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狗卷同学总是不肯告白》作者:梨球球   文案:   “我说棘,你答应我告白的时候可以说人话吗?”   “鲣鱼干。”   “唔,虽然能听到棘的心声,但我果然还是更想听你亲口——”   【闭嘴。】   被“禁言”的十枝空一点不气馁,他笑眯眯地压到咒言师的背上,一把勾住对方的脖颈,轻声在人耳边呼着气   咒言的效果对十枝空只持续了五秒钟   “那换个请求,你面颊上的蛇之目我可以戳——”   【去死……不给。】   毫不受死亡威胁影响的银发少年弯起了灿金色的桃花眼,伸手摸了上去   “我戳到了哦——棘真可爱~”   十枝空   记录——2018年2月北海道   因对村落祭祀的厌倦与不理解,   致使整个村落近半数村民死亡或失踪   记录——2018年10月31日涉谷   ■■■受伤■■■血■■■   致使■■■■■■■暴走■■■死亡   *狗卷很涩很可爱!   *晚九or十一,如有意外见请假条   *我流ooc,时间线为剧情服务   *给专栏点个收藏吧owo   内容标签: 综漫 少年漫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十枝空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今天狗卷君答应我的告白了吗?   立意:人应靠自己的力量打开自己的前途,而不求权势者垂青 第1章 任务   “理论上,这个任务应该等乙骨他回来再带你们过来的……但他被国外的事绊住了,让你们三个来也没问题的吧!”   为首老师模样的人语气轻快,一个个走过去拍了拍他三位学生的肩。   “我相信,你们绝对可以把这里的诅咒群解决掉的!这村子里面的诅咒等级都不高,只是数量有点多。”眼睛蒙着白色绷带布条的老师前言不搭后语地讲述着布置给他学生的任务,“村子听说还有点排外,不过无所谓了,这会儿自杀事件频发,没人会管你们了,尽可能多救点人吧。”   “海带——”   “等等五条老师,只是低级的咒群需要我们三个人吗?”   “啊,已经听不见了。”   三名学生的话被帐隔开,落下一座能包裹住一座村子——准确地说是一座山加山脚下镇子的帐足以看出这名老师的实力。   “可五条老师刚刚的意思是……本来还要带乙骨的?乙骨都是特级了吧……”   “鲑鱼。”   “算了不想了!早点解决这里让五条老师带我们去吃当地特产!”   三人中唯一的女生拔出了刀,一马当先地走在了队伍前端。   ……跑……得再跑快一点!   浅亚麻刺猬头的学生咒言师跑得飞快,他和他的同伴早在怨灵的袭击中分散开来,明明没有咒灵的存在,这里的低级咒群却非常难缠。   他一路被追赶上了上山的小路中。   带着诅咒的言灵一句句吐出,就算是喝下好几瓶润喉药也没有用,咒群的数量是减少了几分,但总的体积仍旧很大。   ——要和真希他们汇合才行……?   少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发觉追着自己的咒群消失了。   是那种很突兀地消失,就好像有人用能力直接将它们从现实中抹去了一般。   “金呛鱼……弹慌酱?”嘶哑的嗓音嘀咕了一句不明所以的饭团馅料,他这会儿发现自己跑到了奇怪的地方。   石制的台阶一路往上,朱红色的鸟居锈迹斑斑坐落在两侧的树林里,从他所在的位置向上眺望还能看到一小半神社的影子。   这座山上有神社,这是五条老师之前告知过的消息。   闭塞落后的小村子里还维持着古老的习俗,他们也有寄托信仰的习惯,信仰对象不明——这便是全部情报了。   浅亚麻发的少年犹豫地向上走了一级。   这周围未免太安静了。   没有虫鸣没有鸟鸣,静得只有狗卷棘一个人的呼吸及说话声,他重复了几遍饭团馅料便闭上了嘴。   他决定去神社里看一下。   五条老师也说过,神社是个需要重点排查的地点。   理论上这种有神明庇佑的地点不应当有大范围的诅咒出现,是神社衰落了还是被有人冒犯了神明,总得有一个结论。   拾级而上的咒言师来到了最高处。   神社之前的地面干净整洁地连一张落叶都没有,打扫用的扫帚随意搁置在一旁的绘马墙上。   这里……不像是破败的样子。   狗卷棘眨了眨眼,他小心翼翼挪动到绘马墙边上,上面挂着的都是些村里人对生活的期望,从时间的落款看是近一两个月的事。   “海带……!”忽然听到了什么动静,狗卷警惕地转过了身,将大半个身子都缩在了绘马墙的后面,只探出了一个脑袋。   他看到了一名身着狩衣的银发……少年?反正看着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手上拖着什么重物从长长的走廊下穿过。   狗卷棘看不出那是什么,走廊底下太暗了还背光,从他的角度和距离只能看出是个长条形的物体。   穿着狩衣少年走到偏殿的门前,拉开门把手上的东西丢了进去,折返回来时,他像是未卜先知,看向了狗卷所在的位置。   “呀,是来客人了吗?”银发少年向太阳底下走了一步,狗卷这会儿才发现少年没有穿鞋,就这么赤足踩在了冰凉的石板路上。   不止是光着脚,少年身上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狩衣当做外套松垮垮地披在肩上,腰间的带子花里胡哨地打了个蝴蝶结。   狗卷看到少年弯着一双金色的桃花眼,他明明是在笑着的,笑得十分好看,被阳光照射时圣洁得恍若神明。   狗卷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想离开少年的视线。   “嗯?你叫什么?不要躲在那里不出来呀,我这间神社好久没人来了。”   ——因为下面村子里的人都要因为自杀死完了……还有他是谁?是这里的神官吗?他怎么知道我在这?   “唔哦,村里的人都自杀了?太可怜了,明明他们都带着对未来的期望呢。不过,我不是神官哦。”   眨眼之间银发少年靠近了狗卷,他手轻抚着一旁的绘马,侧过身子去看仍躲着的狗卷。   “我怎么知道你在这里?因为我是听见的呀。”少年微笑着凑近,“你心里的声音太响了。”   少年低下头俯下身子,正想去触摸狗卷时,狗卷动了。   咒言师飞速拉下遮住嘴的衣领露出嘴角两边蛇之目:【停下。】   银发少年动作一顿,狗卷棘抓住这个机会重新拉开了距离。   站远后他忍不住咳嗽两声,感觉喉口有些涌上血腥味。   “你的言语……”少年孩子气地鼓起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看了看狗卷,“好像有特殊的能力诶?”   狗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眼前的少年毋庸置疑是人。   可他潜意识却告诉自己,最好不要被少年接触到。   是了……这是这个村里具有理智的人目前就只有银发少年一个。   狗卷视线左右后瞟,他试图找到一个溜走的机会,等和自己的同伴们汇合了再——   “你想要底下村子里的人恢复正常?可以啊。”半眯着金眸的银发少年打断了狗卷的想法,“那作为交换的话,你可不可以对我说一句话?”   “你对我说,你听不见。”   接着,浅亚麻发的咒言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他用上了自己的能力,对着少年说道:   ——【你听不见。】   “就——差不多是这样啦——然后棘在我面前吐着血倒了下去,我也得到了几分钟的清净。我看棘受伤了就把他抱回了神社里,谁知道五条老师杀过来了。”   “那个……”   “啊真是的,我本来也没想对棘做些什么,五条老师当时一脸严肃的样子,吓死我了。我之后不是有好好地给棘治疗吗?也给真希他们道歉了!”   “那个……十枝学长……”   “可棘的能力真的好好用,那几分钟的清净真的太舒适了!但他对我使用能力好像一直很吃力,唔……果然得想点办法吧。棘这两天去执行任务了不在学校我好寂寞啊——”   “那个十枝空学长!!!”粉发少年猛地拔高嗓音,意识到自己喊出来后他很快缩起了脖子,“对不起……不是故意要吼学长的……”   银发学长笑眯眯地含着眼,挥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虎杖悠仁:“那个,是因为伏黑说学长你也有过和我类似的经历我才来找学长你问话的,所以他说的是……?”   十枝空:“哦,这个啊。”   银发少年摸了摸下巴,双手一合十,用轻快的话语说道:“毕竟那一个村的人命追根究底起来,都可以算在我这。”   “所以,我一开始也被下达了秘密处决的命令呢~” 第2章 学长   “诶?秘密处决,可是学长你现在……”虎杖悠仁说到一半便打住了,他想到了自己。   他自己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明明被下达了处决命令却没有立刻执行,而是有个漫长的缓刑期,他不禁以为十枝空也和他一样。   虎杖悠仁愣愣地说:“所以学长你也和我一样是死缓吗?”   “噗。”十枝空一下子笑了出来,笑声由轻及响,他大力拍着虎杖悠仁的肩,不顾形象地笑着,“噗哈哈哈,虎杖学弟你真可爱呀!”   被笑的粉发少年摸不着头脑,他迷茫地看着快要笑趴在桌子上的银发学长,双手无措地举起,不知道放在那里。   像是笑够了,又或者是笑到把自己呛住了,十枝空咳了两声,缓了几口气。   紧接着虎杖悠仁对上了一双冷彻的金眸,近乎通透的金色中没多少其他情绪,就连刚刚那喧闹的笑意都不复存在。   虎杖悠仁忍不住打了个颤,再看过去时十枝空已经与他拉远了距离,好像刚刚的冷意只是他的错觉。   “我和虎杖学弟你是不一样的啦,我的秘密处决指令很快就撤销了。”   “咦?为什么?”   “嘘——这个就不能说了,是机密——机密哦虎杖学弟。”   神秘地晃了晃手指,十枝空双手交叉垫起了自己的下巴,金眸笑弯成了一条缝。   “好啦,虎杖君你想听的故事已经讲完了,钉崎桑是不是也该点单回来了呀?”   虎杖悠仁:……可我感觉什么都没听懂啊!   豆豆眼一头雾水的学弟并没有让十枝空在意,他单方面的故事讲完后就等着同学校的学妹点餐归来,举了两托盘食物的姑娘脾气火爆。   “我说——怎么会有人坐在这里等姑娘给你们拿食物的啊!”橘色短发的女生瞪了自己的同学一眼。   虎杖连忙道歉站起身去接托盘,而十枝空笑眯眯地撑着脸说,“真是对不起呀钉崎学妹,那这顿饭就由我来请客吧,接下来的购物也都由我来买单哦。”   “真的吗!”钉崎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后她想到附近地段的物价,“会不会太让学长破费了。”   十枝空摇摇头:“不会哦,五条老师就是让我带你们出来买东西的,我有任务所以才把你们捎来了横滨。”   “这样,吃完午饭先让伊地知带我们去任务地,解决掉咒灵后再去购物……我看看,中华街比较近就去那里吧,逛完了刚好可以在那里吃饭,火锅你们喜欢吗?不忌口的话就这家吧,看着评价很高诶,可惜棘不在这……哦也不是,他的嗓子可不能吃刺激的,来的话只能点鸳鸯锅了。”   十枝空非常直接地把接下来的行程全部安排完毕,说话过程中没有过问其他人的意见,全然是自说自话。   提到“棘”这个名字后,十枝空的情绪明显高涨了些,他哼起了不成调的小曲,只是片段的音节都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举着手机给食物照相并编辑滤镜把图片发给心仪对象看的十枝被对座的学弟学妹窃窃私语。   虎杖悠仁:“这什么……死啊献祭啊祈愿的……十枝学长在唱什么?”   钉崎野蔷薇:“不知道,听着和我乡下老家那边老人神神叨叨念的东西有点像。”   虎杖想到刚刚学长讲的故事,再联系到路上充当司机的伊地知老师的提醒,后续的小声嘀咕全给咽了回去。   他抬头看向了对面,有一只半眯着的金眸正侧着睨看他。   眼睛的主人嘴唇翕动开合,虎杖从对方的口型中读到——我都听到了哦。   ——咕嘟。   虎杖悠仁听到自己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是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十枝学长能听到人心中的想法。   虎杖悠仁想起了伏黑惠对他的告诫。   ——要小心十枝学长,不是敌人的那种……不要惹他就好。   他倒不是对自己的这位银发学长感到恐惧,而是有种莫名的疏离感一直萦绕在他们周围,学长高高在上,跟他们说话的态度也是若即若离。   提及那位叫“棘”的学长时,十枝学长多了几分……人性?   虎杖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失神了好一会都没有回应身边人的呼喊,直到钉崎一击肘击击中他的腹部,虎杖才揉着肚子问钉崎她为什么打他。   “拜托,我才想问你呢?你盯着十枝学长看了老半天了!”钉崎压低声音对虎杖说,接着她一把抢过虎杖面前的汉堡,“你不饿的话我就代劳了!”   慢了半拍的虎杖发现自己的主食没了,连忙大喊:“钉崎野蔷薇!!!”   旁观了这一切的十枝空不紧不慢地打开相机记录下了二人争食的画面,依旧是编辑滤镜贴纸配上文字解说,把照片发给了其他人。   ——棘,我们的新学弟学妹特别可爱哦☆~   下午前往任务地点的破房子时,司机还是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伊地知。   他一路沉默地把车开向了目的地,当车停稳后十枝空终于关闭了手机上玩个不停的游戏,打开车门轻快地跳了下去。   展现在几人面前的是个荒废已久的老房子,摇摇欲坠的门板与蛛网密布的窗户,阴森恐怖至极,加之任务是来除灵的,这里称之为鬼宅也不为过。   “就是这里吗?看着好普通。”十枝伸了个懒腰并打了个呵欠,态度不是很认真,“伊地知我需要给学弟学妹演示吗?还是随便来就行了?”   “……请十枝君至少带上敬语,任务的话……可以的话请尽快解决,学校是跟横滨这里的人打过招呼的,但帐不能下太久。”   “知道了——真是的,这本来不是我的活吧?五条老师回头要请我和棘吃他常光顾的点心店——我要草莓大福!”   “……为什么还有狗卷君的份。”   身心俱疲的监督叹了一口气,他目送着银发少年信步漫游般走入了破败的宅邸,一面落下帐,一面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对身后两名刚下车的一年级学生说:   “你们可以开始看等会要买什么吃什么了,大概十分钟后我们就出发。”   “诶?这么快的吗!”两名一年级学生发出惊呼,他们又看了眼明显传来不祥意味的屋子,“伊地知先生,这里面的气息……”   尽管还没系统学习咒灵的等级区别,两名学生还是觉得不安,至少他们的行动已经受到了影响,不如平日里敏捷了。   “没问题的。”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摇了摇头,“如果是十枝同学就没有问题。”   “阿嚏……唔,是不是有人在念我?”十枝空揉揉鼻子,走路走到一半停了下来,不忘掏出手机回复狗卷的聊天。   比起现实见面只能口吐饭团配料名词,网络上的狗卷语言丰富了不少,打字速度也很快,就比如他现在就在叮嘱十枝要好好带学弟学妹。   ——不要把人丢下不管,也不要吓人。   ——不要随便把他们的想法读出来给他们听。   ——不许不问人进行代价交换。   ——咒灵的话可以,执行任务小心不要受伤。   视线落在狗卷发来的最后一句消息上,十枝桃花眼微微一弯。   正打算回复狗卷让他好好训练,突兀的破空声从背后传来,十枝一侧头躲过了攻击,手指却不小心按到了发送键上,把打了一半的话发了出去。   “唉。”发出一句短促的气音,十枝不怎么开心地鼓起了嘴。   尽管很快撤回了发错的消息并补上完整的一句话,但十枝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地阴沉了下来。   银发少年转过身,金眸冰冷地看着出现在走廊尽头流着涎水的丑陋咒灵。   “作为打扰了我聊天的代价,能不能麻烦你死一次呢?” 第3章 咒灵   “十枝君……很危险。”咒术高专的监督推推自己的眼镜,认真地对两名一年级的学生说,“并不是在他坏话或是在吓你们,你们的同学伏黑惠多少跟你们说过,要留意他。”   钉崎:哈?说过吗?   虎杖:说过,那时候钉崎你走神了没在意。   “十枝空不难相处,他对大部分人态度都差不多,简单地说就是不放在心上,你们在他眼里只比陌生人强一点。”   虎杖:……这么一讲,总觉得有点伤心。   “学校里的人……二年级和他亲近一点,也只是表面上了,如果你们不小心惹到他了,先找二年级的狗卷同学,他能救你们。除非狗卷同学出任务去了,你们再找五条老师,如果五条老师也不在的话……等死吧。”   钉崎:????等一下!他们的学长有这么危险的吗?明明会请客买单看上去是个好学长的样子……   伊地知叹了一口气:“所以说他很危险,但由于他看你们就比陌生人强一点,他不会太跟你们计较的。”   “要说他最容易生气的点,还是跟狗卷同学有关的任何事,在那些事上十枝同学偏激易怒、蛮不讲理……你们现在还不认识狗卷棘吧?没事,之后有机会认识的。”   “你们也可以这样认为,狗卷棘是十枝空的锁。”   “我不知道他们本人是怎么想的,可这是目前咒术高专公认的事实。”   “假设有一天——”伊地知说到这,低头看了眼手表,时间刚刚过去了五分钟,他摇摇头,“算了没事,你们选好要去哪里购物了吗?还有五分钟我们就要出发了。”   突然转移的话题立马引走了两名一年级学生的注意力,他们手忙脚乱地翻出手机开始查找想要去的地方,没追问伊地知没有说完的话。   伊地知见状又叹了一口气。   他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要找二年级的这一位带人出来,希望不要有什么深意才是。   空荡荡的破败走廊里回荡着一声响亮的喷嚏声。   “咳,还有人在念我吗?”十枝用空着的左手摸摸自己的鼻尖,觉得鼻子很痒,随即他脸上绽放了笑容,“应该是棘在担心我吧~”   银发少年眉眼弯弯的,与他神情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右手上的那坨残骸,大约是手的部位稀稀拉拉地从缺口处滴着血一样的液体。   色泽不是鲜红而是暗沉的紫色,大概是咒灵的血吧。   看着看着,十枝的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手上。   “噫,好脏。”   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是直接捏住了咒灵的躯体,十枝下意识把东西掷了出去,咕咚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还顺手补了一箭。   金色的、由咒力凝结而成的箭矢把那一小部分肢体钉在了墙上,类似的、长短不一的“箭”贯穿了咒灵全身,暗紫色的液体从伤口流出淌在它苍白发胀的皮肤之上。   嫌恶地甩了甩手,发现咒灵的血有些干涸后,十枝干脆拿校服外套当了擦手的布。   反正等会衣服也会脏了的。   抹干净了手,十枝将白皙的手掌手背翻来覆去的看。   透过岔开的指缝,十枝看到了有些发抖的丑陋咒灵。   肥胖的躯体微微抖动,它在害怕。   十枝猛地一弯腰,呈九十度的弧度前倾身子,灿金色的双眸张至最大,以几厘米的距离对上了咒灵凸起的眼睛。   算是眼睛的吧,鼓胀的白色球体上有这么一团黑色长在上面,虽然现在那里已经被箭贯穿,可能看不见了。   银发少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开了口:   “还剩多少秒呢?刚刚一分钟过去了多久你数了吗?”   “唔,我想你疼成这样也不会数的吧,现在大概还剩20多秒吧。”   “那——你想死得痛快点还是——哦不对,你打断了我和棘的聊天,前一个选项你不能选呢。”   “惨死吧,会给你最——盛大的死亡的。”   明明此刻银发少年脸上没有挂着最开始生气的表情,还活着的咒灵却瑟瑟发颤,如果能动他现在一定是逃离了十枝空的眼前。   ——逃、得逃。   只有一个想法在咒灵脑海里喧闹着,它还能看见东西的另一只眼睛在周围寻找着可以逃跑的路线。   这栋屋子是它的地盘,它熟悉的,只要逃走它就还有机会——   “——叮铃铃。”   突兀的手机电话铃声在走道内响起,本来已经摆出攻击架势的十枝一愣,就这么片刻的功夫咒灵结束了二十秒的倒计时,摆脱了他的束缚逃向了楼上。   “诶逃了?算了,反正跑不掉的。”   注意力只分给了咒灵一瞬,很快十枝就在第二声铃响前接起了电话。   “海带。”电话那头响起了一个他熟悉的声音。   “棘——!”十枝空的金眸欣悦地浮上了些许温度,脱口而出的便是一声亲昵的呼喊。   即便电话那头的人看不到自己,十枝的表情还是肉眼可见地柔和下来,语调高扬:“棘怎么会这个时候打电话给我,是因为我刚刚打了一半就发出去的消息吗?前面被咒灵袭击了啦,所以手抖了一下。”   “大芥?”   “我吗?我没事的,只是个准一级的咒灵,这会儿从我面前逃走了。”   “腌高菜!”   “唔……我知道了啦,这不是棘你的电话更重要……好啦!棘的意思我明白了,要以自己的安全为优,不过准一级的咒灵真的伤不到我。”   打电话的间隙,不断有咚咚咚的重物砸在地板上的声音作为背景音从楼上传来,十枝斜睨着眼瞥了上方一眼。   ——好讨厌的咒灵,都放你跑了就不能老老实实在房子里躲着等他把它找出来吗?为什么要打扰他和棘聊天?   心中给这只咒灵记了一笔又一笔,十枝的表情重新不耐起来,偏偏说话的口吻依旧温和,形成极大反差。   “没有啦,没有因为和棘聊天而不专心,棘没有打扰我战斗哦……有点吵?那是的,咒灵逃跑了,不过也跑不了多久了。”   闲聊的少年声在空屋里形成回声,与楼上的笨重的脚步声互相交错。   终于在某一刻,楼上的骚动停止了,而于下一秒响起的是异物撞碎玻璃冲出房屋的声音。   诅咒都是恋家的,它们喜欢待在自己诞生的地方。   如果被逼出去了,那说明它们多半是走投无路了。   外面还有新鲜可口的人类能够供它亵玩,只要重新获取了人类的负面情绪它就可以——   ——它就可以……   戛然而止的思绪伴随着它支离破碎的肢体一同向身体内部坍塌收缩,接着是无数的光点从它身体上裂开的缝隙中射出,它意识的最后听到的是人类的惊呼。   ——“快找掩体闭上眼睛,它要爆炸了!”   在屋外的两名一年级学生花了三分钟决定他们要去哪条商店街购物,之后炸响的玻璃破碎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他们看到带个他们莫大压力的丑陋咒灵破窗而出。   “伊地知先生——怎么办!!!”   “武器呢?钉崎你武器拿了吗?”   “在车上……对付这个程度的诅咒是肯定不够的!”   两个一年级学生如临大敌,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却淡然地僵住身体,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没、事、的,不、用、跑……”   “这哪里是没事的样子伊地知先生你整个人都停住不动了啊!!”   慌乱的两名学生勉强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不能让这个诅咒逃……嗯?   尚跃在半空中的庞大咒灵被一根疾驰如闪电的箭矢从后方贯穿,接着又是数根金色箭羽落下,把咒灵狠狠地钉在鬼宅前的土地上。   它来不及反应,只维持着一跃而出的动作,身体反而开始崩溃凝缩。   接着便是伊地知发觉咒灵要爆炸呼唤两名一年级学生找个地方躲一躲的那句话,等无声爆炸的白光散去后,三人从车子后探出了头。   他们看到了还维持着拉弓射箭姿势的十枝空。   一张金色的半透明长弓从银发学长手中消散,他颈边夹着一只手机,见咒灵死亡后,他立刻收起了那副淡漠的姿态,拿回手机在那有说有笑的。   十枝空从空屋二楼的破洞开口跳了下来,轻巧地落了地。   “嗯,已经解决了,谁知道它要跑……诶不聊了吗?哦……棘你还要练习工作,那没办法了……还有什么没说的?唔,替我和禅院、胖达问声好。”   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十枝空一抬头,对上了辅助监督疲惫的目光。   十枝空:“怎么了吗?诅咒已经解决了?十分钟内搞定了。”   伊地知:“十枝君……说好不要弄出巨大动静的呢?”   “也没说好吧,不过这大吗?”十枝眨了眨眼,他回头看了看二楼的大窟窿和地面的深坑,毫不在意地笑了笑,“这样,我老家那边有人现在在一个水产组织日本分部任职,我让他想想办法?好像是干幻术师的——”   注意到伊地知略显不赞同的目光,十枝空玩了两把自己垂在脑后的小辫子,脸上的笑意加深。   “诶,不要这么看我呀伊地知。”   “我可是乖乖听老师和学校的话,把布置的任务完成了哦?” 第4章 扭蛋   虎杖悠仁不敢动。   特别是在经历了刚刚那一幕——学长与辅助监督言语互怼的那一幕后,他更加不敢动了。   互怼带来了极其紧张的气氛,而二人之间的对视由伊地知先败下阵来。   咒术高专的辅助监督犹如泄了气的气球,刚刚不赞同的目光仿佛花去了他所有的勇气,他别开视线,感受着背脊后透彻的凉意。   就在几秒钟前,与十枝空对视的他如坠冰窟,直到挪开视线他身上的温度才稍有回升。   “呼……我、我会如实把这次任务汇报给学校的。”   “随便吧,对了,这个接一下。”   十枝空变脸般收了笑容,他对着自己身上的那件校服看了两眼,很干脆地脱下来丢给了辅助监督,身上只留下了里面那件黑衬衫。   伊地知像是知道会有后续发展一般未卜先知,他以转开视线的姿势,手脚僵硬地伸出手接住了校服,   “水呢?刚刚摸到了恶心的东西。”   “……后备箱里。”   非常熟练地绕到车子后方,十枝掀起后备箱的盖子。   他从里面摸出了个矿泉水瓶子给自己洗手,然后再从边上捞出一小摞不用放冷冻的、真空包装的布丁,捏起塑料纸包着的小勺子,一屁股坐去了车子后排。   两名一年级学生见人已经坐在后排吃点心了,这才颤颤巍巍开口问了:“伊地知先生?”   沉默地看着手中学校制服的辅助监督惆怅地叹了口气,不复之前的紧张,老神在在地说:“这是每个带十枝同学出任务的监督都要必备的技能……”   一年级学生:“啊?什么?”   伊地知:“坚强的心脏和伺候小祖宗的技能……没什么,上车吧,十分钟已经过了。”   有关谁坐副驾驶的问题没太大争执,虎杖很有绅士风度地把位置让了出去,自己坐上了后排,整个人缩在门边,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经历了刚刚那一幕,他和钉崎是彻底明白了什么叫“十枝学长很危险”、“不要惹十枝学长”。   ——伏黑说的没错,学长他真的是……   虎杖坐了会,然后有一股甜糯的气息靠了过来,接着他的背被拍了两下。   “我会吃人吗?”那声音轻飘飘的问,“虎杖学弟你再缩下去,门要被你挤塌了。”   “才不会!门也不会——噫!十枝学长?”虎杖一点点转过头,发现银发学长正叼着勺子,离他很近。   “虎杖学弟是在怕我吗?因为我刚刚和伊地知的对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十枝视线扫了眼驾驶座上缩了缩脖子的驾驶员和没有动静的学妹,“在发抖了哦——嘛,骗你的,虎杖学弟转过来吧。”   虎杖转过身子,他本来想说不怕的,但感觉自己的反应怎么都不像不怕的样子,只能小声嘟囔了一句“有点怕的”。   虎杖原以为此刻阴晴不定的学长会生气或什么的,结果十枝给了他出乎意料的反应。   银发学长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也是,你们应该敬畏我。”   虎杖没有跟上十枝跳跃的思路:“哈?”   银发少年睁着璀璨的金眸,车辆转弯时阳光缓缓移到十枝的身上,星星点点的光点在他眼眸中闪烁聚合,让人看着为之心神一颤。   他勾了勾唇角,认真地说:“敬畏神,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虎杖悠仁恍恍惚惚的状态持续到了逛街,钉崎实在看不下去他的走神,拿起边上的一件衣服拍到了虎杖胸口。   “你走神也够了吧?学长不就是说了奇怪的话吗?可能就是中二病还没有……”   好吧,这话钉崎野蔷薇自己都不信,谁中二病没毕业能表现得跟十枝学长那样。   之前车程的后半十枝空对虎杖悠仁脸上眼睛底下两道痕迹感兴趣,就差没伸手戳两下了,结果问到答案后,他反而坐了回去。   十枝空:“哦,诅咒之王啊。”   然后就没话了。   完全摸不透学长在想什么的两名一年级学生来到了购物的地方,他们的学长自下车后和学校的辅助监督并排走着。   前者低头看手机,按照虎杖短时间内对这位学长的了解,他一定是在同另一位学长聊天。   后者心累地打着电话,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好像在给刚刚的任务善后。   “是……对,动静不小,虽然落下了帐但不知道——……果然吗,对不起,十枝同学实在是……”   伊地知说到这,十枝抬眸凉凉地瞥了过去,学校的辅助监督立马噤言,换了个说辞。   “……那里的诅咒妨碍到十枝同学和狗卷同学……对,所以才引发了爆炸。好,我会尽快把他们带回去的。”   等伊地知再次抬头的时候,两名一年级的学生不见了踪影,只有个二年级学长蹲在商店的玻璃橱窗外,盯着里面的一个机器直勾勾地看。   伊地知拖着沉重的步伐走过去问:“虎杖同学和钉崎同学呢?十枝君你在这里——”   咒高的辅助监督忽然就沉默了,他看着橱窗里的东西,明白了为什么十枝空会蹲在这。   ——到底是谁设计这个玩意的?这不就是给那谁量身定做的吗?   店铺内的机器上挂着扭蛋的介绍,白纸黑字配着图写明了这卖的是饭团戒指,三种颜色的外壳里随机出现五种不同的饭团馅料,里面还有鲑鱼子、蛋包饭之类的。   完全被吸引走目光的十枝理都不理伊地知,他拍拍膝盖站起身,掏出钱包就准备进商店。   ——把这个送给棘的话,他一定会很高兴的吧?   想到这,十枝的心情一下去雀跃起来。   他彻底忘记了同行的其他人,推门走入这家店,把钱包拍在了收银台上,对着收银员说:“那边的机器,全all了。”   等两名一年级的学生买完衣服回来,看到的就是提着一个小袋子、手里捏着“饭团”,身上冒着幸福泡泡的二年级学长。   银发学长坐在商场供休息用的长椅上,两腿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心情就很不错。   而他身边辅助监督垂着脑袋,明显被十枝空无视了。   走近了看,两人并没有闻到食物的香气,疑惑之际,十枝直接把饭团光着往塑料袋里一塞,扬着眉朝两人勾勾手,催促着自己的学弟学妹赶紧离开。   “你们好慢啊——刚刚给你们购物的卡呢?”十枝朝前摊开手,虎杖把一张卡递了上去,小心谨慎地没碰到十枝的手,“好了,伊地知这下可以走了吧?真是的,想早点把东西送给棘的。”   十枝空的语气虽然不耐,却也没到真的生气的地步。   两名一年级学生应了声说好,可最后这点去停车场的路上,他们还是遇上了非日常的事——有人落水自杀了。   倒和诅咒无关,看上去就是那人忽然想不开了。   就从他们路过的那条桥上,本来欣赏河景欣赏得好好的一位身着风衣的男性忽然爬上栏杆,以迅雷之势往前一扑,如青蛙般跃入水中再也没浮上来。   不,他之后浮上来了,以倒栽葱的姿势。   心性善良的虎杖悠仁第一时间想去救人,他才把手上的购物袋放到地上,一只轻却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不用管他。”是十枝空制止了他。   “诶?可是……”虎杖有些迟疑。   把玩着手里刚拆出来的一枚鲑鱼子的戒指,十枝空把它戴在手上翻来覆去地看,说话的语气有些漫不经心。   “与其救一团乌漆墨黑的玩意,还不如直接回学校,我好早点把戒指送给棘。” 第5章 狗卷   “所以十枝学长你都听到了什么……”   “很多东西哦?不适合小孩子听的啦,虎杖学弟不要生出好奇心比较好。”   十枝弯着桃花眼心情愉快,可他脸上的笑容明明如此明媚惑人,虎杖在边上看得忍不住又抖了一下,小动物般的直觉让他直呼不妙。   十枝空朝他看了一眼,虎杖悠仁与他对上了视线。   太阳色彩的眼睛没有那种日光的和煦,被盯久了反而有种阴凉的感觉。   只是一个晃眼,虎杖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一处死寂昏暗的场所,不见天日的房间终日阖着门,鼻尖若有若无地嗅到一股腐朽枯烂的味道。   他将要被无声吞没,直到某个声音在他内心冷哼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他还在回学校的车上,钉崎在前面喊他的名字。   而宿傩在嘲讽他。   ——这什么人不人神不神的气味,小鬼你边上这个人他……   后面的话仿佛断了线,任凭虎杖怎么呼喊宿傩都没了反应,好像睡着了一般。   ——所以,十枝学长到底在那个落水的人那听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先前就这么几秒钟犹豫的功夫落水的风衣男就漂远了,就算虎杖想去救也得花点功夫。   钉崎是无所谓,可十枝学长不想浪费时间救“一团乌漆墨黑”的玩意……他亲口这么说的,而学校的辅助监督推了推眼镜,站在了十枝空这一边。   伊地知:“既然是十枝同学的判断……那么走吧,学校也在催我送你们回去了。”   一行人接下来顺利上了车,没有再出什么幺蛾子,车很快从横滨开回了东京的学校门口,三名学生虽然都下了车,但走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方向。   虎杖:“诶?学长不回学校吗?朝那边走是?”   十枝:“棘在另一边。”   这次十枝解释的语句很短,几乎是顷刻的功夫他就消失在了门口的几人面前,见一年级的两人非常茫然,还没把车开走的辅助监督解释了一句。   “一般来讲,要见狗卷棘的十枝空会发挥自己百分之两百的速度。”   学校某处训练场所内,两名身着运动服的学生和一只熊猫站在那联系,于某一刻,他们的动作停止了。   其中熊猫开了口:“是不是快来了?”   另一名女性回答:“是吧,我们站远一点。”   一人一熊猫挪开几步,留浅亚麻发的少年一个人站在原地。   “……鲣鱼干。”少年目光平淡,拉了拉领口遮挡用的围脖,认命地转向了入口的方向。   就在他转过身的几秒钟后,一道银色的身影从入口处本来,犹如一道银色闪电准确无误地降落在狗卷棘身上。   “棘!我好想你啊!”   “海带。”   “我已经两天八小时三十六分五十七秒没有见到你了,学校好过分!”   “……腌鱼子。”   “是吧?棘你也觉得学校很过分吧?”   “鲣鱼干!”   比狗卷棘高上不少的十枝空整个人都挂在了对方身上,十枝力量掌控得很好,没有压到狗卷分毫,然而由于身高问题他双脚及地,形成了一个非常滑稽的姿势。   可没人敢笑,也可能是见惯了这一幕的缘故。   狗卷习以为常地伸出手摸了摸埋在他脖颈里的那个银色脑袋,软软的短发扎在手指上。   狗卷摸完后五指下滑,抓住十枝绑在脑后的小辫子拽了两下,以极轻的力道,不会疼却能让人感觉到。   “海带。”说着,狗卷又推了推十枝的肩膀,发觉人没有松手的意图后,他微微抬起头,张开了嘴,“【松开】。”   咒言的力量立马作用于人的身上,十枝手脚同步地松了开来,人往后退了两步。   十枝的金眸瞬间不悦地眯起,显然对狗卷让他从对方身上离开的举动不满。   而狗卷经历了大半年的磨合,顺毛摸的手艺非常娴熟,张口一句“金枪鱼蛋黄酱”,举起自己的手机,又指了指身后的两名同学。   十枝眯着眼顺着狗卷的手指看了过去,看到了杵在一旁看了半天的另外两人。   十枝空:“?你们什么时候站在这的?”   禅院真希:“你进来之前我们就在了……”   胖达:……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们不应该在车里,我们应该在车底?   禅院真希没什么形象地翻了个白眼——在十枝空看不见的地方,她配合着狗卷摸出手机打字的速度缓慢开口。   “我们在为京都姐妹校交流会的事做准备。”真希单手叉腰,另一只手拿着木剑架在肩上,“三年级的学长还在停学,本来算上乙骨勉强够的,他去年也把京都校打爆了……可他今年出国还没回来。现在是加上十枝你人数也不够,虽然实力是够……所以我打算过两天再去找一次一年级……喂!到底有没有人在听啊!”   胖达配合地举起手,表示自己有在听禅院真希说话。   扎着马尾的女生瞪了熊猫一眼,让他不要瞎打岔。   十枝完全没有听禅院真希说话,他亲亲昵昵地重新趴回了狗卷肩上,像个大型包袱般挂在那,伸个脖子看狗卷打字。   狗卷一面敲击手机键盘,他一面在那里说:“棘心里想就好了,我能听到的,打字多麻烦。”   狗卷那行字打到一半停顿了一下,迅速打完发在记事本中,然后另起一行说起了别的事。   ——我什么都不说站在那边会很奇怪。   “不会啊。”十枝眯着眼,踮起脚多压了几分力道,“棘在我眼里不管怎么样都很——哎痛,棘你干什么打我?”   不知道哪里摸出了自己常用的那个喇叭,狗卷轻轻地反手敲击在十枝的脑门上,疼是不会疼的,十枝完全是在无病呻吟。   胖达:……真希,要不我们走吧,我们在这好多余哦。   禅院真希她不,她就是站在那等狗卷慢吞吞地把字打完,把交流会的情况和缺人的现状大致同十枝讲了一遍。   她其实是想问十枝见到那两名学弟学妹的资质怎么样,除了伏黑外他们还要再拉个去参加交流会。   但是!十枝完全不听她说话,眼睛里只有狗卷的身影。   好在她提前预料到了这个场面,把需要问的事都跟狗卷说过了,现在只需要狗卷把问题交给十枝,他们就可以拿到答——   “乙骨?这个名字有点耳熟,棘你以前是不是跟他出过任务?”   “鲑鱼?”   “可恶,我进学校后都没跟棘你单独出过几次任务,他凭什么第二次任务就跟你一起……”   “……蛋黄酱。”   “好,我知道了,那时候让棘你咒力耗尽去病床上躺了两个月是我不对,但咒言真的很有诱惑力啊,所以那个时候没忍住……”   越说声音越轻,甚至还有几分颤抖抽泣,最后银发少年把脑袋抵在了狗卷的颈部,引得狗卷上手又揉了两下。   “海带。”狗卷用简单的词汇安慰着。   禅院真希翻了今天第二个白眼,她推了推眼镜,喊胖达提前结束今天的训练。   十枝空哭是肯定没有哭的,现在的表现全是他装出来的样子。   “走吧,越站在这我越觉得自己是个灯泡,瓦数很亮的那种。”   走之前真希朝狗卷比了几个手势,意思让他继续问一下一年级两个新生的情况。   问不清楚也没事,反正回头他们还会亲自去见一面的。   二年级其他两位回宿舍后,训练场上就剩下了狗卷和十枝两个人在,被揉了好一会头发,十枝越发有朝慵懒大猫发展的趋势。   狗卷:“炸虾。”   十枝:“诶?这是新的馅料名词吗?是什么……?棘,你为什么在心里说我坏话?故意的吗!我全部都听到了——”   吵吵闹闹的,十枝空单方面吵吵闹闹地半挂在狗卷棘身上被他带回了宿舍,一路上只碰见了个跟他两个新同学没走在一起的伏黑惠。   黑发学弟沉默地看了几乎快连在一起的两位学长,末了跟被压着的那位说了声“你辛苦了”。   狗卷眼疾手快地从兜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塞到十枝嘴里,叼着糖果的银发少年瞬间闭上了嘴,放弃读出伏黑惠内心的想法,转而凑到狗卷耳边含糊地说着什么。   接着一年级的学弟看到他平日总是没什么表情的学长腾得红了脸,就算是拉高的衣领都遮不住他神情的变化。   个子稍矮的学长发挥了他所有力气把背上的人扯下来打开他房间门推了进去,转过身来朝伏黑点了点头,接着走进去,门嘭得一声在他进门口关上了。   狗卷学长……好像恼羞成怒了? 第6章 小雨   十枝空其中一个能力对外说是读心。   可能最早而言,他的能力的确只是读心,只是被人期待久了、被人逼迫久了,这个能力转变为了不可关闭的被动技能。   他无时无刻不在接收着所有人的心声,以无差别的形式。   吵是很吵的,人类的、非人类的,他们心中的想法全部以各种音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首晦涩难听的曲子,杂乱地塞入十枝空的脑中——令人头疼欲裂。   很烦很恼人很聒噪,长久以来他就把这些声音当做背景音,直到他遇见咒言师的那一天。   他的世界清静了片刻。   狗卷把门合上后,背靠在门板上长呼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   他在十枝空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就字面意义上的,他所有的,不管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让外人知道的想法,只要这个思绪在脑海中停留过就会被十枝空读到。   “也不是嘛,只要你们大脑放空什么都不想,我就读不到了呀。”   这是半年前左右,等狗卷从医院回学校后那节班会课,当时被五条老师带着到班上的十枝空自我介绍时对他自己的说明。   前不久还被归为判为“秘密处决”的银发少年站在黑板前,刚剪短的银色碎发贴在额头上,一双金色的桃花眼微微眯着,他是笑着说的。   当时所有人都给予了“做不到”的回应。   “那也没事,现在十枝君是你们的同学了,要好好相处。”五条老师拍拍手,为简短的班会划上了个句号。   狗卷摇摇头,把那时候的记忆丢出脑袋。   他又吸了一口气,抬起头想对刚刚在他耳边揭露了他某个秘密的人说些什么,刚一抬头,狗卷的目光滞住了。   停了大概这么两三秒,脸忽然板起来的少年几步走到自己的床边。   “鲣鱼干!!!!”   狗卷掩在高领下的脸气鼓鼓的,他拽住自己被子的一角使劲拖拽,试图把床上的蚕蛹拽得分解开来。   只是他走神的片刻功夫,十枝空就完成了把手上的袋子扔到床头柜上,整个人往床上一扑,将狗卷起床时叠好的被子彻底抖开自己钻进去的全过程。   ——他怎么就把十枝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应该多走几步的,把人塞到隔壁去。   蒙在被子里的人死死压着被角,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十枝空:“不想起,棘我今天干脆睡在你这怎么样?”   狗卷棘:“鲣鱼干。”   十枝空:“诶不会的,五条老师出差了,其他老师又不会来查我的房,不会被发现串寝的。”   狗卷棘:“鲣鱼干!”   十枝空:“?棘好过分,我才不是什么变态,想和喜欢的人多待一会儿有什么问题吗?要不是学校没有双人寝,我一定拉着棘你去申请——”   狗卷棘:“……炸虾。”   狗卷在说完这个新开发的词汇后,鼓起的团状被子彻底停住了蠕动,就像是真的生气了一般,任凭狗卷说什么馅料都不给回应。   狗卷想了想,他拉低领口露出两颊的蛇目,用上了自己的咒力:“【出来】。”   往日一说就灵验的咒言此刻也失去了力量,被子底下的人形只是动了两下,没有像狗卷所命令的那样从一团“茧”中出来。   ——十枝空只是名义上的一级咒术师。   ——他的咒言在对上实力更强的咒术师时效果会打折。   当然,这多少也和他没有认真念咒有关。   咒言号令不成,狗卷只能抿着嘴继续用手去扒“蚕蛹”的外壳……嗯?   手腕忽然被从被窝里伸出的手攥住,接着一股大力传来把他往床上拖拽。   狗卷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他的背脊重重地摔在柔软的床铺上,不轻不重的被子紧随其后盖了上来,最后是一个人的分量。   金眸璀璨泛着光,里面满含着沉甸甸的笑意,银色的发辫因为先前在床上的滚动而散了开来,此刻十枝的肩头滑落,垂在狗卷的鼻尖前。   “抓、到、你、了~”   尾音止不住地上扬,因为满意于狗卷略显惊讶的表情,十枝按压对方肩膀的力道松了几分,眼眸弯成了月牙。   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压住的咒言师,十枝心情肉眼可见的愉快。   “海带?”狗卷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不、不要,不想放开棘。”十枝直接否决了狗卷让他起来的的想法,两手一张干脆把人抱住塞进自己的怀中,当了个人形抱枕,“今天带学弟学妹逛街还听见了乌漆墨黑的东西,心累了,我想充电。”   银色的发丝和浅亚麻的短发混在了一起,狗卷无奈地看着自己房间的天花板,再度推了推身上之人的肩膀。   “鲣鱼干鲣鱼干鲣鱼干——”   “一小时……好,半小时……不行就十五分钟,休息一下我就起来,还有东西想送给棘。”   自说自话的银发少年把脸埋入同学的枕头中,不再折腾,过了会悠长的呼吸声回响在另一人的耳边。   狗卷认命地双目放空地在那数秒,被传染睡意的他也眯了一小会。   可能是过去了十五分钟也可能是过去了半小时,狗卷觉得休息的时间差不多后戳了戳十枝的肩膀。   ——没有反应。   狗卷小声地喊了两声海带,在发觉十枝是真的睡着后很果断地放弃了叫醒对方。   十枝空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好,这和他本人的能力有点关系。   长时间受杂音困扰,用十枝自己的话来说,待在狗卷身边会舒服很多。   这里面肯定有十枝本人添油加醋的程度,但狗卷还是相信了。   心理作用也是作用,不是吗?   费力地从十枝胳膊底下挣脱出来,狗卷无奈地坐起身,看着十枝侧过脸的恬静睡颜。   十枝空安静下来的脸很具有欺骗性,他的外貌本来就生得极好,有圣洁之感。   就像狗卷第一次在空寂的神社见到身着狩衣是银发少年时,忽略他手上拉着的东西,完全一副误入尘世的神子模样。   ——所以中间发生了什么才导致好好的神子变得会像这样对他耍无赖……   脑海里一闪而过五条老师的名字,狗卷帮十枝把被子掖掖好后,还默念了一句咒言,效果类似于让听到的心音音量降低。   这是狗卷研究出来对自身负担较小的咒言,显而易见的,在他念完后,十枝的呼吸轻缓了些许。   做完这些事后,狗卷的视线转到了床头柜的袋子上。   ——这是什么?   狗卷好奇地向购物袋伸出了手。   “……所以棘你看过了。”   “……鲣鱼干。”   “怎么可以当做你没看过啊!本来想给你一个惊喜的,可恶……”银色的脑袋低了下去,很是失落。   “大芥。”   “不是棘你的错……算了,求婚用这样的戒指好像也太廉价了,就当普通礼物吧!”   狗卷甚至来不及否决结婚戒指这个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他就被很快打起精神的十枝拖着一起研究哪个款式做得更还原、更逼真。   十枝空表示如果狗卷真的喜欢这样的款式,到时候的他可以去定做——   狗卷:鲣鱼干!   十枝把饭团盒子与馅料戒指都摊了开来,他和狗卷凑在一起,这会儿是课上的小组讨论,他默认自己跟狗卷一组。   这边十枝才刚起了个头,还没跟狗卷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他的电话响了。   能在上课时间点打进来的电话,那肯定是重要的事。   来电显示是无量空处,被打断了聊天的十枝嘟着嘴,盯着电话响了十二声这才在狗卷的目光催促下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响起来的磁性男声语速飞快:“哟十枝你这会儿应该在上课吧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听课的所以现在有个突发任务要给你司机我已经联系好了他马上会来教室门口接你你去一趟西东京那里——学校里只有你适合,老师我呢正在忙这个任务完全走不开就算现在从任务点回来也赶不及所以拜托……”   闻言,十枝举着手机看向教室门口,刚刚拉开的教室门外探进一个脑袋,男性样貌平平。   “那个……请问十枝同学……”他颤颤巍巍地开口问了,“五条老师让我来找你。”   “我在。”随口应了一声,十枝没什么兴致得听手机那头把事情讲完,挂了五条悟的电话后,十枝回头看向狗卷,“五条老师找我干活。”   银发少年始终垮着嘴角,心中的不满溢于言表。   ——混蛋五条老师。   “鲑鱼。”狗卷听后,手比了个ok的手势。   他想了想,紫色的眼睛微弯,站起身给了十枝一个拥抱。   他是为了学校辅助监督的心脏着想,不现在安抚十枝空的话,谁知道他等会会在车上说出什么乱七八糟的话来。   银发少年的脸色一下子由阴转晴,他立刻回抱住矮他许多的咒言师,等人推搡了才恋恋不舍地放开。   “棘要收好戒指等我回来哦。”   “金枪鱼蛋黄酱。”   记不住名字的辅助监督A开车速度极快,他整个人都不敢看后视镜,人笔直笔直地握着方向盘,开车的动作还有些僵硬。   僵硬得让人忍不住怀疑他会不会把车开到人行道上去,这地方偏僻得人行道还蛮宽敞的。   十枝空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把刚刚收到的短信点开又关上。   有了其他事打扰,他暂时没心情点明司机心中那刷屏般的害怕了。   好在辅助监督A人僵直归僵直,车技还是不错的,就算把方向盘打出了漂移的水准,车子还是稳稳当当地停在了目的地——英集少年院的门口。   天上淅淅沥沥下着雨。   十枝空下了车,他对着空无一人、只留有战斗痕迹的院门看了会。   辅助监督A:“……十枝同学?我们是不是来——”   十枝空忽然转过头,半眯着的金眸吓得那位辅助监督A往后退了半步。   “没来晚。”活动了两下手腕,从远处传来轰隆隆的动静证明他说的话没错,十枝又压了两下腿,原地屈膝蹲了几次,“但也不算早。”   在出发前,十枝想起了什么,别过脑袋对咒高的那位辅助监督说:“先说一句,我可不保证能带回活人来。”   ——毕竟虎杖悠仁的心声已经轻到听不见了。   战斗的地方传来的声音极响,从天上一闪而过的鵺来看,被打的那一方大概是黑头发的学弟。   追击的一方是……十枝空歪了歪脑袋,觉得诅咒之王的心声蛮有意思的。   他一边呼喊着“无聊”,一边又迫切地想见到伏黑惠成长的样子。   ——这就是诅咒之王。   比起前两天在车上听到的这么一瞬,现在的两面宿傩是持续用他狂傲的声音叫嚣在十枝空的耳边。   “好吵。”嘴里嘟囔抱怨着,银发少年不慌不忙地翻越过好几幢高楼,他的速度不慢,却绝对称不上“赶过去”。   以这样刻意的节奏,十枝空到达打斗现场时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了。   “你们可要活得久一点啊。”   摇摇欲坠的粉发学弟留下这么一句话便向前倾倒,当他趴伏在地上后,神色悲伤到快要哭出来的黑发学弟就这么和十枝空对上了视线。   十枝空也不知道伏黑惠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他面色如常地走了过去,半蹲着身子对着虎杖的“尸体”查看。   “死了。”十枝打量了一会儿,也没把人翻到正面便下了结论,“唔,心脏没了,那果然是活不了……伏黑学弟,你这个目光是什么意思呢?”   听得到了奇怪的心音而微微抬起头,十枝对上了一双涌动着多种情绪的眼眸。   ——为什么……   ——学长要是来得早一点的话……   ——如果自己再强一点的话……   十枝空勾了勾唇角,他像是拿到了糖果的天真孩童一般,在悲伤的氛围中,不合时宜地露出了明朗的笑容。   “伏黑学弟是嫌我来得晚了吗?也是哦,我来得早一些的话,给虎杖学弟弄个心脏还是可行的,但现在的难度就一下子升上去了。”   “那伏黑学弟还想尝试一下吗?复活什么的……趁着现在‘尸骨’还没彻底凉透,只要付得起代价的话——”   十枝向后一仰头,避开差点扑到自己脸上的蟾蜍。   后退了一步站定后,十枝缓缓收起了笑容,金眸微敛。   “攻击学长可不好吧?刚刚那一下我当伏黑学弟你是情绪激动了。”   “再有下一击的话。”十枝嘴角一扬,“我会暂且把五条老师的告诫抛在脑后的。” 第7章 雨后   场景静得只能听到淅沥沥的雨声,越来越大的雨点子击在地上,发出的声响掩住了黑发少年越发沉重的心跳声。   “……抱歉。”   伏黑惠目光暗淡几下,最终是收回了自己的拳头,连自己的术式也一并撤去了。   十枝空玩味地看着自己的学弟,脸上的笑容是浮于言表的,笑意在金眸中虚浮了一阵,他伸出手抹了抹脸上的雨水。   他也散去了半凝聚在手中的金色长箭。   “好啦伏黑学弟,我们需要这么剑拔弩张吗?站在这淋雨干什么?进去躲一下吧,辅助监督把车开过来还要点时间。”   十枝指了指地上的虎杖悠仁,示意伏黑把人拖进去。   “抱进去也行,随便你,伏黑学弟真的不考虑帮他装个心脏吗?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这就完全是随口一提了,十枝空心知肚明已经死了的虎杖悠仁不可能这么简单地复活,可出乎他的意料,伏黑还是决定试一试。   银发学长擦头发上雨水的手一顿,他古怪地扭过肩膀。   “你要给虎杖学弟的……好,不说那个词,你要给他装个心脏?可以,那代价呢?”   抿着唇的黑发学弟沉默了一会儿,他纠结地开口:“需要多少代价?”   这是个好问题。   十枝空若有所思地绕着地上的虎杖悠仁转了一圈,对着躺在地上的人的身体胳膊捏了几下。   “给他填补心脏的空缺不难,到底不是复活他。”十枝最后单手插着口袋,用右手比了几个手势,“这——么多的咒力吧,你愿意用其他等价的东西替换也行。”   没了先前紧张的气氛,十枝情绪变得很快,他看似很好商量,但伏黑明白,让这位学长自己来取代价的话,指不定他会被换走什么。   多半是寿命,五条老师是这么告诫他的。   伏黑惠最后选择了付出自己的咒力,而得到这个回答的十枝空满脸遗憾。   “……学长你到底在遗憾些什么……”   “我吗?有点遗憾没办法拿走学弟你什么重要的东西呢……嘛,我什么都没干哦~”   十枝眼睛弯着拍了两下手,示意伏黑做好准备。   就在十枝以语言作为媒介从口中喃喃念出什么句子的那一刻,伏黑本来就在同宿傩战斗中消耗了不少的咒力几乎被抽了干净。   他脚步一个踉跄,如若不是及时扶住了边上的墙壁,伏黑大概要摔到地上。   空灵的气息从十枝身上一闪而过,脱离了使用能力时的状态,他没有管呼吸不稳的另一位学弟。   十枝正新奇地看着虎杖悠仁的“尸体”上重新长出了一枚心脏,血管黏连在对应的位置,一个器官就这么完成了重现的过程。   但是奇迹没有发生。   心脏没有跳动,虎杖悠仁也没有复活。   这是理所当然的吧,虎杖悠仁已经“死”了。   咒术高专的不知名监督A姗姗来迟,他一过来就见到了一位学生的尸体,吓得面色苍白。   没办法的吧,这可是五条悟点名重点关注的一年级学生。   辅助监督A哆哆嗦嗦地拨通了那一位的电话,电话那头的声响仍是打架战斗的动静,听到虎杖悠仁已死这件事后,对面的一切忽然停滞了一瞬。   “这样啊,那把我的学生都带回去吧。”没多说什么,五条悟很快挂断了电话。   搬运尸体这件事是辅助监督A和伏黑惠一起做的,明明也是同行人员,十枝空就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打着雨伞,没人去帮忙的意思。   淋着雨辅助监督A在沉默尴尬的气氛里走了两步,他实在遭不住银发少年诡异莫测打探他手中身体的视线,开口建议道:“那个十枝同学,后备箱里有甜品,你要不要——”   “好。”十枝答应地很快。   本来就没多少兴趣站在雨中感受潮湿的空气,十枝的目光从虎杖悠仁的身体上移开,去后备箱拿了甜品后便坐到了副驾驶上。   后排他让给了虎杖悠仁和伏黑惠,他不想和看着就古怪的虎杖悠仁靠太近。   ——唔,要把古怪和其他人说吗?   这个想法就在脑海里停留了一瞬,下一秒狗卷回复过来的消息便吸引走了十枝的注意力。   他本就对虎杖悠仁兴致缺缺,他们不过是才认识了几天的学长学弟。   可这么说的话,伏黑惠与虎杖悠仁认识也没多久?   忽然发现了盲点,十枝三两下把含在口中的樱桃果肉咽了下去,梗打了个结吐出来,人扒着副驾驶的座椅,无视了作为司机的辅助监督嚷嚷的注意安全之类的话,转过身去看后面。   虎杖悠仁此刻平躺在车辆后排,脑袋搁在伏黑惠的腿上。   低着头的黑发少年情绪低落,显然好友的死让他耿耿于怀。   ——是的,好友。   十枝金眸眯了眯。   ——他们同我和棘一样又不一样。   没有丝毫顾忌地听取黑发少年的心声,十枝支着脑袋扭过身子盯着他看了会,缓缓开口:“你很在意他,为什么呢?你们只是初识。”   听了他的话,一直垂着脑袋的伏黑惠抬起了头,没什么光的眼眸中神采暗淡,里面蕴含的情绪也是十枝空所不懂的,搭配着读到的心音能略知一二。   遗憾、悔恨、难过、痛苦……多种负面情绪交错在一起,混成了暗沉的黑色。   十枝勾了勾唇角,金眸微微睁大。   他其实还是蛮喜欢看各式各样的人类的,因为人类在不同的遭遇下总会爆发出令人沉醉的心音来。   “虎杖他……不一样。”沉默久了,再度开口的伏黑惠声音有些嘶哑。   “哦?哪里不一样了?”十枝扳了扳手指,“也就比我早见面了几天,伏黑学弟你现在表现得像逝去了一位十多年的好朋友一般。”   “我说,人类的情感如此复杂的吗?”   “喜爱、悔恨,那时候多少人到我面前来祈求生命的延续,他们的心声无不诉说着彼此之间的情感。”   不解挂在了金色的桃花眼中,就如同他仍坐在高高在上的神社中,面前趴伏着的是带着愿望的村民。   “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吗?伏黑学弟。”   耳边持续传入纷扰的声音,早就习惯那些杂音当做背景音的十枝困倦地把自己挂在面前的人身上,一点都没有自己很沉的自觉。   他没睡醒,也没睡好。   把虎杖悠仁的身体运回学校后他理所当然地被老师及校长叫去询问,然而没从伏黑惠那里问到答案就被叫走的十枝空心情不佳,没怎么好好地回答问题,还拆了校长几个咒骸。   这一折腾就很晚了,当天剩下的课也没上,等被放回去的时候狗卷也早已睡下了,这导致十枝第二天缠上了来叫他起床的狗卷。   禅院真希无语地看着宛如连体婴儿一般来上课的二人,还是没忍住出声:“你也太宠他了吧!”   “鲣鱼干?”狗卷无辜地歪了歪头。   真希气结,实在不知道说自己这两个同学什么好,狗卷乐意架着十枝就架着吧。   她也不是没建议过让十枝睡胖达身上去,反正胖达日常帮她带武器了,但半睡半醒的银发少年非常抗拒,稍一脱离就死死缠住狗卷。   摆明了不肯离开狗卷,禅院真希拉了两下就放弃了,倒是胖达被狠狠打开了熊猫爪子。   胖达:?   真希:……算了,这样去找一年级也没什么问题,反正丢脸的不是我。   十枝阖着眼眯得迷迷糊糊的,他似乎是听到了禅院的大吼大叫又听到了胖达和棘的小声解释,过了会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传来。   是谁呢?好像有点耳熟……好像是……?!   瞬间从狗卷棘的背上惊醒,迷离的金眸即刻清明,十枝收紧胳膊压住狗卷的肩膀,片刻之后便从狗卷的背上爬了下来。   十枝站在原地,目光疑惑地盯着另一个方向看。   “海带?”狗卷也顺着十枝的目光看了过去,那是学校的另一个方向,不过他什么都没看见。   被打断了讲述的真希眼皮一跳,胖达在十枝的异样下也跟着看了过去,面前两个一年级学生的视线也快被勾走了,她不得已强烈咳嗽了两声。   “……所以,以上是对交流会的简介……胖达你不要看了!棘就算了你怎么也跟着凑热闹!”   十枝看着看着,眼中的疑惑散尽,换上了一副了然的神情。   他回过头,越过了面前二年级的同伴,与黑发的学弟对上了视线。   十枝嘴角一扬,绽放了一个浮于表面的笑容。   “呀,这不是一年级的三……哦不对,是一年级的两位学弟学妹嘛。” 第8章 诘问   十枝空被禅院真希拒绝了。   扛着咒具的二年级学姐嫌弃地把他赶到一边,她怕人不安生,还把狗卷一起打发走陪人。   狗卷:“鲣鱼干——”   真希:“为了一年级的心理健康着想,狗卷辛苦你了!”   禅院真希敏锐地察觉到十枝空与伏黑惠对上后,后者情绪发生了变化,觉得有些不安的真希就把两拨人分开了。   她和胖达陪一年级练习,狗卷陪着十枝空去哪里都行,不要来撩拨一年级脆弱的神经了。   银发少年鼓了鼓腮帮子,提出抗议:“我睡醒了,不就是要帮一年级练习吗?我可以和伏黑学弟——”   “停停停,十枝君我们当了这么久的同学了,你对练时是什么样的我不清楚吗?”   “哦。”   十枝空陪练,非残即伤。   虽然十枝事后能够治好或者找硝子老师也行,但友方攻击最好还是避免吧。   银发少年瘪着嘴跟着狗卷走到操场另一边坐了下来,目光稍在一年级的二人身上停留便收了回来。   ——有机会再给伏黑学弟一个惊吓吧。   十枝眼皮耷拉着捉起狗卷的手,手腕一翻变出个鲑鱼子馅的戒指戴到狗卷中指上。   他自己则戴了另一个款式,做完这件事后他抓着咒言师的手五指相扣,指腹指节全部黏连在一起。   咒言师衣领下的脸浮上了几分热度,他扯了两下没能把自己的手收回来,也就随身边的人去了。   反正十枝空这样不是一天两天了,顶多就是观众从二年级变为二年级加一年级,羞耻什么的……只要他不觉得尴尬,那么尴尬的就是其他人。   十枝空安静地坐在狗卷身边,坐在操场一角,温煦的日光照射在人身上带来的暖意令人昏昏欲睡,没过多久十枝又打了个呵欠。   他半眯着金眸,眼中水光潋滟的模样勾人魂魄,他脑袋一歪靠在狗卷肩头,视线却盯着前方。   狗卷顺着十枝的目光看过去,远处是同样坐在看台台阶上发呆的一年级学弟,黑头发的那个。   “海带?”狗卷觉得有点奇怪,十枝好像从醒来开始就对一年级的学弟投以过分的关注。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狗卷心里的嘀咕全部被十枝听了去,没有秘密可言的狗卷忽而被十枝扒住了肩膀,眼睛彻底眯起来的十枝大半分量都压在了狗卷身上,亲近地凑到对方耳边。   呼出的热气就这么扑在了粉白的耳廓上,十枝心满意足地看着肉白逐渐染红,他神神秘秘地开了口:“棘,我告诉你一个——”   “十枝同学——”拖着长音的懒散语调从背后传来,被人无声接近的十枝肩膀上搭了只手,这打断了他没说完的话,“老师有事找你。”   搭住十枝肩膀的老师很快直起身子,他一手插口袋一手高举着同在场的一年级、二年级集体打了个招呼。   他的视线……哦,遮着眼睛看不见视线,但十枝总觉得这个不着调的老师目光在一年级二人那边稍作停顿。   打完招呼,白发的老师再度俯下身子,这一次他是同狗卷棘说话的。   “棘,你家的巨婴借用一下。”   “?五条老师好过分?什么叫……我才不是巨婴!”   反驳的话中途打了个弯,十枝没对前缀发表什么看法,嘴上痛斥着五条悟的名词使用错误,但手上还是松开了狗卷,从他身上站了起来。   “棘,我跟五条老师离开一下。”十枝想了想,补充道,“几分钟的事。”   “鲑鱼。”   “喂喂喂,老师我可没说会几分钟放你回来吧?”   十枝空不理不睬,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就先一步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和煦的日光此刻没有这么温暖了,反而有些阴凉之感。   十枝空和他老师最后停下的位置是在教学楼后的空地上,本来两人是站在阴影里的,十枝觉得凉就移到了并不密的树荫下,从树叶缝隙中错漏的太阳光细碎地洒落下来。   ——凉凉的。   十枝撇撇嘴,他早就知道五条悟找他要谈什么了,如果刚刚不是五条悟阻拦,他就已经把那个秘密说了出去。   ——有关虎杖悠仁还活着的秘密。   十枝空有个习惯。   他会把所有关系近一些的人的声音记录下来,就差不多达到听到便能辨认出的地步,免得祓除的时候误伤了自己人。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意外。   同学便是来这读书后新加的关系,而虎杖悠仁和钉崎野蔷薇是最新的两个声音。   差不多是虎杖悠仁从死亡中醒来后的几秒钟,十枝空便发现这件事了,五条悟也是因为才赶了过来。   十枝空百无禁忌、口无遮拦,他还不想自己的这位学生坏了事。   “除了关于虎杖悠仁还活着的这件事希望十枝同学保密以外……老师我还有个问题。”眼睛蒙着黑布的白发老师两手一敲,“十枝同学为什么晚到了一步呢?”   阴凉的风又吹了起来,乌乌地吹出了悚人的音效,然而站在树荫底下的两个人都没什么反应,银发的少年更是歪了歪脑袋,嘴角勾起无辜的笑容。   “诶,五条老师你在说什么呢?”   “十枝君装作听不到我的心声可不行呢,我刚刚也没见狗卷同学对你施加什么咒言。”   双手都插在口袋里的老师略显困扰,他身体微微前倾,仗着自己的身高俯视自己这位日常不听话的学生。   “老师我喊辅助监督的时间绝对及时,他也是全校车开得最快最稳的那一位,他告诉我你们没有因为红灯路况耽搁太多时间,那么——十枝君你为什么晚到了呢?”   “是十枝的话,你的能力作用范围很广的吧?你的咒力也很充沛,并不存在‘做不到’这个选项。”   “你能听见、你能接收到便能做到,可虎杖悠仁却还是‘死’了一次。”   “这么说回来又要提起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了,到底是谁将十枝你从秘密处决保下来的呢?那动作可比老师我还快一些呢。”   十足的压迫感从这位咒术界战力天花板的咒术师身上传来,银发少年即刻绷紧了神经,金眸在压力下拉成了细长的一条缝,齿关微微闭合,虚拢的掌心中像是要凝聚出些什么。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压力就这么突兀的消失了。   撤去气势的咒高老师站直身子,丝毫不见刚刚咄咄逼人的样子。   “嘛,老师并不是逼十枝你回答的意思。”语气轻松,五条悟耸了耸肩,“只是希望呢,十枝什么时候能给老师一个答案是最好了。”   ——不欢而散。   十枝大口吞吃着面前的草莓大福,尽管没到一口一个的地步,却也三两口能解决一枚。   他完全把嘴中的吃食当做惹到他的五条老师来泄愤,那本该狼吞虎咽却吃出几分高雅的模样看得狗卷忍不出出声询问:“海带?”   “唔?木事,吾很耗……”些许是发觉含着食物词不达意,十枝三两下把最后一枚大福吞吃入腹,末了舔了舔还沾着馅料的食指。   慢条斯理地扯过纸巾擦了擦手,十枝猛地吸了一口面前杯中的甜味饮品——多加了一倍糖的奶茶,咀嚼着Q弹的黑糖珍珠,十枝托着腮开了口:“没什么事,跟五条老师聊得不是很开心。”   “他不让我把惊天大秘密告诉你!”银发少年说完鼓起了嘴,像只生了气的河豚,“太过分了!”   ——空你没有几次跟五条老师聊的开心的吧?   “嗯?是这样吗?”十枝皱着眉头在脑海里把他入学以来和五条悟的单独聊天都过了一遍,似乎都是不欢而散。   少年咒言师叹了一口气,他把自己那杯饮料推到十枝面前,示意他喝两口解解气。   “诶可以喝吗?这是不是算间接接——咳,好酸。”   银发少年酸得脸都皱了起来,他明白了什么,接着手速飞快地拆开狗卷那杯饮料一看,狗卷让店员用不透明的杯子做了柠檬茶,也是加料版的。   恶作剧成功的狗卷紫眸愉快地弯起,他笑起来的样子让本准备发难的十枝手一僵,却也还是拍在了桌子上,但他视线挪开了。   “棘你……嘛算了,五条老师我还要麻薯和雪媚娘!”   银发少年这一拍,把隔壁吃着三人份巴菲的咒高老师一震,随即对方转过了头。   “我说十枝,老师带着你和狗卷君翘课本来就不对了,你怎么还能想着榨干老师的钱包的呢?” 第9章 甜品   五条老师……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他只是来让自己别把虎杖悠仁还活着的这件事说漏嘴了。   十枝空清楚这一点,饶是强如五条老师,内心的想法也不会时时刻刻都做遮掩,大部分时间他读到的便是他的真实想法。   十枝舒缓着先前因为战栗而紧绷的金眸,脑袋往后仰了几分,就这么抬头看向自己老师被黑布遮掩住的眼部。   五条老师对虎杖悠仁很关注的,从这位老师被任务缠身还不忘喊他救场就看得出来。   只是他没有料到这份关注比他想的要重上这么多。   想了想,十枝空开了口:“五条老师对学弟很看重。”   五条悟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是啊,不止悠仁,老师关心你们所有人,你们可是我的学生啊。”   恍然间十枝好像回到了刚入校的前夕,他还在那间布满符咒的房间中时,也是这位老师用着类似的语气带来了有关于他的判决。   银发少年眯着眼,半天没给自己的老师关于保密一事的回应,就在他的老师以为这难以琢磨的学生因为刚刚的追问生气时,十枝空两手一拍。   “五条老师好像还欠我一顿点心。”十枝话题跳跃,金眸依旧维持着微弯的模样,好像在笑又好像不是,“虎杖学弟的事我会保密的,那老师有什么表示吗?”   “老师我欠你一顿点心?什么时候的事?”白发老师忽然皱起了眉头,“好像……”   这阵子天天档期排得爆满的特级咒术师从记忆的一角里扒拉出来老被他使唤的伊地知洁高打给他的报告。   五条悟:“也行,那就今天吧,想起来还有事没问你。”   十枝空:“好啊,那老师既然都请客了,不如再多请一个人吧。”   五条悟:“哎十枝你这个小鬼……棘那乖孩子都要被你带坏了,你真是到哪里都拉上他。”   银发少年仍旧弯着眼眸,一点都没有刚刚差点和自己老师打起来的尴尬。   于是这便出现了一名老师带着两名学生逃学在校外吃甜品的画面。   乖巧的咒言师听说要逃学时本来打算拒绝的,但十枝嘴熟练地一瘪,再加上五条老师在边上帮腔,狗卷的叛逆心理也被激起了几分。   但狗卷棘总归不是问题学生那一挂的,他找到禅院真希让她帮忙给下节课代课的七海建人前辈请个假——说的是五条老师临时有事把人借走了。   五条悟毫不知情自己在七海建人那的印象又差了一分——多了带学生逃课的罪名,他打了声喷嚏,翻了翻自己的钱包,掏出超额的钱递到狗卷面前。   “麻烦棘去买一下吧,十枝想吃的东西。”话里明明白白是把人支开的意思,五条悟端着三杯巴菲坐了过来,“再帮老师带三份其他口味的可丽饼。”   咒高的这位老师不知道为什么,点东西总喜欢点三份。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看了看钱,又看了看边上的老师与同学,说了句“鲑鱼”点点头便站起了身。   人走远了,十枝慢悠悠地捞过那杯加了料的柠檬茶,小口小口勉强喝着,等待对面吊儿郎当的老师开口。   他正想着如何把酸得堪比醋的饮料喝下肚,等待间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心声,面色惊讶地抬起头。   “五条老师,你想问这个?”   坐在十枝对面的白发老师并没有张嘴,专心致志吃着巴菲,他就是在偷懒,反正以十枝的能力是能听到他的想法的。   ——刚刚想起了伊地知的报告,他说你遇到了不想接触的人。   “伊地知啊……”   十枝金眸转了两圈,没想到这位辅助监督连这件事也给写进了报告中,不过也无所谓,五条老师想知道的话,可以说。   “听到了入水自杀的数十种姿势还分了一二三的排名,除此之外还有服毒、悬梁等自杀教程,不过虎杖学弟不救的话,那个人也不会死。”   ——哦?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十枝咬着吸管,用指节点了点桌面,以头微低的姿势眉眼微微上挑。   “因为有人……让他不要死?”银发金眸的少年认真回忆了一下,“记不清了,他心里关于自杀的念头太多了,那一点点真实显得微不足道。”   像是要比划,十枝沾着冷饮杯面的水渍,在桌上画了两个圈。   冗杂的垃圾念头是个大圈,真正的想法只占了指甲盖这么大。   “这么说起来,其实五条老师你也差不多。”冷不丁提起自己老师的名字,十枝以平铺直叙的语调继续说道,“老师心中一直有个人名。”   在午后偏僻无人吹着阴凉的空调风的甜品店角落里,五条悟看到自己二年级的学生用口型同他比了一个人名。   ——……啊呀,现在的学生可真是不可爱呢。   狗卷端着复数甜品回来的时候觉得自己的老师和同学之间的气氛微妙。   大概就是五条老师这么久了还没把他面前的巴菲吃完的那种微妙。   不明所以的咒言师发出了“海带”这样的疑惑,可只有十枝毫不在意地朝他摆摆手,表示他和五条老师之间没什么。   的确没什么,五条老师表示如果他想知道刚刚那个人名的事可以问问他的同学,去年圣诞节发生的事虽说要求保密了,但对于十枝空而言并没有什么绝对的秘密。   十枝悄悄瞥了几眼心音明显杂乱了不少的白发老师,头别到一边去,专心致志地解决由狗卷加购回来的点心。   他对于刚刚的名字是随口一提,要不是五条老师问起了横滨的“乌漆墨黑”,他也不至于把自己的老师也拉出来举例子。   ——倒是让他发觉了一点有趣的秘密。   心中闪过了几个想法,十枝很快把无边无际的设想抛在了脑后。   他随口回答着狗卷的好奇心,半遮半掩地说横滨不是个好地方,那里乱得很,有奇怪的人让狗卷下次去的时候小心。   狗卷认同地点点头,横滨的势力是复杂的。   这顿由伊地知写到报告里的、由五条悟买单的请客最后在十枝空的自言自语和狗卷棘的报菜名中收了尾。   五条老师终于在同事的催促中决定把他带出来翘课的两名学生捎回学校,不过在临走前他还是抛给十枝一个问题。   “十枝同学一直跟棘贴得很近呢,嘛……都教了你这么久了,还是喊你名字吧。”   “空认为自己和棘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吧?的确,你们的能力非常适配,准确地说棘能遇见读心能力者是幸运的。”   “不过这个世界奇特的能力这么多,咒力的表现方式也多种多样,假设有一天,空你遇到了更加能遏制你读心能力的人,你会作何选择呢?”   最后五条悟笑着揉乱了十枝的一头银色短发,在自己的学生用咒力变出箭捅他前闪身离开了。   十枝空并没有把五条悟的话放在心上,他的看法与他的老师相反,这个世界这么大,能遇到特定能力的人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不然他也不会在偏僻的村落里一待就是十几年,直到年初的时候因为自身的能力暴走被“窗”观测到。   当然这里面多多少少也有十枝空闭塞在偏僻神社里的缘故。   有关五条悟老师心中那个男人的事后来十枝在同学口中或者说心声里听了个大概,在听说那人曾经把狗卷重伤过时十枝不悦地眯起了眼。   “棘,你说我现在把他复……”   “【禁言】。”   好在狗卷救场及时,让人把不该说的话咽回去后,将十枝的注意力从去年的圣诞节引到了他之后的任务上。   是的,狗卷棘要跟七海前辈去做任务,但是不带十枝空。   这样的任务配置没什么问题,七海建人向学校借调了准一级咒术师狗卷棘,从诅咒棘手程度来讲,不需要再带个一级的咒术师了。   还处于禁言时效中的十枝抿了抿唇,等能说话了他也只是平淡地回了句哦。   ——有点古怪。   十枝空并不是老师眼中的乖学生。   就像五条悟读书的时候是咒术高专的问题学生。   十枝空来读书后,他接替了令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的名号。   前者翘课、开小差、唯我独尊,后者则是缺乏常识,一年级由五条悟带的时候没有教好,等到了其他老师面前,发现他把五条悟的陋习学了个大半。   比如现在,他旷了课坐在远离咒高数条街的路边栏杆,把手中的手机滑来滑去。   他面前还站了个样貌平凡的男性,褐发黑眸,丢进人群里都找不到的普通,只有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狂热的光。   被男人灼灼注视的十枝没有回看他,十枝对男人的视线反应如常,只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过了好一会,十枝收到了报平安的消息,稍稍询问了一句位置信息,对面直接把定位发了过来。   银发少年立刻露出了笑容,把手机转向候在他跟前的男性,食指点了点屏幕上显示的定位。   “就是这里,不要想错地点了。”中间十枝停顿了一秒,像是在想人名,“B君一定会帮我这个忙的吧?”   有些像是哄小孩的语气,仔细听下来又带上了几分惑人的口吻,就连末尾上扬的尾音都挠人心弦。   眼中闪着狂热的黑发男人当仁不让地答应下来,他神情激动,恨不得十枝空再吩咐他多做几件事。   “十枝大人,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从东京到横滨,十枝空花了五秒钟。   当狗卷棘跟着七海建人从学校的专车下来没几分钟,他就是低头回复个消息的功夫,再抬头就看到了那个本该在东京上课的银黑身影。   握着手机的十枝空弯着桃花眼,笑眯眯地站在那朝狗卷招手。   “棘,我来跟你一起做任务啦~” 第10章 七海   “嗯?我之前说过了吧,横滨很危险,让棘你小心一点的。”   “没想到棘你和七海前辈做任务的地方就是横滨,所以我就过来了。”   十枝空笑眯眯的,咬文嚼字地念着他在甜品店说过的话。   狗卷棘对弯眉带笑的好友说的一个字都不信,七海前辈带他上车前就没透露过目的地,几秒钟的功夫十枝就从东京来到了横滨,银发少年一早就做好了逃学的准备。   狗卷:“海带?”   十枝:“怎么过来的?本来想学五条老师用术式的,但他不肯教我,那我只能是……找了个信徒咯。”   一副学生打扮的银发少年说起信徒这个词来总有些违和,再具体询问下去,银发少年简单说了说他来的方法。   “信徒为我奉献一切,这不是他们应该做的事吗?”面对他人的疑问,十枝空一脸理所当然,“我可是他们的神。”   银发的少年说话时右手拂着胸口,金眸在提及“神”一词时情感剥离了几分,配着薄薄的一层浅金色的日光笼罩在他身上显出一点非人之感。   也就是转瞬即逝的功夫,很快十枝就拉着狗卷去说上次看到的扭蛋机的店在哪里了。   狗卷早就习惯十枝时不时的问题发言,而非本校老师的七海建人在打电话用社畜语言把没看住人的五条悟委婉地嫌弃了一通后,他转过身看向两名咒高的学生。   两名一级咒术师加一名准一级咒术师,这个配置去今天的工作的大楼未免有些豪华过头了。   但……十枝空真的可以算作战斗力吗?   七海建人不知道,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喊了两名学生的名字跟他们简单讲述了任务目标,并重点关注了一下十枝空。   “十枝同学麻烦你在外面等着。”七海建人说完转向了开车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帐拜托了,十枝同学也请你照看了。”   伊地知:……为什么要提起我的名字!我不想和十枝空待在一起!   心里埋怨归埋怨,咒高的辅助监督还是老老实实地落下帐,小声嘀咕着为什么出来干活还能碰上不想见的人……   “咦哇!”伊地知感受到身边有人的声音而转过头,接着被放大的一双金眸给吓了一跳,“十枝君!!!”   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边的银发少年凑得离他极近,呼吸声清晰可见,更令人后怕的还是那双熠熠生辉的金眸——被看着的时候,像是被什么不可直视的生物捕捉到一般。   “我听得到。”把伊地知的表情都收入眼中,十枝拉远了距离,“伊地知你真的很紧张很怕我。”   十枝自说自话地掀开车辆的后备箱,发现之前被他吃空的布丁已经补了货,瞬间就不计较伊地知心里说他的那点坏话了,或者说他本身就不在意。   背依靠着车门,十枝把校服的领口解开了一些,手上动作拆开布丁塑料壳的盖子,用勺子将橙黄的主体连带着苦黑色的焦糖一起送入口中。   十枝舔了舔唇瓣,仰头看着被帐笼罩的工作大楼。   他想了想,却问了伊地知一个牛头不对马嘴的问题:“为什么学校不想我再来横滨?”   尽管没人说过,但十枝却在出现在三人面前时便从其中两位心中听到了这个结论。   比起七海建人只出现了一瞬的想法,显然是心里薄弱一些的伊地知监督更好突破。   只是提了这么一句,刚收敛了自己心思的伊地知内心又开始刷屏,这是他本人所控制不住的,十枝在烂七八糟的心音中大概找到了答案。   ——好像是他之前做任务的时候闹腾得太大了,让横滨的异能组织有所戒备,进而提出了一点小小的限制。   “限制我来横滨吗?那伊地知你现在不需要打报告吗?”   “……十枝同学请不要再给我增加工作了!”   慌乱的辅助监督搬出电脑就开始在车子边上现场办公,十枝看了几眼便对满目的文字失去了兴趣。   银发少年吃着布丁,无所事事地杵在那边,周围只有辅助监督噼里啪啦敲打键盘的声音。   打报告打得好好的伊地知冷不丁地被人从旁边拍了肩膀,即便知道身边站着的是谁他还是缩了缩脖子。   伊地知推推眼镜,向上抬起头:“十枝同学,我的报告快写完了请不要——”   辅助监督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仰着头的银发少年忽而敛起金眸,过了几秒钟,少年的视线落到他身上。   “你们之前说,里面有几个诅咒?”十枝问。   “两个大的,还有一些小的诅咒群,所以请狗卷君来清一下场。”伊地知身子让了让,后车座上摆了个袋子,里面装的都是润喉的药。   “可是……”十枝弯下腰,从袋子里拿出一瓶药在手中抛了抛,“里面的诅咒数量可有些超标了呢。”   哪里只有两个大诅咒,这吵闹的样子四五个都不止。   这是一栋办公用的写字楼,今天因为要让咒术师来祓除诅咒,特意把整栋楼的人都放了假,就为了空出场地。   诅咒诞生于人心,人类的畏惧心理致使未知的生物在阴暗的角落里滋生,一直哺育它们成长到能吞噬人类的地步。   你要说上班的地方,那恐惧……大多来源于一些社畜话题了,什么加班、升职、裁员、调薪之类的,小的诅咒累积多了,也会影响人的正常生活工作。   七海建人作为毕业已久的前辈一手挑了大梁,负责解决主要的两个大型诅咒,其余小的就交给后辈来清场。   在确定大的两个都出现在自己视野范围内后,七海建人同狗卷棘分了开来。   本来,一切都应该按照计划进行的,直到七海建人看到在“窗”观测之外出现的第三只一级诅咒。   “这算加班吗?”常年把“劳动就是狗屎”这句话挂在嘴边当做至理名言的成年男性拉松了领结,把刀上咒灵的血甩甩干净,“只有三只的话……四只。”   非常缓慢的,又一只奇形怪状的咒灵匍匐在天花板上从门的方向爬了进来。   ——……三、四、五,为什么会多出来?   不是怀疑“窗”的准确性,一左右的数量偏差在可接受的范围内,但再往上就有些奇怪了。   更何况……七海建人眼镜底下的双眼闪了两下。   ——他面前诅咒的样貌生得有些古怪。   ——从咒力的残存来看……   靠谱的成年咒术师已经做好了给咒灵留一条命来寻找答案的准备,可他千算万算是算不到意料之外的人物会如何行动。   就比如——跃动的光弧环绕着金色的箭矢以雷鸣之势轰塌了他所在的这一楼层的大半墙面,脱落的墙体处更多的箭矢如长虹贯日般射入,将来不及逃窜的咒灵钉在同一层的天花板上。   一时间,诅咒们哀嚎不已。   而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攀着断裂的墙壁从外面爬了进来——这里是十层的高度,银发少年一双金色的桃花眼眉眼弯弯。   “诶?棘不在这一层吗?”   少年绕着东倒西伏的杂乱办公环境看了一圈,语气轻佻。   “抱歉呢七海——海,这里弄坏需要赔偿的话,让学校直接找我的信徒吧。” 第11章 学生(加更)   伊地知·咒高最苦辅助监督·洁高正怅惘地盯着不断掉落水泥碎屑的写字楼,痛苦地皱起了脸。   还好他帐下得够大,只是这破损的房屋要如何和上面交代啊……   时间回溯到五分钟前。   在点明写字楼里有复数的诅咒后银发少年就有了动作,他伸着手指一层层点着数上去,大概数到十层左右的时候停了下来,少年侧着脑袋比了比十层楼的高度。   接着他张开双臂,做出了拉弓的姿势。   十枝会用弓也会用剑,甚至连扇子拿在手里都能当做武器用两下,他小时候村子里那些独断的老人让他学过很多东西。   说是……为了让他更像谁,不过无所谓了,那些老骨头都已经入土了。   ——他亲手送进去的。   鎏金碎玉般的光点逐渐在纤长的手指间凝聚成长弓的形状,十枝将弓弦拉满拉出了半月的形状,同时指腹按住了浅金色的弓矢尾羽,箭尖微微上扬,对准了先前比对过的楼层高度。   拉弓、瞄准、射箭,整个过程前后不过五秒钟,伊地知根本来不及阻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高楼的一面墙炸成了碎片,接着银发少年又补了几箭。   每一箭都重重地射在伊地知的心上,那坠落的水泥块仿佛就是伊地知此刻裂成碎片的心   “啊。”十枝后知后觉,他看了看上面的大窟窿又看了看伊地知面如死灰的脸色,金眸睁大了一分,“抱歉。”   没什么诚意的道歉,十枝的视线快速从伊地知身上略过,他歪过头想了想,伸手从边上辅助监督口袋中的笔记本上撕了张纸下来,刷刷写了一串数字。   将纸拍到伊地知胸口,在十枝冲进写字楼前他留了一句话给这位可怜的辅助监督,“需要善后赔钱的话,打这个电话吧。”   伊地知一个晃眼便失去了身边银发少年的身影,接着叮铃隆冬的巨大声响从写字楼里传来。   咒高的辅助监督颤颤巍巍地拿下了那张纸,盯着看了几秒,不抱什么希望地掏出自己的手机打了过去,完全是一副自暴自弃的态度。   事情还能更糟吗?不会了,随便怎么样都好吧。   电话铃声嘟了六声便被接通起来,接着一个男声从对面响起:“您好,这里是港口黑手党下属暗杀小队B组的……”   伊地知只听清楚了前面几个字,他打了个哆嗦,手一抖把电话给挂掉了。   十枝爬到他轰击而出的那个大窟窿时才想起自己给伊地知的是他信徒的工作号。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很快被写字楼里的景象吸引了注意力。   有一二三四五……五只诅咒……唔?   十枝又歪了歪头,目光落在了七海建人身前的那个“咒灵”身上,这会儿那“咒灵”正疯狂扭动试图挣脱自己钉住它的那根箭。   眯着眼睛上下扫视了那“咒灵”几圈,十枝心中有了个猜测。   心里想的有关“咒灵”的怪异,十枝嘴上说的却是没有见到狗卷的遗憾以及赔偿找谁的戏言。   “不要叫我七海海,你不愿意使用敬称的话,普通姓氏就可以了。”   “嗯?可是七海前辈你心里也不是很抗拒。”把人的心声又直白读了出来,十枝觉得这位名叫七海建人的咒术师蛮有意思的,鲜少有人把“劳动就是狗屎”和“咒术师就是狗屎”刷屏般挂在心中默念。   十枝空认为人类有趣。   他看看天花板又看看脚下踩着的碎石块,在出发去楼下找狗卷前给靠谱的成年男性提了个醒。   “七海前辈,你面前的‘咒灵’有些古怪。”说着,十枝指了指自己大脑的位置,“这里不大正常。”   “看出来了,不过十枝君你刚刚破坏了——”七海建人的警告刚起了个头就差点被扑面而来的石屑淹没口鼻,好在他反应迅速,挥刀砍了几下,把大一些的石块切成碎片。   等尘埃落定后,七海建人面前丢失了十枝空的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形塌陷,明晃晃地通往下一楼。   耳边是哀嚎不已的咒灵,眼前是完全没法交给写字楼管理者的破损,饶是靠谱的成年咒术师都忍不住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让自己冷静一些。   ——十枝空,不听指挥,是个问题学生。   被追逐的咒言师在走廊中奔走着,头顶的高层不断传来东一声巨响西一声刺耳的嚎叫让他不断分心。   ——七海前辈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只是两个咒灵的话不应该有……   跑着跑着,狗卷停住了脚步,他面色复杂地看着从男厕所内缓缓走出的咒灵。   臃肿畸形的咒灵并不强大,以狗卷准一级咒术师的水平足以应对,前提是——他咒力充沛、嗓子不哑的情况下。   最后一瓶润喉的药早就喝完了,他嫌瓶子带着碍事就给丢在了走道里,更多的药是放在了车上的塑料袋里。   他没有料到这楼里的诅咒会这么棘手。   之前几层楼数个小诅咒群使他反复吟诵咒言,【爆炸吧】这样的指令频出,不多时他便感到喉咙干痒。   ——这可比七海前辈跟他说的数量还要多。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轻咳了好几声,他忍住喉咙口翻涌的血腥味,一双紫眸紧紧盯住正前方还没发现他的诅咒看。   “金呛鱼蛋黄酱……”哑着嗓音,狗卷在感受自己还能使出怎样的咒言来将面前的诅咒一击毙……嗯?   咚咚咚轻声的脚步声没有引起咒灵的注意反而让他抬头向上看去,紧接着伴随轰的一下,咒灵头顶的天花板全然塌陷,随即一个人影重重地落在咒灵的身上。   有这么一点啪叽的音效,狗卷看着落在咒灵身上的人松开了他手中的箭缓缓站起身。   银发少年转过头,看到他的那一刻金眸璀璨,扬着灿烂的笑容朝他打招呼:“诶棘,我找到你了。”   说话间十枝踩过了地上的那个“咒灵”,他眼神微微下瞥,在看到某个部位时十枝又落下一箭,把“咒灵”的一部分肢体与他的躯干分开,再给踹到一旁的厕所门里。   这些小动作都是背着狗卷做的,目光都集中在十枝身上的狗卷并没有留意到十枝对咒灵的补刀。   “棘怎么样有受伤吗?我在外面听到诅咒的数量不对就进来了。”从口袋里掏出润喉药拿在手中,十枝思索了半秒,放弃了自己给狗卷灌的打算,把药交到了对方手中。   不只是交了过去,十枝在瓶身离手后便黏住了狗卷,五指一点点插进对方的指缝中形成五指交握的姿势。   狗卷抽了抽手,没能挣脱掉。   “……鲣鱼干。”紫眸的少年眨了眨眼,他在心里嘀咕着自己没受伤让十枝放开他。   他想去看看后面那只死去的咒灵,可身高比他高的十枝牢牢地挡在狗卷面前。   “死掉的咒灵有什么好看的,棘你单手扭不开瓶盖我可以帮你。”稍稍一用力就把狗卷按了回去,十枝将一切挡得严严实实的,嘴里说着毫不相干的话引走狗卷的注意力,“需要我喂吗?哦……好嘛,你自己来。”   十枝直白地注视着狗卷,完全一副闲散的姿态,一点都不像身处有诅咒存在的危险场所。   也不像刚刚干脆利落杀死一只“咒灵”的样子。   维持着一只手牵住狗卷的姿势,十枝看着浅亚麻发的咒言师脸上的蛇目随着他的动作起伏不断,过了会有来不及吞咽的药水打湿面颊,黑色咒文亮起了几抹水色。   ——色气而又可爱。   ——想戳两下。   想到什么便打算付诸于行动的十枝伸出了手,可他的指尖还没触碰到狗卷的脸颊,迅速收拾完楼上几只诅咒的成年咒术师从洞口落下了。   十枝被打断了动作,不悦地收回手转过头,瞪了看完死去“咒灵”又与他对视的成年咒术师好几眼。   七海建人面无表情地看了回来。   他看到了银发少年生气地想要变出武器,他也看到了咒言师末裔脸蛋微红地阻止对方。   七海建人无视了有些黏黏糊糊的氛围,冷漠地推推眼镜:“诅咒全部祓除了,该收工了。”   劳动是狗屎,咒术师也是狗屎。   带学生这件事也是狗屎,带这种关系模糊混乱的学生更加狗屎! 第12章 太宰   “十枝空!”   “哎,在,七海海你不用喊这么大声,我听得见”   “……”七海建人推了推自己的眼镜,遮住了藏在眼镜背后的无言,“站站好,这像什么样!”   被训斥的银发少年充耳不闻,依旧像没骨头一般贴在同伴身上,最后还是咒言师看不过去前方前辈的黑脸,推了推倚靠在他身上的人。   狗卷:“鲣鱼干。”   被推搡的人不为所动,反而个子稍矮的人被他抱得更紧了,咒言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无奈地看向带队的成年人。   七海建人的背后是那栋垮塌一小半的写字楼,身边是一脸难办的辅助监督,面前是“难舍难分”的咒高学生。   靠谱的成年咒术师深呼吸一口气。   “给我吧。”七海建人手一伸从伊地知那取来了写着电话号码的字条,将数字展示在十枝眼前,“这个怎么回事?”   十枝抬了抬眼皮:“嗯?我给伊地知的手机号?怎么了吗?”   七海:“不是让你说明显是事实的事,这个号码背后的人是什么情况?”   人?闻言十枝花了点时间去想他给的这个号码有什么问题。   他觉得没什么问题啊?在横滨不就得找横滨的地头蛇善后吗?他上次心情不佳才只记起了幻术师的职业,这次当然是找港口Mafia了。   难道是级别不够吗?十枝鼓起了嘴,这就有点难办了,他一时半会也没办法让自己的人升职加薪,这个小队长是能找到的最高职位了。   十枝下巴架在狗卷的肩上,含糊地回答:“信徒啊,在横滨工作的信徒。”   七海愣了一下:“什么?”   见带队的成年人产生了些许疑惑,伊地知连忙凑到七海耳边解释了几句,大致意思是十枝空这学生被从山沟沟里带出来前是当神棍的。   “信徒?去年那种?”尽管自身没有参与,七海建人还是对去年圣诞节的事件有所耳闻。   “不……其实十枝同学算是比较正规的。”伊地知脑海里过了一遍二年级学生的资料,“开的神社,也是有手续和证的,好像是江户时代流传下来的。”   更具体的伊地知就没说了,他也不清楚十枝空口中的信徒有几个,分别分布在哪里,只是偶尔听银发少年提起,总是能够把人给惊到。   十枝见两名成年人凑在一起小声交流,他反问道:“所以这个手机号有什么问题吗?我给错了?”   “没。”两个成年人最后对视了一眼,这场问话以七海建人收起电话号码告终。   他们当然不可能找港口Mafia的人善后,好几个电话拨出去,伊地知对着空气点头哈腰半天,这让七海建人再次发出了“劳动就是狗屎”的发言。   站在不熟悉的横滨街头的十枝空手里还握着一罐汽水,冰凉的水汽沿着易拉罐下滑,落在十枝的指尖。   手机上刚收到的短信让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此刻的遭遇。   ——他大概是被忘记了。   ——哦,棘也被车子捎走了。   十枝把伊地知发来的解释的消息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文字里全是这位辅助监督的道歉,言辞诚恳,说了好几遍自己不是故意的。   十枝仿佛能看到一个满脸惶恐的辅助监督站在自己面前哆哆嗦嗦解释他是被同行的一级咒术师催得紧,才一脚踩下了油门,闯过一个红绿灯想起来他们车上少了个人。   他们来的车上就三个人,说到底十枝才是忽然多出来的那个人。   [非常对不起十枝君!七海先生赶时间!你发个地址或定位给我,我等会开导航过去接你!]   消息后面还有几行,伊地知过于紧张打错了好几个字,而十枝抬头看了看四周,觉得边上那条河有点眼熟。   边上没桥但有电车经过,好像是那天有个乌漆墨黑的玩意跳河玩自杀的地方不远……?   正在回忆路名的十枝听到了什么,他捏着手中还没打开的汽水罐低下了头,在河堤底下他见到了个眼睛瞪得炯炯有神的白发少年。   如果十枝是普通人,他大概是猜不到这个盯着他看的白发少年在想些什么。   可偏偏十枝空是特殊的那一个。   白发少年穿着破破烂烂,脸上东一块黑西一块灰的,只有一双金眸闪着光——闪着饿虎寻食一般的光,他面对十枝的时候还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十枝玩味地把手中的汽水罐打开来喝了一口,他居高临下地问:“你是在看我吗?”   白发少年显然没料到十枝会主动搭话,他努力摆出的凶狠表情一滞,神情慌乱了一分,接着马上重新板起脸。   少年刷屏一般的心声不断回荡在十枝耳边,大概是这样的故作镇定、虚张声势与外表的反差过大,而且对方的目标是自己,十枝没有急着离开。   “嗯……你叫敦?肚子饿了没钱?……哦,还是从孤儿院里被赶出来的,本来不想走这一步的,但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只能出此下策来抢我的钱——诶,你很有勇气呢,想打劫我。”   一句句把白发少年的心声复述出来,说了好长一段,说完喝了口汽水,十枝收获了少年惊恐的目光。   被窥探到内心的白发少年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想的他都知道!   “怎么了?不打算抢了吗?”   白发少年这会儿像只炸了毛的猫没给十枝回答,十枝不紧不慢地把汽水喝完,喝光了的易拉罐被他单手一捏,铝制的罐子皱巴巴地合成了一小块。   ——……等等,这是不是要踢到铁板了?是不是换下一个比较好?   十枝饶有兴致地看着少年心生退意,脑袋已经开始有转动的迹象,矢口否认了自己想抢劫这件事。   “没有的……我就是有点渴了,看到你手中的汽水所以忍不住……”牵强地解释了一下,白发少年扭头看向河面,“你说的那些我都不知道!”   见白发少年退却了,十枝觉得有些无趣。   他原以为能在咒高的人来接他前找点乐子的,谁知道这少年有贼心没贼胆。   十枝低下头开始给伊地知发自己的定位,那边的辅助监督似乎一直等着,秒回了个“收到”,让十枝稍等片刻。   十枝无聊地把手机重新锁了屏,正准备抬腿去马路边上候着车辆,他的脚刚抬起来,踏上一级台阶后便回过了头。   银发少年挑着眉,从高处俯视底下的河道,先前心里嘀咕着要打劫他的少年还站在那,但这并不是吸引他回头的存在。   ——要说横滨这么大,他近期只来了两次还都遇上了……那的确是蛮巧合的。   熟悉的河道里一个人影以倒栽葱的姿势从上游漂下来,而那个白发少年面对人腿纠结了十几秒,最后还是跃入了水中。   这本来都应该和十枝空没什么关系。   可架不住水里那“黑泥精”叨叨的心声,不同于上次的自杀教程,这次“黑泥精”想的花样有些多。   ——什么侦探社、委托、食人虎之类的?   于是十枝空走了下来。   在白发少年哼哧哼哧把河里的“入水者”给捞到岸上时,十枝也就这么站在河岸旁看他,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白发少年也没想到自己救个人的功夫刚刚读他心的人就走了下来,他人一紧张手一松,刚救上来的人又给摔回了河里。   “等——”又是一阵手忙脚乱。   十枝弯着一双桃花眼,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个“黑泥精”已经在心里骂开了,显然他没想到自己被捞上去了还能再呛一口水,可他在装样子没法睁眼,只能憋闷着咳了好几声。   接下来便是救人者与“被救者”之间的相互嫌弃。   “说起来边上这位……你刚刚好像笑了一声是吧?”   像是才发现十枝的存在,浑身湿漉漉的风衣男用他裹着绷带的手轻轻拉住了他的手腕,眼睛也笑眯眯地看向他。   这本来是个很普通的拉拽动作,都没什么技巧可言。   可就是这么一个肌肤相触的瞬间让十枝空瞳孔紧缩,神色一凝。   ——他……听不见了。   不,准确地说并不是听不见了,他的耳边依旧能听到潺潺的水流声、人之间的说话声甚至是远处汽车与电车疾驰而过的声音,所有能用耳朵接收到的声音他都能听到。   偏偏最恼人的那一波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类的心声他听不见了。   ——刚刚发生了什么?   被松开的手腕没有留下红痕,青紫的血管在肌肤之下跳动,十枝空因为常年待在神社不外出的缘故肤色偏白,这会儿被日光照着看着有些透明。   ——他又重新听到了。   十枝的失神持续了好一阵,他蹙着眉把自己的手腕翻来覆去地看,对周围的发展漠不关心。   姑且得出一个自己的异变与黑泥精有关……哦,他叫太宰治,前面他刚刚赶到的同事大喊了他的名字。   十枝盯着名为太宰治的男人直看,能把人看到背脊发凉的目光也被男人视若无物——他连头都没回过来。   经历了同事间的互相嫌弃、陌生人间的互道姓名,十枝面前刚认识的三个人似乎是打算一起去吃个饭。   “吃饭的话可以带我一个吗?”   轻轻和和的男声从身后传来,被自己搭档气到的国木田迅速收拾好狰狞的表情转过身,发现那是刚刚就站在河边发呆的银发少年。   少年一双金色的桃花眼敛成狭长的一道,此刻看着有点勾人的意味。   “敦,可以这么喊你吗?想吃茶泡饭的话,我也可以请客哦。”   十枝背着一只手,调低了手机音量的同时按掉了来电通讯的震动。   尚未息屏的手机屏幕上跳出一个通知,短短一行字被拇指遮盖:未接来电——狗卷棘。 第13章 居酒屋   横滨,不知道哪里的居酒屋。   这会儿时间尚早,居酒屋里坐着的人不是很多,算上他们刚进店的四个人,满打满算才坐了三桌。   十枝空说要一起过来吃饭,就真的是这么打算的,趁着人没反应过来,他冲白发少年招了招手。   “敦不是想吃饭的吗?我请客吧。”   “诶……哦,好!”   尽管过程不大对,最后四个人还是做到了居酒屋里同一张桌子上。   十枝坐在风衣男、黑泥精的对面,他一副真的来吃饭的架势,等店员送上菜单后主动把一页纸递给了白发少年,让他点单。   被塞了菜单的白发少年受宠若惊,他总觉得十枝态度奇怪,可饥饿还是战胜了心里的那点不安。   在询问过可以随意点后,他点了复数的茶泡饭,最普通的那种。   十枝笑眯眯地撑着头看他,然后用手指点了点菜单其他位置:“不换几个口味吗?这个三文鱼茶泡饭味道应该不错。”   中岛敦犹豫了一下,肚子咕噜叫了一声:“……是不是太破费了。”见十枝摇了摇头,白发少年这才把菜单改了改,不同口味的茶泡饭一种来了三碗。   ——还真是饿惨了。   一人点完单后,十枝又把菜单移向对面,在对面的二人都没有吃东西的意愿后,十枝把菜单拉到自己面前,拿笔刷刷刷一勾,将甜口的点心和冰激凌选了个遍。   虽然现在是炎炎夏日,但这般海吃胡喝的架势还是有些吓人,对座的黄发男子皱了皱眉,但没有开口。   接下来等待上菜的时间内没人说话,只有十枝的手机传来震动的声响,引得对座的人侧目。   十枝把手机拿出来看了眼来电显示便挂掉了,即使后面不断发出震动,他也只是不厌其烦地重复挂断这个动作。   国木田:“你不接吗?打这么多次应该是急事吧?”   十枝:“没关系的,不是急事。”   电话都打这么频繁了还不是急事吗?国木田没看明白,但左右他们都是刚认识的人,出于好意提醒一句足够了。   电话又震动了四五次,对面大概是知道打不通了,等茶泡饭和点心冰激凌送上来后,电话也不再响了。   后面十枝就以比中岛敦狼吞虎咽慢上些许的速度解决着甜口的点心,一面看着支支吾吾的白发少年用脑电波与黄发男子交流,他自己的目光时不时与对座的黑泥精对视一下。   银发少年眼中的好奇与打量是不加掩饰的,偶尔还会蹦出几抹深思,这都让对面的太宰治觉得奇怪,自己身上有什么破绽吗?   没有吧,他艹的不就是落水失足自杀者人设吗?   “所以你们这是怎么沟通的?”   “嗯?敦在问你们今天的工作是什么?不是很好理解的吗?”   回答太宰治的不是国木田而是开始慢悠悠吃冰激凌的十枝空,他仗着自己的读心能力在那作弊。   得到回答的太宰治怀疑地看看“嗯嗯唔嗯哦呜呜呜”还吃着的中岛敦,又看看拍着理想本子振振有词的国木田。   他感觉对面那银发少年在唬他,这根本听不懂中岛敦在说什么好吗?   十枝空完全知道对面的黑泥精看着他在想些什么,他不紧不慢地吃完了冰激凌,挑着里面口感比较好的几种又下了一次单。   十枝对异能力组织或者说近期在横滨出现的“虎”一点兴趣都没有,他会跟过来完全是对特定的人感兴趣。   于是在白发少年中岛敦听到“食人虎”一词跌下椅子,名叫国木田的青年跟过去制住他时,十枝在一片混乱中缓缓开了口。   “其实我想问一下,太宰……在河岸旁拉住我的时候,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开门见山,十枝的问题非常直接。   “我好像看到了几道白光,不过在太阳光的掩映下不是很明显。”   银发少年至始至终保持着疏离的笑容,此刻金眸展露出了一些攻击性。   “请问太宰可以替我解惑吗?”   十枝并不期待对方能够口头解答。   但是心里答疑在他这也是可行的。   ——“假设有一天,空你遇到了更加能遏制你读心能力的人,你会作何选择呢?”   当时不过是五条老师的一句戏言,谁知道这么快就会化作现实。   等从居酒屋吃完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变成了昏黄的暮色,边上的三人中的两人准备去捉“食人虎”,剩下的那一位准备下班。   抱着自己理想笔记本的国木田扶扶眼镜,他顺口问了句同样站在马路边的银发少年:“看你的打扮是学生吧,逃课是不好的,你是哪里的学生?我送你去……”   “不用了。”淡淡的屏幕光打在十枝脸上,“已经联系认识的人了,我是东京的学生,离这里有点距离的。”   国木田一时不知道吐槽“你之前不是把电话全挂了吗”还是“东京的学生怎会逃课到横滨”,反正确定银发少年有回去的方法后,他直接离开了。   他又不是太宰治那个想一出是一出的混蛋,送人去车站的话又是计划之外的行程了。   十枝站在原地送走了两波人,他举着个手机看着上面数十个未接来电,然后在两个号码间来回打转,最后选择了靠后的那一个。   “喂——嗯,是我。诶,我记得C君是在横滨工作的吧?今天白天也有人打了你工作电话吧……对,给错号码了……没再联系你?也无所谓啦。”   “我想问一下C君,你在港口Mafia工作的话,知道太宰治这个人吗?”   ……   伊地知将油门踩到了底,一路飙车重新回到横滨时,数小时前放了他鸽子的十枝空结束了失联状态找到了他,让他把自己送回学校。   当伊地知紧赶慢赶奔到十枝给的定位时,坐在路边栏杆上玩手机的银发少年惊讶地抬起头。   “咦,伊地知你真的赶到了?我还以为你不打算来了准备去横滨的信徒家里将就一晚上呢,他可高兴了,你等我一下我再跟他说一下。”   伊地知:……不是,你有地方去为什么电话里说得想要流落街头的样子?还有你这几个小时都去干什么了!   干什么十枝没跟伊地知讲,他去打电话了。   然后伊地知听着银发少年的手机里传来了低落到他都能感觉到的声音,伊地知不禁对十枝与信徒的相处模式产生了一丁点的好奇。   他在回去的路上顺嘴问了一下,没想到得到了回答。   “有Le群啊。”十枝一本正经地回答,“以前在山里面网不通,村子里出去的人不好联系,但现在不一样了。”   现代化的科技让联络变得方便,不过他也不会跟所有人直接联络,只有亲密的人才有他的联系方式,而且——听说他的信徒还开始搞起了网站之类的东西……唔,他也只是听说。   接着伊地知就听了不少奇奇怪怪的信徒等级划分,听到后面他总觉得自己在听什么传销组织,而他车子后座的那学生就是传销组织的头头。   不对,想太远了。   伊地知摇摇头,他对着后视镜又问了一遍:“十枝君你下午这段时间去哪里了?”   在后座打瞌睡的银发少年睫毛颤了颤,边打呵欠边敷衍地回了一句:“遇到了有意思的人,请人吃了顿下午茶。”   伊地知有些无语,这下午茶吃的时间长得连晚饭都包括进去了,可他又问不出具体来,问多了后座的学生干脆外套闷头,懒得回答了。   伊地知:“下次请十枝君一时兴起的话也不要丢失联络……狗卷君也很担心你。”   十枝:“哦。”   ——……所以哦又是什么冷淡的回答!十枝同学你之前不是对狗卷同学很热忱的吗!   过了会,十枝补了一句:“有给棘回消息的。”   ——回消息你倒是接电话啊,下午打的电话全被十枝同学你挂掉了!   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的辅助监督老老实实开着车,把十枝送回咒高后再勤勤恳恳地去停车打卡下班。   而被直接送到宿舍楼下的十枝一只手提着校服外套,另一只手翻开手机看了眼,已经晚上九点了。   十枝收起手机开始往楼上走,这个时间虽然没到宵禁的点,但也没多少学生在宿舍楼里活动了。   本来咒术高专的在读学生就少,一年级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学校里就更加沉寂了。   不过,会在自己的房间门口看到蹲着的人影,这还是有些出乎十枝的预料的。   他所住的那层楼的走廊里没有开灯,只有浅浅的月光从窗的那一侧洒入,整条楼道里最亮的应该是手机屏幕蓝盈盈的光。   几乎是他踏入走廊的瞬间,蹲在他房间门口的人就站了起来。   可能是因为他蹲得太久了,酸麻的双腿让他一个踉跄,匆忙扶住身边的墙壁,但手机没拿稳直接摔在了地上。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没有在意摔落的电子用品,他稍作停留,直接朝十枝所在的方向走来。   一面走,狗卷嘴上报着饭团馅料的种类,心中想的都是一些关心的话语。   ——空你下午去了哪里?手机一直打不通电话我很担心,我以为你遇到危险了。   ——伊地知先生当时没有接到你,联系你好久,最后只能先回学校了……   咒言师走到十枝跟前了,十枝眨了眨眼,忽而带着欣悦的笑容张开双手抱了上去。   狗卷被十枝抱了个满怀,他茫然地问道:“海带?”   十枝没有回答狗卷任何一个问题,反而自顾自开启了一个新的话题。   “棘呀,我在横滨遇见了比你的咒言还好用的能力~” 第14章 侦探社   像从事咒术师这种一直和诅咒打交道的职业死亡率很高,即便是学生也一样。   因此在一年级有人意外“死亡”的情况下,所有的教学内容仍旧按计划展开,并没有时间留给他的同伴伤感。   面前操场上一年级的钉宫野蔷薇被胖达拖着到处跑,虽然看着手法粗暴但胖达有分寸,顶多就是让一年级的学妹头晕目眩一阵,并不会受伤。   边上坐着的伏黑学弟双手张开对准地面,禅院真希站在那给他指导,两个人交流了好一阵。   只有狗卷一个人坐在树荫下乘凉,八月的天着实有些热了,就算脱了外套他依旧背脊流着汗,更不要说他脖颈里还裹着围脖,那汗珠是直往领口里流。   狗卷心不在焉地用手当扇子挥了挥,耳畔持续不断的是响彻的蝉鸣,因为气温太高了虫的鸣叫声一阵响过一阵,这会儿听在耳朵里非常恼人。   ——空平时听到的就是这样的世界吗?   ——不……可能还要更复杂一些。   蝉鸣终究是单调乏味的,声音由响及弱,只有一个音调。   狗卷就这么坐在那发呆,脑子里发散性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事情,一直到有人喊他并拍了他的肩膀。   “棘……棘——回神了——”禅院真希撑着自己的武器俯下身子,在狗卷耳边大声喊了好几句对方都没有反应,只能伸出手去拍他,“在这发什么呆呢?胖达喊了你好久了。”   狗卷眨了眨眼:“鲑鱼。”   “鲑鱼是你想坐这发呆的意思吧?真是的,现在人手本来就不够棘你还要偷懒……说起来十枝今天又不在?”禅院真希左右看了一圈,没有发现一直黏在狗卷身边的银色人影,“好像他上周翘课去找做任务的你,回来后就经常找不到人。”   禅院真希用“找不到人”来形容是客气的,准确来说可以翘的课十枝全给翘,只有难应付的老师的课他才会出现,接着下课铃一打就消失不见。   真希:“他又去哪里了?”   狗卷:“鲑鱼。”   禅院真希点点头,她明白这是狗卷在说“知道”,但更深的含义她就……   狗卷也懂他和同伴之间远没达到读心地步,而真正会读心的十枝不在,他从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机,把自己具体的想法打了下来。   ——空去横滨了,这几天都是的。   “嗯?横滨有什么好玩的吗?……啊,都要交流会了还老是往外跑,十枝他真是……”禅院真希脑海里想了一圈最近横滨有无什么稀奇事,然后得出了一个“无”的结论,“不过十枝不在是很不方便,都已经习惯他来替你解释了……”   五个多月的时间足够潜移默化改变人的习惯了,二年级的学生早就适应由十枝来代替狗卷发言,这会儿“读心者”离开了有点别扭。   但也就是回归了十枝空尚未加入咒高的阶段,多了个打字交流的步骤而已。   狗卷掩藏在围脖下的嘴唇也抿了两下,情绪有些低落,可他面上掩饰得很好,一双紫眸明亮地回看禅院真希。   二年级里唯一的女性与狗卷对视了一会儿,她先一步败在了狗卷的视线中。   “行了棘你不要这么看我了,留着你这个眼神对付十枝去吧,我也不指望你能把十枝劝回来跟我们进行团队合作的训练了,到时候临场发挥吧。”   禅院真希别开视线,直感慨还是胖达她使唤起来顺手,其他同班同学无论是狗卷棘还是十枝空又或者是出了国的乙骨优太,他们在外貌上都是非常出挑的。   可惜其中两个没事就黏在一起,剩下一个自称纯爱党的“已婚人士”。   禅院真希看了看远处把低年级学妹折腾得嗷嗷直叫的隔壁国家的国宝,她摘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虽然训练是不需要手下留情,但像胖达没有怜香惜玉的人,未来一定不会有女朋友的。   ……等一下,咒骸可以找女朋友吗?   狗卷目送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女性同学走回了训练场上,频频走神中依旧用手中的咒具把一年级的学弟掀翻在地。   ——要是他也会读心就好了,就能知道真希这会儿在想什么,还能知道……   突然狗卷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两下,由于在操场训练他就把铃声调了静音震动,要不是他刚刚把手机拿出来打字,还没办法这么快发现。   跳在屏幕上的消息提示是一条le的消息,不用点开狗卷都知道那是谁发来的。   等点开一看一张大的风景图跃入眼帘,拍的是横滨标志性的地标建筑物……?这好像是……   没过几秒钟大串的文字说明发了过来,狗卷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然后回复了十枝几句话。   后面十枝就没有消息回来了,狗卷等了会没有下文,便把手机收了回去。   ——空……十枝空最近是有些反常。   等禅院真希没有注意到他这边,狗卷才把自己闷闷不乐的情绪表露出来。   反常是从那天夜里开始的,他因为担心迟迟未归的十枝蹲在他的房间门口等,他是把人给等回来了,把人完好无损地给等回来了。   然后呢?然后明摆着能读出他心声的银发少年无视了他心中所有的疑问,带着满心欢喜告诉他了个消息。   一个对于十枝空来说是好消息的消息——他在横滨遇到了可以完美抑制他读心能力的人。   他那时候的反应是什么来着?他好像干巴巴地在心里说了句恭喜,过了好一会才伸手回抱住把他拥在怀中的银发少年。   其实他并不是很想说恭喜的。   特别在近几日看不见十枝空的身影后,他那句恭喜就说得更加违心了。   十枝空是以强硬的姿态闯入狗卷棘的生活的。   这一点他承认。   十枝从信徒的手机里打劫来一张所谓港口Mafia大楼的风景照给狗卷发了过去,然后配上了一大段文字解说。   他当然不可能在这个当口跑到人家本地黑手党门口去晃悠,就连把自己的信徒拐带出来前,他都再三确认了信徒是通过正常途径请的年假。   唔,他觉得自己的信徒干各行各业蛮好的,没到因为自己让人丢了饭碗的地步。   十枝还是有点自己身份比较敏感的自觉的,大概。   “是这样的十枝大人,我今年的年假完全没有用过,您要是想在横滨玩我可以多请几天来陪——”   “停,不用了。”十枝打断了信徒的话,他玩转了两下手机,朝着信徒的方向伸出了手,“只是让你带我认认路,以后我自己就熟悉了,东西呢?”   信徒立马住了口,他一脸崇敬地从手上的纸袋里拿出了——彻夜排队买来的特产糕点。   十枝接过了“供奉”,在拆开外包装前,他多看了一眼自己的信徒。   外表偏向开朗热情的黑发青年身着卫衣工装裤,看着像大学里刚毕业的阳光青年,一点看不出手上沾满了鲜血混在黑帮最隐秘部队的样子。   “能力好用吗?”十枝捏了块糕点塞入口中,随口问到,“你向我求来的能力。”   正把第二盒点心取出来的信徒手一僵,随即重新挂上笑容,就是这笑容变得有些牵强。   “很好用,是非常适合我工作的异能力。”   “唔嗯……这样,你的能力也差不多该到时限了,记得带上代价和愿望来找我。”   信徒连连称是,他感谢于十枝的提醒,说自己回头会找时间再请假去面见自己的“神”。   十枝眯了眯眼,没有再开口说话,他迅速解决了糕点作为早饭,准备去横滨认路。   他的这位信徒,最开始是普通人。   他的异能力是付出代价从别人身上窃取而来的。   当然了,这个代价彻头彻尾都是他信徒自己支付的,只是不知道这一次他的信徒会带来怎样的代价让他偷来的异能力继续留存在他的身上。   十枝在横滨工作的信徒带领下大致把路认了一圈,还从这位信徒口中得知了他心心念念的、名为太宰治的男人现在在武装侦探社任职。   “但……”信徒话中有话,这种消息他本不该往外说,可向他打听消息的是他的神,他就破了戒,“太宰治过去是港口Mafia的干部。”   十枝听了这个消息捂住了嘴巴,他倒没有太意外。   从心声来讲那个人就是个黑泥成精了,以前混过黑道似乎不奇怪。   十枝和自己兼职导游的信徒现在就站在武装侦探社的大楼下,他盯着楼顶的玻璃窗看了好一会,时间久得边上的信徒都要忍不住出声警示了,十枝忽而低下了头。   十枝:“他不在里面。”   信徒:“什么?”   十枝:“太宰治,今天他不在侦探社里。”   信徒:“嗯?哦……是十枝大人您的能力吧!真不愧是十枝大人,年轻强大而且还……”   不断传入耳中的是真切的赞美,虔诚的信徒这种生物便是如此,心声和言语表达是一致的。   非常自然地过滤了耳边的声音,十枝让信徒在原地等候。   他抬起手给这座大楼拍了张照编辑消息发出去,接着迈开步子推门走入了一层的咖啡厅,也没有管女性服务生朝他打的招呼,目不斜视地走到了靠里的一张桌子旁。   银发少年俯下了身子,对着坐在那看到他瞪大了双眼的白发少年问了声好。   “几日不见,敦你有太宰的联系方式吗?” 第15章 咖啡厅   “啊……啊?!”   前一秒还在低头喝水,下一秒就瞪大双目看着他的白发少年喷了小半口水在面前的桌子上,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找布来擦桌子。   刚刚门口迎客的服务生小姐姐路过给他递了块抹布,中岛敦连忙奉上歉意的讪笑。   “怕我吗?也不是,看到我很惊讶?”   十枝自认为那天在河岸旁没做什么出格的事,也就是把人的心声事无巨细地念了一遍,还请人吃了顿饭。   按照正常人的反应速率,头两次被他读心只会觉得巧合,次数多了才能反应过来这是他的能力。   “没。”惊异过后中岛敦收了表情也擦完了桌子,他重新看回站在他边上的银发少年,有些纠结地问,“十枝君是学生吧……这个时间点难道不应该在上……”   中岛敦说了一半就停住了,他回忆起上周的初见,那也是个正常学生在上课的时间点,而他眼前的人便是……翘课来的。   从小在孤儿院长大没读过书的中岛敦一句“学习很重要、逃课不好”憋在口中,他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劝说,只能干皱地抿着唇,犹豫要不要换个话题。   “逃课了。”十枝反倒说得轻巧,一点都不认为这属于问题学生的行径,他还是重复了走过来后的第一句话,“敦有太宰治的联系方式吗?”   “哦,逃课不好……嗯等等?太宰先生吗?为什么要找太宰先生,太宰先生今天不在社里,电话也打不通。”   中岛敦一时没想通十枝为什么来找人,以至于他脑子里闪过了不少他的个人猜测,比如什么有委托之类的。   但委托的话是不是太远了?东京没有出名的侦探的吗?他记得有个什么沉睡的毛利小五郎好像在东京名气很响的样子……   “不是,没委托。”   啊,没委托啊,那就是普通来找太宰先生的吗?太宰先生……哦对,十枝君不是第一次见太宰先生入水,是以前也造成过困扰所以……   “也不是。”   哦哦,也不是啊,那是什么原因呢?从东京来横滨还是有一些——等等!   像是复刻初见那日的午后斜阳,阳光透过咖啡厅的玻璃窗斜斜地照射进来映在中岛敦的脸上,他却觉得背后一阵凉。   中岛敦挂着惊恐的表情指了指自己:“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十枝笑眯眯地回答:“没有。”   中岛敦:“那你怎么……诶?不是吧。”   好像想到了什么,中岛敦的神色僵住了。   十枝打量着中岛敦面上百般变化的,这一惊一乍的反应蛮有趣的,是真情流露。   ——说起来,棘平时的表情就比较少。   习惯性地将人做了下比较,他认识的咒言师因为平时不说人话只报菜名,时间久了便变得无口、少表情。   禅院真希说,这是棘自小的个人因素和家庭环境造成的,自从十枝你来了后他反应倒是丰富了不少。   ——脸红生气那也算是……丰富了吧?   十枝空自己的表情也算是少的那一类,早年面对信徒他除了面无表情便是在笑,笑得一副天开云霁的样子,令人高喊着“神子圣洁”接着倒伏一片。   ——嘛,又扯远了。   十枝以半走神的状态听完了中岛敦的猜测,就在对方要天马行空地将他的能力猜到很奇怪的地方去时,他打断了中岛敦的胡思乱想。   “是你一开始猜的那样。”   “哦……哦,读心啊……啊?!”讶异的语调立马升了上去,中岛敦控制不住内心所想,哗得一大片心声刷了十枝的屏,“读心?”   没有对遮掩自己能力的意思,十枝点了点头,换了个问题:“太宰治的手机号码是多少。”   人的脑子有时候就是比自己的嘴快。   中岛敦下意识想了刚背下的一串数字,过了几秒回想起他面前的人会读心,连忙收回思绪。   但已经晚了,没有任何应对读心者经验的中岛敦被十枝轻易骗到了号码,十枝直接掏出手机三两下把数字输了进去,新建了一个联系人,名字写的是“黑泥精”。   中岛敦:“这是不是不大好……等等十枝君你找太宰先生到底有什么事?”   十枝空:“对太宰有点感兴趣。”   中岛敦:“啊……?”   中岛敦一时摸不准这个感兴趣是哪种感兴趣,是太宰先生发现他是食人虎的那种兴……噫!   又暴露了一个秘密的白发少年赶紧住脑,双手抓紧膝盖上的裤子僵在那,尴尬地看十枝,十枝朝他扬了下唇角。   十枝空一字一顿地说:“原来敦就是食人虎啊?”   银发少年玩味地用手机抵着下巴,桃花眼睁得比平时稍圆一些,接着他点了两下脑袋,重新了说了一遍:“敦是食人虎。”   中岛敦冷汗直流。   他回去后姑且还是打听过有关“食人虎”的消息的。   不过由于他自身发展走了咒术师这一块,对于明显归于异能力者这一块的“食人虎”的消息就看了几眼,也就是大致知道了老虎的来历与去向。   中岛敦与食人虎之间划上了等号。   但这个消息几天前中岛敦本人还不知道。   十枝察觉到这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可也像刚刚说过的那样,他对食人虎兴趣一般,在拿到手机号码后他便准备离开了。   恰好中岛敦在侦探社的前辈下来找他,十枝给黑发的女性让开了路。   推门走出咖啡厅前,十枝听到了白衣黑裙、头戴蝴蝶发卡的女性在心里疑惑他与中岛敦之间的关系。   走出门的那一刻十枝转了转头,白发的少年正疯狂比划让他的前辈收敛一下心声。   ——啊呀,他这是不是被防备了?   ——的确,普通人听说他是读心者后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十枝离开了武装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厅。   他的信徒站在街对面的拐角处等候,见到十枝走了过来,信徒连忙迎了上来。   十枝正低着头拨打太宰治的电话,不过响铃很多声都没有人接后,他又打了几遍,然后把号码的名称后打了个问号。   倒不是怀疑这个手机号的真实性,中岛敦不可能撒谎,人的内心反映往往都是真实的写照,那么多半就是太宰治故意不接或没时间接了。   信徒在旁边等了会,毕恭毕敬地开了口:“十枝大人,您接下来要去哪里?”   十枝听了问话收起手机,两手插着口袋站在原地想了想,他说道:“人虎在武装侦探社……然后,横滨哪里卖的饭团好吃一点?”   信徒:……?   他所在的暗杀部队是不负责跟人虎相关的事宜的,关于人虎的消息他听完就放到了心里。   信徒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提供具体太宰治的行踪来帮助自己的神。   他也问过需不需要用许愿的方式把自己的神送到太宰治身边,但他被拒绝了。   神明说不急一时。   可不管怎么样让他开车带人绕横滨买遍饭团来比较哪一家的更好吃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他是港口Mafia,是暗杀组的异能力者,是……而现在车上堆满了各种口味的饭团,他本人手上还提了两个袋子,正准备塞到后座去。   ——是不是太多了?这个量可以吃几个月啊?   常人也不会把饭团当做一日三餐更何况是工资丰厚的港口Mafia员工,信徒判断不出来,他木讷地将视线左移,在那边他的信仰用肩膀夹着手机。   十枝空在挑选打包哪一份料理回去投喂狗卷,因此对耳边的电话是爱理不理,一直到电话另一头用全程盯梢来“威胁”,十枝才分出了点注意力。   十枝在笑,他勾了勾唇角,语气平缓,可听在打电话的人的耳朵里却有些揶揄的意味。   “五条老师不是在训练虎杖学弟吗?怎么有功夫来盯着我呢?”   视线在秋刀鱼和鲑鱼间来回打转,十枝想着饭团里鲑鱼已经蛮多了,最后手指指向了鲜美的盐烤秋刀鱼。   电话另一头的五条悟应了这句话,他知道秘密训练在十枝这里也是已知情报,没什么好隐瞒的。   “咳,老师给悠仁又找了个教他的人,所以有时间给空你打电话。”   五条悟说了些关于学习的事,说他是领了校长的命令来提醒十枝不要再翘课了的。   “不管怎么样,最低的出勤率还是要保持的,不要到时候其他人升到三年级了,你因为出勤率不够而留级了。”   五条悟也知道十枝在这方面是不听劝的,说完后很快跳到了下一个话题。   “说起来,棘这两天上课也在走神啊,是和空你有关吧。”   “嗯?是的。”   “回得真快啊,你在横滨是吧?横滨那……哦,懂了,没想到你会……嘛,老师觉得你心里是有数的,希望不会有人老师出手干预的那一天。”   在学生心理方面唠了两句,五条悟快速转到最后一个,也是他今天联系十枝最关键的一点。   “老师昨晚被两只未登记的特级咒灵袭击了,虽然是个小插曲吧,但那两只咒灵拥有沟通能力,自报家门的时候还提的到了空你的名字,所以老师来给你提个醒。”   “特级咒灵的目标有你和悠仁,悠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不会出事,可我拦不住乱跑的你,只能让空你自己小心一点。”   “听到没有——十枝空同学——”   十枝付钱打包走了选好的盐烤秋刀鱼,他拖着同样悠长的尾音回答了五条悟他知道了,随后挂了电话走回了信徒的车边,把装食物的袋子交给了信徒。   “把东西送到我学校,地址你知道。”十枝简洁地命令道,“送不进去就放门卫,身份有问题吧?”   信徒连忙摇头,他卸下港口Mafia员工的工作后也就是个普通人,并没什么特殊的。   信徒:“那十枝大人您……?”   十枝:“我再逛一会。”   也没说自己怎么回去,十枝就站在原地目送车辆缓缓开走,等车子消失在街道尽头后,他才与街对面站了很久、盯着他也看了很久的人对上视线。   不,他并不是人类。   来来往往的人视他为无物,银灰发、脸上有着明显缝合痕迹的咒灵冲着十枝咧开了笑容。   ——你好呀,十、枝、空。 第16章 宿舍楼   “要赢过咒术师的话,得有两个前提条件。”   “一,让五条悟无法参战。”   “二,让两面宿傩成为同伴。”   “嗯……其实还能有三,你们可以试着跟咒术高专二年级的十枝空接触一下。”   “他的立场并不是这么坚定……啊对了,记得见他的时候不要胡思乱想哦,让那个小鬼的能力把我们的计划给听去了就不好了。”   当天下午咒术高专门口收到了从横滨远道而来的“快递”,狗卷棘去学校门口的门卫那边签收了那小山一般的各口味饭团。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满脸无奈,他感受到了购买者乱七八糟、无处安放的重归热情,但这也太多了!   有点……有点像他和十枝刚认识那会,银发少年也是这么胡乱表现着自己。   开车到达目的地的信徒见目标人物出现了,更是亲手把塞在保温箱里的食物恭敬地送到狗卷手上,吓得狗卷往后退了半步。   狗卷:“鲣鱼干……”   那信徒是如何对待十枝的,他此刻便是如何对待狗卷的。   不过信徒没在咒高门口停留太久,在把东西送到后就准备离开了。   狗卷抓住人离开前问了句,但信徒也只是朝他摇了摇头,说自己无法揣测十枝的想法,不知道他的神留在横滨要做什么。   “……鲑鱼。”狗卷松开了手放人离开,接着他又在门口站了会,大约过了四五分钟才重新迈开步子,拖着几袋子饭团往学校内走。   至于咒高老师、学生被狗卷逢人就塞饭团吃那就是后话了。   接着便是十枝空彻夜未归。   狗卷在下午夜蛾校长的课上没有看到人就有点不妙的预感,等吃完晚饭,跟着真希和胖达散步几圈,连晚上的加训都结束后,他依旧没有见到十枝空回学校。   发消息倒是有回复,但是十枝回复的弧很长,也就是在吃饭的点拍了几张餐点的照片,以甜食为主,之后又是长时间的弧人。   狗卷的脸板了下来。   尽管狗卷平日就表情缺缺,但禅院真希还是从他下降了一点点弧度的眉毛和眼角中看出他心情不好。   结束了加训,把体育馆的灯也关了后二年级的三人一起走了出来。   胖达:“哎,三个人练习总觉得缺了人啊,你说乙骨出国就算了,怎么连——嗷!真希你打我干什么!”   用武器挥了熊猫一下的马尾少女冷漠地推了推眼镜,她觉得胖达这几天情商跟上周的她调换了一下,连连踩雷。   ——棘因为见不到十枝情绪低落,胖达还一直提十枝的名字。   禅院真希悄悄看了一旁的咒言师,浅亚麻发的少年正在走神,应该是没听到胖达的抱怨,大概是没事的……吧?   训练散场后就是洗漱休整一下准备回去睡觉了,女生和男生住在宿舍不同楼层,咒术高专总共就这么点学生,宿舍楼也就一栋。   三人刚走到分岔的楼梯口,神出鬼没的五条老师出现在他们眼前,近期不怎么能见到人的老师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哦对了,空那小鬼今天不回来,棘你不用等了。”   老师来得快去得也快,被狗卷顺手塞了好几个饭团后,他没几秒钟就走下了楼梯,离远了还能听到他“大声叨叨”,说现在年轻小孩不尊老了,抢任务不说还不报备,要不是他刚刚接到通知……   反正话是说给狗卷听的,从五条悟嘴里说出来的话让咒言师安心不少。   ——空是因为临时接到了任务才来不及回复的。   ——遇到的咒灵很棘手吗?   ——应该不会吧,是数量太多了?空的实力是很强的啊……   脑袋里想了点有的没的,等回过神来时狗卷发现自己站在了十枝的房间门口,而他手上自己房间的钥匙对着十枝房间的门锁捅了半天,怪不得打不开。   走廊里黑黝黝的一片,今天月光被云遮去不少不是很明朗。   狗卷微微侧过头,另一边胖达的房门已经关上了,只有他还站在走廊上发呆。   咒言师抿抿唇,情绪还是不怎么高涨。   虽然五条老师解释过了十枝的去向,但他手机上最后一条消息联络还是饭点时候发的,的确,今天的十枝空比失联那天下午好上不少,可是——   ——可是他还是不安。   回神的狗卷往边上挪了几步,用钥匙打开自己的房门后把自己丢了进去。   咒高的宿舍不大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该有的全都有,他房间里甚至还有个小冰箱,一打开里面塞满了……饭团。   哦,他手里现在还有不少要往里塞的食物。   虽然他是喜欢吃饭团的,但也远远没到把饭团当主食的地步。   ——下次要跟空说让他少买点东西……没用也得去说。   狗卷盯着小冰箱看了好一会,研究剩下的那点缝够塞下多少东西,看了会他就放弃了,把冰箱门嘭得一关。   咒言师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他开始在屋子里翻箱倒柜,衣柜和床头柜里的抽屉都翻了一遍后,他在抽屉一角摸到一把钥匙——隔壁十枝空房间的钥匙。   狗卷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收到这把钥匙的了,好像就是十枝入学后没几周,对方堂而皇之闯进了他的生活,让他改变了不少生活习惯。   钥匙大概也是那时候塞过来的。   他摇了摇头,拿了这串备用钥匙重新出了房间去隔壁开了门,打开门后门内是摆设相同的布局。   比起他的房间,十枝的房间少了很多人味。   没有个性化的装饰,光秃秃的房间连书架子上的兴趣读物都没有,墙上也没有同龄人会张贴的海报之类的,取而代之的是几张……神社宣传图?   反正要不是床上摆了他们一起出门买回来的蓝色小清新被套,这里真的就像个苦修士的地盘。   也不完全没有人味,最格格不入的就是跟狗卷房间同款的小冰箱了。   十枝房间的小冰箱是拿来塞甜品的,不过他每日都会把里面的甜点清空,这会儿是空的。   狗卷一点不见外地把饭团全塞了进去,不多不少刚刚好把小冰箱填满。   ——接下来他是要……   咒言师杵在原地想了会,然后把衣服外套一脱,掀开蓝色的被子直接钻了进去。   ——今天空也不回来,睡哪里都是睡。   ——说起来他自己房间门锁了吗?算了……他们宿舍楼也没人过来……   ——明天就能见到空了吧。   一夜无梦。   十枝第二天回到学校的时候,太阳都爬了很高了。   他困倦地在校门外打着呵欠,昨天跟着他跑的信徒今天回港口Mafia上班去了,今天他随手点了个轮休的普通信徒,那人一听召唤,早饭都没吃,把油门踩满开着车就来接他了。   唔,他昨晚上蛮累的,跑了好几个地方。   先是下午遇见了奇怪的咒灵,特级咒灵很少,像那样活蹦乱跳还未登记的特级咒灵就更加稀少了。   ——银灰发、脸上带着缝合痕迹的咒灵。   不是听学校老师说过的任何一只特级咒灵,他们之间也没有发生战斗,判断不出对方的实力。   晚饭后和后半夜他就是被校长抓壮丁了,挑着在横滨附近及回东京路上的大小诅咒就让他跑了个遍。   ——不就是翘了校长的课吗,至于吗?   在校门口吹了半天冷风消除自己身上通宵带来的呵气连天,十枝进入学校后才发现,今天学校还有客人。   拄着拐杖的老人老态龙钟,陪同在他身边的蓝发少女注意到了十枝,她冲着十枝点点头算作打招呼。   她这一点头,那老者也朝十枝所在的位置转过了头,眯起眼在看他。   “哦?是你。”   “乐岩寺……校长。”   十枝停顿了一下,还是把敬称加上了。   可无论是十枝还是那位老者都没有聊天的意思,静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接着蓝发少女在询问过教学楼及会客室往哪里走后,他们便继续前进了。   十枝目送老者和少女远去,人都走入教学楼看不见后,他皱着眉头,小声嘀咕了一句:“老狐狸。”   十枝不喜欢上了年纪的人。   这一点从他小时候被村里的老人推进神社中那个孤独的位置时便埋下了种子,由多年的寂寥浇灌生长,持续到今年年初生根发芽,绽放出了恶之花。   ——老骨头就应该早点去地底待着。   十枝不悦地敛起金眸。   他百分之两百确定,刚刚那位老者心里想的那些思绪都是故意让他听到的。   再次念了一句“老混蛋”,十枝辨别了一下熟悉的心声所在的位置,调整了前进方向。   十枝打算去找狗卷,也顺带去上一下课。   但十枝没想到的是,他只是往前又走了一段距离,有意外从天而降。   一年级的学弟以飞驰的速度降落在他面前,明明几秒钟前他的心声还离自己这么远。   狼狈的黑发少年被砸入边上的建筑物内,痛楚从背脊上苏醒,伏黑惠艰难地撑起自己,紧接着他迎面对上了一双金色的眼眸。   金色的桃花眼微弯,将伏黑惠从头到脚扫视了一遍。   十枝空前倾着身子,银色的发辫从脖颈处滑落,“好意”地问道:“伏黑学弟,需要帮助吗?” 第17章 姐妹校   伏黑惠怎么也没想到,他会以这样的姿态见自己的学长。   他也没有想到战斗的局面在几分钟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不是,你们能先不要交流喜欢的类型了吗?十枝学长你这完全是按照狗卷学长的外貌来回答的吧?   几分钟前伏黑惠被姐妹学校的学生一拳击飞落到了他路过的学长面前,“好心”的学长询问他是否需要帮助,接着两人就对上了。   十枝盯着缓缓走过来的壮汉看了好几眼,伏黑说对方不是敌人是姐妹学校的学生,是来下战书的。   十枝:“下战书……直接把你打残下战书?”   伏黑:“不是的!十枝学长你——”   十枝没等伏黑学弟说完就转回了头,又盯着活动手腕拳头的壮汉看。   十枝:“喜欢的……女生类型?开打前要先问这个?”   壮汉:“哦?你很上道,我还没问你就知道要回答什么了,来吧,性癖是最能反映一个人的全部的。”   十枝:“唔……怎么说呢,没有明确的倾向吧,男女也不确定,非要说的话……个子比我稍矮一点能被我抱在怀中,但也不要太瘦弱了撑不住我也不行。性格无口一点吧,我个人原因不需要另一半说太多话……浅亚麻发、紫眸……平时可爱偶尔色气就……”   伏黑惠已经听不下去了,他不想听二年级前辈黏糊的破事,他觉得自己还是赶紧从地上站起来去战……斗?   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局势又发生了变化。   尚来不及点评十枝择偶喜好的姐妹学校学生刚张开嘴,他上眼帘与下眼帘粘合的瞬间,面前就换了个人。   伏黑惠与他的距离被拉近了。   他的咒力也被抽空了一点点,就是那种凭空消失的空缺感,是外力造成的。   强如东堂葵——京都咒术高专的二年级学生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不但咒力少了些许,身体还不能动了,并且身后有清晰的破空声传来。   接着东堂葵动了,他强硬地调动起自身的动力让自己的身体动了起来,肩膀往下一垮。   金色的、瞄准东堂葵而来的箭矢因此射空了,银发少年遗憾地切了一声。   不过本来十枝就不觉得自己一击便能命中,他悠哉地看着金箭越过了赤裸着上身的壮硕学生,笔直地朝着刚刚站起的伏黑惠而去。   “不用躲。”十枝不慌不忙地提醒,眼眸微弯,“不会打中学弟你的。”   黑发的学弟正想动的身体停下了,之后箭矢擦着对方的发丝击中了他身后的建筑物。   ——……是,学长你是没打中我,但建筑物崩塌的碎石却差点砸中我。   伏黑惠动作只停顿了一瞬,在塌落的水泥块殃及到自己前他撤了出来,然后带着他的式神蟾蜍站到了十枝身边。   “谢谢学长。”伏黑惠纠结了一下,干巴巴地道谢。   “嗯?违心的感谢就免了,我又不是听不出你的本心。”十枝斜睨了伏黑惠一眼,“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也不像袭击,但就下战书而言这还是太过了。   伏黑惠觉得口述麻烦,他语速也没这么快,便在心里把先前发生的一切以极快的速度想了一遍。   反正十枝学长能听清楚的,他负责想就行。   “哦,京都那边啊。”听了伏黑惠的心声,十枝第一反应是刚打了个照面的老年人,下意识不爽地蹙起眉头,“跟着他们校长过来的?”   “什么?”伏黑惠没听懂。   “诶,你不知道嘛……也是,才一年级。”十枝完全没有自己十几分钟前才靠着读心从京都学校校长那里得知他们来商议交流会这件事的自觉,他继续说,“他们为了交流会的事,嗯……伏黑学弟你魅力不小。”   “……啊?”伏黑惠跟不上十枝忽然跳跃的思路。   “你看啊。”指尖点了两下面颊,十枝扳着手指在那数,“虎杖学弟对你很在意,他身体里那个说‘他迷上你了’,现在姐妹学校的学生下战书也先找你,是吧?”   伏黑惠对十枝空的歪曲事实别过了脑袋,这些的确都是事实,但从银发少年嘴里说出来就变了味,特别是他面上还笑眯眯的。   二人的闲聊没持续太久,对面的东堂葵在得知十枝空是上次交流会后才入学的学生后陡然生出了兴趣,攻击不再只朝着伏黑惠而来。   十枝在被攻击的时候沉默了一小会,接着扭头去看一年级学弟。   “他是那谁……乙骨什么的痴汉吗?为什么满脑子想的都是乙骨的名字?”   伏黑:我不知道啊!去年交流会我还没有入学呢!   心里吐槽了一句,伏黑面上回答:“乙骨学长是我最尊敬的前辈。”   十枝看了他几眼,没有说话。   接下来的战斗中那位叫做东堂葵的学生似乎从十枝与伏黑之间看出了什么,没有再选择追着一年级的那一位,转而把矛头对准了十枝。   刚好十枝前面见过了京都学校的校长心情不怎么好,这会儿更是迁怒起来,攻击手段抛弃了箭拿上了剑。   体术间的格斗眼睛要跟上也困难,伏黑一个晃神的功夫本校和他校的两名学生就失去了踪影,再定睛一看他们双双翻入了边上的未建成的建筑物顶部。   十枝笑意盈盈,在不触怒他的情况下,他一般不会板着脸对人。   就连战斗也是的,与对面“凶神恶煞”的肌肉壮汉形成鲜明对比。   十枝金眸浮着一层薄光,可他眼中闪烁的并不是对战斗的兴奋与渴望,而是……?   被频频拉开距离的东堂葵看不明白。   这时他的四肢被远处的伏黑惠用式神蟾蜍的舌头缠住了,正前方是再度将弓弦拉满的十枝空。   十枝学着昨天他见过的咒灵的样子绽放了笑容,这和他的气质不怎么符合,颇有些邪恶的意味。   可这邪笑只是一闪而过,很快银发少年换上了无暇的神情,回答了东堂葵一直藏在心中的一个想法。   “抱歉呢,无论是你想的乙骨还是三年级的那位学长,在交流会上都出不了场的。”   “那,这位同年级的外校同学,你要不要也在交流会上请一个长久的病假呢?”   “棘要来了,我才不想败在你的手下呢。”   下一秒,灌满了咒力的流矢在二层的空旷平台上炸开。   狗卷和胖达感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尘土飞扬、遮蔽天日的这一幕。   “咳。”   银发少年轻咳一声,脸上挂着的浅笑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歉意。   他看了看身后从只破了个小窟窿到塌了大半得庙宇建筑,又看了看站在他面前两手插着口袋的白发蒙眼老师,无辜地勾了勾手指。   “战斗没轻没重很正常,要不……五条老师你向我许个愿?”   五条悟当然没有许什么愿望,学校预算还够,修个楼不是问题。   有问题就把十枝空丢出去多做点任务赚钱。   五条悟刚刚结束跟京都校长明面上的互怼便听到学校里传来的大动静,走过来一看果不其然看到里面有他家问题学生的踪影。   被攻击的姐妹校学生没怎么受伤,就一点小擦伤,为了把两拨人分开五条悟让状况外的伏黑把人带去硝子那治治。   不接受反对意见,这是东京学校的好意。   你问赶不上见面会怎么办?那没事啊,来试试空的许愿功能吧,谁用了都说好。   护短的五条悟老师把另一边跟钉崎野蔷薇战斗的女生也打包送去了医务室,美名其曰,感受一下东京咒术高专对姐妹学校的关爱。   外校学生走光了,五条悟也不急着了解事情的发展经过。   他也看看塌毁的建筑楼,看看站在远处悄咪咪打量这里的真希、狗卷和胖达三人组,再看看自己面前笑不露齿、金眸弯成月牙的银发少年。   十枝空的视线明显是在往三人组那里瞥的,只要他一句话,人估计就跑了。   但五条悟不想放人走。   白发的咒术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他心中有了个想法。   ——距离他通知给夜蛾的会面时间还有一小时四十五分。   十枝眼皮一跳,他意识到什么后退一步,接着往右边跨了一步,试图去和三人组汇合。   他的反应很快,但五条悟的动作更快。   白发个高的老师长臂一勾一拦,哥俩好般把十枝圈在了臂弯中。   银发少年眯着眼,言语间透露出拒绝的意味:“五条老师,我要去找棘。”   白发老师随口应答:“你都弧人这么久了,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吧。”   说话间五条悟开始把人往边上带,他还非常主动地给狗卷打了招呼。   还是老一套的说辞,说什么“我把你家的阿空借走了”,总算是没用巨婴之类的词。   狗卷在远处一个愣神,他犹犹豫豫地看向被五条悟圈住的银发少年,十枝正鼓着嘴看他,像是想让自己把他从老师手里捞出来似的。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紫眸闪烁了两下。   ——可是空他这两天……   知道自己的心声全能被人听过去,狗卷也没多想,有所决定后他拉过身边的两名同学对五条悟说了句“鲑鱼”,接着一鞠躬,就这么把十枝丢在原地离开了。   十枝:……?   五条:噗。   五条悟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一点没有为人师表的姿态。   “可真是糟糕的感情问题呢——好了,通宵一夜、彻夜未眠的十枝空小朋友,在放你去睡觉前,再帮老师一个忙吧。”   “请跟老师我去——听、墙、角。” 第18章 乐岩寺   “放开我!”   “不放。”   “放开我!”   “不放。”   “五条悟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要去找棘!”   “哟呵,敢和自己的老师吼了啊?不错,空你这小鬼横滨走了一遭性情大变啊……哦也不对,是因为跟棘有关吧?这会儿心急了?”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五条悟很快看明白了自己的学生在闹别扭。   这里五条悟就不得不夸赞十枝空这个小鬼厉害了,能让平日平和偶尔才恶作剧的狗卷棘闹脾气,他是个人才。   十枝空把五条悟心中那点说是夸赞实际是吐槽的话都听了个明白,当即掌心一拢,虚虚地握住一柄浅金色、尚在凝聚的利器就要往他身上捅。   箭尖在距离五条悟有一段距离的。   可正是这点差之分毫的距离,利器与被攻击者之间却宛若隔着皎皎银河。   除非五条悟自己把他那逆天的能力关了,不然十枝是攻击不到他的。   十枝咬着牙用了一点力,发现无法再进一步后他随即松了手,形似匕首的武器化作金光点点的消散在他的掌心。   银发少年站得离他的老师远了些,但仍在后者胳膊的禁锢中。   “那麻烦五条老师动作快点,我还要去找棘。”   “诶不闹了?那好说好说,回头我的课给你们俩分一组啊。”   十枝闻言斜睨着桃花眼又瞪了自己的老师一眼。   他和狗卷上课分组向来都在一起,哪里需要五条悟专门去分。   不着调的咒高老师逗也逗过自己学生了,他把十枝带去了京都姐妹校校长所在的那栋楼……隔了好远的房间内,其实离得近不近也没意义了,五条悟这样去而复返就给人一种有猫腻的感觉。   十枝坐在房间里喝着茶,吃着从五条老师那边坑的豪华甜点。   比起乐岩寺老头和五条老师的互相挖坑和藏着掖着的心声,另一位女性的心声就非常有存在感了。   从五条悟进门的那一刻起,她心中对五条悟的崇拜就没有停止过,更是遗憾刚刚没来得及找五条悟签名,等会还想找机会再合个照,然后在校门口遇到的银发男生蛮帅气的,要不要去问一下名……哦,这个说的是他。   十枝揉了揉有些发痒的鼻尖,被人从背后念叨总有种想打喷嚏的冲动。   就这么伴着女生一惊一乍的花痴声,十枝听着越发靠近的脚步声迅速把桌上的甜点全部拆吃入腹。   等五条悟推门而入的时候就只看到舔了舔手指的银发少年以及他面前光了的盘子,他的学生还双手合十,做了个多谢款待的手势。   五条悟眼皮一跳,他这拿来的这点零食可远超一个人吃的量,他本来是想跟老顽固校长谈完,过来和他学生边聊边吃的,现在他学生一个人就全解决了。   ——这小鬼的胃连通的是异次元吗?   丝毫没有自己也是个甜食大户的自觉,五条悟坐下前先diss了一番十枝吃独食。   “我以为这是老师的赔罪和谢礼。”十枝笑不露齿,“我本来这个时间点应该和棘在一起……说起来,老师见到信徒开心吗?”   五条悟反应了一下十枝空口中的信徒指谁,是刚刚找他签名合照的二年级女生吧。   “不是信徒,那顶多算粉丝,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吗?”五条悟摆了摆手,“好了,那老顽固都想了些什么?”   十枝瞟了五条悟一眼,蒙着眼的老师目光看不出落往何处,但总让人觉得他在看自己。   ——六眼在看着你。   慢悠悠收回了视线,十枝最后拆了一盒果汁,咬着吸管缓缓开了口:“他压了‘窗’发现特级咒胎的消息打了个时间差,然后等五条老师你接到命令出任务了才把消息放出来,推波助澜了一下,让学校放虎杖学弟他们去解决那个特级咒胎。”   说完十枝停住了,嗦了两口果汁。   五条悟等了会没听到下文,伸出手敲了敲面前的茶几。   “嗨?空你的下文呢?你后来怎么迟到了呢?”   五条悟重提了那个问题,引得十枝侧目看他。   “五条老师你是在明知故问吗?”十枝捏了两下果汁盒,他都被提到那位老校长附近了,此刻隐瞒貌似也没什么意思了,“我在车上的时候,那老头子给我发了个消息。”   消息的具体十枝没说,反正以他老师的脑子肯定猜得出对他提出了什么要求。   的确,比起发消息这件事,五条老师更感兴趣那位老校长和十枝认识这件事。   “不对啊空,那个老头子怎么有你的联系方式?”   “?秘密处决那会来见我的人不少,他就是其中一个,会有联系方式是因为他说要防止……邪教再现?”   “……”   “他当时没说名字但想的是……夏油杰。”十枝喝干净了一盒果汁,咕噜咕噜几声空气的鼓囊声砸在人的心中,“五条老师对这个名字,不陌生吧?”   十枝空是故意的。   ——谁让五条老师前面不让他去找棘。   十枝空再次在五条悟的雷区蹦迪。   提到了那个男人的名字还是非褒义的,更不要提十枝马上补上了一些有的没的、他说那是京都校长对“夏油杰”的想法,也不知道五条悟信了多少,然后他们的聊天草草结束。   五条悟也没兴趣多问了,他大概知道乐岩寺校长死守顽固派的理念便挥了挥手,把自己的学生赶去上课。   “十枝空同学,你还有一个午休去补觉或者和棘沟通一下,下午的课但凡你打一个呵欠。”白发的老师露出了具有威胁性的笑容,“老师亲自陪你练手。”   十枝一个中午没有找到狗卷。   也是奇怪,人的心声理论上不可能变得如此安静,除非睡着了还不做梦,又或者说……   十枝目光闪了闪,他蹲在教学楼的楼顶俯视周围的树林角落。   ——或者说他要找的人刻意藏起了心声。   这个操作是有点难,未经训练的人难以做到,可狗卷棘是谁呢?被十枝空贴身缠了半年多的人,他做得到这一点。   找不到狗卷的人,十枝鲜活得像人的表情少了几分。   他拍拍手从天台上站起来,在上面吹着冷风转了几圈。   咒术高专就整个学校来说并不算吵,这里是地广人稀的典型,偌大个学校占地面积很大,但在读的学生就这么点,老师也这么点,能收听到的声音并不多。   有点安静了。   有点像他还待在神社里的感觉。   他老家那的神社又高又远,坐落在高高的山顶上,离开山脚下的村子有好远的山路,声音自然也远离了几分,蒙上了一层若即若离的轻纱。   ——所以棘到底去哪里了?   木着脸又扫了一圈,最后十枝不得不承认狗卷躲得彻底,一直到上课前他都没显露出踪迹来,就算他找到禅院真希和胖达去询问两人也不知道。   他们的确不知道,中午吃饭前就分别了,而且——   ——“而且十枝你昨天给了棘这么多饭团,他连食堂都不用去了,不过这两天棘是有点……”   这话说的,好像是他推就了这一结果似的。   十枝瞥了黑白熊猫一眼,熊猫下意识抖了一下,连忙闭上嘴往旁边女生身后躲,这让禅院真希额角井字跳动。   胖达这么大的体型,怎么可能藏到禅院真希身后。   懒得看同班女生暴怒把同班咒骸揪出来的场景,十枝又去狗卷常去的几个地方兜了几圈仍没找到人,最终是在下午五条悟的课上见着了人。   一身轻便方便活动的运动装的咒言师眨了两下眼睛,对十枝控诉般的目光视而不见,乖巧地在五条悟面前站定,等着分组训练。   而五条悟,给十枝搞了个大新闻。   像是为了报复上午提到那个名字惹他不开心了,五条悟把十枝空和狗卷棘分开了。   ——十枝空和胖达一组,狗卷棘和禅院真希一组,不接受反驳。   这位日天日地的老师言之凿凿:“你们不可能永远打配合的,到时候交流赛被人分开了怎么办?好了给你们十分钟沟通,十分钟后开打,输了的组晚上留下来加训。”   说完五条悟就撤了,领着禅院、狗卷那一组去别的地方做准备,徒留胖达瑟瑟发抖地面对十枝的冷脸。   外表看着憨厚可爱在异国有莫大人气的熊猫踟蹰了一下,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开口:“十枝啊,等会我们怎么……”   胖达的话并没能说完,他才起了个头就对上了眯得快要看不见缝的金色桃花眼。   桃花眼的主人心情不佳,狗卷不理他,他又打不过五条悟,他只能是在这里生闷气。   “怎么打?”十枝反问了一句,他挑了最简单粗暴的那一种,“我找棘,你去找禅院真希。”   “五条老师不是想我们练手吗?”   十枝金眸微张。   “那就打给他看咯,把熟悉的搭档踩在脚底下,多好?” 第19章 扭曲感   人是由胖达来找的。   十枝空不负责练习中的寻人工作,这是个共识。   由他来找的话直接能确定方位,也就失去了训练的意义。   熊猫外貌的咒骸在行动开始后盯着他们追过去的那片树林里地上的痕迹直看,就在银发少年等得不耐烦的前夕,胖达动了。   胖达:“朝这里走,可能进训练用的楼里了。”   十枝没有反应,没有肯定胖达的决定也没有否定,他跟着胖达走,目光沉沉。   二年级的学生彼此熟悉,他们合作起来亲密无间,即便作为练习时的对手也非常了解对方,胖达没有废多大的功夫便找到了藏在楼里的禅院真希和狗卷棘,也踏入了他们布下的陷阱中。   胖达刚一露头就被咒言和咒具双双攻击,有所防备的他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两个人都是抱着先把他送出局的架势出手的,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   “真希、棘你们下手太狠了吧!”一面忍受碾压般的咒言指令,一面用勉强能动的那只手扛住了禅院真希的刀,“好,看我二打一把你们——十枝救命啊!”   熊猫咒骸前半句话还在说自己可以,后半句话头一转,直接朝自己的队友求救了。   一时间没人回应胖达的求救,胖达朝后一看,也不知道刚刚还跟在他身后的银发少年去了哪里,这处走道的拐角处只有他和作为对手的两位同学。   胖达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心里愣了一下。   他倒不是认为十枝抛下自己跑了,而是觉得……觉得有些不妙。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不要说这个作妖的人是十枝空。   胖达硬着头皮和自己的同学交手了几下,顶着咒言的压力,报废了禅院真希的一把咒具,当狗卷一句“不许动”把他定在原地,禅院真希取出第二把武器之时,异变发生了。   咒言师右侧的墙壁毫无预兆地轰然崩塌,紧接着是他脚下的地面,禅院真希只来得及自己往后跳,试图伸手拽住狗卷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被一只从下方伸出的手拽住了脚脖子,伴随着一股极大的力道,即使是狗卷脱口而出一句【放手】也没能阻止攻击者。   或者说,他使用的这一句咒言的效力不够。   攻击者下手干脆利落,坠落的石屑遮蔽了人的视线,站在上方的人只能看到浅色的发丝一闪而过,狗卷被狠狠地丢掷出去。   “棘!”禅院真希喊了一声,下一秒她就被胖达挡住了视线。   十枝站在楼下轻轻拍了两下手,冲上方和禅院真希缠斗在一起的队友露出了笑容。   “你对她,我去找棘,就这么决定了。”   不给两位同学回绝的余地,银发少年身形一闪,顺着他破开的洞口跃了出去——沿着他把狗卷扔出去的方向。   胖达在压制住禅院真希双手的间隙回过头看了看还弥漫着尘烟的下一层,咽了几下口水。   “我说真希啊……十枝他有分寸的吧?”   班里唯一的女生犹豫了,她话到嘴边的回答此刻不是这么肯定了。   ——十枝空陪练,非伤即残。   这只是她上次婉拒十枝与一年级对手时的一句吐槽,没想到这么快就又要应现了。   目标对象还是往日绝对不会成为对手的狗卷棘。   狗卷背脊撞到了一棵树上,疼得他闷哼一声,即将落地前他一个受身翻过自己,让自己的双脚较为稳妥地落在地面上。   喉咙口涌上一阵铁锈味,不但有咒力消耗过度的原因,还有他受到这下撞击的缘故。   课堂训练他没带太多润喉的药,紧急翻出一瓶拔掉塞子直接对嘴灌下,狗卷差点呛到自己。   他抹了抹唇角来不及吞咽而漏下的药水,喉咙的疼痛缓和了几分,一双紫眸紧紧盯着正前方的草丛中。   他被从边上的大楼中丢到了这片低矮的树林中,如果他没有估计错的话,十枝就快来找他了。   “棘。”从他前方不远处传来的声音轻飘飘的,眨眼的功夫十枝便出现在了狗卷的面前,“你、躲、不、掉、了。”   十枝空没有战斗的意思,好像刚刚大力丢掷的那一下不是他干的一般,银发少年一步步逼近咒言师。   两人在树林间一进一退,也没多少选择的余地,狗卷背靠着身后粗糙的树干被十枝怼在上面。   要是换个场合换个时间点,这树咚的场景或许还能唯美一些,但此刻只有几分硝烟未散的气息,没有丝毫暧昧。   “棘不想见我吗?为什么呢?”像是要求得一个答案,十枝凑近了脸,他看着自己在咒言师紫眸中放大的倒映,“因为什么是不开心了呢?”   咒言师瘪着嘴,眉头皱了皱。   ——明知故问。   十枝是有些明知故问了,作为读心者他向来能掌握人的所有情绪,真实的、虚假的……他怎么可能读不出狗卷最开始的沮丧呢?   只是他选择了忽略不提。   因为狗卷棘总是会顺着他的。   其实让外人来看他们两人之间的相处模式也非常扭曲,日常捆绑出现,十枝病态地将自己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狗卷棘的身上。   他时常与狗卷聊天,但却不怎么喜欢干读心者应该干的翻译的活,这就导致除了十枝外还是很少有人明白狗卷在想什么。   十枝眯了眯眼,他读到了狗卷故意想给他听的那些嘀嘀咕咕的话。   他想了想,反问道:“饭团好吃吗?还有盐烤秋刀鱼,都是专门买给你的。”   ——什么?   “那是赔罪用的?嗯……是这样定义的吗,因为最近都没跟棘在一起——”   ——……空,我不是在跟你计较这个。   狗卷棘叹了一口气,他稍稍扬起头,抬头看向比自己高上不少的银发少年。   逆着光使狗卷看不清晰自己在近乎透明的金色中的影子,目光点点下垂,薄唇微抿,没有多少勾起的弧度。   ——老实说我很不开心。   ——空对于我来说是特殊的存在,空是唯一一个能直接与我交流的人。   人生十几载,十枝空是头一个,也可能是最后一个。   ——而我对空而言……本来也是特殊的。   狗卷指的是自己的咒言能够短暂遏制住住十枝的读心,即便这短暂的时间需要极大的代价。   可现在不一样了,从十枝的口中狗卷得知,对方在横滨遇上了一个更加完美的能力,以触碰为代价便能将十枝的读心给无效化。   ——我那天的“恭喜”是违心的,空你应该也读出来了。   ——事实上……我觉得空你要被抢走了。   直白地袒露心声,狗卷却伸手将十枝推得离自己远了些。   他让光线照射进来,让自己能够看清楚一点十枝的表情。   银发少年鎏金色的眸色中流光一转。   十枝回答道:“怎么会呢?我很喜欢棘的。”   轻和的语气听上去很温柔,实际上细细品味下来里面情感又包含了多少,总有些矫揉造作的意味。   十枝空总是这样,外表洋溢着“充沛”的情感,大多数情况只是将某一情绪夸张地放大。   狗卷目光闪了闪,他又一次听到十枝对他说“喜欢”。   也不知道两月至今十枝说过多少次喜欢了,被“喜欢”的次数多了,狗卷已然能波澜不惊得应对。   他已经不是刚认识十枝那时会从脸蛋红透到耳朵尖的咒言师了。   但是这份喜欢啊……狗卷抿抿唇,脸上的蛇目随之一缩。   ——空,你真的是喜欢我吗?   “是的哦。”十枝不假思索地应答,用空闲的那只手点着面颊,“很喜欢,难道棘不喜欢我吗?”   “……”   “喂喂,棘你不要不说话啊,连心声都停了。”   被读心者大脑持续放空,无论是从对方口中还是从对方心里都得不到答案的十枝不高兴地嘟起嘴。   他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狗卷给了他回答。   ——不知道。   “?棘你怎么可能不喜欢我呢?你看啊,棘你从来没拒绝过我的搂搂抱抱,男生亲密起来也不会是这个样子嘛,禅院之前还说……”   ——因为空看上去很寂寞的样子。   ——从在神社见到空的时候就想说了。   ——你……很寂寞,想要人陪伴的感觉。   正在说话的银发少年忽然顿住了,他缓缓收起了脸上浅浮的暖色,垂下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鸦羽般的阴影。   没了动静的十枝令狗卷生疑,感觉自己好像开启了什么错误的话题,咒言师连忙伸出手拍了拍银发少年的头顶。   柔软的银发刺在掌心,狗卷又揉了两下。   ——所以空你真的喜欢我吗?   ——不是否认你,只是觉得空你需要……   “棘。”   十枝突然间发声了,他打断了狗卷的心声,眼眸同一刻睁开,古井无波的亮金色静得使人心颤。   十枝就这么静静地注视着狗卷,没了下文,直到咒言师被他盯得毛毛的,把伸在对方头顶的手收了回来。   “……海带?”狗卷疑惑地歪头。   “棘你——这是不喜欢我的意思吗?”   “为什么呢?” 第20章 鲣鱼干   那天的分组训练是禅院真希和狗卷棘的一队赢了。   赢得莫名其妙。   本来胖达已经完全压制了禅院真希,就在他要夺取同班女生的武器把他击倒时,狗卷棘重新杀到。   又是咒言与咒具的双重攻击,胖达控诉着二打一不公平,然后败下阵来。   事后问起自己的另一个队友去了哪里,胖达怎么也想不通狗卷和十枝1v1,回来的为什么是狗卷。   对此,咒言师将围脖围围好,闷闷地说:“鲣鱼干。”   胖达:……啊?你打输了还是没打啊?   胖达急需一个翻译器,他觉得两种可能性都蛮大的,不过他现在输都输了,研究自己的队友去哪里了意义不大。   ——我认为空你的喜欢是由于我的能力可以克制住你的读心,随着时间的增长而发展出来的。   ——可现在,更适合的能力出现了。   ——我不是不喜欢空你,空对于我来说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而且……   而且……十枝眨了眨眼,对着日光睁久了眼眶也有些酸涩,分泌出些许泪水,他伸出手揉了揉。   下意识要因为过于长久的清醒而打个呵欠,嘴才微微张开,猛然间想起了什么,赶紧合上。   几分钟前,他把狗卷赶走了。   说是赶走也不对,他听了狗卷大段的心里独白,目光暗沉沉的,整个人一下子沉寂了下来。   半晌他往后又退了两步,阳光透过树叶阴翳的错漏下来照亮了银发少年的半边面庞。   微弯的金眸与日光交相辉映,他眉眼舒缓,说话的语气听不出多少异样。   “练习我放弃了,棘你去找禅院他们吧。”   “鲑鱼……?”   “棘还不走吗?等会我反悔的话,晚上要留下来加训的就是你们了。”十枝的手掌反复张合,有浅浅的金色光点从他手边反转而过,“我也想要……思考一下棘你说的事,单独思考一下。”   当然没有人喜欢无缘无故的加训,这阵子他们自主训练够多了,是需要恰当的休息的。   狗卷盯着十枝多看了几眼,银发少年脸上重新挂上了薄薄一层笑意,就像他往常那样,轻松愉快从未深入心底。   “鲑鱼。”狗卷犹豫了一下,还是同意了。   离开前咒言师又伸手拍了拍十枝的脑袋,十枝也非常顺从地低下了脑袋。   如同他们平日相处那般,好像也没什么不同。   之后十枝开始望着天空发呆,太阳跃出遮蔽的云层后他都没有躲闪,等眼睛酸涩后才改变了站立的姿势。   又过了会,下课铃声打响后银发少年失去了踪影。   十枝空归队的时间点是在晚餐后。   五条悟下课时候没见到人,这位老师也没去找人,反正在他的监控下十枝空上课时间没打过呵欠,那之后他就管不着了。   胖达是有心去问十枝课上发生了什么,但他看人睡眼朦胧的样子感觉刚从被窝中爬起来,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过了会,胖达觉得有些不对劲。   ——不对啊,他下午有去宿舍看过,没人啊,他同学睡哪里了?   银发少年抬了抬眼皮,眼睛仍是半睁不睁的样子,“你敲的是隔壁的门。”   胖达:……?   胖达:???   几秒钟后,胖达反应过来隔壁指的是哪里。   胖达有些懵逼:“啊这……十枝你睡了棘的房间?”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十枝打了个呵欠,搭配上刚睡起没理顺而乱翘的银发,与他平时的形象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反差感。   “睡棘的房间有什么问题吗?还有,不是吵架,有些事要想想。”十枝语速稍慢,“这两件事不矛盾……唔,晚上是不是还要加训?”   胖达:没有吵架?   胖达满脑子都是禅院真希给他讲的分析,下午那会真希从狗卷口中打听来了一些事,扭头就给他分析得头头是道。   什么吵架了闹矛盾了,七年之痒……咳,七月之痒之类的。   可现在十枝否定了,看他的态度,二人之间的冲突似乎也是子虚乌有。   胖达没能纠结太久,加训很快占据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五条悟中途过来看了一眼,捏着一盒草莓牛奶的老师头发湿漉漉的,眼罩也撤了换上了一副黑色的圆形墨镜。   “哟,偷懒呢。”五条悟长臂一伸捞了个空,他也不在意,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靠了过来,“人胖达这么努力,空你怎么在边上休息?”   十枝前倾身子躲过了五条悟的胳膊,却没想到这个男人会更进一步,一屁股在他边上坐了下来,手肘架在他的肩膀上。   半眯着眼的十枝朝旁边斜睨了一眼,白发的老师不是白天工作时冲天发的造型,头发软趴趴地垂了下来——是不同风格的凌厉。   他老师手一拉墨镜,冰蓝色的眼睛上挑着看向他。   “跟……棘聊过了?咦,看起来聊的结果不怎么好嘛,棘都没来看你。”   十枝凉凉地瞥了自己的老师一眼,没理会他这句挑火的话。   五条悟耸了耸肩,他坐过来只是一时兴起,学生的情感咨询目前不在他的日程考虑中。   接下来两个人坐在那谁都没吭声,只有时不时响起的喝饮料的声音证明五条悟还没离开。   胖达跑步归来后看到的就是并排坐的两个人,在夜幕下发色相近的老师与学生一同散发着生人莫近的气息,胖达脚步一拐,转了个弯就给自己加了一圈跑圈。   十枝本来是散发思绪在想他和狗卷的事的,可是他的老师心声实在是太烦了。   近在咫尺又天马行空,想到哪里是哪里,一会儿是甜品哪里好吃,一会儿又是虎杖悠仁有没有好好训练。   被烦久了,十枝忍不住了,“五条老师你真的想吃七辻屋的馒头就自己去买,买完了再去看一下虎杖学弟。”   言下之意,没事不要再坐在他边上打扰他了。   他相信以他老师的脚力一晚上跑得完。   对此白发老师一手捏瘪了喝完的牛奶盒子,被赶客了也没急着走,而是两手一托下巴,悠哉悠哉地开了口。   “空你现在应该加训?一直这么坐着不好吧,老师勉为其难地陪你练几下,下午的课空你可算消极怠工啊。”   被自己的老师重提了下午课上的事,十枝斜睨了边上的人一眼,在思考用武力赶走对方的可能性有多少。   半秒后他得出一个零的结论。   于是十枝回答道:“好啊,老师你下午分组的账我们还没算呢。”   五分钟后,绕着学校跑了半圈的胖达听到校园某一角传来震天的响声,他颤颤巍巍地探出头,看到学校教师住的那栋楼跑出了几个人影。   过了会他们的校长的怒吼响彻云霄:“五条悟、十枝空!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老子滚过来!”   所谓破财消灾。   十枝空交了一大笔钱给夜蛾校长,他和他的老师都选择了用钱去填学校岌岌可危的赤字风险。   只不过五条悟是用的自家的钱,而他是拿的信徒的钱。   夜蛾校长面色发黑,他把自己当年的问题学生狠狠地训斥了一顿还上了拳头,待他想把另一位二年级的学生找来训话时,他发现对方人不在学校里。   时值周末,十枝一早便离开了学校。   咒高并不限制学生在休息日的去向,以前的周末十枝都习惯待在学校赖在狗卷身边,但作为二人有了较大认知分歧后的第一个周末,十枝选择出校门。   “所以……你们这是吵架了?”   “没有。”半趴在桌子上的银发少年懒洋洋地换了只手撑脑袋,他有些奇怪地问,“为什么会认为我们吵架了?”   对座被反问的棕红发少年愣了一下,他挠了挠面颊,“是阿空你说的啊……你们因为某个人的出现而闹了矛盾,你口中的狗卷君拒绝了你的……亲密接触?”   “没有。”十枝这次否认得依旧很快,“没有拒绝。”   他举例了早上的经历,依旧是狗卷来喊他起床再一起吃早饭,晨训因为他要外出而没有加入,狗卷仍然跟他道了别,顺便让十枝帮忙留意便利店新出饭团的口味。   一切如常。   十枝举例完,他皱了皱眉:“你应该喊我十枝大人。”   棕红发少年跟着说了一遍,“十枝大人……这样?我们差不多年纪诶,这样加敬称称呼很奇怪,你那边的女生都看过来了。”   十枝循着少年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叽叽喳喳的高中女生对上他们的视线便压低了声音,可心音是止不住的。   不用听也知道想的是一些黄色废料之类的玩意。   收回视线,十枝再度看向对座的棕红发少年,他冲十枝笑了笑,一派温和。   ——这是他的信徒。   ——不过是比较特殊的那一类。   大多数信徒把他奉为高高在上的神明,可远观而不可亵玩,但还是有这么一小部分没这么狂热,保有一定的理智。   理智的、是信徒的同龄人,十枝还记起对方在自己的学校里人缘不错,因此在面见之余选他成为了谈话对象。   神明向信徒求助。   这似乎有点本末倒置了。   十枝撑着面颊,略带困惑,“人类的情感究竟是如何变化的?你们不止喜怒哀乐这常见的情感,偶尔我读到的心声是……五味杂陈?”   古怪地念了几个音节,非本国的语言没能让对面的少年听懂,他只看到银发少年睁着金眸灿灿地凝望他。   “你当时带着你的父亲走投无路地找到我,心中爱恨交织。”   “那个时候的你……为什么即爱着又恨着你的父亲呢?卫宫士郎。” 第21章 空无一人   “……不是说阿空你和那位狗卷君的事吗?怎么又扯到我了?”卫宫士郎挠挠面颊,“我和老爸的事不同吧,亲情和阿空你的……”   说了一半他卡住了,一时间没找到个准确的词来表达。   他觉得这还谈不上恋爱关系……吧?但比朋友又亲密太多了,哦,他本人刚刚还被否定了朋友的关系。   卫宫士郎脑袋转了一圈,最终决定找来服务员多点几份甜品上供,试图从对面的银发少年口中多问点情况出来。   他与十枝空的相识……充满了波澜壮阔,是他不怎么想提起的黑历史。   就差不多他爹快要嗝屁了,本来他爹想自己悄悄藏起身体的各种不适,就连死后各类事项都安排妥当了,就差挑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咽下最后一口气了——然后他爹的打算被他发现了。   没有人会轻易接受亲人的死亡,即便是没有血缘的亲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也产生了浓厚的感情。   更不要提卫宫士郎当时是个半大的孩子。   那时候的他差不多把能想到的办法和大人都求助了个遍,快要放弃的时候,有人给他介绍了“十枝空”的存在。   ——他是能够实现人愿望的神明。   像是溺水的人抓到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拜托了熟识的藤村家的大人把他和父亲送到了偏僻的村落中。   最终在那所纷纷扬扬落着雪花的神社中见到了身着狩衣、脸被簇拥在白色绒毛中的银发孩童。   孩童看着自己,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他说:“你是想救那个将死之人吗?”   后面就是什么付出代价来续命这样的操作,刚上初中的卫宫士郎被奇迹般的场景怔住了,懵懵懂懂地便成了信徒。   也不是很像信徒,可能因为年龄太过相近了吧。   中间省略他父亲得知自己又能活下去后发表的迷之言论,诸如“这怎么和圣杯似的”、“这机制到底是什么”这种话。   再之后就是今年年初的时候神社和村子发生了一些异变,他们这些信徒被通知以后不在神社见面了。   关于十枝空……也就是被供奉的神去读书上学一事,卫宫士郎是感到意外的。   在他看来,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像人类一样去上学是奇怪的事,今天与十枝空见了一面他倒是有些吃惊。   神变得像人了。   不再是几年前高高在上,挂着矜持笑容的瓷娃娃了。   他自来熟地喊了对方“阿空”,银发少年也就是像之前几次皱了皱眉,让他称谓尊敬点,没有动手。   “我以为我和阿空算朋友……好好好,是信仰和信徒之间的关系。”棕红发的少年摊了摊手,顺着十枝的话往下讲,“那么神大人,作为人类而言,情感是非常复杂的。”   “嗯。”   十枝点了点头,他看出来了。   无论是为了刚认识不久的虎杖悠仁而哭泣的伏黑惠,还是因友人的名字重现于耳边而生气的五条悟,又或者是站在树荫下说自己并不是真的“喜欢”他的狗卷棘,都是他不理解的存在。   棕红发的少年抓了两把头发,母胎solo的他开了个头就开始词穷。   他感觉问题不大,但好像又很大。   就……哎,该怎么说呢?卫宫士郎兀自苦恼着。   十枝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反倒是加单的甜点先上了,他一勺一勺舀着蛋糕上的奶油,吃一口嘟囔一句“喜欢的”,再吃一口嘀咕一句“不喜欢的”。   一块蛋糕吃到最后只剩下小小的一角,只需再舀一口就能全部解决,可偏偏十枝上一句念到了“喜欢”。   他停顿片刻,幼稚地将最后一点割成两半,一句“不喜欢”一句“喜欢”来收了尾。   十枝想了想,他放下勺子两手一拍,“我还是喜欢棘的。”   卫宫士郎:“……我觉得不能这么草率地决定吧?”   十枝:“也是哦。”   卫宫士郎:“……那换个思路,阿空你觉得狗卷君说的话对吗?你会因为能力而对那个人产生好感吗?”   后面十枝又不说话了,就这么一口一口解决面前的甜品,只有一双金色的桃花眼时不时停留在对座的少年身上,盯久了把人看得浑身不自在、耳朵尖有些泛红。   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十枝眯了眯眼。   甜食能让人的心情好上不少,特别是十枝这样摄取了大量的糖分后,他整个人也趋于沉静。   他觉得自己是喜欢狗卷棘的。   可能不是人类通常意义上的喜好,人类的情感他还没搞明白,他才进入人类社会半年多,哪里能这么快明白到通透。   但狗卷棘对于十枝空而言绝对是特殊的那个存在,他姑且把心率的变速以及胸腔的满溢都归咎于“喜欢”的这种情绪。   那他会像狗卷说的那样,因为那谁的异能力而喜欢上对方吗?   十枝试着想了一下他和狗卷的相处模式,把乖巧可爱的咒言师替换成了有两面之缘的黑泥精,就想了这么一瞬,他的脸就皱了起来。   ——感觉会是噩梦般的存在。   脸皱了一阵,十枝换了只手托脸,另一只手把勺子玩得叮当作响。   ——绝对不是因为能力,而是因为狗卷棘这个人。   十枝点点头,初步得出了某个结论。   想通了某一节点后,他身上阴云一扫。   “好了,你父亲的命延续了一年,卫宫士郎你的寿命也少了一年。”变脸来得毫无征兆,把最后一颗水果送进口中后,十枝面上重新挂上了笑容,“嗯,感谢你今天来陪我聊天?……你父亲说近期不要去冬木市?”   “诶?哦,麻烦阿空了,每次你都说用我的寿命换了我老爸的命……我一直没什么实感。”还在回忆自己跳高被围观一事能不能拿出来说的棕红发少年愣了一下,连忙哦了一声,“为什么不要去冬木市我也不知道啦,老爸就最近老跟我叨叨这个,我刚刚是想到了吧。”   联系到了十枝空的能力,卫宫士郎更是点了点头。   “不用太在意,老爸从寻死不能后一直神神叨叨的。”说到这,卫宫士郎神情暗了这么一瞬。   这一变化太快了,快得如果不是十枝会读心,根本发现不了笑容阳光的棕红发少年心中的阴暗面。   所以这是为什么呢?   名为卫宫士郎的少年对他父亲的情感是双面的。   脑海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感慨着人类的难懂,棕红发的少年起身跟他道别。   可十枝没有走,仍旧坐在座位上,他翻了翻手机上的日程表,今天没有排其他信徒的见面了。   过了会,有服务生过来时就让对方让他给自己重新上了一轮甜品,旁人看他目光更加惊奇了。   银发少年打量玻璃窗外行人的动作持续到某一阵店门风铃声响起,进来的客人走向了店里的另一个角落,但十枝却将视线移向了自己这张桌子边。   盯着“空无一人”的边沿看了会,十枝冲服务生招了招手。   “给对面放一杯……黑咖啡吧?不加糖。”银发少年随口说道。   茫然的服务生看了半天对坐空荡荡的座位,但顾客为大,客人付了钱,他只小声提醒了一句“请不要浪费”。   送完餐服务生站到了吧台后,他时不时朝着窗边的方向看一眼,他发现那长得很好看的银发少年头没事点个两下,像是在听人说话。   可明明……可明明他对面没有人啊?   咖啡厅的服务生冷不丁地打了个哆嗦。   十枝空和狗卷棘吵架了。   两天不到,他们又和好了。   据知情人士透露,就在闹别扭发生的周末后的第一个周一,在校外浪了两天的十枝空一出现在晨会就把狗卷棘抱了个满怀。   银发少年带着能够腻死人的笑容,在大庭广众之下向被他抱住的咒言师表示,自己是喜欢他的。   “可能不是人类意义上的喜欢,但是‘十枝空’意义上的喜欢。”   金色的桃花眼始终渲染着多情的意味,被长久注视着便会感到心神荡漾。   可狗卷被看久了产生了免疫力,他努力撑住背上突然出现的重量,顶着同学和老师看戏般的目光回看回去。   “鲑鱼?”   “确定呀。”银发少年的桃花眼弯成了月牙,“这两天想了一下,要是身边睡个黑泥精那就太可怕了,还是棘比较好。”   “鲣鱼干——”   “嗯?为什么不信啊……哦,我是还对那个人的能力感兴趣的,要是棘在意的话就跟我一起去横滨呗。”   “……鲣鱼干?”   “没什么不好的啊,要不今天就走吧?学校的车估计蹭不上了,我叫个信徒送我们过去吧……诶对,先看看今天的课表,我记得第一节 课是谁的课来着……”   心情尚佳的十枝语速飞快,边读狗卷的心边回复,好不容易腾出空来回忆周一的课表,他想起来早上第一节 课是——   “哟,又要翘我的课啊。”双手插着口袋的老师俯下身子,凑在自己学生的耳边轻飘飘地吹了口气,“十枝空同学,你这学期上了几节我的课啊?” 第22章 鲱鱼罐头   翘课没翘成。   倒不是五条悟硬是把人留下来上课了,而是十枝空的翘课大业被其他事情打了岔。   学校的人来势汹汹,来人跑到边上杵着的、大爷站姿的五条悟身边耳语了几句,白发老师若有所思,随后点点头,再点了十枝的名字。   “空,有人找你,好了不要跟棘说小话了。”两手插着口袋,见自己的学生没打算挪窝,他准备亲自上手拎人了,“接下来自主训练,要是一年级来上课我还没回来,让他们也自由活动。”   五条悟说完便朝着十枝走去,早就听到他想法的银发少年腰杆一挺,从斜倚着同学的姿势站直了身体。   他瞟了来通的学校人员一眼,没有吭声,主动迈开步子,不让五条悟揪他领子。   几分钟后他坐到了学校一间空荡荡的会议室内,投影仪的幕布已经放了下来,十枝随便挑了个空位置坐下,拆了根棒棒糖塞自己嘴里。   过了会又进来几个人,把不大不小的会议室给填满了。   他老师笔直地坐到了他的正后方,没几秒他的背脊被戳了两下。   “棒棒糖还有吗?”   十枝没理,隔了几秒,他的背又被点了点。   “我说十枝空同学,给老师分一根棒棒糖。”   十枝还是没理,接着五条悟就保持着几秒钟戳两下的频率,最后把十枝戳烦了,拆了个鲱鱼罐头口味的捅对方嘴里。   不具备恶意攻击性的动作当然没被阻挡,白发的老师猛然间接触到奇怪的口味,饶他是五条悟脸也扭曲了一瞬。   眼疾手快把这难吃到他想原地放个无量空处的棒棒糖吐了出来,五条悟语气不善地搭住了他学生的肩。   “空,放学后老师想跟你谈——”   “咳咳。”站在投影仪前的夜蛾校长没给五条悟与自己的学生约架的机会,随着人员到齐,他开始讲话了。   事情是有关上周六在神户市一处咖啡厅内离奇死亡的两名女高中生和一名服务生——死因,头部变形而导致的脑压上升、呼吸麻痹。   夜蛾校长操纵了几下投影仪,放出几张图片给会议室的人看。   十枝本来是在走神的。   他不清楚一屋子的老师和不认识的咒术师聚在一块喊他干什么,等投影仪的图片显现出来后,他想他知道为什么了。   这咖啡厅他眼熟的,不就是他约信徒见面的那一家吗?   圆形的糖果抵着舌尖在口腔内转了一圈,半截白色的棒子含在唇齿之间。   他和信徒见面又没遮遮掩掩,估计是在监控里被看到了,喊他过来问情况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十枝眼睛转了两圈,他坐的位置差不多是监控死角,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应该……没有被发现吧?   上面还在一点点介绍案发现场的情况,比如尸体呈现出什么样,异样是因为外力而产生的,调取了监控什么都看不到……之类的。   咒灵作案,拍摄不到是理所当然的。   案情介绍得差不多了,问话也就开始了。   十枝被夜蛾校长点了名字,他懒洋洋地举起手,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他的表现和反应堪称冷漠,这要换成其他学生坐在这,早就因为咒灵的恶劣行径而愤怒了。   可他是十枝空。   银发少年被自己的老师点着脊梁骨提醒了两句才稍稍坐直身体,挽回了几分自己懒散的形象。   在被问询当天的行程后,十枝托腮装作认真思考的样子,过了会给出回答。   “周六我是去见信徒的,名字需要说吗?先不说了吧,感觉不必要。”   “处理完工作就普通聊了会天,向他打听了一下普通男高中生之间应该怎么相处?聊完他就走了啊,我坐那又吃了一轮甜点。”   “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印象了,那会儿店里人本来就不多了,好像是有这么两个女生?服务生好像给我来送过餐。”   从头至尾十枝没说一句谎话,只是隐瞒了些事。   他的话音刚落,追问就出现了。   不认识的咒术师:“那诅咒?咒灵?有没有看见?”   十枝眯了眯眼:“嗯……没有吧,我走的时候咖啡厅很普通啊。”   不认识的咒术师:“这样……啧,要是你还记起什么一定要说啊!”   说完房间里的大人们进入了激烈的讨论中,开始分析这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咒灵作为,从残存的咒力残秽来看……   十枝把这帮子咒术师的讨论听了个头就没了兴趣,重新窝回椅子中,吃完了棒棒糖就再拆了根。   哦好,这次是可乐味的。   拨开糖纸丢到桌子上,十枝正准备一口咬碎糖球,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摊到他的面前。   十枝:?   往边上瞟了一眼,他老师没参与小团体的讨论,又从后方伸出了手,看样子是向他讨要糖果的。   “五条老师你跟过来到底是干什么的?”   “确保一下学生的人生安全和出勤率,不要一不小心人又没影了。”五条悟说着不走心的答案,手依旧张着,“老师看到你口袋里的糖了,来给个正常口味的,生姜的不要,榴莲的也不要。”   十枝捂住自己的口袋,他今天揣出来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口味,要给狗卷留几根正常人能吃的,剩下的就只适合用来恶作剧了。   五条悟装模作样地抢了几下,好在他还有师德,没真的和十枝打起来。   没吃到糖,这个男人也不气馁,目光像是从投影仪前的几个人身上略过,然后定在了十枝身上。   “空就真的没想起什么线索?”   十枝听了这句话,回头看向自己的老师。   银发少年含着棒棒糖,圆形的糖果将他右侧的面颊鼓起一块。   水润的桃花眼难得睁得开了些,不似平日慵懒的、猫科动物的姿态,金色的眼瞳在他的老师身上注视了好一阵。   半晌,银发少年想起了什么,缓慢举起了手。   “诸位,我想起了一件事。”   投币,按钮,拿饮料。   十枝弯下腰把汽水从出货口取出来。   他十分钟前才被从会议室里放出来,那些咒术师不停追问他这么重要的情报之前怎么不说,现在过了这么久尸体都没了还怎么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巴拉巴拉的话。   十枝的应对方式也很简单,挂上面对信徒的表情在那边笑得喜笑颜开,愣是把对面的咒术师给看呆了。   “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你们能看出来呢?”   “作为学生的我需要主动汇报这些吗?抱歉不是很懂这些呢,还没学到。”   一口咬死自己不清楚,时不时读个心把对面的咒术师气一下,那些个咒术师见从他口中实在问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了,便把他放走了。   门一关,大人们针对非正常的怪异死亡开始了激烈讨论。   出了教学楼,十枝去了自动售货机前买饮料,买了两罐,拉开其中一罐自顾自喝了起来,另一罐直接向右侧抛去。   没有金属罐落地滚动的声音传来,人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柠檬汽水给你,今天食堂午饭吃什么?”   “蛋包饭、茶泡饭、玉子烧、明太子……海带?”   “嗯?听到你过来就在这等着帮你买了。”   十枝侧过头,看到脖颈上挂着毛巾的咒言师走近了自己。   狗卷眨眨眼,看看十枝又看看教学楼的方向。   ——五条老师呢?刚刚学校找你什么事?   “五条老师被扣在会议室了,找我的话……就有行径恶劣的咒灵出现了。”十枝简单地给狗卷解释了一下,“周六我去的那家咖啡厅死人了,他们喊我过去问个话。”   “大芥?”   “没什么,我离开咖啡厅的时候还没出事,等事件发生的时候我已经回学校了吧。”算了算时间,十枝弯起金眸,“所以他们放我出来了,老师他们去商量对策了。”   未知的咒灵总是需要提防的,听了十枝的说辞狗卷点了点头。   小口小口把饮料喝完,狗卷拿着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脸上流下的薄汗,想起什么打算跟十枝说话时他转过头,却被近在咫尺的金色吓到了。   狗卷立刻板着面孔,把就差没贴上来的脸推开了几分。   ——差点就亲上了!   “嗯?那真是可惜了,我就是想起来,其实棘你也算见过吧……”   ——什么?   “就那帮子咒术师讨论的尸体啊。”嘴唇抵着汽水罐,十枝眉梢微挑,“那次七海建人带你去做任务,那栋写字楼里。”   “……?”抿了几口饮料的狗卷皱起眉,他回忆了一下,不记得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十枝听着狗卷的心声勾唇笑了一下。   狗卷当然不会知道,“咒灵”最明显的肢体部分被十枝处理掉了,再加上那是个咒灵和人类尸体缝补而成,看不出来很正常。   狗卷陷入了沉思,过了会开始报饭团馅料加问话。   两个人站得极近,为了听清狗卷说的话,十枝稍稍弯下腰。   晚到一步准备来买水的熊猫咒骸站在五米开外的过道上,看着自己手中帮禅院真希提着的咒具,忽然觉得自己不用吃午饭都饱了。   尚在犹豫要不要闯进前面古怪的氛围中,一想到真希还在等自己买水胖达只能迈开步子,等他到自动贩卖机旁站定时,另外两人已经商讨起了周末要不要一起去横滨的事。   胖达沉思片刻,插嘴问:“去吃还是去玩?我看一年级的钉崎一直很想去……”   后面的话在十枝“善意”的盯视中咽了回去。   胖达:钉崎学妹不是学长不帮你!电灯泡太难当了!   不过,十枝心心念念的“三度”横滨之行还是没有去成,因为有突然到访的客人来找他。   从美国远道而来的客人带来了大笔钱财,对十枝空开出了天价并提出了一个要求。   ——“请复活我的女儿。” 第23章 生老病死   ——你的信徒一般会向你祈求什么?   “嗯?祈求什么?……财富、地位、人脉,或者像什么生老病死之类的。”身着狩衣的少年理了理颈间的银发,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不是很喜欢跟‘生死’相关的愿望。”   ——为什么?   “因为……因为要是出了意外的话,处理起来会很麻烦啊。”   “我不喜欢和地狱的鬼神打交道。”   十枝空觉得自己近来跑学校会客室的频率蛮高的。   十几分钟前他在学校门口被人拦住并被外国土豪糊了一脸钱时,他想到的不是这人冒犯了自己,而是把头转向了身边。   十枝困惑地问:“我的名声已经传到国外了吗?”   狗卷木着脸回答:“鲑鱼——”   狗卷有点不开心。   ——为什么会有人来打扰他们?   十枝自认为自己的名号和神社的存在还是比较低调的,又不像那些大神社参拜的人滔滔不绝,香油钱和供奉不断。   他那里时常被评价为传销组织(伊地知洁高辅助监督语)、邪教(乐岩寺嘉伸老头语),要不是是办理过正规手续的,可能年初就要被取缔了。   即便近年来为了顺应时代发展的潮流,有些个信徒开始搞起了网站,但也只处于起步阶段,网站的浏览量没这么大,多数都是信徒本身贡献的。   他应该还是口耳相传的那种吧?难道有信徒去国外发展了?   歪着头想了半天,可对面金发外国人满心都是复活女儿和让妻子高兴的愿望,读不出个所以然来。   十枝见来人堵得坚决,还自带秘书和提装着钱的盒子的下属,数了数有一二三四五个人,只能是把今天的行程改了改。   于是他找学校借了间会客室。   本来想去校外找个地方的,可嗅到事件将要发生的白发老师逛了过来,他盯着金发外国人看了会,接着大手一挥把人放了进来。   “怎么说都是Guild的大人物,放在眼皮底下安心点,万一把我的学生拐跑了就不好了。”   所以他坐到了学校的会客室内。   面前的桌子上摊开好几个手提箱,每个箱子打开展示出来的都是大面额的美金,这么多个箱子加起来总共有……几百万美金来着?   十枝粗略算了算,这也是个蛮惊人的数字了。   这要是放在其他人面前无疑是一笔巨大的财富,可是,他不缺钱啊?   “你要,复活你的女儿?”十枝眯着眼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请求。   “是的。”金发的外国男士点了点头,眼中满是殷切与渴望,“我是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管理者着北美名为Guild的集团。”   他稍微自我介绍了一下自己,十枝微微颔首。   这些他刚刚听自己的老师给他科普过了,只是他还是不明白异国的组织头领怎么会跑到他的面前。   这个人也不像意大利那位黑手党首领在国内有亲戚关系?   银发少年思虑地看着对座的金发男子,没有回应他的请求,而是问了个问题,“你怎么知道我的?”   “有人给我介绍了你,我也相应打听了一下。”金发男子回答道。   十枝空的名字也不是秘密,只是你得先知道有这么个人……或者说“神”。   菲茨杰拉德没说是谁,但十枝已经从他下属心中那管不住的心声里得到了答案——透露消息的人叫太宰治。   哦,太宰治,是他的话就不奇怪了。   黑泥精干什么都正常。   异能力者搞在一起似乎是件很正常的事,可十枝还是奇怪地瞥了瞥了菲茨杰拉德一眼。   ——太宰治把人坑到他面前来时,有没有告诉对方自己还能无差别读心啊?   ——他猜……没有。   “你的祈求我拒绝。”   茶梗在热气腾腾的茶杯中上下翻滚,最终沉甸甸地浸了下去。   会客室内回响着少年清朗的嗓音,说出拒绝话语的人半弯着金眸,一点不为金钱所动。   “钱不够?那可以再加,只要我的女儿能够——”   “不是钱的问题。”十枝敲了敲桌子,把对方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你付不起代价。”而且他也不大想跟地底下的神明打交道。   这位组合的首领心里想着的全是自己的女儿和妻子,很大的概率,他想要自己的女儿回来,付出的是他妻子的性命。   再者,神明哪里这么好说话的。   十枝皱着眉把西方的神话在脑海里过了一圈,一时间没分清楚北美这片土地是归哪里管的,地狱、冥界还是什么来着?殖民地就是这点不好,寻不到根。   没有说得弯弯绕绕,他直接把所有的风险、弊端给这个金发外国人讲了清楚。   提及可能存在的神明问题时菲茨杰拉德完全不信,对此十枝空笑出了声。   银发少年笑得清雅,带着勾人意味的桃花眼看向对座的金发男子,明明是普通地坐于人前却产生了空间距离感,恍若他们此刻身处什么圣明的场所。   “——神明一直存在啊,你眼前不就是吗?”   细弱蚊蝇的耳语宛若惊雷般炸响在人的耳边,房间内的几人都出现了短时间的停滞,几秒钟后重新拿回控制权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要发动能力进行攻击。   被异能力和武器指着的十枝空没有丝毫慌张,他惬意地往后一靠,下一秒会客室的门就被一条长腿踹开了。   十枝懒散的“五条老师,修门要钱,你出”这句话淹没在了砰的一声震响中,气场两米八的白发老师走了进来。   他大步迈开步子,随意地看了一圈,支着胳膊坐在了十枝坐的那侧的沙发扶手上。   “不带强买强卖、武力胁迫的啊,我学生不都已经拒绝了吗?请你们打道回府吧。”   门内气氛紧张,门外刚联系自己老师来救场的狗卷棘思索片刻,再次举起了电话。   ——他要不要喊夜蛾校长来救场?   ——五条老师和空完全是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他们真的不会把会客室给拆了吗? 第24章 丧尸围城   “这里是夜蛾正道,请问……”   “金枪鱼蛋黄酱!”   “……?”   咒高校长并不指望平日只会报菜名的咒言师能把具体发生了什么说清楚,在问到他所在的地点后这位校长就赶了过去。   原以为会看到什么又让他拳头发痒想锤五条悟一拳头的场景,结果等他赶到了二年级咒言师所说的地点时,首当其冲看到的是门口探头探脑的二年级学生。   ——呼,还好楼保住了。   刚经历了重建教学楼工作的夜蛾校长送了一口气,随即他面色一沉朝前走去,从后方拍了拍浅亚麻发咒言师的肩膀。   “狗卷君,你……?”   夜蛾校长话到嘴边便沉默了,他这是看到了什么?   走到狗卷棘所在的位置便能看清会客室内的景象,完全不是夜蛾正道想象中那□□味十足或者说一片狼藉的场景。   相反的,里面的人其乐融融,就差约一下今天午饭去哪里吃了。   夜蛾正道:?   咒高的校长把视线投向了身边的学生,可他身边站着的是扒着门框的咒言师,说人话可能会引起很可怕的结果。   狗卷棘多少还是感受到了学校校长的茫然,他掏出自己的手机,手速飞快地敲下好多行字举到校长面前,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事情经过。   本来,是差点打起来。   可里面坐着的是谁呢?是五条悟。   战力天花板这个名号并不是吹出来的,就算是异国他乡的客人来之前也备足了课,了解过五条悟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   后面的谈话变得规规矩矩,没办法直接让女儿复活的菲茨杰拉德试图曲线救国。   “那可否请你帮忙找下「书」?”   “唔……有点难,你花大价钱都找不到的话,也不是这么容易获取的吧?”十枝婉拒。   这可不是通俗意义上的以物换物,而且「书」的说法太笼统了。   连许愿者都没有具体概念的物品,这种东西不好掌控,谁知道你要的是哪本「书」。   横滨的「书」?横滨的书这么多呢,万一给人搬个图书馆过来怎么办?   异国的金发男子不气馁,换了个想法:“那可以把人虎送到我面前吗?”   中岛敦?十枝扬了扬眉。   “可以。”他点了点头,“不过现在不行,你可以留个你的下属在这。”   十枝暂且还不想跟横滨的人对上,这会儿他满足了这外国人的愿望,回头那边一查就查到自己这里了。   怎么也得等横滨乱一些再说。   十枝从这男人心里读到了他未来大致的计划——例如拳打港口Mafia,脚踏武装侦探社,最好再让异能特务科把许可证恭恭敬敬地送上来。   金发男人畅快说好,之后就是些客套话了,他仍旧没放弃从十枝这多捞些好处。   要不是因为有武力压制,他们这会儿想的就是抢人了。   夜蛾正道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来的,他在门外旁听了一阵就走进去打断……咳,准备赶客。   其实这位校长一直对二年级第二位插班生感官复杂,他不像前一位乙骨优太平凡强大,十枝空复杂的身份背景宛如一张错综复杂的蛛网摊在他的面前,光是那些个信徒的分布就……   讲道理,你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是怎么做到从一个村子里出来的?还有不是这个村子的人是怎么找过去的?   纵使心中千百种疑惑,夜蛾正道还是收下了这名学生。   五条悟的建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的确是爱教书育人。   就像五条悟说的,趁这孩子还没长歪带带好,未来肯定是出色的战斗力。   于是,夜蛾校长上去赶客了,对方客客气气地和银发的二年级学生交换了联系方式,并表示下次再聊。   等外人走了,夜蛾正道开始算账。   夜蛾校长:“他们怎么进来的?”   五条老师:“哦,我放进来的。”   夜蛾校长:“?你放外人进学校干什么?”   五条老师:“这不是来找空谈事情的吗?当初拉他入学的时候讲好了不干涉他职业的,哎……我这也是用心良苦,总觉得最近有人在拐我学生,所以放到眼皮子底下安心点。”   夜蛾校长无语地隔着墨镜看向五条老师,后者扬着头与自己过去的老师对视。   要是这还是读书时的五条悟,夜蛾正道觉得自己这学生一定在眨他那双珍贵无比的六眼了,还在眼里写满了真诚。   不约而同的,二人齐齐把视线转向了另一边,不知何时溜去门口的十枝空和狗卷棘聊起了天。   注意到老师和校长的视线,银发少年回过头,回以一个明媚的笑容:“有什么事吗?”   平和宁静的笑容看不出一丝阴翳,少年好看的五官都舒展开来。   五条老师勾起一抹笑容,随口问道:“空你不会被外人拐走吧?”   银发学生偏着脑袋,看看身边的咒言师又看看自己的老师。   ——“应该不会吧。”   横滨最后还是去了一趟。   十枝拖着狗卷一起去的,两个人换下了校服换上日常装扮,十枝从手机里随便点了个信徒过来开车就把他们送到了横滨。   狗卷看着下了车后还准备联系横滨的信徒让对方过来接自己的十枝,思前想后,觉得不能让十枝这么打扰人的咒言师拉了拉同伴的胳膊。   狗卷:“鲣鱼干。”   十枝:“嗯?不找吗?已经联系上了……诶,哦,他今天上班没时间出来,那算了。”   两天前那叫什么……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的外国人的下属联系了他,在对方怀疑的目光中用风雅的笑容和轻柔的语气满足他的愿望——把中岛敦送到了他的上司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面前。   代价大概是这个下属得在医院里躺个半年,十枝看人倒下去时毫无波动,提着人的领子把人拖了出去丢给信徒处理。   不过话说回来,把人从一个地方送到另一个地方代价这么大的吗?就算是人虎那也……   支着下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于是十枝隔了两天等到周末就拐走了狗卷,留下同年级的另外二人给一年级陪练。   禅院真希、胖达:……   不过十枝带着狗卷来横滨的时间点不怎么巧,他们才在横滨的街道上转了两圈,横滨的局势就混乱起来。   岂止是混乱。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两侧的街道就从可控的混乱发展成了不可控的人间炼狱。   “……”狗卷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他看着本来正常的人磕绊撞了树后就失了智,像匹脱缰的野马奔了过来,伸手拉着忽然捂住脑袋的十枝左右躲避,末了还用上了咒言,“【停下】。”   人是停下了,可朝他们冲过来的人在停下后很快被边上暴起的人压制住,一场混战不可避免。   “大芥?”带着人躲到不怎么引人注目的商店拐角处,狗卷紧张地查看低着头的十枝。   ——人的声音,炸开来了。   说实话他这会儿的感觉蛮难受的,却也不是遭不住。   就是那种井然有序的音调忽然杂乱无章,效果堪比用指甲尖不断在玻璃上骚挠,使人头疼欲裂。   “没事。”稍稍花了点时间调整,十枝按压了两下太阳穴,“人类的心声……真可怕。”   人类把所有低劣、丑陋的欲念都摊牌到他的眼前。   十枝呼了一口气,反手握住了狗卷的掌心,还捏了两下。   往日放在生活中至少会让咒言师耳廓红一下的动作此时没带动狗卷的情绪,他见十枝依旧没抬头,试图挣脱十枝的手去抬对方的脸。   “我说了我没事。”安抚两句,十枝松开按压额角的那只手,抬头看向外面的环境。   暴乱依旧在持续,而杂音对十枝造成的影响开始慢慢消退,他适应起来极快。   ——这里发生了什么?   “啊……谁知道呢?”十枝看了圈周围,再抬头看看天空,“之前也没听那个外国人说……”   他当时想了什么?拳打脚踢横滨不包括在横滨搞丧尸围城这一套吧?   ——横滨……是个危险的地方。   “唔,这点我同意,所以——要小心呢。”   从天空坠落的流弹就在他们周围炸开,可无论是十枝还是狗卷都没躲,有咒言师的咒言做保护,攻击落不到他们身上。   离开……其实也是件很容易的事,只要棘向他许个愿望就——等,稍等片刻。   十枝脑袋倏地转向了相反的朝向,目光沿着路的尽头一路远眺,他似乎是听到了……听到了个被他记住的声音。   狗卷喊了他几声,十枝听到了。   银发少年定定地看了几秒钟,最终还是迈开了步子,拉着狗卷的手朝那个方向走去。   十枝:“这边。”   路不长不短,很快走到了烟雾弥漫的地方。   烟雾弥漫的中心站着个人,浅色风衣在白烟缭绕的环境下看不真切,可还是能够看出他高举着一只手,有娃娃状的黑色物体在人的手中化作粉末。   看到这一幕,十枝说了句话。   尽管很轻,但狗卷棘听到了。   他听到了他前方的银发少年的低语。   即便站在十枝空的背后,狗卷依旧能想象出那一双眉尾微弯的金眸是如何熠熠生辉的。   ——他说:“我想要他。” 第25章 硝烟弥漫   十枝空长得很漂亮。   字面意义上的很漂亮。   眉尾微扬, 纤长上翘的睫羽密织在勾人的桃花眼之上,金色的瞳仁圆润透着水光,不达眼底的笑意浅浅地浮在眼中, 鼻梁挺秀,薄唇微抿。   他像是在笑着,却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狗卷棘对十枝空的初印象便是如此。   宛若神赐般的容貌精雕细琢, 被他……被他注视着的人会很雀跃。   “神明”多情的金色眼眸中只有你一人。   ——是莫大的荣幸。   硝烟弥漫的街道上, 三个人,一只虎。   两名咒术师的身影在白烟的笼罩下其实并不明显,但半虎化的中岛敦视线和听觉都被强化了,视线从自己的前辈身上移开后, 他便看到了后方的那两人。   最主要的, 他看到十枝空的身影。   “十枝空!你为什么在这里!……不对,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质疑, 出声的中岛敦也真的是被急到了,他觉得横滨会变成如此这份人间地狱的模样和十枝空脱不了干系。   尽管太宰先生已经把异能力无效化了, 可这些混乱与伤亡……还有那个Guild的首领所说的话都……   视线还停留在风衣男子身上的十枝空还是听到了这一小段心声, 他缓缓挪开视线,看向中岛敦。   “太宰治的能力是无效化吗?果然呢。”银发少年微微一笑, 金眸愉悦地敛起,“和我打听下来的一样。”   十枝心情尚佳, 心里心里已经盘算着要如何同太宰治再接触一下。   他伸手挥了两下, 对面的风衣男也挥手回应。   狗卷微不可闻地轻哼了一声。   ——哦对了,还得跟棘分享一下他现在的心情。   十枝侧着脑袋跟狗卷小声交流, 完全视中岛敦的指责于无物, 或者说, 十枝空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他和中岛敦总得来说就见过两面, 第一次有请他吃饭,第二次去武装侦探社找太宰治未果,从中岛敦那骗了点消息。   第三次便是现在。   在这处写满了混乱的街道上,他站在中岛敦面前。   “不……”中岛敦暗道一声不好,他气急了忘了对方读心能力的事,心中立刻压下了紊乱的思绪,“你为什么要帮菲茨杰拉德?你知不知道他——”   “嗯?我不知道啊?真要说起来,你不如问问你身边那一位。”十枝空笑眯眯地把皮球又踢了回去。   要追究起罪魁祸首来,十枝认为可以把锅扣在对面的身上。   ——是武装侦探社的太宰治把弗朗西斯·菲茨杰拉德介绍到他面前的。   不过中岛敦这个人也蛮奇怪的,他们不过才见了两面,他做出的举动带来了怎样的后果,为什么要受他的指责?   视线从白发少年身上略过,与笑成狐狸样的风衣青年对视了几秒钟,十枝干脆地转过身与狗卷咬耳朵。   “棘你看啊,他的异能力是无效化。”   “很厉害的呢,上次只是一抓我手腕,整个世界都清净了。”   “我啊,真的很想要……”   银发少年的眼中闪着光,浅金色的桃花眼光彩夺目,可他口中说着狗卷不怎么爱听的话。   狗卷是如何想的便是如何表现的,但他不想拂了十枝的兴致,伸出手拍拍对方的肩,把那些酸涩的情绪藏了起来。   十枝应该会忽略他这点小情绪,不过他现在算是……吃醋吗?   藏在衣领下的嘴角微垮,狗卷左右看了看,觉得他和十枝这样站在刚刚被导弹攻击过的街道上不好,等会烟雾散去了他们就会——   狗卷的思绪戛然而止,他诧异地回转过头,紫眸里盛满了震惊。   “……鲣鱼干?”   “嗯?怎么了吗?”含笑着的十枝空几秒钟前刚刚语出惊人,他说着令人不寒而栗的话,“棘我真的对他的能力很感兴趣。”   “你说,能不能把他这个异能力给抢过来呢?”   毒蛇在人的耳边丝丝吐起了蛇信子。   狗卷棘确定,十枝空说话的态度是认真的。   他越过十枝的肩头看向远处刚巧也朝他们看过来的风衣男,对方鸢尾色的双眸俏皮地盯着他们看,而狗卷停了几秒,微妙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对面有点可怜。   大概对方把十枝坑到这里前都不清楚自己的异能力已经被盯上了吧,顶多明白十枝对他的“人”感兴趣。   狗卷也觉得自己松了一口气。   ——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不过他会想岔也是因为十枝空含糊不清的态度,虽然对方不通人情,但说半句话留半句话总是十枝的锅了吧?把想要那谁的能力整句话说清楚,很难吗?   可能对于十枝空来说是蛮难的。   狗卷想了想,又拍了拍十枝的肩。   ——空……你是认真的吗?   “嗯?是认真的啊,我的信徒就玩过类似的操作,不过不同的异能力需要的代价不同……得好好考虑一下。”   “黑泥精心声太冗杂了……嗯,他还想着坑我呢……”   “棘,你说我想办法把这个异能力弄过来——”   ——停,打住,空你在说很可怕的事情!   “有吗?”不轻不缓地笑了一声,十枝笑得人耳尖瘙痒,“我很认真地在做打算呢。”   狗卷与十枝那双金灿灿的眼眸对上视线,不消片刻,狗卷先败下阵来,连拖带拽地把人往边上的掩体中。   “鲣鱼干!”义正言辞地否定了十枝的想法,狗卷悄悄往外面看了眼,那边的风衣男也带着白发少年消失了踪迹,似乎是朝着其他方向走了。   狗卷松了口气。   他不想让十枝和那个风衣男叫什么……太宰治?不想让两个人接触,就算十枝没有那份心他也不想。   狗卷缓缓收回视线,回过头时发现十枝托着下巴在看他。   ——空?   “没什么,棘不想我跟他接触的话,今天就算了吧。”十枝笑眯眯地说。   ——……难道你还有下一次吗?   “有的吧,因为我还是对他的异能力非常感——”十枝悠长地拖着尾音,他看着狗卷的腮帮子一点点鼓了起来,他突然伸出食指戳了上去,咒言师来不及反应,发出了漏气的气音。   “噗”的一声,十枝眨了眨眼评价道,“很可爱。”   可没有哪个男生愿意被评价为可爱,咒言师“恶狠狠”地瞪了十枝一眼,惶惶不安的心态消散了些许。   十枝注意到了这一点,顺着狗卷的力道又往后退了几步。   他的视线仍是不是瞥向外面逐渐明朗的街道上,接着目光右瞟,停留在一旁厚实的墙面上。   太宰治与中岛敦在这个朝向,在商讨一些事情。   数秒钟后,十枝撤回了视线。   他露出笑容,向狗卷发出了邀请,“外面好像平静下来了,去吃蛋糕吗?”   “……海带?”   狗卷棘一下子没跟上十枝空跳跃的思绪。   十枝空偶尔会想一出是一出,就比如现在。   狗卷完全不知道刚恢复平静的横滨有什么好逛的,他觉得这里的人根本就不会像十枝一样拥有不在意的心态。   人群是不再骚乱了,但是秩序还没彻底恢复啊?   狗卷无言地陪同十枝一脸遗憾地站在店门紧闭的蛋糕店前,据十枝所说,这家店手艺绝佳,队伍日常都排成长龙。   他们本次横滨之行的目的,一是十枝空对太宰治——的异能力感兴趣,二是来排队买蛋糕。   狗卷喊了声十枝的名字,心里嘀嘀咕咕说一时半会这里的人不会出现了,问他们现在是不是回去比较好。   平白无故被卷入这种莫名其妙的事件中……等一下,好像不是平白无故。   狗卷记起了先前白发少年所喊的话,可他知道的仅是十枝满足过那个金发外国人一个愿望,好像是……把一个叫中岛敦的少年送到他面前?   “嗯?对,是有这么回事。”面对着玻璃橱窗的十枝头也没回,随口答道,“按照中岛敦的意思是,因为我把他送到那个外国人面前才导致局势糟糕起来,其实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   “就是说——让人们陷入混乱的异能力,是港口Mafia的。”十枝微微侧眸,眼尾稍翘,金瞳展露半只,“中岛敦可管不住他乱想的心思,我一听就听到了。”   Guild的介入,与横滨本土两大组织的对峙,他充其量就是行了个方便,省得Guild的人再去抓人虎了。   银发少年撅了两下嘴,没吃到蛋糕的不乐和被扣半口锅的不悦汇聚在一起,他得抱抱狗卷才能够恢复精……嗯?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十枝维持着蹲姿摸出电话,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   ——是七海前辈。   走上前的狗卷从后方看到了那个号码,他迅速反应出号码的主人。   七海建人给他打电话干什么?十枝食指点着面颊,拇指在接通和挂断之间来回打转。   ——不接吗?   “接……吧。”犹豫片刻还是按了绿色的按钮,在接通前十枝站起身走出去一段距离。   他的潜意识让他这么做了,与狗卷拉开了一段距离,浅亚麻发的咒言师此刻正对着蛋糕店的玻璃窗观察里面柜台里摆放的蛋糕种类。   电话接通的那一刻,街对面摇摇欲坠的告示牌落了下来,轰隆一下的杂音掩盖住了手机另一头的大嗓门。   十枝回过头,狗卷一无所知地蹲在他刚刚的位置上,遥望告示牌的残骸,幸运的是那告示牌没有砸中人。   狗卷没有听见。   他没有听见电话另一头一个名义上的“死人”在对自己说话。   ——“十枝学长!你、你能够改变死亡的结局吗!” 第26章 夜黑风高   “十、十枝学长!”   电话另一头传来了急促喘息的健气少年音, 他再度喊了十枝的姓名,可这一次对面却踟蹰起来。   喊了名字便没了下文,十枝也不回答, 他冲着蹲在远处的狗卷比了几个手势,狗卷双手画圈表示同意后,他走得更远了些。   边上有些茫然的路人跌跌撞撞地、互相搀扶着从他身旁走过, 十枝走到了自己开口喊虎杖悠仁的名字也不会被狗卷听到的距离, 然后停住了脚步。   对面一年级学弟纠结的心理历程似乎终于走到了终点,他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这才继续说下去。   “十枝学长,你是不是能改变……改变生死?”少年的声音带着些许希冀, 这点情绪藏得并不深, 有心人很容易就能够听出来。   十枝还是没有回答。   因为是以通电话的形式, 他并不能近距离读到与他交谈人的内心世界, 他的疑惑也就没了答案。   ——是谁把他的能力能够涉及生死方面告诉虎杖悠仁的。   十枝视线轻佻地扫过一旁车辆横躺在路中间的街道,侧过身子避开了差点撞上他的人, 指尖轻轻地敲击着手机的背面, 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这令另一头的少年感到疑惑, 小声又喊了句他的名字。   “十枝……学长?”名字后有一声非常轻的气音,过了会又有一阵脚步声传来, 听上去打电话的少年在躲人。   ——是啊, 是谁告诉虎杖悠仁的呢?   无论是五条悟还是七海建人都不可能,他的这个能力就像浸了蜜的毒药, 多数时间是一把双刃剑, 大人们是不会跟虎杖悠仁说起这个的。   至于其他人?大概还不知道虎杖悠仁活着这件事。   十枝含着眼, 在回答虎杖悠仁的问题之前, 他先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虎杖学弟……现在还是个‘死人吧’?打电话的时机要注意哦,刚刚声音太响了,差点被棘听到了。”   “啊……对不起!因为很急所以直接嗓门大了点,那个……十枝学长你没有否认是吗?所以你真的是有——”   十枝干脆利落地打断了虎杖的话,问道:“是谁告诉你的呢?”   一年级学弟的声音顿住了,“什么谁告诉我的……当然是老师他们啊。”   十枝勾了勾唇角,“怎么会呢虎杖学弟,他们对‘生死’这一块避之不及呢。”   “我猜猜……虎杖学弟现在在躲着七海前辈吧?手机号码是他的,但他把手机借给你,显然不知道你要联系我。他知道你想做这件事,肯定要把你骂一顿的。”   “谁死了?算了我没兴趣知道,暂且认为是虎杖学弟的‘新朋友’吧,你们人类交朋友特别快,你和你要复活的人认识了几天?”   “……”   “不说吗?不说也没关系,虎杖学弟先回答我吧,谁告诉你我能帮你这件事的。”   他口若悬河说了一通,对面持续给予沉默作为回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可能是一分钟,也可能是五分钟,虎杖悠仁哑着嗓子的回答传入十枝耳中。   “是……一个特级咒灵告诉我的。”   “特级咒灵啊……”   十枝回绝了虎杖悠仁的请求,并让自己的这一位学弟赶紧把手机还回去,有空他们见面聊聊天。   “可是学长,你明明可以——”   “是,我可以,但你不可以。虽然不清楚七海前辈为什么不知道这件事的,但我会保密的。”   保密虎杖悠仁给他打了电话,还求自己帮忙这件事。   后面十枝不管虎杖悠仁还在说话就直接挂了电话,接着他支着胳膊,捏住了自己的下巴。   特级咒灵啊……倒不是很意外,或者说他觉得也只有咒灵会干出这种缺德的事了。   十枝在原地站了会,把七海建人的手机号编辑存了一下,十几分钟后这个号码再次拨打进来。   这次联系他的人是真真切切的七海建人,靠谱的成年咒术师询问他,虎杖悠仁拿他手机做了什么。   十枝眨了眨眼,起了一半腹稿,“虎杖学弟哭唧唧地来找我求安慰呢,七海前辈你们是做什么任务遭受挫折了吗?学弟哭得可伤心了——”   电话沉闷的男声打断道,“那小子怎么可能会哭,不想说的话算了。”说着,切断了联络。   十枝听了阵“嘟嘟嘟”的忙音,收起手机时把小小的机器在掌心转了几圈。   他发现,这两天怎么老有人喜欢把对手往自己面前坑的?   总觉得自己成了什么奇怪的香饽饽,是个人类就来找他。   手机摆在口袋里过了很久都没有第三个电话打进来,十枝是不知道虎杖悠仁跟谁和谁在一起,他也不打算现在去找对方。   走了几步路回到先前那家蛋糕店内,街上的人此刻都走了起来,偶尔有救护车和警车驶过,看见他们没有受伤就没有靠近,去救援更需要帮助的人了。   狗卷换了个姿势靠在蛋糕店门口,这家店依旧大门紧闭,店主似乎从街上的混乱开始就躲了起来,这会儿平静下来也没有出来,而他的店也很幸运,没有被人砸坏或殃及到。   狗卷见他回来,视线直接看了过来。   ——电话打完了?   十枝点点头:“嗯,打完了。”   ——接下来去哪里?要回去了吗?这里好像短时间内恢复不起来。   十枝绕着周围看了几圈,缓缓点头,“是该回去了,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吃蛋糕。”   银发少年眼睛透亮闪着光,他毫不掩饰对甜食的渴求,熟知对方个性的狗卷无奈地同意了。   ——可以,回学校附近的那家蛋糕店买吗?给胖达和真希也带一份吧。   蛋糕最终没回东京买,十枝仗着自己的能力小小地行了个方便。   他拽着狗卷的手,非让狗卷对自己许愿,把钱和橱窗柜里的蛋糕做了交换,最终二人带着多份蛋糕,踩着逐渐恢复的秩序边沿离开了横滨。   早上出门晚饭都没到就回了东京,这在同班同学看来有点太早了。   按照十枝空的脾性,不把狗卷彻底拐出去一天怎么舍得回——好吧,看在蛋糕的份上,禅院真希决定放两人一马,不追问他们去横滨做了什么。   追不追问都一样,横滨这么大的骚动估计晚些时间就得上报,或许面对大众的借口会想办法遮掩一下,但有心人总是能翻阅到真相的。   同学没问,十枝不是主动找人交流的性格,狗卷更是不说人话。   周末剩下的那点时间度过得普普通通,饭后十枝惬意地窝在狗卷的房间里看完了一场电影,是个血腥猎奇的片叫什么……《蚯蚓人3》来着?   两个人反应浅浅,十枝甚至还打起了呵欠。   他人往后一靠靠在了狗卷的怀中,咒言师也顺手揉了两把十枝的头发,把十枝当猫撸了。   十枝空其实比猫好伺候不少,你把狗卷棘放他身边就可以了。   狗卷仍旧有些在意横滨的某位异能力者,趁着电影里杀人的猎奇片段上演时他追问了两句。   ——空你真的是打算……?   不怪狗卷反复确认,十枝那会儿的想法真的惊到他了,他当时像是被蛇身缠住了身躯坠入蛇窟,数不清的阴森寒意顺着脚踝就窜入了身体中,一直窜至天灵盖。   他听完抖了一下,确定了十枝是认真的。   “对,不过得考量一下。”呵欠打得泪水都出来了,十枝伸手抹了两下,“我是对他的异能力感兴趣~”   ——你当初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棘你是特殊的,你们是不一样的。”这么说着,十枝微微扬起头,通透的金眸中只倒映着狗卷一个人的身影,“诶棘,你低一下头吧。”   狗卷不明所以,可他还是眨着紫眸放低了脑袋。   ——空你要做什么?现在电影可是刚播到关键的……!   细微的一声啾很快被电视机里传出的刺耳尖叫所淹没,女角色的嗓门又细又尖,几乎要把人的人的耳膜炸裂。   但咒言师无心顾及电影里播放着的场景了,他的心跳声逐渐压过外围的一切。   他看到银发少年桃花眼弯弯的样子,唇瓣张合,在狂躁的心率声中,他听不见,但读懂了对方的唇语。   ——现在棘安心了吗?   月黑风高夜。   适合干点杀人越货的事。   令人面红耳赤的亲密接触过后狗卷彻底当了鸵鸟,把头埋在十枝的颈部不肯出来,电影的后半程只有十枝一个人的视线停留在上面,他也喊过狗卷几声,对方只是把他抱得更紧了些。   这就要说十枝不解风情了,撩完就跑,没有更进一步的意思。   他倒是有听到狗卷乱七八糟的思绪,不过他人类的情感还一知半解,就什么都没做。   狗卷在电影结束后一枕头把十枝赶出了自己的房间,以绝对拒绝的姿态关上了门,十枝也不介意,回到自己的房间小歇休息了一阵。   等到十一点的钟声敲响后,他的房门再度打开。   ——今天五条老师不在学校。   溜出学生宿舍站在教职工宿舍楼底下的十枝判断到。   接着他接着月色的掩映避开探头,悄无声息地摸到了某位辅助监督的房间里。   大晚上床头前忽然站了个人笑眯眯地看着你还是蛮吓人的,伊地知洁高便是被吓到的那一位,更不要提他被逼问了好几个问题,然后被人一手刀打晕。   醒着的伊地知很麻烦,让他睡一晚上也够了,等明天学校的人发现的时候,他肯定已经夜游回来了。   问到了虎杖悠仁的下落十枝便跑出了学校,这位一年级学弟被藏起来的地方也没多远,在脚程所及的范围内。   离目的地近了,十枝步伐放缓。   他盯着远处的建筑物眯起了眼睛。   ——五条老师和七海前辈都在里面。   ——但也不是很麻烦。   没什么人能未卜先知,饶是两位成年咒术师也猜不到自己的学生会有深夜到访的访客。   就连虎杖悠仁被人敲响房门时都语气低沉,张口便是“五条老师我今天没心情……”这样的话来开门。   可看到门外站着的人后他傻眼了,完全不知道作何反应。   “十、十枝学长!”虎杖悠仁猛地就拔高了嗓音,尽显惊讶。   “嘘。”食指竖在唇前示意一年级的学弟声音放轻轻一些,同时十枝脚步一跨,把人逼进门内,手往后一扭给门落了锁。   房间里黑灯瞎火的,只有一盏床头柜上的台灯亮着不明不暗的光,将灯罩上的花纹映在天花板上。   十枝一点不见外地在房间内唯一一张床上坐了下来。   “来吧虎杖学弟,学长我来送关怀了。”   “跟我说说……你想复活谁吧?说不定缘由讲清楚了,我就改了主意了呢?” 第27章 秉烛夜谈   经过一下午加一晚上的沉淀, 虎杖悠仁早就冷静下来了。   复活的想法的确有违常理,特别是这个消息还是造成了死亡的特级咒灵告诉他的,就更加可疑了。   他不应该信的。   下午在摆放尸体的地方和七海建人来了一场有关何为“正确的死亡”的谈话, 尽管没有得出答案,他却平静了不少。   人死不能复生,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要再输了而已。   ……   本该只是这样的。   虎杖悠仁此刻头脑混乱地看着坐在他床上的银发少年, 本身因为夜深了而染上的些许困意全都被吓没了。   他再一次陷入了纠结之中。   十枝空说, 他可以再考虑一下,但要听故事。   ……可他不觉得自己把事情说清楚了,自己的学长就会答应他。   虎杖悠仁也不傻,他看到翘着腿的银发学长脸上浮于表面的笑后, 心里隐约有了预感。   但他是虎杖悠仁。   认识两天便会在在战斗中毫不犹豫就吉野顺平的“变形”而求助诅咒之王宿傩, 他……想再试一下。   虎杖悠仁先思考了一下关于未知特级咒灵的事需不需要保密, 随即他想到自己“已死”这件事这么隐秘十枝空都知道, 觉得大部分事在十枝空面前都是透明的。   学长还会读心呢,隐瞒貌似没有意义吧?   说起有关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也没花多久, 因为从电影院的案件发生到吉野顺平的死亡, 总共也就一周不到。   他们就像赶场子一般,经历了一个事件的落幕。   听到这个特级咒灵的名字时, 十枝摆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还真是那个咒灵啊?   十枝想起了他和那个咒灵不为人知的两次见面,对方总是笑得疯疯癫癫的来见他, 说着似是而非的话。   中心思想是想拉他换个阵营, 不过说话的人没多少真心,他也就是当耳旁风来听。   真人来找他是顺便玩玩什么朋友游戏的, 诞生没多久的咒灵说自己马上要去跟人类小朋友打交道了, 先拿他练练手。   十枝对此没什么反应, 除了学校布置的任务外, 他对路上碰上的咒灵缺乏兴致,也不会主动攻击。   他大概比较像……比较像前两天跟狗卷玩的游戏中的中立NPC。   他其实是没有什么倾向的。   就算他现在就读于咒术高专,他依旧没有明显的偏向。   非要说的话——他偏向狗卷棘。   想了一通,十枝换了只腿支着胳膊,眼皮微抬,他重复了一遍:“咒灵名字叫真人啊。”   不难把真人做过什么理清,结合十枝遇上过的和学校老师来找他讨论的,这个特级咒灵四处点火,还试图把火烧到他身上。   特指后来在他去过的咖啡厅制造异常死亡这件事,可惜他挑的位置避开监控,咒言师一方盯着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来。   ——是、不会有人知道他们见过面的。   “所以说……你口中的吉野顺平被特级咒灵杀死了。”   “虎杖学弟还真是好人呢,你和他认识才不过……两三天?反正肯定没有五天的吧。”   扳着手指数了数,一只手都没用完,十枝单手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是个不错的故事,跌宕起伏、情节丰富、有头有尾。”十枝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头,“被变形的时候人就死了吗?”   “不知道。”虎杖悠仁闷闷地回答。   他没有那个判断能力,他认为那时候还喊了自己一声“悠仁”的吉野顺平是还活着的,如果宿傩当时可以救一把的话……   但是没有如果,事情的结果便是停尸间躺着的那几具尸体,还有他遭到的两波嗤笑——他们笑得肆意、笑得猖狂,就是为了嘲笑他的天真。   而学长这会儿也在笑,明明这是个很令人难过的故事。   粉发学弟没忍住,直白地说:“学长能不能不要笑了,我知道十枝学长不是这个意思,但我真的……”很手痒。   十枝拖着长音哦了一声,然后慢悠悠地压下了嘴角。   他一点没被少年人悲伤的情绪所感染,想了想问:“你身体里的诅咒之王能听到我们说话吗?”   话题跳转太快,虎杖悠仁愣了一下,皱眉回答:“能,但我不会让他出来的。”   “能啊?也无所谓,应该问题不大。”   “呃?什么?十枝学长你在说……”   “你打一下这个电话,说有事要当面咨询他。”   虎杖悠仁什么都来不及说,他的学长刷刷从床头柜上抽了纸写了串数字,借着昏暗的灯光虎杖看清了一头一尾。   好像写的是……090-XXXX-3X什么的?   这是谁的电话?   十枝空听完故事满意了。   人类的故事总是这么有趣,充满了各种不可思议。   所以十枝决定给这位学弟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自己抉择的机会。   可偏偏现在时间有点晚了,犯困和犯懒齐齐出现,十枝找了更专业的人来解释,也就是他丢出去的那个电话号码。   那个家伙应该不至于换了号码?他也没钱换吧。   瞌睡地打了个呵欠,十枝又困意连连地想,五条老师会注意到这边吗?算了,要是老师过来他就先跑。   反正他坑“同僚”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虎杖悠仁一知半解地拨通了电话,按照十枝的指示在对方询问是否有烦恼时说出了需要当面咨询这句话。   “你好啊!我是提供上门服务的神明——夜斗,请问你是有什么烦恼需要我——”   大变活人的戏码才刚刚上演,年轻清朗的男音轻快地说了一半,他所有的话都在看到侧靠在床铺上的银发少年的那一刻为止一顿。   突然出现的黑发蓝眼睛青年爆了粗口:“……草。”   青年扭曲的面容很快调整回来,他一把将身边的黄发小鬼按在身后,语气僵硬,“怎么是你?你不是应该待在你的神社里的吗?讲清楚,我可不会分你香火钱的!你是拥有大片土地的万恶资本主义!”   无端被指指点点的十枝睁着半只眼睛,“就你那点五块钱硬币我还没兴趣,夜斗,你的消息已经太滞后了,我从神社出来很久了。”   “……啊?”僵硬的语气又停住了,黑发青年一下子没按住身后的金发小鬼让他探出了脑袋,“雪音你回去,这家伙糟糕得很……你从神社里出来干什么?你村子里的人肯放你出来?”   “肯啊。”说话的人语气凉薄,“剩下的人都肯,不肯的都死了,有意见的半截身子入土了。”   黑发神明被噎了一下,他目光惊异,感觉自己至少错过了两季剧情。   他的确从去年年末就开始忙了,但也不至于消息这么不灵通吧?   惊异归惊异,作为提供上门服务的好神明,夜斗压下翻涌的情绪继续念着自己的台词,“所以你有什么烦恼?快点说,五块钱也准备好。”   语气之不耐,就像要赶紧完事领了差评跑路一般。   十枝也不介意一通电话喊来的神明干瘪谨慎的语气,他朝另一个方向努了努下巴,“喏,找你的人在那……嘛,钱我替他出了。”   一个钢镚被弹向对面,黑发青年手一抬便接住了。   他像才注意到房间里还有这么个人,转过头刚准备开口,察觉到粉发少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后,青年脸又扭了起来。   夜斗:“……你坑我是吧?这他妈是人吗!!”   十枝:“?怎么不是了,虎杖学弟,你觉得你还是人吗?”   虎杖:“……啊?我是啊?”你们自顾自说话忽略我就算了,怎么还骂人呢!   就算他是诅咒之王宿傩的容器,他自认为还算人类范畴的。   一句话的闹剧过后,黑发神明勉勉强强开了工,“你要问什么?”   虎杖悠仁正茫然呢,他下意识自己的学长,他那学长用口型给他比划了一句话,他照着复述了出来。   ——“我想知道复活他人需要怎样的代价。”   夜斗等了半天等来这么一句话,他皱起的脸就没放开过。   他状若牙疼地回答:“为什么要想不开去违逆生死……算了,哪一块的?”后半句话他看到粉发少年迷茫的小眼神就转了视线,是问十枝空的。   十枝:“哪块的……一般都是地狱那边的?黄泉的很少。”   夜斗:“地狱才麻烦好吗,规章制度严得不得了,要是黄泉那块你把那女……你把她哄开心了就行了。”   夜斗:“等等……这不是十枝空你的业务范围吗?找我过来干什么?”   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的黑发神明回过头对上了银发少年泛着水光的桃花眼,抿成一条线的唇瓣及上挑的金眸让夜斗回忆起了某些不美好的回忆。   他被十枝空坑过。   在被毘沙门天追杀的时候被十枝空坑过,差点命就没了。   这会儿银发少年倒没坑他,而是给了个理由,在夜斗看来那就是借口。   “我不是广义上的神明,所以找你过来增加点说服力。”   夜斗侧目,显然仍在怀疑,可十枝继续说了下去。   “自愿付出的生命、扰乱秩序所要承担的鬼神怒火,说白了虎杖学弟你需要注意的就这两点,但——你敢触怒神明吗?”   银发少年从床上站起了身,他松散地伸了个懒腰,走了两步将手搭在黑发青年肩上。   后者停顿几秒,然后很配合地把他带来的金发小鬼变成武器拿在手中。   虽然没指着虎杖悠仁,但他却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与莫名的压力一同出现的还有宿傩的讥讽。   ——没想到不人不神的小鬼真能找来……   后面的讽刺虎杖没听清,他深陷神明所带来的压迫中,这远比他面对咒灵时还来得恐怖。   牙关被他咬得咯吱作响,他调动了全身的力气来,最终解救了他的是被轻轻敲了两下的房门。   “悠仁,你房间里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   什么人?是十枝学长和他介绍来的……呃?一背脊冷汗、视线茫然聚焦的虎杖悠仁看到的是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他的房间位于底下,没有窗只有门。   如若不是床铺上的褶皱以及上面残留的人体余温,虎杖悠仁都要以为深夜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场梦。   “……五条老师,刚刚我——” 第28章 秋后算账   “我说……”   “什么?”   “你们是不是对路或者电线杆有什么执念?”   半蹲在屋顶的银发少年看着不远处单脚立在电线杆顶端的黑发青年, 他手中雪白的刀刃一挥,武器重新变回了半大的孩子。   电线杆是站不下人了,那金发的小孩只能站到与他同侧的屋顶上。   几分钟前就在差点被人发现的那个当口, 夜斗眼疾手快地扯着十枝一起脚底抹油跑了路,一闪一现便来到了几公里外的电线杆和屋顶上。   本来他没打算带十枝跑的,可就门被敲响的那个瞬间夜斗脑子里想了一长串想法, 最后他拉上了人。   主要还是, 他有问题想问十枝空。   “我对电线杆没有执念……不要岔开话题!你从神社出来是怎么回事?”   “啊……就你想的那样啊,我把他们送去见了阎王。”轻描淡写且漫不经心,“再晚一阵子,死的那不就是我了吗?”   “……几月份的事?”   “唔, 两月份吧?再晚一点不就我生日了吗。”   经历了片刻的沉默后, 黑发蓝眸的神明紧锁眉头, “我以为你会按照他们安排的路走……怪不得今年的神议上没见到你, 你明明只要死了便是——”   死一般的寂静,良久都没人说话。   夜斗毫不怀疑他眼前的少年死后能不能成为神明, 他即便是活着的模样都已经半只脚跨入了那个范畴。   该说什么呢?是说人类本就贪婪, 还是说人类的欲念过于扭曲。   他就只言片语了解过那个村子疯狂的祭祀计划——一个天真的造神计划,也不知道那村子的人上辈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找到了名为十枝空的孩子, 能力好使、样貌精致,唯一可惜的是被那帮子疯子养成了变态。   对, 他夜斗就用变态这个词了!   要摆在去年, 他觉得十枝空是个小疯子。   现在他打了个照面,觉得人稍稍正常了些, 但还不能归进普通人类的范畴内。   十枝困得眼睛都快闭上了, 听到夜斗说的话他抬起半边眼帘, “是呢, 我本来十五岁就应该去死的……”   夜斗等了半天没有等到下文,还是他的祝器在一旁小声提醒,说十枝空差不多睡着了。   夜斗:……不是?你睡这我是走还是不走啊!   前祸津神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接晚上的电话,大好时光他睡觉不好吗,非要跑来赚外快最后摊上了个烂摊子。   就五元,他付出了比平时干活多百倍的精力。   先是受到了十枝空的惊吓,再是见到了第二个跟十枝空一样在脱离人类边缘试探的少年。   然而十枝睡也没睡死,浅浅地小眯了一会儿,从环绕起的胳膊中抬起头时,他张口便是:“夜斗你和你的神器的心声好吵,你还留在这干什么?”   黑发蓝眸的神明小声地又嘀咕了两句,“我这是好心!把你丢在这多不好,陪你多吹会冷风!好了人类小孩赶紧回家睡觉,夜游是不好……的。”   银发少年下巴架在自己的双臂上,一双金眸半张不张的样子看他。   夜斗忽然感觉嗓子有点干。   他一直知道十枝空外表皮囊很好看,就那种出挑于人类之外的气质看得人不住地晃神。   十枝空轻笑了一声,他侧偏着头,“你想知道我为什么变得有点像人了?”   金色的桃花眼好像从夜幕上摘下来的星星闪着波光,其主人发出的笑声有些勾人,“因为人类有趣啊,遇到了个非常可爱的人类,就差不多……就差不多像‘樱’那样?”   “……”夜斗被旧事重提,他决定收回自己刚刚差点脱口而出的那句话,半人半神的人类小鬼十枝空还是这么地讨厌!!   十枝蹲久了腿麻了,慢悠悠地从衣服口袋里又摸出一枚硬币抛了过去。   银光闪闪的硬币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被黑发的神明接住,紧接着他听到了一句话。   “那乐于助人、上门服务的夜斗神。”   “麻烦你再送我回学校呗?”   第二天清晨的咒高鸡飞狗跳。   可怜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半边身子在床上半边身子在地上,就这么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躺了后半夜,等醒来的时候觉得整个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伊地知:……等等!十枝空!!   辅助监督心一急便想从地上爬起来,结果因为动作太猛而扭了腰。   哆哆嗦嗦去摸自己的眼镜,一手捂着腰一手举着手机,伊地知连忙把自己昨夜遇上的事汇报了上去。   “不——不好了!十枝空跑去找虎杖悠仁了,要出大事啊!”   虎杖悠仁还活着这件事仍是秘密,那肯定是不能去学生宿舍聊这个话题,接到电话的五条悟摸了摸下巴,算是知道昨晚上发生了什么。   虎杖悠仁只说了一半的实话。   五条悟大概就是在和七海建人就真人事件做战后总结的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六眼能看到很多东西,虽然不带透视功能,但他还是感知到了。   这便发生了他去敲虎杖悠仁的门的这件事,可惜本该在那间房间里的人溜了,也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溜掉的。   他可爱的学生支支吾吾半天就跟他交代了十枝空来见过他,具体聊了什么?他学生一个字都没往外说。   ——口风倒是蛮紧,估计是有事。   五条悟也不急,两条长腿一迈又回去睡觉了,等天亮了睡醒了接到辅助监督伊地知的电话后,他有了想法。   于是便有了接下来这一幕。   五条悟一手插着口袋,挨个敲响男生宿舍的门,一人送了一份早饭——食堂顺路买的,不客气。   等敲到十枝空的门前时手上的早餐袋子刚好分完,这位老师干脆直闯学生宿舍,顶着自己学生不善的目光发出了邀请。   “吃早饭吗?食堂,老师请客。”   十枝打了个呵欠,眼睛还没彻底睁开。   “五条老师,我才睡了四个小时。”   “哟,空小朋友你也知道夜游会缺觉啊?来来来老师带你去清醒一下。”   白发老师不容置疑地将人拖了出去,途径自己的咒言师学生时成年人露出了一个笑容,同时把手上问题学生伸出的胳膊给按了回去。   “少买了一份早餐,只能请人去食堂了。”这句话是对狗卷棘说的,后半句话立刻压低了嗓门附到十枝空耳边,“跟你聊聊悠仁的事。”   ——虎杖悠仁啊……   后面的路他迷迷糊糊的,全靠着听心声来辨别周围走过了谁,等周围安静下来后,十枝睫毛颤了颤,这才睁开双眼。   眼前的景色并不是五条悟口中所说的食堂,反而是上次他们谈“虎杖悠仁还活着”一事的小树林。   地点人物都对,只是时间换了一下。   “你昨天去见了悠仁。”   “已知的事实就不用再重复一遍了,谁跟五条老师你说的?虎杖学弟还是伊地知?”   然而五条老师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悠仁找你有什么事?”   “唔……学弟没讲啊,那我是不是得给他保密?”   “这样啊……是不是和那个咒灵有关?”   皮球一来一回踢了半天,五条悟选择直击红心。   一阵风吹过把十枝的思绪吹得清醒了几分。   ——已经联想到那个特级咒灵了吗?   十枝眯着眼想了想,把他和虎杖悠仁的事删删减减说了一通,把重点着墨放在了咒灵知晓他的能力,让自己的学弟来求助自己这一点上。   他也没说谎,就是隐瞒了很多很多事。   五条悟听了点点头。   “悠仁倒没跟我讲过这个,回去好好问问那小子。”   十枝也点了点头。   觉得自己没事了的十枝迈开腿正准备走,他才走了两步,一只手就从他的正后方伸来搭住了他的肩。   “诶别急啊,老师不是说要请你吃早饭的吗?”五条悟的声音轻佻地传来。   ……十几分钟后,十枝空换了个地方坐下。   他手里拿着的的确是学校食堂打包出来的早餐,就是吃的地方不在食堂而在他昨晚来过的不知名建筑物内。   一句话概括,五条悟给他买了早饭后自说自话用术把他给传送过来了。   也行,坐哪里吃都是吃,就是没了往日和他一起吃饭的人。   啪的一声拆开了一次性筷子,十枝端起了面前的碗,隔着热气腾腾的烟气与桌子对面的人对视。   “七海海?虎杖学弟是这么喊你的吧?”   从这能听到另一个房间内虎杖悠仁乱七八糟的心声,可十枝依旧坐在原地不紧不慢吃着早餐,即使虎杖悠仁东一句西一句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漏完了。   “报纸三分钟没翻了,还没看完吗?七海海。”   “是七海前辈。”   话音刚落,戴着眼镜的成年社畜翻过了一页纸,又开启了漫长的停顿模式。   十枝提醒完也就没说话了,一顿早饭吃完打了个饱嗝,他也学着七海建人的样子从边上取了一份报纸,两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平静。   当垂头丧气宛如斗败的狗狗似的虎杖悠仁走进这间房间时看到的便是一副“大爷看报”般的现场,他倒回去两步关上门,再重新打开还是刚刚见到的模样。   落后虎杖悠仁一步的五条悟从后面挤了进来,他弯腰凑近两个面对面看报的人,语气惊奇,“看不出啊,空你是关心国家大事的人?七海,你在看什么?”   十枝空头也不抬,把报纸从政治版面翻到了娱乐版面。   七海建人冷漠地合起报纸,开始闭目养神。   没人搭他的话,五条悟随意一耸肩,招呼着虎杖悠仁在房间内坐下。   然后五条悟和十枝空有一句没一句搭起了话。   “悠仁已经交代了,空你还找了什么……神?”   “前祸津神,正在朝福神努力中,怎么五条老师要支持一下他的业务吗?”   “没,只是觉得空的交友范围比老师我想得要广呢。”   “职业需要——五条老师真的不知道吗?”   “这个问题嘛……那空已经全部跟我交代了吗?”   虎杖悠仁迷茫地看着对座的老师和学长一来一回打着哑谜,后面他们从那不知名的神的事说到了他,这让虎杖悠仁正襟危坐。   “不过没想到空你的能力在咒灵那边都挂上名号了……悠仁差点被利用了呢,说起来空你帮人实现过那种愿望吗?”   “当然啊。”十枝睨着眼,终于从折腾报纸的动作中抬起了头,看向旁边的坐姿“六亲不认的五条悟”,“没做过,我怎么会给出警示。”   说着,十枝将脸面向了双手端正摆在膝盖上的学弟,被看的粉发少年一个激灵,坐得更挺直了。   “那是一……不,两年前的事吧,有人以命换命让我复活他的重要之人。”   “然后,我被地狱鬼神一狼牙棒挥开了神社大门。”   “我想想,那个死而复生的人的名字叫做……十束多多良来着?” 第29章 死而复生   “你们为什么都两手空空的!不是要去京都的吗!”   钉崎野蔷薇先是震惊为什么大家不带行礼, 接着被告知事实后立刻画风一转,扼腕叹息化作泡影的京都之行,控诉大家为什么不把事情跟她说清楚。   这边二年级的两位开口解释着, 那边十枝困意连连地把头埋在狗卷颈部,宛如大型人型挂件支在那,听到钉崎咋咋呼呼的声音才把头抬起来。   “好困。”看了会活泼激动的橘发学妹, 十枝又把头低了下去, 额头抵着狗卷的背脊,声音软乎乎的,“京都学校……是不是那谁要来?”   十枝记不起上次跟他打了一架的壮汉名字叫什么了,反正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狗卷熟练地伸手揉了一把肩上的银发脑袋。   ——昨晚没睡好?   “唔……睡了四个小时, 被五条老师拉了壮丁。”十枝语气低沉, 他已经三天没回学校了。   三天, 他在给虎杖悠仁当陪练, 有五条悟监工,这位老师还真不怕十枝下手重了。   三天前在他说出被复活者的名字后, 房间内陷入了片刻的沉默。   五条悟飞速捋了一遍人名关系网, 他发现自己知道这个名字,“所以两年前那轰动半个东京的王权者争斗里还有你的影子?”   “什么?”十枝回复, “他们见到人活过来就匆匆忙忙地抬着人走了,留下一句Hora欠我个人情。”   说到这, 十枝神情有些不悦。   事后地狱的鬼神因为人死而复生这件事来了他的神社, 虽然他很快把锅推出去了,可那头上长角的鬼神给神社大门造成的缺口却还在, 那还是神社自己找人来修补的。   五条悟多看了十枝几眼, 他没想到……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生出村子前是这么与世隔绝。   不过Hora的人情吗?五条悟六亲不认的坐姿换了条腿翘, 他这个学生从某些方面来讲, 真的很厉害。   没在关系甚远的权外者上耗费太多讨论时间,在这个话题结束后就没有新的话题展开了。   房间里静悄悄地只有七海建人翻阅另一份报纸的声音。   虎杖悠仁坐了会屁股坐不住了,见自己的老师没有再算账的意思,他挪了个位置去到十枝身边,小声询问刚刚听到的两个陌生名词,什么王权者、权外者。   不久之前刚刚打开咒术师世界的新大门的虎杖学弟知道的东西不多。   可十枝也一问三不知,虎杖悠仁又憋闷起来,最后还是五条悟起了新的话头。   “悠仁对于三天后要参加的交流会有什么想法吗?”五条悟语气神秘。   心思单纯的粉发少年当然没什么想法,满脑子都是重逢将会带来的感动、雀跃与兴奋。   十枝抽空瞥了这位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的学弟一眼,觉得他有些可怜。   五条老师说惊喜,就真的以为是惊喜了吗?   时间回到当下。   十枝贴着狗卷的耳朵嘟囔,“等会会有惊喜……哦,也可能是惊吓,反正都是五条老师的错。”   狗卷听了一脸茫然,正想推推肩上的人型挂件让他多说几句时,京都姐妹校的人到了,见面张嘴便是一句嘲讽。   “这是列队欢迎呢?阵势真不错就是有点让人恶——”说话的女声很快打住了,因为他对上了一双带着起床气的金眸。   下一秒,京都队伍中身材最魁梧的那一位直接冲了出来。   “乙骨不在?没事,那个叫十枝空的!上次那一架我们还没打完!刚好,这一次可以继续下去。”   十枝被吵得头疼,他从狗卷身上撑了起来,语气懒散地回答:“打不了,我是替补,不上场。”   “……十枝学长你不上场?” 先出声的是伏黑惠。   他的视线从在场的东京学校的学生身上一个个数过去,算上十枝空也才五个人还比京都的队伍少一人。   可现在十枝空表示,他不出场,难道他们要四对六了吗?   没等本校的学生提出质疑、姐妹校的学生发表不满,推着个小推车横冲直撞闯进来的白发老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十枝一看乐了,勾着唇角又趴回了狗卷耳边,“五条老师准备的惊喜哦。”   狗卷好奇地让开身子,可等他真的看到所谓的“惊喜”时,以他平日缺少表情的脸都板了一下。   这哪里是惊喜,这就是惊吓!   狗卷木着脸看从半人高的纸箱里蹦出来的一年级“已故”学弟,然后他想到了什么转过头,果不其然看到了十枝那张笑脸。   ——你早就知道了吧?所以……所以那个时候你要跟我讲的秘密是这个?   狗卷想起了之前十枝有个大秘密要跟他讲却被五条老师喊走的事,等回来后银发少年就恹恹的,说秘密没了,到五条老师请客吃甜品那会才重新活跃起来。   “棘很聪明嘛,差不多,五条老师不让说。”   十枝看了眼因气氛微妙而不知道说什么好的虎杖悠仁,又看看那边因“宿傩容器复活”而显露出诧异表情的京都校长。   后者面上的惊讶就挂了一瞬,很快他表情阴郁下来,微不可闻地扫视了一眼站在东京学校阵营中的十枝空,随即与五条悟呛上了声。   十枝施施然地收回了视线,对那位校长斥责他的心声充耳不闻。   他又没跟谁绑在一块,说和不说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十枝无视了想对他说些什么的乐岩寺校长,跟着本校师生坐到自己那一方的会议室内。   参战学生都在听老师讲述第一天交流会的注意事项,唯一一个被排除在外的银发学生靠在自己的同学身上打着呵欠。   直到被五条悟点到名字前,十枝都在开小差。   五条悟:“京都那边怎么说?”   十枝空:“嗯?”   过了会他反应过来,“要我给你们透露他们的战术布置?这是要场外援助吗?”   五条悟摇摇手指,“不是问他们的战术,那老头反应有点激烈啊,京都那边什么打算?”   十枝点了点头,之后他眼神微妙地瞥向了另一边手捧黑相框扮演自己遗照的粉发学弟。   “京都啊。”他开了口,“要杀掉虎杖学弟哦。”   外面在进行激烈的比赛,而他面前摆着杯茶。   十枝盯着漂浮在水面的茶叶看了好久,末了站起身端着茶杯往外一抛,杯子里的水连带着茶叶都被他倒在了外面的空地上。   某个老师念念叨叨的声音从楼下传来让他不要浪费茶水,装作没听见的十枝走了回去并开始思考现在出去买杯甜品饮料再回来的可能性。   想到了便去做,十枝把杯子放下就往外走。   路过一楼门廊时五条悟从一间房间内探出脑袋,“哟,空去买饮料吗?给老师也带一杯吧,歌姬——你要喝什么?我让我家小朋友给你带。”   房间内立马传来“诶?不用吧”、“没关系,我家学生今天又不出场”、“哦,那随便来杯水果茶吧”之类的对话。   一分钟不到,白发蒙眼老师重新探出脑袋,“加糖奶茶和五分甜的水果茶,老师先给你钱吧~”   十枝当然没有要他老师的钱,甚至连五条悟的话都只听了一半,剩下半句话飘散在风中。   东京咒高用来给交流会做团体活动的场地离市区是有些距离的,走到门口连个店都没有,打车去最近的商店街也要点时间。   十枝捧着个手机站在入口的台阶处,思索片刻选择叫个外卖。   这等待的时间也是非常无趣的,无趣到十枝打了好几个呵欠。   他不允许参加交流会,说是后补,实际上五条悟不想让他出场。   这他理解,毕竟不稳定因素还是控制一下比较好。   比起知根知底、干干净净,此刻人在国外的乙骨优太,十枝空的确像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爆炸。   玩了几下手机,十枝对着狗卷的联系方式看了好一会,最后没去打扰可能处在战斗中的人。   内场的方向,很吵。   时不时出现的动静声响不小,更不要说那七嘴八舌的心声了,十枝差不多确认了京都一方的想法。   ——他们的确想杀死宿傩的容器。   ——非常大胆的想法。   十枝想了想近三日虎杖悠仁跟他交手时的水平,倒也不担心自己的学弟被一击毙命。   少年人的进步能用神速来形容,再者,诅咒之王也不会轻易让自己的容器死了吧。   无所事事的银发少年把手机里的游戏都刷了一轮的功夫终于等来了饮品外卖,蹬着个小车、戴着帽子的男人提着一个袋子就往台阶上迈。   一步、两步、三步,就在他即将跨上第四节 台阶时被十枝喊了停。   “你的心声好安静啊。”金色的桃花眼抬了起来,“有点安静过头了。”   来着闻言脚步一顿,随即空白的心声出现了杂音,似乎是从放空的思绪里挣脱开来,送餐的人啰啰嗦嗦地念叨着送这趟超远的外卖花了他多少时间,等会再去另一家肯定要迟到了之类的话。   一切如常。   先前安静的心音仿佛只是十枝的错觉,戴着帽子的男人继续朝他走来,步伐平稳,只是踏到顶层时,他整个人停滞下来。   “嗯?”发出了疑惑的鼻音,十枝眯起眼看向男人,“怎么了吗?把袋子递给我——”   十枝的话并没能说完,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一直低着头看台阶的男人昂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狰狞的面孔。   黝黑的眼珠里充斥着癫狂偏执,他走上来时便接着外套的遮掩准备好了武器。   同时,这个男人也把自己疯狂的思想掩藏得干干净净,直到现在才暴露在十枝的视线下。   恨,他的心中写满了恨意。   下一秒,枪声响起。   “去死吧,十枝空!!!” 第30章 崩毁前夕   并不是说所有村里的人都推崇十枝空的存在。   也不是说村子中所有人都是十枝空的信徒, 总有那么一两个跳脱于人群的存在。   就比如这个叫嚣着让十枝空去死的人。   他过去就是村子里的一员。   早几年他就是觉得村子里的老人搞的神啊神社的事神神叨叨的,等后来出了村子去外面打工他就把村子里的陋习归为了愚昧无知与荒谬,但也没加以干涉。   因为那些老人太固执了, 他们就想造一个神出来。   他劝不动家里的长辈不要迷信了,被长辈的要求回老家参加祭祀仪式时反驳不能,只能是陪着去神社看看。   那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台阶掩入缥缈的云雾中, 耳边咿呀吟诵着难以理解的词句。   当他陪着家人站在神社外围时, 终于看到了那站在神社外搭建起的台子上的银发少年。   冰冰凉凉的金眸挂着未达眼底的笑意扫过了台下的每一个人,他也在人群之中,被扫过的那个瞬间只觉得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十枝空将会是他们的神明。   那是他第一次有这样的认知,也是最后一次。   之后他便回归了城市继续工作, 远离封闭的村子, 去忘记惊鸿一瞥的银发少年。   再然后他等来了死亡的噩耗。   十枝空咒了大半个村子里上了年纪的人, 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父母。   等他收到消息再回村子时见到的只有成片的坟墓石碑渲染着阴森的氛围, 而导致这一切的十枝空非但没有获罪,大面积的死亡事件还被压了下去。   他本来是不知道这件事的, 直到有人找上了他。   那人把粉饰起的死亡真相扒开来给他看, 那人说大家都是诅咒师,他看出了那是怎样的手笔。   “虽然这句话让同为诅咒师的我来说有点奇怪, 但你想不想复仇呢?”黑发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扬着怪异的微笑问他,“向这位……你的‘神’?哦, 其实你不信他吧?”   “怎么样?要不要去找他, 你是恨他的吧?我可以给你提供帮助。”   “拿上这把枪,只要你能命中他——”   他……他当然是想的!   他是恨着十枝空的, 曾经的不理解在得知真相是全部化为了憎恨。   为什么, 为什么十枝空要这么做, 他不是村子的神吗?村子里的老人, 他的父母这么一心一意地供奉他,他为什么要——   像是走马灯一般把生前所有的一切都过了一遍,他眦目欲裂地瞪视着眼前的银发少年,仿佛要把他的容貌深深刻进自己的心底,带着不可磨灭的恨意一起下到地狱。   ……   不哦,这地狱还是一个人下为好。   十枝毫不犹豫地抽离了他一把捅进不知名男性胸膛的剑,抽出的剑身带出了大量的鲜血。   他也没有避让,无谓地让血溅了自己一身。   黑色的校服沾了红色也不怎么能看出来,就是味道不怎么好闻。   十枝甩了甩手,掌心握着的剑柄连带着粘着血污的剑身化作金光点点消散在空中。   他眼眸上挑,“这就死了吗?”   银发少年身上没多少情感波动,只是死了个毫不相干的人而已——就算这个人是他亲手杀死的。   在他面前,失去了支撑物的男性仰躺着朝后坠去,连续翻滚着滑落到台阶底部,在台阶上留下一条蜿蜒的猩红色。   男人带来的枪则丢失在三米远外的平台上,子弹则落得更远,击中了棵无辜的树嵌入其中。   这个不知名的男性死了。   而先前那些是男性临死前在他的追问下透露出来的心声,他读了个大概,勉强拼凑出一些事实。   ——是恨着他的人呢。   ——还是过去村子里的人。   十枝无所谓地打量底下的尸体,搞不明白人类的情绪为何如此极端,但想想自己咒杀了对方父母……也不对哦。   十枝另一只手提着完好无损的、装有奶茶的袋子,托住了自己的下巴。   ——他的狂信徒里不乏长辈死在年初祸乱中的人。   ——那些人怎么不恨他呢?   “这就是人类吗?”十枝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再一次给人类打上复杂难懂的标签,十枝把手中抢来的奶茶袋子放到一边。   他溅上血迹还没事,饮料溅上了那可就不能喝了。   银发少年拍了拍手,身上沾了血的外套他给脱了下来丢到一旁,上身只留了一件同色调的黑衬衫。   卷着袖子管将袖口翻折到臂弯处,左臂上有一处被子弹擦伤的伤口。   伤口处的皮肉向外翻折,看着有些狰狞,从上面附着的能量来看,手枪子弹上做了手脚。   十枝走过去弯下腰捡起了男人带来的枪——一把44口径的手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   想了想,十枝把弹夹退下,里面还有一枚子弹。   “子弹是特制的……唔,还好刚刚没被打到呢。”捻起那枚余下的子弹举到眼前,借着太阳光,十枝看清了弹壳上流转着的花纹,“可惜开枪的人水平太次。”   要是把子弹打进他身体里,那还能让他痛苦一阵。   诚然几分钟前的突袭是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未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又能有几分杀伤力?他还不如被那个叫什么真人的咒灵搓成定时炸弹比较有用……嗯?等一下。   十枝眼眸微眯,重复了一个词汇,“诅咒师?”   ——刚刚这个男的提到了诅咒师吧?   十枝放下子弹重新望了下去,底下那失去生息的男人显然已经不能给他答复了。   十枝空曾经被归于诅咒师,不过在入学咒术高专规规矩矩待了几个月后,这个名号终于是被摘了下来。   “什么同为诅咒师……有诅咒师盯上我了?”   脑海里想了会,他上一次听到诅咒师这个名词还是跟那个缝合脸的特级咒灵打交道的时候,对方说自己认识个很厉害的诅咒师。   拉人进自己的阵营,总要宣传一波实力的。   “不会这么巧吧……”自言自语念了一句,十枝将拆下来的子弹放到了口袋里,拿着手机思考了一会儿,准备打个电话找人来善后。   这尸体和血迹放着太显眼了,还好这会儿学校的老师都在关注交流会。   一手提起装有饮料的袋子,一手筛选着通讯录上的电话号码。   他家信徒能进得来咒高的范围吗?找学校的辅助监督肯定会被说教的吧……嗯……可是自己处理尸体好麻烦,这里又不像神社都是自己的地盘,随便找个空房间摆尸体回头全烧了就行。   十枝拐回去扯着不知名男性的腿摆弄来摆弄去,把没流干净的血又抹了开来,晕染出几朵血色的花。   没等他找到一块可以焚尸的空地,忽然间银发少年的动作顿住了,他的头一扭,直接看向了交流会内场的方向。   浅色金瞳微微睁大,没理由的,十枝感受到了一阵心悸。   ——交流会上……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赶过去。   十枝空此刻就这么一个想法。   直接把手中的人腿丢在一遍,手速飞快地编辑了一条消息群发给了通讯录里“学校”分组的人,接着十枝把手机也一放。   他也冲得很快,眨眼的功夫原地就失去了他的影子。   帐落下了。   远远的,十枝便看到了黑色的帷幕把整个战斗场地都圈了起来。   这个帐有点奇怪,十枝本来以为自己要花点功夫才能闯进去。   事实上,他费了很小的力气,不透明的薄膜没造成多少阻力。   ——这个帐要阻挡的对象不是他。   ——那又是谁呢?五条老师吗?   十枝眯了眯眼,深思转瞬即至。   他赶回场地外围时,与京都两名校方人员及一个敌对人员撞了个正着。   京都二人中还有个人很巧的是乐岩寺校长。   他瞥了一旁身着巫女服的女性一眼,听声音好像是让带水果茶的那位老师,于是十枝停下脚步从袋子里掏出了一杯封着口的饮料丢了过去。   “给,是你点的吧。”说完,十枝看向脱了外衣拿起新潮乐器的老者。   被抛了一杯饮料的女子手忙脚乱地接住,下一秒一根吸管也掷向了她,女子的表情更加惊异了。   庵歌姬:……不是,现在是喝饮料的时候吗?   “五条老师呢?”绕着周围看了一圈,没看到那个一米九的身影,十枝顺口问了一句。   “被关在帐外面了。”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的庵歌姬回答。   “果然吗。”十枝点点头,没有很意外,“不想让五条老师参与战斗吗?”   说着,银发少年弯起金眸,微微向后倾着身子侧过脑袋。   他的视线看向对面手持木斧的敌人,与敌方对视的瞬间,唇角好看地勾起。   “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对面的敌人一愣,心声泄露了一分,立马又重回滴水不漏。   “诶,你同伴跟你说过我啊。”十枝眯了眯眼,“你同伴是哪几个?”   这次敌人又没了声,就是不敢胡思乱想,他在提防着十枝空。   边上的京都校长正和他学校的女性交流,几个眼神交错后身着巫女服的女性朝着十枝走来。   “你是东京校的十枝空同学吧?能否用你的能力把五条悟给送进来?”庵歌姬问道,“他们限制五条悟就是在忌惮他,所以让他进来的话……?请问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庵歌姬说了好几句,她发现姐妹校的银发学生并没看她,而是看着更远处的方向。   庵歌姬顺着十枝空看的方向望了过去,刚巧看到一片冲天的枝干化作粉尘消失在天际。   然后她听到了银发少年的回答。   “抱歉啊,我都得先去找一下棘。”   “五条老师的话,他自己努力一下就能进来了。”   “等——”庵歌姬回转过头,她伸出的手没能抓住十枝空衬衫的衣角。   ——【滚开。】   伴随着支离破碎的言灵一同飞驰出去的是咒灵的身躯,他轰然一下撞击在瓦砾飞溅的屋顶。   当十枝空到达的那一刻,他看到的便是这一幕以及狗卷棘咳血倒下的身影。   啪的一声。   他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崩断了。 第31章 花御   ——生于忧患, 死于安乐。   人类这句话似乎说的没错。   十枝空认为自己可能想错了什么。   他前十几年的人生谈不上一帆风顺,小时候被村子里的老人折腾了好一通才安稳地坐上了神社的主位,往后的日子倒是平平和和。   所有人都恭敬他, 不敬的人也到不了他面前。   而今年年初他轰轰烈烈地闹了一场,稍稍碰壁, 但后续收场的结局是好的——他入学咒术高专, 熟识了令他感兴趣的咒言师。   进了咒高的学习生活极为平凡, 不着调的老师、能叫得出名字的同学和构不成威胁的诅咒, 没有什么超常的存在。   于是这也给了他错觉——他生活的世界是安逸的错觉。   可现实并不是他想的那样。   光鲜亮丽的祥和之下隐藏着暗流涌动的不安。   咒灵是人类满溢而出的负面情绪凝聚出的诅咒化身,他们的出现多半代表着悲剧。   是啊,悲剧。   他为什么会觉得诅咒会什么都不做呢?就算他们之前表现出了虚假的“善意”, 他们也是咒灵啊。   十枝颤了颤睫毛, 垂下的目光从倒地不起的咒言师身上移开。   “棘。”舌尖抵住这个名字,他觉得自己的脑海中有什么崩毁了。   即使知道狗卷棘的情况没有他看到的那般严重, 他的理智依旧产生了裂缝。   洒落在砖瓦上的血迹很是碍眼。   十枝其实没看伏地的咒言师几秒钟,而这几秒钟在紧张的局面中被无限拉长。   在场的其他人只看到了银发少年出现后忽然笑靥如花。   在这样战斗的天平朝诅咒一方倾向的局势中, 他的笑容显得万分刺眼。   “是因为你吗?”十枝眉眼微弯, 如常的口吻中听不出喜怒, “你是和他一起来的吗?”   “▓█——”尚仰躺在碎瓦中的咒灵用独立的语言说了句什么。   这句话没有传入周围人的大脑中,他们并不知道一人一咒灵在打什么哑谜。   “啊啊……不愿意说吗?也没关系的。”十枝抿了抿唇角,挂着不适时宜的微笑,“你会把答案告诉我的。”   停了几秒, 接着银发少年一字一顿地说:“把答案告诉我,然后被我祓除。”   灿金色桃花眼中的光彻底冷凝下来。   战斗的号角重新吹响了。   然而这一次的战斗不是一面倒了, 却也令人无所适从。   因为他们完全不知道怎么加入, 或者辅助主攻的十枝空。   东京咒术高专的这位学生太独了, 独到根本不跟人打配合, 甚至边上的伏黑惠和加茂宪纪一个不小心就会被他牵扯进去。   他们应该感谢十枝空做出交换前还记得喊一声他们的名字作为提醒吗?   “伏黑。”   一年级的学弟大概知道自己下一刻会被移换到哪里,紧急比出一个鵺的手势将鵺召唤出来。   样貌似猿猴似狸似老虎似蛇的鸟类叼着他的领口,他下意识掏出武器向下一挥。   “嗯你叫什么?算了不重要,有两根辫子的。”   京都三年级学生脸一黑,即刻甩出一袋血浆,塑料袋被眼前尖锐树枝划破的瞬间血液四溅,他两手一拍,一击[穿血]直奔特级咒灵的面门。   尽管被操纵的感觉并不好,但两个人的攻击都命中了。   加茂宪纪落地的瞬间便一个翻滚避开了咒灵扎下的芽,他挑选的方向不对,刚巧跟伏黑惠撞到了一起。   “……你能不能让你的同伴收敛一点?我们不是他攻击的工具!”加茂宪纪咬牙切齿地摸着右手臂的伤痕,“他的能力……为什么我的咒力会凭空消失?”   这伤口前一次他冒出要靠近咒灵的念头后突然被丢过去留下的。   每一次咒力的缺损都令他不安,被人拿捏的感觉太差了。   伏黑惠面色也不好,他拽着鵺的翅膀,嘴唇翕动说了句“代价”,随即清空大脑里的想法,把姐妹校的学生拉得更远了些。   他友情奉送了一句告诫,让姐妹校三年级的学长也放空大脑,不要有太具体的想法。   但这种情形下要减少思考实属一件难事,伏黑惠不停地用虚无缥缈的想法充斥自己,口中的解释非常不连贯,只是勉强能让人听懂。   “京都不可能、调查……学长能力,咒力、是……代价,接下来……他可能会——”   磕磕绊绊说了半天,实际上伏黑惠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   他二年级的学长十枝空因为另一位学长狗卷棘的超负荷倒地,已经有些失控了,建议远离。   可他又不能直接退场,把十枝学长丢在这,即使失控的学长攻击起来快要敌我不分,他们面对的也是特级咒灵。   金色的弯月从余光处闪现,伏黑惠矮着身躯躲过没有友军豁免的一剑。   伏黑惠忽然升起不祥的预感。   “伏黑。”   名字再度被唤到的下个瞬间他抬起头,与近在咫尺的特级咒灵的大脸面对面,对方眼部的树枝几乎要与他的肌肤相碰。   ——是十枝学长做的。   ——他把特级咒灵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越过身躯处在停滞中的特级咒灵, 奇*书*网*w*w *w*.*q*i*s*u*w*a*n*g*.*c*o*m 伏黑惠满眼都是自己学长拉开的那张金色巨弓,亮若虹日的光箭汇聚在他手中,之前那把长剑已然消失不见。   银发学长的眼中没有分毫犹豫。   他完全没有这一箭射出会殃及自己学弟的认知,就如同他刚刚“满足”了咒灵的愿望将他“定身”在伏黑惠面前那般,他的抉择完完全全为自身服务。   或许加茂宪纪有一句话是对的。   他现在就是自己学长攻击咒灵的一个趁手道具。   ——道具的生死对十枝空而言并不重要。   头脑里拉满了与死字一步之遥的警报声,伏黑惠极为狼狈地被京都学校的三年级学长扯离了光箭的射程范围。   伏黑:“……谢、谢谢加茂学长。”   加茂:“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你们学校这个人疯了!”   在京都学校的人看来,去年的乙骨忧太至少理智尚存,还能对未解咒的特级咒灵[里香]加以束缚,今年这个叫十枝空的二年级简直就是个疯子。   打咒灵就打咒灵,不要把其他咒术师的命当成消耗品。   加茂宪纪没有料到,他内心这个想法在几分钟后一语成谶。   特级咒灵不好打。   与这个长得跟树一样的咒灵交手后的几招内十枝空便明白了这一点。   特级咒灵与一级咒灵的差距是云泥之别。   准确地来说这是他第一次对上特级咒灵,之前与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只是坐下来聊天的关系。   拉满的弓矢落空……也不能说落空,十枝还是击中了面前的特级咒灵,只是大部分伤害都被对方挡住了。   咒灵鼓胀的左肩破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短时间内无法愈合。   ——[咒术师往往都是重情义之人。]   ——[而你不是……不完全是。]   被咒灵如此评价的银发少年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   ——[你只在意其中一个。]   ——[你舍弃了其他人。]   古怪的词句直接反应在了他的脑海里,恶心的情绪一闪而过,十枝眉尾微挑,反而后退了两步。   银发少年双手平整地摊开,两手空空的样子让咒灵摸不着头脑,也让后来赶到的禅院真希看不懂他的意图。   倒地不起的咒言师早就被人带离了战斗的中心区域,经过检查只是咒力透支导致的失去意识与身体损伤。   问题不是很大,由咒术高专的家入硝子老师治疗的话,很快就能恢复了。   禅院真希松了一口气,由十枝空来对付特级咒灵是比较省心,她扭过头刚想给十枝报个平安,听到下面那句话后,她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向我许愿吧。”   十枝空用平缓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视线扫过除了特级咒灵外的每一个人。   “向我许愿特级咒灵——花御的死亡。”   没有人想问十枝空是怎么获知特级咒灵的名字的,在场的学生思绪为之一顿,紧接着禅院真希的叫喊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什么都不要想!不要向十枝许愿!”戴着眼镜的少女语速飞快,神情还有些惊恐,“十枝空你不能这样做!”   外校的人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但作为同校的学生,禅院真希已经反应过来。   十枝空的确能实现愿望,实现咒灵死亡的愿望。   那么代价是什么呢?让特级咒灵被祓除的代价是什么呢?   禅院真希心凉至谷底,以她对十枝空的了解,代价会是……人命。   ——不会是十枝空自己的性命,也不是狗卷棘的性命,只可能是其他人的。   在禅院真希的提醒下伏黑惠也有了动作,他不管三七二十一扯起加茂宪纪就跑。   伏黑惠:“就像学姐说的那样,不要去想十枝学长说的事。”   加茂宪纪:“……会发生什么?等等,西宫还在那里!”   十枝空遗憾地看着与他同校的两人把心声清空,并把外校的学生带离。   他不急不躁,目光平静地上移,与仍旧骑着扫帚飞行在空中的女生对上了视线。   惑人的桃花眼让西宫桃心神一颤,接着容貌姣好的银发少年冲着她绽放了笑容。   他用哄着人的口吻,极为轻柔地说:“我说,向我许愿吧,让这只特级咒灵直接消失在世界上。”   说着,十枝空还朝西宫桃所在的方向探出了手,就像在发出邀请。   金眸璀璨深邃,宛若一汪圆月。   西宫桃觉得自己受到了蛊惑,她心思微动,忍不住去设想十枝空所说的可能。   骑着扫帚的少女慢慢降低了飞行高度,“我……想要……”她视线中银发少年的笑容越发清晰。   就在她把“愿望”复述出来的前一刻,西宫桃的校服后领被人大力拉扯住。   紧接着她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伴随着“咚咚咚”的几声巨响,她被从天上丢到了地面上。   “什么?东堂你什么时候——”   “西宫你差点就死了,不过这还是这么超规格啊。虎杖,你看到了吧。”   “……看到了,五条老师他……”   面对烟尘散尽后的疮痍景象,所有人都沉默了。   本身茂密葱翠的森林被撕出了一条深不见底的巨坑,而在与他们对立的深坑边缘,一上一下身形交叠的二人引人瞩目。   “十枝空。”   成年人稍宽的手掌狠狠压制在学生纤细的脖颈上。   “老师没有想到,在处理咒灵问题前还有个更大的麻烦拦在前面。”   五条悟撤去遮掩的冰蓝色眼瞳定定地与十枝空亮金色的眼眸对视。   “空,你刚刚是不是真的想杀死那边那个女生啊。”   “跟老师我说说呗?” 第32章 禁闭   十枝空平静地睁着金瞳, 神情没有因为桎梏在他喉间的那只手产生任何变化。   十枝空问:“为了杀掉特级咒灵的代价而已,不可以吗?”   五条悟答:“不可以哦,这可是人命。”   交流会上发生的袭击很快就因为五条悟的到来而被遏制住了, 特级咒灵是没捉到还被跑了,但捉到了个人类诅咒师。   审讯诅咒师的事压后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得把交流会现场处理一下。   几名学生受的伤都不重, 排除差点被十枝空阴到的那几下和他们彼此战斗中互相留下的伤口, 也就伏黑惠和加茂宪纪需要找一下家入硝子。   至于引发十枝空失控的狗卷棘?   二年级的咒言师也就是吐血的样子看起来有些骇人, 五条悟上手检查了一番, 他得出了同禅院真希同样的答案。   ——咒力透支后强行吟诵咒言导致的咳血, 躺一会儿就好,如果真的担心也可以丢给家入硝子治个轻伤。   家入硝子:?   “其余的人……走走走回休息室待着去, 善后交给老师来就可以了。”五条悟蒙回眼睛,两手一插口袋,绕着自己破坏的场地转了一圈。   “那个, 五条老师。”没怎么受伤的禅院真希落在学生队伍的最后,她朝五条悟举起了手,“能问一下十枝他……被带去了哪里吗?”   十几分钟前她的老师把她的同学狠狠压制在地上,两个人用旁人听不清的音量不知道交流了什么。   两人间的气氛有些紧张,她隐约看到自己的老师收起了笑容。   接着五条悟就松开了手拉住十枝空的胳膊, 说走开一趟便消失在了原地,再出现就是刚刚的事了。   正盯着枯树直看的白发老师听了学生的话,偏过脑袋回答:“空啊, 老师带他去没人的地方静一静了。”   五条悟挑选的地方,的确是寂寥无人的环境。   周围安静的只有他一深一浅的呼吸声。   十枝双目放空地注视着悬贴在天花板顶部的密布符咒, 从一个个鬼画符般的咒文上略过。   看久了也看累了, 眼睛变得有些酸涩, 十枝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呵欠,溢出的泪水打湿眼眶,他干脆把眼睛闭上了。   双手被捆在背后的这个坐姿不怎么舒服,特别是手腕上缠上了粗壮的麻绳,磨得他手腕生疼。   绳子上也贴着不少与天花板、墙壁等处同款的符咒,意为限制被束缚之人的咒力。   可咒力对于十枝空来说,并不是重中之重。   绵长的呼吸声在房间内起起伏伏,良久十枝低低地笑了一声。   远离人群的环境才是令他困扰的要点。   毕竟他的能力离了人就没办法使用了。   说白了,他没办法实现自己的愿望。   十枝空觉得自己现在待的房间肯定不是两月份被带回咒高待的那一间,多半是五条老师新找的地方。   咒力受限使他无法辨别这里离有人的地方有多远,也无法用咒力来加强自己的感知,只能是在静默的房间中感受时间的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来了。   比脚步声、开门声更早响起的是人的心声,十枝听了会,在那人推门而入时懒洋洋地喊了句“五条老师”。   “哦对,限制咒力关不掉你的读心。”   来人从房间一角拖拽着什么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等十枝睁眼的时候,五条悟已经摆好椅子在他面前反身坐下了。   双手架在椅背上,下巴支在胳膊上。   他们俩现在的场景好像回到了他入学前。   他那时候见了哪几个人来着?好像只有五条老师是这样的坐姿吧。   十枝从昂起头的姿势垂下脑袋,“这里是地底吗?距离地面有多远?”   五条悟摇了摇头,“不是哦,往地下打洞也太麻烦了,老师随便找了个方圆十里没人的山头给你建了个专用的房间,有没有感到受宠若惊?”   十枝空无所谓地附和,“受宠若惊、非常荣幸,棘怎么样了。”   五条悟:“只关心棘吗……棘没事,咒力耗空休息一下就好,最多喉咙会哑两天。”   十枝空:“不用住院吗?”   五条悟:“硝子那可不会给轻伤患者提供床位,空你这是在咒棘吗?”   银发少年闻言斜睨了五条悟一眼,说了一句自己没有。   五条悟还替十枝空介绍概括了一番交流会的后续,总得来说就是狗卷棘没事,其余受伤的已经送医了,咒灵没捉到,学校出了点“小”状况。   “瞒你其实没什么意义,回头空你也能从伊地知那边套出来。”五条悟摸摸下巴,把咒高丢的东西念了遍,然后反问十枝,“在训话前老师有几个问题。”   十枝点点头,表示自己在听他的老师说话。   “你现在倒是冷静下来了,咒灵那边你听到了什么?”   “两只特级咒灵,被老师你用咒术轰击的那只叫花御,同伴是真人,其余还有两名诅咒师,没听到名字。”   “哦——哎空你的读心能力真好用。”   五条悟掏出个小本本把听到的名字记录下来,又询问了一些有的没的细节。   比如咒灵的招式是什么啊,他战斗的时候有什么习惯,叫花御的有没有想点关于叫真人的事啊,逃掉的诅咒师姓甚名谁,能力又是什么。   再比如——十枝空把自己的同学丢到特级咒灵面前时在想些什么。   又或者——十枝空对于校门口那里那具死去的人类尸体有什么说法。   “这算兴师问罪吗?”十枝歪着脑袋,银色额发下的金眸微眯,“也没想什么啊,他们想要与咒灵拉近距离,我就满足了他们。”   “而且,他们对诅咒的攻击奏效了,不是吗?”   至于抽取了同学的咒力作为代价而导致的误伤,十枝没作任何解释,轻描淡写地略过了这一点。   回答完了第一个问题,紧接着来到了第二个。   关于校门口的尸体,十枝的态度就更随意了。   “是以前村子里的人,不算信徒吧?他父母死在了我的诅咒下……对,就五条老师你想的那个事件中。”   “他是来复仇的,所以我把他杀了,有什么问题吗?”   十枝空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他没有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即便他对尸体造成的伤害已经远超正当防卫的范畴。   他最后留给咒高辅助监督处理的尸体……只能勉强算是完整了,毕竟他本来打算毁尸灭迹的。   十枝头颅微倾,嘴角噙着一抹笑。   相对的,五条悟脸上轻松的神情消失了。   “老师记得——入学的时候好像跟你谈过这个问题了?”   “嗯?有吗?”十枝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老师你让我不要再把诅咒施加在人类的身上了,可他不是被我咒杀到底呀。”   五条悟合起了手中的本子,用笔敲了敲本子的封面,“不要钻言语的空子,老师会生气的。”   十枝空歪着脑袋,“五条老师真的是因为这件事生气吗?其实不会吧。”   他盯着白发老师眼上蒙着的黑布,像是透过这薄薄的一层遮挡与对方冰蓝色的双眸相对。   十枝空身体试图前倾,但被手腕上的麻绳一拉又只能靠了回去,他牵起唇角,“其实,五条老师救了那个女生一命,也救了那里所有人的命。”   “到底那是特级咒灵啊,那并不是一换一的代价。”说着,十枝笑了起来,轻声地说,“是一比一万的比例。”   “但是,五条老师你不觉得这是笔很划算的交易吗?”   “那换句话,五条悟你要不要向我——”   五条老师跑了。   稍稍敲打了他一番后就跑了。   在把他这里的情报掏干净又耳提面命地说了一通“生命可贵”后,五条悟离开了这座所谓方圆十里没有人烟的独栋小屋。   白发老师临走前让十枝空好好反思。   他让十枝空反思完再给他答复,不要动不动就来一句“下次还敢”。   咒高的老师从高处俯视自己的学生,问了个问题,“十枝空,你的世界是只有狗卷棘吗?”   他没有等十枝回答,下一秒便消失在了房间中。   房间重归寂静,十枝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他踹了踹对面的椅子,孤零零的咕咚一下摔到在地。   那凳子五条悟坐过,他稍微迁怒了一下。   十枝又试着站起身,绳子那点长度并不够他屁股离开凳子几厘米的。   他左右扭动脖子把房间再度看了一圈。   十枝不觉得五条悟这会儿会放其他人过来,说不定他得在这禁闭个两三天什么的。   那么问题来了,一日三餐怎么办?他再怎么能忍受寂寞,他首先也是个人。   ——是一个人。   十枝舔了舔牙龈,被捆在背后的双手交叉交握,指腹摸到了麻绳粗糙的表面,摩挲几下,放弃了暴力破解的念头。   绳子上除了禁锢咒力的咒术还有其他的咒文。   五条悟是铁了心把他关在这,关在这没有人烟的地方。   后来在他把房间里墙壁上贴着多少张咒文都要数清楚时,五条悟踩着他肚子饿的时间点又来了次,是过来送饭的。   十枝无言地看着他换了身打扮的老师鼻梁上驾着一副小墨镜,手里捏着勺子。   “……五条老师?”   他没记错的话,几小时前他老师走的时候心情可不怎么好?   银发少年眉尾微挑。   “是这样的,空你在禁闭结束前可不能和其他人见面,所以这些事只能老师来代劳了。”   “那老师你可以把我的手松开。”   “不大行,你跑了怎么办?老师我可不想再对学生动手了。”   五条悟说的有几分道理,十枝空背后的手握成拳头,他最后只说了一句:“可以换棘吗?”   他老师残忍地回绝了他的要求:“也不行,棘太宠你了。”   一顿饭吃得不温不火,咒高的老师慢悠悠地把饭盒的盖子扣了回去,在回去前问了句,“咒高丢的东西你有办法吗?”   十枝说有,可他还是重复了前一句话,把他放开就有办法了。   而五条悟也是同样的回答,说好的禁闭少一天都不行。   “也不急,不过交流会的棒球赛就不带你了啊。”   十枝还停留在交流会怎么变成棒球赛的疑惑中,可能解释的人又开了术式走了,让房间二度重归死寂。   银发少年撇撇嘴,仰躺在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   环境安静,就是坐姿非常难受。   等这间屋子里再度响起第二个声音时,时间流逝了不少。   “啊你这地也太难找了吧?外面还布置得跟地雷阵一样!你信徒这单生意我接得太亏了!”   “?好了不要打瞌睡了,快点醒一醒。”   咋咋呼呼的男声响在耳边,十枝眼睫呼扇了两下,他听到男声又说了两句话。   ——“你信徒喊我来救你。”   ——“怎么样?我斩了绳子带你出去?” 第33章 疯狂   身着运动服的黑发青年前倾着身子俯视被困在座椅上的银发少年, 一高一矮在那对视。   几秒钟后,情绪毫无波动的银发少年闭上了金眸,重新回归小息的姿态。   夜斗:????   “喂——!我这么一个样貌帅气、前途无量的神明在你眼前不至于无视我吧?”   “在?给点回应?怎么说我都是收了报酬钱过来干活的!”   “喂喂, 干完活我还得回去要个五星好评呢,十枝空——你给我一点反应?”   “好吵。”   “……?十枝空你要说的就是这个吗!”   被黑发蓝眸的五元神在耳边念叨了好几句,十枝这才看向他……空荡荡的腰间和他空无一人的身后。   十枝:“你神器呢?”   夜斗:“在外面看门,哎这里面待着可太难受了, 把你关这里的人符咒也贴太多了吧,就这压制感你竟然还能睡着。”   十枝眉头微蹙, “没睡着,咒力已经被禁锢住了,所以感觉不明显……谁给你打的电话?”   夜斗回答, “你信徒,说定点时间没有接到你的消息, 一合计就打给了我,十枝空你到底把我电话留给了多少人?”   十枝奇怪地看夜斗,“你电话都留到女厕所里了不就是为了尽可能多地收集香油钱吗?”   夜斗沉默了一瞬,然后岔开话题, “重点不是这个吧!”   忽略了夜斗神的抗议,十枝回忆了一下, 他的确有说晚饭前跟信徒联络一下感情, 谁知道白天的交流会出了变故, 他被关了禁闭还把通讯工具给没收了。   没想到把其他神明给招过来了。   黑发的神明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在发现自己逐渐跑题后连忙把话题拽了回来。   夜斗把地上被十枝踹倒的凳子扶了起来, 然后自己蹲了上去, 将他来这的目的又重复了一遍。   “你的信徒让我把你救出去, 需要我出手吗?”   夜斗看了看捆住十枝空的绳索, 寻求被困者本人的意见。   他接委托攒报酬的过程中一向如此,一般以“求助者”的意愿为最优。   再者像十枝空这样的,很有可能只是信徒的一厢情愿。   果然,十枝空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不用。”十枝缓慢地从夜斗身上移开视线,冲他点了点头,“夜斗去给我的信徒报个平安就好了,然后让他们——”   后面的话十枝声音轻了下去,他把面前正儿八经的神明当成了个传话筒,一句句话说下去,说得黑发青年眼睛犯花,比了个手势让十枝打住。   “后面那些话你还是自己跟你信徒说吧。”夜斗皱眉,“那五元就算传话的报酬了……不过你怎么被关在这里的?”   在夜斗神看来,这个地方就像个笼牢,房间四壁都贴满了符咒。   他大晚上接到电话找得匆忙,自然也就没有了解一下前因后果,此刻看人没有大碍,忍不住八卦几下。   听到他问题的银发少年神色如常,“杀了人。”   夜斗点点头,“哦,杀了人啊……”   几百年前手上沾满鲜血的前祸津神觉得问题不大。   虽然人类世界规矩不怎么允许,但总是有特例的,而且看十枝空的性情不像随便杀人的人。   前祸津神觉得他只问到了个表面,于是他深入了一下。   “杀了几个?”   “一个。”   “一个不至于吧……你做掉了什么大人物吗?”   “一个普通人,还有杀人未遂。”   “哦?”   “就是差点让一座城市的人陪葬。”十枝说,“差这么一点点就成功了。”   银发少年亮金色的桃花眼微敛,古井无波地说完了这句话。   ——又来了。   夜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十枝空身上的非人之感又满溢了出来。   ——他就不应该一个人被关在这里。   十枝空的禁闭期要提前一天结束了。   就在交流会棒球赛落幕的当天。   把他放出来的原因也很简单,咒高并没有专门负责审讯的咒术师,一时半会去别的地方借也借不过来。   为了更快打听到丢失东西的下落和咒灵的消息,咒高上层讨论了一下,决定把这位二年级的学生拉过来借用他的能力。   当然了,五条悟持的是反对意见。   他认为自己的这位学生还处在危险期内。   夜蛾正道揉了揉不平的眉间,数名校方人员的死亡让他忙了一阵,他对面正坐着两腿一翘的五条悟。   几秒钟前,他拒绝把人带去他关十枝空禁闭的地方。   “那小鬼眼底里的疯狂还没散尽,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说起十枝空,五条悟就有些头疼,“跟他讲道理他嗯嗯啊啊好像都听进去了,但那双眼睛没有丝毫改变。”   咒高的校长听了解释,吐槽道:“那不就是还在上学的你吗?”   已经毕业好多年的五条老师认真反驳:“没有,不存在的,话可不能乱说,当年我可乖了。”   夜蛾正道就五条悟读书那会儿的表现点评了几句,某个姓伏黑的人名才提出来就被他重新咽了回去,末了他拍拍五条悟的肩。   夜蛾正道相信当年是刺头的五条悟能搞定现在是刺头的十枝空。   “实在不行,你把狗卷君带过去一趟。”   “啧,我现在就不是很想让他们两个见面。”   五条悟摇了摇头,他朝夜蛾正道说让他再跟自己的学生聊聊便走出了校长办公室,也没走出几步远,五条悟又停住了脚步。   他看向即将走到的拐角处,喊了声学生的名字。   “棘,在那待了多久了?”   被点出姓名,躲在角落里的学生自然不能再掩藏身形,朝外走了出来。   从走廊窗户透过的光洒在逐渐靠近的咒言师身上将他半边脸庞点亮,浅亚麻发学生的紫眸一直盯着自己的老师,嘴上干巴巴念出一句:“海带。”   五条悟一乐,乖学生谁不喜欢呢,总比刺头好。   他走过去揉了揉狗卷的脑袋,“来找老师的吗?棒球赛打完了?哪边赢了?”   头发刚被揉乱几分,狗卷顶着乱糟糟的脑袋后退半步,又从口中崩出了“鲑鱼子”一词。   五条老师悟了一下,“哦,我们学校赢了是吧?恭喜啊。”   狗卷这下点点头,可显然他不是来通报交流会胜利的好消息的。   咒言师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还是摸出手机开始打字。   有一说一,没了人型翻译机是蛮不方便的。   狗卷在棒球赛结束后就匆匆从比赛席上出来,脱了装备就往教学楼跑,看得身后的同班同学连连摇头。   他大概听说了十枝空在交流会上因为他的缘故而失控的事,也知道了十枝空被五条老师带走一事。   所以交流会一结束他就跑过来找五条老师了,他想问问十枝空的下落。   五条悟看着把手机屏幕啪啪作响的狗卷棘,忽然有种自家养的白菜被猪拱了的错觉。   你说为什么棘就对空那小鬼这么上心呢?   你看看那手机屏幕上的字,第一行开头就是十枝空的名字。   ——空……五条老师把空带到哪里去了?   “带走关禁闭了,不在学校里。”   ——交流会上……空他……   狗卷有点卡壳,他该怎么问呢?   他们学生一方就知道十枝空差点做出不可挽回的举动,禅院真希是给京都那边解释了一下的,但他们也只能理解到一换一这样的代价。   狗卷总觉得还有其他的事。   按照他对十枝空的了解,对方怕不是还差点做成什么惊世骇俗的事。   不然关禁闭干什么,五条老师训个话顶天了。   想了想,狗卷删了已经打下的字,换了一个问题。   ——我可以去看看空吗?   原以为自己还得跟老师磨一磨才能被允许和十枝空的见面,结果他刚开了口,五条悟想了几秒就应了下来。   白发老师摸摸下巴,“可以,见面的话,老师还要麻烦你一件事。”   狗卷被自己的老师送走了。   手法和去年圣诞节那次一模一样,不过这一次五条老师也跟上了他。   他从空旷的学校操场上直接被送到了一片孤寂的森林深处,落地时狗卷看到眼前孤零零竖了栋小房子。   五条老师站他身后介绍了一下,说十枝空就在里面关禁闭。   白发老师两手一拍,“好了,棘你进去跟空谈谈吧,老师看好你哦。”   咒言师看看独栋小屋又看看背后的老师,嘴唇翕动说了声“鲑鱼”就走了进去。   狗卷棘是没有见过关押危险人物的屋子的。   如果不是十枝空的缘故,他根本接触不到这样的房间。   狗卷刚一进门便被铺天盖地的咒文给惊到了,视线所及之处全是禁锢的符咒,更令他在意的是坐在房间中央凳子上的人。   银色的脑袋低垂在那,双手背在身后,似乎是听到了他走进来的声音,座椅上的人缓慢抬起头露出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   灿金色的眼眸在额前的碎发下微微睁开,看到狗卷棘的那一刻浮现出了流转的暗光。   “是棘呀。”嗓音因为长时间没有发声而显得有些暗哑,“五条老师肯让你来见我的吗?”   没等狗卷回答,十枝马上从喉咙里挤出一声模糊的轻笑。   “你看到了吗?”即便是被捆住的姿势,十枝依旧尽可能地朝前倾着身体,“棘你看到我想做的事了吗——”   由于他的动作,凳子被牵动一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十枝空仰着脸,面上浮现的表情在狗卷看来像是……像是在想他邀功一样?   “棘,我差点就能送那只伤到你的特级咒灵去死了,真的只差一点点……如果五条老师没有阻止我的话,我就成功了呢~”   “有点可惜了,就差这——么一点点。”   银发少年的金色桃花眼蒙着光,唇角上扬的弧度明显是在笑,但薄唇一张一合却说着使人不寒而栗的话。   狗卷抖了一下。   即使这份凉薄的冷意不是朝着他的,他依旧觉得凉飕飕的。   ——为什么……   “嗯?棘你在问为什么吗?因为他让你受伤了啊?”十枝一脸理所当然。   ——不对,不对!   狗卷吸了一口气,他顶着莫大的压力往前站了一步。   “鲣鱼干!”   咒言师做了一个极为大胆的举动。   浅亚麻发的少年手合作手刀狠狠地敲在银发少年的头顶,随即他后退一步,双手划叉,又重复了一遍“鲣鱼干!”   ——还是加了感叹号的鲣鱼干。   十枝空被敲得有点愣神。   镌刻在眼底的疯狂被敲散了几分,他面前的咒言师趁着他晃神被打断的功夫又在心里嘀嘀咕咕了好多,反复说明“不可以、不允许”。   狗卷棘在心里说的都是些五条悟这两日跟他讲的大道理。   之前五条悟说的时候十枝爱理不理,轮到狗卷提起时,十枝盯着地板发呆。   他像是在听,也像是走神。   又是……五条老师啊。   十枝眯了眯眼。   狗卷说了一通发现十枝没有反应,稍稍拉下领口的拉链念了十枝的名字。   “【看着我】。”   咒言立刻作用在了被禁锢咒力的十枝身上,他不受控制地抬起头,与狗卷的紫眸对了个正着。   莹润的鸢尾紫中写着无奈,咒言师鼓了鼓腮帮子上的蛇目,没有任何意义地喊了十枝的姓名。   “【空】。”   被唤了姓名的十枝敛起的眼眸慢慢睁大,他唇角一扬,也喊了狗卷的名字。   “棘。”   咒言师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靠了过去。   下一秒,炽热缠绵的呼吸扑在了他的耳畔。   “棘,我答应你不会再想着许愿杀死特级咒灵了……所以,你帮我松开好不好啊?” 第34章 鞣造   “【松开】。”   捆住手腕的麻绳伴随着咒言落下一起掉到地上, 被困者试着站起身,但因为坐了太久了,一个踉跄压在面前的咒言师身上。   身下的咒言师慌慌张张地撑着他, 十枝听着对方的心声, 下巴支在人的肩膀上,看向了门的位置。   他冲咒高的老师露出了一个挑衅的笑容。   银发少年摩挲了两下手腕上的红痕, 接着敲了敲面前的桌面。   他捏着一张学校给的单子,敲完桌子的手撑起了脑袋, 语调温吞,咬文嚼字地念着问题, “不男不女的白发妹妹头和尚还有什么特征?这谁写的问题?”   此刻场景雷同又调换,几小时前,他也像面前的男人般被施加了咒文的绳索捆住, 几小时后他就坐上了审讯席。   他面前站着个被绳索层层束缚的光头大汉。   他本来倒是想用彪形这个形容词的,但想到隔壁姐妹校同学的体型, 十枝换了个词。   这个光头大汉他有一点点印象,翻遍了有关交流会当天的记忆, 他似乎是在乐岩寺老头那边见到这个人的。   “你叫……组屋鞣造?”不是个好念的名字, 十枝重复了一遍,“诶,我问你问题呢, 回答一下?”   沦为阶下囚的诅咒师拒不回答, 从十枝空走进这间屋子起他就开始数绵羊,也就看人搬桌椅进来时心思动了几分。   “不要想啦, 你跑不掉的。”银发少年笑眯眯的样子, 慢条斯理地把衬衫袖子口翻折到臂弯处, 露出光洁的肌肤与明显的红痕。   那印记粗糙眼熟, 看着就像被绳子捆的。   组屋鞣造盯着十枝空看了几眼。   反正十枝就按着纸张念问题,基本上对面的诅咒师从不回答。   十枝也不急,捏起手边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摘了笔盖的笔尖在纸上空白处点了几下。   视线微微右瞟,房间的一角有个玩偶样的咒骸坐在那打瞌睡,鼻前还吹着泡泡,把这种东西摆进来的目的不言而喻。   他也不是很介意被老师们围观,只是说话得注意点了。   按照把他诓过来的五条悟以及主要负责打感情牌的棘所说,这个诅咒师交代了点明面上的东西就问不出其他的了,让他来听点深层次的消息。   一味地询问并不能解决问题,他听人数绵羊也腻了了。   十枝空歪着头想了想,干脆把纸反扣回去,笔搁在一边,两手一环就架在了桌面上。   十枝空:“那来聊天吧。”   组屋鞣造狐疑地看他。   十枝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被捆起来的阶下囚,“你别看我现在在这里读书,你们的人看我也是很有诅咒师的潜质的。”   “那个白发妹妹头有没有跟你提前过我呢?”   这算是个有点冒险的话头,不过十枝空禁闭都关过了,他已经无所谓了。   他觉得自己这会儿在五条悟心中的印象分跌到了谷底,没变成负的全是狗卷棘在帮他拉着。   所以无所谓了。   他那个被他杀死的信徒后代肯定得被人调查过一番,也保不准诅咒师这边同那人接触过的消息会曝出来,还不如让他自己提起。   十枝言简意赅地把诅咒师对自己的评价说了一通,在涉及和尚外貌时做了模糊处理——把黑发说成了白发。   十枝还半真半假地和这名阶下囚交流了一番咒人的各种手段,他怎么也是亲手实践过的人,比起纸上谈兵要生动不少。   一来二去,组屋鞣造信了几分。   但他还记得自己是被咒术师给抓住了,而面前的小鬼是咒术师的后备役。   “可你是咒术高专的学生。”   “嗯……你要不努力一下把我劝到诅咒师这条路去?”   阶下囚的诅咒师嘲讽了他,态度却放松了些许,牙关也没这么紧了。   他说自己的确听那白发妹妹头提起过他们试图拉到诅咒师阵营的咒术师,里面似乎就有这么个……银发金眸神神颠颠的……神棍?   “然后呢?”十枝重新拿起笔,在纸上写写画画,没对神棍一词产生什么特殊反应。   “什么然后?小鬼,你真以为我放松了对你们的警惕了吗?你明明就是个趁手的晾衣——”   十枝不慌不忙地用口型比了个词,他成功把对面的诅咒师噎住了。   愉快地在纸上写下个名字打了个圈,十枝觉得自己找到对方的弱点了。   不是孑然一身的人自然会有所牵挂,就算是诅咒师也不例外。   也不知道他从组屋鞣造松懈的防线中读来的名字和诅咒师是何种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以这个点为突破口,从中再套点消息出来。   勾勾涂涂,A4纸大小的纸面很快就被铺满了。   十枝满意地站起身,冲组屋鞣造露出一个微笑。   “感谢配合。”将纸对折再折成小块夹在指间,“希望你在咒高度过一个快乐的余生。”   距离诅咒师组屋鞣造被处决还有——天。   十枝除了房门交了报告,在这条位于地底的阴暗过道里伸了个懒腰。   周围烛光摇曳,四壁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符文,戒备非常森严。   他第一次就是被关在这里,第二次就待遇升级享受了房间的待遇。   “总觉得这里像那什么蛇窟?”十枝朝白发老师伸出手,向他讨要自己被没收的手机,见老师奇怪地看自己,十枝解释了一下,“就——○影忍者里大○丸的基地,jup上连载那个,这里的风格蛮像的。”   白发老师摸摸下巴,交出了手机,语气惊奇,“空你还看漫画啊?”   十枝边翻手机里积攒的聊天记录边回答,“看的,从神社出来后了解了一下现在年轻人的爱好,所以五条老师你和里面的银发上忍人设也有点重复了。”   五条悟不可置否,耸了耸肩翻开自己学生做记录的纸。   信徒那边发来的消息完全爆炸,一眼根本翻不到头,只能是简单回复了几句约定了一个之后详聊的时间,失踪三天的“信仰”才把信徒安抚下来。   十枝这边关了信徒的聊天框,正准备点开狗卷的小窗发个报平安加约饭的消息,他的肩上搭上了一只手。   接着书写着他本人字迹的纸被递到眼前叠在手机屏幕上,递纸的人指了指边角落里的一小行字。   五条悟:“这个地名是不是有点眼熟?”   十枝空:“?没有吧,没怎么听过。”   五条老师并不这么认为,他思索片刻,忽然恍然大悟。   “这不是空你老家的那座山吗?”   “诅咒和诅咒师要去你老家干什么?”   对于十枝空而言,老家的村子就叫村子,山就叫山。   他的神社也就是神社,没有前缀名词。   但对于外人来说就不行了,太过宽泛没个具体的指示目标,出了村子的人大多知道了外界对他们那的称呼,也只有十枝空从不往心里记。   这会儿被自己的老师点了出来,他皱眉想了会问:“所以呢?”   所以他老家那边有什么值得诅咒师和咒灵专门跑一趟的吗?   十枝没想明白,咒高的人也没想明白。   在审讯过后十枝又被抓去找回被窃物品,不过由于咒灵一方有所动作,寻回的过程困难重重。   对非信徒的人,十枝仪式感不重。   有了老师的监工他没办法把代价索要为寿命之类的,可尝试了一两次后,十枝面对着空空如也的地面陷入沉思。   ——不应当。   银发少年沉吟片刻,随即他握住了被抓壮丁来上工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的手。   “换个愿望。”十枝拍着伊地知的肩,“我并不擅长卜算……但可以钻个空子,说——你想获知那几样东西的下落。”   伊地知洁高懵懵懂懂,依葫芦画瓢跟着十枝念了。   片段式的画面在眼前闪回,这位辅助监督还来不及辨别那代表着什么便被十枝赶去了学校那边汇报。   十枝粗略得出了一个结论,那什么……咒胎九项图?大概已经不是物体的状态了,所以找不回来。   其余的六根手指也被窃取者施加了不弱的封印,没这么容易夺回来。   十枝做好了泡在校方准备的房间一小时的准备,最后只花了十分钟他就收了工。   “哎,五条老师你要是没有关我,东西现在大概已经找回来了吧?”离开教学楼时,十枝在自动售卖机旁见到了自己的老师,“可惜了。”   嘴上这么说着,但十枝面上没有带着惋惜的情绪,依旧眼眸微弯。   五条悟不受挑衅,普通都从出货口中取出了他买的两罐饮料,将其中一罐丢给了十枝。   十枝抬手接住,没有直接打开饮用,而是等着自己老师的下文。   “咒胎的事会有人去处理的,老师我也不认为自己耽误事了,三天前的你非常棘手。”   今天是墨镜ver的五条悟推了推镜框,冰蓝色的眼睛定在了十枝身上。   “一年级的去琦玉市执行任务了,你们二年级也不能落后。”   “棘、真希和胖达我已经通知过了,只剩下你不知道了,记得回去收拾行李。”   “当做交流会后的放松也行吧,但按照你从诅咒师组屋鞣造那获取的消息来看,你们此行会遇到危险。”   五条悟说了好几句,十枝边听边扣开了易拉环,“去哪里?”   “去——须摩提,须摩提山、须摩提村。”   “十枝你应该对这个地名不陌生吧?老师下午才跟你聊过哦。”五条悟点了点头,冰蓝色的眼眸微睁,“得赶在咒灵和诅咒师去之前侦查一下。”   “去你和棘初遇的地方哦。” 第35章 极乐   即使是第二次来了, 禅院真希依旧对须摩提作为山的名字表现了不解。   拗口且难懂,听着也不怎么像日本的山。   禅院真希坐在后排的座位上,努力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小, 挤在车门一侧与副驾驶位置上的熊猫眼神交流。   她眼睛眨了半天胖达都没给出多少回应,最后他们两还是换到了手机上, 拉了个二人小群在那聊天。   二年级总归就五个人, 他们有个五人的小群,真希盯着在国外的乙骨忧太的名字看了好半天, 还是没有打扰对方。   [咒具使]:为什么又来十枝的老家了, 只是来一趟需要我们四个人都过来吗?   [是国宝不是咒骸]:谁知道呢……倒是真希你再往边上躲就要贴门缝上了。   [咒具使]:要不是你这体型,坐后排的也不会是我!   扎着马尾的女生悄悄看了另一侧, 那边十枝把头靠在狗卷肩头在那玩狗卷的手指, 狗卷也就这么任由十枝把他的五指从指间捏到骨节。   再往头上看, 快要缩到领口里的耳尖微微泛红,反观另一位面色如常。   禅院真希:妈的死给。   禅院真希沉默地想着几天前交流会上十枝空差点办成的那件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把满腹的牢骚又咽了回去,一憋气再度啪啪啪给熊猫打起了字。   [咒具使]:我们到底为什么要坐同一辆车, 要不是我年龄没到我都想让伊地知先生下车我自己来开了。   [是国宝不是咒骸]:我们想点开心的事吧, 比如今天要去的地方……呃……   [咒具使]: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那鸟不拉屎的地方连个卖特产的店都没有, 钉崎还向我要北海道的伴手礼,回头得给她单买。   [是国宝不是咒骸]:万一……   [咒具使]:哪有什么万一, 上次我们走之后那村子都没人住了吧?   禅院真希是这么想的, 可等到了那什么须摩提山下的须摩提村后,她发现村子里的人不少。   村子的格局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就像是他们上次走后拆除重建了一次。   学校的车子本想把他们低调的送到目的地的, 但外来车辆不管怎么藏在这封闭的村落里都非常显眼。   被发现后十枝主动下了车, 那些脸上还挂着防备的村民立刻换了副表情,崇敬且兴奋。   “神大人回来了!”   “是十枝大人!十枝大人您要回来请跟我们说一声,我们给您办个宴会啊!”   “十枝大人、十枝大人!”   诸如此类的话不绝于耳,人群逐渐骚动。   就在车上的人以为场面要失控时,十枝空普通地抬了手做了个动作,言语轻淡地就将面前人的异动全部压制下去。   “只是回来看一趟,还没到每年祭典的日子呢。”十枝面上挂着浅笑,“好了都散了吧,留下个主事的人来带路。”   人群静了下来,只几秒钟的停顿便乖顺地离开了,没有争执没有吵闹也没有拥挤,规矩得有些诡谲。   唯一一个没有离开的是一名中年男人,外貌也是平平凡凡,只是眼中闪着灼热的光。   他直勾勾地盯着十枝看,视其他人如无物。   伊地知从车窗里探出脑袋,犹豫地问:“能先停个车吗?”   伊地知的话好像打破了平静,让停滞的齿轮转动起来,那名中年男人眼中这才有了其他人的存在。   中年男人侧着身子指了个方向,“那边请。”   车辆慢而缓地在村中小道驶过,不但是辅助监督,包括仍在车上的几名学生也觉得这村子陌生,引路的人顺口解释了一句。   ——“为了迎接新生。”   完全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话,看着对方虔诚的神情,不想听长篇大论的传教的话,一车子的人全部闭嘴。   最后车子平稳地停在了某一户人家借出的后院里,因为有十枝的存在,他们做什么都像开了绿灯。   那中年男子一直黏在十枝空周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恭敬中带着谦卑,把人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狗卷在两名同班同学的怂恿下靠了过去,带着一肚子疑问。   “鲑鱼。”   狗卷还没走到十枝身边的时候十枝便看见了他,迅速结束了与信徒的对话,把人打发到了远处。   “嗯?棘你问村子是怎么回事?就重建了一下啊。”十枝食指抵着下巴,“整个信徒的高层彻底洗牌,他们认为自身和我一样迎来了新生,所以有钱的几位一起把这翻新了。”   中间谁出多少钱、谁出了多少力的细节最后展现在十枝面前的就是一张报表。   “好啦,五条老师不是让我回神社看一下吗,棘你要跟过来吗?”   队伍从这分成了两拨,一拨上山去神社一拨留在村里四处转转。   队伍的划分非常迅速,禅院真希一把拽住胖达咒骸上的皮毛就找十枝约了个认路的信徒带他们转,把上山的机会留给了他和狗卷棘。   用禅院真希的话来说就是——十枝空你自己的神社你自己熟悉,让棘陪你刚好,你们都是进过那神社的人。   说完班里唯一的女生就跑了,拉着身躯憨厚的胖达的爪子就去研究这村子哪里值得咒灵和诅咒师在意了。   被丢下的十枝空看了看边上的辅助监督,伊地知木讷地推了推眼镜,也掉头就走。   走之前辅助监督留下最后一句话:“千万把狗卷君带回来。”   十枝眨眨眼,冲唯一还留在他面前的咒言师笑了笑。   “当然啦,丢了谁都不会把棘丢下的。”   “来,棘我们牵手吧,走山路把你拉下就不好了。”   这是狗卷棘第二次爬这座山,不同于被诅咒群追逐的上一次,这次他们步伐缓慢,甚至还有功夫聊天拍照。   好不悠闲惬意。   狗卷被十枝拉着介绍过去错过的山间美景,他也看不懂这路边的石墩子为什么能生长出这么奇特的造型,只能是站在边上让十枝给他拍了个照。   照片十枝自己留了底,还往云端备份了一份。   从狗卷的角度还能看到云端上那一溜正大光明拍和偷拍的其余照片,他假装没看见,移开了微红的脸蛋。   他觉得近日来的十枝空又莫测了些许。   是指情绪方面的变化。   十枝空无疑是在意他的。   交流会上的失控就证明了这一点,证明了狗卷棘对十枝空的重要性。   可也只停留在“在意”上了,狗卷微微叹了一口气。   “棘?”往上走了几个台阶的银发少年回转过头,以稍高的距离从上方俯视他,被光影折射的金眸泛着光,“触景生情了?诶……对,你之前怎么被诅咒群追进我神社的?你还没跟我说过呢?”   惑人的桃花眼的主人向他伸出了手,咒言师沉默片刻,迈开脚踩上了一级台阶。   他把自己如何在重建前的村子里和自己两位同学被迫分离又没带够润喉的药,只能放风筝溜诅咒群,最后被数个诅咒群逼迫着上了山的过程说了一遍。   再然后的事十枝也清楚,他在自己的神社里见到了误入的咒言师。   “到了。”说话间山路爬到了顶,在越过一座被粉刷一新的朱红色鸟居后,他们看到了神社的外沿。   古朴的小径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碎石子,再往上看过去是没有落下灰尘的手水舍,绘马墙换上了新的挂饰,那小木板的样式跟狗卷年初见到的不一样。   “鲣鱼干?”狗卷目露疑惑。   “会有人定期来打扫整理,虽然我不在这但神社还是正常运作的。”十枝替他解惑,“但有几个地方他们不会进去,除此之外这里和普通的神社没什么两样。”   十枝带着狗卷往里走,迎面见到的先是参殿,狗卷探头探脑地看了一圈,发现里面的摆设规规矩矩,就正常神社会见到的那样。   咒言师想了想,拉了拉旁人的胳膊说自己想去看看本殿。   于是十枝把人带了过去,结果狗卷看完本殿又是一脸遗憾。   他闷在心里的嘀咕十枝读得到,神社主人奇怪地看了回去。   “你为什么会觉得神社里会摆着我的雕像?我还活着呢。”   “他们倒是说过想给我搞个塑像但被我拒绝了,纯金色太丑了,我拒绝了。”   十枝空的嫌弃溢于言表,金像庸俗且丑,除了贵和体现信徒心诚,他看不出其他优点了。   神社主人站在神社的空地上思索着自己这里哪里会引人瞩目,最后他踏过杂草丛生的地,走向了角落的方向。   在那里有一间看着有些破旧的屋子,门外挂着灰尘蒙蒙的锁,与干净整洁的神社格格不入。   狗卷自然是好奇这是哪里的,十枝也给了他回答。   “是库房,信徒是禁止进入的。”十枝弯下腰瞧了眼因日晒雨淋而有些生锈的锁,捻过上面的灰尘后直接选择暴力拆卸,“神社是属于我一个人的。”   言下之意就是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拆了锁后门就能打开了,但门内没有灯还遍布灰尘,一通气那空气质量差得让人不敢靠近,缓了好一会才可以走进去。   狗卷棘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看到的景象。   就……这的确是一间库房,里面乱七八糟堆放了许多杂物,没有分门别类也没有秩序,乱糟糟的。   除此之外地上的痕迹也很令人在意。   因为门户大敞,外面的光线斜斜地铺射进来,提高了几分亮度。   也正是这点亮度让狗卷观察到地板上深一处浅一处的痕迹,看上去也不是花纹,看起来就像是……血污?   “……”狗卷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   这时候读心者的作弊点又体现出了,正托着下巴思索从哪里开始翻找的十枝回过头,看着地上的污渍,嘴里蹦出几句解释。   “啊这个啊,以前尸体留下的吧。”面对狗卷茫然的双眸,十枝眯着眼多讲了几句,“就我和你第一次见面时候,我不是拖了个东西吗?就是尸体啦。”   “不听话的……家伙我给处理掉了,随便找地方堆了一下,没想到留下印子了。”   在指示代词上犹豫片刻,最后十枝选了个中性点的词汇指代。   狗卷默不作声避开了那处污渍,独自走到了与十枝相反的方向,把高领的校服再拉拉高,把口鼻遮了个严实。   他翻了两下,古旧的卷册典籍未加保护脆弱不堪,指腹抹了两下就碎在空气中。   “……鲣鱼干。”   狗卷瘪瘪嘴,换了一处没有纸张存放的方向去拉那边堆放的重物,他揪住了一片丝织物往外小心翼翼地拉扯,却不想因为奇妙的受力缘故,除了丝织品外他还拔出块牌匾和金属制品。   金属的扇形物品哐当砸到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而落在地上的残缺牌匾狗卷努力辨认了一下,觉得上面似乎写着字。   ——好像写着极乐二字。 第36章 真人   不单单是残缺的牌匾上写着“极乐”二字, 狗卷手一松让掌心落了灰的布匹滑到地上,那上面好像也写着字体不同的雷同文字。   “……?”狗卷看看文字又看看外面的神社,没觉得哪里跟极乐二字有所联系了。   些许是心里的疑惑太大声了,边上翻找东西的十枝听到了, 他停下手中的动作靠到了狗卷所在的这边。   于是他也看到了地上那几样东西。   “唔, 这些啊……”牌匾、丝织品十枝都没什么兴趣,他只捡起了那两把沉重的铁扇, 拂去上面的灰黑色露出底下灿金色的本体, “好像是‘前朝遗物’。”   狗卷对这四个明显不是日文发音的词一头雾水。   十枝唰得一下张开了金色铁扇, 带起灰尘满面,他还试着挥了一下,这让仓库里本就糟糕的空气质量更加堪忧了。   “咳。”饶是遮掩住口鼻的狗卷都咳了两声, 更不要说没做防护措施的十枝了,他脸皱了起来,呛了两下。   金色刻着莲花暗纹的扇面被重新合上,十枝把收起来的扇子捏在手中。   “这个是……这座神社的前身留下来的东西,老一辈的人说是个念想什么的……一比一复刻?真品好像丢了,这就是普通的、稍重一些的铁扇。”   “之前是叫什么来着……是带了极乐两个字,走的也不是神社的路子, 后来出了些变故,经历了一些波折换到了现在的地方。”   其实那些前身历史十枝都记得, 小时候听老年人说了一遍又一遍, 说着他们过去的信仰, 说着他们从江户时代便开始信奉的那……“人”。   可惜到了大正年间所有的一切倾覆,信仰失踪、群龙无首。   可高层的信徒还是是有这么点眉目的, 他们知道侍奉了百年的信仰已死, 就拖着残存的根基变换了藏匿地点, 蛰伏着换了个新的面貌。   差不多就是这么一个故事,十枝觉得讲明白他得搬个凳子和狗卷聊半天,还不如以后当成睡前故事。   “如果棘你感兴趣的话。”十枝笑眯眯地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把仓库整个翻一遍。   十枝看到金色铁扇后好像被唤起了一点回忆,若有所思地说神社的仓库里大概真的藏着什么贵重物品。   狗卷还在回味十枝讲的只言片语,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鲑鱼?”   “是真的啊,怎么说也是从江户那时候传下来的,财富的底子是在的。”十枝点点头,“以前总有些权贵想要找个精神寄托。”   狗卷盯着乱七八糟的堆积物直看,没看出分毫富裕的影子。   ——找精神寄托找到邪教上面吗?   “棘这么说我要伤心的呀。”银发少年眉尾轻扬,却也没否认,“虽然这好像是事实。”   搬开几块挡视线的腐朽木板,十枝用铁扇挑开了堆在一起的数个盒子,咯吱作响的声音昭示着这些物品的年份。   保管实在不怎么走心,风再吹一吹说不定能碎个边角落下来。   “那些人类啊……可真是执着。”翻着翻着,十枝嘴上的话也不断,只是话题时常跳跃,“这般若面具是谁摆进来的,回头丢了吧……辛辛苦苦重新寻找信仰……为什么还有‘结石’?棘你帮我放一边,回头带出去……建立信仰不够,还想亲自造个神。”   说话声到这戛然而止,后面的故事就是他自己的故事了。   十枝在杂物堆的地步翻到个贴满了符咒的小盒子,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东西没有朽坏,或许是盒子上咒力的缘故吧。   金眸微亮,十枝伸手要去够那盒子。   就在他指尖触碰到盒子边缘的瞬间,一声惊雷般的巨响炸响在了仓库外面。   狗卷的反应比十枝要快,他手里也没拎什么重物就站在门口,听到声音后便冲了出去。   然后他看到了铺满天空的帐,和在交流会见到的如出一辙。   狗卷手上的通讯工具不断跳出来自另一组同学的消息联络,当他按下绿色的通话键后,禅院真希的声音第一时间跳了出来。   “棘!你那边情况怎么样?伊地知先生跟我们走在一起没有发动帐,啊……胖达你顶一下我跟棘说完这句话。”电话另一头的女生似乎遇上了什么麻烦,小声爆了句粗口才继续说,“有咒灵出现了,不过级别不怎么高,等我们解决完了再跟你——”   嘟嘟嘟的忙音瞬间替代了禅院真希没有说完的话,狗卷来不及多想自己的同学遇到了什么,他面前也杵着几个……咒灵?   空无一人的神社空地上站了几个异形生物,那扭曲丑陋的模样令狗卷皱眉。   他再往后看去,有两个跟他差不多大,身着不同款式校服的女生站在那。   “诶?就是这里吗?我们要找的东西在这?”   “应该是的吧,那……那位大人可是说了。”   黑头发的女生在某个用词上停顿了一下,还是顺利地把话说出了口。   “讨厌的家伙也在。”浅发的女生举起了手机,“干掉就好了吧,然后进去拿东西?”   “嗯,解决掉就好了。”黑发女生举起了手中使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玩偶。   狗卷:……   两人一言一语间完全没有把咒言师放在心上,这让狗卷有些无语,他再怎么说也是准一级咒术师,虽然现在看着势单力薄……但还有人没登场呢。   狗卷这么想着,被他在心里呼喊着名字的十枝空于五秒钟后从仓库里走了出来。   他一手捏着那个贴满咒文的小盒子,另一只手提着擦拭干净的金色铁扇。   十枝的目光并没有在对面两个女生那停留,他扫过了咒灵扫过了天空中落下的帐,最后目光回到了狗卷身上。   “敌袭?”十枝问道。   “鲑鱼。”狗卷回答。   上下抛了抛手中的小盒子,注意到对面两个女孩子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上下飞舞,十枝眼一眯。   他直接朝对面举起了手中的东西,“你们想要这个啊?”   对此,回应他的是两名女生毫不留情的攻击。   十枝觉得诅咒师和咒灵一方大概是脑子有问题,派这么两个小姑娘来抢东西。   不是瞧不起对方的意思,实在是……实力悬殊。   十枝并没有像平日那样用富余的咒力凝聚成弓矢来射击,他手上有能用作武器的扇子,干脆就直接把咒力灌输进去。   平凡的铁扇瞬间焕发了光彩,鎏金色的莲花浮动于扇面之间,仿佛下一秒就能脱胎而出化作实物。   金属的锋芒在阳光的映衬下散发着冷冽的光,谁都知道被这样的武器割到会产生可以见骨的惨烈伤口。   无论美美子还是菜菜子都不想与十枝交手,与其面对笑若桃花的银发少年,她们不如去跟带够润喉药的咒言师去比试。   “【下坠吧】。”   咒言师吟诵起了咒言。   千斤重的分量压制在两名少女的肩头,十枝不知道怜香惜玉一词怎么写,而狗卷辨识出了二人诅咒师的身份,下手果断。   被迫匍匐于地的二人躲过了十枝的铁扇攻击,而她们身后的几只咒灵就没这么幸运了。   身体与四肢直接割裂开来,光滑的切口暴露在空气之中。   “【爆炸吧】。”   狗卷及时补充了一句咒言,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咒灵身躯收缩,被几团小型蘑菇云所吞噬。   “啧。”惋惜地将手中的扇子翻了个花,尚未合起的扇面沾满了咒灵的血,深色的液体在逐渐消散,“来的诅咒都是小喽啰吗?”   十枝空认为有诈。   没道理咒灵一方会派如此鸡肋的诅咒过来骚扰……!   他的想法即刻应验。   条件反射转身,合起的铁扇与未知金属擦出星星点点的火花,借着对方的力道把来者的右臂挑开,十枝左手变出一把咒力匕首就要往前突刺。   袭击者还是躲了过去,他没有过多恋战,干脆地在一击偷袭失败后拉开了距离。   “哦哦哦,二打一吗?”   缝合脸的咒灵把右臂从刀变回人类胳膊,逃开狗卷的咒言范围后,无辜地举起双臂。   “我不是来打架的啦。”特级咒灵说着谁都不信的鬼话,“我来接两个小姑娘回去,她们可不能死在这,以及——前面说的话骗你的!”   双脚转变成更适宜跳跃的动物脚,双臂也无限拉长形成了鞭子加镰刀的构造,这个名为真人的特级咒灵带着肆意的笑就冲了上来。   “棘!”   “【停顿吧】!”   又是一次简短的交手。   一人一咒灵分开得很快,十枝手上的扇子武器在这次交手后承受不住庞大的咒力崩毁了。   也是,普通材质的武器并不是专门制造的咒具。   十枝回到狗卷的身边站定,他讶异地看着仍躺在地面深坑里的两名受伤昏迷的少女。   相反的,他本来捏着盒子的左手空空如也。   十枝:“你不是要救人?”   真人:“说了骗你的,救她们的优先级没这个高。”   十枝没有接话。   刚刚面前特级咒灵的心声骗了他。   就是很简单的心里想的和手上要做的不一样,他以为对方要救人,实际上对方的目标是抢小盒子。   面带笑容的咒灵高举着手中的小盒子,观察了几下,他得意洋洋地把盒子藏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字面意义上的“身体中”,手伸进肚子那块,再拿出来时手上没了东西,腹部也平整的一片。   十枝瞥了笑容恶心的特级咒灵好几眼才问:“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真人笑容一滞,得意的表情没这么耀眼了,“你不知道这里面装的什么?”   “我应该知道吗?”十枝反问,一双金眸清明万分,“封条都没拆过,都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了。”   真人想想也是,咒高一方要知道这里藏着什么,不可能只派几个学生过来。   即便学生中有一枚定时炸弹。   ——没有五条悟。   这么想着,真人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   敌对阵营的特级咒灵还是没有急着走,他慢悠悠地把坑里两个人类女孩扒拉出来,口中说的是另一番话。   “之前几次私下见面你一直没有给我答复,那么这次当着其他人的面我再问一遍。”   “十枝空你要不要加入我们。”   十枝还没有反应,狗卷听了却瞳孔一缩。   “明明按照——咦,他说的是咒术规定第9条吗?你应该被处刑的。”   “让我想想那家伙怎么说的,像你这样的性格不应该被埋没在这所学校里。”   “你咒杀人的时候……很畅快吧?”   特级咒灵挂着缝合痕迹脸上的笑容从灿烂走向了扭曲。   “他在邀请你,那么你的回答呢?” 第37章 撤退   漆黑的帐高悬于须摩提山的天际之上, 被与外界隔绝的山与村子正遭受着怪异的袭击。   村子中的景象像是在复刻了2018年的年初,大大小小的诅咒群遍布村子的各个角落,只是这一次出手的人不再是村子的信仰了。   禅院真希和胖达应对着并不算棘手的咒灵们, 非要说的话, 就是诅咒的数量有点多,赶了这边漏了那边。   好在须摩提村的新村长临危不乱, 把避难的人群指挥得井井有条。   禅院真希一刀刺穿一只咒灵的头颅,她把武器一收,回过头看到中年男子把村里的人全喊走后,自己呆立在那。   他差点被咒灵攻击到,还是禅院真希眼疾手快一刀救下了他。   被救的中年男人依旧反应不大,他遥望着一个固定的方向,虔诚地向那合起了双手。   禅院真希:“……那里是?”   因为账的缘故还起了雾, 女生只能隐约看到戴上轻纱的山的轮廓。   中年男人双眼干脆是闭上了, “神大人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禅院真希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在村子里遇到的诅咒强度并不高, 或者说有些低了,只是因为数量庞大她刚刚没有反应过来。   如果说村子不是袭击的重点,那么咒灵那一方的目标是……   “是神社!”挂着须摩提地名的此处只有两处标志性的存在,不是山脚下的村子那便是山上的神社。   禅院真希不由得加快了祓除诅咒的动作, 她要去和胖达汇合。   不知道为什么, 禅院真希总有些心慌。   十枝空弯眸笑了一下。   就算是被人威胁到了面门跟前,还被人低劣地挑拨离间了,他笑容中也就加了几分阴翳。   “你们为什么会觉得——你们在做出那样的事情后, 我还会给你们同意的回答?”   尽管没有点明, 但经历过他交流会上失控一幕的人或咒灵应该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哦~所以说, 重点还是你身后那一位吗?”真人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 “那真是太可惜了。”   根正苗红的咒言师家族末裔不好拐, 又不是谁都像十枝空这样的野路子立场不明可以挖墙脚。   真人也就是替背后那谁再多问了一句,反正他不是第一次问,也不会是最后一次问。   既然谈不拢,那么会发生在咒术师和咒灵之间的只有一件事了——那就是战斗。   已经取到了自己想要东西的特级咒灵战意不浓,他完全是以玩闹的心态在那攻击。   要不是他还要带两个人类少女诅咒师走,他早就把自己扭成一滩顺着什么下水管道之类的溜走了。   特级咒灵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真的不能把她们变成两小块吗?”   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声音回答,“建议你不要,这两个女孩还有点用处。”   狗卷的目光第一时间迎着声音传出的方向看了过去,紧接着他沉默地给自己灌下又一瓶润喉药。   ——又出现了一名特级咒灵。   脑袋跟个富士山似的咒灵也被五条老师提起过,狗卷嘴巴微张,一句咒言含在口中没有说出。   他不认为自己和十枝两个人能打得过两只特级咒灵。   如果只有十枝空还说不准,但加上自己的话那绝对会出意外。   名为漏瑚的特级咒灵出场便带着一股热气,他走到了真人身边,脸却是朝着十枝空的。   “这山不错。”漏瑚没头没尾地评价了一句。   “……谢谢夸奖?”十枝挑眉,“除了造神社和办祭典,这里基本不会有什么人来。”   走也只走上山的那一条路,不会有人因为要打猎而迈入旁边的山林中,待开发的山体保持了山清水秀的原貌。   在失去了铁扇作为武器后十枝又用回了他惯用的弓,这会儿因为先前的缠斗地面上落下了不少深浅不一的坑,尚未消散的金色光箭插于其中。   “明太子。”狗卷走到了与十枝并排站立的位置,“金枪鱼。”   十枝朝狗卷看了眼,又把视线挪回了对面两只咒灵身上。   他低哑着嗓音说:“我知道。”   数个饭团馅料名词的蹦出代表着咒言师的警惕与戒备。   的确,对面可是两只特级咒灵呢。   十枝也觉得要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他可以不顾一切地放手一搏,可他身边有狗卷棘。   银发少年凝聚出了两支箭,搭在弓弦上时他没有压低音量地同咒言师说:“要请外援吗?”   他笑眼微敛:“棘你觉得五条老师怎么样?”   咒灵们对五条悟的名字有着一种天然的恐惧。   举例某火山头的咒灵,前脚刚说“给我狱门疆,我去杀了五条悟”,后脚脑袋被人扭下来差点当球踢后闻“五条悟”色变。   而在未来的十月,这位特级咒灵还发表了诸如“让我拖五条悟一分钟这是让我死!”之类的说辞,这都是后话。   十枝空只是随口一提,谁知道对面的咒灵如临大敌。   能瞬间移动或传送人的术式比较特殊,十枝并不了解,狗卷家也不曾涉及。   但十枝空的能力是个bug,许愿机这样的存在历来都是不可掌控的bug。   当即两只特级咒灵就打算跑,一人扯了个少女的衣领,眨眼片刻的功夫,面前徒留一地的火山灰和几个被抛出来当作弃子的人类改制形体。   那些个“咒灵”都被狗卷用咒言定在了原地,由于被学校打过招呼这样的类咒灵本来是人,狗卷在了解他们“性命”的时候还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   这些人类已经死亡了,现在不过是被咒灵驱使的第二次“死亡”而已。   狗卷解决完后才有功夫去看周围的环境,神社的空地被糟蹋得坑洼不平,还好仓库离主殿那比较远,神社主体只倒塌了不怎么重要的几部分。   ——空?   转头去找自己的同伴时发现人不在自己身后,狗卷抹了抹脸上不再流血的伤口,反身朝后走去。   后面也就是那件杂乱的仓库了。   狗卷重新找到十枝的时候人是在仓库里。   银发少年低着头,手上的动作好像把什么装入了口袋中,发现咒言师靠过来后,他转过身。   狗卷眼睛一眨一闭,再睁眼的时候头上忽然扣下一片阴影。   随即脸也被人捧住了,温热的触感贴在面颊处。   “受伤了?是刚刚缝合补丁脸的家伙干的吧。”   十枝说话的声音很近,近得像是贴在人的耳边,偏偏狗卷的视线被不知道什么东西遮挡住了,只能感受到十枝与自己之间若即若离的距离。   狗卷试图去掀头上遮蔽视线的东西,却被十枝攥住了手腕。   “这个东西等一下吧,先治伤。”窸窸窣窣的声响浮现在耳边,“反转术式是怎么用的来着……唔,棘你还是向我许愿吧。”   遇事不决就许愿,十枝空大部分时间都如此简单粗暴。   ——小伤不用管,不行会回去找硝子老师的。   狗卷推了推人发现对方没有起开。   他想了想,干脆就着这个姿势问起了问题。   ——空……之前见过那个特级咒灵吗?   “嗯?你说哪个?缝合脸的是见过几次,火山头的没见过。”   “缝合脸是……两次还是三次,每次都莫名其妙跑我面前,第一次还说想交朋友。”   狗卷哑然,他没想到十枝说得这么干脆。   他以为……跟咒灵接触这种事怎么也得思考一下,或者编个理由糊弄。   “你又不是五条老师。”   听了这句话狗卷差点呛住。   ——什么叫他不是五条老师……不,为什么不跟五条老师说?   “因为没必要吧。”他面前的声音回答,“咒灵诅咒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而且……棘你知道我和五条老师不对付。”   ——岂止不对付。   狗卷在心中小声嘀咕着,上次五条老师关十枝的架势让他觉得下次再见到十枝可能就是在处刑后了。   十枝在昏暗的环境中勾了勾唇角,把手上的黑金华冠扣在狗卷头顶。   借着对方视线被遮的间隙,他将口袋里的东西塞得更靠里。   比他矮上些许的咒言师一面试图掀掉头上的帽子,一面用着简洁的名词和大段的心声同他询问刚刚咒灵抢走了什么。   “不知道啊。”十枝轻快地回答。   “……鲣鱼干?”狗卷声音里充斥着怀疑。   十枝手上松了力,他扣到狗卷头上的帽子被对方撤掉。   狗卷视线再度明朗时,看到的是一张抵近的纸张。   有点年代感的纸张枯黄边角翻卷,这张纸保存得比仓库里其他书卷要好很多,上面的墨迹倒是晕染开了几分,但还能看清楚写了什么。   ——手、手指?对……具有吸引力的手指?   这个描述指的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作为咒术师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宿傩的手指。   咒言师紫眸微微睁圆,他不敢相信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有这样重要的一份物品落入了敌人的手中。   ——等……是宿傩的手指?!   狗卷的心声提高了一个八度,他一把拽住十枝的胳膊就往外走。   ——快,得赶紧告诉老师他们!   十枝被狗卷拉着跑,跑出仓库门的那一刻他回头看了眼。   视线从本来摆着什么的地面上略过,现在那里空空如也。   十枝空不喜欢外人来自己的地盘。   特指五条悟。   须摩提的山和村子都在他眼里都是自身的势力范围,因此在半山腰和同班另外二人汇合后,十枝提议先出村子再说。   被问及理由时,他直言不讳:“不想看到五条老师在我的村子里。”   班中的女生还想说话,他更是一句话堵了回去,“五条老师给我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回忆。”   “啊这样吗……那棘和十枝你没事吗?”禅院真希问道。   回答她的不是十枝而是狗卷,咒言师先是一句“金枪鱼蛋黄酱”,再是早就准备好的手机文字举到二人眼前。   “你说你们遇上了特级咒灵?!”禅院真希的声音充满了诧异,她视线即刻从二人身上飞速略过,“没受重伤吧……还好。”   之后便是下山回村里,从避难处离开的信徒拥着十枝走了一路,言语间都是感谢十枝的保佑。   保佑他们免受灾厄侵扰。   那一个个虔诚的样子看得真希和胖达一愣一愣的,他们忍不住怀疑到底是谁出手救得他们。   同样跟着人群去避难保护他们的辅助监督也被挤在一堆人中,被力道带着前进。   最后可怜的辅助监督先生因人与人间的推搡一下子摔倒在地,显眼地冲出了人群。   场面尴尬极了,伊地知觉得周围都静了下来。   过了会,一个熟悉的少年音从头顶传来。   “伊地知,不必行此大礼。”   无言地推了推眼镜,伊地知抬起头看到了逆着光的十枝空。   人群簇拥中的少年银发上蒙着一层薄光,搭配着周边那些信徒的神情,产生了一股莫名的圣洁感。   然而“圣子”所说的下一句话让伊地知从人世间坠入了地狱。   “对了伊地知,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我和棘在山上遇见了特级咒灵,他们抢了神社仓库里的一个东西。”   “——是,宿傩的手指来着。” 第38章 道歉   最后跑到须摩提山来的并不是五条悟。   咒高的人说五条悟有点事走不开, 也说反正手指已经被抢走了,他过来也没有用,不如让十枝空自己想想办法。   比如许个愿什么的。   但是十枝拒绝了。   十枝表示找回那被封印着的宿傩手指不比把五条悟传送到他这座山来得轻松。   再者,学校都丢了六根手指了, 不外乎再给咒灵那一方再加一根。   学校的来者不是十枝眼熟的老师, 这位咒术师老师没有五条悟强势, 甚至在面对人多势众的村民时愣了一下。   然后他小声地问喊他过来的辅助监督:“这真的不是邪教吗?”   被问的伊地知洁高木然地回答:“不是, 有正规证件的。”   那位老师慢悠悠爬上了山, 在十枝空的注视下把他神社那间仓库细致地又翻了一遍, 保证这次没有任何遗漏。   “所以上次为什么没有查这间仓库。”翻找中的老师问道。   “大概……急着处理我吧?”十枝倚在门口耸了耸肩。   整间神社的仓库被咒高的老师翻了个底朝天, 什么跟诅咒、咒物相关的东西没有了,倒是有些别的稀奇玩意。   那名老师抽出了好几把捆在一起的刀,他随便拔出一把,银色的刀刃寒光闪过, 是一把好刀。   十枝眉头微挑, “这些刀啊……”   他拖长了尾音,没认出刀的特殊性的老师顺口问了句,他介绍了一下。   “这些刀以前叫日轮刀,用特殊矿石制成的。”十枝指点着,“好像会变色来着, 不知道要通过什么方法。”   拎着一捆刀的老师按照十枝空的指示抽出有着特殊刀锷那一柄, 金黄的刀身让人眼前一亮。   十枝笑着说:“是信徒家里传下来的, 也不知道他哪里搞来的,说好看就送给我了。”   那信徒还说这些刀都是有故事的,可故事没用文字记载, 传着传着也就失传了, 湮没在历史的长河中。   看完了刀, 那老师又摸出个十几厘米长的木盒,这盒子就比较新了。   十枝探着脑袋看了眼,盒盖子打开露出了里面通体盈绿的一株植物,爪状的花骨朵让它极具辨识性。   “是……变异的彼岸花吧?”十枝想了想,“是这两年新发现的品种吧。”   十枝还是那句解释,信徒认为稀有就送给他了。   一通仓库翻完,充当苦力的老师看着被自己理得井井有条的仓库,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咒高不知名老师:他是不是被当成苦力了?   须摩提神社的仓库挂上了新的锁,咒高收获了一批横跨各个领域的各种小玩意。   再写个报告、清单送回去,狗卷看辅助监督写的时候凑过去看了眼,随即他有些疑惑。   “鲣鱼干?”咒言师发出了困惑的声音。   “什么?”打字的伊地知从电脑屏幕上抬起头,没悟到狗卷在否认什么。   ——“结石”,之外我和空在仓库翻到了一小块石头样的东西,不在清单上吗?   伊地知看着狗卷打下的字摇了摇头,他表示带回咒高的东西里没有这么一个东西。   狗卷也没纠结太久,他又敲下一行字说大概是丢了吧。   ——只是个小玩意,有点奇怪的气息,不过不是咒物。   ——对了伊地知先生,空他要跟另一位老师去哪里?   伊地知推推镜框回答:“总要有个人去汇报你们遇见特级咒灵的事,十枝君作为那片山和神社的主人再适合不过了。”   ……   十枝见到五条悟的时候对方正在打电话,他也没避开十枝的意思,推过一杯加糖到黏稠的咖啡,五条悟继续打电话。   十枝捞过茶杯用小汤勺搅了两下,出于同样对甜口的喜爱,十枝没把咖啡扣回到自己老师的头上。   从电话的只言片语中大概能了解到五条悟在跟人聊一年级学弟、学妹出任务的事。   他们好像也遇到了规格之外的敌人。   可这都不是十枝关注的重点。   他从口袋里拆了根棒棒糖的糖纸,含着糖果坐在那,在五条悟挂电话前简短地写了份情况说明交过去。   起因、经过、结果,战斗的细节一点都没有包括,只说特级咒灵听了五条悟的名号就被吓跑了。   十枝空写得随意,五条悟也看得随意。   白发老师一目三行地读完,随手把纸一折丢到一遍。   五条悟点点头,觉得十枝写得很真实,咒灵听到他名字就跑是正确的发展。   他只是没想到十枝神社里吸引咒灵的东西是他们正在寻找的宿傩手指。   宿傩手指上封印严实,没有气息泄露。   这件事有点既视感,和五条悟遇见虎杖悠仁的学校事件有几分相似。   不过宿傩手指既然已经丢了,那也没有细究的必要了。   五条悟翘着二郎腿思索片刻,开启了一个新话题。   “之前让空你考虑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吃完棒棒糖,正浅尝黏稠状饮品的十枝抬起头,嘴唇边缘黏了一层咖啡色液体,他舔舔嘴唇问:“什么事?”   “西宫桃。”五条悟点了个名字,他刚刚结束与京都教师的通话,聊过一两句,“学校的意思是,你好歹道个歉。”   十枝想了下,是有这么一回事。   五条悟把他从禁闭中放了出来后,京都学校似乎是借着他的所作所为提出了什么要求,大抵是道歉一类的。   不过他当时没有应下,现在的态度也依旧相同。   “道歉?”十枝嘲讽地笑笑,“是不可能道歉的。”   银发少年喝着茶点,没有一丝一毫要按照学校的安排指示做的意思。   就在气氛要这么僵持下去时,十枝两手一拍,“我推荐她为一级术师吧。”   随着他的话,面前翘着腿的老师打节奏的拍子停了一瞬,他毫不在意,继续说:“是需要两名或两名以上的一级术师推荐吧?”   “我一个,剩下一个推荐人我来找。”   “那差点杀死她的事……就这样一笔勾销怎么样?”   十枝空眨了眨眼。   “为什么棘不是一级术师呢?”   “?”   “没什么啦,就是有点苦恼。”   银发学生坐在一家快餐店内,对着拿到手的菜单勾勾画画,把甜品和饭团一项全勾满后就打算交出去,对座的妹妹头学生连忙拦下。   强过菜单的咒言师划掉了部分饭团选项换上了正常吃饭会点的食物,犹豫再三还是把所有甜品都保留了。   把菜单交出去等待上菜的间隙,狗卷看向十枝。   ——在苦恼什么?   “我想推荐京都一个学生为一级术师,但要凑够两名推荐人才行,我认识的一级术师就这么几个。”   “五条老师是特级且不肯帮忙,七海……唔,他的电话在哪里来着?”   狗卷歪着头想了想,提了个名字。   ——日下部老师?   “啊?”十枝茫然地从翻找联系方式的动作中抬起头,“这是谁?”   ——……我们的班主任。   十枝脑袋上的问号都快具象化了,眼里充斥着难以理解,“我们学校有除了五条悟外的老师吗?”   整个学校除了校长、校医和辅助监督外感觉就五条悟一个人在干活,这位老师好像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搬。   ——空你不要这样……再怎么说日下部老师都是我们的班主任,虽然……   后面的话狗卷没说,他认为十枝与他们这个班主任见面的次数是少的。   由于狗卷的表情认真,十枝只能分出点思绪去回忆学校里老师的身份,除了五条悟之外他基本不记人,更不要说……他实际上也没上过几次班主任的课。   该翘的都翘了个遍,作为问题学生,只有五条悟比较能够压制住他。   花了点时间在记忆的边角落翻找出这位老师的样貌,他的班主任好像是这么个人。   于是十枝金眸一弯,“那——棘你觉得我找他帮忙,他会不会——”   “鲣鱼干!!”狗卷连忙阻止了试图向他讨要班主任联系方式的十枝,再度重复,“鲣、鱼、干!”   十枝的手机被狗卷抢了过去,他拿过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是一条已发送的短信,收信人是七海建人。   不用点开狗卷都知道十枝发的是什么信息。   而在他按亮屏幕后几秒钟内,一封信息回了过来,从消息提示来看,七海建人前几个字写的是“让他考虑一下”。   狗卷:?空你什么时候跟七海前辈关系这么好了?   十枝:“?也不是很好,七海问过我几次五条老师的去向,大概是想避开他吧。”   狗卷一时间不知道该吐槽五条老师的人际关系还是吐槽七海前辈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最后他把手机给十枝还了过去。   “鲑鱼子……”他叹了一口气,“咸鱼子。”   狗卷棘觉得十枝空的人际关系也很奇怪。   他们现在待的这间位于普通学校附近的快餐厅因为不是饭点而少有人在,堂食除了十枝和狗卷就没有人了。   今天学校没有排课,作为唯二不需要参与一级术师考核的学生,两个人被放了假。   一年级三人和二年级两人被捉出去开会,十枝干脆把狗卷约了出来。   说是约会,实际上跟他们过去出来玩也没多大区别。   十枝空理论上是不喜欢人多的场所的,可每次他都会按照老套的流程带狗卷去看电影,拥在挤挤攘攘的场次里,耳边纷扰的全是人类的私语。   他全程托着腮盯着领座的咒言师看,只把人看得面红耳赤,手掌一推把他的视线推开。   电影散场吃个饭,挑了个网上推荐蛮多的。   店柜台那边放了个白蛇摆件,店老板眼神非常不善,看到他们关系过于亲密才稍有缓和,过了会漂亮的老板娘过来替他们上菜。   “来啦!你们点太多了,其余服务员端不动呢!”粉发老板娘笑盈盈的,捧着脸说,“我们家的甜点很好吃的,我推荐樱饼哦!”   老板娘绿色的大眼睛走之前眨了眨,然后不知道想到什么,捂着通红的脸蛋跑走了。   下一刻,老板凶狠的目光向刀子般扎了过来。   狗卷隐约闻到了一股不存在的醋味,人往十枝身后躲了一分,后者则不受影响。   樱饼的确如老板娘介绍的那样软糯可口,对座的咒言师也乖巧可爱十分下饭。   就在两人吃得兴起时,店门又被推开带动了风铃阵响。   不轻不响的脚步声最终停在了他们这张桌子旁。   狗卷抬头看了看,喊了声“海带”,然后敲敲靠近十枝那面的桌面。   经由狗卷的提醒,十枝才抬起眼眸。   他们桌边杵了个深色头发的小孩子,他眼瞳发直,穿着宽松的黑白骷髅连帽衫。   “你好。”男孩有礼貌地打了招呼,“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第39章 结石   “喂, 要进去吗?”   “不……不要了吧,呜哇为什么夏羽就这么走进去了啊!!那个人明显不好接触!!”   店门口花坛边上传来窃窃私语,躲在后面的两个小孩子压低了嗓音,脑袋挤在一起偷偷摸摸地看向面前的快餐店内。   他们观察的一桌人就坐在靠近透明的落地窗的那一边, 而被他们念叨的“夏羽”也就面朝窗户的方向, 对着桌边左左手边的人在说些什么。   两个小孩子咬牙切齿地感叹自己小伙伴的神经大条, 也就只有粗神经的人敢这么直接走进去搭讪了。   因为这个银发的比他们大上几岁的人类……身上的气息令人恐惧。   动物、野兽或者说妖怪之类的生物往往比人类拥有更敏锐的感官。   像十枝空这样的存在, 是被有些生物所不喜的。   这也导致了他从小到大身边没有动物靠近, 除了小时候豢养过的几只早夭的小鸟, 连只猫猫狗狗都没有, 须摩提山更是动物绝迹。   这样的不喜同时也反应在了妖怪身上,就比如花坛边紧张万分的两名非人类小孩。   在他们看来,坐在靠窗一侧的银发少年身姿所处的界限模糊,一半的身子跨入了彼岸中。   ——明明看上去像个人, 可为什么他……   十枝本来没打算理站在桌边的黑发不人不妖的小鬼的。   他的心声普通、思绪单调, 远没有店门外那两个非人类小孩来得有趣。   可狗卷提醒他了,他看在狗卷的面子上分出了眼神。   黑发的小孩乍一看平凡,样貌就是人类孩童的长相,十枝却认出了他非人的身份。   于是在男孩问话问完后,十枝没有急着回答, 反而看向了对方浅红色的眼睛。   “半妖?”十枝反问道, “纯血统的妖怪不是你这种气息, 外面那两个中的一个跟你一样,另外个才是正儿八经的妖怪。”   “呃……您看得出来吗?”男孩眨眨眼睛,“那您可以让我问个问题吗?”   “鲣鱼干。”坐在对面的狗卷忽然生出了警觉, 拇指和食指叩在了□□的拉链上。   无论何时, 人类对非我族类的生物都保持着戒备的心态。   特别是妖怪, 自古以来妖怪在传说中留下的印象多半是偏向负面的。   此时面对混有妖怪血统的小孩就像咒术师见到了咒灵,第一反应总是提防。   他刚刚没看出靠过来的小孩不是人类,可半妖过来找他们两个要干什么?   “嗯?没事的棘,只是只没有成年的半妖啦。”   十枝伸出手握住了狗卷空闲的那只手背还拍了两下,尽管咒言师还是有些狐疑,但他还是在十枝的安抚下松开了拉链。   不,咒言师还是拉下了领口,捧起面前的酱油芝士饭团,紫眸直勾勾地停在所谓的半妖身上。   被多看的黑发男孩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他看面前两人沟通完毕后,把自己的来意直接表达了出来。   “请问您近期有没有接触过像这样的东西。”男孩从领口拉出一根绳索,绳索的低端穿着一枚石头状的挂饰。   十枝“嗯”了一声,狗卷也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他们的确见过这样的东西,还是近期见的。   被十枝称作“结石”的物品外表平凡但透露着诡辩的气息,特别是后来还遗失在了咒高“收缴”的物品清单中,这就更令人印象深刻了。   “鲑鱼?”狗卷看向十枝,后者点了点头,“鲣鱼干。”   加密般的馅料词汇让男孩听不懂,他努力悟了一下,眼神发愣且茫然。   十枝也没急着回答他,他转而侧过脑袋,努着下巴示意了店外的方向。   低矮的花坛根本藏不住两个孩子的脑袋,浅灰和浅蓝发丝都漏了出来。   “你那两个同伴真的很吵,明明是在担心你却有不敢靠进来。”   “对了,你为什么会知道我见过这个东西呢?”   十枝说后一句话时回过头,桃花眼回看桌边的男孩。   “这个‘结石’可不像会留下气息的样子。”   店门外的两个孩子在看到自己小伙伴把衣领里的挂饰拉出来后就脑内警铃大作,他们你推我我推你,最后试图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来决定谁进去把人喊出来。   “不要啊!织你自己去!”   “晶你的外表比较占优吧?你去比较好。”   两个孩子争执没个结果,就在要石头剪刀布的当口,比他们高上许多的阴影投射下来。   “那个啊……你们是里面那个孩子的朋友吗?”甜美的女声出现在他们耳边,他们回过头,身材傲人的快餐店老板娘半躬着身子,两根麻花辫垂在胸前。   从未被女性如此贴近的两个孩子红了脸,支支吾吾也不知道说什么。   “是朋友呀,那赶紧进去吧,躲在外面干什么?不要不好意思呀!”漂亮的老板娘脑补了一些小孩子间打闹,热情地一手拽一个把他们往自己的店里带。   被拉的两个小孩是想反抗的,特别是更男孩子气的那位刚想用巧劲让自己的手腕挣脱,才刚一用力他面色就僵住了。   ……这个女人力气好大,完全挣脱不开!   想不明白的妖怪小鬼就这么被拖进了快餐店内,领了两个小朋友回来的老板娘心情不错,她把两个小朋友往他们同伴那一推,脸红扑扑地就凑到自己丈夫身边。   “咦,伊黑你说我们之后就要两个孩子怎么样,一男一女!像刚刚那两个一样!”   脸黑的店老板不想提示他妻子带进来的两个小鬼都是男生了,他只是把自己的妻子支走,同时不善的目光死盯着聚集了五个“人”的那个角落。   他有种预感,他的店今天还能不能顺利关门,关键就在那个角落了。   戴着口罩的店老板思索片刻,冲去而复返的老板娘又说了一句,“甘露寺,把我放在后厨的刀拿出来。”   听到哪一把的询问,店老板补充,“蛇形的那一把。”   就像咒灵那一方忽然跑到他神社那边去抢东西一样,这找上门的半妖小鬼的来源也无迹可寻。   像宿傩手指和那什么不知名的结石都在他神社仓库摆了好几年了,上面还完好地施加着封印,常人根本无法知晓那些东西的存在。   剩下两个妖怪小鬼被推过来时就听到自己的小伙伴在那直白的交代,速度之快让他们无法阻拦。   “是神隐先生调查到的。”黑发男孩点着头,“神隐先生说那个东西最后的买家是您的信徒。”   后面就是点调查十枝空这个神社主人的去向,山、村子、神社这几个小孩去晚了一步,只能返回人类社会继续寻找他。   珍贵之物的购买及交易还是会在人类社会中留下痕迹的,有心人想调查并不困难。   他的信徒买东西为了做什么不言而喻,珍宝最后都进了他神社的仓库。   早几年那些东西没人追寻,最近命运的齿轮缓缓扭动,各方势力这才动了起来。   面对着黑发男孩古井无波的目光,十枝偏过头撑着腮,毫不留情地打破了他心中那点希冀。   “东西丢了。”十枝说,“之前整理仓库的时候是见过,不过后来遭遇了敌袭,东西大概被他们顺手牵羊了吧。”   “诶?”男孩明显一愣。   十枝没给他继续追问的机会,“虽然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石头,但我的人送给我的时候也没说什么,那个石头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黑发男孩本来是打算说的,可他背后两个小伙伴一人一只手把他拦住、嘴捂住,拼命在那摇头。   “既然东西不在你这里了——”   “——我们就先走了!”   两个孩子一拖一拽,直接是把黑发叫“夏羽”的男孩拉走了,路过门口时从漂亮老板娘手里领了一袋樱饼,随即头也不回地冲过马路。   十枝目送三个小孩子远去,可实际上他们也没跑多远,就离了他的视线蹲在看不见位置开始嘀嘀咕咕。   那没能从小孩子口中问出的答案从他们喋喋不休的心声中也听了个大概,听了会十枝就失去了兴趣。   这是和妖怪相关的玩意,和咒术师关系不大。   ——东西真的那两只咒灵带走了?   狗卷在心中问道。   “是的吧,反正在仓库里没找到。”十枝不怎么走心地回答,“只能是被咒灵带走了吧。”   浅金的眼瞳绕着快餐店看了圈,本来已经掏出刀的店老板把武器重新放了回去,老板娘也回到了后厨,而他和狗卷面前的餐点已经吃得七七八八了,只剩下一两颗快要化了的冰激凌球。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看上去还有点疑惑,张嘴正想问些什么,十枝小小地爆发了一下手速,赶在狗卷发声前舀了一勺冰激凌送进对方口中。   冰冰凉凉的甜味在口腔味蕾上炸开,狗卷被冷得缩了下脖子,五官也微微皱在一起。   “十月了呀。”银发少年再次挖了一口用同一柄勺子送入自己的口中,“时间过得真快。”   十枝看着等凉意过去后表情舒缓的狗卷瞪着一双紫眸看向自己,嘴里嘟囔着馅料词汇,心声倒是异常丰富。   他总觉得,人的反应应该更活跃才对。   十枝眯着眼,听着咒言师在心里斥责他让自己秋天吃冰的恶行,什么咒言师的嗓子是需要好好保养的。   明明心理活动多变,体现在咒言师脸上的表情却异常稀少。   人类是不是有在圣诞节送礼物的习惯?   十枝眼眸微弯。   他前倾着上半身用胳膊支着桌面,十枝空生出了一个早已有过的想法。   “我说棘啊,你想不想有一天能正常说话?”   “十二月二十四号……是人类的圣诞节前一天吧?”   “在那天向我许愿吧。” 第40章 道场   “鲣鱼干。”   咒言师的回答一如从前, 在意料之中。   十枝捏着手中的银勺敲了敲杯子的边沿,继而把化了大半的搅得一塌糊涂,快要碾成浆的冰激凌团吧团吧塞进自己的口中。   “考虑一下嘛, 还有三个月不到。”   十枝并没有一定要狗卷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 再次被回绝后他也依旧笑眯眯地,没用沾了冰的勺子继续去残害狗卷的喉咙了。   结账的时候,十枝面对背后泛着黑气的店老板还能露出笑容,打包了几份老板娘推荐的樱饼,按照狗卷所说的带回去分给其他人。   走出店门后晌午的光线正好,二人下午没有预定计划, 十枝问起狗卷有什么打算。   问话期间他端着个手机低着头, 在那不知道给谁发消息,偶尔金色的眼睛侧目一下,等待咒言师的回答。   狗卷想了想,说了个词。   银发少年显然没料到咒言师会想去那样的地方, 神情愣了一下。   然后他绽放了笑容。   “好啊,棘你等我安排一下。”   十枝空的社交关系宛如一张蜘蛛网。   这是一个狗卷棘早已知晓的事实,当他真的试图去理解并理清蛛网的丝线时, 他才发现这张网的复杂程度超出他的想象。   狗卷说想多了解一下十枝的那些信徒。   不是指须摩提山和神社,而是指十枝在人类社会中的根基。   神社他去了两次了,翻新的须摩提村也游览了一遍,他更加好奇十枝平时是怎么和信徒沟通感情的。   毕竟……十枝空的正职现在是学生,即使把课翘了大半他依旧是一名住校的学生。   十枝欣然同意了狗卷的请求。   担着信仰之名的银发少年啪啪啪几个电话拨出去, 数分钟后放下手机给咒言师比了个OK的手势。   十枝:“好了,等信徒来接我们就——”   狗卷隐约瞥到了十枝手机上那个步行十多分钟的路程图, 纠结地问了一句等接送要多久。   排场十足的银发少年眨眨眼, “三十分钟吧。”   ——……我们还是直接走过去吧, 我陪你走。   这么想着,狗卷叹了口气,伸手去拉旁人的手掌。   肌肤相触的瞬间,十枝愉快地弯起了眼。   咒言师人比他矮上一截,连带着手都比他小上一圈,被握住的下一秒十枝就反手罩了上去。   十枝:“那我给信徒发个消息。”   有了狗卷的陪同,十枝直接让车已经开出去几个路口的信徒掉头回去,并无视了信徒颤抖着询问自己是不是开车太慢的问话。   十枝:当然不是太慢了,而是你没用了。   信徒听后心碎了一地,决定去好好练一下车技再回来给自己的信仰服务。   他准备带狗卷去的地方真的不远。   可就是这么一点步行路程,他们还是遇到了意外——在穿行于小巷子中时遇见了一只狐狸妖怪。   直接用妖怪的种类指代十几岁的小姑娘其实有点不礼貌,但她冲上来得冒失,发动攻击时也没考虑过后果,被十枝轻而易举地掷到墙上时才发现自己踢到了铁板。   “【停下】。”   狗卷友情赞助了一句咒言,被迫停顿的狐狸小姑娘似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脑子。   “……不在,好像不在,夏羽也不在。”脸从扭曲的狐狸面孔恢复人形的小姑娘嘀嘀咕咕的。   她想逃跑了。   由于狗卷没有用上太多咒力去定住这只狐狸妖怪,小姑娘嘀咕几句后木起脸,她是怎么从天而降的,就是怎么再原路返回的。   十枝眯了眯眼。   任谁被忽然袭击都不会有个好心情,十枝指尖打了个响指,咒力在那翻涌凝聚。   ——空。   被身边的人唤了一声,似乎是不想在这造成太大的动静。   他们突然受袭也没落下帐,要是吸引了普通人的注意力,按照这边的势力分管会找过来的是……那什么英文字母开头数字结尾的机构?   叫……Scepter 4来着?   十枝啧了一声,暂时不想让人来打扰他和狗卷。   他随手把咒力撤了个干净,走回狗卷身边重新握住了对方的手。   “走吧棘,没多远了。”   十枝空要带狗卷棘去的是一处类似道场的场地。   不同于他们来时路上见到的挂着“炼狱”门牌的道场里面有传出人的叫喊声,显得十分热闹,他们现在面对的道场静得没有声音,冷清极了。   狗卷困惑地盯着紧闭的大门直看,心里也有点不解。   ——这是哪里?   ——你的信徒开办道场的?   狗卷张望了一圈,这处道场也没挂门牌。   比十枝的回答更早到来的是出来应门的信徒,那信徒打开门,见到十枝那一刻眼睛便一亮,接着恭敬地将他们迎了进去。   “十枝大人这边走——这位是狗卷大人吧,您也这边请。”   似乎是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这名信徒没有任何惊讶,引领着十枝和狗卷走过长长的走道,然后停在一片空荡的庭院前。   信徒鞠了一躬,说自己还要去准备东西就离开了。   “……明太子?”等人走远后,狗卷问道。   他沿路看到的都是还在装修的房间,也就眼前的道场看着还算整洁。   “这里是用来给他们聚会用的。”十枝简单解释了一下,他走进道场把一旁的鹤纹坐垫拿出两个,递了一个给狗卷,“也不能每次都回北海道吧,那太远了,带你去信徒那边看也没意思,不如来这里……来,坐一会吧,棘。”   十枝招呼着,可被他呼喊的人注意力不在他那。   狗卷还在门口看院子里种植的不合时宜的竹子与莲花,又听着添水起起落落发出脆响,被十枝拉进道场内仍觉得池塘里的花像假花一般。   ——虽然摇曳生姿却毫无生机。   咒言师在空旷的场地内屈膝坐下,他又看着十枝空去道场另一头摆放物品的柜子里翻翻找找,不多时取回来几本小册子。   “都是信徒编的。”十枝随意翻阅了一下,“我不怎么注重这种形式上的东西,但他们很在乎。”   狗卷捡了一册翻了几页,这上面写满崇敬的颂词还有各类传教的话语。   看了会狗卷忍不住想,这样真的会有人来信……信十枝空吗?   “一开始大部分都是不信的,但后来都信了。”十枝玩了两下脖颈处的发辫,“人都是贪婪的,不会只满足于一次的‘实现’、‘成真’。”   恰逢这时信徒过来送茶水,十枝朝他招了招手。   信徒听话地把茶点托盘摆到地上,再“五体投地”地行了个大礼。   被十枝问及工作进程时,这信徒面色微红、呼吸急促,语速飞快但没有磕绊,“快了!您让我置办的这处道场快装修完毕了,一定能赶上您下个月的集会!”   ——集会?   接收到狗卷疑惑的目光,十枝弯着眼解释了两句,“他们想在我的主持下聚一下,只是每年新年回神社的话,次数太少了。”   偶尔他也会满足一下信徒的请求。   就像那个夜斗神所说,信徒的存在还是有点意义的。   狗卷一愣愣地听着十枝讲述,说至兴起时十枝还拿了一份名单出来,给狗卷逐个介绍信徒的身份。   惊讶已经不够用了,当狗卷看到几个有些眼熟的权贵时,他默默发出“鲑鱼子”的声音,木讷地把页册继续往后翻。   他们狗卷家也会跟一些当权者有所联系,也只是普通的人情往来了,像十枝这边这样扭曲的崇拜……   不知如何评价,狗卷干脆继续看记载,他看见名字底下还写着字,那黑色字迹记录了这些人许下的关于“荣华富贵”的愿望。   ——这些……控你不会被反噬吗?   狗卷皱着眉问道。   “不会啊,支付代价的都是他们自身。”十枝指腹摸过那些已经干透的墨痕,“真要反噬了,那人的名字也不会被记下来……哎那个谁,你是心甘情愿的吗?”   后半句话十枝转向了候在一旁的信徒,冷不丁对上了自家“神明”大人近在咫尺的一张笑脸,即便那笑意不怎么温和,“神”大人不记得他的名字,信徒依旧目含狂热。   “是!感谢十枝大人给了我一切!”   “我会永远信奉您的!”   诸如此类的话语不绝于耳,狗卷观察着说话者的情态,目光闪烁了两下。   不管看多少次都不是很习惯。   信徒花式吹捧最后终结在了来客的造访中,十枝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奇怪地侧过头。   “为什么会有人拜访?”十枝问,“知道这里的……除了你们这些信徒还有谁?”   前来汇报的信徒B和在房间里的信徒A皆摇头,十枝让狗卷稍等片刻,他出去看一下。   十枝空的身影转瞬消失在门廊间,狗卷最后看到的便是他自己玩到翘起的银色发尾被木门遮掩。   这处道场太静了。   道场的主人离开后狗卷无所事事,把各类小册子都翻了第二遍,房子的主人还没回来。   “……鲑鱼?”狗卷把书册放回了道场一角的柜子上,走到门边探出脑袋,“?”   外面也静悄悄的没有人。   的确,这栋还没改建完的道场就三四个人,作为信徒他们自然是会围着他们的信仰转。   狗卷见无人阻拦就走了出去,他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有人声,绕过门口又路过一条长廊,最后是在建筑物的另一端听到动静的。   站在那里的人未加遮掩,狗卷很轻易地看到了缘侧边对立站着的两名少年,再往里一点是……是个大叔年纪、气质颓靡的男性。   那人坐在廊下没什么精神地支着脑袋,看着面前两名少年在那交流。   狗卷眨了眨眼睛,他躲到一边。   虽然这份躲藏没什么意义,在十枝空的能力下大多数的隐蔽无所遁形,但这次银发少年只是稍稍朝狗卷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并未点明。   咒言师心安理得地听起了墙角。   “阿空不好意思啊,没有预约就上门拜访。”   “是——十枝大人。”   “好好好,阿空……嗯,对,我父亲实在缠我缠得不行,我才带他过来的。”   “问了其他信徒你在哪里,就直接找过来了,打扰了!”   橘红发少年的声音健气,隐约让狗卷联想到了一年级的新学弟。   狗卷稍稍从树丛后伸出半个脑袋,他看到银发少年面朝的对象换了个人。   黑发成年人低垂着头颅,无神的双瞳就这么注视着庭院的地面。   他似乎想站起来,最终还是坐在了那里开了口。   “十枝空,你被人盯上了。”   “你因为你的能力,被他们盯上了。” 第41章 喜久福   添水的竹筒在石尖上起起落落, 声声脆响回响在小小的偏院中。   好一会都没人说话,时间久得好像过了有半个世纪,实际上才过了几分钟。   灿金色的狭长眼瞳勾魂地注视着说话的人, 半晌, 漆黑的睫羽颤了两下,本就弯似月牙的桃花眼更是眯成了一条缝。   十枝空笑得很好看、很醉人。   他笑得身边的人心神荡漾了几分。   “我知道啊。”十枝空说,“我一直知道有人盯着我,我的能力对于有些人来说……是一步登天的捷径。”   或许是十枝的口吻太轻巧了,刚刚出声提醒的男人忍不住拔高了嗓门。   “你一直知道?!”黑发男人目如死水的眼眸有了些许波动,“……对, 你的确应该一直知道, 你长这么大不可能——”   忽然间发现了一个一直被他忽略的事实,长久以来用将死和酒精麻痹自己的男人猛地抬起了头。   他无神的双眼聚集了一点点光彩,很快又死寂下去。   卫宫切嗣问:“你已经十五岁了,但我之前……我之前一直没有听说过你, 为什么呢?!你这样的能力绝对不可能会默默无闻!”   成年人情绪激动,对方的养子连忙上去安抚,拍了好几下背, 终于让气急的成年人冷静些许。。   卫宫士郎也在看他,比十枝稍大的少年棕色的眼中写着好奇的色彩。   “因为——”他开了口。   像是要制造悬念,十枝拖长了尾音,清亮的少年音逐渐浑浊嘶哑,宛如无数纤细的羽毛骚挠在人的心口。   “——有活人祭祀。”他轻轻地说。   悬到半空中的锤子狠狠落下敲击人的心房, 沉闷地发出数声回响,真的听到这个回答时卫宫切嗣反而松了一口气。   是啊, 除了这样的答案还能是别的什么呢?没有足够的代价怎么能够把十枝空的存在掩藏住呢?   卫宫切嗣沉默了一会儿, 继续问:“怎么个祭祀法?”   十枝空指尖勾着自己颈边的发辫, “一年两条自愿献出的生命,以‘爱’为名设下的‘守护’,除了真正信我的人……也不会有其他人能找过来。”   十枝在某两个词汇上加了重音,言语中有些嘲讽之意。   过去所有的“爱”为的都是命定之日时他的“牺牲”。   卫宫切嗣:“那为什么现在你被发现了,是因为——”   其实这个答案不回答也行,就冲着卫宫切嗣说了一半后诡异的停顿,是因为什么大家心知肚明。   可十枝还是答复了,“那些说着‘爱’的人死了,我推动他们走向死亡。”   然后他对于信徒这样的死亡没有兴趣,这一年两次的活祭便被取消了,没有祭祀,十枝空自然是被暴露在了外界的视线中。   卫宫切嗣花了点时间把这些事情理清,混着酒精的大脑逐渐清明——他的养子在几年前就信了教,他也早有接触却没有怀疑,可能就是因为十枝空所说的缘故吧。   “那现在……”踟蹰一会儿重新开口,卫宫切嗣缓慢念了几个势力的名字,“时钟塔、圣堂教会……他们都对你很感兴趣。”   十枝淡漠地点头,他顺口又补充了几句,“这样说的话,像日本各个势力其实也——”   他省略了那些势力的名字,一个个点出来的话太麻烦了。   十枝知道自己被这位颓废的魔术师成为许愿机。   魔术师口中的许愿机本该是个死物,可他却是活生生的人。   眼睛仍然没有什么神采的男人在他养子的掺扶下开始碎碎念,念叨的都是一些旧事,他大抵是把自己过去的经历和对未来的担忧混为一谈,说出的话有点语无伦次。   卫宫士郎歉意地朝十枝空笑笑,他小声说这是他父亲的老毛病了,用脑过度就会这样混乱一阵,稍等片刻就好。   没有急事的十枝点了点头,他环着手臂,注视黑发男人缓了好几口气,等找回理智后摸着胡子拉碴的脸给他道了歉。   “抱歉……”   男人呢喃着这样的表现就是自己不该活在世界上的证据,可这件事他跟自己的养子争执很久了都没个结论。   卫宫切嗣说自己只是来提个醒,提醒十枝空他所熟知的某些势力要有所动作了。   十枝空:“不要踏入冬木市吗?这个你儿子跟我说过。”   卫宫切嗣:“不止,他们很可能会主动出击,时间近了。”   男人的话依旧没头没尾,他看看自己的手背又看看他养子的手背,明明是光洁的一片他却不知道在担忧什么。   十枝空听到的心声是圣杯、战争、令咒和英灵。   陌生的词汇他一知半解,到底是跨到了另一个领域中,十枝能听懂个皮毛就算他了解过了。   没办法,他又没系统地学过。   男人的告诫总归是在他自己的讲述和他养子的解释中说完了,卫宫切嗣反复提及了一个名字,说这个名字时男人颇为咬牙切齿。   反倒是他儿子无奈地摇着头,“言峰先生其实看着不像是……好好好,老爸我知道了,他不是好人,你总得告诉我他做过什么吧?”   卫宫切嗣不说,十枝见颓废的男人又有些混乱起来,他瞌倦地打了个呵欠。   “还有想说的吗?没事的话让你父亲在这边歇一会,冷静了再回去。”十枝拍拍手招来了一个打下手的信徒,让他也给这边送点茶水,转身就准备走,“你父亲说有人盯着我的事我一直知道,不过还是感谢他替我手上的名单增加长度。”   最后的最后,黑发男人压着他养子的手臂冲十枝大喊:“你不要被他们捉住,我不想看到……我不想看到——”   十枝头也没回。   信徒接替了十枝的位置,而朝外走的银发少年没有直接离去,他拐了个弯去了院外的墙角边。   手一伸一够,就从树丛后抓出个家养的咒言师。   面容清秀的咒言师皱起好看的眉,显然仍沉浸在刚刚“偷听”到的消息中,被十枝一勾一搂抱进怀中都没什么反应。   很快,十枝听到了狗卷的担忧。   他直直地盯着咒言师看。   过了好一会狗卷才在十枝的怀中挣扎起来,从低着头的姿势抬起头,心声开始喋喋不休。   即便咒言师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的变化。   ——什么叫盯上你了,除了咒灵和诅咒师难道还有……   “当然还有了,咒术界不过是有五条老师压着而已。”十枝稍稍松开手,给了狗卷活动的距离,“五条老师是压在所有人头顶的一座大山。”   五条悟太强了,强得被人忌惮。   他的立场又微妙又独立,所有人都在观察他的一举一动,等他漏出破绽的那一刻。   十枝:“棘还记得上次吗?”   十枝又说起了上次异国的组织来访,那个名为Guild的组织也正是看上了他的能力,要不是五条悟一脚踹开了门,那些人或许真的会拼着跟咒高交恶的风险莽一把,强行把他带走。   ——原来那一次也是……   狗卷眉头紧锁,思虑的样子令十枝看得眼眸微弯。   他伸出了手,在咒言师的脑袋上狠狠揉了几下,把对方清爽的发型揉得一团乱后,压着狗卷的后脑勺将他拥入怀中。   十枝笑了起来,狗卷感到他的胸腔在发颤。   “棘担心我,我很开心。”   “不过没事的,那些人不能把我怎么样。”   两个人又在空旷的道场停留了很久,等卫宫父子离去后,十枝找来信徒开车送他们回学校。   中午打包的樱饼早就冷了,十枝对着包装盒看了半天,下车前对一旁的信徒伸出了手。   十枝:“来,许个愿让这盒樱饼回到刚出锅的状态吧。”   狗卷:……不要每次都拿自己的能力来干这种事!   最后是狗卷拦住了十枝,他去把冷掉的樱饼分给二年级的同学和一年级的学弟、学妹,而十枝一下车就又被学校的人给喊走了。   兜兜转转又见到了五条悟的脸,十枝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   “嚯,不要板着脸,老师找你有正事。”即使戴着眼罩也猜出了十枝的冷脸,五条悟摆摆手,“帮老师一个忙,推荐的事老师可以帮你去——”   十枝冷漠地打断了五条悟的话,“七海已经同意了。”   白发老师沉默了一瞬,轻咳两声继续先前的话题,“那就请空你吃喜久水庵的喜久福吧。”   十枝没有接话,是个人都能看出懒得搭理五条悟。   可五条悟不管,他直接拽起十枝的胳膊就用术式传送。   被他钳住小臂的银发少年在落地前的半空中同白发老师有模有样地交手几回,落到建筑物顶层时二人即刻分开。   十枝站到了顶层的另一侧,与五条悟隔了好几米的距离。   人都被强硬带了过来,他也没办法自己回去,只能站在高处往下看。   这是一处陌生的校园,从几个略微熟悉的心声中他判断出了这是哪里。   “……京都?”十枝挑眉,“来京都干什么?”   “带你来找找内奸。”五条悟言简意赅,“京都的老师等会会去找她的学生挨个聊天,你只需要听就可以了。”   说完白发老师说去买犒劳的喜久福就一个闪身消失不见,徒留十枝站在楼顶。   十枝的视线与校园中某处看向他的教职人员撞到一起,对视几秒后他挪开视线,就地在这处高楼的顶层坐了下来。   他沉寂地坐在那,俯视整座京都学校。   五条老师约莫半个小时后才回来,他手里拿了杯奶茶手里提了好几个袋子,有饮料的有点心的,乍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来度假的。   当奶茶递到十枝手边时他从闭目养神的状态中睁开眼,等喜久福的袋子也放到他身边后,他这才张了嘴。   “没有很奇怪的地方。”并不是很能把所有人的心声和名字对上号,好在京都学校的老师被五条悟打过招呼了,说话前现在心里想了自己学生、同事的名字,“不过有一个听不到。”   “哦?”五条悟呲溜吸了一口珍珠,“是机械丸吗?”   十枝点点头,“听不见,他本体不在这吧,只有分身我是听不到他在想什么的。”   白发老师了然地比了个OK的手势。   等一圈墙角听完被五条悟问完他所有的感想后,十枝就直接被送回了学校。   白发老师来去匆匆,唰得又跑回京都那边沟通排查内奸的后续。   十枝拎着喜久福的袋子走在学校的走廊上,拐过一个弯与面对着窗户发呆的一年级学弟对上了眼。   粉发学弟脸上还有着没有消下去的第二张口,看见他时还有些愣神。   “……十枝学长?”   十枝眨了眨眼,扬起唇角打了个招呼。   “虎杖学弟好呀,你在和诅咒之王聊天吗?”   “聊什么呢?带我一个吧。”   “刚好最近我对诅咒之王有点好奇呢。” 第42章 班主任   十枝没撞见过几次宿傩浮于虎杖悠仁的身体表面, 往往他都是躲在虎杖悠仁的身体中。   并不是说宿傩身为诅咒之王他就对十枝的读心有免疫能力了,只要你拥有思想十枝就照读不误。   宿傩留下一句对虎杖悠仁的嘲讽就又沉了下去,留下自己的容器与十枝空大眼瞪小眼。   对视了好一会, 粉发少年尴尬地挠了挠面颊,“十枝学长好啊……你怎么在这里?”   十枝举了举手上的袋子,袋子上的商标转到了虎杖的眼前, “刚被五条老师送回来, 准备回宿舍。”   那商标虎杖眼熟的,算上他和五条老师初次见面以及“假死”期间的教导,五条老师带了好多次外卖回来, 这家的点心比较常见。   虎杖悠仁“哦”的应了一声, 然后他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十枝瞧了自己学弟的面色,又联系到刚刚窥得的心声,不难推测出他与诅咒之王发生了一点争执。   唔……话也不能这样说,这位学弟作为容器和那位诅咒之王的关系一直暧昧不明, 争吵从一开始就存在。   “学弟兴致不高吗?”十枝放下袋子, 眯了眯眼,“我记得——你们之前执行完任务, 成功杀死了咒胎的受肉?”   十枝空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范,直挺挺地就戳着人的心口去了。   可他不带恶意,纯粹就是奇怪虎杖悠仁的心态。   在十枝空看来,按照咒术师的标准, 杀死了咒胎受肉那就是好事, 是皆大欢喜的事,因为他们阻止了更多的伤亡。   不管怎么说, 被咒胎寄宿的人都不能算作人的存在了, 就跟被那个叫真人的咒灵触碰过的人类一样。   但他的学弟情绪低落, 复杂的心音快揪成杂乱的毛线团,绷紧的心弦始终没有放松。   虎杖悠仁纠结于“祓除”还是“杀死”。   “有什么区别吗?”听着粉发学弟纠结的事,十枝侧头问道,“是留下的尸体是人类外形还是咒灵外形的区别?可不管你怎么操作,人类都是变不回去的。”   “他们早就死了。”   十枝说完这句话,虎杖悠仁的情绪又低落了些许。   “你刚刚说什么不要告诉伏黑学弟?”见人长久不回答自己,十枝另起一个话题,“是在跟两面宿傩说话吗?”   粉发少年闭着嘴,心声死守得滴水不漏,他大脑完全放空什么都不想,一看就是被五条悟指点过怎么应付十枝空的问话了。   十枝空又等了会,闭口不言的学弟与他僵持,甚至是把眼睛也移向了窗外。   “其实没什么必要啊,大家都在学校里,虎杖学弟难道认为自己能一直不瞎想吗?”十枝看到粉发学弟依旧梗着脖子,无谓耸了耸肩。   他决定不把校园另一角伏黑惠与钉崎野蔷薇的心声说给虎杖悠仁听。   明明他们,明明他们都是在想——   ——人类真的很有趣。   十枝金眸弯弯地敛起,走过去拍拍虎杖的肩,从手上提着的袋子中分出一枚点心递到虎杖手上,迈开步子走远时,十枝留下最后一句话。   “伏黑惠在你‘死’的时候哭得很伤心,真的很伤心,他捧着你的头颅在滂沱的雨中无声的哭泣——”   “他没有跟你说过是吧,那记得去关心一下同学呀,虎杖悠仁。”   经由他的夸大其词,被同班同学无端关切爱护的黑发学弟第二天就提着刀杀到了十枝的宿舍门口,那气势汹汹的样子惊动了同层的其他住客。   能提武器杀过来,怕不是粉发学弟过于“认真”了。   十枝空打着呵欠去应门,从黑发学弟盛怒的心声中读到了来龙去脉,偏偏始作俑者没觉得自己哪里说错了,懒散地倚靠在门板上。   “难道不是吗?”眼眶里还含着眼泪,银发少年头一点一点的,“你当时捧着虎杖的脑袋让他躺在你的膝盖上,视线含情脉脉,完全无法接受虎杖的死亡,然后你还——”   后面的话被伏黑惠恼羞成怒地怼了回去,黑发少年咬牙切齿地说自己没有。   “没有吗?”十枝抬了抬眼,他张开手指开始与学弟理论,“那伏黑学弟你那天哭了吗?”   提着刀的伏黑惠点了点头。   十枝:“那你那天给虎杖膝枕……就膝盖给他驾着头了吗?”   伏黑惠皱了皱眉,他虽然觉得这个用词很奇怪,但就姿势而言没有说错,他点了点头。   十枝:“伏黑学弟上了车后,你一直盯着虎杖看是吧?”   伏黑惠回忆了一下,又点了点头。   你一言我一语中,伏黑惠肯定了十枝空大半的说辞,说到最后银发学长两手一摊,表示自己完全没有说错。   黑发学弟的脸还是黑着的。   他觉得十枝就是把一些分开发生的事扭在一个场景里叙述,骗得虎杖悠仁信以为真。   这搞得今天早上敲开他宿舍门的同班男生眼泪鼻涕一大把,说自己上次错了,早知道伏黑有这么伤心,他拼着挨五条老师的骂都要把自己还活着的事告诉伏黑。   接着粉发的同龄男生神情可怜地宛若即将被遗弃的大狗,就差没在身后摇尾巴求他原谅了。   被虎杖悠仁这么一折腾,伏黑前两天的心事重重都被冲散了。   之后便是被虎杖悠仁闹得不行的伏黑惠冲过来讨个说法的行为。   十枝听着伏黑惠的心声,然后微微勾起唇角。   “看,你们的关系不是好了不少吗?你们应该感谢我。”   黑发学弟深吸一口,黑发学弟拔出了刀。   ——果然,只有乙骨学长才是我真正尊敬的人!   清晨的学生宿舍以窗户玻璃破碎的声音拉开了序幕。   完全来不及阻止的咒言师和熊猫眼睁睁地看着同班同学和一年级学弟一前一后破窗而出,站在窗口的二人与刚跑上来的另一名学弟面面相觑。   下一秒,胖达一手提了一名同学,从破损的窗口直接跳了出去。   比三名男生更晚赶到的是住得更高一层的女生,还没等禅院真希在操场边站定,她眼前一花一闪,她发现自己站在了操场左半中央。   她身边是十枝空,对面是虎杖悠仁与伏黑惠。   操场边观众席上坐着狗卷棘、胖达和同样一头雾水的钉崎野蔷薇。   禅院真希深吸一口气,她告诫自己要冷静,“这是什么情况?”   站在她身侧的十枝空扬着笑靥回答,“伏黑学弟想向我讨教一番,虎杖学弟来练习二人配合的。”   “我觉得二打一不公平,就拉了禅院你来……凑数。”   轻轻地落下后面两个字,禅院真希听得额角直跳。   她再度吸了一口气,“棘呢?”   十枝奇怪地看了禅院真希一眼,“打架是会受伤的,为什么要找棘?”   ……那你找胖达都比找我好啊!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和自己为什么得站在这的禅院真希在心中怒吼。   然而十枝没有留时间给同班女生纠结,抓住她心中的那瞬间的愿望把咒具变出来丢给对方。   十枝抿着唇压抑着笑容,眼眸清亮。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请多指教?请多指教啊,伏黑学弟。”   ——不,是虎杖学弟请多指教。   十枝觉得今天他的经历是瞌睡了就有人来送枕头——事情顺着他的心意发展。   他对两面宿傩感兴趣,伏黑惠就拉着虎杖悠仁送来了战斗的机会。   昨天激了半天虎杖悠仁没有反应,但如果是战斗的话……那发生什么都是可能的。   十枝舔舔牙尖,指腹摩挲两下掌心的刀柄。   起初是十枝空与伏黑惠相对,两人手中的武器不断交错,可不知道从哪一个时刻起,伏黑惠的对手换成了禅院真希,好像就是十枝呼喊了一声禅院的名字。   ——又来了。   禅院真希差点把刀送进伏黑的肩头,开打紧迫她来不及找把木刀,提着十枝拿给她的咒具就上了。   ——不对,她为什么要这么听话?   堪堪刹住了车,禅院真希提溜着伏黑惠的领子,再顺势钳住对方的胳膊来了个背摔。   二年级的女生以低头的姿势与一年级的学弟对视,几秒后她开了口:“惠,你是不是着了十枝的道了?”   同样想了几秒,伏黑惠回答:“……好像是的。”   惊雷炸响般的弓矢紧接着在二人身边落下,他们一个翻滚躲避开来,向着天空之上看去,那上方两个人影仍在缠斗。   十枝以凌空翻阅的姿势倒悬于空中,他刚刚避过一击黑闪,聚集在虎杖悠仁掌心的咒力高涨喷涌,粉发少年人的视线灼灼地盯住了他。   ——对,就应该这样。   ——再认真点,再认真一点……   战栗的金色几乎通透成了透明的弯月,被十枝那双眼眸盯住的猎物下意识脖子一缩、身体一僵,连忙把双臂交叉于胸前。   银发少年暴虐的笑容一张,就这么灌注了九成九的咒力射出了第二箭。   咒言师于场边紧急拉下领口喊了句什么,这才没让碰撞的咒力引起的气流冲出操场范畴。   风裹挟大片尘土遮蔽了视野,操场边的人咳了好几声才掩住口鼻,逐渐看清操场内的景象。   地塌陷了一大块,坑里坐着的正是虎杖悠仁。   不过他没有受多少伤,就是被箭矢撞击坠落在地时敲到了脑袋,正在那呲牙咧嘴地捂着头吹气。   与之相对的是站在远处的十枝空,银发少年怔怔地看着自己摊开的掌心,没了先前凌厉的攻势也没了下一步动作。   好像有点奇怪,燃至高潮的战斗就这么戛然而止。   二年级的班主任姗姗来迟,他看了操场上的一地狼藉,头疼地抄起电话开始喊人来善后。   同班同学看看天看看地就是不看老师的脸,别扭地说自己没拦住她的同学。   只有十枝空还站在原地,等狗卷迈过深浅不一的坑来找他时,他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神色。   “大芥?”狗卷上下打量一番十枝,发现对方没有受伤。   十枝眼皮轻黏又分开,他合起手掌,视线从前方揉着脑袋的虎杖悠仁身上移开,挪到了操场边的教师身上。   “我没事。”十枝说,“那个老师是谁?”   狗卷沉默了好久才回答那是他们的班主任,并再次告诉了十枝,他们班主任叫日下部笃也。   战时十枝的气势有多么凌厉骇人,这会儿他就敛起了大半锋芒,显得有些平和,看不出把操场毁坏了大半的人是他。   脑海里几缕思绪一闪而过,十枝抛开身边的咒言师,迈开步子来到虎杖悠仁身前,并朝他伸出了一只手。   “啊……那个、学……学长?”粉发学弟不知所措地挠着脑袋,按照他的直觉此刻的学长没有敌意,他也就抓住了对方的手,“谢、谢谢啊。”   虎杖悠仁接力站了起来,忽然间十枝没头没尾地对着他说了一句话。   “虎杖学弟这个月底、下个月初的信徒聚会会来吗?” 第43章 酸臭味   “啊?什么聚会?”虎杖悠仁一脸茫然, “啊啊啊,十枝学长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五条老师要来了我先躲一下!”   说着一年级的学弟看了看满目全非的操场, 嘴里说着头好像摔出脑震荡了要找硝子老师治治,一面抓起另一位学弟的手就跑。   伏黑惠似乎瞪了十枝好几眼,十枝也不在意,目送虎杖悠仁远去后转过了身。   他看见狗卷蹲在一米外的深坑边上,手里不知道从哪掏出的喇叭举在嘴边。   用上咒力,咒言师念着【复原吧】, 那些炸裂的石屑土块倒流着飞回了深坑中。   狗卷没有躲,眼看着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要击中他的后脑勺时,有人拉着他的领口一勾一拽,半抱着人落到了另一侧的操场边缘。   狗卷转过头冲十枝弯了弯眼, 一点都没有自己差点受伤的自觉。   “怎么不躲?”十枝空问。   ——空会拉开我的,不过为什么要跟虎杖打架?   ——还有, 刚刚空你跟他说了什么?   狗卷问了两个问题,十枝只回答了后面一个。   “问问虎杖去不去参加月底或者下月初的信徒聚会。”   ——嗯?为什么要问虎杖这个问题?   狗卷有点茫然,好像那位学弟和十枝的信徒毫无关系吧?   “因为——”还没说出口的缘由留在心里, 十枝停顿片刻, 换了个说法, “随口问问, 虎杖学弟前阵子差点信了我的神社呢。”   ——咦,这样吗?   狗卷不疑有他。   修复平整的操场没能平息老师的怒火, 狗卷棘陪着十枝空站在后者仿佛第一次见面的老师面前挨了训。   全程十枝都在走神, 他时不时发出“嗯、啊、哦”的声音, 看得日下部老师手有点发痒又不敢打。   打起来够呛, 还是丢给五条悟那个混蛋吧。   班主任训完五条悟过来转了一圈, 他看操场完完整整、人没缺胳膊缺腿, 除了早上的巨响有点扰民哪里都好,拍拍手又走了。   五条悟:“哦对,宿舍楼的窗户记得修一下,空或者棘谁修都行,反正你们的能力方便。”   狗卷:“……”   于是狗卷举着喇叭又朝窗口喊了一声,掉在地上、花坛中、走廊里的玻璃碎片受人操控般复原回去。   十枝看着身前一蹦一跳的咒言师手里捏着瓷白色的喇叭,脑袋顶几撮头发乱翘,是出门匆忙没有照镜子的缘故,这会儿看上去十分俏皮。   十枝跟在狗卷身后,上手揉了两把,非但没把翘起的头发压下去,反而揉得更乱了。   修完窗户,正在物色等会恶作剧对象的咒言师气鼓鼓地回过头,然后打开了十枝的手。   狗卷瞪了十枝一眼。   ——所以空你怎么惹到伏黑了?为什么最后是跟虎杖打的……是因为两面宿傩吗?   狗卷玩了两下喇叭,转过身对准十枝就说:“【说实话】。”   银发少年表情没有变化也没有张口,咒言师的咒言落到他身上就像汇聚到大海中的一滴水,只泛起点点波澜。   十枝还是没有回答狗卷的问题。   他借来咒言师的喇叭在手上转了两圈,没有按亮开关对着嘴,声音经由障碍物的阻拦模糊了几分。   “棘我什么时候和虎杖学弟认识的来着?”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问题,狗卷想了下,很快给出了回答。   ——不是虎杖刚进学校的时候,被五条老师扔给你带他和钉崎去买东西,然后你给我拍了照发了消息。   狗卷手一翻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指尖操作几下点开置顶的聊天框,思考了一会儿,精准地输入了日期查找当天的聊天记录。   从拍下的照片到他发过去的文字一应俱全,十枝凑近了脑袋看,把当天的聊天记录看到底。   ——后面你就去做任务了,还给我买了那什么……饭团戒指回来。   十枝脑海中忽然几个片段闪过,那的确是他的记忆,却充斥着违和之感。   十枝眯了眯眼,他俯下身子,悄悄附到狗卷耳边说,“告诉棘你一个秘密。”   “其实——虎杖悠仁,他是我的信徒。”   清晨的咒高静悄悄的,校园里没有多少人在。   咒术高专里本来学生就不多,除去停学的三年级废物(禅院真希语),一二年级的学生去为评定任务做准备后,宿舍楼里只剩下了十枝空和狗卷棘。   一大早十枝便被隔壁的狗卷敲了门,一通全新版本的恶作剧兜头而下。   十枝眼神尚未清明,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反应慢了好几拍,忽然间顿悟了什么,夸张地向后倒去,装作被吓到的样子。   狗卷不买十枝式配合的账,他鼓着嘴收起了恶作剧用的礼炮、鬼面具之类的东西。   “海带——”狗卷喊了一句,“鲣鱼干。”   十枝听了这句话才从床上重新翻身坐起,扯着从狗卷房间顺来的抱枕揉了两把头发。   “棘你今天要放我鸽子吗?”十枝口气有这么点不开心,“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咒言师的解释也来得很快,学校那边忽然来了任务,他们现在不是标准的放假状态只是待机状态,没有任务可以随意安排,有任务就得去干活。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好一阵子了,只不过之前一直没有事情布置下来。   十枝空虽然任性,但他不会让狗卷太为难。   迅速换了身衣物的银发少年站到了宿舍门外,询问过任务不能带自己后,确定任务地点不是横滨这样危险的地方,十枝点点头。   “棘要注意安全,今天我一个人去拿衣服就可以了。”   这本来是一周前约好的事,谁知道临时狗卷有任务,导致最后站在制衣店门口的只有十枝一个人。   或者说两个人,当信徒的司机没有名字,直接忽略不计也行。   十枝今天来的制衣店是信徒介绍的,预约的时间还没到,就站在街边等了会。   这一等便等来了意外。   人类社会的主体是人类,但在那人类肉眼所看不见的界限另一端有无数光怪陆离的景象浮现。   就比如现在。   十枝面不改色地听着一个人影宛如脱兔般窜到他身边,惊讶地发现站在车边的人是他后,眼睛一亮就打开车门往里钻。   “救救孩子!等会有人过来找我就说没看到!随便指个方向也行!”   说完车门嘭的一合,被声音吵到的信徒茫然地扭过脑袋,打了个哆嗦。   “十、十枝大人,是不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被询问的信仰本人眼睛都没从手机上移开,直接回答,“有的吧,等会有人来问问题就说没有异常。”   信徒:……!   被归为“不洁之物”的闯入者愤怒地拍了两下车门,他也就抗议了一小会,很快躲在车座底下的人没了声息。   半分钟后,英姿飒爽的金发女武神从天而降,她骑着一只寻常人看不见的大狮子,视线左右转了一圈,最后朝着十枝所在的位置走了过来。   信徒是看不见款款而来的神明的,他是无缘之人。   十枝等神走到跟前收起了手机,波澜不惊的姿态使他非常扎眼,本打算问话的神明蹙眉思索片刻。   “是你。”没见过几面的女武神认出了他。   “嗯?”十枝歪了歪头,“你好,有什么事吗?”   女武神的心声已经开始回顾她在哪里见过十枝,心中还提到了某个前祸津神的名字。   纠结以前见过几次十枝没有意义,在金发女性神明看来十枝空目前就是个有点特殊的人类,她忽略心中那点怪异,直白地问,“有没有见过一个黑发蓝眼的混蛋?”   银发少年听完装模作样地想了会,“夜斗?刚刚好像的确有看到他,往那边跑了。”   一旁的信徒看着自己的“神”大人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了好几句,安静地在边上当个壁画。   这边女性神明获知了下落就追了过去,连真实性都没确认一下。   十枝见金发神明骑着狮子一蹦一跃离开了这片街区,他敲了敲私家车的车门,让躲在里面的神赶紧出来。   “不要催啊,雪音你也不要挤我!”   车厢里叮铃咚隆直响,从车窗的角度看过去除了个黑色的脑袋还有个黄色脑袋兑在一起。   ——这好像是夜斗家的神器小朋友。   大概是攥着武器跑进车内,等武器变回人形后,后排的空间就不够大了,不想听两个非人类在车厢里挤挤弄弄的十枝把门一拉,接着开始朝制衣店走。   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显示,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了。   背后信徒刷屏般“我没见鬼”的念叨中还夹杂着某个神明和他神器的互相嫌弃,而就在十枝推开门的那一刻,夜斗拉着他的神器一起挤了进来。   他仗着寻常人看不见他,大大方方地和他的神器站在店内左顾右盼。   夜斗:“哇,这里很高档的样子。”   雪音:“是,跟着夜斗你就从来没机会来这种地方。”   接下来又是几句拌嘴,等十枝跟店员沟通完毕等着拿衣服试衣服时,夜斗才慢慢蹭过来。   “你买的什么?”身后凑近一个脑袋,看着店员把盒子递到十枝手上再打开,“……狩衣?”   “对,神社里存着的不是沾了血就是大小不合适。”十枝简单地解释,同时把衣物抖开观察,“半正式的场合要穿,也只能重新订做了。”   夜斗:我是不是该问问为什么会沾血……算了。   小袖、狩衣、差袴……等部件一应俱全,就是花样看不明白令人迷惑,这算什么级别?   “只是走个形式,他们要真的在意这种细节,会替我重新准备的。”   “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夜斗吐槽道,“信徒这么多,随便找个人都可以——”   哪里像他,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好惨一个神。   十枝用可怜的眼神看向了说话的黑发神明,“单身呢?”   夜斗愣了一下,听到自家神器发出的嘲笑声后突然炸毛,“你难道就……草。”这他妈还真不一定是。   尽管不认为面前的银发少年和他平日会带在身边的那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但偶遇的次数多了,夜斗总归嗅出了一股酸臭味。   扭曲的酸臭味也是酸臭味吧,总比他八字没一撇的事要好。   身后杵着个神和神的神器并没有打扰十枝的购物计划,他浏览着店里的成衣,眼睛都不眨一下抱出一串三围数字。   明摆着不是他的身材数据,是给别人在买衣服。   这家店员素养也很高,客人“一个人”胡言乱语了半天都没露出怪异的眼神,认认真真地拿着笔在记录。   神明和他的神器似乎被勾得心思直动,结果一看价钱就泄了气。   太贵了,贵得根本不是他这样没香火钱的神能够负担的。   过了会另一个心思升了起来,被自己神器念了几句的前祸津神打算借着“朋友”的名义借一次钱,刚戳了十枝空的背脊准备跟人商量,那边门被推开了。   走进来的是一对大叔带着小姑娘的组合,金发小姑娘娇俏可爱引得人多看了一眼。   十枝也多看了一眼,然后他“呃”了一声。   ——奇怪,横滨离这边不近吧? 第44章 机械丸   东京离京都不近。   横滨同样离京都不近。   十枝借着能力的便捷传送过来再找信徒开车送他, 这横滨的人……不是打飞的那就是巧合了。   他斜睨了门口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叽叽喳喳的女孩子极具活力,金色长卷发垂在脑后一蹦一跳,娇纵地对着她身边身着白大褂的成年男性指指点点。   夜斗:“喂, 我说……那个小姑娘不是人吧?”   黑发神明观察了几秒钟便得出这个结论, 为此他特意去一大一小的组合附近崩了两下。   十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撑着柜台加快了与店员的交流。   那小姑娘的确不是人,应该是类人型的……异能?横滨那边是异能力来着。   外表酷似傻爸爸和任性女儿的两人在店的另一角上演着“父女情深”的场景, 宠溺孩子的男人选出一件又一件衣服给金发女孩试, 被全都拒绝了也不气不馁, 继续跨身边的女孩可爱。   至少面上是这样的。   银发少年低着头看画册与员沟通的话语停顿了数次,笔尖也在纸上一点一点的。   故意而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十枝把身后喋喋不休念着人类和非人类区别的夜斗撞了个正着。   夜斗也往后退了半步,于是撞到了他边上的神器,神器小朋友也没站稳身子, 撞到了旁边的架子。   没挂好的衣架子晃晃悠悠几下, 还是哐的一声落了地。   这动静在只有两人在说话的店内十分扎眼,素养极高的店员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默不作声, 距离掉落物有点距离,明显够不着的十枝微微转过头。   他看了地上躺着的空衣架一眼,冲同样看向衣架的“父女”俩笑了笑。   依旧是没有搭话,身着白大褂的男人也朝十枝笑了下。   整个店内只有不能被常人所看见的夜斗提心吊胆了一阵, 他抓着自己的神器站到店门边后,眉头皱了起来。   ——好奇怪。   夜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悄悄附到自己的神器雪音耳边说:“他们是不是在说悄悄话?”   没等雪音回答他, 夜斗就自问自答了:“我觉得在说悄悄话, 读心能力在传递情报方面可不要太好用哦。”   心里好奇得像有羽毛在挠, 夜斗在门口等了会,终于等到了沟通结束并付了钱的十枝空走出来,他趁十枝开门的机会跟了出来。   来到街上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憋着没说话的黑发神明重新活跃起来。   夜斗:“那个男人和他身边那是谁啊?”   十枝:“和你有什么关系……是一个黑势力的首领。”   夜斗:“哦。”   这的确和夜斗关系不大,他成天跑神明妖怪、怪力乱神一类的片场,不怎么跟超能力那边打交道。   你看前阵子忽然冒出来的“结石”闹得轰轰烈烈,他赶了不少场子。   但这不妨碍他八卦啊。   逃了毗沙门天追捕的夜斗现在兴致蛮高,他见十枝空没有坐车离开,干脆带着自己的神器跟在后面。   夜斗:“无事不登三宝殿……诶,今年神议上跟国外的神交流时学的词,应该没用错,那人专门来找你的吧?”   “算是。”十枝瞥了夜斗一眼,“港口Mafia的首领从横滨出现在京都肯定有事的。”   这句话说完,夜斗等了好一会没等到十枝继续说下去,不得已他追问去“挤牙膏”。   夜斗:“找你干什么啊,你业务范围已经广到那种地方了吗……哦不对,你信徒成分一直很迷。”   不同于落魄神明一个有缘人拆开来可以分两个用,夜斗印象里的十枝空的信徒用一个丢一个甚至还能再发展两个。   十枝对跟在身后的前祸津神心里嘟囔的那些小嫉妒不可置否。   走出好远,直到看不见先前那家店后他才停下脚步,而信徒则开着车缓行于车道上。   十枝想了想,考量了一下夜斗靠谱程度,回答说:“之前在横滨遇到了感兴趣的人,就多关注了一下。”   夜斗点点头,“然后?”   “然后。”十枝边说边从手机通讯录里翻找出个号码,暂时选在界面上没有拨打出去,“他——来问我个问题,问我能不能复制异能力。”   十枝是没有想过这位港口Mafia的首领会直接找上门,还提出了这样奇怪的问题。   不过啊……十枝轻点着脑袋,这位想法的首领还是太保守了。   只是复制而不是掠夺,他不觉得自己那位在港口Mafia上班的信徒没被对方调查过……也不一定,像黑泥精那样的人,估计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自己的读心能力的确作弊,来逛店的港口Mafia一句话都没有说就在心里把所有想沟通的事念了一遍,甚至还留下了答复方式,一句话柄都没落下。   极具诚意亲自前来,也可能是之前Guild的首领被五条老师敲打过的事情被那边知道了。   复制异能力当然可以,所有想法转化为愿望的形式后差别只是需要付出的代价的大小。   他是许愿机,拥有无限可能的许愿机。   十枝觉得那个叫卫宫切嗣的男人套给自己的称呼蛮合适的。   港口Mafia……要无效化的异能力做什么?   对着通讯录的界面思考了一会儿,拨通了他那个在横滨工作的信徒的电话。   “喂——是C君吗?你们首领来找我的那件事,让我考虑一下再给他答复可以吗?”   夜斗离开了。   电话响起,来了工作的前祸津神没有逗留太久,蹭了顿喝的饮料后就带着自己的神器去干活了。   十枝空现在站在街上与不远处的蓝发女生面面相觑,后者犹豫了很久,抱着手中的机械狗给他颤颤巍巍地打了个招呼。   “你……你好啊。”蓝发女生下意识撸了好几把机械狗的脑袋,“十、十枝君?可以这样称呼你吗?”   十枝点点头,视线从女生身上略过,移到了她怀中那只机械狗身上。   其实非生物纯机械的领域他不在行,特别是像机械丸这样操控傀儡的他并判断不出。   十枝能知道这只机械狗是京都校的机械丸完全是因为抱着他的三轮霞一惊一乍的心声。   ——为什么会在这里遇上他!!这里不是京都吗!!   ——东京、京都……好远的吧,怎么过来的?五条悟不管的吗!   ——等……他是不是差点把桃给……   ——机械丸!机械丸我该怎么办啊!!   东一句西一句的心声乱成一团,偏偏这个蓝发女生面上毫无反应,就是初见时瞪圆了双眸,现在依旧是那副模样。   完全是傀儡一样的狗狗一动不动,直到蓝发女生手劲太大快把狗狗的脑袋给扭下来前,十枝才出声提醒。   “头。”十枝指了指,“他的头要掉了。”   “啊啊啊啊,机械丸对不起!”三轮霞赶紧把机械狗捧到脸前,紧张地打量了一圈,看到只是脖颈接口处有点歪,她心虚地松了一口气,“刚刚没注意。”   感受不到疼痛只是差点报废一只傀儡的机械丸沉默半天,说了句“没事”。   狗发出人声很奇怪,但机械狗口吐人言就没这么违和,但也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能长久发声的。   三轮霞纠结半天,看看十枝背后杵着的信徒,又看看怀里抱着的机械狗,试探地问:“要不……我们去边上喝一杯?”   说完她就后悔了,不过三轮霞觉得这样客套的话一定不会被……诶?   “可以。”十枝应了下来。   他的视线没有看三轮霞而是看着被傀儡操术控制着的机械狗。   五条老师那边好像已经确认了间谍是谁。   十枝没管女生震惊的神色,迈开步子走出好几步远,回过头问:“不是喝一杯吗?不走吗?”   ……不!她真的只是随口说说啊!   三轮霞心里苦着脸,等坐到星○克里时仍然满心愁闷,具体表现为机械狗的脑壳快被她盘圆了。   究极·选了只动物傀儡陪三轮霞出门·机械丸:……   十枝把手机放了下来,“你是不是忘了我会读心?”   话音刚落,对座的蓝发女生身子一僵,大脑也产生了空白的间隙。   本意并不是吓人,十枝一抬眼,收回视线后站起身,冲隔壁桌的信徒招招手,让他现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信徒依言落了座,十枝转身朝柜台走去。   “等等!”三轮霞连忙站起来,她举着手里的机械狗左顾右盼,最后一鞠躬塞给没有名字的信徒让他帮忙拿一下,“请等一下我!”   十枝站在柜台边同服务员点单,三轮霞三两步跑到她身后踟蹰地定在那,被服务员询问是不是一起时,她木然点头。   “我、我来请客吧!”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挤了上来,把自己的钱包一下子拍在了柜台上。   十枝挑了挑眉让到一边。   点完单等待取餐的过程中他的信徒几次往柜台这边看,十枝一个眼神瞟回去,信徒规规矩矩地抱着机械狗坐在那。   三轮霞站在他身侧,深呼吸数次。   她本来没这个想法的,京都学校的人和东京学校的人不熟,唯一的交集就是交流会……还留下的是坏印象。   三轮霞忘不了三年级的学姐被老师拦下后脸上的心有余悸,他们学校的老师也说少跟东京校的十枝空打交道。   可是,十枝空拥有的能力真的非常……惑人。   她觉得自己被蛊惑了,唇边挂着浅浅微笑的银发少年恍若在她身前划出了一道陷入地狱的裂缝,她依旧义无反顾地跨了进去。   蓝发少女最后缓了一口气,说:“我想咨询你一个问题。”   “要帮助一个身体残破的人,需要付出多少代价?” 第45章 万圣节   “天与咒缚……”   “什么?”   “没什么。”   十枝摇了摇头, 他晃着的脑袋被身边的女性信徒连忙按住,她们让十枝不要乱动,不然造型就不好看了。   十枝身体停住,眉头几乎是瞬间皱起, 可下一刻他看着镜子中忙碌的几个身影, 勉强把自己的反应压了下去。   他对于信徒的耐心会多一些。   现在是2018年10月31日下午五点。   距离预定的信徒聚会开始的时间还有两个小时, 在这点时间内把他打扮完毕。   其实也就穿衣服的步骤麻烦了点,另一个让他信徒头疼的点是十枝的那头看看过肩的短发。   去咒术高专读书那会他便嫌长发打理麻烦, 把长发直接剪成短发, 长了大半年也只保持着能扎个小辫子的长度。   女性信徒唉声连连, 说没办法挽造型了,实在不行就还是扎在脑后,放弃帽子看上去会好看些。   “十枝大人,请您更衣。”   女性信徒捧来了早就清洗一净的衣物,几个人把衣服捧着一字排开, 准备轮流上前伺候十枝空。   十枝回头看了眼, 也就站起身张开了手。   这边一步步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一直跽坐在房间门口观看的女性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在十枝看过去的时候解释:“十枝大人, 您变了。”   女性笑意盈盈,一张年轻漂亮的脸蛋根本看不出她已经有了一名十多岁的儿子,目有双瞳剪水、眉黛青山,是个十足的美人。   十枝瞥了她一眼, 记起了她的名字。   姓嘴平名琴叶,成为他的信徒有些年份了,当年好像是因为……因为婚姻不美满而找上门的, 现在是彻底变了模样、变了气质。   说起来, 前阵子在神社仓库里翻出来的异色彼岸花也是她送的。   说是家里的亲戚在研究所工作, 走正规手续带回来做纪念的,嘴平琴叶看着稀奇但摆在家里没用,干脆送给了自己的信仰。   银发少年勾了勾唇角,“怎么说?”   见自己的信仰没有生气的意思,墨蓝发的女子笑意温和,“十枝大人有情绪的时候比较喜怒无常,没情绪的时候没人看得出您在想些什么,您……您这两种状态参半,大家是有点——”   嘴平琴叶想说大家是有些怕十枝空的。   可她想了想按照他们的关系远近,保持距离是应该的。   于是她换了个说法,“现在的十枝大人好接触很多啦,算是……有人味了。”   嘴平琴叶是在笑着的,她觉得这是好事。   她和大部分信徒不同,她远没有把十枝空上升到“神”的高度,在她看来年纪尚未成年的小神主就像……就像孩子一样,跟她家差不多年纪成天撒泼闯祸的儿子也就性格的差别。   虽说自己的信仰最终会走上那条路,但在此之前轻松任性一点也未尝不可。   十枝听着抬起手,让自己的手从袖子里穿过去,“不止你这么说。”   嘴平琴叶又笑了笑,“十枝大人现在是在东京的学校读书吧,是哪所学校呀?”   “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十枝回答。   没有涉及过怪力乱神方面的嘴平琴叶偏头思考了一下,然后拿出手机求助搜索了一番。   “宗教学校?咦,可我听他们说您好像在当什么……”想了半天没想起来,女子摇了摇头,“算了。”   女性信徒在为自己的信仰交到新的朋友而高兴,她觉得年轻人就该这样,像十枝空这样肩上担子十足的,也得有休息的时刻。   换换衣服上上妆再做做头发,就在十枝听着女性信徒的夸耀和赞美昏昏欲睡的时候,装扮终于搞定了。   领头的拍了拍手,女性信徒们刹那间鱼贯而出,守在门口的嘴平琴叶替十枝关上了门。   此刻距离聚会开场还有不到半小时。   十枝一个人待在房间内打发时间。   他是在学校请了假的,今天是周三,还是上学日。   两个礼拜前一年级的几人跟着京都校的老师出任务归来,是彻底坐实了京都校二年级学生究极机械丸——本名与幸吉的学生叛变的事实。   当时十枝听到这个消息毫不惊讶,不过为了配合其他人的反应他还是浮夸地“咦”了一声,引得五条悟频频侧目。   五条悟:“行了行了,整个东京校就属你知道的最早。”   学校里针对学生间谍失踪一事商讨起了对策,可这与十枝无关。   不过,他隐瞒了一件事。   十枝手边摆着那个道场柜子里存着的小册子,这会儿他转着笔,在新的一页上写上了几行字。   ——三轮霞,许愿究极机械丸一个月的好运。   “名单在这里。”   十枝饶有兴致地盯着面前给他送名单的信徒看,只把外表腼腆的青年看得羞赧不已。   他接过名单还没翻看,把青年从头扫视到脚后,问他还准备套着这幅假象多久。   “诶?果然瞒不过神大人吗。”青年声音沮丧,一阵烟雾缥缈的紫烟散去,青年样貌没发生什么改变,就是换了个发型,“本来不想让神大人看到我这样的——”   十枝听着对方扭扭捏捏的声音,视线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头顶的……叶子?   一时间没有辨别出那是什么品种的叶子,十枝看了眼就别过头去。   “噗。”   “……神大人你是在笑吧??”   “没有,咳。”   再回过头时青年重新遮住了自己奇异的发型,把自己的信仰逗开心了是好事,他顺口解释了两句,“我们部门搞团建,大家一起理了头顶上司的发型,十天半个月不允许换。”   十枝想了想,“你在彭格列雾守手底下任职。”   青年苦着脸点点头,他不想在自己发型的话题上停留太久,连忙用参会人员名单的事转移走了十枝的注意力。   “神大人,来参加聚会和不来参加聚会的人员名单都在这了。”   十枝手上那个名单后半部分主要是记载临时有事不来的人的,他直接略过了前面的参会人员翻到最后,在那看到了一些眼熟的信徒。   比如年假用完的港口Mafia的C君最近在加班。   再比如卫宫士郎的名字也在上面,他好像是……冬木最近开启了新一轮的杯子的争夺,卫宫士郎被选中当了参与者。   也就是一个礼拜前后的事,卫宫士郎打电话来请假时背景音吵吵闹闹的,有女声高声大喊“咖喱棒——”,然后猛地挂断。   十枝找人去冬木确认了一下卫宫士郎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就没有管了。   请假人的名单也不长很快就翻到了底,十枝又倒回去把参加人员看了一遍。   “我有个同学是我的信徒。”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让一旁的黑手党青年摸不着头脑,十枝停顿片刻继续说了下去。   “也是一件蛮巧合的事,他当年旅游的时候误入了须摩提山闯进了我的神社,他说我圣洁恍若神子,半推半就成了我的信徒。”   “不过那阵子没什么人上山,他没被其他人发现。”   十枝自言自语地把故事说了大半,后面他和虎杖悠仁的发展就是后者下山回去读书,他在神社里待到被五条悟揪到学校里去。   最后是偶遇,这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完整的自圆其说让十枝感受到深信不疑。   奇怪,这可太奇怪了。   边上的青年信徒忽然看他的信仰露出了晨光熹微般的笑容,那笑容勾得他心神一颤,连忙是把头低了下去。   ——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聚会开场后十枝居于上座,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端着个笑容坐在那,一副圣洁的样子引得底下的信徒呜呼一阵倒伏一片,堪称一等一的邪教现场。   十枝心不在焉地有一下没一下地与信徒交谈,大概用了十分之三的注意力。   不过就这一点的注意力都可以让信徒欣喜若狂,没怎么近距离接触过他的信徒语无伦次,十枝随口安抚两句,那信徒声音更加哽咽了。   ——好吵。   十枝垂下眼帘,众多信徒聚集在一起那叽叽喳喳的心声也搅成一团,这处道场虽然大,但也就这么大,人多起来那自然是吵的。   他撑着半个脑袋,视线来回在前方的榻榻米上打转,突然间他视野里出现了个机械模样的通讯器,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出现在了那。   呲溜溜的电流音开始闪烁,说得眼泪鼻涕一大把的信徒没没有听见声音或发现异样。   “出去。”十枝说。   仍带着惯性的信徒没能第一时间住口,下一秒边上黑手党的冷意杀到扼住他的喉咙,人一拖一拽,直接给带出了门。   剩下的人也如法炮制,有所留恋的强行上手,大部分信徒还是规规矩矩走了出去,没人知晓十枝突如其来的变化为何。   反正神大人总有他的道理的,他们只需要听从就好。   人即将走空去其他道场稍等片刻前,十枝询问最后关门的信徒现在几点了。   “呃……晚上九点二十分了。”   “嗯。”十枝点点头,“你去给他们讲讲故事,把神社前身的故事翻出来给他们讲也行,我有点事。”   等人彻底走远后,十枝捞起面前的机械傀儡,或者说通讯器更为准确。   呲溜最后一声电流音跳过,这个通讯器终于开了口。   “你好,我是京都校的机械丸。”很开门见山的自我介绍,稍作停顿,电子音继续,“能听见的吧,十枝空。”   十枝嗯了一声,把通讯器翻了个面,看着平滑的背面,又重新翻到正面。   大概是等了几秒没等来非难,机械丸的电子音再度出声时有几分不自然。   “……既然你对我的身份没有异议,那请仔细听好。”电子音从不自然转为了沉重,“五条悟,被封印了。”   半晌,机械丸没有听到回答,他以为是给人的打击太大了,正准备再重复一遍时,十枝空发声了。   他说:“哦?所以呢?” 第46章 不同路   “五条悟被封印了。”   “哦?所以呢?”   这一来一回两句话好像把天完全聊死了, 十枝空的平淡甚至称得上冷漠的反应让机械丸哑口无言。   不、不对啊,十枝空的反应为什么会是这样的?   机械丸对十枝空的了解完全源于资料,只见过两面的他不是出于“十枝空可信”这一点把自己的通讯留给这位的,而是出于……他需要十枝空的能力。   他需要十枝空无论事情走到哪个地步都能力挽狂澜的bug能力。   机械丸思索片刻, 他认为可能是自己说得不够真, 于是把简短的“五条悟被封印了”这句话扩写了一下。   从七个字扩写成了将近七百个字, 合成般的电子音语速飞快地把涉谷大概发生了什么全都讲了一通,讲得他要不是个装置肯定要口干舌燥灌下一大杯水。   听完机械丸所说的十枝空的确给了点反应, 他缓慢开口问道:“你还活着吗?”   十枝并不能从一个机械身上判断对方的生死, 更何况机械丸没有解释过这个通讯器的来源。   十枝捏着通讯器眯了眯眼, 又补了一句:“三轮霞……上次见面有向我许过愿。”   机械丸被他噎住了,刺啦刺啦的电流声变得非常刺耳,他似乎是在念三轮霞的名字,卡顿半天才重新出声。   “三轮吗……”   机械丸说他活着,并且已经向京都校发去了消息, 但本体暂时还没被京都校的人带走, 就差这么分毫的差距他就要死在特级咒灵手下。   随即他追问三轮霞许愿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十枝撑着脑袋眼眸微敛。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许一个简简单单类似于“嗑个福灵○”的愿望差点让京都校的那位女生瘫在咖啡厅走不动路。   要从特级咒灵手下谋一条活路,的确不是个小愿望, 相应的,代价也不是小代价。   十枝风轻云淡地说代价不是寿命,更多的就没有回答了。   兜兜转转半天,他还是最开始的那句话:“所以呢?你把五条老师被封印的事告诉我, 想做什么?”   到头来机械丸刚刚说的涉谷“见闻”全都白讲,十枝空没有半点动容。   机械丸沉默了好一会,明明是争分夺秒的时刻他却搞不懂十枝空在想什么。   东京校的这名二年级学生好像并不在意。   他不在意五条悟被封印后会带来的那些动荡。   通讯器里的意识飞速思考, 机械丸忽然灵光乍现想到了学校女生不经意提起的一点, 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狗卷棘也在涉谷。”发现银发少年动作一顿, 机械丸立刻添油加醋分析涉谷的局势,其实他不知道涉谷到底有哪些人,但总归往重里说就是了。   “五条悟被封印了,涉谷还落下了帐,我不清楚是多久之前发生的事了,东京校所有的咒术师应该都被征调过去,京都校……应该在赶来的路上。”   “我不知道狗卷棘会面对谁,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涉谷有数只特级咒灵和极恶的诅咒师,他们的目标或许只是五条悟和两面宿傩的容器虎杖悠仁,但不代表着他们不会殃及到其他人。”   “特别是现在五条悟已经被封印了,不把他解放出来的话……没人能阻止得了那个诅咒师了。”   机械丸把情况说得非常严重,严重到只要不把五条悟放出来咒术界就会完蛋的地步。   “狗卷棘明显就是五条悟一派的,至少算一半,如果没有了五条悟……平衡会崩坏的。”   说到后面,机械丸已经学会了抓重点,他把话题不断地往狗卷棘身上引。   终于,十枝给了他回应。   就像先前问“所以呢?”那样轻描淡写,现在这句“好啊”也是平平淡淡。   完全不像是以狗卷棘为中心的人的反应。   十枝眸色明亮,手里捏着机械丸的通讯器站起身,撩了一把垂在脑后的银色发辫走到门口。   十枝:“我们先去找人。”   门外的长廊上并没有人在,走了好一段路才找到最近的信徒。   十枝见到的是意大利黑手党驻日本分部的青年,既然是有特殊能力的人士,那就好解决多了。   一把讲机械丸的通讯器塞给了青年信徒,十枝让对方用最简洁的语言把情况解释清楚。   机械丸:……啊,不是??   十枝点了点手臂,“快点,你不是让我赶时间吗?咒术界在其他特异能力人士眼中又不是秘密的存在。”   机械丸迫不得已把情况又复述了一遍,重新接过通讯器的十枝看向自己的信徒,“知道怎么做了吗?”   青年点点头,“我把他们疏散一下,带离东京够了吗?”   十枝摸不准答案去看机械丸的通讯器,后者接到信号思索了一番,犹豫地说:“应该……不用远到出东京吧?”   “大概。”   现在是2018年10月31日,晚上21点45分。   十枝赶到涉谷的方法也简单粗暴,什么由人车子接送都太慢了,他抓了个信徒,让他以许愿的形式把自己传送到能直接去到的外围。   十枝倒是想直接进中心或者说狗卷身边,但衡量了一下代价,他放过了信徒的那条命。   被抓住的信徒还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在医院躺尸半个月,欣悦地帮了忙。   对于被十枝抓着的那部分机械丸的意识来说,就是眼睛一眨一闭的功夫他们就从东京外来到了涉谷外围,这速度超乎机械丸的想象。   “太快了。”对方感慨道,“但为什么直接进去?以你的能力的话,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在地下的地铁站中等候帐的破除再——”   “因为代价。”十枝仰头看着那所谓用来关“普通人”的帐,直接跨步走了进去,“要进去的代价比你想象的大。”   机械丸依旧困惑,按照他的理解,如果代换成十枝空的咒力的话……虽然比不上东京校另一位二年级的无限咒力,但十枝空的咒力储量仍旧惊人。   机械丸:“靠你的咒力难道不能进去吗?”   “可以啊。”身着狩衣的银发少年回答,“但为什么呢?”   “五条悟被封印只是基于整个咒术界或者说整个日本的噩耗,并不是对我的。”   “五条悟某种程度上的确给我提供了庇护,但是——”十枝空停住了脚步,在他前方的是一名倒在血泊中的黑西装人士,看着像见过一面的辅助监督,“我在二月之前,在我咒杀了大半个须摩提村前就已经想好了之后的路。”   原先十枝空给自己定下的那条路上,没有狗卷棘、没有五条悟,没有咒术高专任何一个人的存在。   他所走的路本会是条孤寂的路。   不过现在这样热闹也不错。   十枝懒得理会机械丸喋喋不休的话,他走过去把趴伏在地上的黑西装翻到正面,即便对方的脸被鲜血浸湿,他依旧在记忆中翻找出了对方的身份。   ——是之前送他去英集少年院的那位辅助监督。   男人毫无生息,死得非常透彻。   致命伤是从背后穿过胸口的一刀,没有得到及时治疗所以死了。   死的时候男人死不瞑目,脸上带着惊异与痛苦的表情,十枝看了会,伸手把人的眼皮给合上了。   “十枝空。”有人从背后喊了他的名字,十枝转头一看,发现是咒高的校长,“你为什么会在……”   话说了一半就打住了,沉默的夜蛾正道挥挥手示意身后的人去替死去的同伴收尸。   十枝没有开口解释,而是把机械丸的通讯器抛了过去。   夜蛾正道下意识一捏,放到眼前一看,看到一张被记录为学生中间谍的脸,“究极机械丸!你不是应该——!”   这又是一番很麻烦的解释,第三遍讲述涉谷始末的机械丸熟能生巧,甚至变得更加有条理了。   他毫不避讳自己背叛过的事实,也追加说明了他和诅咒师、咒灵一方的束缚解除后分道扬镳的后续。   “我本来是想早点通知五条悟的,但他们把信号也完全屏蔽了所以……”只能战斗了,而且他还差点死了,“我的本体应该重伤、奄奄一息,不知道京都校的人有没有找到我,夜蛾校长你手里的通讯器是我提前准备的。”   “有四个通讯器,一个在虎杖悠仁手上,一个在十枝空手上,一个在我的同学手上,还有个在……”   听闻五条悟被封印的消息是机械丸主动告知的夜蛾正道情绪平稳不少,又问了两句关于涉谷内部的消息,这位校长把视线移向了不远处身着狩衣的十枝空。   银发少年浅踏踩过未干的血泊,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站在原地朝远处眺望。   夜蛾正道:“十枝空是你找过来的?”   这位校长可没忘记,他学校里这名二年级的学生请了三天的假,假条上写的是“定期营业神社、加深信徒感情”。   机械丸:“是的,他是我找的保险。”   东京校的校长沉默了一瞬,他实在不想对十枝空的立场表达什么看法,只要狗卷棘在,至少十枝空就是可控的。   可五条悟被封印了。   东京校的校长叹了一口气,他把机械丸的通讯器重新朝十枝空丢了过去,后者头也不回地反手接到,继续站在那。   救助、增援全部已经到达,现在唯一的问题便是禁止咒术师入内的帐要如何破除了。   机械丸:“虎杖他们已经在跟落下帐的诅咒师再交手了,只要再稍等片刻就可以——”   十枝空:“棘在哪?”   机械丸:“?……抱歉就算你这么问我也……虎杖悠仁那边并没有看到狗卷棘的身影。”   十枝点了点头。   他听不到狗卷棘在哪。   恰逢万圣节夜的活动,涉谷附近聚集了大量扮演西方鬼怪角色的普通人,加之最外层的帐把人关住了,混乱的心声从刚才就开始侵扰十枝的听觉。   要从大海里捞针并不现实,而且狗卷棘距离他不近。   十枝点了个路人想进行简单的许愿操作,结果那人早就吓破了胆,被他一搭肩干脆是昏了过去。   这周围也没其他人了,群众被疏散了,剩下的校长忙于救援。   于是十枝抬头看了看近在咫尺的黑色屏障。   “打破这个帐就可以了吗?”十枝说道,他敲了敲坚固的屏障外壁,“这个‘禁止咒术师入内’的帐。”   机械丸给出了肯定的回答,然后他感受到十枝空退后了几步。   十枝空拉远了距离,摆出了拉弓射箭的起手式。   磅礴的金色咒力汇聚在弓弦之上,那亮光把半边漆黑的天幕照亮时,也照亮了射箭人的半张脸。   “所以,暴力破除也是可以的吧。” 第47章 术师杀手   漆黑的天幕被眩目的金光所照亮, 有这么一刻位于涉谷站外的咒术师错以为此时是喧嚣的白昼。   紧接着沉闷的惊雷声在这片土地上炸响,牵连着建筑物都震了两震。   隔绝了他们与涉谷站内部的帐破了,不是因为落“帐”的人和物被消除而化雾溶解, 而是被人以极其强硬的手段一箭轰开。   像碎片般破裂的帐消失了, 还在与诅咒师战斗的学生不由地抬头望向天空。   虎杖悠仁:“这是十枝学长吧?”   伏黑惠:“是他。”   虎杖悠仁:“学长不是请假去搞宗教活动了吗?他怎么会来这里?”   伏黑惠:“是迷信活动, 不知道,可能是狗卷学长通知……”   也不对,他们手机上的信号完全消失了, 要不然虎杖也不会用喊的方式来通知七海前辈。   没想通十枝空为什么会过来,两名东京校的学生准备着眼于眼前刚被捆起来的诅咒师。   虎杖看了看手上剩下两枚没来得及摧毁的钉子, “这个怎么办?帐已经破了,这个好像不重要了?”   伏黑看过去,“破坏了吧,诅咒师的东西留着危害也大。”   虎杖如伏黑所说用咒力摧毁了钉子,就在他们松了口气时异变突生。   同伴从空中坠落得毫无征兆,两名学生甚至不知道他身上发生了什么, 只来得及招出鵺接一下, 随即虎杖冲上去把人接住。   “重伤了……怎么会?”虎杖悠仁非常惊讶,他抬头看向S塔的顶端, “那里应该还有两名诅咒师……不行, 我要帮猪野哥去痛扁——”   “虎杖。”伏黑叫停了自己的同学, “现在五条老师的事更重要。”   “……哦。”虎杖也不是没脑子的人, 冷静下来想了一下利弊, 便决定跟伏黑惠分道扬镳。   一人赶往五条悟所在的涉谷车站内,一人把猪野送去外面治疗。   涉谷车站外的咒术师分工明确, 在车站内对着狱门疆发呆的诅咒师也感受到了什么, 望着楼上的地面若有所思。   脑门上缝着一圈线的男人忽然露出了邪恶的笑容。   他从袈裟里摸出一只藏了许久的鸡肋咒灵一把捏碎, 与之相对应的另一只在千里之外断了联系也光速消逝。   事情走到这一步,所有的演员都聚集齐了。   “虽然十枝空是意外之喜,但把计划提前也无妨。”   此时还名为“夏油杰”的诅咒师鼓起了掌。   “五条悟,你看不到走向新世界的过程还真是可惜了。”   “那让我们新世界再见吧。”   十枝空走在寻找狗卷棘的路上。   车站外围并没有特级咒灵的存在,按照十枝对狗卷咒言的理解,他多半会被分在外围去疏散群众。   大概得出这么个结论后,银发少年的动作不再急躁,也没抓着个人祸害对方的生命力来走便捷之路了。   机械丸留给十枝空的那个通讯装置从帐被破坏后就没了声响,可能是被他刚刚那一箭的咒力给冲击到了,陷入了短暂的失联中。   涉谷的街上到处都是被咒灵和改造人缠住的普通人,有点反抗能力的抄起路边能捡到的趁手工具进行反击,而更多的人是被怪物一面倒的屠杀。   十枝目不斜视地朝前走去,走出一段距离听到人类的哀嚎后,他停住了脚步。   他本来是不想管的。   十枝朝左侧看了过去,那里被咒灵压了半个身子正要被拆吃入腹的女人哭喊着向他所在的位置伸出了手,尖锐而又刺耳的心音刺破鼓膜。   求救、恐惧、绝望、怨恨……各种负面情绪在十枝的周围炸开。   此刻的涉谷好似十枝曾经见过的横滨。   不过涉谷给十枝的感觉比横滨要好一些,至少他提前知道了这里人间地狱般的景象,做好了心理准备。   ——棘在的话大概是会出手的。   脑海里咒言师的身影一闪而过,十枝抬起手,手中聚集出一柄短刀,随意朝着咒灵的位置一掷,精准贯穿了咒灵的头颅。   惯性带着咒灵一路后仰,最终倒在了地上。   其余的咒灵、改造人也差不多待遇,嫌弃一只只解决太过麻烦,十枝变出弓,向着天空射出箭雨。   金色的雨幕落在了每一只咒灵及改造人身上,而站在中心的银发少年却紧急朝前一个俯身,避开了从身后袭来的拳头。   人一倾一俯拉开距离,十枝死死盯着站在他原来位置身后的那个人。   ——完全……没有心声。   这是一个比较奇怪的特点了,除了死物和不具备思考能力的器物外,很少有人能把心声清除得如此干净。   特别是在战斗中,要做到这一点就更难了。   ——而且他和伏黑惠长得好像。   呆立在那的成年男子有着一张十枝眼熟的脸,差不多就是他那个一年级黑发学弟轮廓放大再狂、再痞子一些。   “伏黑……”试探性地开了口,十枝唤起了这个姓氏。   结果没有反应。   仍然没有动静的男人令十枝皱起眉头,他手背到身后,悄悄在掌心滑落握住刀柄。   下一秒男人动了。   长着一张“伏黑惠”面孔的男人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出现在了十枝背后,拳头轰击的落点刚巧是他握着的那柄剑身。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飞了出去,突如其来的一击令人有些懵圈,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男人没有接着攻击。   十枝在半空中一个翻身,拉开弓猛地射出一箭,男人身子一侧便避开了。   ——很轻松,像是野兽一般,全凭直觉在行动。   落空的箭射中了男人身后的建筑物,砰地炸开一朵碎石构成的花。   接着他受身落了地,手里的刀已经因冲击而碎成了沫。   十枝抬头看向攻击者时,发现刚刚还双目暴虐无神的男人脸上出现了正常的表情。   就像戏剧变脸一般,像是人偶突然有了生命。   “哦……咒术师啊。”男人看着两手空空的自己,不怎么习惯地甩甩手,扭了扭脖子问,“现在是什么时间?”   十枝眯起眼,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大人伏黑惠”的心声又出现了。   他心里充斥着对咒术师的讨厌以及对自己状态的无所谓,更多的还是有关现状和一点点关于……惠的。   惠这个名字很常见,多见于女生,但联系上对方的这张脸,十枝跟倾向于这和他的那个学弟有关。   男人因为十枝空学生的样貌与年龄姑且停下了攻击的手,打算问几个问题。   问完他就准备接着打了,像十枝空这样咒力充沛的咒术师他醒来后还是第一次见。   打是肯定要打的,让他趁着清醒的时间把消息打听清楚。   年纪小的小崽子总归比那些大人咒术师要可爱点,这么说起来,他家那个小子今年有多大了来着?   “今天是2018年12月31日,时间是——”十枝侧过头看向远处的电子显示屏,“22点刚过吧。”   “哦,十年了。”男人捏了捏自己的后颈,“你是哪个学校的?你有咒力但穿着狩衣,大家族的人吗?”   “算了,也无所谓回不回答了,反正都是要死的。”   男人放松的动作一顿,下一刻不知从哪里捞来一柄断裂的铁管,长约半人高的管子两头是锐利的尖端,无论刺入人体的哪里都能使人遭罪。   伴随着他加重音念的“死”字落下,男人再一次失去了意识,黝黑的眼瞳直勾勾地盯着十枝,好像在看一个死物。   ——……哈。   ——明明这个男人才更像是死物吧。   他没有咒力。   这个结论不难得出。   几次交手下十枝都没有从对面的成年男子身上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咒力,纯粹而强健的□□带给人极大的压迫力。   身后的发辫几经刮蹭散了开来,散乱的银发披在脑后额前。   ——要……拉开距离。   灿金色的眼瞳近乎敛成了一条竖着的线,十枝凌越在空中,视线没有看着即将冲到他眼前的黑发男人而是看着地面的其他人类。   捕捉呼救,抵达许愿者的身边。   毫不在意被迫实现愿望的人折了多久的寿,一出现在路人的身边十枝便把人一脚踹开,倒飞出去的普通人撞上花坛晕了过去。   晕过去也比被咒灵吃了好,再熬些时间就有人来救他们了。   十枝与男人拉开了距离,抬手就是几道金色流矢,箭羽划破照亮天际。   而被攻击的男子仅仅只是一个扭身旋转,铁管带动的气流将箭矢击飞,不怎么牢固的金属也应声而碎。   男人再一次贴近了他。   银发少年凝聚的金色铁扇与黑发男子的拳头发出碰撞的声音,接着力道往上一挑,对方的拳头堪堪擦着鼻尖撇到一旁。   拳脚相碰,谁都没讨到好。   隐约之间十枝空还落在下风,不具备思想的杀戮人偶简直天克他。   小袖宽大的袖口几经摇晃,被十枝塞在里面的通讯器天旋地转,勉强没有摔到外面。   经过这么一折腾,进入休眠的机械丸醒了过来。   他因视线被遮、听觉受阻,根本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是个器物所以才没头晕目眩的机械丸:“你在干什么?我不是建议你把我戴耳朵上,我可以把这个改造成耳机式——”   “闭嘴。”十枝叫停了袖口中的聒噪,“你再多说一句我把你丢给对面那个长得跟伏黑惠一样、没有咒力、□□强到变态的男人碾碎。”   “……你说什么?”不知道是话语中的那个词触动了机械丸,短暂的沉默后,他问起了十枝空交手对象的更多特征。   要什么特征?跟伏黑惠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脸就是他最大的特征了。   懒得跟机械丸废话,十枝把通讯器从袖子里拿出来挂在衣领,尽管仍旧位置不对但收音效果好了不少。   机械丸安静地当个壁花思索了很久,终于在某一刻抓住了一闪而过的熟悉感。   “是术师杀手!”机械丸喊了出来,“天与咒缚……术师杀手……禅院甚尔!”   被尖叫般的喊声惊扰到的十枝差点被“大人版伏黑惠”……哦,现在应该叫禅院甚尔的人捅个对穿。   十枝摸着宽大狩衣被刺出的大洞。   夜深了。   把这个烦人的通讯器丢掉算了。 第48章 杀戮人偶   十枝空对整个咒术圈子的恩怨情仇知之甚少。   你可以问他咒术师的御三家分别是谁, 凡是文化课、通识课上会教的常识,只要十枝空没有翘课的他都知道。   他本来就是半路出家来到这个圈子的,也没什么信徒在咒术师里身居高位。   但你要是向他打听日本的黑手党和意大利的黑手党, 十枝说不定能从信徒那问出一两句情报来, 这在咒术界绝无可能。   更不要说像禅院甚尔这样追溯到十年前的人物了。   就连机械丸都是因为对方天与咒缚的身份才收集过资料, 反应时间也极长,喊出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的事了。   十枝:“什么禅院甚尔?这是禅院家的人吗?”   机械丸:“是的吧?我对他知道的也不多, 因为能找到的情报实在是太早了, 他又在很多年前就死了——”   “好了。”咒力凝聚出的屏障被对面层层打碎,十枝冷着脸,“机械丸你还有什么情报趁早说了,不然我把你丢出去。”   “……可就算你这么问我, 我也……”   机械丸绞尽脑汁说了些并没有多少帮助的消息, 比如这人姓禅院那就是禅院家的人, 天与咒缚使他没有咒力, 取而代之的是强化到极致的体魄。   十枝听了一半就把机械丸摁了回去。   他的情报说了和不说没两样。   而且, 他逃脱不了禅院甚尔的追杀。   只知道杀戮的人偶没有思想,他就是一味地攻击和攻击, 即便受了伤也没有动作停顿, 这让单打独斗的十枝空逐渐体力不支。   十枝空擅长的本身就不是一对一的对决, 特别是和这样绝对的武斗派。   他在行的是在人群聚集的中心利用旁人的内心打出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机械丸, 你确定他早就死了吗?”   “是的,死得不能再透彻了。”   奇怪, 那眼前的人到底是什么?   十枝空被禅院甚尔追击得一路后撤,不多时就退到了井之头线涉谷站的大街口处。   禅院甚尔依旧没有恢复神智, 在击落数块广告牌扬起无数烟尘后, 两道人影一前一后突入了地铁站的入口处。   机械丸:“按照我的感应, 先前虎杖悠仁似乎遇到了你想要找的狗卷棘,你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很近但还有些距——”   十枝空:“闭嘴!我能听得到!”   距离离得近了,或者说不相干的路人被撤离得差不多了,地铁站外小猫三两只的人的心声自然是听清了。   十枝空听到狗卷棘在与他相隔不是很远的地方疏散人群。   可他不能把眼前这个棘手的玩意给带到狗卷面前。   十枝一撩垂下来的额发,脚尖点这地,另一只手的指尖向下一压。   数道长而利的箭矢脱离弓弦的指挥垂直落下,到了如今这个阶段他也不再拘泥于射箭的过程。   诚然由他亲手发射的弓矢更具有破坏力,但与这样快节奏的对手战斗,抢占先机更为重要。   下楼的台阶被全然碾碎,浅踏踩着湿哒哒的地板留下一串脚印,十枝躬身靠在背后的售票机上,接着微微偏头。   钢筋水泥擦过他的耳廓贯穿了身后的机器,刺啦跃起的电流暴露出蓝白的电弧。   银发少年毫不犹豫地照着身前男人的腹部捅出一刀,血立马淌了出来,沾湿他的右手,就在十枝想要抽离时,却被禅院甚尔抓住了胳膊。   少年人纤细的手腕被人猛地一拉,以不容抗拒的力量向上一抛。   以倒挂着的姿势被钳住肩膀的十枝空接着向下一坠,背脊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疼痛袭来。   瞳孔紧缩之际,十枝看到了他们正上方打开了个墨色漩涡状的开口,奇异的景象显露其中。   他不单单是看到了那个开口,他还听到了其他数个人的心声。   本来不存在于此处的人类忽然暴露了存在,他们的声音十枝自然也能听见了。   里面大概是有伏黑惠、禅院真希、七海建人还有……还有两个他不认识的存在。   还没等十枝想完这是发生了什么,禅院甚尔抓住了他的领口,不假思索地就朝墨色漩涡中央冲去。   “喂等——咳咳咳咳!”   领口勒住了脖子,十枝刚一穿过狭窄的洞口就挣脱了禅院甚尔的束缚,捂着嗓子落在一边咳了几声。   他脚下踩着的是松软的沙地,也不知道刚刚是穿过了怎样的入口,竟让人来到了一片独立的空间内。   或者说,这里是个人的领域。   “……十枝学长?”   伏黑惠冒出了和本校校长一样的疑问,奇怪于请了三天假的学长为什么会身穿狩衣出现在特级咒灵的领域中。   以及——“那是谁?”   禅院甚尔那张脸跟伏黑惠长得极像,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能思考出两人之间存在联系。   但七海建人不认识,剩下的两个学生不认识,唯有余下的老头若有所思。   这个节骨眼上大部分人的头脑都分给了对特级咒灵的紧张战斗,卡顿的思绪直至被禅院甚尔掀飞都没能通畅下来。   杀戮人偶在特级咒灵的吸引下勉强换了对手,他抢下禅院真希的武器就冲上去交手。   闯入领域的二人中一人无法交流,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到了目光阴晴不定的银发少年身上。   沉着脸的十枝空抿了抿唇,手依旧放在颈部没有松开,“你们,在看什么呢?”   没有人回答他,反倒是机械丸的通讯器又吱吱地展示了存在感。   机械丸:“我感受到这里和外界的联络隔绝开了,是发生了什么?”   伏黑惠:“……是特级咒灵的领域,等一下你不是!?”   十枝直接是把领口的通讯器揪下来丢到了伏黑惠怀里,后者手忙脚乱地接住。   不去听机械丸大声呼喊自己的名字,十枝几步跨到禅院真希面前。   被抢了武器的禅院真希木楞地看着特级咒具被人舞得虎虎生风,发挥出了比在自己手中翻倍的效果。   “许愿吧。”十枝突然说。   “什么?”绿发的女生没有跟上十枝的思路。   “我说,把我从这里送走,送到棘那边。”离了禅院甚尔的压制,十枝语气逐渐变得不耐,“或者你想杀了这只特级咒灵?或者把五条悟从禁锢里解放出来?”   “治疗?抹杀?只要你付得起代价,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   银发少年的口吻凉薄到了极点。   “快点,给这里的战斗划上一个句号吧。”   “禅院真希……不,你们谁都可以。”   首都高速3号涉谷线,涉谷收费站外一名女子指尖夹着烟,懒散地撑在身前的栏杆上。   “校长,这里有你的咒骸,我一个人留着也没事的。”   许久未抽烟的家入硝子把烟盒塞回了衣服口袋里,眼神迷离地抽了口烟,随即脑袋垂下看向她身边的人。   “所以校长你要不要去里面帮忙?”   女性随口一说的提议当然被否决了,作为宝贵的医疗资源,咒高的校长说什么都不会放她一人在这里。   假如治疗点被暴露了,那么敌人第一时间便会过来刺杀家入硝子。   女性医师口中说着“不会的”,却也没怂恿身边学生时代的老师离开这里了。   她背后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躺了好几个人,都是被从涉谷现场救回来的,经由她的反转术式治疗,并无生命大碍。   家入硝子出神地看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深深地吸了一口烟,浓重的烟味麻痹着她的神经。   “校长啊,你说悟那个家伙会不会……”   “他们一定会把他救出来的。”夜蛾正道打断了硝子的话,“如果做不到……”   后面的话谁都没有接,假如失败,那等待咒术界的会是个很可怕的未来。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夜蛾正道率先打破了不安的气氛,“聊点开心的吧,还记得悟当年他——”   愉快的调侃五条悟中二时期的话语刚起了个头,夜蛾正道身后的灯忽然闪了一下。   “嗯?”两人都抬头看了下,没有感受到诅咒的气息,只以为是电流不稳。   夜蛾正道话题再开,他说起了自己还是老师那会儿硝子那一届令人印象深刻的事,说两句还问硝子记不记得。   二人的对话照常进行,他们背后的灯又闪了两下。   “怎么回事?”夜蛾正道皱起眉,想去检查一下电力设施。   “嗯?没关系的吧,也没有咒灵,可能是刚拉的电线线路不好吧。”硝子摆摆手,示意夜蛾校长回来,“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就在这站着吧。”   夜蛾校长想了想,走出去没多远的步伐迈了回来。   就在他站定的那一刻,涉谷收费站的电力彻底中断了。   同一时间,夜蛾正道一把搂住家入硝子的腰就往后跳,一角踩在了治疗设施的帐篷顶。   东京校的校长看见了,他看见了一个竖条形的漆黑生物站在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就这么孤零零地站着。   周围的灯光齐齐消失了,就好似这一片集体断电了一般,除了月光没有任何照明。   但这对于咒术师而言不算什么,他们有其他手段来提供光线。   夜蛾正道放出了自己的咒骸,然而眨眼的瞬间那漆黑的人形消失了。   ……去了哪里?!   咒术师紧张地左顾右盼,可他捕捉不到那个生物的下落,只能感受着用来守卫的咒灵一只接着一只消失。   就像……被凭空吞噬了一般。   “校长……”硝子的声音带上了颤抖,“离开这里!”   破了音的女声回荡在这处寂静的夜空中,夜蛾正道和余下的咒灵把伤员抢救出来。   ——嗷呜。   似乎听到有声音回响在耳边,再抬头时,搭建的医疗帐篷平白无故缺失了半块,像是被人从中间挖去了一样。   刹那间,冷汗沿着背脊留了下来。   好像有什么超出他们认识的生物来到了涉谷。   不是诅咒,也不是怨灵。   是——极为可怕的存在。 第49章 漆黑人型   “你……看到了吗?”   “……我看到了。”   干涩地吞咽着口水, 硝子借着夜蛾的力道才没有脱力瘫倒在地,她勉强撑着身子,眼睛缓缓闭上, 烟蒂掉在地上都没有去管。   她完全不愿回想起前面几分钟所经历的事。   太怪了。   太可怕了。   作为咒术师而言, 他们的生活中充满了非日常的怪事,上到骇人的诅咒下到可以被驱使的咒灵, 没有哪一件是可以与普通沾边的。   即使是家入硝子, 作为不怎么上前线的医师,她的世界也是走在生与死的边界线上的。   她见过太多的尸体,因为诅咒而亡的尸体,被诅咒蚕食残缺的尸体。   可是她……她刚刚看到了最最最浓郁的恐惧。   家入硝子是在夜蛾正道呼喊了好几声才回过神的,咒高的校长一遍又一遍让身侧的女性放缓呼吸,不要因为恐惧而憋过气去。   “没事了硝子, 那个东西已经离开了。”夜蛾正道的声音也还是带着颤, 但总归比女性医师要好上不少。   咒高的校长同样不知道如何评价眼前的场景, 除了他们以外的活物都消失了。   竖长条的漆黑人型闪闪烁烁,就像老旧电视机里故障的雪花屏,眼皮贴合再睁开的下一秒,人型消失了,人型又出现了。   所产生的结果便是生命的消失,用夜蛾正道的理解便是……他们都被黑色人型“吃”了。   安抚完受惊的女性,咒高的校长确定周围没有其他敌人后就走到了收费站天台旁的栏杆边俯视下面。   本来, 那里是有小猫三两只的普通人存在。   现在,那里只剩下一地暗红色的血迹。   没有尸骨、没有衣物,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几个大活人, 只留下飞溅的红色证明着发生过什么。   夜蛾正道当即想掏出电话用现代人的联络方式通知一下涉谷站内的那些咒术师们, 可当他摸出通讯工具看到显示屏后, 这位校长忍不住骂了出来。   ——明明帐已经消失了,为什么还会!   信号强弱的位置被打上了一个叉的符号,简言之就是这里的信号完全被屏蔽了。   难道是……联系这里完全断电的景象,夜蛾正道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   手机联络方式不通,自然只能尝试用咒力的手段。   夜蛾正道并不擅长这个方法,他现在就期望于里面的人赶紧接到他的告诫。   ——快点,再快一点。   不知道为何这位东京校的校长有种预感,那个黑漆漆的人型是有目的性地闯入涉谷的。   尽管不知道“它”的目标是谁,但夜蛾正道就是感到了不安。   ——有什么事情即将发生了。   ——这件事的发生会将一切引向一条未知的道路。   十枝抓着禅院真希,情绪非常不耐烦。   他觉得有什么事情近了,但就是一种感觉而没有具体的概念,这样不明不白的感受令他心思一沉,面上也有所体现。   呆愣的同年级女生还在用她有些卡顿的大脑想着不远处的特级咒灵以及“陌生”的男人,没有给予十枝反应。   禅院真希不好用,十枝直接调转了视线。   他看向了站在另一边,左眼处带着明显伤痕的狼狈成年人目光游离,不多时七海建人与十枝对上了视线。   银发少年面上仍旧噙着笑容,只是晦暗不明的金眸令人毛骨悚然。   他问:“灰原,是谁?”   人脑子乱起来什么都会想,前一刻七海建人还在想要把打败特级咒灵的可能堵在陌生男子身上,下一刻他脑海里闪现回忆起了死去已久的同伴。   所有的心声都被十枝空无一遗漏地接受了。   关于特级咒灵的、关于禅院家的、关于咒具的,也有关于不想回想起的过去的。   十枝按着不断跳动的额角,开口催促:“你们还想在这逗留多久?那个叫禅院甚尔的人很棘手,等他破开了这处领域,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银发少年排除了自己的选项,他绝对不会留下来。   留着胡子的老者发出“果然是甚尔”的感慨,那边机械丸终于给伏黑惠科普完毕,想让伏黑把自己交还到十枝空的手上。   十枝不理,一字一顿念着七海建人的名字。   “七海建人……快点……不要再拖拖拉拉了!”   烦躁、彻底的烦躁,十枝空扯了扯小袖的领口,舌尖抵过牙龈使口腔一阵酸痒。   七海建人从他提起灰原这个姓氏时便有些失神,即使他拔高了嗓门,这位咒术师依旧反应缺缺。   耳边是棍棒交接与血肉刺穿的摩擦声,加之徐徐而来的海浪声,这听得人有些分裂。   ——禅院甚尔暴走了。   余光瞥到这一幕,十枝干脆跨前一步,揪起七海建人的领口将他拉向自己。   冰冷的金色瞳仁对上了七海建人失去镜片遮挡的双眸,桃花眼的主人好像笑了一下,然后七海建人听到少年的声音对他说:“灰原……雄,他会于明天在他的坟墓旁复——”   后面的话止住了,七海建人抬起了还能动的那只手,蒙住了自己的脸。   十枝空这个孩子,是极其狡猾、恶劣的。   “不要玩弄已故的亡者。”七海建人声音充满了疲惫,“是狗卷棘对吧?可以,但十枝空你先解释一下这个男人是怎……”   七海建人的话没能说完。   特级咒灵的领域消失了。   与特级咒灵交手仅仅几十秒便把诅咒完全祓除,十枝瞳孔猛地紧缩,被盯上的征兆重新降临到他的头上。   银发少年放开了成年社畜的领口,闪身出现在同样茫然的一年级学弟面前,伴随着二年级同学的惊呼,抬腿把人踹飞出去。   脆弱的玻璃窗飞溅出去,连带着一个沉甸甸的人影。   十枝空想,他在人类中读了大半年的书,的确是有点影响的。   其余离得近的十枝如法炮制,禅院真希和同姓的老头至少不用担心被玻璃渣子给刮到了。   最后剩个七海建人,而那边把咒具从特级咒灵逐渐消失的尸骸上□□的禅院甚尔也开始朝他们走来。   杀戮人偶的速度很快,实现愿望的速度也很快。   然而谁都没有达成他们的目标。   外来者就是在这个节骨眼降临的。   十枝觉得自己的呼吸被扼制住了,头顶本就不怎么明亮的顶灯忽闪起来,几个回合后啪的一声陷入昏暗。   所有人的动作都被划上了休止符,连禅院甚尔也不例外。   骨头嘎吱嘎吱作响,被固定住的眼皮睁在那,很轻易地就看到了乍现在前方的“生物”。   如果那真的是生物就好了。   十枝空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能在黑暗的环境中看清“它”的外貌,像是漆黑的布匹镶着红色绣边,柔软丝滑的长条轻轻地盖在内里的物体之上。   室内没有风,但垂落的布条就无风而动,宛若触手般在空中蠕动。   黑红相间中的猩红非常抢眼,十枝的视线被勾得停驻在那。   黑与红之间原来泾渭分明的界限逐渐模糊,两种色彩混搅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又暗又沉的深色。   咕嘟咕嘟,泥泞的黑团子中冒出几颗泛着红光的泡泡,液体一点点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再然后……   “十枝空!”如雷贯耳的喊声响彻在十枝耳边将他惊醒,后知后觉地感到一阵疼痛,他被七海建人拉着往后撤离,“我用刀背敲了你一下,你是魔怔了吗?!怎么喊都没有动静!”   七海建人终于担起了一点前辈的责任,在不长的停滞后把不知缘由站在原地的十枝空拉离了黑色液体即将淹没的范围。   “我……”十枝张了张嘴,眉头皱起。   十枝空觉得自己的状态不大对,在这个未知“生物”出现之后,他的反应速度就平白无故地慢了两拍。   在战斗中,这两拍就是致命的。   七海建人拉着十枝空避开了黑色液体,而一旁的禅院甚尔却矛头一转,直冲着黑色人型而去。   不,他们应该逃的。   在找回神志后十枝大脑中的警铃尖锐地拉响,持续刺痛着他的神经。   他只能读到七海建人,此外的无论是禅院甚尔还是黑色人型的心声都是空白的。   “它”是什么呢?十枝空判断不出来。   反正不是咒灵,“它”和禅院甚尔一样没有咒力,取而代之的是另外一种令人感到厌恶的能量。   禅院甚尔在与“它”交战,可显而易见的,全靠身体意识在行动的杀戮人偶对上“它”时落了下风。   不多时,黑发的男人就丢了只胳膊,旁观的人看着都觉得手疼。   禅院甚尔不管,换了只手握咒具继续靠着本能战斗。   “撤吧。”忍着额角的疼痛,十枝指了指身后破开的玻璃窗,“从这走。”   七海皱眉,“你的能力?”   银发少年脑袋微低,抿着唇角,“不行,干扰很大……是那个生物干的,拉开距离后干扰少了些。”   漆黑的人型就像个发射屏蔽信号的信号塔,他神经一抽一抽地疼。   七海建人睁着仅存的一只眼点头,两人不约而同地后退。   可没走几步,异变突生。   漆黑人型刚刚是怎么出现的,现在就是怎么拦在十枝空与七海建人的面前的。   又来了。   十枝视线模糊地看着被膨胀的黑色遮住的洞口,他还能依稀听到成年社畜发出的怒吼声。   耳畔的嗡鸣声一阵强过一阵,发展到最后变成了持续的耳鸣。   很吵也很闹。   禅院甚尔在身后好像没了动静,指不定是被这生物给打败了。   十枝后知后觉地想到——“它”好像是冲着自己来的。 第50章 此世之恶   “接下来怎么办?”   被踹出室内的伏黑惠带出了一大片碎片玻璃, 连带着腹部剧烈的疼痛落到室外,他勉强是控制住了自己,在落地前完成了受身动作。   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伏黑惠一个翻滚站住身子,喘息之余他看向了手中握着的通讯器。   机械丸:?   你不能指望他一个通讯器还能get到外界具体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又被带着颠簸了一通。   伏黑惠刚想说话, 接着又两道人影从他撞开的洞口处落下,他唤出鵺将人一接, 被惯性冲击着连退好几步。   比他稍晚飞出来的是禅院真希和禅院直毘人。   见自己的学姐也捂着肚子,伏黑惠差不多知晓了是谁做的。   “十枝学长要做什么?七海前辈呢?”   “……谁知道啊……我的咒具还在上面, 该死……十枝踹得也太用力了吧!”   禅院真希咳出一口血沫,被她的学弟放到地上后撑着地面就干呕起来。   “真希学姐, 十枝学长可能是让我们远离那个危险的……”   “就算他是好意, 也太没轻重了。”禅院真希揉着腹部站了起来, “所以说分组训练才很少带他,不然我们迟早在硝子老师那有固定床位……喂,那边的老头子还活着吗!”   被鵺放下来的独臂老头也有些晕乎, 站稳身子才说自己没事。   伏黑惠:“接下来怎么办?”   禅院真希:“……走, 去找五条老师,刚刚见到十枝的时候他身上的伤不重, 说明他可以应对那个长得和你有点像的家伙。”   禅院真希觉得七海前辈也会被十枝空踹下来, 所以她便想着先在下面稍作等候。   结果她和伏黑惠并没有等来想象中的七海建人, 反而是一个低头的功夫, 另一名特级咒灵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是禅院直毘人提醒他们的, 那个存在于五条悟叙述中的火山头忽然就站在了前方, 仰着个脖子看上方的玻璃通路。   “陀艮, 你也走了啊。”独眼咒灵的语气听不出什么, 至少作为人类的咒术师听不出。   像是在伤感,可偏偏他语调平稳,没有起伏。   他们只能看到强出好几个等级的特级咒灵一点点转过头,带给人类莫大压力的同时,独眼咒灵表情阴沉。   ——逃。   在街上的三人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逃掉。   新出现的特级咒灵也没能攻击到他们。   周围的街区环境刹那间断了电,漆黑的夜幕沉沉地笼罩下来,与之一起降临的是神经狂躁的警报声。   ——逃、快逃、快离开这里!   大脑不断给予他们新的指令,催促着身体的主人赶紧做出行动。   可是无论是人类咒术师还是想向他们发动攻击的特级咒灵都动不了,处在适应压迫的过程中。   咒灵恢复得比人类快。   战栗的触感从背脊划过,漏瑚重获自由的那一刻便想把眼前三个讨厌的家伙都烧了,烧完之后再上去给陀艮去——草!   漏瑚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评价这快节奏的变化了,他的想法被频频打断,现在更是感受到了宿傩手指的气息。   比起烧了这三个可能导致陀艮死亡的罪魁祸首,显然是别处宿傩手指的优先级更高。   无论他替不替做些什么,他们依然能够在千年后的荒野之上相遇。   先后立断,漏瑚头也不回地抛下原地三名咒术师撒腿就跑。   只是三名人类咒术师,还带着伤,在这里成不了什么气候。   被抛下的三名人类还混混僵僵,直到机械丸出声将他们惊醒。   机械丸:“怎么了吗?发生了什么吗?你们忽然就没有声音了!”   对了,不是电力操控的这个通讯器没有受到影响……伏黑惠低下头,看到全靠咒力持续的通讯器还亮着灯。   “我们……”伏黑惠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说起。   他抬起头,发现就片刻的功夫,场景又产生了新的变化。   ——有什么东西从高处满溢出来了。   伏黑惠所处的位置离得稍远,只能看到黑乎乎略显黏稠的液体从参差不齐的玻璃碎渣上淌过,再向下坠落。   没理由的,他大脑再一次向他发出了警告。   ——远离这里。   七海建人很不安。   他觉得事情在朝最糟糕的一面发展。   “十枝空!你还能动吗?”成年咒术师问道。   七海建人三番五次在黑色布条上寻找7:3的分界点,但都没有用,根本打不出暴击,他的刀挥上去就像碰到了虚无,很快就被弹开了。   被呼喊的十枝空从低垂着脑袋的姿势抬起头,他眼神稍显迷离,三秒后逐渐聚焦。   他看清了去路已经被堵上。   “能。”简洁地作出回答,撑起自己的十枝向后退去,一面在袖口的深处摸着什么。   “七海建人。”十枝空说,“它的目标是我。”   “……我知道,但我不可能扔着你一名学生一个人在这里。”七海建人回答。   虽然术师级别相同,但七海建人仍把十枝空认作是后辈。   十枝空垂下眼帘,他退到了倒地不动的禅院甚尔身边,视线微微后移,发现这男人的……身躯有些七零八落的,多半是被对面的“人型”啃的。   体术如此出色对手落得如此下场……银发少年一咬牙,把藏在身上的咒灵拿了出来。   裹在十枝空咒力中的咒灵小小的一团,待撤去了咒力的包围,咒灵才嘭的一下恢复本来的大小。   这是能储藏物品的咒灵,十枝养了很久了,学校里没人知道。   这只咒灵恢复原样后还是缩成一团,被十枝掐住下巴捏开嘴巴,才吐出一个贴满了符文的盒子。   木盒子是个开头,后面还有白色的喇叭要往外掉,十枝给塞回去了。   七海建人注意到了后面的动静,趁着那人型没动静的间隙回头询问:“储物的咒灵……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十枝空回答:“是个咒灵都会想要的东西,拿来测试一个想法。”   他好像知道这个冲他而来的生物是哪一方的了。   之后七海建人眼睁睁地看着银发少年扒掉木盒上的符咒,把整个咒术界都非常重视的某个诅咒之王的手指拿了出来。   这手指暴露的那一刻,对面的人型没有给什么特殊反应。   七海建人也来不及阻止,这根手指被十枝空一箭射向了漆黑人型。   金箭破空而出,那人型一躲不躲,伸出一长条黑色布匹把快要射中自身的箭一捞。   接着犹如石子投入大海一般,“它”卷着箭与手指一起没入了身体中。   一秒、两秒、三秒。   人型没有与宿傩的手指产生任何化学反应。   七海建人送了一口气,随即他头疼于消失掉的一根宿傩手指。   先不论为什么十枝空会持有,这个人型要是不把手指吐出来的话,岂不是虎杖悠仁永远都凑不齐手指了?   “十枝空,你为什么要——!”七海建人的声音突然消失了。   半侧着身子的咒术师顿在那,整个人被忽然升起的深色阴影笼罩。   他僵硬地转过头,细长的人型膨胀成了一团,就像有鼓风机把气体灌入其中,被撑大的黑布没有极限。   “它”好像要把这处空间中所有的生物都纳入其中。   十枝空阂上稍显酸涩的金眸。   宿傩的手指没有被吸收,他的咒力也一样。   所以为什么呢?这个不属于这里的生物要千里迢迢地来找他。   ——七海建人本来是有机会走的。   ——……人类都是麻烦的生物。   十枝空再度睁开眼睛时,头顶的黑色摇摇欲坠,他从绷紧的布匹线条下看到了流动的液体。   下一刻,浑浊的液体兜头而下。   就像之前与陀艮战斗时那般,水浪汹涌地冲刷着地面,只不过现场清澈的水流换成了浑浊的黑泥。   十枝空陷了进去。   脚触碰到液体的瞬间他便产生了坠落之感。   最先被黑泥吞噬的是平趴在地面上不知生死的禅院甚尔,接着是七海建人,他接触到黑泥的刹那间就晕眩过去。   最后才是十枝空。   浑浊不堪的黑色液体爬过“它”所不钟意的目标,对准室内仅剩的活物一涌而上。   先是小腿再是膝盖,没过腰线后十枝彻底动不了了,他身上的狩衣此时也成了累赘,让他更沉甸甸地淹在了黑泥中。   可是这些只是外物的侵扰。   银发少年脸上出现了痛苦的神情,他想要用手捂住脑袋,但迅速上爬的黑泥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反而连他的呼吸都要夺去了。   ——他被全世界的恶意所拥抱着。   黑泥没过口鼻,渐渐地连视野也被浑然的漆黑所占据,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人的听觉会在视觉被遮蔽的时候放大,尽管十枝空拥有的是非常规意义上的听觉,他还是觉得自己听到的心声被放大了。   ——有人把全世界的恶捧到了他的耳边。   作为读心者,十枝空一直无条件接受着外界的一切心声。   正面的、负面的,生物的感情多种多样,正这样的丰富多彩才没让十枝空被负面情绪压垮。   可现在不一样了。   他快被恶意侵蚀了。   无数满含憎恶怨恨的絮语贴着他的耳廓,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地阐述着“他”即为恶的事实。   第一遍时,他站在那。   第二遍时,他不甚理解。   ……   第七遍时,他试图睁开双眸却只看到无边的黑暗。   ……   第——遍时,他重新阂上了双眸,放任自己被恶意压弯了膝盖。   ——棘,快点来救救我。   ——……棘。   ——棘我好难受啊。   ——棘……你在哪里……   ——棘。   ——狗卷棘。   ——棘棘棘棘棘棘棘棘棘。   ——“棘。”   涉谷某个角落里忙着救人的咒言师若有所感,他抬起头看向没有一丝星光的夜幕——漆黑而不祥。   看了会,狗卷没发现什么。   于是他低下头,继续举着喇叭去救援需要疏散的民众。   如果忽略莫名的心慌的话,他的确没感受到什么。 第51章 侵蚀   银发的孩子站在人群中。   他问:村长伯伯为什么不说心里话?   身边无数围观的人停下了窃窃私语, 面容模糊的空白面庞齐齐地转向了他,看得年纪不大的孩子瑟缩地往后退了一步。   那些无脸的村民问他:你听到了什么。   「我听到了……」他张了张嘴,看向了场景中心停下了争执的二人, 那二人也扭头看向了他。   他沉默了一瞬, 回答说:「村长伯伯想要——叔叔去死。」   口中说出的人名缺失没有具体的指代, 可就在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 二人之间与老者对立的中年人忽然僵住身体,笔直地栽倒在地。   血流了出来,毫无征兆地没入了脚底的黄土中。   他被吓了一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周围的人却在短暂的沉寂后陷入了狂喜之中。   对,他们没有因为一条生命的意外逝去而感到伤心难过,他们欣喜若狂。   他周围的村民说:出现了出现了, 他们所期盼的出现了。   他周围的村民说:就是他就是他, 他们所寻找的诞生了。   无脸的面孔开始以他为中心聚集,他想逃他想躲但无处可去, 逐渐地,他被大大小小的无面人拥在中间。   接着他被一双手抱了起来,举到高处。   光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 他看到面容比其他人清晰些许的村长用高亢的语调向村里的人宣布——   ——「神子降临了。」   ……   他走不出这间神社。   老旧的神社在一天之内被粉饰一新, 还弥漫着刺鼻的油漆味便把他塞了进去, 吃穿用度一夜之间全由他人来提供、伺候。   懵懵懂懂的他尚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清晨便被村民从散发着莲花香味的被褥中挖了出来,接着是繁杂的洗漱与装扮。   没有脸的年轻、中年女性在他身边来来去去, 等她们散开时,他靠在了松软的坐垫中。   身上穿着的衣物是他从没接触过的构造,宽大的裤管和袖口差点把他绊一跤。   头顶悬挂着繁复的纱帘, 他不识字, 也就认不出纱帘上纹绣着什么。   他等了会没有人来, 跌跌撞撞走到门口,他想要拉开纸门离开,却不想打开的那一刻撞入了一张空白的面孔中。   「您要去哪里?神子大人。」尖细的嗓音扯着他的耳膜,那人拥着他退回室内,「神子大人,您快展现一下神迹吧。」   一个无脸人走了进来,接着是好多无脸人走了进来。   银发孩子懵懵懂懂地居于高座。   他张了张嘴说:可我现在听不见啊。   底下躁动了起来,刺耳的声音接连响起交错在一起,让人忍不住想捂住耳朵逃避。   他们说:您怎么会听不到呢?您一定要听到啊。   乌压压的人头抬了起来,白色的色块连成一片。   他们说:您快听听我们的想法吧。   他们又说:您快点实现我们的愿望吧。   倏忽间他与门的位置拉远,昏暗的环境拉长成一条长廊,虚无飘渺的白色消失。   他想要站起身,可腿上传来的分量令他动弹不得。   银发孩童低下头,目睹的骇人场景使他瞳孔一缩。   他站在了尸山血海之上,无数没有脸的村民向上伸出手,像是攀援在他身上往上爬,又像是拽着他的衣角,要将他溺亡在无尽的欲念中。   孩子的身形并没有多大,很快裤脚、袍角都被贪婪的手掌占据,孩子低垂着眼眸,就在人类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的肌肤时,变化产生了。   他的身形迅速抽条,身上穿着的狩衣也随之一起改变样式,一点点变成了他熟系的模样。   之前他是听不见的,现在他听清楚了。   他听清楚了这些套着须摩提村落里村民壳子的东西是如何向他倾吐恶意的。   他也看到了没有形象的“村民”在渐渐聚合,最终无垢的白被染上了浑浊的黑,一直刻满不祥咒痕的手从中探出,死死攥住了银发少年的胳膊。   黑色黏稠中浮现出一双猩红色的眼瞳,盯着银发少年逐渐暗淡、闭合的金色桃花眼。   “下来吧。”那个东西说,“你逃不掉的。”   “没有人能听到你的声音,也没有人会来救你。”   “下来吧……下来吧。”   “来实现我的愿望,让我降临于世——”   井之头线涉谷站的大街口处,静得没有一个活物。   这里的场景与周边稍显不同,黑泥呈不规则的溅射爬满了各个方向的建筑物与地面,不祥的液体持续灼烧着环境。   而场景的中心还是高悬于上方的那条空中走道,不断有黑色液体从上面溢出,滴滴拉拉地流到地上。   再往里看去,缓缓流动的黑泥在长廊中央聚成一个不到一米长的“茧”。   说是茧,其实更像一个缓缓跳动的心脏。   黑色液体不但构造出了一层坚韧的圆形薄膜,更是在外层上密织出了数条纹路,从“茧”上一路延伸到地面各处。   “茧”缓慢跃动了一阵,然后停滞下来。   ——“破壳而出”的时刻到了。   黑色薄膜于某一时忽然固化,再是产生无数缝隙,片片碎块脱落下来,一点点露出了包裹在里面的躯体。   银发少年以婴儿蜷缩的姿势侧躺在那,等黑泥从他身上完全褪去后,他睁开了那双无机质的金眸。   十枝空醒了过来。   车站的地砖冰冰凉凉的,躺了这么久都没用人类的体温把那块地面捂热。   他睡了多久来着?感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中他被困在山顶,并不是须摩提山的神社中,而是光秃秃的山头,只有一棵枯老的古树,干瘪的枝丫不能遮风也不能避雨地陪伴着他。   然后他……日复一日、日复一日地——   仍有些混混僵僵地撑着地面试图坐起,十枝手一摸地面摸了一手的泥泞。   黑泥沾到他手掌后便稀释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十枝摇晃着脑袋从地上站了起来,湿漉漉的衣摆从黑泥中拉扯出,却干干净净没有沾染污渍或被灼伤。   银发少年一双金色桃花眼半眯着。   他叫……十枝空来着。   他是须摩提神社的主人,也是东京都立咒术高等专门学校的二年级学生。   他现在身处某条通往涉谷站的线路上。   浅金的瞳仁转了一圈,眸光逐渐回到了半眯的眼眸中。   他问:“这个东西可以关掉吗?”   十枝指着自己的头顶,正圆形的开口悬挂在他发旋的几厘米之上,乍一看像个天使光环,细看圆形中间是实心的凹陷,从中往外滴着黏稠的黑泥。   他的这个问题没人回答。   “算了。”自言自语念了一句,十枝迈开步子朝外走,他走了没多远就踢到了地上的什么。   银发少年低头一看,于他脚边躺着一名生死不知的紫发少女,她身着的白色连衣裙沾着不少血,但不是她的血。   十枝垂眸注视了少女一会儿,忽而他捂住自己的面孔,沉闷且稍显神经质的笑声从五指的缝隙中漏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十枝笑得弯下了腰,俯下身子去看那少女的面庞,“噗,这就是媒介吗?”   过长的银发从肩头滑落,十枝从指缝间瞪大了金眸。   笑声渐渐轻了下去,还是没人回答他,只有少女浅浅的呼吸和微微起伏的胸膛中代表着对方还有生命。   他看了会,最终直起身子什么都没有做。   “你是什么呢?”十枝从紫发少女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其他地方,“你为什么会找上我呢?”   黑泥全都退去后地上又显露出两个人影,分别是七海建人和禅院甚尔,他们都倒伏在那没有声息。   好像是活着,如果这种状态也能算活着的话。   十枝空眨了眨眼。   他露出了笑容。   和他往日的笑容不同,现在十枝的笑意中多了些肉眼可见的肆意狂傲。   尽管只是微小的差距,但熟悉的人仍能看出十枝空的身上发生了什么。   ——就好像闸门被打开了一般。   银发少年略过地上的几人继续朝外走去,走到朝外的洞口时,他停住了脚步。   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人影,只有坑洼不平还冒着烟气的地面证明着这里曾经遭受着苦难。   十枝空的记忆慢慢回笼,他依稀记得……他之前踹出去几个人来着。   街上没有他们的身影,十枝四下看了看,觉得人大概是看到这黑色液体蔓延出去就跑了。   哦对,他还忘了件事。   在洞口吹了会冷风,十枝想起什么转过身去,在地上几滩黑泥里翻翻找找,末了摸出一根手指样的物体。   当十枝把宿傩手指拿出来时,周边的气流出现了片刻的停滞。   他把手指举在眼前,撕开封印的咒物极具存在感,要放在平时早就有咒灵循着手指的存在找过来的。   可现在,什么都没有发生。   十枝用咒力画了张符,咒力具现化是他再擅长不过的操作,只是在被黑泥浸没又吐出后,他咒力的颜色发生了改编。   亮金色染上了一层黯淡的黑光,看着便给人心神不宁的感觉。   重新封印完了这根手指,十枝又在地上翻翻捡捡,找出残缺了一半的木盒子,勉强是把宿傩的手指塞了进去。   能储物的咒灵大概是死了,也没什么。   盒子就这么捏在手中,十枝再度走到了破碎的落地窗前。   其实有一件事,他从刚刚醒来起就很在意。   他的听觉被放大了。   更高更远、更广更袤的世界被展现在他耳边。   他的辨识能力也有所加强。   但是——他没有在涉谷找到狗卷棘的存在。 第52章 七海海   恶心干呕、头晕目眩。   虎杖悠仁说不出自己看到那一整片的平坦空旷时是怎样的心情。   他觉得自己应该去死, 他觉得自己就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后来的事情发展好像在情理之中,他赶去寻找五条老师的途中撞见了滥杀普通人的真人,理所当然地与这只特级咒灵交手起来。   一切都这么地寻常……大概。   至少, 如果不算上相隔百米之远外天空中异象的话, 事态发展的确在可控范围内。   与真人交手中的咒术师本来并不想分神的, 可无奈天空开口的孔洞太大了, 且从中倾倒而下的液体也散发着不容人忽视的异样感。   “那里……是什么?”这句话是问前不久才赶到京都校学生的。   骑着扫把一路飞来的西宫桃努力回忆了一下,路过时她好像看到那块地方遍布黑红泥块,以为是因为咒灵的战斗而产生的所以没在意。   “好像有战斗发生过,但那里没有人啊。”西宫桃摇摇头。   如果伏黑惠、禅院真希或者禅院家的老头任何一人清醒地站在这,他们都能回答在场的人那里发生过怎样的战斗。   可他们早已因为先前与宿傩对敌的关系而被送去救治了,所以没人能够回答。   眼前有虎视眈眈的诅咒师与咒灵, 远处还有不明液体空降。   “我好像知道。”机械丸四份通讯器中唯一存活下来的那一份被三轮霞带在了身上, 在询问了具体方位后,他沉默了一会儿出了声, “十枝空最后前进的方向是那里,在他把‘我’塞给伏黑惠前,他们是进入了一只特级咒灵的领域中。”   没办法更详细描述了, 机械丸只是说那一部分机体在毁坏前辈伏黑惠带走了, 而伏黑惠会离开那里一是因为要去找五条悟, 二是因为……   “伏黑惠他们看到了什么令他们恐惧的东西。”   机械丸话音刚落,那相隔不远的孔洞中喷涌而出更多的黑泥, 那架势像是要把整个井之头线的大街口全部淹没。   ……   倾泻的黑泥并不能挽回十枝空的心情。   他没有找到狗卷棘。   读心并不是万能的,人一旦失去意识大脑一片空白,心声消失的那一刻也就丢失在了他的感知中。   十枝细密地把附近的人全都筛查了一遍, 甚至把范围扩展到了涉谷以外, 他依旧没有听到狗卷棘的声音。   虎杖悠仁、钉崎野蔷薇、胖达……甚至京都校的人都出现在了这片区域内, 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咒言师了。   ——喂喂,你看到了吗……这是什么啊……   ——人,人消失了!?   ——我的脚,我的脚呜哇啊啊啊啊啊!   ——你看到了吗,刚刚有个拿着喇叭的妹妹头学生跑过去了,他说话的时候我完全不能……   ——不过那个方向?刚刚那里的高楼都消失了。   咔哒。   阀门被打开了。   本来还带着些光的金瞳一点点暗沉下来,十枝空向前方平摊开了手。   黑泥从天空中的孔洞中落到了他的掌心,其余的部分淅淅沥沥地宛如下雨。   十枝隐约觉得头顶的异象和他本人有关,他试着调动情绪让情绪更加波动,细密的黑泥点子一下子变成了滂沱大雨的架势。   他定睛看了会,收了故作的情态,却放任了连绵的“细雨”侵蚀这片土地。   人类的哀嚎又响起来了,人类的祈愿也“响”起来了。   十枝空即将出发前往人类口中那片被抹消的区域前,他被人从身后喊了名字。   回过头去看,从敞了口子的落地窗中摇摇晃晃走出一个人。   “十枝空。”出声的是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的样貌生得奇怪,明明应该缺失的那半眼球却以诡异的形态重现了,此时他还不适应这个变化,眼前的世界出现了叠影。   可这并不是他身上最大的变化。   七海建人捂着左半边脸,他呼吸急促,心境跌宕起伏,脑海中冒出了许多从未设想过的念头。   劫后余生的咒术师沿着视线所及的一条漆黑的道路朝前走去,最终在黑色印子的尽头看到了站在那进行着什么奇怪的“求雨”仪式的十枝空。   银发少年孤寂地站在马路中央,细而密的黑色雨滴从天而降,唯独避开了少年的所在。   黑泥以十枝空为圆心汇聚成一圈,再朝四周呈放射状。   银发少年转过头的那一刻,七海建人似乎看到了红色印记从他肌肤上一闪而过。   成年咒术师哑着嗓子,他问:“十枝空,你这是什么情况?”   七海建人指的是天空中的景象。   听到这个问题,十枝空向他展现了一个笑容。   一个在七海建人看起来称得上是充满恶意的笑容。   “我找不到棘。”   “所以心情糟糕了些。”   看似毫无关联的回答,七海建人看着远处的大楼因为落下一大坨黑色泥块而引发了爆炸,飞溅的碎块坠落至地,他听到了爆发而出的哀哭声。   这样的场景,似乎与咒灵肆虐时没什么两样。   可七海建人没有感到反感,他只是觉得……周围的环境有些吵闹了。   “所以七海、海,你要阻止我吗?”又用了一年级学弟独特的称谓,银发少年重复了一遍,“七海建人,你要阻止我吗?”   ——阻止你什么?   七海建人没跟上十枝空跳跃的思路,他刚得出是十枝空导致这黑泥落下的罪魁祸首后,余光中就有一道人影冲了出去。   这处空中走道中还存在的人是……禅院甚尔。   影子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入了地面积聚的黑泥中,黏稠的液体没给他带来分毫阻碍,重新醒来的男人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手持特级咒具朝十枝空冲来。   他脸上带着挑衅的神情,看起来并不是失了智的样子。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十枝空能读到禅院甚尔的心声。   对方并不是杀戮人偶的状态。   十枝朝前探出手,心意随之一动。   熟条黑色布匹从黑泥中飞出缠住了禅院甚尔的四肢,布条不断被崩碎再重组,蛮力与柔软的争斗最终是“柔”更胜一筹。   咒具游云距离银发少年只有咫尺之遥了。   十枝勾了勾唇角,冲着禅院甚尔弯了弯眼,扬着嗓音高喊了一声七海建人的名字。   接到暗示的成年咒术师依旧沉默着,可他还是配合地在脑海里过了几个念头。   不多时,只知挑战强者的男人一头栽倒在了黑泥中。   十枝懒得管人会不会在黑泥中因窒息二度死亡,他拍拍双手掉头就走。   随着他开始移动,天空上那个巨大的圆形孔洞也开始变换位置。   “等……十枝空!”七海呼喊出声,他回头看着仍躺在地面上的紫发少女,深呼吸一下做出了决定。   他抓起不知姓名的紫发少女,一跃而下追上了十枝空的脚步。   异变又是突然出现的。   本身被他们戒备着的漆黑孔洞几个闪烁下,与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倒数第二次跳跃时已经近得可以看出那黑色液体有多么黏稠了。   而最后一次闪现,一个熟悉的人影站在了他们面前。   “呀,你们都在这呀。”来者弯着金眸,浅浮在表层的笑意未达眼底,“棘呢?”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在场的人不分敌我地一致看向天空。   咒术师们脸上写满了震惊,而诅咒师则颇为惊喜地鼓着掌。   ——一切如他所料。   “十枝……学长。”虎杖悠仁嘴巴开合,半天只吐露出一个名字来,“你……这是……这是你做的吗?!”   “什么?”银发少年眨眨眼,聆听心声后他顿悟般微微颔首。   “哦?你问这些黏液啊。”十枝手掌稍抬,匍匐在他脚边的黑泥升起一截,宛若捕食的野兽令人惊惧,“是我做的吧,怎么了?”   银发少年笑盈盈的,嘴角上扬。   风轻云淡的话使虎杖悠仁一口气憋在了胸腔中。   十枝空学长忽然变得有些陌生了。   虎杖悠仁直觉想到。   他因两面宿傩的所作所为而感到痛苦自责,驱使他活在这个世界上继续前行的是几句话。   ——“去帮助别人吧。”   ——“你要在众人的簇拥下死去。”   名为爱的诅咒化作枷锁施加在他的身上,迫使他不断战斗,不让自己的身份停留在“杀人犯”一词上。   可十枝空呢?   时间像停滞了一般,虎杖悠仁又说:“我听到……有路过的咒术师说,这些液体引发了爆炸和伤亡,十枝学长你是不是……”   他没说完,十枝空打断了他:“啊对,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吗?”   银发少年明亮却浑浊的鎏金色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悠仁,要小心你二年级那位学长。”   ——“十枝空吧……失控起来比你还麻烦。”   虎杖悠仁大脑中闪过几句五条老师所说的话,他死死咬紧牙关。   五条老师还没从那个诅咒师手上救出来,第二顺位要找的人是……狗卷学长!狗卷学长人在哪里?   “对啊,棘在哪里?我也在找他呢。”   十枝空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他身边的黑色液体来回变换形状,就好像银发少年本人阴晴不定的情绪一般。   “哦对,可以让你们来帮我找。”   十枝空做恍然大悟状,醒来后稍显迟缓的思绪运作起来。   三两下用言语勾出了人类心中的破绽,十枝空抓住这个空档,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什么啊。   三秒钟后虎杖悠仁想。   让狗卷学长过来似乎是个错误的选择。   五秒钟后,想通了什么的虎杖悠仁觉得,自己的确该死。   他看着二年级学长残缺的肢体,耳边传来了刺入心房的质询。   ——“棘的伤,是怎么回事?” 第53章 咒术全盛   十枝空只听到耳边传来旁人的大呼小叫, 他们呼喊着让同伴拉开与自己的距离,顺便把狗卷棘也带离他。   可为什么要带离呢?他又不会伤害棘。   伤害棘的人不是他。   所以伤害棘的人是谁呢?   这个答案并不难得出,没有人会在口头上回答他, 但做了那件事的人已经在心中暴露了自己。   ——是虎杖悠仁。   一年级学弟、两面宿傩的容器、被五条悟所重视的存在, 其他七七八八十枝空还能给他列出好几条来。   不过到了此刻,十枝空贴给虎杖悠仁的标签摘得只剩下一个——伤害狗卷棘的罪魁祸首。   就算虎杖悠仁没有这个能力,但两面宿傩借着他的身体导演了那一切是不争的事实,那借出身体的虎杖悠仁自然是要承担一部分的责任。   十枝空不打算讲道理, 他的理智不足以支撑他客观思考了。   更何况他从来到这里开始就一直在品尝来自于虎杖悠仁的“悔恨”, 那浓郁的情感快把这个粉发少年给淹没了。   “虎杖……悠仁。”轻轻地喊着他那个学弟的名字,十枝空的语调轻柔到令人胆寒, “把棘给我——唔……呃、你——降临、不……”   话说到一半,银发少年忽然躬起背脊,语言系统出现了紊乱, 断断续续的词语连不成句子。   “降生……不可以……把棘……虎、愿望——”   一瞬间阴鸷下来的金眸微微抬起,十枝空盯住虎杖悠仁的那一刻, 后者仿佛看到了红光在对方的眼中流转。   虎杖悠仁被看得愣住了。   ——十枝学长身上好像出现了其他的影子。   粉发少年被人拽了一下衣领, 这才堪堪退出了黑泥倾泻的范围, 顺带他也避开了朝他袭来的刺骨冰墙。   掉线一小会的诅咒师欣慰地看着从天而降的黑泥, 再度鼓了鼓掌。   “虽然不是现阶段计划中的, 但提前了也无妨。”脑门上缝着线的男人朝十枝空笑了笑, “初次见面, 十枝空。”   银发少年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虎杖悠仁,没有理睬诅咒师。   “哦不对, 你现在是人造的神‘十枝空’还是‘此世之恶’的状态呢?”诅咒师拍了拍自己的袈裟, 状若认真思考, “算了这不重要, 等你状态稳定了我们再来谈合作。”   “夏油杰”把手中的咒灵团了两下吞到口腹中。   诅咒师眼眸微眯,诉说着充满恶意的引导话语:“你只要知道,给狗卷棘造成伤害的正是虎杖悠仁,控制不住他身体里诅咒之王的虎杖悠仁。”   银发少年忽而闭上了眼睛,头也低了下去。   “夏油杰!!!”   “哦?生气了吗?我也没说错什么吧。”感受了一下新到手的术式能力,“夏油杰”笑容再现,“两面宿傩会展开领域也是因为那个叫伏黑惠的吧。”   “说到底,都是你们咒术师要阻拦的错。”   后面的话十枝空听得不是很清楚,他躬着身子,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私密耳语。   ——十枝空!   ——十枝空十枝空十枝空十枝空……   ——让我降临让我降临让我降临……   黑泥逐渐把银发少年的存在重新包裹起来。   外界的场地泾渭分明地分成了左右两半,一半被黏稠焦黑的黑泥所吞没,另一半冰山竭尽所能阻止黑泥翻越过去,确保新到来的特级术师与“夏油杰”的对话能进行下去。   可出手的白发妹妹头也坚持不了多久了,他的咒力是有限的,而黑泥的增殖没有尽头。   “……夏油大人,我快撑不住了。”   “马上、马上,我再跟她聊两句。”   诅咒师的视线又瞥向右边冰墙后的黑色球体,就在他和九十九由基说话的过程中,那粘稠液体咕噜噜冒出了几颗气泡。   ——看起来冬木虫窟那个老头子的计划不是很成功。   “夏油杰”并不在乎回头与他交流的存在到底是“十枝空”还是“此世之恶”,只要实现愿望的功能还在就可以了。   “退。”干脆利落地作出判断,“夏油杰”一击“无为转变”拍在了脚底的土地上。   语速飞快地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解释了一遍,“夏油杰”握紧了手中的狱门疆。   “世界进入即将再现的咒术全盛的平安时代——”   “——以及,欢迎来到无差别愿望实现现场!”   “夏油杰”话音刚落的下一秒,黑色的恶之花绽放在了所有人的脚底下。   十枝空捂着脸,从袖口露出的双臂上爬满了黑红纹路,与白皙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   他被拉远了双手,好像从周围的黏液中看出了一只只注视自己的鲜红瞳仁。   是了,他记起来一些了。   在他从这污秽的泥泞中醒来之前,被一个存在许下了愿望。   那时候他拒绝了,挣脱醒来后又短暂地忘了这件事。   现在这个存在又缠了上来,犹如附骨之疽。   深褐色的两臂抓着十枝的手将他往下拽,要把他拖入深渊取而代之。   ——「让我诞生」。   那个存在直白地表达了这么一个含义,他明明没有开口十枝却能够读懂,就像在他大脑中投射了自己的思想。   “为什么呢?”这一次十枝的拒意没有之前那么果决了,他金色桃花眼低垂,“我为什么要答应你。”   刺耳的尖啸响彻在十枝空的大脑中,“他”不断重复着自己的要求,等不到十枝空的回答便把曾经的恶意再度宣泄而出。   有“他”所经历的,也有十枝空所经历的。   纯粹的恶意糅合在一起,不祥的存在勾画出了一副画面——咒言师的死亡奉到他的眼前。   几分钟前刚见过的浅亚麻发咒言师失去了一只胳膊,他躺在坚冰与粘液构建的平台上。   对方的胸膛上插着一只金箭,特殊的箭羽逐渐消散在空中,是十枝空惯用的形式。   猩红的血淌了一地,咒言师双眸紧闭、唇色惨白。   即使知道那是虚构的,十枝空依旧因为所见的景象产生了动摇。   只是片刻的破绽也被“他”抓住了。   ——「原来这么简单」   ——「人类都是有弱点的」   ——“所以。”   ——“让我诞生吧。”   死亡的景象从浅金色的瞳仁中抹去,十枝空闭上眼睛,跟着对方重复,“安格拉·曼纽……你会……”   后面的言语渐渐轻微下去,等到他眼睫轻颤重新睁开双眸时,眼前的场景已经从“他”构造的假象转变为了现实。   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之后了。   无论是咒言师还是诅咒师,亦或者从头到尾都被当枪使的咒灵,他们都不见了。   只有十枝空还站在那里,站在黑泥的簇拥中。   “呼——终于出来了!”不远处有个人影从黑泥中爬了出来,那人新奇地查看自己的新身体,“很好,不愧是‘许愿机’,不比——?等等!”   似乎是翻来覆去查看的时候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完全无法调动自己过去的力量。   那人扭过头,发现本来安静站在那的银发少年冲他露出一个笑容。   ——阴沉而扭曲。   “还满意吗?”扬起的唇角抿了下去,失神的桃花眼慢慢找回原来的神采,“你的、身体。”   十枝空的目光从对方有些眼熟的外貌上扫过。   那张脸的原主人名叫卫宫士郎,他从自己熟悉的人中挑了一具外貌躯壳。   他在这具躯壳上动了不小的手脚。   十枝唇角勾勒出嘲讽的弧度。   拜托,他从被推上神主的位置起至今十多年了,自己的能力是再熟悉不过了。   这个大概是叫安格拉·曼纽的玩意给他挖了坑,他自然是要礼尚往来,挖一个更大的坑给他跳进去。   他还要把填坑的土给夯实了,让对方再也爬不出来。   十枝空眼睛眯了一下,不理睬“安格拉·曼纽”的大呼小叫,他随意聆听了一会儿,开口问道:   “七海建人,你没有跟他们走吗?”   银发少年回转过头,肩上背着紫发少女,手里拖着黑发男人的成年咒术师杵在他身后,隔着一段距离。   成年咒术师看了看手表,一支不知道从哪具尸体手腕上扒下来的还没坏的手表。   “这场黑雨下了十五分钟。”七海建人说,“我……我要留下来看着你。”   男性咒术师就这么平静地站在那,看不出他留在这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是十分钟前到达这里的,路上目睹了无数哀鸿遍野的场景。   出乎意料的,他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先前那场劫后余生好像夺走……或者说改变了他的什么。   “看着我什么?”十枝空有点明知故问,“棘被他们带走了啊。”   十枝很快推测出了这一点,眼睛眨了眨,头偏到另一边。   即使脑海被断臂的咒言师所占满,他依旧没有选择去追咒术师一方。   绕着周围又看了一圈,隐约感知到外界不断有人赶来,十枝空准备离开涉谷。   “你不去找狗卷吗?”七海建人看了看十枝前进的方向,“咒高的人走了那一边。”   “不去。”十枝在有着“卫宫士郎”面孔的少年惊慌目光中卡住对方的喉咙,咒力化作枷锁束缚上去,“棘在咒高的人手里会很安全。”   十枝空非常确信这一点。   “所以在去找棘之前,我得把自己身上的‘小’毛病梳理一下。”   银发少年咧嘴一笑,凌乱的长发搭配着被污渍沾染得熏黑的狩衣显出几分狂气之感。   特别是那双金色桃花眼,早先七海建人还能看透少年人的想法,此时已然被挡在了外面。   “先离开东京吧,去哪里……等会儿会告诉你的。”   2018年10月31日。   这对于东京来说是称得上灾厄的一夜。   五条悟被封印引发了一系列动乱,也让咒术总监部下达了一连串指令。   无一例外都是对五条悟一派不利的。   唯有最后一条,与前五条指令画风相反。   “第六,寻回被咒灵蛊惑的十枝空,确保其的安全,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对他造成伤害。”   “乙骨,这件事也交给你了。” 第54章 灵魂   “你要去哪里?”   “冲出去咯。”   “……就我们两个?”   “嘛……七海海你要是觉得两个人太少的话, 你把那个叫禅院甚尔的弄醒,丢到对面大概还能顶一会。”   七海建人沉默了。   七海建人拒绝了这个提议。   他觉得放这个杀戮疯子醒过来他们这局面就崩了,回头禅院甚尔到底是打十枝空还是打对面那一帮子穿蓝制服的队伍。   七海建人从躲藏的角度微微探头, 发现那些蓝制服、带刀的队伍已经开始了巡逻与搜索,不多时可能就要到找到他们了。   他再回过头,发现银发少年捏着自己的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枝空思索片刻问:“七海海你会下帐的吧?”   社畜咒术师点头, 这是个咒术师只要课好好上都会的术。   十枝空又问:“那下个帐吧, 让非咒术师进不来的帐。”   七海建人听完很想推推眼镜,可无奈他的眼镜早在之前的战斗中碎掉了。   且不论他会不会下有针对性的帐,他这个帐下了恐怕也拦不了多久就会被击碎, 毕竟那队蓝制服的也都是特异人士。   十枝空读出了七海建人心中的吐槽, 不在意地回复,“拦一会儿就行了,我联系个人。”   社畜咒术师木然地落下了帐, 他注视着十枝空拿着一部手机敲敲打打。   十枝空:“诶,这个有密码锁,等我换一个。”   说着, 丢掉手上那部手机又从附近的人类尸体上翻了个新的摆弄。   这附近的人类尸体太多了, 有死于咒灵屠杀的, 也有死于黑泥腐蚀的。   十枝空的电子设备早在被黑泥浸泡的第一轮中便报废成了废铁,现在全凭记忆里在那播出一串号码。   找了个没有设备锁的电话, 十枝在电话接通后嗯嗯啊啊哦哦说了几句, 表达了一个希望对面过来帮忙吸引一下注意力的请求。   说完十枝挂断了电话, 比了个ok的手势。   “你打给了谁?”七海建人问。   “跟外面的蓝衣服有仇……过结?的组织, 他们欠我很大的人情。”十枝空回答。   七海建人把外面组织的情报过了遍, 虽然他是咒术师, 但参与管理东京秩序的组织他还是略有耳闻的。   他们的确有个常年打打杀杀的对手, 可那个组织会因为十枝空的一句话而……   社畜咒术师提心吊胆地等了一阵,在帐破碎之前,外面的喧闹声先一步响起来了。   “No Blood!No Bone!……”和“……拔刀”的喊声交错起伏。   东京治安机构的隐患似乎暂时转移了,随之七海建人产生了一个疑惑。   ——为什么十枝空不用自己的能力把他们送走。   “嗯?这个啊……”十枝空又听到了,他张开了虚握的手,“因为我透支了。”   苍白的五指白到近乎透明,没有一点血色。   见七海建人神色有些迷茫,十枝便开口多给人解释了两句,“我刚刚能力暴走了。”   “无差别地替很多人实现了愿望,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些什么。”   “唯一的好消息大概是涉谷的人死得七七八八了,波及的对象不是很多吧。”   银发少年随性地笑了笑,社畜咒术师的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七海建人:“你的意思是……在涉谷的人……那我也……?”   十枝空:“是的呀,所以七海海你被我实现了什么愿望呢?”   七海建人不知道,人的期望太多了,他也不清楚十枝空能力暴走的那一刻他在想些什么。   银发少年笑得没心没肺,他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根糖果剥开糖纸塞进口中,被边上的人瞥了一眼,十枝口齿不清地说是附近无人的商店里顺的。   眼眸低垂着在前方的路沿边上看了会,他忽然指着身侧某个位置问:“看得见这里的有什么吗?”   “什么?”观察什么时候适合突出重围的七海建人偏过脑袋,“什么都没有。”   “这样啊。”叼着棒棒糖,用甜味麻痹自己的十枝空点了点头,“想看见吗?”   “……什么?”   “我说,七海建人你想看见吗?”   十枝空侧目看向双目流露着深深疲惫的金发术师,对方从涉谷站走来的过程中都亦步亦趋地盯着自己。   ——七海建人跟着他到底想确认什么呢?   ——又或者,他打算观察什么去报告给咒术高专的高层呢?   银发少年漂亮的桃花眼弯起。   “我说,你想不想见到……诶你叫什么来着?”   “长得和那个脑袋上缝着线的人倒蛮像的。”   “是叫夏油杰来着吧。”   Scepter 4,又称东京法务局户籍科第四分室。   这支应对异能者的队伍完全没能拦下从涉谷战闯出的银发少年和他身边……肩扛手提还拖着个累赘的金发男子。   这可能是涉谷站唯二的幸存者了,但他们没能拦住。   七海建人无言地看着十枝空一套拉弓射箭流畅无比,从射出的金色流矢上闪耀的光芒来看,他看不出这位咒高的学生怎么个“透支”了。   苍白的面色不似作假,可对方的咒力还是充沛的。   没有在对“敌”的攻击上有一丝一毫的手软,十枝空率先一跃而下,突出了青之氏族的重围。   他余光瞥到了在几十米外与吠舞罗首领互相比拼圣域的蓝发青年。   这位机构首领刀用得游刃有余,并没有要分出心神来追击他的意图。   就好像走个场面,这位首领不在意能不能把十枝空给抓住。   最后又瞥了青王一眼,十枝空招呼七海建人跟上自己。   现在要跑出东京也不难。   半个东京都陷入了半瘫痪状态中,挂名“夏油杰”名号的诅咒师那一击“无为转变”极其成功,大量的咒灵现世肆虐。   十枝空他们也遇到了不少,但非特级的咒灵在二人面前宛如割草,轻轻松松便可以料理了。   “……所以你透支的是什么?”七海建人忍不住问。   十枝空略显苍白的面色和时不时蹙紧的眉头不是矫揉造作而成的。   同样的,十枝空将咒力具象化为武器的手法更加娴熟了。   过去七海建人曾经与十枝空在横滨祓除过一次咒灵,那个时候的银发少年攻击尚需蓄力,现在差不多到达了瞬发的地步。   十枝空的咒力储量骇人,他是一个典型的特级的实力,却只挂着一级的头衔。   被询问的银发少年停住了脚步,这附近三两只游荡的咒灵被几箭清理干净,他干脆站在那回答七海建人。   “透支了心神。”这个答案让社畜咒术师一个皱眉,“在涉谷的时候看到了令我san check的场景。”   七海建人总觉得面前的银发学生满口胡话。   十枝空下一句话说得淡然,“你拖着的那个家伙让棘‘死’在了我的眼前。”   瞬间,七海建人松了手,让“卫宫士郎”的脑袋狠狠地磕在了地上。   被十枝空咒力束缚的普通人“卫宫士郎”反抗不能,被磕了个正着,磕得眼冒金星还没办法骂人。   他被十枝空堵住了嘴。   七海建人缓缓开口:“是有些过分了。”   这他们咒术高专的人都知道狗卷家的末裔咒言师对十枝空来说多么重要,没人会在他的雷区上来回蹦迪。   现在出现了一个,那最好是划清距离。   七海建人成年人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起刚刚听到的一句话。   “不过,十枝空你刚刚说的……夏油杰?”前面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急着冲出包围就没来得及问,“他不是在——”   “那是假货。”   “……?”   就咒术师这边灵与肉的理论而言,是灵魂跟着□□走,而不是像其他地方关系反过来的。   那夏油杰的灵魂自然是留在了他的身体上,不然也不会出现五条悟大喊一声“杰”就引得夏油杰的身体掐住自己脖子那一幕了。   可现在的情况是,夏油杰的灵魂离开了他的身体。   七海建人恍惚地在许下一个“能见鬼”的愿望后看到了飘在空中的前学长、前诅咒师夏油杰。   他观察半天,觉得这灵魂没有作假。   犹豫再三,七海建人试着开口:“……你好?”   飘着的夏油杰没有说话,这抹灵魂面色并不好。   这是理所当然的,丢了身体被人鸠占鹊巢的夏油杰脸阴沉得能低出墨来,更不要说他灵肉分离后去不了其他地方,被这个叫十枝空的少年拘在身边。   十枝空说,夏油杰你对五条悟来说很重要,可不能让你乱跑了。   起初,这位前诅咒师以为,这个银发小鬼是五条悟的好学生,是要救回五条悟的。   然后,这位前诅咒师发现,这个银发小鬼……天性凉薄、看淡生死。   这一路上走过来,他见到的不少伤亡都是这个小鬼亲手造成的,可十枝空不以为然。   是一个他死后才被带到咒高的学生,不然他也不会没有一点相关情报。   七海建人盯着阴恻恻的诅咒师看了会,还是回头去找十枝空,银发少年进入了附近的商店中。   空荡荡的街道少有人烟,这里的居民都被疏散去避难了。   七海建人看过去的时候,银发少年摸了几个小蛋糕、巧克力装到袖口中。   活像要去春游的,可七海建人知道他们这行程堪比逃难了。   男人抬脚跟了进去,“你到底要去哪里?”   从刚刚的突出重围到向他展现夏油杰的存在,七海建人就是跟着十枝空来到了东京与其他区域的交界处。   “我说了啊,解决我身上的问题。”十枝空翻着路人尸体上摸来的、血迹斑斑的手机,碎了一小块的屏幕上显示着未读的消息提示。   “可能要先去一趟冬木。”   他退了手机原主人的聊天软件,登上了自己的,在红通通的99 中准确无误地点开置顶的那个。   十枝空眯着眼,瞬间变换了自己的说辞。   “好像不用了,已经有人找过来了。” 第55章 主动权   十枝空对魔术师一块的事只知道个皮毛。   对于缠上他的东西, 他只知道个“此世全部之恶”的名号。   不过没关系,解释的人快到了。   放空心神听了会, 十枝空选择一个方向继续前进。   七海建人看着银发少年不打算解释的态度,叹了口气也只能跟了上去,一手拉着个累赘,末了眼神微不可见地后瞟。   看见灵魂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像七海建人现在这样浑身别扭。   他不知道该跟已死的诅咒师说什么话,去年年底的那场百鬼夜行他并没有参与, 只是有所耳闻。   ——夏油杰是个走入岔路的特级咒术师。   又瞥了抱着手臂飘在空中的诅咒师灵魂一眼,或许是距离拉得远了,黑发诅咒师被猛地一拽, 飞向了银发少年所在的位置。   这一次,七海建人清楚地听到年长他一岁的诅咒师骂了一句脏话。   十枝空似乎感受到了拉扯之感,他走在前方回过头, 金眸斜望着飘在空中的灵魂。   “你想回到你的信徒身边吗?抱歉呢, 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银发少年笑了笑。   拘着这名诅咒师的灵魂,没人知道十枝空心里盘算着什么主意。   拒不跟夏油杰交流,十枝空对这位诅咒师口中的世界一点不感兴趣, 也不想帮他拿回自己的身体。   说白了,加茂宪伦过于强大把身体的原主人夏油杰挤了出去。   本来按照“复活”这个愿望, 失去凭依的应该是加茂宪伦才对。   说起来这个愿望谁许的?那会儿在涉谷站附近还有夏油杰本来的信徒吗?   收回了视线, 十枝选了个方向,他们没走多久便遇上了拦路者。   大大方方……咳,来者是一点都不优雅地重重落在地上, 激起一片尘土迷了人的眼睛。   十枝空后退半步, 躲开了射在他脚边的那……一刀?原来不止他喜欢用弓射“箭”玩吗?   烟尘很快就散去了, 双手叉腰的双马尾少女站在一名白发红衣手持双刀的男性跟前。   她张了张嘴, 气势汹汹地就要开口,“喂,你……”   “远坂你快让开啊啊啊啊啊啊啊——”   十枝空面不改色地又往后退了两步,差点踩到他背后七海建人的脚。   就在他拉开距离的那一刻,又一团人影笨重地砸在他眼前。   等人影展现出具体的轮廓后,十枝挑了挑眉,“很……令人惊讶的出场,卫宫士郎你精心准备的吗?”   “……不是。”羞赧地把脸埋进手掌的橘红发少年只露出一只熟透了的耳朵,卫宫士郎近乎放弃治疗,“阿尔托莉雅说这样比较方便带我过来……”   卫宫士郎的声音很轻,轻易地被后方的笑声盖了过去。   “噗……不、不是,卫宫你……噗哈哈哈。”   严肃紧张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一直到卫宫士郎被公主抱他的金发碧眼的女性放下后,被打断的对话才准备再开。   卫宫士郎再三看向银发少年的头顶,他欲言又止,“阿空你头上的是……”   十枝偏了偏脑袋,头顶上的黑色圆环也随之偏出一丝弧度。   拉远了看的时候,卫宫士郎只以为银发少年头顶了一枚光环,就像圣洁的天使一般。   可等离得近了,他却看清了圆环的全貌,不是明亮的金色而是暗沉的黑色,还有几缕欲滴未滴的液珠挂在圆环边缘。   ……还有圆环是闭合的,暗成一团的黑色下意识就让英灵握住了武器。   再往后方看去,银发少年来时路上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黑色污迹一路蜿蜒,断断续续的。   会断断续续是因为社畜咒术师劳心劳苦地在扫尾,不然按照十枝空那一路留印的行径方法,他们早就被人追上了。   人家是步步生莲,十枝空是脚底留泥。   留的还是黑泥。   十枝空手指向上一勾,像是要探入圆环中,快要触及黑环前方向一偏,堪堪搭在环边,勾住了那一缕黏稠的黑液。   有了着力点的液体沿着葱白的手指流了下来,对面那两非人类看到这一幕,再度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惯常一句纠结称谓的话过后,十枝空问:“是来追捕我的吗?”   双马尾的女生正想点头,卫宫士郎先一步打了岔。   “不是的。”橘红发的少年摇了摇头,他目露崇敬的目光,“是担心你。”   卫宫士郎一连说了几个名字,都是十枝常接触的信徒,在前不久下达了疏散命令后他们直到几分钟前才重新联系上。   卫宫士郎:“阿空你有受伤吗?前面听到间桐家那个老头子的计划时我吓得心脏都跳出来了。”   扎着双马尾的少女一脸见鬼的模样,惊恐地看着平日里温和健气的少年像是被蛊了一般对他们应该追击的对象嘘寒问暖。   她是早知道这位同校同学有信什么教来着。   可不代表她知道对方信教如此之深啊??   她身边的白发青年面容也有点扭曲,嘴角抽搐了两下,不想承认这是平行世界的自己,他才没有这么蠢……嗯?   感知到看向自己的视线,红色的英灵一个抬眸,准确无误地对上了银发少年眯起含笑的金眸。   一瞬间,被看透的森冷感席卷上后背,红色英灵忍不住变出干将莫邪。   他记得这个世界的自己说过……那个间桐家的老头子也说过,这个名为十枝空的少年天生的读心能力简直是为了实现愿望量身定制的。   一加一产生了大于二的效果。   再加上此世之恶已经——不行,不能乱想。   十枝空随意地勾了勾唇角,没有把读到的敌意放在心上,即便对面那跟卫宫士郎有莫大关系的非人类快把自己的武器投掷出来了。   “等等,卫宫我们说好的!”   “不是远坂,我们说好的是把间桐家的老头解决掉,没有说要对阿空下手。”   说话之间,橘红发的少年拦在了十枝空面前,他带来的那名金发少女也一样,即使心中疑惑也跟着自己的御主站位。   之前的四对二变成了二对四,双马尾少女急得用手指怼着他人的脸。   “卫宫士郎,你想清楚了?那我们的同盟要——”   “远坂凛?是这么叫的吧。”十枝打断了少女的话,“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十枝空侧过身子,示意前方的女生往后看,对方看到被七海建人抗在肩上的另一名紫发少女后,身子一下子僵住了。   十枝看着对方的反应笑出了声,一副反派的架势。   “所以,不管怎么看,主动权都掌握在我这一边吧?”   说完十枝不再看少女僵住的面容,转头面向卫宫士郎。   他的视线轻飘飘地从手背上的印记及异国英灵的面容上略过。   “卫宫,跟我去个安全的地方再来解释你心中想的事吧。”   “间桐、圣杯,还有那个叫安哥拉·曼纽的家伙。”   数个小时前,十枝空一行人屁股后面缀了一串尾巴。   步步生“泥”使得他的行踪好似半透明,在和从冬木跑出来的御主、从者的组合“汇合”后,十枝这才指挥起人给自己彻底扫尾。   不是找咒术师也不是找奇怪的英灵,任劳任怨干活的是挂着信徒名号的半吊子魔术师卫宫士郎。   橘红发少年挠了挠脑袋却干脆地接下了这个充满了麻烦的任务,那果决的态度让他身边的金发少女多看了他御主几眼。   可好也好在卫宫士郎的从者是名为阿尔托莉雅的骑士王,她虽不赞许但还是跟着一起去清理追兵了。   七海建人:……等一下,阿尔托莉雅?亚瑟王???   成年咒术师陷入了对自己印象中历史记载真实性的怀疑。   这个怀疑一直持续到他们找到落脚处,等抬头看到宏伟的大楼后,七海建人默念了一句“劳动是狗屎”。   有钱了不起吗?的确了不起。   “没追兵吗?很好。”敲敲脑门顶上的黑色圆环,十枝一点不在意自己把信徒公司写字楼的地面污染得一塌糊涂,“找个会议室,地上的黑色液体不要碰。”   只知道东京发生了大事件尚不知道大事件的祸首有一半是自己信仰的,并连夜赶来把大楼的安保“下班”了信徒应声说了句好。   七海建人:“你什么时候联系的?”   十枝空:“嗯?就前面拿小蛋糕的时候,找了个就近的、可以提供帮助的信徒。”   只是搭着信徒的点点指尖,银发少年满足了对方一个无伤大雅的小愿望。   松开手后信徒脚步虚浮、满面通红地跑远了,而十枝空盯着自己的手指若有所思。   ——并不是他的错觉。   ——代价可以支付的渠道又多了一种。   指腹轻轻摩擦,十枝眼眸微眯。   之前他就觉得奇怪,那么大范围的能力暴走他到底付出了什么。   虽说他的能力惯常都是从许愿者自身身上支取代价的,但多多少少他的咒力都会充当中介桥梁少上这么一点点。   一个两个许愿者察觉不出来,但如果是范围极广的能力暴走的话,没道理他的咒力依旧充沛。   经过数次实验后,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身上多了一种能量体系。   可由于他并不具有魔术资质,多出来的能量只能够简单地取用。   就比如,用作代价支付给自己的能力。   得出这么个结论后十枝空还有些新奇,他在前往会议室的路上拐了个弯,想找人再试几次。   十枝空让卫宫士郎把跟他一起来的女生看住了,殊不知自己一句话差点让两波御主与从者再度打起来。   普通的人类信徒没找到,十枝空撞上了前来找自己的七海建人。   步履匆匆的金发男子手中拿着一支手机,是刚刚十枝空丢给他的那一支。   七海建人想借手机联系什么人,暂且把七海建人划到自己人范畴的十枝就把手机丢了过去。   这的确省了再找人借联络工具的功夫。   但七海建人到底不是十枝空的信徒。   刚挂了默记住的电话号码的咒术师还来不及感叹失去五条悟的咒术界局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就被通讯软件上收到的消息惊到了,成年咒术师发誓他不是故意偷看的,只是图片自己跳出来了。   那是一张拍摄的照片,拍摄的对象是受了伤被治疗中的咒言师。   这本来没什么,可成年咒言师切换手机软件的时候视线一瞥,他冷汗一下子下来了。   ……为什么,为什么十枝空会——   近乎是用跑的去找到了银发少年的身影,金发男子气息不稳,在撞见的那一刻便把手机屏幕展示过去。   银发少年金眸一亮,显然看到在意的人后情绪一扬。   与之相反的是七海建人沉下去的心。   成年人咬着牙问:“你为什么会和高层有联系?”   正在全方位观赏浅亚麻发咒言师昏迷姿态的银发少年还在思考怎么稳妥地给人接个胳膊。   忽然被问到这一句,十枝空瞥了眼发信人的备注。   稍后,他勾抹出一缕笑意:“你猜?” 第56章 不老不死   七海建人并不算了解十枝空。   整个咒术界最了解这名东京校二年级学生的可能就是五条悟了, 再往下是学校里的学生和教职工,最后才是像七海建人这样有几面之缘的咒术师。   而现在五条悟被封在了狱门疆里,他跟着这名银发学生脱离了大部队, 前路被一大片迷雾遮掩住了。   他不知道……他不知道十枝空与咒术师的高层有所联络。   作为一名普通的一级术师,被召见都是少的, 哪里会得到对方的联系方式。   其实十枝空身上奇怪的举动不少,可他不按常理出牌惯了,一时间说不出他哪一步是刻意为之。   现在七海建人细细想来,十枝空在涉谷时除了迫不得已失控暴走的阶段,其余时间总觉得他——   “觉得我什么?”听了会成年咒术师波澜壮阔的心声, 十枝头却还是低着的。   拇指按着屏幕把消息滑到最上方, 由于不是自己的手机, 十枝遗憾地把给软件开启了云同步。   想着把换个新手机的事提到今天的日程上, 十枝瞥着屏幕息屏前两点二十四的时间,抬头看向七海建人。   “我和那里的人认识很奇怪吗?”用手机抵着下巴, 十枝环着另一只胳膊的手肘,“我也是被重点关注的人物吧, 这很正常。”   “……”   “怎么了?七海你不要这么沉默嘛。”银发少年弯着眼,“只是上面的人知道我关注棘所以才给我发来消息, 没有别的意思, 最多……想安抚我一下?”   ——他怎么可能相信这样的说辞。   七海建人停顿片刻, “那根宿傩的手指?”   十枝头一点一点,“那个啊,非要问的话, 有人麻烦我找到那东西藏一下不要交出去, 还有什么疑问吗?”   也正是他藏了这么一下, 不然这根手指估计在涉谷就进了虎杖悠仁的肚子了。   金发男人没有说话了, 他目光低垂在十枝身上巡视,像是在寻找一个三七分的点方便自己出手。   十枝哂笑一声,读到了对方更深的疑惑却没有对通讯录上的名字作过多的解释。   “嗯……话是这么说的来着?反正好奇心会害死猫的,七海建人。”   十枝空说完这句话才想起来自己抛下其他人出来找人的目的,朝七海建人伸出了手。   并不是强制一定需要是自己的信徒,像面前的咒术师这样半知根知底的人也行。   于是,十枝空向人发出了邀请。   他的话题转变得极快,前几分钟还在明拒七海建人打听情报,现在他就要求对方向自己许个愿。   “什么愿望都行啦——哦不对。”忽然捕捉到了什么,银发少年话锋一转,“把五条悟放出来这个愿望不可以,如果七海海你不想半个日本都瘫痪的话。”   不曾知晓十枝空说的是真是假的七海建人良久吐出一口浊气,“还会比昨夜的涉谷更惨吗?”   “会哦。”十枝空笑眯眯地回答。   二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下来,尽管本来关系就没太好。   七海建人僵了好一会才调整好心态,十枝空指挥着这个男人一连试了好几下,从小到讨要个物品,大到治好身上全部的伤,特殊如让某两样东西交换位置。   无一例外,支付的代价都不是从二人身上收取的。   十枝空像是得到了新奇玩意的小孩子一般,眼睛刷得亮了起来。   “十枝空。”七海建人头疼地喊,“你不要——”   “我不是虎杖学弟。”言下之意便是,他不会像虎杖悠仁那么听他人的话。   七海建人又不说话了。   十枝没管成年咒术师阴晴变换的心,把玩了几下手中的手机。   楼层中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静得只有人的呼吸声。   可这片安静没持续太久,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叮叮咚咚传来了的声响,时不时还传出一声变了调的招式名和嘶吼。   十枝抬头朝上看去。   他记得……正上方是会议室吧?那几个他带回来的人和非人类都在会议室里。   刚刚他和七海建人对话的过程中就听到上面吵架一般的斗嘴心声,只是没想到会真刀真枪动起手。   疑似打斗的动静越来越大,这里又是普通写字楼不具备防爆防炸功能,不多时一柄投射而出的短刀就穿过天花板嵌入脆弱的地面中。   十枝对着钉在他与七海建人中间的短刀思考了一下。   然后非常果断的,他选择了自下而上的暴力拆解。   金色长刀自手中凝聚,划出一道月牙般的弧光刺入上层的地面中,再画出一个圆。   一人宽的缺口被刨开,当银发少年从洞口攀至楼上时,他一露面便挂上了灿烂的笑容。   “打着呢?”金色长刀一下贯穿掌边的地面,十枝借着力把自己送得更高,“带我一个呗?”   含笑的金色桃花眼令人不寒而栗。   架最后并没有打起来。   十枝空的出现让本来充满□□味的会议室气氛一滞,之后宛若被戳了个洞的气球,火气全都漏光了。   双马尾……唔好吧,名字叫远坂凛的少女抱着他血缘上的妹妹站在会议室一角。   与之相对的另一个角落里是三个名义上是“一个人”的卫宫士郎。   红色英灵:“让开,不然我连你一起杀了。”   卫宫士郎:“诶,可你本来不就是要杀我吗……不要火气这么大,这是阿空那边的人带过来的,怎么处理得问过他吧。”   安格拉·曼纽:“唔唔唔唔呜呜唔——”   边上一脸严肃的金发少女身披盔甲高举着剑,要砍不砍的样子。   最终一切终结于十枝空那句“带我一个呗”的话语中,他把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到了自己身上。   银发少年耸了一下肩,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   金色长刀一收挽了一下,十枝慢条斯理地整个人爬到了上层,拉开一把座椅后施施然坐下,咒力聚集而现的那把刀随即化作点点金光消散在空气中。   洞口下的咒言师抬头看了看,没有跟上去,而是朝反方向离开了。   “不要客气,随便找地方坐。”一副主人的架势,坐于长桌一端的银发少年用指节敲了敲桌面。   “我不吃人。”十枝说,他想起了什么,又补充了半句,“也不吃英灵。”   所有魔术师都对后半句话持怀疑态度,目光游离在十枝空混恶的气质和他头顶的黑圆盘上。   怎么看都是离了近了要被吞吃入腹的危险。   偏偏有人毫无危机意识,橘红发少年一把拉开了离十枝空最近的位置坐下,还招呼他的从者一起过去坐。   女性的亚瑟王十动然拒,迫于卫宫士郎的热情和对他的信任,她保持了一个身位坐下。   其实在场的两位御主对于十枝空的状态能解释的并不多,甚至不如那个红色的英灵来得多,可后者不愿意说。   红色英灵反复摸着武器,思索着自己有没有攻击的机会。   最终卫宫士郎一个电话拨给了他远在冬木的养父,那个身体不怎么硬朗的男人用吊着一口气,听上去就命不久矣的口吻,询问他们情况怎么样了。   等卫宫士郎把事情一说,电话那头的男人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   沉默间似乎有拉得极远的小声嘀咕从话筒里传来,类似“这圣战还能继续吗”、“这圣杯还能许愿吗”之类的疑问。   过了好一会,伴随着几声枪声,男人一脚踢开了什么,声音重新靠近了。   “应该和间桐樱之前的状态类似,具体不同在哪里我不清楚,可以的话,请……五天内回一趟冬木。”   十枝托着脸,“哦?为什么呢?”   “……不强求,只是小心间桐脏砚。”男人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房间里卫宫士郎小声地询问间桐脏砚是谁,怎么有些耳熟。   被远坂凛暴躁地告知那是间桐樱的祖父后,橘红发的少年才恍然大悟。   少年少女还在纠结为什么要防备这名老人,十枝空的手却在桌子底下用指尖点了点一个玻璃罐拧紧的盖子。   玻璃罐里关着一只样貌丑陋,疑似有着人的气息的虫子。   对座白发红衣的英灵好像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瞥了十枝一眼,十枝回以一抹微笑。   “所以暂时解决不了是吧?”十枝昂起头,悬在头顶的黑圆环随着他的动作后仰,倾斜的角度下滴了不少黑泥到地板上。   刺啦一声,地板被腐蚀出一个浅坑。   在场的人又因为这个声响提高了警惕,十枝把桌子底下那罐子捞出来丢到长桌另一头。   咕噜噜滚动的罐子磕着四壁,眼看着要落地摔碎前,罐子被红色英灵一只手拦住了。   “这个送你们了,在涉谷趁我不注意钻到我身体里,嘀嘀咕咕的心声吵死我了。”   “这虫子叫什么?玛奇里……玛奇里·佐尔根。”   “舍弃自己原本的身体来谋求‘不老不死’,还这是难看且恶心呢。”   十枝空嫌恶地说。   要论术的恶心程度,括弧感官上而言,某一位以吞噬咒灵并收为己用为手段的诅咒师能说出个一二三的感想来。   ——犹如处理过呕吐排泄物的抹布,区别可能就是那“呕吐排泄物”发酵了多久有多难闻。   “哦,原来是这样吗?”   “小子,你问我这么多到底想干什么?”   飘荡的灵魂无处可去,被拘在人身边久了,再火爆的脾气都快给磨干净了。   没有能触碰到他,除了十枝空。   兼具信仰之力的银发学生走的和普通咒术师的路稍有不同,饶是在叛逃十年里对其他领域略有涉猎的夏油杰也没见过十枝空这样的存在。   他算惜才的,眼前咒高的学生要摆在他活着的时候,他怎么也得招揽一番,就像对待乙骨忧太一样。   可是他现在死了,还被外力拉出了贴合的□□,什么都做不了。   十枝空这名学生的能力真的非常有趣,比起乙骨忧太而言,他就是另一条能直接改变世界的捷径!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十枝空没搭理夏油杰的问询,反而没头没尾地说起了别的事。   话题一下子从咒灵操术跳跃到了一个人身上。   “你在五条老师心里出现的频率蛮高的。”   飘在那里的灵魂眯起了眼,“哦?悟怎么想我的?”   “挚友、出色的前咒术师、值得信任的人,只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   夏油杰听完笑出了声,“悟这么跟学生介绍我的吗?夜蛾老师气到了吗?”   “没有,五条老师没有明面上说过,他——”话说到一半,十枝突然停住了。   于他所走的这条小道的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手搭在腰间的刀柄上,缓缓拔出了武器。   “稍等一下告诉你。”十枝敛起金眸,“先把对面的咒术师解决一下。”   飘在空中的灵魂看着对面,颇有兴致地摸了摸下巴,“这不是乙骨吗,真巧。”   真的只是巧合吗? 第57章 乙骨   2018年已经跨入了十一月, 如果没有10月31日那灾难性的一夜,现在应该是所有人开始做准备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街道满目疮痍, 横七竖八地躺慢了失去主人的铁皮壳子。   街边的门帘门卷被暴力拆卸, 那金属凹陷的程度怎么看都不是人类的手掌可以造成的。   十枝空就是在这么一个情况下回到东京附近的。   他没有背着咒术界的悬赏, 观摩了一天后十枝发现其他机构也没通缉他,比如非时院、Scepter 4之类的。   些许是咒术界那个高层做了些什么。   半个致使涉谷倾覆的祸首无自知地哼着歌, 他身上的罪责全被有关人士挪到了其他被通缉的人那边。   有分辨能力的人或许不会信, 但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提起质疑。   再者,普通人也不会接触到真正的真相。   十枝空那天把魔术师方面的事问了个大概后便把从涉谷带回来的两个累赘都丢给了卫宫士郎。   随便他们怎么处置, 反正弄死了也和他没有关系。   橘红发的少年挠着脑袋说不会的,并发誓他在努力从那个红色英灵手底下活下来的同时保护自己的信仰的。   十枝对他口中“保护”的说辞不予苟同,却也只是挑起眉梢没有否定。   至于剩下一个可以归属于咒术师行——经由七海建人严肃抗议分类到术师杀手的禅院甚尔还混着没醒。   他暂时不想看到这个杀戮机器, 便拉着信徒把人摁死在了睡梦中。   就这一点而言, 黑泥里蕴含的能量很好用,他给予五星好评, 下次还会再光顾。   在整个涉谷事件中, 除却狗卷棘,十枝空觉得最惋惜的便是信徒置办在东京的那座道场,才刚装修好投入使用不到半天便人去楼空。   现在多半也是被肆虐的咒灵给糟蹋破坏了。   不过也无所谓了, 新的选址已经在考虑了,这次信徒说要远离东京也要远离曾经被炸过的神奈川,挑个不这么危险的地方。   可是, 日本哪里有绝对安全的地方?   十枝空觉得选址定在哪里都不如回头让信徒对自己祈愿来得稳妥。   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十枝空离开暂住地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 可能就是被同样要外出的七海建人看到了背影。   除此之外, 他只是把某个诅咒师的灵魂给捎走了。   怎么从涉谷带回来的, 就怎么重暂住地给带了出去。   这不由得让夏油杰怀疑,他身上是不是被十枝空给牵了根绳子。   可左看右看他什么都没看到,灵魂周围一片虚无,他除了十枝空外碰不到任何人。   然而十枝空并不适合接触,离得近了就要担心他头顶的黑圆盘会不会倾泻下什么“绝对的恶”。   夏油杰把魔术领域的解释听懂了百分之八十,不管怎么看……那黑色液体都是棘手的存在。   偏偏银发少年受住了,还全盘接纳了。   后续的发展便是夏油杰问十枝空要去做什么,毕竟没有人喜欢被到处带着跑。   夏油杰对自己现在的状态存疑。   之前说过了,夏油杰几日下来对这名二年级咒高学生的能力有了了解,他毫不怀疑十枝空能给他灵魂整个身体。   只是可能不怎么服帖,而且他也不想要除了自己身体以外的躯壳。   而且,就看十枝空前一次的操作,他很可能给自己做出一个猴子的□□来。   “去干什么?找虎杖悠仁啊。”直白给出回答,十枝对着一块掉了一半的公园地图铁皮在看,“涉谷的话还没讲完呢。”   那时候没讲完便被满溢出来的恶意打断,十枝仍记得虎杖悠仁刻骨铭心的悔恨。   靠着这一点,他能在虎杖悠仁死前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不长不短,五分钟应该够了。   夏油杰:“你为什么不把虎杖悠仁送过来?”   十枝空金色的眼瞳转了两圈,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话:“虎杖悠仁要在众目睽睽之下。”   飘在空中的灵魂没悟到银发学生的意思,总觉得十枝空在打什么哑谜。   可这种荒凉疮痍到没有人烟的地界真的能算众人瞩目吗?   十枝空离开了宽敞但密布大型咒灵的主马路,拐进了挤着长条形蛇状诅咒所在的小巷子中。   手起刀落,也不回头看低级咒灵逐渐消失的尸体。   十枝空想的是在这里兜几圈找找人,可真的在东京附近遇到什么人却不是他能够控制的。   所以,他遇上了乙骨忧太。   这是巧合吗?或许是的,也或许不是。   小道的另一头,跟他同样是二年级的咒高学生拔出刀,不紧不慢挥了一刀,一只试图从他背后偷袭的咒灵。   也是手起刀落,这点程度的诅咒在两名学生眼里都不够看。   说起来,这还是他与乙骨忧太第一次见面。   乙骨忧太是二年级出了名的幽灵学生,因为去国外执行任务的缘故,十枝入学长达半年多,只在同学嘴里听过他的名字。   照片倒是见过,似乎是禅院真希、熊猫为了让他感受一下同学情,特意去拍的合照。   顺带一提十枝空也有一张,是他入学几人熟悉后,禅院真希提议去拍的。   不过他那张收在了狗卷那里。   美名其曰帮他收着,实则为了防止十枝把他和狗卷的单人片段剪下来。   那确实是十枝空会做得出来的事。   按照过去二年级同班上学时的想法,他们应该会在乙骨忧太结束任务归来后,拉上班主任与五条老师一起去下个馆子。   即使十枝空不是喜欢与人聚集的性子,但有狗卷棘在他总归不会……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面对面,手持长刀做武器,一副即将开战的模样。   “乙骨……忧太。”把人的全名一分为二,单喊了姓氏再念出名字,“你和照片上看着不大一样。”   十枝面上挂着浅笑,视线把人上下扫视一遍。   一年级相片上留影的黑发少年羞涩阳光,二年级站在巷子尽头的黑发少年气质有些阴沉,目光也暗沉着,与沐着光的十枝形成鲜明对比。   “你也和他们给的资料不一样。”乙骨忧太握紧刀,举到了眼前。   学生在学籍档案上会留个一寸照,十枝空也不例外。   咒术高层那边调给乙骨忧太看的便是那么一份,一寸照上的银发学生笑意盈盈,是不长的短发,扎了个低矮的辫子。   再看看对面长发松垮垮搭在肩上的银发少年,只披了一件羽织在外,上面绣满了金黄云纹及淡雅的莲花。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他头顶的黑圆盘。   ——就是那个……那些人要他注意的就是……   “注意这个吗?”读心者指了指被所有人忌惮的东西,“他们只是提醒你要注意这一点吗?”   乙骨忧太在观察十枝空,十枝空也在观察乙骨忧太。   银发少年的视线绕着对方看,在听到里香这个默念的名字后,神色奇怪地又看了几眼乙骨忧太的周围。   这条小道中除了他和乙骨忧太……还有个常人看不见的灵魂外,没有其他存在了。   尽管两人都如同紧绷在弓弦上的箭,但谁都没贸然出手。   十枝弯弯眼,“你想要带我回去?”   乙骨忧太点头,他是领了命令出来找人的,只是没想到先碰上了更棘手的那一个。   ——他倒是宁可先找到虎杖悠仁。   “咦,你也要找虎杖吗?”十枝又听到了,“那能带我一个吗?”   下意识的,他被回绝了。   十枝眼尾扬了起来,“你不想我去找虎杖悠仁?为什么?”   “我的话,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不算一个战斗力吗?上面的人没有通缉我吧。”   一句话都没有说的乙骨目光闪烁了一下,心声静了下来,变得滴水不漏。   作为第一次遇见他的人,这位同校的咒术师应对得不错。   以及,他听到了一些有意思的心声。   十枝颇有兴趣地盯着人直看,用明亮的眼神回敬乙骨忧太。   “你不想——”像是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对面一刀就砍了上来,锵得一声他把乙骨的攻击挑开,退回了身后的大街上。   黑发的少年从头到脚都表达出了一副不想聊这个话题的意味,目光灼灼地提防着他。   十枝空唇瓣再度张合,就在他将要发声的前一秒,乙骨忧太变出了一只喇叭。   喇叭的样式就是随处可见的,特殊的是喇叭上印刻着的咒印——蛇目与牙。   乙骨忧太举着喇叭,对他喊出了一句咒言:“【禁言】。”   这经历似曾相识,狗卷没少在日常相处中对他说这个词。   不过那都是友善的,哪里像现在这个场景。   喉口一下子失了声,是物理层面的无法说话,十枝摸了摸自己的脖颈,脸上的笑意一下子没了温度。   乙骨忧太的咒力和狗卷棘的完全不同。   更加令十枝空在意的是他用的喇叭与狗卷家的咒印。   挣脱咒言的桎梏没花太久太多力,十枝又捏了捏喉咙附近的皮肤,留下几枚浅红的指印。   “我丢了个棘送的喇叭在涉谷,储存物品用的咒灵太脆弱了,连一次黑泥的浇灌都撑不住。”   毫无逻辑的一句话,十枝空忽然提起了几天前的事。   银发少年半眯着眼,手依旧护在脖颈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要说比较遗憾的事,果然还是没提前把储物的咒灵转移走,那可是棘送的东西呢。”   随即十枝的视线落在了乙骨手中还攥着的白色喇叭上,喇叭的边沿已经开始破损消逝,或许是作用力太大维持不住形体了。   头一次看,前所未闻。   他的能力再怎么bug,却也做不到复刻其他人的咒术。   “无尽咒力,的确厉害。”   听不出多少赞赏的意味,看着眼前这仿佛代表着乙骨忧太与狗卷棘关系要好的一幕,十枝忽然想改变他此行的目的地了。   人类的心脏被不清不明的情绪烦扰着。   “我说,棘在哪里?” 第58章 读心者   虎杖悠仁是要打的, 但可以排后一点。   他头顶的黑圆盘目前也在可控的范围内,只要小心一点应该不会对棘造成——   飘着的灵魂看热闹不嫌事大对着两方少年学生展现的能力拍手称奇,即便被束缚者牵制着到处飞, 夏油杰也只觉得有点头晕。   以灵魂状态感受这一切, 是有点新奇了。   他面前的两位学生不知道刚刚哪里没谈拢,一言不合便开打了。   就他的观感来看,十枝空读到了什么令他感兴趣的心声, 想在这里点明的时候被乙骨忧太制止喊了停。   接着,乙骨忧太变出的喇叭似乎勾起了十枝空的某种情绪,直接让后者的目标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不过, 祈本里香呢?   飘在空中的灵魂狐狸般眯着眼摸下巴,觉得事有蹊跷。   然而他没有太多思考, 除了在银发少年的战斗中被扯来扯去外, 两名学生不多的交流也让他少了获取情报的机会。   灵魂眼中的世界再一次天旋地转,视野稍稍固定, 他们好像来到了一处高楼之上。   东京这附近的写字楼、商区之类的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偶尔才能看到来不及撤离或想趁灾难发笔横财的人游走与破碎的街道上。   点缀在残垣之上的,除了诅咒外, 大部分都是尸体。   咒灵的尸体不会留下,人类的尸体会被蚕食。   距离十枝问出棘在哪里已经过去了十多分钟之久, 乙骨忧太不愧为无限咒力, 在模仿他人术式非常娴熟。   他不但见到了同年级几位的咒术, 还有一些合作过咒术师的,更有闻所未闻的术式。   但都不是很棘手,在十枝可以应对的范围中。   狗卷家的“蛇目与牙”是没有再见到了, 乙骨好像看出这是他的一个雷点。   又是一次兵戈相见, 刀刃擦碰着分离, 十枝顺着力道让手中的武器脱了手,由咒力凝聚的刀剑螺旋着飞出去嵌入一旁的墙边。   几秒后,金色的刀凭空消失在了空中。   十枝听到了乙骨忧太对他的评价,从喜怒无常到无法理喻,大多都是些负面的。   有对方刚刚在战斗中得出的,也有他从其他人口中听来的。   在下一回合十枝与乙骨距离拉近的那一刻,他再度将武器脱手,五指顺着少年的胳膊上捏,以体术姿势将他倒摔在地面时,十枝凑在对方耳边说了一句话。   像是触电般,乙骨忧太即刻起身挣脱并跳离。   不长的额发半遮着脸庞,他单手持刀支着自己,抬头看向十枝空。   半晌,他露出一个不怎么明媚的笑容说:“读心者面前果然没有秘密。”   十枝拍拍衣袖,变出一把扇子,展开金色扇面朝自己摇了两下,散去因战斗而浮上面颊的热度。   “也不是,只要你会欺骗或者隐瞒我,你就能保有秘密”十枝又摇了几下扇子,最后扇子一合用冰凉的扇柄贴上了自己的下颚,“所以,你可以带路了吗?”   “其实就算你不带路我也能找过去,只是有个引路人会方便很多。”   “省得一路打进去了不是吗?我好歹挂着被咒灵蛊惑的名号呢。”   十枝说着半真半假的事实,到时候需不需要他打进去不清楚,但门口那几站总是免不了的。   而且,他从七海建人那获知了一点消息,上面的确想跟他见面聊一聊。   作为涉谷大战后未死亡的咒术师之一,本该被归在五条悟那一派的七海建人因为跟着十枝空跑了,上面对他的态度微妙。   联系上后官方漂亮话说了半天,隐晦地表明希望他好好跟着十枝空。   然后奉送了他一个消息,一个他故去的同学活过来的消息。   这也是七海建人一大早便独自离开的缘由了。   乙骨忧太看了他好一会,最后他把自己的武器收了回去,欲盖弥彰地喊了声“里香”,就好像真的有咒灵跟着他。   黑发少年掉头就走,走之前让十枝空跟上自己。   “棘在哪里?”   “学校,硝子老师那里。”   “唔?我以为棘会被他家里人带回家呢。”   “伤势问题,硝子老师还在治疗。”说到这,乙骨停了一下,“无论如何,因为他砍掉了狗卷同学的胳膊,我一定会杀了虎杖悠仁的。”   “哦,是吗?”没有应声也没有呛声,十枝的视线与边上的人相交,两人都朝对方笑了一下,“那到时候要叫上我呢。”   乙骨忧太没有回答。   真心与假意,至少这会儿面上是看不出来的。   “到了。”   乙骨忧太领着十枝空停在一栋陌生又有点熟悉的建筑物前,而非学校的医务室。   当十枝把疑惑的目光投过去时,乙骨接到了他的视线,简洁回答:“上面的人想先见你一下。”   “哦,好的。”平平淡淡回复道,十枝的视线止不住往其他方向拐。   在这栋神秘古朴的建筑物西北角,就是咒高的教学楼和医务室的所在。   十枝走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两侧的立柱平滑光整,中间凹陷镂空摆着一支支烛台,这便是这条路上所有的光源了。   在走廊尽头是一扇雕花木门,随手向旁边一拉,走入了晦暗不明的门内。   一片空旷的房间内伫立着五扇门或者说窗,门后有人存在,不过以十枝的视角看不见人。   待十枝站定了,他首先迎来的是诘难,严厉的质询劈头盖脸地便说了下来,门后的声音问他为什么涉谷伤亡会这么大。   诘问声刚落,另一扇门后发出了劝解的声音,红脸白脸一唱一和,很快就把很严重的问题给淡化了。   东京受灾如此严重,可在那些高层看来,死了这么多普通人远没有咒术界丢人丢到其他机构面前来得重要。   “能力失控暴走了,就这么简单。”轻描淡写地把自己的问题略过,在门后的人想继续问下去前,十枝刻意倾斜脑袋。   平放的圆盘失去了平衡,酝酿于其中的黑粘液随之从倾下的角度滑落。   滴到了十枝的羽织衣角,灼烧出一大块烧痕,更多的是滴到了地板上。   层层叠叠铺满保护性术式的地面滋啦作响,那一点点液体腐蚀半天,最终给地板留下了一个浅浅的黑色印子。   像是在威慑,实际上十枝就想展示一下这份新能量多么不可控。   质问立刻收了声,门后的人轻咳两声,换了个话题。   听对面说话的功夫,十枝回忆起了一些事。   这个伫立着好几扇门板的地方他不是第一次来,但上次来的时间要追溯到他刚被从关押死刑犯的房间里被放出来的时候了。   那次五条老师有事外出,他就来这走了一遭。   是呀,他怎么就印象不深给忘了呢。   十枝嗯啊着把这帮子人想知道的关于涉谷的事又说了一遍。   反正这些人绝对已经从存活者口中打听过了一遍,他所做的不过是补差。   一问一答进行到了最后,有人问他能不能把从东京从涉谷跑出去的咒灵解决了,十枝回答了可以。   “代价和实现愿望的方式,只要足够具体就行。”   十枝眼前浮现出了一副场景,与他在涉谷造成的灾害雷同却不是同一个地点。   也是天空破开一个深而广的孔洞,数不尽的邪恶、黏稠液体一泻而下,将下方的建筑物淋了个正着。   紧接着响起的是此起彼伏的人类哀嚎,各类负面情绪中混杂着些许对希冀的渴求,但很快也被黑泥给淹没了。   这便是不清不明的愿望所导致的后果。   “一定要具体。”从眼前虚幻的场景抽离后,十枝空补了一句。   从那房间出去是半小时之后的事了,人类上了年纪那话就是越来越多,眼见着银发少年手指点着手臂的频率越来越高,上面终于放了人。   临走前十枝空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视线普通地从门上一一略过。   等他重回咒术高专的学校里,飘在他边上嘀嘀咕咕半天的人类灵魂靠了下来。   这位前诅咒师仗着其他人看不见他,好好地把那地方看了一圈,看到了令他意外的存在。   现在人类灵魂笑眯着眼,缓缓开口:“你和上面的人有所勾结。”   走在前方的银发少年斜睨了后面一眼,“只是见过两面,谈不上勾结。”   前诅咒师耸耸肩,他更相信自己的所见所感。   再走进家入硝子工作的地方,里面的床位全满了,十枝还看到了乙骨的身影短暂闪过。   有了出入证明的十枝没有受到阻拦,但旁人看到他的外貌和头顶的特征后总还是有所畏惧,往旁边躲闪了一些。   他们想不明白,为什么上面没对十枝空下达处罚。   大致绕了几圈,十枝空在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正在休息的家入硝子。   长发女性面色苍白,狭长的指尖夹着一支烟在那吞云吐雾,勉强是避开了伤患休息的区域。   从她脸上的疲惫来看,她忙了很久了。   十枝的到来没避着人,家入硝子听到脚步声往后方看去,对上了一双微弯的桃花眼,接着少年的全貌被她收入眼底。   当她看到十枝头顶上的黑圆盘时,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家入老师。”十枝打了个招呼,没在意女性对他的反应。   “啊……”长发女性掐灭了烟,烟蒂随意往手边的桌面上一按一扭,“是你。”   她知道十枝空来找她的目的,报了个具体的楼层号和门牌。   “狗卷在那里,反正我想拦你也拦不住……请安静一点,这里全都是伤患。”   十枝点了点头就走,才迈开两步远,家入硝子又从背后喊住了他。   “十枝……十枝空。”女性的话语中充满了犹豫与踟蹰,最终她叹了一口气,“狗卷的状态不大好,处理不好他身上的诅咒我没办法治愈他。”   说完她挥挥手,放银发少年离开上楼。   “你留在这吧。”上楼前十枝做了个操作,把夏油杰的灵魂留在了楼下。   前诅咒师的灵魂与他过去的同班女生遥遥相望,各占房间一角。   夏油杰:……十枝空那个小子!   丢下了碍事的旁观者,十枝寻着家入硝子报的门牌号找到了那间病房。   人的喧嚣声远离了,心声也低了下去。   十枝推开门,门朝里打开。   他走了进去,在房间里的床上看到了□□着上半身裹满绷带刻满咒文的浅亚麻发少年。   房间里静悄悄的,连人的呼吸声都非常轻浅。   十枝走到床边,伸出一只手拉起了咒言师的右手。   完好的手掌被十枝翻开,自己的手进一步揉捏进去,交错着与咒言师的五指握在一起。   ——他没办法握着棘的两只手了。 第59章 花瓶与花   整间房间里静悄悄的, 偶尔才有细微的摩擦声。   任谁走入这里都不忍打扰这片刻的宁静。   白色的窗帘拉得半开,窗户只打开了一条小缝透着气,时不时吹拂的微风卷起帘边, 扬起一阵弧度又落了下去。   床边椅子上的银发少年安静地坐在那,一只手握住床上之人的手, 指节细动,从指腹按压到掌心, 力道轻缓。   他另一只手滑看着手机,禁了音的手机不断地在往外跳消息,但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失了冷静的社畜咒术师消息一个接一个往十枝的手机上蹦,就算是他见到涉谷的满目狼藉都没让他如此激动过。   ——只因为不该活着的人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仿佛能看到通讯软件另一头的成年男子是如何活灵活现在文字上的, 七海建人一定是愤怒地戳着手机,把自己的情绪全部灌注进去。   七海建人问他,为什么灰原雄会活过来。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有人的愿望这么祈求了。   十枝把问题原封不动地踢了回去。   ——「七海建人你应该更清楚是为什么吧?这是谁的愿望。」   ——「我……」   ——「可不要把锅完全推给我呢。所以今天你是去找灰原雄了吗?有点惊讶但在预料之中,你在哪里找到他的?」   ——「埋葬他的墓地……不止是灰原,你在涉谷还导致了很多人……吉野顺平也是。」   吉野顺平是谁?陌生的名字出现在眼前,十枝还花了点时间去思考,总算是在记忆的边角落里翻出有关这个名字的印象。   他是在虎杖悠仁心中听过顺平这个名字, 那时候他一年级的学弟找到他想复活的就是这个人。   十枝稍稍来了兴致, 他问七海建人复活的人都在哪里,是怎么获知谁活过来的。   大量的死人复生那必定会扰乱着秩序。   不过刚刚跟高层的谈话里并没有提及亡者复活一事,是刻意瞒着还是……也不对, 能从七海建人这里透露, 那就不是需要保密的。   大概率是不值一提, 所以被略过了。   七海建人并没有对十枝空后续的追问做出回答, 这次无论十枝发什么消息过去都石沉大海。   得出一个社畜咒术师去忙了的结论, 十枝把聊天框切换出去。   他心里起初还思量着吉野顺平会不会被用作针对虎杖悠仁的棋子, 但只想了个头,十枝便把这个念头抛在一边。   现在虎杖悠仁与他无干,他更想关注眼前之人。   在人情爱欲这块十枝空不甚通透,七窍堪堪通了三窍,仍步履蹒跚地走在学习的路上。   就像狗卷棘曾经质疑过的那样,他对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   时至今日,十枝空依旧把这归为喜欢。   可能是非人类意义上的喜好,但他的失控却是真实的。   暂时放下手机把咒言师的手翻来覆去地捏,细细地从指尖捏到指根,揉捏得沉睡的人白皙的手掌从里泛出红,十枝这才停了手。   “棘。”亲昵地呼喊着咒言师的名字,十枝前倾着身子,把对方的右手抵住了自己的额头,再一路滑到唇边,“我一定会为了你把虎杖悠仁给——”   狗卷棘迷迷糊糊醒来时,听到的便是这么一句对低年级学弟的死亡判决。   他吓得立马就清醒了。   狗卷棘的伤是很重,被伏魔御厨子这个领域平白斩断一只胳膊,那领域张开的瞬间他逃都来不及逃离。   几乎以为自己要死的瞬间狗卷想的是,十枝空怎么办?   这个想法尚未来得及展开,他便因为彻骨的疼痛晕了过去,再醒来时面对的已然是硝子老师。   不清明的意识使咒言师整个人与世界稍显剥离,听人说话也像是隔了无数层隔膜,模糊的声音传入耳中。   是对他的伤情的判断、诅咒的妨碍,还有对涉谷情况的概括,意识模糊之间狗卷好像还听到了一个应该国外的人的声音。   那个声音在他身边说,说因为虎杖悠仁砍了他的胳膊,所以他要把虎杖悠仁给杀——   之后狗卷棘惊得晕过去了,没想到一觉醒来听到的仍然是类似的台词。   只不过换了个人说。   嗓子干疼发不出声,咒言师的习惯也就是日常念个饭团馅料词汇,在于读心者的相处中更是学会了用心声去回答对方的话语。   ——鲣、鲣鱼干!!   身为重伤伤患极难调取热烈的情绪,狗卷觉得自己在心中打出两个感叹号仿佛已经花去了所有精力。   尽管不知道床边的十枝空是怎么一路走到偏的,也不知道好像回了国的乙骨优太怎么也走偏了,咒言师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想法。   不可以、不要,不要对虎杖去做——   心里滚了几遍饭团馅料,狗卷棘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是可以默念正常语句的。   困难地撑开眼皮,紫色瞳仁缓缓聚焦,随后咒言师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金色眼眸几乎与他贴在一块,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银发少年屏住呼吸,所以狗卷只感受到了自高而下的压迫感。   除此之外颇具存在感的便是他的右手,被人以交握的方式握在手中,由于粘得太久了,手心中都沁出了汗液。   而另一边,胳膊空荡荡的没有知觉。   这个时候狗卷棘才有真切的实感,他的一只胳膊没有了。   他的胳膊……是被……   涉谷的记忆全部回笼,狗卷棘只记得自己奔跑于涉谷各个角落,用咒言把被殃及的无辜群众疏散。   记忆的最后他刚跑完一个地方,停下来掏出润喉的药正要往下灌。   之后?之后便是逃脱不及的“濒死”。   狗卷与十枝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努力抬了抬仅剩的胳膊,却使不上劲。   独臂的咒言师倒不是要为虎杖悠仁开脱,而是他很清楚自己肢体的缺失主要责任并不在这位学弟。   更何况以虎杖学弟的性格,他此刻一定沉浸在深深的悔恨泥潭中不可自拔。   “是的呢。”十枝忽然接话,“虎杖悠仁快要被自己的负面情绪给溺死了。”   他指的是在涉谷最后见到的虎杖悠仁。   十枝静静地把狗卷走马灯般的心声听了个遍,最后才借着某个话由插进话题。   他没在虎杖悠仁身上说几句,敷衍地应和下狗卷让他不要对虎杖悠仁出手的请求。   他应是应下了,可到底会不会实践,那就不是躺在床上的咒言师能看到的了。   银发少年缠着咒言师亲近了半天,差不多快把人上下摸了个遍,说是在确认还有没有别的伤。   就算有也早就被家入硝子给治好了,现在留在狗卷身上的只是待处理的诅咒,这使得他身上非常沉重,偶有疼痛,更多的还是咒力匮乏。   匮乏到狗卷觉得自己普通开口说话都不会引发任何一句咒言。   十枝把刚醒来还有些虚弱的咒言师摸得面红耳赤的,苍白的脸上浮现起红晕,他总算是想起对方是个病号,准备起身去倒杯水。   没太多照顾人经历的银发少年沉思一秒,给狗卷捞了个靠垫塞在身后。   转过身后,视线触及边上床头柜上花瓶里的花时眼眸微敛。   晕晕乎乎被灌输了一番现状的咒言师缓慢扭头,也看见了花瓶里还滴着水的鲜花。   之前十枝满心都在狗卷棘身上,自然是忽略了周遭的环境细节。   ——谁送的?   “我大概知道。”   银发少年眯了眯眼,走过去抄起花瓶,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出去。   花大概率是乙骨忧太送的,作为同学来探望一下住院的人实属正常。   白嫩的花瓣被一捏一碾就溢出了汁液,黏连地沾了一手。   随着他情绪向下波动,头顶的黑圆盘忽然开合了几分,控制不住的黑泥宣泄而下,浸没蚕食了脚边的地板。   十枝手一松,花瓶瓶身连带着里面插着的百合花一起坠到了地上。   没有发出陶瓷碎裂的声响,瓷器和鲜花一同被黑泥无声无息地吞噬了,只有微弱刺耳的灼烧声持续不止。   银发少年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在白瓷彻底消失时,他勾了勾唇角。   之后十枝去倒了水,重新回到房门前,他停驻在那,指尖金色的咒力细密如线密布在空中,编织出了物体的外形。   先是花瓶的轮廓,再是花瓣的弧度。   描摹得栩栩如生的瓶中花美中不足的便是色彩。   只要是他咒力构成的东西便永远是金色。   哦,现在金色中混杂着些许暗沉的墨,比起涉谷当夜与黎明时分清澈了点。   带着水和新造的花走了进去,坐在床上的咒言师看着窗外,听到有脚步声便回过头。   ——花……?   “不小心摔了,作为补偿给你换了新的花。”十枝笑着把杯子递了过去,花瓶则摆在了床头柜上,“全天下独有的一份,漂亮吗?”   咒言师皱着眉,紫色眼瞳从床头柜移向了十枝身上,在他面上的笑容稍作停留,继续向上看去。   视线的终点,是以前不曾见过的黑色存在。   ——漂亮的,空你对咒力的控制好像更加精进了……你头顶那是?   所有人自涉谷之后见到他,首先问的都是那除了颜色和实心外长得和天使光环很像的东西。   “嗯?这个啊。”漫不经心地点了两下,十枝回答说,“此世全部之恶的‘馈赠’,虽然‘他’不承认就是了。”   轻佻地把他抢或者说占了某个英灵力量来源的事揭过,十枝三两下就把话题又拉回了狗卷棘身上。   这回他没坐到凳子上,而是欺身而上,侧身坐在床铺上。   十枝的手触碰着狗卷缺失肢体的缺口,指尖擦着绷带的缝隙而过,眼底闪着莫名的光。   狗卷本该感到酸痒难耐,可萦绕在伤口处的诅咒使他毫无知觉。   而且,十枝空发生了点变化。   狗卷没有直面十枝空情绪崩溃失控的瞬间,他只事后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听人转述。   此时再近距离看银发少年,只觉得他身上蒙上了一层阴霾。   笑容也是,再灿烂明媚的色彩下都藏着一抹阴影。   ——发生了什么?是因为他被两面宿傩殃及到的那一……   “对了棘。”耳边响起的声音打断了狗卷的思绪,他顺着声音看过去,十枝空半个身子都快“压”在了他的身上。   考虑到狗卷是个伤患,银发少年用自己的手撑着大部分力道,保持着几厘米的距离差。   他闪闪烁烁着流星般的金眸,唇角勾勒着惑人的笑,搭配着新添的那几分阴郁的气质,贴在咒言师耳边问。   “我的能力精进了不少。”   “你要不要向我许愿,许愿能够控制你的咒言呢?” 第60章 地狱   又是这样的。   十枝空把精美的蛋糕摆在了人前, 供人摘拾。   说不心动是假的,狗卷自小到大饱受无法克制的咒言的困扰,习惯于用饭团馅料词汇代替日常用语也是怕伤害到身边的人。   他有过这样的经历, 遭受过旁人惧怕的目光,即便事后对方说不在意,他也依旧记在了心里。   他把别人说过的话记在了心里,也由此改变了说话的方式。   十枝空曾经对他说过……不, 第一个提出建议的其实是五条老师。   白发的老师见多识广, 他说狗卷你这个问题解决的方案不一定在咒术界啊, 可以的话多出去走走, 你看隔壁横滨那什么组织的头头就可以——   不过他没有去,其实控制一点自己就好,反正周围的人也已经习惯了。   没必要让自己与其他势力建立太深的联系, 他到底是咒高的人。   可是现在,十枝空把另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上的路障全部扫除了, 把一览无遗的前路展现在他面前。   “焕然一新”的银发少年倾斜着头顶的光环,漆黑的圆圈像是噬人的黑洞, 勾着人的眼球将人往里拖拽。   他说, 来向我许愿吧。   狗卷没有第一时间应答,他脑海里想了很多, 短暂地把读书前的人生过了遍,再是在咒高的两年,最后是涉谷的那场大战。   等到再度开口的时刻, 狗卷问的却是:你的身体没问题吗?   没等十枝回应,倚靠在床上的咒言师又补了一句:那新获得的能力对你有没有造成影响?空, 我总觉得你……   抬起的那双鸢紫色的眼眸中盛满了担忧, 十枝下意识看了过去, 被一汪彻底的温柔淹了个正着。   关切的暖意兜头淋下,这与十枝之前经历的被恶意簇拥的体验截然不同。   十枝笑了声,收回了自己摸在狗卷身上的手,“为什么这么问?”   狗卷迟疑地看着十枝,视线从他头顶的黑圆盘移开,落到了十枝的脸上。   ——空你的笑容不一样了。   说着,咒言师伸出了他仅剩的那只手想要摸银发少年的脸,十枝人往前一倾,把自己的脸庞送入了咒言师的手中。   掌心贴着光裸的肌肤,温热的触感不似想象中的冰凉,这让狗卷松了一口气。   从睁眼那一刻起感受到的距离感差点让他以为十枝空距离人又远了一步。   目前看起来生理上而言没有,至于心理上……还有待观察。   “笑容还能怎么不一样呢,可能是这两天对信徒笑得有点多了,脸上的肌肉没拐过弯来。”   “信徒……信徒,说起来,虎杖悠仁是我的信徒吗?”   话题不知道怎么跳跃到了这,十枝揉揉自己的脸,忽而提起那个被他念了很久的名字。   狗卷没跟上十枝的节奏,依稀记得这个问题十枝过去问过。   这一次他同样给出了否定的回答。   ——虎杖不是你的信徒……之前就想问了,空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当然是因为潜意识就这么默认了。   十枝歪了歪脑袋,“因为他是我的信徒啊。”   虽然仍有些来源未知的违和感,十枝依旧这么说了。   他嘴上说着不会因为虎杖悠仁信徒的身份而放过他,另一面开始催促狗卷棘向自己许愿。   “快点吧棘,这次你的愿望一定能够实现。”十枝勾勾手指,“之后还要解决一下你的伤口,等家入老师好像太慢了,嗯……棘你想要什么样的手臂呢?”   想要什么样的手臂这样的问法过于奇怪,狗卷来不及思考手臂能够怎么多种多样,耳畔传来的巨大声响夺走了他所有的注意力。   大抵是惊雷在狭窄的空间内炸开,狗卷只感受到自己腾空而起,等失重感消失后他发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   他被十枝空抱离了刚刚躺着的那张床铺。   而朝着原来所在的位置看过去,床因外力断成两截,唯一还连在一起的只剩下半张床单了。   被划破的被褥中激出无数毛絮飘散在空中,被隔在毛絮雨另一侧的是一只头生尖角的鬼。   地狱鬼神意义上的鬼,鬼神的鬼。   十枝金眸睁至最大,末了微微敛起。   他一脚踹开身后的房门,寻了处看起来安全的位置把咒言师放下,确定单手的咒言师可以站得住后,他又把身上的羽织外套脱下来披给对方。   尚带着体温的衣物挂在肩头,狗卷嘴巴一张,下一秒整个人被银发少年挡在身后。   “鬼灯。”十枝嘴唇轻轻张合,喊出了来者的名字,“现在才来呀。”   刚从地上拔起自己狼牙棒的鬼神拍拍衣袖,缓慢将周围的环境扫视一圈。   “你给地狱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可是好不容易把工作才安排下去,就上来找你了。”   鬼神说话的口吻还带着些熟稔,往前推算一下,十枝空是为数不多他持续打过交道的人类了。   第一次是因为亡者复生打破了规矩秩序,他带下属上地面讨要说法,十枝空那时候只是中间人,他要了其他人类的联系方式就跑了。   可十枝空仍然因为自身的特殊性上了地狱重点监视的名单,后续偶有交流。   但地狱的鬼神怎么都没有想到,安生了大半年,把大部分复活类愿望拒绝出去的人造神子会在前两天玩一波大的。   本来涉谷就够混乱了,由诅咒师和咒灵引发的屠杀造成了大面积的人类死亡,地狱本就忙得够呛。   谁知道十枝空还反向操作了一番!   他将亡者复活,满足了很多人的愿望。   谁的心里没有一点遗憾呢?死亡总是人类不愿正视的归宿。   地狱的鬼神面对呈几何增长的工作面无表情,一狼牙棒把阎魔大王夯死在他的办公桌前,光速安排了下属的分工,鬼灯就冲到了人间。   就是落点有点偏,他原先没想直接来到十枝空的身边。   这下骚乱肯定是有的,不过无所谓了。   动乱再大,能有十枝空这个□□来得危险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地狱鬼神肩抗狼牙棒,粗声粗气地细数因十枝空而从地狱拉走的人名。   鬼灯长长地报了一串,十枝有印象的也就这么一两个。   比如灰原雄,比如吉野顺平,再比如夏油杰。   最后那个名字的情况比较特殊,灵魂从未去过地狱只是挂靠在地狱的名单上,可这次十枝空带来的影响彻底把人从地狱名单上抹了下去。   只差一个身体,灵魂便能重归现世。   念完名字,地狱的鬼神听着底下传来了咚咚咚的步伐声,他看向对面的银发少年就问:“你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吗?”   十枝歪着头,注意力并不全在对面的鬼神身上。   离了温暖舒适的室内,穿着风的走廊带给十枝凉飕飕的冷意,他下意识又后退半步。   他把咒言师挡得更严实了。   一面不着调地想着他要不要再脱件衬衫,十枝一面冲长角的鬼点了点头。   他说:“知道啊,对地狱而言的话,我复活了不少人给你们带来了很大的麻烦。”   对面的鬼神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了,“把你造成的影响撤回去。”   十枝停了一下,回答:“我拒绝。”   任性至极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十枝空并不打算去挽回或者说改变现状。   银发少年估算着自己与地狱鬼神之间的距离,以及对方放在自己身上的注意力。   鬼神满眼都是他的身影,根本不在意边上还有个伤患人类存在。   ——也就是说,目标只有他。   “棘要跟我一起走吗?”十枝忽然问道,“不,算了,跟着我跑要打架的,棘你还受着伤。”   十枝现在倒是不怎么怵普通的对手了,但高到神明这一级别的……他还是要小心应对的。   浅金的眼眸在前方来回打转,银发少年稍稍曲起膝盖,做好了起跳的准备。   ——……空?   咒言师不安地用右手拉着披在肩上的羽织,五指力道大到把衣摆上的花簇揪成一团。   尚处在虚弱状态下的身体倚靠在身后的墙壁上,冰凉的触感使人的大脑一抽一抽得清醒。   前所未有的压力。   尽管不是针对他的,狗卷依旧感受到了。   半边身子僵住不能动,加之十枝的身高又比他高上不少,视野遮挡得他只能看到一点点黑红色。   “真是的,怎么这么快就找上门了……棘你再等等我哦。”   ——等什么?   咒言师有所茫然。   “等我……等我解决了眼前的小麻烦,再来找棘~”   话语刚落,肉眼可见的气流臌胀开来,掀起翻飞的黑衬衫衣角。   黑圆盘在头顶展开的瞬间,礼尚往来一般,银发少年也在手中握住了一柄狼牙棒。   这并不是他惯用的武器,十枝被笨重的狼牙棒拖拽了一下,接着很快调整了姿势。   “等——”狗卷喊出了声,可他没能阻止十枝空,“【停下】!”   已经跳出去的银色身影没有停下,不如说狗卷积攒而出的那点咒力拦不住十枝。   十枝是在笑着的。   银发少年绽放出诡魅的笑容,一声轻喝后,从上方倾泻而下的黑泥奔涌如浪涛,裹挟着正中心的少年迎上了前方的鬼神。   即便是地狱的鬼神,也对涌过去的黑色液体避之不及。   身着黑红和服的鬼神敏锐后跳,落在高出一节的桌案上。   “你……”鬼灯的声音有所迟疑,“你为什么会沾上这种东西。”   在鬼灯看来,沾染了“污秽”的十枝空不该留在现世。   即便是在地狱,他也是要被打入黄泉的存在。   “诶,哪个?”摇晃地挥舞着狼牙棒,十枝狠狠砸下的那一击却没有放轻任何力气,“你不是地狱第一鬼神吗?也会怕这个?”   “咒怨之鬼和污秽之物还是有明显区别的……之前的你可不会选择与地狱对着干!”   被暴力的鬼神一棒子掀开,向后翻腾半圈踏在黑泥构建的台阶上。   银发少年下颔微抬,眉眼轻挑。   “人是会变的。”   “我也不例外。” 第61章 鲑鱼子   “狗卷!狗卷你在这里吗!”   同样住在治疗地下面几层的伊地知支着拐杖就出来了, 他望着上几层的大面积塌陷,不报多少希望地大声呼喊。   尽管他伤及的不是双腿,但虚弱的体质让这位辅助监督仍需要借助外力才能顺利前行。   他沿着摇摇欲坠的楼梯向上走了两层, 他听家入硝子说高层唯一的住客便是狗卷棘。   这是刻意安排的。   上面知道十枝空一定会来找狗卷棘, 只是没想到他没隔多久就来了一趟。   上下几层都腾空便是为了防止如今的状况。   至于狗卷家末裔的性命?这不在高层的考量范围内。   如果狗卷棘活着, 那么他们便按照以前的态度将人保护好。   如果狗卷棘死亡,那也就是十枝空放任的死亡, 自然不需要他们再负什么责任。   伊地知艰难地搬开地上的水泥碎块, 小心翼翼地绕过聚积在地面的黑色泥潭, 坍塌的房间给他造成了很大的阻碍。   大概是十多分钟前楼上传来了一声巨响,把楼下的伤者和治疗者吓了一跳。   接着是打斗的动静,等战斗的压迫力远离后,伊地知才主动接下查看的任务向上走。   这一走便看得他胆战心惊。   该说不愧是十枝空吗?所到之处遍布狼藉。   再爬了一层楼梯便到了狗卷棘所在的层数, 这里更是黑色黏液构建的水帘洞, 时不时就有几滴黑泥从天而降。   伊地知哆哆嗦嗦撑开一把特制的雨伞,听着伞面不断被腐蚀的声音, 穿梭在四壁漏风的建筑物内。   寻了两处被毁坏得只剩门板的房间,不多时,伊地知找到了自己想找的人。   狗卷棘坐在一片一片金光环绕之中, 仔细去看,浅金色的壁障是他人的咒力。   厚实的屏障不断被地面的黑泥所腐蚀,刺啦刺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似乎是听到有人靠近的脚步声,埋头于两膝间的浅亚麻发少年抬起了头。   “狗卷!”   “……海带。”   咒言师的脸红扑扑的, 含着雾气的紫眸迷茫地看向声音来源地, 发现是认识的人后他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等他站起来后, 脆弱的壁垒应声而碎, 余下的咒力化作气流,将积于地面的黑泥朝远处推去。   伊地知连忙趁着空隙走了过去,他问狗卷这里具体发生了什么。   问话刚出,伊地知便想把问题收回来了。   ——你能指望一个平日里只说饭团词汇的咒言师讲个完整的故事吗?   果不其然,浅亚麻发的少年扯着肩上的羽织布料,干巴巴地挤出一句“金枪鱼蛋黄酱”。   对照写自十枝空的狗卷语指南,伊地知悟到这是指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过。   破损塌陷的楼层不是说话的地方,伊地知辛辛苦苦把二年级的学生掺扶出了危楼的范围,差不多就是两个都不怎么能走的人互相支撑一下。   等停下来,面上红晕褪去的狗卷朝辅助监督伸出了手。   伊地知:“什么?”   狗卷:“【给我手机】。”   没有防备的成年男子被命令了个正着,他丢了拐杖,手扭着一拐,伸进外衣的口袋里把手机拿了出来。   浅亚麻发的少年探手接过,但在使用的时候他遇到了困难,一只手打字速度极慢,偏偏他没办法语音输入。   狗卷抿着唇,脑袋一垂,紫色的眸子眨了两下,还是慢吞吞地把想说的话输入到屏幕上。   狗卷说,他们遇到了地狱的鬼神。   地狱的神明因为十枝空扰乱了生死秩序而找上了他,想让十枝把偏移的轨迹归为,但被他拒绝了。   之后一人一神之间的战斗就爆发了。   战斗的细节狗卷未加赘述,反正就是畅快淋漓的近身缠斗,要说哪里特别的话就是那片黑色泥海了。   十枝空让狗卷棘不要去碰。   那些黑泥也像是有意识,或者说被人操控般完全避开了他。   再然后是……是一个亲吻。   不带任何情色意味的亲吻,就连暧昧的色彩都没有几分,被接近乃至浸入那双如蜜般的桃花眼的注视下,狗卷浑身一颤。   他品尝出了“吃”的欲望。   他感受到了银发少年身上浓郁的负面情绪。   并不全都是来源于银发少年本人,但那些冰冷的恶意就这么缠绕在他身上。   就像亲吻来得一时兴起,十枝空退离也毫无征兆。   背后仍是虎视眈眈的地狱鬼神,银发少年就这么背对着把偌大的空当全部漏给对方,面朝着狗卷,用指尖点着下唇。   地狱鬼神在他的背后举起了武器。   而狗卷看到十枝勾起一抹笑容。   少年人只是微微扬起唇角,他却在银发少年投下的影子中窥到了宛若裂口女样的血盆大口。   的确不对劲,十枝空整个人都不对劲。   在涉谷到底发生了什么……   “棘,向我许个愿吧。”   银发少年金眸透亮,向着狗卷所在的位置伸出手。   ——啊……?又是什么愿望?我的事不是说了不急吗,空你现在的样子真的有点……   “不,准确地说是帮我许个愿吧。”十枝弯了弯眼,“同神明战斗可是够呛,所以……棘祝我好运吧~”   ……   伊地知洁高喊了好几声,狗卷棘才回过神来。   默念了一句抱歉,狗卷艰难地把战斗的结局交代了一下——十枝空撤离了这片区域,而追逐十枝空而来的鬼神也跟了过去。   ——「差不多就是这样,这些泥泞空说不要碰,至于那个地狱的神明……应该不会回来了。」   只要十枝空不回来,那鬼神就不会回来。   ——「其他的,最后空说我以前送他刻着我家咒印的喇叭丢了,让我之后再送他一个。」   伊地知一点点消化着狗卷告知的事实,确定咒言师没有其他事情要转述后,他重新掺着人,继续往楼下走去。   “……你没事就好,这上下两层都没人在,除了最下面的人有点被砸到擦伤……乙骨一小时之前就离开了,他接了上面的任务……”   说了一半伊地知停了下来,他忽然觉得这件事不应该让狗卷棘知道。   “海带?”狗卷奇怪地看了过去。   辅助监督摇摇头,转移了话题,“十枝有没有说……他有没有说要去找虎杖悠仁?”   “鲑鱼子。”   “这样啊……”   不知为何,虽然没有进一步询问,伊地知却有种十枝空与乙骨忧太目的相同的预感。   ——十枝空。   “阿嚏。”   “感冒了?你这样的‘伪’神也会生病的吗?”   人类灵魂的声音充满了新奇,他对十枝空的指代几个连跳,一路攀至伪神。   “亏你跟那么棘手的敌人战斗还记得把我再带出来,我以为你要留我跟硝子大眼瞪小眼了。”   被暗怼的银发少年揉揉鼻尖,“是有人在想我。”   人类灵魂摸着下巴,“那个咒言师的末裔?刺猬头的小子?听你身边的人说过这么一回事,你和他关系很好。”   十枝没有理会夏油杰话语中的调侃,仰头望了望被乌云遮个干净的天空,反手一刀刺死了不知死活冲向他的诅咒。   侧身避开四溅的血液,咒灵身上的匕首离了手,与咒灵一同化灰消逝。   距离十枝甩掉追踪的地狱鬼神已经半小时了,东京的街道他是熟悉的,反正只要听着心声,往相反的方向跑就对了。   停下后十枝皱起眉头,地狱鬼神的出现显然超出了他的预料。   ——下面的秩序已经混乱到需要地狱第一鬼神上来找他讨个说法了吗?   偏偏神明心中的那点暴怒抱怨不似作假,给他一个机会,他大概会真的把十枝强压去让秩序归位。   当然了,这只是其中一个可能性。   十枝耳边回响着前诅咒师的碎碎念,这名只剩灵魂的人类完全没有事情做,他追问前面楼上具体发生了什么。   “你不告诉我那地狱的神明做了什么,你可以说说你为什么要把我的灵魂留——”   “拿你对付五条老师。”   “……哈啊?”   “我说,到时候拿你去威胁五条悟,怎么样?”   银发少年转过来的金色眸子中闪着光,夏油杰看了过去,没看出是十枝空说的真话还是假话。   他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浅薄笑意的面具下。   夏油杰:“我以为,你是悟的学生。”   十枝空:“是,我是他的学生。”   夏油杰:“虽然你跟那些家伙有交易,但我以为你还是偏向悟的,现在不是很确定了。”   悟教出来的学生,即便是那个气质阴沉到像加班了一整年班的“996社畜”乙骨忧太,骨子里还是刻下了悟的影子。   可十枝空不大一样。   银发少年眯着眼歪过头,下巴点了两下,示意他老师的挚友继续说。   前诅咒师将十枝从头打量到脚,“你目前是一架在摇摆的天平。”   左倾右斜的,往哪添一块砝码似乎都能让他彻底倒向另一边。   反之,取掉一块砝码也能让他倒回去。   夏油杰问他猜得对不对,十枝空没有给予回答,而是看向背后的位置。   昏黑的阴影中好似没有人,十枝却对着那空荡荡的角落变出了刀,眼看着就要一剑劈下,一声耳熟的男声喊了停。   “等——十枝空!等一下是我!”   做贼一般的,黑发蓝眸的青年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他竖着手指比了“嘘”的手势,匆忙瞥了飘在空中的夏油杰一眼,紧张地又朝外面望了圈。   外面暂时没有诅咒也没有其他存在,青年收回了脑袋,松开了紧握住腰间武器的手。   随后他看向十枝,两手一抓攥紧了十枝的肩。   “你到底在东京都干了什么啊!!还有你头顶的这是什么玩意??草……一股污秽的气息,你是去黄泉找了趟伊邪那美吗?”   眼见着十枝眉头扬了几分,脸也有变黑的趋势,夜斗立马严肃起来。   “地狱神明向高天原发出了合作请求,‘天’还没回应,不过听说是针对你的。”   “所以……十枝空你到底都做了什么啊?!” 第62章 地狱通缉   “也——没做什么啊。”   十枝空歪了歪头, 语气无辜。   不过现在他的处境还有些……微妙与讽刺。   人类没有通缉他,反倒是神明一方因紊乱的秩序而动了怒。   黑发神明视线飞速从飘着的人类灵魂身上略过,匆匆瞥了一眼, 然后他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倒回去看。   “……这死人的灵魂你哪里弄来的???”夜斗面色纠结,“不对啊, 你不是……诶我听惠比寿他们说你是复活了很多亡者……”   复活的灵魂肯定重归他们的身体了,当然被火化了也总有解决方式,怎么会有游荡在外的灵魂呢?   他记得十枝空不是玩灵魂这块的咒术师才对。   夏油杰捻着自己的下巴, 默不作声地笑了笑。   前诅咒师更多的是在观察,这死后才接触到的神明界限……他是不怎么了解。   十枝看了眼,解释道:“他身体被其他人占了, 本来是应该复活的。他是我老师的朋友,带走当点筹码。”   夜斗没懂筹码是哪方面的筹码,他盯着飘荡的灵魂上下又看了一阵。   没看出怪异的地方,末了黑发神明评价了一句,“飘荡太久不好, 万一时化了怎么办, 早点把人送回地狱或者给他弄个身体吧。”   十枝笑笑,没有回答。   夜斗神当然不是为了人类灵魂才跑来找十枝空的。   快速把夏油杰灵魂的话题做结, 他又重归了刚刚的警告。   夜斗说, 地狱要拉着“天”追捕十枝空。   “天”答不答应另说,至少地狱这块就蛮棘手的。   夜斗鲜少和地狱打交道, 特别是平安时代之后地狱与高天原断了联络, 直至近现代才重新开放联络。   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前祸津神是如此, 那更不用说年仅十多岁的人类少年了。   夜斗过去走过一趟黄泉, 而十枝空与地狱第一辅佐官面对面交流过。   十枝听了点头说是。   “地狱的追兵我刚刚甩掉, 你就找上我了。”   “哈, 我完全是出于好意才来找你的……等等,地狱的追兵?”   “嗯,名为鬼灯的鬼神追丢了我。”   “……”夜斗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他再不熟悉地狱,也是听闻过这位把伊邪那美从辅佐官的位置上劝退的现地狱第一鬼□□号的。   劝退伊邪那美诶!劝退了留在黄泉的分身如此残暴的伊邪那美诶!   十枝看着黑发青年的面色几经变化,各种色彩齐聚,又把他从脚打量到头,像是在确定十枝有没有缺胳膊少腿。   “啊,你活下来了啊。”夜斗干巴巴地说,“真是好运呢。”   十枝似乎还听到这位前祸津神嘀咕什么“毗沙门天打都够呛”、“怎么就跑掉了”、“不愧是读心者,神也不例外”之类的话。   虽然十枝空现在跑出了地狱鬼神的追踪范围,但这并不保证对方不会再找过来。   而且夜斗来,一方面是出于好意,十枝空的神社怎么说当年都接济过他,他和十枝空关系也不错。   另一方面是因为……神并不是什么绝对公正伟岸的存在。   “地狱会不会这么做另说,‘天’呢?”夜斗又瞥了眼旁听中的人类灵魂,“喂,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当年我的……就一歧家医院的事。”   十枝抬起眼,“好像说过。”   那是一家被卷入到彼岸斗争之中的普通医院,你要说医院里的所有者和病人有错吗?没有的,被推动的时化是不讲道理的。   夜斗呼了一口气,“那、那你想过你身边的人怎么办吗!”   神明行动起来,也不一定是神明,有的人行动起来可不会遵守什么规章秩序。   十枝皱起了眉。   这好像是有点麻烦。   只是人类、诅咒之类,咒术界的高层可是向他把保证朝他撂下了,咒言师的安然无恙是他最后一道锁。   可是神的话……那帮子咒术师靠谱吗?   十枝又生出了回去找狗卷棘的念头,但这念头刚冒出来便被他否决了。   地狱鬼神鬼灯造成的破坏还历历在目,他回去是弊大于利。   “夜斗,你接委托吗?”   “啊?接的。”   两枚硬币从银发少年指尖弹出,在空中画出一道圆弧落入了黑发青年手中。   “那帮我去看一下棘吧,需要你出手战斗的话,第二枚硬币是附加的报酬。”十枝话语一顿,显然是了解夜斗的脾性,“如果没有危险,你想还钱到时候给我信徒,随便哪一个都行,他们看不见你记得写便签。”   “?”眼看着十枝把自己之后的去向安排得明明白白,还想回去再打听一下“天”的动向的夜斗脸一皱,“你不去?你要去哪里?”   被询问的银发少年挥了挥手机,就刚刚这么一点谈话的功夫,他收到了新的情报。   “有人要见我。”   也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歪七扭八绕了好几道弯找到他的信徒的,还是他住地比较偏的一个信徒,才一天多的时间,这人就远离东京了。   那个套着夏油杰壳子的诅咒师给他发了消息。   信息上是一条地址,再附加了几句想探讨前路并有所求的话。   地址仍旧是东京圈内,时间说是尽早,谁先到谁就在那等等。   没等十枝回复,第二张照片接踵而至。   那是一个快要不成人形的人类,头部维持不动,可下半身却膨胀扭曲至畸形。   四不像的肢体拼接在一起,外加肉球与肿块,能够引起人生理性的厌恶。   但总归他还活着,面容疼痛惊恐,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那位诅咒师像是在威胁他,十枝也认了出来,这是属于真人的术式能力。   十枝空不算对信徒特别好的信仰。   平时基本都是他们愿意奉献就有求必应,进贡不是必须的而是那些信徒自发的。   非要说起来,他很少有护短的一面。   不过这一次啊……黑圆盘隐约又有了放大的迹象,十枝垂着眼把图片缩放回去,摸出硬币丢给了旁边的神明。   “那就麻烦你了,我要离开一趟。”   “对了,这个给你。”   做了决定便有所动作,十枝再摸出个小册子丢过去,也不知道是从哪个异次元口袋里摸出来的。   之后便彻底把夜斗的呼喊抛在脑后。   他勾勾手指,把看戏看得起劲的前诅咒师灵魂带跑了。   “?十枝空你给我等一下!我话还没说完呢!”神明接住册子、抓着他的武器也蹦出狭窄的街道,跳到了一旁的屋顶上,“你头上那个是怎么回事,还有棘是谁啊——你倒是说一下!”   空中飘来一句狗卷棘的名字与他所处的方位,夜斗只看到十枝空顶着放大数倍的黑圆盘迅速撤离自己的视野,沿途一地焦黑。   十枝空忽略了前一个问题,只回答了后一个。   前祸津神没有再追上去,他攥着十枝留下的那两枚硬币和小册子站在屋顶上。   过了会,神明叹了一口气,把钱和巴掌大的纸册揣到了口袋里。   然后他对着自己武器行政的神器自言自语道:“十枝空那小子越来越不像人了。”   “他头顶上那个东西要是摆脱不掉,他岂不是——”   十枝空说的位置坐标不是很难找,在夜斗看来那些个东走西窜的诅咒斩起来比妖魔要麻烦些。   到底是谁写的设定只有咒具才能祓除诅咒啊?神明的神器不可以吗!?   想是这么想,路上夜斗还是捡了不知道谁掉在那的咒具斩杀了沿路的咒灵。   找到目标人物时,对方正扶着墙在走。   带着口罩的浅亚麻发少年右手撑在墙壁上,大半的重量都倚靠在身体的右半部。   他身上是一件干净整洁的病号服,外面披了件衣角有破损的羽织,夜斗依稀能从没有扣到脖颈的领口处看到内里裹在胸口的绷带。   左边的袖子管空荡荡的,不是故意少穿一只袖子,而是少了一只手。   黑发神明沿着外墙爬上,从窗口一跃而入。   距离他找到的这栋建筑物不远处,是一间坑洼倾斜的楼房,中间被炸开两三层的宽度,没什么人在。   咒言师察觉到了有人靠近,警惕地看向窗口。   于是他对上了一双宝石蓝的眼睛,咒言师紫眸一眯,肩膀抵在身侧的墙壁上,右手下拉口罩露出两颊的咒印就要开口。   “停停停!我不是坏人!是十枝、十枝空让我来找你的!”黑发青年连忙大喊。   狗卷停住了动作,眉间一紧,似乎在观察站在窗口的“人”。   “鲑鱼子?”   “对,鲑鱼……不对!你这说的什么啊!”   “鲣鱼干?”   “……鲣鱼干又是什么啊!木鱼花吗?也不是,这只是翻译区别。”   夜斗抓狂地抓着头发,随后他想起了什么,立马从口袋里翻出了十枝给的小册子,翻开查看。   册子的前几页就写着鲑鱼子与鲣鱼干分别代表着什么,用于什么语境。   正当夜斗研究得起劲的时候,一支手机递到了他的跟前。   “嗯?呃……”愣了一下,然后夜斗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字。   ——你是谁?空在哪里?   “空……哦十枝空啊。我是夜斗,十枝空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刚刚去找他说了会话,他让我过来找你。”   略过自己的身份,尽可能表达了善意,夜斗也回答了狗卷的疑惑。   几个问题的来回,狗卷一点点放下了警惕,维持着最低的戒备,他把口罩重新拉了上去。   面前这个不清楚具体身份的人的确是空找来的。   只是……只是他也不肯说空去了哪里。   黑发青年还在有一句没一句地跟狗卷嘀咕十枝空的情况,他已经从讲述经历跨到了吐槽十枝空这个人。   从对方说的话来看,这个人和空很熟。   ——但他不认识。   咒言师瘪着嘴,神情变化在口罩遮掩下,眼神并无波动。   浅亚麻发的少年只是在那边站着,没有倚靠站累了就回去靠着墙壁,视线盯着窗口的黑发青年直看。   “诶没事的,十枝那家伙强得很,就是有点越发不像人了……咳,我什么都没说,你也没听见!”   “你手是怎么回事啊?十枝没用他能力帮你治疗吗?……哦,那估计回头就回来找你了,这会儿他在忙吧。”   “狗卷棘……狗卷君,我这么喊你没问题吧?”   说了半天,黑发神明忽然看着窗外某个方向,头也不回地喊了狗卷的名字。   过了好一会,他脸才转过来,蓝色的眼眸里写满了认真。   “十枝让我来看着你或者说保护你,说明了你在他那里的特殊性。”   “那你有考虑过去……去阻止他吗?”   “我换个说法吧,你想拯救他吗?”   “在他彻底成为非人之前。” 第63章 追杀   ——「拯救空……你是什么意思?」   ——「非人?空他不是……」   “十枝空头顶上的东西带给他的绝不只有好处。”   “他本来就是他过去那些信徒推崇出来的存在, 试图杀死他造就一名受人类所控的神明。”   “之前我觉得他距离非人感远了些,可现在不是了。”   黑发蓝眸的神明说,十枝空正在此岸与彼岸的夹缝间越行越远。   *   “哟, 你怎么停下了?”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第四乃至第七第八回 被十枝空扯住飘荡在空中坐“过山车”时,夏油杰已经能给自己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顺便再观赏一下周围的环境。   东京宛如一个魔窟,到处都是诅咒肆虐的场景。   路上碰上的咒灵十枝无一例外都给斩了, 杂鱼般的大小咒灵充其量只能算热身。   一下又一下从建筑物的楼顶越过,忽然间, 十枝空刹住了车, 连带着夏油杰也停住了。   前诅咒师飘到天台边往下看了眼,这是一栋三十多层的高楼。   他再回头看带他过来的银发少年, 少年背对着他, 低下头用手捂住面孔, 头顶的黑圆盘影影倬倬地在闪烁。   忽大忽小, 前诅咒师看了往边上避了点, 免得被漏出来的黑泥淋到。   躬起的背脊微弯,窸窸窣窣的碎念声传不到旁人的耳朵里, 只能听到少年人是在小声说着什么, 却一点听不真切。   十枝空的状态持续了十多分钟,整个过程中,夏油杰就这么拖着脸, 以一个闲适的斜倚姿势在边上旁观着。   “结束了?”见银发少年直起了身子,夏油杰这才开口, “你的状态不对劲。”   十枝空没有回答, 他维持着屈膝弓背的姿势好一会儿, 最后干脆蹲了下来。   头顶那圆盘缩至正常大小悬浮在那,也不再往外漏黑泥了。   银发少年蹲了会,手慢慢地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了不断震动的手机,打开看了眼消息,眉头皱了一下。   十枝重新把手机揣了回去,定定地看着前方的水泥地面,半晌原地站起身。   “禅院家的人来到东京了。”   “哦?”   前诅咒师还在想禅院家的哪一位,十枝空直接给出了回答:“禅院甚尔,我认识的就这么一个。”   “然后呢?”听到这个名字,夏油杰并未给出什么特别的反应,或者说他把情绪变化都掩藏了下去。   又不是十年前的学生了,禅院甚尔也死了十年了。   好笑的是禅院甚尔作为死人活了过来,他夏油杰自己的身体却被人抢了。   ——悟那个家伙到底把他的尸体怎么处理的?   “偷偷藏起来,没让家入老师和校长他们知道,自己私底下处理了。”十枝空听到心声,朝前诅咒师看了过去,“可惜他设立的结界没这么敏锐,也可能和非结界专精有关吧。”   “简而言之,你的尸体被偷了,被……那个脑花偷了?”   十枝活动了一下脚腕、手腕,一时间想不起抢占夏油杰身体的对象叫什么,直接以脑花代称了。   至于为什么叫那家伙脑花?十枝不记得了,隐约感觉听谁说过脑袋上有缝合疤痕的人头颅打开里面是个会说人话的脑子。   十枝没在那处屋顶停留太久,小歇一阵后,他重新启程。   对于夏油杰对他身体状况的追问,十枝空置之不理。   的确没什么好说的,他的情况自己清楚。   ——他在沿着一条不归路前行。   ——这件事他没有跟任何人说。   他本身就不是爱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人的性子,即使是缠上狗卷棘后有了可以交流的对象,十枝依旧是有所保留。   这黑色粘稠液体与其中蕴含的能量带给他的不止是利处,更多的是一柄双刃剑。   大概是力量使用得多了,他隐约感受到了同化。   以及,他最终的归宿会在哪里。   想了想,十枝沉闷地笑出声。   渺无人烟的空旷街道上忽然响起了有些神经质的笑声,笑意一阵高过一阵,达到高..潮时戛然而止,随后急转直下收声以一抹轻笑。   轻得像一根羽毛般,若即若离。   反正不会比“被死亡”成就神明更差了,现在的区别就是他会站在哪里。   是狗卷棘的身边,还是狗卷棘的对立面。   *   之前说过了,东京现在是个魔窟。   于涉谷撤离的咒术师没有被通缉的都回归了上层的征调下,而被通缉的就彻底混入了东京的大街小巷中,以个人的力量祓除诅咒。   其中便有带着咒胎胀相的虎杖悠仁的身影。   准确的说是前者强硬地跟着后者跑,一口一个弟弟不给后者回绝的余地。   一开始虎杖悠仁还有心情反驳,等涉谷与十枝空会面又分离后,他是彻底没了兴致。   他忘不了半捂着脸,直勾勾盯着他看的银发少年眼中的阴冷。   虽然他觉得那时候的十枝学长多半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但他身体里的两面宿傩致使了狗卷学长的受伤是不争的事实。   手起拳落配合着胀相加茂家的赤血操术,他们将从河道里窜起的咒灵们祓除殆尽。   这不知道是第几次了,东京瘫痪后,虎杖只能从街边还没损坏的钟表上看到时间的推进。   他想去找同伴。   伏黑也好钉崎也好,学校里其他认识的人也罢,总有人清楚他不应该被通缉,还有五条老师他——   “哟,惠不在啊?”   突兀出现在身后的陌生男音使一人一咒胎警铃大作,几乎是第一时间转过身抬起头。   站立于天桥上的是一名不认识的成年男性,那人四下张望着,最后低下头去看他们。   “你们不跑吗?”男人笑得跟狐狸一般。   素未谋面的男性表达了自己的来意,好不掩饰自己的杀意,说完自己想要杀死伏黑惠、虎杖悠仁以及胀相。   话音刚落,他直接冲了上来,几经交手,交战的双方又退开分成两拨。   正准备再放一波狠话再动手,结果突如其来的压力让两人一咒胎动弹不得。   “咦,不只有你一个人吗?”来人站在高处昂着头,手缓慢地从背后抽出了武器,视线轻蔑地俯视下方。   虎杖悠仁:这又是谁啊!   虎杖悠仁:等等,他手上提着的人是……!   虎杖的目光落到了来者的左手上,那里一个面容熟悉的黑发少年惊恐不已,只是嘴巴被堵住了无法发生。   他看到虎杖的那一刻激动得差点流出泪水。   可这次来人没说几句话也还没加入战斗,新的动静就产生了,同样是巨大的压迫力。   吊儿郎当提着武器的男人出现在天桥的别侧,他手里的武器点着地面,另一只手摸了摸唇边的疤痕。   那武器虎杖悠仁有些眼熟,似乎在他二年级学姐的手里见过。   “惠不在啊。”可以叫禅院甚尔的男人抬起武器敲了敲自己的背脊,“跑了大半个东京了,还没找到人。”   他的视线左移右移,从乙骨忧太身上略过,然后停在了那个位处低矮视角的成年男子那。   思索片刻,禅院甚尔露出了笑容,“哈,当年的小屁孩已经长这么大了吗?”   “小屁孩”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恢复了狐狸笑。   但也只是提了那禅院家的人一嘴,术师杀手的注意力并未摆在几人身上,甚至连乙骨忧太的存在都不在意。   他摆摆手,示意几个人不用在意他,继续打。   “我不参与,我就等人。”禅院甚尔说,“或者你们希望我也来掺一脚?”   没有人想让他加入战斗,甚至虎杖悠仁还在对着第三个出现的人的脸发愣。   他长得和伏黑惠太像了……或者说,伏黑惠长得像他。   虎杖悠仁来不及思索出一个所以然来,以他为中心,第四个人循着他的踪迹找过来了。   ——是……十枝空学长。   银发少年挑了个最高的楼落下站定,以高高在上的姿态俯瞰所有人。   眯着眼打探了一会儿,十枝收回视线。   现在这个地方聚集了六个人外加一个咒灵,其中三个人都想杀了虎杖悠仁,至少明面上是的。   禅院甚尔立场不明,目前一副看戏的态度。   “禅院甚尔。”同样没有加入战斗,十枝低下头去看几个跳跃接近自己的男人。   “不是禅院,我叫伏黑。”健硕的男人看似随意站在那却毫无破绽,“感谢你这个小教主手底下的人给的钱。”   十枝瞥过去,“不是教会,是神社。”   改名伏黑甚尔的男人摸着下巴,“也没差吧,那小神主?都是□□性质的,也不用分这么清楚。”   十枝瞟了伏黑甚尔一眼,觉得这个男人变得活灵活现了许多,不再是涉谷见到的杀戮人偶了。   下面的战场已经开打,那个禅院家的人虽然顾及伏黑甚尔的存在,但等了会没见人有参与的意思,逐渐放开了手。   乙骨忧太也一样,可他看的是十枝空。   几个眼神交错后,神情阴森的少年抓着手中的“人质”一跃而下,来到虎杖悠仁面前。   伏黑甚尔:“你不是要杀虎杖悠仁吗?”   十枝空:“我想,但棘不想。”   死了好多年的伏黑甚尔当然不清楚咒高几个学生的名字,十枝杀不杀虎杖悠仁他都不会来钱,于是问完便支着抢来的武器半蹲在那。   一个死而复生的术师杀手和咒高学生的组合怎么看怎么别扭,更不要说正下方正打得拳拳到肉。   上下的氛围产生了泾渭之别。   十枝注视着底下战斗的中心,看着看着他除了等人的不耐烦,还生出了一些被烦扰的烦躁。   夏油杰这个鬼是不是有病?   谁要知道乙骨忧太挥的这一刀比起一年前的他精进了多少?谁又要知道你夏油杰是怎么挨了乙骨忧太一刀还逃掉的?   可夏油杰却来了劲,话题逐渐发散出去。   没办法,作为灵魂不能被常人看见,过于无趣了。   读心者屏蔽不掉这些“杂音”,人类灵魂闭了嘴也还有心声。   最后十枝手一扬,搭住边上术师杀手的肩问:“想看到灵魂吗?”   “夏油杰说他太无聊了,想找人聊聊天解解乏。”   “他觉得曾经差点杀了他的你是个不错的人选。” 第64章 许愿机   十枝空最后也没把夏油杰按在伏黑甚尔面前。   夏油杰回忆着曾经被伏黑甚尔砍的那几刀收了声, 伏黑甚尔则饶有兴致地对着十枝身侧的空气瞧了好几眼。   “他的灵魂在这里?”见十枝点头,男人不多时收回了目光,“手下败将, 不知道过了十年有多少长进。”   伏黑甚尔唯一的败绩便是五条悟, 那一次的失败要了他的命。   而现在他重新“活”了过了, 五条悟却被关了起来。   伏黑甚尔还听说了一个消息。   游走于东京前他去禅院家折了一趟,拜他透明人的身体所赐,一帮子盯着家主位置的人打打闹闹没发现他。   在那,他听说了自己儿子要接任禅院家家主的事。   先不管这件事最后会不会发生, 他当时的想法便是:找那什么加茂啥的打一架, 抢回狱门疆把五条悟放出来。   想归想, 但伏黑甚尔没有实践。   所以他现在就是蹲在那,等不知道谁出现。   可能是他儿子, 也可能是十枝空要见的脑花。   “脑花?那还真蛮形象的, 小神主你要见他?”男人摸摸下巴,得到十枝的回答后也就是勾勾唇角,没有再说话了。   一时间,除了禁言中偶尔会发出一两句点评的前诅咒师, 这里唯一的动静便只有下方的战斗了。   乙骨忧太提着个人质也丝毫不落下风, 相反是对面二点五打一频频出错。   乙骨忧太是抱着杀死虎杖悠仁的念头来的。   他面上装的很真,阴沉的气质以及刀刀致命的攻击不似作假,更何况吉野顺平的存在给虎杖悠仁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为什么……为什么顺平会!!   躲避攻击之间粉发少年脑海中灵光一闪, 随后他茅塞顿开仰起头,对着高楼林立间某个渺小的人影大喊:“十枝空!”   天台收声不错,十枝自言自语地应了一下。   声音很轻, 虎杖悠仁反正听不见。   之后粉发少年疲于应对二年级学长的攻势, 无心再对身在高处的十枝空质问些什么。   躁乱的心声只迸出一瞬的关于“是不是十枝学长复活了顺平”的质疑, 接下来全都是对乙骨忧太的不安。   十枝的耳边又是旁人对“无限咒力”的感慨,他也在听,听了会,忽然视线抬起右移。   银发少年看向了右前方,一条宽阔的地下通路前方再隔了条马路,在那的高楼上空无一人,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出现人影。   ——是“夏油杰”。   看看身边飘着那具身体的灵魂,再看对面双手揣在袈裟里的男人,十枝呼了一口气。   “夏油杰”不单单站在那,他似乎是打了个响指,接着两只蚊蝇状的咒灵就提着个畸形生物飞到他身后。   下半部分的肢体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只有头勉强能称作是人的一部分。   “夏油杰”没有选择拉近距离,反正以十枝空的读心能力,只要不是离得特别远的距离,他心里想什么对方都能听得见。   这位诅咒师像是要表达自己的诚意,挥挥手让咒灵把人提近了,五指一搭搭在了人膨胀的肢体上端。   咒术一用,仿佛在捏面人,团吧团吧就恢复了人类躯干、四肢的模样。   ——大概会有点生理上的小问题,不过这对于你来说都没问题吧。   ——毕竟是万能的许愿机,连人死复生都能做到。   十枝盯着“夏油杰”直看。   他看着对方将他不知道姓什么名什么的信徒丢到一边,能直接送进医院的信徒躺在那留着涎水,有点半身不遂。   视线从信徒身上挪开,十枝重新看回对面的诅咒师。   这些人对他的称呼从不喊他的名字,恭敬点的喊神大人,随意点的叫他姓氏或其他代称。   而有所企图的、不把他当做人的,多半是用万能的许愿机指代他。   诚然他和冬木每个几十年就要召唤一次的杯子功效差不多。   甚至比起那用一次就进cd的杯子,他这种只要给足代价就没有cd的能力更加被人向往。   唯一的缺点便是他具有自我意识,可这要解决也很简单。   有自我意识的话,抹除或者控制就好了。   “夏油杰”也注意到了底下交战的双方,他毫不在意地瞥了眼,之后扬起手同十枝打了个招呼。   “你真的来这等我了,很好。”顶着他人壳子的男人笑得恶心。   好在哪里十枝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会儿局势进一步混乱起来。   “夏油杰”的出现没做遮掩,甚至大大方方摆在了人前。   乙骨忧太等人当然是看到他的,对此乙骨忧太的反应是加快了战斗频率,意图早点解决虎杖悠仁好去对付“夏油杰”。   伏黑甚尔从地上站了起来,说了句:“狱门疆?”   仗着读心者的便利,十枝点了点头:“是他,但狱门疆他肯定没有带出来。”   也就是说五条悟下落未知。   这无所谓,十枝空并不是为了五条悟而来。   简单的眼神交流过后,十枝跃了过去,把昏迷的信徒丢到了底下巷子间成堆的垃圾山上,左右不会摔死人。   之后便是近距离面对“夏油杰”。   前方的男人似乎胸有成竹,对着十枝空时也不掩藏心意了,直白得将想要他能力的心声坦露出来。   ——想要、想要……想要!   无数的欲念汇聚在一起,露骨的声音听得他脑袋针刺般得疼。   揉了揉额角,十枝开了口,“你不是已经用咒灵的力量做出改变了吗?”   无为转变对这片土地、对笼罩在日本的结界上动的手脚十枝略有耳闻。   但这不够,诅咒师觉得远远不够。   一步一个脚印是他本来的计划,现在有了能够走捷径的方法,他自然要够一下。   特别是这个方法触手可及,就站在了诅咒师的不远处。   十枝空一直提防着“夏油杰”对自己出手,所以在诅咒师操控着咒灵攻击上来那一刻便挥下了刀剑。   蚊蝇状的咒灵被一刀两断,裂开的尸体尚未消散被十枝一脚踢向“夏油杰”,他则借着力道后退,于半空中拉开了一支弓箭。   金色箭羽凝结在指腹之间,从天空中倾倒而下的黑泥附着上去,将箭身染成了浑浊的颜色。   “夏油杰”没敢挨这一箭,他唤出替死用的咒灵撞了上去。   接二连三的弓矢被诅咒师避开,等一波攻击落幕后,“夏油杰”看到身着黑色衬衫的少年指尖压着三根箭羽,箭尖指着地面,银发少年的眉眼却是上挑看向他。   金色的桃花眼蒙着一层昏暗的阴影,只一眼“夏油杰”便宛若坠入深渊。   他看到了无尽的恶意。   失控感转瞬即逝,从扑面而来的汹涌恶意中抽身而出,“夏油杰”反而笑出了声。   “你确定还要动用那部分力量吗?”他问,“我觉得你——越陷越深了,不过这对我来说其实是好事。”   十枝空能不能保有人性对他而言不重要,他需要的只是对方的能力。   被他询问的银发少年停顿在那,几秒钟后蒙在十枝空眼球上的情愫褪开了。   金瞳恢复了清明,十枝甩了甩浸了黑泥的箭,视线低垂着看往了侧边的天台边沿。   他们站得离街道的位置不远,头歪一歪便能看到大楼底下。   ——伏黑甚尔去哪里了?   十枝犹记得这个男人是跟自己一起冲出来的,怎么到了这座楼顶的人只剩下了他?   这个问题的答案在街道上对立的人群中。   伏黑甚尔和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伏黑惠遥遥相对。   十枝看了这对父子三秒,目光一路上移,中间诡异地缓了一下,最后还是回到对面的人身上。   “夏油杰”在此期间完全没有攻击,他见十枝再度看向他,指尖聚集着一团漩涡开了口,“你和上面的人见过面了吧?「束缚」还在呢,你迟早要完成的。”   “我的愿望便是他的愿望。”   “还是说,你不在乎「惩罚」?”   飘浮在一边的人类灵魂说了旁观至今第一句话:“你怎么就和他们立下「束缚」了?”   这个问题问得好,可能是他当初鬼迷心窍了。   那时候他距离死刑就临门一脚,藏在咒术高层的人来得比五条悟早这么一些。   说是放他出去换个愿望,最后保释他的还是五条悟,高层那人就说了几句话。   可你不能说他没出力,动嘴皮子也花了力气,从「束缚」上来说他没有不遵守。   人类的世界总是狡猾的,那人钻了好大的语言漏洞。   「束缚」之前没有被十枝空放在心上,「惩罚」也一样,他没有预料到局势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十枝抬起手,重现把箭搭到了弓弦上,对准了加茂宪伦。   “「惩罚」无所谓,就算现在降临下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   “答不答应你们的祈愿于我来说无差,就算实现了,重现拿相反的愿望覆盖回去就是了。”   “而且,你想做的在涉谷不都已经做了吗?”   被点出所作所为的加茂宪伦也不否认,他耸了耸肩,“那时候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里,现在看来还是太谨慎了。”   “现在,我想大胆一些。”   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举起的手不明所以,盘绕在他身边的咒灵并没有朝十枝空袭来,加茂宪伦指尖的漩涡也随之消失不见。   男人唇角一扬,不输于此世之恶的恶意展露在他的脸上。   ——瞄准了哪里,什……什么!   爆炸声出现在十几米外写字楼的中段,几乎是爆炸声响起的瞬间十枝就别过脑袋。   “夏油……不,加茂宪伦!”少年的声音中带上了些许的咬牙切齿与冷意。   “是,我听着呢。”加茂宪伦放下手拍了两下衣袖,“怎么,担心你在意的人了?”   “要我说,你就不应该去学习人类的情感。”   “有了那些软弱的情感就会产生弱点。”   “你猜,狗卷家的那个咒言师末裔……现在还活着吗” 第65章 半完成品   狗卷棘被夜斗偷渡出了学校据点。   青年神明跟人类剖析了半天十枝空的现状以及可能会产生的结果, 他把恶果说得严重了些,成功让咒言师心里七上八下,人没站稳就想往外跑。   “哎你等等啊, 就你这样子要去见他?”夜斗喊住了人。   咒言师蓦地停住了脚步, 他一言不发地回过头看向说了半天的黑发神明。   紫眸凝望着蓝瞳的青年,目光好像在问,这不是他所表达的深意吗?   黑发神明沉默,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但也不是这个意思。   怎么说呢……他觉得现在这个人类跑去找十枝空有点危险, 可再不去找一下的话……万一来不及了呢?   想了想, 夜斗指了指狗卷的衣装, “至少把病号服换掉吧,你还有其他的衣服吗?”   那当然是有的, 狗卷领着一般人看不见的神明回了宿舍, 去自己衣柜中翻出了能够外出的衣物。   一只手穿衣服是有些困难,但狗卷抿着唇,硬是一个人把衣服折腾完毕, 没有求助在门外等候的陌生神明。   他身上穿的还是学校那套衣服, 只是缺了只胳膊让袖子管显得空荡荡的。   之后便是夜斗将人偷渡出去,这对于神明来说不算太难, 也就结界有些棘手。   夜斗:“如果是几天前的结界还要花点功夫,但现在的嘛……”   狗卷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信了这个刚见面的“人”了。   他自称神明,又和十枝认识。   他了解自己所不知道的十枝空。   黑发神明绕了几个圈, 手里武器对准空气试探好几下, 最后挥挥手让咒言师跟他溜了出去。   一路上这接地气的神明都在那嘀嘀咕咕, 说自己这么做不是十枝空指挥的, 他只是在担心十枝空,所以自作主张了。   “海带?”   “所以……所以到时候那小子要是生气了你可千万要拦着点啊!”黑发蓝眼的神明小心翼翼左顾右盼,“他之前不开心,许愿我一个月没有收入,太过分了!”   咒言师奇怪地看过去。   什么样的神明会一个月没有香火供奉?看这个神明的样子不像实力低下的样子啊……   “……明太子?”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等等我翻个说明书。”   连蒙带猜地同狗卷棘交流,夜斗悄悄把人往东京带的路线走得隐蔽,为了确定十枝空去了哪里,他还特地找了本地的土地神。   他这边还在问话,那边的咒言师口罩一拉,几句言灵将黑暗中蠢蠢欲动的诅咒全部送去死亡。   “【爆炸吧】。”   少年的嗓音清亮带着些沙哑,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阴影中传来几声爆破声。   神明目睹了这一幕,有点新奇地看向咒灵一点都没留下的尸体。   ——这就是咒言师。   咒术师的能力是千奇百怪,夜斗见到的不多,这会儿和狗卷棘分工合作……多半是他出手的,一人一神把隐蔽小路上积聚的诅咒全解决了。   特别的,狗卷棘还绕到路边门户大敞的药店中拿塑料袋装了不少润喉止咳的药。   离开前,浅亚麻发的少年思索片刻,往柜台上放了几张钱币。   虽然……可能永远不可能有人来收了。   *   他们抵达混乱的中心是几个小时后了。   有土地神的指引让一人一神少走了不少弯路,他们顺顺畅畅地在祓除诅咒的工程中来到了东京一角。   远远的,一人一神便听到了战斗的声响,那磅礴的咒力更是昭示着战斗的激烈程度。   但真正令狗卷棘在意的是另一边的高楼。   黑色圆盘半张着点缀在本就阴沉的天幕上,时不时有黏稠如浆的液体倾倒。   这基本已经成了十枝空的代表,之前短暂的相处就让狗卷认识到了那黑漆漆的东西是跟着十枝空走的。   十枝空在哪里,那黑圆盘便跟到哪里。   狗卷棘的视线盯着那看,他看得入神以至于没有听到身后那神明的呼喊。   “喂!狗卷君——狗卷君!”   “你在这里能看到什么东西啊?快,我把这边的门锁撬开了我们从这上去!”   夜斗与人熟悉得很快,更不要说这还是个十枝空的关系者。   咒言师从远处的景象上抽离视线,回过头就看到黑发神明娴熟地用手中的武器砍下了锁头。   他好像还能听到那柄长刀发出的抗议声。   好像……好像这武器本来就具有自我意识?   身边忽然换了吵吵闹闹的氛围,狗卷觉得自己像是又回到了热闹的高中生活——涉谷事件前的高中生活。   夜斗是不建议狗卷靠得太近的,他说是把人带过来想看着点十枝空,可显然,一个带着伤的人搞不好就是个累赘。   “啊……不是说你会拖后腿的意思,是我带你过来的,我肯定会护你安全。”黑发神明抓抓头发,“如果十枝早点把你的伤解决一下就好了……”   想是这么想,一人一神继续往上爬楼梯。   大厦的电梯早已停运,狭窄逼仄的电梯厢内挤满了尸体残肢与正在啃食血肉的咒灵。   狗卷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地说出咒言。   对于咒术师来讲这样的场景早就习惯了,只是东京骤变把一切都放大了。   “快,来这里,我把这附近的污秽都给清除了。”夜斗招招手,寻了一个视野开阔的落地窗,他还不知道哪里翻出个望远镜塞到狗卷手上,“看看,能看到上面的人吗?”   狗卷:……   咒言师话少,这导致整个相处过程中都是神明一个人的喋喋不休,偶尔才有几句他神器的吐槽。   “哎,十枝这情况不大妙啊,他头顶那个东西有点……”   “他这在和谁打?喂喂,狗卷君看得清吗?你认识那是谁吗?”   “鲑鱼、鲑鱼子。”   “……咦,他是不是朝我们这看了一眼!狗卷君你看到了吗!”   看了吗?狗卷茫然地举着望远镜向上抬,银发少年的视线好像是从下往上扫视的时候停了一下。   不过,如果是空的话,他应该是听到了。   这里的距离不远不近,几百米的距离对于十枝空来说完全在收音范围内。   狗卷继续盯着那楼顶看,先前十枝的几次攻击看得他胆战心惊的,即使没有落入下风,他也隐约有些不安。   不安的来源未知,甚至不是针对十枝空那个对手的。   耳边黑发神明还在不住地细碎私语,多是吐槽楼顶或地面战斗的。   他所处的这片环境非常安静,楼道及办公区域的诅咒都给清楚掉了,除了背后偶尔出来的“咯吱咯吱”的摇晃声和一滴一滴的水声外什么都没——   “咯吱”?水声?   不止是狗卷棘,就连一旁的夜斗也发觉了。   可为时已晚。   倒悬着匍匐在天花板上的诅咒露出了一丝魔怔般的笑意,紧接着整只咒灵的身体急速膨胀着,狗卷只来得及听到耳边传来一声“趴下”。   爆炸发生了。   这只悄无声息潜入到他们所在位置的咒灵是来自杀式袭击的。   狗卷感受到了火舌舔舐着肌肤,同时狂暴的气流将他从被震碎的玻璃窗掀飞而出。   他好像说了句什么咒言,之后又被人接住。   风声、爆炸声干扰了他的听力,眼前的视野也上下颠倒,等他终于站定重新观看这个世界时,保护住他的人却让他冷静。   夜斗:“那个……狗卷君你千万冷静,不管你看到什么都不要冲动……”   咒言师晃了晃脑袋抬起头。   于是,他看到了令他心脏骤停的那一幕。   身着五条袈裟的男人狂放地笑着,他用着尖锐刺耳的声音表露嘲讽,他说:“你不应该回东京的,如果你先回了嘤冬木,那我还会觉得你有些棘手。”   “可现在,你只是半完成品。”   在黑发男子对面,银发少年捂着胸口摇晃站立。   从他指缝间、唇瓣边溢出的都是艳红的鲜血,触目惊心的红色夺去了咒言师的视野。   而在银发少年的指尖,虚握着一抹剑尖,从狗卷的角度可以看到螺旋状的剑身整个贯穿了十枝的胸膛。   “……【下坠吧】!”   “喂,等——”   不假思索的,咒言师选择了攻击。   突兀下坠的袈裟男子好似没有防护,他直接落入了天台底下的楼层中。   神明反应及时,即刻配合着人类把坠落造成的缺口封上。   简单地封了两下,保证人突破出来要稍花手段。   接下来夜斗抄起人就跑,也不管十枝空的伤口会不会被牵扯到了,他第一时间带着人脱离战场,也不忘拉上狗卷棘一起。   奇怪的是,那个穿袈裟的男人没有追上来。   是他用作封锁的术奇效了?夜斗不清楚。   *   十枝空很疼,钻心得疼。   他大意了。   狗卷棘的确能占据他的大半心神,但有人会抓住机会在几千米外拉开弓弦向他射击这一点是未曾设想的。   ——该死的卫宫士郎。   这个人名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被咒念,十枝的金眸一点点冷了下来。   不是指身为他信徒的卫宫士郎,而是指另一位以英灵之姿现界的卫宫士郎。   几乎是在中“剑”的瞬间他就将听觉完全放开,在四千米外的某个地点,争执渐起。   射出这一“剑”的英灵不悔,拦下了所有质疑,挡在自己的御主面前,对上了另一个自己。   不过这都和十枝空没有关系了。   他现在被巨大的痛楚席卷胸腔,英灵射出的剑自然不会是寻常之物。   他目前所处的位置似乎是一栋大楼的背光处,先前战斗的喧嚣远去,他们拉远了距离。   有人慌乱地摸上了他的肩膀,但只有一只手。   接着从另一个方向搭上手,把他掺扶起来。   ——「血……全都是血,怎么办?这个剑要怎么处理?」   ——「空,能听到吗空?!」   ——「该死,是伤到心脏了吗?咒言止血?」   ……   他是“听到”,而不是听到的。   另一“人”的心声被十枝空完全忽略。   伤的确有些重,但他已经避开了要害,剑以分毫之差错开了人体最重要的器官。   他头顶上那黑圆盘又鼓动起来,有了向外张开的迹象,末了不知道顾忌着什么缩成本来的大小。   以十枝为中心,粘稠的黑色液体只淋到了他自己的身上。   狗卷看不明白这要做什么,担忧地在旁边看着,反倒是夜斗看了会,看到黑泥往十枝胸口爬后,缓缓开了口:“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黑色黏液一顿,就这么停在了爬行路线上。   其实这会儿十枝的听觉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银发少年一手撑着地面一手按着胸口,眉眼微微上挑,看向狗卷棘,然后停在了黑发蓝眸的神明身上。   十枝也开了口,但不是回答夜斗的问题,“你为什么把棘带了过来?”   夜斗:“带他过来拯救你,最好能拦你一下,谁知道会被人……啧,不说这个了!是我在问你啊十枝空!”   夜斗:“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神明在看着他,看着受人控制没有溅到他们身上的黑泥。   十枝:“什么?”   夜斗:“我说——你当我是傻子吗!我好歹是神这点东西还是看得出来的!你在跨越那条界限。”   比人从此岸跨向彼岸还要复杂,夜斗不安地看着十枝空。   现在他们说的话题已经超出了狗卷棘的了解范畴了。   之前是隐约有预感,现在亲眼所见,夜斗发现状况要糟糕多了。   十枝空情况好吗?好的,就实力而言可以用暴涨来形容。   那十枝空情况不好吗?不好的,他与“人”渐行渐远。   夜斗:“你不知道吗?”   十枝:“啧……知道。”   夜斗:“???那你还!?”   桃花眼中的金色清亮透彻,十枝空竟然是在笑的,他知道自己这么做下去的后果。   十枝和夜斗接下去又打哑谜般聊了几句,诸如“为什么”、“没为什么”、“后果呢?”、“比想的严重”等没营养的话。   最后,夜斗似乎没话讲了,一把把狗卷棘推到十枝空面前。   “行了,你们自己聊吧,我去看看刚刚那人,要是出来了我拦住他。”前祸津神走之前附在咒言师耳边说了几句,那之后,咒言师的面孔板了下来。   ——棘不高兴了。   这个认知出现在十枝的心中,十枝也不急着治愈胸口的贯穿伤了,黑泥沿着伤口的破损细密地挠着。   他听到了狗卷棘心中的疑问。   其实和夜斗问的差不多,只是在回答狗卷时,十枝的答案具体了许多。   “夜斗的判断没有错吧,不过我也是才确定了自己身上是在发生变化的。”   “这会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除非像今天这样受重伤或者……”   ——「或者?」   “或者,去冬木。”   狗卷棘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地名,或许以前听十枝提过,但今天是第二次,短时间内的第二次。   “冬木是这股力量的源泉,现在看起来我反而不该去冬木了。”   ——「为什么?」   十枝轻笑了一声,他努努下巴让狗卷棘靠近自己,独臂的咒言师小心翼翼避开了淅淅沥沥的“黑雨”,然后一把被读心者压在肩头。   压在了左肩,他下意识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空?」   “去了冬木的话……”十枝拖着长音没有再说下去,可不管是谁都明白,那可能不是好的猜测,“我想岔了什么,不过……”终点都是一样的。   后面几个字十枝念得极轻,但狗卷听见了。   咒言师在害怕在愤怒,远比他自己受伤时的那点情绪波动还要起伏。   这无一例外的全被十枝空听到了。   人类生气的点怪异,是在责怪他不把实情坦露及隐瞒,也是气愤于他被人暗算中的那一箭。   明明比起咒言师被诅咒缠上并缺失一只胳膊的伤,以十枝空的体质而言,他的伤势要轻好多。   可狗卷棘就是皱着眉。   咒言师没有张嘴说话,所有的心声已经在心中吐露完毕,犹如开机关枪般输出给了十枝空。   ——「你留在这里太危险了,那个攻击你的男人是诅咒师吧?好像还是涉谷那个人。」   ——「先离开这里,咦,虎杖他们也在。空,我的伤真的不怪虎杖,我们去……不行,空你的伤更要紧。」   ——「你先搭着我的肩我们站起来……不,先治你的伤吧。」   ——「黑色的东西他说不要用,那我向你许愿?」   十枝低垂着脑袋没有说话,他借着狗卷的力道站了起来。   他没有像狗卷说的那样借助许愿来治愈伤口,黑泥在松懈后一拥而上,迅使填补了他胸腔的空洞。   ——「……十枝空!!」   “是、是,我听着呢。”摇晃着脱离了狗卷的掺扶,十枝拉开距离,与矮他些许的咒言师对上视线。   狗卷的眼睛是紫色的,像普罗旺斯的花海那般淡雅。   十枝很喜欢被狗卷盯着看,小小的咒言师眼中全盛着自己,他被他看重。   他被很多人所看重,但只有一个人是特别的。   十枝听着胸腔内的心跳声一点点慢了下来,他感到周遭的声音也在远去。   狗卷棘想得很好。   他想让自己退回去休整一番,等恢复了好转了再想办法把……把诅咒师也好,其他的敌人也罢,以他的能力全都能够对付的。   ——狗卷棘就是这样相信他。   有些盲目了,和他那点信徒一样。   ——狗卷棘相信他无所不能。   但是啊……十枝勾了勾唇角。   “代价呢?”他忽然说。   ——「……咦,空你不是说,你新获得的力量可以……?」   “是啊,是可以,但那样的代价就是我本身了。”   ——「……你是说,你回不去的……」   咒言师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把先前夜斗说过的话和十枝空对自己的解释联系了起来,人沉默下去。   ——「没有其他的……」   十枝忽然抿唇一笑,他觉得眼前的浅亚麻发少年可爱极了。   天真可爱,喜欢恶作剧,对未来充满希望。   即便是遭遇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恶性受伤事件,他依旧不责怪虎杖悠仁。   黑泥在胸腔中涌动了一瞬,十枝空觉得自身某种欲望在疯长,他努力克制住了。   “我到时候可以用一个个愿望去挽回‘已经’发生的一切,但那代价便是我走向你不想见到的那条路以及——一直被地狱通缉下去。”   十枝意有所指,说的是泯灭在两面宿傩领域下的无数条生命。   “所以,棘你是希望我——”   狗卷匆忙地在心中回了句“不”。   之后环境安静下来,咒言师急促呼吸几声,在这片环境中异常明显。   浅亚麻发的少年咬着下唇,焦虑使得他把唇瓣咬出了血丝,仅剩的右手死死攥成拳头,口罩下拉的挂绳已经在面上勒出深深的印痕。   紫眸直勾勾地注视着十枝空,狗卷心却一点点沉寂下去。   ——「……我们先回去,空你先跟我离开这里……」   “不。”十枝前倾身子,打断了狗卷的话,“我有个想法。”   “棘。”   “向我许愿吧。”   十枝空附在狗卷棘的耳边,眼眸微弯。   “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   狗卷棘感觉自己做了个好长的梦。   早晨定的手机闹铃准时响起,浅亚麻发的少年在床上翻滚两下,最后双手一撑翻身坐起。   左手在床头柜上摸索半天,闭着眼睛按掉了闹铃。   接下来穿衣洗漱都是机械性的动作,等推开宿舍门,狗卷沐浴到了灿烂的阳光,听到了清脆的鸟鸣声。   一切美好地不怎么真切。   下意识的,狗卷低头看了眼手机。   一张银发少年举着他送的白色喇叭的锁屏照片跃然屏幕上,在相片上浮着一行日期。   今天是——2018年10月31日。 第66章 回溯   2018年10月31日, 是万圣节前夜。   狗卷困倦地打了个呵欠,闹铃把他闹醒后他人还不是很清醒。   今天是星期三,学校还是要上课的, 不过空请假了。   依稀回忆起十枝空前两天跟自己打的招呼,狗卷顺路去隔壁敲了敲门, 没人应答。   他从口袋里摸了会钥匙串, 上面就挂着十枝空的宿舍钥匙, 插进门锁里扭动一下推门而入,狗卷果不其然看见了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狗卷在门口呆立了一会儿, 退后一步晃了晃脑袋。   奇怪, 他为什么要跑到空的房间里来?   空请假是一早说好的事, 他不至于忘了啊?   将门关上再上了锁, 狗卷缩着脖子,嘀咕了几个饭团馅料词汇。   去学校解决早饭的路上他遇见了胖达和真希, 正想举起左臂跟他们打个招呼,难耐的酸痛从肩膀处传来。   狗卷奇怪地甩了甩胳膊,酸痛之感转瞬即逝, 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胖达风风火火抱着早饭离开了食堂,他背后追着捏着几片竹叶黑着脸的禅院真希, 看女孩子生气的模样, 像是要把胖达不喜欢的食物硬塞进他的口中。   也不知道胖达怎么惹到真希了。   狗卷摇摇头。   再往前走是教学楼的方向, 今天第一节 课是五条老师的课,空请假了他还得帮空带一份课堂笔记, 然后……咦?   狗卷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看到了停在教学楼门口的两个人。   银发少年因为今天不上课穿了便装, 黑衬衫按他的习惯将袖口挽到小臂处, 手肘上挂了一件厚重的风衣外套。   ……其实空这样不管春夏秋冬都穿衬衫的习惯有点奇怪, 顶多就是入冬了换件保暖的马甲穿着外套里。   十枝空在和五条老师交谈,个高的白发老师两手插着口袋站姿非常随意,时不时点个头。   本来狗卷是不想靠过去的,但五条老师发现了他的存在。   “哟,这不是棘吗?准备去上课啊?”   “鲑鱼子。”   狗卷点点头走过去,十枝头也不转揭五条悟的老底。   “忘了第一节 课是自己的五条老师还要站在这跟我说话吗?”   “哦对,今天二年级第一节 课是我的,差点忘了。”   五条悟右手握拳击在左手掌心作恍然大悟状,他正想勾着二年级的咒言师一同进教学楼去上课,入手却发现自己的学生在颤抖。   “棘?”两声询问一同响起,十枝空这会儿也看了过去。   狗卷听不见,他对上十枝空正脸的那一刻便陷入了魔怔的状态中。   ——他看到了外表模糊闪现的银发少年。   黑色圆盘在对方的头顶若隐若现,当十枝空的金眸对上自己的紫眸时,他感觉自己被一团黑色的淤泥所包裹。   可明明银发少年头顶什么都没有。   狗卷痛苦地弯下腰捂住胸口,急促喘息间他又抓上了自己的左臂,肌肉的触碰感让他觉得不真实,好像这一切都是假的一般。   “……棘?”悠远的声音从近处传来,恍惚下有人喊他的名字。   然后……然后咒言师脑海中走马灯般过了无数场景,他以垂死病中惊坐起的架势捉住扶住他的人的胳膊。   “五条老师……空……你们不要、不要……不要去涉……”   话没说完,浅亚麻发的少年头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课是上不成了,五条悟讲义一拍说这节课自习,接着跟十枝把晕倒的狗卷棘送去了医务室。   硝子接待了他们,她迅速给狗卷做了个检查,然后得出一个“受惊”的结论。   “应该睡一会就好,没什么大事。”硝子指挥着银发少年把人搬到医务室的床上躺着,“不过他看到什么了?吓得有些狠呢。”   她对面的一大一小都摇了摇头。   “嘛,那你们在这看着也行,不拆房间随意。”硝子说自己离开一会儿,把医务室的门给关上了。   房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白发老师在那杵了会,他扭头问自己清醒着的学生。   “棘让我们不要去涉谷,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在十枝回答前,五条悟补充两句,“不要说空你不清楚哦,按照你的性格,请了假的一大早就应该离开学校了,而不是在教学楼前拦住我,找我聊点有的没的。”还一直走神。   十枝斜睨了自己的老师一眼,“我不清楚,但是——”   学生拖着长音,坐于床铺边座椅上的十枝抵着自己的下巴,目光定在了昏迷不醒的咒言师身上。   “但是我有点模糊的感觉。”也只是感觉了,他凭着这份感觉没有直接离开学校,而是在学校逗留了一阵,“棘刚刚的心声很乱,他想了太多东西。”   十枝把大致的重点同五条悟复述了一遍,涉谷一词出现了好几次。   可由于狗卷当时想的太快了,十枝捕捉到的话语碎片化,只言片语难以让人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   ——真的,只是如此吗?   五条悟的视线左移,默不作声坐在那的学生把玩着手中的……针筒?   “诶空你把硝子的办公用具放下,要是东西坏了,她可是要找我赔钱的。”   虽然是小钱,但硝子生起气来也蛮麻烦的。   劝说完自己的学生,五条悟发现十枝空避重就轻地把他拦住自己聊的天略了过去。   ——有古怪。   白发老师眼罩下的眼睛眯起,“说起来空你不是有事请假了吗?棘这边交给我来看就好,你可以去忙你自己的事了。”   十枝:“不,我多留一会儿。”   银发少年玩够了针筒把用具摆到一旁的托盘上,他伸出手给床上的咒言师掖了掖被角。   这个动作做完,十枝的手放到了狗卷的额前,似乎是想把对方紧锁的眉头给抚平。   他的手刚搭上去,触碰的瞬间便被惊起的咒言师给攥紧了。   狗卷的手劲很大,这一下直接把十枝的胳膊掐出了红印,指甲更是嵌进血肉之中。   十枝空眼睛都不眨一下,反手握住了狗卷没有动作的左手。   “【不要……不要去涉谷】。”   刚醒的狗卷棘没有控制住自己,分不清内在还是外界的少年口吐咒言,带着咒力的语言下一秒就落到了房间中的二人身上。   然而无论是十枝空还是五条悟都不是能轻易被控制的存在。   银发少年完全不受影响,白发的老师也在咒言师醒来后靠了过来。   “棘怎么样?”五条悟问。   “马上,再等一下。”十枝回答。   等狗卷彻底冷静下来,彻底从混乱的现实分差中挣脱而出时,看到的便是一只被他掐出血印的手臂。   “……鲣鱼干!”连忙松手,狗卷慌乱地想去找伤药。   十枝一把按住他,把人按回了床上坐着。   “我的伤没事,倒是棘你……涉谷要发生什么大事吗?”   ——「空?」   狗卷棘茫然地发现,现状跟“十枝空”说得有些不一样。   “不,棘经历的应该不是「庄周梦蝶」。”   “说人话。”   “五条老师你连隔壁的成语都不懂吗……哦,涉谷的事是真的。”   经由咒言师的艰难表述,具体是狗卷棘噼里啪啦拿了个找伊地知借的笔记本打字,附带着十枝空用读心加以补充,狗卷棘把他“梦”中的一切转述出来。   可那一切太骇人听闻了。   这放到外面去说,多只联合起来的特级咒灵,死而复生的诅咒师甚至是结界狱门疆,多种组合凑在一起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但十枝却肯定了狗卷的说辞。   五条:“因为你模糊的感觉?”   十枝:“不止,五条老师你敢交代一下那一位诅咒师尸体的下落吗?”   银发的学生和白发的老师在医务室里面面相觑,后者面上挂着笑容,始终没有回答。   十枝挑起眉,确认了一个猜测。   “家入老师没有收到夏油杰的尸体。”   “空啊……”   “所以棘我把你送了回来?诅咒师的灵魂又是怎么回事。”金色眼睛一转,十枝立刻转过头变换话题。   ——「不是把我送回来,准确地说你让我回溯了时间,你说10月31号是你的极限了。」   准确地说是那个状态下的“十枝空”的极限,但这句话狗卷并没有说。   问题也就出在这。   十枝空他不记得了。   浅亚麻发的少年抿着唇,把涉谷发生的事都敲在文档里后,他的心沉了下去。   说好的一起,现在只有他一个人想起来,就算被十枝肯定了这不是他的一个噩梦,他的情绪也依旧没有好转。   ——「诅咒师的灵魂好像是空你之前复活的误操作导致的,你说想留着威胁五条老师就把他带在身边……跟那个占据了他人尸体的诅咒师战斗时,你把他丢下了,没来得及带走。」   尽管这听着非常奇怪却是事实。   “威胁我啊……”白发老师摸了摸下巴,“有胆量。”   五条悟迅速扫完文档上的字记到脑子里,然后把狗卷打的字都删除了。   “硝子可信,不过还是找个安静的地方详谈。”   距离狗卷棘所说的傍晚没几个小时了,如果真的有针对他的阴谋,那是需要好好商讨一番了。   五条悟转身就走,但他走之前深深地看了眼十枝所在的位置,看得后者与之对视,方才把医务室的门重新合上。   被留下的两名学生面对面坐着,没受伤的咒言师已经穿上鞋站在了银发少年面前。   他低着头,俯视坐在凳子上的十枝空。   金眸与紫眸对视,十枝从中读出了不安。   ——为什么你不记得。   咒言师大概想表达的是这样的情绪。   “也不是不记得。”十枝昂着头,伸出被掐伤的那只手,握住了狗卷的,“我会去找五条老师,应该也是想问夏油杰的事。”   “你不是一个人回来的,棘。” 第67章 二周目   “……你确定真要这样?”   “没问题的, 这不是赶时间吗?”   再赶时间也不是这么草率地随便占用他的办公室来谈话啊!而且不是高层有间谍吗!他们这样的行为被对方发觉了怎么办……算了,天塌下来有五条悟顶着。   咒高的校长环视了自己这间办公室一圈。   昏暗的环境里燃着几只烛光照亮周围,堆满各式咒骸的角落里本来没有座位的, 此刻被人摆上了个懒人沙发。   二年级的两名学生两人挤在那, 凑在一起不知道在小声交流些什么。   再看五条悟,白发老师插着口袋看他的学生, 似乎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也去搞个舒适的座椅过——   忽然银发少年听到什么看向了咒高的校长, 问:“那夜蛾校长要座椅吗?”   “不要!”校长粗声粗气地拒绝了, 墨镜下的双眼久久盯着房间内的老师和学生。   前者依旧吊儿郎当, 后者在乖巧咒术师的推搡下, 稍稍坐正了身子。   也仅限于坐正了一点点, 人依旧没个正行,半个人陷没在松软的沙发中。   ——这些小鬼也太不紧张了!   时间倒回到半小时之前。   今晚要被针对的五条悟出了医务室的门后就找到了夜蛾校长。   用他的话来说时间紧迫, 现在最靠谱的便是未来会因为他被封印而被处以死刑的夜蛾正道校长了。   夜蛾正道:?   一通信息量极大的情报灌输进去, 咒高校长愣了神,也因此被五条悟进了门。   “就在你这的办公室吧, 等会把棘和空喊过来详谈。”   五条悟三两下敲定了开会的人选,顺便强占了夜蛾正道的办公室。   二年级的学生于半小时后姗姗来迟, 进门后五条悟问有没有情况,十枝摇了摇头, 接着便和狗卷坐在了一起。   至始至终他都牵着狗卷的手,咒言师则把衣领拉得比往日都高。   “好,开会吧,两位从未来回来的小朋友有什么建议吗?”五条悟拍拍手,示意两个“卿卿我我”的学生不要联络感情了, 先讨论一下正事。   十枝闻言抬头, 斜睨着看了过去, “要见夏油杰吗?”   五条悟略作思考,“杰会知道抢了他身体的诅咒师……叫什么来着?那个人的情况吗?”   十枝皱了皱眉,“不知道,我没想起来,棘没说。”   狗卷附和地点点头,“鲣鱼干。”   五条两手插着口袋,表情未变口吻却有些苦恼,“那有点难办了啊,不过打了预防针应该不至于被直接抓住空当。”   五条悟表示自己在这么半小时内抽空去他藏尸体的地方看了眼,的确被入侵过,对方还很高明地做了伪装,难怪他没有发现。   以及,五条悟肯定了夏油杰对自己的影响。   老师与学生一来一去说了几句,夜蛾校长却听得非常迷惑。   夜蛾:“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怎么还有夏油杰的事?他不是一年前就已经死了吗?”   五条:“哦对,忘了说了。”   夏油杰死后被诅咒师抢了尸体,中间十枝友情提示那个诅咒师叫加茂宪伦,夜蛾听完拳头一紧。   “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应该早点说!”   “说了也没用,加茂宪伦也只是那个诅咒师的身份之一。”   只是不愿意用自己挚友的名字去指代造就了一切的诅咒师,所以用了一百五十年前邪恶诅咒师的名字来称呼。   咒高的校长紧急补课了一番,把涉谷可能发生的事听了一遍,发觉现在是个非常尴尬的节骨眼。   10月31日的白天了,诅咒师、咒灵一方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在白天搞定了,他们咒术师一方无论去涉谷做什么都会打草惊蛇。   “所以顺其自然吧。”放了信徒鸽子的十枝玩着狗卷的手,捏捏揉揉,“五条老师不见一下你的老朋友吗?”   被三番五次提起某个已故诅咒师的名字,白发老师侧目看向自己的学生,挑起眉。   “棘说你因为这个被通缉了。”   “唔……如果是夏油杰那种状态的话,不归那些地狱神明管。”尽管不记得未来发生的事了,但十枝语气沉着,“不然我也不会带着他的灵魂到处跑了。”   五条悟沉吟片刻,还是没给出回答。   见一个亡者的灵魂真的没什么必要,只是夏油杰比较特殊,特殊在于他的术式被那个极恶的诅咒师给相中了。   五条:“那他们有没有后手呢?”   狗卷:“鲣鱼干。”   五条:“对了空你本来不应该去涉谷吧?”   十枝点了点头,从狗卷的描述中也可以判断出,他完全是为了找咒言师才去的。   事实证明他这一去半对半错,对的在于狗卷的确遇到了危险,而错则在他也在加茂宪伦的算计范围中。   这里面还有个情况复杂的究极机械丸夹在中间。   白发老师微微颔首。   “那么——”   人拯救不了所有人。   最终他们在更大的伤亡与小范围的牺牲中选择了后者。   知情人只有校长、老师、两名二年级学生,外加一个要赶赴现场建立治疗点的家入硝子。   狗卷依旧不在首发前往涉谷的阵容中,他与十枝空一起候在距离涉谷数千米之外的地方。   ——「你不去见你的信徒会不会……」   “已经打过招呼了。”十枝回答,他盯着狗卷手中的手机直看,那上面有着一个人的联系方式,“改时间改地点了,下次带着虎杖学弟一起去参加,刚好他这次没空。”   ——「唔……虎杖不是空你的信徒吧?」   狗卷划了两下手机,在一个号码上犹豫停顿。   “不是吗?也无所谓。”十枝偏过脑袋,替狗卷按下了那个号码,然后接过了手机。   狗卷张了张右手,记忆里那种虚弱感依旧存在,他看着银发少年与电话那头的人简短地沟通了两句。   就先是自我介绍,介绍完了把事情一说,也不管对面接不接受,啪得把电话挂断了。   空好像对乙骨有些敌意。   ——为什么呢?   ——在未来是因为差点对立,那现在是……   “没有为什么,相性不符吧。”把手机还给狗卷后,十枝眺望面朝涉谷的那个方向,“非要说的话,他认识你更早,第一个任务也是跟棘你一起去的。”   银发少年忽然表现出了他幼稚的一面,这份幼稚莫名地让狗卷心安了回去。   面对无法彻底避免的涉谷之战,最终东京校的商议结果仍旧是派五条悟去应对。   但为了加一道保险,五条悟决定把正在返程途中的乙骨忧太提前喊回来,刚巧他前阵子去海外出差也跟这名学生沟通过了。   随着太阳一点点西沉落下,天色暗了下来。   ——「开始了。」   十枝看着时钟,突然想起什么般开了口。   “对了棘,我和上面的高层好像还有个「束缚」来着。”   “那个高层的名字我是不是还没讲?” 第68章 五条老师   涉谷的战局在外力的干涉下拐了弯, 以一百八十度掉头的架势朝着相反的方向前进。   那个发展惊呆了谋划一切的幕后黑手。   不、不对啊?说好的封印五条悟呢?   据某瑚姓特级咒灵透露,那天夜里他就是很害怕很害怕,说好的拖一分钟就能封印五条悟完全是假的, 他们连后者片刻的疏漏都没抓住。   夏油杰外表的诅咒师没对五条悟产生多大的影响, 想象中的一分钟想完三年青春的场景也没有发生。   夏油·加茂宪伦·暂定·杰:?   五条·面色如常·摘了眼罩·悟:的确是杰的尸体。   没有产生动摇,封印一事自然落了空。   同样的招式不可能对五条悟使用两遍, “夏油杰”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对面的咒术师, 不知道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他非但没能影响五条悟, 反而把人稍稍惹火了。   “不管怎么样, 玩弄死者的尸体都是不对的。”   “特别, 这还是杰的身体。”   战斗再开, 获得怒气点的五条悟比之前更难对付了。   更不要说打了没多久,一柄雪白的刀刃沾染着咒灵的血, 三两下切开帐与诅咒群, 冲到涉谷站内,拦在了试图偷溜的特级咒灵真人面前。   “叫真人, 是哪只诅咒?”面色阴沉、额发后撩的黑发少年一副通宵几日未眠的模样,他刀尖深刺入地面, 撑着刀身站直身体,“算了, 里香都解决了吧。”   几只特级咒灵想跑,可他们跑不掉。   前有特级术师五条悟后有特级术师乙骨忧太,外加数个一级术师在那打下手,一群人打数只咒灵,就算另一边有几只特级诅咒也打不过。   中途甚至出现了诅咒师的“召唤物”反水的情况。   五条悟饶有兴致地看着朝着自己冲过来的黑发男人, 一招手朝着自己一年级的学生大喊:“惠, 要过来见见你爹吗?”   伏黑惠:?   五条悟见人没回答, 补充一句:“因为你父亲早就死了,这可能是你唯一能和你父亲说话的机会了,来,快点过来!”   伏黑惠一头雾水,本不想搭理自己的老师专心战斗的,可他隔壁的粉发少年头一转,眼神闪亮地看向他。   “伏黑那是你的父亲吗?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没、我小时候之后就没见过他了。”   经由虎杖一劝,伏黑步伐一扭,走向了另一边的战场。   其实在哪里战斗已经无差了,有最强在那保驾护航,战斗呈现一边倒的趋势。   而另一边,涉谷站周围的情况与外围的人就没什么关系了。   咒言师举着个扩音用的喇叭在那疏散群众,在他身侧,银发的少年也拿着个喇叭,与他手中喇叭的区别是轮廓上的图案。   十枝空手上的喇叭外沿刻着狗卷家的咒印,这是他刚刚从储物用的咒灵身体里拿出来的。   狗卷记得自己是送过这样的喇叭作为礼物,没想到十枝竟然随身携带着。   十枝抬起喇叭,通过咒言说出的指令与狗卷无疑,效果却是翻倍的。   这是咒力储量的差别。   说完几句指令十枝失去了指挥的兴趣,他把岌岌可危的喇叭重新塞回了储物咒灵的身体里。   想了想,十枝从咒灵身体里取出另一样物体——一个巴掌大的小盒子。   狗卷觉得盒子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有关十枝空身上「束缚」的事还没个结果,说是等五条老师从涉谷那回来再讨论,可无论如何十枝违反「束缚」都是要受到「惩罚」的。   而且,「惩罚」无法规避。   狗卷大脑放空地想,他之前没听说十枝还与咒术界的高层有所联系。   十枝空的确没对任何人说过。   如果不是狗卷所带来的意外,这个秘密可能会继续藏下去。   银发少年打了个呵欠,没把咒言师对「惩罚」的忧心忡忡放在心上。   「惩罚」无法避免却可以想办法提前。   十枝是有点想体验狗卷口中自己被黑色黏液所包裹的状态的,那个状态的自己似乎无所不能,可看到咒言师眼中的不安,他把这个念头暂时搁置。   “等涉谷的事情结束后,把这个盒子交给五条老师。”十枝点点手中的盒盖,“然后棘你要跟我去一趟冬木吗?”   “……?鲣鱼干。”   “为什么不陪我呢,总得把事情解决……嗯?好像麻烦找上门了。”   十枝上下抛着盒子的手一顿,眼疾手快地把装有宿傩手指的盒子塞给狗卷棘,随后把人向后一推。   “去找五条老师。”十枝眯着眼,脚步一错挡在了狗卷身前,对上了远处闪烁停电的街区,“让五条老师打完咒灵、诅咒师记得出来帮一下他的学生。”   “这个黑漆漆的玩意……我一个人可搞不定。”   有时候命运的轨迹便宜了,有些事情依旧会发生。   不过会有些微小的偏差,就比如这时候从冬木跑来找十枝空的并不是寄宿在间桐樱身上的完整体,只是一小部分落了单的恶意。   即便是这样,这也不是常人能用手去触碰的。   十枝盯着地面一小滩扭动的黑泥看,皱起眉头。   ——只是这点都引得一片区域大面积停电吗?   ——未来的我到底在涉谷面临了怎样的存在?   十几分钟后。   “就这个小东西你向我求助?”五条悟晃了晃手上贴满封条的瓶子,里面盛了一半东摇西晃的黑色液体,“倒是这能量蛮有意思的,哪里能搞更多来研究——”   他边上的学生惊叫连连,说瓶子快被腐蚀完了让五条老师注意一些。   “五条老师要洒出来了!!五条老师!!!”   而被白发老师暗怼的银发少年撇撇嘴,伸出手去触摸了一下瓶身。   瓶子里的液体立马不动了,全部贴到他手触碰的那一面。   十枝空对瓶子里的东西吸引力十足。   他看起来只是碰了一下,实际上还塞了张在纸条到五条悟手上。   “哦?那其他的还需要老师帮忙吗?”尚未戴回眼罩的五条悟询问道,“虽然要给涉谷善后还有跟高层插科打诨很忙,但乙骨回来了能帮老师分担一点,抽空帮你盯一盯「惩罚」是没有——”问题的。   出乎五条悟的意料,十枝空拒绝了。   他向自己的老师讨要了一个为期一周的假期,请假的人包括他和咒言师。   五条悟好似明白了自己学生的意图,点头同意的同时,提供了自己名下的一处住所给两名即将请假的学生。   距离几个是非之地够远,比如冬木、横滨之类的。   要不是出国还得办手续,五条悟觉得把即将受到「惩罚」的十枝空送出国也不错。   至少国外没有天元的结界,「束缚」比起国内来说也弱了不少,咒灵都变成了罕见的存在。   这场幕后之人筹备了许久的针对“五条悟”的局草草收尾。   那名存活时间未知的诅咒师没有更大的底牌了,唯一能够影响五条悟的容貌没了作用,他干脆舍弃当做棋子的咒灵离开。   咒术师一方没能捉到他,他到底是变换身份延续生命存活了上千年,藏匿手段一流。   当涉谷的天空翻出鱼肚白的色彩,众人才真切地有那种战斗已经结束的实感。   ——比想象中的轻松多了。   刚刚归国的二年级学生还需要去学校报道,咒高的老师更是打算带着收到的小纸条去高层面前转个圈,观察一下纸条上的那个人。   最后的最后,是关于虎杖悠仁的处理。   没有触发两面宿傩使用领域的支线,一年级的粉发少年自然是没有背负如此之多的生命。   但他最后还是多了个哥哥,一口咬定自己是虎杖悠仁“欧尼酱”的九相图之首胀相。   这让他面临了高层的质疑,好在有五条悟的担保,虎杖悠仁被不轻不痒地处罚了一下。   胀相暂且也被看管起来,有人有心杀他,可在“寻找加茂宪伦”这个大前提下,“投诚”的咒灵似乎可以套情报当枪使。   反正五条悟担保的事够多了,也不多这么一只咒灵担在身上。   高层的某个人有心从中作梗,但对上架着副小墨镜跑去谈话的“六眼”后,一肚子的话憋了回去。   那人阴阳怪气地问道:“你们二年级还有个叫十枝空的,怎么战后不见了,是跟着诅咒师跑了吗?”   五条悟装作没听懂深层含义,眨了眨眼:“怎么会呢?他和狗卷家末裔去修学旅行了。”   那人觉得五条悟在骗他,五条悟正儿八经地点了点头,他的确在骗人。   没办法,五条悟的存在便是平衡的制约,没能设局封印六眼的高层人士咬牙切齿,却也只能放人离开。   ……   “嗯?五条老师没直接把那个人处理掉?”   ——「空……在你心中五条老师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   银发少年顶着一头略显凌乱的头发走到狗卷身边坐下,头一伸看到了后者手机上收到的邮件。   下巴一压直接把人大半分量压在了咒言师身上,十枝半含着眼,说出了他对东京情报的感想。   接着他探出手,越过狗卷的肩膀从走廊上摆着的盘子里捏了个大福塞入自己的口中。   “唔,巧克力味的啊。”咀嚼两下,十枝口齿不清,“五条老师吗?麻烦的人,不想战斗的对手。”   ——「五条老师可是老师,空你好歹尊敬一点吧?」   狗卷没第一时间打字,等了半天没等到十枝的回应,这才想起来一件事。   十枝空听不到了。   「惩罚」带走了他读心的能力。 第69章 惩罚   他耳边的世界清静了下来。   过去他曾经拥有过短暂的宁静, 可现在长久的拥有后,他反而不适应了。   甚至他这两天睡眠的质量都不好了。   「惩罚」是他们到达这处住所后的白天降临的。   即使是通过许愿的能力让「惩罚」限定在具体的时间内到来,但「惩罚」的具体内容仍是未知。   有设想过是咒力匮乏、霉运甚至是肢体缺失, 却没想过被夺走的是“读心”的能力。   以至于“听不见”的那一刹那, 十枝下意识抓住了立于他身侧的狗卷的手腕。   “海带?”正在观察新环境的咒言师头一扭,奇怪地看向抓住自己的十枝空。   十枝紧盯着面前的榻榻米地板, 攥住狗卷的手微微用力, 再即将让人发出痛呼前松开力道。   现在的感受让他回忆起了几个月前在横滨感受到的片刻安宁, 只是那时候他有所准备, 哪里像现在太突然了。   身旁的咒言师大概已经在心里他好多句, 但十枝一句都听不见。   过了几秒钟, 银发少年抬起头,桃花眼迷茫地看向咒言师。   “棘, 我听不到了。”   “我听不到你的心声了。”   ——「……金枪鱼蛋黄酱!!!」   刚刚迎来新住客的宅子里一阵兵荒马乱。   狗卷棘顾不上自己对这间房子不够了解, 匆忙把同行者安排进了住的地方,床铺被褥完全铺好, 连拖带拽地把十枝空塞了进去。   他还把被角掖掖好,看得十枝空满面无言。   “棘, 我觉得我不需要——”   “鲣鱼干!”脸藏在围脖下的咒言师板着脸,然后把行李摆放到一边, 最后拿出手机给某位老师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狗卷张口便是一句“金枪鱼蛋黄酱”,电话那头似乎也意识到了狗卷想讲什么重要的事情,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去听。   在一连串包含具体含义的饭团词汇过后,对面的老师似乎明白了狗卷想要表达的事。   五条悟本意是让狗卷把手机给十枝,但躺在被窝里仰面朝天的银发少年拒绝与自己的老师进行沟通。   电话那头的老师听了回答不气不恼, 只是叮嘱狗卷好好看着十枝空。   “近期可能会有人去找你们, 不过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有不能应对的情况记得联络我。”说着,还有事忙的老师啪得挂了电话。   剩下咒言师举着手机,过了会他放下电话去行李中翻出了写字用的白板。   这个道具他原来没打算带,可隐约中有种预感,他还是把东西塞进了行李箱。   没想到刚来就用上了。   用平板打字和用白板写字对狗卷来说没什么差别,不能通过心声来表达想法后,他又用回了与人交流的老一套。   ——就是有些太慢了。   往日能快速沟通的事花了好几个来回才讲清楚,狗卷得到了十枝除了“听不见”没什么其他状况的答案,但他的心情就不怎么好。   擦掉白板上的字,狗卷鼓着嘴在空白的板子上随意涂画。   等再度停下手,狗卷只在白板上看到了大片杂乱无序的线条,或许就像他此刻的心境一般。   十枝空听不见了,受影响最大的除了十枝空本身,就是他狗卷棘了。   又一次把白板擦了个干净,狗卷在发愣,被他硬推去休息的十枝空也在放空大脑。   十枝空的耳边只有一些细碎的衣物摩擦声,板擦与白板轻轻触碰,油性笔在平面上发出顺滑的写字声。   之后这些声音归于平静,有人站起的声响,然后是纸门拉开与合上的动静。   咒言师离开了这间房间。   被过分关照的银发少年又躺了会,等人的脚步声走远了他才翻身坐起。   比起年初及前不久的横滨,他这样的状态持续太久了。   仔细去倾听也只能接收到细微的虫鸣声和起起落落的添水音,十枝坐在那,虚无地向前张开了手。   ——的确什么都听不到。   十枝握住了一片空气将手收回,一旁响起提示音的手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翻开一看是狗卷询问他中午吃什么的消息。   简单按动手指回复消息,毫不客气地点了一些难以制作的甜品。   对面立刻发来一串省略号,之后是气鼓鼓的表情包,以及“不会、做不来、想都不要想”的三连否定。   狗卷之后没再给他发消息了,似乎是自己一个人去跟厨房的用具斗智斗勇去了。   从消息上看不出咒言师的情绪变化,他和平日一样爱发自己的表情包来表达情感,用词也轻快活泼。   但是,十枝认为咒言师没有他表面上来得那样风平浪静。   最关键的是他听不见判断不出了。   十枝把手机握在手中,站起了身。   「惩罚」的到来打乱了他的计划,但大体还是没有变化的。   去把这间五条悟名下的房子整个逛了一圈,到了吃午饭的点十枝依旧没有恢复的迹象,只能继续观察。   总得来说,找个僻静的居所等待「惩罚」降临并度过的第一步是顺利达成了。   十枝通过电话跟被他放了鸽子的信徒联络,一面看着餐桌对面的咒言师,一面同信徒约好了下一次聚会的时间。   “嗯,还是定在东京吧……我这边的事还没处理完……你给他们定两个时间,下次聚会的时间可能比较靠近新年了,不愿意回须摩提山的就去东京,愿意回去的就等新年……”   几道指令布下,十枝没费什么功夫就把信徒安抚回去,再找了能主事的信徒把年末的安排也吩咐下去。   按下通红的结束通话键,十枝抬头看向对面,忽的一下就对上了一双躲闪的紫眸。   紫色眼睛的主人几秒钟前还在看他,就在他抬起头的那一刻,眼睛的主人把脑袋低了下去,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埋进盘子里似的。   接着,狗卷匆匆扒完盘中的食物,嘀咕了一声“鲑鱼”就站起身。   凳子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声响,浅亚麻发的少年端起餐具就跑,把东西放到厨房水池后又蹭蹭蹭跑开了。   ——棘在躲他。   ——棘也有心事。   十枝自认为很了解狗卷棘,但那也是在读心能力帮助下,人的心理会在他面前事无巨细地展现。   可现在他缺失了这一份辅助能力,全靠着相处期间对咒言师表情、情绪的观测得出的结论。   ——他的确了解狗卷棘。   两个人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房子里进行了一场“捉迷藏”,但由于双方都不是很认真也没用上咒术方面的能力,碰面的机会没几回。   狗卷棘的体术并不差,在他用上了百分之八十的认真与十枝百分之二十的草率相对,这让他每每在十枝快到达他躲藏的地方前能够翻窗逃跑。   大概追了这么两三次十枝就停了下来。   他转而停留在了露天的庭院内,自身的感知力铺张出去。   十枝看着房屋大门的方向,拨通了一个电话。   电话第一次打过去没有接通,即使是第二次都响铃快结束才被人接起。   “哟,稀客啊,空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给你和棘准备的房子不好吗?”接通那一刻,某位老师的声音响起,“虽然我不是二年级的班主任,但看在你在涉谷这件事份上帮了大忙,就不收你房子的租金和咨询费了。”   “五条家是靠收房租赚钱的吗,不是吧?”十枝顶了回去。   不着调的老师与话中带刺的学生礼尚往来了几回合,最终还是学生忍不住先开口了。   “我想问一下棘家里的情况。”说话期间十枝看向了房屋二层的窗户,拉得严严实实的窗帘完全遮住了里面的光景。   听了十枝这句话,对面的声音愣了一下,然后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接着是几声脚步声,五条悟似乎离开了喧闹的地方。   “怎么想起问这个?你直接问棘不就行了。”安静的环境让这位老师的声音也清晰了,“你不是和他在一起,怎么还大老远地打电话找我?”   五条老师说自己这两天忙得很,要给社故事收尾要追击逃掉的诅咒师还得跟高层叛徒斗智斗勇。   结果白天狗卷棘一个电话通报了十枝空遭受的「惩罚」具体是什么,下午十枝空又播来一通疑似请求心理疏导的通讯。   即便后者绝对不承认自己在请求帮助。   ——只是觉得自己应该了解一下了。   十枝空是这么说的。   五条悟当然不信十枝的说辞,再一联想狗卷的电话以及后来收到的邮件,五条大致能想到那边的情况。   “都快一年了才想起来问同学的家庭情况啊……作为普通同学关系这倒没什么,但是以空你和棘的情况来说……”   老师意味深长地拖着长音,故意留了半句话没说。   十枝挑挑眉,没有回应五条老师的暗讽。   “不过棘家里的事啊……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同于在学校里因为无咒力而被问及姓氏和家庭的禅院真希,以及身为咒骸存在特殊的胖达,平时默不作声的狗卷棘从不主动提起自己的家庭。   顶多就是会说一下小时候受咒言困扰的经历给人以警示。   外加十枝空对咒术界的片面了解,普通咒术师至少有所耳闻的事在他这边是一片空白。   “狗卷家吧……有点特别。”   特别就特别在于狗卷家走的和其他咒术师家族不是一条路。   他们试图断绝族里的咒术师,咒言师本就只剩狗卷一族了,现在他们还奉行这样的计划,更是让狗卷一族与其他咒术师家族渐行渐远。   “棘他便是在这种情况下出生的。” 第70章 捉迷藏   狗卷棘的出生是不被期待的。   但好在狗卷家也没这么过分, 真的生出咒术师后也好好教导了,免得孩童时期因为不受控制的咒言伤到自己也伤到他人。   咒言师成长期间被同龄人疏远有吗?有的,大部分小孩不愿冒着受伤的风险与狗卷棘交好, 这个情况一直到进入咒高后才有所好转。   “棘的成长是非常寂寞的, 你也能想象得出只靠那些简单的词汇能表达的意思有限,用其他工具辅助打字会麻烦些许。”   “他不是不会说话, 是不能说。”   “所以空你被学校发觉并带回学校……甚至后来入学读书时, 最高兴的莫属棘了。”   十枝沉默地看着二楼窗户, 没有吭声。   “喂——空你还在吗?哦, 按照你平时的习惯大概已经去分析人的心声了吧, 可惜你现在听不到了。”   五条悟的话从嘲讽的口吻而言使人火气拉满, 实际上他就是这种说话方式。   “五条老师你好啰嗦啊。”   “哪里哪里,你出钱找我来心理咨询, 老师当然是要尽心尽力咯。”   十枝空:?谁说要给你付钱了?   好在五条悟不着调就是片刻的功夫, 他又讲了点狗卷在十枝入学后高兴的表现。   “差不多就是这样,而你现在听不见他的心声了, 这让他的状态又恢复到了你出现前……其实老师我觉得差别肯定是有的但也不会太大,毕竟在空你出现前, 棘度过了十五年。”   “……”   “但你也不用太担心,你看棘在躲着你那肯定就是你对他有影响, 具体怎么解决还是看你们二人……对了,你问我棘的家庭是打算日后上门拜访吗?了不得哦,不经营人际的十枝同学竟然想到了要——”   “——这个的话,五条老师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在人际关系方面半斤八两,只比自己的学生稍好几根手指头的五条悟想了下, 果断反驳了这一点。   “老师可是过来人了, 比你这个未成年人阅历要多多了。”   白发的老师老神在在地主动帮自己的学生分析了一波, 提出了诸如主动出击啊,要好好和同学搞好关系之类的话,最后才做出总结。   “好了,心理咨询到此结束,如果需要恋爱指导的话下次再打电话,收费的话……你不缺钱我也不缺钱,就喜久福吧,我常吃的那家,你信徒买完送学校就行了。”   不等十枝说话,五条悟噼里啪啦语速飞快。   “还有这两天有人找你,冬木的老师我给打回去了,还有一波横滨的我也打走了。”   “你说你学生家家的,没事跟黑手党扯什么关系?太危险了啊,老师帮你回绝了,这件事就不收你报——”   五条悟没能说完就被十枝挂了电话,挂完电话的银发少年脸还有点黑。   他是还记得横滨黑手党的委托请求,本来是计划在信徒聚会后去解决的,预约的也是那个时间段,谁知道被涉谷一事打了岔。   之后他还跑到了偏僻到日本极南的这处地点等待「惩罚」降临。   十枝揉揉额角,他转而拨通了另一个电话。   干着黑手党的活的信徒给了他答复,说横滨那边的确联系过他们,但前脚十枝说了不要有人来打扰他,后脚横滨的港口afia到了,信徒便回绝了。   这一来一去,让港口afia的人找去了他的学校。   然后他们被五条老师打了。   在涉谷事件善后正忙的时候打扰到五条悟,被怼的几率不小。   “……让横滨的人换个时间点吧。”现在的自己不能见人,所有的事项都只能退后,“放在聚会之后,如果太靠近新年对方不愿意等,那就取消交易。”   反正是横滨那找自己办事,真的拒绝了他也没有损失。   把五条老师给自己惹出的麻烦扫个尾,十枝收起手机朝屋内走去。   五条悟提供的这间屋子很大,大到不请佣人打扫起来会非常麻烦。   狗卷在饭后捉迷藏结束后就去了二楼的卧房中,他能从窗帘拉开的缝隙中看到十枝去了外面露天的庭院,然后停在了小池边打起电话。   由于距离较远,说话的人声音又有所控制,狗卷并不能听到十枝都在说些什么。   咒言师瘪瘪嘴,拉紧窗帘坐回室内。   他们二年级小群里这会儿一条条往外蹦着消息,真希他们空下来后就来关心他和空的情况了。   还把出国已久才回过的乙骨忧太也拉了进来,刚进群的乙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礼貌地在那打招呼。   狗卷又看了看在外面说话的十枝,动动手指回了句好久不见。   [纯爱战神]:狗卷同学!的确好久不见,匆忙赶回日本就去帮五条老师的忙了,还没跟你说上话。   [纯爱战神]:……?等等,这个名片是怎么回事?   [咒具使]:咳,这个不重要。   [不吃竹叶]:其实是体现了你和里香那绝美的爱情,乙骨你不是去年的战斗的时候说过ghj……nhhtfv   [纯爱战神]:怎么了?受到袭击了吗?   [咒具使]:没事,胖达脸滚到键盘了。   [咒具使]:对了棘,你那边情况怎么样?十枝他还好吗?五条老师忽然说他受伤要休养……太意外了。   对于学校的其他人来说,他们接到的消息就是十枝空在涉谷一战中受袭受伤且成为了诅咒师的目标,被五条老师转移去了其他地方静养,陪同者是狗卷棘。   大概可能知道那么一点真相的乙骨忧太默不作声,看着其他两位同学在那问东问西。   狗卷一一回答了,按照五条老师给的指示回答了。   [咒具使]:不过十枝呢?一天了也没见他在群里说过话。   狗卷看到这句话后鼓着嘴,心里嘀咕他也不知道十枝在和谁说话,多半就是他那些信徒。   他刚想敲手机打字“诋毁”十枝几句,狗卷所在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推了开来。   他进来的时候没有上锁,所以推门而入的人是——   房间没有开灯,拉着窗帘的昏暗室内唯一的光线便是狗卷的手机屏幕光。   而在一把被外力推倒,不亮的荧光瞬间落下倒扣在松软的床铺上。   咒言师整个人也一起陷了进去。   这房间窗帘的遮光性也非常好,以至于狗卷也只能看到来者的外形轮廓和模糊面容,再细致的神情和眼底的光是看不真切了。   “……海带?”不明所以地开了口,狗卷试着动了动自己的胳膊,来人用力没有压太死,他尚能抬一些弧度,想挣脱却是不能。   狗卷非常茫然为什么十枝要突然“袭击”自己?   是他们先前的“捉迷藏”没决出胜负空现在要报复一些吗?感觉空也没有这么幼稚……或者他刚刚打字聊天没有注意到空靠近了?   银发少年的呼吸离得极近,垂落的发尾也扫到了狗卷的肩颈处。   说起来,未来那时候的空是长发……是为什么来着?好像是碰到了什么发生了一些异变。   在和十枝接触的时候,狗卷总会放松些,这会儿就走了神。   随即他被十枝轻巧按压的力道唤回了注意力。   “棘你情绪低落,是因为我。”先阐述了一个事实,黑暗中璀璨的金眸注视着下方的咒言师,“我多少能猜到是因为什么。”   所有的一切症结都在十枝空身上。   早在涉谷事件开始之前就产生了,只不过「惩罚」的出现作了个推手,把人的情绪激发出来。   十枝空说:“我想听棘你说出来。”   平淡无奇的一句话听在咒言师的耳朵里却引起了后者的抗议。   “鲣鱼干!”狗卷当场拒绝,他紫眸一瞪看向那双金色桃花眼。   不管是他还是十枝空都清楚咒言的能力。   预料之中的拒绝,十枝也没放弃,他俯下身子继续与狗卷拉近距离。   “棘你的咒言对我威力不大,现在我还失去了读心的能力,如果你不说出来的话,我可不知道。”   “……鲣鱼干。”   咒言师的表情似乎更气闷了,加之距离的拉近使他脸上的热度上升。   ——不知道个鬼!空这个混蛋!   狗卷知道十枝连蒙带猜都能把自己的想法猜个八九不离十,现在让他开张口说话,可能就是十枝想确认什么。   如果狗卷不愿意说的话,十枝也没办法逼迫什么。   银发少年只是一点点拉近距离,把暧昧的氛围拉至最满。   这样的气氛让狗卷响起了漫天黑泥下的那一幕。   咒言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鲑鱼子。”   ——“【空,你喜欢现在的状态吗?】” 第71章 七日未归   喜欢吗?   他喜欢这样的状态吗?   十枝空在黑暗中眯起了眼。   当遥不可及的可能以被迫的形式降临在自己身上后, 他没有感到坦然,反而是漫无止境的烦躁。   可控的和不可控的,自愿的和非自愿的, 这样的分差导致的结果天差地别。   十枝把这样的情绪克制得很隐蔽, 一贯还是用笑容对人。   不过这瞒不住狗卷棘。   咒言师看出来了却忍不住多想,让他躲了十枝半天。   房间里此刻静得只有钟表嘀嗒的走动声, 狗卷棘在等着十枝空的回答。   “是……不喜欢的。”没多久, 十枝给出了回答。   “【……不喜欢吗, 为什么?】”狗卷追问道。   “习惯突然被改变了有些不适应, 而且这也不是我主动达成的目标。”理由给出得很快, 十枝松开一只手, “一时间少了很多东西。”少了很多能掌控的东西。   十枝松开的手遮在了同侧的耳朵之上,声音轻浅嗡鸣了一下, 他的听觉进一步受阻。   “【果然。】”被放开半边肩膀的狗卷可以动了, 他勉强撑起自己的身体,“【空你在害怕什么?】”   这个问题落入十枝耳中, 当即遭到反驳,“我没有, 棘你在说——”   “【空,就像你了解我, 我也了解你。】”   读心能力消失带来的影响是双向的,即影响了十枝自身,也影响了长久以来被读懂心声的狗卷。   眯起的金色桃花眼中流转起危险的光,只是因为他现在面对的人是咒言师才没有动作。   还按压在狗卷肩头的手指微微活动,以不重不轻的力道点着。   打破二人之间僵持的是一道手机铃声, 来自于狗卷的手机。   嗡嗡震个不停的手机不断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房间内的气氛也如同针扎破的气球, 瞬间瘪了下去。   十枝彻底松开手,主动去狗那支手机。   翻过来的来电显示是禅院真希,十枝不怎么见外地按了接通。   “有什么事吗?”   “诶……咦……哦!没什么!刚刚看狗卷消息没打完就发出去了,所以打电话问问既然十枝你也在那没事了我先挂了——”   电话那头的女生越说越快,到了后门连标点符号也不带就说完,被挂了电话的十枝看了看暗下去的屏幕,最后把手机交还给了狗卷。   “不谈心了,逛了好久了,我累了。”瞬间变换了脸色,十枝垮下肩膀,他拍拍边上的床铺,“一起睡午觉吗?”   狗卷一下子看了过去,适应了环境的眼睛能看到银发少年真的打了个呵欠,眼角挂着泪水。   “……海带??”   “嗯?你说鲑鱼吗?那好的,也不用换房间了就这吧。”   狗卷一个愣神就被十枝重新带倒在了被褥上,依稀听见耳边传来一声晚安,接着便是放缓放松的呼吸声。   ——……先前暧昧中还带着点严肃的氛围呢?   咒言师干瞪着眼,推了推边上平趴着的人却不得回应,反而是他自己因为姿势的缘故被当作抱枕圈得更牢了。   挣脱不能或者说不想挣脱,咒言师放空自己的大脑开始发呆,在自己逐渐被睡意感染前,他在那里想十枝的情况。   十枝空过于想一出是一出了。   那天的交谈晚上也没再开,十枝醒来后舒舒服服地泡了澡,然后翻找出不知道是谁放在这的电玩,拉着狗卷玩了个通宵。   十枝对电子产品的熟悉程度普普通通,外加没了读心一晚上就没赢过几次。   又过了一天,休息到日上三竿的十枝像个没事人一样捡了狗卷准备的大福点心吃,接着对五条老师的行为做出了一个评价。   即便过了一两天了,狗卷依旧不能第一时间把心里的想法用打字表达出来,只能说习惯真的是个可怕的存在。   “啊?五条老师的话……随便吧,他不是……在意评价的那种人。”吞咽着大福,牙齿被软糯的馅皮黏连着,十枝的语速有点慢,“唔,还是听不到棘在想什么呢。”   整个人倚靠在狗卷身上,十枝百无聊赖地刷着社交网络,二年级的小群里商量着给刚回国的乙骨忧太办一个欢迎会,不过要等到十枝和狗卷回去。   这一等便又多等了一个礼拜。   迟迟没有恢复迹象的十枝空和狗卷棘一起续了一周的假,然而等到新的一周结束,十枝的世界依旧一片安静。   狗卷当时想要不再观察一下,结果十枝笑着说不用了。   相比较刚来的第一天,十枝不悦的那部分情绪已经内敛得几乎感知不到。   “光待在这里也没有用,回去吧。”十枝空说道。   再次在学校周围见到二年级的学长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咒言师狗卷棘出现在了课堂上与他们正常交流上课,但另一位却不知所终。   他于狗卷棘出现的第二天在学校门口被一年级的学弟学妹发现,彼时他正在和粉发学弟拉拉扯扯。   “十枝学长我都说了我不是你的信徒啊!!!我真的不去集会!!!”虎杖悠仁就差抱住路边的电线杆不撒手了,偏偏十枝力道也不小,拽着他的领子把他往后拉,“十枝学长放开我!!!”   那声音要多凄惨有多凄惨,听得路过的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不忍直视。   然后他们别开视线,准备偷偷溜进学校。   虎杖悠仁:“……伏黑钉崎!不要见死不救啊!”   眼尖的粉发学弟发现了自己同学的身影,立刻大喊着求救。   被叫到的二人本想装作听不见,结果二年级学长的目光也看了过来,随之而来的压力让他们不得不转过身,打了个招呼。   “十枝学长好。”伏黑惠礼貌地点了点头,“虎杖就拜托你了,我和钉崎先去上……”   “伏黑!快帮我解释一下!”虎杖眼泪汪汪地看过去,小动物般可怜的表情配着银发学长大魔王般的挑眉,让伏黑惠感到头疼。   黑发学弟暗地里瞪了虎杖悠仁一眼。   ——你自己的能力你自己没数吗?你忘了你的咒胎兄长胀相了?   ——都说了不是我的缘故了!胀相就算了他还能交流,十枝学长根本不听啊!   暂时还没回复读心能力的十枝空不知道,两名学弟在眼神交流什么,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虎杖的后颈,成功让虎杖脖子一缩。   十枝眼睛微弯:“真的不去吗?”   虎杖连忙摇头:“不了不了,还要去祓除咒灵呢,五条老师不会准假的!”   十枝想了想,“只是担心这个?请假我去跟五条老师说,虎杖学弟你只要留出时——”   虎杖浑身一震,“真的不用了!”   自己的学弟再三拒绝,十枝最终没有勉强。   银发少年收回了手,没急着走,看着面前的粉发学弟慢慢从电线杆上下来,环着双臂开了口,“如果是你造成的错误记忆,找到办法改回去了吗?”   “咦,学长你相信我的说法?那为什么还……”   “有趣?”   “……?”   虎杖悠仁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过去,平日里只会对狗卷学长有所反应的十枝学长说了什么?   有趣?逗他难道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吗?   虎杖悠仁胡思乱想着,忽然他想起了什么鸡皮疙瘩一起,目光转为惊慌,原以为自己的学长会对他的想法产生什么反应,但十枝什么都没说。   银发学长就摆摆手,让他赶紧回去。   虎杖回到了他同学身边,可伏黑没有直接跟着虎杖和钉崎离开。   “十枝学长……不去上课吗?”伏黑奇怪地问,“狗卷学长已经回学校了。”   消失了半个月的两名学长安全归来,不过他们之间似乎发生了点什么。   十枝点了点脑袋又摇摇头,含糊地说:“不去了,新年后我会回学校的。”   现在还没到十二月,十枝空要把接下来的课都旷掉。   一年级的学生感到困惑,虎杖开口想问却被钉崎一肘憋回腹中,痛苦地捂着肚子。   等十枝走远了,虎杖才一脸委屈地问为什么不让他说,结果伏黑无语地看着他,钉崎则慈爱地拍了拍他脑袋。   一年级的三人开始朝学校里走,没走多远便碰上了小跑朝门口而来的二年级学长。   浅亚麻发的咒言师跑得气喘吁吁的,看到他们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先是“海带”打了声招呼,接着拿出手机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有看到空吗?」   “哦哦十枝学长吗?刚刚在学校门口碰到了,不过他好像不打算上课,没有进学校来着。”   虎杖悠仁嘴快地把事情说了出去,咒言师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   ——「这样。」   最后狗卷什么都没跟一年级的讲。 第72章 踪迹   十枝空没有出现在乙骨忧太的欢迎会上。   说是欢迎会, 也就是一年级二年级找了个能坐下来吃饭的地方坐下来开了个小包厢,二年级叙叙旧,再给某两位一年级介绍认识一下人。   虎杖悠仁这才真正认识到这位私底下相处还有些腼腆, 全然不像涉谷现场见到的那位……杀伐果断的特级咒术师。   ——的确像伏黑说的那样,是一位值得人尊敬的学长, 和十枝学长完全不一样。   ——说起来……十枝学长呢?   虎杖挠着脑袋,左右看了一圈,他好像记得之前听十枝说过他有段时间会不来学校,但没想到连这样的聚会都不来了。   这可是涉谷之后难得的日常啊。   无论是二年级还是一年级都跟着学校及外面的一级术师忙碌于追击诅咒师的残党。   他们没能把那个曾用名为加茂宪伦的诅咒师抓住,那个诅咒师利用真人的无为转变对这片土地做了什么, 咒灵的活跃程度被小幅度地增加了。   ——只可惜“真人”的能力没能再进一步。   加茂宪伦留下的是这么一句话。   ……咳咳, 想太远了。   虎杖悠仁摇了摇脑袋, 把乱七八糟的想法丢出脑袋。   聚会就好好聚会,不过十枝学长的情况他还是想问一问的。   视线又在包厢里转了一圈,虎杖最终看向了二年级学长学姐们所坐的对面。   在那里,狗卷学长悄悄把自己手里那杯兑了不明液体的饮料和他边上乙骨学长的饮料换了位置。   等被禅院学姐打趣半天的乙骨学长摸到杯子喝了一口被呛到后,狗卷学长才露出无辜的笑容,仿佛恶作剧的不是他一般。   一切好像都跟平时一样。   但虎杖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想了想, 戳了戳边上的伏黑惠。   “我说啊……十枝学长他——”虎杖的话没能说完便被伏黑一把捂住了嘴,“唔唔唔唔唔!”   他俩的动静引起了对座的注意力,浅亚麻发的咒言师目光好奇地看了过来,伏黑连忙朝对方摇头。   “没什么狗卷学长, 虎杖犯傻了。”   “鲑鱼。”   狗卷点点头把脑袋转了回去, 他正在物色下一个恶作剧对象,琢磨着新调的这杯饮料趁谁不注意给谁喝。   见学长的注意力不在他们这了, 伏黑才把虎杖拉得离桌子远了些, 拉低声音小声说:“你提十枝学长干什么?”   “啊……就是想问问十枝学长去哪里了, 聚会也不来参加……消失得也太彻底了吧。”虎杖小声嘟囔着。   伏黑皱着眉,又瞥了边上一眼,“不清楚,五条老师好像知道,狗卷学长……应该也知道。”   但伏黑还是不建议虎杖在这里提前十枝的名字,很可能扫兴,这个可能性还是不要去尝试了。   “哦。”虎杖的好奇心也没这么旺盛,被伏黑提醒后也就安静了下去。   没多久他便跟钉崎插科打诨去了,还商量着等会是不是去唱个K。。   虎杖悠仁不问不代表其他人不问,吃完饭后,乙骨忧太故意落后半步,跟走在最后面的狗卷棘并排。   他们前面是吵吵闹闹,偷喝了酒有点醉意的一年级在商量接下来去哪里玩,闹腾的动静刚好遮掩住其他人的听觉。   “狗卷同学。”乙骨声音放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够听到,“十枝同学今天没来吗?”   “鲑鱼。”狗卷抬头看了眼,点了点头。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乙骨笑着问,“听五条老师说他实力很出色,本来想在实战课上讨教一番的,但……”   但十枝没有回来上课。   作为涉谷的主要战斗力之一,乙骨多少从五条悟那听到了一些消息,比如十枝空的特殊性、比如十枝空的能力。   也仅限于这些了,有关未来回溯的事五条悟没有透露,这种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狗卷听到乙骨的问题,想了想,拿出手机调出自己的聊天软件,给对方展示了什么。   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一连串图片及地名,风景照范围之广遍布日本全国,而且距离远近没有先后顺序。   可能今天在A地,明天就到了B地,后天又去了折中的C地,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在乱跑。   “唔……冬木、北海道……咦,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乙骨看不明白,狗卷也没多做解释。   十枝现在的状态有点像第一次去过横滨之后,飘忽不定,只有偶尔传回的照片写明了他的行踪。   人至少没有失踪,问过五条老师后也说没关系,还在掌控下。   “这样吗?”乙骨眨眨眼,也没抓着这一点继续问东问西。   他与狗卷一起追上了前面人的步伐,之后经由一年级活泼学弟的插科打诨,他们的话题直接跨入了乙骨出国的经历上去。   十枝空在日本全国各地到处跑。   他先是去了冬木。   那时候为时七天的圣杯战争早已落幕,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打的,等十枝找到卫宫士郎的时候发现他缺了只胳膊。   橘红发的青年挠了挠脑袋,说这是一个很复杂的故事。   “如果阿空你想听的话,去我家坐坐?我给你讲……”   “不用了,我就是过来看一下的,圣杯呢?”   如此开门见山地直表来意,卫宫士郎还是觉得有些惊奇的,仍旧把十枝请去了他家里,由他操劳了两届圣战的父亲来解释情况。   总结来说,就是第五次圣杯战争结束了,圣杯也被毁掉了。   十枝点点头,“那此世之恶呢?”   卫宫士郎惊讶,“咦,阿空你怎么知道这个……”在他看来,十枝对圣杯等一系列没这么熟悉才对。   十枝挥挥手,让卫宫士郎不用回答他了。   猜也知道圣杯毁了,此世之恶应该也消失匿迹了。   十枝空没在冬木停留太久,甚至没有等到卫宫士郎把他出门散步的爹请回来做详细讲解,与对方约好信徒聚会的日期后便离开了。   离开了卫宫宅,十枝去所谓的灵脉兜了几圈,然后一无所获地离开了这片土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   或许是一个足够强大的能量源。   冬木之后的下一站是老家神社所在的须摩提山,村中、山上、神社内他停留了好几日。   纸张上潦草的字迹写下了几个结论,接着这些纸张全都被丢到炉火中烧尽。   燃成灰的纸张只有几片漏网之鱼被风吹到地上,沾着黑漆漆的煤灰看不清楚,依稀可见信徒之力、不足以、寻找几个短句。   后来十枝空到了横滨。   有关「书」的下落他本来是没有兴趣的,去横滨也只是因为之前和港口Mafia说好了。   不能因为五条老师把人打回去了他就不去。   港口Mafia付出了什么代价获取两名一次性的无效化异能力者这不在十枝的考虑范畴内,交易做完他打着呵欠想走,结果卷入了横滨本土势力的内斗中。   一开始人的认知被篡改时,十枝觉得可以让自己的一年级学弟过来取个经。   后来等吸血鬼一样的生物都冒出来后,十枝对横滨的局势产生了困惑。   虽然咒灵、妖怪甚至彼岸夹缝中的妖都存在着,但外来物种入侵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飞快抓出自己那个在横滨干活的吸血鬼ver的信徒,愿力遏制住了他身上的异变。   十枝看着自己的信徒,在横滨局势进一步混乱前通过港口Mafia提供的路线脱离了城市。   “人间失格”的所有者不在日本国内,他留在横滨也没什么意义。   横滨之后他好几天没有固定的去向,风景照也停了几天没有发。   直到他拿到一个地址。   由信徒搜集来的信息花了点时间,而十枝看着地名托腮思考,最后还是决定上门拜访。   新的一张照片于五天后发给了狗卷棘,之前十枝空一点消息都没有。   而收到照片的狗卷看到的那一刻便没拿稳手机,啪叽一下摔落在地。   接着狗卷立马把手上的东西交给了身边的胖达,头也不回地抓起地上的手机就往老师办公室跑。   五条悟的办公室有点距离,可狗卷就是在几分钟内跑到了。   二年级班主任日下部笃也看到了自己的学生,正准备打个招呼,结果咒言师风风火火地略过了他。   日下部手尴尬地举在空中,看着狗卷冲向五条悟所在。   “金枪鱼蛋黄酱!!!”   “唔?”不知道吃着从哪里打包来的甜品的口中发出了几声不能辨别的话语,等吞咽下去才变得清晰,“棘有什么事?”   突然间五条悟眼前出现了一副画面。   第一眼五条悟没在意,第二眼没戴眼罩的老师向上挑起墨镜。   “这不是……棘你父母吗?” 第73章 黄泉口   父母一词于十枝空而言, 距离很远。   对狗卷家的上门拜访并不是一时兴起,从十枝让信徒收集信息来看,他是早有打算。   与十枝的想象不同,作为咒言师的家族狗卷家没有像禅院或者五条家那样很庄严的居所, 就棘的父母来说, 他们都是二人在外有一栋独栋的小房子。   棘的父母,都是普通人。   不是咒言师, 也不是咒术师。   对于十枝的出现这对父母是有些惊讶的, 可显然狗卷跟自己的父母提过十枝,在自报姓名后, 这对夫妻把十枝迎了进去。   狗卷夫妻对于自己的儿子能在学校交到新朋友是非常高兴的。   十枝严格来说不属于正常上同学家做客的流程,哪里有越过同学本人直接拜访的。   但偏偏狗卷夫妻也不是很在意,把人放进去后送上茶点, 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   多半是狗卷爸爸在问,十枝在那回答。   校园生活上的琐事十枝都能回答, 在涉谷事件发生前他一天内很长时间都跟狗卷待在一起。   狗卷注意到的,狗卷没有注意到的,十枝都知道。   只是缺了读心的能力让十枝无法辨别这是否是两位家长的真实想法, 只能通过面部表情细节等观察。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段时间了。   “棘经常说起你,十枝君是今年年初才转入咒高的吧?棘能交到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中年女性笑意温和, “也听棘说过十枝君的能力, 能有人理解棘,这可是……”   女性的话没有说完十枝也能明白对方想表达的含义, 她是庆幸的, 庆幸自己的儿子能遇见十枝空。   银发少年目光低垂, 看着面前的杯中茶叶起起伏伏。   看起来棘没有和他父母提起过自己最近产生的变化。   “哦对了, 棘和我说过……”在一个狗卷父亲被一通电话叫走的间隙, 狗卷母亲放轻了声音,“你们……在交往吗?”   狗卷急匆匆地去找完五条老师后发现自己的老师也不知道十枝什么时候跑自己家里去的,无奈之下他只能给家里打电话。   电话没响几声便接通了,接电话的是他的母亲。   狗卷尽可能用简单的词汇把自己想说的事全都表达了出来,在十枝的姓氏一出时,他母亲差不多就知道了他的来意。   “棘是问两天前来家里做客的十枝君吗?啊对,他和你父亲聊了好一阵呢。”   狗卷沉默着,他听着自己的母亲把那天发生的事娓娓道来,聊天的内容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就很普通的唠家常。   “对了棘你能联系到十枝君吗?”他母亲的声音忽然出现了点困扰,“那孩子当天来的时候是两手空空的,我和你父亲也没很在意,可第二天……有人送来了一大堆东西。”   奇怪的人像是宗教团体,一问才知是前一天来拜访的少年派来的人。   “太破费了。”狗卷母亲细数着礼品单,“你跟十枝君说一声,下次来不用带这么多东西。”   狗卷嗯嗯嗯应和着自己母亲的话,至于他要去哪里找十枝空呢?他也不知道。   一通电话打完,狗卷茫然地看着前方。   他除了获知十枝莫名其妙去他家做了个客外其余一无所知,不知道十枝的目的,也不知道十枝下个地点的前进方向。   他母亲的话还犹在耳边,她说十枝打听了不少自己小时候的事,还一面听一面配合地给出感想。   这完全不像是十枝空会做的事。   他想去问问十枝空在干什么,但自从为期半个月的休假结束后,十枝空的电话就没打通过。   去问五条老师,五条老师就回答他说问题不大。   狗卷撇撇嘴,把手指从十枝空的电话号码上移开,将手机塞回校服的口袋里。   ——只是回归了空没有入学的时候,而已。   十枝空在狗卷家出现过后又陷入了长久的居无定所中,日本全国游的风景照再度出现。   差不多到了快新年的时候,十枝好像回过一趟东京,但谁都没见到他的人,等下一次的照片发过来时,十枝又出现在了出云。   著名的“出云大社”在十枝日渐精湛的摄影技术中被拍得庄严肃穆,在狗卷看来,都可以拿去参加摄影比赛了。   ——空换专业的相机了?   飘忽的思绪一闪而过,狗卷疑惑十枝怎么去参观神社了。   可疑惑也只是疑惑,他发出去的疑问石沉大海,没有回应。   再收到十枝的消息是在新年之时,正月的时间点上,不止一个人找上了他。   先是十枝空的信徒。   从学校收拾一下行李准备回家过年的狗卷棘刚走到学校门口,从视角盲区里倏地冲出好几个人,瞄准他就跑了过来。   二年级的其他人以为是敌袭之类的,特别是乙骨忧太都已经把刀给□□了,就差喊一句里香的名字了。   “鲣鱼干。”狗卷好像认出了什么,朝着同伴摇了摇头。   来的不是敌人而是十枝空的信徒。   为首的人狗卷有点印象,好像按照十枝的命令来给他送过几次东西。这次也不例外,大包小包的礼盒举到眼前,还贴心地问了声需不需要车送。   再往远处看,私家车已经准备完毕,如若不是知晓情况,这架势像是黑手党来绑架人的。   狗卷看看礼品再看看态度热情的信徒,婉拒了他们更进一步的殷勤。   “对了,那个狗卷大人……”临走前,那几个信徒犹犹豫豫的,互相推搡几下,最终选了个人出来问话,“您知道十枝大人最近去了哪里了吗?”   “?”   看到浅亚麻发的学生目露疑惑,几个信徒连忙解释,“好几天前十枝大人就没消息了,今天给您来送东西也是很久之前说好的……”   几天前?狗卷回忆了一下,几天前十枝还在发出云的日出图,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咒言师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那几个信徒也不纠缠,礼貌地道别后开车就跑。   反倒是狗卷收到的盒子被同学所好奇,就连乙骨在收回刀后都凑了过来。   “鲣鱼干!”狗卷凶巴巴地把人全赶开,一个人挑着几个盒子塞回宿舍,其余的全拎回了家。   信徒之后,再是陌生的青年神明。   在这个时间线上狗卷与他毫无交集,以至于被人闯入家中的窗户时,他下意识一句咒言脱口而出。   “【坠落吧】。”   “诶诶诶,你等等!!!”   冷不丁被咒言冲脸的神明脚底一滑,啪叽一下摔在一楼屋顶的砖瓦上,摔的动静不大对,好像磕着脸了。   等神再度爬上来时狗卷依旧拉着口罩沿,略有戒备地看着黑发神明。   “咳咳。”神明揉了揉脸,清清嗓门,“那什么,我没有恶意!”   先是自我介绍再是表明来意,前者狗卷在另一条时间线上已经听过了,后者的来意……对方也是来找十枝空的。   咒言师木着脸,就差在脸上写上不知道几个字了。   “呃……你也不知道吗?”蹲在窗框上的神明有些苦恼。   这位叫夜斗的神明表示,自己已经找了十枝有一阵子了,之前还在出云遇上过他,不过在一次日出山景分别后,夜斗也没见到他人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有点担心。”黑发神明说,“我总觉得十枝要干什么大事啊……”   黑发神明没在狗卷这里问到什么也有用的情报,他摇摇头准备离开。   在踩着窗框往外跳之际,黑发神明回过头叮嘱:“有十枝的消息跟我联系一下,我的手机号……哦不对,狗卷君不方便说话是吧?”   神明手一扭,转为跟人交换了社交软件的通讯方式,这还是他新建的账号。   “有十枝的消息务必通知我!”这真的是最后一句话了,说完黑发青年一跃而下。   等狗卷再从窗口探出头时,只有屋檐砖瓦上几处积雪上的脚印代表着有“人”来过。   十枝半蹲在一处呼呼吹着阴风的洞口,冷飒的风吹得他羽织的袖口都鼓胀起来。   他此刻的穿着有点不伦不类了,传统的内搭被他弃之一边,连狩衣的样式都没有坚持,只披了一件羽织在外。   “你要下去吗?”戴着怪异贝雷帽却没被风吹走的和服男子站在一边,“那下面很危险。”   银发少年若有所思,试着伸出手,那阴风瞬间化作刀口把他的皮肤割破了。   下一秒咒力化作光弧护在手掌边,那风没在刺破手臂了。   十枝撑着膝盖站直身体,“我知道。”   他知道底下这条通往黄泉的路的危险性,但是要跟“天”的惩罚抗衡,的确是需要与之相对应的等价物了。   十枝扭过头去看一旁的地狱鬼神,“伊邪那美,不在下面吧?”   他特别挑着新年的时间点是有原因的,这日子就算是黄泉女神都会把她放在黄泉的分身收回去。   地狱鬼神点点头,“伊邪那美大人这段时间不在,黄泉里只有她手下的那些黄泉丑女和污秽的能量存在了。”   对于十枝空这个不安定因素会七扭八弯地联系地狱,鬼灯是没有想到的。   尽管人类少年用的手段有些过激,比如仗着自身的能力胡来、玩弄生死,等他杀到后就一脸无谓地把死者按回了棺材里。   银发少年还扯了张纸擦了擦手,仿佛刚刚与信徒一起合伙把人从死亡边缘拉回又放开的人不是他一般。   地狱鬼神已经举起了自己的狼牙棒,却听到人类少年问他,“黄泉的入口在哪里?”   “可以带我去一次吗?”银发少年提出了自己的请求。   十枝空准备要冒一个很大的险。   地狱鬼神对于谁想进入黄泉送死其实并不在意,只是十枝的身份让他多看了几眼,确认这是之前给地狱增加工作量的小鬼后,鬼神恍然大悟。   “你想死后从高天原跳槽到地狱吗?”鬼灯问道。   十枝一时间没弄懂鬼灯这句话与自己要去黄泉之间的联系,他把利用完的棺材死人踢到一边,又把自己的请求说了一边。   “能带我去黄泉的入口吗?”   “可以。”   之后一人一鬼的场景调换,十枝空站在所谓的入口前,等待进入的时机。   地狱鬼神看着人类少年,给出了最后的劝诫:“这下面多半是条不归路,你如果想解决自己身上‘天’的束缚,其实还有其他的……”   “但我等不及了。”十枝打断了鬼灯的话。   对一个不相干、不熟识的地狱神明坦露心声也太奇怪了,所以银发少年没有转过头,注视着幽黑的洞口前倾着身子。   他不想再等下去了。   没有想起的未来记忆和丢失的读心能力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他,即使面上没有表现出来,等一个人静下来的时刻他仍然会觉得焦虑。   ——不习惯。   ——不想去适应。   他为什么要因为突变而去适应变化?   他要做的是把桎梏打碎,把属于自己的全都夺回来!   隐约有一丝轻笑飘散在空中,待地狱的鬼神再看过去时只看到了呼呼作响的空荡风口,本来站在那的人类少年已经不见了踪影。   地狱神明又停留了一会儿,给黄泉入口搬来一块巨石堵门,最后也离开了那。   不管名为十枝空的人类最后有没有回来,进了黄泉的人都——   新年结束了,假期余额为零。   重新回到咒术高专的学生们重归了忙碌的咒术师生活。   忙于测试升级的,忙于祓除诅咒的,唯有二年级教室中某张桌子还空着。   狗卷上课几次看向另一侧空着的桌子,频率之高让后排的乙骨忍不住侧目。   狗卷的走神终于严重到影响他自身的上课质量,无辜被咒言殃及的乙骨忧太连忙拦住里香不让她反击。   旁观的上课老师五条悟拍拍手,吸引来狗卷的注意力后给他放了半天假。   “好了棘随便你去哪里,校内也好校外也罢,散散心调整调整心态,不就是空还没回来吗?你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五条悟像个过来人一般,思绪一飘,难得兴趣大发准备给自己的学生讲讲前辈的经历。   但狗卷不想听,不想听跟夏油杰这个名字沾边的事。   逃一般离开了课堂,等停下脚步时狗卷发现自己来到了学校的一间庙宇建筑边。   狗卷叹了口气。   这样的特色鲜明的建筑在学校里不少,毕竟这里对外是宗教学校……嗯?   赭红色的鸟居后好像闪过了什么人的身影,为了确认那不是外来的潜入者,狗卷连忙跟了上去。   这一跟便追入了庙宇建筑物内,室内没有开灯,狗卷是循着声音一路上找,最后闯过二楼的门扉,来到外面的平台上。   然后他被人抓住了。   天光从上方倾倒下来,所有的阴影都汇聚于眼前狭小的视野之内。   他被人握住了手、揽住了腰,一把拉出了楼宇投下的影子中。   狗卷没有还击,因为来人的气息太熟悉了。   “棘,好久不见。”   逆着光的银发少年衣着咒高的校服,他就这么普通地重现在了咒高校园内,语气熟稔、态度自然,看不出分毫多日未见的生疏。   明明算起来,已经过去一两个月了。   狗卷下意识在心中抱怨了几句,结果出乎他的意料,十枝听到了。   “不告而别?也没有吧,只是在出云因为一些事耽误了时间。”   一开始狗卷没有反应,他停了几秒,然后猛地抬起头。   ——「棘?」   “是哦,我又能听见了。”十枝肯定了狗卷的猜想,一双金眸弯如月牙,“我也想起来了。”   “在那个涉谷发生的和后续的一切,我都想起来了。”   十枝空愉快地拥着人,不顾咒言师挣扎抱着人在空中转了一圈。   “我回来了。”银发少年少年笑着说。   良久,咒言师做出了回应。   ——「……欢迎回来。」 第74章 番外 恋爱喜剧   1、   “所以, 十枝学长你找我出来是因为……?”   风和日丽的大好周六,周末开始的第一天,虎杖悠仁被自己的学长一通电话叫出了学校, 在没有加训也没有任务的清晨坐在了快餐店里。   还就是他和十枝学长初见时的那间快餐厅。   虎杖困意连连地坐在店内, 面前摆着学长请客的早餐。   他勉强打起精神,通宵打游戏他还有些困, 可十枝学长的约不能不赴。   “想请教虎杖学弟一点问题,有关恋爱方面的。”   前半句话虎杖还点点头, 等到了后半句话是他一下子吓醒了。   虎杖悠仁惊恐地抬起头, 他发现对座的银发学长笑眯眯地看着他,没有要对自己的发言做出解释的意思。   好吧,恋爱。   恋爱这个词放在十枝学长身上乍一看非常违和,实际不然,狗卷学长和十枝学长连体婴儿般的相处模式学校里人尽皆知。   就连刚回国没多久的乙骨学长都受到了荼毒,被强硬地塞了一嘴狗粮。   然后这位值得尊敬的学长笑着放出了里香, 不甘示弱地上演了一番“人鬼情深”?   咳,扯远了。   虎杖挠挠脑袋, 拿着面前的饮料喝了一口, 开口问:“是什么问题啊……不过学长为什么要找我?”   “因为虎杖学弟看起来比较普通,还是我的信徒。”   虎杖悠仁脑袋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入学咒高前虎杖学弟没有接触过咒术师吧,是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虎杖悠仁点了点头,这倒是,在吃下宿傩手指前他除了体育方面出色过头, 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你看二年级的同学都不能做参考,三年级的人我不认识而且那个谁也还没写他们的设定, 伏黑学弟我和他相性不好, 钉崎学妹是女生, 只有虎杖学弟你一个选择了。”   虎杖悠仁:有道理……等等,学长你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   银发学长见自己的学弟没有回答,他歪着脑袋想了想,从异次元口袋中掏了掏,摸出一个贴着咒文符纸的小盒子放到两人中间。   “如果需要报酬的话,这根宿傩的手指就给——”   “……停停停!十枝学长你小声点!”   虎杖悠仁慌乱地把盒子推回十枝手中,左顾右盼观察有无人或诅咒在看他们这里。   他好慌,为什么十枝学长会持有宿傩手指,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拿了出来,他总不见得现在表演一个生吞手指吧?一定会被当成猴看的!   “为什么会有?好像是之前……”十枝想了想,准备说一番。   眼看着一个关于如何获得宿傩手指的故事即将展开,虎杖连忙叫了停。   “报酬也好故事也罢,这个可以等会再讲,所以十枝学长你的问题是?”虎杖悠仁又问了一遍,连忙岔开话题。   十枝空的问题其实很简单,他问虎杖悠仁,“怎么能让棘向我告白呢?”   “……哈?”   虎杖悠仁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这个问题对于他这个DK来说,有点难了。   2、   虎杖悠仁无疑是对女性礼貌带些大大咧咧的。   可是,你要是问他如何和男生相处,他只能想到自己和伏黑惠的点点滴滴……也不对啊,他和伏黑又不那种关系!   在普通朋友关系上纠结半天的虎杖面容扭成一团,他磕磕绊绊地问道:“啊……十枝学长你和狗卷学长难道还没有……?”   把虎杖悠仁的心声听了个一清二楚的十枝空摇头又点头。   他撑着脸,眉头轻敛:“也不能说没有。”   该做的不该做的除了在某个网站上不能写的,他们全都做过了,甚至连家长都单方面去见过了。   十枝空突袭狗卷家一事事后经由狗卷棘本人的抗议,他们之后两个人一起去了一趟。   只不过——十枝空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虎杖悠仁的目光从十枝空说到一半的时候就进入了死鱼眼模式,他觉得除了秀恩爱一词外就没有别的能按给这位学长了。   但他又不得不承认,他这位学长的恋爱之路有些扭曲。   ——这到底是什么从占有欲、所有权发展到正常恋爱……不,还是不怎么正常的。   稍微想一想就能在学校里发现一点端倪,可虎杖悠仁又觉得,二年级的狗卷学长大概是乐在其中的。   比如狗卷学长的恶作剧在会读心的十枝学长身上成功的概率极低,但狗卷学长就喜欢“针对”十枝学长。   虎杖悠仁思索了一下,具体地问:“所以,十枝学长想怎么做呢?”   “我想——亲口听到棘的告白。”   3、   十枝空对“亲口说出”这个条件有着迷之执着。   虎杖悠仁不懂,但他被二年级的学长扼住了喉咙……其实是肩膀,所以不得不去理解十枝空的迷之执着。   然后还得帮忙想办法,毕竟他都收了报酬了。   粉发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被硬塞到怀里的木盒子,看他学长的意思似乎想让他现在吃掉来验个货……算了别了,万一诅咒被吸引过来就不好了。   虎杖悠仁想了半天,说出了一个常规回答:“国王游戏怎么样?”   4、   国王游戏三个人肯定玩不起来,结果最后就是发展成了一年级、二年级外带一名学校的老师。   名字也不用说,不出意外就是哪里需要往哪搬的五条悟老师。   顺带一提本来也邀请了二年级班主任日下部笃也和辅助监督伊地知洁高,二人一听说参加者里有五条悟,当场拒绝了。   虎杖悠仁:五条老师有这么可怕吗?   对此伊地知秒答:是的,很可怕。   不管怎么说,虎杖悠仁都把人组织起来,地点定在了伏黑惠的宿舍房间内。   伏黑惠:所以为什么是我的房间?   虎杖悠仁打着哈哈说自己房间太乱了,而且他对伏黑房间的摆设好奇很久了,好不容易抓住机会他可不能——   心声暴露无遗,一年级的学弟看到刚刚坐下的二年级学长冲他笑了一下。   被读到内心想法的学弟默默别开视线并清了清嗓门,“那……那就开始玩了,我来洗牌?”   国王游戏的规则没什么好说的网上搜搜随便都有,而咒高学生玩的版本最大的失误便是……忘了禁止使用特殊能力。   比如不知道都能看到什么的五条老师,又比如毫无顾忌读心把边上的人牌猜得七七八八的十枝学长。   等到了后面,连伏黑都把他的式神个召唤出来了!   虎杖沉默地看着牌,他在思考自己的黑闪这个时候能有什么用要不要叫宿傩出来做个弊以及钉崎你不要再偷看他的牌了你又不是国王!   运气极好的十枝空又一次抽中了国王,但没办法命令自己和身边人进行大冒险的他把牌一丢,无趣地说,“三号和五号……三号把五号抱起来去操场上跑一圈吧。”   三号禅院真希站起了身,五号胖达忽然往后退了一步。   胖达:“这、这算了吧?”   胖达倒不是觉得真希抱不起自己,只是觉得这样跑一圈自己结束就得被真希抡在地上。   禅院真希:“哈?胖达你在小看我吗?”   说着身材相对于胖达很娇小的女生把胖达拖了出去。   十枝打了个呵欠,在其余人都凑到外面去围观时,他眯着眼看向了虎杖悠仁。   后者被他看得打了个哆嗦,然后苦着脸点了点头。   “哟,在计划什么呢?”从未被点到过号码的白发老师凑了过来,“跟老师也透露一下?”   十枝没有搭理五条悟的揶揄,他肩膀一耸从对方的手下脱出,换了个边坐到了另一个角落里。   这下反而距离咒言师更远了。   之后玩国王游戏的众人又经历了女孩子贴贴、乙骨忧太自爆感情史、虎杖悠仁被五条悟坐在背上坐俯卧撑等等无伤大雅的指令,代表国王的牌终于发到了虎杖悠仁手上。   粉发少年一摸牌目光一喜,接着他抬头,对面的银发学长眉眼微挑给他一个眼神,手型悄悄变化,比了个数字。   学长的牌,和另一个学长的牌。   虎杖悠仁终于嗅到了解脱的气息,他装作思考的样子,过了几秒钟说:“2号对……3号,告白吧。”   停顿片刻,虎杖悠仁欲盖弥彰地补充:“亲口告白。”   伴随着2号、3号扑克被丢出来,是个人都知道这是早有预谋了——还是指向性这么明显的预谋。   从十枝空的脸上看不出花样,银发少年表情都不带变的,在游戏的开始就略带笑容,这会儿就是把瞌睡赶走了几分。   至于另一边的咒言师?他眨眨眼看着牌,再看看一旁的十枝空。   ——「这么执着啊,空?」   “是啊。”十枝侧着脑袋回答,“棘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两人之间一下子安静下来,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在谁的指引下鱼贯而出,不多时这间宿舍内就剩下了两个人。   虎杖悠仁:……这好像是我的宿舍?痛!   伏黑惠:闭嘴,不管你跟十枝学长计划了什么,现在都跟我去吃午饭。   ——「也不是不说吧,只是觉得……」   狗卷棘觉得不必要,他不是用语言直白表达心意的类型。   一开始十枝空也只是问他,但他含糊其辞了几次没说,对方好像就记到了心里。   一点想法慢慢沉淀下来,最终变成了执念。   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说的。   咒言师叹了一声,他拉开领口的拉链,露出常年被遮掩的口部。   略显白皙的肌肤上画着总被评价为色气的蛇之目,狗卷张开了嘴,附到十枝的耳边轻轻地说:   “【我喜欢你】。”   5、   事后,虎杖悠仁长达半个月的时间被狗卷棘的恶作剧眷顾。   为了平息这位学长的“愤怒”?虎杖悠仁从另一位学长哪里拿到了饭团推荐指南,花自己的钱请狗卷学长又吃了半个月的特色饭团。   虎杖悠仁:怎么感觉最后是我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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