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师尊,你清醒一点!》作者:苏珂安   文案:   好不容易拜入师门,没想到我师尊是个大反派,一天天的就知道各种花式洗白。更悲伤的是,她不但越洗越黑,还连累我们这些徒弟也成了反派。_(:з」∠)_o   ***   师尊有话说:不洗白,难道忙着谈恋爱?   徒弟有话说:在晋江,反派不谈恋爱是洗不白的。   师尊有话说:funny daddy pee!   PS:本文正经文名《逍遥阕》,又不正经文名《妹想到我师尊竟是个反派》/《妹想到我的反派师尊不爱我》/《反派师尊的救赎(xibai)之路》   划重点:   1.第三人称写作视角,狗血沙雕系。温柔.真男装大佬.两面派女主VS疯批.南疆第一美.大反派男主   2.《男主,出来走两步?(逍遥诀)》衍生,可独立阅读,前者主角不定时客串。   3.同系列文《向天再借五百个胆(逍遥令)》欢迎阅读。   4.私设如山,其他事项(包括但不限于设定以及剧情补充)详见各具体章节作者有话说。雷者绕之,不喜弃之,皆不必告知。   5.HE,CC(鉴于男主过度疯批,本HE特指以女主单方面的HE为标准HE,不喜勿入。)   6.角色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   7.其他多本多题材完结请戳作者专栏。   8.送给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人(哪怕最后就剩我自己。)   一句话简介:反派师尊不爱我。   立意: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内容标签: 强强 性别转换 仙侠修真 励志人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云无觅,蓝晚秋 ┃ 配角:段南倾,贺兰冲,蓝紫,莫瑭 ┃ 其它:苏珂安   ======================== 第1章 求娶之心昭然若揭   寒露之后,天越来越冷。秋收到尾声,人也渐渐闲下来。虽说流年不利,田地里的收成倒也还过得去,吃饱了穿暖了,于是乎,人的想法和需求也就多了。   比如莫家庄曾断言灾年成婚不吉利的莫瑭,就动了娶亲的心思。且在秋收之后,这种愿望越发的强烈。其实他在这十里八乡未婚的小伙子当中,条件是拔尖的。皮相生的俊,人也勤快上进,没什么不良嗜好,又读过几年书,还见过大世面,比起只能在田地里下苦力刨食的庄稼汉子,多了那么几分“气质”,怎么的都能顶多半个秀才。他家中人口也简单,就母子二人,老母亲王氏与人为善,是极好相处的。自几年前莫瑭“衣锦还乡”,拆掉旧屋,起一水儿的石瓦房,购置良田十亩及不少家当。如今家中除过两头牛,老母亲王氏还圈养了五六只羊,牛羊个个膘肥体壮。这等家境就算求娶邻乡云桥镇大宗族云氏家的女儿,那也是没问题的。   那么问题在哪里呢?   问题在于他看上的不是普通的姑娘,是如今住在莫寻山上的一位女修士。自打老母亲得知他的想法,无端的焦虑,没少劝他,“儿啊,人家仙姑注定是要问道寻仙的,怎么可能嫁给我们这样的凡人?你如今都快三十了,这眼光可得降降,不然为娘这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啥时候才能抱上孙子呀?”   别说老母亲看不透,就算整个莫家庄,也没一个明白的。莫瑭是有些不屑,凡夫俗子能懂些什么呢?他哪里就眼光高了?实在是莫寻山上的这位女修,她过于接地气,导致莫瑭觉得彼此志趣相近且门当户对,再般配不过了。   莫家庄就在莫寻山脚下。莫寻山坐落于中洲赤水河畔上游之南,过业城五百里,山前有云桥镇,山后有莫家庄,周家庄,赵家庄不等。将中洲所有的山头拿出来比对,莫寻山必定是平平无奇的那一座,植被稀疏且又小又矮,像莫瑭这样脚程快的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爬到顶。凡界的山嘛,本没多少灵气,委实不是修士们修行的道场,否则这千百年来,也不会只来这么一位年轻姑娘。   说起来都是缘分。这女修去年路过莫寻山,临时落脚没几天,刚好碰到禁行令颁布,走不了只好住下来,后来也不知是习惯了还是怎的,一直住到现在,还在山上盖屋种田,大有定居的意思。莫瑭时常进山,总能遇见她,姑娘见了也能大大方方回应他的招呼,一来二去的,就认识了。问她名号,姑娘便说,“无觅。”见他疑惑,又解释道,“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无觅。”   莫瑭从没见过无觅仙姑使用法术,也感受不到她身上有灵息环绕。无觅初来莫寻山时并无住所,仅仅靠从前猎户为捕兽在山上挖好的陷阱挡风遮雨,后来陷阱被暴雨冲塌,差点将她埋在里面。于是在山坡上拿石头子儿混着晒干的草杆和泥,堆出两间房,费了不老少精力,而且还是莫瑭喊了庄子里其他几个受过她恩惠的人帮忙才垒成的。莫瑭也没见过无觅打坐静悟,当然不排除他没遇到这种情况。无觅生活极简,总穿着朴素的麻织衣裙,一日三餐食粗茶淡饭,在山间开田耕地,也是起早贪黑辛勤劳作,与农家姑娘并无不同。只不过莫瑭觉得她没什么农耕经验,种出来的粟米和麦子,还没有她田里的那些杂草长的茂盛。莫瑭摸着无觅收上来的干瘪瘪毫无灵气的粮食粒,无奈叹道,“仙姑,种地播了种,是要定期锄草的。不然你这一春秋的心血就白费了。”   无寻并不在意这些,“不要紧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正在晾晒洗好的衣服,那些衣服穿的很旧,有的还打了补丁,她翻动衣物的手上,有一道长长的疤痕,去年划伤的,如今依旧明显。莫瑭心道,真正的修士,是辟谷的,是不洗衣服的,就算下地种植灵田,伤了手脚,也是很快能复原的。   莫瑭这样想,是因为他见过真正的修士。少年时,他体弱不堪,去云桥镇医病时得了一些机缘,跟着一个在外游历而后回乡探亲的修士进了大宗门,做过几年杂役,又因机缘得了一颗灵丹,保他身体强健不易衰老,所以他年近三十,看起来也只如十八九岁的少年一般。他是接触过修行之人的,他们知识渊博,谈吐不凡,看上去很有仙气的样子,一开口天道如何,法则如何,并不像无觅这样沾染着人间的烟火之气。   故而相识之初,莫瑭无法确认无觅就是真正的修仙之人,最多就是像他这样闻过几年灵气而已。直到无觅出手治好了他母亲王氏的眼睛,莫瑭才刮目相看。   之前也说了,莫瑭曾离家几年,在大宗门做杂役,最终没有获得仙缘,因为惦记家中老母,于是返家,却发现王氏年迈,不知何年何月染了什么病,瞎了眼睛。饶是莫瑭有见识,寻遍方圆百里的郎中,也没治好,甚至去求了云桥镇云氏宗族分支的掌事请来的云家修士,也是无功而返。   哪怕后来莫寻山来了无觅女修,双方偶有来往,莫瑭也没觉得她有什么本事可医眼病。到秋收之初,无觅拿了一捆自己种的粟米来莫家庄感谢莫瑭给她的帮助,正好碰到瞎眼的王氏,一出手,便治好了这陈年旧疾。   王氏重返光明世界,拉着无觅,欢喜到眼泛泪花,连连道谢,无觅却道,“大娘别客气,莫公子帮我良多,我做这些,不过举手之劳。”   听听,这么大能耐,还说是举手之劳。莫瑭从这时起,对本有些好感的无觅便生出些许妙不可言的想法。抛开这些,无觅确是个好姑娘,温和亲切,心地善良,就在前几日,她还把自己种出来的麦子和树上结出来的果子,收起来分了些给莫家庄里唯一两户穷到揭不开锅的人家。   她不图什么回报,但是回报她的人也不少。也有像莫瑭这样没有娶亲的男人,聚到一起感慨,“哎呀,要是能娶到无觅仙姑,该有多好。”   莫瑭听了,便不高兴,“那是你能娶的?”   “就是就是,撒泡尿照照你自己吧!”旁边另有人附和,“再说了,仙姑那么瘦,怕是不好生养吧。还天天蒙个脸,都不知道长啥样,万一是个夜叉,娶了你不怕日日噩梦呀!”   无觅的样貌大多数人都没见过,因为自去年初凡界大规模爆发瘟疫,各州府县都颁布禁行令于下辖之地,因着疫情来势汹汹,比蝗虫过境更甚,禁行令强令各地百姓不得出门远行,若已经出门者须在当地不得转移,不得聚众集会,不得打架生事,不许口舌之争。如非必要,与人会面须得保持一丈之距,并蒙面掩口鼻。   瘟疫盛行死伤疯弱者无数,人心惶惶,凡有令无不遵从。半年后情势有所缓解,禁行令放宽,小范围内的来往和走动便多了,熟人彼此相见,多不蒙面,无觅治好王氏的眼睛,王氏留她用饭,推诿了几次,才应下来,上了饭桌,摘下面巾那一刻,孟瑭方见无觅容貌昳丽,气韵端方,不是凡间女子可比拟的,这一来,更坚定了孟瑭娶无觅的决心。   他想,反正无觅这样的,就算修仙,也修不成什么大罗金仙,还不如早些嫁人,有他护着陪着,也好过独身一人,孤寂冷寞。   王氏自然也是心仪无觅仙姑的,就是觉得仙姑做儿媳,怕是高攀不上。在劝说莫瑭无果后,便想着试试也好,“儿呀,现在怎么办,先找媒人上莫寻山问问去?”   “不用这么麻烦。”莫瑭道,“无觅是什么人,她会在乎这些繁文缛节?阿娘,你不晓得,如今多少人打她的主意呢,未免夜长梦多,我亲自去,及早去。”   莫瑭酝酿多时,原想着过几日等霜降祭祀送秋神,借着这个契机带着诚意上门去,只是没料到,因为一场小小的变故,这计划就提前了,也因着提前,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第2章 原来你是这样的仙姑   那天是九月十五,莫瑭早早出门置办聘礼,天黑归家后王氏面带忧虑地告知他,“我听你二婶子说,无觅仙姑跌了一跤,崴了脚,如今都下不了地呢,你不如去看看她吧。”   莫瑭觉得不可思议,“好好的,怎么会这样?”   “哎呀,昨儿夜里不是下大雨嘛,无觅今早下山去了东头秀娟家,说是托秀娟做了身新衣裳,还特意摘了一篮子红柿去感谢,谁料山道上泥路打滑,直接摔下来,磕在石壁上,胳膊擦伤,脚上更严重,血都磕出来了。碰巧被你二婶子撞见,又找了几个女人,一同给抬回去的。”   莫瑭闻言,当下放了东西出门,他母亲在身后喊,“天这么晚了,我的意思是你明天再去,这么晚去,不合适的呀.....”   莫瑭心急如焚,也顾不得许多了,身后母亲的话飘在空中,风一吹便散的无影无踪。   大雨昨晚下了一整夜,虽然今日放晴,到底没干透,莫瑭上莫寻山的时候,道上的确泥泞湿滑,他是个凡人,却很有几□□手,又走了捷径,就一炷香的功夫,便到达山顶。   这天晚上的月亮又大又圆,照的莫寻山顶宛如白昼,周遭的气温可比山脚下低,清风里裹着寒意,吹的四围无觅种下的几棵果子树哗哗的响,间或在枝头听到几声鸟鸣,甚至还有细枝断裂的声音,这情形是莫瑭之前不曾遇到的。   无觅什么时候养的鸟?他怎么不知道。   无觅的小院子有半边都被果树遮住了,昏暗的灯光从小窗户里透出来,从果树这边看过去,光线丝丝缕缕地晃,莫瑭觉得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细又长的蜡烛就放在窗台上。莫瑭不明白,小屋舍不透风,怎么会有烛火摇曳不定。   柴门未关,莫瑭走近了,准备敲门,方发现窗户上又透出一个身影来,高高大大的,像是一个男人的身影,这男子披头散发,赤-裸着上身,随着烛火摇摇晃晃起起伏伏,伴随着一两声低呼,“.....无觅,.....无觅呀.....”   .......!   莫瑭的脑袋嗡嗡作响,愣在原地。他听到小屋里传出的细碎的呻/吟,也听到自己那颗诚挚之心碎裂一地。   这还是他认识的无觅么?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够在白天伪装的如此天-衣无缝?   .....不对,无觅根本就不是这样的人,.....会不会遭遇歹毒之人强迫了?....   莫瑭自问自答,也就冷静了那么一会儿儿,心里冒出了自以为合理的缘由和说辞,可这些都是说服不了自己,终究要上前去亲自看看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才算踏实。等他做好决定,预备直接推门而入,吱呀一声,门却从里面打开了。   无觅披着衣衫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青丝凌乱,垂落腰间,面色苍白,双颊涌现潮红,那红色看着极为不自然,无觅的表情看上去难以相信,“莫公子?你....怎么来了?”   “.......”   该惊讶的,难道不是他么?莫瑭哑口无言。面前的无觅披着宽大的衣衫,那衣衫显然是男子的,可她却浑不在意这些,只很郑重的问他,“你....是不是都看到了?”   莫瑭还是不言。他受到的冲击太大了!无觅呀,你何必明知故问。   无觅又道,“莫公子,你在听我说话吗?.......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莫瑭一颗热乎乎的心凉透了。还能看到什么呢?一个修行之人,却如此随便,真真枉费他一腔真诚。偏偏无觅毫不以此为耻,丑事被发现了为什么要这么坦然,以为和他拉家常吗?   无觅得不到答案,只好浅浅一叹,“莫公子,你不说话。我只好确认你都看见了。很抱歉,这是我的秘密,不能为任何人知道的秘密,即便你今日承诺守口如瓶,我也无法相信。所以,就只能让你忘掉这一切,重新做人。”   莫瑭复又清醒,惊道,“什么叫忘掉这一切,重新做人?”   无觅低头笑笑,没有过多的解释。转瞬间清风四起,青丝飞扬,莫瑭看见她的双瞳以一种十分骇人的景象在眼眶里飞快的转动着,紧跟着,四周充斥啾啾喳喳的鸟鸣,杂乱而无序,以及野兽不间断的嘶吼声,这些声音由远及近,也越来越清晰。   他凭着本能,闻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转头看,自己已经被几只豺狼包围了。   莫瑭瞪大了眼睛。莫寻山上曾有豺狼,只是近年销声匿迹,再寻不到踪影。而这些豺狼的身形比他从前见过的还要大上许多,它们的眼睛在月夜下冒着绿油油的明光,盯着猎物垂涎欲滴的样子让莫瑭心如擂鼓。   “无觅........,你.......你.....!”   无觅轻启红唇,低声道,“去吧。”   豺狼得令,怒吼着扑了上来,莫瑭一阵恍惚,倒下去的那一刻,无觅在他眼中的形象,便如同他在大宗门做杂役时,从仙门弟子口中听到的会变身的妖魔一样。 第3章 哎哟喂冤家路窄了。   九月十五日晚,无觅平静的处理掉突如其来的变故,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整理好自己的行囊,穿上庄子里莫秀娟做给她的细棉布的新衣裳,换一方半透明软纱遮面,于天亮之前,离开莫寻山。   她要去的地方是万仙联盟下辖的一个集市。自打瘟疫爆发之后,修行界每季都承办的大集市大集会悉数被取消,到今年夏天才陆续放开,饶是如此,也有不少宗门处于观望状态,能不出门便不出门。无觅可等不了太久,她需要用手中的货物置换些灵石维持目前体内灵息的运转与修炼。   为着方便的缘故,修行界的集市通常都会办在玄门云集的地方。因此于无觅而言,今年的仙门集会所在地距平平无奇的莫寻山,有数千里之遥。以她目前的能力,无法御剑,更无法长途驾驭其他法器或者灵禽,只好拿出手头积攒了数月的银钱翻来覆去的看,最终决定去云桥镇找机会搭乘过路的飞船。   听命于无觅的大豺狼驮着她悄无声息的下了山,专挑生僻无人的地方奔跑,到了云桥镇附近,才将无觅放下来悄然离去。一路崎岖,无觅被颠的骨头都散开了,浑身又酸又疼,坚持进了云桥镇,穿过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坐在路边茶寮上等着飞船的到来。   这一等,从旭日东升就等到了斜阳西坠。   云桥镇这地方,居住的是九州大陆古老的宗族——云氏宗族许多分支中的一支。也不知道多少年前,云氏小分支迁移至此地,家族人丁日益兴旺,在方圆百里的众多宗族中,渐渐繁盛。云桥镇云氏这一支从最初落脚定居算起,已出过近百位修仙之人,其中不乏高阶修士。这些人离家修行,大多一去不返,却因此成就了云桥镇云氏的名望,也因为这个由头,云桥镇云氏一族,都为周边他族所尊敬。   以至于到后来,便生出些不成文的规定。比如从中洲凡界灵气稀薄之地前往仙门,云桥镇绝对是最佳选择。每逢初七,初九,十五,十六,云桥镇的上空都有飞船路过,并作短暂停留。   这里说的飞船,不指各大宗门里高端奢华的交通法器,而是经年使用,最后淘汰低价转手给专门拉载低灵修士跑长途的商人。这些商人也是修士,大多来自小门小派,境阶不高,靠着伶牙俐齿和拉载乘客赚取灵石为生。   无觅等了许久,终见飞船从云桥镇飞过,忙站起来挥手,于是乎,飞船猛地刹住,落在无觅眼前,无觅登上飞船,售卖船票的修士就站在已经裂了好多缝隙的舱口,开门见山,“道友去哪里?”   “去万象集市。”   卖票的修士面无表情,“二十块下品灵石,没有灵石的话,二十两银子也可。要现结,不记名不赊账。”   “......这么贵?”无觅吃了一惊,这价格较之去年,竟涨了一倍。   “我们也没办法呢,”飞船行至空中,噪音很大,颠簸程度跟骑在豺狼背上跑山路也差不了多少。风又刮的猛烈,呼啦啦的,卖票的拨拉了一下吹贴在脑门上的大刘海,扯着嗓子冲无觅喊,“您是今年头一回乘船吧?去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万仙联盟在修行界下过禁行令,禁制飞船出行,咱们小本买卖,断粮很久了,即便如今价格上涨,这本都还没捞回来呢,您体谅则个!”   “.......”   无觅叹了口气,她没预备这么多钱。将行囊翻遍了,也只凑到十五两银子,卖票的见她穷酸样,颇有些不耐烦,斗笠下的白眼翻了又翻,差点倒不回来。   “抱歉,我确实没有这么多....的....”无觅很艰难的开口,为今之计,默默许愿卖票的大发慈悲不知道管不管用。   卖票的修士很不高兴,耐着性子道,“没有那您就在这儿下行吗!刚好这也是一站,您骑上快马,十天半月的也就到了!”   无觅:“.......”   飞船上超载,且座位稀少,大多数修士人贴人站在一块儿。无觅侧着身子立在边上,低头朝下望,山川河流在眼中都成了微小的存在。这是飞到哪里了呢?她不知道。只晓得今日九月初十六,万象集会九月十八号开始,为期三日。等她骑马到地儿,黄花菜都凉了。   卖票的一边等她答复,一边朝众人高喊,“水洛城到了,水洛到了哎!水洛有没有下船的?!”   有人迎着风大声呼应,“有的有的!麻烦停一下嗨!”   飞船向下缓冲,又是一个急刹,众人跟叠罗汉一般,几乎堆摞到一起,于是骂声传开来,“哎哎哎!你踩到我脚了,你爷爷的!你瞎了是不?!”   对方回骂,“你才瞎了!我是故意的吗?出门就这条件!你有能耐你自己飞呀,坐这破船干什么!”   “我没能耐你也不能踩我这老人家吧!这是能力的问题吗?这是素质!好你个竖子,哪门哪派的?这祖上缺了什么德呀,怎么教养出你这么个玩意儿来!”   对方嘴上一点不饶人,“你又是哪门哪派的?你个老东西这么大年龄不知羞,你有钱自己买船飞,有能耐御剑也成,没本事悄悄儿的受着就是,你看看满船的修士,你推我搡互相忍让哪个像你一样哔哔赖赖!”   “你......竖子!”   “你......傻X!”   叫骂声此起彼伏,无觅听着头疼,躲在浮躁的空间当中,唯愿这等人间疾苦,她从今往后,再也不要经历了。掌舵的两个修士早已司空见惯。眼下都跟聋了似的,仍旧各司其职。卖票的依旧敬业,趁着飞船降落在水洛城的地界上高声吆喝,“诸位道友去哪里呀?我们飞船又快又稳,瞬间即到!”转而又喊,“我说后面的各位!劳驾挪挪,给新上船的道友挪个地儿!”   水洛城又新上来几位,空间更小了,无觅将自己缩成一团,安静的贴在角落里,尽力掩藏自己的存在感,可惜飞船重新起飞之后,售票的很快将目光锁定在她这里,“喂!你怎么还没下船!没下船要给钱的!”   无觅不说话,她已经无力再解释什么。售票的嘴一张,吧啦吧啦呵斥她,无觅摸了摸腰间挂着的乾坤兜,在要不要重新翻点别的什么拿出去抵钱这事儿上反复衡量,就听一个年轻的男子嚷嚷,“吵死了!能不能安静点?她欠你多少灵石,我给你,赶紧闭嘴行吗?!”   听说话的口气,像是个豪横的,售票的报了缺口,那年轻修士抛出一块中品灵石,售票的眼睛一亮,当下换张笑脸接了,抬手护他穿过拥挤的通道,“好说好说,道友您这边走,小心被挤,带好您的随身物品哟。”   无觅从角落里站起来,目光搜寻过去,看到了那个为她付钱的年轻修士,说道,“多谢。不知道友去往哪里,容在下万象集会之后寻去如数奉还。”   “哈,你去万象集会呀?”年轻的修士找到同路人,笑道,“我也去万象集会!”   既然同路,那就好办多了。无觅这人,最不喜欠别人的。相逢便是缘,她甚至觉得这人说话听着耳熟,隔着数不清的脑袋朝他致意,瞧见一张俊脸笑着回看过来,眼眸里亮闪闪的。无觅心里咯噔一下,这年轻人,她从前是见过的,也是打过交道的,且那经历很是糟心。   冤家路窄了。 第4章 咱俩什么仇什么怨   无觅立马偏过头去装鸵鸟,偏那年轻人眼尖,也认出她了,瞬间火气蹭蹭蹭往外蹿,气到抬手指她,“......是你?是你吧!冤家路窄呀!”   可不是么。无觅默默点头,默默的将自己缩成更小的一团,努力淹没在人堆里。   既然认出来,这年轻修士显然不打算将过往的恩怨翻篇,两只手拨拉人群,试图分出一条道,将无觅这个缩头乌龟揪出来,“哎让让,麻烦各位让一让!”   他往前走,不料被卖票的扯住衣摆直嚷嚷,只不过这回的态度,是客气许多,“哎呀我说道友您怎么回事儿?我真是疏忽了,怎么才发现您没戴您的面巾呐!咱这儿有规定,出行坐船要戴面巾的,但凡有一个不遵守,咱这大半年的辛苦费,就打了水漂儿了!”   这一年过来人人自危,虽说如今各地放宽禁行令,但不论何时何地远行,从修行界到凡界,统统都是要蒙面的,这一条就算天王老子来乘船,他也得老老实实遵守。   年轻修士有些尴尬,解释道,“出门的时候戴了的,不知怎么的,....挤....挤掉了?”   卖票的苦着脸劝,“掉哪儿了,找找呗。哦.....没掉咱船上呐,那....有多余的没?幕笠帷帽戴着也行呢,您打开行囊仔细翻翻,要是没有,咱这小船就容不下您了。”   年轻修士将随身带的灵戒和乾坤袋都掏了个遍,竟然没找到一条遮面巾,于是问周围,“各位大叔大婶大爷大妈兄弟姐妹,你们谁有多余的面巾,匀我一条,不白拿,给灵石的。”   船上顿时鸦雀无声,就剩耳旁大风声呼呼响的猛烈。面巾这玩意儿,哪有多余的,且去往修行之地,所用面巾与在凡界时要求不同,必须是特制的防护材料,造价不便宜,不是随便扯块布蒙在脸上的那种,且三日灵力失效,就得换新的,说来地主家也没余粮呢,这要是给了别人,自己没有备着的,就悬了。   “瞧您也不是买不起面巾的,怎么就没备着?”售票的一看这情形,也很失望。看来,不得不赶这位金主下船了。   “我哪里晓得是这样!”年轻修士也着急,他出门匆忙,知道自己囤货少,本就想着去万象集会上,再多购置些面巾的。   “那甭说了,您请下船吧。”售票的给掌舵的修士打声口哨,飞船开始急速下降。   看更多好文关注vx工种号:小 绵 推 文   年轻修士一看,这下面荒山野岭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着实不是个好去处,病急乱投医,挤过人群将无觅拽住,大声责问,“喂!你有没有面巾,匀我一条。”   无觅连忙摇头,那修士气的不行,“那把你的摘下来给我!”   “这不合适吧?”无觅见他着急上火,很是无奈。面巾是能互相带的吗?那戴面巾干什么,图好玩吗?年轻人还讲不讲修行之德了?   年轻修士还要掰扯,飞船降落在离地面一丈的高度,售票的一把将他推下船去,“对不住了您!等下回您有了面巾,再来乘船!”   无觅很不幸的被牵连了。因为年轻的修士紧紧拽住她,整个过程一直没松手。两个人滚落在茫茫荒芜的草丛里,翻起身坐着,面面相觑。   年轻修士依旧拽着无觅的胳膊,这让她有些不舒服,“道友,先松开行么?”   “谅你也跑不了!”那人哼一声,撒了手。   “谁说不是呢,”无觅道,“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你该不会忘了吧?!来来来,我帮你回忆回忆。就说上回,也就是去年,本公子也是乘这廉价大飞船,倒了八辈子血霉在船上碰到你。你说咱俩也就是个萍水相逢吧,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将我从万丈高空推下来!!!我摔落在荒山里,不知道捱过了多少日夜,亏的本公子有气运,捡了条命回来。不然尸骨无存,你的罪过可就大了!”   无觅见他满头沾着枯草,骂骂咧咧,不由得头皮发麻,“对不住,我上回也是第一次坐飞船,没什么经验。不小心失手......”   “不小心?”那人对这个明显敷衍的答案不满意,“有这么不小心的吗?!”   “不然呢......”无觅摊摊手,满脸歉意,“我如今一穷二白的,要怎么赔偿你才满意?”   “......”一句话噎住了那年轻人。是啊,叫她拿什么赔呢,瞧她穷酸样!即便收她做个侍奉的使女,也配不上他的身份。呵呵。   无觅站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枯草枯叶,见四周月黑风高,问道,“这是哪里?离万象集会有多远?你知道吗?”   “我哪儿知道?”年轻人的火气还没下去,怨恨难消啊,“大不了这次集会不去了,我也要向你讨个说法!”   “......”   真相自然不是无觅所谓的一时失手,可她不能说,她推他是情势危急,要救他,但这样的秘密也许这一生都要烂在肚子里了。就好像她的真实身份和本来面目,这辈子都不可能暴露在阳光之下。毕竟修行江湖的讯息榜上一直贴着悬赏她的告示,至今还在通缉位的首页头条,虽然于那些缉拿她的人而言,她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再无踪迹可寻。   找不到不就是因为她谨慎小心,隐藏的好么。但凡露出些蛛丝马迹,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犯得着跟他解释?犯得着为这点小事自投罗网? 第5章 这年头做个大好人可真难呢   这年头做个好人可真难呢。   无觅叹口气,再一次跟年轻修士道歉,“实在抱歉,不管你信不信,我真不是有意的。我那还是第一次坐飞船,晕船晕的的很厉害,当时吧,都快吐了......,我要是不推开旁边的人,铁定吐人家身上了。哪里想得到旁边就是你啊。”   “编.....,......接着编!”   无觅垂下眼眸,“真的,失手在所难免,还望体谅。”   年轻修士对这个相对诚恳的解释难以接受,很是不屑的样子,“我瞧着你境阶也不高啊,刚入炼气吧,我就问你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能够活着的?”   “天命如此。”无觅浅浅道,“和你一样。”   “.......”行吧。天命这是瞎了吗?   谁也说服不了谁,两个天命至高的人相顾无言,半晌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无觅开口,“相逢即是有缘,公子贵姓?”   年轻修士不情愿,但还是说了,“我姓.....贺,叫我贺三就行。”   无觅抿唇暗笑,这贺三二字,一听就是个假名,瞧他锦衣华服的,通身带着豪横之气,却偏偏跟穷修士一起挤飞船,难不成是个有故事的人?“哦,在下无觅。”   贺三,“哦。”   无觅又道,“贺公子,事已至此,说那么多抱歉也没什么意义。不如你想想,你缺什么,需要什么,等来日我有机会,好好赔偿于你。”   贺三倒是认真想了想。他缺什么呢,似乎也不缺什么了。他修为不高,但有家族庇佑,想来就是与人结怨,也没人敢动他。这回负气离家出走,但不过几日,家中必定会找到他,顺便给他个台阶下。所以活了这么些年,衣食住行不敢说是修行界最上等的,那也差不多了吧。总之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天塌下来,父母顶着,父母不在,哥哥姐姐顶着。他的人生,基本躺赢。   “无觅姑娘,说实话,”贺三道,“我不知道我缺什么,就很......茫然。”   “人这辈子,要是找不到方向,活着便没有意义。哪怕只想做条咸鱼,久了也会很无趣。”无觅道,“修行问道,先要审视自己的内心,若能看清自我,在这世间自然有所作为,不枉此生。”   贺三瞪她,“你突然这么正经干什么?说的跟真的一样。”   无觅想了想,认真道,“这样吧,不如你拜我为师,我将毕生绝学授予你,当做是给你的补偿。不要拜师束脩,只需对着苍天发个裂魂誓,你看如何?”   贺三目瞪口呆,“拜你......为师?放眼整个修行界,我要什么样的师父没有,又有谁敢正儿八经地受我如此大礼,.....就凭你?!”   呵呵,还裂魂誓呢,我勒个去,你是哪宗哪门呀,有什么绝世秘技惊世秘密不能说出去的?   “就凭我。”无觅郑重点头,她其实有想过,这位贺公子虽咋咋呼呼的,但天赋不错,如果勤加修习,假以时日必有所成,而她这一生的成就也有人继承,将来便是赴死,也不会有遗憾了。“你不如考虑考虑再答复我。反正也不着急。”   贺三感受到无觅释放的善意和诚意,只是仍旧无法相信:就她这点修为,怕是还不如他呢,她拜他还差不多.....害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就扯到拜师上去了!   无觅自然明白贺三的想法,“贺公子,定不下来的事情,回头再考虑考虑。天晚了,早点休息,明日再想法子去万象集市吧。”   贺三扭头看,无觅走远了些,一瘸一拐,腿脚看着不利索。不由得想,还想做我师父,......就这?做梦去吧,本公子祝您梦里桃李满天下!   贺三打个哈欠,伸伸懒腰甩甩头,从灵戒里随手拿出个小法器,变幻出精致的小房舍,进了门,暖意融融,躺在床榻上,准备入眠。   闭着眼酝酿片刻,没睡着,起来从窗户望出去,见无觅于幕天席地,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套被褥,于黑夜之中摸索着躺下了。   夜风冷,刮的也猛。那么瘦弱单薄的女孩子,淹在荒草堆里,着实让人怜悯。贺三同情心泛滥,叹口气,“你好歹设个挡风结界啊,瞧瞧都冻成什么样了。”   贺三盯了半天,也没见无觅给她自己设结界,盯的自己强迫症都犯了,腿脚不由的伸出门去,不由得走到无觅眼前,见她冷的蜷缩成一团,当下使出浑身的解数设个小小的结界给她。   这一搞竟然折腾许久,累到满头大汗总算完成了,见无觅睡意渐浓,安然无恙,这才反思自己学艺不精,设置个结界,竟将所有灵力都耗光了。哎,早知道这么困难,当初就该好好学的。   不管怎么说,总算了了一桩心事,可以安然入睡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天大亮。贺三刚一睁眼,面前一张大脸,冲着他笑的很是僵硬,“三公子,可算找找您了,咱们赶紧回家吧。”   贺三抱头一声哀嚎。   大脸很为难,“不瞒您说,城主病了,您赶紧回去看看吧。”   贺三欲哭无泪,“乔叔,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   大脸解释道,“上回是城主交代这么说的,但这回是真的。比珍珠还真。”   贺三有点绝望。乔大管事其实给他留着颜面呢,要是不客气,将他绑回去也是转瞬之间的事情。于是眼珠子一转,“我有要事,要去万象集会,等回来一定回城看我爹。”   大脸摇摇头,“不行的!城主病了,天天念叨您呢,您失踪这些日子,上上下下找了个遍,要不是您昨夜在这附近释放灵息,咱们不知道耽搁多少事儿呢。”   大脸乔说着说着,还红了眼。   “你敢发誓你没骗我?”贺三腾的翻坐起来。   大脸乔频频点头,“敢!三公子说吧,要我发什么誓?”   “算了算了,好烦。”贺三摆摆手,穿鞋穿衣,“既然这么的,还等什么,走吧。”   他将房屋收进乾坤袋,太阳从东边升起来,照的荒野上如红绸延绵。向前方望过去,无觅已经起来了,很是乖巧地站在高高的草丛里,说道,“劳烦贺公子解开结界,放我出去。”   贺三无语。不是吧大姐!就这么个破结界你也揭不开?我要不是为给你设结界,怎么会释放灵息,要不是释放灵息,那乔叔能找到我?都怪你哦!   他走过去,闭上眼睛,调动体内稍有恢复的灵气,双手照着小结界画印,喊一声“破!”   “......”   结界没有破开。无觅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贺三后面还跟着大脸乔和三五随从,也静静看着他,也不说话。   “......”   贺三满头冷汗,呃,这好像是丢人了.......?呃,结界怎么破不开呢?他明明按照家里教结印的老先生说的步骤一步一步来的呀。   大脸乔很会看脸色,颠颠的跑上前,“这种事情怎么好麻烦三公子呢,放着我来!”   大脸乔是贺三亲爹跟前最得力的管事之一,修为嘛,也到了筑基境九层,下一步就是破境结丹,这点子小事,难不倒他。   他郑重其事的挡在贺三前面,郑重其事的调转灵气,双手结印,朝结界推出去 ,“破!”   “......”   结界还是没有破开。   这下除了无觅,所有人都尴尬了。 第6章 我们一点也不熟   无觅想笑,生生的忍住,面上一派温和,道,“破结界的手法没有问题。只是设结界的时候,多了几道程序。只要想想当时多做了哪几步,找出相应对之法即可。”   这话宛如醍醐灌顶,敲醒了贺三。可不是嘛,他定然是记错了设结界的顺序或者手法,怪不得昨晚搞了大半天呢,这误打误撞的,竟然打了个死结!   “贺公子不拘泥于书本,勇于.......创新,”无觅笑道,“如此天赋,可喜可贺。能结自然可解。劳烦贺三公子了。”   “客气,客气。”贺三皮笑肉不笑,这死结当时怎么结的,谁还能想起来啊。   对无觅而言,这样的结界要放在从前,不过是抬一抬手的事情。可如今灵气匮乏,纵然有心,也是无力的。要是不依靠这帮不学无术的纨绔,还真没其他办法了。   大脸乔一看这情形,又颠颠的跑上来笑,“三公子刚起床,还迷糊着呢,这种小事还是我来吧,劳烦姑娘告诉我怎么解就成。”   贺三公子的这个管事实在识相。无觅不想多做纠缠,开口道,“起手乾,画震三,气走坎五,减艮六坤一,可解。”   大脸乔照着做了,结界一破,无觅从半人高的荒草丛中走出来,对着大脸乔说道,“贺公子的小结界是他独创之技,防御性能极高,若能多加练习,日后如有机会御敌,可挡金丹境修士所有攻击。若设界之人境界突破,小结界防御之力也会随之升高。”   “......!”   这么厉害的吗?大脸乔倒吸一口冷气,他家三公子这是走了狗屎运了?他转头看三公子,三公子如呆头鹅一般,恍惚片刻,方才挽尊道,“那是自然,本公子是谁,天命眷顾之人,出手肯定不凡,无觅姑娘,你能碰到我,也算运气不错。”   “当然。”无觅不动声色的讨好,顺水推舟道,“既然府上有人来接,不介意在下搭个顺程,同去万象集市可好?”   不等贺三回答,大脸乔笑脸相迎。三公子有这样有才华的朋友,哪能拒之门外呢,“好说好说,虽说我们不去万象集市,不过姑娘既然是我们三公子的朋友,拐个弯送一程也是没有问题的。”   贺三不干了,上回那谋害之仇还没算完呢,怎么就成朋友了?“乔叔,你弄错了,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一点也不熟。”   他脸上写着一万个不情愿。大脸乔愣了一下,随即道,“原来是这样啊。那对不住了道友,我们府上有急事,先走一步。”   说着从乾坤袋里拿出一艘轻巧型小飞船,稳稳的停在贺三面前,贺三趾高气昂的登上去,挑着眉毛挥手跟无觅说再见,“听说运气好的人最好不要碰面,以免互相冲撞运程,那么道友,咱们各奔前程,就此别过。”   无觅却不搭理他,转头跟尬在原地的大脸乔商量,“乔道友,我有张丹药方,想和你换去万象集市的船票。”   大脸乔自然明白无觅的意思,他虽然张一张大脸,却不敢在贺三公子面前真的脸大,只好道,“道友见谅,实在是我们赶时间,没办法了......”   无觅笑笑,走到大脸乔身边,她虽说是个姑娘,却身材高挑,与大脸乔悄声细语,还要微微倾身,也不知说了什么,大脸乔满脸红光,仿若得了新生一般,拱手尊敬道,“姑娘请上船,上天入地都只管说!在下一定送达!”   无觅上了船,大脸乔跟在身后,亦步亦趋,看的贺三格外懵懂,瞧他俩那个热乎劲儿,仿佛他才是那个蹭船的外人。   小飞船的装备档次可比绕世界载客的廉价大飞船高出许多,空中稳稳飞了一个多时辰,大脸乔殷勤地将无觅送到万象集市的入口,拱手道再会,然后毫不留情的关上舱门,将贺三拉向回家之路。   贺三一直很好奇,刚才路上,大脸乔多数时候都跟无觅在一旁交流,完全当他不存在一样。他好面子,赌气一言不发。这会儿也没外人了,忍不住问大脸乔,“乔叔,你俩到底说了什么呀!”   大脸乔嘿嘿笑,完全是遮不住的荡漾,“也没什么,就是交流了一下修行的心得体会。”   贺三切的一声,“骗谁呢,我才不信!” 第7章 你想拜她为师?多大脸?……   其实大脸乔也没说谎。这无觅女修确实是个有才华的人,言谈广博,见解深刻。只是按她所述,从前修行时,不慎走火入魔,导致修为散尽,虽说从头来过,却也实在惋惜。否则以她的成就,只怕也是当世大能。总之与她交谈,获益匪浅。   贺三俊眉微皱,“乔叔,你这话跟没说有什么区别?不带藏着掖着的哈,要不是我,你上哪儿认识无觅去?”   大脸乔也没有太为难,坦诚道,“三公子也是知道的。你乔叔我的修为呢,卡在筑基境后期好些年了,总是勘不破。我在这事儿上花了不少精力,又寻得大宗师指教,都说是灵气在气海循化时受阻,得看天命,或三五十载结金丹,或修为之境止于筑基。”   “天命?”贺三不解。   “是的。如能结丹,那灵气转换自然畅通无阻。可是灵气受阻,又怎么能顺利结丹?”大脸乔说道,“其实大多数修士修到筑基后期也就到头了。没有这个问题,也会有别的阻力,无解。”   贺三若有所思,“说白了,人总是把无解的事情,归结于天命。”   大脸乔点头,不然还能怎么安慰自己呢?“想当年咱也是个翩翩少年呐,天资聪颖,十四岁入境,十六筑基,还以为照这个速度,十八就结丹了。好家伙,这一甲子都过去了,谁知道丹没结成,倒把一张日渐苍老的脸越炼越大。”   其实大脸乔不要刻意去提,贺三还不觉得有什么,他这么一说,方觉得乔叔就凭一张脸,也能挡住他前方所有的视线。当然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无觅到底说了些什么,让乔叔满大脸的红光,至今未散。“那无觅能指导你什么?”   大脸乔笑道,“她给了我一张丹药方。灵气受阻因人而异,也能因人而解。她说我筑基扎实雄厚,突破在即,照丹方炼灵药,七日可成。如能按期辅助修行,不出百日,必能破境结丹。”   “......就这?”贺兰不明白,乔叔一把年纪,修真社会摸爬滚打多少年,也算老狐狸一只,怎么这么容易上当。   “就这。你千万不能小瞧了她。”大脸乔笑眯眯的,给予肯定,“无觅道友能看穿我师承何门何派,对我修行法门也了如指掌,还能道出我师父的名字。问她缘由,只说与我师父曾有几面之缘,虽然这样讲,但我师父从没跟我提到过这号人物。可是她这张丹方正是我师父多年寻求的,也曾数次跟我们提到的能够化解我宗门升境修炼伴生的弊端的良方。如果说这些都是巧合,都是为了套近乎,那破解结界又怎么说?想你乔叔我在结印设界上也有些个造诣,却打不开你这毛头小子的结界,但是无觅道友三言两语就解开了。你以为她是碰巧?”   “.......”贺三的确以为解开结界不复杂,因为他本就是个炼气境的修士,设的结界也没多大能耐。随便谁都能解开吧。“那后来呢,既然拿了丹药方,又围着她鞍前马后的做什么?”   “我没看太明白丹药方炼制的药理和依据,就得再向她请教嘛。”   “呵,你这就上钩了?我猜她肯定会说解释药理是另外的价钱。一个极度缺钱的低阶穷修,明摆着靠一张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方子忽悠你,让你自愿上供灵石给她。”贺三不屑,“要真有那么靠谱,早靠倒卖药方发达,何至于到今日。”   “嘿嘿。她倒也没要,可是多给点灵石,才显得我在诚心求教嘛。”大脸乔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等到我结丹,无觅仙长说我这大脸自然就变小了。”   贺三:“.......”这才认识多久,连仙长都叫上了。   “三公子你运气真好,结交了这样的朋友,”大脸乔又道,“以后要时常邀请她来家里玩呀。朋友嘛,要多走动才会亲近。”   “朋友?”贺三气结,“她算哪门子的朋友?也不嫌谱儿大,还好意思说要收我为徒!”   “还有这种好事?”大脸乔眼睛发亮,一拍大腿,“还以为她是个习惯独来独往的散修,早说的话,我当场拜她为师!”   “乔叔你没病吧?你不是有师父吗?”贺三恼怒,“还拜她为师?多大脸?”   大脸乔摸摸自己的大脸,可不就这么大嘛。“谁说一个修士这一辈子只能拜一个师父?技多不压身你懂不懂?再说了,我师父她老人家不是仙去了嘛.......哎哎哎......三公子,你不对劲呐,你看不惯她,不理她就好了,还不许我拜她为师,怎的?.....吃醋了?”   贺三翻身躺回舱内暖床上,被子蒙住脸,“爱谁谁,干我屁事!”   大脸乔又摸摸自己的大脸 ,嗯嗯,得多摸摸,不然以后就摸不到了。   ......   话分两头,无觅搭着顺风船来到了万象集市。万象集市包罗万象,已然开场。进了集市大门,两边房舍楼阁鳞次栉比,整整贯穿五里长街,热闹之景难以描述。无觅混在人流中寻找自己的摊位,大约是来得迟的缘故,她的摊位已经被人占掉了。   无觅深吸一口气,对着占她位置的几位五大三粗的修士笑道,“道友,不好意思,这是我的摊位。”   摊位是分地段的,每个摊位都会根据地段和大小以及售卖灵物的种类进行标记。无觅虽然看着穷,拿出来的标记牌上面可明晃晃的刻着“天字庚级第八十八号。”   这块牌子不止用于万象集市,在万仙联盟下辖的任何集市集会都可以使用同级别的摊位,有效期限二十年。   为首的修士不肯认同,“假的吧。”   “那劳烦道友仔细看看。”无觅就把牌子递给他。牌子上的灵气过于丰盈,充斥着高阶修士的威压,这种威压与无觅身上若有若无的灵息截然不同,却让人无端恐惧,那修士猛然觉得这牌子似有千斤重,一时拿不稳,差点掉地下。   无觅见他手抖的厉害,忙接过来装进发旧的乾坤兜,“那就请诸位让道。”   几个修士上上下下打量她,实在没看出什么非凡的气质,不情不愿的让了道,并不怀疑摊位牌是她偷或者抢来的。因为不属于自己的摊位牌,拿到手里就不会接受自己的灵息。矛盾的地方就在于,这摊位牌看着像是她的,却又不是她的。   不过修行界能人异士也不少,未免无形中惹事,几位修士再没掰扯,给腾出地方来,无觅进了摊位阁间,将她今年秋天种出来的大麦,粟米,还有树上摘下来的果子一股脑儿全摆出来。又取出一块小木牌,挂在橱窗。木牌上用毛笔字写着,“十斤起售,先尝后买。”   不得不说,她这摊位真是黄金摊位,就在万象集市最繁华的拍卖阁的旁边,人来人往的谁都能瞧上一眼。 第8章 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报我临仙……   路人纷纷停住脚步,瞧着不起眼的五谷杂粮,以为是有灵气的,谁知道平平无奇,尝在嘴里,也品不出个味道来。无觅在万象集市候了两天,没有卖出一粒粮食、一颗果子。到最后,修士们路过的时候,尝也不尝,连看都懒得看了。   转眼便是第三日清晨,当初给无觅腾地方的几位修士,过来跟她商量,“道友,反正你这些东西也卖不出去,不如摊位租给我们呐,最后一天了,一百块中品灵石怎么样?”   无觅淡定的摇摇头。她现下要求不高,只要路过的每个人,都能尝尝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果实,她也就满足了。毕竟她现在也不太缺灵石,至少未来两年够用。之前那位跟贺三在一起的乔修士跟她攀谈了一路,塞了好几块上品灵石给她,热情到让人无法拒绝。无觅大概猜出他和贺三的真实身份来。也清楚这帮人家里实实在在有矿,灵石如土珠如铁,也就再没有推让。这样一来,灵石既然够用,她便不贪,所以并不指着这些货物能换来多少灵石珠宝。   有路人看不下去,跟着帮腔,“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摊位。道友,你这些东西一点灵气都没有,品相也不好。就不该摆在这里,不如打包去凡间集市碰碰运气。”   周围全是附和的,“就是就是。”   无觅不为所动。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呗。   就这么的,无觅在摊位阁中一直干坐到傍晚,开始收摊,准备打道回莫寻山。回去的路呢,就不用着急了。如果飞船不挤,就坐飞船,如果飞船挤,雇佣专门载客的御剑修士或者其他小型飞行法器,多付给她些灵石就是了。   她认真做清扫,刚取下告示牌,一帮穿红衣蒙面巾的女修路过,停在了摊位前,“粮食什么价?”   “先尝后买。”无觅微笑着招呼,顺带开玩笑,“我要收摊了,诚心要的话,来个打包价给你,所有这些,算十块上品灵石。”   这帮红衣女修如火如枫,在人群中格外惹眼。为首的中等身量,一双眼炯炯有神,眉间有红莲法印,她疑惑的看着无觅和无觅的货品,以她这样的境界,并不需要品尝,都知道她售卖的这些东西一钱不值。   “道友在万象集市售卖这些无灵气的凡界谷米,有何深意?”高境阶的那位女修开口问道。她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些干瘪的夹杂着杂草的粮食便是放在凡间集市,也卖不出好价钱。这位摊主看来并不擅长耕种灵植。这样故弄玄虚,到底图什么呢。   无觅摇头,半透明的软纱面巾之下,完全就是“诸位想多了”的表情。“没有深意。”   她越这样说,那女修越怀疑,也如同之前的路人那般,打量着无觅,见她肤色微白,高挑瘦削,说话不疾不徐,温言细语,简直就是随遇而安顺其自然的状态,且这位必定是个散修,否则按着万象集会的规矩,自家宗门的名字早就该出现在摊位告示牌上了。   不对,总有哪里不对。红衣女修不淡定了,抓起一把粟米细细翻检,放了几粒在嘴里,尝了片刻,思考了很久,等到太阳落山,突然神情微变,很快又恢复自然,“这些我们都要了,请道友都包起来吧,仔细着些,别漏掉任何一粒。”   无觅有些吃惊,“道友,这.....,不再考虑考虑?”   别说是她,那女修身后的几位姑娘都过于讶异。偏这女修又道,“你还有吗?有的话都拿出来吧,我全要了,加灵石也没关系。”   无觅摇摇头,“没有,今年种的全部拿来了。道友可以预定明年的,明年争取多种些。”   “那可说好了,不能卖给别家。”女修拿出灵石的同时,又拿出一枚灵晶牌,递给无觅,“我临仙派预定,为表诚意,日后道友若陷困境,可直接折叠此牌,必定有人出手帮你。”   无觅迟疑片刻,双手接过来,“多谢仙师。”   女修点点头,看着无觅眼中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谨慎,便再没说什么,带着人转身离去。无觅目送她们,心中起疑,猜想临仙派这帮人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鉴于为首的并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与她多做纠缠,无觅又稍稍放心了些。即使发现了什么,像她这种长老级别的大宗师,是值得信任的吧,就像她从前遇到的临仙尊主一样。   只不过天命眷顾,临仙派上一任掌门临仙尊主已经飞升了,斯人已远,如今回想起来,那相遇竟跟做了一场梦一样。   货物售空,无觅一身轻松,很快收拾好,揣着挣来的灵石,迎着凉风前思后想,买了几样别家收摊大甩卖的捡漏货品,离开了万象集市的大门。   门口停着好些拉客的飞船,殷勤的招呼着出来的修士,“道友去哪里呀,我们又快又稳,眨眼就到。”   从宗门到修士个人,一般都有交通法器。像这样陈旧且零件儿散架摇摇欲坠的大飞船,也就是招揽招揽像无觅一般无灵力续长途的低阶散修。本想奢侈一下,无觅终是觉得虽有了一笔横财,但是日子还得朴素着过,于是上了一条往西线路的飞船,给售票的交了灵石,嘱咐道,“我有点困,睡一觉。中洲业城府云桥镇到了记得喊我。”   售票的修士殷勤点头,“一定一定。”   回去的飞船相对空些,最起码有座位坐,不必站着。无觅将自己包裹在新买的防御罩衣里,美美睡了一觉,也不知道过了什么时间,或许是半夜,又或许是凌晨,售票的将她从座位上扶起来,“道友,云桥镇快到了,准备下船吧。”   无觅迷糊着眼,微微打个哈欠,下了飞船,左顾右盼,飞船是停在云桥镇入口牌楼处了。也好,这样一来,豺狼接她也方便些。   无觅走到空旷无人之处,深夜寂静,她搓了搓手,拿出一根不到五寸的七孔短笛,吹着时起时伏的调子。   豺狼并没有现身。无觅又吹了一次,静静等待。此前她灵力缺失,花费小半年时间,才驯化了莫寻山附近的七匹野狼,它们在无觅的调-教下,微微开了点灵智,攻击力更强,也听得懂她说的话,会服从她的命令,只是这些野兽为凡人所恶,所以按照无觅的意愿时时隐藏着自己的踪迹。无觅之前嘱咐过,她要远行,三日后在云桥镇外密林处候着等她回来。但是看看天色,夜幕渐渐消退,却不见豺狼的踪影。   她眼皮跳的厉害,既然如此,便不等了,不如在云桥镇找家客栈歇脚,天亮雇了马车回去。转眼又想,多半是出了事情,如果是这样,又怎么睡得着呢。   无觅吹第三次的时候,空地上出现了狼的影子,她心头一喜,朝前望去,来了两只,身上带着血迹,有一只的腹部,还被削掉了半块皮毛。无觅当时就心疼了,“谁 ....干的?”   两只嗷呜嗷呜低声哀叫。   “这.....,就剩.......你们俩?”   无觅平复着心情。和这些畜生待久了,多少有些感情的。它们自从被驯化,再不为非作歹,从不现身于凡人之前,且凡人又能拿它们如何?她自认落脚凡界,广结善缘,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到底谁下这么狠的手?   豺狼趴在脚下,她细细的检查它们的伤口,偶尔出声安慰,听到它们嗷呜嗷呜的泣诉,盘横的瞬间,脑中闪过莫瑭的影子,便更加怀疑了,她不是已经处理好了么,怎么还会这样? 第9章 这几个铁憨憨怎么还没走?……   无觅赶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两匹豺狼被她藏起来。莫寻山上安静如昔,只有她知道,这样的安静太不寻常了。   她上了山顶,柴门开着,小院子里坐着几个戴幕笠的修士,见她来,全部起身。   那几个修士都穿着月白色的修士服,衣袂飘飘的,举止倒也彬彬有礼,朝她致意,说明此行目的,“道友,我们受人托付,来寻莫瑭,可否告知他的下落。”   既是同道中人,无觅也不遮掩,比起莫瑭,她更想确认一件事情,“我那几只豺狼,是你们杀的?”   对方并不否认。其中一人道,“狼妖为恶,伤人性命,剿杀有何不可?”   无觅皱了眉,眼中有几分痛心,“作恶?作什么恶了?你们谁有证据证明它们做了恶?难不成就因为我不在,它们拼力阻止你们进我家,就算是恶?”   那人也不恼,“世人皆知豺狼及妖作恶。即便道友驯化了它们收为己用,那在此之前道友能保证它们不曾作恶?用它们的性命偿还当初作恶的代价,如此,便也不冤。”   无觅似乎被戳中了心事,愣在原地。从前为恶,哪怕后来一心向善,也要为过往付出代价的,不是么?   白衣修士连着喊了几声道友,才将无觅从恍惚中喊回来,“还望道友告知莫瑭的下落,他家中老母亲因着独子失踪,险些垮了。”   几位修士将出现在莫寻山顶的缘由简单陈述一遍。无觅才知,原来莫瑭九月十五日失踪,老母亲王氏等不到人,几乎找了全庄的青壮劳力将莫寻山翻个遍,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同时庄里有青年告诉王氏,莫瑭上莫寻山的那个晚上,他和同伴下山,在山脚下碰到了,喊了他两声,莫瑭没听见。只好自顾自回家。之所以喊莫瑭,是因为那天月亮刚升起时,他在莫寻山腰上听到了些古怪的声音,当时没在意,事后觉得诡异,心中有些后怕,但一想莫寻山顶住着问道的仙姑,想来也是多虑,就回家去了。   所以矛头直指居住在莫寻山顶的无觅,老母亲知道自家的儿子见过世面,拳脚功夫也不错的,莫家庄太平惯了,一般的遭遇都奈何不了他,而莫寻山顶的无觅仙姑在莫瑭失踪之时,也不见了踪影。这才意识到出了大事。唯有请修士出面解决。   王氏说动莫家庄最有地位的老学绅去云桥镇请修士。云桥镇是云氏宗族某一个分支的发源地,是能接触到云家修士的最便利的途径。云桥镇族中长老听闻这事,心道那还了得,心中锄奸扶弱的大义冉冉升起,连忙焚香祷告,联络云氏大宗门天极宗的除祟修士来了莫家庄,以搜魂术推断莫瑭就在莫寻山,于是莫寻山又被翻了一遍,什么也没翻到,唯一可确定的便是,莫瑭出事,和山顶的无觅女修脱不了干系。   无觅了解大概,镇静答复几位修士,“抱歉,我不知道莫瑭公子去哪儿了。”   那修士稳稳的,“你肯定见过他。搜魂阵曾显示你的院子里有他留下的气息,这你没办法否认吧。”   天极宗的除祟修士确实有两下子。凡人的气息,风一吹就散干净了,一般的修行者,哪里能寻到呢。无觅对这一点是佩服的,她缓缓道,“我确实见过他,当时也不明白他为什么来,后来见了面,又莫名其妙的离开了。”   “你在撒谎。”那修士质问,“你到底把他怎么了?”   “我为什么要撒谎。”无觅微笑,谁还不是个千年的老狐狸了,“我跟莫瑭毫无恩怨,害一个凡人,于我有什么好处?只会有损阴德吧。”   这倒也是。修士们觉得无觅说的也有道理,因为这位女修在莫寻山一带人缘极好,没听过谁对她有什么不满的。   “可是莫瑭的母亲说莫瑭准备求娶你,九月十五那天,听闻你摔伤出事当即上山去探望,是不是……你们没有沟通好,所以生出矛盾?”   “......?”无觅满脑子的疑问。莫瑭求娶她?莫瑭怎么想的?“不瞒各位,莫公子……求娶我这件事情,我还是从道友这里得知。真是......荒唐。”   “无觅道友,将莫瑭还给他母亲吧,”那修士道,“他母亲只这么一个依靠,眼睛快哭瞎了。”   是么……。无觅淡然,王氏的瞎眼,还是她治好的呢。“没见过就是没见过。敢问道友何时用的搜魂术,何时下的定论?”   “昨日清晨。”   “你们拿昨日的定论决定今日,会不会有些随意?”无觅无奈,“莫瑭一个大活人,为什么要固定在同一个地方一动也不动,他不吃饭?也不喝水?他在莫寻山里干嘛?难不成找到了宝藏,舍不得离开了?他那么孝顺,不怕他母亲担心?就算莫瑭死了动不了,他死了也没多久,魂魄还没有分离彻底,但气息会更加明显,你们既然确定他在莫寻山,那尸体不是更好找了?”   “.....啊这......”修士为难。搜魂术这种高技术法是你想用就能随便施展的吗?   双方僵持不下。无觅也无心招待他们。她累了。客气的打了招呼,进屋歇息去了。几个修士商量了一番,忍痛拿出五块上品灵石,摆出搜魂阵,将莫瑭穿过的衣服和一块罗盘重新放在中间,围坐一圈,摆出五行方位,结印激发灵气,搜寻莫瑭的踪迹。   无觅歇息片刻,受外面摆阵灵源流动的影响,干脆借着这股东风打坐修习,搜魂根本用不了这么多灵气,实在太浪费了。就这样一直到下午,无觅顺利完成一个周天的转圜,感觉枯竭的气海较之前充盈些许,人也精神百倍,容光焕发。   推开门,小院子里烟云缭绕,几个铁憨憨还在继续搜魂的状态,个个汗流浃背。无觅无奈至极,太阳要落山了,她要是不出手,这帮人怕是要赖在她家过夜了。就这水平,还不得搜到猴年马月去。 第10章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搜魂阵耗费灵气不多,重在术法。这几个修士的修为最差的也在筑基境一层,按说能力也够用,但搜个人就跟要了命一样艰辛,几个人加起来都不顶事,当然各家宗门同类阵法所习招数不一样也是常态,倒没必要苛责。   无觅从地上捡根小树杈,随手晃晃,树杈顶端燃起微弱的火苗,接着给扔出去,小树杈穿过灵气环绕的五行阵,点燃了中间莫瑭的衣服,火焰突然砰的一下爆燃,将衣服瞬间烧成了灰烬。一时间,阵中效力大增,红的白的烟雾升腾,修士们急忙撤回结印,其中的两个还为此累吐了血,“怎么回事!他怎么回到莫家庄去了?”   众修士筋疲力竭,皆转头看无觅,仿佛是她捣的鬼,无觅有冤无处诉,“看我干什么,各位道友不去确认一下?万一搜错了,得重新搜吧.......”   “别别别......”有修士受不了,忙劝她打住,可再受不了这样的折腾了。   听声儿感觉年长一点的修士为着稳妥,并不打算放过无觅,“还请道友一同随我们前去见证。”   “.......”无觅一点儿也不想去。找人这事儿,说白了跟她没关系。   那几位谁也不肯放弃,中间站着的修士,试图跟她套近乎,说话很是热情,“我见道友面善,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隔着面巾都能认出来,道友的眼睛为何如此犀利?”无觅对这种试图联络情感的手段不屑一顾,大家都是成年人,有必要这么尴尬么。“我这人一向深居简出,从未与贵宗门打过交道,怎么可能见过。”   “在下没有开玩笑,就是觉得道友的眉眼很像我一位师叔。”那修士还挺严肃的,“当然了,天下之人千千万,能相像便是一种缘分,惜缘得福,惜缘得福啊。”   幕笠下那张嘴叭叭的,还挺能说,什么都能给你扯出缘分来,其他的几位修士也跟着帮腔,“放之师弟说的没错,无觅道友蒙着面,那眉眼可不就像清阳峰的妙心师叔么?”   “就是,就是。”   “……”   总之,无觅推脱不过,毕竟这帮人还是蛮有素养的,好言好语,也一直没有为难她,为了阻止他们继续叨叨她和谁谁像和谁谁有缘的话,最后答应同几位修士下山。   一行人进了莫家庄,沿路行去莫瑭家,莫瑭正帮着老母亲准备晚饭,见到这帮修士,老母亲王氏十分欣喜,“哎呀,辛苦各位仙师!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家莫瑭回来啦!”   众人:“.......”   王氏乐呵呵的,“哎呀他没什么事情的,就是那天晚上在莫寻山上跌了一跤,你也知道下过雨,山路又陡又滑,结果跌昏了,人都埋泥坑里去了呢。醒了就回来啦。你看我都不知道他已经回来的,亏得他得过仙缘,福大命大,那么高的崖,跌下来都没事。实在是不好意思呀,麻烦你们白跑一趟。”边说边笑着招呼莫瑭过来,“儿子喂,快来谢谢几位仙师不远千里来帮忙。你们呐,都是一等一的善心!”   众人:“.......”   无觅站在院门口,看见莫瑭的眼神穿过前面的几位宗门修士,朝她望过来,微笑致意,似乎还带着歉意,便也微笑回礼。看来,莫瑭确实记不得那个月圆之夜发生过什么事情了。   王氏很热情的招呼各位吃饭,众人哪里有什么心情,除了无觅,都是辟谷小能手,勉强客套几句便拱手告辞,无觅更是没有心思。她算是看出来了,莫瑭的求娶之心确实明显,给她并不幼小的心里留下了一点阴影,索性跟着几位修士一同离开了莫瑭家。   出了莫家庄,几位修士同她道别,无觅晃荡着手中装了灵石的乾坤兜,纠结刚才几位修士设阵时她趁机打坐也吸纳了人家上品灵石的灵气,是的,八成都给她吸走了。所以要不要象征性的还一下?后来想,不要了吧。人家修士千里迢迢为民除“害”,所用的花费还不都是宗门承担,本就是人家豪横,没她一介散修,那些灵石也会被浪费吧。   说到底是自己格局小了,惭愧,惭愧。无觅叹口气,向诸位致意离开,刚才那个叫放之的青年修士喊住他,“等下,道友等一下!”   无觅回头,心中咯噔,所以他察觉她刚才占了大便宜?   “道友,”那机灵的青年修士指着她的乾坤兜道,“你这个乾坤兜看上去有些眼熟。我仿佛在哪里见过?”   无觅:“.......”几个意思?事情都结束了,还追着套近乎,图什么?   青年修士这么一嗓子,众人的眼光全部聚焦在无觅发旧的乾坤兜上了。这玩意儿确实有些年头,她一直没舍得用,这两年才拿出来。有些物品就是这样,虽然不用,但是时间久了也会显旧。何况这小兜兜的材质可比不得天极宗修士们优雅精致的乾坤袋,只是两相比较,这乾坤袋的纹路,确实有那么一丢丢的相似。   “道友,”年轻的修士过来,吃惊道,“你莫不是....云氏子弟?”   无觅也吃惊:这厮的眼睛是开过光的吗?   众人看她吃惊,顿时满头雾水,唯有青年修士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掌:“可否借乾坤兜一用。”   无觅将东西递过去,青年修士托在手上细细查看,跟几位师兄弟解释道,“诸位仔细辨认,这上面的符绘纹路像不像妙心师叔的.....”   众人面面相觑,有的茫然,有的了然,因为并不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跟青年修士口中的妙心师叔经常打交道。乾坤兜开口内侧结实的边缘上,以浑厚的灵力勾出一行小字,“赠吾爱凝霜。”   年轻修士看看无觅,又看看乾坤兜,再与其他修士眼神交流,气氛便有些微妙了,众人心照不宣的闭嘴,这件事情如果是真的,那涉及到的可是天极宗德高望重的一位峰主的陈年秘/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啊。   无觅可不想再搭理这些看上去神神道道的修士,“看完了吗?看完了就请还给我吧。”   “.......好。”青年修士将乾坤兜还回去,那手却微微发抖,他和妙心师叔很熟,和妙心师叔的爹就更熟了,“.....那个,....道友,咱们认识一下,在下云放之,师出天极宗第三十六峰,峰主是——”   无觅扶额,“君子之交淡如水,阁下不必自报家门。”   青年修士尴尬了,旁边的另一位修士忙给自家人搭个台阶下,“师弟,我知道你的意思。事关重大,你如果不能确认,最好还是不要这么草率。”   无觅懒得跟他们纠缠,说声再会,转身便走。青年修士着急之下,扯住了无觅的袖口,“哎等一下!”   无觅转头,一根发亮的半透明的灵针突然刺过来,端端停在了她的眉心间。   “得罪了!一会会就好。”青年修士使灵力控住银针确保不会伤及无觅,一边解释道,“道友放心,我天极宗门,绝不枉待云氏后人。”   无觅纠结,这才多少日子呢,她的身世就要被揭穿了。灵针抵在她眉心,闪着莹莹的柔和的光,不一会儿,似有鲜红的丝线环绕于灵针,久久不散,这是云氏验证血亲特有的方式。非云氏子弟,血丝是无法悬绕于灵针的。   片刻之后,云放之收起灵针,问道,“既然是云氏后人,为何流落到此?” 第11章 从今鞍前马后侍奉师尊   “道友误会了,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可怜。也绝不是无家可归流落至此。”无觅笑,“我一介散修,天为父地为母,逍遥自在,那些前尘往事,早就消散了。”   云放之承认无觅确实有心胸,只是修道之人,谁不想得大道,攀高峰?她明明就是个炼气境的低阶修士,既然住在云桥镇附近,只需要亮出自己的身份,便可入天极宗,这是普天下修道之士求也求不来的福运啊。“归入天极宗门,可保一世无忧专注修行,道友当真没想过?你若愿意,可随我们一同前去。”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无觅就此道别,转身回家。   夜幕降临,月亮升起来了。院门口的柿子树上挂满了红彤彤的果实,即使在夜里,也仿佛一盏盏的小灯笼,为这清冷的山顶增添了些许暖意,两匹豺狼就卧在柿子树下,舔舐着自己的伤口。无觅在小厨房的石灶上下了一碗清汤面,埋了两个荷包蛋,放在桌上。她倚着小窗,裹紧了衣衫,听外面风吹树响,见满地银霜,闻雀鸟啾鸣,回忆往昔,将面碗端起来,轻自言自语,“瞧我一忙两乱的,都差点忘了。今日霜降,又是一年。晚秋,生辰快乐,要一直快乐啊。”   无觅剪掉盏台上的烛花,光便亮了些。于饭桌上摆两双筷子,仿佛对面坐了另外一个人,只是那个人隐匿在空气里,旁人看不见而已,就那么安静的听她说话。   这样的宁静维持不到片刻,就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窗外鸟鸣急促,野狼发出危险的讯息,却并没有露面。无觅皱着眉开了门,见莫瑭竟站在院子里,看着十分局促。   “你怎么.....又来了?”无觅说出口才意识到,她用词不当,莫瑭上次的记忆已经被她制造幻象封住了。   “仙师,求仙师收我为徒!”   莫瑭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在无觅反应过来时已经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   无觅:“.......”不叫仙姑叫仙师,才几天的功夫,怎么就叫她在姓莫的心里高了一截儿?   莫瑭也不拐弯抹角,“仙师,九月十五那晚我上山探望仙师,爬上山顶不见仙师,却遭遇狼群袭击,失足落崖,昏迷两日。”   “哦,你如今没事就好。以后夜间出门一定要当心。”无觅虽这样说,却满腹疑问,说这些和拜师有什么关系呢。   “仙师可知,我曾受惠于云桥镇云家修士,有幸去往世外仙门天极宗做过几年杂役,只因没有灵根,迟迟不能入仙门。但多年耳濡目染,幻象与现实也能分辨一二。”莫瑭解释道,“我会些拳脚功夫,身体强健,寻常的豺狼是奈何不了我的,它们见了我都是绕着走;且这两年,莫寻山豺狼绝迹,但那天晚上不知为何,突然蹿出来那么多,豺狼的眼神使我莫名恐惧,致我思绪混乱,一时不慎才着了道儿。”   “你……”无觅微讶。所以那天摄魂术失败了?   这小子浑身冒傻气,怎么瞬间就这么机智?说到底是她如今修为不深,又觉得他是个凡人才操作的如此随意,要是放在过去,她保证莫瑭公子再见她,都不晓得她是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   莫瑭可不知她所想,他因怀疑而深思,深思而熟虑,后来就勘破了这一层,记忆的封印被戳破,真实的景象就浮现于心间了。“我早该知道仙师道法高深,念我真诚才手下留情。在此多谢仙师慈悲。”   说完,又哐哐哐是三个响头。   无觅无奈。“你不该记起来的。不该的。”你若是记得起来,这次务必就要下狠手了。   莫瑭郑重其事,“我知道仙师担心什么,事到如今也明白一切都是仙师修行造出来的幻象使莫瑭死心。仙师只管放心,莫瑭绝不会向外吐露只字片语。仙师久居莫寻山,周围乡里乡亲谁人不识,便是外地飞来的苍蝇,都遮不住人眼。是我心胸狭窄,妄想仙师,在此向仙师赔罪!”   又是三个响头。他既这么说,也是这样以为的。那天晚上太过匆忙,事后仔细想想,无觅仙师出来后,男人的影子突然消失不见。无觅那么坦然,豺狼的绿眼虽然迷魂,造成扑杀他的假象,事实上醒来时只有满身的泥,并没伤着一丝一毫。这就很值得莫瑭重新断定了。   额头磕的青一块紫一块,莫瑭还不肯罢休,“仙师隐士高人,旁人眼拙,我如今侥有幸得知,还望仙师收留,教我一招半式,徒弟愿一辈子侍奉身旁,再无二心。”   无觅无语。话都让莫瑭说尽了,她还能说什么。这还没答应,便以徒弟自居。莫瑭真是心明眼亮,前儿还想着娶她,今儿就改成拜师,这变化会不会太快了些。   莫瑭一直在磕头,“仙师不肯收徒,莫瑭不起来。”   “我收徒首先要徒弟发裂魂誓,只是你没有灵根,不能引气入体,也发不了裂魂誓。”无觅也不勉强他,“劝你想来也不肯听,那就跪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回去,我是个灵力低微的人,如今又缺帮手,更没办法彻底封印你的记忆,刚说的我当真了,就信你这回。”   无觅觉得莫瑭冲动,拜师算是个变数。她时时记着自己今后想要走什么路,过什么生活,做什么事情,寻找什么人,没有一刻不希望所有的一切都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未来的路不可知,带着凡人莫瑭,实在冒险。   于是不再搭理他,回屋继续吃她那碗面。   天明之后,无觅一觉睡醒。再推开屋门,莫瑭还直挺挺的跪在小院中央。 第12章 就图他高兴   莫瑭的精神头明显不如昨天,但他依旧执着,见到无觅,还是三个响头,“求仙师收我为徒。”   他的执着使得无觅重新思考收徒这个问题。“如果我不答应,你会一直坚持下去?你跟你母亲商量过了?她同意了?”   莫瑭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她老人家最大的心愿便是我平安康宁,若我执意问道修行,便有能力使我母亲寿终正寝,再无苦难,如此何乐而不为?”   “你凭什么认为我就有能力教你?要是遇到敌手,我连我自己都保护不了。”无觅苦笑道,“真要拜师,该去找宗师大能,他们或许能成就你。”   “我莫瑭此生就认定仙师了!”莫瑭道,“外人不清楚,可是莫瑭知道。莫寻山上没有豺狼,九月十五那晚还是在仙师这里头一次见。那些豺狼其实就是再普通不过的畜生,没有天生为妖的优势,更不可能修炼进阶。可是它们明明那么普通,却已经属于妖兽了不是么,它们可以变身,体型比普通的豺狼还要大上一倍,连攻击力也暴涨!仙师是怎么驯教它们的,便怎么驯教莫瑭就是了,不入玄门,是莫瑭毕生的遗憾。求仙师成全!”   “.......”   无觅头疼。这可是歪门邪术啊,是被正道唾弃被正道抵制的禁术!一旦被发现,她必将死无葬身之地!“莫公子你弄错了,人和动物是有区别的,再说它们本就是流浪在凡界的低阶妖兽。我偷偷收留了他们,可惜.....现在,也只剩两只了。”   莫瑭自然不信这套说辞,但也不与她辩解,接着磕头。额头上旧伤添新伤,血流如注。他如今对无觅心服口服,无觅这样说,必定有这样说的理由,她是师尊,尊师重道,师尊是不能反驳的。   无觅改变不了莫瑭的执着,回屋取了些草药膏子,递给莫瑭,“回去敷上吧。”   莫瑭眼睛发亮,“仙师肯收我为徒了?”   “.......没有。只是觉得,你母亲要是发现你这么久没回去,又该着急了。”   “不会的,我母亲非常支持我的决定!”   无觅:“.......”   就这样互相坚持着,莫瑭也不肯走,跪了三天三夜,终于给累趴下了。趁他昏睡之时,无觅指使两匹豺狼半夜里驮着偷偷送到了莫瑭家的门口。无觅想,她不介意这样耗着,倒要看看,莫瑭还能坚持多久。修行一事,要看清自己的心,明心很重要。   没成想,无觅第二日还是见到了莫瑭,莫瑭来时二话不说接着跪。无觅完全忽视他,去田里劳作,想趁立冬之前再松一松土,此外,还悉心照顾之前在莫寻山上收留的小野物,有时候是一只小兔子,有时候是一只野鸽子,或者一只山鸡。这两天出门,竟然还碰到了出没的小野猪,顺道给牵了回来。   莫瑭也不是傻的,见她干活,就主动打下手,或者抢过来自己做,等无觅休息时,就给她端茶递水烧火做饭,服侍的很是周到。活干完无觅休息,他接着跪,跪着跪着又累过去,无觅依旧指使豺狼给他偷偷送回去。第二天,他又来了。   如此往复,日子便入了冬。无觅站在屋檐下,观天象,推星盘,演算了一阵子,并没有推测出想要的结果,遂浅浅一叹,看跪着院子里的莫瑭,“要下雪了,回家去吧。”   “求仙师收我为徒!”   无觅温和道,“莫瑭,跟着我,是要吃苦的。比你现在所付出的还要多的多。”   “莫瑭愿为仙师鞍前马后,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我教不了你什么的。”无觅又道,“我自己都弱的一塌糊涂。”   “仙师何必妄自菲薄,”莫瑭神情坚定,“仙师教什么,莫瑭便学什么。”   “莫瑭,”无觅又道,“我如果离开莫寻山,你也要跟着我走吗?”   莫瑭迟疑,“仙师为什么要离开莫寻山?”   “因为,那是我的.....使命。”无觅说道,“你有家中老母,实在不便远行,要是来日能重逢,说明我们有缘,那时候我再教你吧。”   说话间,天上飘起了细细的雪,无觅撑开油纸伞,掌在莫瑭头顶,“起来,先回家去。”   莫瑭还是跪着,额头贴地,卑微而虔诚。也不说话,仙师已经动摇了,他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   雪越下越大,不知过了多久,山下匆匆来人,却是莫瑭的母亲王氏。见了无觅,也跪下来,看着冻僵如石塑的儿子,哭道,“仙姑,你就答应了吧。为什么要我这把老骨头来拖累我的儿,以往莫瑭不在,我和妯娌们搭伙,日子且过得好着呢。仙姑,都这些时日啦,莫瑭的决心你也看到了,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我活着一辈子图啥,不图他孝顺,就图他高兴,便是叫我立刻死了也值啊!”   王氏心意已决,早有准备,一边哭一边往墙上撞去,速度过快,冻僵的莫瑭拉不住她,连无觅都傻眼了。 第13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光闪过,莫瑭母亲王氏撞上墙的瞬间竟被那光反弹回去,轻飘飘跌落在地上,毫发无损。   无觅向后望去,山下又来了人。看来,今天是个适合相聚的日子。那救命之人瞬时便出现在了无觅面前,却头也不回对王氏道,“以性命要挟,实在不齿。”   王氏见过修仙的却没见过仙术,吓到傻眼,但也知道是这穿天青色大氅的男人救了她,爬起来道谢,“多谢仙长护命。农妇啥也不懂,一心想成全小子,这才做了傻事。”   无觅静静的望着眼前高大的男人,他长得好看,三十出头的样子。但她知道,他不年轻了,只是修为过高,仿佛定格了年龄和岁月,且通身气度非凡,灵息浓厚,这样的人,终究屈尊来找她了。   “两位先回去吧。”男人并未生气,劝莫瑭母子,“放心,我会说服她的。”   “......?”莫瑭难以置信,但是那浑身仙气的男人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莫瑭没来由的就踏实了。   母子俩打着伞走了。男人一双眉眼变得温柔,“你叫无觅?”   “嗯。”无觅点头,反问道,“你就这么肯定能说服我收徒?”   “你已经有收徒意愿了不是么,”男人笑道,“我只是将它向前推了一步。”   无觅叹道,“能通过情绪判断一个人的决定,你真可怕。”   “如果你知道我是谁,你就不会这么说了。”男人道。   无觅自然知道,但她得假装不知道。眼前这个人叫云敛兮,天极宗清阳峰的峰主,也是她的亲生父亲。曾闭关三十年,三年前出关,修为从元婴突破至炼虚境。上次那几个天极宗修士离开时,她暗暗打赌,赌云敛兮必定会知道她存在的消息,也赌他会来。她赌赢了。虽是多年不见,内心却无波澜,她其实对这份淡泊的亲缘生不出什么情感。   云敛兮见他的私生女疑惑不解,便有些心疼,“无觅,我是你父亲。跟我回天极宗吧。”   “这,....太突然了。”无觅茫然,无措,质疑。该演还是要演一下的。机缘来的太快会被怀疑。   “无觅,我们上一次见面时,你还小,又过了这么多年,不记得我很正常。”   无觅低头不语。真实的记忆是模糊的,从一开始,她就不记得他的样子。当然不排除她从前根本没有兴趣在意亲爹是谁,长什么样。   云敛兮手掌翻转,无觅腰间的乾坤兜便给他隔空取了过来,“这是我赠与你母亲的。她.....”   “她早就死了......”无觅淡淡道,“你修为这么高,你们曾经那么亲密,如果她还活着,不会感知不到的。”   “我........对不住她。”男人面生惭愧,伸手拂去掉落在无觅头上的雪花,他的女儿,细看之下,长得还是像她母亲的。   “没关系,”无觅替她母亲回答了,“她从来没有怨过你。”   云敛兮似乎更惭愧了。无觅很平静的安慰他,“云峰主,不必内疚。我没骗你,她活着的时候很快乐,死去也是天命。”   其实上一辈的恩怨,就跟话本上写的那些风花雪月的故事一样,又简单又狗血,你只需要看个开头,就能猜到结局。无觅的母亲凝霜,曾经也是一代娇女,隐姓埋名游历江湖,结识了天极宗的修士云敛兮,两人看对了眼,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云敛兮觉得凝霜虽然好,但是性格过分开朗,行事无所顾忌,和大宗门教养出来的女修不太一样,如若成亲,日后也不会是一个贤妻良母的好对象。于是就提了分手。   无觅的母亲答应的出乎意料的爽快,只分别之后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再回去找云敛兮,他已经和别人喜结连理。成亲的现场,那是分别后第一次相见,云敛兮没脸见她,只远远的看着她,隐隐担心她出尔反尔搅黄自己的婚事,没想到她在嬉闹的人群中落寞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去。   第二次相见,云敛兮和妻子正是如胶似漆你侬我侬的时刻,凝霜抱着幼小的无觅来找他,说她遇到一些困难,暂时没办法解决,会危及孩子。想把孩子放他这里托他守护一段时日,被云敛兮拒绝。云敛兮很为难,因为那时候他的妻子也怀孕了,并且对他起了疑心,他不想让自己陷入两难的境地,就硬着头皮解释一番,希望凝霜明白。如此一来,凝霜便没有为难他,又抱着孩子离开了。   从那以后,凝霜再也没有来找过他。但是这件事情因为云敛兮的拒绝,变成一根刺,始终扎着云敛兮的心,一扎就扎了这许多年,每每想起来,都是隐隐作痛。当年的这一段情,原本是不能说的秘密,只可惜纸里包不住火,没几年就被他妻子知道了,他贤良淑德的道侣受了刺激,将事情闹得很大,天极宗上上下下不没有人不知道云峰主居然还有一个孩子。云敛兮自知理亏,多年来极力忍让,后来妻子去世,他闭关修炼,直到三年前才出关,心境比之前有所不同,但还是会想起凝霜和当时没有从凝霜手里接过来的孩子。直到云放之这小子被派出去除祟时,竟然得到了无觅的消息。   无觅这名字实在玄妙,果然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云敛兮连连感慨,上天待他不薄,既然找到,说什么也要好好补偿一下无觅缺失多年的父女亲情了。 第14章 他们互相欺瞒,谁也不欠谁的……   父女俩站在雪地里谈心谈了大半天,无觅才想起要把人请进屋里坐着。只是又觉得,像云敛兮这样的修为,他穿那么单薄,必然是感觉不到寒冷,下雪与他而言,唯有冬色入景,但于无觅而言,她这会儿只想暖一暖冻得有些僵硬的双手。   云敛兮环顾着无觅的居所,简单朴素,甚至连套正规的桌椅都没有,真不知在这物质与灵气一样匮乏的状态下她是如何修炼的,于是之前的愧疚之心便越发的强烈。然后努力劝说无觅跟他回天极宗,表示他会安排好她所有的一切,也会好好护着她。即使她往后不愿修炼,也没有关系。   无觅想,有这么个爹,她这后半生做条咸鱼绰绰有余,就像贺三公子一样,人生可以躺着赢。但即使这样,她从前也没有想过要将亲爹认回来。自始至终,她都不需要父爱来弥补缺失多年的亲情,且在彻底改头换面之前,她也曾是一等一的厉害人物,不必靠任何人,她的人生照样赢,可惜时过境迁,终究不一样了。   在万仙联盟下通缉令之前,除了改头换面,她对自己即将到来的新的人生也早早做了规划,而实现这个规划的最主要的途径,便是进入天极宗。她是云氏血脉不假,但当初是被她爹云敛兮抛弃不要了的。不过这都没有关系,无觅计划中的第一步便是调查和了解云敛兮,调查的结果便是她这个亲爹其实并不那么绝情绝义,毕竟是正道大宗门有身份的高阶修士,当初也算迫不得已。在完成这一步之后,第二步便是在云桥镇附近的莫寻山寻找机会暴露自己的身份给云氏宗门。只是没料到,这一步实现的如此之快。   其实要进天极宗,完全可以上赶着自报家门,但是这样终究没有亲爹后悔内疚亲自迎她护她来的有保障。毕竟她为自己选择的路是那么艰难,这条路即便背靠清阳峰主这样的大树,也未必看得到前方,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无觅平时自诩老狐狸一只,可在这样父女相认的场合时,也会表现的生疏,未免漏洞百出,便低着头佯装纠结。“我......我在这里住习惯了,挺好的。一个人真的.....挺好的。”   云敛兮闻言,很是动容,“无觅,你能不能……叫我一声阿爹呢?”   无觅酝酿了一下,这也没什么不能开口的。毕竟她不恨云敛兮,只是觉得太陌生而已。其实她母亲,真的没有怨恨过她父亲,但也没有一直深情无悔的爱着他就是了。她的母亲,其实是一位非常厉害的女修,以正道修行者的眼光看,决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觅即便在成年后不能认同母亲的某些为人处世的方式,但在内心依然深爱她的母亲。   而她母亲当初相识云敛兮,用的也是叫凝霜的化名,说白了,云敛兮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她真正的身份吧,要是他知道凝霜是传闻中的“魔教妖女”,可还有现在这样遗憾和愧疚?   当然真相是不能说的。当年如果不是被逼到险境,“凝霜”甚至都不会让云敛兮知道他有这么个孩子,只是那时候,能够托付的人,难道不该是有最亲血缘关系的人么?   所以,大家互相欺瞒,没有什么好抱怨。父母生她养她,因为各种原因不在她身边,也没什么好抱怨。更何况,像云敛兮这样玉树临风温和可亲的爹,认下来本就是她计划内的事情,于是干干脆脆叫了一声,“阿爹。”   云敛兮的眼眶红了,上前去轻轻拥抱这个失散了很多年的女儿,“好孩子,跟阿爹回家吧。”   “.........好。”无觅还是“犹豫”一番,最终点点头。   后面的事情就很顺利了。云敛兮出手安顿好莫瑭的老母王氏,私下给了她两粒灵丹,保她无病无灾,身强长寿。又看着莫瑭给无觅正正规规行了拜师礼,还受了莫瑭一声,“师爷爷。”   其实云敛兮对于无觅收徒无所谓的,不过莫瑭这孩子看着不错,能顺从,又勤恳,或许无觅需要他的照顾也说不定。总之,对无觅没有坏处的事情,他一概不会反对。所以,无觅带着凡人莫瑭上天极宗修行这件事情,也没有任何阻碍。   莫瑭也很高兴,觉得自己走了大运,拜师无觅实在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这一次回归天极宗,他便不再是杂役的身份,而是天极宗修士无觅的徒弟,也是天极宗门的正式一员了,前途肉眼可见的光明。   只是无觅对已经住了一段时间的莫寻山,颇有些留恋,那些简陋的朴素的家当,都舍不得扔下。看在云敛兮眼里,便是他这个女儿重情重义,非常难得。于是不仅准许无觅带着莫瑭,也准许她带走了莫寻山属于她的一切,粮食的种子,连根拔起的果树,她圈养的那几只小动物,包括她如今对外宣称的自己的两只灵兽——那两匹开了点妖智的豺狼。 第15章 入门标准   云敛兮送了无觅一只容量巨大的乾坤袋,将无觅的全部家当装了进去。接无觅回天极宗用的是一只大飞鹤,飞鹤背上驮着一座小阁楼,阁间四面有窗,阁内四面设一座,所以可以容纳四人。这飞鹤其实是天极宗自制的交通法器,并不是真的灵鸟。同样的,这样煽动翅膀一日数千里的法器也被云敛兮赠与无觅。   无觅坦然接过来,坦然道谢。其实她并不太需要,日后打算勤加练习御剑,云敛兮这样宠,她怕以后出行生出怠惰之心,不求上进。一旁的莫瑭则暗暗感叹:乖乖,这一程得耗费多少灵石啊。   云敛兮无疑是慷慨的,他想补偿无觅,就怕照顾不周,不过无觅的态度打消了他的担忧。回宗门的路上,云敛兮又给无觅介绍了天极宗大致的情况。总的来说,天极宗就是当世五大宗派之一,门中子弟数近十万。宗主叫云沧赋,同时又任本届万仙联盟的盟主。从宗谱上看,和无觅是同辈人,当然两者属于云氏不同的分支,血亲关系是比较远的。其实这些基本情况无觅也知道的。天极宗在修行江湖里名头太响,不必刻意打听,也是各家修士口中闲暇时的谈资。   介绍完云氏宗门,云敛兮重点强调了一下入宗门的规矩,“要先测灵根,不过你已经是炼气境五层,所以这一关很顺利,之后会安排你去天极武道院学习,你可以在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否拜得良师。不用担心,即使没有机缘得遇宗师,阿爹也会亲自教你。”   这一点其实无觅根本不担心。云敛兮身为清阳峰主,擅长法器符印,大有所成,大约是遗传了老父亲的天赋,她其实在这方面颇有领悟,他愿意教,她就当是交流了。另外,比起找宗师指教,她更愿意自学。自学省时,她的人生规划里,可没有拨出那么多时间用来学习。当然话是不能当着云敛兮的面说的,她也可以接受这样的安排。老夫子还说呢,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从别人那里,总是能学到新的东西。   无觅静听安排,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末了又听云敛兮艰难开口,“对了……,你有个妹妹,年龄与你相差不大。她叫妙心,从小生在清阳峰,性子呢,稍有些娇气,这几天出门办事,大约七日之后回来。......希望你们姐妹二人以后好好相处,.....阿爹上了年纪,就盼着两个女儿康健长宁,也就别无他求了。”   他言语间颇为伤感,毕竟这两个孩子背后牵扯两段陈年殇事。   “阿爹尚在盛年,说这些做什么,”无觅忙安慰,“放心吧,我会与她好好相处。”   云敛兮得了无觅的保证,便踏实多了,以无觅的性子,他倒太不担心,就怕妙心一时不能接受。回去还得多做做妙心的工作。   路程遥远,夜晚时,云敛兮教无觅将小阁楼分层,隔出三间房,三人就在飞鹤背上安稳睡了一夜,到第二天凌晨,终于抵达天极宗山门口。   无觅以前从未来过,但久闻天极宗大名,初见时,仍被眼前恢宏的景象所震撼,大约是很久没有碰到浓郁的灵气了,她甚至站在门口,做了几个长长的深呼吸。   莫瑭一直跟在无觅身后,其实是有些忐忑的。他的运气是无觅给的,虽背靠清阳峰主,但毕竟一介凡人,如今也不晓得是个什么局面,只希望内门的各位宗师和长老不要过分苛责为难。   一行人被引至灵阳峰,沿路接待的宗门子弟受过良好的教化,待人客气有礼。天极宗们是千多年前九州大陆的名门望族云氏所创,后来发展壮大,就对前来求道修行的人不再局限于云氏后人,能有今天的规模,也是因为能够广纳百家之姓。像内门宗师级别的高阶修士,至少有一半不姓云。当然了,云氏对自家宗族的子弟那必然是要照顾些的。录取条件相较于其他姓氏,会宽松一点,只要有那么一点修行的资质,就可入宗门。但对于非云氏子弟,不止要有灵根,还得要求灵根是七等以上才行。   灵阳峰就是山门所在之峰,峰上连着数座宫殿,主要负责入门测试。一行人进了主楼,云敛兮便不再相陪,被引去侧殿品茶歇息。无觅和莫瑭二人去主殿,见大殿中央空悬着颗直径约三尺的灵晶球,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不停的转动着。无觅想,这难道就是用来测灵根的?   莫瑭惊讶,“我记得原先没这么大呀?”   “是吗?”反正无觅又没见过天极宗的测灵法器。   这时出来一个白胡子老头,自称是灵阳峰峰主,笑眯眯道,“来来来,先过这一关。把手放在上面。”   无觅老老实实将手放在球上,灵晶球停止转动,从内部发出一缕光芒并以一种十分怪异的运行路线,沿着无觅的手将她从头到脚足足环绕三遍,这才暗淡下去,峰主点点头,“可以了。下一个。”   “……”   无觅不解操作,因为没有显示灵根及其属性,心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这新颖的测灵方式,今天算是受教了。   莫瑭上前,如法炮制,灵晶球的反应如同之前一样,等球体自身发出的光芒暗下去,老头还是点点头,“通过。下一关。”   无觅起疑,莫瑭亦然,他忍不住问道,“我明明没有灵根?怎么通过了?” 第16章 当年是临仙派第一个跳出来的……   老头儿捋捋白胡子,笑道,“你这孩子倒是个实在的。这不是测灵根,这是查体疾的。凡是来天极宗的人,得先测测有没有被蛊疫传染,有没有在疫病潜伏期的。要是测出什么问题,哪怕一丁点儿,都要被隔离和重新测查。想来你们也明白,现在情势虽有缓解,但瘟毒毕竟没有灭绝,那彻底清除蛊毒的解药,可到现在都没有制出来,一个不好就会引起反复,弄得修行界与凡界都动荡不安,咱们这么大宗门,这么多弟子,敢不谨慎?”   莫瑭:“.......”真不觉得有多严重。其实他们来自凡界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点灵阳峰主不会不知道吧。   无觅却道,“这......准吗?”从山门口接待弟子的防护武装算起,阵仗整的挺大,能精准测试才行吧。   白胡子老头两眼一瞪,“你是在怀疑我云境天极宗的水准?”   无觅忙摇头,不敢不敢。   灵阳峰主说的蛊疫其实就是在凡界谈之色变的瘟疫。之所以说蛊疫,是因为疫病最初的源头是一种混在南疆野外的花花草草里面的无色无味的蛊毒。单说这沾染了蛊毒的人,起初是没有任何症状的,慢慢地就会变得时而清醒,时而发狂。高阶修士以及可自控情绪的凡人倒也能克制一二,但也有很多人不具备这样的能力,最严重的时候便会丧失自我意识,被下蛊者所操控,为虎作伥。   而且,中毒者会将自己嗔怒哀怨的情绪放大,用以滋养体内蛊毒,再与他人产生密切接触时悄无声息的传染。一传十十传百,蛊疫蔓延,祸乱天下。如果不是当时临仙派发现问题第一个跳出来制止,修行界与凡界早就玩完了。   这种蛊毒,是当年修行界五大宗派之一的凌绝宫,为了制霸整个修行江湖,私下研制出来的。时隔一年,凌绝宫在千家宗门的围剿下气数散尽,暂且不提。但是自那以后,不说凡界,便是修行界也相当谨慎了。更何况天极宗这样的大宗门,哪怕是外出的本门弟子,归家也要先过这一关的。   所以无觅他们通过蛊疫排查第一关,到第二关才是测灵根。结果如期所料,无觅是炼气境中期,木系,土系双灵根,资质上等。莫瑭也没出现奇迹,属凡人一个。不过呢,清阳峰主云敛兮与灵阳峰主关系好,早打过招呼的,老头闭只眼睁只眼,走过过场就完了。   云敛兮在这个空当儿出去办事,回来继续在侧殿等,刚刚那一盏没喝完的茶还冒着热气,无觅和莫瑭就出来了了。云敛兮内功传音与灵阳峰主道别,之后跟无觅二人说,“回清阳峰吧,以后住那里。入学武道院的手续我刚才已经办好,修整几天,就可以去学习了。”   无觅认真道,“我明天就可以去。”   云敛兮点头,表示赞许,“好孩子。”好孩子啊,比起小女云妙心,真是太让人省心了。   无觅看着云敛兮的表情,暗自好笑。她都多大年纪了,不能让人安心岂不是个笑话?   回到清阳峰,云敛兮亲自领无觅去了一早安排好的住所。那是很早之前云敛兮就开凿修建的洞府,占地不大,但府内亭台楼阁一应俱全,构造精巧陈设华美令人赞叹。据说离云妙心的修习洞府也不远。云敛兮还特地解释了一下,“这其实是早年为妙心立府的时候,同时建造起来的。那时候阿爹就盼着,我们父女总有一天能够团聚。”   老父亲不容易啊。无觅想,自打遇见他,煽情煽了一路,还处处陪着小心,生怕她不高兴。可她有什么不高兴的呢,要是在意,心里是有怨恨的,可事到如今,无悲无喜,宠辱不惊。无觅就觉得她或许真的没那么在意父女之情,当然有爹肯定比没爹强许多。且在云敛兮一味讨好的时候,无觅并没有全部听从他的建议,毕竟那样显得生疏客气。跟亲爹生疏客气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所以对于居住的当前的洞府,还是提了自己的想法。“多谢阿爹为我着想,只是,......这样的住所,我大约是不习惯也不方便的。这洞府虽是个妙处,但.......,阿爹,能不能准我去清阳峰上找找相对平缓的地方安居呢?”   “为什么?”云敛兮问。   “我带了很多家当,”无觅道,“要开田耕地,要种树要养灵兽,还有我那些凡界来的小鸡小鸟小兔子,之前担心粮种在云镜水土不服,连莫寻山半坡的土都挖来了。”   莫瑭跟着无觅点头,这一点他可以作证,无觅恨不能将整座莫寻山都搬来。   “有阿爹在,你不用那么辛苦的。”云敛兮有些心疼,他这孩子,从前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啊。再说她种出来的那些东西,实在没有价值,会被其他峰当成笑料讲的。   “阿爹不知道,我之前去万象集会售卖过我的粮食。有个宗门付了我一大笔灵石,预定了明年的大麦和粟米。做人要讲信用的,不是吗?”   云敛兮沉默,这话仿佛是在讽刺他什么,虽然属无觅无心之言。只是不明白到底什么样的宗门,看的上无觅的货品,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那随你,阿爹只要你开心,怎样都好。”   云敛兮直到最后都没问哪个宗门这么不开眼,竟然看上无觅出售的那些没价值的东西,只一应由着无觅安排。在云敛兮的允诺下,无觅带着莫瑭去了清阳峰的山腰及山脚勘察地形,那里虽说石壁丛生,但风景仍俏,排列着层次分明且相对平缓的小坡地,开梯田是再合适不过了,而且没有上峰那么冷,成天云缠雾绕的,连路都看不清。她带来的东西实在太多,一时半会儿根本安置不完,当然如果人手众多,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其实清阳峰上还有天极宗的弟子,虽不到百人,但修为在身,可以一当十。有些是清阳峰的侍奉弟子,有些是清阳峰云敛兮的内门记名弟子,还有若干杂役,但杂役不能在清阳峰这样级别的峰上居住,他们一般都是因需随时派遣,干完活就离开了。如今清阳峰流落在外的大公主回归,大家可不得颠颠儿的跑去见礼,都七手八脚的过来帮热心忙,无觅一概拒绝。她自己的这些东西,并不喜欢别人碰触,哪怕是心存好意也不行。当然拒绝的比较委婉,众人见她亲切温柔,也没多想,寒暄一会儿,各自散去。   无觅则一派悠然。反正是冬天,也不着急,倒可以种点冬麦试试清阳峰的土质。便做了个简单的规划,今天安排什么,明天搁置什么,大概到什么时候结束,将这些跟莫瑭讲了,两个人挽起袖子就干。莫瑭对于无觅对旁人的疏离客套与对自己的亲近感到开心,干活非常卖力。师徒合拍,其乐融融。   云敛兮安排好无觅,便去处理清阳峰的事务。到中午过来看,师徒二人还忙着,衣衫单薄,满头大汗。自然有些担心,“照这样劳作下去,晚上怕是都休息不好 ,你如此用心,要是耽搁学业可怎么办?不如找些擅长耕植的过来帮你吧。” 第17章 秘密太多,便不能给旁人碰的……   无觅仍然拒绝了。她这些东西和活计秘密太多,实在不能给旁人碰的。但是盛情难却,就笑道,“我刚才看到山后背阴处堆了好些发霉的木甲人,瞧着有些可惜。阿爹要是不用,就送我吧。”   “要它们何用?都是报废的,堆在那里,时间久了,自然就融生在泥土里,也是另一番作用,不必惋惜。”云敛兮道,“你只要想用,阿爹打造些新的给你就是了,出好图纸,交给法器堂,两三天的功夫就能送到你眼前来。”   无觅辩解,“还能用,最起码晒干可以当柴火烧。”   云敛兮笑了,自然依她,“那随你。”他倒要看看,无觅能捣鼓出什么来。   云敛兮在营造法器上颇有心得,乃是在整个天极宗都能排前三的司器大宗师。但他并不清楚,无觅在这一方面也很有天赋,不知道是不是遗传的缘故。当年无觅的母亲身亡,无觅被师父收留,她师父杂七杂八教了很多野路子技能,于法器这一块,无觅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碍于目前灵息受限,很多技能没法施展,但最基础的东西,那都是得心应手。   无觅将这十几号浑身长满绿苔的木甲人收过来,挨个儿擦拭干净,前后捣鼓了一个多时辰,木甲人已经整整齐齐排在她面前了。   无觅将灵石分别装在木甲人的胸口,静坐运转灵石之力,将自己低弱的灵息赋予每个木甲人,用和人交谈一样的态度和口气,说道,“开田吧,每人开一亩,别太着急,慢工出细活,三天开完就行。”   木甲人竟然点头表示得令,依次去缓坡干活。一旁的莫瑭看着这些毫无生气的木头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惊的目瞪口呆,无觅比起宗门里大多数营造司的修士们,水平可高多了。她甚至没有画符,也没有念咒结印,那些木头桩子就跟活了似的,指哪儿打哪儿。   莫瑭突然想,在他看不见的日子里,无觅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指使着毫无灵性的东西给她干活呢,她大约就在一旁装装样子,晒晒太阳吧。且不论收成好坏,就她一个人,又种那么多,身体又瘦弱,没道理没有帮手。于是越发的佩服无觅了。毕竟这堆烂木头可是清阳峰报废了的玩意儿。   无觅见莫瑭愕然,笑道,“等你哪天引气入体,我便教你这法术。以后干活可就轻松多了。”   云敛兮刚好从远处过来,开玩笑道,“不教教我吗?”   无觅故作正经,“只教亲传弟子。再说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野路子,以父亲的本事,想废物回收再利用还不简单,不过是生活宽裕觉得没必要,我这个,就是班门弄斧。”   虽然这样说,云敛兮却暗道,无觅的天赋是惊人的。他并不了解她,也小瞧她了,一个炼气境的散修,身体状况也糟糕,却懂得很多稀奇古怪的门路,真不知道她从前经历了什么,也许,得找个适当的机会坐下来好好聊聊才行。   虽然有木甲人,无觅和莫瑭也并没有闲着,分别圈了小窝给现养的兔子,野鸡还有小猪住,并划出一片地方,打算建几间房舍,就近照看田地什么的也方便些。莫瑭听她安排,发现她对于衣食住行的要求并不高,依然过着有烟火气的农家生活,唯一和从前不同的,便是要定时去武道院增补学业了。   莫瑭安心,觉得和无觅的距离很近,不像云敛兮,虽然亲切,但总有高高在上的压迫感,闭着眼睛都能想来他这样身份大的人肯定也不会亲自下田播种的。   夜间歇息时,无觅带着莫瑭去了之前上峰的新洞府,山间的屋舍没有盖起来之前,得现住在这里。虽然无觅叫莫瑭随便挑,但是莫瑭却选了离无觅非常近的小厢房歇息。早有随侍弟子将洞府清理的干净,布置的温馨,按说这样的环境应该很舒适才对,无觅却有些失眠,导致后半夜迷迷糊糊做了很不好的梦,血腥杀戮,先是她杀别人,到后面别人反杀她,彼此都杀红了眼。再后来惊醒,天也亮了。   起床洗漱,无觅和莫瑭都换上了天极宗的修士服,面纱和幕笠在宗门内是不必戴的,不蒙面无觅都有些不习惯了。宗门派发的衣服有三色,红色的,月白色的,白色的,颜色不同,但款式相同。云敛兮的记名弟子过来转述宗门的一些规矩以及去武道院学习的各类注意事项。说起衣服,顺便提了一句,“其实去年一直都规定穿红色,直到今年春末,才换回白色和月白色,以后要是没有特别通知,师姐穿月白色准不会出错。”   无觅摸着身上的修士服,照照镜子,那种温柔的模样搞得自己像个整儿八经的老天极宗人。红色的修士服被放在柜子里去,无觅看着那些温暖鲜艳的色彩,不知怎的,想起万象集市上遇到的临仙派女修,心道,大约除了临仙女修士,再不会有哪个门派将这种颜色驾驭的傲娇又霸气了。   胡思乱想一通,转身出了洞府,随侍弟子在前面引路,到了上峰某处的大平台上,随侍弟子向外远眺,说道,“飞鹤来了,准备出发吧。”   一只大飞鹤飞过来,活鸟。灵智已开,通人性,落在平台上,将无觅和莫瑭驮了上去。武道院坐落在初阳峰。距离清阳峰还隔着好几个峰头,凡尚在学习中的修士,想要去武道院,是不可以享用各种交通便利的,最好自己能御剑或者驾飞禽,如果不能,也绝不可以使用私人交通法器,比如乘坐专门接送低灵修士的飞鸟。当然了,宗门派遣的大飞鹤不收费用,但是位置有限,坐满了就得自己想办法了。   大飞鹤展开翅膀,能提供的空间也就是容纳七八个修士的样子,其实是比较拥挤的。乘坐体验显然不如云敛兮送给无觅的机甲鹤。时至冬日,冷风一吹,在高空上呼出来的气息都是可以结冰的。莫瑭护着无觅,跟其他同坐的修士商量,“麻烦腾出点位置给我们,谢谢了。”   武道院修习的弟子都很好说话,让了位子给师徒二人,飞鹤的速度很快,根本不会考虑乘客的感受,很快落到朝阳峰,放下人转身就飞走了。无觅和莫瑭拿出今早随侍给的地图,摸索着找到了武道院第一修习堂。宗师和同学都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第18章 你装什么装啊   无觅跟云敛兮说过,她从前学的都是些杂乱无章的野路子,可能就是这些路子太野了,导致她修炼时走火入魔,修为散尽才保住小命。云敛兮没有细问过,只明确一件事情,那就是这回肯定要送她去天极宗武道院学习正统法术和道义。无觅自然是同意的,她本身好学,谁会嫌弃知识多呢。当然她也很需要了解天极宗能将一个低阶修士教到什么程度。至于莫瑭,跟着学就行,学到什么算什么,在他引气入体之前,做好储备也无不可。   云敛兮已经和武道院的宗师夫子们打好招呼,于是众人对新生云无觅热情欢迎,连带莫瑭鸡犬升天。但一本正经的修习对大部分人来说,总归是单调且略有些枯燥的,和无觅从前拜师修习的感受大同小异。在上午的课程之后,有同堂修习的云氏子弟过来嘘寒问暖,完了又说,“对了,你既然也姓云,又是清阳峰主师叔的长女,为什么不按行辈取名字呢?”   无觅怔了一下,没想到会有人替她纠结这些,“我原来这个名字叫很多年了,此番入学仓促,阿爹说暂时不改。等遇上合适的字再看吧,反正不耽误学业就行。”   无觅在外多年,不觉得按照行辈取名有什么重要。但这里有些说道。云氏宗族遍及九州大陆,不论在修行界,还是在凡界,只要是云氏子孙,取名必须要按照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论字排辈。拿无觅的爹来说,名字的最后一字必须是兮,到了无觅这一辈,云氏男丁最后一字是白,女子最后一字是心。原则上不得改动。除非位及人皇或更高。比如天极宗宗主云沧赋,原来是叫做云沧白的,后来当了宗主,白字就改成了赋,以显示和其他云氏子弟在地位与责任上的不同。   那云氏子弟又道,“那怎么能行,你在名字上这么随意,肯定会有麻烦的。”   一时半会儿的能有什么麻烦呢,无觅也不是听不出这些云氏子弟那些酸溜溜的意味。不就是讽刺她不改名,不就是想骂她多大脸,以为自己爹是峰主,就敢和宗主比肩?   无觅不想搭理她,又和其他同学说话。这个课堂里的低阶修士,除了本宗门弟子,还有其他宗门送过来修习的修士,因为本着资源交换,共同发展的原则,天极宗也会送修士去其他宗修习。坦白说,无觅可觉得别家宗门的修士就比天极宗的这些小屁孩儿们可爱多了。天极宗的这些低阶修士,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外姓瞧不起云姓,云姓嫉恨比自己学的好的外姓,仿佛这一天天的,都不把心思放在修行上。   课堂间休息的空当儿,大家你一言我一言聊着。这时候,门口闪进一人,身形修长,人模人样的,神情却好似个混世魔王,双手插兜,大大咧咧走过来,众人忙给让道。这人坐在无觅身后,周围的同学立马散开。就一个平时还能跟贺三对付两句的少年修士,舔着脸笑,“贺三,你怎么才来啊,都快下午了,还不如不来呢。哦,你昨天一天都没来,先生气的不行,骂了整整半个时辰。”   贺三打个哈欠,“要你管!”将案几上的一根毛笔随手甩过去,竟直直插进对方的发髻里。   对方闭嘴,回自己位置上去了。无觅默默叹口气,这位贺三同学可真是眼熟呢,忙低下头,翻书做笔记。   其实贺三一进门就发现了她。沿路过来听见第一修习堂转来新生,心道原来是故人呐。他将笔架上的另一支毛笔拿起来戳无觅的脊背,“喂,装看不见呢?还是装不认识啊?”   无觅不自觉挺直脊背,转头瞪他。贺三继续戳,莫瑭赶过来将无觅堵在身后,“你想干什么?!”   “你谁啊?哪儿冒出来的?”贺三轻哼,眼里除了此刻的无觅,根本没别人。   “我是她徒弟,你欺负我师尊,就是跟我过不去!”莫瑭恶声恶气,凡人也没在怕的!   贺三一愣。随即整个人有点不太好了。自称徒弟的人满脸凶相,一副随时为了无觅就要和他拼命的架势。凭什么?!“哈,真有意思。也不知道谁前一阵子叭叭的求我给她做徒弟,怎么着,这转眼的功夫膝下都有人孝敬了?要不要这么快啊?无觅道友!!”   他嗓门不小,修习堂本也不大,周围的人被动吃瓜,听到一二,耳朵都支棱起来,贺三却不说了,只跟莫瑭对着,“起开!这是我和你师尊的恩怨,愚蠢的凡人,卷进来会被踩成肉泥的!”   莫瑭可一点也不怕他,他是不咋地,这不还有师尊嘛。别看无觅柔柔弱弱的,到时候谁成肉泥还说不准呢。   无觅见这阵仗,不说话是不行了,“贺三公子,我确实说过要收你为徒的话,但是从没有求过,咱们实事求是行吗?不管拜师,收徒,都要讲缘分的。既然咱们没缘分,总不能因为我收他人为徒,你又在这里计较,不觉得可笑吗?”   一席话说的贺三哑口无言,甚至有些恼怒。对呀,她是什么当代无敌大仙尊吗?值得他这样在意?   课堂里一时沉默,没多久宗师进来授课,于是这矛盾便不了了之。   但一直到放学,贺三都有点郁闷。虽然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对无觅转头收徒这么介意,但总之就是不爽,放学之后,小修士们三三两两出了课堂,贺三有意堵在门口阻挠,导致最后出来的就剩他和无觅,以及无觅那个哪儿哪儿都不顺眼的徒弟。   无觅出门,莫瑭跟着身后,贺三一会儿走无觅前面,一会儿走无觅旁边,一会儿又拿眼瞪莫瑭,无觅有些摸不清他的脑回路,便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你走你的呗。”贺三两手插兜,愣是把仙气飘飘的月白色的修士服穿出了市井痞子的气息,“怎么着?这路是你家开的,还不让人走了?”   无觅:“.......”   她拦住了要发火的莫瑭,突然想起件事,从乾坤兜里掏出一块中品灵石,由莫瑭递给贺三,说道,“上次欠你的船费,忘了还。”   “........”贺三以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她。其实上次她走后,他爹跟前的红人管事大脸乔在他面前说了无觅不少好话,让他不要轻视这女修,下次见面一定要礼貌待人,他随口说了一句,“我也不是什么恶人呀,她没钱坐船还是我给垫的,好家伙,屁股一拍走了,提都没提归还的事情。”   结果大脸乔叔很认真给他来一句,“她欠你多少,我来还!”   当然乔叔的灵石他不可能拿的。但那也是曾经的辉煌了。现在的贺三一贫如洗,有一块闪闪的灵石就摆在他面前,虽姿态傲娇,到底伸手拿过来了,末了还给自己找个台阶下,“好借好还,再借不难。”   无觅微笑点头,表示认同。贺三心里尬的要死。今时不同往日啊。这云无觅真是走了狗屎运了,竟然认了大宗门的峰主做爹,还认了个鞍前马后的徒弟。还听说清阳峰主对无觅这个长女百依百顺,不像他爹,啥时候都觉得他是多余的,用生病的理由伙同乔叔骗他回孤日城,结果半道上直接拐到天极宗,说是这些年太纵容他了,让他去天极宗好好学习自己更生。他甚至连句反驳的话都没说出口,好家伙,直接从飞船上给他扔下来了!   这也就算了,还拿走了他所有的积蓄,还不许所有认识他的人接济他,直接断了他做咸鱼的美梦。 第19章 要不还是换回来吧。……   贺三现在的状况就是,人前逞能装威风,人后孤独小可怜。其实武道院多数宗师并不是很认真的管束他,不然为什么他肆意迟到旷课都这么被纵容呢。所以他有时候也迷茫,他爹既然下决心希望他有出息,还切断了所有对他的供给,那么把他发到天极宗的意义在哪里?难道就为了以后出来混,别人问起来头,他就可以说,想当年咱也是进过天极宗武道院的?他自己家难道不够他炫耀吗?   如今又被无觅这样一衬托,显得更恓惶了。但这个状况,他并不想让无觅知道,实在太丢脸。   贺三最终还是和无觅师徒一起走去初阳峰上峰的平台,等飞鸟路过。   太阳已经下山了,天色渐渐暗下来。等了许久,也不见一只飞鸟。三个人吹了大半天的冷风,冻得瑟瑟发抖。莫瑭质疑,“师尊,会不会我们出来的太迟,错过了最后一趟飞鹤。”   无觅叹口气,看来就是这样了。要怎么办呢?不走的话,一定会冻死在这里的。初阳峰武道院对于修行的子弟看似放松,其实有着一系列的严格规定,首先,不留宿武道院的任何子弟。其次,不给低灵修士配备以及不准他们使用任何法器与灵石,一切全凭本事。第三,进了武道院,就不能讲人情,也不能遇到问题或者生活困难就找爹找娘找靠山解决。比如像今天这样错过搭乘的飞鸟,就得自己想办法回去了。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拿不出解决办法。最后贺三搓搓手,给无觅建议,“你有没有带飞行法器呀,拿出来大家用用呗。”   无觅乾坤兜里装有机甲飞鹤。但这个要求显然不能答应的。莫瑭十分不满贺三的态度,他冻得很厉害,耳朵鼻子手都冻僵了,也要替无觅说话,“贺三公子,学院什么规定你不知道?只要拿出来,给上峰监察到,我师尊就完了。”   “呀!你冻成这样了都替你师尊说话,你不怕冻死呀?”贺三呵呵两声,冲着无觅商量,“我俩无所谓,大不了初阳峰挨冻一晚上,你徒弟可没炼气,这样冷的天气,他一定会被冻死的。”   无觅:“......”无觅自然知道这个问题,可是要怎么解决呢。   贺三继续火上浇油,“这个武道院,真的有些过分了哈。要咱们练习辟谷,一整天连一顿饭都不管。其实咱俩扛一天两天的无所谓,关键你那徒弟,他可没引灵气,这样冷的天,冻死了你就没徒弟了。”   无觅想打人,想揪住贺三缝上他的嘴巴。   偏偏贺三继续说,还佯装思考,“到底是人命重要,还是偷用法器被罚重要?哎我搞不清楚啊,无觅你说呢?”   莫瑭:“......”虽然很想为师尊说两句,但是他已经冻得说不出话了。天气实在太冷太严酷,果然修行之道不是谁都可以前行的。   贺三还在嘚吧嘚吧说,无觅受不了,说,“咱们御剑吧。”   “哈!好你个无觅!”贺三抱怨,“你会御剑你不早说!”   无觅平静道,“我会,但是灵息无法支撑太久。所以你来。”   “那我也不行啊!”贺三不干了,冻到开始跳脚,“你不是做人家师尊的吗,怎么连御剑都不行呢。”   “我受过伤,灵息有阻,所以运气艰难,除非破境。”无觅道,“如果可以,我绝不指望你。但是现在,不能投机取巧,还得光明正大回家去,你告诉我除了御剑还有别的方法吗?”   贺三听见无觅说自己受过伤,也不好说什么了,就道,“那我也不行。我可没带剑!”   他没撒谎,乾坤袋什么的早就被大脸乔叔没收了,他那把剑因为过于奢华所以特别沉,平时出门懒得背。   “这个好办。”无觅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把小砍刀,在林子里砍了一截木枝回来,“这个就行。”   贺三一脸“你在逗我玩?”的表情。   “你会御剑,但是走不了长途是因为不擅长调动灵力,我说的对吧?”无觅道,“我可以教你。从此以后,你想什么时候从离开初阳峰,都不是问题。不用再跟人挤着坐飞鸟了。”   贺三似乎有一点动心。   无觅又道,“你现在是炼气境七层,到现在不会御剑会遭人笑话的。学会御剑,多加练习会加速你破境。我不说谎,你家那位乔管事可以证明。”   贺三什么水准那天他忙着做结界的时候无觅就看出来了,苗子是棵好苗子,用心栽培,大有可为。   贺三很动心。他如果入筑基境的话,他的供给最起码就回来了,因为他爹保证过,入筑基待遇返还从前所拥有的三分之一。这样的话日子就不会这么难过了。来天极宗已经一月,前两天城中来人顺路看他,跟他说乔管事这两日在城内闭关,结丹在即,已经到最后关头了。所以乔叔崇拜无觅不是没有理由的。   无觅见他沉默,也不再说服他,完全就是命令的口气,“拿好这根长木棍,抓紧时间。”   贺三老老实实接过木枝,听无觅的安排,“摒除杂念,运气,让木枝浮起来。”   贺三专注运气,三次才成功。看着浮在半空中的木棍,沮丧道,“我感觉我没气可运了,它随时会跌下来的。”   “不会的。”无觅安慰道,“我向你保证,你的气会源源不断。但是首先,你得相信你自己。想象我遇见你的那天晚上,你是怎么锲而不舍做成小结界的?”   贺三,“........”对呀,他当时怎么想的,一鼓作气不达目的不罢休?   “三公子,你闭上眼睛,感受一下丹田气海,有没有发现只要你意念专注,只要你坚持,气海灵力流转顺畅不断?”无觅将右手掌贴在贺三后背,冰凉的手心并没有带来任何温暖,但是却无端的涌入无形的力量,这股力量让他在灵力流转时,感受到了一丝温暖,气海温柔的翻涌,仿佛春暖花开,仿佛有无形的泉水往气海注入灵力,一时间丹田灵力循环,若春暖花开。   “有了有了!”贺三高兴的喊,催动灵力跃上木棍,但是摇摇晃晃站不稳。   “别激动,深呼吸,这才是第一步,”无觅也替他高兴,   “那第二步呢?”   “当然是将我和我徒弟带上。”   贺三:“.......”   如果只有无觅,他倒没什么意见,毕竟无觅不在身旁指导,他很有可能飞不回自己所在的丹阳峰。但是这个莫瑭......,唉算了,他都冻成个可以御飞的人棍了,还能拒绝是怎的。   他降下木棍,拉无觅上来,无觅将莫瑭放在她身后,交代道,“抱紧我,小心掉下去。”莫瑭很听话,双手紧紧环着无觅的腰,屈着身子靠在她肩膀上。   “.......”   贺三看这情形又不舒服了,这还是师徒吗!“这样不行,会冻坏的,无觅,要不......要不你把他放中间来,这样可能更暖和一点。”   高空飞行,其实放哪儿都一个温度,不过贺三事儿事儿的,由着他吧,于是将莫瑭放中间抱着贺三的腰,靠着贺三的肩膀。   贺三更不舒服了,“这家伙好沉,要不还是换回来,你不站在我身后指导我,我重心不稳掉下去了怎么办?”   无觅:“.......” 第20章 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对劲.……   最后还是贺三站最前面,无觅中间,莫瑭断后。   御棍飞行,依然是摇摇晃晃的,前面倒也顺利,无觅就在身后指导,大大方方搂着他腰,言语温柔且自信,令贺三无端感到安心。清阳峰和丹阳峰是相邻的,贺三只要将无觅二人送到清阳峰,自己也就熟练了,自行回丹阳峰也是没什么问题的。   问题就在绕峰拐大弯子的时候,莫瑭坚持不住了,体能消散,原本紧紧靠着无觅,抱着无觅的手渐渐松懈,“师尊......我好冷,我的手脚都不听使唤。”   无觅分心,偏头安慰莫瑭,“快到了,很快地,再坚持一下,回去吃颗灵丹就能缓回来。”   贺三用眼角余光看见无觅侧脸与莫瑭说话,那个姿势就像两个暧昧中的恋人,随时要亲吻的节奏。就这一下下,瞬间失了重心,拐弯时没掌握好,灵力输出流转过快,木棍翻转,直接将三个人甩飞出去了。   那两位还没怎么着呢,贺三一阵狂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掉下去啦————!”   天色很暗。今夜的月亮星星都比较黯淡,四周黑漆漆的,贺三往下掉,仍不忘喊人,“无觅你在哪里?!”   两峰之间的悬崖深不见底,掉下去尸骨无存。贺三迎风摔落,悔不当初,自己死了也就算了,还连累了无觅。   说时迟那时快,黑夜中有白光闪过,光芒中出现一根长长的铁链,缠在了贺三的腰上,将他牢牢的吊在半空中晃荡,贺三的心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朝上望去,无觅似乎被勾在距离他很远的清阳峰崖壁的树枝上,一根铁链缠绕在两只手臂上,一边吊着他,一边吊着气息微弱的莫瑭。   寒风呼啸,血腥味在空中飘散,滴落在贺三身上,借着铁链微光,贺三依稀看到那是从百米之遥的无觅身上掉下来的,如同珠子,滴滴答答连成了线。贺三摸把脸,眯着眼睛寻找可以落脚之处,以便减轻无觅的负担。就在这时,隐约听到断裂之声,又有无觅呼喊,“不要乱动,不然我就只能撒手了!”   贺三瞬间固定身形,朝上望去,无比期望这时候要是有人来救他们就好了。可惜没有。过了片刻,勾着他的铁链一寸寸往上移,他看见一点暖光,慢慢的扩大,风声乍起,越刮越烈,贺三突然感到自己被人抛了上去,只是这过程太快,引起极度眩晕。再后来的,他便不知道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贺三醒来,却是躺在一个温暖如春的洞府之内,才睁开眼睛,就听有人道,“他醒了哎!”   他转头,看着两个白色衣衫的弟子守在床前,“贺三公子,你睡了一天一夜,总算醒了。”   “这是哪儿?我怎么....在这里?”他问。隐约记得自己御棍飞行出了事,后面的似乎有些想不起来了。   “这里是清阳峰。是无觅师叔带你回来的。”其中一个弟子道,“你别担心,你这都是皮外伤,擦点药膏就好了。无觅师叔交代过,等你醒了,就让我们送你回丹阳峰去修养。”   “.......?”贺三着急,“无觅呢?她怎么样?”   “她不是......太好。”一个弟子说,“不过你不用担心,有我们峰主在,很快也就恢复了。”   贺三一听,忙穿了衣服,下床跑去看无觅,出了房间,看见莫瑭站在对面长廊上,堵着所有探望无觅的人,“我师尊今日不便,多谢探望,过两天她亲自向各位致谢。”   看样子是无觅教他拦了这些人的。也是,非亲非故的,何必这么热情,像他和无觅共生死的,自然就不一样了。赶忙跑过去,还是被莫瑭拦下,“你走吧。她不想见你,要不是你,她——”   莫瑭越说越气。无觅把他保护的很好,他甚至比无觅醒来的还早。但无觅两条胳膊都断了,一张脸被尖锐的石头划出深痕,满是鲜血,惨不忍睹,醒来也是先安慰他,“莫瑭,这些都不要紧的,修行之人跌打损伤是常事。”   又交代他不要去找贺三的麻烦,因为贺三肯定不是故意的,见到他拦着不要进来就是了。   莫瑭最听无觅的,自然非常敬业的挡着贺三,“她不想见你,这可不是我挑拨,确实不方便。等方便自然会见你。也不光是你,连我们峰主现在都被拦在外面。你可别添乱了,赶紧走吧!”   贺三本就理亏,但是见不到无觅又抓心挠肺的,莫瑭见他这样,越发想揍他,于是强忍道,“我师尊有令,你若心怀愧疚,便回去好好练习御剑,免得日后和你同乘还得担着丧命的风险!”   贺三:“.......”所以其实,她没有生他的气对吧?   “还不快走?!”莫瑭开始赶人,“想见她?可以,突破炼气九层再来找吧!”   贺三:“........”所以无觅对他还是基于厚望对吗?   自能驾驭飞行后,贺三其实已经感觉到体内气海汹涌,有一种随时要迸发的感觉,这才越发相信无觅断言,于是老老实实跟着清阳峰的弟子出洞府,乘着已经安排好的飞鸟回丹阳峰去了。   贺三走了。莫瑭松口气,敲敲无觅的门,推了进去,“师尊,人都走了。”   就见无觅长发披散,脸色苍白,左脸上全是血痂,她靠坐在床上,缓缓说道,“莫瑭,我现在需要闭关。在外面替我守着吧,记住,谁也不让进来,我.......”   她说话的气息微弱,莫瑭不由得担心,无觅似乎知道他所想,解释道,“没事,我这是旧疾,跟新伤无关,不碍事的,每个月都有这么两天呢,闭关修整一下就好了。”   莫瑭听她这么说,便放心了,退出去将门关上,就跟门神一样一动不动守在门口。他听见无觅在里面将门扇闩上的声音,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十月初十五。   他师父今天晚上的状态,像极了上个月十五那个月圆之夜....... 第21章 妙心师叔   莫瑭的手不自觉握紧。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往事如丝如絮,无孔不钻。仿佛又听到了九月十五的晚上,那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低声的呼喊着无觅的名字,“无觅......无觅啊....”   他嘲笑自己幻听,至今不肯放下对无觅不该有的感情。做了徒弟,无觅时时照顾他,但是很明显无觅对他就是师徒之情,做什么事都大方自然。不像他,无觅哪怕多教他念两页经书,他都会忍不住偷偷欢喜,可欢喜之后又是怅然,从前的爱慕之意没有说出来而如今再不能宣之于口了,真要说了,恐怕失去的更多。恍恍惚惚的,他笑话自己,明明师尊就在身边,就在眼前,他却像幻听了一样,总觉得有个男人陪着他看上去柔弱实则坚定的师尊。   莫瑭狠狠的抽了自己一下,想清醒一些。可是依然听到了那个声音。他有些慌,又伸出拳头朝廊柱上砸——疼!   .......不是幻听!是真的!!   莫瑭愕然,明明师尊房内就她一人,那个人……是怎么进去的?他有些混乱,极力克制想进去探究一番的心,也始终明白,哪怕真有什么,他一个做徒弟,配说话么?   心里就跟堵了一面墙,喘不上气来,阳光洒在院子里,竟然也如此刺眼,莫瑭浑浑噩噩的,一边觉得自己心思龌龊,一边忍不住想,如他师尊所言,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需要治疗旧疾,那是不是每个月都会有这么一个男人悄悄然出现在她身边?   他一定是个高境修士吧,了无声息的避开了所有的人和清阳峰对于外峰人士坚固的防御屏障。可如果是师尊的道侣,那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现身呢?   就这么守在门口,又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脑中猛地想起师尊的话,“没有灵根,引气入体就是最艰难的一步,如果在凡尘俗世中做不到摈弃杂念,做不到只专注一件事情的话,你就永远都踏不上修行之途了。”   其实在凡界,全天下能做到高纯度专注如一的普通人,怕是一巴掌都数不来的。如果做不到这一点,普通人修炼,注定不会有奇迹。莫瑭叹口气,察觉自己都有了心魔,如果这件事情是对他专注的考验,那难度可就太大了。   莫瑭站在门口,尝试冥想,想象清阳峰上纯白无瑕的雪景,大片大片的雾凇,琼枝玉树在轻烟弥漫般的冬雾中若隐若现。他甚至闻到了松针染雪环绕于身的味道,那是淡淡的冷冽的香,却真实的让人愉悦。他开始在林中奔跑,没有尽头,看不到尽头.......   整个世界安静而美好。突然有嘈杂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哈哈哈哈,这家伙入定了?!”   有人冲着他笑,带着挖苦的意味。莫瑭回神,睁开眼,下意识堵住门,说,“不行,不能进去。谁也不能进去!”   “你有病吧?这都一天了,还不让进?!”   莫瑭这才认清楚是贺三,这家伙真是阴魂不散。“怎么?你突破了?”   “........不是,…….”贺三结巴,“我......我那是着急!哪有心思搞别的?快放我进去,我就瞅一眼,她没事我就回去!”   莫瑭摇头,面无表情,“师尊说了,突破再来。”   “哈!你算老几?”贺三,“起开,别逼我揍你!”   贺三动真格的,因为他确是静不下心去突破炼气九层,除非看到无觅安然无恙才行。清阳峰侍奉弟子送他回丹阳峰,结果在峰上抓耳挠腮般待了一天,还是忍不住找来了。   贺三将莫瑭拨开,莫瑭其实是有几□□手的,不可能让他得逞,双方你来我往的过来几招,贺三将莫瑭掀倒在地,其实也是手下留情了的。莫瑭不敌,便眼睁睁看着贺三推门而入。   只不过,门被推了几次,却没有被推开,那木质镂空雕花的门,此刻就跟前年老玄铁铸就成的一样,怎么推也推不开了。   贺三急的在门外跳脚,“无觅?你怎么样?没事吧?”   里面没有应答。   贺三又大声道,“无觅,告诉你,我现在御剑没问题了,真的!我刚才是从丹阳峰御剑过来的!”   贺三又叫又跳,可是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别说是他,连莫瑭都有些紧张了。上个月这个时候,好歹师尊还肯出来料理他,这回一天一夜,依然没有动静。   饶是这样想,却仍旧没忘记无觅的嘱托,起身拉开贺三,“我师尊说了,她要闭关,你不要吵她。”   贺三气不打一处来,“你是不是傻?!你跟我说她闭关修炼,就一墙之隔,我都闻到了血腥味!好吧!就算这是受伤导致,可她的灵息呢?为什么修习感知不到灵息流动?哪怕一点点也行啊!”   “……!”贺三这么一嚷嚷,莫瑭的心都被揪起来了。   贺三不依不饶的,“我不信,我踹不开门我就去找清阳峰主,她亲爹敲门总得给几分面子吧?!”   他说完就走,留下莫瑭原地焦虑,万一门真的打开,要是发现什么了不得的,祖师爷爷会不会生师尊的气?“等一下,你不能去!”   贺三早走远了。莫瑭就很矛盾,搓着手在无觅房门口来回的走。   只是贺三并没有请来云敛兮,因为云敛兮出门了。他索性将刚回清阳峰的另一位重要人物拉来无觅的洞府,“快来看看!要是出人命就不好了!不是我找事儿,她有重伤得赶紧治,不是闭关就能解决问题的,这绝对有猫腻!”   贺三陪着那人进来,后面还跟了若干弟子,阵仗挺大,看上去风尘仆仆的,像是刚归家的样子。院子里有认识的弟子,见了忙弯腰恭敬行礼,“妙心师叔早。” 第22章 我们都一样   来的正是云妙心,清阳峰真正的大小姐。眼高于顶,走路带风,拽的二五八万似的。她前些日子带了几个修习弟子去除邪祟,途中就收到消息说亲爹失散多年的私生女找回来了。   云妙心几乎是记事时,就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因为她早年去世的娘就因为私生女这件事情导致修炼时出了岔子,破境时一口气没提到位置上,人没了。   自从阿娘去世,云妙心便为这事和阿爹闹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别扭。阿爹也是陪着小心,多年来更是将她捧在手心里。所以她一直是这清阳峰上能凌驾于峰主的存在。如今长女归来,她或许就不是了。毕竟这一路走过,看到她的清阳峰弟子们,那眼神都是欲说还休的意味。   回清阳峰,阿爹云敛兮恰好不在。他收到宗主令,于昨天就去了宗主所在的天阳峰,至今未归。以往山中有老虎,猴子也能称霸王,如今这山头上,连只跳蚤都敢在她面前咋咋呼呼的。才上平台,一个毛头小子从正殿疯跑出来,莫名其妙拽住她就喊,“快去救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云妙心还糊涂着,这样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就不由得她不跟着去了,到了地方才知,原来便宜姐姐身受重伤,生死不明。   心中五位杂陈。但不管怎么说,是亲姐姐,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晚都是有这么一天的。云无觅的房门确实反锁了,设了一个微弱的符印,就是吓唬吓唬像贺三这样的低阶渣渣,破解还是很简单的。她抬手运气,力道没控制好,连门扇都掀飞了。   这一招惊的一干人等目瞪口呆,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云妙心略显尴尬,不过也没说什么。她心里明白,这一掌稍微有些赌气。但是,情绪并不是时时都能控制好的,不是吗?   一众人走进去,房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冰冷的香气,有些像雾凇中针叶的味道,只是环顾四周,也不见有香炉袅袅,不止如此,房间内空荡荡的,什么陈设也没有,唯有一个干草蒲团,蒲团上的无觅,正潜心打坐,吐纳缓慢。   莫瑭先注意到的是披在无觅身上的宽大的月白色的长衫,如果没看错,这是天极宗男俢的修士服。当然比起无觅的安危,他现在对于这一点,似乎也能慢慢接受了;其次,就在昨天,师尊的房间里,布置的像个大小姐的闺阁,但是今天,所有的陈设都不见了,房间空旷宽阔,冷气环绕,实在诡异。   而其他人没有莫瑭这般熟悉内情,最先注意到的是无觅那张脸,很明显是被岩石划伤,伤的极深,血痂斑斑,惨不忍睹。   贺三自然不用说,那就是他引起来的,此刻无比悔恨。   云妙心也吃了一惊,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她一直觉得这位姐姐必定是个很难应付的,但见到真人,才觉得她周身隐约有祥和之气,现下又是这副可怜样,修为也不高,炼气五层不能更多了。于是心中暗恼,好歹自己一个金丹境修士,就在刚才,竟将她的便宜姐姐当成了假想敌。实在可笑。   “……云妙心?”蒲团垫上的无觅缓缓睁眼。   云妙心停了脚步,淡淡的道,“是。”   无觅冲她笑了笑。云妙心也回以微笑,气氛突然就轻松了很多。众人见这架势,陆陆续续退出房去,莫瑭也觉得这一刻他肯定不适合待在房间里,于是离开,见贺三还待在原地,忙拉他,“还不走?”   贺三当然不高兴,“走什么走?你没看你师尊都成那样了?还不想想办法?”   他嚷嚷,无觅侧脸看他,“三公子怎么在这里?”   无觅很坦然,即使浑身伤口隐隐作痛,即使脸上微有表情也会牵动面部痛处导致不适,但她依然云淡风轻,像是没事人一样。反倒贺三结巴了,“那个,无觅,....我......我来.....”   “莫瑭没有告诉你么?”   “什么……?告诉我什么?”   无觅摇摇头,“当然是,一个只会连累别人的废物,有什么脸面出现在我面前?”   “.......”   贺三愣是没想到,无觅会这么说他。当下自尊心受挫,也不用莫瑭拉他,拔脚就走。   无觅:“.......”   房间里终于剩下姐妹二人。只是没有其他陈设了,无觅觉得抱歉,“不好意思,本该请你坐下的。”   云妙心摇头,“我不坐,站着就好。”   别说云妙心,连无觅都觉得别扭。如果她们俩是同父同母,失散多年重聚,此时此刻一定会抱头痛哭的吧。   无觅站起来,慢慢的走到云妙心面前,她比云妙心还高一些,两个人的眉眼确实有几分像,大约这一处五官都是继承了云敛兮的,当然了,云妙心更有气势些,毕竟人家是金丹境的修士,这一点两人的差距不是一星半点。   “云妙心,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吧。把问题全部摆在台面上,说出来大家都舒畅。”她扯了扯嘴角,略疼,问云妙心,“我问你,你恨过云敛兮吗?”   云妙心:“.......”恨吗?恨过吧。她更恨毁了她父母感情的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女人,以及突然冒出来的私生女。   “我猜你如果恨,恨得肯定不多,”无觅道,“大多数孩子会把伤害她家庭以及爹娘感情的这笔账算在爹娘以外的那个人身上,我也一样。”   “......”云妙心微怒,“你是说你恨我阿娘?她做错了什么?她直到成亲都不知道阿爹从前的事情!”   “那我的母亲做错了什么呢?”无觅面上平静无波,“她以为云敛兮会娶她,等她挺着肚子来给孩子找亲爹的时候,却看见他和另外一个人成亲了。”   云妙心:“.......”   “我母亲为了不给你爹娘的生活造成影响,只好悄悄离开。”无觅又道,“如果不是她被仇家追杀怕连累到我,她肯定不会来找云敛兮保我性命。”   云妙心:“......”   “但是你知道吗?云敛兮,也就是我们共同的阿爹,他拒绝了,就为了你母亲。然后我阿娘就死了。”无觅浅浅一叹,“幸亏我命大,被我师父捡回去,不然我根本活不到能和云敛兮还有你见面的这一天。”   云妙心:“.......” 第23章 那么好的男人,你让无觅嫁……   无觅道,“我不是和你比可怜。其实你心里有判断,我比你更可怜对吧。因为你小的时候,有阿娘,有阿爹。哪怕是后来,阿爹一直也护着你。你们之前有亲情的牵绊,他纵有千般不妥,对你的好你却挑不出毛病来,所以他在你心里,都是疼你护你的好父亲。我猜你会这样想,如果没有人勾搭他,就不会有你阿娘的悲剧,你们一家便可和和美美共享天伦。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云敛兮不来招惹我阿娘,或者你阿娘拒绝他的求亲,她就不会因为有了我而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云妙心听的不是滋味,“所以你到底说什么?”   “我自幼孤苦伶仃,很早就明白一个道理,父母之前的纠葛,无论是非对错,都不该牵扯孩子,如果没有上一辈的恩怨,我和你之间,一定不会像现在这样难堪。”   云妙心自然也明白,“那当然,至少我们相敬如宾,交情如水。”   “你明白就好。”无觅道,“我叫云敛兮一声阿爹,不是因为我在意他。在我心里,我的阿娘早死,我的阿爹是从小照顾我到大的师父,我爱的是他们。云敛兮与我,就是血缘上的一段关系,一个拥有着阿爹称呼的人,于我而言,他才是外人。如果一定要让我选一个人为我如今的下场负责,我最该恨的,一定是云敛兮。”   “既然恨他,那你来天极宗做什么?”云妙心冷冷道,“要是图他保你荣华富贵,那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无觅不怒反笑,恨是恨不起来的,没有爱哪里来的恨呢。“瞧你说的。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他做父亲的,难道就只配保你荣华富贵,不该保我的?”   “......你!”云妙心有些恼。毕竟她才是在阿爹庇佑之下平平安安长大的那个。若论起来,自然是说不过无觅。便是现在有了金丹修为,艰难时刻还是仰仗阿爹护着。   “好了,回到我们之前的那个话题吧。刚才的情况我也只是说如果。”无觅道,“云敛兮对你全心全意,因为他爱你。他对我无所不从,是因为他过意不去,我分得清。我阿娘死了,我师父也死了,我无处可去,刚好他来找我,要赎罪,要补偿,我为人子女的,如果不给他这个机会,你觉得他良心会好过?”   “……”云妙心:“.....你能言善辩,好话都让你说尽了。”   “不是我能言善辩,事实本就如此,”无觅摊摊手,“不用担心我分走了你阿爹的宠爱,他只是在弥补良心上的亏欠,懂吗?我也不稀罕他爱我,我既然不爱他,却又要求他在意我,有什么意思呢,都是麻烦而已。”   “.......”   云妙心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无觅的洞府的,她觉得矛盾,像是被无觅说服了。但是又有些迷,觉得被她蛊惑了。但有一点云无觅说的没错,如果不让清阳峰主弥补从前弃女的过失,他的后半辈子一定会饱受良心的折磨。   这么说,无觅还帮了阿爹一把?到底谁欠谁,谁该谁啊?   .....   打发走了这一波人,无觅走出房门,见莫瑭还在门口站着,说道,“你还没去休息啊,都这么久了,快回去睡会儿吧。”   “我不困的。咱们洞府里那些灵丹,用了很提精气神。”莫瑭摇头,心疼道,“倒是师尊,你这一身伤......,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要不去找大医宗师看看?”   无觅道,“无妨。修道之人,外在都是虚无。”   莫瑭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师尊,我刚才静悟,不知道为什么感觉自己看到了雾凇。”   无觅安慰,“总算有进步了。”又跟莫瑭说,“你跟我来。”   她重新领着莫瑭进了房间,这是个门被打飞且已经空荡荡的房间,无觅在门口使了个时效有限的障眼术,让这房子看上去像有门一样。她带着莫瑭在房间里踱步,走到东面墙根处,说道,“这洞府就是依靠山壁建造的,我只是将它凿的更深而已。”   说着,推开那面已经松动的墙,相连着的石壁竟有一个深邃的洞,两个人穿过长洞,就看到了满目银白,大片雾凇,如临仙境。   莫瑭惊呆了,“这......”   无觅笑道,“我们是师徒,你的感悟和我传递给你的,息息相关。看来,你有了很清静和愉悦的体验。”   莫瑭不解,“我是凡人,没有灵息,师尊用什么方式传导给我的?”   无觅道,“自然有我的方法。引气入体需要契机,到时候你自然就明白了。”   她不想说,莫瑭也不再问,包括他很好奇那个洞怎么凿的什么时候凿开的,还有那个突然冒出来或许帮助师尊“疗伤”的神龙不见首尾的男人,这些最终都没有开去问。师徒二人身披厚重狐裘,行于林间,心情甚好,大雪压松枝,世界静谧,偶尔可见小松鼠悄悄的冒出脑袋,又咻的不见了。   真美啊。   ......   云敛兮在宗主之峰上待了好几日,才回到清阳峰。见到归家的小女云妙心,自然开心,又想到无觅,不免有些为难。便问道,“你见到你姐姐无觅了吗?”   云妙心:“嗯。”   “相处的如何?”这是云敛兮最关心的问题了。   “.......”云妙心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和云无觅未来肯定就是没事儿不打交道的那种关系。“还行吧。”   “妙心,她不容易,”云敛兮见她这副爱搭不理的样子,有点为难,“她从小在外面吃了很多苦头,你要多体谅。”   “嗯。”云妙心在心里叹了口气,看着云敛兮,心道阿爹人前多风光呢,想起无觅说她根本不在乎云敛兮的时候,就觉得他有点可怜......   “妙心,既然你回来了,阿爹想问问你,”云敛兮又商量,“上回跟你说的亲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一听这个云妙心就头疼。当初就是宗派联姻的婚事摊到她这儿没办法,所以领了除邪祟的差事在外面躲了几天,没想到回来还是逃不过。“我能不嫁吗?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我总不能为了宗门,就把自己后半辈子搭进去吧。”   云敛兮无奈,“什么叫歪瓜裂枣?你呀,就是眼光太高了。阿爹看那二公子一表人才,修为也高,人又靠得住,家里很看重他,将来继承宗主之位,你也有个依仗,爹百年以后也就放心了。”   翻来覆去都是老生常谈,云妙心最烦这个,“那也得我看上才行。便是全天下的男人我一个都没看上,难道我自己不能依仗,我阿爹不能依仗?”   云妙心倒没说假的,她一直以来,就觉得她爹是世界上最温柔最厉害的男人,可以让人依靠,毕竟在天极宗,化虚境的修士就没几个,可那又怎么样,她娘最后还不是意难平。如果这个世上连她爹都靠不住,那还有谁靠得住呢,纯粹扯淡!   云敛兮还在劝,“妙心,你年纪不小了,爹是为你好。”   云妙心哼的一声,“阿爹,我不嫁。我嫁出去谁来照顾你?实在不行,以后我招一个。你总是嫌我年纪长,留在家里惆怅,可这世上也有无心婚嫁大有成就的女修呢。你可曾见她们因未婚而遭到轻视了?再说了,我便宜姐姐还比我长几岁呢,那么好的男人,你给我无觅长姐不就得了?” 第24章 你背着我们收了多少徒弟?……   虽然云妙心这么说,但云敛兮并不这么打算,毕竟无觅体质过于娇弱,修为又低,对方未必看不上。且这样的联姻,早就上报过宗门,众长老们认同的,已经不能算是私事了。   无觅养伤期间云敛兮看望并关怀多次,特意请来大医宗师关照过,按照宗师的诊断结果,孩子受过重伤,本就体弱,且这回差点伤到根本,得亏命大。好在这些问题天极宗都可以解决,天寒地冻的,这种情况建议好生休养,半月之内不得调动灵息。   随侍的弟子也听云敛兮的安排候在无觅的洞府内,时刻照顾她,无觅已经很久都没有享用过这样的待遇了,她很担心自己成天吃了睡睡了吃,习惯于怠惰,于是决定找点事做。   云敛兮则怕她休息的不够好,亲自去武道院请的假,劝无觅安心养伤,有缺漏的,他可以请宗师们单独来清阳峰为她补课。无觅拒绝,借着机会说,“阿爹,其实第一修习堂教的那些我都已经掌握,即使不去课堂,下个月考试我照样可以通过。”   云敛兮听她这样说,很高兴。此前还觉得无觅入门晚,学业滞后,实在不行就准备亲自教她了。结果又听无觅说,“我想趁着还有兴趣和热情,多学一点。只是目前这样的身体状态,无法来回奔波,只有劳烦阿爹从朝阳峰藏经馆带些修习典籍给我了。”   “好。你列个类目给我,回头给你带过来。”云敛兮都没有犹豫就答应了,“虽然不去武道院,但下个月的考试还是要准备一下,要是这次通过,就可以晋级,日后便可以去第二修习堂学习,对于你自身突破也有帮助。”   无觅点头保证,“阿爹放心。”去第二修习堂?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她真正的目标,可比快速晋级每一阶段的修习堂远大多了。只是现在还不能告诉云敛兮,免得吓到他。   毫不知情的云敛兮还是一脸赞许的样子,这孩子有上进心,有志向!武道院的修习生其实都有藏经馆的借书牌,只是低阶修士的借书牌权限很小,只能借到阁内第一层的书籍。而作为天极宗七十二峰的峰主,藏经馆所有的书都可以借阅,通过阿爹去借可以说是从今往后都徜徉在书海里了。云敛兮很乐意答应无觅的要求,孩子要学习你还能拦着她?要是她将来能达到和妙心一样的成就,做父亲的脸上也有光啊。   清阳峰近山脚的小屋建成了,无觅最近时常带着莫瑭去那里居住,照看圈养的小动物,照顾之前被木甲人开垦之后的田地,小范围内尝试播种的冬麦。这个诗意般的地方被无觅画出一道界限,立碑于此,书作小田园。   而后峰主云敛兮因着无觅的要求特意交代过清阳峰弟子不得打扰,所以小田园十分清静。无觅师徒带着云敛兮从藏经馆拿来的各种书籍,学的极为用功。书籍被无觅分门别类,做了计划通读。有简单的,有难的,无觅一边记着自己的,一边给莫瑭答疑解惑,时光便这样静静流逝,让莫瑭觉得他在这半个月学到的东西比他前二十今年学到的都多,而他的眼界,已经不日耳语。   进入冬月这日,莫瑭见无觅翻完了一本药典和一本炼器杂谈,趁着间隙问道,“师尊将来是想司器,还是司药啊?”   “艺多不压身,当然全都学喽。”无觅笑道。“山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些和我从前学到的,又是另一种境界。”   “那对师尊.....有用吗?”   “当然有用,有大用。”   无觅感慨,她接触到的,是天极宗藏经馆对于法术修习和境界突破最为核心的层面。一般人没有那个天赋悟性以及高阶的修为,便是将整本书背下来也没用。幸运的是,无觅不是一般人,她只是伪装的像个一般人而已。   莫瑭被无觅的微笑感染,也笑起来。跟着无觅时日虽短,生活似乎并没有远离在莫寻山的那段简单朴素的时光,他觉得自己依旧是凡人之躯,却也也不像个凡人了。这种感觉,过于舒畅。   师徒歇息时,两个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阳光将一个修长结实的身影投在二人面前。抬眼看,竟是几日不见的贺三。   “好久不见,无觅。”贺三主动打招呼,比之前,沉稳了许多。像是鼓足了许多勇气,在无觅回应之前,一股脑儿的倒了出来,“之前的所有事情,对不起!请务必接受我的道歉!”   莫瑭愕然,“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峰主交代过,外人不能踏入小田园半步的,你不知道吗?”   贺三摇头,口气相当骄傲,“我现在可不是外人。”   莫瑭:“......?”   无觅突然合上书,起身,笑道,“哎,三公子竟然突破筑基一层了?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贺三嘿嘿一笑,见无觅气色挺好,脸上的伤疤也淡了许多,虽然依然影响美观,但无觅似乎并没有任何在意,于是也踏实了,“我早该知道,你是真为我好。救命之恩,指教之恩,没齿难忘。”   “不必在意。”无觅摆手,“之前不也差点害你丢了命么,咱俩扯平了。”   “那怎么能扯平?”贺三显然不同意,“你给我的恩惠,比你欠我的,要多。”   无觅讶异,没想着小伙子还计算得挺细。“......所以呢?”   “以后去武道院修习,我御剑带你..........和莫瑭。”贺三拍着胸脯慷慨激昂,“保证绝对不会再出现任何事故!”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剑,银光闪闪的,“看,这就是我的命剑。我如今时时带着,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哪怕以后赶场万仙联盟的大集会,我也能将你安全送到。”   贺三真是太客气了,无觅想。“不用这么客气,我休学已久,带着徒弟在这小田园里自行研读也不错。未来去武道院的机会并不多。往后要是去赶集,可乘飞行法器,没必要那么辛苦的。”   贺三被拒,不依不饶,“那欠你的,我必须还。”   “我没什么需要别人还的。”无觅道,“不用放在心上。”   “有的,”直爽的贺三突然扭捏起来,“我平生若受了人指教,便要认这人做师尊的。”   无觅“......”所以呢,你在暗示收你为徒是种至高无上的可以用来还恩的荣耀么?多大脸?   “你.....,”贺三道,“你从前不是说要收我为徒吗?还算不算数了?”   无觅:“.......”孩子是根好苗子,她不会看走眼的。但这么舍不下脸面,干脆贺三你收我为徒得了。   “我可以拜你为师,”贺三郑重其事,“但有一个要求。”   无觅:“......?”   一旁的莫瑭:“.......”   贺三主动忽略莫瑭的不快,自家师尊再收一个徒弟,从此自己不是唯一被教习和关心的那个人,任谁也不开心吧。他完全能理解莫瑭,换他,他也不开心,但是丑话必须说在最前面,“无觅,我虽然拜师晚,但是我要当大师兄。”   无觅:“......”   莫瑭已经把不痛快挂在脸上了,他没有办法阻止无觅,因为贺三这厮确实是无觅先看上的,但他先入门的为什么要当小师弟?师尊不至于为了贺三做到这份上吧。   贺三的速度和反应是最快的,趁着无觅和莫瑭试图表情愕然,当场下跪三拜九叩,剑尖划开掌心,将那一手鲜血滴在无觅的手中,“苍天可见,我贺兰冲从今往后对我师尊云无觅一心一意,守我师门规矩,守我师门秘密,如违誓言言,魂裂魄灭,永生永世再无轮回!”   寒风乍起,晴空响雷。上天似乎见证了他最忠心的誓言,见证了这段简单却真诚的拜师之礼。   莫瑭目瞪口呆,他刚说自己是谁?贺兰冲?贺兰这个姓很少见,所以.....是荒漠孤日城姓贺兰的哪一家吗?   相较莫瑭,无觅就淡定多了,贺三的身份早就被看穿,只是人家不提,她就不说而已。贺兰冲的血慢慢渗入无觅的掌心,热乎乎的,似一股暖流渗入经脉丹田。这孩子,说风就是雨,亏得他发誓的时候没说他一定要当大师兄的事情,不然真的就没法挽回了。   “事已至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有一样。”无觅顺水推舟,郑重其事,“我虽一介散修,没有大的规矩体统。但入门还是要按照先后来,照这个秩序,你不是大师兄,莫瑭.....也不是。” 第25章 你大师兄还是你大师兄   贺兰冲不是大师兄,连早入门的莫瑭也不是大师兄。那谁是大师兄?   “是阿紫。”无觅说。   两个徒弟都问,“阿紫是谁?”   无觅就叫了声阿紫。周围静悄悄的,没人回应。无觅就说,“多半出去玩了,一会儿就回来。”   贺兰冲:“......”   莫瑭突然灵光一闪,“师尊说的阿紫,该不会是我从前见过的那……豺狼吧?”   “不管你说的是哪一只,他们就是开了点智的野兽,没有师徒之缘。”无觅摇摇头,招呼两个徒弟坐下来,“反正也没什么要紧事,不如一起坐下来看书吧。”   莫瑭倒是听话,但贺兰冲明显觉得头大,“刚拜师就看书?难道不应该吃点好的,或者下山游玩去庆祝一下吗?”   无觅:“......”   师尊面无表情,莫瑭一言不发,只将厚厚的书籍翻的哗啦啦的响,这个贺兰冲简直就是个白痴。   贺兰冲话很多,又问:“师尊,咱们这个门派叫什么名字啊?”   无觅道,“暂不开宗立派,暂无名字。”   贺兰冲又问,“师尊,大师兄已经被人占了,那我呢,我是二师兄吗?”   无觅道,“你行三,爱干就干,不干就算了,我将你逐出师门,你呢,爱给谁当大师兄,就给谁当大师兄去。”   贺兰冲,“.......”   莫瑭见机行事,将一本厚厚的书籍塞到贺兰冲手里,“三师弟莫急,等师尊再收徒弟。你就可以当师兄了。先看书吧,这些书一般人都看不到呢。读书,读书,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贺兰冲,突然觉得自己拜师就拜了个寂寞。   “你有很多话要说?不着急,等阿紫回来,我们一起商量商量。”无觅见状,笑道,“下个月武道院的考试,如果连通五关,就可以算跃级,如果能跃级,就意味着我们可以去天极宗的秘境探险,到时候不知道多有意思呢,我猜你一定感兴趣。”   “……?”   贺兰冲愕然,师尊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不用考虑实际情况的吗?她的目标为什么要这么宏伟远大!从天极宗武道院的历史来看,通过跃级拿到天极宗秘境入门资格的人,至今就没有出现过。师尊自己就是个练气境菜鸟,她怎么能表现的胸有成竹?跃级这种事情,真的,就算是拼爹也不可能实现的。荒唐,实在……荒唐。   “师尊觉得我能跃级?就……凭我?”贺兰冲的惊诧,不止是对师尊,也是对自己。   “你不都是筑基一层了么?”无觅道,“这才多少日子呢。”   贺兰冲不言,无觅这样说也无不可,但是……哎,算了。呵,话说他那个凡人二师兄呢,能跃级吗?恐怕在参加正常晋级的时候就会被踩成肉饼吧。   于是三个人回田园小茅舍,坐在窗前,看了一下午的书。无觅在中间,贺兰冲在左边,莫瑭在右边。间或说说话,莫瑭多会请教些武术上的问题。无觅便娓娓道来,她指导左右的样子很是亲和,语言组织能力完全比得上武道院授课最有意思的老宗师。贺兰冲看着看着也有了想要学习的兴趣,便指着典籍问问符印,咒语,法术,无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到傍晚,三个人都有些饿了,清阳峰的侍奉弟子送来了上好的饭菜,三个人围炉而坐,把酒言欢。   其实和谐这种事情,是很容易的,大家聊聊家常,聊聊宗派的奇闻异事,气氛也就来了。就比如莫瑭说,“三师弟,这清阳峰上人人都传,孤日城要和天极宗联姻。宗门这边指定的是咱们清阳峰的妙心师叔。孤日城那边,听说是城主家的二公子,你知道吗?”   他问的巧妙,因为贺兰冲真正的身份无觅师尊没有提过,她或许知道,只是不在意,莫瑭想确认一下,既然是同门师兄弟,彼此知根知底也是应该的吧。   贺兰冲道,“我当然知道啊,何止清阳峰,这么大件事情,初阳峰也传,沐阳峰也传,丹阳峰也传。你们是不知道,丹阳峰上有个弟子,很喜欢妙心师叔,听说这事儿,都快疯了,嚷嚷说自己再不动手便没机会了。然后把自己关石洞里面不出来,说要好好修炼,等破境就杀了她未婚夫再和妙心师叔续前缘。结果呢,要不是大家发现的早,差点饿死在里面,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放声大笑,无觅和莫瑭平静地看着他。突然就笑不出来了,“不好笑吗?”   无觅答非所问,“这桩婚事能不能成还两说,之前我也听谁说妙心不太愿意。这事儿只要一方不愿意,成了也不是好姻缘。”   贺兰冲不解,道,“为什么?我二哥一表人才,多少女修的梦中情人呢。”   莫瑭心道,原来贺三是孤日城城主的三公子。怪不得很骄傲地强调自己在清阳峰上不算外人。在旁人面前遮掩身份可以理解,想必清阳峰峰主肯定知道他的底细。   这件事情最终没有继续讨论,他们不是当事人,说了两句又聊别的,这个时候,阿紫就回来了。   阿紫是一只鸟,约有无觅的手掌那么长,毛色发灰发紫,又夹杂蓝色,扑棱着翅膀落在无觅的肩头上,冲着贺兰冲和莫瑭啾啾喳喳。   “莫瑭,贺兰,过来见过你们的大师兄。”   莫瑭&贺兰冲:“......”   阿紫站在无觅的肩头上,摆出一只鸟最威风的姿势来。莫瑭仔细回想,其实他或许,……可能,是见过阿紫大师兄的,准确的说只闻其音不见起身,比如在莫寻山的某个晚上,又或者之前在清阳峰的某个晚上,听到的鸟鸣,仔细辨别,和平常状态下的鸟鸣是不一样的。   只不过天极宗很大,峰头很多,不乏珍禽异兽,阿紫小小的一只,看上去又平平无奇,成日里跟其他的鸟混入林中,实在是很难引人注意,哪天要是无心之修士射下来烤着吃了,怕是都没人知道他的身份。   贺兰冲直接在风中凌乱,莫瑭给自己做了会儿思想建设,正儿八经的行了揖礼,“莫瑭见过大师兄。”   阿紫叽叽喳喳的。莫瑭没听懂。就是觉得与其说他是师尊的大弟子,还不如说他是一只灵宠,或许连灵宠都不如,他不是没见过灵宠,修士们收服的妖兽或者飞禽,都是很勇猛的,大多都是华丽漂亮,皆有一技之长,所以……阿紫大师兄有什么能让师尊另眼相待?   无觅解释道,“阿紫不会说人言,他是一只鸟,我们认识很久了。他的身份,暂时还不能对外公开。如果某一天,他得了机缘,恢复到从前,或许那个时候,你们就会觉得,大师兄就是大师兄。但是现在,阿紫比我做师父的还要脆弱,你们要护着他。”她想说和阿紫曾经出生入死,阿紫忘了人言,不会化形,阿紫甚至忘了过去。但是又觉得,没到时机,不如先就这样认识认识,以后再跟徒弟们慢慢道来。 第26章 你到底是什么人   贺兰冲问道,“师尊,大师兄的事情,算是我们师门的秘密吗?”   无觅点点头。“是。至少暂时不能说。”   “.......”贺兰冲瞬间觉得无觅更加神秘了。本来他今天就打算和无觅师尊探讨一些很神秘的事情的。当然,他发了裂魂誓,肯定要保密,哪怕这秘密只泄露半个字,他的裂魂誓就可以立即兑现了。   至于莫瑭,无觅曾加持禁语咒给他,以防他不小心说出去。今天趁这个机会,简单的给两个徒弟解释了一下。毕竟她背负了很沉重的秘密,一旦开始传授自己的绝学给弟子,她真正的身份便随之而现,既然身份与性命攸关,那就不得不谨慎了。其实这个时候,彼此信任是最关键的,但就无觅从前经历的事情来看,可能这世界上最亲近的人,都不能信任。即便是自己,也无法信任。   贺兰冲问道,“师尊,那你从前经历了什么?”   贺兰冲问的,确实也是莫瑭想问不敢的,自贺兰冲拜师之后,他就发现贺兰冲性子急比他更好奇,能替他开口也不错。   “你想知道?”无觅郑重其事,“等你突破金丹,我就告诉你。”   贺兰:“........”   无觅解释,“有些事情……现在知道了对你们没好处,我的经历,包括我的身份,只有高阶修士才可以担负的起。”   贺兰冲&莫瑭:“………”不懂,真的不懂。   等吃完饭,莫瑭去给圈养的小动物喂食,贺兰冲陪着无觅整理书籍,趁这个空当儿又问道,“师尊,我有几件事情一直不明白。问不清楚我觉都睡不安稳。”   “说。”无觅这次倒没有拒绝他。   “我们御棍飞行的那天晚上,我摔下来,依稀记得是被一根长长的铁链捆住了的。那铁链是你的吗?”   “是。”无觅道,“但这是秘密。如非不得已,我根本不会用铁链救人。”   “是啊,”贺兰冲道,“师尊果然深藏不露,前几天正阳峰上来人,说监察云境的回溯镜那天在清阳峰和丹阳峰的附近,发现一道白光,瞬间即逝。那道光似乎带着高阶修士的气息,便要一查究竟。”   无觅看着贺兰冲,后知后觉。她那天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担了很多风险。天极宗这么大的宗门,不可能感知不到高境修士的异动。本来以为风平浪静是侥幸,原来这几天没动静,多半是贺兰冲给解决掉的。   也是,她回清阳峰后虚弱不堪,大医宗师又诊断过,早就对她的修为有了定论,任谁也不可能怀疑到她头上,至于莫瑭,至今还是未引气入体的凡人,那么众人关注的焦点,也只能在贺兰这里了。   这样想着,又听贺兰冲道,“我那时候就想明白了,如此危险的境地,除非高境修士搭救,否则我和莫瑭都是死无葬身之地。可是师尊辛辛苦苦隐藏,必然是不想被人知道的,所以我就把这事情揽下了,告诉他们是我干的。”贺兰冲继续道,“他们不相信。刚好我从那天开始修行持续有收获 ,临近突破。从炼气七层到炼气九层,再到筑基一层,不过短短几日,突破期间出现天象异常或者其他什么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无觅想,这小子还挺机灵。接下来就听贺兰冲夸自己,“真是机智如我,师尊,不用谢。”   无觅:.......   “当然了,如果一定要谢,不如回答我的疑问。”   无觅,“说吧。能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反正裂魂誓都发了,底儿翻个朝天,他也没机会出卖师尊的。   贺兰冲道,“那天晚上,先是铁链捆着我,后来失去记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救到清阳峰了。”贺兰冲问,“是你带我去的清阳峰?”   “嗯。”   “那去年我坐船,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将我从高空推下来,我掉下来没死,后来想起,这中间失去了一段记忆,再后来我就在荒野中醒过来,毫发无损。这种感觉跟前两天失忆的感觉是一样的,如今回想起来,你是和我一起下去的吧。所以师尊当时为什么要推我?”   “为了救你。”   “......”   “你不信?”无觅笑,其实真正的理由现在可以告诉他了。“说出来,估计没几个人会信。”   阿紫在外面飞了一圈儿,回来又落在无觅的肩头上。冲贺兰冲叽叽喳喳,贺兰冲看到桌上的茶杯,一个激灵,倒了杯热茶给无觅。两个人坐下来,无觅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大体讲了一遍。   无觅第一次见贺兰冲,是去年她坐廉价飞舟去云桥镇,打算从云桥镇去莫寻山,在那里住一段时间。那时候,蛊疫已经有所蔓延,但是没有大规模为人防备,偶有质疑,也都没人在意。只有无觅知道,过不久,这场蛊疫会变成一场根本无可挽回的,巨大的灾难。   蛊疫是修行界的说法,瘟疫是凡界的说。都是由蛊毒引起来的,当年修仙界五大宗派之一的凌绝宫,为了制霸天下,炼制蛊毒迫害与人。开始染上这种毒,都不会被发觉。蛊毒会经过一段时间的潜伏期,时间的长短因人而异。中了蛊毒,一传十十传百,修士和凡人都不能幸免。   再说回来,她在船上遇到了贺兰冲。那时候除了她,船上没有一个人蒙面巾。而且大家吵吵闹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正常,可是她只是扫了一眼,就发现贺兰冲跟别人不一样。他已经被感染了,尚在潜伏期,所以症状还没有显示出来。要命的是,如果他这时候与人有争执,发生口角或者有肢体冲突,他的危害就太大了。毕竟那艘廉价飞船上挤满了乘客,人多是非多,能够不骂骂咧咧动手动脚的情况,是非常罕见的。   所以没有犹豫,在售票的修士跟一位乘船的低阶修士起冲突时,她趁人不注意将贺兰冲推下去,自己也跟着跳了下去。   从万丈高空往下掉,没有金丹以上的修为,那是会死人的。万不得已,无觅使出绝技星云链,向风借力使两人的降落变得缓慢,她使用摄心术迷昏了贺兰冲,封锁他的记忆,然后救治他。   摄心术啊,早多少年前就被列为修行界的禁术了,是万万不能被人发现的。   然后,她就离开了。   贺兰冲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回去之后也是一个正常的修士,没有传染毒源给任何人。   但是问题也来了,贺兰冲既知道这一段,便更加的迷茫,“师尊,所有的人都看不出来我生病,为什么你能?就算是修行界的大医宗师,也不能吧?否则他们早就研制出对应的解药了,也不至于到如今还没有彻底根除。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27章 为什么是我   贺兰冲的疑问可不止这些,比如“你到底是谁,”比如“你那个锁链光芒那么耀眼,是什么神器吗?感觉好像在哪儿见过。”,再比如“你明明是炼气五层,而且是天极宗几个大医宗师亲自定论的,那你是怎么能挥动那么高级的铁链呢?”等等等等。   这些问题,无觅只用了一个回答,“想知道?等你突破金丹境我一件一件告诉你。”   “……”金丹修为是什么喝水吃饭随便练练就能突破的吗?这也太狠了吧!贺兰冲的心跟猫抓了似的,好奇到惨不忍睹,“哎呦师尊你就说说嘛。”   无觅转身,送他一个后脑勺,“天不早了,赶紧回丹阳峰去。这几天就在武道院好好修习,下了学过来我指导你,我们争取早日跃级,一同去秘境。”   贺兰冲:“......”   莫瑭进来,笑道,“在说什么呢,这大半天都不出来。师尊,师祖派人传话过来,说早些回府上休息。这半山腰的小房舍漏风,不宜住人。”   无觅点头,“那走吧。”   她肩头停靠的阿紫又飞走了,还不忘啾啾喳喳和莫瑭与贺兰冲道别,贺兰冲没辙,“师尊,我现在也是你徒弟,怎么都得侍奉身前,记得拨出一间房给徒弟住,明儿我就搬过来。”   说完御剑走了,生怕无觅不答应。莫瑭埋怨道,“小师弟这架子可真够大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师尊是他徒弟呢。”   无觅摊摊手,“师尊的架子徒弟的命,有什么用呢?”   莫瑭忍不住哈哈哈笑,又立刻闭嘴。   回了清阳峰上峰的洞府内,云敛兮和云妙心竟然都在,主要是过来看看她恢复的怎么样了。无觅为了证明她好的差不多,快速转了几个圈圈给云敛兮,打趣道,“灵丹妙药成日里流水般往嘴里塞,再吃下去,飞升了可怎么办?”   云敛兮笑,“那你阿爹我可舍不得。”   云妙心默默瞪了云敛兮一眼,她爹怕都不知道人家无觅根本就不在乎他呢,瞧他高兴那样。   “对了,妙心怎么过来了?”无觅又问。   云妙心虽然还是不那么自在,但比之从前,自然了许多,“你修为尚需精进,我这次下山,得了些法器什么的,自己也用不着,拿过来送你。听说你下月参加晋级考试,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要是你也用不着,给你那徒弟吧。”   她显然不知道无觅已经在打算跃级的事情,不过诚意倒是有的,凭空取出几个锦盒放在桌上。她身手极快,快到无觅都没来的及捕捉。   锦盒里,是各式的兵器,有刀,有剑,还有袖箭,还有防御法器,比如豪横修士们喜欢用的金罩和逃跑用的千里靴等。无觅想,武道院的修习试炼,不可能让人用法器作弊的,不过云妙心有这份心意,她领了。   无觅来者不拒。陪父女两个聊了会儿,云敛兮这才将真正的目的说给无觅听。“无觅啊,有件事情,阿爹想和你商量商量。”   无觅虽然感觉说出来的不一定是什么好事,但肯定不能拦着吧,“阿爹请说。”   “你也知道,当世五大宗派,除了我云境天极宗,还有荒漠孤日城,雪域长生门,月半岛临仙派,还有南疆凌绝宫。去年万仙联盟与凌绝宫的对抗,大小宗门参与者不计其数,我天极宗更是首当其冲,且损兵折将大伤元气,这次大战中,反而伤亡最小的临仙派占到先机,如今威望越来越高,得到众多玄门的信任与敬重,月半岛弹丸之地,不过三千女修,竟大有压倒我天极宗之势。…...我们天极宗虽然弟子众多,但论实力如今也不敢称第一了。这种时候,更要维持与其他宗门的和睦友好,才会有别的宗门愿与我们共同进退。眼下临仙派与长生门交好,与孤日城也交好,而临仙派又与我天极宗门误会至今未解,眼见她势头正起,不得不防。如今倒是有个机会,能使天极宗与孤日城关系稳固,想必你也听说了。天极宗打算与孤日城联姻。这件事情不仅仅是两个人的私事,还牵扯到两大宗门。”   无觅心道,自然是听说了的。但这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前一阵子,我们得到消息,孤日城的城主贺兰深的夫人寿数将至,城主不顾风险连着三次起卦,结论都说是就在这几年里了。贺兰城主是个很重情的人,他的妻子是凡人,寿数有限,打算到时候陪着夫人一起去。在这之前,要将少城主的婚事定下来。”云敛兮继续道,“贺兰城主一女两子,长女已婚。两个儿子都没有成亲,长子如今金丹九层,次子......”说起贺兰家的次子,云敛兮便有些犹豫,无觅收徒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言辞得适当才行。   “次子不学无术,是个纨绔。”无觅可没有顾虑,一想到传闻中的贺兰冲,便笑了。   “是,传言是这样。”无觅新收的徒弟虽然在外自称贺三,但真实身份在云敛兮这里早早就走了明路的,遂说,“孤日城的少城主多半是长子贺兰深,几个月前贺兰城主就已经派人在各大宗门打听才貌双全品性相宜的女修了。”   “父亲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无觅有点不太明白,大家不是都在传天极宗清阳峰主的女儿云妙心从家世和修为上,其实和贺兰深算般配,只是妙心不大乐意,毕竟她这便宜妹妹表现的有些明显。但是她作为私生姐姐,平时井水不犯河水,在这件事情上又能做什么呢?   “因为父亲想为你和贺兰深试一试。”云敛兮道。“无觅呀,纵然这不仅仅是两个小儿女的私事,但是能嫁入孤日城,你这后半辈子就不用愁了,父亲也就安心了。”   无觅:“........”   “阿爹知道你收了贺兰家三公子做徒弟,虽然这也算是天极宗与孤日城建立关系的一种方式,但你真的了解过贺兰家的三公子吗?你肯定没见过他有多不靠谱,拜师在他眼里,比拜把子还不如。”云敛兮不疾不徐,解释给无觅。贺兰冲过家家一样的拜师小把戏,但愿在无觅这里别较真。当然他也不担心,无觅能教三公子什么呢,她的修为还不如人家呢,这师徒关系也不过就是两三天的热乎劲儿,新鲜完了,就完了。 第28章 总能找到那个王八蛋……   云敛兮秉持一副凡事都为爱女考虑的态度,反倒让无觅不知道说什么了。这样的好事为什么不先紧着云妙心呢,再说了,不是一直张罗的云妙心么,怎么突然就“良心”发现了?   她沉默不语,云敛兮生怕有误会,又解释道,“如今想嫁进孤日城的未婚女修多入过江之鲫,但是贺兰家眼光高,想必一层层选下来,大约只会在大宗门里挑儿媳了。咱们天极宗如今能得家族帮衬的未婚女修,只有你姐妹二人。你二人当中,妙心修为比你高,以后自有她的造化,我倒不担心,无觅,我最担心的是你呀。要是阿爹哪天不在了,你能有个好去处,阿爹也就瞑目了。”   “阿爹,我才收了贺兰冲做徒弟。”无觅郑重其事的强调了一下,她并不认同云敛兮对贺兰冲的看法,毕竟他连裂魂誓都发了。   云敛兮不以为然,“那是小孩子贪玩图新鲜,你不会真以为他能长久的给你当徒弟?你阿爹我认识他的时间可比你长多了。他以往没有一件事情能坚持半年的,从前曾与人称兄道弟义结金兰,没多久也都散了,拜师就更不用说,说来说去最后还不是变成笑话。贺兰家的这位三公子,近些年得罪了不少门派宗师,大家给孤日城面子,见了都绕着走,犯不着跟这小太岁计较。连贺兰城主他自己都没办法,否则也不会将这孩子打发来天极宗了。”   无觅想笑,为什么云敛兮认识的贺兰冲和她认识的贺兰冲不一样呢?原来她这小徒弟名声这么差的吗?居然差到除了她所有人都不把他当回事的地步。   云敛兮还在苦口婆心的解释两宗联姻能给她带来的实际好处,无觅觉得“有家族帮衬”这个理由说的很是讨巧,看样子要是未婚的姑娘们没有个当峰主的爹,都不配肖想贺兰家的二公子了?无觅其实无所谓的,她根本就没有成亲的打算,对素未谋面的二公子贺兰深提不起一点兴趣。   倒也不是针对贺兰深,她这一生惊心动魄,酸甜苦辣尝的太多,如今在这世上,怕也没有什么人能让她怦然心动,有相守一生的想法吧。   无觅将扯远的思绪拉回来,跟云敛兮说道,“阿爹,我一个炼气境的低阶修士,又是这样的身体,姿容才智平庸,各方面远不如妙心妹妹,如此条件要是让孤日城来选,必定会选妙心吧,所以父亲为我着想又有什么用呢?姻缘,除了姻,还得讲缘,我这人呢,命数不好,没有缘,否则也不会这个年纪,还孤身一人了。阿爹不必为我担心,儿女自有儿女福,妙心有她的造化,我也有我的造化。”   这是在委婉的拒绝云敛兮为她操的这份心。云敛兮没有显得失望,只说过几日孤日城会来人,到时候再看看吧,说不定互相就看上了。   无觅暗笑,点头附和了一句,“看上就争取,没看上就算了。”   云敛兮对这个答案还是满意的,毕竟贺兰家的二公子,那样的人才,还没有谁看不上的。   天色已晚,又寒暄了几句别的,云敛兮就带着妙心离开了,无觅看着妙心留下的那一堆动东西,想不明白为什么云妙心不愿意,还要推给她呢。会不会是她不愿意,而天极宗这次对贺兰深势在必得,综合下来没有更合适的未婚女修,这才鼓动着便宜爹来当说客吧。   所以云妙心为什么不愿意呢,连她都听说,二公子贺兰深很招人喜欢。跟贺兰冲那个混混简直天壤地别。   也就是短暂的困惑了一下,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云敛兮与妙心两个离开没多久 ,无觅进了她那个专门空出来连着山洞的房间,从墙那边进长洞去了雾凇林,去感受天地间飘逸的灵气,阿紫飞过来落在她的肩头,无觅摊开手掌,阿紫落在她掌心里,跳啊跳的。   无觅轻声道,“阿紫,很辛苦吧。累了就多休息休息。”   阿紫虽然不能人言,但是无觅却懂的表达方式,明白阿紫跟她说,“不累,一点儿也不累。”   她问,“阿紫,找到新线索了吗?”   阿紫又以他的方式答,“其他的暂时不清楚,但是能明确的是,人目前不在正阳峰的镇妖塔,也不在岳阳峰的伏妖洞里。”   阿紫说的这两处地方是天极宗唯二关押和囚禁犯了罪的高阶修士的地方。如果无觅要找的人不在这里,也就只能在秘境里了,“所以我猜的没错,就是在秘境里关着。而且自始至终,都一直在秘境里没有转移过,对吗?”   阿紫啾啾喳喳,“是。”   无觅轻叹,“在哪个秘境呢?天极宗我记得有九个秘境呢。”   阿紫又道,“师尊不要泄气,我打听到这九个秘境不是独立的,它们之间环环相扣,进第一个,就能从第一个直接进入第二个,至高境者能直接到达第九个。这样一来,也省的我们四处找了。只要每个秘境挨个儿寻一遍,总能找到那个王八蛋的。”   无觅深感宽慰,这几年来,亏得阿紫陪伴。有时候,是真的坚持不下去了,然后又在绝望中挺过来了。好在她离目标越紧,就离希望越近,人要有了盼头,就会有继续前进的决心。   无觅这个月一直在修养,偶尔闭关调息,至于两个徒弟,尊师命勤加修习,无觅为人温和,但教导时颇为严厉,且一丝不苟,于是贺兰冲和莫瑭短期内各有所成。而无觅自己的修为也接近炼气九层,拥有得天独厚的修行条件和她爹这样级别的宗师,以及她从前那些扎实的功底,这个速度,算是非常快的了。   日子一天一天好起来,天也越来越冷,到冬月,山头上经常下雪,雪顶灵气充盈,无觅就带着徒弟在最寒之处修行,不知不觉便到了武道院第一修习堂考核的时候。与此同时,天极宗邀请了各大宗门有头有脸的修士来天极宗做客,这里面就包括未婚的非常受欢迎的孤日城未来城主贺兰深,他的出现,成了天极宗众多女修议论的焦点。但无觅不在乎这些,相应的,她见云妙心似乎也没那么在意,成日带着自己的弟子在雪峰上练剑,十分刻苦。   贺兰冲早就能熟练的御剑带着无觅和莫瑭了,在每个山头来去自如,只是师徒三人都十分不耐寒,于漫天飞雪中,裹的跟大粽子一般,御剑时,半点优雅的姿态都没有,总能成为旁人口中的笑柄。   武道院的考核如期举行,并不会因为下雪而停止。晋级需要过三关,过关之后,可获得出山历练的机会,归来后可进入第二修习堂继续修习。但跃级,相当于低阶层向更高阶层的修为挑战,要过十二关。无觅下了死命令,要求贺兰冲必须跃级,至于莫瑭,也必须要达到她认可的水准。   前三天一直是文试,无觅和莫瑭顺利通过,他们之前通读并熟记的典籍帮了很大的忙。贺兰冲挂了一科,被无觅不动声色的修理了一顿,好在同期还有一次补考机会,无觅特意花两天给他恶补一下,最后勉强通过了。   接下来便是武试。这个对最近进步神速的贺兰冲来说难度不算太大,至于莫瑭,他在晋级第一关就被淘汰了。没有灵气,招式再多也没有用。莫瑭有些沮丧,无觅安慰他,并且强迫贺兰冲也说了些鼓励的话,莫瑭心里这才放下了,但他也知道,就连天极宗最基础的晋级他都是没可能通过的。如果师尊要去秘境,他就不能陪着她了。 第29章 未来的路谁会相陪   武试的前一天,孤日城的少城主贺兰深来了天极宗武道院,所到之处,无不沸腾。六大修习堂的女修甚至还有一些男修都跑去看,唯独无觅一人在预备堂安静备考。平时相对交好的女修冲进来,激动的拉她,“无觅,原来你在这儿啊,你怎么不过去?”   其实无觅这个时候已经有个具备云氏宗族特色的学名了,云敛兮给起的,叫云觅心。但也不知怎么的,有了族名,没人拿她原来的名字说事儿,虽然自始至终不当回事儿,但几乎所有的人依然管她叫云无觅,不得不说云觅心这个名字起得十分寂寞。   无觅见她匆匆忙忙的,就问,“出什么事了?”   “去看孤日城的少城主啊!听说贺兰公子的容貌惊为天人,跟咱们云境枫林源的朝华君有一拼呢。”   朝华君云暮兮是天极宗宗主云沧赋的亲叔叔,一位才貌双全的佼佼者,整个云境无人能敌。无觅对这样的大人物早有耳闻,心中存有几分敬重,所以听到别人类比朝华君,只是觉得好笑,能和朝华君比肩的男人,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想想制敌的招数。她笑着婉拒,“我就不去凑热闹了,一会儿要比试,你不知道,第一场就是我。”   女修对于无觅冷淡的反应十分不解,甚至怀疑她是不是修了无情道,并且学有所成,否则除了她,为什么其他一会儿参加考试的人都出去看贺兰公子了,难道他们不知道考试有多重要吗?   也罢。人各有志不能勉强,那女修遂客套两句便出去了。   无觅漫不经心地擦拭她的长剑,听见外面的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她不免摇头,贺兰深有什么好看的,她昨晚就见到了。贺兰深一行人昨日早晨来的云境,拜会完天极宗的长老峰主们,然后带着随侍来清阳峰看望他的弟弟贺兰冲。双方打了照面,贺兰冲郑重其事的介绍她,“二哥,这是我师尊云无觅。”   贺兰深在礼节上丝毫不怠慢,“仙师有礼,舍弟给仙师添麻烦了。”   无觅回礼,这贺兰二一看就是个有教养的,再被贺兰冲这么一衬托,那气质就更不用说了。而且人家的修为已经到达元婴境,却对她这个炼气九层尊敬有加。再者,贺兰二确实有一副好皮相,称得上芝兰玉树,皎皎君子,且谈吐斯文,说话得体,“舍弟短期突破筑基,都是仙师的功劳。能遇上仙师实在是他的福气。”并敲打一旁嘿嘿傻笑的贺兰冲,“可要好好孝敬你师尊,听她的话,跟着她好好修行。”   贺兰冲挠头,二哥能认可无觅,可真让人高兴。“嘿嘿,那还用你说。”   众人相处其乐融融,贺兰深此次随行的管事大脸乔忍不住问无觅,“仙师,您还收不收徒弟呀,我前几天刚升金丹境,感觉浑身灵气拢不住,似不能顺利融气固丹,若能得仙师指导,必定如虎添翼。”   贺兰冲闻言,立马挡住无觅,“不行!我师尊很忙的!她自己要修炼,还要管我和莫师兄,哪有精力教别人。”   大脸乔才不信。就很有诚意的看着无觅,他自结丹,人看着也年轻了不少,又因着年少筑基,岁月在容颜上流逝的相对缓慢,本身长的又不错,且这回因为结丹,原来的大脸缩小大半,回到正常,这长相嘛,竟然完全不输貌美的少年修士,巴巴地说,“仙师,收下我吧。从此鞍前马后,唯师命是从!”   无觅当场拒绝,“大乔道友,我能教你的都教了。剩下的就是你的造化,诚如小徒所言,精力不够,不能耽误乔修士的修行之路。”   她态度温和,但拒绝的很坚定。大乔沮丧,说来也是一介金丹,比她两个徒弟的修为都高,大概率是不会给她添麻烦的,听说她在清阳峰小山脚上种地,想必他能出的力比她那两个徒弟要多上许多,他在修行上也是有天赋的,论条件不比谁差,为什么不收他呢?是他长得不够好看,还是站的不够高啊?   无论如何恳求,即使旁边贺兰深帮腔,无觅都没有答应,“乔道友,真的没有什么可以帮你的了,你师门功法甚是独特,如今修行无阻,即使有困境,唯熟能生巧可解。只要你勤加修炼,假日时日,必有大成。”   虽然得了这样的评价和安慰,大乔还是比较伤心,但也很感激无觅给予的指点和帮助,随即再不提此事,转了话题,“其实呢,二公子这次来云境还有其他的事情,等武道院的考试结束之后,天极宗的九门秘境就会开启,这是个历练的好机会。天极宗此次为向各大宗门表示友好,邀请门下弟子交流历练。所以我们孤日城这次也派了十几个过来,反正以后常来常往常见面,到时候还望仙师多多指导提携。”   “原来是这样,我们这回也打算跃级拿到秘境的入门资格。这还真是常来常往常见面。”贺兰冲问,“所以除了孤日城,还有哪家宗门来人了?”   大乔道,“据我所知,长生门的人也来了。哦,好像还有神鹿门吧,还有……谁来着?”   无觅突然问了一句,“有临仙派的女修么?”   大乔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问贺兰深也不清楚,说昨天在云宗主那儿没见过临仙派的修士会面。无觅了然,临仙派和天极宗闹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无觅虽然这样问,多半是没有答案的。于是众人心照不宣将话题又扯到九门秘境上。   天极宗地处云境,可谓世外修行地界灵气聚集之地,宗门内有秘境九处,分别是天极宗创始老祖大能们当初借神力构建起来的九个小世界,每个小世界都有一扇入境之门。第一门可供相当于筑基境水平的修士修炼。第二门可供筑基到金丹的修士修炼,以此类推。   只是,不说别家修士如何,但就天极宗门内的修士,大部分就止于第三门了,境界高的修士,闯过第五门和第六门便十分不易,像无觅的便宜爹云敛兮,止步于七门秘境之口。至于八门秘境,大概也只有合体境的大能可以闯过去,至于第九门,有史以来无人问津,即使处于大乘境渡劫期的朝华君,曾闯过世间最毒之渡恶秘境的朝华君,都不知道九门秘境是什么样。   别人什么目标无觅不清楚,她更不知道自己会被迫困在第几门秘境,但她进秘境,主要是为着找人。不管这个人藏在哪一门里,她都要找得到。能找到,这一生最大的遗憾就可以弥补,找不到,怕是穷尽此生都得找下去了。   未来的路途真是遥远而又艰辛啊,也不知道,有没有谁肯相陪到最后呢,她看看贺兰冲,又看看莫瑭,浅浅一叹。 第30章 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贺兰深一行人在无觅这里待了许久,甚至还参观了她的小田园,看到她移栽的果蔬和种出来的冬麦,虽然内心会质疑成活率,但于明面上还是佩服的,“我孤日城缺的就是无觅仙师这样的人才,希望仙师以后能来我荒漠,打造青山绿水,也是造福后人,佑泽万代的好事。”   贺兰冲没有像天极宗的那些修士一般表现出明明都是没有灵气的草植为什么还要耕种的困惑,无觅猜很有可能源于贺兰家本来就住在植被荒芜的地方,所以能在冬日有点小绿意便觉得欣喜。且贺兰冲爱听他哥这话,更在一旁帮腔,“对呀,师尊,以后去孤日城吧,我们那里很好玩 ,很自在。”   无觅想,荒漠孤日城也许是个好去处,要是以后能解决掉所有的遗憾,要是那时候还活着,一定去孤日城所在的戈壁沙漠去看看,听闻那里气候干旱,雨水稀少,唯孤日城一处绿洲,其余万里荒野灵气稀缺,妙处在于荒漠地底下矿藏丰富,可开采出来蕴藏灵气的石头。所以孤日城虽说地理位置在仙门里面偏了些,能人异士奇多,大宗门的威严还是有的。   就这样一直待到傍晚,贺兰深才带着随从离开,说去拜访一下妙心。无觅想,早该去了,毕竟是传说中最般配的金童玉女。   妙心的洞府离无觅的不远,以至于从她这里就能听见人群的喧哗与笑声。看样子这两个人相处的还算不错。清阳峰主云敛兮刚好也在妙心这里,早上的时候他在天阳峰是见过贺兰深的,此时瞧这二公子与小女儿相待有礼,相谈愉悦,对这个结果也还满意。因为两个女儿无论谁最后嫁给贺兰深,他都可以。虽然他更希望贺兰深看上的是无觅,但如果贺兰深与妙心结亲,将来孤日城必定也能照顾无觅一二,他有什么不能安心呢。   怕只怕妙心面上对贺兰深客气,心里就像她曾经跟自己评价的那样:“阿爹,我不喜欢他,我只听到贺兰深这三个字都觉得不舒服。”   他问,“为什么?”   妙心当时没回答。不过看现在的情形,其实妙心也没她说的那么讨厌贺兰深啊,云敛兮看着眼前这一对璧人,满意的点点头。   云敛兮的想法无觅可不知晓,更不在意。她将思绪从回忆贺兰深抽回现实中,目光依旧凝在她不断擦拭的长剑上,说来这只是一把有些微灵气的长剑,在天极宗剑修的剑里面,实属平平无奇,武道院的正规比试,只能使用符合自己品阶的法器,便是无觅,也不能开后门。这样的长剑用来当利器,也不知道胜算能加几分。预备堂的门又从外面打开了,贺兰冲和莫瑭进来,一个给无觅锤肩,一个给无觅捏胳膊。这种殷勤搞得无觅很不习惯。莫瑭倒没说什么,就是贺兰冲不停的叭叭,“师尊别紧张,千万别紧张啊,放松,再放松!”   无觅笑道,“你这是给我说呢,还是给自己说啊?”   贺兰冲确实没底气,“我给咱们仨说的不行吗?哎师尊我俩还好,关键武试你是第一场啊。你不知道第一场你那个对手,号称咱们这一届的筑基第一人,下手简直不要太狠,.....要不,你跟师祖说说,让他打个招呼,给咱换个稍微靠后的比试场次。”   无觅小瞪他一眼,“□□公布在通告榜上的事情,怎么好徇私?”   贺兰冲讪讪的,小声嘀咕,“那我也是为你好啊,就咱这瘦弱的身板,给打出好歹可怎么办?”   这话给莫瑭听到了,他也瞪贺兰冲,“师弟,何必长他人志气!”   贺兰冲不言,略微有些丧。论文试,整个武道院六大修习堂的人全部加起来就没有能超过师尊的,你说她是行走的藏经阁都不为过,繁复的咒符与小法术信手拈来。可是论武试,就是他这种亲传弟子,也没见过她出手啊,最多教他的时候比划两下,但是这种划水式的动作,真比拼的时候有什么用?   真是越想越忐忑!   比试的钟声敲响,武试开场。众人在台下围观,除了天极宗的低阶修士,还有来自其他宗门的,特地观战学习。无觅过来看时,对手还没到,她便也没上比试台,抬眼看见边上一众裁判里,云妙心赫然在列,便过去打个招呼,结果云妙心跟她板着脸说话,“我不会徇私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无觅笑了,“我知道,我也没有让你徇私的意思。”   “那就最好。”云妙心虽然公正,但还是决定提醒,于是上前靠近无觅,小声道,“你挑战的是跃级,对手是这一届里最厉害的,你根本没有赢面。我劝你该放弃就放弃,好汉不吃眼前亏。”   “......”无觅道,“我不是好汉,也没有退路。”   “没退路?”云妙心不屑,“贺兰深不是你的退路?他在我面前夸了你好几次,那意思不就是心悦于你?可别跟我说你在教着他那个纨绔弟弟,眼前看着是有点成绩,谁知道最后能教成什么样?你能将朽木教到开花?何必呢,建议你只扒着贺兰深一人就对了,你都这把年纪,还在炼气境,那就干脆现实一点!没有天赋为什么要骗自己有志者事竟成?傻不傻?”   “朽木能不能开花,你看比试结果再下结论好吗?贺兰冲到底怎么了,弄得人人都瞧不上他。”一席话说的无觅也不高兴了,云妙心这嘴,跟涂了砒.霜一样。“连云敛兮都不能决定我的人生,你凭什么替我做主?你又凭什么说贺兰深心悦与我?他在我面前夸你无数次只是我懒得说,你们郎才女貌天造地设整个天极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能不能不要把我扯进去?真是闲得慌。”   云妙心气结,“你——!”   果然,无觅平时只是懒得和她打交道,所以不怎么说话。真怼起来,头头是道,也很厉害的。关键她还一味袒护她那个徒弟,结果倒成了笑柄还不自知。“贺兰冲也没怎么样,但是跟贺兰深一比,可不就显得他一事无成?不要觉得他升筑基你有多大功劳。凭他的家世和修炼资源,到这个年纪还在筑基境一层,纯属丢人!”   无觅对于云妙心的咄咄逼人实在不喜,这样评价贺兰冲的同时不就是想骂她这个当姐姐的也是个废物。“我们这么努力修习,为什么要和别人比?为什么要让前几次的失败去否定自己,别的不敢保证,能超过自己就是进步,云妙心,咱们拭目以待。”   云妙心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其实她刚说贺兰冲的时候,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把无觅也带上了。“好。拭目以待。”   无觅转身离开,云妙心又叫住了她,面上似有点愧色,“贺兰深的事情,我……不是有意那样说的。”   无觅没听懂:“……?”所以她到底什么意思?   “贺兰二公子其实是个不错的人选,但是……我年初打听过,他曾同别人有过一段深刻的感情。我的意思是……如果他从前没有遇上别人,我大概也愿意同他培养感情,可如今,这是我最不能容忍的。”   她这样说,无觅就明白了。看来妙心母亲的遭遇让她有了很深刻的阴影。   “坦白说,我绝对无法接受感情和身体上都有了瑕疵的男人。无论我多么喜欢他。但是宗门有联姻重任……”云妙心纠结了一下,“我知道,这只是我个人的问题。其实你看,贺兰二公子在云境,还是很受欢迎的,大家都只会觉得他的经历让他更有魅力,是不是这样?”   无觅:“……”   耳边响起犀利的哨声,无觅听见彼时信号,再不搭理云妙心,转身上台,台上的修士俊眉朗目,有一丢丢眼熟,他冲无觅作揖,“无觅师叔,好久不见。”   一说话无觅才想起来,这不就是当初在莫家庄除祟那个青年修士云放之么?   看到云放之,她又想起个清阳峰传了好些日子的八卦,说当初丹阳峰有个很喜欢妙心的男修,修炼时对自己特别狠,甚至不眠不休,为的是让妙心对他另眼相看。这个人,好像也叫云放之。   所以,是同一个人吧。毕竟云境这么大,世界这么小。   无觅拱手,“客气了。请多指教。”   虽然云放之似乎想和无觅再聊几句,但她一点也不想多说废话,拔剑出鞘,“你是师侄,就让你先出招。”   云放之:“.......”   底下观众交头接耳,嗡嗡嗡响声不绝,虽然刻意避着以防被听见的样子,但无觅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观战者对她一边倒的评价,“清阳峰主家的大小姐可真有意思,明明那么普通,却那么自信。” 第31章 师尊你清醒一点!   贺兰冲和莫瑭紧张到手心都能捏出几把汗来。云放之是什么水平,光看他释放的气场便能感受到,莫瑭紧张之余对师尊还是有点自信的,但贺兰冲完全担忧,他现在根本不关心能不能赢的问题,是真的害怕云放之失手将无觅打成重伤。毕竟他从前住在丹阳峰时,见过云放之为了云妙心发奋图强到了何种令人发指的程度。   再看无觅,还是那么坦然,就像她之前面对的任何一场比试一样,云淡风轻,宠辱不惊。倒是云放之,对于无觅的相让都没办法拒绝,在众人的起哄声以及欢呼声中,单手运气,以灵力感知佩剑,剑气如虹,动作潇洒利落,大有破竹之势。一时间喝彩叠起,掌声雷动。   其实就这种程度,也是云放之收敛后的水平。他有想过看在妙心师叔和清阳峰主的面子上,说什么也要给无觅师叔一个台阶下。   无觅不躲不避,静静站着,云放之举着长剑刺过来,见无觅只着件月白色长袍,外头连件防护甲都没罩,那力道便在半途中又收了几分,这一剑轻飘飘的刺出去,直达无觅咽喉,没成想被她轻飘飘的避开,云放之收手回刺,无觅腾挪闪跃,身姿轻盈灵巧,如惊鸿掠影,频频躲过云放之的攻击。如此几个回合之后,众人一会儿觉得云放之有放水的嫌疑,一会儿又觉得无觅的凌波功却也不能小觑。然后又是这样一个只攻不守,一个只守不攻。来来回回的,台下都看腻了,齐声吼云放之,“云放之,差不多得了,下不去手是怎的?”   云放之自己也奇怪,短短时间,无觅师叔真叫人刮目相看,他们武道院这波修士,能将天极宗的凌波功使到炉火纯青的,最起码得像妙心师叔这样的小宗师级别。关键无觅腾挪躲闪时间一长,云放之自己都有些眼晕,搞不懂为什么要同一个招式用这么多遍,再被台下一刺激,鼓着劲以术法衬剑加了十成力道刺向云无觅,谁知竟然被自己的灵剑带起来,跃起之后在上空一个飞速旋转直接飞出了比试台。   “……?”   “……!”   别说底下的观众都没明白,便是云放之自己都云里雾里的,招式什么的明明没毛病,他最后刺向的明明是无觅师叔的肩头穴,想先制止她上半身的动作,谁知道剑上的灵力没控制好,一个反弹竟然将他带出比试台,甚至在刚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就已经落在地上了。   第一个落下比试台的人就算输。所以这一局,无觅胜出。   无觅依旧宠荣不惊,拱手说道,“多谢师侄承让。”   微风吹起她长长的飘逸的广袖和衣摆,胜利之后的无觅便在众人眼里,多了几分仙气。也有一部分人转变对无觅的看法,觉得自己小看她了,既然是清阳峰主的女儿,又怎么可能会差劲,最起码很懂得智取嘛。   但这种通过气质传递的好感维持不了多久,台下观众一片切声,大多数人还在嘲笑云放之这小子放水放的好明显,仿佛连飞出场的姿势都是设计好的。但只有云放之知道,无觅根本没有那么简单,从一开始,这场比试就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输赢似乎从他还没出招时就已经定下来了,无觅师叔不过陪着多兜了几个圈圈,仿佛是一个耐心的高境修士给他喂招一般。显然无觅不是高境修士,她连筑基都没突破。如果这不是无觅师叔的真实水平,那么场外必定有人暗中帮她。   谁在众目睽睽之下能躲过这么多人的关注然后暗中帮到无觅?这需要很大的能量吧,当然如果是清阳峰主的话,云放之的确不好再表达什么了。   贺兰冲和莫瑭都张大了嘴巴,面对结局难以置信,无觅走下台,朝他俩招手,“走吧,这一级只算晋升,下午还要准备一场的。”   贺兰冲忍不住问道,“师尊,你到底怎么赢的啊?”   无觅浅笑,故意道,“你不是看到了吗?云放之让我的。”   “我不信!无缘无故,他为什么要放水?难道他不知道输了这场比赛,就失去了去第一门秘境的资格?”   “这就要问他了。”无觅道,“也许是我人缘好呢?”   贺兰冲&莫瑭:“.......”   午间休息后,下午的比试无觅赢的毫无悬念,因为她已经干掉了最强劲的对手,为自己壮了胆,也丧了他人志气。毕竟剩下的这些个对手论实力,确实不如云放之。她没有用早上对付云放之的招数对付新的敌手,认认真真的使了天极宗的剑术,只是仗着翻阅诸多典籍,总结出一套适用自己的,将招式换着花样舞,源于天极剑,又异于天极剑,虽然灵力修为不能匹配到位,但即便用来先扰乱对手心智,再趁机取胜还是非常管用的。   台下众人因着无觅的博学与睿智而发出惊叹之赞,不得不重新认识这号原本以为只会拼爹混日子的人物。而另一头贺兰冲在无觅的独家临阵指点下也赢了两场武试,至于莫瑭,他第一关都没过,直接败下阵来,失去了后面所有的比试资格。   武试总共两天,无觅和贺兰冲顺利跃级,且无觅拿到了第一。这个结果几乎跌破了天极宗所有人的眼睛。任谁也没法相信炼气境九层的修士武力值能厉害到这个程度,当然,其中或许有某些人放水的原因,于是有人问最大嫌疑云放之当时怎么想的,连云放之自己也说不清楚,最后也就那一个结论,“我觉得吧,无觅师叔也挺不容易的,这么多年流落在外,倘若从小长在云境,就凭她的天赋与条件,这会儿怎么也是高境修士了,所以呢,她比任何人都需要机会去成长和历练。”   众人纷纷竖起大拇指:放之真乃善人也!   云放之:......   跃级比试中文试和武试都拿到头名的修士,可以在进入九门秘境之前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违背天罡伦常的,宗门都会满足。无觅提的要求很简单,她要带着徒弟莫瑭一起去秘境。虽然管控此事的宗师提醒她莫瑭是凡人入秘境必会丧命,但无觅心意已定,“我不会弃徒弟于不顾。”   于是便同意了。莫瑭也因为有了机会而十分感激无觅,这时候已经是所有比试结束的当天晚上,无觅一行回到清阳峰,难免应对前来看望她的以及恭贺她的弟子,寥寥几句打发完所有的人,无觅跟贺兰冲与莫瑭说,“我累了,需要休息。你们都回去准备准备,过两天我们下山,万仙联盟在大隐山办集市,我们得去采购些宝物法器。要入秘境,就得想到未来可能遭遇的一切危险。毕竟那个地方,也许三五个月,也许三五载都出不来。”   莫瑭不懂,“师尊,我听到过的第一门秘境好像没那么凶险,只要有筑基的修为或者相应的能力,都安然无虞。”   无觅反问,“不能掉以轻心。就算第一门安全,那第二门呢?第三门呢?”   贺兰冲质疑,“师尊的意思......难道要直接从第一门进第二门,一直闯过九门才回来么?”   “有何不可?”   “……”   贺兰冲内心一万头神兽奔跑,师尊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就算侥幸通过跃级,但但但……做白日梦也得有个限度不是!   九门秘境每年开一次,获得入门资格的修士可根据自身的修为进入相应的门。但九门秘境另有个很重要的特点,如若在第一门秘境内突破的话,便可以突破为钥,开启第二门,以此类推。从前有不乏在秘境内突破者,这种闯九门的方式可比出来再进去再出来再进去要省时省力的多,当然难度也非常大,一般的修士不会妄想,毕竟按部就班可比秘境内突破入门靠谱多了。   要是放在以前,贺兰冲绝对不会这么想,他就算平时大大咧咧,关键问题绝对紧贴实际。当然了,就是放到现在,贺兰冲也不敢这么想。震惊之余,想了各种理由说服自己,也许师尊吉人自有天相,毕竟自打拜她为师,一切都顺风顺水,关键是她这两天的功夫,竟轻而易举赢了所有的比赛。真没看出来,师尊这么温和的人,居然也是野心勃勃的。   “怎么?贺兰对自己没有信心么?”无觅看出贺兰冲的挣扎与纠结,不禁失笑。   “怎么会?我师尊在这儿我有什么好怕的!”贺兰冲对于未知的历险充满了兴趣,决定赔上性命赌一把,转头就乐呵呵的去房间收拾了,莫瑭借着微光看到无觅脸色苍白,关心道,“师尊你怎么了?”   无觅笑道,“没什么,就是比试耗神,累了。你去吧,我休息休息就好。”她打发了莫瑭,进房间去了。   莫瑭走到半路上,突然意识到,今天是冬月十五。又是一个月圆之夜啊。   越想越不对劲,转头跑回来,无觅的房间好像从里面锁上了,他听到一点细细碎碎的动静,手放在门框上,想要推开,才发现设了结界,门是打不开的。 第32章 师尊入魔了?   师尊锁门设结界这事儿,更加让莫瑭确定,每逢月十五,总得出点幺蛾子。虽然他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心里总是不舒服的。来天极宗跟着师尊修习时日虽短,懂得却也不少了。自然明白修士受伤或者为增进修为,有时会根据情况采用一种叫双修的疗伤之法或者修习方法。其实呢,修行界以双修之法修习的大有人在,所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莫瑭一直试图这样说服自己。毕竟师尊连着十几场比试,从观者不可思议的眼神里能看出,她赢的有点蹊跷。唯莫瑭心知师尊深不可测,且使出了不为人知的能力,为此劳神费力,只要有损耗,就必须得修补。倘若师尊能安然无恙,又何必在意她用什么方式恢复呢。   除了这种神秘的双修之法,莫瑭至今都没有猜出来跟师尊双修的那个男修是何方神圣,且为什么来的神不知鬼不觉。难不成师尊并没有许他以道侣的身份,所以他是见不得光的人?   莫瑭像上次一样,小心翼翼守在门口,如惊弓之鸟般惶恐不安。生怕路过哪个好事的服侍弟子过来听墙角,毕竟房间里的动静虽小,但贴着窗户听,还是能听到的。   他越小心,越是期盼无人来访,偏偏就有人来了。好在来的是自家师弟贺兰冲,急吼吼的,见到他直嚷嚷,“哎不对呀不对呀!,我怎么觉得师尊不对呀?”   莫瑭没好气,“哪里不对了?师弟怎么还不收拾行李去?”   “哎你没看到吗?我是说师尊脸色好差,多半是伤着了又瞒着不告诉我们,哎她不要紧吧?”贺兰冲着急,   “是……吗?”莫瑭起先支支吾吾的,很快自然的帮师尊遮掩,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对自家师弟隐瞒,“你想多了,师尊好着呢,她就是累的,都已经睡了。”   “哦……,哎……还是不对呀!那你怎么还不回房间,大晚上的站在这里干什么?师尊必定不会让你给她守门吧!你杵着不走是何居心?”贺兰冲不依不饶。   这下莫瑭哑火了,“不是……我什么……居心?师弟!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他该怎么解释给贺兰冲呢,说出来吓着孩子怎么办?还真没法说。   贺兰冲见莫瑭神情诡异,越发起疑。他耳朵好使,像是听到什么,贴到无觅的窗户上又仔细听了听,脸色都变了,“莫师兄,这.......这里面是还有其他什么人?师尊呢,她到底在不在啊?”   莫瑭直接上手驱赶贺兰冲,低声怒道,“你管的也太多了。还不快走?”   贺兰冲也怒,“到底谁啊!怎么在师尊房里叽叽歪歪的?”   “哪有谁啊!你幻听了吧!”   莫瑭自己都糊涂呢,跟他一时半会儿怎么能解释的清楚,就将他往外推,偏偏贺兰冲不走,师兄弟两个你推我搡的时候,又来了一波人。   来无觅洞府拜访的这几位还真是没法拒绝的大人物,为首的是贺兰深和他的随侍大乔,紧跟着一个锦衣少年走上前来,生的唇红齿白面如冠玉,且待人见礼都是笑意盎然。看着像是个有身份的,却没带任何随侍,显得十分随意。   这锦衣少年莫瑭和贺兰深在武道院的观战席上见过,当时不少女修都盯着他看。她们说他是雪域长生门新上任的门主,叫做玉达莱,与贺兰家的二公子交好,为人随和没什么架子。玉门主看着只有十七八岁,其实已经一百三十八岁了,这是长生门修士的标志性特征。他们这一门修士大都活的比别的宗门的修士久。一般来讲同等境界的修士,长生门的就能多活一两百年,且到死才显老相。说来也是羡煞旁人。   玉达莱门主来云境也是收到天极宗的邀请,带了门中的十几位精锐弟子前往天极宗九门秘境试炼。这几日一直在武道院观战,同孤日城未来的少城主在一起。此外,玉达莱也是个没有道侣的高境修士,所以他是除了贺兰深之外,天极宗女修喜欢聚在一起谈论的第二个对象。   贺兰深造访莫瑭不觉得多意外,毕竟他是贺兰冲的哥哥,与师尊也算有点交情。但他们师徒跟长生门任何人都没有瓜葛,包括整个比试过程中,长生门的人也不像其他人那样过来说两句凑凑热闹或者套套近乎什么的。那为什么在比试之后他又跟着贺兰深过来了?   其实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替师尊打掩护,劝退来人。于是莫瑭拉着贺兰冲堵在门口,勉强朝着两位大人物挤出个得体的笑容,“各位仙长,这么晚.....怎么来了?”   贺兰深笑道,“来看看你师尊,我见她白日比试时脸色不大好,也不知如今怎么样了?”   一旁的玉达莱补充道,“是啊,云仙师在这几日的比试中一鸣惊人,令本君刮目相看。这就沾了二公子的光,看看能不能交个朋友,顺便请教一下她今天独特的敌对招式。你们师尊呢,才华满腹技艺高超,实在令人印象深刻。”   莫瑭在大人物面前,做出伏低姿态,解释道,“各位仙长,家师疲累至极,已经歇下了,说要连着闭关两日做修整。她叮嘱过不叫人打扰,实在对不住,诸位仙长请回吧,等师尊出关,定当第一时间回禀。”   他很忐忑,怕人知道师尊的秘密。因为不清楚师尊这个结界的防御力有多高,毕竟上个月云妙心师叔来的时候一剑就给劈开了。忙暗地里捅了贺兰冲的胳膊,贺兰冲意会,这种时候自然要一致对外 ,至于内部矛盾,随后再算也不迟。于是说道,“是啊是啊。我师尊实在太辛苦了!哥你们改天再来嘛!”   贺兰深明显看出贺兰冲的不自然,“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你脸色也不大好啊。”   “哥,不是……你想多了。要不这么的,你们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上我那儿坐坐去?我那个……你们饿不饿呀?我下碗面给你吃哈。”   贺兰深:“……”   莫瑭狠狠瞪了贺兰冲一眼,这厮说话真是不着四六。也亏他跟少城主是亲戚,不然还不定被怎么胖揍。毕竟像他哥和玉门主这样的级别,别说师尊,便是师祖来了也要尊敬有加,更别谈拒之门外了!实在没辙,莫瑭上赶着找补了两句,“不瞒各位仙长,我师尊劳累之外,确实受了点小伤,她不方便见人,连我们堵在门外呢。”   众人面面相觑,倒是那个玉达莱门主,并不以为然,“修习之人没那么多讲究的。本君略通岐黄,可为仙师诊上一诊。正好本门有上好的雪莲圣药,可赠与你师尊,无论疾重与否,保管她药到病除。”   他说着便走上前来,被贺兰冲挡住,并伸手讨要药膏,“抱歉。使命不可为,玉门主的好意我们代师尊领了便是。”   玉达莱虽然看着年纪小,但好歹有了岁数,想到他比贺兰冲师祖云敛兮的年龄都大,却被这么个无知小辈刁难,心中很是不悦。要不是看在贺兰深的面子上,必定好好教训他不可。自然,他也不是来关心云无觅的。只是云无觅在武道院的比赛中引起了他的注意。纵使旁人觉得云无觅胜出是因为她天赋异禀福运护身,但在玉达莱这样的高境修士面前,只能说疑虑重重,且处处说不通。更何况这云无觅遮遮掩掩的,更是增加嫌疑,如此一来玉达莱的好奇心就压不住了,不惜纡尊降贵也要一探究竟。   可惜贺兰冲挡着不让,贺兰深也不高兴了,“你这小子,怎么对玉门主无礼,快让开!”   “到底谁没礼?怎的,我师尊请你们进去了?”贺兰冲咋咋呼呼,他眼里才没有什么门主不门主的,这玉达莱一看就憋着坏心眼,凡是对师尊不利的,都不是好东西!   贺兰深:“.....你!蛮横无理!你师尊平日里就是这样教你的!?”   贺兰冲冷笑,“错了!这是你教我的!不请自来还擅闯私宅哪来的脸说别人没理?!”   玉达莱看这情形,忙在旁边笑着打圆场,“这都是哥俩,怎么还不对付了?”一边趁人不备暗暗出手打破了无觅设置的结界,门窗摇动,莫瑭心道不好,一个箭步冲过去,挡在门口,却被强大的汽波冲撞了心肺,当场倒地,呕出血来。   “师哥!”贺兰冲见状,忙奔过去,扶起莫瑭,骂道,“你们欺人太甚!”   玉达莱懊恼自己的冲动,面有歉意,预备说什么担心出事之类的话为他的行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可惜贺兰冲没给他机会,并在忙乱下急中生智,将从前在荒草从中使过的结界手法使出来,重新设置结界,将这帮人隔离在了结界之外。   师尊从前说过,他误打误撞的结界可以抵挡金丹境修士的所有攻击,如果升境,防御能力也会提升。他如今是筑基了,那结界抵御像玉达莱这样的元婴境修士必然是没有问题的,至于贺兰深,他用眼神恶狠狠的威胁自家二哥:要是敢帮着玉达莱,就和他断绝兄弟关系!   玉达莱试图破开贺兰冲的结界,发现无果。贺兰冲冷笑,“你们这些大人物,无非就是怀疑我师尊今天赢的太轻松,觉得她肯定走了什么不入流的捷径,想探讨个真相,实话告诉你们,我师门从上到下都不是好惹的,先让你们见识见识我的厉害!连筑基境修士的结界都破不了,还好意思质疑我师尊?真是笑话!”   玉达莱泰然自若,收回手掌,拂拂衣袖,取出一小盒白瓷药膏,递给莫瑭,笑得云淡风轻,“三公子误会了,就是过来看看无觅仙师的,瞧你们一个个紧张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师傅走火入魔了呢。” 第33章 你把我师尊弄哪儿去了?……   玉达莱识趣, 放下药膏就走了,他毕竟是长生门的门主,和天极宗宗主是同一个级别, 放低身段来看低阶修士, 已经有违身份了。只不过觉得无觅有些蹊跷,才怂恿贺兰深一起来, 还是打着陪同贺兰深看望他弟弟及其师尊的名头。   但不管是关心慰问还是赠药,这师徒三人根本不领情,一个避而不露面, 另两个遮遮掩掩, 真真奇怪。   贺兰深也是因为质疑云无觅才来的, 只是好奇心没有玉达莱那么重就是了。   一行人离开无觅的洞府,师兄弟两个都松了口气。仔细听声儿,房间里似乎也没什么动静了。莫瑭紧绷的神经松懈, 道一声好险。贺兰冲又将结界加固一遍,跟莫瑭商量,“师哥, 我们进去看看师尊吧,我实在担心师尊。”   莫瑭急忙摇头, “不行!不经过师尊同意,你进去她会生气的!”   贺兰冲这会儿看着莫瑭的表情, 突然起疑,“师哥,你不对劲。”   “我.....我哪里不对劲?”   “你是不是瞒着我什么?”   莫瑭表情很冤枉,“哪里瞒着你了?我一介凡人,有什么能瞒住你的?”   贺兰冲这时候就机灵了,“你肯定有事!你是替师尊瞒着对吗?”   “.......”   “你俩到底有什么非得瞒着我一人??”   莫瑭不说话了。平时看着单蠢的贺兰冲, 这会儿脑袋就跟开了灵智一般。   贺兰冲二话不说就往房间里冲,莫瑭根本拦不住他,门被撞开,贺兰冲就冲了进去,莫瑭没办法只好跟着进,接着两人就愣在原地。   偌大的房间,冷飕飕的,依旧什么摆设都没有。空中悠然的漂浮着仿佛随时可以凝霜结冰的冷雾,冷雾缭绕之中,是一个半身衣襟大敞的男子,正盘腿端坐在蒲团上,似乎刚刚完成一个周天的调息。   贺兰冲脑门充血,“你......你是谁?”   男人无悲无喜,虽面色苍白,依旧遮不住俊雅脱俗的姿容,抬眼淡淡看着他,“嚷嚷什么,想让整个清阳峰都知道么?”   莫瑭一个激灵,忙回头将门关好,并堵在门口,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有点紧张,说不出来的紧张。这个男人一开口,赫然就是喜欢低声呼喊“无觅”的男人。   贺兰冲气血上涌,不管三七二十一,当场拔剑,指着男人,“喂!!你到底是谁?我师尊呢,你把我师尊弄哪儿去了?!”   男人轻哼,“莽莽撞撞,屡教不改。”   他说话时虽不怎么高兴,但声音听着很舒服,和云无觅给人的感觉不相上下。当然贺兰冲可顾不得比较这些,见不到云无觅便怒火冲天,“老子还轮不到你来教训!”   贺兰冲拔剑就刺,盛怒之下使出有生以来最快的速度,男人在剑尖离胸口三寸时优雅的抬了抬手,贺兰冲长剑脱手,就跟回旋镖似的往他自己身上刺,贺兰冲大惊,回旋剑的攻击力十分强劲,招式更是他无法应对的,左躲右闪恨不能蹿房顶上去。好在男人手下留情,撤去灵力,那剑最后“多”的一声,定在贺兰冲身后的立柱上。   房间里这么冷,贺兰冲后背还是出了一身汗。男人轻声一叹,起身踱步到他面前,无奈的摇摇头,“蠢。”   他拔.出深嵌入柱子上的长剑,递给贺兰深。   贺兰冲早就愣着了,只呆呆看着眼前人,宝剑也忘了接。这男的吧,举手投足气韵天成,端的是风华绝代,这要提溜出去放在云境,不说别的,赛过近日风头正盛的贺兰深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人好眼熟啊!像是在哪儿见过一般。   在……在哪里呢?   男人见贺兰冲没反应,颇有些失望,仿佛学生将老师教过的知识全都忘干净的那种失望,索性将长剑架在贺兰冲的脖子上,这才将他的魂儿勾回来。贺兰冲慌的一匹,“不是……你想……干什么?杀人灭口?我……我喊人了!你敢再动一下我可就喊人啦!”   “那你喊一个试试。”男人凉凉的,眼皮都未抬。   “……”贺兰冲:“我……你别以为我怕……你,我真喊了!”   他嗓门大,动静大,惊得莫瑭赶紧过来堵在他面前,好言相劝,“这位……仙君?你莫动气,放我师弟一码吧,他不是有意的,只是太在意我师尊才……才………”   男人面无表情,却故意感慨,“他嗓门太大,得治。做你们师尊,可真是辛苦……”   “……”   莫瑭半天不见云无觅,又见他这样态度,还提师尊什么的,疑心师尊未出现是不是真有了变故,便忍无可忍,豁出去直面危机四伏的人生,“你……,你到底想怎样,我可不是真的怕你,不过是看在师尊面上,你若敢....敢对我师尊不义,敢对我师弟下狠手,我纵使灰飞烟灭,也不会放过你的!”   男人失笑,“勇气可嘉。”   转而又看趁他不备偷袭他的贺兰冲,只是稍微一闪身的功夫,贺兰冲自己就撞墙上了,跟粘住一般,动不了了。贺兰冲也顾不得疼痛,张嘴大声喊,“来人呐!救————”   贺兰冲喊不出来了。他浑身疼,从头疼到脚,疼完又麻,那种感觉特别不好。   男人并没有生气,“贺兰冲,你忘了你发过的裂魂誓了?”   贺兰冲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四肢的知觉逐渐消失。可是,.....这跟裂魂誓有什么关系?   男人仿佛看出他的疑惑,对着同样懵逼的莫瑭解释道,“发过裂魂誓,就意味着你师尊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和秘密,就永远不会从你这里传出去,不管任何方式,都没有用。即使你无意中不小心透露,比如刚才,你也说不出口,但凡再多吐一个字,你魂裂魄灭,再也见不到你师父了。”   “......”贺兰冲这时才知道后怕,怪不得刚才四肢发麻没知觉,难道是裂魂誓奏效的缘故?幸亏及时止住,否则就真的成废物了。所以这个男人,也是.....师尊的秘密吗?   “至于莫瑭你,虽受了你师父的禁言咒,惩处没那么严重,但其实你比你这个师弟可靠谱多了。”   莫瑭:“......”一时不知道这个男人是在夸他,还是在骂他。   男人在蒲团上重新双腿盘坐,“我知道,我们迟早是要见面的,也该有个交代,只是我....还没有准备好。还是让无觅.....,来跟你们解释吧。”   他重新套上宽大的外衫,手掌运气,脸色越发的白了,一点血色也没有,密密麻麻的汗从额头上滴下来,像失了全部的力气,到竟然都坐不稳,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喊着“无觅,无觅呀,快回来吧.....”   贺兰冲和莫瑭就眼睁睁的看着男人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睁睁看着身形开始缩小,眼睁睁的看着缩小的身形变成了无觅的模样......   两个人久久回不过神来,别说莫瑭,便是见多识广的贺兰冲,都没见识过这等惊世骇闻。   无觅恢复神智,翻坐起来,系好衣服,冷静的看着两个徒弟,说道,“既然知道了真相,以后遇事莫要大惊小怪,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免得引起旁人注意,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莫瑭的手在抖,贺兰冲说话的声音在抖,“师尊,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无觅很平静,“他修为高,如果我遭遇危险,或者身受重伤,他就会出来给我收拾烂摊子,给我疗伤,如无其他意外,每个月十五,多半会出来散散心。就是这样。”   贺兰冲&莫瑭:“......”   无觅:“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   两个徒弟思绪纷乱。不是没有,而是根本不知该从何问起。   “那就各自回去收拾吧。做好准备,毕竟我们要去的是九门秘境,前途未卜。”   “是……”   两人逃也似的走了。莫瑭长久以来的困惑得到了答案,虽然一时不能接受,但相较于之前以为这个男人是师傅的炉鼎,他似乎更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至于贺兰冲,他懵逼了好一会儿,回房去整理,失魂落魄的,突然又好像想起什么,御剑飞出去,找他哥贺兰深去了。   贺兰深目前居住在莅阳峰,贺兰冲去的时候,他正好在大堂与人攀谈,贺兰冲二话不说揪住他,“哥,你的风录镜给我,快给我!”   “你要这东西做什么?”贺兰深觉得莫名其妙。   “我要去九门秘境呀,风录镜很重要的,你也不想我丢了性命吧!”   贺兰深一想也有道理,风录镜价值不菲,主要是数量少,弄坏了没地方去买,但是他心疼弟弟嘛,就忍痛从灵戒里拿出来,贺兰冲攥手上就跑,连声谢谢都没说。   贺兰深:“......”   贺兰冲风驰电掣回了清阳峰,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打开风录镜,使术法滑动镜面上各大信息板块,找到万仙联盟的通告区,首页头条上的通缉榜挂着一副非常醒目的人像。   “……!”   贺兰冲傻眼,冷汗直流。难怪刚才那个男人,那么眼熟,原来他和这个全修行界全力追寻的通缉犯蓝晚秋长得一模一样。   他们是同一个人吗?不会这么巧吧?! 第34章 蓝晚秋的身份   关于蓝晚秋的身份, 通缉榜上写的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凌绝宫四大护法之首,老宫主段思韶的心腹,至少炼虚境或以上修为。擅制蛊, 擅易容, 擅摄魂夺魄之术,使星云链, 离火鞭两种法器。心思狡猾歹毒,助纣为虐,乃是挑起修行界蛊疫祸端的罪魁祸首之一。   然南疆凌绝宫早已覆灭, 漏网之鱼亦被悉数抓回, 独蓝晚秋逍遥在外。从蛊疫爆发后近一年的时间, 千家玄门万众一心,不遗余力遏制疫患传染,虽未彻底根除, 也基本将蛊疫限在可控范围,谁知后来间或反复乃至最近中蛊疫者数量增多,大有冒头之势, 很难不怀疑逃脱在外的蓝晚秋又做了什么。毕竟蛊疫防控手段一如既往,蛊疫之毒却重新蔓延。导致今日修行界乃至凡界人心惶惶, 蓝晚秋一日不除,修行江湖一日不稳。   夜更深。   贺兰冲吃不下, 睡不着,辗转反侧。只好穿戴整齐,出了房间来到庭院呼吸冷气。他知道这个时候去敲师尊的房门会被视为大不敬,但是好奇真的能害死人,更何况他师尊云无觅堂堂天极宗云氏族脉,早已验身明证, 乃是根正苗红的正派修士,为什么要和恶贯满盈的魔头搅和在一起,为什么啊!   不管了,一定要去问个清楚!贺兰冲握紧拳头,准备敲门门却从里边打开了,无觅掩着袖口微微打个哈欠,“进来说吧。这么大动静你是想吵醒整个清阳峰啊。”   她这般悠然难免让人想起蓝晚秋对他说话时云淡风轻的样子,导致贺兰冲十分焦虑,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两人凑一块儿,时间长了举手投足会越来越像的,再这样下去怎么的了!   “师尊,我冤枉,我要真搞什么大动静,你还能安然无恙?”   贺兰冲委屈。他明明轻手轻脚,师尊也太敏锐些了吧。跟在无觅后面走,进了无觅那间空荡荡的房屋,“没地方坐,就站着听我说。”   “是。”贺兰冲看着无觅,有点伤感,她师尊多温柔的人呢,会不会是被那厮威胁了,是有什么把柄在人家手里吗?要怎么做才能将师尊和蓝晚秋彻底分离,撇的一干二净?   “贺兰,你这般折腾想必已经知道了我的另一个身份。但你发过裂魂誓,便是死了也没办法出卖我。你明白吗?”   “我……明白。”贺兰冲想,什么是百爪挠心?现在就是了。明明可以将坏人绳之以法,却无可奈何。“不是……,我不明白。你是你,他是他,可是……为什么?”   “贺兰,我和他是一体的,他生我生,他灭我亡。”无觅道,“我不惧生死,只是不想留遗憾,若不曾尽力,哪怕以后魂飞魄散,也不甘愿。”   贺兰冲很是紧张,师尊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能,一个勤心修炼追寻大道的人能有什么事遗憾?该不会是蓝晚秋逼他助纣为虐什么的吧!   “贺兰,我的事,说来话长。以后等闲时,慢慢说给你们听吧,眼下你修为还不够,知道的越多,秘密守得会越痛苦,或许你得到的麻烦也会越来越多。”无觅认真道,“我收你为徒,是想要你继承我的衣钵,不是要你分担我的罪孽。”   “师尊……”贺兰冲眼圈都红了,无觅的言谈不知怎的,让他有了将来必会生离死别的预感。   无觅惊讶,“你这孩子,……哭了?哭什么?”好家伙,她还没死呢,这就丧上了。   “哪有!”   贺兰冲忙收住情绪,胡乱揉了眼睛,哭倒是没哭,不过也快了。这个节骨眼儿,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所思所想无觅都能探得到,如果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技能,必然是太过了解他的缘故。“师尊,你有什么不能解决的,不如跟我说说,万一我能帮到忙呢,你可别小看我修为底,逼急了我连玉达莱都是可以抵挡在外的!”   贺兰深和玉达莱之间在门口那一番折腾无觅知情。冒进总会担风险,看来她想要入九门秘境的急切之心差点暴露了她的实力和身份。诸如贺兰深,玉达莱这等高境修士显然都对她起了疑心,至于天极宗这边,还好有便宜爹云敛兮这个大靠山做掩护,众人想不了那么多,也不会觉得她有多奇怪,可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无觅想,既然到这一步,唯一的出路,便是加快计划进程。   “贺兰,你可是我徒弟,如果我不能解决,你就更不能解决了。不管你对我个人有什么疑问,我现在都不会解释的,想知道事情的真相,那就跟着我好好修炼。”无觅道,“至少突破金丹,我才能告诉你实情。”   “啊?……金丹啊……”再次听到金丹,贺兰冲依然觉得艰难。他打生下来,生活一路顺遂,从前都没想过要突破金丹。觉得自己像大多数人修士一样能有个筑基修为就已经很不错了。   “九门秘境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在那里突破结丹比在云境相对容易些。”无觅轻轻挑眉,“你要相信自己,能进筑基,就能结丹。所以,好好修炼吧,为了满足你如此厚重的好奇心。”   “……这……也太难了……”   贺兰冲唉声叹气。没错,他的确是短期内突破筑基,但是在这之前他毕竟在练气境磨了好多年,无非缺个契机,而师尊无觅恰好给了他这个契机,将最后的突破变的轻而易举。可是金丹呢,他从筑基一层走到结丹,还需要多少年?   “当然,你若不甘,还有另一种选择。”无觅郑重道,“打败我,打败我你现在就可以知道我所有的秘密。”   “这.....可是你说的?”贺兰冲眼前一亮,说起这个他可就来精神了,这个简单啊。师尊是炼气境,他可是筑基呢。   “来吧。”无觅郑重邀请,“把你所有的绝招都用上。”   贺兰冲笑笑,趁无觅还在说话,提剑就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天下术法,唯奇不察,他就是要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无觅无奈的摇了摇头,这孩子啊。贺兰冲刺过来的长剑,猛地刹在她眼前,无论他怎么使力,都动不了。到最后,连整个人都动不了了。   “这………怎么回事?”贺兰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苍天!师尊到底还有多少“惊讶”是他不知道的?   无觅走过去,将贺兰冲手中剑取下来插回他的剑鞘。“回去睡吧。永远也别小瞧低阶修士,你怎么知道她没有一两手绝技?又或者,她只是隐藏了实力也说不定。”   她说完这句话,闪身不见。贺兰冲的禁制突然就解了。但是他的好奇心更重了,师尊这么厉害,她为什么要装啊??更何况在云境这种地方,又怎么能装的下去?   师尊修为近日确实有所提升,但是还远远不到高境修士的程度吧……   不对,她这手法,跟蓝晚秋之前对付他的如出一辙,只是师尊点到为止罢了。会不会……又是蓝晚秋暗中替她出手的?   贺兰冲气的原地打转,耳朵里突然就冒出无觅的声音,“想知道你师尊究竟实力几何,那就好好修炼啊,突破金丹,什么问题都能解决。”   贺兰冲:“........”   九门秘境的大门如无意外,基本每年立春之后开,天极宗的每个修士,由于修为限制,一生只有两到三次去九门秘境修炼的机会。至于其他人,则只有一次。毕竟如今有入秘境资格的修士,不限于宗门子弟,也包括其他门派的精英。一般来说,在秘境里修炼的时间不拘长短。只大多数人扛不住九门世界的那份艰苦,会提早返回云境,因为秘境的出口多,也容易找,在里面待三五天就跑出来也是很常见的。也有一部分人能待几个月,或者几年,也有待几十年的,端看个人心智与修为。有些人在秘境学有所成大有突破,也有一事无成甚至命丧九门的。总之,入境之后,拼努力,看天命,随机缘。   武道院本年度获得入境资格的低阶修士其实不过三人。天极宗低阶弟子的基础修习是在武道院宗师们的教导下完成的。这个阶段只要考试通过,就可以在宗师的指导下出行历练,回来后入堂修习继续晋级,如此按部就班,通过六堂测试才有资格入九门秘境修炼。此外,可以参加跃级比试,只要通过六大修习堂所有的测试标准线,可获得入境资格。   其实修行界有很多秘境。一般历史悠久的大宗门都会构建小世界供弟子修炼。还有些居无所属的秘境也值得探索,比如令人闻风丧胆的渡恶秘境。无觅从前就有耳闻,修行江湖大大小小的秘境她去过不少,大同小异,但渡恶秘境,始终无法踏足一步。因为那得是合体境以上的大佬才能活着进去,并活着出来的地方。   至于九门秘境,隶属天极宗,自然赫赫有名。只是以前天极宗抠门,不晓得和其他宗门友好结交资源置换,如今倒是醒悟了,欢迎八方来客,一时间各路精英跃跃欲试。但估计能一路冲到第九门的,全修行界根本找不出来吧。   不管别家如何,无觅入境就只是为找人。但愿这个人,能藏在她稍微找一找,就能找得到的地方。想到这里,无觅叹了口气,肩头上还落着刚刚飞回来的大徒弟阿紫,叽叽喳喳,像是安慰她,“师尊别担心,有阿紫陪着你,哪怕翻遍九门秘境的每一个角落,阿紫也会陪着师尊将人找出来的。”   “好。早点修习吧。”无觅闻言轻笑,顺了顺阿紫的柔软的羽毛,“九门秘境吉凶未卜,我们需要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第35章 你究竟是谁!   去大隐山集会之前, 无觅还带着徒弟在小田园收割了之前种下的冬麦和果蔬,可惜整个山坡都种满了,无觅也曾用心栽培, 收成却只有预期的三分之一, 且卖相欠佳,甚至还不如从前在莫寻山上种的那一茬。无觅依然将粮食收拢在乾坤袋里, 打算出云境去集市售卖。   她如今是不缺灵石的。清阳峰给的供应是两辈子都花不完的数目。所以两个徒弟都不明白为什么师尊非要卖粮食,这种没灵气的东西只怕修士连看都不会看一眼。无觅却道,“无所谓, 尽力而为。”   之后将剩下己用的麦子磨成面, 蒸了些软乎乎的大饼和馒头, 因为数量有限,只分给清阳峰的一干子弟,不论大小老少, 人人有份。虽说口感与凡食无异,到底是无觅的诚意,众人看着清阳峰主的面子, 就收下,有的真还就吃了, 有的就那么留着,甚至暗地里嘀咕, 便是扔给云境的狗吃,狗也未必看得上。   无觅大致猜得到众生百态,遂一笑置之。到冬月十八,无觅就收拾好行囊,带着徒弟出门远行。清阳峰主云敛兮阻拦无果,便亲自送他们下山。   “无觅啊, 虽说九州各地较去年安稳许多,可如今蛊疫却有反扑迹象,江湖上已有三家门派查出被蛊疫感染的修士,我天极宗门人数众多,昨日亦发现归来弟子的疑似状况,这云境尚且人人需谨慎仔细,你如今出门在外,可千万要当心。”   无觅戴好面巾,安慰云敛兮,“放心吧阿爹。我不会有事。云境这么大,宗门应对疫情已是得心应手,必不会波及其他人。其实疫情反复也正常,去年爆发的时候好多大医宗师不也说过,蛊疫无法根除便有可能会往复,大隐山那边严格管控,我们只要多加注意就好了。”   她很想告诉他们真的不必担心,尤其是清阳峰上住的人,是最安全的。毕竟她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便是这蛊疫最有效的防御灵药,只要服用过,无论如何便不会再被感染,可是这件事情目前为止,是没法说的。因为一说起来,前尘万事前因后果都扯进来,她大魔头的身份可就暴露了。   说来保守秘密也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你为他人好,他人并不信任你的时候。   今年万仙联盟冬季的集会地点定在大隐山。大隐山集会是一年集会当中规模最大的,也是物品最丰富的集会,是那种即使冒着被蛊疫传染的风险也一定要去参加的集会。当然无觅师徒自然是不怕的,众人乘坐无觅的飞鹤法器,只是一上午的功夫,就从云境飞到了大隐山。   今年的大隐山虽然没有去年冬季集会那么热闹,但那景象也是令人叹为观止。师徒在入口经过一系列检测,确保没有问题才给放行。三个人沿街走走停停,到了黄金摊位,无觅拿出她的摊位牌进了阁间,依旧将粮食倒出来摆在柜台上,依旧在挂牌上写着,“先尝后买,十斤起售。”   这桩买卖跟上次的结果差不多,头两天都是无人问津,两个徒弟百无聊赖,还要忍着来来往往诸多的误解与嘲讽,贺兰冲最是不会遮掩,“师尊你看看别家的货品,再看看咱们的,你售卖的这是什么呀,寂寞吗?”   无觅小小白他一眼,“你要觉得无聊,跟你师哥去四处转转,买点你们需要的法宝,别候在这里看我卖寂寞不行吗?”   贺兰冲不乐意,“整条长街我都来回逛了三遍了,师尊交代过的,没交代过的,能买的我都买上了。何况买那么多也不一定有用,我听说第一门秘境里面法器会失效,根本使不了。”   无觅又道,“第一门秘境法器会失效,那就留着第二门第三门用,再去逛逛,万一有遗漏呢?”   贺兰冲无奈:“………好吧,我们一会儿就去。”   就这样又到了大隐山集市开场第三日的傍晚,粮食前两日有人尝没人买,如今连尝都没人尝了。无觅指挥徒弟们收摊,巧的是,沿街走过来几个红衣女修,停于摊位前,为首的质问道,“道友,我们又见面了。还记得我吗?”   无觅浅身一揖,“记得,仙长送了我一块保命牌。”   为首的红衣女修正是今年秋天无觅在万象集会遇到的大宗师级别的修士。无觅看穿了她的修为,只是对方看穿无觅到哪一步,就不得而知了。   那女修并不领无觅记挂之情,又道,“那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下一拨种出来的粮食,只能卖给我临仙派。”   “仙长,在下答应的只是来年秋收的。”无觅笑着解释,“这是今年的冬麦,收成和品相远不如今年秋天那一茬呢,卖给贵宗门的,可是我种出来的最好的。这冬麦啊,说实话,缺了天时地利,远不如秋麦,哎。”   “不如秋麦,也总比没有强。”女修道,“可惜世人眼拙,不知道这世上最朴素的,才是最珍贵的。”   “仙长言重了。”无觅感慨于她的赏识,“想必您已经知晓了在下的用心。仙长不必担忧,上次卖给您的秋粮足以确保贵宗门每个人安然无虞。再多一些也没什么必要了。”   只听那女修说道,“话虽这样说。多多益善也不错。我回去也曾试着想种出和你一模一样的麦子粟米,但是种出来的,根本不一样。”   无觅解释,“种粮食,因种,环境,土壤,水分,播种的方式,甚至植修的修为与心情息息相关。结果自然有所不同,不必介怀。若仙长有心,可将余下的秋粮配上低品清心灵草制成药丸,以贵宗门的名望,想必售出去并非难事,且能使更多人受益,如此一箭双雕之事,仙长何乐而不为?”   “你行这样大的事,又为何不自己制成药丸售卖,搏一个名利双收?”为首女修旁边有个稚气未脱的姑娘,真诚发问。   “不方便。”无觅一本正经道,“且我天生怠惰,于炼药上缺了天赋,怕成不了事。”   事实的真相看穿的早已看穿,没看穿的还在懵懂,为首的女修制止了小姑娘的发问,叹口气,“你不便出面,我或许能猜的一二。只是我所需要的材料不够,远远不够。”又道,“冬麦既然没人要,也卖给我吧。你开个价。”   无觅却拒绝了,“很抱歉。这次不能卖给贵宗派。在下很感激仙长赏识之心,也深记仙长赠牌之情,如今因不得已拒仙长之意心有愧疚。不如这样吧,让在下为贵宗门解决最近遇到的一桩难事作为报答,仙长你看如何?”   女修惊讶。她是如何得知临仙派最近遭遇棘手之事?又如何胸有成竹保证办妥,难不成……   她忍不住问道,“阁下是何人,现下何门何派?”   无觅指了指阁间内侧墙上挂着的出入牌,上面赫然写着“天极宗清阳峰弟子——小田园云氏觅心。”   女修显然是不信的,她不是没看到这个信息,但是眼前这个人,不知道用了几层的障眼法,将自己遮挡的非常严实,以至于对自己的识辨之力都产生了怀疑。“在下是临仙派仙草堂林无涯,想与你诚心交友,敢问阁下究竟是谁,坦白说了如何?” 第36章 梁大锤与朝华君的惊天一战……   林无涯自爆身份的同时散开自身灵力探底。她看不清眼前这个卖粮食的真正底细, 从前见她便觉得这小散修遮遮掩掩,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想她一人摆摊, 独撑门面, 若是将这独门防御灵药曝光,芸芸众生千面百态之下难免成为众矢之的。遂理解达成, 后担心她独身一人受欺凌还赠她一枚灵晶牌来召唤临仙派的保护。   可如今再见她,投了靠山,还收了徒弟, 越发叫人看不清了。既看不清她如此讨好临仙派的目的, 也看不清她真正的修为, 想她林无涯纵横修真江湖多年,这还是有生以来头一回被低阶修士蒙蔽,心中略急, 便较上劲了。   于是无觅在无形中倍感压力,一时心慌气短,被林无涯的气场简直压到快窒息, 若再不想办法,多半是要现原形的。怪道人家这么厉害, 这可是临仙派的首席大医宗师,全修行界医修的楷模啊。忙上前两步, 伏低行礼,“原来是林长老,失敬失敬。林长老请借一步说话。”   林无涯见她满脸诚意,便随之来到僻静之处,见她态度真诚,“林长老, 我修为有限,更不便释放灵息,请长老细细查探。”   她将手伸出来,交给林无涯。林无涯抓着她手腕,便感受到低阶修士的灵力随着灵息的调转循环往复,却并不纯粹。不过瞬间,便惊愕不已,“是梁....梁...大.....锤?你.....你怎么会有她....的灵息??”   林无涯说的这个人,是已经飞升的临仙派先掌门梁逍,这人早年曾用一对铜锤做武器,在修真江湖一战成名,因此又有个很奇特的外号,叫做梁大锤。大锤这名字叫了很多年,以至于每每提及临仙尊主,几乎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她的真名。当然,这些人里面也包括从前的无觅。   无觅将手递给林无涯的时候其实已经料到她的反应了,便坦然解释道,“在下曾与临仙尊主有过几面之缘,危难之时,受过她很大的恩惠,并有幸获赠梁尊主一缕灵息。”   林无涯对无觅的解释深信不疑。因为她太了解自家掌门了,试问一个修为天下第一的人,有时候吧,也挺抠门。如果不是她自愿相赠,谁又能拿走她的一缕灵息呢,便是一根无关紧要的毫毛那也不可能的。   “林长老,在下确是天极宗清阳峰峰主云敛兮的长女,至于其他身份,实在不便透漏,”无觅道,“实在抱歉,还望谅解。”   “好说。先掌门信任你,我便无条件信任你。”自打无觅跟梁尊主扯上关系,林无涯的态度一下子亲切许多,看无觅也是长辈看晚辈的眼神,“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我临仙派遇到一桩棘手之事?”   得林无涯青睐,无觅说话时也就没那么拘谨了,“贵派最近走失了一位女修,想必是遍寻而不得吧。”   “是。.....很难找。”说起这个,林无涯就头疼。“就怕她在外面惹出什么祸事,是穷我临仙派之力也无法控制的。”   “林长老不必担心。”无觅安慰她,“贵派走丢的这一位,身上也带着有临仙尊主留下来的灵息,且不止一缕,我前日做过两次推衍,灵息之间便有感应。”   这样就说的通了,临仙派走丢的人为什么只有无觅可以找得到。林无涯赞叹,“能得先掌门相赠灵息,你果然非同凡响,才华满腹还深藏不露。说实话,你当前的修为,与你的言谈举止、所作所为,实在无法匹配。”   “林长老过奖。”无觅道,“贵派能得梁尊主许多灵息之人,必然是她看重之人。无觅受梁尊主恩泽,自然要尽我绵薄之力,为贵宗门解忧。”   林无涯再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去细细深究,甩出一个亮闪闪的灵戒给无觅,“你说的没错,走丢的这位,是我家先掌门落在凡间的唯一的遗憾,你要是找到她,就把这个给她吧,但愿这些能劝她回头。”   “好。”   两人又聊了几句,林无涯再没执着于买下无觅的冬麦,带着人离开了。无觅的两个徒弟已经收拾好家当。贺兰冲过来,问无觅,“师尊,你跟她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呀?”   无觅笑道,“这么好奇?那就——”   贺兰冲急忙打断无觅,“打住!我不问了。”   贺兰冲压住了自己的好奇心,他现在很害怕无觅跟他叨叨好好修炼天天向上之类的话。反倒莫瑭,看见无觅手心里那枚灵戒,问道,“师尊,这是林大宗师给你的?”   无觅道,“非也,托我转交给别人的。”   灵戒是梁尊主的,因为有梁尊主留下来的灵力加持,因为无觅拥有梁尊主送她的那一缕灵息,灵戒在感知下竟然自动打开了,里面是黄澄澄一对大铜锤。   众人错愕。因为大家都听过同一个传闻,说临仙尊主当年与天极宗朝华君在东海上惊天一战,她的这对铜锤被朝华君手中的神剑砍了个稀碎。   当然这都是传闻,谁也没考究过。贺兰冲啧啧感叹,“看来传闻真不可信!师尊,你说临仙尊主既然都飞升了,为什么不带着她的锤呢?”   无觅摊手,你问我,我问谁去?“好了,别讨论这些有的没的。大隐山集会的大门要关了,再不走就等着被锁里面吧。”   “.......无非就一对普普通通的锤,也没什么了不起,”贺兰冲撇撇嘴,“只不过当年使锤的人太出名了,搞得这对锤也多值钱似的。”   “你说的对,”无觅收起灵戒,交代两个徒弟,“咱们走吧。”   “去哪儿?回天极宗吗?”贺兰冲不乐意了,“师尊,九门秘境开门的时间还早呢。咱们好不容易出来,在外面多玩几天吧。”   无觅转头,看着贺兰冲眼巴巴的,好像不答应,下一刻就会委屈到大哭一场,不禁失笑,“行啊,咱们多玩几天,走哪儿算哪儿。就当带你们出山历练了。”   “好嘞!”贺兰冲一激动跑去抱无觅,被无觅一指头轻轻戳在脑门上,“简直没个正形,你到底懂不懂尊师重道......”   贺兰冲转而去抱莫瑭,莫瑭赶紧将还没装进乾坤袋的那一堆东西塞进贺兰冲怀中,看他师弟兴高采烈的样子,眼角直抽抽:师尊原本就没打算回云境好吗,瞧给孩子傻的。 第37章 再不治就没命了   贺兰冲将历练完全当做游玩, 兴致勃勃推荐了好几个去处给无觅选择,“师尊,这几个地方呢, 有美食有美景, 风土人情也很有意思哟。”   无觅自然是不同意的,“我们时间不宽裕, 这几日为师另有安排。从现在开始,这一路所见所闻,所思所议, 都将是你们在武道院学不来的东西, 要用心体会。”   她表情严肃, 贺兰冲便收起嬉皮笑脸认真起来 ,毕竟作为师尊,无觅尽职尽责无可指摘。他从她这里陆续学到的点点滴滴, 既有广博的,也有独特的,更是非常有价值的。   遂问无觅究竟往哪里走, 无觅又拿出罗盘来推演,天色已晚, 繁星点点,无觅运转灵力, 闭眼静悟片刻,秀眉微蹙,“我们得向西,去那广阔而贫瘠的地方,也许走着走着,遇见什么机缘也说不定。”   “好。”   徒弟们自然是要依着师尊的。按照无觅的意思向西出发, 没能在大隐山集会卖掉的粮食最终在沿路走过的每一个凡间集市或者穷困的村庄半卖半送陆陆续续处理的差不多了。这一波着实没赚上什么,贺兰冲直呼亏本,说还不如白送。但莫瑭完全附议师尊对于冬粮的所有处理方式,并反驳贺兰冲,“师弟,这你就不明白了。我们是修道之人,和种庄稼的农人明明不同,却卖着最普通的粮食果蔬,这不是很奇怪吗?如果白送的话,凡间百姓必会各种猜测怀疑,引起无必要的麻烦。索性定个价,让大家买的踏实些。”   无觅闻言,默默赞许。看来莫瑭已经上道了。   其实经过这几天,莫瑭慢慢有所悟。虽然师尊不明说,自己也能够根据她之前关于万物有灵天地和同,以及药理植草的教授分析出一二。说白了,师尊其实是变着法子用自己的方法想要更多的人尝到她种出来的粮食。   这些粮食,必然是能救命的粮食。   诚如临仙派林大宗师所言,这些粮食是最朴素的,也是最珍贵的。当人们遇到难治愈的顽疾,总是会将解决的方式复杂化,以为越复杂,就越高级,以为越高级,就会越有效。殊不知,顽疾本由简而来,自然可由简而化。师尊所为,润物无声,且惠及长远。   不止如此,从前莫瑭关于无觅的诸多疑惑似乎也有开朗之势。譬如她带着他和贺兰冲沿途听百姓说说烦忧疾苦,听无觅跟他们交谈自己当年如何开田种粮的经验,也会和坐在茶寮饭馆歇脚的行路人聊聊眼下的生活与令人惶恐的蛊疫等等,这些琐碎的东西多了,仿佛就有了关联,像是以人生百态为线,勾出一张平凡而普通的大网,或许在某一天,他们就会悟透这张网全部的意义。   莫瑭在进步,贺兰冲也在进步,无觅对此虽然没明着表态,心中甚慰。日子转眼跨入腊月,在路上继续走了几日,他们到达一个偏僻的小村庄。村子里就十几户人,都姓张,因为人少,所以清净,邻里之间也很和睦。无觅带着徒弟就住下来了,他们住在用法器变成的临时房屋里。白天的时候,挨家挨户兜售最后剩下的一点点冬麦,依然秉持先尝后买的原则。偏巧碰到村子里最殷实的一户人家,这家人不缺粮,一开始是拒绝的。但家里有个女儿,得了怪病,见无觅等人一身的行头,又听闻天极宗大名,便央求无觅给看看是不是沾染了邪祟。这女孩子平时虽疯疯癫癫的,倒也不伤人,自见到无觅师徒,变得暴怒狂躁,六亲不认,扑上来又撕又咬,家人根本无法控制。这情形,两个徒弟头一回见,颇有些无措。唯无觅长声一叹,“得赶紧治,再晚些,就没命了。”   去年蛊疫爆发时,村子因为偏僻少有人来,所有人都免于这灾难,今年亦如此。在众人放松警惕时,偏偏就在上个月,这家的女儿跟染了瘟疫似的,时而清醒,时而疯癫,时而软弱无力不堪一击,现下被家里单独关着,吃喝供着,吊着命,家中父母虽没被牵连传染,但每日免不了战战兢兢。也曾跋山涉水求了法师来看,只是一开始无人能医治,后来无人敢医治。最后弄得整村子人心惶惶,毕竟瘟疫染起来真的可怕。大家一致决定最好处死她这样才能保住整个村庄安然无恙。这家的父母坚决不同意,就这么半死不活的拖到了现在。   无觅跟家主保证,她可以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谁也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方法,只是把自己和那女子关在一起整整一天,再出来了,这家的女儿整整齐齐干干净净,意识也清楚,只是不记得疯癫这些日子的事情了,家人千恩万谢的,将家中压箱底的银锭子都拿出来谢无觅,无觅没收,只是说,“你家女儿还没有彻底恢复,再观察观察,痊愈我们就离开,所以要在你这里住两天,劳烦老人家动灶火替我们做几顿饭。” 第38章 秦蝉雪,还记得我是谁吗?……   无觅将最后的冬麦拿出来给张家人, 说张家出力,他们出粮,众人共享。那家人便按照无觅说的, 每日以粗茶淡饭招待, 大家便一起用餐,这其中自然也包括张家已经恢复清醒的女儿。莫瑭就此情形连着观察两日, 与起初同样懵懂的贺兰冲有了些心照不宣的默契。   两个徒弟如今都十分确定师尊的冬麦是蛊疫的克星,就像无觅秋天种出来的那批粮食一样,主要针对蛊疫的预防以及遏制传染后疫病的进一步扩散。他们不止明白这一点, 还明白这些救命的粮食没有灵气, 看起来也普通, 但却是天地与人最原始最质朴的馈赠,须亲自下田播种,与土壤中坚韧蓬勃的杂草互为滋养一同生长, 在耕种的过程中,不得借用任何灵力取巧,需得像凡界的农人那样, 一步一个脚印,将勤劳的汗水一滴一滴洒在土地上。怪不得师尊当初用木甲人开田之后, 从播种到打理再到冬收,都不愿清阳峰其他人参与。   所以说师尊独自一人时, 在背后不知道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呢,太苦了。   两人验证了这件事情,都没有宣之于口,毕竟这是师尊的秘密,师尊没有主动说起,他们便也不主动交流。莫瑭有些疑惑, 师尊明明行的是救世的功德,.....关键步骤绝不假手于人,导致如此苦累却不曾抱怨。而贺兰在这一点上比莫瑭看的清楚,因为按照师尊所说,她有两面。一面蓝晚秋,就是以蛊疫霍乱天下导致恶名远扬,另一面的无觅就悄悄收拾烂摊子,要不怎么说解铃还须系铃人呢。每每想起躲在师尊背后的蓝晚秋,贺兰冲便恨自己修为不精,不然的话一定将蓝晚秋从无觅师尊这里劈出去再剁成肉渣渣喂狗!   .哎.....。贺兰冲难免替师尊悲哀,无论做多少善事,行多大功德,只要牵连着蓝晚秋这样的罪人,都不值一提了。   师徒三人在张家村多住了两天,距离入九门秘境的日子便越来越近。无觅准备打道回云境,临走前和老张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的女孩子攀谈,“阿琼,上个月,也就是你生病之前,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没有?不要急着回答,仔细想想。”   阿琼摇头,其实之前无觅仙师已经问过她了,但是她记忆确实没有偏差,上个月遇到的人很多,个个看起来都普通正常。   无觅温言温语,没有刻意为难,“可曾与不认识的人有过什么密切接触没?”   阿琼被问的不好意思了。仙师在怀疑她么,忙摇头,“没有的。阿爹阿娘管的严,我这两年几乎没有出过村子,从来都是和左邻右舍相熟之人打交道。”   “那村子里来过什么陌生的人没有?”   阿琼想了半天,“来过几个货郎,好像再没别人了。但是我也没有去货郎担子那里凑热闹。”   “村子里最近死过人吗?”   阿琼摇头,又点头,“对了,我们村子里小雪的爷爷过世了,他年纪大,重疾缠身拖了好久,大家都说日日遭受折磨不如早点解脱,后来人就没了。但这是上上个月的事情啊。”   “……小雪?……所以还真是小雪干的……”   贺兰冲闻言,十分好奇,“师尊,阿琼也没说什么特别的,为什么如此肯定罪魁祸首是小雪?”   莫瑭突然像想起什么,对贺兰冲说道,“我们这大半个月遇到了几个叫小雪的,师弟还记得吗?”   贺兰冲挠头,“啊这……,没记住啊,就是个名字嘛,难不成有什么特别之处?”   莫瑭又道,“师尊对于叫小雪的,会比较在意,咱们路过的这十几个村庄,加上现在提到的这位,总共有三个小雪。”   “………我想起来了!”贺兰冲恍然,师尊一路跟人攀谈,了解每个村庄小镇的人口与生老病死,他们按照师尊的叮嘱,也会跟着留意,莫瑭提醒,他便想起来了,随后又摇头,“不对呀,前两个叫小雪的,已经死了!”   莫瑭:“……对,关键是……前两位小雪去世也没多久……”转而问无觅,“师尊,这到底……怎么回事?”   无觅不答她,却跟阿琼道,“阿琼姑娘,你和小雪关系如何?”   “挺好的呀。”阿琼道,“我十六岁生辰,她送了我一支簪子呢。”   无觅将阿琼说的簪子借来看。就是一支普通常见的桃花簪,雕工也一般,以桃木做簪主要是为着辟邪,如今在无觅眼里,看着实在讽刺。   她沉思不语,莫瑭主动道,“师尊,我们现在要去找小雪吗?”   “不必了。”无觅轻叹,“真是作孽啊。”   贺兰冲忍不住瞪眼,“啊……这……这里的小雪不会也……死了吧?”   阿琼就在一旁,闻言急忙辩驳,“这位仙师可不能这样说,小雪好着呢,爹娘说过我生病的时候她是唯一来看我的,也不过是前两天的事情。若是不信,我这就带各位去寻她。”   两个徒弟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那就去找她!”   无觅出言制止,“不急。还不到时候。”   莫瑭&贺兰冲:“……?”   无觅捏着小雪送给阿琼的桃木簪,尝试提取簪子上的气息,凡人的气息,并无特别。便问阿琼,“你生病之前,和小雪最后一次打交道是什么时候?”   “要入冬了吧。”阿琼道,“小雪性子羞怯,不爱跟人打交道的,我跟她约好一起去山上砍柴,她答应出门我还有点意外。结果到山上,我忘了带水,口渴的时候,小雪将她的水葫芦瓢借我用了。她人好,是个善良的姑娘,仙师,你们千万别误会她呀。”   阿琼一味护着朋友。觉得仙师们怀疑小雪这件事实在没有根据。   “阿琼姑娘不用担心。小雪是好姑娘,我们不会为难她,也不打算去找她了。”无觅安慰道。   无觅心下了然,只没有告诉阿琼真相,怕她大病初愈再受刺激。果不出所料啊。小雪并不是小雪,恐怕借葫芦瓢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张家村的小雪了。   无觅告别阿琼一家,带着两个徒弟出了村子,但没走远,就在郊外用法器搭建了临时房屋。这时候已经晚了,就在贺兰冲以为他们可以休息的时候,无觅命令道,“我一会儿要摆搜魂阵,你们两个都来给我护法。”   无觅严肃,徒弟也不敢不认真,都聚拢过来,听无觅安排,“莫瑭站右,贺兰你站左。如果一会儿有人来,不论这个人做出任何举动,或者我又有什么改变,都不要出手,注意观察她的面部表情,注意她眼睛转动的次数和方向,记下她说的所有的话。”   莫瑭“……是。”所以,师尊是又打算给徒弟们教授什么奇怪的知识了吗?   贺兰冲就更不明白了。就这……能叫护法?护的谁的法?护的什么法?他满肚子疑问,但是莫瑭师兄已经乖乖站到师尊右边去了,师尊此刻已经打坐运气,他只好待在左手。心中猜度,师尊安排的任务其实是比较有难度的,但如果能完成,以后是不是会比师兄更能博得师尊的好感?   这么想,便凝神静气,与莫瑭左右护法。   而此刻的无觅,在感觉到体内灵息虽少但运转良好的情况下,以符画咒,按五行方位设置搜魂阵,从乾坤袋里取出那支跟阿琼要来的桃花簪,并催动灵息释放之前林长老给她的灵戒之灵力,使其环绕在簪子上,随手晃一晃,簪子起火,连同搜魂符一起放在搜魂阵的中间,再次调转灵力,进行搜魂。   她的搜魂阵比天极宗的搜魂阵可高级多了,要是搁在以往,阵法都不用起的,符咒祭出,魂魄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当然此次要召的,本就是个厉害角色,自然不能掉以轻心。   今晚天上是有月亮的,但是被云层挡住了,所以黑夜里唯一的亮光就是无觅五行搜魂阵散发出的微金的光芒。借着这点光芒,在听到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之后,莫瑭与贺兰冲望向前方,听音辨色,见远处有个几乎溶在黑夜中的身影,正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朝他们走过来。   准确的说,这个人是朝着无觅走过来的。这人蒙着头,也蒙着脸,从绰约的身姿看,像是个女子,走近了,就听无觅道,“小雪,你过来。”   贺兰冲和莫瑭同时一个激灵。莫瑭还好,很快恢复巍然不动,严格执行着师尊的指示,眼睁睁的看着那女子走近五行阵,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   莫瑭很快被这张脸吸引住了。不是因为美,而是因为太美。这女子细眉细眼,眼仁儿漆黑,皮肤光滑细嫩,微光映在脸上,连毛孔都看不到,可以说是一点瑕疵都没有。   莫瑭瞬间起疑,一般的人无论长得多漂亮,肯定是有瑕疵的,而眼前这位姑娘,太完美了,给人的感觉就特别假。且她自始至终,都面朝着无觅,没有向前后左右看一眼。   另外一头的贺兰冲可没莫瑭这么认真专注,在无觅开口说小雪你过来的时候,他的注意里全都在无觅这里。因为他师尊已经不是那个温柔的云无觅了,而是恶贯满盈的大魔头蓝晚秋。   “………!”   贺兰冲心中万马奔腾。真的,要是不一开始无觅师尊交代过,贺兰冲真的有一种不顾一切上前掐死蓝晚秋的冲动。这个混球儿,把他的师尊又弄到哪儿去了!   五行阵中的蓝晚秋,俊雅出尘,温润如玉,神色从容,问面前的小雪,“小雪……,秦蝉雪,还记得我是谁吗?” 第39章 临仙派是修真界话题与绯闻……   完美无瑕的秦蝉雪看上去很呆板, 眼珠子都不带转动的,像个假人。就在蓝晚秋连着问了好几遍“小雪你知道我是谁吗?”后似乎有了点反应,接着微微笑了一下。   莫瑭照着师尊刚才的指示认真观察, 这位叫小雪的姑娘是真的奇怪。她的笑容很不自然, 唇角上扬时牵动面部所有的器官,且过于僵硬, 宛如被人照脸劈了一刀,猛然裂开的感觉。而她的举动很像之前师尊摆弄的那些木甲人,只不过木甲人没有做成像人一样完善齐全的形状。不仅如此, 大冷的天, 一般人呼吸以及说话的时候多多少少会有点雾气, 小雪却是没有的。不是因为修为高而没有,更像是因为没有呼吸所以没有。她站在那里,从头到脚, 如同一座冰冷精致的雕塑。   莫瑭此前从未见过这样怪异的人。甚至开始怀疑,小雪不是人。但如果不是人又会是什么呢?是别的什么物种么?即使有着鲜活生命特征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就算能耐化了人形, 恐怕也不是她这样的吧,难不成是什么高级的机甲人成精了?   再观察, 发现秦蝉雪继续笑,且越笑越诡异, 那笑容变得狰狞可怕,手掌翻转,突然剑握其中,朝着蓝晚秋迎风刺过去!   莫瑭没动,贺兰冲也没动。一来师尊早就交代过,不让动。二来在两个人心里, 蓝晚秋是蓝晚秋,师尊是师尊,好端端的师尊又莫名其妙变成蓝晚秋,大概是预料到今晚要面对小雪所以换他出来解决意料外的变故。从这一点上讲,莫瑭和贺兰冲都是不担心的,蓝晚秋高深莫测两个人都见识过,尤其贺兰冲,不止无动于衷,心里甚至希望趁这个机会让小雪干掉蓝晚秋。这样的话,他以后和师尊朝夕相处时再也不用想还有个蓝晚秋的存在,胡思乱想之余俨然忘了师尊专门强调过她的两面人生是共存亡的。   瞎想归瞎想,实际情况也不敢掉以轻心。蓝晚秋先是以凌波功挪步,轻避开小雪的招式。小雪不依不饶,转两三个来回,引风疾树狂,大有摧枯拉朽之势,在场无不摇摇欲坠。偏偏就在徒弟们都以为蓝晚秋没有胜算的时候,小雪那把剑已然挪在了蓝晚秋的手中。   “小雪,仔细看看,我是谁?”他又问,不厌其烦。   小雪败下阵来,有些意外,有些悲伤,表现在僵硬的脸庞上,便很怪异,“你是谁?你是我的好师尊啊!”   蓝晚秋略失望。看来小雪的意识还不是很清晰。他收起那把剑,于小雪眼前画符默咒,原本绕在小雪脖颈处的黑色面纱变成了淡黄的花朵,这些花朵本就普通,在小雪完美面容的映衬下更是黯然无色。   蓝晚秋指尖聚力凝气,默念咒语。小雪脖颈周围的花朵便有了感应,花瓣在无风之时簇团轻颤,仿佛在唤醒秦蝉雪的记忆。   “秦蝉雪,再好好想想,我是谁?”   他好几次叫了她的全名,秦蝉雪。被叫的人呆滞了片刻,趁蓝晚秋为她集灵聚魂之际,将长剑夺回来,蓝晚秋被阻断,不得不与其兵刃周旋,电光火丝飞溅,高手间天雷地动般的打斗,晃花了两个徒弟的眼。   莫瑭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打斗的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但贺兰冲是清楚的。因为秦蝉雪这个人他早已耳熟能详。   秦蝉雪何许人也?临仙派已经飞升的前任尊主梁逍的亲传徒弟,后来背叛师门,伙同凌绝宫对师尊痛下杀手。当然邪不胜正,结局便是惨败。有传闻说,她被凌绝宫的少宫主段南倾用蛊毒控制,经过炼化,变成了段南倾的提线傀儡,也就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当然段南倾手下的活死人不止这一个,战斗力均十分高强,像秦蝉雪这样的,武力值已具备炼虚境的水平,凌绝宫当年攻上月半岛,与临仙派正面交锋,秦蝉雪首当其冲,予师尊以重创,挫临仙士气。邪不压正,最后还是被临仙派制服,倒在了临仙派弟子木香的剑下。   有人曾亲眼见过,梁尊主那时虽被秦蝉雪出其不意捅了一刀丧失元气,但打斗过程中险占上风,明明可以选择大义灭亲,却难下杀手,是临仙弟子木香从旁助力,一招制敌。从这时起,临仙派才在这场战斗中开始扭转被动局面。   临仙派是修真界武大宗派之一,规模不大,却是传闻最多话题最多的门派,凡是跟临仙派有关的故事几乎都是人们每日茶余饭后的谈资,早已真假难辨。只不过当年对抗凌绝宫时,不止临仙派,后来孤日城等大小宗门纷纷参与其中。贺兰冲的爹和哥哥姐姐全部上阵,后来他们荣归故里,谈及这段往事,都说当年秦蝉雪上月半岛偷袭她师尊的时候,其实已经是个没有自己意识的死人了,只是魂魄撕裂,无法离体,这才造成了活着的假象。她师尊将她葬在月半岛上最安宁的地方,可惜秦蝉雪躺在坟墓里都是难以安稳的。所以她师尊用了很多办法安抚她躁动的灵魂,渡她往生。   再后来,他们也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是秦蝉雪本人也没有什么消息了。毕竟大多数人觉得,以她师尊那样预备渡劫的大能,也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   陈年往事冲击脑海,让贺兰冲十分困惑,不是说秦蝉雪已经轮回去了么?那眼前这位又是怎么回事?如果她不是临仙派那个叛徒,那世上又能有几个这么厉害的秦蝉雪?之前死去的三位小雪姑娘又跟这位什么恩怨?她和蓝晚秋,他俩又算怎么回事?   疑惑重重。贺兰冲的后脊背发凉,他觉得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感到绝望:苍天啊,他是多么希望自己那个看上去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尊云无觅跟这两个人一个铜板的关系都没有!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没一个是好东西!传闻中的秦蝉雪是临仙派的叛徒,凌绝宫的爪牙,修真界公认的无耻之徒。而活着的蓝晚秋则是凌绝宫的第一护法,修真界在逃囚犯,至今挂在万仙联盟通缉榜的第一位!   事情越来越迷了,贺兰冲睁着一双探究的大眼,死死盯住秦蝉雪,留意她的一举一动。师尊有交代过,说要留意她转了几次头,眨了几次眼,他都留意了,结果就是,没有转头,也没有眨眼,甚至在这样冷的天气呼出来的气息,都没有雾气!   秦蝉雪几次袭击蓝晚秋,一招更比一招狠,天极宗的凌波功已经不起作用了。蓝晚秋索性使真本领星海挪移之术轻松闪躲,到后面,秦蝉雪打斗的脸都变形了,五官极致错位,仿佛是用看不见的丝线勉强缝合在一起的感觉,再片刻,那精致的表皮突然脱落下来,露出空洞而模糊的一边,贺兰冲碰巧对眼看个正着,怂胆差点从胸腔里蹦出来,吓得哇哇大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妈呀,师尊救我!”   这个时候,贺兰冲已然忘记了他十分嫌弃和厌恶蓝晚秋的事实,一个劲儿的往蓝晚秋身边靠。他甚至有一种秦蝉雪不会放过他的预感。果然,秦蝉雪不转头,不眨眼,可是一只手臂忽的从袖口伸出来,白森森的,就去抓他,飞速如闪电,贺兰冲见白光闪过,危急时刻自己也如脚底抹油溜去蓝晚秋的身后。蓝晚秋挡下秦蝉雪的攻击,默默叹口气,只手甩出星云链将贺兰冲环绕起来,形成几道坚固的避垒。此时秦蝉雪脖颈上的花朵突然砰的爆开,花瓣洋洋洒洒如飞雪,仿佛从天而降,掉落满身。就在这个时候,秦蝉雪突然停滞了一切举动,又恢复了精致完美的表皮。   星云链撤回,贺兰冲满头大汗,紧紧靠着蓝晚秋宽阔的后背,良久,才站起来,从蓝晚秋肩头望过去,见秦蝉雪双眼无神,大而空洞,一字一顿道,“你不是我师尊,你不是……。我不能杀你。”   “小雪,临仙派正在四处找你。真没想到,我们再见时,你竟到了这般田地。”   蓝晚秋耗尽大半灵力,总算制止了秦蝉雪的狂躁,此时此刻,颇为痛心,却不敢松懈,努力尝试与秦蝉雪沟通,“之前,我听说你已入土为安。因你生前肌体损坏严重,你师尊葬你之前,为你极力复原,才造就如今这副皮相。便是再有不满,也犯不着以她人之体自欺欺人。你为什么不想想师尊良苦用心?你扪心自问,四肢百骸为何藏着这许多至高境修士的灵息,这样淳厚的半仙之气,都是哪里来的?你师尊,她从没有亏欠过你。可你杀她的执念至今没有放下。小雪,你回头吧,真正亏欠你的,是至今还在操纵你的人。”   秦蝉雪茫然,“你,你在......说什么?”   蓝晚秋缓缓道,“操纵你的人,给你灌输的信念便是,你与师尊不共戴天,如果不杀了她,你这一生魂魄无安,难以轮回。哪怕死透埋在地下,也没有用的,还是会去千方百计的找到她,完成你的使命。我说这些,你明白吗?”   秦蝉雪依旧茫然。她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只喃喃的重复,“你不是我师尊,你不是我师尊。”   蓝晚秋力劝无果,低头看着掌心里林无涯交托她的灵戒,纠结着此刻是否要给秦蝉雪。“我当然不是你师尊。你觉得我像她,是因为我身上也有她赠与的一丝灵息。可是我明确告诉你,你便是寻遍天涯海角,再也找不到她的。”   秦蝉雪丝毫不理会蓝晚秋所言,一个劲的重复,“你不是我师尊,我师尊呢,她在哪儿?”   “好吧,你只想知道你师尊在哪里对吗?”蓝晚秋换个方式,郑重道,“跟着我走,你就见到她了。”   贺兰冲躲在蓝晚秋身后听的云里雾里的,“喂,姓蓝的!你干嘛骗她?她师尊明明——”   蓝晚秋回头瞪他一眼,“你如果想见你师尊的话,赶紧闭嘴!”   贺兰冲立马闭嘴。他能理解秦蝉雪和蓝晚秋认识,因为他们曾经都在用不同的方式为凌绝宫效命,自然有交集。他不能理解的是,蓝晚秋为什么和鼎鼎大名的临仙尊主扯上关系,还拥有她的一丝灵息?再有,蓝晚秋为什么要骗秦蝉雪,临仙尊主已经飞升了,就秦蝉雪这个随时准备下地狱的节奏,这辈子都找不到她师尊的。所以蓝晚秋为什么要骗人家?好处在哪里?难不成秦蝉雪会为了感谢蓝晚秋的“成全”给他免费当傀儡?   最后,依然是那个挥之不去的困扰。魔头蓝晚秋为什么能变成师尊云无觅的样子,或者说他师尊为什么好端端的就变成了蓝晚秋?   他满肚子疑问,好奇的都快爆炸了,可惜蓝晚秋不会给他解释,因为他用求解惑的眼神看着蓝晚秋时,蓝晚秋就会给他一个和云无觅一模一样的眼神:想知道前因后果?你师尊怎么说来着,突破金丹境真相自然大白!   贺兰冲垂头丧气,再看莫瑭,他这位师兄傻乎乎的,已经茫然到和秦蝉雪一个表情了。 第40章 蓝晚秋你好,蓝晚秋再见。……   折腾了大半个夜晚, 由张家村疯女阿琼与姐妹小雪引发的充满各种疑问并且能够让人好奇到死的事件最终按照以下方式收场:   蓝晚秋在说服了看上去呆滞并且确实呆滞实际受控于人但似乎又不完全受控于人的秦蝉雪之后,索性将她收进自己的乾坤袋里,接下来便当着两个徒弟的面从蓝晚秋变成了云无觅。   当然这个变化的过程依然是痛苦的。饶是两个徒弟都见识过, 两人依旧感慨于生命的苦难以及无觅师尊在整个过程中的坚韧。   才换回来的无觅看上去苍白无力, 如同刚刚洒落于冷风中的花朵般不堪一击,惹人疼惜。莫瑭已然有了经验, 拿出预备好的白狐裘披风,裹紧瑟瑟发抖的师尊,扶她起身。   贺兰冲在一旁安静站着。经过不懈努力, 他又想通了一件事。他的师尊确实是个不怎么强悍, 但理论满腹的人, 且她和蓝晚秋互通有无,不分彼此。其实真正厉害的是文武双全精通奇门异术的蓝晚秋。正如在他第一次练实际习御剑飞行的时候,在他和莫瑭师兄摔下深渊那种千钧一发的时刻, 那一道救了他们的锁链必杀技正是蓝晚秋的绝招星云链,他在无觅师尊最危急的时刻,突然跑出来代替她捞回了这两个徒弟。   其实早在发现蓝晚秋的存在之后, 贺兰冲私下多方查证,也算搜集到了蓝晚秋的更全面的信息, 最起码比万仙联盟挂在通缉榜上的简介要详细一点。   南疆凌绝宫曾经赫赫有名,高手辈出。覆灭之前也是个有好几百年历史的大宗门, 从前以制蛊发家,后蛊术被禁,便改为培植能辅助修行或者解毒治疾的奇花异草,南疆这地方四季如春人杰地灵,凌绝宫扎根于此占尽天时地利,日益强盛, 在接连吞并几家小门派之后,没多久便成为南疆第一宗门,修真界五大宗派之一。凌绝宫全员男俢,不乏青年才俊,蓝晚秋便是这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也是老宫主段思韶非常器重的大护法。他自小长于凌绝宫,据说无父无母,是凌绝宫上上一任护法蓝柘的养子。蓝氏父子和段思韶、段南倾父子是南疆很多女修的梦中情郎,在姑娘们的交谈中常被冠誉为凌绝四美,这里的“美”显然不单指修为,更强调的是容貌。   凌绝宫高手如云,修士们的兵器特征比较多样,不仅仅限于刀枪剑戟。比如蓝晚秋,他和老段宫主一样,擅长使鞭,又随蓝柘使链,绝杀技就是星云链以及离火鞭,以及后来才被人察觉的摄心摄魂禁术。在凌绝宫出事之前,有关蓝晚秋的传言是这样的,说其人如芝兰玉树,有空手移花的奇技,常赠花于落魄褴褛者,颇有仙君之风。在凌绝宫出事之后,他的传言就变成了这样:笑里藏刀,口蜜腹剑,以赠花为由对弱者下蛊收为己用,简直就是为虎作伥不得好死。总之就是一片骂声,当然这一片骂声中,贺兰冲也搜集到了一两句对蓝晚秋的正面评价,说他其实对段氏父子意图称霸修行界的密谋毫不知情,无意中发现并准备上告万仙联盟,结果被段氏父子杀人灭口,所以他是被连累的,外面传言不知所踪,其实早就被父子俩砍得魂飞魄散,连轮回都没有机会。   要是放在以前,贺兰冲肯定对这样的评价持很不屑地态度,将修行界以及凡界搅得腥风血雨的地步,凌绝宫里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哪怕是一只苍蝇都心怀几分算计。可事到如今,当他发现蓝晚秋与师尊云无觅命运息息相关时,他恨得牙痒痒的同时又在心里暗暗期望蓝晚秋是无辜的,不为别的,就冲他一出事,必然会连累师尊,毕竟窝藏罪魁祸首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其实从蓝晚秋刚才为他当下秦蝉雪的攻击,贺兰冲就改变了一点对他的看法,他不想承认,但也不得不面对现实,蓝晚秋和无觅师尊在很多方面,十分相像。举手投足的气度,言谈举止的温柔,要说有不同,蓝晚秋训人,偏刚,云无觅训人,偏柔。即便如此,明明是一个男人,一个是女人,性别特征上丝毫没有关联,可就是像,如同异父异母的亲兄妹。   就……令人头大。   无觅歇息片刻,方才缓过劲来,对各怀心事的徒弟说道,“走吧,我们回云境,现在距离入九门秘境的时间也不远了,我们要提早做好一切准备。”   “是。”   天冷,三人乘无觅的铁甲飞鹤往回赶。无觅还是老样子,云淡风轻。莫瑭几近释然,他甚至烧了热乎乎的清粥和小菜给大家当夜宵。他想不通看不透的事情实在太多,所以也无所谓了。反观贺兰冲心事重重,回程中憋了半天憋不住,又问无觅,“师尊,你带着秦蝉雪干嘛,她不会……是要和我们一同入九门秘境吧?”   无觅点头,“算你聪明。”   “为什么要带她啊!再说她跟我们什么关系呀!云境的大宗师们肯定会发现的!秦蝉雪做了那么多坏事,连她最亲的人都往死了捅,万仙联盟怎么可能会放过她!”贺兰冲不忿,“到时候我们可就麻烦了!”   “你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不过你别担心,她不会被人发现,毕竟她现在不算活人。”无觅和贺兰冲分析,“这一路上你也看到了,如果我不带她走,未来大概会有很多叫‘小雪’的姑娘遭殃。”   “.....怎么说?”   “秦蝉雪半清醒的状态下,知道自己是个傀儡,所以才有想做回自己的执念,只是,她除了记得师尊大多数时候搞不清自己是谁,以为只要叫小雪的,就是自己,所以才想要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可是每过一段时间,发现小雪不是她自己,又怅然离开。然后继续去找她自己。这样一来,不止叫小雪的姑娘会收到伤害,和小雪亲近的人亦不能幸免。”   贺兰冲虽不太懂,但听得毛骨悚然。“啥………啥意思?”   莫瑭明白人,跟贺兰冲分析他自己的理解,“师尊说秦蝉雪想做回自己,或许从前活着的时候,她也被人经常叫做“小雪”吧。可惜她如今糊涂不醒事,哪里知道叫小雪的人不是同一个姑娘,而是很多。所以师尊的意思是,真正的小雪早就被害死了,而秦姑娘一直是披着小雪的皮骗了这地方的村民许久。”   无觅认可莫瑭的理解,又道,“也只是在搜魂阵面前,秦蝉雪伪装不得,所以才露了真面目。她做恶事身不由己,毕竟受人摆布。我受人所托,既然发现秦姑娘踪影,必定保她周全,护她回临仙派。”   “那你送回去不就好了?临仙派走丢这么大个人,不定多着急呢。”贺兰冲耸肩,秦蝉雪很明显就是个烫手的山芋吧。   “就这样送回去也无非一具行尸走肉,她魂魄残缺,且撕裂很严重,清醒只是暂时的,只会为临仙派增添更多麻烦。”无觅道。   “......那不然呢?师尊难道还想治好她再送回去不成?”贺兰冲又道。秦蝉雪这个样子,是蛊疫中毒者的最高境界了吧,能治好她?倒不如赌他贺兰冲明天就飞升来的更靠谱一些!   “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带着她,去寻找真相,追根溯源,使她魂魄凝合,转世轮回。”   “………!”   贺兰冲腾的站起来,彻底无语。师尊是什么大罗神仙转世吗?人家飞升的临仙尊主都没治好,师尊你为什么要揽这个活?凌绝宫当年靠着蛊毒炮制了那么多有去无回的活死人,可曾听说哪个被治好了???   莫瑭过来拍拍贺兰冲的肩膀,坦然道,“别激动,坐下。师尊既然这样说了,必然是有把握的。”   无觅说什么莫瑭都会信,他不是盲目,毕竟见证了自拜师以来发生过的太多奇迹。已经练就宠辱不惊,所以才没有像贺兰冲一样因各种谜团把自己搞到错乱。   无觅微笑,“莫瑭,贺兰。治愈秦姑娘这样的人必然是艰苦的过程。可要是放任不管,或者送回临仙派,她这样的蛊毒重患要是再跑出来,那后果.........,你要知道,秦蝉雪并不是每一次都可以遇见能使她安静下来的人。”   贺兰冲后背瞬间凉飕飕的,手里的热粥都不香了“师尊,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要自己兜着?既然关系到整个修行界的安危,为什么不上报给万仙联盟或者云宗主?哪怕说给清阳峰主,我们的负担也不会这么沉重啊。”   无觅摇头,“你不明白。凌绝宫虽然覆灭,秦蝉雪却不是唯一一个遗祸世间的,从蛊疫现世到如今局面,这件事情根本没有办法彻底解决。说出来,牵连甚广,只会引发更多不安与动荡,徒增烦扰罢了。”   贺兰冲不再辩驳,因为师尊说的有道理。秦蝉雪肯定不是唯一留下来的祸害,毕竟还有蓝晚秋呢不是吗?好家伙,他隐藏的方式可比秦蝉雪高级多了!   无觅却又接着问,“对了,刚叫你们计算秦姑娘转头和眨眼的次数,你们算出来了没?” 第41章 无觅,和我成亲吧   这题不难, 贺兰冲答道,“没有转头,没有眨眼。”   “有的, ”莫瑭看样子观察的更仔细一些, 纠正道,“师弟哇哇乱叫的时候, 她对师弟下杀手,这之前除了蓝公子,秦姑娘都没在意过其他的。”完了又笑, “真没想到师弟胆子这么小。”   “……”贺兰冲被揭了短, 不免尴尬。“有事说事哈, 师尊问的是转头眨眼,可没问别的。”   “眨眼了。后来师弟被锁链护体,她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是袭击失败还是看到铁链的反应, 总之当时她就停下来了。”   贺兰冲:“………”师哥真可以。他当时只顾着害怕了,哪里还能留意这些。   “至于秦姑娘脸上的表情,”莫瑭继续笑, “师弟,我想这个你应该是看清楚了的。”   “反正看着……挺丧气的。本来还行, 一提起她师尊,脸都变形了, 可怕。”贺兰冲努力忘掉刚才秦蝉雪送他的灵魂暴击,不由得翻个白眼,“她师尊欠她的呀,真是狼心狗肺。”   无觅也很无奈,“你忘了,她被人控制至今未脱身。虽说有点自己的意识, 可魂魄稀碎,能扛着和我有几句比较清醒的交谈,已经很不容易了。”   “……好吧。”贺兰冲问,“师尊,为什么要我们记住一个活死人的面部表情?”   无觅回答,“你们也知道,蛊疫未除尽,时有反复。因为蛊毒的感染力极强,导致疫病出现也根据情况分程度等级,并有相应的防御和医治方式。我们要判断蛊疫病者的轻重程度,望闻问切之中,望和闻是最主要的,两者之间望为首。像秦蝉雪这样的症中之重,不是受蛊疫感染所致,应该算是直接的蛊毒受害者。在没有办法根除感染源的情况下,我们可以预防被感染,也可以想办法阻断蛊疫重患去感染其他人。等日后你们修为突破,有能力作为的时候,为师希望你们能救助陷在蛊疫中的重症者。所以最初对于症状的观察很重要。”   两个徒弟面面相觑,想要解救这样的人,那得多高的修为啊。这不得修炼到猴年马月去?   莫瑭在无觅的教导之下熟读医典,此刻若有所思,问道,“师尊的意思是,如果秦眨了眼,或者转了头,是否就表示她的意识有所改变?她的意识有改变,就会停止攻击,停止攻击,便可避免伤人或者将蛊毒传染给他人感染?”   “是的。这个时候就要考虑,她是因何种契机转换意识,如果我们加强这种契机,能否确保她恢复清醒,或者至少能延长清醒的时间。 ”   “我听说过有些患病的,平时伪装的很好,和普通人没区别,我们又怎么能看出来他是蛊毒重症?”贺兰冲是觉得,像秦蝉雪这种她是活死人的特征已经很明显表现出来了,可是她从前伪装小雪的时候,连真小雪的好朋友阿琼都是分辨不了的。   “望。面部表情很重要。”无觅看穿两人的疑虑,鼓励他们,“我现在无法确定,如今还有多少像秦蝉雪一样的傀儡死士潜在这九州大陆。总之,尽力而为吧。”   凌绝宫虽然不复存在,但像秦蝉雪这样毒源级别的活死人,世上还有许许多多个,潜藏在不知名的地方,为祸人世却不被察觉,光想想就觉得前路艰辛。   莫瑭越发了然,问道,“所以师尊是准备教我们怎样辨别患蛊疫者,怎样阻止疫者传染,怎样预防被传染?”   “是这样。”无觅道,“江湖之中有远见的门派未雨绸缪,已将预防蛊疫提上了修习进程,我们如今虽能保全自己,但也要为这世间尽绵薄之力。”   “师尊尽的何止是绵薄之力?那是洪荒之力!”贺兰冲心道蓝晚秋能制蛊,师尊可解蛊。既然彼此知根知底,那肯定比别人更有手段,“咱这一门就该开宗立派,以后肯定能在医治蛊疫上扬名立万!”   无觅转头,“贺兰,你这是嫌我死的不够快?”   贺兰:“……师尊对不起,我每次一高兴,就忘了那谁……也在……”   无觅无奈,“恨他是吗?”   贺兰老实点头,试问这普天之下,有谁能不恨蓝晚秋呢?   无觅并未多做解释,只道,“无论再怎么不喜欢,下次见到他,也要称他一声’师尊”。”   “……啊这?”贺兰这下更堵了。这不就是认贼作父嘛。   回到天极宗,无觅才得知入秘境时间竟然被延迟了。   起因是天极宗的几个小宗师带着修士们下山历练,回程后其中一名筑基境修士被诊断为新的蛊疫感染者,不仅如此,其他宗门也有类似情况报给万仙联盟汇总,尤其这次临仙派,又发现了与之前蛊疫症状不太相同的感染者,甚至是无症状却依然能传染他人等多重复杂情况,虽然为数不多,但足够让万仙联盟以及万千玄门恐慌不已了。不少人甚至觉得凌绝宫留下这许多祸患,保不齐连宗门都可死灰复燃。到那时,恐怕整个修真界都无力面对了。   云境已经开始严格排查,凡是外出的,必须隔离监察至少一个月,确认没有被传染,这才放入山门。鉴于此次入九门秘境名单上的人有不少外出做准备,于是入境时间被迫延后。   无觅他们这些通过初次排查的人,统一都被安置在离天极宗山门入口最近的灵阳峰,每日出门仍须蒙头门面,早晚都要进行精准测查。人与人相隔十分远,师徒三个便是见面,也要站在三丈之外,见此情形,无觅也只能跟两个徒弟交代,“你们勤加修习,不可怠惰。贺兰,争取冲一下筑基后期吧,莫瑭,将我们从前翻过的那些典籍,做一个梳理,检出我们当前要用的,我会时时过来考察。”   “是。”   师徒三人说话,像是围成一个大三角形,别说徒弟,便是无觅都难以适应。这情形恰好被同在排查中的贺兰深看见,于是深深感慨,“云大小姐这师尊当的,真是有模有样。”   贺兰冲惊讶,“二哥你怎么在这里?”   贺兰深答道,“碰巧路过。前些日子出云境,回孤日城去看看爹娘,顺便汇报一下你最近的情形。谁曾想回来就遇到这种情况,只好先在灵阳峰待上一月了。”   “孤日城怎么样?是不是也发现了蛊疫?”   “还好。”贺兰深道,“只是局部地方吧,不严重,真是多亏万仙联盟严格监察,掌控全局,否则像之前那样掉以轻心,结果恐怕比去年还要糟糕。”   贺兰冲轻哼,“那你不好好在爹娘身边表现,又回来干什么?”   贺兰深道,“一个月后入九门秘境,我也有份参加的,那不得早早候着吗?你呀,还是这个冲脾气,不知道你师尊怎么受得了你。”   “要你管!”贺兰冲全然不把这个当哥哥的放在眼里。   贺兰深摇摇头,他估计永远不会知道,贺兰冲在无觅面前,虽然也炸毛,自从被发现胆小又怂,老实的就跟只顺顺毛就乐呵的小奶猫一样。   说话间,长生门那个看上去很少年的门主也过来了,笑道,“巧了,兄弟俩都在啊。”   他笑的时候,很专注的看着贺兰冲斜前方站着的无觅,这让贺兰冲十分的不快。却听无觅道,“看来玉门主也是要去秘境的了?”   玉门主点点头,“嗯,不知无觅姑娘可愿意结伴同行?”   无觅直接拒绝,“实在抱歉,不方便。”   贺兰冲更不给情面,“可不敢给玉门主拖后腿。”   玉门主笑笑,毫不在意。隔着老远打声招呼,与贺兰深各自离开了。贺兰冲在背后嘀咕,“这玉达莱真的是长生门的门主吗?他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闲?”   无觅浅叹,这个问题,得问本尊才行啊。玉门主抛下偌大的宗门,跑这里来就为了在九门秘境历练,说不得在图什么。那大宗门派,谁家还没几个秘境呢?便是没有,九门秘境也不是修真界最有价值最能促进修炼的秘境吧。   莫瑭见状问无觅,“师尊,是不是每年都有这么多外门派的人进九门密境?”   无觅摇头,按照大徒弟阿紫打听来的消息,往年还真不是这样的。“今年这人数要比往年,多上许多。”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今年九门秘境有很多宝?”无觅越发不安,话说,像玉门主这样有头有脸的人,都要跟着来凑热闹,不应该啊。他们为什么要入秘境呢,和她一样的目的吗?   蛊疫反复的事情,整的宗门峰主长老们焦头烂额,无觅几人反倒在灵阳峰自得其乐,排查将近一月的时候,周遭已经排除了一切被感染的可能。灵阳峰的管制便放松了许多,无觅和徒弟们近距离的来往也频繁起来,一同修习,甚至还可以同席用饭。总的来说,天极宗比起其他惶惶不可终日的其他门派,更有掌控局面的能力,蛊疫病者没有再出现,也无传染现象,云境内目前已经安全了。   再过两日,众人便可离开灵阳峰直接去往九门秘境,于是这段时间,清阳峰主云敛兮也往灵阳峰跑,关照关照无觅,就连云妙心也来了,问候一两句,又去忙她的。只是最近整个云境都在传,说她和贺兰深的婚事,因为两方都不愿意,竟然就此作罢了。   不过无觅对这些八卦也不感兴趣,听听而已。倒是她连续跃级并且能够进入秘境这件事,再一次被提起来,难免遭到旁人嫉恨。无觅依然觉得这也没什么,其实她都是凭本事胜出的。嘴长在别人身上,他说由他说,我自在自乐。   这天晚上,无觅先是送走了前来探望的云敛兮,又打发过来讨教问题的徒弟。准备歇息的时候,贺兰家的二公子贺兰深过来了。无觅只好在中衣上又套了件长衫,出门迎接客人,“这么晚过来,二公子是有要事?”   贺兰深没有立即答话,他的表情稍显复杂。   无觅便道,“如果是为贺兰冲,二公子大可放心,我虽不才,照样保他在九门秘境安然无恙。”   贺兰深摇头,“大小姐的能力在下是相信的。只不过长久以来,有个疑问至今未解。舍弟顽劣,从前气走了不少宗师,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要收他为徒?”   无觅突然意识到,贺兰深不再称呼她为仙师了,叫什么大小姐。虽心存疑虑也未多想,只笑道,“我看重他的能力和天赋。我们之间有缘。”   “就是.....师徒之缘?”   无觅坦然,“不然呢?”   贺兰深笑了,大大方方靠近无觅,又大大方方的说,“如此我就放心了。”   无觅内心翻个白眼。准备委婉的轰他走,话说最近这几日,贺兰家的二公子往她这里走动的次数,未免频繁了些,还大晚上的过来,不怕人说闲话吗?   贺兰深一脸正色,“无觅姑娘,其实我找你来,有件很要紧的事情。”   “什么?”无觅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简单,因为她又从贺兰深口中的大小姐变成无觅姑娘了。   贺兰深短暂的停顿之后,仿佛排除万难下定决心,一字一顿道,“在下心仪姑娘已久,想和姑娘结亲,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第42章 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无觅愕然, 吃不准他的态度,又确认了一遍,“贺兰公子, 你是认真的吗?”   贺兰深郑重其事, “我从不拿婚姻大事开玩笑。这件事情,云峰主也是知道的。此前先是征得了云峰主的同意, 这才过来的。”   无觅道,“那我很认真的告诉你,很抱歉, 贺兰公子, 我无法答应你的求亲, 即使你得了我阿爹的首肯,我也不会和你结为道侣。”   “为什么?”贺兰深不解,“难道是因为.......阿冲吗?”   无觅摇头, “跟他没有关系。这件事情,只牵扯你我俩人。而我,确实有不能答应的理由。”   “所以, 理由是什么?”   无觅道,“贺兰公子, 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   “我知道。”贺兰深并不意外,他在云境很得女修青睐, 但不表示会受每一个女修的欢迎,“我会努力,通过时间来证明我的诚意。”   “大可不必。且不说我对你并无男女之情,但就我本人的状况而言,也是不合适成婚的。”无觅又道。   “怎么说?”贺兰深问。   “你或许听说过,”无觅道, “回归云境之前,我都是拜在一个散修门下,跟着他修习多年。我师父过世后,我因修炼不当走火入魔,导致修为散尽,不得不重头来过。只是这身体上的损伤,有些怕是这一生都难以复原了。”   “.......什么?”   “其实,也没有什么说不出口的,不妨告诉贺兰公子。我这一生无论修不修炼,或者将来能突破到哪个境界,都无法治愈身体根本之殇。若与人双修生儿育女,必会引起反噬,伤身丧命。”无觅郑重其事,“我之体弱在清阳峰不是什么秘密,公子一打听便知。若是信不过,大可派自家的大医宗师来查验便是。”   “这......”   贺兰深是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无觅能直言不讳。看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却很平静,就像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仿佛这件事并不是值得多么悲伤的表情。   她为什么这么平静?任哪个姑娘遭遇了这样的事情,都会难过吧,这难道不是伤口上最深的疤痕吗?   “贺兰公子,”无觅道,“无论谁来与我求亲,得到的都是这个答案。我这一生,注定要一个人走到底的。”   “无觅姑娘,你阿爹,我是说云峰主他......知道你说的这些吗?”无觅无所谓,反倒是贺兰深替她痛心了。   “他只晓得我体弱,不知道其他。不过他知道也没关系,这样以后也就不必忙着替我张罗亲事了。”无觅想,云敛兮知道了没准又能多赚些同情之心呢。   气氛突然尴尬,贺兰深没聊两句,匆忙回去了。无觅倒是希望他告诉云敛兮或者谁,但事实上他并没有告诉云敛兮,更没有说出去。第二日太阳照旧,无事发生。却不知怎么的,唯独被贺兰冲知道了昨晚求亲的事情。贺兰冲怒不可遏,跑去对亲哥大打出手,事实证明,他根本不是贺兰深的对手,尽管贺兰深一味的让着他。   于是当贺兰冲顶着满头包来找无觅的时候,直接给无觅逗笑了,贺兰冲气不忿,“师尊,我这可是为了你!你竟然还在笑!”   他委屈巴巴的,皱着眉眼,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看上去更可笑了,“贺兰,你这么说我可担不起,你哥哥又没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至于这么替师尊出头吗?”   贺兰冲叹口气,“你是我师尊啊,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想做我师公?他想的美!”   他怒气冲冲的,无觅只好忍着笑安慰他,“好好好。他想得美。行了吧?”   贺兰冲拔出腰间长剑,唰唰唰剑花飞舞,庭院中那棵大树的繁枝掉落一地,碎成渣渣。又盯着残枝冷冷道,“以后谁想做我师公,先问问我的剑答不答应!”   无觅的注意力显然被引到了贺兰冲的剑法之上,“你的手速倒是比之前快了些,要再接再厉呀。”   贺兰冲:“.......”   无觅总算不再笑了,认真道,“贺兰,以后做事不要这么冲动,你们是亲兄弟他尚可包容,要是换成别人呢?再说了,这是你师尊的个人私事,你做徒弟,便不该管的。”   “......我......!”   “你这样冲动,这样生气,只会让人觉得你惯于对师尊指手画脚,这可是有违师道,更让你师尊难堪啊。”无觅略显惆怅。   贺兰冲更说不出话来,“.......我........我.......”   “我明白,你是一片好心。”无觅道,“以后别这么冲动了。师尊如今重任在身,教导徒弟都来不及,哪有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呢。”   听她这样说,贺兰冲就安心些了,无觅果然是没有看上他哥哥的。她那样的人,眼光得多高啊。连他都配不上,旁人怎么敢肖想?   咳,好吧。他确实对自己师尊有点不该有的心思。虽然师尊有时会提及尊师重道,但是伦理道德在他这里就是个屁。做人嘛,当然开心最重要咯。只不过以自己目前这个修为,还得不到师尊赞赏的眼光,说不得好好修炼,等哪天突破高境,当他可以不必再以徒弟的身份被人关注,或许师尊就对他另眼相看了。   其实,师尊是喜欢他的吧。想当初,那茫茫人潮里,为什么就一眼看中他,并且和他结下了救命之缘呢?哎,这救命之恩,是最难报的,说不得就得以身相许才行啊。   贺兰冲嘿嘿傻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无觅见他那副奇奇怪怪的痴样,惋惜的摇了摇头,孩子不会是给他哥哥打傻了吧?   入境的前天晚上,刚好到了一个月的排查期满。无觅本来是打算带着徒弟直接从灵阳峰过去,结果云敛兮那边派人一股脑儿全部接到了清阳峰。大概是觉得九门秘境非同小可,怕无觅有个闪失,到晚上,又特意过来给无觅叮嘱他从前在秘境的历练经验。   无觅听着有些头疼。这些注意事项其实云敛兮在这一个月之内已经重复了好几次了,早就耳熟能详。说的多了,倒显得没什么价值了。虽然难忍,无觅还是硬着头皮听完了,想着说完了吧,起身送客,云敛兮坐着未动,竟了口茶,又道,“无觅,遇事别逞强,实在有难处,及时退出来,秘境里别的不好找,出口可随时在你眼皮底下。世上秘境成百上千,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去,所以要早点出来。你呀,这回一定要好好的,等你出来,阿爹就给你风风光光的办亲事。”   无觅:“.......?”说这么半天,所以这才是重点?不是拒绝贺兰二公子了吗?是她说的不够清楚吗?到底为什么这么不长眼,非得跟她过不去了? 第43章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无觅正疑惑谁这么不开眼, 云敛兮立马就报上答案,“今天早上,长生门的玉门主来清阳峰提亲了。他想求娶你, 态度极是诚恳端正。鉴于你之前已经拒绝贺兰家的二公子, 日后想要托付于孤日城也不大可能了。阿爹思虑许久,无觅呀, 长生门对你来说也许是很不错的归宿。你身体弱,长生门的人寿数比其他人要长很多,往后有玉门主真心守护, 也许你也能在这世上长长久久, 百岁无忧呢。”   “阿爹, 我不求长生。一切自有命数,长生也不是我的道。”无觅说。   “你这孩子!多少人不就是为着长生才潜行向道。”   “阿爹呀,人各有志。”   无觅实在很无奈, 这个云敛兮,管的也太多了些。抛开那些世俗的观念,其实他根本没有权利支配她的未来。为什么一定觉得她的人生只有依靠别人才能过下去呢, 她谁也不靠难道就过得不好了?还有玉达莱,他究竟吃错什么药了?怎么就好端端的看上她了呢, 图什么呀?   云敛兮仿佛看穿她的疑虑,解释道, “无觅,你将来若能托付良人,便可过得轻松些。玉门主这个人,是长生门前门主宋离墨最得意的弟子,文武全才,品行皆优, 从未沾染过什么风流之事,与贺兰深的多情不同,他是很本分的一个人,值得托付终身的。”   “......这个啊………”无觅有点困惑。所以说,她印象中的玉门主和云敛兮口中的玉门主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玉达莱什么样,她还是能看出来的,看着真诚,实则满腹算计,谁知道他又打什么鬼主意。“玉门主堂堂一宗之主,为什么要向我求亲呢?我们从前也没打过什么交道,谁也不了解谁。他如此突然,实在荒唐。”   “你这孩子,怎么就荒唐了?婚姻大事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可以下决心的。你当玉门主是个十几岁的冲动不谙世事的少年么?他比你爹我还要大几岁呢,只不过看上去年轻罢了。”云敛兮笑道,“他今儿跟我说,他活了一百多年,花红柳绿无非擦肩而过,从不曾心动过。只是前些日子,在天极宗武道院的比试擂台上,见你认真努力不服输的样子,就觉得这一定是宿命的安排。”   无觅:“......”她不信,一万个不信,一百多岁又是当门主的人,没那么天真无邪,真是看不透。   既说起求亲,先有贺兰深,后有玉达莱,若把这两个人放一块去想,求亲这件事无论怎么看都是不单纯的。   “无觅,你不要有负担,不是说和玉门主没有接触过吗?”云敛兮安慰无觅,“明天,他也要入九门秘境,到时候他自会照应你,你们,多培养培养感情吧。”   无觅:“.....”说实话,去秘境又不是为了谈情说爱,如果可能,此刻真想给乐呵呵的云敛兮施一个最高阶的摄心术,让他一觉睡个昏天黑地,也省的他叭叭叭个不停。   最终是没有做什么,云敛兮说什么,无觅就只是笑笑,云敛兮对无觅这个过于敷衍的态度有点无可奈何,忽的想起妙心来,又叹了口气。从对待亲事的态度上便可见其品格,无觅不愿意亲事,她不强烈反对,想着法子迂回委婉,给彼此都留些颜面。但要是妙心不同意,准能闹个天翻地覆。话说回来,像玉达莱和贺兰深这样的人才,放眼整个修真界,也找不出几个来,为什么这姐俩就都看不上呢?   到了第二天,九门秘境大开,入口就在扶阳峰脚下。守境人是天极宗三位元婴境的宗师。据三人所言,秘境的入口从来都不是固定的,比如这回在扶阳峰,下回再打开,就不在扶阳峰这里了。宗师们也是在施法开门的时候才能感知到变化的方位。   无觅拿着装备,带着两个徒弟,在入口等候多时,就见到了其他也准备入境的人:云妙心和她新收的徒弟,还有战败的明明已经失去今年入境资格的云放之。以及孤日城未来的少城主贺兰冲和他带来的十来个出类拔萃的修士。当然,也包括长生门的门主玉达莱及其若干门下弟子。   这是怎么了?九门秘境怎么就突然变成香饽饽了?好像修行界有头有脸的宗派都派了人过来,除了月半岛临仙派。无觅觉得好笑,传闻中临仙派与天极宗不合,看来是真的。   相识的人,彼此都打了招呼。入第一门秘境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几乎没有任何障碍,第一门秘境没有规则,在该地界生存,唯一的限制就是除了乾坤袋存储戒之外的所有法器都会失效。如果遇见对手,最好的方式便是,不要怂,徒手上。   无觅师徒三人一组,婉拒了其他前来邀请组队的所有修士,包括像贺兰深以及玉达莱这样的厉害角色。两个徒弟或有一点惋惜,又觉得人太多应对也比较麻烦,尤其是师尊还面临着每月十五前后的变身问题。被人发现,那可就不得了。   第一门秘境地界广阔,是真实的无边无际的大草原,季候与现在的云境有点像。立春回暖的时节,缓缓的草坡上铺满冬日里枯黄的草皮,间或夹杂着鹅黄嫩绿,彰显春天与生命的力量。茫茫四野,并无遮挡,平原上还有奔跑的野马,与觅食的牛羊。放眼望去,真的和无觅从前去过的外界草原没什么两样,也不会有人觉得这就是危机四伏的修炼秘境。不止是无觅,贺兰冲也这么想。当然,秘境肯定有秘境的独特,呼啦啦进来一大帮人,也没谁能留意温柔如斯的草地上埋伏着随处可遇的深坑长洞,一不留神,陷进去之后,再见不到踪影。   所以虽然都是成群结队进来的,走着走着,竟然剩下不到百人。贺兰冲跟着莫瑭在后面眼睁睁看着其他修士猛然间被草皮吞没,唬得胆战心惊,倒是无觅,面色平静,第一秘境有草坑,这是云敛兮说过很多次的,草坑的位置也是瞬息万变的,所以拿地图什么的根本没用。全凭实力判断,如果没实力,就只能看运气。幸好这些草坑只是困住修士予以磨难,不至于要了性命。如何脱坑,单看众人真正的修为,能走的出来,便是历练成功,走不出来,困境时间一长,只要大家肯认输,自然能回到九门秘境之外。因为第一秘境的出口都有十分明显的标志,不是那种陷下去的坑,而是凸出来的草堆,踩上去就可以出去了。   众人起初都没想到,其实第一门秘境,就能淘汰大部分人。   无觅她们这一组是走在最后面的,前面走过去的几队,都是老相识,比如贺兰深,他总是回过头跟他们喊,“阿冲,你们要快一点。天黑之前走不出去,视野分辨力会降低,到时候肯定就会陷进去。”   在师尊的带领下,贺兰冲走了好几天都相安无事,当下翻个白眼,大声怼他哥,“烦不烦?多管闲事!”   刚说完,哐的一声,掉进去了。不止是他,无觅和莫瑭也跟着陷进草坑去,明明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平整而无踪迹。 第44章 人活着就要窝囊   从外表看去, 第一门秘境的大草原广阔而宁静。但在草丛覆盖下的无底坑内,藏着未知的神秘。秘境最长的坑洞里,此刻正回荡着贺兰冲凄惨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掉下去啦啊啊啊啊啊!”   四围黑洞洞的, 伸手不见五指。贺兰冲一个人引起的恐慌如果能被外界所听到的话,效果必定是毛骨悚然的, 莫瑭深深的感染于其中。他并不是害怕,却被贺兰冲的惨叫唬得说不出话。三个人里唯一镇定的,只有无觅。她凭声音断方位, 双手一挥, 暗夜中霎时白光闪过, 绝技星云链在这个危机时刻依然发挥关键性作用,贺兰冲与莫瑭各自被铁链缠住,下降的速度变得极为缓慢。   贺兰冲才不管那么多, 还在一个劲儿的叫,“啊啊啊啊啊啊师尊!这是哪儿?这是哪儿!”   “这是窟窿洞。贺兰你不要再喊了,要是喊醒那些窟窿怪, 有你的好果子吃。”无觅虽然被贺兰冲吵的一个头两个大,言语却好似定心丸, 让贺兰冲瞬间淡定了一丢丢。“好嘛好嘛,我不喊了行吧。师尊, 你都不知道这有多恐怖。我刚开始以为就我一个人掉下来了。”   “你想多了,这第一回 合,总得大家待在一起才行。”无觅又道。   无觅话中有话,但是依旧惶恐的贺兰冲忽略了关键信息,一个劲儿的点头,“师尊说的是, 咱们要共同进退!”   镇定下来的莫瑭则开始思索第一回 合的问题。按照师尊的意思,这是第一回合,第二回合以及以后的回合就任徒弟们自生自灭了?   铁链捆着两个人缓缓下降,也不知过了多久,三个人总算落地,黑漆漆的,贺兰冲两手瞎抓,找不到人,又开始叫,“啊啊啊啊啊啊师尊,你在哪儿?”   这时候别说无觅,莫瑭也是忍不住了,他所有的恐慌不是因为漫长的黑暗,而是贺兰冲的叫声引起的。“师弟,能闭嘴吗师弟?!你这胆子怎么这么小。啧……”   贺兰冲循着声音,抓到了莫瑭,紧紧拽住他的胳膊,“我就胆子小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   莫瑭不屑,“还没怎么着呢就吱哇乱叫,你还是不是男人?”   贺兰冲早已无所谓,立马摆出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的姿态,“不是不是!”   莫瑭:“……”   贺兰冲认怂认的十分痛快,搞得莫瑭也没法怼他。铁链发出的微光只是一瞬,三个人很长时间都待在黑暗里。落地之后,无觅一直没说话,起初贺兰冲与莫瑭都没在意,因为当时两人尚在不安之中,等慢慢镇静下来,才觉得不对劲,莫瑭伸手前后左右都触遍了,除了旁边贺兰冲,什么也没摸到,便有些急眼,“师尊?师尊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答。   贺兰冲跟在莫瑭身边喊,“师尊,师尊呢?”   什么应答也没有,但奇怪的是,贺兰冲能感知到无觅的灵息就在这附近,遂跟莫瑭说,“师尊就在附近。这地方透着古怪,要是有亮光就好了,必定能看到她。”   “哪里有亮光?”   “我们乾坤袋里有没有夜灵珠什么的,拿出来用用吧。”   两个人在黑暗中摸索着各自的乾坤袋,掏来掏去,竟然没有一个能用的。这并不是说他们之前在大隐山集会上购置了假的宝物和法器,而是第一门秘境这个地方,除了乾坤袋这样的存储介质,任何法器或者宝物都是没有用的。   贺兰冲垂头丧气,“地底下这么黑,我们到底要在这里困多久?虽然有师尊也不会很孤单,可是没有光,没有水,没有吃的,要怎么待下去啊?”   “师弟,你能不能不要这么窝囊?”莫瑭内心十分的鄙视,贺兰师弟好歹也个是筑基境的修士,此时此刻简直比他这个凡人还不如,这也太怂了吧!   “窝囊怎么了?”贺兰冲嚷嚷,谁这辈子还没个短板呢?他什么都好,唯独胆小且怕黑,哪怕此缺陷毕生无解,贺兰冲也坦然接受。“我这辈子还没窝囊过呢,正好体验体验。”   莫瑭气到不想说话,他似乎也感知到师尊的气息了,就在附近,但是具体位置说不上来。只好闭上眼睛,凝神静气,看看师尊会不会主动与他建立感应。   旁边贺兰冲咋咋呼呼的,莫瑭压根不搭理他,贺兰冲自讨没趣,因为莫瑭在旁边便安心许多,开始想办法放出灵息与师尊沟通。   师尊的灵息就在身边,若有若无。搜寻有了一点结果,身旁似乎有光通过来,越来越亮,仿佛长长的一道,像个人形柱子般立在贺兰冲身旁。贺兰冲有点意外,以为莫瑭竟然真的找到发光的东西,转头看,身边哪里是莫瑭呢,一个不知名的发光体,露出两只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看。   贺兰冲的灵魂再次被暴击出体外,当场一个抱头瞎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是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弟!别喊了,是熟人。”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师弟你安静一点!”莫瑭忍无可忍,又开始了!   贺兰冲不顾一切的喊,喊到歇斯底里,冷不防莫瑭从斜前方冲出来,冲他嘴里塞了块鸡蛋大小的灵石,刚好合适,堵到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贺兰冲立马往莫瑭身边跑,呜呜呜呜的,莫瑭嫌弃他,“师弟,你冷静一下!仔细看看,是秦姑娘!我们见过的。”   贺兰冲立住身形,定睛一看,浑身能发光的,确实是他一个月之前见过的秦蝉雪。她虽然发着光,但是光芒柔和,能照亮方圆三丈,要是仔细打量,并没有那么可怕,因为她之前的眼睛,就是那样一个状况,没什么神采。她不眨眼,也不转头,如果一定要转头才能方便看见的话,她会选择转身。   而这个时候,秦蝉雪转身,贺兰冲顺着她转身的方向,看到了他的师尊,准确的说,那已经不是他师尊云无觅了,而是大魔头蓝晚秋。 第45章 又见晚秋,蓝师尊。……   蓝晚秋的状态并不好。面色是不自然的白, 双目紧闭,盘坐运气,周身冷雾似有似无。良久, 才恢复过来。莫瑭就此摸出门道:强行从师尊变成蓝晚秋, 这个过程也很艰难,损耗甚多。按理说师尊还不到变身的时候, 他算着日子呢,最起码还要差一天,不知道怎么就成现在这样了。   莫瑭早已知悉蓝晚秋的真实身份, 不是通过贺兰冲, 有裂魂誓的限制, 贺兰冲跟本说不了什么。主要还是蓝晚秋太出名,他不想知道都难,随便找找, 有关他的信息,真真假假能找出一大堆来。   莫瑭起初也是想不通的,后来就释然了, 反正无能力为,不如随遇而安。最重要的是, 他很相信师尊,连带着相信师尊愿意亲近的人。既然师尊选择与蓝晚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蓝晚秋有什么闪失,他还是会在意,比如现在,见他气色恢复如常,这才放心。   莫瑭转头看贺兰冲,贺兰冲满脸不爽, 但是也没有向上次一样去质问蓝晚秋把自己的师尊弄哪儿去了。因为他已经深刻的认识到,像刚才那从被草洞吞噬的情况,如果不是高阶修士,他和师哥莫瑭,根本不能好好站在这儿说话。结论便是蓝晚秋能出来,源于师尊主动退让,放他出来救他俩的。   所以贺兰冲的问题开门见山,“多谢你刚才搭救我们。但是……,我师尊什么时候回来?”   “她暂时回不来。”蓝晚秋道。   “为什么?”   “因为在九门秘境,凭她一个,护不了你们。”蓝晚秋道。“最近这几日,就由我来陪着你们应对窟窿幻境。”   “.......”没有云无觅,贺兰冲莫名焦虑,本想反驳,但蓝晚秋说的有道理,只好闷头叹气,“那.....我什么时候能见到她?”   “破金丹啊,”蓝晚秋十分无奈,毕竟在强调这件事情上,他已然疲倦。“破金丹之后你就有能力保护她了。”   莫瑭跟着请教,“蓝公子,既然我们掉进窟窿幻境,要怎么才能走出去呢?”   “叫什么蓝公子,见外了。”蓝晚秋温和提点,“无论你有多不想承认,我也算是你们师尊。”   “……”莫瑭想起无觅师尊之前的确交代过,见了蓝晚秋,也得叫他师尊。虽然不大情愿,还是开口道,“是,……师尊。”   蓝晚秋拿出几粒丹药,吩咐莫瑭直接服下,也不解释,只说道,“第一门秘境虽然外面看上去平静,但是隐藏着许许多多瞬息万变的坑洞,也就是传说中的窟窿洞,窟窿洞有大有小,有难有易,易的可以让你轻松返回草原继续前行,难的会产生幻境迷惑心智,或许直接送回云境也说不定。我们现在位于第一门秘境最长最大的窟窿洞,尽头有出口,可直接去往第二门。所以我们定个小目标吧,花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第二门秘境修炼。”   莫瑭:“.......”   他是不明白现在的状况,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走出去,但是看蓝晚秋胸有成竹,也就不好说什么了。横竖他对蓝晚秋并不排斥,他和师尊除了长相和性别,其他地方实在很像,尤其跟这个人打的交道越多,便越发感觉到他的温润,亲和。   贺兰冲这头有些急眼,借着秦蝉雪发出来的光看蓝晚秋,“你在说什么??就这么一条道走到黑呀!还从第一门直接入第二门?你是千里眼嘛,都说是幻境了,你还能在这黑黢黢的地方看见出口?姓蓝的你怎么不上天呢?!”这厮简直比他师尊还不靠谱!   “真没礼貌。”   蓝晚秋训贺兰冲,并不多言,只挥了挥袖子,贺兰冲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风卷起来往黑无边际的远方飘去。贺兰冲吓得哇哇叫,“啊啊啊啊啊我错了我错了.......蓝老大我错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对我错了错了蓝公子啊啊啊蓝师尊我错了!!!”   贺兰冲被风送回来的时候,蓝晚秋依旧是那个温和的表情,看上去也没有真的生气。还有阿紫,他们的大师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了蓝晚秋的肩头,叽叽喳喳的,仔细看,便能看出这鸟师兄有点生气,因为他一直在瞪贺兰冲。秦蝉雪则好似石雕,就立在蓝晚秋身旁,乖巧的宛如一盏照明灯。贺兰冲头昏脑胀,思绪混乱,一时不知道怨谁。就纳闷,这姑娘到底什么材料做成的啊,关键时刻还起挺大作用!   闹了这么一场,大家总算开始正儿八经的复盘这次不慎落入窟窿洞陷阱的全过程。莫瑭先开的口,“蓝公……师尊,其实从外面看,都是平坦的草皮,根本看不出哪里有地坑,且刚才掉下去的感觉……像是被股神秘的力量吸进去的一般。”   “本来就是被窟窿幻境吸进去的。”蓝晚秋道。   “怪不得。”莫瑭道。   贺兰冲跟着点头,表示赞同,回首当时,真是猝不及防。当然更关心的是,“蓝……师尊,咱这窟窿洞里有妖兽吗?”   蓝晚秋点头说有的,随之浅笑,道。“不要担心。妖兽品阶低,不足为惧。之前清阳峰主说过很多关于九门秘境的事,其实所谓窟窿幻境,非常适合锻炼像你这样胆怯的人,难处在于怎么从这样黑漆漆的地方走出去。只要能走出去,对自身的修为便有所提高。而我和你们师尊对你们的要求便是在此基础上再加一条,直接从这里去第二门秘境。”   “......这几乎不可能。”贺兰冲道。“我说认真的。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去云境的出口,但没有人知道去第二门的出口在哪儿,因为窟窿幻境无时无刻不在变化。”   “以不变应万变,就没有什么不可能。”蓝晚秋道,“贺兰冲,草原上这么多窟窿洞,为什么单单落入了这个?你想过没有?”   贺兰冲:“.......因为我运气比较......差?”   蓝晚秋:“......”   莫瑭就开始想。师尊之前带着他们几乎完美的避开了所有的窟窿洞,为什么单单落入了这个洞呢?   没等大家想明白,蓝晚秋又解释道,“这是第一门秘境最深最长的洞。沿途有不少妖兽伏击,历练程度最为艰辛,这洞的尽头,有一个直达第二门的泉眼,直接进第二门,对你们的修为大有增进。”   “你修为高,当然觉得妖兽不足畏惧,要是我们练出事儿,你怎么跟我亲师尊交代?”贺兰冲想想都后怕,什么都不担心,就怕处在黑暗里没有光。   “不用交代,因为云无觅就是这么交代我的。”蓝晚秋十分坦然。   贺兰冲:“.......”蓝晚秋你够狠。   蓝晚秋又吩咐两个人,“贺兰,拿好你的武器。从现在开始,你遇到的每一只妖兽,都不要留活口。全部杀死,取出妖丹。莫瑭,你也是。只要耐力足够好,就不用担心打不过。这里的妖兽武力值最高的也就相当于炼气境中期的修士,倘若遇到筑基及以上,让你师弟往前冲就对了。第一门秘境对修士的法器法术限制,同样用在妖兽这里,所以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敌我双方拼技能,拼体力,还有拼头脑。”   “......”贺兰冲无语至极:让我第一个往前冲,果然不是亲徒弟呀!   莫瑭则问,“为什么?取出妖丹做什么?”   “我要净化这些妖丹,用来做引子,帮你引气入体。这是你唯一走向修行之途的机会。”蓝晚秋道,“其实咱们在平原上的这些日子,每个晚上我都有收集并且在你们休息时炼化成丹,你刚吞下去那几颗就是了。窟窿幻境的妖兽品阶低,妖丹被彻底炼化的同时净化妖气也相对容易,你若服用,身体也不会过于排斥,到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可以试着采吸灵气。莫瑭,你从前学到的那些,现在都能派上用场了。”   莫瑭感动,按照蓝晚秋所言,其实他现在开始,就是一个真正的修士了,将来炼气筑基结丹皆指日可待。但贺兰冲表示质疑,以妖丹修炼这在修行界就是明文规定的禁术,遂问,“这能行吗?你可别害我师哥,取妖丹增进修为,会沾染妖的特性,到时候连人都不算,被发现直接挫骨扬灰。”   蓝晚秋置之一笑,“一般来说,不会被发现的。有灵根的人用妖丹修炼进步虽快但危害更大。只是莫瑭本身没有灵根,而这些妖丹品阶很低,好净化。只要净化到位,任谁也发现不了,更不会沾染妖气而引入心魔。只是,想要增进修为,除了自身的努力,也可以量取胜炼化低阶妖丹辅助修炼。我手头收集的数量有限,莫瑭,接下来就靠你自己了,这茫茫草原和杀不尽的低阶戾兽都是你的机会。只要能撑到进第二门,你就会有质的飞跃。”   言毕,将无觅专为莫瑭特制的化丹炉取出来给他,“怎么用云无觅曾经教过你,拿着吧,这炉子炼丹用不到灵火,所以在第一门秘境不受限,后面全靠你自己了。”   莫瑭高兴,等这么久,总算要等到这一天了。所以这些日子行在草原上的时候,师尊就已经替他筹谋了。白天师尊陪着他们过草原,晚上,或许是蓝师尊背着他们去窟窿洞踩点收妖丹,应该很辛苦吧。“多谢......师尊!”   他此刻打心底里痛快的承认了蓝晚秋也是他师尊的身份,本来无觅师尊也是这样交代的,这下就更没有隔阂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咱们就在这里歇息一晚上。明日动身。”蓝晚秋将自己乾坤兜里的吃食分给贺兰冲和莫瑭,独自进入凝息入定的状态,阿紫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踪影,身旁的秦蝉雪将她的光芒延续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熄灭回到乾坤袋安身。贺兰冲设置好防御结界,与莫瑭试着习惯黑暗,浅浅入眠。   其实有蓝晚秋在,什么都是安全的。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蓝晚秋在他们入睡之后,带着阿紫出了窟窿洞,继续在大草原上搜寻。   阿紫落在蓝晚秋肩头,听他吩咐,“我们入九门秘境,在上面走了好些天,探过大部分的坑洞,都没发现他的踪迹。如果剩下的窟窿洞还是没有收获,我们恐怕得抓紧时间进第二门了。”   阿紫叽叽喳喳,“是!” 第46章 两个情敌结成统一战线……   贺兰冲一觉睡到自然醒, 这个时候,莫瑭已经先他醒来了,甚至梳洗整齐, 开始用早饭。   洞内昏暗, 唯一的光源在两丈之外,正是乖巧的如雕如塑的秦蝉雪。贺兰冲扫了一圈儿, 除了莫师哥和秦蝉雪,蓝晚秋和他那个鸟师哥都不见了踪影。   “师尊呢?她跟那谁......换回来了吗?”他摸摸后脑勺,问莫瑭。   莫瑭摇头, “师尊从昨晚离开之后, 就再没回来。估计不回来了, 她托秦姑娘今早给我们带话,说咱们直接在第二门见。”   “啊这......她是个师尊哎,不陪练的吗?!昨天还说要陪着, 干嘛这么不负责任啊!”贺兰冲盯着面无表情半发光体的秦蝉雪,突然有些慌,“秦.....姑娘竟然......会带话?为什么昨晚不开口?”   莫瑭叹口气, “因为昨晚说的话,师尊就走不掉了。”   “师尊……也太……无情了.....”贺兰冲喃喃低语, 埋怨之中带着些许落寞。   不止他,莫瑭也有点接受无能。良久, 方才说,“我观.....蓝师尊昨日神色疲乏,想来他和云师尊一定有很重要的事情做,所以匆匆忙忙的。如果我猜的没错,白天师尊陪我们过草原,晚上歇息时, 她都在忙。”   有极大可能不是她,而是他。   “我知道啊,她在给你找妖丹嘛。”   “应该不止于此。蓝师尊是高手,取几枚丹不在话下,不至于如此疲累。但不管怎么说,我们之前在一起的时候,根本没碰到过任何妖兽,也没有掉进过窟窿洞里,你还跟路上遇见的其他道友显摆说我们运气爆棚,其实哪里是我们运气好呢,都是师尊的缘故,全靠两位师尊照应。”   贺兰冲道,“怎么说?”   “师尊取了不少妖丹重炼净化,说明她遇到过很多妖兽,她在哪里遇到的妖兽呢,必然是在窟窿洞,也就是说,她短时间内探过许许多多的窟窿洞,而且她能精准的判断出哪里有洞,哪里没洞。所以其实我们现在的这个洞,是师尊故意带我们下来的,她一早就探过,而且都计划好了。”   贺兰冲:“......”   莫瑭道,“师尊留下我们,是为了锻炼我们,而她自己,也有很重要的事情做,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很可惜,我们现在都帮不了她。师弟,一定要努力啊,争取早日去第二门秘境,便是对师尊最好的回报。”   贺兰冲:“........”   莫瑭递给贺兰一块牛肉饼,“吃点?吃饱了打怪去。”   贺兰冲一点也不想说话。师尊的离去简直比全世界抛弃了他还让人糟心。怎么着都得缓缓这悲伤的情绪吧。   莫瑭却没给他时间缓情绪。他已经能感觉到灵气在指间转圜流动,这种感觉让人兴奋。所以要加倍努力,这样就能早日见到师尊了,并且告诉她他没有辜负她的栽培。莫瑭收拾好行李,打包进乾坤袋,顺手拿一把长刀出来,跃跃欲试,“师弟,我们打妖兽去。”又对秦蝉雪说,“秦姑娘,劳烦你在前方引路。”   贺兰冲坐着没动。眼睁睁看起照亮作用的秦蝉雪引着莫瑭走远,周围渐渐陷入黑暗,贺兰冲没辙,忙起身喊,“师哥等等我!”   他快步上前,跟上莫瑭,看着前方秦蝉雪,偷偷问莫瑭,“师哥,你说师尊是不是特意留她给我们照亮?她为什么会发光?”   “这个……师尊说秦姑娘曾在一次打斗中被击溃,躯体残碎,后来是临仙尊主给她补齐四肢五官,可惜她是死的,所以不能很好的转化为真正的肌体。能发光……估计跟所用材质有关系吧,谁知道呢——”   话还没说完,洞内传来古怪的嘶嘶声与吼声,连续不断,前方的光亮渐渐微弱。贺兰冲头皮发麻,“喂!秦姑娘麻烦你再亮一亮!都看不清了!”   秦蝉雪恍若未闻,反正她不是活物,不会遭受攻击。时间紧迫,妖兽显然就在附近,光用鼻子闻着,戾气都特别重。莫瑭长刀一横,大吼道,“拼了!”一个回身,仅凭感知砍翻了一只将将扑上来的窟窿怪。   贺兰冲见此情形,大受鼓励。拔剑出鞘,追了上去,跟师哥并肩战斗。   另一头,蓝晚秋和鸟徒弟还在茫茫草原上行走,日升日落,微风渐暖,花开了,草绿了,翠波无际,令赏景之人心生安逸。奔波许久,蓝晚秋不曾停下脚步,依然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找,给每一个探寻过的地方都打上不易察觉的特有标记避免回头重找。外界容易暴露,难免遇到他人。且秘境内限制易容,蓝晚秋只好蒙头蒙面,防止碰到其他队伍再被旁人认出来。鸟徒弟沿路相陪,叽叽喳喳,倒也不寂寞。   他这一路零零散散也遇上不少修士,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并不跟他们搭话,反正他们也认不出他。只管做自己的事情,鸟徒弟也很卖力,阿紫虽然看着弱小,但是在师尊为其护法之下,可加持以鸟言鸟语召唤草原上其他飞鸟的技能,散布各处的飞鸟就会聚拢过来,听他安排,给他汇报搜集到的各类讯息,结果就是蓝晚秋以最快的速度将整个草原从里到外翻了一遍,并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   于是跟鸟徒弟说,“阿紫,我们去第二门吧。”   他在草原上走了些时日,确定再无障碍,便在艰难中变回无觅,依旧蒙头蒙面,从地面上往第二门的泉眼走去。所经之路百丈之下,便是两个徒弟所在的窟窿幻境之洞。也不知道,他们到达二门的入口了没。就这样又过了几天,在路上遇到结伴而行的贺兰深与玉达莱,他们主动跟她打招呼,“无觅姑娘,好久不见。怎么就你一人?”   无觅不想搭理他们,佯装这两人不知道在叫谁。明明她已经从头遮到脚了,为什么这样还能给人认出来?但是贺兰深却没有放弃,“两月不见,无觅姑娘这是发达了吧?都不待见故人了。”   .......竟有两月了?   无觅最近过于忙碌,以至于忽略了时间的流逝。看来不说两句,肯定不行的,“抱歉。我急着赶路,才有所忽略。”   “这么着急是去哪里?”   “去找我的两个徒弟,我和他们走散了。诸位,就此别过。”无觅跟众人道别。   “哟,是吗,”玉达莱热情邀请,“要不要大家一起找?这样快一点。”   “不必了,”无觅拒绝,转身要走,“不敢耽误各位道友历练。”   她脚步很快,行色匆匆,眉眼皆有倦意。贺兰深偏追上来,“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再怎么说贺兰冲也是我弟弟,人多了力量大,找他我责无旁贷。”   “二公子说的也对,人多力量大。既然这样,那最好分头寻找。”无觅想这贺兰冲可真够固执的,她如此清楚明白的表达,竟然还甩不掉他,“找到我们再汇合吧。”   未料到贺兰深直接走过来堵在她眼前,“姑娘独自一人,实在不放心,不如让在下护送一程吧。”   无觅看早已看穿他表演出来的深情,话说他表演的好拙劣啊,当她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么,真当她那么好欺负的?“贺兰公子直说吧,这么阻挠我,究竟是为什么?”   贺兰深没料到无觅如此直接,一时竟答不上来。“我......”   玉门主忙笑着打圆场,“云大小姐真是铁石心肠,贺兰公子对你什么心意你不知道?他不就是担心你嘛。”   无觅反驳,“那玉门主呢?贺兰公子对我这份心意玉门主为何表现的如此豁达?这是一个才向我提亲的人该有的态度?”   “......这......”   无觅觉得好笑,“怎么,不是都想娶我么?”   贺兰愕然,转头看玉门主。看来他还不知道玉门主撬墙角之举。“这么说,玉门主对云大小姐一往情深,而云大小姐为了他所以拒绝了我?”   “随你怎么想,结果都一样。”无觅无所谓,更懒得结束。这两个人一丘之貉罢了。   玉达莱讪讪的,“.....倒也不是.....,这.....,这是因为家师先去前,曾与清阳峰主有约,定下云峰主长女为下任掌门之妻。这......不是……”他哼哧半天,总算将锅甩在自己师父身上,反正死人无法对症。   这个谎言看似合理,但经不起拆穿。因为玉达莱师父宋离墨在世的时候,整个修真界对云敛兮的私生孩子知之甚少,那孩子无影无踪,没名没分,怎么可能上得了长生门的台面。   “从前倒也不曾听玉门主提过,”贺兰冲冷笑,“玉门主之师用心良苦,佩服佩服。”   “哪里哪里,凡有师命,不敢不从。”玉门主又恢复自然之态。   两个人明争暗斗的,互相嘲讽。无觅见这情形,准备开溜,偏关键时候,两位求娶之人联手拦住她,“云大小姐,你不能走。”   无觅:“.......?”   “……既然是这等缘分,正好大家结伴,互相有个照应。”玉达莱“真诚”相邀,贺兰深点头符合。   “......?”无觅干脆利落,“两位有什么不能直说呢,何必打着求亲示爱的幌子。坦诚告知,我对你们任何人都没有男女之情,也对你们这种借着求亲之名行鬼祟之事的无法苟同。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   “云大小姐这么说是要撕破脸皮?”玉门主还是一张笑脸,仿佛并不气恼,“这样侮辱大宗派的掌门,大小姐又是什么好东西?”   “......”果然,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无觅心想快刀斩乱麻,这样再好不过,“那说说看,我哪里得罪玉门主了?”   “好啊,大小姐不如说说,为什么跃级大赛脱颖而出,还拿到头名。到底使了什么手段呢?我早年随师尊游历天南海北,见识不少奇闻异事,眼瞧着大小姐以靠爹为名糊弄别人,实在不忍。大小姐好俊的功夫,出招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虽然很像天极功法,但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如此遮遮掩掩欲盖弥彰,莫不是暗地里和魔教之人在勾结吧?”   众所周知,魔教单指凌绝宫。   “你在胡说些什么?”无觅微惊。真的,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他人,尤其是大宗派见多识广的掌门。   “我有没有胡说,大小姐心知肚明。”   玉达莱步步紧逼,贺兰深紧跟其后,若非亲眼所见,很难相信两个“情敌”竟然结成统一战线,对付共同“心仪”的女孩子。 第47章 我想我师尊了。   “玉门主, 贺兰少城主,”云无觅镇静反驳,“我与两位无冤无仇, 为什么和我如此过不去?诬陷我与凌绝宫勾结对二位有什么好处?”   “诬陷?”玉达莱故作惊讶, “云大小姐应该知道,魔教妖人为祸苍生, 人人得而诛之,我不是和大小姐过不去,而是和魔教过不去, 便是你有整个天极宗撑腰, 也得说得过这个理去。”   提及魔教凌绝宫, 贺兰深更是义愤填膺,咬牙切齿,“我和这帮魔宫妖人不共戴天, 见一个杀一个,碎尸万段!”   无觅:“......”   玉达莱看不透无觅的表情,又道, “云大小姐别误会,我们真不是针对你。但你实在可疑, 我们只想把魔教遗祸揪出来,你也知道, 魔教那大魔头逃遁在外,万仙联盟派了多少高境修士搜寻,都不见踪影,要说他死了,谁信?但若是有人藏匿罪犯,便是共犯, 其罪当诛啊!”   无觅故作惊讶,“藏匿罪犯?不说别的,那我也得有这个本事不是?你们这帮人,也太看得起我了。”   “你没本事,罪犯有本事不就行了?大小姐别急。坦白从宽嘛,你是云氏子弟,有清阳峰主在,天极宗必定会保你的。我们只要从你这里找到人,也不会过分为难你。”   无觅从怒气冲冲的贺兰深看到神色凝重的玉达莱,再想到他们刚才一心只为天下苍生的豪言壮语,不免腹诽:这难道就是传闻中的正道之光吗,怎么那么可疑啊。   她浅笑,反倒坦然了,“玉门主,贺兰少城主,你们见多识广,不表示你们什么都见过。天极宗是有上千年历史的大宗门,古往今来技艺术法百花齐放,历代历届万千子弟当中,每天都有人改进,突破,创新,也未必每一桩每一件都会录案存档。所以你们确定都见过?我用的是不是天极功法,得由我天极宗的人说了算。明白吗?”   “云大小姐,你当真是花言巧语,敢把你的招式使出来给你们宗主看么?他在这方面可是行家,是不是出自天极宗他说了总算吧。”   “玉门主,我们宗主又不在这里,你抬他出来吓唬谁呢。再说了,他可是最护短的,你知道污蔑云氏子弟的后果吗?想清楚了再说话。”无觅知道玉达莱和天极宗主有交情,可惜远水解不了近渴,也不是谁听见云沧赋的名字都得掂量三分。   “行吧,多说无益,”玉达莱似乎胸有成竹,手中现出三尖两刃,逼无觅出招,“一试便知。”   贺兰深长剑在手,端端对着无觅。他身后跟着的修士也摆开阵势,纷纷亮出兵刃。   烈日当空,无觅一个,对着十几号人,在心里飞速盘算,除非放出蓝晚秋对抗,否则毫无胜算。但要是这样,她就彻底暴露了。蓝晚秋自然也可以将他们杀了全部灭口,反正秘境有风险,死了也无从查证。但是,真的有必要这么做么?   贺兰冲见她无动于衷,冷冷道,“云大小姐,你最好使出真本事来,不然恐怕就要命丧在这九门秘境了。”   无觅也是沉得住气,在决定是否鱼死网破之前,环顾四周,又细细打量了对面的每一个修士和他周遭的环境,当下有了主意,“看来各位是笃定我和凌绝宫的人有牵扯了?”   “大小姐身娇体弱,不妨坦诚一点,”玉达莱秉持着一贯的礼貌。无觅其实在他眼里算是个小辈,若非不得已,也不愿和这小丫头片子计较,“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和凌绝宫有关系呢?”无觅道,“我和凌绝宫毫无瓜葛,倘若真的与凌绝宫的人暗中勾结,你们早就没命了,即便不死,那也将是凌绝宫少宫主段南倾的走狗爪牙,傀儡死士。”   无觅举剑应对,言谈间句句不离凌绝宫三字,顺带加上罪魁祸首段南倾。重复的次数多了,对面似乎有人蠢蠢欲动,致使无觅秀眉微皱,喝道,“好个正派清白的掌门,自家和凌绝宫勾结,却将污水泼在我头上!”   “倒打一耙是吧?”贺兰深看不下去,站出来替玉达莱说话,“真是给你脸了,胡搅蛮缠,好说歹说不听劝。”   无觅并不生气,反而劝道,“二公子小心,念在你是贺兰冲的亲兄弟,好心提醒你。长生门的修士中混入了凌绝宫的奸细,千万别把你的后背露给玉门主。”   “你在说什么?胡搅蛮缠,挑拨离间吗!”贺兰深又气又惊。   “怎么可能呢,你们当中有人染上了蛊疫,很严重的那一种。只是还没有显出症状而已。这么乌泱泱的聚在一起,怎么着,想同生共死?”无觅边说,便后退几步。   玉达莱随之一愣,反问道,“你在说什么,这里可是九门秘境。”   “九门秘境怎么了?只要是能走路的,就能带病源进来。看你的样子这之前就有所怀疑,但没当回事儿对吗?”无觅故意道,“怎么这么大意呀,难不成真的给凌绝宫培养奸细呢?哎……,好像不对。凌绝宫覆灭了,段南倾也死了,你放任不管,是想继承他的衣钵,壮大长生门,一统修真界吧?”   玉达莱给噎的没话说,对无觅的表现感到失望,“你.....你这.......胡扯八扯......你!”   众人纷纷议论,对无觅充满了敌意。无觅视而不见,却给了最真切的建议,“大家统统散开,各顾各吧。你们群聚,只会让病情传染扩大,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一时间谁也没说话,无觅道,“再不济,都赶紧出去,最好别在秘境里待了。”   “云大小姐,你说话也得有个根据。我们入秘境之前,都是服过防御灵药的,便是有蛊疫感染者混入这里,也奈何不了我等。你这混淆视听的法子未免太拙劣了。”玉达莱略有不满,“口才好又如何,拖延时间没有意义,我们这么多人,便是单打独斗,你不可能胜过我们其中任何一个的。”   “玉门主,防御解药也只是防御。它能解决一切蛊毒?还是能防御一切蛊毒?蛊毒尚可变异,防御药呢?能随之而变么?”无觅啧啧摇头,“果然,你们才是和凌绝宫有勾结的,心心念念护着歹人。我不过就是一说,但你们....不会真的是....想步段南倾的后尘吧?”   贺兰深被搅糊涂了,“.....你既然说我们当中有感染蛊疫之人,是哪一个,有本事指出来!”   无觅不言,直接拔剑刺向玉达莱身后左侧面色微微发青的修士。那修士突然狂躁,五官暴裂狰狞,一声怒吼,掀起无数气波,将无觅掀翻至三丈之外,喉头腥甜,鲜血从口中喷出。   “........!!!”   玉达莱是真没料到,这修士修为猛涨,几近元婴修为,伴随六亲不认见人就撕的癫狂状态,可不像一个普通感染蛊疫者,简直就是凌绝宫亲自培养出来的战斗傀儡,着实不好应对,当下指挥众人,“都别慌!摆阵!待困住直接砍!”   他曾经在月半岛参加过围剿凌绝宫的战斗,有些经验,遂亲自上阵,令所有修士围起来将那个突然发疯的门中子弟剁成了肉块。   有血迹溅到身上,玉达莱甩手脱下,盖在那堆模糊血肉上,脸色十分难看。幸好,这蛊毒傀儡的修为还没涨到巅峰,不然今天死的就是他了。   贺兰深目瞪口呆,“......这.....,玉门主,这到底怎么回事??”   玉达莱眉头紧锁,沉默不言。入九门秘境没多久,长生门的队伍里确实有一个弟子出现了疑似蛊疫的症状,这是没有料到的,但程度十分轻微,不足为虑。鉴于此前大家都是在灵阳峰上待了一个月,每天接受严格检测,也不明白哪里出了纰漏,遂怀疑这人或许带了点类似蛊疫的病源,只是无从查起,不确定到底这病源是来自哪里,有猜是来自于第一门被杀的妖兽,也有猜是他在历练中受伤,因为没有及时恢复导致出现类似状况。   出了事本该散开才是,但是九门秘境机会难得,大家都舍不得走。最重要的是,各大宗派如今都有防御蛊疫的灵药问世,效果虽有差异,但的确是起了作用的,长生门入秘境之前,花重金购买过临仙派出品的防御药,该灵药是所有防御药中最有口碑的,而事实证明,在服用之后,即使和真正的蛊疫感染者相处,确实也不会被感染,而有轻微疑似症状的这位行动言谈举止皆如常,不久自愈,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所以一众修士三缄其口,都不当回事,努力在大草原上打怪修炼,都希望从第一门走到第二门,或者更多的门,于是就继续探寻。谁曾料到会被无觅一语道破。也更不会想到,会造成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玉达莱恼羞成怒,与贺兰深四目相对,转头看,无觅已经不见踪影。   “人呢?”玉达莱暗道不妙。   “人呢?跑哪儿去了?”贺兰深更是诧异。   “掉进窟窿洞了!”身旁一个孤日城修士回禀,“属下亲眼所见,云大小姐被甩出去之后,跌窟窿洞开口卷进去了。”   众人忙跑过去,草地上有尚未凝固的血迹,此外,平整无痕,不见任何坑洞。   玉达莱越发觉得他没有猜错,“事出反常,必有蹊跷。这个云无觅,无论如何,都不能轻易放过。”   “我们得尽快找到她!”贺兰深很难不认同。他看得出来,两月不见,无觅的修为已经在筑基中期,纵使再有天赋的修士,都没有她这样的速度。或许从她参加跃级比试开始,一切都该怀疑,弄清楚她破境的机缘,显然很重要。至于蛊疫,经历了上一次,原本就没有那么让人恐惧了。大家都是筑基境包括及以上的修士,自控能力又是极强的,入秘境之前,服用过万仙联盟认证过的防御之药,只要自身强大,修为进阶,即使与感染者相处也不足为惧,哪怕是被感染者,也不是没有自愈的先例。但是无觅出现之后,将所有人的自信都踩得稀碎。   她的招式,与凌绝宫有莫大瓜葛,她很反常的说了一堆关于凌绝宫的话,能一眼看穿蛊疫躁症之人,将一个原本安静顺从的弟子挑动,令他暴躁疯狂,与门中手足自相残杀,她.......   细思极恐。   当即指挥众人在她陷落的地方找寻,按照以往的经验,同一个窟窿洞会瞬时打开,瞬时闭合。入口在地面前后左右移动,但偏离一般不出十丈。能打开第一次,很快就会有第二次,找准位置,就能进去。   功夫不负有心人,不到半盏茶的功夫,窟窿洞豁开一瞬,玉达莱抓住机会,协同贺兰深带着十几号人一个个跳下去。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贺兰深与玉达莱首当其冲,跑在窟窿洞的最前面,感知到前方似乎有非常强大的气息,长剑在手,向前去看,却是几声妖兽的嘶吼声,接连不断的妖兽扑过来,四围弥漫着湿气,众人齐心协力,砍杀这些戾气极重的妖兽。贺兰深明显感觉到,在之前的所有历练中,他们遇到的妖兽,还没有这么强的戾气,如今,这些妖兽武力值翻了一番,简直可以用暴戾来形容了。   众人所在范围内的十几头妖兽都被剿杀干净,贺兰深转身四处探寻,那股非常强大的带着高阶修士的气息,已经消失了。   玉达莱从质疑云无觅到深信不疑,“贺兰兄弟,老实说,我从她在武道院参加跃级赛赢得那么轻松,我就觉得她有问题。”   贺兰深点头,“谁说不是呢。仔细想想,她跟云放之对阵时的招式,我似乎都见过,在某一年的万仙联盟道武大会上,那时候千家玄门都派人参赛,凌绝宫有一个年轻人,当时.......”   玉达莱道,“是的。我也想起来了,只不过,那人不用长剑,一条长链矫若游龙,虎虎生风.....”   “真的像。......兵器不同,招式相似,再加上今天这么一出,你说他们没有关联谁信?那个恶贯满盈的人,可是至今下落不明啊。他藏的够好,万仙联盟通缉榜上的赏金都翻了三倍了!”   玉达莱若有所思,要是他能抓住恶名满天下的蓝晚秋,或许下一任万仙联盟盟主就是他了。   当然说归说,想归想,无觅不见了踪影,一切都无从谈起。在没有头绪的时候,贺兰深道,“玉门主别着急,找到我家贺兰冲,肯定能找到她师尊。谁还能在秘境里躲一辈子不成?”   也是。玉达莱想,或许悄悄跟着云无觅,不要打草惊蛇,也能顺藤摸瓜找到天下第一通缉犯。   众人一无所获,出了窟窿洞,见草原辽阔,空旷无人,便决定另寻出路。   早已逃脱的无觅,这个时候,已经变成了蓝晚秋,躲在另一个窟窿洞里,并封住了入口。黑暗之中,大汗淋漓,鲜血自口中溢出,止不住的喘气,夹杂着几声咳嗽,阿紫立在他肩头,焦急的跳着,蓝晚秋只好安慰他,“没事。休息一会儿,就好了。等我们好了,去找找莫瑭他们。”   阿紫只好不跳了,落在蓝晚秋手心里,感受师尊脆弱的呼吸。他最近换身过于频繁了。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蓝晚秋歇息了约摸一个时辰,预估那帮人可能已经走远了,这才出了窟窿洞,朝之前贺兰冲他们所在的地方走去,在草原上一路飞奔,天亮时,到达莫瑭他们所在地。他找准位置等窟窿洞一开口便跳下去,再向前奔,前方的障碍已经被清扫干净了。蓝晚秋花了点时间追上他们,渐渐看到不远处的一行三人,仍然在窟窿洞里和妖兽奋战着。这个洞很是漫长,两个徒弟在秦蝉雪的协助下,已经走了多半的路程,并且各有所成。莫瑭已经在炼气境九层,贺兰冲在筑基八层,两个人进步很快。尤其是莫瑭,在无觅之前的调教下,能顺利用化丹炉炼化净化低阶妖丹自行服用。修为在他们的日夜奋战中,一步步向上长着。   蓝晚秋看这一眼,便放心了,趁着徒弟们休息的空当儿走过去,打了声招呼,“我回来了。”   徒弟们喜出望外,虽然没有看见无觅,不过是他,也不那么排斥了,他能安全出现说明无觅也在安全之处,就连多日不见的秦蝉雪,也转身盯着他看。   贺兰冲长剑还没入鞘,就冲他嚷嚷,“你怎么才来?知不知道我们有多辛苦!”   “知道。可是我在第二门等你们啊,等不到又回来的。哎。”   蓝晚秋故意叹息,轻声一笑。这笑容过于温暖,惹得贺兰冲鼻子发酸,讨价还价,“我想我师尊了,你放她出来给我看看。”   莫瑭也是眼巴巴的,虽然没说话,但那想念师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可惜蓝晚秋没有答应他们,“现在还不能放出来。你们进步很快,她很开心。接下来,她依然会在第二门等你们,而秦姑娘,现在也不能陪着你们了。”   贺兰冲想起没有光明的恐惧,一个激灵,喊道,“为什么?”   “因为要战胜这个世界上本该不能让自己害怕的东西,就是你的成功。”蓝晚秋对着秦蝉雪招招手,“小雪,过来。”   秦蝉雪虽然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很听话,这一路上,她谨遵蓝晚秋的指使,唯一的作用,就是照亮,一点也没有出手帮他们。现在,功德圆满,该是蓝晚秋帮她的时候了,咻的一下,钻进蓝晚秋的乾坤袋,四围瞬间陷入黑暗。紧接着,贺兰冲开始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师尊救我!”   可惜蓝晚秋听不见,他在贺兰冲呼喊之前,就带着秦蝉雪消失了。 第48章 师尊在哪里呀?师尊在哪里……   天极宗九门秘境, 一般需要按照修为等级分别进入相应的门修炼。低阶修士若级别不够,是不能直接从外界选择高境修炼之门进入的。需得从第一门入,再寻机直接从第一门进第二门, 从第二门进第三门, 以此类推。即便如此,也十分不易。因为一来要找到进门的正确通道, 二来破境才是主要契机。   比如贺兰冲,他在第一门是筑基境,想进第二门, 可以从第一门返回云境, 待实力到达, 再进第二门。也可以走从第一门通往第二门的最快通道,在这个过程中突破升境,借此机会打开进第二门的泉眼, 进入第二门。再比如莫瑭,他和贺兰冲的情况又不一样,虽然是从炼气境开始就待在第一门的, 但是想进第二门,必须突破筑基, 再突破金丹,才有能力看到进入第二门的泉眼。当然如果本身就在金丹境的修士, 从第一门找连接第二门的泉眼,是易如反掌的,故而对高阶修士来说,前三门秘境都是比较容易掌控的小世界。比如蓝晚秋,莫瑭有时候想,要是不为了照顾他们, 师尊也许这个时候至少冲到第六门秘境去了吧。   他这样猜度,实在是因为蓝晚秋神秘莫测,实力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程度,不敢说能和天极宗第一高手朝华君比肩,但是比起准备突破炼虚境的云宗主怕是还要强上些,哪怕与清阳峰主云敛兮对决也未必会输。而师尊云无觅有蓝晚秋助力,只怕她在九门秘境的进步是寻常修士望尘莫及的,假以时日,定然登峰造极。每每这样一想,莫瑭便加倍努力,与贺兰冲相互扶持,奋力追随云无觅的脚步。小世界里的岁月在打怪升级的过程中流逝的飞快,师弟贺兰冲突破金丹境之后,在窟窿洞的尽头找到了第二门的入口,也看到了光明。虽然贺兰冲突破时莫瑭就在身边,可惜他修为不够,无论怎么看,都看不见贺兰冲指给他的泉眼。   于是莫瑭跟贺兰冲商量,要他先行一步,去找师尊,大可不必陪他在这里耽误时间,“你现在是金丹了,早日找到师尊,要是她遇到麻烦,你还能助一臂之力。”   “......好。师哥保重。”   “师弟保重,后会有期。”   贺兰冲走了,莫瑭不知道第二门秘境是什么样,但是有了憧憬和期待,一个人独挡也不会寂寞。从前师兄弟联手打怪,总觉得这窟窿洞里的妖兽真是没完没了,等到可以感知数量减少,贺兰冲就突破了,然后离开。剩下莫瑭一人于黑暗中对抗,因为自身修为的提升,境况于他而言也不算凶险。他在第一门不知道花了多少时间突破金丹,总算看到了传说中通往第二门的泉眼,第一门秘境中最长的窟窿洞的尽头,有亮光存在,那是阳光照射下的一眼清澈泉水,跳进去,游到尽处,冒出头来,便发现自己身处在一汪碧绿辽阔的湖水里,远远望去,隐约能望见湖岸,春光明媚,岸上堆红攒绿,宛如莫瑭从前向往过的江南之景,百花争艳,蜂蝶翩舞惹人眼,让人无端生出想靠岸的欲望。   莫瑭粗略估计,他在湖水中央,离湖岸似有万丈之距,想要游过去,耗费的不止体力,还有灵气。虽然第二门秘境已经允许使用各类法器和宝物,比如贴上避水符,可让人产生在湖中行走不湿衣衫的效果,但这毕竟是有时效性的,并且湖里有诸多形形色色的水怪,掩藏在茂盛的水草之下,防不胜防。那暴戾之气远胜第一门的窟窿怪。要应付这些水怪,可不容易。   第二门秘境天青水碧,方圆不过百里,湖岸既边界,边界某处有第三门秘境的入口。湖面之上百丈之内设有巨大的结界,像一个透明的罩子笼住碧水湖,阳光照耀之下,时常可见彩虹架桥,横跨两岸 。如果湖中阻力太大,无法游到湖岸去,可以想法设法破除结界御剑飞到对岸去。   但这两种法子无论哪一种对莫瑭来说都非常艰难。他在这里没有见到贺兰冲,更没有见到师尊,猜想他们是不是等不住离开了,一时有些沮丧。莫瑭在二门秘境遇见的历练修士寥寥无几,但也有相识的。比如妙心师叔,她带着云放之和其他几个天极宗修士努力打怪,见了他仅仅点头示意,转身又离开。   莫瑭孤单一人,在湖里游了不知道多久,干掉了几只凶残水怪之后又碰到一个人,是以前在天极宗做杂役的老相识,叫金慎。这个人运气好,当年同批的杂役弟子里他被岳阳峰的宗师选中,就去做了人家的内门弟子。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即使是莫瑭第二次以弟子身份入天极宗,也没见过他,这个人以前和他关系很好,做杂役时有过共患难的情意,分别时金慎曾说过常联系的话,事实上他进内门做弟子之后,他们再也没联系过,如今却在这里遇到了。   金慎见到他非常高兴,过来跟他打招呼,“呀,这不是莫瑭吗?好久不见呐。”   “是啊,”莫瑭道,“你....一个人吗?”   金慎年龄少长莫瑭几岁,已经是金丹中期。看莫瑭进步神速,不免又夸赞他一番,之后略有伤感,“是啊,没想到在这里能碰到你。你是不知道,我自打进来九门秘境历练,天天掰着指头数日子,五年了,总算遇到故交。”   “......五年了?”莫瑭吃惊,居然过了这么久。   “是啊。”金慎苦笑,“我光是在第二门这里就待了五年,虽然寻找秘境出口可比寻找入口容易太多,我坚持不了的时候常常想放弃,但也就是瞬间灭了这个念头,继续在这里待下去,我们当初一起来的师兄弟姐妹,有的早早放弃回了云境,有的咬牙坚持却把命送给了水怪,像我这样坚持撑现在的,也没有谁了。莫瑭,想从第二门入第三门,可真难呐。”   莫瑭点头,“明白,我都明白。”   金慎见了莫瑭,简直就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拼命的在莫瑭这里找存在感,试图将他这五年困在湖中的落寞和挫败抹杀掉,“对了,我记得你没有灵根的,怎么修炼上的?”   莫瑭其实不愿意谈这个,不过老熟人,说不得敷衍两句,“机缘吧,我师尊帮我,教我,在身体上植了灵根,灵根稳固之后就开始引气了。”   鉴于在师尊的指导下也曾读了不少书,他编谎编的有理有据。事实上,他是先服用了用妖丹炼化的结丹灵药,使体内形成结丹征兆,然后才开始补气填气海,和常人不一样,这一路上也靠炼化妖丹巩固丹田,还得多亏师尊临走前留给他的独一无二的化丹炉,否则满身妖气四溢,凭他这点微末本事很大可能会被戳破。但这事情是绝对不能说的。万仙联盟将这种修炼的方式列为禁术,一旦发现,有理也没好下场。   金慎啧啧赞叹,“了不得了不得。”问莫瑭师父是谁,莫瑭答了,一并连师祖爷爷也告诉他,金慎心中感慨莫瑭后来居上原来是背靠大树好乘凉,又示好道,“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不如我们联手,彼此有个照应。”   莫瑭一开始是拒绝的,“恐怕不行,我还有个师弟,我得找找他。”   “那一起找吧。”金慎态度友善。   莫瑭思索一番,就答应了。“不过我只能和你合作到找到我师弟为止。”   “没问题!”   二门秘境碧水湖比之一门秘境绿草甸的特别之处在于,这个小世界里只有白天,没有黑夜,时间观念全凭自己计算,金慎很擅长计算时间,像莫瑭就不行,在湖里打怪打久了,就不记得年月,于是金慎就拿着自己的计时法宝告诉他,“莫瑭,自从我俩重逢算起,有一个月了。”   过了些时日,然后又告诉他,“莫瑭,你来第二门两个月了。”   又过了些时日,告诉他,“莫瑭,大半年了。我觉得吧,你师弟天赋异禀,不会是去第三门了吧。他肯定是怕你拖后腿。”   莫瑭不以为然,贺兰冲或许会埋怨两句,真担心拖后腿这种事情不可能,就算是真的,他也无所谓,技不如人本就不该影响人家前行。现在看来,倒是贺兰冲先去第三门十分可信。   就这样三个月过去,避水符快用完了,如果还要继续在湖水里泡着,会把人泡胀,除非像金慎,御剑在半空中,打怪时才下水。平时休息,也是用的法器,也是在半空中,飞不出结界,但是从上面向下望,那景色还是很不错的。   莫瑭已经到金丹境七层了,修为甚至比扔在金丹中期徘徊的金慎还高一点点。金慎酸溜溜的,两个人的相处,不知怎的,也没有从前那么自在了。   这一天,两个人遇到的湖水怪十分高大,将近成年人的三倍,面部突兀,只在脑门中间长了一只大眼。两人和这怪好一番激斗,合力杀死之后,金慎取了这独眼怪的妖丹,却与他没有分享。他装进自己的乾坤袋里,等莫瑭去找时,只坦然说道,“莫瑭,你修为比我高,又拜了个富裕的山头,这丹归我了吧。”   妖丹这种东西,价值根据妖兽的品质品种估量,独眼怪的妖丹,拿出去据说可以在集市上换很多很多灵石。金慎其实没出多少力,就是在莫瑭奋力豁出命擒住水怪的时候,趁热打铁用法器捅了两下,给捅死了。莫瑭受伤不轻,浑身血淋淋的,正靠在他的小飞船上休养,心里有点不适,也没有多说什么,“行吧。”   他如今金丹稳固,增长修为自然不会靠妖丹培元,更何况稀缺如独眼怪妖兽的妖丹,别说他,便是高阶修士增进修为也不能轻易使用,妖丹品质越高,越无法净化,强行使用妖丹修炼容易反噬妖化乃至入魔,否则万仙联盟也不会将以妖丹修炼固本培元列为禁术了。但妖丹就算不为增进修为,也可炼制成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不做药的话还可以制成防御力极高的法器,价值不菲。莫瑭砍杀了这一路,唯独遇见这么个值钱的,心里惦记着师尊,念她与蓝晚秋交换时那种莫名的艰难,回忆他曾在典籍中看到过的,这类丹如果炼成药,可以消除世界上最痛的痛,若师尊能服下,以后就不会那样艰辛了。所以他最后由着金慎拿走的时候,心里很是可惜,独眼怪只有第二门才有,而且特别难遇。以后哪怕破境,也不好找的。   莫瑭惋惜之后便不再纠结。觉得这水怪这么大个,多半是二门秘境水怪之王,浑身有宝,多找找也许还有呢。   金慎收获颇丰,累了,爬自己灵剑上去睡觉。莫瑭又将那腥臭无比的尸体翻了个个,劈了牙齿眼珠子装进乾坤袋,剩下的都沉湖里去。转头望四周,茫茫水域,刚才与水怪争斗引起的惊涛巨浪,还未彻底平息,甚至有些小水怪被振晕在湖面上,随着水波飘啊飘的。   烈日当空,不远处又飞过来一帮人。这是莫瑭在和金慎联手之后,遇见的第二波相熟的修士。 第49章 看,你身上有妖气。……   来的不过七八位, 除了他师弟贺兰冲的哥哥贺兰深和三名孤日城子弟,就还有那个阴魂不他一点也不喜欢的长生门门主玉达莱及其门下。关键这帮人一改从前的态度,自见了面说话也不客气, 问的很直白, “你师弟呢,你师尊呢?”   莫瑭纳闷, 贺兰深和玉达莱的表情就像他欠了他们好多灵石一般,当下也淡淡道,“不知道, 我也在找他们, 找了很久了。”   贺兰深质疑, 见莫瑭神情自然,方确认他没有撒谎,“这里就你一个人?”   莫瑭实在觉得这帮人态度嚣张, 尤其贺兰深,一改从前在云境时的风雅之态,言行举止略显焦躁, 仿佛身躯换了魂魄一般。然对方无论怎么咄咄逼人,莫瑭也无可奈何。为首贺兰深和玉达莱这两位至少都是元婴中期, 后面的弟子虽然水平不一,但都在金丹之上。他惹不起, 抬头看天上,刚巧金慎御剑飞下来,热情道,“莫瑭呀,遇见熟人了?”   莫瑭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和贺兰这帮人之间的氛围明显剑拔弩张的, 金慎不会看不出来吧。   金慎还真没看出来,他一直沉浸在获得大妖丹的快乐之中。玉达莱从头到脚打量了金慎,问道,“你也是天极宗的弟子?师从何人?”   金慎看对方气势汹汹的,也有点懵,道,“家师岳阳峰云挽心。”   金慎的师尊看来是个没什么名气的,因为众人的反应都很平淡,贺兰深避而不谈其他,直接问金慎,“你最近见过莫瑭的师尊和他师弟吗?”   金慎摇头,“没有,从未见过。莫瑭这些天一直在找。可惜没找到。”   玉达莱听闻,长声一叹,“可惜啊,我们第一门追到第二门,从第二门追去第三门,害怕有疏漏,又从第三门返回第二门,愣是没找到他们。”   莫瑭觉得不对劲,但还是硬着头皮问,“我师尊师弟他们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贺兰深面色凝重,“你师尊她……,她......基本上可以肯定她与万仙联盟一直在通缉的头名要犯暗中勾结,真是心机叵测。可惜狐狸尾巴终究是露出来了,天网恢恢,别叫我再碰到她!”   莫瑭咯心里噔一下,脸色都变了,“什么?!!”   玉达莱见他不像是装的,口气便缓和了些,“看来你还不知情啊。”   莫瑭面色惨白,无言以对。他别提有多紧张,怕说错什么露出马脚,索性一言不发,还好有禁言咒加持,也不至于他在无意中暴露什么信息,并且能使他在说谎时免除尴尬与为难。一旁的金慎听的满头雾水,不过见贺兰深他们对莫瑭态度不好,下意识离莫瑭远一些,很尊敬的问贺兰深,“仙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贺兰深就解释给他听,“他师尊云无觅窝藏囚犯,为虎作伥,不得不除。不妨大胆一点设想,也或许他本就是这两年万仙联盟通缉的重犯,一个恶贯满盈为祸苍生的人,却易容成他人,轻而易举骗得了天极宗的信任与庇佑。我们正在到处找她,你最好,见到以后小心点儿。”   一席话说得金慎又离莫瑭远了点儿。莫瑭忍不住了,反驳道,“不可能,我师尊温和善良,怎么可能是你们口中的大恶人。”   玉达莱冷笑,“怎么不可能?自他来天极宗,处处诡异,还有你,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为什么现在都是金丹修为了?云无觅是不是暗中找人给你炼妖丹凝气海,引你入途?孩子,你知不知道,这样迟早会入魔的!”   莫瑭磕磕巴巴,“这.....不可能!用妖丹身上会有妖气,你们可以检查,我身上可没有妖气,是我师尊翻阅了藏经阁的典籍,为我植入灵根,这才能引气入体。”   莫瑭不说还好,一说贺兰深深信不疑,“若我之前还心存疑虑,你这样一说,云无觅妥妥和大摩头脱不了干系!植入灵根?亏你师尊说的出来!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将妖气销声匿迹,毋庸置疑,这个人就是凌绝宫的蓝晚秋!如此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又命令跟随弟子,“给我抓起来!”   玉达莱完全同意贺兰深的作法,“云无觅对她的这些个徒弟很上心的,拿住莫瑭,早晚逼她现身。到时候找蓝晚秋也就容易多了。”   “你们....你们这群疯子,我师尊是云无觅,正正经经的天极宗云氏子弟,跟什么蓝秋的有何关联!”   “傻小子,你大概不知道,蓝晚秋这样的人为了躲避追缉,改头换面能做到什么程度,搞不好正是他假扮云无觅,而真正的云无觅,清阳峰主的亲生女儿,恐怕早就遭了他的毒手。他这样的恶人,和段南倾一样,毫无底线。”玉达莱无奈摇头,“为了整个修真界的安危,只好委屈你了。”   莫瑭双拳难敌四手,早就被捆的结结实实的,抬头看金慎,他像是比较茫然,“这......我认识莫瑭这么久,他没什么坏心眼的。各位仙长,你们....你们手下留情呐。”   贺兰深闻言,转头看金慎,搞定了莫瑭,再看金慎时,竟看出了不一样的感觉,“你....身上怎么会有妖气?”   玉达莱也看金慎,金慎慌的不行,“我没有.....哪有妖气呀,就刚我杀了只大水怪,真的很辛苦的,是不是这妖怪的血溅我身上了?”   贺兰深眉头紧锁,“不对,根本没这么简单,有妖气,有戾气,”   金慎:“.......?”   玉达莱也神色凝重,对金慎步步紧逼,“你拿了妖丹?”   金慎慌慌张张的“是啊,拿....拿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玉达莱不住惋惜,“这孩子被感染了竟还不自知,拿着妖丹有百利而无一害,交出来吧。”   这下轮到莫瑭茫然,金慎被感染了?感染什么了?他明明好好的。而方才离他远远的金慎,此刻在玉达莱的逼迫下步步后退,死活不肯交出他辛辛苦苦拿到手的妖丹,双方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 第50章 看,你师尊在这里   莫瑭可以理解金慎对妖丹的执着。一个修士尤其是从修真界底层挣扎上来的修士, 他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有获得大妖丹的机缘,在九门秘境耗费了这许多年, 都没有舍得出去, 一生的修为或许就止步于金丹了,遗憾之余, 总得有点其他收获来安慰他的意难平吧,更何况是金慎这样有进取之心的人,说什么都要死命护着妖丹宝贝了。   所以玉达莱越要, 金慎越不给, 最后没辙, 玉达莱仗着修为,使力隔空将金慎的乾坤袋都抢了过去。打开一看,除了那颗硕大的妖丹, 金慎真的也没剩下什么了。莫瑭有些不落忍,其实金慎拿了这妖丹以后,是打算出秘境回云境去的吧。   妖丹被抢走, 意外也就发生了。任谁也想不到,金慎一声怒吼, 变了模样,身形见风巨长, 撑破衣衫,胸膛、双臂以及手掌皆生出很多的利刃小刺,面目着实可憎。但见他拳头紧握,怒吼如巨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玉达莱砸下去,玉达莱猝不及防, 胸口挨了重重一拳,倒退几丈,差点掉水里去,忙召出法器,并命令随行弟子,“摆阵!格杀勿论!”   贺兰深拔剑出鞘,上前帮忙,“玉门主真是料事如神,这家伙中毒不轻啊!”金慎这厮蛊毒发作时跟他们之前在第一门杀死的那名长生门蛊毒感染者的症状十分相像,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玉达莱指挥弟子上前围攻变异的金慎,“我说什么来着?当初这假云无觅为什么宁可冒被着暴露的风险跑来九门秘境?她图什么?外面的世界不是她能掌控的,所以要在这里形成自己的实力,以蛊毒反控秘境内所有的活物,杀出重围东山再起么!”   贺兰深想起他当初在第一门跳进窟窿洞追寻云无觅时,遇到的妖兽不仅暴戾,且战斗力格外强,出现这种情况必然是被影响或者操控了的,试问哪个正道宗门能有这般秘术绝技呢,越发确认蓝晚秋易容成云无觅蛊惑众人,不由得火冒三丈,“不愧是凌绝宫里出来的畜生!要让我见到他,必将他碎尸万段!”   众人围着金慎激烈战斗,动静可比刚才莫瑭与之联手打独眼水怪大多了。而此刻的莫瑭虽然被五花大绑,却已经无人能顾及他。莫瑭试着想要挣脱绳子,徒劳而无功。因为这不是寻常的麻绳,而是加持符咒的法器捆仙绳,等闲不能解脱。   莫瑭心急如焚。再看变异后的金慎,强悍如一个炼虚境中后期的修士,贺兰深与玉达莱强强联手,从最初勇往直前的进攻,变成了节节败退的艰难防守。阵法被冲破,跟随的弟子死的死,伤的伤,溃不成军,局势已成败势。   莫瑭更加忐忑,他可不会天真的以为金慎杀了他们就会解救自己,在一旁急的跳脚,高声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你把妖丹还给人家不就好了!”   哪里知道这一声提醒玉达莱,一声令下“撤!”,同时将一个明晃晃圆乎乎的东西向莫瑭方向扔过去。众人向四面八方散去,剩下被捆住的莫瑭,眼睁睁的看着金慎朝他扑过来。   莫瑭一个猛子扎进湖里,金慎可没放过他,入水之后,金慎朝他后背一爪子,抓出几道深痕来,血流不止,染红了四围,唯一的好处是金慎在攻击他的过程中,力量过于强悍,抓断了捆仙绳。莫瑭趁机脱逃。   逃是不可能逃掉的,莫瑭挣扎了两下,就被金慎捏住了脖子。莫瑭浑身血淋淋的,气也喘不出来,眼白都快翻出来了。金慎果真是六亲不认,就叨叨一句 ,“还给我,把丹还给我!”   丹,哪里来的妖丹呢?玉达莱不过是声东击西,玩了一手障眼法骗过金慎罢了。   金慎掌心内全是小刺,刺的莫瑭脖颈处鲜血横流,气息减弱,暗嘲贺兰深这帮人道貌岸然,也根本不是他们自诩标榜的那样正义凛然,可惜危急时刻想这些也没用,求金慎更没有用,他似乎已经不认得他了,拿回妖丹才是他唯一的执念。   ……执念?   师尊在入秘境前专门花时间教过他和贺兰冲,要如何应对蛊毒至深癫狂暴躁的修士,除了真正的下蛊者,没有人能真正解除即将或者已经成为傀儡死士感染者的蛊毒,只不过,适当抑制还是可以做到的。   莫瑭在危急时刻,想起云无觅的谆谆教导,遂吊着最后一口气,回答金慎,“还给你.......妖丹.....这就.....还给你....”   他艰难的抬手,金慎松松嶙峋如兽的大爪子,莫瑭猛地喘口气,仿佛获得新生。鉴于小命还握在金慎手里,他也不敢太造次,手摸到自己的乾坤袋,抖抖索索的打开,假装在里面翻找。   金慎还在念叨,“还给我......还给我......”   莫瑭被叨害怕了,忙说,“马上,马上找给你。”   他没有金丹,不过刚才取了独眼水怪的大眼睛,和妖丹有点类似。金慎变异后有些降智,但愿这颗大眼珠子能蒙混过关。   莫瑭在金慎期盼并有些骇世的眼神下掏啊掏啊,总算将那颗眼珠掏出来。庆幸的是,这眼珠子亮闪闪的,虽说和妖丹颜色不太一样,不过要是不仔细看的话,应该分辨不出来的,毕竟这眼睛,也是残存一点妖气的。   果然,金慎在见到假妖丹之后,安静许多,大爪子拿着眼珠子翻来覆去的看,莫瑭忍着剧痛,从乾坤袋里掏出几颗疗伤丹药吞了下去,伤处止血,慢慢开始愈合。莫瑭悄无声息的后退,打算趁金慎不注意赶紧溜走,毕竟眼珠子要是被拆穿了,他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金慎还在低着头专注的看,莫瑭趁机召唤灵剑,一脚踩上去,凌空飞行,跑的远远地。谁知没跑出半里地,金慎从后面追上来了!   莫瑭魂都出来了,拼全力加速飞行,谁知金慎比他更快,一个不注意,端端从他眼前降下来,将路堵的死死的。   完了。   莫瑭在心里感慨一句,反倒镇静下来。其实死亡并不恐惧,恐惧的是以后再也见不到师尊了,不是吗?   金慎堵在眼前,体型似乎慢慢缩小,眼神却空洞茫然,手里举着那颗能发光的眼珠子,跟莫瑭吼,“是假的。”   “是啊。真的被玉达莱和贺兰深拿走了。你想找,就得先找到他们。”   “………找他们……拿妖丹………”   金慎重复着莫瑭的话。不断重复,莫瑭根据以往所学进行推断,莫瑭或许是那种在中了蛊毒但是还在潜伏期的人,是妖丹以妖气影响他,又在外界受到玉达莱和贺兰深的刺激,结果将他的真实情况暴露于人前。可惜了。   所以先在还报什么希望呢?周遭无人,连水怪都躲起来了。   莫瑭此刻平静,慢慢说道,“金慎,我们都是可怜人。你在这里待了这么长时间,又是许久之前入秘境的。那蛊毒蛊疫的,怎么会跟你扯上关系呢?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虽然服用过防御的药不会被你感染,但终究是要死在你手里了。我没什么好记挂的,就是想念我师尊。我……好想她啊。”   他不知不觉,竟然在凶残的金慎面前说了这么多话。说到潸然泪下,自从与凡尘俗世割离,果然到最后一刻,他最放不下的,便是云无觅了。   他心里念着师尊,慷慨赴死。结果等了半天,金慎也没动手。睁眼看,金慎呆呆的,好像彻底恢复了原样,就是眼神更加呆滞,行动稍显迟缓,见他睁眼,便将掌心摊开,眼珠子亮闪闪的,已经不像眼珠了,倒像一颗夜明珠。   莫瑭愕然,就见金慎指着眼珠子,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你.....师.....尊......在....这......里….....看……”   莫瑭更加莫名其妙,顺着金慎的指示,低头看,那微微发光的大珠子,竟然映出了师尊的倒影。 第51章 我绝不会辜负师尊的一番辛……   “……师尊!”莫瑭一时间惊喜交加。   “莫瑭, 好久不见。”云无觅的声音透过眼珠子传出来,一如既往的温柔,“突破金丹了?祝贺你。再接再厉啊, 炼达金丹第九层就可以试着探探第三门秘境。”   “师尊, 你……你在哪儿?你怎么样?还好吗?”莫瑭问的急,对无觅的鼓励置若罔闻。   无觅答道, “我很好,还在秘境,第七门。”   “.......第七门?”莫瑭惊讶, “我以为你带着师弟去第三门了。”   “贺兰或许还在第三门。其实我在第二门时, 并未见到他。我遇上点事情, 要尽快去往其他门。所以……只好食言了,抱歉。”无觅说的很是轻松,甚至举起手中的糖葫芦通过眼晶球给莫瑭看, 证明她安然无恙,而她身后,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市井街道, 与凡人之地,并无不同。“到了第七门, 其实就没有什么打打杀杀了,对修行之人的境界不做任何要求, 很轻松的。所以在前三门秘境内突破的机会最难得,你和贺兰要珍惜,不必惦记我。”   “师尊,贺兰深和玉达莱要找你的麻烦。”莫瑭此刻也顾不得揣摩无觅的真实情况,忙将他遇见这两个道貌岸然的正义修士的经过简单的叙述给无觅听,“你碰到他们了吗?有没有怎么样?”   “碰到了。”无觅笑着安慰莫瑭, “他们不能把我怎么样,放心吧。第七门他们进不来,你师尊也还没弱到那个地步。”   莫瑭稍微安下心来,虽然师尊说第七门入门资格已经对修为不做任何要求,但他知道这前提得是你通过前六门才行。像玉达莱这帮人能闯过第五门恐怕都不可能的。于是又道,“师尊,为什么我能通过这个眼球看到你?”   无觅道,“因为这是第二门秘境独眼水怪最大的宝物之一。眼睛脱离躯体之后,在加持咒术的前提下,便可与持有之人在短时间内沟通,这比高境修士随意掌控的灵言戒更好用,不止九个门的秘境范围不设限,便是秘境内外也能联络到。你既然拿到手了,务必要保管好。”   “好。”莫瑭道,“那.....金慎又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可以联络到你?”   “谁都可以通过加持了专属符印的眼晶球联系到我,因为我也有同款眼晶球。眼晶球在他手上,他便可以联通其他持有同款眼晶球的人。只不过……秘境内目前持有眼晶球的,恐怕只有你,我,还有贺兰”无觅道。   “原来是这样。”莫瑭又道,“师尊,金慎他......他....和秦姑娘一样,呃……,可能也不一样。”   他想说的是他们都是一样的傀儡死士,不一样的是,金慎还是活人,但秦蝉雪已经死了。   无觅了然,道,“我看到了。金慎有可能是被蛊毒直接感染的,他的程度比下蛊者亲自下蛊操控或许要浅一些,即使这样后果也是很严重的。”   “这……?”莫瑭不是太明白,他只知道中蛊者却有轻重缓急之分。   无觅便解释,“如果我没猜错,金慎肯定在过去某个时间去过南疆。凌绝宫覆灭之前那几年,去过南疆的修士哪怕没有与凌绝宫直接接触,也有极大可能染上蛊毒并经过长时间的潜伏期才会被发现。”   云无觅这样说,莫瑭总算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他此前就知道,凌绝宫曾经将蛊花和野花混淆,种在南疆山野之间,因此感染了很多人。也有的直接被凌绝宫下蛊毒之后在与旁人的密切接触中接连感染其他人,蛊疫之源最初就是这样形成的。   云无觅又继续解释,“照现在的情形看,金慎不是九门秘境内唯一的中蛊者,因为我还见过其他人。这个秘境内还有不少在我们之前入九门的修士行走,这些人过去在外界时,或许以某种方式被感染,只是潜伏时间长,没有遇到契机,一直没有觉醒而已,所以平时和正常人没有两样,有时候普通的测试法器,是测不出来的。像金慎这种类型如果传染蛊毒给其他人,则其他人会属于无症状感染者。唉,情况比我们在云境时,复杂多了。”   “师尊......,”莫瑭问道,“金慎会传染给其他人吗?他发作的时候,打死了三名金丹修士,连玉达莱和贺兰深都被他打伤了。”   “现在应该没事了,我想办法安抚了他的意识,只要你别拿他的执念刺激他,就会没事的。”无觅道,“能不能传染给其他人我不知道。但是肯定不会传染给你。我们吃过最有效的防御灵药。”   莫瑭自然明白。最有效的防御之药,全修真界只有师尊做的出来。而她又是一个十分擅长摄心摄魂之术的人,平复一个智弱修士的意识肯定不在话下,看来他得好好跟着师尊学了。“师尊,那.....金慎能治好吗?”   无觅道,“金慎这个程度,难治。我目前正在努力寻找解药,一切尚未定论。”   无觅虽这样说,但莫瑭是安心的。因为师尊对自己没有把握的事情不会下结论,但是她一旦承担下来,通常都会做的非常有把握。至于金慎,他估计不会再发作,毕竟师尊连秦蝉雪那样厉害的都搞定了。   眼晶球的联络时间有限,在无觅的影子从球面消失之前,她又交代,“莫瑭,好好修炼,努力闯进第三门,你的潜力远不止于此。”无觅交代,“拿好你的眼晶球,必要时,可以和你师弟联系,他也有一只。”   “好。”   师尊去忙她自己的,莫瑭收起飞剑,稳稳站在湖面上,看着眼前有些茫然的金慎,他爆发了这么一通之后,显然不是从前那个机灵的金慎了,呆呆的,望着远方,时不时喃喃低语,“我的丹.....还给我.....”   金慎在他面前已经不具备任何攻击威胁。那么接下来呢,如果接下来他去闯第三门的话,要带着金慎吗?其实是可以的,因为金慎刚才发飙的时候,修为暴涨,到达炼虚实力,别说第三门,第四门也可以去。金慎似乎再也不用为突破发愁了,想起他从前修为停滞不前的焦虑样,还有其实他已经不需要那颗妖丹了却依然念念不忘,莫瑭就觉得他特别可怜。   如果不带他,就凭他现在这样的智商,是不是就永远困在第二门了?他遇到其他修士,如果出现冲突,会不会再受刺激,将蛊毒传染给蛊疫防御力比较低的人?   莫瑭唏嘘,在决定是否带上金慎之前,再次用眼晶球联系了贺兰冲,师尊果然说的没错,呼唤贺兰冲的名字两次,贺兰的样子便印在球面上了,“哎,师哥,你也拿到眼晶球了?”   莫瑭笑道,“是啊,这玩意儿可真神奇,没想到有这么大功能。”   贺兰冲得意洋洋,“还不是多亏了师尊。要不是她,我们哪有这么便利。”   “怎么说?”   贺兰便把过程说了一遍。他比莫瑭早入第二门,但是在第二门也没有见到师尊,与莫瑭同样的,也砍杀了许多水怪,只是独来独往,不愿与旁人组团,也没有碰上贺兰深与玉达莱这样难缠的人。后来就遇到了独眼水怪。在他到来之前,这独眼怪已经杀死了好几个入秘境修炼的金丹修士。那时候便是逃,也没机会了,贺兰硬着头皮迎难而上,起先,他用了贺兰家的术法应战,不敌,伤重之后,改用无觅从前在雪峰上教导他们的剑术和咒术,花了一天一夜杀了独眼水怪,取了他的妖丹,牙齿和眼睛。一一检验时,那独眼怪的眼睛果然变成半透明可发光的小晶球了,师尊在他杀死独眼怪的第一时间获得感知,当即联络他。后来他才想明白,师尊一早就知道第二门有这种怪物,为数不多,需要用到特制的招数击败才行,所以这独眼怪,其实就是师尊专门留下历练他们的,毕竟她完全可以杀死独眼怪,但没有这么做,并且在眼球离开活体之前,就赋予符印,除了他们师徒,这眼珠子长时间把持在别人手里,也是没用的,只等着两个徒弟各自来摘取。   莫瑭感动不已,“难为师尊为我们着想。我无论如何不能辜负师尊的一番辛苦。”   “那是,”贺兰冲信誓旦旦,“我要是不闯进第四门,绝对不去见师尊!” 第52章 朝华君与龙吟君……   贺兰冲那头豪言壮语, 而莫瑭这头越想越觉得不对,至于哪里不对,他也说不上来, 眼晶球时效有限, 在贺兰冲的影像消失之前,他问道, “师弟,你说师尊在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能有什么麻烦?我刚联系过, 她在第七门认识了新的朋友, 一起逛街吃糖葫芦呢, ”贺兰冲不以为然,虽然蓝晚秋是个渣渣,但只要他在, 亲师尊自可安然无恙。“我要去打怪了,回头再联络你,师哥, 早点来第三门找我啊!”   贺兰冲的影子消失了, 奇*书*网 *w*w*w*.*q*i*s*u*w*a*n*g*.*c*o*m 莫瑭叹口气, 转头,金慎不知道何时在他身边, 两眼直勾勾的,甚是骇人,嘴里还在叨叨,“丹,他拿走了我的丹.....”   莫瑭毛骨悚然的,差点以为他要发飙, 等片刻,只是看到了金慎的焦灼,此外再没别的。细细回想,大概是贺兰冲跟他说杀了师尊特意留给他们的独眼水怪,然后取了妖丹什么的,给金慎听到了,所以这人就不依不饶的,躲也躲不开,莫瑭之后硬着头皮道,“好,好,我带着你去找丹,你也别着急,找不到玉达莱,说不准还能碰到独眼怪。”   转头一想,第二门总共有几只独眼水怪呢,不会只有被他们师兄弟搞死的两只吧?   不对,有三只,毕竟师尊手上也有眼晶球。莫瑭听不得金慎叨叨,连着安抚他,“行了金慎,我们现在就去找你的妖丹。”   没有独眼怪,也找不到玉达莱和贺兰深,实在不行,贺兰冲手里有一颗,就看他愿不愿意给金慎了。   金慎如今在他面前倒是听话,点点头,跟着御剑向前飞去。   而另一头刚跟莫瑭联络完的云无觅,还在街上游逛。跟徒弟们联络时,她没撒谎,因为如果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他们必然是没办法说出去的。但是她也没有说真话,因为她已经找遍了七门,还是没有找到那个人,接下来,她还要继续找,就秘境接二连三出现傀儡死士的情况,坚定了她必须找到人的决心,在那之后,要面对的事情,她更希望独自去扛。   至于莫瑭与贺兰冲,他们分别得到了她大半真传,假以时日必能融会贯通。那之后无论风雨,她再没遗憾了。   七门秘境之后,她进了第八门秘境,第八门秘境之后,她进了最后的第九门秘境,成为有史以来,修真界第一个成功进入天极宗第九门秘境的人。在此期间,为了寻找那个人,云无觅没日没夜的修炼,因她知道,只凭借蓝晚秋的修为,最多能闯过前七门,但是七门之内,她带着阿紫翻了个底朝天,到底也没把人找出来,渐渐的,这搜索范围就变小了,剩下第八门和第九门。按照规律,第七门对修士的境界不做要求,但是要进第八门,就需要到达至高阶了,即使不需要大乘境,至少也得是合体境。   蓝晚秋有炼虚境的修为,而且还是后期。所以他可以在七门之内自由穿梭,当初进第六门,便需要到达炼虚境的修为方能找到入口,而进第七门,对修为没有任何限制,因为进入第七门之后所有修为都会被彻底抑制,修士变得和凡人无异。等到进第八门,又需要合体境的修为,这是短期内甚至长期内蓝晚秋都没有办法达到的,毕竟他身体魂魄有异,修炼越高,反噬越大,因此云无觅便不能只依仗着蓝晚秋,早在蓝晚秋进第五门的时候,她借着换身这个便利,短时期内突破金丹,之后修为蹭蹭上涨,如此一来,等同于一个身体之内,有了蓝晚秋之前突破金丹时保留的一颗金丹,又新结了一颗丹,同具身体双丹相辅相成,达到了至少等同合体境的效果。于是云无觅无所畏惧,再不需要蓝晚秋艰难时刻必须出面这种情况,顺利冲进第八门。   其实第八门秘境和第七门秘境一样,已经不再历练人的武道。第七门,让修士置身于凡尘体会世间百态,以凡人之力应对贪嗔痴怨恨等层出不穷的劫数。而第八门,便是天与地,山与水,道法自然,独善其身,独往心悟,与清静合一之中开拓修士的眼界与想法,引导人向大道靠近。云无觅在此间耗时良久,也不知道待了多少岁月,这才到了第九门秘境。   云无觅没想到的是,第九门秘境其实已经不是秘境了,因为它竟然是传说中的天极宗大能——朝华君云暮兮的道场,叫枫林源。   枫林源就在云境,距天极宗七十二主峰约有五十里路远。云无觅久闻其大名,如今身处枫红之景中,更加生出一种山中岁月不知几何的感觉,虚幻与现实不停交织碰撞,一时分不清自己是何人,在何方。   枫林源枫叶一年四季长红,据说是朝华君用灵力维系的,鲜有人踏足此地,而朝华君近年来深居简出,越发的神秘。虽说江湖上处处都有他的传闻,说他与临仙派已经飞升的前任掌门的种种瓜葛,但那也只是传闻,当不得真。朝华君的形象既是高大的,也是模糊的。就连天极宗的宗主云沧赋,据说也很久没见过朝华君,若问他朝华君的样貌,云宗主也只是两手一摊,十分敷衍,“反正天极宗最厉害,最好看的人就是他没错”。   ……   但是现在,无觅见到了。朝华君就在不远处枫林坡上一处凉亭烹茶,此情此景人入画,名副其实。他对于来访者,也显得友好,“来者何人?”   “师叔在上,受云觅心一拜。”云无觅机灵,忙下跪叩头,报出宗族学名,将自己和朝华君牵连在一起。毕竟这枫林源充盈的灵气,都是朝华君翻云覆雨般操控的,她自己能力有限,终其一生,也无法到达大乘境渡劫期的高度,所以如果要找的人就在枫林源藏着,她也只能先获得朝华君的信任,伺机智取。   “说什么师叔不师叔的,小道友起来吧。”云暮兮笑道,不动声色的撇开这层被动攀上的关系,“能通过秘境找到我这里的人,有史以来,你是第一个。孺子可教啊。”   “师叔在前,师侄愧不敢当。”无觅面对云暮兮的夸赞,自然是要低调的,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低调。   “小道友,你来这我这里,所谓何事?”   云暮兮招手叫她上前,云无觅老老实实上前去,还没等无觅说明来意,朝华君猛地变了脸色,“你.....你身上怎么会有她的灵息?”   “.......?”云无觅愕然。随即思索,朝华君怎么这般紧张,还说“她”,......她是谁?……哦对,是临仙尊主梁逍。   原来,修真界最厉害最威严的人居然闻锤色变,瞬间从神坛上跌下来了。看来传闻不作假啊。   当然,这并不能遮盖朝华君是修行界第一高手的事实。不过刹那,便探知灵息之异。无觅想起她从前偶遇临仙派大医宗师林无涯,那位在修真江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却还要亲自把脉方能感知到自己体内存在的那一缕灵息呢。   “朝华君说的是临仙尊主吧,”云无觅恭敬有加,“师侄曾于很多年前,与临仙尊主有过几面之缘。”   “……很多年前?”朝华君似有所怀疑,毕竟无觅的真实年纪也没多大。   “抱歉,我在秘境待久了,”云无觅面带愧色,“一时忘了现实的岁月。我是惊蛰之后进的九门秘境。不知道现在什么时候。”   这里有个说道,九门秘境小世界是单独于云境的,除了连通小世界和现实世界的第九门。两者最大的区别就是时间。在前八门秘境里待一年,相当于在现实中待一天。云无觅身处第九门,经历时间空间的折叠展开,自己都恍恍惚惚的,所以也算不清楚了。谁能想到,秘境的至高境便是返璞归真呢。当然如果按照现实算的话,她还是搞不清楚,毕竟枫林源一年四季都是一个颜色。红。除了红,还是红。可能朝华君,是真的爱级了这个鲜艳的色彩吧。   “按现世天历,现在到谷雨了。”朝华君答道,“所以你是怎么认识临仙尊主的?”   云无觅答,“这就要从很久之前,还没有认识临仙尊主的时候说起。”   这个故事很长,但现在除了讲给朝华君,无觅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偏偏此刻,无觅感知换身即将来临,体内不适表现在脸上,异常苦楚。好在修炼升境之后,换身这个过程的时间缩短了不少,于是乎,无觅没有刻意压制,而是选择顺其自然,在片刻的灵息转换中,他变成了蓝晚秋,随即向朝华君躬身一揖,“师叔请看,这就是我从前的模样。”   “这不是……蓝晚秋吗?”朝华君处变不惊,说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死么。”   “师叔,我是云无觅,也是蓝晚秋,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也多亏了临仙尊主。”   蓝晚秋不慌不忙,一揖之后起身坦然面对。他现在非常确定,只要揪着临仙尊主说事,朝华君便不会将他怎样,最起码杀死他这个大魔头之前,也会留给他足够的时间谈谈与临仙尊主的过往。   他猜的一点也没错。但是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朝华君不知道怎么回事,从一个变成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   如果非要在两个朝华君之间找到什么不同,那便是神韵,他们一个温润,一个清冷。   温润的那个笑着对蓝晚秋说,“看来,龙吟君也很有兴趣听你讲讲临仙尊主,为表诚意,他显了人形。”   蓝晚秋:“.......?” 第53章 蓝晚秋与临仙尊主   蓝晚秋听朝华君介绍旁边那位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的男子为龙吟君时, 这才想起江湖中的传闻,说朝华君有一把神剑,是从前闯渡恶秘境的时候取回来的, 那把剑在关键时刻救过他的命, 后来还与他合力击退当年双锤在手天下无敌的临仙尊主。从此以后,朝华君和这把神剑称兄道弟, 还将自己的魂魄分出一魄给了这剑,于是神剑得以化人形,还长成了朝华君的模样。   从前听到这样的事情, 都不敢确信, 毕竟也没有谁真见过朝华君的神剑, 只事到如今,才明白传闻十有八.九是真的。   蓝晚秋想通了这一节,便也对龙吟神剑行了礼, 两位大能同邀他品茶,蓝晚秋没有拒绝,朝华君还笑言, “凌绝宫亡了,你却还活着。谁能想到, 万仙联盟重金悬赏的通缉犯竟然就在枫林源。”   蓝晚秋但笑不语。这朝华君不出门,啥事儿都摸得清。   其实当年剿灭凌绝宫, 朝华君和龙吟君那是为整个修真界都做出大贡献的。蓝晚秋自然不敢在他眼皮子底下造次,好在他已经认识到在朝华君这里,临仙尊主是张顶顶有用的免死牌,否则也不会冒这样的风险,“师叔,我的确是凌绝宫唯一逃脱在外的囚犯, 但也确是云氏后人,自称一声师侄也不为过。”   其实蓝晚秋真的是什么身份在朝华君云暮兮这里是无所谓的,自从临仙尊主梁逍飞升,这世上已经没有能击败他和龙吟的对手了,由着蓝晚秋放肆又如何,毕竟,能让梁逍相赠灵息的人,一定是她认可的人,说不得真有什么隐情呢。   朝华君问,“既然如此,就说说看,你明明是云氏子弟,为什么又成了蓝晚秋,这其中和临仙尊主又有什么关系吗?”   蓝晚秋娓娓道来,“我本就是云无觅,天极宗清阳峰峰主云敛兮的长女。因为不得已的缘故,以蓝晚秋的身份留在凌绝宫多年,后来得遇临仙尊主,承蒙她关照,这才回到自己本身的样子,只可惜我修为有限,无法长期以真身云无觅示人,总会在一些固定的时间变回蓝晚秋。”   一提临仙尊主,朝华君就来精神了。仔细打量蓝晚秋,再回想他刚刚见到的云无觅,不得不承认他们确实在某个方面是相像的,不指样貌,而是气度品性。   “云敛兮知道你是蓝晚秋么?”   “”他不知道。我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于我而言,本就是个秘密。”   “……也是。”   朝华君问出口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按照族谱,这清阳峰的云敛兮也算是他一个比较远房的兄弟,他要是知道实情,蓝晚秋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出现在枫林源。   “但是现在我知道了。”朝华君感慨,当然龙吟也知道了。   “不打紧。这事便是瞒着所有人,也唯独瞒不过师叔的眼。”蓝晚秋道,如果全天下只有一个人能看穿他,这个人就是朝华君,毕竟是隔空就能感知一个高境修士被隐藏的灵息的人。“还望师叔体恤师侄不易。”   “好说。不过……,你长的一点也不像云敛兮。”朝华君至今对于云无觅变蓝晚秋的事有些匪夷所思。大乘境的高手换个长相换个身材其实都不算难事,但那都是流于表面的。而蓝晚秋的这种变化需要一个周天的高阶灵力运转,从这种转圜上就能感知道这孩子刚才从女子变成了男子,由于修为限制,变化的过程才显得比较艰辛,但确实发生了实质性的变换。   只是,这样的变身术法原本在未成仙的人身上是无法实现的,变换对本身的修为要求非常之高,即便是大乘境渡劫期的修士,成功的概率也不过一成。除非……他用了失传已久的邪道密术。   “师叔,云无觅像云峰主,只是蓝晚秋不像。”蓝晚秋,轻声一叹,“哎……,我的事说来话长。”   “无妨,你可以捡要紧的说。”   蓝晚秋能看出来,朝华君也不过是对临仙尊主的事情感兴趣才肯坐下来交谈,索性就按照他的意愿,捡主要的,又与临仙尊主有关的,跟朝华君讲一讲,其余的皆掠过不提。毕竟真要从他的生平讲起来,怕是要好久才能说完了。   因为蓝晚秋起初并不是蓝晚秋,而是云氏血脉云无觅。也的的确确是母亲当年化名凝霜,与云敛兮欢好后,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孩子。最开始,就叫无觅。   无觅的母亲,很多年前还是修行江湖中一名神秘无踪的散修,真名叫魅影。她修炼的路子野,花样多,方法也泛,原则上说,根本够不上正派宗门对于一个正经修士的标准。如果一定要给出个界定,倒可以说她是个盗修。   其实修行界没有盗修这样的称呼,毕竟人修行主要为了问道成仙,谁会想着去当贼呢。魅影却当得起这个称号,她从前以偷盗各家独门法宝来修炼提升,独来独往纵横江湖的时候,得罪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门派,树敌颇多。做了这么多回梁上君子,却也没有名震修行界。原因无他,一来魅影低调,二来魅影十分擅长易容之术,等闲无法识破,常变幻成不同的样貌行事,毫不夸张的说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魅影从名字到声音再到年龄长相,可以天天不重样儿。   魅影虽有本事,但也不会嚣张到连着作案,盯准目标才会再换副面孔去偷下一家,偷盗时也会有稳妥准备,比如做好目标法宝的高仿赝品用来偷梁换柱,这样的好处便是不少失主常常将自家的镇派之宝束之高阁,所以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察觉真假,若是魅影哪天心血来潮,悄没声儿还回去也说不定。   虽然丢失宝物的各家宗门,大多后知后觉,待出力追捕缉拿魅影,却无从查起。魅影换过太多的身份和名字,除非等她物归原主,否则这盗贼便如泥牛入海,杳无音讯,任谁也不知道大家要找的,竟是同一个人。所以魅影偷盗一事,一旦悬而未决,久而久之,便也就不了了之了。   魅影行径恶劣,并不妨碍她隔三差五做做善事,比如行侠仗义,扶贫济困,这其中不乏掩盖身份的原因,但只因偷盗为她的品行划界限,是很矛盾的。   后来她之所以易容并化名凝霜,去接近天极宗的云敛兮,也无非是看上他一件贴身的修炼法器,谁曾想偷着偷着竟看上人家,也没心思偷了,两个人蜜里调油般相好了一段日子,云敛兮对凝霜情减淡,郎君无意我便离去,而魅影念着这段情,放过云敛兮,改头换面,将手伸向了下一家。   但是这回,魅影踢到了铁板,因为她偷到了凌绝宫头上。凌绝宫的宫主段思韶昔年是修行界为数不多的合体境高手之一,因为早年遭遇情殇,对女人有着非同一般的警惕性,加之魅影已有身孕,不免分神,所以很快被识破,不得已开始逃亡生涯,不止如此,从不失手的魅影,从这一刻开始,一败涂地。   凌绝宫几乎全员出动,四处追杀魅影,魅影马不停蹄东躲西藏。在流亡过程中,她艰难的生下孩子,眼看自己处于险境无法翻身,为保住无觅,不得不易容回当初与云敛兮在一起时的模样,来天极宗找他,预备将无觅托付于他。可惜云敛兮那时有了自己名正言顺的孩子,便拒绝了她。   魅影的处境越发艰难。凌绝宫布下天罗地网,却没有对外声张,因此修行界对这段往事并不知情。因为当年魅影无意中偷到的是凌绝宫的四方蛊鼎,作为日渐兴盛的正派宗门,还留存这种见不得光的东西实属居心叵测。   凌绝宫宫主段思韶最终逮到了魅影。魅影落在他手里,自然是活不成的。不论别的,魅影在逃亡中为自保还重伤段思韶几员心腹大将,连段思韶都重重挨了她一刀,最后那蛊鼎也被毁了个干净。故而落在段思韶手里,魅影不光活不成,死之前恐怕也不会好过。所以被凌绝宫逼到最后那一刻,她抱着孩子燃赤焰符当着段思韶的面自焚而亡,当真是灰飞烟灭。   而实际上,无觅却逃过了这一劫。因为魅影怀里那个,是她自己做出来以假乱真的骨甲人。   因为魅影知道她一死,段思韶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孩子的。索性搭上性命演了这么一出。魅影大着肚子时正是被凌绝宫四处追捕,导致早产,所以生无觅身体受了损伤,实力减弱,自那时起,似乎便定下了败局。到后来山穷水尽,魅影自知时日无多,便将半数修为渡给年幼的无觅,并连同记忆封存,等待无觅来日觉醒。而魅影为无觅,冒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风险,她穷尽毕生所学,将无觅变成了男孩子,真正的身体官能特征上彻头彻尾的男孩子,并送入了凌绝宫。   魅影知道,对无觅来说,唯有凌绝宫,才是最安全,能确保她顺利长大衣食无忧的地方。   魅影在与段思韶对抗的最后那段时日里,想办法用人情以及当世稀有的法器笼络了凌绝宫十二阁的阁主之一,蓝柘 。蓝柘为人不好评价,但有一点,重情守诺,所以魅影放心将孩子托付给蓝柘,并认他做师父,起名蓝晚秋,在这样一个全员只能有男修的大宗门里开启了全新的人生旅程。   蓝晚秋带着被封存的记忆在凌绝宫长大,后来蓝柘被提拔为凌绝宫四大护法之一,蓝晚秋的日子更加顺风顺水。蓝柘去世后,蓝晚秋为段思韶赏识,继任蓝柘之位,成为凌绝宫最年轻有为的护法,就这么长久的待在凌绝宫,直到走上了他人生的巅峰。 第54章 蓝晚秋与段南倾   蓝晚秋起初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他母亲死时尚且年幼,又被封去了不少记忆,以为自己就是师父兼养父蓝柘在南疆野外捡来的孩子。虽是个孤儿, 蓝柘却将他照顾的很好。凌绝宫在南疆占地甚广, 据说是七百多年前开宗立派时,第一任宫主亲自带着大队人马在一座被埋数千年的古城上面建起来的, 不必出宫,便可在漫漫平谷中肆意疯跑,闻百花香, 见百草盛, 是块山水延绵灵气充沛的宝地。美中不足的是, 当年凌绝宫宫规严苛,且弟子大多成年,最不济也都是每天在刻苦修炼不愿搭理小孩子的少年, 故而蓝晚秋虽有美好的成长环境,却在玩心最重的年纪缺朋少友,略显孤独。   他常想, 蓝柘做阁主做护法那些年过于忙碌,任由他自在生长, 但凡那个时候能有多几个和他玩到一起的,也就不会将凌绝宫中少宫主段南倾当做挚友来对待了。   段南倾幼时很孤僻, 他不愿与人亲近,似乎也无人愿与他亲近。当年身为稚童的蓝晚秋却为发现宫里有这么个孩子而感到高兴,毕竟那时段南倾是唯一和他年龄相仿的凌绝宫弟子 。于是便试着和这孤僻的孩子交好,哪里知道交着交着彼此以诚相待,到后来竟也成了挚友,经常谈天说地, 切磋技艺。再后来,少年蓝晚秋知道了段南倾是段思韶表面上嫌弃实则非常疼爱的私生子,也没有因为他的身份敬畏或疏离他,一切如常。   他们就这样,一起长大了 。   蓝晚秋人生中第一个非常重要的拐点是蓝柘的离世。那时蓝晚秋已在凌绝宫众修士中脱颖而出,深得老段宫主的器重与信任,又是少宫主段南倾无话不谈的知己,人人羡慕他如鱼得水,扶摇直上,怕是将来大护法的位置,也能坐得。蓝柘大限已至,便单独将蓝晚秋叫到自己的身旁,告诉他真正的身世,“晚秋,你的母亲,封存过你的记忆。你现在长大了,有权利知道所有的真相。”   当下,耗尽积攒的所有真气与蓝晚秋合力打开识海中的封印。蓝晚秋的震惊可想而知。   蓝柘又道,“你是女孩子,可你也明白,凌绝宫容不下女子,更不许年轻弟子与女子纠缠,所以……,你今后要怎么打算?”   “阿爹……我……”蓝晚秋茫然无措,他要怎么办?他该怎么办?   “晚秋,阿爹守不了你一辈子。身世更不是你的负担,只要你不说,真相永远就不会被拆穿。既然无法回到从前,何不顺其自然,你照样可以用现在的身份坦然过下去的。其实过了这么久,都习惯了不是吗?又或许,你业已成年,离开凌绝宫也不是不行。只需记得,你的人生只能你自己做主,不能被任何人,任何事左右。你的母亲当年将你托付给我时,便是这样期待的,而我对你的要求也一样。好好的,开心的,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好。”   蓝晚秋已经习惯了他是个男人的事实,猛不丁被告知自己的真实性别,很是恍惚了一阵子。接下来,蓝柘又告诉了他更让人意外的,“你的母亲活着时,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她救过我的命,又找到最合适的法器,助我恢复修为,我能看的出来,她做这一切另有所图,但我深爱着她,即使她不曾帮我,我也甘愿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爹………,你………”原来,身居高位孑然一身的蓝护法,竟也有这样的秘密。   “晚秋,我要走了。不必担忧,这世上除了你自己再没有人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修为本高,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只以后,不可过分相信任何人,更不可将身家性命全盘相托他人。便是宫主与少宫主,也须谨慎一二。”   “阿爹,晚秋……记下了。”   蓝柘又交代,“你也不必想着报仇和使命,只去自在过你的日子。这是你母亲的本意,也是我的本意,她和凌绝宫,谁也不欠谁的。”   蓝柘即将离世,却并不悲伤,心中甚为平静,只是这临终遗言说的跪在身旁的蓝晚秋数度哽咽,于是轻抚蓝晚秋的发顶,笑言,“你知道吗?我很幸运,因为我是唯一见过你母亲魅影真正样貌的男人,也是她唯一相信过的人。你和她,长得实在很像。我有子如此,终不枉此生。”   “阿爹………”   蓝晚秋泣不成声。这许多年,蓝柘都视他如珠如宝,何曾让他这样悲伤过。   “晚秋,你不要哭。阿爹虽无缘仙途,亦无疾无病,因为这就是天命,你我有父子之缘便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如今,阿爹终于可以安心去找你母亲了,你该高兴才是啊。今后的人生,自己决定吧。离开凌绝宫也好,待在这里也好,都没有关系的。”   蓝柘去世之后,蓝晚秋消沉了好些日子。他心里是打算离开凌绝宫的。既然知道了这些,心知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再换回女相,他也不愿意待下去了。凭良心讲,凌绝宫待他不薄,段思韶很看重他,便是蓝柘在世时,也常单独封赏,又于辖地赐下数座府邸,并成群奴仆,珠宝无数。蓝晚秋衣食无忧,逢事务出行,鲜衣怒马,排场十足,是何等风光。可事到如今,又觉得,那又能如何呢,身世如同一根小小的刺,扎在心里拔不掉的感觉,不那么舒服。   其实,他这些年为凌绝宫所作所为,也不算少了,两不相欠。   所以,该离开还是要离开的。   蓝晚秋为蓝柘守灵七七四十九日,期间段南倾来看他,他将辞行的说法先跟段南倾讲,段南倾显然不同意,“你师父去世对你打击就这么大?”   “是啊。”蓝晚秋干脆接着段南倾的话头往下说,撒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谎言,“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也知道,我是捡来的,过了这些年,还是想知道亲生父母在哪里,想出去找找,顺便……散散心。”   “听你这口气,怎么像是再不回宫了……”不得不说,段南倾还是比较敏锐的。   “嗯……,以后就……不回来了……”   段南倾又问,“晚秋,是不是我哪里对不住你了依誮?”   蓝晚秋长眉深蹙,“少宫主怎么会这样说?明明是我自己的问题,心结难解啊。”   “晚秋,生恩不比养恩重,再说九州这么大,你又没什么线索,找不到的,算了吧。”段南倾言语相当诚恳。   “南倾,你知道什么是孤独吗?”蓝晚秋长叹,蓝柘去世,凌绝宫人来来往往,全是男子。而他,却是最独特的那一个,偏偏这份独特只能独自体会,导致蓝晚秋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孤独,“我现在觉得很孤独。”   “孤独?”段南倾明显不悦,“没错,你没亲人了。那你没有朋友吗?你忘了我们把酒言欢并肩战斗的时光了?你说自己孤独,那我算什么?”   蓝晚秋汗颜,段南倾这大老爷们儿还挺较真,“你算朋友,算好兄弟,可是朋友和兄弟也不能相陪一辈子吧?”   “蓝晚秋,歃血为盟的时候怎么说来着?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段南倾似乎有点急眼,蓝晚秋不得不迂回,继续扯谎,“朋友兄弟之义可治不了孤寂。可能我一直单身,时间久了,想找个人携手到老也说不定。少宫主,你知道的,咱们凌绝宫规太严啦,我迄今为止,和姑娘家说过的话,一个巴掌都数不到。”   段南倾一下子不说话了,良久,才愤恨到,“女人有什么好?我最烦的就是女人!你没听过最毒妇人心么?”   “你太片面了。”   蓝晚秋听过传闻,知道段南倾和他爹都被他那个不知名的母亲抛弃了,所以父子俩对女人成见很深,扬言打一辈子光棍,绝不和女人有任何瓜葛。既然得了段南倾亲自确认,即使他们曾经相知相交,蓝晚秋也知道,无论去哪里都好,凌绝宫是真的没办法再待了。   毕竟段南倾真诚待他,他也不能欺骗朋友啊。   “看你心事满腹,还别不信,要是哪天被女人伤到了,可千万别来找我!”段南倾赌气。   蓝晚秋失笑,有些事情,是真的没办法说出口。只是段氏父子都不肯让他离开,毕竟身为凌绝宫的重臣,不是想走就能走的。而段思韶,只当是他因为师父去世倍感伤怀,就外派了蓝晚秋一个极为轻松的差事,打发他出去游山玩水,散散心。   蓝晚秋觉得这样也好。辞行一事还真得从长计议。不如先离开南疆,慢慢规划。就这么的,一个随从也没带,行囊装进乾坤袋里,独坐一叶孤舟,离疆而上。   蓝晚秋在船篷内睡了一觉,听到雨落江面的声音,方才醒来,结果发现船头撑杆的人换了,是个身材挺拔修长的年轻人,蒙蒙烟雨中,穿着蓑衣,戴着斗笠,转身时露出一张俊美的面容,朝他笑,“你好歹也是高境修士,怎么警觉性这么差。”   蓝晚秋扶额,无奈至极,“少宫主不待在凌绝宫,竟然跑来为我撑船?” 第55章 蓝晚秋,你喜欢她吗?……   蓝晚秋感到意外, 只调侃一句,没成想段南倾却认真起来,“因为我很担心你一走, 就再也不肯回来了。”   “……”蓝晚秋将尴尬掩在微笑之下, “.段南倾,.....你………是学了读心咒还是给我放了听心虫?”   “你猜。”   “……”   猜是猜不出来的。这世上哪里有什么能入侵蓝晚秋这种高境修士的读心咒和听心虫呢。只能说段南倾太了解他, 明明他藏的那么好,凌绝宫所有人都没察觉他离开之后打算消失的真正意图,偏让段南倾看穿了, 就仿佛他知道这一切的真相。   细雨洒落烟波江上, 两个人窝在空间有限的船舱里, 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蓝晚秋被段南倾盯得有些心虚,下意识说道,“南倾, 你既然视我为知己,如果我离开,必定会告诉你的。”   段南倾反驳, “那也未必。如果我一定不让你离开,你受不了会偷着走的。”   蓝晚秋忍俊不禁, “你这人真有意思,说说看, 你是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非得让我受不了偷着走啊?”   段南倾顿了一下,垂眸道,“要真有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被我做了,你走吗?”   “啊这……”蓝晚秋故作惊讶,段南倾这是在考验他们的兄弟之情吗?“那我估计都走不了吧,既然说好同甘共苦, 那不得陪着你一起下地狱啊?”   段南倾笑了,发自内心的愉悦。他笑起来很好看,与他爹段思韶总是苦大仇深的表情比起来,蓝晚秋有理由相信段南倾的笑容绝对遗传了他杳无姓名的母亲,而凌绝宫的弟子也绝对想不到他们的少宫主竟有如此具备感染力的笑容。这小段宫主,还真是不会对他这个下属隐瞒情绪呢。   段南倾又道,“晚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走,只是觉得蓝护法离世对你的打击未免大了些。这些年咱俩一块儿生生死死经历许多,你什么场面没见过,怎么就想不开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了?”   蓝晚秋长声浅叹,真相怎么敢告诉段南倾啊,“没怎么,就有时候会……无趣,……想换个活法吧。”   段南倾跟着叹气,“其实我曾和你一样,时常感到茫然。我虽是宫主之子,幼年时也看尽脸色,受尽欺负,因为当初我爹都不肯认真的看我一眼,害我以为自己是他的累赘和耻辱。他大半辈子都活在情殇引起的困境中,自怨自艾自殇自叹的样子既可怜又可悲。他是我爹,我却什么忙都帮不了,有时候真的觉得自己没有用。要不是当初有你这个朋友在孤寂的深渊中拉我一把,恐怕就没有如今的我了。我有想过,如果没有凌绝宫的这层身份,我会过得怎么样,可是我想象不了,只要亲爹兄弟都在,当下于我而言,便是弥足珍贵的。”   蓝晚秋心生触动,因为段南倾确实将他当兄弟来着,他早年受尽了苦楚,在宫里对着谁都是颐气指使,高高在上,即使后来老宫主肯认他这个私生子,他对他爹也不全然是顺从的,论起真情实意,倒是给他这个幼时的小伙伴还要多上些。   “你这样说,我要是离开,那我不就是千古罪人了?”蓝晚秋愧疚感复发,“放心吧,我不会走的。我要是就这么走了,再上哪儿找你这么个志同道合的兄弟切磋技艺,共同进步呢?”   段南倾就开玩笑说,“对对对,不能走!我兄弟二人还要共创大业,制霸全天下!”   “行行行,不能走!你我联手所向无敌,最后再打上九重天,将天帝从宝座上拉下来,我要扶你坐上去,好好辅佐你,做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蓝晚秋也跟着瞎附和。   段南倾哈哈大笑,与蓝晚秋相谈甚欢。高兴之余小段宫主打开折扇,在船外水墨氤氲般的意境中迎风颂雨,好不自在。   蓝晚秋再次感慨,小段宫主穿蓑衣都盖不住通身的俊美风流,还琴棋书画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可惜这么个人物一心都扑在事业上,成天筹谋划算,正奔跑在努力将凌绝宫打造成天下第一门派的大道上,不然单凭这回眸一笑就能掳获多少姑娘的芳心呢。   那段时间,两个人乘舟沿江而上,一路游山玩水,倒也痛快。同时段南倾也陪同蓝晚秋办完凌绝宫的差事,只蓝晚秋暂时不想返回凌绝宫,而段南倾也有闲暇,两个人便商量,说要不然就出海看看九州之外还有多远,于是行至临海之地桃花渡备船,并在这个小镇上,认识了临仙派的女修秦蝉雪。   秦蝉雪是独自出来除祟的,因为那个时候适逢她师尊飞升大业,临仙派上下严阵以待,宗门做了两手准备,并将厚望给予临仙尊主这个亲传徒弟身上,希望她未来能像她师尊一样,一肩挑起宗派之任。秦蝉雪自然不能辜负师尊与诸位尊使长老们的信任,平时修行格外努力,常常独自外出历练。只不过这回运气不好,她遇上的妖邪狡猾难缠,实力也远胜过她。秦蝉雪轻敌,被困在邪祟的魇阵中出不来,三天三夜,意志被磨到差点崩溃的边缘,刚好逢蓝晚秋和段南倾路过,出手相助,秦蝉雪感激不尽,于桃花渡某一酒栈中摆灵宴致谢,态度诚恳,不好推辞,三个人就这样认识了。   当年的秦蝉雪,温婉清秀,一心向道,单纯不谙世事,有临仙尊主做师尊,过的简单又快乐,令蓝晚秋心生羡慕。当了太久的男人,他一直没法想象自己女相该是什么状态,母亲魅影将他彻底变成男子那刻起,便注定这一生都没有机会恢复了。他自知晓真相,情绪时常起起伏伏,一路畅游山水,倒也平复许多,只是后来看见秦蝉雪,留意她的言行举止,心里似乎就有了略为清晰的想象。和秦蝉雪交谈时,蓝晚秋便旁敲侧击的了解身为女修士,修炼之余都会喜欢些什么,在武道修炼上是否真的如传言所说不如男修,或者符咒法术中女修比男俢在哪些方面会更有天赋等等等等。   秦蝉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是个非常有耐心的女子,加之蓝晚秋为人亲和温润,也十分好相处,又愿意与自己分享修习经验,于是也很乐意的交流自己的心得,就这样,两个人便熟络起来。   这样一来,便比较容易忽略一旁陪同的段南倾,起初段南倾还能端着姿态,到后来全程黑脸,秦蝉雪浑然不觉,倒是蓝晚秋察觉自己言谈已经超过宫规之线,以及段南倾无意间露出来的敌意,忙与秦蝉雪告别,秦蝉雪谦逊有礼,道一声山高水长后会有期便返回月半岛去了 。   秦蝉雪走了,蓝晚秋却发现段南倾的脸色依然很难看,他想说不要对所有女子都有成见,又觉得段南倾成见太深,一时半会儿说不通,想留他自己冷静一下,准备回客栈房间歇息,却被段南倾拦下,“我有话对你说。”   “……你说吧。”   段南倾问他,“蓝晚秋你是怎么了?为什么对秦蝉雪另眼相看?”   “.......?”蓝晚秋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他对秦蝉雪也谈不上另眼相看吧,“并没有另眼想看,就是觉得说得来,多聊两句罢了。今日若有其他宗派的道友遇到困难,不论男女老少,咱们出手帮人家那不是应该的吗?你如今这样黑着脸,好像你今天没出手一样。”   段南倾恨恨的,“那是你,不是我。帮忙归帮忙,可是………!晚秋,我跟你说过很多次,女人都不是好东西,我今天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否则她哪怕被魇邪反噬,我都不会多看一眼,更不会陪同你受她一席灵宴。蓝晚秋,你以后不要再出手帮女修,以后也不要对着她们笑!”   蓝晚秋:“......”   从前他是个男人的时候,对这一点尚能接受,但自从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自从他的大部分有关记忆的封印解除,他知道了许许多多的过往,下意识对女子微有亲近之感,更加觉得这凌绝宫迟早是容不下他的,他原本以为段南倾对女子的看法比他爹能好点,看来也没什么差别。所以段南倾终究是要和他翻脸的,他们父子对女性的敌意,也太大了些,大到仿佛他们都不是女人生出来的。   “晚秋,不要被女人的外表所蒙蔽。”段南倾又劝说,“尤其是秦蝉雪这样出身临仙派的女修,简直龌龊不堪。”   这蓝晚秋就不同意了,不喜欢可以,但没必要颠倒黑白,“秦女修今天怎么你了,招你怎么多话,不喜欢你不搭理不就好了?”   段南倾脸色阴沉,“所以你觉得秦蝉雪是好的?”   “难道不是吗?”蓝晚秋摇头,他也有点生气了,“多好的姑娘啊,行侠仗义,知书达理。”   段南倾顿住,片刻又道,“所以......你喜欢她?”   段南倾过于偏激,所以这注定是不愉快的谈话。蓝晚秋无奈,“那样聪慧善良的姑娘,人缘好一点也不稀奇吧。段南倾,坦白跟你说,我若是女的,我就希望成为她那样。”   段南倾显然没料到蓝晚秋会这样说,脸色白了又白,郑重其事问道,“蓝晚秋,你回答我。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她,是吗?” 第56章 春眠不觉晓   蓝晚秋至今都记得, 段南倾质问他的那个傍晚,风很大,从海上刮过来, 夹杂着潮气席卷了整个桃花渡。大街小巷空无人, 酒旗猎猎,栈内门窗大开, 庭院里桃花瓣纷飞乱舞,宾客早已离席,海风吹散了弥漫在空中的酒气, 酒栈小二紧紧扒着堂柱, 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吹散似的, 冲着蓝段二人大吼,“两位公子赶紧撤!有话回头再说哇!要下暴雨啦!小心被风刮走哇!”   段南倾身后的几个小酒坛从桌上咕噜噜滚下来,裂成碎片, 却滴酒未见。蓝晚秋皱眉,敢情他之前跟秦蝉雪说话的时候,这家伙把酒都整完了?   “段南倾, 我说你发什么疯呢,怎么就喝成这样了?”   “没醉, 且清醒着,”段南倾不依不饶, 狂风呼号,他挥挥扇子,封上所有门窗,一字一顿道,“蓝晚秋,看着我的眼睛, 回答我的问题。”   海风侵袭之后,段南倾身上的酒气便格外明显,虽强作镇定,似乎有些站不住了,蓝晚秋见他这般状态,难免有些担心,凭空捏出两朵长乐花来,别在段南倾墨蓝色的衣襟上,抬手起势,双指轻点淡黄色的花瓣,并感慨道,“南倾,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对任何姑娘动情。”   狂风再次撞开门窗,堂内桌椅晃动,发出听令哐啷的响声,段南倾一个踉跄,栽倒在地上,连带绊倒正准备为他施加清醒咒术的蓝晚秋,不偏不倚,刚巧伏在段南倾端上方。   施法中断,这一回蓝晚秋的双眼真真对上段南倾的,从前两人赤手空拳搏斗,似乎也没这么近过,要不是鼻梁顶着,那眼睫毛就融在一起了。两人都有些尴尬,蓝晚秋迅速起身,顺带扶起段南倾,见他双颊浮现熏醉绯红,心道这桃花灵酒果真如秦蝉雪所言,后劲十足,也不知蓝晚秋刚才的努力是否起了成效,他人倒比先前冷静了,借着力站起来,说道,“你刚才说什么?风太大,我没听见。”   “……”蓝晚秋觉得好笑,“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风太大,我没听见。”   段南倾轻咳一声,以折扇为器设一道结界,将落花风雨都隔绝在了他和蓝晚秋之外,方奚落蓝晚秋,“蓝晚秋,你刚是拿长乐花给我醒酒?有没有搞错?”   蓝晚秋从地上捡起被压蔫的花朵,花瓣上附着的灵气已然消散,加之周围桃花相衬,越发平淡无奇,叹道,“这是我前一阵子新培植的,尚未定论,看看能不能附加使人心明神清的效果,原本想拿你试试效果,可惜了。”   段南倾对这个还是有兴趣的,注意力便放在了这两朵极为朴素的花上,“那你应该先找低阶修士或者凡人去试试。目前宫中培植出来的的长乐花不管是什么效用,能真正影响到高境修士的却连一株都没有。”   “所以对你没有用了?”蓝晚秋故作惋惜,“明明你现在看起来清醒多了。”   “蓝晚秋,我一直都很清醒。”   段南倾似乎心情不错,绯红面色渐渐消退,倒是那满身酒气萦绕于身,熏得蓝晚秋都有些晕。“……你清醒?那不清醒的人难道……是我?”   话才出口,就听段南倾哐当一声倒在地上,竟睡着了。   蓝晚秋:“………”   之前秦蝉雪邀请他们品尝桃花渡最负盛名的桃花灵酒,小二端上来的时候特意叫他介绍过,“客官,咱这儿的灵酒初尝清甜,再尝香甜,后劲十足,能叫人醉眠三日,好梦连连!嘿嘿,且不可贪杯哇!”   段南倾就这么睡过去了,蓝晚秋扶着他进了房间,将人安置在床榻上。思绪翻涌,心道如果这个时候离开,等段南倾醒过来,怕是就再找不到他了吧。   刚起身,不料广袖一角被段南倾紧紧攥在手里,回头看他,睡得很香,唇角微勾,似乎做了什么好梦,看上去格外的满足。   这个夜晚并不宁静,窗外风雨不歇,桃花落满地,还有不少花瓣沾在醉眠不醒的段南倾身上。蓝晚秋垂眸,浅浅一叹,春夜临雨,这要是周围再来点鸟叫声,都可以吟出一首诗了。   ……   蓝晚秋最终还是没走成,段南倾也没有醉眠三日,第二天就醒来了。睁开眼,窗外天色见晴,几只翠鸟落在繁茂的树枝上啾鸣,屋内收拾得整洁干净,红泥小火炉上的茶壶正咕嘟嘟冒着热气,而蓝晚秋在房里打坐调息,冷香渺渺,薄雾缭绕。   段南倾便起身,揉着晕晕乎乎的脑袋,对蓝晚秋说道,“我们得回南疆了,刚收到我爹的传讯符,哎,睡得正香就给我叫醒。老段都有怨言了,说我们离开的这些时日,积攒了一堆的活儿。”   蓝晚秋不答,闭眼运转灵气。段南倾走过来,盘腿坐在他身边,道,“晚秋,我知道你没关闭六识,那就听我说,来年万仙联盟选举新盟主,凌绝宫还得再向前迈一大步,无论如何我也要助我爹一臂之力,等这事了了,我们再一起去看看九州之外的天地如何?”   蓝晚秋:“……”   段南倾:“我保证,绝不食言。”   蓝晚秋:“………”   段南倾:“你不信?我可以发誓的。”   “……”   “要不……我发个誓?”   “……”   “那我真发誓了!”   “……”   蓝晚秋调息毕,缓缓睁眼,瞪着段南倾,“你说这么半天,怎么还不发?”   “我这不正准备发呢,被你打断了。”段南倾唰地打开折扇,一杯冒着热气的清茶悬在扇面上,趁机转移话题,“大护法,来杯早茶清心明目?”   “……”蓝晚秋看他神采奕奕,笑容满满,只好也隔空取壶倒上一杯,微笑着回敬他,“少宫主,那咱……起驾回宫?”   “走着!”   初遇秦蝉雪这件事情就这么揭过去了。蓝晚秋跟着段南倾乘宝船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凌绝宫。之后如往常,两人各自处理事务,亦时常一起研究培植不必用术法加持,也不必设符印,就可以使人神清心明的花朵,却屡次不见其效,甚至一个不当,还造成迷人心智的相反后果。蓝晚秋试炼百种花朵,最后还是决定用长乐花再试一次,跟段南倾商量,“还是长乐花生命力强,记得上次在桃花渡被打蔫的那两朵吗?风干之后我带回来做比对,结果沾了水土又活了。你说我这努力是白费了吧,倒也未必。前日我将这花随手给了东府上做洒扫的老哥儿,他年纪大了,一场高烧烧的神志不清,连人都不认得,这两朵花佩在身旁,不过两日,连我是谁都知道。”   段南倾当下表示支持,“那就再试试。我们目前培植的长乐花,可使人心情愉悦,可使怨魂往生,虽已脱离术法加持,可惜大多时效有限,既到了这一步,我也不想放弃试炼,如果能将花期无限延长,必大有裨益。”   “不如我们分头行动?”蓝晚秋建议道。   “正有此意。”   蓝晚秋道,“眼下我这边都安排妥当,明日起闭关潜心钻研。少宫主,我们出关见。”   段南倾笑道,“若是霜降之前能出来,还能赶上合宫为蓝大护法过生辰。”   蓝晚秋摆手,阵仗太大,他也不喜,遂一本正经抱拳调侃,“多谢少宫主抬爱,合宫就免了,到时候少宫主若能赏脸来舍下小酌几杯,蓝某必扫榻相迎。”   “一言为定!” 第57章 蓝晚秋和蓝紫   蓝晚秋于隆冬闭关修习, 出关已是来年初夏,距霜降还有些时日。他倒不是着急出来过生辰,而是关于长乐花的进一步试炼再次失败, 独自耗下去意义不大, 还如不再找段南倾商讨商讨,又或者请教于此术上颇有心得的老宗师, 蓝晚秋预感成功或许就在眼前,只是不得其法而已。   这回闭关,倒也不是全无收获。母亲封印于他的记忆已经全盘解开, 有很多失传已久甚至闻所未闻的新奇诡异的术法都浮现在识海里, 蓝晚秋完完整整梳理一番, 其中部分参透之后与已有技法融会贯通,令修为增进,受益匪浅。这大半年里, 他还学会了母亲魅影的独门绝技秘容术(易容术的高级阶段),即使高境修士,也无法察觉的那一种。   蓝晚秋出关时并未见到段南倾, 问了随侍弟子,才知道少宫主还在潜行修炼, 人也不知道在哪儿。既然约好的时间未到,蓝晚秋也就没去打扰, 每日除了奉行公务,便是处理另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一颗神奇的蛋。   说起这颗蛋,就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少年蓝晚秋与少年段南倾同去一处无所辖的秘境修炼的时候了。有一天,两人在秘境雪林深处走散,蓝晚秋在寻找段南倾的途中, 遇到两只大妖打架,彼时寒风凛冽,周围妖兽四散逃窜,谁也不敢沾边儿。打架两只皆为飞禽,也不是同类,其中一只三头鸟妖,另一只蛇首鸟妖,但都凶狠暴戾,攻击力异常强悍,且招招都想置对方于死地。一般来说,这样的大妖是比较难遇的,即便有修士遇上了也是比较倒霉的,倘若能在大妖爪下留个全尸就算他福运所致了。因为这样的鸟妖属于高阶妖兽,妖智全开,也很难被制服。退一万步说,即使更高阶的修士有能力将他们收为宠兽,不仅无法驯服且会反噬自身。所以不幸遇到大妖的情况下,要么逃,要么死。   蓝晚秋的运气在于,那两只打架自顾不暇,倘若他能屏息敛气,两只一时半会儿还顾及不到他。故而蓝晚秋大气都不敢出,压制灵力收敛全身气息,老老实实苟在不远处一棵千年老树的树洞里,眼睁睁看那两只大鸟彼此打秃噜毛,那羽毛色彩斑斓,倒也挺好看,混着荒草枯叶什么的,层层飘下来,遮住树洞口,于是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了。蓝晚秋起初不敢有任何动作,怕惊动两只,因为很难说这俩要是看见生人会不会先联手解决掉再去干架。也不知过了多久,蓝晚秋在温暖的树窝里昏昏欲睡,就手摸到个热乎乎滑溜溜的东西。突如其来的触感差点着实让他惊了一下,听到外面风吹树响大鸟高鸣,忙冷静下来,悄悄拿出一颗夜明珠仔细查探。   树洞不大,最多可苟住两人,蓝晚秋摸到的玩意儿触感像打磨了上千年的滑石头,就在右手边,其实是颗巨大无比的蛋,蛋上有细细的纹路,像某一种花草,描绘的很细腻。纹路的颜色像蓝色,又像紫色,反正蓝晚秋是没见识过的。他长那么大,秘境也探过好几个,既没见过两只手掌都握不住的大蛋,也不认得蛋壳上的纹路。初步推断这或许就是颗鸟蛋,因为周遭这一片的地盘上,全是带翅膀的在横行霸道,也不知道外面打架的两只跟这颗鸟蛋有没有关系。   外面两只大妖自相残杀,蓝晚秋就乖乖在洞里躲着,享受着大蛋发热提供的温暖。等感知周围厉气杀气渐弱,便使术法从枯枝堆里开了条缝隙观战,明明两败俱伤,两只居然还在歇斯底里的斗。天黑之后,两鸟筋疲力尽,从空中摔在雪地上奄奄一息。   蓝晚秋隐约看到不远处火光飘渺,又听到有人大喊他的名字,由远及近直至确定,“蓝——晚——秋!你在哪儿?”   竟是段南倾找来了!   话说段南倾一路寻找蓝晚秋,大约看到这一片很是萧条,于是放松警惕,高喊蓝晚秋的名字。他和蓝晚秋失联许久,一直在找,腿都快跑废了,咬着牙坚持,倔强之下多喊了两声,才意识到不对劲。两只濒临死亡的鸟瞬间从地上扑腾起来攻击他,段南倾猝不及防,眼看被黑色的利爪扎进脖子,身后蓝晚秋大叫一声:“南倾接着!”   白光闪过,星云链缠住段南倾,将他极速拉回树洞,两只大鸟见还有生人,顿时杀气腾腾,一起朝树洞飞扑过去,段南倾有蓝晚秋做后盾,折扇一挥,发出几枚凌厉的炎火暗器,击穿大妖命门。   总算安全了 。   两个少年苟在树洞里,静观其变。等大妖彻底死透,这才出来透气。蓝晚秋没见过这等壮烈场面,仍旧有些后怕,多亏那两只不过是苟延残喘,否则今日必定死在这秘境里。他对着段南倾唏嘘不已,“南倾,你是不知道,这两只打了整整一天,是真的厉害,周围妖气浓烈,结界都防不住 。”   段南倾整理好折扇,指着大妖于焰火中逐渐消散为灰烬的尸体问道,“这什么来路,怎么以前没见过?”   劫后余生,蓝晚秋擦擦额上的汗,摇头,“我也不知道。”   段南倾再转眼,就看到了段南倾怀里抱着的玩意儿,问道,“这什么?”   “蛋。”   “晚秋,你真是太好了!”段南倾两眼冒光,捂着叽里咕噜的肚子,高兴道,“正好饿了,赶紧烤了吃吧!”   “不行。”蓝晚秋和这蛋在洞里相依为命,天气最冷的时候毕竟蛋给了他许多温暖,终究生出些恻隐之心。   段南倾完全不能理解蓝晚秋的慈悲圣父之举,生了火堆,架子都搭好了,“你看这蛋多有营养啊!没准吃了功力大增呢,你不喜欢烤蛋,咱煮着吃也行啊!”   “不行。”   “晚秋,我半个月没吃饭了。”段南倾开始卖惨。   蓝晚秋不为所动,“那饿死你好了,一了百了。”   “蓝晚秋!我可是少宫主,你竟敢不从命令,还以下犯上!”   “你敢以权压人。”蓝晚秋毫不退让,蛋护的紧紧的,不肯让段南倾碰一下。“我就以下犯上。”   ”蓝晚秋你别不知道好歹,秘境里的蛋,能有几颗好的?那都是妖生的!趁没孵出来赶紧吃了,等爬出来成了妖就把你给吃了!”   “不可能。跟着我,以后长大了也是颗好蛋。我要好好养,以后收了做灵宠。”   吃不到蛋的段南倾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你这么护它,还当什么灵宠呀,怎么不让它认你做爹呢!”   “……,……也不是不行。”   “———蓝、晚、秋!”   “少宫主,话不投机半句多,再见。”   “再见!不对,后会无期!”   两个少年为了颗蛋不欢而散,不过没多久就和好了。那颗蛋最终存活下来,被蓝晚秋当宝一样放在府上以最纯净清冽的灵气护养着。   只是这些年试了很多种孵蛋方法,都没有将蛋孵出来,段南倾因着好奇,期间还看了几次,每次嚷嚷着要吃,说再不吃就变成臭蛋了,蓝晚秋都没答应,干脆偷偷藏起来。后来段南倾也把这茬忘了,再没提过,蓝晚秋也不再奢望这蛋能孵出个什么玩意儿来,很认真的在府中某个高阁里给造了个精致温暖的窝,并以灵气造结界,就这样给放起来了。   许多年过去了,直到蓝晚秋闭关这些时日,参透母亲留给他的一些术法秘笈,其中提到了一种大妖及其鸟蛋,才明白这蛋其实与当初那两只争蛋的鸟妖都不是同类,且需要用烈火炙烤才能孵出来。蓝晚秋恍然大悟,如果当初答应段南倾吃烤蛋,没准这鸟就从壳里爬出来了 。   于是乎,蓝晚秋在高阁密室之中,烈焰炙烤七天七夜,无坚不摧的蛋壳顺着纹路裂开,一只体型比较大的雏鸟爬出来,试图爬到蓝晚秋掌心里。   蓝晚秋:“……”掌心里是站不住的,小鸟宝宝的个头儿也忒大了些。   于是,他蹲下来,小鸟鸟就顺着膝盖爬到肩头上去了。   蓝晚秋以秘技中记载的独特方式饲养这只鸟,等长出羽毛来,索性按照颜色给他起名蓝紫。   蓝紫一天天长大,妖智大开,能听懂蓝晚秋所有的指示并与之顺利沟通,妖力也随之增长,破坏力变强,蓝晚秋担心别人发现他藏妖,试着用秘容之术将蓝紫身形变小,每日不间断的给他净化所剩不多的妖气,打算彻底清除蓝紫身上所有妖的痕迹之后再将他带于人前,这期间因蓝紫聪慧好学,又顺便教他一些招式武艺,两个成天形影不离,没做成父子,倒成师徒了。   就这样又过了百日,蓝紫妖气尽无,双爪抓地竖立的话已经远超蓝晚秋的等身长,也不知道这家伙最终能长多大,回想起当年两只为争蛋打架的大妖的架势,只怕蓝紫的体型超乎想象。还好蓝晚秋有秘容术,改良一下,关在笼子里,就可以上街溜达了。   蓝晚秋还真把他装在笼子里上街溜达去了。他的生辰近在眼前,虽然至今没有段南倾出关的消息,不过少宫主在他这里从不食言,该准备还是要准备的,于是私服出凌绝宫,亲自上南疆街市采买段南倾最爱喝的酒。   人潮汹涌,蓝晚秋拎着鸟笼打好酒的同时,竟在酒坊对面看到了秦蝉雪。   真是没料到。   秦蝉雪怎么会来南疆呢?听闻她师尊飞升失败,这么惨痛的遭遇难道不应该随身侍奉的吗?   再看时,秦蝉雪已穿过人群朝酒坊走了过来,既碰到了,打招呼不可避免,蓝晚秋向她微笑致意,然秦蝉雪目不转睛,仿佛没看到他一样,只跟酒坊老板交涉,言语十分平淡,“老板,来两坛青梅酒,再来两坛青竹酒。”   也是巧了,蓝晚秋看看自己手里提着的,正是两坛青梅,两坛青竹,都是他和段南倾很喜欢的南疆酒。   秦蝉雪买完酒,就离开了,自始至终都没注意到身旁的蓝晚秋,也不跟除了酒坊老板之外的任何人交涉。她穿着墨绿的衣衫,背影依旧笔直,只是整个人都感觉不对劲,似乎缺了什么。   缺了点什么呢?   蓝晚秋百思不得其解。他无所谓和秦蝉雪打不打招呼,好奇的是,她和从前太不一样了,表情漠然,言谈举止略显僵硬。相较从前,缺了灵动之气,以及……生息之气。 第58章 晚秋,要一直快乐啊。……   蓝晚秋生辰那日, 府上宾客迎来送往,连周边玄门的掌门宗主都来凑热闹,他一概不见, 全权交给手下去打发应对, 独自在庭院水榭风亭内以花草做毯,摆一桌清淡小宴, 专等少宫主上门讨酒。亭梁上挂着蓝晚秋自己做的鸟笼,蓝紫在里面蹦蹦跳跳的,蓝晚秋笑他不安稳, 原本想趁这个机会将蓝紫也介绍给段南倾。“你要是还这般不老实, 小心少宫主将你捉起来烤了吃, 他惦记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蓝紫啾唧两声,安静下来,跟蓝晚秋一样, 翘首以待。   只是等了很久,都没等到人。期间凌绝宫宫主还专门派弟子来给蓝晚秋赐生辰礼,蓝晚秋想起老段宫主似乎也很久没露面了, 问及缘由,老段宫主的弟子答曰近日很忙, 万仙联盟大会在即,拥有主席位的几位大宗派宗主必须提前到场共商玄门发展大计, 因此老宫主人不在南疆有小半个月了。蓝晚秋再问小段宫主身在何处,来人也答不知道。“大护法,自打少宫主闭关,我就再没见过他。”   老宫主的弟子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让蓝晚秋生出一种错觉,如今这凌绝宫从上到下都忙得不可开交, 仿佛自顾不暇。   月上中天,万籁俱寂,再等下去天就要亮了。蓝晚秋隐隐不安,便启用灵言戒指联系段南倾,依然联系不到人。其实之前他在街市上看见秦蝉雪那日,便用灵戒留言给段南倾,说了这桩怪事,可惜段南倾没有回复他。蓝晚秋心底生疑,只是没追究下去。因为提及秦蝉雪,段南倾也未必高兴。   坦白说,段南倾这人于他很讲信用,如遇不可抗因素改变计划,必定提前知会他,且蓝晚秋每一年的生辰小宴,段南倾从未缺席过。而如今从清晨等到半夜,都不见他的踪影。   这也太诡异了。   蓝晚秋神色凝重,手中星云链泛起冷光,他抬手起势,划五行方位,摆搜魂阵开始搜索段南倾的行踪,搜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居然什么也没搜着。   其实高境修士有能力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被寻找到的情况也不少见,但蓝晚秋搜魂从不输阵,且与段南倾比其他人更熟悉,从来他找段南倾,就没有找不到过。就如同他当初悄然离开南疆行舟江上,也被段南倾轻而易举找到了一样。   而这回不同的是,蓝晚秋明显感觉到搜魂阵释放的每一条寻找路径都被人以障眼法混淆了,蓝晚秋在阵中感知不到与段南倾有关的任何蛛丝马迹,方向始终是模糊的。唯一可以明确的是,段南倾不想让人找到他,包括蓝晚秋在内。他仿佛筑起了一道坚固隐秘的墙,将所有能泄露他行踪的信息完美的藏在墙内。   这还是蓝晚秋有生之年头一回,与段南倾真正失联。   蓝晚秋眉头紧锁,苦思冥想不得其法,也不知道段南倾遭遇了什么,竟然连他都不愿坦诚相待。   蓝氏府上的弟子们都窃窃私语,说大护法平素挺稳重的人,在庭院里走来走去,晃的人眼晕啊。   蓝晚秋思索良久,竟拿不出一个有用的主意。在此前,他就已将府上所有的随侍弟子都派出去寻人,至今没有收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所以段南倾去哪里了?   蓝晚秋站在廊下,仰天长叹,蓝紫窝在鸟笼里睡得香甜,被蓝晚秋的叹息声吵醒,小爪子从栅栏伸出去打开笼门,飞出来落在蓝晚秋肩头上,叽叽喳喳,“师尊,怎么还不休息?”   “阿紫,他不见了。”   “……他……,……谁?”   “段南倾,少宫主,我的……结拜兄弟。”   阿紫扑棱煽动翅膀,从肩头上飞下来,恢复成体型高大的鸟,俯视着蓝晚秋,“师尊,你不用担心,我可以去找。”   “……你?”   “嗯。试试。”蓝紫说道,“师尊,我需要知道小段宫主的长相和特征。”   蓝晚秋当即带着蓝紫去书房,寥寥几笔,勾勒出他的样貌来,疑心他或许易容什么的,又将段南倾以往落在他这里的法器或是衣衫拿出来给蓝紫提取气息。   阿紫得了这些,自行结印护体,使庞大的身躯处于半隐匿的状态,令等闲不能识察。他挥动翅膀飞到半空中,招来许多鸟儿,秘密麻麻绕着他盘旋,群鸟过境甚是壮观,片刻后各自散开。蓝紫又俯冲下来,对蓝晚秋说道,“师尊,我也出去找,有消息的话,第一时间回来告诉你。”   “好。”   蓝晚秋从半夜等到天亮,时有蓝紫托飞鸟来传讯,告知蓝晚秋,群鸟飞过的方圆千里的每一寸土地都翻遍了,依然没有段南倾的消息。   蓝紫也没有回来,他已经飞出南疆之外了,还在继续找。蓝晚秋重新回到水榭风亭,看那桌面上静静摆放着下酒清菜,包括一碗已经冰凉的长寿面。   他想起从前段南倾坐在他对面,杯中美酒一饮而尽,折扇遮住半张俊脸,带着那种微醺之后的美好,笑着跟他说,晚秋,生辰快乐,要一直快乐啊。   蓝晚秋浅叹,如果长久的习惯于某个人在某个时刻的存在,一旦他在这个时刻没有出现,那种感觉空荡荡的,什么都填不满。   蓝晚秋的视线落在了角落里的酒坛上。那是未开封的青梅酒和青竹酒,虽不上高价,却是他和段南倾最喜欢的南疆名酒。不知怎的,蓝晚秋又想到了两日前见到秦蝉雪的情形,以及她手里拎着的青梅青竹酒,再一次感慨,巧,实在是巧。   蓝晚秋闭上眼,仔细回忆那个下午,秦蝉雪从街上走过来打酒的样子,漠然的表情,缺失光彩的眼睛,整个人死气沉沉的,对他处于礼节的问候包括繁华热闹的街市充耳不闻,只是……这些和段南倾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一定要有什么牵扯,无非就是那几坛子酒而已。还有什么能强行联系在一起的,也无非就是蓝晚秋从前在段南倾身边见过像秦蝉雪这样表情呆滞且缺乏生气的人。只不过那些人是从前段南倾在外头锄奸扶弱时抓来的地痞毒瘤,当年他留着这帮人的性命,用他们试炼凌绝宫培植的长乐花的效用——凝神静心,消除怨念,平息贪嗔痴怨。只可惜失败了,那帮脾气暴戾背负人命的恶霸倒也不存歹心,只一个个跟行尸走肉没什么区别。蓝晚秋记得很清楚,段南倾前期试炼失败,宣告放弃,那帮人不久之后又恢复本性,且变本加厉,最后还是蓝晚秋替他收拾烂摊子,快刀斩乱麻解决了这帮本该下地狱的恶人。   凌绝宫制蛊发家,自蛊术在南疆全面被禁,便改以培育花草灵植,积年之后盛名远扬,这些年凌绝宫过手的花花草草根本数不清,独独最普通的长乐花试炼失败,若人误用,就会产生被蛊惑的效用,这该死的反作用啊.....   猛不丁的想起这些,心中似有一道光瞬间滑过,蓝晚秋一个激灵,隔空取了不少宫中培植的长乐花,放在那几坛酒封上,就地摆阵,再次搜魂。   不对,不搜魂,搜酒。他要搜一搜,秦蝉雪手中那几坛酒尚存与否。如果还在,顺藤摸瓜的话,也许找到秦蝉雪也说不定,除了那几坛酒,蓝晚秋实在没有任何可以说服自己的理由来证明秦蝉雪与段南倾有关联,毕竟少宫主视女如蛇蝎,避而远之。但是秦蝉雪前后两次相遇时言行举止极大的反差像极了起初段南倾试炼长乐花失败时被反噬到的人,或许找到她,万一就找到段南倾了呢。   蓝晚秋头一回觉得搜魂是件非常耗神的事情,差点没累倒吐血。在排除了拥有青梅酒和青竹酒的酒坊之后,又排除了整个南疆范围内三十多家家近日饮用或者封存了青梅酒和青竹酒的人,最后剩下的酒气,十分的遥远,竟出现在南疆与中洲的交界处。那个地方不止有酒味,还有一种腐烂的消亡的气息。   蓝晚秋循着微弱的气息找到那里,但见荒野茫茫,了无人烟,一座巨大的结界笼罩在两山夹谷之处,虽太阳高悬,却挡不住阴风阵阵,堵不了鬼哭狼嚎。蓝晚秋再次摆起搜魂阵,这一回,准确的搜到了段南倾的所在之处,正是此处结界之内。   不过是一个荒诞的猜想,没料到就这样被证实了。蓝晚秋意外之余,又生出不好的预感,结界牢不可破,好在蓝晚秋有融汇破解之法,以秘术从地底下开了口,在结界扎根之处撕裂缝隙,然后灰头土脸的爬了进来。之后的景象,是他此生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到的。   从外面看,结界是透明的,仿佛罩着荒寂萧索的山谷,从里面看,便是另一番景象,满坡种植着单色的长乐花,或红,或者黄,或白,在潮湿丰沃的土地里滋养着,生长着。   蓝晚秋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属于野花的淡淡的清香,但又明显感觉到这长乐花与南疆郊野或者宫主特意培植的,不大一样,朴素的花瓣上,暗藏阴森可怖的气息。当然这些作为寻常修士是感觉不到的,只是蓝晚秋不是寻常人,又那么熟悉长乐花,但凡有一点细微的差异,都瞒不过他的感官。   所以这……是……凌绝宫长乐花在凡间的实验基地?   他蹲下来,采摘几朵,细细观察,身后有杀气逼近,蓝晚秋瞬间察觉,甩出星云链抵挡,岂料来者气势汹汹,且不止一人。   众人前赴后继对阵蓝晚秋,不过几个回合,星云链败下阵来,真气散开,有气无力地垂绕在蓝晚秋双臂上,而蓝晚秋被击落在花丛里,心肝脾肺差点移位。   蓝晚秋定睛打量,正面敌对的领头人,正是秦蝉雪。她的面色发白,双眼被无数血丝崩裂,修为与从前所见,已不在一个层次,而身后十几名提剑的修士,目测很难抵挡,他们看他,动作虽然僵硬,但如同看待不共戴天的仇人,恨不能将他碎尸万段,蓝晚秋连开口质疑的机会都没有,这帮家伙撇下手中的武器,连吼带叫扑上来冲着他又撕又咬,完全不是个正常人了。 第59章 他是蓝晚秋啊   至此, 蓝晚秋终于明白,眼前的秦蝉雪,根本不是从前的秦蝉雪。   记得当初遇到秦蝉雪, 她是很有天赋的金丹境修士, 侠义心肠,善良纯粹。而此刻, 战斗力越两级,和他不相上下,明明看上有些神志不清, 但那眼底, 充斥着化不开的恨意, 恨到五官扭曲,狰狞可怖。若是只有她一人,蓝晚秋尚可想办法应付, 很致命的是,这些疯子,可不止秦蝉雪, 偏偏他们的实力,和秦蝉雪不相上下。星云链威力再大也护体不及, 蓝晚秋很快被抓的遍体鳞伤,鲜血横流, 撕裂之痕深可至骨,臂膀上甚至被咬掉了一块肉,若不是他急中生智,于乾坤袋中召出大量真正的长乐花结印做盾,暂时逼退这帮疯子,只怕当场就被撕碎在这荒凉之地了。   蓝晚秋已经无力爬起来, 他倒在花丛之中,连抬手都力不从心。从前那样意气风发鲜无敌手的高境修士,如今奄奄一息,眼睁睁看着这些疯子在花盾的影响之下,无法向前逼迫,但也并没节节后退,只在离他几步之外,似进非进似退非退,他们的表情在漠然与愤怒之间不停地变幻着。   蓝晚秋看的明白,所以,这些人被控制了吧。他们根本连自己的意识都没有,只服从命令与摆布,战斗时修为暴涨,攻击时残忍血腥,他们六亲不认,也只有一个目标,那就是听从主人的命令置对方于死地。   所以,是什么导致秦蝉雪等人如这般丧心病狂?是这满坡满谷肆意生长的邪恶之花么,并不,是背后以花为蛊为介将活生生的人试炼成傀儡死士的种花人。   蓝晚秋虽祭出大量可以清心凝神的长乐花做护盾,也只对这些傀儡产生了一丢丢的影响,在这样的环境下,根本无法让他们恢复神智,又或许即便用光世上所有真正的长乐花,也无法治愈他们。   解铃还须系铃人啊。   蓝晚秋嘶哑着嗓子,拼尽最后一口气,喊道,“段.....南......倾.......,你.....出来.......!”   自打进入结界,段南倾虽然不露脸,蓝晚秋也能感知他气场过强,灵息难隐,没有出面也不过是自欺欺人,欲盖弥彰。从这些傀儡蛊人的反应看,很显然,他是藏在背后操控着一切的人,且他不是一个人。   花盾的力量渐渐薄弱,傀儡蛊人们蠢蠢欲动,蓝晚秋真气流逝,鲜血染红了身下这一片土地,浑身从剧痛到麻木,再到无知觉,也不过片刻的功夫。他自知活不长久,终究难以瞑目,他不惧怕消亡,只怕得不到段南倾欠他的解释。“段.....南......倾.......,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啊?   意识开始模糊,双眼也有些睁不开了,那些傀儡击破了巨大的长乐花盾,再次扑向蓝晚秋,偏在此刻,尖锐的哨声响起,傀儡们停驻脚步,向后退散,垂死之际,蓝晚秋看见段南倾踩着一地的残花,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身上拢着微光,还是那样高大修长的身影,还是那样俊美无俦的脸庞,只是那握着折扇的手,微微发颤,而他的双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复杂难懂。他的身后,站着他的父亲,凌绝宫宫主段思韶,那个看上去年轻的像段南倾兄长一般的男人。   段思韶盯着血肉模糊的蓝晚秋,捡起段南倾不慎掉落在花丛里的扇子,递过去,“南倾,你的扇子掉了,真是太不小心,这可是你趁手的法器。”   段南倾没有接,喃喃道,“阿爹,他是晚秋,蓝晚秋。”   “我知道,他活不成了,看开点吧。”段思韶似有一些惋惜,“现在哪里顾得上这些,结界裂了一道缝隙,再不弥补,恐怕还有那爱管闲事的闻着味儿找过来,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阿爹,他是蓝晚秋.....”   段南倾的声音很小,风吹过之后,就散的无影无踪了。蓝晚秋已然说不出话来,原本挣扎着指向段南倾的手脱力垂落,整个世界随即陷入黑暗,那仅有的残存的意念,也只是捕捉到了段南倾的后半句话,“他是.....蓝晚秋啊....”   是啊,他是蓝晚秋。至少在段南倾面前,至少在他们去年一起春游桃花渡之后,他想过要做一辈子的蓝晚秋。若说从前因为不得已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心存一丝愧疚的话,此刻也全不剩下什么了。只是段南倾呢,他明明就是段南倾,就是他曾经歃血为盟八拜之交的生死兄弟。为什么陌生的就像从来都不曾了解过他一样???   ......   ...... 第60章 还躲吗?   蓝晚秋在黑暗之中昏沉许久, 依稀做过几个浅浅的梦,梦中仿佛喜怒哀乐酸甜苦辣都有,梦醒时分, 却只记得做过梦, 但是梦到什么却无从知晓。睁开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极其陌生的环境之中, 一个矮小的四处透光透风的地方,似房非房,倒像是用树枝堆成的窝巢。床榻虽齐整, 但也是落叶干草一层层铺就, 房顶枝叶稀疏, 夕阳的余晖透过缝隙,丝丝缕缕落在身上。   这是……还活着吗?   蓝晚秋质疑自己,身体上肉眼可见的伤似乎都好的差不多了, 翻起身,却牵扯头疼难忍,复又躺下。折腾出来的小动静, 就被外面守着的那位听到,从右侧圆圆的门框里探出一只小鸟脑袋, 叽叽喳喳,“师尊, 你醒了?”   “......阿紫?”   “是我。”蓝紫啾啾叫着,欢欢喜喜蹦跳到蓝晚秋身边,“师尊再不醒来,春天都要过去了。”   “......”蓝晚秋陷入沉思和回忆,果然还活着。竟然.....昏睡这么久……“阿紫,我们这是在哪儿?”   “这里是无煞东洲啊, 这地方好像叫.....黑风岭吧,我们现在我搭建的树屋里。”阿紫解释完,又叹气,“师尊,我们得搬家了,幸好你醒来,我便放心许多。”   “.....搬家?”   “是啊,凌绝宫的暗探到处在找我们,”蓝紫啾啾,“我也没什么特别高深的飞天遁地之术,元力持续减低,不跑早晚会被抓到的。”   阿紫一番解释,蓝晚秋这才了解原委。原来,那天晚上他原本是要死的,不过结界开出的缝隙延展出地面,在蓝晚秋即将咽气的时刻,阿紫找到他,招呼万千飞鸟铺天盖地绕着结界,将其从狭小的缝隙处彻底撕裂,阿紫在群鸟的掩护下,半隐匿庞大的身躯,展开一对宽广羽翼,用背做温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驮走了蓝晚秋。这之后便开始了东躲西藏颠沛流离的日子。   蓝晚秋仍感到困惑,“阿紫,我.....为什么还能活着?”   他早该是个死人的,当时的情形下,如果不能选择死亡,最后的结果必然就是变成秦蝉雪那样。看来在凌绝宫这么多年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段氏父子没有就地将他炼化成傀儡,而是选择给了他最后的体面。   “因为阿紫以血喂师尊续命,师尊危在旦夕,阿紫实在没办法了,还望师尊见谅。”蓝紫啾啾,很是沮丧,”我们苍鸾①一族的血剧毒无比,虽能以毒克毒,却也只能延缓师尊身上的蛊毒,无法彻底消除。”   原来是这样啊。蓝晚秋颇有些欣慰,鸟徒弟还挺有出息的,不枉他费心教养一场。“或许是我……中毒太深吧,阿紫,辛苦你了,谢谢。”   蓝紫高兴,跳啊跳,跳到他掌心上,蓝晚秋轻抚他蓝紫色的羽毛,他们现在,可以说是相依为命了。   蓝晚秋不由感慨,解释他中毒太深,说这番话不过是安慰阿紫。事实上,这种毒是珍奇的苍鸾之血也无法抵御的。他被段南倾操纵的那些蛊人伤的体无完肤,又被长乐蛊花层层包围,从头到到脚的每一个毛孔里都沾满了邪毒,只没料到,竟还能清醒的活着。或许段氏父子没有想到他会闯进来,也或许他们早就打算瓮中捉鳖也说不定,但这些都不重要了。问题的关键在于,从哪些发狂的傀儡咬伤他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躲避不掉的命运,所幸他活下来,也幸好在恢复期间一直昏迷。但是那毒又怎么会轻而易举放过他,以至于醒来后头痛难忍,因为那邪恶之花的毒早已经入侵到他的识海,去干扰他的魂魄了。   如今虽看着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但蓝晚秋心里清楚,能活下来,不是因为当初没被伤及根本,而是昏迷之后,识海自封难攻,魂魄固体轻易不可破,延缓了蛊毒滋生发作的进程。如今醒过来,所中之毒无孔不钻,如就此放任不管,即便是活着,最终也会意识全无,活成秦蝉雪的下场。   “师尊,等天一黑,我们就启程吧。”蓝紫有些着急,毕竟唯有天黑,他才有能力将自己完全融匿在夜色之中不被发觉。这些日子不停迁徙,损耗巨大,蓝紫自己也不知道还可以再撑多长时间。当初群鸟破结界,段氏为了找到他们,暗中捕杀飞鸟,不管是略有灵智还是普通的鸟都不曾放过,导致南疆一带,这段时日已经很少能看见像样的飞鸟了。   “不急。阿紫,我们就在这里,谁也找不到的。”蓝晚秋安抚他。蓝紫为他付出良多,成日放血喂他,妖元损失过重,只留住小命守着蓝晚秋一日日苟活,完全没有足够的元力恢复到从头那种庞大且威风凛凛令万鸟俯首听命的状态了。他现在就用着师尊以密容术给量身打造的小身板,成日里东奔西走。唯一的好处就是,蓝紫行踪不定,且谁也没有认清他的真实面目,凌绝宫抓他,着实有些困难。如今蓝晚秋醒来,灵息真气但有动静,未必不会被察觉。   蓝晚秋表现镇静,蓝紫便不再焦灼,这世上最可信的,便是师尊了。   夜幕降临,蓝晚秋在自己最清醒冷静的状态下,使用秘容术再次改变了他和蓝紫的形体样貌,这等秘术的厉害之处便在于,个人体内灵息也会得当相应程度的抑制或者改变。便是高境修士来搜捕,也不会找到他们,即便不小心碰上,也无非对面不识。   接下来,就该解毒了。如何解法,恐怕得从根本探起,这一步对蓝晚秋来说,难度还是挺大的。段南倾以长乐花为蛊毒,将其炼到残忍极致,他却浑然不知,不过既得长乐花之果,便有长乐花之因,他将自己的乾坤袋包括所有的存储介质都翻了一遍,意图找些长乐花出来研究研究,谁知竟连一朵也找不到,只好问蓝紫,“阿紫,你记得长乐花吗?”   “师尊……想要长乐花?”   “我得试试,至少要有一朵做个引子吧。”蓝晚秋点点头。   “这……”蓝紫纠结,“我倒是有几朵,但不是凌绝宫种的那种药花,是南疆野外生长的,不知道有没有用。现在姓段的盯得好紧,别说凌绝宫,便是整个南疆,都没办法出入。”   “……野生的?”蓝晚秋接过阿紫递来的花,都是淡黄色的,笑道,“无妨,有花就有希望。”   殊不知,凌绝宫之长乐花最开始也是从南疆野生的花朵培植起来的,无非从头开始而已。   将一朵普通的花朵赋予神奇的效果,在培植的过程中,要用到术法符咒以及各种养料的配合。说起来,长乐花能使人安乐,也不过是从当初凌绝宫独门良蛊之术演变而来的。因为最初最初的那些年月,南疆蛊术盛行,也不全是坏处。有的人善用蛊术为自保,有的人则为治病救命。一旦有的人用蛊术害人,或者利用凡人因生就七情六欲而附带在另一面的缺陷去操纵他人,蛊术带来的坏处便被无限放大,为了维持最初的秩序,保护善心不被贪恶吞噬,先有蛊术被禁,后来类似的术法也渐渐被禁,比如那种用强大的念力改变或者操控他人的情绪甚至行为的摄魂摄心之术等,这些术法被禁多年之后,基本在修行江湖无人提及了。   只不过万事万物皆有源,术法蛊咒亦同根。就好比各家各派的轻功绝技,看似百花齐放自有特点,实则招式大同小异,根本却还是相似的。禁术并不是万恶之首,也可助力修为提升,增进防御。只要掌控得当,也同样可以用来兼济行善。蓝晚秋修习多年,早就明白其实修行界的不少门派明面上对禁术嗤之以鼻话口无题,不过是借此掩盖对禁术的窥探之欲,或者干脆改良增进,再为这术法换个好听的名头,便可重出江湖了。   别家的具体情况蓝晚秋不了解,但凌绝宫内部的事他还是比较清楚。长乐花最初的培植便是以自身的优势加上良蛊的实施开始的,而蓝柘当年传他摄心之术时也说过,“是不是禁术,不重要。不做那伤天害理之事,便是你对这术法最好的融会贯通。”   因此蓝晚秋并不认同修行界对禁术一边倒的否认。亦十分赞同凌绝宫另辟蹊径,由禁术开始,培育花草,且不遗余力的参与其中。蓝晚秋这些年没少与花花草草打交道,对长乐花知之甚多,当年长乐花试炼,最终成就脱离术法却依旧有悦心安魂之效,他曾赞叹段南倾于此道上的天赋异禀,而今同样感慨,毕竟段南倾升级改良了长乐花的反面效用,连高境修士都囊括其中,这其中或许还有他父亲段思韶出力,两人联手用最朴素的东西炼就这世上最毒最具杀伤性的武器,只怕此后称霸修行江湖,再无对手。   真是善也长乐花,恶也长乐花啊。   蓝晚秋脑袋发疼,想法越多,痛楚越大,他有点怨自己在回忆时带入情绪,导致头痛难忍,心情焦躁,忍不住自嘲:没有长乐花悦心,难道自己就不能保持一个好的心情了么。想通这一点,他慢慢静下来,抛开所有乌七八糟的杂事,尽量忽视蛊毒引发放大的坏情绪,凝神静心,疼痛在片刻之后果然减缓,又试着和蓝紫说话转移注意力,“阿紫,除了长乐花,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着不必用长乐花也能研制蛊毒的解药。”   “为什么不用呢?”   蓝晚秋道,“因为长乐花是南疆特有的花草,要是在南疆之外的地方种植的话,定会被人所察觉吧,即便要种,也得另辟空间,可是空间有很多限制,只怕一时不能见成效。所以要另辟蹊径,在困境时给自己多几条选择。”   “野花而已,要这么小心的吗?”蓝紫质疑。   “是,就得这么小心。”蓝晚秋想起他曾经夭折的关于长乐花醒神明心的试炼,道,“不必担心,这世上生命力强韧的植草不止长乐花,只要掌握合适的施术方式和培植条件,总会成功的。阿紫,你可要用心学啊。”   “啊......,我就是一只鸟,学这做什么?”蓝紫偏过脑袋,表示为难。   “一只鸟?”蓝晚秋道,“万一有那么一天,你得到机缘变成人了呢?人比鸟可复杂多了,他日独立行走江湖,技多不压身啊。”   蓝紫一下子被说动了,他会有这么一天吗?好期待啊....   蓝晚秋醒来之后,和蓝紫在山坳里,试炼花草,悉心研制解药,日子一天天的过,花落了,叶盛了,蓝晚秋的外伤基本恢复,蛊毒虽不能完全解除,但抑制亦有效,蓝紫在蓝晚秋的调养之下,元力有所恢复,师徒两个隐姓埋名,过起了蓝晚秋从前向往过的,安稳太平的小日子。   至于修行江湖,依旧风平浪静。蓝紫多次外出打探,回来都说南疆一如当初,凌绝宫一切如常,据说段思韶潜心修习,闭关已经好些时日,而段南倾在父亲的支持下大权在握,很是威风,只是外界知之甚少。蓝紫甚至还打听到凌绝宫散布的消息,说大护法又出外差,尚未归。至于其他的,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南疆与中洲边界上的结界包括结界内的东西消失的无影无踪,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而凌绝宫培植的灵花灵草依旧能向各门各派输出销售,只增不减。相比之下,南疆天上的飞鸟还是少的可怜,但了胜于无。蓝晚秋心里明白,事情并不会那么简单,段氏父子都是有野心的人,一心想壮大凌绝宫,使其成为天下第一宗派,段思韶还为准备登上万仙联盟盟主之位准备许久,如今看来,段氏野心不止于此,只不过时机还不成熟罢了,一切,或许才刚开了个头。   作为凌绝宫曾经的大护法,蓝晚秋自然支持段南倾的上进之心,只是路走歪了,不光祸害他自己,也祸害天下,他这样做,迟早会毁了这个世界。蓝晚秋不知道也就算了,知道了还坐视不理,颇有些良心难安。   蓝晚秋想起自己幼年修习,蓝柘问过他,“晚秋,阿爹问你,我们为什么修行?”   蓝晚秋思索一番答,“为飞升。”   “倘若不能飞升呢?”   “………”   “晚秋,要记得,为苍生。”   “……为苍生?”蓝晚秋挠头,“阿爹,我都明白,可我就是个才开始修行的小孩子,说这话也未免张狂了些。”   “晚秋啊,我们每日所作所为,皆为(二声)苍生,亦为(四声)苍生。”   蓝晚秋回忆起老父亲慈爱的笑脸,引得体内蛊毒滋生,脑袋隐隐作痛,心情焦躁起来,不得不缓缓平复如潮思绪,身边蓝紫已经睡着了,睡得安稳香甜。   他扪心自问,与蓝紫的这些安稳生活也不过是躲来的,能一直躲下去吗?   只可惜他师徒两人,眼下又都是折损修为的病秧子,能为这天下苍生做些什么呢。段家自打他消失之后,私下里可从未放弃找他。再荒凉偏僻的地方,也有凌绝宫弟子探过的痕迹,再遥远的距离,也会感知段南倾亲自摆阵搜寻时散开的灵气。   所以,还躲吗?   ……算了吧。   入秋之前的夜里,蓝晚秋推演星象,跟蓝紫商量,“阿紫,我们回南疆吧。”   “……?”蓝紫诧异,“师尊,这太冒险了!”   “无妨。隐藏的不好,天涯海角都会被找到。隐藏的好,我便是站在他面前,他也看不到。”   蓝紫:“.......” 第61章 相逢不识蓝晚秋   师徒俩出黑风岭, 进了南疆。离凌绝宫越近,蓝晚秋越发感觉到有张无形大网在束缚着他,从这结网的形状来看, 便推断是出自段南倾的大手笔。这术法脱胎于鬼火阵的一种, 却胜于鬼火阵,不仅诡异, 且能够精准抓捕目标之人,耗时耗力巨多,格外下血本。蓝晚秋很清楚, 这阵法就是段南倾为他量身打造的, 敢进南疆, 就专等他自投罗网。因为除了蓝柘,段南倾便是这世上最了解他习性和软肋的人,而恰恰是这个天资聪颖的段南倾, 将从前玩闹时逗彼此开心的鬼火这样的雕虫小把戏,改进成了独门绝技。蓝晚秋一旦催动灵息真气,那网就会越收越紧, 将他牢牢困住,若有挣扎, 必七窍流血暴毙而亡。   事实上,蓝晚秋已经扛不住这天罗地网阵的压力, 加之身中蛊毒,意念识海的自控变得格外艰难,一度心慌气短,差点昏厥过去。蓝紫看见蓝晚秋无意间流出来的鼻血,担心的要命,同蓝晚秋商量, “师尊,怎么会这样?连我都觉得压抑,又不能放出元力,早晚被这破阵逼疯了不可。咱们现在来可真不是时候,这南疆简直就是送命之地啊,不然我们原路返回,修养个十年八载的再来吧。”   “阿紫莫慌,段南倾并不认识你,他的‘天罗地网’只是针对我的。他要抓的,也只有我。你只是跟在我身边,受了我坏情绪的影响而已,静下心来,凝神静气就不会被干扰。至于我,好不好的就这样了,我们所为之事,晚一天,就会多增一天的危害,已经走到这一步,早就顾不上回头了。便是死,也心中无憾。”蓝晚秋思索片刻,道,“只是你啊,师父心中有愧,早知如此,当初该让你先离开南疆保全——”   “不行,我哪儿也不去!说什么也要跟师尊在一起!”蓝紫啾啾,打断了蓝晚秋的话。他实在担心师尊扛不住大阵的施压而暴露,怎么着都得保护他吧,即使拼了性命,也在所不惜,毕竟师尊是他育他养他懂他的唯一的亲人,师尊若有不测,他活下来没有任何意义,这也是为什么自出生后从不愿长久独行,也无论飞多远也要回来和师尊朝夕相伴的原因。   蓝晚秋沉默不语,拿出手帕轻轻擦掉滴滴答答的鼻血,他的耳朵也开始疼了。蓝紫陪在身旁,将一粒丹药喂进蓝晚秋嘴里,说道,“   师尊,我现在这情况,师尊若不在身边,连召唤飞鸟都做不到,天地茫茫,又能跑到哪里去呢,只怕没飞二里地,别说让凌绝宫逮住,随随便便就被老鹰捉走吃了。”   “也是。”蓝晚秋微笑,以镇定安抚阿紫以及自己同样有些焦灼的心,“既然没有退路,唯有冒险一试。”   丹药是蓝晚秋近日在黑风岭炼制出来的,入南疆后段南倾会如何针锋相对,蓝晚秋尽最大可能揣测,自然要做万全打算。破不了段南倾设下的死局,适当延缓性命还是能做到的。故而灵药入喉,蓝晚秋通身舒畅许多,虽时有痛楚,倒也能忍一忍。   师徒俩入南疆腹地,一路走来,还算顺畅,只这九州大地看似海清河晏,歌舞升平,实则暗流涌动,极个别的地方已有瘟气滋生,虽然还没有酿成大患,但足以让蓝晚秋深感不安。   之前隐居在无煞东洲时,阿紫也曾数次外出探寻,回来只报太平无事,蓝晚秋推断段氏按兵不动是为蛰伏,但段氏父子能迅速清除掉南疆与中洲边界关于花蛊的一切痕迹,说明于花蛊一事早有决断,早有准备。故而这赫赫有名的大宗派的晦暗的另一面,被藏的很好,便是将来祸事横生,怕也查不到凌绝宫的头上来,如何彻底切断恶霾的蔓延,蓝晚秋一直都认为最好的办法便是除掉恶之根源,在一切都还来得及的时候。   距离凌绝宫百里之外有些散落的城镇,其中古江城规模稍大,也是凌绝宫设在外界的一个据点,那里隔三差五有集市,凌绝宫时常派弟子在此处与江湖各宗门以及散客们进行灵植交易。蓝晚秋到达时,恰逢赶集日,他用秘容术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卖鸡蛋的妇人,当然这层身份用的有根有据,十分谨慎,形象也做到了极致,穿粗麻衣裙,微佝偻着背,右臂上挎着满满一篮子生鸡蛋在集市角落里摆卖,蓝子里有一颗始终不会卖出去的鸡蛋,就是被蓝晚秋裹在蛋壳里的阿紫。   古江城店铺林立,十家里面有八家都是凌绝宫开的,常有宫中十二阁的阁主过来巡视,蓝晚秋打算利用这个机会,看看能不能做点什么,最好是能跟着混入宫去。只是没想到,他第一个遇上的老熟人,不是别人,竟是段南倾。   就是这么巧。   这一次见到段南倾,是他带着随侍上集市。彼时蓝晚秋卖鸡蛋,段南倾从他身旁走过,依旧是折扇在手,风度翩翩,引得大姑娘老婶子们频频回头。虽只带了三五个随侍,但那出街的排头和气场,不知怎的,看上去比从前飞扬跋扈了些。在路过街角落里的蓝晚秋之后,段南倾竟又折回来,在这平平无奇的小摊子面前,停住了脚步。蓝晚秋心无所惧,大大方方抬着头,用他换容后略显沧桑的双眼笑着看他,连同声音都变得苍老,“公子,要买鸡蛋吗?家里几只母鸡才下的,都很新鲜呢。”   段南倾没说话,一张俊脸十分冷漠。   蓝晚秋只好继续表演,“不瞒您说,我家的下蛋鸡不是普通的下蛋鸡,是我那在宗门里修行的孩子送回家的灵禽,这灵鸡蛋,大补,不信您瞧瞧?.”   段南倾吸了吸鼻子,眉头微皱,颇有些厌弃,用折扇挡着半边脸,很快离开。蓝晚秋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被段南倾的手下推了一把,推倒在地上,骂道,“起开!别当着爷的道儿!你个臭婆娘,不知道我们少主最讨厌女人么?!什么灵鸡蛋!你是卖臭鸡蛋的吗?怎么这么臭!”   一篮子的鸡蛋全碎了,蛋清蛋黄的流了一地,糊的蓝晚秋满身都是。唯独护着的那颗,差点绷不住,几欲碎裂,亏得蓝晚秋呵护在手心里,不然当场就孵出来了。   “——师尊!”蓝紫惊魂未定。   “——嘘!阿紫莫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蓝晚秋摸着蛋壳,以识海传音给蓝紫。   蓝晚秋想,段南倾虽然没认出他来,但也绝了他想偷入凌绝宫的任何念想,包括将蓝紫以一颗鸡蛋的方式先送进去刺探消息再里应外合的念想。   所以,他还要怎么办呢?形势刻不容缓了吧。南疆漫山遍野都是长乐花,或红,或黄,或白,其中一些地方的,似乎都和从前不大一样了,这种细微的区别是不会有人发觉的,却再也瞒不过蓝晚秋的眼睛。他知道,段南倾清扫了他从前那片花蛊的种植地,试炼成功之后不可能再无动静,必然会在凌绝宫那几十万亩花田里大肆种植,自然也不会有人怀疑。而他,却依然没有找到彻底的解决办法,除非拿到段南倾的养料配方再行研究。或者干脆点,直接跟段南倾要解药,但这一点,蓝晚秋从来没有奢望过。   还有一条,那就是豁出一切,将凌绝宫的谋划公之于众。只不过……,谁会信呢?   修行界一片祥和,段思韶此次虽然落选万仙联盟盟主之位,但是凌绝宫在修行江湖的名望反增不减,口碑实在太好。从黑风岭出来之后,蓝晚秋也曾想到过秦蝉雪,计划给临仙派报讯息,最好是直接告诉她那个在修行界独孤求败的师尊。为什么如此之久,都没有发现秦女修的事情,也没有派人出来找过他。但是又觉得不妥,毕竟内情他也不知。他唯一确定的是,凌绝宫宫主段思韶与临仙派的掌门是有些什么积怨的,两家几乎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临仙尊主的亲传弟子不可能长时间杳无音信,大宗派必定会有所作为,只是他不知道罢了。   可惜啊。蓝晚秋心道,隐居不过数月,简直与世隔绝,且修为折损寸步难行,一入南疆,便又困在段南倾的天罗地网,除非撤退,旦有不慎,满盘皆输。   罢了,尽人事,听天命吧。   蓝晚秋调整好心态,强忍着不适在古江城待了两日,事情就有了转机。段南倾的一个得力手下,也是无忧阁的阁主石玖无,前日出现在古城镇之后,就被人跟踪了。跟踪他的是个修为颇高的女修,行为举止都十分的谨慎,看样子是个行走江湖的老手。那女修一身南疆女子的装扮,几乎与石阁主形影不离,但这阁主竟无从察觉。蓝晚秋凭借多年的经验和直觉,认定这就是天意。于是在这件事情上,又添了一把柴火,他将早就绘制好的凌绝宫护宫阵的各处阵法图与宫中路线图,以及凌绝宫一百八十八处轮岗换班时辰表,一并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石阁主的乾坤袋里,静观其变。   果不其然,那女子找机会击昏石玖无,使其沉睡不醒。之后扮成他的样子跟着石阁主的属下去了凌绝宫。   蓝晚秋想,他能做的,也就到此为止了。身体有损,蛊毒未解,天罗地网压的他透不过气,南疆处处盛开的长乐花,已经有部分混入了花蛊,蛊毒虽然没有他之前遇到的那般猛烈,但却时时刺激他因中蛊而变动敏感的魂魄,两者之间的感应让蓝晚秋痛苦不堪,时间越久越脆弱,药石罔效。   花蛊混在普通的长乐花中肆意生长,所有人都不知道,唯有身中蛊毒的蓝晚秋是能感觉到的,那花蛊仿佛在召唤他,叫他想不顾一切的去吸食,去满足内心空荡荡的永远都填不满的贪嗔怨念。蓝晚秋知道,所有这一切都是蛊毒侵蚀魂魄而生出的幻觉,但是他发现自己深陷其中,有些走不出来了。   蓝晚秋蜷缩在无人的街角,他走不动了。太阳落山,光线昏暗,呼吸变得格外困难,蓝紫从蛋壳里蹦出来,一遍遍替他擦着鼻子和耳朵流出来的血,不停的喂他丹药,被蓝晚秋抬手制止,“没用的,天罗地网阵的阵眼就在段南倾身上,他摆明了不会放过我,除非……他死网破。”   “师尊,那我就带你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儿,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蓝紫伤心欲绝。   “阿紫,来不及了。”蓝晚秋心里莫名的平静,“其实,有徒儿为我送终,而我也只是回到了我心中的故土,这样……也好。”   识海再次封闭,世界陷入一片昏暗,蓝晚秋六感尽失,一无所知。 第62章 蓝晚秋与云无觅   蓝晚秋又一次失去意识, 于黑暗中沉浮。再睁眼,那束缚他的天罗地网大阵消失无影,而这世道也和从前完全不同了。   凌绝宫覆灭, 南疆大乱, 处处烽火狼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动荡,给整个南疆带来的冲击实在不小, 连同依附于凌绝宫的周边的小门小派都受到了牵连。到处可见逃窜的人群,古江城里处处断瓦残垣,一天不到, 就变得的寂凉。蓝晚秋走出来, 站在空荡荡的街市上, 恍如隔世。   他从前常来打青梅酒和青竹酒的那家酒肆,被一把火烧了个精光。   据蓝紫说,师尊昏死之后, 做徒弟的窝在蛋壳里没办法出去,只好躲在他怀里顺安天命。集市上摆茶摊的老婆婆古道热肠,路过时见他倒地不起, 眼鼻口耳全是血,唤也唤不醒, 一摸都没气儿了,以为这买鸡蛋的女人死了, 便将他和他唯一的蛋挪到了城内九里街的义庄,与一众来无去处的尸体摆放在一起,并依着当地的风俗,在他的身上放了不少安魂的长乐花,方才离开。   阵法消散,他缓缓醒来, 胸前的花朵还未枯尽,老婆婆恐怕不知道,她送来的这一束花,已经不是漫山朴素美好的长乐花了。   只不过就是三五日的光景,便发生了许多轰轰烈烈的事。先有临仙派主动挑衅凌绝宫,抓走段南倾,再有段思韶带人杀上月半岛,导致凌绝宫在关键时候无人坐镇,被万仙联盟千家玄门联合起来端了老巢。段氏赔了夫人又折兵,父子俩都被押去万仙联盟待审。   凌绝宫就此灭亡,花蛊真相浮现,蛊疫蔓延,世人闻花色变,是以长乐花不论好坏一律毁个一干二净。以防万一,万仙联盟不止毁掉了凌绝宫的长乐花,更毁掉了南疆漫山遍野所有的长乐花。世代住在南疆的百姓以及在此寻道的各家修士因避瘟而大规模迁移,南疆变得空旷寂寥,死气沉沉。   蓝晚秋怅然,他还活着,并且行动自如,说明那布下天罗地网阵的人离南疆很远,且自顾不暇,所以阵法消散,再起不到任何作用。明明得以解脱,偏偏感觉闷闷的,蓝晚秋不得不静下心运气,将胸口堵着的那口气疏散开来,一瞬间好了许多。   或许他一开始想要的,无非就是阻止花蛊的传播,只是没想到最后来势汹汹,造就如此结果,虽探不清这其中的头绪和曲折,但事已至此,也只得随遇而安。   蓝晚秋依旧是卖鸡蛋的妇人的装扮,与那些无名死人同住几日,身上沾染了叫人嫌恶的味道,夜风吹着,一时也散不掉。他带着蓝紫出了古江城,回望四野,明月夜静悄悄,漫天繁星闪烁,星辉与月光洒在焦秃荒凉的山野上,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感觉了。   “师尊,我们现在去哪儿?”蓝紫问他。   “让我.....想想。”   蓝晚秋茫然,接下来无论去哪儿,都该先解掉身上的蛊毒才是吧。“要不.....回趟凌绝宫?”   “这......可以吗?”蓝紫觉得没必要,凌绝宫如今已是废墟一座。   “试试吧。”蓝晚秋想,总得回去看看,有没有剩下什么可以用来解决花蛊之毒的材料。   没有天罗地网的束缚,蓝晚秋连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蓝紫也脱离蛋壳,以小小的身躯,飞绕在他身旁。最强劲的对手倒台使得蓝紫对未来充满信心:假以时日,师尊与他必定能恢复从前最全盛的状态。   凌绝宫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便出现在了眼前。只是蓝晚秋还没反应过来面前的景象,而蓝紫眼尖,忙低声提醒他,“师尊,快看你的画像,在那破门上贴着!”   ……画像?   是的。四海通缉画像,上面是他蓝晚秋的模样。   不止如此,万仙联盟组织了修士到处寻捕,若不是有秘容术傍身,恐怕此刻他是决计跑不掉的。   蓝晚秋总算明白,凌绝宫不复存在,全员无一幸免,他又怎么可能置身事外?尤其是他至今还挂着大护法的头衔。这才脱离段南倾的掣肘,万仙联盟又布下新的‘天罗地网’缉拿他,修行江湖高度戒备,哪怕一片废墟的凌绝宫,也不可能再回去了。   当然,他更不可能选择自投罗网,要说他清清白白正大光明么?未必。毕竟长乐花蛊最开始的培植,他蓝晚秋是脱不了干系的。只是没想到一次长乐花试炼失败,竟让他开了个坏头,已经放弃的东西,却被段南倾接过来发挥到淋漓尽致。   有时候想想,修行界禁止禁术修习还是很有道理的。   善恶在两端,也在一念间。而芸芸众生,未来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都会生活在由花蛊引起的恐慌与疫病之中,或许凌绝宫的灭亡并不算结束,而是另一种开始。   “师尊,我们现在……怎么办?”蓝紫彻底没主意了,为什么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不肯放过师尊呢?   “阿紫,我们……接着跑路吧……”蓝晚秋故作轻松。“天涯海角,总会有容身之处的。   就这样,蓝晚秋被全天下张榜通缉,在传闻中渐渐演变成了不可一世助纣为虐的大魔头。彼时瘟疫四起,凡尘俗世皆恐慌,而蓝晚秋躲无可躲,藏无可藏,只好不停的变幻身份容貌,不曾停止逃亡。   蓝晚秋觉得心累,有想过安定下来,只是万仙联盟一刻也不放松的找他,身上的蛊毒还不曾彻底清除,而修真界高手众多,秘容术再怎么厉害,也瞒不了至高境修士的眼睛。这世上终究是有比他厉害许多的人,总有一天,他会被人寻到踪迹。除非,他不做蓝晚秋,彻头彻尾的变成另一个人。这样的话,想必再也不会有人可以找到他了 。   只是……这也太难了,即使他知道要怎么做,却没有能力去实现他。   再后来,蛊疫肆虐,他改头换面东躲西藏,还是被临仙尊主梁逍给逮到了。   他那时正带着蓝紫去往南川洲飘渺之地,行至洲内黄石山山腰上,梁尊主仿佛是专门等他一样,半道上就给截住了。蓝晚秋感慨天要亡我的瞬间,就听梁尊主说,“小道友,天色晴好,我请你喝一杯吧。”   于是两个人于八角凉亭内小酌两杯。蓝晚秋看不透临仙尊主的真面目,但梁尊主一眼就看穿了易容过的蓝晚秋,虽然那时候蓝晚秋经过不懈努力彻底清除身上之毒并恢复全盛时期的修为,不过于临仙尊主而言,不值一提。她说,“你胆子可真不小,整个修真界都在抓你,你不藏着掖着,偏偏到处跑,竟也戳在我眼皮子底下了。”   “岂敢,哪里是小子胆大,能遇见临仙尊主,是蓝某三生有幸。”蓝晚秋也不再伪装,看得出来,梁尊主劫他并无恶意。横竖在这样的大能面前耍横也不过是死的更快些罢了,不如探探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知尊主驾临,有何贵干?”   “蓝公子,你对别人也是这般不设防吗?”梁逍笑道,“修真界人才济济,我绝对不是唯一一个能看穿你的人。小心一点。”   蓝晚秋道,“多谢仙尊提醒。”   梁逍说道,“我去年为寻爱徒,独自去南疆打探消息,虽在凌绝宫生了点波折,但总的来说十分顺利。后来恢复全部修为,便明白了一些事情,当初在古江城的时候,有人帮了我,那个人就是你。我平生不爱欠旁人什么,这个人情,我得还。说吧,你想要什么。”   所以这算是……报恩吗?这大概就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吧,蓝晚秋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想要安然无忧的活着,以另一个身份活着。若有罪,便赎罪。若无罪,再无悔。”   “嘿,我以为你会希望我在万仙联盟为你说几句开脱之言。”梁逍道,“顺便免去你终日奔波躲避之苦。”   “没有用的。人们的成见如山海相隔,欲壑难平。”蓝晚秋道,“且多事之秋,解毒防蛊才是上上之选。”   “也是。善恶是非哪有那么绝对呢?没准你就是一肚子坏水。”梁逍调侃道,“当然我可以放过你,别人我可就管不着了。所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新身份?哈哈哈哈是想加入临仙派吗?我们家可只收女的。”   “也不是不可以。”蓝晚秋也被梁逍给逗乐了。于是他很坦诚的告诉梁尊主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是见多识广的梁尊主也吃了一惊。“哎,你这个.....情况我也没见过。”   蓝晚秋道,“尊主,万物化生,莫不相通。梁尊主如今的修为已是登峰造极,只等渡劫飞升了。既然有这等本事,敢请一试。”   蓝晚秋回忆幼时母亲魅影将他变成男孩子,用的是早年失传的禁术,记忆中的术法其实并没有后路,也就是说变成男孩子之后,是再变不回来的。魅影看来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又怕他将来因一颗女儿心处在四处都是男俢的凌绝宫里动情生事招来杀身之祸,以浅魄深魂咒术改变三魂七魄中的情|欲之魄,这才安然活到了现在。   梁尊主博览群书,对此禁术也有耳闻,只是从未试过,便道,“我能为你做些什么呢?”   “当世也只有梁尊主的修为能为我做成此事。毕竟梁尊主也知道,人可以通过洗筋伐髓的方式而改头换面,哪怕至高境的修士也无法辨识真面目。”蓝晚秋道,“而我,也可以选择这条路。以秘容术为契机,洗筋伐髓,重获新生。”   “风险太大了,你的修为若不足以承受这个过程,要么生要么死,”梁逍突然严肃起来,“你可要想清楚。”   “我没有退路。”蓝晚秋道。他知道要怎么样去改变,自恢复全部记忆之后,闭关做过几次试验,将公兔子变成了母兔子,将母猫变成了公猫,从未失手。只不过这一回,轮到自己上阵,就得有当世最高境的修士为他保驾护航,原以为这一生是没有什么机会了,看来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梁逍是经历过洗筋伐髓的人,自然知道过程无比惨烈,而且要从男变女,她都不知道要怎么操作,担心之余,见蓝晚秋淡然,随之一笑,赞他是个奇才,“看来你都规划妥帖了,那便听你的吧。说说看,你想变成什么样子?”   蓝晚秋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一副画像,画上之人栩栩如生,赫然是天极宗清阳峰峰主云敛兮,“梁尊主,只要眉眼像他,其他都无所谓。劳烦尊主妙手回春。”   “丑话说到前头,我这也是头一回,中间要是出了什么岔子,可与我无关。”   “那是自然。”   梁逍没有追究蓝晚秋为什么要长的像天极宗修士之类的问题。当即备好天时地利人和,着手对蓝晚秋进行改造,她是当世修为最高的大能,有共生术这样的化形绝技,又经历洗筋伐髓,再配合蓝晚秋提供的秘容术,手法也算熟练,为确保万一,蓝晚秋整个过程都是痛苦而清醒的,到最后,却出了点岔子,令梁逍眉头紧锁,“好像.....不太对呀,我探知你的三魂七魄好像不.....完全....合脉,要是这样的话,你最后也未必能彻底换身成功,搞不好会反复的。”   蓝晚秋解释道,“当初我母亲为防止我在凌绝宫时出现身体指征上的意外变化,用浅魄深魂术改变我的一魄,我后来方知,母亲未雨绸缪,改变的是我的情|欲之魄,她不过是担心我在一个全是男人的地方生活,若动心生情若来不必要的麻烦,会得不偿失。”   “原来是这样。”梁逍顿了一下,问了一个很私人的问题,“魂魄有异,令你这一生无法动心生情,不觉得遗憾吗?”   ......遗憾吗?蓝晚秋不知道。或许有,或许没有吧。他没有回答梁逍,却反问道,“尊主身居高位,又有如今成就,不日渡劫飞升,敢问事事圆满,没有遗憾?”   梁逍叹口气,“行吧,还是你能说。”忙又转换话题,“其实动心动情的都是小事,关键你改变魂魄,将来会影响飞升啊。”   蓝晚秋苦笑,“我这辈子,都没想过飞升,也绝无可能飞升。退一万步说,即使有机会,也不会选择飞升。”   梁逍:“......”人各有志,也罢。   洗筋伐髓共新生持续了三天三夜,蓝晚秋再站起来时,已然是云无觅的样子。梁逍将她探知到的情|欲之魄,用风录镜转给她看,云无觅细看之下,见这一魄如慵懒的云朵般的一团,因着浅魄深魂术的关系,早已改变了颜色与形状。   蓝晚秋心中不痛不痒,横竖也过了这么多年,喜怒哀乐无差别。   一旁的梁逍看着焕然一新的云无觅,为自己惊人的成就高兴不已,这是林长老见了都要把眼珠子掉在地上程度啊!“嗨,小姑娘,你现在的模样是不是你最开始的样子?”   “不是。”云无觅笑道。她长得像她母亲,也就是说,不论男女,蓝晚秋才是她最最开始的模样。“这件事情,还请临仙尊主替我保密。”   “好说。”梁逍笑道,“我今儿可太高兴了,你还有其他愿望吗,比如替你开脱之类的,看我能不能帮你实现。”   这临仙尊主可真大方,还一直念着要为蓝晚秋开脱,只是她一个快飞升的人,做这一点无异于隔靴搔痒,还不如求点别的,横竖盛情难却,“既然如此,那就请梁尊主看看我们蓝紫吧。尊主的共生术登峰造极,天地之间独一份,可否为阿紫化出人形?”   蓝紫激动的跳到前面来,梁逍瞥一眼,道,“这鸟倒是比我那只鹏聪慧些厉害些。可惜化形难,共生术只对低阶灵兽起作用,且有时效。至高阶的灵兽需要同境界修为的修士取一魄生息才可以催生躯体。但是.....”   “但是什么?”   “这家伙品阶不高不低的,共生术对他根本没用,不说这个,但就他妖元折损尚未恢复,强行化形实属自掘坟墓。当然了,你也别灰心,也许有一天妖元恢复,修为上道,你赠他一魄,他没准就能变成人了。”   蓝紫缺机缘,临仙尊主没办成这事儿,还觉得不好意思,为确保蓝晚秋/云无觅变身起初的稳定性,赠他一缕灵息压制。此后,他们再也没见过。   蓝晚秋|云无觅的故事太长,三天三夜也说不完。所以只捡些要紧的跟朝华君和龙吟君讲讲。两位大能听完之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朝华君开口,“所以你说,当初梁逍去凌绝宫打探虚实,是你帮的忙?”   “嗯。”蓝晚秋道,“我那时不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更不知她本来面目,加之重伤在身难以行动,如果有人在这个时候出头,必然要为她行些方便。”   他想,至少要告诉人家凌绝宫的详细路线和重重机关吧。其实当初就该料到的,临仙派出手那叫一个快准狠,一夜之间大厦倾塌,除了临仙尊主,又有谁能有这样的魄力?   “梁逍当年修为尚未恢复,太冒险了。”朝华君道,“你可知道当时有多危险。”   “师叔,很抱歉,我不知道。”蓝晚秋察觉到朝华君在为过去的事情埋怨他,便解释道,“只是我观她义无反顾,想必心意已决。而我当时受段南倾法阵掣肘,寸步难行,未免生灵涂炭,也只好委屈梁尊主了,想必她此番作为正好应合行天道积善德,这才得以顺利飞升吧。”   “……”   寥寥几句,叫朝华君无言以对。 第63章 故人重逢   为投其所好, 蓝晚秋将自己与临仙尊主的这段过往说的比较详细,明里暗里夸了临仙尊主不少好话,然后看云暮兮的反应, 然朝华君也不知是个什么表情, 末了叹道,“要不是亲眼所见, 实在难以置信。”   “师叔,师侄句句属实。”   朝华君模棱两可的,“且信你这一回。说了这么半天, 你跑来枫林源不会就为了跟本君解释你和临仙尊主的渊源吧?”   “自然不是。”   “既然如此, 所图何事?”朝华君这会儿倒有点长辈的样子了, 慈眉善目温言细语的。“好歹你也是连闯秘境九门的人,本君也可以满足你一个要求。”   朝华君甚至在某个瞬间动摇过,想梁逍这么看的上蓝晚秋这孩子, 那他也不能落了下乘,再说又是自家宗门子弟,如此聪慧得体, 便是亲传他衣钵也不为过。他这么以为,蓝晚秋却出乎意料:   “师叔, 我是来找人的。”   朝华君闻言,顿了一下, 起身踱步,”……找人?你来为找哪个?这枫林源如今就我和龙吟君二人。”   “师叔,我知道我恶贯满盈难以置信,但我如今的修为又怎是师叔的对手,陈年往事早已和盘托出,既以诚心相托, 便是看在临仙尊主面上,师叔又何必藏着掖着。”蓝晚秋道。   “说说,你想找谁。”得了,连梁逍都抬出来了,朝华君也没辙,只余眉间淡淡隐忧。   “段南倾。”   朝华君微微一惊。“他早死了,你不知道吗?前年的时候,万仙联盟审判,和他父亲先后踏上黄泉不归路,上下皆知。”   “我知道那是对外的说辞。凌绝宫覆灭之后,段南倾身世揭开,传的沸沸扬扬,再后来人人都知道段南倾自杀以谢天下,他罪孽深重,死讯公布之后江湖纷争渐止,方才使人重获信心防蛊治疫。……只不过,真正的内情却是老段宫主在牢狱之中玩了一手障眼法,父子俩换了容貌身份,老段替他儿子死了,留下段南倾,也不过是希望修行江湖安定之后,万仙联盟别再折腾段南倾,放他有一条可以平淡生活的路可走。”   “你………谁告诉你这些的??”朝华君愕然,这等秘闻决计不该叫他知道吧!   “是临仙尊主告诉师侄的。”蓝晚秋不慌不忙,遇见临仙尊主的那几日,他知道了很多不知道的事情。比如段南倾的亲生母亲,其实是临仙尊主的师尊,已经飞升的上上任临仙派掌门,在生下段南倾之前,她和段思韶就闹翻了,但还是决定将孩子留下来给他。后来掌门飞升,段思韶觉得他们父子俩被负心女抛弃,心中一直有恨,将段南倾的母亲描述成了一个十分不堪的小人物,也从不放弃针对临仙派。其实段思韶当初只是想灭了临仙派泄愤,只不过野心膨胀没收住这才祸祸了整个修行界。   “这……”朝华君恨得牙痒痒,这个梁逍,居然跟蓝晚秋熟悉到无话不谈的程度了?段南倾活着这么大事情若是传出去,那还了得?!   “师叔,我知道。这世上人人都想要段南倾死,即便段思韶为儿子以命换命也不行。父子俩都该挫骨扬灰的,但凡有一个活下来,全天下得多少人心生惶恐彻夜难眠呢。”蓝晚秋道,“可是我知道他死不了,他的身体里种着长生印,无论怎么虐,怎么杀都杀不死的。我从前在南疆时,虽对段南倾的体质有过怀疑,但对此术完全不了解,见他防御护身之力无人可及,只道他是上天眷顾的可造之材,这也是到最后有幸得临仙尊主告知方才明白。”   朝华君叹口气,“连你都知道了,估计知道的人怕也不少了。这天下怕不是又要动荡?”   蓝晚秋道,“师叔不必担心。我这一路走来,小心谨慎,从不曾与任何人提起。临仙尊主业已飞升,这世上知道段南倾有长生印的,如今除了你我,只怕也只有他自己了。”   “……唉。”朝华君叹口气,难说,难说啊。   长生印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术法,如同临仙尊主的共生术一样,属于两位大能自创之术,无法与他人共享。两位大能飞升之后,这世上再没人懂得结印求长生,灵物可化人。而正因为这种术法的独特与神秘,所以才很难发现,没个渡劫期的修为是察觉不了的,蓝晚秋当初也只是怀疑,后来还是临仙尊主明确告诉他的。因为临仙派曾经将段南倾抓到月半岛上用尽酷刑,只为找到秦蝉雪的下落,段南倾嘴硬没说,后受尽折磨,换做同等修为的旁人,只怕早就死透了,但他却还坚强的活着。按照临仙派的作法,自家女弟子在外面受人欺负,罪魁祸首必须捱千刀万剐,之所以没这么做,一来,段南倾的身份,是临仙尊主师尊飞升前留下来的孩子。二来,先师尊也并非冷血无情,作为母亲,自段南倾一出生,用平生绝技长生印种在他体内,保他长长久久岁岁无虞,无论遭受多少艰难险阻,哪怕魂魄被裂,最后都能复原的完好无损。段南倾被抓之后经历过炼狱般的生涯,终究还是活下来,成为一种奇迹般的存在,想必已经解开长生印之谜。长生印这件事,恐怕段思韶都未必知道,他认知里那个弃他们父子与不顾的女人早就用一腔心血为自己的骨肉铺就了未来之路。   所以从这一点上说,段氏父子恨先掌门乃至厌恶全天下的女性都是没有道理的。   段南倾既然死不了,自然要派修行界最厉害的高手看着,毕竟无人看押,有长生印保命,除了枫林源,任何地方都是关不住他的。   “蓝晚秋,那你找段南倾来做什么?救他出去,然后复辟凌绝宫祸乱天下吗?”   “师叔,我现在是天极宗云氏子弟。”蓝晚秋无奈。朝华君看上去似乎有点焦虑啊。   朝华君轻轻叹口气,他如今已经到了大乘境渡劫期,过个若干年飞升,段南倾该如何是好?他有长生印傍身,这一生能熬死很多人,后续实在难以想象。目前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师侄来枫林源,是为秦蝉雪解蛊毒。”   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蓝晚秋便想朝华君是绝对不可能拒绝他的,因为这也是和临仙尊主有关的人和事啊。   “……秦蝉雪?.....她.....怎么?”   面对朝华君的疑问,蓝晚秋也不多做解释,直接将秦蝉雪从乾坤袋里放出来。故人重逢,面面相觑。朝华君说话都有些磕巴了,“这……这孩子......好像和从前不一样了。”   话还没说完,秦蝉雪突然发疯,提剑去刺朝华君,朝华君一个闪身,迎面撞上并没躲避的龙吟剑,秦蝉雪的剑就直直的刺进了龙吟君的身体里。   龙吟自始至终一言未发,表情淡淡的,亘古不变。秦蝉雪旗开得胜便停下来,接着开始茫然,“我杀了.....师尊....,我杀了师尊.....大仇得报?”   蓝晚秋还在纳闷为什么秦蝉雪能将龙吟认错,秦蝉雪又开始癫狂,长剑拔出去刺朝华君,她显然不是朝华君的对手,可惜朝华君也拿她没办反,打伤她,没用,活死人便是把头砍下来,她也会自动接上去继续战斗,朝华君没辙,龙吟也没辙,蓝晚秋一挥手,大把淡黄色的花朵撒出来,圈住秦蝉雪喊道,“秦蝉雪,你认错了!那不是你师尊!”   “不是?………哦………不是………”   秦蝉雪总算安静下来。朝华君被秦蝉雪纠缠到烦不胜烦,问蓝晚秋怎么回事,蓝晚秋答,“我也只能制住她一时的狂躁,并不能彻底为她根治,解铃还须系铃人,像秦蝉雪这样的人要清除蛊毒,就得找当初为她亲自下蛊的段南倾。”   朝华君擦擦冷汗,道声明白了,回头看龙吟,秦蝉雪戳他那个伤口有血丝渗出,不过已经愈合了。龙吟一直没开口,这会儿倒问,“她为什么会认为我们是她师尊?”   蓝晚秋解释道,“之前她误认为我是她师尊,因为我身上有临仙尊主赠与的一缕灵息,至于二位,如果没有梁尊主的灵息,那必定是曾与临仙尊主打过密切交道,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了吧。活死人意识单纯,所以特别敏锐,尤其是她还带着势必找到师尊的执念。”   蓝晚秋通过秦蝉雪发狂,算是看明白这两个男人是和临仙尊主都有某种瓜葛的,只是说的委婉,龙吟君倒没什么朝华君显然不自在了,轻咳一声,“那个,......既然是临仙尊主的爱徒,自然要给她这个面子的。你跟我来吧。”   “那就多谢朝华君成全。”蓝晚秋将秦蝉雪装进乾坤袋里,跟着朝华君去了他的住所。   枫林源很大,风景很美,枫林深处山坡上有小屋数座,正是朝华君的住所。而段南倾就被朝华君困在其中一间,由高境修士充满灵力的法阵牵制,横竖是出不去的。   段南倾跑不掉,但朝华君也杀不死他,所以用安眠咒使段南倾昏睡。蓝晚秋跟着朝华君进了房间,看到的景象便是,段南倾躺在木榻上,甚至还盖着被子,真的就像睡熟了一样。 第64章 晚秋,我们又见面了。……   段南倾沉眠, 是朝华君施法的缘故,因为蓝晚秋到访,朝华君便解掉法术。段南倾很快就醒了。   仿佛是大梦一场, 段南倾醒来之后, 有一瞬茫然,抬手至眼前, 日光从窗户照进来,轻抚他手掌,于指缝中穿行, 段南倾再三确认, 方才起身。   段南倾看着面前的蓝晚秋和他身后的朝华君, 显得很是淡定,仿佛故人重逢,又带着一点雀跃, 他笑道,“晚秋,我们总算......又见面了。”   蓝晚秋心中万千感慨, 五味杂陈,朝华君在场, 以段南倾的性子大概什么也不会说的,蓝晚秋只好请他出去, “朝华君,我能和段南倾单独说几句么?”   朝华君颔首,迈出房门,走远了。   段南倾才醒,精神头却不济,长眠太久, 还未彻底回神,他笑着对蓝晚秋道,“我就知道,如果你没死,我们迟早会见面的。”   蓝晚秋不语,故人重逢,又夹杂着各种恩怨情仇,竟也不知道该从哪一个说起。   段南倾的喜悦看上去不像是伪装的,“晚秋,你倒是有几分本事,说动朝华君允许你来看我。正道人士怎么没将凌绝宫赶尽杀绝,居然就这么放过你了。”   他说说笑笑的样子像极了从前俩人岁月温暖的那段时光,仿佛后来的龋汚都是一场与现实无关的梦。蓝晚秋有一瞬恍惚,到底还是清醒了。他淡淡答道,“他们没有放过我。只是我藏的好。”   “那可不一定。你本就和凌绝宫不是一条心,看看云暮兮对你的态度,与对我是多么的不同。”   蓝晚秋冷笑,“凌绝宫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我身为大护法,迟早也要付出代价,如今不过是为自己犯下的过错做些弥补罢了。朝华君是什么涵养,难道要把不共戴天挂在脸上才能表现出彼此的立场?”   “你这么说,我竟没法反驳。”段南倾不怒反笑,“也是,你原本就比我口才好,但是从前不肯与我辩驳,现在看来也没有想着要杀我,与我面对更不曾怒火滔天,说什么朝华君有涵养,比起你他可差远了。你果然还是我认识的蓝晚秋啊 。”   他不提往日恩怨,一味叙旧,蓝晚秋可不愿意花时间奉陪,便道,“段南倾,事到如今,我们开门见山如何。”   “好啊。”段南倾很痛快。他虽有些玩世不恭,但显然知道蓝晚秋不是找他叙旧的。   蓝晚秋从乾坤袋里放出刚才冷静下来的秦蝉雪,这姑娘见到段南倾之后,竟流露出一丝恐惧,段南倾淡淡看他一眼,秦蝉雪竟老老实实退后,站在一旁安静不语。   “段南倾,你放过她吧。”蓝晚秋道。“从前的事情不提也罢,如今她都是个死人了,何必呢。”   “放过她?晚秋,如果我放过她,你能不能永远不要再跟我计较别的?”段南倾笑问。   蓝晚秋:“.......”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段南倾明明睡了很久,看上去却有些疲惫,但对蓝晚秋并不设防。自从老段宫主自杀之后,或许蓝晚秋就成了这世上他唯一不愿防备的人。“晚秋,你那天被一群飞鸟带走之后,我一直后悔,想跟你当面说声对不起,可是现在见到了,却又说不出来了。”   “没关系。我又没有嫉恨你。”   蓝晚秋想过,其实他和段南倾之间互不相欠,若不是当初他在南疆助临仙尊主一臂之力,不谈别的,段氏父子或许都不会到如今这个地步。   “那就好。”段南倾继续问道,“晚秋,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蓝晚秋摇头,“肯定回不去了,凌绝宫已经不复存在。宫中弟子死的死,亡的亡,几乎被一网打尽,故土离碎,人心凉薄啊。”   “所以你看,所谓的正派人士也有不讲理的时候,我宫中也有舍不得踩死一只蚂蚁的弟子呢,可惜他们不会听的。”段南倾道。   “都过去了,既然咎由自取,又有什么好抱怨的。”   “晚秋,既然我们重逢,既然你肯不计前嫌,”段南倾突然道,“不如我们一起离开吧。”   蓝晚秋:”.......?”   “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放过秦蝉雪。”段南倾。   “离开?你要到哪里去?”   “回南疆,东山再起。”   蓝晚秋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里是云境枫林源,第九门秘境,朝华君的道场!”   “我当然知道。”段南倾不以为然,“我怎么可能是朝华君的对手,更何况他还有个形影不离的帮手。要不是你,我大概就要沉睡到朝华君飞升或者陨灭的时候了。”   蓝晚秋再次沉默,段南倾说这话未必是一时兴起,完全有可能图谋已久。   “你来了,我也醒了,自然不能放过这个机会。”段南倾道,“我这些日子在梦中都不太/安稳。你知道吗?虽然别人会觉得我如今是阶下囚,是一无所有的丧家犬,可是我啊,还有成千上万的棋子没有用呢,他们就像我过去这一年一样,意念于识海沉眠蛰伏,躯体则养精蓄锐。只需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从四面八方而来,踏平这枫林源,护我们离开。”   蓝晚秋:“.......!”   怪不得段南倾看上去有些疲惫,原来他自始至终挣不脱梦境意识,又要在潜意识里面掌控潜伏在四处的死士。你以为他困在这满山红叶中了此残生,哪里知道他于无人干扰时,将这种摄魂蛊毒练到了无与伦比的境界!   蓝晚秋双手握成拳头,想起了俯首帖耳的秦蝉雪,想起了徒弟莫瑭身后那个懵懂的金慎,或许在很久之前,他就埋了一条很长的线,做着步步为营的规划,打算时机成熟,就将整个修真界都推翻。只可惜被临仙尊主打乱计划,抢先一步占了时机,凌绝宫虽亡,但他那些分批分次亲自炼制的傀儡尚且隐于世间,或暗中蛊染他人,专等待他某日的召唤。   ……实在可怕!   “你收手吧。”蓝晚秋俊眉微蹙,“即使你拥有了全天下,即使你杀光了你憎恨的所有女人,那又能如何,你以为你会快乐吗?”   “不知道。”段南倾摊手,“所以才要试一试嘛。试试看,到时候会不会很快乐。”   “段南倾,你是真的疯了!”蓝晚秋一字一顿,满眼心痛,如果从前他还以为所有的一切祸事不过是段南倾为了父亲不得已而为之,而此刻,再也找不出说服自己的理由,“为什么……从前,我竟然没有看透过………”   段南倾垂眸,之后冷哼一声,俯首在旁的秦蝉雪乖乖的退了出去,并将门掩上。   “蓝晚秋,你着什么急?从今往后,你有大把的时间重新了解我。”   蓝晚秋:“……”   “真别着急,你考虑一下。”段南倾走上前来,“我刚醒来,在梦中意识对抗许久,有点累,容我养养神。”   段南倾陷在朝华君的法阵中,灵力尽失,便是寻常的法术也施不出来,他倒也安然,重新回榻上闭目养神,对蓝晚秋道,“晚秋,我从前确实狂妄自大,以为世上无人能敌,后来才发现,其实我是对的。可惜世人不知道。”   蓝晚秋:“……”   是啊,长命很多岁,死不了,还拥有蛊毒死士,只要他愿意,这些死士会继续播散蛊疫,随时换一种方式,让万仙联盟的各种防御都赶不上传播的速度。   段南倾的心情,完全可以用那句话概括:无敌,是真的寂寞。   蓝晚秋没有理由不认同段南倾的能力。当初事发,他被打的措手不及,而段南倾亲自炼制出来的另一批傀儡死士并不为人知,如今已经过了潜伏期,蠢蠢欲动,就等着主子发号施令了。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数量,谁也不知道。   段南倾没有催促蓝晚秋,因为他有的是时间,他更不在意他的宏图霸业被天下皆知。就算蓝晚秋不宣扬,以朝华君的境界,自然是听得到的。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大乘境的修士也难敌千足万手呢。   段南倾等不来蓝晚秋的答案,竟然优哉游哉又去睡觉了,只是这一觉无梦无思,竟睡得相当踏实。   蓝晚秋出了小屋,见朝华君和龙吟君又在凉亭烹茶,走过去,近看朝华君面带忧虑,显然已经知悉他们的谈话。   朝华君问了个最实际的问题,“如果我一直让他昏睡。他所谓的那些傀儡是不是就不会有异动?”   蓝晚秋摇头,“他会做梦,梦中的潜意识能发号施令,只是微弱了些。要是他这样一直沉睡,在梦中修炼,早晚也能通过入梦发号施令.....”   “既然如此,那他就非死不可。”朝华君叹口气,“他怎么样才能被杀死?”   “解除长生印。”蓝晚秋言简意赅。   “怎么样解除长生印?”朝华君也很直接。   “不知道。”   朝华君抚着额头与他商量,“要不问问长生门?大宗派里就长生门最擅长延年益寿了,术从同根生嘛。”   蓝晚秋摇头,长生门的长生秘技跟人家临仙派先先掌门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段位,要是长生门能顶事,段南倾早就死了,又何必拖到现在呢。“师叔,临仙派飞升先掌门的绝技,都是独一无二的。除非长生印到期限自动解除。可是谁也不知道长生印的期限,恐怕到那个时候,我们大多数人都不在了。而这许多年里,还有无数可以发生什么的可能。” 第65章 晚秋,我们一起走吧   “那你说怎么办?”   蓝晚秋摇头, 朝华君没办法的事情他就更没辙了。“反正他死不了,只能按照活的来想办法。”   “所以任由他活着?”朝华君抓住了重点。   “不然又能如何,段南倾不愿意给傀儡解蛊, 那只有一种可能, 唯有他死,那些他亲自炼制的傀儡等不到发号施令就好办多了, 至少能做好防备与控制,也不必在我们无法预料的时间与地点再去蛊染旁人为他所用。”蓝晚秋即使知道朝华君知道答案,还是重复了一遍, “朝华君, 你能杀了他吗?”   自临仙尊主飞升后, 朝华君便是整个修行界修为最高的大能,没有之一。且他即将面临渡劫,如果连他都杀不死段南倾, 那真的就没有人能杀死他了。   朝华君说很难,“按说凭我的修为完全可以杀了他,但前提是要解除长生印。”   你看,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难题无解。哪怕穷尽整个修仙界去排查救治,都不太可能。中蛊疫重者, 伪装极深,与常人无异。有的甚至只是躺进坟墓里的死人。最难的是, 他们会出其不意的传染给下一拨人。等同于只要段南倾愿意,会有连续不断的活死人为他卖命。   朝华君无奈,最后跟蓝晚秋商量,“这件事情,怕是得让宗主知道。”   蓝晚秋叹气。天极宗主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宗主你还是快跑吧,别让段南倾把你也炼了。   空气静默, 朝华君也无可奈何,问蓝晚秋道,“你说你另一个身份叫什么来着,……云无觅?”   “是的。师叔。”   “你……,你有什么办法没?死不了就不要他死,只要阻止他有颠覆天下的这层意愿就行。”   “师叔的意思是………”   朝华君道,“我看他对你态度还挺好。要不你试试?说服他,感化他,劝他回头最好不过。毕竟你们以前常打交道,现在你又是我天极宗通关九门秘境的第一人。”   “……”就很无语。朝华君说这话只能显得他心细纯朴涉世未深,这还是传闻中的朝华君吗?   蓝晚秋头疼,朝华君这个人呐,接触多了以后,便觉得略有些不靠谱,与传闻严重不符,该不会是被那个略微有点不靠谱的临仙尊主给带坏了吧?   蓝晚秋索性坐下来,“师叔,我在秘境这几十年,除了修为增进,其他并无所获。不瞒师叔,云境初阳峰藏经阁的所有典籍我都翻过一遍,所记所载记忆犹新,也没发现任何解决问题的法子。”   朝华君道,“真就没有办法?按理来说,万物可生可灭,生生灭灭,相生相克,循环往复,不可能没有解法的。”   朝华君如今修为,自然学识广博,无觅虽背了一整座藏经馆,于这事上并没有卵用。不过……,“师叔刚才倒是提醒我了,办法也不是没有,除非.......,”   “除非什么?”   “段南倾的那些蛊毒死士都是他利用蛊毒之术培植起来的,以术法加持强大的意念来控制死士的识海,发号施令为他所用。我观之前他伤势颇重,灵力被强大的锁灵咒压制,所以恢复缓慢,故而起势寻仇之事一时半会儿怕不能实现。我们只需要在他能够自由控制意念之前,想办法改变他的意愿,令他解除与所有蛊毒重患和傀儡死士之间的无形契约,这样应该是行得通的。”   朝华君眼前一亮,随之又暗淡下去,“你想说的是,用……摄魂术控制他的想法?可惜啊,这种禁术我不会。”   他名门正派出身,怎么可能接触这种害人不浅的禁术。在术法上唯一类似的技能,便是这沉眠咒,也确实发挥到了最高境界,饶是如此,无非使段南倾入眠,看似沉睡,可惜段南倾有长生印加持,凭着自己的意志持续抵触,在梦与醒的边缘反复试探。   长生印实在太强大了。   “我会,只是……,用禁术,一旦折腾出动静,宗门必定不会让我好过……”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计较这些!放心,出了任何岔子师叔我给你罩着兜着!”   蓝晚秋虽等来了这样的承诺,依然为难,“师叔有所不知,段南倾修为与我不相上下,恐怕我控制不了他。不如师叔试试?我现在就将这术法献于师叔。“””   朝华君连连摇头,“不可行。摄魂术过于诡谲,人挑术,术挑人,你既已学有所成,怎么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   蓝晚秋好不容易燃起的一丝希望又被熄灭了。摄魂术不用说,自然是禁术。但这等术法耗时良久,修炼也难,尚需此方面有机缘与天赋的修士才行,也不是说修为高便能掌控。故而蓝晚秋希望朝华君能修炼此术去遏制段南倾,恐怕朝华君也无能力为。   “晚秋,咳,不对,无觅啊,也别太沮丧。不如你就试试,需要师叔做什么,尽管说。”朝华君道,“如果这件事情不用兴师动众便能解决,那就再好不过了。反正……兴师动众也做不了什么。”   “师叔过于高看我了,”蓝晚秋叹,“师侄愿意一试,只是一点胜算也无。想我从前,也从未在金丹中期以上的高境修士身上成功过。”   “胜算不高也要试试。”朝华君道,“万一就成了呢。再说不成也没关系,师叔就在你身后,你所作所为师叔一力为你遮掩,不用担心。”   “……好。试试就试试。”蓝晚秋下定决心,点头答应。虽然他一点把握都没有。   “师侄,”朝华君此刻和颜悦色,“万事小心。摄魂一事,过于艰难。搞不好会被这禁术反噬,为保险起见,这些天你便以蓝晚秋的身份出面,切不可暴露我天极宗弟子的身份。”   “师叔放心吧。”蓝晚秋正有此意。他不是没想过,真要给段南倾看见他的女子身份,他们之间就再无可能沟通了。   两人商量好,各自休息。蓝晚秋花了很长时间理清思路,制定计划。天亮之后,去找段南倾。   朝华君不放心,索性也赠他一缕灵息,这样他就可以在整个枫林源自由穿行而不受掣肘了。   段南倾自见到蓝晚秋,倒安安心心睡了一觉,整夜无梦,元气渐满。蓝晚秋来之前,他已经醒了,起身坐在床边上,正打理自己过腰的头发。蓝晚秋随着晨光踱入房门,霞光在他身后泛起温暖的色彩,将人衬得丰神如玉,光彩焕然。段南倾被这一幕怔住,回想起从前在凌绝宫的点点滴滴,那时候,蓝晚秋也如同这般,披着晨光或暮色来寝殿寻他,不论什么时候,他总是星眸如墨,谈笑间倾尽温柔,“少宫主,都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在忙?”   段南倾就调侃他,“什么风竟然把 大护法吹我这儿来了?”   “东南西北风吧,单凭一种风是吹不过来的。”   两人遂相视而笑。   可惜那都是从前了。蓝晚秋站着没开口,段南倾主动说道,“你来了?”   “嗯。”蓝晚秋道,“刚拜托朝华君撤了此间法阵的禁锢,不如出去走走?”   “好。”段南倾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很快答应了。   蓝晚秋着眼于大处,解蛊的事情暂时搁浅。他跟着段南倾出来,见秦蝉雪兢兢业业守在不远处,一如从前僵硬漠然。蓝晚秋眼角余光扫过之后,将注意力放在周遭红彤彤的一片上。心里却无比惋惜,唯一可值得安慰的,便是秦蝉雪自从回归侍奉,却再也不发疯了,且礼貌有加,蓝段两人路过时,竟鞠躬相送,“两位公子走好。”   只这一句又将蓝晚秋刺激到了,秦蝉雪当初那样一个单纯善良的人,到底是怎么得罪段南倾竟叫他下此毒手?   以及,当初临仙尊主告诉他段南倾未死真相到底是为何,她是怎么说的来着,“我那爱徒时好时坏,躺在坟墓里都不能安稳。蓝公子,你既有解蛊心得,倘若有一天她离开临仙派,请务必将她寻回,帮她解了这邪门儿的蛊吧,实在不行,就去寻段南倾,解铃还须系铃人。”   “好。”他当时答应的很坚定。世上何止秦蝉雪一个,还有其他受害者,不然他费尽心思带着人千里迢迢来寻他所图究竟为何?   “段南倾……,你就……真的不能放过她吗?”   蓝晚秋忍无可忍,段南倾转身看着后面漠然的秦蝉雪,笑着跟蓝晚秋说,“晚秋,傀儡和傀儡是不一样的。你不会以为我只要挥挥手,蛊毒就解了吧?”   “我就是这么以为的。”   “傻样。实话告诉你,像她这样的,是我当初耗了心血才炼成的,要想她好,除非我死。”   蓝晚秋:“………”   “怎么,你不信?”段南倾道,“之前告诉你可以解不过是随口一说,这回我的回答是绝对认真的。”   “……我信。”   “你信?看上去可不像啊,”段南倾笑,“你不会是巴不得我死吧。不过也是,我若是死了,这全天下最厉害的一批死士也就不存在了。”   “随你怎么想。走吧,既然扫兴,就不说了。”   蓝晚秋不再提秦蝉雪的事情。段南倾说的,他没理由不信。细细想来,蛊毒症者根据炼制方法与感染程度分轻重缓急,有一些,是他就可以救治的。但那些极端严重者他治不了,可对段南倾来说不过抬抬手的事。   因为他从前觉得,段南倾炼制傀儡,再怎么有野心,也绝不会将自己的性命与自己培植的傀儡捆在一起,更不会想到,解蛊还需要以他的性命为代价。当然身体里种着长生印的人,是死不了的。所以蛊毒祸患,或许永无止境。 第66章 很久没洗澡了   漫步于枫林源, 似乎就一个感觉,季节永远在深秋,亘古不变。蓝晚秋拉着长久困于小屋内的段南倾爬坡, 步履缓慢, 走到半路,段南倾停下来歇脚, 伸手拂去落在蓝晚秋肩头的红叶,问道,“晚秋, 我还是不明白。你我都是罪人, 为何朝华君许你在枫林源自由行走, 却用锁灵咒牢牢牵制我的灵力使我庸如凡夫?”   蓝晚秋头也不回,答道,“因为我答应他劝你改邪归正, 浪子回头。”   段南倾大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太好笑了, 这是真的吗?”   “你别笑,我知道这不可能, 但我真的答应了。这样最起码我暂时能在这里好过一点。而我的良心也能好过一点。”   段南倾面前,蓝晚秋觉得撒谎实在是个艰难的事情。不是不会撒谎, 只是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自己的谎言在段南倾面前很容易拆穿,或许是段南倾太聪明也太了解他的缘故吧。   “好好好。不笑。”段南倾收起笑容,一本正经,“你可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等说完,又笑起来,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能改变这一点。蓝晚秋从某一方面讲,是了解他的,也知道劝说永远不会有结果。   两人爬上坡,从另一头下来,枫树环绕之中,有一眼温泉,氤氲缭绕。段南倾啧啧叹道,“云暮兮这厮,可真会享受。我许久没洗澡了,索性趁这个机会好好收拾一下。”   “哎——你等——”   没等蓝晚秋反对,段南倾连人带衣服都跳了进去,大呼舒服。还朝蓝晚秋挥手,“你可知道我有多久没洗澡了?”   “不知道。”   “自我被抓上月半岛开始,到现在,有两年多了吧。”   “确实够久的,那你好好洗洗。”蓝晚秋坐在半坡上,跟蓝晚秋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其实像段南倾这样的修行之士一辈子不洗澡,也看不到脏的,他虽然无法使用灵力,但佩戴的净尘珠可使身躯每日干净无尘,是不可多得的高级法宝,现如今还镶嵌在段南倾的发簪上。不过是很久没碰水,大概搁谁谁都受不了。   片刻的畅游让段南倾十分愉悦,蓝晚秋默默上前,在水边坐下来,随手整理段南倾从水中扔出来的湿哒哒的衣服。段南倾灵力受制,能力有限,蓝晚秋便用术法将其烘干,那是一套从前段南倾常穿的衣服,墨蓝色的低,绣金丝纹,有高防御力,材质也不错,只是衣服上有许多处撕裂的痕迹,缝合之处还用绣金丝遮掩,在原有的图案上,覆盖了新的图案。且绣工过于粗糙,让图案不成章法,显得十分滑稽。于是蓝晚秋便问,“这衣服是你自己缝的?”   “不然呢?”段南倾道,“在月半岛的时候,就碎成片了,后来去万仙联盟地牢里,就磨了根针,把衣服上的金线拆下来缝合裂处。哎,我这也算出门仓促什么都没准备,统共就这么一件衣服,还得频频见人呢,最起码的素养是要有的。晚秋,我是不是很厉害,捏个绣花针都不在话下哈哈哈。”   他说的极为轻松。蓝晚秋却知道。高级别的防御服都碎成片了,不定遭受了什么样的折磨。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不由得轻叹一声,抬眼,段南倾正好也在看他。而蓝晚秋,也就注意到了段南倾身上大大小小数不清的狰狞可怖的伤疤,连同他的额头右侧,都有一道深深的沟壑,这才回想,在枫林源重逢,段南倾换过发型,额前留着刘海的,原来是为掩盖伤痕。   蓝晚秋过于惊愕,单知道段南倾受了大罪,却不料情况比他想过的还要糟糕,,“段南倾,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段南倾直言不讳,“我经历了什么,你是无法相像的。在月半岛上督正堂,就被生生剥了一层皮,连同三魂七魄都差点撕开了。后来又被押去万仙联盟,剔骨挖肉,又脱了一层皮。不过呢,老子就是不求饶。这些疤算什么,有本事就弄死我,弄不死爷照样是条汉子。”   他依旧用最轻松的语气对过往的惨烈下结论。蓝晚秋不由得惋惜,从前的段南倾,至少是个爱美的汉子,现在却大大咧咧没所谓了。“段南倾,你身上这些伤,没个几十年,恐怕都好不了了。”   蓝晚秋不忍再看。段南倾胸前还有个触目惊心的深坑。俨然是把肉活生生刮下来,却再没长出新的。他之前听说过,当初段南倾害了秦蝉雪,临仙尊主抓他上月半岛,严刑审问秦蝉雪的下落,段南倾愣是没吐出一个字,要不是有长生印护着,临仙派那帮人几乎要连他的魂魄都碎成渣渣了。后来凌绝宫老段宫主上月半岛要人,一场大战就此拉开序幕。由于千家宗门联合围剿,凌绝宫落败,临仙尊主又当着各大宗门的面说要将他千刀万剐供大家观刑,他爹为了护他,不得已暴露段南倾的身世,也就是说,小段宫主和临仙派大有渊源,因为他就是临仙派先先任掌门的私生子,临仙派就此罢手。只是用灵刃刮下来的这一刀,虽然梁尊主出于人道主义补了一下,可惜当初下手狠绝,再也补不回去了。   饶是铁石心肠,蓝晚秋都觉得心酸,转过头不去看,直等到段南倾上岸,穿上已经烘干的衣服,才笑着问蓝晚秋,“晚秋,你怎么了?”   “疤痕累累,看着难受。”蓝晚秋叹气。   “心疼了?”段南倾调侃他。   “……所以……疼吗?”蓝晚秋终究没忍住问了。   “疼。一开始疼,最后疼到没知觉就不疼了。”段南倾认真答道,“我身体里种着长生印,只能保命,并不会让人五感尽失。”   蓝晚秋低头,不去看他。段南倾的话并不能让人舒适,只会让他生出一种感同身受的疼痛。   “嘿,早就不疼了。就是因为云暮兮加持给我的锁灵咒,这才恢复的慢了些。”段南倾其实是有点感慨的。想说点什么又觉得矫情,便道,“大老爷们,谁身上没几个疤呢,哈哈哈你也别心疼了。”   “你想多了。心疼倒也不至于。”蓝晚秋顺手从乾坤袋里取出块药膏扔给段南倾,“好歹涂一下吧,怎么说你从前也算南疆出了名的美男子,这满身的疤实在不配你的名声。”   “得了吧,不过是大家从前开玩笑,男人靠美貌博名望,本身就是个天大的笑话。”虽然这样说,段南倾已然将药接过来,放在掌心,闻着那熟悉的带着花草清香的膏体,知道是蓝晚秋独门秘方,唇角一弯,又笑了。   蓝晚秋很是不屑。段南倾过去是多么在乎他的美呢,简直在乎到不可思议。他想起从前的少年时光,段南倾如果修炼受伤或是与人比斗,身上总要挂点彩,回来就往他的小药房跑,“晚秋,你那外敷的膏子快给我拿两盒,这又挂彩了。哎呀疼死了!”   蓝晚秋转头看他,脸上不是青,就是紫,还心疼自己破相,难免笑话,“你个大老爷们儿,又不靠脸吃饭,干嘛这么在意自己的容貌?”   “谁说我不靠脸吃饭?”段南倾也不知是认真的还是故作玩笑,“我要不靠脸,你能和我做兄弟?”   “你这说的什么疯话,”蓝晚秋给逗乐了,行吧,你美你说的对,拗不过段南倾,只给他一盒,“这药不好配,只这一盒,都给你吧。”   段南倾一点也没客气,拿上了还要卖惨,“外伤好了,这内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好,疼呀,也不知道晚上能不能睡得着。哎,晚秋,把你这里治内伤的最好的药给我一份。”   蓝晚秋:“.....”就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少年郎。他心里笑话他,但是又佯装大方,再给他一盒。那时候,段南倾明明有令人羡慕的痊愈之能,但凡有点皮肉擦伤,偏偏要往他这里跑,恨不能将自己的凄惨刻在脑门上。可如今遭受了这许多,竟也云淡风轻了。   人终究是会成长的,老段宫主自杀了,往后谁还护着他呢。往事不堪回首啊。   段南倾已然穿好衣衫,洗过澡之后,神清气爽,仿佛回到了从前意气风发的时光,见蓝晚秋望着红彤彤的枫叶出神,感慨道,“这洗完澡竟觉得口干,要是有两坛美酒就好了。”   蓝晚秋见他随意调侃,眼底藏着落寞,想了想,将乾坤袋里珍藏许久的两坛酒拿出来摆在段南倾面前,“喝吗?”   段南倾颇受震动,他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没想到蓝晚秋竟拿出来了,而且是当初两人共同喜欢的青竹酒和青梅酒。不由得双眼发亮,“你竟然有这等好东西!”   “最后两坛,且喝且珍惜吧。”蓝晚秋道。这还是当初他备生辰小宴时去酒肆买来打算与段南倾一醉方休的,后来段南倾失约,他将酒随身带着,可惜南疆的那间酒肆被大火烧成了灰烬,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无多余的南疆青竹酒和青梅酒了。他想说给段南倾,但是又扯出许多不愉快的往事,索性不再提及。将准备好的酒壶和酒杯摆放在古枫树下的石桌上,斟满了,递给段南倾,自己手中那杯一饮而尽,“段南倾,为我们的重逢,我先干为敬。”   段南倾神情一黯,似乎想起来什么,面带歉疚道,“晚秋,……对不起。你那年生辰,我制花蛊出了岔子,连遭反噬,是我爹为我运功疗伤,连着几日未停歇,这才耽误了你的生辰,其实我当时也有准备好酒,打算按时赴约,与你共饮 。”   “都过去了,不重要。再喝!”   蓝晚秋仰头痛饮,提及往昔,眼角微有湿意,他这辈子,原以为段南倾是他唯一的知己,哪里料到,就走到今天这一步了呢。   “好,不提也罢。喝!喝他个醉生梦死!”段南倾索性提起酒坛咕咚咕咚的灌,哪怕是结了痂的疤,再揭开还是会疼,索性喝醉,前尘往事就不会主动往脑子里钻了。 第67章 你我二人相伴余生   他们喝的痛快, 连个下酒菜都没有,喝的东倒西歪的,醉意渐浓, 行事说话不再拘束, 似从前那样肆意畅快。蓝晚秋躺在枫林半坡,望着天出神, 段南倾踉跄几步,挪过来斜倒在蓝晚秋身上,懒洋洋地打着酒嗝, 摊开手掌, 看着手指微动, 说道,“……呃……怎么……手上空空的,我的扇子要是在, 就好了。”   蓝晚秋刚要推他起来,冷不丁听到两个字——扇子。   没听错,是”扇子。”   蓝晚秋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思绪凝滞。谁不知道, 扇子便是段南倾的兵器呢。从前他问过段南倾,说你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为什么独选扇子做兵器,段南倾当时刷的打开扇子, 对他笑,“因为好看。”   “......”蓝晚秋故作惊讶,“少宫主,你未免也太自信了些......”   “哪里自信,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段南倾修长的手指灵巧的转着扇子,道, “晚秋,你想想看,本少宫主羽扇纶巾,谈笑间灰飞烟灭。难道不够意思么?”   “那你这也不是羽扇好吧,”蓝晚秋故意抬杠,“这是纸做的,很普通的,一撕就烂的纸,哪里高级了?”   “你懂什么,”段南倾道,“这就是个代指。羽扇嘛,老气横秋的,摇着不如纸扇有气质....”   “就你懂。”蓝晚秋闻言送了他数枚白眼。   段南倾说摇扇为图好看,蓝晚秋是不信的。你说他在乎容貌吧,好像也就那样,你说他不在乎吧,他天天在你眼前强调他好不好看,真是吃饱了撑的。如今过了这些沧桑,以为他能消停会儿,果不其然,还是那个调调。   蓝晚秋叹口气,朦胧着眼睛隔空抓出一把扇子,郑重其事放在他手里,“拿好了,段南倾,这次可别再丢了。”   这下轮到段南倾惊讶,“你………你从哪里找到的?”   能拿出酒来就够他惊讶的,拿出他的扇子简直不可思议!因为他的扇子,当初不得已,被夺走了。   “我捡的,……你信吗?”   “不信。”   扇子是临仙尊主给蓝晚秋的。段南倾扇子不离身,被抓去月半岛受酷刑,扇子自然被没收了。因着他的身份,临仙派又不得不放他一马,完了押送去万仙联盟,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扇子落在临仙派手里,督正堂的老堂主上交给梁尊主。再后来,他和梁尊主相遇,梁尊主就把扇子给他了,“这是你们凌绝宫的东西,准确的说是段南倾的,上面有他老子的书画和题字,人都不在我这儿了,留着也没用,你拿着吧,横竖我也不知道给谁合适。”   梁尊主没多说什么,她为苍生已尽力,剩下的,也不是她能左右的了。   扇子从表面上看是泥金纸穿竹骨扇,扇面画着黑白意境的水墨山水,妙处在于些微点点墨绿与殷红点缀,落款处挂着段思韶的大名。其实梁尊主的判断是错误的,这画是老段宫主的风格,但并非老段宫主所做。而是蓝晚秋给段南倾画的。   蓝晚秋与段南倾幼时相识。那时候的段南倾远没有后来成年时风光,他父亲十分不待见他。小时候没少吃苦。那待遇还不如有爹没娘的蓝晚秋。他常常被罚在凌绝宫的花田里锄地,也常常能遇见在花田里穿梭抓蝴蝶捕蜻蜓挖虫子玩的蓝晚秋。两个人同龄,又都有那么点孤单,一来二去的,就相熟了,常做伴一起玩耍。蓝晚秋甚至还将人领回自己府邸同住,形影不离。   只说有一回,老段宫主兴起,作了书画赠与当时宫中的大护法蓝柘,这代表着凌绝宫最高权力者对下属的重视。于是蓝柘裱成扇面,放在多宝阁的架子上。要说从前大好时光还在时,这老段宫主确是个人才,长得年轻好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在书画上颇有天分,那名声不止凌绝宫,便是在修行界,也愿意有人重金求其墨宝,想来没这两把刷子,当年也不会被临仙派的先先掌门瞧得上。话又说回来,他赠了蓝柘一副墨宝,蓝柘最后做成扇子供着,蓝晚秋便同段南倾说起此事,夸老段宫主画技绝佳,世间难寻,段南倾听了并不为此高兴,反而愁眉苦脸,“我也喜欢这样的画,可我阿爹不教我画,也不送我画,却偏偏给别人画。我明天过生辰,他问我要什么礼物,我想要画做扇面,他不肯答应,还生我的气,……可是……我好想要一把自己的扇子……”   说着,便委屈巴巴的,眼泪在眶里打转,看着着实可怜。蓝晚秋当时便同情心泛滥,做了件自以为是的好事,自己找了材料,仿照段南倾的笔墨画了扇面,然后做成扇子,送给了段南倾,“我才疏学浅,不过学得一二分像,你拿着玩吧。”   段南倾傻眼。“你....敢冒充我爹?”   “我……我我不是.....不是这个意思。你……可千万别告诉宫主………我我我只是为了……为了………。”蓝晚秋吓得一身冷汗,要是捅出去,这罪过可就大了,“你不是一直想要水墨扇子吗,我就仿照着画的啊,我……我知道肯定画不像。我的意思是你先拿着用,等有一天你阿爹给你画了,你再还给我。”   “哈哈哈哈哈。”段南倾笑嘻嘻的,乐不可支,“放心吧,我不会告状的。”   段南倾天赋异禀,勤学上进,后来深得老段之心,父子俩关系日渐缓和,甚至在某一日老段在酒醉之后,还将段南倾手里的赝品扇面提上了自己的落款,拉着段南倾醉意朦胧的说,“南倾,你也有朋友了。阿爹替你高兴,阿爹不……是不喜欢你,阿爹害怕……太喜欢会失去……”   “阿爹………”   从来段思韶在段南倾甚至整个凌绝宫面前是威严的,但给折扇题字的那天晚上,段南倾看见他一向凌厉的爹爹眼眶泛红,似乎触及了什么不可说的往事,一番长吁短叹,眼泪从脸颊滑下来,滴在砚台上,露出一种极致的仿佛一碰就碎的美。   原来铁骨铮铮的男儿,也有这样脆弱的时候啊。段南倾跟着伤感,抛弃阿爹的那个女人该是怎样的无情无义,竟将一个好好的郎君竟折磨到了这般田地!   那之后,父子更加亲近。段思韶将毕生绝学传授与段南倾,单是绘画这一项,段南倾早已成就炉火纯青。   只不过,段思韶后来拥有父亲许多手笔,自己也常以山水之景作画,蓝晚秋送的扇子却从来没有归还给他。这一拿,就拿了很多年,期间曾断过,裂过,便以金蚕丝与灵蚕丝加固重塑,日日以灵气锻造,生生造成一把杀人利器。   兜兜转转,扇子还是回到蓝晚秋手里了。眼前的段南倾,灵力尽失,手无寸铁,埋怨自己没有行头不够美观,蓝晚秋酒喝的有些上头,也不知道怎么的,从乾坤袋里拿出旧物,递给他了。   段南倾重新打开折扇,如往日那般悠哉悠哉地扇,他梳着高高的马尾辫,额头上的疤痕触目惊心却混不在意,从前那份自在感仿佛又回来了,浑身上下都是那股潇洒倜傥的劲儿,他问蓝晚秋,“晚秋,你去过月半岛?”   “没有。”蓝晚秋半真半假言道,“扇子是月半岛的人交给我的。”   “那……他们没有为难你?”   “没有。”   “为什么?”   “因为我答应帮忙治好秦蝉雪。”   “如果治不好呢?”   “那我可能永远都从这枫林源里出不去了。”   段南倾手握折扇,心情愉快。笑道,“这样.....也好。从今往后,你我二人相伴余生,寄情于山水,也算其乐自得。”   蓝晚秋默默翻个白眼,段南倾真是病的不轻,“………得了吧,枫林源再好,也拴不住您脱缰的心。”   ”别这么早下结论嘛,试试不就知道了?”段南倾兴起,笑道,“晚秋,你看看漫山枫叶,多美啊。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良辰美景,正应了你的名字。”   蓝晚秋无语至极,别看段南倾嘻嘻哈哈,真要说到关键处,油盐不进。不过他现在喝多了,路都走不稳,说话还差点咬到舌头,在这样意识薄弱的时候,不知道摄魂术能不能侵入他的识海?   蓝晚秋不敢忘记朝华君的谆谆叮嘱,用灵力偷偷的将酒逼出来,确保自己十分清醒,再看看面颊微红朝他傻笑的段南倾,跟着笑道 ,“今天的天……很蓝……”   他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以此为开端,试探段南倾的反应。   段南倾愣了一下,轻摇折扇抬头望天,笑道,“确实蓝,蓝晚秋的蓝。”   ……蓝吗?   蓝晚秋不觉得。不过,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开始。他转过身去,闭上眼,催动摄魂,只是这一牵动,引来浑身不适。也不知道是不是酒喝多了却没清除彻底的的缘故,亦或是思虑过甚,牵动他全身隐隐作痛,心中连连暗道不好,这样动静,莫不是云无觅要出来了? 第68章 晚秋睡吧   蓝晚秋的不适感逐渐增强, 他背过身去,努力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手背上青筋凸现, 沿着双臂向脖颈处蠕动。看这情形, 怕是要止不住了,心道尽快离开这里, 免得被发现端倪。   摄魂什么的,下回再试吧,就可惜这酒, 白白撘上了。   段南倾却在这微妙的不易察觉的变化中停止了他的滔滔不绝, 他问, “你怎么了?”   蓝晚秋摇头,尽可能保持平静,笑道, “就是一时想起无法忠人之事,纵使我从今往后真的要困在这枫林源老去,终究有些意难平。”   “呀, 如此绝佳的修行福地不好好珍惜,蓝公子就这么不甘寂寞?”段南倾瞪他, 似有不悦。   ”呵……,难道你甘?”   “你在这里我还有什么不甘?”   蓝晚秋强忍不适, 默默翻了个白眼:段南倾,你给老子使什么迷魂蛊呢,下辈子吧。   段南倾似乎看穿他的不屑,很有耐心的笑道,“晚秋,别生气嘛。我真的没骗你, 秦蝉雪的蛊毒真的无解,哪怕我想成全你,我也死不了啊。”   “………你真的想过成全我?”   段南倾不答,却道,“所以你跑来跟我喝酒聊天,说白了是为秦蝉雪。”   “我来这里就是为劝你放下屠刀,回头上岸,”蓝晚秋很直白,“我早就告诉过你。”   “好一个……放下屠刀回头上岸……”   段南倾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蓝晚秋言行够坦诚,情分却不够真诚。他大约也明白,自从蓝晚秋在中洲边界撞破他的谋划之时,可能就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蓝晚秋怕现原形,不欲多作纠缠,匆忙离开。段南倾灵力受限,去追他,蓝晚秋早已没了踪影。   回到枫林深处的八角凉亭,朝华君已在那里等他。蓝晚秋总算见着人了,一跟头栽过去,朝华君见情形不对,施法压制他的变化,强行将云无觅压了回去。见蓝晚秋脸色发白,不放心,索性施法将赠他的一缕灵息与之前临仙尊主赠他的融固在一起,紧紧绕着魂魄命门,确保在没有意愿变身的情况下,不会再有变化。   等蓝晚秋状态稍微稳定些了,朝华君问他,“怎么样?摄魂术起作用了吗?”   蓝晚秋摇头,“难,……太难了。”   此时蓝晚秋感知眼晶球有异动,随手打开,看见球面上贺兰冲的倒影,贺兰冲瞪着眼唤他,“师尊,你为什么要骗我,既然都出去了,为什么要骗我说在九门秘境内?”   贺兰冲的声音很怪,蓝晚秋觉得不对劲,索性覆面巾遮脸,这才将自己印在球面上,再看贺兰冲,贺兰冲挤眉弄眼龇牙咧嘴,和平时不太一样,没过一会儿,灵晶球闪灭,没了动静。   “可能……出事了,”蓝晚秋预感不妙,“贺兰冲,我的徒弟,这是在给我留讯息,他说这话显然是受制于人,他……身边有人......”   “你还有……徒弟?”朝华君问道,“所以你想返回其他几门秘境去照看你徒弟?”   “不去。只是有点担心,”蓝晚秋道,“不过我已经没什么可教他的了,相信他自己能处理好。”   “你的徒弟叫……贺兰冲?我好像听过,是孤日城城主的小儿子吗?”   “是。”蓝晚秋道。   “那你真不用管他。”朝华君笑,“这小子我从前见过,爹妈的眼珠子,放心吧,他要是怎么着了,孤日城的城主肯定就坐不住了。”   贺兰冲蓝晚秋是不用担心的,但是莫瑭呢?自上一次他出现在第二门秘境和他说了几句话之后,再没有消息,他身边是有个活死人的,不知道他有没有用自己教他的法子缓和傀儡死士的戾气和狂躁?   突然多出来这么多事情,让蓝晚秋头疼不已。他的摄魂术今天进展的相当不顺利。段南倾段位太高,一时半会根本没办法,若想从长计议,又怕时间来不及。   一天就这样过去了。晚上休息,蓝晚秋去枫林小屋舍,段南倾早就返回他的小囚房,此刻摇着扇子站在门口张望,见了蓝晚秋问道,“我猜你会回来,刚去哪里了?”   “还能去哪里,”蓝晚秋言语中略有疲惫,“朝华君叫去问话罢了。”   “问什么了?”   “问你有没有改变祸害苍生涂炭生灵的主意,问秦蝉雪眼下的情形。”蓝晚秋道,“我跟他说我没有办法。”   “然后呢?”段南倾问道,“他为难你了?”   “然后我就滚回来了。”蓝晚秋状作微恼,“你一个劲的问,想落井下石?……幸灾乐祸?”   “是又怎样?”段南倾优哉游哉摇着扇子。   “唉。”蓝晚秋心累,道,“口渴了,段公子,你这里有茶水吗?给我倒一杯。”   段南倾愣了一下,“哟呵,使唤起我来了?”   “怎么,不能使唤么?”蓝晚秋偏过头去,将所有表情瞬间铺平整,“大家都是阶下囚,谁比谁高贵?”   “啧,看来朝华君这是给你气受了?”段南倾拉着蓝晚秋进屋,端了一杯茶过来,“行!给我们蓝公子满上!蓝公子您请用茶。”   蓝晚秋端过茶水,思虑万千。段南倾从前虽贵为少宫主,也曾为他端茶倒酒,只是并不是出于他的命令。而今是他主动提出来的,在提出来之前,他判断过当时段南倾的情绪是非常放松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暗中施以摄魂术干扰过他的意识,不曾想竟探入他识海边界。所以这杯茶,是他的摄魂术起到了作用,还是本就跟摄魂术无关,纯粹是段南倾的个人意愿?   还真没法判断。   他端着茶发愣,段南倾又问,“怎么不喝?怕有毒啊?”   “太烫了。”蓝晚秋低下头,再次施术,段南倾在灵力受限的情况下,意识或许会抵抗强烈的干预,但是对于不知不觉的潜移默化,或许是不会有抵触的。“重新倒一杯温的吧。”   “........”段南倾气不打一出来,“翅膀硬了?敢跟我下命令了?”   蓝晚秋故意瞪他,只是那眼神再怎么样,仍一如从前那般温柔,“小段宫主,醒醒吧,凌绝宫亡了,还做你的春秋大梦呢。”   段南倾被怼,似乎不情愿,手底下倒也利落,重新换了一杯,还吹了又吹,“罢了。不跟你计较。也就只你有福气,本公子煮的茶天下无双,尝尝你就不会嫌烫了。”   “是是是。得段公子端茶递水,是我蓝晚秋几世修来的福气。”蓝晚秋恭维道。心生焦虑,是不是摄魂术的作用,目前还很难判断。话说这要是个低阶的修士,此刻都是乖乖奉茶,哪来这么多话呢。   段南倾则忍俊不禁。他虽然额上一道长疤,却还真不影响他俊美的容貌,分出些刘海遮了,此刻高马尾也卸了,长发过腰,用净尘灵簪松松拢挽着,端的是神采奕奕,“好了别多想,早点休息吧。”完了还邀请蓝晚秋,“要不要一起睡?像从前那样?”   “……”蓝晚秋无奈,像从前那样,不就是少宫主睡床,他主动打地铺么。“段公子,恕不奉陪。”   他推开门走去隔壁,朝华君将小书房拨给他住了,刚好和段南倾这间屋子相邻,共用一堵墙,墙上开了镂空花窗,段南倾透过窗纱就看到蓝晚秋进了房门,脱了外衫鞋袜,直挺挺躺在床榻上,一番长吁短叹,竟有些失眠的征兆。   段南倾思来想去,跟过去敲门,“晚秋,一起睡吧 。你这样子,让我也有些睡不着了。”   蓝晚秋看着走近床榻的段南倾,若有所思,“行,那你睡地下。”   “没问题。”   段南倾痛快答应,脱的只剩中衣,从柜子里取一床被褥,很利落的铺好,钻进去,眨巴眨巴眼睛,“睡吧睡吧,睡眠还是很重要的。”   “……”蓝晚秋更睡不着了。话说段南倾这厮不是喝了很多酒吗?怎么这会儿如此清醒?   段南倾眼睛眨呀眨,侧躺着看失眠的蓝晚秋,姿态十分乖巧,哪里还有个魔头的样子。蓝晚秋想起段南倾以往种种,似乎很少有这样的状态,于是再次调动灵息,暗中催引摄魂术,打算重新试试。“段南倾,你看窗外,月亮是不是很圆?”   段南倾不再看蓝晚秋,转头望向窗外,笑嘻嘻的应承,“圆。皎洁如玉,像蓝晚秋的皮肤一样。”   “段南倾你瞎了么?现在还没到月圆的时候呢!”   蓝晚秋想打人,如果只有一个圆字,尚可证明他摄魂术已经有作用,可是又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干扰他的判断,这段南倾明明看着清醒,此刻又像是醉意未醒。   “我没瞎啊,”段南倾还委屈上了,“你这么问,不就想让我说圆吗?不就是希望我听你的话,指东不往西,打南不揍北吗?”   “……”   “晚秋,别生气了。”段南倾爬起来,爬蓝晚秋床边上,很有诚意的道歉,“别生气了。”   “……”   “好吧月亮不是圆的,是扁的,晚秋你看月亮多扁啊!”   “……闭嘴,滚去睡觉!”蓝晚秋又气又笑,算了,摄魂术什么的还是明天再说吧。   段南倾确实听话,胳膊缩进被子里,闭上眼睛,呼吸沉稳。   蓝晚秋自知今日摄魂无望,索性打消念头,渐渐进入梦乡。   只是到后半夜,蓝晚秋感知敏锐,被惊醒。一转头,段南倾就睡在他身侧,那睡相却不安稳,身体蜷缩成一团,似乎做了噩梦,梦中呓语不清。   他在说什么?   段南倾是真的在做梦,梦话是听不清楚的。蓝晚秋急中生智,难得段南倾不设防,这个时候摄魂入侵他识海岂不是最利好的时机?   蓝晚秋再次调动灵息,引术入魂,这次略微有点进步,却扔被挡在门外徘徊不前,倒是隐约听到梦中些许字词,“晚秋………,那是……晚秋啊……”   蓝晚秋眉头紧皱,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上,动用摄魂意念再细细听,似乎又听到他说,“……我已……入魔,晚秋……快走……” 第69章 放了他,我跟你走。……   蓝晚秋第二日醒的很早, 他感受到了体内朝华君与梁尊主那缕灵息的异动,因为灵息的正主就在不远之处,似乎是出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起身时, 一旁段南倾睡得很沉, 眉间亦无忧虑,蓝晚秋想起昨夜梦呓, 免不了推测一番,段南倾行这滔天祸事,或许不是因为本意, 而是因为炼花蛊反噬, 起了心魔?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谁曾想段南倾炼蛊炼到头, 竟连他这个蛊主都没躲得过。长乐花蛊毒,最是能放大人心中糟糕的品性,如贪嗔邪怨, 芸芸众生,皆入红尘,既然是凡夫俗子, 又如何能四大皆空。虽说这世上确实也有那些坚定道心者,对自己的七情六欲掌控自如的人, 只不过,这是极少数。段南倾自己曾提到过, 他因炼蛊反噬,险些入魔,是段思韶耗费几天几夜将他拉回来的。问题是,拉他回来的段思韶,是否早已入魔?   蓝晚秋只晓得段氏一心要将凌绝宫发扬光大,顺便, 与临仙派势不两立。并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心魔衍生,已将段氏父子推向无间地狱?   如若以上推测属实,段南倾心魔未解,又该如何解?摄魂术到底能否入侵他的识海,改变他的决定?   种种问题,令蓝晚秋烦忧,纵使段南倾有前因在先,也无法洗脱他这些罪责啊。眼前之事绕成一团死结,蓝晚秋心中无措,终是轻手轻脚出了房门,凭借感知向枫林源入口奔去。   东方泛白,有晨曦薄雾。景致虽好,整个林间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蓝晚秋穿过一路如火枫树,见入口处乌泱泱围堵了许多人,意识到不对劲,忙变幻个简单的易容,向朝华君走去。   朝华君独自一人站在坡前,面对清溪旁边各路人马,镇定自若,蓝晚秋出现之后,他仅仅说了句,“你醒了?”   “这是.....这么了?”   “他们都是来找你的。”朝华君转头,也不知是遗憾还是别的,“看来是藏不住了。”   蓝晚秋这才看到乌泱泱的一大帮人里,为首的有天极宗的宗主云沧赋,有他爹云敛兮,还有云妙心,再旁边,便是长生门的门主玉达莱,孤日城的少城主贺兰深,以及其他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些人剑拔弩张,来势汹汹。   他有些懵,怎么就找到枫林源这样高级的地方了?   贺兰深首先发难,提剑指着他的鼻子,骂道,“蓝晚秋!好你个无耻之徒!你竟然躲在朝华君这里!缩头缩尾换张脸,以为我就不认得你了?!”   他是真的生气,玉达莱则相对镇静些,“蓝大护法,没想到吧,我们还是能找到你。”   蓝晚秋不怒反笑,毕竟早晚有这么一天的,干脆换下易容,露出蓝晚秋的真面目,说道,“.....所以呢?”   玉达莱俨然成竹在胸,面上十分嫌恶,说道,“还不俯首归案,等什么呢?”   事已至此,蓝晚秋倒是镇静,“杀人不过头点地,诸位既然来了这里,难道还不给人辩解的机会么?”   贺兰深喝道,“朝华君在此,我们这么多门主掌门在此,瓮中之鳖有什么资格说话?!”   蓝晚秋不与他争这口气,转头看朝华君。   旁边天极宗宗主云沧赋的脸色很是不好,毕竟他的亲叔叔朝华君窝藏了蓝晚秋,而朝华君对此事暂时没有给出任何解释。问急了,也就说了句,“我闭关已久,蓝公子前来投诚,当年他对凌绝宫的恶习一概不知,我想着误会解除多少是要花时间的,暂且收留他。”   “二叔你在说什么?!”云沧赋难以置信。   “我在想,蓝晚秋或许是无辜的,希望大家不要激动。”   “证据呢?”不用别人发难,云沧赋抢着怼他这个有时候是非不分略显单纯的二叔,“口说无凭,就为这一面之词?蓝晚秋能跑来这里,不得不说他有本事。所以,他是不是口灿莲花,说的你频频点头啊!”   “云宗主,我都说了叫你别激动。”朝华君无奈,背着手走过来,站在蓝晚秋前面挡着他,气场全开,已显示他虽然深居简出,威仪却不容犯,“诸位也别跟我要证据。只不过,临仙尊主很信任他,确认他有功无过,我自然也信任他。”   “......”   云沧赋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天极宗第一高手朝华君是临仙尊主的舔狗还有谁不知道吗?!大家心照不宣无非是给天极宗几分薄面,好家伙,还自己曝了!临仙尊主早已飞升,现在说这些死无对证的,谁信?……就问谁信!   朝华君不疾不徐,“行了,你们不信我也可以理解。但是蓝晚秋他的确不知情,当年各家宗门上月半岛围攻凌绝宫,以及去南疆捣毁凌绝宫老巢,都说四大护法悉数到场浴血奋战,敢问你们谁看见蓝晚秋了?”   “.......”云沧赋难以言喻的惊讶,二叔你快闭嘴吧,越描越黑了.....   朝华君只好摊手,“看吧。连你堂堂天极宗宗主都不信,又何必问我为什么窝藏他?真是多此一举。”   云沧赋&众人:“.......”   其实朝华君在天极宗的威信自不在话下,放眼整个修真界,那都是值得尊敬的人物,虽然江湖上传的最广的不是他惊天地泣鬼神的修为,而是他和临仙派前任掌门梁大锤的狗血八卦,但如果朝华君出面说蓝晚秋是冤枉的,大家不要再这样误会了,云沧赋或许会动摇一二,可惜除了他,估计更多人会觉得朝华君因为长年闭关修炼,道心朴素容易受人摆布,此次多半是受人撺掇,由此可见蓝晚秋的影响是多么的恶劣。   一旁的云敛兮神情沉重,对朝华君说道,“我信。师兄这样说,自有师兄的道理,只要蓝晚秋能拿出证据来。”   朝华君直接摇头,“没有证据。”因为他很清楚,唯一的证人段南倾,根本不会替蓝晚秋作证。原本蓝晚秋体内留有梁逍的一缕灵息倒可以说明梁逍信任蓝晚秋,可惜世人不识临仙尊主之物,且就在昨日,这缕灵息和自己送给蓝晚秋的融合在一起,这下就………   还是……算了吧,越描越黑。   云敛兮身旁的云妙心也开口,“师叔,自我带队入秘境,九门秘境踏入三门,沿途所见,妖兽或有戾气之重超乎想象,或有修士突然发狂不能自已,这一切说明蛊疫从来都没有结束,一直在延续,明明万仙联盟已经有多重防御以及压制成效,却又有感染疫病蔓延,乃至傀儡死士的出现,只能说明操控者尚在人间,试问,凌绝宫如今只剩蓝晚秋未曾落网,若不是他,又会是谁呢?”   “……”   是段南倾啊。蓝晚秋在心里答道,看朝华君,朝华君也在看他,两人皆达成一致,段南倾除非死,否则被人知道他活着,麻烦可就大了。   蓝晚秋上前一步,拱手道,“诸位,坦白说,在下目前不遗余力的挽救这件事情,本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徒增困扰,如今不得不出来面对,希望大家宽容些许,假以时日或有所成,一看便知。”   “别装了!”贺兰深道,“除非你死,否则永远都不能让蛊疫停止!”   蓝晚秋叹,“如果我死能解决问题,我早死了。”又道,“对了,贺兰公子找到你弟弟了?”   贺兰深哼一声,没答。蓝晚秋隐隐觉得不妙。他的行踪谁知道呢,拿着眼晶球的人必然能联系上他,前两天的贺兰冲,他们联络的时候,可能给贺兰冲旁边的人看到了,或许那个时候,贺兰冲就已经被贺兰深控制了,可是贺兰冲裂魂誓在身,贺兰深问不出什么来,那么另一个可能就是......莫瑭。   他暗道不好,直接问贺兰深,“二公子,可曾见到过莫瑭公子?”   贺兰深不答,旁边玉达莱从身后揪出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来,那人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头发缭乱,遮住面部看不清模样,蓝晚秋便知道,这是莫瑭了。   玉达莱道,“云无觅为了保守你的秘密,给他下了禁言咒,可惜呀,这咒术我会解。这小子嘴硬,一开始不肯说的,多亏他深明大义的老母亲帮了忙。蓝公子够毒,杀人灭口,欺到天极宗的头上,连朝华君都被你蒙在鼓里。”   提起老母亲,本已经麻木无知觉的莫瑭突然间低吼挣扎,挣脱不过被玉达莱一灵掌劈昏过去。   蓝晚秋不忍,看来莫瑭到现在也没说啊,不然为什么要将云无觅和他分开提呢。这样的话,他大概能猜出来莫瑭放了什么假消息给这些人,比如蓝晚秋威胁了云无觅,将云无觅变成了自己的内应或者活傀儡,然后再变成她的样子藏身等等。更有一种可能就是,蓝晚秋一开始只是威胁了云无觅,到后来顺利经过查验,进入天极宗之后,杀云无觅取而代之。因为蓝晚秋和云无觅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同时出现过,但是武功招数行为举止上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不论他们怎么猜,下这样的定论让蓝晚秋觉得,或许事情还有挽回的余地。于是他跟那些人商量,“你们放了莫瑭吧。他只是云无觅的徒弟,又没跟着蓝晚秋,能有什么罪过呢?”   “放了莫瑭?怎么敢?!蓝大护法好计谋,伪装成云无觅,收徒传术,连没有灵根的凡人如今都破了元婴境,真是了不起!”玉达莱揭穿蓝晚秋,“如若不用禁术,莫瑭又怎么到这个地步呢?蓝大护法是在培养徒弟,还是在给魔宫培养妖士?!”   莫瑭到元婴境了?不容易啊。蓝晚秋松口气,可惜莫瑭寡不敌众,最终还是被人制住。“你们抓莫瑭,不就是因为我吗?莫瑭是无辜的,放他回去跟他老母亲团聚,我跟你们走就是。”   要是今天不给个交代,多半这些人会堵在枫林源的入口不散去,时间久了,闹出什么幺蛾子刺激了半疯半醒的段南倾那可就不好说了。偏偏连同云敛兮,此刻对着蓝晚秋满脸痛心,“蓝晚秋,我好不容易认回来的女儿,你竟然就........”   老父亲的伤心不是假的,云妙心也没有给他好脸色,蓝晚秋偏过头去,不看他们,“一切后果我自行承担,放了莫瑭,我跟你们走,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贺兰冲骂道,“蓝晚秋!事到如今,你还敢狡辩!莫瑭在九门秘境收了一个叫金慎的傀儡,那可是堂堂天极宗的金丹弟子!他打伤打死我们正道弟子的人数还少吗?!一个隶属天极宗的弟子,没有灵根可以修炼,还控制其他弟子为其傀儡,你不自醒,却将这些推到云无觅的头上,实在卑鄙!”   众人义愤填膺,接连附和着骂,“欺世盗名的大魔头!”   “简直卑鄙无耻!”   蓝晚秋在骂骂咧咧当中提取了一些有效的信息,比如金慎。之前金慎蛊毒发作,莫瑭应该是制住他的,如果后来金慎发癫发狂,多半是因为莫瑭被抓他也无能为力了吧。   唉,到底是谁做的孽,也说不清了。   众人冲上前来要拿蓝晚秋,朝华君堵在前面,龙吟剑嗡嗡争鸣,刹那间竖起一道无形的墙,阳光透过枫叶照下来,方见光影如片片枫叶随波浮动,晴水潋滟。   不单单是美,还气势磅礴。   一时间无人上前,龙吟剑那可是天下第一剑呐,众人越发气愤:蓝晚秋端的好手段,将朝华君蛊惑了,自然就不怕任何人了。   蓝晚秋却还是重复着与众人商讨,“放了莫瑭吧。我跟你们走。如今这局面,若没有一方退让,是解不开的。”   云沧赋拒绝,“莫瑭不能放,你也要跟我们走,择日等候万仙联盟审判,给全天下一个交代!” 第70章 你敢说自己清清白白?……   秉着能说话就不要动手的和平原则, 双方僵持许久。最后的结果就是蓝晚秋跟着云沧赋走了。云沧赋不仅是天极宗宗主,如今也是万仙联盟的盟主,更是当初审判凌绝宫的领头人。莫瑭重伤垂危, 蓝晚秋势单力薄, 也只能将自己交出去替他求情,众人自然是不肯同意的。但蓝晚秋态度强硬绝不妥协, 明明不怒不恼,却一副鱼死网破的姿态,还是朝华君权衡之后, 帮忙为莫瑭说了几句话, 最后决定尘埃落定之前, 由云敛兮带回云境清阳峰休养,但不得限制其人身自由。   蓝晚秋受制于人,能做到这些也已经尽力了, 他总算了解个大概,莫瑭虽然被解除了禁言咒,但是他牙关咬紧没吐漏半个字, 是这帮人威胁了他的凡人母亲,莫瑭不得已, 编织了一口大锅,甩到了凌绝宫大护法身上, 说他冒名顶替云无觅混入天极宗,因一心想修道才拜他为师。而其他的他也不知情。莫瑭清醒的时候很愧疚,也很痛苦。因为他的母亲不能接受儿子为了她背叛师门,毕竟众人满世界搜寻蓝晚秋和云无觅的时候,他的母亲依然记得自己因为云无觅获得的种种好处,虽不清楚这其中到底有什么弯弯绕, 不过用她来威胁孩子,想必是非常严重的,大道理老太太也不懂,更不知道谁是谁非,只晓得做人得重情义守信用常还恩,最终羞愤难当,说自己这么大岁数活够了,没必要再拖累后辈。于是当着那些看管她的众修士的面自绝于墙。   蓝晚秋临走前,于众目睽睽之下,捏碎了他的眼晶球,防止自己及徒弟再被有心人利用。也不方便说什么,就塞了几粒疗伤的药至尚在昏迷的莫瑭口中,一个突破元婴境的修士被虐成这样,可见他这些年积攒的恶名与怨气,不只牵连无辜,只怕永远无法抵消了。莫瑭清醒过来,说不出话,他喉咙撕裂,又咬伤了舌头,只能堪堪望着蓝晚秋。蓝晚秋心里明白,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你做的很好,你师尊不会怪你。她很安全,早晚你们会见面的。”   莫瑭点点头,欲给蓝晚秋下跪叩首被一把拦下,“莫瑭,保重自己,才是对你师尊最好的安慰。”   蓝晚秋暂时被带去了正阳峰镇妖塔。大概过不了多久,他被抓的消息就会传的天下皆知,到那个时候,恐怕就要移去万仙联盟。以防万一,云沧赋带头,与当时在场的玉达莱联手压制蓝晚秋的灵力,蓝晚秋丝毫没有还手,只道,“云宗主,别人倒也罢了,朝华君是你亲二叔,他的话你难道也没听进去?”   云沧赋态度倒也客气,“我听,只是一切都有待查证。”   “或许你应该在枫林源多待待,跟朝华君多聊聊。”蓝晚秋突然抬头,正面对上云沧赋,“毕竟你是万仙联盟的盟主,当年对凌绝宫的审判与处决都是由云宗主主持的,什么情况,云宗主最清楚不过了。”   他话里有话,身后的玉达莱忙道,“云宗主,别听他胡诌,莫瑭都招了,这厮当初蛊惑云大小姐,也是舌灿莲花颠倒黑白——”   他没说完,忽然感到头疼,眼晕,忙以灵力自持,才稍微好些了,待要开口,又是一阵头疼,云沧赋见状,命人随侍玉达莱,“先送玉门主去歇息吧。”   玉达莱说不出话,只觉得气短无力,担心蓝晚秋又出幺蛾子,道,“夜长梦多,云宗主,千万别被蛊惑了!”   “玉门主宽心便是。等一会儿通知了联盟各大佑使,将审判提上日程,给天下人一个交代。”云沧赋命令随行弟子,“去传大医宗师来给玉门主看诊。”   玉达莱头疼难忍,坚持不住,很快离开。跟在一旁的贺兰深虽然恨不得撕碎了蓝晚秋,但是玉达莱不在,云沧赋的主他做不了,最后坚持不到一会儿,跑去看玉达莱。等周围人都散了,蓝晚秋才说,“云宗主,我们需要单独谈谈。”   “好。”   云沧赋将蓝晚秋押在法阵高强的镇妖塔地下三层里,锁链捆住手脚,这才安心坐下来跟他聊。蓝晚秋见此情形,无奈道,“难道我就这么可怕?”   “不然呢。”云沧赋叹道,“蓝护法为了找个单独与我谈话的机会,不惜对玉门主下手,这等狠毒禁术,令云某不得不防。”   “云宗主,说话要讲证据,我现在可是阶下之囚。任何术法都要施以灵力,而我如今可是手无缚鸡之力。”   蓝晚秋佯装自嘲。玉达莱怎么说也是个高境修士,莫瑭被他害成这样,确实令蓝晚秋有那么一瞬间的不冷静。他对段南倾使不了的摄魂术正好探探玉达莱,能动用禁术是因为双重身份双重修为,锁了蓝晚秋的灵力还有潜藏着的云无觅,事实证明想用摄心/魂术侵蚀控住玉达莱这样的高手的识海,难度还是很大的,遇到的阻力也非常大,毕竟玉达莱抵抗之下的反应也大。如果不能成功,时间一长,玉达莱便会识破他遭遇了什么,还好,没露馅,且这种事情,云沧赋抓不到把柄。   “行,我没证据,”云沧赋道,“蓝公子如此缜密,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敢问云宗主,当初你们审判凌绝宫,最后怎么处置段南倾的?”   “灰飞烟灭之刑,永生不得轮回转生。”云沧赋道。“他这样的人,得到这样的处置,实在便宜他了。”   “道理我都懂。”蓝晚秋道,“我就想问问,当今世上,还有多少人知道他其实还活着?”   云沧赋:“.....”   蓝晚秋很是镇静,“这里也没有旁人。只是想告诉云宗主,蓝某很清楚段南倾体内种着长生印,谁也杀不死他。”   “......好吧。”到这一步,云沧赋只得认输,“当时确实用了各种方式去处置他,后来发现没用,几大掌门商量来商量去,也定不下办法,因为大家找不到原因,最后商议暂时交由我宗门朝华君处置,他是整个修真界唯一在大乘境渡劫期的人,所以众人都以为只有他能杀死。可是.....,我二叔还是杀不死他,最后才弄明白他身上有长生印,跟我二叔商量之后,二叔答应先看管他,再慢慢想办法。为安天下人心,这才告知段南倾已死,且魂飞魄散,世间再无踪迹可寻。”   “凭朝华君的本事,隐匿一个人的气息并不难。”蓝晚秋道,“只是,除此之外,还有谁知道?”   “......”云沧赋瞬间觉得开口艰难,“蓝公子,我在这件事情上是吞过禁言符的,若不是你说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说出来。”   云沧赋郁闷。哎,早知道,就该发个裂魂誓。   其实他不说,蓝晚秋从他的表情就已经看出来,保守段南倾的秘密,唯独无所顾忌的,恐怕只有朝华君和早已飞升事不关己的临仙尊主。因此朝华君才坦诚相告,而云沧赋只字未提。   “云宗主,蓝某在枫林源待了几日,方得知朝华君也管不了多久,旦有时间便忙于修炼,等候飞升。”蓝晚秋道,“有没有想过朝华君之后,谁来看管段南倾?”   “这.......”段南倾道,“他如今废人一个,不过是活着罢了,朝华君离去之后,他的锁灵阵还在,没什么好担心的,到时候就由当世最高境修士来守吧。”   “云宗主,有件事情你恐怕还不清楚。”蓝晚秋道,“像段南倾这样修为的人,当世也唯有大乘境修士能制得住他,虽灵力抑制,只要长生印在,便能使他一点点恢复。他随时都会有东山再起的那一天。”   云沧赋:“蓝护法到底想说什么?洗清自己的罪孽吗?天下苦蛊疫久矣,如今虽有抑制,但时有反复,难道不是蓝护法暗中搞鬼?”   “云宗主,你懂朝华君吗?你以为恶贯满盈的魔头谁人不想除之而后快却偏偏要封锁他活着的消息?坦白说,当初在南疆大量培植蛊花一事我并不知情,”蓝晚秋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最开始凌绝宫直接用花蛊下毒的那批人已经快要过了潜伏期,相信没多久就会爆发。我曾经在秘境里遇到几个,都是各门各派的修士,看上去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蓝晚秋郑重其事的强调,“云宗主,那可都是活人,说不定今天出现在枫林源的这帮人当中就有段南倾的傀儡只是他们还没爆发而已。你想过如果突然揭开真相,会是怎样一副场景?”   “此话当真?”云沧赋脸色都变了,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成了人间炼狱?   “云宗主,都这个时候了我骗你有什么意义?等时机一到,段南倾哪怕长眠于枫林源,也可以在梦中用潜意念发号施令,掀起腥风血雨,进而毁灭整个世界。”   云沧赋:“......”   蓝晚秋道,“我千辛万苦混入天极宗,穿越整个九门秘境,就是为了找他解决此事。但又不能惊动他人,免得引起更多恐慌,所以才想要将这些事情做得悄无声息。”   “那能解决吗?”云沧赋道。   蓝晚秋摇头,“不能。说这些,只想告诉云宗主,你们最该防备的,不是我,是段南倾。”   “呵,你在凌绝宫身居高位,曾是段思韶心腹,更逃不了干系。你敢说自己清清白白?劝你还是别洗了。”云沧赋道。   蓝晚秋道,“我修习禁术我从不否认,未曾害人却牵连旁人落难我也承认,你们要下何种定论我势单力薄孤掌难鸣,但是这些能先放一放吗?云宗主,当下最要紧的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   “蓝晚秋,你的事情,还有待核实。”云沧赋,“我们商议之后,再做处置,如真有冤屈,届时万仙联盟审判,至少代表我个人,会为你说话。”   蓝晚秋:“.......”   他就知道,他难辞其咎。 第71章 从今往后   好说歹说, 蓝晚秋总算为自己争取了一些时间。但他知道,只要谜团还在,就永远没完。   云沧赋急着去找朝华君核实情况。蓝晚秋暂时被锁在镇妖塔中, 等待时间押往万仙联盟接受各家玄门审判, 只在囚禁期间,他已经接待了好几拨人。   不得不说, 天极宗对犯人或者至少对蓝晚秋的管辖是非常有人情味的,但凡有点门路的来镇妖塔探视都给放行。这第一个,自然是云敛兮。   他看上去心事重重, 见蓝晚秋, 也没什么多余的言辞, 当面质问云无觅的去向。事已至此,蓝晚秋不想和他再有任何瓜葛,便道, “她死了,我杀的,别找了。”   “我不信。”   “不信就请云峰主摆阵搜魂, 要是能找到我再给峰主赔不是。”   “……”   云敛兮好歹是个老江湖,蓝晚秋跟他说这些话的时候, 眼皮都没抬一下,面无表情言语上却十分自信, 绝对有问题。最重要的是,云敛兮一接近蓝晚秋,就有着莫名的熟悉和亲近。   蓝晚秋见他有疑虑,便笑道,“好吧,不信就算了。据我所知, 云无觅对峰主并无父女之情,何必对个勾连魔头的外人如此矫情?还请云峰主爱惜羽毛,离我们这些注定要下地狱的人远一点。”   蓝晚秋很是无所谓,他利用云敛兮的目的达到了,原本也没有什么爱恨亲仇,大家好聚好散吧。   云敛兮当然看得出蓝晚秋对他的敷衍,明明漫不经心却又字字诚恳。不知怎的,疑虑越加深刻,眼皮跳的有些厉害,当即飞出血灵针,刺向蓝晚秋眉间。   蓝晚秋看到验血灵针的瞬间衡量了一下,没躲,也没拒绝。   他的血被刺出来,缓缓绕上灵针,如丝般的一缕,在莹润光芒的包裹之下,显得十分温柔。   显然,这和当初莫寻山云放之验云氏亲缘弟子的结果是一致的。   云敛兮难以置信,忙从眉间取出自己一滴血,绕上灵针,两缕鲜红渐渐融在一起,环绕灵针,光芒更甚。   “这……到底怎么回事?!”   灵针掉在地上,云敛兮踉跄后退,险些站不稳了。毫无疑问,眼前这个欺世盗名的阶下囚,就是他云敛兮的亲生骨肉啊!   “就这么回事。劝你你不听,非得捅破这层窗户纸。”蓝晚秋淡淡的,“世上本无云无觅,只有蓝晚秋,我利用了你,我罪有应得,峰主对云无觅的执念,也到此为止吧。”   “不………,你把话说清楚,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峰主,有什么话能比血灵针告诉你的更清楚?”   “这……不可能!”   蓝晚秋无奈,“云峰主修为甚高,又历经风浪,就这么点把戏看不懂吗?我蓝晚秋易容之术高超举世皆知,为了自己的目的,易容成云无觅与你认亲,就这么简单。”   “你………你是………”   “我不是,也不会认,咱们心照不宣如何?事已至此,云峰主难道不顾及世俗的眼光,还要认下我这个举世嫌恶的魔头吧?”   “这么说………你是……”   “算了吧,云峰主。”蓝晚秋看着云敛兮纠结痛苦的表情,都有点不耐烦了,“坦白说,如果不是事出有因,我这辈子都不会和你打交道。”   “你……”   “云峰主,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奈何桥,请务必记着,我们之间,本来不相识。你走吧。”   ““你………””   “好啰嗦,”蓝晚秋摇头浅叹,“你膝下有女,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撇清关系不是因为在乎你,是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是谁,否则这么多年我有无数机会来天极宗寻亲,也不至于等到今天。”   “………”   “云峰主,你走吧,就当你从没来过,也一无所知,咱们……后会无期。”   蓝晚秋字字戳心,他的平静与沉稳让云敛兮心如死灰。来镇妖塔之前预想到了各种可能,但也决计没料到是这样一个结果。再怎么惊慌无措,也不可能在这镇妖塔里得到任何安慰了。   造化弄人啊。   云敛兮失魂落魄般离开,蓝晚秋也不过一笑了之。这第二个来正阳峰看他的,就是贺兰深。其实蓝晚秋还是想见贺兰深的,但是早上过于仓促,匆匆一别,关于贺兰冲的事情只能埋在心里。既然来了,正好借这个机会问问他。   谁知没说话,贺兰深上来就给他一拳。蓝晚秋没防住,这一拳捣的他眼窝都青了,看样子还不解恨,贺兰深抬脚就照心窝子踹,不曾想着脚抬起来,又慢慢地放下去了。   贺兰深发现自己的脚突然不停使唤,抬起来之后,动不了,放下去的时候非常僵硬,不仅如此,还心生懊恼,对自己刚才的莽夫行为十分后悔,忙冲着蓝晚秋道几声对不起,接着连扇自己十几巴掌,扇的脸颊又红又肿,跟猴屁股似的。扇完捂着脸很是茫然,这………这是怎么回事?   蓝晚秋没说话,一个手脚被束缚的人,此刻就像坐在台下看戏嗑瓜子,竟然带着一丝悠闲,悠闲之后又有点遗憾。他当然在心中遗憾:你看,连贺兰深他都能控制,为什么不能控制段南倾呢……   贺兰深等到脚能完全踩到地面上的时候,脑仁突然疼的厉害,疼到两手抱着,晕乎乎看见蓝晚秋在眼前晃,方才听见他说,“算了,你是他二哥。放你一码。”   “......你……这是.....摄魂术!”贺兰深惊恐。   “二公子说的没错。我总得做点什么配合一下我的名声吧。”蓝晚秋善用摄魂术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那么辛辛苦苦的遮掩如今已经毫无意义。他倒是愿意和贺兰深坦诚相待,但人家不乐意啊。本来想直接用摄魂术对付他,掏到他想要的答案,后来还是不忍心,便问道,“对了,贺兰冲怎么样了?直说吧,不然又让我动手,累。”   “回孤日城了!”贺兰深很暴躁。   “行。父母罩着,没事就好。”看来朝华君所说不错,贺兰冲应该是安全的,就可怜莫瑭,那时无人护他。   蓝晚秋叹息,孤日城家的二公子他刚认识的时候,风度翩翩,还挺斯文的,如今却暴躁的不是一般,要不是他能诊辨,不然真的以为这贺兰深是蛊毒病发,所以才疯疯癫癫。   “贺兰公子,莫瑭是你和玉达莱一起抓的?”蓝晚秋又问。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贺兰深不耐烦,他来可不是来回答蓝晚秋的问题的。“你到底和我们家阿冲什么关系?嗯?你是怎么蛊惑他,要他发那么毒的誓言来守护你的秘密!”   “我和他没关系。他是云无觅的徒弟。外面怎么传的,你就怎么信。这么大个人,怎么连带分辨是非对错的能力都没有?”   他说话和和气气,听在贺兰深耳朵里简直就是极大的讽刺,“既然如此,那阿冲为什么要为魔宫的大护法说话,为他声嘶力竭的争辩?你这样的魔头也配!”   “二公子,每个人都不可能只有一面,善恶是非也都没有那么绝对。”蓝晚秋道,“二公子从前多稳重,为何如今暴跳如雷,连点道理也讲不通了?”   他这么一说,到提醒了贺兰深来的目的,这才咬牙切齿道,“你们凌绝宫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当年段南倾毁了我心爱的女子,令她九泉之下都不得安宁,如今连尸骨都找不到了,若不是有人继续兴风作浪,我想她也不会消失的无影无踪!怎能叫人不恨!”   “你是说……段南倾?”蓝晚秋思来想去,段南倾何时欠了这样一笔账呢?又隐约觉得能对上,便问,“贺兰二公子心爱的女子是哪一位啊?他毁掉的人太多了,你得说清楚我才能帮你一起回忆。”   贺兰深顿了一下,眼眶微红,不由得哽咽道,“是.....秦....秦蝉雪.....”   蓝晚秋:“.......”   他的确不知道秦蝉雪和贺兰深的过往,不过旁人的隐私,也没必要去打听,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听他说说了,“你跟我来打听秦蝉雪,算你也问对了人。只是,秦姑娘如今是非不分,你说你与她有瓜葛,我又怎么放心将她的消息透漏给你。何况,她现在这样,你知道了也无能为力,不过平添痛苦罢了。”   “所以你知道她的下落?”贺兰深的眼泪竟然都流下来了,“快告诉我!”   蓝晚秋吃惊。贺兰深活脱脱一个情种的感觉,和传闻中的风流多情可不一样。而且秦蝉雪现在就在枫林源,在段南倾身边鞍前马后随侍听命,贺兰深知道了能对他有什么好处?思虑再三,便道,“二公子,秦姑娘已经是个死人了。”   “不,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二公子,很抱歉,虽然不清楚你们的过往,你和秦姑娘....你们或许是萍水之交吧?你又不是她的家人,她本人从生到死都该由临仙派来安排,与你无关。”   “……”   贺兰深不说话了。他确实没这个资格,只是数年前于桃花渡惊鸿一瞥念念不忘,主动和她交谈过几句,告知她自己的身份,邀请她去孤日城做客,她答应说要来的,可从那以后,杳无音信。   再见亦是物是人非。那是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爱上的姑娘啊,他被段南倾这帮杂碎做成了傀儡,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她的师尊埋葬她的时候,他都是远远看着,没有勇气上前,他想,从此以后,就可以放下了。只是无论如何,都没有放下。等到清明,踏上月半岛去祭奠,方才得知,她已经离开了。   她一个死人,为什么要离开呢?是谁在召唤她,是凌绝宫的余孽么?! 第72章 判若两人无非用情太深……   贺兰深疯了一般, 想从蓝晚秋这里挖出秦蝉雪的下落,而蓝晚秋也终于明白贺兰深从前各种讨好接近云无觅,自发现端倪后却判若两人也不过是对秦蝉雪用情太深。   “二公子, 秦姑娘出走月半岛是事实, 但她不在我这里也是事实,如果我像你说的那样能够控制活死人, 我又何必被押在这正阳峰上。”   “她到底在哪儿??!”贺兰深几近歇斯底里。   “无可奉告。”蓝晚秋道,“贺兰公子,不如放下你的执念, 实在不济, 让秦姑娘活在你心里不就好了?”   蓝晚秋没法告诉他。说出秦蝉雪, 必然也会说出段南倾,段南倾目前还是整个修真界最大的秘密,至少这个秘密不该由他揭露。退一万步说, 告诉贺兰深又如何,难道他能杀进枫林源将罪魁祸首碎尸万段?这等节骨眼上,自保比什么都重要吧。   “姓蓝的!很好!既然不肯说, 那便杀了你祭奠秦姑娘之灵!!”贺兰深满腔怒火,手持命剑, 拼尽全力刺向蓝晚秋。   蓝晚秋在这个迅雷不及掩耳的刹那动用摄魂意念制止了贺兰深,将他的剑停在了半空中, 偏此刻有人推门而入,蓝晚秋怕露馅,忙撤回所有灵力,贺兰深在阻力解除后出于惯性将剑插/入蓝晚秋的胸口,鲜血浸湿了衣服,蜿蜒至地面。   还差两寸, 就能捅个对穿。蓝晚秋还没说什么,贺兰深已然崩溃。   蓝晚秋眼睁睁看着贺兰深夺门而出,差点与来人撞了个满怀。他胸口剑伤虽不在要害,但伤的也极深了,而今手脚被缚,便有些支撑不住,歪靠在墙壁上,看见新进来的那人,也蹲下来,与他四目相对 。   “蓝护法,好久不见。”   “玉门主,我们不久前刚见过。”蓝晚秋对于这样的开场连敷衍都没有兴趣,“有话就直说吧,照我现在的情况,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鲜血渗了满地,蓝晚秋气息减弱,玉达莱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竟拿出自家镇派的灵药帮忙封住了他的伤口,埋怨道,“这贺兰家的二公子,实在太莽撞了。”   “他这么莽撞,难道不是你挑唆的?”蓝晚秋缓过一口气,想起玉达莱在枫林源对他横眉冷对的样子,由衷感慨人不能貌相。长生门主玉达莱几十年如一日,长的如同不谙世事的少年,焉知老奸巨猾才是本性。从前他总见玉达莱与贺兰深走的很近,还以为他们多深的交情,如今这些日子搞了一出又一出,是个傻子都看的出来玉达莱多半是将贺兰家的公子当枪使了,还使唤了这么久。   玉达莱帮扶着蓝晚秋坐到朴垫上,故作痛心道,“你看看你,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他那表情仿佛他就是站在蓝晚秋一边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可蓝晚秋知道,玉达莱善言多变,心眼儿活泛,他为什么会在万仙联盟公审之前来看他呢,说没憋着坏谁信啊。保不齐贺兰深先头闹这一场都是他点拨的呢。   玉达莱又道,“蓝公子,其实我相信你对凌绝宫段氏父子的密谋不知情。但是众口铄金,我若堂而皇之站在你这一边,岂不是与天下为敌?”   “玉门主这个时间过来,怕不是为了跟我说这些吧?”蓝晚秋静待下文,玉达莱这回见他可警醒不少。剑伤虽封,尚未复原。此时若对玉达莱用摄魂术直接套话,多半是不成的,还是听他怎么说吧。   果然玉达莱又道,“当年千家宗门在月半岛联合对抗凌绝宫的时候,我清楚的记得,凌绝宫四大护法里没有你,我的意思是,……是说四大护法倒是挺齐全,但第一护法是个生脸,当然了,蓝护法易容术之绝人尽皆知,所以谁也不当回事。只是我跟这人交过手,他有没有易容我没看出来,但这修为比起蓝护法就差远了。所以,你没参与。”   蓝晚秋微讶,笑道,“不容易,如今这江湖,难得有玉门主这么个明白人。”   玉达莱又道,“凌绝宫这么大的事情大护法都不参与,难不成,当时和段氏翻脸了?”   “还是玉门主拎得清。过去的恩怨不提也罢。只是那段时间我身受重伤,一直躲在深山老林里养着,后来等我从山里出来,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凌绝宫没了,人也没了,我几乎无路可走。”蓝晚秋笑道,“玉门主,我不说谎,但是你信么?”   “当然信。家师在世的时候,曾往南疆游历,于凌绝宫小住几日,回来后说提及凌绝宫四大护法,对蓝公子赞赏有加,逢人便夸。说蓝护法仁义豁达,必有可为。”玉达莱表现的十分真诚,“蓝老弟,我信这些没用啊,因为除了我,现在也没人信你,你以为你哄住了朝华君就万事大吉,那朝华君本就是个糊涂的,又是个爱甩手的掌柜,他再厉害,也抵不过整个修行界千万人的反对,不然也不会允许云宗主将你带到这里来了。”   蓝晚秋并不为玉达莱所言感动,“玉门主,别绕这么大弯子了。你信我,却不肯将实情说出来,如今又跑来着暗无天日的地方找我,必然是有所图的。不妨直说。”   “你猜?”   “好啊。我猜你找我,接近我,最终是要通过我找到段南倾。我说的对吗?”蓝晚秋不想再浪费时间,一语道破。他曾怀疑过玉达莱知道实情的,如今更加确定。“你想找段南倾,因为,你猜到段南倾没死。”   “蓝护法真是个聪明人啊,”玉达莱点头,“我还以为我要说很久你才能明白。”   蓝晚秋一笑了之。玉达莱是长生门的门主,长生门嘛,就算没见识过长生印,但总归是知道长生印的,蓝晚秋曾在天极宗藏书阁茫茫书海中翻阅过,说长生门术法的最高境界,便是这终极长生印,可惜自立派以来,虽人人得以长寿,但无一人登上不死不灭之阶,玉达莱如此精明,能猜出来不足为奇。毕竟万仙联盟商讨如何处置段南倾这个烫手山芋的时候,玉达莱作为当世五大宗派之一的掌门人,当时肯定也在场,后来交给朝华君处理,匆匆结案再无下文的时候,想必他就起了怀疑,只是没有证据。因为长生门历代人杰没有哪一个能结出长生印,其他人就更不可能了。   所以,他当初为什么要接近云无觅呢?为了段南倾,是为了杀段南倾么?说不通的。蓝晚秋在这一点上,又有些困惑,便继续道,“后来蛊疫复起,玉门主便确定段南倾活着,但又不知道他被云沧赋藏在哪里,这才多方查找,也怀疑他在九门秘境安身,所以你一个堂堂门主,不惜落下你门主的脸面也要进九门秘境找人。”   “没错,我不光要找人,我还怀疑了你。”玉达莱道,“我怀疑云无觅和你有关联,在秘境之后更加确认你就是代替云无觅活着的那个人,因为你藏的太好,所以没有人知道你真实的身份。”   “你自己找不到段南倾,便追着我不放,只是觉得找到我就能顺腾摸瓜找到他,可惜,我穿越九门,但你止步于第五门,所以只能错过了。”   玉达莱被人戳中痛楚,脸色很难看。修为和能力是他身为掌门最大的短板,别说五大宗派,便是十大宗派二十大宗派,他也是那个修为最低的掌门,天赋有限,长生门在他手里日渐衰微,真是有愧掌门师尊生前的重托啊。   蓝晚秋苦笑,“玉门主你既要找段南倾,又要找我,到底为什么呢?你人前一套,背后又一套,反正为民除害我是不信的。”   “因为我想保你活着。”玉达莱直言不讳,“你要知道,怎么说我也是五大宗派之一的大掌门,万仙联盟佑使有我一席之地。到时候审判,我会为你说话,尽力为你洗刷冤屈。”   “那就……说说条件吧。”蓝晚秋似乎有了那么一点兴致。   “我要你从此效命于我,并将你摄魂入蛊的秘笈献给我,好教我光大长生门,荣耀我长生门。”   “玉门主,你该荣耀的,是你本门的长生秘术。我这点能耐无非就是上不了台面的雕虫小技,当然你或许还有更在意的,如果本门绝学都没有用,那么这世上只有一条歪路可走,便是段南倾手中的控蛊之术,不仅能光大你长生门,还能叫整个修真界都俯首称臣。”   蓝晚秋的一席话说的玉达莱眼睛发亮,他太想获得成功了,明明也是一代掌门,可天极宗的云沧赋有些看不上他,他结交孤日城,偏偏那个蠢货贺兰深都要对他颐气指使,就连临仙派那些个名声乱糟糟的女修都不拿正眼看他,门主弟子除了活得久,多半已是碌碌无为,如此这般,下一次万仙联盟大宗派排名,先不说他个人,就连长生门掉出十大宗派那是毫无悬念的。   那种滋味,简直太难受了。   蓝晚秋看穿了玉达莱,微叹,一山不容二虎,段南倾要是知道玉达莱的野心,还不定怎么着呢。“可惜啊,只有段南倾这个天赋异禀的人擅长花蛊傀儡术。你要学,也只能跟他学,但他是不会教你的。”   事已至此,玉达莱郑重承诺。“蓝兄弟,就凭家师生前认定,我信你是个好的,我若此次帮你全身而退,以后就来我长生门吧,我们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然后呢?”蓝晚秋想,这重头话可还没说呢。   “然后我们联合对付段南倾。”玉达莱道,“你长于凌绝宫,又侍奉段氏多年,曾深受器重。我想你必定知道段南倾的命门,我们擒了他,还这世间一个真正的太平。而你,还是受人敬仰的蓝晚秋,我,还是长生门的门主。”   ”还这世间一个太平?.....能太平?”蓝晚秋质疑,“我听玉门主的意思,倒像是要成为下一个段南倾呢 。”   “是非善恶,皆在人心。”玉达莱起身,振振有词,“刀在歹人手里,是掠货杀人的利器。在侠士手里,那便是行侠仗义的工具。”   蓝晚秋摇头,这玉门主啊,还挺能说。“即使如门主所愿,可玉门主也知道,段南倾有长生印傍身,不死不灭,他虽然不是长生门的人,却注定比你我都活的长久。只有他熬死我们的份,断没有我们能弄死他的道理。”   这话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长生门的历代门主,哪个不知道长生印,穷尽一生寻求长久,可惜到头来,竟然被别人参悟了。玉达莱暗自将拳头握紧,“段南倾的长生印有多长久?”   蓝晚秋摇头,他不知道。“玉门主,你的谋划没有一点胜算,我就不参与了。”   玉达莱讥讽他,“这就怂了?蓝晚秋,你不选择站队,就不可以能全身而退。”   蓝晚秋微微坐正,面色苍白,神情淡然,“全身而退?那是不敢想的。玉门主,无论你说的多么动听,也遮不住你的狼子野心。将个人的蝇头小利凌驾于山河生灵之上,无异于与虎谋皮,凌绝宫已经灭亡了。你这么搞,小心长生门遭天打雷劈。 ”   “你………!”但无论如何,玉达莱也不会放弃最后一丝希望,“蓝晚秋,真的不考虑和我合作吗?一旦万仙联盟公审,你知道你将面临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知道。”蓝晚秋坚定的拒绝了玉达莱。“无论什么下场,我都受着。” 第73章 千万不要惹疯批   未免夜长梦多, 万仙联盟公审蓝晚秋的日子就定于三天之后,地点在大隐山。只是公审前一天,出了件很大的事情, 也不知道怎么的, 修行江湖谣言四起,说段南倾还活着如何如何, 之所以蛊疫反反复复不能彻底清除,根本原因就是躲在暗处的段南倾翻云覆雨搅起来的,一时间人心惶惶, 传闻沸沸扬扬。   最着急的自然是天极宗宗主兼万仙联盟盟主云沧赋, 因为都找不出消息的源头在哪儿, 短短一天时间就已经天下皆知。明明握着秘密的人都知根知底,还都在眼皮底下戳着,所以那散布消息的会是谁呢?   他查不出来。朝华君忙着给段南倾上沉眠咒, 又忙着修炼,不可能闲着没事四处宣扬,蓝晚秋锁在镇妖塔, 里外都有看守,无法散布消息。而所有见过蓝晚秋的人一直都住在天极宗, 即使蓝晚秋说出去,得到这个秘密的人在各峰回溯镜的监视下, 也不会有所动作,而段南倾活着的消息,确实是从外面传到天极宗的。   其实现在追究这些已经来不及了,想办法补救才是正经。时间紧迫,当天傍晚,蓝晚秋被押解至大隐山, 云沧赋怕出纰漏,亲自指挥天极宗的一众高阶修士押送,交接之后,将蓝晚秋锁在大隐山崖底无界之渊里,这才安心。   蓝晚秋没得选,只好不闻窗外事,气定神闲做他的阶下之囚,孤零零处于冰冷黑暗之中,不慌不畏,闭目养神。没过多久,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唤,“师尊,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阿紫?”蓝晚秋吃了一惊,“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就来了,从天极宗跟了师尊一路。哎呀,谁都没有发现我,师尊睡了这一路,也没发现我。”阿紫啾啾,“可惜他们人多势众,我不方便动手劫狱车。”   阿紫如今修为高,跟着蓝晚秋在九门秘境炼了一遭,妖力已达全盛状态,隐形隐的更是出神入化。此刻变成从前的小雀样,跳在蓝晚秋肩头上,叽叽喳喳的。“这个地方好黑啊,伸爪不见五指。”   蓝紫说着,自羽间取出烛火,无边黑暗方才见得一点暖光,无界之渊这才有了轮廓。“这地方杜绝外界一切感识,将人陷入不着边际的黑暗里,我当是个什么神奇的所在,原来就像个空荡荡的大铁盒子,说话响回声,确实瘆。”   阿紫四处打量,蓝晚秋尚在诧异之中,他入第九门秘境之前,就和阿紫分开行动了,阿紫在蓝晚秋的一路指导和提携下,抓住天赐机缘修炼到紧要关头,只好先独自留在八门秘境继续突破,他们曾约定等阿紫大功告成来日相见,不曾想这个时候阿紫就找到他了。   “你没动手是对的,没有人能和整个修真界作对,鸟也不行。”蓝晚秋安慰他,并予以夸奖,“我们阿紫现在不得了,身形变化自如,连高境修士都察觉不出来,可见这努力没有白费。”   “还是不行的。”阿紫懊恼,“虽说武力有所提高,可师尊在第八门秘境借我那一魄,一直养到现在,我都还没化成人形。”   不止如此,他突破之后妖力达到鼎盛,实力等同于拥有双丹的蓝晚秋,却三闯第九门秘境都以失败告终,而第八门秘境也没有必要待着了,于是从秘境出来,绕了一大圈子,听到公审的消息,才找到蓝晚秋。   蓝晚秋闻言,笑着摇头,“傻小子,你自己挑的情之魄,怪谁?”   原来,阿紫跟着蓝晚秋一路寻找机缘,一路修炼,修为大涨,想来化人形也不是没可能,蓝晚秋便欲赠他一魄,结果阿紫主动道,“师尊,就把你那缕情什么魄借给我吧。”   “借?为什么?”蓝晚秋不解,“你借的,也是被浅魄深魂术洗过的残魄,根本不利于你化形。”   ”我们苍鸾一族的肉身最善于滋养人魄,师尊这一魄经过深魂浅魄咒的洗涤,变了形状,但没有关系啊。阿紫突破之后妖力全开,正好给师尊养养,没准这情之魄就养回来啦。到时候就还给师尊,也好让阿紫看看,我们家师尊魂魄齐全时,会为谁动心动情,嘿嘿,想想就好玩。”   “……”   蓝晚秋自知自己魂魄异于常人,所以想赠一缕正常的给他。偏偏阿紫不依不饶,又说养好的魂魄于修为大有裨益,还再三强调,自己的心愿很简单,秘境历练之后,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做一只鸟更自在。原本蓝紫也不属于至高境的灵兽,所以只需要偶然体验一下当人的乐趣就好,借助这一魄学会化形但不需要以人魄长久地维持人的形态生活,只要达到这个目的,自然就可以将魂魄完整归还于蓝晚秋。   蓝晚秋拗不过,就依了阿紫。只是蓝晚秋这一魄自幼时起洗的太彻底,导致阿紫虽然强大,至今没有将其完满复原,难免有些失落。不仅失落,此刻见了蓝晚秋,啾啾不停,还有点伤感。师尊被困这些日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呢。“师尊,这牢狱的结界好似铜墙铁壁不能破,明日我想法子救你出去。”   “阿紫,明天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找时机救我。不如今日早些找机会离开,寻你两个师弟也好,独自一个先藏起来也好,总之要开开心心的,别让人发现你,也千万不要有负担。”蓝晚秋劝道。自打正阳峰开始,看守森严,派来驻守的,几乎都是大宗门元婴境以上的高手,人数众多,真要动起手来,他是很被动的。阿紫即便想救他,估计也是救的拖泥带水得不偿失。   “那我该怎么办?”   蓝晚秋很平静,“明日我非死不能解脱,你等我死了来给我收尸就行。”   阿紫一下子急了,扑棱着翅膀变成了巨大无比的苍鸾,将蓝晚秋罩在他温暖的羽翼之下,鸟音可怖,“如果师尊死了,我绝不独活。反正这条命也是师尊给的。”   “.......”蓝晚秋:“......阿紫,冷静些。你忘了你师尊是结过两次丹的,有双重身份的人了?”   “......啊?......”   “蓝晚秋不死,难泄天下之恨。而我所要的,不过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等我死了,你就捡我回去,我改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重新活着,以后就不会再有这样或者那样的麻烦了,明白吗?”蓝晚秋耐心解释给蓝紫听,死了蓝晚秋,还有无觅,没想到闯过第九门秘境,最大的收获,竟然是是比别人多了一条命。   “哦,那.....可是......”蓝紫又伤心了,“可是两个师尊我都舍不得啊,都不要死行不行?”   “都不死那可就太冒险了。”蓝晚秋感慨,“多事之秋,懂得取舍才是最重要的。”   ......   第二日,万仙联盟公审,在大隐山万仙公审台,除了万仙联盟的头头脑脑,可容纳数万人的大场来了许多观审的修士,场内人声鼎沸,接踵摩肩,喧闹之声几乎上达天听,最后还是万仙联盟盟主连发几十道禁声符才能使众人安静下来。   然后,云沧赋正襟危坐在高台中央,通过传音之术发话,大概就是大家听说段南倾活着那是谣言,造谣是要负责任的,希望大家不要以讹传讹。再者,逃匿很久的蓝晚秋被抓到了,但是呢,他或许有可能是无辜的,所以暂时不能直接下定论,得再找找证据,也欢迎大家提供各种证据来断蓝晚秋的罪行。   蓝晚秋昏沉之中抬抬眼皮,看场下诸人唾骂不绝,对魔宫的痛恨简直不共戴天。期间有各家宗门的许多修士都站起来反驳云沧赋之言,例数蓝晚秋的罪证,声讨他曾经使用禁术,并协助段氏制蛊那叫一个铁证如山,总之无论如何,为虎作伥,间接害死人也必须拿命来尝。众人痛斥蓝晚秋不绝于耳,尤其像荒漠孤日城的少城主贺兰深,跳的最高,恨不能立刻叫他死。在他的概念里,正经门派的修士如果有一天变成了受人摆布的傀儡,那便绝不可能少了凌绝宫大护法蓝晚秋的参与。   蓝晚秋曾经听闻过万仙联盟公审段南倾的现场,现在看看自己的待遇,感觉也不比段南倾差,他果然就是个罪人,要怎么洗白呢,所以啊,从一开始,就该知道会有今天。只是他的下场会怎么样?是像段南倾那般被千刀万剐么?   看这架势,反正是不可能便宜了他的。其实历数蓝晚秋罪过的同时,也不是没有为他说话的声音,但这声音不是来自长生门的门主玉达莱,他反倒自始至终没有公开发表过态度,并且还不停的劝慰着暴跳如雷的贺兰深,“少城主,人死可不能复生,如今也就是图个九泉之下得以安宁,可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啊。”   诸如此类的言语说了不少,旁人不明白。在蓝晚秋看来,玉达莱那些模棱两可的话,无异于在贺兰深以及其他受害者亲友的伤疤上添醋加盐,推波助澜。   所以现场唯二为他说话的,第一个,是云敛兮。   这让蓝晚秋略有些意外,很快释然。   云敛兮带着两个很陌生的凡人,来到公审台前,为蓝晚秋据理力争。那两个人是一对中年夫妻,自称受过蓝晚秋的恩惠,因为很久之前家中遭劫,导致一贫如洗,再后来疾病缠身,痛不欲生。两口子商量好准备在当地山口上跳崖,后来有个路过的仙师救了他们,不知道使了什么法术,让两个人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再后来病痛退去,日子好了起来,还生了孩子,一家子高高兴兴的,过得非常充实。   台下安静了片刻。蓝晚秋则茫然,他的手脚依然被束缚着,灵力早已散尽,就眼睁睁看着平凡的夫妻俩过来给他磕头谢恩,“仙师是这是上最善的人,仙长赠的花,至今还在家里摆着。”   “.....”   这一节蓝晚秋想不起来,他过去那些年,常赠花与人,也曾以摄魂之术挽救濒临绝望之人的决定,令他们重拾信心,但这都是顺手的事情,并不值得挂在心上。眼前对他感恩戴德的夫妻,或许似曾相识,但确实,……想不起来了。   片刻安静之后,在场的更多人,质疑了故事的真实性,连同质疑云敛兮的作为,“敢问云峰主,蓝晚秋给你灌了什么迷魂蛊还是使了什么摄魂术,他杀了你云氏骨肉,你还要替他说话!”   云敛兮表情严肃,“诸位,在下只是实事求是,不想大家错杀任何一个好人。即使他曾经,咳,作为云氏弟子出现在天极宗,也没有做过任何伤天害理之事!”   “以小功抵大过,不可能!”台下的人早已出离愤怒。   很快多人附和,“救一人,害百人,死不足惜!”   “对!蓝晚秋必须死!”   修士们的愤怒之言一浪高过一浪,让云敛兮无言以对,在一边倒的呼声中,临仙派站了出来。   蓝晚秋没想到,第二位肯为他说话的,竟然是至今还在寻找秦蝉雪下落的临仙派。   临仙派派了两个尊使来参会,其中一个,是大医宗师林无涯,她说,“你们真的了解蓝晚秋么?要不要听听蓝晚秋怎么说?”   众人将目光齐刷刷看向他。而蓝晚秋,这个时候有气无力,并不想说什么。凌晨的时候,他于梦中惊醒,迷糊间不知道被什么人灌了什么药,昏昏沉沉的,恰好那个时候,阿紫见无界之渊中有人进来生出缝隙,按照蓝晚秋的吩咐趁机会朝反方向出去,也不知道蓝紫现在隐身在哪里,而他,被灌药之后,伤势延缓愈合,连说话都十分费劲。   “多谢仙门为我蓝晚秋主持公道,这份情我记下了。”蓝晚秋平静答复,“事已至此,我无话可说。”   不论是蓝晚秋,还是临仙派,其实都明白,哪怕据理力争,也改变不了结果,蓝晚秋所图,也不过是一个痛快。到最后,万仙联盟一致决定,先当众责罚两百刑鞭,以平众恨,再刑万箭穿心。   这样的结果蓝晚秋也认命,现在看来,他想求个速死,也不能得偿所愿。   很快,他束缚双手的玄铁链两端被绑在高大刑柱上,听到执行的号令之后,后背挨了重重一鞭,长鞭被执刑的高境修士重新注入灵力,遇疾风鞭上会生满尖锐的铁刺,效如淬火,这一鞭子下去,后背血淋淋的糊,火辣辣的疼。   最为讽刺的是,这鞭是蓝晚秋除了星云链之外的另一件兵器——离火鞭。他从前觉得离火鞭过于凌厉,并不常戴在身边,故而时常留在府中,后来凌绝宫出事也没有随即拿出来,兜兜转转,竟落在万仙联盟的手上了。   没有灵力护体,蓝晚秋很快撑不住了,其实这个时候如果换回云无觅,必然是能抵挡住的,但他不能这么做,只一心求速死。第一百九十九鞭的时候,蓝晚秋的内丹被灵鞭抽出裂痕,一分为二。只这一下,便让糊成血人的蓝晚秋垂下头,如同被抽断了线的破风筝,飘摇欲坠。   现在只要再来一鞭,他就可以停止呼吸了。   第二百鞭的时候,台下有修士高喊,“他死了!他是不是被打死了?”   不少修士惊讶,“天呢,怎么这么不经打?不是说有炼虚境的修为么?”   另外有些不停质疑,“会不会是提前被卸了灵力啊?”   “完全有可能。”   刑台上悬着蓝晚秋的铁链已被离火鞭抽断,蓝晚秋掉下来咚的一声,倒在血泊里,万仙联盟观刑的佑使们都围上来,见蓝晚秋没了气息,质疑道,“他不会是真死了吧?”   “是死了。”云沧赋蹲下来,手掌探在蓝晚秋后背三寸之上,盖棺定论。   云沧赋身边的玉达莱不敢信,蹲下来复又确认了一遍,蓝晚秋果然内丹碎裂,已无生息,即使胸腔里留着最后一口气,也不过是朝夕之间的事,两只脚踏上黄泉路的人,无论怎么挣扎,绝无可能再回来了。   “也算是他罪有应得,既然如此,就到此为止吧。”云沧赋头疼,便命人收尸,与众人说道,“但愿蓝晚秋之死,能杜绝当下的谣言。这两日风雨飘摇,可经不起折腾了。”   “谁说不是啊。”几名佑使附和道。   突然间,空中传来高昂鸟鸣,一只巨大的苍鸾挥动蓝紫色的羽翼,驮着两个青年穿透大隐山上空最牢固不可破的结界,急速俯冲,长刀长剑将公审台与观刑的修士之间划开了好几丈宽的距离,掌刑的修士被罡风掀翻,拿刀之人堵在蓝晚秋身后,拿剑之人护在蓝晚秋身前,只听他大喝一声,“我看哪个敢碰他!”   这两人正是贺兰冲与莫瑭,阿紫溜出去之后,第一时间找到贺兰冲与他一起从天极宗捞出莫瑭,因为蓝晚秋公审的原因,飞速往大隐山赶,生怕来迟了,蓝晚秋的身躯被人收回去或者惨遭践踏。   “贺兰冲!”贺兰深看见贺兰冲,在台下喊道,“你快给我下来!”   贺兰冲置之不理,护着蓝晚秋,以传音术震慑内场所有修士,“谁敢碰他,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镇守刑台的高阶修士不忿,上前劝阻贺兰冲,被一剑挑开,一场混战就此开始,双拳难敌四手,贺兰冲与莫瑭各自迎敌,连带阿紫煽动翅膀攻击,虽说短时间内保护了蓝晚秋,但引起更多义愤,因为阿紫这样的大妖给人做灵宠的可能性实在很小,虽然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妖气,只这世间大多将自以为是当做习以为常,众修士只认蓝晚秋之罪罄竹难书,遂群起而攻之,击散贺兰冲与莫瑭之后,将目标落在了蓝晚秋的身上。   场面早已出离控制。   莫瑭大吼一声,长刀破空,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扑上来,与贺兰冲护着蓝晚秋的前后左右,阿紫用妖力将蓝晚秋手腕上的铁链啄开,使蓝晚秋落在莫瑭背上,莫瑭背起来就跑。贺兰冲一夫当关,贺兰深劝阻未果,见此情形,更是不顾兄弟亲情,混战之中打红了眼,腾挪跃起,一剑刺向蓝晚秋的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长剑距离蓝晚秋一寸的距离,贺兰深猛地从空中掉下来,鲜血喷薄,当场毙命。   众人皆惊。   贺兰深死的很突然,头是转过去的,睁大了眼睛,看到使他腹背受敌的,是一对黄灿灿的大锤,那拿锤的女子,竟然是许久不见的秦蝉雪。   死不瞑目啊。   秦蝉雪早就不认得他了,眼眶充满血,黑丝蜿蜒,面目可怖,她是奉命来救蓝晚秋的,拿着临仙尊主留给她的大锤,锤死了真心爱慕她的人。   大隐山审判场混乱不堪,场外突然涌来不少傀儡死士,见人就杀,场中有修士受此影响,突然变身,暴戾发狂,只是这次,他们的攻击对象都是一致的,那便是所有针对过蓝晚秋的修士,以及刚才参与审判的宗门佑使,包括万仙联盟的盟主云沧赋。   这场大战爆的措手不及,很多修士就这样惨死在了傀儡的手下,有个别被傀儡死士撕咬之后,因为防御力极低,竟然也发狂暴躁开始变异。   不过就是一炷香一盏茶的功夫,血流漂杵,满目疮痍,尸首堆成山。那些修为较高心智尚且坚定的,都身受重伤倒地不起,唯一还站着的,是背着蓝晚秋的莫瑭,以及开了结界护着蓝晚秋的贺兰冲。   对了,还有这次有目的有意识操控傀儡死士的人,段南倾。   他一如从前那般张扬,手持折扇乘血风而下,飞落在高台之上,扫视着曾经也审判过他的地方,淡淡的看了云沧赋一眼,目光就定在蓝晚秋这里了,合起折扇的手,微微颤抖,“晚秋,对不起,我来迟了.....”   蓝晚秋没有办法回答段南倾,此时的大隐山,已经成了人间炼狱,结界已破,黑云压顶,连空中刮过的风,都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数万修士要么死,要么狂,要么伤,而万仙联盟所剩无几的高境修士,守着审判台那一方最后的阵地,眼睁睁看着段南倾一步步逼近,卷起缠绕在刑柱上的离火鞭,问道,“他死了,是吗?”   没人应答。   云沧赋提剑刚要站出来,秦蝉雪便拎着一对大锤结结实实堵在了眼前。   段南倾没等到他的回答,被离火鞭之利刺划伤手尚不自知,殷红的血珠沿着指尖往下滴,也不知是他的,还是之前蓝晚秋的,但于他而言,已经没什么区别了。只在这样一个惨不忍睹的时刻,红了双眼,仿佛悲愤到了极致,却又拼命的控制,“很好,他死了,你们今天所有的人,陪葬。” 第74章 蓝晚秋,得跟我走。……   “疯子!!”云沧赋咬牙切齿的, 哪里还顾得上万仙联盟盟主的伟岸形象,强撑着骂道,“你想毁了整个世界吗!”   段南倾回头, 看着又气又急却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的云沧赋, 平复了一下情绪,道, “有何不可?你们不让我好过,那就大家都别好过。索性彻底推翻,重建新秩序, 总好过每日看着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惺惺作态!”   “你——!”   云沧赋的愤怒有太多的头绪, 突然杀出来的段南倾打翻了他之前与蓝晚秋私下协调后的安排, 只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些了,最重要的是,段南倾难道不该在枫林源沉睡么, 怎么就跑出来了??!“段南倾!朝华君……朝华君呢?你把他怎么了?”   朝华君举世无敌,可是现在云沧赋不得不担心他了。   “没怎么,手下败将而已。”段南倾冷笑, “他不是我的对手。当初也不过是时机未到罢了,我的回答你满意么?满意了就受死吧!”   他手中折扇一转, 将目光挪向蓝晚秋身后的审判台上,见一众有头有脸的高境修士横七竖八躺在地上呻/吟, 神情痛苦不堪,当下不悦,喝道,“一群废物!区区几个掌门都弄不清楚,留着你们何用??!”   命令下达,傀儡死士们永不知疲累, 刚刚战斗过之后又开始怒吼发狂,前赴后继往审判台上扑去,说时迟那时快,一道剑光闪过,半圆形透明结界罩在审判台上,死士们全被堵在外,却不屈不挠,将结界撞的砰砰响,一时间地动山摇,大隐山公审台岌岌可危。   布置结界的贺兰冲跃在半空中,拔剑与段南倾对峙,“段南倾,收手吧!你自己造的杀孽,凭什么要回馈在我师尊身上!”   “你……师尊?……呵………他处处为他们着想,为了他们来规劝我甚至算计我,结果呢?!他为什么总是堪不破人心自私险恶…?我只恨我自己不能追去黄泉路上相伴,不过无所谓了,总得叫生不如死的人找点乐子吧……”   段南倾真就做出没所谓的姿态,冷冷道,“谁家的小子在这里大呼小叫?起开!”扇子唰的飞出去,劲风乍起,将贺兰冲掀翻,贺兰冲几个回旋,挣扎着站在段南倾面前,骂道,“你这魔头!自己作孽也就罢了,偏要连累他!我就是拼了性命,也要拦着你!”   段南倾哼,眼角的余光扫在贺兰冲沾了血的衣袍上,道,“哪来的蠢货竟然来送死!”   言毕,指使秦蝉雪,“去,给我杀了他。”   秦蝉雪上前,大锤提起来,竟犹豫了一瞬。便是这瞬间的犹豫,让段南倾讶异,不得不去留意贺兰冲,在看到贺兰冲的狼狈之后,也惊讶了片刻,他抬了抬手,命秦蝉雪退了下去。   双方僵持。贺兰冲并不轻举妄动,眼前这人指使傀儡秦蝉雪杀了他二哥,这笔血海深仇已经深深刻在贺兰冲骨子里,可惜当下敌我悬殊,还不到复仇的时候,得忍,得抗过今天这一关才能有日后做打算。而审判台上的云沧赋等人因为贺兰冲抵挡段南倾的缘故,争取到了一点时间,云沧赋摸到当年公审台宝座后面埋起来的几颗通鼎火雷,用力甩了出去,火雷爆炸,烟雾重重,火光冲天,审判台坍塌,台上的人都不见了。   段南倾见此情形,轻哂几声,收起折扇。一群跳梁小丑,不足为惧。论起他如今的实力,这些人不管在哪里,结局都是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区别在于少活几天还是多活几天而已。倒是眼前这个因为大战而灰头土脸血迹斑斑的青年,让他有了点兴趣。他抬抬手,大隐山会场所有的傀儡死士恢复了人样,像正常的修士那样,各自散开,慢慢离去。宽阔而空荡的内场,满地狼藉,满目疮痍,唯余僵持着的四人一鸟。   段南倾左手持扇骨轻敲手掌,神情有些落寞,叹道,“我才知道,你们都是他的徒弟……,也罢。既然我们的目标是一样的,那就跟我走吧,蓝晚秋,他是我凌绝宫的大护法……,得先安置他。”   “滚!!谁和你是一路的?!若不是你,我师尊怎会如此下场?”贺兰冲怒道,“与我师尊相提并论,凭你也配!”   莫瑭在旁边也是怒不可遏,“姓段的,别人怕你,我可不怕,识相的让开,不然我们便拼个鱼死网破,也算对得起师尊的教诲了!”   三个徒弟将蓝晚秋团团护着,手执兵刃,剑拔弩张,尤其大师兄蓝紫,展开巨大的双翼,二话不说将段南倾扇出十丈远。他甚恨段南倾,他们本不是一条船上的,段南倾半路杀出来搅乱了师尊原本十拿九稳的计划,还导致他师徒四人彻底沦为全修真界的公敌!   段南倾退后几步,稳住身形,折扇一挥,身边突然冒出数十傀儡,等候指令。他试图和贺兰冲等人沟通,“我耐性有限,要么跟我走,要么你们死,然后蓝晚秋跟我走。”   莫瑭临危不惧,“那就拼了!!”   气氛更加焦灼紧张,很明显的是,贺兰冲等虽未动手,在段南倾面前不过以卵击石败局已定。段南倾则等着对面先出手,目光却痴痴锁住趴在莫瑭背上的蓝晚秋,越看,情绪的起伏就越大,好好的人,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段南倾异常灼热的目光,还吊着最后一口气的血人蓝晚秋,抬动手指,搭着莫瑭的肩膀,颤颤巍巍的指向段南倾,莫瑭顿时会意,确认道,“师尊,我们真的要………跟他走?”   蓝晚秋不答,毕竟伤势过重咽喉撕裂说不出话。但其实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跟段南倾走,还会有其他选择吗?或许曾经有,但因为段南倾的关系,现在他们师徒欠着整个修行江湖的累累血债,彻底没有退路了。   “晚秋………”段南倾喜出望外,活着就好,活着就有希望!遂快步走到蓝晚秋身边,看他血糊的双眼睁开一条缝,忙小心翼翼道,“你别说话,别动气,我们……马上回家,回家休养很快就好了!”   半空中落下巨大的宝船,有死士开道掌舵,一行人很快返回南疆,回到了凌绝宫。   凌绝宫已荒芜许久,远远望去,废墟延绵,杂草丛生,密密麻麻都有半人高了。段南倾脚踩在破碎的瓦砾上,俯瞰旧址,恍若隔世,喃喃道,“阿爹,我回来了。”   他转身,成千上万的傀儡近前俯首听命,段南倾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昔日凌绝宫繁华盛世,轻摇折扇,说道,“即日起,本座继任凌绝宫宫主,待东山再起,重振大好河山!”   “———是!!”   下方傀儡贺声震天响,他们都是活着的死人,亦或死了的活人,身着各门各派的修士服,满目皆是五彩斑斓,此刻却都好像隶属于凌绝宫的弟子,虔诚而生动,仿佛穿行在过去峥嵘繁盛的岁月,而那个时候,凌绝宫百花绽放,于南疆唯我独尊,是何等的风光无限。于段南倾而言,倒也不是羡慕与回顾,毕竟曾经失去的,很快就回来了。   段南倾手下的傀儡死士们,都是来自各家宗门的一等一的高手,办事稳妥,非战斗状态时又体面又懂规矩,照着段南倾亲自绘制的凌绝宫图址,于八十万亩荒地上重建凌绝宫,在片刻间拨弄出出几间完整齐全的房屋来,安置好昏迷之中的蓝晚秋,那边傀儡已经将周边打扫的十分干净,这几间房连带花园廊桥,以及所在的层层递进的院子,竟然都拾掇出来了,依稀可见当年蓝晚秋府邸的好模样。   蓝晚秋起初浑身是血,几乎没有一块地方是完整的,他失去知觉,筋脉断裂,浑身上下的骨头全碎了,动不了,伤口包扎之后,唯留一双眼睛偶尔转动,给徒弟们一些指示。三个徒弟鞍前马后,悉心照顾着他,决计不肯让段南倾靠近。而这本来也是蓝晚秋的意思,段南倾虽然厉害,此时倒也不开罪蓝晚秋,静等他修养恢复。蓝晚秋不愿段南倾靠近,他便很听话的退去外面守一守,时常送来傀儡们上供的各家的灵药宝器供给蓝晚秋使用,并隔三差五嘘寒问暖,没有一点作为宫主该有的霸气,倒像是蓝晚秋手下最听话的随侍。   蓝晚秋在床上将养了好几日,神志才算清醒彻底,用了活死人肉白骨的灵药,身体在各方的关注下康复迅速,晚些时候拆了绷带,竟也能下床站一小会儿了,只是话还说不利索,一开口嗓子就疼,仿佛咽喉中心扎着一把利刃似的,但凡崩出一个字,便好似用这利刃割一下,难受极了。   至于破碎的那颗丹,恐怕没那么好修复,连带蓝晚秋修为跌至练气境,俨然与当初洗经伐髓后初生云无觅的状态一致。其实这也不打紧,他还有一颗以云无觅的身份暗暗藏着,段南倾面前,不打算暴露。明明可以选择变身云无觅让自己好过一些,但眼下没必要轻举妄动,因为这有可能是他最后的退路了。   所以,谨慎为上啊。他知晓自己的处境,也遗憾当初错过了死遁最佳的时机,如今跟着段南倾成了修真界彻彻底底的千古罪人,连带着徒弟都有了恶贯满盈的名声。可事已至此,也没有选择了。   蓝晚秋能站起来让段南倾十分高兴,只不过蓝晚秋说话不便,见了他躲躲闪闪,也看不出是什么态度,好不容易出来溜达,碰上了就折回院子里还让徒弟莫瑭堵上门不让段南倾进来。   蓝晚秋是因为还没想好要怎么应对,索性装鸵鸟。而段南倾也不恼,乖乖守在门外面,恰好见贺兰冲推门给蓝晚秋送药膏,便招呼道,“小子,你过来。”   贺兰冲白他一眼,转头一看,不远处干活的傀儡全都盯着他看,当下收敛了许多,就算再怎么讨厌段南倾,也要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他走过去,段南倾悠哉摇着折扇,似乎心情不错,问他,“你叫什么?”   “……贺兰冲。”   “贺兰冲?孤日城贺兰家的?”   贺兰冲没说话,这个男人,毁了多少人的家,搅得整个修真江湖大伤元气自顾不暇。别的不说,前些日子还杀了他的亲哥哥,这口气,此刻咽下去,不表示他就会忘记,除非杀死段南倾,否则他一辈子都不能和这个魔头和解。   段南倾无视贺兰冲的愤怒,又问,“你是蓝晚秋的徒弟呀?你这么蠢,他为什么要收你做徒弟?……为什么呢?’”   贺兰冲哼一声,不屑回答。他现在已经是元婴境中后期了,想通并了解很多事实,包括虽然曾经不肯承认但蓝晚秋的确就是他如假包换的师尊。   段南倾唇角微微勾起,继续道,“我是真没想到,蓝晚秋居然也有收徒弟的一天。啧,他为什么会收你这个蠢货做徒弟呢?”   “你有完没完?!我师尊收不收徒弟管你屁事!”贺兰冲恨不能上去冲着那副虚伪的嘴脸轮他几个大耳刮子。   周围的傀儡因着贺兰冲情绪的起伏又齐刷刷关注他,贺兰冲打算继续骂段南倾的话从嗓子里冲出去然后又强行拽回来咽了下去。   段南倾觉得好笑,“小子,难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和我很像?”   贺兰冲:“......???”   师尊叮嘱过,人在屋檐下,忍怒慎言为第一,只好在心里骂他,段南倾你个狗东西!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老子到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长得像你!   贺兰冲自己没有意识,因为他永远也不会和段南倾这种狗币玩意成为一个世界的人,如果段南倾想通过他与蓝晚秋缓和关系,那就做梦去吧!   段南倾折扇一合,笑的意味深长,“你呀,虽然没有我好看,不过也不错了。晚秋这眼光…....,怎么说呢,哎,你想过吗?他收你做徒弟到底什么意思?”   “.......!”   一席话说的贺兰冲有些慌。细看段南倾,这厮确实貌美,明明阳刚之气爆棚,偏细皮嫩肉,眉眼如画,乍一眼惊为天人,的确是昔日名副其实的凌绝四美。咳咳,不对,长得好又怎么样,还不是一肚子坏水!   贺兰冲不再搭理他,快速回去给蓝晚秋送药,莫瑭接了药膏,净手之后给蓝晚秋双臂上涂抹,贺兰冲手慌脚慌心慌,段南倾刚才的话一直在耳朵里嗡嗡响,忙钻进隔壁厢房,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面水银镜,前后左右仔细端详着。   其实贺兰冲长得也不差,只因从前过于顽劣,导致名声也差,当众人的眼光聚焦于优秀的二公子贺兰深时,他就被忽略了。如今仔细瞧着,倒也是长眉入鬓,眼如星辉,鼻梁高挺,皓齿红唇,肤色如蜜,综合看下来,好像……,似乎……,确实……有几分像段南倾。   在认清自己的长相之后,贺兰冲当场摔碎了镜子。   呸!长什么样不好,长成这样,真特娘晦气! 第75章 蓝晚秋,我们谈谈吧……   又过两日, 蓝晚秋精神头略好,可以说点不那么费力的话,天晴的时候出了院子遛弯晒太阳, 几个徒弟左右相陪, 走到半道上,忍了很久的贺兰冲叫道, “师尊。”   唯他在后面跟着,以至于蓝晚秋不得不回头,问他怎么了。贺兰冲支支吾吾, 又似下定决心, 问道, “师尊,当初为什么愿意收我做徒弟?”   蓝晚秋愣了一下,这都是多久的事情了。转而笑道, “当初?……忘了。这个不重要吧?”   “可是......,比起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天赋与努力,我实在差了些, 总给师尊丢脸....”   蓝晚秋看着另外两个徒弟,一脸茫然, “怎么了这是,今儿还妄自菲薄, 你俩谁刺激他了?”   两个徒弟摇头,阿紫缩小身形跳到蓝晚秋肩头,嘻嘻笑着,他从前一阵开始,能说几句人言,实在是让人惊喜的进步, “没刺激他啊,小师弟这两天神神叨叨,心不在焉的。谁知道他怎么了。”   贺兰冲问不到明确的答案,不再纠结,跟上来,又跟蓝晚秋商量,“师尊,弟子想学师尊的绝技秘容术,....可以吗?”   蓝晚秋有片刻迟疑,能教的都教了,这秘容术当初原没想过要传下去的,看贺兰冲垂头丧气,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想法,只是没有点破,毕竟那不重要,遂安慰道,“好啊。等我调整好,便将秘容术授予你和莫瑭。”   蓝紫是自身条件限制,不适合学这术法,莫瑭和贺兰冲当即叩谢,蓝晚秋叫他们起来,抬眼时见不远处站着段南倾,摇着折扇跟他们打招呼,“晚秋,今儿怎么样?有没有比昨天好一些?”   一行人立马转头向后走,不过这回段南倾不肯让步,转瞬便堵在蓝晚秋面前,直接了当,“蓝晚秋,……谈谈?”   气氛莫名焦灼,几个徒弟互使眼色,悄悄变换了位置,以防段南倾有什么动作。蓝晚秋却瞪一眼这三个,剑拔弩张?没必要,真没必要。   于是三只默默无声的走开,蓝晚秋舒一口气,是该和段南倾聊聊,总逃避也不是事儿。   “如今花都开了,一起去看看?”段南倾道。   “好。”蓝晚秋点头。   凌绝宫占地辽阔,有坡有谷,且地势相对平缓,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自打回来这些日子,段南倾指挥死士马不停蹄催工,宫中红墙碧瓦亭台楼阁大面积复原,数不清的花花草草也冒出了头,不过两月的时间,漫山遍野染过碧意,点缀姹紫嫣红,让整个凌绝宫一下子有了生灵之气。   有那么一瞬,蓝晚秋以为自己回到了过去,可极目远眺,风吹花海千层浪,却再无一朵是盛开的长乐花,便知道这与从前不能相提并论了。   蓝晚秋多走了两步,便气喘吁吁,段南倾殷勤的在一旁扶着,蓝晚秋没有拒绝。这家伙比起当初在枫林源,真可谓不日而语,看样子修为也都回来了,所以这么短的时间,他是怎么做到的呢?   其实蓝晚秋心里装着太多的疑问,比如他被带走之后,段南倾本该陷入沉眠咒,只是三天的时间却醒过来了,比如他是怎么离开枫林源又杀到大隐山的,也不知道现在外面情形如何,自从回了南疆,俨然与世隔绝,只是缩在这一片小世界中慢慢疗伤,刻意逃避。   原本不该的。   “晚秋,你累不累?”段南倾问,“休息会儿吧。”   段南倾扶着蓝晚秋在亭子里坐下,还亲自为他煮茶。清风拂面,淡香扑鼻,蓝晚秋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心中些微的郁闷散了又散,将所有的烦扰抛却脑后,便有了这一时三刻的畅快。   “来,喝茶。”段南倾将煮好的茶递过来。   “劳动宫主大驾,我可真是受宠若惊。”蓝晚秋有意调侃,意图为聊天而聊天。   “你见外啦。”段南倾笑,“整个凌绝宫就两人,一个宫主,一个护法,不紧着互相扶持相依为命,难道还要自相残杀么?”   他说完特别留意蓝晚秋的表情,蓝晚秋并没有生气,似乎还默认了段南倾的定论,并回以微笑,“也是,只有两个人的宗门,却足以让整个修真界为之颤抖。”   “当初那么努力却遥不可及的梦想,竟然就这样摆在眼前了。”段南倾点头,对此供认不讳。   蓝晚秋接过段南倾递过来的清茶,原想多寒暄几句来着,被段南倾这么一接茬,便少了那份心思,他们之间其实没有多少弯弯绕,想来一开口,谁都明白谁,便直接问道,“我听说前几日,万仙联盟来人找你谈判?”   段南倾放下手中的茶杯,说道,“没错,云沧赋亲自来的。”   “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段南倾道,“实力不够,说什么都没意义。如今各家遭受重创,想来也无暇顾及南疆。便是联合起来对付我又能如何,焉知自家的队伍里有没有我埋下却还没启用的棋子?”   蓝晚秋无言以对,半晌才道,“所以,………你想怎么样?”   “我不想怎么样。”段南倾盯着自己手中的折扇,轻抚扇面上的水墨画,“有时候也觉得挺没意思的。尤其是当你想怎么样就能够怎么样的时候。”   蓝晚秋:“……”也是,他要想怎么样的话,如今整个修真江湖,只怕无一人生还。所以,段南倾这是在向他炫耀天下无敌手的孤独感吗?   见蓝晚秋不答,段南倾笑问,“晚秋,你想怎么样?”   蓝晚秋轻笑。我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吧。   他不回答,看着远处散落在各处认真巡视辛勤劳作的傀儡们,觉得有些累。金丹裂了之后,身体被灵药养着,由段南倾各方的照顾,才算有个样子,也只不过比普通人稍微强一点点罢了,或许久而久之,蓝晚秋的修为便会回到从前,只是这心态,却宛如上了年纪的人,苍老的不成样子。几声长吁短叹过后,任清风吹过,暖光轻抚,明明岁月静好,却是生无可恋,只愿轮回。有那么一刻,就想闭着眼睛,再也不要醒过来。   段南倾转过来坐在蓝晚秋身边,顺着他的目光望向远方,郑重其事的问道,“蓝晚秋,你恨我吗?”   蓝晚秋不答,反问道,“段南倾,你恨我吗?”   段南倾笑了,“不恨。”   “我和你一样。”蓝晚秋道,“真是奇怪,我们之间不是有血海深仇么,为什么不恨呢。”   段南倾来了兴致,“对呀,为什么呢?”   蓝晚秋也觉得好笑,“明明我们两个人中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明明我们道不同,也不相为谋,明明我们仇深似海不共戴天,讽刺的是,我们竟然在这里赏景品茶谈天说地。你说可笑不可笑?”   “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可笑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段南倾叹道,“其实,我这一生呐,这一生……”   话没说完,因为那之后便也是段南倾长久的叹息。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喝完茶,蓝晚秋走出凉亭,顺势躺在一望无际的花海里休憩,想起幼时和段南倾捉迷藏,总也找不到彼此,等天黑了,才发现大家跑累了,都睡着了。想来,从一开始,到不可预知的后来,段南倾或许,真是他唯一的知己和朋友了。   良久,蓝晚秋想起一事,问道,“我那年乔装改扮,在古江城卖鸡蛋,你从身边走过,是不是认出我来了?”   闲来无事在一旁弹奏七弦古琴的段南倾转头,眼波流转,“你说呢?”   蓝晚秋扶额。自以为聪明一世,其实时时糊涂,“段南倾,我是不是化成灰你也认得我?”   “你猜?”   蓝晚秋一点也不想猜,不知道是不是阳光太热,晒的久了竟觉得身上也暖起来了,叹息道,“这么好的景致,无酒无花,可惜了。”   “想喝酒?我打发人去买。”段南倾立马道。   “买不到啦,青梅酒.....青竹酒。”   “既然想喝,我们酿就是。”段南倾立马道,“又不难。”   蓝晚秋白了他一眼,那味道能一样吗?喝的是当年的情怀,能一样吗?   段南倾心情愉悦,这还是自大隐山归来,蓝晚秋主动跟他说这么些话,也是自大隐山归来,最开心的一天,“对了,你刚说宫中无花,想看什么花,咱们种点吧。”   “长乐花。”   蓝晚秋研究着段南倾的表情,段南倾愣了一下,笑道,“哪有长乐花?早被烧干净了,连种子都没留下。”   蓝晚秋从自己的乾坤袋里抓出几朵来,“种子我有,宫主,种吗?有长乐花的凌绝宫,才是当年的凌绝宫啊。”   段南倾接过花,看得出来是曾经在南疆山野里肆意生长蔓延的长乐花,按下心中略微不快,道,“蓝晚秋,事到如今,还要替那些人着想?”   蓝晚秋摇头,瞪了段南倾一眼,,“我是为你。炼花蛊,不得先种长乐花?然后再由花入蛊,你不是要统一修真江湖么?眼下这点死士,不够吧?”   段南倾好气又好笑,是啊。所有的坏和所有的好,都是从最纯粹朴素的东西开始的。“行,你有理,本宫主就听你的。”   他抬了抬手,远处几个傀儡飞奔过来听命,“把原先种的花都拔了,我要宫里都种满长乐花,要整个南疆随处可见长乐花 。”   傀儡领命而去。蓝晚秋微眯了眼睛,若有所思,便听段南倾道,“蓝护法,本宫主的决断,你满意吗?”   “多谢宫主体恤属下。”蓝晚秋起身,天色已晚,该回去了。“宫主,属下因病在身,精力有限,请容属下回府歇息。”   “好啊。”段南倾摇摇折扇,“早点休息,明天接着出来遛弯晒太阳,如何?”   蓝晚秋:“……” 第76章 真假蓝晚秋   自回凌绝宫, 蓝晚秋很是过了一段平静的生活。什么修行江湖、万仙联盟这些概念,与他渐行渐远,偶尔从徒弟们那里听到一点这样或者那样的消息, 最多不过浅叹一声, 因为无可奈何,所以也不甚在意。只晓得自大隐山一战之后, 各大宗门伤亡惨重,或有因蛊疫传染癫狂无医者,会自动来南疆投入凌绝宫门下, 为段南倾效忠。段南倾来着不拒, 因为只有在他的管控之下, 这些人才会表现的很正常,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千家宗门敢怒不敢言,蛊疫复起, 风雨飘摇,虽然形式严峻,万仙联盟始终怀抱希望, 积极号召各家宗门严格把控,仔细排查, 努力防治,忙到焦头烂额, 也决不放弃。   唯一不必忐忑的地方在于,大魔头段南倾这段日子光顾着和他的护法蓝晚秋天天地遛弯晒太阳,并没有对本就摇摇欲坠的修行江湖雪上加霜,也不着急实现他颠覆整个世界,重建秩序以及一统天下的梦想。除了百废待兴的凌绝宫,能让他上点心思的, 也就蓝晚秋了。   好笑的是,凌绝宫至今也还是两个人,一个宫主,一个护法。   其实同期还有周边的小宗门甚至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大宗门前来凌绝宫投诚,想抱着段南倾的大腿,竟然被他给拒绝了。按照段南倾的话说,只有两个人的凌绝宫,也挺好的。   那些平时和正常人看起来没有区别的傀儡死士,自然不会算是凌绝宫弟子,他们隶属于各派宗门,时至今日,还穿着自家的修士服,虽然自来了凌绝宫,就被曾经的宗派除名,而段南倾至今都没有给在宫中效力的傀儡死士一个正经的名分。   蓝晚秋自然没有办法干涉小段宫主,只是越发的感觉到段南倾的孤独。其实他还好些,平时有徒弟可以教着,相陪着,段南倾除了他,不愿跟任何人靠近。也是,段南倾与整个修真界为敌,恐怕除了他,没人愿意跟这样一个魔头真诚的说几句话了。即使蓝晚秋有时候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真诚。   日子过到夏至之后,蓝晚秋明显感觉到自己裂开的那枚金丹有开始愈合的迹象,但也明白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倘若能在九门秘境里再修炼上一回,或许很快就能恢复,现在这样的情况,以蓝晚秋的身躯应对,还需努力很多年。但这样也并不耽误他教徒弟们术法。   这天下雨,出不了门。蓝晚秋哪儿也没去,吩咐蓝紫在府邸外结界处守护,而蓝晚秋就在自家府上,关了门,教授弟莫瑭和贺兰冲秘容绝技的术法。   两个徒弟听的很是认真,蓝晚秋说,“你们现在都熟练一些简单的易容之术,但这是最基本的,使用秘容术,对修为有要求,心法口诀是一方面,以灵力改变并维持体内筋脉穴位以及骨骼走向重塑样貌是另一方面。这个,....比较难,想要登峰造极得看看你们谁有这方面的天赋。咱们尽力而为吧,能到哪一步,就到那一步。”   莫瑭听蓝晚秋这么说,就有些压力,“这个程度,都可以赶得上洗筋伐髓了。”   蓝晚秋道,“跟洗筋伐髓还是有区别的,洗筋伐髓是最彻底的改变,主要是为了从根本上改变修炼体质,容貌是附带的,且风险极大,搞不好容易丧命,没有至高阶修为,还不易还原。”   贺兰冲欲言又止,蓝晚秋便道,“有什么就直说吧。”   贺兰冲心情沉重,“师尊能变成云师尊这种程度,恐怕不是只靠秘容术过关,一定经历过洗筋伐髓吧?”   “你倒是聪明。”蓝晚秋道,“能改到我这个连朝华君都无法察觉的程度,不止要会秘容术,不止要经历洗筋伐髓,还得有像临仙尊主那样的大能用天地共生术加持才能保我安全活下来。”   莫瑭心中感慨,师尊受了很多苦楚呢,明明是心存善念的人,命运却一步步将他推向无间地狱。   贺兰冲重重叹口气,与莫瑭的感受等同,道,“说起来,我已经好久都没有见过云师尊了,仿佛已经有几十年的感觉。”   “师弟慎言,隔墙有耳。”莫瑭及时制止了贺兰冲的伤感。贺兰冲低头,露出几分落寞来。他们都是在天极宗九门秘境里拼搏过的人,虽然最终皆止步于第五门,但小世界里光阴如梭,回到现实才知道那不过是沧海一粟,曾经的过往变得厚重而漫长,导致云无觅跟消失了一般,莫瑭都快想不起她的模样了。   其实他们都知道,当初保着云无觅不现身,是因为云无觅是师尊最后的退路,可如今.....   蓝晚秋看着徒弟们垂头丧气,笑道,“怎么的,还没学就开始打退堂鼓了?”   徒弟们都不吭声,蓝晚秋知道,是因为云无觅。   以往体内双丹皆完好无损的时候,蓝晚秋与云无觅之间的转换相对来说是轻松的,但现在蓝晚秋修为低下,与云无觅不相匹配,这个过程就很痛苦了。   蓝晚秋最终决定试一下,盘腿打坐,闭眼调动内息,将二位大能所赠的灵息于魂魄上挪开,很快身躯青筋暴起,汗流浃背,嘴唇发青,连脸色都不对劲了。   “——师尊!”   蓝晚秋制止了贺兰冲的呼叫,“小声一点,我放她出来,与你们见面。”   “师尊.......”莫瑭拉上贺兰冲,“快给师尊护法!他....他身上结冰了!”   过程基本还算顺利,大约就是两炷香的功夫,蓝晚秋低声呼唤云无觅,总算将云无觅换了回来,起身走了两步,并无异常,顺便紧了紧蓝晚秋有些宽大的衣袍。   她转身,还是那般温柔,“我回来了。”   看见云无觅,贺兰冲几乎喜极而泣,冲上去抱她入怀,“——师尊!”   云无觅:“......”这孩子怕不是有病,跟牛皮糖一样粘着还取不下来了?   莫瑭黑着脸,用劲将贺兰冲拉开,跟云无觅道歉,“师尊莫气,莫气。师弟他只是好久不见,过于......想念。”   云无觅有些无奈,她和蓝晚秋本质上就是同一个人啊,为什么周遭的人都将他们区分的这样清楚?搞得她自己都有些分裂,甚至怀疑或许有一天,真就和蓝晚秋明明白白的分开了似的。   “无妨。”云无觅道,“不是说很久不见了么,那就见见吧。不过天亮之前,得换回去,今晚就趁这个机会,给你们示范一下秘容术。”   话是这样说,但换身的真正原因其实是,以蓝晚秋目前的修为,无法操控与传授秘容术,所以只能由云无觅来负责了。   “时间有限,都过来听我说。”   徒弟两个也严肃起来,盘腿坐在下方听师尊传道解惑。不知不觉一晚上就过去了。   雨是半夜停的。天刚亮,段南倾就在院子外面等蓝晚秋了,看见大蓝紫卧在庭院外新移植的老树上,笑道,“喂,小鸟,打开你的结界,去喊你师尊,就说该去遛弯晒太阳了。”   蓝紫掀了掀眼皮,飞下来,用高大的身躯将整个大院门堵住,以粗粝的鸟音回道,“段宫主,您这也太早了。别说太阳没出来,您往那天上瞅瞅,月亮都还没下去呢。”   “啊.....我这不是....”段南倾抬头望天,果然连星星都还没隐退,不过东方泛白,是有天亮的迹象了,“我这不是眼皮有点跳,生怕你师尊有点什么事儿嘛。”   “哎呀,我师尊好着呢,您可别咒他。”蓝紫对段南倾说不上有多厌恶,不过也不反感,主要是他一出生,就跟着蓝晚秋,基本没有遭受过修行界任何的毒打,而段南倾其实一直对他也比较友好,所以蓝紫便是蓝晚秋所有徒弟里面,对段南倾最随和也最没有恶意的,虽然他只是一只大妖鸟。   “是吗?”段南倾见他好说话,得寸进尺,“那我得进去看看才放心。”   蓝紫一个激灵,翅膀一挥,飓风差点都给掀起来,“不行不行!师尊有命,未经允许,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干扰他修养调息。”   “我可不是天王老子,我是......”段南倾顿了一下,他是蓝晚秋的什么来着?老大?尊主?呵,早就本末倒置了。   段南倾是觉得,自己和蓝晚秋平平淡淡相处了这些时日,一直是比较融洽的,想来突袭进去给他个惊喜蓝晚秋应该不会不高兴吧。这么想着,身形极速避开蓝紫,腾挪闪跃,进了结界,向蓝晚秋所在的那一进院子走去,边喊道,“晚秋,起来了吗?出去遛弯了。”   蓝紫:“......!”怎么着,他一个大妖,设置的结界竟然连纸糊的都不如?   云无觅尚在打坐,听到声音一个惊醒,翻起身,就往床上躺,昨晚教徒弟教的太认真,一直修习到凌晨,觉都没睡,这会儿都还没结束,哪里来的时间变回蓝晚秋呢。   让云无觅直面段南倾是不敢想的。在场的都明白,段南倾排斥女人不是一天两天,看看秦蝉雪的下场,就明白了。   云无觅躲在被窝里,两个徒弟结束调息,起身护在床边,云无觅交代,“别紧张,一会儿要是冲进来,就看你们的了。”   “是,师尊。”   两个徒弟会意,守在门口。果然段南倾喊了两声便要推门进来,贺兰冲抵住门口,说道,“我师尊彻夜运功,方才歇下,段宫主回吧。”   这头段南倾一听就觉得不对劲,大晚上的运什么功呢?为什么还要和徒弟们待在一处,诲人不倦要做到这份上吗???   人闲了想的也多,段南倾越想越疑惑,蓝晚秋莫不是大隐山带来的什么后遗症犯了?当即扇子一转,谁也没挡住,门就被掀开了。   段南倾黑着脸,准备发作莫瑭和贺兰冲两个蠢货,谁知一脚迈进去,就看见蓝晚秋站在他眼前。脸色不是很好。   蓝晚秋面无表情,“宫主请回,属下昨夜教诲徒弟,耗损灵力,需要调养,今日不便相陪。”   段南倾一愣,旋即笑道,“天呢,你要是不开口,我差点以为你是真的蓝晚秋,易容到这份上,可见是个掌握了精髓的。”   假蓝晚秋很快被戳穿,涨红了脸,抹开面皮,露出贺兰冲的真容,道,“你.....你是怎么发现的??”   贺兰冲想不通,因为他对蓝晚秋的言行举止已经模仿的惟妙惟肖了,用了初阶的秘容术,等闲看不出来的,段南倾再火眼金睛,总不能和朝华君比吧,他是怎么看穿的?   段南倾不屑跟毛头小子计较,经直往里走,绕过层层碧纱幔,见蓝晚秋盘坐在蒲团上打坐,周遭隐约有冷气缭绕。那面色,也不是很好,略显苍白。   “晚秋,你怎么了?”   蓝晚秋并不言语。   段南倾蹲下来,看着闭目不言的蓝晚秋,端详了片刻,面露不悦,“怎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喜欢扮成你们师尊,有意思么?”   假蓝晚秋又被戳穿了,这是莫瑭没有料到的,他自认为没有露出什么破绽,一行用的都是师尊家传的招式,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怎么就被段南倾识破了呢?   莫瑭有些无措。他担心师尊危。段南倾是个疯子,疯起来能毁掉所有。但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发疯,可是就在刚才,莫瑭眼见段南倾一双瞳仁转了颜色,多半有些不合适了。可这么短的时间内,云师尊不可能变回蓝师尊,段南倾垮着一张脸,步步紧逼,等过了这一道门,就什么都拦不住了。 第77章 你爱过吗?   段南倾想做什么, 没人能拦着,两个蓝晚秋再惟妙惟肖,也还是被他识破, 不仅如此, 这样栩栩如生的模仿让段南倾疑心更甚,情绪都不那么稳定了。   他朝最里间走去, 贺兰冲拔剑拦他,被一扇子打出去撞裂了青瓦白墙,莫瑭大惊, 长刀立现, 连着跟段南倾过了十几招, 终究也不是他的对手。被折扇击飞之后连带摔倒刚准备扑进门继续战斗的贺兰冲。   “——师尊!”   贺兰冲竖起一道结界,堵在段南倾眼前。段南倾脸色阴霾重重,转过头来, 狠狠道,“你们确定要跟我作对吗?”   他的眼神格外可怕,瞳仁转成明显的暗红色,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处于战斗状态的傀儡死士,莫瑭心惊, 拉住贺兰冲低声道,“千万小心, 这人藏在暗处的疯魔蠢蠢欲动,别轻举妄动,否则就不得了了。”   好不容易过了几个月的太平日子,到这节骨眼上,段南倾暴露他已入心魔的属性,一时半会儿恐怕缓不下去了。   “现在怎么办?”贺兰冲焦急, “师尊.....恐怕……很危险.....”   莫瑭抓住贺兰冲的胳膊,安慰道,“原本我也这么想,可现在……,或许……峰回路转,或许......也不一定。”   贺兰冲:“……”虽然不懂师兄在说什么,但是……好吧……   两个人都不敢动,段南倾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被人喊住了。   “段南倾!”门外蓝晚秋气冲冲吼他,“老子在这儿呢?你发的哪门子疯!连我院墙都拆塌了!”   得,又来一个蓝晚秋。   段南倾已经不再轻易上当了,因为蓝晚秋根本不会这样火冒三丈般发脾气,但是就很奇怪的,蓝晚秋猛地甩出一鞭子,没打着段南倾很快一跃而逃,段南倾还是紧紧跟了上去。   院子里被重伤的莫瑭与贺兰冲跌跌撞撞爬起来,互相搀扶着往房间里走,撤了结界,去里间床帐里看,云无觅还是云无觅,并没有变成蓝晚秋,或者说,云师尊还在艰难的变换当中。   两个徒弟守了一炷香的功夫,云无觅总算换回了蓝晚秋。大概是过于仓促,蓝晚秋看上去格外虚弱,起初要两个徒弟扶着,才能站得起来。   “走,我们出去看看怎么样了。”外面砰砰啪啦的响,蓝晚秋缓过神来,抬脚往门外迈去。   贺兰冲一拍脑门,道,“对了,外头有个人扮成师尊的样子,把段南倾拐走了!”   莫瑭也想起这茬,看蓝晚秋,蓝晚秋若有所思,“你们俩都没拦得住他,那就只有你们大师兄了。眼下看来,倒也是一桩喜事。”   两个徒弟一头雾水,“.....”   蓝晚秋出了院门,望着远处琼楼玉宇,给徒弟们解释道,“你们大师兄,他必然是化成人形了。”   大妖化形,须得要同等境界高手的一魄相助,化形之后的模样会无限接近赠魄之人,所以这侧面说明蓝紫不是易容成蓝晚秋的模样,而是他本身就长成那样了。   段南倾能被他引走,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蓝紫身上有蓝晚秋那一魄。也就是说,阿紫终于将蓝晚秋的情/欲之魄完满复原。   两个师弟也替大师兄高兴。不过片刻,便发现蓝紫根本不敌段南倾,羽毛不知道被那把利器扇薅掉了多少,直接从半空掉下来,摔落地上,现了原身,阿紫看见蓝晚秋,挣扎着缩小身形跳到掌心里告状,“师尊,他欺负我!替我报仇啊!”   蓝晚秋轻抚他的脑袋,安慰道,“你这化形不稳定啊,阿紫。还得多练练。”   蓝紫低下头,辜负了师尊的教诲和期望,有些羞愧,“师尊,对不起,……是我太着急了,以为那一魄养好,就抓紧炼化形,如今看来,师尊的这一魄还得多借阿紫几天,等化形熟悉之后,再还给师尊。”   “无妨,修炼切记不可急躁,既然能化形,不如趁热打铁多熟练,”蓝晚秋吩咐蓝紫,“看看你,毛毛躁躁的,受伤不轻,先去你那树屋打坐休养去,别让人打搅了。”   “是。”   阿紫蹦蹦跳跳,似乎把心中的不快都忘干净了,绕着蓝晚秋飞了好几圈,以致内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的改变,蓝晚秋察觉,那是他三魂七魄之间的相互感应。虽然那一魄不在他身上,可是完整复原之后,便能感知到彼此的关联,而他,确实觉得有什么东西和从前不一样了。   蓝紫恢复成大妖的模样飞去自己的巢穴。蓝晚秋又打发了莫瑭和贺兰冲,站在院子里,与有些疯癫的段南倾四目相对。   段南倾暗红的眸色还没有褪下去,和蓝紫打过一场之后,不曾开口,似乎心事郁结,又似乎在克制什么。天光乍泄,朝霞蔓延,太阳要出来了。   蓝晚秋拍拍段南倾的肩膀,“南倾,我们去散步吧。”   他很温柔,似乎是这些日子以来,头一回这么温柔的与段南倾商量。段南倾便在刹那间将瞳色恢复正常,都忘了生气这茬,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今天出现了很多蓝晚秋,只是望着蓝晚秋呆了片刻,道声,“好啊。”   “看样子今天会有个好天气,我们走吧。”   南疆的任何季节都是恒古不变的温暖,不见夏炎,不见秋凉,不见冬寒,唯有春暖,拥抱着处处可遇的烂漫山花,层层叠叠,葳茙若海,那样肆无忌惮的生长,盛大又自在。   “这才几天呢,长乐花竟将整个山谷都盖住了。”蓝晚秋走走停停,从脚边的石头缝里摘出两朵红白色的,捏在手里细细端详,不得不感慨这简单朴素之物顽强的生命,但凡有一点机会,便拼得不遗余力。   段南倾笑道,“你又不是头一天知道,怎么这会儿文邹邹的。”   蓝晚秋转头不语,他不敢正面对着段南倾,觉得自己的心跳的有些快。这是很多年以来,同段南倾并肩站在一起时,第一次感觉如此恐慌,和紧张。   这是......怎么了……   朝霞落在一望无际的花海上,波浪滚滚,山野间弥漫着淡淡的清香,羊肠小路被茂盛的青草覆盖,蓝晚秋不得不另寻去处,也不知是今日触景生情还是怎的,竟然觉得一脚踩下去,都有些不忍。   “......真美。”   “哈哈哈哈哈,蓝晚秋,你在说什么?”段南倾觉得不可思议,长乐花见怪不怪,说美也太夸张了吧。他掰过蓝晚秋的肩膀,好奇的研究他,“哎.....不对,你脸色....不大好。到底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彻夜运功转圜,累的慌。”蓝晚秋笑着躲避,无法直视段南倾的眼眸,甚至觉得自己耳朵烧起来了。   这样扭捏的蓝晚秋,还是蓝晚秋吗?   “累了就躺着休息。”段南倾收了扇子,将他那十八般乐器提溜一遍出来选,“今天弹箜篌给你听吧,就当助你收拢灵息。哎.....弹个什么曲呢……,要不…,给你听听我自己新编的?”   “……好。”   蓝晚秋没所谓,段宫主多才多艺也不是一天两天。往常也是这样,两个人漫步于几十万亩的花田之中,聊聊天,说说话,累了就顺势一躺,段南倾却不知疲倦,常弹奏各种乐器给蓝晚秋听。   虽然曲调很舒缓,不过今天蓝晚秋却躺的不够惬意。连着翻了好几次身,段南倾停手,收了箜篌,问道,“你今儿到底怎么了?”   蓝晚秋双臂枕在脑后,侧过脸庞看段南倾朝他走过来,朝霞褪色,阳光洒落,段南倾如松柏般修长的身躯不全拢在光影里,有一半明,有一半暗。   段南倾打开折扇,替蓝晚秋遮挡脸上的阳光,“你今天真的有点奇怪,到底.....怎么回事?……旧伤复发?那我得替你看看。”   他伸手过来,预备把脉,被蓝晚秋挡下,问他,“段南倾,我只是有些慌,算了,不说这个。”   蓝晚秋试图转移话题掩饰他的无措,“对了,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今天要用那么多蓝晚秋拦着你?”   “哦,忘了。”段南倾故意扶额,“瞧我这记性。晚秋,为什么要让徒弟都扮成你的样子?”   “我在......”   他想说,我在教他们秘容术,可是话一开口,竟变成了这样,“因为我.....想知道,你为什么在任何情况下,都能认出我来?”   “……”   这倒把段南倾问住了。他和蓝晚秋并不全然坦诚相告,也有各怀心事彼此尊重的时候。段南倾没深究过原因,当然或许也不排除他如今修为莫测,但倘若一定要找出真正的原因,段南倾觉得这个原因其实与人修为的大小高低都没有关系。   段南倾衡量许久,将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说了出来,“晚秋,说来你可能不信。但有些事情,是刻在骨子里的。比如,我对你的感知。”   “......”   蓝晚秋有片刻失语。如果换做是他,能不能认得出千变万化的段南倾呢。他其实有不少想要确定的事情,但都张不开口。而如今自己的三魂七魄是完好无损彼此牵连的,于是就有了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美好却让人无措的感受,也或许,从一开始,这种感受便是隐而不现,只是到如今有了一个契机,如同开闸的洪水,泄的一发不可收拾。   他还是那个可以与段南倾并肩而立的蓝晚秋没错,但不能是扭捏的蓝晚秋。   所以,要怎么说才算合适?   可以这样问他吗:段南倾,你有没有爱上过什么人?   或者这样问:段南倾,你知不知道,爱上一个人会是什么感觉?   要不然就这样问:段南倾,你懂爱吗?所作所为,是因为爱吗?   似乎都是说不出口的。   蓝晚秋开始沉默,起身继续漫步于花海,亦步亦趋,心事重重。段南倾也不说什么,默默在身后跟着,花蔓弯弯绕,缠住了蓝晚秋的脚,叫他一时不察,差点摔倒,段南倾伸手上前,一把扶住了他。   他的手尚且搭在蓝晚秋的胳膊上,眼眸弯弯,笑话他,“你真的,今天就跟喝醉了酒似的,这得喝多少坛啊,才能这样不正常?”   “……”   蓝晚秋佯装镇定,心如擂鼓。脑子里简直纠结到死。说,还是不说,这是一个问题。   “你到底怎么了?”段南倾等不到回应,渐生焦虑,蓝晚秋此刻的情绪对他很有影响。   蓝晚秋深吸一口气,在转身之后,看着段南倾搭在他胳膊上的手,说道,“段南倾。”   “嗯?”   “你,爱过吗?” 第78章 如果爱不能回头。……   你爱过吗?   “………”   蓝晚秋直接把段南倾给问懵了。得不到答案, 蓝晚秋继续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会像我现在这样……, 明明心神不定还要故作镇静么?”   “........”   “我……我是说……, 哎……”   蓝晚秋发现自己说出来,似乎并没有减少心里沉甸甸的那种无措的感觉, 只好浅浅一叹。   段南倾垂眸,搭在蓝晚秋胳膊上的手微微颤抖。   蓝晚秋并不觉得失落,又道, ”我到现在才明白, 原来深爱着一个人, 就像这满山谷的长乐花,纯粹,简单, 快乐,尤其是那个人同样也爱着你的时候,这种感受就越发的深刻。当然了, 或许这只是我的错觉,因为我也……才....明白自己的心意…….”   因为从前情根深种, 却一无所知啊。   段南倾的手从胳膊上滑落之前,被蓝晚秋一把握住, 并不松开。蓝晚秋自始至终都知道,他是蓝晚秋,但绝不是扭捏的蓝晚秋,他要大大方方的,等着段南倾给他明确的回应。   时间一点点过去,等待似乎略显漫长, 蓝晚秋察觉自己掌心微潮,相较之下,他紧紧握着的段南倾的手渐渐滚烫。   蓝晚秋吃惊,再看段南倾,他那双如星般的眼眸又生出暗红瞳色,似有鲜红血泪于眶中徘徊,几近溢满,愣是掉不来,蓝晚秋没见过这种情况,惊着了,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错,怎么就成了这样,忙扳着段南倾的肩膀,关心道,“南倾,你………”   段南倾被蓝晚秋唤了几声,眼中不曾掉下来的血泪渐渐消失不见,只余瞳色幽暗,如同不见底的深渊。他神情复杂的望着蓝晚秋,薄唇轻启,颤抖着说不出话来,好久,才蹦出这么一句,   “晚秋,你知道吗?我这一生......根本已经无法回头了……”   那种言语间的痛苦与悲伤深深地戳中了蓝晚秋,有生以来,第一次体会到了段南倾极致的矛盾与痛楚。两两相望,无需再多的言语来解释和辨别,蓝晚秋上前,伸开双臂,拥抱了段南倾,神情坦然而坚定,“段南倾,如果不能回头,那就别回头,我们一起向前走。”   “……”   段南倾在片刻之后,将瞳色恢复正常,勇敢的回抱住蓝晚秋。他是一个未必会有明天的赌徒,早已将癫狂当做家常便饭,唯有刻在骨子里的这份情感,倔强的守着最后的防线,因为对他来说,那是再让人疯魔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奢望,而在多年之前,他就将这份奢望深埋于谁也看不见的地方,没想到有朝一日,就这样被翻出来了。   念念不忘,不敢有回响。念念不忘,却猝不及防。念念不忘,终究拨云见日,得豁然开朗。   可是,怎么就那么不敢让人相信呢?段南倾将下巴搁在蓝晚秋肩头上,问道,“晚秋,你当真愿意和我同走不归路?”   “哎呀,我的傻宫主,你忘了,我们曾经发过誓的。”   蓝晚秋笑,此刻便是一起下地狱,也甘之如饴。原来幸福来的这么简单啊。他终于踏实了,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在意,就走一步看一步,随遇而安。   从青梅竹马,到不离不弃,从同甘共苦,到生死相依,蓝晚秋想,他这辈子,为了段南倾而义无反顾,也值了。   好巧不巧,沉浸在彼此温暖的拥抱中的两个人,忽然被晴空一道惊雷震脱,不得不分开,望着天上,见万里无云,听雷声消散。   “有点意思,看样子这世间又有大能要渡劫飞升了。”段南倾道。   “是啊,不过照目前只响了一两声的进度,恐怕还得等一段日子。”蓝晚秋平复了自己略有些激动的心绪,将注意力转移在晴空惊雷之上。   两人颇有默契,相视而笑,对当世谁要飞升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心照不宣,只是并肩站在一处,观花海卷浪,任清风拂来。   待到落日余晖,大妖蓝紫满世界飞着寻找蓝晚秋,嚷嚷他修炼化形出了岔子求师尊指教,两个人才各自分开。   蓝紫倒不是故意找茬,实在是修炼时体内那一枚情之魄不知怎的,颇有些不大稳定,导致他遇到重重阻碍,无法专注,这才过来问的。   蓝晚秋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想来是他积压太久的情感宣泄过于浓烈,以致情魄反应生异,对蓝紫造成困扰。可惜这一魄已经于蓝紫体内融合稳定,另换一魄还要花很长时间重新磨合,不然给他换一魄就没这阻挠了,当下蓝晚秋也只能悉心开导蓝紫,“是为师的不是,今日心绪起伏太大,才有情魄异常,以后会尽量控制,助你早日完熟练化形。”   “师尊为什么事激动啊?难不成是跟谁一见钟情了?”蓝紫鸟爪挠头,十分滑稽。   “咳……哎。你想多了,谁还没个情绪激动的时候啊。”蓝晚秋要是跟他说自己这么多年原来一直深爱着一个人估计会吓着孩子,于是打个马虎眼儿过去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先解决你的问题要紧。”   ……   再晚些时候,蓝紫修炼已无碍,便陪着蓝晚秋回到府邸,见倒塌的院墙已经修复,贺兰冲在院子里练剑诀,莫瑭跟一个傀儡死士站在廊下聊天。   能这样断定其身份,是因为这凌绝宫除了段南倾和他们师徒,再没有一个真正的正常人,虽然傀儡们表现的也十分正常。   见师尊进来,徒弟们忙行了礼,那傀儡上前弯腰作揖,规规矩矩道了一声:“护法大人安好?”   “安好。”   蓝晚秋觉得有几分面善,仔细一看,才想起来这位是之前与莫瑭有几分交情的金慎,也曾是天极宗某个峰上的记名弟子。   他依稀记得,金慎曾在秘境里发狂,还是莫瑭一直陪伴,想各种办法帮他抑制蛊毒,可最终还是受到蛊主召唤效力于凌绝宫,但在南疆这些日子,不管何等状况,行为举止都十分的体面。蓝晚秋能看出来,段南倾自大隐山回来之后,再没有用意念割裂过这些傀儡们的识海,所以金慎的自我意识在周遭环境比较有益的情况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虽然他从前受蛊毒侵染严重,但毕竟不是段氏亲手炼制的傀儡,假以时日彻底摆脱蛊毒也未可知,这就是他和生死傀儡秦蝉雪的差别。   金慎道别离开,蓝晚秋问莫瑭他来做什么,莫瑭道,“他……就是觉得孤单吧,便来找我说说话,说他想念曾经在天极宗修行的日子,却再也回不去了。”   蓝晚秋自然明白,像金慎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这些曾被花蛊之毒严重感染后受控于段南倾的修士,原本潜伏待命,自蛊主出现后收到指令大开杀戒,同宗同门一律六亲不认,闯下滔天祸事,罄竹难书。哪怕将来被彻底治愈,哪怕与段南倾再无一点关联,只怕也难以认祖归宗。   蓝晚秋浅声长叹,之后吩咐三个徒弟,“你们都跟过来,我有话要说。”   他很少这么凝重和严肃,甚至亲自加固了蓝氏府邸的结界,以至于徒弟们生出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大事的错觉。   众人跟着蓝晚秋去了勤悦轩,这是他作为凌绝宫大护法时常在自家府邸办公务的地方,后来被万仙联盟毁得片瓦不留,难得段南倾找人给他复原,连殿内各处的细节和陈设都与原来相差无几。只是蓝晚秋大部分时间在内宅养伤,并不曾在这里待过,故而內殿里面黑黢黢冷清清,过于寂静。   光线昏暗,身后弟子莫瑭甩出几张引火符却被蓝晚秋拦下,“不必,这里没有灯盏。”   他隔空飞掌,果然,殿内垂落的层层账幔被真气掀开,露出四角覆盖着的几颗夜明珠,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   “师尊,这是......?”   弟子们对于师尊带他们来这里十分的不解。   蓝晚秋没做回答,径自去书架和多宝阁那边,从前这上面很是有些书籍摆件的,只不过如今空荡荡,蓝晚秋并不惋惜,从乾坤袋里拿出许多本重新分门别类摆放在上面。贺兰冲好奇,走过来细看,全是与凌绝宫相关的种种,如类目,纪要,出入,灵植,符术等等。   “......?”徒弟们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从来没听师尊提过自己还保留着做护法时的各项物件,更不知道他要唱哪一出。   等蓝晚秋清点完毕,方才转过来,“坐吧,坐下来听我说。”   莫瑭留意到,蓝师尊的衣着与往日有些不同,穿一身墨绿翻领箭袖长袍,衣领腰封处有长乐花与香草纹,衬得整个人神采奕奕,玉树临风。他有点印象,这衣服样式像是从前凌绝宫宫服来着,见师尊坐在长案之后,神情肃穆,脑子里关于凌绝宫大护法的概念突然就清晰起来,不止他,蓝紫和莫瑭也是,众人很快明白,此刻的师尊根本不是师尊,他是凌绝宫主段南倾手底下最倚重的权臣,是带着身份在与他们谈话。   然后他们听蓝晚秋郑重其事的说,“尽快熟悉这间殿里的一切,以后凌绝宫,就交给你们三个了。”   “.......?”   徒弟们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但就是听不明白。且不说他们一点也不想和凌绝宫有什么牵扯,便是凌绝宫主段南倾,明知道他们和蓝师尊的关系,也从来没将他们仨当做是自己人。   “我没有开玩笑。”蓝晚秋于案上摆出几方大印,说道,“过几日,我就要走了。咱们相处这么久,其实你们心里都明白,我蓝晚秋这一生,注定与凌绝宫牵扯不清,且无论今后走多远,唯有回到这里才是最终的归宿。你们既然拜在我门下,那么在我回来之前,务必守住凌绝宫,护着南疆,也好给无处可去的修士们一个庇护之所,这才是当下最最要紧的。”   “........?”   贺兰冲是真没明白蓝晚秋的意思。他和段南倾之间多大仇啊,守凌绝宫?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蓝紫和莫瑭似懂非懂,蓝晚秋的话刚说完,蓝紫就飞扑上去,“师尊,你这是要和我们别离吗?我可不愿意,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你都不在,我为什么留在这儿!”   “怎么,师尊的话都不肯听了?”蓝晚秋皱眉瞪他,“又不是再不回来了。”   蓝紫被呵斥,心里再委屈,也不敢吭声。但结合他今天下午看到段南倾小心翼翼搀扶着蓝师尊穿行于花田,两个人有说有笑的情形,总算意识到,师尊或许早就计划要离开南疆,之所以没有说走就走,一来凌绝宫还不曾全权交托,二来他身体没有完全康复,三是因为他这个大妖徒弟还没有彻底化形,等化形之后师尊拿回属于他的那一魄,大概就是他离开的时候了。   蓝晚秋无视各位徒弟的表情,继续道,“即使我们身处南疆与世隔绝,但江湖大事并不是完全不晓。眼下外界的蛊疫在万仙联盟及多方努力下,大部分被抑制,各家宗门百废待兴,这才腾不出手与凌绝宫计较。只不过新仇旧恨的账欠了太多,迟早是要算的。外人眼里,段南倾和我都是罪无可赦,原本也是如此,无论私下里挽回多少损失都不可能将功补过,甚至这些罪人里还不止我和他,也包括了你们以及所有跟着段南倾来到这里的人。等有朝一日,南疆留着各家的数万修士都得到治愈,他们当中有多少人还回得去?无非遭人排挤,遭人非议,继续活着便是生不如死,倒不如留在这里,重新开始,而凌绝宫,便是他们重新开始的地方。”   蓝晚秋这样交代,莫瑭便明白了几分。因为之前蓝晚秋说动段南倾在整个凌绝宫都种满了长乐花,这件事当时大家都觉得很意外。在长乐花陆续铺开之后,蓝晚秋私下给予徒弟们谆谆教导,亲自示范如何将普通的长乐花变成可抑制与治愈相对程度蛊毒的灵药,可谓是尽心尽力。事关重大,莫瑭一直牢记师尊反复强调过的话,“解铃还须系铃人,花蛊消于长乐花。”   其实最开始,凌绝宫就是以培植具有悦心安魂效用的长乐花发达的。从前在天极宗时,云无觅也不遗余力的教导徒弟们,传授移花治疫之术,只不过碍于天时地利的因素,他们不得已,将培植要素掺在粮食果木里,效果虽然差了些,但终归对这个世界是有付出和奉献的。而今,长乐花的祛毒之效在蓝晚秋这两年的探索研究之下,又比之从前,扩了数倍。想来除去段氏亲自炼制的傀儡,因间接被蛊毒感染而受命于他的傀儡修士,无论活着还是死了,只要被周遭无处不在的长乐花潜移默化,终有一天,会摆脱蛊毒回归正途。   徒弟们唏嘘不已。因为没有人知道,蓝师尊和云师尊对这个世界功不可没。而唯一好奇的是,段南倾这个疯子当初为什么会答应师尊在宫中种长乐花的诉求呢?这不是明显跟他对着干么?   他们问过原因,担心段南倾是不是将计就计或者怎么样,蓝晚秋告诉徒弟们,这就是一场博弈,重要的是结果,而非原因,后来徒弟们就将这疑问放下了。   抛开重新想起的这层疑惑,莫瑭便越发的理解师尊的用心,说道,“师尊,守着凌绝宫倒也无妨,只是面临整个修行界的对抗,此等大任,莫瑭与师兄弟们难以承担,怕是会有负师命啊。”   “尽力而为,便问心无愧。”蓝晚秋闻言,拿出当初临仙派大宗师林无涯在万象集会赠与她的灵晶牌,传给莫瑭,说道,“临仙派当初欠着我的人情,我欠着临仙派几石秋粮,如果有一天凌绝宫还是无可避免的要和全世界对立,就将此牌交还给临仙派,务必请她们站到我们这边来。”   三个徒弟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凌绝宫和临仙派,那可是宿敌呀。一块牌子,几石秋粮,能换来这么大人情?   一直没说话的贺兰冲这才有所反应,问道,“师尊,你要去哪里?”   “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和段南倾一起吗?”   “嗯。”   贺兰冲的心沉下去了,莫瑭见状,在旁边开导着,“师尊这是要带着段南倾离开吧,只有带着他远远的离开,才能让留下来的这许多傀儡修士有好好活着的机会。”   “莫瑭,你倒是一点就通。”   蓝晚秋点头认同,这自然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另一部分原因在于,他承诺过段南倾,如果无法回头,那么就一起无所畏惧的向前走。就在确认过彼此的心意之后,他问过段南倾,“还记不记得很久之前我们约定,要去九州之外看看天地究竟有多大?”   “没忘。你想去,我们就去。”段南倾故作烦恼,“可是我们走了,凌绝宫怎么办?好不容易给复原的……”   “宫主这是逗我呢?凌绝宫不就我们两个人?”蓝晚秋拍拍他的肩膀,“自然是我们在哪儿,凌绝宫就在哪儿。”   “哈,话都让你说尽了,事儿都让你做全了,”段南倾笑道,“我怎么感觉我这个宫主,也没什么实权啊。”   “得了吧,就两个人的宗门,不团结一致还想着内斗啊?吃饱了撑的。”   “……哎呀,看来本座这是没有理解蓝护法的良苦用心啊……”段南倾虽然笑嘻嘻的,却很专注地倾听蓝晚秋对未来的各种畅想与规划。   蓝晚秋没好气,白他一眼,“段宫主,你不是觉得制霸天下没意思吗?待在这南疆能有多大作为?上限也就这样了。还不如去往未知的更广阔的天地成就一番,岂不是更好玩?”   “这么说还挺有道理的,”段南倾对未来突然就有了憧憬,“咳,本座要好好考虑一下。”   “嗯,你是得好好想想。”   虽然这样说,蓝晚秋早已看穿段南倾对他的建议十二分的赞成,不过是故意摆他宫主的架子而已。这个结果与起初的预想不谋而合。   因为蓝晚秋当初回到南疆,满眼都是无边无际的荒凉,他在这样的困境里思考了很长时间。想过要怎么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毕竟连修行江湖最厉害的朝华君都败在了段南倾手里,这个世上便再也没人能困住他了。蓝晚秋在还没有察觉自己的情感之前,做过初步的规划,那就是带着段南倾远走高飞,顺便再领上他亲自炼制的非蛊主死而不能解毒的傀儡,去往九州之外探索,或于无人之地开疆扩土,哪怕建立新的国度,只求远离这里的恩怨是非,还这世间一份安宁。   想到这里,蓝晚秋会心一笑,其实都是借口,都是理由罢了。原以为自己牵制段南倾是为了大义,谁曾想到后来竟是为了自己。感情一旦生了根,发了芽,即使看不到,也不表示它没有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待到察觉时,早已枝繁叶茂,情意成荫。   他爱上的,是一个疯子,可那又如何,这世上最可贵的,无非情感,大不了两人一起疯便是。既是这样,自然要顺着自己的本心,将所有是非对错抛之脑后,和段南倾逃离九州,逍遥海外。   段南倾有长生印,活的长久,蓝晚秋有两条命,加起来也能长长久久的陪着他。只需将所有解决不了的问题,都交给时间来处理,等到很多年之后,他们被世人遗忘,便回南疆来。那时候再回来,想必也无大碍了。 第79章 心悦晚秋,情为何物。   自决定离开南疆起, 蓝晚秋便一直做着准备,为避免干扰以及稳定情之魄为蓝紫制造化形便利,特意闭关修炼七七四十九日, 加速内丹的复原。   几个徒弟除了蓝紫还在认真巩固化形之术, 莫瑭与贺兰冲已经着手凌绝宫的日常事务,与他们而言, 凌绝宫是这数万人的凌绝宫,没了段南倾的束缚,绝大多数傀儡其实已经不算是傀儡了, 在长乐花的影响下, 已与正常修士无异。因为众人都是从不同的地方来到这凌绝宫, 有各自的思想和意识,又带着不同的习惯与背景,聚众时常会产生各种不可调和的矛盾, 成日里鸡飞狗跳,忙的莫瑭与贺兰冲焦头烂额,甚至崩溃到恨不能段南倾赶紧出来瞪他们一眼, 让这个世界瞬间安静下来。但那也只是想想,因为除了蓝晚秋, 谁也见不到段南倾。   段南倾其实也没闲着,他在无鹫沟给蓝晚秋护法的同时, 还忙着造大船,忙着准备他和蓝晚秋出海的所有物资,在等待蓝晚秋出关的时候,一并酿了好些青梅酒和青竹酒。其他的一切,仿佛已经与他无关。   他和蓝晚秋有过约定,无论内丹完全修复与否, 霜降之后即刻启程。段南倾觉得离开之前,再给蓝晚秋在南疆正儿八经过一回生辰,弥补过往些许遗憾,和这里所有的人和事告别,与蓝晚秋开启全新的生活。   于是到了生辰前一天,蓝晚秋于南疆古江城外十八里无鹫沟出关,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外自然只有段南倾等着,见人打开天坑之门走出来便笑着迎上去,问,“你总算出来了,怎么样?”   “还差点意思,想要完全恢复,哪有那么容易?不过应付出门还是没问题的,绝不会拖宫主的后退。”蓝晚秋笑言,内丹复原九成,已经很不容易了。想要冰冻三尺,岂能只需一日之寒呢。   “也好,以后路上慢慢练吧。”段南倾轻摇折扇,笑着拉他,“走,去看看我造的宝船。”   “好啊,快让我开开眼界。”   宝船停在无鹫沟外方圆几十里的叶子海上,大约二十来丈长,足足五层,只一眼便倍感华丽,壮观。蓝晚秋惊叹,“这也太显摆了些。”   “这还叫显摆?”段南倾略有些得意,“现在是天色将暗,你瞧着它鲜艳,是因为晚上能保证足够夺目,才不会迷路啊,白天就是很普通的样子。”   “这船是不是太……大了些?”蓝晚秋故意调侃,也确实觉得段南倾没必要铺张浪费。   “这还叫大?你可真没见识。如果一直在海上,不造大点跑起来都没个地方。”   “.......好吧。”蓝晚秋又问,“可是,这么大船感觉很耗灵石啊。耗资这么重,看上去又这么笨,遇到不方便时,乾坤袋里收不下吧?我们小段宫主到底是什么想的?”   “蓝晚秋,我辛辛苦苦搞了这么多天,不是为了听你批评。”段南倾瘪嘴,不高兴了,抬扇一挥,大船咻的一下收进乾坤袋,转瞬挂在了蓝晚秋腰封上。   “好吧好吧,”蓝晚秋本就是调侃,忙顺毛哄,“那能飞么?我们不可能一直在有水的地方前行,世界之奇,远超乎想象。”   段南倾故意绷着脸,“你说呢?”   蓝晚秋想笑,船自然是能飞的,段南倾巴巴的看了他半天,无非想得一句夸奖,于是便慷慨了一下,“哎呀,宫主辛苦。宝船非常好,储备也很足,想来我们以后定能畅行无阻。”   “那是自然,等给你过完生辰,我们就出发。”段南倾郑重其事道。   “既然如此,我可得认认真真跟徒弟们道个别,”蓝晚秋说完,拽着段南倾往回走,“回家喽。”   两人回凌绝宫,穿过荒废已久的古江城,走在空荡破败的街道上,蓝晚秋眼皮跳了好几下,回头看,段南倾落下几步,神色不愉,突然间忧心忡忡的,“晚秋,你会不会舍不得你那几个徒弟,然后留下来啊?”   蓝晚秋觉得不对劲,仔细看他,才发现对方眼眸星瞳不知何时又转成了暗红色,很是凝重,心里咯噔一下,都这么久了,为什么还不曾消散呢?他扶着段南倾肩膀,道,“段南倾,南倾,你看看我是谁?”   “你是蓝晚秋啊,怎么了?”   段南倾眸色依旧不正常,虽眉间有忧思,言行举止是正常的。蓝晚秋摸不清怎么回事,但也稍微放下心来。便有意将气氛搞的轻松一点,“那宫主刚才什么意思?是不是需要属下发个毒誓才肯相信?”   蓝晚秋捏着段南倾的马尾辫,故意在他脸上扫来扫去。段南倾有心事,象征性挡了几下,就由着他了。   蓝晚秋停手,望着他,这家伙瞳色还没还原,又发什么神经呢?别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话说自从上次之后,他可一直都好好的。   段南倾似有察觉,拍蓝晚秋的胳膊,“我没事,真的没事。”   “南倾,我在,一直都在。”   蓝晚秋把着段南倾的手臂,心道无所谓,反正自己就在身边,段南倾是什么情绪都不重要,只要他开心,便不会疯魔,所以只要他开心就好。他开心了,他也就开心了。   自明确彼此心意,两个人相处,与从前有相同,也有不同,隔三差五拌嘴吵架也是常事,但更多的是欢喜,就像那种时时待在他身旁,甚至连头发都带着丝丝欢喜的感觉,这种愉悦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世人常问情为何物,也不过如此了。   “可能是我.....杞人忧天了....”段南倾低声言语,眼眸越发的深邃,“这一两天老是感觉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说来看看。”蓝晚秋疑惑,所以这瞳色代表了段南倾内心深处最直观的反应么?   “晚秋,还记得你闭关之前常听到过的渡劫之雷么?”   “哦对呀,我闭关这些日子,出来都没动静了,所以朝华君扛过去了吗?他飞升了?”   闭关之前,蓝晚秋常闻晴空响雷,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天比一天密集,他和段南倾都知道,当世处于大乘境渡劫期的修士,唯有朝华君,只道他心心念念的飞升就要实现了,如今看段南倾的神情,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原本不在意的,只不过……渡劫之雷临近,就在前几天又消失了,高空不曾见过飞升光华,很有可能……他渡劫失败。”   “怪不得我再没听到惊雷。原来如此。想必渡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想当初临仙尊主飞升之前,就失败了好几次呢。我当是什么让你担忧,旁人的事情,我们就不必操心了吧。”   蓝晚秋说到这里,还替朝华君惋惜了一下。天知道朝华君是多么的渴望飞升,倒不是为了早日成仙,而是仙境里住着他朝思暮想的临仙尊主呢。   “嗯,但愿是我多想。”段南倾见蓝晚秋对此事根本不在意,便道,“你不在的时候,我一个人无聊,就会胡思乱想。”   “你啊……”   蓝晚秋拍拍段南倾的肩膀以示安慰,出了古江城,南疆大地寂静无人。虽是深秋,并不显荒凉颓废,倒有一种万物复苏的蓬勃感,或许不久的将来,古江城内也会热热闹闹的,再次充满人间烟火之气,而南疆依然是九州之内滋养万物的风水宝地。   两人也没急着回去,并肩行了很远的路,像是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刻在记忆里带走,等到离凌绝宫不远了,蓝晚秋便拉着段南倾坐在路边歇息。凌绝宫之外的景色亦多美好秀丽,远山含黛,芳草萋萋,时有飞鸟于空中掠过或落下来,啾啾喳喳的鸣唱个不停,坡上大片大片的长乐花迎风摇曳,这还是蓝晚秋头一次自宫外看到长乐花于他花花草草中脱颖而出,铺满了山野,他随手摘下些,编了花环套在段南倾头上,逗他,“哎呀,我们宫主要是美起来,就没别人什么事儿了。”   “是么?哈,你如此在意果然是因为我好看。”段南倾走了这一路,瞳色逐渐复原,心情甚悦,索性取下花环,戴在蓝晚秋发顶,调笑道,“既然这么好看那就没必要戴了,还是你戴吧。”   段南倾自灵力回归,身体上的创疤大部分自愈,光风霁月的样子和从前看不出差别,若不知他是恶魔,恐怕所行之处,所见之人都要惊赞他一句不愧是倾倒南疆的美男子。蓝晚秋知他美,从前不曾仔细留意,如今放于眼前端详,难免怦然心动,怕自己表露的过于明显,又将花环取下来放在段南倾头上,夸的十分刻意,“我才发现这长乐花编成的花环,红的黄的白的,怎么看怎么像一碗番茄蛋花汤,如此土气也只有我们凌绝宫大美人小段宫主可以驾驭,来来来赶紧戴上,别客气。”   “你觉得像蛋汤,就再加点菜叶子啊,颜色不是更好。”段南倾又抓了一把青草塞花环里,转手移戴在蓝晚秋头上,拍手道,“哈哈哈,番茄蛋花菠菜汤,好好好!”   “好个………!”   蓝晚秋不干了,两个人开始抢着为对方戴花环,你推我搡十分幼稚,甚至还动起手来,蓝晚秋修为未达全盛,徒手过了几招,便落败,段南倾笑嘻嘻的,将花环重新戴在蓝晚秋头上,蓝晚秋则无奈认命,“我,……算了……”   他撇撇嘴,小段宫主这种行为和公主有什么区别呢,何必跟公主争高下,宠着吧。   段南倾唇角弯弯笑看段南倾,最后一把将花环拿过来扣自己头上,“虽然这花原该你戴,不过你要是不愿意,我戴也行。晚秋,不管怎么样,我只要你高兴。”   蓝晚秋折腾累了,索性双臂抱在脑后躺在草丛中,笑的前仰后合,看段南倾戴着花环自得其乐问他是不是真的美,笑着笑着便笑不出来了。   他意识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段南倾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原该你戴?什么叫不管什么样你只要你高兴?   再看段南倾,他满脸都是混不在意的样子,还坐在蓝晚秋身旁,单手扶着下巴,含情脉脉的望着他,当下就让蓝晚秋觉得不太对劲了。所以段南倾这家伙是知道什么了?还是猜出他的双重身份所以给的某种暗示?   他有些慌。按理说不能够,除非自曝,否则便是朝华君那样的大能也休想看出他的另一重身份来,段南倾又从何得知?   蓝晚秋躺如针毡,忙翻坐起来,想问段南倾却回避着他有些浓烈的眼神,“段南倾,你……你那是什么表情,傻不拉几的,为什么要这么看着我,大男人盯大男人,不怕尴尬?”   段南倾顺势搂住蓝晚秋的肩膀,“哎呀怕什么,只要是蓝晚秋,无论怎样都没在怕的。”   ”……”   在蓝晚秋故意抖落鸡皮疙瘩的动作中,段南倾又补充了一句,“晚秋,你多虑了,我甘之如饴。”   “……” 第80章 尾上 齐心协力,永生无憾。   蓝晚秋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 总觉得段南倾的暗示十分的明显。这事儿要是从以往看,凌绝宫全员男俢的情况下,如果两个大男人处在一起卿卿我我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奇怪的事情, 所以蓝晚秋试探段南倾的心意时并没有想过自己目前以蓝晚秋的身份与他相处有什么悖论, 倒是担心如果发现他另一重身份,段南倾会是什么态度。他比较在意这个, 也知道这是迟早要面对的,想着以后出游时找机会告诉他,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但是现在, 两个人各有心事, 就差戳破那层窗户纸,蓝晚秋突然就紧张了。   其实有什么呢,按照段南倾现在的态度, 他根本无所谓,就像段南倾如果出现各种状况他也根本不在乎一样。想到这些,蓝晚秋又埋怨自己拖拖拉拉不够干脆, 在想要不要现在给他看看自己另一面,偏在这时, 段南倾眉头皱起,朝蓝晚秋身后望去, “那是什么?”   高空中由远及近出现一个五彩斑斓的点,以闪电般的速度向前冲,距离缩短之后,竟然是许久未见的蓝紫,挥动一双羽翼极速飞翔,见了蓝晚秋刹不住速度, 在上空连带盘旋好几圈,带起劲风阵阵,伴随急切人言,“师尊,快走!快走!”   “......阿紫?”   蓝紫说话的声音与蓝晚秋没多大区别。蓝晚秋一下子站起来,看鸟徒弟降落在对面化成人形,确实和他有着一致无差的容貌,小臂上还缠着他赠与的离火鞭,只是前胸衣衫裂了口,似乎被利器所伤,对关切置若罔闻,只一味地强调,“快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蓝紫是来报信的,知道蓝晚秋要问什么,所以不等他问,便以最快的语速回答,“不要回,万仙联盟的人就在前面埋伏着,他们控制了凌绝宫,师弟们也被扣下来了,专等你俩现身呢!”   蓝晚秋:“........你说什么??”   “真是给他们脸了。”段南倾隐去的折扇又重新出现在手里,言语倒是镇静,只冷冷道,“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太平日子。”   折扇铺开,杀气腾腾的,扇面上暗藏的针刃呼之欲出,被蓝晚秋一把压住,“别冲动,凌绝宫不会有事,那帮人更不会有事的。他们要找的,自始至终都是我们。”   蓝紫频频点头,“师尊说的对。要不是我忙于修炼,先前一直在宫外候着师尊,这回也被他们逮到了。哎呀不说了!快走吧,我带你们走!”   化成人形的蓝紫几乎就是另一个蓝晚秋,但还是能从急躁的脾气看出差别来,他话刚说完,转身还原为大鸟,身手利落干净,可见没有辜负师尊的期待,终于将这化形术练到转换自如炉火纯青了。蓝晚秋拉着段南倾跳上蓝紫宽阔的背,迎风往西南海上飞。   途中段南倾瞳色由深褐至暗红变了好几次,都被蓝晚秋安抚住了,“你不用担心,谁也抓不到我们,万仙联盟轻易不会对那帮人动手,毕竟那些都是他们曾经的门下。至于我徒弟,原本就是天极宗和孤日城出来的,我自然相信他们有办法脱困。南倾,计划不如变化,咱们趁此机会从南海离开,山高水远,天地之大总有我们重归故里的时候。”   段南倾没说什么,他不担心,那些人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就是有点气,心里小火苗蹭蹭蹭的,预感要出乱子故而心神不宁,只是没有告诉蓝晚秋而已。   蓝紫则频频点头,他飞行的速度可比任何高级的飞行法器都快,还特为此邀功,“就是就是!师尊,我这么有用,你无论如何要带上我呀,带上我!这次你可丢不下我了!”   “......”蓝晚秋无奈,直到现在,都在想着若是脱困,蓝紫是决不能跟去的,他本就该走自己的鸟生,跟着两个疯子一群傀儡算什么事儿?   大妖蓝紫可不知道师尊所想,载着两人齐心协力往南海飞,不能跟徒弟们道别,蓝晚秋是有遗憾的,但事急从权,也唯有顺其自然。自上次大隐山一战,过去了小半年,整个修行界被挫伤元气,各家都是埋头休养生息,生怕凌绝宫这边再出什么幺蛾子难以应付,而段南倾一直未曾有动静,再加上万千玄门众志成城,加速恢复,虽不如从前,倒也不输往日欣欣向荣之时。即便这样,蓝晚秋觉得还不到具备精力来对付凌绝宫的时候,只要他和段南倾离开,一切就好办多了,所以眼下情形是为什么呢?   又或者蓝晚秋闭关之久,与世隔绝,并不清楚当下的情形。但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如果按照段南倾的作法,万仙联盟此次前来挑衅,也无非上门找死。蓝晚秋觉得,实在没必要再造杀戮了。   飞行几百里之后,行至南海之洲最险峻的启雪山,突然被一张巨大的光网罩住了去路,那光芒过于耀目,刺的人无法睁眼,且无限延伸,任凭两人一鸟如何躲闪,都冲不过去,蓝紫再次化人,手执离火鞭四处试探,却导致光网越收越紧,蓝晚秋则取出一把长剑,试图依照八卦位挑开光线交叉点,却被反弹了回来,唯有段南倾挥出折扇,以扇当剑,挥舞一圈之后,总算在薄弱处划出一道缝隙,三个人趁机钻出,却又被半空中落下来的朝华君结结实实的挡在了前面。   朝华君并没有蓝晚秋以往见到的那般温和,而是很严肃的对段南倾说道,“你确实有两下子,竟然躲过了我布下的落阳阵。”   段南倾虽破了阵,面对朝华君,并不傲慢,而是冷着脸跟他解释,“你这阵法跟本座的天罗地网鬼火阵同源同根,困得了别人,困不住我。”   “朝华君,.......你....怎么会......”蓝晚秋则错愕无比。朝华君为什么像个没事人一样出现在这里?难道这就是万仙联盟有恃无恐的原因?   因为按理来说,朝华君是要飞升的。如果渡劫失败,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全须全尾的站在他们面前,毕竟天雷之力会将最高修为的大能击溃到重头再来的地步,即便不死也是废的。正常来说,朝华君没有被劈死,就应该找个地方静心休养重新来过。而现在的朝华君,气场全开,比以往有过之而无不及,身上隐隐绕着缥缈地仙之气,那是到达渡劫与飞升的临界点才会有的仙气,也是通往仙梯的屏障,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蓝晚秋是本宗弟子,但站在三人对面,朝华君自动将段南倾和蓝晚秋一视同仁,郑重其事道,“蓝晚秋,你想不通是么?明明白白告诉你,本君之所以放弃渡劫飞升,是因为,为这世间除去段南倾,才是本君真正的道。”   “这话说的漂亮。朝华君真是大公无私,可歌可泣。为了除掉本座,竟赔上了自己最光明的前途,你可知道,本座就算会败给你,但却有长生印保命,”段南倾鼓掌嘲讽,“而你放弃升仙,经此一役,再无可能渡劫。云暮兮,你要是想清楚了,本座就站在这里,同你一决高下。”   要搁在以往,段南倾并不会将朝华君放在眼里。论修为,他确实不如朝华君,但是他手里攥着如千军万马的傀儡和段思韶传于他的诡谲之术,缺的不过是时机而已。曾经以为自己会在枫林源沉睡许久,结果蓝晚秋的出现唤醒了他,然后他发现自己一生坎坷,依然是可以拥有幸福和快乐的,只可惜他的快乐过于短暂了。   所以当时既然许蓝晚秋来寻,为什么又要让他走呢?   上一回那么多人带走了蓝晚秋,导致他在梦中十分的不安稳,挣扎着醒来之后引发心魔蹿生,同时激发念力,将修炼许久的意念控制力畅达各窍,融会贯通,这才有了机会召集高阶傀儡,打伤当时正在专注修炼融体之术的朝华君,放一把火烧了枫林源,趁机跑出来救蓝晚秋。   此后,天下再无人可以制衡他。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朝华君的气场与修仙之人是有区别的,他有地仙之灵气绕身,命数延长,即使杀不死种着长生印的人,制住他也未可知,说不得便像上回那样困在一个地方,在他的看管下无限期的沉眠。   那时,蓝晚秋又该当如何?看云暮兮的样子,必然会针对蓝晚秋,无论如何,他绝不会放任蓝晚秋被人折辱。   果不其然,听朝华君说道,“段南倾,上回是本君大意了,不知道你除了长生印傍身,你那疯爹段思韶临死之前,竟将所有的修为都渡给了你。怪道你修为不低,控蛊之术如此强大,小子,你藏的够好啊。”   这话一出,便是蓝晚秋也有所悟,之前不大理解为什么除了操控之术,段南倾修为高深莫测,比从前厉害许多,朝华君点破之后所有不明白的地方,似乎都能想通畅了。   “何值一赞?”提起段思韶,段南倾瞳色暗红深邃,“原本你可以发现真相,可惜你们用锁灵阵困住了本座,自以为万事大吉,如此一来,修为被封,自然谁也发现不了。呵,说这么多干什么,既然是来阻本座的,那就放马过来,啰啰嗦嗦的耽误多少时间。”   “口气不小。”朝华君哼一声,身上微光收敛,片刻间,龙吟在手,嗡嗡争鸣,飞鸟尽散,草木惧惊,启雪山地龙开始颤动,似乎连天象都有些异常了。   龙吟在手,谁与争锋?蓝晚秋不敢松懈,严阵以待。段南倾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镇静。倒是蓝紫抢先一步,堵在蓝段二人面前,叫道,“师尊你们先走,这里我当着。拖得久了 ,他们还有大队人马过来就——”   “阿紫,跑不掉的。不如一决高下。”朝华君可不是一个人,他和龙吟有双倍的大乘击杀力,那不是蓝紫一只大妖能应付的。蓝晚秋审时度势,挥出星云链,光华点点,兵分两路,一路环绕于段南倾和蓝紫眼前,形成牢固的结界,一路挽个剑花,以长剑之势直面朝华君。   朝华君见此情形,竟犹豫了一下,只以真气抵挡攻击,问道,“蓝晚秋,你有没有什么要说的,本君念你与云氏宗族的缘分,给你这个机会。”   蓝晚秋坚定的摇摇头,“没有。我乃凌绝宫第一护法,理应与宫主同生死,共存亡。”   蓝晚秋很清楚,自己如今实力还不如段南倾,对抗朝华君更是以卵击石,打不过可以,但不能退缩。段南倾虽有长生印傍身,可是朝华君显然是有备而来啊。   倒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蓝晚秋是知道点内情的,朝华君此前无法飞升,不是因为修为不够,而是因为三魂七魄不完整。就为这个,所以才很努力的与龙吟君修炼融体术,试图人剑合一,以达到魂魄齐全,修为升境对抗天雷的目的。当然,朝华君已经是世上第一高手了,但重点不在这里,而在于,每一位临界飞升的大能,都身怀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绝技,这个术法除了施术者本身,旁人无解,更不能效仿。   比如临仙尊主的共生术,再比如段南倾生母可以结成的长生印。那么朝华君的是什么呢?他连心心念念的飞升都放弃了,抱着如此坚定的决心,跑来这里阻断他和段南倾的退路,他必然是掌握了可以制衡段南倾的绝技,如果是真的,那么这一次,恐怕……。   想到这里,蓝晚秋决定再争取一下,“朝华君,你说杀了段南倾就是你的道,可你知道,自大隐山之后,我们深居简出,再未对整个江湖有任何干扰,而且.....我们打算离开九州了。”   “蓝晚秋,这不是你们可以逃避的理由。”朝华君颇为心痛,“段氏野心勃勃,炼蛊入魔,段南倾因为有段思韶合体境修为的加持,疯魔不减反增,大隐山之殇你看的还不够清楚么?心魔不解,修真界永生不得安宁。”   蓝晚秋握着星云链的手忍不住颤了起来,据理力争,“他是不死之身,朝华君又何必多此一举?你们这些名门正派,连个机会都不肯给他,又怎么会知道他心魔难除?”   “不死之身??世上哪有不死之人,不过多早或多晚而已。你心里清楚,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全天下是欠他的么?这几年蛊疫难除,死了疯了这么多无辜的人,弄得尸身遍地血流成河,”朝华君义正言辞,“所有这些,不是你一句放下就可以抵掉的,大可不必说什么心魔消除的话,蓝晚秋,别自欺欺人了。”   蓝晚秋:“.......”   “你们永远不会明白,道的真义在哪里,也不会明白,本君为了正道,放弃了什么.....”朝华君的表情又严肃又悲伤,“不说了。段南倾你出招吧,今天要么你以死谢罪,要么本君以身殉道!”   蓝晚秋当然明白,朝华君放弃了什么。可以共情是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也不愿意放弃段南倾,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仁义情义道义难兼顾,到今天这一步,唯有尽力争取逃出居雪山。无论结局怎样,此刻他都选择和段南倾同生死共存亡,将来不管后人如何评说,都无所谓了。   蓝晚秋抬手,星云链极速摆动,爆发其最凌厉的气势,如数条灵蛟游龙,袭击朝华君,对面龙吟剑气吸取居雪山寒意,光芒大盛,以磅礴之力将星云链挡了回来,逼的蓝晚秋后退几十丈,被蓝紫身后宽大的羽翼托住,方才稳住身形。   蓝晚秋气息未定,回身看,龙吟与朝华君已合二为一,周身气波粼粼流动,以居雪山昏暗的峡谷为端,结出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朝华君和段南倾都卷入其中。段南倾处在某一层气流中尚且镇定,只是没料到识海被阻无法释放足够的念力召唤傀儡,唯使一把折扇飞出无数利刃,冲击立在漩涡之心固阵的朝华君,两个人就此斗的风起云涌,翻天覆地。   “天……怎么会这样……!”蓝晚秋越看越焦急。   他算是看明白了,龙吟本是上界仙剑,朝华君已具备地仙之灵,二者本就是分则各自为王,合则天下无双的大能,融体之后以上界仙灵之力布杀阵,便没有什么是杀不死的了。所以这才是朝华君练成的独一无二的绝技啊,如果不能跳出来,那漩涡大杀阵的洪荒之力会将里面所有的人连身带魂搅个稀碎。朝华君,这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吧。   解杀局,唯有破杀阵。以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可能,蓝晚秋当下运气,强行破阻换身,将云无觅放了出来,星云链接连挥动无数次,都被挡在这大杀阵之外,探不到阵眼,摸不到命门。偏偏危急关头,居雪山隘口之外,赶来了大批修士,手执兵刃,赶来支援,云无觅眼瞧着,都是万仙联盟的老熟人了,无一不高喊着,“除魔卫道!杀!”   “……杀!”   “不要放过这两个魔头!”   “阿紫!”云无觅对冲过去阻拦的蓝紫喊到,“用离火鞭将隘口封死,可拖的一时三刻。”   蓝紫闻言,离火鞭出手,刹那间鞭体荆棘丛生,如巨龙盘卡在隘口,结界自上而下形成,刀枪不入,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师尊,我来助你!”   隘口结界已成,暂时无忧,阿紫火速赶来支援云无觅,见她使链,双手沾染鲜血,大杀阵依旧打不开,便劝道,“师尊,强攻不行,我有法子,听我的!”   “——阿紫!”   云无觅突有生逢绝路之感。她算个什么东西呢,有什么实力和打算豁出性命的朝华君斗?自己陪着段南倾疯就好了,扯上徒弟算什么?“要还认我做师尊,就赶紧离开吧!”   “我不会走的。”蓝紫摇摇头,端着蓝晚秋的一张脸,虔诚的望着云无觅,“阿紫的容貌是师尊给的,命也是师尊给的,术法修为都是师尊教的……阿紫不是人,阿紫是妖啊!阿紫一生的荣耀便是师尊,若不能为师尊效力,活着也没有意义!”   云无觅鼻头一酸,望着蓝紫,仿佛看到了某一刻的自己。是啊,阿紫是妖,阿紫的快乐是简单而纯粹的,他要的,不过是一份成全。还顾虑什么呢,当下拍拍蓝紫的肩,“好,我们师徒齐心协力。”   “齐心协力,永生无憾!”   蓝紫瞬间变身,化为真身苍鸾,于空中高昂盘旋,每一片彩羽都闪闪发亮,变成最锋锐的利刃。那景象甚是壮观,云无觅深吸一口气,飞跃至其背,再次挥动星云链,以游龙开道,万刃齐发,拼雷霆之力向那十方杀阵冲去! 第81章 尾下 往后余生,流金岁月。   长夜终结, 云无觅惊醒,茫然无措。   她还在南疆,还在凌绝宫, 躺在蓝氏府邸内院某间房宽大的床榻上, 记得自己经历过一场恶战,甚至初醒时都显得疲惫不堪。徒弟们预估了时间, 守在床前侍奉,见人醒了,忙围上去, 左右一搀扶, 喜道, “师尊,可算是醒了。”   “.....醒了?”   “醒了!”   “我……睡着了?怎么会睡着的?”   “师尊当年损伤过重,只留了一口气在, 非长眠不能调养。”   ”那我睡了多久?”   “……十八年。”   ……这么久啊………   云无觅起身下榻,连路都走不太稳当,堪比更久之前大隐山归来时的状态。左右搀扶了几步之后, 方才适应。一路缓缓踱行,出了府邸, 见晨光明媚,景致宜人, 满目花叶草木繁盛,如缤纷落满碧浪,一眼望不到头。宫中弟子统一着墨绿色绣银纹修士服,来来往往穿梭于花田草圃,对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三位大人物恭敬行礼之后,继续各司其职。   一切井然有序。   云无觅回头, 身后莫瑭与贺兰冲站着,同样的凌绝宫服,同样的气度,同样的小心翼翼。她不开口,他们便不怎么说话。过了十八年而已,徒弟们更加的沉稳内敛,明明一样的皮相,仿佛都不是从前的样子了。她笑了笑,问,“阿紫呢,你们大师兄呢,怎么不见他?”   “......”   猛然间提起蓝紫,两个徒弟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还是贺兰冲硬着头皮问了一句,“师尊不记得了?”   “所以是我忘了吗?”   云无觅扪心自问,又扪心自答。是的,她只是睡了一觉,竟然忘了。阿紫已经死了,死在居雪山的那场空前绝后的大战之中。   她单手支撑前额,浅浅一叹,笑着对徒弟们说,“我多半是睡太久了,有些事情想不起来,我得慢慢想,你们都去忙吧。”   “师尊,今天可是……”贺兰冲欲言又止。   “什么?”   “师尊,这几日连着秋雨,今日晴好天气,很适合散心,不如我们随处看看?”莫瑭阻止贺兰冲答话,上前问道。   贺兰冲被莫瑭制止,也不反驳。他也明白,师尊才醒,是得梳理一下自己的记忆的,她需要时间。   与贺兰冲预料无差,云无觅摆手,打发两人。“不必,你们去吧。”   两个徒弟临走前,各自拿了几朵长乐花别在云无觅的衣领处,莫瑭还笑言道,“如今这天下海清河晏,歌舞升平,事事皆如师尊所愿。所以,师尊要开心啊。”   “当然。”   望着徒弟们远去的背影,云无觅不得不感慨,十八年竟然就这么睡过去了,这期间,发生了太多她不知道的事情。莫瑭在居雪山除魔之战的当年,正式成为凌绝宫的新任宫主,历经数次谈判,终与万仙联盟达成和解。此后兢兢业业,努力扳回南疆凌绝宗派在世人眼中的糟糕印象。而那些曾经留在宫中的修士们一大半都离开了,有的回归宗门,有的去无所踪。留下来的,就成了凌绝宫有名有份的弟子。   居雪山之战后的第十二年,凌绝宫广纳新弟子入门,凡夫俗子,凭能力与品格拜入门下,不再局限于男女性别门第出身,凌绝宫宗派法门符术得以传承,渐渐发扬光大,终为万仙联盟认同。   而贺兰冲,于云无觅长眠之后,被召回孤日城。因少城主贺兰深之死以及蛊疫祸乱,城中元气大伤,城主夫妻于不久相继离世,长姐贺兰月修为折损,一人难撑局面,于是贺兰冲便回去做了城主,经营十年,复传位于长姐,后重回凌绝宫,辅助宫主莫瑭,守候师尊归来。凌绝宫道阻且长,若想被万千玄门敬重,即使在第十八年之后初现煌煌之态仍需孜孜不倦,谨慎前行。   半生修行,所求不过如此,如今得偿所愿,却还是会有遗憾。阿紫死了,不止是他,凌绝宫的上任宫主段南倾,一个身体里种着长生印的高境修士,竟然也死了。   云无觅穿行于花海之中,任花浪一波一波涌来,瘦削的身影仿佛处于独行的孤舟,一个不稳,就会被打翻。事实上,若不是抓住身边的藤蔓,真就被风吹倒了。她是保住了命,可惜内丹尽失,修为半点也无。   她现在,也只是个沉睡多年方才醒来的普通人罢了。   晴空时有飞鸟掠过,或成排成行,去向远方。抬头望天,阿紫的影子存在记忆里,于想象中放出来的时候,依然清晰生动。仿佛只要转身,便可看见他收起羽翼落下来,化身为蓝晚秋的模样,欢欢喜喜道一声师尊我来了。   阿紫喜欢做一只鸟,也曾说过偶尔会享受一下当人的快乐。事实上,他真正做人,也不过就是那几个瞬间,只这片刻的时光,却足够他开开心心,一生无憾了。   阿紫是快乐的,到死都那么满足。   居雪山大战,阿紫载着她,由上而下俯冲,以全身彩羽为利刃之雨,穿越重重障碍,闯入绝杀大阵,将那严丝合缝的铜墙铁壁生生撞开一道裂缝,打破了朝华君的苦心布局。代价就是,阿紫为她破阵,为她抵挡凛冽的气波攻击,献祭了自己的血肉之躯,一代大妖的身魂被搅散,最后坠入无尽的漩涡之底。而临死之时,阿紫还以苍鸾结实的心脏包裹着已经复原的情之魄,并在最后一刻交还到云无觅手里。   那颗带着蓝紫色光芒的苍鸾之心在杀阵里已经毁的支离散碎,剩下丝丝缕缕的脉络缠结成网,护着无觅的情之魄在其中流动,温柔而缱绻。   “————————阿紫!”   云无觅吼的撕心裂肺。这个世上已经没有阿紫了,大杀阵内飓风时时割出来的疼痛已经让人麻木,一张嘴喉咙里跟进了刀子似的,开口格外艰难。唯有意识还清晰着,杀阵裂开三丈长的缺口,天光从外面泄进来,无觅方知这一战竟然持续至第二日凌晨,而阵内与阵外已然是两个世界了 。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在于当务之急,她既要确保这道裂口不被眼疾手快的朝华君弥补,又要趁机救出段南倾。   阵内昏暗,因那一线天光,云无觅依稀辩得方位,虽有护甲在身,也挡不住风刀霜剑的攻击。没多久,无觅七窍刺疼,心肝脾肺似乎被挤压在狭小的空间,连喘气都成了奢侈。里三层外三层的外罩护甲逐一碎裂,浑身上下都是血,她明显感觉到内丹在攻击下一点点破开,星云链在防护中被击断,时间太过紧迫,云无觅压根顾不得许多,双臂挡在脸上,拼尽一切喊道,“云暮兮!你忘了东海月半岛的梁逍了吗?!她来找你了!!”   “………你闭嘴!”   处在杀阵之眼的朝华君气急败坏。他的形象实在不怎么好,发髻已被打散,脸上划满了血痕,战衣碎裂,与龙吟剑融合之后,以剑身为躯体,方撑到现在。而此刻,又不得不拼上全部修为重新固防。绝杀阵因为云无觅闯进来有了裂缝,这就意味着,杀阵要是由此破开,杀伤范围不止会扩散,还很有可能让段南倾这祸世之魔就此逃脱。   “云暮兮!梁逍肯放过段南倾,你为什么不能!”云无觅再次喊话。   “………”   “云暮兮!你想要玉石俱焚,可曾记得梁逍一直在等你!”   “……!”   朝华君到底没忍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云无觅太知道朝华君的软肋了。摄心之术想要对至高境的修士管用就只能在他无暇分心之际找准痛点切入,但也就这点作用了,想要入侵识海,以云无觅目前的状态,也没办法对打受了伤的朝华君。   好在喊话多多少少都是有用的,朝华君的速度凝滞了片刻,裂口融合延缓,云无觅转头就用剩下的半条星云链卷住段南倾的胳膊往那三丈长的狭口飞去。   朝华君很快反应过来,甚至因为云无觅搞这一出,想到以地仙之血护阵的法子,当即割开手心,重新固合他独一无二的大杀阵。并再次以身化剑堵住了两个人的去路。强烈的剑气将云无觅反弹出去,直直掉入漩涡深处,幸好星云链的另一端卷在段南倾的小臂上,被他用力一点一点用力拽了上来。   这个过程十分艰难。段南倾要防着自己掉下去被搅碎,所以牢牢贴在杀阵高处气流层内,双目紧闭仍止不住血泪直流,连耳朵里的血也没断过,七窍早已废了四窍,看不见听不到,仅仅凭着强烈的感知,意识到有人不顾一切冲进这杀阵,来陪他一起下地狱了。   那是他的大护法啊。他答应同生共死,就永远不会食言。   云无觅被拽上来的时候,内丹消散,筋脉尽断,整个人血肉模糊奄奄一息,临近昏迷之际,见朝华君化身为剑,漩涡中心光芒大盛,绝杀阵唯一的裂缝几近弥合,方意识到朝华君成败在此一举。云无觅仅凭意念,欲召蓝晚秋换身抵抗,可惜损伤过重,无法成功,唯借星云链之力,完成最后一跃,踉踉跄跄挡在了段南倾的前面。   ……挡得住吗?   根本挡不住的。朝华君设绝杀大阵,连他自己的命都算进去了。   挡不住的话,那就这样吧。星云链的一端,挂在她手臂上,另一端握在段南倾手上,他们是分不开的。生死关头,云无觅竟觉得如果这就是结果,便不算她食言。   也好。   云无觅闭上眼睛等待死亡来临。这个瞬间,她想起的,也不过是从前那些和段南倾嬉笑打闹的日子,想起他们一起立过的誓言:   “少宫主,我们说好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忘了?”   “大护法,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丧尽天良的事情呢?”   “那属下只好陪你一起下地狱喽。”   剑光闪过的一刹那,云无觅突然被反身甩了出去。她费力睁眼,察觉自己半个身躯竟卡在欲将弥合的裂缝上。抬首见段南倾满脸血泪,一点一点没入漩涡之心,离她越来越远。   段南倾手里攥着的根本不是星云链,而是阿紫临死前交还给她的那一缕情之魄,不知怎的,竟然转到他的手里。苍鸾之心的脉络业已化为蓝紫色的粉末,云无觅就这样眼睁睁看着段南倾在坠入深涡的过程中毁掉了她的情之魄,他端着一张满是血泪模糊却依然不失俊美的脸,笑着对她说,“晚秋,生辰快乐,要一直快乐啊……”   “段………南……倾……”云无觅想喊他,却根本张不开口。这一窍彻底废了。   杀阵内引起巨大的动荡,云无觅原本卡在杀阵裂缝处,居雪山地龙联动震颤的时候,直接被巨大的冲击力震飞出去,昏死在居雪山之外某个不知名的小地方。   再睁眼,便是整整十八年。   贺兰冲刚跟她提过,朝华君当年在居雪山布下的独门阵法是有个正经名字的,叫做十方绝杀阵。十方绝杀阵的威力到底有多大?是大到即使有了裂缝,就算最后没有弥合,亦能映射方圆十几里,引天怒之罚,丝毫不减震撼。   莫瑭也跟她感慨,说很多年之后,被离火鞭结界隔绝在居雪山隘口之外的诸多修士仍然记得这场大战的最后一个场景,十方绝杀阵因为裂缝而变得及不稳定,在剧烈动荡之后,将居雪山所有的峰头夷为平地,于高空凝成一朵巨大的阴郁可怖的蘑菇云,久久不曾散去。   世间再无居雪山。   所以她筹谋了许久,段南倾还是死了。他死之后,亲手炼制的活死人蛊毒自动解除,各归其位,令整个修真江湖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   这大概就叫众望所归吧。   而她能在那样的大阵中逃出生天,仅仅是因为段南倾在最后关头将她推了出去么?   不能够。   云无觅百思不得其解。踱步至河边,蹲下来看着水中倒影,还是那个容颜姣好,体态年轻的云无觅。十八年的岁月没有在她这个普通人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许是下过多场雨,天色初晴的缘故,晨曦微凉,云无觅连打了几个喷嚏,双臂环住自己,心道作为凡人,今后病灾疼痛怕是少不了了。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就在身体因冷发颤不久,心头似有一股热流溢出来,散入四肢百骸,瞬间暖意融融。因这温暖,云无觅彻底放松了微蜷的身体,越发觉得奇怪。摊开手心,隐隐见有金色的丝线藏匿于筋脉蜿蜒而行,所到之处,无不舒畅惬意,如沐春风。   明明已经不冷了,云无觅的双手却再次颤抖。所以这到底是什么?来保护着她这具平凡的躯体?   是长生印吗?   她有一次不经意的看见过,段南倾掌心内有金丝芒若隐若现。   所以,是段南倾的………长生印吗?   ……   所以,还有什么是她没能想起来的吗?   云无觅有些不明白。明明记得昏死之前居雪山一切的细节,却还是觉得自己忘了什么。   就这样反复思量,反复回忆从前发生的一切,从蛊疫开始,到后来的种种,再到阿紫之亡,以及段南倾十八年前生辰那天对她的祝福,当时情形历历在目,回想起来难免唏嘘,却还是觉得少了什么。   云无觅想不出来,顺手摘了身旁不少长乐花,红的黄的白的,搭配后来又培植出的蓝色,编成花环,下意识戴在自己头上。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却总记不起在哪里发生过。所以,到底少了什么呢?   “……师尊?”   “师尊。”   隔岸有人呼唤。云无觅抬眼,却是莫瑭和贺兰冲。   “师尊竟在这边待了整整一上午啊。”贺兰冲叹道   “……啊……是吗?”云无觅回神,笑言自己忘了时间。   莫瑭在河对面向她弯腰一揖,说道,“今天是霜降,也是师尊重获新生的好日子。我们师兄弟在古江城准备了生辰小宴,不敢错过时辰,特来接师尊。”   “就是就是!”贺兰冲丢掉沉稳,此刻又生出点急性子,从对岸跃过来,站在云无觅面前,甚至将云无觅戴歪的花环顺手摆正,说道,“师尊,去古江城逛逛吧,今儿城里送秋神呢,晚上还有花灯展,咱们好生热闹热闹!”   云无觅现在是缺失修行根基的凡人,听到贺兰冲又是夸小宴又是吹灯展,这人间的烟火气光是听到耳朵里,都让她觉得踏实和亲切,当下心情愉悦,想着即使从前真忘了什么,想来也不是多重要的吧。   正直中午,艳阳当空,身上暖洋洋的。云无觅摊开手掌,仔细探究。果然,金丝线在她不需要的时候,隐匿不显。   “师尊,看什么呢这么专注?”不知不觉中,莫瑭也站在了她身边。   “没什么。就觉得如果从前回不去,那就继续向前走,挺好。”   她笑,徒弟们也跟着笑,“就是,都回不去了,还想着干嘛?活在当下不好吗?”   当然好啊,她认真颌首。如此长乐长伴长安宁,则往后余生,终将成为流金岁月。   “” 第82章 有点离谱番一 师尊啊,这么久了,还念……   第一个小故事:   云无觅在生辰这天, 逛了古江城,观了花灯展,享用了许久不曾沾染的人间美味, 大醉一场, 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依旧还是在凌绝宫,蓝氏府邸, 她自己内院某间房内古朴的床榻上。并不着急起床,就静静躺着回味古江城的热闹与繁华,也不过十八年而已, 包括这种小城镇在内的整个南疆地域, 再不是从前荒芜凄凉的印象, 而今处处有花开,处处有歌唱。   热闹的时候真热闹,独处的时候回味中还有寂寥。   犹记昨夜花灯夺目, 流光飞舞,云无觅挤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享受着嬉笑喧闹, 只偶尔在不经意间,察觉自己内心的某个小角落空荡荡的。那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或者可以简单概括为一时不察的,淡淡的失落。   岁月漫长啊, 她要为自己规划未来。   两个徒弟亲自来送早餐,这个时辰其实算不上早,但无觅不能再赖床了。当下穿戴梳洗齐整,静待饭食上桌。贺兰冲还特意炫耀一番,说是自己十八年来精炼厨艺,总算有了下厨的机会。既这样说, 无觅怎么都得赏脸享用。   其实她这徒弟厨艺很一般,一顿早饭,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有对师尊的真诚厚意。云无觅点头赞许,贺兰冲这样的世家公子,肯下厨就了不得了。何况现在除了她这个凡夫俗子,整个凌绝宫都在辟谷修行,几十万亩缤纷之地鲜不见炊烟升起,故而能有这样的诚意,云无觅依然感动。   她喝完最后一口粥,优雅的擦了嘴,跟两个徒弟说,“时候不早啦,两位,我得走了。”   “……?”贺兰冲问,“师尊要去哪儿?”   “离开南疆。”无觅很镇静,像是在描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儿。   “师尊,……为什么?”莫瑭微惊,师尊可才醒过来,现下简直就是柔弱不能自理的状态,出了南疆,能照顾好自己么?   “我要去远行。”云无觅垂下眼眸,摸了摸自己的乾坤袋。这是十八年前段南倾挂在她腰间的。袋子里装着的,是一艘很大的宝船。在更早以前,她曾经规划过,要出海去看看九州之外的世界。如果之前一切都来得及,她早在十八年前的今天,就已经和段南倾踏上旅途了。   无论怎样,人有梦想,就不该放弃,否则要如何打发因为长生印保命而存在的长久岁月?   说的不好听一点,别看两个徒弟现在都是炼虚境的修为,可要真比起来,他们哪有她活的久呢。   “师尊......”莫瑭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无觅浅笑,“你们二人,如今也能在这修行江湖独当一面,为师甚感欣慰啊,早就该出师了。”   “......”   “别说相陪不相陪的话。我们每个人都有独自要做的事情,要走的路,要去的地方,要遇见的人,要收获的快乐,”云无觅又道,“你们有,我也有。出海是我从前在宫中做第一护法的时候就有的计划,只不过晚了这么多年,方才有机会实现它。”   “师尊是因为……觉得,......孤独吗?”莫瑭问道。他大约能看得出来她隐藏在温柔表情之下些微的落寞。其实是可以理解的,大徒弟死了,毕生的挚友也死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再怎么装作不在意,总是需要时间去释然的。   “有一点点吧。”云无觅坦然承认,轻松调侃,“怎么,我就不能想念一下离世的故人?”   “不是………”   徒弟们不再阻拦,各自忙起来,给云无觅准备出门的法器法宝,以确保她的旅程安然无虞。尽管无觅一再强调她不需要,但还是拗不过,只好任由他们忙碌。她其实连行囊都不需要。段南倾造的宝船里,要什么有什么。他甚至酿了很多青竹酒和青梅酒,一部分窖藏在船舱内,一部分埋在蓝氏府邸外的那几亩花田里。   昨日生辰宴归来,莫瑭特意告知云无觅,还取了两坛来品,结果全让她一人喝了。到今天早晨,头昏沉沉的,房间里还充斥着昨日生辰酒的余香。   许是宿醉未醒,独自一人时,便觉得惆怅。虽然都说要向前看了,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会纠结遗忘了什么。可能人的一生,即使是像她这样活的长长久久,也不表示每件事情都能如意圆满。为她豁出命的阿紫,将长生印转渡给她的段南倾,都是她人生的遗憾。   他们明明都希望她快快乐乐的,不是么?   万事具备,云无觅告别南疆,自西南海踏上旅途。宝船虽大,但在段南倾的设计之下可将大小伸缩自如,这倒是云无觅之前没料到的,否则一个人搭载着无数空旷,更显寂寥。   云无觅自西南海拐弯,先去了东海月半岛。说来,自得知凌绝宫与月半岛临仙派交好,她多少有些不信。不过念在过去那几年凌绝宫在最艰难的时候,月半岛临仙派都选择站在凌绝宫这一边,云无觅便觉得十分有必要去看看从前君子之交的朋友了。   有客踏上月半岛,出来相迎的,竟是临仙派尊使之一的林无涯,见面不寒暄,林尊使也只道一声,“我就知道你会来。”   云无觅对这位面相美貌实则雷厉风行的前辈秉持恭敬,“好久不见了,大宗师。在下要去海外,特来归还令牌,顺道辞行。”   她说的令牌,还是很多年前林无涯赠与她的灵晶牌,后来转交给莫瑭,莫瑭交还给林大宗师,被拒绝了,“这是我亲赠与你师尊的,要还也是她亲自来还。”   最艰难那几年,临仙派照拂凌绝宫许多,这情分莫瑭记着,无以为报,常以世人误解极深的长乐花相赠致谢,临仙派却照收不误,而灵晶牌又辗转留在了云无觅的手里。   云无觅不喜欢欠债,亲手将灵晶牌交换给林无涯,并再次道谢。   “怎么的,小道友,刚来就要走啊?”林无涯收起灵晶牌,笑道,“我还想着你要是不愿意在南疆待,可以来我们临仙派呢。”   这即使不是玩笑话,云无觅也不敢当真。无论何时,她都不可能背离凌绝宫。哪怕漂泊多年,以后还是要回南疆故里,哪怕修行江湖那么多宗派里,她最最欣赏的,永远都是临仙派。   两人聊了几句,说起秦蝉雪,云无觅方敢确信折腾半生的女子终于在段南倾死后回归月半岛,入土为安,魂魄聚集后轮回去了,如今生在哪里亦无从知晓,好在总算重新开启了自己新的人生。想来临仙尊主仙界有知,也不会再挂念。   是啊,临仙尊主唯一牵挂的徒弟,她会知道如今的结果吗?云无觅在内心产生疑问。   “会知道的,朝华君前几年飞升,上仙境头件事肯定跟她说这个,”林无涯看穿了云无觅的担心,笑道,“我闭着眼都能想到。”   “朝华君.....飞升了?”   在此之前,云无觅对于朝华君闭口不提。不是不想知道结果,而是不敢。当年的除魔之战,朝华君又做错了什么呢,他不过是替天正道,却要白白赔上一条性命。故而想起朝华君,云无觅便有愧疚之心,可即使重头再来,她觉得自己还是会选择与段南倾并肩战斗,所以这就是矛盾的地方。不能提,不敢想。她曾以为朝华君身魂俱灭,不料天道眷顾,总算没有辜负痴心人。   云无觅舒了一口气。   “是啊。”林无涯道,“也亏得你当年冲进那绝杀阵,以命相博,生拉出一道缺口,卸掉了不少绝杀之气,阴差阳错的保了朝华君和龙吟君半条命。后来修行不辍,恢复大圆满境界,没过几年就飞升了。”   “朝华君实至名归,真好。”云无觅很客观的评价,也替朝华君感到高兴。   “害,别说别人了,你呢?”林无涯握住她的手腕把脉,“虽是个凡体肉胎,不过有这么好的底子,还不打算重新修习?”   “怎么会,只是偷懒这几天,”云无觅笑道,“不过是从头开始,又有何难?”   两人相谈愉快,不久离别,云无觅乘船从东海离开。   此后星辰大海,乘风破浪,或有讯息往来,仍不知归期。   至两百年后,云无觅方归南疆,还是年轻姣好的模样,神采飞扬,温柔秀丽。相较之下,两个徒弟却有些挂相。其实高境修士容颜衰老缓慢,没有无觅的比对,到这时两个徒弟也不过如同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气度依旧,容貌俊朗,且成了颇受修行界敬重的老辈人。   两人给云无觅摆酒宴接风洗尘,聊起途中所见所闻,通身异域装扮的云无觅侃侃而谈,“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   她回来的让人出乎意料,风尘仆仆的。皮肤晒成了很有活力的麦子色,耳垂上挂着硕大的亮闪闪的耳环,长发垂腰,卷如波浪,说话时不知道带着哪里的口音,仿佛舌头被卷住了似的。两个徒弟面面相觑,差点不敢认她了。   无觅却不以为然,归来仓促,当时也不过入乡随俗而已。她带来了方外很多稀奇古怪的有灵气的东西,且认真的炫耀自己见过海里金发碧眼的鲛人,鼻梁很挺,眼窝很深,但是这些鲛人的眼泪不会变成珍珠,说自己还见过陆地上跑着的人面狮身的大妖,虽然形象骇人,战斗力却并不强。总之,所见所闻,如数家珍。   她醉意朦胧,笑道,“你们知道吗,我去过的一个地方,那里的权贵喜欢坐飞毯,羊毛织的,贴身,就是飞的很慢,其实乘着赏景也不错。我是瞧着稀奇,买了几百张,不过途中送出一些给遇到的困苦人,眼下也只剩两张了,留给你们做个纪念吧。”   ……   凌绝宫中专为无觅而藏的绝品佳酿,是当初段南倾留下的青竹酒与青梅酒,越品越让人上头。无觅醉意渐深,话多而重复。徒弟们都是在修行界叱咤风云的老前辈,却仍然认真的倾听,时不时问一句,“师尊,所以说世界到底有多大?”   “很大,”云无觅认真思考,摇头晃脑,“我怀疑我.....绕了一个圈,是沿着一条线走回来的,如果再出发,还能绕很多不同的……圈。”   贺兰冲:“......”   莫瑭:“九州之外有修士么?有神仙么?”   “有。”   贺兰冲:“师尊在外面收徒弟了么?”   “啊,这个没有。”   “.....”   花田里取出来的几坛百年陈酿青竹酒和青梅酒全被云无觅喝完了,喝的脸颊红扑扑的,如春色桃花,眼眸里水光氤氲,像潋滟银河,她在倒下去之前,跟他们念叨,“我这一路遇到了很多人,她们....,还有.……他们....,没一个可以和我……八拜为交,生死知己.....”   徒弟们再次面面相觑。师尊啊,这都两百年了,还念着呢。   过两日,云无觅再次出发,天极宗有人前来相邀,却是许久许久未见的云妙心。   云妙心也有了年岁,不过风韵不减当年,她现在是宗派七十二大峰的峰主之一,徒众繁多,到了这般受人尊崇的位置,再也不必担心联姻这样狗屁倒灶的问题来叨绕她,虽追随者众,而云妙心这许多年孑然一身,也没有人觉得不合理了。   当然,这些跟云无觅也没什么关系。按说两姐妹老死不相往来也没什么稀奇,偏她趁着云无觅回来听到了风声,立马跑来逮住她,“知道你不情愿,不过亲爹离世,你总得给几分薄面,去探探吧?”   “好。”云无觅没法反驳,横竖她和云家任何人都没有深仇大恨。   天极宗一如往昔。云沧赋已离任宗主多年,新任的宗主是云放之,那个很多年前在莫寻山脚下一眼看穿无觅云氏血脉的年轻人。云无觅已经不记得他的模样了,不巧在清阳峰上碰见,打了照面,云放之捋一捋胡须,当着许多弟子的面竟也恭恭敬敬叫了她一声,“师叔。”   这算是承认她云氏族人的身份了吧。   她轻轻点头,回应这种认可。径自去探望云敛兮,她的亲生父亲。云敛兮已是大限将至,苍老而虚弱,倚在洞府园中的锦丝榻上,拉着她嘘寒问暖,云无觅颇有耐心的做了各种解答,包括老父亲问她,“无觅呀,你怎么看上去这么年轻?”   云无觅不愿意撒谎,就告诉他,“因为当年段南倾将他的长生印转移到了我身上。”   所以他才会魂飞魄散,死在十方绝杀阵里啊。无觅默默道。   老父亲云敛兮笑的格外慈祥,“你如今修为也高,再努力一下,或许不久就会面临飞升吧。阿爹真为你感到高兴。”   “不能飞升。因为我三魂七魄不全。”云无觅道。这许多年一边修行,一边旅行,能修到合体境,长生印功不可没。   “无觅,”云敛兮弥留之际,问了她最后一个问题,“你到底......是男,还是女?”   云无觅无奈摇头,甚至叫了他一声阿爹。转瞬间,变成了温润俊雅的蓝晚秋,笑道,“阿爹,我是男是女重要么,我是个人不就行了?”   “……你呀......,真.......”云敛兮眼里泛着泪光,“像,......像.....你娘。”   那之后,他预备抚上蓝晚秋脸庞的枯手突然垂下来,落在蓝晚秋摊开的掌心里。   “.......”   蓝晚秋讶异。他的父亲其实从来没见过母亲魅影真正的面目,偏偏如此准确的说出来了。   时间,或许真的可以抚平一切的悔恨,伤痛,与遗憾吧。 第83章 有点离谱番二 莫愁前路无知己   第二个小故事   云敛兮去世后, 云无觅离开云境,再次踏上旅途,这一走, 便是三百多年。   再次归来, 是因为梦息感应,贺兰冲于冥冥之中入过她的梦, 说自己要下世,想见她最后一面。   云无觅匆匆回到南疆,感沧海桑田, 时过境迁, 与从前故人皆在时越发不同。这些年不曾变过的, 还是凌绝宗派在南-疆-独一无二的尊崇地位。   贺兰冲在凌绝宫这许多年,地位可见一斑,虽无职无位, 却与莫瑭一样,人人尊称一声老祖。他有自己宽阔的府邸,膝下徒子徒孙成群, 从院内跪到了院外,乌压压的一片, 都垂首沉默的候着,也没有人知道此时从他们身边路过, 去寻找宫中老祖贺兰冲的那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是什么身份。   贺兰冲于正殿内坐着等云无觅,穿的很正式,一看就是凌绝宫最有资历的老人,只还保持着中年人的模样。师兄莫瑭也在场,莫瑭更显老相, 果然最年轻的,还是她这个老祖们的师尊。   云无觅突然想起来,其实贺兰冲和段南倾长的是有几分像的。如果段南倾老了,会是这个模样吗?   “师尊可算来了。”五百多岁的贺兰冲不停的抱怨,“再不到场咱们可就阴阳相隔喽。”   他虽这样说,表情上却是十二分的轻松调侃。时间过得太久,这一生悟的过于透彻,师徒几个早就将生死看淡了,而修行之人眼中的生死,无非是一场又一场不知来处也不问归途的轮回罢了。   “来了又能如何。你们呐,一个个的都走了,”无觅浅叹,“我都不敢在南疆待,待着总觉得自己丢了什么,待着就会想起自己的孤独。”   “怎么突然看不开了?”贺兰冲为她倒酒,依然是有五百多年陈酿的青竹酒和青梅酒,“师尊,老话说的好,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云无觅盯着盏中美酒,笑了。从前小段宫主留下的美酒,喝一坛,少一坛啊。   贺兰冲也跟着笑,“再不济,我下辈子投胎,还给师尊当徒弟,师尊可要记得来找我。”   “你可算了吧,天机不可窥。”无觅接过贺兰冲再次递来的酒盏,笑着摇了摇头。这一世了结,来生早已注定,成与不成,见与不见,皆不能强求。“若有缘,轮回好聚。若无缘,贺兰今生德行嘉重,来世必有厚福,为师自然放心。”   贺兰冲起身,对云无觅躬身一揖,“那就借师尊吉言。”   贺兰冲离世之后,云无觅再次离开。再三百余年,回南疆,送莫瑭。   莫瑭从结丹算起,修行近千年,终于修到了大乘境渡劫期。他不必轮回,只等着飞升了。   云无觅感叹,真的不容易啊。她这当老祖宗的,能教出个可以渡劫成仙的,倍感荣耀。近一千年的时间,亦有风云变幻,亦有英才济济,豪杰辈出,长江后浪推前浪。便是临仙派的历任掌门都已经飞升了七位,当年有关临仙尊主梁逍的奇闻异事早已落入拓本,锁在无数藏经阁的最深处,积满灰尘,鲜有人提及。   而临仙派之外的修士,自千年前天极宗朝华君之后,二百年后又飞升了一位云氏子弟,各家宗门便再无大能渡劫,直到莫瑭。   莫瑭自八百多年前离任凌绝宫主,与师弟贺兰冲常处在一起授徒修行,贺兰冲离世后,莫瑭独自去了南海之洲从前居雪山被夷为平地之处,在那里长居。修为境界拔升后,便施以强大的灵力,将平地起坡,渐渐塑出山的模样来,直到境界大圆满,居雪山方圆十几里似乎也有了千年前的规模。   云无觅便去了居雪山,莫瑭在山顶等她。   漫天风起云涌,惊雷阵阵。偏莫瑭泰然自若,且悠然自得。   莫瑭老了,像画里那种慈眉善目赐福缘的老神仙,白发白须,精神矍铄。其实无觅印象里的莫瑭,大部分时候都是起初在莫寻山落脚时他常来热心帮忙的模样,年轻,真诚,英俊,再到后来添了些许皱纹,却更加显得稳妥,内敛,大气。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活成了自己想要的样子。   如今的莫瑭,周身散着地仙特有的光华,仿佛随时随地都能腾云而去。反观云无觅,千年如一日,一直是从前模样。大能莫瑭见了年轻的师尊,礼数不忘,躬身行礼,“师尊安好。”   “好久不见,”云无觅盘腿坐在莫瑭对面,说道,“来送送你。”   他们这一辈人啊,不过是传记话本中的沧海一粟,等送走莫瑭,九州大陆认识云无觅的人便一个也没有了。   “师尊,还觉得孤独吗?”莫瑭问。   “有时候会。”无觅淡淡一笑,“我这一生,实在太长了,酸甜苦辣都品过,孤独不过是其中一种,像你们这样的神仙是不会明白的。”   “心不孤,人不独。”莫瑭说着,将一只朴素的乾坤袋双手递给云无觅,“弟子也要走了,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师尊,这袋子留与师尊,权当个念想。”   无觅接过来,探究里面的东西。话说,千年时光变幻,修行界早就不流行用乾坤袋这样的储存介质了,更新换代之的是占据更小空间更加灵活的介质。能拿出这个东西的修士,本身就有一种陈旧的质感,如同莫瑭,一位活了一千岁的大能。   他应该是有史以来,渡劫期年龄最大的修士了。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无觅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琉璃瓶,问道。话说这琉璃瓶,还是无觅几百年前从海外淘回来许多,取一部分送于徒弟们的。   “是可以使师尊不再孤独,永远快乐的法宝。”   “别逗了,世上哪有这样的东西,”无觅一脸莫瑭你这么大年纪还好意思说谎哄师尊开心的表情,“有闲工夫扯这个,还不如跟师尊讲讲你飞升前参悟到什么独门绝技没。”   “师尊通透。”莫瑭赞许,这一刻无觅在他眼里仿佛是值得夸奖的小姑娘,“这可不就是弟子的独门绝技么,这与令师尊不再寂寥不冲突的 。”   “所以你的……独门绝技是什么?”   “天机。”   “……天机?”   “是的,不可泄露。”   “这么神秘?”无觅给莫老头逗笑了,“你们神仙说话都喜欢故作神秘?”   莫瑭笑的很是慈爱,没正面回答,转而回忆当年,“我记得师尊第一次归南疆,说过这世界是一个圈。再归,又说是一环,到后来又说是一个圆。”   “……所以呢?”无觅纳闷,事实就是如此啊。   “所以师尊是对的。论天地日月,山川河流,论世间万物生万物灭,生生灭灭,并非亘古不变,亦不会永远消散。恰如我们所见所闻,所思所感,无论以何种方式呈现,皆为循环。”   “……所以呢?”   “所以缘起缘尽,因果亦然,或长久,或短暂,当属转圜。”   无觅听得直摇头,神仙和凡人果然是有区别的,“这就是你说的……天机?”   莫瑭点头,“是的,看破不说破。”   飞升大能的绝技在当世都是独一无二的。莫瑭再次强调天机不可说,无觅方有所悟,遂拿着那小琉璃瓶摇一摇晃一晃,仔细一瞧,竟看见瓶内有粉红色的一团在里面,如同流云,温柔的卷动着。   “………!!!”   这不是她消失了千年的………情之魄吗?为什么会蜷缩在这里???   无觅吃惊,手拿不稳,琉璃瓶掉在地上,摔碎了,那粉红色的一团钻出来,晃悠悠沿着无觅的裙摆蜿蜒而上,从她的衣袖钻进去,没入了胸口。   那种熟悉而甜蜜的感觉又回来了。没有悲伤,不曾怨念,长久等候,心怀期盼,那是她的情之魄啊。   ……不对,似乎还少了点什么,并不彻底完整。   云无觅转头望着四周,隐约觉得,从前失去的,似乎就要回来了。看莫瑭笑而不语,才明白他这么多年为何于居雪山修行。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既然爱过,就一定会有证据证明它存在过。纵使当年居雪山被夷为平地,也一定会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如果不能察觉,一定是修为和境界不够高罢了。   当年的十方绝杀阵是有缺口的,所以朝华君才能死里逃生,段南倾渡让了他的长生印,便没能躲过这一劫,导致神魂俱灭,连同她的情之魄也毁在他手里。问题在于,当初动情至真,执念至深,既有爱人魂魄在侧,那情之魄又怎会舍得分开,即便是四下里消散,也必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云无觅甚至能想象的出,那一魄何其决绝,一定是与段南倾随风而散的魄芒纠缠了许多年,才被大能窥破天机,以云无觅无法企及的方式一点点聚集。   如果情之魄可以慢慢聚齐,那是否意味着……   无觅不胜唏嘘,感慨万千,叹道,“莫瑭,你长居此地不肯离开,就为了这个,努力了这么久?”   晴空惊雷不断,居雪山风骤起,晚秋时节,雪顶碎玉飞扬,清香冷冽。   莫瑭巍然不动,任凭宽大的衣袂随风飞舞,越发有仙人之姿。他连连摇头,“非我一人之力,还有师弟贺兰冲。当年师尊传授凌绝宫寻魂引魄之术,我们师兄弟没有一日不想突破,达至高之境,只是师弟这一世天命难违,离世前再三叮嘱不得放弃,只可惜弟子天赋受限,走了许多弯路,才磋磨了这许多年。”   “不是弯路,是因为你们所求的,已经不是高阶之术,而是天机。”无觅眼圈一红。天机难窥,窥破不可为,一个不慎,就会改变原有的天道常规,而改变规则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莫瑭啊,你们……”   莫瑭知道她要说什么,便解释道, “师尊万不可愧疚,否则弟子难以安然。从来所作所为,我师兄弟皆受益匪浅。 ”   “是么……”即这样说,无觅依然觉得,她何德何能呢。   莫瑭又道,“弟子少时天资愚钝,蒙师尊不弃,纳入门下,多年悉心教导,诚挚不离。弟子受此大恩,无以为报,时下不过是悟天道,遵因果循环,亦受师弟之托,为师尊寻灯一盏,照亮前路,惟愿吾师得知己相伴,长乐人间。”   他站起来,披一身风雪,顶满头霜发,复又郑重其事地跪倒在地,对着年轻的师尊三叩首,缓缓道别,“师尊,弟子这就走了。”   无觅虚手扶一把,叹道莫老头真是年纪越大越讲究,遂浅笑,“去吧,到时候见了临仙尊主和朝华龙吟君,替为师问个好。”   莫瑭和蔼颌首,“一定。”   无觅目睹他衣袂飘飘,飞入半空,身影缩成一点,穿过万道烈焰惊雷,恍惚间层层密云中有天梯降下,忽而消失不见。   无觅静立良久,再转身,山河依旧。   夜幕已深,千年故人,只剩她一人。   倒也无妨。   明月高悬,群星闪烁,回首向南,见烟火于空中频频绽放,开出大朵大朵绚丽的花,仿若是暖春里争奇斗艳的光景,令人心生欢喜。   无觅想,或许这一切都是最合适的安排。那光与影交错的地方,一定有个人,在等着她来。 第84章 特离谱番三 天下谁人可识君   第三个更加离谱的小故事   传闻中活了一千岁的老祖莫瑭飞升, 是一件轰动整个修行界的大事。因这千岁老祖与当世五大宗派之一的凌绝宫关系匪浅,故而飞升后连着三天,凌绝宫组织了大规模大范围的开坛布道兼济慈施善, 引八方修士路人来观。而到了晚间, 同时搭设高台于夜空大摆烟花盛宴庆贺,一时间风头无两。   其实这些和无觅已经没有多大关系了。便是提起莫瑭, 据说除了现任宫主,凌绝宫的弟子基本没人见过这个荣耀宗派的千岁老祖的面目,不过找个由头让合宫上下又体面又高兴才是真的。   无觅便是趁着这个皆大欢喜的时候潜入凌绝宫, 悄然闯关破阵, 一路望过去, 夜空焰火烟花齐头并进,浅谷中尽是欢声笑语,嬉闹不绝于耳。她在故乡已是很多年没见过如此喜庆的场景了, 高楼宏宇,青瓦白墙,连绵之处人来人往, 熙熙攘攘,如繁花添锦, 盛大而煌煌。   无觅略有些茫然,几百年未归, 凌绝宫竟是辉煌如斯。只是于她而言,周遭的一切都变得十分陌生,陌生到即使破开所有的内宫守护阵,也依然会迷路的地步。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更巧的是,过了今夜, 明日正逢霜降,便是她的生辰日,只不过热闹都是别人的,若不是回了南疆,恐怕连她自己也未必想的起来这样特殊的时刻。   因为早就习惯了。   无觅当初去居雪山送莫瑭时,也没打算要回凌绝宫,只不过情之魄归位,红鸾星动,千年情思终将尘埃落定,不得不叫她走这一趟了。   说来她这一魄即使回归,也还缺着那么几缕情丝,大约是从前与段南倾稀碎零散的魂魄纠缠太久,以至于剥离不干净,虽不是最完整,却因为这个,也明确她不会找错人。眼下能隐约感受到情动,就说明那人离她并不遥远。更重要的是,刚飞升的老祖实在过于贴心,话里透出玄机,暗示早已将人寻放到眼皮底下,就等着她来了。   云无觅四处溜达一圈,尚惦记着多年之前埋在蓝氏府邸外花田里的那些青竹酒和青梅酒,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剩下的。因为真的是很久都没有回来了,凌绝宫的布局变了又变,七八百年之前尚有满山遍谷的长乐花铺满山野花田,可如今灵物灵植多重多样,萋萋葳蕤,不仔细找,反倒找不到。且不说那些有历史感的长乐花占据了多少田地,便是她从前记忆中的灵草圃都不见一株旧日灵草,眼下种满了高高大大的树,树上一边开着花,一边结着丰硕的果实,远远望着,便是交织的密林,无觅欲穿过去,见成群飞鸟栖息歇脚,不敢打扰,便绕了远路,也不知道御剑飞了多久,才找到当初埋酒的地方。   也不怪她走了这许多路,一来从前饮酒,都是徒弟们已经取出来备好的,二来多年未归,凌绝宫占地拓宽,布局改变,又拆又建,起了新的亭台楼阁,无觅人生地不熟,一时陷在这迷宫里也不奇怪。   当然,如今的凌绝宫也没有什么蓝氏府邸了。无觅找了一圈,凭着一棵千年前移植府邸外供阿紫栖息的古树找到了居处,只不过这地方起了新的殿阁,门楣上刻着凌云楼三个大字,香火飘渺,于空中弥漫,却有石碑刻于院墙两侧,无觅方知这里成了专门供奉凌绝宫自创立宗派以来各位老祖宗的地方。   无觅在周围仔细翻找,没找到一坛酒,方知那些酒真的都喝完了,心里有些失落。她有时也是个蛮有执念的人,最初的时候,最爱喝古江城的青竹酒和青梅酒,后来酒肆毁了,段南倾酿酒留给她,却品出另一种味道,慢慢的也就成了习惯,如今的古江城青竹青梅酒依然是赫赫有名,可是无觅却只愿意品尝深埋在着土里的陈年老酒。   但是现在,找不到她想要的酒,也无人能酿出她想喝的味道,难免感慨一番,不过这一带倒是安静的很,也无人干扰她的自在与惆怅,眼前凌云楼灯火通明,人影绰约,与远处欢声笑语火树银花比起来,显得格外寂寥。   无觅好奇,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会有人待在这里享受寂寞。走过去,推开门,穿过前院,见大殿门大敞着,从镂花窗外探头看,有个背影颀长身形高大的凌绝宫子弟,正背对着她认真擦拭四面阁台中供奉着的牌位,然后再将这些牌位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她脚步轻,那小弟子显然没留意到,依然在很专注的擦牌位。可怜见的,别人都在庆贺,独独他在干活,还没有用符术取巧,这么多牌位,从上到下密密麻麻,都快排成四面高塔了,几时能擦完?   无觅不过一句无聊的腹诽,然后就静静站在外面,并没有打扰这个过于清静的时刻。直到她看见那小子取下对面高处最右牌位擦拭,心里咯噔一下,当场变了脸色。因这弟子手里的牌位上,正正经经的刻着凌绝宫第二十一代大护法蓝晚秋的大名。   无觅眉头紧皱。蓝晚秋可还没死呢,明目张胆给活人供牌位,这家的宫主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她忍不住小声嘀咕,“立牌位前不用打听的吗?”   那弟子敏锐,感知有人进门,听见细微之音头都没转,便呵斥道,“你是哪一阁下来的,怎么如此不知礼数?连这里也敢闯!”   “啊……?这是什么不能来的地方么,”无觅纳闷,好端端的,怎么训起人来了?“那你不也在这儿?”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那年轻弟子言语十分不悦,“还不退出去?莫非要本座治你一个大不敬之罪?”   “本座”………?竟是个有身份的人啊,怪不得一直背对着她。呵,现在的年轻孩子,才真是不懂礼数呢。不过无觅也懒得计较,只是淡淡的提一句,“听听这口气,难不成阁下是现任的凌绝宫主?那宫中的祖训还记得吗?遇事不问青红皂白就敢这么狂妄的?”   “这里是凌云楼,等闲禁地!容不得你撒野!”那人冷冷道,突然自手中飞出一把扇子朝无觅面门袭来。   无觅惊讶之余,生出些微欢喜 ,弯腰躲过折扇试探性的一击,灵力释放,缓和折扇夹带的力道,眨眼的功夫,将扇子稳稳抓在手里。   那是一柄上等的玄铁折扇,触手冰凉,在灯火下泛着冷冷的光。无觅笑了,“我这一路过来,听好多人称颂什么铁扇宫主南疆无双,原来说的就是你啊。”   那人恼了,猛然转身,回旋掌劈过来,招式如疾风般凌厉,显然明白无觅不是个好对付的,也不留什么情面了。无觅认认真真接了他几招,铁扇顺手被对方拿回去,只是这人另一边握着的牌位却被无觅攥在手里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现任的宫主在看清楚来人是个年轻且表情有些茫然的女修之后,颇为震惊,“还不将我凌绝宫的东西放下!”   瞧这姑娘,也不着凌绝宫服,竟然拎着牌位斜倚在门框上,笑的意味深长。你说她不是凌绝宫的人吧,却使用着与凌绝宫极其相似的招式,说她是吧,功夫却深不可测,连他未必都是对手。凌绝宫弟子万千,何时藏着这样厉害的人物?   无觅也才有机会打量传闻中的铁扇宫主,生的倒是丰神俊美,一表人才,却着墨蓝锦衣,故作老成。至于态度,却和他手中铁扇一般冷面无情。如果仅从容貌上判断,跟从前的段南倾不能说一模一样,完全是一点关系也没有。只不过无觅完全可以确定她情之魄中缺失的那几缕情丝可能就藏在这小宫主魂魄的某一处,或许被掩埋,或许被封存,总之,不会被轻易察觉。   所以他不记得那些情感,更不认得她。   无觅也不觉得遗憾。上辈子过去太久,对他来说,又是那样糟心,记得能有什么好呢,还不如从头开始。   传闻中的铁扇宫主甚是桀骜,眉眼皆透着敌意,盯紧无觅也不着急出招。真正的高手,处事都是十分沉稳的,摸不清对方来路,便以不变应万变。无觅这头,却没这么多警惕之心,只是抱着牌位看了片刻,又将目光锁定在高处那些牌位上,扫了一圈,才发觉凌绝宫不避讳任何过往,离世的历代宗主,有一个算一个,都在场。于是她就看到了段南倾的大名,显然,他的牌位刚刚被擦过,纤尘不染。   无觅垂了眼眸,用了一刹那,认同蓝晚秋刻在牌位上的事实,径直走过去,当着小宫主的面,将蓝晚秋的牌位和段南倾的摆在一起。这样的话,也显得置放在角落里的段南倾不那么孤单了。   就这样吧,原本就该在一起不分离,也算是一个交代。   无觅浅浅一叹,似有什么从心中疏散,变得轻松起来。从今往后,这世上当真不会再有蓝晚秋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小宫主的铁扇再次打开,劲风袭来,攻击性十分之强。“胡搅蛮缠,还不出去!”   “瞧你年纪轻轻的,脾气倒不小。”无觅看他一眼,郑重其事道,“段宫主原本就是因为他的大护法死的,自然要将他们摆放在一起,你明白吗?”   “………?”   看样子他不太明白,无觅也觉得自己有些操之过急。原本宫主和护法这一段陈年旧事知道的人也没几个,更不可能记载在凌绝宫的历年要事录里,于是又笑道,“铁扇……小宫主?你也不必生气,不如找个合适的坐下来,听我慢慢给你解释。”   “…你是不是有病!”小宫主给气的不轻,“本座不叫铁扇!”   “那叫什么?”   无觅笑的很温柔,释放了很多善意与真诚。现任宫主既是高手,自然也能感觉的到,当即收了扇子,情绪也缓和了些许,不过依然不服气,“本座的大名也是你叫的?”   无觅愣了一下,小宫主这个有些傲慢的态度,跟从前倒是有些像呢。“宫主说的对,我不叫就是了。”   “你到底是谁?”宫主又眯着眼问,“为什么会来这里?”   “我是无觅………”无觅想了一下措辞,觉得既然是重新开始,便没必要执着于从前了,“来这里,是想认识一下鼎鼎大名的铁扇宫主,然后,……毛遂自荐一下,给宫主当……大护法 。”   “……护法?”宫主觉得好笑,“我们凌绝宫自千年前蓝大护法去世,就已经撤掉护法这个职位了。”   “不要紧。”无觅眉眼弯弯,并不纠正他错误的认知,“我对凌绝宫护法这个位置没兴趣。铁扇,我的意思是,只想做你的护法,守护你一个就够了,明白吗?”   “……你……”宫主被突如其来的表白搞得一时无措,不过好歹也是一宫之主,很快镇静下来,“有病。”   无觅置若罔闻,伸出纤纤细手,戳在小宫主眼前那么一转,宫主的铁扇竟又被她拿捏在手中,慢慢的铺开,笑道,“这兵器倒是精致,看上去还挺新,我瞧着你修为也不低,又使的极为顺手,不会是自己打造的吧?”   “你………”   果然,还是那个善于自己动手的天才。无觅看着眼前人气急败坏,就想笑。小宫主这人啊,这辈子生就一双鹿眼,清澈而纯净,偏偏装出一副狠样来吓她。“对了,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不然以后只能喊你铁扇了。”   宫主冷哼一声,自手边唰的抖出一把长剑,直取无觅命门。   无觅闪身,飞至屋顶,避了几招之后,笑道,“小子,可说好了。打不过我,以后就得让我护着。”   言毕,飞跃而起,入半空,小宫主紧追不舍,两个人又打起来了。   夜风徐徐,无觅浅雪青的衣裙微扬,如塘里待放的菡萏,素简而优雅。月光如水,星云链晃如白练,自她手中挥出去,翩翩如蝶舞留痕,明明是利器,却被无觅使的温柔缠绵。而另一头仍不愿透露姓名的现任凌绝宫宫主,使劲浑身招数却依然拿不回他的铁扇。来回过了两三百招之后,两人飞过密林,落在粗壮的枝桠上,惊起飞鸟无数。   树影斑驳,两两相望。又过了片刻,无觅方道,“铁扇小宫主,我叫无觅。”   “无觅?”   “对,踏破铁鞋无觅处的无觅。”   “………”宫主道,“没听过。”   “不打紧。”无觅道,“我来这里之前,也不知道你是谁。”   “那你来做什么?”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我是来找你的。”无觅道。   “找我做什么?”小宫主满头雾水,他根本不认识这个莫名其妙的人好吗?   “给你当护法。”   “………”   “需要护法吗?”无觅自问自答。“你肯定需要。”   “……我不需要!快将扇子还我!”   宫主气呼呼的。这人多大脸?刚才不过让她几下,还真把自己当天下第一高手了!想那已经飞升的千岁莫老祖都没她这么自信呢,呵,真有意思。   “想要扇子?打赢给你。”无觅对小宫主的不屑不以为然。坦白说,她虽然孤陋寡闻只听得些皮毛,不过铁扇宫主的确名副其实,虽然年轻,却是个非常值得尊敬的对手,很有前途是就了。“来,我们接着打 。”   “……打什么打,没冤没仇的……”   宫主不想打。因为眼下这样的情形,胜负难分。对方不想赢,但是也不肯下杀招置他于败局,而他,又为什么要跟奇奇怪怪的人纠缠来纠缠去,简直有损宫主威名。所以再打下去有什么意义?他装作不经意的样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嘀咕一句,“简直就是神经病。”   无觅想笑,论如何才能赢得一个人的心,对她来说还是有些生疏的。她不是个拖拉的人,但这样直接的表述无非得到的结果便是小宫主多次给她的这句“有病”的评价。真是难为她这个孤独了一千年的人了。   烟火消散,世界归于宁静,她抬头看月亮,似有隐去之意,原来又到了良辰美景,于是道,“这样吧,咱们不打了。我们去古江城喝一杯如何?聊聊天,说说地,如果那时候小宫主还觉得我奇怪,扇子就还你。”   无觅举起手中的玄铁扇轻摇,即将退隐的月色淡而美,衬得她雅静如玉,温柔似水。多有耐心的姑娘啊,不恼也不怒,却也不依不饶。对面的宫主突然觉得,这个看上去年轻却故作老成还迷之自信的人,好像认识了很久一样。   于是他便认真道,“我姓凌,叫凌焰。凌绝宫的凌,火焰的焰。以后别叫我小公主,也别叫我铁扇。”   “好。我记下了。”   “我姑且跟你去喝一杯,”凌焰道,“但你不能诓我,否则……,否则……”   “明白,我若有欺骗之意,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无觅眉眼弯弯,意识到自己心跳的有些快,便暗暗告诫自己务必冷静,要学会循序渐进。偏偏星云链不由自主脱手,咻的一下缠在凌焰腰上,于夜风中一把将人拉将过去,就这么对上了彼此的眼睛,“真有意思,亏你是个宫主,竟活的这么小心。”   “……”   他不是小心,只是………   只是………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