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嫁到》叶雪伦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我成为了驸马 我叫高辰,就在今天,我成为了北魏长公主萧琬的驸马。 我匍匐在行政殿大殿的中央,接受着周围文武百官的嫉妒神色和羡慕的目光,耳中则是宣旨太监高亢而略显尖细的声音。 “高门嫡子,系出名门,人品贵重,文采斐然,太皇太后甚喜,特招为长公主驸马,择日完婚,钦此!” “臣,高辰,谢主荣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为表隆恩浩荡,三拜九叩大礼后,我抬起头来,从宣旨太监手中,接过了这道圣旨。 御座之上,是一位还未满十岁的小皇帝。宽大的御座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以至于小皇帝的双腿都是悬在半空的。 许是这朝礼太过无趣,小皇帝早已坐不住,身子不断摇晃着,眼睛四处张望片刻后,目光放回到了这位太后钦点的大驸马身上,脸上微微显露出鄙夷的神色后,瞬间便恢复了一脸童稚的模样。 这样的人也配的上他的大皇姐么?! 小皇帝藏在龙袍长袖下的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高氏一门,擅权专政,架空皇权,何曾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中,又何曾将皇室宗亲放在眼里过。 小皇帝眼中所闪现出的怨恨,尽收我眼底,此刻我也只觉冤枉,虽说我顶着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其实在高氏一族中,我的地位还远远比不上叔父高钦之子高韦。 高家本是北魏名门望族,世代都有入朝为官者,可谓深受皇帝倚重,朝廷肱骨。 我的父亲高镇,原是高家长子,在家族中也颇有威望,而叔父高钦则是庶子,嫡庶之分,长幼有序,自古世人极为看重。而作为父亲唯一儿子的我,自然也成为了高家的长子嫡孙。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而家族重心,也逐渐为叔父高钦所取代,因为此时,我的叔父已经是这北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而我与高韦,是先皇在世之时最后一届科举考试选□□的文武状元,高氏一门双杰,在当时还曾一度传为佳话。那年,我因着是进士第一名而得了个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衔,而高韦因武状元当了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尉。 而三年后,新帝登基,我依然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高韦已经是专属皇帝护卫军御林军统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即便要嫁,那也是嫁给高韦。怎么看,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外人瞧着这驸马是个美差,皇亲国戚,美人在怀,从此荣华富贵,羡煞旁人。可一旦成为驸马,虽有荣衔,将来官运仕途却便难以再有建树。赢了富贵美人,却输了锦绣前程,是福是祸,也得自行掂量着。 有着光明前程的高韦,叔父自然不愿他成为驸马。所以,我这个被遗忘在外的所谓长子嫡孙,也终于可以为高家做出点贡献,成为太后最为钟爱的长公主——萧琬的驸马。 其实当不当驸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仕途与我而言,早已意义不大。我每日都过得浑噩,却也逍遥自在,远离朝廷权利争斗,寄情书山字海,也是怡然自得。 如今因缘际会,做了长公主的驸马,官衔是升到了正二品,得了个驸马都尉的头衔,做的依然是翰林院编撰的工作,不过唯一令我稍感安慰的是,薪水也涨了不少。 对于我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怀动容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高丞相已将在殿前帮小皇帝决定了今日早朝的议事,小皇帝不等太监宣布退朝,便径直从御座上跳了下来,拂袖而去了。 虽然小皇帝不开心的走了,可满朝文武还是在等高丞相先离开之后,才依次陆续离开了大殿。 我故意留在了最后头走,却不想还是被一些好事之人挡住了去路,言语间皆是奉承之语,无非就是想让我将来有机会帮忙美言几句云云。 美言几句?向谁美言?御座上的小皇帝么?还是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叔父? 我不禁苦笑一声,虽说都姓高,又同出一门,可未必人人都有某人那么好的待遇啊…… 心里边嘀咕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前头被人围住都无法走动的高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眼不见为净,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便快步离开了大殿往翰林院去了。 早朝之后,官员都不能立刻回府,而是到相关部门继续办公,只有将今日的工作做好后,在皇宫落钥之前,才能离宫回去。 我才刚回到翰林院,左右手便被两人架住,拉到了一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同为翰林院编修的杨安源和李皓。这两人与我一般,也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及第,前三甲的榜眼和探花郎是也。 看着他们如今谄媚而又带着点猥琐的模样,不禁感慨着当年先皇琼林夜宴,金榜题笔,一举成名之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昂首阔步间,尽是文人风骨,傲不可言。 可如今……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没他们这般变得如此圆滑谄媚了,官场,还真是个大染缸啊! “高兄,真是可喜可贺啊!” 杨安源抱拳相贺,就差击掌庆祝了。 想当年他也算是一儒雅俊秀后生,才几年时间,身形就有些微微发福了。当年书生意气,完全没有将我这个状元公放在眼里,语气中尽是嘲讽之能事,无非也是因着我是高家之人的缘故,当年的高氏一门双杰之说,暗讽多于褒扬之意,而最多的议论,也就是我这状元公之名,是否名副其实。 当年我也是少年意气,被他嘲讽得多了,也忍受不住,竟与他在翰林院大打出手,这可把一向老实敦厚的李皓给害苦了,忙不迭的来劝架,却被我和杨安源各打了一拳,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这可把我和杨安源给吓坏了,忙跑到太医署请来御医瞧了瞧,御医说只是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也因着这事,不但被上司责骂,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别提有多出糗了! 可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与那杨安源打了一架,彼此却没有反目,之后还成为了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说白了就是常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损友便是了! 李皓也忙贴了过来,一脸羡慕的模样,说道: “据说这位长公主面若桃李,貌似天仙,与高兄你这玉面郎君,定是极为登对的,想想真是要羡煞旁人啊!” 我一脸犯愁的瞅着他们两个,语中灌蜜,言不由衷,无非就是想框我请他们喝酒。 其实谁都知道,做驸马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明面上好听些是娶公主,实际上则是把自己卖给了公主。每日得按时向公主请安不说,能不能进公主的房,还得看公主高不高兴。高兴了兴许还能令宫娥掌灯,放你进屋来。不高兴了,灯灭了一脚把你踹出房去;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对公主来说,驸马是用来装门面的;面首是用来玩乐的;而别人家的夫婿是用来调戏的! 当然这种无耻的定义不是我说的,而是大魏朝其他驸马说的。 当朝原本是有两位皇子和五位公主的,长公主和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极受先皇和太皇太后宠爱,而大皇子在出生不久后就被立为太子,只是在好几年前的一场谋反案被牵连,大皇子被抄家赐死,此事发生后令先皇从此无心政事,只知安逸享乐,醉心修仙炼丹之术,政权便开始落入叔父高钦等人之手。 长公主则自幼体弱多病,太皇太后甚为怜爱,特意将她养在宫外,偶尔金陵气候转暖之时,也会令人接了长公主回宫来,小住几日。因不常露面的缘故,故而,京城里真正见过长公主真容之人,屈指可数。 而第二位皇子也就是如今御座上那位不满十岁的小皇帝,和其余四位公主,都是其他妃嫔所生,小皇帝和才满十岁的五公主年龄都还太小,未曾婚配,而其他公主都在及笄之年便选了驸马,如今长公主也觅得了良配,太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其他几位驸马与我不同,却也是往届进士出生,也算系出名门,虽不及高氏权倾一时,家族也在朝中颇有名望。 也许是门第之见,抑或是文人相轻,这几位驸马爷对我这个将要成为大驸马的高氏之人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和睦而已,高氏如今正炙手可热,不可一世,自然没将其他门阀放在眼中,而他们,也自是不会将我这个毫不起眼的高辰放在眼里。 只是同为驸马的悲苦,倒是令几人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在得知我将成为大驸马之后,几位驸马难得得找我闲聊了一番,却是听他们倒了一大桶的苦水。 几位公主都算是清丽佳人,个性迥异,可这公主的小性子,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都难伺候的紧,对他们的管教也甚严,不许这不许那个,回去迟了受罚不说,还不许吃饭,更不许入公主闺阁,各种苦不堪言。 娶了公主,想要如同其他官员般纳妾,难,除非公主无所出,有违妇道,经她同意,方可纳妾! 想要休妻?难,从来君为臣纲,公主乃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常见公主休驸马,未有驸马敢休公主的。 …… 就这样,那日好不易得来的半日假期,就这样虚晃中度过。 对于,我真的要娶公主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说白了,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过是某种政治妥协下的联姻,我和她,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从来身不由己。 我并不在意公主是否真的体弱多病,是否如同传言那般貌若天仙,即便她并不貌美,若是性子和顺些,兴许我们还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会敬她、怜她、护她,拼劲全力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这便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皇城中的红墙碧瓦实在是太过冰冷,心里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寒意,也许喝喝酒,会舒服些吧…… “今日,醉仙楼,我请!” 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我便径直去了书库,可得早些将今日的工作做完啊! 杨安源和李皓高兴得手舞足蹈,也立马跟了上来,一路还兴致高昂的聊着醉仙楼新来的一位琴姬,不知这位琴姬手中,又会奏出怎样的动人乐曲? 醉仙楼 醉仙楼是金陵最大的声色之所,富家子弟,名门公子常流连其间,听歌舞赏月,品绝色佳酿,好不快活。 今日兴许是兴头高了,三人喝多了几杯,都有些微醺。 杨安源凭栏而立,恰逢酒楼妈妈带上了一位戴着面纱的妙曼女子上了舞台,虽未瞧见那女子的容貌,这行似弱柳扶风,静则姣花照水,十指纤纤,肤白凝脂,一看便是位绝色佳丽。 但见此女怀里捧着的却是一张七弦琴,与舞台之上,盈盈而立,即便满座宾朋,也未见丝毫胆怯羞涩。 杨安源正暗自好奇,之前来这酒仙楼,却从未见过此等绝色,料想着这定然就是最近新来的那位琴姬,听妈妈说过,是叫素竹姑娘吧! 据闻,此女琴音不凡,金陵乐坊难有比肩者! 杨安源忙招呼着我与李皓过去,也好瞧个热闹,也不知这素竹姑娘的琴音是否当真如此了得。 李皓一听是那位新进的琴姬,忙不迭的离席而去。我却是有些乏了,依旧执着酒杯,喝我的酒。 这醉仙楼从不缺才艺双全、美貌秀丽的女子,看与不看,又有何区别呢? 片刻过后,琴音续续传来,音调之间,弹的居然是高雅平和的《风入松》?! 古琴曲有《风入松》,高雅淡薄,清调悦耳,令闻者顿生水流石上、风来松下的幽清肃穆之感。因其曲风高雅,大有曲高和寡之意,彰显隐者之风,故而深受性格孤傲,不与世俗合流之士喜爱。 在此觥筹交错,声色犬马之所奏此高雅淡泊之音,这位姑娘相必也是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不知为何,会流落在这风尘之中呢? 我执杯之手微微一滞,轻轻叹了口气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杨安源似被此女的琴音所动,心中忽而惆怅,唯有吟诗一首,以抒心中块垒。 泠泠七弦上,静听松风寒。 古调虽自爱,今人多不弹。 之后,也是幽幽叹了口气。 曲高和寡,知音难觅。而读书人心中的知音,便是能生逢其时,遇上明君圣主,一展平生所学,以遂青云之志。只可惜,命运弄人,当年的满腔报国之情,凌云壮志,如今被消磨得还剩下多少? 身边的李皓也是深有感触,两人沉默良久,也只剩仰头饮酒,相对无言了。 那位姑娘的琴技确实了得,单凭一女子都有如此高雅之志,便是一般人也难有企及者,难怪说金陵乐坊难有比肩者了! “此女的琴技,倒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毫不逊色!” 杨安源是由衷称赞,心有所感,便顺势而发。 身边的李皓听了,却是脸色一变,拉了拉杨安源的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说下去。 可杨安源就是个直肠子,喝醉了更是没了顾忌,心中将此事藏得久了,寻了机会没有不说出口的道理。 “当年,你若是收了她,也不至于落到如斯田地了!” 说完,心中有些悲苦,这么多年了,这伤痛依然还在,对高辰的恨意,也不曾消失,一切,都是源于一位叫柳絮的女子! 此刻,我脸色惨白,将那酒杯死死的握在掌中,心里想着若是能将它捏碎便好了。 李皓见气氛有异,忙错开话题,夺了杨安源的酒杯,说道: “杨兄,你喝醉了!” “哈哈哈,是啊,我喝醉了!” 杨安源有些立足不稳,李皓急忙扶住了他,往我这瞧着。 好不易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我苦笑一声,今晚这酒宴,也是时候散了。朝李皓点了点头,道: “李兄,烦你送杨兄回去。” 李皓知道轻重,道: “好,高兄也莫要再喝了,早些回府歇息!” 两厢抱拳行礼后,李皓搀扶着杨安源离去,而杨安源是真的醉了,边走着还边说着浑话。 “哈哈,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薄幸名啊……哈哈……哈哈” 杨安源的声音,逐渐远去了。 而我只觉心中犹如大石压置,喘息不得。寻了那酒壶,弃了那酒杯,一股脑都灌了下去,只觉着人反而是越来越清醒了。 站起身来,眼前天旋地转,扶着桌沿,朝那护栏走去,方才稳住身形,那一袭白衣便引入眼帘,那般美好的女子,当真是叫人一见难忘啊! 眼前的这袭倩影,与脑海中的那抹影子相互重叠着,忽然近了,突然又变得好遥远,心中有种莫名的痛楚,难以自抑。 手中的酒壶就这样被我摔碎,一直守在门外的阿正立马推门进来,眼见着我快要摔倒,急着扶住了我,急切切的说道: “公子,莫要再喝了,我们回去吧!” 此刻我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脑海里只有那个人身影,心里不断出现的,是那个人的名字。 柳絮,柳絮,柳絮…… “让我收了她么?收了她做妾室么?……我怎么可以,怎么能这么做啊?……”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啊……” …… “对啊,对啊,我便是那负心薄幸之人啊……” 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又说了些什么,我只知道的是,我被什么人扶着,慢慢走出了酒楼。 金陵夜晚的风有些凉意,我有些行走不稳,若不是阿正扶着,只怕早摔在地上了。 眼前红灯高悬随风而舞,而路上行人往来,熙熙攘攘,嘈杂吵闹,也让我酒醉醒了几分,口中只觉干渴异常,不断嚷着要水喝。 “水,水,给我水……” 阿正跟在我身边也已经好几年了,从未见过我喝醉过,也是有些慌了,又听到我不断喊要水喝,瞧着这整条街道商铺都早已关门了,只得找找那些街边的小摊铺,看看有没办法给公子弄碗水来喝。 这便找了一处安静僻静的小道,让我坐在了屋檐下,好好嘱咐了两句,道: “公子,公子,您先在这歇歇,我去给您找水,马上就回来,千万别到处走!” 确认我安静下来了,阿正立马跑去找水了。 我只觉得有些闷热,忍不住伸手拉松了衣领,不断喊着阿正的名字,却一直听不到回应。努力睁开了眼睛,想瞧瞧这是何处,可四周一片黑暗,有些看不真切。 我努力挣扎着扶着墙壁站起身来,头还有些晕晕的,可庆幸的是,还能站的稳。正打算寻个方向先离开此地,却猛地听到身后的小巷中传来一声骇人的惨叫声…… 我的额头不禁冒出冷汗,心中明明怕的不行,可脚似乎不受自己控制一般,一步一步往那后巷迈了过去。 也不知是酒醉还是害怕的缘故,双脚止不住打颤,好不易扶着墙挪到了墙角,缓缓地探出半个身子想先查看情况,可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胸口的衣领便被人一把揪住,伸手一拉,便将我拽入了那幽暗的后巷之中,然后狠狠地将我甩到了一边。 “难道还有漏网之鱼?” 只听到有人轻声说了一句,有些分不清男女,似乎我的出现在他的意料之外。 很快一柄长剑便朝我刺了过来,黑暗之中我又看不真切,只能伸手胡乱摸索了一通,却正好在身边摸到了一个人的身子,所到之处,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正喷涌而出,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难道,这是血?!杀人了! 顿时,我胃内一阵翻滚,侧开了身子,便忍不住在一旁呕吐起来,仿佛要把肝胆都吐出来一般,只觉得难受极了,比死了还难受。 那人的一剑并没有要我的命,反而刺偏了,在我的衣领处划了一道很大的口子。 “等等。” 只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威严显露, 原来这里不只一个人,还有另一个人,似乎正是因为这个人,我才捡回了一条性命。 吐过之后,反而觉得人也舒服些了,酒也醒了一大半,方才自己都从鬼门关走了一遭了,要是还迷迷糊糊的,那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我忙正过身来,匍匐在地上,不敢去瞧他们,为了保住性命,只能跪地求饶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啊。 “大侠饶命,在下,啊,不,小人,小人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啊,还请饶过小人一命吧!” 那两人有些一愣,似乎也没想到,此人竟会如此……窝囊…… 见他两人没了反应,我觉得可能是我说的不够凄惨,无法激起那两人的同情心,没办法了,只能使出杀手锏。 “大侠饶命啊,小人上有高堂,下有几个嗷嗷待哺的娃儿,我若死了,她们就得饿死了啊,我身上的银钱你们都拿去,只求留我一条性命啊!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说完,声泪俱下,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连忙摸向怀里,想要掏出那钱袋出来,可摸来摸去,愣是连钱袋子的影子都没摸到,慌忙之中,倒是把本就划了道口子的衣领拉得更开了,那一直贴身挂在脖颈上的玉佩,就这样显露人前…… 我暗叫一声不好,这块玉佩可是极为珍贵的,比起钱袋来,这才是最为值钱的东西啊!悲催的是,这玉佩比自己的性命都来得重要,丢不得的,不能丢的! 这块玉佩确实是块稀释珍宝,在黑暗中都能发出淡绿色的荧光来,绝非一般玉佩可以比拟。 “那是……” 即便我想藏起来,也为时已晚了,只听到执剑之人轻呼一声,一剑挑开,居然划开了系着玉佩的红绳,再顺势一带,玉佩便落入另一人之手。 无法辨认出那人的表情,只见那人执着那块在黑暗中发出迷人荧光的玉佩怔了片刻,最后死死地将它纳入掌中。 不知为何,执剑之人似乎突然变得有些愤怒,剑刃抵住了我的咽喉,只需一用力,我便得一命呜呼了。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 执剑之人愤怒得说话都有些不顺,仿佛陡然间我与他有何深仇大恨,恨不得立马在我身上捅上几个窟窿才好! 我缩了缩头,有些不知所措了。 “本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走……” 拿着玉佩的那人忽地打断了话语,然后冷冷的吐出这句话后,便转身离开了。 执剑之人冷哼了一声,收回长剑,追上前面那人的身影,也逐渐消失在转角处…… 我跪在地上,有些怔怔出神,方才那人的话,不知为何,犹如一把尖刀,狠狠地挫在了心窝上,本该为死里逃生而拍手庆贺的我,只觉得有些悲戚痛楚在里头,久久不能散去。 那块玉佩,是太皇太后亲手赏赐的,与长公主殿下的,定情之物! …… 阿正找到我时,见我精神恍惚,而身上衣服也破烂不堪,以为我遭遇强盗洗劫,说是要去衙门报官。被我一把拉住,嘱咐他今晚便当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 我就这么懵懵懂懂的回了府邸,换下了那身又破又臭的衣物后,便径直睡去了,只要睡醒了,今晚的一切都会忘记的,都忘了吧…… 夜探寝宫 子夜,更深露重,太皇太后所在的寝殿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为了掩人耳目,这位客人穿着小太监的服饰,却是由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多年的洛霞姑姑亲自领着,避开了众人耳目,悄悄入了太皇太后的寝宫。 太皇太后衣饰端正,盘腿而坐,可见一直都未入寝,仿佛是知道今夜会有客人来访。 洛霞姑姑将人引进殿后,便亲自在殿外侯着了。 来人恭敬地给太皇太后请安,这小太监的服饰对这人而言,还是大了些,反而更加显得他身子纤细,不似一般男子那般魁梧。 太皇太后娘娘已经已过天命之年,发丝都已苍白,可面容却依然神采奕奕,犹如鹤发童颜,一言一行,自有一番皇家风范,贵不可言。 太皇太后娘娘历经四朝,辅佐过三位皇帝,朝中上至帝王,下至臣民,无不倾心敬仰。也正因为有太皇太后坐镇,朝着宵小才不敢兴风作浪,蒙蔽视听! 看到来人,太皇太后平日严谨的面容也难得的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来,言道: “知你回来,定然会先进宫来看我的,好孩子!来!” 太皇太后招呼着那人坐到自己身边,满脸的宠溺与爱护。 来人笑着,也扑到了太后的怀里,甜甜的喊道: “皇祖母,琬儿好想您!” 太皇太后轻轻拍着孩子的背,边笑着说道: “皇祖母也很想琬儿啊,来,让皇祖母瞧瞧,嗯,似乎清减了不少!” 太皇太后温柔的抚摸着孩子的脸,即便是男装打扮,这孩子依然难掩绝代风华,这一眼一唇,也越发像极了她的母后,都是倾城佳人啊! 这位子夜前来探访太皇太后的人,便是这大魏国太皇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萧琬! “皇祖母,皇祖母,为何,为何是他?!” 太皇太后早知道琬儿会有此一问,自己突降懿旨,将她许给了高家的那位看似不成气候的长子嫡孙高辰,自然会有很多人不解其意,如今看来,她的这位聪慧冷静的长公主,也会有心慌意乱的时候啊! “怎么,你见过那小子了?” 依着琬儿高傲的性子,自然会想要先见见高辰,看此人是否真的配得上自己。 一提到高辰,萧琬不禁心中有气,想着那晚他那没有骨气如此窝囊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有些埋怨着太皇太后,嗔道: “皇祖母,你是没看到,那小子,他……” 萧琬便将那晚之事,大致都与太皇太后说了一遍,却没想到太皇太后知道后,反而还笑得开怀了。 萧琬不解的望着自己的皇祖母。 “傻孩子,你应该知道皇祖母是为了你好!” 太皇太后好言宽慰着,长公主的性子,她是知道的。 “琬儿知道,公主看似尊贵,可婚姻之事从来不由自主,身居高位,却也要承担应负之责。琬儿与几位妹妹都心知肚明,故而心中再有不甘,都会遵从皇家旨意下嫁名门氏族,保全皇家威势。” 萧琬跪坐在皇祖母脚边,在祖母与孙女的关系之前,她们还是太皇太后与公主的关系,这就是皇家。先有国家,再者君臣,最后才能是亲人。 局势所迫,如今,高家掌控着朝廷政权,皇家逼于无奈,与高家联姻也将成为必然之势。关键就在于,高家的两位文武状元之中,点谁为驸马才更为妥当。 太皇太后也曾在高辰与高韦中犹豫不决,可以预见的是,高韦未来的仕途会远在高辰之上,而在高家氏族之中,以高钦为首。高韦可以说占尽优势,而高辰最大的优势则是身为高家长子嫡孙,其余似乎毫无可取之处。 如此看来,太皇太后更倾向与选高韦为长公主驸马,可当将他两人召入大殿一番问话之后,太皇太后反而改变了主意,钦点了高辰为长公主驸马。因为她发现,这位每日得过且过的高家长子嫡孙,并不似常人所见的那般,毫无可取之处。 “高韦此人眼神犀利,野心太大,将来难以驾驭;而那高辰,可完全受制于你,为你所用!” 太皇太后一语便点破为何招高辰为驸马的原因,也便消除了萧琬心中疑惑。 只是不知为何,萧琬心中泛起一阵酸楚,婚姻本是女子一身最为重要的大事,可对她们而言,幸福什么的终归是奢望么? 萧琬将一块玉佩拿在了手中,这是一块雕工精美的凤配,这玉佩原本是一对的,而另一块则是龙玉。 龙玉凤配,原本是先皇令人采稀释玉石,命能工巧匠以龙凤之姿,雕刻而出。玉石极为难得,入手升温,温润怡人,常年佩戴,可调节百脉,镇静安神,还有着延年益寿之功效。更难能可贵的是,黑暗中可见青翠荧光,珍贵异常,世间绝无仅有。 当年先皇将这对玉佩赠给了先皇后,而皇后在生下一子一女后,便分别将龙玉给了大皇子,而凤配给了长公主。龙玉已随废太子而入了黄泉幽冥,而这世上仅留凤配独自悲鸣…… “所以,皇祖母便将凤配给了高辰是么?他便是皇祖母所言,值得琬儿信任之人?” 太皇太后曾经对萧琬说过,以后执着这凤配之人,便是她可以放心信任之人。 故而今晚,虽然意外见到了高辰,紫玉本想取他性命却被自己阻止,也是因为他戴着凤配的缘故。 “皇祖母如何笃定,高辰会真心为我所用……” 萧琬很清楚,高辰始终都是高家之人。 “你要相信皇祖母,关于此事,等时机到了,自会告知于你。” …… 萧琬微微垂首,眼中波光婉转,似有所感,随即言道: “琬儿遵从皇祖母懿旨,下嫁高辰便是。可这凤配,也要看他是否配的上才行!” 这是萧琬最后的骄傲,她可以为了国家而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却无法把真心随意交付,任人轻贱。 这个傻孩子啊…… 太皇太后扶起萧琬,将她揽在了怀里好生安抚着。 “明日,哀家便会下懿旨,让长公主回京。这几日,你若想留在宫中,便以小太监的身份行走,哀家会让你洛霞姑姑帮忙打点一二的。” “谢皇祖母。” 其实,会选高辰不仅仅是因为他容易掌控,更重要的一点,也是太皇太后为琬儿着想的一点私心作祟,不知为何,太皇太后觉着:高辰,会是一个好驸马的! 也许现在的琬儿还不明白,但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只希望那天别来的太迟…… 一鸣惊人 拂晓即起,五更趋朝。若非节假日,官员都得按时上朝,若有缺勤或无故迟到者,每缺一次点名笞打二十小板。 故而若是离皇宫远的官员,未到卯时变得起身,穿戴整齐之后便骑着马或牛车,尽快赶到东华门集合。 因为侍从不能入宫,而宫内为防走水,是禁止私下掌灯的。故而,从东华门至朝殿,无人给官员掌灯,而时近拂晓,天依旧黑蒙蒙一片,人影皆无法辨认,行夜路也十分危险,偶有路滑天黑而失足落入御城河者,令人唏嘘感慨。 也有特例宫人为之掌灯的官员,如皇室宗亲及左右丞相,奏事处官员、各部院衙门递奏官和各省提塘官,因为他们提前送到的各种文件和报告或许会成为皇帝在朝会上提出讨论的议程,因而也特许给灯。故而,一有灯火照明,其他官员们都会借光同行,倒成为一道别致风景了。 好不易被阿正叫醒,醉酒之后头是疼的厉害了,但是依然得尽早起身参加朝会。只因我实在是太过贫穷寒碜了,都没有马或者牛车可乘,别看我是个翰林院修撰,可薪水也微薄,够得一月伙食、开销就算不错的了,更别提养马或牛车了。 每次上朝,只能让阿正前面打着灯,两人步行至东华门。这一路少说也得走上半个时辰了,若不比别个更早些起身,只怕是要迟到了。 喝了碗醒酒汤,稍微清醒了些,阿正伺候着换上了官服,这便匆匆出了房门。瞧着我这寒碜的府邸,其实就是一个一进一出的小四合院子,院中还有棵孤零零的老槐树。我这院子啊,加上老火头和阿正,就是一主两仆的院子了,啊,对了,还有一条老黄狗,最近居然还下了几只小崽子,这府里的开销看来又多了几笔。 士大夫常言:莫要五斗米折腰。 说的是很志气,可志气不能当饭吃啊。我也算是有志气的了,眼看着别人都是做京官的,吃好喝好不说,还免不得多填几房妾室暖床。而我呢,还得每月为这个家的生计发愁,瞧着一直忠心耿耿跟在自己身边的阿正和老火头,都觉得对不住他们,跟了这么个主子,好日子何时才熬出头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成为了驸马,哈哈,好日子终于来了吧,代价就是把自己给卖了,还卖的那么彻底,尊严什么的,统统皆可抛。阿正都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副俊俏不凡的脸,绝对可以讨得公主喜爱,只要公主欢喜了,还怕将来没好日子过么? 听到这里,我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好歹,我也是个状元及第,天子门生啊,沦落到要出卖色相的地步,让我情何以堪啊? 也不知是谁说的:理想很丰腴,现实很骨感,诚不欺我也! 垂头丧气的跟着在前面掌灯带路的阿正,出了大门,便往东华门去了。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好不易看到东华门四处散落的灯火,那是官员们在等着借光而在门口侯着了。我瞧着时间正好,看来再稍微等等,也能顺便跟有光的官员借个光一起入朝殿去了。 对阿正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我也东华门便寻了处空地,和其他官员一样,静静侯着了。恰好,赶上了老太师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太子太师卫叔子,伺候了三代皇帝,更是帝师,极受百官尊敬。只是最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太皇太后怜惜老臣,下懿旨允许老太师乘坐马车,专人掌灯入朝会,以示恩宠。 只是老太师从不恃宠生娇,即便腿脚不利索了,也不肯驾着马车入朝会,到了东华门依然会下马车,在专人带领下入朝殿。 这可给我们这些等着借光的小官员们开了方便之门,原本是想着跟在后头便好了,奈何老太师虽然年纪大了,可眼力神却不减当年,才下得马车便一眼瞧见了我,忙招呼着我过去。 我忙小跑了过去,对老太师行了一礼,恭敬的叫了声: “老师好!” 老太师,便是当年的科举监考的阅卷官,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老太师微微颔首,让专人在前头掌灯带路,然后毫不客气的示意我惨扶着他入朝殿。 知道老师的脾性,他这是有话要对我说,我急忙过去扶过老师。说实在的,我有些畏惧老师,这些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一定让他十分失望,实在是有负老师当年悉心教导。 老师便走着,而我则恭敬的在旁边搀扶,瞧着这越发瘦弱的身子骨,我突然有些心酸,老师是真的老了,早已不似当年健朗,那骂人的声音,至今仿佛言犹在耳,却又似乎再也听不到似的。 走了许久,老师依然一言不发,而我,也是默默陪着。 “竖子,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一句竖子,竟惹的我泪目,当年恃才傲物,一语顶撞了老师,惹的老师盛怒,学堂之上,大骂了我一声“竖子”,从那之后,老师再未唤我名字,而以此为名,我也甘愿领受!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师依然期待着我能有所作为。 有一种鸟落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只鸟叫什么名字呢? 我停下了脚步,朝老师深深一揖,目中含泪,答道: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这只鸟蛰伏三年,羽翼渐丰,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师抓住我的手臂,有些激动的发颤,知道这个学生志向未灭,高兴的笑出声来,道: “好,好,好极了,只期望着我能亲眼看到那日到来!” 我又继续搀扶着老师向前走着,老师恢复了平日训人的语气,道: “我已向皇上递交了辞呈,请求辞官归故,太子太傅一职,我推荐了你,过几日,你便上任吧!” 老师是要我做小皇帝的老师么?叔父会同意吗? 老师似胸有成竹,一语便扫清了我的顾虑。 “太后已应允,更何况,你将成为驸马,相信左丞相也会支持的。” 看来这一切都已是计划之中,我就连拒绝的自主都没有,如今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早朝的内容依然索然无味,即便是当真发生了何事,不是都有左丞相鼎力支撑着么,怎么也轮不到我这小小的修撰去操心了。 如今,我还是担心担心,如何应对那小皇帝吧,那日冷漠的眼神,如同一块寒冰掠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绝对不会让我好过的眼神…… 据说,小皇帝很喜欢他的大皇姐,然后很讨厌高家的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惶恐来形容了。 多么悲惨的事实啊,我不仅是高家的人,还是将要掳走,啊,不对,是娶走他大皇姐的罪魁! 小皇帝在御座上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国事都有左丞相处理了,凑事官员虽然各个站出身来向着小皇帝禀奏事宜,可都是等着左丞相来做出裁决。 他的目光便在百官之中来回穿梭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最后,那目光似乎正死死的往我这盯…… 我的心顿时犹如坠入冰窟,不动神色的把身子往里边挪了几步,那目光依然紧追不舍,我的额头已经开始忍不住冒冷汗了。 我似乎出现了错觉,我怎么觉得方才小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一定是我的错觉…… 世间安得双全法 这几日我过得有些惴惴不安,因为接下来的四天,我将担任小皇帝的老师,因着翰林院的事物不可废,故而侍读之责由我和几位翰林院编修轮值,陪伴着小皇帝读书。 果不其然,待得退朝之后,內侍监领了我去御书房,正打算参拜皇帝。却不想人去楼空,片刻后一小宫女来传口谕,说小皇帝在御花园让我即刻赶过去,这时候,我就知道,准没什么好事发生。 来到御花园,却见小皇帝似乎很不开心,拉着几个小太监一起玩投壶,投了三次都没见中的,一怒之下,将箭矢折了,一脚踢翻了箭壶,气呼呼地在一边走来走去。 过来时听內侍监好心提醒过,似乎是小皇帝一时兴起,写了千字文,洋洋洒洒地将自己的治国方略倾于纸上,还特意让人拿起给左丞相指正,结果可想而知了,我那叔父完全不给小皇帝面子,愣是一字不看的让人将此文给原封退了回来。 小皇帝多跌面子啊,这心里还指不定在想着那高钦完全没把他这小皇帝放在眼里,保不齐还想过要把高钦拖下去斩了,再把高家之人都一个个流放偏远之地才好。 当然,想归想,可不可以做,能不能做到又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摆弄不了高钦,难道还不允许自己找高家的人来出出气么? 这不,无辜的我,再一次成为了炮灰…… 我跪了下来,按君臣之礼给小皇帝请安,这御花园的地板铺的可都是鹅卵石,这凹凸不平的,踩着也许是舒服的,还能按摩脚底穴位,对身体有益。可这跪着可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我就一直跪着,小皇帝就一直僵着,那句平身,愣是没有了后文。 我幽幽的轻叹了口气,这柿子果然是捡软的来捏的。那高韦是御前护卫统领,武艺高强,小皇帝自然不会去动他的心思。而我却恰恰相反,仿佛天生就长着一张欠揍的脸似的,还招人怨,不找我找谁啊? “好,好一个高丞相啊!” 小皇帝怒悲参半,忽然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来,别人听着是在称赞丞相,可在我听来,那是气愤和不甘。 小皇帝年纪虽小,可志向却远大,只是现在,他如同一只笼中鸟,羽翼都未曾丰满,双脚还未长结实,便想着要挣脱牢笼而出,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便如同他热情洋溢的写的那篇千字文一般,虽然可以预见其中定是满腔热情,激动澎湃,可治国并不是仅靠一腔热情便可成事。小皇帝如今连自己身负的责任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写出所谓的治国方略呢? 这便是叔父不肯看这篇文的真正原因,对于如此严厉苛刻的叔父来说,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现在的小皇帝还不明白,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是皇帝,而皇帝就应该万人之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 “高……爱卿,既然你如此喜欢跪着,那这几天你便在这跪满三个时辰后,再来教我念书便好了!” 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都知道小皇帝是在拿我当出气包呢,纷纷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自己看起来就真那么可怜吗?不行,说什么都不能丢了骨气。 立马摆正了身形,恭敬的再拜了拜,正气大声说道: “臣,高辰,遵旨!” 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啊…… 小皇帝被我这一副貌似慷慨赴义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挫败感,这更是令他觉得火冒三丈,睁大眼睛瞪了我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又只能拂袖而去了。 小皇帝刚走几步,我便主动叫住了他,问道: “高丞相是好,可是,陛下,将来想要成为一位怎样的君王呢?” 看着小皇帝的背影,似乎对这句话有所触动。 “陛下何时想通了这个问题,便何时来找微臣吧!” 说完,又福了一礼,这是名正言顺的在给自己旷班找理由啊,若是小皇帝找不到问题的答案,那自己也就不用给小皇帝上课了。 这是一份战书,而且依着小皇帝的性子,他一定会接受这份挑战。 只见小皇帝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然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花园。 不是所有的君王,都能让贤才心甘情愿辅佐臣服的! 我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虽然是找到了可以旷班的理由,不用去陪小皇帝读书了,可每日早朝之后就的到这御花园跪着,还得跪四天,而且还要跪满三个时辰,我可怜的膝盖啊,也不知道是自己赚了呢还是亏了啊? 而且,我可能还忽略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我的脸顿时一阵惨白,因为在御花园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在被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阵又一阵之后,头顶上突然一片乌云盖顶,哈,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今天我出门没有看黄历,真是流年不利啊,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阵寒风卷过之后,一场大雨就这般纷至沓来,毫不拖沓。大雨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把我淋了个透心凉,我此刻的心情不禁有些悲壮,仰天长叹,道: “老天啊,不带你这么整人的啊!” 咯咯……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不知何时,那已经站了一位执着油纸伞的小太监,正一脸有趣的打量着自己。 许是被雨水淋得,眼神都有些迷蒙了吧,咋一看这小太监,年龄似乎也不大,却生的极为好看,眉清目秀的,一对明亮的眸子,灵动流转;眉山远黛,顾盼生姿;掩面而笑,却多出几分含羞之色,格外动人。明明是个小太监,却端的生出几分女子姿容来! 若是此人身为女子,定是为绝代佳人了! 一念至此,我脸颊微微一红,忙转过头去,暗骂自己,怎能如此无礼,对方是位公公,境遇如此悲戚,自己还生出调戏之意,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大人,这是在作甚呢?” 我的心不禁一颤,这小公公,怎生连说出来的话,都如同银铃般悦耳。 据说,若是做了公公,便会越发形似女子,此言,果真不虚么? “呵呵,在此奉命罚跪。” 我有些做贼心虚似的,不知为何,就是不敢正视那位公公的面容。 “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淋坏了可怎生了得。” 说完,便漫步过来,弯下腰身,将伞都撑在了我头上。 我瞧着那雨水也快将他那略显瘦弱的身子打湿一半,忙不迭的伸手将伞轻轻推了回去,有些感激这位小公公的心意,微笑着说道: “多谢小公公好意,我都已经淋湿了,再多淋些也是无妨的,倒是小公公你,莫要淋湿了,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小公公领会了我的心意,也是微微一笑,便蹲在了我身边,两人一起撑着伞避雨,我知拗不过他,也只好心领神会,两人便这般静静避雨。 “大人,是犯了何错,要在此受罚呢?” 小公公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无意经过之时,刚好看到这位大人在仰天长叹,有些忍俊不禁,但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望着前方,答道: “惹陛下生气了!” “陛下他……大人还是快快起身吧,相信陛下也不愿看到大人在雨中跪着的!” 小公公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是转而劝他起身回去。 我明白小公公的意思,陛下也许就是一时气急,小惩大诫,才会如此,并不会真要自己连下雨了都跪在这。 “君无戏言,身为臣子的,俨有不遵从君令之理?!” 这句话我说得极为认真,这也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小公公听后也是一怔,多次几分奇怪的神色瞅着自己,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那小的便在此处陪着大人度过这场大雨吧!” 小公公这话也说得极为认真。 “这,不会误了你的差事么?” 也不知他是在哪房当差,要是因此而误了差事,被上司责罚,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小公公听后,摆出两难的神色,言道: “这可如何是好呢,我若将伞留给大人,大人定然不允;若是就此离开,小的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也便只得此两全之法,大人以为,如何呢?” 呵呵,两全之法么? 我不禁爽朗的笑出声来,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虽说如此,我却有些赞赏这位小公公了。 “小公公不知在何处当值?” 小公公思虑片刻后,应道: “小的在太医院供职,是王阳王御医的侍从!” 我听后不禁有些好笑,真没想到,当年与杨安源打的那一架,累得李皓晕死过去,我还记得,从太医院请来的御医,便是王阳御医,如今却又碰到了他的小徒弟,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也去找一趟王御医好了。” 小公公有些疑惑的望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有何用意。 “跟你一起受罚啊!” 小公公听后,噗哧一笑。他那嬉笑的模样,瞧在我眼中,竟有种独特的韵味。 寂寞的雨 这个时节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与他交谈,竟也格外有趣起来,时光也便如此轻易忽倏而去。 这时候,雨也停了,他悠悠地将伞收好,然后站起身来,施施然行了一礼,这便是要离开了,许是得急着完成手头工作,与我言道: “小的就此告辞了,大人这几日都会来此么?” 这小公公莫不是在调侃我么? 这话也没说错,这几日我确实得在早朝之后便得过来在这跪上三个时辰。也许是碍着我的颜面,没有直接点破,只是说到此处,而没有说跪在此处。 我心中不禁莞尔,小公公确实也机灵得很啊。 “嗯,这几日都会在此处的。” 我点了点头,不知为何,玩心一起,笑着说道: “小公公若是想……见……我了,便可到此处来,一定可以见到!” 小公公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似乎在琢磨着我方才的话语是否别有深意。 “呵,大人说笑了,小的还想着要是再下起雨来,大人又得淋着了,到时候该如何是好呢?” “那,要是再下雨了,小公公还会过来为我打伞吗?” 我瞧着他脸上忽然染了一点红,不知为何,心中有些许得意,更有些说不出的味道在里边,只觉得,若是下次还能再遇到他,即便是多下几场雨,又有何妨? “大人的意思是……还想再见到小的么?” 啊呀,不小心被反将了一军,瞧小公公那似乎一脸坏笑的模样正瞅着自己,心里话就这样被人说出来,害得我的脸都红得跟个柿子似的,顿时说话也不利索了。 “这……这个么……” “可以哦,要是下雨了的话,小的便来为大人撑伞吧!” 小公公温柔的说出这句话来,我的心顿时仿佛有一片羽毛飞过,很舒服,也有些痒痒的。 “那么,小的先行告退了!” 说完,小公公便缓缓离开了。 我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御花园中,心中正暗自高兴着,可回过神来,却发现有些不对头,他说要是下雨的时候会来,那要是不下雨了呢?就不会来了吗? 啊…… 我不禁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干嘛非得说是下雨的时候啊,不是下雨的时候也可以啊,要是他能来陪自己说说话,解解闷,也是极好的啊! 唉,难得遇到一位这么有趣的小公公,他谈吐不俗,很显然应该是识得字的,不然也不会在太医院供职了吧?既然是跟着王御医的,那有机会还是可以看到他的吧? 说起来,他叫什么名字来着? 想到这,我不禁嘴角抽搐了两下,和他说话那么长时间,居然忘记问他的名字了,只是一直小公公的喊着,叫着顺口了也没觉得不对劲,所以连名字也忘记问了,真是失策啊! 唉,真想给自己一锤子! 我不禁仰天长叹,用着商量的语气,说道: “老天爷,明儿个再下雨吧!” …… 我是明白了,什么叫天公不作美。 这几天的天气好的不能再好了,在那天之后,我连着在御花园跪了三天了,整整三天,阳光是如此明媚,天空是如此晴朗,时不时的,空中还会飘过几朵漂亮的云朵儿,当真是何等的惬意。 可我的心里一点都不惬意。 这几天我看过来来往往不少于一百多个小太监和宫女,他们瞧着我都见怪不怪了,可我瞧着他们是越发不顺眼了,怎么就看不到那天遇到的小公公了呢? 他还真是信守承诺啊,下雨了会来,没下雨,就不来! 那天跪足了时辰后,我便先回了翰林院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便直接去了趟太医院,本想着找王御医说说情,让他别处罚那位小公公的,可没曾想,王御医当天出宫办差去了,说也要好几天才能回宫。 我想着,那小公公应该是陪着王御医一块出宫去了吧,往太医院里边瞅了半天,愣是找不到那小公公的廋弱的身影,这才悻悻而归。 这皇宫何其宏伟,宫里的太监又何其多,不知还有无缘分,与那位小公公再次相见? 心中不禁感叹了几句,君子之交,淡淡如水啊! 再过一个时辰,我便可以从惩罚中解脱了。过了今日,我便可以不用担负起教导小皇帝的责任,顿时有种无官一身轻之感。大不了再回翰林院,过我那逍遥而又枯燥的编撰日子去了。 正值我在发呆之际,在一群宫女太监的拥簇下,小皇帝兴致冲冲的往我这来了。 我不禁正了正身形,待到小皇帝走到我跟前,恭敬的给小皇帝扣头请安。 “微臣,拜见陛下!” 小皇帝微微咳嗽了两声,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应对,身子有些不自然的摆动了下,随即,说道: “嗯,高……爱卿,你起身吧!” 这是赦免我的意思吗?我有些搞不懂小皇帝的来意,那日还剑拔弩张对我施以惩戒,今日倒是温和得有些异常了。 “启禀陛下,微臣奉旨在此受罚,还未够时辰,不敢起身。” 小皇帝有些气结,这不是抗命是什么?就说,高家的人,没一个是好东西! “朕现在命令你,立刻起身!” 小皇帝发怒了。 我也不知哪来的胆子,一副大义泯然的模样,正声道: “陛下,君令一出,绝不可朝令夕改,怎可因一时之喜怒,而随意更改君令,如此这般,形同儿戏,如何号令百官,威慑朝堂!” 小皇帝不禁有些哑然,有些奇怪的盯着跪在地上的我,还露出有些不可思议的神情。 其实,这些天小皇帝都有派人盯着高辰是否真有遵循君令,在御花园受刑罚跪,若是他偷懒或者违令不遵,那自己便又有了可以处置高辰的理由。可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真的每日都来御花园跪着了,而且都是跪足了时辰之后才回的翰林院。 满朝文武,谁人不知,小皇帝就是个傀儡,君令何时有人真正畏惧和遵循过? 如果自己方才没听错的话,高辰所言,便是自己真的可以有号令百官,威慑朝堂的那一日么?! 小皇帝逐渐收敛了自己的怒气,开始懂得思虑周详后再言语的重要性了。 他似乎也有些许明白,老太师为何会向自己举荐高辰做自己的太傅了。 若是撇开他是高家之人的事,其实高辰,确实是难得一见的人才,难怪乎皇祖母会将皇长姐许配给他了。 起初,自己也很其他人一般,认为高辰无才无德,之所以能状元及第,无非是因着高家在朝之势力的缘故。可不久前,老太师拿了一篇不知何人所写的策论与自己瞧了,顿时便被此人文采之风流,文笔之犀利所折服。 文章字句都切中朝廷时政利弊,一针见血,献策论证,别具一格,更有语出惊人之句,令小皇帝看了,都不觉心潮澎湃,热血沸腾,激动不已。当时,小皇帝便拍岸而起,直言道,若是与此人同朝,定要拜此人为老师。 可当时老太师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告诉他,写这篇文章的人是谁。 也因着受这篇文章的鼓舞,小皇帝兴致盎然的写下了那篇千字文。 小皇帝自己也承认,之所以会惩戒高辰,确实有迁怒的情绪在里面。可他也给自己出了一道难题,高辰问自己,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 奇怪的是,自己这几日对平日那些玩乐游戏都不再有兴致,反而不断在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自己,究竟想成为一个怎样的皇帝呢? 他想到了历史上那些被百姓传颂,贤明有德的君主,是想要成为那样的皇帝吗? 贤明圣主,选才任能,受百姓爱戴,为后世所传颂? 这样的想法似乎没有错,那么,自己要怎样做,才能成为这样的好皇帝呢? 小皇帝这才发现,自己根本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做才能成为一个被百姓所称颂的好皇帝。 难道,这就是高辰想要让自己明白的事情吗? 高辰说,当他找到答案后,再去找他,是在说,他可以教给自己如何成为一位君王的本领吗? 何等狂妄自大之人啊? 就凭他,有这样的本事么? 就在这个时候,派去监视他的人回报,高辰一直跪在御花园;而在第三日,一个人来了,告诉了自己,当时老太师给自己看的那篇文章,出自何人之手,那一晚,小皇帝一夜未眠。 没想到啊,居然是他——高辰!三年前的殿前钦点新科状元,高氏一门的长子嫡孙! 而那篇被自己推崇备至的文章,便是当年他写的考卷,他的状元之名,实至名归啊! 可为何,如此大才,在这三年来不但寂寂无名,反而还声名狼藉了呢? 小皇帝不禁回想起先帝在位那最后几年,朝政如何昏暗,百官如何颓废,才逐渐抓住了些端倪,也是无声的叹了口气。 如今,高辰居然当众斥责自己朝令夕改,将君令威严形同儿戏,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想着那时候老太师脸上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再看这眼前这一身周正之人,忆起了当时顺口而出的拜师之言,顿时心下明了了。 眼前这个人,注定会成为他的老师! 本官不喜欢男人 小皇帝绷直了身子,缓缓地蹲坐了下来,然后郑重的向高辰弯腰行了一礼,这是天子对老师最高的敬礼,以表示对老师的尊重和爱戴之意。 我被小皇帝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周围的太监和宫女纷纷跪了一地,我也连忙再次三叩首回礼。 终究是天子,身为臣子的,怎可对此大礼欣然接受呢? 小皇帝盘腿坐在了我跟前,一脸认真的模样,谦虚的说道: “太傅,请教朕君王之道吧!” 我缓缓的直起身来,脸上难掩欣慰的表情,第一次在小皇帝的眼中,看到了他的认真和执着。 我有些开心的笑了,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并没有错。 “陛下,我并不会教你如何管理朝政,如何驾驭百官,如何批阅奏折……” 小皇帝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但我会告诉您,您的江山有多宽广,良田有多少顷,军队有几何,百姓以何为生,商贾如何置业……你要成为这片江山的主人,就得先学着成为一位合格的管家。” “我还可以给您一双明亮的双眼,帮您分清是非,明辨忠奸,让那些贪官污吏,无法蒙蔽您的视听;我可以给你一对通透的双耳,帮你聆听百姓的声音,让那些花言巧语、巧言令色之徒,在您跟前,无所遁形!” “这些,便是微臣可以教给陛下的东西!” 小皇帝的内心,如同翻江倒海一般,令行禁止,这是高辰为自己上的第一课。 现在他又教会了自己,虚怀若谷,也是一个帝王该有的胸怀。 小皇帝突然有些庆幸,自己可以找到如此优秀的老师。 又向高辰行了一礼,小皇帝缓缓起身,然后亲自扶起了高辰,言道: “太傅,学生不才,今后请太傅多加教导!” 我恭敬的垂首回应道: “敢不从命?!微臣定然竭尽所能,不负圣恩!” 起身的时候,膝盖疼的有些受不了了,跪在御花园四天说起来云淡风轻,可膝盖却是百般受罪,两只腿都已经青紫一大片了,我都疼的额角都冒出了冷汗。 小皇帝瞧在眼中,顿时明了,心中难免对我生出几分愧疚来。 我倒是觉得这伤值当,虽然伤在我身,但是小皇帝知道了,君令不可随意出口,以后定然会更加谨言慎行,这也是我想要达成的目的。 “快,扶着太傅回翰林院,立刻派人去太医院请太医来!” 一听到太医院我顿时便来了精神,也不知王御医回来了没? 换了个严谨的口吻,说道: “要是王御医在,请了他来就最好不过了!” 小皇帝听我这话,也没生什么疑心,向传旨太监点了点头示意,便见那太监快步离开传旨去了。 我又恭恭敬敬的朝小皇帝福了一礼,道: “谢陛下宽宥体恤,微臣会按照排表,成为陛下侍读。” 小皇帝明白我的意思,一切都依照规矩来,这样才不会为人所置喙,更不会引起某些人的疑心。 小皇帝点了点头。 “那么微臣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我在两位内侍太监的搀扶下,回了翰林院。 刚一回到翰林院,杨安源和李皓便迎了出来,他们瞅着时辰,知道我该回来了,这不,在门口侯着呢,仿佛他们是个闲人,都不用做事似的。 从两位太监手中将我扶了过来,见我满头大汗的,便知道身子不大好了。 我被罚跪之事,基本上是已经传得皇宫内外皆知了。自是免不了被人笑话一阵子的了,前段日子才刚被封为驸马,才一转眼的功夫,就被小皇帝罚跪在御花园,这未来的驸马都尉,可真是不好当啊…… 代我向两位内侍太监道谢后,两人将我扶进了值班室,将被子折好后,让我靠着躺坐着舒服些。 这两人,又是帮我捏腿,又是帮我倒水的,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实,我知道,这是有事相求的前兆,不然,他们两个会有那么好心吗?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吧,说吧,何事?” “嘿嘿,什么事都瞒不过高兄的法眼啊!” 李皓帮我捏起了肩膀,而杨安源则帮我把热茶给吹凉了些,恭敬地递给了我茶杯,低声说道: “还不就是为了陛下选侍读之事么?” 我早已了然于心,可却故作不知。 “侍读之事怎么了?” 这可是接近天子最好的机会,等小皇帝十六岁正式亲政后,第一批被重用的,就是身边的心腹大臣。如今我成了小皇帝的太傅,自然也需要两个助手帮忙才能更好的辅导小皇帝的课业。 他们两个,自然是盯上了侍读之位了! “高兄,咱们兄弟多年,什么心思你是知道的!” 杨安源露出一脸你知我知天知的表情,外加讪笑,都让我有种想掐他脸的冲动。 一口把茶水喝下肚,然后利落的把茶杯塞回给杨安源,道: “行了,都别闹了,你们两个醉翁,也是时候该醒了!” 两人听了,有些一怔。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将你们平生所学,都教给陛下!” 我说这话,是告诉他们这个机会我给他们,但是能不能抓住机会,就得看他们自己了。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随即并排而立,恭敬的向我行了一礼。 这么多年来,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们如此正经八百的行礼,这认真的态度,还有他们眼中所闪现出的锐利的目光,都让我想起了那年殿试之时,金殿之上,百官面前,当堂辩论,各不相让! 那时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多年来,蛰伏与等待时机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我微笑的向他们点了点头。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门外,小太监前来禀告,说王御医奉命前来为我看诊。 一听是王御医,我心中不知为何高兴得紧,不知道那位小公公,会不会也跟着来了? 杨安源和李皓见我翘首以盼,自是了解我的性子,立刻出门帮我将王御医给请了进来。 我瞧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公公也跟在那王御医身后,帮忙拿着药箱的时候,突然犯傻一般,笑出声来了。 这可把杨安源和李皓给吓了一跳,连忙跑了过来,这又是摸我额头,又是看我有没撞到头的架势,分明就是怀疑我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嫌恶地拍开了他们的手,努力掩饰了一番内心有些狂喜的心情,面带微笑的接待了王御医。 王御医和身后的小公公先是恭敬的向我行了一礼,道: “高大人,王某奉命前来为大人看珍,大人可有哪里不适么?” 我瞧着小公公一直低着头,瞧都没往我这瞧一眼,莫不是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吧? “哦,也无甚大碍,就是膝盖可能有些磕伤了,劳王御医开些活血伤药给我,擦擦就好了!” 一听到磕伤,小公公的眼神在我的膝盖处停留了片刻,随即又将目光移开了。 我的心情似乎也受了什么影响,跟着一上一下的,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奇怪了。 “好的,请大人伸出手来,下官先为大人诊脉!” 我点了点头,然后非常配合的把手伸了出去,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似的盯着小公公看。 那小公公感觉到了目光,回过头来轻瞪了我一眼,然后冷哼一声,把头调向别处去了。 我瞅着莫不是自己惹他生气了,无奈只能傻笑了。 杨安源和李皓在旁边似乎看出了什么端倪,两人惹不住在一旁窃窃私语起来。 “你瞧他那眉目含春的模样,莫不是对那小太监动了心思?” 杨安源调侃起人来,总是没个顾忌。 “这怎么可能,高兄又不是那断……袖……” 李皓说到最后,看到我傻笑着盯着那小公公看,突然觉得没了底气。 “唉,那小公公面相生得确实有些逆天了啊,难怪了……” 杨安源啧啧的感叹道。 我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这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窃窃私语也就罢了,还说的那么大声,生怕周围的人都听不到么? 我已经看到王御医那僵硬的表情,和那小公公冷得如同九月冰霜般阴寒的脸…… 气氛突然变得有些诡异,死一般的宁静。 我都恨不得立马拍死那两个蠢货,可看到王御医那呆滞的脸,不禁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腕,本想好生安慰几句的,没想到王御医拿着手里的脉枕突然落了地。 我看到王御医的脸都灰白了…… 我的神啊,难道真把我当断袖了吗?! 王御医吓得脚一哆嗦,便跪倒在了床边,就差开口向我求饶了。我也吓得面色发白了,这一跪我那声名狼藉的名声里头,又会多加一条断袖之癖啦! 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啊! 立马放开拉着王御医的手,想也没想,我便来了这么一句: “本官不喜欢男人!” …… 纨绔子弟 王御医和杨安源他们听后,似乎都松了口气,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纷纷朝小公公那看去…… 此时此刻,我恨不得立马弄块豆腐撞上去,一头撞死算了,真是越描越黑啊! 小公公怒瞪了一眼,愣是把王御医他们的目光吓得统统逼了回去。 “咳咳,那个,大人,就让下官帮您上药吧?” 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王御医本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好心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感动得忍不住向王御医投出感激的目光。 可杨安源那作死的偏偏还不见好就收,只听他突然摆出了官威,言道: “王御医,这上药的活儿,就不劳烦你了,让那小公公来便好了嘛!” “不用!” “好啊!”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不用的那个人自然是我,而说好啊的那个人,是小公公…… 我和他大眼瞪着小眼,他瞪着眼睛盯着我,嘴角是一丝诡异的笑容,这笑容像极了那个小皇帝,看着我那跪得快残了的双腿,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杨安源,你给老子等着! “大人,请把药给小的!” 王御医特意确认了下小公公的眼神,便站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药瓶,然后递给了小公公。 “既然是上药,我们就不便在此了!” 杨安源说完,向李皓使了眼色,两人立马架着王御医便走出了房门,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行动如此迅速,我都还来不及提出异议…… “大人,就让小的来为大人上药吧!” 话音刚落,小公公便径直坐到了我身边,我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边,还顺势拉过了薄被盖在了身上…… 哎呦喂,我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感觉,感觉怎么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一不小心就…… 小公公似乎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立马甩开了薄被,身子挺得直直的,头也抬的高高的,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子气魄一些。 “那个,还是,我,本官自己来吧!” 真是太没出息了,怎么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呢 “大人是在嫌弃小的身份卑贱么?” 方才还有些盛气凌人的人,突然间便露出受了什么极大委屈的模样来,提到身份卑贱之时,仿佛眼中都要落下泪来了。 我怎么突然有种罪孽深重之感…… “啊,不,不是的,我绝无此意。” “那小的为大人上药!” 二话不说,小公公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不禁全身一颤,死死忍住,才没立刻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 然后看着他,轻柔地脱去了我的罗袜,再小心的帮我把裤腿给卷起来。不敢再看下去,此刻我只觉得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似就要跳出来了。 瞧着我双膝一片青紫红肿,小公公也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那一片青紫。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了,连耳根子都红的跟什么似的,我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冒着烟,头也跟着开始晕乎乎的了。 小公公瞅着我这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忽地倾过身来,离我更近些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右手便轻轻地抵在了我的胸口,抚在了我的心头。 他那如同玉琢般精致而华美的脸庞逐渐离我近了,我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草药的清香,心绪不禁一荡!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的心一怔,仿佛停顿了片刻,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不喜欢男人……小的不是男人,那么……大人喜欢小的么?” 他的眼对上了我的眼,将我的喜怒都瞧在眼里,而他的手扶在我的心头,我的真情或假意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这一刻我陡然清醒,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危险的陷阱。 他的手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摸上我的脸,眼神开始有些迷离却有一丝无法轻易化去的冷意,言道: “大人若是喜欢,小的会尽心取悦大人的……” 我猛地抓住了他抚摸我脸的手,有些生气的看着他,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当成了傻瓜般,只能任他戏弄了么? “稍微适可而止吧,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哦!” 他的手有些微凉却很舒服,让我有点舍不得就此放开。看着他眼中闪过吃惊的神色,我是既有些得意,可更多的还是生气。 我无法忘记她眼中所闪现的那一抹冰冷,明明就只是个小公公,却有着那么冰冷和无情的眼神,他有让其他人看过那样的表情吗? 我回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其他,却被他先挣脱了手,然后垂首不再看我,说道: “跟大人开个玩笑罢了,大人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中透出了些许悲伤呢? “生气了哦,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样才符合我随性不羁的个性。 “小碗子。娘亲曾跟我说过,人只要有一碗饭吃,就不会饿死!” 小公公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便如同方才的那场诱惑的戏码从未发生过似的,可我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心里稍微有些失落。 听他的语气,可推断出其家境贫寒,也难怪了,若是家境好,家里人又怎么舍得将他送进宫里做了小太监呢?!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碗儿吧!” 总觉得小碗儿这名字叫的最顺口了。 他有些一愣,遇到这么个不安常理来的主儿,有些无奈,言道: “随大人喜欢好了!” 刚说完,便将药瓶里的药分摊在掌中,然后认真的替我推散瘀血,通经活络。他上药的手法很特别,一推一按之间,隐约有寻经点穴的影子。 起初疼的我难受,还一度让我以为他这是乘机“公报私仇”,可看着他如此认真细致的模样,我又觉着即便是如此,那也认了。 虽说我不大懂医道,可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书中常说,这学医最难的,便是认经找穴,要十分精准的找出人体所有的穴位和经络的走向,是成为一名好大夫的前提。 看他手法娴熟,做事认真,很显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前提。若是他能继续精研医道,相信对他的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小碗儿,你是不是很喜欢学医?” 我试探性的问了问,若是他真有心此道,兴许我还能帮上点忙。 “喜欢又如何?即便我医术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 他这一语,便道破了这官场的无情与不公,再有能力的人,也比不过出身高贵的。 我笑了笑,然后说道: “小碗儿以为我,如何?” 小碗儿有些奇怪的撇了我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很中听,可在我听来却有些暗讽的意味在里边,道: “大人出生高贵,又是状元之才,令人羡慕得紧啊!” “呵呵,这你可抬举我了吧!”我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虽说姓高,可却比不上高韦身份高贵,虽说是个状元,可不也老老实实做了三年的修撰么!” 我说出此话,也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外人看我表面如何风光,可我要为之付出的努力却也外人所想象不到的。 “我看起来聪慧吗?” …… 小碗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我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别看我现在看起来很聪慧的样子,小时候的我可笨了。别人一次便可以学会的事情,我要做三遍才学得会。” “同龄的孩子六岁便入了国子监读书,而我到九岁的时候才进去。有了整整三年的差距,我便用课余和晚上睡觉的时间来补足。” 说到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天赋,所以能做的就是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在读书上面!” 小碗儿似乎也没想到,我过得居然也如此辛苦,原本有些冰冷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与钦佩。 “你看,这样的我,不也状元及第了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 “也许,一个人辛苦半生也未必可以达成所愿,可不经历一番寒风彻骨,又哪得梅香扑鼻而来呢?” “小碗儿若是可以精研医道,那将来一定可以医治更多的人,在高辰以为,这远远比在官场上步步为营还要更有意义一些呢!” 小碗儿听过这番话后,似乎心有所感,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所知道的,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然啦,翰林院的书库中也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医书典籍哦!” 我边说着,毫不违和的拉过了小碗儿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讪笑着说道: “要是想看的话,就来翰林院找我吧!” 小碗儿看到我一副轻浮的模样,顿生了几分好感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他都有些怀疑,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了。 看着我挤眉弄眼那得意样,小碗儿还在帮我按摩的手不留痕迹的多施了几分力道,我疼的立马大叫了起来,就差哭爹喊娘了。 这样看来,即便他与其他的士族大夫相比确实有些不同,可骨子里他就是个纨绔啊…… 小碗儿看着在眼前疼的死去活来的人,幽幽的在心里下了这个定义。 太学馆听琴 这段时间我接到了来自国子监和太学馆为学生讲经论课的邀请,也就是让我去给学生们上几堂课,这在翰林院还是个不成文的规定,即便再忙,也得抽出时间走一趟。 有人就得问了,国子监和太学馆有什么区别了? 其实两者没什么区别,都是学生求学之所,国家设立的教育机构,就是在里边求学的学生身份不同。国子监里的学生都是门阀子弟,非富即贵。而太学馆的学生则是每年从各个州县推选上来的寒门学子。 虽然我也是国子监出来的学生,可我也知道,太学馆的学生和国子监出来的,将来在仕途上会有很大的不同。 国子监的学生即便才学并不好,将来的仕途也有保障。而太学馆的学生即便才高八斗,出来也只能做外放官员,想要留在京城做官,那是很难的! 这便与北魏多年沉积下的门阀制度有关联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国子监的那些学生的形状我是知道的,各个眼高于顶,偶有才学敏捷的,也不免染了些高官子弟的少爷脾气,都是难伺候的主儿。所以呢,对付他们,就得更威严和更有官威,这才能镇得住他们。 所以,我穿戴幅巾深衣,正式而又不失威严。说话也是一派老学究的模样,把那群小少爷们唬得是一愣一愣的,临了了,他们都还的给我规规矩矩行礼拜别。 我那心情就是舒畅啊…… 这不,忙完了这边,第二日我便得赶到太学馆去了。 来到了太学馆,看着那破旧的房屋和那掉漆严重的牌匾,我都有些怀疑,这里真的是教书育人的太学馆么?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国子监那高门深院的模样,再看看眼前这太学馆,不禁有些埋怨,也不知这管事是如何管事的,好歹太学馆的学生将来也算是太子门生啊,这也太有辱斯文了,这学馆都多久没好生修葺了? 所幸,虽然外表看起来破旧,可内院倒是打扫得干净整洁,倒别有一番趣味。 沿路走来,偶有遇到几位年纪稍长点的学子,都会恭恭敬敬的给我行礼问好,见他们的精气神,便可知道,负责教导他们的博士有多用心了! 嗯,我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为有礼,进退有节,虽说出生寒门,却也不卑不亢,这儿的学生,果然与国子监那些不同。 来到学堂门口,却发现有几个才满六岁的小童咧着嘴朝我笑,头上还带着小幅巾,那可爱调皮的模样,都令我有些不忍用严肃的表情去给他们上课了! 本来,学生根据年纪不同,所学的课业都是不同的,理应是由易到难,国子监便有着如此严谨的分级制度。可太学馆却似乎并非如此,有可能是学子人数过少的关系,就连在太学馆执教的博士也就只有那么二三位,不如国子监那般人才济济啊! 这也难怪了,可以破格入太学对于贫寒之家来说,本就是莫大的恩惠。寒门学子想要读书识字,本来就极为难得,即便运气好,拜了个夫子识得了几个字,可也未必有机会能被送到太学继续读书,只有其中才学最好之人,才可能被送来太学馆。 我瞧了瞧他们的课本,发现这些课本居然都是手抄书,而且每个人的书都被翻得都发黄卷边了,可想而知,这群孩子是如此的好学。 我瞧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国子监的书库藏书丰厚,可九成以上的书都被堆积在书架上,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都没什么人真正去看过。而这群学生想要看书,却也只能一本一本靠手抄,瞧着他们一副热情好学的脸,我便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古语有云:因材施教! 一个学堂里的学生年纪有大有小,那就的分别授课了。年纪小的,得教他们读书识字,而年纪大点的,通过问几个问题之后,便可知道水平如何,然后再据此安排课业,加以深化理解。如此这般,时间也便悄然而逝。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跪坐在讲堂上,微笑的望着堂下正认真习字的学生,这儿的学生确实很聪慧,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勤奋好学。 正思量着将家中那些旧书找个机会让阿正送到太学馆来好了! 却在此时,不知何人在弹古琴,那琴声优雅动人,曲调幽静怡人,犹如置身空谷幽林之感,仿佛片刻间便可一扫人疲惫不堪之态。 我听着也不免有些入神,此调幽雅动人,却不知弹的是何调? 有些好奇的朝着琴音传来的窗外望去,所见也只是楼阁一角,树枝遮蔽,心中疑惑,不禁脱口而出: “不知是何人弹此怡人之曲?” “学生禀告先生,此曲应是逸仙博士弹奏的!” 一位年纪稍长的学生,恭敬的行礼回复道。 逸仙?呵呵,居然是他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逸仙了吧! 我虽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也常听闻过世人曾赞赏逸仙为:温润之美玉,空谷之幽兰。皆是叹其学识之高雅,品德之高尚,不与世俗之合流,独善其身。 斯也以为,这般称赞毫不为过。 难怪,要是他的话,能弹出如此幽雅怡人之曲的,确实不做他人之想了! 他,也曾是金殿皇帝钦点的状元公,十六岁便金榜题名,而十八岁便被先皇钦点成为了当时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的太子太傅,成为了当时最受太子喜爱的老师。只是后来,太子被废身死,逸仙仕途也就此受阻。 几年后,朝廷怜惜逸仙才华,本想要重用逸仙,可他也宁愿在这太学馆做个小小的博士,教书育人,也不愿再入官场。 对于他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此事终归是别人的私事,我也不好置喙什么。 正想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去拜访一下逸仙,却听到有学生说他此刻似乎正在会客,想着还是不方便打扰,下次再寻机会拜访便是了。 午时了,放课的钟声敲响,今日的任务,我也算是很好的完成了。 学生们对我表达了喜爱之意,希望我下次可以继续来为他们上课,若是学生是他们的话,我倒也乐意的紧,想着下次便让杨安源他们去国子监那边,自己直接到这边来授课便好了。 辞别了学生们,我便往外去了,寻思着去外边的小酒馆将就下午膳,下午便可以去做些赏心乐事了,哼着小曲儿,心里正美滋滋的。 “大人,还真是巧了啊!”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那不是小碗儿吗? 我一瞧,还真是他来着,穿着一身青袍,腰身用缨绳束起,头上还包裹着头巾,这一身再加上他本就俊秀的脸,便如同哪家的英俊公子一般,比他穿太监服的时候更迷人了,还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啊! 在此处遇见小碗儿,心中自是欢喜,那次帮我上药后,膝盖的伤好得还真快,没两天就能蹦来跳去的了。虽说跟小碗儿说过,以后若是有想要看的医书便可来找我,可那之后就没看到过他的身影。 自己也曾带着几本医书和谢礼去太医院寻过他,可惜他似乎挺忙的,一直未得相见,东西便让人转交给他了,而自己自从接受了太傅一职后,也不像以往那般空闲可以到处走动,故而,我与小碗儿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 今儿个在此相遇,怎不让我欢喜呢?! 见他从太学馆出来,莫不是逸仙的客人便是王御医吧? “哟,小碗儿,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我乐呵呵的瞧着他,他见我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白了我一眼,却也规矩的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礼。 “大人,今日是来讲经授课的么?” “嗯,是的。你今日在此,想来王御医也来了吧?” 我点了点头,笑容依然不改。 虽说我是个随性的人,可官场的那套礼节我还是懂的,不然非的被人说有失体统不可。只是我与小碗儿说话很是随意,完全不用顾忌那些个虚礼,这也是我为何很喜欢和小碗儿说话的原因之一了。 小碗儿听我提到王御医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今儿个陪同王御医来太学馆为学生请平安脉,却不想与大人巧遇了!”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现在便准备回宫了吗?” 我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反正下午无事,找小碗儿一起去玩岂不更妙? “王御医说难得故人相逢,晚些再回宫。许我外出采办些物事,按时回宫便可!” 听到这,我乐了,这可真是正中下怀啊! “哈哈,好极了,好极了!” 小碗儿狐疑地盯着我,似乎看透了我在盘算些什么,正等着我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呢! 看着他似乎有所期待的表情,我怎么好让他失望呢? “那个,听说今日有庙会……” 我话还在说到一半,阿正那小子也不知从来钻出来的,边往我这跑,边大声喊道: “公子,公子……” 瞧他跑的气喘吁吁的,定然是有什么事急着告诉我吧? 小碗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阿正,我忙解释道: “这是我的随从,阿正!” 阿正看自家公子身边站着一位容貌俊秀,气质不凡的公子,以为和公子一般是个文人士大夫,忙低下头福了一礼,言道: “阿正给这位公子见礼!” 真不愧是我□□出来的啊,如此有礼,真是给我长脸了啊,哈哈! 小碗儿似乎也没料到,阿正居然比他家主子都靠谱,赞赏似的多瞧了他几眼,再看了看我,笑着给阿正回了一礼。 我不爽了,那表情,是不是想说我比不上阿正这小子啊?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我嘟哝着嘴,正声道: “何事啊,如此惊慌失措的,让人看了,成何体统啊?” “啊?”阿正从未见过我如此正经八百的胡说八道,似有有些反应不过来。 不留痕迹的踹了阿正的小腿,然后把他拉到了一边,怒道: “啊什么啊,臭小子,有话快说!” 阿正不好意思的朝小碗儿那福了福礼,这才转过身来在我耳边言道: “那陈员外今日要举行绘画比试啦,头名者有百金相赠呢!” 一听到那百金,我的眼中不禁泛出贪婪的光来,就差流口水了…… 这陈员外可是京城最有钱的一位富商,更是京城商会手执牛耳的人物。他平日常对人说自己有三件宝贝:不是金来不是银,一是那乐坊十二位气质出众、才貌双全的乐姬;二是得古时最为有名的水墨大师李宏渊真迹《墨竹图》;而这第三,也是最为珍贵的宝物,便是他那拿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陈小鱼! 且不论这位陈小姐长得如何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有才有德,万中无一。即便她无才无得,其貌不扬,踏破他们家门槛上门求亲之人,那也会是络绎不绝,前仆后继,谁让她有个这么有钱的爹爹! 据说这陈小姐也是个有志气的人,偏要自己寻个如意郎君嫁了才心甘情愿,陈员外仅此一位掌上明珠,对她也是娇纵,故而,现在都快十八了,还依旧待字闺中,这也算是一桩奇事了。 这陈员外虽说是个富商,也算是个乐善好施的主儿,常见他发米救济穷人,在京城名声也甚佳。只是有钱了也与那些老爷富商一般,喜欢收藏古玩字画和养些乐姬舞女,常于宅院中请一些达官贵人,品酒赏乐,赞舞姬妙曼之姿,生活风气也追求奢华。 而这十二位乐姬,各通音律,自有一手拿手绝技,令人十分向往。而这陈员外也分外知道她们的价值,故而不是非常贵重之人,都不舍得让她们出来见客。 虽说美人如玉,引人暇思,可比起那黄澄澄的金子来,我更喜欢金子而非美人啦! 也不能怪我如此视财如命,当官所得的那微薄的俸禄,当真是让我苦不堪言啊,而我花钱也如同流水一般,一时兴致来了就毫无节制,所以,为了小小的满足一些自己的那点嗜好,我还有了一个副业,那就是画师! 要是有了这百金,都够我逍遥快活好几个月的啦,哈哈哈,我不禁仰天大笑起来,真是天助我也啊! 不远处小碗儿瞧见了,只道我又犯病了,都有些忍俊不禁,却也有些好奇,不知阿正与我说了什么,惹的我如此失态! 我顿时精神百倍,拉着阿正问道: “可知道题目为何?” 阿正自是知道我的心思,早就已经打听好了的。 “要画的,便是陈员外的那十二位乐姬!” 啊呀,还真是一举数得啊! 如此一来,不仅可以欣赏到那传说中的十二位才艺双全的乐姬美人们,还能将百金囊括其中,没有比这更令人高兴万分的事儿了! “地点在何处?” “便在陈员外家宅附近的绿波桥上,届时陈员外会令人封锁附近,只有得到邀请的画师,才有机会参与此次比试!” “这么说来,风俗画三大家也在受邀之列了么?” 如此阵势,以那陈员外爱画成痴的性子,自然不会遗漏最近画坛上新起的风俗画三大家了! 风俗画与一般水墨画不同,着重于各式人物的刻画,神态的描绘,人物个性的凸显,多为男女互诉衷肠,感情细腻,画风俗而不淫,寓意深远,妙趣横生,令人观之则爱不释手! 如今这京城有三大风俗画师最为受人喜欢,他们分别是逍遥生,长歌行,还有就是楚狂人。这三位的画风迥异,可画工却是极好,他们所做出来的画也是卖得最好的,一张画稿可入千两,绝非妄言。 “确在受邀之列,公子请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就绪!” 阿正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便知道入场机会他已帮我搞定,非常满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赞赏,真不愧是我□□出来的手下啊! “何时开始?” “两个时辰之后!” “极好,你先去准备着,两个时辰之后,绿波桥见!” “是!” 阿正得了指令,朝小碗儿这边点了点头,便笑着离开了。这事儿他驾轻就熟,我便放心的交给他去处理了。 对上了小碗儿那一脸好奇的目光,我嘴角微微翘起,露出有点邪恶的笑,言道: “小碗儿,可愿陪我去赏花?” …… 小碗儿一脸不知所以的表情,就这样一把被我拽到了那陈员外宅院的西墙外头。 这西墙少说也将近□□尺高,我又不是武林高手,可以轻功一越而入。 呵呵,不过么,你有张良计,我有过云梯啊! 在周围的草丛堆搜索了一遍,这不,事先安排好的竹梯不正在墙角边躺着么? 我兴高采烈的把梯子拉了出来,然后利索的搭在了墙边。正准备一跃而上,却被小碗儿拦了下来。 他有些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瞧,仿佛看到洪水猛兽一般。 “你,你这是作甚?” “赏花啊?”我说得如此云淡风轻。 这西厢多为女子闺阁,难道他说的赏花之意是…… 小碗儿嘴角抽搐着,冷冷的说了句: “你这可是私闯民宅,是要处刑的!” 我似没发觉小碗儿嗔怒之意,有些兴奋的说道: “非也,非也,越过墙去才是私闯民宅,我是在墙外看,不作数,不作数,哈哈!” 小碗儿有些恨不得拍死眼前这无耻之徒,他这状元果然不是白来的,这么会钻律法空子,如此狡猾,和那狐狸差不多了! “你……” 小碗儿居然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就不好奇,那陈员外的千金长得是何模样吗?” 我接过小碗儿的话头,兴致勃勃的道出此番来这的目的。 呵,好吧,他到这里来爬墙,原是想瞧瞧那闺阁千金的真容来的! 真不愧是个风流多情的花花公子啊! 小碗儿心中冷哼了一声。 我瞅着小碗儿那冷淡的模样,还以为他第一次做这种事害怕了呢,鼓励似的拍了拍他肩膀,一副你懂的表情,言道: “别担心,我早已打听清楚了,这个时辰,那陈小姐便会在西厢院落练琴!”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那院中便隐隐有琴声传出。 我高兴得递给小碗儿鼓舞的眼神,然后一把抓住梯子登了上去,便说着: “此时不看,更待何时啊?!哈哈!” 登过了墙角,小心的探出头去,放眼望去,亭台楼阁,满园□□,惹人心醉。循着琴声望去,见院中许多侍女分立周围,而中间围着的,应该就是那抚琴的陈家千金啦! “哎呦,还真是个美人呢!” 我不禁轻叹了一声,便给下面的小碗儿打手势,让他也快快上来瞧瞧,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 小碗儿心中虽说有气,可在我不断催促之下,居然也生出几分好奇之心,抓住竹梯也跟了上来。 我急忙把身子移过去一点,给小碗儿空出了位置。 小碗儿一眼便瞧见了那位陈千金,果然是人比花娇,艳若桃李。一对杏眼,二点酒窝,樱桃小口,确实是位娇小美人,是那种该被人好好护在怀里的千金小姐。 小碗儿也点了点头,微笑着言道: “大人做起此事来驾轻就熟,应该不是第一次了吧?” 我听着就跟夸我似的,不好意思的摆手说道: “好说好说,正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喜欢看美人,我也就这么点爱好而已!” 哦……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美人如花,大人如此喜爱美人,何不番折了回去,每日对花欣赏,岂不妙哉?” 我怎听出此语有寒气逼人之势,不知为何,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诶,瞧你说的,我虽喜欢赏花,却也是个护花、惜花之人,番折花儿这等似辣手摧花之举,我可是断断做不出来的!” 我说出这句话来之时,怎生有种心虚之感。 “真看不出来,大人还是位谦谦君子呢?!” 小碗儿的语气依然冷淡中带着嘲讽,我都已经习惯了,故作不知,继续赏花。 这位陈小姐的琴技,据说是那十二位乐姬所授,这么说来,这位千金不仅会弹琴,还熟悉其他乐器了?! “可惜,可惜,虽说这位小姐的琴音悦耳,可却比不上那位素竹姑娘了!” 我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俗话说万事通,事事松,会的东西太多,反而难以专精,这位小姐便是如此,若不精于一门的话,只怕其他乐器也难有大成了。 当我提到素竹姑娘之时,小碗儿的身形明显一滞,我还以为他对此道也感兴趣,便说道: “下次带你去那醉仙楼听听那位素竹姑娘的琴音便知道了!” 我站起身来,拍了拍胸脯做出保证,我可是说话算话的人啊! 这不站起来还好,站起来后立刻便引起了花园中侍女的注意。 “啊……” 侍女的尖叫划破天际。 “啊……是男人……登徒浪子……” 花园中顿时一片混乱,侍女们纷纷护着陈小姐赶紧往里屋跑,边喊着边招呼护院。 我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就这么暴露了,正犹豫着要不要赶紧撤退。 没想到的是,那陈小姐看起来娇滴滴的,却也是个狠角色,拿起茶几的酒杯,就往我这扔了过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这头就被狠狠地砸了个结实,顿时额头就肿得老高。脚下一个不稳,便是要栽下去了! 完了完了,这要掉下去,不死也得残废了啊! 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 这陈小姐的茶杯扔的那么准,怎么不去练暗器啊…… 我的脑海中一瞬间闪现过无数的念头,前半段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吐槽,而后半段则是我若是真的一命呜呼了,谁会为我伤心掉泪? 悲催啊,我这才发现,居然没有一个人会真正为我的离去而掉泪的! 杨安源和李皓最多每年忌日来给我上柱香,然后各做各事去了;阿正和老火头最多掉几滴眼泪,然后去跟别的富贵主子去了吧;高家的那些个叔侄辈们更是不敢奢望,要是知道我是因为“赏花”而阵亡的,说不定还会愤怒的将我从族谱里边除名呢! 啊,何等悲惨的人生啊! 正在我快要结束悲惨人生的最为关键的一刻,他的身影突然近了,伸出手来搂住了我的腰,顺势还将我整个人都打横抱了起来! 我从未发现,此时此刻,小碗儿的身影是如此的灵动飘逸,他仿佛有着江湖传说武林高手一般的身手,毫不费力的便将我从死亡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只见他的脚尖轻轻点地,很快我们两个都安全着陆了。可我还未从方才的惊奇中回过神来,只觉得此刻是如此的美好,一脸痴痴的望着他,眼中尽是崇拜的神情…… 哎哟喂…… 小碗儿看都没看我一眼,便松开双手直接将我扔了下去。我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这才从美梦中惊醒过来。 小碗儿他会武功的,刚才那是轻功吗? 我只瞧着小碗儿那嘴角的一抹笑意,怎么觉得要是我方才真的一命呜呼了,小碗儿会笑得更开心的吧? 啊,太没良心了啊? 我正打算挥手表示抗议,却猛地看到后院的大门被突然打开了,门后是一群拿着棍棒的看家护卫。 这要是被他们逮到了,没从梯子上摔死,就得被他们给活活打死了! 吓得我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连忙抓过小碗儿的手,便死命的往外跑…… 还好,来的时候我特别注意了路线设定,拉着小碗儿便四处逃串,把那些个看家护卫也给转得晕头转向的。 快速转过了一个街角,寻着了两栋民居之间只容的下一人通过的空隙,我指了指里边让小碗儿先进去,随后,我也跟着钻了进去,这才有时间歇下来喘口气。 我眼睛时不时的瞟向外边,看那群护院还有没追过来,手却有些紧张的拉住了小碗儿的。 “别担心,别担心,等他们过去了,咱们再往陈家宅院那边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他们一定想不到我们又跑回去了!” 口里说着安抚的话,与其说是安抚小碗儿,不如说安抚自己还更正确些。 我是不怕被打了,最多要是自己的身份被拆穿了,也就是被叔父他们训斥,又不是没被训斥过。 我担心的是小碗儿,若是连累了他,他可能连宫中的差事也会丢,这样就太对不起他们的家人了。 小碗儿一点都不慌张,即便被人拉着到处跑,别人都已经气喘如牛了,可他依然气息平稳,吐息顺畅,这是有深厚内功的好处。 本来那些个护院根本威胁不到他们,可这傻子不知为何突然爬起身来就拉着自己跑,看着他那不顾一切奔跑的背影,小碗儿也不知道为何,就这么自然而然的跟着他跑了。 低头瞧着他一直握着自己的手,可能因为紧张,手心里都是汗水,却不知为何,手中的温热也跟着传递过来,小碗儿有些不忍心松开他的手,便任由他握着了。 街头外,那群护院果然都追了过来,他们到处张望却没发现那两个贼人的身影,寻了方向,又继续追了下去。刚好经过我们的藏身之处时,我有些慌张的往里边靠过去,却刚好碰到了小碗儿。 我怕撞到了小碗儿,反射性的伸出手揽住了他的腰,然后就这样顺势将他抱在了怀里…… 那一刻,我和他都有些一怔。 天可怜见,我真的没想占他便宜,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可是不知为何,将他抱在怀里的那一刻,我居然变得如此安心,他的身子软软的却有些僵硬,而身上隐隐散发出的药草的香气,令我想起了帮我上药的那次…… 我的心跳就这样加速了,手缓缓地施力就这样慢慢地抱紧了他,好吧,这次我承认,我是故意的了。我似乎有些贪恋将他抱在怀里的感觉,好像有些不想松手了。 他没有推开我,起初有些僵硬的身子也逐渐开始放松了,我就这样静静的抱着他,只觉得时光若是能停在此刻便好了。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后背,轻轻说了句: “他们,都走了!” 他们,谁啊? 我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这才想起我们还在逃命呢? 红着脸,不好意思的放开了小碗儿,都不敢看他了,忙找话题松缓下现在有些尴尬的气氛。 “诶,那个,啊,时间不早了,我先带你去一个地方,然后一起去绿波桥吧!” 说完,习惯性的就想去拉小碗儿的手,才伸出去我就有些后悔了,忙又收了回来。之前还能无所顾忌的牵他的手,可现在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我在前面带路,跟我来吧!” 不敢再看他的脸,赶紧转身先离开此地,随后,小碗儿也跟着走了出来。 我带着小碗儿走进了附近的一家裁缝铺,等我们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一位带着四方巾,满脸胡须装扮的士族了。而小碗儿也贴上了一瞥胡须,装扮成了我的管事,我们互相瞧着对方的装扮,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故意压低了声音,听起来就像个已经三四十岁的男子,言道: “小碗儿,就随老爷我,到那绿波桥一游吧!” 小碗儿也很配合我,清了清嗓子,回应道: “是,老爷!” “哈哈哈,好,老爷带你去瞧瞧那有名的十二乐姬吧!” “好啊,那小的就陪老爷去赏花!” 一听到赏花二字,我不禁伸手摸了摸头上好不容易才遮起来的包,尴尬的苦笑两声,经此一事后,我哪还有那个胆子再去赏花啊,这次是把头给打破了,下次也许就没那么好运了。 小碗儿也真是的,就是不肯给我留点面子。 咳嗽了两声,本来有些生气的,瞧着他有些乐呵的模样,顿时怒气便消了,无奈的摇了摇头,便大步向前迈去,小碗儿也不换不忙的跟了上来。 我们就这样明目张胆的避开了那些护院的耳目,大摇大摆的经过了陈员外宅院的大门口,然后来到了绿波桥附近。 果然,还未到桥头就看到有一大群人围在附近,水泄不通,想来都是些过来想要一睹那十二位乐姬风采之人。 今儿个陈员外在此设比试场地,广邀画坛中人共襄盛举,一来希望有画师可将十二位乐姬的风华绝代跃然纸上,这二来也是希望可以选出才华横溢之人,若是可以入的陈家千金的法眼,兴许,还能成为陈家入赘女婿呢! 当然,世人只知道陈员外有作画之意,却不知他还有择婿之念。 为了维护次序,陈员外请了不少护院和家丁,将这一代都暂时封锁起来,无关人等,想要靠近绿波桥都难,这阵势还真不能让人小瞧了去。 紧随身后的小碗儿瞧着这阵势,也不禁有些感慨,道: “这陈员外果然财大气粗,还真是不能小觑啊!” 我听了就知道小碗儿一定没听说过在京城流传的一句话了,捏着我那满脸的胡子,正经八百的言道: “小碗儿你没听说过一句话么?这京城青年才俊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 “嗯?” 小碗儿有些好奇的瞧着我,看来这个话题引起他的注意了。 我一脸坏笑的瞅着小碗儿,可以在他面前卖弄的机会,我怎么会错过呢?! “这第一么,自然是成为天子女婿!” 小碗儿听着,脸微微一红,脸故意瞥向了别处,不再看我。 “这第二么,就是入赘高家!” 小碗儿冷笑了一声,似乎对这类说法有些不知所谓。 “第三,就是成为陈家的插门女婿了!” 说完,连我也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碗儿则一脸鄙视的盯着我,什么京城青年才俊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啊?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我瞧着小碗儿那一脸鄙视的模样,就知道他不相信我说的话,乐着言道: “诶,你可别不相信啊,这男子要是娶对媳妇,那可以少奋斗好多年啊,这还不是平步青云的捷径么?” 做了天子的女婿,那就是驸马了,可就成了皇亲国戚了;而做高家的女婿,也就是与当朝权贵攀上了亲家,这仕途自是一帆风顺的了;至于成为陈员外家倒插门的女婿,那今后可是大富大贵啊! 世俗之人往往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贪嗔痴恋,深陷其中无法解脱;蝇头小利,蝇营狗苟,到头来也不知意义为何,究其根本,便是参悟不透! “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小的最瞧不上的,便是此等不思进取,投机取巧之徒了!” 小碗儿有些气愤的说出这句话来。 我有些呆呆的望着小碗儿,他的意思是男子应该注重自身品德的修养,而不应该为追求财富权利而薄情寡义,有失为人处世的原则。 我突然笑了起来,笑得还有点傻,小碗儿一脸漠然的盯着我,似乎以为我不赞同他的说法,毫不客气的踩了我一脚,言道: “啊,差点忘记恭喜大人,不是已经步入这京城青年才俊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之一了么,就快成为这天子女——” 女婿二字还未等他说完,忍着脚疼,我连忙伸手去捂住他的嘴,我的小祖宗啊,这事怎么能是在大街上随意乱说的么? 小碗儿拍开了我的手,然后冷淡的把脸撇向别处。 “我说,小碗儿啊,你就真那么讨厌我吗?我可是挺喜欢你来着的!” 我总觉得,我们两个的个性应该会很投机才对。 只听着小碗儿冷哼了一声,一脸无趣的表情言道: “大人说笑了,小的不喜欢玩断袖!” 此言一出,我差点五脏俱损,吐血而亡了。 “嘿,你这小子,谁,谁教你说喜欢就,就是断袖的,我这是,我这意思是欣赏你,明白未?” 我发现即便我平日里如何能言善道,到他这那可是水火不侵,弄得我似吃了黄莲,有苦难言,还真算是碰到对手了啊! “哟,大人又说笑了,你我身份尊卑有别,还请大人勿要僭越了才好!” 嘿~我说这小子怎么老爱拿身份尊卑贵贱来说事,我若是那嫌贫爱富之人,也自是不会与他聊的如此投机了啊! 再说了,我和他若真是尊卑有别,我可重未见到他对我如何如何尊敬过,说到僭越那也是他,对我动不动就又打又骂还嘲讽的,我都怀疑这尊卑之位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了? 断袖怎么了 好在我生就一副厚脸皮,在官场摸爬滚打也多年了,也悟出了一个道理,这人至贱则无敌啊! “这不容我僭越也僭越多回了,既然小碗儿不喜欢玩断袖,老爷我喜欢你就可以了嘛!” 我意有所指,一脸坏笑的伸手轻轻箍住了小碗儿的下颔,笑眯眯的望着有些瞠目的小碗儿,他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无赖! “无……赖……” 小碗儿极力忍耐着没立刻掐死我的冲动,拍开了我的手,冷冷的说出这个词来。 虽然小碗儿满脸的冷漠和鄙夷,可在我看来却是别有一层含义的,以他的能耐岂能如此轻易便让我占了便宜去,之所以对我隐忍再三,也不过是看穿了我那点小伎俩,他越是生气,我就越会得意。 他越是隐忍,我就越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倾过身去,在他耳边有些得意的笑着说道: “老爷我,当之无愧!”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回我可不敢保证没把小碗儿给惹火了,他要是想收拾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这不,话一刚说完,我就得瑟的像个淘气的小老鼠似的,立马钻进了人群。 小碗儿笑了,真的笑了,还笑得挺潇洒的,可怎么瞧着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似的?! 小碗儿冷笑了几声,他不会真那么天真吧?以为钻到人群里去,自己就找不到他了么?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正为自己的英勇行径而得意不已,蹲下身来,在人群里爬来爬去,我就不信了,小碗儿能有千里眼,可以一眼就找到我! 我有些兴奋的拨开了前面挡住我去路之人的腿,来人先是低声骂了几句,瞧着脚下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好好的有腿不用来走路,偏偏喜欢爬来爬去的,一看就是个不正常的人,立马离得远远的。 我得意的笑了,心里还想着这群人还是蛮知情识趣的么,这么懂事的给我让出条道来,省得小爷我一双双去拍开他们的臭腿。 正得瑟着呢,眼前就有一双脚不识好歹的挡在我跟前,我有些不耐烦的拍了几下那人的脚,嘴里还喊着“起开、起开”,可这人岿然不动,仿佛脚下生根了一般。 我火了,谁那么大胆子敢阻挡小爷的去路?! 抬起眼来,正想着好好训斥一番这厮,目光沿着他的脚往身上移动,却在看到那人的脸的时候,表情都冻结了。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与我保持平视,我瞧着他笑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这看起来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 可为何我在他脸中分明看出,他的表情是在说:你逃啊,逃啊,怎么不逃了? 我吞了口唾沫,都不敢正视他的脸了,嘴角还打着哆嗦呢! “呵呵,认,认错人了,呵呵……” 我转身就想逃跑,奈何他的出手比我更快,伸出手来本是想掐我的脸来着,可我满脸的胡须不好下手,他便索性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 哎呦,我的娘耶…… 我疼的嗷嗷大叫,弱点被他钳制,他一起身,我便得跟着一起起身。 “哎哟喂,好碗儿,妙碗儿,快快松手,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小碗儿突然听到我情急之下唤他做“碗儿”了,有些一怔,手也慢慢的松了力道。可不知为何,突然又多施了几分力道,比方才更甚! 这是生气了么?我作甚了他怎么就生气了? 我瞧着他真的生气的模样,知道不能再开玩笑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赶紧低头赔礼道歉。 “小碗儿,小碗儿,我错了,我错了,求你大发慈悲,松松手啊,松松手!” 瞬间泪眼朦胧,装悲催可怜,把博取同情心的不二法门亮出来。 小碗儿瞅着我这轻浮窝囊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可真瞧着我耳朵都被揪红了,又有些不忍,泄了力道,却依然不肯就这么轻易饶了我。 周围添了些看热闹的人,也不知哪个好事者,拥着娘娘腔般的口音,说道: “哟哦,这一对一眼瞧上去,就是断袖啊!” “你才是断袖,你们全家都是断袖!” 我和小碗儿在这一刻居然找到了共同的节拍,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一句话来。 我这是疼出来的,他那时气出来的! 我们两个都怒狠狠的盯着说那话之人,那人居然是个女子打扮,身形却有些魁梧,还一直拿着条丝绢遮住脸,一看我们两个人凶他一个,顿时虎目含泪,哭的是梨花带雨,一下就扑在了身边一位有些矮胖的中年男子身上,拿着丝绢的手伸出来指了指我们,哭着说道: “官家,你瞧,他们欺负我,呜呜……” 说完,锤打了矮胖之人几下,这人便泪奔而去了…… 矮胖的中年男子愤怒的看了我们几眼,瞧着我们人多势众,他也突然鼻子一酸,仿佛受了什么极大的委屈,悲伤的说道: “断袖,断袖怎么了?!” 说完,边喊着娘子、娘子的,边拔腿追了上去。 我和小碗儿瞬间呆立当场,我分明瞧见那娘娘腔是有胡子的?! 我不禁全身打了个冷颤,而小碗儿似乎也有些石化了一般…… “呵呵,这还真的,全家都是断袖,诶……” 我都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一想到方才那中年男子悲伤的神色,突然有种罪恶感在弥漫! 真是抱歉了啊…… 幽幽地瞧了一眼小碗儿,他却故意瞥开了脸,一副不想看到我的神情,却放开了揪住我耳朵的手。 “公子,公子!” 身后,阿正急促的声音传来,想来是见我一直不来,这便四处找我来了。 我心里感叹着坏了,光顾着玩了,居然忘记了比试时间了。 阿正见我和小碗儿在一块,虽然我们两个都稍微变装了一番,但是阿正还是一眼便开出我身边的人就是当时在书院前遇到的那位公子,给小碗儿福了一礼,忙对我说道: “公子,比试就要开始了,您快入场吧!” 说完,便将笔袋递给了我,里边有我惯用的画笔和刻章,然后又将一块小木牌递给了我,这应该就是入场证明了! “阿正,你在场外等着我!” 说完,我二话不说便拽着小碗儿往比试场地那边跑过去。 这画师作画可以带一位仆人,可以帮忙磨墨调色。这些原本一直都是阿正帮我做的,可这次我选了小碗儿,因为我说过,要带他去瞧瞧那十二位乐姬的! 把小木牌给看守的人员看了,他们便恭敬的放我们入了比试场地——绿波桥附近。 这里的视野最为开阔,可以一眼看到绿波桥及其桥下流水汤汤,绿波荡漾。两岸除了有垂柳外,这一带还栽种了一片桃林。 时值三月初,桃花含苞欲放,绿枝压头,花苞点缀出了一片片樱红,翠绿红粉,交相辉映,煞是好看。 我瞧着眼前美景顿觉心情舒畅,而身边的小碗儿也有心旷神怡之感。 在专员的带领下,我和小碗儿来到了一排排整齐排列着画桌的场地,然后根据小木牌上的数字,找到了对应的画桌,也就是我待会就要在这张桌上,画画啦! 瞅着这位置视野也很不错,陈员外也果然是舍得,不仅场地选的好,就连这桌上的笔墨纸砚,颜料选材,都如此精致和用心,可想而知,陈员外对此次比试很是看中! 我原本以为,陈员外会让十二乐姬在绿波桥上演奏歌舞乐曲引人注目,却没想到他更有心思,居然还派出了画舫,雕栏玉砌、美轮美奂的画舫前身,是一块围者护栏圈起的宽大舞台,足以让十二位乐姬在画舫中载歌载舞,将美妙的身姿与怡人的媚态尽显众人面前,这下可把意境又抬高了一个层次! 许久之后,排列整齐的画桌都站满了人,我放眼望去,都是些不认识的,高矮胖瘦,贫穷富贵的,可个个都信心满满,摩拳擦掌,就等着看台上的陈员外一声令下呢! 陈员外是个爱画成痴之人,所以对于画界名家也是极为推崇和尊重的,这次,请来的几位评判不仅有民间各个领域有名的画师,这次还特意请来了画图院皇家专属御用画师卫贤待诏来做本次比试的主评。 这卫贤我是认识的,他最为擅长的便是画仕女图,画中所绘画出来的女子不仅温婉动人,活灵活现,就连衣着线条也是圆润秀劲,刚柔并济,极富感染力! 可以说,我作画的一些风格,都有些沿袭自他! 卫贤如今已经年过不惑,最为受宠的时期便是先皇还在位之时,他画的侍女图极受先皇喜爱,还被先皇赐予皇家专属御用画师之名。只是先皇之后,小皇帝年纪尚小,对作画之事也不甚上心,画图院也就不复当年繁华景象了,这就是所谓的时移世易吧! 陈员外先是将了一番鼓舞士气的话语,然后命人将那百金端了上来,我瞧着眼中都泛出金光啦! 小碗儿一脸无趣的打量着我,似乎又找到了我喜好,除了喜欢“赏花”之外,还特喜欢黄白之物,看起来,自己又距离小碗儿心中小人的形象又迈进了一大步啦!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陈员外在端上百金之后,又在前头插了一根粗大的立香,要燃尽此香需要一个半时辰,这规矩很明显了,就是要大家在一个半时辰将画作画好,然后根据优劣来选出第一。 铜锣一响,比试正式开始! 公主她可会瞧上我? 那画舫也终于靠得近了些,起初也只是隐约可见画舫身影,那画舫中的可人儿们都是一个个模糊的影子,隐约传出悦耳的丝竹之乐,却无法给人太多的暇思。 直到这画舫近了,满场之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望着画舫上那十二位乐姬的妙曼身姿与风华绝代,当真是惊为天人啊! 这十二位乐姬身着羽衣霓裳,广袖仙裙,衣带飘逸,色彩鲜艳,令人目不暇接;个个风姿绰约,颔首仰颈,垂目低吟,仪态万千;乐器多样,能歌善舞,才华横溢,不可多得,端的便是九天仙子下得凡尘来啊! “就算是称为仙女也不为过啊,难过这陈员外把她们藏的那么深!” 我都啧啧称奇了,这回可算是一饱眼福了哦! “是哦,我起初还以为这金屋藏娇的典故乃是妄言,今日一见,可算是开眼啦!” 我有些听不出来小碗儿这话是嘲讽呢,称赞呢,还是兼而有之呢?我只瞧着他挑眉盯着我瞧,仿佛是在问我家里头是不是也藏着什么美娇娥啊? 我苦笑了两声,金屋藏娇的可是汉武帝啊,人家还是个皇帝呢,有权有势;这陈员外么,也是个富商吧,有的是钱啊,这金屋藏娇的戏码从来都是有钱有势的人玩的,我这日子过得苦哈哈的,连想都不敢想啊! “嘿,我倒是想藏来着,没人瞧的上啊!” 这话说的酸溜溜的,我不禁有些感慨,这种**丝的心态,一般人是不会懂的。 “大人这话的意思,莫非是若有人瞧上了,倒贴也是可以的么?” 啊哟喂,小碗儿这话太伤我自尊了,瞧着他那一脸坏笑的模样,都不知道这倒贴指的是不是我成为驸马这事儿,陡然间有些心虚。 想到了长公主,我平日里的底气都没了,反而还生出了几分自卑感来。 “我倒是倒贴上去了啊,可人家长公主也未必瞧的上我啊!” 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这回我是真的伤心了啊! 见我忽然提到长公主后一下子变得如此失落,小碗儿也是脸色有变,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人家那是金枝玉叶,高贵如同天上星辰。我就一俗人,如同地下的草芥,公主哪会瞧的上我啊!你说是不是啊,小碗儿?” 我把自己说得如此凄惨,也就是想让小碗儿说几句好话来安慰我这受伤的小心灵,而小碗儿也果真没让我失望,虽然平日里总喜欢挖苦我,可心里还是会有向着我的时候! “公主……并非嫌贫爱富之人!” 小碗儿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那公主会喜欢我这样的么?” 我立马就来了精神,还多了几分自恋,捧着自己满嘴胡须的脸,凑到小碗儿跟前,兴奋得手舞足蹈,说道: “阿正都说了,我长得俊俏不凡,公主见了一定会喜欢的,小碗儿,你说,是不是,是不是啊?” 小碗儿似乎有些后悔方才说的那番话,嘴角抽搐了两下,伸出手来一巴掌拍在我满嘴胡须的脸上,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掌把我推开,冷冷的提醒了一句 ,道: “大人,你还是赶紧画画吧!” 这得意忘形之后,就得乐极生悲了! 我这才想起来,还有画画这一碴呢,眼瞅着四周之人早就埋首画画去了,这一脸的当仁不让。这时间有限啊,谁敢跟我抢那百两黄金,我跟谁急! 我赶紧收敛心神,努力将自己的注意力都放在画舫上那十二位出众的乐姬身上,在脑海里勾勒出一幅十二乐姬游春图,她们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便化成了一条条圆润秀劲的线条,深深的印在了我的脑海中。 我画画与别的画师不大一样,别的画师边画边看,而我开头只看,画起来的时候心无旁骛,出来的就是我心中所想,脑海所印的景象。所以,我必须将所有人的性格、动作、神态、形象都在脑海中勾勒一遍,将人物的空间布置都安排得恰到好处,心里将这幅画画了三四遍觉得满意之后,才会开始动笔。 小碗儿瞧着我一动不动的一直盯着那画舫的乐姬们看,却不似以往那轻浮的眼神,反而是在思虑考量着什么,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笑意,便静静的帮我磨墨和调色。 就这样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一直呆呆站着的我,终于舒了一口气,这画稿我有了,可是十二位乐姬其中的那位琴姬的模样,我却如何也无法描绘得称心如意。 那位琴姬是十二位乐姬中最为清丽脱俗的一位,明明技艺最好,容貌也出众,却性子淡薄,不愿与人争,不仅衣饰不似其他人鲜艳夺目,就连琴音也淡淡地衬托出各位姐妹的技艺超群却又不失琴韵。要知道可以做到这点,就已经不是一般琴师可以比拟的了! 我不禁扶额,心中顿生焦虑之感,不知为何就是无法画出那琴姬真实的模样,这样的话,我根本无法做出这幅画来!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小碗儿见我突然露出有些痛苦的神色,以为我突然急症,忙走过来想帮我瞧瞧。 我一把抓住了小碗儿的手将他的身子拉近,然后对上了他的眼,着了魔一般伸出手来抚摸着他的脸。 他的脸有着一种十分完美的轮廓,那是只要是画师,便会一眼倾心的美;他那如同弯月般一轮淡雅的峨眉下,是一双水波流转,灵动诱人的眼,仿佛那双眼中隐藏着无数的秘密,等着人去窥视;还有他的鼻,气息如同幽兰,甜美而氤氲;他还有那一张不施半分朱红的红唇,清淡却又饱满,动人心魄,摄人心魂,令人垂涎欲滴…… 小碗儿的第一反应是想推开我,可我却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坚定而有不失柔情的说了一句,道: “别动,小碗儿!” 我的眼中饱含着求知的炽热,却未见有半分**的心思在里边。小碗儿被我这炽热的眼神被灼伤了,脸微微泛起了红晕,却不再试图从我掌中逃脱。 我似得了鼓励,越发大胆的抚摸着他。 他那迷人的轮廓,淡雅的峨眉,灵动的双眼,圆润的鼻,那一张泛着红晕的脸,还有那诱人的红唇,我便如同抚摸这世上最为珍贵的宝物一般,指尖温柔的如同羽毛一般轻柔划过,越过了他的脸庞,抚过了他那纤细的脖颈,然后一路向下…… 我的手垂了下来,脸上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那位琴姬的模样,有了! 哈哈哈,我开心的笑出声来,立马转身往那画桌走去,我要快些将心中这幅画完美的展现出来才行。 刚走了几步,似想起了什么似的,我没有转身瞧身后的小碗儿,无比期待的说道: “小碗儿,若是老爷我夺了这比试的魁首……便……让我画你吧!” 身后人一阵沉默…… 小碗儿一定不知道,他在我心中是如此的完美,即便是那十二位如同九天仙子般的乐姬,也不及他万分之一啊! 身后小碗儿的脸红晕中却有多出了几分妩媚了,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意,一脸俏皮的模样望着眼前之人的背影,这种表情是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显露过的…… 我立刻提了画笔,在那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描绘出属于我自己的十二乐姬春游图。一笔一画,一勾一勒之间,乐姬们的身形和动人的姿态,已经那飘逸出尘的广袖,还有那手执乐器的自信眼神,人物个性的鲜明对比,就这样纷纷跃然纸上。 时间在此刻已经完全失去的了意义,我已经不懂是那些乐姬进入了我的画中,还是我进了了十二乐姬春游图中了…… 将那画中黑白相间的线条中,填满了缤纷夺人的色彩后,我的最后一道工序也已经步入尾声了。 瞧着那画中灵动飘逸如同仙子下凡一般的十二乐姬,小碗儿也不禁看得有些出神了,真没想到他的画工居然如此了得,人物画的栩栩如生,便如同画中活人一般! 瞧过十二位乐姬的表情和神色还有眼神,仿佛都能看出此女此时此刻的心情为何,所想又为哪般。当瞧到中间那末淡色,一位琴姬之时,小碗儿顿时脸红,这画中之人,神情模样不似自己,那又是谁? 我瞧着眼前的这幅画如同我心中所想的那般,心中也不禁有些得意。画中女子虽然各个貌似天仙,神韵各异,可我最喜欢的,便是那位琴姬了。虽然在她身上并未浓墨重彩,可却将她放在了画中心,而众乐姬如同众星拱月一般,反而将她衬托得更为超凡脱俗。 她那犹如清莲一般不与百花争艳,清雅淡薄的表情和神韵,因着有一位如此可人的人儿在我身边做参照,我拿捏的也恰到好处,瞧着小碗儿也欢喜的模样,我的心里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对上了他的眼,高高仰起了我的头,正等着小碗儿夸奖我呢! 我的小心思自是逃不过小碗儿的法眼了,可他不但没夸我,还突然来了这么一句,如同凉水般泼将下来,冷得我都打了个激灵。 “这画儿确实灵动飘逸,可不觉着少了些什么么?” 我忙低下头来重新审视了这幅画,背景有好好的将画舫和周围的翠柳穿插期间,而乐姬们的神态举止都拿捏得十分到位,就连那衣袖随风而舞的细节,我都要有精心设计。这一切看起来已经很完美了啊,为何小碗儿会说出那番话来呢? 起初,我有些诧异,可不知为何,我也越发觉得这画中真的少了些什么,是什么呢? 眼看着时辰就快到了,那立香也快燃到尾了,可我却还在思索着这画中还欠缺的东西?! 真假逍遥生 我不禁将目光又重新放在了那片迷人景致中,既然缺少的东西失落在其中,那必然也应该从其中找回来! 我的目光很快便被翠绿之中的一点红而吸引住了,那是三月初含苞待放的桃花,陡然之间恍然大悟,明白过来这画中却少的是什么了? 是落花! 三月初的桃花只有花苞,欲绽未绽,虽然在这三月春风的催促下别有一番趣味,可我的画需要的却是可以让画中的风更加凸显出来的落花。 虽说画中乐姬衣袂飘飘,仿若仙子下凡,可若是再加上落英纷纷之花,那这幅画便是真的活了! 我不禁向小碗儿投向赞赏的眼光,他的眼光果然很独特,还特有见地。只是没想到,就算到了这个时候,他都还在考验我。 要画这落花并不难,只是落花却四月芳菲、缱绻醉人,这便需要虚构此处桃花风景,这在艺术上来说是极为常见的手法,可却与这实画所要求极为不同,这陈员外既然选在此处开试,便是要求参赛之人以实写生。 我若画了落花,那这作品定会成为佳作,可有可能会令自己失去此次比试资格; 我若不画,这画便会有失水准,虽然不见得就会别其他人给比下去,可对于创作者来说,将会是一种遗憾! 我不禁苦笑两声,这百金和给小碗儿画画为我所欲,画好这幅画也为我所欲,两者不可兼得,该如何取舍啊? 唉,罢了,罢了,我可不想今后心中留有遗憾啊! 百金可再得,想给小碗儿画画的心思也不会轻易改变,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顾忌的呢?! 立马提起了画笔,这才发现小碗儿早已帮我将花色的颜料调好放在了一边,那在他心目中,是希望我画呢,还是不希望呢? 带着这疑问,我用剩下的那点时间,将那一片片落花点缀其间…… 人间四月芳菲尽,只留落花点点愁。 画好落花之后,我给画作题上了画名《十二乐姬春游图》,写了提拔,还在下面写上了日期和署名,最后从笔袋中掏出了自己那颗最为喜爱珍贵的田黄石刻印,可以说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便是这块极为珍贵的黄田石石料所镌刻的印章了,这上面有着我身为画师的另一个身份! 我为可以将这幅画作完成而感到喜悦,即便是握在手中的刻章与平日有些不同,我也没过多的注意,将刻章染上了朱砂,便在落款处落下了大印! 正巧此时,铜锣声响,比试结束了…… 我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了,如今看来这胜负对我来说已经意义不大了。伸出手来,擦了擦这满脸的汗珠儿,没有发现我这手不是沾了墨便是染了色,这往脸上一擦,各种颜色便染了一脸。 旁边的小碗儿看着好笑,走过来伸出手来制止我继续擦下去了,温柔的说道: “别再擦了,你这呆子!” 说完,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方白色丝帕,然后细心的帮我擦干净了。 我瞧着他细心的模样,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和宁静,不知为何,他就是有这种能力,即便我的心情再如何急躁狂乱,只要能听到他温柔的对我说那么一两句话,我的心便会立刻变得平静如水。 看着脸上的涂料擦干净了,小碗儿拉过了我的手,将这一方白色丝帕塞入我手中,然后淡淡地走开了。 他这是让我自己把手里的墨和颜料擦干净呢! 我正疑惑着为何小碗儿会拿着白色的丝帕,这一擦上边的墨和颜料便极难洗净了,自己到时候要不要将丝帕洗干净之后还给他啊? 不经意间,陈员外携着几位评审便从观台上走了下来点评画作,恰好来到我这边。 慌忙间我将小碗儿递给我的丝帕藏入怀中,然后让到了一边,让几位评审点评此画。 几位评审看到此画之时,脸上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止不住赞赏得点着头,就连卫贤瞧了,也忍不住多看了我两眼,却没想到最近画坛之中,能人辈出啊! “妙啊,此作当为上乘!” 有人忍不住赞叹道,直接便给了上乘。 评选画作从上倒下分三个等级,上乘,中肯,还有就是下乘。 我淡淡地挑眉,瞧着其中几人脸上似乎神色有变,便知道事情绝不会如此简单。 都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 我为何要装扮成年纪看起来三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不仅仅是为了掩饰身份,还有就是为了给一些人保留颜面。若我是一位年纪轻轻而又身份低微的寒门士子,有如此出众的才能,若是遇到伯乐那会是一件乐事,可若是遇到嫉贤妒能之辈,那将会是一场灾厄! 我不是一两次看到原本天资甚高的学子,被人打压折辱一番之后,从此便一蹶不振,丢掉了原本属于自己的才能…… 在官场中这种情况屡见不鲜,何况是在此时呢? 果不其然,一声上乘之后,便令有人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可惜啊,可惜,若是无这落花,便当得起这上乘!” 我就知道会这样,旁边的小碗儿似乎有些愤愤不平,想上前去与那人理论一番,却被我拦住。 于理来说,实画之作用虚拟手法确实是我的不是,会被如此诟也是无可厚非的;可于情,我却是极为喜欢这作品的,觉得可以将它画出来,本身便是一件十分了不起的事情了,又何必在意他人说些什么呢?更为重要的是,有人懂得欣赏就行了。 我微笑着望着身边的小碗儿,看起来,他也是很喜欢这幅画的,这就行了! “上乘!” 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卫贤突然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然后一脸欣慰的看着我,向我揖了一礼,我有些受宠若惊,急忙回礼。 “呵呵,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逍遥生,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众人一听,皆是大吃一惊,这人便是最近画坛新起之秀,那位擅长画风俗之画的才子逍遥生?! 陈员外听了也是大喜过望,忙瞧那画中落款还有红印,这便知道了此人正是逍遥生,不禁对此人多生出几分亲睐,忙唤来仆从交代了几句,便看着那仆从匆忙跑开了! “小人可以一睹卫贤待诏的风采,足慰平生了!” 说完,我两人相视而笑。 “不知兄台可有兴趣入我画图院,以君之才,定能得圣上亲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啊!” 我知卫贤乃真是爱才,对于画师来说,成为宫廷御用画师便是最高的荣誉了,他能真心举荐我,可见卫贤确实是位谦谦君子。 我躬身行了一礼,谢过卫贤知遇之恩,笑着婉拒道: “小人粗野惯了,平日里的画作也是随手涂鸦,难登大雅之堂的!” 我这般说辞,卫贤便知道了,我对仕途无心,他笑着回了一礼,表示不再勉强我。 身边的其他人见卫贤对我礼遇有加,纷纷对我另眼相看,就连方才提出异议之人也突然改了口,转而异口同声赞赏我的画作为上乘之作。 我的嘴角不禁有些抽搐,都有些弄不清楚了,这比试是否还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正在大家准备敲定我为此次比试的魁首之时,一位妙龄美貌少女忽地奔跑而来,完全没了淑女该有的行为举止,许是跑的急了,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直奔到陈员外身边,言道: “爹爹,爹爹,那逍遥生,逍遥生现在何处?” 这少女居然是陈员外那待之如珠似宝的陈家千金——陈小鱼?! 我突然觉得头疼得紧,我这头上的包还没消呢,哪还受得住这陈小鱼的折腾,吓得我立马就逃到了小碗儿的身后。 陈员外见自家女儿就这样毫无顾忌的跑了出来,实在有失女儿家该有的矜持和礼节。正想训斥她几句,却被女儿不断祈求的声音软了心肠,他是知道的,自己这宝贝女儿如何仰慕着逍遥生的才华,所以才会在知道此人是逍遥生后,便立刻派人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女儿。 “那位就是逍遥生了!” 陈小鱼循着父亲大人的目光一眼便瞧见了躲在小碗儿身后的我,我有些心虚的不断回避着陈小鱼投过来的目光,心里嘀咕着,这千金小姐不会是看出自己便是那胆大包天,偷窥她的宵小之徒吧? 这事要是被揭发出来,那可是往天上桶了个大窟窿啊! “你便是逍遥生?!” 听陈小鱼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太相信。 我心中暗喜,看起来这陈小姐没有认出我来,心中大石顿时落了一半。 也对啊,自己如今这满脸胡须的野汉模样,陈小姐自然认不出我了! 咳嗽了两声,仰首阔步向前行了一礼,正声道: “在下正是逍遥生!” 小碗儿见我一会又是躲到他身后,这过一会儿又在这装模作样的,一副坐看好戏的神态瞧着我,都让我有些冷汗淋漓了。 那陈小鱼走到我跟前来,忽然伸出手来,言道: “既然你是逍遥生,便让我瞧瞧你的刻印!” 听着陈小姐的语气,是要看我刻印才会相信我是逍遥生啊,呵呵,这有何难,拿给她瞧瞧便是了! 说完,便将印章递给了陈小鱼。 陈小鱼命人取来了一张画纸,然后将大印落在了纸上,用小篆字体阳刻“逍遥生印”四字跃然纸上…… 我抬起头来一看,这才发现,那张画纸是我以前曾画过的作品,而上边也有我曾落下的印章,只见这陈小姐将两枚印章互相比对了一番后,便一脸愤恨地盯着我,随即大声言道: “你根本不是逍遥生,你就是个冒名顶替之人!” 此言一出,全场一片哗然,而最为震惊的,莫过于我这个被人指责是冒牌货的逍遥生了! 私定终身 我心中隐隐有一丝不安掠过,总觉得这其中定然是有什么误会。可瞧着这陈小姐一脸愤怒地直指我并非真的逍遥生,仿佛冒充逍遥生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般,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逍遥生这名头虽然在画坛上小有点名气,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毕竟画的是风俗画,对于以正统自居的儒家士子来说,风俗画可以说是不入流,用作消遣之画。 而我之所以会开始画风俗画,也是因着曾读过一首诗词的缘故。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一位弹着筝的女子,为了引起心上之人的注意,每次在此人经过房前回廊之时,便故意将音调弹错,借此来引起那人的注意。 我觉着此情此景十分有趣,兴致盎然,便将那小女儿家的心思和那人闻弦琴笑而不语的神态跃然纸上,这杨安源和李皓瞧了,都觉着此画情趣横生,妙不可言。 我当时也是当一时兴起之作,还顺势取了个“逍遥生”的浑号,画过之后便也忘却了。没想到的是杨安源居然拿着此画去了京城最大的书斋饰文斋后,恰巧被一位富商看中,出高价将此画买了回去。 饰文斋的老板是个做生意有远见的主,见此画卖的价钱如此之高,便怂恿着杨安源再送画来,他愿出高价收录。杨安源乐得急忙来找我,极力鼓动我接下这活计。 那时候我也染上了一些士大夫们花钱如流水的坏毛病,不是拿去喝酒了就是拿去买书,或收集几样市场上看上的几样古玩,仅靠翰林院修撰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够得花销的啊,这不,被杨安源一怂恿,便动了心思,最后答应接下了这活。 为了画出更好的作品,那段时间,我去名楼画舫的次数多不胜数,每日所见皆为莺莺燕燕,名流士子,放纵取乐,极致奢华,将那些富贵奢靡,人生百态,瞧了个遍,也画了个遍…… 久而久之,逍遥生的名头是越来越高了,可我的心却越来越累了。 在我心中,逍遥生不过就是一个只懂画风俗画的俗人罢了,难道还有人会费劲心思要假扮他不成么? “小姐何出此言?” 向那陈小姐揖了一礼,按奈住心中的疑惑,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一些,免得冒犯了陈小姐。 这陈小鱼也是个性情中人,性子直爽,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之人,见我分明是假冒的逍遥生却还不承认,秉着心中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定要在众人面前揭穿这道貌岸然之人的面具! “我亲眼见过逍遥生,此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怎会是你这鄙俗山夫可以比拟的?” 我陡然听到如此之多的溢美之词,全然不顾那句鄙俗山夫说的是谁,心里不断嘀咕着,这是在夸我吗?应该是在夸我吧? 唉,虽然我现在这满脸胡须的大汉模样确实有点古怪,可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说的不就是我,高辰吗? 难道这陈小姐之前在何处见过我吗?哎呀,看过的美女太多了,实在是记不清楚我与这陈小姐在何处有过一面之缘了啊?对于我来说,第一次见这陈小姐,还是不久前翻上她们家西墙的时候呢! 我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情,一直在努力回想着在何处见过陈小姐。 那陈小鱼见我一副毫不上心还无所畏惧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寡廉鲜耻、无耻恶棍,既然如此,就别怪她陈小鱼手下无情了。 “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冒牌的吗?” 陈小鱼气愤的一把抓过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言道: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要你身败名裂!” 我呆了半响,然后见那陈小姐拿过我方才递给她的印章,冷冷的说道: “就凭这方假印,便可证明你不是逍遥生!” 什么?假印? 我有些不知所以,可被陈小鱼提起这印的真假问题时,我这才抬眼仔细瞧在她手中的那方印章,神色陡然一变,方才落印之时的那种奇异感再次涌上心头,那时来不及细想,可现在,我瞧的是一清二楚,这印,确实有问题! 我急忙从陈小鱼手中将印章夺了回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这才发现这原本应该是极为珍贵的黄田石刻印的石料,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稍显劣质石料,石面的光滑温润,变的颜色暗哑神采不再,而石料侧身的刻字,也没有苍劲有力之感,这拿在手中的分量,也不够以往那般厚重了。 这确实不是属于我的那一方刻印! 这个败家的杨安源啊,我不禁在心里问候了他本人千百遍! 这才想起一个月前,这小子突然来向我借印,说是想要把玩几日,我当时也没多想,知道他喜欢这印的石料,便借他把玩了几日。而之后我便一直在忙于公事,根本无暇画画,这印也便没有用武之地,这才让那小子钻了空子。 他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借印把玩是借口,无非是想借着逍遥生的名头在名媛花魁之中,博得几分好感,骗得几杯好酒来喝。 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不是不知道这方印对我的意义为何,居然用一方假印来坑自己兄弟,他还是不是人啊? 我恨得咬牙切齿,气得全身发抖了,恨不得立马找到杨安源,不爆打他一顿对不起我自己! 陈小鱼见我浑身发抖,还以为我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扬起头言道: “你若现在俯首认罪,还来得及!” “认罪?我认的什么罪啊?” 怒火攻心,我忍不住反唇相讥,即便这印章是假,可杨安源为免我疑心,这名章找人临摹的是惟妙惟肖啊,险些都将我瞒过去了,这陈家千金,又是如何得知这印是假的,还说的如此言之凿凿! “你是如此何得知,这印是假的?” 我怎么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呢。 陈小鱼似乎没想到我态度突然变得强硬起来,有些反客为主的意味,稍微有些慌神,随即小姐脾气上来,怎么甘心被人如此欺负,而且对方还是个无耻之徒,理直气壮的正声言道: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不仅亲眼见过,我还亲自验证过!” 什么?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陈小姐方才说她亲眼见过我的印章,还亲自验证过?验证的方法莫不就是她方才验证印章时所用的方法:用此印来比对早期画作上落下的大印来进行验证么? 我瞧着方才那张画纸上的两枚印章,这才发现,两枚印章名章几乎相似,可就是边框的一个小缺角,让两者有了异样的区别。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啊! 那个边框有着一边小小缺角的印章,才是真正属于我的印章! 此时此刻,我有种跳进黄河也心不清的冤屈感了,不行,这件事无论如何我都要调查清楚。 顾不得那些繁琐礼节了,我有些激动的抓住陈小鱼的双臂,追问道: “你在何处见过那印章,在何人之手?” 陈小鱼被我过激的举动给吓到了,周围之人也觉得此举大失体统议论纷纷,而陈老爷更是被气得火冒三丈,冲过来就准备拉开我和陈小鱼。 陈小鱼起初有些慌乱,可很快便镇定下来,大小姐的高贵和气度在此刻表露无遗,拍开了我的手,说道: “印章自然是在真的逍遥生手中了,而且……” 陈小鱼语气稍微有些停顿,然后脸上居然露出小女儿家的娇羞,微微红了脸,说道: “我与逍遥郎,两情相悦,情深意重,已经……互许终身了,此生我非君不嫁,他非我不娶!”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那句逍遥郎,也把我吓得魂不附体,而身后一直无动于衷的小碗儿,袖子下的拳头也握得死死的了。 杨安源,你个衣冠禽兽啊!你什么人不好惹,居然去招惹陈员外的掌上明珠,你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成啊? 我心中暗嚎着,可转眼一想,瞧这陈小姐的心性,一般人是不会看在眼中的,要是以前俊秀的杨安源兴许还些看头,可现在胖肚圆脸的他,陈小姐就算眼力不好,也不会瞧上他啊? 我现在脑海中一片混乱了,这逍遥生究竟是谁啊?这种欺骗女子感情,毁人清誉之事,是一个知书识礼之人做的出来的么? 那陈员外还了不急质问女儿这私定终身是怎么一回事儿呢,陈小鱼对逍遥生的一番大胆告白,片刻后便在人群中炸开了锅一般,不断有人爆出更不得了的事情来了。 “唉,可怜啊,没想到这陈员外的千金都没能逃过逍遥生那浪荡子的魔爪!” “传言说这逍遥生,到处沾花惹草,风流成性,起初还不相信,却没想到,原是真的!” “你是不知道啊,这逍遥生虽然画工了得,可人品却是极差!” “这也没办法啊,谁叫人家不仅长得俊俏不凡,再加上出手阔绰,哪个女子会不动心呢?” “据说那名楼画舫中花魁,争相要那逍遥生做入幕之宾呢!” …… 听到此处,我头冒冷汗,脸色煞白,怎么会这样,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逍遥生就成了这个样子? 我有些立足不稳,若不是撑着画桌,怕是就要跪倒在地了。 那陈小鱼见众人诽谤自己的情郎逍遥生,只觉得这群凡夫俗子是在嫉妒他的才能,说出这些话来污蔑逍遥生的,忙气愤的大声喊道: “不许你们这般说逍遥郎的坏话!” 知道这千金小姐不能得罪,那些议论纷纷之人统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可嘴脸都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这可把陈小鱼给惹怒了。 她顾着自己爹爹的颜面,不好找那群无礼之徒理论,却也正好可以拿那假冒之人撒气,杀鸡儆猴,也好让那群人闭上自己的臭嘴! “你这冒充之徒,如今给你两条路选,一是被我爹派人送入官衙刑杖伺候着;这二么,只要你当面下跪认错,承认你是假冒之人,我便让我爹爹放你一条生路。你自己看着选吧!” 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 我还没从方才的震惊中清醒过来,这又似乎从这陈大小姐嘴中听到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送官纠办?那是万万不可的,这一旦闹到官府那,后果不堪设想。 下跪认错么?要我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逍遥生,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卫贤是最看不过眼的,即便眼前这人不是逍遥生,可他的才华是货真价实的,居然此人在众人面前下跪认错,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在画坛立足,还有比这更侮辱读书人的事情么? 卫贤站出身来说了句公道话,言道: “陈员外,这下跪就不必了吧,此人才华众人有目共睹,即便他不是逍遥生,也罪不至此啊!” 卫贤知道,与其花费力气和一个女子争辩,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意见告知陈员外更好。 陈员外被方才之事折腾得也觉得颜面尽失了,且不提女儿私定终身之事,若是那逍遥生当真是如此风流成性之徒,他断然不会同意将女儿许配给这样的浪荡子,都怪他这些年太过纵容自己的女儿了。 如今,陈员外只想尽快结束这些纷争,然后回家先处理好家事。对于这后生是否有无假冒逍遥生之举早已无关紧要,见他也确实是有些才能,而卫贤大人也开口为他求情了,只要他肯好好低头认个错,那这件事就此作罢,既往不咎了! “卫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冒名之举终究有违人之诚信,下跪认错就不必了,低头认错的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爹爹,你……” 陈小鱼没想到爹爹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无耻之徒。 陈员外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不许她再如此放肆无礼了。 陈小鱼这才悻悻退到了一边。 卫贤也没再说什么了,他可以做的也就只限于此了。 这已经是陈员外可以给出的最大的宽容处理了,只要自己低头承认错误,这场闹剧一般的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对于怕麻烦的我来说,这样应该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而且还能做到两全,何乐而不为呢? 我努力让自己站起身来,看起来身形挺拔,这正式的模样,若是低头道歉的话,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了。 我满脸疲惫,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 猛地,身后的小碗儿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许我再向前一步。 我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严厉和愤怒的表情,就连他说的话,也深深的震撼了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吗?” 我低头后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承认自己是冒牌的逍遥生,代表着我将失去身为士族的骄傲和尊严,代表着我的软弱和退让…… 啊~把事情想的如此简单的我,只想着尽快将眼前的麻烦收拾掉,然后继续过回我无忧无虑的逍遥生活。 低头么,我也曾以为谁都无法让我低下这颗骄傲而高贵的头颅,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的打压,让我也开始不得不被迫开始做一些违背自己初心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亲手抛弃了自己的骄傲,还如此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自以为过的逍遥自在,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看着小碗儿眼中的骄傲,脸上的坚定,那模样,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我,是如此的耀眼和遥不可及。 原来,一直做着醉翁,没有从里边清醒过来的人,是我! 我苦笑着望着对我一脸期待的小碗儿,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不解,还有失望…… 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选择了离开此地。 我看着他瘦弱而又略显孤单的背影,心里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 我低下了头,向陈员外诚心致歉,言道: “小人为方才冒犯陈小姐而真诚道歉,请小姐原谅方才小人的无礼之举!” 随即抬起头来,正视着陈小鱼投来的有些惊奇的目光,正声说道: “在下就是逍遥生,对于此事,请陈员外和小姐给小人七天时间,小人定会查明真相,给两位一个交代的!” 说完,向在场之人揖了一礼,追着小碗儿的身影,也快步离开了此地。 陈员外和卫贤瞧着此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都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陈员外更示手下不许阻挡,任由他们离开了。 陈员外叹了口气,瞧着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她正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那早已离开的男子,这才发现,他这个做爹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女儿在想些什么了? 对于那无礼之人的一番慷慨陈词,陈小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种没有看错人的得意,正眼瞧着桌上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陈小鱼便知道了,印章可有真假,可才能却不是可以随意伪造得来的! 对于逍遥生此人,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逍遥生出道的第一副画,还是被她给一眼相中而买回去的呢! 命人将此画好好收藏着,她得将这画好好裱起来,到时候可是大有用处呢! 呵呵…… 陈小鱼微笑着给父亲和在场的前辈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这幅画便静静离开了,留下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最后,陈员外早已无心选画了,可为视公平起见,还是陪着各位评审将所有的画作都过目点评一番后,从中选出了最好的作品,最后夺魁的是一位寒门的书生。然后按照约定,陈员外将那百金赏给了这位书生,至此,这场名动京城的画试就此收官! 已经过了酉时,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上了灯火,就连街道两旁也都开始有人将灯笼高高的挂上了屋檐,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热闹的夜市也即将拉开序幕。 小碗儿走的很快,无论我在后边如何喊他,他都没有停下脚步,却也没有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以外,我知道,他也有话要对我说,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追上他。 好不容易追过了桥头,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大声喊道: “碗儿,你……你给我站住!” 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如今我也得用官威来命令他了。 果不其然,他就这样在桥尾停住了身影。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气息变得平稳些,我有话想要问他。 “你,生气了吗?” …… 我向前迈开了步子,缓缓地想要靠近他。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 就这样我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后,可他依然没有给我回应。 “你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 有时候,我会觉得小碗儿对我很严厉,我的很多行为都无法得到他的赞同,然后惹他生气,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生气,我便会不自觉的想要改掉那些坏毛病,我想得到他温柔以待,想要看到他对我笑…… 这个时候,我明白过来,与其说是小碗儿对我有所期待,倒不如说,是我对小碗儿有所希冀才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眼前那瘦弱的身影,明显感觉到了那句期待说出口时,他的身形一滞,可还未等我触碰到他,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注视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朦胧,然后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口中,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远处,一阵阵烟火之声划破天际,然后在半空中绽放出极为绚丽的火花,极为美丽动人,今日有庙会,是个值得人们欢呼喜庆的日子。 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转身离我而去,我呆呆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却早已失去追上去的勇气了! 心中的那股刺痛感似乎突然放大,疼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为什么,我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啊,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看到他开心,我会欣喜万分;看到他生气,我会心乱如麻;看到他伤心难过,我就已经怅然若失了…… 我,喜欢上他了…… 我不禁苦笑两声,然后颓然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等我明白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却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对我说: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小碗儿逃得有些狼狈,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那个人说出是否对他有所期待之时,而突然有些心乱,就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突兀的说出来一样。 他对自己来说,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么? 即便他们之间有婚约在身,可那只过是一场政权交易而已。 …… 现在想想,那些似乎已经成为了借口,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光便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想移开,却又会不由自主的注视着他。 他曾经让自己很失望,为人轻浮、随性,又放纵,胆小怕事,畏畏缩缩,根本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后来发现,他其实就是一只可恶的狐狸,喜欢带着面具,最会的就是伪装自己,狡猾而又招人恨,每次见到他都嘻皮笑脸的模样,让自己都莫名其妙就生出想要上前去掐他脸的冲动,想要看看这幅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高辰,高辰啊,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他戒备的心思逐渐转变,变得开始有些喜欢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感觉,随心随性。 其实很多事情,我们不是没有怀疑和猜忌,只是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心照不宣,便如同他从不问我为何会武功,而自己也从不问他为何隐忍蛰伏一般。 这仿佛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那表面看起来和谐的景象,便会不复存在。 自己开始感到畏惧了,正如他所言,自己真的对他开始有所期待,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的内心其实已经开始想要慢慢的接受他了呢? 这可能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皇室和权臣之间的矛盾,还有许许多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阻挠和障碍,可光是公主和驸马的身份,便已经是一道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了! 已经,不能再见面了啊! “再见的话,我是大魏国的长公主萧琬,而你是长公主萧琬的驸马高辰了啊!” …… 假作真时真亦假 小碗儿独自一人来到一条无人的后巷,身后,一个黑影从小巷子走了出来,注意到周围没有什么陌生人之后,便恭敬的跪了下来给小碗儿行礼。 “公……主上,您吩咐调查的事情,我们已经加派人手去调查了,可依然收获不大,敌国的奸细实在是太狡猾了!” 小碗儿转身看着身后一身男装打扮的紫玉,这些年来,她和红玉一直侍奉在侧,紫玉机灵好动,而红玉则沉稳多谋,她们都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如今悄然入京,便是为了秘密查探潜入京城的敌国奸细,任务重大,却也危险重重。那晚好不易寻到线索,设计将那牵线之人诱出,本想将此人制服后再细细审问,却没想那人武功不弱,突施暗算,乱放毒针,紫玉为护自己周全,在受伤的情况下一剑要了那人的性命。 碗儿虽惋惜线索中断,可却更在意紫玉的安危,本想即可带着她去寻医,却不曾想,高辰会突然出现在那,才有了那晚突兀的会面。 小碗儿从未想过,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皇祖母为自己钦点的驸马爷。说实在的,第一次见面,真的是糟糕透了! 他一身的酒气,许是喝醉了,被紫玉一把抓过来随手就扔在了地上,紫玉担心有诈,一剑刺过去想先试他底细,怎知他似丝毫不会功夫,胡乱抓了一气,却恰好碰到了那具尸体。 他吐了,吐得一塌糊涂,她想,他是被死人吓到了。 小碗儿出声制止了紫玉继续对他出手,若是一个杀手,见到死人是不会这般惊慌失措的,他就是一个倒霉蛋,在错误的时刻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为了顺利执行任务,紫玉对他动了杀心。 小碗儿并没有对他动恻隐之心,若是紫玉真要杀他,她想,当时她是不会制止的。 他反应很快,知道自己性命危在旦夕,立刻做出了讨饶的举动,就连说辞也十分的老套,不知为何,小碗儿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觉得留他一条性命可能并不坏,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还是因为挂在他脖子上的那块凤佩,在那块玉佩显露出来的那一刻,小碗儿和紫玉都有些诧异,她们都没预料到,这个人居然高氏一门的长子嫡孙,长公主萧琬未来的驸马——高辰! 紫玉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出剑一挑,便将那块凤佩送到了小碗儿手中,紫玉跟随小碗儿多年,知道凤佩对小碗儿来说意义非凡。 她也很快便猜出了眼前之人的身份,陡然瞪大了眼睛,却不曾想,太皇太后居然将长公主许配给了这样一个软弱无能,贪生怕死之辈,愤恨悲痛之情溢于言表,有些激动的说出那句话来,道: “你这样的人,你这样的人,如何配的上……” 那一刻,小碗儿的心也陡然坠入冰窟,虽然自己早已做好准备遵从皇祖母懿旨下嫁高辰,也从未想过要与他做一对人人艳羡的夫妻,只要能做到彼此互不干涉,假凤虚凰也并无不可。 可是,当真要嫁给此人,她却有些心有不甘了,为何会是他,为何会是这样一个人? 小碗儿死死的握住了凤佩,那一刻脑海中闪过一丝怨毒的意念,若是他死了…… 从凤玉中传递到手心的清凉,却令小碗儿陡然清醒过来,他不能死,否则将会影响朝中大局。即便他死了,她要嫁入高门之事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只不过是从嫁给高辰变为嫁给高韦而已。 而且,皇祖母曾说过,拿着这块凤佩之人,便是她可以信任之人,他,是自己可以信任的人?! 小碗儿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一直跪地求饶的高辰,那一刻,她有些怨皇祖母,更怨她自己,也怨他…… “本就是个无关紧要之人,走……” 小碗儿只知道她从未如同那晚般情绪失控,没想到那句话说出了口,不仅伤了他,也害了自己! …… 幽幽的叹了口气,紫玉的话在耳边回荡着,将小碗儿的思绪又拉了回来。 让她起身说话,这一个月来,她替自己奔波劳碌,人都清减了不少,实在是辛苦她了。 “也许,从一开始,我们调查的方向便出错了!” 紫玉听到主上突然提出这样的异议,莫不是查探到了什么消息? 这些日子以来,紫玉通过各种渠道多方打听这几个月来突然出现在京师的各种人物,商人、学子、甚至是贩夫、走卒,只要行动稍微诡异和神秘的人,都被暗探严密调查和监视过,可惜效果都不大。 紫玉有些后悔,那日好不容易抓住的一个线人,因自己一时情急,便下手杀了,才会导致还未查出这奸细是来自哪国的,线索便就此中断。 当今天下大势,不仅有北魏,东还有北齐,划黄河下游而治,长江以南有陈国,而北边则常年有突厥犯境。 这些敌国奸细不仅负责探听各国重要军事情报,还会在特别时期,散布谣言,扰乱民心,煽动叛乱,祸国殃民,着实可恨。 主上为将这群人一网打尽,费了不少心思,许多奸细都落入法网,难以遁形。可最近接到一个消息,说某国有重要奸细潜入京城,且图谋不轨,为了查明这群人的身份和目的,花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不说,可查到的东西,却少之又少。 “主上的意思是?” 紫玉忍不住询问道。 “我若是他们,肯定会尽力隐藏自己身份,不引起他人瞩目,以便行动!” 小碗儿淡淡的提出这句合理的推测。 “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花费那么多时间和精力用来排查那些行动隐秘、身份不明之人!” 紫玉点了点头,将这段时间做的部署和计划在脑海中又过滤了一遍,想要找出其中是否有所遗漏。 “我说的调查错了方向,就是这个。我觉得,他们并没有努力隐藏自己的身份,反而还大张旗鼓的在我们眼皮底下行动!” 人有时候会被定势思维所束缚,以为本该如此,可若是遇到聪明狡猾的对手,焉知他不会反其道而行? 了解到这一点,还多亏了下午那场真假逍遥生的闹剧,那个假冒逍遥生的人,所用的手段与其如出一辙。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正因为他顶了逍遥生的身份,活跃于京城之中,才会被密探所忽视。 小碗儿嘴角微微上扬,看来这次的对手,没那么简单呢! “紫玉,你帮我调查清楚京城画坛最近几年内新进了哪几位名家,特别要注意,里边一个叫逍遥生的人!” 紫玉恍然大悟,有了新的调查方向,抓住那些敌国奸细便指日可待了。 “是!” 紫玉低头领命。 “我们得速战速决啊,皇祖母已经下懿旨召长公主回宫了,在这之前,尽快将此事了结!” “是……公主殿下!” 萧琬负手而立,抬头仰望着天空中那轮皎皎明月,若有所思…… 翌日,好不容易等到散朝,处理完手头的工作后已过了午时,我气冲冲的出了皇宫,直奔杨安源的宅院。 今日轮到他到国子监讲经授课,不用回翰林院,故而,我亲自到他家去堵截他! 到了他家,才知道这厮还没回来,这个时辰,好不易得了个假期,他肯定是在哪个花楼里喝酒享乐去了,从他的贴身侍从那套到了消息,他人现在正在花满楼喝花酒呢! 好你个杨安源,别被我找到你,找到我非打断你狗腿不可! 这不,我怒气冲冲的往花满楼那奔去…… 我一脚踹开了房门,拥着美人花天酒地的杨安源顿时吓傻了眼,美人们都被我气势汹汹的模样给吓得花容失色,以为是寻仇的来了,纷纷尖叫着跑出了厢房。 杨安源见我面有愠色,心中暗叫不好,边陪着笑脸,人边往门便挪步,嘻皮笑脸的问道: “哎呦,我还以为是哪位贵人降临呢,原来是高兄啊,你要来早跟兄弟我说一声嘛,搞这个大的阵战,瞧把那些美人给吓得,影响多不好啊!” 我笑着看着他,不等他人到门边,我便一脚将房门给踢严实,再顺手带上了房门,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安源,你还敢自称是我兄弟啊?说,你都干什么好事了?” 说道最后,我基本上是用吼的了,没有立刻拍死这混蛋,我都有些感叹自制力惊人了! 杨安源吓得立马躲到了酒桌后,深怕我一个健步上来就往他脸上来两拳似的,他见我怒气冲冲,就知道自己做的坏事败露了,留在他眼前的就两条路,要么坦白交代,要么死不承认。 坦白交代会被高辰打,可死不承认,会被他打死的! 杨安源浑身哆嗦了下,酒气都散了,急忙低头承认错误,一副态度陈恳的模样,言道: “我自知罪不容诛,不应该喝醉了酒,把那黄田石印章赌输给别人!” 什么?喝醉酒跟别人赌博?还把我的印章做赌注输给别人了? “杨安源,你过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我冲到了酒桌前,想要去抓杨安源,奈何他跟我玩起来跑圈圈,两人沿着有些宽大的圆桌跑了好几圈,我抓不到他,他也摆脱不了我,就这样,两人都累得开始喘气了! 我看着这满桌的菜肴和酒杯,操起酒杯就想砸杨安源那厮,真是气煞我也,这小子犯浑也不该拿我的印章去做赌注吧,即便是喝醉了赌输给人家,也不该瞒我至今,还弄了个假印来糊弄我? 真是打死都不为过! 扬起手,就准备将酒杯砸过去,杨安源吓得立马躲到了桌下,嘴里还不断哭喊着求饶,看来他也是真的吓坏了,他从未见过我如此生气,只怕我这一酒杯下去,他就的见血了。 我这才发现自己确实做的有点过了,努力平息自己的怒气,把酒杯又扔回到桌上,这酒杯若是真的扔下去了,这混小子的伤药费和这花满楼的损失,还不得我垫着,真是得不偿失! 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确实该平心静气的跟他好好谈谈了,要查出那个假冒之人是谁,还得靠杨安源这小子给我坦白交代。 “行了,别装了,给我坐好,老老实实回话!” 杨安源知道我不会打他了,这才悻悻从桌下钻了出来,一副讪笑,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大气都不敢出,一副待罪的模样。 “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约一个月前,就是向你借印没几天的事情!” 我努力忍住没立马给他脑袋上来那么一锤子! “你把印章输给谁了?” 这个问题一出,杨安源也有些印象模糊,那晚他喝醉了,才会在别人的几句怂恿下,拿印章和那人立了赌约,然后莫名其妙的输了,印章就这样输给了对方。 杨安源努力回想当时的场景,拿起桌上的酒杯试图重新当时的场景,这才渐渐有了那人的模样,忙开口说道: “我想起来了,那是个相貌不凡的公子,他举止优雅,气度上佳,而且出手阔绰,应该系出名门,非富即贵!说起来,京城的王孙贵胄我大多都是识得的,可却从未见过此人,不可能啊,若是哪家名门有这般出众的公子,我不可能不认识的!” 听到这,我不仅扶额沉思,看起来事情远比想象中要棘手。 “可是出什么事了?” 杨安源这才意识到可能是出什么大事了,不然,我也不会如此盛怒,他从未见我如此失态! “是啊,出事了,出大事了!” 我冷冷的瞧着杨安源,把他瞧的浑身难受,瑟瑟发抖。 “你应该知道我最痛恨的是什么?” 杨安源不禁吞了口唾沫,脸色发白。 “我最痛恨的就是负心薄幸,欺骗女子感情,寡廉鲜耻之徒!” “难道……” 杨安源心中涌现出不好的预感。 “那人假借逍遥生的名义,四处沾花惹草,名声败坏,更为可气的是,他还染指了陈员外家的千金!” 杨安源吓得双脚发软,他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已经超出了他可以承受的范围了! “杨安源,你最好给我尽快查出那人是谁?现在何处?否则的话……” 狠话我撂在这了,杨安源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这事因他而起,如果不尽快将此事查明,恐怕事件的后果不是我们可以承担的起的! 杨安源的手阵阵发抖,好不易拿起了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他需要借酒劲壮壮胆,无论如何,即便是将京城翻个底朝天,他也要把那个混蛋给揪出来! 千金一掷为红颜 还没将京城翻个底朝天,杨安源便通过他的人脉关系,很快就找到了那个从他手里赢走黄田石刻印的人,而且基本上没费什么心思,就知道了他就是那个冒充逍遥生的人,啊,不对,应该说他现在就是逍遥生了。 为何这么说? 从杨安源那得到的消息是,这一个月来,他不仅有好好的履行身为一个受人期待的画师,从不间断的创作出新的作品,然后还将逍遥生的名头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我瞧过了杨安源带回来的这家伙一个月所创作出来的风俗画,画工技艺比起我来毫不逊色,如果说我之前的画作是以男女感情表达含蓄来概括的话,那他的就是将感情表达得更直接和热情了,我也不得不悲催的承认,他的风俗画比我的更吸引人。 这画舫调戏、夜半翻墙、月上梢头、人约昏后等等,记录的,不会都是这家伙这个月来的风流韵事、画作合集吧? 旁边的杨安源瞧着都愤愤不平,拍案而起了。他都从未试过这么受欢迎,没想到这小子捷足先得,本事如此了得,行于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啊! 我终于忍不住朝杨安源脑袋上来了一拳。 要是真如杨安源所言那般,此人不仅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再加上有这样的画工技艺,出手又阔绰,确实在花街画舫中,很难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谁都不冒充,偏偏就是要冒充逍遥生呢? 我瞅着他的这些作品,居然发现他的每部作品都与我之前的作品相互对应,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在向我挑衅来的啊! 将这些画仍在了一边,人家既然把挑战书都送到门口了,我又怎么能退缩让他小瞧了去? 见画如见人,从画中男女衣着华丽,绣花精美这处一瞧,便知道此人不仅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一位权贵,地位显赫。会做出此等推测也是在这画中士子的衣饰当中,居然看到了云纹。 云纹形状优美,形似飞鸟,曰瑞雀,乃吉祥图案,象征着高升如意。这类云纹普通百姓或商贾之家是不能用作衣饰的,而通常所用,皆为朝中一定品阶官员或皇室宗亲常服所饰。 此人毫不犹豫的便将云纹绘出,可想而知平日里定是司空见惯,便不以普通士子衣饰绣此云纹为异。 而画中尽显浮华奢靡之风,与追求朴实素雅的北派画风相比,却更像是南派画工的手笔。 此人若不是北方人,莫非来自南方? 是了,江南一带繁华富庶,得天独厚,可以说北魏京城繁荣不及江南一半。若是此人来自南方,出手阔绰便也见怪不怪了,许多疑问似乎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是时候去会会这位逍遥生了!” 被我打怕了的杨安源听到这句话后才敢从桌后边露出脸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去见他?” 杨安源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真的逍遥生去见那假冒的,该着急惶恐的也是那人才对吧?! “怎么,我见不得他么?” 我有些疑惑的盯着杨安源,难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人的行踪?不然怎么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不,不是,你不是见不得他,是不一定可以见到他!” 哎呀,这小子皮痒痒了吧,这说话还跟我使拌子,我做势要去收拾他,他这才把真相给吐露出来了。 “他明晚会出现在醉仙楼。据说,他是准备竞投那醉仙楼头牌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什么?!” 我不禁眉头紧蹙,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这梳栊便是风尘女子首次接客,合卺良辰,犹如良家女子的婚典之礼。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我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安源见我似乎对这位素竹姑娘很是上心,有些好奇,联想到了上次自己酒醉时将她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做比,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多问,便老老实实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冒牌的逍遥生。这花街画舫中的头牌,皆以可以邀请到逍遥生为耀,可唯独那素竹姑娘对他不屑一顾。这逍遥生前几日亲自求见素竹姑娘不成,便以千两白银和那黄田石刻印为礼金,要聘娶那素竹姑娘为妾。” “那素竹姑娘自是不允,老鸨有意刁难,逼她行那梳栊之礼,借此敛财取利!” 听到此处,我的双手死死得握成了拳头。这逍遥生真是死皮赖脸,还愚蠢至极,他这可是把那素竹姑娘往火坑里推了啊!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帮帮那位素竹姑娘才行! 这酒仙楼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既然是要竞投,自然是需要一大笔银钱了。 醉仙楼的老鸨贪得无厌,那冒牌货竟然拿出一千两银钱要为素竹赎身娶她为妾,这老鸨自然会将首价开到这个价位或者以上,可是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把我那可怜的家当都买干净了,也不可能凑到那么多钱啊? “你明日当真要去醉仙楼?” 杨安源突然发此一问。 我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 “一定要去!” 杨安源叹了口气,他了解高辰的脾气,他一定会去的,正如同,他当年不顾一切为柳絮做的事情一般。 可一想到柳絮,他这心里就十分难过。 其实杨安源心里也明白,柳絮那件事真的不能全都怪在高辰身上,当年他为了柳絮也险些丧命。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需要银钱的话,我就算舍了我那宅院,赔了我这张老脸,也得给你借到千两银钱!” 我苦笑几声,摆了摆手,道: “还是算了吧,你那宅院可是祖宅,你要真为了我把祖宅给卖了,你家老祖宗还不得找我拼命?!” 像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他的心意,我心领了。 “银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明天你先到醉仙楼等我,若是我未能及时赶到,你得想方设法帮我拖延时间。” 我有些伤神的叹了口气,这人情若是欠下了,将来可是很难还的啊…… 第二日,醉仙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大家伙都知道,今晚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要在此处择一才俊,共渡良宵。话虽如此,其实大家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还不是价高者得么! 老鸨儿果然有些手段,这起价就是一千两银钱,也是了,凭借这素竹姑娘的美貌和才艺,若是能睹其芳容,一亲芳泽,暮朝相伴,共渡良宵,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也得垫垫自己的轻重,是否做得起这赔钱的买卖。与美人共渡良宵自然是一大乐事,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据说,那风流才子逍遥生相中了素竹姑娘,这一出手就是一千银钱啊,这花钱若流水,眉头都不待眨一下的,也不知其是何来历,居然如此富贵。 眼凑着竞投将要开始,这逍遥生自然是占着醉仙楼最好的厢房,准备一举抱得美人归呢! 有这样的富贵爷在场,自然也就免不了一些好事之徒,从中恶意抬高身价,捞取好处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催促声中,老鸨儿宣布了今晚花魁梳栊礼竞投开始了。在一堆侍女的拥簇,和四周竞投之人贪恋灼热的目光之下,那素竹姑娘依然一身白衣如雪,面带纱巾,抱着七弦琴,从容不迫的穿过了重重珠帘,端坐于幕后。 起手势后,音律悠悠传出,满堂欢腾之宾客,顿时皆默然以对,素竹姑娘曲风高雅,品格甚高,果然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匹配的。 即便是在此梳栊之礼上,自有一番傲人风骨,不肯轻易屈就。 素竹姑娘弹的,是佛家真言《清心普善咒》,此曲庄严肃穆,犹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涤荡人内心一切贪嗔痴念,回归本心。 此曲一出,满堂之人神色皆异,有惭愧得满脸通红的,有觉得被打脸而失了颜面的,有矗足静听的,还有抒发感慨的,莫衷一是,精彩万分。 老鸨儿不禁幽怨的撇了一眼珠帘后的女子,这梳栊竞投,要的就是客人们热血沸腾,弹的什么琴曲,静得什么心啊,这不是挡着她借此发财牟利么? 大喊一声,这一千两的低价就脱口而出。 众人见状,纷纷又入了状态,忙不迭地将价格往上边抬。重重帷幕之后,琴音依然幽幽传出,不急不缓,曲调平和,怡然自得。 不出一会儿,这价格便抬到二千银钱了,而且看着形式,还会继续往上抬。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那最好的厢房当中,里边的那位贵客还没出价呢! 那就抬价吧! 老鸨儿不动神色的朝台下某些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不断有人出来将这价格越抬越高。 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堂下早就一片乱糟糟的了,可那素竹姑娘的琴音,依然不曾断续,平和宜人。 包厢里边,端坐在卧椅上的贵公子凝神静听着那静心曲调,似有所感,仿佛进入化境,周围一切嘈杂世俗,皆与他无关似的。 眼见着价格已经抬到了三千,可公子依然不慌不忙,似毫不放在心上。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侍从尽忠不得不提醒公子,言道: “公子,那群人已经将价格抬到三千多了!” 贵公子被人扰了雅兴,一脸不悦,撇了一眼堂下那群鄙俗之人,都是群庸碌无为,泛泛之辈,他们如何配得上素竹姑娘呢? 素竹姑娘的身价,又如何是区区银钱可以衡量的? “让他们抬,只要到时候出的价格压倒他们就可以了!” 贵公子说完,便有闭目静听那琴音去了。 眼瞅着这堂下将价格抬到了四千多了,许多人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这样的价格,可是在京城花街画舫中,可从未见到过的,这可把老鸨儿给乐坏了,但却把那位叫价四千五百银钱的主儿给吓得不轻,这一时冲动争一时之长短,却把自己给害苦了啊! 忙不迭的放眼望向四周,希望有人赶紧出价高过自己,以免受这倾家荡产之苦啊! 可周围之人仿佛瞬间便都冷静下来的似的,对上那人的目光后边迅速移开,这可把那主儿给吓得双脚发软,就差瘫倒在地了啊。 尽忠瞧着堂下的情况,知道时机成熟了,是时候该提醒公子出价啦,此价一出,相信不会再有人敢恶意抬价了! 贵公子也知道是时候了,伸出手来示意仆人出价五千,让那些俗人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敢跟自己争人! “五千!” 还未等尽忠开口出价,醉仙楼的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公子,这开口就是五千,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我有些气喘吁吁的穿过了醉仙楼的大堂,不失优雅的渡步来到老鸨跟前,好让众人都知道,出价五千的那个人,就是我! 好在赶上了,还不算太迟,给躲在一边的杨安源递了个眼神,多谢他帮我拖延时间了啊,我若没及时赶到,这小子大概就得当场跷辫子了吧! 有礼的向那老鸨施了一礼,那老鸨儿从未被人如此礼遇过,心中不禁有些欢喜,便多瞧了眼前这人几眼,长得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啊,更为关键的是,衣饰华贵,定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老鸨儿瞧着眼前这位公子眼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我在心里不禁鄙视了这老鸨儿几分,不过是往自己脸上多贴了几撇胡子,穿得更华贵一些而已,她居然愣是没把我给认出来,是这老鸨儿眼神不好使了,还是这装扮得太成功了? “在下便是逍遥生,今日依约前来,成为素竹姑娘的……入幕之宾!”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人,没想到此人便是风流才子——逍遥生啊,怪不得了,这模样这气度这富贵,又有哪位佳人见了不会动心的? 瞧着周围之人那羡慕妒忌恨的目光,我算是明白了这千金一掷为博红颜一笑是什么感觉了,好比那幽王烽火戏诸侯,红颜一笑,倾国倾城啊…… 可我是不知道这重重帷幕之后的红颜,是否会为我这举动而一笑,倒是听到我言及自己是逍遥生之时,那音律有了丝丝偏误,亦或是我幻听了吧。 我撇了一眼那包厢里被竹帘所掩盖的身影,那个假冒的逍遥生就在那里。 不是要向我下挑战书么?不是胆敢冒充我吗? 我也让你尝尝被人冒充顶替的滋味,你想要得到素竹姑娘,我就偏不让你得到! 片刻后,那包厢之人忽地掀开了帘子,直直地对上了我的眼,仿佛眼中将要喷出火来了…… 请君入瓮 在众人的诧异声中,我一脸得意的瞧着那假冒的逍遥生渡着步子朝我走来,在上面坐不住了吧?! 我打量着这满身华贵的逍遥生,大概二十五、六的年纪,他这手里不是套着凝脂白玉扳指,就是腰间系着一条八宝玉带,这头上也没闲着,配着色泽青翠的翡翠玉冠,这行头摆出来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多富贵似的?! 我瞧着他这模样么确实配得上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这八个字,倒是这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的说辞就有些勉为其难了啊! 他也用同样的目光打量着我,瞧他那恨不得撕裂我的表情,那是满满的恨意啊,谁让我居然这么凑巧出现还夺了他出风头的大好机会呢?! 喜怒勿行于色,这主儿确实有些小聪明,只可惜,还是太嫩了些啊! 只见他嘴角轻扬,一副眼前之人不过如此的表情,用嘲讽的语调,问道: “你,是逍遥生?!” 我扬起了头,微微颔首,要比他表现的更有风度一些,笑着言道: “正是在下!” “那我又是谁?” 贵公子边说着边朝老鸨儿那瞧去,这就是想让老鸨儿给他出面作证啊! “是啊,你到底是谁呢?” 我意味深长的提出这个疑问,然后也一脸和善的盯着老鸨儿瞧。 这可把老鸨儿弄得里外不是人,两头都不敢轻易得罪了。 那贵公子出手阔绰她是知道的,那日拿着千两银钱和那劳什子刻章为聘礼,就想把她这醉仙楼最得宠的琴姬给娶回家去,这一打听才知道是什么画坛新秀逍遥生,好像名气还很大似的。 老婆子在这花花绿绿之地打滚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啊,别管他如何如何有名,拿出真金白银,才是爷儿! 这老鸨儿见那贵公子看着自己,就是想让自己站出来说他就是逍遥生,有钱就是主儿,这脚刚往那贵公子那靠了几分,那边自称是逍遥生的公子就一脸微笑的瞅着自己了。 这…… 这不经意间,似乎瞧见了那自称是逍遥生的主儿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百金的兑票,而兑票的落款赫然写着恒泰银号,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钱庄啊?! 恒泰银号的规矩:兑票来换,现取现兑,童叟无欺! 哎哟喂,这金自然是比银要值钱多了啊! 刚迈出去的脚,又故作扭捏的收了回来。老鸨儿急得满头大汗,两边都不好得罪,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瞧着老鸨儿那模样顿觉好笑,谁让我是个善心人,这次就不为难她了。 转头直接对上了贵公子的眼,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似乎对在下自称是逍遥生而颇有微词啊?难道公子也想自称是逍遥生不成?” “我就是逍遥生,何需自称啊!” 贵公子被我一语激怒,不假思索便跳入我为他设下的陷阱之中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围之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坐等看一场好戏上演。 “哟~这可真是奇妙啊,逍遥生不过是一介画师,竟不知这名字五行俱全如此得宜,人人都喜欢取这名字,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了,敢问公子一句,您是哪家的逍遥生啊?”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哄堂大笑,这在当地,一般问候人可不能直接问“哪家”,不然会显得十分失礼,因为这句话常常出现在街头泼皮互骂之时顺口而出的俚语,其意义便是问候某人全家! 贵公子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可瞅着周围之人一脸嘲笑的模样看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怒不可遏,言道: “我才是画师逍遥生,你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我摇了摇头,看来此前猜测得没错,此人确实是南朝人,若是当地人,又如何不知那俚语有取笑之意? 我故作一脸无知,装腔作势一番,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拿出证据证明你是逍遥生吧!” 贵公子立马想到了那枚刻印,手刚摸到怀里,这才想起来那刻印已经被自己当作聘礼,送给素竹姑娘了,哪还拿得出手来?! 虽然当时素竹婉拒了他的求婚,可他还是执意将千两银钱和刻章留下,以期素竹姑娘会改变心意。这贵公子哪里知道,那千两银钱自是被老鸨儿贪墨了去,倒是那劳什子刻印看着就不值几个钱,老鸨儿将它随意置了个盒子,扔在一边就不管不顾了。 他瞅着我正一脸有趣的看着他,片刻就明白了我是知道印章不在他身上的! 贵公子有些惊慌了,可头脑却还是很敏捷的,立马就反驳道: “那你又拿什么证明你是逍遥生?” 我冷笑了两声,随即扬起手来指了指在场的所有宾客,言道: “在场之人皆可为证,在下便是逍遥生!” 这句话没错啊,这位公子一上前来,便大大方方的告诉了在场的所有人,他是逍遥生啊! “没错,没错啊,我们都听到了这位公子说他是逍遥生啊……” 人群中,忽地有人道出此言。 此言一出,不断有人随声附和,很快这便成为在场之人的共识。 “如今是阁下言之凿凿说在下是假的逍遥生,那不是就得阁下提供证据证明我是假的,亦或你是真的了,不是么?” 今儿个就让这小子领受一下,什么叫先下手为强! 这句话说的在理上,很快,所有人都纷纷表示赞同,叫唤着要那贵公子快快拿出证据来证明自己是真的。 贵公子额头都起了一层薄汗,一眼瞪着那老鸨儿,那老鸨儿故作不知,头忙撇向别处。 “我……我……” 贵公子有些心慌了,支支吾吾了半响,愣是没有下文。忆起当日他前来求亲,这老鸨儿是见过自己的,还对自己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怎么这会儿便翻脸不认人了? 这老鸨儿是指望不上了,难道要把自己的那些红粉知己都唤过来证明自己就是逍遥生么?那还没等到证明自己是逍遥生呢,那些姑娘们的丝帕都可以拧成好几股绳子,活活勒死自己不知道多少遍了! 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我瞅着那脸色渐白的贵公子,如今他可算是作茧自缚,自食恶果了吧! 他是有些小聪明,可得了些便宜之后,就更容易妄自尊大,目中无人。 那老鸨儿是什么人,贪财分利,那是她拿手好戏,这类人眼神也最为犀利,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边才能让自己的利益更大化。我那张百金兑票一出手,那老鸨儿也就乖乖的闭嘴了。 至于他的那些所谓红粉知己,我想,在她们得知这个口口声声在她们耳边说只喜欢她们的男人,也用同样的话将别的女人抱在怀里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而他本人也是自视甚高,从不与京城的那些达官贵人、富商老爷有直接往来,即便是有那么一两个,大概也被他这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性子给得罪光了吧,不然这京城怎么四处都在传他如何如何风流成性,名声狼藉了呢? 这般看来,所有对他有利的条件都不复存在,而我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逼着他说出谁才是真正的逍遥生! 贵公子如此聪明,他清楚此刻的局势对自己十分不利,而这全都是因为他口不择言,直指眼前之人是假冒的逍遥生,自己才是真的之故。他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从一开始便掉入对方的陷阱之中。 从一开始的先声夺人,自称自己是逍遥生,到出言嘲讽,请君入瓮,惹得他口不择言,到这最后,逼得自己理屈词穷,走投无路,真是招招致命,步步为营啊! 贵公子终于明白了,论权谋诡计,自己根本就不是眼前这微笑着看着自己之人的对手。 那接下来,他是不是就要表明目的了,他究竟想怎么样? 我瞧着那贵公子的眼神多方闪烁,便知道经此一事,他是长了一智,想必接下来我无论提出怎样的要求,他都无法也不会拒绝了。 素竹姑娘的琴音依然缭绕,可周围之人早已无心听取,世人总抱怨自身为他人所蒙蔽、欺骗,可追本溯源,起初又何尝不是自己先蒙蔽了心智才会为人所乘,都是痴人啊! 素竹姑娘的琴曲里,有慈悲,也有宽恕,这是让我别太为难这人么? 我轻轻叹了口气,思虑过多,也是极为伤神的,既然有人为此人求情,那我也当送个顺水人情,又有何妨? “呵呵,这位公子说笑了,这逍遥生不过是一介凡俗画师,哪有人会费尽心思去冒充逍遥生啊,你说是不是?” 我笑着给贵公子揖了一礼,这是给他台阶下。 “啊~呵呵,其,其实在下仰慕逍遥兄许久了,今日之举实在唐突,还请勿怪啊!” 说完,贵公子很识趣的回了一礼,他这一言语,便是假借玩笑之意带过假冒他人的无理之举,还借说这都是因仰慕逍遥生才能的无心之过,若是本尊还要怪罪,那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丫的,给他几分颜色还开起染坊来了! 我嘴角一抽,看见那人正一脸坏笑的瞅着自己,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这也是在告诫自己,补刀的重要性啊,方才就该将这混小子往死里整就对了! 看着那贵公子眼中那末死灰复燃的争斗之心,我不禁心中一惊,这小子是在众人面前承认了自己不是逍遥生,可他还没说过不会继续竞投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啊? “哪里哪里,不知公子高姓大名啊?既然同是画师,你我寻个时机聚聚,也可以彼此切磋一番画技么?” 其实我心里是在说:小子诶,出去别让小爷我看到你,见你一次就打你一次! 这贵公子也不示弱,开始表现的越发有礼节了,忙拱手道: “大名不敢当,因家中排行老四,人称陈四便是了!逍遥兄如此盛情,陈四真是受宠若惊啊!” 我瞧着他的眼神,分明说的是:来呀,看到时候谁揍谁?! 说完,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周围之人都以为我们已经冰释前嫌,还引为知己了,端的是一出将相和,当真是一场精彩缤纷的好戏啊,周围不禁传来一阵鼓掌助威之声。 这老鸨儿瞧着气氛不对头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今晚可是素竹的梳栊之礼,这才是今晚的正主呢,敢当老娘财路者,见神杀神,遇佛杀佛! “哟~今晚这梳栊还投不投了啊?” 老鸨儿此言一出,便将所有人的心思都拉回了正轨上来,他们也很好奇,今晚这两位公子,究竟谁才能抱得美人归呢? 我和他正眼对视,眼神中都是绝不退缩的战意,电光火石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只见,我和他忽地异口同声的大声喊道: “投,一定要投!” …… 这女人是爷的! 老鸨儿听后,大喜过望,忙指名道姓的称逍遥公子出价最高,五千银钱。 这话音刚落,便一脸期待的瞅着那陈公子,不知他会出价几何呢? “六千!” 陈四脱口而出就涨了一千,周围之人都不禁感叹这贵公子果然出手阔绰,不禁为那逍遥生捏了一把汗。 但见陈四出价语气如此云淡风轻,想来这几千银钱自是不在话下,免不了一脸得意的瞧着眼前的我,难为他还得装作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来,我瞧着都觉得有趣。 “逍遥兄,陈四常听闻这京城人人都赞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想必仰慕君之人多不胜举吧?!” 这位仁兄的言下之意便是:你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也不差素竹姑娘一个了吧? 哎哟喂,好一招举一反三啊,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学得还真是炉火纯青啊,就知道把他那笔风流帐都算在我头上了,即便我确实风流倜傥,也不及阁下风流成性啊! “呵呵,陈兄抬举啦,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仰慕素竹姑娘已久,这京城是路人皆知的啊,那千两银钱和黄田石刻印便是我赠与素竹姑娘的见面之礼和定情之物。是我要请陈兄成全才是啊!” 我依然微笑的瞧着陈四,他脸都被气红了。转眼间撇了一眼老鸨儿,高冷的喊了一句: “七千!” 小子诶~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你……” 陈四有些气结,险些又中了我的诡计再度情绪失控。他这回可学乖了,逞一时口时之力,于大局无关痛痒,这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那个啊! “诶~逍遥兄此言差矣。竟夸天下无双色,独占人间第一春,这素竹姑娘就好比牡丹花开艳丽,如此美色,怎可让兄一人独占了去啊!” 八千…… 这八千一出口,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有些中气不足了。而那一直在附近侯着的小厮,也正满头大汗一脸紧张的瞅着自家的公子,方才险些就要叫出声来了。 其实我的笑容也已经僵硬了,再这样下去,我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了啊!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都已经不清楚,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助那素竹姑娘,还是想平了胸中那股愤愤不平之气了! 方才闻及这陈四将那素竹姑娘比作牡丹,花开艳丽,独傲群芳,便可知他也如同那些俗人一般,只知这花朵艳丽,却难以经受住寒风的摧残,富贵之花耳。 素竹姑娘如此淡薄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她! “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淡薄清远之菊,才更适合素竹姑娘的性子!”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既然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又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九千!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紧接着便是死一样的沉静。也不知何人,扑通一声,猛地栽倒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老鸨儿也被这阵势给吓住了,也不知是该喜还是当忧,这猛地见有人栽倒在地上,自己也是吓了一跳,这醉仙楼许久都没见到过有客人因为争夺梳栊之礼而吓得当场晕死过去了的啊! 望那边一瞧,却是个身形圆胖之人,立马给手下使了个眼色,言道: “还杵在那作甚啊,赶紧让人把客人抬下去就医啊!” 这人若就这般死在了醉仙楼,那非得把事情闹大不可,老鸨儿这回也是怕了,这钱自然是越多越好了,可要是连命都得搭上,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手下人这才反应过来,三四个人连忙奔了过去,将那人抬了出去…… 我心中暗自叫苦,知道方才那晕死过去的,就是杨安源呐,这回,可算是把他也害惨了啊! 这陈四满脸已经憋得青紫了,袖中那双死死握住的双手已经毫无血色了。 这醉仙楼的规矩他也是知道的,参加竞投,诚信为尊,话出无悔,银货两讫,概不赊账。若是事后反悔或当场交不出所出价钱,不仅会被人乱棍打出,将来在这京城也再无立足之地! 古语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现在正是给出最后一击的时候了,胜负成败在此一举。 “陈四,你给爷听好勒,那个女人是爷的,既然是爷的女人,谁,他爷的都抢不走!” 我突然似发了狂一般,不顾一切的大声喊了出来,那气势,可着实爷们了一回啊! 这可把在场之人都给震慑了,连那陈四都被我给震懵了,而素竹姑娘的琴音也在此时嘎然而止…… 那回声在大堂里来回游荡了好几回,这传到我耳朵里,都不觉脸上一红,但为了留住士气,我还得装着把头抬的高高的,一副趾高气昂,唯我不败的模样来。 倒是一直伺候站在一边的那些个侍女们,突然掩面噗哧的笑了几声,都觉得这人话虽粗俗了一点,可人长得俊俏又有才,又重情义,还这么爷们,都纷纷有些羡慕素竹姑娘可以被这样的有情郎相中。 满堂宾客多为北方汉子,个性中都带着粗犷豪迈的一面,这回也跟着起哄来,都纷纷来给我助威呐喊了。 我摆了摆手,多谢大家给我助威,待大家终于平息下来,我信心满满的瞅着那陈四,看他敢不敢把那“一万”给喊出口! 那陈四见被人欺压得这般凄惨,哪还有什么风度和隐忍了,一脸愤怒地就差冲过来活活掐死我了,这模样是打算玉石俱焚啊! 眼瞧着他那“一万”将要脱口而出,一直沉默不语的素竹姑娘却突然出声了。 “两位公子就此停手吧,且听素竹一言!” 这素竹姑娘的声音竟然如此悦耳动听,令我心不觉为之一动。那陈四似乎也没想到素竹姑娘会突然干预,也是一愣,可不能在佳人面前失仪啊,忙收敛起来。 “两位公子待素竹情深意重,素竹心里自是感激的,只是做事需谨慎,决策多思量,莫要一时冲动,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陈四听言,忙站出身来,聊表衷心,拱手言道: “素竹姑娘,在下对姑娘思暮已久,若能得姑娘一顾,便是死也甘愿,此心天地可鉴,日月可表啊!” 我不禁冷笑几声,心里嘀咕着,这小子不会对每个女子都说过这般言语吧? 言之切切,可难以持久啊…… …… 素竹沉默了片刻后,随即言道: “妈妈~今日既是素竹的梳栊之礼,这良人,可否让素竹自己来选?” 老鸨儿知道素竹会在这两个人中选一个,无论选谁,自己都不会吃亏,便放心的将这选择权交给了素竹,她若能选个合自己心意的,也省了自己一番心思了! “就随女儿喜欢了~” 得了老鸨的允诺,素竹微微颔首,示意身边的侍女将一幅画作带了出去。 “素竹知道,两位公子都是画坛新秀,个中翘楚,想必眼力惊人。素竹这里恰好收藏了一副北魏初年名家广陌的一幅名画《百鸟图》,两位公子若是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数清这画中一共有多少只鸟儿,那此人,便是素竹今晚的……入幕之宾了!” 我一听到这“入幕之宾”时,不禁莞尔,这素竹姑娘莫不是在调侃我初到之时的那句“依约来成为素竹姑娘的入幕之宾”的吧?! 陈四听到这个消息一脸欢喜,觉得这素竹姑娘对自己还是有意的,不然怎会给自己如此好的机会? 我还在想着这素竹姑娘居然也如此有趣,嘴角不禁上扬。那侍女便协同他人,将画作在众人眼前徐徐展开,只见画中鸟儿遮天蔽日,如同百鸟朝凤一般,各种鸟类都有,五彩斑斓,形态各异,追逐嬉戏,美不胜收。 而画中只有一个男子负手背对众人独立其间,但见此人身着绯色绒毛镶边公服,头戴展腿璞头,腰系玉带而脚踏木靴,分明就是一位北魏四品以上的文官。 我瞧着那文官的背影微微皱眉,这广陌虽是名家,可平生画作不多,能入手收藏本就十分难得,故而想要一睹广陌的作品,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荣幸的。 而这《百鸟图》确实是一代佳作,且不说这鸟之形态与色彩的搭调,就连整体设计都非常灵活多变,想要在一炷香的时间里就数清这画中有多少只鸟,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轻易做到的事情呢! 美人嘛,特别是聪慧的美人,果然都是带刺的…… 随即,又有一人在众人面前点上了一根立香,以象征着比试开始! 这一只只数是根本数不过来的,要不是数到一半就混淆了,要么就是不记得数到哪里了,所以,对于善于掌握空间布局的画师来说,自然有自己独特的办法可以数清。 时间似乎过得很慢,慢的仿佛都可以听清周围之人缓慢呼吸之声;而时间似乎也过得很快,甚至让人来不及思考清楚,那一炷香便将要燃到尾了…… 我有些疲累的疏了口气,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了,招呼了附近端茶送水的侍女,从她那讨了杯茶来喝,想着这还真是伤神又不讨好的事情,只怕这几天那头疼的老毛病又得犯了。 刚喝了几口茶水,那香也便燃到头了。 我瞅着那陈四虽然也是一脸疲惫,却是信心满满,当仁不让啊! 呵,我还就怕他没信心了? “时辰到,两位公子请宣布答案!” 负责看时辰的小厮,提醒着两位公子答题,可自己也不知道该先让哪位公子答题。 我伸出手来正打算问个清楚,怎知那陈四早已按捺不住,一幅承让了的架势,便一步向前,昂首答曰: “多谢逍遥兄承认,还是让陈四先答吧!” 嘿嘿,这小子心里还是跟明镜似的嘛,这先答对的话可是占尽先机的哦! 我苦笑一声,也就由着他去了。 “素竹姑娘容禀,据陈四观察,这画中有二百零三只鸟!” 说完,便一脸得意的瞧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的答案呢! 我笑了笑,既然他答了二百零三,那我的答案也有了。 “我怎么瞧着,就只有二百零二只啊!” 看来,我这答案似乎正中陈四下怀,他终于忍不住得意的笑出声来了。 “错了,错了,逍遥兄,承让了啊!这最后一只鸟,在这文官的补服上呢!” 何为补服呢?便是文武官员公服上所刺绣出的不同的图案,文官袍上绣飞禽,而武官袍上绣走兽。而根据官员的品阶不同,公服的颜色不同,绣的图案也不同。 按照官员品阶,一至三品服紫,四品至五品服绯,六品至七品服绿,八品至九品服青。 而文官里,紫服绣飞鹤,绯服为孔雀,绿服为云雁,而青服为鸂鶒。 画中男子身穿绯色公服,那公服中定然绣有孔雀了,孔雀也是一种鸟,自然也就算在其中了。 听到陈四此言,众人不禁恍然大悟,不得不佩服这为公子心细如尘,纷纷夸赞他难能可贵啊! 我听过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按照现在的对比来说,陈四的答案却是是正确的,可惜的是,素竹姑娘从一开始便道出了,此话出自北魏初年! 北魏先祖原是鲜卑族人,世代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放羊牧马,自力更生。直至后来北魏开国皇帝宣武帝建立北魏政权。 而太宗皇帝明元帝开始明白马上可得天下,而马上无法治理天下的道理,便开始学习汉人文化,鼓励百姓着汉装,引入汉人官僚制度,这才脱下了胡服胡帽,穿上了带有胡汉两族文明色彩的服饰。 历经三代帝王,高祖孝文帝在位之时,北魏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都已形成了着汉装,习汉礼的习俗,这才逐渐没有了少数名族服饰装扮的身影。 即便是如此,北方的少数名族政权还是无法得到一直受汉族文化熏陶的南方政权所承认,他们常常自诩为中原文化正源,对少数名族不屑一顾。 这也导致了少数名族政权在一定程度上奴役贬低汉人,这也就是北魏政权中现在都还存在的所谓“寒门士族”的这群人,他们其实大多都是汉人出生,而门阀士族们多是少数名族部落所转变而来的贵族后裔。 陈四一定不知道这层缘故,所以,他以南方官员公服制度套用在了北魏初年,那是并不符合历史事实的。 “还请素竹姑娘亲口公布答案吧!” 陈四一脸期待的模样,仿佛他已经是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了! “逍遥公子的答案,才是正解!” 素竹姑娘此言一出,陈四顿觉五雷轰顶,呆立石化。 “你这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北魏初年,只有公服颜色制,却还没有补服分级制,这官员身着绯衣,确实是四品以上官员,可惜,他的公服上,没有孔雀!” 我靠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不着痕迹的在他耳边轻言了一句话,离开他身边后没多久,那陈四似乎犯了什么急症,整个人就不好了,随后,忽地倒地晕死过去了。 只见他那仆人急忙跑了过来,背起了他们家公子,头也不回的匆忙离开了…… 这样看来,这最后胜利的人,是我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张五千银钱的银票,然后再将那百金的兑票一起拿了出来,压在了桌上,百金兑票可对三千银钱,这加起来一共是八千。虽然比我最终开价少了一千,可老鸨儿的眼神告诉我,这些就足矣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为我能最终抱得美人归而激动不已,纷纷鼓掌助威庆贺。 片刻之后,那素竹姑娘也从那重重珠帘中走了出来,那一袭白衣的妙曼身影和那晚醉酒之时所见一模一样,只是此时,她的模样更近了些,近到终于可以对上她的眼了…… 在对上她那灵动迷人的双眼之时,我的笑容就这样冻结在了嘴边,不知为何,我已经忘了言语,忘了周围的一切,明明我从未见过这位素竹姑娘,可为何会有那样的感觉…… 只听她温柔的说了一句话,道: “今晚,素竹属于这位公子!” 一杯酒就这般突如其来的引入眼帘,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如何从她手里接过酒杯的了,在接过酒杯的那一刻,我扬起头便将那杯酒一饮而尽。 素竹被众侍女拥簇着上了楼,而沿路只留下女子之间那若有若无的嬉笑之声。 **一刻值千金 “高辰,我喜欢你……” 记忆中那末总是有些模糊的绿色身影突然又变得清晰了,那个人依然美貌依旧,巧笑嫣然。那日,她淡淡地瞧着自己,然后忽地说出这句话来。 我有些微微一愣,对上她那透亮若水的眸子,嘴角微微上扬,然后笑着回应着她 ,说道: “我也喜欢你哦!” 嗯,我觉得我是喜欢她的,喜欢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觉得那段日子过得真的很逍遥快活! 可不知为何,她脸上本带着的笑意却渐渐地淡了,反而多了几分苦涩,幽幽地叹了口气,接着说了一句,道: “看来,我和你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呢!” …… 明明都是喜欢,为何她会说不一样呢?哪里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我,真的不明白,喜欢难道都分很多种的么?那么,她的喜欢,又是哪一种呢? 直到她就那般猝不及防的,离开了我的身边。这时候我似乎有些懂了,她说的喜欢的含义,却又似没有明白,我只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甚至都不留给我赎罪的机会。 从那时候开始,我就警告过自己,绝不能轻易对人说“喜欢”这两个字,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明白喜欢的真正含义,却又无所顾忌的对别人说出这两字来,这怎么看,都是不负责任的。 她离开了,也带着了我的渴望和执念! 我本以为,我的生活也就这般庸庸碌碌的过下去。不去喜欢上别人,也不愿意被人喜欢,无忧无虑,无牵无挂,多么逍遥自在。 可就在这个时候,上天又给我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他,就这么出现了,出现得如此自然,却让我措手不及。 和他相处的时候十分自然,轻松自在,甚至都不用去考虑其他的事情,总觉得我们之间无关乎信任和依赖,可以暂时脱下假面具,毫无顾忌的向对方展示不为人知的一面,我喜欢那种感觉,以至于飘飘然、忘乎所以的将那句“喜欢”再度说出了口。 我说,小碗儿,我挺喜欢你来着啊! 这句话一说出来,我就有些后悔了,突然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又在重蹈覆辙了? 只见他冷冷的回了一句,道: “大人说笑了,小人不喜欢玩断袖!” 这一刻,我突然有想要大笑的冲动,却猛地有了那么一丝丝低落的情绪,连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如此轻易的,就牵动了我的喜怒哀乐…… 他是聪慧的,一眼就看透了我的轻浮,所以在那句喜欢说出口后,他的回应都是冷冷的了。 也许,在他的心里,我就是那种轻浮之人吧,可以随意对人说出喜欢这两个字,然后转身之后,又可以轻而易举的把说过的话忘得干干净净,因为我把这句话当作戏言一般说出,而有些人也许会当作承诺来相信! 这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当初,对她又是多么的残忍! 原来,即便我发誓不再轻易将“喜欢”两字说出口,也无法偿还我当初因为无知和愚蠢而犯下的罪。 明明都是喜欢,为什么就不一样呢? 那晚,在石桥上,他说:也许,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我陡然间的心如刀绞,难以自持,反而让我明白了,什么是“喜欢”了。 我突然觉得有些讽刺,当“喜欢”还在的时候,我却没能好好珍惜,每次,都得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追悔莫及,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命里注定,喜欢对我来说,就是奢望! 如果那注定是奢望的话,就不要想费劲心机去得到,这样,也许就不会受到伤害了吧? …… 随着带路的侍女,带着我转过了醉仙楼那一间又一间雕花琢鸟,典雅美观的厢房,我便如同木偶一般跟在她们身后,思绪飘的很远。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在一间华美的厢房门前停了下来,恭敬的推开了那扇门,然后目送着我走了进去。 身后,房门又被人合上了。 我从恍然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人已经来到了一间陌生的房间里,而这间房,就连烛火都没有,却有一束束温柔的月光从纸窗上透了过来,让屋里的一切都有些朦胧而静美。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便只能呆呆的立在原地,像个木头似的。 美人图薄纱屏风后,芙蓉帐中,一只纤纤玉手伸了出来,向我招了招手,充满了令人难以抵抗住的诱惑的味道。 我不禁心中一颤,不自觉的两脚便有些发软了,额头都开始冒冷汗了。 我突然有些庆幸,这屋内是没有烛火的,不然,这脸可丢大发去了。 “来啊,公子,过来啊!” 那声音,噬骨**,令人难以自持。 屏风之后,那袭妙曼的身影在月光的沐浴下,别有一番动人的神韵和诱人的朦胧感,引人暇思,不自觉便有些意乱情迷了。 我不禁向她那迈了几步,心中难以抑制的好奇和**,想要上前去抓住那只纤纤玉手,想将芙蓉帐中那玉人紧紧的搂在怀里,想要…… 香炉中那熟悉的檀香,却让我得以片刻的清醒,猛地停住了身形,止住了那脑海中不断浮现出的遐想连篇,我不禁有些羞愧,何以会对她生出如此邪念,我这是怎么了? 意识到这种**的时候,我的身子不自觉的开始发热,这是以前都从未有过的情况,我这到底是怎么了啊? “不,不行……” 我开始自言自语,努力压制住内心中不断涌现出的**,接二连三的向后退开了。 直觉告诉我,她很危险,一定要离她远一点,再远一点。 芙蓉帐中传来几声哧笑之声,悦耳而又怡人,帐中美人似乎也没想到,这位公子居然如此腼腆羞涩,心中不自觉的便生出几分欺负的心思,掩面笑道: “公子,你这是怎么了?何以大堂之上面对百人善能对答如流,风华尽显,为何到此却畏畏缩缩,如同女儿家扭捏羞涩呢?” 一说到女儿家扭捏羞涩,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了,说话也似打结,支支吾吾的,半天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我……” 此时此刻,我只恨不得找个地洞立刻钻进去不再出来了。 “公子,**一刻值千金,正所谓良宵苦短,莫要辜负才是!” 话音刚落,一阵短促的银铃声后,素竹姑娘便从屏风后探出半个身来。 那倾泻而来的月光恰巧越过了她的下颌,看不清她的模样,却可以清楚的瞧见她身上那件纱衣,薄如蝉翼,纱衣下那白皙的肌肤和迷人的曲线,诱人的内中,若隐若现。她赤着脚,踩在柔软的波斯地毯上,脚踝上系着的那只小银铃,随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发出悦耳的声响。 这幅朦胧而又诱人的景象就这般猝不及防的映入眼帘,我吓得连忙转过身去,胸口内心脏扑通扑通的放肆狂跳着。 “既然公子不过来,那奴家便过去好了!” 素竹姑娘边说着,边迈着猫步,一步一银铃,缓缓地向我走来。 我急得满头大汗,想要立刻逃离这里,可脚便如同生了根一般,无论我如何挣扎,都无法往门口迈出一步。 其实,不是不能,而是不行…… 一旦我今晚迈出了这间房门,那么将来,素竹姑娘便会招人轻视,会被人随意欺侮,若是因为我而让她遭到羞辱,那是连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的事情。 相对的,今夜我出高价买下了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的消息一传出,那么,将来京城之中,无法比我出得更高价格的那些个达官贵人,便不敢随意招惹素竹姑娘,这对她来说,也是某中程度上的保护。 所以,无论今晚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不能从这间房里出去。 我颓然的放弃了抵抗,无力的垂下了双手,脸上难以抑制的露出了略显悲伤的神色。 那悦耳的银铃声近了,她也近了,近的仿佛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声,还有那坚实的心跳。 她就这样从身后温柔的抱住了我,那声叹息轻柔可闻,那柔软的触感和温度就这样肆无忌惮的传递过来。她伏在我后背,似乎有些眷恋着这份难得的宁静,轻轻的说道: “为何你,如此温柔啊?!” 我苦笑一声,她看出来,我想离开,却最后还是选择留了下来。 “要知道,温柔如刀,有时也会伤人伤己。” …… “你,讨厌我么?” 我摇了摇头,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她呢? “我漂亮吗?” 虽然我没有真正瞧过她的面容,但心里也清楚,她的美,天下无双。 我点了点头。 “那你为何不敢正眼瞧我?” 她的语气起了些许变化,变得急促了。 是啊,我在害怕什么呢?是因为她那双灵动迷人和一个人很像的眼眸吗? 苦笑了几声,我抚额言道: “姑娘是太过美好了,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只怕若是见了,定然会对你生出几分其他的心思!” 相见还若不见的好啊! 她闻言,反而笑了,言道: “你若没有生出几分其他的心思,散尽家财,来这一遭,所为何来?” 是啊,我来这,是作甚的呢? 她缓缓的松开了手,声音轻若羽毛,言道: “转过身来……” 那温柔的声音,让我连拒绝的权利都没有,就这般自然而然的转过身去,黑暗中,我们对视着,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样努力想要看清她的容颜,却总是只看到一片模糊的影子。 她忽然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脸,便如同抚摸着一只受了伤的小兽一般,爱怜而又不失轻柔,我喜欢被她触摸的感觉,只觉得时间若是能停在此刻,该有多好! “我说过,今晚,素竹属于公子你!” 她收回了那只手,伸手开始去解身上的丝带,我就这般瞧着她解开了丝带,缓缓地褪下那薄如蝉翼的纱衣,那精致的锁骨和那白皙的肌肤,还有那诱人的内中,便一点一点的展现在我面前。 纱衣轻薄华顺,当它要挣脱她的玉臂,滑落下坠之时,我忽然伸手揽住了她的纤腰,也缓解了纱衣坠落的趋势。 她有些猝不及防,伸出手来横在了我们之间,可以明显的感受到,我们两个的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而又火热起来。 这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冲动,甚至来不及去思考些什么,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我有些意乱情迷,不自觉的便靠近她,想要靠得近一些,再近一些…… 我吻上了她的额,稍微停顿了片刻,见她并没有拒绝的意思,也就越发大胆起来,接着吻上了她的眉间,两人不自觉的心中一颤,一路向下,吻上了她缓缓闭上的眼,气息开始紊乱,开始有些迷恋这突然的举动而带来的异样的感官和怦然心动的感觉。 这就像是一个孩子吃到了好吃的糖果,想要的也就越来越多了…… 我吻过了她的鼻尖,她的手也开始缓缓地抚上了我的心头,两个人的身子也贴的更近了,因为紧张和激动,彼此都能感觉对方身子隐隐传来的颤栗。 我有些激动,又有些狂喜,还有些害怕,这些复杂的情绪仿佛一个大杂烩一般,都混合到了一起,让我有些窒息,又有些欲罢不能。 这种异样的从未有过的感觉,让我突然有了可以重拾喜欢的希冀,也许我还能去尝试着喜欢的,去喜欢上一个人,承诺的那一种喜欢…… “你……喜欢……我吗?” 在她耳边轻声密语,比起答案来,此时此刻,我更想做的便是吻上她那娇艳欲滴的唇。 我想吻她…… 在触碰到她唇的一刹那,我却明显的感受到了她抵住我胸口的手微微一滞,她犹豫了,而我有些狼狈的逐渐找回了理智。 我们就这样陡然间从迷乱中清醒过来,将对方的尴尬和无措都印入眼中,突然有种美梦被人打碎的不甘之感。 我努力平息自己已经紊乱的气息,对她傻笑了几声,她没有说话,只是有些愣住了。 喜欢,果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啊? 缓缓地为她将纱衣再度穿上,来回之间,有意无意的,触碰到了她雪白的肌肤,漂亮的锁骨,还能闻到她身上那若有若无的香气,仔细的为她将丝带系上了一个漂亮的蝴蝶节。 我轻轻地抱住了她,笑得很爽朗,言道: “看来,我也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无欲无求啊!” 打横将她抱在了怀里,她被我的举动给吓了一跳,我有些吃惊她居然这么轻,抱起来居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费力。为了缓解她的紧张,我开玩笑似的说了句,道: “还好,我还抱得住你!哈哈……” 黑暗中我无法看到她是否脸红了,但是她温柔的环上了我的项颈,就这样任由我抱着,我很感激她的温柔,即便是被她拒绝了,我也没觉得那么心痛了。 至少,此时此刻,她对我,温柔以待! 我抱着她越过了屏风,入了那芙蓉帐,这一路我都没瞧她,其实我怕,我若是真的瞧见了她的模样,也许这一辈子,我都没法忘记她了…… 轻柔地将她放在了软被上,我又变成了那个逍遥自在的逍遥生,用调笑的口吻说道: “今晚,我们就一起睡吧!我是累坏了啊,要是半夜打呼了,你可不能嫌弃啊!” 说完,随意脱了靴子,翻了个身,头枕在了她的怀里,便美美的睡觉去了。 时辰不早了,我这才想起来,明儿个,我还的参加朝会呢! 闭上眼睛之后,很快,我便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迷迷糊糊之间,我似乎能感受到她的手温柔的抚摸着我的脸,还有那一声声若有若无的呼唤声和叹息声…… 可我真的好累好累,累得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想知道了。 浮生梦短 街外更夫打更而过,已是五更天了。 素竹陡然间睁开了双眼,瞧着屋内依然一片幽暗,不禁有些失神,为何今晚自己会睡得如此沉稳,险些忘了正事,紫玉一定已在屋外侯着了。 拉开了身上盖着的那张薄被,素竹微微一愣,这是他帮自己盖的吧。想起昨晚那荒唐一夜,脸上也忽地染上红晕。也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都五更天了,想来是急着去上早朝了! 素竹本想先把紫玉唤进来,刚一起身,却瞧见自己还披着那身轻薄纱衣,嘴角微微翘起,摇了摇头,便先去换了件寝衣换上,点了烛火后,便轻声将一直侯在门外的紫玉给唤了进来。 紫玉听到屋内主上唤她,轻叩了几声门扉,便推门进来了,然后便恭敬的跪坐在素竹身边,为她绾发疏鬓,伺候素竹晨起洗漱。 这会儿紫玉也换下了那身飒爽的男装打扮,而恢复了女儿家红妆。一身贴合的紫色靓丽长裙,长发比肩,用同色的发带系着,眸光灿若星辰,身上并未见有多余的珠翠点缀,却也难掩佳丽的本质,端的是位出落得婷婷玉立的美人儿。 虽说今日主上比平日晚起了,可紫玉还是忍住心中好奇没有发问,而是如同往日般,静静地帮主上梳理着如同泉瀑般笔直的长发。 素竹不觉一笑,这平日里紫玉这丫头的嘴巴如同小鸟般叽叽喳喳个不停,这会儿但是越发老实安静了,竟有些不习惯了呢。 “怎么了,可是有话要问?” 素竹眨了眨眼睛,话语间没有主仆之间的严肃,反而还多了几分亲切与温柔。 “主上,您……您可是瞧上了那叫什劳子逍遥生的么?” 紫玉伺候在主上身边多年,从未见过她对哪个男子如此温柔的啊。 素竹莞尔一笑,看来就连紫玉都没认出,这逍遥生的真面目呢,素竹眼波流转,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紫玉,逍遥生就是那个她嗤之以鼻、恨之入骨的未来大姑爷? 那晚与高辰巧遇之后,紫玉便一直不待见高辰,她一直忠心耿耿的伺候在素竹身边,自是容不得有人欺侮主上。 “那逍遥生也着实可恶,我们原本好好的计划,这就被他给搅和了,还得重新部署一番呢!” 紫玉有些愤愤不平。 原本,今晚这场梳栊之礼,本就是为请那位假冒的逍遥生,也就是陈四入瓮而设。因为他们已经查探出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某国派出来的奸细,而此人的身份也似乎不太寻常。 为了不打草惊蛇,将他们一网打尽,主上设了这个局引他入瓮,在想法设法拖住陈四的同时,引蛇出洞,让他身后潜伏在京城的势力自己浮出水面,自投罗网。 原本计划进行的极为顺利,那陈四也是个怪胎,明明是敌国奸细,懂得用李代桃僵之计成功潜伏在京城而逃过了密探的追踪,可行为却如此放纵不知收敛,反而还越发引人注目。这人的心思实在是不能依常理来忖度的啊! 这不,一放出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对其不屑一顾的谣言,他便巴巴地往罗网上靠过来,主上略施小计,他便心甘情愿的往陷阱里跳了。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碍事的,瞧情形,似乎此人才是真正的逍遥生,没想到被他这一搅和,事情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这也逼得紫玉等人不等不临时改变了计划,从主动出击到守株待兔。 “也不知那逍遥生最后和那陈四说了什么,以至于那陈四当场晕倒……” 一想到这,紫玉也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出口询问。 “陈四并没有真的晕倒,而是借此脱身的权宜之计。他的身份定是被那逍遥生所识破,不过出言威胁两句,那陈四急于脱身,自然不敢再多做纠缠!” 素竹边用木梳打理着自己鬓边垂落的长发,边思忖着昨晚那一出出巧计连环,一步步诡计权谋,如此心思缜密而有足智多谋之人,看来,原本真的是自己小瞧了他了呢! “这么说来,那陈四倒也不傻,可那逍遥生,未免也城府太过深沉了吧?”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留着也会是祸害! 紫玉道出此言便是想要提醒主上,也顺便摸清主上对此人是何态度。 是啊,紫玉说得对,这样的人,真的可以被自己完全驾驭和控制住么? “你……喜欢……我吗?”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印入脑海,素竹心中不免一乱,执着木梳的手重重的压在了梳妆台上。 “高韦此人眼神犀利,野心太大,将来难以驾驭;而那高辰,可完全受制于你,为你所用!” 皇祖母的叮嘱言犹在耳。 素竹忽感心中悲戚,自己和他之间,难道真的只能有阴谋权术,互相算计了么? “只怕你不能杀他呢,因着他可是你未来的大姑爷!” 素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便继续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了。 “什,什么……” 紫玉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有城府诡计的一个人,居然是上次那个看起来窝囊透顶的那个废物?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怒火一下就往上冒,言道: “那人居然是高辰?可恶,他明明都是要做驸马爷的人了,为何还敢流连于烟花之地,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的?啊,虽然,这次是公主殿下您,可这也难保将来他不会……” 紫玉越说越气愤,居然忘了分寸。 还未等紫玉说完,素竹便插言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发冷,言道: “我与他的婚姻本就不由自主,将来做对假凤虚凰的夫妻,难道还要他为我守身如玉不成,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他若在外头有个喜欢女子惯着、养着,又与我有甚干系?!” 这说道最后,竟有些小女儿家推倒了醋坛子似的,酸不溜秋,还有点怪渗人的。 紫玉识趣的立马闭上了嘴巴,这主上要是生起气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可巧,屋外有人求见,便是这醉仙楼的主人,老鸨儿了! 紫玉暗中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去把老鸨儿给请了进来,她名义上是这醉仙楼的老板娘,可却也是主上暗中培养的密探之一,这醉仙楼便是密探行事的其中一个据点,专门为组织收集情报和积累财富。 密探工作需要大量的金银作为周转开销,组织虽然隶属于朝廷,可却是秘密机构,不为他人所知,故而无法光明正大的从国库拨给饷银,这便需要组织自身予以筹措。而这醉仙楼,便是财富来源最广的一处所在了。 老鸨儿收敛了平时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也恭恭敬敬的给素竹行礼,单膝下跪,正经言道: “属下见过主上!” 平日里瞧惯了老鸨儿那拜高踩低,贪财好利的模样,紫玉都有些不习惯眼前这正经八百,恭敬有礼的老板娘了。 也亏着她爱财如命的形象深入人心,才不易被人所察觉,这醉仙楼虽说是组织的产业,可除了老鸨儿还有一两位管事是组织的密探之外,其他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正因为有如此严谨的行事作风,组织的存在才一直是朝廷中的一个秘密! “妈妈不必如此,快快起身吧!” 按着辈份,素竹都得唤她一声姑姑呢! 这组织,是素竹从皇祖母那继承过来的,而这批得力干将,都是当年尽心辅佐皇祖母的股肱之臣。 紫玉忙拾掇了座垫,恭敬地递到了老鸨儿的脚边,然后退到了一旁。 “规矩不可废,属下拜见主上,那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老鸨儿便跪坐于座垫之上,瞥了一眼紫玉,把紫玉吓得浑身一颤,仿佛是在指责她就是个一直不懂得守规矩的丫头。 素竹见了也不禁苦笑几声,妈妈的个性和洛霞姑姑完全相反,洛霞姑姑个性宽和,而妈妈则显得有些严厉,即便是素竹也有害怕她的时候。 她和洛霞姑姑一直都伺候在皇祖母身边,便如同紫玉和红玉对素竹一般,都是极为重要而又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嗯,妈妈所言甚是!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居然劳动妈妈亲自前来禀告?” 素竹忙岔开话题。 “方才手下来报,派去监视陈四主仆两人之人,一路跟踪找到了他们其中的一个据点,是在西南便的一处普通农院,原本以为会有人前来接应他们,却不曾想,他们居然从暗道逃脱,下落不明!” 素竹暗暗吃了一惊,看来此次行动,以失败告终了啊! “虽说最后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也不是徒劳无功,至少知道了,这群人是来自陈国的奸细。看来在这京城,确实有陈国的一处秘密据点和一股已成势的力量。既然在京城扎根,就不怕找不出那棵大树。” 老鸨儿似乎对这位少主很满意,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便是我要向主上禀告的第二件事了。” 老鸨儿说完之后,三击掌,便有侍女捧着什么东西推门而入,随即恭敬的将手里的东西分别放在了桌上后,便躬身退下去了。 而这桌上的似乎是一幅画,一封信,还有一个装着一个刻印的盒子。 素竹微微一挑眉,那刻印莫不是逍遥生的那枚印章了吧? 果然,从盒子将那印章取出,石料果然是上乘的黄田石,触手升温,绝非凡品。而那名章确实是用小篆体刻着‘逍遥生印’四个字,边角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些素竹都知道,却不曾想这边款也有刻字,字迹苍劲有力,自成风骨,也是小篆体刻,赫然写着两句诗: 浮生一梦短,可曾误年少? 素竹蹙眉,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这枚印章了。 “这枚印章是那位逍遥生说要送给主上的!” 嗯? 素竹微微一怔,他说要把这枚印章送给自己? “他说,若是主上问了原由,便告诉您,最近京城太多人惦记着逍遥生,他实在不宜太过惹人注目。印章便送给主上,当作是赔罪之物!” 呵呵,他这是去躲那假冒的逍遥生欠下的风流债去了吧,看来,这段日子,他都不敢用逍遥生这个身份出现了,也自是不敢来寻她,便拿了这印一来是叫她帮他收着,二来给自己赔罪来的。 说的倒轻巧,以为赔罪就能原谅他么? …… 咳咳,素竹不自觉有些走神,被妈妈这一提醒,连忙收敛心绪。 “这画和信又是何人送来的?” 素竹便说着,便打开了那副画,一瞧,不觉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逍遥生当时画的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么?再次瞧见,居然有种越发奇特之感,连见两物,居然都和那家伙有关! 这画不是落在了陈家了么?怎么会有人特意将此画裱了起来,还差人送给了自己?这里边可有什么别的用意?难道送这些东西的人,和陈家有关?这陈家在这京城也算是财大势大了,难道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么? 素竹好奇的拆开了那封信,里边有一信笺还有一张字据,上面居然是一张五千两银钱的字据,而落款上的名字居然写着的是——高辰! 她这回是明白了,逍遥生那一掷千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素竹抚额哀叹,今晚这是有多倒霉啊,越不想想起的人就越有人拼命的要自己想起来! 将那信笺拿了过来一瞧,上边用娟秀的小楷端正的写了两行字: 今日巳时,畅春园恭候大架,陈小鱼! 陈员外的千金陈小鱼?!这还真是有缘啊! 素竹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看起来,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千金大小姐,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啊! “妈妈,这便是你说的转机么?” 素竹清楚这里边并不简单。 老鸨儿点了点头,这是赞成素竹前去赴约了。 “好,那我便去会会这位千金小姐!” 窗外,幽暗的天空开始翻起了云肚白,这新的一天开始了…… 奇货可居 这畅春园可是私家园林,无论是从设计还是装璜,都显得古朴而又高雅,虽并未见有多豪华,却也依林而设,园林与自然合二为一,阴阳有序,公生共存,设计独到,极具特色。 素竹只带了紫玉一同前往,入了园林,才知这园林设计者独具匠心,就拿这假山来说吧,都是依山而建,就地取材,毫无违和之感,不禁惊叹此人思维敏捷,又不落俗套。 那陈小鱼已经在静思亭中备好酒水侯着了,如此怡人景色,再加上佳人相邀,相信谁都不想辜负如斯美景了。 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静思亭,陈小鱼向来人福了一礼,自是有礼有节,不失千金之仪。素竹也是回了一礼,两人相视而笑,不禁互相打量了一番。 素竹不是第一次见陈小姐了,想起第一次见面还真有些失礼,当时还真没想到,那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做这爬墙赏花之举,不过也亏的此举,自己对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陌生了。 就比如那手掷茶杯如此有准头,便可看出,这陈小姐似乎也是位练家子呢! “常听人言:素竹姑娘品格高雅,超凡脱俗,貌若天仙,不可方物,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啊!” 素竹不禁颜面一笑,这漂亮的女子称赞美貌的女子,要么就是正话反说,要么就是别有所图,瞧陈小姐一脸微笑的模样,似乎是两者兼得啊! “呵呵,陈小姐客气了,小姐不也雍容华贵,气质出众,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么,今日素竹能有机会认识陈小姐,也是三生有幸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陈小鱼心中不禁感叹道:好一张伶牙俐齿。 “来,请落座!” 作为主人,陈小鱼请素竹落座,素竹不好推辞,道了声多谢,福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而紫玉则规矩的立于一旁伺候着。 陈小鱼瞧着端坐有礼的素竹,又瞥了一眼附近侍立着的紫玉,垂首思虑了片刻。 “幸得陈小姐盛情相邀,还送上如此好礼,素竹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陈小姐有何差遣,若是素竹力所能及,定然鼎力相助!” 素竹知道陈小姐是个聪明人,这寒暄过久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差遣不敢当,反而是小鱼有事相求。姑娘聪慧过人,那小鱼也便不再拐弯抹角了!” 陈小鱼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道出此番目的。 “姑娘的身份,小鱼也是因缘际会才得以知情。若论起雍容华贵,气质出众,小鱼自认为是比不上姑娘万分之一的了!” 陈小鱼此言亦有所指,莫不是自己是当朝长公主的身份,也被她所知了么?因缘际会,这词用得可当真是微妙啊! 素竹眼眸如水,平淡沉稳,可脑海中却闪过千道思绪,这陈小鱼又是如何的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她说有事相求,这京城首富便属她爹爹陈员外不做第二人想,难道还有连她们陈家都无法轻易解决的事情么?这事又是否与那陈四有关? 素竹优雅地执起眼前的茶杯,不急不缓地悠闲品茗,待得这口好茶入了喉,不禁有些感叹这畅春园的下人也不简单啊,泡得这一手的好茶,从水温到用水还有茶叶都极为讲究,就算是在宫里头,也未必有人可以泡出如此香浓得宜的好茶来啊! “说来听听!” 既然自己身份都被人识破了,那也便无需装得如此客气了。 “小鱼想请姑娘,放过那陈四!” 陈小鱼这一语便将这表面和气给搓破,那陈四是陈国奸细,陈小鱼公然为此人求情,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昭然若揭了么? 身边的紫玉不禁将手摸到了腰间,里边藏有暗器,又是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只需主上一声令下,便可将这陈小鱼当场毙命。即便是她在这园林周围埋有伏兵,紫玉也有自信可保主上全身而退! “你应该知道陈四是什么身份,也知道我的身份吧,陈小鱼,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应该知道,光凭你这句话,便可让陈家抄家灭族了!” 素竹示意紫玉莫要轻举妄动,她觉得陈小鱼意不在此,肯定是别有所图。 陈小鱼起身,躬身给素竹行大礼,言道: “陈四是陈国的奸细,而我陈家,也是陈国多年以前派往北魏而秘密培养起来的暗探。” 原来,陈家便是陈国奸细身后的那棵在北魏扎了根的大树啊!这些年来,组织不是没有怀疑过陈家,毕竟陈家在京城影响甚大,所以才没对陈家做进一步的举动。 如今陈小鱼居然如此坦白的承认陈家便是潜伏于北魏的最□□细,这是在找死么? 素竹冷哼了一声,言道: “陈小鱼,即便你陈家在京城富商之中手执牛耳,可有句话你该听说过,‘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即便你陈家再富贵,官家一言,便可将你陈家一夜之间移为平地!” 陈小鱼神色有些黯然,却并见慌乱,她知道素竹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 “姑娘,虽说富不与官争,可若富拼死一搏,虽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却也足可让京城商道为之瘫痪不振。” 呵呵,好一个陈小鱼啊,居然用商家左右京都经济次序来威胁自己么? 确实,这些商会只要联合起来,哄抬物价,囤货居奇,暗箱操作,便可让京城一方的物价飞涨,百姓惶恐,大乱便至。故而,国家对于一些富商的态度是既宽又严。 组织虽一度怀疑过陈家,也是因朝廷政策,才一直未对陈家动手。现在看起来,一味的对这些富商容忍,可不一定能得到他们感恩戴德啊! 可恨啊,素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可见一个富家千金都有如此胆魄和见识,想来,这陈小鱼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许是都身为女子,且智勇双全之故,素竹倒是对这陈小鱼生出几分钦佩之心来。 明明知道是困兽之斗,也要拼死一搏吗?陈小鱼她,也有拼死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你要我放过的,应该不是陈四吧?” 素竹直盯着陈小鱼,她需要陈小鱼对她说实话。 “放陈四回去,对北魏有利!姑娘应该知道,陈国此刻的情形为何?” 陈国此时,正经历着夺嫡大战,陈国皇帝刘禅年老昏聩,听信宸妃之言,要废掉已立为太子十多年的刘裕,打算立三皇子刘昶为太子。可有十多年威信的太子怎甘储君之位被夺,自是联合一些支持自己的大臣,与刘昶为首的一党和背后支持他的宸妃等外戚对抗。 陈国现在可以说是乌烟瘴气,朝野不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北魏休养生息的机会。早些年前,北魏常受陈国突袭边境之苦,边境兵民苦不堪言,奈何国弱力微,拼死驱逐敌寇,却再也无力挥师南征。 素竹听闻此言,也很想知道放走陈四如何对北魏有利。 “继续说下去!” 陈小鱼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赌的第一局是自己险胜了。 “那陈四,乃是陈国的第四皇子刘季,只要他一回陈国,那陈国混乱的局势,便会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了。此人本就是个富贵王爷,选择支持三哥刘昶争夺皇位,也不过是瞧着其中有利可图!” 陈四,陈国的四皇子刘季?!呵呵,素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自古以来,凡举大事,自是少不了钱粮兵马以做策应。” 说到这里,陈小鱼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素竹。 素竹一点便通,这陈家富贵可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怕这陈家夹在两位皇子之间,也是极为不易的吧,若是一家向你伸手要钱,你还给的起,两家一起伸手,这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给哪家你就得罪哪家,不给亦然。 那陈四来这京城,想来便是亲自来监督陈家的,这是要陈家当即表态,到底支持那一边? 如此看来,倒是这三皇子刘昶心思深沉些,虽然派了个不靠谱的刘季过来,可也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陈四这一来,即便陈家拒绝了三皇子,那太子一党,还能再信任陈家么? 这样看来,陈小鱼的真正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这不就是为了保全陈家而做的最后一搏了么? 素竹嘴角翘起,言道: “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 这话不假,今日你可因走投无路而舍了救主投奔他人,那他日,又怎知你不会故伎重施,反复无常呢?这样的人,还能得人信任么? “家父虽是陈国国君的旧臣,可对臣子之道一直不太上心,反而对商道更为热衷,故而几十年的经营后,才有陈家如此家大业大。而且,陈家未来的家主,是我!” 素竹饶有兴趣的瞅着陈小鱼,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陈家的当家人是她,那么说,他父亲宣誓效忠的君主并不是她心甘情愿效忠的君主,她要越过她的父亲,顶着陈家家主的名号,带着陈家身后代表着的富贵与四通八达的商路,还有在各国散布的耳目眼线,发誓对我效忠么? 这不得不说,是个强而有力的诱惑啊…… “那么敢问未来的陈家家主,谁可让卿心甘情愿臣服屈就啊?” 陈小鱼心中大喜,言道: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忙跪在了素竹跟前,发誓效忠,言道: “陈小鱼携陈家大小,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效忠主上,鞍前马后,至死不渝,若有违今日誓言,怀有二心,陈家老少,全族皆殁!” 这可以算是毒誓了,素竹从不相信所谓的誓言,可她却选择相信陈小鱼的真心,她都如此有诚意了,那自己也的拿出同等的回报来,这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啊! “好,只要有我一日,便保你陈家老少无虞,富贵不灭,今后我对你,自是推心置腹,不疑不忌;若今后你敢背叛于我,我便将你陈家三族移灭,一个不留!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个本事,也有那个能力,说到做到!” 素竹此言一出,恩威并施,便让陈小鱼额头都不禁溢出冷汗来,这皇家威严,果然不是唬人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血流成河,不是妄言啊! 说完,素竹便起身走过来将陈小鱼扶起,脸上温和之气渐生,这以后,她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素竹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得此助力,也算是喜事一桩,那之后要应对的,便是助陈家摆脱敌国奸细之名了,那陈四回去后,自然免不了将北魏之事告知那三皇子刘昶,以刘昶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不会让陈家好过。 刘昶会做的,自然便是借北魏的刀,灭了陈家这眼中之钉了。 也难怪陈小鱼要冒险将自己请来,还设下这赌局,便是看自己有没有胆量将陈家的势力收入囊中了。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不敢,至少也会先合并了陈家,吞并其所有财势之后,再将陈家老小杀之灭口,才是上策。可素竹偏偏选择护佑陈家,将来还要重用陈小鱼,这便是她的远见,杀人灭口,夺人财势容易,可这商道之才,富国之人可是极为难得的! 那陈员外历经几十年便可将家业做的如此有声有色,各国皆有其势,素竹相信,她的女儿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她需要为国家收揽可以助其富国强兵的人才! 素竹瞧着眼前这绝代佳丽,富贵千金,这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对她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是因为她们两人也有相似之处。 陈小鱼为护的陈家老小周全,煞费苦心,而自己不也是为了北魏王朝,而苦心孤诣么? “小鱼,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会选择北魏?即便陈国容不下你陈家,你也不是非北魏不可的啊?” 毕竟,比起北魏这地贫民脊之地,那富饶一隅的北齐,才更适合陈家这商贾之家去经营和效忠的! 陈小鱼自是知道素竹问的是什么,这些年来她可不是外人所见的那般柔柔弱弱的千金大小姐,因为父亲没有儿子,而身为父亲的女儿便得肩负起陈家一族的兴衰荣辱,由不得半点马虎。 故而她很小便女扮男装,跟随着父亲外出经商,游历各国,虽不能说见识丰厚,无所不知,可也将各国民生风情,瞧了个遍。 而父亲也会从旁提点,告诉她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做生意,什么人诚实守诺可与之深交,而什么人背信弃义而应该远离和加以利用。而父亲也告诉过自己,要想知道哪个国家最为强盛,不是看它表面谁更繁华似锦,而是看它是否民心所向! 所以,陈小鱼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民心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主上,应该听过奇货可居这个典故吧,小鱼虽无吕不韦天纵奇才,却也是个商人,分得清这国家民心所向!这北齐偏安一隅,而南陈坐拥江南富贵,民心日被侵蚀,居安却不知思危,如同温水煮蛙,离覆灭也不远矣!” “而北魏,虽国力微弱,常受三国欺侮,可却民心未失,民风尚武,推崇忠信,国耻便如同个人耻辱一般,民众感同深受。这样的国家,可灭之却不可让其屈服,若有朝一日,富国强兵,横扫宇内,一统南北,也未可知啊!” “这便是小鱼选择北魏的原因,只是一家之言,小鱼狂妄了,主上莫要见怪!” 素竹都不禁对陈小鱼另眼相看了,有如此见地,只是做一个商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啊! “哈哈,奇货可居么,呵呵,当真是奇货可居啊……” 素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看来以后,她和陈小鱼不仅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主仆,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啊! …… 前有狼后遇虎 好不易处理完了今日翰林院的事宜,这便出了皇宫,换了身便装,再路摊上给某人买了几个喜欢吃的炊饼,便来到了离醉仙楼不远的一处医馆,这来看的,便是昨儿晚被人抬出来的杨安源! 才一看到他就见他猛地从床榻上蹦起身来,嘴里还直哆嗦的喊着: "求列祖列宗放过孙儿吧,孙儿还不想那么早就去阴曹地府和你们相会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看来这房契之事对他打击还是蛮大的.明明在意得不行,却也还陪我一起疯,为了帮我筹款,愣是把房契都抵押出去了. 把买回来还有点热乎得炊饼扔给了他,从怀里把他们家那祖传得宅子地契给拿了出来,放在他眼前,安慰道: "放心,这回看来,你们家祖宗暂时是不想在阴曹地府看到你了!" 杨安源喜极而泣,一把抓过地契看了又看,还担心是做梦似的掐了自己几下,这才回过神来知道眼前一切都是真的,将地契捧在怀里,就差哭爹喊娘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地契怎么又回到我手中了? 杨安源边吃着炊饼,边疑惑得问我,道: "地契怎么又回来了?不是拿去抵银钱了吗?" 我眼神一沉,随即无所谓一般,言道: "我可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再怎么不争气,他们还能把我怎样啊?" 言下之意是:他去求高家了? 杨安源露出不可思议得神情,自从这小子被他叔父从高家赶出来之后,即便是再苦再难,也从未向高家伸过手,更不会在人前仰仗自己是高家之人而如何如何,这回他居然去求高家了? 也是了,这种事,也就只有高家的权势和财力才有可能摆平. 他既不愿提,那自己也别再问了. "嗯,这炊饼真好吃,你要不?" 杨安源边说着,边把最后一个炊饼送进了口,看来我的回答是可有可无了. 见他如此识相,应该不会再追根究底了,我是差点去求高家了,可却在半路,被那陈家的大小姐派人给请了去. 原来,人家早就知道逍遥生的真实身份是谁,就是我――高辰,高家的长子嫡孙,北魏长公主未来的驸马爷.这身份还真有莫大好处,每个人,都想着怎么来利用它,从中取利. 而这个人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只不过我刚好倒霉,碰巧遇上罢了. 就这样,我欠了陈家大小姐一个莫大的人情,不仅亲手写下了五千银钱的欠条,拿回了我与杨安源的地契,还得到了那笔本该属于我的百金赏钱. 就在昨晚,我全部的家当,就那样被我千金一掷了…… 都说:饱暖思□□,饥寒起盗心. 这杨安源刚一填饱肚子,便一脸坏笑的盯着我,他从别人嘴里听说了,那最后夺得花魁之人,便是那风流才子逍遥生. "那素竹姑娘……怎么样啊?" 我瞅着他那一脸就快流口水的模样,顿觉他怎么就这么欠揍呢? "哼,什么怎么样啊?"我冷冷言道. "嘿~你小子昨晚可算是风流了一回啊,你那是高床软枕,美人在怀,我可惨了,这冷板薄被,十分凄凉啊.你就稍微满足下我的好奇心嘛,那素竹姑娘,美不美?" 杨安源一脸期待的表情看着我. 呵呵,要是告诉这老小子,我连那素竹姑娘的模样都未曾看清,他大概就得气得炸毛了吧?! "嗯,很美~" 我故作沉思,然后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 …… "就,就这样?" 杨安源一脸不满的神情,心里一定在后悔昨晚为何自己这么没用,居然当场晕死过去,不然也能有一机会一睹素竹姑娘那绝世容颜啊,真是悔不当初啊! 我冷笑一声,打破他的春秋大梦,言道: "小子,你听好啦,那女人是我的,兄弟的女人你不会也上心了吧?" 杨安源脸色一白,瞧我没有在开玩笑的意思,皮笑肉不笑,表情僵硬的言道: "你的女人?你,当真的?" "不行么?" 我反问了一句. 谁说我要放过那女人了?她的人是我的,她的心,终有一天,也要是我的. 瞧见了我眼中忽然闪现出的阴鸷,杨安源吓得缩了缩脖子,忙摆手言道: "那自然是不敢的了,这朋友妻不可戏,我还是知道的!" 话音刚落,杨安源又觉得不对,是他的女人可不代表可以成为他的妻子啊?而且,可以成为他妻子的人,在这北魏王朝里,就只有那位了啊! 难道他想…… 杨安源不禁打了寒颤,只能用七个字来形容:人不风流枉少年! "哦,对了,今年的上巳节举行的禊礼,你可会去参加?" 杨安源忽然岔开话题. 何为禊礼?古代习俗,于阴历三月上旬的巳日,名流士子,风雅贤士,都会聚于水滨嬉戏洗濯,以拔除不祥和求福,相当于古人的一种春游活动. 流觞曲水,文人贤士,分列两旁,闻丝竹之乐,歌窈窕之章,饮绝美佳酿,舒心之感怀,好不惬意! 每年都去,虽说玩得快活,可花样没变,越发没了兴致,前几年都是我先开口询问他和李皓二人去是不去,今年倒是他先来问我了? 我一脸狐疑的盯着他看,把他盯得浑身难受了,这才道出真话来. "据说这次禊礼,卫王萧昭和那逸仙都会参加,许多人都想一睹这京城两大名士的风采,故而早早的就潜人到那少长山占好位置啦." 那逸仙,谦谦君子,是众人皆知的.而那卫王萧昭,虽是皇室宗亲,却也是个饱学名士,当年与逸仙齐名. 萧昭官至京兆尹,三公之一,管理京畿事物,有贤名,善断邢狱诉讼,百姓当中颇有威望. 杨安源的意思是,借此机会与那两人多亲近,以便日后行事方便么? 确实是个不错的建议。 “可以啊,那便走这一遭吧!” 我瞅着窗外,云淡风轻,心情也开始转好了…… 上巳节那日,天气也格外的好,许多文人雅士早早的便往郊外出的一座名为少长山上去,此山依山伴水,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极为适合郊游踏春,引为流觞曲水,雅士位列两岸,任由酒杯在水中漂流西荡,漂至谁面前处,谁人便可取酒畅饮。 因着公事耽搁,我与杨安源和李皓二人错开了,等我来到这禊礼之地时,早已到处都坐满了衣饰端正的文人士子了。大家认识的不认识的,都揖礼寒暄,好不热闹。 因为还未行过冠礼,我依然是幅巾深衣的士子打扮。 古时,女子十五为及笄之年,而男子二十,则为弱冠。男子弱冠之年行过冠礼之后才算是正式成年,成年男子一言一行都应遵循礼仪典范,不可轻易越矩,否则会为家族蒙羞。 再过一月,我也将行冠礼,而依着太皇太后老人家的意思,我与长公主的婚期也定在了冠礼之后。 忽而,林子有琴音传来,音律清新流畅,节奏活泼轻快,大有冬去春来,万物复苏,欣欣向荣之感,正应此情此景,那弹得便是《阳春白雪》,而有如此琴技的,不是那逸仙又会是谁呢? 循着琴音而去,在一凉亭中,赫然见到一白衣男子抚琴端坐,神情洒脱,淡薄自若。而身侧,一位过四十的华服男子,盘膝而坐,时而推杯把盏,时而捏虚短叹,十分快活,这两位一个随心,一个随性,都是当时难得一遇的奇男子,不仅俊秀不凡,也都气质出众。 此两人便是谦谦君子逸仙和受人尊敬的卫王萧昭了。 传言,此两人私交甚笃,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啊! “这不是高大人么?如若不嫌弃,与我们一道喝酒吟诗如何?” 亭中,一直专心致志弹琴的逸仙,一眼便瞟见了我,还未等我出声,便先发出邀请。 我不禁有些诧异,虽说我与他曾有过一面之缘,可那时候我年纪尚幼,他也未曾正面认识我,如何得知我是高辰的? 呵呵,对了,之前没人会注意高辰,可现在身份不同了,很快高辰便会成为长公主的驸马了,这谁人不侧目,这太皇太后最为宠爱的长公主的驸马究竟是何许人也啊? 逸仙这一邀请,那亭中之人都纷纷往我这看来,就连卫王萧昭也不免对我另眼相看,按照辈份,我若是成了驸马,还得称呼卫王一句王叔呢! 有人相邀,自是难以拒绝,更何况邀请之人还是逸仙。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我缓缓走近凉亭,给亭中的各位揖了一礼,便脱了长靴,步入早已铺好凉席的亭中,在下首位置席地而坐。 “卫王,逸仙兄,有礼了!” 微微点头致意,萧昭也忍不住打量了我一番,随即微微一笑,亲自递了酒杯与我,笑着言道: “太皇太后好眼力,为琬儿则了一位好夫婿啊!来,咱们今日不分尊卑,忘了那些个繁琐礼节,以兄弟相称即可!” 说完,萧昭仰头先干为敬。 逸仙依旧弹琴,笑而不语。 我执着酒杯,也不落人后,请字说出口,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好,高贤弟好酒量!” 刚一说完,萧昭便又将我杯中注满,我连喝了三杯,脸上便有些微红了。 “让两位哥哥见笑啦!” 今日有些不胜酒力,红了脸,忙致歉,萧昭则笑意更甚,直说我个性爽朗,是个好后生。 旁边,有几位士子围着画桌正议论纷纷,我有些好奇的往他们那一瞥,却见他们正兴致勃勃的讨论画中事物。 原来这画中有一树一人一虎一狼,倒像是卜画,有预先示警之意。我瞧过这画,不禁脸色生变,怎么看,怎么觉着这画是在含沙射影,投射当朝国政呢? 只见画中农夫于树下惊慌失措,而前有狼,俯首眦牙,仿佛正欲扑杀此人,而身后又有老虎环伺,昂首阔步,威风凛凛。 这前有狼,后有虎,此人当如何自救? 可在我看来,这农夫就好比那御座之上的小皇帝,而那威风凛凛的老虎,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高钦又是谁?至于那伺机而动的狼么,自然便是这北魏王朝最尊贵的右丞相,贤王萧衍是也。 北魏自有丞相一职以来,分左右丞相,同领内阁,内摄三公,下有六部。而丞相之中,以右为尊,常委任皇室宗亲担任,用以平衡相权利。 满朝文武只知有左丞相高钦,而不知有右丞相萧衍,与其说是高丞相权倾朝野,不如说是右丞相萧衍故意隐忍退让。 萧衍何人,与太皇太后同辈,先帝之皇伯父,皇室宗亲之中辈份最高之贤王也。 如此心机深沉,谋划有度,说贤王是那坐等时机反扑之狼,也毫不为过。 士子们只当难题来解,却未联想到朝政一说。只听得士子们议论纷纷,各舒己见,最后那呼吁用计挑拨虎狼相争之声占了上风,我不禁摇了摇头。 这模样入了逸仙的眼,他依然笑得入浴春风,却似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问道: “贤弟也对这画有兴趣?不凡说说见解。” 我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逸仙,又瞧了瞧那幅画,突然有一种入了某人设计的陷阱之中的感觉,逸仙和萧昭如此聪明绝顶,怎会瞧不出这画中有何含义,恐怕请我喝酒是假,试探我才是真吧? 一个是皇室正统,一个是皇室宗亲,而另一个是朝中权贵,这就是朝中权利平衡三角,无论哪一边压过了哪一边,都会引起一场宫廷政变,腥风血雨。 而我们三个人的身份也很微妙,萧昭是皇室宗亲,而逸仙曾发誓为皇室效忠,而我便是朝中权贵高家之子。 这是巧合么?还是命中安排和注定?这难道还不是在试探我心意么? “呵呵,那愚弟便抒发下自己的浅薄之见吧。这画中农夫最好什么都不做,爬上那棵大树示弱便可保住性命,若是故作聪明,出言挑拨虎狼,那第一个送命的便是农夫了。” 我毫不隐瞒的道出自己的见解。 “这是为何啊?” 听到了不同的见解,那些个士子们都急于听其解说。 “虎狼,兽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农夫示弱便为板上鱼肉,任其宰割,可强敌环伺,令人如芒刺在背,寝食难安,故而,无论虎狼,定会争先想要除掉对方!” 众人闻言,不禁点头称赞。而萧昭和逸仙眼中则乍现寒光,意味深长的抿嘴一笑。 “那贤弟以为,这虎狼相争,最后谁会得胜呢?” 萧昭仰头喝下一杯后,看似漫不经心,笑着问出这句话来。 众士子有说威风凛凛之虎的,也有说等待时机之狼的,当然也有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之农夫的,莫衷一是。 朝中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能说得准,谁可以笑道最后啊? “呵呵,这愚弟可就摸不准了哦,也许是那虎,也许是那狼,又或许……是那农夫也说不定啊,不过游戏而已,笑笑就过啦,不必如此当真嘛!” 我举起酒杯又回敬了萧昭和逸仙一杯,然后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们三人相视而笑,顿有相见恨晚之意啊! 是啊,我现在连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都不清楚,又如何给自己定位,是做那权臣还是忠臣啊? 呵呵,万般皆是虚幻罢了……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我与卫王、逸仙几人喝酒,相谈甚欢,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知交好友。酒过半响,不远处几位年轻士子拥着一位似官家子弟打扮的少年一起,往我们这走了过来,瞧着应该是想特意结交一下卫王和逸仙的吧,毕竟这两个人名声在外。 这官家子弟衣着华贵,头戴玉冠,年纪大概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模样还算清秀,只是眼神却有着同龄人不该有的狡黠和圆滑。 “学生元恪,乃是新进二甲进士,仰慕两位大人才学已久,不知学生有无荣幸,可以得此机会与两位大人把盏同饮,共享乐事呢?” 但见这位公子行为有礼,言语恭敬,许是我多疑了,也未曾多想,便主动让了一席,给那元恪。 “元恪?你可是礼部尚书家的二公子?” 卫王萧昭陡然想起不久前,他的父亲礼部尚书元镇曾跟自己提过他的二儿子元恪入仕之事,无非也就是让他帮忙多照顾些罢了。 “正是学生!” 萧昭见这元恪也是个懂礼的,点了点头,言道: “一表人才啊,不用那么客气了,进来坐吧!” 说完,揖了一礼,也脱了靴,见到我之后,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不失礼节的在我附近也盘腿坐了下来。 我也微微点头回礼,卫王的酒杯又递了过来,看来今日他不把我灌醉,是不肯轻易放过我了啊。 这宴席上的欢快,也并未因多添了几个人而减少半分,反而还越发热闹起来,大家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开始谈论这京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个新奇事儿。大家伙的兴趣一下就被提了起来,都侧耳倾听。 “说道这京城最近的新奇事儿,自然便是那醉仙楼的头牌琴姬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啦,整整八千银钱啊,还真是这花街画舫中的一大奇闻啦!” “何人竟如此多情,甘愿为美人倾家荡产,一掷千金啊?” “我也听闻过,那人好像是个风俗画师,叫什么逍遥生来着的。” …… 元恪听到后,不禁笑了笑,有些嘲讽的语气,言道: “风俗画?!不入流尔,难怪此人如此风流多情了!” 哈哈…… 此言一出,顿时惹的其他的士子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卫王和逸仙都是淡定从容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群年轻人的嬉笑之语而左右情绪,一个喝他的酒,一个弹自己的曲,自得其乐。 我也只是笑了笑,确实只是个不入流的画师啊…… “据闻,那琴姬素竹姑娘的琴音号称京城乐坊没有比肩者,我虽未听过,但今日听到大人的琴音,便也知道那琴姬的琴音也当不过尔尔了!” 一位年轻的士子许是心直口快,说话没了分寸,再怎么说逸仙都是官家士族,贵不可言,拿他与一位风尘女子做比,怎么看都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这话一刚出口,这士子悔不当初,神情慌乱,支支吾吾,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逸仙不愧是谦谦君子,即便被人出言辱及身份,也未见丝毫动怒神色,双手轻抚琴弦,收音止符,表情也是淡淡的,说道: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是不可取的。你既未曾听闻那素竹姑娘的琴音,又如何得知她弹得不过尔尔呢?” 听此一言,众人皆是一愣,没有想到逸仙并未对人拿他与一位琴姬做比而生气,反而还教导那位士子遇事不可凭空臆测,因以事实为依据。 那位士子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忙拱手言道: “学生受教了!” 经此一事,除了更加钦佩逸仙外,我心中也忽生疑惑,素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她的琴音高雅而不与世俗合流,这品质倒与逸仙有几分相似,仔细一想,我似乎还在何处听过曲调如此相似的琴音,是在何处呢? “这素竹姑娘的琴音只怕是难得一闻了。” 元恪意有所指,那素竹姑娘如今身价如此之高,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请得动的呢。随即转念一想,瞥了我一眼,嘴角上扬,言道: “说到醉仙楼,我倒想起几年前的头牌也是一位琴姬来着,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哦?居然得元兄如此高赞,想必也是位玉人吧?” 士子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琴技如此高超的琴姬,想着请不到那位素竹姑娘,去见识下这位姑娘的风采也足慰平生了啊! 大家只顾着一时兴致,却忽略了这元恪所言的“几年前”。 我眼神不禁一沉,这元恪果然不是善茬,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可惜了,那位柳絮姑娘,早已玉殒香消,天妒红颜啊!” 元恪边说着,边表现得无限伤感和惋惜万分。 周围不禁发出一阵唏嘘感慨之声,有人不禁好奇这女子为何如此早逝。 只听着元恪不急不缓,慢慢道来,仿佛便如同他亲眼所见一般,言道: “多情总为无情苦,这柳絮姑娘因迷恋上一位士族子弟,在寒冬腊月之时,从那安宁桥上纵身一跃,那湖水冰寒刺骨,柳絮姑娘瞬时便沉没湖底,香消玉殒了!” “唉~这柳絮姑娘也是为性情中人啊,真是可惜了啊!” “这柳絮姑娘怎如此看不开,士族子弟饮酒玩乐,逢场作戏,怎可当真啊?!” “也不知这士族子弟是何人啊?竟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收敛,害人性命!” …… 我脸色发白,全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渐渐地听不清周围之人都说了些什么了。 那晚的景象陡然印入脑海之中,那末绿色的倩影便直直地立于桥头,只见她忽然张开了双臂,如同蝴蝶一般毫不犹豫地展翅纵身跳了下去…… 柳絮…… 我疯了一般的直扑过去,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可她就这样毫无留恋的错开了我的手,直直坠落下去,想也没想,在那一刻,我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那湖水真的好冷好冷,冰寒彻骨,令我还来不及感知她身在何处,便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被人救上了岸,我不断的喊着柳絮的名字,而身边的人则不断的告诉我,她殁了…… “啊,说起这位士族子弟,我想,高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元恪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来,虽然元恪未曾名言,可有些人还是开始揣测元恪口中所说之人,是否就是我! 元恪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么?我与他有何仇怨,偏要在此掀我伤疤,叫我当众出丑,令我痛苦难堪,他就高兴了么?得意了么? 他们知道些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议论柳絮?他们也配吗? 我失控一般的将手中的酒杯震碎,朝着元恪大声吼道: “这又与你何干了,要你在此大放厥词,元恪,你以为你是谁啊?” 元恪脸色大变,立马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忙躬身赔礼道歉,言道: “是下官无礼了,属下并未说那士族子弟便是大人,大人请息怒啊!” 哈哈,好一个元恪啊,好一招以退为进,瞧着周围之人那一脸不甘和鄙夷的模样,我分明就是个仗势欺人,无的放矢的凶恶之徒? 不就是占着自己姓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 看来,今日这恶人,我是坐定了啊! 死死地握住了拳头,什么礼仪名节,道德廉耻,我都不想理会了,我只想狠狠地朝元恪那小人嘴脸上来那么两拳,我绝不能允许,柳絮这两个字从他这种卑鄙小人的口中,轻易吐出。 “元恪,要知道言语如刀,也会伤人害己,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便斟杯酒好好向高兄赔礼便是了!” 逸仙言下之意,便是在警告元恪,做事不可太过,要给人留几分余地。 没想到逸仙会在此时插画,而且还选择站在了我这一边,他很显然已经看出是这元恪故意用计激怒我,虽不知元恪有何用心,他也不想我随了元恪的心、中了他的计,这也让我稍稍减弱了心中那股愤然之气。 元恪装的越发恭敬有礼了,连忙斟了一杯酒,一脸歉意的送了过来,就怕周围之人看不出他有多虔诚,多么低声下气似的。 “元恪年少轻浮,不懂礼数,还请高兄莫要见怪,喝了这杯酒,冰释前嫌,如何?” 我不禁冷笑一声,冰释前嫌?说的好像是因为我心胸狭隘,不识大体所以与他结下了这“前嫌”,如今他低声下气的来求和,我若不给面子,不就作实了自己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小人了么? 酒杯递了过来,那元恪笑得跟一只白眼狼一般……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不屑为了这点所谓的清誉,便与这种无知之徒为伍! 推开了酒杯,我冷冷的言道: “元公子客气了,这杯酒,我高辰可喝不起啊!” 说完,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开了,这酒宴到这也索然无味了,留在此地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是道歉,那就该拿出点诚意来啊!” 正在此时,威武有力之声传来,这般中气十足而又威风尽显,一听便知此人为武将出生。 一听那人的声音,我的神色也不禁有变,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而目光锐利,加之身躯凛凛平,虎步生威,片刻之间,便成为众人瞩目之焦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叔父之子,御林军统领——高韦! 日里都只见他穿着武官服饰,今日倒见了他幅巾深衣文人士子的模样,倒生出几分怀念之感来。 这文士的服饰都能穿出武将威武的,这北魏朝中还真找不出几个人来呢! 高韦走了过来,先是给卫王和逸仙行了一礼,然后一脸冷漠地瞥了一眼元恪,随后又正眼看了看我,恭敬地对我抱拳揖了一礼,笑着言道: “兄长,你今日来这禊礼,应该叫上为弟的才是啊!” 众人不禁骇然,这平日里朝堂从未见高韦与高辰如何交好,虽说两人都是高氏门人,不是有传言说他两人关系不睦,互不搭理么?怎么今日这兄弟二人看起来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了呢?难怪都说传言不可尽信了。 众人脸色有些发白,方才他们如此对那高辰,不知这高韦会否秋后算账,这要是得罪了高家,那可以说是前途尽毁啊! 而那元恪早已吓得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他原本也以为这高辰不过是顶了个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罢了,父亲大人都曾说过,那高韦从未正眼瞧过高辰,如今高辰受辱,那高韦理应高兴才是,可刚才那一冷眼扫过,不是盛怒又是什么? 咋然再度听到高韦唤我兄长,我心中也颇为玩味,他的年纪其实比我小不了多少,如今长得越发高大威武了,又贵为御林军统领,这兄长喊出口,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唉,都说兄长应该护着弟弟,可看这情况,倒像是反过来了一般。 高韦一出现,那些个士子的表情便已经说明了一切,眼看着高韦对我这个兄长恭敬有加,那些人便开始后悔不该对我刻薄无礼了。 我知道,这是高韦故意为之,他就是要这些人看着,高家,就是可以仗势欺人,就是可以目空一切! 其实,我和高韦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糟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字总在一处,我喜静,好读书,而他好动,喜欢习武。虽说我与他嫡庶有别,可我从未低看他,而他也从未因庶子身份而贬低了自己。 我时常与他讲解经文,而他也常教我骑马射箭,互补不足。当年高家还未像如今这般权势熏天,而那时的我们,则是满腔的报国热情,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复兴家族,尽忠报国!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 自从我出了高家之后,我便很少与他说话了,自然而然,这关系看起来便疏远了些。 “你贵人事忙,哪能随意便请得到的啊!” 我苦笑了一声,有些乏了,而那元恪之事,也已经毫无干系了,现在,我只想离开此地。 转身向卫王和逸仙辞别,然后笑着对高韦说道: “韦弟,今日你来晚了些,这酒宴我喝得也有些意兴阑珊,这便回去了,改日,再请你喝酒吧!” 说完,穿上靴子之后,准备离开了。 “那为弟的便等着兄长请我喝酒了!” 我说的那句话本是客套话,他倒是知道我慵懒的性子,定然知道那并非我本意,却硬生生将这客套话便成了约定。 还是这么强势啊…… “那就等着吧!” 我淡淡的说了这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何事,我也没有心思追究下去了…… 高辰,再不放手就对你不客气 少长山山脚边的一座石桥上,那人独立于桥头,身影有些落寂,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目光有些呆呆的瞧着远处,怔怔出神。 不远处,两位模样俊秀的公子一前一后下得山来,恰巧见着那个茕茕独立于桥头,幅巾深衣打扮的男子,相互对视了片刻,也静静立于石阶上,不再向前一步了。 要下得山去,就必得经过那敦石桥…… 青衣打扮的男子先开口说话了,言道: “那不是高……公子么?还以为他早已回去了呢,却独自立在那石桥上作甚?” 这话是说给前头的那位白衣公子听的,结果等了片刻,都不见白衣公子回应,青衣公子继续言道: “真没想到,也能有人把他给惹怒了啊!” 青衣男子啧啧称奇,高辰在那亭中对一个世家子弟大声怒吼,如此有失礼仪风范之事,不肖片刻,定然会传得人尽皆知了吧,更何况,那一幕,他们也刚好瞧见了。 高辰本是个处事圆滑之人,别看他平日随性不羁,可做事还是极有分寸,也很少会情绪失控。似乎是那人提及到了一位名叫柳絮的琴姬,他才会变得如此失控的。 也是位琴姬呢? 青衣公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察觉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趣的瞅着白衣公子,只见他正瞧着远处石桥上的那个身影,似乎还有些愣愣出神…… “不用去跟他打声招呼么,主上?” 青衣公子察觉到了白衣公子的心思,好心给了建议,也顺便结束这不知何时结束的苦等,谁知道那高公子要站在那石桥上多久啊?莫非那人不走,他们就得在这等到他走为止么? …… 白衣公子瞅着桥上那有些落寞的剪影,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些吧,更何况,现在他们不适合见面。 “不用,我们绕道而行。” 白衣公子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青衣公子不禁哀叹一声,这绕道少说还得多走一炷香的时间啊,唉,今日随着主上来见识下京城风流名士的风采,这喝酒应酬已经是够累人的了,现在还得饶远路下山,还真是够折腾人的啊。 白衣公子不理会青衣公子的抱怨,转身准备往另一条路过去,刚走几步,身后的青衣公子突然开口问了句,道: “你对那柳絮姑娘,真的就不好奇么?” 青衣公子想着,若是他有兴趣知道,那自己动用下手底下的人脉去查探下,保管立马便会有消息的。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好奇,那柳絮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连那个高辰,都为之神魂颠倒,如此情绪失控。 白衣公子陡然停步不前,语气依然淡淡的,言道: “每个人都有不能对人言及的过去,你别多事。” 青衣公子倒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平淡,毕竟,按照自己的观察,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并不一般呢,不然也不会因为那幅画而赴约了。 既然当事人都让自己别多事了,那他当然不会那么多事的真的去查那柳絮的来历了。 见白衣男子毫无停留之意,青衣男子也跟了上去,才刚走几步,回头一看,差点吓得被路边的石头绊倒在地。 “啊,主……主上,那小子,那小子看起来不对劲啊!” 青衣男子见桥头上的那个身影突然站在了桥栏上,看那架势,高辰不会是想要跳水吧? 白衣公子被身后的嘈杂声给叫住了,忙回过头来往桥那边看了过去,却刚好看到桥上那人从桥头边跳了下去…… “啊,他,他跳下去了!” 青衣公子吓得脸色发白,这小子不会因为受了点打击就去寻死吧?怎么可能啊?高辰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啊,不对啊,那小子要是死了,他欠自己的银钱找谁要去啊? 也不对啊,现在应该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些吧! “那小子,不会是殉情去了吧?!”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只觉得白影一闪,前面的白衣公子哪里还有影子,那水面上飞着的,不就是他么?! 天啊,那水上漂的轻功,当真是叹为观止啊! “高辰!” 只听到白衣公子有些紧张的喊着那个人的名字,怎知还是来迟了一步,人肯定都沉到湖底了,不知有没撞到头部,若是失了意识,不懂得自救那可真是要人命的啊! 顾不了这许多,白衣公子顺势也潜入了湖里,想要把高辰给拽上岸去。 只见湖里不断冒出气泡和一波又一波的涟漪,岸上青衣公子也紧张兮兮的盯着湖面瞧,想着别出什么意外才好,不然,这慌忙间,找谁去就他们两个? 等到两个人都从湖水里探出头来,都不禁大口喘着粗气,尽量吸进这可以活命的新鲜空气。 索性,他两人都平安无事! 岸边的青衣公子不禁松了一口气,有些全身脱力一般,无力的随意坐在了地上。 我伸手拂去了满脸的水渍,一直看不清楚是谁救了我,这可是救命恩人啊,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是。 这目光间陡然对上,却瞧见一张熟悉的脸用一副可怕的生气的表情盯着自己,我有些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可心中却欢喜得紧,眼前这人,不正是小碗儿吗? “小…小碗儿……你,你为何会在这里?” 语气里是惊喜,也是兴奋,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只见他一脸气愤的过来揪住了我的领口,大声怒吼道: “高辰,你是不是真的不想活了?” 我有些一愣,小碗儿居然叫我名字了?他这是第一次叫我名字也,以前不都是大人大人的叫的么? 他,难道是在关心我? 我心里顿时有些暖暖的,有点得意,还有些十分微妙的——狂喜。 然后我又不合时宜的犯傻了,居然傻笑了几声…… “你……” 小碗儿一脸愤怒加无语的表情看着我,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傻瓜一样,让眼前这人去死吧,他就算不想死,自己也得给他一脚踹下去,让他一命呜呼了最好不过! 生气的推开了我,小碗儿瞅着一身湿透了还有些狼狈的模样,就恨不得给那人身上来几拳,他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你,不会以为,我,跳河自尽吧?!” 我问的小心翼翼,又有些哭笑不得,似乎真的是被人误会自己要跳河自尽了,唉,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咯。 小碗儿一脸震惊外加两眼中射出寒光一般地盯着我,那模样,把我吓得魂都没有半边,立马将实情托出,慌慌张张的,言道: “那,那个是这样的,我……我东西掉湖里了,瞧着,这水啊,不深,就跳了下来……” 越说,小碗儿那脸寒得如同九月寒冰一般了。 “我会凫水,你瞧,这水位才到胸口,淹不死人的!” 我边说着边扑腾着周围的湖水,我们两个都可以在湖中心站稳了,这片湖水在天气炎热的时候,可是常有游人到此地凫水嬉戏的啊,就算是真想不开,也不会找这片浅水来跳吧? 本来是想让小碗儿消消气的,怎么看着他越来越生气了呢? “你想死的话自去死你的,与我又有甚干系!” 小碗儿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又开始对我冷言以对,说完,他便想往岸边走去。 我急了,一个健步冲上去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身子,抱得紧紧的,不想让他如此轻易便挣脱了去。 小碗儿吓了一跳,惊呼一声,这声音有点像小女儿家一般,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怒道: “高辰,你干什么?” 果然,一旦将他拥入怀中,我便不舍得放手了。 “对不起,小碗儿,你别生气,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都不知为什么,没有往日的那般气焰,反而变得有些卑微和低声下气了,就连语气都带着祈求原谅的味道。 小碗儿没想到我居然会死缠烂打这招了,挣扎着想要挣脱我,却又渐渐有些无力了。 “快放开我……” 小碗儿说话依然冷漠,却没有了方才的强硬了。 “你在担心我么?” 我心中莫名的一痛,我突然想就这样抱着他,永远都不放开了。 “谁担心你了?!高辰,你再不放手,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小碗儿生气了,语气中却更是嗔怒的意味。 他武功高强,我是知道的,他若真想要挣脱,无论我抱得她又多紧,她总是有办法离我而去。 我俩的身子贴的更近了,彼此的心跳声都能感觉得到,我将头埋在了他的后颈,语气中突然又了一丝苦涩愁绪,淡淡地,却又怎么也绕不开似的,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句,道: “我以为,你不想再看到我了呢!” 那日,桥尾,小碗儿说:我们,也许不会再见面了。 那晚,那一双与他如此相似而迷人的灵动双眸,印入眼帘,却又触动心弦。 其实,我知道,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同一个人,抱在怀中时那股淡淡的香气,那不同一般的温柔刻骨,便让曾经有过的揣测和疑心,有了直接的证明。 这是在故意接近我么?和那些人一般,想利用我么?即便是那样我也认了,想有那么一刻,可以探知她的真心,所以,那晚,疯狂地将‘你喜欢我吗?’问出了口。 她迟疑了,有些僵硬的手隔开了我和她的距离,我觉得应该死心了。 如果不再见面的话,那这份感情应该只适合埋在心底,然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亦或者把心门打开,让别的人再住进来。 可他却连让我选择淡忘的时间都不留,就这样肆无忌惮的闯了进来,出现在我可以触手可及的地方,让我可以轻而易举的触碰到他,抱住了他,抱住了也就不想再松手了。 这时候,我明白了:心门一旦为一个人打开了,就再也无法装下其他的人了啊。 这辈子,他就是我的劫数啊! 我该怎么办,又该拿他,怎么办啊? 即便,我喜欢上他了,又能怎么样呢?我是——高辰啊,我将来也只能做高辰! 求而不得的感情,真的非常痛苦啊,自己已经弥足深陷,难道还要再拉上他么? 我苦笑一声,缓缓地松开了手,他有些诧异,转过身来对上了我有些失落忧郁的眸子,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了。 那个人,对他来说,真的如此难以忘怀么? 小碗儿轻轻叹了口气,片刻之间,眼眸是温柔如水,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言道: “瞧你,跟个孩子似的,我不生你气了,快上岸吧,赶紧回去换件衣衫,别着凉了!” 说完,便拉过了我的手,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岸。 小碗儿先是瞧了眼附近的石阶上,那青衣公子早已不知去向了,嘴角不禁一搐。 小碗儿心中不禁暗自嘀咕:陈小鱼那家伙,跑得还真快啊…… 小碗儿穿着一身白衣塑身服,这一淋湿,玲珑身形便越发难以遮掩了。 脸微微一红,小碗儿刻意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瞧着他那单薄又有些瘦弱的身影,还有那怎么也遮不住的玲珑曲线,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过来了,连忙将我那身深衣外套脱了下来稍微甩干了下,披在了他的身上。 呵呵,虽然衣服都是湿漉漉的,但总觉得,聊胜于无吧! 小碗儿的身子微微一怔,却并没有拒绝我的好意,偶尔还偷偷回过头来瞧我。 我头上的幅巾沾水之后实在有些过重,正忙着将幅巾脱下来稍微拧干,还是第一次,我在他面前露出了长发披肩的模样来。 小碗儿瞧着眼前这人的模样,与平时穿着官服或者士子服饰都不大一样,那侧脸如同粉雕玉琢一般,十分迷人可爱。 小碗儿心里顿时有种奇怪的感觉,怎么觉得要不是瞧着他的行为举止如同男子一般随意,他如今这番模样,倒是越看越像一位女子,还是位明艳动人的美丽女子?! 我被小碗儿有些奇怪的目光给瞧的浑身不舒服,这才注意到自己这长发披肩的模样不小心暴露在他面前了,忙又把幅巾给带上,有些尴尬的笑了几声,言道: “我这就回去换衣裳啦,小碗儿,你也快些回去,别着凉啦哈!” 这番说辞,倒是令我想起和他初遇时候的情景,那时候,他帮自己打伞,自己也跟他说过,莫要着凉了这句话。 不敢在他面前多有停留,我一脸笑呵呵的模样,说道: “这外衣便借你了,我先回去了哈,有机会你到翰林院找我便是了!” 说完,拔腿就跑,有些落荒而逃的狼狈…… 小碗儿在原地呆了片刻,看着我离去的背影,有些疑惑,最后无奈的摇了摇头。 披着那件外衣,转身也离开了此地…… 自那日回来后,我的心中便一直坎坷不安,难以平静,我还想着不知该如何面对小碗儿呢?没过几日,便有人将那件外衣给送了回来,不过,来的人不是他,而是别的小太监。 我有些失望,却也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杨安源罕见的变得严肃了些,他不断在我耳边提醒我,是时候该收收心了。 因为再过不久,我便要迎来我的成年礼——冠礼。 而等我行冠礼之后,便要正式迎娶公主入门,成为北魏长公主的驸马爷了!
  • 愿后身不复生王家 古人有四大乐事,有诗为证: 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这大登科时的喜悦和意义风发,早在这几年沉寂中消磨殆尽了。今日良辰美景奈何天,小登科的好日子便选在了今日。 瞧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一路之上敲锣打鼓,鞭炮声声,便是让沿路的每家每户都沾沾喜庆。今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北魏王朝当今太皇太后最钟爱的长公主在今日出阁啦,家家户户都前来围观庆贺,争相一睹长公主和驸马爷的风采! 我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身上穿着大红喜服,头戴花帽翅翎,面带喜气的抱拳给沿路的观礼的百姓们回礼,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只能用飘飘然来形容啦。 “啊哟,瞧那位驸马爷,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真是人中龙凤啊!” “是啊,是啊,这与公主定然是天作之合啦!” “诶~这不是几年前的那位状元公么?哎呀,真是了不得,这一朝便成了驸马,皇亲国戚啊,今后身份可是贵不可言呐!” “嘿嘿,恭喜驸马爷啦……” …… 祝贺羡慕之声,不绝于耳,若说我没有得意洋洋,那肯定是骗人滴。虽说近来琐碎之事繁多,心情也跟着不大舒畅了,可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果然不假,所有阴霾也便一扫而空了。 往后瞧了瞧那顶大红花轿,我的媳妇就坐在那花轿之中,我不禁在想,我的媳妇长得啥样,不用说,肯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了,因为我悄悄问过洛霞姑姑了,她可是透过口风给我的,一想到这嘴角都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转过身来,我依然面带微笑,抱拳给众人回礼,阿正今日也穿的喜气和潇洒,在前头为我牵马,见引得如此多人瞩目,他也不禁得意了几分,抬起头来昂首阔步的走在前头,还时不时的给周围之人打招呼。 啊,今日,我成亲了啊,就跟做梦似的呢…… 根据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安排,公主是从皇宫里出嫁的,而今后,我与公主都住在长公主府,说来惭愧,我那小小的四合院,自然是不能让公主纡尊降贵,在那么个小地方窝着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用度和开销,经我同意,我住进了公主府,以后,我就是这北魏王朝的大驸马了! 呵呵,看来以后我还得学着做个乖驸马,不然要是惹公主生气,被她赶出公主府可如何了得啊? 唉,满脸都是泪啊…… 到了公主府后,这长长的走廊上铺了满地的红毯,我在喜娘的示意下,轻轻踢开了花轿门,我的媳妇便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花轿,然后被喜娘背着入了府邸。 我的脸微微一红,那红盖头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容颜呢?嗯,美貌并不是主要的,注重要的是性子和顺些好,可我心思不禁一沉,公主的性子会不会也想其他几位公主那般呢? 想起那日几位驸马爷倒的那些个苦水,我也不禁全身一颤,这,以后该如何与公主殿下相处呢? 在这又惊又喜的情绪中,我被人拥进了府邸内早已布置好的喜堂。这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洛霞姑姑也随侍身边,而在她下首的便是我叔父高钦,旁坐的是几位太妃娘娘,她们几位可是几位公主的生身之母,而小皇帝的亲母鄂妃早已过逝,先皇自先皇后仙逝之后,便没有再立过皇后了。 小皇帝如今年纪尚幼,还未立中宫皇后,故而如今后宫,以太皇太后为尊。 在诸位长辈的见证下,我与长公主拜了天地君亲,最后夫妻对拜,我忍不住想偷看媳妇的模样,奈何红盖头太长了,如何取巧就是看不到,哎哟,真是急死我了喂! 礼成~ 媳妇被人扶进了新房,我瞅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洛霞姑姑颜面而笑,言道: "哟,驸马爷就耐不住心思,想去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去了." 片刻间满堂哄笑,我的脸片刻就红得跟柿子似的,这,想见自己的媳妇,应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吧,呵呵,我不禁傻笑了几声. "辰儿啊,哀家以后可把这宝贝孙女交到你手里了啊,你可不许欺负她啊!" 太皇太后心里高兴,可也舍不得长公主,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太皇太后宽心,高辰一定会好好爱护公主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太皇太后的心思,我是可以体谅的. "嗯~现在还不改口么?"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反问道. 洛霞姑姑向我使了个眼神,提醒我该改口了,如今既然当了长公主的驸马爷,自然也得随长公主一般,唤太皇太后为皇祖母了. "皇祖母~" "唉~这一声可算是甜到心坎里去了.以后你们小两口好好儿过日子,夫妻和睦,家族才会兴旺啊!"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来. "是,谨遵皇祖母教诲!" 我恭敬得行了一礼,让自己看起来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决不能在满堂宾客面前失了礼仪,毕竟今日这婚宴里来的,不仅仅有高家的长辈,还有皇室宗亲和其他门阀贵族中的显赫要人. "好,去给你的那些叔伯们敬酒." 太皇太后生性豪爽豁达,有大将之风,年轻之时,还是沙场之上的一员女将,当年凭着一杆铁枪,横扫漠北,令突厥兵将闻风丧胆,只要有她坐镇,敌军便不敢轻易来犯. 如今虽已年迈,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这话音刚落,便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将我一个个引荐给皇室宗亲,还陪我们一起喝酒作乐,谈笑风生,我都险些忘了太皇太后身份尊贵,这般行径有大不敬的嫌疑. 可众人似乎早已习惯太皇太后如此行径,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敬重太皇太后了,难怪有人会说:这朝中只要有太皇太后坐镇,宵小之徒便不敢出来兴风作浪. 酒过几旬,夜便深了.宾客们也都酒足饭饱,起身告辞了. 先是送走了太皇太后,又将叔父高钦送到府邸门口,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府邸.而我也喝大发了,都有些站不稳了,好在有阿正一直搀扶着. 瞧着宾客们也走得差不多了,阿正这便急匆匆地将我带到公主所在的新房处,我一个劲的问阿正这是准备去哪啊? 阿正边扶着边哄,说是送我回房休息,我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了,还以为和平时一般,真是送我回房去休息呢! 好不容易把我拽到了公主住所所在的独立小园,才刚走到花园外的一处拱门,阿正却被里边的景色给吓得怔在了原地. 我现在只想立刻找到床榻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见阿正居然不走了,敲了下他的头,喊到: "怎么不走了?" 摇摇晃晃地往前一看,迷迷糊糊的,怎么似乎看到这路的两边站满了身着铠甲,手执长刀的士兵?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伸出手来揉了揉双眼,细细瞧过去,还真是有二十个士兵分立两旁,只不过这些人居然都是女兵?! 我的那个神啊,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这条路是通往公主闺阁的必经之路,而在路的尽头,也就是房门口,一个身着先锋军士战袍,英姿飒爽的女将负手直立于门前. 见驸马爷一行过来了,忙抱拳言道: "恭喜驸马爷今日小登科,请入剑阵!" 那小将一喊,瞬间眼前一片刀光剑影,那长刀在月光之下寒光乍现,只听得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片刻间眼前便被一道道白光笼罩,眼花缭乱,待得那小将一声令下,刀剑片刻之间便都入了鞘,只留下一阵阵清脆龙吟之声. 我和阿正两人都已目瞪口呆,不知身处何地,为何身在此处了. 还未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小将大喊一声,道: "请驸马爷入剑阵!" 片刻间,士兵们随声附和,异口同声,大声催促,声音洪亮,不禁令人心生胆寒. 我瞬间酒气便醒了一大半,不禁有些两腿发软,心中不禁哀嚎:谁能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入剑阵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要在那一片模糊的刀光剑影中一路走过去? 啊,太恐怖啦,太可怕啦,太危险啦,不行,我双脚都发软了,这要当真一路走过去,我嫣有命在啊? 转过身去,我就想跑了…… 这哪是什么洞房花烛之夜啊,这是要人性命不吐骨头之夜! “爷,阿正也只有对不起你了!” 阿正一说完,一把将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我,推入了那可怕的剑阵当中…… 我一脸悲愤的瞅着阿正,只见他一脸悲壮的说道: “爷,富贵险中求,阿正相信你,可以的!” 我靠~你个卖主求荣的,可以的话,你怎么不亲自来试试啊?! 这脏话还没骂出口,眼前便有士兵开始拔出腰间佩刀来,只见那寒光一闪,那刀面从我眼前划过,几可触碰到我的鼻尖,刀面就一路向上,最后举高在我头顶,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对面那士兵的刀也紧接着便出鞘了,从我身后一路砍向了头顶。 我的后背不禁一阵发凉,随后,铛的一声,两柄刀交叉固定在了我的头顶,停顿了片刻。 我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得了这空隙我便想往阿正那跑回去,怎知头顶上的两柄刀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又砍将下来。 我急忙转身,这是在警告我只能向前,不许后退…… 果然,当我往前头迈进一步时,这对刀便忽地被收入鞘中。而前头的兵士也开始如法炮制地一个接一个的将刀在我眼见晃来晃去,出奇的是每次刀都离我近得几乎可以触碰,却在将要伤到我的时候,将刀撤离,当真是分毫不差啊! 可即便是如此,在被如此对待不二十次之后,我的脸色早已惨白了,走到那小将跟前之时,我的眼睛都直了,全身冷汗淋漓,就差跪倒在地了。 这天杀的剑阵,这惊魂的一夜,要是谁的洞房之夜是这般刀光剑影的,还真是怀疑,这新郎官还能不能活着走进那新房了。 “恭喜驸马爷过得第一关,这证明驸马爷很有勇气!” 我听到此言就差当场晕死过去了,这才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 我一脸惊恐的瞧着那长得英武不凡的小将,但见他面带微笑,可我怎觉得那笑里藏刀呢? 只见那小将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两人一左一右将我架住,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要作甚,这是要作甚啊? “我们鲜卑族人,马背上得天下,驸马爷不仅仅要有勇气,还得具备胆略,这样才配成为我们北魏王朝的驸马爷!” 小将说得是句句在理,根本不由我反驳。 很快,便有人将一张弓箭交到了小将的手中,而在我的头上却置了一个苹果?! 等等,我从没听说驸马爷要这样才能当的啊? 眼前,那小将手指的那只箭羽便逐渐上了弓弦,而那箭头处却闪过寒光,天啊,那是真的箭头啊,她不仅要在晚上射击,还要射我头上的苹果?! 我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想要从两人的钳制中挣脱,可无论我如何挣扎,她们都能在瞬间捏住我的要脉,片刻间便能将我制得服服帖帖的。 “不,不要啊……” 我就快不争气的哭出来了,这是在欺负人啊,她们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文弱——书生啊! “啊,驸马爷是不相信紫玉的射艺?放心吧,驸马爷,紫玉就连闭上眼睛,都能百发百中呢!” 只听得这叫紫玉的小将说话的语气俏皮可爱,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果不其然,她将弓箭拉满之后,真的就闭上了眼睛。 我只觉得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一般,都能将那箭离开弓弦的每一个瞬间瞧的清清楚楚似的,可那离弦而却的不是箭羽,而是我将要耗尽的生命! “不……要……” 这微弱的呼唤还未完整的说出口,嘟的一声,那箭羽将苹果瞬间射穿,而我也吓得当场晕死过去了。 “啊,驸马爷晕过去了!” 这一呼喊顿时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而紫玉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看来这回玩笑是开大发了啊。 跺了跺脚,紫云不禁有些嗔怒道:他怎么这么没用啊? 连忙吩咐道: “快,赶紧把驸马爷带到客房去。” 说完,那架着驸马爷的两个人连忙将驸马爷抬将了出去。而阿正将刚才的一切瞧在眼里,也气愤的不行,她们这不是在合起伙来欺负驸马爷么? 这急忙跑过来查看了下驸马爷的情况,一脸愤怒地盯着那紫玉,正想破口大骂,却被紫玉一眼给瞪了回来,阿正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边哭着边跟着自家爷退出了这园林。 手下人瞧着驸马爷在婚房前晕倒,这事情可闹大了,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依法处置她们的。忙走过来,在紫玉耳边询问,道: “紫玉姑娘,这,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紫玉也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公主吩咐过让她想办法阻止驸马今晚入房,可在临走前,也嘱咐过自己不可以欺负他的。 “急什么,驸马爷不过是晕过去了,又没出什么大事儿,赶紧派人给驸马爷诊治,记得,此事不可宣扬,即便是公主回来了,你们也不许多话,届时,我自会向公主请罪!” “是!” 说完,院中的士兵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紫玉一个守在房前。 就在这不久前,组织受到了密报,似乎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需要公主亲自去处理,可今夜是公主和驸马的洞房花烛之夜,公主起初还有几分犹豫,可事情刻不容缓,最后,公主还是无奈得脱下了那一身火红嫁衣,吩咐了紫玉一些事情后,便匆忙离开了婚房。 今夜是肯定不能让驸马入婚房的了,本来,紫玉摆出这阵势,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驸马爷,让他知难而退。 原本计划就要成功了的,奈何驸马爷的侍从居然如此配合的将驸马爷推入了剑阵,这一下,紫玉的玩心一起,便有些失了分寸。 唉,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只希望驸马爷莫要误会了,以为这一切都是公主指使的,否则,若是驸马爷真真追究起来,那这事可就会变成大事儿了。 紫玉心生愧疚,在房门前自行罚站了一夜…… 伊人欲来,何时归来 等我从睡梦中醒过来之时,早已是第二日的清晨,头依然觉得有些昏沉沉的,如同宿醉一般难受得紧。口也渴得要命,来不及看清这里是哪里,便唤着阿正的名字,想让他帮我弄杯水来喝。 “阿正,阿正……” 话音刚落,一直在门外守夜不小心靠在门边睡着的阿正,猛地惊醒过来了,听到自家爷在唤自己,连忙推门而入,急忙赶到我身边,见我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忙将我扶了起来。 见到是阿正来了,我忙说道: “我口渴了,帮我倒杯水来。” “是!” 阿正小心殷勤的伺候着,兴许是为昨晚的事心怀愧疚吧。急忙倒了杯水来,却发现这是昨晚的茶水,早已凉了,忙对我说道: “爷,阿正去厨房给你烧壶热水来,这大清早的,喝凉水不好!” 说完,便急匆匆出去了。 我不禁摇了摇头,人口渴了还管那是不是凉水啊,唉,没办法,只能自己起身去倒水喝了。 这刚一站起身来,就觉得全身有些发软,还有些耳鸣,头还发晕,难道是昨夜惊吓过度,受了风邪侵蚀所致么? 这一精神恍惚,便险些摔了跟头。好在有双手及时扶住了我,我心怀感激的言了一句‘多谢’,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位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容貌秀丽,眉宇有神,身着一身紫衣,身上并没有多余的坠饰,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利落而飒爽,霎是好看。 “你,你是?” 越看,越觉着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 将我扶回了床沿,见我坐好之后,紫衣女子后退了几步,然后缓缓而有礼地向我跪了下来,言道: “奴婢紫玉,给驸马爷请安!” 紫玉,紫玉? 我陡然间想起了昨晚那着先锋铠甲的小将,哎哟喂,这不是昨晚差点没把我吓死的那个小丫头吗? 我的头又有点晕了,脸色还有些发白。 “那,那个,紫,紫玉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我都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了,这要是一言不合,得罪了这小丫头,那以后我这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这里始终都是公主府,她应该是公主的贴身丫鬟吧,得罪了她,还不就跟得罪了公主一般了。 唉,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这驸马爷难做了。 见我此番遮遮掩掩的模样,紫玉心想着,驸马爷一定还忌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事始终都是自己太过放肆所致,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向驸马爷赔罪的。 随即,紫玉又向我行了磕头大礼,言语中尽是歉意,言道: “请驸马爷降罪,昨夜是奴婢过于放肆,才会闯下大祸,但凭驸马爷处置,紫玉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此事真是紫玉自作主张,与公主殿下毫无干系,还请驸马爷明察。”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紫玉这丫头居然如此顾全大局,深怕我因昨晚之事与公主夫妻二人生了嫌隙,从而影响到皇室与高家的联姻,这才巴巴的一大清早到我这来向我请罪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虽说昨晚我确实受了些惊吓,可紫玉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洞房花烛之夜,我是绝对不能入新房的,不然,就真会出大事了…… 昨晚便知这丫头的性子高傲,不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今日顾全公主的颜面和局势,来向我低头道歉,而且也确实诚意有嘉,那自己何不卖给人情给她,毕竟将来在这公主府,也需要和她好好相处才行呢。 “紫玉,你起来吧,昨晚儿兴许是喝多了,醉过去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请罪一说,从何而来啊?刚好我有些口渴,可以帮我倒杯水来么?” 这几句话中,便将昨晚的误会冰释,为了保全紫玉的颜面,还给了她一个斟茶道歉的机会。 紫玉见这位驸马爷如此有容人之量,也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得了我的宽恕,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言道: “来啊,伺候驸马爷洗漱更衣!” 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女们手里拿着各种物事,鱼贯而入。这阵势,把我也吓得一愣一愣的了。 紫玉从托盘中接过一杯茶,然后恭敬的地递给了我,言道: “紫玉伺候驸马爷用茶!”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接过了茶杯,然后在一众侍女的伺候之下,无比艰难的喝了几口这杯中茶,当真是香远逸清,温度合宜,好茶啊! 接下来我被她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洗漱过后,还为我换上了一身华美的衣物,盘上了玉冠,腰间用的是玉石镶嵌的玉带,还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系于腰间为配,靴子也是做工细致,踩上去松软舒适。 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啊,从小到大,我就没穿过这用上等丝绸做的衣服,没带过玉冠,更没踩过这般舒适的靴子啊! 别看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其实高家的孩子从小便过得清苦,不允许有特别对待,只因为祖宗立下了规矩,让高家子孙勿以生于富贵之家而生出骄奢之心。 所以,和我同一辈份的高家子孙,从小就被要求衣着不许过于华贵,学习应该勤俭刻苦,做人应该恭敬有礼。 即便是如此,这也比那些寒门子弟要好上许多了。 等我一切都装扮妥当之后,阿正才从门外赶了回来,这才一进门就看到那么多的侍女姐姐们站在屋内,他吓得手里的茶碗都无法拿稳当,又瞧见自家的爷穿着从未有过的华美尊贵,这手里的碗“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呵呵,那小子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吧,他们家爷终于平步青云了! “这位是驸马爷的贴身侍从吧?!” 紫玉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围了过去,在阿正的一片惊呼声中,将他带出了房间。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正这小子叫得跟杀猪似的,不过是也给他打扮打扮,就吓成这样了,果然是穷日子过久了,这好日子来了还真有些不适应么? “紫玉现在就去为驸马爷准备早膳,便先行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紫玉福了一礼,笑容满脸的退了出去。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这偌大的房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有种身处梦境之感,即便现在当真是富贵了,身上的衣饰也十分的华贵,可我却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这些东西穿在身上虽然舒服,却没有我原来的那一身寒碜让人安心啊! 即便我现在不习惯这些个,以后也得习惯了,因为从今日起我便是大驸马,衣着装扮就得讲究个体面,丢了面子,那便是让公主蒙羞,这驸马爷,首先,就是公主殿下的门面啊!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应该去向公主殿下请安了,昨晚闹了那出动静,都没机会一睹公主芳颜,接下来三天,太皇太后恩旨,我可以不用去上朝,乘着这几日,与公主见个面,两个人找机会好好谈谈,也许今后,我们可以做一对和睦共处、相敬如宾的夫妻呢? 主意打定,在镜中见我一身华丽美服,英俊潇洒的模样,这就准备着去公主的院落给公主殿下请安,恰好碰到了前来招呼我去用早膳的紫玉,紫玉这才告诉我,公主殿下很早便被太皇太后召回宫中去了。 这新婚还不到一日,回门也为时尚早吧,太皇太后如此着急的召公主回宫,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么? 换作是别人一定会心生疑惑,继而追根究底,但我不会,有些事情,装作糊涂比清楚知道要好很多。 “那公主可有说过,何时回府么?” 其他的事情我不问,我等她回来就是了。 紫玉饶有兴趣的瞧了我几眼,这驸马爷果然不简单呢,微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走得急,并未说明何时回来,待公主殿下回府了,紫玉便立刻通报驸马爷可好?” 我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言道: “好,既然如此,便去用早膳吧!” 紫玉福了一礼,便在前面为我带路,我这才有心思好好瞧瞧这公主府了。 这公主府当真是富丽堂皇,太皇太后果然十分宠爱长公主,这长公主的府邸,是我所见过京城最好的庄园了。 府内的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图案十分精美,花鸟虫鱼活灵活现,跃然眼前;院中水池波光粼粼,时值六月,荷叶郁郁葱葱,荷花傲然而放,每日晨开暮闭,各有风情。水中鱼儿在荷叶下来回穿梭,好不欢快;亭台水榭,与池中美景交相辉映,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这美人暂时是见不到了,可这美景又岂能辜负呢,呵呵…… 我本以为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公主了的,可整整三天,我们成婚后整整三天,我都没能见过公主,这成婚三天都没见过自己媳妇长啥样的,看来我就是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郎官了吧! 唉,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瞅着门外那黑漆漆的天,就快到卯时了,今日我就得从刚成为驸马爷的喜悦里,立马调整到翰林院修撰的公事上去了。 这几日,紫玉她们伺候得也殷勤,平日的一切吃穿用度她都已安排妥当,完全不用我操心。 想着这几日我就只是在这公主府里游玩赏花,饮酒看书了,不用为衣食而操劳的日子,过得确实是有几分惬意,就连阿正那小子,这几日也越发圆润了,现在每天脸上都乐呵呵的,见到紫玉也越发殷勤,这紫玉姐长,紫玉姐短的,喊得是越发亲切了啊…… 这小子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这么快就适应了这新生活。可我这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了。 我今日这一上朝,杨安源和李皓那两货,肯定会追着我问长问短,第一个要问的就是公主是否真如传言一般,长得美若天仙? 我哪知道啊?这几日我一直在府中未曾外出,这外人一定以为公主和驸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好的跟蜜一般了,哪知道我这驸马爷的委屈啊?! 唉,忍着吧,不忍又能怎样呢? “驸马爷,您的官服是穿二品驸马都尉公服还是翰林院的?” 紫玉在旁灵巧的伺候着,这几天都是她亲自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进退有礼,办事利落,不愧是公主殿下专属的贴身丫鬟啊! “嗯,翰林院那套吧,因要常在翰林院走动,这样方便些!” “是!” 说完,紫玉吩咐人将公服拿了过来,再伺候着我换上,穿戴整齐之后,阿正也如同往常般在门外候着了,在前头掌着灯,领着我出了公主府。 府外,一辆马车已经在那候着了…… 想着我那步行上朝的苦日子,总算是挨过头了,以后,我也可以坐着马车去上朝了,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阿正看到那匹高头大马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我伸手瞧了下他的头,让他淡定些,这些日子他还有什么稀奇玩意没看过啊,看到一匹马就乐成这样了,给爷我留点面子好吧。 阿正连忙收声,扶着我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外头,命令车夫驾车送驸马爷去上朝…… 如今我也算是个二品官了,虽说是个荣誉头衔,可这从东华门入朝,也能有专人伺候着给我掌灯了啊,没有灯的同僚们,都可以在我这借光,一同不行入大殿,这是何等的令人艳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满脸的笑容,接受周围同僚们的道贺和溢美之词,心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今日的朝会依如往常,百官奏事,而所有事宜都等着左丞相来调度。可御座上的小皇帝却没有了以往的百无聊赖,虽说他现在还不能处理政事,但是脸上也越发开始显得沉稳和从容了。百官奏事,他只是认真听着,偶尔还会出言,愿将一切事物都交给左丞相处理。 散朝之后,我回了翰林院,杨安源和李皓这两小子,果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我就把我架到了一边,这又是瞧,又是打量的,还不忘一脸谄媚。 杨安源最是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问道: “高兄,高大人,驸马爷~恭喜你啦,终于长大成人啦!” 我脸微微一红,这长大成人,似乎别有所指啊。 我十七岁那年高中,虽说容貌俊秀,可脸上却还有些稚气未脱,而当时杨安源和李皓都已年过二十,家中也早有婚配。后来我们三人交好,他们也将我视作幼弟一般,如今见我也终于成婚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感慨和惆怅。 “多谢两位兄长了,说起来,那日晚宴,怎未见到你们呢?” 我记得自己有给他们请帖的,虽说是“损友”,但是我的大喜日子,他们怎能不来? 他两人面露难色,还是李皓说出真相,言道: “我们是去了,不过当时在场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而我们只能坐到末流,所以,高兄没见到我们就是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那座次也不是我安排的,不知此处出了什么纰漏了,竟然如此怠慢我亲自邀请之人,有些生气,可更觉着对不住这两位兄长了。 忙言道: “过几日我亲自宴请两位兄长如何?” “呵呵,就等你这句话啦!” 杨安源拍了拍我肩膀,让我无需在意,我们几人便并肩入了翰林院。 “说起来,这些日子陛下的课业都有完成么?” 这些天我都不在,这最为关心的自然就是小皇帝的课业是否有落下了。 “陛下非常虚心好学,更何况有高兄的妙法教学,陛下也兴趣盎然,学起来也便得心应手了。” 说起小皇帝的课业,李皓也是难掩兴奋的神情,这几个月来,陛下进步神速,而且也越发沉稳了。 “嗯,那便好!”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 今日朝会,见着小皇帝不急不躁的模样,确实是进步不少了啊! 说完,我们几人便开始处理今日的事物。 这才刚过不久,便有一位像是在太皇太后寝殿寿康宫伺候的公公来传口谕,我等急忙出来接旨。 “驸马爷,太皇太后请大人移步序仪馆,请大人为各内外命妇开课讲学!” 序仪馆是太皇太后主持开办起来的宫中学馆,规模不大,却是专供宫廷内外命妇学习礼仪典籍的学堂。虽然每个月只有四天开课,可却深受宫廷内外命妇们的喜爱和追捧。 太皇太后乃女中豪杰,平日也甚喜读书,听到一些读书之人言及‘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窃以为耻,不以为然,还偏要反其道而行,在我们北魏国,这女子就是要读书识字,知书识礼,才能成为夫家的贤内助! 那国子监和太学馆都不允许女子入学,那她便在这宫中设一个序仪馆,让那些个命妇都到这里来学习古诗典籍,好让那些大男人们瞧瞧,女子才学也可胜过男子的嘛! 只是这序仪馆的授课之人从来都是宫廷最有才学的女博士担任,可从未让男子入馆讲学的先例啊! 这一男子出现在诸位内外命妇跟前讲学,是否有违礼仪典范啊? 我深感忧虑,那公公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之人,微笑着言道: “驸马爷请宽心,太皇太后从陛下那听到大人授课极为独特,兼之才学渊博,陛下多次出口称赞,太皇太后这才有意请大人前往授课。” “太皇太后说了,让驸马爷无需拘谨,课堂之上都已用珠帘为掩,学生们只待先生入席开课,若是先生还不来,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 哈哈……还真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会说出来的话呢! 也就是说课堂之上,学生们都会以珠帘遮住容颜,以做男女之防了。 “呵呵,既然如此,高辰敢不从命?这就虽公公走一趟。” “好,请驸马爷随杂家来!” 说完,朝杨安源他们使了个眼色后,我便与公公出了翰林院。 行至半路,我好奇的问了一句,道: “公公,既然内外命妇都到了,那长公主也在那么?” 公公直道是驸马和公主小别胜新婚,这才没多久就着急想见到公主了,忙笑着回应道: “驸马爷安心,长公主便在太皇太后处呢,驸马很快就能与公主见面了!” 此言一出,我不禁脸色发白,这内外命妇加起来至少都有几十人了,我还未见过公主真容,这,这要是认错了自己的媳妇,那可是丢脸丢到皇家去了啊…… 怎么办,怎么办啊? 公主,公主,我该如何是好啊? …… 公主,公主,公主…… 御书房中,小皇帝正在安静的练字,他写得很认真,反佛周围的一切都已经与他无关似的,就连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一个人,都不知道。 好不容易将太傅布置下来的字帖给练完了,小皇帝这才舒了一口气,看着自己练的字越发端正俊秀,心里也是忍不住一乐。 “嗯,不错,有进步呢!” 身边之人突然开了口,小皇帝吓了一跳,往旁边一看,却看到一位伊人的身影,瞬间脸上便爬满笑意,言道: “皇长姐~你回来啦?” 刚一说完,就恢复了小孩儿般天真活泼的个性,拉着他皇长姐的手,似在撒娇一般。 “是啊,我是专程回来看琮儿的,听说你最近很是用功,我来瞧瞧你是不是真的有在用功啊?” 萧琬点了点小皇帝的鼻子,这孩子很粘她,以前则是老喜欢拉着她到处去玩,这回倒是难得见他在书法安安静静的练字了。 “琮儿很用功哦,这都是太傅教得好,他喜欢给琮儿讲故事,琮儿很喜欢,这比以前的那些太傅要好多了。” 小皇帝刚一说完,似乎想起了老太子太师卫叔子也曾教授过皇长姐课业,这才连忙改口,言道: “当然,琮儿并不是说老太师教得不好,只是……” “呵,傻孩子!” 萧琬笑着摸着自己唯一亲弟弟的头,十分的宠溺,有时候瞧着他那瘦弱的小肩膀,会有些心疼,他还那么小,就得陷入这宫廷争斗的漩涡之中,若是稍有闪失,他也许就连长大成人的机会都没有了…… “你很喜欢太傅吗?” 萧琬瞧着小皇帝额头因为练字起了一层薄汗,便从怀里掏出丝帕,轻轻帮他擦汗。 “嗯,琮儿很喜欢太傅。皇长姐也喜欢他吗?” 萧琬有些哭笑不得,在孩子的眼中,对一个人的评价,就只有喜欢和不喜欢两种么? 萧琬突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小皇帝的这个问题,只是笑而不语…… 小皇帝没从皇长姐那听到肯定的答案,喜欢或者不喜欢,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小皇帝有些疑惑,言道: “皇长姐不喜欢太傅吗?那为何要嫁给太傅呢?” 这问题居然把萧琬给难住了,若是告诉小皇帝是因为形势所迫,他能明白几分呢? 他还太小了,即便是皇帝,可正如高辰那日评价那幅卜画所言,那农夫确实应该什么都不做,爬到树上示弱即可,若是农夫当真故作聪明的挑起虎狼之间的争斗,那虎狼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这个农夫。 农夫太聪明了,这样的人,虎狼怎会让他活得长久? “你还太小,等以后长大了就会明白的!” 萧琬摸了摸小皇帝的脸,瞧他一脸稚气还有些天真的模样儿,心里还是有些欢喜的,只希望他可以慢慢长大,等这朝中的一切纷纷扰扰都过去了,然后将一片锦绣江山交到他手里就好了。 可是,萧琬心里也清楚,这终归只是她的一丝奢望…… “嗯!” 突然见到皇长姐露出有些悲伤的神色,小皇帝不想让她不开心,然后拉过皇长姐的手,言道: “那皇长姐就陪琮儿念书吧,琮儿刚好有几处不明白的地方,还请皇长姐赐教!” 呵呵,人小鬼大…… “好啊,哪里不明白,皇长姐教你!” 说完,小皇帝便高兴的拿过课本翻开,萧琬这才注意到,小皇帝的课本似乎与别不同,书是手抄的,省略了一大篇“之乎者也”的累赘之语,可以说是做到了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还有些居然还有插图配画。 萧琬有些好奇的拿过这课本,瞧好看到这画中正在解释何为“井田”,该如此测量,如何分配,怎样计算等等,这画中都已易懂的方式将那些都交代清楚了,当真是浅显易懂。 萧琬突然有些明白,为何小皇帝的学习兴趣会越发浓厚了。 呵呵,真没想到,他那手不仅能画美人,还能画这些呢? 萧琬嘴角微微浮现一丝笑意,又稍微看了下小皇帝其他的课本,居然还发现了一些有趣的史书类注本,也便是一些古书典籍翻译成浅显易懂的本子,以前古人说话简略,一字便有多重含义,若是没有深厚的文学功底和对历足够了解史,还真不一定可以揣测出,当时古人这句话有何含义? 萧琬以前读书之时,也曾借用注本助读,而历来可以编写注本的都是一些儒学大家,为了表示自己的学术功底深厚,也常有编著者将注本写得比原著还艰涩难懂,以显示自己学富五车。 他写的注本倒是极为不同,言语简练还会附加评语,对于同类事件也会加以总结经验教训,明明是很严肃的事情,他也能写的如此生动有趣。从这里就可以看出,他确实是博览群书,而且见解也十分独到了。就连萧琬看着这注本,都有些想继续看下去的念头。 这高辰,当真是有趣得紧啊…… 今日这无意之举,似乎又看到了不一样的他了呢! 萧琬有些俏皮的瞅着小皇帝,笑着言道: “琮儿喜欢的太傅都将课本写得如此易懂有趣了,琮儿哪会需要皇长姐赐教啊?” 小心思被皇长姐看透了,小皇帝吐了吐舌头,笑着扑到了萧琬的怀里,说道: “琮儿就是想让皇长姐多陪陪琮儿嘛,皇长姐总是不在宫中,其他的几位姐姐自从出嫁之后,也是鲜少回宫,琮儿想念姐姐们了……” 萧琬听到这,心都放佛被揪起来了一般,先皇宠妃众多,可膝下便只有当年的太子哥哥和琮儿两位皇子,公主是迟早要嫁出宫外的,虽说还有皇祖母疼爱,可这偌大皇宫同辈之人也就只剩下琮儿一个了,他自然是无比寂寞的了。 是不是该为琮儿从那些士子之中,选择才学兼优之人成为他的侍读了呢? 这样的话,琮儿有人陪伴,也不至于孤单寂寞了,而且这也是为了选择将来可以辅佐他的忠臣良将呢! 找个机会,跟皇祖母提及此事吧…… “好,以后皇长姐多回宫来,陪琮儿便是了,只怕等你再长大几年,就不需要皇长姐啦!” 萧琬语气中多了几分哀怨,可嘴角却是带着笑意的。 “不会的,不会的,琮儿最喜欢皇长姐啦!” 边说着,边将他皇长姐抱得紧紧的,都不舍得放手了。 萧琬呵呵的笑着,这孩子,还真是不能跟他开这类的玩笑呢! 边拍着小皇帝的背边安抚他,随机,传旨公公小步入了御书房来,躬身言道: “启禀陛下,长公主殿下,高太傅此时不在翰林院中。” 小皇帝‘咦’了一声,平日这个时候,他派去传唤高太傅,太傅都会前来的,这回怎不在翰林院呢? 琮儿派人去叫了高辰前来了么?高辰不在翰林院,又会去哪呢? “他们可有说高太傅去了何处?” 萧琬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据说是太皇太后娘娘下了口谕,令高太傅至序仪馆开课讲学去了。” 他被皇祖母叫去序仪馆开课讲学去了?! 噗哧一声,萧琬掩面险些笑出声来,皇祖母这是怎么了,居然让他去开课讲学? 那序仪馆的规矩她是知道的,皇祖母因为讨厌那句‘女子无才便是德’而设立了那序仪馆,供宫廷内外命妇读书习礼之用,又因气那学堂不许女子入学的规条,所以也立下了规矩,序仪馆不许男子入内。 看来,他此行,只怕难以脱身了啊…… 一听到高太傅去了序仪馆,小皇帝也来了兴致,嚷着也要去序仪馆瞧瞧去,却被萧琬拉住了,笑着说道: “你忘了皇祖母定下的规矩了么?皇祖母要是生气了,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小皇帝一听到皇祖母生气,也不禁脸色有变,吐了吐舌头,忙摇了摇头,觉得还是不去好了。 萧琬瞧着他那一脸想去,但又不敢去的模样,也就不忍心在逗他了,说道: “你还太小,应该……不在皇祖母所立规矩之列了!” 小皇帝一听,兴奋得手舞足蹈,拉着皇长姐的手,便要起架去那序仪馆瞧热闹去了。 萧琬嘴角微微翘起,是时候,和他好好见上一面了,萧琬突然有些好奇,当他看到自己的时候,脸上又会是怎样的表情呢? 呵呵…… …… 我本以为到序仪馆开课讲学就跟去国子监或者太学馆没什么两样,不过是学生都换成了宫廷内外命妇罢了。 直到我来到了序仪馆,跪坐在了讲师坐的专属席上后,我才发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这讲师专属席位还真是众星拱月啊,这三面都坐满了学生,正如太皇太后所言,都用珠帘加以隔开,我是无法看清珠帘之后命妇们的容貌形状,可她们却可以把我瞧个一清二楚,窃窃私语之间,已是将我从头到尾点评了一番了! 这,这真的是让我来开课讲学的么?真的不是来“三司受审”的? 我端正地跪坐在整个大堂的中央,正前方的,自然是太皇太后老人家了,一直伺候在身边的洛霞姑姑也在,而周围不是宫内受过封号的女子,就是有一定封爵荣衔官员的妻子。 这堂中少说也有几十位学生,当真是百花争艳,各有千秋啊。时不时传来的女子嬉笑之声,便让我如坐针毡,脸上是红了又红,额头上都忍不住开始冒冷汗了。 太皇太后老人家正在悠闲的品茶,可我却有些坐不住了,也不知是我发烧了,还是周围太热了,这汗都浸到了后背,湿漉漉的,感觉有些不大舒服了。 好在今日天气好,微风习习,令人心情舒畅,而宫殿外屋檐边挂着的那一串串角铃,也发出阵阵清脆悦耳的声响,听到那铃声,似乎有种如梦似幻之感,我有些微微一怔,起初紧张的心绪,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平静了起来。 我就这样安静的端坐着,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柔和了,很快这样的情绪也感染了在场的其他人,她们起初也有些惊奇,可渐渐地都开始安静了下来了。 太皇太后见是时候了,也终于开口说话了,言道: “高太傅,今儿个,你就给大家伙讲讲什么是王者之风吧?” 我恭敬地行了一礼,言道: “太皇太后此问,倒让微臣想起了一则典故,兴许可以解答此问。” “哦?说来共赏。” 太皇太后也生了兴趣,忙问道。 我微微颔首,便将这个典故娓娓道来,言道: “这个典故便是楚王断缨的故事。春秋战国时期,楚庄王大宴群臣,一直喝到日落西山,夜幕降临,楚庄王命人点上了烛火,继续宴饮。忽然间,一阵大风将屋内烛火尽数吹灭,而席间有一武将借醉于黑暗之中搂抱了楚庄王的妃子,妃子于慌忙反抗之际,扯下了那武将的帽缨。妃子将此事告知了楚王,想让楚王凭此断缨找出那无礼之徒加以惩戒。” 在座的学生都是女子,这一听说臣子居然敢犯上欺侮王的女人,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纷纷觉得应该严厉处置那无耻之徒才行。 “楚王听闻此事,却还是在宫人掌灯之前令在场的所有臣子都扯断自己的帽缨,以示饮宴需尽兴,谁若不从,便是不忠。等到臣子们都折断了帽缨,灯火重燃后,酒宴至尽兴而散。” 众人纷纷摇头,都觉着这楚王虽说是气度不凡,可作为一个女子,自己受人欺负而自家夫君却不为自己做主,在理上,虽说可以理解,可心理上却有些无法接受…… “几年之后,楚王在一战中失利,险些丧命,而一武将舍命相救,才得以脱险,楚王询问之下,才知,此人便是当日夜宴轻薄自己妃子而得到自己宽恕的那位武将。楚王因当年自己一念之宽,而救了自己一条性命,所以,微臣以为,王者之风,不在其他,而在宽仁。” 众人似乎没有料到故事会有这样的转折,在陷入一阵沉思之后,都纷纷觉得高太傅所言有理。 太皇太后满意得点了点头,而身边的洛霞姑姑也颇感欣慰,转眼一瞥,便看到有一女子拉着小陛下的手在大堂一角静静地矗立着,颔首垂眸,似在思索着什么,想来方才的景象她都瞧在眼中了吧? 嘴角微微上扬,洛霞姑姑别有用意的问了一个问题,言道: “楚王怀仁,乃王者风范。倘若太傅易地而处,又当如何?” 一直静静在旁听课的萧琬,忽地听闻洛霞姑姑提出此问,有些讶异的瞅向她,却见她正一脸坏笑的盯着自己,萧琬脸上不禁微微一红,洛霞姑姑这是在调侃她来着。 这问题片刻之间,便让我言语匮乏了,这说别人容易,真轮到自己头上,可就不一定有那气度和风范了。 洛霞姑姑的意思是说,若是有人欺负了我的媳妇儿,我是像楚王那般做个有风度的人,原谅那人呢,还是如何呢? 有人欺负我媳妇儿,有人欺负我媳妇儿…… 虽然从小常受到的教育是做人应该宽仁大度,不应斤斤计较,可是,‘有人欺负我媳妇儿’这句话不断在脑海里飘来荡去,怎么想,怎么觉得:不能忍,绝对不能忍! “揍他……” 冷不防,我吐出这两个字来。 这下可好,全场突然一片死静,鸦雀无声了。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似乎言语粗俗了,有失读书人的礼仪,脸一下就红通透了,似乎连脑袋都在冒烟了。 完了,完了,我那可怜的狼藉声名,名声什么的大概是永远都恢复无望了。 “什么,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洛霞姑姑毫无就此放过我的意思,偏生要追根究底,我是彻底无所谓了,索性破罐破摔,接过话茬,就言道: “撸袖口,揍那家伙!” 此言一出,惹的在座之人不禁捧腹大笑,可这笑声里头,却还有丝丝羡慕的意思在里头。 从来男主外女主内,男子在外应酬,好些面子也是正常的,如同楚王那般,委屈自己的媳妇儿,做出宽容大度模样来的情况,也是有的。作为妻子,应当贤惠,自然就得体谅夫君的难处,道理谁都明白,可是,到底意难平啊! 妻子被人欺负了,夫君出手打人的行为看起来是粗鲁了些,可即便如此,这也说明这位妻子在夫君的心中位置极重,光想着这一点,这个女人也是幸福的啊…… 无价之宝易得,可这有情郎却不是那么容易便寻得到啊! “呵呵,你如此瘦弱,如何揍得过那家伙啊?” 洛霞姑姑见需要的效果已经达到了,最后还是惹不住调侃高辰,这孩子当真是越发有趣了,她可是从未见过他今日如此失言啊,难道成亲之后,果然变了不少么? “我,我……” 我顿时语塞了,洛霞姑姑说的极是啊,我就一文弱书生,要是真遇到个武将对手,这一拳还不被对方给打懵过去啊? 我又不比那高韦,文武双全…… 唉~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这样的自己,根本没办法保护自己的媳妇嘛,还妄言说什么要保护她,真是自不量力啊! 我有些颓然的坐着,抿着嘴,沉默不语了。 “洛霞姑姑,就不要再欺负我们家驸马了!” 话音刚落,一袭白影从珠帘中走了出来,一步一动朝我这边走来,脚踝处似有一银铃随之而动,发出阵阵悦耳的叮铃之声,我盯着那双玉足,而那银铃之声却已让我内心都为之一颤。 这铃声,和那晚的,竟然如此相似…… 我突然有些喘不过气来了,全身惹不住开始颤抖起来,我不知道这是因为害怕还是过于紧张,我只知道,自己就连抬起头来看她的勇气都没有了,明明一直都很想知道她的模样! 这是梦吗?应该是梦吧?眼前这个人,就是我的妻子,我的……长公主么? “公主……” 我的呼唤,轻不可闻,这句与其说是在唤她,不如说是在提醒我自己。 “嗯~” 她的脚步终于停在了我跟前,温柔的回应了我,那声音,真的好温柔好温柔,如同一湾清泉,我心甘情愿溺毙其中…… 停驻了片刻,她见我并没有抬起头来看她的意思,便缓缓地低下身来瞧我,手中的丝帕轻柔地抚上了我的脸,她要我看着她,将她的模样好好的印在眼中,记在心上。 “公主……” 我的眼突然就模糊了,她的身影清晰了,却又被泪水模糊了,我以为是梦,可却又那么真实,那熟悉的绝世容颜,朝思暮想着的那个人,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驸马……” 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美,这世间,已经找不出比她的笑容更美好的东西了。 她回应了我,她叫我驸马,她是长公主,是我的,长公主…… “公主……” 第三次呼唤她,我才真正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小碗儿,萧琬,素竹,公主,她们,都是同一个人,对了,她们真的就是同一个人啊! 她是长公主,是我的妻,也是我这辈子难以逃脱的劫数…… 卷外:点点滴滴在心头 这日,忽而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空谷幽奇,却是十分惹人怜爱。 水中长亭内,有一白衣男子抚琴盘膝而坐,琴案上香炉升起袅袅轻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让周围的一切都显得如此宁静而又美好。 因着长亭拉着围幔的缘故,只能瞧见那抚琴男子飘逸的身影,而围栏边上,又有另一位白衣公子,正凝神静听这曲中趣味,手不自觉的伸出了亭外,那长袖也随即褪到了手肘处,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纤纤玉手。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神情自若,任由小雨打湿了手心,那股凉意在手心散开,却还有一丝丝痒痒的,惹的白衣公子嘴角上扬,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一个人,心里又有了些甜甜的情愫飘荡开去。 凭轩卧听雨荷声,点点滴滴在心头。 他的琴音一直都是淡薄悠远的,难得今日竟然多了几分喜悦,白衣公子突然有了些许疑惑,是自己心意感染还是曲中另有真意呢? “逸仙,你的琴音又更上层楼了,只怕我想追也追不上了……”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依然瞧着这亭外的春雨,雨中常含愁绪,可今日自己的心情却格外的好,这点也让白衣公子稍感吃惊。 “琬儿,我在凡尘以外,无忧无恼,琴音便是吾之心境。你身处红尘之中,何以能超然物外?” 白衣公子低眉垂首,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逸仙这句话的含义,他,确实不是凡人,如此超然于世,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于他再无瓜葛一般。 所以他的琴音才会如此清远悠扬,无我两忘么?那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在琴音上超越他这位师傅了呢! “呵呵,人人都称逸仙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都是赞扬你的美德。可在我看来,你是似人非人,是仙非仙啊!” 在萧琬看来,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逸仙他也有,只是从不表露出来,这不就是非人了么?他是逸仙,被人们称为嫡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也就是非仙了! 如此贴切而又有些毒舌的形容,无非就是因为萧琬对他这般性子,有些失望罢了。 这些年来,逸仙早已习惯了她语中偶带着的调侃之意,每到这时,逸仙便会心生感慨,这丫头还是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模样,最为可爱了啊! 苦笑一声,继续弹他的琴,不再说话。曲风一转,一曲《鹤冲霄》悠然而起,一顿一错之间,幽雅古朴,令人心情舒畅。 逸仙转而弹奏此曲,还当真是别有深意,这曲《鹤冲霄》还是当年他教自己弹的第一手曲子呢,那时候她还小,心浮气躁,难以定性,他便哄骗自己学了琴,陶冶性情,而这曲便是他教给她的第一首古曲。 就这片刻之间,一些陈年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萧琬无限感怀…… 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在,太子哥哥也还在,而皇祖母则一脸慈爱的守护着一家人,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和宁静。 有时候萧琬会想,若不是生于这帝王之家,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远离了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这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了呢? 要真是如此,至少她不会变得如现在这般,只懂得阴谋算计,步步为营,还能保留几分童稚时的天真浪漫,然后在家人的护持中长大成人,找一位心仪的夫君出嫁,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便是了…… 可一切终归都是奢望,母后在孤寂与愤恨之中郁郁而终,然后太子哥哥无端被卷入谋反案中名败身死,最后就连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在过了一段醉生梦死、荒唐颓废的日子之后,也撒手而去。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里,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最爱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失去了亲人的疼爱和庇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母后去世的时候,萧琬哭得很伤心,皇祖母抱着她,没有言语上的安慰,只是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说了一句,道: “不要哭,女子若是流泪,那便是柔弱。你要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只有强大了才能立足在这宫廷之中,才能在将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后来,皇祖母告诉萧琬,她的母后是个柔弱的女人,母后一辈子为爱而活,最后却因恨而死,母后是软弱的,皇祖母绝不允许她成为像母后那般软弱的女人! 太子哥哥走的时候,萧琬好伤心好难过好想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出来,皇祖母依然没有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道: “你是北魏的长公主,没有哭的权利,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便是你今后应该做的事情!” 萧琬眼中噙着泪,却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因为皇祖母跟她说过,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她要在宫廷中生存下来,想要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舍弃那些东西,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那以后,萧琬便再也没有哭过,也从来就没有过想哭的冲动,即便是几年后,父皇驾崩了,也是如此…… 瞅着满宫的白衣素篙,对着父皇的棺椁灵位,那些后宫嫔妃,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痛哭流涕,哭得悲痛哀挽,难以自抑。可萧琬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就连一点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她这是怎么了啊? 那个躺在棺椁里的,是她的父皇啊,是她的生身之父啊,是小时候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长大的父亲,也是给了她荣华富贵,让她成为人人艳羡的长公主的一国之君,他死了,和母后和太子哥哥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为什么,她就连为他掉一滴眼泪的**都没有? 啊,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啊…… 这次,萧琬没有哭,皇祖母没有说什么,可是从皇祖母的神情中,却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皇祖母会感觉到悲伤呢,明明,这一切,都是皇祖母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萧琬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琴音远去,而萧琬的思绪也逐渐收敛,即便是回想着如此悲伤的过往,她的眼中依然未见半滴泪水,只是心里,会有一点点难受罢了。 她可以在开心的时候笑,可以在悲伤的时候,心里感觉到些许难过,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哭出来…… 萧琬都已经快不记得,哭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啊? 萧琬的眉目低垂,有些无奈之感,总觉着自从遇到那人之后,她的情绪似乎便开始有些不稳定了,变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萧琬幽幽的闭上了眼睛,让那些纷扰和烦恼随风而逝,再度睁开眼时,她依然还是那个坚定如铁的她,是这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逸仙终于放下了七弦琴,缓缓地度步走到了萧琬的身边,他的身形依然潇洒飘逸,身着白色儒服,别有一番洒脱自在,这些印在萧琬眼中,便觉着即便她也身着白衣,可逸仙这气质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呢。 “你啊,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些呢!” 逸仙嘴角微微上扬,调侃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太子哥哥,萧琬心中一沉,有些不悦,即便逸仙曾是太子哥哥的太傅,与他也情同手足,可这并不代表他也能以她的兄长自居啊! “请大人记住,我的哥哥从来就只有太子哥哥一人!” 萧琬眉间一挑,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 “是,逸仙记住了!” 他虽然拱手行礼,可脸上却不见半分敬意,只当她是在耍小孩儿脾性,在逸仙眼中,她应该一直都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浪漫的小丫头吧?!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十六岁状元及第,风华正茂,文采出众,天之骄子。没出一年,父皇便钦点了他成为太子哥哥的太傅,也从那时候起,太子哥哥便鲜少陪自己玩了。 那年萧琬九岁,虽说那时并未没见过他,但是却常听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提及此人,不是赞他俊美相貌,便是文采了得,因着太子哥哥这层关系,萧琬十分的讨厌他! 一日,在御花园中百无聊赖,萧琬玩起了踢毽子,这还是太子哥哥亲手给她做的,萧琬十分宝贝它,每次都不忍用劲,就怕踢坏了。 那日太子哥哥食言没来陪她踢毽子,萧琬有些生气,一用力便将毽子踢到了树上,那树太高,几个太监叠罗汉都没法把毽子拿下来。可他,却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大树,然后飞身下来,将毽子完好无损的带了下来。 萧琬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如同仙人一般,灵动飘逸,超然出尘…… 待他静静矗立在萧琬跟前,随即单膝款款有礼地跪了下去,然后微笑着看着我,他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璀璨夺目,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只见他缓缓地拉过了萧琬的小手,然后将毽子好好的交回到她手中。 那一刻,萧琬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泛起一丝丝涟漪,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时候,萧琬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只知道从那之后,她便开始傻傻的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喜欢白衣,她也开始偏好淡雅的颜色;他喜欢弹琴,她也开始想要去懂音律;他喜欢诗经,她便将诗句背得滚瓜烂熟…… 可没过几年,他跟萧琬说,他要成亲了,娶的是太师卫叔子的女儿卫婧娴,卫家小姐是位美好的女子,妍婧娴婉,知书识礼,大家闺秀,与他想来是极为登对的了。 黯然神伤、不知所措之间,萧琬陡然明白了,这情愫代表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喜欢么? 可笑的是,她的喜欢,还未真正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后来,家逢巨变,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中,那点小女儿家的相思情意,早已变得不再重要,而他也因着是太子哥哥太傅的缘故,不仅家族险些倾覆,仕途近毁,而他的妻,也因病早逝,从那之后,他便无心仕途,只愿呆在太学馆,抚琴自省,教书育人了。 昨日之事昨日死,未来之事不可期,人们可以抓住的也就只有现在了。 若要问她对逸仙是否还怀有他意,她也只能轻叹一句,萧琬已不再是过去的小婉儿了,而逸仙,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一心为国的逸仙了,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呵! “前几日的上巳节,我见过他了,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他?高辰么? 难得从逸仙口中听到赞赏之词了,自从逸仙无心仕途之后,便很少听到他会称赞哪位文官或者武将了。 “哦?” 萧琬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他,配得上你!” “……” 也许,是她的错觉,萧琬竟然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无奈,这不像他,他是逸仙,嫡仙一般的人物啊…… 萧琬不得不承认,过去她就无法看清逸仙,就连现在她也依然看不明白。 “他,确实很有趣……” 提到高辰时,萧琬的嘴角不自觉得便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眼前,都能给自己带来几分奇异的感觉和领悟,明明就是个怕死怕事的胆小鬼,却总是能做出一些令她感到惊奇的事来,不知何时,自己就连目光也会不受控制一般的系在他的身上。 再次遇见他是在御花园,那日也是下着雨,他是个不安生的,就连罚跪都不让人省心,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又摇头晃脑,都不知他脑子里尽数在想些什么。带着目的,她以小太监的身份故意接近了他,这才知道,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他的才学其实自己早有耳闻,太子太师都曾是彼此的授业恩师,而他当年高中的那篇策论萧琬读过,对他也很是钦佩,所以,在得知皇祖母将自己指给了他,也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没想到那晚第一次见面,便将自己对他的印象毁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了他与琮儿的那场赌局,萧琬就确定他可以成为琮儿的老师,便暗中推了他一把,将写那篇策论之人是谁告诉了琮儿,而接下来的事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琮儿亲自去拜师了,他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教导琮儿也十分用心,难能可贵。 这是萧琬第一次对他印象稍有好转。 那段日子,为了尽快查出潜入京城的奸细,萧琬时常不在宫中,回宫之时也常听王御医提及,他来找她之事,想到那日曾对他许过承诺,若是下雨,便再去为他打伞。只是天公很是作美,连着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自是不用她去为他打伞了。 等萧琬再度回宫,听说他已在御花园又跪了三天,而王御医被传唤去给他诊治,她想着他如此文弱,莫不是跪出什么毛病了吧?便随着御医一同前往翰林院去看看。 怎知,他一看到她在,居然傻傻的笑了几声,萧琬片刻就明白过来,他原来一直在等自己去看他呢?这不,就一脸顺遂得意的笑着了么? 萧琬有些不甘,故意不去瞧他,他一看她在生气,就不敢再盯着她瞧了。 杨安源和李皓与他是同科进士,三人感情极好,听秋水姑姑(老鸨儿)说过,常见他们三人一起到醉仙楼喝酒赏月,端的是几个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啊! 他两人说话也没个顾忌,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断袖一说给端了出来,萧琬有些气急,险些将“放肆”说出口来,瞪了他们几眼,而他也只是脸色发红,却并未有推脱之意,便如同他默认了一般…… 他,喜欢我?! 萧琬还未厘清头绪,王御医的药枕便应声而落,场面变得十分尴尬,御医脸色铁青,而他也脸色发白,立马放开了王御医的手,无端端的来了那么一句,道: 本官不喜欢男人! 萧琬有些哭笑不得,这句话当真是暧昧不清,意义不明了。 所以,在帮他上药之时,她故意戏弄于他,他的反应很有趣,让萧琬生出了几分想要欺负他的心思。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抚着他的脸庞,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他生的如此俊俏又风流多情,仰慕他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他也并非不谙世事,身边也定然有位红颜知己的吧? 突然很想知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可以得到他如此青睐! 怎知,他居然生气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对上了他的眼,这才发现他那墨玉般的眸子居然如此清澈透亮,仿佛一见便能看到心底。 萧琬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因为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也能探查到深藏在她内心之中的黑暗,眼中冷光一闪,便先挣脱了他的手,然后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他借机问了我名字,萧琬随口告诉了他“小碗子’,怎知他改成了小碗儿,而且从此叫上了就不愿改口了。 小碗儿,小婉儿…… 当这个称呼再度听到之时,仿佛隔着生与死之间的差距,因为曾经用这个名字呼唤着她的太子哥哥,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他想怎么叫随他吧! 就这样,他成为了萧琬的一个例外,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例外一旦为他破例,就会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现在,萧琬不得不承认,她开始变得在意他了,也逐渐开始读懂他了,有时候他会不经意间露出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便如同那日,他纵身跳入池中,明明就是想寻死的,可却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让别人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 萧琬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当他从身后抱住萧琬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抱歉话语的时候,那一刻,萧琬突然明白自己真的在意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他,会死…… 他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啊,因为再过不久,自己便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了! …… 这个时节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自觉间雨停了,整座山谷如同便洗涤过一般,清新而又幽静。便如同萧琬的心,经过一番挣扎和放空之后,突然间变得清静明朗了,也稍微变得可以对自己坦率些了呢。 深吸了一口气,萧琬微笑着转过身来瞧着逸仙,说道: “逸仙,雨停了呢,走吧……” 说完,萧琬率先迈开了步子,离开了长亭。 逸仙瞅着眼前离去的伊人的背影,眼中是有些复杂的神色,想到提到高辰之时伊人嘴角边的笑意,逸仙突然明白了什么,可心里却宛如失去了什么一般。 …… 他只希望可以永远默默地在一旁守护着她,当年,他无法保护她的哥哥已经让他深感罪孽沉重,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必得护她周全,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执念,真正做到超然尘世呢? 抱起了七弦琴,逸仙也离开了长亭,一切仿佛又恢复成为原本该有的模样…… 欠她一个交代 马车外,车轴在咕噜噜的转个不停,车外的风景也从皇宫之中的红墙碧瓦,变成了闹市街区,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店铺小贩的叫卖之声。 与此形成明显对比的是马车内,这气氛,未免也太过安静些了吧…… 身边的紫玉一直瞅着公主和驸马,这安静的气氛真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就连一直喜欢唠嗑的紫玉,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氛围了…… 驸马爷端正的坐在了门边,身子都挺得笔直的,低着头,脸色紧绷着,可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而公主则一脸有趣的瞧着窗外的风景,这风景少数也看过十几回了,也无甚有趣的啊,怎么公主边看着嘴角还露出几丝笑意呢? 有些奇怪,太奇怪了吧,那几日驸马爷老嚷着要见公主,这回见到了,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公主今日也有些奇怪,也说不清是哪里奇怪了,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紫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知道公主和驸马难得一见的一起出了皇宫,从上了马车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了…… 还是车外一个小女孩童稚的声音打破了这让人有点窒息的宁静,只听到小女孩在跟自己的爹爹撒娇,说道: “爹爹,爹爹,那池塘的荷花开得极为好看,带莲儿去赏花吧!” 一听到“赏花”二字,我的头忽然猛地撞在了车棚上,发出好大的一声闷响,感觉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了一般…… “啊呀,驸马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坐着都能把头给撞到?” 紫玉都给吓傻了,而公主也放下了围幔,忙靠了过来想帮我查看下伤势,瞧我因着那“赏花”二字而由此突兀的反应,顿时心中了然,险些笑出声来,伸出手来,扶着我的脸,问道: “驸马,你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精神恍惚,可是哪里不适么?” 眼前是那如玉一般的佳人,怀里是那股熟悉而又有些迷恋的香气,耳中则是她温柔如水的话语,我只觉得整个人意识都快被抽离了。 我失神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似乎拉回了一点意识般猛地摇了摇头。 公主摸着我的脸有些红烫,又见我有些答非所问,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脖颈,滚烫熨手,赶紧给我号了脉,这才知道,我是生病了…… 该死,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呢! “紫玉,让车夫快马加鞭,赶紧回府!” 紫玉一瞧不对劲,急忙催促了车夫赶紧回府。 “驸马,驸马……别睡,听到了吗?!” 公主有些急切的呼唤着,可我人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了,只觉得好困,也好累,可是公主她在叫我,公主,公主是小碗儿,公主是素竹,公主是萧琬,她是我的公主,是我的么…… “公主,公主,我是在,做梦么?一定是在做梦……” 是啊,一定是在做梦的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这一定是个美梦,我有些想沉浸在这梦中不愿醒过来了。 “遭了,公主,驸马爷他……在梦呓么?!怎么会突然发高热呢?车夫,你再快些啊!” 紫玉有些吓坏了,忙探出头去继续催促那车夫快些。 我昏睡在了公主的怀里,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想就这样睡过去,感觉真的好累,好累啊…… 公主拍了拍我的脸,在我耳边喊着,有些慌了神,道: “高辰,我不许你睡,你听到了吗?不许睡啊,高……辰……” ……高……辰……晨……儿…… ……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迷迷糊糊中,那末熟悉而又高大的身影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手宽厚而又温暖,他的脸严肃却又带着长者的慈爱,他温柔的抚摸着一个小女孩的头,然后笑着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晨儿……” 小女孩有些虚弱,轻轻的说出这个名字来。 “晨儿?!是哪个晨?” “农祥晨正的那个晨。” 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此句出于《国语》,可以说出这句话,这孩子定然是书香门第之后了。 “晨儿,以后,来做我们家的女儿吧!” …… 当我闭上眼睛之时,所见的便只有黑蒙蒙的车棚顶,摇摇晃晃间,我好想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之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好不易把驸马带回府中安置,公主府上下已经忙做一团了,阿正瞧着自己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都吓得哭了起来,在门外候着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紫玉刚往房里带了盆冷水,一出来就看到阿正在哭哭啼啼的,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哭啼啼的,赶紧跟着府卫去王御医府邸把他请过来!” 见阿正遇事无措的模样,让他去请王御医总比他站在门外干着急强。 “见到王御医后,将这张单子交给他,然后赶紧把药先带回来,听清楚了么?” 阿正吓得赶忙收起了眼泪,接过了一张单子,猛地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去找府卫去了…… 紫玉看着阿正跑开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等回到房内,看到驸马爷十分痛苦的模样,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有些呼吸不顺,而公主则不断给他换冷水浸过的帕子。 “不行啊,紫玉,赶紧让人去冰窖多取些冰块来,必须让他先把温度降下来!” “已经去取了,很快就可以送到!” 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如此慌张的神态,让人取冰来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次了。瞧着驸马爷有发热的症状,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发热过,被公主用银针给治好了,也许银针对驸马也有用处,忙说道: “公主,不能为驸马施针么?” 公主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他身子有些虚弱,我怕他受不住,而且,我发现他之前可能落有病根,再加上惊恐忧思过度,以致风邪入体,现在只能先用药和冷敷,希望可以尽快帮他把体温给降下来!” 紫玉一听到驸马是因为惊恐忧思过度,想起自己那晚的放肆无礼之举,莫不是自己害得驸马爷如此的吧,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当真是百死而难赎其罪了。 忙跪了下来,叩头请罪,双目含泪,道: “这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殿下责罚!都是因为奴婢,驸马爷才会至此……” 公主有些吃惊,紫玉这丫头她是清楚的,若不是自认为犯了大错,她不会如此失措,定是成亲那晚发生什么了。 她曾嘱咐过紫玉,不许欺负他的,莫不是她玩心一起,还是吓到他了么? 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言道: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等驸马醒后,再作计较!” “是!” 紫玉分得清主次,赶紧起身,听候公主吩咐。 “派去王御医府邸的人还没回来么?” “我这便去瞧瞧!” 说完,紫玉赶紧出了房门,去看看阿正他们有没及时把药拿回来。 公主强行给驸马灌的汤药,还是被他给吐了出来,汤药都撒在衣服上一大半了,不成,等赶紧给他换身干净的衣物。 吩咐了留下的侍女们去取几件的干净的衣物,公主将驸马扶起身来,想帮他先把上衣给换下来。 当解开了他的上衣,公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的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嘴一张一合之间似乎已忘记了言语。 联想起了过去在他那儿出现的种种异常的举动,上药之时羞涩遮掩,脱下幅巾之后的落荒而逃,还有他那温柔性子,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抿着嘴时那一股小孩儿般的倔犟,以及那胆小怕死的软弱,和不经意间的傻笑…… 原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啊?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瞒过那么多人的耳目,一直隐藏这个秘密直到现在。 皇祖母知道么?难道皇祖母说的他可以完全受控于自己便是此意么?可又不对啊,若是皇祖母知道了的话,不可能让自己嫁给他的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辰,你究竟还隐瞒了一些什么啊? 公主那停在半空中的手,转而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她眼中有了恨意,可看到他越发痛苦的模样,心中却又不忍。 对啊,他还不能死,一定要把一切都问清楚才行! 可能就连公主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不断的给自己找救他的理由,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令公主都有些来不及去思考将来会怎么样。 派去拿干净衣物的侍女脚步声近了,公主收敛了思绪,急忙帮他把上衣重新拉好。 “把衣物留下来,你们都出去伺候吧,没有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公主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来,侍女们纷纷福了一礼,将衣物放下之后,都退出了房门。 “公主……对……不起……” 怀里的他可能是做噩梦了吧,明明都热得糊涂了,说话声音也弱不可闻了,却在跟她说对不起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啊?在他的梦里,她也是这么可怕的么? “高辰,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 公主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 不久后,冰块和药都送到了,而驸马的高热直到子时才退了下去,满身大汗换了几身干爽了衣物了,最后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紫玉知道公主担心驸马的安危,可就连帮驸马换衣这类琐事都要亲力亲为,还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他退热好转。 紫玉没有想到,公主居然对他如此上心,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至少,她从未见过公主对哪个男子会如此尽心尽力,如此温柔相待的。 从房里出来之时,紫玉见公主殿下满脸的疲惫之色,忙迎了过去,扶着公主,道: “公主,您先去安置吧,驸马有我们看着呢,您若是累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 公主叹了口气,她现在是心累,言道: “哪有那么娇气了?!接下来每两个时辰喂他喝一次药,明日应该就醒了!” “是!” 紫玉牢牢将吩咐记下来了。 公主轻轻地推开了紫玉的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伺候本宫了,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公主一个人往后花园那去了。 紫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突然觉得那背影有那么些许落寂…… …… 等我再度醒来之时,天似乎已经大亮了,望着有些陌生的屋梁,我一直想不起自己这是身在何处,直到想到了我成亲了,然后住进了公主府,之后去上朝,然后似乎见到了——公主?! “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天亮了?遭了,自己怎么还躺在床榻上,这早朝是迟到了啊!” “啊,对了,公主,公主呢?想起来了,这里是公主府,公主,公主在哪里?” …… 这些杂事一股脑的涌来,令我有些头疼欲裂,我挣扎着想起身,可这才发现,居然有些使不上力气。 我的自言自语将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阿正给吓醒了,急急忙忙推门进来,看到自家爷醒过来了,高兴得差点又要落泪了,拍待会让紫玉姐看到,急忙拉巴着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了,跪坐在了床边,笑呵呵的说道: “爷,你终于醒了,吓坏阿正了,阿正还以为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呢?” 啊哟喂,这傻小子,听了你这话我才要气得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傻小子,我这不是没事了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叫醒我啊?” 我说话时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就像是大病过一场似的,可为何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呢? “现在已经是辰时了,爷,您昨儿个突然病倒了,发了一夜的高热,都昏过去了,昨晚一直都是公主殿下亲自照顾爷的,等您热退了之后,公主殿下才回的房。现在好了,爷终于醒过来了,阿正这就去告诉紫玉姐姐,让她告诉公主殿下爷醒过来了!” 公主她昨晚照顾了我一夜?! 原来,那,不是梦啊…… 我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了,瞧着阿正那兴高采烈跑出去的身影,有些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释然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看着自己身上换过的这身干爽的衣物,这很显然不是自己原来穿的那件,不禁抚了抚额头,想着,公主应该已经在等着我了吧,等着我给她一个交代! 是的,我欠公主殿下一个交代,原本,我以为这个秘密可以瞒过一段时间的,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人识破,可没想到,只要是秘密,就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日么? 因为她是公主,我想瞒着她;可也因为公主是她,我却又没有办法瞒着她,因为我,不想骗她啊…… …… “晨儿,你会恨我们么?” 病踏上,一位行将就木的高贵妇人摸着一个小男孩的脸,眼中满是泪水,这将会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小男孩哭着摇了摇头,紧紧地握住了母亲大人的手,说道: “不会,晨儿的命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给的,无论要晨儿做什么,晨儿都会去做的!” “你还那么小啊,将来要走的路会很崎岖坎坷,你害怕么?” “晨儿不怕!” 小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我们,对不住你啊!” …… 贵妇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咳嗽了两声,目光便开始涣散了,眼前开始变得黑朦起来,她紧紧地握住了小男孩的手,给了他最后一句忠告。 “晨儿,你要记住,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女儿家的身份,你一定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话音刚落,贵妇人的手最后无力的垂下了。 “晨儿记住了,母亲……大人……” 小孩子边哭着,边扑到了母亲大人的怀里,又一次,又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逝去,她,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啊! …… 拿开了抚着额头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泪了。 “母亲大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不想欺骗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了一团,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力。 如果,把一切都告诉她,她会相信自己么?那之后,我们之间,我们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啊! …… 一念即生,一言就死 醒过来之后,进了些清淡的粥类,好不易恢复了些气力,随意披了一件外衣,用腰带束好,总算是可以下床来回走动了。 在旁伺候着的阿正和紫玉都不禁面露喜色,紫玉见我都能下床走动了,不禁感叹道: “真没想到,那药当真是有奇效了,昨儿个驸马爷还躺着,今早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阿正也乐呵呵的,瞧了瞧紫玉,便开口言道: “爷,您可得好好感谢公主殿下,多亏了公主殿下悉心照料,爷才能好得那么快!” 紫玉见阿正越来越懂事了,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嗯,是该好好感谢公主殿下的。” 我点了点头,语气却还有些中气不足。 “怎么,方才是提到本宫了么?!” 熟悉的生意入耳,可却少了几分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温柔,我的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了。 “公主殿下万福……” 紫玉和阿正见公主殿下驾到,纷纷躬身行礼请安。 我脸色有些微白,本能的不敢抬眼去看她,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对上她有些冷漠的眼。 很显然,她在生气…… 对紫玉和阿正微微点头,让他们起身。 今日她依然穿着一身淡雅的白衣,身形婀娜,国色依旧,只是两眼略失了往日的神采,想来,她定是一夜未眠了。 我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想把一切都跟她坦白,至于未来会如何,我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当她对上了我的目光后,我明显的看到了她的峨眉微微一蹙,开始有些迷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锐利了。 只见公主径直走向了我,在我跟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手来抚上了我的额头。 “身子,可大好了?” 从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紧张得不敢呼吸了,待到她那句问候说出了口,还有额间那股熟悉的温度,我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般,微笑着回应着她。 昨晚迷迷糊糊之间,我能感受到,就是这双手传递给我的温柔,让我如此的安心和眷恋着……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她有些微微一愣,停顿了片刻后想要挣脱,却被我死死的握住不肯松手。 “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放弃了抵抗,任由我牵着她的手,语气有了一丝无奈,可依然不温不火,言道: “等你身子好了之后,再说吧!” “我现在就要同你说……” 眉头一皱,我大声的说出这句话来,紫玉和阿正都吓了一跳,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们两个。 此时的我,格外倔犟,我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就没有勇气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瞧着我眼中的认真和不肯退让,公主点了点头,随即对紫玉他们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同……驸马,说说话!” 紫玉觉得气氛很古怪,可看到公主有些冷峻的脸,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忙拉着阿正,快步离开了屋子,出去之后,还顺势将房门给带上,不许任何人打扰. 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我能听到自己早已狂乱的心跳,还有看到她冷漠的表情,她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盯着我拉着她的那只手,言道: "驸马想同我,说些什么呢?" 我忙放开了她,她是高贵的公主殿下,现在的我就连碰她衣角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拉她的手呢? 我缓缓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直直的跪了下去,给公主叩头请罪,言之切切,道: "草民有罪,草民……罪该万死!" 公主心中一颤,转过头去不再看我,袖口中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衣角,脸上掠过一丝伤痛的表情,冷哼了一声,说道: "呵,驸马爷何罪之有啊?" 我能感受到她语气中极度压抑着的愤怒和不甘,我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之间,最后,不要只剩下怨怼,可以的话,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她的原谅. “草民不该隐瞒身份,潜入皇宫,不该胆大妄为,冒充高辰,更不该……欺骗公主。” 一听到‘欺骗’两个字,公主猛地站直了身子,愤怒地吼道: “是啊,你确实是该死,就算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都难以赎清罪孽!” “你是不是为你可以隐瞒身份,骗过那么多人耳目而感到高兴和得意啊?你知道不知道,一旦你身份暴露,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又会有多少人因你而丧命?” 说道愤怒处,公主一把拉过了我的领口,说道: “你这个骗子!” 我脸上只剩下悲伤的神色,只要能让公主泄恨,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她见我只是面露悲伤,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更是怒火中烧,道: “你说话啊,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音刚落,公主出掌举过头顶,这若是一掌击在天灵盖,定然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我的命是公主救的,她要拿回去我绝不敢求饶,这样也好,死在公主手里,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了。 闭上了眼睛,我等着公主那一掌落下,无怨无悔,只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啊。 “你……” 公主为之气结,为什么他不向自己求饶?为什么他露出这无怨无悔的表情,心甘情愿赴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下不了手?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卷入这生死两难之境,明明知道若是高氏一门知道真相,他定无活命的可能;而他身为女子的身份若是为皇祖母所知,依皇祖母杀伐决断的个性,为顾全大局,定然会将他形同弃子,豪无怜惜加以舍弃。 无论是哪一边,等待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与其等到真相大白让那么多人受到株连,何不现在一掌结束这一切,他也可以留下一条全尸,还能以驸马的身份归葬,余有哀荣。 公主缓缓放松的手又再度举起,可是,可是为何,就是无法将掌风落下…… 胸口有些沉闷,便如同被什么压着了,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口堵得慌,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这是感到难过了吗?为了谁?为了他?! 为什么自己会为他感到难过?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被他欺骗而感到怒不可遏?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从一开始,便没有对这场政治联姻有所期待,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两厢无碍,作对假凤虚凰,没有感情羁绊,对彼此都是解脱。 原本对待他也应该是这样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到最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就因为是他么,高辰…… “小碗儿,小碗儿……” “哎哟喂,好碗儿,妙碗儿,快快松手,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那公主会喜欢我这样的么?” “小碗儿,若是老爷我夺了这比试的魁首……便……让我画你吧!” “碗儿,你……你给我站住!” “你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 …… “住口,住口,不要再叫我小碗儿了,不要再叫我了?!” 公主突然情绪激动的放开了我,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双耳,颓然地跪坐在一边,我吓坏了,看到公主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我心如刀绞,一把扑了过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抱歉的话语,眼中忍不住泛着泪光,她如此痛苦,都是因为我么? “高辰,不许碰我,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公主想要推开我,可我抱得死死地就是不放,死,我也不会放手的。 “我的命是你的,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她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停止了挣扎,这时候她才恍然,原来自己气的并不是他的欺骗,她是在气自己,为何到现在才发现这莫名的情愫代表着什么;气自己,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冤家;气自己的痴心错付,更气自己,喜欢他竟然已经如此之深了啊…… 我早已泪流满面了,就连抱着她的双手都不禁在瑟瑟发抖,看到她伤心难过,我就已经怅然若失了。 “从今往后,高辰愿为公主,一念即生,一言就死,吾之生死,全凭公主,一念之间!” 她身子微微一怔,随即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我的肩头,咬得痛彻心扉,铭心刻骨。 她的怨,她的恨还有她的爱,用这般野蛮的方式,刻在了他的身上,也印在了自己的心里。 “记住你今日许下的誓言,若有违背的那一日,我们之间,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不剩了?!没有爱,也没有恨了么? 那我现在能不能,稍微有一点点的奢念,奢望着此时此刻,她对我有那么几分喜欢? …… 我们两个并肩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重新拉回了她的手,我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有些欢喜,也有些酸酸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着,有她在身边,就跟做梦一般。 我们两个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给彼此时间冷静下来,她似乎有些累了,靠在我的肩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觉得是时候,该告诉她,我是谁了。 “我八岁那年,家乡被洪涝所累,父母双亡,亲人离散,被迫辗转漂泊之间,险些丧命,又路遇匪徒,企图将我诱拐,那时候,恰好被协夫人和孩子回乡省亲的高镇所救,他见我聪明伶俐,便收我做了螟蛉之女,让我陪伴着辰哥哥读书习字。” “辰哥哥与我同龄,只比我大几个月,他自幼身子便不大好,因着是高家长子嫡孙之故,父亲大人对他极为严格,即便是他身有咳疾,还是逼迫他读书习字直至深夜,辰哥哥的身子也就越来越差,九岁那年,因为病发没能缓过来便去了。母亲大人骤失爱子,将一切罪过都推在了父亲大人身上。因着高家局势有变,父亲大人迟迟不敢将辰哥哥过世的消息告知本家,对我的教导也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也许在那时候,他便生了李代桃僵之计了。可是不久后,村里闹起了瘟疫,父亲大人不幸染上了瘟疫,即便母亲大人如何悉心照顾,父亲大人最后还是驾鹤而去。而母亲大人也因为自己亲自照顾父亲大人的缘故,在父亲大人去世没多久,恶疾突发病倒在了床榻上。” 公主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许是怕我伤心难过,我心怀感激的回应了她,继续道出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当时村里被瘟疫所累,死去的人有很多,可偏生就我没事儿。我每日尽心竭力伺候在母亲大人身边,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可情况却越来越糟,母亲大人托人带了一封信回本家,然后将我叫到了床边,告诉我,她命不久矣,死之前,希望我答应她一个请求!” 公主眼神有一丝不安的情绪闪过,这就是他成为高辰的原因么?原来如此。 “她希望我成为辰哥哥,回到高家去,稳定高家的局势,保住高家的地位。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母亲大人与太皇太后达成了协议,暗中助我在高家保住长子嫡孙的地位。可母亲大人对太皇太后也有所保留,她只告知说我是收养的义子,却没有说明我是女儿身。” “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再去寻另一个值得信赖的孩子去做这件事。” 所以,就选择了身为女儿身的她么?她真的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偶然么? 还有一点,高辰一定不知道,那就是皇祖母和高镇的夫人是姑侄关系,所以她们两个会合作,她一点都没有感到惊奇…… 公主目光温柔的瞧着我,仿佛一眼就能将我看透,我苦笑了一声,其实我知道,这并不是偶然,应该说,一切都是已经计划好了的,不是因为恰好我是女孩儿,而是因为正是如此,才选了我去代替辰哥哥的。 当时他们需要一个长子嫡孙来稳定家族形势,保住一些人的权位,可又不愿意这个非高家血统的孩子,真正成为高家的掌权之人…… 多么矛盾的人心啊! 公主抚过我的脸,一脸调笑的模样瞧着我,说道: “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伤心吗?” 我苦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自己当时真的没觉得伤心,至少,有人需要自己,自己可以去做些什么,仿佛那样就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一般。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不许忤逆我,不许对我说不,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 竟瞧不出来了,她也有如此蛮横不讲理的时候。 “好啊,公主之命不可违;嗯……妻子之命,更不可违啦!” 公主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我一眼,伸出手来掐我的脸,好啊,这才多久,他那小孩儿般的玩闹性子,又固态萌发啦! “看你贫嘴!” “啊哟喂,公主饶命啊,公主大人大量,就绕过小的这一回吧!” 这是在调侃她之前装成小太监时拿话堵他之事么?! “好啊,本宫就大人大量,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公主放开了我,然后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些了,道: “想不想知道,我的执念……” 我有些好奇的瞧着她,总觉得,以后不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过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 与公主好好谈过之后的第二日,自觉着身子大好了,加上翰林院还有很多事情等我去处理,便早早起身,到公主小院给公主请过安之后,便上朝了去了。 早朝过后,我回到翰林院办公,想尽快把这几天堆积的工作处理完,才过了一个时辰,我就忍不住直打哈欠了。 杨安源和李皓这两货不知怀里藏了些什么,偷偷摸摸地就往我这边来了。一看到我,就一脸谄媚的笑,我眉头一皱,不禁生出几分不好的预感来。 杨安源跑到我耳边轻声说道: “驸马爷,瞧我给你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说完,将怀里藏的东西特意留了条缝给我瞧,我就瞥了一眼,似乎是一个酒瓶?! “这是……酒?!你居然把酒带到翰林院来?” 我有些惊讶的脱口而出。 “嘘……那么大声干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啊,你可别不识货?” 我不禁鄙视了他一眼,琼浆玉液又不是没喝过,会有什么酒比宫廷御用酒还要清贵的? “切~” 我有些不屑一顾。 “诶~说你不识货你还真不识货。” 刚一说完,杨安源便将酒瓶放到我跟前,然后打开了活塞,让我闻闻香气…… 不闻还好,一闻那股奇怪的味道让我几欲想吐了,我的神啊,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恶心? “滚犊子,这玩意能喝吗?” 我怒了,一把将酒瓶推开了去。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虎鞭酒,一般想买还买不到呢?!”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透了,虎鞭酒?!莫非,就是那个虎鞭酒? “谁,谁说我要喝虎鞭酒的?!” 我拍案而起,这可是有关尊严之事,怎么能让他们在一边胡说八道呢! “嘿嘿,我们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啊,你说吧,你这才成亲几天啊,居然就害风寒了?这洞房也能闹出风寒来,哥几个不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么?你可别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话简直一掌就将我击出了内伤,就差喷出一口血来了! “谁……谁说是因为洞房……” 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 “这事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了啊,你也知道,翰林院的这些人多生了几张嘴,保不齐,整个皇宫内院都知道啦!” 杨安源这刀补得真是到位,我已经七窍生烟了…… “别说做兄弟的不照顾你,赶紧把这酒拿回去喝了,这一杯下去,保证你龙精虎猛,立于不败之地啊!” “啊,对了,别喝太多哦,担心流鼻血……” 最后,杨安源还不忘记温馨提示了一番,我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掐死这厮。 另一边的李皓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来的则是一个小盒子,而盒子里郑重其事的装着一颗丹药…… 不用想也知道,这丹药一定也是和杨安源那酒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高兄,这可是百子丹啊,此等民间偏方药效独特,保证一索得男,至于这效用么,我那媳妇,第一胎就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说完,李皓脸上也不禁微微泛红。 两人相视而笑后,分别将酒和丹药都搁在了我桌前,一副敬请笑纳的表情。 摊上这两奇葩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脸上是玩坏了的表情,眼神都变成了丁字,只是淡淡的说了个字。 “滚……” “哟~这是不好意思了,还跟兄弟客气……” 还未说完,李皓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远处迎面走过来的,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贺弼么? 在翰林院,第一的自然是正三品翰林院掌管学士,相当于院长,第二则是从三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副院长。而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翰林院的第三把交椅。 也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竟然把他给召来了? 我忙打起精神来,起身准备迎接。这贺弼年纪三十有六了,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虽然如今我的官衔升到了正二品驸马都尉,可那终归是荣衔,在编制上他还是我们的上司。 当年我与杨安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被上司罚半年俸禄之事,便是这位贺弼的手笔了。 这不,杨安源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赶紧躲到了我身后去了。 我抱拳行礼相迎,因着驸马的身份,不用向他躬身行礼,笑着言道: “鹤大人,您亲自到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贺弼笑了笑,一脸赞赏的神情看着我,说道: “无甚要事,倒是有一桩高大人的喜事,我啊,这是来给你道喜来的。” 说完,贺弼乐呵呵的拍着我的肩头。 说真的,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而且,我不喜欢陌生人太过接近我。 不着痕迹的躲过了贺弼的好意,笑着回应道: “贺大人说笑啦,下官这才刚成亲不久,却也算是一桩喜事啦!” “嗯,成为驸马爷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过我要说的却并非这桩。其实昨儿个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嘉奖与你,而皇帝陛下也下旨意,着你连升二级,不日,升你为翰林院侍读的公文便会下发啦!” 翰林院修撰是正五品,而翰林院侍读是正四品,正五品到从四品再到正四品,确实是连升两级啊! 稍微停顿了片刻,贺弼瞧了瞧在我身后的杨安源和李皓,又不补充了一句,道: “当然了,杨安源和李皓也正式升为编撰了。你们三人乃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如今一同晋升,岂不是好事一桩么?” 杨安源和李皓一直是从五品翰林院编修,在我之下,如今也正是升为正五品的编撰了,算是升了一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三年来若不是有人刻意打压,我们三个早可凭自己本事晋升了,这回儿,倒像是我们晋升,他贺弼功不可没一般。 虽说如此,该装的感激涕零的还是得装,过过场面还是有必要的么。 我与杨安源和李皓使了个眼色,三人忙行礼,感激的说道: “多谢大人的提拨!” “诶,这都是几位大人才堪大用,才能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啊,今后几位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也许将来本官也有靠几位大人提拨的时候啊!” “大人言重了,高辰一定不会忘记今日大人提拨之恩的!” 我微笑着又给贺弼行了一礼,他从我这得到了肯定的承诺,嘴上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啊,话我可带到了,你们都好好做事,本官就不多叨扰了,请!” 说完,我做了请字状,还派人送贺弼。 这才送到半路,长公主殿下居然亲临翰林院了,这可把贺弼给吓了一跳,急忙跪下恭迎公主殿下玉架,公主凤目流转,语气庄重却并不严肃,微笑着说道: “贺大人,琬儿常听太皇太后老人家夸赞大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今日恰好琬儿读史书有不明了之处,还请大人不吝赐教!” 贺弼匍匐在地,听闻长公主殿下居然如此夸赞,心下大喜,又知道称赞之语出自太皇太后,不禁喜上眉梢,窃喜之余,忙回应道: “受太皇太后和公主殿下抬爱,下官愧不敢当,公主殿下旦有所遣,下官敢不从命?” “大人客气了,请起!” 话毕,令太监搀扶贺弼起身。 “公主……” 我听到院外的响动,走出去查看,却恰好看到公主正与贺弼寒暄,忙小跑了过去迎接公主。 “驸马,跑的这般急作甚,我又不会跑了。” 公主一言,便惹得身后的宫娥和侍从们掩面而笑,就连贺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 我脸上一红,傻笑了几声,低声说道: “我,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公主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小声回了句。 “油嘴滑舌!” 随即,正声说道: “我听内务府的人说,驸马你升官了,该回去好好犒劳你一番呢!” 公主笑得别有用意,这升官之事还用听内务府的人说么? “这可多亏了贺大人从旁提点呢!" 三言两语之间,贺弼居功至伟,公主不失时宜再加以点拨,道: "原来如此,大人有心了,今后也请大人多多提点我们家驸马啊!" 贺弼忙躬身行礼,道: "这是下官的荣幸,公主殿下若无其他吩咐,下官便先行告退了." 公主颔首,微微福了一礼,道: "方才多谢大人赐教,琬儿受益匪浅,大人慢走." 贺弼有礼的退下去了,瞧着他离开得有些匆忙的身影,我不禁有些感慨,公主驾驭百官,恩威并施之术,早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是啊,看公主殿下把我制的服服帖帖的,不就知道我这媳妇有多厉害了么?! "我需要他提点么?" 我眉头一皱,低声反问了一句,语气中似有些许醋意,说起来也不知公主与那贺弼说了些甚,把他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我的那点小心思公主拿捏得非常到位,见我吃味,便拿温柔的话来堵我,道: "是是是,我们家驸马天资聪慧,无人可比,以后贺弼还得仰仗着驸马爷的威风才行呢!" 哎哟喂,公主这是在给我灌蜜呢,心里是甜甜的没错了,可瞧着宫娥和侍从们那忍俊不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公主在把我当小孩儿哄. 啊,算了,我认命了,反正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嗯,那我等着回家后,你做好吃的慰劳我了!" 说要犒劳我的可是公主殿下啊,要知道,公主殿下金口一开,那可不能轻易反悔的. 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好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哎呀,公主殿下还下得了厨房?! 啊,高辰啊,高辰,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报,这辈子娶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女人做媳妇啊? 我又不合时宜的开始犯傻,还笑出声来,不知道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有没这福气,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啊? "傻瓜,怎么又开始犯傻了?" 公主温柔的抚着我的脸,我只觉得人都开始飘飘然了,然后不由自主的,就把那在心里绕了好几圈的问题,用十分认真的表情,问出了口. "公主,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给我当媳妇么?" 公主脸微微一红,眼眸低垂,似乎触及内心柔软之处,用有些嗔怒的语气,低声言道: "你这冤家,这辈子就已经与你纠葛不清了……" 我心中狂喜,拉过她的手,然后将她拥入怀中,身后的那些个宫娥侍从们都非常配合的背过身去,留给我们一丝稍微宁静的时光. 我不知道下辈子或者下下辈子会怎么样,我只知道,这辈子,我握住了这个人的手,就不想再轻易的放开了…… …… 公主随我入了内堂,坐在了我平日办工之处,杨安源和李皓得到消息后,急忙赶过来参拜行礼. "杨安源." "李皓." "拜见长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金安!" 两个人恭恭敬敬地在堂下跪着了,脸上掩不住有些紧张和期待的神情,他们想知道公主殿下的相貌已经很久了. 我不禁在心里苦笑一声,其实,公主殿下他们早就已经见过了,唉,不就是那位长相逆了天的小太监么? 我几乎都可以预测到,这两货见到公主殿下真容时候的表情了. "两位大人无需如此多礼,请起吧!" 公主依然故我般,典雅高贵,恩威并存啊,真是越看越迷人. 杨安源和李皓得了特赦一般,忙起身站在了我得下首边上,这才敢抬起头去瞧瞧传言中貌似天仙,惊为天人的长公主,这一瞧,杨安源突然双脚发软,若不是身边的李皓扶着,他早就一把摔到地上去了. "这,这不是上次的那位小公……" "小公公"这几个字还没完整的说出口,便被李皓及时捂住了嘴,两人都一脸惊恐地瞧着我,似乎突然有点明白,为何驸马爷才成亲没几天,就会得伤风了. 公主端坐着,面带笑容如同春风化雨一般,我一脸苦笑的看着杨安源和李皓,示意他们假装糊涂也许会更好一点. 他们很受教,马上就装成还是第一次见过公主一般,在一边陪着笑脸,只是有些难看,因为都笑僵硬了吧. "这,是何物啊?" 公主扫了一眼桌面,忽见桌边放着一个酒瓶和一个小锦盒,不禁有些好奇的问道. 糟了,那不是这两货送的啥跟啥么?方才只注意着别的事情去了,居然忘记立马处理掉那些东西了. 我脸色都发白了,额角突然开始溢出冷汗.而杨安源和李皓早已吓得三魂丢了七魄,若是让公主殿下知道那些是什么东西,那可就事大了! 有个什么罪来着,啊,对了,叫做御前失仪,哎哟,妈呀,那是要杀头的啊! 两人一脸惊恐的瞧着我,眼中放出求救的信号,我都自顾不暇了,哪还顾得上他们啊! 说谎骗她?哎哟喂.公主的眼睛跟明镜似的,我就算是只千年老狐狸,也逃不过她的火眼金睛啊. 公主一脸微笑的朝我望来,这是等着我来回答呢。 嗯?这些是什么呢? 我怎么觉得这里那么热呢,这满头的大汗是怎么回事儿啊? “那,那些是杨兄送给我的药酒,和李兄送的祛病丹药,他们听说我病了,就忙不迭的送了我这苦口良药,说服过之后定能药到病除!” 我突然发现自己居然有说谎说得如此顺溜的能力,诶,只不过,眼睛到处飘,就是不敢瞧公主。 咳,好吧,我承认,我不擅长说谎,更何况是在自己媳妇面前…… 杨安源和李皓都快断气了,一脸幽怨的盯着我,这是在指责我为何把他们俩也给供出来了。 我嘴角微微抽搐,你们就认命吧,有什么咱们三一块担着,谁也别想跑! “哦?!” 公主眼中冷光一闪,我不禁寒毛都竖起来了,公主那冷煞人的目光,分明就是在说:你在说谎,你居然敢对我说谎…… 公主眉间一挑,依然笑得如同春风化雨,道: “既然两位大人如此用心,驸马怎能辜负他们的美意呢!” 说完,公主打开了那酒瓶的活塞,又起开了那小锦盒,那股刺鼻的气温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公主都忍不住眉头一皱,却潇洒自然地拉过衣袖,装作颜面而笑的模样,闻过气味又瞧了一眼,心下便也了然这些是何物了。 两眼露出可怜兮兮的目光瞧着我,接着说道: “来,驸马,试试两位大人为你准备的…诶…苦口良药,想来一定十分奏效!” 此时此刻,我整个人都石化了,如果我此刻正在吐血,那一定是已经血尽人亡了! 报应啊,报应啊,这就是敢欺骗公主,敢欺骗自己媳妇,睁着眼说瞎话的报应…… 那酒,那药…… 要真的都吃下去,我会不会变成理智全无的衣冠禽兽??!! 不行,绝对不能吃,亮出杀手锏来,博取公主的同情心的不二法门就是——装出小狗一般可怜兮兮的眼神,双目含泪,嘴角抽泣,满脸面带委屈的神情…… 诶~ 我都要当场晕倒了,公主她压根就不往我这瞧! 公主,你好狠心啊…… 呜呜,我的清白,我的贞操,就要毁于一旦了啊…… 杨安源和李皓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瞅着我,我满脸委屈的慢慢伸出颤抖着的手来,准备拿起那颗丹药,眼见着我就要碰到那颗丹药了,公主突然伸出手来压上了我的,嘴角的那末弧度非常好看,只见她笑着说道: “这药果然还是饭后服用更佳,那本宫就代驸马先谢过两位大人的美意了。” 说完,示意宫娥将东西收了起来,杨安源和李皓也是松了口气。 我感动得泪流满面,就差跪在公主脚边千恩万谢了,我就知道,公主的心还是向着我的! “公主客气了!” 杨安源和李皓连忙笑脸打着哈哈。 “这几日便常听驸马提及,两位大人帮助驸马良多,而驸马也视两位大人如同兄长,既是驸马的兄长,也便是琬儿的兄长。我与驸马成亲那日,本应向两位兄长敬酒以表敬意的,只可惜……” 杨安源和李皓听后,知道公主有这份心意便已足够,哪还敢别有所求。公主金枝玉叶,如何担得起这“兄长”二字,忙走了出来,匍匐在地,给公主叩头,言道: “臣等惶恐!” 我有些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我心中的愧疚和感念,她都懂。 温柔的牵起了她的手,这辈子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那日,她曾问过我,宫中大小官员成百上千,为何独独与杨安源和李皓二人关系密切? 我说:虽然他两人常做一些不靠谱的事情,有时候做出的那些出格的事儿,惹得我想揍他们的心都有,可是,他们对我,却是可以用性命来维护的。 这样的人,不仅是朋友,还是兄弟…… “两位兄长请起,几日后,琬儿会在公主府亲自准备家宴,届时还请两位兄长带着嫂嫂一起赴宴,既是家宴,便无需那些个虚礼,薄酒一杯,还请两位兄长莫要见笑!” 公主瞧了瞧我,看那两货不敢置信的神情,便是要我亲自出马了。 “两位兄长就莫要推辞了,这是弟弟和弟媳请你们喝酒呢!” 说道弟媳之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抓着她的手,也越发紧了。 杨安源和李皓相视而笑,瞧着我一脸得意的样子,顿时明白公主所言千真万确,几人顿时笑做一团。 杨安源和李皓抱拳行了一礼,算是对这邀请做个正式的回复,道: “敢不从命?!” “那就一言为定了!” 公主瞧着我一脸笑得都合不拢嘴了,心里也是极为喜悦的。 驸马,你知道吗?只要你开心,我心里也是极为欢喜的,只希望这份欢喜可以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 我瞧着她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的神色,握紧了她的手,在心中暗暗发誓:这辈子,对她,我也是可以拼了性命去维护的! 因为没有人比我,更喜欢她了啊…… 一生一世一双人 几日后的这场家宴,相聚甚欢,公主与两位嫂嫂聊的极为投机,而杨安源和李皓除了惊叹公主府的宏伟壮观以外,席间不停地向我祝酒,可以瞧出,他们见我与公主二人两情相悦,公主又如此温婉贤慧,自是为我高兴了。 只是我倒像是酒量见长了,可他们却似快喝醉的模样。我连忙让人把酒换下,换了杯解酒茶,免得他们当真喝醉了,回去后又得劳嫂嫂们费心伺候了。 最后酒宴散席,我亲自送哥哥嫂嫂们出了公主府,公主也派了马车将他们送回家去了。我瞧着时间尚早,便转身回了公主府,想到后花园那去转转了。 酒足饭饱之后,就该到后花园去散散步,消解腹中积食。 这是公主给我定下的几条规矩之一,有时候她还会要求我脱了鞋子,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走路,开始有些不适应,脚底还会有些疼,没想到坚持了几日之后,每日也开始觉得神清气爽了。 公主之所以为我定下这么几条规矩,似乎是因为那日我突发高热,她为我诊脉时,似乎发现我有隐疾在身,自从几年前落水被人救上岸之后,每年我的身子都会出现些问题,不是高热便是腰背不适,非的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见好。 以前是没人疼没人爱,所以便得过且过了,现在我有公主了,她太美好了,我的衣食住行,健体养身,还有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全都是公主一人调度分配的,我几乎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我娶了个这么漂亮又能干贤惠的媳妇,怎么看,都是我占了大便宜吧?! 我瞧着池塘里那些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红白黄鲤鱼,伏在护栏上,不禁感叹道: “要是没有公主在身边,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耳边,银铃之声响起,我知道,是自己的媳妇来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朝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是紫玉那小丫头。 拉过了公主的手,我脸上笑呵呵的,她也是面带笑容,从紫玉那接过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说道: “驸马方才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呢?这是你的茶,解解酒!” 虽然席间我让人上了解酒茶给两位兄长,却自觉没醉,就没喝,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我可没醉,因为你说过,喝酒要适度,不许喝醉嘛!” 口里虽这么说,可手已经去接那杯解酒茶了。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 “怎么,嫌我管你管得严了?” 我连忙摇头,深怕公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似的,解释道: “我喜欢你管着我啊,我想你管着我,最好就这样,管我一辈子好了!” 公主脸微微一红,一副懒理我的表情,嘴角却是掩不住的那末笑意。 身边的紫玉瞧不下去了,忙打了个激灵,言道: “驸马爷,你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肉麻啊?”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中意这小子,虽说长相是风度翩翩,也有些才华,可这瘦弱的身子骨,再加上有些软弱的个性,如何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啊? “肉麻吗?嘿嘿,丫头啊,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知道啦!” 紫玉一下便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调笑,气得直跺脚,瞪了我一眼,忙躲到了公主身后,向公主告状,道: “公主,你瞧,驸马他……他就会欺负我!” 公主掩面而笑,却故作严肃,虽然话是对我说的,这理却是对我和紫玉一起讲的,道: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了啊。” 我笑而不语,紫玉也不想让公主为难,哼了一声,道了句: “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完,给公主福了一礼,便走开了。 哟,还真不愧是公主□□出来的,这说的话也跟公主说的如此相似。 “怎么,还在记恨那晚她吓唬你之事么?” 公主后来从紫玉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之事,虽然紫玉知错能改,而且我也开口向公主求情了,可公主还是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公主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哪就那么小心眼了啊!” 我确实没想这些,只是在想自己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该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那日,公主告诉了我,深藏于她内心之中的执念与怨恨,那就是她想要查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我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她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袖口,对我说:她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些害死他的人一个个却还活得好好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 太子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瞧见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我能理解她亲人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可是我却无法代替她去承受失去最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 当年的废太子萧琅,的确是被人冤枉的,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先皇对他也极为看重,而且太子也颇有贤名,允文允武,慧眼独到,极有主见,能断大事。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他一定能成为北魏一代有为君王。 皇位早晚都会是他的,说他谋反,大有莫须有之嫌。 太子他也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史书上只寥寥数笔,说太子领兵企图攻入皇城弑君谋逆,却兵败被擒,最后于狱中被先皇下诏赐死。 那年是先皇在位景安二十三年,也就是在七年前,而那时候的我,才十三岁。 那是朝廷对外宣称的太子谋法案的始末,可我所知道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太子殿下确有领兵攻入皇城,可却并不是为了弑君谋逆,反而是为了救驾平叛。而太子也并非死于狱中,而是在皇城之下,被人逼迫冤枉,太子满腔悲愤难抑,最后拔剑自刎而死! 而这些还是无意之间,我与高韦藏身于阁楼之上,听叔父和一位不知名的访客提及的。 那时候的我和高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对贤能的太子也是极为推崇,咋听太子是被人冤枉至死的,都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在开始思考着,究竟谁是真正害死太子殿下的凶手…… 后来我慢慢长大,对朝廷的那些权利倾轧和勾心斗角也见识得多了,我也开始明白和懂得,真正害了太子的,正是太子殿下本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太过贤能和有主见的缘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子萧琅深知,将来自己想要当一个真正的皇帝,将皇权收归手中,就必须从传承了几百年繁荣至今的士族门阀手中,将权利收回,不再受他们的钳制。可士族门阀树大根深,想要将它们铲除极为不易,稍有大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遇到了一位谋臣,这个人就是寒门出身的崔廷佑,他极为主张太子重用和培养寒门士子,成为对抗士族门阀的一股力量。 寒门士子根基尚浅,不如士族门阀势力根深蒂固,所以,一旦为太子所重用,便会竭尽全力扶持太子,成为太子制衡士族门阀手中的一柄利剑。 太子殿下独具慧眼,他认可了崔廷佑的主张,开始在朝中栽培和重用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便已让士族门阀们寝食难安了。 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要铲除门阀士族?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尚可加以抑制,若将来成了皇帝,那岂能有吾等士族子弟安身立命之所? 结果,可想而知了…… 太子殿下身死之后,他曾用心提拔和栽培过的那些寒门士子,如同崔廷佑一般被抄家灭门者无可计数,如同逸仙一般,被贬官甚至罢职的也是大有人在,可也因为这场谋反案,无辜受到牵连丧命的,就有千人之多。 从那以后,寒门士子一蹶不振,而士族门阀也就越发趾高气昂,嚣张跋扈,气焰不可一世。 重用寒门士族子弟,是将来皇权收归中央最为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将来的大势所趋。门阀士族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和积累,早已成为了这个帝国存在已久的隐患,想要强大北魏,就必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是当年太子殿下对这隐患用的药太过温和了,对待此等恶症,需得用雷霆手段,快刀乱麻,才能以绝后患,否则病势反扑,轻则伤残,重则会要人性命! 真正害死太子殿下的,正是门阀士族,而被门阀士族所支撑起来的皇室和宗亲,也间接成为了这启冤案的帮凶。 我不敢告诉公主这起冤案的真相,不敢告诉她太子被人逼死在了皇城之下,我更不敢告诉她,害死她哥哥的人,其中可能就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家族当年便是北魏最有权势的一族,为了保住权势和稳住朝中大局,太皇太后极有可能在知道那起阴谋的同时,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对太子见死不救,这与直接杀了太子,又有何区别? 公主说,她要让那些害过太子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早已做好了与士族门阀为敌的准备,那她做好了将自己最为尊敬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为对手的准备了吗?她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情吗? 太皇太后杀伐决断,只要威胁到了江山社稷,动摇了国之根本,即便是至亲,她也会毫不容情。对太子是如此,难道她会对公主特别宽宥么? 公主啊,公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想要保住你的性命,我必须得劝你放弃继续追查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可你又是如此的倔犟和骄傲,也是如此的聪慧和坚强,也许你早已预感到了一切,可依旧要探寻一个真相,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你也会毫不犹豫想要跨越而过的吧?! 那我要做的,就是成为你最大的助力,成为你最为坚实的壁垒,帮你挡住所有想要伤害你的明枪暗箭。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高家的权势为我所用,即便是要阴谋算计,即便是要让自己双手沾上鲜血,我也在所不惜! 从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开始,啊,正确的说是从我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我与她的命运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正如洛霞姑姑所言:我与她的命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驸马,驸马……高辰!” 耳边是公主有些心忧的呼唤,她抚着我的脸,眼中是关切的神情,她在唤我,因为我刚才走神了么? “对不起,公主,我……”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想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茶杯置于护栏之上,握住了她抚着我脸的手,她的手依然很温暖,令我无比眷恋。 “公主,你能告诉我,那日你同贺弼说了些什么么?” 公主微微一笑,却有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言道: “难道你一直在想的,便是此事么?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个是王莽篡权,而另一个则是汉武帝太子巫蛊案。” 我不禁垂首闭目,果然,公主还是先出手了么,王莽篡权乃是外戚之祸,映射士族之患,而汉武帝太子刘据巫蛊被冤杀一案,与太子萧琅被冤一案相似,两者结合起来,贺弼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出公主的意图。 公主有心彻查当年废太子萧琅谋反案! 这是公主有心告知贺弼的,便是想借他之口,传达给他身后之人。虽然不知公主有何用意,用此打草惊蛇之计,可我知道她从来谋定而后动,如此计划,定然是别有用意的了。 可现在都已经几天过去了,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是对方故意以静制动么?亦或是觉得公主即便要查,也不足为惧? 我睁开了眼,一眼便望到了她的眼中,在她的眼中寻找到了我的身影。 “太过平静了啊……” 是啊,太过平静也是不正常的,正如他这一湾平静的水面,表面平静安稳,其实内部早已暗潮汹涌了! “驸马你果然很聪慧,即便我什么都没说,你都能想得到!” 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可是,她却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公主突然主动扑到了我怀里,抱住了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我知道,此次此刻,她需要的是我陪在她身边,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有力的抱住了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共同面对! 她突然笑了,感觉很安心,却也开始有些忧虑,眼眸一沉,开口问道: “你,害怕吗?” 我不想在她面前撒谎,也不能在她面前故作坚强。 我点了点头,道: “嗯,我害怕……” “你害怕没办法保护我?” “……” 我怕没办法保护你,可我更怕的,是失去你啊…… “我知道,你答应过皇祖母要护我,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得了我的!” 我仿佛听到她语气中有那么些许失落,难道,她以为,我想要护着她,仅仅只是因为曾经对太皇太后作出过的承诺么? 不仅仅是如此啊,已经不仅如此了…… “琬儿,我……” 我本想乘此机会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我喜欢她,真的好喜欢她,可却一直不敢真正将这句喜欢说出口,我担心她又把这句喜欢当成了我的戏言,我想告诉她,这句喜欢是承诺的喜欢,是承诺之后,信守一生的喜欢,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喜欢! “公子,公子……” 不远处传来阿正的声音,公主轻轻地推开了我,我则恨不得立马拍死这傻小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表白心意的,唉,都被这小子给搞砸了! 这小子一路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却还是不忘给公主殿下请安。 “给公主殿下和驸马爷请安!” 紫玉姐姐说了,这是公主府的规矩,要是不守规矩,是要被打板子的! “瞧你喘的,先歇口气,你家公子不会跑的,慢慢说。” 公主一脸笑容的瞅着我,那笑容美极了,还带着点腼腆的红晕,也许是因着我喊了她一句“琬儿”的缘故吧,骤然间想起了那次她揪住了我的耳朵,我求饶之时,不经意将也喊了她“碗儿”的,她喜欢我喊她琬儿吗?那今后我可以再放肆一点,喊她作“琬儿”吗? 一念至此,我心情大好,被阿正这小子中途打断表白时的郁闷和气愤,都一扫而空了,笑眯眯地瞅着阿正,言道: “什么事儿啊?” 阿正从没见过笑得这般媚俗的公子,不禁愣住了,吓得居然忘了言语,只敢双手发颤地将一张请帖送到了我手中。 诶,这小子,什么毛病啊?爷我就这么可怕吗?瞧把他给吓得! 懒的理他了,一把将那请帖拿到了手中,这一打开,才知道,原来这是高家家宴的请帖,大略看了一遍之后,便将请帖递给了公主。 高家的家宴么?! 到时候高家一族有头有脸的都会携带亲眷入席,是一场难得的家族盛宴啊,我这个长子嫡孙也已经成家立室了,而且娶的还是一位公主。按照规矩,也是时候带着公主到高家去见见那些个长辈叔伯们了。 这是我真正成为高家族长,夺取高家权利的第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我一脸坏笑的瞅着公主,公主看过请帖之后,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着我,分明是看透了我的那些个坏心思了。 我一本正经的扶过公主的肩头,说道: “嗯……这,漂亮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公主淡淡地拂开了我的手,然后微笑着回了我一句,道: “嗯?!其实你刚才是想说,丑媳妇……的吧?” 咳咳,天地良心,公主若是自称为丑媳妇,那这天下就没有人敢称自己是漂亮媳妇的啦! 她哼了一声,然后似乎耍起了公主的小脾气,不再看我,转身便走了。 啊哟喂,我这才猛然想起,几位驸马爷曾与我说过的那些有关公主之事云云,当真是金科玉律,不可不闻的啊! 公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啊,公主,你听我解释,驸马我绝无此意啊!” 边说我边跑着追了上去。 而最后被遗忘在这的阿正,还止不住的打着寒颤。 …… 说你也想我 几日后,公主又来到了畅春园与陈小鱼会面,这次她依然一身男装打扮去的。 陈小鱼为了方便出入,最近也喜欢上了女扮男装,说这样看起来更加稳重可靠。看来,她也是被那些个闺阁女子不许这般不许那样,条条框框的规矩给束缚苦了,好不易得了自由,自然觉着这男装比女装要方便多了。 见到公主的第一眼,陈小鱼就不忘记向公主贺喜,抿着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说道: “小人恭喜主上,新婚大喜!” 公主眉间一挑,知道陈小鱼这是在调侃自己,语气依然是淡淡的,说道: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新婚那晚,小鱼就已经同我道过喜了,不是么?” 陈小鱼摸得准公主的性子,知道见好就收,忙笑着说道: “呵呵,是。就是可怜了驸马爷,独守空闺,良宵寂寞啊!” 那晚,主上居然会亲自前来寻她,可把陈小鱼可吓了一跳,毕竟那晚,是长公主殿下的洞房花烛之夜啊! 主上一脸神色匆匆,原来是让自己设法,帮她去寻一个人,一个失落在突厥之地的人。 “贫嘴,可有打探到那人的下落?” 主上此行是来打探那人的消息来的么? 陈小鱼知道那人似乎对主上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从主上那得到的零落消息入手,按图索骥,发现那人应该已经被带到了突厥境内,无奈,她只能动用商道之人,以行脚商人为名,深入突厥之地,去寻找那人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便会立刻派人去通知主上的。 “那人沿路似乎都有留下记号,想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我的人一路追踪而去,发现最后的记号留在了呼和图,也就是突厥可利可汗的王都。那人现在应该就在此处!” 公主闻言,不禁微微皱眉,他居然深陷突厥王都,那么想要派人马前去接应只怕不成,依着他的身手,迟迟未能脱身,想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他还能有机会一路留下记号,那便是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看来,必须得尽量派人前去营救他才行。 现在的关键是,派谁去才好呢? 陈小鱼一眼便看出了公主的忧虑,言道: “主上,您那自是不便派人前往,我们商号也是能人辈出,您若有意,我们可以先想方设法与那人取得联系,只是需要一件信物为证,让他相信我们派去的人,是友非敌人。” 公主觉着陈小鱼言之有理,问道: “你可有把握?” “愿尽力一试!” “好!” 公主赞赏的点了点头,陈小鱼也越发稳重了,将来若遇大事,她也可以独断。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半月形的紫玉,交到了陈小鱼的手中,说道: “你的人若是见到他了,可以此玉佩为证,他见了自然知道你们是我派过去的人了!” “多谢主上!” 说完,陈小鱼谨慎的接过这块紫玉,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还有一事我得告知于你,便是那陈四已然回到陈国了。” 陈小鱼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那陈四公子一旦回到陈国,自然免不了对她陈家一番打击报复,其实,就在一个月前,陈家在陈国的一些产业和商道,都被陈国收缴得干干净净了。 原本以为,即便是有主上相护,陈家还是难免有些震动的,却没想到,都到现在,陈家在这北魏的京城,不仅安然无恙,生意反而蒸蒸日上了。 这个时候,陈小鱼才知道,这位主上当真好本事,好手段! “陈家能有今日,全赖主上相护,小鱼感激涕零,今后定然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以追随这样的主上,陈小鱼当真觉得三生有幸,而且同为女子,她就越发敬佩她了。 公主微微一笑,言道: “你这丫头,明明是个女儿身,怎么说起话来也同男儿一般呢?人若能好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别随口便将死字挂在嘴边啊!” 陈小鱼见主上今日情绪有些不佳,难道主上遇到了棘手之事?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为她分忧一二。 “今日主上似乎颇为感怀,可有小鱼能为主上办的事儿么” 公主微微垂目,语气中有些许无奈,言道: “小鱼,你记住我今日同你说过的话就行了!” 陈小鱼知道主上身份奇特,一定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自己虽说在商界小有成就,可那句富不与官争却是至理,朝廷之事她不能插手,也插手不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想为主上做些什么。 “主上,要是有小鱼可以为主上办到的事儿,主上尽管吩咐,小鱼,无论如何都会替您办到!”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说过这句话后,公主便一句话也没再提起,而陈小鱼,也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赏花了。 …… 刚回到公主府,紫玉便急忙来报,说有紧急的情报送了过来。 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喜,可是转念一想,却是忧多于乐,言道: “这消息准确么?” “已经证实过,那《百官行述》,确实是在左丞相手中!” 这《百官行述》,便是公主设计贺弼的目的,也是她追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一条重要线索。 这是一本名册,还是当年崔廷佑为了方便联络各级归附于太子殿下的大小官员而亲自撰写的名录。公主知道,谋反案设计得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而这里边一定有潜伏在太子身边的内应,只要找到了这本名册,那就有机会找出那个内应,那么当年的那起冤案就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紫玉说完,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道: “还有,就是那贺弼,昨晚在家中暴毙了!” 公主眼神闪过一丝阴冷,脸上是不甘和愤怒的神情。 这是,对她的警告么?!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害死太子哥哥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从谋反案发生之后,那些借此机会得到权势和利益之人,就能猜出他们都有参与这起谋反案的策划上,比如门阀士族,比如皇室宗亲,比如皇家正统…… 她想为太子哥哥平反冤案,还他清白,她也做好了与这些势力争斗斡旋的准备,可她也知道,只凭自己是根本无法撼动这被各自利益牢牢锁在一起的三方势力的,它们互相制衡也互相利用,可以做的便是从内部逐个瓦解。 可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那么第一个挡在自己前面的,应该就是皇祖母了吧! 皇祖母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前半生戎马生涯,造就了她杀伐决断,果敢决绝的个性;而她的后半生就是在筹谋制衡,她一手扶植了高家成为制衡宗亲的棋子,一边将公主们下嫁给了朝中显贵士族,用来平衡皇室与士族之间的权利,又借助高家与士族大家们的矛盾,来抑制高家独大。 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几乎所有人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多么可怕的女人啊,亲情血脉,在她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是啊,因为她是一个独特的女人,一个敢为人先的女人,一个喜欢熬鹰的女人! 雄鹰,是我们鲜卑一族人们心中的神物,它高贵雄伟,翱翔于九天之上,不肯轻易向世人低头,它是我们族人历代尊崇和追寻的象征,是天之骄子。 而她是第一个敢把雄鹰训成手中猎鹰的女人! 熬鹰,是一次从**到心灵对鹰的彻底戕害,经过一系列难以想象的残酷煎熬,最终将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驯服成立人手中追兔叨雀的工具! 而皇祖母,就是把她当作雄鹰一般,要让她受尽残酷煎熬,最终脱变,成为像她那样的女人的人! 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皇祖母的要求,可是现在才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自己可能真的无法成为像她那样了不起的女人了吧?! 因为比起对权力的追逐,她却更像自己的母后,内心依然渴求着那一丝丝温暖与呵护,渴求着得到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她越用冰冷的面具掩饰自己,内心里就越发无法抑制对那份感情的渴望。 她无法抛弃这份软弱,所以,注定会成为像母后一样为爱而生,又或者为恨而死的女人吧。 也许,这就是命吧! 紫玉见公主有些痛苦的神情,不禁为她感到伤心,顿时两眼朦胧,跪在了公主脚边,说道: “公主,紫玉不忍心看到公主您这般模样,紫玉感到很伤心啊!” 这个傻丫头呵,真是天真可爱啊! 要知道熬鹰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鹰死,要么就是被驯化,可对她来说,死与被驯化别无二致…… 摸着紫玉的头,公主安慰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说道: “傻丫头,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么?我可是公主殿下啊!” 是啊,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或死或被驯化都不是自己所愿,那何不拼死一搏呢?至少让这辈子不觉后悔,只是,可能会有些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把他也给牵扯进来啊! 公主苦笑了两声,可见在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明白了为何皇祖母会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了…… 嘴角的苦笑冻结了一般,抚摸着紫玉头的手也一动不动了。 对啊,没有比皇祖母更了解自己的人了啊,她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也知道如何将我那早已脆弱不堪的一点点高傲和自尊,粉碎得一丝不剩,从来就没有她驯服不了的鹰!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被那份渴望已久的感情所背叛,那今后,自己还会想要那样一份看似一文不值的感情么? 无力的垂下了双手,她突然觉得有些冷,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冷得心都在打颤,冷得仿佛足以泯灭人的一切感情…… 身后一双温柔的手抱住了她,她身子微微一怔,可还是任由他将自己拥入他的怀中。 不知何时,他回来了,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还伸出手来抱住了自己。他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仿佛可以抵御一切寒冷的侵蚀。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甚至不用回过头去看他,都能知道身后的人就是他了,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大胆,敢这么的肆无忌惮…… “嗯,因为我想媳妇啦,所以赶紧处理完今天的公事,就急忙赶回家啦,媳妇,媳妇,你想我了吗?” 我是真的想她啦,现在我才知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绝不是胡说八道的。 因为有了一个家,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个人在等着你,光想着这一点,我就恨不得生了翅膀立刻飞回来了。 她笑了笑,然后撇了嘴,说了句,道: “不想!” “胡说,你一定也在想我了,因为我想你了!” 我不依不饶,把头伏在她的肩上,非得要她说句也想我了不可。 “你想我了,我就得想你啊?” 公主她居然不买我的账,我好伤心啊,她居然不想我,立马撅着个嘴,一副不高兴,又伤了心的表情。 她一瞧我这模样,立马就心软了,转过身来抚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骗你的,我想你,很想你……” 我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她是想我的嘛。听到她说很想我,我心里就跟一片片羽毛飞过一般,舒服又痒痒的了。 将她轻轻地揽入怀里,我温柔的拍着她的背,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问了一句,道: “你很冷么?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觉着你方才在发抖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应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公主在我怀里偷笑,我心里也暖洋洋的,只要她开心,我也跟着会很开心的。 “那,今晚你就答应陪我一起去看灯会吧!” 其实,我很早就想带她去逛灯会了,虽然上次的灯会留下了一些不大好的记忆,但是,失而复得之后,也让我越发明白现在能够拥有,是如此的可贵。 我不想再浪费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我喜欢她,也期望着她能够回应这份感情。 当我兴致勃勃的回到家想要立刻见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她一个人静静地杵在了原地,我来到了她的身后,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悄悄地支开了跪在一边的紫玉,她离开时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我就知道,公主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在我眼中,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和勇敢,很强大和可靠,仿佛什么难题遇到她都能迎刃而解,即便是天塌下来,她都能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可此时的她,却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我告诉过她我的过去,也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对我敞开心扉,也告诉我属于她的过往。我突然很希望,要是我能够早一点遇到她就好了,若是能早一点遇到她,兴许她不用过的那么辛苦,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用再像现在这般,故作坚强…… 要是早一些遇到她的话,我还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喜欢着她吗? 我有些疑惑了,直到我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告诉她我想她,问她想不想我,她说了那句很想我,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无论是早还是晚遇到她,我还是会喜欢上她,而且喜欢的程度只会有增无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虽然,我暂时还无法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但是至少,我得让她在和我一起的时候,都是自在快乐的! “好啊,你若是想去看灯会,我便陪你去……” 我嘴角微微一翘,然后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话,随即,她脸微微一红,我哈哈大笑着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跑出了公主府…… 一定不能失去你 高家的家宴就在下个月的月初举办,到了这一日,高家上下张灯结彩,鞭炮齐鸣,好不热闹。这也是高家祖宅最热闹和喜庆的一日了。 上一次来呢,是我行弱冠之礼的时候,而这次再临,我是带着媳妇一起参加的。我这媳妇也不一般,她是尊贵的北魏王朝的长公主殿下。所以,高家上下,见到长公主都得行礼,即便是我这个夫婿也不例外,当然了,有一个人不用,那就是叔父,也就是当朝的左丞相。 我们家公主生了一张伶牙俐齿,明知道叔父自持是长辈,又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即便是见了太皇太后也不用行跪拜之礼的,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小丫头行礼了。所以,为了给叔父一个名正言顺不用行礼的理由,我们家公主说了,道: “左丞相乃是长辈,朝中肱骨,太皇太后常提及丞相劳苦功高,如今琬儿既入了高本,成为高家的媳妇,丞相既是驸马的叔父,也是琬儿的叔父,应该是驸马与琬儿一同向叔父行礼才是!” 看看,我们家公主多么知书达礼,多么温婉贤慧啊,再加上这倾国倾城之貌,高家的大大小小,哪一个不被她的气度和胆识所折服的,又有哪一个不羡慕我娶了这么一位了不得公主为妻的呢? 这不,拉着公主的手,我便同公主一道像叔父行跪拜礼,以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和爱戴。 叔父他老人家也乐得合不拢嘴,忙让我们起身,还准备了红包给我们,讨个吉利。 谢过了叔父,接过了红包,我搀扶着公主起身后,两个人便在叔父的右下首入席,这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占的啊,在北魏,以右为尊,站在右边,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彰显。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这个家族的族长,我娶的又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这个位置,舍我其谁啊? 我扫了一眼周围那些高家远近亲戚的表情,有点滑稽和呆滞,大家都瞧着叔父的眼色,见叔父一脸微笑表情,便知道这一定是叔父默许的了,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恭敬起来了,就连看我的目光,都变得崇敬有礼。 我不禁有些想笑出声的感觉,其实,叔父并没有安排我们坐在他的右下首,只不过,他倚老卖老,不向公主殿下行礼,反而还接受了公主殿下的拜礼,在这礼仪这一节上已经是有所理亏了,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能忘了为人臣子最该谨记的一条准则:那就是君为臣纲啊! 所以啊,我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若是不占些便宜,这心里总觉得不平衡啊! 身边的公主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脸上依然是面带微笑,语气也很温和,就是觉得说出的话有在调侃我的意思,道: “驸马爷,心里可高兴了?” 我嘴角微微一翘,也握紧了她的手,笑着说道: “这都得多谢公主殿下成全啊!” 我承认,今儿个酒宴确实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借着公主的威给我这个高家的长子嫡孙造点势,让那群高氏族人瞧瞧,谁才是这高家真正的族长。 这势是有了,那么接下来,我就得开始计划着将权给收到自己手中了。 松开了公主的手,我举起酒杯敬了叔父老人家一杯,他也很乐意随我,两厢对礼之后,一杯酒下了肚,我故意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故作惊讶,问道: “叔父,今日是高家家宴,怎未见韦弟和弟媳一块过来呢?我还想与他好好痛饮一番的!” 一提到弟媳之时,叔父脸上明显有些不悦,高韦也快行冠礼了,而他也还未正式迎娶正房夫人,这说的弟媳,其是他收的偏房夫人,原本出身不大好,是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叔父极为不悦,因着那丫鬟为高韦旦下过一子,这才勉强给了她偏房夫人的位置。 按照高家的一贯传统,需得高家嫡长子娶妻之后,其他的同辈子弟才能娶亲。而且娶亲还讲究个门当户对,高家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贵,可以成为高家媳妇的,不是公主,便只能是宗亲郡主了。 如今长公主嫁给了我,而其余的几位公主也早已出嫁,唯有一位才满十岁的五公主,年纪太小,如何婚配?看来,叔父是有意在皇室宗亲之中,择一位郡主与高韦成婚了! “今日他得在宫中执卫,男儿就该以事业为重,更何况宿卫皇宫安全责任重大,家宴只是小事儿,改日,你们兄弟二人在聚也无妨!” 我点了点头,放下酒杯,抱拳行了一礼,道: “叔父所言甚是!” 说完,便又坐回了席位。 心中还是颇为感慨,叔父最大的心结便是身为庶子,可却对那孩子没有半丝疼爱之意,韦弟不来,却也不让那对母子出来见客,这母子在高家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啊。 那孩子算是高韦的长子了,我记得是叫高旻来着,算算时日,现在也该三岁多了吧。他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小小的,软软的,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十分的可爱,那轮廓当时就有他父亲那般神俊出彩了,现在应该也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子了吧!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公主的语气有点而嗔怒的意思,好好的媳妇不照看着,居然想别的事情去了。 不好意思的握回了公主的手,又是给她斟酒,又是夹菜的,别人看来我们是多么的恩爱啊。 “我在想高韦那长子高旻,应该也已经三岁多了吧!” 公主若有所思的瞅着我瞧,然后问道: “驸马喜欢小孩子么?” 我也没做他想,一想到高旻刚出生的时候小小软软的,可爱极了,点了点头,觉得小孩子也是蛮可爱的嘛。 举起酒杯,正准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哦?!那就生一个吧!” 噗~ 这刚喝到一半的酒,呛得我全都喷了出来,喉咙也疼得要死,咳嗽个不停。 什么意思,生一个?谁生,我,还是她?不对啊,不是这个问题,我们怎么可能生得出来啊? 身边的媳妇故作惊讶状,忙用丝绢帮我擦拭酒渍,一脸关怀的表情,嘴角却是一丝狐狸狡猾般的微笑,言道: “啊呀,驸马,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喝杯酒都能呛成这样?” 我都已经苦笑不得了,任由公主帮我擦拭衣物,手却已经出其不意的揽上了她的纤腰,她身子微微一怔,这么多人在场,又不好过于明显地拒绝我。 我一脸委屈的模样,可嘴角却是不想掩饰地得意的笑,说道: “公主,公主,你就饶过驸马吧!” 呵呵,这是他求饶的方式么?一边对她上下其手,一边在那装可怜博取同情? 公主她笑了,笑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帮我擦拭衣物的手,自然而然地向下游移着,我被她摸得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最后那手在腰间停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就往那掐了一把,若不是我收回手死命捂着嘴,恐怕就得叫出声来了。 我的脸已经红得熟透了,无力地将头撞在了桌上。 我输了,彻底地输了,在她的温柔攻势下,我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下缴械投降的份了!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我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公主连忙扶起了我,笑着说道: “驸马,瞧你,今儿个再高兴,也不能喝那么多酒啊,我去给你煮杯解酒茶!” 我都被热糊涂了,听到她温柔的唤我,都快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忙点了点头附和着。 说完,公主便起身亲自为我煮杯解酒茶去了,原本这种小事让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可公主说要亲自去,这是为妻的责任,这理由一出,也就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都是一脸羡慕的瞧着我这个快‘醉晕’过去的驸马。 在下人的指路下,公主独自一人往厨房方向去了。 公主越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后院,比起酒宴场地的喧哗热闹,这边也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高家祖宅,虽然不知道那高钦书房所在之地,可是依着这宅子组建的规格,想来也不难推断出书房所在。 恰好今日是酒宴,平时负责看家护院的,和来往伺候的下人们,大多都记者中酒宴那处,其他的人,想要躲过他们的耳目,凭公主的本领,自是轻而易举的了。 再加上今日高韦在宫中执卫,想要潜入书房偷取那《百官行述》,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公主边小心翼翼的走动着,边记住沿路的房屋和路线,也方便到时能全身而退。穿过了几个院落,也不知这是何处,已经听不到酒宴之人喧哗之声了。 这里很安静,似乎也很偏辟,公主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正准备沿着来路回去往其他方向去查看一番的。 刚走了几步,却恰好看到一个穿带着小幅巾深衣的孩子,正在院落边走边背着三字经。 这孩子模样生的极为可爱,只是不大爱笑,小小年纪便一脸严肃的模样,一边走着一边还背着三字经,背到错误的地方又重新开始背。 公主被他那憨态的模样给逗乐了,总觉得这孩子这般形状,倒像极了自己幼年时曾认识过的一个喜欢读书的呆头呆脑的士子。 这孩子看起来才三岁多的模样,居然已经在开始背三字经了么? 只听到这孩子背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子不学……”就背不下去了。 “子不学,断机杼。说的是孟母见儿子逃学,孟母便弄断了织布用的梭子,以教育儿子读书不可半途而废!” 公主温柔地提醒着,小家伙倒是被来人给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却看到一位美若天仙一般的娘娘正一脸温柔的瞅着自己,小脸儿通红通红的,还以为见着了画上的神仙姐姐。 可仔细一瞧这神仙姐姐的装束,娘亲跟自己说过,这般庄严的衣饰就只有宫里的娘娘或者命妇才会有,见到了就得跪下称呼娘娘,这样才不算失礼。 “旻儿拜见娘娘!” 边说着,这小家伙极为努力地想做到端正地给娘娘行礼,可模样反而越发憨态可掬,倒惹得公主不忍心了。 公主忙走过去扶起了这小家伙,又帮他轻轻拂去裤腿上的灰尘,笑着瞅着这个聪明的孩子,瞬间对上了这孩子清澈透亮的眼,公主不禁微微有些感慨,这孩子的眼睛,倒是像极了那冤家啊,都是这么漂亮和清澈见底! 旻儿?莫不是他提过的那位高韦的长子高旻吗?看他的年纪和自称,看起来就是他无疑了。 这院落很小,又地处偏僻,看来,这对母子的处境也并不大好呢。 “你怎么知道,该称呼我叫娘娘呢?” “娘亲大人告诉过旻儿,见到这般装束的,就该叫娘娘才不会失礼。” 这小家伙的聪明样,也和他有那么几分相似啊,只是,不是所有宫廷命妇都适用娘娘这个称谓的,可想而知,他的母亲出生也并不高贵,但也还算是懂得谦卑,不然,也不会将儿子教导得如此恭谦有礼了。 公主微微一笑,牵过了高旻的小手,笑着问道: “你叫旻儿对吗?那旻儿,你能告诉娘娘,书房在什么方向吗?” 高旻还是个小孩子,怎知什么叫防人之心呢?而且眼前还是位天仙姐姐一般的娘娘,她问什么,自己就回答什么。 “在那边,藏书阁旁边,就是书房啦!” 说完,高旻还指了个方向给她。 公主朝那个方向望去,顿时心下了然,看来自己没走错,再过去几处也就找到了。 这孩子当真是天真可爱,公主瞧着他也是越发喜欢了,这次也算是得益于他帮了大忙,见他如此喜欢读书,便将自己偶然得到的一个银妆刀送给了他,小刀可以用来裁纸,而这小刀边上附有盛放小毛笔和墨盒的工具,做工极为精巧可爱。 公主一将它拿出手,旻儿就一眼喜欢上了。 “旻儿,将来好好念书,等你有了一番功名,就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高旻小小的脑袋似懂非懂,公主摸了摸他的头,将银妆刀好好地放在了他的小手上,微笑着说道: “这东西送给你,和娘娘做个约定,不许将今日见到娘娘的事情同任何人讲哦,娘亲也不可以!” 高旻瞧了瞧手里的银妆刀,又瞧了眼娘娘,小小的脑袋点了点头,如同波浪鼓一般。 “那么,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说完,公主和高旻拉勾还盖了印。 隔间院落,恰好传来一个女子唤着高旻名字的声音,想来定是高旻的娘亲了,她是许久没听到儿子念书的声音,以为他又在偷懒了,叫唤了一声自己的儿子,却没有听到他的回应,这才匆忙从屋内走出,来看看自己儿子。 公主听到了声响之后,笑着捏了下这小家伙的鼻子,然后一个闪身,便消失在了院中,小高旻当真以为自己见到的是神仙姐姐,更是不敢将今日的约定告诉任何人了。 公主要去的书房,正好要经过高旻娘亲的院落,施展轻功越过之时,恰好瞧见一女人神色匆匆,想来便是高韦的偏房夫人了,模样虽算不上国色,可也还算秀丽,也不知高韦为何会瞧上这位女子的,疑惑之间,瞧见了那女子的眼眸,这般看来,高旻的眼睛倒像传承于他的母亲呢! 公主停留了片刻后,还是施展轻功往那书房方向去了…… 我在酒桌上等了公主许久,都不见她回来,莫不是在府中迷路了吧? 呵呵,怎么可能,高家虽然大,可也比不上皇宫或者公主府那般,公主怎么会迷路呢? 虽说如此,可心里还是记挂着,有些坎坷不安。 话也说回来,我明明没醉,她为何偏说我醉了,还要亲自去给我煮解酒茶? 难道…… 我急忙寻了个借口也离了席,瞧见叔父正与几位长老们相谈甚欢,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这才放心大胆地往公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这高宅早已不是我还在的时候的模样了,许多地方的改动我是看在眼里的,所以,那次回府我都不敢随意走动,深怕触了什么不该触碰的机关。 高宅自从叔父高钦成为左丞相之后,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除了安排了一些身手了得的‘看家护卫’,还巧妙的设计了一些机关暗弩,而这些东西曾经帮助叔父抵挡住了不少行刺和暗杀。 一想到这我不禁全身都惊出一身冷汗,公主虽然身手了得,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我想,我一定会发疯的! 公主会随我来高家,也一定是有所求的,虽然不知她想要的是什么,但是一定与叔父高钦有关,那么她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一定就是叔父的书房了! 如果她真的去了那个地方,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叔父他何等狡猾,又如何会将自己生命安全系在如此一目了然的书房中,那书房本就是他诱敌深入而设下的陷阱! 公主,公主,你一定不要有事啊! 我匆匆忙忙往书房方向赶过去,越想越觉得自己要发疯了,顾不得什么礼仪,拔腿就往书房那边跑,当我看到往书房方向,那一滴滴鲜红刺目的血液在地板上绽放出一朵朵妖艳的血花之时,维持我理智的那根弦仿佛崩断了一般。 我摇摇晃晃地追着血迹的方向一路寻了过去,嘴里如同梦呓般不断的唤着公主。 “公主,公主,公主……” 我从未像现在在这般感到恐惧和害怕,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瞬间抽离了一般,止不住的在发抖,我的眼都模糊了,眼泪已经不受控制般的流了下来,混着地上的鲜血,已经分不清那是血还是泪了…… 拖着踉跄的身子,好不易在一间房门口停了下来,那血就在这间房外嘎然而止,我已经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一把推开了那扇门,我知道的,公主她一定在里面。 还未等我看清,一只手边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我的领口将我拖进了房间,随即门又被人合上了。 我被那人抵在了房门口,后背顶在了房门栓上,一丝丝疼痛感让我稍微找了理智。这个人有些无力地靠在我身上,仿佛刚才那一招,便将自己全身的力气都用完了一般。 “公主,公主……” 不用看她,我就知道怀里的是她,从她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我知道她受伤了,那地上的血真的是她的。 我有些不知所措伸手想要抱住她,可是浑身抖得厉害,似乎连手都不听使唤了一般。 “你这傻子,叫得那么大声,深怕那些人护卫们听不到么?” 没想到,还是把这傻子给牵扯进来了啊…… 我不敢出声了,抚过公主后背的手觉得有些湿漉漉地,拿出来一看发现满手都是鲜血。 公主流血了,公主流了好多的血…… 我瞬间便陷入了惊恐的状态,眼睛瞪得大大的,浑身抖得更厉害了,大口地喘息着,嘴里如同着了魔障一般,不断的重复着: “公主,你流血了,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公主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联想到第一次见到我的那晚,碰到了死人后我也是如此慌乱失神,就知道我有多怕血和看到死人了。 “高辰……你,冷静一点。” 公主伏在我身上,右后肩上的箭羽牵扯皮肉,疼得她倒抽了一口冷气。这短箭的威力似乎与别不同,明明都用暗器将其挡开,却还是一箭射穿了她的暗器,射中了她的后肩,若不是暗器起了偏移轨迹的作用,只怕此刻,她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 见我仿佛着了魔一般,吓得整个人都不成了,又是哭又是嚎的,公主心中难受,却还是伸出左手来给我一巴掌,用最后一点力气,在我耳边说道: “后院……门,紫玉,带我……走!” 说完,公主疼的晕过去了。 我被这一掌振得回了神,这才看到公主身后的那支短箭,现在不是犯怂的时候,我要保护公主,我一定要保护她,我要带她走! 狠狠地掐住了自己的大腿,直到掐到我头冒冷汗,双腿感觉有力之后,拉开了房门,我小心翼翼地将公主打横抱起。 后门,公主方才说的是后门吗?难道紫玉已经在后门侯着了? 公主既然让自己带着她去找紫玉,那么紫玉一定可以救她的! 刚一跃过门槛,我险些被绊倒,手依然死死地抱紧怀里的公主,好不易站稳了身形,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寻了后门的方向,便立刻往那边跑了过去。 公主,你一定不能有事儿! …… 零落成泥香如故 当我疯了一般抱着公主跑到了后门,小心将她放下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拼命地拉开了门闩,这才发现门口早已停着一辆马车,紫玉早已在那侯着了,而阿正他也在?! 紫玉瞧着公主受了伤急忙奔了过来,神色显得慌张,忙问道: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猛地瞧见公主后肩上的短箭,知道公主是受伤了,忙说道: “快扶公主上马车,必须先离开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为公主疗伤!” 阿正也吓得面色发白了。 我忙又将公主打横抱起,在紫玉的搀扶下将公主送上了马车。送去公主府太远,我怕公主会支持不住,离高宅最近的就是我的那小四合院了。 “阿正,快马加鞭,先回私宅!” “是!” 知道事情紧急,阿正不敢耽搁,扬起了马鞭,马车边快速往私宅方向飞奔而去。 我一直紧紧地握住公主的手,瞧紫玉熟练的为公主检查伤势,一见公主的箭伤深可见骨,先点住了四周的穴道为公主止血,运功度气后公主也逐渐转醒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紫玉见状,又立马成怀里摸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几颗药丸后,让公主服下。 “不行,箭伤太深,若是现在拔箭,定然血流不止,必须拿到药箱后,才可拔箭!” “药箱?药箱在哪?” 只要能救得了公主,无论需要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为公主找来的。 紫玉先是瞧了瞧公主,见公主微微地点了点头后,便告诉我,道: “药箱里有可以止血的工具,城西有一家回春堂,那里便有药箱。” 我猛地点头,言道: “好,我去取来,紫玉,你看着公主,先回私宅,那里很安全,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我正准备放开公主的手,却被她反手给握住了,有些无力,但是我还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她的忧虑,只见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黄绸布包着的物事,放在了我的手中。 “傻子,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将药箱交给你呢?把这东西给掌柜的看。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我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想要尽快拿到可以救她性命的药箱。 点了点头,然后将物事好好的收在了怀里,握紧了她的手,想要她给我一个承诺。 “公主,你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我答应你,等你回来。” 我瞧着她满头都溢出了冷汗来,想来一定是疼得,可她却一句疼都不说出来,更没有疼的哭出来,还用温柔的话来安慰我。 “等我回来。” 握起了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我知道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喜欢已经超过了一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阿正正大声喊着让谁让开道来。 我愤怒地质问道: “阿正,为何停车?” “爷,有岗哨,不让我们过去。” 我瞧了眼紫玉让她好好照顾公主,拉开了围幔,走出了马车,居高临下,看到一个带刀护卫执着□□,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而他身后还站着四个士兵,正一脸戒备的瞅着我们。 “都给我让开!” 我冷冷地命令他们,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属下等奉命左丞相之命捉拿贼人,所有可疑车辆均需一一盘查之后,方可通行!” 他们的意思是要先搜车才能放行吗?怎么可以让这群无礼之徒冒犯公主? “本官以高家族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给本官让开!”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跳下了马车,就要硬闯。 身后的四个士兵听说我是高家的族长,立马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当朝驸马,高家的长子嫡孙啊,这人可不能轻易得罪。 而这执刀护卫则是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见我硬闯,便一手执着□□拦住马车,另一只手则伸出来扣住我的手腕。 我大吼一声,道: “大胆,竟敢以下犯上,贵族之身,岂是尔等低贱下士,可以轻易触碰的?” 还未说完,我这一脚便朝着那人腹部猛踹过去,令一只手则去夺那人腰间的刀。 那人也是个练家子,对我那一脚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知道我要去夺他的刀,忙收回手来夺刀。 我身手没他快,力气也没他大,本以为就要吃亏了,怎知有几颗珍珠从车内打出,一颗膝盖骨,一颗虎口,而另一颗则打在了那人的肩头。 那人突然跪在了地上,手里的□□也脱了手,而刀也被我拔了出来握在了手中然后抵在了那人的脖颈,那人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很显然是被人点住了穴道。 “立刻给本官让开,谁敢挡路,本官刀下绝不容情!” 被我这么一吓唬,那四个士兵急忙将路让开了去,阿正瞧准了时间,便快马加鞭驾着马车急忙离开了。 看着马车安全离开了,我立刻喊道: “去给本官找一匹快马来,立刻,马上!” 看着我的刀还抵在那人的脖颈上,其他人哪敢违背,立马就去找了一匹快马来,战战兢兢地交到了我手里。 丢开了那柄刀,我立马翻身上了马背,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护卫,冷哼了一声,随机快马加鞭往城西那边赶去。 我得尽快到城西的回春堂拿到药箱,至于如何处置这个无礼之徒,等回来后再把总账一块算清! 我一路畅通无阻,快马加鞭赶到了城西,在路人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回春堂。回春堂的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见我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忙问我有何要事吩咐。 “掌柜的,我要药箱,救人,急用。” 说完,便将怀里的那用黄绸布抱着的物事交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见那物事是用黄绸布包着的,知道不是凡物,这普通之下,谁敢用黄色绸布包裹物事啊?那是只有皇家才讲得起的体面。 打开之后,一块通透温润的凤雕玉佩咋现眼前,装柜的连忙将玉佩重新包好,恭敬地交还给我后,说了句“请客观稍等”,便立马去了后堂。 我执着这块用黄绸布包着的玉佩,陡然间想起了酒醉的那晚,这块玉佩被人所夺,如今,像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说,这次,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这是她心甘情愿将这块玉佩送给我的意思吗? 她是,心甘情愿的…… 我的眼都已经模糊了,这辈子注定了,是我欠她的多一些了啊…… 拿到药箱后,我急忙赶回了私宅。 等我回来时,天也快黑了,来不及等老火头帮我拉马,我急忙跳了下去,差点把脚给歪了,顾不得其他,立马跑进了院子,往卧房方向去了。 推开了房门,借着屋内点上的烛火,寻找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公主,公主……” 床榻上,公主正靠在紫玉身上,她伤在后背,无法好好躺下。我急忙将药箱交给了紫玉,然后替换她,让公主靠在我身上。 握住了她的手,觉得手心都是冰冷的,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想要把全部的温暖都度给她,至少,让她身子暖起来啊! “公主,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公主无力地靠在我身上,但嘴角还是露出一丝微笑,语气有些发颤,言道: “我知道,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我吻了吻她的额角,眉头紧蹙着,心也跟在一阵阵抽痛。 “不,是我没用,是我没能护着你。” “傻瓜~” …… 话语之间,紫玉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阿正也把烧好的热水给端了进来。 瞧过了紫玉端正摆在白布上的工具,有小刀、剪子,还有弯针和线,而旁边则是一些药瓶,这些就是她说的可以帮助公主止血的工具么? “驸马爷,紫玉现在要开始把短箭拔/出来了,您,可以先到外面等候……” 我知道紫玉在担心什么,她知道我不能见血,但是,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她半步。 “不,我要待在她身边,绝不离开!” 我要亲眼看着这一切,然后牢牢记住,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悔恨。 紫玉稍感为难,等待着公的决定。公主瞧着我坚定的目光,手微微收紧,最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紫玉点了点头,先用剪子将公主的衣物剪开,让伤口可以充分暴露出来。我的目光没有被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所吸引,反而是被公主身上其它的伤疤而深深震撼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么可怖的伤痕? 她白皙的皮肤上,并不是光滑的肌肤胜雪,而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有刀伤、箭伤,似乎,还有枪伤,枪伤的疤痕最明显,可想而知,这道伤是最致命的。 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紫玉会如此擅长处理外伤,为何她连疼都不会喊出口,她有多少次是从鬼门关里回来的?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为什么,明明是金枝玉叶,明明是一个芊芊女子,这满布的伤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去,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被深深地触动了,有个人在为她流泪吗?这眼泪,是为她而流的? 这个傻瓜,怎么那么容易就掉眼泪了呢?疼的又不是他,该哭的,也不是他啊! 耳边是他温柔而又颤抖着的声音。 “要是疼的话,就咬我,不要强忍着,好吗?” 她微微一笑,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睡会也许就很不错呢! 我感觉到她淡淡而又显得沉稳的呼吸声,许是药效的缘故,她正在慢慢陷入昏睡之中。 我看着紫玉先是讲伤口用烧红过的小刀再切开了些,随后打算将那短箭拔出,我瞧着那短箭模样有些奇特,心下突然有了几分不安,猛地记起,这短箭的模样我似乎在哪里看过。 “等等,不要拔箭!” 我突然出声制止了紫玉,紫玉吓了一跳,连忙停手,一脸惊讶的表情瞅着我。 “这箭绝对不能直接拔!” 这时候我想起来了,在何处见过这短箭,那是在高韦曾经给我看过的一张箭矢设计图上,高韦对兵器极有研究,特别是对战场之上所用的兵刃,极为上心。 让他最为赞不绝口的,便是书中所提及的大秦帝国无敌铁骑中,所用的一种名为“三菱箭”的箭羽,这箭射程长,而且穿透力极强,可以射穿敌人的铠甲,起到杀伤敌人的作用。 可是后世,制作出这种三菱箭的技术已经几近失传,他一直都想让三菱箭重现,所以在这方面颇下苦工,而这短箭便是他亲自设计的几种箭矢之一。 这短箭名为血莲箭,短程射程内,穿透力强,短箭中暗藏机括,一旦中箭,触发机关,内藏倒钩小刺便会随之扎骨勾肉,几乎是一击毙命。即便有侥幸未伤要害者,一旦有人试图将短箭拔出,连骨带肉,箭出则人命也随着葬送。 我曾直言说此箭太过阴损,有违天和,可高韦却说,战场之上,若能一击击杀敌军守将,片刻之间扭转战局,便可救无数军士的性命,这般想来,又有何不可呢? 当时我没能阻止他,结果,这箭,伤在了对我最重要的人身上! “紫玉,你听我说,这箭暗藏机括,得先将箭头上的倒钩收回,才可拔箭,我说,你做。” 紫玉瞬间明白一二,随即点了点头。 “将离箭头两寸之地的表面用小刀划开,你可以看到一个圆形机括,按住它,然后用力往后推到底。” 紫玉按照我说的一步一步去做,等到她把机括推到了底,我听到里边发出了一声轻微咔嚓的响动,想来倒钩已经收回了箭中,这才示意紫玉可以将拔短箭了。 拔箭之后,快速将血止住之后,紫玉动作利索地处理了伤口,还为伤口做了缝合,她说,这样做可以让伤口好得更快一些。 我瞧着她干净利落的为公主上药包扎,就知道公主身上的伤,也一定都是她帮忙处理的,如果自己问她,那是不是就可以得到想要知道的答案? 将那件剪碎了的衣物脱了下来,紫玉取来了一件单衣,在我的帮助下,为公主换上了。 公主已经沉沉地睡了过去,我让她靠在我的身上,而自己则靠在了墙边,拉过了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这样的话,她也许可以睡得舒服一点。 紫玉瞧着我如此疼惜公主,眼中也有些朦胧了,收拾了残局,出门之前,紫玉对我说了一句,道: “驸马爷心中的疑惑,还是等公主殿下醒了,亲自问殿下吧,奴婢告退!” 说完,便出了房屋,将房门带上了。 我抱着她,让自己尽量不要触碰到她的伤口处,她的呼吸也开始变得平稳起来,身子也逐渐暖和了,原本有些苍白的脸也开始有了丝丝血色…… 罪罚与尔等同身 曾经有人赠她一则谶语:太上忘情,忘情而至公,不为情绪所动,不为情感所扰,可得大道。 忘情,并非无情,是寂焉不动情,仿如忘了情的存在一般。 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屋内的烛火摇曳,映照着冰冷的墙壁上那双互相依偎着的身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温暖,那般的痴缠。 耳边是他坚实有力的心跳声,他可能是累了,呼吸中都带着浅眠的恬静,从未见过他的睡颜,居然如此的迷人可爱。 他脸的轮廓非常好看,那日上巳节石桥上独立着的那个剪影,那个穿着幅巾深衣漠然地望着远方的侧颜,一旦印入眼帘,就很难从心里拂去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如此在意的呢? 以前的她不敢去想,因为害怕,所以逃避了。可现在,她突然很想知道,这份莫名的悸动和心跳,究竟是什么时候为他而起的呢? 明明一开始对他十分讨厌的?!这般想了一遭后,却发现这个问题根本就没有真正的答案。 这份感情不知何所起,却已经变得如此深沉了呢…… 轻轻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他睡着的时候表情也像极一个孩子般纯静美好,只是喜欢皱眉,仿佛里边藏着许多的忧虑和哀伤,突然很想抚平他眉间忧伤,手刚一触碰到他的脸,牵动后背的伤势,不禁脸色一白。 手被我轻轻地握住,抚上了我的脸,我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就这般静静地瞧着她。 她的脸微微一红,原来,他方才一直都在装睡么?! 罢了,他一向都是这么的狡猾,就像狐狸一般。 微微垂眸,将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她等着我去问她,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温柔地抱住她,什么都没有问出口。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啊。 突然有些羡慕,那个曾经得到过他温柔相待的姑娘了。 “高辰……” 触不及防,她将心里不断呼唤着的名字唤出了口。 “嗯?!” 我温柔地回应着。 “高辰啊……” 越喊着他的名字,心里仿佛就有一股莫名的痛。都说,受伤之后,人的感情便会变得有些脆弱,会不受自己控制,会变得不像自己! 突然很想将一个问题问出口:高辰,你对我,究竟是怎样的感情? …… “嗯。” 我突然有些害怕,她再这般喊下去的话,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抱紧了她,我心里在不断的祈求着她不要再喊我的名字,可内心的**却又在渴求着,理智与**之间的争斗,都快要将我窒息了。 她抬起头来,对上了我的眼,第一次看到她有些略显失措的神情,问道: “呐,高辰,你是否曾发过誓言要守护公主?无论那个人是不是我,你都会遵守誓言去守护她吗?” 她明明知道答案,却还是要问,也许,她想知道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放开了她的手,我伸手箍住了她诱人的下颌,眼中早已泛出想要索求的**,在这一刻,我想放纵自己的**,我想在这女人身上留下属于我的印记,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女人,是属于我的! “是啊,我会……” 她眼中闪过的失落神情尽收我眼底,不想轻易放过她啊,即便是被她拒绝也…… “但是,我发誓要守护的人,是你,只有你,才是我正真想要守护的人!而且,我对你……已经……无法自制地……” 是啊,我已经无法自制地,疯狂地爱上她了! 逐渐地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她能明显地感受到我眼中的灼热和深藏其中的**,这不同于醉仙楼的那晚,从我的眼中她知道了,我是认真的。 她突然有了一丝丝的胆怯,被我灼热的目光盯着,让她也不自觉的浑身有些发颤,这份带着**地灼热让她的气息也随之紊乱,却又心跳不已。有些害怕,却还有些……期待。 伸出手来轻轻抵住了我,理智告诉她应该拒绝我的,她开始寄希望于我能如同上次那般,及时收手,也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可是,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她满脸都是醉人的红晕,语气中带着丝丝颤栗,是如此的迷人和充满了诱惑。我已经深陷其中,难以自抑了。 “你不能拒绝我,这是我,身为驸马的权利!” 是的,我要做一个坏人,一个卑鄙的人,如果无法触碰到她,我还可以做一个无耻的人,胁迫她,或者威胁她,只要是可以得到她的手段,无论什么我都会去做! 她微微一怔,抵住我的手,缓缓地握成了拳头,又仿佛瞬间失去了力量,慢慢地垂落下去。 “你这是乘虚而入,你是个……” “是啊,我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 “你是个……坏……人……唔……” 还未等她说完,我的唇便附上了她的,让一切的情意和话语,都融化在这深情的一吻之中…… 她的唇柔软而又甜美,让我辗转沉迷之间,想要索求的也就更多了。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贪婪地索取着彼此的气息,在这一刻,我们都能感受到彼此对对方的索求,仿佛情意在这一刻相通。 这一吻绵长而又带着一丝青涩,抵着彼此的额间,我和她都红了脸,微微地喘着气,第一次接吻,似乎还有些不大熟练,不是差点咬到了舌头,就是咬破了唇瓣。 好在我们都是聪慧上进的,笑着闭上了眼,又再度吻在了一起,彼此相互引导和适应着,吻得越来越舒服,越来越无法自抑…… 我听到她发出一声满足般的低吟,心下又是惊喜又是颤动,不禁大胆了些,在她身上游走着的手,开始有意无意地解她的衣裳。 “唔……” 她似乎擦觉到了我的意图,惩罚似地咬住了我的唇瓣,我吃痛,知道她生气了,忙变得规矩起来,不敢再对她毛手毛脚的了。 “看你还敢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 公主的语气中满是嗔怒,我瞧着她面若桃花的笑靥,惹不住又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得意的笑了,故意嘟哝着嘴说道: “驸马对公主放肆,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公主又好气又好笑,伸手做势便要来打我,道: “强词夺理,你……” 可能是牵扯到了伤口,公主的语气一滞。 我这才想起她还有伤在身,忙抱住了她,任她打骂,只要她高兴就好。 “是不是痛了?我不惹你生气了,你要打我,我不逃,任你打,你别乱动了,好么?” 我宝贝着她,宝贝着她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我知道她过去一定过的很艰苦,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会爱惜她,疼护她,会把我这辈子所有的爱都给她,只爱着她一个人,只愿与她一人相守。 公主,你知道吗?我爱你啊,真的好爱好爱你! “傻瓜,我怎么舍得……打你呢!” 仿佛感觉到了我拥抱着她的力度稍有改变,她察觉到了我的不安,用她甜美温柔的话语,给了我,最大的安慰和满满的情意。 这一刻,我居然觉得自己无比的满足和快乐,她只要稍微对我说出一点点温柔的话语,我就已经快活地想要上窜下跳了。 公主双手抚着我的脸,让我正视她,她的表情很温柔,可眼神却在闪烁着,仿佛鼓起了很大的勇气,说道: “辰,你看着我,就这样好好的看着我,听我说……” 听到她突然唤我“辰”,我身子一怔,内心却是无比的狂喜,这个字如此温柔地从她口中唤出,我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了。 她让我看着她,好好的看着她,她要同我说的,又是什么呢? “我曾杀过很多很多的人,将来也许还会沾上更多人的血,这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此身罪孽与我同身,这样的我,你不害怕吗?不会……嫌弃吗?” 在她心中,有着如此清澈透亮的眼神的人,对死者有如此敬畏和慈悲的人,如何能原谅这满手的鲜血与罪孽,他知道了真的不会害怕吗?他知道了还会这般对自己吗? 我眼中一直如此高贵美丽的公主,此时的语气居然是有些卑微的恳求,她是如此的在意我是怎么看待她的么?可是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对她的那份爱意,早已化为了执念,深到刻骨,深到就连自己都会觉得有些可怕! 爱你之深,无以言表…… 一把拉过了她的身子,沿着她纤细白皙的脖颈一路吻下,在她迷人的锁骨处留下只属于我的印记,这个女人是我的了! “琬儿,琬儿啊,以后你是我的女人,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人,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也是属于我的,你所肩负的一切,无论是责任或者罪孽,我都愿为你一肩担负,纵然你满手鲜血,我也依然眷恋着你的双手给我带来的温柔,就算你是魔,我也愿为你,万劫不覆!” 说道最后,琬儿激动地伸手捂住了我的嘴,她不许我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她害怕,一语成谶! “真是大胆呢,居然敢说我的命,是你的?!” 她笑了,笑得有些忧伤,却又动人心魄,仪态万千。 我苦笑了一声,瞧着她的绝美的笑容,我想这一辈子,我都不会忘记的吧。 “难道,我说错了?” 不,我没说错,她是我的,不是么? …… 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她现在才真正的明白到了这句话的含义,她注定成不了圣人,无法做到太上忘情,也许正因为是自己,所以才能情有所钟,情难自抑吧! 她有些感怀地扑到了我怀里,我吻了吻她的眉间,将她抱得紧紧的。 我突然很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滞,就让我静静地抱着她,享受下这难得的静宜时光吧! …… 屋外,阿正敲响了房门,像往常那般,说道: “爷,快到卯时了,您该起身去上早朝了!” 我不禁有些气急,正想发作,却被公主制止,她微笑着瞅着我,就知道是让我乖乖去上朝的,居然连撒娇的机会都不给我。 无奈的叹了口气,媳妇受伤了,自己不能在身边照顾,还得去忙公事,这叫什么事儿啊?! 别人的媳妇还不乘机霸占着自己的夫婿,不让他走的么?怪只怪我们家媳妇太过贤惠了啊,其实,我倒是很想尝尝“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感觉,是怎样的? 咳咳,一不小心就想入非非了。 哎呀,被公主识破了,她的手已经掐住了我的脸,还好,她不是想掐我的耳朵,不然,我又得哭爹喊娘了,上次那耳朵被她那么一掐,红了好几天都没退呢! 翰林院那两货看到了,还追了我好几天缘由。 缘由?不就是被自己媳妇给揪耳朵了么! “阿正,让紫玉把你家爷的公服拿进来!” 听到是公主殿下的声音,阿正喜不自胜,公主殿下醒了,爷心情也该高兴了,那紫玉姐也可以放心啦。 “是~阿正这就去!” 说完,欢天喜地的跑开了。 听那傻小子的语气,倒像比我还高兴似的。 嗯?阿正这小子什么时候那么听公主的话了?这感觉怎么像听公主话比听我的话还勤快? 难道我听媳妇的话的性子,就那么明显吗?那傻小子都看出来这个家谁才是主位?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公主伸手帮我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我这才回过神来,想到待会紫玉会进来的,瞧着公主锁骨上自己留下的杰作,又是得意又有点心疼,她的右手还不能使劲,我得帮她把衣物拉好,这一来一往间的触碰,我的脸又开始红起来了。 门外,敲门声再度传来,是紫玉那丫头,只听她说道: “公主,驸马爷,紫玉进屋伺候了。” “嗯,进来吧,紫玉!” 公主拍开了我的手,脸微微一红,插了句话,让紫玉赶紧进来。 话音刚落,之间紫玉拿着已经折叠整齐的功夫和官帽走了进来,瞧我和公主都有些不自然的表情,紫玉微微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故作镇定地把公服和官帽放在了桌上。 我不忍心为难紫玉,忙说道: “丫头,这不用你伺候了,你帮我去看看阿正准备好车马了没?官服,我会自己穿的!” 紫玉如同得了大赦一般,福了一礼后,满脸通红地退了出去。 我和公主面面相觑,脸都不禁一红,公主先打破这有些暧昧的气氛,言道: “看不出来,你还能自己穿戴官服?” 等她在床榻上坐好,我忙其身去换衣物,有些衣物穿起来确实有些繁琐,富贵人家出身的从不自己穿衣,都是让人伺候着的,所以,不会自己穿戴衣物的有很多人。 但这可难不倒我,我可是在外历练好几年的人啊,瞧我住的这小院子,看我那少得可怜的几件稍微讲派头用在正式场合的衣物,就知道了我早就没了富贵人家的那点娇气了,什么都的自己来,虽然有时候会让阿正伺候着,可不能所有事,都假手他人吧! “小看我了吧,待我穿给你看!” 现在看来,怎么穿件官服,都能成为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了?! 为了在公主面前表现的我聪明伶俐,手脚迅速,穿衣熟练,绝非空言。这不,三下五除二,便把那一身官服给换上了,就是感觉许久没自己穿了,怎么觉得腰带绑得有些不大舒服,这才把官帽戴上去,就赶紧去拉扯那腰带,结果官帽都戴歪了,这回看起来,倒有些不伦不类之感了! 公主掩面而笑,声音灵动而又悦耳,我听着都不觉痴了。 “傻瓜,怎么毛毛躁躁地,过来,我帮你整理……” 听到她唤我,我就傻傻地过去了,连半分迟疑都没有。 只见她微笑着帮我整理了下腰带,又顺了下公服,很快,腰间就舒服了。 “怎么,你喜欢穿这件公服,不喜欢驸马都尉的那套么?” 瞧惯了我穿着翰林院的四品官服,倒是没见过我穿驸马都尉的二品顶戴,公主有些好奇的问了句。 “你喜欢我穿驸马都尉的公服么?” 她若是喜欢,天天穿给她看,又有什么打紧的。 公主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你还是穿这件……好看!” 这话有点调侃的意思,但见伊人脸带红晕,我也不禁为之动情了,又开始犯傻一般,呆呆地瞅着她…… “别犯傻,把头低下来。” 我乖乖地把头低下来,与她平视着,任由她帮我重新戴好官帽,可以如此近距离地看着她娇美的容颜,和那甜甜的气息,我又忍不住吻上了她那早已被我吻得有些红肿的唇,这次我吻得很温柔,如同羽毛轻抚,却柔情百转…… 她为我扶正官帽的手,也转而环上了我的脖颈,积极地回应着我的吻,再度拥吻在一起,我已经忘了一切,什么官服,什么早朝,早被我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这吻,如此甜美,果然是会上瘾的。 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可以喘口气,我气息紊乱,又忍不住想要继续吻她,却是她先伸手挡住了我的唇,她面带潮红,言道: “不是要去上朝么?” 我嘴角微微翘起,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说道: “好,我这就去,等我回来!” 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我便起身准备离开了,要不然,这早朝,是真的去不成了。 有些依依不舍地瞧着她,几乎一步一回头,她一直面带笑容地看着我,我朝她点了点头,最后还是迈步走出了房门……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才刚走出房门,紫玉那丫头已经在门口侯着了,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了。见我推门而出,紫玉瞧了我一眼,随即郑重其事地跪在我跟请,给我行了叩头大礼。 我有些感慨,这丫头对公主,也真是忠心耿耿,爱护有加啊。 故意装出平日里随意的口吻,言道: “傻丫头,这是作甚呢,快起来。” “驸马爷若不答应奴婢一个请求,奴婢绝不起身!” 这丫头这倔犟劲,有时候也挺像公主的呢。 “好,我答应你,先起来吧。” 听我这么一说,紫玉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明明她还没说出请求,为何他不听听是什么就这般随口答应了。是她说得不够诚恳,还是驸马爷根本不把自己的忠心当回事。 一想到这,紫玉突然露出一脸委屈和不甘的模样来。我瞧着这丫头性子要强,不会是想偏了以为我随口应付她的么? “你这傻丫头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你如此这般,定是为了公主所求,若是为了她,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的。” 听我这么说过之后,紫玉早已泪目,原来不用自己说什么,驸马爷都会好好爱护公主的,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如此之深了啊。 紫玉感激地再拜了拜,言道: “公主,就交托给驸马爷了!” “嗯,也拜托给你了,有这么忠心的丫头在她身边,也是她的福气呢!” 将紫玉扶起身来,她给我福了一礼,我笑着说道: “还是平日里那个‘跋扈’的丫头才像紫玉啊!” 紫玉听了,眼中含着泪,可嘴却撅起来了,显然是生气了,哼了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啊哟喂,可不能再惹这丫头生气了,不然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公主,就交给你照看了。” 交给紫玉照顾,我很放心,随即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又说了一句。 “今儿个翰林院公事会有些繁重,我可能会晚些回来,让公主不必担心。” 紫玉微微一怔,若是换作平日,驸马爷恨不得生了翅膀立马飞回来的,这回儿公主有伤在身,他自是归心似箭了,为何今日如此一反常态呢? 应了句是,紫玉想送我出门,被我制止了,嘱咐她好好照顾公主,我便走出了院落,出了大门。 阿正已经拉着马车在门外侯着了,老火头也难得起得那么早,他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一直不大利索,本来想将他接到公主府养老的,可他不愿意离开这老宅子,说要为我守在这。 我知道老火头的心意,这是在提醒我富贵不忘初心。我从未有眷恋富贵之心,只是我所爱的人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阿正还是个傻小子,见到高头大马会惊呼的年纪,也许是以为老火头没见识过马车,这便巴巴地拉了老火头来瞧,满脸都是炫耀得意的神色。他哪知道,老火头这辈子走过的桥,比他吃过的盐还多呢! “爷!” 瞧我来了,阿正忙喊道。 “嗯,正巧老火头也在,我想同您商量件事儿。” 老火头微微点了点头,瞧了眼阿正,又看我眼中坚定的神情,就一切都了然了。 我向老火头躬身行了一礼,言道: “可否请老火头应允,让阿正成为我的管家?”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也就是高家的族长,成为我的管家,那就意味着他将来会是高氏一族的管家,成为我的左右手,替我打理家族事务,责任重大,非一般人可以胜任。 虽然地位显贵,可也与危险同行,从今往后,他与我的命运就联系到了一起,我富则他富,我若殒命他绝无生还可能,这其实也是一场公平交易! 而阿正是老火头的亲侄儿,要让阿正陪我进行一场以命做赌的博弈,我必须先给老火头一个交代。 阿正一听,激动地跪在了我脚边,这是对他的莫大信任。 老火头也不禁有些动容,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正阅历尚浅,不足以当此重任。 “已经到时候了么?” 老火头说出这句话时,有些激动地摸着有些行动不便的双腿,这么多年的怨和恨,终于等到机会一雪前耻了么? “嗯,是时候让那些从别人手里抢走一切的人,付出他们应付出的代价了。” 我知道,老火头的双腿每到潮湿阴冷的时节,都会令他痛不欲生,最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的桎梏和折磨,当年那人是如何冤枉他的,如何在众人面前羞辱他,打断他的腿的,每痛一次,他就得将这痛苦的记忆又回忆一次,对那人的怨恨就会多一分。 老火头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竟有些哽咽了,看了一眼还一脸稚气的阿正,言道: “阿正他,真能担此重任吗?” 我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说道: “他可以的,因为阿正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 是啊,因为老火头曾经是父亲大人高镇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为信任的管家! “好,好啊,阿正,你听好,从今往后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了,是公子的,你要立誓,这辈子都不得违背!” 阿正也感激的泪流满面,先向老火头叩头,又向我磕,这会子是把额头都给磕红了。 “阿正的命是公子您的,以后公子要阿正做什么,阿正就做什么……” 还未等他说完,我拍了拍他的头,这傻小子还是一脸的傻气,还好,人是单纯了些,其实他并不傻,反而,还聪明得紧,只是,离我对他的要求还差了些。 “我无法给你太多的时间让你成长,赶紧达到我对你的要求,别让我失望啊,阿正!” 我的目光微微一沉,望着皇城的方向,感觉依然是如此的黑暗和前路渺茫,即便依稀有那么几点灯火,也无法驱散笼罩在整座皇城的黑暗。 我们在黑暗中前行,最终不是为黑暗所吞噬,便是燃尽自身最后的那点光和热,也许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我还是想要去抗争,想去奋力一搏,哪怕前路渺茫、希望全无,我也想要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是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是,公子!” 第一次,我从阿正的口中听到了他真正的决心和誓言! …… 出了皇城之后时辰尚早,我并未回私宅,而是先回了高家祖宅,因为在家族忠义厅中,会发生一件事,一件关系到高家内部权力走势的大事。 我为这一天筹谋已久,可一直都没有机会可以真正着手进行,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还是那个无礼的看家护院给的。 忠义堂是高家一族召开家族会议,执行祖宗家法之地,堂前是高家先祖亲手书写‘忠义堂’三字,便是告诫高家后世子孙谨循忠孝仁义,谨记祖宗家法不可违背。 那年,我就是从这被叔父赶出了高家,如今,再度站在此地,我已经是高家的一族之长了。 叔父贵为一国丞相,依然坐着主位。我则一直立于叔父身侧,而右下首则是族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左边的则是其他几位叔伯兄弟,而其中末位坐着的,便是高韦。 这阵势,已经不是一次小小的家族会议那么简单的了。 我面带着有些惶恐的神情,忙跪在地上向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行礼,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言道: “辰儿未曾想过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惊动了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辰儿心中惶恐不安。” 听我这么一说,长老就高兴了,言道: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一个下人,也敢悖逆弑主?!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将其就地处死也不为过!” “没错!” 除了叔父以外,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这等犯上作乱,意图弑主的恶奴,就该杀之以儆效尤。 高韦虽未随声附和,可心里也最是不能容忍这等奴仆,若是他手下兵士,如此作为,早就被他斩于剑下了。 一闻及杀人这等事,我脸色不禁一变,忙解释道: “那日都是辰儿酒醉失了分寸之故,若是因此而害了一条性命,辰儿心中实在不忍啊!” “辰儿,你就是心肠太软。这悖逆弑主,便是十恶不义之罪,这十恶之罪,还是你叔父当年上书为国重申所立之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越矩?!” 这十恶便是十中不赦之罪,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 长老的一席话,便是将叔父也给牵扯进来,言下之意,既然触犯了法令,谁都不能赦免。 叔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我,他清楚的明白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我想要的东西,他很清楚。他给便给了,若不给,那即便是抢,我也要得到。 “那护院当日真是想杀你么?” 叔父故作沉吟,随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 是啊,那护卫确实没想过要杀我,不过,现在是我要杀他! “叔父,辰儿事后知道了,那护院是高管家的亲侄儿,这事也原本是我不对,辰儿也不愿让诸位长老和叔伯们为难,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叔父有些结舌,没想到他这侄儿居然已经是一只长出了獠牙的老虎了,将来还会成长成为一只爪利牙锐的猛虎。 他短短一语,就逼得他不得不自断双臂! “原来如此,那人居然是高福的侄儿么?难怪竟敢如此猖狂!当年因为看他本份忠厚,才让他顶了老柴的位置成为高家的管家。这回看来,这时间一长,人就得意忘形了。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 长老们愤愤不平起来,开始有人指摘高福种种不安守本份之罪行。 “我可是听说,高福现在家业也置得如同一方地主了啊,看来再过不久,他还真能当主子了!” “看来,这高福的手脚也不干净了啊,想当年他因着老柴的手脚不干净,把老柴的双腿打折了,这回,也该轮到他自尝恶果了!” “是啊,这样的奴才,留不得……” 说完,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叔父高钦,这是要他当即表明态度,这高福是他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高钦为人一向处事铁面,不容私情,所以在朝得罪的人不少,在家族之中因着他这古怪脾气,族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高福这些年来坐享高位,确实开始不安于分了,会留下把柄也是可以预见之事。他还借着管家之便,在高家到处安插亲信,这些叔父应该早有耳闻,因着高福是从小伺候着自己做长大的,而且有些事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的,故而即便他犯错,只要不是大过,都只是对他小惩大诫一番。 可能就连高钦也没想到,正是他的这种纵容,间接害了高福。 高福行事越大胆大妄为,占着有叔父撑腰,便收受贿赂,图谋私利,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又怎么会为人所置喙,若自身清白,又如何能为人所乘? 当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若是高福当真有罪,那他这个主人,也有失察之罪,不对高福严惩,便有私心作祟之嫌。 如今,家族长辈们都在等他做出裁决。 “若当真如此,高福便不配继续留在高家了,当以家法论处。而那护卫,悖逆弑主,留他不得,按律处刑,准家人归葬,抚恤银钱。诸位长老以为,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长老们纷纷点头信服,转而对我言道: “辰儿,你得跟你叔父好好学,什么是处事果决,断不能优柔寡断,要知道,你可是高家的一族之长,将来高家的兴衰荣辱,都将系于你身!” “是,辰儿定然紧尊长和叔父的教诲!” 说完,恭敬地再三叩拜。 就这样送别了各位长老和叔伯长辈们,高韦则是笑着朝我看了一眼,随即向叔父请过安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最后,就只剩下我和叔父了。 我站起身来,向叔父行了一礼,也打算离开了。一直端坐主位上沉默着的叔父,这才开口说了一句话,道: “这般结果,你可满意了么?” 我故作惊讶状,抱拳行了一礼,道: “叔父何出此言啊?” “我在问你,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 我杀那护卫,不仅仅是为了将高福一党拉下马,更重要的是在高家立威,像那护卫那般不把我放在眼中的何止一人,想要威慑他们就得立威,而杀人见血,便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捷径。 终于,我也让自己的双手染上了鲜血啊,杀戮之门一旦开启,也定然会以杀戮结束! 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与不安,言道: “现在终于可以,稍微体会到叔父您当时的心情了!”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爱你之深,无以言表 当紫玉推门而入之时,却恰好看见公主正欲起身,连忙走过去搀扶,代公主在床沿坐好,紫玉忙说道: "公主,您有伤在身,还得多休息才好." "辛苦你了,紫玉,这伤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也便好了." 边说着,紫玉边去给公主倒了杯水. 把杯子递给了公主,紫玉对驸马今日反常举动一直耿耿于怀,边乘这个机会向公主提及. "公主,驸马出门前,让紫玉转告公主,说今日翰林院公事繁忙,会晚些回来,让公主不必担心." 紫玉的担忧,公主怎会不知,自从嫁了他之后,他每日只会回来得早,今日却说会晚些回,看来自己受伤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令他无法轻易释怀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公主已经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了,言道: "既然驸马说不必担心,那只要相信他即可.紫玉,把那短箭取来我瞧瞧!" 这次受伤她始料未及,很久以前也因为一时大意而受过箭伤,却感觉与这次截然不同,这短箭的穿透力和杀伤力,都不是一般羽箭可以比拟的. 紫玉知道公主醒后定然会查看这短箭,故而清洗过箭上的血渍后,便将这短箭好好收起.听到公主说要瞧那短箭,想来是有所思虑,这便急忙将那短箭取了来交给了公主. 公主感觉手中的短箭似乎必平常的要重些,箭头光亮而形状呈"三菱"状,十分别致,似乎这短箭有如此强大的穿透力与这不无关系.仔细一瞧,离箭头两寸之地还有一很小的圆形机括. 公主饶有兴趣的瞧了紫玉一眼,紫玉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按下,公主只轻轻一推,那圆形机括便自行拉下,只听"叮当"的一声轻响,这箭头以下便生出一圈圈锋利倒钩来,乍看之下,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难怪了,此箭如此阴损,又如此巧夺天工,若是不知留有此招,贸然将短箭取出,定然是要致残丧命的. "若非驸马爷及时提醒,只怕――" 紫玉不敢设想那样的后果,每每想到此处,都觉着无比庆幸,若不是驸马爷,她恐怕就得成为弑主的不义之徒了. 这箭是高韦设计的么?真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才能,单是这短箭可以设计得如此巧夺天工,便可知道高韦此人心细如尘,区区箭羽,都透着难以掩藏得杀机,这高韦,绝非池中之物啊! "说起来,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会受伤?" 紫玉一见到公主受伤便心神大乱,都还来不及厘清这事件得来龙去脉,如今知道公主已无生命危险,这才稍感安心,静下心来细细思量,才发现这其中绝不简单. 公主将圆形机括拉回,而那倒钩也随即收回箭中.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情,便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啊. "那《百官行述》确实是在高钦的书房之中,不过那本是假的." 紫玉不禁大惊失色,难道高钦早已料到有人会取偷取《百官行述》,所以故意设下陷阱诱敌深入? "这高钦好生可恶,居然设计陷害公主!" 一想到公主身上的伤都是拜高钦所赐,紫玉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倒不是他故意设计陷害,也许,恰恰相反,他想借那本假的《百官行述》,让我放弃继续追查谋反案." 公主想到了附近松懈的守备,还有一路畅通无阻,就连驸马带受伤的自己离开,在高宅内几乎都没有护卫出现来阻拦他们.可想而知,这肯定是有人已经安排好了的. 紫玉被弄糊涂了,这高钦显然已经知道公主会来偷取《百官行述》,还故意让公主偷走,虽说是一本假的,可用意也是不想伤害公主.那为何公主会受伤,还险些丧命? "那公主您的伤……" "我的伤是在搜查书房之时,不小心触碰到了里边的机关,为暗器机弩所伤." 其实公主还隐瞒了紫玉一件事,既然高钦有心放过公主,那为何独独还在书房之中留有机弩,惟一说得通的便是,公主并不是在书房受的伤,而是在旁边的藏书阁中. 里边一定藏着有什么秘密,所以防备才会如此森严! 从贺弼之死再到现在自己受伤,现在她俨然已经打草惊蛇,而且从高钦这般束手束脚不愿伤人来看,很显然皇祖母与他定然为此事达成过协议.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皇祖母的身影,她不愿自己再深入调查下去,所以用这般婉转的法子让自己知难而退. 可若自己当真知难而退了,皇祖母反而会更加失望的吧! "看来这件事得先缓缓,欲速则不达,还有很多事情得先弄明白呢!" 听到公主说暂缓调查谋反案的决定,紫玉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公主有伤在身,紫玉实在是担心公主会不顾自身安危再度深陷险境,她能徐徐图进,不再冒进这一点,就是很好的改变. 就连紫玉也不得不承认,公主的改变,是因为驸马的缘故. 在追查太子谋反案这件事上,从公主得到蛛丝马迹再按图索骥,公主便一直处于一种急躁的状态,这件事花费了她太多精力,甚至险些让她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沉稳.在得知案子可能与太皇太后有关之时,这种急躁的情绪就越发明显了. 在公主心里,她是十分爱戴和敬重太皇太后的,她也很爱护自己的家人,所以在得知太子的冤屈之时,她会奋不顾身都要取追寻一个真相,还太子一个清白;当知道自己最为敬重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也有可能是此案的嫌疑人时,她的内心非常的矛盾和痛苦. 她可以为北魏王朝奉献自己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北魏的长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单纯想要守护家人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可她注定生在了一个不一样的家庭,一个政权的统治者,一个皇权的象征――皇家,这也就注定了这个家不会如同普通百姓之家那般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公主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度自暴自弃,她曾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查明真相不过就是想激怒太皇太后,好让自己脱离这苦海,离开这道,至少摆脱这世上纷扰,得以解脱. 可就在这个时候,驸马出现了,公主对他的注意,一次次变得不同起来. 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对一个人生出如此沉静而又美好的眷恋,她把自己的温柔和爱慕都给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明明不是最英明神武的男子,也不是英雄豪杰般的人物,可他却给了公主最想要的东西,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一个温馨宜人的家! 看到公主脸上露出许久未曾一见的笑靥,紫玉打心里为公主感到高兴,眼中都不禁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主抬头看到紫玉丫头就要落下泪来,心中也是感触极深,看来是自己这个主子让她太过担心了,以至于她如此坎坷不安,心中也很难受吧. "傻丫头!" 公主伸手去拉住了紫玉的,紫玉这段时间的担忧与惶恐,喜悦与忧愁,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一般,化成了眼泪模糊了双眼.扑在了公主的怀中,安心地放声痛哭起来. 公主微微笑着,抚摸着紫玉的头,让她在自己怀里好好的哭一场,哭过之后,一切就都会好了. 屋外,老火头正安乐的躺在藤椅上,脚边慵懒躺着的,是养了好几年的那条老黄狗.听到屋内的哭泣声传来,老黄狗难得的睁开了双眼往屋内方向瞅了瞅,随即打了个哈欠又闭目继续入睡. 老火头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遥望着天边那逐渐泛起的云肚白,看来,就快日出了,新的忙碌的一天,也开始了! …… 天亮之后,公主走出屋外,想到院中走动,紫玉担心伤口裂开,一路搀扶,刚出得房门,却恰好瞧见老火头在厨房门前劈材,别看他年迈,这身子骨却也硬朗着. 把劈好了得柴往墙边堆好,拍尽了手中得灰尘,正欲走入厨房,刚好看到公主和紫玉出来,忙不迭地赶紧过来行跪拜礼,言道: "小人拜见公主千岁,公主殿下万福!" 公主有些诧异,知道这位是一直伺候驸马的老火头,昨晚也着实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忙言道: "老火头快快起身,这里并不是公主府,您无需如此大礼." 公主话音刚落,老火头又给公主拜了几拜,笑着说道: "老火头还得谢谢公主这段时日的照拂之恩呢!" 原来,驸马住进公主府之后,公主知道老火头不愿一同入主公主府,便时常派人送些粮食和衣物来,还请了大夫固定时间过来为老火头诊脉,这些都让老火头对这位长公主殿下钦佩不已,也为公子可以娶得如此贤惠的夫人而老怀安慰. "老火头您客气了." 说完,便赶紧让紫玉前去搀扶老火头起身. 扫了一眼四周,才知道这个四合院落并不算大,院中有棵槐树倒是青翠挺拔,院内屋舍也不多,用途也一目了然,主卧,客卧,厨房,书房还有客厅,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驸马他就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时间么? 突然很想知道这几年他在这是如何生活的了,这里虽然清苦,倒也还安乐,他那随遇而安的性子,想来就是在这里磨出来的吧. 老火头一眼便瞧出了公主的心思,指了指那书房,问道: "少夫人可要去公子的书房瞧瞧么?" 少夫人?! 公主脸上不禁一红,只是习惯了周围的人都称呼自己为公主,这乍听有人叫她少夫人,还真有些奇怪的感觉,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受用得紧. 老火头见公主并未怪罪自己擅改称谓,嘴角的笑意也就更浓了,便引着公主和紫玉,进了驸马的书房.推开了房门,才知道着屋子里的,除了桌椅和书桌上摆放的烛台和笔墨纸砚,屋子的角落里,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各种书简,书籍还有卷轴. 公主和紫玉见状,也不禁感觉惊奇不已. "公子他平日也无甚特别喜好,唯独对这读书,却情有独钟." 公主知道那呆子有时候是傻傻的,莫不是因为看书看的吧? 而且若真是个男子那如此喜爱看书也是情有可原,可他明明也是个女子,这般喜欢读书,确实少见了啊! 而且,什么叫对读书这事情有独钟啊,听着怎么就觉得这书比人还重要似的? 老火头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只知道公主定然是对驸马之事感兴趣,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一些驸马的陈年趣事. "这半边的书都是公子还在国子监求学之时,自己一本一本手抄下来的书,而另一边的书不是朋友送的,便是公子入士为官之后,用自己微薄的俸禄买的,有时候为了买这些书,咱们这一家大小还得挨饿上小半个月呢!" 公主几乎可以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了,难怪他那么喜欢穿翰林院的公服,做个编撰也怡然自得,原来是正中下怀,翰林院那么多古书典籍,他都可以在里边看个够了,想来不用回家也是可以的了! "公子的性子也是与别不同,明明对常人来说是件悲伤难过的事情,他却比常人要乐观豁达,不拘小节;有时候对常人来说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可他却十分认真,一心一意也要将那件事做好." 是啊,那傻瓜不就是这样的人么,对不在乎的事漠不关心,可一旦遇到了在乎的,死也不肯轻易放手. "公子的喜怒也很随心随性,从高家出来的那年他不忧反喜,只说高家并非久居之所,搬出来也可随心所欲,不受烦扰,逍遥自在,可之后便很少看到公子心中欢喜了;" "直到不久前,公子回来后,不断言及在宫里头遇见的一位小公公,满脸都是笑意,可想而知,他对那位小公公青睐有嘉,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何事,公子便不再谈论那位小公公了,却成日郁郁寡欢,就连平日爱不释手的书籍,也无心再看!" 公主闻言后一阵默然,那应该是自己同他说也许以后不会再见面的时候的发生的事情吧,那个傻瓜,原来当时为情所苦恼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啊! 老火头说完没多久,郑重其事地向公主躬身行了一礼,言道: "老火头伺候在公子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刻意去索求什么,也从未听他言及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人给过他很多东西,当拿走时他从未觉得可惜,他说因为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老火头愚钝,不知道公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老火头从未见过公子对哪位女子如同少夫人一般,用情至深;想要守护少夫人之心,无以复加.公子他,真的很喜欢少夫人你啊!" 紫玉闻言都不禁为之动容,再瞧公主,却见她面色温和从容,眉间舒缓,嘴角微微翘起,似都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最为动人的微笑。 相信无论是谁看到这抹动人的微笑,都能感受到这抹微笑的主人,内心是如此的喜悦和幸福。 “我也,很喜欢他啊……” 公主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诚坦率的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 老火头听到那句话之后,也是满脸的喜悦和欣慰,只愿上天护佑,公子与少夫人可以白头携手,那他老火头折去几年寿命又有何足惜的? 再度向公主躬身行了一礼,老火头便退出了书房。 紫玉第一次见公主殿下露出如此动人的微笑,心中的喜悦感也在洋溢着,知道公主现在需要的是单独一个人待一会儿。紫玉也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在门外侯着,随时等候公主的传唤。 公主面带微笑地瞅着这满屋的书籍,闲庭漫步一般,在书架之间来回穿梭着,偶尔瞥了一眼书架,看到上面有一本《国语》,公主颇有感触,将这本书抽出了书架,拿在手上,才知这本书似乎颇受驸马的喜爱,书卷都有些发黄了,而书角边都起了卷片儿。 看到这本《国语》,有些陈年往事突然涌上心头,惹的公主嘴角不禁露出俏皮的笑意。 当公主打开这本书的封面之时,看到上面题的是用正楷写成的两行小字,嘴角的那抹微笑转为意味深长的叹息…… 只见上面的字虽说规矩,却略显稚嫩,几个字间还有些歪斜,如同出自一个孩子之手,而上边题的字是: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公主静静地吐出这两行小字,这诵读之声仿佛穿越了时间的河流,与一个少年士子憨厚敦实的声音重叠了…… 众里寻她千百度 在回家的路上,我只觉得脚步是如此的沉重,每走一步,似乎都将要耗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天已经灰蒙蒙的了,街边已经开始有了点点灯火,来来往往的人儿,应该都急着赶回家去与家人团聚了吧?分享这一天的喜悦,洗去这一天的疲惫,感恩这一天的馈赠,灯火之下,是一家人围桌欢聚的幸福时光。 我也突然好想回家,回到有她在的地方,我说过了,有她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可我现在又有些不敢回去,回去迟了,知道她会担心的,便让阿正先回去报个平安,我只是,很想一个人在路边走走,不想让她看到我如今这般颓废的模样啊! 抬起了双手,看着这掌中错综穿行的纹路,有人说一个人的命运是已经被上天决定了的,而手中的掌纹便是预示着这个人的命运将来会何去何从。 呵,掌纹不过是掌纹罢了,又与命运何干呢?即便它真的代表着命运,紧紧握住了双拳,它不是也能被紧紧拽在手中的么? 是的,对于我来说,命运是可以靠自己去掌控的! 扶着桥头,抬眼望去,渔夫撑着渔船,迎着晚霞踏歌而归,歌声中满是知足常乐的人生论调,贫贱未必苦,富贵亦非乐,知足恒常乐,无欺心自安! 突然有些羡慕那渔夫,向往着他歌中所咏唱的人生,心中开始幻想着,能不能有一日,离了这皇城中的恩恩怨怨,纷纷乱乱,携着她的手,去游历天下也好,归隐山林也罢,只要同她在一处,岁月悄然而又静好,日子平淡却也安乐,那不是很好么? 可是,这大概就只能是自己的幻想了吧,我从来没有刻意去追求过什么,第一次有了想要追求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平凡却又难以企及的东西。 是我太过贪心了吗?也许,是吧! 从忠义堂出来之后,我又去了伏法场,这是高家处置族中出现的不赦之徒而设置的刑场,也不知这刑场之上,有多少高家之人命丧于此。 这是叔父提出的条件,他终于肯将高家实权交回到我手中,可他的要求是,去刑场送那个即将被处刑的护卫。 刑场上围满了人群啊,几乎所有高家子弟都到场观刑了,我想要的威慑效果也已经达到了,所有人都开始畏惧我这个新继任的高家族长的威势,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觑我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我想要的高家的实权,也得到了,看啊,片刻之间,我便得到了很多东西,名利、地位、权利等等,可为何我却连一丝喜悦的心情都没有呢? 刑场中是那个护卫临死之前不公和不甘的呐喊,他还在寄希望于高福可以救自己,他哪知道,高福也快自身难保了,当所有人都对他投以怜悯和叹息的目光时,当在人群中看到被人死死拦住的为自己披麻戴孝啼哭不已的妻儿之时,他这才觉悟到,自己大限将至矣! “高辰害我,即便是化成了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最后一声呐喊如同诅咒一般在刑场的上空来回飘荡着,他的人头落地的那刻,我的心也仿佛被人重创了一般,有些站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被身后的人扶住了身形。 不知什么时候,高韦已经站在了我身后,他是武将,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这类濒死之人所喊出来的诅咒,不过是死前不甘的疯言疯语罢了,生前就斗不过别人,居然还想着死后化身成为厉鬼?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让人感到可悲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高韦冷漠地说出这句话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后,便转身离开了。 呵呵,对于高韦来说,这个护卫的性命,等同于蝼蚁一般吧。那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我不也将他当作祭品一般,成为了我争权夺利的踏脚石了么? 其实,我和高韦是一样的。 瞧见了那护卫早已哭晕过去的妻,还有他那才不过三岁只知哭闹的孩儿,这是我的手染上的第一笔血债,我不会后悔,我若心有悔意,那只会是伪善。 争权夺利的道路上,一路都是荆棘坎坷,满地都是鲜血尸骸,权利的高峰便是用无数人的骸骨堆积而出的。 我以后为了达到目的亦或是为了自保,一定还会杀很多很多的人,这就是我的宿命! 紧紧地握住了双手,所有的罪孽我都愿一力承担,所欠下的命,最后,也用命偿还可好? 回过头,转身,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刑场。 刑场上空的白帆迎风飘荡着,发出咧咧声响,仿佛风的嘶吼,又如同谁的哭泣声,声声愁杀人…… 当我好不容易走回到了家门口,天也黑了,周围人家都在大门口点上了灯笼,望着自家门口的那点熟悉的灯火,心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拉过门环轻扣了几下门扉,没过多久,大门便大开了,可开门的人居然是紫玉! 紫玉第一眼瞧见我时,十分高兴,可仔细一看只见我只身一人,不禁神色异常,忙开口问道: “驸马爷,怎么只见您一人回来?您没见到公主殿下吗?” 我闻言大吃一惊,她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外出的? “我不是让阿正先回来报平安的了么?!公主她,她去哪了?” 我慌了,她身上还有伤啊,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紫玉突然有些后悔让公主一人独自外出,公主在听阿正说过驸马今日发生的事后,很是担心,嘱咐自己在家侯着,她去寻驸马很快就回来的。 紫玉没想到,公主并未同驸马一同回来,忙说道: “阿正已经回来了,可公主说要亲自去找驸马爷你的,所以才……” “公主她出去找我了?!” 不等紫玉说完,我又急忙往外跑了出去,公主她在找我,这一路上我都没碰到她,一定是在哪错过了! 公主,公主,公主…… 我又按照原路跑了回去,这一路上,我一边跑一边察看着来往行人。一看到与她身形相似的,便发了疯一般拽住人家,又瞧又问的,周围的人都把我当疯子一般了。若不是见我穿着公服,只怕是要报官抓我了。 我就这样,来来回回穿过了好几条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她,怎么都找不到她啊? 琬儿,琬儿,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我怎么找,就是找不着你啊? “对不起!” 颓然地方开了抓住一位女子的肩头,那人本欲开口骂我,却见我一脸悲伤痛苦的神情,想来是个为情所困的,没再理我,转身离开了。 望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海茫茫,我极度渴望从人群中找到那抹熟悉且深深眷恋着的白衣身影,可一切都仿若镜中花水中月,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 我原本以为,只要回到家就能看到她了的,看到她动人的微笑,听到她温柔的话语,感受她温暖的触摸,可以将她紧紧地拥抱入怀…… 我觉得只要有她在,无论多么痛苦的经历,我都能客服;无论多么困苦的磨难,都都能战胜。如果失去了她,我的生命也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琬儿,琬儿啊,我真的不能够失去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哪儿? 我颓然地跪了下来,满脸都是泪,就像是个迷失在路途之中的孩子,渴望着找到可以回家的路。 我丢失了我的爱人,我找不到她了啊,你们有看到她吗? 求求你们,告诉我她在哪? …… 周围的人都被吓得离得远远地,无论我怎么呼喊,都没有人会回应我。 是啊,我这般疯狂地在找她,那她是不是也在失措着到处寻着我? 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擦干了眼泪,我必须振作起来,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找到她,然后带她回家! 挣扎着站起身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扶着沿路的护栏或者是围墙,就这样一步步翻过了一座长桥,支撑着走了许久,手都被磨出了血泡而不自知。 当我沿着河岸缓缓前行时,隐隐约约似乎有听到银铃声,那声音很熟悉却又很遥远…… 是我的错觉吗?我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河的对岸,灯火朦胧之中,当那抹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我的双眼都湿润了,那是我的幻觉吗? 不,是她,一定是她,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琬儿……” 我的唇都激动得在颤抖着,我好害怕,她会听不到我的呼喊,我在唤她,唤我的爱人! “琬儿……” 对面,那袭有着无限落寞的身影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时,眼已对上了那寻觅已久却始终不见之人的眼,眉头紧蹙,绝美的容颜上却是一脸悲伤的神情。 好像立刻回到他的身边啊……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辰……” 她深情而又急促的一声呼喊,让我入置梦中。 话音刚落,只见她身子微向前倾,足尖一点,如同一只婷婷仙鹤般,飞身而起,白色衣袂在风中摇曳,清影起舞,如同九天仙子下得凡尘,纵身向我跃来,我早已忘记周身一切,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了。 张开双臂,再度将她拥入怀中,我只觉得此身定是在云间而非人世! “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角,头靠在我的肩头,身子还有些怔怔发抖。 她在害怕吗? 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也在找你啊,找你找得好苦好苦,可这一刻,又感觉一切都是值得的了。 “对不起,对不起啊,琬儿,我来迟了,终于……找到你了啊!” 她心有所感,抬起头来瞧着我有些憔悴的神情,怜惜地抚上了我的脸,她知道我也一定在拼命地在寻她,她心中是欢喜却又心疼着。 “若是寻不到……该如何是好啊?” 附上了抚摸着我的脸的手,我眼中是坚定的目光,言道: “那就一直找,一直找,上穷碧落,下极黄泉,我也一定要找到你,一定会找到到你的!” 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担心她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傻瓜,无论是碧落,亦或是黄泉,我都随你去,永远都不离开你,可好?” 我微微一怔,鼻子一酸,伸手抚住了她美好的容颜,她说这话的意思,是愿意与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吗? 哈哈哈,高辰啊,高辰,你前世究竟是修了怎样的福报,这辈子可以得到这样一份弥足珍贵的爱恋,可以遇到这样一个美好真诚的可人儿啊? 我爱她啊,即便同为女子那又如何?这份爱恋绝不会输给任何人,这辈子她注定是只属于我的女人,谁,都抢不走! 抱紧了她,我笑了,笑得好开心还快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她的脸上带着那抹迷人的微笑,温柔的对我说道: “辰,我们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幸福洋溢,笑着回应着。 “好,我们回家!” 我俩相视而笑,两人牵手并肩而行,仿佛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同对方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晨,是农祥晨正的那个晨么?” 走在半路,公主突然开口询问到,她很想知道我的本名。 我有些吃惊的瞧着她,她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那晚你发高热,说胡话的时候被我听到的,是么?” 我嘴角微微翘起,点了点头,说道: “嗯,是那个晨,暮鼓晨钟的晨!” 高辰的辰,农祥晨正的晨,辰儿,晨儿…… 公主似乎瞧出了里边的非同一般,明明如此简单的一个‘晨’字,何以要用‘农祥晨正’这个词来带出? 公主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问道: “为何是‘农祥晨正’啊?” 我露出一丝狐狸般狡黠的微笑,非常坦白的地说道: “我若不这般说,父亲大人便不会收养我做他的螟蛉之女了!” 命运就是这般充满了奇迹和未知,高镇夫妇在救下我之后,原本打算找一好人家收养我的,正因为我说出那几个字,透露出自己识字念过书,才得到高镇的怜惜,成为他的螟蛉之女了。 倘若不是这般,也自然不会有后来的相遇,我不会为高辰,也不可能遇到公主…… 总觉得,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么? 如果,我与公主相遇、相知、相恋和相依,是命中注定的话,那我就相信这是命运使然了! 公主听了我的解释,不禁掩面嬉笑,言道: “瞧不出来,你小时候便如此聪慧了,也不是很笨的吗?” 我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反问了一句,道: “我小时候,很笨吗?” 我怎么不觉得我小时候很笨呢?我可聪明着呢! 再说了,公主怎会知道我小时候是聪明的,还是笨笨的啊? “是啊,很笨哦,呆头呆脑的,书呆子一个!” 公主边笑着边给我下了这么个定义。 阿勒,这说的是我吗?感觉,还真像是我来着?等等,公主怎么会知道我小时候是啥样呢?难道是老火头告诉她的么? “哪有?!” 我脸上一红,忙矢口否认,追问道: “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就不告诉你!” 说完,公主放开了我的手,朝我做了个俏皮的鬼脸,便跑开了。 诶~ 有古怪,公主一定有什么事没告诉我的。 “看你往哪跑?” 说完,也快步追了上去,今晚,一定要让她告诉我,她究竟瞒着我啥事儿了! …… 仁者见仁,智者见智 等我睁开眼睛看到周围的一切事物的时候,我只觉得这一定是在梦境之中,而且还是一场春梦…… 因为高床软枕在侧,温香软玉在怀,呵呵,这不是春梦还能是什么? 我不禁伸出手拉掐了掐自己的脸,哎哟喂,真的好痛啊!难道这不是梦吗? 我躺在了公主的床榻上,而且怀里躺着的是——公主! 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儿,我怎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呢? 转过头来,刚好对上了公主那恬静熟睡的容颜,我的心跳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在疯狂跳动着。 公主睡着时候的模样,真的好动人,好可爱啊! 我的脸不禁通红,手已经不由自主的轻轻抚摸她的脸…… “……唔……” 公主低吟了一声,随即把我当作了软枕,靠得越发近了。 我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在冒烟了吧,这种情况都不醒的话,那稍微做点坏事应该不会被发现的吧? 咽了口唾沫,瞧着公主的脸颊白里透红,十分诱人,就情不自禁的想要亲上去了…… “嗯?!” 可能是因为动静太大了,公主还是被吵醒了,缓缓地睁开了眼对上了我的,触不及防,我像被踩住尾巴的猫一般,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往后退之间,一手放空,嘭的一声,人都摔到床下去了,头也栽倒在地,弄得我两眼都直冒金星! 公主睡眼惺忪,揉了揉双眼,这才发现驸马居然摔到床下去了,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哎呀,你这呆子,怎么睡得好好的,都能摔下去。” 话音刚落,掀开了薄被,准备起身来拉我。 我连忙跪坐在公主跟前,像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似的,拼命给公主磕头请罪。 “公主,我,我不是故意爬上你的床的。” 诶~这慌忙之间的说辞,怎么感觉越描越黑了啊? 连忙改口道: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啊,是我让你睡在这儿的!” 公主解释得云淡风轻,只觉得这一切都自然而然,可为何我心中却惴惴不安呢? “真,真的可以吗?” 我脸颊通红,若是可以的话,那是不是就代表着我正式登堂入室,以后都可以和公主睡在一起啦? 公主的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中突然带着点引诱的味道,伸出手来勾住我的下颌,用挑逗的语气说道: “驸马和公主睡在一起,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嗯?” “是!” 我傻笑了几声,头点得跟拨浪鼓一般了,身子缓缓靠近公主,想着把刚才没做完的事情给做好了,这驸马亲公主,应该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的吧? …… “驸马爷,到时候该去上早朝了!” 门外,紫玉那丫头已经在催人起床了。 啊哟喂,紫玉姑奶奶,你就不能晚一点再来吗?就差那么一点,又差那么一点点! 公主用一副可怜兮兮的目光瞧着我,却笑得合不拢嘴了,温柔的言道: “好啦,快起来,我帮你穿公服!” 听到这句话,稍微安慰了下我受伤的小心灵,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这才感觉,怎么后脑勺似乎起了一个很大的包,诶,说起来头还有点晕晕的,是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撞到的么?感觉又不像是。 “昨晚,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怎么觉得头还有点晕晕的呢?” 我不禁开口嘀咕了几句,努力想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我怎么会在公主的床榻上? “什么都没有发生,乖,别动,我帮你把腰带系上!” 也不知道紫玉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在紫玉的帮助下,公主很快就帮我把公服给穿戴整齐了,最后又帮我把官帽戴好,紫玉又伺候了我洗漱,而我一直都在努力回想昨晚事发的经过。 公主和我在私宅待了三日后便回了公主府,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好,我也稍微安心了些。 这几日我都在忙着处理高福的事情,叔父为了避嫌,把高福的案子交给我来审理,我便乘机将高福扶植在高家的那些势力一道连根拔起,叔父毕竟是老狐狸,叔伯辈里应该有不少支持他的人才对,虽然高福之事让叔父势力受损,但只要有叔伯辈的支持,他对高家的影响力便依然存在。 他们如今收敛锋芒,对我的所作所为不加干预,不过是为了等我这个新任族长犯错,一旦我犯错,就很有可能再度被他们夺取主权。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这士族也是一样,叔伯们总会老,一切都得交给年轻一代,而我以后的行动重心,便是从这些高家青年才俊身上下手了。 事情一直处理得很顺利,昨晚我便早些回来了,很想见公主,便打算偷偷潜入公主的小院,给她一个惊喜,一看到自己媳妇的身影便从身后抱了过去,结果…… 啊哟喂,难道,难道…… 难怪我会在公主的床榻上了! 我不禁摸了摸自己可怜的后脑勺,这登堂入室的代价,还真是无比的沉重啊,呜呜! “头还晕吗?我来帮你揉揉吧!” 公主从紫玉手中拿过一拼药酒,均匀涂抹手中,然后温柔地帮我按摩太阳穴,顿时便舒服许多了。 我心满意足的舒了口气,言道: “嗯,舒服多了,时候不早了,我去上朝啦!” “好!” 说完,公主送我出了房门,我刚走了几步又立马折了回来,公主还以为我是不是忘记带什么,忙询问道: “可是落下什么了么?” 还未等公主说完,我便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嘿嘿,终于得偿所愿了,要不亲一下,终究意难平,我大概一整天都会无法安心办公啦。 “谢公主赏,驸马上朝去也!” 瞧着脸色泛红的公主,我得意的笑了,然后大摇大摆地上朝去了。 公主不禁满脸笑意,罢了,就当作是补偿自己昨晚的无心之失好了,谁让那呆子居然敢突然从背后抱过来的啊,吓得她还以为是登徒浪子,就出手教训了一番,还好手下留情,不然就不是头上长个包那么简单了啊,真是个傻瓜! …… 今日早朝散后,刚回到翰林院,就听到杨安源和李皓正被一群同仁们围住,谈论的便是今日天空出现的异像,这青天白日的,于天空东北方向,可见一星辰闪耀,忽明忽暗,极为罕见. 按照钦天监的说法,这是白矮星现世,是福是祸,还未可知,此星现于东北,对应北齐,看来,北齐那是要出什么大事儿了. 俗话说的好: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如今这白矮星对应着的是人家北齐,北齐常年犯我北魏边境,虽说各有胜负,却也损失惨重,边境之民更是苦不堪言.所以,北齐若是出事,那北魏便可从中得利,何乐不为呢? 其实,纵观如见天下大势,除了漠北突厥一族以外,北魏与北齐划黄河而治理,而长江以南,则是南陈,大致可定论为天下三分. 北齐占据肥沃土地,得天独厚,国力强大,而北齐的飞云铁骑也是能征善战,英勇无比; 而南陈占据江南雨水丰厚之地,以儒家以民为主的理念治国,国富而民众守法识礼,江南才俊更是层出不穷,朝中良臣能将也是济济一堂,若是陈国接连三代出现有道之明君,则天下一统,四海臣服之日,指日可待. 北魏虽有西北和四川等地的广袤领土,可真正能开发利用的除了京城周围,还有以西的大部分领土以及四川盆地地区外,其他地方不是无人荒漠便是荒山寂岭,地贫民瘠.西北之地常有旱涝,而东边黄河领域若是有堤坝崩毁,则洪涝之难,横祸之间,殒命百姓有上万之众. 北齐领土也有将黄河划入其间,故而洪涝之患,与北魏同受. 比起北齐肥沃土地,和南陈雨水丰厚所占据的天时与地利,北魏有的大抵便是人和了,百姓尚武之心,忠勇之意,因为知道国家势微,对于外来入侵之敌,奋起抵抗,同仇敌忾,屡次助国家逃脱亡国灭族之厄运. 这就是民心,也是战意! 我抬头瞧着东北方向的那颗明星,即便是白日,它也在拼命闪耀着光芒,仿佛在燃尽生命之中的最后一份力量,如此的壮观,也让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意. 白矮星出现,也不过是天现异观罢了,只是人们总会将它与当朝国政联系到一起,祥瑞尚好,若是大凶之兆,又不知要害死多少无辜性命. 杨安源在那边说得玄乎起玄,把周围得人唬得一愣一愣的,虽说天现异象,未必与人事有关,但是可巧的是,北齐国政确实出现了问题.而这一切,都归咎于北齐的新君宇文畴 这位才二十五岁的少年天子在继位之后,开始的种种荒唐举动,令北齐国政陷入一片混乱. 他的父皇明帝宇文崇才驾崩刚入殓,他便冲撞其灵堂,指着先皇的灵位破口大骂"老贼,终丧命尔"。 之后,为了贪图享乐,掌握大权,将先皇指派给他的四位辅政大臣一个接一个的杀掉,不仅大肆兴建宫殿,招揽美妇充实后宫,还提拔了一批奸佞宵小之辈占据朝中要职,压制和杀害那些想要反抗自己的大臣,以方便自己欢愉享乐! 当然,最重要的是,要消灭那些敢于威胁自己帝位的存在,很快,这位新君的屠刀便开始挥向了皇室宗亲.宗亲之中,叔伯辈和兄弟辈的,都难逃新君毒手. 他做的这些各荒唐事,可以说是把北齐皇帝几代人的心血都化为乌有,将一个好好的国家搞得是乌烟瘴气,所有昏君会做的事情,他一样不落的都做全了. 国政乱,社稷便会不安,离亡国也就不远了. 可即便如此,北齐却还没到亡国的那一步,因为一个人的存在,只要这个人还在北齐坐镇,那北齐就亡不了,他就是北齐最后一根擎天大柱,靠山王宇文懿. 宇文懿英勇善战,戎马一生,为北齐开疆阔土,战功赫赫,更一手组建了飞云铁骑,功绩彪炳,所向披靡.为彰显他的功绩,先皇特赐宇文姓氏与他,还许以王位,高官厚禄,荣宠加身,一时无人可以匹敌. 可以说,宇文懿就是整个北齐最大的靠山! 如果把前面那些所作作为当作这为少年天子的少不更事、胡作非为来理解的话,那他对北齐最大的靠山宇文懿下手,就是在自掘坟墓. 宇文懿是位忠诚耿直的老将,当看到新君将朝政弄得乌烟瘴气之时,不仅出言劝诫皇帝,还鞭笞了那几个成日里只知蛊惑皇帝的佞臣小人,少年天子愤怒了,而奸佞小人也牟足了劲垢陷宇文懿,最后,这位少年天子的屠刀,也终于对靠山王出手了。 宇文懿锒铛入狱,他的心腹家臣一个个被剪灭,他的家族也被抄家流放,而他的生死,就在少年天子的一念之间,正如整个北齐的存亡,也在少年天子的一念之间! 宇文懿出事没多久,这天便现此异像,想来不久之后,就该传出此象对应宇文懿吧,白矮星乃是将星,只能绚灿一时,光华乍现之后,它的命运也就只剩下陨落了。 “将星将陨,北齐大厦将倾,天命不佑啊!” 我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既然天命不在北齐,那又会在哪里? 杨安源和李皓见我一直呆呆站着,先是遣散了众人,然后并肩往我这靠了过来,隐隐约约听到我说的话,又不大真切,李皓好奇的问道: “高兄,方才在说甚呢?什么天命不佑啊?” 我嘴角微微翘起,摇了摇头,便想将方才所言一语带过。 “无甚,对了,差点忘记恭喜李兄了,二丫头应该周岁了吧?可抓周了?” 抓周,是在孩子满周岁之时,任孩子自由抓取眼前之物,粗略探析孩子未来志向。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当爹了,可一提到他的这双儿女们,李皓脸上就不禁露出一丝腼腆的笑意。 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李皓点了点头,道: “嗯,就几天前满的周岁,抓过周了,不过……” 说道这,李皓面露难色,脸还红了起来,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杨安源这回子便来凑热闹了,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言道: “莫非,抓了个匕首?!我可听说北齐的那位君主,周岁之时抓的便是一柄宝石短刀,北齐明帝也因此认为这孩子将来定会勇猛过人,结果……” 结果,这位少年天子把北齐的国政都搞得乌烟瘴气的了! 李皓听了已经一脸为难了,而我不禁白了杨安源一眼,先不提匕首是不会放在女娃儿跟前的,单是这明目张胆地议论别国国君,也是有失为人臣子应该恪守的礼仪的。 还是李皓懂得转寰,不让杨安源再在北齐国政这个问题上纠缠了,言道: “匕首倒不是,就是二丫头抓的,是一个八卦镜!” 我和杨安源听了,都不禁一愣。 “也不知谁不小心往里边放了面八卦铜镜,结果那丫头什么不好抓,偏偏一把就抓住了那面八卦铜镜,可把我和她娘都吓了个够呛。” 我听后,不禁微微一笑。 “虽说是丫头吧,宠溺些也无妨,可以后若是变成了一个专算命诓人的小骗子怎么办?可把我和她娘愁得哟!” 难得杨安源听到这事儿没立马起哄,居然一反常态神色变得严肃认真,倒把我和李皓给吓了一跳,还以为这厮今天脑子不正常了吧? 只见杨安源拍了拍李皓的肩膀,郑重其事的言道: “李兄,这是好事啊,谁说这抓了八卦铜镜以后就会成为专算命诓人的小骗子的,兴许这丫头有这天分,将来可成为玄学大师也说不定啊?” 李皓苦笑不得,而我不则十分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厮最近一定又在看什么志怪书籍,弄得现在满脑子都是玄学命数一类的,果然是脑子不正常了。 玄学,又称玄远之学,玄之又玄,众妙之门。其中柔和了道儒两家之奇妙,用以参透天地万物所存在的自然规律,也就是“道”,从而体现万物无穷奥秘的变化作用。 随着历史的推进,玄学又不断地融合了奇门遁甲,五行术数,老黄之学等派系的精华,逐渐发展至今,玄学已经与天地道法,五行八卦,谶纬神学,以及一些怪诞浅薄理论相挂勾了,分化出许多不同而又繁杂的派系。 看到我们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杨安源急了,忙用玄乎的语气对我们言及最近在书上看到的一些异闻,妄图引起我们的兴趣。 “诶~你们别不相信啊,命里有时终归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 “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般乐天知命,安守本分了?” 若是不强求一番,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属于自己的? 此事还得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我偶尔也需要遁悟尘世,超然物外嘛!” 总觉得这话会从杨安源口中说出,有些不可思议,莫不是他突然看破红尘了? “呵呵,原来如此,等你找好了要上那座寺庙顿悟尘世,每年初一十五我们会拜山门上香祝佛的,顺道还能去看望你,怎么样,够兄弟吧?” 这小子说正题时总爱扯一些无甚关联的开场白,说白了就是在钓人胃口,我和李皓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我只这一语便将他打回了原形,让他赶紧说正题,不说,爷不待见你了。 “嘿嘿,遁入空门就罢了,我还舍不得这花花世界呢!话也说回来,都知道麒麟为何物么?” 杨安源自是知道我的性子,没兴趣的东西就是多说半个字都嫌罗嗦,这才赶忙把这个问题抛了出来。 这问题焉能难倒我啊?! “麒麟,仁兽,出没之处,必有祥瑞。于太平之时出现,则昭示明君在位,盛世太平;若是乱世之时现身,则预示圣人当出,天命所归,乱世将终。” 这类的民间传说有许多,因为麒麟的形象可以说无处不在,深入人心了。 “那,可知道麒麟子么?” 麒麟子,麒麟之子?杨安源要说的,不会是这么个虚无飘渺之物吧? 我顿时失了兴趣,转身便欲走人了。 “诶~先听我说完嘛,这麒麟子指的当然不是真正的麒麟之子了,其实指的是一类人,一类拥有特殊才能的人,这类人天赋异禀,乃人中龙凤。” “他们的出现便如同麒麟出现一般神奇,太平之时出现,可助国君开创太平盛世;乱世而出,则能辅佐贤主鼎定中原,平定天下!” 这般说来,这设定仿佛就是从古至今的贤臣名将,出奇谋,定良策,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般人才,凤毛麟角,可遇而不可求! 路边的野花儿不许采 “这些和玄学又有何干系?” 我不禁皱眉,都不知道杨安源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感觉出我似乎对这有点兴趣了,杨安源乐了,言道: “接下来才是压轴好戏,我要说的,便是有着玄门世家之称的‘玄远叶家’,你们可曾听说过吗?” 玄远叶家?! 在各大世家名录里边,并没有看到这么独特的世家传记啊?玄门世家,莫不是以玄学传家的家族吧? 我不禁有些好奇,这正式文案里边根本就没看到过记录着有什么玄远叶家的,莫不是杨安源在什么稀奇古怪的书里看到的吧?! 我眉头一挑,反问道: “你在哪看到的?” “稗官野史中偶然所见。” 杨安源还在为他这一发现而洋洋得意。 我和李皓都不禁摇头,看来杨安源是没救了。 “你可是翰林院学者,当知一切以正史为依据,别总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我忍不住给杨安源几句忠告,让他收收心,别总是这般随心所欲。 “正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啊。关于玄远叶家的传说有很多的,可见并非都是虚妄。” 杨安源也是经过一番谨慎思考和查阅典籍,才得出一些微妙的线索。 “一说玄远叶家先祖乃是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之中鬼谷先生的弟子,鬼谷门人擅长纵横捭阖之术,得宇宙天地之玄妙,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鬼谷所出弟子,皆为当世之大才。” 关于杨安源所提及的关于鬼谷门人的描述,确实是有据可查的,而且鬼谷门人遍布天下,多出奇才。比如政治家张仪、苏秦,又比如兵家的孙膑和庞涓等人,鬼谷一门,显极一时。 “据说,这玄远叶家,便是专门守护和培养麒麟之子的世家,由叶家所出之门徒,将来都可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 杨安源说道此处,不禁生出无限感慨来。 “你说得如此玄乎,倘若真有这玄远叶家,怎未见正史之中有一星半点的提及?” 我不禁将心中疑问提出,总觉得此事太过虚无缥缈,不可尽信。 “据说叶家同玄远之学,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破六道之法门,可知天命之所归啊!” 听杨安源这么一说,我便可以猜测这叶家应该已经族灭了吧,不然正史之中怎无半点痕迹可循? 这可勘破天命就是最为致命的,若是身处乱世,各地崛起的英雄豪杰哪个不想知道自己有无得天命护佑,取得天下?就此,叶家也一定会成为各势力争相招揽的对象;若是太平之世,叶家的存在就是个威胁了,天权神受,天子的权利是上天给的,天命自是在此,岂容他人窥视! 如果这个家族真的存在过的话,那可想而知当中一定经历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瑰丽传奇,闯过一次次剑拔弩张的腥风血雨吧…… 这么说来,这‘玄远叶家’也许当真存在过也说不定呢! 其实这正史所载之事也未必都能据实以告,毕竟历史是有胜利者所书写的。而那些稗官野史,虽说多有荒诞之语,可也并非都是妄言,有些事件的真相,还真有可能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若真有这般有趣的家族,就是不知他们所教授出来的弟子,会是怎样的人中龙凤了?突然生出想和这样的一群人生在同一年代的意念,越发想和这样的人才交手,比比谁更胜一筹了! 棋逢敌手,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呵呵,我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言道: “好了,此话也就我们当野史随意戏说罢了,莫要在别处多言,以免生出事端。而且,相信不久后,朝中会有大事发生,你们也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作应对!” 杨安源和李皓一点变通,默然地点了点头。 李皓心中略有不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兄,难道接下来,北魏和北齐真要开战了么?” 李皓心有疑惑和不安也是预料之中的了,这些年来,虽然两国大小战役不断,可真正的并国之战却从未发生过。因为当时,谁都没有能力一口将对方吞并。可现在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平衡之局也即将要被打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种三分天下的局势存在已经有百年之久了,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极度渴望着天下可以重归一统,无论最后谁成为这天下的共主,至少可让百姓得享百年的安定和平稳。 这也是我们这群读书之人,心心念念之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大好时机! 我抬头看着那颗依然在半空中闪耀着的白矮星,摇了摇头,说道: “还得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机遇,还有……一个人!” 一个时机,即北齐靠山王丧命的消息,而一个机遇,便是让漠北的那群突厥之狼内乱丛生,而无暇南顾,至于一个人,就是一个北魏可以委以重任的先锋大将! 杨安源和李皓也是聪慧之辈,这一语便如同点醒梦中之人,看来,这北齐,果然是天命不佑啊! “只是可怜了那宇文老将军啊,如此忠勇善战之将,终究难逃厄运!” 杨安源不禁发出一声这样的感慨,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便那少年天子突然生了几分惜才之心而不杀宇文懿,宇文懿也难以活命了,因为想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时也,命也啊……” 我不禁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缓缓离去。 …… 一回到公主府,我便先往公主的小院去,准备给公主请安,这才入得院落,却看到石桌上置着一盘棋局,旁边还放着一本棋谱,想来公主在家闲来无事,便自己摆棋谱破译着玩。 方寸之间皆玄机,黑白纵横全智慧。 这黑白之间,蕴含着无数的人生大道啊! 从棋盒中伸手抽了一白子,棋子是用上好的和田美玉所打造,触手升温,温润得宜,用它下棋,还真是一种享受! 我饶有兴趣地瞧着这棋局,想着自己也许久未曾与人弈棋了,不知手法有无生硬了? “驸马也喜欢弈棋么?今日机会难得,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身后,公主静静而立,温和而从容,仪态万千,她这般模样,我无论怎么看都嫌不够。 “好啊,正巧我手痒,就请公主不吝赐教啦!” 说完,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先扶着她在对面坐好,我边笑着瞧着她,边在她对面落了座。 收拾好了棋盘上的落子,公主微笑着瞧了一眼那黑白二字,是在示意我两人谁执黑白。 我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言道: “公主,别看驸马这幅模样,文质彬彬,一派温文尔雅,可这方寸之地,在这京城可以做驸马敌手的,那可是屈指可数的啊!” 公主瞧着我一脸自恋的模样,嘴角微微一扬,笑着言道: “哦?那就承驸马相让了,本宫执黑先行了。” “请!” 我做了请字状,将黑子递给了公主,只见公主从棋盒中抽了一子,“啪”的一声打在了中央天元位。 我不禁微微一笑,都说金角银边草肚皮,公主第一子便落在了天元上,这般打发可极为少见啊,但见公主气势不减,想来定有后招,那我便见招拆招。 我执白棋,这第一手,便落在了右三三。公主拈了一子,落在了右星位。 “驸马,本宫听闻贺弼突然恶疾过身之后,那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的位置一直悬而未决,驸马可有意顶此空缺?” 在翰林院,第一的自然是正三品翰林院掌管学士,相当于院长,第二则是从三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副院长。而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翰林院的第三把交椅。 公主伸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 我不禁一脸苦闷,公主其实问的并不是我有无顶替贺弼之心,而是问我有无接管翰林院之意,那翰林院掌管学士周温再过不久便到了致仕退休的年纪了。 而按照以往惯例,后继者便是从侍读学士和侍讲学士中选出的。 现在身处从三品翰林院侍读学士的是车淮,他与贺弼一般,一直盯着翰林院掌管学士的位置,两人明争暗斗、互不对眼翰林院上下皆知。 如今贺弼意外身故,车淮无端捡了个大便宜,怎不让他心花怒放。 “唉,若是成了侍讲学士,那我陪伴公主的时间就越发少了,你也舍得?” 我不禁一副幽怨的神情瞧着佳人,但见她眉目都带着笑意,语气中满是调侃的语气,言道: “只怕到时候,是我舍不得,还是你……舍不得?!” 我脸一红,清了清嗓子,想要在言语上占公主的便宜,看来我的修行还不够啊! “我舍不得啊,驸马哪里舍得了公主啊……” 须臾之间,这棋盘上便已落了九手,黑棋五手占上下左右中五星位,而白子已占四方角地,势渐生成。 公主心中思忖着,驸马没苦恼如何得那侍讲学士之位,却在心忧儿女情长之事,可想而知,他心中定然早有良策, “贫嘴,人生如棋,深谋远虑者胜。见你如此信心满满,看来早将那侍讲学士之位,视作囊中之物了!” 我一边瞅着战局,一边思虑着一些问题,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言道: “此事,说易也易,说难亦难!” “难处可是在那与你同为翰林院侍读的元吉么?” 这元吉乃是礼部尚书的长公子,也就是上巳节所遇元恪的兄长。他约莫二十八岁的年纪,成为翰林院侍读也已经快三年了,若是按资排辈,元吉确实我最大的竞争对手了,不过,我却并没有将他放在眼中。 比起我来,那车淮才更容不下元吉才对。元吉的家族显赫,车淮比不上元吉,自然会将元吉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会比我更不想让元吉继任翰林院侍将学士这个职位的。 只要我说可助他登上掌院学士之位,他定然会欣然接受这个提议,即便我不说什么,他也会想法设法收拾元吉。 “此局胜负关键便在周温和车淮两人。车淮此人目光短浅,又贪图小利,而家族势微,便是他最大的弱势。投其所好,利而诱之,借他之手,便可将元吉踢出局去。只是这周温……” 据说这周温不温不火,柴米不进,这倒不是因为他本性清廉自守,而是做了这几十年的掌院学士,功名利禄都有了,唯一的遗憾便是未能入阁拜相,因着高丞相一直在位,只怕他这遗憾是永远无法填补的了。 这类人,最下,便是以利诱之了。 而很显然那元吉看不透这点,据闻他曾私底下拜访过周温,最后却被人家赶出大门。由此前车之鉴,我自然不会再去自讨没趣。 公主那厢早已心中了然,淡淡一笑,言道: “要说服周温,倒也并非难事,只是……” 话说到一半,公主突然换了一种无奈的口吻,用满心期待的眼神盯着我看,言道: “啊,怎么突然觉得脖颈有些酸痛呢?” 啊哟喂,难道我这媳妇是在向我撒娇吗? “媳妇哪里不舒服,驸马我心灵手巧,帮你捏捏,保管你舒舒服服的!” 搓了搓双手,我一脸谄媚地跑了过来,又是给媳妇捏捏肩膀,又是给她捶捶腿的,伺候得可殷勤了。 “怎么样,舒服吧?” 公主点了点头,一脸享受的表情,言道: “嗯,不错,虽说比紫玉伺候得要差了点,但本宫,还是很受用的!” 什么什么,我都这般殷勤周到了居然还是比不上紫玉那丫头,不高兴了,撅着嘴背过身去。 “怎么了,生气了?呵呵,小气鬼,逗你玩的啊。转过身来……” 公主颜面而笑,她这驸马的脾气,有时候就跟个小孩子似的,还得靠好言软语的哄着呢。 “不转过去……” 就不转过去,我倒要看看公主该如何是好。 “你真不转过身来?那好啊,咱们这棋也别下了,驸马你,就乖乖的在这站着好了,本宫先回房歇着去了啊!” 公主站起身来,故作慵懒,还真打算回房去了啊! 好一招以退为进,怎么可能让她就这般随意离去呢?我一把拉过公主的手,这么一带,她就得乖乖地掉入我的怀抱里,抱住了,我就不撒手咯! “公主别急着回房嘛,来,让驸马我抱抱!” 我那个得意劲哟,眼睛都笑得眯成了一条线,就差身后长对翅膀来飞到天上去了。 “你个无赖,抱那么紧作甚……” 公主脸上一红,伸出手来捶了捶我的后背,可是她太过温柔了,这力度也就是在帮我挠痒痒了。 “嗯,驸马我就是个无赖,公主你是驸马的媳妇,这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无赖变成无赖婆子满山跑,哈……” 话音刚落,我便放开了公主,撒开丫子就往外跑,哪知公主莲花移步,转瞬之间便至我跟前,把我吓得够呛,立足不稳,若不是公主及时出手搂住了我的腰,整个人差点就往后翻倒了。 啊,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美女救英雄吗?嗯,虽然我算不上是英雄就是了。 我不禁傻笑了几声,反正这模样的公主也是英气逼人,怎么看怎么养眼,真是越来越崇拜公主了啊! 诶~等等,这场景好像似曾相识也。 “啊哟喂~疼死我了!”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公主脸上闪过一丝邪恶的表情,然后毫不犹豫地松了手,结果我的屁股又遭了罪啊。 啊,我想起来了,不是在陈家外头偷看那陈家大小姐的时候也有过这么一出么,呵呵,难道媳妇是吃醋了,这是在秋后算账了么? 看着那清丽的容颜逐渐转冷淡,我的心都猛地抽动了下,大事不好,媳妇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啊哟喂,疼疼疼疼,好疼啊,不知道刚才那一撞是不是撞到哪儿了……” 我故作痛苦的表情,还不忘偷偷瞥了一眼媳妇的反应。她一眼就看出我是在装模作样,可我喊得久了,她又有些于心不忍,也就心软了。 轻轻叹了口气,温柔的问道: “哪里疼了,我瞧瞧。” 说完,便移步过来拉我起身。我一抓住她的手,就不肯放了,嘻皮笑脸的说道: “公主若是不高兴了,驸马全身都不舒服。好啦,好啦,不生气了啊,驸马以后就只看着公主你一个人,好不好?” “哦?贫嘴,这路边的鲜花娇艳动人,保不齐哪天,你又吵嚷着要去‘赏花’了啊?” 咳咳咳,这,这不是吃醋了,是什么? “这,这路边的野花哪里及得上家花清香悠远啊。再说了,即便眼前团花紧蹙,百花争奇,我也只采那么一朵,我也只要那么一朵,其他花儿开得再艳,那也入不了我的眼啊!” 握住了公主的手,放出深情款款的眼神,我这是不要脸的,外加死皮白咧的在这剖白心迹,很快呢,公主便会在我的软磨硬泡之下,缴械投降的,这招可是百试百灵的哦。 果不其然,公主那迷人的微笑又回来啦,她拿我最是没办法了,帮我整理了下衣冠,便说道: “油嘴滑舌的,好啦,不开玩笑了。本宫这回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收服周温的妙方好了。周围平日最好写诗词文章,这步入晚年了,写的诗也就越来越多了……” 喜欢写诗词文章?! 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啊,这周温早就断了入相之念,致仕之后也算衣锦还乡了,可却还有一读书人的遗憾,那就是著书立说了。 他自己不好意思提,免得为人置喙,说自己沽名钓誉。而周围的人又不懂他的意,难怪近来写的诗句文章越来越多,无非就是想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看来,等让杨安源和李皓多忙活忙活了,为周大人著书立说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我不禁乐呵呵的抱住了自己的媳妇,忍不住称赞道: “啊呀,我的媳妇不愧是女中诸葛,让为夫好生佩服啊!” 公主伸手勾了勾我的鼻梁,微笑着指了指桌上的那下到一半的棋,言道: “再怎么聪明也不及驸马足智多谋,运筹帷幄啊!” 瞧着这棋盘上黑白交错各据半壁江山的格局,这局严格来说还未分出胜负。都说弈棋可以看出对手的心性品格,此话确实不假,因为公主带给我的震撼从未停歇。 “驸马也就算是个谋士,而公主像个谋士,却更像个智勇双全、锐不可挡的大将,你瞧,我几次围困于你,你都能全身而退。这棋若是再下下去,我也未必有赢你的信心了!” 我说的可都是实话,公主无论是谋略还是胆识,都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更何况她还是位女子,这本身就已经是一件很传奇的事情了。 “驸马你在这算是在自谦么?别以为本宫不知,你未尽全力,下次若还这般,本宫可真要生气了!” 公主凑到我耳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语气中有些许不甘,却还有一丝骄傲。 我心中不免一动,抱住她的手也开始不规矩了,在她耳垂边轻轻落了一吻,惹得她脸颊绯红,又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公主若是生气了,会如何处置驸马呢?” 气氛变得有些暧昧,公主见被我占了便宜,哪那么容易就放过我,这手往我胁下轻轻一按,我满脸通红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那,驸马以为,本宫会如何处置于你呢?” 耳边传来她那充满诱惑而又略显妖艳的声音,我不禁骨头都酥了…… 唉,妖孽啊,难怪会有红颜祸水一说了,若我是君王,为她倾尽天下,又有甚可惜的呢! 不远处,阿正那小子扭扭捏捏地就是不敢进院子里来,身后也不知是谁,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无奈现了原形,这才嘻皮笑脸地瞅着我们这边,支支吾吾的说道: “公,公子,方才,有位自称是车淮车大人的,前来求见!” 呵呵,看来有人先耐不住性子自己登入造访了啊! “让他在客厅稍候,嘱人好生伺候着,我去换下公服后就去见他。” 我话音刚落,公主也吩咐了一句,道: “阿正,让紫玉去把那上好的紫砂壶茶具拿出来招待贵客,可不能怠慢了人家!” “是,阿正晓得了!” 得了公主的吩咐,阿正忙退了出去,而一直藏在身后的紫玉,也随着阿正蹑手蹑脚的跑开了,我瞧着都不禁一乐。 “那紫砂壶茶具公主都不舍得用,便宜给了车淮,我都觉着可惜呢!” 我不禁摇了摇头,媳妇就是太大方了啊。 “不是不舍得用,而是留着也无甚用武之地,这回不是正好派上用场了么。怎么,你喜欢那套茶具么?” 公主一脸俏皮地瞅着我,等我答复呢。 “我又不喜欢喝茶,自是不喜欢那劳什子上好紫砂壶啦,要是公主愿意天天煮茶给我喝,我也乐见其成啊。” 说完,我便放声大笑起来。 公主白了我一眼,言道: “还不快去换衣服!” 我恭敬端正地行了一礼,最后仿佛还唱起了大戏,惹的公主哭笑不得了,唱道: “遵命,娘子~~” 说完,便哈哈大笑地回房去换衣服去啦……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一位夫子带着一群学生来到了一片农田,现在正值播种插秧的时节,田地里到处可见一片忙碌的身影. 一个年纪才十岁模样却长得十分可爱的士子也在这群人当中,周围所有人都在感慨天气火热而难受万分之时,只有他静静地瞅着农田里忙碌得大汗淋漓的身影,小小的脑袋瓜联想到书中所记述的一些事情,夫子还没说这群人在干什么,他便已经猜出这便是插秧. 手把青秧插田野,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老师,他们,都是农夫么?" 指了指田间的那些人,小士子好奇地问出声来. 夫子知道这孩子最为好学上问,对于学生的提问,他一向都很乐意为其解惑的. "不是呢,他们不是农夫,而是农奴." 农奴,也是奴隶的一种,依附于贵族而生,身份比平民还要低贱. "皇帝陛下不是曾下过旨意,废除奴隶制度么,为何还会有农奴?" 小士子对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感到困惑. 老师的回答也是淡淡的,道: "那是他们自愿成为农奴的." "为什么?" 明明成为平民可以脱离卑贱的身份,可以不被贵族所奴役,可以不用卑躬屈膝,奴颜侍主. "因为在这个年代,平民比农奴更加难以过活.成为农奴也只是将每年收成的八层上缴贵族,至少还有两层可以勉强度日.可若是成为了平民,繁苛的赋税和徭役,便足以压断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士子脸上不禁露出悲伤的神色,问道: "那朝廷不管么?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不管么?朝中忠诚耿直的官员们不管么?" 夫子安抚般摸了摸小士子的头,此时此刻,夫子突然觉得连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抿着嘴,哀叹了半晌. 小士子许久都没听到夫子的回答,奇怪地抬起头望着夫子,却看到,夫子望着远方的眼,居然流泪了. "你们将来都会成为天子门生,有的也会成为朝之栋梁.步入仕途,是你们未来的命运.现在回答夫子一个问题,你们,想做官么?又是为了什么而做官的?" 夫子讲学便与其他的老师不同,他喜欢带学生们去体察民情,去外边开阔视野,比起教学生如何如何,他更喜欢问学生想如何如何. 周围的人为了表现也好,为了尽快结束这磨人的授课也罢,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和理由.也许‘想做官么’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因为国子监的学生都是朝中权贵之后,步入仕途是早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所有除了说想以外,对于这个问题便没有再听到其他的答案了. 至于为什么而做官? 为了自己! 为了家族荣耀! 为了国家社稷! 答案莫衷一是,可大抵也没能脱离这三类的说辞. 说自己的,是难得的说出自己内心对官位的**;而说为了家族的,心中难免有股莫名的怨气和无可奈何;至于说为了国家社稷的,这小小年纪怎么知道什么是国家社稷,多数是些哗众取宠的,也许难得有几个心志高远的,可都还是未经打磨的原石. 夫子听之也只是一哂,捏着故须的模样极为儒雅,言道: "为了自己的话,即便将来官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若是无甚建树,也只会是寂寂无名之辈,几十年后也许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为了家族荣耀,即便家族真的因你而兴旺传承,薪火不灭,可一旦国家破灭,再繁盛的家族也会一朝败落,繁荣不再,百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家族曾经存在过呢?" "为了国家社稷,其功劳也许会为当朝者所传颂,记载于本朝国史之中,可千年之后,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你也不过就是史册上所记载着的那么寥寥数笔,又有谁会深刻铭记你曾做过的一切呢?" "由此可见,荣华富贵,身后荣辱,不过都是虚妄.得之淡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无愧于心,不困于情,这才是士大夫安身立命之道."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过就是求一句问无愧于心罢了! 夫子的话里总是充满了人生的智慧和大道,对于还是孩子的学生们来说,也许还无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只要将它们牢牢记在心上,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夫子转身瞧了瞧身后的那对兄弟,所有学生当中,唯独高家的这对兄弟与别不同。所有人多说过理由,就只有他们迟迟未语,不禁开口问道: “你们两人,又为何做官呢?” 弟弟好动,俱胆识兼谋略,将来定是一员虎将,只见他对那些回答都不屑一顾,回答夫子的问题时,两眼放着光芒,自信满满,言道: “自然是为了让天下归于一统!” 哥哥喜静,上学好问,好读书,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方才问夫子问题的正是他。 “唯愿……天下太平!” 小士子轻轻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两个孩子都让夫子惊叹,小小年纪,这天下便脱口而出了,只是一个遵王霸之路,另一个循王道之径,性格相反,理想也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当真是有趣之极啊…… “你们年纪还太小,这‘天下’在你们眼中还如此狭隘,待你们长大成人之后,若是依然初心不改,便奋力走下去,看可得否?” …… 睡梦中,老师的话渐行渐远,我也不禁苏醒过来,抬眼一看,自己居然在翰林院中打起了瞌睡,稍微动手收拾了下桌上的书籍,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到这段往事,可能是前些日子因车淮的拜访而生出了几分感慨吧。那次与他交谈很是愉快,无非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罢了。 我答应助他登上翰林院掌院之位,他需要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的对手元吉踢出局去,而我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要掌控车淮并不难,上楼抽梯,只要助他得到想要的,让他依靠着我的权势,上了这阁楼,想要再下去,那可就难了。 立他废他,也不过是在我一念之间。 这般想来,车淮做官是为了他自己吧,奔个锦绣前程,光耀门楣,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那我做官又是为了什么呢? 唯愿……天下太平?! 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想来老师说的话还是几分道理的,那时候的我们,目光还是太过‘狭隘’了啊! 这天下真的很广阔无边,我即便是站在北魏皇城最高的通天阁,也都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这天下也很小,小得如同桌面上放着的那张地图,天下分合之势,跃然纸上,一目了然。 时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们的目光变得开阔了,理想也变得越渐清晰了,所思所感所想变了,唯独,那颗初心一直未变。 若问初心是什么? 那便是:天下归于一统,重回太平! 是的,这是我的初心,也是高韦的夙愿!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这句誓言,在当年也许只算得上是两个少年的一时热血义气,可现在那已经成为了两个人的理想和奋斗的目标,那已经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啊! 我一定会成为掌控这个国家权柄的大丞相,而高韦会成为手握兵权的大司马,到那时候,就是我们靠自己的手改变这个国家,直至将这四分五裂的天下再度归于一统的时候! 所以,我需要在宦海沉浮中,不断地积累从政经验,权谋设计,以期得到更高的权利;而高韦则需要有机会可以建功立业,继而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得到一个将军可以得到的最高的荣耀,让这个天下在他手中再度变得完整。 我们所求完全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我原本以为,这些应该就是我想要的了。不,应该说这一直都是我想要的才对。 多年的蛰伏隐忍,多年的计划盘算,多年的曲意奉承,不就为了完成这最终的夙愿,不违背这颗士子的初心么? 所以,即便是要当时要我娶公主,我也欣然同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已经在我所设计当中进行了么?! 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下一盘棋,一盘一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下的棋。 我天生就是一个巧妙的设局者,也许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出来并按照我预定的轨迹运转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可尽数为我所掌控。 可我看似可以掌控住一切,却无法掌控住自己的这颗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是北魏的长公主,是我注定的妻,也是我的爱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个傻姑娘,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我的野心和**,却还是选择在我身边陪伴我,守护我,纵容我,因为她爱上我了,比我爱她还要多一点。 我也好爱好爱她,对她的爱也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她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感情体验,是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是第一次的由然忘我,也是第一次的不顾一切…… 因为她,野心和**,都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爱着她,守护着她,成为了我首要之责。 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老师所给出的三十六字真言: 得之淡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无愧于心,不困于情。 可一旦换成了她,我便无法做到失之坦然,无法不困于情! 在我短短的二十年岁月里,仿佛一个空壳一般的我,却拥有着无比强大的求知**,而这份空洞只能通过书籍和知识去填满。 所以我很喜欢看书,学习,积累一切我能学到的知识,我学到了很多很多,学会了阴谋阳谋,学会了人情世故,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我可以清楚地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从语言,从面部表情,从行为动作,这一点几乎让我有了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能力。 这也许就是常人说的天赋异禀,它确实给了我许多奇妙的感觉,却无法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 第一次有了这个疑问,是因为柳絮,是她让我知道了,原来,即便我已经博览群书、聪明绝顶,我也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我就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真正教会我喜欢,给了我‘爱’这份感情的,却是她,公主,萧琬,我的妻,我的……爱人! 是她的那份温柔似水教会了我,被一个人爱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是她的那份坚强勇敢,让我知道了爱一个人需要付出怎样的勇气和真心!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也许我一直以为的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也许那只是天赋所给予我的使命,而我的私心则告诉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是的,我现在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就是她——公主,我想见她,好想见到她,想她都想得快发疯了啊! 整整四天,我都待在翰林院整整四天了,每天都在处理公文和整理古书典籍,我从没如同现在这般,觉得原来一直待在翰林院居然是如此枯燥烦闷的事情,我已经四天都没有回过家了啊! 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成为侍讲学士考核,当然了,作为本次竞争者的元吉也同样如此境遇。只是我比他好些,因为车淮已经在开始准备给他小鞋穿了,追其缘由,也怪元吉从一开始表明态度就是奔着掌院学士那把交椅去的,这明显就没把车淮放在眼里么。 所以无论元吉做的多好,有人总是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又加上有周温坐镇,元吉想要上位,即便有他父亲在外一力促成,多方奔走,也因难以触及翰林院内部事宜,而让结果出现很大变数。 更何况此次侍讲学士考核,对外宣称是以公平竞争,择优而仕的名头,搞得跟科举考试一般,人都待在翰林院单独书房已经四天三夜了,不许外人探望,不许擅离职守,不许交头接耳。 这些天来,所要求之事我都做到最好,要处理的公文也照常批阅,面试所询问之事也对答如流。 我只想着尽快结束这折磨人的考核,期待着今晚这漫漫长夜尽快结束,然后明日可以放我回家,不然,我真的是要疯掉了啊! 啊,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公主,公主,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没? 推开了那扇窗,托着腮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兀自出神。 “唉,要是知道这劳什子考核要受这等非人折磨,打死我,我也不要那侍讲学士了,公主公主,我好想你啊,若是现在能立刻让我瞧见你,即便是死了我也甘愿啊!” 我颓然地趴在了窗沿边,无比哀伤地叹着气。 “说的,可是真心话儿?!” “当然是真心话了!” 来不及细想,这话茬就被我接了下去。当我回过神来,心中满是狂喜,而瞳孔中早已将那朝思暮想的白衣倩影深深映入眼帘,刻在心上。 “哈……哈……我这一定是在做梦了啊。” 我嘴里在笑着,可眼里却忍不住落下泪来,情到深处,果然会让人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傻事来呵! “傻瓜……” 白衣倩影就这样站在了窗外,一把拉过了我的领口,毫无停歇地,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来的如此突然却又是如此自然,缠绵悱恻而又带着点苦涩,细腻绵长而又丝丝甜美,仿佛要将这几日对彼此的刻骨相思都许予卿知…… 抵着峨眉,稍微喘了口气,心中已是甜蜜和惊喜各占了一半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我,她吻我了! “我即便是死也甘愿了啊!” 情不自禁地,我开口说出这句话来,为能见到她,也为了她那深情的一吻。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允,你哪都不许去!”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而又不可违背,是我这辈子无法逃脱的劫,也是我无比眷恋着的缘! “好!” 话音刚落,隔着窗,我探出半个身子抱住了她,又继续与她拥吻在了一处,如同花雾一般,朦胧而又深远,迷恋而又难以割舍。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霞无觅处。 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同心结,相思扣 花逢喜气皆知笑,鸟识欢心亦解歌。 时值八月,京都各处所植桂树花开,十里飘香。更有艳丽牡丹,争强斗艳,国色生香,独傲群芳;花开各处,各占千秋,自是引人入胜,美不胜收。 北魏皇城之内行人商贾旅客,人来人往,川流不息,商道繁花似锦,国立蒸蒸日上,到处呈现一派欣欣向荣景象。 如今,北魏皇城的八月迎来了一件举国同庆的大喜事儿,满朝文武皆为此而忙碌,百姓们也都是喜上眉梢,因为很快便是千秋诞日,当朝太皇太后的六十岁大寿,这自然是一件值得举国同庆的喜事儿。 虽然太皇太后有下过懿旨说只办家宴便可,不许铺张浪费,可皇帝陛下孝心可嘉,还是着意礼部同内务府对此事多加上心,满朝文武多有附议,就连各州镇的总管也都会亲赴京师为太皇太后贺寿。 州镇总管为各州总管事,领该州军政大权,相当于一州军政长官。北魏共划分十三个州,州下分镇,各州都有一名州镇总管,为维护地方吏治与安宁,各州都有人数不同的军队戍守,小则一二百人,一般一千多人,多则有五千兵士,但均不得超过朝廷内限,不得越过皇城戍卫! 十三州镇中只有三州实力强盛,有五千兵士戍守,这三周分别是相州、并州和崇州。这三周的总管也是能征善战的勇将,可以坐上这个位置不是靠自己战场上出生入死拼杀而得来的军功,便是家族累世所积累的功勋,身份和地位都贵不可言。 像这样的军功世家,又手握兵权,占据一方州镇的总管,自是从未将朝中的那些个高官们放在眼中,即便是小皇帝,除去皇帝尊位,按照辈份还得对他们以姥爷叔伯辈相称,各个自是威风八面,不可一世。 这样的一群军营里成长的大将,他们只推崇两件东西,一个是沙场真英雄,而第二个便是自己手中的那柄利剑。可就是这样一群功勋卓著的将领们,他们谁都不钦佩,就钦佩太皇太后! 一听说太皇太后大寿,纷纷上表请旨上表,亲自上京为太皇太后贺寿。这可让满朝文武都心虚了好一阵,朝中议事,议来议去都没个正好的说法。 这若是不让他们来,这群兵蛮子,若是闹起来谁都安身不了;若是让他们来,这随行几人,依仗如何,这要是每人带个一两百人来,这京师的安全,谁来负责? 最后还是高丞相在请示过太皇太后之后,让朝廷以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名义,发了个通文给各州总管,来京城贺寿可以,只需仆从十人,多则不待。 太皇太后亲自发话,也是让高丞相松了口气,加起来一百来号人,对京城也不至于有太大的威胁,便欣然应允,只是为策安全,还是建议太皇太后多宽容几人名额,以保各州总管这上京一路,多添几个随行护卫,也有个保障。 太皇太后听后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这群兵痞子,他们不去招惹别人就算不错的了,哪还有人敢去行刺他们啊!即便真有哪个胆大的毛贼,他们手中有剑,还怕个甚来! 十人就是十人,绝不增减,便这样回了他们,他们不会有异议的! 就这样,此事在太皇太后一语之中,便板上拍钉了。 故而,这才八月初,京城里便热闹不凡,陆续有各路先行使者快马入京,送加急文书和通报各州总管行至何处的,应接不暇! 这不,我这才刚出了皇城,便迎面看到一个快马送公文的使者,骑马而过,遇到接应之人,才跳下马来立足不稳差点摔将在地。 可能是已经来回跑了好几趟的缘故吧,急忙将公文交给了接应之人,便有些虚脱一般盘腿坐在了地上大口喘着气。 那接应之人拿过文书之后,顾不上其他,便急忙入了宫门,将手中公文尽快呈上。 我瞧着那使者似有脱水之症,便让阿正去把水袋取来,递给了那使者。 使者接过水袋有些受宠若惊,瞧见是一位身穿公服的大人所赠,忙起身来想要道谢,却被我制止,言道: “不用客气,喝口水解解渴吧!” 使者点了点头,囫囵吞了几口水,忙抱拳谢道: “多谢大人!” 我瞧着这使者礼数也算周全,不禁上前与他攀谈起来,道: “小事一桩,无需多礼。小哥,几年多大了,家在何处?” 使者忙回应,道: “大人容禀,小人如今年纪二十又八了,家在并州,到京城来当差也快六年了,家中父母在堂,下有妻儿!” 我不禁点了点头,言道: “这么说来,你还是家中的顶梁柱啊!” 使者闻言,面如羞愧之色,言道: “说来惭愧,虽说在京城当差快六年了,却还是个驿站使者,多年未曾回家了,对家中甚为想念啊!” 我好奇问道: “那可在京城安居?” “有一小房子,不大,却也有安身之所。” 这般一说,大致情况我也一目了然了,问道: “家中与此处比之,如何?” “自是此处更甚。” “那何不将父母妻儿接来此处供养?前程可慢做计较,孝敬父母、与妻儿共聚天伦之机不会常有,有什么会比得上一家团聚更重要的呢?” 使者思之再三,觉得此话言之有理,若是能与家人团聚,即便自己多辛苦几载又有何妨? “大人所言甚是,待忙完这阵,小人便回乡一趟将父母妻儿都接来此处供养。” 我赞赏一般的点了点头。 这才没多久,那接应之人出了宫门,便又来催促着这使者快快上马,去接下一个任务。 使者抱拳行礼想将水袋奉还,我推辞不受,言道: “水袋你就拿去用吧,也不是甚贵重物事,就当本官送给你了!” 那使者见我盛情难却,又加上来人促成得紧,又行了一礼,言道: “那小人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多谢大人!” 说完,目送着那使者上马,互道了声珍重,那使者策马扬鞭而去,身影也越发渺小最后不见了。 走在回府的路上,阿正忍不住将心中疑惑脱出,问道: “公子,既然有心助那使者,为何不赠他比水袋更值钱之物呢?” 我不禁一笑,言道: “我何曾说过要助那使者了?” 那使者虽然是个小人物,可小人物也有小人物的志气和活法啊! “那是阿正会错了公子之意么?” 阿正从未见我会和这类小人物搭话攀谈,故而有此一问。 “阿正啊,这百两银钱与我来说不值一提,可若对那使者来说,却是天降之福。可我若真给了他百两,那只会是他的厄运而不会是福气!” 有了百两,那使者便可以早些将父母妻儿接到京城来享福了,怎么想都是福气多过厄运吧。 “阿正不明……” 我不禁叹了口气,言道: “小人物日子虽然清苦,可若志气未失,勤奋上进,日子虽不富贵,却也清乐自守,心安理得。你若无端赠白两与他,便是断了他的志气,灭了他发奋向上之心,因银钱可以轻而易得,将来就极有可能步入歧途。” “官场之中那些原本清廉自守后来贪赃枉法身败名裂的官员便是着了此道。古语有云: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我一直教导你勿要为酒色财气所迷失心智,用意便在于此,你瞧那高福,不就是个前车之鉴么,你若是将权财看到比自身性命还重,早晚一日,下场也定会如此,好生谨记!” 阿正点了点头,郑重其事的言道: “阿正定然谨记公子教会,不敢忘怀!” 我如此严肃认真的说教,也把阿正这小子给吓到了吧,与其说这些话是让阿正谨记的,不如说这些话也是说给自己听的。 官位越坐越高,权利也就越来越大,真到那个时候,自己还能守住那颗淡泊之心么? “呵呵,当然了,如果你要害一个人的话,此计也是极为有用的;若是想要施人恩惠,图人后报的话,那还得看准时机了。” 这边说着,边给阿正这小子上了堂厚黑学。 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么! “这恩惠给了早了,人家也不一定铭感五内;若是给得迟了,则是可有可无了;只有在人家走投无路,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施加恩惠,这才能让对方心悦臣服,感恩戴德。官家的御人之术,也从未偏离此道,你可得好好学,明白未?” 阿正紧张地咽了口吐沫,这般厚黑的公子,可不常见啊,忙回应道: “阿正受教了……” 瞧着阿正那有些害怕的模样,我不禁想着自己是不是太坏了,明目张胆的在带坏这敦厚的傻小子。 唉,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啊,我若不如此,如何在那云波诡谲,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生存,阿正若不学的聪明一些,又如何应对高家的那些别有所图的叔伯兄弟呢? “好了,我们也赶紧回府吧,免得公主在家久侯!” 一说到回家,我便来了精神,最近朝廷最大的喜事便是太皇太后的六十大寿了,公主如此尊敬和爱戴太皇太后,自然也常入宫帮着内务府打理寿宴之事了。 虽说忙碌,可公主每日还是会尽量早些回府,一来可为我张罗晚膳,这二来,公主似乎在等什么人一般。 我虽瞧出端倪,心下也有些不安,却也没问啥,而公主也还如此往日一般温良贤惠,我觉得若是她有什么难事,应该会找我商量才对的,这便决定耐着性子等她自己提出。 可连着好几日了,公主也未同我说过什么,我想着她心中忧虑之事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她觉得自己可以解决所以无需劳动我出手。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我这是在自我折磨,要真是担心的话,直接问公主不就好了嘛! 可每次看到公主那优美恬静的笑容,我就把想问的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其实是根本问不出口才对。 所以,我也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早些回府,来陪着她了。 路过了东市,发现街边多了许多摊贩小店,不是卖些有趣的首饰香袋,便是香粉玉器,我瞧着心中欢喜,想着若是能看到中意的,买来送给公主殿下,逗她一乐,也是极好的! 着意瞧了下那些小摊位,不远处见一婆婆坐在蹲坐在扁担上,卖的是自己亲手编制的同心结,她只有两个竹篓和一根扁担,一个竹篓上放着的是她编织好了的不同颜色的同心结,而另一个竹篓,则放着很多不同颜色的绳线,看起来这些便是专门用来编同心结的! 我瞧着老婆婆心灵手巧,这绳线在她手中不出一会儿,便成了一个个款式各异却又十分好看的同心结,当真是有趣之极啊! 我不禁走向前去,蹲下身来,与老婆婆目光平视,抱拳行了一礼,问道: “老婆婆,您这卖的可是同心结?” 老婆婆笑容很是慈祥,瞧见眼前这位大官人眉清目秀又温文有礼,见对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手里正编织的同心结,想来是想要送给自己的心上人的,便回应道: “是啊,这位大官人,可是要选一个同心结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的吗?” 我听到后,脸上不禁一红,但还是很爽快地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是想送给心上人的……” 摸了摸一直贴身戴在胸口上的玉佩,我想着公主既然愿意将凤配许给我做定情信物了,那我是不是也该回赠才对啊! 其实,我早已想好要送什么给公主了,那是一块青翠的平安扣,虽说不是价值连城的东西,可却是我从小就戴在身上的。 自我有记忆起,这块平安扣就一直在我身边,我的名字中那个‘晨’字,其实正是源于此处,因为这块平安扣上面,就镌刻了一个‘晨’字! 我想着这平安扣虽然不是什么值钱之物,可对我来说也算是意义非凡,回送给公主当作定情之物也是取其‘情意深远,非同寻常’之意。 只是最近为公事所缠,再加上自己也有些腼腆害羞,一直都没有什么机会将此物送给公主。今日恰巧又在此处见到这同心结,就立刻有了将这平安扣和同心结系在一处,一同送给公主的心思。 老婆婆见我如此坦率,是个看重情义的好小伙,便高兴的同我说道: “好啊,那你瞧瞧喜欢什么颜色和款式的,婆婆都编给你,让你拿回去送个自己心爱的姑娘,保佑你们情同此节,心心相系!” 我听过之后,脸上笑意更浓了,我瞧着老婆婆那灵巧的手,又看了看竹篓里那五颜六色的绳线,想着公主平素喜欢穿白衣,她穿白衣如同九天仙女一般,美丽不可方物,这纯白的颜色极是衬她的,那就选白色的绳线吧! “婆婆,银钱我照付,不过,我想请您教我如何编同心结,我想,亲手编一个送给她……”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这同心结果然还是自己亲手编得才更有意义啊! “哈哈,好啊,好啊,难得看到如此有情有义的好孩子,那位姑娘真有福气啊,告诉婆婆你想编什么款式的,婆婆都教你,啊!” 说完,老婆婆热情地拉过我的手,然后自己选什么颜色和款式,我选了白色和称心款式的,便在婆婆的悉心教导之下,慢慢学起了编同心结。 这编同心结还真是有趣,好在我还算聪明,只要掌握了方法多加练习学会它也并非难事,我将那块随身带着的平安扣取了下来,系在了同心结上,又在老婆婆的指导之下,把同色的流苏也编系了上去,花了差不多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才总算把同心结给编好了! 轻轻将它举在半空,白色的同心结下系着那块青翠通透的平安扣,而平安扣下则是同色的漂亮流苏,微风吹过,白色的流苏在风中轻扬,瞧着那雅致的模样,不禁在我心中激起阵阵涟漪…… 虽然这同心结没有老婆婆编织得那么好看精致,但是却是我非常用心编织出来,一心想要送给公主的定情信物,公主若是收到了这份礼物,应该会很高兴的吧! 一想到她脸上露出那动人的笑容,我这心里也如同有暖流涌过。 “编得非常漂亮,你的心上人一定会喜欢的!” 老婆婆乐得合不拢嘴来,听到她的夸奖,我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将同心结小心收回到怀里,取出银钱来好好交到了老婆婆手中,言道: “多谢老婆婆了,借您吉言,若是有缘再见,我定协了她来,与婆婆一见!” 老婆婆乐呵呵地点了点头,招呼我以后常来。 我笑着同老婆婆行了一礼,挥手告别之后,叫上了一直在附近守候的阿正,这便急匆匆地往家的方向赶。 透着衣物摸着了怀里的那同心结,还有那块凤配,我的心突然觉得满满的,那就是幸福的感觉吧,这幸福感仿佛便要满溢出来了,我突然好想早一点见到公主,想把这代表着我心意的同心结,亲手送到她的手中,亲手为她系上…… 相思扣,扣相思,思思相扣,谁解其中意? 同心结,结同心,心心同结,情意两相知! 公主啊,公主,这深刻入骨的情意,想要倾述与你听啊…… 第一次吵架 刚回到公主府,我三步并作两步,只想着快点找到公主,将礼物送给她。府里的丫头见我回来,正打算像往常那样去公主小院通报,却被我制止了,我想给公主一个大大的惊喜! 可当我刚踏入公主小院的时候,大大的惊喜倒没给着,倒是给了个大大的惊吓,而且,这惊吓还是给我的! 只见院落里我常与公主下棋、品茶的石桌椅上,公主正和一个着青衫,带这同色汗巾的年轻男子并肩坐着,这男子长得身材挺拔,十分的俊朗不凡,一看就是个小白脸! 瞧他们那亲昵交谈的神情,还有公主的手正搭在那混小子的手上,公主笑得很开心泰然,就连我都没见她这么这般开心微笑的模样…… 其实仔细一看就会知道公主只是在帮那人把脉,只是此时此刻我的内心仿佛被无数的刀片划过,都碎成一片片儿的了。 她们,她们难道…… 我不禁狠狠地拍了下大腿,仰天长叹一声,紧接着就是无力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这可把公主给吓坏了,回过头来却看到驸马手指着她们,哭得声泪俱下,如丧考妣,当真是闻着伤心,见者流泪啊!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驸马,你这是……” 公主也被吓得脸色发白,见我举止异常,还以为我是身子不适,这边急忙赶过来查看。怎知,有些奇怪的话从我口中吐出,她的脚步也嘎然而止。 “你,你这个无耻之徒,竟然,竟然敢在本驸马面前轻薄公主??!!” 我愤恨地指责那青衫小白脸,别以为长着一副小白脸的模样就敢跟我抢公主,我也得让那混小子瞧瞧,驸马爷我,也不是吃素的! 那青衫小白脸身子一怔,正眼瞧过来,知道了这人原来就是驸马爷,这会儿才明白过来,似乎被人给误会了什么,正打算做出解释,却被公主生气地拦住了。 “红玉,在一边站着……” 公主冷冷地给出了命令,那青衫小白脸就连动都不敢妄动了,更何况是开口解释什么了。 公主冷笑着拉过了那青衫小白脸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一脸冷漠地瞧着我,说道: “他轻薄本宫?!哼,你说反了,是本宫轻薄他!” 话音刚落,公主给伸手抬起了那青衫小白脸的下颌,做出一副挑逗的模样来,她们,她们竟然敢在我面前公然**??!! 片刻之间,怒发冲冠,猛地一下站起身来,眼泪汪汪的,伸出手来直指那个小白脸,情绪激动地都有些吐字不清了,说道: “公主,你,你难道,难道喜欢上这个,这个,小白脸了吗?……” 听到这句话,公主藏在袖中的手都死死地握成了拳头,原来自己在他心中,竟然是这般随意轻浮的女子么? 公主的脸色变得如同九月飞霜还要寒冷,受伤的表情一闪而过,拂了拂衣袖,大声言道: “没错,本宫就是喜欢她!” 为什么公主要露出受伤的表情啊,受到伤害的那人,受到严重打击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吧? 不甘心啊,怎么想都觉得不甘心,公主一定是在胡说的,她一定是在故意气我的!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的!本驸马风流倜傥,英俊潇洒,玉树临风,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怎么可能会被这个小白脸给比下去!” 我的话如同连珠炮弹一般喷将而出,说到最后,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 我说的不可能,指的才不是那些自恋一般的自我夸赞,而是不相信公主会喜欢上别人,她喜欢的明明是我,明明只有我才对,她不可能会喜欢上别人的! 公主被我这番无比自恋的说辞而弄得哭笑不得了,暗自舒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内心的愤怒平息,再这样下去,也许她们之间便要真的会生出误会,进而有了嫌隙,最可怕的莫过于这嫌隙会变成一个死结…… 这还是第一次吵架吧,没想到居然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缘由! 公主她不过就是在气驸马,气驸马在这种事关名节的大事上,却不相信自己,白白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一片深情…… 公主稍微缓和了下自己冰冷的表情,言语中也没有了方才的冷漠,缓缓地渡步到我跟前,言道: “这也是有可能的啊,啊,我记得有句话这么说来着:对公主来说,驸马是用来装门面的;面首是用来玩乐的;而别人家的夫婿,是用来调戏的!这句话好像还是从驸马们口中传出来的呢,真真是,至理名言啊!” 我闻言嘴角不禁抽搐,这,这不是其他几位驸马倒苦水时跟自己说过的话么?难道他们一喝酒把这话当作歌谣随便传唱出去了? 也是啊,他们那性子,几杯酒下肚,装的一脸惆怅的模样,还不见谁逮谁,就把当驸马的苦水全部倒出啊! 哎哟喂,我可被他们那口无遮拦的嘴给害惨了啊,这,这可怎么应对啊? 再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博取公主殿下的同情?呜呜,这招好像不管用了啊! 瞧着公主那表情冷淡的模样,这比将我千刀万剐都还要难受啊…… 没办法了,只能出动最终杀手锏,那就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一把抓住公主的手,单膝跪地,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对上公主的眼,说道: “没关系的,公主若是想要驸马来装饰门面,驸马便努力将门面装饰得富丽堂皇;公主若是想玩乐面首,那就将驸马当作面首,驸马会一心一意充当面首,以供公主玩乐;若是公主喜欢调戏别人家的夫婿,那就将驸马当作别人家的夫婿,让公主调戏个够。只要能让公主你开心,驸马愿意为公主,做任何事情……” 这话说出口,当真是……肉麻外加恶心至极了啊! 端着茶果点心的紫玉准备过来伺候的紫玉,刚走到院落,乍然间听到这番话,整个人都惊呆了,手中的茶果陡然间打翻在地,发出好大的动静,随即,只听到紫玉大喊了一声,道: “啊,不好了,公主,驸马爷他,驸马爷他的脑袋被驴踢啦,都不正常了啊!” 这肯定是被驴踢中脑门了,不然怎么会说出此等恶心巴拉的话来? 一直站在一旁的那个青衫小白脸终于忍不住,捧腹哈哈大笑起来,公主也是死死咬住下唇,才勉强忍不住才没有笑出声来。 紫玉这丫头,怎么总能语出惊人啊,什么叫脑袋被驴给踢了,她脑袋才被驴给踢了呢,我这还不是伤心弄得心神大乱了么! 不过,公主笑了,她笑了的话,那事情就有转机了。 轻轻摇晃了下公主的手,柔声问道: “公主,公主,你别生气了,好吗?” 公主冷哼一声,别以为花言巧语就能轻易一笔带过! 公主又换成了冷淡的表情,将手抽了出来,故意转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瞧着公主是不愿意原谅我了,这回我就破罐破摔好了,都做到这程度了也不差那一步了,那就是抱着公主的脚,她不肯原谅我,那我就不松手,打死我都不松手! 我还跪在一边呢,装出一脸悲伤的模样,言道: “公主,公主,你当真不愿意原谅我了么?那么……府里的一切,都留给你……” 公主闻言,眉头紧蹙,嘴角已经微微打颤了,这意思,是说要离开么? 紫玉一脸不知所以然的模样,而那青衫小白脸却是一脸大事不妙的神情,感觉这事情走向越发偏离正确的轨道了。 这一切似乎都是因为驸马爷似乎有所误会,无论如何,即便是违抗公主命令,他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公主和驸马因为自己而争吵甚至到离家出走的地步。 “公主……” 那青衫小白脸向前走了一步,却被我紧接下来说的话给打断了。 “我……也留给你,你还要么?” 我微笑着瞧着她的身影,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吵架么? 我说过,无论如何,会一直在她身边,永远都不会离开她的!只要她能原谅我,我任由她打,任由她骂,只要她还要我,那就算是死皮赖脸,我也会赖着她,纠缠着她,让她想甩开都甩不掉…… 公主紧蹙的眉间这才逐渐松缓下来,脸上也是极为欣慰的表情,终究,面对着这个冤家自己最后总是会心软的,原谅这个冤家吧,折磨了他,不也是在折磨自己么? “本来,就都是我的么……” 我听出了公主的语气里似有一丝丝喜悦的情绪在里边,还有一点俏皮和霸道。 我知道了,只要再努力一把,乘热打铁,公主一定会原谅我的! “公主,我……” 还未等我说完,院外阿正那小子急促的呼喊声便传了过来,只听到他慌忙喊叫的声音,像是遇到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就连我都从未见到过他会如此失态。 “驸马爷,公主,不好了,有贼人闯入公主府了!” 阿正话音才刚落,我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破开空气而发出的呼呼声响,紧接着便是几声长鞭抽打地面的声音,那动静着实是骇人莫名。 贼人?!什么贼人竟然如此大胆,敢私闯公主府? 我连忙起身反射性地挡在了公主跟前,无论来人是谁,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公主的! 而紫玉和那青衫小白脸的反应更快,第一时间便挡在了我与公主跟前,瞧紫玉与那小白脸配合默契的模样,倒像是相识依旧的熟人。 只听到紫玉临危不惧,发号施令,道: “红玉,保护公主和驸马爷,我去房里将剑取来!” “好,你去吧!” 说完,紫玉里忙跑回屋内,去取公主的佩剑! 青衫小白脸一人挡在了院落拱门前,听到这落鞭之声,他就已经猜到了来者何人了! 真没想到,那人居然会追到这里来! 阿正也急忙躲进了院中,他吓得瑟瑟发抖,却还是不忘记一个忠仆该做的事情,那就是挡在自己主子跟前,用自己的性命维护主子。 我不禁感到欣慰啊,阿正都吓成这样了,还这般拼命维护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到身后躲着去。这贼人明目张胆地闯公主府,想来不是暗杀一类的刺客,难道是来寻仇的? 可以一路过关斩将奔到公主的小院来,可想而知,那人的本事也不弱啊! 等那贼人出现在众人眼前之时,我不禁傻了眼,那人居然是一个漂亮的姑娘,而且还是一个穿着突厥服饰的长得很漂亮的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确实是一位清丽佳人,只是眉宇之间,透着股野性难驯之感,很显然,这个性定然是如同烈火一般了,绝不是中原女子柔弱形象可以比拟的。 加上手中的那条软鞭使得是如龙似蛇,收放自如,而且又威力惊人,只见她狠狠一甩,这长鞭便落在了青衫小白脸的跟前一步,可以说是分毫不差,那长鞭鞭挞之处,片刻之间便留出一道鞭坑! 这,这要是一鞭子打到人身上去,还不粉身碎骨啊? 我吓得目瞪口呆,我可不记得,自己有得罪过突厥人啊,更何况是一位突厥姑娘。 “嗖”的一声,那长鞭又收回到了那姑娘的手中,只见那突厥姑娘举起长鞭直指着那青衫小白脸,脸上是坚定决绝的表情,言道: “洛卿,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诶~什么情况?洛卿是谁?是那个青衫小白脸的名字吗?可为何方才我明明听到紫玉唤那人叫红玉啊? 从屋内拿出佩剑的紫玉正打算抽出宝剑冲出去与那贼人拼死一战,忽然听到贼人那句话像是对着红玉说的,而说出这句话的人,居然也是个女子?! 猛地停住了脚步,紫玉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她已经完全弄不懂,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这么说来,这突厥女子是冲着那青衫小白脸来的?莫不是这小白脸在外头惹下的情债,现在人家来寻仇来的吧?啊,不对,是逼婚来着。 只见那青衫小白脸抱拳向那突厥姑娘行了一礼,言道: “慕姑娘,我应该同你说过,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我不禁瞠目,没想到这小子处理感情问题可以做到如此干净利落,毫不拖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啊! 相比之下,我就无法做到如此潇洒淡泊了啊! 我用幽怨一般的眼神瞧向了公主,却没想到公主这会儿也突然撇过头来瞧着我,可却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似乎看到青衫小白脸和那突厥女子后,变得感触颇多了。 “够了,我已经听够你说的各为其主、身份悬殊当作借口了,事到如今,留在你我面前的就只剩下三条路了!” 突厥女子语气之中尽是决绝之意,想来她定然是说道做到之人,有什么事情为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非要弄得这般剑拔弩张,刀剑相向。 只听到突厥女子紧接着将那三个选择一一道出,言道: “第一,你娶我;第二,我杀了你;第三,我死!” 我瞧见那青衫小白脸身子明显一滞,本以为他可以如此决绝定然是对那突厥女子无甚情意的,可如今看来,事实却又并非如此,看来,比想象中的要复杂多了啊! 总觉得在这样下去的话,会发生一些无法换回的事情…… 假凤虚凰 我正想随意说些什么,先缓和一下现在剑拔弩张的气氛,可一看到那青衫小白脸和突厥女子就这般僵在那,仿佛空气都已经凝固了,感觉现在是说什么都无甚意义。 那突厥女子就是一心一意在等那小白脸的答案,可那小白脸则是一阵的沉默不语,说的也是,那三个选择无论哪一个似乎都不怎么招人待见。 说真的,其实我也有些好奇,这小白脸会怎么选来着?要是我,完全就没法选么,因为我喜欢的是公主,也娶了公主当媳妇了啊,自然就不可能另娶她人了么,即便这突厥女子模样也十分秀丽。 不过话也说回来,这小白脸面容俊秀,而那突厥女子又是清丽佳人,怎么看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么! 突厥女子多是至情至性,认准了一个心仪之人,便会非君不嫁。许多男子就是被突厥姑娘这种热情和主动而打动了心,最后成就美满姻缘的。 只是这爱则欲其生,恨则欲其死的疯狂爱情,还是让很理智之人望而却步,动不动就以爱的名义,欲生欲死的,想想都让人觉着后怕。也许比起单纯的爱恋,占有的**这一感情更强烈一些吧,所以若是求而不得,就算是将它毁了也不愿见其落入他人之手。 想到这儿,我不禁也有些害怕了,自己对公主似乎也是占有的**多一些,一想到公主可能会成为别人的,我这心里就越发的难受和愤恨,有了这种感情是不是就是对单纯爱恋的一种亵渎?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是有一点我很清楚,那就是即便是我死,我都希望公主可以好好的活着。 我不禁小声叹了口气,今日是怎么了?总觉得诸事不顺的样子…… 沉默了许久之后,那小白脸似乎已经做好了选择,挺拔身姿,言道: “我说过了,我是不可能娶慕姑娘你的,我不会杀你,也不会让你杀我的!” 我听到这个答案不禁有种想吐血的感觉,等了那么久,这小子的答案说了也跟没说一般。 “又是不可能,洛卿,你为何不直接说你不会娶我,这样也好让我死了这份心!我已经听够了你说的那些陈词滥调,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 起初,突厥女子还有些义愤填膺,可说到最后,却有些哀伤悲恸,可以看出这女子也是用情颇深啊。 “我……” 双手握成了拳头,小白脸难得有些心慌意乱,有些心里话似乎就要脱口而出了,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就不得不将内心的感情深埋心底,最终还是变成了一声长叹,也许这样才是最好的吧。 “你别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你若不喜欢我,又为何要掀我面纱?你若不喜欢我,那又为何……要亲吻我?” 突厥女子的痛苦的神情中,仿佛闪现过一丝甜蜜,脸颊不禁微微泛起了红晕。 我听到此言差点下巴都掉下去了,这小白脸真是了不得,这突厥女子的面纱岂是能随意摘了去的? 啊哟喂,难怪这位姑娘说若是不娶她便杀人了,按照她们那的习俗,这男子要是掀了突厥女子的面纱,若是女子杀不了那男子,那也就只有嫁给那人了。 有些野蛮,但是却是适用于弱肉强食这一自然间优胜劣汰的法则! 突厥人犹如是奔跑于草原之上的狼群,崇拜强者,优胜劣汰,那也是他们生存的方式。 紫玉听到后不知为何,在后边气得直跺脚,指着小白脸,问道: “你,你们……” “不,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样,那只是无心之过,而且当时也是事急从全,是为了救她,才……” 小白脸有些无力的垂下了手,怎么感觉越解释越说不清了呢? “好了,红玉,你先退下!” 一直未出声的公主殿下突然一声令下,大有凤仪睥睨,傲视群雄之态,令人不禁心生畏惧之心,不敢轻易违背。 这般模样的公主殿下,即便是我也还是第一次见到。 红玉随即躬身行了一礼,道了句是,便当真退到了一边。 “有朋至远方来,不亦乐乎。阁下若是专程来拜访公主府的,本宫定然一尽地主之谊,好生款待;只是瞧阁下的架势,却丝毫不懂得为客者之礼仪,仗鞭逞能,打伤仆役,当真以为我公主府无人了么?” 公主反唇一击,便是有理有据,即便真是要打起来,那也是师出有名了。 那突厥女子见那小白脸如此畏惧于公主,又听到公主以本宫自称,一下便猜到了公主的身份。 可一见到公主那国色天香的美貌,这突厥女子反而更加生气起来,心想那洛卿何以一直不答应迎娶自己,定是因为有这美人在侧,迷惑于他! 突厥女子抽鞭一扬,啪的一声甩鞭挞地,似挑衅一般,言道: “在我们草原,从来就只用强者才有资格开口说话!” 这姑娘当真是好生无礼,竟如此不识好歹,公主已经是有意放她一马了,她当真以为凭借一条长鞭就可以打到这小院来么? 这么久了,都未曾见到护影卫的身影,很显然是公主授意如此,才迟迟未曾现身。这护影卫专司皇家安全,都是能以一敌十的好手,来去无踪,如影随形,从来只听令于所从属的皇室成员。 “放肆,此乃北魏境内,岂容尔在此大放厥词!” 我难得文绉一回,想要借此劝那女子离开,莫要在此生事,以免追悔莫及。这要是被人押送到刑部下了大狱,不脱一层皮也得变成一个废人了。 怎知这姑娘不识好人心,瞥了我一眼,语气满是嘲讽的意味,言道: “你又是何人?哟,长得倒也还算有几分姿色,这唇红齿白、清秀俊美的,一副小白脸相啊!” 我嘴角不禁一抽,先不说这姑娘文才一般,居然用姿色来形容一个男子啊,我相貌清秀俊美、面如冠玉这确实没错,可也从未听过有人形容我是个小白脸啊! 让我这状元及第,才华横溢,智谋无双的公主驸马,情何以堪啊? 不行,这便宜我可都再讨回来,也好让那突厥女子瞧瞧,我这驸马爷的气度啊。 “嘿嘿,姑娘真是好眼力,在下乃是驸马爷,公主是俺媳妇,俺要是个小白脸儿,那也是俺媳妇的小白脸,姑娘就别吃着碗里的瞅着锅里的了。” 刚才还在那一本正经地喊放肆某样,这会儿一句一个俺,这是要闹哪样啊? 敌人当前,紫玉已经忍不住想要笑出声来了,那青衫小白脸则是面无表情,而公主只是轻轻地拉过我的肩头,俯过身来,在我耳边轻声低语,言道: “你舍身护我,我很欣慰,不过现在,你只需要在我身后便好了!” 公主温热如兰的气息缠绕,让我耳朵顷刻之间便红得发紫了,话语之间,公主的唇有意无意掠过我的脸颊,紧接着我的脸也跟着红了起来,啊哟喂,真是要命啊…… “谁瞅上你了?……好,就让我来好好收拾收拾,你这喜欢讨巧、占人便宜的小白脸!” 话音刚落,那突厥女子一扬鞭,三步并作两步飞跃而来,速度极快,令人防不胜防。 公主一把将我推搡到紫玉身边,长袖一挥,紫玉手中的宝剑脱鞘而出,立时一阵龙吟之声不绝于耳,寒光一闪,宝剑已被公主牢牢控于手中! 公主执剑而立,衣袂飘飞,遗世独立,宛如九天仙女,绝世出尘;又似书中剑仙,道骨仙风,神采飘逸,我瞧着都不觉痴了…… “这样倒也省事,你我便手底下见真章吧!” 轻描淡写几句,公主挺剑直刺,这第一招便直取那突厥女子的眉心。 “公主……” 一见她们真的开打了,我这心又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公主身上伤势还未痊愈,这般打斗,若是伤口再度裂开了怎么办? 我焦急地来回渡步,却又不敢随意出声分散了公主的注意力,据说这江湖中人高手对决,讲究的就是一个心无旁骛,若有分神,顷刻之间便会败亡丧命。 身边的紫玉瞧我焦急不安,还以为我是对公主没信心,忙宽慰道: “驸马爷安心,那突厥女子定不是公主殿下的对手!” 我不禁哀叹了口气,看着半空中与那突厥女子缠斗的身影,虽说一直都知道公主武功高强,江湖难逢敌手,可真看到她执剑与人争斗,顿时生出无能之感,明明说过要保护她的,可真到了这生死关头,却是要她执剑来护我! 高辰啊,高辰,你怎么这般没用啊,唉…… 来回之间,公主与那突厥女子交手已有几十招了,这突厥女子不愧是使鞭好手,这长鞭在她手中如虎添翼,不但挥洒自如,更是杀敌利器。她深知公主擅近攻,而她瞧好便占据远攻优势,便充分利用这个优点,一直故意拉开两人的距离,同时用长鞭困住公主,不让她近的身来。 突厥女子的长鞭甩得虎虎生威,不过片刻,便如同织成了一张巨大的鞭网,将公主给笼罩其间。可公主却不换不忙,格、刺、挑、劈、扫等剑决灵活施展,不仅一格挡住了突厥女子的攻势,还还将原本的守势转为主动的攻势,令那突厥女子大吃一惊。 这突厥女子的招式很快就是用到头了,之后的招式不过是在之前的招式之中变换。公主嘴角上扬,故意一剑挑刺,诱得突厥女子将长鞭缠住了公主宝剑,这可正中公主下怀,旋动手中宝剑也使用缠字剑诀,主动贴上长鞭! 长鞭果然缠住了宝剑,突厥女子心中大喜,可扯动长鞭时却发现长鞭似乎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了,脸上不禁发白,还未等她弄明白发生何事,公主剑气腾起,一声呵吒,长鞭便被宝剑切得四分五裂,脱手而去…… 公主这招使的便是浮云剑法,得益于道家法门,取自:心思浮云常自在,易如流水任东西! 直到公主剑指突厥女子,这场比试便算是最终定了胜负。 突厥女子瞧着自己的长鞭被人毁了,这么多年自己从未如此惨败,这才知道能与此人战指百招,不过是那人故意想让,想让她把自己的招数都使全了,最后再凌厉一击,制敌取胜,自己无论是武功还是谋略,都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啊! 紧握双拳,突厥女子脸上毫无血色,死死咬住下唇,言道: “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见这女子终于肯低头了,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依着公主的性子,定然不会为难于她的。 怎知这回公主似乎没了往日的温柔慈悲,举起手中的宝剑,做势便欲取那女子性命,言道: “从来没有人敢在我公主府撒野,今日本宫手刃了你,也是你罪有应得,受死吧!” 那突厥女子认命一般闭目等死,眼瞧着那宝剑真要抹上了那女子纤细的脖颈了,那青衫小白脸突然跪下恳请,慌忙言道: “公主殿下,请手下留情!” 公主的宝剑悬于半空,没了动静,撇了一眼那青衫小白脸,冷言道: “她要杀你,你还要为她求情么?” 青衫小白脸叩头请罪,言辞恳切,言道: “这一切都是红玉优柔寡断造成的,请公主殿下将此女将由末将处置,末将会给公主殿下和慕姑娘一个交代的!” 公主要等的就是红玉这句话,红玉果然也没让自己失望啊! “好!” 说完,公主收回宝剑,往紫玉这边走来,我心中紧悬的大石,这才算是落了地,张开双臂正准备迎接公主,奈何,公主径直从我身旁走过,就连瞧都不瞧我一眼…… 呜呜,我的公主殿下喂,我的媳妇大人居然还在生气啊! 我不禁两眼泪汪汪的,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瞅着公主,装可怜博同情的招式,再度亮了出来,就是不知道效果会如何了。 那边,青衫小白脸起身缓缓走到那突厥女子跟前,揖了一礼之后,言道: “慕姑娘,我说我不可能娶你,不仅仅是因为你我各为其主,身份悬殊,更主要的原因是,我……” 青衫小白脸边说着,边一把将头巾给扯了了下来,片刻之间,长发如同黑瀑一般垂下,打落肩头,起初有些粗犷的男子语气,却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有了女子的柔情和婉约,只听小白脸继续说道: “我也是一位女子,而且我的真名并非洛卿,我叫红玉,不仅仅是边境守关大将,还是公主殿下的贴身侍从!” 这披肩的长发,还有原本的那份俊朗不凡,立刻转为了明动娇艳、清丽姣好的女子容貌,这真真切切,就是一位女娇娥啊! 我不禁抚额哀叹,悔不当初啊,怎么就没看出这小白脸也是个女儿身呢?难怪了,难怪公主会如何生气了,原来自己真的做了混帐事,竟会不信她的真心,我真是该打,真是该杀啊! 一念至此,我不禁伸出手来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谁让我今儿个犯浑啊…… 我这边掌掴之声才落,小白脸那边又响起了一声更大的。 那突厥女子气愤难当,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了小白脸的脸上,登时一血红的巴掌印在小白脸俊秀的脸上显露出来,看着都觉得疼,可小白脸倒是欣然接受,竟无半分怨恨之念。 “你……你可知道,一月之后,父汗便要逼我嫁于那狼子野心的阿史那达曼可汗了,你欺骗我真心,比逼迫的父汗和兄长还要可恶,我恨你,我恨你……” 那突厥姑娘一把推开了小白脸,哭得梨花带雨,脸上尽是悲伤的神色,转身便跑了出去,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这厢还未完,公主见那突厥女子悲愤离去,瞧过我一眼后,也是冷哼一声,转身便回了房,临走之前,还明令禁止,今晚,不许我进她的房间! 小白脸一脸的面如死灰跪坐于地,而我也犹如五雷轰顶,呆立当场。我与那小白脸这会儿倒正合了那句话: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一个黯然情伤,一个顾影自怜,当真是好不可怜啊…… 紫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处置,而且紫玉也觉得是应该给点时间让红玉自己考虑清楚才好,见公主离去了便也追随了公主而去。 我瞧着这里就只剩下我与小白脸了,我与她境遇如此相同,只是这情路她比我还坎坷些,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之心,走到小白脸跟前,席地而坐,与她对面交谈。 “方才听那姑娘提及‘父汗’逼婚,令她嫁于那阿史那达曼可汗,这么说来,她也是一位可汗的公主么?” 突厥根据所占有的领域广阔,有五个可汗,其权势也各不相同,其中,以阿史那达曼可汗的势力最广,兵力也多,故而每有战事,虽然五大可汗平日互不隶属,可还是会尊达曼可汗为大元帅,受他统一指挥调度。 小白脸虽然神伤,却还是回答了我的问题,点了点头,言道: “确实如此,她是突厥可利可汗的小女儿,呼和图王都的雅库慕公主。” 唉,居然又是一位公主殿下,这是缘还是孽啊? 自己应该帮助她们么?她两人明明彼此有意,可夹杂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也很多,正如小白脸自己所言,各为其主,身份悬殊,更重要的一点是,都是女子! 我与公主这辈子是缘孽并肩,不由自主了,这条路很难走,若不是两人情同此心,彼此坚定的话,是很难走下去的。 她们两个可以么? “喜欢上了,终究是无可奈何之事。她对你有情,即便方才掌掴于你,也不过是气你骗了她,若真是恨你岂会与你多言,还将婚约之事告知于你,不过是对你还心存念想罢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能做的也就是如此了,这最终的决定,还是得靠小白脸自己下。 “我,我不知道……” 小白脸目光闪烁,心中似有千头万绪飞过,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在沙场之上,自己可以做到杀伐决断,毫不犹豫,可面对儿女私情,却方而如同孩童一般,不知所以,真真是可笑之极了啊! “我只知道,她嫁过去不过是为了部族利益联姻。说起来,那达曼可汗也快年过半百了吧,先不说达曼有多少房妻妾,若是他身死,按照突厥传统,达曼所有的妻妾都将成为下一任可汗的妻妾!” “可据我所知,达曼可汗内部也并不太平,他的兄弟和儿子都在想方设法的争夺他的汗位,谁能够成为下一任可汗还犹未可知。可有一点可以预知的是,雅库慕公主的命运会如同风雨中柳絮,摇摆不定,根本就没有所谓的幸福可言!” 说道此处,我停顿了片刻瞅着小白脸的神情,便知道了小白脸要做的决定会是什么了。 “你无需立刻就让自己做出决定,我给你一晚上的时间,待你做好了决定便来寻我,我也许可以给你一个很好的建议!” 说完,我拍了拍小白脸的肩膀便起身离开了…… 我会这样说其实不过是为了让小白脸的决定符合我心中的预期! 原本我是想让小白脸自己做出决定的,可突然之间的醒悟,令我回想起了小白脸曾自称自己是边关守将,陡然之间,我明白了一些之前未曾想明白的事情,有关公主的事情,还有她那一身伤痕的由来了! 恨啊,我说过了,所有敢伤害公主的人和事,我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们的…… 正话反说,口是心非 今日惹得公主生气了,弄得我也心绪不宁,食不知味,来来回回的,在公主房外转悠好几个时辰了,如今都已月上中天,我却还在犹豫要不要直接推开公主的房门。 时机稍纵即逝,这等感情困扰,就该快刀斩乱麻,绝不能拖沓,今晚要是不能成功进入公主房内,那一战即成的功绩,很有可能会变成旷日持久、相互对峙的冷战,这一晚就已经把我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要是再多来几天,我肯定会发狂的! 提步向前,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决心,鼓起勇气,用力推了推房门,果然,里边已经上门闩了,我不禁泪流满面啊,呜呜,看来,公主今晚是铁了心不让我进屋了。 拍了拍房门,无比谄媚的言道: “公主,公主,把门儿开开,驸马我要进来!” 话音刚落,我立马把耳朵给贴到门边,想要查探下里边的动静。 里边沉静了片刻之后,公主那宛如天籁般的声音传了出来,不过语气依旧是淡淡的,言道: “本宫记得今晚并未招驸马前来侍寝,驸马这是,所为何来啊?” 啊哟喂,我们家公主可从未使过公主的那派头啊,这会儿可是连‘侍寝’都说出来了,做驸马真悲催啊,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 没关系,谁让我脸皮最厚呢! “公主,公主,驸马我毛遂自荐,这寂寥长夜无处打发,若有驸马陪伴,公主定然可以安心入睡,别无旁骛。呵呵,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继续探听里边动静,却只听到公主轻叹了口气,言道: “驸马还是请回吧,这寂寥长夜自有古书典籍可打发了去,就不劳烦驸马爷了!” 我一听,急了,拍了拍房门,道: “诶~别呀,古书典籍哪有驸马我有趣啊,再说了,驸马皮糙肉厚,还能帮公主驱虫喂蚊,让那些蚊虫无法搅扰公主好梦……” “呵~驸马的皮糙肉厚,似乎还抵不过檀香的一缕轻烟呢!” 说完,公主似乎已经起身,正打算到床榻上就寝。 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啊,看公主这水火不侵的模样,今晚这房门怕是进不去了。 其实我知道,公主在等的不是这些花言巧语,巧言令色,她要的不过是我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和一句暖心贴己的安慰。 我今日确实是气急了,虽说言语指责的是小白脸,其实,也是旁敲侧击一般的,埋怨了公主。公主她何等聪慧,我的心思她怎么会不知,所以她才会如此生气,气我不相信她,气我好心当成驴肝肺! 缓缓地跪在了门边,抚着房门,我也是一脸悲伤的表情,我并非不相信公主的真心,只是在害怕,好害怕会有人将她从我身边夺走。 这份不安,究其根本,便是我终究是个女子之身,而非真正的男子,即便我再聪慧过人,即便我再智谋无双,都无法改变这个既定的事实! “公主,你可还在生高辰的气么?今日是高辰犯浑,惹公主生气了;也是高辰不知好歹,伤了公主的心。公主会生气,那也是理所当然的。高辰就跪在门外向公主你请罪,一直跪到公主肯原谅高辰为止。” 公主啊,要是你伤心的话,我也会非常难过的啊! 听过我这番言语,公主似乎也颇有所感,语气中也有些悲伤情绪,虽说还有怨,可心中却是因爱而生痛的领悟多些,原来,这便是心痛的感觉么? 他以为跪着认错,就能逼着自己原谅他么,他爱跪,就让他跪着去好了…… “你爱跪,便跪着吧……” 公主抚着胸口,静静地靠在床沿边上,闭目垂首之间,已觉着心中抽痛难当,这种痛楚是身负重伤之时都无法逾越的痛,而更让公主觉着不可思议的,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个冤家! 我听出来公主嘴上是不饶人,可心里已经在找原谅我的理由了,我就知道她的心是向着我的。 不是有句话说:女子生气时候说的话,往往都是口是心非,正话反说的么? 比如:她说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你了,其实就是说只要你马上过来跟我道歉我便原谅你。要是对方会错意了又碍于颜面不去见她,那也许就真往永不相见的结局迈进了。 爱一个人,是要努力容忍和迁就对方的脾气,为对方设身处地着想的同时,更要有即便是在大吵大闹后,也不放开对方手的坚定和包容,那些个口舌之争的胜负,真的比得上你所爱的人还要重要么? 公主对我来说,真的非常非常的重要,所以我会耐着性子,宠着她,爱着她,护着她,等着她原谅我,因为她也是这般对我的,而且有过之无不及。 一想到这里,即便是面对前方无尽黑暗,我也无所畏惧,因为我知道,自己不再是一个人了! “公主,公主,今晚的月色好美啊……” “……” “公主,公主,这外头好黑啊!” “这么大一人了,还怕黑么?!” “公主,公主,这外头有好多蚊虫啊!” “……你好吵……” “公主,公主……” “你若再言语,以后都不许再踏入我房门半步!” …… 这回我安静了,捂住嘴巴不敢说话了,可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跪在门外,现在都已经是子夜了吧,府内家丁丫鬟们都已经睡去了,这半夜的阵阵凉风,也是怪渗人的。 时不时从那些个怪石嶙峋的假山上的坑洞中,发出声声低吼,犹如野兽般的咆哮,更像鬼怪们的低吟。吓得我神色有异,心中发毛。 嗯,别怕,我可是读书之人,一身正气凌然,怕甚妖魔鬼怪! 对啦,学狼叫定能震慑鬼怪,燃起心中热血之气,壮人胆魄。而且我也是只在嚎,并非言语,公主定然不会见怪的! 注意打定,深吸一口气,气沉丹田,随即,仰天长啸…… “噢呜……” 一阵狼嚎之声奋然而起,片刻之间,自觉心中热血沸腾,精神倍爽,一扫心中阴霾。随机一鼓作气,接二连三,狼嚎之声是学得越发精确了。 几声狼嚎之后,我心情是舒畅多了,可府中巡夜的家丁却不安生了,陡然之间也不知是谁大声喊起了“狼来了,狼来了”的。 片刻之间,府中那些房门的灯火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而下人们个个拿起竹棍、木棒等物纷纷出了房门,聚在了一处,说是要打死那匹敢闯进公主府的野狼。 这不,这群人举着灯笼火把的,纷纷往狼声这边赶来。 啊哟喂,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才能,这学狼叫都能学得入木三分,这是该喜还是该忧啊? 不行啊,我得赶紧藏起来,这要是被下人们看到驸马爷三更半夜跪在公主闺房的门外,指不定还会传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流言呢,到时候让我这驸马爷的脸面往哪摆啊? 连忙站起身来,在房门边走来走去,却发现根本没地躲,外边那群人的身影也近了,这一出去肯定会跟他们撞个正着的! 怎么办,这回可怎么办才好?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故意装作出去查探的样子来糊弄那些下人们之时,公主的房门突然开了,然后毫不客气的一把将我拽入房中。 “冤家,这半夜黑灯瞎火的,好端端,你学甚狼嚎啊?” 房门应声而闭,公主拽着我的衣领,生气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是因祸得福啊,我乐得心中窃喜,不管他三七二十一,一把搂住公主就不撒手了。 公主突然有些后悔,就不敢放这厮进得屋来,这不是引狼入室么? 这回后悔,那可就迟了,我一搂住了公主,那熟悉的香气和那无比眷恋着的温柔,让我片刻之间就有些意乱情迷,无法自抑地吻住了她的耳垂,然后一路向下…… 公主推搡了我几次,都被我牢牢控制住,脸颊一片通红,嗔怒道: “高辰,你在作甚?” 此时此刻,我表现得就像个流氓无赖一般,嘴角上扬,语气中充满诱惑的味道,言道: “驸马这是在伺候公主……入寝啊!” 方才她不是说没有招本驸马侍寝么,这回让我进得屋来,还不是让本驸马来侍寝的?既然如此,那本驸马自然就得恭敬不如从命了! “你……放肆……” 将公主紧紧地揽入怀中,我有些戏虐一般的语气之中,仿佛多了几分认真,眼中除了神情,也多了几分**在里头,在她耳边轻声言道: “我想对你做,更放肆的事情……” 在她脸颊上落了一吻,轻掠过她的红唇,吻过她的鼻梁,眉间,惹的她有些紧张地拉住了我的衣角,片刻之间,我们两个都有些情不自禁,意乱情迷了。 “你……” 公主轻启朱唇,正欲说些什么,院落外头,紫玉的询问声响起,想来是被那句‘狼来了’给惊醒了,连忙过来瞧瞧虚实的,那下人们都是不允许入这院落的,这察看之事,自然得交给紫玉了。 “公主,您无恙吧,方才护院来报,说听到阵阵狼嚎之声,府内可能有野狼出没,还请公主小心些才好!|” 我边吻着怀里的美人儿,嘴里也忍不住笑意,这大野狼早已入得室内,是怎么找都找不着咯! 这回儿紫玉在外头,公主绝不敢轻举妄动,这还不给我留下可乘之机么? 辗转埋首于佳人白皙的项颈之中,手也没了规矩在她身上游离轻抚,想要看她是否还能一如既往般淡定自若。 公主不愧是公主,原本拉住我衣袍的手转而环抱住我的腰,不着痕迹伸出手来往我后腰第二腰椎下方的志室穴上逐渐施加力道,那麻痒的感觉让我险些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这回我可学乖了,不敢再对公主为所欲为了,除了抱着她,就不敢再胡作非为,公主这才慢慢松了力道,一脸好笑的表情瞅着我。 “方才的叫声我也听得真切了,不是什么狼嚎声,不过是街头的野狗半夜闲来无事,随意嚎叫了几句而已,无甚大碍,让大家伙都散了吧!” 公主的声音依然是温柔中而又不失威严,紫玉见无甚异样,也便躬身行礼告退。 “那紫玉便先退下了。” 说完,紫玉边离开院落,边摇头感叹,也不知是哪条野狗,居然嚎得像极了野狼,看来以后得让人把府外的那群野狗们,给驱散开去才好。 紫玉让那群聚在一起的看家护卫都散了,让今夜巡视的家丁打起精神来,叮嘱了几句,紫玉也转身回房睡去了。 外边又恢复了平静,而我则是一脸不悦地摆弄着鬼脸对着公主,以表示她把我形容成闲来无事的野狗而抗议,临了还轻声学了两声狗叫,惹的公主哭笑不得。 公主拍了拍我正试图解她腰带的手,面到微笑的瞅着我,言道: “你的手,在作甚?” 诶~ 我故作无知地抿了抿嘴,一本正经的言道: “我这是在伺候公主宽衣就寝呢……公主,你瞧啊,如今夜色已晚,烛火将息,我们也该准备着宽衣就寝啦!” “先别闹,我有话要问你!” 公主抚着我的脸,很显然是已经不生我的气了,只要她不生气了,无论她问什么,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为何怂恿着红玉去抢亲?若红玉当真去了,你不怕会引发突厥与北魏之间的战争么?” 公主虽然这般说,可表情并未有何异样,其实她知道我的用意并不在此,既然要搅得突厥内部大乱,自然还得从突厥人下手。退一万步讲,即便当真引得突厥南下,公主也自有所恃,无所畏惧。 “这是挑起突厥内部争斗的绝好时机,公主也知道,北魏和北齐之战,在所难免,只要突厥内部生乱,我们才有可乘之机!” 握住了公主的手,将她的掌心摊开,她的手宛如柔荑,纤葱而又温暖,原本我是极为喜欢她用这双手抚摸我脸的感觉的,可此刻我瞧着,只觉得无比心痛! 长公主为何会常年不在京城,太皇太后一直都以长公主体弱多病为由告知众人,可如今我瞧着公主不仅身体健康,甚至武功卓绝,江湖中难有敌手,这不是一个显而易见的谎言么? 那公主这些年都在哪里,这身本领,还有那一身的伤,又是打哪来的呢? “突厥境内,有一伙令他们为之头疼的贼匪,多次围剿皆无所获,只要红玉带着一队可靠人马冒充这队贼匪,待和亲使团入了达曼突厥境内,出其不意将人掳走,则可顺利挑起两国之间的矛盾,又能成全她两人一番情谊,此乃一箭双雕之计。” 我边说着,边在公主掌中落了一吻,面带微笑的直视着公主的双眼。 公主早已知道我有此用意,只是按照我的个**情绝不会如此简单,此计看似可行,可太过单一,若是出现差错,则此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 可一想到那晚我巧设连环之计逼得那假冒逍遥生的陈四哑口无言、走投无路,公主便知道我一定还有后招,而且她也明白过来,突厥这盘棋局,我一定也是部署已久,让红玉去抢亲只不过是这个计划的开始而已。 公主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言道: “突厥境内的那伙贼匪我也略有耳闻,个个都是凶很彪悍又不要命的响马,否则何以突厥人多次围剿都未能将其一举歼灭?!只是……这样一对彪悍人马,让红玉到何处去寻与此有着同等战力而又可靠的人马呢?” 这回可算是问到问题的关键了,想要从突厥军手里抢人,而且还是冒充那队悍匪去抢人,自然也得用有着与之对应的战力和了解突厥地理信息之人才能胜任! 这样的能征善战而又知晓突厥地理环境的队伍,又该到哪里去找呢? 我笑了笑,若有所思一般地瞅着公主,言道: “这有何难,边疆三镇之一的怀朔镇里,不就驻扎着这样一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燕云龙骑卫么?” 若说北齐的宇文懿一手创立的飞云铁骑威震天下,那北魏的这支燕云龙骑卫,则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说它是飞云骑的前身鼻祖都不为过。 燕云龙骑卫是北魏的开国护卫龙骑,乃是北魏当之无愧的奠基之石,守护之翼,也是北魏历代皇帝的近身卫队。这只龙骑卫从原来的五千人扩展到现在的八千人,人虽不多,却可以一敌百,军中个个都是能征善战的勇将,能担任军中统帅的,从来都是皇族中最为骁勇善战的勇士。 自从这支龙骑卫戍守边疆之后,突厥人便不敢轻易南下来犯,而多年的傲人战绩也让这支燕云龙骑威震漠北,即便是野心勃勃的达曼可汗,也不敢轻易发兵攻占怀朔;也因这支龙骑卫,即便是先皇昏聩误国,致使内乱迭起,北魏也屹立不倒,国祚绵延! 而据我所知,太皇太后便曾经担任过这支龙骑的统帅,这也是为何各州镇总管对太皇太后推崇备至的原因了。 如今这支龙骑卫的统帅乃是沙场老将身份尊贵的朔王萧澹,而萧澹之后,有意将龙骑卫统帅之责交给一位智勇双全的名叫萧珝的白袍小将。 龙骑的统帅从来就不是朝廷做人定之选,而是从军中层层筛选出来,经过在沙场上不断打磨历练,建立积累功业之后,从当中选出最为优秀的将领才可担任。这样的人不但要智勇双全,还能有镇压得住手下军士的气魄和胆略,非一般人可以胜任。 这样的一只队伍,让他们去抢亲,还不是绰绰有余么? 当从我口中说出“燕云龙骑卫”之时,我就已经猜出了公主的真正身份,也想透了她那一身本领,那一身伤的由来了!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啊,公主?啊,不对,也应该称呼公主为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才对!” 公主依然微笑着望着我,只是眼神中闪过几分忧郁的神色,她的驸马真的很聪明呢,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的眼啊…… 可愿入得网中来? 公主的手抚过我的眉间,似要帮我抚平那显而易见的愁思与忧虑,脸上是那抹淡淡的微笑,即便是被人拆穿了身份,她也依然面不改色,这份从容镇定,也让我好生钦佩着。 “没想到经由红玉,你便可推测这许多,我们驸马当真是智慧过人呢!” 将她紧紧地拥入怀里,抵着她的峨眉,我不禁幽幽地叹了口气,言道: “我讨厌突厥人,讨厌伤害过你的一切事物,甚至,我也讨厌我自己……” 公主也星目低垂,有些依赖一般的伏在我怀中,听到我这般孩子气的话语,也是笑了一笑,言道: “傻瓜,都这么大一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是啊,也许在感情问题上,我还真是一个孩子呢,对她一直都是依赖多于给予,我能为她做的事情太少太少了。其实,除去公主坚强的外表,她也不过是一个需要人小心呵护疼爱的女子,是我爱她爱得还不够多啊! “那又如何,不管你是北魏长公主也好,龙骑卫少帅也罢,这辈子你注定都是我的人了,想跑都跑不了!” 话毕,在她眉间落下深情一吻,此情此心,永无悔矣! “哟,这回倒有些坏人般蛮不讲理的形状了,你瞧瞧,自从你当了驸马,这人也变坏了不少。本宫都有些怀疑,这人啊,要是平步青云之后,原本敦厚老实的,是不是就会变坏了?” 公主伸出手来俏皮地捏了捏我的鼻梁,满脸调侃笑意的问出这句话来。 我听过后,故作沉吟之态,一派老学究的模样,言道: “嗯,公主此问值得细细思量,本驸马细细琢磨了片刻后,觉得这原本敦厚老实后来变坏的,大抵因着这两种情况了:这一么就是这人本就是个坏人,二么,因为他娶了一个漂亮贤惠的媳妇儿,成了天子女婿,从此平步青云,荣华富贵在手,美貌贤妻在怀,这人,想不变坏都不成了?!” 环抱着在怀里乐得都合不拢嘴的公主,我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想让她也立刻赞同我的娶了漂亮高贵的媳妇人就会变坏的观点。 她不是说我变坏了么,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也难逃责任! 公主也环上了我的腰身,不许我再摇晃了,笑着言道: “那本宫是不是还得恭喜驸马爷,成就了这京城男子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之一——成为天子女婿了啊?!” 啊哟喂,公主还记得这茬啊,呵呵,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么? 我嘴角满是笑意,伸手来轻轻抚过她妩媚动人的脸庞,一脸得意般的言道: “嗯,那本驸马也该恭贺公主殿下才对,同喜,同喜啊!” 公主微微一愣,似乎还未明白其中深意,可细细思量一番后,随即脸上爬满了红晕,陡然间想起了这平步青云的三大捷径是哪三大捷径了。 这第一么,自然是成为天子女婿了。 第二,不就是入赘高家了么! …… 旁人只知道驸马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可只有公主自己知道,驸马还是高家的女儿,外头名义是驸马娶了公主,可这边倒过来想,不也可以说是她入赘了高家娶了驸马了么? 噗哧~ 公主忍俊不禁,伸出手来掐我的脸,言道: “这张嘴也越发不饶人了!” “那是,驸马我可是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能言善道,状元之才啊,怎么样,配得上我们这位高贵娇艳、人中龙凤的长公主殿下么?” 我这厢在这巧言令色,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了…… “嗯,马马虎虎吧~”公主俏皮的言道。 “嗯?!” 我不乐意了,这可不是我想要的答案啊,公主这是在戏弄我来着,绝不能轻易放过她…… 两手一动,就准备给公主挠痒痒,一定得让她开口求饶才行。 怎知公主的道行更高一些,早知道我会出此一招,不退反进,双手环上了我的脖颈,温柔而又多情地在我脸颊上落了一吻,惹得我呆了一阵,脸上也泛起红晕来。 她自投罗网,我自然乐得心花怒放,将她牢牢地圈在怀里,心里还在为她方才的那一吻而激动不已。 “公主,这是在给驸马施美人计么?” 我在公主耳边轻声低吟着,言语中还多了几分引诱的味道来。 “是啊,那驸马……可愿入得网中来?” “我不是早已在公主网中了么?这又是编织罗网,又是美人心计的,公主定然另有图谋啊!驸马我即便再怎么足智多谋,也逃不过公主的五指山啊……” 我故作为难,嘀咕不停,就瞅着公主的反应,就知道公主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可以名正言顺询问我的机会,她心中也有疑惑,需要我来解答。 “哦?若是驸马能坦白交代,那……本宫我兴许该能给驸马一些赏赐呢?” 公主抚着我的脸,那妩媚动人的神态,勾人心魄的目光,让我心猿意马,难以自持了。 这是引诱我么?公主这绝对是赤果果的引诱我! “那这赏赐……又是何物呢?” 我挑眉一问,十分期待公主会许给我怎样的福利,若是不能称心如意,我可绝不答应哦! 公主圈住我脖颈的手稍微使了几分力道,拉近了彼此的距离,诱惑的味道更浓了。 “那边赏赐驸马……伺候本宫宽衣就寝吧,不知,驸马意下如何?” 哎哟喂,公主不愧是公主,这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啊,投其所好,利而诱之,这招公主也已经掌握的炉火纯青了,瞧,拿来网住我不是用得正好么? 我的心扑通扑通加速跳动,这宽衣就寝四字,在我的脑海里飘来荡去,里边的意义可就深远得去了,先说这宽衣吧,不知这衣可以宽到哪层去?就寝的话,应该不会就简单地躺在一处,也可以做些别的什么事情才对! 一时间我又开始想入非非了,傻笑了几声,觉得此等天赐良机,绝对不可以错过,急忙言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啊,那本驸马就先谢公主赏赐了!” 我一副信心满满的模样,手已经拉住了公主束腰的腰带上了。 “公主放心,驸马一定会把公主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贫嘴,那你告诉我,如何知道我是萧珝的?” “猜出来的!” 我瞧着公主一脸不肯相信的表情,笑着言道: “原本我也没想到龙骑卫这一节,倒是红玉提醒了我,可利可汗的势力与怀朔镇交壤最多,红玉自称是边关守将,又与突厥公主相识,所以我便怀疑红玉出自龙骑卫。后来此事也从红玉处得到证实。她是你的贴身护卫,而紫玉又如此擅长治理外伤,可想而知,她们一个是先锋护卫,而另一个则是军医随护。” “再加上公主你……我自然而然就能猜到你的身份了!” 再加上公主常年不在宫中,而太皇太后有心栽培公主成为后继之人,便一定会将公主送往龙骑卫磨练,将护卫北魏的一支重要军队交到公主手中,委以重任! 原本这是皇子该做的事情,可先帝这一脉子嗣凋零,太子死后当今的圣上又尚且年幼,放眼望去可以将这支重要军队交接之人,也便只有长公主一人了。 太皇太后是非同一般的女子,敢为人先,常言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她自己就是一方豪杰,女中英主,即便是男子也极少有人可以比得过她的。 而她对长公主希冀最大,委以重任,便是希望有朝一日,长公主也能如何自己一般,成为女子英豪,命运自主,不用依附他人。 公主对太皇太后也是极为尊崇,但有所求,她都会倾尽全力而为,努力做到太皇太后所希冀的那般。所以现在的她,智勇双全,胆略过人,武艺高强,俨然已是一方大将。 可这无数光环的背后,却是用她一身伤痕换来的,而她的心也早已千疮百孔。那日高宅,她深受重伤,伤势深可见骨,定然痛如锥心,可她从未喊疼,即便是眼泪都未曾见过一滴,这是不正常的啊,为何都那般痛了,她就是不哭呢? 我一直不明白其中的缘由,直到那几日公主将养在私宅,我无意之间听到了紫玉与老火头的对话,话语尽是言及如何去创口中的老茧结痂,让肌理重生之法。 紫玉口中言及之法极为骇人可怖,不仅需要剔除死皮结痂,连带血肉也得尽数剔除,再循以肌理纹路加以缝合,上药、入浴、缝补等等,经历常人难以忍受的痛苦与煎熬,数月之后,新肌生出,便可让肌肤焕发新生,鬼斧神奇! 当时老火头听的叹为观止,而我听后则是惊出一身冷汗。直到猜出公主的身份,联想到此处,我心痛难忍,无法自抑。 公主她常年戍守关外,即为上将,那定然是身先士卒,勇猛杀敌,她所言及的血债,便是战场之上的累累白骨,也是朝中阴谋权术的遍地尸骸;她那一身的伤定然是在战场之上出生入死,多次死里逃生、惊心动魄所留下的痕迹;那她的手,一直紧握刀枪剑戟的双手,也应该是如同所有武将一般,生满老茧的才对…… 而那一身的伤疤和手中的老茧,是不应该生在一个金枝玉叶、体弱多病的公主身上的,一纸赐婚书下,公主需要尽快赶回京城完婚,为了不引人怀疑,她是不是也让紫云在她身上用过了那所谓的肌理重生之法?! …… 我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心中却似被千针刺透,暗自滴血,手也不自觉地用力,腰带上的活结应势而解,怀中的美人轻轻推搡了我一下,随即旋转着身子挣脱出我的怀抱,而腰带的一端却被我牢牢地牵着。 转身落定之后,公主伸出手来拦住腰身,才不至于让外裳脱落,只因着,这腰带已经在我手中了。 公主依然微笑从容,而我嘴角也起了一丝邪恶的笑意,心中暗自思忖着待会该如何把她身上的外裳给脱将下来。 我三步并作两步,欺过身来,拽着腰带的手也毫不放松地扣在了公主的腰间,如今我的心思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只盼着公主可以乖乖就范便好了。 “公主便无需躲躲闪闪了,你我两人都已是夫妻了,就让驸马替公主宽衣吧!” 听我这么一说,她便当真乖巧了,任由我帮她将外裳给褪了下来,露出一身轻薄单衣来。公主微笑着轻巧跑开了,然后在床沿便座了下来,朝我挥了挥手,似在示意我过去。 我陡然间怦然心动,这怎么有种窃玉偷香之感啊,有些蠢蠢欲动,又有点慌乱不已。 将公主的腰带和外裳安然地放在衣架上之后,我便乖乖地走了过来牵过了她的手,怎知公主似乎比我还心急,刚一牵过我的手,就这般顺势一带,一把便将我带上了床榻,随即欺上身来,将我压在了身下…… “驸马所言甚是,既然你我已是夫妻,就让本宫为驸马宽衣解带吧!” 公主的那片柔软压在我身上,令我都有些心神荡漾了;在我耳边的缠绵软语,也让我有些思绪混乱,来不及思考什么了; 她身上那有些诱人的香气就这般与我撞了个满怀,那头乌黑的长发垂落,令我忍不住伸手去触摸,这一切都让我有些目眩神离,难以自拔…… 直到她的手真触到了我的腰间,熟练地帮我解开了玉带,我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反倒成了她的板上鱼肉了,任她为所欲为了。 等等,不对啊,我这是不是被反客为主了? 还未等我提出抗议,公主便将我控制得服服帖帖地,临了还不忘记柔情攻势,抚着我的脸,温柔如水般问道: “驸马如此知晓突厥内部矛盾,想来不是只派了斥候那么简单吧?” 啊哟喂,就知道我这媳妇聪明绝顶,想要在她这讨到便宜,还真有点痴人说梦了。 这斥候能打探到的消息不过是外部的一些琐碎,想要探听到内部的消息,自然得有内应才方便行事了,我能如此清楚达曼可汗内部的矛盾争斗,不是仅靠斥候便可以探听到当中□□的,自然里边少不得有内应。 而且扰乱突厥内部的计划,还得需要这批内应从中挑拨方能成事呢! 公主好奇的,便是我何时派的内应,而这内应究竟是何许人也? “当然不会那么简单了,公主可记得四年前先帝在位时,曾于宗亲之中,选了一位郡主收为义女,赐尊号‘义和公主’,远嫁突厥和亲之事吧?” 这事儿公主自然记得,当年先帝与那突厥达曼可汗虚与委蛇,答应了突厥和亲的要求,在宗亲中选了一位郡主,授以公主尊荣,远嫁给了突厥和亲。 原本达曼可汗指明要娶北魏皇室正统公主,而当时达到年纪而又未出嫁的公主有两位,一位是长公主萧琬,还有一位便是四公主萧玲。太皇太后一力保住了两位公主,在和亲之事透出风声之时,便将四公主匆忙下嫁,而又以长公主体弱多病为由,拒绝了达曼可汗求取皇室正统公主的提议。 达曼可汗当然是怒不可遏,一气之下便率十万突厥兵主力南下,扬言要灭掉北魏,却在怀朔镇遭到燕云龙骑卫的迎头痛击,损兵折将,铩羽而归。加上他此次兵败,引起部族势力不满,为保全汗位,达曼也急需娶到一位北魏的公主彰显高贵,从而压制那些暗中反抗自己的势力。 如此,便逼得达曼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将要求改为只要是公主即可。就这样,这位宗亲的郡主便成了这次政治交易的牺牲品。 “嗯,自是知道的!” 提到这为义和公主,我便瞧见了她的脸色似乎有变,许是对这位义和公主心怀歉意,当年即便是龙骑卫暂时击退了达曼可汗的南侵,可若达曼召集五部大汗一起攻伐北魏,那对北魏来说,定是一场灭顶之灾,那时候的北魏实在是太过羸弱了。 所以,即便当年她如此痛恨和亲,却还是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和亲的队伍越过北魏的国境渐渐消失在茫茫沙漠之中…… 公主似乎有些疲惫地伏在了我的身上,头靠着我的肩头,难得看到她这般失落伤怀的神情,帮她好好整理了下垂落的长发后,我轻轻的、有节奏地拍着她的后背,似安抚又似爱怜,停顿了片刻,又继续说道: “当年的和亲队伍里,便有我们安排的人……” 我故意沉默了片刻,想要听听公主会有怎样的回应,可似乎等了许久都未曾听到她的言语,反而肩头传来一阵不知何时已经入眠、平稳的呼吸声了。 不会吧,难道是我抱着她太过舒服,以至于她就这样睡着了吧? 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小心伸出手来扶住了她的后脑勺,先把软枕拉了过来让她枕着,然后将她护在怀里,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又将她压在了身下。 见这般动静她都为曾醒过来,想来真的是睡着了。看着她如此恬淡而又静美的睡颜,此时此刻,在我怀里的她应该是安心和平稳的吧! 伸出手来抚过她的脸,我不禁轻声调侃了一句,道: “喂喂喂,公主,不要在我面前睡得那么安心啊,就不怕我偷偷对你做坏事么?” 怀里的人儿睡得依旧恬静安然,就仿如不相信我说的话一般,不相信我会对她做坏事…… 不过片刻,桌上的烛火燃到了尾,挣扎了片刻之后烛火最后还是熄灭了,屋内顿时一片黑暗和宁静,片刻之后,温柔的月光从纸窗上透了进来,让屋内的一切都显得朦胧而又美好。 “我要对你做坏事了哦……” 轻笑一声,拉过了她的手紧紧地握在掌中,将怀里取出的那同心结缠绕在了她的指间,合着她的手十指相扣,紧紧地握在了一处。 “我爱你,琬儿……” 情话,密语轻声。宛如誓言一般,在她的红唇上落下一吻,辗转缠绵之间,温柔而又充满爱意。 我将外衣脱了随手一掷,借着月光拉过了薄被,揽过她的腰将她好好护在怀中,将薄被掖好后,又在她额头上落了一吻,道了句安乐,抱着她也逐渐安稳地睡了过去。 今晚,注定是个平静安稳之夜…… 画眉深浅入时无 还未到卯时,我便睁开了双眼,这似乎都成了一种难以改变的习惯,每次天还未大亮,依旧灰朦朦的,我都会在这个时辰醒过来,无论刮风下雨,还是寒霜雨露。 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却没发现伊人的身影,突然有些心慌,撑起了半个身子,四处张望着寻找着她的身影……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习惯居然也是如此可怕的东西,因为一旦成了习惯,当眼前的一切未曾如同预期般出现,你就会患得患失,会觉得焦躁不安。 当看到那个思念着的身影就在不远处正对镜梳妆之时,陡然之间的慌乱原发只是自己在吓唬自己,苦笑一声,什么时候开始,把自己糊弄成了一个傻子,一切都只为了她! 拉开了身上盖好的薄被,在床沿边上坐起身来,穿好靴子之后,只是呆呆地瞧着她镜中的模样,她从镜中也正瞧着我,忽然脸上有了一抹笑意。 突然之间,我想到了《诗经》中有一句正符了此情此景,情不自禁,便将此句子读了出来,道: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只见伊人兀自梳理着那一头乌黑笔直的长发,闻言不过莞尔,笑而不语。我瞅着今日她一身素雅长衫,玲珑妙曼,身姿卓越,倒比往日更加迷人了。往那腰间一瞧,原本一直陪着的白玉环佩早已不见了身影,却为一做工不甚精巧的同心结所代替,同心结下,相思扣翠绿其间,素雅之中的一抹淡绿,倒是衬极了她。 我不禁傻笑了几声,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之后瞧着镜中的伊人,便如此着了魔一般,不愿再将眼移向别处了。 陡然间想起杨安源曾与我说过一则志怪,说的是镜中藏有女妖,迷人心智,摄人心魄,专迷惑男子,吸其精血,取其性命。我听后在感叹这个故事荒诞之时,又有些好奇镜中的女妖究竟得生成何等美貌,才能迷惑男子随意的便将性命轻付。 如今从镜中瞧着她,变觉着镜中女妖,也不过如此吧! 见我目不转睛地一直瞅着她,公主脸上微微泛红,言道: “今日不是公休么,难得不用上朝,怎不多睡会儿?” 我若多睡了片刻,岂不是瞧不见伊人对镜梳妆的绝美之景了么,看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此句果真不假。 “呵,我倒险些忘了今日不用上朝,许是习惯了,这个时辰自然而然便醒了!” 在床边始终是坐不住的,便站起身来直接走向了她,抚了抚她那头乌黑的长发,有些爱怜地从身后抱住了她,似乎只有将她抱在了怀里,心里才算踏实了些。 “早安,公主!” 瞅着镜中的我一脸憨笑的模样,公主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早啊,驸马,昨晚睡得可安稳?” 一想到昨晚自己趁人之危,做了件坏事,眼睛眨巴眨巴的,就是不敢瞧公主的眼,忙点了点头,道: “嗯,睡得可香了,公主睡得可好?” 嘴角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想要探听公主昨晚是否真的睡熟了。 “挺好的,醒过来的时候手里还多了件东西。” 公主意有所指,一脸微笑地盯着我瞧。 “喜欢么,同心结?” 我一脸幸福地拥着怀里的媳妇儿,小脸红得跟柿子一般了。 “你送的,我自是喜欢了,虽然这同心结编得,不甚精致……” 公主一脸调笑的神情,就知道是在调侃我了。 我担心公主瞧不上眼,急了,忙说道: “第一次编难免难看了些,要不,你先还我,等我编的好看精致些了再给你……” 公主听后扑哧一笑,转过身来抚着我的脸,温柔的说道: “傻瓜,送出手的东西哪有再要回去的道理。我很喜欢,喜欢它的独一无二,因为它是你亲手为我编的。你的心思,我懂。我心中欢喜得紧,真的!” 一言两语之间,我便欣喜若狂了,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左右我的思绪,牵引着我所有的喜怒哀乐。 我想,我是着了魔了! “公主,不如,让驸马为你描眉吧?” 公主的峨眉十分好看,远山眉黛,越如春山,眉目如画,引人入胜。 我好画美人图,除了喜欢画美人的一双灵动眼眸外,最喜欢画的也便是这对如月新眉了。 公主闻言,先是一愣,似不曾想到我竟然还会画眉,可转念一想,美人图中那妙笔生花之卷,便觉着区区画眉,也定然难不倒我了。 思虑片刻,旋即点头答应,我自是喜不自胜,待公主坐端正了,这便拿起了眉笔,面带微笑却神情略显紧张,开始一笔一画为公主描眉。 我只知道我从未如同现在一般紧张激动,也从未如同此吃此刻这般专注重视,画眉看似简单,却又让我生出几分追求完美之心,总觉得这多一笔太多,少一画又不足,当真是喜忧参半,宽松不得啊! 好不容易将心中所描绘出的描眉画出,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我让出身来,好让公主也瞧瞧这镜中佳人,片刻后,拂过眉梢,她也不自觉露出几分赞赏神色来。 瞧着公主喜上眉梢,我不禁生出了几分感慨,言道: “外来共传京兆眉妩,不知他怎生一个画法?” 京兆眉妩,说的是《汉书》中的一个典故。 汉朝时,官居京兆尹的张敞为官清正,却与妻子十分恩爱,伉俪情深,妻子对镜梳妆之时,张敞便为妻子把笔画眉,也因此事,张敞被长安人笑为“张兆尹眉妩”,这便是京兆眉妩典故的由来了。 “士大夫多以清高自居,你不怕这画眉之事传出,继那张敞之后,又成就一段茶余饭后的笑语么?” 公主一脸笑意的瞅着我,想看看我对此事有何看法。 我哈哈大笑几句,言道: “他们想说,便让他们说去,怎知他们不是羡慕嫉妒呢?这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有甚于画眉者。我倒是挺欣赏那张敞对此事不以为意,反以为乐呢!” 我的回答也是京兆眉妩故事的后续。 之后汉宣帝知晓此事,便询问了张敞,张敞对曰:“臣闻闺房之内,夫妻之私,有甚于画眉者。”皇帝闻言,因为爱惜张敞的才能,没有因此事对他多加责备。 最终,这“京兆画眉”也便成就了一段千古佳话! “公主,你若喜欢我便天天为你画眉可好?兴许也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呢!” 我嘴角上扬,觉得此计甚好,我愿天天为她画眉,也好让她天天只瞧着我。 “你啊~究竟是想为我画眉呢,还是想借此成就一段佳话啊?” 公主白了我一眼,可语气之中满是宠溺。 “兼而有之,那张敞未曾因外在蜚短流长而对妻子的爱慕减少半分,我又岂会不如张敞,我只愿可以一辈子为你画眉,执子之手,与子白头,若能如此,我愿足矣!” 深情的望着公主,公主也动容地回望着我,仿佛时间在此刻凝结,省却了千言万语,我与她之间,早已两心相知,情意相通了。 公主沉默间站起身来与我对视,手抚过我的脸,颇为感慨般,言道: “有时候我会有些庆幸,庆幸你身为女子,你瞧,你是如此的才情并茂、缱绻多情,若是身为男子,定然会有许多女子倾心于你……” 我微微一笑,牵过公主的手,将公主揽入怀中,言道: “我只想要你一人倾心于我,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福气,可以与你携手,共度此生啊?” “傻瓜,我的手,不就正在你手中握着么?!” 公主伏在我的肩头,就这般淡淡笑着。 “是啊,我真傻呢!” 傻笑了几声,我稍微握紧了她的手,让自己真切的感受到,她就在我身边…… …… 因着今日不用上朝,又是难得的公休日,我打算带着公主久违的出去逛逛,游览一番京城的别致景色。 不用穿公服了,我倒开始苦恼该穿怎样的常服才好,最后还是紫玉帮忙选了件银白色的圆领外衫,所是与公主的服饰相衬。我觉着是这个理,我俩走在一处,也好让众人知道,这是一对伉俪才好呢! 腰间系上了玉带,头带着的是软脚璞头,脚踏官靴,这身站出去,明眼人一瞧,非富即贵。我倒不怎么注意这身派头,都是紫玉帮忙着打点的。 好不易等到公主换装出来,素白的长衫和曳地长裙,肩披帔帛,腰间是同色的绸带和同心结坠饰,一身飘逸婉转,大有仙子迎面而来之势,令人侧目! 牵过了她的手,我两人并肩走在一处,倒是极为登对,仿佛天造地设,羡煞旁人啊! 我自是乐得心花怒放,抬头挺胸,昂首阔步之间,竟是得意神态,就连紫玉瞧了,都不觉蹙眉,摇头感叹,这才片刻功夫,我这得意洋洋,忘乎所以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紫玉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了,倒是红玉一副不知所以的模样,瞅了瞅公主,见她面容温和,眉目含笑,只道极少见公主如此心情畅快了,心情也跟着大好,一直默默侍候一侧,沉默不语。 带我扶过公主在客厅主位上落了座,我则坐在了她身侧,以示公主之下,一家之主的姿态。平日我上朝起得早,府中事物都是公主一力承担,难得今日我公休放假,公主便拉了我来参与这府中每日管事奏报。 公主不愧是公主,也是位沙场大将啊,这军营之中点卯法令,也活用到管理府中下人的手段之中,真是令我大开了眼界。 只见堂下男女伺佣左右分立,又按各自管事轻重前后排列,大有朝中文武百官列队奏事之形态,只见他们依照事件轻重缓急依次奏报,公主当堂裁定,绝不拖沓,这府中的大小事物不过一杯茶的功夫,便诸事裁定。 转眼间,突然见到阿正那小子也位列其中,举止得体,办事干练,奏起府中事物来也有板有眼,顿时让我好生钦佩,公主的御人之术当真是令我叹为观止。 末了,公主如同循例一般问了我一句,道: “驸马觉得,如此裁定可好?” 啊哟喂,我就是来着撑场面的,光坐着就成了,这回儿公主这么一问,倒让我有些如坐针毡,堂下几十双眼睛都瞅着我,搞得我坐立不安,忙言道: “甚好,甚好,府中一切都由公主裁定,驸马可安枕无忧也!” 公主淡淡一笑,示意紫玉遣散了众人,众人散会之后便各司其职,无人敢拖沓偷懒,这倒不是公主管教甚严,而是公主赏罚分明,有理有据,令下人们打心眼里尊敬臣服。 我不禁心生感慨,觉着从这里可以学到一些治国之道了。 待得众人退了下去,只剩下紫玉和红玉两人伺候在侧了,我听公主说过了,紫玉和红玉本是一对亲生姐妹,姐姐是紫玉,而妹妹是红玉,她们从小便伺候在公主身边,如同公主的左右手,深为倚重和信任。 两姐妹相视一面后,随即纷纷跪在了我与公主跟前,十分有利有节地行了叩拜大礼,看到这般认真循礼的紫玉,还真是吓了我一跳,忙开口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作甚啊?” 瞧了眼公主,却似乎并不惊讶,微微一笑,仿佛在示意我不必惊慌。 “奴婢紫玉。” “红玉。” “给公主殿下和驸马爷请安,公主殿下万福,驸马爷金安!” 两姐妹异口同声的拜谒。 “好了,你们都起来吧。” 公主亲自让她们起身,我也跟着点了点头,她们既是从小跟随在公主身边,名义上是主仆,可情谊如同姐妹一般了吧! 这么多年来,也亏的她们伺候在公主身边,才能保得她平安无恙,见紫玉如何待公主的便知道了,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红玉虽然极少言语,但也可以看得出来,她待公主之心,绝不比紫玉稍逊。 这陡然间的大礼,我都觉得愧不敢当呢! 待她两人起身,这细细思量着,两人不愧是姐妹,虽然个性语气各有不同,可真站在了一块,眉宇之间还是颇为神似呢! 红玉虽是女儿之身,今日却也并未换回红妆,依然是那身青衣服饰,男子打扮,据说是知道公主与我今日打算出游,此装方便行事,可沿路对行架加以保护,紫玉拗不过她,也就由着她的性子来了。 昨晚,她们姐妹两人也有一番秉烛夜谈,谈到了这一个多月的流落突厥之地,也谈到了她与那位突厥公主的过往。 起初,紫玉心中对她们那段感情是不解和难以接受,可逐渐地,从红玉的转述和开解中,她也开始逐渐转变原本的态度,觉得看待事物不该以偏概全,也不该人云亦云,也许现在暂时只能顺其自然了。 紫玉早有心理准备,她知道红玉无论是出于情意还是道义,都会去救那位突厥公主的,她这妹妹原本就比自己稳重担当,她会做出这番决定想要也是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既然她决心一行,那自己这个做姐姐的,便要与她一力承担后果。 紫玉向前来福了一礼,言道: “紫玉斗胆,还请公主和驸马爷见谅,请成全红玉这番决心!” 红玉见紫玉为自己求情,心中感怀,也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是红玉斗胆,还请公主和驸马爷宽恕!” 我与公主面面相觑,看来红玉是决心要去救那突厥公主了,而且她也成功说服了紫玉,她们姐妹两人一同求情,公主殿下自是心中不忍,即便她令行禁止,却也难免会为私情所扰。 我站起身来,也向这两姐妹抱拳一礼,我也得感谢这么多年来她们一直悉心照顾在公主身边,令她不至于孤寂无援,我对她们是心存感激的。 对红玉打算去救那突厥公主之事,可以说也是我一力促成,我也自当有始有终,助红玉将人救回来才是,只是有些事情我不想瞒着红玉,得让她清楚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红玉,我与公主商量过了,准你动用龙骑卫伪装成突厥境内的一伙贼匪,你们可事先埋伏一处,待到和亲队伍进入达曼突厥境内,便速战速决将人抢掠回来。此计主要目的还是在挑起突厥可汗内部之争,也可顺势成全你两人情意,可谓两全之法,此话得先说于你知!” 说完,我瞧了瞧公主,见她一脸感激的神情回望着我,我以微笑回之,我与她之间,无需那些个感谢的话语,她的事便是我的事,我自当倾力为之。 我说这话也是在告诉红玉,此行主要目的并非循私情,而是为了公事大义,一旦突厥内部之争迭起,对于北魏与北齐一战则大有裨益。 红玉也是行军将领,自是晓得个中轻重。这番言语,也可稍减她愧疚之心了。 红玉跪下又拜了一拜,言道: “多谢公主殿下和驸马爷成全!” 唉,都是痴人啊! 走过去扶起了红玉,也让紫玉莫要感怀忧虑,一切都有我和公主为她们做主。 “好啦,公事咱们就先谈到这,接下来,你们两姐妹就随我和公主走一趟吧!” 姐妹两人面面相觑,瞧了瞧我和公主,我们相视而笑,言道: “当然是随我和公主出游啊,近日京城因着太皇太后的千秋宴而比往常要热闹百倍,我也好不易得了空闲,自然得带着公主出去走走了,有你们跟随,我才安心啊!” 说完,行了一礼以示相邀,她两人也是相视而笑,随即回了我一礼,言道: “敢不从命?!” 我哈哈大笑起来,走过去扶起了公主,牵过她的手,言道: “那边出发吧!” 说完,我们一行人一路欢声笑语,过门而出…… 恶人还需恶人磨 这北方京都的繁华景致,虽然比不上江南小桥流水人家,山美、水美、水乡之家,却也别有一番独特气韵,先不提喧闹街市人来人往,比肩接踵,店铺美服,琳琅满目;就说这车水马龙,南北穿行的,就络绎不绝。 最近又加上节日喜庆,街边出现了胡人艺团,接连几日都在西市这边安营巡回演出,耍杂技的,表演魔术的,耍猴戏唱歌胡舞蹈的,个个拿出看家本领,博得彩礼一浪接一浪,鼓掌叫好之声此起彼伏…… 京城之中,繁华市贸之所便有东市和西市两处,东市临近皇城,沿路多为鼓动玉器等高档货品,多为达官贵人常年流连之所,普通百姓则很少关顾,所以一到繁忙时节,东市便显得有些格外冷清; 而西市则是正真意义上的百姓市集,这里的杂货、旅店、商铺也最多,街头也最为繁华热闹,这里常年聚集着来自天南地北的商旅、游客还有西域胡人杂技团等,随着北魏边境日趋安宁、国力日渐腾起,来往的客商也便越发多了,国家所给予的优惠政策也使得商人们更愿意在北魏行商,发展带动北魏周边的经济,这让北魏也开始变得繁华富强起来。 一路上,我都小心地拉着公主的手,免得被西市这人海一般的人群给冲散开去。身后紧随着是紫玉和红玉,而阿正则被我打发在一处,看守马车去了。 好不容易拨开了前面的人群,置了块空地,将公主护在身边,站住了脚跟,往里头一瞧,却是杂耍艺人在训猴儿耍猴戏,这些猴儿穿着人的衣帽,敲锣打鼓,行走揖礼,模样憨态可掬,当真是逗得众人惹不住捧腹大笑。 “沐猴衣冠,果然十分有趣!” 公主面带微笑,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总觉着别有意味。 我哈哈一笑,言道: “夫人觉着有趣就好,走了这么久,可曾累了?要不要到茶楼里品茗休憩片刻?” 生怕她累着,再加上这些日子京城里确实人多眼杂,公主乃金枝玉叶,确实不大适合在这么多人跟前抛头露面的。 话虽如此,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是在后悔带着打扮得如此素雅怡人的媳妇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走动了。因为公主的回头率实在是太高了,高得我恨不得将那些好事之徒瞪大的眼睛都给扣出来才能稍减恨意。 公主笑着瞅着我,似乎发现了我那点坏心思,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公主嘴角上扬,言道: “茶馆那似乎也坐满了人啊,这可如何是好呢?” 啊,公主这是在调侃我呢,就知道被她给看穿了。 因为沿路都有人停下脚步看着我们两个并肩而过,而我很显然十分的不喜欢那些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家的媳妇看,所以一路上我尽是带着她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奈何这几日京城热闹非凡,到处都是人山人海的,想找一处安静所在都有点难了。 我嘴角不禁有些抽搐,是啊,这一旦坐在了茶馆里,还不是坐着等那群家伙围观么? “最近是怎么回事儿啊,这京城的人多得也有些太不寻常了!” 我发牢骚一般地嘀咕了两句,总觉得人太多也不大寻常,近日将会举办太皇太后的千秋宴,虽说是普天同庆之事,可负责京畿安全的官员还是在抑制外来人入京方面下了些苦工的。 随着千秋宴喜日将尽,京城几乎是只需出不许进的状态,即便是需要入城,也得出示证明身份的照身帖,还得是京城人士才能放行。 公主听过我这无意之言也只是垂目沉思了片刻,瞥了一眼我身后,随即将我拉近她身边,似在护着我的安全。 我的身子近得都贴着她的了,脸上顿时一红,还有一点乐不思蜀之态,只觉得这般处着也是极好的。 我想着许是身后有什么人经过,公主担心别人撞伤我,才会这般急着将我护在身边。 怎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阵让人“滚开,让路”粗鄙之声,一听就像是个恶奴在一边怒斥! 转头一看,我都不禁想要破口骂出声来,这什么人啊,看到这边人来人往的,居然还敢把马车往里赶,要是撞伤人怎么办?这车夫也当真是好大的威风,也不知是仗着谁的势力,敢在这狐假虎威,出言鄙俗,真是岂有此理! 我还未骂出口,周围的人就已经义愤填膺了,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空隙来,纷纷开口低声咒骂着: “这,这什么人啊,真是的……” “这么多人还往这驾马车,真是莫名其妙!” “搞什么啊……” “当官的了不起啊……” …… 许是看到这马车装饰华贵,为官家人所有,即便众人怨声载道,也是无可奈何,更不敢轻易得罪官衙之人。 有公主在侧,我也不愿多加生事,只是很想看看这马车里坐着的究竟是何许人也,竟敢摆如此大的官威,若是让我知道此人是谁,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翘首以望,奈何竹帘遮挡,一时竟也看不清里头坐着之人的模样,只是随着马车的抖动,竹帘开合之际,似乎看到马车上坐着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女子着翠绿长衫,而那男子似乎是个官家子弟,腰带上挂着的白玉兰花玉佩,彰显其身份高贵。 我微微一怔,总觉着那白玉兰花佩在何处见过。 就这样呆呆地瞧着那马车缓缓地从眼前驶过,我在脑海里拼命的思索着那玉佩的线索,却总是想不起来。叹了口气,看来,老天爷在帮那小子,不然,让爷爷我知道这小子是谁,定然不会轻易放过这厮! 公主瞧着我发怔的模样,稍微握紧了我的手让我醒神,也瞥了一眼那辆马车,言道: “怎么,你认识马车上的人么?” 我摇了摇头,言道: “我也不清楚,可惜没看到那人的模样。” 稍微帮我整理了下衣冠,公主淡淡一笑,言道: “不过是路遇纨绔,莫要为了此事动怒伤神。” 公主心性一想淡泊冷静,轻易间不会动怒,我也从未见过公主真正动怒的时候,是怎番模样,只道她人美性子也好,无论伤心亦或开心的模样,我都见识过也牢牢记在心里,唯独这动怒,我是绝不想看到的,总觉得她要是真的动怒了,这天似乎都要塌下来了一般…… “好,都听夫人的。我想起来过了那座石桥之后走过一条街,街边有一位专卖凉茶的茶棚,人少又清静,要不咱们先到茶棚那边休息片刻?” 公主让我别生气,我就不生气了。笑眯眯地瞅着公主,惹的她掩面而笑,言道: “夫君说去哪,咱们就去哪吧!” 一听到这句“夫君”,我惹不住傻笑了一声,心里又开始有些痒痒的了。 向一直不离咱们五步之远的紫玉和红玉打了声招呼,我们这一行人便离开了西市闹区,往稍微偏远一点的茶棚那步行而去。 等找到了那家茶棚,周围还有几家卖杂货的小摊贩和馒头炊饼的,人也少,倒是个清静的好去处啊。 只见打扮像是茶棚装店的老汉正气呼呼地将手中的那碗凉茶倒掉,末了还咒骂了几句,言道: “好好的一碗茶,又给糟蹋了……” 我和公主相视而笑,我主动上前去给老汉打声招呼,言道: “老汉啊,这茶棚可是您张罗的么?” 老汉一听有人在喊他,转过身来一瞧,却看到两男二女同行而过,先不说这几人相貌不俗,谈吐也极有涵养,定是富贵人家,就说这走在前头一直牵手的一对玉人,一看便是新婚燕尔,浓情蜜意。 这新妇貌似天仙,气度华贵,而这新郎也是玉树凌风,俊雅不凡啊,用天造地设来形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真真是羡煞旁人啊! 老汉满脸微笑以待,捋了捋那早已花白的长胡子,言道: “陈老汉的茶棚许久都未曾迎过这般贵人了,几位可是疲乏口渴了,若是不嫌弃便请到我这茶棚坐坐,喝几口凉茶后再走不迟啊!” 我有礼地向老汉行了一礼,言道: “老汉客气了,我与夫人和两位随从外出游览京城美景,恰好走得乏了,便向老汉你这讨个方便,休息片刻,这是茶钱,多多叨扰了!” 说完,便将茶钱交在了老汉的手中,又行了一礼。 怎知老汉又将钱退了回来,忙言道: “公子这是折杀老朽了,老朽张罗这茶棚来并非为了买卖,而是给这街坊邻居一个悠闲喝茶的好所在,蒙各家看得起,都说我老陈煮出来的凉茶地道,天气一热喝过几口才算舒服,这才撑起了茶棚,在这给路过的游客举子们,弄碗凉茶喝。” “再说了,这也没破费几个钱,都是自家种出来的夏桑野菊,几位无需客气,坐着便是,凉茶很快就到!” 话音刚落,老汉便急着为我们几个端几碗干净的凉茶来。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瞧着老汉,手里拿着银钱都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倒是附近的小摊贩们热心提点,言道: “这位公子不必如此多礼,陈老汉性子热心好客,你们多来几趟便知晓了!” “是啊,是啊,咱们这漏巷之中许久都未曾来过这般彬彬有礼的贵客了,几位若是不嫌弃,也尝尝我们这的糕点,配着陈老汉的凉茶吃,别有一番风味!” “哈哈,才小哥,你的花糕哪比得上街尾的那家五芳斋做的杏仁桃酥美味啊?还是来尝尝我庆二嫂做的白面馒头,保管贵客们吃过后还想吃!” “诶~你……” ……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陈老汉如此热情好客,自然也因为街坊邻居也如此热心为人了,看惯了官场上的阿谀奉承,这回儿得百姓真诚相待,倒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了。 我哈哈一笑,又向这街坊邻居们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各家美意,能得诸位热心款待,小生倍感亲切,这厢有礼了!” 言罢,走回来扶过公主,几人走入了茶棚,等公主入座之后,我也在她右手边坐了下来,招呼了紫玉和红玉同来,四个便占满了一桌。 很快,陈老汉的凉茶便端了上来,紫玉瞧着这茶色和香气,便知陈老汉用料实诚,童叟无欺,当真是难得。手中一晃,掌中一根银针入手,一出手便如同蜻蜓点水一般,将几碗茶水不留痕迹地都试了一遍,确认无虞之后,朝红玉点了点头。 恻隐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陈老汉瞧我把公主照顾的无微不至,脸上满是笑意,言道: “公子与少夫人伉俪情深,又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真是羡煞旁人啊!” 我最喜欢听人说我和公主如何如何般配了,脸上难掩的是得意之色,桌下牵着公主的手,又紧了几分,公主眉间也染了几分笑意,想起来时这儿似乎曾发生什么变故,便好奇地问了一句,言道: “老汉方才面有愠色,可是有什么难心事儿吗?” 陈老汉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言道: “可是老汉方才冲撞了少夫人了,真是失礼啊,陈老汉多谢少夫人挂牵,其实也不是什么难心事儿,只不过这几日屡屡有骑着高头大马的贵人从旁经过,多有烦扰又不敢明言呐。方才那一队人马更甚,横冲直撞,险些犯下人命,现在想想都觉着心惊肉跳!” 我和公主面面相觑,心下稍有不安,要是我没记错,自从几年前有官家子弟纵马闹事犯下命案后,被京兆尹卫王萧昭依照律法严刑处置,并明令禁止不许在闹市等人多之处纵马横行之后,纵马害命案就鲜少发生了,而卫王萧昭也因为获得了正直无私的官誉,为百姓所爱戴。 如今又有人敢当街纵马狂奔,这要么就是不把国家法令放在眼中,要么就是并非京城贵族。 “哦?老汉可识得那些是什么人么?” 我虽有此问,可心下也猜到了那群是什么人了,最近的千秋宴,各州镇总管都会前来祝贺,听说这群总管们有的还带了自己的嫡子亦或嫡孙来,说是要让他们见识下京城的繁华景致! “陈老汉眼拙,倒也不认识这些人,只不过瞧他们的年纪都不大,个个身着武将戎服,身形都高大威猛,气势逼人,腰间都系着青峰宝剑,□□的马儿高大神骏,一瞧便知不是一般人家。” 陈老汉提到这群人之时,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看起来方才的险事,还是令陈老汉心有余悸。 一直沉默不语的红玉,突然冷冷地说出一句话来,让我也微微一怔。 “哼,还真是总管麾下的那群混世太保!” 我不禁哑然,这混世太保的诨名取得还真是贴切呢,对于那群总管们的儿孙辈的一些混帐事,我也是略有耳闻的,都是些在各地所管辖的州镇内如何横行霸道,欺压良善云云。 真所谓天高皇帝远,再加上总管之职形同州镇的土皇帝一般,国家法令已经形同虚设,在他们那里,总管下的命令比君令还更有威慑之力。 此乃朝廷的一大祸害——兵镇之祸。 只不过北魏如今正处在腹背受敌的状态,极需这群武将上得沙场去保家卫国,英勇杀敌,这才对他们多有宽宥,恩宠加身,可时日一久,便是养虎为患了! 陈老汉闻言,吓得急忙出言劝诫红玉,道: “这位小哥,此言不能说,说不得啊!” 红玉征战沙场多年,一直都抗争在抵抗北方突厥人的最前线,什么阵战没有见识过,什么凶险没有经历过,她是在战场上靠真正的流血战争磨练出来的武将,和那群只会贪功领赏,为富贵所侵蚀,一打起战来就畏首畏尾的行军总管不同。 “他们若是敢做,还怕别人说不成,这里可是京师,不是他们所管辖的州镇,由不得他们胡来!” 听红玉的语气是,若是那群混世太保敢在此地撒野,即便京兆尹不管,她红玉也会好好教训下那群混世魔王,让他们知道什么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红玉……” 公主微微摇头,示意红玉莫要再说下去,可语气中却充满关怀的神色,似乎怕触及紫玉和红玉的伤心往事。 红玉闻言沉默不语。 公主向陈老汉微笑着微微颔首,陈老汉心中了然,也笑着拱手回了一礼,做了个请字状,让客人们随意,便转身忙碌去了。 “夫男子,顶天立地,投笔从戎,上阵杀敌,便是为了保家卫国,护佑一方百姓。他们是没亲眼看见过兵乱祸结,烧杀抢掠,伏尸千里的可怕场景吧?” 说完,红玉脸中露出些许悲伤的神色,就连一直活泼的紫玉,也突然沉默了起来…… 我感觉到这话可能与紫玉和红玉的身世有关,见她两人神色悲伤,而公主是心中不忍,却也不知该用何种语言加以宽慰,这气氛瞬间就变得死静起来。 “说的好,红玉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令我好生钦佩!” 我微微一笑,此言出自肺腑,绝无巧言讨好之意。 在这里坐着的,有三个武将,一个文臣,个个人中翘楚,却也都同为女子。这究竟是怎样的旷世奇缘,才能有成就如此的机缘巧合呢? “驸……红玉谢过公子好言宽慰!” 红玉察觉出气氛有异,本来是随着公主出外游玩的,怎么能让公主尽兴而出,败兴而归呢! “这倒并非好言,只是突然间想起了韩非子所著《五蠹》之中有一句是:儒以文犯法,侠以武犯禁。这兵镇之祸正合了这挟武犯禁一说,我倒很想知道,若是以文犯法,两相比较,哪一个的危害会更大一些呢?” 我这一说,不过是随意问问罢了,没想到众人闻言,表情各异,就连公主也好似一副嫌我添乱的表情瞅着我,我干咳了两声,接着喝茶的契机躲过公主的灼灼目光。 我的心思可以瞒过别人,却一定瞒不过公主。 我有剪除各州镇总管之心,公主也定有此意,各州镇总管多为武将出身,让他们上战场打战可以,可处理一方州镇的政务却与打战是两回事,若是没有爱民如子之心,也只会将州镇治理得更乱而已,更何况,他们一个个拥兵自重,对皇室也是个极大的威胁。 只是现在时机还未成熟,我们都得静观其变…… “你,你不会想要为祸苍生吧?” 怎知,紫玉想法有偏,忽地拍案而起,没了规矩一般,直指我将来准备为祸苍生。 我一口茶水猛地喷了一地,连笑带咳地给紫玉竖起了大拇指,好不容易喘过气来,言道: “紫玉,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啊!” “啊,公……少夫人,你瞅瞅,他,他居然敢……” 紫玉已经气得说话都不顺溜了,而身边的红玉眉头一皱,思忖片刻似乎就明白了我话中的深意,不禁两眼目光炯炯,好似前路一片曙光,可见她也一直在期待着可以剪灭州镇总管。 “好了,好了,都别胡闹了!” 公主边说着,边拿出丝绢帮我拂去衣服上的茶渍,我任由公主帮我擦拭,嘴角的笑意也浓了。 “诶~这可不是胡诌的啊,你可听过周处除三害的典故么?那周处不也是三害之一么?由此可见,这恶人还得恶人磨啊!” 瞧着紫玉那气得发红的小脸,我微笑地牵过了公主的手,言道: “再说了,我若是真有为祸苍生的那一天,不是还有你们的少夫人,可以收拾我么!” 是啊,若真有这么一日的话,她也是不会放过我的呢! 公主的手停歇了片刻,没有言语,而紫玉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也不再说话了,因为紫玉似乎看到了公主脸上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 微微握紧了公主的手,微笑着对上了她温柔的目光,我想让她安心,想让她知道: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我便不会行差踏错! 公主也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眼中目光流转,似在回应,也是在承诺,她会一直待在我身边,好好的,看着我的! “哈哈,好啦,不开玩笑了,紫玉丫头就随我走一趟吧,我想去看看那五芳斋的杏仁桃酥究竟是何等美味,能有如此赞誉。夫人,在这稍等片刻,为夫,去去就来!” 煞有介事地抚了抚公主的手,好让她安心。 公主知我定是从紫玉那听说过她喜欢吃桃酥的事情,这就变着法子的想买来讨她欢心的,再说一路也有紫玉随着,她也放心,便点了点头。 紫玉见我还懂得讨公主欢心,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点了点头,自然也愿意与我同往了。 得了公主的应允,我有些不舍地松开了公主的手,向红玉交代了一句,道: “红玉,少夫人就交给你了。” 红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了句,道: “公子放心!” 我微微一笑,在公主和红玉的目光下,随着紫玉往街尾那头走去了…… 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待得驸马和紫玉走远了,红玉这才回过头来瞅着公主,见公主看着驸马远去之时那不舍的眼神,红玉颇为感慨,原本的公主不羁洒脱,看什么都很平淡,如今却对驸马如此难以割舍,红玉心中不免为公主高兴,却也不得不为她担忧。 低下头来,想起自己与雅库慕公主之事,便觉着自己又何尝不是五十步笑百步? “主上,方才是红玉失礼了!” 红玉抱拳行了一礼,为自己的情绪失控,也为自己言语间失了分寸。 公主眼眸低垂,瞅着茶碗中的茶水,隐约还能瞧见自己的倒影,凝神静气间,语气也是平和温柔的,言道: “你并未做错什么,无需道歉!” 红玉微微叹了口气,这是公主宽宥,不愿责备自己。 “主上,您对公子很好啊……” 红玉从未见过公主看一个人的眼神可以如此温柔似水,也从未见过她为一个人如此看重维护的,这就像公主将一生的柔情都倾付于驸马爷了一般…… “你觉得,他如何?” 公主淡淡一笑,在红玉面前,无需遮掩,而且她也很想知道,在红玉眼中,驸马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红玉沉吟片刻后,言道: “公子爷足智多谋,兼济天下,有经纬天地之才,乃是治国之能臣!” 公主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没想到一向沉稳睿智的红玉,也会对驸马有如此高的评价。 “真没想到,你也对他会有如此高的评价呢。” “听主上之意,难道还有人曾言及此语么?” 红玉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逸仙也曾如此夸赞于他。” 红玉也未曾想到,那位嫡仙一般的人物对驸马爷也是如此赞许,默然地点了点头。 “他确实才堪大任,犹如一柄锋利的宝剑,初试锋芒,便可崭露头角。可剑锋过刃,便容易伤人伤己。” 公主言及此处,眼神中透着焦虑。 红玉知道,公主的担忧并非没有道理,方才驸马爷那随性乱法之说,便可知其有以恶惩恶,剑走偏锋之势,这般大才,若当真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地步,那将会是多么可怕的灾难啊。 红玉脸上一白,明白了公主的忧虑,言道: “所以,现在公子需要的是一柄可以藏敛其锋芒的剑鞘……” 红玉言下之意,便是可以令驸马锋芒藏敛,一直用心护着他的人,也就只有公主了。 公主微微叹息,眼中竟是无限伤怀之意,言道: “我只怕天意弄人,若是有朝一日,我无法护着他了,届时,就得劳红玉竭尽所能,替我保他周全了。” “主上……主上旦有吩咐,红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是,红玉看得出来,公子同主上一般,都是痴人啊……” 红玉瞧出来了公主对驸马爷用情至深,而驸马爷又何尝不是如此,若是有一朝一日,公主不在驸马爷身边了,红玉都无法想象,驸马爷会如何了! “是啊,我们都是痴人呢……那你与那位突厥姑娘呢?待你将她救出后,有何打算?” 公主目光流转,心事重重,问及红玉与那位突厥公主之事时,才略有缓和。 红玉闻及此问,态度反而变得更加恭谨,抱拳言道: “红玉曾发过誓言,一辈子效忠主上,而龙骑卫是红玉的家,红玉生是龙骑卫的将,死也是龙骑卫的鬼。红玉这辈子注定就是个戍守边疆的将军,生当奋勇杀敌、保境安民,死则血溅沙场、马革裹尸。至于其他,一切随缘吧!” 公主摇了摇头,言道: “红玉,人活一世,可以遇到一个对自己真心相待、生死相随的人很难,她若愿随你,那你,便好生待她,莫要辜负了这番情意!” 红玉似有所感,随后坚定的点了点头,若是命中注定与慕姑娘有缘的话,那么…… 不远处,一阵阵哒哒的马蹄之声划破天际,伴着高呼声以及扬鞭之声,只见不远处,迎面飞奔而来三匹快马,领头的一身戎装打扮,像是少将,而后面跟着的是两个随从,瞧他们一脸尽兴的模样,似乎正在大街上赛马! 这三骑快马加鞭而过,顿时糊弄得街边的小摊贩们人仰马翻,损失惨重,怨声载道。 在那三骑靠近之前,红玉已经放射性的护在了公主跟前,手摸上了腰间的暗器,只要那几人敢靠近,她便立发暗器,须臾之间,例无虚发,夺人性命。 三骑疾驰而过,虽将周围的摊贩弄得七零八落,却并未威胁到茶棚,见他们走远了,红玉才定下心来。 红玉抬眼扫了下四周,还好没有伤到人命,不然,她也绝不会轻易放过他们! “红玉,我没事,先去帮帮那群百姓。” 公主眉头紧蹙,面有愠色,方才那些人当真是目无法纪,无法无天。这样的人只会恃强凌弱,欺压良善,毫无军人之责,当真是死有余辜。 “是,主上!” 红玉得了命令正准备去帮助那群摊贩们,没想到才走远的那三骑居然又折了回来,这次很明显,是冲着她们来的! 红玉冷笑一声,看来,这些个害群之马是打算来送死的了,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啊,那她红玉就好心送他们一程吧! “红玉,先别动手,静观其变。” 公主淡淡说了一句,端坐于茶棚内,悠闲自若,静待着那三骑靠得近些。 那领头的少将军执鞭立马,定眼瞧着茶棚中坐着的那位犹如天上仙子一般的素衣女子,方才与手下人赛马,驰骋而过,未及细看,只余一丝倩影。 越想,心痒越发难耐,这才舍了赛马,又掉转马头奔了回来,这方细看,惊为天人,只觉着家中的那些妻妾都是庸脂俗粉,入不得眼,而眼前这位白衣仙子,端得是美若天仙,气质出众,贵不可言啊! 瞧着瞧着,这少将不觉便痴了…… 身后追随而来侍从生怕少主遭遇危险,急忙跟随,这才发现少主是瞧上了那茶棚之中端坐的小娘子了,两人一瞧那小娘子的模样,也不禁神魂颠倒,难怪少主会如此魂不守舍,对此女一见难忘了。 只要是少主想要的女人,那还没有得不到的! 两侍从相视奸笑,拍马向前,正欲向前与那小娘子搭讪,却被一青衣小子半途拦截。 哼,无耻之徒! 红玉冷哼一声,便挡在了公主跟前,琢磨着待会该先毁了这几人的双眼,敢用如此肮脏龌龊的眼神以下犯上,待会要她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哪个野小子,敢挡你爷爷的道,快快让出道来,兴许还能免你一死!” 侍从怒斥道,瞧着马下身子略显瘦弱的青衣男子,好心提点他赶紧让路,兴许还能活命,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待会若是得罪了他们的少主,一命呜呼那可就呜呼哀哉了! 红玉的手已经摸住了暗器,眼中竟是冰冷的杀意,只要公主一声令下,她绝对有把握让这三人毙命于马下。 “住口,都给爷住嘴!死奴才,滚一边去!” 怎知那少将猛地拍了两侍从的头,不许他们口出秽言,免得唐突了佳人。 “姑娘莫要介怀,我这两个奴才不识好歹,还请姑娘莫要与那奴才一般见识。” 这少将军立马下得马来,将马缰随手丢给了一同下马的侍从,想要走得近些再仔细瞧瞧这伊人的身影,却不想被青衣男子像一尊石像一般挡在去路,正欲发作却碍于伊人跟前,不能太过失礼。 恶狠狠地瞪了红玉一眼,旋即换了一幅谄媚的面容来,故作恭敬有礼,抱拳揖了一礼,言道: “不知何否请教姑娘芳名,小将并非歹人,姑娘莫要惊慌。” 红玉瞧着这少将军一脸人模狗样,穿着铠甲看似英武,可模样却粗俗不堪,这谄媚笑脸,一见便是个狐假虎威、故撑场面的脓包! 公主看都不看这少将军一眼,悠闲地喝着茶,依然故我,便仿佛当此人不存在一般。 这少将军瞧自己吃了闭门羹,人家里都不理会一句,这面子上挂不住了,故作咳嗽了两声,示意身后的侍从从旁胁迫,想要逼得她们就范。 那两个侍从很是配合,三步并作两步跨步向得前来,跺脚大声喊道: “哼,竟敢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我们少主是谁么?看上你们小姐了,那还是你们小姐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这边话音刚落,仿佛听到几声微弱的胡哨之声,也不知怎么的,那侍从身后的马匹犹如失控了一般,狠狠地从身后踹了那两侍从一脚,两人莫名其妙地栽倒在地,被踹的险些吐出口血来。 “啊呀,这养不熟的畜生,竟然敢偷袭自家人,要它们何用?” 那倒地侍从猛地将手中的长鞭投掷马匹,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嘶吼了一声,便欲将那人踩踏至死,若不是那少将军及时出手,将马头拍开,这才救了那侍从一命。 马儿受了惊吓,哀鸣一声,三匹马便结伴,扬开蹄子,转身遁走! 那少将军见状只觉有些不可思议,这三匹是训练多年的战马,平日里温顺乖巧,这会儿怎发了狂一般欲杀人了,这可诡异的紧了啊。 他们哪里知道,这是红玉通晓马语之故,她不仅懂得御马之术,而且无论多么火烈的野马,都能被她驯服得服服帖帖的! 经这一闹,这少将军也失了耐心,他看上这美貌的女子了,定要将她纳为妾室才能甘心,只要此女愿意随她走,她想要什么自己就给什么,保管她下半辈子衣食无忧,逍遥快活…… “小娘子,你可愿意随少将军我回家享福去?本将军保证,绝不会亏待了你!” 他都说得如此明白了,管这女子答不答应,她答应了最好,若是不答应抢也得把她抢回去,等动了房,成了他的人,还怕人跑了不成? 茶棚的陈老汉瞧了这阵势,见有人欺负少夫人,如今那公子也还未回来,若是少夫人被人掳了去那可怎生了得,硬着头皮冲到那少将军跟前,浑身发抖地求情,言道: “这位少将军,请听老朽一言,这位少夫人早已嫁作人妇,少将军如此行径,便是掳□□女,那是触犯国法的啊!” 那少将军怒了,一把推来那陈老汉,若不是红玉及时出手扶住,恐怕得受伤了。 “臭老头,你少管闲事,在这里,少将军我就是国法,谁敢奈我何啊?” 公主目露寒光,几可杀人,冷冷言道: “少将军何故如此愚蠢,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还请阁下自重!” 那少将军微微一愣,一时间竟有些回不过神来,没想到小娘子不仅人比花娇,就连声音也如此迷人动听啊。 半响没了话语,回过神来时才发觉根本没听懂小娘子说的话,忙转身询问那两个侍从,问道: “她说话是什么意思?” 那侍从也没读过几本书,大抵也就识得一两个字,平日里就喜欢在少将军面前卖弄,显得自己博学,如今被问及,也只略懂皮毛,厚着脸皮瞎扯,言道: “那小娘子叫罗敷!”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出自汉乐府《陌上桑》,说的便是一位名叫秦罗敷的女子如何不畏强权,机智地赞扬自己的夫君的同时,狠狠地奚落了那想霸占自己的太守的故事。 因为罗敷的贞洁与智慧,令百姓皆相传颂,几乎路人皆知,如今这京城之中,就连三岁的孩子都会背《陌上桑》,可见对贞洁、智慧的女子无比推崇。 “哦,原来是罗敷姑娘啊,真是好名字!” 那少将军还在一边忘乎所以,不知所谓。心中只道这罗敷姑娘生的犹如天人,也不知是哪个野小子如此福气,娶了这般美貌的妻,真是妒恨啊! “不知道,罗敷姑娘的夫君是何人,居然有如此好的福气,可以娶得罗敷姑娘为妻?” 少将军嘴角微微上扬,他倒要听听,那混帐究竟是谁,若只是个无名之人,那抢人之事自然是水到渠成了,若是稍微有些权势的,虽然麻烦了些,只要请得表哥相助的话,想要摆平也不是什么难事。 这少将军用的什么心思,公主岂会不知?原本只道此人是个粗野鄙俗、仗势欺人之人,却没想还是个胸无点墨的草包,真是多说半句话,都觉得多余。 只见公主冷笑一声,言道: “罗敷的夫婿,在这京城之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论哪个提到他,都会赞他出色过人,非同一般呢。” 那少将军闻言神色一凛,心中暗自打鼓,此人当真如此了得么?莫不是那小娘子在胡说八道的吧? “哦,他究竟是何人啊?” “少将军不信?那不妨问问在场的各位,不就知道了么?” 公主冷漠不改,语气之中则是充满了嘲讽之意。 周围围观之人立马就起哄了,原本还有些畏畏缩缩的,可没想到来的人居然是草包,就连罗敷的故事都不知道,真是活该让人笑掉大牙,很快就有人忙不迭地帮着公主等人说话,男女老少,一人开了句口言道: “那是,那是,罗敷的夫君可是极为了不起的人物啊!” “是啊,是啊,十五府小吏。” “二十朝大夫。” “三十侍中郎。” “嘿嘿,这四十岁啊,就成为一城之主,专城居啦!” …… 这连小儿都会背诵的《陌上桑》,这几人居然都不识得,虽说穿着华贵,可沐猴而冠,不过如此罢了啊! 说完,大家伙哈哈大笑起来。 这三人顿时脸色一白,说不清这是什么感觉了,总觉得在被人家嘲笑,可又不知道对方在笑些什么,真是恼煞人也! 管她夫君是什么人,先把人抢了再说,这女人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大不了连夜把人带回崇州,到了自家的地盘,就算是皇帝老子来了,都管不了他了! 注意打定,这少将军便打算推开面前这碍眼的青衣小白脸,索性直接把女人掳回去得了。 “小娘子,劝你还是乖乖随本将军回去,可别逼本将军用强的了!” 这边说着,手也伸了出去准备推开挡在眼前的红玉。 怎知,不知何人从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只听得耳边有人言道: “这位公子印堂发黑,晦涩失泽,似命不久矣啊!” …… 金屋藏娇 “你他娘的才命不久矣!” 那少将军虽然有些惊讶有人从他身后出手而未被他及时察觉,可更令他愤恨的是这青天白日的,居然敢有人咒他死,这不是诚心找他晦气么? 一甩手,便挣脱了来人的束缚,正想好好收拾那个不开眼的敢坏自己好事的坏事之徒,转过身来一瞧,却是一长须飘飘的中年道士,只见这道士身穿破旧的道袍,腰间还系着一个酒葫芦,手里居然还拿着一把拂尘,举止投足之间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 一直旁观这一切的红玉,原本冰冷的表情在看到那个道士之后,居然有些忍俊不禁,真是笑也不是,生气也不是了…… “臭道士,方才是你在诅咒本将军么?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 这少将军虽说是个胸无点墨又好色凶恶之徒,可好说歹说也算是个武将出身,自然也有些武艺伴身,再加上北方人多长的高大威猛,这一欺身过来,与那身子略显单薄的道士相比,可就形势分明、高下立判了,周围之人不禁为那道士捏了一把冷汗。 但见那道士不换不忙,一幅从容不迫的模样,随意甩了甩手中的拂尘,刻意疏远了彼此之间的距离,这拂尘扫过,也差点惹的那少将军鼻子痒痒,直打喷嚏。 “太上老君元始天尊,不错,正是贫道。” 哟,这还有板有眼的,看起来像是有那么几分道行啊。 少将军免不了多瞧了这道士几眼,心中嘀咕着,也不知这道士是真是假,还需言语试探一二才知啊。 “这是哪里来的野道士啊,敢在你军爷面前撒野?” 面对少将军的出言挑衅,这道士也不过莞尔一笑,言道: “贫道乃是武夷山上太白仙师坐下弟子,玉虚散人是也,今日云游至此,偶见将军印堂发黑,非有福之相。本道一向以救世济人为己任,故而今日多言,得赠公子二句金玉良言,以作劝诫。” 少将军一脸不屑,挺身负手而立,言道: “一个破道士嘴里,能说出甚好话来。” 道士捋了捋胡须,一派得道高人模样,缓缓地道出两句话来。 “行善自有神佛佑,作恶难过奈何桥!将军怎还如此昏聩愚昧,你的一只脚已经踏在奈何桥上了。” “哼,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那少将军恼羞成怒,扬起手中长鞭便欲打下,却被道士接下来所言而嘎然而止。 只听那道士淡定从容,先声夺人,一把紧紧抓过那少将军的手腕,轻声言道: “将军面带血煞,最近可犯过桃花血债?” 这少将军脸色不禁泛白,前些日子确实因酒醉误事,调戏一良家妇女,奈何此女性子刚烈,一番恶毒诅咒之后撞墙守节,血溅当场。 少将军神色骇然,一幅见鬼了的模样盯着这道士。 “你,你怎会知道的?!” 那事处理得极为隐秘,应该不会有外人知道才对!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贫道别无所长,唯独有这推背演算人之过去,天书宝卷昭示人之将来,这两项绝技为人所侧目!” 少将军可从不相信有谁可以推算出人的过去和将来的,也不知这老道如何得知自己所作所为,既然如此,此人断断留他不得。 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少将军杀心一起,言道: “哦,这般说来,你还能知道人之过去将来?真是好狂的老道,好啊,别说军爷没给你机会,若是你能推算出军爷的来历,本军爷今日便大发慈悲放你一马,若是有半句虚言,定要你这臭道士死无葬身之地!” 道士大笑着松开了手,直盯着少将军的面容瞧,直让他觉得心中发怵,又见道士拂尘扫过,掐指而算,手指间飞快流转,口中念念有词,片刻之后,仿若已推算完毕,言道: “闾之无门,上下两口,串去中直。将军姓氏当是吕,家中排行第三……” “哼,就说你这道士鬼话连篇了,来人,给本将军将这骗人道士就地打死!” 少将军嘴角上扬,一幅看好戏的神情,这老道可以说出他姓氏为吕,确实了不起,可他现在可是家中嫡子,这还不是胡说八道么,真是打死都不为过了! 那两个侍从领了主命,便围了过来,想要打死那诓人的道士。却被道士出言制止,言道: “慢着,贫道推演并未出错,将军确实家中排行第三,在你前面有两位兄长,你的长兄死于乱马刀兵之下,而你的二哥,瞌逝于病榻之上。这一切皆为因果循环,你吕家杀人无数,血债累累,以至于上天降罪,子嗣稀薄,血脉凋零。你的两位兄长早死,便是应劫天理,还你吕家所欠下的血债!” 此言一出,就连那两个侍从也不禁脸色大变,老爷接连丧子后,悲痛欲绝,唯恐这唯一剩下的第三子也会重蹈覆辙,血脉凋敝,便请了一得道大师推算风水玄学,寻命理因果,这位大师所言居然和这疯道士所言别无二致! 而那少将军也是惊得浑身发抖,瑟瑟不已,从来命理运势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起无,不然,他那纵横沙场多年的父亲大人,何以笃信玄学命理之说呢? 而且这道士所言句句属实,他的大哥死于战乱之中,身首异处;而二哥缠绵病榻已久,最后也是死相惨烈,兄弟原本三人,便无端死了两个,这才轮到他这个最小的成为了吕家嫡子! 难道,这个道士说的,都是真的么? 道士见少将军面有异色,嘴角微微上扬,继续侃侃而谈,大力宣扬命理之说,言道: “本来只要你多行善事,积德化怨,此番血债理应到你为止,只可惜你胡作非为,作恶多端,草菅人命,天命不佑,每做一孽,福报积消,每杀一人,阳寿锐减。时至今日,你早已性命堪忧,将要大祸临头了!” 言道此处,那少将军满头冷汗直流,哆嗦着身子双脚有些发软,若不是两侍从及时扶持,险些站立不稳。 狠狠地推开身边的侍从,扬鞭直指那道士,心中惊恐却又不肯轻易低头,有些喘不过气来,道: “你,你都是在胡说八道,本……本军爷……才……才不会……信……” 道士冷笑几声,言道: “将军进来可常觉胸中闷痛,呃逆反常,身子不爽呢?如今你印堂发给,面色晦暗,分明将死之相,看你身后,那冤死之鬼正鬼哭狼嚎,向你索命!” 少将军闻言,惊恐不已,莫可名状,转过身去疑神疑鬼看了半晌,联想起不久前死在自己跟前的那妇女,脑浆崩裂,血流不止,正做势掐他,向他追魂索命…… 之间那少将军长嚎一声,那道士见状那肯轻易放过,从长袖中抽住一卷白纸,有些强势地拉过少将军的双手,让他手执白纸,在自己跟前铺展开来。 那少将军还惊魂未定,又不知这道士意欲何为,瞧着眼前这张白纸脑中顿时一片空白,只听那道士义正言辞,说道: “此乃天书宝卷,可书所执之人名姓,将来命途,将军若不信贫道所言,那边亲眼看看吧!” 说完,那道士大喊一声‘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将腰间酒葫芦取出,囫囵了几口,然后一口喷向了那张白纸,也顺势喷了那少将军一脸,倒是把他泼得清醒了几分。 “你这是做甚?!” 还未等少将军说完,那倒是伸出手来往那白纸上一抹,所到之处逐渐有字迹凭空显出,仿若神明降旨,令在场之人目瞪口呆,神乎其技啊…… “当真是仙人啊,仙人显灵了啊!” 人群之中不知何人出言,顿时所有人都匍匐在地,叩拜仙人显灵。 见那字迹一个个接一个的在自己眼前出现,少将军早已吓得三魂去了七魄,听到身后那识得字的侍从将所谓天书之中所显之字,一一念出之后,支撑着这少将军最后一丝意念也被击得粉碎,彻底的绝望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而来,手捧着这天书,颓然间跪了下去,呆若木鸡! 那天书所写的,乃:吕沛,作恶多端,当死于非命! 而那两个侍从早已相信这道士真是仙人,所言定然一语成谶,主上命不久矣,那他们也将无所依从,不禁为自己的将来感到悲哀不已,跪在了少将军身边,哭得是悲痛欲绝,如丧考妣! “天意难违啊,将军便请节哀顺变吧!” 道士只是淡淡地说了这句话,转身便欲走人。 那少将军不傻,知道了这道人如此厉害,原本也怪自己有眼无珠,得罪了真人,如今只能低头俯首,希望这道人可以救自己一命,无论让他付出怎样的代价,他都心甘情愿。 立马伸出手去拉住了道士的衣袍,虎目含泪,言辞卑微恳切,言道: “道长乃是得道仙人,还请救小将一命,小将愿付百金,不,千金万金,只求可以换回小将一命啊!” 还未说完,这少将军便催促这手下赶紧将手里的银钱和兑票都拿了出来,全都交到了道士手中。 道士见状,拂袖甩开此人纠缠,手却拽着那些银钱和兑票不放,故意冷眼言道: “怎么,将军以为贫道是个贪财好利之人么?” 这边说着,边将那些银钱和兑票都不着痕迹地纳入长袖之中…… “不不不,小将不敢,这不过是破财免灾,只要道长可以救下小人一命,家父崇州总管吕煊,定然还有重酬啊!” 这小子居然把他爹给抬出来了,这意思太明显不过了,若是见死不救,便是与崇州总管吕煊为敌,确实得好生计较着呢。 道士瞧了瞧手那吕沛,想来方才那些银钱就是这三人的全部家当了,故作沉吟片刻,别有用心地往茶棚里坐着的那抹身影瞧了一眼,只见白衣佳人正手托着腮一脸看戏的表情回望着自己,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 道长忍住窃喜,捋了捋长须,故意哀叹了一声,言道: “见你还能敬畏神明,可见天良未泯,贫道向来就是个乐善好施之人,断不会见死不救。吕沛,你可听好,从今晚后,你需多做善事,多积福德,绝不可再造杀孽。只要你再妄杀一人,汝命随之休矣!” 吕沛听到道长愿意相助,感激涕零,边磕头边言道: “吕沛今后定然弃恶从善,再不敢妄杀一人,谢道长救命之恩啊!” “嗯,那,还不向方才那位姑娘磕头道歉?” 道长冷冷提醒了一句,吕沛立马转过身去,带着那两个侍从,连连磕头向公主她们一行,赔礼道歉,只听那吕沛言道: “方才是吕沛罪该万死,冒犯姑娘,还请姑娘大人大量,莫要计较!” 公主则是一脸的云淡风轻,而红玉则瞥向别处,眼不见为净。 “好啦!来,将这碗符水喝将下去……” 道士从来人手中接过了一碗放过锅灰的清水,然后长袖里抽出一张黄符纸,也不知念了什么咒语,片刻之间手中的符纸自燃,道士便将纸灰也一起放入水碗中。 周围之人看到一愣一愣的,都为这黄符纸凭空自燃而惊奇万分,对这道长的尊崇之心也就越发深厚了。 吕沛接过水碗,有些顾忌这水真的能喝下去么?抬头瞥了一眼道长,却见他正一脸严肃地盯着自己。 吕沛吓得心中打颤,无可奈何之间,仰头一口便将那碗水喝得干净,片刻之间只觉得胃中翻腾欲呕,却只能死死地捂住口鼻,又将那水生生咽了下去…… 道长见这吕沛当真把这碗水都喝下去了,都不禁为之皱眉,从长袖子抽着一沓方才的黄符纸交给了吕沛,让他每日用此符纸伴着锅灰兑水喝,以除身上邪祟! 吕沛一听居然每日都要喝此物,顿时面如死灰,被那道长一瞪,便不敢言语了,只得遵从。 “从今晚后你需好生将天书宝卷供奉正堂,每日虔诚焚香祭拜,不可断绝,直至天书字迹全消为止。至于跟随在你身后的鬼魅邪祟,最忌污秽之物,你只需将污秽之物泼撒于门前,那些鬼魅便不敢再骚扰于你了!” 吕沛千恩万谢,俯首称是,断不敢有半丝违逆。 “嗯,你可以回去了,记住,回去之后按我说言之法去做,可保你平安无虞,谨记,心诚则灵!” “是,吕沛谨遵道长法令,定不敢忘!” 说完,便携着他那两个侍从,匆忙离去…… 待那吕沛三人都走远了,我不禁拂了拂衣袖,负手而立,旋即哈哈大笑起来,将那身宽大道袍脱了,露出本来衣着,将那假胡须也一道撕下,合着那些银钱和兑票,一起交给了迎面而来的紫玉。 紫玉被方才的场景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真没想到驸马爷居然会如此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直把那崇州太保一方恶霸吕沛给糊弄的一愣一愣的了。 紫玉认赌服输地向驸马爷福了一礼,言道: “紫玉认输了,公子,当真是……噗哧……” 紫玉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吕沛调戏公主一幕自是被赶回来的我和紫玉瞧见,紫玉本欲一剑杀了那群无耻之徒的,却被我制止了,要杀他们轻而易举,只是这吕沛绝不能死在京城,否则那崇州总管吕煊又怎能善罢甘休?我想,这也是公主没让红玉出手的原因。 为了平息紫玉的怒气,我便于她打了个赌,我说有办法让那吕沛心甘情愿给公主磕头赔罪。紫玉起初不信,便于我赌下这局。 当见到那吕沛胆敢出言调戏公主,我恨不得立马在他身上扎两个窟窿。为大局计,虽然不能杀他,但我也不愿轻易放过他,故而在这瞒天过海、浑水摸鱼之计中,对那吕沛也是多方折辱和戏弄,胡编乱邹了这许多,无非便是想要借此平息我心中怒火。 我知道没人可以轻易伤得了她,可我就是不想看到有人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在场的各位父老都请起身吧,不过是一骗术尔,莫要当真。紫玉,把那些银钱和兑票都分给在场的诸位,这段时间还请诸位暂时不要再回此处来做买卖了,以免图生事端。” 周围之人一听是骗术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一看那道士居然是那白衣女子的夫君,顿时才恍然大悟,都站起身来,纷纷感叹这位公子智谋过人。 朝红玉点头致谢,然后走回到了公主身边,微笑着拉过她的手,随即将她揽入怀中,似乎是在向众人宣布自己对这个女人的所有权一般。 她也温柔地环住了我的腰身,就这般安稳地伏在我怀中,静静沉思了片刻,嘴角的那抹笑意一直未曾褪去。 我将下颌轻轻地抵在了她的发间,嘴角是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媳妇啊,媳妇,只怪你生得太美了,遭人侧目啊!” 公主笑得极为柔和妩媚,反问道: “怎么,后悔了吗?” “嗯,后悔了,应该把你藏起来,不叫任何人瞧见才好!” 我不得不承认,我吃醋了,这种感觉真不怎么好形容,只觉得有些糟糕的情绪在里头,说不清,道不明! “傻瓜~” 话音刚落,公主随手一挥,不知为何,茶棚围幔就这般轻易垂落,阻隔了周围一切,而我与公主,早已忘我地拥吻在了一处,只觉着此时此刻,岁月静好! …… 度一切苦厄,心得自在 京城的夜市也是极为热闹和繁华的,再加上这段时日朝廷暂时解除了宵禁,使得黄昏之后,路上来往行人也是只多不减。 我一直牵着公主的手,并肩走在前头,时不时的拉着她往那些新奇小摊位上跑,看看这,鼓捣那,好不快活; 而红玉一直紧随其后,为了不打扰到我们,始终与我们保持着五步之遥,时刻警惕着周围,不敢有所懈怠; 紫玉则是拉着阿正一直在说白日戏弄那吕沛之事儿,边说着边笑得合不拢嘴,而阿正则是积极配合着做着一个合格的听众,紫玉讲到精彩处,他会笑着给她鼓掌,听得是兴趣盎然。 “没想到这般有趣,早知道我也跟着去就好了,阿正都还未曾见过,公子爷扮成道士的模样呢!” 边说着,阿正这小子脸上露出失落的神色,为自己错过了一场好戏而懊悔不已。 “诶,阿正,你老实告诉紫玉姐,你们家公子爷是不是常常喜欢这般装扮去戏弄别人啊,我瞧着今日他装扮起来的手法娴熟,一看就是个行家了啊。特别是那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简直就是……” 说道最后,紫玉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嗯,公子爷童心未泯,常常会做出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可他做的事情都有自己的理由,有时候阿正也看不懂公子在想些什么,但是阿正知道,公子爷聪明睿智,是阿正最尊敬的人." 阿正边说着,眼中都泛着崇拜的光芒追随着自家公子的身影. "想不到你也是个忠心为主的好跟班呢!" 紫玉难得出言赞赏阿正,阿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搔首傻笑,脸都开始泛红了. "说起来,紫玉姐姐,公子爷为何要给那个恶霸太保吃锅灰呢?是为了故意整他么?" 阿正忍不住说出心中疑惑,毕竟公子爷要真想整蛊那吕沛,应该会有更好的办法才对. 紫玉嘴角翘起,摇了摇头,言道: "这倒不一定都是为了故意整蛊那人,我想,公子爷还兼有救他之心." 阿正疑惑不解了,公子爷花了那么大的功夫将那吕沛吓得魂飞魄散,自是他罪有应得了,那为何还要救他,不禁开口问道: "这是为何啊?" 阿正这么一问倒是让紫玉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许公子爷主要的目的还是为了救那吕沛,那些痛苦折磨不过是对他小惩大诫而已. "你未曾学医,所以不知,那黄符纸自是故弄玄虚了,可那锅灰可并不是毫无用处的." 顿了顿,紫玉继续说道: "锅灰,又称百草霜,其味辛,气温无毒,能消化积滞及带下食也.那吕沛常年酒池肉林,放纵无度,以至于肠胃积滞,呃逆反流,身子不爽,这是病征,那锅灰可清理肠胃,自是对那吕沛大有裨益了." "原来如此,可公子既然出手教训他,那又为何要真心帮他呢?" 阿正的疑问接踵而来,他实在是猜不出来公子爷有何用意. 紫玉只是微微一笑,言道: "这个问题么,你还得亲自去问公子爷才会知道答案!" "什么问题要问我啊?" 我拉着公主的手静静地站在一边,红玉也早已站在公主身边等候,紫玉和阿正聊得太欢了,落在后头迟迟未曾跟上来,不得已,我们只能站在原地等他们追上来了. 紫玉听我发问,边饶有兴趣的抢先问出心中疑惑以证心中猜想,福了一礼,言道: "公子爷可敬畏鬼神?" 我淡淡一笑,敢情紫玉这丫头还在纠结白日那吕沛之事,看来,若不道清意图,依着紫玉丫头的性子,定不会那般轻易善罢甘休了去. 公主也饶有兴趣地瞅着我,眼睛眨啊眨的,是在催促我说出答案. 真拿自家媳妇没办法,我无奈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言道: "比起鬼神,我更相信我自己……" "那为何一直重申要那吕沛有敬畏鬼神之心呢?" "因为世人皆敬畏鬼神啊!" 我这句话便道出了此中真谛,自有皇帝以来,鬼神之说便不绝于耳,可一个懂得御下治民的君王是从来不相信所谓的鬼神之说的,皇帝不信,可他却要世人都相信,天权神授,因果轮回,善恶有报等等,借此来御臣下,御万民,令百官各司其职,让百姓安分守己,借此粉饰太平,而王天下. 一个人若是没有敬畏鬼神之心,那他的一言一行便只能靠良知和所处的环境来自我约束. 而我便是如此,行为举止靠得便是良知来自我约束,有了公主之后,她也成为了我一言一行的标尺,让我言行越发小心谨慎,不敢行差踏错. 紫玉她们似懂非懂,而公主却一点即通,有些事情往往令人身处迷雾,只缘身在此山,可只要看透了事物的本质,便能拨开云雾,求得真理. "那吕沛善能敬畏鬼神,可见良知未泯,若是能以鬼神命理之说,令他弃恶从善,知福惜命,不也是功德一件么;倘若他经此一事,无恶不作,依然故我,那便是死有余辜了." "原来,公子爷果真是在救那吕沛." 紫玉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这便开口道了出来. 我点了点头,言道: "嗯,却有此意,崇州总管吕煊为人虽然冷酷乖戾,可也曾为国血战,拼死坚守城池,保住一方百姓平安.如今子息凋零,也让他晚年开始信佛习道,行善积德,摒弃暴戾之心." "只要吕沛还活着,吕煊行事便会有所顾忌,不敢轻举妄动.而吕沛曾见兄长惨死形状,一直耿耿于怀,自是惜命如金,唯恐自己也步了后尘,这才会着了我的道,被我骗得团团转了!" 紫玉不禁哑然,她有些分不清楚我是出于慈悲心才救那吕沛的呢,还是想要让吕沛钳制吕煊而救人的了.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无论是出于同情还是利用,对我来说,只要结果是我想要的就可以了. 这样的我看起来很冷漠无情吧! 我是个谋士,一切都会以我预知的目的为出发点,多余的感情只会是累赘,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遇到公主之后,一切都开始有了变化. 公主微笑着伸出来手来抚着我的脸,她总能在这个时候给我鼓励和安慰,她用她的温柔刻骨,化解了我的冷漠无情,她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她包容我,引导我,爱护我,改变我,让我开始变得有情有感,懂得为别人着想了. 我面带笑容的与她四目相对,感觉一不小心,便会掉入她温柔的如水的目光中,不愿离开了. 咳咳,紫玉忍不住咳嗽几声,好将早已陷入物我两忘之境的我与公主给唤醒. 我们这才回过神来,我则一脸不要意思的挠了挠下颌,而公主则是红了脸…… 好在阿正这小子机灵,赶紧找了个话题打发这尴尬气氛,言道: “公子爷,以前怎未曾见过您用白纸现字和符纸自燃这两招啊,有机会也教教阿正吧!” 我借坡下驴,忙应道: “好啊,雕虫小技而已,等你学会了,也去糊弄别人去。” 此言一出,各自表情迥异,霎是有趣。 紫玉则是瞠目结舌,而红玉则一脸淡然,阿正早已司空见惯了。 许久未曾言语的红玉,突然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道: “公子,这招数若是被眼尖的识破,那公子的用心岂不是白费了么?” 嗯,确实有可能,毕竟吕沛身边也不乏个中好手,这等雕虫小技,骗骗不明事理之人尚且有余,若是遇到聪慧的,这招定然被人识破了去。 “这也是为何我要用锅会的原因了,只要吕沛按照我的方法服用锅灰,那他的不适之症便会有所好转,到时候他便会对我所言深信不疑,即便到时候有人拆穿了那些把戏,可吕沛也会谨记教训,不敢再任意为恶了。” “自古以来,这骗人之术的高明之处便在于,半真半假,半虚半实之间。骗人者,多人诓人钱财,如我那般故弄玄虚、自抬身姿,以博取对方崇信,然后再施以小慧,让对方切身得到恩惠后,对方便会对我说过的话深信不疑,对我也敬若神明,此乃假冒方士骗人钱财的惯用手法,而且屡试不爽,只不过骗得多是些无知无识之辈罢了。” 听我说完,红玉似有所得,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原来如此,红玉受教了!” “那般说来,公子爷骗了人家的钱财,除了赔付街坊损失以外,还别有深意?” 紫玉忍不住□□一句话来,总觉得驸马爷可以想得如此深远,觉着不可思议之极。 我微微一笑,言道: “这是为了迷惑吕沛身后之人,让其以为吕沛不过是路遇江湖术士,被人骗了钱财罢了,便不会想到有人别有用心,继而深究是何人所为了。至于那人道行如何,是否会被迷惑,那可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我为何会知道吕沛的身份,那很简单,就因为他腰间的那块崇州调度使节令牌。至于为何会如此清楚吕家之事,这都得归功于我那叔父的防人之心,自古以来,将相和不过是一场只会出现在戏台上的戏码,只要掺杂了权力、野心和**,那将和相就永远都不可能真正做到相交知心。 这就好比各州总管在朝廷里安排细作探听朝中虚实,而朝廷也派下监察使暗中监视总管们的一举一动一般。 所以,不仅仅是吕家之事,十三大总管之事我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么。 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拉过公主的手,瞧着我得意洋洋的模样,公主伸出手来刮了一下我的鼻梁,嗔道一句“贫嘴”,惹的我心痒难当,将她护在怀里后,一行人又继续向前走着。 身后红玉不禁感慨说道: “公子睿智,举世无双,红玉佩服!” 我傻笑了两声,言道: “红玉你太高看我啦,俗话说的好啊:这一物降一物啊,我那些个雕虫小技,花花肠子,哪里逃得过高人的法眼啊!” 说完,别有用心地瞅着自己的媳妇,这不明摆着高人便是她么。 可公主道行果然深沉,一脸兴致盎然,好奇问我,道: “高人?在哪呢?我怎生未曾见到?” 紫玉等人则有些忍俊不禁,而我只能苦笑着,言道: “唉,果然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这话确实并非恭维,其实,我心知肚明,即便我再如何谋略出众,也只能是一个辅佐之才,可掌一国国政,可为天下谋,却无法王天下! 而谋略说白了便是攻心之计,巧妙利用人心里上的弱点,设置陷阱请君入瓮,然后再我为刀俎,人为鱼肉。 可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自由缘法。无论如何智谋无双的谋士,也有无法设计谋略之人。无论是阴谋阳谋,诡计设计,都对他们毫无用处,便宛如谋士命中克星一般。 这类人虚化若谷,有海纳百川之胸怀;气吞山河,有吞吐天下之壮志;春风化雨,有泽披苍生之德;智勇双全,有统帅千军之信;王霸天下,令天地唯我独尊。 这类人就是创建千秋功业的帝王之才! 可我放眼当今天下,称得上帝王之才的寥寥无几。不是德才不济,便是毫无王者之气,即便有帝位之尊,也不过承继祖上之德,难有堪比高祖之才的。 惋惜感慨之余,不免有些失落之情,大有怀才不遇之感。 据说,帝王之才可以让谋略之士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会让天下贤者自然而然聚在他身边,助他成就一番宏图伟业。 我定眼瞧着公主,不知为何,心中有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想法掠过心头,这个想法闪过之后,我不禁为之冒出一身冷汗。 会让贤者自然而然聚集身边,心甘情愿为他所用么? 要是公主是个男儿身的话…… 我不禁伸手猛拍额头,吓得她们不知所以,公主则一把抓过我的手,瞧着我那被打得发红的额头,有些生气的问道: “你这是作甚啊?” 我忙陪笑脸,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用以掩饰我有些慌乱的神情,言道: “方才感觉一蚊虫在叮我,我一时气不过就一掌拍了下去,结果蚊虫没打中,倒是把额头给打肿了,唉,真是得不偿失啊!” 握住了公主的手,死皮赖脸的求公主给我柔柔,保证一柔见效,这话直把公主逗得哭笑不得了,白了我一眼,却还是温柔地帮我柔额头,临了,还关切地问道: “还疼么?” 我摇了摇头,笑着言道: “不疼了。” 难得用考量的眼神瞅着公主,沉思片刻后,不禁为自己的狭隘感到羞愧。 高辰啊,高辰,才能之事,怎能以男女加以区别,若真如此,自己又如何敢自称为辅佐之才? 难道我一直在寻的可以让我心甘情愿辅佐之人,其实早已在我身边了么? 我突然有些心慌意乱,不知所措了。只是我的身子比我的心似更快一步,一把将她拥在了怀中,周围之人纷纷红了脸,忙瞥向别处。 我鲜少这般胆大妄为,比如众目睽睽之下公然秀恩爱什么的,这回极有可能是思路断线了,回过神来,已经把她牢牢抱在怀里了…… 她似乎感觉到了我陡然间的不安,拍了拍我的背,柔声问道: “你心乱了?” 我点了点头,轻声回应了一句‘嗯’。 “为何心乱?” 是啊,为什么呢? 我垂眸沉吟,似乎发觉了心乱的原因了。 “为你,也为我……” 在她耳边轻声诉说着,可我内心真实的忧虑,却无法对她表明。 我突然在想,我与她的心甘情愿,我与她的相爱相惜,我与她的性命相托,我与她的生死相随,也许,真的是上天早已注定了的,只不过起初并非以因缘互许,而是君臣之义…… 我只是有些不甘心罢了,很不甘心啊,为何我与她并非是一开始的因缘命中注定呢? 她温柔地环抱住了我,听着我坚实而有略显慌乱的心跳声,柔声言道: “只愿佛祖保佑,让你度一切苦难,心得自在!” 我所爱的人,此次此刻,正为我诚信祝祷,她便是在这般无私地爱着我的,无怨无悔。 我真傻,居然在纠结那早已毫无意义的事情,无论将来命运如何,我都会牵着她的手,互爱互敬,相互扶持着一路走下去,生死相依,不离不弃。 “你若安好,我愿承受一切苦难,甘之如饴!” 紧紧地抱住了她,在她耳边倾许诺言。 我们的心跳声,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共同的节拍,似喜悦,似安慰,似无悔,似感恩,能遇到彼此,真好! 这辈子能得你相伴,夫复何求啊! …… 抬眼循着人流涌动之处,却发现许多人往一庙宇中渡步,川流不息,一看便知此处人来人往,香火鼎盛。 朝那牌匾望去,不禁莞尔一笑,难怪多见男女结伴出入,原来,那是月老庙! 松了手,笑着瞅了眼公主,示意她看那月老庙,言道: “可要进去拜拜月老爷子,求个平安吉祥呢?” 公主嘴角上扬,淡淡一笑,言道: “好啊,进去拜拜也好……”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像紫玉等人打了声招呼,便牵着公主的手,并肩往月老庙那去了。 紫玉瞧着我们往月老庙去了,脸上顿时一红,这月老庙不是男女求因缘的好所在么,公主和驸马早已喜结连理了,还需要求因缘吗? 转头望了望红玉,见她面不改色的跟着入了月老庙,真不愧是个尽忠职守的好护卫。 而阿正不知为何,脸上通红,一看紫玉瞧着自己,立马话都说不出来了,支支吾吾起来,半天都听不清在说些什么。 紫玉摇了摇头,心想着她还没婚嫁,去月老庙求个签,那是理所当然的啦,应该不会有人说什么吧? “呵呵,管它呢,先去求个签再说,要是可以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就再好没有了。” 紫玉轻声说着,脸上微微泛红,不管阿正了,立马也跟着跑进了月老庙。 阿正则有些颓然地甩了甩手,唉叹一声,也赶紧跟了上去…… 月下誓言 在月老庙庭中的那棵参天榕树下,我与公主两人并肩而立,接着满庭的灯火和温和的月光,静静地观赏着枝桠上,那一张张用红绳系着关于爱情的美好寄语,可见对爱向往之心,比比皆是,均不能免俗啊! 庙祝是位慈祥的老者,一见我们并肩走来,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便引了我们来这榕树之下,告知我们若是有愿所求,可先参拜月老爷爷,而后在文桌上用红布条写上自己的祝愿,在用红绳系在榕树上,这般月老爷爷便能收到我们的请愿,助我们达成心愿。 我不禁莞尔一笑,瞧着枝桠上早已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绳子,就知道月老爷爷有多忙了,忙言道: “不知月老爷爷一日阅章几何啊?” 我在想要是我们把红绳系上去,月老爷爷什么时候可以看到我们的祈愿啊? 公主轻轻推搡了我一下,我这才注意到庙祝那有些尴尬的脸,笑了笑,言道: “啊呀,我真是犯傻了,月老爷爷乃是神明也,自是神通广大,法力无边了,这等小事定然难不倒他老人家的!” 公主与我相视而笑,而庙祝也面带笑容,连忙点头称是。 多谢了庙祝的指引,微笑着目送他离开之后,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公主白了我一眼,瞧见我额间溢汗,掏出白丝手绢来轻轻为我擦拭,言道: “你啊,说话都没个正行……” 虽说我不信神明,可对月老爷爷那是心存感激的,若不是月老爷爷赐给我这般贤惠的媳妇,我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福气可以娶到她为妻啊。 世间的痴男怨女那般多,每一对爱情表达的形式都不一样,幸福也不一样,关键还在于用心! 附上了她的手,心里早已被幸福感跟充得满满的了,将她的手放在唇边深情一吻,她的脸微微一红,转而抚上了我的脸,我俩便这般静静对望着,只觉着怎么看都看不够似的。 哎呀。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还是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急了,突然哀嚎起来。 公主有时候会被我这莫名其妙犯傻的形状给吓到,两手一起扶正我的脸,不许我乱动,宠溺地言道: “又怎么了,犯傻了?” 我不傻,我聪明着呢,只是有时候会有些患得患失就是了。 “媳妇儿,媳妇儿,你说,月老爷爷是不是太忙了,所以把我们俩的红线给牵错了啊?” 这个问题很重要啊,月老爷爷不是从来都只给痴男怨女们签红线的么?这,这把我和公主牵到了一块,还缠得那般紧,不会触犯天规么? 这要是让月老爷爷拨乱反正了,该如何是好啊? 公主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她的驸马明明这般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老爱在这儿女私情之事上犯傻呢? 抿了抿嘴,公主故作沉思,随即一脸慌忙的表情,言道: “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呢,这可如何是好啊,要是月老爷爷发现牵错了线,又给牵回去了,那该怎么办啊?” 啊~ 我不禁哀怨一声,立马抓紧了自己媳妇的手,言道: “不成,绝对不成,就算牵错了那也是我的了,将错就错,我也不要把你让给别人!” 我急得在原地团团转,瞧了一眼树上的那些红绳,想到月老爷爷肯定会看人们的祈愿的,那我何不将愿望写在红布上也给系上去,跟月老爷爷打个商量,我不怪他牵错红线,将错就错,我媳妇依然是我的。 要是月老爷爷一定要牵回来的话,那就把原本要牵给我们的人,让他们自己牵自己去。这般各有所得,岂不两全其美么? “对,就这样,我去写祈愿,写个一两百多张的,让月老爷爷早点看到,然后成全我们!” 说完便打算去文案那把自己的祈愿给写上去,却被公主给拉住了,圈着我的腰身就是不让我走,我急了,言道: “媳妇儿,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公主轻叹一声,身子都靠了过来,将我抱得紧紧的了,她一这般,我就不敢随意动弹了,任由她抱着了。 垂眸浅笑之间,公主感觉到了,原来驸马这般害怕失去她啊…… “傻瓜,你忘了么?我们早已经成亲了,这辈子我们俩注定纠缠在一起,我即便是想跑,也跑不掉了啊,更何况,我从未想过要……跑……” 说道最后,公主的语气低得几不可闻,可我却听得真切了,心中无比的激动,除了抱紧了怀里的佳人,傻笑以外,居然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即便是姻缘错配,即便是会为世人所病垢,对于这段感情,我们都是认真的,没有谁可以将我们分开,谁也不能够将我们分开…… 一念至此,我才稍感心安,嘴角微微上扬,在她耳边轻声问道: “媳妇儿,媳妇儿啊,现在可以告诉我,你的回答不?” “嗯?” 公主伏在我怀中,温柔回应着,她不知我问的是哪个问题。 “媳妇儿啊,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下下辈子,还愿意给我当媳妇么?” 突然间有些贪心了,我不仅想要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要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与她纠缠在一起,谁都别想将她从我手中夺走,让她成为只属于我一个的人儿,我也只要她一个。 公主一听我加了码,越发贪心了,面带娇羞地推搡了我几次,用有些嗔怒的语气,笑着说道: “好啊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紧紧地抱住她就是不让她挣脱怀抱,撒娇一般,引诱着言道: “说你愿意,说你愿意……” 公主被我缠得没法了,瞧了瞧月老爷爷,言道: “那让月老爷爷来帮我们做决定。” 我知道公主这是害羞,不敢跟我实话实说,借着月老爷爷来让我搪塞我,我是那么容易被搪塞的么? “好啊,那我就去写个两三百张祈愿,让月老爷爷许我们一直在一起……” 松开了怀里的媳妇儿,一副九头牛都拉不回的气势,我拉起袖子就准备往文案那去了。 公主哭笑不得地拉住了我,她知道我说去写两三百张祈愿非虚,只要是为了她我什么都愿意去做的,可真让我在这写了两三百张再挂到榕树上去,除了引人侧目,也会给庙祝填麻烦的。 “诶~你,不许去!” 公主突然有种被我吃得死死的无力感了…… 我嘴角翘起,一副义无反顾的模样,言道: “可是,媳妇儿,是你说要让月老爷爷来帮我们做决定的……” 既然要让月老爷爷来决定,那我自然得下些苦功,也好让月老爷爷知道我的诚意啊! 公主被将了一军,红了脸,言道: “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决定!” 我被公主的这句话给镇住了,只觉得这句话也便只能从她的口中说出,才算实至名归。 我有些欣喜地抚摸着她的脸,是啊,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来做决定就是了。 “琬儿,我想要一直跟你在一起,告诉我,你的决定……” 公主抚上了我的心口,对上了我有些灼热的目光,将心中所思所想毫无顾忌的向我表达出来,言道: “晨,我也想和你一直在一起的。我不知道人有没有来世,若是有,可你能不能告诉我,来世我若并非如同今生这般容貌娇美,也并非这般柔顺的性子,亦或者说我成为了另外一个人,那你还会想要和我在一起么?” 听到这一席话,我只觉得自己也许还不能算真正了解公主,她永远比我想得多,想得深远,她比谁对感情都要认真和执着。 我眉头微微一蹙,其实,从小我就知道,我一定不是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我无欲无求,随波逐流,得过且过;无感无知,对世间情爱之事毫无半分执念,仿佛天生便没有七情六欲。 可我又有着无比强大的求知**,我渴望着知道这个世界的一切,也开始渴望着得到人们所谓的情感。 而我所有的一切,包括人之喜怒哀乐,悲伤惊惧,都是从别人身上学回来的,我体验过了人世间的所有情感,亲情、友情,现在,还有了爱情,我这才觉得,现在的我才可以算是一个完整的人了。 我不知道别人的爱情是怎么样的,但是我明白我的爱情是什么样的了。 “琬儿,我也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我的一切,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绝不是朝露晚霞那般转瞬即逝,也不会是浮于表面,只贪图那片刻的欢愉,我对你的感情是浸入骨髓,深刻灵魂之上的执念,这份执念强大到可怕的地步。” “我也不知道人是不是有来世,若是有,不管你的容貌再如何改变,你变得不像现在的你亦或者你成为了另外一个人,但是只要你的灵魂还是你,只要我们还能在茫茫人海中相遇,无论多少次,我一定会再度如同现在这般爱上你,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公主有些激动地拽着我的衣领,神情动容地瞅着我,深怕自己听错了一般,言语都有些混乱了,道: “你,你方才说甚,你说,你对我……” 我捧着公主的脸,激动得有些模糊了双眼,言道: “我说,我爱你,你听到了吗?琬儿,我爱你,你感觉到了吗?我爱你啊,琬儿,你知道吗?” 再度紧紧地拥抱在了一起,我感觉她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看不到她的表情,可却能明显得感觉到她言语中的狂喜和难以自已,点着头,言道: “我听到了,用心的听着;我感觉到了,真真切切的毫无遗漏;我知道啊,因为我也是这般待你的,有过之无不及啊!” 我只觉着此次此刻,我幸福得无以复加了。 “那你愿意,一直,一直跟我在一起吗?” 公主轻轻推开了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嘴角的那抹笑容是如此的动人,只见她微微低眉颔首,说出了对我来说是这个世上最好听的话语。 “我,愿意……” 这一刻我狂喜得不知所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搂过她的腰身兴奋地带着她直转圈圈,嘴里边笑着边大声喊着,仿佛要所有人都清楚听到。 “哈哈,我的媳妇愿意永远跟我在一起咯……哈哈……” 这一幕引起了周围所有人的侧目,仿佛被我们这一切的喜悦所感染着,纷纷不约而同为我们送上美好的祝福和感愿。 才停下来没多久,气息还有些不顺,我又拉着公主直接来到月老爷爷跟前,言道: “媳妇儿,媳妇儿,咱们今天就让月老爷爷给做个见证,让我们永远都在一起!” “傻瓜~” 公主开心地笑着,满脸都是幸福的神色。 我们俩相视而笑,随即在月老爷爷跟前双双跪了下来,双手合十,心诚意坚,言道: “信徒高辰。” “信女萧琬。” “今日请月老爷爷做个见证,我两人在此立誓:忧佳相随,风雨无悔。相爱相护,永不分离;不求同生,但愿同死。千秋万世,至死不渝!” …… 言毕,三叩首,誓言既出,永生无悔。 深情地彼此对望着,牵着对方的手,只觉着时间仿佛在这一切停滞,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失了色彩,唯独眼前的人儿,是万物的中心,是彼此一生的归宿…… 周围的男女都不禁暗暗称奇,而女子们早已陶醉其间,不能自拔了,都想着若是得自己心爱之人如此相待,那真是别无所求了。 “我们也去月老爷爷那立誓吧……” 效仿之举很快便引起了共鸣,许多男女们为了表达自己对爱情的忠贞不渝,纷纷效法着要到月老爷爷跟前立誓许诺。 只是誓言轻许,可以真正守住誓言的,又能有几人呢? 我微微一笑,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不再放开。 我们这一生,只对一个人,许一个誓言,彼此的唯一,不会再有。生生世世,非卿不可。 “看来,我们得赶紧起身,把月老爷爷让给下一对痴男怨女了。” 她俏皮一笑,我则缓缓起身,牵过她的手,扶她起身,两厢依偎着,尽量往人少的地方去。 今晚月圆完满,庙中所植被之月桂,也散发出阵阵清香,圆月悬空,花前月下,感觉所有的一切都让人心满意足,犹如锦上添花,妙不可言。 牵着彼此的手,我们就这般缓缓地在庭中散步,千言万语化作一个深情眼神,一抹恬淡微笑,一致协调同步的节拍,一枚眉间心上的亲吻…… 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而爱意则在彼此心间满满升腾着,将心中空隙填得满满的了。 “两位,稍微打扰一下哈!” 真的我们正处于你侬我侬的忘我之境时,有个不识时务地突然冒出头来打扰我们。 我带着怨念瞥了那人一眼,瞧那年轻人的打扮,似乎是个在这月老庙里跑腿打杂的,正搓着双手,一脸讪笑地瞅着我们。 “有事儿?” 我嘴角抽搐下,有事儿快说,没事儿滚蛋。 “两位一看便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啊,可愿入姻缘井去瞧瞧,彼此是否是对方命中注定之人啊?” 那厮一脸期待地瞅着我,我愣了一会儿,问道: “姻缘井是?” “姻缘井可是月老爷爷赐下来的,验证男女姻缘是否为命中注定之井,在明月之下,男女心怀虔诚,往那井口中瞧,便会在水中看到自己命中注定之人的身影,此井存来已久,十分灵验啊,两位可要试试?”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我便来了兴趣,眼中都能泛出光来,我的表情和动作已经很明显的展示出了我的意图,我要去看看那口井。 片刻之间化身为一只可爱的狐狸,竖起耳朵,摇着尾巴,一副小狗般可爱可怜的模样瞅着公主,想让她答应一起去。 “媳妇儿,媳妇儿,我们也进去看看吧……” 还未说完,我便对那小厮说,道: “就是从这扇门进去么?” 说完,便想带着媳妇进去,却被那小厮给一把拦住,一脸笑呵呵的模样,还摊出手来,指了指两扇门,言道: “公子先别急,男左女右,分门而入,然后一共五钱,谢谢惠顾!” 诶~ 居然还是要钱的,这小厮还真会做生意啊。这般看来,里边的神迹大概也是骗术多于神明显灵了。 不过这回儿我好奇心过剩,就想看看那井中如何现出人之身影的。 选了心甘情愿被骗,大大方方地拿出十钱来给了那小厮,拿了钱后伺候我们就越发殷勤了,不禁笑容可掬,还点头哈腰的,生怕不够谄媚一般。 “怎么,这会儿便不怕红线牵错了?” 公主一脸调侃地盯着我瞧,还在笑我方才的患得患失呢。 是啊,先不说这井中能否看到人的身影,若是看到的不是公主,或者公主瞧见的不是我,那可如何是好啊? 沉吟片刻后,我一脸信心十足地扣住公主的肩膀,点了点头,言道: “放心吧,媳妇儿,你看到的人绝对会是我的,我看到的人肯定就是你!” 刚一说完,便一脸冰冷地瞅着那小厮,似提问却更似威胁,言道: “你说,对吧?要是看不到的话,我肯定会,很~不高兴的!” 小厮被我瞧的全身一抖,忙点头言道: “那,那是,两位一看便是命中注定之人,绝对错不了,哈哈……” 嗯。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面带微笑,然后做了个请字状,让公主先入右边的门。 公主嘴角上扬,伸出手来轻轻掐住了我的脸,俏皮地说了一句,道: “你这只狡猾的……狐狸,真讨厌,哼!” 我咕哝着嘴,被她掐着,说的话不太顺溜,但还是很清楚的,有些得意的,言道: “你就喜欢我这样的,狡猾的,狐狸……” 公主脸上一红,嗔怒了一句,道: “贫嘴!” 说完,松开了我的手便准备从那右门进去了。 我则乘机揽过她的腰身,侵过身来,在她微微泛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轻声言道: “放心,你肯定可以看到我的!” 说完,得意的笑了。 公主推搡了我一下,这会儿脸上都开始发热了,白了我一眼,嗔道: “才不稀罕……”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从右门进去了。 啊哟喂,我的媳妇儿居然害羞了,哈哈。 我乐得合不拢嘴了,朝不远处的红玉使了个眼神,让她不用担心,我们很快就会出来。又给那小厮多加了十钱,告诉他我们在里面的时候就不要让其他客人进来了。 小厮看我出手阔绰,知道是个富贵的主儿,忙点头应承着,说绝不会让其他人进去打扰我们的。 我这才放心入了左边的门,往里便的空庭院中走了过去。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入了内庭,才知是块小地儿,除了一口水井,与隔壁有一睹围墙围着,唯一可以看得上眼的,便是那颗越墙而过的桂树了。 看着墙壁和周遭有些格格不入,便知道是后来加上去的,可想而知,这原本是一个庭院吧,后来才改建成这番模样的,大小也生生缩了一半,公主那边应该也是如此情形了。 “媳妇啊,你那边有看到什么没?” 我笑着唤着公主,这隔着一面墙对话感觉还真有些奇怪,奈何墙面太高,看不到对面的情形,一刻钟瞧不见她,我就有些心痒难耐了,只觉着听着她的声音也是好的。 “不过一口井而已,无甚特别。” 公主知我叨絮,若是不回应肯定会连珠炮弹一般说个没完,这便淡淡地回应了我一句。 我会心一笑,抬头望着空中的那轮明月,有些微微发愣。 正所谓: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我想要约见的美人就在这堵墙之后,突然生出了想要爬过这堵墙去约会美人的心思,看来我骨子里也有些浪荡习气的,居然生出了窃玉偷香的念头来,嘴里说着读书人不该如此,可心里却仿佛有无数的手在挠痒痒…… 窃玉偷香也没关系吧,反正这玉是我的,香也是我的,既然本就是我的,就不算做窃贼之流了。 嗯,赶紧看看那井中有何玄机,然后再立马试试这为美人翻墙是何等滋味! 注意打定,迈步来到这井中,借着月光往里头瞧了半晌,只见井中之水波光粼粼,如同普通井水一般,也未见有何奇特之处啊? 难道是我心有杂念,所以这姻缘井就不灵验了? “媳妇,这井里啥都没有,你看到什么了么?” 我这一对着井口喊,突然觉着里边的回声荡起,仿佛都可以传到隔壁去了。 难道这两口井是相通的? 公主听了我的呼喊声,似乎是从井里传出的,忙缓步向前,来到井边,好奇地朝下张望,这回儿,奇迹倒出现了。 我与公主不禁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琬儿!” “晨!” …… 我瞧见井中那抹素衣白裳的倩影时,怦然心动间,已是狂喜不已,果然,井中瞧见的就是她,这般说来,我们是命中注定的一对! 好兴奋地拍了拍井口边,喜悦之心无需掩饰,笑着言道: “媳妇儿,媳妇儿,我就知道,瞧见的一定是你!” 放才也不知是谁,言之凿凿说看到的肯定是彼此,这回儿倒有些放马后炮的意思了,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么有先见之明一般了。 公主嘴角上扬,瞧见水中倒影居然在拍着井口,似在向她打招呼,不禁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莫非这井中所现乃是隔壁驸马动静,若真是如此,可以将此井设计出来之人,可以说是巧夺天宫了,忙询问道: “傻瓜~你方才有拍打井边么?” 我愣了片刻,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言道: “我方才确实有拍打过井边……难道……” 经公主这般提醒,我才发现井中的身影不仅是倒影,还会动弹,犹如人利于湖边必现倒影一般,这才恍然大悟,不禁惊叹不知这井自处何人之手,可令人对面而视,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我记得春秋战国时期,有关墨子的著作中《墨经》里,便有提到光学八条,里边涉及了影、以及光的折射和反射,小孔成像,平面与凹面镜成像等光学理论,里边涉及的知识,十分有趣,是古代重大成就之一。 我不禁开口赞叹,道: “真没想到,后世有如此灵活运用《墨经》典故者,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公主淡淡一笑,似乎多了几分调侃的语气在里头,言道: “确实十分了不起,难怪乎,有人称颂此井灵验了,一对男女若是在井中瞧见心上之人的形貌,不知其理,定然会生出命中注定之感,难以动摇。看来,这月老庙的小厮,当真会做生意的紧啊!” 我不禁红了脸,方才我喊得如此兴高采烈,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劳什子命中注定,不过是人为尔,唉,虽说心中早已料到会是如此,可方才还在云端,这会儿跌倒谷里了,这滋味儿,确实不好受啊…… 唉,不甘心,怨恨,妒忌,抓狂。 “甚么命中注定,皆是人为尔啊……” 我不禁生出这番感慨来,想来也确实如此,古来关于预言之说便可见端倪了,特别是关于真命天子之说,定然会有许多光怪陆离之传闻,神乎其神,只衬得有天子之命之人非人哉,其实,都不是故意为之罢了。 有些垂头丧气地扶着井口便独自发呆,倒是被公主瞧了过去,颜面噗哧而笑,其实,在井中看到驸马身影的那一刻,她心中也是欢喜不已的,只是有些害羞,再加上不想让驸马过于得意,这才隐瞒而未说出心里话。 虽说这姻缘井是假的,可那一刻感叹看到的是彼此时的喜悦的心情,却是实实在在的,这就证明了在这一刻,彼此的心意是相通的,真心喜欢对方的心思也就浮出水面了。 公主顿觉有些可惜,言道: “傻瓜,可惜,井中倒影无法将你瞧的真切了……” 不然,也能将驸马犯傻的模样好好的瞧在眼中啊。 我闻言只觉此句别有深意,心中一荡,早就对这姻缘井没了兴趣,媳妇说想见我了,我当然赴汤蹈火,也得立马让她瞧见我啊! 瞧了瞧那棵桂树,那枝桠越过了高墙,顿时心中惊喜,忙说道: “媳妇儿,你等等,我马上就去见你!” 说完,忙离了井边,往那桂树上靠。还好,我本就是个爬树能手,这桂树难不倒我,这不,又是跳又是抱的,还好爬树的身手未曾落下,总算是顺利爬上了这颗桂树。 公主起初还以为驸马是又跑出去了,然后从右门进来寻她,可听到墙边上的动静之时,往那一瞧,不禁吓了一跳,那扶着脆弱枝桠想要踩上高墙之上的人,不是驸马还会是谁? 心悸之余,不禁皱眉,离了井边刚迈了几步,正欲开口阻止,却又不敢大声呵斥,以免乱了驸马心神,若是从枝桠上摔将下来,那可如何了得。 这便耐着性子,仔细盯着驸马,以防他若是大意摔将下去,自己也好即使出手相救。 等真的踩在了那越墙而过的枝桠上,那弯曲抖动的感觉,才让我彻底明白过来,这枝桠看着粗是一回事儿,这真要踩上去了便是另一回事儿了…… 怎么办,进似乎得当风险,退也退不去了。 我欲哭无泪,果然啊,这翻墙会美人,窃玉偷香神马的,还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呢,至少,书中的那些个浪荡子还知道给自己准备架梯子,这要是都像我这样,爬树过去的,要是美人都没瞧见,就从树上掉下来摔死了,怎么看,怎么觉得死不瞑目啊! 要不,向媳妇儿求救? 哎哟喂,高辰啊,高辰,你也太没出息啦啊,即使不能在媳妇儿面前展现自己的飒爽英姿,至少也不能这般窝囊无能吧?一棵树都爬不过去,岂不辜负我‘树猴子’的美称么? 鼓足勇气,不断心里暗示,自己肯定可以成功踩在高墙上的,只要踩过去了,那就安全了。 两眼只关注那高墙的位置,放慢了踩在枝桠上的脚步,想要尽量保持住这平衡稳定的状态,就这样慢慢挪着步子,扶着高处的枝桠,一步步向那高墙出靠近。 待靠得近了,而用来扶着的枝桠也到了尽头,没办法了,我只有拼劲全力,借着脚上的力道,一把跳上了高墙,好不易站稳了脚跟,身子不禁往后倾斜了几分,若不是我平衡感好,立马纠正了姿势,这才化险为夷,在高墙上站住了身形。 方才见我似站立不稳,公主便想要上前救我,奈何我摇晃了几次后,还是站稳了身形,这才暗自松了口气,可心下有了怒气,见我一脸讪笑地瞅着她,又不好发作,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虽说是站稳了身子,可方才那下变故,也顿时让我心慌意乱,开始觉得全身乏力了,这才便嘻皮笑脸的瞅着公主,便慢慢蹲下身子来,想要坐在墙头,至少比站着要安全些了。 “媳妇儿,我,我来瞧你了。” 边说着,边觉着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为了看媳妇儿,我也算是很拼命的了啊,这会儿,心脏都还在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公主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瞧着我一脸期待的表情,她便不好出言斥责我了,却也不会赞同我这般不顾危险,随心所欲,任意妄为的行为。 耐着性子,轻声慢语,言道: “你似乎很喜欢翻墙而过啊?” 这么一听,怎么感觉媳妇有些不高兴了呢?这才想起与媳妇一起翻陈家小姐西墙那一段,顿时有些心虚,只道公主是在算旧账,忙开口解释着,以免她误会,开口讨饶,言道: “我这翻墙而过可是第一次,这会儿便算是真的知法犯法了,媳妇儿大人大量,就饶过我这一回儿吧,不要拉我去送官究办了哈?” 公主闻言难免噗哧一笑,这个时候驸马还会开玩笑,足见他巧言令色的本事是越发老练了,得好好磨磨他的气焰才好。 “贫嘴,好啦,赶紧下来吧,咱们也赶紧出去,别让红玉她们久等。” 说完,公主撇了我一眼后,便打算转身离开了。 我应了一声,正准备随公主一起出去,可抬眼往下一瞧,这高度顿时让我头晕目眩,心生畏惧,这上来难,下去,似乎更难啊…… 眼瞅着公主将要转身离开了,逼于无奈,我还是急忙出言制止,言道: “且慢……” 公主停住脚步,一脸疑惑地盯着我瞧,言道: “怎还不下来,要我等你?” 我不禁语塞,该如何对公主言及,我恐高,不敢跳下去…… 公主见我支支吾吾了半天,都没个正语,故作沉思了片刻,言道: “好啊,我等你好了。” 说完,便一脸期待得瞅着我,还真是一脸旁观的模样站在一边,等着我下来呢。 这回我是想撞墙的心都有了,公主这绝对是故意的,她绝对是故意的。 没办法了,该实诚点的时候就该实诚一点,免得遭罪啊。 “我,我下不来了……” 我脸红得跟柿子一般了,想着这般服了软,公主应该会来救我了吧。 哪知公主一脸惊讶的模样,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言道: “怎么会呢,玉虚仙人道法了得,神乎其技,区区一墙之高定然难不倒仙人,仙人还是莫要再开玩笑了,施用您那道法,转瞬便可飞身下来。” 我顿觉深受内伤,一口血似要喷将而出。 “哪有甚么仙人,都是我瞎编胡诌的,媳妇儿,好媳妇儿,我错了,我错了还不成么,快来帮帮我啊!” 我知道了,公主这是在对我这不要命的举动生气呢,我逞能爬上了墙头,却又不敢跳下墙去,很显然在这件事上只瞻前而没有顾后,图一时之快意,却不顾自身安全,实在是不可取,也是犯糊涂的表现,难怪她会如此生气了。 “嗯,知道错了么?好啊,那我去寻紫玉来帮你好了!” 公主点了点头,说完便欲走。 我急了,忙喊道: “别喊那妮子,她要是见到定会笑话我的!” 这个时候还死要面子,真是活该受罪了。 公主淡淡一瞥,目光一转,又言道: “既然如此,那便去寻了小厮来,让他帮你找一梯子助你下来。” 我悲从中来,不禁喊道: “啊,不要啊,要是让别人瞧见本驸马这番模样,还不如留我在这自生自灭!” 哪知公主故作惊恐状,有些不知所措,言道: “啊呀,这可如何是好啊,难道驸马今晚要立此墙头一夜,观星赏月不成?” 我不禁抚额哀叹,一物降一物啊,这辈子,我是注定逃出去她的五指山了啊。 “我知道错了,媳妇儿,我谁都不要,就要你……来救我!” 说道最后,脸都烧得通红了,语气弱的几不可闻。 “诶!驸马方才在说甚,没听清啊?” 公主嘴角微微翘起,那是一抹很好看的弧度,令我痴迷的同时,忍不住将心中所欲脱口而出,喊道: “我谁都不要,就只要你!” 一言方落,只见公主足尖一点,人影早已一跃而起,瞬间来到我身边揽过我的腰身,蜻蜓点水,浮云踏日一般,从桂树上再度跃起,两人从半空中凌越而过,往月老庙中最高的一处屋顶而去。 我瞧着自己也凌空飞起,低头望去,脚下都是那些善男信女们来来往往的身影,不禁啧啧称奇,兴奋不已。 好在有公主扶持着,这般凌空上了屋顶,抬眼望去,仿佛只需振臂一触,那轮高悬明月,便能触手可及一般,这种感觉,当真是妙不可言啊! “想要观星赏月的话,这里不是更方便么?” 公主的语气中有些调侃的意味在里边,我苦笑了两声,人不免又让她身边靠了几分。担心这是不是又是公主设下的陷阱,墙头那我都不敢跳了,这要是真被丢在房顶了,那我可真的要一夜都在屋顶上头,吹冷风,赏星星,看月亮了啊! 这边还惊奇未定,往脚下边一瞧,那头晕之症又接踵而来,都快有些站不稳了,公主却稳当的扶住了我,让我坐了下来。 “要是害怕就莫要往下看。” 公主的声音依然温柔如水,迷人心魂,只是她的这份温柔,从来只对我一人而已。 拉住了她的手,让她和我并肩而坐着,这一刻的宁静,令我无比安心和感慨,只因有她在身边,便不再孤单了。 “只要你在身边,我便甚么都不怕了。” 我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来,两人的身影紧密地靠在了一起,相互依偎,相互温暖。 抬头望着那轮皎洁的明月,幽然寂寥的夜空中,星星也只是零星散落着,无论如何努力闪耀着光芒,似乎都无法超越月亮所能带来的清辉。 “说到观星赏月,通天阁定是个绝好的去处。” 通天阁可是皇城最高的塔楼建筑,乃是钦天监夜观星相之所在,只因从此处可将皇城情况一目了然,故而常年都有人把守,非诏不得擅入。 公主眉间一蹙,有些好奇,问道: “怎么,你也去过通天阁么?” 我点了点头,因有位同窗旧友在钦天监任职,借他之便,曾偷偷登上去过瞧过,那一览众山小的气势,将皇城大小建筑都尽收眼底,如今想来还记忆犹新。 “曾偷偷上去瞧过,只不过都是在外围,未曾入的顶层的阁楼,也不知里边所置何物,现在还有些好奇呢!” 公主轻叹口气,淡淡言道: “其实也别无他物,不过是些字画书籍而已。” 听公主的语气也曾去过通天阁,她如此喜欢仰望星空,可想而知通天阁这绝妙的观星之地,她自然也不会放过了。 将公主揽入怀中,温柔地在她眉间一吻,柔声言道: “你若是喜欢观星,以后每晚我都陪你看星星可好?” 公主微微一笑,伏在我肩头,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环抱着我,无比依赖般,点了点头。 两人就这般彼此依偎着,静静地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瞧着屋檐下来来往往、热闹不凡的人群,每个人都在各自忙碌,各自庸扰,虔诚拜神,只求心愿达成,熙熙而来,攘攘而去,谁又能尽然得偿所愿呢? 所求若是太多,便是庸人自扰,烦恼缠身,难以解脱罢了。常言道:无欲则刚。可真正能做到无欲无求的,世上又能有几人?我们可以做到的,不过是珍惜现在所拥有的,然后知足,方能常乐啊! 这一刻,我觉着,有她一直在我身边的话,我就已经知足了啊! 目光余角似乎瞥见了紫玉正与一人拉扯纠缠,定眼一看,是那守在姻缘井门口边的小厮,许是紫玉一直未瞧见我与公主出来,便想要进去寻我们,奈何那小厮收了我的银钱,愣是不放紫玉进去。 那小厮如何挡得住紫玉,紫玉一出手便将那小厮点住动弹不得了,让阿正到左边去寻我,而紫玉则入了右边去寻公主,两人进去之后,只瞧着一口井在里边,阿正那小子惶恐地趴到井口边大喊大叫,仿佛我已经掉入井中没了音信一般。 这一喊便惹得紫玉也赶紧往那井中瞧去,心慌之余,却陡然看见阿正的身影出现在井中,顿时是又惊又羞,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满脸通红,无地自处了。 进来之前,紫玉听那小厮说过这姻缘井的妙用,这会儿可能是将那所谓的命中注定之语,当了真了。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言道: “媳妇儿啊,我们家阿正似乎看上你们家紫玉了。” 阿正那小子的心思,哪里瞒得过我的眼,我可从未见过那小子对哪位女子如此殷勤顺从的,唯独对紫玉,有过之无不及。 公主嘴角上扬,笑着言道: “好事多磨,看来,你们家阿正,还得再接再厉啊!” 我有些惊喜,言道: “这般说来,你不反对他们?!” 公主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鼻梁,言道: “我为何要反对啊?” 我傻笑了两声,也对啊,只要他们两个两情相悦,公主不仅不会反对,还会成全呢。 “唉,只可惜哟,阿正未必可以赢得美人心啊,因为紫玉似乎对他无意呢?” 公主瞧了一眼在那脸红害羞的紫玉,噗哧一下,言道: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让你们家阿正,勉励为之!” 我不禁哈哈一笑,看来啊,因为这姻缘井之事,似乎又有峰回路转之机,就看阿正那小子能不能好好把握咯。 姻缘之际会,还真是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呢! “媳妇啊,那我,是不是也得再接再厉一点啊?” 我意有所指,有些坏坏地说道。 公主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了。 这才刚说到正事儿上,媳妇怎么感觉就快要睡着了一般啊? “等等啊,媳妇儿啊,你可不许在这睡着啊!不然,咱们俩都都在这屋顶吹一夜的冷风了啊!” 哪知,越说,公主便越发犯困了,搂着我也紧了几分,随即安心的闭上了眼睛,真打算恬静而又美美的睡上一觉了。 嗷呜~~~ 我不禁哀嚎着:故意的,公主一定是故意的…… 烟雨楼 烟雨楼,是京城最大的也是最豪华的客栈,据闻是京城几大富商一同兴建的,成为官家客商,来往暂居之所,久而久之,也成为了京城的一道风景,甚是养眼。 而手执商界牛耳的陈家,便是烟雨楼最大的股东之一了。 眼瞅着千秋日将近,朝廷曾苦恼着该如何安置那些回京为太皇太后贺寿之人的下榻之处,他国之人自然可以暂居使臣驿馆,可各州镇总管们却并非别国使臣,若是住在使臣驿馆,与礼不合,而且也容易招至不满,横生枝节。 一时间朝臣又为下榻之所争论不休,没个定义。 后来还是有人提议将各州总管的下榻之处改为民间客栈,而京城最大最好的客栈非烟雨楼莫属了。 为解燃眉之急,朝廷便派人与烟雨楼的几位股东接洽,朝廷出一笔银子,在千秋日前后暂时包下烟雨楼,专做接待各州镇总管之所。 有钱赚又能为朝廷出几分绵薄之力,几位富商自是应允,这才拍板定下,交代下去,从饮食到客舍环境,都尽量做到尽善尽美,令客人们有宾至如归之感! 就这样,所有的事宜都在刻意安排下有序进行着。 千秋日将近,而各州镇的总管按照路程远近,也陆续抵达了京城。朝廷派专员接待,取过名帖核对之后,便按照程序,拿着官员上表,先报呈给了礼部,做人数上的核对,然后专呈户部,以作钱资备案。而这批人会先在烟雨楼下榻,等朝廷下诏后再正式召见。 太皇太后不愧是朝廷的中流砥柱,一言九鼎。各州镇总管接到太皇太后口谕,只需十人入京,便当真一行人彩车好礼的队伍,加上马夫当真只有十人。 说来也奇,区区十人的队伍,穿州过镇,一路也太平无事,流寇也不敢作乱,也不知是州镇总管士气之盛,还是摄于朝廷威严,不敢轻举妄动了…… 而由左丞相亲自吩咐要好生招待的三大州镇的相州、并州和崇州总管也于前几日到达,并按照程序,入住了烟雨楼。 上传下达,朝廷最为担忧的便是这三大州镇的总管会对在民间客栈下榻之事有微词,故而下层负责接待之人,一听到这三大州镇的总管陆续抵达,派人殷勤伺候起居的同时,也不免为之捏了一把汗。深怕伺候不恭,令上头为难。 好在三大总管都是明白事理之人,并未在此事上多作计较,且人也和善,倒真像是一副恭恭敬敬前来京城专为太皇太后贺寿的模样,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伺候。 这可让朝廷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啊! 总管们身为一州之长,自据身份,行事也不会太过,大事上依着朝廷的规矩来,以免落给那些个罗罗嗦嗦、一出口便长篇大论的谏言官们以口实,被他们弹劾的话可就有得头疼了。 可那些个小辈们可不这么想,来到了京城不禁要好好看看京都繁华,还得瞧瞧这京城与地方有多大不同。虽然长辈们训诫得紧,可一走出长辈们的视线范围,喝起酒,骑上马儿,便把禁令什么的,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哪还顾忌得了那么多。 所以,这阵子京城四处都能看到这群混世太保们骑着高头大马,到处横冲直撞的身影。因着这群人扰民之举也做得光明正大,一身戎装,腰系宝剑而过,一阵人仰马翻之后,若为巡城差役所阻,便就地洒下一地银钱来,说是愿意赔偿苦主损失。 口中说是赔偿,可言语之间尽是取笑不屑之意,苦主们拿了钱财,又见对方势大哪敢得罪,忍了这口怨气便散了。 没了苦主,自然无法拘压这群混世魔王,差役无奈,也只得放人。也因此,这群混世太保们就越发横行无忌,搅得京城一片是怨声载道。 京兆尹卫王萧昭知道情况后,严厉斥责此等目无法纪之行径,加大了巡城力度,对这群纵马闹事之徒绝不轻易放过,又亲自抓住了一个青州总管的二公子,依照国法当众施鞭笞之刑十鞭,这才把这群混世太保们的嚣张气焰给压了下去。 经此一事后,卫王萧昭不惧权贵,执法如山之名传颂,得百姓一片称赞。而各总管也严加管束子弟,不许他们在京城任性妄为,这京城的治安才逐渐又恢复正规。 因此变故,这群平日里到处寻花问柳,喝酒闹事的太保们,都被严令要求老实在烟雨楼待着,愤懑之心越盛,又无处消遣,个个都是一脸不悦,恨不得吃人的模样。 就是可怜了烟雨楼伺候着的小厮们,稍有不慎就会被这群爷给打骂排遣,真真是什么人什么命啊…… 正当这群太保们聚在一起饮酒闲聊,打骂小厮以作消遣之时,一位身形魁梧的将军从旁走过,一见此人太保们顿时鸦雀无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小厮得了缓刑,立马瞅准了时机一溜烟逃命去了。 为何这群混世太保们如此惧怕此人,只因着此人是司马炯。 司马炯乃是并州总管司马荇的长子,才二十八的年纪便已经是满脸胡须,身形魁梧的武将模样了,只可惜是个独眼龙,面上的那条黑色眼罩下,是一张如同刀刻一般冷峻严肃的脸。 其他州镇的太保们都惧怕司马炯,不仅仅是因为他脾气火爆,难以和平共处,更令人感到害怕的是,这司马炯是个打起架来就不要命的,如同野兽狂人一般,有人曾见过他与人比武,只用拳头,使那野蛮的打**是把对手打得七窍流血,吐血而亡才算完。 只见司马炯冷冷地瞥了一眼那群无所事事的混世太保们,愣是把那群人给看得浑身发寒,纷纷低头不敢直视。 “真是丢太保的脸面!” 冷哼了一声,司马炯虎步生威,穿过了庭院,来到了一处安静的庭院中,而那崇州太保吕沛便安置在此处了。 一瞧那吕沛的住处房门紧掩,青天白日,躲在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比一个娘们还娘们,这种情况,已经整整三天了! 顿时,气便往头顶上冲。 三步并作两步,靠到房门前,狠狠地拍打着房门,那气势仿佛只要这司马炯在多施几分力道,这扇门就得报废了一般。 “吕沛,你小子莫不是死在里边了吧?赶紧出来!” 司马炯这边一喊,那伺候着吕沛的手下急忙从后院跑了过来,看到来人是司马炯,一脸恭敬畏惧地跪在了司马炯跟前,战战兢兢地,边磕头边言道: “虎爷,是您老人家啊,公子正在房中清修,吩咐下来,这几日不见客……” 司马炯因脾气火爆,再加上擅长外家拳,拳法雄浑有力,虎虎生威,便得了个“威猛虎”的称号,手下人都习惯称呼他为“虎爷”! 司马炯一跺脚,冷哼一声,险些让下人心胆俱裂,吓得软榻在地上,生怕得罪了这头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我是客人么?我是他表哥!你去,把他给我叫出来,叫不出来我活撕了你,信不信?” 下人惶恐地不断磕头赔礼,公子吩咐下来了,谁敢进去打扰他,断了他的活路,那他就断了对方三族人的活路! 这进屋去是死,不进去也死,这可如何是好啊? 一念至此,痛哭流涕,如丧考妣,言道: “虎爷,虎爷啊,奴才求求您了,放奴才一条生路吧!” 若是换了平日在并州,有下人敢如此忤逆自己,早就被他拆骨喂了虎豹了。 忍住心中的怒火,独孤兄曾再三提醒过,这里是京城,不比并州是自己家里,若是惹出了人命那是要吃官司的,无论如何都得忍住,不许随意杀人。 司马炯握住双拳发出骨骼间碰撞的咯响,甚是骇人。 对于吕沛不敢出门的原因,他从那些个没用的下人处早已经听说过了,一个江湖术士而已,居然敢欺骗到州府太保头上,要是被他瞧见那老道,定将那人拆骨剥皮,生啖其肉不可! 那吕沛也是个怂货,被人吓几句就成这副形状,真是丢人都丢到家了! 既然不许他随意杀人,那打烂这扇门,应该不会有人敢说什么了吧? “吕沛你个怂货,既然你不敢出门,那我可就打进去了!” 那下人惊恐不已,又不敢阻止,只能是一脸认命的表情杵在一边,眼睁睁看着那司马炯,举起双手来正欲打烂那扇门…… “老炯,快快住手!” 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一听来人声音,司马炯便知道是何人了,若说这世上谁可以让他司马炯心甘情愿臣服左右的,那这个人便非独孤信莫属了! 收回拳头,转过身来抱拳向那人行了一礼,有些好奇的问道: “信兄,你怎生到此处来了?” 边说着边走过去相迎。 这独孤信可是相州总管独孤輳的嫡长孙,也是独孤老爷子最为看重的继承人。 这独孤信虽说生于武将世家,可却是个难得的文武兼修之人,一身文儒打扮却又尽显武将风流,仪表堂堂,两眼有神,剑眉紧蹙,鼻下胡须浓密,彰显人已过而立之年,行为举止,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可见个性沉稳,不浮不燥,气度上佳! 令司马炯对他如此推崇的,不仅仅是独孤信此人的武功修为,更有他的俊逸才干,胸怀大略。 独孤信向司马炯回了一礼,言道: “我听闻了吕沛的事情,所以特来看望。” 说完,独孤信让出身来,让身后的一位绿衣女子漫步走向前来,想要引荐给司马炯认识。 司马炯谢过独孤信看望之意,眼光略过那绿衣女子身上后,顿觉此女气质出众,周身灵气涌动,一看便是位身怀武艺之人,而且绝不比他司马炯弱。 此女看起来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出头,虽然蒙着面纱,可窈窕身形,高额云鬓,以及眉间的那抹绿宝石额带,衬托着此女气质不凡,又见她举止优雅,刚柔并济,定然是为出众美人无疑了。 司马炯虽说对美色一道还没有武艺感兴趣,却也为此女的气质所染,不免多看了几眼。 独孤信拍了拍司马炯的肩膀,言道: “老炯,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宁静姑娘,江湖中人多为敬仰,常唤她为‘静姑娘’!” 原来是为江湖女侠士,司马炯最是敬仰豪杰般的人物,虽说并不知道这位静姑娘武艺如何,可她能得到独孤兄以礼相待,想来并非泛泛之辈。 “阿静给司马将军见礼了。” 边说着,女子款款而又不失优雅的给司马炯福了一礼。 司马炯乍听这女子如此悦耳动人之声,有些慌张,忙抱了拳,回礼,道: “静姑娘折杀我老炯了,我老炯是个粗人,不大懂那套虚礼,还请姑娘多包涵则个,若是不嫌弃,如同信兄一般,叫我老炯便好。” “司马将军豪气干云,令阿静十分敬佩,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绿衣女子回应得有礼有节,令行武出生之人,都心怀敬意,实属难能可贵。 几人相谈甚欢,不消片刻便相互熟识,彼此也了解了对方的性子,说起话来也便如鱼得水,相处融洽了。 “方才我听独孤兄大概提过吕少将军的事情,若是有阿静可以帮的上忙的,老炯大可直言,阿静定然尽力为之。” 宁静语气温和有礼,令司马炯大为感动。 “唉,说来惭愧,吕沛那小子是路上遇到一个骗钱的道士,用那劳什子……白纸凭空冒出字来和那符纸自己烧起来的邪门妖法给唬住了,白白被人骗了不少银钱,提起来就可恼!” 司马炯一脸愤恨地表情,一来恨那骗钱道士可恶,二来气自己那表弟无能。 “哦?老炯说的可是白纸现字和符纸自燃这生手段么?!这般说来遇到的还真可能是个江湖术士,这等骗术在江湖之中十分常见,不足为奇了。” 司马炯一听吕沛居然被这么低等的骗术给骗的人都精神恍惚了,真是又好气又窝囊,在女子面前又不好发作,便只能是低头红着脸,生闷气。 “静姑娘在江湖之中名望极深,可有办法寻得此人?” 独孤信知晓司马炯性子,若是不让他去报这个仇,他定然难以释怀,以至于闹出心病来。 宁静静默般瞅了瞅那独孤信,只见此人目光深沉,心思难知,虽然一脸微笑,实乃笑里藏刀,一看便是个心机深沉的危险人物。 那道士虽说骗人钱财确实可恶,可州镇太保可是一州长官之后裔,即富也贵,会在意那些个银钱么?不过是因着那道士扫了太保的脸面,面子上挂不住而籍此寻仇罢了。 混世太保睚眦必报的性子,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 “独孤兄是打算寻出那道士追回银钱么?” 宁静明知故问一番,不过是走走过场罢了。 哪知那独孤信也是个非常人,不按常理出牌,直接省了那套虚词掩饰,直言不讳,说道: “银钱不过小事尔,那道士胆大妄为,胆敢戏弄州镇太保,虽说是吕沛受辱,可我等州镇太保们情同手足,戏弄吕沛,便是戏弄了我十三州镇太保,我乃十三太保之首,自是不能轻易饶过那宵小之徒了,定要此人付出惨痛代价!” 俗话说的好: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眼前这人,不仅是个真小人,还是个有野心有权力**的真小人。当聪明才智与野心**相融合的时候,一个比妖魔都要可怕的魔鬼也便应运而生了。 宁静只是淡漠地微微颔首,既然这是独孤信所求,那自己便全他所愿,言道: “老炯可知,那道士的来历?” 老炯回想了片刻,言道: “这倒不大清楚,听下人回报,说那道士自称什么……武夷山,太白仙人坐下的……玉虚散人……” 宁静的峨眉微微一蹙,虽说转瞬即逝,却被独孤信给实实瞧了去。 “怎么,静姑娘可是有眉目了?” 独孤信一脸期待的询问道。 宁静摇了摇头,笑着言道: “非也,不过是觉着这名头,着实有些可笑罢了。既然阿静应承下了此事,便请孤独兄静候佳音了!” 独孤信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那便有劳静姑娘了!” 宁静福了一礼告辞,随即转身离开,边走着,嘴角边露出一丝诡异的笑意…… 全心全意 自那日庙会过后也已经好几日了,自打我升为翰林院侍读后,我的公事也越发忙碌起来,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以至于有时候干脆就在翰林院当值,晚饭也是吃一顿忘一顿的,却累的公主每晚都等我回来后才用膳。 我怕她饿着,就让她不用等我了,先吃着。她也只是笑着说好,可每次都是等我回来才一起吃的。 我心疼她,也就越发爱惜自己了,除了想尽快将公事处理好早些回家,以前从不将公事带回家办的我,这会儿却是把可以带回家处理的公事往家搬了。 比起成日里对着那些典籍文书,我更愿意多花些时间,陪着公主。 故而,每晚用过晚膳之后,公主都会陪我在书房一起处理文书,她为我沏茶磨墨,整理书籍,俨然是一绝好的贤内助。 我则心旷神怡,这□□添香在侧,美人倩影在前,心猿意马之间,人已经呆呆地瞅着伏案静心读书的佳人身影许久了,公事神马的,大概都没在用心了吧。 哎哟喂,高辰啊,高辰,在翰林院当值呢又总念着她,无心公事,如今回到家来可以看到她了,却又心猿意马了,你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吧? 有些哀怨地叹了口气,可是依然改不了看着她发愣的毛病了。 “怎么老看着我,公事可处理妥当了么?” 烛火下,她那娇美的容颜越发神采,只见眉宇间微微一蹙,语气依然温柔如水,可一对上我的眸子,脸颊间不觉着便染上了红晕,那副有些娇羞的模样,惹的我心痒难耐了。 “媳妇啊,我这才只是做了个翰林院侍读而已,就已经如此忙碌,□□乏术了,若是继续升职,只怕得夙兴夜寐,伤劳咳血了啊!” 突然间有些烦闷,怎么觉得这些公事如此恼人,忙碌来去,都不知道是为谁辛苦为谁甜了,说起来,我以前怎没有这般满腹牢骚呢? 有些急躁地拿过一旁的香茗,粗略地抿了一口,有些兴致索然,便又将茶杯放下。 公主瞅我近来有些心情有些急躁,将手中书籍轻置一旁,微笑着言道: “所以,你便上表请辞了侍讲学士的提名么?” 我有些惭愧地垂首,故意避开了她那温柔的目光。 我确实请辞了侍讲学士提名,这是我突然改变的主意,也间接导致许多辛苦都付诸东流,但我觉得这个决定是正确的,我希望公主可以支持我。 “嗯,我这般自作主张,媳妇儿,你可会怪我?” 公主的眉间仿佛都染了笑意,言道: “傻瓜,我怎会怪你,你沉稳干练,又极富主见,我是你的妻,自然任何事情都随你,只要你开心快活,那我也便开心快活了。” 我感动的无以复加,只能是绕过书桌走向她,好好地将她揽在怀中了。 公主温柔地伏在我怀中,淡淡地叹了口气,言道: “你近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么?” 为了不让她担心,我几乎是反射性地摇头,可一旦对上她温柔的目光,便觉得我们之间应该更加坦率,而不是以爱护为名,不断的隐瞒自己的感受。 她知我,懂我,爱我,我也亦然,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只靠这些深厚的感情羁绊,或者是彼此猜度就可以了的。有些事情,是要靠言语去表达的,告诉她你的在意、喜悦、烦恼和忧愁,这样的话,喜悦可以成倍地增长,而忧愁可以减半两人共同分担。 我觉得这才是相爱、相知和相惜…… 旋即点了点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从那些个州镇总管们入了京城,我这心里就有些不安,总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我也不知原因为何,只觉得心绪不宁,忐忑不安。” 公主知我忧虑,这段日子密探来报便已经说明的了一切,京城突然人来人往,确实多了一些不该出现的人,而各州总管此行名为贺寿,却是有别图谋,为防意外,公主知会了陈小鱼密切监视烟雨楼内的一举一动,却也发现,州镇太保们,似有与江湖组织沆瀣一气之嫌。 这次贺寿,犹如表面池水波澜未惊,可内部早已暗潮汹涌了! 公主站起身来,与我平视,眼中温柔不减,笑意依然,抚着我的脸,言道: “放心吧,一切有我呢!” 我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只是突然发觉,自己已经如此依赖她了么?那我何时才可以强大到,让她也能如此放心大胆的依赖我呢? 揽过她的腰身,将她拉的更近一些,以迅雷之势在她的唇上落了一吻,无比自信的言道: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也这般依赖我的!” 公主脸一红,没曾想就连这事儿,驸马都认真计较上了。 有些哭笑不得,瞧我一脸自信满满的表情,有些秀色可餐,公主倒也不客气,在我脸上也亲了一口,惹的我两颊绯红,心思漂浮,别有索求了。 奈何公主一眼便看穿我的心思,伸出手来隔开了我俩的距离,一脸认真的表情,言道: “还不快去处理公事,要是做不完,今晚我可不等你,便先去睡了哦!” “你自然是要等我的!” 口里这般言之凿凿,可人早就奔到书桌前埋头继续处理公事去了。 竟然敢说不等我,待我处理完这批公文,定要把这便宜给讨回来。 我奋笔疾书,陡然间精力充沛,恨不得多生几双手来,即刻把这批公文都处理干净了。 公主看这激将法用的如此得当,脸上笑意更浓,在一旁为我添油磨墨。见我字迹刚劲有力,疏朗通透,不禁点头称赞,言道: “难得,你的字写得竟如此好看!” 一听公主称赞,我不禁一脸得意,陡然间想起,自己似乎还没什么机会见识到公主写的字呢,何不乘此良机,让公主赠一副墨宝与我? 嘴角上扬,主意打定,拉过一张宣纸来,洋洋洒洒,落落大方地在上头写了个“萧”字。 然后站起身来讲位置留给了公主,做了个请字状,也让公主来写一字。 都说见字如见人,一个人什么心性,在言行举止之中可见端倪,而在字迹、作品之中,也可窥见一二。 公主知我在试探她,倒也当仁不让,端坐与案桌之前,从我手中拿过早已润好的毛笔,在我写的那副字的前头,写下了一个“高”字。然后一脸笑意的瞅着我,似乎在请我指正一二。 我一脸兴奋地瞧着这两个字,两相对比,果然别有风骨,啧啧称奇。 我的字藏蕴含蓄,却也锋芒必露,字里行间,尽显文人风骨,以壮凌云之志;而公主的字,却是行间玉润,气势恢宏。大有包揽万象,涵盖天地之气。 这是她身为武将,久经沙场而磨练出来的大气局吗? “好,好字!” 我满脸都是赞赏的神色,公主确实是有大气局,就是不知是否还有大气魄了? “公主,驸马这有道谜题,想请你猜猜。” 见我陡然间认真的模样,公主知道定有所图,这便耐着性子听着,点了点头,言道: “好啊,说说看。” “一宫之间生动乱,祸延萧墙!” 我一脸认真地说出这个谜题来,却见公主用一脸奇特的表情回应我。 片刻之后,公主突然站起身来,似要把我瞧个通透一般,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瞧,我被瞧的有些心虚了,不好意思地瞥开眼去。却被她两手一起掐着我的脸,逼我有正视于她。 “好啊,说吧,问出此句来,意欲何为啊?” 公主的语气之中,有了一丝威严在里头,似乎有点生气的苗头。 我瞧着不对,鼓着脸,连忙解释道: “这可不是我说的哦,现在外头到处都在传这谶语哦~公主不会不知道的!” 确实如此,最近京城到处都在传唱这句谶语。 何为谶语,这便相当于是一种预言,古时人们最信的便是谶语,正所谓一语成谶,可见一斑了。 大秦之时,有谶语言及:灭秦者,胡也。始皇帝以为是北方的匈奴人将灭秦国,却不知秦传二世到胡亥而亡。此胡非匈奴,而是胡亥也。 故后世为君者,最忌讳的便是此等亡国谶语,多数是宁可杀错一万,也不会放过一人。可奇怪的是,无论为君者如何防范和杀戮,都无法改变这谶语所言最终命运的走向,便仿佛命中注定一般…… 而如今这谶语突然在京城之地传唱,这谶语所言,也是极为耐人寻味的。此事还是从杨安源和李皓那听来,当时只觉可笑之极,却没想他两人一言倒是提醒了我。 我可以将它当作笑语,可事关江山社稷,又有哪位为君者,可以轻易释怀? 公主叹了口气,松开了手,却被我一把抓住,我很想知道她的答案,非常的想知道。 “你知道的,对吗?” “嗯,我知道。” 公主微微颔首,点头称是。 “你也知道这谶语的含义?!” 公主指着桌上的自己写下的那个高字,言道: “一宫之间生动乱,便是拆字谜,而谜底就是个‘高’字,所谓的祸延萧墙,想来说的就是高家将要祸乱萧家,以至北魏江山不保。” 一语双关之间,便将高家和萧家命途联系到了一起。 “你果然都知道。” 我都有些佩服自己,此时此刻都还能笑的如此坦然。 公主回握着我的手,真挚地回应着我的笑容,反问了一句,道: “那,你是希望我相信这句谶语呢,还是不希望我相信?” 哈哈,好一招反将一军,公主不愧是沙场干将,有勇有谋得很,原本是我在试探她的心意,这回儿倒是我被她试探了。 “这话说出来,就连我自己都不相信。” 我所担忧的,其实并不是公主会因此而不信任我,而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是有人想要对付高家所提前扔出的迷雾弹,这也便是我为何会一直惴惴不安的原因了。 叔父虽然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可是太皇太后知道,高家也知道,这不过是表面风光罢了。树大招风,那些想要铲除高家棵大树的人的阴谋从未停歇,而高家也不过是太皇太后用来制衡朝局的一颗棋子。 一旦棋子失去了它本该起到的作用,那这颗棋子就没有利用价值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便是让高家和皇家从相互利用,到成为利益的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便是当年叔父的筹谋计划,也正因如此,才有了我与公主的这场政治联姻。 公主温柔地抚上了我的额,似乎想抚平我眉间的忧虑,柔声言道: "你瞧,连你都不相信此言,难道你以为,我会信么?你不也曾说过,命定之说,皆是人为尔,既然如此,又有何俱?不过是兵来将挡,见招拆招罢了!" 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原来就是我多此一虑,这回算是真见识到了,公主的大气魄了. "常言道: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公主啊,公主,你便是我一心向往之人啊!" 这话说得妙极,大有一语双关之意,一来我钦佩公主品行高洁,光明正大;二来她也是我心爱之人,自然是心向往之了. "油嘴滑舌的,你可知道,若是在我军帐内有兵士如此巧言令色,我会如何处置?" 公主面带微笑犹如春风化雨,我则不禁有些冷汗淋漓,好奇的问了句,道: "那,那会如何处置?" "四十军棍是逃不了的了." 公主的语气淡淡的,不威而怒. 我不禁伸手摸着自己的臀部,像我这样文弱的,要真是受了那四十军棍,焉有命在啊? "要知道,军中无戏言啊!" 公主这么一说,不知为何,我的心都吓得飞走了,我只想离得远远地,没曾想步子才迈开,就被公主伸手给拽了回来. "诶~你想去哪?" 一脸委屈的模样,我苦哈哈的说道: "我,我再也不敢油嘴滑舌了!" 公主抿着嘴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来,柔声道: "这是在家里,又不是在军帐." 一听到公主温柔的语气,我这心又归位了,换作嬉皮笑脸,又将固态萌发. 怎知公主又来了一句,道: "家中也不许巧言令色!" 我的笑容顿时僵住,哭不得,笑也不得,真是被她治得死死的了. 噗哧~ 公主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我满脸通红,就像被她揪住狐狸尾巴一般,说起话来居然开始结结巴巴的了,故意抬起头来,以振声势,道: "我,我是文臣,不,不归元帅管!" 怎知,公主突然欺身过来将我揽入怀中,于我耳鬓厮磨,言语中尽是引诱,柔声言道: "那~在家里,你归谁管呢?" 公主边说着,边在我耳边吹着暖风. 美人计,妥妥的美人计,高辰啊,你要撑住啊,一定要坐怀不乱,做个正人君子,这可是关乎未来谁是一家之主的大事啊,绝不可就此妥协在她的美人计下! "我,我……" 等等,公主的手,这是在往哪里摸啊…… 我陡然瞪大眼睛,杵在原地,整个人都如同石化了一般。 只见公主熟练地解开了我的腰带,从衣领罅隙中,将手伸了进去,肆无忌惮地抚在了我的腰间。 那柔软蕴贴的触感,顿时让我犹如全身有电流通过一般,想要伸手制止,却又不想轻易妥协。 公主则一脸戏弄的表情瞅着我,嘴角上扬,有些邪恶的低声言道: “看你能忍到什么时候?” 我顿时满脸通红,也不知是害羞呢还是忍耐出来的,只觉得随着她的手移动,我全身如此有万只蚂蚁在游走,痒麻之感,遍布全身了。 呜呜,这回,我算是被公主给轻薄干净了,她的手所到之处,一片火热后便是一阵愉悦的颤栗,我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便被抽走了一般。 我无力地靠在了公主的肩头,倍感挫败,在这样下去我会被吃干抹净的,无法,只能投降了,识时务者为俊杰,我是斗不过公主的了。 瞧着她柔美而有白皙的侧颈,泛出迷恋眼神的我,忍不住吻上了她的耳垂,搂住了她的腰身,然后在她耳边轻言道: “归你管,这一辈子都归你管了!” 公主闻言,温柔地环抱着我的腰身,再顺势帮我把腰带给重新系好,在我怀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我的肩头,两人便在一处静静地抱着了。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公主在我怀中俏皮的说了这句话。 我笑着点了点头,绝不后悔。 轻轻推开了公主,伸出手来抚摸着她绝美的容颜,对上了她那双迷人清冽的眼眸,我突然有些心中发颤,慌了,忍不住开口说道: “琬儿,你答应我好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相信我,只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就好了,可以么?” “如果我应承你了,你便可以安心了么?” 公主的心,对我永远都是温柔多情的,无论我有看起来多么不合理的要求,她都会答应我,而且一旦答应了,必然会信守一生。 因为全心全意的爱着,这便是她爱我的方式。 我点了点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狡猾了…… “那好,我应承你,信你,全心全意。” 这个傻姑娘啊,我忍不住吻上了她的唇,辗转留恋之间,对她的爱意,早已是泥足深陷,不能自拔了啊…… 虽千万人吾往矣 高家祖宅里有个练武场,是高韦成为武状元后,独立开拓出来的专门供府内守卫和自己练功习武之地。 高韦无论是对羽林卫的军士,还是高家府院的守卫,训练起来都非常严格,从不纵容私情,即便是他自己,也是如此严格要求。 每日卯时之前他便会起身,脱掉上衣,用冰凉净水浇头冲凉,以然自己精神专注,继而习武直至朝会,每日如此,风雨无阻,秋冬不歇,从未间断。 有人称戏称高韦为“武痴”,可他却说自己并非痴迷于武学,勤加习武,不过是为了强身健体,也期待着有朝一日可以为国出征,建不世之功业! 高韦身为羽林卫统领,专司皇家安全,值宿护卫之职责任重大,故而常在宫中值宿,很少回到高宅。即便回来,也是往校场中去,随即勘察考校府内守卫武艺,监督他们勤加操练,绝不允许有丝毫懈怠。 这不,好不易回来一次,便如同往常一般,直接站在了校场的比武台上,擂起了战鼓,用以召集府内护卫集合。 护卫一闻战鼓擂响,纷纷从四面八方赶来,片刻之间,便在高韦跟前排列整齐阵型,毫无散漫拖沓之意,个个精神抖擞,目光如聚。 高韦即可指明了队列第一排的八人上前比试,那八人应声而出,即刻拿起了眉棍,毫不犹豫,八人齐齐向高韦冲了过去。 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杀气弥漫,皆是全力以赴,以命相搏。 片刻之间,八人便将高韦团团围困,几人互使眼色,前后四人随即攻向高韦,一击横扫,便是分别向高韦的前胸和后背,全力挥下,毫不留情。 只听得一阵阵清脆裂响,那几根眉棍便如同扫在了一块坚硬的大石上,瞬间崩断开去,而高韦却似乎毫发未损,直立阵中,稳如泰山。 其余四人见状即可补上,也是前后四人一齐出招,将棍比剑,齐刺高韦的前胸和后背,后劲发力,死死抵住高韦死穴,丝毫不敢松懈。高韦移动,他们也紧随其后,便是不让高韦挣脱束缚,四根眉棍齐上,企图困死高韦。 只见高韦双拳紧握,片刻之间全身肌肉紧绷,如同钢铁一般坚韧,稳扎腰马,俯下身来顶住眉棍,那四根眉棍瞬间弯曲,待得高韦大喝一声,四根眉棍一齐崩断,而那四人被高韦的霸道之气直接震出五步开外…… 高韦松拳收气,负手而立,对那八人言道: “你们后劲不足,需得多加磨练,每日挥棍五百。” “是!” 这八人得了惩戒,不敢有丝毫埋怨之气,抱拳领罚之后,都迅速退回到队伍中去,等候军令。 “接刀!” 忽然,身后一声呵斥之声响起。 随即,一柄木刀迎面而来,速度极快,几可乱目。可高韦的眼手更快,伸手一拿,便将那柄木刀牢牢握在手中。 那声呵斥是从一位身穿蓝色操练褡護服的俊秀男子口中发出,只见他手中也拿着木刀,头上戴着同色头带,气势十足,威风凛凛。 一个箭步也飞身上了擂台,毫不停歇地边执着木刀全力向高韦攻去。 高韦见来人后微微一笑,随即后退一步以避开蓝衣男子凌厉的攻势,之后便未曾再见到高韦后退了,进步之间也不出一步之遥,攻守有序,进步自如,不过如此。 蓝衣男子见攻势仍在,旋转身子再度三联击,木刀所到之处,一击比一击凌厉,力道也拿捏得恰如其分,既不会瞬间力竭让内力连绵后续,又让威力不减,反而更有加重之势。 高韦见状,颇有所感,虽一一接住对方攻势,可虎口微有震动,可见其威力不小,十分难得,笑着言道: “不错,臂力有所增长。” 言语之间,不仅能轻松应对,还能对蓝衣男子的招式加以指正,如此云淡风轻,也便只有高韦可如此了吧。 蓝衣男子气势不灭,深知高韦臂力惊人,一身铜皮铁骨,直接拼力道,定然不是他的对手。片刻之间改变攻势,避实击虚,声东击西,以乱他耳目,乘机奇袭,胜算才大。 高韦观之,心中颇感惊奇,笑着言道: “居然还懂得以柔克刚,避实就虚了啊!” 高韦言语中都是赞赏之意,可即便蓝衣男子攻势如何了得,高韦便如同一尊铜墙铁壁,还是无法轻易撼动。 你攻我守之间,两人已久对招拆招有五十多招了,高韦防守依然稳健,而蓝衣男子逐渐有些体力欠佳了。 瞧着高韦脸上的那抹得意神色,蓝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扬,目光战意更浓,他还有一招绝技没有使出来呢! “看我的‘瞒天过海’!” 话音刚落,蓝衣男子化刀为剑,挺刀直刺,杀伐决断,绝不含糊。 高韦见势,并未瞧出这招有何玄机,以为是蓝衣男子强弩之末,随意攻之。故而刀入之时,只是侧剑格挡,怎知蓝衣男子手腕一沉,挑刀上刺,直往高韦虎口出刺来,稍有大意,若是真刀,俨然已经刺穿手臂,兵器脱手了。 难怪这招叫“瞒天过海”了,原来是这么个瞒法啊! 高韦淡然一笑,眼明手快,出手如风,片刻之间便缠上了蓝衣男子的木刀,一旋一转之间,蓝衣男子的木刀便脱了手,瞬间便被高韦给夺了去,旋转几周后,木刀便被高韦拽在另一只手中了。 蓝衣男子有些沮丧地摆了摆手,言道: “哎,就知道不是你的对手!” 从高韦的从容以对,到后来的夺走木刀,蓝衣男子瞧得清清楚楚的,这若是换了别个同高韦一般的高手,再将那木刀顺势投掷回来,他定然无法抵挡,片刻之间,非死即伤。 高韦笑了笑,随即将两柄木刀扔给了台下的守卫,又让他们扔上来两个水袋,顺势给了蓝衣男子一个。 “你进步很快了,要知道以前你连我一招都接不住,现在可以与我对上五十多招了,江湖那些个三流武夫,应该都不是你的对手了。” 蓝衣男子闻听此言,差点被水给呛到,顿时觉着,人要是倒霉,就连喝个水,都能呛人! 蓝衣男子不禁脸上抽搐,问道: “我怎么听你这话格外刺耳呢?你这是在间接称赞自己武功了得么,高统领?” 高韦只是微微蹙眉,随即淡淡言道: “我的武艺本就了得,何须间接称赞,你说我说的对么,驸马爷?” …… 说完,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太自负,这是病,得治!” 我深知高韦个性中的缺陷,好心提醒,以免他将来后悔莫及。 高韦仰头豪气地喝了口水,没想到说出来的话也忒豪气,言道: “错了,这不是自负,是傲骨,是天生的,治不了!” 我顿觉无语,从护卫手中接过干净的绸巾,擦擦这满脸大汗。 “我还以为,最近你正忙着做驸马爷,都没有时间好好操练了呢,真没想到,你的武艺不但没退步,反而还有所精进了啊,真是奇也怪哉!” 高韦同我说话便是如此,半是嘲讽半是捉弄。他对别人是冷漠不屑,对长者是默然以对,唯独对我是如此态度,这便让我不得不感叹,高韦难道也是个会开玩笑的人么? 是吗?可能吗?很显然,这与他的个性完全不符合! 我耸了耸肩,随口言道: “等你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就知道努力不懈咯!” 高韦闻听此言,脸上却现出一丝嘲讽之意。 “说起来,你为何要放弃侍讲学士之职?虽然这职位并无什么要紧,可也不能便宜了元家的那小子啊?” 由此可见,高韦似乎对元家没有什么好感。 说起来我也有些好奇,也不知上巳节那次高韦是如何处置那元恪的,以至于某日在皇宫中无意遇见了元恪,这小子见我犹如见到鬼魅一般,吓得避之唯恐不及,跑得比兔子还快,这让我好生郁闷了许久,还以为我何时变得如此吓人了呢! “我本就无意那侍讲学士之职,自然是无所谓了!” 我悠悠地倒出心中所想,无所顾忌。 高韦有些好奇的询问道: “那你为此忙碌许久,所为何来?” 我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不过是为了投石问路罢了。你也知道官场之中的那些贪腐习气,官员选拔早已不是择贤能者而居之了,都是上下官员沆瀣一气,公器私用,培植党羽,朋比为奸。一些庸碌无能之辈占据要职,尸位素餐,为官不为,实属可恶至极!” 高韦闻言,心中早已明了,一副我多此一举的表情,嘲笑的意味更浓了,言道: “所以,结果肯定让你也失望至极了!” 瞧着高韦那副得意模样,仿佛只要我受挫了,他便会十分高兴似得,心中委实不爽。 “是啊,失望透顶了。现在朝中不是写墨守成规、顽固不化之辈,便是些自私自利,无耻小人,剩余的则是明哲保身,浑浑噩噩混日子的。朝中上下一片陈腐之气,毫无生气可言,如此死水一塘,北魏如何承天应命,成就一统天下之任呢?” 高韦闻我所言,两眼目光如炬,言道: “你真的认为,北魏有此天命?” 我郑重地点了点头,分析当今天下大势,天命所归,在北魏与南陈之间,五五对开。 “北齐若是宇文懿一死,靠山顿失,江河色变,若是无明主强臣力挽狂澜,则气数将尽;而观南陈,夺嫡之争越演越烈,最终谁可成王犹未可知,是福是祸还需掂量;北边突厥虽然凶悍,可四分五裂,难成一统,以计间之,则内乱丛生,自顾不暇,何以南顾?” “所以,你的意思是:最后可以与北魏争夺天下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南陈!那你觉得,北魏的实力对抗南陈,有几分胜算?” 高韦本身也是兵家,常年研习兵法谋略,以图他日可以统领千军万马,成就不世功业,名垂青史。 所以,在问这个问题之前,他也会用兵家所独有的角度来思考这个问题,若是北魏和南陈开战,这战该如何打,怎么去打,胜负如何,所要付出的代价为几何,等等…… 我不禁摇了摇头,言道: “若是现在的北魏,可以说是毫无胜算!” 高韦大吃一惊,可一结合两国形式,便可知此言并非我悲观,也并不是危言耸听。 两国交战,比的便是国家的整体实力,从政治,经济,再到军事。 可以说,现在的北魏即便是要与北齐开战,也无法单独将北齐这块肥肉给吞下,为了防止北魏和北齐开战后,北边的突厥和南陈不会借机攻伐北魏,从中牟利,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北魏一定会赞同与诸国平分北齐的建议。 要真到那个时候,北魏又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再加上若是北魏主动攻击北齐,在名义上便处于不仁不义的地位,无论是突厥还是南陈,都可以以此为借口,假途灭虢,在灭了北齐的同时,又调转枪头来对准北魏。 到时候不仅仅是北齐亡国,北魏也难逃灭亡厄运。 “现在的北魏便如同一个病夫,虽然有手脚可以施力,可若头脑不清,血脉阻塞,百脉不畅,心志不坚,以为自强而去挑衅于人,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 “你的意思是?” “北魏若是想图强,必得变革,唯有变革,才能有一线生机,唯有变革,才能国富民强!我若为相,必然铁腕手段,除此陈腐之气,整饬吏治,择贤而立,鼓励工商,发展生产,奖励军功,以奠北魏万世之基!” 我心中早有改革宏伟之蓝图,只不过自古以来,变革必得流血,流的不是敌人的血,就是自己的血,而且,无论改革变法是否会成功,鼓动变革之人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高韦闻言,沉默良久,言道: “若你为相,最少多久可让北魏消除积弱,国富强兵?” “三年,最少三年,只要新的国政框架织起,三年后,北魏可有与南陈同等国力,届时只要暗蓄实力,积累国力,与南陈虚与委蛇,拖延消耗,待到时机成熟,再对南陈发动奇袭,灭南陈之日便指日可待!” “好,到时候我为你保驾护航,助你革新立志!” 高韦听得我这番豪言壮语,不但没有嘲笑我大言不惭,还加以肯定,愿意支持,这让我颇为感动。 “你不担心,这不过是我一时狂妄,胡言乱语么?” “哼,你以后注定要成为一国宰辅,便如同我注定会成为统领天下兵马的大元帅一般,不是早已注定好了的事情么?你可忘记了,我们曾共同许下的誓言?” 高韦不愧是高韦,即便是狂妄,也有狂妄的资本,也有敢于超越一切的气魄和胆量。 “当然没忘!” 我道出此言时,掷地有声。 高韦伸出手来,言道: “文以安邦!” 我笑了笑,言道: “武可定国!” 随即握紧了他的手,两人的手握成了拳,此心此志,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完,两人哈哈大笑起来,高韦拍了拍我的肩膀,瞬间让我欲哭无泪,这家伙力能扛鼎,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力士,这一拍,险些把我的手臂都给卸下来了。 我吃痛,面部表情都扭曲了,向往常一般骂他,怒道: “你,你,你,真是个怪物啊!” 哪只高韦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摆了摆手,言道: “是你,文弱得太不像样了!” 这算啥,打人的还怪被打的欠虐么? 我拂袖,都懒得理他了。随即,想起来此行来的目的,便是向询问突厥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对了,突厥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我指的定然是潜伏在突厥内部的策应。 “他们已经成功挑起几个部落之间的矛盾,毕竟草原部落水草最为珍贵,而水草十分有限,资源的争夺在所难免。而且,有消息传来,突厥达曼可汗,性命垂危,他的弟弟和儿子正忙着争夺汗位,达曼一死,突厥的内部格局便会发生改变,里边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呢!” 高韦的话很有道理,他的意思很明确,这场突厥人叔侄之战,我们必须介入,才好从中渔利,关键是支持叔叔还是支持侄子? “我记得达曼的兄弟克奈为人残暴凶狠,又极力鼓动达曼多次南下征伐,他若继承了汗位,只怕不是我北魏之福。” 我的意思很明确了,一定不能让克奈继承汗位。 “可那侄儿的力量太过微弱,未必是他那凶狠叔叔的对手啊!” 高韦嘴角浮现一丝笑意,似乎很期待我能给出怎样的答案。 “那就把其他几位可汗给牵扯进来,浑水,才好摸鱼啊!” “有道理!” 高韦笑了,感觉有些阴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看起来,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果然不假,远虑那还未处理好,这近忧,又接踵而来。 “高韦,最近小心谨慎些好,那些人已经到京城了!” 高韦冷哼一声,他自然知道我说的是谁,却不以为意,言道: “我早就知道了,若是他们有胆子,来找我便是了,我高韦可不是个让人随意欺负的主儿,谁欺负谁,还不知道呢?” 那时候,我还未想起那兰花玉佩在何处见过,等我意识到这群州镇太保们都会齐聚京城之时,这才想起来那兰花玉佩我确实见过,而且它的主人我也认识! “他的眼睛,还是你打瞎的呢,依着那人的脾气,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知道他自负,所以还是得提醒他几句,事隔多年,仇恨之心不会随之熄灭只会越演越烈,他们可以沉寂多年,可想而知,内心的怨恨应该也快到极点了吧! “你说的可是那司马炯?当年他就是我的手下败将,这次他要是还敢出现在我跟前,我可不会让他再像从前那般,安然无恙地走出京城了啊!” 高韦的拳头紧握,顿时发出一阵阵骨骼碰撞之声,甚为骇人。 那司马炯是一届武夫,有勇无谋,最可怕的应该是他身后的那个人,相州州镇总管的得意嫡长孙么? 原来当年那个看似温文儒雅的男子,居然也可以是这般可怕的人啊,还真是应了那句世事难料啊! “好啦,该说的我也说了,该问的我也问了,你我都得好自为之,话已至此,就此别过吧!” 我摆了摆手,瞧着天色不早了,是时候该回去了。 “慢走,有句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莫要为美色所迷啊,别忘了,誓言不是只有你我两人许下的,你还得顾忌其他人的牺牲才好啊。” 我身子微微一怔,难道我有什么事情被高韦所察觉出来了么? 比如,我隐瞒了公主便是龙骑卫的少帅一事,又或者原本计划着我该假意爱慕公主却被我假戏真做一事? 呵呵,那又如何?是啊,那又能怎么样啊?! “不用你提醒,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来,摆手道别,随即,我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我隐瞒公主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多得我都害怕,有朝一日她若是知道了我欺骗了她,她会不会生气,生气到一剑把我给杀了,亦或者是与我形同陌路,真是什么都不剩下了? 要真有那么一日,我却希望着她能恨得把我一剑杀了,也总比将我当做陌路之人来看待,要强得多啊…… 见龙在田 三年前。 北魏景仁二十三年,二月,皇榜下,开恩科取仕,北魏学子,莫不欣喜万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北魏最高等学府——国子监。 莘莘学子,个个意气风发,少年心志,常怀忧国忧民之心。结伴同行之间,皆是谈论国家朝政,抨击时弊,而最近,为人所津津乐道的,便是这推迟了许久的恩科考试。 “太好了,今年终于下了皇榜了。” “是啊,可让我们好等,本来前年就要举行的恩科考试,为西边干旱和天灾所扰,以至于无法顺利进行,今年正是我辈大显身手之时啊!” “不错,不错,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嗯,男儿事业当志奇,大丈夫当为国取义,百折不悔!” “好,诸君共勉之。” …… 因着科举考试将近,国子监上至祭酒(相当于校长),下至博士,都在积极筹备此次科考,早已停课,让生员自行安排接下来的时间。 国子监生员多为官宦子弟,即便无法高中魁首,只要入了进士,将来也可步入仕途,前途光明。故而恩科到来,心中虽然激奋,却也未见的有多紧张在乎。 学堂一停课,课堂上只见到处笔墨纸砚落了一地,却难得可以见到几个人学员勤奋读书的身影。 陈博士看着这一座座空荡荡地学堂,还有杂乱的书籍,有些感慨地摇了摇头,独自一人在空荡荡的学堂里帮学生们整理课桌和书籍。 等来到了隔间,却发现这里的课桌早已被人收拾得干干净净,而学堂中央只有一个生员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中的一本书,即便陈博士来到了身边,此人也毫无察觉。 “子辰,你看的是《国语》么?这书不是早已习过了么,何以还在读?” 陈博士一言打断了这个名叫子辰学子的思路,令这个面容俊秀的学生,脸上不禁一白。 在国子监为让学子身份等同一心向学,从不以真名称呼,而是按字辈取名,后一字则从个人的名中取一个字,以作区别。 子辰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给陈博士见礼,言道: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悦乎。子辰不过是在把以前看过的书重温一遍,反而别有一番体会与心得呢!” 子辰有些心虚地眨了眨眼,自己方才并非在看书,而是在怔怔出神,他在想一个故人,一个很久很久都未曾再见的故人。 子辰有些羞愧也不好向陈博士明言,免得又被博士所责骂,故而随口扯了这慌话,以作搪塞。 怎知陈博士似乎对此言当了真,捏了胡须,点头言道: “很好,温故而知新,博士很期待你的心得,到时候写作文章,与我共赏吧!” 子辰闻言,嘴角不禁抽搐,但还是恭恭敬敬的低头行礼称是。 这个学生是国子监同届学生之中,最与众不同的一个,敏而好学,博闻强识,思维敏捷,而又别具一格。 他的文章里可见一些新奇的观点,有理有据,旁征博引,引人入胜。又可见策论层出,触类旁通,妙语连珠,逻辑紧密,是难得一见的好文章! 只是性子还有些急躁,锋芒毕露,欠缺磨练,在课堂之上常有因与授课博士意见相左之时,便不顾师生礼仪,与博士们当堂辩论,常为遵礼守古的博士所诟病。 一次竟惹得国子监祭酒卫叔子老大人大怒,当堂骂了他一声“竖子”,自此以后,老大人便以“竖子”之名呼之,子辰知道老大人是为自己好,倒也不以为意,开始学着收敛锋芒,对卫老大人的敬重之心,也越发厚重了。 老大人虽然嘴里不说,其实对这个学生却是寄予厚望的,陈博士从未见过老大人对一个学生如此严苛教导,在此之前也便只有那么一位,便是当年十六岁便高中状元,被人称为天之骄子的逸仙,后来逸仙娶了老大人的女儿,成了翁婿,只可惜,时运不济,好好的文曲星还未来得及绽放耀眼光芒,便这般黯然落幕! 老大人也曾说过,他教书育人了一辈子,便是想在诸生之中,得一二良才,培育出一棵参天大树,担负起北魏富国强兵之宏愿,则心愿足矣! 就是不知继逸仙之后,子辰能否担下此等重任啊? “子辰啊,十日后便是恩科开考之日,你,准备得如何了?” 陈博士非常了解这个学生,无论是品学样貌、还有身世背景,都可算是人中龙凤了,有这么多优点集于一身,本身就是个很传奇的事情,这期的金科状元,可以说除了子辰不做他人之想了。 只是这孩子似乎无心仕途,对是否可以高中之事,表现得很淡然,这道并非是因为他也是官宦子弟出生,只是不喜欢官场的那些勾心斗角,虚与委蛇罢了。 子辰也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博士也不曾说过了么,一切顺其自然,不愧于心,不困于情便好了。” 陈博士呵呵一笑,说道: “傻话儿,那不过是博士沉浮宦海数十年所言无奈之语,你才多大,又岂会真的明白这话中含义,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会有所感触,这样说出来的话,才是你真正的心里话!” 子辰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 “子辰虽不甚明了,但是会细细思量的。” 陈博士点了点头,知道这孩子聪慧,一直都比别人想得多,想的深远。 恍惚之间不仅有些感慨,时光如同白驹过隙,顷刻即逝。那时候子辰还是个半人高的孩童儿,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如今这幅巾深衣,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君了。 “子辰啊,如今你也已经长大成人,现在博士问你,你,还想要做官么?又是为什么而做官呢?” 子辰的眼眸清澈,当中没有任何涟漪波澜,一贯平静如水,言道: “博士,子辰会做官,做官的理由,依然是为了天下太平!” 陈博士有些吃惊地对上了子辰那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边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早已装的满满的了。 这孩子已经在按某种特别的速度成长着,他没有说想做官,却说会做官,这仿佛是一种对自己未来命运走向的肯定,他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会做什么,怎么去做。 唯一不改初衷的,便是为了天下太平,而做官么? 这让陈博士开始变得期待,期待着北魏会在这孩子手中有怎样的改变,而天下又会被这孩子,左右到什么程度? 《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之中的乾卦,九二有见龙在田,这孩子隐藏才能在国子监待得太久了,是时候该露出头去,让他的才能为人所见了。 接下来陈博士又提醒子辰一些科举考试之中该注意的事项,子辰也正认真的听着,突然窗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催促声,陈博士微微皱眉,而子辰有些尴尬地不断往窗外看去。 陈博士心下明了,这年轻人活泼好动些,也是人之常情。 “何人在窗外躲躲闪闪,莫非是梁上君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陈博士故意用严肃的语调说话,便是想吓唬窗外之人自己现身。 窗外之人一听,便知道自己露了馅,加上陈博士严厉,是出了名的,这会儿也就只能傻笑着冒出头来,面带嬉笑,边从外头走了进来,边言道: “陈博士此言差矣,长风并非梁上君子,只是见陈博士与子辰聊得兴致正浓,不敢叨扰,故而徘徊左右,踌躇不前……” 陈博士不禁摇了摇头,长风以前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自从与子韦等人处在一起后,人也变得浮躁了许多,与人说起话来虽然没有以前般含蓄羞涩,可现在居然还有几分巧言令色之态,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好了,你可是来找子辰的么?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好了,这便把子辰让给你了。” 长风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一脸苦笑地瞅着子辰。 子辰闻言,则是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成东西了,还被人让来让去的了。 “你们聊吧,我去别处巡视了。” 说完,陈博士稍微整理了下衣冠,便准备离去。 子辰和长风恭敬地行了礼,异口同声的言道: “恭送博士!” “嗯!” 陈博士应了一声,这前脚才刚走到门口,长风便急得拉住了子辰的衣袖,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通。 只言碎语间,长风便把“怡红馆”三个字高声透了出来,恰巧就被陈博士给听到了。 什么?怡红馆?那不是男子饮酒作乐、声色犬马之所么?这群学生怎么会去那? 陈博士顿时气急,真打算回过头去好生训诫子辰等人,可转念一想,国子监虽有条规不许学生入那声色之地,以免沾染不良习气,有损读书人的清誉。可古语也有云:食色性也。 他们正处在这样血气不凝的年纪,难免会对男女情爱之事好奇。 故而,常有国子监生员装扮成商人一类,蒙混烟花之地,沾染酒色财气,回来之后与同窗之间炫耀一二,惹得其他人也都心猿意马,好奇不已。故而常可见好几个生员成群结队白日而往,半夜才归,回来之时,个个都是面靥通红,一身酒气,着实是有辱斯文了。 此等现象屡禁不止,几乎便要成为一种约定俗成。士大夫流连于烟花之地的风气,由此可见一斑了。 这群孩子即将参加本届恩科取仕,恩科过后,便要步入仕途,官场和书院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书院里学到的只有书本上的知识和老师们言传身教的道理,却无法教会他们官场的形色好坏、光怪陆离,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去经历和体会。 一念至此,陈博士便觉得,雏鹰总会离开老鹰的身边,独自飞翔,然后独自一人去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无论是作为一只老鹰还是一位教书先生,他们都得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开自己的手啊! “子辰!” 门外,陈博士突然叫住了子辰。 子辰面色慌张,没想到陈博士会突然叫住自己,以为博士还有事要交代,连忙恭身回应道: “是,博士。” 怎知陈博士有些面色凝重,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道: “少之时,血气未凝,戒之在色。你,可要谨记啊!” “啊?” 子辰微微一愣,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随着身边的长风在一旁忍俊不禁,子辰顿时明白过来,片刻之间,脸变得通红火烫,说起话来都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了。 “博……博士,子辰不是……” 陈博士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迈开步子走远了。 子辰不禁呆在原地,顿有天崩地裂之感。 身旁的长风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拍了拍子辰的肩膀以示安慰。 子辰气得浑身发抖,毫不客气地就往长风头上来了一拳,怒道: “还不都是你的错,亏你还笑得出来!” 长风知道我的脾气,忙赔礼道歉,言道: “子辰莫要生气,长风这厢赔礼道歉了。只是,子韦那边该如何是好?” 子韦那边生了变故,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子韦带着平日里走得近的几位生员一起,去了怡红馆喝花酒,他原本是想拉着子辰一起去的,可子辰一点兴趣都没有,决然地拒绝了他。 在子辰看来,看书比去喝花酒要有趣得多了,还规劝子韦少去那些烟花之地;子韦便觉得子辰就是个书呆子,还是无药可就的那种了。气呼呼地便拉着其他人去了常去的怡红馆那喝花酒去了。 原本一切都相安无事,其乐融融,问题似乎就出在了子韦一直关顾的一位陪酒姑娘身上,酒宴正浓,没曾想有包厢的贵客出高价要那位姑娘上楼去陪酒,子韦那里气得过,拉扯之间,便与那贵客发生了冲突,那贵客出口伤人,子韦气他不过便一拳将那人打倒在地。 那贵客并非独自一人,加上同伴和仆役有十几个人那么多,子韦一行人加上长风也就六个人,当中只有子韦一人武功了得,奈何双拳不敌四手,还是被人给扣住,还被威胁要赔偿五百金才会放人,否则便扭送府衙。 若不是长风半途起身如厕,只怕他也来不及赶回来通风报信,被那群恶徒给扣在怡红馆里了。 子辰怒不可遏,他曾无数次告诫子韦,莫要冲动莽撞,争强好胜,饮酒误事,没想到越劝诫他什么,他就越犯什么。 此事要是被叔父知道,定然不会轻易饶过子韦的,若是请了家法来,只怕废了子韦的双脚都是轻的了。 子韦自幼习武,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统兵大将,建功立业。若是被废了双腿,不是等同与要了他的命么? 不行,他得想办法,从那些人手中保下子韦才行! “长风,你带路,我去会会那人再做计较。” 长风点了点头,瞧着子辰身上的幅巾深衣,这一去肯定得暴露身份了,指了指这身士子服饰,忙问道: “我们就这样去么?” “当然得换衣服再去啊!” 子辰忍不住白了长风一眼。 “说的也是,可是他们提出要五百金……” 子辰思忖片刻,言道: “那群人既然有如此多的仆役,很显然非富即贵,又怎会在意区区五百金呢?不过是借机为难子韦,羞辱雪恨罢了。” 长风闻言,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有,随即言道: “那群人看起来并非京城中人,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亮出高丞相的名望,那群人应该会知难而退,放过子韦的吧?” 我正声言道: “万万不可,子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强忍着不说便是不想借助高家名望,更何况若是此事惊动了叔父,他的下场恐怕会比落在那群人手中还要惨!” 长风不禁浑身哆嗦,看来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想到这,长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皲裂陈旧的龟甲,居然开始卜卦算命了。 子辰不仅抚额哀叹,这是长风的老毛病,每遇难事,都得求神不上一卦,以定吉凶。 他们家世代都是钦天监属官,父传子,子承父业,故而他将来也是要到钦天监去任职的。 子辰从认识长风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卜卦到底准不准,可是有些时候,特别是做什么事情没有底气的时候,这卜卦还真算是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至少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了。 片刻后,只见从龟甲中掉落了三枚铜钱,长风一本正经地研究片刻后,又故作老成一般,摸了摸那还没长出胡须的下巴,脸上表情是又喜又忧,说不出这卦象是吉是凶,言道: “此乃涣卦,巽上坎下,寓意险中得救,必有后福啊……” 还未等他说完,我便已经揪住他的后领,拖着他赶紧走人了。 “管你什么涣卦坎卦的,我只知道,再不去救人,子韦就等着被人砍吧!” “诶~等等,我的龟骨啊,那可是传家之宝,丢不得啊……” 随即,书院在传来长风的一阵阵哀嚎之声…… 士可杀,不可辱 子辰从未像现在这般惶恐不安,才走到大门口,就被两个身高魁梧的仆役挡在了去;路。往里边一探,才知道这群人早已占据了怡红馆整个大正厅,而子韦等人被这群人团团围住,居然还被人用绳子紧紧缚住,而他们个个鼻青脸肿的,显然在这段时间里受到了这群人的打击报复。 这个怡红馆早已是许进不许出了,原本在里边的客人都被拦在了此处,敢情这群人是想要杀鸡给猴看,同时也想灭灭子韦的威风,让他以后在这无法抬起头来见人。 只见一个左眼被打得都淤血发紫的锦衣男子,发了狂一般,对子韦是又打又骂,子韦力气大,愣是四个人死死压着,在将他制服住。子韦也算是硬气,被这锦衣男子打,吭也不吭一声,咬紧牙关,就是不向那人求饶。 “哟,还挺嘴硬的啊,敬酒不吃吃罚酒,知道关小爷是谁么?还敢打我,嗯?活得不耐烦了吧?” 边说着,一脚又踹向了子韦的胸口。 子韦因为被人缚住,又加上顾及其他同窗,投鼠忌器,无法正面与这自称姓关的男子搏斗,见他一脚踹来倒也不躲,气功护体稳如泰山,我自岿然不动。 关性男子这一脚踹下去如同踹到了硬石上,子韦倒没事,这人倒是直接往后栽倒了…… 这下顿时惹得全场之人掩嘴偷笑,气氛一下变得搞笑非常了。 “哼,草包!” 子韦傲然挺起胸膛,冷嘲热讽了一番,只觉神清气爽,全身舒畅得紧。 这下可把这关小爷给惹怒了,在下人的搀扶下爬起身来,大声吼道: “都愣着干啥,给关爷我往死里打,今天我非打死这厮不可,打不死他我不姓关!” 这位关爷一声令下,剩余的手下和负责压制住子韦的那四人,都参与了轮流殴打子韦的阵营中…… 我瞧着子韦性命危矣,顾不得那么许多了,乘两个守门不注意,从他们眼皮底下溜了进去,直接冲向了那群人当中,拼命想要拉开了那群围殴子韦的人。 “住手,都给我住手!” 子辰边边喊着边死命地想要拉开那群打手,可是,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拉开他们。 这个时候,子辰才真正明白到,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那两个守门的见我偷溜进去唯恐受到主人责骂,也跟着跑了进来,一见到子辰便拽住他,将他拖离了人群,正打算将子辰给扔出街去。 “慢!” 这回儿倒是那关小爷及时开口喊住了手下,围殴子韦的那群人停手了,而打算把子辰仍出去的人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那关小爷一脸叫嚣模样瞥了一眼被打得快不成人样的子韦,又指了指子辰,问道: “你,他爷的谁啊?你关小爷的事情也敢插手。” “天下不平之事,自是天下人都管得!” 子辰一脸正气凛然,这股读书人的傲然正气,怎么都掩饰不住。 顿时,在场之人为之微微一怔,不禁多方打量这个书生打扮的少年。 只见这少年生得眉目分明,仪表堂堂,俊朗的外表下,是与之年龄不大相称的沉稳,一看就是个还未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因着他俊秀的外貌,即便是生起气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打量之时,不禁让人多瞧了几眼。 子韦听到来人的声音,心下一惊,艰难地回过头去瞧,一证实是子辰后,不禁大声吼道: “你来这作甚?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 子辰也是一肚子火气,还不都是子韦惹出来的祸事,不好好道歉也算了,居然还对他吼,是被打得快分不清弄长幼有序的大道理了吧? “我再不来,你就快被人给打死了!” 子辰也吼了回去,现在说什么都没用,谁都不可能轻易脱身,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与其花费力气在这种无谓的争论上,不如好好想想脱身之法吧! “哦?!原来,你们是一伙的啊?那敢情好,你要是想救他们,就拿五百金来换吧,就当是伤药费。” 关小爷瞧了瞧子辰的这身派头,腰间的那块玉佩看着玉质尚可,又见他气质非同一般,便猜出他的出身定然不俗,想来五百金也难不倒他。 冷笑一声,坐地起价,他说过,今天非打死那厮不可,打不死那厮,他关小爷可就要改姓了啊! 还未等子辰说什么,关小爷拍了拍自己光亮的脑袋,言道: “啊,方才我的脚也受伤了,现在感觉,哎呀,似乎都骨折了啊,疼啊,五百金不够,一千金好了,给我一千金,关小爷兴许会发发慈悲,放你们走出这怡红馆!” 子辰冷笑一声,天子脚下,王法昭彰,这群人都敢明目张胆的打劫,想来是从未将王法放在眼中了。 子辰挣扎着想要脱开那两个守门的束缚,奈何越挣扎他们拽得越紧,怒道: “放手,我本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难道还怕我跑了不成么?” 关小爷听后,也觉得有道理,摆了摆手,让守门放开了子辰。 “怎么样,小子,可以拿出一千金么?拿得出来,放你们走。” 关小爷尽量把自己装扮成宽宏大量的主,看他,宰相肚里能撑船,多么有容人的雅量啊! 子辰揉了揉有些拉伤的手臂,闻言,随即拂袖冷哼一声,淡淡一句,道: “没钱!” 要钱没有,要命,不给,气死你个死光头。 关小爷怒了,一拍大腿,言道: “混帐,你小子莫不是存心消遣你关小爷?!” 子辰负手而立,一副据傲的模样,言道: “确实是混帐,关小爷莫非没看到,小生一穷二白,哪来的千金于你啊?!” 子辰这一言,便将混帐这顶帽子还给了关小爷,众人瞧在眼中,乐在心上,嬉笑着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关小爷瞧着不对劲,一想那群人定然是在笑话自己,方才被那子韦整治得成了笑柄,这回又被这长的油头粉面的小白脸给戏弄了,这口气怎么忍得下去。 大喝一声,言道: “那就是自投罗网的了,没钱?那就别怪关小爷翻脸不认人,来啊,给我绑起来一起打!” “慢着,天理昭昭,王法浩荡,岂容尔等在此滥动私刑,罔顾人命?” 子辰一言一行皆有士大夫身影,处变不惊,临危不乱;一身傲骨,凛然正气。非一般平头百姓可以比拟。 此人莫不是士族大夫出生? 关小爷心中一凛,向二楼雅间那瞥了一眼,有位气度上佳的华服公子凭栏而立,边摆弄着大拇指上带着的一枚羊脂玉扳指,边将正厅的一切都瞧在眼中,他早已看出那书生无论是样貌还是举止,都不是一般书生可以比拟的,不免多加留意几分。 这位华服公子似乎没有预料到,一个小小的怡红馆,居然会迎来这一文一武难得一见的上选之才。 他留意那子韦已经许久了,武艺根基不俗,再加上力大无穷,将来定是一员猛将,只是不知道性子如何了。这便任由着关小爷对其百般欺侮,便是想看看那子韦,配不配到自己麾下做事。 若是个骨头硬的,他自然不会坐视关小爷将他打死了;若是个软骨头,贪生怕死,他也不会杀了子韦,只不过会当作一条狗来驯养罢了。 如今看来,那子韦倒是值得收为麾下的;却不曾想,一个书生又突然冒了出来,看似多管闲事的模样,可瞧他一脸正气,却又谈吐不俗,一言两语之间,便将关小爷奚落了一番,而本人却不自知。 如此书生,倒也有趣得紧。不凡瞧瞧,这书生有何本事从关小爷手中将人救走吧? 华服公子意欲瞧上一场好戏,便微微摇头,示意那关小爷莫要轻举妄动,先探探虚实再做计较。 关小爷自是不敢违抗华服公子的命令,换下那一脸的愤怒表情,摆出的却是一副讲理的神态,抱拳向四周之人拱了拱手,言道: “好啊,既然书生你要讲理,那我关小爷就来同你讲理。在场的做个见证评评理,听我关小爷说得有理还是没理,大家伙都是亲眼看到的,是这小子先出手打的人,这打人的,是不是该赔偿被打之人的损失?” “……” “来来来,看看关小爷我的眼,还有这腿啊,疼得紧啊,难道要他们赔偿还错了不成?这即便是拉到官府那,也得照这个理赔偿于我!” 关小爷边说着,边挤眉弄眼,还不忘甩了甩腿,就是让大家伙都看看自己伤在哪里了。 周围之人虽然同情子韦等人的遭遇,可正如那关小爷所言,确实是子韦先动的手,只是后来这关小爷也着实过分了些,将子韦等人打得鼻青脸肿,比他还伤得要重。大家伙又是看着这群人来者不善,背后定然有权势撑腰,这就更不敢多言再说些什么了。 “没错,若是子韦先打伤于你,你自可拉了他去见官,伤人之罪的话,索价赔偿也是理所应当。” 子辰一言,顿时让关小爷心花怒放,这书生都这般说了,也就是承认自己他关小爷占理赢了么,那还有什么可理论的了。 “可是,你不是也将他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么?当你出手打了他一拳的那一刻,就不能以伤人罪论处了,按照国法律令,这便是互殴之罪,两人都得受罚。这要是拉到官府,还得这么判,关小爷若是不信,走吧,咱们这就拉到官府去,请衙门老爷来定罪一二!” 说完,子辰做请字状,还真打算将此事闹到官府上去了。 “说的好!” 人群中开始有人为之鼓掌以壮声威了。 这群人一看便不是京城中人,不然如何敢在京城闹事?若是上了衙门,惊动了京兆尹萧老爷,那可是否关他们多大的来历,都会被依法处刑的,看他们还敢在京城闹事不? 关小爷心下一惊,先不提此事若是闹上官府对自己也没多大好处,单说那京兆尹萧昭,据闻就是铁板一块,铁面无私,不容私情,此事若是闹开,要是自己的真实身份便揭穿了,那可是吃不了兜着走的。 更为重要的一点是,真的上了衙门,他关小爷还如何私下处置这令他恨的牙牙痒的混蛋?! 一听到有人叫好之声,关小爷怒火中烧,干脆挑明了说,看这群人能耐他何,怒斥道: “管他娘的什么王法,惹怒了我关小爷,就让你们见识下我关小爷的王法。拿不出一千金来,今天谁都别想走出这怡红馆!” 关小爷一声令下,他的手下便将大门个紧紧掩上,顿时惹得人心惶惶,不知这张闹剧会如何收场了。 子辰眉头紧蹙,袖中双拳紧握,直指那关小爷,一字一句,问道: “你这话是不愿就此罢手了?” 关小爷嘲讽一笑,一个破书生能翻起多大的浪来,还不是任由他关小爷板上的鱼肉,任他宰割么? 抬头挺胸,觉得扬眉吐气了一番,说了一句: “正是!” “那好,既然如此,你就动手杀了他吧!” 怎知,子辰突然说出此等骇人听闻之语,令在场之人闻之无不色变。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疯了吧,你……” 连关小爷听了这话都有些胆怯了,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人,可不是他敢做出来的事情,这要是闹到官府,是要杀头抵命的,更何况,这里是京城。 这书生定然是看救人不成,所以打算拉着他同归于尽了么?哼,怎能让他得逞? “怎么?你不敢么?那就让我们自己来!” 子辰一脸绝决模样,仿佛被人逼至悬崖边上,走投无路,唯有一死以证清白了。 转身看向被绑缚和羞辱跪在地上的同窗和子韦,子辰痛心疾首,言辞恳切,闻之莫不伤怀感慨,只听他言道: “你们怕死吗?” “……” 同窗们咋闻此言,都只余沉默,死对他们来说还太早了,他们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没来得及经历,如何就能轻言赴死呢? “你们别怕,死有轻如鸿毛,重于泰山。我们是谁?我们是堂堂正正的读书人,天子门生啊。读书人可为国家死,可为社稷死,可为百姓死,但绝不可苟且而活。与其被这群野蛮之人羞辱践踏,子辰愿意一死以证读书人之傲骨,绝不卑躬屈膝,奴颜献媚。” “士可杀,不可辱!” 子辰一言,顿时激起同窗们贵为读书之人的清高傲骨,是啊,与其被这群人羞辱之死,不如以死证道,也算是死得其所,不枉我等士大夫之名了。 “对,士可杀,不可辱!” “士可杀不可辱!” …… 片刻之间,同窗们从开始的悲观认命,到现在的挣扎反抗,宁死不从。 这些读书人的不惧死,顿时感染了在场之人,从心底油然而生的,是对他们勇气的肯定和欣慰,士大夫可以如此操行自守,实属难能可贵啊! 关小爷不禁被这股莫名的气势给震住了,身子不自觉后退了几步,他就不信了,这世上还真有人会不怕死的。顿时,开口威胁道: “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们么?!” “哼,我等皆不惧死,奈何以死惧之。尔等若是再敢轻慢侮辱我等,我等立刻血溅当场,在场之人皆为见证,尔等便是逼死我等读书人之罪魁,杀人抵命,血债血偿!” 子辰顿时大声一吼,顿时吓得那关小爷心胆为之一颤。 那句杀人抵命,血债血偿一出,顿时吓得关小爷冒出一身冷汗来,这群迂腐的读书人不怕死,可他还珍惜着这条命呢。 这时候关小爷知道了,这书生并不似想象中的那般好欺负,只言片语之间,便将他至于火烤刀尖之上,现在他对这群读书人是打不得,也杀不得,若是他们当真血溅当场,无论如何,他都难逃杀人之罪,要以命抵命的。 那就只有放了他们了,可是…… 关小爷一时间无法决断,为难地往楼上望去,只见那华服男子,嘴角正露出一丝阴沉的笑意…… 华容道 “两位不妨心平气和坐下来谈谈,没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么。” 说出这句话来的人,语气中似有海纳百川的气度,而他本人也是这么个儒雅风流的男子,气质华贵,身形挺拔,一举一动,自有一番武者英气,不威而怒,非同一般啊。 这样气质上佳之人,就这般从容不迫地从楼上缓缓渡步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威猛、身形壮硕的男子和一个儒生打扮的、两撇八字胡须如同谋士一般的人物。 只见这华服男子细细打量了一番子辰,子辰也饶有兴趣地盯着他瞧了半晌。 随即,这华服男子却是微微一笑,转身向关小爷抱拳一礼,言道: “关兄,正所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我瞧着方才那不过是一场误会,若是肯卖给我独孤信一个薄面,两厢坐下谈谈,握手言和,岂非美事一桩么?” 关小爷忙抱拳回了一礼,言道: “独孤兄的面子,我关小爷哪有不从的道理。既然有独孤兄出面,只要那厮,哦,那位子韦兄弟肯低头向我赔礼道歉的话,此事就此作罢,您瞧如何?” 这自称为独孤信的华服男子觉得如此处置尚可,便回过头来一脸微笑的瞅着子辰,似乎在问子辰意下如何。 原本此事只要借坡下驴,让子韦先低头道歉便可让事情峰回路转,似乎便可平安度过。而几位同窗看似都相信了那个独孤信所言,脸上顿时开始露出几分欣喜之色,一旦认为事情有了转机,也并不复有方才那视死如归的气势了。 子辰暗自叫了一声不好,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独孤信的出现,反而先瓦解了子辰他们的气势,再这般下去,便会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了。 子辰深知,气势不在,那威胁敌人的筹码就会大打折扣,这群人分明就是蛇鼠一窝,而那自称独孤信的男子,虽然一直见他笑脸迎人,可此人眼神深邃,高深莫测,就连子辰都有些畏惧那样的人物。 只要他们这几个人还没有从怡红馆安全走出去,那这场博弈就还没有分出胜负! 子辰低头瞅了一眼子韦,只见他眉头紧蹙,一脸不甘。子韦的性子他最清楚不过,脚踢不平之事,拳打可恨之人,让他先给对方低头道歉,比死还难。 随即,子辰一步向前,行了一礼,回应道: “子辰多谢独孤兄仗义执言,只是这位关小爷做事实在过于鲁莽冲动,将我几位同窗好友打得遍体鳞伤,若是关小爷可以先向我的几位同窗好友低头赔礼道歉,我等读书之人,礼尚往来,自然也懂得顾全礼数了。” 子辰此言,顿时激得那关小爷怒气冲天,若不是碍于独孤信在前,他早就发作,一把冲过去收拾子辰了。如今只能气得跺脚瞪眼,支支吾吾半天,也只能是冷哼一声,以示不满了。 关小爷的怒火,瞬间又让厅内气氛又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而几位同窗也突然明白过来,若是不能让这群人心悦诚服地放他们走,那这件事便不可能如此轻易一笔带过了。 几人顿时纷纷望向子辰,当见到子辰向他们微微点头致意之时,他们都选择信任子辰,因为他们知道,子辰一定可以平安带着他们出去的! “哦?!” 独孤信轻笑一声,对眼前这个书生极为赞赏,方才的缓兵之计,不过是为了让那群学生卸下心防,有了一丝活命的希望,便不会再有轻生之念了。 正所谓哀兵必胜,只有蹉灭了他们的哀怨赴死之心,有了一丝对生念的贪欲,才会对掌控他们生死之人所下的命令,毫无反抗之心的去执行。 眼瞅着那群学生的气势将被扑灭,却没曾想那书生早已看穿一切,重整旗鼓,令气势再度起死回生,还借此让同窗们认清事实,以至达到同仇敌忾的境地了么? 真是个有趣的书生啊! “这般看来,似乎很难达成共识了呢。要不,这样吧,此地既然是玩乐博戏之所,那不妨选一博戏作为赌局,谁若输了,便先向赢的那一方赔礼道歉,诸位觉着,如何呢?” 古时候无论是皇宫亦或是百姓坊间,都会有一些益智类游戏流传其间,以博众乐,因这些游戏雅俗共赏,甚得民意,常与闲暇之时把玩,与人同乐,经久不衰。 比如叶子戏、五木戏、弹棋、双陆、九连环、华容道等,只要是消遣取乐之地,便会有此博戏以助雅兴。 关小爷最大本事便是在博戏一道颇有心得,自是信心满满,胜券在握了。闻此言,大喜,忙言道: “就按独孤兄说的办,谁若输了,谁就跪下低头向对方赔礼道歉!” 关小爷态度狂傲,互相道歉什么的太过麻烦,他要的,就是那小子跪在自己脚下低头向自己赔礼道歉,想让他关小爷去被别人赔礼道歉,想都别想! “那这位小兄弟意下如何呢?” 独孤信笑着询问子辰,一脸祥和之气,让人生出几分入浴春风之感。 子辰瞅了眼子韦和几位同窗,众人纷纷点头应承。子辰见状,也只得走一步算一步了。 “也好,便依独孤兄的提议,至于选哪项博戏,便让关小爷选吧。” 把看似有利的条件让给对方,不过是为了防止分出胜负后对方反悔重赛罢了。 “听小兄弟的语气,似乎对博戏之道别有心得啊!” 独孤信边用赞赏的语气,边试探性的询问着。 子辰此时倒是表现得坦坦荡荡,摇了摇头,言道: “只是偶有涉猎,谈不上什么心得。” 关小爷见独孤信似乎颇为忌讳那小白脸书生,便想着乘此良机杀杀对方的锐气,别管那小白脸是否真对博戏一行有什么道行,遇到他关小爷这尊真神在这,也得让开道来。 “既然如此,那就玩华容道吧,可知道规矩么?很简单,速度最快,步数最少者,获胜,如何,敢比么?” 关小爷嘴角翘起,得意洋洋。这普天之下,可以解开华容道之人屈指可数,更为重要的是,这可数的人数里边八成以上是百步才走出华容道,而关小爷的亲传师傅,可是这天底下独一无二只用了八十二步,便走出华容道的啊! 在这世上,已经找不出可以比他更少一步走出华容道之人了,他们,输定了! 子辰微微蹙眉,华容道他也玩过,也曾费了些心力,走出了华容道。可是瞧那关小爷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子辰暗自思忖着,事情可能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老师曾跟自己说过,现在已经有人仅用了八十二步便解出了华容道,可惜一直没有机会得到图谱以作参详,而这个用最少步走出华容道的人,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 难道,这关小爷从何处见到过那谱图,知道用最少步数走出华容道的方法么? 子辰不仅沉吟片刻,有些怔怔出神。 那关小爷瞧子辰那发呆的模样,顿时只道这小子连个华容道都不会解,没有一个值得一战的对手,只觉得百无聊赖,无趣的紧啊! 从怀里掏出一本图谱解法,直接扔给了子辰,言道: “小子,这里有本华容道解法图谱,这一盏茶的功夫,你若能学到几招,会兴许还能有几分胜算,别说我关小爷欺负你,我可是给你机会了,哈哈!” 关小爷丢给子辰的,正是那本八十二步走出华容道的图谱,这本图谱可以说世上只有他一人有,图上解法精妙,令好此道中人一见便手难释卷了。 关小爷当时就夜以继日,废寝忘食的迷恋着这本图谱,愣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将图谱的解法步骤一一牢记在心,并运用自如。 关小爷是自负的,因为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在一盏茶的时间里参透出图谱里的奥秘,也不相信这个书生可以用比自己还熟练的速度,将八十二步解法重现。 退一万步将,这书生真是个天纵奇才,可一盏茶功夫便将这解法学了去,若是与关小爷的解法如出一辙,那不是拾人牙慧,遭人白眼么。 无论怎么想,这才比试都对自己有利,所以,关小爷一副不慌不忙的模样,令人在正厅间摆好擂台,备好华容道。 只要比赛顺利进行,那胜负早已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子辰有些意外,那关小爷给自己的图谱居然会是八十二步解法,这本他想看却不可得的图谱,居然得来完全不费功夫。 这本图谱最多也就十来页,不需要一盏茶的功夫,子辰便已经将它看完了,真没想到,此人解法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啧啧称奇啊。 这本图谱既然一直在关小爷身上,可见他本人早已将此法烂熟于心了,难怪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了,看来这场比试,与其说子辰的对手是关小爷,不如说,他的对手是那个被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高手。 子辰微微叹了口气,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场恶战,可无论如何,他都非战不可,而且只许胜,不许败! 还未到一盏茶的时间,子辰便一脸索然无味的将图谱还给了关小爷,言道: “既然要比快和步数最少,为公平起见,你我各出两位心算了得之人,分别充做对方和自己的计数,只许心中默数,赛后将结果分别写在纸上,两相对比,若是计数相同,则可认为结果公正,关小爷意下如何?” 关小爷见那子辰对这图谱居然不屑一顾,莫不是根本没瞧出来这是八十二步解法的图谱么?当真是愚蠢之人,见到宝物了也不自知,真真是暴殄天物! “可以,就如你所愿。来啊,先把人给放了。” 关小爷一声令下,手下之人纷纷将那些个学生都解开了绳索,放他们自由。 见他们都解开了束缚,子辰也稍感安心些,一言点将,言道: “子墨,子楚,你们的心算最好,来帮我们计数吧!” 正如子辰所言,子墨和子楚是几人当中算术最好的人,确实是负责计数的最佳人选。 子墨和子楚闻言,互相对视一眼,旋即有临危受命之感,绝不敢辜负子辰的信任,都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到了赌桌便,盘膝而坐。 而关小爷的手下里也不乏这样的人才,选了两个顺眼的,也落了座。 子辰和关小爷互相做了个请字状,也落了座。 这会儿,只要小铜锣一响起,比试也就正式开始了。 咚的一声,在独孤信做裁决之下,比试也就正式开始了。 关小爷清门熟路,华容道中无论是五虎将还是四小兵,在他的手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按照他特定的路线,在关小爷指间的拨弄下,飞快地运转在各种的轨道上。 相比之下,子辰的路数则是不急不缓,一直保持在一个平衡的速度,只是他的眼神却并未如同关小爷一般,随着自己的手而动,他仿佛进入了一种独有的境界,在里边没有比试,没有输赢,只有不断的尝试和推演。 在瞧过了那八十二步独特的解法之后,子辰从中所学所感所悟颇多,他会借鉴此等解法思路,不会按部就班,而是将其精华化为己用。再已自己独特的思维方式,提炼和整合出属于自己的解法来。 子辰只觉的,寻求解题之法的过程令他无比愉悦,令他的大脑一直处于一种活跃、兴奋的状态,他的手不急不慢的移动着,可脑海里的步数早已超过了成百上千步,他现在脑海里想着的,不是如何赢过关小爷,而是如何用更为精妙的办法,解出这道题。 关小爷瞧着子辰那不急不缓的速度,心下正得意,可以瞅见子辰脸上那就像着了魔道一般的诡异笑容,而子辰的手指运作的速度也越发快了起来,关小爷见状,顿时心下有种不安的预感闪过心头。 恍惚之间,差点将步数弄错,不禁慢了几拍,担心步骤会被打乱,快速确认一遍后,这会儿知道慢工出细活的道理了,也开始放慢了速度。太急若是出了错误,还得再倒回来浪费步数,那就不可能得出八十二步解法了。 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所有人都在摒息静观着这场比试的进度,场中鸦雀无声,尽是木牌撞击的声音,快速、节奏而又清脆,将比试的气氛烘托到了极致。 随着铜锣一声呛响,子辰和关小爷几乎以同样的速度将曹操送出了华容道。 当代表着曹操的那块木牌从那独有的缺口之中走出来之时,全场之人无法激动的欢呼雀跃,这真是一场难得一见的比试啊。 既然速度差不多,那么接下来定胜负的,便只剩下步数的多寡了。 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中,负责计数之人分别将几下的步数写在了纸上,交个了裁决独孤信。 独孤信在众人面前,分别打开了他两人的比赛成绩。 八十二比……八十一?!两组计数都一模一样,昭示着这场比试是计数是公正的! 那关小爷是八十二步,而那子辰仅仅比那关小爷少了那么一步,正是这关键的一步,将胜负给定了下来! “天啊,太不可思议了!” 人群中不断传出这样的感慨,喜欢玩华容道的人都知道,可以用八十二步走出华容道的人就已经是绝顶聪明之人了,如今,居然还有人只用了八十一步便走出了华容道,看起来,真是太不可思议了啊! “哈哈,看起来,那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头衔,得让给这位小兄弟了啊!” “是啊,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了啊!” “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 各种溢美之词纷至沓来,而关小爷一脸震惊的神情瞅着子辰,子辰则是一脸愉悦的表情,似乎正从奥妙之门走出来一般,脸上都红扑扑的,有些可爱和迷人了。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会有人比他还少一步走出华容道的?不可能的!” 关小爷一脸不可置信的瞅了一眼那独孤信,独孤信却是一眼死死地盯住那早已走出华容道的曹操,随着关小爷的质疑之声,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冰冷起来。 独孤信一路瞧的真真切切,这书生确实只用了八十一步便解开了华容道! “小兄弟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啊,不知师从何人,可以得此奥妙解法,当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 独孤信故作一脸赞扬的表情询问道,他不相信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子,居然有如此奥妙的手法解开华容道,从起初他那漫不经心的表情上来看,想来他之前便有此妙招了,肯定是背后有高人相助。 子辰面带微笑,爽朗的言道: “哪有什么老师相授啊,不过是路遇一总角孩童玩耍华容道之时,得此妙法然后启示与我罢了,侥幸而已,关小爷承让了!” 子辰的这句话看似无心,实则有意。 而那独孤信闻听此言,一把霍住了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紧握着的拳头都能依稀看到指骨质的形状,脸上虽然笑容不改,可眼中分明透出一阵阵寒气森森的杀意。 这书生的意思是,用八十二步解出华容道之人,居然比不上一个总角孩童么? 子辰虽然面带微笑,可也瞧出了这独孤信的异样,看来他猜想的没错,创出这八十二步独特解法之人,果然是这独孤信啊,就连子辰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可怕而又高深莫测的对手了! 子辰连忙站起身来,向周围喝彩之人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子辰侥幸赢的这场比试,就请关小爷按照先前约定,向我等同窗好友低头赔礼道歉吧!” 子辰也算是厚道了,并没有向关小爷自己要求的那般,让人跪下磕头赔礼道歉的。这是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他不会主动去羞辱别人,但也不会任由别人羞辱自己以及同伴,亦或是自己在意之人。 顿时,周围之人纷纷催促着关小爷向那群学生们低头赔礼道歉。关小爷如何肯低头道歉,可比试之前就有言在先,如何能当众反口。 瞅了一眼独孤信,却看到他那一脸的寒气逼人,只觉心惊肉跳。众人越是催促,关小爷心中就越发不甘,瞥了一眼四周,却瞧见此事的罪魁祸首——那名陪酒姑娘就站在不远处的人群之中,顿时怒不可遏,直冲过去,一把将那姑娘给拽了出来。 “都是你这贱货惹出来的事端,关小爷今天就先打死你这害人不浅的贱人!” 说完,关小爷手掌上扬,便欲掌掴那位姑娘…… 随着女子失魂大喊一声,离得最近的子辰立马奔了过去,一把将那姑娘护在了身后,躲闪那关小爷的向下挥的那一掌。 子辰是个读书人,而且并无武艺根基,这缓慢之间虽然护住了那姑娘,可自己却空门大露,那一掌下来虽然没打在他脸上,却也打在了他身上,顺势甩下了他腰间的那块玉佩,玉佩飞身出去后,砸在地上摔成了几瓣。 那关小爷顿时红了眼,见那白脸书生自己送上门来,哪会轻易饶过,肚子上狠狠一脚,便将子辰踢得五步开外,跪倒在地,登时犹如晕厥过去一般,瘫在地上没了动静…… “滚蛋,不许伤害他!” 身后,子韦大吼着冲了过来,往那关小爷身上也揣了一脚,关小爷的身子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身而起,最后却被那个八字胡谋士打扮的儒生给稳稳接在怀中。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身形高大魁梧的男子也陡然出手阻止了子韦的去路,而子韦心心念念着子辰的安慰,怒吼了一句‘滚开’,便一拳挥向了那魁梧男子…… 一场激烈大战,似乎将要一触即发! 公道自在人心 子韦大吼一声“滚开”,毫不客气一拳打向了拦在自己身前的魁梧男子,那魁梧男子也是个力大无穷的,见子韦冲得迅猛,却也不见他躲开身去,反而如同一堵石墙一般挡住子韦的去路。 子韦拳头打到,魁梧男子正是伸出一张大手手一把接住,两厢外力相抗,一时之间居然不相上下。 子韦暗暗吃惊,只觉着此人功力绝不在自己之下,急忙将拳头撤出,以免被他紧缚,想要脱身就难了。 果然,那魁梧男子的大手如同一张铁网一般收紧,企图包住子韦的拳头。子韦现行一招,急忙出腿踢向男子肩头,男子铁臂一挡便防住子韦这一击,分神之下,子韦的拳头便收了回来,没让男子缚住。 魁梧男子倒也不着急着攻击子韦,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副等着子韦来攻击的模样,一看便是想要试探子韦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子韦隐约感觉到了这是个麻烦的家伙,对付他绝对不可以掉以轻心。紧握起双全,做防守姿势,与那男子相互对峙着。 就在子韦和魁梧男子纠缠之时,被那一脚险些踢得晕厥过去的子辰,艰难地睁开了自己的双眼,周围的一切都有些模糊不清,而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子辰只觉得腹内一片翻滚,难受的要死,若不是还未进食,这会儿只怕是吐得肝胆都要出来了吧。 这关小爷当真是心狠手辣,这一脚,险些把他给踹到阎王爷那去报到了! 子辰拼命的忍住腹内的剧痛,人都疼得脸色发白,额角直冒冷汗了,努力挣扎着用头抵住冰冷的地板,撑起倒地的身子。 他绝不能在这里倒下,绝对不可以,他还没把那些同窗给救出去呢,他答应过一定会平安把他们都带出去的! 颤抖着的手用最后一点力气撑在了地板上,子辰努力挣扎这想要坐起身来的模样,让周围的人看了都不免为之揪心在意。他们非常钦佩这个书生有舍身救人的勇气。 太好了,这书生还活着,还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 在大家这般默默地关注和暗自鼓劲之下,子辰终于坐起了身子,头还有些晃悠地不停地张望着四周,似乎有点分不清东西南北了,方才那下落地,极有可能把头也给撞晕了。 子韦看到子辰可以坐起身来,心里一阵狂喜,人也变得稍微冷静一些了。便观察这子辰,边注意提防那魁梧男子。子韦知道现在他绝不能轻举妄动,因为一旦真的有了直面冲突,那群下人一定会先一拥而上挟持住子辰和那些个同窗的。 子辰模糊的视线终于找到了平衡点,眼前的一切又变得清晰明亮起来。 他看到子韦正在和那魁梧大汉对峙,一边关切地注视着自己;而其他的同窗则被人限制住行动自由,无比紧张地瞅着他;那关小爷似乎受了内伤,一个谋士打扮的小胡子正看护着他,似乎被人照顾得很好,而关小爷却是一脸不敢地恶狠狠地瞅着子辰,似乎把一切怨恨地归咎于子辰了;至于那位受了惊吓得姑娘,早已吓得缩在了一边,哭得声泪俱下,正瑟瑟发抖…… 子辰顿时怒火中烧,他平生最恨的便是动不动就拿女人撒气,还出手打女人的男人! 子辰气愤地捂住肚子,死死地盯住那关小爷,直把他盯得心颤胆寒,只见子辰便努力着用手撑住地面想要站起身来,一边怒气冲冲地直斥关小爷,言道: “大丈夫……敢作敢为,唔,居然出手打女人,你他爷的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骂到最后,子辰的声音响彻整个大厅,而他人也凭着这股愤愤之气,一股脑地站直了身子,这下子,可把周围的人都可以震撼住了。 男子们都不禁打心里称赞:这书生真是好样的,不愧是我们北方的汉子啊,大丈夫就该如此嫉恶如仇,一往无前! 而一直伺候着客人喝酒取乐的姑娘们,早已感动得热泪盈眶了,风尘女子的苦楚,不是一般人可以读懂的,客人们不过是把她们当作消遣的玩物,戏称什么解语之花,何人又曾真正为她们鸣不平,何人又可以做到如此这位书生一般,对她们以命相护? “既然比试输了,就该按照约定,放他们走!” 突然,人群中有一位风尘女子的声音响起。 旋即,其他的女子仿佛都受到了鼓舞,纷纷出言维护那书生,直指关小爷等人应该遵守约定,放这群书生离开。 姑娘们尚且不惧这群恶霸,作为男子汉,又如何能让姑娘们瞧不起呢? “对,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输了比试,就该放人!” 片刻之间,人群中的男子们都纷纷站出身来,力挺子辰等人,呼喊放人之声,一浪推过一浪,这大堂里少说也有百十号人,只听得男女们异口同声得喊着: “放人,放人,放人……” 大有若是关小爷等人不放人,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之势。 这等气势逼人,片刻之间,即便是久经阵战之人都难免心中一惊。 关小爷早已吓得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了;而那魁梧大汉和小胡子似乎都没有料到,这个书生居然会有这么深远的影响力,不过是舍身救了那舞姬,便让全场之人都为之助威呐喊,这便是得民心之所向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独孤信这会儿也是神色有变,他从未见过一群平头百姓居然敢聚在一起哗变闹事,而这气势似乎又锐不可挡之势。 独孤信目光泛冷,不过是群无知的平民百姓而已,他们应该庆幸自己不是在州镇,若是胆敢如此聚众闹事,哗变造反,早就成了驻军箭下之魂了! 就连子辰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言行举止,居然可以带来这么大的震撼,他不过是随心而走,不愿看到有女子在自己眼前受到伤害,更是痛恨那些出手打女人的男子,这才会不顾危险舍身相助,又气愤难当,直斥了那打人的关小爷。 没想到的是,这一举动,居然让在场之人为之兴奋鼓舞,钦佩推崇。古人所言:公道自在人心,果然诚不欺人也啊! 有人众人的鼎力相助,子辰和子韦等人,都不禁面露喜色,无不心怀感慰…… 独孤信目露凶光,事到如今,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得放过这两个人呢? 向那小胡子谋士使了个眼色,小胡子立刻明了,然后在那关小爷耳边轻言了一两句话,只见关小爷微微点了点头,那小胡子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点住了关小爷的几处大穴,有往他嘴里塞了点什么东西,只消片刻,那关小爷突然闭目后倒,整个人便如突然失去知觉一般,砰地倒在了地上! 子辰等人大吃一惊,纷纷往关小爷那处一瞧。 只见那猛地栽倒在地的关小爷突然全身抽搐了一阵,随即口中突然大量溢出鲜血,面容扭曲,十分诡异,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那关小爷便如同气绝了一般,躺在地上再也未见动过一下了! 那小胡子装成大惊失色的模样,一把扑到了关小爷的身边,大声喊道: “关爷,关爷,你怎么了?” 伸手去探了下关小爷的鼻息,又触摸了颈部搏动有无,瞬间从一幅惊慌失措的脸变成哭爹喊娘的模样来,一边哭一边嚎,直指着子韦,言道: “关爷他断气了,是他,是他害死了关爷啊,兄弟们,别让那小子和他的同伙跑了,杀人偿命,拉他们去见官!” 小胡子此言一出,众人皆明白过来,原来那关小爷居然就这么突然暴毙了。大家都看到了,子韦确实对那关小爷动过手了,难道是那一脚,把他给踢出了什么内伤,这会儿发病就这么死了? 众人不禁沉默了起来,这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若那关小爷之死当真与子韦有关系,就不是他们可以随便插手的事情了,必得见官才有定论。 子韦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瞅着地上那具尸体,言道: “不可能的,这绝对不可能,我已经手下留情了,若是真想打死他,他早就没命了!” 子韦所言,确实是事实,他若真要杀死关小爷,绝不会只让他受伤那么简单了。 这一定是有人故意设计陷害的。 “我要亲自验尸!” 子韦边说着边准备冲过去亲自验证那关小爷是否真的已经气绝。可那小胡子怎会让他得逞,边哭着边喊道: “你这个杀人凶手,必得先抓了你扭送官府,让你一命抵一命!” 这话音刚落,现场就开始变得一片混乱。子韦和那魁梧男子又打了起来,而其他的学生也开始与那些下人们扭打在了一起,至于子辰,他很想走过去查看那关小爷是否真的已经气绝,奈何那小胡子突然冲了上来,一把揪住他的手腕不放。 “走,跟我去见官!” 那小胡子边说着就边拉着子辰往外边拽,而子韦想要过来救他,却被那魁梧的男子给拦住了去路。 片刻之间,这正厅一片大乱,鸡飞蛋打,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一个瘦弱的身影趁此无人看顾的机会,接近了那关小爷的尸身,从手中将一只银钗拿了出来,瞥了一眼那关小爷面无血色的脸,然后毫不犹豫地往他的人中穴上狠狠地刺了那么一针! “哎呀!” 只见那关小爷突然大喊了一声,瞬间从地上站起身来。 顿时全场一片死静,不明所以着还以为关小爷诈尸了,而子辰等人则立刻醒悟过来,原来这关小爷是在装死,这群人是打算以将他们扭送去官府的名义,然后私下处置他们! “那关小爷根本就没死!” 人群中有人这样大喊着,随即很快就有人随声附和道。 “原来是在诈死,一群骗子,可恶至极,其心可诛啊,打死他们。” “对,打死他们!” …… 说完,人群中不断有人开始加入到战局中来,关小爷等人立刻便遭到了围攻。那魁梧男子和小胡子则急忙退到了独孤信的身边,以保护他的安全。 关小爷也没能逃过劫难,片刻之间,就被人打得狗血淋头,避之唯恐不及了。 子韦没了那魁梧男子的纠缠,即刻在人群里来往穿梭着,将子辰和其他人都救了出去,一行人才逃出了门口,衙役们的脚步声便接踵而来,正巧与子韦他们碰了正面。 “我等是国子监生员,里边有人打架伤人,还请衙差们,赶紧进去抓人。” 子辰长话短说,顺便将闹事的责任往关小爷等人身上一推,将他们自己都撇了出来。 那领头的衙役见子辰等人确实像个读书之人,听着怡红馆里边吵闹不堪,事态紧急,便顾不上子辰他们了,连忙带着人立刻冲进去了怡红馆内…… 劫后余生啊,众人脸上都不禁面带苦笑,可心里却是欢快得紧啊。 几个人面面相觑,瞧着彼此那鼻青脸肿的猪头的模样,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眼瞅着日落西山,天色将暗,子辰担心会出变故,便开口让大家赶紧先回家躲避,以免再与那群人碰见。 “行了,大家赶紧回去,莫要在街头逗留,记住,今日之事,绝不可声张出去。” 众人点了点头,都知道此事可大可小,这一身是伤回去被责骂还是小事儿,若是因此为失去了参加科考的资格,那可是关系到前途命运的大事啊。 “我们都醒得,今日多谢子辰和子韦出手相救了,大恩不言谢,来日图报。” “都是兄弟,没那么多客套,也怪我,太过冲动莽撞了,才会惹下此等祸事,连累各位了!” 边说着,子韦便抱拳向各位赔礼道歉。 “你不也说了么,都是兄弟,没那么多客套,有福同享了,有难就得一起当着。” “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行了,都别废话了,赶紧散了,回去的时候,都小心着点!” 在子辰的催促下,众人抱拳行了一礼,便四下散开,各自回家去了。 子辰见大家都走远了,这边拉过子韦的手臂,扛在肩上,扶着他正打算一道往高宅的方向去。 怎知,身后长风的身体突然传了过来,言道: “子韦,子辰,等等我啊!” “长风?你怎么还在这里?” 子辰有些好奇的瞅着来人,不是让他找个地方先躲着了么,怎么人还在这没离开? 长风嘴角上扬,得意一笑,言道: “我若跑了,又如何能救你们与危难之中呢?” 子韦和子辰面面相觑,随即子辰突然恍然大悟,难道那个让关小爷现出原形的人,就是长风啊! 子辰苦笑一声,向长风投以感激的目光,要不是他,他们这群人可能就真的在劫难逃了啊! “先不说这些了,我们先赶紧离开这,再做计较。” 子辰一想到那些人还在怡红馆中,就觉得危险万分,只有离他们远远的,特别是离那个独孤信远远的,才有所谓的安全可言啊。 “好!” 长风立马反应过来,也帮着子辰一起扶住了子韦,三人并肩而走,决定先离开这怡红馆的范围,再做计较了! 祸不单行 等三人快步疾行离怡红馆越来越远,来到一个分叉的巷间小路后,三人才放缓了脚步,几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的了。 “都……走这么偏辟的路了,那些人想来没有追上了来吧!” 长风边喘着边言道,故意瞅了瞅子辰,想听听他的意见。 子辰努力平息着起伏不定的胸口,腹内传来的剧痛也开始渐渐适应和逐渐消散了,还好,那关小爷这一脚虽然踢得恨,好在他学艺不精,没有达到高手的境界,不然,这一脚非得要子辰的性命不可了。 不断回望着身后,并未见什么可疑之人尾随他们一行,子辰才稍感安心,见大家都有些疲累,而子韦似乎是伤势加重了,实在不宜再这般奔跑逃命,只得先寻个隐蔽的地方休息片刻,再做计较了。 “好,咱们就先到墙边,休息片刻吧!” 得了子辰的首肯,长风终于可以长长地松口气了,背靠着墙边,颓然地坐在了地上。 而子辰则扶着子韦靠在墙上休息片刻,见到最后大家都平安无事,子辰才真真松了一口气。 “真不懂,子辰,你似乎很害怕那个叫独孤信的啊,为何啊?我瞧着那人和善得紧啊。” 长风略微发了阵牢骚,他对那关小爷无甚好感,只觉这如今官府都介入了,想必那关小爷应该被官府请去喝茶了吧。倒是那独孤信,多次出言帮助子辰他们,又面容和善,笑容可掬,想来是个难得的好了吧。 故而,长风才会有此一问,因为他发现子辰似乎十分忌惮那独孤信。 “呵呵,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瞅着那独孤信面善温和,我却觉得他笑里藏刀;此人目光矍铄,却又心思深沉,令人捉摸不透。这样的人,若是遇到了就得离得远远的才好。” 子辰想起那独孤信暗中所为种种,不禁咬牙切齿,这个对手太强大了,不是现在的他们可以匹敌的。还好,这回子韦也平安脱险了,不然,子辰还真没有把握,可以在独孤信的手中,把人安全带出来。 “那人居然是这般可怕的人么?!” 长风不禁有些胆寒了,全身颤抖了片刻,只觉得有些阴冷。 子辰说的话他一向都是信的,更何况他也没必要相信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而不相信认识比独孤信久的子辰啊,啊,对了,虽然,他认识子辰也不过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而已。可子辰却是他第一眼相中的贵人福相,还是极为难遇的那种才人。 长风的父亲大人曾经跟他说过,玄学之道,通晓其理者多如繁星,可能真正遇到一个命格独特之人有幸为其批命的,却又是寥寥无几。 幸运的是,长风遇到了,这个人就是子辰,子辰他有着非同一般人的命格,子辰乃是麒麟命格,宰辅之才啊! “看来,你还有待提高自己看人的眼光呢。” 子辰笑着对长风言道。 说起来今儿个长风也让子辰见识到他的厉害了啊,居然如此眼明心亮,一眼便瞧出那关小爷是在假死,说实在的,当看到那关小爷口吐鲜血,身子直直倒地之时,就连子辰都真的以为,那关小爷是气绝身亡了呢。 “长风,这回我得谢你,要不是你及时拆穿了关小爷的假死把戏,恐怕我们就被那群人带走私下处置了,这回你立大功了啊!” 说完,我和子韦都笑着瞅着长风,直把他都得脸红发热,不好意思的直摆手。 “不,不是啦,其实,并不是我看出来的,是一位绿衣姐姐瞧出来的。” 长风边说着,边将一根银钗取了出来交给了子辰,将当时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我担心你们的状况,便乘着那守门的进正厅去追赶子辰的空隙,偷溜了进去,将你们之后发生的一切都瞧在眼里。后来,那关小爷假死诓骗你们,所有人都惊慌失措了,场面一度大乱。我也吓得有些不知所措了,突然,身后一个人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回过头去一瞧,却是一位面容清丽的绿意姐姐。她跟我说若是想救我的朋友,就按照她说的去做。” 子辰边听着,边观察琢磨着手中的这根银钗。 银钗的边头镶嵌的是一颗翠绿玛瑙,整只银钗设计也很简洁,几乎是女子常见的发饰之一,虽说翠绿玛瑙值得几个钱,但是一般的名媛淑贵,都可有这类的装饰。 想要从这个线索里探知那人是谁,似乎不大可能了啊! “所以,是那个绿衣女子教你那么做的么?” 子韦也有些好奇,那女子究竟是何人,居然出手相助却又不愿留下性命。 “嗯,就是那位绿意姐姐告诉我那关小爷在装死,还将这银钗交给我的,让我偷偷过去狠狠地扎那关小爷人中的。她说得果然没错,那关小爷果然是在装死,你们也瞧见了,他疼得都嗷嗷直叫了呢!” 说着,长风和子韦都乐得笑了起来。 子辰不过是随声点头附和,注意力却一直放在了这根银钗上,直到他的手抚摸出了这银钗一处小小的凹凸不平之时,这才急忙地下头去查看。 接着晚霞的余光,子辰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这银钗上刻着一个蚊头小字,是个‘柳’字。 “这位姑娘的名字里带个柳字的吗?” 子辰不禁低声嘀咕了一句。 长风听得不大真切,反问了一句。 而子韦是个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自是将子辰的自言自语听得真切了。 “怎么,关于那位绿衣女子,可是查到什么线索了么?” 子辰点了点头,旋即又摇了摇头,言道: “这银钗上有个‘柳’字,可能与那姑娘有关系,可也许又没多大关系,亦或是个人所好而已,很难说清楚的。” 说完,子辰便习惯性地想将银钗还给长风,从别人手里递过来的东西,子辰总会完璧归赵,还回去的。 见子辰准备将银钗交给自己,长风连忙摆手言道: “这银钗还是放在那身上稳妥一些,子辰你如此聪慧,一定可以找到这位绿意姐姐,然后将银钗原物奉还的。放在我身上,就不过是只普通的银钗而已。” “可是……” 子辰有些尴尬,这银钗是那位姑娘交给长风的,由长风原物奉还不是更好一些么。 子韦知道子辰的顾虑,拍了拍他的肩膀宽慰他,言道: “这位姑娘与我们有救命之恩,你若是能找到她,定要好生谢过人家才是!” 子辰低头沉默了片刻,想了想也确实是这个理,若是有机会见到那位姑娘,确实应该好好向人家道谢才是。 “那我就暂时先保管这银钗了,只希望可以尽快找到原主,完璧归赵才好!” 说完,子辰便好生将此银钗收入了怀里。 几人瞧着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是时候该早些回去了。 长风的家在另一个方向,子辰让他先回家,不必顾忌。而子韦的伤势也稍有缓和,再加上他从小练武,身体底子好,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了。 长风一向都很听子辰的话,虽然还是有些担心,但还是抱拳行了一礼向他们辞行。两人点了点头,目送了长风离开后,便相互扶持着往高宅赶了。 一路上,兄弟两个倒是突然没什么话了,沉默的时候更多一些,许是经此一事,反而想明白了一些以前都没能想明白的道理吧。 子韦一向都不善言辞,虽然他拳头很硬,为人也很仗义,所以在国子监里有些人敬重他,有些人追随他,还有些则是害怕他。所以无论在哪,追随他的人都会片刻之间便围绕在他的身边了,而害怕他的人都会避之唯恐不及,一眨眼的功夫人影早已消失不见。 子辰却是恰恰相反,能言善道,才思敏捷,是国子监典型的品学兼优,却又固执自见的学生,他的文采斐然,文章出众,可个性却又乖张固执,遇到了自己想要坚持的事情,无论多小的事情他都做得格外认真;若是遇到不感兴趣之事,即便那件事有多么有意义或者趣味盎然,他都会不屑一顾,不至一闻。 他们两个是兄弟,个性迥异,一动一静,又是一文一武的代表,也是各自阵营的极端。 也许是被这份沉默逼得有点不舒服,亦或是那一脚踹出来的毛病,子辰只觉得此时此刻心里格外不适,有些话该说的时候,就应该毫无顾忌的说出来,老憋在心里,是会出问题的。 “突然觉得,也许你说的是对的。我一直以为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任何事情,都逃不过一个理字。可有些时候,若是碰到一些不讲道理的人,也许拳头会比道理,要来的实用一些呢!” 子辰苦笑了一声,以前他总以为子韦太过依赖拳脚,什么事情都靠拳脚来解决,这个方法是不可取的,瞧瞧那些见到子韦便如同老鼠见到猫之人便知道了,暴力之下便会有恐惧,人一旦有了恐惧的心情,就离祸乱不远了。 这是子辰第一次,在子韦面前承认,拳头在一些情况下,也是一种解决问题的最有效的途径。也许,自己也应该好好去学习武艺,武艺本身没有好坏,一切都取决于用它的那个人。 子韦闻言,只是会心一笑。若是换了以前,他一定会笑话子辰,嘲讽一番之后便是恭喜他弃暗投明,回头是岸了。 子辰就是太过文弱,也太过心善,他总以为世上所有人心都有向上的一面,好讲道理,世事都离不开一个理字。所谓的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便是如此。 可世事无常,又岂能只是在得道与失道之间相互转化呢? 等着天道来收拾一些恶人,倒不如靠自己的拳头来加速恶人的灭亡。 这就是子韦习武至今的意义所在,比起那些所谓的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他不愿选择无止境地等待,而是选择用自己的双拳去打破命运的枷锁,我命在我也,不由天! 所以,他觉得拳头的意义更重大一些,这股力量来源自己,别人未必可信,但是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相信自己,也只能相信自己! 可是今天所发生的事情,让子韦也意识到了,一个人光是靠拳头是不行的,在厉害的拳脚,那也只是勇夫的行径。想要成为一员大将,没有学问修修养、不得大道,那是不够的啊。今日满堂之人都为他们仗义执言,这难道不是子辰一直放在口中的“理”么? “也许,你的大道理也是对的。光有拳脚,那不过是匹夫之勇。看来,我也得好好跟你学学那些个大道理了。” 子辰有些惊讶地瞅着子韦,真没想到,经此磨难,他们居然可以想通一些他们之前都无法想通的事情,然后在走向两个极端之路后,在一个奇怪的分叉口上,居然又可以殊途同归了。 子辰不禁开怀大笑起来,言道: “看来,孔老夫子所言即是:质胜于文则野,文胜于质则史啊。看来,文武兼修,便是你我兄弟二人,接下来要走的路了!” 子韦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两人相视而笑,兄弟两人到了这一刻,才算是真正了解了彼此。 正在两人为这历劫重生而欣喜,为兄弟俩真正同心同德而欢欣鼓舞之时,前面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身影,顿时让兄弟两个的笑容,都凝固在了嘴边。 当那个人的模样清晰了之后,两人似乎都一些意外和惶恐,这个人如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而且,为何会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 只见子韦仿佛一个做错了事情被大人逮住了的孩子,低着头一声不啃。而子辰则是脸色有些发白,这个时候遇到这个人,真的是祸不单行啊,怕什么来什么。 子韦一直都畏惧与此人的脸色,而子辰也有些招架不住此人的气势。 咽了口唾沫星子,子辰先站了出来,躬身想那人行了一礼,弱弱地喊了一句,道: “叔父……” 眼前之人不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高钦,又是谁? 狭路相逢 三年后,北魏京都八月。 今天是个晴朗艳阳天,一碧如洗的天空中,悠闲地飘着几朵白云。 京城的街市依然是每日最繁华的所在,摊铺林立,酒旗飘散,到处人声鼎沸,人群熙熙攘攘,比肩接踵,川流不息。 才过正午不久,人们努力打起精神驱除一上午的劳累和午饭之后的慵懒,又继续埋头于手里头的工作,尽可能在这一天凭借自己的双手多挣几个钱,好让自己的家人过上好日子。 这份努力与辛劳,就构成了京城一道道独特而又靓丽的风景,令我每次见到,便觉得百姓的安稳生活,应该就是如此了。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只是,离富足生活,还有很大的一段差距就是了。 今日我的共事处理得很快,正午方过,我便可以退朝回家去了。只是公主近日忙碌着筹备太皇太后的千秋寿宴,回家的时间也越发晚了。这会儿我们两个的忙碌形状倒像是反过来了一般。 原本,我是想在宫中侯着公主,等着她一起回去的。只不过今日我还有别的任务,便是去一趟饰文斋去,帮太学馆的那群学生,取一些新的书籍课本。 虽然说为太学馆的学生买一批新书的建议是我提的,可公主听到后当即表示大力支持。还让紫玉协助我前去与那饰文斋的老板洽谈,用原本讲定的一半的价格,将这批书籍订了下来。 听说这事儿办的如此顺溜,我都不禁赞叹紫玉的交涉能力惊人了。虽说我平日里无事也喜欢去饰文斋看看新书,而且多数的书也是在那买的,再加上逍遥生这曾关系,饰文斋的老板与我也算是熟捻的。 我本人也是个只会看书不会做买卖的,别人说是低价给我了,我便信了。 看到紫玉砍价的交涉能力之后,我才知道自己这状元公是白当了,被人白白诓骗了么多年,而不自知! 所以,现在当我再次看到饰文斋老板那副笑容可掬的模样之时,便会心里不平衡一般,觉得这老小子又在打我荷包的主意了。 好在,公主有先见之明,这会儿让紫玉陪着我和阿正一起来,保证万无一失了。可转念我就会想,去书斋当然是我所欲也,陪着公主也是我所欲也,两者不可兼得,那我肯定是舍书斋而陪公主了。 可这回倒好,公主似乎不愿让我陪着,亲自打发了我来经手此事,不过是领了书然后先送回家中做好登记么?这点小事儿让紫玉和阿正一起去办就好了嘛。 越想越不对劲,难道公主嫌我们最近太腻歪了吗?啊,不会是传说中所谓的七年之痒了吧?可我和公主才成亲没几个月啊,怎么就痒了呢? 我不禁伸手挠了挠有些发痒的后背,痒啊痒啊痒啊痒…… 一直跟在身后的紫玉一副奇怪的表情瞅着我,见我不仅表情古怪,行为举止也有异平常,不禁问道: “公子爷,您这,莫不是犯老毛病了?” 紫玉这丫头最近怎么回事儿,一天不调侃我她就觉得全身不舒服一般了。 “没有啊,公子爷我哪都很好,能蹦能跳的,能有什么老毛病啊?” 我不禁嘟哝着嘴说道,要有也是心病,最近有点猜不透自己媳妇的心思了呗。 “瞧你这挠得,莫不是身上发疹子了,我可瞧见你那脖颈和后项,隐约有红色斑点啊,最近天气有些燥热,公子爷若是出疹子了,紫玉就去帮爷配几服药,保证抹上去不出几日,这疹子就全消了!” 一闻听此言,我的脸立马就红了,有些尴尬地挠了挠腮,心下扑通扑通地跳着,这不是什么红疹,而是…… 唉,总觉得太过害羞,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真难得,你会如此关心公子爷我,我可是颇怀安慰啊!” 说完,我一脸得意的笑着。 紫玉则是面无表情,完全没把我这话放在心上,淡淡的说了一句,道: “紫玉只是怕公子爷这疹子渡给了公……少夫人,而且最近我也发现少夫人脖颈似乎也隐约有此红疹,不行,还是赶紧去配一副上好的凝香露,让少夫人试试。” 一提到公主,这丫头比谁都来劲,我的愤怒的呐喊声都已经无法入得她的耳了,在她心里,公主殿下,永远都是第一位的!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瞥了一眼一直跟在身后牵着马车的阿正,瞧他一脸深情款款地瞅着紫玉丫头的背影,这小子居然已经陷入暗中思慕的阶段了么?按他那性子,什么时候才懂得主动出击啊? “唉~” 我不禁深深地又叹了一口气。 “哟,这不是高……公子么?!许久未见,幸会幸会啊!” 这哀叹之间,不知不觉便走入了饰文斋,老板那张狡猾而又笑容可掬的脸再度浮现在眼前,而且还是放大版的,几乎连他嘴角的胡须有多少根,都可以数得清了…… 要不是这老小子这么一喊,我大概就要撞到他了吧! 苦笑一声,连忙退后三步,有礼地点了点头,言道: “是啊,真是许久不见了,文掌柜的。我们是按照之前的约定,过来拿那批书的。” “哦,我们醒得,早已将那批书籍给打包好了,只需要在契约上签个字,这批书籍便可以装上马车带走了。” 文掌柜的服务真是越发的热情和周到了啊,也不知是怕紫玉呢,还是另有其他。不过他能把事情做得如此周全,倒也省了我们一番力气了。 我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公子可需要亲自去点齐清楚?” 文掌柜的似乎有些担心自己做得还不够周全。 我瞧了一眼身后的紫玉,紫玉则是一副让我放心的表情,朝我点了点头。 “不用了,让我们这位紫玉姑娘随你们的伙计入内堂,将那些书点齐了,便直接拉上马车吧,我们的马车就在门外,一切有劳文掌柜的了。” “不劳烦,不劳烦,一切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嘛,高公子可以在此处稍作歇息,我即可遣人去操办此事。” 说完,文掌柜向紫玉做了个请字状,两人便一道入了内堂的藏书库了。 看事情办得如此轻松,我不禁伸了个懒腰,稍微活动了下筋骨,顿觉神清气爽。 又四处张望着,看看最近这饰文斋有没进什么新书,可供阅览的。这边走走,那边看看,在书架和书山之间来回穿行着,很快,我便在书斋的一角,找到一本感兴趣的书,轻轻靠在书架上,兴致勃勃的阅读起来。 也许是我看书看的太过入迷,以至于书斋里有其他的客人进来,我都懵然不知。若不是这几人的之间的对话,打断了我的思绪,只怕我只会把他们普通的客人而忽略过去。 真正扰乱我思绪的不是这几人对话的内容,而是他们的声音…… 来人人数绝对不少于三个人,可一直在说话的却只有两个人。 一个人的声音沉稳醇厚,而另一个人的声音则洪亮低沉。这仿佛就像他们本人的个性一般,一个沉稳练达,而另一个心浮气躁。 “怎么,你不入这书斋里选两本书么?” 沉稳的声音微笑着言道。 “不了,一看到这些书就头疼得紧,我在外头侯着就是了。” 另一个人用高昂而又路线粗犷的声音回应着。 “老炯啊,你就是性子太过急躁了,得好生克制。佛经禅唱最能平心静气了,你该多修习一二,减减你一身的凶煞之气。” 说出这句话来的,是一位儒雅而又威武的中年男子,只见此人缓缓渡步走到了呈满佛经这类书籍的书架边,用手指轻轻地而又有节律的敲击着紫檀木精制的书架上,发出一阵疑似某乐章的节奏感,而这轻快的节奏,似乎正预示着它的主人此时此刻的心情愉悦。 另一个身影有些粗犷的男子,是一位身材魁梧,肌肉扎堆的健硕北方汉子,原本就有些肃杀之气的脸上,左眼却带还着一个黑色眼罩,这行人一看到此人,都会立刻躲得圆圆的,难怪那儒雅男子会说此人面带凶煞之气了。 只见这粗犷汉子有些灰暗的伸手抚摸着这带着眼罩的眼,另一只健全的眼中陡然之间散发出一股惊人杀气,仿佛目中都能见到火焰在燃烧一般。 “我的凶煞之气便是我此生的恨意,一日未将那人亲手毁灭,我的恨意便一日不消,我的凶煞之气便只增不减!” 那儒雅男子闻言,只是冷笑了两声。 而我听到这对话,不知为何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陡然间将手中的书合起,从书架的空隙上,偷偷往那两人所在之处瞄了几眼,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突然升腾开来。 那声音,似曾相识啊…… 那儒雅男子的身影为书架所遮挡,我看不真切,倒是那候在书斋外等候的粗犷汉子被我一眼瞧见,那模样映入眼帘,瞬间便让我冒出了一身的冷汗,手中的书也突然拿不稳了,一把掉在了地上。 那儒雅男子被书籍落地之声惊扰,走出来一看,却见到书斋边角的一处书架外,掉落了一本书,却迟迟不见有人现身去捡。 儒雅男子眼中露出一丝诡异的目光,一步一步朝着那书本跌落之处移动,目光越过一处有一处书架,最后在书本这处聚拢。 猛地前进一部往里边查探之时,却之间里边空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未曾瞧见,片刻之后,一只肥嘟嘟的猫咪从旁边走了出来,喵喵地朝那儒雅男子叫了几声,然后快速从旁跑开了。 是自己的错觉么? 儒雅男子目光收敛,冷笑了一声,有些自嘲的意味,随即弯下身子伸手将那本书给拾捣起来,拍了拍书籍上落下的灰尘之际,却发现这本书有被人翻阅过的痕迹…… 等我遁身偷偷潜入了书斋的后堂,躲进了藏书库,刚喘了几口气,一个小厮便从里边走了出来,愣是把我吓得差点连魂都没了。 “这里是不允许客人私自进出的!” 那小厮话音刚落,欲驱逐我出去,一看到是我,顿时变得恭敬起来了,急忙说道: “原来是高公子,不知您有何吩咐,我们老板正在同紫玉姑娘清点书籍,您可是要去寻他们么?” 我拍了拍胸脯,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息,真没想到,今日居然会在此处与那人,狭路相逢,若是被那人瞧见认将出来,非得被那粗犷的汉子撕成碎片不可。 “不,不用了,我就想到书库来看看,没有别的事情,你先去忙吧!” 我着急着打发这小厮走,方才这番言语,也不知是否会被外边的那人听到。 那小厮倒也懂事,行了一礼之后便转身离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我一直提心吊胆地瞅着外头,就是注意着看那人有没有跟着进来。 查看了许久,都未曾见到有人进来的身影,想来是躲过那人的追踪了吧,亦或者虽然心有疑虑,却不屑于深究吧,那个人也是个自负的人啊! 我还未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过气来,身后被人这么一拍,整个人都吓得跳了起来,脸色惨白,额头都开始冒出珍珠般大小的冷汗珠儿了。 “公子爷,你怎生被吓成这样了?!” 身后的紫玉有些担心的瞅着我,她从未见我如此模样,犹如魂飞魄散了一般,这要出了问题,让她如何向公主殿下交代啊。 急忙伸出手来,便想帮我号脉,却被我摇头拒绝了。 我知道,是我自己在吓唬我自己罢了。那人即便再怎么可怕,我也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文弱的书生了,也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我有了一定要完成的宏伟大志,有了无论如何都要去拼命保护的人,只要想着这些,前方无论遇到怎样的坎坷,无论遇到怎样的阻碍,我都会一往无前,决不后退! “突然见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东西,被吓到了而已。” “很可怕的东西?” 紫玉闻言,向外头张望了片刻,并未见到有什么奇怪之处啊,用调侃的语气,接着询问道: “平日见公子也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却没想到也有如此害怕的东西啊?” 我不禁苦笑一声,原来我在这丫头心目中是这么个存在啊,言道: “我当然也有害怕的东西啊!” “哦,那是什么,紫玉好奇一问。” “你不会是想以后拿这害怕之物来治我吧?” 我疑狐地瞅着紫玉,这丫头吐了吐舌头,一脸被识破了的表情,惹得我都有些忍俊不禁了。 “切,小气鬼,不说拉倒。” “哈哈,说出来也无妨,若是你能请得动,叫他来治我那也是一来一个准。” “何人?” “我叔父。” 简单明了,我觉得自己已经算是很坦白,可紫玉则是一脸无语外加白眼地盯着我瞧。 我说的不就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高钦么?! 当朝丞相,岂是她一个丫头说叫来就叫来的? 紫玉冷哼一声,只道我是在讹她,不悦了。 “我可没骗你,叔父打起人来,那可是很疼的啊。” 边说着,我便想起了那段陈年旧事。而那段陈年旧事,还与方才遇到的那两个人有关系呢。 也因为那件事,我和高韦,就被叔父叫回了高宅,请了家法,狠狠地被教训了一顿。 而那时候的一切,如今回想起来,仿佛做了一场梦一般…… 天要塌下来了一般 紫玉见我依然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打量着兴许我方才可能是看到什么人了,还是很害怕看到的人,所以现在才会如此失态。 不再看我,紫玉径直从我身旁走过,我有些奇怪的问了句,道: “你去哪儿?” 紫玉停住了脚步,一脸无趣的表情瞅着我,言道: “公子爷,这边的数量已经点齐了,现在奴婢正准备出去看看这里帮忙把书运上马车的伙计有没偷懒而已。” 闻言,我脸微微一红,是我太过紧张兮兮了,都这么久没动静了,想来那些人应该已经离开了吧。 “呵呵,有你这丫头监督着,他们哪敢偷懒啊?” 那是,这丫头有多会训人,别人不知道,我可是深有体会的。 紫玉闻言,知道我在调侃她,气得跺脚,可又不好发作,白了我一眼,便不理我直接走出去了。 我得意的笑了笑,也跟在紫玉身后,一前一后入了前屋的书斋。 等紫玉出去后,我偷偷在门便往外边瞟了几眼,书斋早已变得冷冷清清的人,哪还有什么人啊。 我这才放心大胆的走了出来,颇为感慨的多看了几眼方才掉书之处,那时候要不是自己熟悉这的环境,及时脱身遁入后院,只怕是要与那人碰个正着了。 那个人是相州总管的得意嫡长孙独孤信,而那个一直跟随在他左右的,容貌个子都显得粗犷魁梧的男子,便是司马炯,他们都是州镇太保,出生行武,喜欢以义气结交一些江湖好汉,大有拉帮结派之势。 州镇总管拥兵自重,早已成了一定的气候。而各州镇的总管虽不服朝着文官对他们耳提面命、颐指气使,可也不敢明目张胆违抗朝廷。 虚与委蛇之间,都在暗自培养自己的势力,每年向朝廷上报的兵员人数,只怕也有贿赂上官,虚报人数的。而朝廷每年都要出国库半数以上的银钱供养这群州镇兵士,有些州镇明明没打过几场战役,却以剿灭匪寇为由,让朝廷出钱出粮,按人头数加以奖赏。 可这所谓的人头数,又不知是让哪些穷苦之民,疑惑牢狱犯人来作抵数的? 这样的州镇总兵,早已引起了朝廷的不满,只是要削弱他们,就得先将他们手中的兵权收回。要收回他们手中的兵权谈何容易,稍有不慎,便会引起军队哗变,届时攻入京师,祸起萧墙,那时候便是悔之晚矣。 故而朝廷对待州镇总兵,都是在一奖一罚,一张一弛之间,不过希望暂时缓和彼此之间的矛盾罢了。只是这并非长远之计,猛虎要真是饿了,是会吃人的啊! 我如此躲避那独孤信,倒也并不全是因为我惧他如虎,而是如今确实不是与他见面的最好时机,我与他此生注定是做不了朋友的了,成为彼此的敌人就是我们两人注定的宿命。 既生瑜,何生亮? 这句话穿过时间的迷雾,仿佛从很远之处传来,又如同近在眼前,那日的景象有时候还会时不时在我脑海里穿梭着,想要忘记,却总会记起。 那日陡然之间的磅礴大雨,将校场之上的那场生死对决衬得是如此悲壮朦胧,可遗留给我的记忆,却只有那场磅礴大雨,一地的鲜血淋漓,还有意识模糊之间,那个人死死的盯住我的眼,以及那不甘而又愤怒的自嘲。 既生瑜,何生亮。 …… “公子爷,一切都准备妥当了。” 叫醒我的是阿正,我回过神来,瞅了瞅那辆马车,却发现紫玉早已坐在了马车车驾位,两腿悬挂在半空中,正百无聊赖的来回碰撞着,许是等我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吧。 “好,我们这就回去吧。” 我淡淡一笑,随即也赶紧上了马车,还好,里边虽然书很多,但是容我坐下的位置还是有的。 我这厢好不易寻了个位置坐好,紫玉又忍不住打趣我,言道: “公子爷可要护好自己的头哦,若是再撞伤了头,紫玉可难以向少夫人交差了。” 撞头?我座得如此稳当,如何会撞头呢? 抬起头来瞧了眼车棚顶,顿时想起似乎有那么一出,我窘迫地撞了头,紧接着就是发了一场高热,然后…… 然后事情的发展,逐渐超乎了我的意料之外了。 一想到这,我就不禁有些感叹,命运弄人啊。 “架!” 阿正的一身呵斥和扬鞭,顿时马车缓缓地向前行驶着。 我瞅了一眼外头熟悉而又迷人的风景,突然觉得兴致索然了,放下了围幔,寻了个舒服的姿势,伏在一堆书籍之中,打算趁回家的这一路,好好补个眠。待会回到家,还有得忙呢。 眼见着马车越行越远,一直站在附近桥头的独孤信,便摆弄着手中大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嘴角却是一丝嘲讽的笑意。 今日还真是有趣得紧啊,居然会在一个小小的书斋里,遇到了一位故人。 身后,司马炯一脸奇怪的盯着独孤信的背影,方才独孤信突然说他有样东西落在了那个烦人的书斋中,这边带着众人又按原路返回了。 没想到来到这桥头之后,只见他一动不动的盯着远处的那辆马车瞧,却又一句话也不说。 司马炯一直都看不懂,独孤信在想些什么,也是啊,他若是能看明白独孤信在想些什么,那他就不是司马炯了啊! “还要去那书斋找你落下的东西吗?” 司马炯不解的问道。 只听到独孤信冷笑了几声,颇有些刺骨的味道,言道: “已经找到了啊。” 独孤信这话淡淡的,正所谓他乡遇故知,也算是得上是人生一大乐事吧,他确实乐了,只不过,他更期待着那位故人看到他出现在眼前之时,到底是一副怎样的表情。 这些年他的事情,独孤信都知道,实至名归的成为了状元,却又寂寂无闻了三年,三年后,他依然没成什么气候,最大的成就,大概就是娶了当朝的长公主殿下吧,夫凭妻贵么? 真是可笑啊,如此良才,只得如此栖息,偏安一隅,不知是他的不幸呢,还是自己的幸运啊? “高辰啊,高辰,你是否会后悔当初的选择啊?” 独孤信轻声嘀咕了一句,突然哈哈大笑得回过身去,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因为还得给这些书做好标注,故而我让下人们将这一摞摞书籍都先搬到了书房,然后整个下午,都埋头整理这些书籍去了。 许是见我做事一丝不苟,紫玉也出奇得没有借机调侃我,反而安静地在一旁帮着打下手,见我渴了,也会主动去给我斟茶倒水。 这丫头机灵得很,很快便找到了帮忙的方法和节奏,和我配合得也算是天衣无缝了,很快,这些书一半以上,都被我登记造册了。 我有些口渴,一手拿着书籍,一手去拿茶杯张嘴就喝,这才发现这茶杯的水早就见底了。瞧了一眼那茶壶,本来想倒杯水的,连茶壶都没水了。 紫玉见状,连忙收拾了下茶具,言道: “应该是没水了,奴婢再去续壶茶来。” 说完,提起茶壶便去了。 我不禁有些感慨,这丫头不耍嘴皮子的时候,还是满可爱的嘛! 笑了笑,又继续埋头干活。 拆开了另一边包着书籍的油布纸,本该是清一色的蓝色封面的书籍之中,却参杂了一本红色书皮的书。 诶,这是什么书啊? 我有些好奇地将这本书从书堆中抽了出来,这本书的封面用的居然是牛皮纸,如此订装而成的书籍,本身的价格就不便宜。 我觉得有些奇怪,怎么会有这样的出参杂在里边呢?是伙计打包的时候弄错了么? 把这本书翻到了正面,这书名片刻之间片引入眼帘,让我瞬间脸色变得通红通红…… 只见这本书的书名用狂草写着这个几个字《御妻十八式》! 我面色顿时大窘,这,这本书,莫不是就是传说中的——压箱底? 我靠,什么人啊,居然把这类书订装得这么好,可想而知,定是为了卖得高价钱,故而在封面上也下了血本啊。 我虽然也算是个风俗画师,也画过衣着稍微显露的女子,可也从不敢如此大胆的描绘这类男女情爱、鱼水之欢的压箱底啊,画风俗画就已经不被一般士族看上眼了,若是再画这类的,大概就得被人耻笑不屑了吧? 虽说如此,可心中难免会有些好奇…… 这书,难道就那么得人心吗?不然,饰文斋的老板,怎么这么舍得下血本呢? 我不禁有些心虚地四处张望了一下,没有什么人在,而紫玉也去烧水沏茶了,应该没那么快回来才是。 我可是个正正经经的读书人,怎么可以瞧这类俗不可耐的书呢?不行,这样会污了我读书人的眼的,可是…… 我只觉得自己快要精分了,口头上不断说一大堆的理由阻止自己看,可越这么说,这心里就跟有羽毛在挠痒痒一样,越想忍,越忍不住。 我就悄悄看一眼,瞧一眼就合上,应该不会被别人发现的。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这心怦怦跳得都快到嗓子眼了,脸红得都憋出了一层薄汗,手紧紧地扣在书封之间,仿佛打开它需要鼓足平生所有的勇气一般。 噗通,噗通,噗通…… 我都能听到自己不断加快的心跳声了,而手中的书也在我双手施力之下,慢慢地张开一条缝隙,如同打开一扇奇特的门扉一般,顿时让人遐想联翩,好奇不已。 “驸马爷,您的茶……” 身后,紫玉的声音突然响起。 只听到我猛地啊了一声,书脱了手,我都还没来得及看上一眼的书,便在我惊恐和极度窘迫的表情之中,毫不客气的在掉落地上的那一刻,将里边的内容毫无保留的展现了出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止,确切的说,如果有神明的话,我希望神明可以让时间在这一刻停住,至少让我来得及将这本书给丢将出去,也好过于让我今后名声狼藉,没法抬起头做人的好啊! 只可惜,想象是美好的,而现实……是残酷的! “啊!” 紫玉的一声尖叫之声划破天际,几乎便要将我的耳朵给震聋了。我突然有些庆幸紫玉此刻手中没有那茶壶,不然,那茶壶的命运大概就只有粉身碎骨了吧。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过后,紫玉急得边跳脚边蒙着双眼,指着我气急败坏有羞涩难当地言道: “你,你……” 就这样说了好几个轮回,愣是没有找出什么恰当的言语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恶劣行径。 我瞧了一眼那书的内容,顿时就被书里男女的形状给吓得心都停了一摆,难怪紫玉这丫头会这般大声尖叫了,这,这确实有些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我几乎是老虎扑羊一般,一把将那书合拢,压在身下。然后装出一本正经的表情,好让紫玉以为,方才那只不过是一场梦境,只可惜,这丫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你,你这个……呜呜,我去告诉公主殿下,让殿下来收拾你!” 紫玉那丫头都快要哭出来的样子,还真是打算言出必行,准备去把公主给找过来了。 要是公主一来,看到此番情状,又会怎么想? 我不禁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等,等等……” 紫玉那丫头走得快,却没有我更快。 一把将那丫头从屋外给拉了回来,紫玉都有些惊奇,为何我会有这么快的速度和反应,有些出奇地盯着我瞧,都快忘记逃跑这事了。 我见到这件事尚有转机,只要成此机会对紫玉这丫头加以洗脑,让她知道我即便是看了这类的书,那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罪无可恕的事情,这样的话她自然也不会将此事禀告给公主之事,说些多余的让公主误会我人品的话语了。 “紫玉啊,这书……它不是我的,这是,唉,反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了。” 我自己都还在迷糊之中呢,只是偷看这书的内容,确实是我心生邪念了,可这也是人之常情不是么? 怎知,紫玉一脸气愤的表情,言道: “哼,我一定要将此事告知公主殿下,让殿下狠狠地治你的罪。” “这可不行,因为……” 我一时有些语塞,随即转念一想,与其百般否认,不如直率承认,谁让脸皮厚,是我的一大特色呢。 “那是因为,我是大人了啊,我当然可以看了!” 紫玉一脸震惊的表情瞅着我,紧接着是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言道: “胡说!” “我哪有胡说啊,我和公主已经成亲了,正所谓长大成人,成家立室。我自然是算作大人了,既然是大人,当然可以看这类书了嘛。” 这话说的我,脸不红气不喘,专门骗单纯孩子的。 紫玉一听,似乎有这么个理,居然有点找不出理由反驳我了。 我见事有转机,连忙乘胜追击,言道: “只是啊,紫玉你还小,还不是大人,这书,你是肯定不能看的了。当然了,方才那只是个意外,我也就当没看到你,你也当没看到过那本书,这般的话,岂不是两全齐美么,你觉得呢?” 瞬间,我邪恶地将这丫头的单纯当作了利用点,这丫头立刻就明白过来,仿佛这还未成为大人便看这类书是个不可原谅的事情一般。 紫玉突然伤心了,泪珠儿便哗哗地往下掉。 原本是想让紫玉当作此事不曾发生,不去禀告公主,不就没什么事儿了么。却没想到这招对紫玉来说下手太重,这丫头信以为真了,唉,瞬间觉得我罪孽深重啊。 “好啦,别哭了,你这丫头,我怕你啦,刚才那话是骗你的,这事是我的错,是我不好,我十恶不赦,我罪该万死,我不该看这类杂七杂八的书,你若是想告诉公主,就去吧,让公主收拾我好了,你别哭了哈,公主瞧见了,照样不会客气的收拾我的。” 我立马低头认错,只要这小祖宗肯不哭了,什么罚我都受了。 “你,你说的是真的?” 紫玉收住了眼泪,反问道。 我稍微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 “嗯,真的。你去禀告公主吧,让公主来收拾我好了。” 我颇感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幅略显失魂落魄的模样倒是惹得紫玉于心不忍了。 “那我真去禀告公主殿下了?” 紫玉这丫头心善,居然还开始询问其我的意见了。 我摆了摆手,无比凄惨的言道: “去吧,去吧,唉,我命休矣啊~” …… 紫玉突然觉着,这腿似乎有些难以迈出去了。 我偷偷瞅了一眼紫玉,这招以退为进,便让她左右为难了,我这会儿,心下正偷着乐呢。 可我还没得意多久,一个声音突然想起,顿时让我有种从碧落掉入黄泉的落差感。 “什么事儿,要告诉我啊?” 公主那温柔动人的声音,就这般轻柔入骨地飘入了我耳中。 而我似乎突然有种错觉,这天,似乎要塌下来了一般啊…… 公主,也是债主 嗖的一声,我一脚跨过地上那本书,在公主跟前站得笔直的,然后借机用后脚跟那么一踹,那本书的顿时没入书堆中,没了身影。 我眼角的余光瞧见那本书消失不见,顿时心下舒了口气,一脸笑嘻嘻地瞅着公主,无比谄媚的言道: “公主,回来啦!” 边说着,便无比热情的走过去迎接公主。 我的那点小动作哪里逃的过公主的眼,我的性子她最清楚不过了,见我笑脸相迎,说话又如此的谄媚,再看看站在一旁不像平日里叽叽喳喳个不停的紫玉,知道这里边肯定有猫腻,只是不急着拆穿罢了。 对我微笑以作回应,任由我牵过她的手,公主一脸奇特的表情瞅着我,笑着言道: “驸马今日倒是格外的殷勤周到,难得见你如此温柔体贴,莫不是做了什么坏事,要我帮你善后吧?” 我的表情为之一滞,差点就岔气了,忙笑呵呵的说道: “哪,哪里有,驸马对公主一直都是温柔体贴的啊。” 说完,伸出一把揽住她的腰身,将她拉的自己近一些,那熟悉而又温柔的淡淡香气扑来,顿时让我有些心神一荡…… “哦?” 公主的笑容是动人心魄的,那双玲珑剔透的眸子一瞧过来,我就忍不住脸红发热,说起话来都开始觉得心空落落地,快没底气了。 “那,那是啊,不信,你可以问问紫玉啊,是不?” 不成,在公主跟前我不擅长说谎,这要是让我瞎编下去,先不说能不能圆谎了,要是被公主当场拆穿,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啊! 比如:杨安源和李皓那两货曾送的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东西,如今想想,我都觉得浑身冒冷汗啊…… 我现在只能寄托于紫玉的那点善心,不要在公主面前当场揭发我,我就阿弥陀佛了。 紫玉从不会撒谎,更何况是隐瞒公主,若是如此她就是不忠。可她若是说了,若是公主生气起来,只怕驸马爷少说也得脱一层皮了。 不说,是不忠,说了,又担心会影响到公主和驸马之间的感情,紫玉顿时觉得左右为难,无法自处了。 见公主微笑着望着自己,紫玉几乎是反射性地摆手摇头,道: “紫玉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后,便低着头沉默不语了。 公主眉头微微一蹙,而我险些就当场吐血身亡了。 紫玉这么一说,不是明摆着真的发生过什么事情了么?这不是掩耳盗铃,又是什么? 刚扶着公主落座的我,只觉得脚下一滑,跌了半个身子,若不是扶住了椅子,差点就跪倒在公主脚边了。 公主若有所思地瞅着我,而我只能苦笑地回望着她,虽说有些慌乱的神色在脸上,可眼神却依然是清澈透亮的。 公主脸上是一丝满意的笑容,温柔地伸手抚着我的脸,用有些俏皮的语气说道: “傻瓜,怎么这么不小心,可碰到哪了吗?赶紧起身来。” 我有些入迷地瞧着她,忍不住伸手抓住了她的,摇了摇头,道: “没事儿,这就起来了。” 说完,公主扶着我站起身来,我则一脸幸福地瞅着她,总觉的怎么看都不够似的。 公主嘴角微微一扬,朝门外喊了一句,道: “阿正,把东西带进来吧。” “是,少夫人!” 话音刚落,阿正这小子手捧着一幅画轴和一方木盒走了进来,然后恭恭敬敬地将画轴和木盒放在了书桌上后,退到了一边。 阿正这小子最近是越发办事干练了,公主指明让他打下手帮忙做事,交代下来的事情他都能一一办好,人也越发干练出色了。 我不禁赞赏一般地点了点头,还是公主善于用人啊。 随即,我有些好奇地瞅着桌上的物事一眼,又回望着公主,似乎有些弄不明白,公主有何意图。 “你先去看看那幅画。” 公主只是笑着说了这句话,便催促着我去瞧,话语之间,公主便透露出了这确实是一幅画卷来着。 我笑了笑,虽然不知道公主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还是在好奇心驱使下,打开了那幅画卷。 这一展开,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画卷在我跟前徐徐展开,我眉头不禁一皱,这,这不是那以前在陈员外的那场比试绘画赛中,画过的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么?为何会在公主手上的? 我不禁有些啧啧称奇,虽说此画出于我手,可这画我也是许久未见了,如今再次入眼,个中滋味,也是很难明言的,只觉着造物神奇,非凡人所能窥探啊。 在众美之中,我唯独心心念念地是那琴姬,她不是别人,而是我心中之爱,也是我眼中之亲。 抚着这长轴画卷,过去种种突然一一浮现,明明是没几个月的前的事情,可为何我会有一种历久弥新之感呢? 我不禁会心一笑,这种笑容是打心底油然而生的,是一种对过去追求的感慨,也是一种对现在所得的感恩。 我最期盼着的,最想要得到的,已经在我眼前了,还有什么比这更为珍贵的了么? 我抬起头来注视着公主,直把她瞧的脸颊绯红,面带娇羞…… “这画,如何到了公主之手?我记得它不是在……” 这幅画应该是在陈员外的千金陈小鱼手中才对,当时为了筹钱去参加素竹姑娘的疏栊之礼,将这幅画以一百金卖给了陈小鱼,又写下了欠条,从她那借了五千银钱,这才免于将我那小的可怜的私宅和杨安源家的祖宅抵押出去。 也因为如此,陈小鱼成为了我的债主。如今这画在公主之手,难道…… 我不禁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却见公主一脸瞧好戏的表情瞅着我,使了个眼色,让我接着打开了那方木盒。 当我打开木盒看到那方逍遥生的黄田石刻印之时,真是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了。茫然之间,我瞧见了盒底还有一张字据。 将刻印放在了一边,有将那字据拿了出来一瞧,哎哟喂,这不是我亲笔写下的借据么,果然如此,那陈小鱼将这些都给公主,也就是说,公主,成了我的债主了?! 冤孽啊,冤孽啊…… 我突然有种想仰天长叹之感,这老天爷真会整人,可把我给害苦了啊。 我一脸苦哈哈地瞅着公主,却见公主撑着双手抵着下颌,一脸有趣的回望着我,随即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只是脸上微笑依然不改,言道: “千金一掷为红颜啊,我还真瞧不出来,我们的驸马爷居然是位如此多情的种子,来,告诉本宫,这挥手之间千金一掷的感觉,是怎样一番美妙滋味啊?” 我不禁冷汗淋漓,公主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秋后算账?可那素竹不就是…… 我嘴角一抽,阿正和紫玉站在一旁都忍俊不禁了,我却像是被置于炭火中烤制一般,支支吾吾的回应道: “哪,哪有什么美妙滋味啊,挥金如土,片刻之间便债台高筑,我……我也只干过这么一回儿傻事!” 说道最后一句是,脸都红透了。 怎知公主闻言,突然一脸忧伤的表情,目光中似有带泪,无比柔情百转的哭诉道: “你竟为了一风尘女子不惜倾家荡产,险些流落街头,她当真就那般好么,有本宫好么?” 哈? 我顿时脑袋短路,我的公主殿下喂,我的姑奶奶啊,您这是唱得哪出啊? 她这是吃醋了么?怎么会有人自己吃自己的醋啊? 我该怎么办,怎么说?直说公主你不就是素竹么? 我要真敢直说就是在找死,虽然不知道公主隐藏与醉仙楼有何用意,可堂堂公主之尊,如何能让人知道她曾自降身份,委身于红尘之中。若是让人知道了去,定然得扯出大是大非等问题。 就算是阿正,也绝不能知道此事! 公主就是知道此节,断言我定然不会说出此事,才会此番试探戏弄于我了。 “我又未曾瞧见她的模样,怎会知道她好是不好啊。” 我不禁撅着嘴嘟哝了一句,随即紧紧地瞅着公主,道: “她再好,也不会有你好!” 这话一出,倒惹得公主脸上泛红了。 似是害羞,亦或是其他,公主故意转过头去不再瞧我,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用有些无奈的语气言道: “现在你是这般说辞,若是哪一日,你倦怠了,遇到了一位更好的姑娘,便会忘记今日种种,所谓的刚则易折,情深不寿,便是如此吧。” 我急了,总觉着公主这话不似在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我一把拉过她的手,眼中是坚定不移的信念,信誓旦旦,言道: “不会的,一定不会。除了你以外,我绝不会再有别人,也不可能会有别人了啊!” 公主闻言,颇为动容,见我如此紧张莫名的模样,心中也不免有些莫名的心塞,可依然面带微笑,见气氛有些凝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驸马爷不仅仅要当本宫的驸马,还得为咱们公主府的生计,做回牛了!” 阿勒,什么意思,这是要我当牛做马吗? 这跳转的也太快了,我有些莫名其妙,完全跟不上公主的节奏。 “为了替你还债,我可是把府中半年的开销都压了出去,这才把你的契约给赎了回来。咱们府里今后的日常开销进账,就全都得看驸马你的俸禄了啊!” 这话一出,我瞬间石化,也就是以后我的俸禄,也都得上缴公主,由她统一调配了?! 我不禁有些头晕,还有些脚步虚浮。 没钱的日子,难挨啊! 我要是想出去喝酒了怎么办?出去应酬怎么办?看到想买的书或者其他物事了,怎么办? “怎么了,难道驸马不愿意么?” 公主一脸担忧的表情凑了过来。 “不,没那回事,当然乐意了,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这养家糊口,从来都是男子干的活儿,就交给我了哈!” 我拍了拍胸脯,顿时觉得自己都要吐出口老血了。 “嗯,那以后府中的一家大小,都指望着驸马你了啊!” 公主忍着没笑出声来,她确实花了府中五千银钱从陈小鱼那将契约给赎了回来,即便陈小鱼已是她的手下,但是在商言商,出于为人处世的准则,公主也不会借此以权谋私,该如何便也如何。 府中的开销确实会有些紧促,却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苦不堪言,公主如此作为,也不过是想改正一些驸马身上出现的一些坏毛病。 驸马是随着那些个世家子弟们相处久了,身上也染上了一些奢靡的恶习,只是他自己浑然不知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他受了苦楚,如此能抵得过这世态炎凉,人事落差? 有些事情,她不能不为驸马着想,不能不为驸马的将来考虑啊…… “那就么说定了。” 公主一笑,我便不自觉生出几分侥幸心思来,扭扭捏捏的言道: “公主啊,那,可以稍微给一点点零花……你知道的,官场之上,难免得出去应酬一二的么……” 这才答应没多久,便固态萌发了。 公主笑得如此春风化雨一般的瞅着我,我瞬间就不敢再多言了。 “要零花也可以的啊,若是驸马可以再靠画画贴补些家用,还是可以考虑的么。” “啊?” 我不禁惊叹一声,公主这是让我继续以逍遥散的身份作画卖钱么? 我们家真的已经穷到这个地步了么? “你的意思是,同意我去画别的女子么?” 我不禁有些吃味,虽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可,总觉得自己已经没有画别的女子的**了。 我一直都想画公主,从那时候起一直都是,可是一直都未曾等到公主的回应。 “怎么,这不是你的拿手绝活之一么?” 公主调侃的看着我,瞧着我满脸的不乐意,却乐得不行。 “你真愿意?” “当然……不愿意。” 公主的回答令我脸上也不禁一红,就知道她是舍不得我的,更舍不得我去画别的女子的。 “不过,有一种情况是例外。” 公主的话顿时让我无颜以对。 “甚?” “画御真!” 公主的语气很坚决,而我,却已经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了…… 发乎情,止乎礼 “什么,画御真?!” 我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忙回应了一句,道: “不成的,这怎么可以?” 阿正和紫玉一听闻我有机会参与画御真,便觉得这是无尚荣耀之事,脸上都不禁带着欣喜之色。 御真便是为皇室成员画正装画像的统称,历来都只有画功最为出众、品德高尚的御用画师才有资格参与这项无比荣光的工程之中去。 参与御真,可以算得上是一位画师所能达到的最高荣耀了。 公主见我毫不犹豫的便回绝了,只道是我没了信心,不敢接这任务,随即笑着言道: “你也知道,再过不久便是皇祖母的千秋盛宴,皇祖母有意画一幅御真,作为孝儿忠臣,焉有不为皇祖母达成所愿之理?” 公主对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便是想让我接下这活儿,只是我知道自己的局限所在,没有把握的事情,是不会轻易应承下来的。 “公主,你也知道我所擅长的是风俗人物画作,这类画就是个随心随性,不拘一格。可御真就一样了,一笔一画皆怀畏惧之心,对画师的画工基底是极为考究的,若不是从小以画为技,亦或是天纵奇才,是不可能有如此深厚的功力底蕴的。” “我的画虽然尚可,也只能算得上是有此才能,却并不算是有此天赋。而且,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的画作里,无法画出王者之气!” 我言犹至此,公主一点即透,觉得我所言也是大有道理的,皇祖母是非同一般的女子,那股不逊于男子的王者之气,确实非一般的画工可以画得出来的。 “那,这可如此是好,皇祖母已将此事交托与我了,若是办得不好,可是会惹皇祖母生气的。” 公主言语中似有为难,可却一脸笑容地望着我,云淡风轻,悠然自得,难里有怕惹皇祖母生气的样子? 我不禁叹了口气,公主是直接把这个问题扔给我了啊。 “我倒是可以举荐一个人,若是公主可以找到此人的话……” 公主闻言,嘴角微微上扬,用手抵着下颌,言道: “说说看。” “此人便是京城三大风俗画师之一的长歌行。他的画功是长歌行、逍遥生、楚狂人三人之中最深厚的一位,而且也是品行修养最好的一位!” 公主不禁有些好奇,这位长歌行可以得到我如此称赞,倒是很想知道此人如何画工出众,品行了得了。 “这位长歌行的画风与我和楚狂人别有不同,我的画风偏于内敛含蓄,而楚狂人则是热情奔放,唯有长歌行的画风沉稳自持,立意新颖,常见反应民生之作,颇有侠骨之风,而画作之中又隐约透出一股股勃勃生气,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画师天才啊!” 我便说着,眉飞色舞之间,已经将那长歌行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完全都没注意到公主那略显阴冷的脸…… “你似乎很了解他啊……” 公主的声音依然温柔,却不似水而是寒冰了。 阿勒,我怎么觉得后背一股阴寒之气?是我的错觉么? “哈哈,我们三人都未曾见过面,不过都是以画会友而已。所以,说了解也不甚了解……” 我边陪着笑脸,边小跑着来到公主身边,笑嘻嘻地牵过公主的手,拉住了她的就不肯放爪了。 “嗯,既然驸马推荐了此人,那本宫倒可以派人去寻一寻的。只是,可寻的线索似乎太少了些……” 公主笑了笑,淡淡地说了这句话来。 我沉吟了片刻,随即言道: “我也许可以推测出几点线索,公主姑且听之。第一:此人的画作之中,勃勃生气难掩,年纪应该与我不相上下;第二:此人画功深厚,而且纵观此人作画手法和技巧,与宫廷御用画师之技法有共通之处,可见,此人与宫廷画师定然脱不了干系。只是画图署的人我都知道,而且他们的画风迥异,却也未曾看到一位与这长歌行年龄画风相似之人。所以,可以推测出此人定然出生于画工世家,底蕴深厚,非一般画师可以比拟。” “而这第三么……” 我摇头晃脑比划来去,说的头头是道,倒是惹得公主不悦了,不动神色地在我腰间这么一掐,顿时我整个人都要软倒了,脸红得跟个柿子一般,这画说道半途便没了下文了。 阿正和紫玉正听得兴起,听我突然没了下文,纷纷好奇的往我这瞅,弄得我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还说,你不认识他么?!” 公主笑得如同春风化雨,而我都快哭笑不得了。 撑着扶椅,蹲下半个身来与公主对视着,眼中都染了一丝得意的笑意,轻声反问了一句,道: “公主莫非是……吃醋了么?” 最后那几个字故意凑到她耳边轻声说的,顿时,伊人脸颊染上一层红晕。回望着我时,公主的眼中分明就是在说: “等下看我怎么收拾你……”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即刻言道: “这第三么,长歌行可能是位女子!” 此言一出,就连公主都难免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这话怎么说?” 紫玉忍不住好奇的问了出口。 “其实这也是猜测的情况下得出的结论。这长歌行若真是出生于画工世家,有这样的才能和画功,到了这个年纪,应该早已入图画署待诏,可画图署却一直未见有这样的天才画家出现,这些便足以证明,他不是不能入宫,而是不可以入宫。” “按照朝廷旨意,画图署待诏子弟有画师潜质者都需入画图署从生员做起,从中择出有才能者,入职画图署为将来成为御用画师做准备。长歌行如此有作画天赋,自然会在入选之列。” “他没有正常入画图署成为生员只有两个可能:一是他身有残疾,他的画作民生之风盛行,可见常年出行在外,画下所见所感,所以他的身体定然是康健的;而这第二,便是他不符合入选画图署的资格,那便是他身为女子!” 这番推论一出,紫玉等人纷纷觉得言之有理。 就连公主都忍不住用称赞的目光瞅着我,我有些得意洋洋,笑着言道: “只要凭借着这三点,相信公主很快就能找到长歌行了。怎么样,驸马算不算是立功了啊?” “嗯,若是真如驸马所言,寻得此人,那驸马便算是大功一件了!” 公主点了点头,捏了捏我那得意洋洋的脸,微笑着言道。 “那,驸马得向公主你讨赏!” 我邪恶的笑了。 “好啊,若是真因此找到了长歌行,那驸马到时候想要什么赏赐,本宫,都赏赐给你,可好?” 哎哟喂,这可是天大的赏赐啊,我乐得是心花怒放了哟…… “那一言为定,君子一言……” 乘着紫玉和阿正都在,让他们给做个见证。 “驷马难追!” …… 哈哈。 得到公主承诺,我那个得意样哦,就差当场手舞足蹈了啊。 公主一脸好笑又有些无奈的瞅着我,见我时而小孩儿心性,也是无可奈何得紧,便任由我胡闹了去。 “阿正,把这画和印章,都替你家公子收起来吧!” 公主吩咐了一句,随即起身,去瞧了瞧那些书籍登入造册的进度如何了。 “是!” 阿正得了命令,急忙走过来将画收好,又将刻印和契约放回了方盒之中,收拾好这些后便先走出了书房。 我正沉醉于得到公主承诺的欢喜之中,无法自拔,都不知道另一个危机早已悄然而至,真真是乐极生悲啊! “这是什么?” 公主查看登册之时,恰好看到书堆之中,有一本红色外封的书籍,格外引人注目,便俯下身去想看看究竟是本什么书,如此与众不同。 我的心咯噔一下死命地往下沉,突然想起了还有这一茬,正欲阻止公主去瞧那本书,可一切都为时已晚,因为那本书已经在公主手中了。 紫玉瞧见了也是脸色发白,几乎与我异口同声的说道: “公主,不要……” 公主并没有打开这本书,而是正准备翻过正面来瞧瞧是本什么书来着,突然就听到我和紫玉这般喊着,两人脸上都是一脸惊恐的表情。 她只是低头瞧了一眼,却见这牛皮纸一般的书封面上,草书写的居然是《御妻十八式》?! 公主眉头一皱,顿时两眼发出冷光,令人不寒而栗…… 我吓得已经两腿发软了,而紫玉则站在一旁噤若寒蝉,身子不断地往门口便移,只想离得远远地。 “紫玉,你先出去。” 公主的脸色都黑了,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来,猛地让我都觉得整间书房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一般。 紫玉仿佛得了特赦,忙点头称是,立马转身便往门外冲了出去,出去之时,居然还不忘记顺手关门这个好习惯,这还真是…… 好个鬼啊,紫玉这丫头只顾着她自己逃命啊,我呢?我该怎么办啊? 死定了,死定了啊,而且保证会死得很惨很惨…… 我都看到那本书在公主手中被紧拽着,仿佛下一秒就会生生戳出几个指洞来! 不知为何,我一把将手挡在了胸口,仿佛自己便是公主手中的那本书一般,感觉就要快被撕得粉碎了…… “驸马,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啊,原来,你是这么想本宫的么?” 我顿时觉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了,前后左右都瞧了个遍,根本没地躲,没法逃,认命吧,死了这份心吧,等着被公主拔层皮吧! 一听到公主在喊我,我那小心肝差点就停跳了,猛地跪倒在地,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着说道: “不,不是这样的,公主,你,你听我解释……” “御妻?!好啊,你告诉我,你想如何御妻,嗯?” 公主的语气冷冷的,一点都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 我紧闭着眼睛不敢看公主的,鬼哭神嚎一般,言道: “不是我的,这书真不是我的,呜呜,我是冤枉的啊!” 公主缓缓度步而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问道: “你似乎很喜欢看这类的书啊?” 我猛地摇头,吓得连说话都不利索了。 “不……我,不喜欢……” “那,要不要试试?” 我猛地继续摇头,等我意识到这句话别有用意之时,顿时,呆若木鸡,猛地睁开了眼睛,不可思议的瞅着公主。 诶,什么意思? 公主突然在我耳边轻声说出这句来,气息幽兰,令我从耳根红到了脖颈上了。 “嗯?” 公主乘胜追击,突然换了一脸妩媚的神情,语气之中也尽是诱惑的意味了,顿时让我入坠云雾,不知所以了…… 公主那略显急切而又火热的目光,仿佛在催促着我给她一个答案。 要,还是不要,嗯? “不要!” 我有些失魂一般的吐出两个字来,可又在猛点头,生怕公主不明白似的。 当我稍微回过一点意识的时候,又觉得不对,连忙又改口说了句。 “要!” 可头又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了…… 就连我自己都分不清,这到底是代表着要,还是不要了! 完了,完了,言语和举止不能同步,我看,我是坏掉了…… “哦,本宫明白了!” 公主一脸诡异的笑意,一手拿着书,另一只手一把拽过我的衣领,瞬间将我整个人都压在了书桌台上,公主也欺身过来,将我压在了身下…… 等等,这是什么情况? 我瞬间大脑思维断了线,完全一片茫然状态了。 公主将书拿了过来,在我眼前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言道: “既然驸马如此喜欢此书,那便一同来练习练习这御妻十八式,到底灵不灵验吧?” 我闻言,顿时整个人都石化了,让公主看那本书,依样画葫芦来这般对付我,那还了得?那书实在是太过界限了,我完全无法想象公主要是看了里边的内容会变得如何? 更重要的是,公主在我心中是最为纯洁无瑕的,怎么可以让这种书污染了公主那清亮的眸子呢?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一口回绝,言道: “不,你不可以看!” 刚一说完,我便欲伸手去夺那本书。 公主手下一按,便将我压回桌上,我哪还够得着那本书啊,一切都得任凭公主处置了。 “怎么,驸马不想学御妻之术了么?不会后悔么?” 公主的眼神都染上了一抹笑意,也不知是喜是嗔,我只知道她的笑容一直都很好看的! “我才不要学什么御妻之术,这本书本就不是我的,我也是无意之间瞧了一眼,都觉得里边内容低俗,什么御妻之术,都是胡说八道,那都不过是欲而已!我与你,是起乎于肝膈之上的情,即便我想亲近你、抱你、吻你,那也是发乎于情,止乎于礼的,并不是什么秽乱的行径,又如何能与什么御妻之言相提并论?” 我说的都是心里话,而且底气十足,完全没有觉得自己说的是多么令人震惊的话来,只是很想让公主知道,我对她是真心实意的喜欢,是小心翼翼呵护在手心的喜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她的喜欢…… 公主闻言,目光陡然之间变得柔和多情起来,温柔地抚着我的脸,低眉垂目,问道: “你方才说的,瞧见了我,便会想要亲近我,抱我,吻我,是这个意思么?” …… 我不禁脸色一红,心跳也如同马蹄声一般,格外闹人。 虽然公主这话问得直白了些,但是,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坦诚了自己的心迹。 “嗯~” 将眼瞥向了别处,不敢再看公主,我只觉得脸大概已经烧得都发烫了吧,也不知为何,就连回应的语气也变得不像往日的我了,似乎多了几分娇羞和缠绵…… 公主瞧见了我这番模样,倒是突然间静默了片刻,脸上也染上几分红晕,而眼中则多了几分灼热,伴随着一阵阵心动的悸动声,公主突然觉着眼前之人的红唇格外的诱人,忍不住缓缓侵下身去,想要将吻落在那诱人的红唇之上…… 唯有相思无尽处 这样的气氛有些暧昧不明,彼此对视的双眸不经意间染上了一层氤氲的暖雾,随着距离的拉近,气息的纠缠,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闭上了双眼,当唇瓣交叠的那一刻,只觉脑海中一片空白,仿佛化身成为一只粉蝶,贪恋着那丝丝甜蜜和芬芳…… 我脸上开始泛起红晕,明明吻过很多次了,为何这回的感觉与以往很不相同? 似乎变得更热烈了,更悸动,更眷恋不舍了。 带着这份奇怪的悸动燥热感和身体开始不自觉的产生变化,我开始怀疑这是不是因为地点在书桌上,还是被公主压在身下的姿势所致,我的天啊,难道我是个被虐狂么? 缠绵喘息了片刻,我不得不羞愧的承认,我有感觉了,而且比以往的感觉都要强烈…… 伸出手来蒙住了自己的双眼,我顿时觉着羞愧得无地自容了,这样的体质,很明显就是个被虐狂么! 公主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微微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伸出手来温柔地拉开了蒙住我双眼的手,柔声问道: “怎么了,可是压疼你哪里了么?” 我摇了摇头,满脸通红,言道: “没有,是太舒服了,结果……” 实在是说不出口了,方才还言之凿凿的说是情非欲,可现在我是既想要独占着情,又有了想要填满的欲,总觉着这两者有时候真的很难分清彼此。 公主的嘴角上扬,轻笑一声,伏在我耳边,轻声问道: “那,还要继续么?” 我不觉苦笑一声,搂住了她的腰身,让公主伏在我身上的姿势更舒服一些,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说道: “你不会真想在这吧……这里,可是书房……” 说道最后,我的不禁轻咳了两声,这里确实很容易让人触动情念,可这姿势久了,却不大舒服啊,别看压箱底的花样百出,都是些折磨人的东西,顺带误人子弟! “原来,你不喜欢这儿啊?!” 公主是满脸的调笑,我则是一脸的羞涩模样,都不知道公主这句话是调侃我平日里喜欢呆在书斋看书呢,还是指方才我的反应奇特了…… 我挠了挠腮,故作单纯的,言道: “要是媳妇儿你想继续的话……那么……温柔一点……” 说道最后那句,我脸都红得不能再红了。 公主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一红,只道我是在间接调戏于她,将那本书往我脸上一放,随即走开了去,嗔怒的语气说了句: “以后不许再看这类乱七八糟的书!” 我乐得哈哈大笑起来,将脸上的书扒拉下来,这会儿倒是胆子大起来了,乘着还未答应公主下的禁令之前,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嘛! 翻开书页,我倒是光明正大的瞧。 公主则坐回了书桌前,见我如此形状道未曾说什么,也没出手阻止,只是一脸淡然地瞅着我,看我要看这本书到什么时候。 片刻之后,我猛地拍了下大腿,恍然大悟一般,言道: “我就说嘛,这画风我似乎在哪见到过!” “哦,原来你兴致勃勃在欣赏的就是画风么?” 公主的语气里难掩嘲讽之意,可我都听惯了,再加上练就了厚脸皮的本领,完全是脸不红气不喘的,就可以耍无赖,还是特无赖的那种。 “当然,这画中院落景致以及房内的布局陈设,还有这男女形态描绘,这些手法分明是出自那人之手啊!说起来,这样的书怎么会参进学生们的书籍里去呢?要是我没有一本本勘察这些书籍,那岂不是要出大问题了?” 这会儿我才有精神去思考这些问题,事出有因,绝不会是什么偶然遇之,是有人故意将此书参合在这群学生书籍里的,而且很简单,就是想让我或者公主发现。 这人是谁啊,这般做,究竟有什么目的? 公主也想到了这一层,反问道: “你说的那人,究竟是谁?” “楚狂人啊,他的画风一向是热情奔放的,在表达男女之情上也非常大胆,可我从不知道,他居然也开始画春宫了?真是不可思议,难道他缺钱花么?” 春宫在暗市上还是很有销路的,好的春宫卖价也非常高,一些稍微有点作画才能的为了糊口生计,便会去画这类作品弄口饭吃。而高明的画师所画出的春宫,出价也是非常之高的。 我随即便将这本书合上了,随手便丢在了一边。 “好啦,我答应你,以后都不看这类乱七八糟的书了。” 随即,我从书桌上跳了下来,我无比潇洒从容地说了一句。 公主则一脸好奇的瞅着我,言道: “你还真是淡定呢,难道看过春宫的人,都像你这般淡定自若的么?” 我嘴角微微一瞧,一本正经的言道: “天地良心,我方才在研究的不过是画风,只把它当作画来看,又不是其他。” 这边说着,便走过来拉过公主的手,邪笑着,言道: “这对着画自然是淡定自若了,若是对着你,就没那么淡定咯……” “嗯?!油嘴滑舌。” 公主边说着,便伸手在我眉间一点,我心里欢喜得紧,拉她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抵着峨眉,耳鬓厮磨着,我嬉笑着言道: “那,我们待会回房,再继续研究研究?” 公主嘴角的那末笑意化开,那模样十分好看,只见她轻启朱唇,轻声言道: “你倒说说,研究什么?” 我则是一脸讪笑的模样,故意引开她的注意力,边出手挠她痒痒,边说道: “你说呢?嗯……” 这会儿的我,可早已把公主最拍痒之处给摸清楚了啊,直逗得公主急忙跑开,两人便围着书桌相互追逐嬉戏,顿时,房门皆是一阵阵欢声笑语之声了…… “好了,好了,别玩了,我有正事要对你说!” 从身后抱紧了公主,温柔地伏在她的肩头,在她脸颊上轻柔一吻,公主则非常安心和平稳地靠着我,两人的手在腰间十指相扣着,不舍分开。 “你说,我听着。” 在她耳边,我温柔地说着,仿佛每一句话,都会成为甜言蜜语。 公主先是顿了顿,随即说道: “我们可能要分开七天。” …… “为什么?” 我呆呆地眨了眨眼睛,以为这是公主在开玩笑的,顿时心里变得空荡慌乱,这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公主忙转过身来,抚着我的脸,似是安慰,言道: “你知道的,皇祖母千秋宴前的七日,会到永安寺斋戒沐浴,上香祈福七日,以求神佛护佑北魏江山社稷。我们几位成年了的公主都得一路跟随修行,这是礼仪规矩,不可不顾。” 我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这确实是我无力阻止的事情,而且这是人伦孝道,身为公主的驸马,理因支持才是。 既然如此,那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了。 “那我可以偷偷去见你么?” 公主定眼瞧着我,摇了摇头。 “那我可以给你写信,让紫玉传递么?” 公主眼中有了一丝伤感的神色,可还是摇头。 我有些急了,这也不成,那也不许,可我要是想公主了怎么办? “那我每日给你放纸鸢,让你知道我在想你。” 公主苦笑一声,眼中渐生哀伤的神色,言道: “你不用上朝了么,而且最近……风平浪静,纸鸢,怕是飞不高的!” 我突然生气了,拂了衣袖,有些失控一般,言道: “那我肯定会想你想的发疯的,为什么不让我去看你啊,一日不见你我便难受得紧了,七天,我肯定会死的!” 公主急忙抚过我的脸,让我正视她,知道我在刷小孩儿脾性,正声言道: “不许动不动便将生死挂在嘴边。再说了,这世上,并非就是谁离了谁便不能活的!你瞧,还未遇到我之前,你不会照样活的好好的么?” 我一把将她揽在怀里,眼中起了水雾一般,言道: “不一样了啊,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是只有一个人,可现在有了你,不一样了啊!” “傻瓜!” 公主将脸埋在我的怀里,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我心中不禁一痛,都有想揍自己的心了,我只顾着自己的感受,没想到这分离相思之苦,是两个人同受的啊! “没事儿的,我一定有办法可以把我的思念传递给你的。” 我笑着轻轻推开了公主,抚摸着她绝美的容颜,给她以坚定的眼神。 “要不,我半夜爬墙过去……” 还未说完,公主便手刀朝我当头一劈,言道: “休想,负责护卫的可是羽林卫,你以为是府里的家丁护院么?你还未翻过来,大概就被人当箭靶子了吧!” 唉,真伤心,我的豪情壮语还未说完,便被公主一言否决了,本来还想尝尝这夜班爬墙幽会美人是何滋味呢! “我不会放弃的!” 我咬着牙坚定的说道。 嗯,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噗~我若不在府中了,没人管着你了,你不正好可以借机到处游玩,招蜂引蝶了么?或许,还能路遇桃花,享享齐人之福呢!” 公主面容是言若桃李,语气也是温柔如常,可我怎么可能相信这话中所谓的祝福之语? “哪里会遇到什么桃花啊,有的话,那也是桃花债,我可得躲得远远的才好!” 说完,我们相视而笑,我则乐呵呵地将媳妇抱在了怀里。 当时,我只当这句话是笑语,却没想到,所谓的桃花运,该来的时候,连挡都挡不住…… 三公主萧玟 如要问最近皇宫里宫娥与内侍们最为津津乐道的话题,那自然是北魏的几位公主殿下和她们的驸马都尉了! 因为千秋盛宴在即,太皇太后亲下懿旨,将于千秋宴前七日,入驻皇家寺院永安寺,斋戒沐浴,静心祈福,祈愿北魏王朝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按照往年惯例,后宫太妃等正宫主位和几位已经成年的公主,都会随行前往,一路都会有羽林卫护送,一切都以太皇太后尊位仪仗进行,满朝上下,文武百官,皆不敢有一丝懈怠。 因为仪仗队到时候会从皇宫直接出发前往永安寺,故而,几位早已出嫁的公主这些日常聚在宫中,而出发前一晚,都会难得的宿在皇宫,几位公主殿下自从出嫁之后,很少有机会可以聚在一起闲话家常,聊聊女儿家的心事。 这次的永安寺祈福,倒是成全了几位公主殿下的姐妹情谊,也让身为皇祖母的太皇太后笑逐颜开,眉目慈爱,瞧着满堂的佳孙佳婿,也算是儿孙绕膝,共聚天伦了。 这些日子,几位公主殿下常聚于宫中,陪伴着太皇太后,故而常可在御花园见到几位公主的倩影。 也因此,这些日子,公主进宫得更勤了些,为了可以等她一同回府,我也特别将在翰林院待着的时间延长。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从翰林院起身前往御花园与公主相聚。 我人才刚入御花园,却听到不远处的水榭楼台处,隐约有几位宫娥隐匿期间,欢声笑语之时,将身影隐藏在红柱之后,以为来人瞧不见,却不曾想,衣角早已暴露了她们的行迹…… “快瞧,快瞧,那位便是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爷!” “果然是英气逼人,俊雅不凡啊!” “是啊,是啊!” …… 随即,传来一声一声娇羞嬉笑,几位年轻秀丽的宫娥们,互相嬉戏打闹着,掩着面快速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我不禁苦笑了几声,顿觉无可奈何了。 这情况不是这一天有的,似乎从几天前就开了,自从我频繁来此御花园接公主一同回府,便会有许多宫娥偷偷隐匿其间,似乎专程等我来一般。 这样的嬉笑打闹,这样的赞赏称赞,几乎每日都会有,起初我还有些微微脸红,可现在都快见怪不怪了。 摇了摇头,正欲向前走,恰好见到公主迎面而来,她定是知道我来了,所以特意到此与我会面来的。 我面容欣喜,一瞧见她,我这心里便欢喜得紧。 公主一身淡雅,似银装素裹,却又不失典雅高贵,脸上的那抹微笑,如同九月寒霜之中的那片暖光,令人趋之若鹜,心之向往。 公主瞧见了我,这抹笑意也便更加浓郁了。 “驸马,可是久等了?” 语气之间,竟然有几分急促之感,莫不是急巴巴赶过来的么? 牵过了她的手,我的心这会儿才觉得踏实了一般。 “我才刚到,倒是你,怎么有些气喘吁吁的,可是累着了?” 边说着,我边从怀里掏出一方画有桃花的素白丝绢,轻轻帮她拭去额角的薄汗。 公主静静地摇了摇头,瞅着这一方丝帕,嘴角不觉微微上扬,问了句: “这丝帕……” 我有些腼腆的一笑,言道: “你忘了,这块丝帕还是你送的呢!” 这丝帕是爱陈员外作画比试之时,小碗儿送给我擦脸的,当时我还曾疑惑为何小碗儿会用一方素白的丝巾,以至于我花了好多方法,都无法将上面的墨滋清洗干净。 最后便想了方法,以那墨渍为点,花了一幅桃花图,这般想着若是有机会将丝帕还给小碗儿的话,他应该也不会嫌弃才对。 她从我手中接过这方丝帕,眼神颇为动容,瞅着我的时候也多了几分温柔似水,轻声言道: “我自是没忘,只是你这画中心思,倒是让我心中别有一番滋味。你竟然还留着它么?” 我点了点头,言道: “你给我的,我自是珍之重之了。只可惜怎么也洗不掉上边的墨渍,就这般还给你又担心你会生气,这便自作主张,在这丝帕上多添了几笔,你若不嫌我将这方丝帕弄花了,我便十分开心了!” “不会啊,你画的桃花,我,很喜欢。” 公主静静的说着,脸颊的那抹绯红,我瞧的真切,不觉目光婉转多情起来,与她静静对视着,竟然有些怔怔出神了。 “哟,大姐和大驸马这般伉俪情深,还真是羡煞旁人咯!” 身后,犹如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传来,只见一个位窈窕淑女,静静走来,一身粉色对襟上衣以及齐胸下裙,衣裙中百花紧簇,争奇斗艳,美不胜收。肩头臂间同色披帛缠绕,长袖漫舞,玲珑身姿,芳华绽现。 高高盘起的流云鬓下,有着与公主几位相似的眉宇,清丽脱俗,而眉间的那末殷红,是五瓣桃花细钿,令人影响深刻,一见难忘。微挺的鼻梁下,一张殷桃小口衬托出此女精雕细琢一般的容颜。 这一位,便是北魏当朝的三公主——萧玟! 我与公主如同美梦初醒,彼此微笑以对,便错开了彼此的目光,站在了一处,瞧着后边的女子缓缓漫步而来。 “给三公主殿下见礼!” 我微微抱拳行了一礼,以示对公主殿下的敬重之心。 “萧玟给大驸马回礼了。” 说完,也微微福身回礼。 随即,公主便走到了三公主身侧,两人牵手互扶,笑容可亲,姐妹之间相处融洽,不禁让我有些羡慕不已。 若是说兄弟姐妹么,从小到大,也就高韦与我较为亲近些,可我和他始终不同,故而,我还是刻意与他保持一段该有的距离。 姐妹之情,大概是无法体会到了,不过兄弟之义,也让我受益匪浅啊! “你怎么也出来了?” 公主似乎有些害羞地瞅了我一眼,随即与三公主拉扯上了话题,这语气,我听着莫不是与方才公主急匆匆前来与我会面有关么? “怎么,长姐莫不是怪三妹扰了姐姐与姐夫的深情对望?” 三公主掩面而笑,顿时惹得公主面色娇羞,我还是第一次瞧见公主无可奈何的模样,这若要是换作了往日的我,定然会被她一句‘贫嘴’给顶了回来。 看来公主这位长姐,对几位妹妹们,也是爱护有加的呢! 一想到这,我怎么觉得有点酸味呢,不禁暗骂了自己几句,怎么这也要吃味啊? 我真是太小气了,不过这小气,也不过是对公主一人而已。 “你啊,我还不知道么,定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别有所图来的。” 公主轻叹了一声,她这三妹的性子她是再清楚不过的,这会儿,定然是来为难驸马的了。 “好啊,姐姐,你偏心,我都还未曾为难大驸马呢,你就已经在帮着他了。三妹我,好生伤心啊!” 顿时,三公主一脸略显伤心的模样,惹得公主又于心不忍了。 我不禁笑了笑,忙上前一步为公主结为,行了一礼,言道: “定然是下官的过失,三公主可以尽情的责罚下官,还请莫要为难公主殿下才好!” 三公主闻言有些赞赏一般的点了点头,言道: “嗯,不错,还知道护着我长姐。不过我可不会因此就饶过你的罪行的。大驸马可知道,因着你赶到,我们几位姐妹们正玩得兴起,长姐便匆匆辞别了众姐妹独独出来迎你了,你说,你的罪过大不大?” 我闻言,一脸满足的瞅着公主,而公主则脸色绯红,欲制止三公主再说下去。 虽说是领罪,我倒也领得心甘情愿,笑着恭身一礼,言道: “三公主所言甚是,如此,是该罚下官。” “嗯,知道错就好,那就罚你今晚让长姐留在宫中,陪我们姐妹们玩乐,明儿个自然就把长姐还你了。” 三公主乘机提出让公主今晚留宿皇宫,这不是让我独守空闺么?这怎么行! 立马装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来,故作推延,言道: “这,这恐怕就得请三公主恕下官不能答应了。因为此事,得让公主自行决定,若是她愿留下,那我便今晚在翰林院当值陪着;若是……” “诶,停停停,好个狡猾的大驸马,你这般说辞,长姐还会留下来么?” 三公主也如同公主一般,慧眼如炬,一下子便看出了我的心思了。 公主暗地里白了我一眼,不许我使坏,我乐得在一旁看戏,反正我是不会让公主离开我视线范围半步的,特别再过不久,我就得和她分开七天了啊,七天不能见面,想着都觉得心肝在疼。 “好啦好啦,都跟个孩子似的,没个正行。三妹,今晚我就不留下了,不久后永安寺祈福,你我姐妹几人,还怕没时间相处么?不要争了,啊?” 公主好言软语的哄着,三公主也就不愿为难公主了。 转过身来,对着我言道: “那今晚就不为难大驸马了,你得记得欠本宫一个处罚哦,到时候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不然,我便告诉长姐,让长姐来收拾你。” 我不禁苦笑两声,忙言道: “敢不从命?!” 见我应承了,三公主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即挽着公主的手,言道: “那我便送送长姐和大驸马吧!” “你啊,古灵精怪的。” 公主无奈了摇了摇头,拿她这个三妹一点办法都没有。 “放心吧,长姐,我不会为难大驸马的。瞧你如此紧张他,就知道最近宫里的传言都是真的啦。” “哦,宫里头最近都在传什么了?” 公主看似无心,笑着随意这么一问。 “还不都是些赞扬你们郎才女貌,天作之后,夫妻二人感情日笃,令人艳羡一类的嘛。所以,在得知大驸马这些日都会到御花园接长公主回府之事后,便引得宫里头的一些宫娥们,争相来瞧大驸马究竟是怎样一位才貌双全之人,才配得上我们如此貌若天仙一般的长姐啊?” 三公主边说着,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 这会儿我算是明白了,为何那群宫娥喜欢躲在一旁偷看我了,原来如此啊…… “你啊,何时也学得如此巧舌如簧了?” 公主宠溺地刮了下三公主的鼻梁,惹得她俏皮地直吐舌头。 说完,公主和三公主在前头走着,而我则后面跟着了。 “放心吧,长姐,三妹不会为难大驸马的,最多就是想请他参加一两次梨园诗会,这可是京城文人墨士的一大盛会,众多名人雅士都会赶来共襄盛举。大驸马才思敏捷,学富五车,又是状元出身,若是能让他出席这场盛会,结交一些颇有名望的文人雅士之流,不也对他的仕途与名声大有裨益么?长姐以为如何呢?” 三公主萧玟,平日里最好的便是结交一些文人雅士,饮酒作诗,舞风弄月,逍遥自在,乐此不疲。 而她自己,也最好写诗,常参与到一些有名的文学社,和一群名流大儒一起,吟诗作对,互相唱和,还曾刊发过几本诗集,其中几首咏唱梅花的诗词,因文笔细腻,心思新颖,别具一格,而分外受人喜爱,在京城还一度传颂开来。 话虽如此,而且确实如同三公主所言,多结交一些文人雅士,对驸马确实大有裨益,可瞧着驸马那好静的性子,只怕不喜欢凑这等热闹,公主实在不愿逼着驸马去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情。 “嗯,你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这去与不去,还得让驸马自己定夺才好。” 公主淡淡一笑,随即朝我这瞧了一眼,似乎是在问我的意见。 方才她们的对话我听着了,三公主故意说得如此大声,仿佛担心我听不到似的,其实完全不用如此,就算她们说话声音与平时一般,我也会拉长了耳朵去听的。 三公主本以为只要长姐答应了,定然会和她一起,说服大驸马参加那次盛会的,这回倒觉得奇了,公主之命,驸马焉有违抗之礼,几位驸马都是如此的啊,瞧大驸马的性子,也定然会听从长姐的话,即便不愿也还是会去的。 为何要先征求大驸马本人的同意啊? 三公主不禁有些疑惑了,难道长姐和大驸马之间的夫妻相处之道和自己与其他几位姐妹们都有所不同么? 我不禁有些郁闷了,那些个文人雅士美其名为什么什么诗会的,大多都是一些附庸风雅之流,一些人将自己束之高阁,不与俗人同流,以示自己与众不同,曲高和寡。可要论起实事政要来,都是一些嘴把式,多说不做,眼高手低,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即便真有些清流之士,也受不住这些人冷嘲热讽,围而攻之,自然是不愿再入此盛会,自讨没趣。那样的诗会,实在是没什么意思。 “诶,三公主殿下,你也知道最近翰林院因新修国史一事格外忙碌,下官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 “这些都是托辞,大驸马安心即是,君子不强人所难,去与不去,大驸马可自行做决定。不过……” 三公主这转折来得让人有些心惊肉跳,这杀伤力绝不比公主的低。 只见她笑得一脸为何从容,说出来的话却让人突然冒出一头冷汗,果然,皇家之人个个果然都不能轻易得罪啊,我们这群升斗小民还是自求多福的好啊。 “只不过,大驸马拒绝了玟儿这第一次,希望,最好不要再有第二次哦!” 说完,依然是笑着与公主走在前头,而我则一脸僵笑得跟在后头,唉,突然想到了其他几位驸马经常挂在嘴边的话来。 做驸马,难啊! 驸马都尉 “真不愧是你的妹妹,与你一般的难以应付!” 在回府的马车上,怀里搂着公主,心神荡漾之间,忍不住调侃了一句道。 怎知公主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反问了一句,道: “这般说来,平日里你都是在马虎应付我了?” 我不禁乍舌,忙解释道: “哪啊,你可是我最心爱的公主殿下啊,身为驸马爷的我,只能是如珠似宝地将你捧在怀里,绝不敢马虎应付啊!” 公主白了我一眼,掐着我的脸,言道: “最近怎么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我不禁大呼冤枉,等公主把手松开了,忙说道: “这些可都是其他驸马教我的,他们还给了我一本什么驸马守则?!据说还是他们亲身验证过的,里边尽是一些如何成为一个讨巧驸马爷之金科玉律,我瞧了瞧,倒是开了开眼界!” 说着,不禁苦笑了几声。 最近几位公主频繁入宫,作为驸马爷自然也免不了要伺候在身侧,而最近因我接公主回府勤快了些,在宫中一度传为美谈,结果其他几位驸马为了以免为人所诟病,也便巴巴地赶到宫中上演了这么一出,开始的时候还好说,可想要坚持下来就难了。 所以,这些天几位驸马对我是又敬又恨,忍不住把我拉到了一边,对我是言传身教,苦口婆心地讲了一大通道理,无非就是夫为妻纲,夫字天出头,怎可不顾男子尊严,一味屈就去讨好公主呢? 我倒觉得无所谓,为心中爱慕之人所做,自然是不会去计较这些个流言蜚语的。 只是不好意思跟几位驸马提及,也便只能含糊点头应承着。结果没曾想,他们立马就拿出了什么驸马守则来,让我最好通读一遍,我略翻了一遍,里边尽是些如何投公主之所好,事事都以公主为先的长篇大论…… 我当即苦笑不得,当即好想吐槽,你们方才说的夫为妻纲呢?夫字天出头呢? “什么金科玉律啊?” 公主不禁露出奇怪的表情,疑惑的问道。 我不禁露出搞怪的表情,言道: “就是公主坐着我站着,公主吃着我看着;公主累了我捶腿,公主渴了我送水;公主……” “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公主立马就打断了我,一脸不可思议的瞅着我。 这聪明劲怎么都用在这上头了? 转念一想,公主立刻就感知到了这些话的意义所在。 “难道是玟儿她们太过刁蛮任性了么?我明明有叮嘱过她们的,即便是身为公主,也该严明律己,切莫自持公主之尊,而做出有损皇家威严之事的。” 我宽慰一般地将公主搂在怀里,好生安慰着公主,言道: “没事儿的,驸马爷是公主的夫婿,为公主受些委屈,也是理所应当的。再说了,我大概是自古以来最幸运、最有福气的驸马爷了,可以娶到如你这般温婉贤慧的公主,大概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吧!” 公主伏在我怀里,眼神之中却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言道: “其实,我看得出来的,玟儿她们,似乎过得并不幸福……” 我微微一愣,公主自古都是皇权政治的牺牲品,虽然有着公主之尊,享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高贵,可也要为之付出一个女子最为宝贵和在乎的幸福。 公主嫁与我是这般,其他几位公主出嫁,也是这般…… “那你,觉得幸福么?” 这话我问的轻轻地,似乎有那么一点心虚,总觉得遇到我大概是公主这辈子最大的魔障,若我是位男子,似乎可以更理直气壮一点,也更能护着她多一点。可我也是位女子,还是个犯了欺君之罪的女子,和我在一起,公主是当惊受怕,夜不能寐。 我希望她可以幸福,但是又不希望是别人给,真是矛盾的心理啊! 听到这一问,公主眼神之中,有了一片柔光,微微笑了笑,言道: “可以遇到你,我一直都是心怀感恩的。遇到的人是你,真好!” 公主短短的一句话,便让我心满意足了,这份满足感是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无论是权力地位或者是万贯家财…… 我轻柔地在公主眉间落下一吻,又将她搂的紧了几分,随即在她耳边轻言问道: “累了么?要不要小憩一会儿,等到了公主府,我再叫醒你……” “好!” 公主温柔的伸出手来抚过我的脸庞,随即微微笑着,在我怀里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我轻柔地抚着怀里这张就连睡颜都如此迷人之人的脸,有些怔怔出神,感觉这一切就仿佛做梦一般。 若这是美梦的话,只希望我能在里边呆得久一些,不要那么快就醒过来啊…… …… 很快,便到了太皇太后起鸾驾至永安寺祈福的日子,这一日百官送行,内宫命妇随侍,几位公主殿下也随架在侧,而驸马都尉骑马跟随在后,队伍前后都有羽林卫护持,旌旗蔽空、浩浩荡荡,如同一尾长龙,缓缓前行着。 沿途百姓避道,不可围观于路延,故而只能远远瞧见旌旗飘荡,队伍浩浩汤汤,声势浩大,除了国家大规模的兵事出征,朝廷已经许久都未曾有过如此阵战了…… 我与几位驸马就随架在公主车架之后,骑着马努力保持住一定的阵型。 “诶,从未见过大驸马穿驸马公服,今日一见,这麒麟袍子金镶玉带还有这头顶的云梁冠,倒是极衬你,常见你穿翰林院的公服,今日咋一见,差点认不出你来了!” 说这话的,是与我并驾齐驱的便是二公主殿下萧玥的驸马爷穆晏,此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的长公子,身行还算高大健壮,常见的北方汉子的身形。 穆晏也算是武将出身,模样倒还英俊,而且身手也不错,为人豪爽,不拘小节。在几位驸马之中,隐约有领头之势。众人都比较服他,再加上虽然我是大驸马,可形象一直是文弱书生,又与世无争,自然而然,也便算是间接默认了这位穆晏老大的名头了。 “二驸马说笑了,平日里因着要在翰林院走动,为行事方便,这才一直穿着翰林院公服,今日祈福,我等驸马都尉自然也需随侍在侧,着驸马公服,不是理所应当么!” 我边笑着,边拉着马缰,以免走脱了队形。 “真不愧是大驸马,当年的状元公,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们说是不是啊?” 说完,穆晏往身后两骑瞧去,便是三公主殿下萧玟的驸马嵇穅,和四公主殿下萧玲的驸马刘季了。 三驸马嵇穅也是位样貌出众的少年郎君,乃是吏部尚书的二公子,个性不羁,随心随性,颇有几分潇洒落沓风骨,只是放任过度便是放纵了,往日里瞧他对平常事物不是很上心,好喝酒,却时而口出惊人之语,发人深省,令人捉摸不透他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亦或是难得糊涂。 无论怎样都好,在我看来,他是个懂得及时行乐之人,虽不赞同他的个性倒也羡慕他可以活得如此逍遥自在! 嵇穅如同往日一般,只是淡然一笑,随即便转头看着周遭风景去了。 四驸马刘季,倒是我们之中最小的一个,还未到弱冠之年,却也生得眉清目秀,乃是刑部侍郎的嫡长子,虽然年纪小,倒也文采出众,颇通古意,也算是国子监培养出来的难得的才学兼优的学生。 当年突厥人逼婚在前,曾指明要取北魏皇室的公主,太皇太后便匆匆将四公主萧玲下嫁,在人选之上,却并没有含糊,而是选了非常有才干的刑部侍郎刘玉的嫡长子,意图再明显不过了,除了刘玉此人确实有才干外,刘玉也是将来要继任刑部尚书之人。 从几位公主下嫁之士族大夫家族一脉所见,几位驸马的身世都是北魏贵族之中最为显贵的,而且各自的父辈都是朝中要员,对朝政的左右作用也是最为直观和明显的。 这也是太皇太后的用人制衡之术,平衡朝中的权利,让利益的天枰尽量往皇室这边靠拢,让几大家族的利益与皇室联系到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盘棋下的很大啊,也就只有太皇太后那般厉害的女子,才有这样的气魄和胆识,去下这盘棋。 只是,牺牲的东西也很多,比如说亲情,亦或者是几位公主殿下的爱情…… 四驸马刘季虽然聪慧,可年纪也小,对于其他几位驸马提出的事情,也从未有过任何异议,特别是二驸马穆晏说什么,他就点头称是什么,现在似乎看起来,没什么主见一般。 “嗯,二驸马所言甚是,大驸马是我辈之楷模啊,刘季见识浅薄,以后还请大驸马多提携刘季一些,刘季感激不尽!” 四驸马刘季说话也客客气气的,倒也顾全礼数。 “四驸马客气了,互相提携才是!” 我微笑着回了一礼,瞧了一眼二驸马穆晏,若是别个这般说我定会当作是在嘲讽,可若是他这般说,我倒是相信他是夸赞多于嘲讽的,他有时候也是个直肠子,倒也不是什么坏人,至少我并不讨厌他,他说什么,也都由着他去了。 “眼瞅着就快到永安寺了,大家伙精神点,千万别出什么岔子,一人丢脸可是丢了咱们所有驸马都尉的脸面啊,记住了啊!” 二驸马穆晏陡然之间神色有些紧张,似乎也是第一次经历这般大场面,难免心慌不安,左顾右盼起来。 我则笑了笑,时不时听到从公主玉架之中传出来的阵阵嬉笑之声,顿时心情也格外的好,便说道: “二驸马无需如此紧张,你听,公主殿下们都如此淡然从容,我们的职责就是照顾好公主殿下们就好了,有公主殿下们在,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众驸马了然,听到各自的公主笑得如此开怀舒畅,想来,几位公主殿下的心情定然大好,公主殿下心情好了,驸马爷们,自然就得偷着乐了啊! 说完,几位驸马心领神会一般,面面相觑之后,也发出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来…… 长公主的驸马 几位公主的御驾内,时不时的传出阵阵嬉笑之声。 里边最为欢腾的莫过于三公主萧玟和四公主萧玲了,三公主性子本就活泼好动,而四公主萧玲年纪最下,虽已嫁人,可脸上依然有股稚气未脱。 萧玟一胡闹,萧玲也便跟着一道没了分寸,玩闹得不亦乐乎。 长公主萧琬只道是姐妹几个许久未曾一道外出游玩,难得借了此次机会,只要不伤大雅,胡闹些也是无妨的,便未曾加以劝诫,一边默默陪着看护便是了。 倒是一路上二妹萧玥,倒是出奇的静得很,一身水蓝色对襟儒裙,衬着娇小玲珑的身段,梳理得整齐端庄的云鬓上,省却了多重珠玉点翠的装饰,只是插了一根极为雅致的金步摇,那垂落下的珠玉,随着马车的一路细微颠簸,而摇晃着其独有的节奏和美感,令人一言瞧住了,便无法移开双眼。 二公主萧玥,如此静坐之时,便如同一位仪态高贵,静娴宜人的古典靓丽女子,手里轻柔地执着一把轻盈小扇,目光则时不时透出窗外,也不知是在瞧着窗外头的风景,亦或是正瞧着外围负责护卫的羽林卫的衣着打扮而出神。 萧玥即便是这般静静地坐着瞭望,也是一幅美丽的风景画了啊…… 长公主萧琬都不禁有些感慨,几年未曾相见,这群姐妹们,早已长出亭亭玉立,个性迥异的女儿家了呢。 一直见二公主萧玥笑而不语,三公主萧玟和四公主萧玲互相使了个眼色,四公主这便挪了挪身子,一把扑到了二公主萧玥的怀中,一脸可爱撒娇的模样,惹得萧玥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二姐,二姐,你在瞧甚呢,看得如此出神?” 四公主萧玲边问着,便要循着萧玥的目光往外瞧去。 萧玥在独自思考之时,陡然为萧玲所扰,不禁脸上微红,又不好发作,只能是用宠溺的目光白了一眼她们四人当中最小的一位妹妹了,抚着她鬓角垂落的一丝青丝,微微摇了摇头,道: “无甚,不过是许久未曾外出,为外边的风景所迷了眼,不禁多瞧了几眼罢了。” 萧玥这话语之间,婉约动人,一听便是一位温婉和顺的美好女子,大概也会成为别人口中的好媳妇的吧! “咦?这外边风景不也都一个样么?玲儿未见有何稀奇的啊?难道二驸马不常带二姐出去走走么?老是让你闷在府中,难怪想见你一面,也都难得紧。若真是如此,待会便去寻二驸马说说去,让他别那般小家子气,不让二姐出门游玩散心!” 边说着,萧玲边撅着嘴,似是为二姐在报不平呢。 二公主萧玥苦笑了几声,似乎自己这沉静不耐寒的性子,倒是惹得姐妹们为自己担心了,心下有了几分歉意,忙摇了摇头,言道: “他待我是极好的,也常带我外出走走,只是我性子沉静了些,又不大爱说话,这一道出去了怕扫了他的兴致,不如静静在府院里待着,闲时还能摆弄花木、针线绣花,却也怡然自得了。” 萧玥说话之时语气轻柔缓和,目光温柔,倒也不像是在说谎话。 只是萧琬知道,这般安静沉稳的性子,也不过是多年寂寞孤寂所沉淀下的寒冰,俗话说的好: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她们是姐妹,其实性子也是差不多的,对于爱的渴望与执着,比谁都强烈,只是她们所能表达的方式,别有不同罢了。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么? 长公主萧琬微微垂目,那二驸马穆晏她是瞧过的,从他看着萧玥的眼神,便可知道二驸马对萧玥情深意切,若是萧玥原本心中别无他想,这几年也两人的感情应该也日趋稳定了才对,会出现如此情况,那也便只能是萧玥原本心中已有他人了。 她曾说过,她们姐妹几个,对爱的认真和执着是与别不同的,一旦从心底认定了那人,只怕致死都不会轻易更改。 她自己是这样,萧玥也是如此,而玟儿也怕是如此,只是玟儿比其他的姐妹们,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然后会主动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东西而已。而玲儿年纪还太小,只怕再过几年,心底藏了心事,也是会重蹈几位姐姐们的覆辙的。 谁让她们都出生在这最是无情的帝王之家呢? “既然如此,那以后你也多多出来走动走动,虽说姐妹们都已出嫁,但平日里还是可以多到各自府邸串串门,亲近亲近的,姐妹之间,委实没那么多顾及,大家一起热热闹闹的,不也很好么?” 萧琬静静地说着,几位妹妹们脸上都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来。 萧玥一听,微微颔首,嘴角有了一抹笑意,言道: “长姐所言及是,若是以后姐妹们可以常常聚聚,也是极好的呢!” “那是,那我们下次便一起到长姐的府邸去拜访拜访吧,我可是一直想去长姐那玩乐一番的呢,那可是京城最好的园林,乘此良机,长姐你可不能推辞哦!” 一直在一旁乐呵的三公主萧玟,这会儿道是机灵的紧,急忙就定下了下次姐妹团聚的好时机,萧琬即便是想拒绝也不好开口了。 而且,以萧琬宠爱妹妹们的性子,若是她们有所求,定然都会满足她们的好奇心的。 “好,下次你们都来,长姐给你们做你们最喜欢吃的糕点可好?” 萧琬宠溺地瞅着几位妹妹,想着小时候,她们几个还为了争糕点而吵闹不休呢! 现在想想,时光流逝,白驹过隙,仿佛那些过往就发生在昨日,可一眨眼之间,还是个孩子的她们,如今都已嫁作人妇了。顿有时光易逝,世事无常之感呢! “好啊好啊,我可还记得,当年那桃酥的美妙滋味呢!” 四公主萧玲也是个馋嘴的丫头,一说到吃得,顿时便来了兴致。 这个话题勾起了姐妹几个对陈年往事的追忆,纷纷加入到话题之中来,一遍一遍地历数着当年那些自己小时候做过的傻事儿和趣闻,时不时的,这车驾之中,不断传出几个姑娘的嬉笑吵闹之声…… 一直随驾在公主车鸾之后的几位驸马爷,听到自己公主的欢声笑语,也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哈哈大笑之声,这热闹气氛似乎不必公主们的低。 驸马们的笑声顿时引起了公主们的注意,几位公主们面面相觑,却也不知驸马们寻到了什么可说笑的段子,束起耳朵听来,也是断断续续的,听不大真切。 三公主萧玟是个会凑闹的主,这儿会急了,惹得四公主萧玲也跟着一起闹腾。说一定要问问驸马们,都在说笑些什么。 萧琬想要阻止奈何已经来不及了,与萧玥一道,只能是无奈的摇着头瞅着她们这两个令人无可奈何的妹妹了! 三公主萧玟先掀开了窗幔,抬出头去,往几位驸马那一瞧,这个位置,恰好可以看到二驸马穆晏和四驸马刘季。 拍了拍车顶,顿时引起了二驸马穆晏的注意,穆晏不禁望这便一瞧,却看到是三公主萧玟正一脸有趣的瞅着他们几个呢。 “二驸马,你倒来说说,你们几位驸马爷方才都在讨论了些甚,几人笑得如此开心,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啊,也说于我们几位公主听听,也好让我们也跟着乐乐啊!” 三公主萧玟这话,倒是没了以往公主的小架子,让几位驸马爷也不禁放松了警惕。 他们方才谈论的,都是与公主分开后的七日,该如何过活云云,难免会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混帐话来,来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亦或者说些有趣的段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这些说辞,如何能说于公主们知晓呢? 二驸马穆晏忙打起了哈哈,言道: “咱们方才就是在这瞎扯,都是男子之间的混帐话,入不了公主们的耳,就不说了吧?啊?哈哈!” 边说着,穆晏往后一瞧,几位驸马又乐得笑了起来。 这可把三公主萧玟的好奇心给提起来了啊,她就不相信了,只要是她萧玟想知道,还能有人不乖乖开口告诉自己不成? 要真有嘴硬的,不是还有几位姐妹们在么,公主殿下一开口,驸马爷们还不都得乖乖就范么? “大驸马,我们长姐叫你,赶紧过来!” 三公主萧玟此言一出,萧琬不禁脸上一红,她何时叫驸马过来了? 萧琬正欲起身制止,却被萧玲这小丫头给拦了下来,而萧玥正一脸无奈的瞅着自己…… 我一听到三公主在叫我,还是以公主殿下的名义,心下大叫一声不好,这很明显就是个陷阱啊? 我有些哭笑不得地挠了挠腮,耳中处了三公主殿下的催促外,周围便是其他几位驸马如同刀刃一般锐利的目光了。 他们的眼神分明是在说:要是敢出卖我们,你就是驸马都尉之中的叛徒,是罪人! 好吧,我知道自己是长得英俊潇洒,玉树凌风,一派儒生一般老实巴交的模样,所以别人看起来我最好欺负不是么? 所以,三公主殿下谁都不挑,就先挑我来小试牛刀,也不知道该说是我倒霉呢,还是三公主殿下太过目光如炬了! 我不禁哀叹一声,随即策马从二驸马和四驸马中间饶了过去,直接来到了公主车驾旁,尽量保持与之并驾齐驱,然后恭敬地给三公主殿下抱拳行了一礼,一脸笑呵呵的模样,言道: “三公主方才是说,我们家公主在唤我么?” 这话说的不错,从来就只有我们家公主才能使唤得了我,她让我往东,我不敢往西,她让我走着,我是绝不敢跑的啊。 边说着,我边往车驾里头偷瞄,要是可以瞧上公主一眼,被其他几位驸马的目光瞬间洞穿一两百个窟窿,我也是心甘情愿的啊! 听我这般一说,三公主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反问道: “怎么,只有我们长姐才使唤得动大驸马么?” “这是自然,我是长公主的驸马,自然是听她使唤了!” 这句话的另一层含义是在说:你怎么不去使唤三驸马啊? 我毫不犹豫的回了这句话来,顿时让三公主哑然,而长公主脸上则是一片绯红了…… 太皇太后万福 几位妹妹陡然见到萧琬居然因为驸马的一句话而红了脸,不可思议之余,都忍不住捂着嘴偷着乐,平日里虽多见长姐面色温和,可也有严厉的时候,这般害羞模样,倒是不常见到的。 “哎呀,长姐居然脸红了!” 四公主萧玲最是童言无忌,说起来话也是直言不讳,第一次瞧着长姐脸红了,忍不住激动地说将出来,就怕别个不知道一般。 此言一出,萧琬顿觉都快无地自容了,都怪驸马,怎么好好的说这些浑话作甚,这还不得让姐妹们笑话了去? 二公主萧玥倒是知道萧琬的性子,忙收敛了笑意,拉过了四妹萧玲,不许她再这般胡闹。 萧琬不禁向萧玥投以感激的目光,萧玥微微一笑,真心为长姐可以找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而感到高兴。 起初,知道长姐被皇祖母指婚给了高家的那位长子嫡孙之时,萧玥不禁为长姐担忧伤感,别人都看皇家富贵,以为娶了公主,攀龙附凤,从此之后便□□华富贵,享用不尽。 其实,都不过是奢望。 公主的婚事从来身不由己,而驸马也并非是谁都想当的。 政治联姻从来只在乎利益是否均分,可以从里边得到一些什么,却从来没人想过,这两个当事者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因为那根本就不重要! 一对因利益而撮合在一起的婚姻,真的能够幸福么? 萧玥看见了自己,也瞧见了萧玟,再看看还有些不谙世事的萧玲,她们不就是前车之鉴么? 一个平凡女子渴望从夫君那得到一丝怜爱,想要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此生,如此简单而又令人无比向往的幸福,即便是贵为公主殿下,也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啊! 如今瞧见了大驸马对长姐的情意,而长姐很显然也对大驸马有心,两情相悦,大概便是如此这般美妙的事情吧,会因为对方的只言片语而脸色绯红,会为了对方去做一些前所未有的改变,会为了对方变得不像原本的自己…… 为长姐高兴之时,萧玥心中不免有些许羡慕,垂眸之间,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神伤,她的心意,大概永远都没有办法向那个人传达了吧? 伤神之余,长姐的手便附在了萧玥的手背上,有力而又不失温柔,不知为何,萧玥突然觉着人也振作了不少,即便长姐只是恬淡的朝着她微微一笑,萧玥也觉得自己的心意有人可以明了,有人理解,没有比这更让她感到欣慰的了。 三公主萧玟微笑着瞅着车内的氛围,然后又瞧了瞧窗外那有因为公主脸红而在马背上都不安生、得意洋洋的我,不禁生出几分戏弄的心思来。 萧玟随意靠着窗边,纤纤玉手自然地垂出了窗外,在手中的那只翡翠镯子的衬托下,显得她的玉手越发白皙粉嫩,她就这般随性的模样,再加上一副娇美的容颜,绝对可以算得上是风靡万千,动人心魄。 顿时,引得车后仪仗之人,纷纷侧目,就连二驸马穆晏等人,似乎都难以免俗…… 我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这种不详的预感是怎么回事儿? 只见三公主萧玟噗哧一声笑出声来,随即言道: “大驸马真不知羞,士大夫不是常言:非礼勿言么?你倒说说看,这是士大夫所为么?” 我闻言不禁大笑起来,言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好逑淑女之君子,才是辰心之向往,让人标榜的士大夫一抓一大把,可不缺辰一个啊!” “这般说来,大驸马是想成为不同寻常之人咯?” 三公主萧玟好奇的询问道。 “非也,非也,高辰不过俗人一个,若说要做这不同寻常之人么,我也只想做长公主殿下的不同寻常之人!” 我都有些佩服自己了,抓住一切可以向公主表达爱慕的机会,完全不分场合和地点,这点大概会让公主很困扰,方才她就应该在怪我胡乱说话了吧,这会儿我完全没有这份自觉,反而还很享受这种让所有人都知道‘长公主殿下是我的’的这种感觉。 萧玟不禁有些佩服这位有点狂妄的大驸马了,原本还以为他是传言之中的浪荡公子,才疏学浅不说,还是位薄情寡义之人,如今这般瞧来,只怕没那么简单了。 而萧玟想着的是:这位大驸马不仅有点狂妄,还有些与众不同。 哪有士大夫常将男女之情放在口边的,他倒好,光明正大的拿来说,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对长姐多痴情一般。 本以为他不过时沽名钓誉之辈,嘴上一套,做的却是另一套,故意在他面前摆弄了一番,就连二驸马他们都有些心猿意马了,唯独他却似乎无动于衷一般,这叫人好生古怪地紧。 在萧玟看来,再深情的男子他也是个男人,面对如此美色而毫无一丝反应之人,几乎是不存在的! 随即目光流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有些慵懒一般的言道: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长姐曾言及,她喜欢这类的有匪君子,这般看来,大驸马便是了!” 此言虽然像是在夸赞我,可我总觉得三公主别有所指。 我以《诗经·关鸠》一篇来表达对爱情敢于追求之人品质的向往,而三公主也以《诗经·淇奥》中赞赏一位贵公子的文采斐然、品质出众的这篇以做回应,由此不仅可以看出三公主文思敏捷,我似乎还隐约感觉出,她似乎对人间所谓的‘痴情’之事,丝毫不以为意! 我确实算是有几分文采,可要轮到品德出众、情操高洁,我也有难以企及之人啊…… 比如那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等等,三公主说公主曾言及喜欢这类的有匪君子,她究竟想说的是什么啊? 我不禁微微蹙眉,心中不知为何有了一丝苦涩,只是脸上我还妄自逞强,笑容依然挂在嘴边不曾改变。 “多谢三公主谬赞,高辰愧不敢当啊!” 我的伪装一直都很好,除了公主便没几人可以看穿,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三公主萧玟瞧着我脸上云淡风轻的,也猜不出我是真糊涂,还是假装糊涂。之道我若是真聪明,应该早就猜出了她话中深意才对。 萧玟淡淡一笑,随即换上一副俏皮的表情,言道: “那,这位有匪君子,现在能否告知驸马们方才所言为何了么?” 哎哟喂,这位三公主也是个厉害的主啊,先给我戴高帽子,然后早已挖好了陷阱在前头等着我了么? 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谎或直言什么的,都不可取,那便只能在半真半假之间了。 “哪有言及什么啊,不过是几位驸马在商议着公主们入驻永安寺祈福这七天里,该如此排遣这孤独寂寞啊!” 我说得煞有介事,可萧玟哪是那么容易糊弄的啊,几位驸马的形状,她早已了然于胸了。 “说的即是,公主们不在府中,驸马们自然就得称大王了。想好这些天到哪里去喝花酒、划醉拳了么?” 三公主不愧是三公主,真是一语中的,方才二驸马等人多数所言的,大抵也不离此道了。 我随即自然而然,一本正经的言道: “三公主说笑了,公主们陪着太皇太后为国祈福,劳苦功高,身为驸马都尉,又怎会只懂得喝酒玩乐呢,我们几位驸马都尉商量好了,公主们祈福这几日,便会在翰林院乖乖抄写经文,还会着人按时送至永安寺,让寺庙住持师傅代我们诵经祈福,以尽我等绵薄之力!” 我此言一出,饶有兴趣的回头望着几位驸马,而萧玟似乎不大相信这群平日里只会喝酒作乐的驸马爷们,居然也会有这般通情达理的时候,也一脸狐疑地望了过去…… 几位驸马爷立马摆出了一副笑脸相迎,直到笑到脸都僵硬了,本来期待着三公主可以立刻移开逼人的灼灼目光的,可大眼瞪着小眼好一会儿之后,驸马爷们便彻底死心了,不得不被迫接受大驸马的建议,纷纷点着头,算是答应了到时候乖乖回翰林院抄写经文去也。 萧玟都不禁啧啧称奇,看来,这位大驸马确实不能小觑了去。 “既然驸马们如此有心,那到时候我们定然会亲自验证驸马们的辛劳努力的!” 三公主萧玟报以婉约一笑,匆匆又再瞧了我一眼,便随手放下了围幔,隐身入车驾内,没再言语什么了。 我不禁感慨三公主聪慧不凡,居然还想到了对照笔迹来验证是否为驸马们亲笔所写,这也便杜绝了驸马们临时起意,找人捉刀代笔,以图谋混过关了。 见公主应该没有什么吩咐了,我故意放慢了速度,让马车先走,然后等着二驸马等人迎上来,便又回到了驸马们的队伍中去了。 二驸马等人瞅着我,是打也不对,骂也不成,说我背叛他们了吧?我也并未将他们说过什么告知三公主殿下; 若说我帮了他们脱离了三公主殿下的魔爪了吧,可也累的他们好不易得到的七天大假被提前征用了,不是去喝酒玩乐,也没有歌舞相陪,有的只是笔墨纸砚,还有就是抄写一些看着就头疼的佛经真言! 二驸马穆晏最后也只能是无奈的朝我竖起了大拇指,苦笑着言道: “了不起,你真是太了不起了!” 听到这句话,我是觉得挖苦比赞扬多一些了。 这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反正我对那些喝酒作乐的安排完全没有兴趣,虽说这些个活动可以让我暂时转移一下注意力,可一想到好几天都不能见到公主,我便开始觉得什么事情,都索然无趣了啊! 是不是开始爱上一个人之后,都会有这样感觉呢? 我暗自思忖着,对其他几位驸马爷们在说什么,已经完全没怎么注意了。 队伍依然在前行,我几乎不用往前头看,只需要一直跟着队伍便好,这般无需考虑前方会遇到什么,又或者担忧该往哪去,只需要亦步亦趋便足矣的懒惰感,有时候,其实感觉也挺好的,想得太多,也终归是庸人自扰罢了! …… 仪仗队伍,终于来到了永安寺脚下,寺庙的方丈住持和一众人僧人们都早已在一旁恭身相侯,以作接驾准备。 太皇太后下的玉撵来,在太妃们的搀扶之下,一身华美的凤冠朝服,雍容华贵,气度非凡,令人不敢仰视。凤目流转之间,一股睥睨天下之气迎面扑来,仿佛瞬间便让周围之物华彩顿失,风华全聚在她一人之身了。 按照礼仪,我等驸马都尉都必须携了各自的公主殿下,先给太皇太后扣头请安才对。 下了马,我与几位驸马都尉便先行赶到了公主殿下们的车鸾前,恭候着公主殿下们下车。 “驸马都尉们,在此恭迎公主殿下玉驾!” 我与二驸马带头,在公主的车驾前恭身行礼,言辞恭敬地向公主殿下们请安,便是告诉她们永安寺到了,准备下车给太皇太后跪安。 果然,没多久,车鸾的门便打开了,先出来的是长公主殿下。 我一脸微笑地忙迎了过去,伸出手来扶住了公主,公主瞧着我,脸上还有一丝未曾淡去的红晕,随即,两人的手在半空中相遇,然后紧紧地握在了一起,我与她相视而笑,只觉得天地万物,都不会有公主这般耀眼迷人了。 扶着公主稳稳地走下了车鸾,我牵着她的手,静静地走到了一边,等候着其他几位公主下的车鸾来,两人对视之间,已经是满满的幸福洋溢了…… 紧接着二公主萧玥走出了车鸾,二驸马瞧见了也急忙迎了上去,这会儿才觉着与二驸马穆晏身材高大的体型相比,二公主殿下倒显得越发娇小秀气了。 穆晏伸出手去迎二公主萧玥,萧玥身子微微一怔,瞧见了穆晏眼中的那末期待神色,最后还是将手递到了穆晏手中,瞧得出来,那一刻,穆晏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 三公主萧玟走出来时,倒有几位潇洒飘逸,三驸马嵇穅依礼数走过来相扶,三公主倒一副可有可无的模样,不等嵇穅走来,便径直跳下了马车,身手利落,可见一斑啊。 三驸马倒也一副省事的模样,给三公主做了个请字状,两人便一前一后地跟着站了过来。 最后的自然是四公主萧玲了,那活泼单纯的模样真是一眼便能让人看透。才刚一出车门,便四处张望着,然后大声的喊着刘季的名字,然后说了句“快过来抱我下马车”! 我们这群人顿时些瞠目结舌,瞅着刘季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姑奶奶长姑奶奶短地在一旁殷勤伺候着,好言软语地想劝四公主自己下来,奈何小萧玲公主脾气发作,就是不肯动,眼瞧着大家伙都在等他们了。 四驸马急了,一个熊抱就把四公主殿下给抱下了马车,瞧不出四驸马那小身板,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可以一把将四公主给抱下来呢! 几位公主们瞧着都有些哭笑不得了,而我们几个驸马爷则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着一声号角声响起,皇亲国戚、文武百官和一众护卫僧人们,纷纷匍匐在地,行礼叩拜,异口同声,大声喊道: “臣等恭迎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千秋万福!” 片刻之间,山呼万福之声一阵高过一阵,场面宏伟大气,十分壮观…… 菩提本无树 从大雄宝殿参拜完佛祖之后,文武百官都依次退出了永安寺,在寺外等候太皇太后懿旨,内宫命妇已经公主殿下们则陪伴在太皇太后身侧,听永安寺住持师傅讲经授课,而几位驸马爷则暂时被带到了藏经阁里稍作歇息。 几位驸马早被这冗长而有严谨的参拜过程耗尽了所有的精力,一看到有座椅在,顾不得什么驸马该有的礼仪,一屁股便坐在椅子上都不愿动了一般。 不久后,又小沙弥送来几杯茶水,二驸马早已口渴难耐了,迫不及待端过茶杯就往口里送,我还来不及提醒这茶水烫人,他居然整杯茶水就已经喝下肚里去了。 我不禁目瞪口呆,难道这茶水不是热的么? 端过茶杯,那烫手的温度让我瞬间毫不犹豫地便将茶杯放回了原处,这明明就是杯热茶! 对面的三驸马嵇穅见我一脸震惊地表情瞅着二驸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大驸马,你是不知道,二驸马的得意本领之一,便是这喝水啊,不怕烫,哈哈!” 我不禁眨了眨眼,瞅了二驸马半天,也没瞧见他喊哪里不舒服,莫非真如三驸马所言,他喝水真不怕烫的? 也是了,江湖之中不是也有这类的奇人么,什么生吃火把或者铁屑之类的,不也平安无事,全身而退了么。 “还真没想到,二驸马还有这等本事。” 我不禁啧啧称奇,忍不住赞赏一般的感叹道。 奈何二驸马听了,反而叹了口气,言道: “唉,再有本事,这辈子也便如此了。别人瞧着这驸马爷光鲜,也就知道你我几个连襟兄弟知道个中苦楚,只可意会,不能言传啊!” 说完,几位驸马爷的表情各异,都有些无可奈何在里边。 我则不禁苦笑两声,这若是放在以前,我也肯定会生出如此感慨,驸马爷看似高贵,可谁人见了,不是说我们攀龙附凤,夫凭妻贵的啊? 一些人便面上阿谀奉承,甜言讨好,背地里还指不定如何贬低驸马,打心里瞧不起驸马爷吧!这官场之上,以下媚上,拜高踩低,向来如此,我也算是司空见惯了,不去在意便好了。 可其他几位驸马就未必如此想了,特别是还未及弱冠之年的四驸马刘季,想来他那唯唯诺诺的性子,便是与此脱不了干系。 “诶~今日祈福乃是好日子,咱们也莫要说些扫兴的话,让人听了,还不惹笑话么。” 我忙岔开话题,若是再由他们往这说下去,大概又是一大桶的苦水要倾诉了,还是让我的耳朵稍微清净一下吧! 四驸马紧接着感叹了一句,情不自禁开口说道: “却不曾想,这永安寺的藏经阁的藏书,也是颇为丰厚啊!” 读书人都有个通病,那就是看到一大堆的书会忍不住手痒想去翻翻看,我有,四驸马刘季也是如此。 难得看到刘季对什么感兴趣,笑着对他言道: “若是有兴趣,可以拿出来看看,只要别弄花了人家的书,佛门乃是方便之门,想来住持师傅不会介怀的。” 四驸马得了我的应允,笑着点头后,便快步往那些书架上去了。 二驸马冷笑一声,言道: “这里可是寺院,藏书阁里的自然都是一些经书佛经了,能有什么好看的啊?再说了,接下来几天都得看经书,你还怕没时间看么?” 说着说着,二驸马嘲讽的目光朝我逼来,就是还在怪我自作主张了。 我则一脸无所谓的模样,淡然地端过茶杯,悠闲地吹着气,慢慢品我的茗,爱瞪就让他瞪着,随他们去了。 “抄抄经书什么也好,可以平心静气,最近心绪确实燥了些,老老实实待几天也是好的。” 对面,三驸马嵇穅又发话了。 看来,我的心意三驸马倒是心领神会了,我会自作主张让几位驸马爷在这七天里去翰林院抄写经书,让几位驸马平心静气是其一,不让他们引人侧目才是最为主要的。 几位驸马爷的一些荒唐行径,我在朝中也常听人闻及,不过都是些斗鸡走狗,放浪形骸之事,若不是有几位公主殿下的光环护着,再加上他们也没闹出什么大事,才逃过了御史监察官员们接二连三的弹劾。 可此次为国祈福就非同一般了,平日里如何闹腾没什么大问题,可要是在这段时间里依然如此,那问题可就非同小可了。 若是被有心之人抓到一点点把柄,那对驸马爷来说就是个灾难,而对驸马爷背后的家族来说,稍有不慎,也许就会是一场毁灭性的打击了。 太皇太后不在朝中坐镇的这七日,可以说是朝廷上下最为波谲云诡的七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无法预料。 正所谓未雨绸缪,让几位驸马爷到翰林院安静呆几日,也是为保护他们,更是保护几位公主殿下。 而这些,都是之前我与公主事先商议好了的。但凡公主所托,我怎能不尽全力为之呢? 三驸马嵇穅可以看透此中真意,而且也知道此事事关重大,可见并不是个糊涂人啊! 我笑了笑,拿着茶水当酒,敬了三驸马一杯,他也是个懂礼的,也回了我一杯,随即两人纷纷低头,按下不表,各自品茗,心照不宣。 二驸马穆晏闻言,不禁啧啧称奇了啊,一副看到异像的表情瞅着嵇穅,言道: “诶,奇了怪了,我还真没看出来,这话居然会从你嵇穅嘴里说出来啊,要知道平日里最浪荡的就是你了,我倒要瞧瞧你这是假正经还是真从良了,咱们就来赌赌,这七日若是你不沾染酒色财气,安安心心地抄写什么劳什子的经文,那等这段日子过后,你想怎么着,都随你,如何?” 二驸马穆晏的意思是,若是嵇康赢了这场赌局,这之后去哪吃喝玩乐的开销,他包了;反之,若是嵇穅输了,那开销可都得算在嵇穅头上了。 嵇穅哈哈大笑了几声,将茶杯放在了一边,言道: “就怕到时候,你又借着出恭来躲酒钱咯。” 嵇穅可是还记得,这老小子身上没几个钱还框着他和刘季去喝酒,结果喝到意兴阑珊之时老板来催账,这老小子尿遁而去。最后还是嵇穅和刘季拿出自己的随身玉佩做抵押,这才被酒店老板给放了回去。 也因这事儿,二驸马被三驸马颐指气使、笑话了好长一段时间。 这事儿倒也真不是二驸马故意赖账,只是摸着荷包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忘记带足银钱了,之后这酒钱也是他垫上去的,为了这点破事儿,他还白白受三驸马奚落了好一阵子呢! 啪的一声,二驸马拍桌而起,言道: “到时候谁赖账,谁就是谁孙子!” 三驸马潇洒地甩了甩衣袖,笑着言道: “很好,那就一言未定了。不过只是我受戒这可不公平啊,要么大家伙一起吧,若是咱们几个平平静静地挨过了这七天,我想一定有人愿意主动请我们去喝酒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大驸马?” 边说着,三驸马慵懒地将双脚抬上了座椅,翘起了二郎腿,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一般随意了。 我不禁惨然一笑,三驸马这是要拉这我一块下水啊,明摆着就是以驸马们老老实实呆在翰林院七天为交换,让我放血请他们去喝酒,为他们好完了我还得花自己的银钱? 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三驸马,算你狠! 为安全计,我忍了! “当然,若真能如此,到时候我请各位驸马一块去醉仙楼喝酒,如何?” “哟,今日这日头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么?还是奇了怪了,大驸马请喝酒那是肯定要去的,兄弟们说,是不是啊?” 二驸马这会儿又有得闹腾了,整个人顿时乐呵呵的,瞧他这模样,也就是同意这事儿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我心下不禁暗自松了一口气,只是到时候真要去喝酒了,先不说这几个家伙的酒量如何了,这酒钱还得找公主要呢,一想到这,我就不禁一个头两个大了。 一直埋头于书架之中的四驸马刘季突然探出头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然后开口问道: “大驸马,这书中都是些什么字啊,怎生我不识得它,它也不识得我啊” 我闻言不禁苦笑不得,不禁感慨这位四驸马还真是可爱至极啊! “那应该是梵文,佛教原本并非中原教化,据说是从天竺传入,而天竺人则以梵文为交流文字,一些佛家经典都是以梵文写著,可以说,中原之地识得梵文之人屈指可数,而永安寺的住持方丈便是其中之一,这藏书阁的半边经书,都是他翻译而来的呢!” “原来如此。” 听我这番解释,四驸马顿生钦佩之感,小心翼翼地将经书又放回了原处。 “在我看来,那些经书不都一样么,有什么好瞧的啊,瞧那小子翻看到如此仔细,难道里头还能找到什么别的名堂出来?” 二驸马穆晏一脸无趣的表情,正准备端起茶杯喝水,却发现茶水早就被他喝得底朝天了,朝门外瞧了瞧,却没发现有谁来伺候着续茶的,真是岂有此理,越发没规矩了。 穆晏站起身来,就往外走,想看看谁在外头,让人去重新续杯茶来。 穆晏前脚赶走,四驸马刘季的声音便传了过来,一声惊叹之后,似乎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大驸马,你们快来瞧瞧,这卷轴上边都画了些什么啊,甚为奇怪!” 我不禁好奇地往刘季的方向看了几眼,回过头来瞧三驸马嵇穅,这小子不知何时,居然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睡着了? 这样也能睡? 唉,我不禁感慨般地摇了摇头,这几位驸马也真是奇人也,二驸马能喝滚烫的茶水,三驸马犹如睡梦罗汉一般倒头就睡,就是不知道四驸马那是不是也有什么奇异本领咯…… 本来想和三驸马一块去看看的,这会儿只能是我自己去了。 刚走到刘季身边,他就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无意之中发现的一副奇怪的卷轴交到了我手中。 当摸上这卷轴的那一刻,我的手犹如触摸到凝脂白玉一般,让我险些以为是触摸到了女子的柔嫩肌肤,心中不自觉一颤,吓得差点就将这卷轴给脱了手。 这卷轴的书皮究竟是用什么毛皮制作的啊,居然有如此了不得的触感,令我不自觉多瞧了几眼,出了触感异常以外,其他也并没有什么异样。 也许是我自己在吓唬自己吧! 这般安慰了自己,努力让自己吧注意力放在这卷轴的内容上边,当这卷轴缓缓地在我手中展开之时,满目的图画和诡异的字迹,令我都觉得有些目眩神离了。 这上边内容看起来十分杂乱,似乎有二十八星宿,还有四方守护神兽,八卦九宫阵法排列,里边不禁参杂了汉字,还有梵文和一些其他诡异的文字符号,我看过的书也算不少了,可这类诡异奇怪的卷轴,却还是第一次看到。 瞧了半晌,我也觉得如坠云雾,犹如天书一般,实在是不得其法。 这究竟是本什么书啊,还有,这书为何会在永安寺中? 带着这些疑问,我若有所思地伸出手来抚摸着这上头的画卷,也许这卷轴也有些年头了,有些地方都磨损地有些模糊不清,还有的地方出现一块块斑驳皲裂,一不小心触到上头,居然有尖锐之物瞬间伤了我的手指,鲜血便这般触不及防地滴落到了画卷之中,除了留下一滴滴血渍外,血滴瞬间没入其中消失不见…… “遭了,把这卷轴弄脏了!” 我不禁大叫一声不好,这卷轴藏得如此严密,想来十分重要,如今我的血污了这卷轴,只怕是要被方丈住持骂的。 连忙将卷轴还给了刘季,手指上的血还兀自留着,似乎还有一点点针刺一般的痛感在蔓延,瞧见了血我这头就开始犯晕了,打了个激灵努力让自己恢复心神,虽说这怕血的毛病比以前好些了,可还是没法完全克服啊! 刘季瞧我脸色有些发白,不太舒服的模样,急忙将卷轴重新卷起,然后放回了原处,扶着我回了座椅上坐着,又将热茶递给了我。 “大驸马的伤,无碍吧?” 我喝了口茶,恢复了些精力,手指上的血也逐渐开始凝固了。 微笑着谢过四驸马的关心,言道: “无甚大碍,劳四驸马费心了,说来惭愧,我有些畏血,瞧见血便如这般模样,休息片刻就好了,让四驸马见笑了。” “原来如此,大驸马无恙就好。畏血之人是对生命常怀畏惧之心的,乃是仁者的表现。这也正说明了大驸马宅心仁厚,刘季绝不敢笑话大驸马的!” 刘季说的极为认真,一点都不像是搪塞敷衍,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你不说我没用,我就很高兴了啊!” 最后,我也只能苦笑一声说出这句话来。 “怎么会呢,大驸马可是刘季心中敬重之人呢!” 刘季大大方方地表达了自己的敬仰之意,弄得我有些尴尬不已,都不知道我做了何事让他如此钦佩了。 “这是……” 见我有些尴尬神色,刘季随即笑着言道: “国子监中的书库之中,留有大部分一位名叫‘子辰’之人所写的校注,刘季受益匪浅,十分感念此人。” 我不禁恍然大悟,原来是为此啊。 随即,刘季抱拳向我揖了一礼,以示读书之人的敬重。 我也微笑着回了一礼,言道: “这位子辰兄若是知道自己所写的校注能有用武之地,心中想必也会十分高兴的。” 说完,我两人相视而笑。 在此地耽搁了也快一个时辰了,想必太皇太后那边的讲经授课也快完结了。而二驸马出去后居然一直为曾回来,也不知是去何处逛逛去了。 我瞅着在此处也是坐不住的,便也想出去走走,顺便看看这永安寺的风景如何,本想邀请刘季一快去的,他说他想再看看书,顺道待在此处等候旨意,到时候好及时通知我等,我觉得也是这个理,便自行出了这藏经阁,到外头走走去了。 真到自己独自一人到处走动之后,才发现这永安寺不愧是百年古刹,建筑雄伟不说,园林也是格外的清雅幽静,我唯恐旨意传来无法及时回应,也不敢走远,恰好来到了一处参天大树之下,瞧着满地的绿中略显发黄的草地,便觉得这是一处绝佳的打盹之地。 等我到了大树之下,一把躺在了浓厚舒服的草堆中时,伸出手来似乎想要抓住眼前的那片茂密的枝桠,这才发现,原来这棵如今都还郁郁葱葱的大树,居然是菩提树! 佛经上似乎曾说过,释迦牟尼佛便是在菩提树下顿悟尘世的呢。 我微微有些感慨,迎着和煦的微风拂面,也许是忙碌了这一整日疲惫了,亦或是方才的那场晕血让我有了丝丝倦怠,平躺在如此舒服安稳之地,睁眼闭眼、不知不觉之中,竟沉稳地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温柔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只是我太困倦了,努力想睁开眼睛去瞧瞧那人是谁,可无论怎样都睁不开一般。 那人轻柔地抚着我的脸,将我轻柔地护在怀中,她的声音温柔而又不失宠溺,淡淡笑着,言道: “你啊,居然躲到此处来偷懒来了,可让人好找啊!” 我就这般静静地听着,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幸福美好的笑容来…… 夙世姻缘 “你这是在做甚啊?” 公主伸出手抚上了我的唇,低垂已久的眉目,缓缓地舒张开来,如同三月里迎风绽放的花骨朵,娇艳美丽而又多添了几分妩媚。 她清亮的眸子对上了我的,嘴角的那末恬淡的微笑如同初晨那片和煦的朝阳,照得得心里暖暖的,也甜甜的。 我傻呆呆地笑着瞅着公主,总觉得怎么瞧都瞧不够。 “在做坏事。” 很坦诚的,我把刚才的罪行老实交代。 等我醒过的时候,人枕在公主怀中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午后的阳光依然耀眼,却被这打伞一般的菩提树给挡住了一大半。眼前是我心爱之人沉静闭目小憩的静美容颜,鼻中闻着的是草与也混合着泥土所特有的芬芳,时不时,会吹来一阵阵温和宜人的清风,一切的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美好。 这几乎令我产生了一种万物皆寂的错觉,顿生今夕何夕之感。 小心翼翼地离开了她的怀中,就这般静静地坐在了她身边瞅着她。 她就这般静柔地靠在了菩提树下,依然是一身素雅的白衣,纤细的腰间总能见到那枚做工略显粗糙的平安扣同心结; 她容貌秀美,却很少如此其他闺阁女子喜施粉黛,淡妆之间的清丽华美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减少半分的; 她翡翠珠玉一类的金饰也是极少的,不是没有,只是很少用到,这大概与她常年在军营中有关。 是的,我喜欢的女子,不仅仅是北魏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也是威震南北北魏的王牌军队龙骑卫的少帅,也会是未来龙骑卫的一军统帅! 与她并排坐着,我伸出手来轻轻地搂过她的腰身,担心她靠在树边不舒服,又害怕吵醒她,等到她安稳地靠在我怀里后,我才悠悠地舒了口气。 抱着怀里的可人儿,我的心却是喜忧参半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即将迎来的这七天。 要与她分离七日,我自然是心中不舍,可更令我忧虑的,却是若是发生了什么危险,我无法在她身边守护她。 因为接下来的七日,朝野上下一定会发生一件大事,事关社稷安危,更加关系到我高氏一门上下一百多口的身家性命。 稍有不慎,我命危矣,而公主也定然会受到牵连。 这一危机最大的根源,便是十三州镇总管。 叔父派出去的暗探早已探知到十三州镇总管此次上京,并不是单纯的只为太皇太后祝寿这般简单,只怕还别有所图。 很可惜派出去的暗叹打探出来的消息很有限,无法得知他们的具体计划和目的。但是稍有政治远略之人,多少都可以猜度出这群州镇总管们的心思。 若是要说这群州镇总管想要谋朝篡位,这可能性还不大,一来此事一旦开始便是大逆不道,不得人心。二来州镇总管表满上是一团和气,其实也是各自为阵,谁都不会真心服谁。一旦举事,以何人为尊,谁能说得清楚啊。 只要不真正逼反他们,他们是绝不会出此下策、以下犯上的。 那他们如今最想要的是什么呢?那自然就是巩固自己的权势了! 州镇总管从来都是朝廷委任,一旦满了任期朝廷会派出得力的官员前去接替,以防兵镇割据之局。只是百年下来,朝廷与地方的权利天枰此起彼落,对于地方的掌控也越发力不从心,这才导致总管之位开始出现多年未曾一动的局面。 再加上北魏常年遭受北至突厥,东有北齐,而南有陈国的夹击,临阵换将不利于军心,绥靖之策下,便造成了如今十三州镇总管各领一方的局面。 此刻州镇总管们都已成了气候,朝廷若是想要削藩镇,必得有一击即中的万全准备,贸然出手只会是自取灭亡。 而州镇总管们也明白这个道理,尽可能的维持住与朝廷和平共处的景象来,拖延时间之时,也在暗自积蓄自己的实力,以防止朝廷削藩镇一日的到来。 局面是暂时性的平稳了,可朝廷并没有因此而更改那条任期一满便更换总管人选的条令啊。 这始终是悬在州镇总管头上的一柄利剑,谁知道朝廷什么时候突然下诏说要撤换州镇总管人选啊?手中的权利被夺,自己的身家性命该如何依附?等到事到临头,自己是冒死一反搏出一条锦绣前程呢,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啊? 想到了这一点的州镇总管们,难得目标一致,刀口一致对准了朝廷。 他们几乎在同一时间纷纷上表,请求朝廷恩准总管之位世袭! 这不是公然威胁朝廷又是什么?可朝中独揽大权的左丞相高钦以‘宗法无此先例’为由,一口回绝了这些州镇总管们的上表。 总管们不死心,在平定了地区叛乱之后邀功请赏之时,以承袭的爵位为交换,继续上表请求总管之位世袭,结果依然被高丞相一口拒绝,理由依然是无此先例! 无论总管们软硬兼施还是威逼利诱,高丞相如同一块铁板一般死死地拦在了总管们的道路中间,令他们恨得是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啖其肉。 这时候总管们知道了,若要成就此事,这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高钦。 朝廷上下只知道有个左丞相高钦,可别忘了还有一位真正位份尊贵的亲王右丞相,贤王萧衍啊! 想要除掉高钦,他们动手只能是鞭长莫及,唯有借刀杀人,才是上上之策。 很快,总管们便暗自潜人到京城之中与贤王萧衍接洽,抛出来的饵食也十分诱人,派出去的人与接洽之人只说了一句话“愿助君达成心中所愿”,之后,这利益的锁链便开始纠葛在一起,难分难解了。 萧衍此人时常称病,一向深居简出,恭谨自持,在朝中颇有声望。 在我看来,这样的人,才是一个最危险的敌人。因为你永远都漠不清楚,他下一步棋会落在何处,可我从不畏惧这样的对手,兵来将挡,见招拆招是我的强项。 只要这个人对某件事情有很深的**和执念,那就不用担心会猜不透这人的心理在想些什么。 萧衍的**和执念很深很深,深到刻入骨髓,融入血脉之中,这可以算是促其奋发图强的原始动力,也有可能成为将他推向无间深渊的致命陷阱! 朝中两位丞相的博弈,其实一直都在暗中进行着,他们互相牵制,又无法真正除掉对方。 对于深谙权利平衡之道的太皇太后来说,这样的局面才是她真正想要看到的。 因为太皇太后从中斡旋,萧衍无法按计除掉高钦,如今也便只能借助州镇总管之力,一举将高钦一党赶尽杀绝了! 对于朝廷上下势力的此消彼长,我一向都了然于心,对于叔父与萧衍之间的斗法,就像两个道行了得的高手在手谈对局一般,除了在一旁观摩学习外,我从不出手干预其间。 因为鹬蚌相争,渔翁才能得利! 我非常了解太皇太后的心思,当年她可以扶持出一个高钦出来对抗萧衍,正是瞧出了高钦的手段了得,值得一用,后来不也证明了她慧眼识才么。 而高钦从政后的这几年,为了吏治整饬以及政策整改,而得罪了一大批的贵族阶层,又因着严词拒绝州镇总管世袭之事,而得罪了州镇的这群兵痞子,这些都将高钦推向了风口浪尖之上,几乎成为了众矢之的。 要是这群人闹腾起来,扰乱了朝中次序,打出什么‘诛佞臣,清君侧’这类的口号而不服朝廷管束,那太皇太后届时为平众怒,一定会如同汉景帝诛杀晁错一般,杀了高钦以平众怒。 皇室诛杀臣子,从来都是以朝廷大局为首要考量,是否忠臣奸佞,并没有想些之中的那般重要!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叔父一倒,高家便再无翻身之地,而我等高家子孙的性命,也会朝不保夕。 所以,我绝不可以坐以待毙。 此事事关高家生死存亡,我本不欲将公主牵扯进来。怎知她早已插足此事,只说不想朝廷混乱,其实我知道,她最想护住的,是我! 面对着佳人的深情,我除了感念和欣喜以外,此时此刻,我更想吻住她那有些娇滴滴地红唇,细细品味着里边的甜美和柔情。 谁都无法预料这七日会如何凶险,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让自己毫发无损地回到她的身边,就算在这一刻,只要在这一刻就好,让我可以好好地亲近她,抱着她,吻她…… 那么,无论将来会发生何事,我都可以毫无悔恨地去面对了。 我缓缓地靠近她,感觉到她的气息离我越发近了,心驰神往之间,心跳也猛然加速着,明明是我的妻,即便是吻她也是天经地义之事,可为何我却有种在偷吻她的感觉,事实上,我这样,似乎也算是在……偷吻她的吧。 被她伸出手来挡住之时,我有些坏事没能得逞的失落感,差一点点啊,又是差一点点。 公主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思,眉目间都是笑意,好言宽慰我一般,言道: “这里可是寺院,莫要坏了规矩。” “若不是寺院,就可以么。” 我不禁脱口而出,总觉得公主说言有这层意思在里头。 公主只是笑了笑,言道: “瞧你,没个正行。据闻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参禅悟道,修得正果。你倒好,在菩提树下不思进取,偷懒不说,还思忖情爱一事,好不正经。” 在我听来,公主是在嗔怪,忙笑着回应道: “谁说出家人四大皆空,便得舍弃爱人之心的?佛祖与我一般,也有爱人之心。公主可曾听说过,释迦牟尼佛与其妻子夙世姻缘一说么?正因为有这夙世姻缘,佛祖才得以无私大爱,爱万物生灵,普渡众生。” “再说,我并非出家之人,凡夫俗子一个,无法成就佛祖博之大爱,唯有浸心于这人世间的凡俗之爱中,在爱我之人的眼中寻找我的身影,将我心爱之人的模样刻在心上,这便是我的爱人之心。” 说着,便拉过她的手贴在我的心头,将我的身影好好地印在她的眼中,微笑这说道: “你瞧,便是如此!” 公主的目光变得温柔而又充满了情意,伸出手来抚过我的脸,瞧着今日我这一身驸马公服,极为耀眼得很,便言道: “今日你着此驸马公服,还险些认不出你来了呢。” 我微微一笑,言道: “你定然是认得的,我这不是被你找到了么?” “原来,你一直在此处等我找你么?” 说完,我两人不禁相视而笑,抵额亲昵,我将她好好地抱在了怀里。 “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儿,我总能一眼就认出你的。” 我说的信心满满,绝不是一时的甜言蜜语。 公主只是笑了笑,没言语,也许她信了,也许她半信半疑。 “你一直在我心里。眼之所见终会有迷人心智的一日,可心之所见,便实诚得多了,信我。” “嗯,好,我信你!” 我说得情真意切,而公主应得心意坚定。 稍微沉默了片刻之后,公主突然问了我一句,道: “你怕吗?” 我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抚着我的脸,公主的眼中满是坚定,言道: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我的目光也变得有神起来,牵着公主的手,言道: “嗯,我不怕,正因为有你在我身边,我才无所畏惧!” 是的,只要有公主在我身边,不管前路多么坎坷荆棘,我都可以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来如春梦几多时 “来,让本驸马抱抱!” 我嘴角带笑,眉目含春,利落地的张开了双臂,就等着美人自投罗网了。 “你来追我啊,追到我,我就是你的了!” 公主那妩媚动人的神情不禁令我心神荡漾,只是在我耳边如此轻声低语了一句,就令我魂飞天外了。 我还来不及收敛心神,公主便如同一只活泼好动的小兔子一般,从我眼前逃脱开去,一眨眼的功夫,便躲进了一颗参天大树的后边,时不时地从里边探出头来偷瞧我,伴着那一阵阵若有若无的嬉笑之声,将那玲珑身形隐匿在树干之后…… 我登时傻笑了几声,只觉得这般主动的公主,还真是难得一见啊。 顿时心弦拨动,脑海中开始演奏出一曲曲动人弦歌,浑身力量充沛,健步如飞,如同一只小老虎一般,一脸兴致勃勃地拔腿就往那树后去追。 “看我怎么逮住你!” 我故意大声说着想要引开公主的注意力,然后偷偷绕道令一边,想要逮她个措手不及。 公主轻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偷偷地又探出头去,想去瞧瞧我是不是从这边来了。 当我蹑手蹑脚地绕到了公主的身后,瞧见她正往外面偷瞄,我不禁乐得心花怒放,眼见就快抓到这只雪白的小兔子啦。 “嗷~大老虎来啦!” 我边吼着,边一把从身后抱住了公主,公主吓得大叫了一声,随即笑着任由我将她紧紧揽在了怀里。 “哈哈,这回看你往哪里跑?” 我以胜利者的姿态高傲的仰着头,得意洋洋的说着,手也开始不规矩起来,往公主身上最怕痒的地方招呼,公主笑得差点眼泪都出来了,忙伸出手来挡在我们中间,言道: “好啦,好啦,我认输了,我认输了。” “知道认输了吧,那好,输了的要受罚。” 我一脸贼兮兮地表情瞅着公主,明摆着就是不会轻易放过公主了。 公主抿嘴一笑,绝美的容颜透着几分娇羞,软语言道: “好,你说,要罚甚么?” 我有些惊奇今日的公主怎生如此温顺可人,实在是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瞧着眼前佳人面带娇羞的模样,我忍不住心中一动,点了点自己的脸颊,厚着脸皮说道: “那你罚你亲一个,如何啊?” 这回我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啊,居然如此直白的索吻,这要是换作平时,肯定会被公主掐脸的。 我都已经做好被她掐脸的准备了。 怎知,公主只是淡淡一笑,随即便倾过身来,在我脸颊边落下了一吻…… 我瞬间面色通红,一脸不可思议的瞅着公主,我,我这是在做梦么?居然会有这么美的梦境? 我心神飘荡了片刻后,突然陷入无限后悔之中,孥了孥嘴,哝哝道: “早知道就说亲亲了……” 唉,真是笨死了,白白错过这次大好时机。 我自言自语般的话才刚落地,公主的吻便落在了我的唇上,我陡然瞪大了眼睛,脑袋顿时一片空白,而公主的吻主动而又有些霸道,轻启牙关,便于我的舌纠缠在一起…… 我心中狂喜,顺从一般地闭上了眼,忘情地回应着她炽热而又霸道的吻,早已忘记了周遭的一切,我此时此刻,想做的便只有抱紧这个人,感觉她,与她紧密纠缠在一处,永远都不要再分开了。 分开后短暂的喘息,我们眼中都充满了不可言喻的**在里头,本想将她困在怀中好好呵护,怎知公主似乎别有心事,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以为是自己惹她生气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她便一把推开了我,快步逃离了…… 我心下猛地一沉,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 公主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是不是我这般对她,她生气了? “公主!” 我边喊着,急忙追随着那白色衣角,追了过去。 无论我怎么喊,公主都未曾回头,反而越走越快。 我急了,想要加快脚步去追,不知为何,就是无法加速,我不禁心慌意乱,大声叫道: “公主,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我说的话公主仿佛没有听见一般,一个闪身,便拐过了一处墙角,身影逐渐瞧不见了,只留下一丝衣角还在半空中兀自飘荡着。 我忙伸出手去想要拽住那丝衣角,可还是迟了一步,那丝衣角如同她的人一般,片刻之间便消失在另一处,仿佛再也寻不到踪影了。 我急忙冲了过去,却发现拐角后的走廊处,一览无余,空空荡荡的,哪里还有我心心念念之人的身影。 “公主,公主……” 我惊慌失措般地沿着这条长廊一路寻找,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就是找不到呢? “公主,公主,到底怎么了,你究竟在哪啊?” 越往前走,我越觉得这条长廊仿佛永远都走不到尽头一般,我越走越累,心越慌越乱。 这里究竟是哪?公主你究竟在哪里啊? 正当我即将陷入深深地绝望惊恐之中时,空气中开始弥漫着一阵阵白霭雾气,片刻之间,便将周围的一切都隐藏在白色雾霭之中,白蒙蒙的的一片,朦胧不见。 我身处于如初诡异的环境中,心也越发冰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不断的挥舞着长袖,想要拨开这层层迷雾,打探清前方的道路。 “你已经将我忘了么?” 身后,突然传来一位女子黯然神伤般的呼喊声,那声音若有若无,咋隐还现,仿佛从极远处飘来,却又清楚地传到我耳中,令我全身不免一震。 我猛地回过身来,大喊一声,道: “是谁在哪,你是谁,你到底是谁?” 不知为何,眼前的迷雾逐渐散了开去。眼前的事物也开始渐现端倪,方才的楼阁长廊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盛开妖艳灼眼的桃林。 “这里是?” 我瞅着这一路的桃花傲然怒放,花枝招展,花瓣飞舞,漫天如雪,清香宜人,犹如人间仙境一般。 “明明已经是八月,为何还有三月桃花在此傲然绽放?” 我不禁有些疑惑,这里似乎并非人间,难道我真是在梦境之中么? 伸出手去,触摸着枝桠上的花骨朵儿,总觉得这般场景,似曾相识,什么时候,我也曾这般漫步于桃林之中,迎着满地落花所铺就的石子儿路,慢慢地步入林中的深处。 我好像来过这里…… “这里莫非是……城南的那片桃林?!” 我恍然大悟,这里确实是京城城南的那片桃花林。只是自从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已经很久未曾踏足此地了。 这片桃林依如我当初见到的那般模样,唤醒了我尘封已久的记忆,这时候我才发现与其说这片桃林一如既往,不如说,这便是我记忆之中的桃林。 在这一刻,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回到了几年前,那个落花纷飞的三月,和与她相遇的那个三月…… 不远处,忽悠琴声传来,琴音悦耳,格外动人。循声望去,不远处有一亭台,隐匿于桃林深处,乃是游人赏花休憩之所。 那人弹的是《桃夭》,静宜而美好: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就连这,也和记忆之中的一样。 我目光中闪过一丝哀伤的神色,一步一步地,循着那琴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越发靠近那亭台,我的心情也就越发的沉重起来,五味参合其间,早已分不出是何种滋味了一般。 我就这般静静地渡步来到了亭台外侧的一棵桃树下,仰头往庭中望去。 在一丝丝随着微风轻舞的幔纱之中,穿过了时间的空隙,我又再度瞧见了那末绿色的身影,怔怔出神之间,我亦有些茫然不知所措了。 …… “姑娘的琴音优雅,余音缭绕,令小生心生敬仰,不知姑娘芳名,小生有无荣幸结交姑娘?” 一个幅巾深衣士子模样的少年站在了亭台外的一棵桃树下,恭敬有礼地朝着亭台中那末静静弹着七弦琴女子的淡绿身影行了一礼,不敢有所亵渎。 “公子谬赞,小女子名叫柳絮,给公子见礼了!” 那末淡绿的身影悠悠地回过身来微微福了一礼,与那少年对视着,也就那么一瞬间,她那清丽姣好的容貌,便入了少年人的眼中,在他的心里留下了一抹淡绿的印记…… …… “柳絮,真的,是你么?” 我的话中明显带着一丝丝颤动,这么多年了,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么? 原本以为她心中定然是恨极了我的,所以这么多年来都未曾入过我的梦中,便是心里还怨恨着我,不愿与我相见。 这会儿,我居然再度见到她了啊! 庭中,女子的琴音依然未歇,却仿佛可以听到我说的话一般,只是并未直接答复我所问,反而开口说道: “我喜欢你啊,那么,你喜欢我么?” “……” 啊,又是这个问题么?那时候的我不明白喜欢的含义是什么,所以很快就回复了她一句‘喜欢’,结果换回来的就是她的那句‘你和我的喜欢,是不一样的啊’! 我和她所言的喜欢,真的是不一样的么? 那时候的我不懂,可现在的我,却懂了! “嗯,我喜欢你!” 我说的话十分坚定。 是的,我是喜欢她的,那确确实实就是喜欢,我曾如同她喜欢我一般的,喜欢过她! 只是那时候,我们都还太年轻,太稚嫩,还不大明白喜欢一个人的真谛…… 琴音嘎然而止,手轻柔地抚住了琴弦,柳絮微微扬起了头,那珠饰点缀也跟随着一起摇曳着身影,散发出耀眼的光彩。 那末淡绿的身影,无论何时看起来,都有些单薄寂寥,依如我最初遇见她的模样。 “你,变了呢!” 柳絮的话中,似感慨又似宽慰。 我默然地微微颔首,已经三年了啊,三年的磨砺蜕变,足够让我从一个孩子成长成为一个大人了。 “嗯,我变了。” “你变了,而你的心也跟着变了。你说你喜欢我,可你,却爱上了另外一个女子……” 我仿佛听出了柳絮的言语之中,隐约有了几怨恨,当她说道‘另外一个女子’之时,伸出手来指向了身旁一处。 我这才猛然发现,公主不知何时便站在了那里,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如同没了魂魄一般。 “公主……” 我急了,正准备迈开脚步抢将过去。 可柳絮的双手一动,瞬间快速从七弦琴中抽出一柄暗藏软剑,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剑洞穿了公主的身体…… “不,不要伤害她!” 霎那之间,我的天地仿佛片刻便分崩离析,心痛得犹如被人刺穿了胸口一般,眼中不由自主地落下泪来…… “不要伤害她,求求你,不要伤害她啊!” …… 我是祸害,我怕谁 “不要,不要伤害她!” 我大声喊叫着,猛地从床榻之上坐起身来,整个人剧烈的喘息着,浑身早已被汗水浸得湿透了,满脸的泪水早已打湿了被褥。 “公主,公主!” 我失魂落魄一般,习惯性的往身旁一探,落了空。 猛地心中一阵抽痛,仿佛还未从方才的噩梦中清醒过来一般。 我伸出手来抚着不知是泪还是汗的脸,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刚才那是梦,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望着空荡荡的卧房,平息片刻后,我才逐渐找回了自己的思绪。 公主现在应该在永安寺,她很安全,没事的。 望着还在兀自颤抖着的双手,我不禁苦笑一声。 这才是我与公主分开的第一晚,我便已经如此狼狈不堪了么? 稍微振作了下精神,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接下来的夜,怕是再也无法入眠了啊。 拉开了被褥,坐在了床沿,一身的汗浸得身子很不舒服,摸索站起身来,舍了那靴子,借着脑海中的记忆,准确地找到了桌面,拿起了火折,将桌上的烛火点亮。 原本黑压压的卧房,顿时有一盏温暖的烛光照耀着。 我的心也顿时生起了几分暖意。 担心自己着凉,我从衣柜中取出了一套干爽的中衣换下了身上这套,只觉得人也清爽了不少。随手披了件外袍,走到了窗边轻轻推开了这扇窗。 今晚月亮躲进了厚厚的云层之中不见清辉,院落里静悄悄的,时不时传出几阵急促的虫鸣,仿佛在抗议有人扰了它的好梦一般。 我不禁淡淡一笑,和公主在一起的这段日子,过得真的很开心,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了夜半无眠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了。 公主她还好么?不知道今夜她睡得可还安稳? 一想到公主我便不免回忆起梦中的那一幕,柳絮的剑刺伤了公主,而且还是在我面前。 双手交叠着撑在了窗沿边,然后将头随意的靠在了上头,目光也多了几分疲惫。 也许,我本就是个薄情寡义的人吧,不得不承认,和公主在一起后,我便渐渐地开始淡忘了柳絮。 所以,会做那样的梦,就是我的罪过之心在无言地提醒着我么?提醒着我不要忘了自己曾经犯下的罪么? 我苦笑着,什么都好,我所犯下的罪我愿意一力承担,只是,不要累着了她。 “柳絮,柳絮……” 我在嘴边不断的呼唤着她名字,那个曾经如同烟花一般,绚灿美丽过却又倏然逝去的女子;那个静谧美好却又寡言少语的女子;那个蕙质兰心却又见识不俗的女子…… 现在想想,其实我并没有如同想象之中的那般了解柳絮,正如同她并不知晓我的一些事情一般。 对我来说,与她相遇如同花开静谧一般的美好,与她相识便是那枚银钗所牵引着的缘,而与她相互爱慕,是年少之时最为美好动人的互相吸引……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后悔遇见了我,但我决不会后悔喜欢过她。 是她告诉了我,喜欢上一个人,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即便这份喜欢有时候会让人变得卑微如尘,会让人患得患失,会让人变得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 我就这般静静地想着,心境也逐渐平和了不少。 说起来,今晚这场梦境,却也应该并非凭空而来。 只因今日回府路过市集买几件物事之时,无意之中瞧见了一位声音与背影都与柳絮极为相似的女子,我的第一反应便是追上前去一睹究竟,只可惜被拥堵来往的人流错开,很快便在人群之中失去了那位姑娘的身影。 也许正因为如此,我才会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微微叹了口气,屋外敲门声由缓而变得坚实起来,而阿正的声音也适时的传递过来。 “公子,快到卯时了,您该起身准备去上早朝了。” 也许是瞧见我屋内的烛火亮了,知道我定然是醒了,阿正的声音也并未像往常那般怕我误了时辰而略显急促。 “好,我知道了。” 回应了阿正一句,都没想到,恍惚之间便又快到卯时了,是时候该准备上早朝了。 重新掩上了房门,我自行去拿了公服自己换上,红玉和紫玉最近都不在府里,而我要忙着朝堂上的事,可以说府中上下现在都靠阿正来打点一切了,现在看起来,阿正这小子可以把公主府打理得还算妥帖,就知道公主前段时间的心思没有白费了。 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我打开了房门,阿正潜人如同往日那般伺候着我洗漱过后,便在前面为我掌灯,一前一后地,便出了公主府,往府外早已侯着的马车上去了。 “阿正!” “是,公子。” “我和公主不在公主府的这段时间里,府里的一切就辛苦你上下打点了。” “这是阿正应该做的事情,公子请放心。” 我闻言,颇感欣慰,两人一同来到了马车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我在他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才刚一掀开帘子,便发现里边早已有一人坐在其中,看模样似乎等候我已久了。 我颇为惊讶,为车里突然出现的人而差点立足不稳,外边的阿正似乎瞧见了我有些异样,往里边一瞧,却见不知何时,马车上早已坐着一位俊秀的年轻男子了。 “啊,公子小心,刺……” 阿正边说着,正欲将我拽下车来,却被我出手制止住了。 “她不是刺客,没事的,阿正,你安心驾好马车就是了。” 阿正瞅了一眼那嘴角上扬的俊秀男子,又看了看自家公子那气定神闲的模样,虽说还有些不放心,但是公子说了没事儿那应该就是不用太担心了。 “是,公子。” 便说着,阿正边为我掀开帘子,等我入了马车坐定之后,他也坐上了车,扬起马鞭,催促着马儿前行。 “你见到我似乎不怎惊讶啊,驸马爷?” 这位俊秀公子倒是先开了口,一脸好奇地盯着我瞧,仿佛我脸上有什么稀奇的物事一般。 “还好,你若是个刺客,我大概就已经没命了吧?” 我不禁有些感慨,这话确实不假,人都待在马车里那么久了我却一点都没察觉到,这要真是刺客,我大概已经一命呜呼了。 “你也知道害怕了么?要知道你可是命大得很啊!” 俊秀公子的语气之中多了几分嘲讽的意味在里边。 我不禁有些皱眉,听他的语气,难道真有刺客企图刺杀我? 谁派来的人?独孤信那批人么?还是另有其人? “是你在暗中护我?” 我有些好奇的问道。 “算是,也不全是。你得感激公主殿下才是。” 俊秀男子的一句话,便让我猜出了一些问题的关键所在。 “你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千金小姐啊。” 我不禁摇着头,颇为感慨。 “你也不是一个普通的驸马爷啊?!” 俊秀公子也毫不客气的回了这句。 我俩顿时会心一笑。 这位俊秀公子不是别人,正是陈员外的千金——陈小鱼。 从公主把黄田刻印还我的那日开始,我便隐约猜到了陈小鱼可能已经归顺了公主。陈小鱼是个聪明的商人,想要护住她们陈家的商家利益,自然也得往可靠的大树上依附,而她的眼光也不错,居然也能慧眼识人,选中了公主殿下。 “你这么早便在马车上侯着我了,可是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同我说么?” 我觉得为策安全,还是要长话短说的好,毕竟陈小鱼此番前来刻意隐人耳目,便是不想被多余的人看见。 “确实是有重要的情报要告知你,其一:近来城中的几家平日里歇业的铁匠铺,乘着人潮涌动之时,运转作坊,企图掩人耳目;其二:京城西门八百里处,偷偷驻扎了一只千人军队。” 陈小鱼说的话也简单明了,一语切中利弊。 铁匠铺在掩人耳目、私自运作,那便是在暗中打造兵器,国家法令私人作坊是严禁私造兵器的,否则以谋反罪论处。 而且国家对于矿石特别是铁矿控制严格,一般的铁匠铺都需要经过相关府衙的等级造册,发给营运证明才可以开店。对于他们所铸造的铁器种类也有明令限制。 除了战争时期,国家强制征集铁匠铸造兵器之时,限制才会暂时解除。 这样的小作坊,偷偷私造兵器的话,数量也不会很多才对。看来,京城内部布置的人不会太多,不过以独孤信的风格,这些人应该都是精英了。 最近京城有些人多混杂,比以往要热闹和混乱得多了,虽说都有依照所谓的照身帖来加以排查,可也难以保证,这照身帖也有作假的可能,特别是相关官员若是贪墨受贿的话,想要混入京城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也许,这群人已经混入京城了呢。 这批人虽然是隐藏着的祸害,可更令为担心的是那一千人的军队驻扎。 “可知道这一千人是何人所辖?” 陈小鱼静静地瞅着我,随即言道: “若是情报无误,他们应该是离京师较近的武川镇的守军。” 武川?三大军镇之一的武川?军镇是抵抗北方突厥南下的重要壁垒,绝对不容有失,故而军镇中常有重兵把守,难道军镇之中也有人倒戈向了独孤信了么? “可知道领军的是何人么?” “是一个名叫徐屹的俾将,那一千人,应该是其麾下亲兵。” 我一闻言,便觉得也许事情还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毕竟来的并非是武川的主将,一个俾将带的还是自己麾下的亲兵,可想而知,他此次的行动定然是极为隐瞒上级私下行动的。 州镇总管们虽然手中也握有兵权,可还不敢正面与朝堂对抗,故而一个个只身前来京城,令兵士都驻守在各自的州镇,人不卸甲,马不离鞍,除了应朝堂旨意不许带兵入城以外,还有便是借此威慑之意,也让朝廷不敢轻易对他们出手,一旦总管们在京城出现什么闪失,十三州镇大概就会纷纷揭竿而起,届时北魏就会大乱。 所以,独孤信等人要在京城闹出点名堂来,就得调州镇以外的兵来。 一来不费自己一兵一卒,二来若是事情败露了,也可将罪名推得干净,不给朝廷收拾州镇以口实。 如今拱卫京师的羽林卫人数只有两千人,一千人护卫皇城,另外这一千则分散在京城其他几处城门附近以作防卫。 太皇太后祈福之礼便从二千的羽林卫中抽出了五百人冲做护卫,故而,京城的防卫人数少了四分之一。 一旦京城发生异动,若是羽林卫无法抵挡的话,就需要紧急召唤附近驻扎的护卫军前来护驾,而离得比较近的护卫军用最快的速度也需要七天的时间才赶得过来。 于此相对应的是,独孤信的那一千人马早已在城西树林深处潜伏待命了,他棋先一招,出手也是毫不容情,看来,京城的形势比想象中的还要危急啊。 “多谢陈小……陈公子带来的消息,大致情况我以了解清楚了。” 我不禁向陈小鱼投以感激的目光。 “你,可有把握?” 我沉默了片刻,随即笑着言道: “若是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可以说几乎没有胜算。” 陈小鱼略显惊讶的瞅着我,似乎没想到这般没有底气的话会从我口中说出。 “可我现在不是一个人啊,所以,无论是多么危险的困局,我都要倾尽全力地闯过去!” 陈小鱼闻言,淡淡一笑,言道: “难怪公主殿下说你是个傻瓜了,这般看来还真有点傻里傻气的呢。” 一提到公主,我的脸不觉微微一红。 “若是有些什么需要我们出手的,只要我们做得到,请尽管吩咐,我们这些商贾,也十分乐意效劳的。” 想来异动应该就在这七天内进行,我想着临时找军队来救驾只怕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了,外城的护卫军是指望不上了,那就只能在京城里想想法子了。 “也许,还真有你们可以帮上忙的事儿呢,嗯,不,应该说是只有你们才能帮的上忙!” 我的目光顿时亮了,引得陈小鱼一脸好奇的瞅着我。 随即,我将自己的一些想法和计划,告诉了她,并希望到时候可以得到她的协助。 陈小鱼也是个爽快的性子,思考了下这计划的可行性,随即点了点头,表示愿意尽力一试。 我怀着感激之情向她恭身行了一礼。 眼瞅着就快到皇宫大门了,陈小鱼随即起身,准备离开,刚掀开了帘子,突然转过身来向我说了一句,道: “你可别那么容易就跷辫子了啊,我还等着看你这祸害能把这天下搅和成什么样子呢?” 说完,陈小鱼笑着离开了。 我则一脸无语的表情,挠了挠腮,虽然很不喜欢陈小鱼用“祸害”两个词来形容我,可不是有句俗语说的好么,祸害遗千年啊! 我是祸害,我怕谁呢? 绵绵相思为君苦 永安寺的夜有些格外的清寂,这已经是在这佛寺度过的第二晚了。 原本平日里心若止水的萧琬,昨晚居然是一夜未眠,只因,没有她在身边么? 萧琬苦笑了一声,明明塞外边关的那轮孤冷之月,都未曾让自己感觉过寂寞难耐;自沾染上这“情”之一字后,似乎心境也变得越发难以预测了,萧琬会暗自思忖着,自己是不是稍微变得有些软弱了呢? 暮鼓晨钟,修佛参禅,这便是佛门弟子每日必修的功课。 在这里日子过得清静简单,晨起扫洒早课,日落钟声唱晚,然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这里是佛门清修之地,远离了俗事的喧嚣,洗去了尘世的铅华,这般沉静的日子,曾是萧琬心中的向往,也是她最终认定的归宿,当然,前提是若是没有遇到那个魔障的话! 静静地推开了禅房的那扇窗,佛门弟子一向入睡得早,只因第二日还得早起晨课,可萧琬却是习惯了晚睡的,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入眠,与其在床头辗转反侧,不如站立窗边,静静的赏月,不也是美事一桩么。 望着天上的那一轮皎皎明月,萧琬暗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儿;微风袭来,有股清凉之意,人也变得爽利了许多。 “不知道那个傻瓜现在在作甚?” 萧琬嘴角微微翘起,笑了一声,然后又在望着那轮明月静静出神。 她那般会折腾,不会还在想办法怎么从寺外溜进来吧? 话也说回来,那傻瓜不会真打算爬墙吧? 先不说有羽林卫把守着,她那般畏高,真要傻到翻墙的话,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萧琬不仅抚额哀叹,才片刻之间,她的脑海就被那家伙给占得满满地了。 没有她在身边管着,那傻瓜应该会过得很开心才对的吧? 萧琬这般自我宽慰着,可一想到驸马那不让人省心的性子,心下又深感不安,还是到外边瞧瞧动静好了。 萧琬主意打定,正欲穿好外裳到外头瞧瞧的,却没想到有三个淘气鬼偷偷打开了她的房门,然后陆续地从门缝便探出三个漂亮的小脑袋来。 萧琬见到来人,苦笑着叹了口气,言道: “你们几个也睡不着么?” 门外的那几个,便是住在隔间的萧琬的几位妹妹们。 三公主萧玟先笑着溜了进来,身上穿的是长裙中衣,而手里还拿着一张薄被和自己用习惯了的香衿软枕。 听到长姐的问话,萧玟忙笑嘻嘻的说道: “长姐,今晚我们就睡一块吧,反正这禅房卧榻也够大,咱们姐妹几个挤在一处,完全不是问题啊。” “就是,就是,长姐,我们要陪你一起睡。” 边说着,四公主萧玲也跳了进来,衣饰和手里拿着的东西和萧玟别无二致。 最后进来的二公主萧玥对上了萧琬的眼,也只是无奈的笑了笑,表示自己也是被三妹和四妹缠得紧了,无可奈何也便加入了她们的行列中了。 萧琬苦笑一声,言道: “为了不让我们姐妹几个吵扰了这佛门清修之地,洛霞姑姑才把我们几个单独分配了禅房的,你们不怕洛霞姑姑瞧见了,收拾了你们去?” 几位妹妹们不禁吐了吐舌头,纷纷一脸讪笑着瞅着长姐,异口同声的言道: “到时候就拜托长姐了!” “诶~” 萧琬不仅暗叫不妙,这几个丫头一定是之前便商量好了的。 一想到洛霞姑姑的惩戒,萧琬就不禁打了个寒颤。 可对上了妹妹们一脸期待的神情,萧琬又立刻心软了,无奈的言道: “那好吧,不过只许今晚,而且,不许大声吵扰。” “好!” 几个妹妹异口同声的回应着,而萧琬也只得听之任之了,只希望洛霞姑姑这回可以网开一面,不要太过计较才好了。 这话音才刚落,萧玟和萧玲便欢呼着一把将手中的软枕和薄被扔上了床榻,已经开始着手分配位置了。 这禅房一看便知道曾是好几位僧人一同住着的,为了迎接皇家贵客,重新修葺了一番,就连这禅房内的一应家具都换上了上等梨花木制成的,床榻也是重新搁置,上头铺的还是上等丝绸和暖棉织成的软被,紧接着铺就了一张透着淡淡清香而又纳凉舒适的竹席。 这里边的物事,可以奢靡的绝不将就。 虽然没有皇宫里那般豪华典雅,可也算的上是清雅舒适了。 她们几个睡不着,大概也是因为单独呆在这般大的禅房里,太过冷清无趣的缘故吧。 姐妹几个,偷偷夜话谈心,似乎也能打发了这寂寥的漫漫长夜呢! 萧琬边想着边无意间往门外边瞧了几眼,萧玥看出长姐似乎有什么心事,便轻声问了句: “可是要出去走走么?” 萧琬微微一愣,瞧着现下天色也都黑了,而且外头一直风平浪静的,想必驸马今晚应该是不会来了才对。 稍微收敛了自己的心思,萧琬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没有,夜快深了,咱们姐妹几个久违的在一张床榻上聊聊天也好啊!” “嗯。” 萧琬从萧玥手中接过她的软枕和薄被,走到了床榻边,帮她把被子铺好。 萧玥微微笑着,瞅着一直对姐妹几个爱护有加的长姐,有几分骄傲的心思在里头。 瞅着长姐在那边朝自己招手,萧玥将房门好好带上之后,笑着快步与几位姐妹们会合。 方才萧玟和萧玲一直在争论谁睡在长姐的身侧,萧玟说应该长幼有序,而萧玲也不示弱,认为姐姐应该让着妹妹,若不是萧琬及时劝阻,这两人还非得争论个长短不可了。 最后的决定是,萧琬睡在中间,萧玟在她的左手边,而萧玲则在右手边,萧玥则在萧玲的身侧,免得萧玲晚上踢被子,萧玥还能在旁边看着点。 就这般愉快的决定后,姐们几个趴在了床榻上,说起了姐妹之间的悄悄话来,时不时,房里还会传来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故意压低了声音的嬉笑声…… 房门外,洛霞姑姑一直静静地站在了庭院中。 原本是来查寝的洛霞姑姑,瞧着这间屋里的灯光,便知道了这几个丫头一定是都躲进了长公主的房里去了,昨晚她们几个便没怎么好好安睡,只怕是不习惯这里的清苦,这会儿要是让这几个丫头凑在了一块,还指不定这小女儿家的悄悄话,要聊到什么时候去了。 若是明儿个几位公主都精神不济,只怕太皇太后是要责骂的呢! 正欲走过去敲响这扇门,却听到几位公主嬉笑打闹的声音,虽然胡闹了些,可却能听到这几个孩子的欢声笑语,这在宫里,也不常见到呢。 一念至此,洛霞姑姑也便只能是笑着摇了摇头,今晚姑且便不追究这几个丫头胡闹了。 随即,轻巧地转身离开了这处别院。 刚一出别院,另一个女子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语气之中有几分严肃和认真,言道: “洛霞,你最近是不是太过骄纵这几个小丫头了啊?” 洛霞姑姑凤目轻抬,便知道来人是谁了,笑了笑,言道: “秋水,你居然回来了,真是难得呢。” 她们相识、相伴、相知了几十年,知晓对方的脾性比知道自己的事情还清楚。 “你可不要岔开话题啊。” 秋水姑姑(醉仙楼的老鸨儿)是个直肠子,有什么便说什么,所以争论什么的一向是说不过能言善道的洛霞,可即便是如此,没事儿的时候,她就是喜欢和洛霞唠唠嘴皮子。 “那几个丫头是你我看着长大的,可曾瞧见过她们长大后有这般欢声笑语过么?得快乐时且快乐,让她们在可以胡闹的年纪里胡闹几次又有何妨?” 洛霞姑姑淡淡的说着,眉目之间的笑意不减,不知是被那几个丫头感染着了,还是因为心中有了高兴的事儿,无论如何,她现在的表情昭示着她此时此刻的心情,应该还是不错的了。 “还真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呢!” 最后,秋水姑姑也只能略带无奈的感叹了一句。 是啊,那几个丫头是她们看着长大的,所有丫头们的喜怒哀乐,她们也瞧在眼里,疼在心里。 “这可不像是你会说出来的话呢!” 洛霞不禁调侃秋水,若是轮到严格处事,秋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自己这几分严厉,还是学着秋水的模样,装出来吓唬那几个丫头的呢。 “我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你自是知道的。” 秋水与洛霞两人平静对视了片刻后,微微一笑。 随即,秋水转过身去,不发一言的在前面漫步走着,而洛霞则缓缓地在后边跟着,周围的一切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中,透出几分迷人的清辉,令人的有些躁动不安的心情,也能慢慢地平静下来…… 今晚月色迷人,本该是静谧美好之夜的,却不知何处,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竹笛之声,这悠然笛音,咋然发出陡然间打破了这原本美好的宁静,却在优美和婉转的笛音中,转化成为一曲动人的乐章,逐渐在这静谧的夜中,寻找到了相互依衬、相互融合的契合点。 “好温柔幽雅的笛声啊……” 床榻上,一向多愁善感的萧玥,片刻之间便被这笛曲所吸引,忍不住发出一声赞叹。 几位公主咋听这笛曲,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了下来,选择静静倾听着,仿佛如此,便可听出这曲中的真意。 萧琬听着这笛曲,身子不觉微微一怔,眼中忽然变得有些迷蒙了,想到了她曾说过的话:一定会找到方法将思念传递给你! 那个傻瓜,终究还是来了么?! 却不曾想,她居然还会吹笛子,而且还吹得如此婉转动听…… “这曲子不是汉乐府的《古相思曲》么?原本相思意浓,愁思满满的一首古曲,在这人用竹笛吹来,倒别有一番乐观向上的意味,有种终会再度相见的希冀在里边,当真是有趣得紧。” 身旁的萧玟也忍不住称赞着说道,随即追随着那笛音缭绕,缓缓地低声吟唱出那曲子含有的相思情意来。 君似明月我似雾,雾随月隐空留露。 君善抚琴我善舞,曲终人离心若堵。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魂随君去终不悔,绵绵相思为君苦。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是啊,这绵绵的相思,想要说给你听…… 功过不能相抵 与陈小鱼分开之后,我也一如既往地入了皇宫参加朝会。只是今日的朝会,似乎与往日不同。 因为相州总管独孤輳竟破天荒一般,也参加了今日的朝会。 朝堂之上,独孤輳以年事已高,腿疾不便为由,唬得小皇帝让内侍搬来一张座椅于他。满朝文武皆站立凑朝事,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也是如此,这是臣子之礼,这坐着上朝的殊荣,如今看来也便只有他独孤輳享得! 因为独孤輳战绩彪炳,功在社稷,先皇曾赐予他无尚殊荣: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以示荣宠。 古往今来,可得此殊荣者,屈指可数,比如那东汉末年的曹操,便是其中之一了。 独孤輳不愧是沙场老将,即便是如今皓首白头,一身武将公服,也是穿出了武将的威风凛凛,勇武不凡。 小皇帝赐座,他也不推辞,坐上去了也只是稍微抱拳向小皇帝行了一礼已示感念隆恩浩荡,小皇帝只是目光中闪过一丝不乐,可脸上还是表现得和悦端正,已经逐渐开始懂得喜怒不形于色的道理了。 独孤輳坐着上朝也就罢了,不是年事已高,腿脚不便么?左丞相让着他也就是了,可他独孤輳不该对朝堂之事指手画脚,更不该对左丞相所决定的议事而提出相左的意见来! 他独孤輳以为自己是谁啊?不过就是一个州镇总管,舞刀弄枪的一节武夫罢了,居然也敢在朝堂之上妄言国政,完全不把当朝丞相放在眼里。 紧接着,自然是丞相和独孤輳在朝堂之上辩论来去,言辞激烈,完全没了一国文臣武将该有的气度和雅量,让其他的文武百官们个个噤若寒蝉,打气都不敢喘一声了。 本来,此事只要小皇帝出言制止,应该就能让高丞相和独孤輳老将军适可而止了,只是,小皇帝完全没有开口制止的意思,以前总觉得高丞相一副趾高气昂,完全不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中的模样,这回碰到了独孤輳,也算是恶人自有恶人磨了。 让那独孤輳气气高钦也是好的! 我完全看出了,坐在御座上的小皇帝那副冷眼旁观的小算盘,看来,距离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他还欠缺一段距离啊! 给小皇帝上课之时,明明告诫过他,一个帝王应该懂得驾驭臣子之术,文臣武将之间的嫌隙存在已久,皇帝绝不能坐视文武官员互相打压倾轧,否则朝纲便会大乱。 小皇帝如今只想着借那独孤輳之手治治高钦,却没想到独孤輳的手段如何,只怕比高钦是有过之无不及。 独孤輳此人自视甚高,他不仅家族显赫,而后又因战功彪炳,累世功勋,兼任相州总管,地方行政、兵权在手,早已形同一地藩王了。 当年他就有仗着功高厚禄,而现出不将先皇放在眼中的架势,惹得先皇龙颜大怒,可早已养虎为患,独孤輳的地位已经无法轻易动摇。若不是太皇太后一力压制,独孤輳也不会甘愿屈就在相州多年而未能有所动静。 当年他独孤輳便未曾将先皇放在眼里,如今又如何会将御座上的那个小皇帝放在眼中呢! 最后还是右丞相贤王萧衍走出行列来,出言相劝了几句,左丞相和独孤輳才免于继续针芒相对、喧哗朝堂,两人纷纷拂袖而过,气呼呼地回到各自的队列中去了。 小皇帝正为这场争执而暗自发笑,却不曾想乐极而生悲,那独孤輳的野心魔爪居然生到自己身上来了。 独孤輳先是咳嗽了几句,然后正声言道: “陛下虽还未正式亲政,可也到了该选一位未来皇后的年纪了,老臣有一孙女与陛下年纪相若,若能有幸与陛下结为秦晋之好,则是我独孤家门楣之光耀,陛下隆恩浩荡啊!” 小皇帝和悦的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小孩子慌张的形态,他不喜欢什么劳什子未来的皇后,这些人都好生奇怪得紧,为何总喜欢往他身边放些陌生之人,而且还都是他不喜欢的。 本来想一口回绝的小皇帝,一对上独孤輳那阴沉可怕的眸子,顿时心生怯意,支支吾吾一般的,言道: “这,此事,对了,朕年纪尚幼,此事还得过问皇祖母的意见才行!” 小皇帝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聪明得紧,将皇祖母给搬了出来,那独孤輳总不至于敢不听皇祖母的话儿吧? 怎知,独孤輳不换不忙的言道: “太皇太后曾与老臣商议过此事,这也算是太皇太后之意了。” 这话一出,小皇帝彻底懵了,本想搬出皇祖母来让独孤輳知难而退,却不曾想让他反将一军,现在让他这个做皇帝的该如何回应啊? 小皇帝张皇失措一般地望着御座之下的满朝文武,此次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出来愿意走出来为他说句话的,小皇帝急了,他从未觉得像现在这般委屈过,眼瞧着睁着大大的两只眼就要被逼出眼泪来了。 我不禁哀叹了一声,小皇帝也还只是个孩子啊! “此事于礼数不合,臣反对!” 高丞相立刻站出身来当堂驳斥独孤輳,他怎能让独孤輳的奸谋得逞? 独孤輳想将自己的外孙女嫁入皇宫,他这是想干什么?莫不是也想把皇宫变成他们独孤家的领地不成么? 小皇帝这会儿眼中顿时闪现感激的目光,没想到这会儿帮了自己的,却是自己最最讨厌的高钦了。 独孤輳早知道高钦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随即冷哼一声,言道: “早听闻高丞相权倾朝野,乾坤独断,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啊!” 高钦登时眼睛充血,怒发冲冠,独孤輳这是指镝他高钦把持朝政,有不臣之心了? “独孤輳,你好大的胆子,你竟敢血口喷人,污蔑本相,简直就是罪该万死!” “哼,自古可定臣子万死之罪的,便只有皇帝陛下,高丞相,如今你还敢说是我独孤輳污蔑了你么?” 高钦一气之下言语之中留下把柄于独孤輳,独孤輳怎么放过这个大好时机呢! “你,你……” 高钦自知理亏,方才实在是气血攻心,这才失了分寸,说话也没了顾及,陡然间清醒了几分,却也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等困局了。 “陛下,此等乱臣贼子,便该将其打入大牢,择日处斩,以儆效尤才是!” 独孤輳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小皇帝也被吓得说不出话来了,听独孤輳的意思,只要他现在一言,便可将高丞相推出去斩首示众,以振皇威么? 重振皇威是小皇帝心心念念之事,可这杀人,却是他想也不敢想的,虽然平日恨急了高钦的专横跋扈,可也没到要砍了他的头以泄心头之恨的地步啊。 而且方才他也帮自己说过话,他对高钦的印象也算好了几分,这要他杀人而且杀的还是朝中辅政大臣,怎么想怎么觉得事关重大,绝不能草率决定。 “这,这……” 小皇帝又陷入进退两难之境了。 明明只是一件小事,为何经独孤輳嘴边一说,便成了这要砍头杀人的大事了呢? “陛下,请听微臣一言。微臣也以为,独孤将军所言甚是,应当将高丞相下罪入狱,听候刑部审查定罪才是!” 小皇帝不禁大惊失色,一瞧那从百官之中走出来上奏之人,不是自己的太傅高辰,又是何人? “陛下也瞧见了,这可是顺应民心之举。” 独孤輳大喜,也不知这附议的官员是何人,还想着若是能将高钦放下大狱,此人也算是大功一件,他不会亏待此人的。 “卿……何出此言啊?” 小皇帝不可思议的瞅着我,似乎难以置信我会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叔父下罪入狱。 “方才高丞相所言,确实有失为人臣子该恪守的礼仪,出言不逊,犯了大不敬之罪,按照刑律,应该送刑部法办。” “可,可高丞相劳苦功高,尽心辅佐朝政,有功社稷,可否将功抵过,免其死罪啊?” 见我言之凿凿,小皇帝开始于心不忍了,有心放高钦一条生路。 “陛下,功过不能相抵,臣子为国建功,当有功勋奖赏,表诉功绩;可若犯下过错,也该领过受罚,依律严惩。怎可依仗功勋,罔顾法纪,知法犯法呢?” 听我这么一说,满朝文武皆是赞赏之意,可在独孤輳听来,不知为何会开始有些心下不安了,特别是最后那句依仗功勋,罔顾法纪,仿佛说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独孤輳一般! “依卿所言,难道,真的要将高丞相……下狱么?” 小皇帝不禁弱弱的问道。 “按照国家律法,定该如此,只是按照律法,独孤輳老将军,也得同高丞相一起下狱受审才是!” 听我此言,独孤輳立时大怒,拍椅而起,直斥我胆大包天,无礼至极,大声呵斥道: “哼,竖子无礼,你是什么东西,竟敢随意媾陷朝廷命官?左右,还不将此人拖将出去,乱棍打死?!” 独孤輳洪亮的话语在这偌大的朝堂里飘荡开去,整个朝堂顿时变得鸦去无声,可即便他喊得再洪亮和威武,都不会有羽林卫出来将我拖出朝堂,然后再乱棍打死的,因为,羽林卫只听命于皇帝陛下! 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满朝文武顿时议论纷纷,我摇了摇头,随即言道: “独孤将军何故如此动怒,方才老将军不也赞同将高丞相下狱待罪么?何以到了老将军身上,却别有不同呢?” “好,你如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老夫定饶不了你!” “高丞相所犯的乃是出言不逊,大不敬之罪。而老将军所犯的,其罪有三,一是外臣妄议后宫入主中宫之事,于臣子礼仪不合;二是在无确凿证据之下,以坊间谣言之说,诬陷朝中辅政大臣;其三则是在朝堂之上大声咆哮,惊扰圣驾,同大不敬之罪。老将军觉得,下官可有说错?” 这几点顿时说的独孤輳哑口无言,然后有些颓然地又坐回了椅子上去了…… 地狱无门,惟人自造 “陛下,微臣方才一时气急,出言不逊,知法犯法,实在是罪该万死。微臣愿意自行到刑部大牢,待罪受审,依律受刑!” 高钦走出百官行列,跪拜小皇帝,随即匍匐在地,言辞恳切,闻之不免为之动容。 而一直端坐在对面的独孤輳便有些坐不住了,如今他是坐着不是,跪下来与高钦一同请罪也不是,真是进退两难,如坐针毡。 好一个高钦,说什么“知法犯法,依律受刑”,装出一副赤胆忠臣、假仁假义的模样来,看着就让人觉得恶心;要他独孤輳学高钦那般模样,跪地求饶,那还不如杀了他更爽快些! 可是若不赶紧匍匐请罪,满朝文武的怨怼之气便会聚在他独孤輳一人身上,即便是原本占了理,也会变成最没有道理的那个人。自从先皇驾崩之后,他独孤輳除了太皇太后以外,便再没有跪拜过任何人,现在的小皇帝如何担得起他独孤輳一拜? 可如今形势比人强,怎么办,难道真要跪地请罪么? 独孤輳锐利阴冷的目光朝那年轻的官员那一瞥,只见那人气定神闲,似乎完全没有察觉他自己方才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从来只有他独孤輳负人,绝不可让别人负他独孤輳! 该死,那个官员究竟是谁,竟将他独孤輳逼到如此境地,着实可恶至极! 独孤輳的双手死死地拽着那座椅,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权衡后的天枰逐渐倒向了暂时忍辱负重,先跪地请罪后再做计较。 我瞅着那独孤輳一脸铁青,双手死死的握住那桌椅,仿佛只要他一用力,便可将那扶手一把掐断。 地狱无门,惟人自造。 我本不欲为难独孤輳,这一切都不过是他作茧自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罢了。 其实,只要独孤輳低头请罪,请小皇帝开恩宽恕,小皇帝定然会应允,绝不会为难与他,只可惜,认错这件事,并不是人人都愿意为之,这类人觉得要他们低头认错,比杀了他们还要难,而独孤輳很显然就是其中之一了。 对上了独孤輳那欲杀人的目光,我知道了他将所有的怨恨都投到了我的身上,当我站出身来力保叔父高钦开始,就已经是在与州镇总管为敌了。 这就是政治博弈,你永远无法做到两面三刀,选择了哪一边站着,你就得一直在这边抗争到最后一刻,要么是你的敌人倒下,要么就是你死! 眼瞅着独孤輳就要离开那座椅了,很显然,他做出了一个对自己来说异常艰难而又不得不为的决定,那就是下跪请罪。 可独孤輳还未站起身来,就有人出来为他说话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人会是谁,也可以说如今也就只有此人出面,才能解此两面受缚之局。 这人便是当朝右相,宗亲之中最有名望的贤王萧衍了! 萧衍此时人也将近知天命之年了,虽说两鬓与胡须早已染上了白霜,可他面容却并不显老,依旧是神采奕奕,目光矍铄,不减当年意气风范。 据说当年萧衍还是这京城之中最为神骏出彩的美男子,是许多深闺女子的梦中情人。 虽说不知道这传言是否属实,可如今瞧见萧衍此番模样,仿佛依稀可描绘出他年轻时候的绝世风华,便知道那说他是美男子的传言,□□不离十了。 “陛下,方才两位大人只是意见相左,一时情急,才会出言狂放,没了顾及,可算是无心之失;独孤老将军常年征战在外,声如洪钟,难免形似咆哮,若是冒犯了陛下,还请陛下多多海涵。当然,两人大人御前争吵确实有失为人臣子应当恪守的礼仪,便罚俸半年以示惩戒,陛下以为如何?” 贤王萧衍的这番过说得是有理有情,当真是两边都顾的周全了,再加上语气温和从容,慈眉善目,又有贤王名号在外,他一说话,文武百官自是心服口服的了。 小皇帝见可以免于一场血腥杀戮,心下也着实松了口气,加上又是贤王出言求情,这个薄面是无论如何都得给的。 如今也只看高太傅如何看待此事了。 小皇帝一脸紧张兮兮地瞅着我,似乎有些担心我会横生枝节,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萧衍见小皇帝迟迟不下决策,便知道还得等一个人的答案呢。 转过身来,萧衍微笑的望着我,言道: “不知高大人以为,此事如此处置可还算妥当?” 萧衍故意拖长了语调,特别在喊道‘高大人’的时候,仿佛生怕别人不知道我姓高一般了。 我微笑以对,心中暗自思忖着,这贤王萧衍,果然也不是个泛泛之辈啊! 如今叔父也免于一场牢狱之灾,而独孤輳也挽回了他的颜面,确实可以算是双赢,可却让高家和州镇总管的嫌隙越发深壑了,只怕这件事最大的受益者,另有其人了啊! “贤王断事,定然公允。” 微微恭身行了一礼,我便重新回到了行列之中,便算是认同了萧衍所言,此事到此为止。 小皇帝见我退入百官行列之中,也应允了贤王的提议,大喜过望,忙言道: “那么,还有其他官员对此处置怀有疑议么?” 文武百官们面面相觑,此事事关高丞相和独孤将军,又有贤王出面相保,他们还能有什么异议呢? 随即,文武百官们异口同声的言道: “臣等附议!” 小皇帝见文武百官都无异议,立刻下达旨意,言道: “好,那朕便依贤王所奏,罚高丞相和独孤将军俸禄半年,以示惩戒!” “陛下英明!” 紧接着便是文武百官们山呼一般的称颂,这些不禁让小皇帝有些飘飘然了。 “好,今日奏事便到此为止,众卿退朝吧!” 说完,小皇帝便从御座上跳了下来,随即扬起袖子,神气十足地走出了大殿。 “臣等恭送陛下!” 在文武百官们的叩拜声中,今天这场剑拔弩张的朝会便拉上了帷幕,随即百官们依次退出了大殿。 今日叔父却并非第一个走出大殿的,方而是贤王萧衍领着独孤輳先踏出了大殿。 等众人都散去了,叔父依然跪在大殿中央,那背影不知为何,觉得有那么一丝悲凉,心中难免郁结,不是滋味。 别人都瞧着叔父独断专行,专横跋扈,可即便如此,叔父也从未有过犯上作乱之心。 他一心一意想做的,便是改革弊政的直谏之臣! 可他方才确实言语有失,不怪那独孤輳以此为口实,借机陷害于他。 叔父他最难过的,大概便在于此吧。 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 “叔父,侄儿送您回府吧!” 我走过去搀扶叔父起身,这是我第一次在这朝堂之上称呼他为叔父,以往总是只能见到他第一个离开朝堂直挺的背影,如今看到的,却是一个快年过半百的老者佝偻着的身影了。 “老了啊,看来我高钦是老了啊!” 叔父任由我扶着,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来,大有廉颇老矣,英雄迟暮之感。 久违一般的,用赞赏的目光瞅着我,拍了拍我的肩膀,言道: “以后,便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雏凤清于老凤声啊,老天待我们高家不薄,以后高家的兴衰荣辱,全系于你与韦儿身上了!” 说完,叔父轻轻推开了我的手,他要自己挺起胸膛地从这朝堂之上走出去。 我颇为感慨地恭身向叔父行礼,目送他有些苍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朝堂的大门处。 我回过头来瞧着这偌大而又金碧辉煌的朝堂,还有那高高在上象征着无上权力的御座,有多少英雄豪杰在这里埋葬了青春,悲凉着迟暮,然后又葬送了性命。 这里就如同一个豪华的舞台,无数的人物无数的故事在这里不断上演着,旧的的人离去了,然后新人又继续开场,也许这场大戏就会如同这般永无休止的唱下去吧! 唯一循环往复,不会随意更改的,便是这个庞大的舞台,它不断地更换着主人,经历着沧桑巨变,见证着历史滚滚洪流逐渐远去,而我们也不过是这其中的沧海一粟,即便再怎么努力挣扎着,也只能留下那么一点点微薄的身影,可即便如此,这也是我们曾存在于此的证据。 而且,我相信,不久以后,这里,便将会成为我的舞台! 我随即掉头,转身,然后拂袖离去,走向那充满未知的未来,紧握着双拳,想要努力开创出属于我们的世界! …… 萧衍和独孤輳并肩走着,一路无话,只因从朝堂出来之后,独孤輳便一脸铁青,可见方才那事,被他视作奇耻大辱,终身难忘了。 “方才多谢贤王开口相助,老夫感激不尽!” 最后,还是独孤輳先打破了这番平静,该道谢的还是得道谢才行。 萧衍闻言,只是笑了笑,随即言道: “老将军客气了,这是萧衍分内之事,老将军无需介怀。” “诶~得人恩果千年记,我独孤輳向来是恩怨分明,贤王与我有恩,这份恩情老夫铭记在心,至于那仇,总有一日会算得清清楚楚的!” 独孤輳这般说辞,可入不了萧衍的耳朵,他不是傻子,怎会不知这独孤輳是个有仇报仇,但有恩却未必会报恩之人啊。 想当年先皇对他何等器重,恩宠有加,最后不也是养虎遗患了么? 他萧衍可不会重蹈覆辙啊,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老将军快人快语,令萧衍好生钦佩啊!” “哪里,哪里!” 随即两人又打躬作揖了一番,以示两人推心置腹,引为知己了。 “对了,贤王,你方才称呼那人为高大人,那少年官吏可与高家有干系?” 独孤輳总算是问道了正题上了。 萧衍不禁暗自一笑,言道: “老将军有所不知,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当年的状元公,现在的当朝大驸马——高辰!” 听到高辰这个名字,独孤輳忽地微微一怔,这人莫不就是信儿常在口中提及的那个有勇有谋的少年郎? 独孤輳很少听他那乖孙儿夸赞过谁,第一次从信儿口中听到高辰这个名字时,他也是颇为惊讶的,想着既然信儿看上此人文采谋略,便劝他将此人收于麾下,供他差遣。 信儿看上的人才,没有一个会拒绝他的邀请的,因为那些人不是被信儿的谋略胆识所折服,便是早已死在了信儿的盖世武功之下了。 不为我所用,留着也是个祸害! 这便是信儿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而他也是身体力行这一信条,所作所为,都从未让他这个祖父失望过! 听信儿说这高辰不知天高地厚,拒绝了信儿的邀请,原本以为信儿会如同往常那般,毫不留情的夺取此人性命,却没想到,他居然让高辰继续活到了现在。 因为信儿没有把高辰当作一条该驯化的野狗,而是把他视作了自己最强而有力的对手。 他说,没有对手的人生是无趣的。 太久没遇到这般有趣的对手了,他很想知道,高辰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可以翻出多大的浪来! 现在好了,这高辰不愧是信儿瞧上的人,经此一事倒也可以瞧出他确实有几分手腕,只是要与信儿为敌,还欠缺些火候啊! “高家武有高韦,文又有高辰,如此文武皆具,高家还真是得天独厚啊!” 独孤輳突然发出这番感慨来,可在萧衍听来,似乎别有深意啊。 “老将军何故羡慕高家,您不是也有位文武全才、盖世无双的嫡孙独孤信么?只他一人,便是高家的那两个黄口小儿都无法匹敌的了。” “哈哈,贤王过誉了。信儿从政经验尚浅,今后就有劳贤王多多栽培了!” “哪里的话,应该的!” 说完,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行至分岔路口,萧衍同独孤輳相互抱拳行了一礼。 萧衍抬头望了一眼今日的碧空如洗的长空,微微一笑。 “高韦与高辰两人,将会是铲除高家之时最大的障碍,若是可以,请杀之!” 贤王萧衍淡淡地在独孤輳耳边说出这句话来,这似乎像是某种提醒,是在让他不要小看了高家的这两个黄口小儿么? 独孤輳冷笑了一声,杀这两个人,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那高韦他还未曾见过,据说也是位猛将,而那高辰的厉害,自己也算是见识过了,着实吃了一番苦头,独孤輳早有杀他之心了,只是信儿那边,会不会怨他这个做祖父的,自作主张啊? “贤王,要杀高韦老夫可以理解,可要杀那高辰,岂不是要让让你那新婚不久的孙侄女守寡了么?你这个做叔公的,也下的了这个狠心么?” 独孤輳捏着那如雪一般的长须悠悠地问了句。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事也怪不得我心狠手辣,要怪便只能怪她生于这帝王之家吧!” 贤王萧衍无奈的叹了口气,仿佛这番决定是他比喻无奈才下的一般。 “好,老夫就欣赏贤王这般王者之风。贤王姑且安心,要杀他两人,易如反掌尔!” 刚一说完,独孤輳便哈哈大笑着,快步离去了。 留在身后的贤王萧衍,望着那独孤輳离开的方向,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来! 相思只愿诉卿知 等我处理完今日的公事,从翰林院出来的时候,都已经快日落西山了。 抬头瞧着了一眼西边的晚霞,烧云似火,染了半边的天空,将一切都印照得红彤彤的,显得妖艳而又迷人。 我不禁有些感概,时光总是这般容易消逝,感觉明明还有许多事情都来不及做,一天便这般结束了。 我快步离开了皇宫,在东华门那见到了一直等候着我的阿正。 “公子!” 阿正行礼言道,边说着边扶我上了马车。 我朝阿正微微点头,等坐稳当了,让阿正快些离开东华门。 在马车上匆忙将公服给换了下来,敛了套轻便的常服换上,再将昨日在市集里买的竹笛插在了后背腰带上,然后等到了与阿正说好的地方,便下了马车,坐上了事先安排好了的一匹白色快马,嘱咐了阿正先回公主府,随即驰骋着快马往永安寺的方向去了。 我一路快马加鞭,只想尽快赶到永安寺,不然,误了时辰只怕天色便要彻底暗下来了,届时再骑马赶夜路,就有些危险了。 当然了,即便是有危险,我也要去永安寺的,因为我和公主约定好了的,我要将自己对她的思念传达给她,想让她知道我平安无事! 沿路的风景我早已我心思去瞧了,马儿奔驰得很快,耳边的长风不断呼啸而过,而我只觉得这条路格外的漫长,仿佛永远都走不到边际; “马儿啊,马儿,再快些,将我送到她的身边,届时,我定然慰劳你最好的草料,以答谢你今日相助之情了!” 我欢快地说着,夹着马肚的脚又紧了几分,这匹白色良驹仿佛听懂了我的话,嘶鸣一声后,扬开四蹄,驼着我飞快地疾驰在小路上,往有她的地方疾驰而去。 眼瞅着天色逐渐暗淡下来,我瞧着远方的路,大概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只要翻过了那个斜坡,便可以到与永安寺遥遥相对的那座山丘了。 那里是最近接永安寺的地方了。 我无法靠近永安寺,更不会去爬永安寺的后墙,因为那些都是危险的行径,公主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担心的。 让她担心的事情,我是断断不会去做的了。 正如公主所言,我无法翻越那座高墙,也无法在风平浪静之时,将纸鸢放飞,即便是很想念她,也无法与她传递纸条、互通消息。 唯一可以传递我思念的方法,便是让我的思念,伴随着这悠远的笛声,在与永安寺遥对的那座山丘上,挟着这和悦的山风,吹到永安寺中去,然后驻进她的心里。 我心爱的人啊,这刻骨的思念,想要说给你听! …… 就在通往那座山丘的必经之路上,我遇到了一位倒在路途中央的老婆婆,看情形似乎是脚受了伤,无法动弹,而这边人烟稀少,自然很少有人会往这边来。 若不是我瞧见了,这怕这婆婆要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好心的大官人,快来救救我这个可怜老太婆啊!” 老婆婆的声音苍老而又有几分惊恐和嘶哑,可能是受了惊吓的缘故吧! “吁~” 我立马收紧了马缰,急忙从马背上跳了下来,得先赶紧去查看下老婆婆的伤势才行。 “老婆婆你先别乱动,你别怕,我是来帮你的,待我先帮你检查下伤势。” 我边说着边急忙赶到了老婆婆的身边,扶起她遥遥欲坠的身子,边帮她查看伤势边问道: “老婆婆,你先告诉我,你伤到哪里了?” 我光顾着查看老婆婆的伤势,却没瞧见她神色的异样,乘我不备之际,老婆婆从身后迅速掏出一柄匕首,然后毫不犹豫地往我心窝上刺了过来。 这突如其来得变故,吓得我瞬间魂不附体。可求生的本能还是促使了我做出了自救防御,急忙一把推开了那杀手,想要乘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那杀手原本以为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从一开始便没有全力以赴追杀于我。陡然间被我这般用力一推,身子斜了半边,那刀也便了方向,没能扎进我的心窝,却又锋利无比地,划伤了我的左臂! 因反推力的作用,我整个人都往后仰倒,又加上受了刀伤,人有些狼狈地摔倒在地,拼命挣扎着起身后,那杀手第二次刺杀,也接踵而来。 方才是杀手一时大意,才未能一击得中,如今吃了暗亏,自然知道得使出浑身解数才能将这目标消灭干净。 “去死吧!” 见我正挣扎着起身,杀手大喊一声,立马乘机扑了过来,片刻间将我压倒在地,又一刀往我当胸刺下,这一击是以命相搏、毫不容情。 我立马伸出手去握紧了他的手和匕首木柄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直接接触到了刀刃上,鲜血瞬间顺着刀刃,滴落在我的胸口。 我的双手吃痛,可又绝不能放手,一旦放手,我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我不能死,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此时此刻,我求生的**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眼瞧着那杀手狰狞的面孔在我眼前暴露无遗,这人力气如此之大,哪是什么老婆婆,分明是个假冒老人家的男子! 逐渐地,我开始有些力有不济了,而那杀手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大,我开始有些支撑不住了,那刀刃也离我的心窝越来越近,近得已经划开了我的外袍,仿佛只要再施几分力道,便可以穿透我的胸口,夺取我的性命了! 这杀手究竟是谁派来的?独孤輳么? 他出手还真是快很准啊,我只怕今晚是在劫难逃了,可是我又极度的不甘心,我还有承诺未来得及去兑现,我还有好想再见的人都没能见到,我不想死啊,我不能死! “公主,公主……” 我有些认命一般地闭上了眼睛,而口中则默念着她的名字。 顿时,刀剑刺入骨肉的闷响传入耳中,我有些惊恐得喘不过气来,那刀是不是刺穿我胸口了?我是不是就快要死了? 紧接着一股温热地鲜血喷了我一脸,而那一直压制着我的那个杀手,如同一个失去提线的木偶,颓然地松开了那握着匕首的手,随即倒在了我的身边…… 我陡然间睁大了眼睛,这才发现,那杀手的脖颈上,不知何时被一柄飞刀洞穿了去,那杀手居然死了?! 我没死,死的那个人,不是我! 等我意识过来我劫后余生时,急忙坐起身来,将那匕首随手一掷,丢在了一边。 满身的鲜血顿时让我有种反胃恶心之感,可求生的**依然支配着我,让我暂时忘记了鲜血的可怕,此时我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我换忙站起身来,朝四周放眼望去,不知是何人出手相救,也不知是敌是友,忙喊道: “是何人救了在下一命,何不现身出来相见?” 我依然无法探知那人的确切位置,可想而知,此人的武功定然远远在我之上,若此人也是来杀我的,那我依然是在劫难逃了。 沉默了片刻后,树林深处,一个声音传来,有些分不清是男是女,只听那人说道: “大人还是尽快离开此地的好,莫要在此逗留,还请小心谨慎些为妙!” 说完,那人便没有再言语了。 我顿时松了口气,这般诡异莫测的处事手段和风格,只有皇室专属护卫——暗影卫才做的出来。 这是暗影卫的话,那便是受公主所托,来护我安全的么? 她把自己的专属影卫派出来保护我了,那她的安全又该怎么办? 我急忙抱拳一礼,言道: “今日之恩,高辰没齿难忘,他日定图后报,谢了,告辞!” 说完,立马跑到了白马旁,翻身便上了马,在原路回去和继续往山丘那前行两项选择之中,我义无反顾地选择了继续往山丘那去。 也许前面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我,但是我说过,无论前路有多么危险,我也依然要去兑现我的承诺。 我好想见她,真的好想立刻就见到她啊! “架!” 我驱驰着这匹良驹,快速朝山丘那边狂奔而去,等我终于赶到了山丘之上时,那轮明月早已高高挂在了天空,夜晚的凉风席卷而过,树林之中不断传来一阵阵淅淅簌簌之声,。 我就这般静静地坐在了马背上,拉着马缰,往那灯火稀疏的永安寺瞧了过去。 佛塔上的檐铃被夜风缠得也是不得安宁,叮叮咚咚地发出一缕缕清脆声响,往四周播散开去,即便是站在永安寺对面的我,也能听得如此真切…… 我随即下了马,拉着马绳,陪着马儿一同站在那,瞭望着永安寺的方向,怔怔出神。 今晚的夜风吹的人犹如醉后的微醺,让人生出几分恋恋不舍的感情来。 我的衣角也随着这微风起舞,朝着永安寺的方向翻卷着,似乎在昭示着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一般。 我只愿化身成风,越过这重山阻隔,飞过这寺院高墙,只为了能够轻抚你绝美的容颜,想要再见你一面! 不知为何,我想到了那首汉乐府的《古相思曲》: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扶门切思君之嘱,登高望断天涯路。 不是正符合我此次此刻的心境么? 相思情意,自古亦然,美好而又令人情伤,可却甘之如饴! 身后,一个人缓缓地踏步而来,脚步轻盈却又加以掩饰,仿佛就是想要告诉别人,他的存在一般。 我不禁苦笑一声,从身后将那竹笛拿到了身前,用尚干净的衣角擦拭着上边的尘埃,方才的那场惊险,险些将这竹笛都给弄断了。 将它放置唇边轻吹试音,还好,它还完好无损,音色也未曾受到影响。 身后那人在离我不远处停住了脚步,我没有回过头去看那人,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道: “你,也是来杀我的么?那可否请你稍等片刻,待我吹完了这曲,再做计较,如何?” 我静静地等着那人的回应,却未曾得到那人的回复,那人也未曾将我如何,我便当他是默认了吧! 轻启笛音,那悦耳的音律从竹笛之中传出,融入到风里,打破了这静谧的夜,我将这刻骨的相思化成了笛曲,就让它跨越重重阻隔,传递到她的身边吧! 这绵绵的相思,只想要,说给你听! 人间自是有情痴 待这曲吹罢,我缓缓地放下手中的竹笛,悠悠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吐息着,顿觉心中舒坦了大半,我想,此时此刻,我应该没什么好遗憾的了吧! 将竹笛好好放回了马鞍上,不知不觉间,自己双手的血早已将这支竹笛给染上了一层血腥气,手里的刀伤划得并不是很深,血迹已经开始凝固了,可疼痛却开始一阵阵传来。 是我方才吹得太过忘情了么,原来手受伤后居然会这么疼呢。 抚了抚这匹白色骏马,很感谢它一路将我送到了此处,原本是打算之后给它上好的草料做报答的,现在看来,也不知道这个承诺能不能兑现。 摸着白马那身柔软的鬃毛,我缓缓地转过身来,想瞧一瞧这位想要我性命的,又是何人? 虽然这人要来杀我,可我也很感激他能让我把这首迪曲吹完,让我可以了无遗憾。 当我转过身来瞧见那人的模样,不禁为此人的容貌给惊呆了,这般风华绝代之人,会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么? 只见眼前之人是不仅一位女子,还是一位满头银白长发垂足若瀑,用木梳轻柔绾住的美丽女子,她的眼是世界上最漂亮的金色瞳,眼角微微上扬,眉目流转便是万种风情;一张妩媚倾城的瓜子脸上,一抹薄唇点绛,嘴角微翘,微笑之间仿佛便可魅惑众生; 而此女的穿着也极为华贵,一身白毛雪裘镶边的雪白曲裾,承托出此女的玲珑身段,只是上衣是敞开的,露出一对精致的锁骨和迷人的香肩,白皙的肌肤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越发迷蒙而动人心魄。 咋看到这女子的第一眼,我就觉得有些呼吸不顺了,这般女子非凡间可见,莫不是九天仙子下的凡尘来? “汝的笛声虽非吾听过最好听的,却很深情!” 她的声音也极为好听,只是言语之间透出几分古怪,总让人感觉她说话有些怪怪的。 “……” 我突然有点不知该如何应对,这位姑娘似乎不是来要我性命的,若是她想要取我性命,方才早就出手了,而且瞧这模样,她若要杀我,我绝无活命的机会。 “不过,汝可知道,夜半扰人清梦,可算罪过!” 我愣了片刻,随即向前一步,抱拳行礼,言道: “是小生唐突冲撞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这姑娘说扰人清梦,难道她住在这树林之中不成?以天为盖,地为庐? 这般洒脱豁然,还真不像是这位姑娘可以做的事情呢! 那位姑娘的目光如炬,仿佛一瞬间便可看穿人的心思一般,随即冷冷言道: “赔礼道歉一句,便可得到原谅么?” 不知为何,这姑娘前一刻面色温和,后一刻便冷面相对,也不知是这姑娘性子如此,还是只是针对我而已? 我哀叹一声,都不知该如何回应,总觉着在此人面前,如何巧言辩解都是虚幻。 “真是令人厌恶的血腥味,有人要杀你?” 这位姑娘的嗅觉似乎十分了得,风华绝代的容颜上不免露出几分嫌恶的表情来,她讨厌血气,特别是为宿命所束缚住的这一类人的血脉,只会让她感到厌恶和反感而已。 而且这人身上还有别人的血,他方才也杀人了么?人类之间自相残杀早已司空见惯了,并未甚稀奇的。 说起来,他方才不也以为自己是来杀他的么? 我面露尴尬的神色,还是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他们为何要杀你?” 这句话问出口了,连她都有些感到奇怪,眼前这少年不过是长相清秀一些,眉宇之间隐隐透出一股英气,还有就是这五官眉目似乎有些那么几分似曾相识…… “我也不知他们为何要杀我,也许是因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 我还没弄清楚,这次来暗杀我的人到底是哪一路人派来的,谁说最有嫌疑的便是独孤輳了,今日朝堂之上瞧见他看我的眼神,分明就是不怀善意。 他们独孤家的手段我也算是见识过的,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一击即中,绝不会给对手任何翻身的机会。 独孤信本人也是个绝顶的高手,据闻他的手下能人辈出,江湖上的一些武林人士也受他差遣,成了他的鹰爪。 若真是如此,这般厉害的人物,想要暗杀某个人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么? 而这次碰到的那位杀手,并不算是最顶尖的杀手,虽然我险些丧命于此,多半也是因为我没有防人之心,让那人乘虚而入。 若是真要置我于死地,那应该同时安排一拨人来追杀我成功的机率不是更高一些么?所以当这位姑娘出现之后,我一度以为是与之前那人一般,一起派人杀我的,可事实却并非如此。 这次的暗杀设计得太过粗略,一点都不像是独孤家的风格。 这般想来,难道还有另一拨人想要杀我?那又会是什么人啊? 正当我暗自思忖之时,那姑娘蓦然出现在我眼前,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扼住了我的喉咙,我被这突如其来的伤害给吓呆了,这姑娘原来也是个杀手么?! 我死死地想要掰开那姑娘的手,却发现她的力气居然比我的还大,我可以呼吸的空气也逐渐稀薄起来,脸色被逼得通红,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瞅着那姑娘。 只见那姑娘的脸色突然变得阴沉起来,那双漂亮的金色瞳孔陡然间血红布满期间,这般瞧来,霎时可怖,仿若陷入极度疯狂的猛兽一般,口中喃喃自语着,言道: “是了,这血腥味,不会忘记的,就是这血腥味,无论过去多少年,都不会忘记的!” 我有些听不明白这人在说什么,我只知道,若是再不然我喘口气,我一定会被她活活给掐死的! “死狐狸,快住手啊!” 身后,一个身影快速跑了过来,毫不畏惧这姑娘一脸的凶煞之气,伸出手来想要掰开她一直掐着我的手,我慌忙之中一见,这人不是陈小鱼又是谁! “你是不是又犯病了?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你快松手,再不松手他就没命了!” 陈小鱼大声喊着,言语之间仿佛与这姑娘是相识的。 听陈小鱼这般一喊,那姑娘似乎陡然间清醒过来,在陈小鱼的安抚之下,凶煞之气逐渐收敛,眼神也开始变得正常些了,扼住我咽喉的手,也逐渐松了力道。 从那姑娘手中脱身,我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不禁有些感慨,若是陈小鱼再晚来一步,我大概真的就要一命归西了啊! “咳咳,这,这究竟,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啊?” 好不容易缓了几口气,我不禁开口询问道,今晚发生的事情真是又惊险又莫名其妙。 陈小鱼瞧着那姑娘没事了,急忙来帮我查看伤势,待我气息顺了些,没什么大碍了,她才稍感安心了些,可一瞧见我满身血迹,然后双手和肩膀都受了伤,还是忍不住大声吼叫道: “啊呀,不好了,果然还是伤到了,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陈小鱼喊得火急火燎,仿佛我受了伤,对她来说是一件天崩地裂的可怕灾难一般。 我不禁有些感慨,怎没想到陈小鱼居然如此关心我的安慰,忍不住好言宽慰道: “多谢你的关心,我身上的都是些小伤,不碍事的。” 怎知陈小鱼突然跺脚抚额,一脸头大的表情,一把将我拽到了一边,一把箍住我的下颌,这是左边瞧瞧,右边看看,敢情是在看我有没被毁容一般。 最后发现我只有手臂和手掌上的伤势,不禁松了口气,言道: “还好,还好,这俊俏的容貌还没受损。” 我怎么感觉自己在陈小鱼眼中,就是一个物品了呢?好像还是易碎瓷器的那种。 我的目光不禁呆住了,而身后的那位一直沉默不语的姑娘突然面有愠色,言道: “你还挺关心这小子的么?” 这话似乎是对着陈小鱼说的,我怎么觉得我此刻是如此的多余呢? “当然啊,他可是绝不能受伤的。你知道么,他就是一个珍贵的瓷器,而我的任务就是保护这个瓷器不受到一点点伤害。现在好了,这瓷器出现了几丝裂缝,虽然没破相,可它的价值却贬值了。而要为之付出惨痛赔偿的,就是我这个承诺要保护这瓷器的人,你能明白么?” 陈小鱼开始说得慷慨激昂,最后则是痛彻心肺,大概是在为她需要赔偿的损失而心疼得不行吧,而她一口一个瓷器瓷器的,仿佛就怕别人不知道我是她口中的瓷器,而这瓷器出现了裂缝还贬值了一般。 我撇着嘴不爽了,即便我是受伤了,刚才还差点两次丢了性命,可我的价值可依然是高得惊人的,不然怎么接二连三有人想要我的性命呢? 那风华绝代的姑娘的脸色倒是稍微缓和些了,表情也是淡淡地,云淡风轻地听着陈小鱼唠叨来唠叨去,仿佛都已经习惯了陈小鱼长篇大论的唠叨了一般。 其实说来说去,陈小鱼应该是应承过公主要顾全我安危的,这会儿我差点遇难,陈小鱼自觉难辞其咎,说了这么一大堆话,就是不知道到时候该如何向公主交代。 我随即笑了笑,陈小鱼方才救了我一命,虽然那位姑娘应该与陈小鱼相识的,但听她们方才的对话,那姑娘似乎将我错认是谁了,才会突然对我动了杀机的,这会儿我也没事,这事儿就算是虚惊一场,就当作不打不相识吧! 恭身向陈小鱼行了一礼,言道: “方才多谢小鱼救我性命,我也并无大碍,过几日这伤口便好全,若是可以还是莫要将我受伤的事情告知公主,免得她为我担心了。” 陈小鱼不禁投来感激的目光,似乎并非仅仅只为了我说的话,更多的,是为了那位姑娘吧,我这般说辞,也就是不会追究方才那位姑娘伤害我之事了。 “这几日你便在府中好好待着养伤吧,莫要再随意外出了,我担心这群人还有得闹腾一阵子,今晚是我疏忽了,还好,你没出大事,不然,我也难辞其咎了。” 陈小鱼颇为感慨,看来以后还的再加派人手才行,绝对不能让驸马爷出现任何差错。 “我会好好养伤的,只是接下来的几晚,我每晚都会来此处为她吹笛的。” 我的眼神是坚定的,对于这一点,绝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诶,你怎么在事关生死安危之事上犯傻呢?这不是开玩笑,有人想要取你性命,你这般岂不是与送死无异么?” 陈小鱼急了,忙劝诫道。 “我知道这很危险,也知道这样做会给你们添很大的麻烦,但是今晚当我吹响了手中的竹笛,便是在告诉公主我平安无事,我的笛音她懂,若是接下来几日我没来,她定然会担心的,我不想她因为我而当惊受怕,而且,我也……想她。” 说道最后,我不禁脸红了。 其实,这些不过都是我的托词,我就是想她,想要每晚都瞧见她,即便无法瞧见她的模样,只要待在有她的地方,我就觉得我们是一直在一起的了。 听了我这些话,陈小鱼也只能是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了,真是个傻瓜啊! 只愿她一切安好 “唉,我是不知道该说你痴呢,还是该说你傻了?” 陈小鱼听后耸了耸肩,虽然她口中这般说,这心里边却有些羡慕公主和驸马的,难得他两人两情缱绻、心意相通,在此攸关生死之时,都能不离不弃,着实是让人羡慕得紧。 千金易得,可有情之人难觅。 也不知道她陈小鱼将来有没这般幸运,可以遇到一个对自己如此深情相护、不离不弃的良人啊? “你方才可是在羡慕人家,也想寻个情人了?” 那绝世女子不知何时站到了陈小鱼身后,然后在她耳边轻声言语,嘴角浮现出一丝嘲笑之意。 一下子被人说中心事,陈小鱼的脸猛地红了,狠狠地瞪了那女子一眼,跺脚言道: “不许偷窥别人的秘密,你这只死狐狸,臭狐狸!” 陈小鱼怒了,自己心里无论在想什么,这只死狐狸都会知道,怎么觉得有种在她面前裸身的感觉啊? 陈小鱼不禁微微打了寒颤,看来,她真的是捡了一个要不得的人回家了。 没错,这个人,具体的来说,是这个风华绝代,美貌得不似凡人的女人,就是她陈小鱼,在街边一不小心给捡到的。 一想起那天的事情,简直就是她灾难的开端! 我不禁哭笑不得,也不知陈小鱼为何老是喊那姑娘叫什么‘死狐狸’、‘臭狐狸’的,这样看起来很失礼呢,毕竟陈小鱼也是千金小姐,即便是相熟之人,如此称呼对方,也实在是有欠妥当。 “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吗?” 我忍不住好奇心问道。 “不是!” 只听到陈小鱼和那位姑娘居然异口同声的答道。 我不禁微微一怔,似乎一不小心,问了什么不该问的问题来。 陈小鱼听了,又急了,跺着脚指着那姑娘,言道: “你为何要学我说话?” “怪了,明明是你在学吾说话!” 陈小鱼看着那姑娘言语之间云淡风轻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你……明明就只是一直死狐狸!” “那吾也是你的主人,而你,是吾的眷属……” 我眉头微微一蹙,眷属?主人和仆人一般的关系么?这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看陈小鱼的模样,似乎是惹上了□□烦一般了。 说起来,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怎么觉得她不是普通人一般,实在是诡异的紧。 “谁是你的眷属了?那只是个意外,我怎么那么倒霉,碰到了你这么个瘟神!” 陈小鱼顿时有种欲哭无泪的之感,当时她只是好心做好事,却没想到会惹上这么一个□□烦来。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多少人求着想成为吾的眷属,都求而不得呢。” 那姑娘的眼神顿时闪过一丝冷意,顿时让人心都冷了一半。 我不禁为陈小鱼感到担心,方才那姑娘情绪失控之时便差点把我活活掐死了,这会儿陈小鱼倒是不怕她,可若是真把她惹火了,谁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其他疯狂的事情来? 忙把陈小鱼拉到了一边,岔开话题,问道: “既然是你的朋友,是否该为我引荐一下……” 陈小鱼呆了一呆,眨了眨眼,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告诉我那姑娘是谁呢。 笑了一句,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脸好笑地盯着那姑娘瞧,随即言道: “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这位是白狐,一只臭狐狸而已。” 白狐? 这姑娘的名字也好生奇怪的紧,难怪陈小鱼会一直称呼那姑娘狐狸了,原来这外号是因此而来的么? “不错,吾便是白狐,这名字很古怪么?” 白狐那漂亮的眸子一转,我顿时一种冷意透心而过,那感觉真是诡异得紧,就仿佛心事被人瞬间探知了一般。 我身子微微一怔,刚才那是错觉吧? “你觉得那是错觉么?” 白狐的一番话顿时让我呆立当场,这莫非就是怪力乱神之书中提到的那类所谓的读心术么?这姑娘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读心术?哼,那不过是凡俗之人的愚昧之见罢了。” 白狐冷哼一声,语气之中满是不屑之意。 我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只能是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一旁的陈小鱼可怜兮兮的瞅着一脸呆滞的我,她的痛苦终于也有人能感同身受了,顿时对我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好言建议道: “别看她的眼睛,不然,你会傻掉的。” 我愣了愣,疑惑地望着陈小鱼。 陈小鱼叹了口气,说了一句,道: “你难道没听说过,狐眼,可魅惑众生,看透一切事物之本源吗?” …… 我已经快分不清陈小鱼说的那句话是真,那句话是假的了,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位白狐姑娘绝不是普通人。 天下能人异士多不胜数,未曾见过但不代表它并不存在,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绝不可做井底之蛙,坐井观天。 既然是高人,那得好生相待才对。 随即抱拳恭身行礼,言道: “小生高辰,方才对姑娘多有唐突,还请姑娘莫要见怪!” 白狐只是定眼瞧着我,却一直未有话语。 陈小鱼还以为白狐定然是故意为难于我,忙在旁边替我说好话,言道: “方才你也有不对之处,现在难得人家不记仇,你也该大度一些,和人打声招呼也不会掉你一层皮,别那么小气了啊,臭狐狸!” 白狐瞥了一眼陈小鱼,嘴角微微扬起,随即言道: “这般说来,你这是在求吾么?” 陈小鱼闻言不禁嘴角一搐,真是好人难做啊,为了这小子不得不又欠这可恶的狐狸一个人情了。 “就当是吧,他可是驸马爷啊,我答应过公主要护他周全的,绝不能让他有事儿!” “他,是驸马?!” 白狐奇怪的反问了一句,似乎听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随即笑了笑,说道: “原来如此,既然你求吾了,吾便放过他这一次好了。” 听到这话,我不禁有些冷汗淋漓了,总感觉,这位白狐姑娘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事情一般,是了,她的眼可以看穿一切,那有些伪装,自然也是逃不过她的眼的了…… “你还真是有趣的紧,吾突然很好奇,命运的齿轮究竟会将你引领到何方,吾,拭目以待!” 说完,白狐边笑着转身离开了此地。 望着白狐逐渐远去的背影,我方才那股如临大敌的压迫感,顿时松减了一大半,额角都忍不住冒出冷汗了。 “你似乎很害怕白狐啊?” 陈小鱼直言不讳,她瞧出来了。 “你,难道不怕么?” 被人如此轻而易举的看穿心事,对我来说,感觉便如同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不由自主一般。 “开始的时候我也很害怕的,但是后来我知道那是她的天赋,与生俱来,因此许多人都害怕她,不敢接近她,她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孤独的。” 陈小鱼说着,似触动了心头的那根最为柔软的弦。 我似乎也能明白陈小鱼话中的含义,其实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害怕孤独的,可以找到那个相伴一生之人的人,是多么的幸运和令人羡慕啊! 以前我没有,所以孤独的走过了几十年的岁月,现在我有了,只想要抓住她的手,永远都不再放开了…… “也许,你能和她相处得很好呢?” 我不禁感慨的说了一句,这被人窥探内心的感觉,不是所有人都能适应的,有人会害怕会忌惮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陈小鱼却克服了这个障碍。 所以白狐面色冰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人的模样,却唯独对陈小鱼另眼相待,大概也有这一层感动在里边吧。 “你也看到了,自从我认识她的那一天开始,我们便一直吵吵闹闹到现在,这也叫相处的很好吗?” 陈小鱼不可思议的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不明白我为何会说着这句话来。 我不禁笑了笑,没有言语。 果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啊! 总有一天,陈小鱼会明白的。 “本来,我觉得你待在公主府会比较安全的,毕竟在公主府他们不敢随意对你出手,可你既然决定了,相信我的劝阻也是没有用的了。虽然无法保证你一定会平安无事,但是,我们也会尽全力护你周全,你便放心吧!” 陈小鱼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像是在给我鼓励一般,虽然她不赞同我这样的做法,但是还是很欣赏我的勇气的。 我向她投以感激的笑容,问道: “你方才说他们?你难道已经查出是谁要对我下手吗?” “其实我们也还无法真正确定,本以为会是独孤家的人对你下手的,可观察一阵后才发现,这般组织并不严密的刺杀活动,不大像独孤家的作风。” 陈小鱼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即又说道: “因为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就分别对你和高韦,以及高丞相出手,虽然他们都没得手,但可以看出来这群人想要刺杀的,几乎都是你们高家之人。所以,我正想问你,你们高家是否之前有得罪过什么仇家?” 我与陈小鱼英雄所见略同,只是说道高家的仇家,我便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因为叔父秉公忘私的处事态度,朝中至少有一半的人,都可能会是这场刺杀的主导者,因为妒恨叔父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见我叹了口气,陈小鱼顿时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用我解释,她也就猜到了是因为高丞相的缘故了。 “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么?” 陈小鱼相信我绝不会是个坐以待毙之人。 “如今我们在明,敌在暗,而且今日朝会,为了保住叔父,我不惜得罪了相州总管独孤輳,依照独孤家睚眦必报的性子,想来也早已将我实在眼中钉,欲拔之而后快了。” 陈小鱼听我这般一说,顿觉事态紧急,言道: “不行,我得赶紧将此事禀告给公主殿下知晓。如是这批人杀你我或许还能护得住你,若是独孤家的人一起出手,那你的处境就非常危险了。如今可以护得住你的,便只有公主殿下了。” 我摇了摇头,摆手言道: “我个人生死之事与国家社稷安危相比,实在是微不足道。你和我都很清楚,公主她先是这北魏的长公主殿下,然后才是我这个驸马的长公主。她想要守护的东西,我都会尽全力为她守护好。所以,你放心好了,我不会有事的!” 陈小鱼闻言,最后只能发出一句无奈的感慨。 “对了,我让你去准备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我有些担心时间紧迫,陈小鱼她们来不及做好准备。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应该可以赶在那些人动手之前做好准备的,你放心,我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陈小鱼办事也是十分干净利落,毕竟她现在已经是陈家的半个家主了,陈家上下几乎都是在听她的命令行事。 “嗯,那就拜托你了。” 我信任陈小鱼,虽然这之前还不大了解这位千金小姐,可现在大概有些了解她了,也是个敢想敢干、有勇有谋之人呢。 陈小鱼感激我对她的信任,言道: “还有件事我得告诉你,据我的人打探出来的消息,那独孤信似乎也要入朝为官了呢,也许,再过不久,你们便会是同僚了。” 我不禁微微一皱眉,这个消息还真是让人忍不住胃寒,止不住的胃在抽痛。 看来,也时候和独孤信正式会面了啊。 “迟早的事情啊,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我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从多年前开始的那场博弈到现在,也时候和他分出一个胜负成败了呢! “既然如此,今晚的心事了了,那现在可以回去了么,驸马爷?” 陈小鱼挑眉一语,似乎在怕生出其他变故来,催促着我赶紧回公主府。 我回过身去,牵过了马缰,又朝永安寺的方向痴痴地望了一会儿,如今月已中天,公主应该也快睡了吧,只希望今夜她能睡的安稳些了。 翻身上了马背,向陈小鱼道了声谢后,我又骑着马往来时的路赶了。 今夜,对我来说,大概是很难忘记的一夜了…… 莲花亭 莲花亭。 是北魏都城最大的莲花池,也是莲花盛开之季最方便观赏莲花独特清雅之所在。 每年的六月到九月,是荷花花期,粉嫩荷花与翠绿荷叶交相辉映,又互相依衬,仿佛万绿丛中的一抹粉红,十分可爱;荷花傲然绽放,香远益清,亭亭静植,引得蜻蜓常停驻其上,与荷花水中倒影相印,池中彩鲤游弋其间,激起阵阵涟漪,鱼儿无心触碰花枝,蜻蜓瞬时腾空而飞,回旋平衡着身子在水中轻点几下后,便悄然远去…… 如斯美景,自是惹得游人心醉,常结伴同行赏游,累了则小憩于莲花亭上,看池中莲花随风摇曳,水中彩鲤悠然自得。 偶尔可见带了鱼儿吃食的,几人各自将吃食投于池中,引得鱼儿们欢腾活跃,争相抢食,这边一簇,那边一队,游人嬉戏打闹之间,便以何人所投饲之处的鱼儿最多为赌筹了,比来博去,自得其乐,十分热闹。 行人常喜荷花不仅仅因为荷花香远清雅,犹如人之向往品质高洁,更令行人们在意的是,荷花朝开而暮闭,宛如人一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似有灵性,又兼淡泊自守,不与别争,故而常将荷花形容为花之君子则也。 白日赏莲可见荷花绽放,晚间赏荷虽只余花苞模样,可也隐约有淡香传来,加之月光清辉之冷,别有一番动人风味,可谓各有千秋了。 最近八月京城繁忙热闹,即便是白日,也已经很少有人到此赏莲了;到了夜晚,随着太皇太后千秋寿宴将近,宵禁之时也逐渐提前,到了黄昏之后,便见各自准备归家身影,街道上也逐渐人群稀少起来,而莲花亭也难得进入静谧之时,静静迎来今晚这清辉之夜。 本以为莲花亭中不会再有人流连其中,却不曾想还有兴致雅然之人与亭阁上点上了几盏花灯,端坐于亭中,点上了一炉檀香,在此悠然抚琴自娱。 片刻之间,淡雅的琴音从亭中传来,优雅清韵入耳,一扫人心中之阴霾,顿觉四肢百骸舒畅,令人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窥首望来,这亭中之人居然是一位着淡绿长裙的女子,只见她脸上蒙着一抹绿纱,瞧不见容貌,可论那形廓和那双灵动眸子,非凡俗女子所能拥有;最为引人注目的,是这女子眉间额带的那颗宝石,在灯火的照射下,熠熠生辉,将女子的气质衬托得更加温润华贵。 不知这女子是谁,漫漫长夜,在此地独自抚琴感怀? 绿意女子纤葱玉指,修长而又灵巧,在琴面上撩拨琴弦,弹奏出一个个美妙的音符,在这略显寂寥的夜,也染上了几分清雅诗意。 女子垂目忘情一般地弹奏着华美的乐章,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她毫无瓜葛。她就这般静静地沉浸在自己的琴音之中,不去管外界所有的一切。 直到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绿衣女子的琴音逐渐缓慢下来,随即声音越发淡了,直至最后音律停了,而此时绿意女子的兴致全无,却听到身后之人连连故掌之声,虽有欣赏之意,可总让人觉得有些煞了风景。 “妙极,妙极啊,没想到静姑娘不仅人长得美,就连这琴音也如此绝妙,真是令独孤信大为赞叹呐!” 身后的男子沉稳俊逸,气质出众,脸上似乎永远都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令人捉摸不透。 “信兄说笑了,贵为一州太保的信兄,什么美丽女子未曾见过?又什么绝妙琴音未曾听过呢?” 宁静不喜欢这类轻浮的赞美之词,便如同她不喜欢独孤信脸上总挂着的那抹笑容一般,都是虚假的,说出来又有何益呢? 独孤信闻言倒也不生气,笑了几声,言道: “静姑娘以为独孤信只是一时花言巧语么?确实如静姑娘所言,独孤信瞧见过无数的花娇美人,也听闻过美妙悦耳的琴音雅乐,可这些都不及静姑娘之万一,无论是琴音,还是……美貌。” 说道最后,独孤信故意拖长了话语,毫不吝啬溢美之词的对眼前的女子加以称赞,要知道他从不轻易称赞一个女子,因为从来都是女子主动攀附与他的。 宁静只是淡漠一笑,总觉得今晚的独孤信有些异常,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信兄谬赞了,宁静愧不敢当。如此长夜漫漫,信兄怎不早些安置,却独自到这莲花亭来,莫不是来赏花的?” 宁静的语气之中有几分嘲讽之意,若说赏花吧,她记得烟雨楼中也有奇花异草,比这清池之莲更迷人的都有。再者,即便是他独孤信若是要赏花,大可不必走这么远,到此处来赏花吧! “静姑娘不也是在此处弹琴自娱么,莫非也是因为长夜寂寥,故而弹琴以作消遣?” 独孤信的话语之中,总能听出几分调侃的意味来。 宁静心中不禁有些反感,她要是没记错的话,她们之间只是单纯的合作与利用的关系,似乎还没好到可以毫无顾忌的互相调侃的程度吧? “入夜奏琴不过是宁静多年来难以舍弃的习惯而已。正好琴音已歇,信兄若是别无他事,那宁静便不打扰信兄月下赏花了。” 说完,宁静站起身来微微副了一礼,正打算抱起七弦琴离开。 “诶,且慢。花好月圆,也需要有美人共赏才能趣味横生。既然静姑娘无心月下赏花,那不如你我两人谈谈公事,也可打发这寂寂长夜,不知静姑娘,意下如何呢?” 独孤信一步便拦在了宁静的必经之路,与其说是征求宁静的同意,不如说他已经帮宁静做了决定了。 宁静目光微冷,嘴角慢慢浮现一丝笑意,随即又坐回了亭中,手抚着七弦琴不愿离开,便如同抚摸着一件珍宝一般,恋恋不舍。 “既然信兄诚意相邀,那宁静也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了。” 听到宁静的这番顺从话语,独孤信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也在宁静对面坐下,他看着宁静,而宁静则瞅着琴面,他不说话,宁静也默不作声。 这气氛,顿觉有些尴尬了。 “静姑娘,不知先前我拜托姑娘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宁静微微抬眼,随即言道: “若是信兄说的是计划之事,一切早已准备妥当了,接下来便只听凭信兄定下实施之期了。” “与静姑娘合作,真是愉快至极。此刻若是有酒,独孤信定然要敬姑娘三杯,以示庆祝。” 独孤信哈哈大笑起来,这表示他此时确实是兴高采烈。 “信兄可有决定哪日开始实施计划?” 宁静对这点颇为在意,故而问之。 “便在七日斋戒期满之日,届时文武百官都会列队迎接凤驾,那时起事,便可一网打尽,以收事半功倍之效。” 独孤信果断干练,有勇有谋,果然名不虚传啊。 “信兄睿智,宁静十分佩服。” 即便是夸赞之语,宁静的语气也是淡淡的,若是不知晓她性子的,定会觉得这是在敷衍了事,可独孤信却听出了,这里边的赞美之意,脸上不禁露出几分得意的神色来。 “只要此事办妥,相信静姑娘的义父,也会十分高兴才对啊。” 是啊,若是此事一成,义父离自己想要的东西就会更进一大步了,义父他自然会高兴了。 宁静依然保持着脸上那抹淡淡的笑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 “若是大功告成,独孤信想请静姑娘的义父将静姑娘许配给在下,不知静姑娘意下如何呢?” 独孤信一脸微笑的表情瞅着宁静,似乎想从里边看出什么其他来。 宁静抚着琴弦的手紧了几分,琴弦咋然受力,微微收紧,若是再多施几分力道,琴音便会登时传出,届时,宁静的心思大抵也会被独孤信瞧得一清二楚了去。 停滞了片刻后,宁静才逐渐松开了几分力道,随即问道: “这般说来,信兄是喜欢宁静了?” 独孤信听此一问,微微一愣,随即笑着点头,言道: “自是喜欢,不然也不会贸然向静姑娘提亲了。” “可在宁静看来,信兄喜欢的并不是宁静,而宁静所喜欢的,也非信兄。” 独孤信依然一脸笑容,被人直接拒绝这似乎是第二次了吧。 可奇怪的是,两次他都没有生气,反而还觉得有趣得紧。 “那静姑娘所喜欢的,可是那个愿意与姑娘生死相随的,那个傻书生么?” 宁静微微一怔,似乎什么事情都瞒不过独孤信啊,真没想到,他的势力早已渗透入京城了,对京城的一举一动都了如指掌。 义父与这样的人合作,也不知是福是祸,最担心的莫过于引狼入室,请神容易,到时候想送神,那可就难了。 “信兄似乎很喜欢拿别人的旧事来取笑一二,这可不是什么好嗜好,容易招人恨呢。” 宁静突然松开了抚着琴面的手,然后站起身来,来到了护栏边,低头瞧着水池中的那轮明月倒影,在月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漂浮荡漾着,十分美丽。 可无论这水中月再怎么美,那也如镜中花般虚幻、飘渺,伸手也触之不及。 “确也是独孤信唐突,不该直言静姑娘的过往,静姑娘莫要见怪才好。” 听到独孤信的致歉,宁静只想发笑,不过是顾及礼仪,不可随意笑出口罢了。 “既是过往便早已成为云烟,宁静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了,只是不喜欢有人随意将之挂在嘴边而已。还请信兄多多见谅才是!” “当然,当然,既然静姑娘将过往都已遗忘,再提也便好生无趣了,想必那书生也早已将这段给浑忘了吧,忘了也好,忘了也好啊!对了,不知那戏弄吕沛的混道,静姑娘可查出是何人了么?” 独孤信发出一阵感慨之后,突然一转口风,又问起了那桩旧事来。 宁静眼神淡漠,思虑片刻后,言道: “江湖术士最为狡猾,一番乔装模样难分真伪,想要查出来还需费些功夫,眼看大事在即,信兄若是定要查个水落石出,那宁静定然倾力而为,不敢懈怠。” 独孤信嘴角上扬,好一句大事在即啊,随即言道: “诶,静姑娘所言甚是,大事为重,这类小事便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做计较也不迟。不过有一句话我得提醒静姑娘,你与那书生早已形同陌路,再见便是死敌,你若不舍取他性命,届时由我代劳,也是一样。还请静姑娘好自斟酌,莫要行差踏错,免得最后追悔莫及啊!” 独孤信说出这番话后,笑了几声,便转身离去了。 宁静则呆呆立在那,许久都未曾一动…… 驸马应该喜欢上公主 今晚依旧月明星稀,夜风凉习习,凉爽宜人。 原本应该随着夕阳西沉而步入沉静的永安寺,却被几位公主殿下给搅得不得安宁了。 不为其他,就为了几位公主殿下想要登上永安寺最高的塔楼,便是要去瞧瞧连着两日都来月下吹笛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寺庙的日子实在是太过苦闷和无趣了,自那晚笛声传来之后,这一度成为几位公主殿下津津乐道的话题,原本以为那笛声不过是巧合,却没想到第二夜,那吹笛人又来了! 这可把几位公主殿下的兴致给提上来了,三公主萧玟和四公主萧玲最想知道那吹笛人是谁。可几位公主殿下不能走出寺庙,想要派出羽林卫前去查探,又担心把人家个吓走,顿时进退维谷,决断不得。 而长姐萧琬和二姐萧玥只是在旁笑而不语,似乎并不好奇那吹笛人谁是一般,本来还想询问下她两的建议,没想到她们完全一副袖手旁观的模样,这可把萧玟和萧玲给愁坏了。 最后还是二公主萧玥拗不过两个妹妹的纠缠,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让她们上高处去瞧瞧,兴许可以看到那吹笛人的模样。 这不,到了第三晚,几位公主殿下便想到了到最高的塔楼上去,登高望远,虽说看不清那吹笛人的模样,但至少可以看到那吹笛人的身影,便可大致推断出那吹笛人到底是男是女了。 “我说那吹笛人定然是位翩翩多情的公子,连着两夜都在吹相思曲,定然是吹给他心上人听的。” 萧玟说的斩钉截铁,她敢断定,那人一定是位知情识义的公子。 真有些羡慕那位公子的心上人啊,现在重情重义的男子实在是越来越少了。 “我觉得那吹笛人应该是位姑娘,那人的曲子吹得如此婉转动听,缠绵悱恻,可见其人感情细腻,温和柔情,定然是位女子!” 萧玲拍着手跳着言道,因为觉着这吹笛人的风格像极了她认识的一位喜欢吹笛的大姐姐,故而萧玲爱屋及乌,这回儿便觉着那吹笛人定然是像那位大姐姐一般的,温和可人了。 萧玥在旁听着了,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而萧琬在听到萧玲猜测那人可能是位女子时,眼中不由地闪过一丝担忧的神色,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一脸笑容地陪在几位妹妹的身边。 “我说那人是位公子!” “我觉得是位姑娘!” …… 萧玟和萧玲顿时又争闹得不可开交,若是平日长姐萧琬定然会出言制止,只要萧琬一开口,萧玟和萧玲定然会乖乖听话,绝不敢再争论不休,可长姐不知为何一直眺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萧玥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开口言道: “你们在此争论不休,若是今晚那吹笛之人没来的话,那当如何呢?” “他一定会来的!” “她一定会来的。” 萧琬和萧玟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这句话来。 萧玟所言,语气十分的肯定,便仿佛她从笛音中探知了那吹笛人的心意一般。 而萧琬的语气则是有些淡淡的愁思在里头,如同长线绕指柔,温柔缠绕可又无法轻易解开。 萧玥和萧玲有些奇怪的瞅着长姐和萧玟,而萧琬和萧玟也互相对视着,随即几人便扬声笑了起来。 公主殿下们入夜登上塔楼就已经让人诟病了,若是有人知道她们如此举动不过是为了分清楚那吹笛人是男是女,那还不的让人笑掉大牙啊。 随即,几位公主殿下依着栏杆,迎着这满地的月光清辉,并肩而立着,似在等待些什么,又似在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 塔楼脚边,洛霞姑姑抬着头瞧见了那几位公主殿下的身影,她们去塔楼作甚,洛霞姑姑自是清楚的,这些天这几个丫头真是越发大胆了,只要是不惊动太皇太后的小打小闹,洛霞姑姑还能由着她们的性子来。 可这回入夜还要登塔楼,又肆无忌惮的在塔楼之上谈笑风生,这回即便是洛霞姑姑想瞒,也瞒不住太皇太后了。 说起来也甚为奇怪,自几位公主殿下随同太皇太后入驻永安寺之后,那吹笛人便开始出现了,从那吹笛人所处的方位和出现的时间上来看,那吹笛人曲中满是相思情意,很显那人所思念之人,便在这永安寺中了。 洛霞姑姑为策太皇太后凤驾安全,为了不让陌生人靠近永安寺,曾想潜人将那吹笛人带走,却没想到被长公主殿下给制止了。 从她的反应和做出的处置来看,洛霞姑姑几乎便可以猜出那吹笛人是谁了。 唉,情之一物,总是这般磨煞人啊! 也是啊,那孩子确实温柔多情,却没想到,他对长公主的情意居然已经如此深沉了。 而从长公主的模样上看,似乎也早以对他用情颇深了,观察至此,洛霞姑姑也为这两个孩子感到高兴,可高兴之余却也免不了为他们感到担忧。 先不提朝中的那些个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单是太皇太后这一边,若是知道长公主殿下为情所困,定然会免不了对她一顿呵责的。 其实这些年来,长公主殿下已经做得很好了,可能是太皇太后有些心急了,难免对她过于严厉了些,以至于有时候会让那孩子感觉累得喘不过气来。可她一直无怨无悔,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看着这样的长公主殿下,洛霞姑姑为她感到心疼,所以在得知太皇太后有意将长公主指给高辰之时,她便暗中极力促成两人之事,长公主起初有些误解高辰,她便想法设法让他两人有独处的机会。 无论是御花园的那次初见,还是饰文馆的那次言语相激,洛霞姑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把高辰推向长公主的身边。 因为她知道,这两个孩子一定可以相互扶持,携手共进,一同走出这牢笼一般的困境,当初她们无法做到的事情,也许这两个孩子可以做到。 “听,那吹笛人果然来了!” 那笛声一响起,萧玟便止不住内心的激动心情,第一个喊出声来了。 “快瞧瞧,那吹笛人究竟在哪里?” 萧玲立马来了精神,循着那笛声瞧去,可惜隔得实在是太远了,只能隐约看到一人一马的模糊身影,那人又是挨着马匹的,身影都印在了一块,根本分不清那是男是女了。 “根本分不清那吹笛人,是男是女么!” 萧玲唉声叹气,不觉有些失望。 身旁的萧玥瞧着萧玟听着那笛音那一脸入神的表情,转过来摸了摸有些失落的萧玲的小脑袋,笑着言道: “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呢,静静地听那人的笛声,不也很好么。” “嗯!” 萧玲点了点头,觉得二姐说的很有道理。 顿时,撑着腮依靠在栏杆上,也静静地听着。 萧玥又瞧了瞧望着远处怔怔出神的长姐,她从未见过长姐居然也会有这般伤感多情的一面,她只是静静地站着,那种略带犹豫的美,便让人有些窒息了。 相思苦,凭谁诉?遥遥不知君何处。 …… 望着塔楼上那静静瞭望着远方的身影,洛霞姑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淡然离开了…… 一曲奏罢,我收起了手中的竹笛,然后翻身上了马背,朝着那灯火阑珊的永安寺那瞧了半晌,只可惜那儿灯火稀疏,到处黑蒙蒙一片,即便是有月光照耀,却也无法瞧的真切。 自那次行刺之后,也许是陈小鱼等人加强了防范,又或者是暗杀者临时改变的策略,连着两天,我都没再遇到刺客,虽然我知道这并不代表我会很安全,但是至少可以让我心无旁骛地好好吹响这首曲子。 想着公主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入睡了吧。 又待了片刻后,调转了马头,我便准备策马离开了。 却发现不远处,已经有一骑在附近候我多时了。 此人可接近我周身十里之内,不是武功高强之辈,便是与我熟识之人,不然绝不可能透过陈小鱼等人的防护,如此近距离的接近我的。 拍马向前,待看得真切了,才知道那人居然是三驸马嵇穅,这还真是难得一见呢。 “三驸马怎会到此?” 我不禁有些好奇。 嵇穅闻言随即大笑,颇有几分疏狂意味,言道: “我道大驸马走得如此匆忙是去品美酒会美人了,正想拽到你的把柄好生奚落一番呢,你倒好,把我们几个连襟兄弟丢在一边,自己却去饮酒享乐实在是太不够意思了。却没想到,你确实是来会美人的,可我却没法奚落你了,相反,应该称赞大驸马是个痴情之人啊!” 听到痴情这番话语,我顿时有些稀奇,三公主文采风流文章中多有男女相思情意之诗句,却不屑这世上“痴情”二字,而三驸马看似浪荡不羁,却也能明白“痴情”为何物了,这对夫妻还当真是有趣的紧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望向别处,言道: “呵呵,让三驸马见笑了。” “不,我嵇穅羡慕你啊!” 边说着,嵇穅拿出身后的酒葫芦,解开酒盖,扬起头来便喝了一大口,随即笑着把酒壶里丢给了我,这架势是在请我陪他喝酒了。 我苦笑一声,不想喝酒可见嵇穅似乎心情不大好,喝些当陪他散心又有何妨。 随即举起酒葫芦,也喝了几口,那呛喉的冲逆感,差点就让我咳嗽不止了,真没想到,这酒水居然如此醇烈,嵇穅他喝起来就跟喝水一般,可想而知他的酒量被练得有多好了。 “你不该喜欢上公主的。” 嵇穅突然直言了这么一句。 我懂他的意思,因为公主和父母的联姻,都是维系权力的一种妥协,结果只可能变坏,不会变得更好。谁都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若是到了抉择的时候,一旦感情用事,那便是要把自己也给赔进去的。 “我倒认为,驸马应该喜欢上公主。” 我淡淡一笑,又将酒葫芦抛回给了他。 是了,无论如何,公主都是一世会成为驸马妻的人,若是无法选择对方而让婚姻变得惨淡收场,那还不如一开始喜欢上的便是公主,至少在感情方面,两人都是富足的。 这一点嵇穅自是明白,所以他也以为我是个退而求其次的人。 “也好,至少这样可以让你好过一点。” 听着他的感慨,我便知道了他和三公主过得并不开心了。 “我喜欢上她,是在知道她是公主之前。” 我不想让嵇穅觉得,我喜欢上公主是某种妥协或将就的产物,我喜欢她是追随着自己内心选择而下的决定,只是非常幸运的是,她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原来如此!” 嵇穅边说着,边笑着大口喝他的酒。 “少喝些酒,对身子不好。” 我知道劝说无用,但是还是希望嵇穅可以好自珍重。 “他人笑我嵇穅痴傻疯癫,又怎知不是世人看不穿呢,不过都是痴妄罢了!” 说完,嵇穅策马走着,仰头喝着酒,唱着歌,将方才所言的那句,唱了一遍又一遍。 而我一直跟在身后,只觉得今晚的星星实在是少得可怜啊…… 缘来缘去缘如水 “其实,我有些奇怪,为何今晚你会出现在这里,可是专程来找我的么?” 与嵇穅的坐骑并驾齐驱,我开门见山的直言问着,毕竟若是真有什么事,嵇穅大可在翰林院之时,便说出口了,偏偏要等到我两单独见面才能言及的事情,想必是很重要的大事吧。 “你应该知道我为何会来找你。” 嵇穅笑了笑,这模样倒是对我的聪慧挺有信息的样子。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言道: “嗯,你来找我有些意外,但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二驸马大大咧咧,心直口快,不适合做着信使,四驸马年纪太小又有些唯唯诺诺,自然也不适合做说客了。这般说来,也就只有三驸马你,行为虽狂放,心思却最为缜密,这说客自然属你最为合适了。” “嗯,和你说话就是痛快,不用拐弯抹角的。与其说是说客,倒不如说是商人之间的以利换利。我此番前来,就是想知道你手中有多少筹码,是否多到可以让我等舍命相陪啊!” 听三驸马这么一说,便证实了我的猜测,独孤信出手很快啊,这么快就接洽了其他几位驸马都尉背后的家族势力,想来是以利诱之,让他们合起伙来,对付高家了。 他们也隐约嗅到了宫中将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的气息,所以打算提前做好准备了么? 我笑了笑,耸肩摆手言道: “筹码也没多少,这恐怕得让你失望了。” 嵇穅嘴角一扬,嘲笑着言道: “该说你乐天知命呢,还是糊涂犯傻啊,你的性命应该说是朝不保夕了,居然还能笑得出来啊。” “哈哈,不让我笑,难道还让我哭不成。上天若亡我,那也是命该如此了。” 我哈哈大笑着,完全没有十面埋伏一般的危机感。 “说起来,以你们的家族利益来看,与独孤信合作不是对你们更有利么?” 想要人亮出底牌,至少也得让我看看对方有多少诚意啊。 一听我提到了独孤信的名字,嵇穅忍不住投以赞赏的神色,看来他此番前来探知究竟是对的,他从不知道,大驸马也是个博弈高手啊。 “表面上看来,确实如此。他们开门见山的,就说要扳倒你们高家。若是你们高家倒了,那朝中的势力就会面临重新改组,而几大家族的势力也可以乘机得到扩张。对于我们来说,这确实是很有诱惑力的。” 我点着头,耐着性子等着嵇穅过足了酒瘾之后,再将转折娓娓道来。 “不过,前提是州镇总管们没有虎狼之心。” 我一听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他们本就是一群虎狼,如何让他们没有虎狼之心啊?! “与高丞相之争,也不过是文人之间的权利倾轧、口诛笔伐,可若让那群狐狼入了朝廷,他们可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兵痞啊,文人的笔再怎么厉害,也抵不过兵士手中长刀的锋利!为眼前利益而不顾长远利益的人,是愚蠢的。所以,虎狼,应该是我们共同的敌人才对。” 听到嵇穅的说辞之后,我语重心长的言道: “你可知道你说出敌人这个词的时候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么?那就是你准备跻身于宫廷争斗的漩涡之中了!你要知道,跻身其中的人,到最后没有一个会有好下场的。” “你跟我难道会有其他的选择么?出身在这样的家族之中,从小被灌输的便是事事都要以家族荣耀为先,没有自我,没有选择,如此可悲痛苦的一生,若是可以,我但愿下辈子不复生在富贵之家,做一介布衣,安平乐道,也许更逍遥快活些吧!” 嵇穅说道悲愤处,一口将酒葫芦中的酒水饮尽,只可惜借酒消愁愁更愁,明明最明白的是他,最糊涂的也是他啊。 虽然我能理解他痛苦不堪的心情,却也无法赞同他如此放纵买醉,因为到头来,事情依然无法得到解决,而他也只会陷在痛苦的漩涡之中,再也无法脱身。 那只是一种逃避罢了。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我的风格。只是看现在的形式,胜负依然很难说清,即便是胜了,最多便是捡回了一条性命,独孤信那些人依然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可若败了,不身首异处,就连一族性命都无法保全。成王败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残酷血腥之事。这般选择,你可会后悔?” 嵇穅沉默了许久,随即唉声叹了口气,瞧着夜空中的那轮皎洁明月,逐渐有被乌云遮掩的迹象。 日长则昃,月满盈亏。天生万物,此消彼长,乃是自然之理。 “从太皇太后将几位公主殿下下嫁之日开始,几大家族的利益便与皇室纠葛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你将几位驸马安置在翰林院,不也是在保全他们么?要知道他们也是你家族的敌人啊!就冲着这一点,你的见识便远远超过当朝的那些占据高位、只知扩张自家势力的官员了。” 对于满朝文武来说,州镇总管入朝会威胁到他们的利益,所以这时候,州镇总管便是他们共同的敌人;等这个威胁弱了或者消失之后,朝中文武又会开始互相倾轧,争权夺利,这似乎已经是一个怪圈,循环往复,从未停歇。 这样的朝廷,如何同心同德,上下一心,又如何可以文武协和,富国强兵呢? “也许共存共荣,才是双赢。” 经过一番反思,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来。 嵇穅就这般瞧着我,怔怔地出神,便仿佛我说出了一句很不可思议的话来。 利益均分什么的,在私欲横流的豪门家族之中,真的会有可行的一日么? “我以为我的性子已经够孤僻乖张了,没想到你更加了不得啊。” 我性子很好啊,虽然有点自我感觉良好了,可应该同孤僻乖张扯不上关系。 “若是出事了,你便让二驸马领着众人关闭翰林院大门,据守其中。他们的目标应该不在翰林院,若是经此一役后可以化险为夷、安然无事,我会亲自去给你们报信,没见到是我,就绝不要开门;若是见来的是一队人马,你们就开门投诚吧,至少,还能留下一条性命。” 成则生,败则死,这对我们高家来说,是生死存亡的一战,而对其他几位驸马的家族来说,只要他们表示顺从,应该可以有活命的机会的。 “你不会觉得,这样对你们高家,不公么?” 嵇穅这才体会到自己的狡猾,他从一开始不就是把自己放在安全的位置来和大驸马谈判的么? 若是他的筹码够大,那便暂时放下门第之见,握手言和,一致对外;若是他这边败局已定,那为了安全计,自然得往独孤信那边靠拢了。 墙头草,又何尝不是一种安身立命之道呢? 只是嵇穅会觉得,这样会更然自己瞧不起自己而已。可是他没有选择,因为一切都得以家族利益为先。 “可以活着的话,还是活着的好。” 可以不死,谁都想活,我不会因此而责备他们。毕竟他们没有义务,陪着你一起赴死。 “真有点后悔,为何没有早一些认识你。” 嵇穅突然发出这般感慨来。 “古人云:朝闻道,夕可死矣。现在认识,也不晚啊!” 说完,我和嵇穅相视而笑,扬起了马鞭,快速往来的方向离去…… 我与嵇穅各自分开之后,我便准备回公主府了。 途中,必然会经过莲花亭,这几天因为心心念念着公主,路过此地之时,我都是急驰而过,只有回来之时,才会在此处稍作停驻,借着这难得的迷人月色,观赏一番莲花池中暮闭的花骨朵儿,也是别有一番趣味的。 将马儿栓在了河堤岸边的柳树上,然后信步来到这莲花亭中,独自站立了片刻。 空气中隐隐有檀香的气味久未散开,应该是不久前有人在庭中焚香的缘故吧。 瞧了一眼那早已空无一物的石桌,再瞅着这良辰美景,月色迷人,又有莲花相伴,当真是弹琴诉曲的绝佳之地啊。 难怪,会有人特意到此地弹琴奏乐了,当真是好雅兴啊! 也不知这弹琴之人何许人也,既然有此雅致,那应该也是位喜好音律之人吧。可惜来是我有些姗姗来迟了,没有机会好好认识认识这位雅士,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见上一面呢? 我这般兀自想着,眼瞅着月将中天,若是回去晚了,阿正那小子又要紧张兮兮了。 自那晚我回去之时一身是血,阿正便紧张得坐立难安,无论我外出想去哪,他都紧紧跟随,生怕我再出什么闪失,这一来对不起老火头的叮咛嘱咐,二来也无法向公主殿下交代。 我知道阿正是怕我出什么意外,让他担心是我不对。也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愿意阿正跟着,因为那些人要杀的人是我,阿正和我在一起,也只是会无辜受到牵连罢了。 所以我极力阻止他随我一听前往永安寺,最后他拗不过我,便与我约定必须早些回府,若是越过时辰,他便带着家丁一路去寻。 这小厮执拗起来,也当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回去吧! 我这般想着,大步离开了莲花亭,牵回了自己的马儿,上马之后,便急速往家里赶去…… 关心则乱 刚一散朝,我便匆匆出了皇宫,刚走出东华门,便寻着阿正的身影。 果然,不远处,阿正正牵着一匹骏马站在路边侯着了。 我微笑着走了过去,阿正见我来了,忙不迭的给我低头行了一礼,言道: “公子爷,阿正等你许久了。” 今儿个处理事务有些晚了,我瞧阿正神色有异,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忙问道: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话音刚落,阿正忙将藏在怀里的一封信交给了我,言道: “有人悄悄放在公主府大门口的,是一个小乞丐,无法得知是受何人指使。” 我眉头微微一蹙,有些疑惑地接过阿正手里的这封信,见这封信似乎已经有被拆开过的痕迹了,朝阿正那盯了一眼。 阿正忙低头言道: “请公子也赎罪则个,为护公子爷安全,阿正不得不出此下策。”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阿正这小子最近也有些杯弓蛇影了,深怕我受人暗算,无论是吃食亦或者这类外来的书信,他都必得一一过问才行。 “以后,莫要再如此了。” 虽然知道阿正用心良苦,但是事关**之事,我还是不愿意阿正太过干涉其中。 “是!” 阿正点了称是,对我的交代从来都是一一牢记在心的。 话也说回来,若只是单纯的一封书信,阿正面色也不会有异,可能是信中内容所提及的,是什么急事吧。 我拨开了信封,抽出了里边的信笺,却不曾想里边还含着一根银钗,我将银钗放在掌中仔细掂量着,简单的设计,钗头的一抹翠绿宝石,起先便觉着此物颇为眼熟,似曾相识。 可当我看到上边有小字为‘柳’之时,我的心脏猛地抽痛了一下,瞳孔陡然间睁大。 这东西对我来说,岂止是眼熟啊,这支银钗因缘际会,曾落在过我手中。 怎么会,不可能的?! 我慌忙将那封信打开,上头只是用娟秀小楷写了两行字,简单明了: 若想知前因后续,速至莲花亭一见,我等你。 这字迹,真的是太像了啊,“我等你”?那个‘我’又会是谁? 我明明亲眼瞧见她从桥上跳下去的啊,那日冰雪寒霜,当年即便是我侥幸未死,也因此而落下寒气侵体的毛病,身子一直不好,断断续续的、一年一大病,小病也未曾断过。 她是那般柔弱的女子,跳将下去焉能活命? 我死死地揉住那信笺,只觉得呼吸都伴着一丝丝痛楚,胸口难受得紧。 这究竟是谁干的?简直就是卑鄙小人,无耻之极! 我立马从阿正手中夺了马缰,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快马奔驰而去,而身后阿正说着什么,我都没心思听了…… 差不多与此同时,在禅房中静心抄写佛经的萧琬,微微抬起手来,将鬓前垂落下来一缕发丝,轻柔地移开了雪白纸笺上。 纸上所书经文,不仅工整端正,笔力也苍劲有力,实在不像是出自眼前这位素衣绝美女子之手。 执着笔沉静了片刻后,萧琬缓缓地舒了一口气,心境也大好起来。 抄写经文最能让人平心静气,心无旁骛,断一切杂念,沉浸其中,浑然不知身处为何处,现今为何时了…… 将笔搁置笔架山,萧琬端坐于案前,瞧着那卷经书愣愣出神,佛经里说:书写经之一行半句,能够成就大愿。大抵说的,便是抄写经文也算是积累功德的一件事儿吧。 也许正因为如此,皇祖母才会让她们姐妹几个安心在禅房抄写经文的吧。 抬眼朝着窗外望去,想瞅瞅现在是个什么时辰了。却恰好看到一篇落叶悠然地在窗外飘过,极为轻柔,若不是恰巧瞧见,想要发现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落叶静美,也曾傲立枝桠,一片落叶尚能不负这短暂韶光,何况人乎? “魅!” 萧琬轻声呼唤,方才还有些温和的眼神,顿时透出几丝冰冷来。 “属下在!” 也不知何时,一个黑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单膝跪在萧琬跟前,此人身着黑衣黑帽,身形略为偏瘦,无法看到此人面容。 此人行事如此诡异又不让人瞧见面容,对萧琬又如此恭敬顺从,想来定是暗影卫无疑了。 暗影卫是太皇太后一手创建出来护卫皇家成员安全的一只人数极少组织,可能成为暗影卫的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他们只听命于自己的主人,唯一的使命就是护卫主人的安全。 对于暗影卫,知晓其存在的人并不多,至于这群人的行事作风也就更加无从得知了。 唯一可以知道的是,他们的使命便是护卫主人的安全,若是主人死于非命,而他们也必得誓死相随;若是主人因病早夭亦或寿终正寝,暗影卫则可以恢复自由之身,使命完成,可自择出路。 对于暗影卫来说,追随什么要的主子并不是他们自己选的,而是主人自己挑选的,一旦被主人所选中,等待他们的命运,便是为主人效忠,至死方休。 魅,便是萧琬亲自选出来护卫自己的暗影卫,原本萧琬是拒绝选择暗影卫的,一来凭她现在的实力,即便是江湖好手也未必可以近得身来。二来,萧琬并不赞同设立暗影卫,因为这对他们太残酷了。 可皇祖母一句话便让萧琬妥协了。 眼前的三人你若不选,便是他们无能,杀不赦! 说要杀他们,这三人也不求饶,跪下甘愿赴死。 萧琬常年戍守边关,经历无数生死劫难,深知人之性命最为宝贵,可一而无二。 他们好不易从层层选拨之中脱颖而出,活到现在,萧琬实在不忍因她一句话,而让眼前这三人白白送了性命。 瞧见了他们三人中身子偏瘦的魅,萧琬想也没想,便在这三人之中选了他。 那年,萧琬十六岁,当日是她的生辰,而皇祖母送给她的礼物,便是暗影卫…… 萧琬开始想要的其实并不是护卫,也许只是一个即便是深夜了,也能陪自己说会话、或者听自己说话的人罢了。 令萧琬没有料到的是,这个有些瘦弱的身影,居然会是暗影卫中最强的存在。 知道这一点的时候,萧琬突然有了想与魅比试一二的心思,可刚一提出来,魅便跪下请罪求死,因为暗影卫一生都不可对主人拔刀相向。 萧琬不知暗影卫这般的忠诚究竟是从何而来,但她知道,魅是说到做到的,萧琬佩服他,从那以后便再也没有说过要同他比试的事情了。 她们就这般静静地相处了将近四个年头了吧,知道他存在的,萧琬身边也就只有紫玉和红玉而已,对了,也许驸马应该也知道了吧。 原本暗影卫是只负责保护主人一个人的,可魅对萧琬来说早已不是一个护卫这般简单了,是共过生死的知交好友,她没有以公主的身份去命令他,而是以朋友的身份委托他,请他去帮自己守护一个人。 萧琬想让魅保护的,便是驸马! 萧琬的担忧是没有错的,她预料到一定会有人对驸马出手,如今紫玉和红玉都不在身边,萧琬如今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人,也便只有魅了。 斋戒祈福才第一日,就有人迫不及待的想要刺杀驸马了,萧琬知道了,若不是魅及时赶到,也许驸马早已性命不保。 听到这个情报,萧琬恨不得立刻回到驸马身边,查看驸马的伤势如此,只想要待在她的身边护着她,不教她再受一点点伤害! 可为大局着想,萧琬不能离开永安寺,她不能弃皇祖母的安危于不顾…… 接下来的几夜,每当听到驸马一如既往优美的笛音,依然是报喜不报忧的赤子情意,萧琬只觉得内心深处,都在隐隐作痛…… 萧琬不能原谅,不能原谅伤害她的人! 望着跪在自己眼前的魅,萧琬直言问道: “你可查出那群人的来历了么?” 萧琬让魅去查探的,便是那晚企图刺杀驸马之人。 “当晚那杀手,只不过是被临时雇佣的三流杀手,以那杀手的身份按图索骥,找到了那□□之人,只可惜去迟了一步,此人已被人灭口,线索到此处中断。可在此人尸身后颈下两寸之地,有一烙印,乃是一只‘蟠龙’,属下推测,此人乃最近几年兴起的一秘密组织‘蟠龙’有关系。” 魅答复得事无巨细,将调查出来的情报一一道来。 “蟠龙?” 萧琬闻言,眉头微微一紧,蟠龙乃是传说之中蛰伏在地而未升天之龙,龙身做盘曲环绕之态,似将一飞冲天,却似求而不得,无奈盘踞于一处,静待时机。 这组织以蟠龙为号,不知有何用意? “蟠龙在江湖之中虽然有几分名望,可势力分布有限,他们敢冒然行刺朝廷命宫,想来背后应该有更大的势力为其撑腰。” “既然是小组织,为何敢联合州镇于朝廷为敌?只怕这其中还有深意。你可查出这组织的头领是何人么?” 直觉告诉萧琬,事情没有想象中那般简单。 魅顿了顿,随即言道: “崔颢!” 这人的名字怎生如此耳熟,在哪里听过一般,不,不对,确实是听过的。 “我想起来了,当年太子哥哥的幕僚里,就有一个崔颢,这崔颢似乎还是崔廷佑的族弟吧?!” 崔廷佑便是当年在背后鼓动太子哥哥革新立法之人,乃寒门士子出身,后来变革失败,被朝廷处以极刑,诛连族人,三族被灭。 “便是此人。” 萧琬又喜又忧,喜的是崔家还有个崔颢还活着,太子哥哥当年之事,崔颢定也知情一二,只要寻到了他,那太子哥哥当年的冤案就有平反的机会了。 当然,忧虑也伴随而来,这个崔颢此番与州镇总管联盟,势必是将刀口对准了朝廷的。 朝廷诛其三族,独他一人侥幸未死,隐姓埋名多年创立‘蟠龙’,目的难道不是为了报仇雪恨,企图颠覆朝廷,以慰他崔家几百口的冤魂么? 若真是如此,那此人定然留不得了。 原本打算只要调查清楚了当年那件谋反案的始末,出于太子哥哥的情面,萧琬也不愿意对崔颢赶尽杀绝,可此事若是为皇祖母所知,那崔颢定然不会有活路了。 “魅,你可知道这崔颢如今身在何处?” 萧琬打算先找到此人再说,至少先将他安置在安全之处,先保全他的性命,再做计较。 怎知魅居然摇了摇头,言道: “崔颢确实是蟠龙的头领不错,可他已经失踪近一年了,组织之中,知道他下落之人寥寥无几,就连我多方打探,都未能确切探知到此人下落。” 萧琬微微沉吟片刻,魅话中之意是,崔颢一年前突然隐藏起了行踪,难道是那时候他的身份被人识破了,故而隐藏潜伏起来以保全性命么? 那他会藏身在何处,藏在何处才能躲过密探犹如天罗地网一般的探查? “既然他没死,那我们就还有机会找到他,找到他之后尽力护他性命,我有要事要询问于他,所以……他,绝对不能死!” “是!” 魅领了命令,才过片刻,门外不远处似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萧琬随即摆手遣退,魅瞬点了点头,片刻间便消失在禅房内。 当真是如同鬼魅一般,来无影去无踪啊。 待那人来了,循例敲门,萧琬客气地让来人推门而入,进来的居然是个长相可爱的小沙弥。 “阿弥陀佛,施主可是长公主殿下么?方才外出置办粮食的师兄收到一位名叫阿正管家的来信,说有急事需要禀告给长公主殿下,便着小僧将这封书信转交给施主。” “哦?” 是阿正的来信么?可是驸马那出了什么变故? 萧琬微笑着从小沙弥的手中接过那封信,目送着小沙弥离开禅房之后,萧琬便打开了这封书信,书信上写着几句话: 公主殿下敬启:驸马被邀至莲花亭,恐其中有诈,性命垂危,求殿下速来搭救。阿正顿首! 当看到这封信的第一眼,萧琬便心急火燎的准备出这永安寺,去救驸马。 正所谓:关心则乱。 萧琬心念着驸马的安慰,这一刻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封信可能就是一个陷阱,而且还有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陷阱。 看朱成碧思纷纷 “这封信是你写的……么?” 义愤填膺的我,快步往莲花亭那去,却正好看到一个人影在莲花亭中抚琴,亭中围曼随风轻舞,让我有些瞧不清此人的身影。 等我问出这句话来之时,人也已经来到了莲花亭外,这才正眼瞧上了那抹绿色的前倩影,然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亭中之人的琴声也戛然而止,似被我的突然到来而有些稍微慌了心神。 我们便这般突然陷入了死静一般的沉默之中,好一会都没人再开口说一句话来。 …… 最后,还是亭中的绿衣女子开口打破了这渗人的沉静。 “虽然不知道大人口中的书信所书为何,可确非小女子所写,大人问错人了。” 绿衣女子言语恭顺,可却透着一股冷清,这一点都不像她。 她居然称呼我为“大人”么? 哦,是了,如今我身着公服,又有功名在身,确实是大人无疑了呢。 苦笑一声,我随即抱拳行礼言道: “原来如此,那确实是在下唐突莽撞了,还请姑娘勿要见怪!” 绿衣女子的身影有些单薄冷寂,只是微微颔首,依然没有转过身来,只是施施然站起身来,抚了抚自己的琴,见状是欲离开此地了,只听到她淡淡言道: “若是大人没有其他吩咐,小女子便不扰大人赏花雅兴,这便起身告辞了。” “慢着~” 我立刻出言制止,转而又为自己的鲁莽行为而后悔不已,毕竟早已时隔多年,我无法真正确定眼前这人是不是就是她! “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 我虽然无法看到她的表情,但听着她的语气,不温不火,不紧不慢,可见性子也是极为沉稳的了。 “可否告知我,姑娘的名字?” “……” 那绿意姑娘停顿片刻,我便知道她无意纠缠于此了,可我偏要弄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要看看你的模样……” “……” “让我知道,你是谁!” “……” 我一步步紧紧相逼,人也走到了她的身后,是的,无论如何我都要追寻一个答案! “这些对你来说,很重要么?比你的性命都还要重要?” 她的声音里突然有了几分嘲讽的意味,也许是在讽刺我的无知愚昧,亦或者是在笑她自己到如今还有那么几分痴恋罢了。 我不禁露出几分悲伤的神色,手中的信笺和那银钗被我一起拽在手中,有些生疼,仿佛被扎破了手指一般。 “我的性命早已经不属于我自己,可此时此刻,知道你是谁,比任何事情都来得重要!” “也许,对你来说,知道了比不知道,要好很多……” 她的语气中有了几分无奈,却也在片刻之间,让我确定了我想要知道的事情。 “不,我想要知道,我,应该要知道。” 我的目光是坚定的,因为我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什么都不明白的懵懂少年了。 听到了我语气之中的坚定,绿意女子的嘴角忍不住浮现一丝欣慰的笑意,随即缓缓地转过身来,与我对视了片刻之后,施施然行了一礼,言道: “小女子宁静,见过大人。” 是了,她的眼还是和那时候的一般,轻柔中透着点灵秀,而眉宇之间总是带着点淡淡地忧愁,娇美略显熟悉的容颜上,则是带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看起来漂亮极了。 她以前总是笑得很少,可即便是笑了,也似乎没有现在这般好看。 因为如今的她早已脱去了过去稚嫩的外衣,如同一只化茧而出的美丽蝴蝶,焕发出别样的妩媚美丽来。 她变得成熟多了,而眉间多出的那颗绿色宝石,也将她映衬得越发光彩照人了。 宁静么?这是她的本名?! 我还记得她曾说过自己最喜欢的一句话便是诸葛亮《诫子书》中的一句: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在隐隐提醒我,她的本名了呢。 “在下高辰,宁姑娘有礼了。” 又郑重其事地恭身行了一礼,与她再度双眼对视,早已物是人非,时移世易了呢。 原本以为,此生再无机会见到她了,时常魂牵梦萦、心中缅怀,自觉对她亏欠良多,还以为永远都没有办法弥补一二。 如今再见到她,只是瞧见她有些熟悉的身影,心中便已经激动不已了。再次见到她的容颜,我以为我会心潮澎湃,情难自抑,却没想到,最后只留下是一缕浅笑,然后感慨着时光易逝,不复从前了…… “周围之人都习惯称呼小女子为静姑娘,大人若是不嫌弃,也可如此称呼。” “静姑娘……你,很像高辰认识过的一位故人。” 我静静地说着,然后默默地瞧着她的眼。 “哦?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位故人,让大人至今都难以忘怀呢?” 宁静不过微微一笑,淡淡问了一句。 “是一位我欠她一句真心话的故人。” “哦?” 宁静有些嗤之以鼻。 “柳絮……” “大人认错人了,小女子是宁静。” 宁静的语气不觉有些急了,也许就连她自己也不清楚,此时此刻,自己的心绪也有些起伏不定了。 “一个人的容貌可有相似,声音可有略同,可她的琴心,却是独一无二,世间仅有。你曾说过,我善读人心,更听得懂琴心,你的琴心便是柳絮的琴心,无论你是柳絮也好,静姑娘也罢,你便是你,叫什么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在想我会这么快接受柳絮还没死的事实,也许是我早已在内心深处存在过这样的想法,特别是柳絮落水后的那段时间里,我几乎每日都去湖边搜寻着她的踪迹,想着即便是她早已香消玉损,我也要找到她,然后好好安葬祭奠。 可连续好几个月,我依然没能搜寻到她一点蛛丝马迹,忆起往昔总总,总觉得柳絮并非我想象之中的那般柔弱,她会去寻死我就连想都没想到过。那几个月从不断的失望之中让我稍微找回了一丝丝理智,开始知道分析这其中的一些疑点和错漏。 最后,我猜测柳絮也许根本没有死。 我不知道这结论是我意冷心灰之后,找了那无数的借口来安慰自己的话语;还是真是经过我深思分析,而得出的结论。 我只知道,那几个月我活在地狱而非人间,人也有些神神叨叨,不太正常了。 现在事实证明了,她确实还活着,是了,原来是,当时的我还不够了解柳絮,而现在的我,似乎也有些看不懂静姑娘一般。 莲花亭外,天空灰蒙蒙地,突然下起了一阵细雨,淅淅簌簌的,只是瞧着,便让我心下冷静了几分。 手里的信,不是她写的,也就是引我来这的人,令有其人。可这人却可以拿到柳絮的银钗,知道我们的过往,还对此加以利用,多么可怕的人呵! 听到了我的回答,宁静只是微微一怔,随即垂目颔首,问道: “那你想要告诉那故人的,是一句什么样的话呢?” …… “我喜欢你,曾经如同你说言过的喜欢那般,喜欢过你!” 这句话,我已经将会成为我心中永远的遗憾,永远都不会有说出口的那一日,可如今,却在这场被人策划的阴谋之中,得以实现。我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在等着我,但是我不想让这份悔恨再持续下去。 听到了我的告白,宁静眼中微微有些湿润,随即扑入我的怀中,抱住了我。 也许在等着这一刻的人,不仅仅有我,还有她。 我们都极度渴望着从过去的束缚之中解脱出来,只有勇敢地面对了过去,才能好好地开创美好的未来! 温柔地将她抱在了怀中,这迟来的拥抱,让我们两个都不觉有些泪眼婆娑了。 曾经喜欢过你,真的很好! “你觉得这样,就好了么?” 宁静温和地伏在我的怀中,柔声问出这句话来。 我点了点头,言道: “嗯,可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 “你变了呢,是因为她么?” 宁静不得不承认,她居然有了那么一丝丝妒忌的情绪在里边,当年即便是她都无法改变眼前这个人,可那人却做到了。 “你爱上她了?” 听到宁静的提问,我不觉脸上一红,可还是有些骄傲、又有些害羞的点着头,言道: “嗯,我爱上她了。” …… 听到我这句话,宁静轻轻地推开了我,是时候让过去的一切,都结束了。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我在她的眼中仿佛再也找不到过去之人的身影了。 只见她苦笑了一声,随即言道: “你依然是高辰,而我,是宁静,也是贤王萧衍所收养的义女,墨蓉郡主。” 她只一言,便将我于她之间的距离拉到了天地边缘一般,我与她之间,果然是回不到从前了啊! 天色也逐渐变得昏暗起来,而亭外边的雨依然在下,让我有些发冷的身子,感觉到一股刺痛心脏的寒意。 我不经意间,回过身去瞧了一眼那被我闲置在岸堤边的骏马,即便是在雨中它也悠然低着首寻着脚边的绿草啃食,而在它脚边不远处,一把撑开了的油纸伞兀自在一边横躺着,雨水打将下来,让那把突然出现的油纸伞显得更加孤冷与心伤。 难道是……公主?公主她方才来过这里了? 难道方才的事情她都看到了么? 我的心中猛地抽痛着,想也没想,我转身便想跑出莲花亭去寻那早已看不见踪影的人…… 宁静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没有说话也没有阻止,就只是那般静静地看着。 我陡然间回过身来,一脸无奈地瞧着她,然后将手中的信和银钗一并交还到她的手中,露出一末会心的微笑,言道: “你能活着,我真的很高兴,谢谢你,喜欢过你,我从不后悔,真的!” 说完,我缓缓地退出了莲花亭,她站在了亭中,而我则在雨里,就这般互相对望着,越离越远,是时候该结束了。 正当我准备转身之时,宁静突然开口说了一句,道: “从今往后,你我再见便是死敌,我,下次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坚决,若是这是战书,我也必得拿出相应的战意和勇气来,加以回应,这样才不算辱莫了将我视为敌人的对手。 我坚定的点着头,言道: “好,我接受你的战书。” 最后向她抱拳行礼道别,转过身去后,我头也不回地快步跑开了。 此次此刻,我只想找回我心中最爱的那个人,那袭我熟悉而又眷恋着的素衣如雪,那我无比爱恋而又难舍的刻骨温柔,我要去找寻我的爱人…… 公主,你一定要等着我! 知我者谓我心忧 莲花亭外的雨依旧在下,将莲花池中的湖水激打得涟漪不断,满池的翠绿荷叶上聚满了水珠,最后连成一片,荷叶不堪重负身子微微倾斜,这些水滴便往低处流出,最后落入池水中,循环往复…… 宁静静静立于亭中,抬起头瞧着庭外那声声雨打翠荷,外表瞧着荷叶脆弱,可也能在这风雨之中屹立不倒,傲然挺立,这与它懂得顺势而为,不与天争的性子脱不了不干系。 宁静开始有些欣赏莲花了,倒也并非因着莲为花中君子,而是为了它这份顺应天道。 不知为何,宁静突然悠悠地叹了口气,说了一句: “他已经走了,你还不肯出来么?” 宁静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注意到还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有些讶异对方武功比自己高之余,在看到对面款款渡步而来的素衣绝美女子后,又觉得这般差距又在情理之中了。 那伞,原是她故意放在那儿的么? 素衣女子右手撑着一把油纸伞,左手微微提起了衣裙,就这般闲庭漫步一般走来,宛若一朵幽暗之夜开出的一朵梦昙花,雪白幽然而又遗世绝美,她就这般静静地走了过来,脸上还带着一抹动人的微笑。 这般的女子,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气质,都美得令人有些窒息了…… 宁静也不禁暗自惊叹。 素衣女子入了莲花亭,优雅地合上了手中的油纸伞,然后微笑着与宁静默默对视了一会儿。 沉默未语,片刻之后,两位女子不约而同地微微点头示意,嘴角都露出一末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还是宁静先欠身福礼,面色微带些惶恐状,可语气却沉稳得紧,只听她缓缓言道: “不想在此莲花亭中得遇长公主殿下,宁静方才多有失礼,还请殿下恕罪!” 素衣女子微微抬手以示宁静无需如此多礼,笑着柔声言道: “是琬儿不好,用这种方法支开驸马,其实,便是想单独与静姑娘谈谈,静姑娘莫要怪琬儿唐突才好。” 宁静嘴角不免露出一丝苦笑,这位长公主殿下莫不是来找她算账的? 毕竟方才那幕,她应该瞧在眼中了,试问哪有为□□的瞧见自己的夫君与别的女子搂抱在一处,会没有怒气的? 宁静一副无所畏惧的神色,语气中难掩嘲讽,问道: “莫非殿下是为了方才亭中之事来质问宁静的么?宁静无话可说,只能回殿下一句,问心无愧而已。” 萧琬依然笑容以对,轻柔地将油纸伞靠在了一边,向宁静做了个请字状,示意两人可以先坐下慢慢谈,言道: “静姑娘误会了,琬儿要同静姑娘说的,并非驸马之事。” 闻言,宁静不免微微一愣,对上萧琬的眼,却见她目光坚定有神,不似有诈。 两人随即围着石桌对面而座,像是一对正在叙旧的好友,又似商人在谈判交涉,这种气氛,隐约透着几分古怪…… 宁静不禁有些好奇,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并非像他人口中所传言的那般身体羸弱,弱不禁风啊。 “那不知殿下想同宁静说的,又是什么呢?” 宁静开门见山,她觉得萧琬也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的人。 萧琬的语气颇为客气,言道: “静姑娘在江湖之中深得名望,琬儿颇为敬重,今日能与静姑娘对座而谈,实在是荣幸之至了。” 闻言,宁静淡淡一笑,回应一句便将心头疑虑抛出,道: “殿下过誉了,只是宁静也未曾想到,公主殿下身处庙堂之高,却也知晓江湖之远,是宁静好生钦佩殿下才是。” 萧琬默然一笑,言道: “静姑娘应该早已怀疑到琬儿的身份了吧,不然,也不会设下这陷阱,请君入瓮了。” 来到这莲花亭确实是有人精心设计,无非就是想引萧琬出来,证实心中所想罢了。 京城的密探组织,行事密不透风,宁静等人想要将势力深入京城,难免会触及到密探的利益链条,这个时候她们便发现了,这京城之中早已存在一股庞大的势力,遍布京城上下,而且坚不可摧,而这组织背后肯定有朝中要员在协理撑腰。 独孤信与宁静联手之后,曾经多方查探过这密探组织的来历和想要调查出这组织的头领是谁,可到最后都一无所获。 直至独孤信发现一位疑似密探组织的接头人之一,偷偷潜入了公主府之后,他才把目光放在了这位被人传言体弱多病,忧愁多思之身的长公主殿下身上。 为了证实心中所想,独孤信便瞒着宁静设了这个局,利用驸马高辰,引长公主殿下出来! 现在事实证明了,长公主殿下的身份,确实有趣得紧啊! 若她当真只是一位简简单单的公主殿下,又如何可以在不惊动羽林卫的情况下,不顾禁令擅自离开永安寺,独自来到这莲花亭了呢? 当长公主出现在这莲花亭之时,宁静与独孤信的猜测便算是间接得到了证实。 虽然宁静有些气愤与独孤信为达目的而利用了自己,可她不得不承认,这招真是立竿见影,一针见血啊! 这局的关键之处便在于,公主殿下是否对驸马情深意重。 若是宁静易地而处,她恐怕也很难做到如同公主一般,将自己暴露出来置身险地。 身为一个决策者,绝不可以如此感情用事,因为这般做可能到头来救不了任何人,还会把自己的性命给搭进去。 公主殿下可以隐瞒身份至今,可想而知也是位决策果决,谋略远见之人。 这一步棋从一个谋略家的角度来看,她下错了,而且错得一塌糊涂;可从一个女人的角度来说,这步她下的漂亮,也非常有胆识勇气,敢爱敢恨。 难怪,他会对公主殿下情有独钟了,所以才会不顾生命危险,每晚都到永安寺附近为她吹笛么? 也正因为驸马的痴情举动,才会让独孤信有机可乘,借此设局,引得长公主入瓮来…… 宁静心中不禁哀叹,独孤信当真是个无情之人啊,人心感情都可以如此利用,光是这一点,她就没有独孤信那般心狠。 听到萧琬的质问,宁静竟然无言以对,这局虽然是独孤信瞒着自己设下的,自己也被牵扯其中,可独孤信与自己联手确是事实,他做的事情和自己所做的又有何分别? 说多了也无益了…… “所以说,公主殿下勇气可嘉呢,明知道是陷阱,还义无反顾地跳将下来。” 萧琬怔怔地瞧着宁静,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什么一般,最后也只是无奈的轻叹口气,言道: “这,就是你的选择么?” 宁静微微一愣,有些不明白萧琬此言何意,反问道: “殿下此言何意?宁静不甚明了。” “选择义无反顾地追随你的义父——贤王萧衍?” 宁静这些年在江湖之中暗自培养势力皆是受贤王指使,这些萧琬早已了然于胸,她早就知道贤王萧衍有不臣之心,皇祖母一直都在提防贤王,可却并未对他出手以消除隐患,只是不断地加以制衡。 贤王萧衍常年深居简出,朝中威望极深,这与他多年苦心孤诣脱不了干系。 表面上他是北魏的好臣子,朝中贤名远扬的贤王;暗地里他收养了一群无父无母的孤儿,培养成冷血无情的杀手,以供他差遣,替他暗中除掉眼中钉肉中刺。 想来,宁静便是这群孤儿中的一个吧! 如果可以,萧琬实在不愿意看到宁静步入歧途,一来为了驸马,二来,宁静的模样,长的很像萧琬曾经认识过的一位故人。 见萧琬已经知晓了自己的身份,宁静不惊反笑,公主殿下果然好手段,这么快便将她的底细给查清楚了么? “义父对宁静恩同再造,宁静可以报答义父的,便是助他达成心中所愿!” 宁静此言一出,便是心意已决,百折不悔了。 萧琬知道宁静也是个认准了的事情,便很难再回头的主儿,所以一开始才会哀叹那一声,为了宁静,也算是为自己。 “贤王的心愿,大抵便是成为北魏的君王吧!” 此话大逆不道,却从长公主殿下的口中轻易脱口而出,就连宁静都有些惊讶于萧琬的与众不同,想法也与别有异。 宁静顿时沉默了,接这话便是大逆不道,承认了所作所为在造反…… 萧琬只是淡淡一笑,神情依然温柔如故,反问道: “我敢说,你便不敢认么?” 宁静沉吟了片刻,她有些不明白萧琬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义父只是拿回他理所应得的东西!” “理所应得的……东西么?” 萧琬话语越到最后,也觉得轻不可闻了。 瞥过头去瞧着庭外依然细雨霏霏,萧琬也忍不住陷入了沉思。 “确实呢,当年若不是曾祖父从贤王一脉的先祖手中夺过皇位,如今坐在御座之上的,也该是贤王了呢。” 对于自己这一脉的先祖所为,萧琬是知道的,而且基本上每一代子孙都知道,为了巩固朝政,他们的曾祖父曾经从孤儿寡母手中,夺过了北魏皇权,改写了北魏嫡系血脉继承皇位的传统,成为了接下来几十年里北魏的统治者。 若是贤王萧衍想要的是这皇位,在道义上,这确实便是他理所应得的。 “无论是道义还是人情,都是皇家亏欠了贤王的。” 最后,萧琬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这样的话从公主殿下口中说出,殿下觉得妥当么?” 宁静不屑于这种怜悯一般的施舍。 “这是事实,皇权争斗从来都是成王败寇,没有所谓的怜悯同情。贤王若是有这个本事,大可来夺这皇位,只不过,我会拼命阻止便是了。” 萧琬的决心,也不会轻易动摇。 宁静冷冷一笑,言道: “当然了,若是真被义父拿回他理所应得的东西,那长公主殿下到时候就不算是公主殿下了。” 为了自身的利益,当然不会允许威胁到自身安全的事物存在了,这不是自古皆然么。 人,都是自私的。 萧琬嘴角微微上扬。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若我说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你会相信么?” 只这简单的一句,便让宁静觉得眼前这女子的大气局,当真是非同一般,这是一个女子该说出来的话么? “你……” 还未等宁静说完,萧琬便打断了她的话语,言道: “北魏不能再乱下去了,所以容不下如何的内乱和叛变。我想在有生之年,看到北魏成为一个理想之中的国度,至少要离她心中所愿更近一些。只有这样,北魏才能在她的手里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原来,眼前这个女人的目光已经放得如此遥远了么? 义父与之相比,却还在计较于眼前得失,这如何能不让宁静内心忧心忡忡呢? “你说的那个他,指的就是……高辰么?” 宁静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这两个人如此密不可分的原因了,因为他们有着同样的祈愿和梦想。 “你和我都知道,她,有这个能耐。” 萧琬笑了,笑得依然迷人、如同往昔。 是的,其他人也许不知道,但是宁静知道,高辰心中的宏伟蓝图,他的理想抱负,他的天下苍生…… 他的才干曾让义父都为之折服却又惶恐,惶恐其不能为自己所用,故而遣了她来,故意接近于他,迷其心智、毁其名誉,以至于后来他寂寂无名、沉默了三年。 宁静对他也是动了真心的,不然也不会极力从义父手中保下了他,用另一种方式守护住了他,让他可以平安无事的活到了现在。 当年那场诈死,本是逼于无奈之举,却没想到他紧随自己身后,也从那石桥上一跃而下,那一刻,宁静心中是喜大于悲的,毕竟有这么一个痴情之人愿意同自己共死,还能有这更令一个女子心动铭记的么? 只可惜,他们两个注定是有缘无分的了…… 离开他,便是宁静选择的爱着高辰的方式;而萧琬爱着他的方式,却是陪着他一路走下去么? 原来,这就是她们两个人的差别。 最后,宁静也便只余几声哧笑,有些自嘲的意味在其中,眼中突然止不住的,便落下几行清泪来,道: “是啊,如果是他的话,也许……可以的吧!” 瞧着宁静的模样,萧琬嘴角的笑容也不禁染上了一抹苦涩,可以看得出来,宁静依然还喜欢着驸马的啊,爱情这东西,给人的感觉总是苦涩多于甜蜜的,可即便是如此,人们依然对它趋之若鹜,无法轻易割舍。 她是如此,宁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从怀里掏出一方绣着一朵梅花的丝绢手帕,这块丝绢上的梅花,还是驸马亲自画上去的呢,为了防止这画被水给洗脱了,后来萧琬又将这画上的梅花直接绣在了上头,留作纪念。之后这方帕子便一直在自己手中了,没有离身了。 将这方丝巾递给了宁静,宁静接过丝巾,轻声道了声感谢,便默默拭泪。 难得瞧见宁静此番模样,却勾起了萧琬心中的一件心事,经过一番计较之后,萧琬还是将这疑惑道将出来,言道: “静姑娘可识得义和公主么?” 听到萧琬言及‘义和’二字,宁静身子不觉一怔,陡然间目光又充满了戒备的神色,似乎是萧琬一语触及到了宁静心中紧绷着的一根弦。 瞧着她的反应,萧琬便知道,她与义和应该是认识的,而且交情匪浅。 义和公主便是从宗亲之中选出来的一位郡主,后来被尊封为公主,赐号“义和”,以皇室公主之礼,远嫁突厥和亲,换来了北魏与突厥边境几年的太平相安。 当年护送这位公主出关之时,这位义和公主曾给萧琬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这位姑娘明明知道自己此番和亲,不仅要漂离故土,远嫁番外,还有可能永远都没有机会再回归中原了。 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一般女子的哭啼怒骂,而是静静地朝南面跪下扣头行礼,像是在和亲人道别一般,礼毕后又捧了一培故国黄土,说是留个念想,最后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远嫁突厥了。 看着那和亲队伍逐渐消失在茫茫黄沙之间,那日,萧琬暗暗发誓,绝不会再让女子和亲之事,在自己眼前再度重演! 宁静的手死死的拽着那方丝帕,努力克制着言语之中的激动与愤恨,言道: “殿下如何认识‘义和’的?” 宁静不愧是位聪慧的女子,听得萧琬那般一问,便隐约猜出了萧琬极有可能认识义和公主。 萧琬以边关守将的身份,保护过和亲队伍三天,直至他们安全通关为止。 在这几天里,萧琬无意间结识了这位义和公主,义和公主天性率直,与人相处也贵乎坦诚,她们很快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相处,却仿佛认识许久了一般。 萧琬是边关守将之事自然是无法对宁静提及的,只能将这段掩盖不提,言道: “义和公主出嫁之时,琬儿曾与之有过数面之缘,她曾告诉琬儿,她还有位至亲姐姐,因为出嫁之事太过匆忙,她来不及向她的姐姐拜别辞行,便托我给她的姐姐带句话。” 宁静来不及细想这当中是否别有隐情,她现在只想知道,义和让萧琬传达的,究竟是一句怎样的话,是怪她没及时回来救她的话么?还是以后都不愿再见的话语? 一想到这,宁静看起来瘦弱的身子,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让你传达的是一句怎样的话?” 最后,宁静还是问出了口,如果这是罪,她心甘情愿承受。 听到这样的询问,萧琬知道了,原来宁静当真便是义和的姐姐,这般说来,义和也是贤王萧衍收养的义女了。 萧衍不惜让宁静的妹妹顶替了前往突厥和亲的郡主,行此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计,难道萧衍早已将目光放在了漠北突厥那儿去了? 她这位皇叔公贤王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啊! “义和公主让我传达给她姐姐的话是:臻儿以后都不能陪在姐姐身边了,姐姐需珍重万千,务要保重身子,勿以为念。臻儿拜别!” 闻言,宁静早已泪如雨下,情难自抑。 可以看得出来,宁静对她的妹妹应该也是爱护有加的,至于她们之间发生了何事,萧琬也不便置喙什么,毕竟,命运无法自主的人,不是仅仅只有她萧琬一人。 萧琬站起身来,不再看宁静,想让宁静独自安静片刻,也许是时候,她该离开了。 “静姑娘,我萧琬今日再次许给姑娘一个承诺,他日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是萧琬可以做得到了,定然为姑娘全力以赴。” 这是萧琬留给宁静的一条退路,也是她最后可以为宁静做的事情了。 瞅着亭外雨势丝毫未减,萧琬的眼神也变得有些飘忽不定了,时辰看起来也不早了呢,那个傻瓜要是一直找不到自己,大概会心急了吧。若是他知道了自己用计框他离开,大概会很生气的吧。 “静姑娘,今日你我便言尽于此,若是有缘,只希望下次相见之时,你我还是朋友而非敌人。” 萧琬轻轻地执起放在一边许久的油纸伞,撑开,然后如同来时一般,右手撑着伞,左手提着长裙,慢慢渡步离开了莲花亭。 许是想起了什么,萧琬微微转过身来,向着宁静微微颔首,微笑着言道: “若是静姑娘不嫌弃,那方丝帕便送给姑娘了。愿姑娘平安喜乐,无忧无愁!” 说完,萧琬又转回身去,往来时的路又走了回去,缓缓地离开了莲花亭…… 她是时候该去找找那个傻瓜了呢!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我心急火燎的拾起了地上的油纸伞,牵过了自己的马匹,又瞧了一眼亭中独立着的宁静,眼神闪过一丝伤感的神色来,本来想同她道一声“再见”的,可又担心她那细腻的心思会以为这句话是在同她道别,再也不见。 我们一定还会再见的,即便那时候她将成为我的敌人,我也绝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因为即便我们的选择不同,可我们也依然是故友。 抬起起头来瞧着那灰蒙蒙的天,这雨似乎还要下好久好久,雨水就这般打在我的脸上,有些冷意,也让我清醒了几分。原本慌忙的心绪,也平地多了几分宁静。 走过去拉过了马头,原本可以骑上马儿追去的我,却选择了慢慢步行,我怕走马观花,会错过了她,只有这般牵着马儿漫步街头,也许可以在某个街头的角落里、或者茶棚的座椅上,再次寻到那一袭熟悉而又眷恋着的素衣身影…… 我就这般,缓缓地离开了莲花亭,往什么方向去我也不知道,只知道一味向前,心里有个感觉,总会遇见她的。 待我走过了人多之处,这里酒肆林立,许多躲雨的贩夫走卒都选择在酒肆里暂避风雨,客人们向老板要了碗桂花酒,醇香甘洌,非常适合现在的气候,饮来不易醉,还能稍微祛祛湿气。 酒过热肠,汉子们都聚在了一块,天谈海侃,把这些日子积累下来的八卦见闻说了个遍,难得下雨天留客,大家伙可以稍微闲下来聚在一处,各个脸上都带着笑意,显示心情大好。 直到外头的一桌,一个穿着短褐身形粗壮的汉子,逗趣一般地调侃着门外经过的一个公服打扮的少年,那少年模样是挺俊俏的,就是身子骨太瘦弱了,一看就不如他们这些整日在外头风吹日晒的劳苦汉子,朱门狗肉臭啊,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见那少年牵着一匹骏马,手里拿着一把油纸伞,下雨天都不会打伞,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了,这人莫不是傻子吧? 这边忍不住调侃道: “哟,这位官爷有伞不打,莫不是觉着雨中漫步别有意境,要做那劳什子诗文了吧,啊?哈哈……” 便打着趣,周围的汉子们都瞧见了门外的少年,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酒肆的老板娘瞧着外头热闹,从里屋掀开布帘走了出来,一身褐色布裙,是位老实行商的妇人模样。 瞧见了门外那突然停住脚步,穿着公服的少年,一看便是朝中年轻的官员,这般的大抵都是富贵人家少爷出生,她们这类的平头百姓,自是惹不起的。 忙喊出话来,言道: “你们都在瞎嚷嚷个啥,喝个酒拉扯几句闲话便是了,莫要惹麻烦。” 又瞧着那少年郎虽然出生不凡,可即便被人调侃几句,脸上也不见怒气,倒是一脸平静,一双漆黑透亮的眸子,给人一种非常奇特的感觉。 方才调侃着少年郎的便是一直在码头帮忙运货的老马,他就是个碎嘴子,一喝酒就管不了自己的嘴。平日里受惯了那些个达官贵人的窝囊气,这会儿逮到机会还不乘机耍耍嘴皮子啊。 那粗犷汉子的话便这般钻进我的耳中,虽然整句都是讥笑调侃之意,我倒也没怎么生气,只觉得他说的对极了,明明伞就在我手中,为何会忘记打伞了呢? 颇为自嘲的笑了笑,停下脚步往那汉子所在之处瞧了过去,这家酒肆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陈设虽然陈旧了些,可客人确实坐满了座椅板凳,可见平日里这里的生意就不错,想来他们家酿的酒味道也该不错吧! 那汉子心里嘀咕了一阵,起初没见我言语,这会儿见我正瞅着他这边,还以为我要找他茬,片刻间儿酒是醒了一大半,这少年郎身着公服又是绯色,可见在朝中也是个有官衔的主儿,得罪了这样的爷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打算低头向那少年郎赔礼道歉,可转眼瞧着满座的汉子熟人,平日里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儿要是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啊? 老马脸色登时涨得通红,怒目瞪了过去,索性破罐破摔,烂命一条,大不了以命抵命,他老马贱命一条,还嫌赚了呢! “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老马我正拼酒么?” 还真是酒壮怂人胆,这老马今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地,好好赔个礼就是了,偏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这回可好,那少年郎肯定不会与他善罢了。 我不禁嘴角上扬,瞧着那人桌前摆着的那碗酒,面露嘲笑之意,言道: “你这……也算是拼酒么?” 听我这般说辞,这些平日里不喝酒做事就不痛快的汉子们可都愣住了,瞧着这少年郎瘦弱不堪的,这语气可真是大到天去了啊,怎么,他也想来同他们这群无酒不欢的汉子们拼酒么? 在众人逼人的目光之下,我若无其事一般地将马儿牵到了一旁的马桩将马缰系好后,漫步走进了酒肆,所到之处,汉子们自行让道。 我就这般气定神闲地走到了老马那桌,原本与老马同桌之人纷纷避开道来,将油纸伞放在了木桌上,与那老马对面而坐。 这一路走来,原本干燥的地面都被我身上的雨渍给弄得湿漉漉的,方才走在外边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坐下来,全身都在滴着水滴,忍不住先将袖口和公服下摆的水渍给拧干来,片刻间我落座之地便被我弄得湿了一大片。 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我,他们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不顾形象的达官贵人。 我瞧着把人家的店都给弄湿了,不好意思地回望着那老板娘,忙言道: “老板娘,真是不好意思,弄湿了您的店,要不这样吧,您给我上几坛子好酒,我要与这位老马兄拼酒,也顺道解解这身子的寒气,有劳了!” 边说着,便将钱袋从怀里掏了出来,掷给了老板娘,老板娘见我并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也不像是来生事儿的,又看我年纪轻轻,一身湿漉漉的,想起了自己这般大在外头经商的儿子,心肠也便软了,忙笑着言道: “好,客人先等等,我家的酒虽比不上大酒肆的贵气,可在这条巷子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再去给你弄碗姜汤,解解寒气哈!” 我笑着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老板娘啦!” 眼见着老板娘笑着入了里屋,我回过头来瞅着那一脸目瞪口呆的老马,笑着说道: “怎么,瞧不起我们公门中人?觉得我不配同你拼酒么?那不如这样吧,你若拼酒拼得过我,今日酒肆内所有人的酒钱我都包了,如何?” 边说着,我拿起桌前半碗还未喝完的酒,毫不客气,一把那将过来一口下肚。 “哈,好酒,好酒啊,比大酒肆的丝毫不差啊,难怪这酒肆人满为患啦。” 一把将酒碗往桌上这么痛快一掷,周围之人见我如此豪气,纷纷大声叫好,又见我不计前嫌,慷慨豁达,真真是条汉子。 “小兄弟,好样的!” “不错,是条汉子!” …… 众人纷纷举起碗来敬我一碗,我忙其身回礼,老马也没想到我是个如此豪气的贵族,如此大气的贵族很少见,可以与平民同桌饮酒的贵族更是他老马生平仅见啊。 一股绝不落下的豪气油然而生,老马也端起酒碗来,敬我一碗,言道: “小兄弟,方才是我老马有眼不识泰山,就冲着小兄弟这豪气,我老马就交下你这个朋友啦,以后到码头若是有何难处,找我老马,定为兄弟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老马兄也是条硬汉,我小高也钦佩得紧,咱们干了这碗便是兄弟,小高我敬各位哥哥们一碗!” “好,来,干了这碗便是兄弟!” 我不禁为这群汉子们的热情所感染,举起酒碗先干为敬,大家伙兴致瞬间就被推向了高点,而老板娘的美酒也一坛坛地搬将出来,最后也与我们喝在了一处,这个酒肆都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的,惹得周围酒肆之人纷纷侧目。 酒过了三巡,老马那家伙都快喝趴下了,我也再半醉半醒之间了,原本是想喝点酒一解心中郁结,可这会儿被这群豪迈的汉子们给领着,喝酒也喝得太痛快了,居然忘记了一切烦心事,可以与一群热情豪放的汉子们共醉这一回,也是此生了无遗憾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举着酒碗,脚步也有些不稳了,可思绪去清醒得很,慷慨激昂之间,便将曹操的这几句诗句吟咏而出,如今读来,心中顿生英雄豪气,激动不已。 我这些言语,顿时惹得其他兄弟们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马也是喝得多了,哈哈大笑几声后,一头栽到了桌上便呼呼大睡去了。 “哈哈,老马,你拼酒输啦!” 我指着老马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拼酒我还是很厉害的。 自我膨胀了一会儿,向老板娘那微微点头致意,言道: “老板娘,今日这酒钱我全包了,那些银钱可……可够得,不够我把那马儿压在你这儿,你可以牵去马市,换酒钱去!” 边说着我打了个酒嗝,看样子我也是醉了,要是再来几碗,大概也的趴下啦。 “够啦,够啦,大家伙这般尽兴,也是托了小哥的福气,我们哪还敢再要小哥的马儿,要是传将出去,大家伙都得说我老板娘不仗义了,是吧,哈哈。” “就是,就是。” 老板娘这一说,周围的汉子们都跟着起哄,好不热闹。 我也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恍惚间往外头一瞧,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外头的雨似乎也快停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拖着摇晃的身子,将放在桌上的油纸伞拿着手中,然后大喊了一声: “大家伙尽兴啊,小弟我,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弟媳,弟媳该生气了。” 有兄弟听到了,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哈哈,原是个怕老婆的。” “你还说别个,你不也怕极了家里那母夜叉么。” “去,要你多事!” “哈哈!” …… 我笑着扶着门窗出了酒肆,往自己的那匹骏马靠了过去,抱住了那马脖子,这才免得摔倒。 完了,完了,我这般肯定不能回去见公主,她若瞧见了,定然会生气的。 抱紧了马脖子,我蹭了蹭马儿的鬃毛,仿佛抱着的是自己的媳妇一般,在马儿耳边说着醉话: “媳妇儿,媳妇儿,我好想你啊,好想见到你。马儿,马儿,你能带着我到她身边去么?带着我到她身边去……” 解了马疆,我好不容易翻身上了马儿,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后,就醉晕过去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一家之主 酒肆的老板娘抬着头瞧着那少年郎似乎醉倒在了马背上,虽说老马识途,可不免也有些担心这少年的安危,正想着应该将这少年留在酒肆里将就一晚,待他酒醒了派个人送这少年回去才好。 刚走到门边,瞧着一长相清秀的小厮打扮的人儿,快步走了过来牵过了那少年郎的马头,还少爷、少爷的喊着,许是这少年郎府里的家丁了。 老板娘疑惑地瞧着那小厮,那小厮倒也不避着,也望了望老板娘,点头向老板娘微笑致谢,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老板娘关照我家公子!” 老板娘见这小厮模样清秀,加上对人也温和有礼,没有眼高于顶的富贵傲气,确实与那少年郎的性子对得上数,这才稍感安心,忙笑着回应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小哥将你家公子安全带回府去了。” “嘿,醒得了。” 那小厮笑着回应了一句,又向老板娘微微颔首回礼,这才小心翼翼地牵过马头,在老板娘的目光直视之中,慢慢离开了这片酒肆林立之地。 这小厮不是别个,正是前来接应驸马爷的陈小鱼。 当她接到手下人的上报,言及驸马爷居然身着公服,现身酒肆,还与一些劳役粗使的汉子们厮混在一处,饮酒作乐,听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先不提他如此不顾自己身为朝廷命宫的颜面与市井之人豪饮作乐,没了体面。更重要的是,他明知有人意图对他不轨,行事也不知小心谨慎一些,实在是太过任性妄为了,真真是恼人啊! 陈小鱼倒也不是责备驸马爷不知尊卑有别与市井之人饮酒作乐,只是现在正非常时期,敌人还潜入与黑暗之中蠢蠢欲动,他倒居危思安,如此放纵买醉,实在是不像他平日的作风性子。 这小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吧? 陈小鱼暗自嘀咕了一阵,瞧着眼神后趴在马背上醉得不醒人事的驸马爷,好在他是那种喝醉了蒙头便睡的,若是当街撒起酒疯啦,陈小鱼才懒得管他呢! 陈小鱼拉着马头,想着若是往大路走,这小子身着公服又太过扎眼,还是往人少的小路走较为妥当。 而且离这最近的畅春园是自己家的产业,先把驸马爷安置在那也可以保他安全。 主意打定,陈小鱼便拉着马儿带着驸马爷往人少的小路上走,暗自保护她们的队伍也跟着转移到了这边。瞧着这群人动作也够迅捷的,陈小鱼满意的点了点头。 也许是马背上给颠簸的,这小子先是咳嗽了一阵,然后止不住说了些醉话来,人眼都还没睁开,说话声也是弱不可闻,可陈小鱼倒是听得真切了,只听到这小子不断的说着: “马儿,马儿啊,带我到她身边去……” 原本陈小鱼还以为是他口渴了,嚷着要喝水,这会儿听得真真的了,也止不住的摇了摇头。 常听人言,这人若是害了相思病的,大抵是很难治好了。 据说这病症还挺严重的: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啊,若是到了气若游丝的地步,那大概是要丢命的的情况了吧。 瞧着这驸马爷如今情形,才和公主殿下分开四天而已,就已经这般形状了,这相思病果然害人不浅,她陈小鱼自由闲散惯了的,还是不要那么早就让自己往这火坑里跳了吧。 嗯,得引以为戒才好。 陈小鱼心里暗自下了决定,瞥了一眼马上醉倒了都还在说胡话的驸马爷,撇了撇嘴,笑着言道: “小子,感谢我吧,马儿是没法带你去找她了,今日我就大发慈悲一回,带你去找她好了!” 说完,陈小鱼如同一个粗犷的汉子一般,大笑了几声,便拉着马儿往畅春园去了。 陈小鱼走后没多久,从内巷中走出两个形迹可疑之人,耳语交谈之间便是想让另一个先回去将眼前所见即可报告给上家,分叉路口两人随即一前一后分开,一个人继续跟着陈小鱼,而另一个人往另一个方向,似乎是准备去给上家报告消息。 这两人分开走没多久,就分别被陈小鱼先前设下的眼线给拖到暗地里就地处决了。 听到身后几声若有若无的布谷鸟叫声,陈小鱼便知道那几个暗哨应该已经被清理干净了,这也不枉费她故意将人引到这小路暗巷子来,将他群一网打尽了。 看来,公主所言不差,那独孤信果然不是个善茬,他来京城才没几天,就开始暗中和朝中一些官员套近乎了,就连京城的几大商会会长,都曾接见过。 陈小鱼的爹爹是京城商会之首,其他几位都以陈员外马首是瞻,那独孤信自然不能越过她爹爹了,因着他们所暂时留宿的烟雨楼是爹爹和其他几位商会叔伯们联手所建办管理的,独孤信便以此为由:为感谢几位富商之艰劳,设下宴席宴请了几位。 宴席之上也是多方言语试探,投石问路,也借此知晓各商会心意。 商人最会和人打交道了,自是明白这平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道理,话也不说满,留着几分余地,这独孤信的身世背景心里都是一清二楚的,都说富不与官争,模棱两可的应付着,朝廷、州镇两边都不得罪,也便是了。 那场宴席,主宾尽欢,可到最后,却没商谈好任何一笔交易。 陈小鱼一直给外人的印象便是一个养在深闺人不识的千金的大小姐的模样,再加上几个月前的那场画作比试,在对那假冒的逍遥生一番“深情”表白后,陈小鱼的千金大小姐的光环下,又多了几个痴傻的标签。 这可让京城那些仇富之人当作茶余饭后的笑资取笑了个遍,却也让陈小鱼从那提亲之人门槛都快被踏平的困那之中,稍微解脱出来了。 她自己也觉着清静了不少,好在爹爹是了解她的,并未对此事多做计较,只是告诫她以后行事不可如此没有分寸。 之后,陈小鱼便时常让贴身丫鬟冒充自己在家中活动避人耳目,而她自己则时常女扮男装外出办事,还以后生晚辈的身份到家族产业之中去学习监督,为将来接手家族生意而做好准备。 独孤信应该还不知道陈家早与公主殿下有了从属关系,所以近几日才急着拉拢巴结,若是让他知道了陈家与朝中权贵有所交集,只怕那独孤信会一不做二不休,做出对爹爹不利的事情来,看来,这点她不得不防! 看来,对主上来说,州镇之患,是一块很大的绊脚石啊。 陈小鱼正兀自想着,没想到这么快便到了畅春园的后门了,正门人多眼杂,有所顾忌,所以陈小鱼特意走了后门,让管事的帮忙看着,只待她们回来给开个方便之门。 陈小鱼没有想到的是,公主殿下居然早已经守在了门外,一身白衣如雪的佳人就这般静静矗立在那儿,宛如一幅美丽画卷,见之都不愿移开目光了。 陈小鱼瞧着公主一脸温柔瞧过来的目光,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本来想先让人把这小子收拾好了再让公主见见的,这般醉醺醺的模样,只怕是得惹公主生气了。 “主上,真抱歉,没看好这小子,让他喝得醉醺醺的了。” 陈小鱼不禁低头言道,言语中满是歉意。 只见公主只是微微苦笑一声,漫步走了过来,言道: “小鱼,不是同你说过,无人之时,你可唤我琬儿的么?你一路护持他,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怪你。” 公主边说着,边走到驸马身边,抚了抚驸马醉着贪睡的有些微微泛红脸,公主笑了笑,似乎也未曾想到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居然是这般苦楚难当,一旦瞧见了这人,便有些愣愣出神了。 听到公主有些微嗔,陈小鱼忙吐了吐舌头,有些俏皮的言道: “这不是叫习惯了么,再说名称而已,不必那般较真。说起来也是你太惯着他了,居然这般大胆在酒肆那纵酒狂歌,我都从未见他如此疯癫过。” 一想起这小子在酒肆的种种行径,陈小鱼便不免咂舌,想着以后见了他得多说他几句,这么会喝酒,以后还不得变成一个酒坛子? 对于陈小鱼来说,日日喝酒买醉的男子,便是消沉无用之人,每日都在徒叹命运不公,却从不曾在自己身上找寻失败的原因,她最瞧不起这类自暴自弃的男子了。 听到了小鱼语气之中的愤怒情绪,公主似乎都可以猜出驸马当时有多消沉了呢。 微微蹙眉,语气也变得有些柔肠百转,言道: “她心里苦,偶尔放纵下,倒也无妨。” 听到此言,陈小鱼也无力再说些什么,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这世间哪个男儿心中没有几分苦楚的,男子汉大丈夫,打断了牙齿都得和血吞,受些苦楚也是理所应当的,否则如何做得起这一家之主?也不知这小子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报,这辈子才可得你来如此待他,这小子幸运得都让人有些嫉妒了。” 公主闻言,笑了笑,言道: “是啊,小鱼说得不错,若身为男子,心里受些苦楚也是理所应当的呢。只是这幸运一说,又焉知不是我之幸甚过与他呢?” 瞧着公主的那一脸深情,陈小鱼颇有所感,都说这情之一物磨人,瞧眼前这对的模样,便让陈小鱼对“情”之一字,是又害怕又羡慕了。 “行了,都别在门外光站着了,先到园中歇着,我让管事给你们备好了上房,还让他们准备好了热水和几件干爽的衣物,待会让下人再煮碗解酒茶,送到你们房里,喂他喝了,让他休息一晚也就好了。” 公主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那我让人先伺候他沐浴更衣?” 陈小鱼话音刚落,却被公主一口给回绝了。 “不了,我是他的妻,自是我伺候他了。” “……” 公主的脸上依然微笑不该,可陈小鱼怎么觉得有股寒意侵来呢? 而且方才公主眼中的那一闪而过的寒意,是自己的错觉么? 陈小鱼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古怪了,瞅着公主亲自把驸马爷扶下了马,然后若无其事一般地从自己面前经过,最后人都已经入了畅春园,陈小鱼身子僵着一动不动的,就只能是傻站在原地了! 这是在她面前公然秀恩爱么? 陈小鱼不禁一阵抓狂,随即也跟着入了畅春园,再顺手将后门掩上了…… 驸马爷都已经醉得人事不省了,这般似乎不大方便沐浴,公主也只得如同上次她发烧那回,帮她擦净身子然后换了身干爽的衣物,又连哄带骗地伺候着驸马爷把解酒茶给喝下去,就这般折腾了好几个时辰,眼瞅着夜幕降临,今日也将迎来落幕了。 瞧了眼如今正安睡卧榻之上的驸马,见一切都收拾妥当了,公主这才起身去沐浴,洗去今日这一身的疲惫,换了件清爽的白色长裙,再稍微擦干了下这头乌黑笔直的长发,这般不做任何梳妆,便回到了驸马房中继续看护着她去了。 才刚一推开门,却听到驸马如同梦呓一般在喊着话儿,公主忙走了过去,却听到驸马喊着的居然是阿正的名字,顿时有些又好气又好笑了。 稍微压住了她好动的身子,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看有没有发热,帮驸马换衣服的时候便发现她浑身是湿透了的,好在最近天气有些闷热,而驸马之前似乎也用过了去寒解表的姜汤,只要过了今晚她没有发热,那明儿个应该就同没事儿人一般,可以去上早朝了。 “这么大一人了,都还不会照顾自己么?” 公主抚着驸马的脸,有些无奈的在驸马耳边问了句。 驸马突然紧紧地抓住了公主的手,明明未曾睁眼,却见眉头紧蹙,分不清他到底是醒了还是在昏睡说着醉话,只听得驸马心急的不停问道: “阿正,阿正,现在什么时辰了?快告诉我现在什么时辰了?” 公主见驸马一脸着急的模样,有些于心不忍,忙宽慰着说道: “别着急,现在才酉时刚过,快到戌时了吧。” 原本以为听到了回复她会稍微安心消停一会儿,怎知她突然挣扎着似乎要起身来,公主忙将她按回床榻上,却听到她又开始说胡话了,也不知人到底清醒了没,倒是把公主的话给听进去了,可人却依然未醒,只听她言道: “快戌时了,莫要拦我,我要赶去永安寺,我要去,给公主吹笛子!” “傻瓜!” 公主微微一声叹气,可语气之中却是慢慢的幸福感洋溢,抚着驸马的脸,公主缓缓侵过身来,一缕长发兀自越过肩头便轻轻垂落在了驸马的耳侧,而公主已经情不自禁地在驸马的红唇上落下了深情的一吻…… “你忘了么,你已经去过永安寺了,也吹过笛子了。现在的你需要好好睡一觉,等醒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乖,好好睡会吧,我会守着你的!” 公主在驸马耳边轻柔的说出这番话语来,满是宠溺的意味,却让驸马爷很是受用,才过了片刻功夫便不闹腾了,真的安静平稳的睡了过去。 公主轻轻地帮驸马掖好薄被,就这般静静地坐在她的身侧,若有所思一般地瞅着驸马安静甜美的睡颜许久,竟是一句话也未再说出口了…… 夜半无人私语时 等我睁开眼时,眼前的一切都有些陌生,我有些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而桌上摇曳着的烛火似乎在告诉我,现在可能已经是深夜了。 我有些疑惑地眨着眼睛,努力回想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感觉似乎像是做了一场很奇怪的梦一般,在梦里我似乎见到柳絮,之后好像还发生了好多的事情…… 那些是梦么? 我好想有些分不清楚哪边是现实,哪里又是梦境了。 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怀里卷缩着依偎着我的身影,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处一动也不敢动,因为在我怀里如同猫儿一般慵懒缱绻着的可人儿,便是我朝思暮想的爱人,也是这一辈子注定与我纠缠不清的妻…… 呵呵,这一定是在做梦吧?!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温暖的笑意,就连眉间都多了几分温柔。 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将那一缕挡住她绝美侧脸的发丝拨到了耳后,轻轻触摸着她的脸,怕惊醒她都不敢太用力。 她好像清减了不少呢…… 感受着她如兰的气息和那熟悉着的淡淡香气,我情不自禁地将她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拉过了她的手然后放到我怀中捂热。 她的身子在半夜时总会有些发凉,所以睡着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蜷缩着身子,如同一只圈成一团自我保护和温暖的猫咪一般。 我不知道她是否知道自己有这类习惯,但是自从我知道后,每晚都会抱着她睡,而且半夜的时候我都会醒一次,将她有些发凉的四肢给捂热。 因着我是发热体质,无论是春天还是冬日,身上都暖和着呢,我也自然而然的成了公主的贴身小暖炉了。 就这般静静地瞅着她安睡着的容颜,我的脸就止不住有些泛红,有些忍不住想要吻上去的冲动,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的身子都忍不住一阵燥热不安了。 我不能再盯着她瞧了,不然会出大问题的! 理智告诉我不应该这般放任自己在这胡思乱想,可要我不去看她,我又如何舍得移开目光呢? 明明我感觉好像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好久没这般抱着她,好久没有……亲过她了…… 我想见她,想抱她,也好想……吻她! 抚着她脸的手,似有若无地拂过她有些诱人的红唇,那般柔软的触感顿时让我心跳都仿佛漏掉了几拍,仿佛就在刚才不久前,这诱人而又柔软的红唇,便曾吻在我的唇上一般…… 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么? 这里是梦吧?既然是梦的话,那让我稍微放肆一点,又有何妨呢? 稍微侧了身子轻柔地将她压在了身下,微微箍住了她的下颌逐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我只觉得从未如此紧张狂喜,心跳声搅得我都有些不安和慌乱了,可这一切都输给了**,我情不自禁地吻上了她娇滴滴的红唇,那片甜美和柔软顿时让我欲罢不能,只让我觉得浅尝辄止已经完全没有办法满足我的索求了…… 如此真实而又让人迷乱的感觉,我清楚的知道了,这绝非梦境,她是真实的,她回到了我的身边,她就在我的眼前! 已经找不出什么辞藻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了,我早已激动的眼角带泪,就连抚着她脸的双手都有些止不住的在颤抖着。 已经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有些霸道地再度吻上了她的唇,撬开了贝齿,与她的舌纠缠在一处,抵死缠绵,似要将这度日如年的思念都诉于卿知。 她忘情地伸出手来攀附上了我的脖颈,温顺地回应着我的吻,让我越加狂喜不已,加深了这缠绵之吻,贪婪地吸允着这诱人的甜美和气息,直至两人都将要气竭难续,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人已经是气喘吁吁了…… 彼此用迷恋的眼神深情对望着,她的脸上亦不禁泛起了红晕,瞧在我眼中犹如红苹果一般娇滴诱人,忍不住心中一动,作势又欲吻她,却被她巧妙地用手隔开,再顺势抚上了的我的脸,害羞而又有些嗔怒地言道: “你定是喝醉了还未酒醒,否则,怎会如此大胆?” 闻言,我得意的笑着,覆上了她的手背,然后在她手心上深情地落下一吻,那吻有些灼热,竟惹得她有些急忙想要缩回手去,却被我捉住,按在身侧的床榻上之时,已是十指相扣了。 另一只揽过她的纤细的腰身与自己的身子紧密贴在了一起,人则伏在她怀里,久久不愿舍去这刻骨的温柔与眷恋,就这般将她抱得紧紧地,仿佛永远都不想松手放开了。 “我好想你,好想你,想你想得都快发疯了!” 她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令一只手温柔地抚上了我的背,将我护在怀中,笑了笑,柔声言道: “你这是在向我撒娇么?这么大一人了,还同个孩子一般,也不怕被别个笑话了去!” “别个要笑话便让他们笑话去,我抱着自己的媳妇儿,才不要他们管!” 我嘟哝着说着,嘴都撅起来了,依然是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媳妇儿,不依不挠。 她只能是无奈的苦笑一声了,然后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似在安抚,也似宠溺,而我有些浮躁不安的心情,就这般被她轻易的压制下去,换回了片刻难得的宁静安逸。 我微微有些愣神,想起了自己在酒肆做的那些荒唐事儿,而且还喝醉了,心下顿时又不安起来。 撑起身子,有些愧疚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言道: “对不起,我喝醉了,你生气了么?” 只见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慵懒的言道: “我若说生气了,那你该如何?” “自是向媳妇儿赔罪,赔到媳妇儿肯原谅我为止咯。” 我耍起了无赖。 她故作生气的表情,刮了下我的鼻梁,撇着嘴言道: “瞧你嘻皮笑脸的,一点都不像是负荆请罪的模样!” 我不禁恍然大悟,言道: “原来媳妇儿正等着我负荆请罪呢,好,夫人稍候,待我去背了根荆条来,再跪在媳妇儿跟前请罪!” 说完,我正欲起身,却又被她一把给抓了回来。 “巧舌如簧,也不知是谁教你的。” 她白了我一眼,随即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这是无师自通,所以啊,媳妇儿,驸马爷我可是聪明的紧的。” 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接过了话茬,言道: “是啊,是啊,我的驸马爷自是聪明的紧了,只是有时候会喜欢犯傻儿。” “我就是犯傻,你也喜欢的紧!” 我一把搂紧了她的腰身,乘机占起了便宜。 “臭美!” 媳妇儿只是一个转身,便将我老老实实的压在了身下,我的那些个小动作自然都无法逃过她的法眼了,还未成功实施,便被她控制得妥帖了。 她就这般居高临下的望着我,随即温柔的问道: “我诓你离开,你可是生气了?” 我怎么忍心生她的气呢,只是有些不乐意一般撅着个嘴,可还是摇着头,说道: “不生气。” 随即又反问了一句,问道: “那你生气了吗?” 毕竟柳絮那件事,我从未跟她说明过,原本以为那应该是一件会永远沉淀于内心的秘密,永远都不会有开启的那一日了。 却没想到,原来一切早已是注定好了的,而如今的我,只能空叹一句世事难料。 她依然面色不改,只是淡淡地摇了摇头,并未言语。 我心里不禁暗自舒了一口气,感觉也有些怪怪的,说不清楚是什么,然后一脸所料不差的表情,然后摆了摆手,故作潇洒的言道: “我就说嘛,刚看到那伞的时候还真是吓得我都快丢了魂了,等到追出去了才想明白,这不符合你的性子,若你当真气急了,是不会跑开的,而是直接冲过来了吧……” 说到了最后,我不禁嘴角抽搐了一下。 是的,若是她当时真的生气了,以为我与柳絮藕断丝连、不清不楚,她会直接走过来给我一巴掌然后从此与我一刀两断、再无瓜葛,即便我如何苦苦哀求挽留都不会有用了的。 她就这般静静地听着,瞅着我的眼神也有些奇怪了…… 我被这有些奇怪的气氛给惊住了,怎么觉得身子透着股寒意,还有这尴尬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儿,高辰啊,高辰,快用你那聪明的脑袋瓜想想,该说些什么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我故意傻笑了两声,笑容僵在脸上了半天,都没想到可以说些什么的,然后心虚地如同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一般,额角都开始微微冒冷汗了。 “那,那个,我家媳妇儿贤、贤惠大方、知书识礼,自然是不会生气了啦,呵,呵呵……” 我不禁抚额哀叹,真没想到我也会有理屈词穷的一日,真是没脸见人了啊! “你怎知我没有生气?!” 她冷不防道出这句话来,脸色也有些微变。 “诶~” 我登时目瞪口呆,脑袋突然一片空白…… 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生气了?因为柳絮? 这么说来,她这难道是——吃醋了?! 我承认,我现在心情只能用狂喜来形容了,方才那堵在心口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一扫而空,双手捂着自己的脸,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她为我吃醋了,哈哈,公主她,居然为我吃醋了呢…… 她的纤纤素手便这般抚在了我的心头,惹得我心中为之一荡。 “真好呢,郎情妾意,两情相悦。也当耳鬓厮磨,亲同形影了吧?” 她伏在了我身上,在我耳边轻吐着热气,言道最后,许是心中颇为不甘,抚着我心头的手连带着我的衣角握成了拳,眼中也闪过几丝悲伤的神色…… 感觉到了他的异样,我的目光一沉,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腰间这么用力一带,便将她压在了身下,还未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便被我霸道地以吻封缄,直把她吻得气息不顺,脸颊绯红…… 我嘴角微微上扬,带着些痞气,言道: “耳鬓厮磨,亲同形影么?” 笑了几声后埋首与她的白皙的脖颈,在她耳边带着火热的气息诱惑一般的言道: “这才是耳鬓厮磨,亲同形影……” 边说着,大胆而又疯狂地吻着所到之处的每一处肌肤,让她的身子紧贴着自己的,驾轻就熟地解了她的腰带,手从空隙之间探入,游离其间,惹得她眼色迷离,轻声低吟,喘息不已…… 我的目光早已被**填满而变得灼热异常,渴望着更多地触摸眼前如同夜间幽然绽放的梦昙花一般的女子,只想将她变成自己的,让她的眼和心都填满了自己才好! 我被这积蓄已经的**给吓坏了,无法轻易罢手,却又害怕会伤害我最爱的女人。辗转缠绵之间,我故意加重了力道,便是想让她阻止我再这样继续下去,只要她说一句不,无论我有多么渴望得到她,都能找回一丝丝理智让自己不再做伤害她的事情。 那噬骨一般的啃咬落在了她的锁骨上,一丝丝疼痛感袭来,令她忍不住微微皱眉,原本抵着我胸口的手却只是微微一怔,我等着她推开我,可最后,那双手却无力的垂落了…… 我错了,这个女人也是如此深深地爱着我,即便我做了伤害她的事情,她也心甘情愿为我忍受…… 不行,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做伤害她的事情! 慌忙间松了口,瞧着她被我弄得凌乱不堪的衣裙,我不禁落下泪来,急忙坐起身来,想要离得她远远的,却被她起身从身后一把抱住…… 我不禁掩面而泣,有些慌乱的说着: “对不起,我……” 还未等我说完,便被她一语打断。 “为何要说抱歉?” 只因她抱得紧了几分,我坐在了床沿边上不敢再动。 见我老实了些,她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你我本就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这般亲热,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她这般话语,竟说得我无言以对了。 彼此间沉默对视了良久,她温柔地帮我拭去眼角的泪水,而我则抚着她美丽迷人的脸庞,最后还是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彷徨,问道: “嫁给我,你真的,不会后悔么?” 如果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 她伸出手来按住了我的唇,示意我噤声,绝美的容颜只是那么淡淡一笑,便足矣倾国倾城了。 “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选的,无论这果是苦是甜,我都愿一力承当,无怨无悔!” 我原本紧蹙的眉便这般随心的舒展开来,变成一抹会心微笑。 眼前这个女人是属于我的,这辈子我两的命运是连在一块,想分开也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今晚,就把我们成亲那晚未做完的事情,做完吧!” 她的脸片刻之间便泛起了红晕,而我则是有些发愣,一时间还没能缓过神来,等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望向她时,却看到她正在我眼前轻解罗裳,褪下了那一身长裙,露出光洁的肌肤和那纤细柔美的身形,还有那同色遮住胸前一片春光的两当…… 我的脸顿时火辣般发烫,头的有些晕乎乎的了,习惯性的想要立刻移开视线,可被我硬生生克制住了,我不能移开视线,也不愿移开。 伸出手来轻柔地将她揽入怀中,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掉,捧在手心又担心她易碎。 她便这般全身心地投入我的怀中,环抱住我的腰身,见我似乎还在发愣一动未动,轻轻一笑,便主动来帮我解下中衣。 等到中衣都被解开一半了,我才回过魂来一般,想起前几日遭行刺的伤口还未好全,若是被她瞧见了只怕又得担心了。 忙抓住了她的手,居然已经是继续也不敢,拒绝更不行的窘境了! “都到现在了,你还那么含羞么?” 她微微笑着,随即说的话顿时让我连反抗地力气片刻间都消散殆尽了。 只听到她轻柔地在我耳边言道: “你的衣物,还是我亲手帮你换的呢!” 这一刻,我有些无力的垂落了双手,随着她一起翻滚入帐中…… 弹指一挥间,床帘和外头的帷幕便应声而落,隔开了这满室的□□和旖旎风光,让一切都变得美丽而不可方物…… 打草惊蛇,引蛇出洞 等到萧琬赶回永安寺时,也已经是快到卯时的事情了。 天依然黑蒙蒙的,月亮早已躲入厚厚的云层中不见了踪影,永安寺出了外围负责护卫安全的羽林卫执着火把交替换班值勤外,便没见到几处灯火。 轻步走到了自己的禅外,见其他几位妹妹的禅房内未有烛火照明,而四周也是静悄悄的,没有他人踪影,不禁稍微松了口气,小心推开了房门,有些暗自嘲笑这回也算是体验了一回儿偷儿的心态了。 接下来只要耐心等到天亮,再同其他姐妹一起到皇祖母那早课诵经也便是了…… 萧琬轻轻掩上了房门,才一转身去发现桌边一直坐着一个人的身影,低声惊呼了一句,道: “是谁?” “是我。” 那人回应得也干脆利落,显然非常清楚萧琬的手段,若是稍有迟疑,萧琬便会毫不犹豫的出手,而且绝不容情。 萧琬听到那人的声音微微一怔,脸上神色微微一变,最后也只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了,她就知道,今晚她偷出永安寺的事情,可以瞒过其他人的耳目,一定无法瞒过洛霞姑姑的! “洛霞姑姑。” 萧琬出于礼节,还是开口唤人,即便是黑暗之中,萧琬似乎都能感觉到洛霞姑姑的怒气了。 “过来坐,姑姑有话问你。” 洛霞姑姑的语气也是冰冷的,显然是来兴师问罪的了。 萧琬自知理亏,听到了洛霞姑姑的呼唤,自然也只能乖乖缓缓走了过去,在洛霞姑姑的下首落了座。 只要是江湖高手,眼明手快是基本功,练到了一定的火候,黑暗视物也是易如反掌。 萧琬可以做到,而作为自小教导自己武艺的洛霞姑姑,自然也能做到。 萧琬才刚一落座,洛霞姑姑便劈头盖脸的问道。 “去何处了?” “……” 萧琬从不对洛霞姑姑撒谎,可以说自从母后过逝之后,都是洛霞姑姑一直无微不至的照顾自己,她看着自己长大,而萧琬也早已将洛霞姑姑当作母亲一般来看待了。 可这回她不知该如何回答洛霞姑姑,若要说的话,这前因后果实在难以一言道明,可若说谎又非萧琬所愿,一番计较之后,便也只能选择沉默了。 洛霞姑姑见萧琬沉默不语,缘由大抵也猜出了一半了。 “你平日做事是极有分寸的,可这回如何便失了分寸呢?” 听洛霞姑姑这般说辞,萧琬便知道洛霞姑姑什么都知道了,比如她为何要偷出永安寺,还有之后和谁人前面,洛霞姑姑大抵是都晓的了。 “我是组织头领的身份已经是瞒不住的了,既然如此,何不乘此机会再探听出一些情报呢?可以借机知道一些我想要知道的事情,这笔买卖,还是很合算的呢!” “将你的安危置身事外,你觉得这很划算么?” 洛霞姑姑一语便道破了其中关键,明明可以有许多方法,可她生气的是萧琬偏偏选择了最不明智的一种。 萧琬哑然,沉默了片刻后说话了,语气中透着坚决,言道: “我不能让她有事。” 洛霞姑姑有些讶异,萧琬这孩子从小对自己的心事从不向人轻易表露,即便现在长大了,也依然还是如此。 可如今她居然毫无顾忌的直言心中所想,这点让洛霞姑姑感觉又惊喜又心急。 喜的是这孩子的改变,而心急的是,这孩子做决策时一旦涉及到驸马,便不会再如同往日般知沉稳、拿分寸了。 萧琬的改变,都是因为高辰的关系吧! 是了,这两个孩子的情深她都瞧在眼里,看到他们两个能有今天洛霞姑姑也是打心里替他们高兴。 在洛霞姑姑眼中,萧琬变得比以前对自己内心的真实感情更坦率些了,而高辰也变得温和稳重了不少,他们两个互相喜欢也互相影响着,都在学习着如何去爱一个人。 原本两颗冰冷的心,找到了可以依靠的地方,彼此相互依偎着互相取暖,没有什么比这更让洛霞姑姑感到安慰的了。 只是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个孩子爱着彼此的分量,远远超过了洛霞姑姑的想象。 这让现在的洛霞姑姑不得不开始担忧,这份爱会不会到最后会害了这两个孩子? “你忘了你身为公主的责任和使命了么?” 洛霞姑姑不得不在这个时候狠下心肠来,让萧琬稍微从迷恋中回过神来,她不能让两个孩子只顾着沉迷于爱恋之中而不知自己所处环境周遭有多么危险! “洛霞姑姑,我没有忘记自己身为公主的责任和使命,她也没有,我们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该做些什么。” 萧琬说得坚决而不容置喙。 洛霞姑姑沉默了片刻后,突然觉得也许是自己杞人忧天了,这两个孩子,都不是普通的人啊。 “好,就让将来来证明,你今日同我说的话,并非空言虚妄!” 洛霞姑姑此言一出,便有维护萧琬之意了。 “洛霞姑姑……” 萧琬知晓姑姑对自己爱护有加,心中更是感念。 “琬儿,把手伸出来,让姑姑替你号脉看诊。” 萧琬微微一愣,不大明白为何姑姑会突然要求替自己号脉,姑姑的医术在当今之世已经鲜有人及,她还有一个“医仙”的雅号,便是江湖朋友所赠的名号,用以赞扬洛霞姑姑医术高明,妙手回春。 萧琬和紫玉都曾得益于洛霞姑姑悉心教导医道,才得以入得岐黄之道。 虽然感到奇怪,可萧琬知道洛霞姑姑此举定然别有用意,便将手伸将出去,任由洛霞姑姑给自己号脉。 与黑暗中,洛霞姑姑给人诊脉的手法都没有丝毫偏差,待得片刻后,确诊了脉象,洛霞姑姑有些自责一般的叹了口气,松开了手,从怀里掏出了一瓶丹药,倒出药丸,送到了萧琬嘴边,让她服下去。 “琬儿,先把凝香丸吞下去。” 听到洛霞姑姑的指示,萧琬毫不犹豫的便将这颗透着淡淡清香的药丸给吞了下去。 凝香丸是解毒清热的圣品,是洛霞姑姑亲自练出来的丹药,所需药材都十分珍贵,而且炼成时日长久,所得也并不多。 “姑姑,为何要我吞下凝香丸?” 萧琬心中暗自忧虑,姑姑处事一向谨慎小心,无缘无故,绝不会如此行事,难道自己中了什么奇毒了么?可自己现在身子并未感觉异状啊。 “正如你所猜想的那般,有人无声无息之中对我们使绊子,在每日的饮食之中加了些东西……” 萧琬闻言大惊失色,道: “怎会如此?那皇祖母难道也染上此毒了么?” 一想到皇祖母可能也中毒了,萧琬不禁忧心忡忡。 这每日饮食皆有专人试毒,若是有毒理应早被试出。除非对方使用的是极为隐秘的□□,不易为人察觉。可即便是如此,萧琬至今也曾感觉出身子有什么异样,内息运功都很顺畅,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此毒名叫‘七日醉’,无嗅无味,极难分辨。它本身并不是一种毒,但是会在人体积累,只有与特定的东西互相克制,才会转变成毒素,轻则令人手脚抽搐、痉挛,重则令人昏迷丧命。” 萧琬顿时明白了,看来从她们到永安寺那日开始,便已经在别人的算计之内了。 “此毒可有解药?” “无解,只有远离相克之物,用解毒之法将体内毒素缓慢引出才可。凝香丸也只能暂时压制,无法解毒。” 也就是只要那下毒之人还未祭出相克之物,那她们便还不会毒发了。 这下毒之人居然如此处心积虑,当真是恶毒之极了! 萧琬暗暗思忖着,洛霞姑姑所言及的解毒之法,效果缓慢而且所需时日也长,对于现在的危险局势来说,根本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她们尚且都不能幸免,那些随从和护卫应该也如同她们一般,身中奇毒了吧! 唯今之计,便是尽快找出那下毒之人,及时阻止此人下一步行动才能保全众人性命了。 “此毒如此诡异,绝非一般人可以调配的了的,想来也是那些人使的诡计之一了,这应该也是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萧琬沉静下来思虑着,千防万防,还是在此处出了纰漏,对方费劲心思的用了这“七日醉”,想来就是准备等着祈福七日后,皇祖母凤驾回銮那日出手,届时众人即便是侥幸留下性命,也会因为毒发而身子抽搐、痉挛,失去抵抗能力而乖乖束手就擒。 “既然如此,琬儿可想出应对之策了么?” 洛霞姑姑一向相信萧琬的处变应急能力,她能在得知中毒消息后还能心神不散,思虑得如此周详和谨密,可想而知,这些年在外历练也是极有成效的。 萧琬目光如炬,片刻之后便开口言道: “先打草惊蛇,然后再引蛇出洞。” 洛霞姑姑闻言,微微一笑,言道: “那第一步,该如何处置?” “请皇祖母下懿旨,提前一日,起驾回宫!” 洛霞姑姑微微叹了口气,没想到琬儿的第一步棋,便如此大手笔,这改变行程议事,可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办到啊…… 一石惊起千层浪 太皇太后要提前一日起驾回銮的消息还是在早朝之时传了过来,小皇帝端坐御座之上面色如常,随即下令让高丞相尽快安排太皇太后回銮事宜,毕竟此事早已安排妥当,不过是日期提前了一日而已。 原本感觉有些疑虑的朝臣,见气氛与平日别无二异,也便稍微安心心来,未作他想。既然皇帝陛下下了旨意要好生安排太皇太后凤驾回銮事宜,那诸位做好各自本份也便是了。 高丞相办事一向干练果断,很快便传达下了相关指令到各部门,督令各管事务必安排好一切,不许出任何差错。 朝廷内外的风向也转的快,前几日朝臣私下谈论最多的便是高丞相与独孤老将军的那场口舌之争,这会儿都把注意力转到了迎接太皇太后回銮的事情上来了。 散朝后,我直接回翰林院。 而其他几位驸马爷也跟随身后,同前几日那般,是准备同我一道回翰林院抄写经文的,原本以为他们一定没法坚持下去,却没想到,对二驸马穆晏来说,打赌这法子还真是个良策,至少这小子为了取胜,还真是拼了命一般守着约定。 只要稳住了穆晏,其他几位驸马爷也不会主动闹腾什么了。 “我说,大驸马啊,你老呆在翰林院都不嫌憋闷得慌么?” 身后的二驸马穆晏在经过这几日的亲身体验后,终于忍不住倒倒苦水了。 在翰林院的日子不是对着一堆古树典籍,便是抄写一篇书籍目录或者帮忙为书籍做注解,当真是十分的憋闷与无聊极了。 他在里边待一日便觉得浑身难过得紧,这些翰林院的学者们每日都做着相同的事情,就冲这这一点,他穆晏便佩服这些读书人的耐性,还真不是一般人能磨出来的呢。 我笑了几声,随即言道: “怎么,二驸马坚持不下去了么?” 二驸马闻言,急了,言道: “你还以为可以省下那顿酒钱么?嘿嘿,想都别想,等明儿个迎了太皇太后凤驾回銮,那赌约便算是我胜了。我可等着大驸马你请我们哥几个去京城最好的酒楼喝酒呢,哈哈!” 二驸马穆晏边说着边哈哈大笑起来,那得意的模样谁见到都瞧得出来。 “若真能如此,到时候高辰一定遵守承诺,请各位去喝酒,喝个尽兴,不醉不归!” 我面带笑意,说的很真诚绝非虚言,只是里边还有几分未知的无奈,其他人也许听不出来,可三驸马嵇穅却是知道的。 “那我可就等着咯!” 二驸马穆晏乐呵呵地应承着,随即故意走到了最后,拉过了四驸马刘季,低声商量着什么。而嵇穅则走了上来与我并肩而行,突然递了个水袋给我。 我苦笑一声瞅着嵇穅,这水袋似乎是代替了嵇穅平日里不离身的那个酒葫芦,只因为上朝时不便携带,原先他都是交给随侍仆人保管的,一出了东华门,便耐不住酒瘾拉过酒葫芦仰头便大口喝酒去了。 这会儿因着散朝后还得去翰林院抄写经文,让他滴酒不沾地在翰林院待上几个时辰,那还不得要了他的命? 这不,想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只要能喝上几口好酒,让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啊! 我瞧着这水袋,难得嵇穅愿意把他的酒拿出来让人共享,只可惜现在我是不能喝酒的,摇了摇头,言道: “多谢,只不过现在不行。你我是管不了了,可我还是得守着翰林院的规矩,办公之时,滴酒不沾。” 嵇穅闻言,嘴角微微上扬,收回了水袋,毫不掩饰地拨开了塞子,仰头便喝起酒来。 我微微摇了摇头,随即言道: “看来这辈子,你对这杯中之物,是很难割舍的了的了……” “为何要舍酒呢?对我来说其他都可随意割舍,却唯独不能没有酒!” 嵇穅饮过酒后,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我瞧着他的模样微微愣神,特别是听到他说任何东西都能割舍之时,便觉得这样的人生犹如生活在地狱之中,看不见希望。 那般光景,只是想着便让我止不住的打了个寒颤…… “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酒,可以把你灌醉了吧?” 我淡淡地问了句,虽然有些明白他心里的不甘和孤寂,可还是不赞同他如此不顾一切的酒醉,烦恼不曾减半分,可最先拖垮的却是他自己的身子。 听我这么一说,嵇穅拍了拍脑门,笑着言道: “这你还真没说错,我已经很久没试过喝醉是什么感觉了。” 他一直在找第一次醉酒的感觉,朦朦胧胧,似醒非醒,似醉非醉,那感觉妙不可言。可之后无论他喝多少酒,有多么想喝醉,却再也找不到当初那份奇妙的感觉了。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劝慰他了。 两人继续向前走着,沉默片刻后,嵇穅才开口问了一句,道: “快要开始了吧?” 是啊,对决就快要开始了,太皇太后凤驾提前回銮便是一个明显的信号,虽然比预期的提前这一点还是会稍微影响计划,可会觉得触不及防的,应该不止是我们这边才对。 “已经开始了呢。” 我淡淡一笑,这份从容和镇定,都不禁令我自己都稍感吃惊。 “刚做的都已经做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接下来便看,你们谁更得上天眷顾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颔首,却如嵇穅所言,接下来一切,便看天意如何了。 只是,还是会为公主那边感到揪心,太皇太后凤驾提前回銮,也说明了公主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做出这个决定。 我很想去永安寺探探情况,只是明天便是迎接凤驾回銮的日子,今晚只怕得在翰林院当值,无法脱身了。 明天将会是最为关键和惊险的一役,胜负成败便在此一举了。 公主,你一定要平安的回到我的身边啊…… 凤驾回銮的消息,几乎是传遍了整个永安寺。 寺庙内无论是僧人还是外围的负责守卫的羽林卫,都忙得不可开交,为凤驾回銮做好准备。 而萧琬,也早已在暗中做好了准备,她打算亲手抓住那个身份藏得很深的下毒之人。 寺庙里的素食斋菜,都是出自于伙房。皇祖母慈喻,令众人食宿皆同于修行之人,不得例外。故而永安寺上至皇家成员,下至僧人护卫,都是用着同样的伙食和用度,即便是几位公主殿下,也不向以往那般,有特别对待。 也因此,给了那些别有用心之徒以可乘之机,暗中在饭菜之中下了这难以为人所擦觉的“七日醉”,永安寺上下,无论是皇室成员、护卫还是寺庙僧人,都中了这“七日醉”之毒了,只要那相克之物没有祭出,这毒便暂时不会发作。 既然是在食物里下毒,那第一个被怀疑的,应该就是负责伙房的那些个僧人了。 可先不提负责伙房的僧人便有十几个,光是伙房的简单构造,和来往便利,便无法轻易得出这下毒之人一定是伙房僧人的结论了。 想要抓住那下毒之人,光凭这一条线索是远远不够的。 对方既然费劲心思下了这“七日醉”,很显然便是为了在七日后太皇太后回銮之日祭出相克之物,令所有人都丧失行动能力,乖乖束手就擒。 既然如此,与其费劲心思一一调查那些伙房僧人是否为下毒者,何不来一招打草惊蛇,引蛇出洞呢? 所以,萧琬决定,先放出太皇太后提前一日回銮的消息,打破他们原本的计划。 为了保证计划顺利实施,这些人一定会将计划提前,一旦他们有所行动,一定难逃萧琬所布下的密探眼线的追踪。 现在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查清楚那相克之物究竟为何物? 萧琬就此事询问过洛霞姑姑,可惜的是,此物为何就连洛霞姑姑也不清楚,萧琬不得不思忖再三,以寻良策。 什么东西可以在片刻之间便激发所有体内有“七日醉”沉淀之人的毒素,让所有人都丧失行动能力,而且还要用不易被人察觉的方式下手,而且在这永安寺中,真的有这种东西存在吗? 若是食物的话,依然无法保证所有人都吃过从而激发毒素。而关于食物这点,萧琬便让人加倍注意了,想要从此出下手只怕很难。 食物这一途径,想来可能性不大。 那么,什么东西是这寺庙里有的,可又不会轻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存在呢? 当听到那几声暮鼓敲响之时,萧琬不禁恍然大悟,她陡然间明白过来,对方下毒的方法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扶着窗沿的手收紧了几分,便如萧琬此时此刻的心情,今晚注定会是不个不眠之夜,因为今晚过后,又不知有多少人的鲜血,会流撒在这佛门清静之地上了…… 翌日,才刚到卯时,大雄宝殿殿前便有僧人早起扫洒了,扫洒之事也是个极为考验人体力与耐力的活儿,春夏秋冬四季都不可停歇,刮风下雨之时,更是不能断绝。 更何况再过一个时辰,太皇太后便会率领皇室成员和羽林卫再次参拜于大雄宝殿,之后便凤驾回銮,起驾回宫了。 住持方丈还特意嘱咐过,大雄宝殿殿前一定要扫洒干净,不可怠慢。 故而负责扫洒的僧人早早地便来了宝殿前,细心扫洒,不敢偷懒无为。 负责殿前扫洒的,一直都是这位法号‘莫念’的中年僧人,他一脸长须飘飘,身子挺立,灰色僧袍穿着身上倒显得他身形有些瘦弱。 握着竹枝的手修长,手指关节清晰却又指间有力,扫洒的动作娴熟而又自然,可想而知应该是做扫洒之事许久了。 莫念从不说话,听别的僧人说,因着他是位哑人的缘故。 萧琬也有早起的习惯,故而每次单独到大雄宝殿附近走走时,都能看到这位灰袍僧人的身影。 莫念对萧琬一直都很恭谦有礼,每次只要一见到她便会双手合十,低首行礼,当然,这次也不例外。 不远处,萧琬缓缓走了过来,莫念依照礼数向她行礼,只是萧琬不再像之前那般,对他客气的以微笑当作回应了。 即便是到了卯时,天色已然是灰蒙蒙的,大雄宝殿一直以来香火不断,烛火不灭,只要打开了宝殿的大门,从宝殿内放出的烛光,也足以将殿前的一大片照耀得明亮如昼了。 莫念除了每日的扫洒工作外,还得负责给宝殿的灯火添灯油,点盘香。 萧琬在莫念跟前三步之遥停下了脚步,今日的萧琬不再如同平日那般一身素白衣裙,反而还是一身男儿装扮,身上穿着的,居然还是羽林卫的军甲护服。 待得萧琬站定身形,莫念抬首不过微微一瞥,瞧见眼前之人一身英武男儿打扮之后,身子不觉微微一怔,这般英姿威武,气度不凡的武将模样,陡然间令他想起了一个人,一阵气息紊乱之后,眼中都不觉起了一层雾气。 放开了手中的竹枝,莫念便这般直直地跪倒在了萧琬跟前,接连想她磕了三个响头,之后便匍匐在地,不敢仰视,颤抖着的身躯昭示着此时此刻这人心情激动和难以自抑。 “罪臣拜见太子殿下!” 莫念的声音低沉而又沙哑,许是激动亦或是许久未曾说过话的缘故,言语之间还有些模糊不清。 可萧琬却听了个清楚明白,再次听到有人提到太子哥哥,萧琬的心犹如被人扎伤了一般。 他果然是太子哥哥的旧部么? 抿了抿嘴,萧琬紧紧地握住了腰间的宝剑,眼神冰冷的可怕,浑身上下散发出一股肃杀之气来,冷冷言道: “你的名字!” “罪臣……崔颢。” 崔颢,他果然是崔颢?! 萧琬知道,她同太子哥哥本就有七八分相似,着了男儿装后,无论是气质还是样貌,更是像极了太子哥哥,也难怪他会错以为自己是太子哥哥了。 如今瞧见这崔颢对太子哥哥依然敬重有嘉,便知道他是忠诚于太子哥哥的,可既然忠诚如斯,为何还会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萧琬悲愤地咬住了下唇,若是再用力几分,大概都得咬出血来了。 “为何要下毒?” 萧琬的一句质问,让跪在地上的崔颢如梦初醒,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再看了看眼前这位少年将军,这才发现了这人与印象之中的太子殿下很像,却又并不全像,这份王者之气似乎比当年的太子殿下有过之而无不及…… “您是……长公主殿下?!” 崔颢呆呆地跪坐在萧琬跟前,有些不可思议地瞧着眼前的长公主殿下,当他第一次见到长公主殿下的真容之时,曾经无比惊讶于公主殿下的容貌与当年的太子殿下越发相似,如今公主殿下这身男装打扮,无论是气质还是魄力,都直追当年的太子殿下。 这才让崔颢一时精神恍惚,以为瞧见了太子殿下英灵再现! “没错,我就是长公主——萧琬!”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崔颢还未从方才的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却被长公主殿下的强大气势给镇住,无力一般地垂下了双手,自己策划许久的阴谋就在那一跪中,端倪渐露。 现在即便他想要矢口否认,也早已为时晚矣。更何况,他非常清楚的知道,在长公主面前,任何伪装或者虚与委蛇,都是白费心机啊! “公主殿下是如此知道下毒者便是罪臣的呢?” 崔颢想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败的。 萧琬垂眸瞅了崔颢片刻,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来,随即扬起头瞧着宝殿内香烟缭绕,灯火明恍,顿时想起了那句: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顿觉,时光荏苒,稍纵即逝。陡然间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些事情看似一尘不变,其实早已不复从前了啊! “你身上有沉香的气味……” 萧琬淡淡吐出这几个字,却让崔颢身子不觉微微一怔。 “这里可是香火鼎盛的永安寺,罪臣身上会有沉香应该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了吧?!” “寺庙上下弥漫着香火气息确实有助你做伪装,只是这永安寺所用香料,都是檀香。与你身上的沉香的香气是不一样的呢。” 崔颢在心中不禁暗自惊叹,长公主殿下可以查到香料上头,便知道这个计划早已被公主殿下给识破了。 什么东西是这寺庙里有的,可又不会轻易引起别人注意的存在呢?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了,没错,就是香。 在这寺庙中,香几乎是无处不在,如此习以为常的存在,没有人会特别注意香的异样,而且香气易在空气之中弥散,倘若以此为相克之物,引发体内毒性,几乎是没人可以幸免,谁都逃脱不得…… 萧琬知道,只要放出皇祖母凤驾即将回銮的消息,突然间打断他们实施计划的速度,那肯定会有人耐不住沉默主动跳进萧琬设下的陷阱之中的。 崔颢也是个心细如尘的主,隐身于永安寺的这段时间里,几乎每日都在将近卯时之时来到大雄宝殿前扫洒,风雨无阻,寺院上下几乎人尽皆知。 就连萧琬也险些被他的伪装所迷惑,差点就错过了他这条漏网之鱼。 今日崔颢也一如既往前来大雄宝殿扫洒,做着习以为常的事情,企图瞒天过海,掩人耳目。 等到太皇太后凤驾回銮到大雄宝殿做最后参拜之时,便将事先准备好的沉香放入殿前的那尊青铜香鼎之中,届时,沉香香气飘散悠远,无论是皇室成员亦或是随驾护卫,都会在片刻之间失去行动能力! 那计划的施行,也便成功了一半。 不等崔颢的答复,萧琬继续言道: “沉香的香气清雅悠远而有持久不散,与檀香浓郁香气极为不同,又因沉香价贵,一般人家用不起沉香。这永安寺虽是皇家寺院,可也不会用这类价格昂贵的沉香。你只是一个打扫僧,身上如何会有如此珍贵的沉香?” 崔颢顿时哑然,无颜以对。 “这七日醉是他们给你的吧?而这沉香,便是七日醉的相克之物。” 原本,萧琬并不知道这“七日醉”的相克之物便是沉香,说起来也是因缘际会,倘若这崔颢不是依然如旧的早起前来殿前扫洒,萧琬也不会知道,原来这沉香便是“七日醉”的相克之物了。 因为当闻到了沉香的香气之时,萧琬发现自己内息紊乱,体内渐现中毒之症,若不是她原本武功底子好,加上服用过洛霞姑姑的给的凝香丸,强力压制毒性,这才没有即刻毒发。 崔颢不禁暗自惊奇,长公主居然道出了“七日醉”,还提到了他们,可想而知,他与独孤信等人联手之事,也没能瞒过公主殿下。 这七日醉确实是独孤信给他的。 七日醉极为难得,以万物相生相克之原理,由毒家妙手于百毒之中提炼而成,此物无色无臭,本身无毒,却可在人体积累,积聚天数越长,毒发之时后果便越发严重。 中毒之人身子抽搐、痉挛,蹒跚步态,形同酒醉,若是毒素大量积累七日,则会身死丧命,回天乏术。 崔颢知道此毒厉害,故而也掌控着分量。他想要的不过是令众人暂时散失行动能力,而独孤信也曾应承过他,绝不会动皇室分毫,他们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便是清君侧,诛佞臣! “崔颢,你可知罪?” 萧琬目怒而视,此人如此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太皇太后,实在是罪该万死。即便起初她出于恻隐之心想饶他一命,只怕也是不可能的了。 崔颢忙磕头赔罪,忙言道: “罪臣知罪,罪臣心知此等作为实属犯上作乱,十恶不赦。可罪臣绝不后悔,只要能除掉朝中佞臣,为太子殿下沉冤昭雪,罪臣即便是万箭穿心,也百死不悔!” 崔颢口中所言的朝中佞臣,指的又是何人? “住口,简直就是强词夺理。你口口声声说要为太子哥哥沉冤昭雪,可你却与州镇总管朋比为奸,犯上作乱,行此不忠不义之举,这也是为了太子哥哥么?” 萧琬疾言厉色,对于此等犯上作乱之举绝不轻恕,无论是谁,敢行危害朝廷社稷之事,她萧琬剑下绝不容情! 崔颢自知理亏,奈何自己势单力薄,又是戴罪之身,想要除掉朝中奸佞,为太子殿下和家族雪恨,这才不得不与那独孤信虚与委蛇,暂且联手。 崔颢自己也心知肚明,此举定然会引狼入室,遗害朝堂,只是崔颢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不得已孤注一掷,以作最后一搏,他即便是死也要拉着当年害死太子殿下和兄长的罪魁祸首,那个早该千刀万剐、卖主求荣的无耻之徒一起下地狱黄泉! 崔颢一头猛磕在地,忆起太子殿下蒙冤未雪之恨,族人被戮,满门被灭之痛,早已是心如刀绞,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长公主殿下容禀,罪臣知自死有余辜,罪不容诛,罪臣早已是个行将就木之人,又怎会顾惜一家性命,只是此等国仇家恨,不报,妄为人臣,不雪,羞为人子。罪臣斗胆敢问公主殿下,殿下可是忘记了太子殿下的千古冤屈了么?” “放肆!” 萧琬大怒,耳边只听得铮的一声,宝剑半边便脱了剑鞘,霎时寒光阵阵,咧咧冷锋,若不是萧琬善于自制,否则一怒之下当场斩杀崔颢也不是没可能。 崔颢吓得冷汗直冒,身子止不住的颤抖着,这般逼人的气势和死亡笼罩的气息,顿时便让崔颢魂飞魄散,震慑当场,就连跪地请求饶恕都忘了。 瞧着一直端跪在脚边仍不住颤抖着的修长瘦弱身影,萧琬隐约还记得,当年这个整日跟随在崔廷佑左右不离的崔颢,原本是个身形稍显圆润的文秀少年,虽然文采并不拔尖,可胜在有几分谋略,一直作为崔廷佑的谋士跟随左右。 那时候太子哥哥几位重要崔廷佑,每有大事都会招崔廷佑商议,这崔颢也因着这层缘由,为太子哥哥所倚重。 那时候是何等的意气风发啊,可现在…… 萧琬瞧得出来,如今这崔颢明明才二十多岁,却早已不成人样。骨瘦嶙峋,面色灰暗,可想而知也该是久病缠身,天年不享,他如此不顾一切不惜与州镇总管联手,明知是与虎谋皮,却也毅然决然,想来也是心有不甘,恨意难消吧! 崔颢口口声声指摘自己忘了太子哥哥的冤苦委屈,他如何知道,这些年来她这个北魏王朝的长公主殿下是如何过活的? 忘不了啊,怎么可能会忘记! 萧琬死死握住剑柄的手指,都逐渐显出几分惨白来,挣扎了片刻之后,还是将宝剑收回了剑鞘,她萧琬的剑下,只杀两种人,一种便是与自己对阵厮杀的敌人,而第二种,便是敢危及天下苍生的悖逆之徒。 这崔颢与州镇总管勾结,危害朝廷确实律法不容,可他也曾是太子哥哥旧部,当年那起谋反案他们崔家也确实算是受到诛连。 于情法,萧琬不能私下处置崔颢,于伦理,萧琬也不愿崔颢就此丢掉性命,毕竟,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萧琬还想要从崔颢口中探知。 沉默片刻后,萧琬悠悠叹了口气,轻声言道: “你,不该回来的……” 当年崔家三族被移灭,惨绝人寰,虽不知崔颢如何躲过死劫,可光是可以活下来,就已经是不可思议之事了。 瞧他现在这副谁也认不出来的模样,便知道这些年来他定然也是受了不少苦楚的,他藏身得如此隐秘,就连密探都无法确切探知他的下落,只要他安于沉静在这永安寺里不问世事,在此平凡而安宁的度过余生,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个很好的归宿。 可是,有时候执念对一个人来说,是一柄双刃剑,它推着你不断向前,无所畏惧,百折不悔,可当你追循着它的指引走上了那条道,你需要付出的代价却已是无比沉重,一路上披荆斩棘,鲜血淋漓的来到终点,可最后却发现,这条路的最后,却是一个无底深渊…… 退后一步,是无间地狱,而再前进一步,却是粉身碎骨。 萧琬只轻轻一言,崔颢便已经泣不成声了。 “殿下,崔颢在几年前便已经死了,现在跪在您跟前的,不过是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崔颢这句,便道尽了心中无限悲楚了。 当年,太子殿下蒙难,作为一直支持太子殿下革新变法的族兄崔廷佑也被牵连下狱,一夕之间,族中老少尽数被戮,诛连三族,崔氏一族,图招灭顶之灾。 崔颢至今都忘不了那一晚,一群官兵闯入崔府,见人便杀,鸡犬不留。若不是忠扑舍命相护,行此李代桃僵之计,与他对调身份,将他藏身于如厕粪坑之中躲过一劫,他才得以幸免于难。 可那晚的声嘶低啜的呼救声,歇斯底里的呼喊声,还有那惨绝人寰濒死的惨叫声,以及那刀斧声声入骨的声响,都让崔颢大难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不断在侵扰啃食着他的内心和仅存的那一分理智。 最后,他不得不亲手逼死了崔颢,而现在还活着走动的,不过就是一具为了复仇的行尸走肉罢了。 崔颢心知肚明,害死了太子殿下,灭了崔家三族,屠戮变革功臣的仇人们不仅仅有那些权利显赫的贵族门阀,还有那些道貌岸然的皇室宗亲,可最为可恨的便是出卖他们,暗中潜伏在他们中间的那个奸细! 他崔颢虽然无法撼动这北魏的皇权江山,却无论如何也要找到他们当中存在的那个奸细,拉着他一起下黄泉地狱,给当年那群意气相投的慷慨赴义的仁人志士们一个交代。 萧琬目光一沉,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当年之事她知道的始终还是太少,当年相关之人不是死无对证,便是对此事守口如瓶,一字不吐,讳莫如深。 萧琬想要从中探听些什么,也是难上加难。如今好不易寻着了崔颢,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时机。 “崔颢,你快告诉本宫,当年……” 萧琬问话还未说完,这灰蒙蒙的夜空中,突然有一红光瞬间划破天际,发出一声闷响,火花四射,绚丽耀目。 那是羽林卫的紧急求助烟火,若非兵临大敌,绝不会放出这红光烟火的。 有兵袭! 萧琬心中一沉,看来,该来的始终还是会来的。 崔颢瞧见了那半空中绽放出绚丽光彩的烟火,便知道是负责外围护卫的羽林卫军中有变,看来是那些人迟迟等不到自己信号回复,便自作主张,提前发起攻击,他们是想强攻永安寺么? 崔颢心中大骇,原本可以免于一场刀兵之祸的计划,在那群贪婪之狼的眼中,人命都是卑贱得微不足道的,他们既然选择了攻上永安寺来,那定然会将寺中之人屠戮殆尽,这与之前他们答应自己的,大相径庭。 崔颢这才恍然,他也被那人给利用了啊,如今他胆敢行刺当今太皇太后,便已是谋逆之举了,又如何会容的他这个知道事情真相、又是朝廷逆犯之人活名? 一切都已经太迟了,崔颢自知自己引狼入室,百死莫赎,现在他唯一可以做的,便是尽可能拖住那些人,好让长公主殿下可以带着太皇太后尽快逃离永安寺。 “长公主殿下,罪臣大错已经铸成,难以回头了。罪臣唯一可以做的便是誓死护卫长公主殿下,求公主殿下带着太皇太后快快离开永安寺,否则再晚一步,便要大祸临头了!” 即便是听到了崔颢示警,可萧琬脸上却并未见半分惊恐之色,方而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概,令崔颢瞧着都不觉暗自惊奇。 “崔颢,你知道这只伏兵一直埋伏在永安寺附近么?” 听到了公主殿下的反问,崔颢面带惭愧之色,知道早已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便点头坦诚言道: “知道,罪臣便是他们的内应之人。原本按照计划,他们要等罪臣的信号传讯才会攻占永安寺……” 萧琬听出了崔颢话中之意,那些人还未接到崔颢的信号便攻上永安寺来,想来早已将崔颢的生死置之于外了,崔颢也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棋子罢了。 冷笑一声,萧琬随即问道: “这支人马从属何人?来者几何?” 不知道为何,崔颢被萧琬的那声冷笑给弄得浑身不觉打了个寒颤,哪还敢有所隐瞒,急忙回应道: “那支人马并非正规军队,都是一群江湖草莽之辈,大抵有三百号人。” “可都是隶属于你‘蟠龙’旗下?” 听得公主一问,竟道出了‘蟠龙’名号,便知道公主定然是查出了蟠龙与自己的关系为何了,不仅满头是汗,忙摇头否认道: “他并不十分信任罪臣,故而所用之人都是他们私下招募之死士……” 也是了,如是蟠龙之人,他们的头领都还在永安寺中,又如何敢轻举妄动,就这般攻上永安寺中来呢。 “魅。” 不再看崔颢,萧琬回过身来喊了一声,随即一个身穿黑色风帽斗篷,整个人都被斗篷笼罩住的诡异身影突然出现在萧琬跟前,单膝跪地,样子十分恭顺,只听此人言道: “属下在。” “山下有多少伏兵?可有后援?” “三百人,确为江湖草莽,不是军中兵将,方圆百里以外,并未见任何后援。外围五百御林军抵挡不了多久,攻上永安寺的这支乱军,动用了沉香……” 闻言,崔颢死一般的沉默。 公主殿下明明什么都了如指掌,可方才却还要追问自己,若是自己方才稍有隐瞒,大概公主殿下会毫不留情的处置了他吧。 而萧琬只是望着那火花逐渐消失的方向,言道: “那五百御林军是不能再用了,让你召集的人都已经到齐了么?” “都已点齐,在外院侯着了,只听从主上一声令下了。” “好。永安寺已被围困,凭借这一小支队伍突围恐半途生变,御林军烟火示警,想来朝中不久便会派兵前来接应,如今唯有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之策。魅,你立刻前去转告洛霞姑姑,让皇祖母和几位公主殿下都退到大雄宝殿内闭门自守,我与诸将会在殿外护驾,绝不会让敌军入得宝殿一步。” “是!” “还有……护住崔颢,莫要教他有所损伤,否则,拿你是问。” “尊令!” 魅恭敬地抱拳行礼之后,便想将崔颢带到安全之地,崔颢感念公主殿下相护之情,万般话语到了口中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是羞愧地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崔颢,太子哥哥蒙冤罹难之事我从未忘记,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亲自询问于你,所以无论如何,你都不可以死,听清楚了么?” 崔颢闻言,不禁热泪纵横,听到公主殿下有洗雪当年冤案之意,崔颢百感交集,激动得磕头行礼,言之切切,道: “罪臣不敢轻言就死,一切但凭公主殿下处置!” 萧琬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道: “随着魅,下去吧……” “是!” 说完,崔颢再看了看长公主殿下的坚毅挺拔着的身影,她明明只是一位女子,可她的果敢决策,谋略武功,却是他崔颢平生所见的第一人。 即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也不过如此吧。 崔颢不觉生出几分希冀,若是公主殿下愿意彻查当年太子谋反一案,那太子殿下洗冤昭雪之日便不会太遥远,而他们崔家和其他功臣们的流血牺牲,也就变得有价值了。 转过身来,随着那名叫魅的暗影卫一道离开了殿前,当这般打扮的人出现在眼前之事,崔颢便猜出了这可能便是皇室成员所特有的暗影护卫,因为当年,他也曾看到过守护太子殿下的暗影护卫,也是这般黑袍打扮,无法见到容貌,行事也诡异无常,令人捉摸不透。 待得走远了,崔颢不觉有些担心长公主殿下是否能应对这支三百人的草莽之辈,这群人不仅是江湖中人,个个都是流亡之辈,杀人不眨眼,凶残无良知。 原本外围五百羽林卫足以应对这支敌军,可他们都中了“七日醉”之毒,而这毒原本便是那人配制出来交给自己的,如今想来此人谋略算计远非一般人所能企及,如此鬼谋恨绝,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制人于死地,就凭他崔颢这一点小聪明,萤虫之火焉能与皓月争光? 事到如今,崔颢也只能祈愿今日一劫可以平安度过,待到尘埃落定,无论公主殿下要如何处置自己,他都心甘情愿,俯首认罪,坦然就死,以谢罪责。 崔颢想起魅曾言及为公主殿下带来了一支人马,想来是公主殿下向外紧急招来的援兵,要对付三百敌众,至少也得再有五百御林军那般站立的人马来救驾才有可能稳住形势。 可问题是,若真有五百救援,何以能突破围困于外的那几百人马而入的永安寺中来,既然来了何不就地剿贼,提前潜入永安寺来,这不是多此一举么? 更何况这队人马来的悄无声息,真有那么多人的话,不可能避得过围困之人的耳目,按理来说,应该早就有人来向自己禀告了…… 崔颢抑制不住心中的不安,忙叫住了前头的魅,抱拳行了一礼,问道: “魅大人,不知大人可否告知,公主殿下的援兵有几何?” 崔颢担忧公主的安慰,可也不便过多询问其他之事,也便只问了这援兵人数而已。 魅不语片刻,寻思着此时回答这个问题也无妨,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向前走着,然后淡淡说了一句,道: “五十人……” …… 初露锋芒 “什么?仅有五十人?!” 崔颢猛地停住了脚步,眼中透出惊恐的神情,这意思就是说公主殿下只有这五十人来对抗多于自己六倍的敌人?! 魅倒比崔颢冷淡多了,听到崔颢的惊叹,也只是冷冷说了句,道: “对于主上来说,五十人便已足矣!” 刚一说完,魅一把抓过崔颢的肩膀,将崔颢飞快地带离了此地,他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如何能在此处耽搁了时辰。 崔颢原本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点住了要穴,片刻之间便昏睡过去,之后的事情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大雄宝殿前,萧琬静静矗立着,如同壁立千仞,无法轻易撼动。 深夜的凉风有些刺骨的寒意,可是比起边关寒风侧骨,这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萧琬的衣袍被微风轻轻吹起,空气之中还弥漫着一股香气和血腥味混合的气息,闻之都不觉令人作呕,想来,那群敌兵也快冲破外围御林军的阻挡,直奔内院而来了。 萧琬不换不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可怕的铜鬼面具,凝望着手中的面具片刻,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面具遮住了自己这副绝美容颜。 战场之上带着鬼面具,不仅仅是起震慑敌人的作用,更重要的是,遮住自己的喜怒哀乐,即便是恐惧,都不能让敌人看清。 恐惧么?自从第一次上战场杀人之后,之后的每一场血战,她都不曾再有一丝感觉了。 因为对于想杀死自己的敌人,萧琬从来都不会手下留情! “众将听令!” 萧琬一声长啸,早已等候在宝殿外围的将士们整齐有序的涌入大雄宝殿,在殿前集合成队,纷纷跪倒在萧琬跟前,大声回应道: “末将听令!” 那声音,震耳欲聋,荡人心魂,他们个个身着戎装,脸上都与萧琬一般,带着青铜鬼面具,手执长戟,腰佩战刀,背系□□与箭袋,前排军士还手执盾牌,威武雄壮,整装而动,犹如一支铁血之师,只是怒空一声,便可震动山岳。 萧琬低首望着廊下跪等军令的五十人,虽然还只是新军,却已经有了军士该有的军容军姿了,不错,容巽果然不负所托啊。 虽然这些人的战力还远远抵不上军镇驻守着的龙骑卫,不过要灭掉这区区三百乌合之众,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萧琬知道,从来就没有不好的兵士,有的只是不会带兵的将军! “旦有敌来犯,就地处决,定杀不赦!” “末将得令!” 听得的众将山呼之声,敌人未置,便先让人胆寒了。 “报,太皇太后凤驾移銮。” 手下兵士急忙上报,太皇太后协着几位公主殿下和随侍的宫娥内侍们移驾大雄宝殿,永安市主持师傅和几位管事师傅们也随驾而来,一切都按照原定计划而行。 “列队迎驾!” 萧琬果断发出指令,众将立刻分列两旁,整理军容,恭迎太皇太后凤驾。 太皇太后不愧是久经阵战的沙场老将,巾帼不让须眉,即便是在此危急时刻,面色也依然不改,一派雍容祥和,目光矍铄,若是再让她披甲执锐,那也是睥睨天下,漠视群雄。 可太皇太后知道,她有身为太皇太后的职责,绝不可轻举妄动,如今这杀敌建功之事,自然是得交给年轻人去历练的了。 众将士纷纷跪地称颂,道: “末将等恭迎太皇太后凤驾,太皇太后万福金安,公主殿下金安!” 太皇太后立身大雄宝殿前检验军士,二公主萧玥和洛霞姑姑随侍左右,太皇太后微微抬手,不威而怒,言道: “众将平身。现在正值敌军来犯危难之时,哀家定与诸将戮力同心,共击来犯。哀家赤胆之心,告于诸将知晓:敢犯我北魏天威者,虽远必诛! ” 太皇太后一番战前动员,顿时便让诸将军心大振,片刻之后,殿前不断响起军士呼喊,此起彼伏,道: “刚犯我北魏天威者,虽远必诛!” “何人为军中统帅?” 太皇太后一声问令,萧琬得令而出,单膝跪于太皇太后跟前,抱拳行礼,言道: “末将容巽,殿前听令!” 太皇太后瞧着跟前这员英武小将,虽然有碍面具,不辩真容,可太皇太后心里知晓此人到底是谁,嘴角微微上扬,满是欣慰神色,随即正声下令,言道: “传哀家懿旨,永安寺所用护卫军都归容将军节度,有不从者,殿前诛杀,绝不容情。” “末将得令!” 听到萧琬一声坚定的回应后,在诸将的目送之下,太皇太后便率领诸人入了大雄宝殿,二公主萧玥故意走到了队伍最后,若有所思地往萧琬这边多瞧了几眼,不觉几多踌躇。 整个队伍之中都未曾见到长姐萧琬的身影,她心里着急,与洛霞姑姑说了,可姑姑也只是说让她不用担心,仿佛长姐身处安全之地,无需顾虑。 可萧玥如何会不急,如今有叛军攻入永安寺,听着外头厮杀动静,便是要杀人屠寺也不是不可能,这等刀兵祸乱之景,她们这群长于宫廷之中的尊贵公主们,何时瞧见过,如何不让人心惊胆颤。 毕竟,如同皇祖母那般,杀伐决断的女子屈指可数。 萧玥从不干涉朝中内政,也不知道这容巽将军是何许人也,他们那面上的青铜鬼面具也着实骇人了些,可即便是瞧不见此人的模样,光是瞧着那人的眼睛,萧玥便止步不住心里那股子似曾相识之感。 即便是心中害怕的紧,可一旦对上了那容巽将军的目光,便再也很难离开了…… 萧琬不觉苦笑一声,她如今这般模样,除了皇祖母和洛霞姑姑外,应该不会有人识得才对。可二妹萧玥心思最为细腻,也最了解她这个做姐姐的,如今这般瞧着自己,不愿轻易离去的模样,不是对自己起了疑虑,便是心中生了不忍之心。 她是害怕自己会有危险了。 萧琬不禁放低了声音,武将坚毅的口吻放柔下来,轻声言道: “二公主殿下请勿忧虑,末将等定然会竭尽全力护卫殿下们的安全,请相信末将!” 听到容巽将军的承诺,萧玥不觉眼中蒙上一层水雾,是了,她心中的预感果然没错,她早应该想到的,皇祖母遭此大难,长姐如何会先避而去,这是断断不可能的事情…… 萧玥心中难免有些激动难忍,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活得太过轻松惬意了,一直以来都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患得患失,感慨着花开花落,岁月蹉跎,总觉得自己是最不幸的那一个。 她何曾想到过,自己还有身为公主殿下的责任从未主动肩负,以为只要循了皇祖母的意,嫁了她指定的驸马爷,便算是完成了身为公主殿下的使命了。 可现在萧玥现在明白了,这些是远远不够的,而那份她们没能完成的分量,全都扔给了长姐,那么,长姐体弱多病常年在宫外休养的传言,便是另有深意了! 萧玥这时候才如梦初醒一般,她早该知道的,为何她这么笨,现在才明白过来啊,小时候长姐的性子活泼好动,哪里是体弱多病的模样,原来,一切竟会是这样的…… 萧玥有些悲伤地回望着容巽将军,可却看到那少年将军眼中的那片光亮和坚韧,心中颇有几分感触。 她手无缚鸡之力,在这只会妨碍到容巽将军罢了。 萧玥收起了眼中徘徊的泪水,说什么她也是北魏的二公主殿下,绝不可丢了皇家的颜面,更不能让容巽将军担忧,忙故作坚强,轻声言道: “那便……请将军多加小心。” 两人对视了片刻后,萧琬嘴角上扬,微微颔首,见萧玥也入了大雄宝殿之后,宝殿的大门片刻之间便紧紧关闭,一副闭门迎敌之态,绝不轻易投降。 萧琬随即站起身来,开始下令,道: “将大门紧闭,阵列据守,所有将士听我号令。鸣钟,将敌人引入大雄宝殿,我们便在此地与敌人,决一死战!” “得令!” 众将听得将令,立刻派出战斗队形,将大门紧闭,随即敲响了大雄宝殿旁便的自鸣钟,主动暴露身处之地,将那群叛逆往宝殿中引领。 时间过得紧蹙而又缓慢,明明才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可诸将们便觉得仿佛过了好几个时辰。 殿前,众将们站立好了防卫队形,等待着将军一声令下。前排外围是盾甲兵,身后则是戟兵殿后,里排的便是弩兵,除了外围的遁甲兵需要拿着沉重的护甲方盾变动位置以外,其他的兵种都可以互相转换,按照战斗需要从远战转为近战士兵,并无特定限制。 这般安排便是为了应对战场之上的各种变化需要,特别是这种人少对人多的战役,以便做到灵活变动,不拘一格。 萧琬手执令箭,坐镇阵后,如今没有战鼓铜锣,无法做到雷鼓变阵,能依靠的便只有身为主帅的从容应对和声如雷鼓了。 听得宝殿外围一阵喊杀之声临至,萧琬便知道,那群叛贼已经攻到墙外了。 江湖草莽之辈所能依持的不过是那身本领和血性罢了,排兵布阵自是比不得战阵将军。萧琬见那些人迟迟不敢攻杀进来,想来领头的也是个谨慎之人。 没过多久,那领头之人便先让人点燃了大批沉香,迎着风向沉香气息逐渐往大殿上飘来。 萧琬早知会有此一招,故而这殿前五十人都是从外带进来的兵士,都从未中过那七日醉,自是对这沉香毫无所感。 只是宝殿中的皇祖母和几位妹妹们,可能要稍微吃些苦头了。 萧琬微微调整体内气息脉搏,她有深厚内力护体,加上凝香丸之疗效,自可撑得住一时,可她也知道,此战宜速战速决,绝不可拖延过久。 萧琬下令,让殿前兵将故作中毒毒发之声,诱得那群贼匪主动攻击,果然不出片刻之后,墙外纷纷有贼人纵轻功飞身而来,打算让这支先遣队潜入内部,打开大门放后续队伍抢占大雄宝殿。 可那些人还未在墙头站稳身形,萧琬一声令下,万箭齐发,便将那群飞身还置半空中触不及防的贼人们,纷纷如同被射落的鸟儿,在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濒死喊叫后,身中数箭,尸体直直率将下去。 负责领队攻杀的头目不仅大骇,这殿中还有顽强抵抗之徒,难道是毒性没有完全催发么?不可能啊! 他们如何知道,这殿中仅有五十兵士,而且这五十人未曾中过那七日醉,无论他们的沉香烧得再旺,也不会影响到这支队伍的战斗力。 “给我用火箭,烧死他们!” 领队的头目大怒,见这支先遣小队全军覆没,立刻也有样学样,让人点燃了火箭,纷纷射入了宝殿之内。 “方盾护阵!” 萧琬一声令下,众士兵变换战阵,纷纷靠后将萧琬护在阵中,外围护甲兵高高举起护甲倾斜成角,将其他兵将护在盾牌之下,片刻之后,火箭如雨点而落,宝殿顿时便被射得千疮百孔,可阵中士兵却一个都毫发未伤。 一阵火箭攻势之后,领头之人下令停止放箭,见里边许久都没有动静,便派遣了第二只小分队跃上墙头,查看情况。 哪知那只队伍才跃上墙头,一只只火箭便射将出来,不过片刻,这支队伍也全军覆没。头领还未从惊恐中回过身来,却见半空之中忽然射来无数火箭,箭如流星,在半空中发出美丽的弧度,然后犹如无情之雨,纷纷往众人头顶射来。 这群草莽之徒顿时吓得四处逃窜,哪还有半点整齐队形。只听得一阵阵凄厉的喊叫声之后,这支队伍的人马,顿时便少了一小半。 头领也不觉一阵心惊胆寒,本能的想保住性命逃走,可人都已经攻到大雄宝殿了,眼见便可以建功立业,今后荣华富贵,享用不尽,如何可以轻易舍弃。 “不许逃,敢阵前逃脱者,就地阵法!” 头领抽着长刀,将身边企图逃跑之人毫不留情就地斩杀,其他人纷纷镇在原地,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成,顿时,人心惶惶,士气大落。 “要是完成不了太保之命,诸位以为自己还能有活路么?” 头领这般一言,众人顿时惊醒,太保的阴冷狠绝,众人心知肚明,此战宁可战死,也不能苟且而活,否则,要死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自己的至亲之人。 “建功立业,在此一搏,殿中之人不过是强弩之末,撑不了多久,众人随我攻将进去,杀死逆贼,将来荣华富贵,自是享用不尽!” 头领这般一说,唤起了这群江湖之人的虎狼贪婪本性,士气顿时大振。 “给我撞开大门,冲杀进去!” 头领见越墙无用,便想让人撞开大门,他就不相信了,自己带着的这批人,近战拼杀会杀不过殿中那些。 得了命令,手下之人立刻合力着手砍下了一颗粗壮大树,十几个人抬着树干当作攻城工具,不断撞击着那扇大门。 对于那群人的意图,萧琬一清二楚,冷笑一声,随即变化战阵,大声言道: “变阵,天覆阵!” 各安其位,各司其职 “报,十万火急!" 一声急报,负责传递紧急军情的斥候急速趋步入朝,跪在了大殿中央.引得满朝文武纷纷侧目,窃窃私语之间,都是一脸惶恐与不安. 御座之上的小皇帝听到斥候来报,脸色也不禁微微泛白.只是因为这朝中已经许久未曾见到斥候上报紧急军情了. 这也怪不得小皇帝会如此惊慌了,自小皇帝登基为帝以后,边疆相对安宁并未见太大的军事活动,内部虽有地方匪寇作乱,可都被地方藩镇总管镇压平定叛乱,北魏大局也相对平稳安定,百姓也得以暂时休养生息. 可如今斥候忽然上报紧急军情,莫不是边疆将有兵祸? “究竟发生何事,速速报来!” 小皇帝有些心慌意乱,忙问到. “启禀陛下,永安寺有一伙贼匪攻入,冒犯太皇太后凤驾.永安寺护军羽林卫发出红焰示警,情况紧急,请求朝廷派兵支援!” 小皇帝闻言不禁脸色发白,颓然坐在御座之上竟似忘了言语一般,而满朝文武皆是一脸惊恐模样,难以置信. 还是左丞相高钦经验老道,临危决断,忙问道: “来犯贼匪几何?以何人为首?” “据线报贼匪共有五百余人,都是流落江湖草莽贼寇,何人为首,暂不得知.” 斥候话音刚落,朝中上下便开始议论纷纷了. “五百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乱贼入得京城中来?” “是啊,不是有照身帖、过关查探么?” “居然会出现这么大得疏漏,看来,朝中要出大事儿了!” …… 听着满朝的议论纷纷,负责户籍对检的官吏们纷纷面无血色,冷汗淋漓,其中户部尚书最为惶恐,险些当场晕死过去,因在其职权范围之内出现差错,按律连坐,首当其冲,他这个户部尚书只怕是罪责最重,难辞其咎了. “陛下,惟今之计,只有尽快集结御林军,点齐兵将,急速发兵永安寺营救太皇太后凤驾才是.” 左丞相高钦立刻给出应对之策,一切都以保护太皇太后安全为第一要务. “高爱卿所言甚是,那朕立刻下诏让御林军统领高韦,集结御林军前往永安寺救驾!” “陛下且慢.” 小皇帝还未下诏,一直端坐一处的相州总管独孤輳忙在随伺内监的搀扶下起身,缓缓地站了出来,一幅病殃殃的模样,佝偻着身子躬身奏事,言道: “老臣以为,高将军此时不宜离开皇城,御林军统领,乃是专司陛下护卫以及皇城安全,若是轻易离城,唯恐出现变故.” 小皇帝眉头一蹙,不禁问道: “那,老将军的意思是?” “老臣愿代高将军领兵前往救驾,别看老臣年纪大了,可身子骨还硬朗着呢,区区几个贼匪,焉在话下?还请陛下旨,成全老臣这片赤胆忠心.” 才刚一说完,独孤輳便在这大殿之上不断咳嗽起来,这架势仿佛都要把肺都给咳出来了一般. 小皇帝顿时犯难了.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越是在危急时刻愿意挺身而出之人,便越值得皇帝信赖。 这独孤輳可以在此危难时刻不顾自身安危、挺身而出,这样臣子不是忠臣又是什么? 只是内侍曾经来报,说独孤老将军这几日偶感风寒,似有越演越烈之势,如今当殿都咳嗽如此,即便在怎么忠勇有加,可也抵不过数月无情啊! “老将军忠勇可嘉,朕深感欣慰,只是老将军你的身子……” 独孤輳知小皇帝心中踌躇,忙跪下顿首再三叩拜,言道: “营救太皇太后凤驾之事岂可儿戏,老臣深知如今早已体衰年迈,可老臣膝下还有一群儿郎们,独孤家世代蒙受国恩,朝廷有难,独孤家又如何能独善其身?老臣愿领着儿郎们为国死战,以报皇恩!” 老将军一句“愿意为国死战”一出口,便迎来了满朝文武络绎不绝的称赞之声。 古时候文臣死谏,武将死战,是衡量文臣武将是否忠臣职守的最为直白的标准. 历代皇帝遇到这类死谏文臣和死战武将都会加以褒奖和安抚,比如监察御史上奏直斥皇帝行政得失,言语之间便难免会冒犯天子,这便是犯了大不敬之罪,按律当斩,可朝廷又赋予了监察御史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权. 故而皇帝对这类官员,从不妄言生杀之事,即便是昏愦无道之君,在杀这类死谏文臣之事上,都会有许多顾忌,这便跟文臣死谏,武将死战这深入人心的评价标准不无关系. 独孤輳这般恳请,小皇帝于情于理,都无法轻易拒绝了,望着满朝文武,一时间便不知道该如何决策了。 “陛下,臣高韦启禀陛下。” 高韦作为御林军统领,皇帝陛下的贴身护卫,每日朝奏时,只要是当值之日总会伺候在小皇帝身侧。平日朝会决策他都不会出一言半句,一直守着身为臣子的本分,从不妄自干预朝政。 可今日他不得不站出身来出言奏事了。 高韦单膝跪地,抱拳上奏言道: “独孤将军公忠体国,乃我辈之楷模,高韦十分敬重。只是各安其位,各司其职,微臣既然身为御林军统领,守护皇室与皇城安全乃是微尘的职责,微尘岂敢为官不为,假手于人?微臣请旨,点三百御林军即可前往永安寺护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皇城护卫,有几位御林军副统领坐镇,皇帝陛下尽可安心。” “哼,高统领的意思是要置皇帝陛下的安危于不顾么?” 高韦以职权限制不让独孤輳染指御林军之意非常明显,独孤輳老谋深算,又如何会看不出高韦的心思,冷笑一声,虚晃一枪,便直指高韦贪恋权位,不将皇帝陛下安危放在心上,有违臣子本分。 “老将军言重了,微臣只是相信,经由微臣手底下所训练出来的御林军,绝对不会比任何一支军队差劲。” 高韦自信满满的一句话,在众人听来是绝非虚妄,不容置疑的。 言毕,高韦毫不畏缩地对上了独孤輳那双饱经战场磨练的鹰隼一般锐利的双眼。 独孤輳这才正眼瞧见了这位英武不凡的少年将军,那气魄、胆量还有那双散发出来傲人光芒的眼,真是像极了他年轻时候的模样啊,都是这般意气风发,狂傲不羁! 独孤輳不禁心中暗自感慨着,高钦能生子如此,当真是好福气! “为策两全,还请陛下恩准老臣前往永安寺救驾!” “此事微尘责无旁贷,还请陛下允准,微臣前往救驾!” …… 独孤輳与高韦就这般当堂争论起来,朝中上下莫衷一是,意见完全无法统一。 小皇帝也急了眼,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该如何决断才好啊? 一直心心念念二公主安危的二附马穆宴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一听说永安寺被围困,他就处于一种焦躁的状态,恨不得立刻赶往永安寺解围,正所谓救人如救火,可这满朝文武居然还在争论着该让谁去救? 简直见识本末倒置,岂有此理! 这群人平日里争权夺利也便罢了,可如今十万火急,人命关天啊,居然还这般主次不分,不顾大局! 几位驸马咋闻永安寺危急,都吓得脸色有些发白了,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而穆宴性子耿直,又心念二公主安危,早就没了那份安然等待的耐心。 不顾三驸马嵇穅的劝阻,一把推开了嵇穅,冲出了百官行列,大喊了一声,道: “住口,都不要再争了!” 话一出口,穆宴这才稍微找回了一丝理智,知道这声大吼往重里说便是御前失仪了,可他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忙下跪言道: “陛下,请陛下恩准微臣一人即刻前往永安寺救人,再这般争论下去,永安寺危矣啊!” 二附马穆宴这般说辞,顿时让满堂之人噤若寒蝉,朝堂上片刻之间便鸦雀无声了,这沉默气氛静得有些可怕,却提醒了在场的所有人,最为紧要的事情是什么。 我隐迹在百官行列中,大口喘息着,身子都止不住颤抖着,伸出右手来死死拽住自己的左手臂,仿佛这样便可以稍微让自己安定下来。 我从未如同此刻这般,恐惧和害怕得全身发抖,我知道自己应该相信她的,可我就是抑制不住内心中那股如同黑洞般深沉可怕的恐惧。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我可以不惧死,却害怕会失去她害怕得要死。 从斥候上报永安寺危急之时,我整个人就处于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人都已经抽空了一般,只想立刻赶到她的身边去,即便无法为她阻挡千军万马,可只要是和她在一起,黄泉碧落又有何可惧? 可理智又告诉我不能离开朝堂,只因我曾答应过她,为她守好朝堂,只是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自己都快要被逼疯了。 看着独孤輳那副故做忠臣得模样,紧握双拳使得指甲掐入掌中溢出鲜血的疼痛,才让我稍微收回了几分冷静。 这场对决才刚刚开始,独孤輳这般跪求前往永安寺救驾,目的绝不会如此简单,让他们去救驾,不是送狼入羊圈又是什么? 可为何,我瞧着独孤輳的模样,并不是真心想要前往永安寺救驾,那这又是为什么? 二附马穆宴的请愿,让朝堂突然变得鸦雀无声,可只过了片刻,那独孤輳又剧烈咳嗽起来,这回咳嗽得整个人都有些抽搐了。 穆宴的一句话,也提醒了小皇帝救人刻不容缓,瞥了一眼咳嗽不停的独孤輳,又看了看低首请命的英武将军高韦,小皇帝心中便定下了合适人选了。 有句话高韦倒也没说错,各安其位,各司其职,这本就在御林军职责范围之内,而且,更为重要的是,军镇总管们本就拥兵自重,怎可再让他们染指御林军? 小皇帝第一次拿出了皇帝的威严,问道: “高韦,你可有把握平此叛乱?” “微臣愿立下军令状!” “好,高韦听旨,着你立刻点齐三百御林军火速前往永安寺救驾,一定要将皇祖母以及几位公主殿下安全护送回宫,若是稍有差池,朕便拿你是问,绝不轻饶!” 小皇帝刚说完,独孤輳仿佛不甘心一般,又开口言道: “陛下……” “诶,老将军忠心可鉴,朝中上下皆知。只是一切都以皇祖母安危为先,其他事宜,等待皇祖母凤驾回銮后再行商议。” 得到了小皇帝的肯定回复,高韦立刻抖擞精神,言道: “微臣遵旨!” 随即,站起身来,退后三步后立马离开了朝殿,往御林军营帐而去,尽快点起兵马后即刻发兵前往永安寺救驾。 “陛下,微臣也请旨,愿与高将军一道,前往救驾。” 二附马穆宴见小皇帝终于一锤定音,也连忙恳求一道前往,他不愿在这苦苦等待,没有亲眼看到二公主安全,他便一刻都不能安心。 “好吧,朕准奏,你去吧!” 小皇帝没有怪罪二附马穆宴的方才的无理行径,知道他也是关系则乱,而且小皇帝还对穆宴心存感激,若不是穆宴及时提醒,小皇帝险些犯下大错。 “微臣多谢陛下!” 穆宴脸上闪过一丝喜悦神色,谢过恩后立马起身,急忙离开了大殿直追高韦而去。 望着穆宴离开的背影,我不禁羡慕他的耿直坦率,可以这般为了所爱之人不顾一切,为什么我就不可以?为了所谓的大局着想么? 可恶~ “来人,快将老将军扶将起来。” 小皇帝也不忘关怀一番独孤輳,立马又言道: “老将军身子不适,不如朕宣来御医,为老将军诊治一二吧。” 在内侍的搀扶下,独孤輳站起身来,又恭敬地向小皇帝行了一礼,言道: “老臣多谢陛下关心,这点寒疾不碍事的。老臣便同陛下与满朝文武一道,等待着高将军凯旋归来。” 小皇帝微微点头颔首。 左丞相高钦也瞧出了今日的独孤輳有些怪异,他明知不可能代替韦儿掌控御林军,却偏要坚持代替韦儿统领御林军前往永安寺救驾;明明之前如此低声下气恳求,可求而不得之时,独孤輳居然毫无惋惜不甘之意,这怎么看都不符合独孤輳的个性。 独孤輳究竟在谋划些什么? 高钦虽心中忧虑,可正如小皇帝所言,现在一切都当以太皇太后安危为第一要务。 站出身来立刻回禀道: “陛下,微臣建议立刻派出斥候打探军情,下令查探出这伙胆大包天的贼匪来历,将其一网打尽,按律处刑,以儆效尤!” “高爱卿所言甚是,便依卿所奏,此等犯上作乱之徒,绝不可姑息!” “微臣遵旨!” 高钦立刻安排斥候前往打探军情,以便策应永安寺之变。 就这样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在满朝文武焦急而有紧张的等待中,所有人脸上表情各异,可都忧心忡忡。 好不容易等到斥候来报,可报上来的却并非永安寺军情急报,而是皇城遭受一伙贼匪来犯,因着有内应,这群贼匪居然通过了东华门,直奔大殿而来。途中与御林军相遇,正在激战对抗之中…… 满朝文武闻言大惊失色,惊恐不已。 小皇帝也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呆呆地言道: “怎么,怎么会这样?!” 顿时朝殿上乱成了一锅粥,高钦也不禁有些慌乱了,可朝中只有两个人面色依然不改,反而嘴角上扬,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狂喜…… 这两个人一个是端坐装病的独孤輳,而另一个便是深谋城府的当朝右相贤王萧衍! 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过来,他们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了? …… 风起云涌 高韦得了皇令,即刻点齐了人马后便出了皇城,直奔永安寺而去。而负责守卫皇城的便是御林军的几位副统领了。 御林军副统领共有四位,分别镇守皇城东南西北四方,直接对御林军统领高韦负责,受高韦节制,而这四位副统领分别是尉迟邢、丘瓒、亥茂以及容巽。 尉迟邢和亥茂一起送高统领出了东华门,两人见京城局势有变,脸色都微微有些凝重。 尉迟邢当中年纪最长的,三十又五,处事稳重,是高韦最得力的左膀右臂。 尉迟邢遵从高韦嘱咐,严防谨守皇城安全,不敢有一丝懈怠,待高韦领着三百御林军出了皇城,尉迟邢便立刻下令关闭了城门,整装戒备。 跟随身后的亥茂难掩心中不安,开口询问道: “尉迟兄,这京城可是要出大事了么?” 尉迟邢闻言,眉头一皱,正盛说道: “莫要乱言,你我几人只需要好好守卫皇城安全,不负圣上所托、高统领信任才是,至于其他事情,不是你我可以过问的!” 亥茂忙点头称是,在皇宫里谨言慎行可是关系到身家性命的头等大事啊,在这些事儿上,莫要碎嘴子才是安身立命之道。 两人正低言攀谈之时,一队巡城人马从两位副统领跟前经过,已经礼仪规矩向两位副统领行礼后,领头之人便打算继续领着队伍前往巡防之处。 “慢着!” 尉迟邢见那领头之人有些面生,当时便心生疑虑了,又见此人手握长刀姿势有异,手握紧了自己腰间的宝剑,提防警惕着,随即试探道: “你们是哪个营的,何人所属?” 那领头之人微微一怔,随机缓缓转过身来低着头,可嘴角却逐渐显现出丝丝杀意,答道: “属下隶属西营,乃亥副统领麾下!” “什么?” 尉迟邢脸色大变,正欲回过身去瞧身后的亥茂,却没想到,亥茂早已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毫不犹豫地一刀捅入他腰后…… “你……” 尉迟邢蓦地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神情,他没想到,亥茂居然会是叛贼! 尉迟邢也是武将出身,即便被亥茂从身后突施暗算,也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丝丝地拽住了亥茂的手臂,亥茂吓得脸色发白,立马喊道: “你们还在等什么,还不动手?” 不等亥茂催促,那领头之人也立刻扑了过来,无数短刀片刻之间没入尉迟邢体内,尉迟邢还来不及发出呼救,便被这群人一拥而上,拖入了偏僻之处,私下处决了。 而隶属于尉迟邢东营负责护卫东华门的这群守卫,也在同一时间,被隶属于西营亥茂的御林军暗杀干净,片刻之后,东华门上的御林军都是亥茂的手下。 瞧着尉迟邢那死不瞑目的神情,亥茂是又兴奋又恐惧,边笑着边大口喘着粗气,仿佛还未从方才的惊变中回过神来一般,只听得他有些癫狂的说道: “尉迟兄,富贵险中求啊,别怪为弟的心狠手辣,要怪只能怪你不识时务!” 是啊,凭什么那高韦便能成为御林军统领,要他们这几个无论是年龄或资历都超过他许多的将领俯首屈尊在其之下?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接下来就剩下丘瓒和容巽了!” 亥茂边说着,嘴角边露出诡异扭曲的笑容。 …… 被紧急调至勤政殿周围护卫的南营副统领丘瓒,突然听到东华门处一阵阵喊杀之声,心中暗叫不好,东华门那定然是出事了。 丘瓒抽出腰刀,正欲带人前往东华门救援,却见亥茂似乎身负重伤,带着几个残兵落败一般往他这赶来,丘瓒心下大惊,何以逆贼能突破尉迟兄犹如铁桶一般的守卫,还打伤了亥茂,居然一路攻杀而来,都要打到御前了,这还了得? “将士们,随本将军誓死护驾!” 丘瓒一声高呼,众将领命,纷纷跟随在丘瓒身后,同他一道构建起护卫勤政殿的最后一道防御圈。 丘瓒身先士卒,立刻奔到了亥茂身边以作接应,扶过了身受重伤一身是血的亥茂,丘瓒连忙问道: “亥兄,究竟发生何事了?尉迟兄呢?” 亥茂狼狈不堪,虎目含泪,听到了丘瓒的询问,悲凄的言道: “尉迟兄……尉迟兄被这群逆贼给杀害了!” “怎么会?!” 丘瓒闻言,不禁悲愤不已,这些年来,他们四人情同手足,荣辱与共,却没想到,这片刻之间,便是天人永隔了。 丘瓒满腔悲愤化为一股复仇火焰,瞧着直追在亥茂身后的那支百余人江湖打扮的逆贼,眼中都欲喷出火来。 一把将亥茂护在了身后,丘瓒大喊一声: “响箭示警,其他人随本将将这群逆贼绞杀干净,一个不留!” “得令!” 丘瓒大喊一声后,首先冲杀入阵,与那些逆贼们缠斗在一处,才过片刻,便是血红遍染,尸横遍地,喊打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闻得响箭示警,亥茂躲在一处心中暗喜,这响箭一放,便是召集附近御林军尽快前来支援,东营和南营大部分御林军都被派出皇城,护卫太皇太后去了,而高韦走前又带走了一批人。 如今宫中剩下的这五百御林军里,有将近一半都已经尽归自己麾下。而另一半大多都是北营容巽麾下,剩下的便是护卫殿前的丘瓒的人马了。 容巽负责太皇太后护卫早被派出宫去了,如今只要设计除掉丘瓒和北营的那批御林军,那整个皇城便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了! 果然不出亥茂所料,没过多久,听到响箭示警的北营御林军便立刻往大殿这边集结,立刻便加入了对这群逆贼的剿灭战中! 御林军的蜂拥而至,顿时让战局优势似乎逐渐向着御林军这边倾斜。可原本以为这群只是一两百号人的一群乌合之众,应该很快便能剿灭的逆贼,却突然战斗力奋起,个个彪悍异常,杀气凌然,绝不像一般江湖草莽贼寇。 丘瓒虽然心中有异,可也是越杀越勇,绝不退让,因为他早已无路可退,在他身后是这个王朝的中心——皇帝和文武百官都身处其中的勤政殿,若是让敌人靠近勤政殿一步,那边是整个御林军的失职,是无论如何都难以洗刷的耻辱! 丘瓒身先士卒,死战到底,鼓舞了御林军的士气,两队人马厮杀在一起都杀红了眼,顿时血肉横飞,杀声震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战争顿时处于一种胶着状态,御林军的战力居然与那几百逆贼相持平,即便是伤亡也是对半分,谁都没能占到便宜。 丘瓒急于应战,来不及细想有多少人马归自己节制,若是他细细想来便会发现,他的人马加上北营赶来的人马合在一处最多也就三百余人,还有将近二百人马,却是在亥茂手里,而这将近二百人马,便是亥茂最后的王牌了。 亥茂见时机成熟,立刻让手下吹响了号角,将那二百御林军召集而来。 丘瓒见御林军后续涌来,心中大喜,还以为是来助战的,并没有太大防备,正欲下令重整士气,一举将这群逆贼剿灭,却没想到,这群御林军居然一冲入战阵,便开始疯狂的杀戮自己人?! 丘瓒心中大骇,隐约感觉这一切都不对头,猛地往亥茂那瞧去,却见他正一脸狡黠笑着回望着自己,丘瓒忍不住大声吼道: “亥茂,你在作甚?” 亥茂哈哈大笑起来,得意言道: “如你所见,正在诛杀逆贼!” 御林军自己内部出现叛乱,又有彪悍贼寇联合绞杀,局势片刻之间急转而下,丘瓒麾下的御林军开始抵挡不住敌人来袭,眼见败势渐现! 这时候丘瓒明白过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亥茂在从中作梗! 丘瓒不禁破口大骂道: “亥茂,你这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亥茂冷言以对,道: “不,丘瓒,你说错了,真正的乱臣贼子,是你和高韦!” 丘瓒闻言,怒不可遏,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已计划好了的阴谋,想来尉迟兄罹难,也是因亥茂之故了。 丘瓒平日嫉恶如仇,怎能容的下亥茂这个御林军中的败类继续苟活害人,大喊一声,道: “亥茂,我杀了你!” 丘瓒一挥腰刀,便生生斩断了前来围堵他的御林军手中的长枪,也顾不上身上的创伤正兀自留着鲜血,一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愣是给他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直把亥茂吓得魂不附体。 只听得亥茂陡然间惊慌失措,不断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 “来人,来人啊,快,快杀死这个疯子!” 亥茂这一喊,便不断有御林军和逆贼之人抢道出来拦住丘瓒,而丘瓒早已是不要命的杀法,只知道杀光眼前之人,从不去格挡别人的攻击,比的就是谁先倒下而已。才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丘瓒便成了一个血人儿,都分不清身上的血是敌人的多一些还是自己的多一些了…… 亥茂吓得仓皇逃往了勤政殿,那里有接应自己的人,只要有那人在,绝对可以保住自己的性命! 亥茂就这般想着,放佛拉住了生命当中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边回头看着那追杀自己踏着无数尸骨而来的疯子丘瓒,边双脚发软地不断爬上御阶。 丘瓒见亥茂逃得越来越远,而且还是往勤政殿那去了,他如何能容忍亥茂再踏入勤政殿半步,从阻拦自己的叛军手中抢过了长枪,毫不犹豫地便往亥茂身上猛地投掷过去。 亥茂吓得脚上一滑,整个人都跌到在御阶上,摔得是鼻青脸肿,还磕破了下巴。也因着他这一摔,反而躲过了夺命一劫,那长枪只是把亥茂的盔帽给打了下来,登时,亥茂披头散发,真正算是狼狈不堪了…… 亥茂惊恐地急忙爬起身来,开始没命地往勤政殿上跑,边跑着边喊道: “司马将军快救救我,司马将军快救救我啊……” 眼见着亥茂将要跑到大殿门外,丘瓒怒发冲冠,舍了那早已被砍钝了的腰刀,提了根长枪,也跟着冲了上去,他即便是死也要杀了这个乱臣贼子,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 大殿内,斥候刚一上报紧急军情,满朝文武顿时炸开了锅一般,惶恐不安,议论纷纷,开始有大臣不断建议小皇帝立刻起驾暂时离开勤政殿躲避以策万全。 小皇帝年纪还小,哪里见到过这种阵战,早已吓得脸色发白,瑟瑟发抖,不知言语了。 再次君臣都以惊慌失措之际,那独孤輳倒是率先走了出来,声如洪钟,振聋发聩,只听得他昂首挺胸,阔步言道: “文武百官,如此惊慌失措,成何体统?陛下安心,只要有我独孤輳在,绝不会让那群逆贼踏入勤政殿半步!” 可话音刚落,这独孤輳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这才刚稍微稳定下的局面,片刻之间反而更加混乱,越演越烈了。 满朝文武纷纷议论着,独孤輳都这样了,又如何受得住勤政殿,要是那群逆贼打进来,那哪还有活路啊? 顿时,百官不断上奏,你一言我一语,言道: “陛下,还是请陛下暂且离开勤政殿以策万全!” “是啊,陛下龙体要紧,这些逆贼便留给御林军处置吧!” “臣等定然会护持着陛下左右,请陛下赶紧离开此地吧……” …… “闭嘴,都是群愚蠢之徒,勤政殿乃是皇宫之中最高所在,据高地而对下敌,易守难攻,离了这勤政殿,你们觉得还能退到哪里去?” 左丞相高钦怒斥一言,便让满朝文武噤若寒蝉,不敢再度言语了。 而右相贤王萧衍也没了往日般的沉默不语,言语之间依然不温不火,道: “左丞相所言极是,身为北魏臣子,怎可怂恿着君主逃离勤政殿,舍弃宗庙社稷?这并非忠臣所为啊!而且那群逆贼不是还没攻入勤政殿么,各位要相信高统领麾下的几位副统领才行啊!” 贤王萧衍一言,便将高韦给牵扯出来了,如今这逆贼都攻入皇宫了,即便勤政殿毫发无损,他高韦也是难辞其咎,身为高韦父亲的左丞相高钦,又如何能逃脱责难? 高钦听到萧衍这番说辞,明里是在帮高韦说好话,可暗里他心里都清楚,萧衍这是笑里藏刀,这是在他高钦背后捅刀子呢! 高钦目光依然锐利,只是脸上面无血色,他心里非常清楚,今日便是他们高家的生死大劫了,从高韦带兵走出皇宫那一刻开始,高家便已经是刀悬头顶,危机四伏了。 若是逃不过,高家也许就会在一夜之间被夷灭三族,万劫不覆! 高钦一念至此,只觉得万般皆苦,无论权势、**、还是执念到头来皆是虚幻,面对生死之时,便会变得毫无意义。 真没想到,他高钦居然会在这生死存亡之时,才真正懂得这个道理,世事果然皆有因果,循环往复,诚不欺人啊! 他,高钦,曾经为了所谓的家族荣耀,而做过一些违背良知的事情,放弃了自己曾努力追逐着的理想,舍弃了一些非常重要的东西,走到了今时今日,成为了这个王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可如今却落到了这么个任人宰割的地步,也算是罪有应得吧! 可那些孩子,又是何其无辜啊? 高钦的目光突然变得悲伤起来,微微侧过头去瞥了一眼他那一直被人瞧不上眼的侄儿——高辰,这些年来,他确实是受委屈了。 可不经一番风彻骨,那得梅花扑鼻香呢? 若高辰不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他绝不会对他如此严苛;若不是对身为庶子的不甘愤恨,也许他也不会将这份痛恨,从恨着他的兄长高镇继而转嫁给兄长的儿子高辰了吧…… 那孩子其实很好,比他这个做叔父的要强得多了,只可惜,是他的自私把这一切都毁了啊! 望着那一脸茫然神色的高辰,高钦第一次想着,想着即便到了这最后,自己这个叔父,还能为他这个侄儿,再做些什么才好了……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 殿外,刀兵之声仿佛越发近了,而满朝之人焦虑、惊恐的情绪也越演越烈。 愤怒不甘有之,惶惶不安有之,怨天尤人有之,惊慌失措有之,向神祈祷有之,悲天悯人也有之…… 满朝文武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显露出来的面色、表情迥异,可却将他们本性之中的好坏,表现的淋漓尽致。 若说没有害怕,那一定是假的! 我瞧着周围之人的总总逃避反应,却没有笑话别人的资格,因为就连我自己,都止不住内心的恐惧,袖口中的双手,早已止不住的颤抖着了。 瞧了一眼离我不远处的三驸马嵇穅,他也没了以往的不羁落拓,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些沉重,手总是不自觉地摸上自己腰间常系酒壶的位置,却落了空,心情顿时有些薄怒,低声咒骂了一声,随后便是站在原处暗自生着闷气…… 所有人都在焦虑和惶恐之中,等着命运被决定的那一刻的到来。 御座之上,小皇帝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惧,浑身都在瑟瑟发抖,双眼泛红,喘气哽咽着,几欲落下泪来。 这若是换作以前,他早已躲到随驾内侍怀里嚎啕大哭去了,可这回他却只是死死地拽住自己的衣角,拼命地忍住不让自己落下泪来,因为太傅曾教导过他,他是天子! 何谓天子?德侔天地者,皇天佑而子之,号称天子,而君天下! 他年纪尚小,虽然暂时还无法真正明白天子的含义,可他知道,在这危急时刻,身为天子的自己,绝不可以怯懦,必须要勇敢,他不能害怕,不可以哭! “朕是天子……朕不害怕,朕,没有哭……” 小皇帝用颤抖的声音,低声喃喃自语者,用这种方式不断的提醒着自己。 满朝文武此时此刻都只关心着自己的身家性命,又会有谁会去注意这个年纪尚幼、乳臭未干的小皇帝真用自己的方式,努力着让自己变得勇敢和坚强。 大殿内太过于吵杂,我无法得知小皇帝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可从他瑟瑟发抖的身躯之中,还有那忧虑和痛苦的神情,我知道,小皇帝心里也一定是害怕极了的。 他还太小,即便是天子,可他还是个孩子,要承担这些未免也太过残酷了些啊! 瞧着他脸上那本不该出现在一个孩子脸上的忧虑痛苦神情,我心中不免一痛,我于小皇帝而言,亦师亦臣,无论是老师还是臣子,都应以君为先,分君之责,担君之忧,这才是为人臣子之礼。 缓缓走出队列之中,正欲上言天子,好生宽慰几句,怎知小皇帝一瞧见我的身影,死死压制住的恐惧之心登时爆发出来,边用袖子抹着眼泪,边朝着我大声喊道: “太傅,太傅,朕是天子,朕不害怕,朕没有哭!朕是天子……” 他的有些稚嫩的语气之中,满是委屈和不甘,可能是在气自己,终究没忍住泪水,让它流了下来。 文武百官被小皇帝这一言语给震住了,纷纷往小皇帝那看去,顿时大殿之内,鸦雀无声。方才小皇帝的话语他们是听得真真切切了,虽然还有些小孩儿心性,可终究已经有了几分身为帝王的勇气和魄力了。 这也令那些惊慌失措的臣子们,惭愧不已。 我闻言不禁身子一震,鼻子一酸,两眼微微发起热来,这孩子把我的教诲都一一记在了心里,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我感到欣慰的了。 我连忙跪在了殿中,向小皇帝行了叩拜大礼,无比欣慰的言道: “是的,陛下,陛下乃是天子,天子者,德侔天地者,皇天佑而子之,君天下!” 听到了我的鼓励,小皇帝顿时破涕为笑,自己擦干了眼泪,声音还有些哽咽,言道: “嗯,朕是天子,朕没有害怕,朕,不害怕!” 我深知这孩子心性单纯,只要稍微转移他的注意力,他便不会再纠结于恐惧之事上了,忙微笑言道: “陛下,若是微臣没有记错的话,陛下曾对微臣言及,对《诗经载驰》篇中的许穆夫人,十分推崇……” 许穆夫人,乃是春秋时期卫国公子顽(卫昭伯)和宣姜的女儿,后嫁于许国许穆公,故称许穆夫人。 可后来,狄人伐卫,战于荥泽,卫师败绩,国破君亡。许穆夫人闻之后,痛彻心扉,恨不得归,只愿驰骋疆场,抗敌复国,报仇雪恨。 许穆夫人请求许穆公派兵前往救援卫国,奈何许穆公胆小如鼠,怕引火烧身,不肯发兵。许穆夫人便自行带着几位随嫁姐妹,亲自赶赴漕邑于逃之此处的卫国宫室以及新拥立的戴公(许穆夫人的哥哥)相见,共商复国大计! 就在此时,许国派来的使者接踵而来,纷纷劝诫许穆夫人,以父母终,不得归宁父母为由,对她的行为横加指责,让许穆夫人立刻回到许国。 可许穆夫人心念卫国,对于许国臣子的无礼指责,怒不可遏,义正言辞的加以还击,她坚持自己复国主张,不改初衷,绝不轻易妥协。 而这首《载驰》,便是许穆夫人心念坚定之作。它让后世之人看到了,一位女子尚能爱国如斯,为救故国,勇往直前,不能旋反,矢志不移。而作为士大夫,又如何能鼠目寸光,自私怯懦,毫无作为呢? 当我将这则典故说与小皇帝听时,他当时就表示非常推崇这位许穆夫人,因着这位许穆夫人的性子,着实像极了他的皇长姐。 我闻言不觉莞尔一笑,却也突然觉得,公主的性子却与这许穆夫人也有那么几分相似。 因为这为许穆夫人不仅心**国,就连目光和谋略都是一般人难以企及的。许穆夫人深知,想要复国,便得求助于当时国立最强的齐国支持,便多方奔走,四处游说。 不久后,戴公殁,卫国人便从齐国迎回了公子毁,即为卫文公。 卫国得到了齐桓公的支持,齐桓公派兵戍漕邑,又派出自己的儿子无亏率兵三千、战车三百辆前往卫国。同时,宋、许等国也派人参战,打退了狄兵,收复了失地。 而两年后,卫国在楚丘重建都城,恢复了它在诸侯国中的地位,一直延续了四百多年之久。 这般结局,也成就了许穆夫人这般奇特的女子,她也成为了那春秋战国之时,男子舞台上的一抹靓丽之色,为后世之人所推崇和赞扬。而她做的那首《载驰》,让今人读来,都震撼心扉,赞扬不已! 小皇帝听我提到了《载驰》和许穆夫人,忙点了点头称是,随即像往常背诗那般,缓缓将那诗句吟咏出口,道: “嗯,是的。载驰载驱,归唁卫侯。驱马悠悠,言至于漕。大夫跋涉,我心……则忧。” 读到我心则忧时,小皇帝因哽咽,气息有些不顺,背起来也没有往日那般顺溜,可一字一句,却像个学生一般,十分的用心。 为了缓和小皇帝紧张和慌乱的心绪,我也缓缓地附和着小皇帝的语速,与他在这文武百官林立两旁的勤政殿上,咏诵起了这首《载驰》,也是许穆夫人严词拒绝许国使者回国之请的,最为精彩重要的一段。 “既不我嘉,不能旋反。视尔不臧,我思不远。既不我嘉,不能旋济。视尔不臧,我思不閟。” 而这句大抵的意思是:即使你们如何置喙我渡济水返卫,也难以使我改变初衷;即便你们再不赞同我,也难以阻止我渡河归故,我无比坚信着自己远大的目光,只因我思国为国之心,是禁锢不住的! 读到此处,不禁触及满朝文武之心弦,他们多数为贵族子弟,从小都在国子监受过启蒙,自然也知道这则典故。 闻得小皇帝稚子般朗朗读书之声,联想起许穆夫人之事迹,心中不禁肃然起敬,自古以来,世人对这般爱国心性坚定之人,都是无比赞赏和推崇的,许穆夫人身为女子都可如此,难道我北魏儿郎会自甘落后么? 一股重整旗鼓,发人向上之气在原本死气沉沉,惶恐失措的朝堂之上弥漫开来,只因着小皇帝都能在此危急时刻吟咏这鼓舞人心之作,已为百官做出表率,身为臣子就更应该为国为君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怎可只知顾惜一家性命,而忘记了身为臣子的本分呢? 才不过片刻,便有朝臣也随着跪了下来,向小皇帝行叩拜大礼,也断断续续地加入到了吟咏《载驰》的行列之中来。 “陟彼阿丘,言采其蝱。女子善怀,亦各有行,许人尤之,众稚且狂。” 读着读着,满朝文武便已经跪倒了一大片,而起初稀稀落落的朗读之声,也因人数不断增加,而逐渐变得底气十足,声如雷鼓了。 读到最后,那些察言观色之徒,也被周围之人所带动,纷纷匍匐在地,也加入了吟咏的阵营,仿佛原本低落不见的士气,又这样,奇迹般的重燃起来,还现越烧越旺之势…… “我行其野,芃芃其麦。控于大邦,谁因谁极大夫君子,无我有尤。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百尔所思,不如我所之。 再多的思虑考量,也比不过亲自去实践这件事来得重要啊! 读到这最后一句,满朝心中耿直忠心之文武都逐渐从恐惧之心中抽离出来,士大夫忠君为国,何惧一死? 即便殿外那群逆贼当真越过了御林军的防护,闯入了这勤政殿,他们也绝不会就此甘愿引颈就戮,就算是拼死,也要护住陛下安全,百死不悔,这才是一个臣子在此危急时刻,应该做的事情! 诗词吟诵完毕,满朝文武除了左右丞相和端坐在一旁的独孤輳以外,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多数臣子的脸上,都纷纷露出了视死如归的神情,而一些怯懦的官员,则低头垂首,跪在一旁不敢再出令军心涣散之语了。 这才是真正的疾风知劲草,板荡识诚臣吧! 左右丞相和独孤輳,都被眼前的景况给惊住了,从政这么对年,这般群臣舍弃彼此之间的成见,共赴国难之景,即便是当年突厥人十万兵马压境,扬言灭国之乱,如此动荡不安的时刻都未曾见到过,这如何能不让人惊叹? 左丞相高钦,将此情此景瞧在眼中,嘴角忍不住微微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望着跪在大殿中央神情坚定的侄儿,眼中却是无比欣慰的目光。 原来,北魏,并非如同他原本想象之中的那般无药可救,若是那个人的话,兴许,真能创造出一个强大的北魏,一个真正国富民强的北魏! 而右相贤王萧衍,早已没了之前的一派气定神闲,气的双手握拳,身子都不禁有些颤抖了,望着那个可以左右朝局如此之深的少年,明明手中毫无半分权利,就连参加朝政议事都轮不上他! 这样的人居然可以凭借着一首《载驰》,借小皇帝之口诵读出来,便收到了如此稳定人心,笼聚战意的效果,这如何能不让他萧衍愤恨至极,如何不让他悔不当初! 当初就应该斩草除根,下决心除掉高辰才对的,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一直端坐一旁的独孤輳,则难掩一脸忧虑神色,握着扶椅的手,也不觉收紧了几分。虽然说朝堂之上逐渐稳定的情势并不会对那个计划造成太大的影响,可独孤輳一见到高辰那坚定有神的双眼,心中便不禁有些不安和忧虑。 这般聪慧如斯之人,难道会察觉不出危急将要降临了么?难道真的愚蠢到什么都察觉不到,什么都不去做,然后乖乖束手就擒,引颈就戮吗? 怎么可能,那是不可能的啊! 当时朝堂之上独孤輳与左相高钦的那场争辩,便让独孤輳注意到了这个容貌俊秀,可却弱不禁风的少年,后来右相萧衍也多番言语催促,让他出手解决此人,原本独孤輳是动了杀心的,可却被他最钟爱的长孙独孤信给劝住了。 因为独孤信说,这人是他的猎物,即便是祖父如他,也不能轻易对高辰出手。只因着,这场棋局便是独孤信为他高辰,悉心而设…… 独孤輳自是知道自己孙子的性子,这个嫡长孙说什么,他这个做祖父的没有不答允的。如今看来,这高辰还未真正出手,便在人心之项上,稍占优势了。 独孤輳冷笑了一声,他现在也开始逐渐有些分不清,自己对这高辰,究竟是敬佩多几分还是忌惮多一些了…… 若是照这般发展下去,人心渐稳,朝堂也会逐渐趋于安定,对于评定叛乱也是利大于弊的,可事情的发展永远都不会有尽如人意的时候。 正在此时,随着殿外的一阵嘈杂争论之声,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度,然后不偏不倚地砸在了大殿中央,血迹溅得满地都是,而那颗长发散乱的着的头颅,在地上翻滚了一阵之后,便在我脚边不远处停了下来…… 在周围之人的一声声惊呼之中,我木然地转过头去却正好对上了那颗头颅那双愤恨与不甘的眼神,他的瞳孔陡然睁大,死不瞑目,而那刺目的鲜红顿时便让我胃中翻滚,全身颤栗,身子难受得仿佛片刻便要晕死过去了。 这个人,这个人是…… “这个人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丘瓒吗?” 人群中,有人还是认出了这颗血淋不堪的人头之主是谁,这句话咋然一起,便让逐渐稳定的人心,顿时又如粉尘般飘散干净了…… 我死死地掐住自己的手臂,才没让自己在这一刻心神大乱,神智涣散。 努力让自己辨认清楚这颗人头的模样,最后有些无力颓然地跪坐着,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一切…… 是了,这个人确确实实,便是御林军的副统领——丘瓒! 名成八阵图 永安寺的大雄宝殿内,随着一阵轰天巨响,阻挡叛贼入内的大门被这群人用粗壮的树桩撞得四分五裂,伴随着一阵阵喊杀之声,这群叛贼纷纷涌入内院。 已经摆好阵赞的护卫军早已候敌多时,令行禁止,纷纷凝神,只待萧琬一声令下。 若是熟练行军布阵之人,定然能一眼瞧出,眼前这才五十人的军队,他们的防御姿势和布阵之法,便是名垂千古武侯八阵图之一的天覆阵。 天覆阵赞:天阵十六,外方内圆,四为风扬,其形象天,为阵之主,为兵之先。善用三军,其形不偏。 阵赞有行,可编制并非死定,善于行军打仗的将军会应地制宜,适时的变动排兵布阵之法,而萧琬,便根据如今的形式,做出了适当的调整。 天覆阵本是八阵图之一,而八阵图根据方位和八卦排演而各有八阵之列,生门死门,可互相转换,如同阴阳之道,循环往复。 天覆阵外方内圆,四位风扬,萧琬安排弓箭手外方战列,而护甲兵被分为了四队,每对四人,以方形站队处于阵中,长戟兵殿后。 万事具备,就只待敌人步入伏圈之中了…… 当叛贼们如同潮水般涌入内院后,萧琬当机立断,令旗一挥,大喊: “弓箭手放箭,速射首杀,一矢不留!” 萧琬一声令下,阵前列弓箭手近距离速射瞄准眼前最近的敌人放箭,按照军令,一箭都不留,全都快速稳准的射出去,弓箭手需要保证每一箭都能准确的射杀敌人,才算是达到萧琬令下速射首杀的最低水准。 随着箭矢伴着阵阵凌厉破空之声呼啸而去,那些冲在队伍最前面的叛贼一批又一批的倒下,直到弓箭手箭矢全都放了出去,叛贼的人马加上之前所折损的那些,大抵还剩下二百余人了。 叛贼见冲在前头的人马还未靠近那些士兵,便已经当了炮灰,哪里还敢主动冲在前头啊,口里喊打喊杀的,可不断有人开始后退了。 叛贼头目怒了,当即便处决了几个敢后退的,以此来威慑众人,指着地上几具被他砍倒的尸体,大声喊道: “有临阵退缩者,这就是下场!” 叛贼们都是江湖流寇,哪见过这等阵战,被这头目又是以利相诱,接着是以死相迫,早已是心神大乱,神智不清了,纷纷发了狂一般,不要命地往大雄宝殿内冲了过去。 弓箭手的箭矢都发射完毕后,便立刻退到了护甲兵和长戟兵身后,而相应的,护甲兵和长戟兵纷纷向前推进,改变了原先弓箭手在外围的布局。 那头目见这宝殿之内原来就只有这么大概四五十人,心中不禁窃喜,他的人马即便是折损了一些,可也还有那么二百来号人,如今他们的弓箭都放完了,远距离攻杀的优势显然已经不再,接下来比的,就是谁的刀和骨头更硬了! “都别害怕,他们已经没箭可放了,都给我冲上去,杀光这些贼军!” 叛贼头目一声高呼,身后的人马也前仆后继地涌入了宝殿内,而迎接他们的,便是这四队护甲兵阵了。 萧琬嘴角冷笑一声,看来这满地的死尸没能让这群亡命之徒及时清醒过来啊,既然他们想要送死,那她也不会有半丝犹豫和怜悯了。 “护甲兵,方盾杀!” 闻得军令,四队护甲兵纷纷一手高举盾牌过顶,另一只手抽出了腰间的短刃,与盾牌中暗藏的机括固定在一处,而四块盾牌也即刻拼成了一块更大盾牌。 片刻之后,防盾四周有短刃利刃伸出,阵中四人不断走位,而那长刃伴随着转动,冷冷闪着寒光,令人一眼瞧着不觉心惊胆战。 叛贼们纷纷围了上来,被分成了好几块,想要分别对付这四队护甲兵,想着只要近得身去,杀了那执盾之人,这阵自然便可破了。 想法是很简单,可要接近这盾牌下的护甲兵,却远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这些叛贼还未近的身来,便被这防盾外的利刃给吓得生生隔开了一段距离,举刀去砍,却因为这段距离根本就和刀剑的长度限制,根本就没法伤到躲在盾下的护甲兵。 更加可怕的是,他们以为靠着人海战术,终于有机会侵过身去,想要刀刀砍杀盾下之人时,护甲兵突然放低了身子,真个盾牌也跟着压将下来,那些砍落的刀都只能看在盾牌上,而盾下的护甲兵则乘机抽出了腰间的长刀,毫不客气的从下边砍杀敌人的脚跟。 只听到一阵阵惨叫之声,因为吃痛而蹲下身子的那些叛贼,片刻之间不是死于盾牌上暗藏的利刃之下,便是被护甲兵像拾蚌壳一般,一个一个的收拾赶紧了…… 这个时候,他们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是诱敌之计。 叛贼见近战不得,无法破这方盾阵,便想要靠轻功飞上盾牌之上,由上往下,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却不曾想,人还未在盾牌上站稳,却突然间那盾牌合而四分,便被人拉下身来,困在了几个盾牌之中,没过片刻几柄长刀便没入了身子,再也没了气息。 就这样,四个防盾阵互相呼应,攻防有序,便将这二百号人,给生生堵在了阵外,眼见着叛贼的人马逐渐减少,可护甲兵却一个都未杀伤,众人纷纷恐惧非常,这究竟是什么诡异的阵法,实在是太过诡异可怕了! 很快,叛贼的士气低落,毫无死战之心了,气势大减。而原本被方盾阵分成了好几股分散队伍的贼军,人数也从二百号人,逐渐被杀得只剩下一百五十多号人了。 萧琬见时机已到,立刻挥下令旗,喊道: “护甲合阵!” 这四队护甲兵立刻转动头顶方盾,如同转地陀螺一般,逐渐外敌人外围而去,看势仿佛是要挣脱贼军的纠缠,叛贼好不易得以喘息的时间,不知为何,被分成好几股的人流纷纷都开始往中间聚集了。 叛贼们只觉得身边的同伴越来越多,心中也多了几分宽慰,可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这是梦魇的开始。 待到这群叛贼们都将要聚在一处了,那四队方盾阵突然自行解体,又转换回了执盾护甲,几人排开后,却已经是一个十六人组成的盾牌圆阵,将那些叛贼纷纷围困在了阵中。 只问得护甲兵用早已染满鲜血的长刀打击方盾,发出一阵阵犹如擂鼓一般的震动,还一边大声喊着: “杀,杀,杀,杀,杀!” 这声音,振聋发聩,五十名军士一同山呼,喊杀之声排山倒海般涌来,散人心魄,登时便吓得那些叛贼魂飞魄散,呆若木鸡。 那头领察觉不对,他在阵外瞧得清楚,那些人马已经被这群护甲兵给团团围住了! 头领吓得冷汗淋漓,忙大声喊道: “快离开那,快离开!” 他的声音又如何能盖过五十军士连连喊杀之声,而且,萧琬也绝不会让这群叛贼有任何得以喘息的机会的! 气沉丹田,声如洪钟,萧琬大喊一声,道: “变阵,天诛!” 护甲兵即可收缩包围圈,而被围困其中的叛贼们,有些反应过来想要施展轻功脱离包围圈,却被弓箭手的袖箭和不断撒过来的铁蒺藜所阻杀。 那铁蒺藜有四根伸出的铁刺,长数寸,凡着地定有一刺朝上,这铁蒺藜从天而降,不是扎得人鲜血淋漓,便是击中要害,一击夺命。 更甚者,被袖箭打落而侥幸未死的叛贼纷纷落地之时,那一地的铁蒺藜片刻之间便穿鞋入脚,刺骨勾肉,疼痛难忍,令人寸步难行,一阵阵凄惨的喊叫声之后,护甲兵的围困之局已成,而长戟兵也即刻围了过来,从盾牌的暗孔之中,将手中的长戟纷纷刺出…… 一个个叛贼不断被剿灭,盾牌之内,早已是哀鸿四起,血如泉涌,遍地尸体了,伴随着一句句临死之前的悲鸣之声,一个个生命就此消散,没有人逃出这天诛杀阵,等到这一切都尘埃落定,方盾阵逐渐散开之后,那一百多号人,早已成了这圈中堆积而起的尸山了…… 余下的叛贼,除了那头目,也就只剩下二十几号残兵了,剩下的这些人早已被眼前的景象给吓得面无血色,神智尽失,形状癫狂了。 紧接着是一声声凄厉地发狂吼叫之声,扔了手中的兵器,这些人不是被吓得流涎遗便,便是疯狂地想要躲门而逃。 “太可怕了,这是地狱,这是地狱啊……”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啊,魔鬼,魔鬼……” …… 萧琬瞧着眼前的景象,耳中则是这些人疯癫地怒吼之声,只觉有些可笑,地狱么,魔鬼么? 比这要可怕和更残酷的境地她都见过了,也经历过了,与那些相比,这,又算得了什么? 是啊,什么都算不上啊! 萧琬的面容被鬼面具遮住无法瞧见一切喜怒哀乐,只见她缓缓地将手举过了头顶,眼中早已没有往日的流光溢彩,有的只是嗜血的鲜红和冰冷骇人的目光,瞧着最后这批苟延残喘之徒,萧琬连一丝怜悯之情都没有,毫不犹豫地挥下了手。 成王败寇,成者生,败者死,自古亦然! 只听到一个字冷冷地从她嘴边吐出。 “杀!” 长戟兵随即出阵,纷纷将手中的长戟投掷出去,这最后二十几号人,除了那头目,其他都人全部剿灭,一个不留! 那领队头目最后只能四肢瘫软一般跪倒在地,一副不敢相信略显扭曲的面容,瞧着眼前这血流成河,尸山遍地,整整三百号人啊,就这样在他眼前全都没了…… 太可怕了啊,这实在是太可怕了,那个统帅将军究竟是谁?那人究竟是是谁? 待这一切都尘埃落定,萧琬就这般,踏着满地的鲜血,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头目,冷风将那袭衣袍吹的咧咧作响,萧琬不禁微微抬头望着天,满眼的灰蒙似乎马上就要过去了,而东方之际白。 永安寺这片修行净土,终究还是被这无情的杀戮所玷污,可生存在这乱世,又有哪里会是真正的乐土呢? “你,你究竟是谁?” 头目的声音是惊恐的发颤,更是临死前不甘的怒吼。 …… “这些你无需知晓,你只需知道的是,胆敢犯上作乱者,杀无赦!” 萧琬冷冷一句,便宣判了此人的结局。 “不,不,我还不想死,我可以告诉你,是谁指使我的,只要不杀我,我什么都会老实交代的,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啊!” 头目哭得悲痛欲绝,一想到自己很快也将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他便惊恐万分,浑身瑟瑟发抖,现在只要能让他活命,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愿意啊! 真是愚人啊,明知道到头来都免不了一死,却还要做着最后的垂死挣扎么? 也是了,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呢? “你可以说的,我都已知晓。与其到时候因谋反罪而被处以极刑,受尽折辱,不如拔剑自刎,这般还能留下一条全尸。” 失去了最后一丝生的希望,此人哭得如同一个婴孩一般,泪水与鼻涕,堆了一脸,哭诉着道: “我……呜,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人终归有一死,只过是或早或迟一些罢了。” 这话在行至末路之人听来,便像是在极度嘲讽,头目不禁目露凶光,眼中尽是恶毒的神色,即便是死也要极尽恶毒之能事,他要诅咒眼前这人,让他活着的每一刻都不得安宁,即便是入土了也要永世不得翻身! “你,你这个……” “怎么,你想要诅咒我?” 萧琬反唇相讥,这般场景她见过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得都已经麻木了。 头目不禁一怔,他就连最后让眼前之人心怀怨念和愤恨的机会都没有了。可自己却被对方折磨得精神崩溃,命不久矣啊,不甘心,真是不甘心啊! “如果诅咒本人没用的话,那就诅咒他所在意的人……” 头目如同梦魇般疯狂的在一边自言自语着。 萧琬第一次闻言为之眉目一皱,她从不畏惧诅咒自己之语,可却无法容忍有人伤害自己在意的人! 不等那头目开口,萧琬迅速拔剑,手起剑落,那人的身躯就这般直直跪倒下去,只是脸上还留着一股疯狂的喜悦扭曲之色,仿佛自己的诡计已经得逞了一般。 是的,也许他的诡计是得逞了,如果他想要的是让萧琬心怀怨恨的话…… 萧琬有些无力地垂下了手中的剑,有些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的心情为何了,她只知道,胸口闷得紧,仿佛深处扎着一根针一般,一丝丝地泛着令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将军,紧急军报!” 放出去的斥候此刻赶来回复,单膝跪地,将军报双手呈上后,便退了下去。 萧琬有些微怔,将手中的宝剑递给了身边的军士,拿过军报过目一遍,这是紫玉派人送来的军报,看起来,要她做的事情她很好的完成了呢。 随即望着身边的军士,问道: “伤亡情况如何?” “禀将军,我军伤十二人,重伤四人,杀敌三百零五人,全歼叛贼,一个不留!” 虽说没有折损兵力,可还是离萧琬心中预期有些距离,这支队伍虽然还是新军,可依然是隶属于龙骑卫的军队,这般战力,比怀朔驻扎的龙骑卫还是差得太远了。 “伤者需及时治疗,其他人打扫战场,准备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 “得令!” 军士们开始清理战场,将这三百零五具尸体抬了出去,又到井边打了许多桶水来,将这场厮杀所留下的血迹一一冲刷干净,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柳暗花明 这陡然间的心痛,让我不禁有些精神恍惚,已经分不清这突如其来的不安与惶恐,究竟是因为眼前这颗血淋林的头颅,还是因为其他,我只知道,决定高家和我命运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就在满朝文武的惶恐中,一个落魄失魂武将跌跌撞撞地闯入了大殿,才入得殿中,眼神在瞥见了殿中颗人头后慌乱之态更加明显了,原本虚浮的脚步没能稳住身形立马便摔倒在地,整个人都扑倒在了大殿之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只听得此人嚎啕大哭,声嘶力竭般吼道: “陛……陛下啊,有人要谋反,有人……要谋反啊!” 很快就有人认出了,在殿前如此失仪之人不是御林军副统领亥茂又是谁?! 这丘瓒不知被何人斩下了头颅,而才过了片刻,这亥茂便这般失魂落魄地闯入勤政殿,难道那些叛逆已经攻破了御林军的防卫,将要攻入大殿了么? 满朝文武顿时方寸大乱,有些瘫软地跪在了原地,就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般。 内侍见大殿内溅血,想也没想忙挡在了小皇帝跟前,想要遮住他的视线,不让他见到这般血腥惨象,可小皇帝还是从空隙处,看到了这一幕,登时整个人呆坐在了御座之上…… “究竟是何人,胆敢……胆敢在御前杀人!” 左丞相高钦怒气冲冲,话语之间已经有些气息不畅,可他一声怒吼,却也震慑全场,无人再敢出声言语。 不过片刻,从殿外传出的阵阵铁甲踏步之声渐渐传了进来,整齐而又沉稳,丝毫不受左丞相言语威慑,就这般一步步踏入殿中…… 负责掌门的内侍见有身着黑色铠甲、手执带血宝剑的武将就这般全副武装地踏入殿中,正准备以“未得御诏任何人不得擅入”为由,将此人打发出去,去被此人这高达粗犷的身形和冷冽的眼神所震慑,个个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口,纷纷退缩下去。 只听到此人如同洪钟一般的声响,回应道: “末将并州太保司马炯,护驾来迟,还请陛下赎罪!” 此人口口声声在请罪,却一副傲视群臣的模样,仿佛忘记君臣之礼一般,居然就这般昂首挺胸,一步步想要踏入殿中来。 司马炯手中宝剑鲜血直坠,在地上绽放出一朵朵妖冶刺目的血花,再加上他高大威猛的武将形象,顿时让群臣中想要呵斥他无礼之徒的,在惊恐之中纷纷都选择了沉默。 而殿前,右相贤王萧衍和独孤輳嘴角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 左丞相高钦非常清楚,此人定然是冲着自己来的,眼见着这司马炯将要靠近他的侄儿高辰身边了,心中慌乱不已,只想着无论如都要保住这孩子的性命,一步抢上,便想跑过去挡在高辰身后,却陡然被一句呵斥之声震在了原地…… “谁允你未召入殿?” 这一声怒吼,在这大殿上来回飘荡着,荡人心魂。 我端端正正依礼起身,稍微整理了下衣襟,然后恭敬地退后三步旋即转身,挡在了司马炯的跟前,厉声叱问道: “谁允你入殿而不解甲卸兵?” …… “又是谁,给你那么大胆子,敢在这勤政殿中、陛下跟前执器杀人?!” 这一问,一声高过一声,吼到最后,我放佛已经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了,嗓子都有些哑了一般。 他不是相比气势么?我这样是不是已经很有气势了? 与司马炯的高大威猛相比,挡在他跟前的我,显得如此廋小和弱不禁风,根本不需要他出剑,只要他稍微一甩掌就可以轻而易举的要了我的性命。 司马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武将,再加上力能抗鼎,外家功夫早已练到一定造诣,故而一身健硕彪悍,披上这身黑漆铠甲,更是威武骇人,令人不寒而栗。 司马炯俯视着眼前这个胆敢挡在他跟前的瘦弱文臣,为他有这敢当殿质问自己的勇气而稍稍另眼相看,只是瞧见了此人的面容,司马炯不禁有些一愣,总觉得此人此人似曾相识,可却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端坐一边的独孤輳的一声咳嗽,仿佛像是某种急切的催促,让司马炯立马想起自己还有使命未完成,那就是乘此人心惶惶不安之际,将那左丞相高钦斩于剑下! 司马炯冷眼往高钦那一瞥,便已经认出了目标了,毫不将阻挡在自己跟前的文臣放在眼中,依然跨步向前,他就不相信,就凭这一介文弱书生,也该挡住自己的去路。 我早已瞧见了司马炯眼中的蔑视,他赌我不敢不要性命的阻他去路,他怎知道,我早已别无退路,他的目的我一清二楚,若是让他再上前一步伤害了叔父高钦,那高家就真的是穷途末路了! 毫不犹豫地伸出手来抵住了司马炯腹间铠甲,只因为我的高度,伸出手去挡在他的胸前实在是够不到,只能到他腹部位置,不禁有些诙谐,突然有种很想发笑的感觉…… 司马炯目光陡然间变得冷酷暴力,他战场之上厮杀多年,从未让敌手近的身来,更别提让人抵住身上铠甲,手执宝剑一动,险些便要将这胆大妄为的书生斩于剑下,却见这书生虽然面色发白,却目光矍铄,毫无胆怯退缩之意,心中不禁有些暗暗称奇。 随即,按下手中宝剑,引而未发。用低沉的声言道: “你不怕死么?” 我闻言,不禁冷笑一声,反而大声反问道: “司马炯,你想要造反么?” 听到“造反”二字,司马炯目露凶光,可依然尽力保持遏制,冷冷言道: “大人言过其实,司马炯乃是为护驾而来……” “那就请大人殿外侯旨,解兵卸甲,趋步入殿,赞拜行礼,以全君臣之礼,以尽臣子之义!” 我说得正义凛然,顿时便让不善辞令的司马炯理屈词穷。 司马炯不禁大怒,方才不过是随意用了个借口以作搪塞,却没想到对方鞥鼻子上脸,居然想凭借那些所谓的大道理来逼自己退出殿外! 这书生应该没听说过一句话吧,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司马炯向前逼近一步,逼的我后退一步,执剑之手动了动,随即冷笑一声,低声言道: “就凭你,也想阻我么?真是自不量力!” 我不禁面色发白,论武功和力道,我绝不是这司马炯的对手,又如何能阻挡得住他的脚步?若是让他接近了叔父,只怕叔父届时凶多吉少了! 果断地放开了挡住司马炯的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所有人被我这突然起来的举动给弄得莫名其妙,心慌不已,司马炯也是一愣,看着我有些疯癫的模样,想着这书生莫不是抗不住压力,疯魔了不成? 狂笑一阵之后,我不禁摇头摆手,正声言道: “天子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布衣之怒,有专诸刺王僚,彗星袭月;聂政刺韩傀,白虹贯日;要离刺庆忌,仓鹰击于殿上;此乃真义士也,我等士大夫焉能落于人后!今日司马将军若是想要入得殿前,便先从高辰的尸体上踏过去,高辰即便血溅三尺,也绝不敢让人随意轻侮国君威仪!” 向后退了一步,潇洒落拓地向司马炯行了一礼,言道: “请司马将军殿外候旨,解兵卸甲,听候天子召唤!” 礼毕抬首间,嘴角不禁露出一丝讥笑之意,那司马炯如何经得起我如此挑衅,咋闻我便是那高家之子高辰,早已是怒发冲冠,这伤眼之仇,羞辱之恨,只有将高家之人斩尽杀绝,才能稍解恨意! 司马炯恨啊,他怎么就没及时认出来呢? 他怎么就没认出来这人就是当年那个诡计多端的士子,高家的长子嫡孙——高辰! “高辰,高辰……” 司马炯边喊着,眼中心里是充满了恨意,早已失去了理智,提起手中宝剑,便往直立跟前嘲笑着自己的文臣头颅上砍将过来! “住手!” 小皇帝突然站起身来大声喊叫起来,连声音都带着哭腔,语气之中略显天子杀伐之威严,只听到他大声喊道: “不许伤害太傅,否则朕便诛你九族!” 小皇帝的怒吼早已入不了司马炯的耳了,如今的他早已被仇恨麻痹了心智,心心念念的便只有将眼前之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眼瞅着那宝剑已经快落到我的肩头,有那么一刻,我真以为自己就要没命了,有些认命一般地闭上了双眼,脑海中都是公主的模样。 我本以为我可以不惧死,可现在我知道了,我怕得要死,我害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公主,公主啊,对不起,答应过要守护在你身边的那个约定,可能,无法兑现了…… 对不起,对不起…… 就在小皇帝怒吼之时,空气之中的几声破空之声从耳旁掠过,就只是那么一瞬间,,几根银针穿透了司马炯厚厚的铠甲,直刺肌理,还有一根银针深深的刺入了司马炯胸口前的膻中穴中。 膻中穴乃为人体死穴之一,若是遭到击打未及时救治,便会有性命之虞。 司马炯一时不防,未曾想到殿中居然还有高手埋伏,等到膻中穴被人刺中,这才从仇恨中醒过神来,架到了高辰脖颈上的宝剑走势,也便戛然而止。 因为司马炯知道,只要他再施展几分力道,定会牵动膻中,登时便会立时毙命,神仙难救,即便他如何想要杀死高辰,可用自己的性命去换,未免太过得不偿失了。 而且他还有无论如何都要亲手杀死的人——高韦,他司马炯绝不能就这般死在这里! 冷冽的剑锋虽然没有将我的头颅砍下,却也在我的颈边留下一道纤细的血痕,不过片刻,鲜血便不断溢出,染红了公服内的白色内中。 这丝丝痛感逼的我睁开了双眼,再度看到眼前之景时,我直觉死后复生一般,大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还活着,我还活着啊…… 我激动地喘着粗气,只觉得浑身乏力得紧,下一刻便要瘫倒在地一般,可事情还未结束,我绝不可以就此倒下,必须要支撑下去,必须要支撑下去才行! 全场顿时寂静无声,在小皇帝急切的目光和百官惊恐的神色中,我缓缓地迈开步伐,逐渐将自己从那剑下抽离。 司马炯就这般举着宝剑,一动未动,可我看出了他眼中的不甘和愤恨,也看到了他只是暂时的受制于人,制止了他下一步行动的, 便是他胸口上的那只根没入铠甲的银针…… 是有人出手救了我么?! 司马炯没能杀我,也便失去了杀叔父高钦的最佳时机,我这招兵行险着,也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便是我必要之时,我代替叔父去死,高家只要叔父平安无事,便不会一朝倾覆。 当我成功脱离了险境,殿中紧张的氛围才稍微缓减了些。 小皇帝有些颓然地坐回了御座,有些怒不可遏,随手抄起手边的茶杯便扔将下去,恰好独孤輳的脚边砸了个粉碎! 指着那司马炯,小皇帝激愤地说道: “滚,给朕滚出去!” 这司马炯当真是胆大妄为,竟敢在金殿之上随意斩杀大臣,当真是其心可诛,十恶不赦! 见这司马炯一动不动,手执宝剑依旧,似乎不为皇帝之言所动,小皇帝登时气愤难当,冷冷言道: “司马将军真是好大的威严,胆敢在这金殿之上斩杀当朝大臣,那是不是下一刻就敢把剑架到朕的脖颈上来了?” 司马炯不得已,只得放下手中宝剑,待到气息稍微稳定,忙低首抱拳行礼,道: “罪臣不敢!” 小皇帝冷哼一声,却又对这司马炯死皮赖脸呆在原地不走而无可奈何。 不过片刻,殿外有大臣趋步入殿,来的便是京兆尹卫王萧昭,小皇帝见到他这位贤王叔父,不禁面露喜色。 萧昭恭敬向小皇帝叩拜行礼,礼毕,上禀道: “京兆尹萧昭,拜见陛下,微臣救驾来迟,令贼匪惊扰圣驾,还请陛下赐罪!” 小皇帝见萧昭面露沉稳之色,便知局势转好,面色才稍有缓和,忙说道: “卫王快快请起,如今殿外形势如何了?” 萧昭依礼起身,言道: “请陛下宽心,微臣既然能进得来,那殿外局势便已在掌控之中了。” 萧昭一言,顿安人心,却让右相萧衍和独孤輳坐立难安了。 萧衍忙走了出来,言道: “当真是天佑北魏,陛下万福啊!” 萧衍这般说着,其他的文武官员也赶紧随声附和着,片刻之后,殿中都是高歌赞颂之声,哪里还有兵临城下的危机感与恐惧感?! 一直跪坐在行列中的刑部侍郎刘玉双眼扫视了全场,多年的官场经验告诉他,这是个千载难逢的大好时机,这局若是压对了地方,那可以说是名利双收了;可若是压错了,那可就得万劫不复了!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关键是看自己有没慧眼识人的眼光了…… “陛下,微臣刑部侍郎刘玉,有事启奏。” 说完,刘玉走出百官行列,跪在了大殿之中。 “刘爱卿,所奏何事?” “微臣想就御林军副统领丘瓒被杀之事,讯问司马将军几个问题。” 小皇帝闻言,正中下怀,即可言道: “准奏!” 刘玉回了一礼,随即转过身来望着司马炯,询问道: “司马将军,敢问,丘瓒可是将军所杀?” “确是!”司马炯毫不掩饰。 “为何要杀丘瓒?” “只因亥茂言及丘瓒造反,而丘瓒于殿外追杀亥茂,末将为国杀贼,故而将丘瓒斩于剑下!” 司马炯提到了亥茂,这才将众人的注意力又拉回到了亥茂身上了,而这亥茂自入殿之后除了形状狼狈不堪以外,便只是静静跪在一角,一直未曾言语什么。 刘玉又盯上了亥茂,便继续问道: “亥大人,不知道司马将军所言,是否属实?” 亥茂垂首跪着,看不到他此时此刻的表情,可闻及他慌乱无比的声音,仿佛还未从殿外的那场追杀的阴影中回过神来一般。 听到了刘玉的询问,又看到京兆尹萧昭居然突破了自己设防在殿外的御林军而入了大殿,亥茂心中不禁大骇,明明一切都已经竟在掌握之中了,何以会出现如此突兀的状况,殿外究竟发生何事了? 亥茂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选择沉默不语…… 刘玉怎会就此放过他,紧接着又逼问道: “若是微臣没记错的话,亥大人慌忙入殿之时,口中不断喊着的是‘有人谋反了’,亥大人当时是这么说的吧?” 亥茂顿时骑虎难下,当时所有人都听得真切,如今让他如何反口? “是,是的……” 听到了亥茂肯定的答案,刘玉嘴角微微上扬,随即言道: “刑部主管司法与刑狱,若是有人谋反,也需要交与刑部处置。不知道亥大人所言及的‘有人谋反了’指的究竟是何人?” …… 亥茂急忙在心里思量计较一番,如今尉迟邢和丘瓒已经是死无对证了,而高韦正领兵在外。 按照计划只要说是高韦指使尉迟邢和丘瓒谋反,几人与那些逆贼合谋,以救驾为名故意带走宫中御林军三百以削弱宫中护卫兵力,然后指使尉迟邢暗开皇城城门将那群逆贼放入宫中,意图刺杀皇帝,图谋颠覆朝廷! 而他亥茂无意之中识破他们的诡计,设计除掉了尉迟邢,在诛杀丘瓒时失手,逃入勤政殿时,恰好为司马将军所救。 如今看来,这个计划还有可实行的余地。 亥茂故作慌乱,随即言道: “那,那谋反之人……便是御林军统领高韦!他与御林军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朋比为奸,先是削弱宫中护卫兵力,再是将那群逆贼放入皇城中来,意图刺杀陛下,颠覆朝廷,其罪不赦,其心可诛啊,还请陛下明察!” 亥茂此言一出,顿时引起满朝文武议论纷纷。 刘玉做出陈词,问道: “也就是说,亥大人控告御林军统领高韦协同御林军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谋反,意图刺杀陛下,颠覆朝廷,是么?” “是!” 亥茂回答得斩钉截铁。 “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说这句话的人着实是让人颇感意外,因为此人居然是那位浪荡不羁、从不过问朝政的风流公子——三驸马嵇穅! “陛下,微臣左卫将军、驸马都尉嵇康,有本启奏。微臣要弹劾御林军副统领亥茂,此人道貌岸然,实乃敌国奸细,包藏祸心,企图蒙蔽试听,乱我国政,其罪当诛,请陛下明察!” 亥茂急红了眼,大骂嵇穅,言道: “嵇穅,你血口喷人,我与你什么仇怨,你要如此陷害于我?陛下,微臣是被人冤枉的,还请陛下明察!” 右相萧衍瞧着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再原本的预计之中了,心中暗叫不好,瞥了一眼那高辰,却见那人也正一脸冷笑地瞅着自己,萧衍不禁脸上露出一股恨意来。 好一个高辰啊,这才不不过片刻功夫,刑部侍郎刘玉(四驸马刘季的父亲)、吏部尚书的二公子兼三驸马嵇穅,就已经站出来为高家说话了,这是不是代表着,几位驸马身后所代表的家族势力,已经往高家这边倾斜了? “呵呵,三驸马说得如此言之凿凿,想必应该是有确切的证据吧,不然这诬陷朝廷命官之罪,可非同小可啊!” 萧衍以平常的口吻旁敲侧击着,便是想要看看这嵇穅是否在故弄玄虚。 “右相大人所言甚是,毕竟,构陷朝廷命官,罪名确实是非同小可啊!” 嵇穅嘲笑一般地瞅着亥茂,随即冷笑一声,言道: “嵇康有人证和物证,都可以证明亥茂确是便是敌国潜伏在我北魏之中的奸细!” “你胡说,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亥茂发了狂一般大喊大叫,他正欲站起身来冲向嵇穅,却被殿外冲进来的御林军护卫死死地按在了地上,而更令亥茂惊恐万分的是,紧接着出现在自己身后的那名威风凛凛的武将,这人居然是——高韦! “末将高韦护驾来迟,请陛下降罪!” 高韦单膝跪地,身形笔直,威武不凡。 小皇帝见到高韦后,心中也是大喜,想着皇祖母那边应该已经平安无事了,忙言道: “高统领平身,皇祖母凤驾可还安泰?” “启禀陛下,太皇太后凤驾安泰,二驸马穆宴正迎凤驾回鸾,陛下宽心。再报,微臣已将殿外所有逆贼、叛将全部拿下,听候陛下处置!” “好,太好了!” 小皇帝从未如现在这般欣喜若狂,不禁笑出声来。 “陛下,微臣还要要事启奏,叛将亥茂,勾结乱党,残害忠良,诬陷微臣与尉迟邢、丘瓒两位将军谋反,还设计害死两位将军,微臣恳请陛下,严惩此等奸佞之徒,以正法纪,以慰英灵!” 高韦跪下再三叩拜,以望陛下可以主持公道。 “亥茂,你还有何话好说?” “我是被冤枉的,我是被冤枉的啊,陛下……” 亥茂到了最后还在做垂死挣扎,另人见之,都不免生出几分嫌恶之心来。 “将亥茂打入刑部大牢,交由刑部审查,一干涉案人员,一经查处,绝不姑息!” 小皇帝圣旨一下,顿时百官山呼万岁,陛下圣明! 铁腕手段 御林军将疯狂地呼喊着自己冤枉的亥茂拖下大殿之后,刘玉便开始盘算着该如何处置司马炯。 其实,证明亥茂是细作的人证和物证早已移交到了刑部,对亥茂的判决想来很快就能下达,既然亥茂此人乃敌国奸细,那他方才所言御林军统领高韦协同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造反之说,便成了子虚乌有之事。 既然尉迟邢和丘瓒并非参与谋反之事,那司马炯以谋反之罪将丘瓒当殿诛杀,便是犯下了杀人罪行了,现在的关键是,他应该将这起命案按那种罪来处刑了。 若是故意杀人之罪,按照律法,便是要杀人偿命,更何况这杀的还是御林军的副统领;若是误杀之罪,最多便是处以三年流刑,并不需要偿命。 这杀人与误杀,看似无甚太大分别,可在处刑上确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啊! 他刘玉可不是傻子啊,自然看得出来,那司马炯今日此番胆大行迹,究其根本便是冲着左丞相高钦而来,高钦一死,高家也便树倒猢狲散了。 想想这整件事的经过,便可以看出这幕后黑手是有多么狠毒啊,若是亥茂诬陷高韦谋反成功,而司马炯又在这朝堂之上杀死了高钦,即便太皇太后有心相护,面对人死狐悲之现状,太皇太后也只能徒呼奈何,为保大局而舍弃高家而已了。 若是太皇太后都舍弃了高家,那之后又还会有何人敢站出来为高家鸣冤呢? 司马炯这样的武夫自然是没法下出这步俊棋的,而他身后站着的人是谁,那不是一目了然的事情么? 边这样想着,独孤輳那老狐狸一般微笑着的老脸,便瞅向了刘玉这边,与他互相对视着微笑点头示意了一番。 刘玉当然知道,这分寸得拿捏得正好,才能保证这秤不会偏重到任何一边去了。 “陛下,既然这亥茂谋反之言存有疑虑,那御林军副统领丘瓒谋反一说,便显然是证据不足了,而司马将军因受亥茂所言而犯下此等过失,也有犯下误杀之罪的嫌疑。按照律法,也应该先将司马将军以误杀之罪暂时收押刑部大牢收监,待案件水落石出之后再做定夺 !” 刘玉恰如其分地提出了这个建议。 小皇帝气这司马炯险些害了太傅的性命,见要将这厮收监大牢,心里乐呵着,便言道: “刘爱卿所言甚是,便这般处置吧!司马炯,你还有什么话要说么?” 司马炯闻言,居然主动跪下身来请罪,倒令小皇帝都感觉有些突兀了。 “罪臣因受小人蒙蔽,犯下此等大罪确实罪该万死,罪臣愿领罪责,随刘大人到刑部候审!” 小皇帝摆了摆手,示意御林军将司马炯也带下去。 司马炯交出兵器之后,拒绝了御林军的刑压,而是自己缓缓大步走出殿去。 经过高韦身边时,司马炯不禁冷笑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道: “终于见面了啊,高韦。你别高兴得太早,一切,都才刚刚开始呢!” 说完,在高韦冷峻的目光注视之下,司马炯一脸笑意地走出了大殿…… 即便是待罪之身,司马炯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这是因为,他有所依恃。无论他是被判杀人之罪亦或是误杀,都没有人可以要他的性命,更别想让他杀人偿命!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只觉得浑身都透出一股冰冷,脸色也越发的苍白难看了。 今日高家度此大劫,险些一招倾覆,若非有那么多人暗中相助,即便我再如何权谋利弊,也无法助高家躲过这场浩劫。 此时此刻,我是真的已经累了,累得精疲力竭,累得早已无心再去算计什么了。 伸出颤抖着的手抚着眉间,我脑海里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念头了,那就是:想要见到她,好想要,立刻见到她! …… 在满朝文武一片焦急的等待之中,太皇太后凤驾回銮。 皇宫上下早已清扫干净,一路上都扑上了鲜艳的红色地毯,周围也摆满了娇艳的鲜花,仿佛方才的那场宫廷厮杀,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文武百官在勤政殿跪着恭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而小皇帝一见到皇祖母早已迫不及待地扑到了太皇太后的怀里。 此时此刻,小皇帝也暂时放下了皇帝的身份,成了一个真正的孩童一般,边亲昵地喊着皇祖母,边在撒娇。 太皇太后慈爱地抚着小皇帝的头,有些欣慰地言道: “皇帝处事越发有王者之风了,哀家深感欣慰啊!” 小皇帝听到皇祖母的夸奖,脸上心里都美滋滋的,早已把方才经历过的那些恐惧与惊吓抛到一边去了。 “这,可都是你的太傅教得好啊,你可要好好感谢太傅们的教导才行!” 太皇太后边说着,边用赞赏的神色毫不吝啬的朝我这看来,以示天大的荣宠。 “皇祖母所言甚是,孙儿记下啦!” 小皇帝笑得无比开心,他喜欢太傅,如今瞧见皇祖母也喜欢太傅,自然是欣喜万分了。 听到太皇太后回朝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称赞于我,我受宠若惊,忙低首行礼,躬身作揖,以示受之有愧。 太皇太后笑容可掬,欣慰的对我说了句‘好孩子,便拉着小皇帝的手,缓缓地往御座的方向走去。 才走到殿前不远处,便看到了跪迎在一边的独孤輳,太皇太后眉目流转,随即作出略显惊讶的神情,依然是笑呵呵的模样,说道: “这不是独孤将军么,哎呀,你也入宫啦,怎么跪着了,快起身,瞧你这身子骨还以为和当年一样么?来人啊,给老将军赐座,他,可是我们北魏大大的功臣啊,怎么能怠慢了呢?” “来来来,快快起身来。” 太皇太后热情地招呼着独孤輳起身,像是在招待一个多年不见的老友一般,亲切而又没有威严。 “谢太皇太后赐座,听到太皇太后凤驾回銮的消息,我这把老骨头再不中用,也得亲自前来给太皇太后请安啊!” 独孤輳对太皇太后恭顺有礼,完全不想起初对待小皇帝那般,无礼傲慢。 “哈哈,你啊,还是老样子!” “太皇太后还是依如当年那般风采依旧,反而是老臣这满头白发,越发显得老态龙钟了。” “哎,老咯,哪里还能与年轻时候相比。你脚上的陈年旧疾,可还是每年都会复发么?” 当年这独孤輳也曾舍命救驾,为弓箭射穿了大腿,当时因为治疗不及时留下旧患,每年一到湿冷气候便容易犯病,疼痛难忍,甚为煎熬。 “劳太皇太后您一直记挂着,老臣这心里感激涕零啊!” 边说着,独孤輳虎目微微泛着点红,仿佛当真是要流下泪来一般了。 “你啊,都一大把年纪了,就别老是操劳来去,将那些琐碎事情都交给年轻人去做嘛,孩子们都大了,也是时候该让他们多多历练历练了。” 独孤輳忙点头称是,言道: “太皇太后说的极是,是该让这群年轻人多多历练了!” 太皇太后边说着,边拉着小皇帝的手登上了御座,让小皇帝座上了龙椅,而自己则坐在了小皇帝右手边的凤座之上。 “行啦,你也赶紧坐着去。大臣们都赶紧起身吧,别跪着了。”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示意百官平身。 “臣等谢太皇太后慈谕,谢陛下恩典!” 一阵山呼之后,文武百官又整齐列队二边,听太皇太后训示。 “嗯,哀家听闻你们这些个总管们把孩子们都带到京城来了么?寻个机会让孩子们到宫里来陪陪哀家这个老太婆说会话,也好让哀家瞧瞧,这些个虎子们,是不是都有当年他们父辈那般英勇啊!” 独孤輳闻言,忙回应道: “可以蒙太皇太后垂训,那是他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你们□□出来的孩子,定然不会差了。既然要历练他们,就让他们在这京城里好生历练一番,这京城啊,最能磨练人的性子和能耐了,你们就放心把孩子们交给哀家,哀家帮你们好好看着。你们觉得如何啊?” 太皇太后笑容宛如春风化雨,凤目神采,这说出来的话,也是一言九鼎,不容置喙。 独孤輳微微一愣,太皇太后这是下达了质子令了,让这些孩子留在京城,对他们镇州总管来说,也是一种胁迫,看来,这场谋划也终究没能逃过太皇太后的法眼,这是太皇太后给自己的一种警告,也顺便给了他台阶下呢! “这些孩子可以得到太皇太后的亲自监督和教导,是他们三生有幸,臣等为他们高兴还来不及,微臣代其他州镇总管,谢太皇太后恩典!” 说完,又恭恭敬敬地向太皇太后行跪拜大礼。 “你腿脚不好,就别动不动就跪拜了,赶紧起身,好好坐着便是。” “诶,谢太皇太后荣恩!” 说完,独孤輳在内侍的搀扶下,又坐回了椅子上。 “哎,这为国祈福本是件利国利民的好事,却不曾想有叛逆之徒竟敢乘此机会犯上作乱,意图不轨,此等不忠不义之举,国法难容,哀家也断断容不下此等叛逆,此案需严加追查,凡是参与此等大逆行径、谋逆之人,若是证据确凿,国法处置,绝不姑息!” “太皇太后圣明!” “左卫将军、驸马督尉、翰林院侍讲学士高辰,上前听旨。” 听到太皇太后召唤,我不觉心中坎坷不安,忙走出百官行列,匍匐在地,争胜言道: “高辰领旨!” “高辰亲君护国,忠勇可嘉,哀家深感欣慰,特旨赐封高辰为正三品御史中丞,掌御史台事,纠察官邪,肃正纲纪,有弹劾百官不法之权。”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加封,让我不觉有些微微发愣,不知为何,却是忧虑多于欣喜,说不出此时此刻,是那种感觉了。 “微臣高辰,谢太皇太后恩典,谢陛下隆恩!” 说完,再三叩拜,随即退回了百官行列之中。 太皇太后赞赏的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传哀家懿旨,即日起刑部、御史台、京兆尹府组三法司,全权调查此案,三司会审,务必做到不放过任何一个叛逆之徒,也需紧记不可枉杀一人!” 太皇太后话音刚落,我和刑部侍郎刘玉,京兆尹萧昭,纷纷走出队列,再度跪在了大殿之上接旨谢恩,这就代表着接下来的日子,我与其他两位大人将接手调查这起谋反案,而我心中不安的感觉,在这一刻得到了确认。 我从一个不涉朝政的翰林院侍读学士,片刻之间便成为了手握实权,有弹劾百官不法之权的御史台正三品御史中丞。 而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当年的叔父在成为左丞相之前,被授予的官职便是御史台正三品御史中丞,而朝中之人都知道,御史台几乎便是晋升为当朝丞相的一个必经途径。 这便犹如一个强烈显目的信号一般,而懂得察言观色之人都能看得出来,太皇太后的心意究竟为何了…… 而当年,叔父高钦之所以成为御史中丞也是因为一件谋反案…… 太皇太后教导与训示我无心听取,我只觉得我的思绪飘得很远,人也有些迷迷糊糊的了。只是恍惚之中,似乎听到了三日后太皇太后千秋盛宴将如期举行的决议。 是了,此事既然有敌国奸细渗入,那这场千秋盛宴不仅会如期举行,还会更加的大气和繁荣,这也是震慑敌国,让其不敢轻易来犯的手段之一。 等到这场有史以来最长的朝会散去之时,也已经是下午申时了,就在这短短的半日内,百官们经历了前所未有的跌宕起伏,险象环生,最后可以安然活着走出皇城,都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所有人都拖着一脸的疲惫与困顿,舍了平日里的那套虚以委蛇,纷纷默默无言地离开了勤政殿。 向高韦道了声平安无事,等目送着高韦将叔父送出勤政殿后,我独自一个人矗立在这偌大空荡的大殿之中,怔怔出神……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当我在大殿门口在此看到那悉熟悉而又无比眷恋着的身影之时,一抹淡淡而又喜悦的笑容,就这般爬上了我略显苍白的面容。 想要见到你啊,我的爱人…… 返璞归真 八月的阳光,总让人觉得有几分慵懒气息,如同在一旁舔砥毛发悠闲躲懒着的猫咪儿,光是瞧着,便染了几分睡意。 偌大的勤政殿,安静地连一根针落地的声响都能听到。与方才满朝文武朝奉之景,形成了明显的对比。 这样的落差感,也让我的内心也有种空落落的感觉。直到她的手温柔地抚上了我的眉梢,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她的手就这般轻柔地抚过了我的眉梢,拂过我微挺的鼻梁,贴着我的脸庞之时,拇指有意无意地掠过我的唇,手掌上所传递的温度和柔情,惹得我微微红了脸…… “怎么呆呆的,又犯傻了么?” 公主的声音,依然温柔似水,让我如坠梦中一般。 “琬儿,我……” 嘘。 公主忽然伸出手来抚住了我的唇,似在示意我噤声。 我慌忙地睁开了眼,将眼前宛如仙人一般的可人儿印入眼中,却见她的目光越过了我而看向了我身后,她的脸上依然带着那抹迷人而淡雅的微笑,垂眸间也是数不尽的万般柔情,可那目光之中的凌厉,却是我极少见过的。 今天的琬儿,不似平日…… “你们都退下吧!” 公主的威仪和不容置喙,在这短短的一句命令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即便是我听着了,也不禁心中微微一凛。 “遵令!” 身后有声音突兀地传了过来,原来这勤政殿中,还有其他人存在?! 那般诡异的举止和骇人的功夫,是暗影卫么? 那在司马炯手中救下我的人,也是暗影卫了?! 可若是暗影卫,为何琬儿对他们的态度,似乎不大友善呢! 我暗自思忖着,有些担心地瞅着眼前的伊人,今日她有些反常的举动,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对上了我关怀的目光,公主眼中的凌厉依然未退,按着我唇的手转而摸向了我的脖颈,在触碰到那抹剑锋所留下的细痕时,指尖稍稍施加了几分力道。 从伤口处传来的丝丝痛感还是让我忍不住微微蹙眉,我想从她的眼中看出些什么,得到的却是她的回避和躲闪。 “害怕么?” 这句话,她问得温柔,却似没有温度。 我突然有些分不清,她所问的害怕,究竟是那把险些斩下我头颅的剑刃,还是此时此刻她眼中冰冷的温度? 陡然间想起,被小皇帝罚跪御花园那次,小碗儿为我上药之时,也曾在那一瞬间,露出过这般冰冷的眼神。 那时候的我不懂,为何一个小公公,会露出那般冰冷和无情的眼神。 那么,现在的我呢? 一把抓住了她抚着我伤口的手,另一只手圈住她的腰身猛地拉近,她就这般自然而然地跌入我的怀中。 直视着她有些冰冷的眸子,我邪魅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害怕了么?” 琬儿似乎被我这句话微微触动,她的眉梢微微一动,脑海中浮现那个人临时之前疯狂咒骂的模样,以及身后那遍地尸横与鲜血淋漓,继而是眼前之人脖颈处的那抹细红,那染血的内中,沉默了片刻后,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害怕么? 也许吧! 琬儿突然很生气地拉过我的衣领,然后毫不客气地一口咬在了我的肩头,豪无怜香惜玉之心! 我疼得差点嗷嗷直叫,最后也只能死死地忍住,然后紧紧地把她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温柔地安抚她不安的心。 待到她怒气逐渐平息了,咬在我肩头的口也逐渐松了力道。我边抱着她,即便是被咬了,也是满脸的笑容洋溢。 我想,我果然是个受虐狂吧…… 等到她松了口,我终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很好笑么?” 琬儿薄怒,觉得这个惩罚实在是太过便宜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笑得没心没肺的家伙了! 我乘机在琬儿脸上香了一口,将她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言语中满是自豪和吹擂,笑着说道: “哎,高辰啊,高辰,你何德何能啊,这辈子娶了个这么爱自己,又是爱自己爱到要死的媳妇,这要是做梦也得笑着醒啊!” 琬儿脸微微一红,随即一跺脚,想要推开我就是推不开,嗔怒道: “谁,谁爱你爱到要死啊?你个无赖,快放开我!” 哎哟喂,我媳妇居然害羞得说话都有些不清楚了,这还不是被我说中心事么? “哦,那就是我爱你爱得要死了。” 我狡黠地笑着,抱着她就是不撒手,然后再她耳边不断地倾述着情话,仿佛要把这一辈子的情话都说给她听。 以前我总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把情话慢慢地说给她听。直到这次再度与死神擦肩而过,我知道了不应该期待着以后慢慢说给她听,而是现在就要告诉她,我很爱很爱她! “我爱你,琬儿,我爱你……” 琬儿被我缠得脸颊绯红,目光也逐渐变的柔和了。 我见她许久未说话给我回应,随即大了胆子,在这勤政殿上大声喊道: “高辰爱萧琬……” 这回就连琬儿都吓了一跳,忙不迭地过来捂住我的嘴,可还是迟了一步,这句表白在偌大的勤政殿中回荡着,真是声声入耳啊! 琬儿脸上的红晕都爬到耳根去了,脸颊火烫得紧,羞涩的模样令我瞧着都不觉心中一动,只听她用嗔怒的语气说道: “你个呆子,是生怕别个都听不到是么?” 我执了她的手,让在唇边一吻,深情款款地说道: “我就是想让他们知道,我高辰爱你萧琬,爱到可以不顾一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守在你身边,为你而活。所以,你若是不想要我死,无论发生什么事儿都要好好的活下去,否则,碧落黄泉,我定然会追随着你而去,你听明白了么,萧琬?” 琬儿有些激动地拽住我的衣角,突然有些慌了,声音有了丝丝颤动,问道: “要是你……” 我知道琬儿在惶恐着什么,不等她说完,我便给了她最为坚定的答案,道: “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琬儿闻言,脸上突然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无论是永安寺的那场阴谋刺杀,还是今日勤政殿的险象环生,只要立身在这朝堂之上,这样的明争暗斗,争权夺利就永远都不会有结束的一天。 她又能护得住高辰几次,高辰又有多少条性命可以陪自己在这云波诡谲、危险重重地朝堂上耗损? 她真的可以那么自私地就像现在这般,把高辰束缚在自己身边么? “高辰,高辰,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唔……” 看到她脸上展露出的痛苦的表情,我的心顿时一阵阵抽痛,忍不住低下头吻住了她的唇,让她接下来的话语都化为忘情拥吻下的叹息…… 许久后,恋恋不舍地分开,彼此抵着峨眉,微微喘息着,脸上都抑制不住的一片绯红,我忍不住伸出手去抚着她绝美而又充满诱惑的脸,瞧着她那难得一见的小女儿家般的情态,我很确定,这辈子我最想要的就是眼前这个女人! “我不会死的,因为我,绝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是的,我绝不会把她交给任何人,她的一喜一怒,一颦一笑,她的温柔似水,她的百媚娇羞,有关她所有的一切一切,都是只属于我的,哪怕是一丝一毫,我不想让其他人看到。不然,我会嫉妒得发狂的! 琬儿微微一愣,见我倾过身来又欲吻她,没有推开我,反而缓缓地闭上了眼,我似得了鼓励一般,这回想要更加温柔地吻她…… “咳咳……” 殿外有人故作咳嗽之声触不及防地传了过来,我和琬儿都不禁一愣,而琬儿在听到那声咳嗽后,脸立刻红得跟柿子一般了,忽然猛地推开了我,却又唯恐我倒地受伤,片刻之间,便伸出手来拽住我的衣领,阻我后退之势。 这一后一前的,我被折腾得人都有些晕头转向了,等琬儿一把拽住了我的衣领,我顺势便将琬儿抱在了怀里,好不易稳住身形,琬儿便毫不客气地踩了我一脚! 我脚上吃痛,正欲喊叫,咋然间看到殿门那两个并肩而立之人的身影,吓得都不敢叫出声来了…… 那人便是洛霞姑姑无疑了,而站在洛霞姑姑身边的那位——不就是醉仙楼的那位老鸨儿么?! 我有些惊讶得不知所措,还是公主震得住场面,忙拉着我去给两位姑姑行礼,亲切地喊了句: “洛霞姑姑、秋水姑姑……” 秋水姑姑?! 这般说来,这位醉仙楼的老鸨儿也是太皇太后身边的人儿?! 我登时脸色一白,这平日里在醉仙楼喝酒、听曲还有做过的一些个荒唐事儿,岂不是都瞒不住了么? 我顿时有些心虚地往公主身边靠了靠,都不敢去看秋水姑姑的眼睛了,忙低首抱拳,向两位姑姑行礼。 “琬儿,看来这宫中的规矩,你是白学了!” 洛霞姑姑姑姑难得面有愠色,只怪这两个孩子这次做事实在是有失分寸,竟敢在这勤政殿中胡作非为,若是再不好好训斥一番,将来还指不定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琬儿面有歉意,像个知错的孩子一般,忙低首言道: “是琬儿冒失了。” 我忙站在了琬儿身前,躬身赔礼,心怀歉意,言道: “都是高辰的错,是高辰胆大妄为了,还请两位姑姑恕罪则个。若是要责罚,就责罚我,与公主无关!” “高大人这是要拿官威,来逼我们这两个老婆子闭紧口舌么?” 听到洛霞姑姑这般严厉指责,知道姑姑定然是真的生气,忙跪了下来请罪,诚惶诚恐,道: “高辰绝无此意,高辰敬重姑姑如母,又怎敢拿官威相逼?!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的脸色微微一红,在洛霞姑姑的逼问下,那有些难以启齿的话语,还是陆续吐出了口。 “只是……心爱之人在身边,难免会情不自禁……” 两位姑姑一听,微微一愣。而公主闻言,脸上一片绯红……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只要看到她,我便很想要抱住她,亲吻她,与她多亲近亲近,这是完全不受我自身控制的,所以才会不分场合,放纵了自己的**。 在勤政殿这般着实是很不应该,我也承认这是不对的。 可我并不觉得我在吻琬儿这件事上有做错什么,我敬她、爱她、怜她、护她,只要是遵从于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渴望而做出的事情,我就绝不会后悔。 “如果这是人的本性的话,那我所做,不过是在返璞归真!” 这话说出口,当真是有些惊骇世俗了,光明正大地在为亲吻之事找理由。 这句话要是被夫子们听到了,又该是一番大骂竖子,车**战,口诛笔伐了吧。 “你……” “姑姑想说我错了,是么?那姑姑能告诉我,对和错的分界又是什么吗?压制住自己的本性就是对的么?如果是这样,那这些年我就过的太过循规蹈矩了。很多事情我都不明白,可就在刚才的生死一瞬,我似乎明白一些了:人的本性并不是非善即恶的,遵从自己的本性,并不代表着我就一定会作恶。正如同我爱琬儿,是遵从我内心的最深层的**。若是就连爱一个人都要压抑的话,那我会觉得,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 我脸上满是坚定的神情,以及百折不回的气魄,道: “我敬她、爱她、怜她、护她,只要是基于此心所做的事情,我便绝不后悔!” 琬儿满脸动容喜悦的神色,缓缓地跪在了我身边,紧紧地抱住了我,有些激动地微笑着说道: “呆子,你方才说出了,我这辈子听到过的、最动人的情话!” 我眼中微微泛着泪光,紧紧地抱住了她,扯开笑容,反问了一句,道: “那你现在,是不是爱我又多了几分啊?” 琬儿轻轻地推开了我,然后毫不客气地掐住了我的脸,有些嗔怒地说道: “你个呆子,果然不能夸你,才片刻就得意忘形了!” “你就……喜欢……我这样的……呆子……哈……” 我被琬儿掐着脸,说的话也不圆顺了,嘟喃着嘴,还是乐呵呵地把词都给吐了来。 琬儿闻言脸上一红,作势便欲打我,我自投罗网一般地一把抱住了她,将她困在怀里,言道: “你才不舍得打我呢!” “臭美!” 琬儿冷哼了一句,脸却红红地,就这般静静地待在我怀里,任由我抱着了。 “哎,你们这两个孩子啊,好啦,赶紧起身,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府去吧!” 秋水姑姑难得的先开口放行,惹得洛霞姑姑都有些好奇地瞅着她,这若是换做平时,秋水可是会恨恨地责罚这两个孩子的,又如何什么都不说,便放这两个孩子回府,看来,辰儿的那一席话,还是稍微触动了她。 我和琬儿微微一愣,随即相视而笑,然后恭恭敬敬地向两位姑姑叩头行礼,这是晚辈向长辈跪拜请安之礼,以谢两位姑姑的教导之恩,成全之意。 两位姑姑见这两个孩子如此孝顺懂事,也是心怀安慰。 “好啦,赶紧起身回去吧,以后可不许再如此不知分寸了!” “紧遵姑姑教诲!” 我与琬儿纷纷起身,牵住了对方的手,向两位姑姑点头致意,跨出了大殿,便准备出皇城回公主府去了。 才刚走几步,洛霞姑姑在身后提醒了一句,道: “琬儿,记住这七日按时服药祛毒,切忌,勿忧思动怒。” “嗯,醒得了,姑姑。” 琬儿乖觉地回应了一句,却让我呆在了原处。 一把将琬儿拉回了身边,无比担忧和生气地瞅着一脸微笑的公主,问道: “公主,你是不是应该先给驸马解释一下,祛毒,是什么意思?” 公主这才反应过来,微微吐了吐舌头,露出俏皮的表情,微笑着言道: “嗯~回去后再告诉你!” 说完,不管我愿不愿意,琬儿拉着我便出了这勤政殿。 “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去,给我老实交待清楚,萧琬!” “唉呀,大胆,本公主的名讳是你可以轻易说出口的么?” “我是你夫婿,你说我叫不叫得?!” 我这话音刚落,公主就一把揪住我的耳朵,大声说道: “我还是你媳妇儿呢,你得听媳妇儿的话,知道未?” 哎哟喂,这姑奶奶居然揪我耳朵了,这弱点被掐制住,顿时我这气焰就仿佛被一盆凉水冲下来,零星半点的火苗子都看不到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听媳妇儿的,都听媳妇儿的,好媳妇儿,妙媳妇儿,快松松手,松松手哈,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公主听到了我的哀求,心也变软了,从揪我耳朵,到温柔地帮我揉耳朵了。 我像个受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只能用关切的目光瞅着她,弱弱地问一句,道: “真的,没事儿么?” 琬儿一脸温动人的笑容,就连目光也带着那温柔的笑意,点了点头,道: “嗯,没事儿。辰,我们,回家吧!” 说完,向我伸出手来。 我微微一愣,随即也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慢慢地幸福感洋溢着,令我都快有些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好,我们回家!” 说完,我们相视而笑,手拉着手儿,肩并着肩,一道把家还啊把家还…… 两位姑姑看着这两个孩子一路上打打闹闹地场景,愣住的同时,都有些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所谓的返璞归真,就是让这两个平日里沉稳如斯的孩子,这片刻之间便如同二三岁的顽童一般,嬉笑打闹,没个形状了么? “那孩子不愧是状元之才,如此能言善道,起初我本以为这孩子本性圆滑,琬儿同他在一处定会吃亏的,却没想到,他竟可以如此待琬儿,倒像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般呢!” 秋水姑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说道。 洛霞姑姑一想到方才琬儿揪住辰儿耳朵惹得辰儿开口讨饶的那一幕,掩着面差点就笑出声来了,忙笑着言道: “你还担心琬儿会吃亏,瞧那样,琬儿是把辰儿给吃的死死的了,呵呵……” 看到洛霞毫无顾忌的笑出声来,秋水有些无奈地反问道: “你啊,什么时候也这般无所顾忌了?” 洛霞顿时装出一副很认真的表情,说道: “这不就叫做返璞归真么?” 这套讨巧的说辞再配上那副故作正经表情,就算是平日里不苟言笑的秋水,也有些忍俊不禁了,忙掉过头去,掩面不再看洛霞,却也忍不住那“扑哧”一笑。 “你刚才笑了吧?” 洛霞微微一愣,秋水笑出声来,那可是破天荒天一遭啊,忙不迭地追问道。 “你方才肯定是笑了!” “没有啊!” 秋水故意正了正声色,忙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而洛霞则紧紧地跟在身后,不断地追问道: “你笑了,肯定笑了……” …… 微风吹过,宫殿檐角上挂着的那一串串宫铃,也随之发出阵阵悦耳的声响,响侧皇宫内外…… 情难自禁 刚一回到公主府,我便火急火燎的让阿正指挥府里的家丁护院将公主府上上下下的沉香都搜刮干净。府里的物事都是太皇太后赏赐的,沉香乃是稀贵之物,这公主府自然也少不得有这类赏赐,现在都得悉数清理出来,搬到离公主小苑更远一点的地方。 可光想着这沉香会让公主中毒之势加重,我便觉得这府中就不应该留着一星半点的沉香,甚至都容不下带有“沉香”两个字的东西,便让人只要是沉香木做成的家具物什都搬出公主府去,这会儿公主府是被我搅得上下不得安宁,就跟乔迁一般了。 公主见我一直在瞎忙活,倒像是个看戏的一般,伸着懒腰便舒服地靠在了靠背软椅上,一脸笑意的瞅着我忙上忙下的身影,悠闲地品着茗,还不失时宜的提醒我,道: “唉呀,驸马,本宫记得东堂阁楼上的那块‘清风肃来’的匾额,也是用上等沉香木制成的呢!” “啊,对,记得把东堂阁楼上的那块牌匾也给摘下来!” 不假思索,我便吩咐下人尽快将那块牌匾给摘下来。 可话一刚出口,窝便想起了那块牌匾可是公主府中最珍贵也是最重的牌匾,因为这是块重达两百多公斤的大牌匾,不仅有上百年的历史,还是沉香所制,能不珍贵么? 我不禁拍了拍脑门,看来我是急糊涂了。 一脸泄气地瞅着公主,却看到她正一脸笑意的回望着我,我顿时撇了撇嘴,有些生气的走过去坐在了公主身边,一把将她攘在怀里。 公主脸不禁泛红,有些嗔怒,怪我在这纵目睽睽之下也没个顾及,边推开我边说道: “有人看着呢!” 我嘟哝着嘴,说道: “驸马抱公主,天经地义,让他们看去!” 知道我还在生气,公主咕哝了一句“小心眼儿”,笑了笑,便环住了我的腰身,任由我抱着去了。 “都说不是甚大事儿,别担心了,嗯?” “怎么不是大事儿,你不仅要每天按时吃药,还要配合浸泡药浴才能祛毒,这还不是大事儿么?” 我说得有些气急,语调也不禁抬高了。 公主明显感觉到了我的焦虑,原本以为只要让我整顿下公主府上下的沉香,便能稍微气消了,却没想到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忙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顿了顿,然后温柔地说道: “对不起,辰,让你担心了!” 听到公主温柔的歉意,充斥在胸口之中的那股焦虑急躁之气,奇迹般地得到缓和,轻柔地低下头来与她的娥眉相抵,她的温柔总会让我心中一痛,一股悔意油然而生,抚上了她那双白皙柔荑,忙说道: “该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对不起,琬儿,我刚才不应该那么大声说话的,对不起!” 公主微微摇了摇头,随即伏在我怀中,静静地听着我有些紊乱却又坚实的心跳声,直到那片紊乱逐渐归于平静后,公主的脸上才逐渐恢复笑靥。 “你心中有我,我心里欢喜,又怎会怪你?” 公主边说着,脸上泛出丝丝陶醉般的红晕,就连呼吸都稍微变的有些火热和急促了…… 听到公主的声音是如此的温柔缠绵,我这心中不觉为之一荡,鬼使神差一般地将她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一股不知名的情愫开始逐渐侵蚀着我的理智,而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迷离起来,体内的燥热感让我想要更多地贴近公主的身子…… **告诉我,我现在想要抱她…… 可残存的理智突然闯了进来,说道:不,不行,琬儿现在身子不适,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又是一番天人交战,最后理智战胜了**,我忙不迭地轻轻推开了公主,满脸通红,为刚才自己的一番胡思乱想而感到羞涩不已,别开了脸,怕被公主看穿似的,愣是不敢瞧公主的眼,忙说道: “啊,公主,我,我去看看紫玉把药煎好了没?” 慌忙之间又把称谓从‘琬儿’喊回了‘公主’,急忙离了公主,夺门而出,大有落荒而逃的意思。 公主微微一呆,嘴角一抿,随即微微上扬,望着我落跑的身影,微笑着靠回了软榻之上,似嗔似怨,喃喃道了句: “真是个呆子!” …… 匆忙地跑出小苑,我的脸早已红得宛如着火一般了,身子的燥热和狂奔一般的心跳声,让我急忙将衣领松开一些,大口地喘着粗气。 自那晚过后,我对公主的**便开始越发难以抑制,只要稍微与她靠的近些,我便忍不住想要把她抱在怀里,不让任何人看到她才好。 我这样是不是变得很不正常了?会不会吓到她呢? 为了平息这股燥热感,我不断在心里默念着在国子监时老师曾提醒过自己的箴言:少年之时,血气为凝,戒之在色,戒之在色…… 可越在心里默念,就越觉得不对劲,我真是差劲极了。 …… 还未走到厨房附近,恰好看到紫玉似乎正准备出门,这丫头回来得比我们早,公主这段时间派她去了趟武川镇,便是让她去试探武川镇驻军元帅与这支偷偷潜伏在京师附近的那支千人队伍是否有所关联。 若有,变说明镇州势力已经染指边关驻军重镇,公主绝不会坐视不管;若是没有,让武川镇驻军元帅自行清理门户,也在情理之中。 毕竟三大重镇中,各路驻军并不互相统属,也从不干涉对方军中事物。倘若边关战事一起,彼此之间联合对战,互为支援也是极为重要的。 这便需要三大重镇的驻军统帅处理好彼此之间的关系,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遵循着以和为贵,不随意干涉彼此军政要务为第一准则,在多年的沉积之下 ,这也便逐渐成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了。 武川镇一个叫徐屹的俾将,也敢私自调动麾下亲兵妄图奇袭京城,若是在武川镇中没有后援,他是断断不敢做出等犯上作乱之举的。 为了查出真相,紫玉以怀朔镇守将的身份,拜访武川镇驻军统帅,却没想到屡遭一个名叫张汾的前锋大将搪塞阻扰,紫玉知道了这般明着来是无法见到武川驻军主帅了,便乘天黑之际,暗中潜入元帅府查看一二。 因缘际会下,顺利见到了武川镇驻军元帅,紫玉将龙骑卫少帅萧珝的手书呈上,并将徐屹私自带麾下亲兵进犯京师之事告知元帅。 元帅知道此事后大惊,知道自己军中已有州镇总管安插的眼线,立刻便动了清理军中奸细之心,他亲手回了一封书信让紫玉带回交给萧珝,又下了一道军令,让包括徐屹在内的几位在外带兵巡防的军士领军回防,回武川镇整军重塑,务必三日内抵达,违者军法从事。 紫玉离开帅府后,带着书信也即可赶回了京城,回到京城这日,恰好便看到了徐屹的军队想以接到拱卫京师紧急召集令为由,领兵入京。却被一支绵延几百米的运货商队给结实地堵在了西门附近,无论如何都无法从西门入京。 徐屹本以为这支商队走完应该不需要耗费多少时辰,结果却被商队老板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和怎么也运不完的货物,愣是在西门附近耽搁了好几个时辰。 等到他终于不耐烦了,打算从别门入京之时,武川驻军元帅所下达的三日回军整肃的军令很快便传到了徐屹手中,而突然出现在西门城门之上的自称是御林军统帅高韦的将军,宣读了京中叛乱皆以平定,令护卫军即可回防不得领兵擅入京城的圣旨后,便让徐屹不敢再入京城半步,急忙点齐兵马,立刻赶回武川镇去了。 紫玉是见过御林军统领高韦的,可这西门城楼之上的那个身着戎装略显瘦弱的英姿少年,却并不是那威武不凡的高韦,真没想到,此人竟用了瞒天过海之计,不战而骗得那徐屹退兵而去,时机拿捏得如此精准,令紫玉都不禁有些惊叹。 徐屹这支叛军已退,如今需要担忧的便是京城内的那群逆贼了。 紫玉忧心公主殿下的安慰,便匆忙入了京城。本想直奔永安寺去寻公主殿下,却被公主安排的密探拦截下来,被告知说永安寺叛乱已平定,二驸马穆宴已领着一百御林军前往永安寺迎太皇太后凤驾回銮。公主殿下先回了皇城,命密探若是见紫玉回城,令她先回公主府等候。 紫玉就这样焦急地在公主府守候,一直等到了下午将近申时,才等到公主和驸马安全回了公主府,心里悬着的大石,也总算落了地。 可还未高兴片刻,紫玉便知道了公主身中奇毒之事,满脸担忧神色又是开始自责自己没能守在公主身边,也有些埋怨我没能好好照顾公主,只因紫玉出发之前,我曾向她拍着胸脯保证过,会好生护卫公主周全的。 公主中毒之事,我也深知难辞其咎,焦急自责之心,并不亚于紫玉。只恨我没能多生出几颗玲珑剔透之心,早些察觉公主周遭所潜伏的危险,消除隐患,也能让公主免受此等苦楚。所以才一回到府里,我便让阿正赶紧把府里的沉香都给搬走,一个都不许留下。 可即便如此,我依然诚惶诚恐,深怕再出纰漏,怕有人再对公主不利。人也变得急躁难安,自责不已。 若不是公主及时宽慰,只怕我当真会连那块百年牌匾都不放过,让人它给摘下来了。 看到紫玉经过,顶着再被她责备的风险,一脸讪笑地言道: “紫玉,你,这是准备去哪儿啊?” 紫玉瞧了我一眼,脸上还有愠色,可又不能失了礼仪,而且公主殿下吩咐过,不能太过为难驸马爷,紫玉不愿违背公主命令,再加上自责自己没能守在公主身边,故而心中再怎么气驸马爷,也不会把全部怨气都推给驸马爷的。 微微福了一礼,淡淡言道: “启禀驸马爷,奴婢正准备外出去借一样东西。” 听着紫玉有些冷淡的语气,就知道这丫头还在生我的气呢,不过比我预想之中的要好很多了,至少这丫头还愿意同我说话。 随即我装着不介意紫玉的冷淡,疑惑地反问道: “公主府什么没有,还需要到外边去借么?” 确是啊,我实在是想不出公主府都没有的东西,其他地方会有么? 紫玉正打算像往常那般调侃我,却突然意识到现在是她在同我闹别扭的非常时期,有一种谁先理谁,谁就输了的感觉。 紫玉立马又变回了有些冷淡的神情,言道: “驸马爷乃是状元之才,那紫玉倒有个问题想要问问驸马爷,不知道驸马爷可否解惑?” 紫玉这是要出题考我啊,哎哟喂,这可真难得,也许可以乘此机会与这丫头和好呢? “好啊,你到说说看,是什么问题?” 紫玉嘴角微微扬起,随即问道: “常言说的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可有一样东西,别人会很高兴借给你,却又不会希望你还回来,驸马爷以为,此为何物?” 我不禁微微一愣,这一问很明显是把我给难住了! 哎哟喂,看来,我这状元郎的头衔,是保不住了,我真答不出这是何物啊! 看到紫玉那一脸得意的模样,我突然觉得还是先贤说得好啊,这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不懂,就别打肿脸充胖子装懂啦! 好在我还是个虚心求教的,忙抱拳躬身行礼,言道: “还请紫玉妹妹不吝赐教!” “谁是你妹妹?!” 紫玉怒了,红了脸不假思索地言道。 “那是……姐姐?” 我有些好笑地瞄了一眼紫玉,却见紫玉气愤地跺了跺脚,只道我是在调侃她,可却又拿我无可奈何,指着我‘你,你,你……’支吾半天,愣是说不出下文来。 “你,你欺负我,我要去告诉公主殿下,让殿下收拾你!” 我瞧着这丫头一副快哭的模样了,顿时明白这丫头一定是以为我在调侃她,斗嘴又斗不过我,再加上心里委屈,以至于都要落下泪来了。 天地良心啊,我是看着这丫头心情不好,想要稍微逗她一笑,却没想到这丫头心思如此纤细,竟是半分玩笑都开不得。 我忙躬身赔礼道歉,言道: “紫玉,真是对不起,关于公主的事儿,是因为我没能好好看着她,你不要把所有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扛,对不起,我明明答应过会好好护着她的!” 说到最后,我有些颓然地低着头,眼里和心里头,都酸楚难当了。 紫玉忙转过身去,不着痕迹地用衣袖拭泪,然后故作开朗,用平日里的口吻轻快的言道: “紫玉去借药罐子去了,不然,公主殿下的药该怎么熬制啊?!” 说完,一溜烟便不见了踪影。 听她的语气,似乎是已经原谅我了么? 药罐子啊,呵呵,原来答案竟然是药罐子。 确是啊,平日里家里是不会备药罐子的,而药罐子一般只有医官或者是家中有久病之人才会备着,向人家借药罐子有带走疾病之意,故而人家会很乐意借出药罐子,且不会催促着还。 这也就是紫玉丫头所问的‘有一样东西,别人会很高兴借给你,却又不会希望你还回来’的答案了啊! 我不禁深深叹了口气,然后一拳砸在了身边的石墩上,顿时,手中十足的疼痛感传来,令我缓解了几分,仿佛这样才能让我酸楚难当的内心,可以稍微好过一点点…… 爱是一种很玄的东西 晚膳过后半个时辰,我便亲自监督着公主把洛霞姑姑开的药给喝下去。 原本以为,这世上再难找到事情可以难得倒公主的了,却没想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公主殿下,居然会——讨厌喝药,而且还达到了深恶痛绝得地步! 拿着要药碗坐在公主身旁的我,一脸无奈地瞅着躺在软榻上背过去不看我的伊人身影,我已经快磨破嘴皮子了,可就是不见公主松口。 顿时,我有些奇怪上次公主负伤之时,应该也有用过药的,那次不是老老实实的么? 接过紫玉直接回了一句:吃的是药丸…… 我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最后还是无奈地咽下了肚。 敢情,我这媳妇儿,可以吃药丸,但是坚决不喝药了…… 可洛霞姑姑说了,要解了那毒,这药,一定得喝,喝过之后,就得接着浸药浴! 我从未见过公主有如同小孩儿般耍小性子的时候,咋一看她撅着嘴生气的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满脸通红之余,我差点就点头答应她可以不喝药的请求了。 我随即摇了摇头,让自己稍微收敛点心神,免得魂儿都被公主给勾去了,忙扯开笑容,一脸的宠溺模样,像哄小孩儿一般的言道: “媳妇儿,乖哦,来,就喝一口,你不喝药,那毒如何解得?这可是紫玉辛辛苦为你熬制的,乖啊,别耍小性子来,来,驸马喂你喝药!” 欸,说起来,小孩儿是这般哄的么? “不要,不要,我就不要喝么,这药那么苦,我才不要喝!” 闻言,我的脸不禁又红了一层,公主耍小孩儿性子的时候,怎么可以这么可爱?! 我又开始发起痴来,身边的紫玉看不过去了,一手刀就把我给敲醒了。 公主不喜欢喝药的习惯,紫玉自是知道的,所以可以用药丸这类的代替,紫玉绝不会给公主熬制汤药,可这回怕是不成,洛霞姑姑配的药方,必得是汤药才行。 知道公主打的是拖延战术,以为耗到等汤药凉了,就可以幸免于难了么? 哎,公主实在是太小看洛霞姑姑了…… 紫玉有些无奈的说道: “殿下,您还是将这药喝了吧,洛霞姑姑准备了一大推药材,吩咐下来,若是公主殿下没将汤药服下,那厨房便会一直熬制新的汤药,直到殿下服药为止!” 我脸上一呆,而公主则脸色一白,心里都不约而同的闪过一个念头: 洛霞姑姑,果然够狠! 看着公主为难的神色,难道公主是因为怕苦,所以都不敢喝药的么? 我对着手中的药碗微微发愣,瞧着碗内琥珀色的汤药,喃喃自语道: “这药,真那么苦么?” 一说完,便把这药碗往自己嘴里送。 “欸,驸马爷,你……” 紫玉登时瞠目结舌,明明是让他来劝公主殿下喝药的,怎么自己倒喝上了?再说了,这药,是可以随便喝的么? 公主忙转过身来,一瞧见我在帮她喝药,有些一愣,绝美的容颜上有些微微泛红。 还未等她会过意来,我便轻柔地抚住了她的脸,顺势自然而然地吻在了她的唇上…… 紫玉羞得早已背过身去了,而公主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袭击,靓丽的眸子瞪得大大的,脸颊一片绯红。 许是我吻得太温柔了,公主不但没有反抗,反而轻启朱唇,让我乘虚而入。我则乘机将药度她口中,但见公主纤细白皙的喉颈微微涌动,这良药也变顺利地入了她的口。 无法轻易舍得这吻中的甜美,我别有用心地加深了这个吻,从一开始的喂药到这迷乱一般的亲吻,无法按捺的情愫便在我这一吻中传达地淋漓尽致,火热的气息和轻柔地喘息,还有舌尖的纠缠,让这一吻从单纯的爱恋到充满**的眷恋,可无论是哪一种,都让我们彼此的内心都为之微微发了回颤…… 碍着紫玉还在这儿,我不敢太过放肆,在情到浓时及时撤离了这危险的诱惑,抚着她脸的手,拇指有意无意地掠过她那被我吻得越发红艳诱人的唇,嘴角不觉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笑意,却还在故作正经,蹙了蹙眉,正话反说一般,言道: “嗯,这药,确是有点苦呢!” 公主红着脸,清丽迷人的脸上,是一抹娇羞和嗔怒的表情,白了我一眼,微微低首垂眸间,就连眼角都仿佛染上了醉意一般了。 我脸上笑意更浓,微微倾过身来,吓得她以为我又欲无所顾忌地吻她,忙伸出手来抵住了我的胸口,急了,脱口而出,道: “你敢……” 瞧着她有些嗔怒嘟囔着嘴的表情,我是忍俊不禁,又心里越发痒痒难耐。 “那这药……媳妇儿你是要自己喝呢?还是要……驸马亲自喂你?” 我故作为难的问道,想着要是公主想要驸马我亲自喂药,我不介意整碗药都用这种方式喂给她喝的! 好吧,我承认,我还是很期待她做第二种决定的! 公主有些恨恨地盯了我一眼,看我一脸的得意洋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让我在紫玉面前再用这种方式喂药给她喝,那还不如让她被这样被药苦死一了百了算了! 公主立刻从我手中夺过了药碗,用壮士断腕一般的决绝瞅着眼前这碗汤药,瞥了一眼我满脸期待的神情,气鼓鼓的眼神里传达的分明是‘到时候看我怎么收拾你’的信号,我装着一脸无知,用有些怀疑的目光回望着她,似不相信她会真把这碗药喝下去一般。 只听到公主冷哼了一声,一仰头,便真把这碗药给一口喝下去了…… 公主眉头紧蹙,一脸苦涩的模样,临了握紧了拳头,显露出非常痛苦的表情来。 当瞧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蜜饯之时,公主不禁微微一呆,旋即望着我微笑温柔地表情,心里顿时暖暖地,理所当然毫不客气地拿起蜜饯便往嘴里送。 随即,她嘴角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来,瞧着我都不禁又开始泛起痴来了。 看来,备着蜜饯果然是对的呢! 我不禁微微发出一阵感慨,身旁的紫玉忍不可忍,又一手刃劈下来,接过了公主手里的药碗,提醒道: “驸马爷,该带公主殿下去浸药浴了!” 我的头吃痛,有些呆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随即敷衍一般的点头‘嗯’了一声,目光却不愿意离开公主。 紫玉瞧我半晌没有动静,顿时怒了,言道: “那您还呆着作甚?抱公主殿下去沐浴啊!” 啊,抱,抱她? 我脸顿时刷的一下便红了,突然露出扭捏的形态来,这,这让我怎么好意思吗? 公主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思,不禁掩面而笑,俏皮地低声喊了句‘呆子’,随即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靠她近些。 我自是乖乖地靠了过去,她让我往东我是绝不敢往西的。 公主见我如此乖巧,也是略为顺从一般地环住了我的脖颈,在我耳边微微言道: “驸马,本宫用过药之后顿觉身子有些乏力,怕是无法自行前去沐浴了,你说,该如何是好啊?” 这话说的我内心是荡漾不已,几乎不假思索地边言道: “我抱你去!” 这话一说出口,我便有些后悔了…… “好啊!” 公主殿下是一脸正中下怀的表情,而我额角不觉都开始有些薄汗了。 高辰,你要顶住啊,不能为公主的美色所迷惑! 在心里将这番话语默念了好几遍后,便顺势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 再将她打横抱在怀里的这一刻,我的心不禁微微一怔,这股熟悉而又有些莫名的悸动,陡然间让我想起了那醉仙楼时第一次抱着她的情景,感觉便像做梦一般…… 那时候的我,满以为此生与她应该不会再有任何牵连了,甚至在内心,早已做好了决定,将那份爱慕之心一直隐藏在心底,直到时间将它逐渐冲淡,我觉得我是可以忘记的,一定可以忘记的。 对上了她温柔似水的目光,我便这般无比眷恋地沉迷在其间,早已习惯了,在她如水温柔地目光中寻找着自己的身影,耳边倾听着她清婉呼唤的低吟,还有牵手时那手中所传递出来的温度…… 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用自己独特的方式,在我的眼里、心上刻下了永久的痕迹,那是只属于她的痕迹,一旦刻上去了,便是铭记永生。 她被我瞧得面露羞涩,环住我脖颈的手不禁紧了几分,随即温顺地将面容藏在了我颈中,似不想被我瞧见。 我心中一动,满心的欢喜和幸福洋溢。 那时候的我,只想得到她温柔相待,她只是那般淡淡地同我一笑,我便已经是欣喜若狂了。 定眼瞧着怀里的佳人,我有些呆呆地立在原地,嘴角却露出一丝丝满足的笑容来。 “在想什么呢?” 佳人在我耳边柔声催促着,也不知道我又尽数在想些什么了。 “媳妇儿……” 我喊道。 “嗯?” 她回应得自然而然。 “你是我媳妇儿!” 我的表情就像是得到了这世上最为奇特的稀世珍宝一般,骄傲和不可一世。 “……” 她察觉出异样来,脸微微一红,她知道了,我一定是又开始犯傻了。 “呆子!” 撇了撇嘴,公主宠溺地回了一句。 我乐了,笑着说道: “那呆子带着呆子的媳妇儿去沐浴更衣咯!” 抱紧了她,便快步往里屋跑了进去…… 等我帮公主把更换的衣物平整地放在桌上,对着屏风内正在沐浴的公主言道: “媳妇儿,衣物我帮你放在桌上了哦!” 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之所以走的那么急,那是因为再不赶紧离开,我就会忍不住越过屏风去了。 刚走了两步,却没有听到公主的回应,我微微蹙眉,顿时停下脚步,心想着怎么也没听到水稀稀簌簌之声,难道公主泡晕了? 顿时心中惶惶不安起来,忙问道: “媳妇儿,你没事儿吧?” …… 还是没听到回应,我惊慌不已,顾不得其他,越过了那屏风,跑到浴桶前寻找她的身影。 “琬儿!” 水中哪还有伊人的身影啊,而水中央居然还有一串串气泡冒出,登时便把我吓得魂飞魄散,眼睛立马就红了,急匆匆扑了过去。 “琬……儿?欸?” 我还未反应过来,衣领就被水中伸出的一只纤纤玉手给一把拽住,她只是这般轻松一代,只听扑通一声,我整个人片刻之间就被拽入水中去了…… “哈哈,这回可抓住你了吧!” 琬儿如同一条美丽的鱼儿,从水中探出头来,宛如清水芙蓉,雨出新荷,端的是婀娜多姿,清丽照人。 将我从水中拽出来,瞧着我有些狼狈的模样,琬儿不觉开怀大笑起来,那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只消片刻,便让我那慌乱之心点拨得逐渐恢复了平静安宁。 有些生气她如此吓人的诳人手法,可一对上她那笑颜如花的绝世容颜,我却无论如何都无法生她的气。 我喜欢看她笑着的模样,只希望她能远离所有的忧愁和磨难,每天都能露出这般迷人欢喜的笑容,因为只要她对我笑,我便已经欣喜若狂了…… 偷偷地掬了一捧水泼向了公主,公主顿时玩心一起,便于我嬉戏在了一处,两个人如同孩子一般居然玩起了打水战。 一阵阵欢声笑语之后,最终以我不敌公主而落败告终。 “输了输了,我认输了,公主殿下饶命啊,呵呵!” 我边摆着手,边背过身去,靠在了浴桶边缘,想要休息片刻。 公主随即也靠了过来,伏在我的后背,温柔地环住了我的腰身。 我微微一怔,当那片柔软隔着衣服贴过来时,这异样的感官刺激,不禁让我脸上染上一层难以掩去的红晕…… 对了哦,公主她,还没穿……衣物…… 顿时我只感觉整只脑袋都在冒烟了,浑身乏力一般地趴在一边,竟似一动都不能动了,看来我拼命克制到现在所耗费的努力,都要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了! 难得的宁静和无比暧昧的沉默,还是她先开了口,悠悠地问道: “你今日是在躲着我么?” 听出了她语气中居然有了几分哀怨的情绪,我有些心疼,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我担心你的身子……” 还未说完,我这鼻子有些痒痒的,许是衣物都被打湿了,有些着凉了,止不住地便打了个喷嚏。 我不禁脸微微一红,着实有些大煞风景了。 琬儿淡淡一笑,随即松了手,站起身来,出了这浴桶,径直穿过屏风,到后面换衣服去了。 我一呆,询问道: “你这是去哪儿?” 就把我晾这儿了? 正有些不满的转过身来,却透过屏风正好看到烛火旁美人着裳的身影,迷迷蒙蒙、若隐若现,看得不真切才更加引人遐思,而我早已是浮想联翩,难以自抑了…… 我有些脸色发烫地躲回了水里边,居然这般猥琐地躲在一边偷看自己的媳妇儿,实在是太没出息了,要看,也要光明正大的看嘛! “你还在水里呆着作甚,还不快出来,把那身湿衣服给换下来!” 已经换好素色罗裙的琬儿,从屏风后探出身来,却看我一直在那发呆,一脸又好气又好笑的表情,随即嘴角微微上扬,用有些戏谑的口吻言道: “难道是,等着本宫来亲自为驸马爷……宽衣么?” 就知道公主没那么容易就放过我,她这是在报我用亲吻的方式逼她喝药之仇呢,她仅这一言便惹得我面红耳赤,紧张的说话都不顺了,忙摆着手说道: “啊,不,不,我,我自己来,呵呵,自己,自己来!” 琬儿瞧着我那害羞的模样着实是可爱极了,都不忍心再戏弄我了,掩面而笑便转身回到屏风后,柔声言道: “那我去给你拿两件干爽的衣服来,你赶紧把衣服换下来哦!” “嗯!” 我忙应承着,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 等我换好了内中走了出来,琬儿淡然的笑着,走过来温柔地牵过我的手,两人一前一后落座在床榻上。 琬儿也没让闲下来,微笑地瞧了我几眼,随即伸出手来帮我卸下那束发木冠,轻柔地解开男子发式,随即长发散落,披了我一肩。 方才落水,是着实成了一只“落汤鸡”了,从头到脚都湿漉漉的,琬儿大概是怕我着了风寒,这便巴巴地拉了我来,解了我的发饰,要帮我把头发滤干呢。 果然,不过片刻,一方干爽的丝巾便罩了下来,这长度刚好遮住了我瞧她的目光。 我一直都是端坐在床榻之上,而她为了方便帮我滤干头发,却是直着腰身跪坐在我跟前的,我担心她累着,便想着靠她近些,抱着她的腰身,让她靠着也舒服些。 琬儿微微一笑,随即抚着我的头,笑着言道: “你这呆子,抱得这般紧,还让不让我帮你擦干头发啊?” 闻言,我心里乐呵呵的,却耍起了赖皮,言道: “这样也可以擦的么!” 琬儿有些无奈地舒了口气,拨开了挡在我眼前的一缕缕发丝,温柔地将它们绕了我的耳后,然后伸出手来像往常那般轻柔地抚着我的脸,却在瞧着我的面容之后,有些怔怔出神了…… 我以为是她身子不适了,忙急切地开口询问道: “琬儿,可是哪里不舒服么?” 她微微摇了摇头,莞尔一笑,却足以倾国倾城了,随即柔声言道: “有没有人同你说过,我的驸马也是位超凡脱俗的美人呢?” 我顿时面色大窘,脸色红得都快发紫了,心砰砰砰地跳个不停,忙伸出手遮住自己的脸,感觉都没脸见人了一般。 长这么大,什么溢美之词都听了个遍,可多数人不是赞我面如冠玉,英俊不凡,便是温文尔雅,潇洒淡泊,这大抵是因着我自小便是以男子身份长大成人的缘故。 而我也因为所处的环境和性命之忧,从不敢向外人提及自己身为女子的身份,逐渐地就连自己也开始忽略身为女子的事实。 可女子终归是女子,被心爱之人称赞之后,那埋藏在我心底久不见天日的少女情怀,还是在这一刻破茧而出,为她一言而怦然心动,为她一语而柔肠百转,刹那间,我顿时觉得胸口被什么迅速填满,就连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她轻柔地牵过了我的手,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眼中的爱慕与眷恋毫不保留的传递给彼此,她的脸上也微微泛着一抹诱人的红晕,就这般缓缓倾过身来,如同一片柔羽,轻柔地吻上了我的唇。 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追随着她的节奏,温柔缠绵之时,两人的双手逐渐十指相扣。原本盖在头上的那方丝巾悄然落地,舌尖早已熟悉而又眷恋不舍地纠缠在了一起,渴求着更多亲密接触而彼此贴近的身体,还有情不自禁的喘息声,都让周围的气氛变得火热而暧昧不已…… 好不易得了喘息的时间,两人那略显迷离的目光仿佛在昭示着这股甜蜜意犹未尽,可能是因为刺激的缘故,琬儿抚着我脸的手,也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颤抖,那带着红晕的绝色容颜,陡然间染上了点戏谑的神情,挑逗一般地箍住了我的下颌,意味深长的在我耳边轻声言道: “今日的驸马,格外的……秀色可餐呢,嗯?” 说完,那有些调笑的嬉笑声入耳,惹得我耳根都红了个遍。 伸出手来往她腰间一带,翻个身来顺利地将她压在了身下,瞧她那有些戏虐的表情,我恨不得立刻吻住她的唇,看她还笑得出来不。 手一边不规矩地对她上下其手,一边用坏坏的表情言道: “那……今晚就让驸马好好伺候公主殿下吧!” 公主红着脸故意不看我,装出一副为难的口吻言道: “今日本宫身子不适呢……” 哎呦喂,这借口怎么这么耳熟?我是不会承认我自己说过的! “迟啦,谁让你方才竟敢挑逗我!” 伸出手来往她最怕痒的地方招呼,公主忍不住笑出声来想要伸手来推开我,却被我牢牢控住,然后再有些霸道地以吻封缄,笑声渐渐淹没在这深沉的**之吻中,逐渐被一阵阵舒服的低吟声所取代。 熟练地解了她的衣裙,而我的内中也不知在何时离了身,与她毫无阻碍地拥吻在一起,那肌肤之间毫无任何阻隔地亲近,那触动身心地抵死缠绵,还有那油然忘我的耳鬓厮磨,是那半夜无人之时的私语情话,也是此生非卿不可的断然与决绝! 埋首于她满腹温柔与情义的怀里,听着她平日里绝不可能听到的低吟声,我在眼前这个平生最爱的女子身上,留下只属于我的印记。 爱抚与亲吻几乎覆盖了她完美迷人身子的每一个角落,当我温柔地抚过她的后背,定眼瞧见了那光洁滑嫩后背上的那几抹淡淡的伤痕之时,她有些颤栗的身子微微一怔,有些急切而带着一丝恳求的话语便脱口而出,道了句: “别看,求你……” 我紧紧地闭上了眸子,心中满是刀扎一般的疼痛,眼里不禁微微泛着泪珠,不顾一切地吻住了她的后背的每一道伤痕,仿佛要与她融为一体般。 “不要,啊……” 后背的吸允,惹得琬儿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栗着,她弓着身子,抵挡不住这般入骨温存,本能的欲拒,却在忍耐到极限之时,被我乘虚而入。 而我的手早已顺势探入到那片早已为我准备好了的幽秘之境,随着一声声满足而又愉悦地低吟声,将这份极乐也推向了极致…… 我垂着眸子,将她的缠绵妩媚,风情万种,都深刻地映入脑海之中。顿时觉得,两情相悦而彼此结合,是一件多么美好而又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 我深深地爱着她,而她也深深地爱着我,我们的这份爱,也许在世人眼中,是有违人伦,不合天道的吧,可难道就因为我们都是女子,便要将这份真挚的爱也加以否定么? 紧紧地她纳入怀中,我不断在心里呐喊着: 不,我没错,爱上了她,我绝不会后悔! …… 突如其来的信笺 还未到卯时,我便习惯性地醒来,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依然还在沉稳熟睡中的伊人,嘴角不禁浮现出一抹幸福的微笑,瞧着她越发可爱迷人的面容,忍不住偷偷在她脸颊边亲了一口,随即,傻傻地自得其乐。 小心翼翼地帮她掖好被子,怕吵醒她,动作都尽量轻柔些。 自行起来穿好衣物后,熟悉地走到桌边将烛火点亮,有些奇怪地瞧了一眼门外,想着每到这个时候,紫玉都会按时到门外来提醒我起身去上早朝了的,今日为何迟迟都未见,难道今日是我起的过早了么? 今日朝会后,我得赶到翰林院交接工作,等将翰林院的工作安排妥当后,便得直接到御史台报到,做好相应的手续,便得尽快投入到调查那场谋反案的案件察审中去。 不过片刻,屋外便有人提灯而来,灯火也随人影而动,在门外驻步。 我心中疑虑顿少而空,担心紫玉会吵醒公主,便准备急匆匆地赶到门边去,想让她们动作尽量轻巧些,刚一经过梳妆台,却陡然发现自己长发垂肩的模样。 顿时想起了昨晚公主在耳边的那句暧昧称赞,脸颊便红了一大片。 好险,若是这番模样出去被紫玉瞧见,定然要生出事端来的。 忙自行整理长发,粗略的弄了个发髻,然后拿过一块头巾将头包起,又随手拉过一件长袍,披在了身上后,便径直去开门。 这一开门看到一位女子打扮的身影,便如同往常那般,笑着喊了句,道: “紫玉……” 接下来的话语凝结在了嘴边,因为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紫玉,瞧那身打扮是个侍女,可她应该也不是公主府的人,因为我从未见过此人。 这侍女模样还算清秀,行为举止也甚为有礼,见我出门也知道恭敬地向我行礼,却并未说话,面无表情,可一双目光却炯炯有神,定眼地瞅着我,没有杀意可也并不热情。 “你是?” 我眉头一蹙,正思忖着此人的来历。 可以自由出入公主府,而不被紫玉和暗卫所察觉的人,这人绝不简单啊! 很快,这人手里的一块令牌,便昭示了她的身份,这人居然是洛霞姑姑派来的! 她,难道也是暗影卫? 才一天都没有,就接连看到暗影卫的身影,联想到勤政殿中,公主对暗影卫的态度,我这心中便不禁有些不安。 她既然是洛霞姑姑派来的,那定然是有机密任务要交托于我了。 那位侍女让到了一旁,恭敬地做了个请字状,便是示意我移步说话了。 我回过头来瞧了瞧依然安睡地公主,沉默了片刻,随即走出了屋子,轻柔地合上房门后,这侍女提灯在前头带路,我随着一前一后离开了公主小苑。 出了小苑外,来到了一座闲庭,这位侍女恭敬地将一封信交给了我。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静了,总觉得安静地有些诡异,我有些担忧公主的安危,心中忐忑,对眼前这沉默不语的侍女,也生出几分疑虑来。 这侍女似乎瞧出了我的疑心,难能可贵地言语了一句,道: “驸马爷请勿忧心,没人可以伤害到公主殿下的。” 得了她的承诺,我这才伸出手去接过了她手中的那封信函。 这信函封蜡上的图案和那侍女手中所拿令牌的图案一模一样,都是一朵傲然绽放地蔷薇,是洛霞姑姑与我私下联络的暗号,这回我确定了,这封信确是洛霞姑姑递来的。 究竟发生何事,洛霞姑姑居然要用这种方式联络我? 拆开信函,将信笺打开来,却只看到上边寥寥几字,写的是: 不惜手段,除掉地牢中人! 我不禁一怔,洛霞姑姑这是要我——杀人么?! 她要我杀的究竟是谁?为何要我杀此人?还有这地牢,说的是哪里的地牢? 我顿时如坠云雾,像那侍女投以疑惑的目光。 若是要杀人,暗影卫下手不是更快么?为何一定要是我来动手? 将这封信还给了那侍女,侍女接过信笺之后,便将它焚毁得一干二净。 “姑姑说过,今日驸马爷无需上朝,所有交接手续都会让人办妥的。” 我怔怔无语,看来洛霞姑姑已经将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是么? 那我还有拒绝的理由么? “地牢,在哪?” 我冷冷地问了这句。 那侍女低首瞧了眼脚下,我不觉大骇,难道,这闲庭之下,暗藏地牢? 怎么会?我从未听公主说道过。 惊讶片刻,想起这座府邸并非一开始便是公主府,而这座府邸原来的主人,可是大有来历的。想起那人的身份,会有这样一座地牢,似乎也说得过去。 只见那侍女在庭中石桌下触碰了一道机关,这地板上突然变出现了一道暗门,一条直通地底的甬道便映入眼帘。 我惊异地往那甬道中瞧去,却见里边似乎隐约有火光闪烁,这也变预示着,这地牢中有人! 我瞥了一眼那侍女,又看了看那条通往地下暗牢的甬道,想着这等极为隐蔽之事儿,洛霞姑姑都能知晓,公主府里,究竟有多少人是她的眼线? 而公主,公主她又隐瞒了我多少事情? 我知道,公主瞒着我,并非对我不信任,而是为了护我,不想让我越陷越深,可如今的情势,我早已无法做到独善其身,更何况关联到公主安危之事,我是断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袖中的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然后毫不犹豫地从那楼道中走了下去,我要亲眼去看看,这牢中的究竟是什么人?什么人,值得洛霞姑姑亲口下令让我动手来杀? 走下了长长的甬道,两边的柴火都染得正旺,将地牢中的一切都照的明亮。 这里和其他地牢一般,有好几处连接而设的牢房,只是比其他牢狱要干净和幽静许多,虽然没有那些骇人的刑具和到处可见的斑驳血迹,可这地牢里的肃穆和空荡,也能让人心中染上几分惧意。 传言,这座不为人知的地牢中,曾暗自处死过许多人,无论是好人还是恶人,忠臣还是叛臣,对于走入这座地牢之人来说,这里便是他们人生的尽头,生命的最终归宿。 只要静静矗立其间,仿佛都能听到那些惨死之人撕心裂肺地惨叫声和愤恨的叫骂声,断续的脚步声在这空荡的地牢中传递开来,更显恐怖和诡异。 我停下脚步,瞧了眼身后,那侍女并未追随而来,想来,是想让我单独行事了。 谨慎地察看了下四周,都是空荡荡的牢房,瞧着地板上的纤尘不染,可想而知,这里曾被人打扫干净,而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霉味,便说明这里被清理出来的时间并不长。 每座大牢的铁锁都已经被人清理出去了,大门都打开着,除了这些遗留下来的牢房木栅外,再也找不到任何与牢狱有关系的东西了。 现在的这座地牢,与其说是一处牢狱,倒不如说变成了一处安定的居所。 原来公主拿这地牢不是用来看押人的,而是用来护卫谁的么? 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拐角处的一处牢房内传来一句略带嘶哑和苍老的话语,只听此人缓缓言道: “是谁来了?” 我听出这似乎是位老者的声音,眸光一闪,循着声源,缓缓度步而去。 当转身走入那拐角处,却一眼便看到了里边的那座牢房里,一个身着灰色僧袍之人端坐在石床上的身影。 此人身形修长,骨廋嶙峋,脸颊两边颧骨凸显,面色灰暗,眉毛微白,更显苍老。那佝偻着的身形和那干枯一般的握持着佛珠的双手,都在昭示着,此人久病缠身,瞧模样,也该命不久矣了吧。 难道,洛霞姑姑要我杀的,便是此人么? 一个僧人?还是一个行将就木之人? 我不禁先开口询问道: “你,究竟是谁?” 听到了我的询问,睁开眼瞧见我的瞬间,我看到了此人眼中陡然闪过的亮光和冷冷的杀意,只听到他有些低沉和刺耳的笑声,而他那灰暗无彩的枯槁面容,犹如回光返照一般,顿时充满光彩和精气。 “你不认得我是谁?可我却知道你是谁?” 这灰袍僧人顿了顿,随即说道: “你是高家的长子嫡孙——高辰!” 我听得出来,他言语之中,不怀好意,似与我有和深仇大恨一般。 “不错,我是高辰。你,又是何人?” 直觉告诉我,这个人与我们高家的关系,非同一般。 “是啊,我,又是谁呢?是人非人,似鬼非鬼,我又是谁啊?” 那灰袍僧人突然狂笑起来,可言语间却透着悲戚和怨恨…… “真是可惜啊,无论是刺杀还是那场预谋,都没能将你们高家赶尽杀绝,当真是苍天无眼啊!” 笑声之后,这僧人的语风陡然一转,变得凶狠恶毒起来。 我闻言目光一冷,他一言便提醒了我,太皇太后祈福七日之时,那于永安寺外刺杀与我之人,难道便与眼前之人有关么? 一介僧人,不但没能舍弃俗世之心,勘破红尘,反而放纵恶念滋生恶毒之心,实在是妄为出家之人,他就不怕寂灭之后入阿鼻地狱么? 我怒了,不禁反问道: “我高家与你有何冤仇,竟让你行事可以如此狠绝?” “哼,冤仇?这,你可得去问问你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德高望重、当朝左相的叔父高钦了,他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 灰袍僧人满是嘲讽语气,就连瞧我的眼神也是带着轻蔑和不堪。 叔父?这人同叔父是什么关系? 仔细瞧着那人的面容模样,我这才注意到,此人身着的僧袍,不就是永安寺内僧人的服饰么? 他是永安寺的僧人,而公主是在寺内被人下毒,事后此人又被公主幽静在此地,将这一切联系起来,我几乎可以推测出,此人定然与公主中毒之事有关,公主没有杀他却护他,而洛霞姑姑却一心要杀此人,再想到公主在勤政殿中对那些暗影卫的反应,一个大胆的猜想在我心中逐渐成形。 洛霞姑姑所下达的指令,都是遵从太皇太后的意志行事的,其实,真正要杀此人的人,是太皇太后。 而公主秘密将此人幽静在此,便是想躲过宫中耳目,会让她这般冒险也要做此事的理由,除了事关太子殿下谋反案外,还会有什么事情会让她不惜违背太皇太后的意志,也要如此不顾一切、孤注一掷? 我不禁身子发冷,难怪了,难怪明明可以如此轻而易举地控制整个公主府的太皇太后,明明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此人,却要让我亲自出手杀他,这是对公主的警示,也是对我的试探。 先是那暴毙而死的贺弼,然后又是让我亲手杀这僧人,太皇太后知道公主一直在调查当年太子谋反旧案,她不惧公主查出事情真相,却绝不会让当年那起案子有任何拨乱反正的机会,她连一丝机会都不给公主,她也没有给我任何选择的机会! 太皇太后,您为何如此待她,她可是您的亲孙女啊?! 我不该爱上她的,也不该让她爱上我,如果从一开始,我们就只是假凤虚凰,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也许就不会沦落到如今被人钳制的地步。 太皇太后用公主的安危来逼我下手,又用我的性命来要挟公主,逼她放弃继续追查太子谋反案,这场注定两败俱伤的博弈,是我与公主,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的宿命! 伸出手来扶住墙壁,好不易稳住了身形,我早已失去了平日的沉稳和耐心,猛地了过去,一脚踹开了牢门,指着他怒吼道: “你他娘的,到底是谁?” 看到我情绪失控的模样,灰袍僧人不怒反乐,终于看到高家之人也会露出这般慌乱失措的神色了,心里着实痛快了片刻,只要看到高家之人痛苦,那他就会感到无比开心。 “你越想知道我是谁?我就越不告诉你。这还仅仅只是开始,你们高家的报应,还在后面。” 哈哈…… 说完,灰袍僧人又大笑起来。 我怒不可遏,一个健步冲了上去便往那张嘲笑的嘴脸上来了一拳,已经不管这人是不死快行将就木了,我疯了一般地死死拽住那人的衣领,又顺势再给了他两拳,顿时打得他鼻青脸肿,鲜血直流。 “你有种就冲着我来,我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公主,谁都不可以!” 听到我疯狂般的呐喊,灰袍僧人陡然听到我言及公主,嘲讽的脸上登时变得铁青,大声喊道: “你没有资格提及公主殿下,因为……当年太子殿下,便是被你们高家给害死的!” 这一言,震耳欲聋,将我震在当场,动弹不得。 不可能,不会的,他是胡说的,他在胡说八道! “你胡说……你胡说……你胡说!” 我疯了一般地拉扯着他的衣领,仿佛就只要听到他承认自己在胡说八道才会放过他。 可他却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根本就不惧死,更不可能会改变他刚才说出口的话。 我知道,我知道叔父为了家族荣耀,为了保住高家而做过一些违背自己初心与道义之事,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绝不会相信,叔父会做这等弑君形同谋逆之事,不,他绝不会这么做,他绝不会为了荣华富贵,而背弃太子殿下,做出危害太子殿下之事的! 可是一想到当年叔父在太皇太后的提拔下接任了御史台御史,他审理的那场谋反案便是当年的太子谋案,案件一定,上千人收到牵连家破人亡,或死或流放,人心惶惶,不可终日。 而那之后,叔父便一路高升,没过几年便坐上了现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之位,掌管朝政,若说与他无关,又如何能自圆其说? 而这灰袍僧人接下来所言,也让我全身血液都凝固了一般。 “当年,族兄崔廷佑何等信任他高钦,还将事关百官生死的《百官行述》交到他手中,却没想到,高钦凭这本《百官行述》按图索骥,将所有忠诚于太子殿下的臣子们一网打尽,他高钦就是踩着着累累白骨,遍地尸骸,一步步爬上丞相宝座的!” 说到悲戚之处,灰袍僧人忍不住破口诅咒道: “你们高家之人都该死,当年太子殿下蒙冤自刭于皇城之下,都是你们高家一手造成的!” “住口,住口,我叫你住口!” 我双目充血,早已没有所谓的理智可言了,一拳打断了他的牙,整个人直直地摔在了石床上,只是胸口的起伏和急促的呼吸声,还能探知他还有气息。 我不相信这是真的,我不相信,我要去查证,我一定要去查证! 正当我试图找回理智,从这僧人言语中寻找蛛丝马迹之时,意料之外的场景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出现在眼前! “你刚才说什么?” 一句冰冷的质问,顿时让眼前一切争斗都变得毫无意义。 那个印象中一直静怡美好的女子,那个笑起来足以倾国倾城的女子,那个只要她对我一笑,我便心甘情愿为她性命轻付的、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那曾经惯见的温柔和笑靥如同融化了得冰雪,再也难寻踪迹,留下的,只有那冷酷的目光,和那略显惨白的绝美容颜,我知道她此刻的心一定如同刀斩火烧一般剧痛,因为我只是瞧着她这般模样,我的心就仿佛被撕成一片片的了。 “公主……” 我唤着她的声音,弱不可闻,时至今日,我还能无愧地如同往日那般,唤着她的名么?我还有那个资格么? “你刚才说的,可是……太子哥哥,在皇城之下,自刭,而死的么?” 公主的每一次停顿,她内心的伤口便被无情地撕裂开一次,一次比一次重,一次比一次要疼,疼的她以为在下一刻,就要丢掉性命! 看到公主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形,我急忙冲过去想要扶住她,却被她冰冷陌生的目光给逼退,只听到她冷冷的说了一句话,顿时便让我宛如万箭穿心般,痛不欲生。 “不要,靠近我!” …… 先破后立 “崔颢,我要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太子哥哥,究竟是怎么死的?” 公主的一声冰冷的直斥,顿时便我心中一颤,而那灰袍僧人连滚带爬般立起身来,恭敬地跪倒在公主脚边,身子还微微发着颤,俯首低头,面色悲戚,语气哽咽,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就连崔颢自己也没想到,公主殿下会在此时驾临,而且恰好听到了太子殿下真正的死因,顿时悔不当初,生怕公主殿下会一时激愤,做出危害自己的事情来。 “你再说一遍,太子哥哥,是在皇城之下,自刭而死的,是不是?” 说到最后,公主已经是愤怒地吼了出来。 “公主……殿下……” 匍匐在地的崔颢早已是声泪俱下,不断地磕头请求宽恕。 “琬儿……” 公主的情绪起伏很大,我担心她的身子,想起洛霞姑姑说过,祛毒这段时间切不可让公主忧思动怒,否则气血逆反,毒入脏腑,那时,轻则此毒缠身难解,重则危及性命! 我不能让她有事! 迎上了她寒如冰霜的目光,忍着这锥心之痛,我缓缓靠近她。待得离她近了,她冰冷的目光之中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旋即冷冷地问了我一句,道: “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我悲戚的神色中掠过丝丝愧疚,面对她的质问,我竟无言以对,只能沉默。 是的,我知道。若说原因无非便是为了她好,所以故意隐瞒于她。 可这样做真的就是为了她好吗? 看到我这等同于默认一般的沉默,琬儿脸色惨白,立在了原地,身影显得如此孤寂。她紧抿着唇,身在微微发着颤,袖中的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指甲也陷入掌中,兀自留着鲜血。 当我看到她越发受伤的神情和逐渐变得冷漠的脸,那是一种被至亲至爱所欺骗和背叛时,无比痛苦和绝望下才会出现的表情,这时候,我知道了,我错了,错得如此离谱。 我以爱她之名,将她伤害得那么深…… 她没有再看我,淡漠地转过身去,脚步虚浮,身子摇晃着仿佛下一刻便会晕倒在地。 我从未看到过如此失魂落魄地琬儿,心中不觉慌了,三步并作两步,不顾一切地拉住了她的手,我不能就这样让她走掉,绝对不能。 “放开我!” 她的言语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便如同她的手一般。 我紧紧拉住她的手,宛如拉住了一颗救命稻草一般,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的意思是不是在说,以后我都不能在牵住她的手了,是么? 她,不要我了,是不是? “琬儿……” 我用嘶哑的声音颤抖地唤着她,眼中不停地落下泪来。 她的身子一怔,可依然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伸出另一手抚着额,用尽全身力气去遏制心中泛起的那股埋在内心深层那沉淀已久的可怖恨意,那是一种可以毁灭一切的力量,也是她无论如何无法遏制住的滔天怒火。 大口地喘息着,琬儿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快要被撕裂了一般,冰冷的语气之中仿佛带着一丝乞求,琬儿想要挣脱我的手却又怕真的伤了我,恨恨地咬牙言道: “放手……高辰,放开我,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的!” 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瞧着她痛苦不堪的模样,我也快濒临崩溃的边缘了。 要我放开这个女人的手,除非我死! “你可以气我、怨我、恨我,甚至可以杀了我,但是你,你绝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让我放开你的手,我死也不会放的,你听明白了么,萧琬?死,也别想我会放开你!” 我愤怒地拉过了她的身子,让她正视我的眼,瞧见了我眼里的火热与癫狂,琬儿的内心疼得仿佛被生生撕破了一个大洞,一时间悲怒哀思,各种情绪纷至沓来,瞬时体内气息紊乱,气血上涌,喉头一甜,顿时吐出一口血来。 这个冤家啊,她当真是自己这辈子最大的魔障! 眼前一黑,琬儿顿时软倒在我怀里…… 我整个人都仿佛灵魂抽离了一般,惊恐地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失魂落魄地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 琬儿,琬儿,琬儿…… 可为何,无论我怎么喊她,都没有人回应。 耳边是那崔颢急促而又关切的呼喊着公主的声音,可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一般,一把打横将她抱起,如今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那就是尽快找到洛霞姑姑,只有洛霞姑姑可以救她! 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我疯了一般地冲出了地牢,一边发了狂一般哭着喊道: “来人啊,去把洛霞姑姑找来,给我把洛霞姑姑找来!” …… 洛霞姑姑接到了消息很快便赶到了公主府,可当看到眼前这一伤一痴两败俱伤的两个人,还是被这意料之外的状况给弄得有些心慌意乱。 为了保证计划的顺利实行,洛霞姑姑早已设计好了一切,她不仅加大了琬儿汤药里几样药物的剂量,在不影响琬儿身体健康的情况下让她昏昏欲睡,还派人刻意引开了琬儿的贴身暗影卫魅,而对付紫玉等人则动用了迷香。 可百密终有一疏,她还是低估了琬儿身为中军统帅的能力,就在辰儿独自入了地牢不久,琬儿提前安排好的人马,便将整个公主府的主控权给夺了回来。 看来,她这个做姑姑的,早已经不是琬儿的对手了啊! 为琬儿把过脉象之后,洛霞稍微有些庆幸,自己为保琬儿万一,还是为她做了些准备,如今琬儿气血攻心,毒素也入侵到了脏腑,还好她之前有用凝香丸为她缓和毒性,再加上琬儿自身功力深厚,这才不至于要了她的命。 只是解起毒来也越发棘手了,时长也需要延迟一个多月。庆幸的是琬儿没有性命之虞,不然,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 瞧着坐在一旁怔怔瞧着琬儿发愣的辰儿,洛霞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太皇太后这步棋对着两个孩子来说,还是太狠心了些么?竟逼的他两人如此狼狈不堪,身心俱疲! “她没事儿了,只是需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洛霞轻声安慰着,瞧着这两个孩子这般模样,心中也隐隐泛着痛楚。 太好了,她没事儿,我就知道,她不会有事的! 听到洛霞姑姑的话,我久悬不下的心,这才微微放松了片刻。 幽幽地站起身来,度步来到了她的身边,温柔地将她的手握在自己手中,她的手依然有些冰凉,摩擦着想要将温度度给她,想要让昏睡不醒的她知道,我一直都在她的身边…… 伸出手去抚着她有些苍白的绝美容颜,即便是在昏睡中,那眉间的忧愁之色显而易见,伸出手去想要抹平那抹淡淡的忧愁,可才一触碰到她的眉间,往日里她眉宇间的温柔如水、和如花笑靥便会浮现在眼前,转念想到了地牢里她陡然流露出的痛苦冰冷的神情,我的心也跟着在滴着血。 将她的手轻柔地放回了被中,再温柔地帮她拽好被子。 我在做着一个夫君在自己的妻子生病之时应尽到的照顾、安抚之责,而我接下来更应该做的,便是为这两败俱伤之局,做个彻底的决断! 款款地站起身来,然后恭敬地向洛霞姑姑行了一礼,道: “洛霞姑姑,公主便暂时交托给姑姑照顾了。高辰要出公主府一趟,很快就会回来,等我回来后,对于您所交代下来的任务,我,会给太皇太后和您一个交代的!” 对上了我有些阴沉无光的眸子,洛霞姑姑心中一痛,她知道我要去哪里,也知道了我会做出怎样的选择,瞧了一眼在昏睡之中依然愁眉不展的琬儿,洛霞姑姑心中不禁想着,自己这般做,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辰儿……” 未等洛霞姑姑说下去,我恳求般说了句,道: “拜托姑姑了!” 言毕,转身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牵出了公主府的骏马,我翻身上了马背,然后快马加鞭地往高家祖宅那奔去,是的,我现在必须要去见一个人,那个人,便是我的叔父——高钦! …… 等我赶到高宅之时,也已是将近巳时的事情了。 如今我已经是高家族长,族中之人见我自然便得以族长之礼相待,见我一脸怒气冲冲,纷纷让开道来,低首垂立一旁,不敢直视。 “叔父可回来了?” 找了个下人,随口一问。 那人战战兢兢,忙回我,道: “大人已经回来了,正在书房。” 闻言,我径直往书房方向而去。 恰好来到门口,险些与出门的叔父撞个满怀。 站稳了身形,叔父面有愠色的瞧着我衣冠不整,冲撞狼狈的模样,实在有失甚为高家族长的威严和气度,十分生气的言道: “如此衣冠不整,模样狼狈,成何体统?” 我来的冲忙又义愤填胸,哪里还能顾及自己的衣着是否整齐有序,嘲讽一般冷冷回了一句,道: “其身不正,即便衣冠楚楚,又有何用?” “放肆,这是晚辈应该对长辈说话的语气么?” 高钦气急,刚一说完,便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显然是病了。 我微微一愣,逐渐恢复了些理智,瞧着叔父那垂暮不似过去的苍老模样,心中也不免一痛,我终究是在叔父的教导之下长大的,鸦雀尚知反哺,何况人乎? 忙自行整理了衣冠,随即恭敬地向叔父行礼请罪,言道: “是侄儿无状,叔父见罪!” 高钦瞧着自己这侄儿真诚模样,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随我进书房吧!” 知道我如此匆忙而来,定有急事。唤了我一声,让我随他一道入了书房。 当入了书房,我瞧着正堂房梁之上所悬挂的那块书写着‘忠孝仁义’四个大字的牌匾,只觉得这简直就是个天大的讽刺。 还记得九岁那年入国子监求学的前一夜,叔父特意将我和高韦唤到书房,同我们讲的第一个人生大道,便是这牌匾上的四个大字“忠孝仁义”。 忠者,忠君为国者也。国以民为先,以君为尊,故臣子以尽忠为先,职守为要。 孝者,效也,子承爻也,善事父母也。顺於道,顺天之经;循於伦,循地之义。故而,百行孝为先。 仁者,二人也。推己及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事物为人,而不为己,发为恻隐之心,宽裕温柔,仁也。 义者,天下合宜之理也。 当做则做,不当为则不为,见得思义,不因果滥取不义之财物,此为义也。 叔父教诲,我一日都不敢忘却,无论是为人处世,还是待人接物,都不敢越了规矩,紧尊着为人臣、为人子应有的德行操守。 因为叔父曾叮嘱过我们,君子需严于律己,每日三省其身,为臣者忠乎?为子者孝乎?与人相交而礼智仁信乎?此生绝不可有愧于忠孝仁义这四个字。 那么,现在的叔父,可有愧于这四个字? 我应该质问叔父那件事么?可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叔父见我瞧着那块牌匾怔怔出神,心下似乎明了了一些什么,想着自己沉浮宦海多年,当年的心志与初心,早已被消磨殆尽了。而自己离当年富国强兵的政治理想,却是渐行渐远了啊…… 一切事情的缘由,有因则必有果,这都是当年自己选的,会有这般结果,也算是自食其果了吧! 如今他也早已年过半百了,两鬓斑白,身子骨也早已不复当年了,只希望自己当年未做到的事情,他们年轻一辈可以接着完成。若真能如此,他高钦也可老怀安慰了! “辰儿。” 这孩子,可担的起重任啊,昨日勤政殿的表现,便可以看出,只要善加引导,这孩子将来的成就,一定会在自己之上的。 “叔父,侄儿斗胆,想请叔父将《百官行述》交给侄儿。” 一听到我言及《百官行述》,叔父脸上一惊,随即也便了然了,微微叹了口气,脸色有些苍凉,言道: “你,都知道了啊。” “是,侄儿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 叔父顶着出卖了太子殿下的罪名,借《百官行述》清剿了当时朝中几乎所有为效忠太子殿下的寒门士族,也借机为太皇太后扫清了朝中反对自己的门阀势力。 当年,他选择了投靠太皇太后来保住高家的权势,凭此得到高官厚位,便是想借此来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 叔父满以为只要掌控了这个帝国的权柄,就能让自己制定的政策顺利的执行下去,让这个国家脱胎换骨,焕然一新,让这个国家兵强马壮,民生富足。 可当他制定的政策推行下去之时,他才发现,无论是多么有利于国家的政策,一旦到了那些个所谓地方父母官的手里,都会变成戕害百姓、谋取私利的合法工具。 而朝中的那些个门阀贵族们,就只知道彼此倾轧,争权夺利,有谁能真正站出来为 这个国家去努力做些什么? 不,应该说曾经有人站出来过,那便是太子殿下,他的远见和卓识,让高钦和一群志同道合之士都为之折服,继而心甘情愿追随左右,可太子殿下最后也败给了政治权谋。 太子殿下的改革失败了,而他高钦牺牲了成百上千条性命所换来的权柄,却依然没能改变这个国家的一切。 “你想拿《百官行述》作甚?” 高钦有些激动地反问道。 “继续完成叔父未做完的事情!” 高钦拍案而起,他这侄儿的意思是要像他这般靠杀戮来铺就通往权利高峰之路么? 不,绝对不可以! 高钦随即怒斥道: “不,你不能那么做!” “为什么不可以,您当年杀了那么多人得到权位,不就是为了改变这个国家么?您未能完成的事情,哪怕是杀再多的人,侄儿也会帮您完成的!” 我的眼中充满了冷酷与决绝。 “叔父绝不允许你再重蹈覆辙,你的才能,绝不可以断送在争权夺利之上!” 他高钦的一生不就是一个最好的借鉴么?绝不能让这个孩子也步上只靠杀戮威慑而上位的权臣之路,因为自古以来,权臣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呵呵,我的才能?叔父啊,你真以为这样一个纲纪败坏,权贵视国法于无物的朝廷,会有我施展才能的机会么?” 我不禁苦笑了两声,随即言道: “叔父,您从政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想过为何所制定的政策无法好好推行么?那是因为这个国家的法纪已经败坏至斯,世人毫不畏惧,究其根本为何?难道是因为那些目无法纪、犯上作乱的乱民?还是因为目空一切、拥兵自重的州镇总管?亦或是那些只知权力倾轧的门阀权贵?” “都不是,这罪魁祸首不是别人,正是那坐在御座之上,掌着一国国政,统摄文武百官的当朝统治者!” “住口,你这是大逆不道!” “我有说错么?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自古以来,何曾见此先例。众观历代先皇摄政,以个人爱好憎恶随意赏罚决断,凌驾律法之上之事比比皆是。自孝文皇帝向有功之臣大肆颁布铁卷丹书之风盛行时起,这个国家的律法便已经失去了震慑臣子和百姓的威严了。为君者尚且视律法为无物,又如何能让臣子和百姓惧之畏之?” 何谓丹书铁卷,便是皇帝赏赐给有功臣子的一道有免死特权的凭证。 历代皇帝都有赏赐给臣子、宗亲或近臣丹书铁卷的风习,得丹书铁卷的臣子无论所犯何罪都可免死,甚至荫封子孙,有的免死次数多达二到三次。 “不要再说了……” 他这侄儿看透事物可以如此通透,却让他这个做叔父地感到深深的恐惧。 “那司马炯胆敢在勤政殿中杀人,不正是依仗着先皇曾御赐他司马家丹书铁卷么?太子殿下冤屈为何迟迟不得昭雪,不正是国家律法威严淡然无存最有力的证明么?” “你,究竟想做什么?” “先破后立,已经腐朽不堪的东西,就应该毫不犹豫地舍弃掉。我要不顾一切地改变这个国家!” 看到我眼中深沉的渴望与决绝,瞧着我逐渐向他伸出的手,叔父知道了,他已经无法阻止眼前的这个孩子步他的后尘了。 “叔父,请把《百官行述》交给侄儿!” “如果你是要彻查当年的太子谋反案,那我可以告诉你,当年害死太子殿下的人,就是我!” 他如何能亲眼看着自己的侄儿,步入一条自我毁灭的道路? “你是说,太子谋反案发前夕,崔廷佑还会暗中派人将《百官行述》交给你么?崔廷佑没那么傻,他定然是察觉到了危险,才会将这本关系到数百人身家性命的《百官行述》交给自己最信任人手中以防万一,而他最信任的人,很显然就是叔父你了!” “你,如何会知道的?” 高钦惊讶的问道。 “当年,叔父你与那人接洽之时,我和高韦正巧躲在了阁楼之上,也因此,我知道了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叔父,你确实是在谋反案发之后,借《百官行述》杀了很多寒门子弟和门阀士族,可你却并不是背叛太子的那个内奸。我曾答应过公主,定会为她找出这个内奸,让那个内奸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百官行述》!” “即便你得到了《百官行述》,找出了那个内奸,你也无法将那人绳之于法不是么?” “我从未说过要寄托于律法来严惩此人?他们可以将律法玩弄至斯,我,为什么就不可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么?” 叔父脸上的惊恐更甚,他怎么觉得眼前这个侄儿越来越陌生了? “你要惩戒恶人,就得比他更恶;你要杀凶狠之人,就得比他更加心狠手辣才行!以血换血,以牙还牙,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我绝不会将《百官行述》交给你的,你这样不仅仅会毁了你自己,还会毁了整个高家!” “叔父!当你用无数人的家破人亡去换取权利的那一刻,难道就没想到过,高家也会落得如此下场么?” 听到了我的怒吼,叔父浑身颤抖,无力地坐回了原位。 “您,已经没有选择了!” …… 叔父用颤抖着的双手,从一个锦盒里,将一本名册放在了桌上,推到了我跟前。 我看着这本名册上,赫然写着的,便是《百官行述》。 原来,这就是那本让无数人为之丧命的《百官行述》啊! 将手按在那本名册上时,叔父显得苍老的声音再度传来,只听到低声问了一句,道: “为了她,你这么做,值得么?” 毫不犹豫地将《百官行述》拿在手中,我坚定地摇了摇头,道: “这般做从不是为她,只是为了,我自己而已!” 这般深沉的罪孽,就让我自己一肩担负吧! …… 赤子初心 当洛霞姑姑确认了地上的那具尸体便是崔颢之时,她看我的眼神里,有些诧异却也颇感欣慰,而眼前这样的结局,便是我给太皇太后和洛霞姑姑的满意答复。 我回到公主府的第一件事,便是再次来到了这间隐蔽的地牢,然后将一杯毒酒递到了崔颢跟前,是的,我决定要亲手取他性命,便是打算按照太皇太后的意思来办。 过程很简单,而崔颢也知道自己在劫难逃,在我告知他琬儿并无大碍后,他十分平静地喝下了那杯毒酒,结束了他痛苦而又可悲的一生。 洛霞姑姑在仔细确认崔颢此人当真已经气绝之后,看着立在一旁一脸淡漠表情的我,反而有些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了,只是觉得眼前这孩子,仿佛片刻之间便长大了,而且,开始变得冷酷、决绝了…… 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看到么?要在这云波诡谲的宫廷中生存下去,冷酷与决绝必不可少,她应该为这孩子感到高兴才对啊! 可是,大概再也看不到他露出那般纯净而甜美的笑容了吧? “辰儿,你做的很好!” 洛霞姑姑毫不吝啬称赞,即便这句称赞说出口时,心中却有些不是滋味。 “谢姑姑称赞!” 我只是淡漠一笑,可以让姑姑满意,想来这个决定下得非常的正确。 “我会如实向太皇太后禀告的,相信她老人家也会很满意你下的这个果断的决定的。只是……琬儿她,你不担心,她会怨你么?” 洛霞姑姑不觉为这两个孩子担心起来,琬儿那要强的个性,她是知道的。 一提到公主,我不禁眉头一蹙,虽心中难过,却也得强装平静,神色波澜不惊,正声言道: “公主她很爱我,而我也很爱她。所以,我相信,公主会体谅我下这个决定的。因为对我来说,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她更重要的了!” “你说你很爱她,也包括阻止她继续那份执念么?” 洛霞姑姑似乎不大相信我所言,因为她更宁愿相信,我会为了公主的一言而不顾一切。 我知道洛霞姑姑所言及的公主的执念是什么,那便是当年的太子殿下谋反案沉冤昭雪。可我知道,现在来说,即便是崔颢不死,这起谋反案也不可能被翻案。 “如果那份执念会伤害到她,那为何还要让她再继续那份执念呢?” 我说的理所当然。 “她不会轻易放弃的……” 洛霞姑姑真的很了解公主啊。 “我会让她放弃的!” 我所言,也不容置喙。 从怀里将那本《百官行述》拿了出来,故意让洛霞姑姑看清楚我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那是……《百官行述》?!” 洛霞姑姑也很吃惊,她也未曾想到,高钦居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交给了辰儿,这也就是说,高钦已经将高家的权利都交给了辰儿了,那辰儿已经是高家真正的族长了么? 我笑了笑,随即言道: “姑姑您应该很清楚,如今事关当年太子谋反案真相的最关键的两个线索,便是崔颢和这本《百官行述》了。如今崔颢已死,那剩下的这本《百官行述》……” 还未说完,我便毫不犹豫地将这本《百官行述》扔进了附近的火盆中,随着柴火噼里啪啦地一阵轻响,一阵明火之后,那本书也已经焚烧成了灰烬。 看到我如此毫不犹豫,便将公主曾经为之不惜性命也要得到的《百官行述》给瞬间摧毁,洛霞姑姑忧心不已,忙言道: “你这般做……琬儿,她会恨你的!” “我没有选择啊,姑姑。我说过了,没有什么东西会比她更重要!” 洛霞姑姑闻言,也只是默默地叹了口气。 即便是被她怨恨着,我也认了。 因为我非常清楚,想要通过正常的律法程序让当年那起谋反案再推翻重审,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当年那起谋反案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许多利益链条牵扯其中,若是有人说当年那起谋反案是冤案,朝廷判错了,那谁可以来为这场错判的谋反案承担责任? 要一一追查下去么?那就会是上至皇室宗亲,下至门阀权贵都难逃干系。 这便是触犯太皇太后底线、动摇国本的重罪,太皇太后制衡朝中权利天平多年,绝对不允许这类颠覆朝廷、动摇国本的事情发生,即便是最为亲近的长公主殿下,也不允许! 所以,即便是崔颢还活着,他也不可能通过正常的案件聆讯,令那起谋反案被推翻重审。退一万步讲,让他入了司法程序,这件案子的性质也不会与太子殿下的谋反案有关联,受到牵连的,只会是当年那些还幸存下来的寒门士族。 因为到时候,那些别有用心的门阀权贵,会以崔颢参与此次谋反案为借口,故技重施,打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口号,将寒门士子屠戮殆尽,而那些个靠自己的努力而步入仕途的寒门士子们来说,便将会是另一场难以言喻的灾难! 所以,无论如何,此时此刻,崔颢一定不能活着…… “这下,姑姑可以安心了。” 如今崔颢死了,而最重要的《百官行述》也已经被我焚毁,公主想要重审当年太子谋反案也已经是有心无力了! 洛霞姑姑沉默了片刻,随即吩咐了一句,道: “让人好生安葬崔颢,毕竟,他们崔家,这下便真的算是族灭了!” “是,辰儿会着人细心去办的。” 我恭敬地了行了一礼,以示恭送姑姑离去。 姑姑才走了几步,旋即回过头来,眼神犀利,几乎一眼便可看透人心一般,轻声又问了我一句,道: “你,不会放弃追查那人是谁的,是不是?” 洛霞姑姑说的,便是那个内奸。 她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虽然我为了朝廷大局着想,亲手断了让太子谋反案重审的重要证据和线索,可我一定不会就此轻易的放过那个隐藏在其中的内奸。 我沉默了片刻,随即用肯定的口吻,冷冷地言道: “我一定会让那人付出他应付的代价的!” 既然无法用律法制裁那人,那我便用自己的方法来就好了! 洛霞姑姑瞅着我逐渐变得阴冷的眸子,心中一痛,不禁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如同一位母亲看着自己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只觉得打也不是,骂也不成,这种无力感,顿时便让姑姑原本慈爱的面容上,略显得有些沧桑了。 “辰儿啊,你知道你方才的目光有多可怕吗?如果你走错了路,她,会很伤心的。你,千万别让她,失望啊!” 洛霞姑姑终究还是无法不顾念到琬儿的心愿,毕竟,她从未见过那样的琬儿,琬儿悲痛地拉着她的手,苦苦地哀求她这个做姑姑的,求她守护着这孩子的初心…… 琬儿说: 不要像毁了逸仙一般地,再毁了他…… 只要是为了他,她愿意放弃继续追查太子哥哥谋反案的真相…… …… 琬儿她,真的比想象中的,更爱着辰儿啊…… 摇了摇头,洛霞姑姑最后还是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地牢。 而我呆立在那,眼泪早已不受控制般地哗哗落着。 琬儿啊,我这般做,应该会让你,很失望吧?! …… 等我回到公主的卧房之时,紫玉已经伺候过公主服用过汤药,因为药效,公主也已经睡熟过去,而紫玉一直在旁边伺候着,半步都不敢轻易离开。 瞧见我回来了,紫玉不觉露出一丝悲伤的神色来,欲说还休,最后也只余下一声无奈的叹息了。 想来今日发生了何事,她已知情了吧,却是很难得的,她没有如此往常那般,气我又没照顾好公主,而对我冷言相向。 她默默地福身向我行礼,然后轻言道: “驸马爷。” 我难掩一脸疲惫神色,朝她微微点头致意,让她起身,随即缓缓地走过去,坐在了床沿边上,瞧着她逐渐恢复了些血色的脸,还有平稳的呼吸声,心中感慨之余,竟愣愣地出了神…… 沉默了片刻后,我忍不住轻声问了一句,道: “紫玉,我那样做,是不是做错了?” 我回府之后做了些什么事情,府中自然有人知道,紫玉也当然会知道的。 紫玉沉默了,因为就连她也不知道我的做法到底是对是错,她知道的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公主殿下,而公主殿下,也是拼尽全力也想护住驸马爷的。 紫玉似乎已经不知道,这对与错,到底该如何分辨了! 思忖了许久,紫玉也只能站在一旁,默默地流着泪了…… “傻丫头,别哭啊,不然,公主要是知道了,又以为我在欺负你了啊!” 我苦笑着说道,旋即回过头来瞧着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抚住她的眉眼,即便是在病中,她的容颜依然是最好看的,在我心中,已经不会比她更好看了,永远,都不会有。 倾过身去,在她额间轻柔地落下一吻,眷恋不舍地看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一般。 “紫玉,因为奉旨督察侦办大案,这些天御史台会变得很忙碌,所以,我回来的会有些晚,便劳你好好照看公主了。” 想要弄清楚当年的情况,既然无法从旧人那里得到信息,察看当年的案件卷宗,便显得很有必要了。 “驸马爷安心,紫玉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的。” 有紫玉在,我很放心。 “对了,再过两日便是太皇太后的千秋寿诞,公主也不适宜太过劳累,到时候也得劳你张罗府中上下了。” “紫玉醒得。” 我点了点头,随即温和的言道: “有你在,我很放心。你也累了,便先回房去休息吧,今晚我会看着公主的,明晨快到卯时的时候,你再来接替我照看公主吧!” 紫玉知道我的用意,欣然答应了,言道: “是,那紫玉便先行退下了。” 说完,便缓缓离开了屋子,将房门也带上了。 我则静静地跪在了床边,伏在她身侧,就这样默默地瞅着她熟睡后的容颜,此时此刻,对于我来说,只要是能待在她的身边,我便已经别无所求了…… 想起了那本被我亲手毁掉的《百官行述》,我的目光不禁一沉,在看到那本名册之中有所残缺之时,便证实了我的预想果然没错,那关键的几页早已缺失,而那内奸之名,定然是写在了这残缺的几页上面。 本来,依照叔父的手段,若是这本名册是完整的,那他早就应该将那内奸之人找出来了,唯一的解释便是,这本名册交到叔父手中之时,便是残缺不全的。 关键是,撕下其中几页的人是谁?而有机会经手这本名册之人都有嫌疑。 崔颢之所以一直笃信是我叔父害死太子殿下的,那是因为当年可能就连他都不知道《百官行述》的存在,更不会知道这名册是在太子谋反案法前夕崔廷佑派人交到叔父手中的。 而之后他可能是听到了某种传言,或者是有心之人利用,得知了这本《百官行述》在叔父手中之后,又见叔父利用这本名册大肆残害寒门义士,这才笃定叔父便是害死太子殿下的罪魁。 既然崔廷佑连自己最为信任和亲近的族弟都未曾告知这名册的存在,那可想而知,知道的人应该是少之又少才对。 那撕掉那几页的人会是太子殿下么?是崔廷佑?还是……与叔父接洽之人? 若是他们,那他们的目的,又可能是为了什么呢? …… 说起来,当年那与叔父接洽之人的模样,黑衣黑帽,难辨模样,行为举动,不似常人,那不是暗影卫么?! 如果那人是暗影卫的话,难道是太子殿下的暗影卫? …… 我不禁敲了敲自己的头,毕竟有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困扰着,想要彻底揭开这个谜团,看起来,还需要暗中进行调查才行啊。 仿佛一只受伤了得小兽一般,身子不自觉地便往她身上靠得更近了。抱紧了她,微微垂眸,心中在不断的挣扎着,因为我,不想看到她伤心难过的模样,更不想让她失望…… 可是,琬儿啊,宫廷政治永远都离不了阴谋权术的身影,我又如何能在这云波诡谲的政治斗争中独善其身,保住自己那颗赤子初心啊? 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该如何是好啊? 风闻言事 早朝过后,我便直奔了刑部,因为从今天开始,便要与京兆府卫王萧昭,以及刑部侍郎刘玉两位大人共同主理此次谋反逆案。 因着我的官职已迁至正三品御史中丞,掌御史台事,有纠察官邪,肃正纲纪,弹劾百官之权,为彰显其职之要,御史公服与文武官员有所不同,所衔品阶,不在紫绯绿青颜色之列,而是端正肃穆之黑,腰间玉带温润,而公服之上用金线绣有法兽獬豸。 獬豸,神羊,能辨别曲直,可识善恶忠奸,乃是勇猛、公正之象征。 舍了平日穿着的翰林院绯色公服,着了这御史公服,加上一脸严肃神色,一路上其他官员瞧见了我,也只敢拱手行礼,不敢随意攀谈,以免触了这新晋太皇太后跟前大红人的眉头。 直接无视这群人的目光,打算先入了那内堂先于两位大人汇合,商议案件审核程序后,再入前殿公堂,三堂会审,提审询问罪犯,证据确凿后,依律例判罪! 入了内堂,两位大人在等候我来之时,便已经在开始断断续续议论着这件案子的过程,却在那被坐实为敌国奸细的叛将亥茂这踢到了铁板一块,这小子嘴紧得很,无论如何严刑拷打,都一声不吭,这案子才刚开始审,便遇到了这么个大难题,如何能不让人着急? 两位大人正多有彷徨之际,见我入了内堂,忙起身与我行了一礼。 刑部侍郎裴牤年纪老迈,这段时日更因为恶疾缠身,无法承担刑部繁重事物,故而在太皇太后下懿旨准其致仕之前,便由刑部侍郎刘玉暂代尚书职权,掌管刑部事物。由此可见,刑部尚书之位,或迟或早,都非刘玉莫属了。 既然审讯的公堂设在了刑部,那作为‘东道主’的刘玉,自然得好生招待御旨册封共同审理此案的两位大人了。 一脸热情的迎了过来,刘玉抱拳言道: “高大人,来的正是时候啊,方才我与卫王殿下正在商讨该如何提审那亥茂,那亥茂垂死挣扎,无论如何严刑,愣是一字不吐,着实恼人,您一向足智多谋,想来定有妙方啊!” 我忙抱拳向两位大人行了一礼,言语间也尽量不失了礼仪,言道: “因太皇太后垂询,故而来的晚了,让两位大人久候,是高辰的不是啊!” 听我这般一说,卫王和刘玉对视一眼后,卫王也围了过来,和气言道: “岂敢,岂敢啊?太皇太后垂询可是有事儿示下?” “不敢隐瞒两位大人,太皇太后对这起谋反案非常重视,吩咐下来,务必要将朝中隐匿之奸党一网打尽,绝不姑息。” 卫王和刘玉纷纷点头,言道: “太皇太后圣明!” “两位大人也知道,京城混入逆贼,发动叛乱,无论如何,掌管户籍管理与财政的户部,都是难辞其咎。太皇太后的意思是,只要是涉及到户部官员之刑讯问罪,都必得经过她老人家对校核审才可定罪。” 卫王和刘玉顿时心下明了,这户部尚书定然也是依附于太皇太后的,以太皇太后之雄才谋略,刑部、吏部、户部都以囊括手中,又如何会放过那掌管一国财政的户部呢? 想来,这户部尚书也是被他的手下所累,在场之人其实都清楚,这场谋反案的罪魁,不用想都知道会是谁了——那群州镇总管! 那四十多岁的户部尚之敬也算是太皇太后一手提拔上来的,楼家也是名门世族,朝中也颇有名望。而楼之敬也十分得太皇太后之信任,故而这些年来一直稳坐户部尚书之职,无人能出其右。 掌着一国财政,又深得太皇太后赏识,这楼之敬也越发大胆,开始收受下级官员的贿赂,敛聚钱财。 正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楼之敬把一群谄媚邀宠之人提拔到身边来,他的结局也就可想而知了。他向这群人伸手要钱,而这群人又将手伸出了宫外…… 楼之敬自然不敢背叛太皇太后投靠州镇总管,但是他的手下敢。 如今东窗事发,太皇太后一定会彻底清理户部,楼之敬以及受他恩惠被提拔上来之人都不能再留用了。太皇太后之所以要干涉户部人员的判决,并不是为了要保住楼之敬,而是要保住事关皇室安危的一个重大秘密。 而这个秘密,只有楼之敬知道! 卫王和刘玉自然不会想到这一层,只当是太皇太后有心护住楼之敬,刘玉倒是一脸顺其自然的模样,只当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急忙言道: “下官明白!” 而卫王反而面色有异,想着国家律法被轻怠至厮,心中沉闷郁结,却也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则淡淡一笑,随即做请字状,示意两位大人坐下再谈。 三人又互相施了一礼,纷纷落座,刘玉即刻招呼侍从上茶,待到茶水送上后,便让人好生守在门外,没有命令不得擅入。 “刘大人方才询问高辰,该如何提审这亥茂么?其实,无论这亥茂说不说话,他的死罪便已经是板上敲钉,至于他的同党,即便他咬紧牙关一字不吐,自然也会有其他人说出口的。” 刘玉顿时面色大喜,忙询问道: “高大人的意思是?” 我伸手拿起茶杯,悠闲地品茗,听到刘玉的反问,随即言道: “这亥茂之所以证据确凿,便是因为他的小妾临场告发与他,并将其与敌国互通有无之密信一并送交到了刑部,这才将其罪证落实。所以,要找出此人同党,风闻言事,不就是最好的一招么?” 风闻言事,便是不需要任何证据或者仅凭传闻,向上检举官吏,即便误报,也无需承担责任,若是所报属实,还能得到奖赏。 卫王一听到这个建议立马拍案而起,斩钉截铁的怒声言道: “风闻言事乃是捕风捉影、无中生有之事,是扰乱国法之径,祸国殃民之法,本王绝不同意!” 我嘴角微微上扬,缓缓言道: “卫王何须如此动怒,正所谓无风不起浪,空穴不来风。若是其身端正,又何惧风言传闻;更何况,这尺度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若是查证这控告并不属实,也不会对局势有太大影响嘛!” 卫王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瞅着我,仿佛直到今日才看清楚我的为人一般。 是他萧昭看错了人么?他真不敢相信,这些话会出自这个自己十分钦佩的年轻才俊之口,昨日勤政殿上,他从容不迫,誓死护君,有勇有谋,胆识过人。 萧昭还在为国家能得此贤才而欣慰不已,这才一日不到,怎一切都变了?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高辰? 萧昭绝不相信,高辰会不知道若是“风闻言事”再度兴起意味着什么? 这便意味着,上至百官,下至百姓,可以在毫无凭据的情况下,颠倒是非,随意构陷他人,无所顾忌,其结果定然会导致官员之间,官员与百姓之间,还有百姓之间的互相攻攻讦,法纪败坏! 卫王十分痛心地责问道: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我想是大人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对吧!大人以为,太皇太后所言及的隐匿朝中的奸党为何人?这起谋反案的真凶是谁我等心知肚明,那高辰也便不再拐弯抹角、斗胆直言不讳了。” “太皇太后要的不过是敲山震虎,扫除镇州在朝中安排的眼线势力,却又不可触动州镇总管。很快这天下格局将会大变,朝廷正值用人之际,自是需要州镇总管为国卖命。太皇太后的意思是,此案到亥茂为止,绝不可牵扯到州镇总管。高辰相信,其中利害关系,两位大人亦分得清楚才对!” 卫王拂袖而立,气愤地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刘玉则急忙走出来打圆场,笑着言道: “高大人所言甚是,一切听凭太皇太后垂示。” “那,两位大人的意思是,同意高辰所言了?” 刘玉想着既然风闻奏事可以让这起案子顺利审核下去,而高辰又是得太皇太后授意,跟着他的意思走便是跟着太皇太后的意思走,这难道还会有错么? “当然,当然!” 刘玉笑着应承着,而身旁的卫王则脸色铁青了。 只见卫王冷哼一声,什么风闻奏事,不过是想让谁死,便让谁死的掩人耳目的把戏而已。既然一切都已在内定之中,那花费那么多心思来弄这三堂会审意义何在?国家律法尊严何在? 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什么三司会审,简直就是狗屁不通,我萧昭没那么本事就不领这瓷器活,高大人能者多劳,这谋反案就全权交给你一并审了吧!” 说完,卫王义愤填膺,拂袖而去。 “卫王殿下,卫王殿下……” 刘玉追了几步后停下了脚步,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望着我,却见我依然面色不改,气定神闲,暗自惊叹眼前这年轻人对官场的这套谙熟于胸,不禁对这个年轻人另眼相看了。 “哎,卫王殿下可能是气急了才会口不择言,这御旨已下,作为臣子怎能抗旨不尊呢?还请高大人见谅,莫要怪罪卫王殿下才好啊!” 我微微一笑,似毫不在意。 卫王的反应依着他耿直的性子,早在我预料之中了。倒是这刘玉,不是个简单人啊! “刘大人多心了,方才不过是谈论案件之时略有分歧而已,并非大事,刘大人也请莫要放在心上。就是,得劳烦刘大人多多劝解卫王,有劳了!” 说完,拱手行了一礼,便是将说服卫王之事,交托给圆滑处事的刘玉了。 刘玉连忙回了一礼,言道: “哪里,哪里,这些是下官应该做的!” 刘玉瞧了一眼我的神色,旋即像突然想起某事一般,出声提及,问道: “对了,下官还有一事儿想询问高大人。既然太皇太后有意撇清州镇总管,那,司马炯,又该如何处置呢?” 我故作沉默片刻,一脸微笑地瞅着刘玉,直把他瞧得心中不安,脸上笑容僵硬。 “呵呵,至于那司马炯,刘大人不是已经判了么?判的是——误杀之罪。” 听我言语似有不悦,刘玉弄不清楚,这不悦是来自于太皇太后的,还是我个人情绪,唯恐是太皇太后怪罪他自作主张,多方揣度之间,额角不禁微微溢出冷汗来。 刘玉想要两边都不得罪,故而在勤政殿上,便给司马炯的行径定了个误杀之罪收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他的心思我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我不得不提醒刘玉,墙头草当久了,可能到最后两边都不讨好。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审时度势,应该知道自己该如何选择才对! 想着刘玉的儿子四驸马刘季也算是个老实本分的读书人,没有他父亲大人的圆滑狡黠,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啊…… “刘大人执掌刑部,自然是对国家律法典籍烂熟于胸的,既然刘大人定的是误杀之罪,那大抵是不会有错的了。” 听到我这般说辞,刘玉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般判决并无太大争议,更何况,十三位州镇总管中,便有八位曾得先帝御赐丹书铁卷,无论所犯何罪,皆有免死之特权。所以,无论这司马炯是故意杀人还是误杀,又有什么差别呢?” 刘玉忙点头,拱手言道: “闻及高大人所言,下官茅塞顿开,便也知道该如何审理此案啦,多谢高大人提点一二啊!” “刘大人客气了,你我同朝为官,都是为国办事,无需如此多礼!” “可以与卫王、高大人共同审理此案,乃是刘玉的荣幸,高大人既然来了刑部,但又有需,尽管吩咐下来,刑部上下定竭尽全力,不负高大人所托。” “那正巧了,既然是审核此等谋反重案,定然少不得动用刑部收藏的卷宗目录,那高辰便提前向刘大人征求意见,可否大开方便之门啊?” “高大人客气了,下官即可安排下去,高大人可以随意出入刑部,卷宗目录事关机要,可查阅但是不能带出刑部,这点,还请高大人见谅!” “这个自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高辰定不会让刘大人为难的。既然卫王身子不适,再加上犯人亥茂冥顽不灵,做垂死挣扎。今日这三司会审怕是要延后了,那便按计划开始实行风闻言事吧,想来,应该很快便会有好消息传来的!” “高大人所言甚是,那下官会尽快派人将此计划执行下去的。至于卫王殿下那儿,就请交给下官吧!” “如此甚好,那便有劳刘大人了!” “哪里,哪里,职责所在,那下官便先行告辞了。” “好,刘大人慢走,请!” “高大人免送,请!” 送走了刘玉后,我在刑部一直待到了皇城咯钥之时才出了城,等到回到公主府的时候,都已经是月照人影,戌时已过了。 …… 阿正焦急地等在府门外,一见到我回来,忙不迭地跑过来迎接我,忙说道: “公子爷,您总算回来了!” 见我平安回来,阿正自是欣喜,语气之中也难掩关怀之意。 我颇为感动,这小子虽说越发干练了,处理事情也越发沉稳,可一遇到与我性命攸关之事,他便容易失了分寸。 “府中可有发生何事儿?” “府中一切安好,紫玉姐姐一直在照顾公主殿下,白间,公主殿下醒过来了,见公子爷一直未回府,怕您饿着,便让紫玉姐姐为你准备好了膳食。公主殿下等了您一整天,都不见您回来,刚不久服了药便又睡下了。” 听到琬儿醒了,我自是喜不自胜,高兴地问道: “公主她,醒过来了么?” “嗯,公主殿下还吩咐过了,若是公子爷回来了,便要阿正亲自监督着公子爷用完晚膳。” 听到阿正这么说,我这才想起来,这一整日,似乎也没怎么吃东西呢。 琬儿既然这般安排了,那我焉有不从之理啊。 “那,就先用膳吧!” “公子爷稍后,阿正这便去传晚膳。” 一路随我入了到府中正厅,阿正便又急匆匆地往厨房那去了,让人把膳食给热一热后,便将热菜热饭都端上了桌。 看着这满桌的好菜和热饭,我却没什么心思入口了,只觉得饭菜虽然可口,可这饭桌,却不似往日那般热闹称心了,只是因为,她不在我身边…… 待到晚膳过后,阿正伺候着洗漱一二,遣退了前来伺候着更衣的侍女,因着以往都是公主亲自帮我换的,从不假手于人,不知何时起,有了这么个习惯,除了她以外,我几乎都不会让任何人近得身来。 就这般依然穿着公服入了公主的小苑,轻轻推开房门,一眼便看到了静静守护在床边的紫玉,还有那心心念念都想瞧见,却又有丝丝害怕瞧见的心爱之人安稳沉睡的身影,我早已不知道此时此刻的复杂心情究竟为何? 我只知道,我好想看到她,好想触碰到她,好想抚着她的脸,然后在她耳边轻柔地不断重复着告诉她:我好想她! 紫玉瞧着一脸疲惫的我,什么都没问,恭敬欠身行礼,唤了声‘驸马爷’。 我缓缓地度步来到床沿边坐下,温柔地笑着对紫玉说道: “辛苦你了,紫玉,快去睡吧,接下来我会看着公主的!” “那驸马爷也请早些安置,紫玉告退了。” 说完,紫玉非常贴心地退出了屋子,掩上了房门。 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她绝美的脸,好想听到她用银铃般悦耳的声音唤着我的名字,好想看到在她透亮如水的眸子中,因着的我的身影,好想得到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抚着我眉眼之时,那宠溺的眼神和陡然而起的神采…… 明明我好想好想同她说话,想要听到她温柔似水的回应我的呼唤,可我又害怕着这一切,因为只要她同我说一句话,那我好不容易才下定的决心,会动摇得没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她,是不是同我一样也在害怕着呢? 脱了靴,动作轻柔地躺在了她身侧,温柔地将她抱在了怀里,这一日的疲惫早已磨光了我所有的精力,我只想这样好好地抱着她,安稳地睡上一觉。 只要有她在身边,我便,无所畏惧了…… 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昏昏沉沉地,我逐渐步入了梦乡。 …… 当琬儿睁开眼,一眼瞧见在自己身边熟睡之人的身影时,看着她略显疲惫的神情和睡梦中都还紧蹙的娥眉,琬儿还是忍不住抚上了那人的眉眼,往她身边靠得更近些了。 她终究,还是没法恨这个人啊。 只因为,她爱她,而且,爱得如此深沉…… 伸出手来帮她解了腰间的玉带,她累的居然还未将公服换下来便睡着了么? 轻柔地又去解她的公服,无意间触碰到了这身黑色公服上用金丝线绣着的法兽獬豸图案,琬儿微微一愣,然后继续去解公服上的系带。 即便是在熟睡中,她听话得紧,基本上也没怎么折腾,琬儿很顺利地便帮她将公服也脱了下来,将公服和玉带都放到了一边,然后拉过薄被,盖在了两人身上。 毫不犹豫地投入到她的怀抱中,琬儿伸出手来环抱着她,像是一只护着受伤小兽的母兽一般,琬儿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这个人,不希望她受到任何伤害。 夜已深沉,两颗相互依偎,互相取暖的心儿,看似远离了,实际却又是近的…… 君子立身行事不苟且 这两日,对我而言,日子是过得平静而又忙碌的。 每天还未到卯时我便起身去参加朝会,之后便会一直待在刑部,直到夜晚戌时才会回府,而且回来的只会迟不会早。 每当我回来时,公主已经服药睡下了;而当我起身上早朝之时,公主还睡着; 也就是说,我和公主差不多有两日彼此间都没说过一句话了。 我想,我们这算是吵架了吧? 可除了故意错开会面的机会,她对我的关怀还如往日一般,一样不少,除了,不同我说话。 我倒宁愿她同我吵嘴,也好比这冷战来得强吧。 她,是真的怨我了。 我心中伤感,却还得每日装的跟没事儿一般,上朝办公,然后故意回的晚些,就是担心早些回府了,会同她碰面。 我居然怯懦了,若是换做以前,死皮赖脸,我也会死缠着她不放,直到她肯原谅我为止。 可为何,这回却胆小了呢? 迈着略感沉重的步伐回了府,依如昨日,阿正早已在府外候着我回来了,只是瞧着他的模样,略带疲惫、精神不济。 “公子爷,您回来了!” 阿正强打精神迎了上来。 我瞧着心中犯嘀咕,莫不是府中出了什么事儿? “怎么了,阿正,可是府中发生何事儿了?” 阿正知道我担心公主的安危,急忙摆手言道: “府中一切安好,公子爷请宽心。就是,就是……” 见他欲言又止,知道定然是有他没法处理妥当的事情了,笑了笑,言道: “有什么事情,直说便是,别吞吞吐吐的。” 阿正跟在我身边多年了,自然是知道我的脾性的,直言道: “公子爷,这两天不知为何,突然多了一些别家府第的管事来咱们公主府递帖子,临了了还留下一大堆礼来,说是孝敬公子爷的……” 我冷笑一声,这风闻言事才实行,有些人就耐不住了么?这巴巴的赶来送礼探口风来了啊。 “那你怎么处置的啊?” 阿正立马抖擞精神,站直身子显出自己正人君子的一面,言道: “阿正谨记公子爷的教诲,酒色财气,不敢沾染。故而那些个管事送了礼来,都给挡回去了,有些挡不住的,也会在之后将礼送回去的。” 说完,阿正笑了笑,仿佛在等着我夸奖他。 怎知我眉头一皱,摇了摇头,淡淡言道: “阿正啊,正所谓:礼尚往来,往而不来,非礼也。人家送礼来,你不心存感激,还将人家挡了出去,这可是很失礼的事情,要知道你是我的管事,代表着我的颜面,怎可如此失礼于人呢?” 阿正闻言,脸上一呆,难道自己将送礼的挡出去这事儿做错了?可以往公子爷都是不允许这类私相授受之事么? “那,公子爷的意思是……” 我不禁叹了口气,仰着头言道: “他们送什么,你照收便是,哪有人送礼你还往外推的道理?将那些大人的拜帖都好好收起来,然后再帮公子爷把拜帖上的名字和官衔都列出来,知道未?” “嗯,阿正明白了。” 但凡是公子爷吩咐下来的,阿正定然遵循,不敢心存疑虑,因为阿正知道,公子爷此举定然别有用意。 只是,阿正有些担心紫玉姐姐的想法,毕竟紫玉姐姐若是知道了,只怕会埋怨公子爷的。 瞧着阿正面露难色,似乎还有心事儿,我便问道: “还有何事儿么?” 阿正忙摇了摇头,不敢再叨唠公子爷了,忙言道: “不,没有了,阿正这就去给公子爷准备晚膳。” 说完,迎着我入了公主府后,便去厨房传晚膳去了。 我随手拿出一本书来消磨时间,边等着阿正将晚膳端上桌来。 可等来的却是紫玉这丫头故意重重地将饭菜端到我跟前,我愣愣地从书里抬起头来看向紫玉,却见这丫头正一脸气愤的神情盯着我瞧。 看到她生气得鼓着腮帮子的脸,还有站在一旁都不敢说话的阿正,我便知道了,一定是阿正将我准许他收受来礼之事告知紫玉了。 紫玉这丫头,是非善恶分得很清,所以会这般生气倒也在情理之中啊。 倒是阿正这小子啊,这还没把紫玉给娶进门呢,便如此乖顺了,这以后若是娶了紫玉,只怕也会是个怕老婆的主儿。 哎,这都是我这个做主子的,没起个好头啊! 我忙摆出一张笑脸来,扯着嘴皮子,言道: “哟,紫玉丫头,用过晚膳了吗?要不要一起吃?” “驸马爷现在可是御史老爷了,紫玉这做奴婢的,哪敢越了规矩,同大老爷一桌用膳啊?” 紫玉预期之中满是嘲讽,却是生气更多一些。 想来紫玉定是知道了我这几日在朝中的所作所为了,风闻言事这招确实有欠妥当,可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至少正如同我所言,州镇总管们所埋藏在朝中的眼线,很快便能查探得一清二楚,只要扫清了这些人,太皇太后吩咐下来的任务也应该可以好好完成了。 只是我用这招,自然还有其他用意了。 那亥茂有着双重身份,这一来乃是敌国奸细,二来借机投靠州镇总管助他们完成此次阴谋大计,企图借此良机搅乱北魏国政,让敌国有可乘之机。只是没想到最后功败垂成,而让他一直保持缄默的原因,大概便是想要保住其他隐藏在北魏的敌国奸细吧! 魏齐陈三国战事久矣,互相收容对方流民、叛将、罪臣比比皆是,甚至还有公然挖对方墙角之事,而这互派奸细打入敌国内部也是屡见不鲜的了。 故而无论是哪个国家,可以收容那些从敌国入境之人,却都不会太过重用这些人。 只是这亥茂,祖上三代都曾在朝为官,忠勇可嘉,故而到他这,领了护卫皇城重责——御林军副统领之职,朝廷对他亥家,可算是恩宠有加了。 这样的亥茂都是敌国安插在北魏的奸细,若是再这般深究下去,只怕人人都得自危啊。 这也就是为什么突然会有人急着给我送礼的原因了,送礼的这些人不一定就是奸细,却是很害怕成为我口中奸细之人。 风闻言事之风再度盛起,门阀权贵们平日里做过的那些个腌臜事儿,又能瞒得住几时啊? 这些人是否有罪都凭我一言决议,还不都投鼠忌器了么。所以,这大礼小礼的送过来,便是来向我投诚示好的,都是些会见风使舵的主儿啊。 紫玉随侍在公主身侧多年,自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自是知道这群来送礼的绝不会安什么好心,而收受这些礼物的我,自然也失了正人君子的风范。 平日里见我偶尔犯浑也变算了,贪污受贿,可是这关系到士大夫官声名节之事,怎可在这般大事上犯浑了? 紫玉自知人微言轻,她说的话定然抵不过公主一言,本想将此事禀告给公主殿下裁决的,却没想到公主殿下这两日闲时赏花喂鱼,静时抚琴看书,倒也怡然自得。 公主殿下现在是无论大事小事都一并交给紫玉处理了,而府中的大小事务也都交给了阿正,除了过问驸马爷的一日三餐、日常用度之外,便是真的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紫玉瞧着这两日公主和驸马爷的相处方式便察觉出他们两个有些奇怪,如今看到公主这般模样了,再看看驸马爷,便知道了公主和驸马爷定然是在暗中置气呢? 一念至此,紫玉恍然大悟一般,难道驸马爷处事如此有失分寸,是因为同公主殿下置气,索性破罐破摔,连官声名节都不顾了? 紫玉生气了,可我倒乐了,忙笑着说道: “谁惹我们的紫玉丫头生气了?要知道经常生气,人也老得快,要是添皱纹了,就不好看啦!” 紫玉闻言,第一反应是去摸摸自己的脸…… 我边说着,忙端过饭碗拿起筷子夹着菜就往嘴里送,正扒拉了几口,正欲夹菜之时,陡然醒悟地紫玉一把就将菜肴端到另一处去了。 哎,看来,我想好好吃顿饭都不成咯! 紫玉知道我最擅长巧言令色外加转移话题,她心中有疑问,不吐不快,便直言不讳,言道: “惹奴婢生气的人便是驸马爷。奴婢不知道,驸马爷为何要……贪污受贿?” 看公主如何治军严明,便可知一二了。 公主殿下为人处事公正廉明,更不会徇私枉法。若是驸马爷当真以身试法,即便公主再如何不舍驸马爷,也会一律严惩,绝不姑息。 我不禁苦笑一声,知道紫玉这是担忧我会行差踏错,到时候惹公主伤心生气,可有些事情就是这样,明知道是错的,可依然得去做。 “谁说我贪污受贿了?紫玉丫头说的可是那些递拜帖送礼之人么?那不过是官家之间的礼尚往来,十分常见。再者,那拜帖之上不都写清楚了,恭贺本驸马荣升御史之职,不过区区贺礼而已,怎算得上是受贿呢?” 我耸了耸肩,随即继续扒我的白米饭。 “你……” 紫玉气得脸都涨红了,她气我的巧舌如簧,更气自己居然无法反驳。 瞧着她那模样,我都有点于心不忍了,忙开解道: “紫玉丫头啊,别气了啊,我这般做自有我的用意,你何时见我对财货之物如此执着了?官场之上并非是黑白立判,是非分明的。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道理,你该懂得的。” 紫玉低头沉默了片刻,随即言道: “道理紫玉都懂,可紫玉也记得公主殿下曾教导过紫玉一句话,君子立身行事不苟且,驸马爷此番言语,便是要让公主殿下失望了么?” 君子立身行事不苟且,此句出于《荀子》,说的便是君子立身、学习、行事都要端正、恰当合理,不能因循苟且,敷衍应付。 闻及此言,我竟有些无言以对了。 “这话,是公主让你说于我听的么?” 我默默地将饭碗放下,然后,静静地等着紫玉的答复。 若是这是她对我的期待的话,那我,无论如何都会让自己变得更符合她的期待…… 对上了我寂默地目光,紫玉内心在挣扎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言道: “公主殿下并未让紫玉传达此言。” 我闻言,不禁微微一笑。 紫玉这孩子,当真是诚实的紧啊。 她知道的,若是她说了是,那我一定会停止现在的所作所为,然后回归本心,让自己更符合公主所期待的那般;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可不知为何,我却微微有些失落了。 这是不是在说,公主她,不再对我有所期待了? 瞧见了我眼里的失落,紫玉顿时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感觉,似乎因为她这次的无意之举,使得公主和驸马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一些了。 紫玉也有些慌了,她之所以会选择说实话,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可能发现了,公主殿下这几日不同寻常的原因了。 公主殿下可能自己都不清楚对驸马爷的那些期待到底是对对错?那些真的便是驸马自己想要的么? 公主她迷惑了,所以这几日故意不同驸马爷说话,不管任何事情,便是想要理清这些问题的答案么? 在公主殿下得出自己的结论之前,她如何能替代公主殿下去回答那个问题呢? 所以,紫玉选择了实话实说,却不曾想,竟似让驸马爷误会了什么一般。 紫玉正想要解释一番,却被我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打断了。 “我吃饱了,犯困了,该去睡了。” 说完,我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才刚走几步,便对阿正言道: “阿正,你去帮我整理一下,今晚,我睡书房……” 阿正有些不敢相信地瞅了我一眼,接着又看了看一旁脸色有些发白的紫玉,怕我催促,忙点着称是,立马先行去了书房,帮我整理床铺去了。 紫玉急了,忙言道: “驸马爷,公主殿下并不是……” “紫玉,明儿个是太皇太后的千秋寿诞,到时候就得辛苦你好生照看公主、送她入宫了,待我处理完公事,便会尽快过去与公主汇合的。” 说完,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留下来的紫玉,有些失措一般地咬了咬唇,明日太皇太后的千秋盛宴,按照礼仪,公主与驸马需同去同往,向太皇太后磕头拜寿的,这一前一后前往,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紫玉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一跺脚便往公主小苑去了,想着等着明儿个公主醒过来了,便向公主殿下磕头请罪吧! 今晚月色温柔,可确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啊! 流年不利 今日太皇太后千秋盛宴,小皇帝下旨,今日太和殿外摆下夜宴,大宴群臣,以贺太皇太后千秋寿诞之喜,与民同乐。 皇城上下自是一片喜庆,就连文武百官今日也是衣着光鲜整洁,面带喜色,一打照面无论认识不认识的,都热情有礼地互相行礼寒暄。 而后宫之中,自然也是热闹非凡了。 宫廷内外命妇只要是有品阶封号的,都入了宫向太皇太后请安贺寿,后宫中无论是内侍还是侍女,都匆忙有序地穿梭在各宫之中,为此次太皇太后大寿而忙碌着…… 大家都在无比期待着今晚这场激动人心的夜宴到来。 …… 待到朝会事宜决议之后,文武百官在散会后都往各自所在部门尽快完结手中的工作,待到将近申时便动身前往太和殿,恭迎太皇太后和皇帝陛下圣驾恭临,待百官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向太皇太后行礼叩拜贺寿之后,今日的夜宴才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朝会刚一结束,我便被好几日未曾一见的杨安源和李皓拦住了去路。 自从接任了御史中丞一职,我便一直致力于处理好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这起谋反案和暗中调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而殚精竭虑,已经无心再顾及其他了。不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还将太子太傅的责任扔给了他们…… 很显然,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太子殿下的太傅,我都失职了。 看着他们一脸严肃、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以前我们三个可以无话不谈,可现在却变成这般情状了,究竟是时移世易,还是人心易变? 我想,他们没变,而是我,变了。 “你们是想同我说风闻言事之事的么……” 我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这点,毕竟,以他们读书人正直迂腐的心性,是很难接受这点的。 怎知,杨安源听后气愤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而李皓则拉住了杨安源,提醒他这次的目的不是来吵架的,明明之前最担心高兄的,不正是他么? 苦笑了一声,李皓忙打圆场,说道: “高兄,你误会了,我们是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担心你是不是太过为难自己了,所以……” 闻言,我面露苦涩,这些天我的所做作为,终究还是让这两位兄长担心了。 为自己方才那言而感到羞愧,忙抱拳揖礼,言语之中颇为感激,言道: “多谢两位兄长关心,是高辰不知好歹,误会两位兄长了!” 说完,我默默地垂首立在一边,没了言语。 回过身来瞧见我一脸沮丧的神情,杨安源顿时泄了口气,他对这小子终究是恨不起来的。 “别太逼迫自己,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了,虽然我们人微言轻,但还是可以帮上点忙的。” 杨安源微微叹了口气,鼓励一般地拍了怕我的肩膀。 最近宫里头关于我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是说我道貌岸然,结党**;便是说我借此次查案之机,敛财自肥,贪婪嗜血。众人私下言谈之间,对我所作所为多为不耻。 杨安源与李皓同我处在一起最久,我品行如何他们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听得人私下谈论纵然心中有气,可也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是断断不会质疑我的为人的。 原本想对那些个流言蜚语充耳不闻的,可一个新晋翰林院未入流的庶吉士元恪,竟敢在背地里恶意中伤、散布流言,其中多有辱及高辰之言,此景正巧为杨安源所见,他一时激愤,冲过去拽住那元恪的衣领,往他脸上就是一拳。 如今,这元恪的兄长元吉已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元恪能入翰林院他也是废了不少功夫。如今有人欺负幼弟,自是免不了护短要对杨安源多加惩处,还扬言要将他赶出翰林院。 若非那侍读学士车淮从中斡旋,只是扣了杨安源半年俸禄以作惩戒,再加上翰林院掌院学士周温一锤定音,这才让杨安源免了被赶出翰林院的厄运。 我以北调至御史台,再加上最近的心思都用在了调查谋反案上,自是疏忽了翰林院这边。后来听李皓说及这段,有些庆幸,好在当时那步棋下得妥当,不仅收获了周温的好感,也让车淮心甘情愿为我所用,这才在我不在翰林院时,对杨安源和李皓多加照拂。 世事如棋,深谋远虑者胜,此言非虚啊! 向两位兄长投以感激的目光,这些年来的兄弟情谊,果然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得他们信任至厮,真诚相待,也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多谢两位兄长。” 言语之间,也是有些哽咽了,这些天的委屈和不甘,还有闷闷不乐,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了。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些酸涩,可嘴角却都是会心一笑,互相锤了锤对方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些天来,陛下一直都在询问我两人你何时回御书房教习课业,可以看得出来,陛下是想你这位太傅了!” 走在路上,我们三人久违的闲聊了一番。 听到杨安源的提醒,这时候我才真正醒悟过来,这些天自己是真的有些轻浮急躁了,一心只想着给公主一个交代,却也忘了自己还有其他责任要担负。 “陛下这些天,课业可曾落下?” 我有些忧心的问道,却看到杨安源和李皓略显无奈的表情。 李皓随即言道: “这些天元吉暂代你去为陛下上过几堂课,之后,陛下便有些心浮气躁,无心课业了,想来定是心中有疑惑未解。只是可惜,无论我与杨兄如何询问,陛下都不愿开口言及。” 我眉头一蹙,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是将来要掌控这个国家的皇帝,教导陛下的太傅所担负的职责便显得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关系到国本。 小皇帝现在尚且年幼,心性不定,若是受到有心之人从中挑拨,难免会心中疑惑,进而疑窦顿生,久之便易疑心他人,这绝非善事。 我不禁面有愧色,言道: “是我疏忽了。” 杨安源道: “那,你的意思是?” “待到审结这起谋反案后,我会亲自向太皇太后奏请,辞去御史中丞一职,专心致志教导陛下课业。” 毕竟,我曾向小皇帝承诺过要教给他为君之道,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好皇帝! 听到了我的回答,杨安源和李皓相视而笑,一副没有看错我的表情。 杨安源目光炯炯有神,拍着胸脯,言道: “这段时间,你就放心将陛下交给我们好了。” 随即,李皓也接过话茬,笑着说道: “对啊,高兄,你就尽管放手去做想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守护在陛下身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陛下。” 我感激地抱拳向两位兄长行了一礼,言道: “那就拜托两位兄长了!” “欸,你我兄弟,无需如此客套。更何况,忠君为国,乃是为人臣者理当恪守之礼仪,我等责无旁贷!” “不错,杨兄所言甚是!” 说完,三人点头相视而笑。 “说起来,有件事还得给你提个醒儿。” 杨安源想起一件事儿,觉得还是告诉我比较妥当。 “何事?” “这些天,那独孤信入了宫来,以历练政务为由,往翰林院来的次数多了些,元吉、元恪两兄弟殷勤招待左右,此人待人彬彬有礼,一派温文尔雅,不知此举所谋为何?” 将州镇总管们的那群混世太保留在京城历练,这是太皇太后亲下的懿旨,谁都不敢多言什么。 这群太保虽说出生富贵,可却多是些恃武逞凶之徒,文武双全的本来就很少,更何况是如同独孤信那般无论是长相家世,还是武功胆识谋略,都高人一等的,他都是绝无仅有。 更重要的是:若是说这天下第一伪君子的名头,他独孤信自认第二,我想也没人敢认第一了。 所以,当杨安源用‘彬彬有礼,一派温文尔雅’来形容独孤信时,我是一点都不惊奇,只是,有些反胃。 淡漠一笑,我随即反问了一句,道: “那,两位兄长觉得,独孤信此人如何?” 两人只是摇了摇头,随即,杨安源言道: “此人目光锐利,喜怒不形于色,可见城府极深啊。” 李皓一想到独孤信,都不觉打了个冷颤,忙说道: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人的眼,即便他笑容可掬,我也会吓得直打哆嗦。” 我微微有些感慨,看起来,我的这两位兄长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 毕竟将来还是要同独孤信等人同朝为官的,无论如何都得小心应对着,我与他注定是永远的敌人而不会成为朋友的了,至少,不能让两位兄长也被牵扯到这些恩怨中来,对他们来说,可以不得罪独孤信,还是不得罪的好。 “两位兄长心下明了便好,无需与此人走得太近,却也不能过远,把握分寸即可。” 听到了我的劝告,两人纷纷点头称是,这下对于如何应对独孤信,他们心中也有底了。 行至分岔口,又同两位兄长寒暄了几句,这才分道而行。 我心念着小皇帝,便临时改道,想着此时小皇帝定会在御书房温习课业,便往御书房这边去了。 …… 等到我御前叩拜行礼,小皇帝面露欣喜之色,忙叫我快快起身来,言道: “终于将太傅盼回来了,那案子是否快要审结了?” 杨李两位老师告诉过自己,只要案件审结了,太傅便会回来给自己授课,故而瞧见太傅来了,便急忙开口询问道。 我微微一笑,虽说案子调查得很顺利,可也还未到快到审结阶段,正打算向小皇帝据实以报,却看到小皇帝笑容渐失,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了。 “陛下,您心中可有疑虑?” 小皇帝瞧见了我关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言道: “太傅,这件案子审结了的话,那,是不是又会有很多人为此丧命?” 听小皇帝此言,我沉默不语了。 小皇帝见我沉默,心中定然也知道了答案,低着头,言道: “元吉说,为君者就该当断则断,对这种犯上叛逆之徒便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可是,可是朕不想看到那么多人丢掉性命,朕这样想,太傅会不会觉得,觉得朕……妇人之仁啊?” 激动地说到最后,小皇帝向我投来急切的目光,似乎很看中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感受到了小皇帝的仁人之心,却让我不觉心中一喜。 帝王之路,注定是一条孤独之路,从古至今,保有仁者之心的皇帝更是屈指可数,拥有仁心并不一定便是妇人之仁,反而是对生命的感恩和重视,这是一个好皇帝该有的品性。 若是我无法保有那颗仁者之心,那至少,守护住小皇帝的这颗仁心吧! “可以告诉微臣,陛下为何会有这般想法吗?” 我的语气很温和,给了小皇帝吐露心事的勇气。 “因为……因为父皇还在时,也是在这御书房里,大臣们跪了一地,逼迫父皇下旨处死那些参与谋反案的罪人,父皇愤怒地将那些大臣赶出了御书房,后来……后来我居然看到,父皇哭了……” 小皇帝此时此刻只是个心怀孝道的好孩子,他不想辜负了父皇对自己的期待。 “父皇他对我说,让我以后要成为一个好皇帝!” 这件事想来是发生在太子谋反案不久后,先皇痛失爱子,又被百官胁迫用‘以安国本’为由,改立了现在的小皇帝为太子。 可能是那一份所谓的罪人名单,让先皇怀疑到太子殿下可能是被冤枉的事实,想要查清事情真相却已无力回天,悲痛欲绝的情况下,先皇便开始弃朝政于不顾,每日醉生梦死,浑噩消沉度日,所谓修仙炼丹,不过是逃避现实的手段罢了。 没过几年,先皇便龙驭宾天了。 可以说,先皇并没有给予小皇帝过多的父爱,之前他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了太子殿下身上,而谋反案后,他也只是消沉度日,更无法亲自教导小皇帝。 可即便如此,小皇帝将先皇对他说过的话,却一直铭记于心,更没有对先皇心怀怨恨,还保有一颗赤诚之心,这当真是难能可贵了。 “太傅,你可以不可以告诉朕,要做一个好皇帝,是不是就得杀很多很多的人,可杀那么多人,真的,可以成为一个好皇帝吗?朕又该如何,才能成为一个好皇帝呢?” 小皇帝将困扰自己已久的问题问出了口,他期待着自己敬重的太傅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陛下怀有仁义之心,实乃难能可贵。不过这仁,也有大仁与小仁之分,也有当仁于不仁之别,陛下可知晓其中的分别?” “还请太傅教朕!” “陛下,倘若要陛下杀人,陛下会愿意吗?” “此人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了?” “没有!” “那为何要杀此人,杀了他岂非不仁?” “那倘若要陛下去攻打一个国家,陛下会愿意吗?” “为何要去攻打一个国家让刀兵四起,百姓流离失所,生灵涂炭呢,这是不义之举啊!” “这般说来,陛下也绝不会愿意发动战争了,是么?” 小皇帝思忖之后,点了点头,言道: “是的!” “那么,陛下,若是杀一人可安万民,那陛下会杀此人么?” “这……” “若是攻打一个国家是为了解救一国百姓,那陛下是攻打这个国家还是不打?” “……” “若是可以用战争来结束战争,那陛下会愿意发动战争吗?” “……” 小皇帝沉默了。 “这便是微臣所言及的,大仁与小仁之间的区别,杀人安人,杀之可也;攻其国爱其民,攻之可也;以战止战,虽战可也.这也是仁,天子之仁。” “乡里有一恶霸鱼肉百姓,一义士将其击杀,县衙拿人到案,县官应百姓所请,判此人无罪当堂释放。县官上司知晓之后,以乱法之罪将此县官斩首示众。陛下以为,县官所谓是否仁义?而那上司所为,又是否不仁?” “既然是百姓所请,不是应该顺应民心么?义士为民除害,县官此举,当属仁义,而那上司如此不顾情面,妄杀好官,此举自是不仁了。” “陛下,百姓心中自有公义二字,可却忘了王法当前。县官所行,便是怂恿将义气之举凌驾于国家律法之上,其导致的结果,便是有人以行侠仗义为名,到处杀人。这,便是乱法,故而,这县官该杀!” “所以,陛下对这上司当仁,而对那县官,却该不仁,这便是当仁与不仁的区别。” 小皇帝从未想得如此深远,今日这番言谈,足以让他收益终身了。 “太傅所言,令朕受益匪浅,虽还有不甚明了之处,但朕会细细思量的。” 看到小皇帝如此敏而好学,我也颇为感动,点了点头,随即言道: “至于陛下所问,该如何成为一个好皇帝,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怕得由陛下自己去寻找了。” 小皇帝的目光中突然有了一丝迷茫,他似乎无法看到前进的方向。 我微笑着看着他,似在给他鼓励,言道: “陛下请安心,在陛下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之前,臣等都会一直守护在陛下身边,一直等到陛下找到那个问题的答案为止。” 小皇帝闻言,备受鼓舞,笑逐颜开,点头应承道: “嗯,朕会努力的!” “那陛下可否与微臣做一个约定呢?” “太傅请直言。” “等到陛下找到答案的那一日,便告诉微臣您的答案可好?” “好,朕与太傅约定好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小皇帝眼中所散发出来的光彩,突然很期待,这孩子将来会成为一位怎样的皇帝了。 “陛下,至于这次的谋反案,微臣会秉公处置,绝不会滥杀无辜的。” 听到了我的承诺,小皇帝明白了自己的心愿传达给了太傅,而且太傅也并未因为自己心中有不忍之心而说自己妇人之仁,可想而知,自己的行为还是受到太傅肯定的。 所有的不悦和烦闷就这般一扫而空了,小皇帝顿时心情大好,忙说道: “那就请太傅尽快审结此案,然后赶紧回来授课,朕还有好多东西要向太傅学习呢,今后也请太傅如此严厉地教导朕吧!” 说完,小皇帝站起身来,恭敬地向我揖了一礼,我连忙恭敬地回礼,言道: “敢不从命?” 说完,君臣两人笑容以对,其乐融融。 书房外,内侍传唤之时声传来,只听起言道: “陛下,画图署生员卫明伊奉旨前来见驾。” “哦,来了啊,让她进来吧!” 小皇帝招呼着我落座之后,自己也坐回了御座之上。 我正纳闷着,这画图署卫明伊是何人?怎如此耳生的很?更重要的是,这名字怎听着像是为女子? 难道…… 看到我疑惑的表情,小皇帝笑着言道: “太傅还不知道吧,这位卫明伊,便是皇祖母钦点执笔御真之人,而且,她,还是位女子!” 我不禁哀叹了一口气,公主当真把那长歌行给找出来了啊! 麻烦了啊,这女子入朝为官本就容易惹人置喙,更何况,是越过了画图署的那些个名正言顺的御用画师,直接成为了太皇太后钦点执笔御真之人,这朝廷上下,还不得闹翻了天去啊? 哎,流年不利,当真是,流年不利啊! …… 命运当自己掌握 当那孩子恭恭敬敬地向小皇帝行礼叩拜之时,我不禁感叹着眼前这模样清美秀丽的女孩儿,居然就是那位名动京城的画师长歌行,更绝的是这孩子看起来不过二八年华! 这孩子身着画图署生员公服,再加上模样清秀,这般看来,倒也同一般士子无甚太大分别,不知情的若是瞧见了,也定会称赞她是个俊俏的郎君呢。 我曾经无数次的想要同这位天才画师见见面,却没想到居然会是在这种情况下。 悠悠地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次钦点御真画师事件,不会对这孩子的未来有太大的影响。 以前看她的画便知道这孩子天生就该是个画师,如今看了她那充满灵气的双眼,更加让我确信无疑,也就更不想让这宫廷之中的尔虞我诈,断送了上天赐予这孩子的禀赋了。 小皇帝唤了句平身,他也很想看看,这位最近搅得朝中内外都有些不安宁的女子画师,究竟是怎生一个模样,如今瞧见了真容,倒也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了。 “你,便是卫明伊?” 小皇帝的好奇心被挑起来了,他确认过,这孩子的画工当真如传言般巧夺天工,也难怪皇祖母会不顾众臣反对,也要让她执笔御真了。 卫明伊顿了顿首,旋即点头称是,言道: “小的,便是卫明伊。” “你现在已经是有官衔在身之人,所以,面君之时,当以微臣自称!” 我语气淡淡的,却掩不住嘴角的一丝笑意,故意好心提醒她一句,毕竟钦点她为执笔御真画师的,是太皇太后。 即便那些个迂腐大臣们再如何以‘女子入朝为官无此先例’的理由加以反对,也无法否认这个既定的事实。 卫明伊瞧了我一眼,微微一怔,却露出几分惶恐之色来,顿首再拜,言道: “小的不敢妄言,小的此番面圣,便是想斗胆请求陛下开恩收回成命,小的不能接受执笔御真此等重责大任,还请陛下明察!” 这孩子没说不愿,也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这般说来定然是有来自家族内部施压的原因了。 “为何不能?这可是皇祖母亲自下的懿旨啊,难道,你想抗旨不遵么?” 小皇帝笑着反问了一句,一时间玩心起了,便想戏弄下这个卫明伊了。 卫明伊不禁有些慌了,忙言道: “陛下恕罪,小的乃是女子,这朝中从未有女子入朝为官的先例啊!” 嗯,我是看出来了,这孩子也是个聪明人,她这举动便是不想卷入朝中这是非之地来。 按理来说她即便是求放过那也得直接去求太皇太后了,解铃还须系铃人,毕竟钦点她为执笔御真画师的可是太皇太后啊,她自知无法说服太皇太后,这便动起了小皇帝的心思了。 小皇帝听了这理由,微微蹙眉,然后有些不解的向我询问道: “太傅,宫中有这条规定,说女子不能做官么?” 小皇帝从小便是在太皇太后的教导下长大,再加上这些年来太皇太后坐镇朝堂才让朝廷内外相安无事,所以小皇帝从来就没怀疑过,这女子为何便不能做官了? 我不禁莞尔,想着自己身为女儿身都得扮成男子才得以入得朝堂来,可想而知这自古以来,女子参政便是朝之大防。即便是贵为一国之后,也不是有条“后宫不得干政”宫规给钳制着么。 虽说国法之中并未明确写明,可历朝历代皆是如此,久而久之,便是约定俗成之事了。 只是啊,即便是如此,朝中的阻力也会根据当朝局势而时移世易,就拿现在太皇太后来说吧,这后宫不得干政一说,早已不攻自破了。 如今这卫明伊又是以女子身份入朝随侍左右,虽说只是领了一个没有什么实权的官衔而已,可一女子在满是男子的朝堂之上随意出入,还得同殿为臣,很显然是有失礼仪体统的一件事,怎不招人反对。 可这些明言反对之人又不敢说的太过理直气壮,因为忌惮着太皇太后,没有以“女子不得入朝为官”为由对卫明伊入朝之事加以反对,而是以“女子入朝为官从未有次先例”当借口,这也不得不说算是一种妥协了。 好在最近谋反案之事转移了朝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大家都注意着案件调查的动向,对这个入朝为官的女子并不是十分在意,这才让这孩子免于陷入被口诛笔伐的险恶之境。 可即便如此,太皇太后还是一力促成了此事,可想而知,定有所图了,这孩子想要就此脱身,只怕很难。 “陛下,国法之中,并未明令禁止女子入朝为官,不过是约定俗成之事。” 我轻描淡写,却也是在别有用心地向小皇帝表示女子入朝为官这件事并没有不妥。 小皇帝听我这么一说,也就更不会质疑这个问题了,点了点头,对卫明伊言道: “既然如此,那你方才说言的理由,便不能称为理由了。” 卫明伊如同受到惊吓的小兔子一般,不可思议的看了看我,又瞧了瞧小皇帝,这可是她摆脱麻烦的最后一次机会了啊,忙言道: “可是,陛下……” 小皇帝很快便打断了卫明伊的话语,一本正经的言道: “欸,太傅曾教导过朕,设官分职,选贤任能,得其人则有益于国家,非其才则贻患于黎庶。拣择贤才便该唯才是举,不该以此人身份高低、富贵贫贱有所区别,想来这男女之分,也不该成为选贤任能之阻碍。太傅以为,朕方才所言,可有谬误?” 我微微一笑,随即点头称是,对小皇帝的这番见解毫不吝啬地加以赞赏,道; “陛下圣明!” 卫明伊瞧着这对君臣如此默契,想来这次也要无功而返了,发着呆,有些认命放弃抵抗了。 小皇帝听到了赞赏之言,心情大好,笑着对一脸发呆的卫明伊言道: “卫卿的画工精湛乃是朕亲眼所见,被皇祖母钦点为执笔御真之人,乃实至名归。卿的画作不仅得太皇太后青睐,朕的几位皇姐们也十分喜爱,就连皇长姐都对卿赞赏有加呢!” “承蒙太皇太后和几位公主殿下错爱,小…微臣,愧不敢当啊!” 说道半路擦觉到不妥,卫明伊便急忙改了口,想来是打算接受御命了。 小皇帝听到卫明伊终于肯以臣自称了,心中也是一喜,言道: “朕的皇姐们曾同朕请旨,等完成皇祖母御真之后,想请卫卿为几位皇姐们作画,不知卫卿意下如何?” 卫明伊曾得太皇太后召见入了后宫,有幸见过几位公主殿下,言谈之间,几位公主殿下都曾言及有此番意愿,故而小皇帝提出来时,卫明伊并未惶惶不安,反而欣然答应下来了,言道: “敢不从命?!” 听到卫明伊答应了,小皇帝自是高兴,可我不乐意了。 猛地站起身来,那句“不可以”险些脱口而出了。 亲自为公主作画之事,我向公主询问过好多次都未得到她正式答复,连我都不能画她,如何能允许别人去画?! 我也决不允许别人画她,不可以,绝对不可以,谁都不可以! 看到我突然站起身来,小皇帝和卫明伊微微一愣,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岔开话题,向小皇帝奏请道: “陛下,如今时辰不早了,您也该为今晚的寿宴做准备了。微臣和卫大人也该各司其职去了,请陛下允许微臣与卫大人告退!” 小皇帝想想也是这个理,便觉定今日便响谈至此,以后再找机会详谈。 “嗯,太傅所言极是,那两位爱卿便先退下吧。” “谢陛下恩典,臣等告退。” 说完,我与卫明伊便一前一后出了御书房。 …… 待卫明伊也出了御书房后,我将她请到了一边,忍不住把方才未说出口的话,郑重其事地对她交代了一番。 “不许给公主作画。” 我脸色阴沉,单刀直入,开宗明义。 瞧着我如同孩子般一脸气呼呼地模样,卫明伊看出来了,我这位驸马爷定然是吃醋了。 卫明伊心中明了,却故作糊涂,一本正经的言道: “大人这便是为难下官了,这可是谕令,下官不敢抗旨不遵。” 嘿,我说,这丫头感情是在报复我方才推波助澜之仇吧?! “其他几位公主可以画,唯独长公主不可!” 我直截了当,不想拐弯抹角。 只是这话说出口的语气不是命令,而是如同朋友一般的请求。 卫明伊微微一笑,随即问道: “大人方便告知下官原因么?” 为何不能画长公主的原因…… “原因,你知道的。” 只要是一位追寻灵魂升华的画师,便会有一个共同的通病,那边是只要是心里认为美好的东西,都想将它画出来,让这份美在自己的奇书网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 卫明伊正眼瞧着我,那充满灵气的眼睛,仿佛瞬间便能将我此时此刻的心思看透,清秀淡雅的脸上是一抹会心的微笑,随即毫无城府,心思单纯的言道: “大人,很喜欢长公主殿下呢!” 闻言,我不禁脸上微微一红,这丫头,年纪尚小,心思单纯,却也能一眼看出我的心思么? “这话怎么说?” 听到我故意询问,她也不回避,直言道: “因为是心爱之人,才不愿假他人之手,先帝曾如是说。” 先帝擅描丹青,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而先帝对先皇后感情极深,自先皇后仙逝之后,常无数次绘先皇后画像睹画思人。 先皇后仙逝后,画图署按照礼仪章程需及时绘出先皇后御真画像,供奉于庙享之内。可却被先皇以‘因是心爱之人,不愿假人之手’为由加以拒绝,更是亲自为先皇后画下御真画像,供奉庙享,时时祭奠。 因此事,无人不称先皇为痴情君王了。 心爱之人么…… 我闻言微微一笑,很坦诚地点着头,言道: “确是是如此啊。” “那,你想要寻找的东西,已经找到了吗?” 卫明伊这话,舍了那尊卑之分,更多的是友人之间的相互问候了。 看来,自己是逍遥生的身份,也被她看穿了呢! 这丫头,当真是个福灵心至之人啊! 逍遥生的画里,一直都在寻找着某样东西,别人或许看不出来,可长歌行却一定能看出来。 画,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明明是未曾一见之人,却可以通过画来交心,甚至什么都不用言语,便可知道作画之人的所思所感。 逍遥生、长歌行、楚狂人三人便是如此! “嗯,找到了。” 比如说自己想走路,又比如自己想要守护着的人…… 坚定地点了点头,随即笑着看这孩子,言道: “你看起来倒不似过去那般快活自在了啊,可是遇到麻烦了?” 听到此问,卫明伊也不禁低着头,面露难色,言道: “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作画而已,为何那些人一定要逼我同叔叔一教高下呢?” “你的叔叔是?” “卫贤。” 有着御用画师荣称的画图署待诏卫贤居然是她的叔叔?这么说来,当年那位极为受先帝宠信的天才御用画师卫彬便是这孩子的父亲大人了! 出生在画工世家,难怪会有如此深厚的绘画功底和难得一见的天赋,这还真是因缘际会啊! 当年,先帝极为喜好丹青,对画坛名家更是推崇备至,而这卫家兄弟卫彬所画山水墨画与卫贤所画侍女图最得先帝欢心。不仅将兄弟二人招入画图署升为待诏,还赐予御用画师荣耀,荣宠加身,风光一时。 只是可惜,这卫彬英年早逝,而卫贤自先帝崩逝后,昔日荣光早已不复存在,其境遇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了。 “他们不过是想让你知难而退。你若胜了你叔叔,便会被指责有违伦常孝道;若是输了,也便是无能,更不能担此重任了。” “朝廷之事我也不懂,我只知道父亲大人过世得早,若非是叔叔悉心教导,身为女儿身的我,即便再如何喜欢作画,也不可能行至今时今日的。” “怎么,你想退缩么?” “……” “你今年芳龄几何?” 卫明伊脸微微一红,说道: “十七了。” “家中可与你说了亲事?” 这般年纪了,高堂也该为她找了婆家了吧。 “说了。” 她回应得有些苦涩,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不乐么?” 沉默了片刻,她点了点头,言道: “母亲大人说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子出嫁从夫,上孝顺公婆,下伺候夫婿,相夫教子,温良恭顺,平安喜乐,这辈子也便算完满了。可是,我却不能再作画了……” 说到最后,卫明伊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可想而知,她只是单纯的喜欢作画,从未想到过,有朝一日自己不能作画了会变得何等模样。 正因为从未想过,当真的遇到了这个问题,又无法解决,才会如此痛苦吧。 “那就不要犹豫不决,将你的才能毫无保留的展现出来吧,因为,这是你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 只要得到了这次机会,然后出色地完成了这次任务,那做为有功之臣,卫明伊可以向太皇太后祈求赏赐,到时候她可以请求自由。 卫明伊当然知道我所言为何,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心动了,因为她喜欢作画,甚过于自己的生命。 “可是,叔父他……” 即便如此,卫明伊依然无法逃脱世俗的牵绊,她无法做到潇洒自如,不顾一切。 “就我所知,卫贤大人也算是位坦荡君子。他之所以会应下这次比试,并不是故意为难于你,反而,是在跟你一个机会。你的才能如何,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因为,你,可是他一手教导出来的啊!” 我说的这番话,令卫明伊颇为感触,心中的那些顾虑和包袱,也没那么沉重了。 思忖了许久之后,卫明伊鼓足勇气,坚定信念,言道: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看到她眼中的坚定,我知道了她的决定,虽然是本着想要守护住这孩子的天赋为初心,可这般做对这孩子到底是对是错,一切都得让时间去证明了啊。 守护……初心……么…… 陡然间,我放佛明白了一些什么,抬着头望着碧蓝的天空,不禁有些怔怔出神了。 片刻之后,我微笑地同卫明伊说了句话,道: “卫明伊,走出京城,走出北魏到外边的天地去看看吧,这个天下很大,用你的眼去看,用你的心去领悟,然后将眼之所见,耳之所闻,心中所感都画下来,去寻找属于你自己的道吧!” 说完,我心中眼里一片清明,迈开步子,头也不回,笑着大步离开了此地。 卫明伊在原地矗立片刻后,似受到了鼓舞,仿佛找到了前进的目标和方向,然后在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是啊,命运,应该是掌握在自己手中的!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眼瞅着时辰将近申时了,文武百官都会在前往太和殿之前,在后宫外迎接有幸奉诏入宫为太皇太后拜寿的外宫命妇,因后宫外臣不得擅入,故而,许多大人都聚集在后宫外殿,等候自己夫人出得后宫,然后携手一同入太和殿园中,按尊卑礼仪,各安其位,以侯寿宴开席。 这难得一见的场景,倒也成了宫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了。 暂时处理完手中的公务,我换回了驸马公服,然后也匆匆往后宫外殿这边走来,想着得赶紧同公主汇合,这次无论如何都要打破我俩这令人纠结的冷战。 大不了赔了我这厚脸皮,也要赖着她同我说话,只要这话讲开了,也便算是打开这个僵局了。 一想到这我就想立刻见到公主,心中雀跃不已。往后宫的路我熟,忙抄小道,避开众人耳目,只想尽快见到公主。 怎知,后头突然有人喊住了我。 “高大人,请留步。” 那声音…… 我选择直接无视,当耳背没听到,继续快步向前走。 “大驸马请留步!” 那人可恨的声音,穷追不舍。 我恨恨地叹了口气,心情郁闷到了极点。如果我选择继续无视,那这个人肯定会一路跟我到底了。 瞧着只要再转过这个湾,便可以走到通往外殿的大道了。只要故意走进了人群,那人即便如何纠缠,想来也该有所顾忌才对。 可最后,我还是选择停下了脚步,面无表情地回过身去,看到那个最不想看到之人的身影印入眼帘,嘴角不禁一抽,冷笑一声,却又不说话,也不回礼。 我对人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一向是谦和有礼的,可唯独对这人,实在是谦和不起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相州总管独孤輳最得意的长子嫡孙独孤信。 这人还是一派风流儒雅,两眼有神,自信满满,模样气派,都不减当年啊! 见我不说话也不行礼,独孤信倒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言道: “驸马爷不会这么快便忘了故人吧?” 我不禁冷笑一声。 故人?我与他交情有那么好么? 啊,不对,应该说就连交情都谈不上,非亲非故,又哪里来的交情了? 同独孤信说话唯一的好处便是不用拐弯抹角,也省了那套虚礼寒暄,我微微耸肩,直言道: “我同阁下,应该没那么熟吧?” “哎,驸马爷如今平步青云了,不记得当年的布衣之交,想来也无可厚非了。” 独孤信悠闲地摆动着拇指上的那枚翠绿玉扳指,言语之间故作感触,可成熟俊美的脸上嘴角却微微上扬。 布衣之交?呵呵,我还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当年心心念念想杀你之人,也能算是友人么? 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如果阁下是想来叙旧的就请改日,在下还有急事,失陪了。” 摆了摆手,我拂了袖,便准备走人。 “哈哈,可以被高大人如此记恨,我独孤信荣欣之至啊!” 我怔地停住了脚步,袖中双拳早已握成了拳头,这独孤信就是有本事三言二语之间,便激怒我。 “怎么,不甘心吧,明明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计划的,却又对我无可奈何的感觉……” 独孤信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毫无保留的向我展示了他的狂傲与不可一世。 我冷冷的言道: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规劝阁下一句:善恶到头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听到我这般言语,独孤信笑得更开怀了。 看来这位状元公也快黔驴技穷了么,居然寄希望与这种无聊的因果报业,等老天来收拾他独孤信,哈哈,太可笑了啊! “高大人所言的报业,若指的是京城之中那些个弃卒的话,要是高大人喜欢,无需用那风闻言事惹得天怒人怨,独孤信双手奉上名单,要杀要剐,随便处置。对独孤信而言,不过是再多花些精力和银钱之事而已,呵呵,高大人以为呢?” 太皇太后要清理朝中州镇总管培植起的势力之意图,肯定逃不过独孤信的眼了。 独孤信何等谋略之人,他敢布下这棋局,就已经是计算好了利弊得失的,京城的州镇势力即便是覆灭了,再重新建立起来便是,毕竟他有的是金钱权势。 “相州府果然财大气粗,非同一般啊。若是比权势财货,高辰还真是望尘莫及啊。不过,有一样,高辰还是自信比得过阁下的。” “哦?” 我笑着言道: “阁下年长于辰数度也,正所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最后鹿死谁手还未可知,所以啊,别急,来日方长!” 说道最后,我毫不畏惧地迎上了独孤信那犹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我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耗,就怕到时候他这个前辈,耗不起啊! 虽然这次动不了他们,可来而不往非礼也啊,不让他们放点血吃痛,就显得我太过失礼了,不是么? “不错,目光还如昔年般锐利,这证明我独孤信当年没有看错人。” 独孤信面对我的挑衅不怒反乐,还直截了当地称赞自己目光如炬,还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了。 见我一脸鄙视的模样,独孤信毫不介意,从腰间将那块一直佩戴于身的白玉兰花佩拿到了我跟前,一脸笑意,言道: “这局算我小胜,现在,你能收下这块玉佩了么?” 再度看到这块玉佩,忆起那日我与琬儿街头看杂耍之时,那马车上男子腰间所系的白玉兰花玉佩,不正与眼前这块一模一样么? 原来,那马车上的男子便是独孤信么?! 唉,我说呢,当时为何觉得这块玉佩如此眼熟了,这不就是好几年前,独孤信想送给我却被我严词拒绝的那块玉佩么? 一个男人送另一个男人玉佩,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不禁露出鄙夷神色来,虽然我是个女子,可我还是接受不了这个,更何况,送这块玉佩的人,还是独孤信! 当然了,他送这块玉佩给我,并不是表示爱慕之意,而是成功将我招揽的凭证。当年他就一心一意地想将我招揽麾下,成为他身边忠心耿耿的一条狗。 至于他为何执着于送我玉佩,而且二度送出手送的,依然还是这块白玉玉兰花佩?那是因为即便过去多年,独孤信依然还是那个狂妄自大,目空一切的独孤信,从未改变。 那是一段年少之时的轻狂往事。 当年,为救被困于怡红馆的高韦,我们曾与独孤信的手下关小爷有所过节,那关小爷乘我不备,一脚踹得我险些当场晕死过去。我与那关小爷缠斗之时,随身配饰的玉佩也被他打碎。 原本以为,那次怡红馆的纠葛后,我们便不会再与这独孤信有任何交集了,没想到的是,当年的皇榜恩科考试,遴选文武状元之时,再度与这几个人相遇了。 而在武状元比试的激战中,高韦最后对战的人,便是那并州太保——司马炯!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恶战,留给我的记忆也是遍地鲜血淋漓、胆战心惊,即便是现在想来,心中也是仍有余悸…… 那日,独孤信突然将这块白玉兰花玉佩如同今日般递到了我跟前,说是要用这块稀世玉佩替换我那块被关小爷无心打碎的佩玉。 可独孤信之后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却是威胁与恐吓,他说:只要我接了他的玉佩,那他就可以让司马炯在武场上放高韦一马,要知道拳脚无眼,生死有命,会有什么意外他都不敢保证…… 那时候的我,犹豫了,若不是高韦阻止,我想,我是会妥协的。 严词拒绝了独孤信,他说,我终有一日会后悔的。 第一次与独孤信对决,我们险胜,可也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 而那之后,独孤信便将这块白玉兰花佩一直佩戴于身,便是让自己莫要忘记这番耻辱,他独孤信想要的东西,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一定会不折手段的得到。 …… 呵呵,小胜么?按照现在的局势来说,虽然独孤信付出了京城势力为代价,却收获了自己最想要知道的秘密,这确实算是小胜呢! 这个秘密便是太皇太后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也是太皇太后为何要维护户部尚书的原因——那就是禁苑之后驻扎着的那支燕云龙骑卫! 众人只知道宫中安全由御林军护卫,而属于皇帝的私人卫队燕云龙骑卫早已调至怀朔镇守边疆、北抗突厥去了,都没想到宫中还有燕云龙骑的身影。 这是因为北魏历代皇帝故意为之,因为这支龙骑卫是关系到皇帝身家性命最关键的一支可以以一敌百的护卫军,更是用来制衡御林军的重要筹码。 没人知道这支隐藏在禁苑之中的龙骑卫有多少人马,可要供给这样的一支人马,军费花销也是庞大的,为了不引起朝中官员注意,便需要在支取国库银两之时,将这笔开销一笔带过,而执掌钱粮的户部尚书一职,便需要值得信任之人来当任了。 所以,打探出这支护卫龙骑的存在和人数,才是独孤信此次行动的真正目的。 因为若是司马炯当真杀死了叔父,而那亥茂又控制了朝堂,那独孤信完全无需让武川镇那名叫徐屹的裨将带着一千人马埋伏在京城郊外了。他急着调来这队人马,最主要的作用,便是想用来制衡龙骑卫的。 …… 事到如今,独孤信无论是阴谋阳谋,都被我探查得一清二楚了。 越是清楚,对他的所作所为,我便越发憎恨和无法容忍,他是如何利用我去威胁公主的,如何伤害我心爱之人的,我高辰发誓,终有一天,会将这份伤痛加倍还给他! 当这块玉佩再度出现在眼前之时,一股嘲讽之情升腾,他独孤信以为,我高辰还是当年那个势单力薄、任人宰割的白丁士子么?还是他以为,凭这块小小的玉佩便能将我收服? 当真是可笑至极啊! 我冷冷地笑出声来,随即毫不犹豫地将那块玉佩拿在手中,抬手对着光线,似正好好地鉴赏这块美玉。 这确实是块好玉,温润通透,触手生温。 我不禁有些感叹地言道: “嗯,好玉啊,都说玉者,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如此仁义礼智信皆具,所以,圣人才言曰:玉之美,有如君子之德。” 看到我接过了玉佩,独孤信脸上的笑意更浓烈了,仿佛看到了一匹烈马被自己所征服一般,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我一言打断。 只听我斩钉截铁的言道: “只可惜,你很显然不是这样的君子,配不上啊,配不上!” 言毕,我一把便将这块玉佩摔了个粉碎。 将独孤信那一脸铁青地表情瞧在眼里,我微笑着言道: “啊呀,真是抱歉,一时失手摔碎了独孤大人的玉佩,不过大人财大气粗,想来不会介意这么一块小小的玉佩的。” 随即微微颔首,我转身便准备离开了。 独孤信瞧着这满地的碎玉,这便是高辰给自己的答复么?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这般说来,他是誓死都不会为自己所用了,是么? 我走了几步后,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身来,用一种十分逗趣的表情,一本正经的问道: “欸,独孤大人,你,难道……是个断袖?” 你说吧,一个男人如此锲而不舍地要将一块玉佩送给另一个男人,这种变态一般的执着,真不是断袖么? 想到这,我不禁打了寒颤,然后毫无留恋地转身潇洒离去。 而独孤信闻言却是一愣,思忖片刻后,居然摇着头笑了,只是这笑容有些阴森可怖。 …… 都怪这独孤信,耗了我不少时间,不知道公主是否移驾出了后宫,别让她久等了才好啊! 才刚一走出那个拐角,却看到二公主萧玥与三公主萧玟并肩而立,而身后站着的,不是二驸马穆宴和三驸马嵇穅又是谁? 她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几人面面相觑了片刻,瞧见了他们表情的异样,我不禁心中有些不安,翘首向他们身后扫了一眼,未曾见到我家公主的身影,不知为何,那份不安被无限扩大,不觉有些愣住了。 还是二驸马好意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提醒一般地言道: “你怎么现在才来?” 意识到失了礼仪,我这才急忙躬身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给两位公主殿下见礼了!” 两位公主殿下出于礼节,微微福神回了一礼,却也没怎么说话。 三公主脸上愠色显而易见,而二公主脸上却是一脸担忧地瞧着我,再看看穆宴那恨恨地表情,和嵇康难得一见的沉默,我这才意识到,发生大事了。 我慌忙问道: “我家公主呢?” 听到我还有脸询问长姐下落,三公主萧玟气呼呼地迈出步子向前想找我理论,仿佛我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正欲历数我的罪状,却被二公主萧玥给拦了下来。 许是心中不甘,萧玟冷言说了句,道: “长姐同逸仙去了太和殿,大驸马满意了么?” 为了防止三妹当场胡闹,引起不必要的瞩目,二公主萧玥立马拉着萧玟便先行离开了,向二驸马穆宴投以感激的目光,希望他将发生的事情告知大驸马知晓,免得他夫妻二人生了嫌隙。 二驸马知道萧玥的担忧,坚定的点了点头,让她放心将此事交给自己处理。 我还未从萧玟的那句话里回过神来,一把拽住穆宴的衣领,不敢相信地再问了一遍,道: “她刚才说什么,公主,公主她为何……” 陡然间的心如刀绞,疼得我都无法再继续言语了。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啊? “你怎会同那独孤信走得如此近?” 穆宴原本想恨恨地教训我一番的,可看我如今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顿时心中不忍,改为好言宽慰了。 我眼睛红了,怒道: “我何时与他走得近了?” 说我同独孤信关系匪浅,简直就是胡说八道。 “那你方才同独孤信言语亲密,还接受了他的玉佩,这又作何解释?” “从无……” 此事两个字还没吐出口,我便意识到了自己犯下了一个多么致命的错误。 难道,那场景刚好被公主给瞧见了么?她以为我接受了独孤信的玉佩? 呵呵,多么可怕的巧合啊! “你是没看到方才长公主的表情……” 那般遗世独立的可人儿,露出那般痛苦不堪的表情来,只是瞧着就让人心中不忍了…… 穆宴的欲言又止,宛如一柄利剑穿胸而过,我疼的两眼失控般地不断落着泪;我抓着自己的领口,剧烈的喘着粗气,胸口堵得慌,仿佛快透不气来了,愣是把穆宴和嵇穅都吓坏了。 忙围了过来想看我有无大碍,却被我伸手挡开了,仿若失了魂一般,从他们身边缓缓走过。 “让我,一个人,静……” 拼劲最后一口力气,缓缓地将这几个字吐出了口,说道最后声音都哽咽了。 这辈子,终究是我,害了她啊…… 爱情三十六计 看着我单薄而又落寂逐渐走远的身影,穆宴也有些伤感地叹了口气,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份伤感来得有些莫名其妙了。 转头望了一眼又在偷用水壶喝酒的嵇穅,疑惑地问道: “嵇穅啊,这小子,怎么看起来这么伤心啊?即便被公主误会与那州镇总管有所关联,可也用不着这般伤怀吧?” 喝过酒后,嵇穅心里才稍感畅快不少,听到二驸马穆宴的提问,只是笑了笑,言道: “看来,你真的是不懂!” “欸,什么意思啊,你这小子……” 穆宴气不打一处来,作势欲揍这故作深沉的颓废小子。 嵇穅倒先出手搭过穆宴的肩,说道: “什么都不懂的人才逍遥快活,我这是在说,你是个有福之人啊!” 嵇穅这话是在夸奖自己吧? 穆宴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被嵇穅推搡着,两人也一道往太和殿的方向去了。 …… 待到小皇帝和太皇太后御驾莅临太和殿前,百官与内外命妇皆跪迎圣驾,恭祝圣安! 穿着冕服的小皇帝在搀扶着太皇太后落座之后,自行坐回了御座之上,正声言了句‘众卿平身’,百官齐声感激皇帝恩典后,才纷纷站起身来落了座。 随着天色越发朦胧,皇宫上下逐渐点燃了灯火,照得一片灯火通明,宛如霞光普照,而太和殿四周也都挂上了宫灯,映照得一片喜庆。 在夜宴开始前,便是俗成的祭天仪式,此次祭奠的乃是云神,云神专司云布雨,润泽万物。故而,祭祀云神,便是祈愿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太皇太后着身着翟衣,头戴九龙九凤冠,眉目慈爱却凤仪威严,举手投足,无不皇家威仪,令人不敢直视。 向一直侍候身侧的洛霞姑姑微微颔首,示意祭祀仪式可以开始了。 洛霞姑姑明了,招呼了廊上站着的内侍,内侍得了谕令,随即恭敬言道: “乐起~” 一声令下,乐府之中掌乐之伶官,便开始奏起宫中礼乐来。 在伶官们开始吹奏起乐曲序章之时,舞台之上一群身着巫衣、头戴牛鬼面具的祭巫碎步其间,在整理好队形之后,似在等待着《神人畅》这古琴祭神曲奏起。 相传,《神人畅》乃尧帝所做,尧弹琴,感神人现,顾制此弄也。 而《神人畅》音调古朴、粗犷,节奏铿锵,其曲风淳朴自然而又苍古雄健,如江河行地,音节清莹透亮,似日月经天,感天人合一之道也。 奏响此等敬神、感神之乐章,非品性高洁、精通弦律之士不可担此重任也。 故而礼部与乐府都共同提议,让那位谦谦君子逸仙操琴抚此《神人畅》,当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只是,等众人往那乐台上一瞧,看到的并非如同仙人般温润有礼的逸仙,而是一位宛如九天玄女下得凡尘来的白衣仙子,她只是在琴案前静静端坐着,便让席座后的百官们纷纷侧目,多数却也不知这位是何家女儿,竟生的如此超尘脱俗,清丽绝伦了。 窃窃私语之间,已有眼尖的认出此女便是长公主殿下无疑了,忙开口言传道: “这位便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了。” 一听到此等倾城佳人便是太皇太后十分宠爱的长公主殿下,众人忙垂首表达敬意外,也十分羡慕可以得如此佳人为妻的驸马爷了。 众人的目光时不时地从我身上掠过,可我完全无知无感,只是一脸痴痴地瞧着她的身影,满脑子想的便是她为何都不愿往我这瞧一眼,她难道气得都不想再看到我了么? 一想到这,我便颓废地伏在酒案前,早已无心跟前的美酒佳肴了,就连坐在我身旁的二驸马穆宴不停地同我敬酒,我就当没看到一般。 穆宴终于忍无可忍了,这身旁内座之位空悬的驸马爷又不是只有他高辰一个人,几位公主殿下这次借着为太皇太后祝寿,纷纷上台献艺博取太皇太后欢心。 所以,乐台之上不仅有长公主殿下抚琴,还有二公主击打编钟,三公主鼓瑟,而四公主则击缶,以助雅兴。 瞧着别的官员拖家带口的,身旁的夫人都恭顺地伺候身侧,端酒夹菜,夫妻和睦,其乐融融的,而几位驸马爷身边都是空空荡荡的,这回一对比,倒比独守空闺还寂寞了。 穆宴原本以为,至少还有那嵇穅在,两人闲着无事可以拼酒来着,却没想到,这嵇穅人也不知跑哪里去了,哪都找不到。刘季年纪还小,老拉着他喝酒也不大好,没办法了,穆宴只好把心思放到最近大出风头的大驸马身上了。 说起来这小子还欠大家伙一顿酒宴呢,乘此机会试探下这小子的酒量如何,到时候也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啊! 穆宴心里打起了小算盘,别有用心,笑着不停地向我祝酒,可他都喝了多少杯了,而我跟前被注满酒的酒杯却一直未动,只见我一脸发痴地盯着长公主瞧,人跟傻掉了一般了。 穆宴啧啧了几声,重重地将酒杯放在桌上,然后靠得我更近些了,用手肘撞醒了我,有些生气的言道: “欸,你怎么回事啊,这酒宴就是来喝酒取乐的,你一直盯着自己媳妇瞧儿,难道每天在家没瞧够么?得了,没瞧够的话回家瞧个够去,现在要做的就是喝酒!” 便说着,穆宴抓起了我的手,便将跟前的酒杯入我手中,乐呵呵地道: “来,试试这入口绵、落口甜的杏花酒,这可是御用贡酒,别地儿可喝不到的。” 我回过神来,瞧着杯中这清香甘醇的美酒,又开始怔怔出神了。 “喂,你怎么又犯痴了?” 对穆宴来说,浪费好酒久便是十恶不赦的重罪。 不过是跟自己的媳妇吵架了么,这夫妻哪有隔夜仇的啊,回家后好好哄哄不就成了?男子汉大丈夫,为情痴缠成这般,也太跌脸、太没用了吧?! 就在这说话的片刻功夫,《神人畅》的音调响起,音调徐徐展开,引人入胜,沁人心脾,而祭巫们也随之起舞,开始了祭祀仪式。 随着乐府的各种乐器奏起,几位公主殿下的绰约身姿,美貌才艺,都让百官们为之叹服不已,对几位驸马爷也都稍微另眼相看了…… 席间,不断有人举杯向几位驸马爷敬酒,以表敬意。穆宴和刘季忙于应酬,而我则依然一脸痴望,却总也等不到她一如往日般温柔地转瞬回眸…… 黯然神伤之余,摇着头茫然四顾,不禁意间瞥见了斜对面正襟端坐的逸仙,今日他一身儒服打扮,潇洒俊逸。对人温文有礼,儒雅飘逸,无论是何人来敬酒,他都应对自如,洒脱淡泊,正合了那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了! 他那一直挂在嘴边俊逸的笑容,在瞧着了乐台之上奏响《神人畅》之倩影时,便转为了一抹恬静怡然的浅笑,却一瞬即逝…… 逸仙本就是位俊俏不凡的郎君,这一笑仿佛都能让日月都为之失了颜色,无论是谁瞧见了,都难免为之心神荡漾,从此爱慕难舍了。 可巧,他那倾人一笑却被我瞧了去,可我不但没有为之心神荡漾,还觉得碍眼得紧,心中腾地升起一股愤恨之意来。 四驸马刘季仰慕逸仙已久,今日得见传说之中的谦谦君子,早已喜不自胜,问说今日弹奏《神人畅》的乃是逸仙,心中自是期待不已。 却不曾想,换上台弹奏此曲的乃是长公主殿下,虽说心有遗憾,却在听到长公主之音韵琴心之后,也深深为之折服。 刘季忍不住出口称赞道: “今日有幸得闻长公主殿下的琴音,当真绕梁三日,余音不绝啊。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 二驸马穆宴不禁好奇的问道: “这教导长公主殿下琴技的老师,不知是哪位名家?” “二驸马不知么?那位名家不是别个,正是逸仙博士啊!” 刘季一脸推崇的模样,足见他很钦佩逸仙了。 可我在听到这句话之时,手中的酒杯没能握住,跌落酒桌之上撒了一桌。 “哎呀,不喝也不用如此暴殄天物吧?” 穆宴边说着边出手帮我收拾桌面,免得酒水溅下来打湿我的公服,待略微收拾妥当后,又重新给我置了杯酒,放在我跟前。 瞧着我脸色不对,担心我这廋弱的身子骨莫不是犯了什么陈年旧疾,忙关切地问了一句,道: “大驸马,你没事吧?” 原来,竟然是这样么…… 是啊,我应该早就猜得到的,他曾是太子的太傅,与琬儿认识也在情理之中了。那么,太学馆授课那日,想来那日逸仙会的贵客便是琬儿了,所以才会有那日的馆外相遇是么? 难怪啊,难怪上巳节那日听过逸仙的弹奏之后,便觉得这音律有似曾相识之感,原来,他竟然是琬儿的师父! 这般说来,他们两人的羁绊,竟已如此深沉了啊,那我,又算什么呢? 鼻子一酸,两眼一红,一把执过酒杯,苦笑一声,说了句,道: “我没事儿,不过是……犯傻罢了!”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等到这香甜甘醇的美酒入了喉,我却被呛住了,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穆宴被我这神神叨叨的给吓怕了,忙帮我拍着背,想着这样可以让我好受些。 我摆了摆手,示意他我好多了,不用担心。旋即执着空酒杯,愁眉苦脸地看着穆宴,问道: “这就什么酒啊?你不是说入口绵、落口甜吗?可为何,我喝着却是满口的苦涩呢?” “怎么可能,我喝的时候还挺好的啊!” 穆宴闻言,立马拿过酒壶给又给自己斟上一杯后,便往嘴里送,味道还是依然香醇甘冽啊,哪有苦涩了? “哦,原来你这是在诓酒喝?!这么烂的托词,亏你想得出来。不就是想喝酒么?哥这就给你满上,喝酒吃肉,赛过王侯!来,是兄弟的,就干了这杯!” “好,干!” 我笑着接过了斟满酒的杯子,碰杯后,又是一饮而尽,果然还是满口的苦涩啊…… 舞台上,祭巫的舞蹈也越发刚劲有力,而站在队伍中央的一个祭巫突然一把扯开了自己的巫袍,露出肌理分明而又结实的胸膛来,只见此人逐渐从队伍中脱颖而出,舞蹈之中渐现狂野与不羁的风格,开始赢得越来越多人的瞩目了。 因带着牛鬼面具,无法探知此人面容,可看此人壮实修长的身形和狂野的舞姿,处处透露出一股男子的英武之气来,他的动作柔时如鸟雀扑翅,蓄势勃发;刚同铁拳击石,登时立碎。如此刚柔并济,而又雄浑有力的舞蹈,也就只有这般男儿舞来,才更显舞中真意之境。 只看着这祭巫边舞,边用浑厚低沉的声音将那首《九歌云中君》之祭词,吟咏而出: 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 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謇将憺兮寿宫,与日月兮齐光; 龙驾兮帝服,聊翱游兮周章; 灵皇皇兮既降,猋远举兮云中; 览冀洲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众人不禁为其咏唱出的磅礴气势所折服,即便是久经沙场的战将观之,也不免心中热血淌过,心绪激动,澎拜不已。 我观之,听之,心中突觉备受鼓舞,紧握双拳,为只能躲在一旁暗自神伤的自己而感到羞愧。 既然决定了:死,也不会放开她的手,那我还有什么好顾忌和犹豫的呢? 为何自己要在一旁静静地等着她回过眼来看自己,为何自己就不能主动出击,让她不得不注意到自己呢? 被人抢走了的珍贵的东西,再抢回来就好了嘛! 更何况,她本就是我的,谁,都别想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这回,似乎稍微可以品尝到这酒中的美妙滋味了…… 在穆宴惊奇的目光中,我离开了自己的席位,直接往伶官的方向去了。 从一位伶官的手中要过了一根竹笛,我的嘴角掠过一丝邪魅的笑容来,抓住了柔音曲调转换铿锵音调的时机,我毫不犹豫地吹响了手中的竹笛,一声略显高尖的颤音,就这般触不及防地插到原本和顺地音律中去,喧兵夺主! 几位公主殿下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竹笛声给惊住了,原本这笛声应该作为辅佐音律低音协奏才对,怎会有人犯如此错误,抢占先机,盖住了七玄琴音,《神人畅》本就是七弦琴曲为主乐,其它乐器辅佐,这不是喧宾夺主,又是什么? 众人纷纷循着笛声去寻那竟敢如此胆大妄为的伶官,这等行径也等同于以下犯上了,该狠狠责罚才对。 可以瞧,看到的那吹笛人竟然就是大驸马时,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有些怪异了,纷纷望向殿中的太皇太后,毕竟今晚,这位才是真正的正主儿。 只见太皇太后依然神采奕奕地欣赏着歌舞,并未见半丝不悦神色,众人也便知道该如何自处了,纷纷依然如旧,就想没发生过此事一般,静观其变也就是了。 其他几位公主殿下瞧见做出如此不妥行径之人居然是大驸马之时,纷纷无可奈何地看了看自己的长姐,而萧琬在瞧见那人嘴角的那抹狡黠笑意时,心中积蓄已久的怒火和愤恨便在此刻爆发了。 铿锵一声,音调一转,琴音在萧琬手中变得越发苍劲有力,宛如沧海龙吟之声,顿时摄人心魂,荡人心魄,不用片刻便压过那竹笛之声,夺回主位。 而我瞧着现状,嘴角的笑意更浓了,这不就顺利引起她的注意力了么? 我真是太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了! 接下来,就得因势利导,借力打力,最后一击即中,然后成功拿下,今日就算是拼了,我也把自己媳妇儿的心给抢回来! …… 想要告诉你的事儿 …… “琬儿,你答应我好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相信我,只要全心全意的信任我就好了,可以么?” “如果我应承你了,你便可以安心了么?……那好,我应承你,信你,全心全意。” …… 追随着她的琴音,想要告诉她的事情,想要让她忆起的承诺,还有我的真心,都寄托在了这支绵绵笛曲之中。 琬儿啊,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承诺,定会信守一生,对你所给予我的刻骨温柔、真挚情意,我想要努力做到的是——此心此情,永不相负,这就是,我爱你的方式。 原本铿锵有力的曲调,被我温柔缠绵的笛音所缭绕,那坚韧的琴音之中,许是被这缠绵的笛声痴着,竟也凭地多了几分柔和的音调,不知不觉间,人的心境,也随之起了丝丝变化。 我缓缓垂眸,都说,最能打动人心的,便是音律,因为里边,有人心。 我想将自己的心意传达给她,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听懂,但是我知道,她一定听得懂,这不仅仅是因为她擅音律,更重要的是,我的心,她懂! 从一开始,我便没想过要在音律之上与她一争高低。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同她解释的机会。 是啊,解释的机会,明明沉默不语的那两日,有的是机会同她解释,可为何偏偏错过了呢?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原来有时候我真的会犯傻,难怪她会叫我‘呆子’了,因为我总是习惯性地想得太多了,想得多了顾及也就多了,包袱也就重了,原本很简单的事情,到最后也会弄得十分的复杂。 感情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无需想得太多,只需要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好了啊。 现在才明白这件事的我,还真是傻瓜呢! …… 可能就连琬儿自己都没注意到,她的琴音逐渐失去了夺回主位之时的锐不可挡,取而代之的却是思虑沉湎,那笛中的情意,亦如那永安寺每晚月下笛音,声声催人,不免动心伤情。只要听着,往昔种种,便会涌上心头,甜美有之,可心痛也就更甚。 这大抵,便是所谓的,作茧自缚吧! 当看到她嬉笑着从独孤信的手中接过玉佩之时,理智告诉琬儿那不过是她一时的嬉笑玩闹,做不得数的,可那一阵比一阵强烈的心痛,还有那逐渐发白的脸色,让所有的理由都变得苍白无力,即便那不是真的,可那剧烈的心痛、那绝望般的窒息感却是实实在在的。 陡然而起的,是恨意,因爱而生的,深深的恨意…… 琬儿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会变成这样? 也许,有时候,爱,就是互相折磨。 琬儿故意无视她,故意不去看她,因为害怕,害怕看到她露出失落伤心的神情时,自己一定又会找那些苍白无力的理由来为她开脱,然后用无数义正理由来劝服自己,做回那个理智而又果决的萧琬,做回那个死死控制自己真情实感,犹如玩偶一般的萧琬! 不能说出自己的真实感受,真的让琬儿十分的痛苦,她已经被压抑得太久了,从未主动向人表述过自己意愿的萧琬,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想要表达的冲动。 一切想要的改变,都是因为她,那个让自己心甘情愿柔情倾付的呆子,那个与自己一般同为女子却有着一颗淳朴仁心的可人儿! 她笛曲之中的真意,想要传递给自己的那颗毫无保留的爱人之心,那是对自己来说最珍贵的宝物,也是自己最为想要得到的至真至纯的感情,想要将这一切都变成只属于自己的唯一啊,这样的执念,又该如何说出口? 她好想要告诉那个人,想要告诉她,自己所愿为何…… 许是音律找到了共同的节拍,亦或是彼此的心意在这一刻重叠,琴音与笛曲仿佛冲破了重重迷雾,没有了针锋相对,互相排斥,有的却是相辅相成,相互依偎。 雄浑醇厚的音律之中,有了情缠般地隽永,令人听来别有一番风味,备受鼓舞之间,萦绕心头的,是一缕如何都猜不透、道不明的灼灼情愫…… 悠悠地睁开了双眼,琬儿的眼中已经找不到迷惑,她知道了,有些心意,就该勇敢地说出来! 待一曲终了,所有人都沉浸在其中而懵然,我就这般缓缓地度步到了她的身边,微笑着将手伸到了她的跟前,对上了她那透着光亮的眼眸,终于啊,再次在其中,寻到了我的身影。 她就这般静静地瞧着我,随即优雅地将手递了过来,握住彼此掌心的那一刻,手心里所能传递的温度,还有目光中毫无保留的祈愿和坚定,都让彼此的内心为之一颤。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我曾做过如此奢望,即便是到了今日,这份痴心依旧不改,只因着,这人在我心中的分量,早已无人可以代替。 当她款款起身,于我身前而立,瞧着她那没有迷茫、无比坚毅的目光,突然很想知道,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又是怎样的了。 从一开始我就知道,我爱着的这个女人,是一个永远都无法完完全全属于我的女人。 她,是这个国家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也是这个国家最坚实的守护之翼,她注定为国而生,所以,我在她心中的分量,绝不会是最重的那个,但是,至少,我想成为她最爱的那个人! 琬儿啊,爱上你,我永无悔矣! 那我可不可以稍微贪心一点,我不期盼着自己在你的心里是最重的那一个,我只祈求着,在你的心里,也是这样爱着我的。 告诉我,好不好? 她的目光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只是浅浅一笑,随即拉着我向前走着,而我在看到那抹微笑后,竟是什么来不及思虑,便随着她的步子走着,也随着她缓缓地并肩跪下身来,然后一直注视着彼此,微笑着叩首行礼。 原来,小皇帝已亲自领着宗亲和文武百官,向太皇太后行礼拜寿了。 先是皇室宗亲以及皇亲国戚,叩首而拜,异口同声,恭敬言道: “儿臣等恭贺皇祖母福海寿山,日月长明;慈竹风和,星辉宝婺。皇祖母千秋万福,儿臣等恭请圣安!” 接着便是文武百官,已经内外命妇,齐声言道: “臣等恭祝太皇太后天赐纯嘏,松鹤延年,山河同寿,日月同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 “好孩子们,都起身来!百官们,也无需过于拘谨,都平身吧!” “谢皇祖母!” “谢太皇太后恩典!” 说完,上至皇亲,下到文武百官,都恭敬起身纷纷回到座位上去了。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了,忙招呼着小皇帝坐到自己身侧来,又将几位公主殿下都召到了身侧,而几位驸马爷们左侧依次而立,如今儿孙绕膝,也算是尽享天伦之乐了。 现,国礼已毕,该行家礼了。 洛霞姑姑早已备妥一切,向我与琬儿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我二人准备着向太皇太后行礼拜寿,方才那拜是尽君臣之礼,现在这拜,便是尽人子之孝了。 我与琬儿分别左右而出,再次并肩跪立,恭敬三拜,齐声贺寿,言道: “皇祖母在上,孩儿给皇祖母贺寿了!” “好,好孩子啊!” 太皇太后也没想到,这群孩子们如此孝心可嘉,心中颇为感动,一时心头激动,语气之中也有些哽咽了。 我与琬儿分别从洛霞姑姑那接过茶碗,恭恭敬敬地举过头顶,言道: “请皇祖母用茶。”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地分别接过了我们递过去的茶水,抿了几口后,交给了随侍宫女,高兴地说道: “快起来,好孩子!” “谢皇祖母!” 我忙笑着搀扶着琬儿起身来,太皇太后见我二人一脸和悦的模样,心中也颇为感叹,一脸慈爱不改,笑着言道: “你们两个是公主与驸马之首,便是几位妹妹和妹夫的榜样,下次可不许再这般任意妄为了啊!” 我和琬儿脸色微微一红,知道皇祖母说的是方才我两人斗气之事,忙垂首齐声言道: “孩儿紧遵皇祖母教诲!” 其他几位公主和驸马不免掩面而笑,看样子,长公主和大驸马是和好如初了,大家伙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我牵过琬儿的手,两人一起并肩走到了一边,让位给其他几位公主和驸马爷,接下来几位公主和驸马爷都依样给皇祖母拜寿请安,这场景,让在场的文武百官都羡慕不已了,而太皇太后也早已笑得合不拢嘴了。 相州总管独孤輳领着其他州镇的总管们正式入了宫为太皇太后贺寿,这也让在场的文武百官有机会见识到这些威名远扬的十三大州镇总管们的庐山真面目,当真是个个宝刀未老,勇猛虎将,名不虚传。 独孤輳率先站起身来向太皇太后恭贺道: “太皇太后福海寿山,如今佳儿佳婿,老臣也羡慕得紧啊!” 独孤輳一言,其他州镇总管也都齐声恭贺。 太皇太后闻言,笑着言道: “你们的孩子也是个个英武,应了那句:虎父无犬子啊,应该同乐才对!” 三言两语之间,君臣相处十分融洽,如鱼得水,喜悦谈笑之声,不绝于耳。 “今儿个这酒宴既是国宴,也是家宴,就图个喜庆欢乐。孩子们呀,都过来,待皇祖母向几位叔伯们敬酒,他们,可都是为国立过赫赫战功的元老重臣啊,更是你们的长辈,莫要失了礼仪。” 太皇太后一席话,便让各州镇总管们受宠若惊,忙纷纷站起身来,向太皇太后行礼以示愧不敢当。 公主驸马们纷纷点头称是,我与琬儿既然是大驸马和长公主,自然也得身先士卒,遵从皇祖母懿旨,走下台去分别向那十三位镇州总管们敬酒以示皇家恩宠了。 我与琬儿一同,执了酒杯,便往独孤輳那边去了,这敬酒,自然从位份尊贵的开始,独孤輳乃是十三州镇总管之首,这第一杯敬酒,自然是非他莫属了。 “独孤老将军,请!” 琬儿一颦一笑,举止投足,一派高贵典雅,言语相请,更不失公主威严与礼仪。 言毕,更是一饮而尽,大有巾帼不让须眉之状,这点倒令独孤輳颇为感慨,只觉这长公主殿下之不羁风骨,隐约与当年的太皇太后何其神似,心中不禁暗暗称奇。 “公主殿下客气,老臣感念于心,殿下与大驸马,请。” 说完,又别有用意地瞧了我一眼后,我与他相对而立,微微颔首示意后,面带笑容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独孤輳在一次看到眼前这这对并肩而立的一对璧人,这两人无论是外貌还是气质,都是非常人可以比拟的,可以说,这高辰的本事他算是见识过一二了,的确是个有勇有谋之人,可却并不是他独孤輳所忌惮的。 他忌惮的,居然会是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丫头,这个传言中体弱多病的长公主殿下。不知道为什么,第一眼看到这个丫头,独孤輳便仿佛看到了当年神采飞扬的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是他独孤輳平生仅见的奇女子,更是他唯一打心里佩服过的女人。 独孤輳原本以为,这般敢为人先的女子不会再有,可在看到这位长公主殿下时,心中那股不安,还是让独孤輳对这位公主殿下多留意了几分。 琬儿不愧是沙场大将,这般雍容气度,非凡气宇,便是男子也很少有比得过的,也难怪独孤輳会有所顾忌了,即便是我,站在琬儿身侧,也显得太过文弱秀气些了。 虽说如此,我倒也不恼,反而开心得紧,为她我甘做绿叶陪衬,这不也正说明,我眼光独到,福气也是非同一般么? 因为我有幸,这辈子得她为妻,夫复何求啊! 可我讨厌那些人毫无顾忌盯着琬儿的目光,只觉得非常刺目,若非国宴讲究礼仪典范,我定拉着她立马离了这酒宴。 所以我人也站得尽可能靠前,为她挡住那些可恨地灼灼目光,还有那些故作恭敬的祝酒,想要在我跟前灌醉公主,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接下来的祝酒应酬,我都一力为她挡下,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的酒量还是很好的,这一杯一杯的下肚,人居然都还精神着呢。 就在这觥筹交错之间,我的心意似乎也就越发明朗起来了。 我不是武功高强的游侠刀客,可以为她挡住江湖之中刀光剑影;我也不是高大威武的大将军,可以为她遮风挡雨;我更不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可以为她撑起一片广阔天地;我可以做到的,大概也就只有拼劲全力,不惜性命地守护着她了吧…… 对啊,至少,我还是有些用处的呢! 仰着头将杯中酒喝得干干净净,不等下一杯满上,琬儿一把拉过我的手,匆匆忙忙地将我带离了酒宴。 我们就这般一前一后越过了拱门,来到了幽静的后花园,满园花香扑鼻,而今晚月色温柔,花前月下,美人在侧,良辰美景,不过如斯也。 她猝然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静静地瞧着我,而我笑着回望着她,忙说道: “公主拉了我来此处,是打算与我月下赏花的吗?当真是妙极,妙极啊!” 琬儿的语气淡淡的,却也掩饰不住关怀,言道: “你喝醉了。” 她同我说话了,我心中欢喜,忙摆了摆手,站直了身子,示意自己没喝醉,言道: “没有,我没喝醉,你瞧,我还站得稳,而且看东西也没重影,说话也没有颠三倒四的……” 不知为何,琬儿怒了,忽地言道: “你喝醉了!” 我吓得人都怂了,忙拉紧了她的手,担心她生我气又不理我、不同我说话了,恳求道: “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不要生我气,也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我犹如变成了一个孩童般,耍起了无赖。 琬儿闻言,面露悲伤的声色,伸出手来抚摸着我的眉眼,温柔依旧,让我忍不住伸出手来覆上她的,脸颊主动地贴上了她的掌心,那有些久违的温柔,让我久久沉溺其中,不愿醒来。 你是我的爱人 琬儿牵过了我的手,让我正眼瞧着她,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我略显忧伤的目光所灼伤,转为用较为缓和的语气,幽幽问道: “既然你说没醉,那你告诉我,我是谁?” 我定眼瞧着她,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而窃喜,忙笑着说道: “你是我的公主啊,是这北魏最为尊贵的长公主殿下!” 琬儿摇了摇头,言道: “不对,你说的不对,我再问你一次,我,是谁?” 怎么会不对呢?哪里不对了? 我疑惑地蹙着眉头,撇着嘴,喃喃道: “我说错了么?你是……是琬儿啊,琬儿……你是琬儿……” 琬儿靠得我近了些,接着问道: “那你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高辰!” 我眉开眼笑,立马将答案脱口而出。 琬儿问得十分认真,道: “那萧琬是高辰的什么人?而我,又是你的谁?” 我的笑容就这样凝结在嘴边,两眼不自觉的微微泛红了,情绪有些激动得仿佛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没有逼问我,就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静静地等我给她一个答案。 “萧琬……是……高辰的……妻,而你,是我的……我的……爱人!” 即便我的话因为哽咽而断断续续,可这些话还是一字不落的传到她耳中,记在了她的心里。 她有些激动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深情地唤了唤我,急忙说道: “你再说一遍……” “萧琬是高辰的妻,而你,是我的爱人。” 我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那股冲动,紧紧地将她拥入怀里,整个人抑制不住的颤抖着,眼泪也不受控制般的落了下来。 她温顺地伏在我的怀里,轻柔地在我耳边低声继续述说着话语,她对我说: “再说一遍……” 我心中一紧,答道: “你是我的妻,是我的,爱人!” 终于等到了这句话,琬儿欣慰而又激动地将脸没入我的怀中,然后也紧紧地抱住了我,颤颤地说道: “傻瓜,只要有你这句话,就够了啊!” 闻言,我哭着笑了,哭得稀里哗啦,也笑到眉间心上。 …… “那你,是不是不生我的气了?以后都不会不理我了,对不对?” 这回我是知道害怕了,是真的再也不敢惹她生气了啊。 哪知琬儿一点颜面都不留给我,冷冷反问了一句,道: “你不是要分房睡么?” 我忙摇头外加否认,分房什么的,我什么时候说过了,没说过,一定没说过。 “没有,绝无此事,那晚我不过是回房晚了,不也巴巴地守了你一夜么?” 说道最后,我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想起那晚的狼狈,一时伤心说要到书房睡,可一旦瞧不见她了,心中难过、忐忑不说,还一直担心这担心那,担心她身体有没转好,要是她半夜四肢发凉了该怎么办? 唉,其实,根本就是自己舍不得离开她,我不得不面对的现实是,我已经离不开她了啊…… 所以,厚着脸皮偷偷地又回了房,拉着她的手,静静地守了她一夜。 我嘟哝着嘴,有些委屈的咕咕着。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怎么感觉,我做了什么琬儿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似的,难道…… “哦,原来,原来你都知道的……” 明明知道,还让我那般揪心伤神,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啊! “嗯?我都知道什么?” 琬儿的眼神分明在说:就是欺负你怎么着? 我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似的,缩在一边撅着嘴,然后抽了抽鼻子,用沉默表达我的抗议。 琬儿顿时哭笑不得了,瞧这冤家的模样,是生怕自己不知道她有多委屈似的了。 这回来躲着不敢见人的是她吧?!不敢同自己说话的人,也是她吧?!这会儿死皮赖脸缠人的人,还是她吧?! 那她这副仿佛手了天大委屈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呢? 瞧着这冤家脸上泪渍未干,又如同孩童般撅着一张嘴的模样,琬儿最后还是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她这辈子是注定被这冤家给吃得死死的了! “好啦,好啦,不哭了啊!” 琬儿柔声哄着,空出手来掏出丝绢温柔地帮她拭泪,思忖着这冤家都这么大的人了,哭起来就跟个孩子似的…… 我抓住了琬儿为我拭泪的手,颇为神伤地问道: “琬儿,琬儿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边说着泪又哗哗地落着。 “别胡说,我什么时候说过不要你了?” 琬儿被我的乱语也给弄得伤心了。 “那你为什么刚才都不愿意瞧我一眼?我这里好痛……” 边说着边将她的手移至心口前,我想告诉她,这里真的很痛很痛,我从不知道,原来情,也可以让人如此痛恻心扉! 话音刚落,琬儿深情地在我脸颊上落了一吻,随即柔声问道: “还痛么?”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脸颊忽地一片绯红,泪还兀自留着,可眼睛却睁得大大的,一副受宠若惊的表情。 还痛么? 脑海中只余这句柔情的话语,感觉入置身于梦中一般。 我傻傻地点了点头。 然后一吻又落在了另一边脸颊上…… “还痛吗?” 这回我如梦初醒,望着眼前面带娇羞神色的佳人,眷恋着这如同蜻蜓点水般的柔情,贪恋之心顿起,想要的也就更多了,然后,故意继续点了点头。 在彼此的眼中找着了对方的身影,无法压抑住目光中的缠绵与火热,琬儿伸出手来抚住了我的脸,顺势贴上了我的唇…… 她的吻很温柔也很甜美,让我不顾一切地沉迷其中,缓缓地闭上了眼,感受着从这亲昵间所传递出的浓浓爱意。 这一刻,我很确认,她是爱我的,比我爱她还要爱我。 我们就这样辗转于这缠绵一吻中,很认真很痴缠地吻着,久久不愿舍弃这吻中的甜美与温柔。 她很少如此主动,今日格外的热情和强势,惹得我不由自主的随着她的节奏,轻而易举地为她所掌控其间。 她就这般来回温柔地吸吮着我的唇瓣,直把它吻得越发红嫩诱人,而我早已忘记了思考,任由她欲取欲求,直到她猝不及防的叩关而入,当唇舌纠缠在一起的刹那,我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这一回,我想,我是真的醉了。 她的手越过了我的脸庞圈住了我的项颈,身子主动贴近,而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抱紧了她,将她的身子贴的更紧密一些,仿佛要将她融入到自己的骨肉里来一般。 甜美醉人的拥吻已经变成了充满了魅惑与**的难以割舍,这火热地氛围、不断喘息的起伏的胸口,还有身体的燥热感,都让我们察觉到了对彼此的**是如此的强烈,这一吻,真的是太撩人了啊! 琬儿好不易维持住了自己仅存的那点理智,将双手收回抵住了我的胸口,两人这才从那火热的拥吻中脱得身来,相互对望之间,是灼热异常的目光,也是过火后的脸颊通红,以及意犹未尽地喘息起伏了…… 我像着了魔一般地收紧了手臂将她再度抱得紧紧地,不想就这般停滞不前,对她我的抵抗力一向很弱,更何况这回是她主动来逗我的,这般地激烈与火热早已将我的理智燃烧得快一点都不剩了。 我想抱她! 琬儿察觉到了我的心思,这难以忍受的**也让她比平日更急躁了几分,她的手依然横在了我们中间,额轻柔地抵住了我的娥眉,提醒着我,也是在提醒着自己,道: “不,不可以,这里是皇宫!” 这句话让我陡然清醒了一大半,是啊,这里是皇宫,这般行径不仅有违礼法,还会毁了琬儿的声誉,她是公主殿下,绝不可如此任性妄为! 我稍微松了力道,给彼此间留了些喘息的空隙,大口地呼吸着,想要让自己稍微找回丢失已久的理智,也让这**之火稍褪其势。 越发温柔地抱住了她,将头靠在她白皙的脖颈上,闻着她身上迷人而又淡雅的香气,我眼中的火热渐褪,取而代之的,是对怀中佳人无比的呵护和眷恋…… “对不起,琬儿。” 我轻轻地在她耳边说着,惹得她耳边痒痒地,靠着我微微蹭了蹭。 琬儿什么都没说,只是在我怀里摇了摇头,微微笑了笑,静静地靠着我,听着我紊乱地心跳声逐渐恢复到该有的频率后,这才十分确定,这颗心是为自己而跳动着的。 爱人么?! 她说,自己是她的妻,亦是爱人…… 那她又是自己什么人呢? 名义上,她是自己的夫婿。而在心里,她也早已是无法轻易割舍的存在了。 想着这冤家哭着问自己是不是不要她了时,那惶恐不安的模样,只是瞧着便让琬儿心疼不已,这时候琬儿才意识到,她会如此不安,也许正因着自己还未正式给她一个承诺,还没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对自己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是时候该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了! “辰,我有话要对你说。” 琬儿轻轻地推开了我,然后一脸认真模样的望着我,脸上还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娥眉微微蹙着,目光确是一片柔和,在我眼里,这是另一种动人的妩媚。 我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好!” 无论她要说的是什么,我都会静静地听着的。 “能先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这里的灯火太过耀眼,而乐舞之声隐隐约约,人群喝彩之声,此起披伏,不绝于耳,确是不是可以说知心话的好所在。 而且,无论如何,琬儿都想带着自己心里爱慕着的这个人,去见见她…… “好,你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 好好地牵住了她的手,无论她去哪儿,我定然紧紧相随了。 琬儿看着彼此十指相扣的双手,笑了,随即神情地望了望我,一转身,便拉着我快步离开了这幽美的花园,往人少灯稀的黑暗之处去了…… 你应该知道的事儿 我没想到的是,公主带我来的地方,居然会是通天阁! 通天阁是皇城最高的七层塔楼建筑,乃是钦天监夜观星象,占定吉凶之所在,因其高耸直立,人立其顶,可将皇城内外之景尽收眼底,故而先皇还在位时,便曾亲自下诏,令人常年把守其间,非诏不得擅入。 我曾因着长风那小子的职权之便,登过这座通天阁一次,那时坐高俯瞰,将皇城景致一览无余,心中激动澎湃,感怀颇深,那时感触至今都难以忘怀! 说起长风,他是我在国子监求学之时的好友同窗。这小子出身于通晓天文数术之世家,家中几代人都在钦天监任职,因子承父业,长风最后也入了钦天监。 好在长风也是上学好问的主儿,人也精灵懂得变通,知道如何讨得上司的欢心,这才没几年便做到了从七品五官灵台郎,协助五官正观察天象变化,并加以记录整理。 正因为如此,他才有机会随着钦天监监正登过一次通天阁,也托了他的福,我也跟着沾了点光,同着这队人一道上了通天阁。 当琬儿带我来到这通天阁之时,我只道是琬儿喜欢看星星,携了我来想要一道偷偷登上那通天阁观星去,只是有些可惜,今晚月色美好,皓月当空,星星也就越发却显得寥落暗淡了。 “琬儿,你想上那通天阁的顶层,赏月观星么?” 我牵着她的手,柔声地问着。 陡然想起在月老庙的屋顶上,曾对琬儿曾诺过以后天天陪她观星的,我念及此处心中也是一片柔软,想着只要能让她开心,这宫中的规矩暂丢一旁又有什么关系呢? 琬儿淡淡一笑,随即仰着头,怔怔地望着那通天阁的最高处,悠悠地说道: “你不是曾好奇通天阁顶层的阁楼里,都有些什么么?” 听到琬儿的回答,我脸上不禁微微一红,一来想着原来忆起月老庙之事的人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二来,我猜想琬儿此言莫不是取笑我好奇心太重? “你想去的地方,便是顶层的阁楼吗?” 琬儿突然言及那阁楼,想来定于此行的目的有关。 琬儿闻言,温柔地回望着我,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说道: “愿意陪我去吗?” 想也没想,我便将这句心里话脱口而出了,道: “无论你想你哪儿,我自是愿陪你去的。” 说完,正思虑着该如此支开那通天阁大门前的守卫,然后还得想办法打开那把几十斤重的锁链,才有可能入得通天阁之时,琬儿突然环抱住了我的腰身,不等我反应过来,便施展绝顶轻功凌跃而起,一把便将我拽上了通天阁二楼外的玄关外的琉璃瓦片上。 我惊地正个人都呆住了,这才意识到,琬儿方才问的请愿,敢情问的不是我愿不愿意陪她去阁楼,问的应该是愿不愿意让她用这种方式带我上阁楼才对吧! 哎哟喂,我恐高啊,当时那月老庙的隔墙我都不敢跳,这回儿,通天阁的二楼,比那隔墙要高得不知多了多少丈,陡然间瞧见了那高度,我是一阵天旋地转的,浑身乏力得紧,不敢再往下看,赶紧闭上眼睛,能做的也就只有牢牢地抱紧琬儿了。 琬儿忍不住扑哧一笑,随即柔声骂了我一句‘呆子’,便直接越过了那护栏,将我拽入了二楼的玄关内,等站在了平稳地木板上,琬儿瞧着我紧闭着双眼然后一副惶恐不安的傻样,笑着伸出手掌来轻轻推了我额头一下,轻声说道: “好啦,快睁眼!” 原本以琬儿的身手,完全可以一跃而上三楼的,再加上这通天阁是塔楼圆柱形建筑,从下到上是逐渐缩小的,所以只要轻功了得的高手,都可以在连续跳跃的情况下,借助檐角发力提气,而飞身跃上通天阁的顶层。 琬儿以前都是这般飞身跃上通天阁顶层的,可这回为了顾及这冤家,不得不中规中矩地,久违地靠走楼梯上顶层了。 听到琬儿的催促,我忙睁开了眼,脚上踩到了结实的木板,人也安全入了玄关,死死绷紧的身子,这才稍微舒缓些了,然后有些庆幸地松了口气。 “乖乖在这呆着,别乱动。” 琬儿轻声吩咐了一句,随即如同一条圆滑的鱼儿,片刻后边从附近一处未关闭严实的小窗中纵身跃了进去,很快那悉熟悉的白衣身影便如同瞬间消失匿迹了一般。 我瞧着琬儿那灵动矫捷的身手,正暗暗惊奇。 冷不防跟前的木门陡然开了,一只手就这般快速伸了出来将我一把便拽入了黝黑的阁楼内,随即,身后是利落地关门声。 呼地短促几口吹气,琬儿将手中的火折子吹亮了。当借着光亮看到身边这被自己折腾的都快不成模样的驸马爷时,琬儿都险些笑出声来了。 只见我一副衣冠不整,面容呆滞,两眼发直的痴傻模样,只怕是因为自己方才突然打开房门伸出手去一把拽住了她,所以吓得她片刻间丢了魂一般了。 想来也是,这搁谁谁都得吓得只剩半条命来啊,这冤家没当场吓得大声呼喊就不错了。 略带愧疚的神情,琬儿温柔地抚上饿了我的眉眼,边忙着帮我稍微整理了下衣冠,然后拍了拍的我肩膀,柔声哄道: “嗯,好啦,依然还是英明神武、风度翩翩的驸马爷!” 生气了,我很生气,那两词在我听来格外刺耳,其意义应该取这两词的反义词才更加贴切才对。 所以,我决定要惩罚惩罚这磨人的小妖精,来稍微显示一下我这驸马爷的威风。 就这般猝不及防地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琬儿身上,琬儿下意识地抱住了我,却又担心手里的火折子会烧着我身上的衣物,惊呼了一声‘当心’,便快速松了手,火折子在地上打了来回几个圈,而我也顺势抱着琬儿将她压在了门边,困在了怀里。 火折子上的火焰在黑暗中纠缠了片刻后最重还是不舍地熄灭了,一缕微烟腾起后,最后只余下星星点火,在不屈地闪耀着独有的光芒,黑暗很快便再度笼罩住了周围的一切…… 在黑暗来临的那一刹那,我再也忍受不住她的诱惑,一把镬住了她诱人的红唇,有些霸道地撬开了她的贝齿,与她毫无阻隔地纠缠在一块。 琬儿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得微微一愣,这才给了我以可乘之机,虽然反射性地伸出手来想要推开我,却被我更进一步的热情与温柔所感化,在尝试性地推搡了几次后,最后还是顺从地回应了我。 来自情爱的催化和野**望的呼唤,原本就被撩起来的**,在这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之处,在无人会打扰干涉的幽静之所,那早已绷紧欲断的理智之弦,早已脆弱地不堪一击了。 在等到短暂的停歇和喘气后,我们一遍又一遍地亲吻着对方,就像两个互不相让的孩子,直把对方吻得喘息连连,手肆无忌惮地游走在对方身上引起阵阵愉悦颤栗,几近力竭,这才恋恋不舍地分开。 大口喘息着,眉间都微微起了一层薄汗,两人都因力竭身子微微有些发颤,而两人的衣领都有些凌乱不堪了。 我轻柔地搂住了她,让她伏在我怀里可以更舒服一些。 琬儿就这般温顺地依在我怀里,似是害羞亦或是其他,脸一直藏在了我颈中。我心中顿觉得意,一种做坏事得逞的成就感充斥心间,随即坏坏地笑了笑,在她耳边邪魅地轻声言道: “本驸马果然是英明神武,风度翩翩啊!” 琬儿脸上一红,知道我这是在调侃她,不甘心地挣扎了片刻,哼了一声,随口就来了这么一句,道: “坏人!” 控制住了她的挣扎,听到这句似蹭还怒的一语,我心里痒痒的,将她抱得更紧了,别有用心地问了句,道: “那,公主殿下可还喜欢我这坏坏的驸马爷?嗯,是喜欢的,对吧?!” 我有意无意地蹭了蹭她,弄得她痒痒地,最后她被我纠缠的没法子了,只能暂时妥协,有些羞涩地笑着,温柔似水地言道: “嗯,喜欢~” 我闻言狂喜,难以掩饰心中喜悦,直想要手舞足蹈了,这才大意疏忽手松了力道,片刻之间便被琬儿反客为主,她一个漂亮的转身,便将我给压到了门边,局势立马逆转,从制于人变成了受制于人,真真应了那句,骄兵必败啊! 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边,故作镇定般吞了几口唾沫星子,依着琬儿的性子,这回被我占了个大便宜,她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我现在能做的大概就只有自求多福了吧! 果然,琬儿修长而又白皙的手抵住了我的胸口,挑逗性地随意游走其间,高傲地微微仰着头,倾过身来在我耳边微微吹了几口热气,颇有引诱的意味在里边,然后意味深长的言道: “驸马最近,是不是越发胆大妄为了呢,嗯?” 被她这般挑逗还有别有有意的垂问,我这士大夫该有的骨气什么的,大抵都不知被抛到何处去了,立马装起了无辜可怜来,陪着笑脸,言道: “欸,有吗?这,大抵,是因为……啊,怎么突然觉得有些头晕了,大概是酒喝多了得缘故,喝醉了果然不好,不好哈,这酒后若是做了什么冒犯公主的事儿,还请公主殿下大人大量,饶恕则个!” “油嘴滑舌,该打!” 琬儿作势欲打将下来,我死皮赖脸的主动抱上去,抱住了就是不肯撒手了,在听到我求饶的话语之后,琬儿更是哭笑不得了。 “谢公主赏打!” “你无赖。” “我就只对你无赖。” “……” 琬儿明白了,她对如此厚颜之人是最没法子的了。 “好啦,不许再胡闹了,你答应了陪我去阁楼的,再这般下去,这阁楼还要不要去?” 琬儿无奈妥协了,谁让这冤家太过可恨了。 闻言,我乐了,忍不住调侃道: “再这般下去,是怎样的‘这般下去’啊?” “你……” 琬儿有些微愠,不想理我了,转身欲走,却被我困在怀里挣脱不得。 我忙笑着低头认错,言道: “是,公主之命驸马哪有不从之理啊,乖,别乱动哈,先帮你把衣物整理好。” 我无比宠溺地哄着自家的公主,就怕她有一丝丝不悦,咱家这位公主要是真的生气起来,那可是很可怕的啊! 听到我这般温言软语,琬儿是难得的露出了小女儿家的情态,好在这四周昏暗,人的表情什么的都瞧不真切,略扭捏了片刻,琬儿还是接受了我帮她整理衣物的建议。 等到衣物在我手中捋顺了,原本还担心我无法顺利完成任务的琬儿,也感到有些惊奇了,毕竟这暗中视物的本领,不是什么人都能练就的,有些疑惑地问道: “如此幽暗,你竟也能瞧得清?” 我笑了笑,摇了摇头,道: “瞧不大真切。” “嗯?” 琬儿笑而不语,很显然,她是不相信我说的话了。 我沉吟了片刻,思虑着要不要把真实原因告知于她,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真瞧不大真切,只不过是因为,这衣物……是我脱的……” 我说的这可都是真心话啊,自己的媳妇自己还不了解么?每次她的衣物,不都是我给脱的么…… 闻言,琬儿的脸立马红成了柿子一般,随即说起来话来都如同咬到了舌头,都不大顺溜了,只听她有些激动地道了句: “你这个……笨……笨蛋!” 说完,琬儿害羞地立马推开了我,转身直接走去捡地上那落下的火折子去了。 我靠在门边抿着嘴笑着,死死地捂住嘴,才让自己没有当即笑出声来。 琬儿立马又吹亮了火折子,照亮了前进的路,然后看也不看我,便在往楼上的方向去了。 “别生气啊,媳妇儿,我都已经老老实实的交代啦!” 我边说着边自行整理了下公服,立马跟在琬儿身后,一道走上了那盘旋而上的木制阶梯。 我知道琬儿这是害羞了,也并不是真的生我气了,不然,她也用不着用火折子帮我在前头照明了。 我见好就收,不敢再出言挑逗她,随即安安静静地跟在她身后,一个台阶一个台阶地往上边走着。 这一路上的沉寂我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这般瞧着她走在前头婀娜妩媚的身影,我便觉着无比幸福了。 也是我喜欢犯傻,上楼梯也只顾着瞧她了,脚下忽然一个踩空,若不是及时扶住了护栏,只怕得一个跟头栽下去了。 而琬儿的手不知何时早已拉住了我的衣袖,她的身影就这般静静地立在我身侧,那火折上的火光,印照出了她那张有些慌乱却又绝美妩媚的脸来,我瞧着脸不禁微微泛红,朝她傻傻了笑了笑。 琬儿的脸也默地红了,低声嗤笑着唤了我一句‘呆子’,随即朝我伸出手来,示意让我把手递给她。 我习惯性地也想去牵她的手,可转念想着方才扶住了那护栏,不知道手是不是沾上灰尘了,抽出手来在火光下瞧了瞧,这才发现原来这通天阁里边是有人打扫清理的,而且还打扫得挺认真的,这护栏上都没沾上灰尘,因为我的手上很显然一尘不染。 我不禁有些啧啧称奇了,因为自先帝驾崩之后,这通天阁便不再是钦天监观察星象之所在了,而通天阁大门外也是常年落锁,不见有什么人出入其间。 我原本以为,这里虽不至于荒废,里边也应该积满尘土和蛛网了吧,却没想到,居然还会如此整洁干净。 琬儿瞧出了我的疑虑,毫不犹豫地牵过了我的手,拉着我继续向前走着,说道: “洛霞姑姑常派人清扫此处。” 我听着琬儿说这话的语气,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有丝丝无奈的意味在里边。 我突然觉得,琬儿说要带我上阁楼,可能真的别有深意,她想告诉我一些什么,比如说,她从未对我言及过的过往…… 越往上走着,我越能察觉到琬儿的不安,在最后那一层,我拉住了琬儿,两人都停下了脚步,并肩立着。 我怔怔地瞧着她,想从她眼中看出些什么,她也没有逃避我的目光,也这般静静地瞧着我。 我不想看到她不安,更不想让她受到任何伤害,牵着的手,时不时用拇指轻柔地抚过她的手背,想让她稍微放松一些,随即温柔地说道: “琬儿,要是这样做会让你感到不安,那不如我们……” 琬儿及时摇了摇头打断了我,她坚定的眼神告诉我,她不会就此离开的。 “我想要告诉你,而你,也应该知道。” 她的这句话,打消了我所有的疑虑,既然是琬儿想要告诉我的事情,那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的听着的。 “好,我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同她一道,并肩往顶层的阁楼去了。 一念执着 太和殿外,夜宴正举行的如火如荼,台上舞姬身姿妙曼,手中舞袖灵动如蛇,与宫廷宴乐配合得天衣无缝,十分引人入胜;而台下百官们一派喜庆和气,觥筹交错之间,不断向身边的同僚们祝酒,嬉闹取乐,好不快意。 御座之上,小皇帝正兴致勃勃地观赏歌舞,而身边的司膳姑姑在太皇太后的指导下,正认真细致地为小皇帝布菜。 小皇帝还小,太皇太后自是不会让他过早饮酒,再加上这孩子还有个小毛病,便是食用海鲜后身上容易长疹子,故而小皇帝的膳食里是半点海鲜食材都沾不得的,所以太皇太后在这方面格外注意些,虽与小皇帝同桌而食,却也要负责皇帝饮食用膳的司膳姑姑,将这些食材区分开来才好。 正眼瞧着小皇帝用膳胃口上佳,而夜宴也举行的十分欢快热闹,太皇太后心里高兴,嘴角的那抹笑意一直未退。 一直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洛霞姑姑在离开了片刻功夫后又折了回来,在太皇太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太皇太后脸上笑意虽未变,可心里还是暗暗叹了口气,随即道了句: “随那两个孩子去吧。” 洛霞姑姑明了太皇太后用意,随即恭敬地退到了一旁,小心伺候着太皇太后。 这一幕恰好为三公主萧玟所瞧见了,透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芒,瞧了一眼那空荡荡的席位,想着皇长姐与大驸马离席而去已经许久了,也不知去了何处,忙问了身边安静坐着的二皇姐萧玥,道: “不知道长姐他们来不来得及赶回来看那冀州烟火?” 冀州上贡的烟花是最为雄伟壮观、绚灿夺目的,因其制作工序繁复,花费极大,故而只在国之庆典、除夕等重大节日才会使用。 今日太皇太后寿辰有冀州上贡的烟火压轴,也算不负这场宏伟盛宴了。 问了片刻都未曾听到二姐有何回应,萧玟好奇地瞧着萧玥,却看到二姐的目光似一直注视着几位驸马爷与几位朝中大臣对饮寒暄之所。 在繁冗地礼节程序后,太皇太后下了懿旨,让大臣们可以自由走动庆祝,相互祝酒,礼尚往来。早已坐不住的几位驸马爷,在陪伴了自己的公主片刻后,便纷纷离席主动去给一些大臣们祝酒寒暄去了。 而此刻,几位驸马爷围着对饮交谈的,不正是那位谦谦君子逸仙么?而可巧的是,那御林军统领高韦,居然也在其中,这几人倒像是至交好友一般,喝酒谈天,其乐融融呢! 循着二姐萧玥的目光望去,萧玟发现了,二姐目不转睛看着的,似乎并不是二驸马啊,而那个方向是…… 萧玟一眼洞穿,独自给自己满上一杯酒,仰过头一饮而尽,然后怔怔地瞧着自己手中这只精美的五彩花纹酒杯,嘴角却是一丝略带嘲讽的笑容,随手将酒杯放下,然后有些慵懒地靠在了二公主萧玥身边,看似无心实则有意地问了句,道: “二姐,你觉得,那位逸仙如何?” 萧玥这才如梦初醒,知道自己失神了,为了不引起萧玟的注意,忙笑着回了一句,道: “那逸仙当真如同传言那般,是位谪仙般的人物呢!” 萧玟笑了笑,又继续问了句,道: “那他身边的御林军统领——高韦呢?” 萧玟一手撑着自己的下颌,若有兴趣地盯着自己的二姐瞧,在她提到高韦之时,二姐很显然神情都有些不大自然,就连目光都有闪躲的意味。 二公主萧玥语气稍微停顿了片刻,随即看似无心地说了句,道: “也算是一表人才,其他的,也就不大清楚了。” “当年高氏一门双杰,文武状元两魁具揽,独占鳌头,至今也为人所津津乐道。如今那文状元成了我们长姐的驸马爷,就是不知道这位武状元,将来的良配会是哪位宗亲家的郡主了啊?” 当真是说者有心,听者也有心了。 在听到萧玟的这番说辞后,萧玥的脸上倒是失了往日的淡然自若,隐约现出愁苦神色,难得看到二姐将杯中酒如此豪气的一饮而尽,萧玟也便确认了,二姐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纵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么? 这种滋味,萧玟也懂,自然也能明白萧玥的感受了。 只是她比萧玥要活的更潇洒一点,毕竟她敢于去追求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甚至逾越礼法的界限也在所不惜。 可唯一让萧玟感到痛苦和不甘的是,她现在的不顾一切,居然还是因为被迫接受那场政治联姻后的不甘与愤恨所激发出来的。 其实,究其根本,她这样根本就不算是真正的逍遥自在,这不过是自己对命运无法自主的一种飞蛾扑火般的无声控诉。 萧玟恨自己生于皇家,更恨当年逼迫自己下嫁给嵇穅那废物的皇祖母,自己不过是皇祖母为了制衡朝中权势的棋子,为了维护王朝统治的牺牲品。 她萧玟是这样,她的几位姐妹们,都是如此…… 为什么?她们明明是这个王朝最为尊贵的公主殿下,享受着常人无法企及的荣华富贵,尊耀地位,却连掌握自己命运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公主,才是最不幸的存在。 是啊,公主,应该是不幸的,这样才算是符合天道循环的吧。 萧玟时常会这样想着。 看看自己,与那嵇穅不过就是相互利用的关系,维持着公主与驸马的良好形象,虚与委蛇,然后互不干涉,各得其乐;而二姐与那二驸马穆宴,说什么夫妻情深,恩爱日笃,其实是姻缘错配,同床异梦才是真的吧;再看看四妹,就只是个丫头片子,她又如何知道愁苦是个什么滋味儿? 还有就是长姐…… 长姐啊,自己对她真的是又爱又恨啊! 从小到大,她得到的东西就比所有的姐妹们要多,父皇的宠爱,皇祖母的眷顾,高贵的出生,聪慧与美貌并生,温柔与坚韧共存,她本身就是个很完美的存在,是真正意义上高贵无比的公主殿下! 当长姐也不得不屈服于皇祖母地威严而下嫁给高辰之时,萧玟在那一刻有丝丝窃喜,是的,她心里是开心的,就像在一条孤独永无止境的道路上,找到了可以一起走下去的同伴…… 你看,就算是如此高贵无比的长公主殿下,不也是要遵从于皇室的利益,而下嫁给一个自己根本就不喜欢的人了么? 是啊,如此完美高贵的长姐都屈服了不是么?同自己一样屈服了,和自己是一样的! 这个时候,萧玟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最为痛恨着的人,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才对! 萧玟一把拿过酒壶,利落地为萧玥满上,又给自己倒上一杯,主动拿了酒杯去碰萧玥的,似醉了的模样,脸上是笑着的,可眼中却忽然朦胧了,她拉着萧玥,悲苦地说道: “二姐,我好恨啊,好恨我自己,为何当时没有抗旨的勇气!” 是啊,若是当年自己拒不下嫁,或者以死抗争,那结局,会不会不一样?若是结局变了,那自己也就不会成为这样的萧玟了啊! 可是如此残酷的事实已经容不下再多美好的幻想…… 萧玟一言,说得萧玥心中也宛如被针扎一般地疼痛,当年失了这般勇气的人,不仅仅有萧玟,还有自己啊,若是当年自己再勇敢一些,向那人表白心迹,即便是被拒绝了,也不会有如今这深刻入骨的遗憾了。 一步错,步步都是错的啊! 萧玥的泪,滴落地悄无声息,与萧玟故作潇洒地对饮着,明明心中难受得紧,却笑得如此开怀动人,惹得无忧无愁的四公主萧铃瞧见了,看到两位姐姐如此自得其乐,也不甘落后地加入到这豪饮的队伍中来。 姐妹三人就这般乐着、闹着,也毫无顾忌地喝着杯中美酒,乘着这良辰美景,喜庆日子,无所顾忌的大醉一场吧,即便最后醉得不省人事了,又有何妨呢? 又会有谁会在乎呢? 不远处,几位驸马爷纷纷往几位公主这边瞧了过来,却发现几位公主殿下正兴高采烈地喝着美酒,哼着歌儿,好不快活。 四驸马刘季见四公主高兴地活蹦乱跳地,心中也觉得欣喜,忍不住说道: “许久,都未曾见过铃铃笑得如此开心了啊!” 话一说出口,刘季不禁微微脸红,因为他居然一不小心,就将四公主的小名给唤出来了,让其他两位驸马听去了,还不得笑话他啊。 可当看到分别看了看穆宴和嵇穅,却发现自己这想法根本就是多余的。 因为嵇穅都快处于将要醉倒了的状态,而二驸马穆宴,却是一脸担忧神色地瞅着二公主瞧。 明明几位公主殿下玩耍得如此开心,二驸马为何反而露出如此担忧的神色来呢? 刘季是看不明白的了,在他心里,只要公主们玩得开心畅快,那就最好没有了! 愿得一心人 推开了那扇精致地雕花木门,琬儿牵着我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入了这座雅致的阁楼,示意我好好立在原地后,琬儿松了我的手,拿着火折子,一一点亮了这阁楼里的灯座,片刻后,灯火便照亮了这间阁楼里的一切…… 这阁楼的布局设计便是一间雅致的书房,也确实如同琬儿曾说过的,里边别无其他,多的也便是书籍和字画罢了。 阁楼内的陈设一直保持着它原有的样子,定时的整理与清扫,让这座阁楼没有被淹没在时间的洪流中,仿佛什么都未曾改变,只是这座阁楼的主人早已不在人世。 是的,当我看到这阁楼墙壁四周所挂着的一幅幅女子画真之时,我便知道了,这座阁楼的主人是谁了? 这座阁楼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帝,而那一幅幅画真之中的女子很显然都是同一个人,那女子,便是先皇后! 先帝擅描丹青,与先皇后感情甚笃,在先皇后仙逝之后,常绘先皇后画真,睹画思人,朝中人尽皆知。可却从来没有人见过那些画真,原本以为这些画真在先帝驾崩之后被一起带入帝陵陪伴先帝左右,却没想到,这些画都放在了这通天阁的阁楼之上了。 我忍不住迈出脚步往离自己最近的那张画真走去,这才瞧得真切些了。 这画真中的女子不过二八年华,面容娇美,清丽脱俗,长发飘飘,风华乍现,于溪水边濯足嬉戏,此女无论是衣饰仪容,还是动作神态,就连脸上的那抹淡淡红晕,在这画真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 而最为让人怦然心动的,便是这位少女眼上眉间以及嘴角那甜美而动人的微笑。 当我瞧见了画中少女那般甜美动人的笑容,脸也不禁微微一红,只因着这画中少女眉眼与动人神色都与琬儿极为相似,不同的是,我从未见过琬儿有露出过这般无忧无虑、纯真美好的笑容来。 是的,当我认识琬儿的时候,她已经是威震沙场的一方统帅了。 什么时候,我才可以让琬儿也能露出这般无忧动人的微笑啊? 突然有些气恼,若是我能早一点遇见琬儿的话,也许…… 陡然间,我的心突然抽痛了一下,很疼,脸色不禁微微发白。 即便早一点遇到她,我又能为她做些什么呢?又能改变一些什么?就连现在的我,可以为她做的事情,不也少得可怜吗? 什么,都是痴妄啊! 她的手就这般自然而然地抚上了我的眉眼,轻而易举地便将里边所隐藏的忧伤哀愁都驱散开去。 她只是那般温柔地对我笑着,我便已经不知今夕何夕了啊…… “琬儿……” 我温柔地唤着她。 “嗯~” 她柔声给了我一句回应。 她的过去,我错过了,至少,她的将来,我要一直陪伴在她身边,永远都不想离开她。 我们静静地对视着,即便不说话,我们都能从对方的眼中读懂一些东西,便如同,我此刻的所思所想,琬儿都知道一般。 而她想要告诉我的,我也隐隐约约察觉到了。 琬儿错开了我的目光,转身看向了那副画真,怔了怔,随即微微一笑,言道: “辰,不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我不想听!” 我说的斩钉截铁,因为我在琬儿的眼中,看到了悲伤。 琬儿回望我的目光有了丝丝惊讶,她没想到,只是看到这些画真,我就已经可以推测到那么多了。 “你明明说过,会好好听我说话的。” 琬儿的脸上没有恼怒,语气不失温柔却略微强硬。 她一语便点中我的软肋,因为她知道,只要是我亲口答应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我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点了点头,然后给了她最为坚定的目光。 琬儿感激地笑了,我们彼此对望了片刻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那副画真,这是故事最初的源头,是一切的开始,只听琬儿缓缓言道: “三月三,暮春,上巳节,休禊之礼。这位画中的少女年芳十五,与同伴嬉戏濯足于泸水边上,遇见了一位儒雅俊逸的少年郎君,这是少女与他的第一次相遇。” “自那以后,那少年对少女爱慕难舍,打听到这少女乃是当朝大学士之女,便央了自己的父亲,请为做媒,想要聘娶这位少女为妻,而这副画,还有一块龙凤玉佩,便是少年给那少女的定情之物。” “也就是那时候,少女才知道,上巳节时在遇见的那位少年郎,乃是当朝圣上之子,康王殿下。康王素有才名,温文尔雅,人所称赞。可令这位少女为之倾心的原因,却并不是这少年的文采与儒雅,反而是当时他不顾身份,跃入水中,为她拾回不小心落入水中的花鞋。” “陛下一道赐婚圣旨,可谓天赐良缘,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原本应该是人人艳羡、幸福美满的一对,可这位少女的一个奢望,还有命运的捉弄,让这段美满姻缘,最后惨淡收场!” “只因为,这位少女心心念念,想嫁的是一心人,一生只爱她一个,一世只娶她一人的一心人。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离不相离。” 夏之日,冬之夜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夏季炎炎,冬夜漫漫,我所爱的人啊,你别着急,百年之后,我定会与你相会,把这日日夜夜熬完就是你我团聚之时;漫漫冬夜,炎炎夏季,我所爱的人啊,等熬过这段时日,定会与你相会于墓穴之中。 生当同衾,死当同穴么? 这是何等深情痴缠的诺言啊! 琬儿轻轻地推开了我,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一副画真上的这短短的两句题字上面,久久不愿移开。 我回过身来也注意到了这幅画真,这大概是所有画真中的最后一幅了,原本开朗天真的少女,在这幅画中已将成为一位雍容华贵,美丽贤淑的高贵妇人了;而少女常挂在嘴边的那抹开怀笑意逐渐转为嘴角微微扬起的弧度,内敛中不失妩媚,含蓄而又迷人…… 那是发自内心最真实的微笑,只不过,这个时候,她早已成为了一国之后,更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她再也不能像少女时代那般无所顾忌的开怀大笑了,只因一言一行都得谨尊着国母规范,不能轻易逾越了去。 这画真中的母后,也是琬儿记忆之中,印象最为深刻的母后了…… 这幅画真是在琬儿出生后满月之时,先帝为先皇后所画的,也是先帝为先皇后所画的最后一幅画真了。 先皇后的这抹动人微笑,是对着尚在襁褓中的琬儿笑的,那是一个母亲对着自己出世满月的孩子最为慈爱和幸福的微笑。 而她的眼中不再只有那个曾经一心爱慕着的夫君了,可那为她作画的男人却还以为这笑容中的眷恋与目光中的温柔依然还是属于自己的…… 脱去了少女的稚嫩外衣,成为母亲后的成长与转变,还有成熟女性所带有的独特韵味,就像经历过打磨的原石,更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焕发出万般迷人而又绚丽的风采,在他眼中,这是一个女人最为美丽、迷人的阶段。 所以,在这么多画真之中,他独独选了这幅画真,提上了那两句如此深情痴缠的话语么? “你觉得这幅画,美么?” 琬儿走到了那副画真跟前,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画中女子的容颜,然后轻柔地问了这句话。 我怔怔地盯着她显得有些寂寥的背影,心中不免为她伤怀,这画中的女子是她的母后,是她逝去的亲人,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可却早已天人永隔、恍若隔世,她眼中、心里的悲伤与感念,更多也便是源自于此吧! “很美……” 我由衷的赞赏了一句,这幅画真确实是所有画真之中最美的一幅了,一个男人对一个女子所有的遐想与爱怜,都在这幅画中都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琬儿听到了我的回答,却是苦笑了一声,瞧着那两句提字,琬儿又开口问了道: “那这句誓言呢?” 这两句诗先皇后仙逝之后先帝提上去的,先帝没有将这两句提在别的画真上,唯独提在了这张画真之上,可想而知,他是何等喜欢这幅画真了。 想必当时,他日夜思念着的皇后,就是这画真中的模样了吧! …… “也很美……” 生同眠,死同穴,这般誓言,如何不美? 琬儿突然哈哈笑了两声,随即一个轻快地转身,负者手,轻快地走回到我身边,嘴角露出一丝好看的弧度,眉目却是一片波然不惊,用有些俏皮的语气问道: “那,要是让你在这么多画真中选一个,你最喜欢哪一副啊?” 我们彼此静静地对望着,虽然她在笑,可我知道,那并不是她真正的笑容,当我的目光透过她看向那副其中最美的画真之时,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失望神色。 我瞧着她的眼,突然痴痴地笑了,随即伸出手来指着的,却是那幅少女濯足嬉戏图,然后收回手来温柔地将她攘在了怀里,红着脸在她耳边说了句,道: “要是哪天你对我露出那般笑容来,我一定会乐得当场晕过去的。” 我想,要真是如此,我何止会欣喜得当场昏过去啊,连鼻血都会止不住地流吧…… 琬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忍不住扑哧一笑,身子也不住颤着,想来这句话是真的把她给逗乐了。 琬儿伸出手来锤了我一下,抿着嘴,努力忍着笑容,故作嗔怒,言道: “你言不由衷,刚刚你还说那幅很美来着。”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明明听到我的答案开心得难以自抑了,却还故意这般诘问,这般矛盾的心思,还真是难猜得紧啊。 难怪,常听人说,这女子的心思,你别猜啊! 虽然我也是个女子,可就没这般绕弯复杂的心思,直白一点多省事儿啊。 可即便是如此,我也爱她爱得紧,自然也得宠她宠得紧咯! 扶着她的肩,对上她的眼,我用认真的表情回答道: “那幅画确实很美啊,可你问的是我喜欢哪一幅,我可没说我喜欢最美的那一幅啊!” 琬儿听出了调侃的意味,脸上微微一红。 我一瞧见她那有些娇嗔的模样,便等着她如同平日般一句‘贫嘴’给顶回来,却没想到她拉紧了我的衣角,陡然认真起来的表情望着我,问道: “为什么?” 为什么不选这幅最美的画真么?要说原因的话…… 我微微耸了耸肩,沉吟片刻后,说道: “因为这幅画真虽美,却失了真。” 琬儿疑惑地问了句,道: “真?” “嗯,当我看到这幅画时,看到的是一个男人眼中的最为妩媚、美丽的女子!可在另一副画真中看到的却是一个陷入爱恋中的人看着自己一心思慕着的姑娘……” 心即为真,若是失了初心,即便画得再美,在画里边也无法寻找到真心。 琬儿眼中的光彩陡然而起,心中是无限的感怀和莫名的欣慰,她就这样静静地对我笑了,这才是她真正的笑容,因为只要是她发自内心地对我这么一笑,我就会如同现在这般,脸颊通红,然后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了啊! 琬儿微微颔首垂眸,目光里一片柔和,而我则有些害羞地挠了挠下颌,想着即便我两人早已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可有时候还是会有相互凝眸时,脸红心跳的情况出现,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大抵是因着,爱慕一个人时,心绪会变得很奇特的缘故吧。 可我并不讨厌这种奇特,相反,还觉得受用得紧。 望了望那幅嬉水图,我似乎可以稍微体会到那个人在第一次为自己心爱的女子作画之时的感觉了,眼里、心里都只容得下那么一个人,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都深深地印入脑海之中,再也挥之不去,那是一瞬间的怦然心动,也是一颗毫无保留的爱慕初心,正因为有了这份深深的爱意,即便当时画工并不精湛,却也能将这份爱慕之情画得如此传神! 我想,这画中的爱慕之心,也是能打动当年那位少女的原因之一了吧! 一念至此,我不觉微微有些忧心了,再尖锐的峰峦,也会因为风吹雨打而磨光了那锐利的棱角,而一个身处于繁花锦簇、花花世界的人,又该如何守住自己曾无比坚定许下过的诺言? 沉浸在热恋中的人儿,总会在自以为深思熟虑的情况下,许给了对方最美的承诺,可人的一生既短暂却也漫长,也许在等一切激情都沉淀后,生活归于平淡了,而岁月渐远,年华逝去,你是否还能记起自己曾经许下过的诺言,又是否真的都做到了呢? 那幅最美的画真中,画中女子的眼神变了,而作这幅画的男子的心意,也早已不复最初的模样。 这样的前车之鉴,让我突然感到害怕了,这时候的我们不正和当年的先帝和先皇后一般么,可他们的结局…… “琬儿,世间情,是不是都这般易变?” 我真的迷惑了,原本我以为自己知道情是何物了,可现在才发现也许自己根本就没有真正明白过,这世间的情,究竟为何了。 琬儿回望着我的眼神中,有一缕悲伤的神色萦绕不去,瞧得我心里又是一痛,有些后悔不该将这话问出口来,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想要柔声安慰她,却见她了然般地朝我一笑,随即回道: “世间情,不会变,只是,人心易变罢了。” 我伸出手来抚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琬儿说易变的不是情而是人心,那我的心,是不是有朝一日,也会变? “在母后仙逝后,父皇便常来到这通天阁一遍又一遍地执笔画着母后的画真,可无论他再怎么画,都无法再画出比这幅画真上更美的母后了。因为他陡然发现,自那以后,母后的脸上再也找不到笑容了,他也逐渐忘记了母后笑起来是什么模样了。这个时候,他才翻然醒悟过来,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听到这我不禁心里堵得慌,我瞧着琬儿的神态举止都有些异样,心中惶惶不安,握紧了她的手,说道: “琬儿,我……” 琬儿突然伸出手来抵住了我的唇,用温柔地目光示意我不用担心,随即接着淡淡言道: “其实,母后并没有恨父皇,在她从康王妃成为太子妃的那一刻,她就知道了他的夫君以后都不可能只属于她一个人了。她说她爱父皇,只要父皇的心里只有她一个就好,她甘愿为他求全。” “父皇也是爱母后的啊,只是父皇除了是母后的夫君外,还是这一国之君,也是一个才情风流、缱绻多情的男子,乱花渐欲迷人眼,渐渐地从一开始的一心一意,到后来的三心二意,他以为只要自己心中坚定母后是自己唯一的妻子,那就不算是辜负了母后的深情。” 琬儿顿了顿,忧伤地说道: “到最后,终究什么都没能守住。母后成为了一位贤良淑德的皇后,与父皇相敬如宾,维系着皇帝与皇后该有的威严与典范。他们是帝与后,却不再是夫与妻了。” “也就是在我满月那日父皇为母后画出这幅画真之后,母后便再也没有笑过了,至此帝心渐失。在百官与宫人前,她是高贵典雅、宽厚仁德的皇后娘娘,可却在夜深人静之时,她独自一人垂泪暗自神伤。久而久之,她心力交瘁,血泪皆枯,心念俱灰了。” “我童年的记忆里,母后都是娇袭病弱,常年缠绵于病榻之上。那时候的我不懂,为何母后总会不经意间落泪,直到那晚她怵然离世……” 我慌忙地抱紧了身子正在发颤的琬儿,我知道她现在心里一定是伤心难过极了,可她从不给自己软弱的机会,因为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心里即便是再痛苦、再难过,她也不能流泪。所以,我从未见过琬儿流泪。 我心痛极了,如果琬儿不能流泪,那我代她流,她的痛苦与忧愁,我都愿意为她一肩担负。 “琬儿,琬儿啊……” 抱紧了她,我轻柔地抚着她的后背,想给她最大的宽慰,眼中早已不由自主的落下泪来。 听到我柔声呼唤,琬儿情不自禁地抱紧了我,脸上是极度压抑着自己情绪的痛苦神情,她心里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可为什么,为什么自己就是哭不出来? “我好难过啊,辰,我真的好难过,可为什么,为什么我就是哭不出来……” 听到她痛苦的挣扎,我的心瞬间被撕裂成了一片一片,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抚着她的脸,不断地亲吻着她的眉眼,哽咽着说道: “琬儿,不要逼自己好吗?求你,求你不要再逼自己了,你这般让我好心痛!” 热泪打湿了琬儿的脸,也让她深切地感受到了眼前这傻瓜对自己深沉的爱恋,这辈子她们两个注定是纠葛在一起再也分不开了,那再多的顾虑与犹豫只会变成阻挡自己前进的障碍! 她萧琬不是个圣人,她有自己的**,有自己所求,她同自己的母后一般,对感情有种近乎奢望的执着,她想要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这份爱,自私得容不下第三个人分享! 正因为这份爱在这世间极为难求,所以她愿意倾尽一生柔情去对那个给自己这份爱的人,若是有朝一日,这份爱失去了它原本该有的纯粹,即便会痛恻心扉,她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 可是,天意弄人,让她遇到了这个冤家,对她赔了心,动了情! 要是将来有一天,出现了一个比自己还爱着她的人,亦或是比自己还适合她的人,那到时候,自己真的可以放开她的手吗? 不,她做不到了。 琬儿不得不诚实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她已经无法淡然地将眼前这个人交给任何人了,更别提放开她的手…… 那自己可不可以自私一些,将她永远困在自己身边,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么? 可若是她爱上了别人呢? 琬儿猛地抓住了我的衣领,有些激动地说道: “我不会祝福你的……无论是你爱上了别人,亦或是出现了一个比我还爱你的人,我都不会祝福你的,绝不会!”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内心中的狂喜,琬儿她刚才说,一个比她还爱我的人,她的意思是——她爱我?! 是我听错了么? 我忙抚着她的脸,眼中泛着泪光,有些激动地道: “你刚才说什么?你说,你对我……” “我爱你,高辰!” 琬儿再也抑制不住这份汹涌地爱意,她不能再逃避下去,即便到最后她会受到伤害,她也要亲手抓住这份自己期盼已久的爱,她不想让自己后悔,更不想留下遗憾。 琬儿说,她爱我,她说她爱我! 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只能用欣喜若狂来形容了,生怕是自己幻听了,慌忙地又说道: “再说一遍……” 琬儿的火热的眼神中带着坚定,抓住了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按在了身后的通心柱上,我从未见过如此霸道而又带着一丝癫狂的琬儿,这般咋然瞧见,心中不仅没有恐惧,反而还生出几分迷恋来?! 我果然是个受虐狂吗?果然是个受虐狂吧! 只听到琬儿用下达最后通牒的口吻,对我宣判道: “高辰,你没有选择了,因为我萧琬爱你,所以,这一生你只能爱我一个,这一世你也只能娶我一人,我不会放手的,要是你敢三心二意,我一定会亲手杀了你,你听明白了么?” 这回儿我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这般霸道而又直接的表白,惹得我脸红得熟透了,心里的幸福感早已经满溢出来了,我想着就算是现在死了,都没有遗憾了吧! 我就知道,琬儿是爱我的,你看她爱我爱得要杀人了,这还不是爱我爱的要死么? 我又开始不分时宜的犯傻的笑了,身子扭捏地动了动,红着脸鼓着腮帮子,对上她灼热的眼,瞧着她那诱人的红唇,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来控制自己,才没有丧失理智立刻扑过去抱住她,然后有些做贼心虚地将眼撇向一旁,想要先稍微拉开下彼此的距离,靠着柱子更紧了一点,支支吾吾地回道: “我……我听,听明白了。” “你是不是以为我在开玩笑?” 琬儿见我不敢瞧她,生气地扒过我的脸正对着她的,正欲说些什么却被我的娇羞和满脸通红给惹得微微一怔,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被逼得失控说出了一推不可思议的话,立马羞得脸颊绯红,心跳如同小鹿乱撞。 琬儿羞得忙缩回了手挡着自己发烫的脸,那娇羞的模样惹得我心中一动,伸出手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追随着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呼唤,说道: “不会再有了……” 琬儿闻言,怔怔地瞧着我。 我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可以稍微镇定一点,不然,我会连仅存的那一点点理智都会被她毫不费力地轻易抽走的。 神情地望着琬儿,就这样拉着她的手,与她的身子贴得越发近了,已经无需掩藏自己眼中的执着于火热了,我着了魔一般地盯着她诱人的红唇,缓缓地说道: “比你还要爱我的人,不会再有了,而能令我如此痴狂,不顾一切爱着的,也就只有你萧琬一人而已。” 再也忍受不住这折磨死人的**火焰,我们第一次抛开所有的顾及与彷徨,全身心地接受彼此,不顾一切地放纵着自己内心最深层的渴望,紧紧地拥吻在了一起…… 情人恨遥夜 阁楼幽静,夜半无人,是谁在发出一阵阵颤栗而又满足的叹息…… 情人恨遥夜,竟夕起相思。 相爱着的恋人,也会因为望月牵动相思情意,进而怨恨起这寂寥无人陪伴的漫漫长夜来。 相思刻骨,而爱意绵绵。情到浓时,难免会情不自禁,由然忘我之间,已是限于情网之中而难以自拔。 舌尖的火热纠缠,以及双手肆无忌惮地在彼此身上游离探寻,这般疯狂地抵死缠绵,还是让仅存的那点理智之弦绷断开去。 早已熟悉和适应了对方的身子,在我接连不断地温柔缠绵与挑逗之下,琬儿的身子逐渐温软了下来,温顺地伏在我怀中,玉足逐渐缠上了我的腰身,而眼中尽是火热的迷离。 我搂着她转了个身子,让她背靠着柱子,然后将她牢牢地困在了怀里。 努力克制着自己如火的**,怀里的人儿是我最爱的女人,无论我现在如何想要得到她,我也不想做违背她心意的事情。 温柔地吻过她的眉眼,琬儿微微垂眸,这般羞涩而又妩媚的神情落入我眼中,心中早已揉成了片片白羽,彼此喘息间地互相凝眸,我满脸通红地向我心目中的神女柔声地问了句,道: “琬儿,可以么?” 这样做真的可以么?如此的肆无忌惮,无视宫规礼法,追随自己内心的**? 这种激烈而又冲突地情绪左右着我们的思绪,彼此间的温柔与缠绵让这份**越发地火热而不可收拾,可遵循于礼法制度而长大的我们,却又无法轻易跨过这道枷锁,欲求随心所欲而又不得不加以限制,只因着逸豫可以令人亡身,不得不引以为戒。 我与琬儿在某种程度上都是自控力极强之人,只是唯独对这情爱一事上,无法做到对自己的心意收放自如,稍微加以纵容,便已成作茧自缚之势了。 这大抵也是我与琬儿最大的弱点与不足之处了。 因为我深深地爱着她,所以即便这份爱会成为我的致命弱点,我也货选择无怨无悔地沉迷下去,而琬儿对我亦是如此。 我不惧到最后为这份爱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唯独深深恐惧的是,有人会利用这份爱来伤害琬儿,所以即便我爱她如此疯狂,也不能让自己完全沉迷下去,更不能让自己爱得不顾一切…… 被这份深深地恐惧所束缚,而不能直述自己内心真意之人,应该不是仅仅只有我一个吧。 因为,接下来,琬儿直接用行动告诉了我,这份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而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这份爱你之心,早已经停不下来了啊! “已经……停不下来了啊!” 只听到琬儿动情而显又急促的呼声在耳边响起,她一手拉过我的衣领,主动吻上了我的唇瓣,而另一只手伸出一把将束在柱边的宽大帷幔给扯了下来。 一声裂帛之声带走了所有的顾虑与不安,宽大的帷幔就这般铺天盖地般扑降下来,将我两人笼罩期间,也掩盖住了帷幔内的一片旎旖风光…… …… 阁楼之外,代表着今晚这场夜宴即将步入尾声的艳丽烟火纷纷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绽放出一朵朵绚丽灿烂的烟火,将整个京城都映红了一大片,而那轰雷般的巨响,更是吓倒邪祟的发聩之声,京城的大街小巷,都挤满了前来观看烟火的人群,大家纷纷喜庆欢呼着,宛如过年一般地欢快热闹! 绚丽的烟火早已被阁楼中的门窗隔在了外头,而那阵阵震聋之声还是响彻了皇宫内外,也掩盖住了一阵阵因身心交汇,水乳交融所引发出的愉悦呻吟之声,帐内紧紧相拥地两人,不断地爱抚和感受着彼此,直至两人心满意足、精疲力竭为止…… 待到力竭,两人甜美相拥着昏昏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阁楼之外早已变得一片安静祥和,而阁楼内的烛火也已燃过了一大半,而栖身于阁楼内的蟋蟀虫儿们,也在此时不甘寂寞地断断续续地发出一阵阵相互对喝的虫鸣之声。 我悠悠地转醒过来,轻轻地拉开了帷幔的一角探出头去,迷迷糊糊地察看了一下周围的状况,当看到眼前略显陌生的情景之时,心中微微一愣,而怀里佳人那显得有些慵懒而又香甜的呼吸声,还是将昨晚的那场如同狂风暴雨般恩爱温存的记忆给唤醒。 我的脸忍不住又红了彻底,昨晚的那一次次如同宿醉般不顾一切地放纵缠绵,带给了我们前所未有过的极乐感受,就连现在想起,都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 我忍不住心中一动,作势又欲吻怀中的佳人,这磨人的小妖精几乎耗尽了我所有的控制力,可当我瞧着了彼此身上这火辣辣、分布地到处都是的吻痕之时,还是略带负罪感地硬生生将这股冲动忍住,在她眉间温柔地落下一吻,随即寻了自己的内中,在不吵醒她的情况下,缓缓地穿回自己的衣物。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那冀州烟火应该早已放完了吧,这般说来,夜宴也应该早就散了,而皇城落钥了,那么现在是回不去了。 好在太皇太后恩典,夜宴翌日百官休憩一日,不用朝会。再加上我今日这狼狈模样,也确实不大适合去朝会啊! 一想到这儿,脸又红了一层。 当心琬儿会着凉,本想帮她将衣裙穿好,可一来担心会吵醒她,二来只要一碰到她的身子,我这身子就会止不住的一阵火烫。这情况吓得我都不敢轻举妄动了,只好温柔地将她揽在身边,然后让她舒服地枕在我怀中,随即拉过自己的公服裹住了她的身子,将她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微微倾斜了身子为琬儿将衣裙给整理好,然后与我的梁冠一道工整地放在了一边。可能是动作幅度过大,还是吵醒了熟睡中的琬儿。 只见她逐渐睁开睡眼朦胧地眸子,习惯性地在她的眼眸中寻找自己的身影,当她看到我一脸微笑着的容颜,几乎想都没想,便伸出双手来抚住了我的脸,温柔而又多情地对我说了句,道: “我爱你,晨!” 我无法抑制地低下头去吻住了她的唇瓣,温柔缠绵地辗转片刻后,深情地回望着她,直白言道: “我也爱你,琬儿!” 可以如此勇敢而又直白地向对方表达自己的爱慕之意了。 当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们两个人的心里都仿佛抹了蜜糖一般地甜蜜着。 “可是我把你吵醒了,要不要再多睡一会儿?” 我抚着她的长发,柔声问道。 琬儿微微摇了摇头,在我怀里蹭了片刻后发现这位置如此的温暖舒适,有些不愿意轻易离开了,便赖在我怀里,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微笑着瞧着我,就是不愿起身。 难得看到她撒娇,我十分宠溺她,她想如何便都随她,她想待在我怀里,我自然也是乐见其成了。 牵过了她的手在她掌心上落下一吻,随即将她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琬儿温柔地目光停留在了我脖颈上一直戴着的那块凤佩身上,心中既有欢喜又有感怀,想起第一次在我身上看到这块凤佩时的场景感触良多,明明人还依旧,可心境却早已不同了啊。 那时候是无可奈何,可此时此刻却成了心甘情愿,回过神来原来只是饶了一个大圈后又回到了它原本该有的样子,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你竟一直戴在身上?!” 琬儿的语气里不是反问,而是理所应当该如此。 “你给我的,我自是珍之重之了,更何况,你说过不许我再将这块玉佩弄丢了的。” 过去种种,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我也无限感怀起来。 “你这冤家啊……” 琬儿一句话,便包含了一切柔情蜜意、恩爱缠绵了。 “不是冤家不聚头么。” 我喜在心头,悦在眉间,低下头来忍不住又欲吻上她的唇,却被她用手指挡住。 只见她娇羞的容颜故作嗔怒的模样来,撅着小嘴,喃喃问了句,道: “那,是这块凤佩好呢?还是别个劳什子兰花玉佩好啊?” 琬儿说的可是独孤信的白玉兰花佩么?呵呵,果然,她当真为了此事生我气了! 我一把抓住她阻挡着我的手,用认真的表情回望着她,答道: “这两者,是不一样的啊。” “哪里不一样了?” 琬儿也问的极为认真。 “独孤信的那块玉佩,与我而言,是桎梏,也是枷锁。” 独孤信是个过度自信以至于狂妄自大之人,我之于他,不过是一时间的兴之所至,用以消遣的玩偶而已。 “那你怎知道,我的凤佩于你而言,不是困住你的牢笼呢?” 琬儿此言脱口而出,有些急切地反问了这一句。 “即便如此,我也心甘情愿,无怨无悔……” 言毕,深情地吻住了她的眉眼,随即一路向上吻了她的鼻尖,最后在她的唇瓣边蜻蜓点水一般地掠过,嬉戏打闹间,两人相视而笑,婉转亲昵,柔情无限。 两人宛如孩童般嬉闹一阵后,许是累了,琬儿往我怀里蹭了蹭,我搂着她又紧了几分,想让她多休息片刻,便柔声说道: “要不要再睡会儿?”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眉眼间都带着笑意,手也有无意间抚过盖在身上的这身刺绣着麒麟的驸马公服,微微红了脸,随即柔声问道: “自我两人成亲以来,为妻的还未曾问过驸马,驸马心志为何啊?” 这话问得我心里既痒痒又惊奇,媳妇儿这是在问我的志向呢,这让我怎么回答才好呢? 思忖了片刻后,也只得蹙眉摇首,苦笑无言了。 琬儿瞧着了我一脸苦笑的模样,她知我心存高远,之所以不明言,不是没有志向,而是心中仍有疑虑困惑,故而宁愿不言也不愿随意出口。 琬儿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柔声说道: “夫志当存高远,你一朝金榜题名,入仕为官,难道不是为了封侯拜相,名垂青史么?” 自古以来,读书人的志向便于国家荣辱,功名利禄相挂钩,忠君为国,便是士大夫心存之理念,入登天子堂,遂得青云志,由此可见一斑了。 琬儿这一问倒也没错,我虽是女子,可也是以士大夫的身份长大成人了,一般人家的女孩儿在学刺绣女红之时,我便已经在读书习字了;而女孩儿在学妇容妇德之时,我潜心研习却是国策政治; 可以说,一个女孩儿该学习的东西,我都不曾学过;可不是人们所期望一个女孩儿该懂得东西,我却知道得一清二楚。 因着喜爱读书,而这般危险的身份却在这方面给了我无比自由的空间,所以没过多久我便接受了这样的身份,并且毫无阻碍地融入到这样的角色中来。 因为身处的环境造就了这样一个我,可我并未察觉到这有什么奇怪,便如同我从未觉得爱上了与自己一般同为女子的琬儿有什么奇怪一般。 我身是女子,可心,却早已不是一个女子的心思了。 所以,封侯拜相,名垂青史这般心思,我不是没有动过。可我总觉得,这不是我入朝为官的真正目的,也不是我想要金榜题名的最初起因。 我笑了笑,随即摇了摇头。 “既然并非为此,那为何甘愿冒如此大的风险,也要入朝为官啊?” 琬儿知道,即便我出于无奈顶替了高辰,却也并不是一定要成为一个才名卓著之人,朝中平凡普通的士子多不胜数,成为这样的人总比引人注目要安全得多,将来也更容易脱身而去。 琬儿想问的其实是:聪明如我,何以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靡不有初,鲜克有终 我颇为伤感地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言道: “我曾同你说过我的身世过往,幼时罹难,亲人离散,流亡之际,一路尸骸遍地,触目惊心;流寇盗匪,杀人害命,人心不古,所见总总,虽有天灾无情,可**迁延罪重,心中愤恨难平,却又无可奈何,而自身性命又朝不保夕,犹如惊弓之鸟,浮萍飘摇,惶惶而不可终日。” 言及此处,心中不免伤情,说道最后,语气也已哽咽了。 琬儿心中一痛,立起身来坐在我身旁,温柔地将我抱在怀里。 我加在琬儿身上的公服,没能盖住她光洁白皙的背部,她主动抱住安慰我,却也让后背暴露在外。 我心疼她,生怕她着凉,公服盖在她身前自是动不得了,便赶紧拿过了她的衣裳,想让她先将衣裳穿好,可琬儿紧紧地抱住我便不愿再动,无论我怎么劝都收效甚微,我感念着她对我的一片深情,对她也就越发爱慕难舍了。 忙将衣裳披在了她的肩头,伸出双手和着衣裳一块抱住了她,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相互依偎着,相互支持,相互取暖…… 这辈子可以得妻如她,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了。 轻柔地拍着她的后背,无声宽慰着她,想将方才悲伤之情驱散,便继续说道: “再加上成为高辰后,虽有性命之虞,常自惶惶难安,却也锦衣玉食,生活无忧。因成为了高家子弟,得机遇读书明理,知晓国情民生。可眼之所及,百姓生活困苦,难以为继,卖儿卖女,惯以为常,再加上兵连祸结,民不聊生。自此心中常怀忧虑,身处优渥之境地,心中也越发不得偏安。久而久之,心中便常自思索,自己可以为国为民做些什么?” “这就是你不惜性命,也要入朝为官的理由么?” 我呆呆一笑,并没有觉得自己做这样的决定有多高尚,只是不想再成为那个遇事只会站在一旁图呼奈何、无能为力的自己罢了。 点了点头,随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啊?” 琬儿摇了摇头,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有些激动地言道: “不,你能常怀仁者爱人之心,就这一点,便已胜却这世间无数男儿了。这也是我为何会独独倾心于你的重要原因啊!” “琬儿……” 我十分深情地唤着她,眼前这个女子,她知我、懂我、爱我,待我如此情深义重,我又该如何报答她对我的这番恩情啊? “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微微一怔,这是第一次,琬儿如此郑重其事地的对我加以期许,无论她要我做什么,我定然会赴汤蹈火,百折不回。 猛地点了点头,说道: “好,你说……” 琬儿温柔地抚过我的眉眼,微笑着对我言道: “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所以,答应我好么?将来,无论你如何显赫富贵,如何位高权重,都不能失了这颗仁者之心;永远都不要忘记,你之所以会选择,不惜性命也要入朝为官的拳拳真意,赤子初心!” 琬儿倾过身来,抵着我的娥眉,又再柔声问了句,道: “答应我,好么?” 闻言,我早已潸然泪下,她就连所求的一切,都尽皆是为了我,为何她就不为自己求些什么呢? “琬儿,你难道就不需要我为你许下一个不离不弃的承诺吗?” 琬儿什么都知道,甚至未来会如何她都已做好了一切可能的预备,她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离开我的身边;可若是有朝一日,我被逼于无奈亦或是抵不过时移世易、世事变迁,而不得不离开她,届时,她又该如何是好? 琬儿轻柔地为我拭泪,眼中也微微泛出一丝苦涩,随即,默默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可以守住我们的承诺?” 她如此无欲无求,我却心慌意乱了。 “不是的,晨,我相信你可以守住我们的承诺。” 琬儿说得很坚定,不容置喙。 “可是,晨,你知道么?父皇和母后的事情,让我知道了,太美的承诺,终归是因为那时的彼此太过年少,无愁少年,总将一切都想象得如此纯净美好。我相信在许下承诺的那一刻,彼此的心志都是坚韧而无法转移的,可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可以坚定不移地守住承诺的人本就少之又少,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因为多数人无法守住诺言而置疑这个世间没有所谓的真情存在呢?” 琬儿随即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柔声继续说道: “既然这世间存在真情,那就不该对这份真情如此苛刻。我相信你对我的真心,这就足够了啊,至于能否守得住彼此曾许下过的誓言,那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闻言,我也只能执手泪眼相看,随后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默默无语。 琬儿柔顺地伏在我怀里,轻轻言道: “我不想让你为难,更不想看到你因为我而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有的志向。上天赋予一个人的能力越大,这个人肩上责任也就越大,你有这样的能力,而我无法帮助你什么,可以做的便只有静静地守护在你身边,就这样一直陪你走下去,这就是我萧琬,爱你的方式!” 将琬儿抱得紧紧地,两行清泪无声落下,在她额间落下一吻,深情言道: “我高辰何德何能啊,这辈子竟可得琬儿如此深情厚意,你一定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瑶池仙子,上天惜我孤苦、怜我无依,所以将你送到了我身边……” 琬儿闻言颇为神伤,搂住了我的腰身抱紧了我,颤颤唤了句,道: “傻瓜……” “琬儿,谢谢你愿意爱上这样的我。这辈子可以遇到你是上天的眷顾,爱上了你是三生修来的缘份,我答应你,只要是你心中所愿,我都会努力为你达成,我不会教你失望的!” 轻柔地抚着她的脸,深情地望着她的眼,言道: “我爱你,琬儿,真的好爱好爱你,此心此情,永无悔矣!” 说完,倾过身来在她娇艳的红唇上落下一吻,这吻十分地轻柔,亦是十分深情,是爱的呢喃,更是爱的誓言。 亲密拥吻间,我二人早已是十指相扣,数不尽地温柔如水,缠绵动人了…… …… 皇城之内,忽而听闻击鼓报时之声,已经是卯时了,也便是到了每日朝会的时辰。宫中负责布时的司壶吏每到一定时辰,都会通报时辰刻度,到了卯时,皇城内便会击鼓报时,无论当日是否朝会,都会如此,从不间断。 卯时既然已到,也便是说,可以出皇城了。 将公服还给了我,琬儿背过身去自行装着衣物去了,我瞧着伊人从容悠闲地在我眼前更衣起身的场景,心中一动,在她还未穿好衣裙之时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她的纤腰,将她困在怀中,忍不住与她耳鬓厮磨,亲热嬉戏起来。 “媳妇儿,让本驸马伺候着你穿衣吧?” 我热心提议道,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坏笑来。 琬儿一眼就看穿了我的花花肠子,故作沉思了片刻,随即笑着摇头摆手道: “你来帮我穿衣?嗯~~还是不要了。” 收紧了扣在她腰间的手,急了,忙问道: “为什么啊?” 难得现在我兴致如此高涨,琬儿倒是毫不客气地当场泼下一壶冷水。 琬儿一脸疑狐的表情,随即有些无奈的说道: “你说呢?若是让你来帮我穿衣,那样穿到何时才能穿好啊?” 我脸上一红,仿佛被琬儿一言便道破企图,舌头打结,可还在故作无辜,忙言道: “这,这话说的,好像我帮你穿衣还有所企图似的,昨晚,我不也帮你穿得妥妥地么?” 所以,亲热的时候怎么脱也脱不下来了…… 当然,这句话我只敢在心里头默念,光想着脸就像烧着了一般了。 琬儿闻言,脸上也微微发烫,只道我又借机调侃她,正欲出手好好收拾我,可转念一想,计上心来,随即面带微笑,松了我的手转过身来瞧着我,言道: “那好吧,就劳烦驸马为本公主穿衣了。” 我大喜,公主这话便是从了,我忙回应道: “不劳烦,不劳烦,应……该的……” 话音还未落,最后两字却已经凝固在嘴边了。 因为琬儿的衣裙还未穿好,不仅腰间腰带未系,就连衣领都还未拉好,两当所无法遮挡住的风光还是在眼前若隐若现。 我已经伸出去准备帮琬儿整理衣裙的手,就这般尴尬地停在了半空中,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喉头有些燥热,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怎么了,驸马?还不快为本宫穿衣?” 琬儿边说着边往我身边靠过来,眼见着我僵住的手就快要碰到她胸前的那片柔软了,我几乎反射性地缩回了自己的手,立马背过身去,然后毫不犹豫地一巴掌吧嗒在自己脸上。 啊,没脸见人了,脸红得跟柿子一般了,脑袋也已经在冒烟了啊! 身后,琬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故作疑惑地问道: “驸马这是作甚啊,你背过身去,还如何为本宫穿衣啊?呵呵,呆子……” 我满脸通红,一跺脚,忙说道: “你,你这是犯规,你故意……引诱我的!” 琬儿突然耍起了无赖,悠悠道: “本宫哪有?明明就是驸马你,心志不坚。” “我……” 我还未说话,琬儿便一语加以打断,言道: “这方才说要为本宫穿衣的是你,如今又说本宫引诱于你,真真是强词夺理了,你要本宫拿驸马你,如何是好啊?” “你……” 我回过身来,瞧着琬儿,目瞪口呆。 “嗯?” 琬儿故意拉长了声线,笑得宛如春风化雨般温柔妩媚。 难怪,连孔老夫子都曾说过: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啊! 这件事就是在说明,永远都不要试图同女人讲道理的重要性啊! 我不禁抚额哀叹,忙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言道: “公主所言甚是,确实是本驸马心志不坚了。” 刚一说完,便出奇不意地将琬儿搂在怀里,吓得她一声轻呼,伏在我怀里怔怔地瞅着我,见我作势又欲吻她,红了脸,忙伸出手挡了去,嗔道: “不许胡闹,待会我还得去见洛霞姑姑呢。” 一听到琬儿言及洛霞姑姑,我才意识到昨晚我们两个确实是胡闹过头了。 公主同驸马在一起处本来是没什么,可关键是这儿可是皇宫内院,驸马无论怎样都是外臣,在不用值宿之时流连皇宫之中,便有冒犯宫闱之嫌了,而这罪名可大可小啊! 我知道了,公主这是打算为我说情去了。 忙收敛了自己的行径,无比歉意地问道: “需要我一同前去请罪吗?” 琬儿微微一笑,宽慰道: “不用,你安心,我会处理好的。” 既然琬儿这般同我说了,那我自是信她的,思忖了片刻,道: “那,我待会我先去一趟刑部,晚一点在宫门外等你,咱们一起回家好么?” 一说到回家,琬儿脸上不禁微微泛起红晕,十分动人,我瞧着又不觉痴了。 “嗯,好!” 她这一言,胜过了无数甜言蜜语。 我两人相视而笑,最后还是我努力克制心神后,亲自帮琬儿将衣裙穿好。而后,琬儿如同往日那般来帮我穿戴公服,待到帮我将梁冠戴好,琬儿瞧着我一派温文尔雅,心中眼上,都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神色。 伸出手来帮我将肩头的衣物捋顺,琬儿的手顺势覆上了驸马公服上绣着的那威武的麒麟,悠悠说道: “麒麟,仁兽也。以其不履生虫,不折生草,设武备而不为害,所以为仁也。你不觉得,你与它,很相似么?” 我不禁微微一怔,似乎有些不明所以了,琬儿怎会突然说这些了? 我与这传说之中的仁兽麒麟,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 “琬儿,此话何解啊?” 琬儿微微一笑,随即说道: “我的意思是,仁心同理么。” 琬儿要我保住那颗仁者爱人之心,这仁,确实与麒麟之仁如出一辙,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这么说来,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儿,那我与这麒麟还真是有缘啊,这般看来,我成为驸马也是天意使然啦!” 琬儿哭笑不得地白了我一眼,听我的意思是:因着驸马公服上绣着的便是麒麟,这冤家与麒麟有缘,所以成了驸马也是命中注定之事。 这怎么看都算是在牵强附会了吧,她已经找不出调侃我的辞藻了。 “这会儿倒知道巴巴地与这驸马公服攀扯关系,之前都不常见你穿这身,料想是喜欢翰林院公服更甚些吧?” 琬儿这是在说我因喜爱读书,那翰林院最多古书典籍,料想在翰林院待着自是如鱼得水,怡然自得了。 这不是在吃醋,又是什么?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居然在吃那些古书典籍的醋,这让我如何是好啊? 我呆呆一笑,忙解释道: “我那不是穿习惯了么,毕竟自入仕为官起,便一直在翰林院做翰林院修撰,虽说枯燥了些,倒也清闲自在,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啊。可做了你的驸马之后就不一样了,我挺喜欢这套公服来着啊!” 琬儿刮了下我的鼻梁,故作生气,仰着头言道: “油嘴滑舌,现在说喜欢可是难逃投机取巧之嫌,本宫最讨厌的,便是这等投机取巧之辈啦!” 我忙拉过她的手,急忙言道: “欸,才不算是投机取巧,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 “嗯?我可是知道的哦,做驸马虽说表面风光,可不也常被人在背后指摘,说驸马是鲤跃龙门,夫凭妻贵么?” 琬儿一语,便道破了驸马痛楚。 “这,你也知道?” “你以为公主都是不知情的么?” 琬儿的这句反问,令我不禁咋舌。 “现在你还能说,你喜欢这套驸马公服么?” 琬儿指了指我身上的这套公服,然后饶有兴趣地瞅着我。 我思忖了片刻后,还是坚定地点着头,言道: “喜欢啊!” 琬儿抿嘴一笑,反问道: “因为这上边绣有麒麟?” 我痴痴笑着,随即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因为我穿上了这套驸马公服,就代表着我是属于你的驸马爷,而你,是属于我的公主殿下啊!” 琬儿闻言,脸片刻间,便红了一大片…… 明正典刑 距离太皇太后千秋盛宴过去已有四日,而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谋反逆案脉络进度也调查地越发清晰明了。 除了户部尚敬被太皇太后以失职之罪被罢官削爵贬为庶人免于一死以外,户部其他被楼敬所提拔上来的官员,只要是与这起谋反案有所牵扯地,都被抄家下狱,等候三堂会审以定最终刑罚。 而其他六部有暗通州镇总管之人,也被一一查出,因朝中律法中有举发减免刑法这一优待,借由风闻言事而撕开的一道口子而落网之人,为求减刑便不断举发与其共谋之人,一张由州镇总管在京城精心经营多年的情报大网,就这般逐渐浮出了水面。 这张大网里边,也不乏高官权贵,只是太皇太后有言在先,案件查到州镇总管为止,而对于查处的这群不忠之臣,重罪处置,明正典刑。 太皇太后此举这一来是为了让州镇总管可以继续听命朝廷调遣,为国出力;二来则是敲山震虎,削减这群总管们的狂傲之气。 太皇太后的一句‘重罪处置、明正典刑’,便是要以杀止杀,将这群胆敢参与谋反案中的逆臣、贪赃枉法的忤官诛杀正刑,以儆效尤。 可案件调查至此,京城涉案人数便以达到百人,若是当真‘重罪处置、明正典刑’,那就不仅仅是犯官要引颈就戮,就连其三族血亲,都会囊括其中,而这上上下下加起来早已超过千人。 这京城中,所有人都知道了,一场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我瞧着眼前这份查有所据的犯官名单,若是这份名单呈给了太皇太后,大笔一勾,便是上千条性命化为乌有,顷刻之间京城刑场之上便会血流成河,人人自危。 一阵微风吹过,不禁令我身子陡然一颤,恍惚间便让我想起了当年太子谋反案之时,京城刑场之上连续半月都在杀人砍头的可怖场景。 朝廷法典刑罚之可怖,我也是在那时候有了最为深切的体会。 北魏传承至今之刑法,重中在刑,而法律条文又繁琐不堪,其中勒令最多的便是对平民之约束条文,而对门阀权贵之法令却较为宽松。 普通百姓动不动便会触犯国家法律,一旦触犯律法,按情节轻重判以斩、肉、徒、流、杖、笞等刑法,个中情状,苦不堪言。 而门阀士族若是触犯法律,若是功臣之后,只要不是重罪多可免除刑罚,服以劳役便可抵罪。而拥有丹书铁卷则更是直接开释,法典刑律形同虚设。 唯一对平民百姓或是门阀贵族平等以待的一项刑法,便是谋反重罪,只要是参与到谋反案中来的,无论是谁,都要抄家灭门,夷灭三族。 这样的刑法条文在北魏几百年的统治管理之下被不断添加,累积到现在都已经有上千条刑文条例了,叔父高钦执政之后,便意识到这些条文过于繁杂冗长,而且多有对百姓危害甚深之条例,便定下了十恶不赦之罪作为律法的主要框架,将上千条法令条文削减掉只剩下五百条。 这样的惠民利民之策还是取得了一些争取民心的效果的,只可惜朝中门阀权贵多有干预,而政治变革并未彻底深入到各地基层,其最终所收获之成果着实微乎其微。 北魏想要重塑,这地基便得打好,而这国家律法,便是奠基之石,绝不可等闲视之。 法若过严,则是苛政猛虎,官逼民反,祸乱四起;若是法律松弛,则官民怠慢,贪而不治,世风日下,国家便会大乱。 故而,宽严并济,才能达到政是以和的效果。 很显然叔父在律法上的变革并未彻底,这也导致了他之后所实行的政策效用也大打折扣,甚至到最后都是收效甚微。 而现在的我想要做到拨乱反正,很显然还没有这个实力和机遇,瞧着这份名单,我想着现在至少做好我可以做到的事情,那就是让律法行至它该走的轨迹上来,不仅仅是平民百姓,更得让那些目空一切的门阀士族们也清楚地知道,法为何物! 只是今次这‘重罪处置,明正典刑’实在是太过血腥残忍,当年的那场屠戮就引得怨声载道,百姓噤若寒蝉,惶惶不安。如今若是再行其道,只怕会对当前朝中局势与民心都极为不利。 提起笔来,我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一遍上奏文书,文中祈求太皇太后宽之以刑罚,对此案中重罪包括亥茂在内的二十五名重犯,依律斩首,明正典刑,而其余从犯及其家属从宽处置,依起犯案情节轻重予以量刑,以安朝堂。再陈情数条,分析利弊,祈愿太皇太后能准此奏疏,顿首上拜。 这份求情奏疏光我一人署名是远远不够的,此案是太皇太后钦定三司会审,只有我、卫王萧昭和刑部侍郎刘玉共同署名,才算是一份正式结案奏疏公文。 稍微过目两遍,待到墨迹干涩,便让刑部文书官帮我将这份公文分别递交给卫王和刘玉过目,并叮嘱文书代为向两位大人传达联名上书之请愿,无论结果如何都速来回我。 文书揖了一礼,接过公文,随即分别去寻卫王与刘玉去了。 将眼前的名单收起,幽幽地叹了口气,这起谋反案我可以做的也就仅限于此了。 至于卫王与刘玉,想来也不会反对这份求情文书的,无论是从凝聚民心还是稳定朝堂大局上看,此举只有百利而无一害,只要三位主审官联名奏请,相信太皇太后也能法外容情,将这起谋反案的牵连度降至最低,那么我也算没有辜负小皇帝的那一份仁者之心了。 现在唯一让我颇为担忧的便是请陈小鱼帮忙打探的事情还没什么回音,这段时日借助调查案件机会,乘机察看了当年太子谋反案卷宗。 当年那起案件牵连甚广,有关卷宗都堆满了整整一书架,为了调查清楚当年案件发生的来龙去脉,我几乎将那书架上的卷宗都看了个遍,着实耗费了我不少时间和精力。 卷宗所记载的并不一定便是案件的真相,但我相信真相便隐藏在其中。 而事实证明,调查卷宗确实是正确之举,很多之前都不知道的事情,在卷宗里找到了蛛丝马迹。 一个正四品左右率府右卫率名叫曹参的人,跃入了我的视线。 左右率府乃是东宫太子直属军府,左右卫率执掌太子东宫的兵杖和护卫事宜。当年太子领兵攻入皇城,其主力军应该就是东宫护卫军,而这曹参便是当时力证太子谋反的重要证人之一。 就因为曹参在两军对峙之时,于阵前道出太子殿下欲逼宫夺位,曹参乃是太子东宫属官,他一言便让先皇锥心泣血,怒不可遏,没有再听太子解释,先皇便下令宫中御林军一举将东宫护卫军歼灭,一个不留。 而百口莫辩的太子殿下最终走投无路,看着拼死护卫自己的东宫护卫军一批批倒下,太子满腔抑郁悲愤,最终拔剑自刎而死。 当然,这段没有被记载在卷宗之上,上面记载的是太子兵败被擒,最后在狱中被先帝下诏赐死。 这起谋反案可以说被设计的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我原本以为引发此案的疑凶不出北魏朝堂之外,却没想到,事情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这个曹参的身份,如果我的推测没有出错的话,那他应该同亥茂一般,是个敌国奸细,卷宗上说此人亦死于那场厮杀之中,可无论我如何翻阅卷宗,都再难找到此人一丝半点的痕迹。 之后我又刻意去调查了曹参的身世背景,却发现其中漏洞百出,这样身世不明之人何以能担任太子东宫的重要属官?他真的已经死在了那场叛乱中了么? 而我之所以怀疑曹参与那亥茂一般是个奸细,那是因为他们两人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了,而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们两人一定也存在着某种特殊的联系。 如果真的如同我猜测的那般,那曹参真是敌国奸细,那从七年前的太子谋反案起,北魏朝堂内部权利倾轧漩涡之中,便逐渐有敌国的身影隐匿其间,而这次亥茂的借刀杀人,也就更加证明了,这个敌国是何等得工于心计,它懂得如何利用别人的内部矛盾来达到自己预期的目的,亥茂是如此,而当年的曹参,仿佛也是如此! 这个对手实在是太过诡异与可怕了啊! 至于亥茂,他从押入刑部待审到现在,都是只字未吐,我原本以为他是为了维护其他隐藏在北魏朝堂内部的奸细而死撑硬扛,可无论有多少细作落网,我都未曾见到亥茂有何特殊反应,这便足以证明,他并不畏惧同伙落网。 可既然如此,他这般坚持执拗,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突然感觉眼前的迷雾越发浑浊了,可我心中却十分坚定的相信着,只要拨开了这层迷雾,那真实便会展露于眼前。 而我现在的主要的追查方向,便是先调查出亥茂究竟是属于哪一国的奸细了。 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后背的靠椅上,闭上眼轻柔挤按着眉间的晴明穴,稍微松了一口气,今日处理的卷宗和文书也快堆成一座小山了,案子的审查也将进入收尾阶段,可我还不能就此放松下来,必须在亥茂被正式下旨处决之前,找出他的真正身份才行! 闭目养神了片刻,那文书执了公文来复命了,结果同我预期的一样,两位大人都在文书上署名签字了。 看到了他们的批复,我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突然有些不明白自己此时心境为何了。 …… 结束了今日应该处理好的工作事项,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走出了刑部大门,却看到卫王萧昭背对着大门,在附近负手而立,似在等候谁一般。 出于礼节,我主动走上前去同卫王行礼问好,言道: “卫王殿下,可是在此处等候哪位大人么?” 卫王回过身来,也向我回了一礼,言道: “本王所等候的,便是高大人了。不知道高大人能否借一步说话?” 说完,便对我做了个请字状。 我想着上次我与卫王因“风闻言事”而意见相左,以至于最后不欢而散。而之后卫王虽有继续回来审查此案,可对我的态度也是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我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这位忠廉耿直的卫王殿下给讨厌了吧。 他有他的处事原则,而我也有自己的立场,所以这件事很难说清到底是谁对谁错。 政见不同,意见相左之事在朝堂之上是屡见不鲜的,若是双方都是心怀宽广坦荡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暂时的争论而弄得彼此反目成仇。 可若是过于斤斤计较,逐渐势成水火,那便会分门而立,彼此攻讦,无法同心同德,最终便会导致朝堂党派林立,互相倾轧,继而党争迭起,朝政便会昏暗。 故而一个官员,不仅要做到清廉自守、心胸开阔,更应该做到可以听得进逆耳之言。 对于卫王,我是极为敬重的,虽然我这人吧,也算不上是胸襟宽广,但是这点容人之量还是有的。 “卫王客气了,请!” 我也回了一礼,随即两人并肩而走,直言不讳。 “说句小人之语,本王原本以为你要借此机会争权夺利,为攀高位,不惜杀人害命,无所不用其极,可今日当我看到那份祈愿文书之时,不得不有些感慨,你真是个奇特之人啊。” 文韬与武略并济,杀心与仁厚并存,这般相辅而又矛盾的性子,这样的人,他萧昭还是第一次遇见。 我淡淡一笑,随即有些惭愧的言道: “卫王殿下所言,倒也不全是假的,我确实动过这番心思呢。” 卫王怔怔地看了一眼,随即似庆幸一般地叹了口气,正声言道: “你可以如此直言不讳,可见也是个心怀坦荡之人啊。” “卫王过誉了,其实高辰也十分钦佩卫王,可以做到秉持公义,执法严明,就这一点,高辰就无法做到啊!” 卫王闻言,反而一阵沉默。 “你不是做不到,只是顾虑太多而已。你是一族之长,如今又是琬儿的夫婿,朝廷的大驸马,肩头重担可想而知,所以你的顾虑与担忧,本王不是不清楚。” 卫王拍了拍我的肩膀,给予我一定的理解和鼓励,这让我颇为感念。 “虽然有些事情可以理解,但是对于一些触犯法纪之事,本王无法接受。所以啊,高家小子你听好,若是今后胆敢作奸犯科,以权谋私,罔顾人命,祸害朝堂,即便你是琬儿的夫婿,本王也绝不会手下留情的,听明白了未?” 卫王这番转变倒有些意料之外,我有些发愣地点了点头。 随即卫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没了方才的严厉,反而显露出长者的和蔼来,言道: “好啦,公事言毕,咱们再来说说家事儿。小子,你可有欺负我们家琬儿啊?” 卫王突然问罪,难道与那晚千秋盛宴我与琬儿用音律斗气有关? 我吓得连忙摆手摇头,解释道: “绝无此事,我哪敢欺负公主啊!我就算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哈哈,就算你有贼心也没用,不也被琬儿那丫头治得服服帖帖的么?” 卫王捏着胡须,脸上掩饰不住的骄傲神色来。 我闻言不禁红了脸,各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被公主给治得服服帖帖的了。 “等这案子尘埃落定之后,找个时间,带着琬儿到卫王府来,告诉琬儿,她婶娘想她想得紧,近些日子时常念叨她呢。” 我听琬儿说过,她小时候有一段时间是寄养在卫王府的,所以从小便于卫王和卫王妃最为亲近,而王爷与王妃更是待她如同亲女一般,足见疼爱怜惜之意了。 “欸,一定,一定。” 我傻笑着,忙点头应承下来,心里突然有点放虚,怎么有点像岳父岳母看女婿的感觉了? “有琬儿在你身边,我也可以稍微安心些了啊!” 卫王边走边说出这句话来。 庸脂俗粉 与卫王聊过一些家常琐碎之后,辞了卫王,出了皇城与在东门外侯我已久的阿正汇合,便准备回公主府了。 才上了马车,临时想起一件事儿来,便让阿正驾着马车先去了一趟东市,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才回的公主府。 等我们回来时,已是申时。 一回到家,我自是心急火燎地想见到自己的媳妇儿了。往后苑去了,却没寻到佳人芳踪,听侍女说了才知道公主原来到花园赏花去了。 我又兴致勃勃地往花园那去了,最后却在园中纳凉亭榭中寻到佳人身影,原来她正安然地侧卧在美人榻上静静看书,榻边茶几上,一杯香茗,一香炉内冉冉升起一缕清香,别有一番清雅淡薄之意境。 我瞧着嘴角不禁上扬,蹑手蹑脚地准备靠近那亭榭,想给媳妇儿一个惊喜。 才刚走了两步,通往花园的长廊屋顶上,似有一黑衣身影一掠而过,我心下一惊,那句“刺客”便欲脱口而出了,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有琬儿在此坐镇,哪能容刺客在公主府如此肆无忌惮。 忙跃出了长廊,来到了花园,往哪屋顶上瞧了半晌,愣是一个人影都没瞧见,直想着不是那人轻功了得,形若鬼魅,便是我方才眼花,疑心暗鬼了。 哦,刚才那是暗影卫吧?! 我陡然间恍然大悟,难得今儿个让我寻得了点蛛丝马迹,居然瞥见了此人衣物一角,要知道公主府上下,没几个人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的。 我微微感慨了一番,说起来自己还未曾当面谢过永安寺郊外的那次救命之举呢。 于情于理,都得好好谢过人家才对,不过,这暗影卫的规矩我是知道一二的,无影无形,生人莫近。他们可从不与主人以外的人打交道,是也是要刺杀的目标,我想还是莫要让人家为难才好,毕竟有他护卫着媳妇儿,我也可以安心一些,虽然,我们家媳妇儿的功夫也不弱就是了…… 我偷笑着快步入了凉亭,俯着身子靠在美人榻边手托着腮帮子光明正大地瞧自己的媳妇儿,她看书时那专注的神情,举动容止,十分引人入胜,让我怎瞧都瞧不够一般。 眨眼之时的眉目流转,顾盼生姿;翻书之时举动则是更加优雅迷人,长袖退至手肘处,露出白皙修长的玉臂,玉指纤纤,缠绕书页之间,数不尽的温柔与爱怜。让我片刻之间便对琬儿手中这本书生出妒忌之心来,恨不得自己也变成那本书才好! 抑制不住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我笑眯眯地柔声唤着琬儿。 “媳妇儿啊……” “嗯~” 琬儿回应的自然轻巧,目光依然停留在书上。 我兴致勃勃地在一旁摇头晃脑,瞄来瞄去,就是想要引起媳妇儿的注意力,怎知我自个儿在一旁兴奋了半天,媳妇儿居然一眼都没往我这看。 我幼小脆弱的心灵受到了伤害,如一只正在沮丧的狗狗一般,低声呢呜着,趴在美人榻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有些哀怨地说道: “媳妇儿,这书……真有那么好看么?” 有我好看么?! “嗯。” 琬儿回答得干脆利落,半点拖沓都没有。 “什么?” 比我还好看的书是什么鬼?居然敢同我抢琬儿的注意力! 我一把将脸凑了过去,想要看看这本究竟是什么书。 阿勒,这不是《诗经》么? 啊,我居然败给了《诗经》,真是欲哭无泪啊! 忍不住伸出手将这本书从琬儿手中接了过来,有些忧郁地背对着坐在了她的身边。 见我抢她的书,她倒也不恼,嘴角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靠在美人榻上静静地瞅着我,默默不语。 我瞧着琬儿正看的这篇是郑风里的《女曰鸡鸣》。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子兴视夜,明星有烂。将翱将翔,弋凫与雁。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知子之来之,杂佩以赠之。知子之顺之,杂佩以问之。知子之好之,杂佩以报之。 这首诗讲的是一位勤勉贤良、温婉持家的妻子,于鸡鸣晨起后,委婉地催促着自己的夫君晨起。 夫君睡眼朦胧,回答道:满天明星还在闪着亮光,不信你抬头看看天上。 妻子提醒着夫君需要担负起的生活重担,言道:栖息的雁雀将要起飞翱翔了,你应该整理弓箭去河畔啦。 夫君接受了妻子委婉的劝诫整好穿着,迎着晨光早早出门打猎去了。妻子反而对自己的急切催促而心生愧疚,便半是致歉半是慰解,继而发出了一连串的祈愿: 愿夫君打猎可满载而归; 愿粗茶淡饭中与夫君厮守一生; 愿妻主内来夫主外,家庭和睦,白首永不相离。 女弹琴来男鼓瑟,夫妻之间永远和谐静好,和睦美满。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夫君知道妻子对自己的深切爱意,便解下了随身的杂佩赠给了妻子,以感激和报答妻子对自己细心关怀、体贴入微、真情实意,以表夫妻同心。 ……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这就是琬儿想要的生活么? 我不禁陷入了沉思,瞧着这些字,有些怔怔出神。 “你这身上怎地香气如此浓郁?” 身后,琬儿微微蹙眉,似是无意实则有心地这么问了一句。 我毫无掩饰便一口顺势言道: “哦,回来的时候去了趟东市……” 说到半道,突然意识到一扫方才郁闷之心的机会来啦,谁让她方才看书如此入迷,居然都不理我! 故作疑虑,然后纠结着支支吾吾的,愣是没把话说完。 我就不信,她就不好奇我去哪儿了? 回望着自己的媳妇儿,她则是一脸轻松淡然地笑着望着我,而我则是一脸期待无比地瞧着她,两个人你望我来我瞧你,我想要的反应一点迹象都没有表露出来。 这时候我知道了,我这媳妇儿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早已练得如此登峰造极的地步了,而我早已望尘莫及,只有图呼奈何的份儿咯。 “去了东市最繁华的商街铺子,然后一头就扎进了脂粉堆里去了……” 我说得如此一语双关,听到的人难免会遐想联翩,把这‘脂粉堆’想成了烟花之地,其实,我是去了京城最大的胭粉铺子里,找寻一种香料或者是一种胭脂去了。 这回你还不好奇? 我心里正好不得意,就不信琬儿会没反应。 琬儿闻言笑得如春风化雨,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儿,却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淡淡的言道: “你回来的那么早,看来~都是些庸脂俗粉呢。” 我脸涨红,当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啊,我都有些分不清琬儿所言得庸脂俗粉到底指的是脂粉还是人了? 她生气了么?应该没有吧? 我有些心虚,忙解释一般地,讪讪说道: “我说的是女子妆扮之时所用的脂粉哦。” 琬儿神色不改,故作天真的言道: “我说的也是脂粉啊。” ……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就不该想着借助‘脂粉’这个词来引发误会继而让琬儿吃醋,因为现在想让她吃醋简直比登天还难啊。 挫败感,想我高辰能言善辩,状元之才,却怎么辩都辩不过自己的媳妇儿,还真是一物降一物啊。 突然有些吃味,强弩之末也要捞回点士气,死撑着言道: “才,才不是庸脂俗粉咧,京城最大的熏香阁,那儿名贵的脂粉可是多了去了,什么麝香啊,龙涎香啊,檀香什么的,既不庸也不俗嘛!” 琬儿故意凑到了我身边,红唇似有还无地掠过了我的耳垂,顿时惹得我脸颊通红,心慌意乱进而心猿意马起来。 琬儿笑了笑,在我耳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道: “所以,你身上才的香气才这般浓郁?!” 我在这句话里边,居然听到了诱惑的味道。 吞了口唾沫星子,坐直了身子,努力克制着自己那颗将要受到诱惑的心。 “哎呀,我怎么突然觉着有些头晕呢?” 琬儿轻呼了一声,随即柔夷抵在了额角,脸上突然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来。 我慌了,将书掷在了茶几上,急忙拉过了她的手,紧张兮兮的问道: “怎么了,琬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也不知是怎么了,闻过你身上的想起之后就……” 琬儿还未说完,我便猛地站起身来,言道: “香气?” 我伸过衣袖自己来回闻了好几次,有些气急的自言自语道: “该死的,今日闻香闻得太多了,我都闻不出身上的香气了,难道闻过的香料里有沉香?不会啊,我明明一开始就叮嘱了装柜的一定不能拿沉香的。难道几种香料混在一起后会出现沉香的效用?” 一想到这我就急了,忙怨自己不应该在碰了香料的情况下没做处置便到琬儿身边来的,要是琬儿‘七日醉’的余毒又因此而越发严重了那可如何了得? 真该死,高辰,你真该死啊! 我这回慌了,眼睛一红就要掉下泪来了,想着得立刻离得琬儿远远地,带着十分歉意,言道: “对不起啊,琬儿,都是我的错,我,我立刻就去找洛霞姑姑!” 边说着,伤心地眼泪都掉下来了,忙转过身去就准备跑出去找洛霞姑姑去了。 怎知身后衣角被琬儿牢牢拽住,她又好气又好笑地瞅着我,柔声道了句: “呆子,我的话还没说完呢,瞧你急的。” 拍了拍身边的空位,琬儿笑了,温柔而不失宠溺的言道: “我没事儿,过来,到我身边来。” 不知为何,一听到这句话我便如同着魔了一般,忘记了一切,老老实实地走回到榻边,然后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琬儿伸出手来轻柔地为我拭泪,半是无奈半是宽慰的言道: “傻瓜,哭起来跟个孩子似的……” 我逐渐收起眼泪,无比担忧地继续追问道: “真的没事儿吗?” “开始的时候是有点疼,闻到你身上的香气后,就没那么疼了……” 琬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她该怎么告诉这个傻瓜,与香气干系不大啊,只是很想见到这个冤家罢了。 轻柔地将她揽入怀里,如珠似宝的待着,我温柔的话语里带着祈求,言道: “以后不要骗我好么?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不许瞒我,好不好?” 琬儿伏在我怀中咯咯笑着,有些嗔怒地回道: “好,我不瞒你。这是给你的惩罚,谁让你留我在家等你那么久的?” “我去查勘亥茂与敌国来往的那几封信笺去了,所以回来得晚了些……” 我忙解释今日去了熏香阁寻香的目的,便是为了找出这信笺中隐约所透出的一股奇特香气。 这几封书信并未写明收件人名讳来历,而且内容也如同家书一般,通过的一些特别的排序干扰,让其中所隐含的信息特别隐晦,不易被人所察觉。若不是经验老道之人,是很难看出其中所隐含着的讯息的。 正因为如此,想要通过信函找到亥茂是哪国的奸细,光凭这些实在难以定论,所以,我不得不在信笺当中寻找蛛丝马迹,这一找,还真让我注意到了这些信笺的异常点来。 先不说这字迹隽永秀丽,十分耐看,就说这字里行间,似乎透着一股淡淡的香气来。这香气极为奇特,不似墨香也不似粉香,我也算闻过不少香了,可却无法分辨这淡淡香气的源头来。 毕竟我不是这方面的鉴别行家,便特意拿到了京城最大的熏香阁,想请装柜的帮忙鉴定这香气为何,却没想到就连装柜的一时间也分辨不出这香气的由来,便拉着我一道试着用各种香料调起香来,可无论怎么试,都无法实验出这股香气。 最后,我瞧着时辰不早了,便想先回公主府了,而掌柜的也答应了,若是顺利调制出这款香来,定派人立马知会一声,谢过了掌柜后,我便让阿正驾着马车送我回了公主府。 …… 琬儿沉默了片刻后,随即悠悠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想要查出亥茂是属于哪一国的奸细是么?” 我点了点头,道: “嗯。” 我相信只要查出了亥茂的来历,也许就能离太子殿下的那起谋反案真相更近一步。 可这样的揣测我始终无法明明白白地告知琬儿,一来还未有确切的证据,而二来,我担心她知道后会做出些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来。 这些事情,我不得不为琬儿思虑周详一些才好。 “无论亥茂究竟是哪一国的奸细,你都应该知道,皇祖母最后对外宣称的会是什么。” 我默然地点了点头,只要北魏与北齐开战,那么太皇太后一定会以此人是北齐派来的奸细对外宣称,借此来凝聚民心,增强抗击北齐的士气。 “亥茂的作用便是为了扫清朝中依附于州镇总管的势力,所以他究竟是哪一国的奸细早已无足轻重了。既然如此,为何你还对此耿耿于怀呢?”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嗯,我知道,只是还有些疑惑未解,我有些不明白,亥茂的那份忠心从何而来?这痴愚一般的忠心,我也只在暗影卫身上瞧见过……” 言毕,我不禁沉默了片刻,想着这话似乎容易引人误解,忙又解释了一句,道: “当然,我并不是说暗影卫的忠心便是痴愚……” 话音一落我又觉得这样说是在欲盖弥彰,越描越黑了。心中不禁急躁了几分,都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给这‘忠心’下个定义了。 对于士大夫而言,忠臣不侍二主,这是士大夫的清誉与操守,更是对皇家恩典的一种心怀敬意的感激方式。 可是越是身逢乱世,这种忠君思想反而会越发淡薄,而对于那些并非世代都在朝为官、根基尚浅的新兴贵族而言则更是如此,良禽择木而栖,他们往往会选择可以带给自己更多利益的一方臣服效命。 所以面对现今三分天下,乱世纷争的格局,叛臣流亡到别国为官之事屡见不鲜,不过是以利为首罢了。 可无论是亥茂还是暗影卫的这种忠心,给我的感觉已经不像是君臣之间的那种忠诚了…… “你的意思我明白的。” 琬儿只是柔声一语,便化解了我心中的焦躁感。 “那琬儿,你能告诉我,他们的这份‘忠心’到底是什么?” 我总觉得琬儿可以分得清这里边的差别。 琬儿静静地看了我片刻,随即言道: “晨,你成于朝堂,长于朝堂,所以君臣关系,你知道得非常清楚,更知道该如何加以区别;可这天下,不仅有朝堂,还有另一个地方,你不在其位,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清楚。” 我疑惑了,问道: “可是琬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天下还有什么地方不是王土?” “普天之下,皆是王土,而那个地方也被囊括其间,只是它与朝堂别有不同而已。” 我有些似懂非懂,继续问道: “那个地方是?” “重然诺,轻生死。” 琬儿一言,便让我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了。 《史记刺客列传》中,浓墨重彩描述的那些个游侠和刺客们,就是这样一个愿意为曾经许下的一个承诺而轻付生死之人。 他们是列传之中所称赞的豪气干云的侠客,也是法家韩非子《五蠹》中所言及的以武犯禁之人。 而可以容纳这类人的那个地方,就是…… “琬儿你说的是——江湖?!” 原来,差别居然是在这里! 当我吐出‘江湖’这两个字时,琬儿面带赞赏地朝我笑着点了点头。 一旦将思路转到了这上边,那亥茂的一些举动似乎便找到了某些合理的解释了啊。 那么说来,江湖势力已经开始染指朝堂了么?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和危险的信号啊! 我虽然对江湖之事不甚了解,可我清楚的知道各国国情,北魏北齐南陈三国之中,与江湖中人牵扯最深的莫过于南陈,而有一个江湖帮派,因为有陈国皇帝的支持而使得长江以南群雄俯首,门派弟子遍布南北,威名震动天下,那就是江南一枝独秀——明秀坊! 对于这明秀坊,我所知不甚了了,看来,从今往后,我有必要多注意下江湖格局变化才行啊。 明秀坊,明秀坊么?若是这一切都与明秀坊有关的话,那么…… “你心中可有答案了?” 琬儿见我沉默许久,定是心有所思,不禁柔声一问。 “嗯,绝不可让江湖势力染指朝堂,否则国政便会大乱,社稷也就难安!” 我说得斩钉截铁,这一言,便确定了我将来对如何处置武林人士所采取的对策方略路向了。 对于我这番突如其来的说辞,琬儿并未表现出太大的波动,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你打算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江湖武林么?” 我笑了笑,摆手言道: “我一人之力,那是螳臂当车。若是一国之力,则是力压千钧,所向披靡!” 她没有说话,依然保持着脸上那抹宜人的笑容,然后离了我的怀抱,静静地靠回了美人榻上,目光越过了我,看向了亭外。 我循着琬儿的目光望了过去,刚好看到从长廊那边走过来一人。 那人不是阿正那小子么?! 我笑了笑,随即在琬儿身边坐好,偷偷地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嘴角的笑意越发浓厚起来。 琬儿倒也没挣脱,一脸和蔼地笑了,随我去了。 待阿正那小子步入亭内,只见他恭敬地向琬儿和我行了一礼,言道: “阿正给公子爷和少夫人行礼!” 哎哟喂,阿正这小子什么时候把‘公主殿下’这称谓改成‘少夫人’了? 不错啊,好小子,懂得察言观色了啊,这一言一行,也越发有礼有节,进退有度,不错,还真是没白教他! “好啦,说吧,什么事儿?” 这乍一看,这小子变得如此彬彬有礼的情状还真有点不适应了。 阿正立马将一份名单交到我手中,言道: “公子爷,您吩咐下来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了,这是您亲自划定的回礼名单,确认无误后,阿正便让人将备好的礼物送到各位大人府上。” 我点了点头,打开了手中的名单,看着上面这些人的名字,这上边的名字,是我之前让阿正帮忙记下送礼来的官员名字和官衔的名单中,从里边一个个圈出来的。 “嗯,不错,来而不往非礼也。阿正,你叮嘱那些送礼之人,这回礼一定要亲自交到各大人府邸总管手中,不可转达,不可假手于人。回礼送到后,让他们在那等候回执答复,拿到回执后才可回府。” “明白了,公子爷。” 我笑了笑,随即合上名单交给了阿正。 “那阿正这就开始着手去办理此事了。” “好,领到回执后,速来报我知晓。” “是,公子爷!” “嗯,去吧。” “少夫人,公子爷,阿正告退了。” 说完,阿正又向我与公主揖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你真打算那样做么?” 待阿正走远后,琬儿挑着眉,一脸奇特的表情盯着我瞧。 “嗯,势在必行,若欲强国,必先立法。也是时候让一些人知道,法为何物了!” 瞧见了我眼中的坚定与自信,琬儿轻松而又愉悦地缓缓闭上了双眼,等睁开眼睛时,喃喃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句,道: “原来……风闻言事,竟是为此而设的么……” 我倾过身去,将琬儿困在怀中,目光对上她的,嘴角不禁惹上了一丝笑意。 琬儿邪魅一笑,言道: “你打算收拾州镇总管了么?” 我点着头,直言道: “打算,不过现在还收拾不了。我们不主动招惹别人,可也不能任由别人随意欺负了去啊,所以啊,稍微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琬儿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嘴角的那抹笑意化开,变得更加甜美动人。 “你现在在做当年崔廷佑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琬儿发出了这声感慨,随即收敛了那抹微笑,伸出手来抚上了我的脸,诱惑之中又带着一丝冷意,继续说道: “我的驸马啊,你这是在玩火,你就不怕,自己会重蹈当年崔廷佑的覆辙么?” 崔廷佑当年力行变革,极力督促太子殿下推行的第一道法令时,就遭到了满朝元老大臣和州镇总管的强烈反对,而我要做的,便是要完成当年他想要推行下去的第一道法令! “此一时彼一时啊,现在的局势和过去已经截然不同了。都说英雄造就时势,可我觉得更多的是时势造就英雄。我不是英雄,我只知道,我想要完成对你的承诺,想要让北魏真正的富足强大起来,让北魏强大到拥有足够的力量终结这个乱世!到那时候……” 琬儿静静地瞧着我,追问道: “到那时候,如何?” “弋言加之,与子宜之。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到那时候……咱们放下所有一切,去过那样平淡快活的日子,可好?” 琬儿闻言神色颇为动容,笑了一声,似试还嗔的问了那么一句,道: “就怕到时候,你会舍不得抛下这高官厚禄、显耀尊荣呢。” 我扯开嘴皮子笑了笑,想了片刻后,说道: “我本来就是孓然一身来,又何惧孑然一身而去呢?那你可愿为我舍了那公主殊荣,放下那些个沉重的担子,陪我这个又穷又傻的呆子归隐山林,从此以后闲云野鹤,逍遥自在么?” 琬儿抿嘴一笑,柔声言道: “你哪里傻哪里呆啦?我的驸马聪明着呢。” 第一次听到琬儿如此直白的称赞,我不禁脸红起来,心中一动,忍不住在她眉间落下一吻。 将她略显娇羞的神态映入眼帘,心中总忍不住得意欢喜一番,笑着言道: “我当然聪明啦,因为我赚大发啦,偷走了一位公主,哈哈!” 琬儿伸出手来刮了我一下鼻梁,用俏皮的口吻回了一句,道: “贫嘴,才夸你一句就得意忘形啦?!” 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来,我真成了一无是处的废物了!” 最后,我不得不沮丧而又悲观地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了。 琬儿瞧着我一副郁郁寡欢、神情沮丧的脸,心头一软,忽地也是有些伤感莫名了。温柔地抚过我的脸,与我四目相对,眼中透出温和地柔光来。 她微微一笑,轻声宽慰道: “傻瓜,又在胡思乱想,自寻烦恼了。不都说各司其职,各安其位么,你已入仕为官,这早已是不容置喙的事实了,又何来一无是处一说。” “再说了,即便将来你不做官了,也并非百无一用啊,你学富五车,博闻强识,即便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无甚手艺,不懂商道,你还可以做一位了不起的教书先生,教书育人,桃李济济,不也很好么?” 闻言,我恍然大悟,目光中泛出一丝曙光,有些激动的说道: “对啊,我还能做一位教书先生呢!可是……” 刚一乐,我就开始怀疑自己会不会误人子弟了,又有些闷闷不乐。 琬儿一眼便瞧出我的心思,随即言道: “你不是将琮儿教导得很好么?琮儿可是很喜欢你这位太傅的呢!” 说道最后,也不知是否自己会错意,竟听出几分吃醋的味道来,这还真是让我内心莫名一紧,我这媳妇儿吃的是哪门子的醋啊? 吃我的醋?还是小皇帝的? 我咳嗽了一声,半感慨半解释的说道: “呵,这,帝师与教书先生,是不一样的呢。而且,小陛下他很聪慧,性子也宽厚,特别是那份温柔待人,像极了你呢!” 说完,我有些呆呆一笑,而琬儿脸色也是莫名一红。 “你觉得,我很温柔?” 琬儿红了脸,模样妩媚动人,在我耳边这般柔声一问。 “嗯。” 我坚定地点着头,面颊也早已绯红。 琬儿莞尔一笑,随即笑容消散,神色紧绷,紧接着回了一句,道: “那是因为你没看过我狠心的时候……” 我静静地瞧着她的眼,无喜无悲,无嗔无怒,里边陡然间什么都没有了。 正因为什么都没有,才会显得有些落寞与可怕啊! 我知道琬儿这句话背后所包含的意义是什么,永安寺的那几百个乱军是如何全军覆没的,捷报上说是负责镇守北门的御林军副统领容巽指挥若定,调度有方,用那仅存可用的一百多御林军兵力,挽危局于一瞬,救御驾于水火。 我没见过这位容巽将军,更不了解此人,可我知道这样的气局与伐谋,那样的王者之风,绝不可能在一般将领身上可以瞧得见。 在京城里,这样的人就更加屈指可数了。而当时身处于永安寺的那群人当中,这般杀伐决断,指挥若定,又有王者风范的大将,不是太皇太后的话,也就只有——琬儿了! 要是琬儿的话,那叛军会全军覆没,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 我确实没见过那样的琬儿,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是真有一日瞧见了她上阵杀敌的模样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可我现在只是光想想,就止不住的心在发颤。 我在害怕,我害怕她会受到伤害,即便她再如何勇敢无畏,我都会忍不住担忧害怕。我一定无法直面她上阵厮杀的场面,我做不到,更不愿看到…… 我摇了摇头,牵过了她的手抚在了自己的心口处,柔声言道: “我说的那份温柔,不仅仅是言行上的,更是……这里的。” 琬儿微微一愣,目光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抚在我心头的手自行挣脱开来,语气之中也多然了几分冷漠,淡淡言道: “内心过于温柔,那就是软弱!” 是的,她绝对不可以变得软弱,因为软弱是弱者的代名词。 “不,不是的,深藏于你内心之中的那份温柔,绝不会是软弱,那是宝物,是这世上最爱你的那个人留给你的最为珍贵的宝物,是任何珍宝都无代替的无价之宝!” 我急了,紧紧地牵回了她的手,目中带泪地将这些话脱口而出,我不想看到这样不断逼迫自己、违背自己内心最真实意愿的琬儿。 琬儿的脸上露出矛盾而又痛苦的表情,内心极度挣扎着,瞧着我都为之心疼不已,我没想到,提到这个话题时,琬儿的情绪波动会如此之大。 在我的安抚下,琬儿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些,目光中透出几丝疲惫,有些神伤的问了句: “我的母后……你见过她了是么?” 我点了点头,忆起了幼年时的那段往事来,言道: “嗯,在九岁那年第一次入宫觐见太皇太后之时……” 那是高镇夫妇去世之后我被带会京城高家抚养时候的事情了,那时候我才九岁,举目无亲,孤苦无依,性子也变得孤僻了些,不大爱同人说话。 高家的长辈们瞧见了我,都是一副怜悯我的模样,无不感慨着我年纪尚幼,却没了爹娘,孤苦伶仃,十分可怜。虽说待我也颇为宽容,可终究还是少了些亲近。 我性子倔,只想着尽量不要给长辈们添麻烦,便督促着自己得赶快长大才好,放佛只有长大了,就可以少受一些磨难了。 在高家差不多待了一个月,熟悉了一些礼仪与规矩后,宫里头便来了人说要接我入宫觐见太后娘娘,而当时接我入宫之人,便是洛霞姑姑…… 我还记得第一次入宫时候的那种惶恐与不安,我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兽,时刻害怕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会冒犯了宫中的礼仪规矩,整个人战战兢兢地缩成一团,却又倔强着抬着头不想让自己丢了高家子弟的颜面。 可不管我如何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还是被一道大殿门口的那墩宽厚高大的门槛挡住了去路,那道门槛对于一个九岁的孩童来说,就是一道难以轻易越过的难关。 洛霞姑姑站在一旁没有帮我,而周围宫人目光中的嘲笑与抿嘴的笑意,让我觉得格外的灼眼和刺耳,那一刻我心中愤恨、委屈,红了眼,眼泪就要不争气地掉下来了。 我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 高辰,你不许哭,你没有哭的权利。你也别指望别人会来帮你,可以帮你的就只有你自己。而这道门槛,你就算死也得自己爬过去! 瘦小的身子和小小的手臂就这样攀上了那道宽厚的门槛,在这一刻没有了所谓的门阀士族的骄傲与尊贵,有的只是一个孩子艰难地挪动着身子,拼了命一般地想要爬过那道挡住自己去路的门槛。 当我的脚越过那道门槛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还来不及体验战胜困难那一刻的喜悦,一脚踩空,整个人就从门槛上摔了过去…… 那是前所未有的羞愧与狼狈,我耳中只有宫人们肆无忌惮的笑声,整个人自行爬将起来孤独地跪坐在原地,一脸的漠然,心也淡漠了,甚至都快感觉不到手掌和膝盖擦伤所带来的疼痛。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如天神般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温柔之人的身影,她脸上的那抹慈爱的微笑,那温柔宽慰的话语,还有抚着我脸的双手所传递过来的温度,让我在那一瞬间,仿佛找到了失落已久的亲情之爱。 在那一刻,我再也抑制不住眼中心里的泪水,扑在了那人的怀里,第一次像一个孩子般,毫无顾忌的宣泄着自己的泪水…… 那人温柔慈爱的目光,仿佛穿越了时间的空隙,就这般奇迹般地在十多年后的今天,以那无法割舍的血脉亲情的羁绊,与我所爱之人的模样相互交叠着,然后,我在那份同样温柔的目光中,寻找到了自己的身影。 琬儿同她的母后,实在是太相像了啊…… 以至于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对琬儿说,其实在御花园与她的第一次见面,我心中就隐约泛起那股似曾相识之感,何以会对她多加留意,何以会想对她多有照拂,这份莫名的执念,以至后来对她生出的爱慕之心,原来这一切,似乎在这里,都可以找到答案。 “琬儿,你的母后,真的很爱你啊……” 因为那个人对我说过的话语中,几乎每句都离不开她的女儿。 她说:她有个同我一般大的女儿,因为自己身子不大好,没能将女儿带在身边,更无法好好照顾女儿。 她笑着说希望我们两个可以相互认识,让我帮忙照看她的女儿…… 时至今日,北魏的长公主殿下下嫁给了高氏长子嫡孙高辰,那句照看就变成了一辈子的相互扶持,共度此生了。 我不知道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我是女子的真相后,会不会接受我这样的‘女婿’。 可我真的很想告诉她,我真的很爱很爱她的女儿,我想要照顾琬儿一辈子,凭借着这份不悔初心,皇后娘娘会愿意将她最爱的女儿托付给这样的我么? …… 我的那句话触动了琬儿内心最柔软之地,她倾过身来靠在我的肩头,难得看到琬儿如此示弱的一面,我温柔地将她揽入怀里,想要温暖的怀抱,化解沉积在她心头多年的寒冷。 “我知道的,我也……很爱母后啊,只是,母后过世后,皇祖母便不愿我在她跟前提及有关母后的一切,皇祖母说母后是软弱的,她决不允许我成为母后那般软弱之人,我……” 说到此处,琬儿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我轻柔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无比真诚的说道: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啊,琬儿,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已经足够证明你不是个软弱之人,你的母后,也不是……” 琬儿在这一刻是无比欣喜和宽慰的,她所做的努力,仿佛在这一刻有了其独有的意义。这么多年了,她努力了这么多年,无非就是想向人证明,她不是软弱的,她是母后的女儿,所以,母后也绝不是个软弱的女人! 自己多年的执念可以被自己所爱的人体谅与理解,她终于等到了一个懂自己的人了,真的没有什么比这还令人感慨和动容的了。 “谢谢你,晨,你是这么多年来,第一个对我说这些话的人。” 闻言,我开心地将她揽在怀里更紧了,至少此刻,琬儿愿意对我阐开心扉了。 “琬儿,你再等我一下好么?我会努力成为你坚实的依靠,你乏了、累了,就靠着我,就算偶尔软弱也没关系,别忘了,我就在你的身后。” 轻轻推开了琬儿,我垂着胸口,一副颇有担当的模样,好让琬儿知道此话绝非虚言。 琬儿闻言,心中泛着甜蜜,却也被我这副信誓旦旦的模样给逗乐了,抿嘴一笑,言道: “怎么,这会儿就不抱怨自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了?” 我尴尬地咧嘴一笑,那之前那股悲观之气一扫而空,信心满满的言道: “你说得对,我不该在此庸人自扰,现在我既已为官,那便好好做官。将来即便我不做官了,不管是士农工商或是其他,我都可以去学,想我高辰如此聪明绝顶,我就不信我连自己的媳妇儿都养不活?” 说道此处,我一本正经地拉过琬儿的手,言道: “琬儿,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养的活你的!” 琬儿被我逗得哭笑不得了,在她面前敢如此毫不谦虚自夸之人也就只有这冤家了,知道这冤家喜欢犯傻,可有时候自己也会为她这份傻劲所感动,只因着这傻劲当中有这冤家的一片真心…… “好,我信你……” 琬儿温柔地话语在我耳边回荡,我笑逐颜开,浑身充满活力。而她接下来面带娇羞的表情说出来的话,则是让我欢喜得只想上蹦下跳了。 紧接着听她柔声又道了句: “我也……等你。” 我立马红了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随后对上了她的眼,坚定无比的点了点头。 “嗯!” 我一定会努力成为琬儿最坚实的依靠的! …… 瞧着现在时辰不早了,我的五脏庙都快提出异议了,我忙撒娇一般地开口言道: “媳妇儿,媳妇儿,我饿啦!” 琬儿边帮我稍微整理了下衣裳,言道: “好啊,待会你先回房将公服换下来。今日晚膳,想吃些什么?” 我思索了片刻,随即言道: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爱吃。” “油嘴滑舌……” 我吐了吐舌头,言道: “媳妇儿亲自下厨,我哪敢挑啊?” 琬儿闻言,眉间一挑。 “嗯?” 我赶忙解释道: “驸马我的意思是,这一家人围桌用膳才热闹不是?只要一家人在一起,无论吃什么,我都喜欢得紧。” 想着前段时间,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用膳,就算是吃山珍海味也没胃口啊。 琬儿瞧我有些失落的模样,只道我定然是心中委屈了,心里也不是滋味,便故意转移话题,催促我,道: “好啦,先去把公服换下来啊。” “嗯。” 我点着头,便准备乖乖的回房换公服去了,还未起身便想起一件事儿来,忙问道: “媳妇儿啊,明伊那丫头与卫贤待诏的作画比试,是安排在了两天之后么?” 琬儿听到我会突然提及卫明伊,便知道了我定然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靠在了我的肩头,颇有兴致地笑着,道: “看样子,你很关心明伊呢,怎么,你担心她会输了那场比试?” 我笑了笑,言道: “我把她当妹妹来看待,虽然她天赋异禀,画工娴熟,可卫贤无论是人生阅历还是画技也绝不可小觑,所以这场比试的最终结果也很难定论。” “你希望她胜出么?” 若是这丫头胜了,也许就有了一次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机会呢。 我点了点头,道: “嗯,只是……太皇太后,更希望她能胜出呢?” 太皇太后可以如此不顾群臣反对,也要用身为女子的卫明伊成为御用画师的目的,便是想借助卫明伊在向朝中的那些元老大臣们传递一个讯息…… “你说的不错,那孩子确实是天赋异禀,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她卷入这朝中的权利漩涡之中……” “她可以得琬儿你如此眷顾,那也是她的福气呢。” 听琬儿言语之间,也有护她之意,我真心为明伊感到高兴。 我们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也许那孩子可以做到呢…… “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这还得看她能不能胜得过那卫贤。” 机遇,果然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太皇太后近来最为忧心的便是户部尚书人选,因制衡之策,为保朝中势力平衡,太皇太后绝不会再选朝中显贵门阀举荐之人,可以用的除了寒门士子外便只有被一直排挤予朝堂政权之外的‘保皇士族’了。” 所谓的‘保皇士族’同现在的门阀氏族一般,是曾经的世家大族,他们也曾盘踞在朝廷的政权中心,掌控着国家政权,权倾朝野,风光无限。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分野,起源于好几十年前的那场宫廷政变。在那场政变中,北魏皇室嫡系血脉被赶下了皇帝宝座,而当时掌控朝野的皇室宗亲夺取了最高权力,北魏江山虽未易姓,却已易主。 而‘保皇士族’便是当时誓死都要维护嫡系血脉,支持正统回溯的世家大族,这群人被新的掌权者毫不留情地赶出了朝堂,排挤在国家权力之外,新的门阀士族崛起,迅速地取代了曾经‘保皇士族’的地位。 而‘保皇士族’也从此没落,家族繁华与荣耀,不复从前。 太皇太后绝不会启用寒门士子,那么,可以用的便只有‘保皇士族’了。 如今的门阀士族们好不容易握紧了手中的权利,又如何能容忍曾经的世家大族再度回归朝堂同他们分权对抗呢? 太皇太后面临的压力可想而知,所以她才会借扶助卫明伊成为御用画师之名,以‘选贤任能,唯才是举’为正当理由,将被冷落在政权之外几十年的‘保皇士族’再度召回到国家权力中央,成为一股新的制衡门阀士族的力量。 这就是太皇太后会同意这场看似荒谬比试背后的真正用意了…… 女子都能因才能而入选朝中为官,更何况是‘保皇士族’呢? …… 人尽其才 一提到‘保皇士族’,我又不得不顾及到琬儿的感受,毕竟政变夺权确实是一场不甚光彩的过往,而这夺权的主角,还是与自己血脉相承的直系先祖。 琬儿的神色果然有异,却并未因此而动怒,反而示意我继续说下去,言道: “皇祖母定然不会重要寒门士子,那你觉得,皇祖母会用谁为新任户部尚书?” 我思忖了片刻,随即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 “王绰。” “王家是武功大族,名将文臣,不乏其才,而王家子弟历来都是朝中精粹,因此王家声名显赫,经久不衰。虽说如此,可你为何觉得人选非王绰不可呢?” “王绰是如今王家的当家人,虽年纪已过不惑,却也是经世之才,他博览群书,尤善算经,工于计帐、管理户籍之法,这对治理国家财政十分有益。再加上他个性耿直,立身周正,处事稳妥,既不轻浮也无激进,所以,很显然,他是最适合的人选。” 琬儿对我这番识人辨才陈述十分赞赏,随即言道: “你既知晓此人才能,何不将其网罗旗下,不也方便将来行事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我与王绰都有所能,各有专精,只要是为国为民,即便殊途,最终也将同归一路,既然如此,又何须费力网罗党附呢?” 琬儿怡然而笑,说道: “朝中权贵多见党附结盟,以求壮大自身,排除异己,稳固权势的,你若是想要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不是也应该着手于此来为自己的将来铺路么?” “因利而聚,定然也会利尽而散,这并不是牢不可破的联盟,而且这样一群惟利是图之辈,又如何能担的起富国强兵之重任呢?所以,这样的党附结盟,不要也罢!” “这般说来,我倒有些好奇了,将来若是让你执政,这朝堂上下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琬儿心情大好,一脸饶有兴趣的表情瞅着我。 我一脸笑眯眯地望着媳妇儿,许是饿昏头了,怎么觉得媳妇儿这嬉笑的模样是如此的秀色可餐呢? 没能抵挡住这股诱惑,别有用心又故作自然地逐渐靠近她,边说道: “若是让我执政的话,的确会需要像王绰这般的能臣干吏从旁辅助将政令推行下去才行,只是网罗这样的人才,绝不能用党附结盟的方式。再说了,我若公然在朝中结党,那第一个不会放过我的,就是咱们的皇祖母咯。” 说道最后,我的脸已经离琬儿越来越近啦! 可我的这点花花肠子如何能逃的过琬儿的法眼,她俏皮地顺势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言道: “哟,看起来咱家驸马还是挺聪明的嘛。” “哎呀,媳妇儿,疼疼疼疼。” 我一边可怜巴巴地嚷着,一边心里正暗自惋惜,今儿个怎想偷个香就这么难? 我是不会放弃的,既然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招不管用,那就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一听我喊疼,琬儿心就软了,忙松了手,我一看有可乘之机,宛如饿虎扑羊就准备吻下去,怎知琬儿眼明手快,在我眉间轻轻一点就让我动弹不得了…… 就差那么一点,那么一点啊,不甘心啊,不甘心! 琬儿脸上笑容依旧,可我已经是一脸哭丧着脸的表情了,琬儿瞧着我一脸傻样,嘴角那抹笑意就更浓了,娥眉一挑,言道: “既不会党附结盟,又不去巴结权贵,唉,以后看这朝中上下谁来帮你?” 我欲求不满地撅着嘴,虽然琬儿作此言语,可也不见得会真赞同我去结党营私,她是想知道我会作何打算才会如此发问,我鼓着腮帮子喃喃道: “只要朝中多几个像王绰这样的人才,将真正的人才放在他该在的位置上,而将来我所实行的政令于国于民皆有利的话,那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帮我的。” 琬儿闻言,不禁几多感慨,朝中上下其实并不缺少人才,只是在这样门阀士族分权逐利、身份门第等级森严的情况下,想要做到真正的不论出身、唯才是举,朝中少不得要翻起一阵巨浪来。 “你能摒除门阀氏族之见,唯才是举,实属难能可贵。只是这王绰可以入朝参政也只是适得其遇,其他人可就未必如此幸运了……” 琬儿一语点出其中难处来,可我倒是从中看到了一丝转机,忙言道: “若是王绰当真接任了户部尚书一职,新官上任,为张政绩,他一定会用整顿户籍,裁撤繁杂官署、精减冗员等措施来增加财政收入。到时候纷杂的官署被合并,而繁冗无甚政绩的官员将被清理,这对很多人来说,都会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琬儿闻言,若有所思地抚过我的脸,正眼对上我的,仿佛在担心我会做什么坏事儿似的,言道: “嗯~你想做甚?” 我嘴角一翘,坏笑着言道: “我想借机提升一下寒门士子的地位,以节省户部开支为由,裁撤掉太学馆,与国子监合并,让太学馆的学子与国子监的学子一般,受到同等对待!” 太子谋反案后,随着崔廷佑等寒门士族代表被一一剪除后,寒门士子的地位也是一落千丈,甚至是跌到了谷底。为了防止寒门士族死灰复燃,一有风吹草动,门阀氏族都会及时出手阻碍,防患于未然。 正因为如此,重用寒门士族用以对抗门阀氏族的计划,就必须得小心谋划,绝不能心急。而此番若是可以借助王绰整顿户部之际,以裁撤繁复官署为由,裁撤掉太学馆继而与国子监合并,那便可以将阻碍降到最低,也不易触动门阀氏族们的敏感神经。 “你想要重用寒门士子?!看来,你是赞同当年崔廷佑所提出的改革政令了。你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在做他当年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 我不知道琬儿是如何看待崔廷佑的,毕竟崔廷佑的出现,直接导致了太子殿下名败身死,也间接地改变了琬儿的命运,琬儿对他,说敬说恨,应该都是有的,所以,她从未主动提到过崔廷佑,可今日主动说出来了,很显然,她是在担心我了。 “琬儿,我曾答应过你,有朝一日定要让太子殿下洗雪沉冤,这洗冤,不仅是要查出太子谋反案的真相,还有就是证实太子殿下当年的执政理念。我要让满朝文武都知道,太子殿下是清白无罪的,他的执政理想与信念,也是是正确的。” 我在向琬儿吐露自己的决心,这件事我是一定要做到,并且不计生死。可一提到太子谋反案,联想到了崔颢和那本《百官行述》,我又心怀歉意,时至今日,我还欠琬儿一句道歉。 “至于崔颢,琬儿,我还欠你一句真心实意的道歉,真的很对不起,那时候我……” 我还未说完,琬儿便按住了我的唇,不让我再说下去。 “我知道你做那些事情都是为了我,所以,我也没有什么资格因此而怨你,更何况,他也并未真正死去,不是么?” 琬儿的眼眸深邃而又灵动,非常清晰地倒映出了我此刻露出诧异表情的脸,我就知道,那瞒天过海之计可以骗得过洛霞姑姑,却一定骗不过琬儿的。 虽然不知道琬儿从何处看出了破绽,但还是有些担心若是那人现下的藏身地点被找到了的话,那这回就真的没有人可以保得住他的性命了。 “你都知道了?” 琬儿只是微微颔首,却没有言语。 她知道个中关节,更懂轻重,无意间推测出崔颢还活着的可能,却并没有什么直接证据去证实,只是心中揣测已久罢了。而如今的这一番试探,便直接证实了自己心中所想。 我不禁苦笑一声,随即说道: “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得天衣无缝了呢……” “你确是做的天衣无缝,就连我刚开始的时候也以为,你真的杀了他。直到我知道了你在地牢里同洛霞姑姑说的那些话……你可还记得自己当时说过些什么了么?”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我不禁露出略显悲伤的神色来,忙转过身去,不敢再看琬儿了。 “你说:你很爱我,而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一定会体谅你所下的那个决定的。当时,你用这当借口就是想让洛霞姑姑相信,你会为了我不惜一切,甚至去杀人!” 仿佛被人说中了心事,我忽然急了,忙说道: “是的,我会!” 我并没有琬儿所想的那般好…… 琬儿伸手抚上了我的脸,安抚着我变得有些焦躁的心绪,继续言道: “我相信你会为了守护我而做一些违背自己本愿初心之事,可你绝不会以爱我作为去杀人的借口和理由,因为你爱我,所以,你不会杀他……” 听到这句,我不觉泪目,加深了呼吸,试图平复我那起伏不定的情绪,吐了口气,随即缓缓言道: “就像,你因为爱我,愿意放弃追查太子谋反案真相一样么……” 琬儿被触动柔肠,满怀心伤,倾过身来,紧紧地搂住了我的脖颈,我也激动地抱住了她,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待在对方的怀抱中,寻找到了自己眷恋而又温馨的归宿。 我们彼此都清楚的知道对方为自己所做的牺牲和付出,虽然从不将这些挂在嘴边,却也在心怀感恩的同时,将这份对彼此之间的真纯爱慕不断地提升到某个特有的高度,而这,也让这份爱意变得越发浓烈和无法割舍。 我也是那个时候才明白到,爱情,有时候会让人陷入疯狂甚至不顾一切,可更多的时候,却应该是宁愿亏欠了自己,也想要将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毫无保留的交给对方。 我激动地身子微微发颤,一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水还是静静地落了下来。 当时我感觉自己真的快被逼疯了,理智告诉我必须要遵从太皇太后的决议杀了崔颢才行,可我的心告诉我,我不能那样做,我不能以爱她之名,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如果我真那样做的话,她会伤心的…… 这般坚决的心意然我在近乎疯狂的那一刻获得了一丝清醒,既然崔颢在不该出现的时候出现了,那就让他顺理成章的消失,让这场注定会两败俱伤的博弈跳出它原本的限制,从而另辟蹊径,让结局得出另外一种可能。 所以,在那一刻,我非常大胆的实行了瞒天过海的计划,当时让崔颢服下的也并不是什么毒药,而是龟息散,只要服过此药,便会令人脉搏、气血弱不可察,呈现出假死状态。 可洛霞姑姑精通医术,想要通过龟息散来瞒过她的眼睛,很显然是不够的,只要洛霞姑姑一为崔颢切脉,那一切谎言都会不攻自破。 而此前,我恰好看过一本从西域流入中原的杂书,上边曾记载过用球状物体至于人双臂腋窝之下,便可令人无法触及脉搏,以为此人已死。 为了迷惑洛霞姑姑,我不仅施用了上述两法,还以攻心之计,不断在洛霞姑姑耳边言及只要是为了公主,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而洛霞姑姑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也是知道我的心性,我会选择杀崔颢也在情理之中,所以,洛霞姑姑并未多做怀疑,只是为崔颢切脉探知到脉搏气息全无之后,便确认崔颢已死,这才让这瞒天过海之计得以顺利实行。 事后,我原本想将崔颢送出京城去的,可他的身子状况再也经不起颠沛,我转念一想,最危险的地方也就最安全,最后还是将崔颢安置在了京城某处。 崔颢虽然未死,而《百官行述》里的名字也都记在我脑海中,一切似乎还在原处未曾改变,可我伤了她的心,却是千真万确的。 我的自以为是,伤害了琬儿…… “琬儿,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我对你隐瞒了太子殿下的事情,伤了你的心,对不起;明明说过要保护你的,可却让你为毒所累饱受磨难,对不起;都是我的自以为是伤害了你,对不起……” 我声泪俱下,抱紧了她,深情唤着,祈求她的原谅。 “看来,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呢。” 琬儿轻轻推开了我,迷人的脸上一抹醉人的笑意,那是带着点青涩的伤感和迷蒙微醺动人笑靥,温柔地抚上我的脸,琬儿倾过身来顺势自然地吻过了我的眉眼,瞬间我的脸便红了一大片…… 琬儿的吻极为轻柔,旋即转为舌尖抚掠轻柔地挑逗,那酥痒的感觉逼得我不得不合上了双眼,她的手轻轻磨蹭着我的唇,这熟悉而又撩人的火热气息穿梭其间,惹得我心猿意马,心已在放肆地狂跳着,整个人都绷得紧紧的了! 总感觉今日的琬儿有点奇怪,似乎变得格外的——热情了。 “琬儿……” 我惹不住轻柔唤了她的名字。 琬儿示意我噤声,擒住了我泪珠儿的唇舌并没有因此止步,在品尝到那滴泪珠中的温热与淡咸后,抚着我唇的手指所逐步加深的力道,还有鼻尖若有若无的轻触和那吐息如兰地火热,都让我感受到了来自琬儿的欲求…… 我知道了:她想吻我! 当唇瓣逐渐贴近,我的思绪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人也宛如腾云驾雾一般,飘飘然了。 而此时此刻我只知道:我想被她吻…… 当我无比紧张和期待那一吻落下来之时,两声故作咳嗽之声从亭外不远处想起,我猛地惊醒过来,有一种从云间直坠落地的强大落差感。 啊,要疯了要疯啦! 我的第一反应是立马调转头去,用手挡住脸庞,绝不能让来人瞧见我这幅眼中带泪,面含娇羞的模样,否则,我这驸马爷的面子,以后该往哪搁啊? 琬儿瞧见我此番恨不得立马钻进地洞的羞愧模样,虽说心中有被人横加打断的不悦,可嘴角却也忍不住笑意更浓了。 循声望了一眼,瞧见打断她们的人居然是紫玉,琬儿的目光与紫玉对视了片刻后,便知道了紫玉定然是有要事要向自己禀报的,不然紫玉也不会挑这个节骨眼来寻她了! “来的人是紫玉,需要我把她唤过来么?” 琬儿在我耳边轻声问了这句,还顺势在我耳边轻吹了口热气,惹得我双耳也红了个遍。 听到是紫玉那丫头来了,我急忙摆手言道: “不,不要让那丫头过来,若是让她瞧见了,我以后就没脸见人啦!” “那,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呢。” 琬儿从美人榻上款款起身,那婀娜身姿就这般静静立在我跟前,挡住了我的目光。她缓缓地低下身子目光尽量与我保持平视,天仙般地容颜露出的确是一丝狡黠的笑容来,只听到她轻柔地问了我一句,道: “这人情,该让你用什么还好呢?” 我表情一呆,随即放佛领悟到什么一般,脸变得更红了! 琬儿一瞧,不禁扑哧笑出声来,那笑声犹如银铃般悦耳,我却似许久都未曾听过这动人笑声了,人也不觉痴了。 琬儿的手抚过了我的脸,柔声言道: “呆子,到时候即便你什么都不会做也没关系,我养活你!” 言毕,琬儿在我唇瓣上落下深情一吻,旋即,一个轻柔地转身,人便往紫玉那儿去了…… 我呆呆地望着她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转角,脑海中来回飘荡着她在我耳边说过的话,还有唇瓣间所残留的那抹余香和上瘾的触感。 伸出手来抚着唇,我痴傻一般地笑出声来。 …… 投鼠忌器 几日后,北魏朝堂发生的几件大事宛如巨石投湖,让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阵阵涟漪来。 先是画图院的卫明伊奇迹般地赢过了她的叔父卫贤,以女子身份成为了御用画师,也正式成为了太皇太后钦点执笔御真之人。而后,太皇太后以‘朝廷因举贤才而用’为由,诏保皇士族王绰接任户部尚书一职。 而紧接着负责清查谋反案的御史中丞、左卫将军、驸马都尉高辰,与京兆府尹、卫王萧昭和刑部侍郎刘玉一道,在同一日连上三道奏疏,奏请谋反案调查已水落石出,结案陈词,才让这起闹得满城风雨的谋反案得以盖棺定论。 这三道奏疏的第一道便是确认了以亥茂为首的二十七位涉嫌谋反逆案的罪臣,依律斩首,明正典刑; 第二道则是那份三位主审官员联名保奏为罪臣亲族改判流刑的请愿书; 而这第三道也是最为引人注目的,这道奏疏是高辰署名所奏,奏疏上提到了如何处置司马炯的建议,还提议以功臣之礼加封因被牵连到谋反案中而被害身死的两位御林军副统领尉迟邢和丘瓒两位将军。更绝的是,高辰还提议削弱丹书铁卷赦罪免死之权,以振国家法纪。 这三道奏疏前面两道在太皇太后的示意下朝廷予以准奏,而第三道关于处置司马炯的建议与加封尉迟邢和丘瓒两位将军的建议太皇太后给予赞同,唯独对削弱丹书铁卷赦罪免死之权这一条还有待商榷。 削弱丹书铁卷免死之权,对恢复朝堂法度有非凡意义。而高辰建议丹书铁卷不再世袭,只赦一人;十恶不赦之罪中有四不赦:谋反,谋大逆,谋叛,大不敬,犯此四罪者,即便手持丹书铁卷,也不在赦免之列。 丹书铁卷被人戏称过保命护符,自从此风盛行之日起,有功之臣首要所求并非显贵荣耀,反而是这一道护身免死之丹书铁卷,不管身犯何罪都可赦罪免死,久而久之,国家法纪威严便已淡然无存。 太皇太后还记得,当年崔廷佑便曾提议过废除丹书铁卷,只是这项提议才现端倪,便被朝中士族元老们所强烈反对,只因为丹书铁卷乃是功勋彰显、国君所赐,如何能废除得去,这不是大逆不道又是什么? 再加上,一旦废除了丹书铁卷,没了这道保命护符,那他们的性命与地位将岌岌可危,这可如何了得? 也因此,崔廷佑便迅速成为了朝中权贵攻讦与讨伐的对象,直至后来他名败身死。 太皇太后没想到,几年后她的孙女婿高辰居然如此胆大又将这条提了出来,只是这条与当年的崔廷佑不同,他并没有一开口便要朝廷废除丹书铁卷,反而是在它的权利上加以限制。 可一看到这些限制后,太皇太后都不禁感叹着高辰的聪慧机智,他所言的这些限制虽然没有明令废除丹书铁卷,却也让丹书铁卷形同虚设了。 太皇太后心下赞同此举,可也不得不汲取朝中元老重臣的意见,故而在朝会上将此意见提出以供众臣商议,原本以为此议提出后,定会遭受众臣激烈反对,却没想到阻碍比预想之中的还要淡泊许多! 太皇太后倒好奇了,当年此议提出之时,群臣反应激烈,更有以死抗争者,以至于后来此议不了了之,今日群臣这举动,倒有些耐人寻味了。 太皇太后就此决议询问了三个人,分别是左右丞相萧衍和高钦,最后一个便是相州总管独孤輳,而他们给出的意见居然都是“附议”,既然这百官、宗亲、州镇总管之首都已表态了,那这项决议自然而然便可以顺利实施下去了。 当即,太皇太后便下了懿旨,将这道法令推行下去。 至此,御史中丞、左卫将军、驸马都尉高辰之名,响彻朝野,为百官所敬畏而被士子们所推崇! 与高辰而言,说是一举成名天下知也并无不可了。 …… 翌日,才散了朝会,我便被其他几位驸马爷堵在了半道,知道他们定然是有话要说,便寻了个安静所在,让咱们几个连襟兄弟可以有机会好好谈谈。 “不错嘛,大驸马,现在是春风得意啊!” 二驸马穆宴满脸笑容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是个直言不讳、表里如一的,笑里藏刀什么的,也不适合他来做了。 我原本就知道,这三个今儿个路上堵我,绝对是祸不是福,只因着那削弱丹书铁卷的政令下达了,他们几家的利益也会跟着受损,这会儿巴巴来寻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又是什么? 虽然我挺感念他们当时的相助之情的,可事关国事,又岂能因私情而废公理呢? “欸,咱么几个是连襟兄弟,就省了那套虚的,这事儿兄弟我肯定得去做的,没能顾及兄弟间的情意确也是我的不是,大不了我让你们打一顿,出出气,你们看怎样?” 我笑着给他们提出这个建议来,有事儿明着说总比暗地里使招要光明磊落的多了吧。 听我这么一说,其他几位驸马爷这心里边也是舒服了几分,毕竟这大驸马还是拿他们几个当兄弟看的,也不枉他们几个称兄道弟一场啊! “谁敢打当朝第一红人啊,那不是在找死么?咱们哥几个可没那本事啊!” 二驸马穆宴摆手耸肩,露出无可奈何的神态来,笑着向身边的三驸马和四驸马使了个眼色。 三驸马嵇穅安静地靠在宫墙边,双手交叉与胸前,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意,难得看到他今日不喝酒时精气饱满,英气不凡的模样,还真是让人不觉眼前一亮啊! 而四驸马刘季则是静静立于一旁,恭谦有礼,一派儒生模样,感觉人也沉稳了些。 他们的表情各异,可却并没有如同我想象中那样,愠色十足,看来几位驸马爷的胸襟也是蛮开阔的么! “既然如此,那不如我请几位驸马喝酒当作请罪,几位可赏脸?” 我立马乘此良机提出第二套方案来,无论如何,咱们几个是连襟兄弟,而各自的媳妇儿更是情意深厚的姐妹,若是几位驸马爷之间当真生了嫌隙,只怕也得影响到几位公主殿下的情意了。 这酒局有时候也是个好东西,你来我往,其乐融融,一笑泯恩仇,何乐不为啊! “这才像话嘛,这酒啊你不请也得请咯,我可还记得留守翰林院抄写经书时的赌约的,大驸马可别想赖账啊!” 有酒喝穆宴自然是高兴,更何况可以乘此机会让大驸马放血一回,什么不甘与气愤也都烟消云散了,故而很快便接受了这个建议。 “大驸马可是守承诺的君子,自是不会赖了这顿酒钱的!” 三驸马嵇穅在一旁不失时宜的推波助澜,让我灵敏地接收到了信号,看起来他们是不会轻易放过我的了! “呵呵,好说,好说!” 说道这,我也只能是一脸苦笑了。 唉,回家后还得想好如何同媳妇儿报备的说辞,如今我每月所得俸禄也得如实上缴到琬儿手中了,瞧他们的阵势,没有百钱这顿酒宴怕是请不下来了。 眼瞧着我几个月的薪俸又得打水漂了,这两袖清风的日子,真是难啊! 唉~ “唉,不过话也说回来,你这回也着实令我刮目相看了一回。我可从没见过有谁能把我们家那位老大人气得是火冒三丈却又无可奈何的。” 穆宴一想到自己的父亲大人因为丹书铁卷一事儿而气得直打哆嗦,却是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的模样,顿时觉得是又好气又好笑。 家族之中也因为有御赐丹书铁卷而使得子弟放浪形骸于外,胡闹折腾,无所顾忌,时常生出许多是非来,这些都曾让穆宴都为之头疼不已。 如今丹书铁卷用途被限制了,虽说家族利益受到一些损害,却也让那些不肖子弟懂得害怕知道收敛不法行径了,这也算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令尊大人无恙吧?”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毕竟这招我用的确实有点损人,也难怪人家会气成那样了。 “放心,无甚大碍,若真有事儿,我岂能这般容易放过你?哎呀,我真是有些感慨了,你究竟是用了什么办法让我们家那位老大人乖乖就范的啊?” 穆宴好奇的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因为他询问过父亲大人好几次,父亲大人愣是什么都没对他说,不仅接受了这个提议,还派人去了贤王府,将这个决议知会了右相贤王萧衍。 而朝中多数拥有丹书铁卷的元老重臣也都做了同样的选择,这才有了贤王萧衍的那句‘附议’。 我只是尴尬的笑了几声,而身边的嵇穅毫不犹豫地拆穿了我,言道: “他的那招风闻言事可是帮了大忙了,搜集了那么多违法罪证,这朝中清流为数不多了,谁家没有几件见不得光的事儿,那些个收到他‘回礼’的大臣们,哪一个不会投鼠忌器啊!” 商会之首 向太皇太后递交的三道奏疏,因对巩固皇权非常有利,才得了太皇太后鼎力支持,使得这三道奏疏最后都予以准奏,对我而言,真可谓荣宠加身,贵及一时。 可宠辱不惊,去留无意,这也是士大夫安身立命之道。 所以在觐见太皇太后之时,我有意辞去御史中丞一职,打算专心致志做小皇帝的太傅,太皇太后却并未应允反而好言宽慰,说道有意在国子监同龄学子之中择选贤才送进宫来成为小皇帝的伴读,还下了懿旨让我与翰林院掌院学士一道,共同为小皇帝遴选伴读。 为小皇帝遴选将来的可用之才可谓重责大任,既然是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我又岂敢不尊,领了旨意后便匆匆回了御史台,处理完今日的公事之后,顺道去了一趟翰林院商议相关事宜,之后便出了皇城,回了公主府。 回了家一直没找到琬儿,问了紫玉丫头才知道,原来琬儿又去陈员外府邸找陈小鱼去了。 琬儿这几日如此频繁与陈家来往,可是陈家出什么事情了么? 原本我想询问紫玉的,可琬儿并未主动将此事告知我,可能也是有自己的顾虑与考量,既然如此,那我便选择相信琬儿就好了。 自己回了房换了件素色圆领袍子,用蹀躞带扎上,带上了软脚幞头,还换下了官靴,扮成了一个普通富家公子的模样儿,只因为前两日曾言及要请其他几位驸马喝酒的,今儿个便是要去赴约的。 临行前,紫玉将准备好了的钱袋交给了我,感受到了钱袋里的重量,我到现在都还有些感慨自己媳妇儿的大方贤惠,被感动得一塌糊涂了。 那天回来后,我只是同琬儿提到过要请其他几位驸马喝酒之事,她便上心了,将一切都为我操持妥当,之后便什么都没问,只是嘱咐我莫要喝醉,早些回家便好。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紫玉也担心我会一时兴起,喝醉了酒,便也免不得叮嘱几句,言道: “驸马爷可得记得回家的路啊!” 我笑了几声,言道: “放心吧,紫玉丫头,我答应过公主不会喝醉的,待公主回来你替我转告她,今晚我会早些回来的,好叫她安心。” “是,驸马爷!” 紫玉满意的点头称是,送我出了公主府,而阿正已经牵着一匹白马在门口候着了。 上了马背,从阿正手中接过疆绳,对阿正嘱咐了几句,道: “阿正,府中一切你多照应着,不用担心,我会早去早回的。” “是,公子爷,请您万事小心!” 我点了点头,虽扬起马鞭,驰着骏马速到之前约定之地和几位驸马汇合去了。 …… 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我才赶到了约定的那座凉亭之中,几位驸马百无聊赖地闲坐亭中,似乎已久候多时了。 刘季见到我的身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忙言道: “来了来了,大驸马来啦!” 我一脸歉意,下了马后将马匹同他们的一起栓在了一棵柳树杆上,小跑着入了凉亭,对他们打躬作揖,请罪了一番,言道: “让各位久等了,真是抱歉,想好到何处喝酒了么?今日我定同诸位喝个痛快,以作赔礼,如何?” 二驸马穆宴又拉扯出他那调侃语调来,慢条斯理的说道: “你可是个大忙人啊,哪像我们这般清闲啊?” 我忙陪着笑脸,言道: “欸,别介啊,待会我自罚三杯还不成么?” 听我这么一说,穆宴察觉有异,只道我这又是在诓酒喝呢,坚决不同意,说道: “狡猾,好酒都便宜你了,那我们还喝啥?” 闻言,我顿时哭笑不得了,想着二驸马一定还在介意那晚千秋盛宴之事了。 “好好好,那你们决定好到哪喝酒去了么?这回我做东,绝不食言。” 我忙道出此语,以期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三驸马嵇穅潇洒地靠在了石柱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言道: “我无所谓啊,客随主便。” 说完,手拍了拍自己腰间的酒葫芦,用一种气死人不偿命的表情瞥了我们一眼,反正无论去哪儿他都有酒喝,所以什么都无所谓了! 闻言,我嘴角止不住的抽搐了片刻,穆宴冷哼了一声,而刘季也只能是苦笑几声了。 “本来想带你去我们常去的那几家酒楼喝酒的,可是说来也奇怪,我们才几天未曾光顾啊,那几家居然都不约而同的停业了?!还真是奇也怪哉了!” 穆宴忍不住发了一通牢骚,便道出了他今日心情不好的最主要的原因了。 我闻言也是微微一愣,毕竟我也好些时日未曾在去过酒楼喝酒了,难道最近商道街市有些不太平了? “不是说商场如战场么?商贾若是经营不得门道,停业盘店也在情理之中,换个地方喝酒便是,无须如此介怀。” 虽然我如此宽慰着,可心里不免有些嘀咕,这事儿是否和陈家有所关联。 “虽说如此,但我最近听闻陈氏商会近来声望过高,在这京城之中手执各大商会之牛耳,对于其他商家,稍有不从便多方打压,气势之盛,不可一世啊!” 穆宴说着,脸上还露出不屑的神情来。 听穆宴的语气,似乎是在说最近京城许多商铺被停业盘店,都与陈家脱不了干系了。 “陈氏商会确实在这京城商会之中手执牛耳,而这陈员外经商有道,诚信为本,为人也乐善好施,在商会之中更是信誉有加,故而各大商会会长都以其马首是瞻,颇为敬重。对于此等传闻,是否有什么误会或隐情呢?” 我适当的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总觉得这京城多家店铺被停业,还有这不失时宜而流传起来的飞短流长,还真是令人感觉颇为玩味。 看来,陈家果然是摊上麻烦事儿了! 穆宴闻言,不禁嘀咕道: “你似乎对这陈家颇为了解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不甚了解,不过都是道听途说罢了。” 穆宴也觉得是这个理,对我说的话也没怎么怀疑,只是撇了撇嘴,言道: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我对这陈家是没什么好感了。” “说的也是,商贾之流,何足道哉!” 刘季也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穆宴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而我和嵇穅只是笑而不语。 都说这士农工商,商字排到了最后,便可看出商人一直以来的社会地位并不高,更是许多士大夫看不起的对象,说商人利字当头,无奸不商,一提到商人便直道其满身铜臭,不屑与之为伍。 士大夫看不起商人,由此可见一斑了。 “既然你们对这陈家如此感兴趣,那我不凡提供给你们一则消息,今日酉时,京城的各大商会会长都会齐聚仙鹤楼参加三年一选商界会首之位竞选,这也算是商界的一大盛会了,到时候场面宏大壮观,定然十分热闹非凡。几位,可有兴趣一同去凑个热闹?” 忍不住酒瘾的嵇穅拿过酒葫芦便往自己嘴里送,刚喝上几口这话便开始多了起来,听到我们一直在讨论陈氏商会,便将这则消息放了出来。 从穆宴和刘季的表情之中,我很显然读到了‘兴致盎然’这四个字。 很显然,这则消息也顺利地挑起了我的兴致。更何况这是三年一度的商界会首推举大会,陈家是否能在此次大会中再度蝉联,确实值得我前往一探究竟。 我们几个很快便一拍即合,那仙鹤楼离此地甚远,看来得及早上马赶过去才不会错过今日的这场盛会啊! 我们四人纷纷牵过了自己的马,跨上了马背,便快马往仙鹤楼的方向赶去…… 等我们一行人赶到仙鹤楼时,早已过了酉时,而里边时不时地传出的阵阵喝彩之声,很显然仙鹤楼内,大会早已开始了。 我们急忙下马赶到了仙鹤楼的牌楼外,却被守在牌楼外的护院拦住了去路。 穆宴大怒,扬起马鞭指着这两个护院,趾高气昂的言道: “你们知道我们是谁么?竟然胆敢拦住我等去路,速速让开道去,兴许还能绕尔等一条小命!” 怎知这些护院竟是硬不吃,不依不饶地挡在前头言道: “几位公子可有请帖?” 我们几人不禁面面相觑,原来参加这大会还需要请帖的,看起来要是真想进去,还得费一番波折才行了。 “请帖没有,就凭我们几个的尊贵身份,纡尊降贵这是你们的荣幸。” 穆宴毫不客气地就想往里走了,没想到这护院竟如此不识好歹,硬是阻他去路。 穆宴怒了,冷笑一声言道: “还是你们以为凭你两人之力,也能拦的住我?” 穆宴的话音刚落,这四面八发突然不断有护院围了过来,很快,便将我们几个围了个水泄不通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这硬闯是不能的了。 这倒并非是我不相信二驸马和三驸马的身手,只是街头斗殴始终是有伤颜面,此事若传将出去,只怕非得闹出大事来不可。 我忙隔开了穆宴与那两个护院的距离,站在了穆宴跟前,面对着那两个护院,从怀里不留痕迹地掏出一块令牌来给他们瞧了,脸带微笑,好言好语地言道: “两位小兄弟,这请帖我们确实没有,不过可否请你们将家主唤来一见,让他带我们进去好了!” 两个护院在看到那块令牌后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挥了挥手让周围之人立刻散去,随即抱拳回了一礼,言道: “请几位公子稍侯片刻。” 说完,其中的一人便当真去请他们的家主去了。 我也没有想到,陈小鱼给我的这块令牌居然会这么有用,看来,这周围安排的护院也都是陈家的人了! 穆宴瞧得目瞪口呆的,他没想到自己磨破了嘴皮子就差撸袖口揍人了都没用,这大驸马就这么不温不火地说了那么一两句,就真让人去请他们家主去了! 这,什么情况啊? “这怎么回事儿啊?” 身后,穆宴忍不住问出了口。 我悄悄将令牌收好,然后故作不知地耸了耸肩,抿着嘴言道: “这大概是因为,我比你多了几分温文儒雅吧!” 闻言,身后刘玉早已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就连一直喝酒的嵇穅,脸上的表情也透着几分古怪来! 穆宴脸色一黑,有些嗔目结舌,最后只能冷哼一声,一脸不服气的表情,撅着嘴不再言语了。 江南独秀,寒木春华 也就是一盏茶的功夫,一个年龄约莫四五十岁,衣着整洁的男子随着前去通报的护院匆忙赶了过来,一瞧那身打扮,想来应该是陈家的管家了。 还好,来得不是陈小鱼! 我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只见这人快步走了过来,打量了我们片刻后,急忙躬身行了一礼,一脸和悦的说道: “却不知是几位驸马爷大驾,请恕憨仆眼拙,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则个!” “哟,你竟识得我们几个?” 二驸马穆宴剑眉一蹙,有些好奇这管家居然如此有眼界。 “小的是陈员外的管家陈福,陶朱商人,练得便是这眼力劲儿,若是连这京城的富贵老爷们都不识得,如何能在京城立足啊!” 这叫陈福的管家倒是生了一张剔透嘴玲珑心,几句话便让几位驸马爷心里受用得紧。就连我这心里也忍不住嘀咕着,这陈家出来的人儿,果然都不是泛泛之辈了。 见人家礼也赔了,还笑脸相迎,款待热心,穆宴也不好驳了人家的面子,免得落下个仗势欺人的骂名,语气也缓和了些,言道: “听说这京城各大商会会长云集于仙鹤楼推选新一任商会会首,我们几个都是来凑个热闹的,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荣幸入得仙鹤楼中与诸君共襄盛举啊?” 陈福忙躬身又行了一礼,恭敬言道: “几位驸马爷哪里的话,几位爷这般贵客一般人想请都请不来,若不嫌弃,请随陈福入仙鹤楼,好生招待着,以尽地主之谊。” 说完,忙退到了一边做请字状,真可谓是给足了几位驸马爷面子。 穆宴顿时心情大好,向陈福投以宽赞的眼神,笑着言道: “好,陈管家客气,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微微拱了拱手,向我们几个使了个颜色,便大摇大摆地往仙鹤楼那去了。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三驸马嵇穅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同四驸马刘季一道,也笑着跟了上去,我向那陈管家抱拳行了一礼,好言道: “多谢陈管家了。” “哪里的话,大驸马请!” 得我以礼相待,陈福也显得更加有礼,邀我一道入仙鹤楼。 听到他唤我‘大驸马’,我微微有些惊异,看起来我还真是颇为温文儒雅,所以别个一见便能认出我是‘大驸马’来。 别有有意的笑了几声,便随着陈福一道入了仙鹤楼。 仙鹤楼不愧是京城的名楼之一,无论是构筑结构还是装潢修饰,都十分大方而又彰显气势,内部华美却又不失内敛。 两层楼高的浮雕式建筑,一层宽敞大厅中央设有宽大雕花弄影蝶舞台,供人赏歌舞悦心事,四周桌椅便可坐上百来号人,呈众星拱月之势。 而二层则是雅阁厢房,格外精巧别致,酒桌与靠背扶手软榻都是上等梨花木所制,桌上焚一暖心香炉,一缕清香与百花齐放隔物屏风相互映衬,整洁而又不失典雅,十分宜人,一看便知是招待有身份之雅客贵宾所在了。 入了这仙鹤楼闻得人声鼎沸,便知参与这场盛会之人绝不在少数,在陈福的带领下,我们四个越过了满座宾朋热闹非凡的一层,直接往二层雅间去了,临了拍手叫好之声还不绝于耳。 我有些好奇的往那乐舞台上瞟了几眼,恰好看到一位身形婀娜的舞姬一曲刚罢,正收回舞袖欠身福礼,台下是一片喝彩鼓舞之声。 真不愧是富商之家,这些请来台上献舞献歌的歌舞伎们,想来不是富商家中花重金培养起来的,便是京城花楼秀舫千金一掷相邀而来添杯助兴的,个个都是大手笔,不计金银,只图欢快。 一想到这层我就不觉有些忧心忡忡,只盼着我们家那位公主殿下不要也跟着来参合这等热闹就成了! 这才上得半楼,便听到有人不断议论着舞台上新出现的那位脸上遮着面纱的翩跹琴姬,满声惊呼间便直道出此女乃是醉仙楼头牌琴姬素竹姑娘! 我脚下踉跄,整个人都险些从楼梯上滚落下去了! 什么?醉仙楼的……素竹姑娘?! 胡说,胡说,胡说,胡说,胡说…… 片刻间我脑中充血,眼睛发红,泛出将吃人的目光来,一把冲下楼去拼命往人群里挤,想要亲眼去看看那琴姬究竟是何人? 可悲的是不管我怎么挤就是挤不过去,而北方多是高大强壮的汉子,我即便再怎么跳高就是没办法瞧清楚舞台上那琴姬的模样儿,我又跑上了阶梯,想要站得高点可奈何角度被遮挡了还是看不真切,整个人急得同热锅上的蚂蚁,就要抓狂了! 猛然想起二楼应该可以看得更清楚的,便一路推开阻挡在前的人群,飞一般地往二楼窜了上去,一把就越过了嵇穅和刘季,片刻功夫便超越了一路走在前头的穆宴。 被我一口气超越的穆宴被惊得目瞪口呆,指着我的背影说道: “嘿,我就知道这小子绝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居然比我还急?!” 话音刚落,穆宴也不服气地跟着一路小跑追了过来,仿佛是要决出看谁跑得最快一般。 我哪还顾得上穆宴他们啊,在各个雅致的厢房里穿梭着,想要找到一间空闲的直接冲进去了。 可因为走的急了,险些与一位刚出雅阁的绿衣女子撞个满怀。这位姑娘显然也被我的突然出现而打乱了心神,柔软灵敏的身子反射性地后仰着,想要尽快拉开两人的距离。 我瞧见了以为那姑娘就要摔倒了,想也没想,便一把搂住了那姑娘的纤腰,将她牢牢困在了怀里。 等到我们身形站稳了,彼此的身影都映入了眼帘,两人都不觉身子一怔,片刻间便红了脸。 怀里的这位绿衣佳人身姿绰约,脸上虽然罩着面纱,可那双清亮的眸子泛着柔光,宛如一静碧池泛起微微涟漪,而额间的那抹绿色宝石闪耀着其独有的光辉,将她整个人都映衬得光彩夺目…… 即便她蒙了面纱,我还是能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便将她认出来,这位姑娘不是柳絮又是谁? 我吓得忙松了手连忙退后几步,拉开彼此间的距离,脸还兀自红着,而心有了些许慌乱跳窜,犹如怀揣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嘣嘣嘣的,闹人得紧,急忙道了句: “柳……柳絮,你怎么会在这儿?” 自那次莲花亭一别便再未曾见过她了,这回陡然见着了也是心中欢喜甚于其他的,毕竟可以在此偶遇故人,算是出乎意料之外的惊喜了。 柳絮脸上也是微微一热,对上我的目光中也有别样情愫蔓延,可片刻的欢喜随着一个人的声音传来而转为故作冷漠,她淡淡撇开了眸子不再看我,低眉俯首,没有说话。 “这不是大驸马么?真是失敬了啊!” 独孤信那讨人厌的声音传来,顿时也让我眉头不禁一紧。 虽然知道了柳絮是贤王萧衍的螟蛉之女,而此刻柳絮同独孤信在一起很显然代表着独孤信与贤王萧衍朋比为奸了,这让我不得不为柳絮担忧,只怕她会越陷越深,将来难以脱身了。 虽然不知道独孤信为何会在此处?既然遇见了还是暂时以和为贵的好,免得徒生事端。 我抱了拳淡然一笑,言道: “独孤公子,有礼了。” 正在我与独孤信虚以委蛇之际,二驸马穆宴赶了过来,刚好瞧见了从雅间内走出来的独孤信,目光中露出几分惊奇,随即忙主动打了招呼,言道: “欸,这不是独孤兄么?!真的是太巧了!” 穆宴边疑惑的问着,转而又开心地招呼着身后的嵇穅和刘季赶紧过来见过独孤信。 看着穆宴如此积极,我都有些哭笑不得了,他这般做绝不会只是为了讨好独孤信,最主要的还是是看到了一只待宰的肥羊,想着今晚这顿酒宴非让独孤信放血不可了。 随即,嵇穅在同送陈福说了几句话后目送陈福离开,便携这刘季也赶了上来,几人纷纷抱拳行礼,互相寒暄了几句。 嵇穅和刘季异口同声言道: “独孤兄有礼了。” 独孤信也没聊到今日居然会在这推举商会会首的盛宴上,会遇到几位驸马爷,这还真是有趣的紧啊! 独孤信优雅地摆弄着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英气的脸上带着一抹优雅的笑容,也是抱拳回了一礼,言道: “呵呵,几位驸马爷有礼了。相请不如偶遇,如若不弃,请雅间一叙。” 穆宴觉得正中下怀,兴高采烈的说道: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边说着边催促着我们进那雅间。 而嵇穅见我一直在看旁边这位绿衣姑娘,未免失了礼仪,忙作揖问了句,道: “不知这位姑娘是?” 穆宴一时间只想着喝酒助兴,经嵇穅这一提醒,才想起眼前这位气质不凡的绿衣女子来,饶有兴趣多瞧了人家几眼,怎么觉得这姑娘同独孤信和大驸马之间的关系颇为微妙啊。 “是信某疏忽了,真是该死,这位是信某的朋友,静姑娘。” 独孤信为自己竟忘记引荐佳人而抱拳揖礼以作赔罪,忙将宁静引荐给各位驸马爷。 “原来是独孤兄的朋友,失敬了!” 嵇穅又揖了一礼,以示敬重。 “哪里,小女子宁静,给几位驸马爷见礼了。” 言毕,盈盈福了一礼,当真是柔美佳人,行如韧柳,艳如骄花,十分惹人怜爱啊! 穆宴怕我发愣,不留痕迹地用手肘撞了我一下,随即,我与穆宴还有刘季都向柳絮回了一礼。 “方才是高辰多有唐突,还请静姑娘莫要见怪。” 我认真揖了一礼,算是为方才的冒失赔礼道歉了。 柳絮还是没说话,微微颔首,向我福了一礼以示并未在意。 “既然是独孤兄的朋友,那便是我们的朋友了,还请静姑娘莫要约束才好,请一同入座。” 穆宴笑脸凑了过来,忙打着圆场。 说完,我们这一行人便入了那雅间,同桌对面而坐,独孤信又招呼了小厮来,多置杯盘,又添了好几道佳肴,然后酒宴重开! 我被穆宴推搡着先入了雅阁,紧接着穆宴也跟了过来,而嵇穅追随其后。 独孤信为表雅士风度,请了柳絮先入座,然后也入座在柳絮身旁的位置,刘季也坐在了独孤信身边。 这样就变成了我与柳絮对面而坐了,不知为何,脑海中闪过一些尘封已久的往事儿,两人的目光就这般不约而同的在半空中相遇,她的表情和目光告诉我,想起过往的,不是只有我一人了。 …… 这会儿酒菜都重新端上来了,穆宴和独孤信等人聊得不亦乐乎,就我和柳絮格外沉默,倒有些显得格格不入了一般。 满堂是舞台上那位名叫素竹姑娘宛如叮咚流水般的清吟琴声,耳边听着他们从诗酒谈论到画作,刘季少年心性,近日来画廊间争相传阅了一副名叫逍遥生所画的《十二乐姬春游图》拓本,十分引人入胜。 除了这逍遥生的画工润笔十分传神外,更让人感兴趣的还是这被陈员外深藏于宅院从不轻易示人的十二位乐姬,无缘得见佳人之人,借得此图可谓稍减相思之苦,聊慰人心罢了。 刘季便将这‘春游图’引入话题,作为谈资,以示想要探明这次不知有无缘分可以得见陈员外宅院中的那十二位仙气逼人的乐姬了。 独孤信果然不负人望,很快便告知了刘季此次盛会那陈员外定会让十二位乐姬出场,引得刘季心生向往,不停地抬头望楼下舞台上望去。 “我最想见的还是那位琴姬,逍遥生对那琴姬如此推崇备至,想来那位琴姬定有过人之处。” 刘季瞧出了那幅春游图的精髓所在,逍遥生虽未在琴姬身上浓墨重彩,却将她作为画之中心,众星拱月,可见十分爱重。正因如此,刘季也就越发想要一睹那位琴姬风采了! “说道琴姬,据闻那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在这京城乐坊之中难有比肩者呢,如今一闻,倒有相见恨晚之意了。” 独孤信饶有兴趣的瞥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宁静,笑着说出这句话来。 穆宴对这类舞风弄月、琴瑟相和并不怎么上心,又怎有心思去分辨那些琴姬的演奏是否高超脱俗呢? 嵇穅倒是个性情中人,闻得独孤信此言却是笑而不语,只顾着喝自己的酒,君子和而不同,各有见解罢了。 刘季倒是微微皱眉,很显然他不大赞同独孤信所言,这姑娘琴声确实悠扬清远,耐人寻味,却并非这京城最好的琴师。 只是觉得自己历练较少,见识也并不广博,若是妄出此语,会不会有口出狂言之嫌?所以,刘季也选择了缄默不语了。 而我的目光在那位名叫素竹的琴姬身上来来回回不下几十遍,从她的外貌形态、一举一动,再到她的琴心音律,都与琬儿相差甚远,很显然,那并不是琬儿。 我这心情七上八下的,总觉得今日这盛会到处透着几分诡异,而心里一直有个感觉,今天这仙鹤楼肯定会出什么事儿! “在辰看来,琴技可有高下之别,可琴心却没有高低之分,乐曲只要是由心而奏,又何须分个高低上下呢?” 我一语便拆穿了独孤信的小心思,他在柳絮跟前故意提及素竹,也只是想借素竹之名嘲讽柳絮这位前任醉仙楼最得宠的琴姬,还顺便牵扯我与柳絮过往之事,当真是恼人! 身边的穆宴察觉到我的不悦,而他也着实不想听他们谈论那些个诗词书画,觉得乏味得紧,举了酒杯满转移话题,言道: “别再说那些个索然无趣的物实了,喝酒吃菜,才不算辜负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啊!” “穆兄快人快语,来,诸位,满饮此杯!” 独孤信一杯祝酒,便引得众人举杯回敬,我本不愿遂他心愿,可对上了柳絮祈求的目光和穆宴的催促,不得已也举了酒杯,装模作样了一番后,便一口将杯中酒饮尽。 正在此时,半空中突然飘出阵阵清香飘远的花瓣雨来,紧接着舞台上方十二根彩色丝带凌空降下,而十二位可人儿每人执着一条彩带缓缓乘风而落,宛如九天仙女下得凡尘来,片刻之间便吸引住了全场的目光,除了各位的惊叹声外,再也听不到其他话语了。 那十二位不就是陈员外家的那十二位乐姬么?! 我不禁心生感慨,想着这陈员外还真是别出心裁,用心良苦啊! 这十二位乐姬宛如仙子下凡般登上舞台,便已先将台下观众的心神都收敛去了,若是再让她们现场演奏,只怕今日所有舞台上的歌舞伎,都无法超越这十二位乐姬了。 …… “江南独秀,寒木春华;明光烁亮,独傲群芳。” 可当她们异口同声的喊出那两句话来之时,所有知道那句话含义之人脸上都不觉变了颜色。 我正踟蹰迷茫之际,对面的柳絮迅速冷了脸,目光也变得冷冽骇人了,只听到她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了句: “明秀坊……” “什么?” 我心下大骇,深怕自己听错的一般。 “她们是明秀坊的人!” 柳絮的话在我耳边炸开了锅。 十二乐姬是江南一枝独秀——明秀坊的人?! 成者王败者寇 江南独秀,寒木春华;明光烁亮,独傲群芳。 号称江南一枝独秀的明秀坊是江南最大、也是势力分布最广的江湖门派,历经三代宫主经营,不仅在江南得以开宗立派,广收门徒,到了第三代宫主苏梅雪之时,已是统辖南方大小帮派的一方盟主,而这些也与南陈国主在幕后的鼎力支持脱不了干系。 明秀坊有别于其他门派最为重要的一点,便是从宫主到五音令主再到旗下七色使者,都是清一色的女娇娥,原本帮派是只收女弟子的,自从明秀坊名声大噪,势力扩大到长江以南的各个领域后,除了南陈京都建业所设总坛还保留着只收女弟子的传统外,其余各地分派早已无此限制。 南陈无论士农工商,都以自家女儿可以入选明秀坊或者得以聘娶明秀坊女子为荣耀,由此可见,明秀坊深得民心,更是南陈朝廷统御江湖武林的一柄利剑! 自从与琬儿的那番深彻交谈后,我开始将目光放在了明秀坊上,这才知道这明秀坊果然是十分了不得的门派。 据闻它执掌南派武林赏善罚恶之事,但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明秀坊会发出诛杀令,号令南派武林共讨之,为天下武林除此祸害。 这般看来倒有些秉持正义,铲奸除恶这等武林正派人士的作风,只是这诛杀令一出,却是要灭人亲族一个不留,往往引起江湖之中一派腥风血雨,无辜之众也难免有受到牵连而徒遭灭顶之灾的,着实令人唏嘘不已,闻而生畏! 而更了不起的是明秀坊历代宫主,开宗之主,乃是当年天下闻名的长孙氏,没人知道她叫何名,只有‘长孙’姓氏流传,故而人们称之为长孙氏。 长孙氏乃是当时世间天下第一舞人,其人玉貌灵秀,绰约逸态,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袖如素霓,而又舞技超群。 长孙氏尤善剑舞,一剑舞引四方为之震动,龙吟啸则天地为之低昂,可见其武艺高超,十分难得。兼之侠肝义胆,行迹于江湖之间,行侠仗义,快意恩仇,为武林之人所称道。 时值乱世,三国纷争不断,百姓苦不堪言,男子善且难有安身立命之所,更何况是女子,只能宛如浮萍一般,沉浮于世,飘零四落了。 长孙氏有感于此,而后于南陈国都建业创立明秀坊,专收容孤儿寡女,教以歌舞习字,授以剑术功法,以求在这乱世可得一立锥之地。 长孙氏之后,将明秀坊宫主之位传于入室弟子越嬛,是为第二代宫主。 在越嬛手中,明秀坊越发壮大,颇具声势后,便定宫规,掌礼仪,设分属,宫主之下有五音令主宫、商、角、徵、羽,之下又有七色使者以供差遣,还定下了明秀坊只收女子为弟子的规条。 而明秀坊的第三任宫主便是越嬛之女苏梅雪了,经苏梅雪之手,明秀坊得南陈朝廷于幕后鼎力支持,逐渐取得南方武林盟主之位,与北方武林人士分庭抗礼,势力在不相伯仲之间。 再加上多年来所实行的亲民惠民之策,南朝百姓无不对明秀坊称赞有嘉,对武林败类不留余力的加以清剿,这些让让明秀坊名声大噪、天下皆知,武林之中亦是有口皆碑! 明秀坊能有今日的家大业大,不仅得益于历代宫主呕心沥血,慧眼独具,武功高强,心志坚定,也依赖于门派之中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层出不穷,使得明秀坊独立于江湖之中不仅寻得立锥之地,还有渐生统御南北武林之势。 遂此,明秀坊名扬天下,江湖中人所共敬,而明秀坊所发出的诛杀令,更是令逃亡于江湖隐匿行踪的恶人们胆战心惊,终日惶惶难安。 据收集到的情报上得知,如今南朝陈国国君身边最为得宠的宸妃,便是明秀坊宫主苏梅雪座下五音令主中的徽音部令主。而陈国此时的夺嫡大战,便是因这位宸妃一直鼓动年纪老迈而又越渐昏聩的陈国国君废长立幼演变而成的。 由此,便可知道,明秀坊牵扯到陈国国政有多深了…… 不去调查这明秀坊还好,一看到桌上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情报之时,我当时的心情也只能用‘又惊又恐’来形容了,明秀坊绝对算是一个强而有力的敌人,无论是当年力证太子殿下谋反的东宫属官曹参还是现在这见缝插针、伺机而动的亥茂,他们种种令人生疑的行为和举止,仿佛都与这明秀坊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我原本以为,即便明秀坊的势力再如何广布,至少在这北魏京城之中,他们还不至于如此明目张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她们的势力渗透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无孔不入,就连这陈家的十二位乐姬都是明秀坊的人,这明秀坊当真是让人又恨又敬啊! 我瞧着自己奇书网曾画出的十二位宛如仙子一般的可人儿,这会儿放佛都成了带刺儿的美人,虽说少了女子的温婉柔弱,多了几分冷冽杀意,可却更加明艳动人了,果然是内心坚强外表柔弱的女子更加惹人怜爱啊! 穆宴毫不掩饰自己的赞赏神色,有些惊叹地直起身来,然后毫不客气地撑在我的肩头,不断往台下瞧,似是想要看得更真切一些,当一一瞧过那十二位美人的花容后,感叹着笑着说道: “果然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妙啊,妙啊!” 我被他压得低了半个身子,又听出他言语之中的轻浮,不禁为我与他在欣赏美人性子这点上观点略有相同而感到羞愧不已,正暗自脸红。 可猛不然的,不知为何后背有些发凉了,就像是一道寒光劈将下来…… 我不禁面部抽搐了片刻,额角突然有些薄汗了,若是我没会错意的话,那道冰冷的目光分明是对坐佳人那传递过来的…… 欸,柳絮生气了么?难道我的心思被她给看穿了? 我有些心虚地瞅向了柳絮,她有些冰冷的目光在对上我的之后,便立刻移开,嘴角还似有若无地冷哼了一声。 我心中大喊一声大事不妙,这分明是就生气了! 啊呀,这一不小心,那喜欢看美人的性子又故态萌发了,突然想起我也曾如穆宴这般在柳絮面前夸赞过其他的女子,当然没穆宴那般猥琐,说得还是极为含蓄的,可结果,柳絮一连七天都没再同我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我还不大明白原因,现在我算是开窍了。 可话虽如此,对于喜欢看美人这点,我可以指天为誓的,我只是纯粹地观赏,就像欣赏美丽花儿一般,从未生出什么妄邪之念来,即便是后来对柳絮的那份朦胧之情,也是极为纯真和美好的,而对琬儿却是真真正正地动了心,生了情,也平生第一次有了邪念…… 一想到这我的脸就更红了,为了掩饰这尴尬,我故作气愤地推开了肆无忌惮撑着我肩头的穆宴,露出鄙夷的神色来否认他判断美人的标准,忙言道: “这,这哪算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啊,分明就是蛇蝎美人,你也敢觊觎?” “哈哈,你小子还太嫩了些,哪里懂得这带刺儿的花儿更香远的理儿,啊?哈哈哈……” 穆宴一言,便惹得独孤信与嵇穅投以会心的目光,三人举了酒杯笑着就杯中酒一口饮尽,以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不禁结舌,这穆宴今儿个是不是酒兴太高,喝得醉了几分,说话也没了顾及了? 不去理会他们,偷瞥了一眼柳絮,好在她似乎心思并不在此,也不会在意那些无关紧要之人的废话连篇,表情和眼神依然是淡淡地,只是目光一直未曾离开那十二乐姬身上。 她们隐藏身份如此之久,如今在这商会推选会首之盛大庆典之上,公然表露自己是明秀坊的人,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果然,不过片刻功夫,这十二位乐姬在吟出那两句诗词后,纷纷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瞬间一片剑影龙吟,形若长蛇蛟龙,在众女子手中捏剑成诀,片刻之间舞台之上就一片杀气腾腾了。 只听到其中有位乐姬上前一步,剑指台下的一位白发过半地锦衣男子,大义凌然,言道: “陈焕,你背主求荣,薄恩寡义,今日我等奉宫主之诛杀令,誓要将你斩于剑下。” 陈焕?这是何人?怎么这名字好生耳熟啊? 我急忙往楼下探首望去,循着乐姬的剑尖所指方向,看到的竟然是——陈员外?! 明秀坊要杀的人,是陈员外?陈小鱼的父亲大人? 我猛地站起身来,死死扶住护栏,瞧着楼下那剑拔弩张的局势,心中不断寻思着应对之策。 这明秀坊的能力我在情报上看得是一清二楚,诛杀令一出,必见血光,而且明秀坊派出来执行诛杀令的杀手从未失手过,今日恐怕是陈小鱼父亲之大劫了! 唉,都怪我,早该想到的,这陈家舍弃了陈国投靠了北魏,明秀坊与陈国关系甚深,陈国见想要借助北魏之手除去陈家之计不成,便动了派人暗杀的心思了。执行这样的任务,还有谁会比明秀坊要合适的? 虽然不清楚这十二位乐姬本事如何,可她们能不动神色在京城潜伏如此之久,可想而知绝非等闲之辈,若是有御林军在此,我也能有几分把握可以从虎口里救下这陈员外的,可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 难怪这仙鹤楼外会有那么多的护院了,应该是陈小鱼安排的吧?毕竟事关她父亲大人的生死,她绝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可奇怪的是,十二乐姬当众背叛,都快剑指眉间了,情势早已十万火急,不仅看不到护院冲来救主,就连陈小鱼的身影都没有看到?! 难道,她们进来之时便将那群护院给顺手解决了?那陈小鱼她是不是也出事了? 还是…… 一看到有江湖仇杀,前来参于盛会的多时商道中人,自是惜命如金了,一见这打杀阵战,哪有不害怕的理,不消片刻,惊恐之声此起彼伏,而人群涌动,哪还顾得上看热闹,纷纷不顾一切地往门外反向逃走。 乐姬们深怕陈焕会乘着动乱遁走,执剑在手便要飞身而下去取那陈焕的性命。 陈焕行商多年,什么阵站没见过,即便是身处此等生死存亡之际,也未见丝毫胆怯,一扬手便示意乐姬暂且稍待,他绝不会借机遁走,一脸坦然,中气十足的言道: “你们要杀的不过是陈某一人,莫要伤了无辜,先让他们离开!” 毕竟多年主仆,乐姬们也自是知道陈焕言出必行,否则这么多年何以商誉在外,受人尊敬,而且这些年来她们也得陈焕多方照拂关照,即便现在各为其主,以命相搏了,至少这份情谊还是换得起这个要求的。 随即,十二位乐姬执剑于舞台之上一动未动,而陈焕站立于人群之中也是稳如泰山,即便身边人影耸动,恍恍惚惚,可在陈员外有些沧桑和刚毅的脸上,却找不到丝毫畏惧、惶恐地神色。 他的周身,似有一股醇厚连绵的浩然之气,那是在武学大家身上才能看到的真气流转,很显然,这位陈员外,也是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这样一个临危不惧,处变不惊而又身怀武艺的商人,如何能不引人注目? …… 见到这幅场景,我似乎有些明白了琬儿同我说过的江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了,比起朝堂名利场上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江湖是一个更直白、更血腥的杀人场,一切的恩怨情仇,仿佛都能凭借手中的那柄剑来做个彻底的了断。 可无论是名利场还是杀人场,这最终的结果,都不过是成者王败者寇罢了! 虽然如此,我依然无法容忍有人在我眼前私斗杀人,私人恩怨也好,江湖情仇也罢,在国家律法面前,只要胆敢在北魏境内犯案,这杀人,就得依律严惩不怠! 周公梦蝶,蝶梦周公 不行,我一定要下去阻拦! 打定了主意,我正想越过穆宴和嵇穅走出雅间,却被穆宴拦住了去路,他玩世不恭地表情上难得露出几分严肃的意味来,言道: “你想作甚?” “我要去阻止她们!” 我说的直截了当,以表示我的决心绝不会轻易动摇。 “这是江湖恩怨,你别多事。” 穆宴的意思我明白,他不想我惹祸上身。 “这分明是私斗杀人,这里是京畿重地,天子脚下,王法当前,怎允许他们如此罔顾法纪!” 我语气一重,就是要推开穆宴冲出雅间了,怎知穆宴站如松柏,稳如泰山,这一推哪有什么用处。穆宴嘴角一翘,嘲讽一般地言道: “就凭你这瘦弱的身板,下去了也不过是去送死的。” “你……” 我瞠目结舌,气得直打哆嗦了。 嵇穅担心我两人吵闹起来,忙好言相劝,说道: “大驸马稍安勿躁,如今楼上楼下都是人影幢幢,你贸然下去若是被人群冲撞受伤了,那该如何是好,不如以静制动,先看看形势再说。” 嵇康的好言相劝,再加上众人的沉默不语,很显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作壁上观,我想要越过穆宴和嵇康出得这雅间,怕是不可能的了。 我愤恨地甩了衣袖,便转过身来扶住那护栏,低首略目测了一番这二楼的高度,足有二丈那般高,片刻间便有些头昏脑胀,双腿发软了,我怕高的毛病是一点都没改善啊。 可即便如此,许是被气极了亦或是其他,我不顾一切地将腿抬了上去,打算攀过那护栏,直接从二楼跳下去得了,我看他们还拦不拦得住我。 穆宴和嵇穅瞧我如同被惹急的兔子一般,红着眼真打算从这二楼跳下去,也是吓得白了脸,而对面的柳絮早就注意到我有些情绪激动,一见我动作,便一把将我拽了下来,被薄纱遮住的容颜虽无法看清楚她此时此刻的表情神态,可从她紧蹙的娥眉和那略显惊慌与气愤的眼神,便知道她有多生气了。 柳絮气急了,不顾仪态地当众叱责我,道: “你这是作甚,当真是不要命了么?” 像我这般文弱的,要真从这二楼跳下去,虽不至于登时丧命,少说也得伤胳臂瘸腿的了。 难怪柳絮会那般生气了。 对上了她愤怒的目光,我有些忏愧地低着头,不敢再看她了。 穆宴急忙过来拉住了我,他担心我又想不开接着往下跳,要真弄出什么好歹来,他如何向长公主殿下交代啊,二公主若是知道了也肯定不会放过自己的。 “你这臭小子,你也不想想,若是你出事了,我们该如何向长公主殿下交代啊?” 琬儿…… 我露出有些伤心的表情,拂开了穆宴的拽住我的手,言道: “你们袖手旁观我不管,可若要我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我做不到。” 此时的我格外执拗。 明明可以出手去阻止的事情,为什么要袖手旁观?我只知道我若不去阻止的话,将来一定会万分后悔的! 穆宴他们都知晓我的脾性,这般说了就一定会将这闲事揽上身了,怎么说都无用。 “好小子,有胆量,再怎么劝你想来你也是听不进去的了。” 穆宴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我的肩膀,与嵇穅对视了一眼,嵇穅也笑着说了句: “让你下去可以,不过你得答应,若是劝说无果,便得随我们尽快离开此地。” 我闻言,大喜,看起来他们是答应让我下楼去了。 “多谢两位兄弟。” 我忍不住抱拳向他们行了一礼,投以感激的目光。 正想绕过穆宴和嵇穅,可他们依然拦在原地,就是不放我过去,我以为他们反悔了,怎知道他们一人站我一边,拍着我的肩膀,右边的嵇穅不怀好意的笑着言道: “这楼梯口那么多人挤着出去,想来走楼梯这条路是行不通了的。” 而左边的穆宴也跟着说道: “所以啊,我们兄弟辛苦一点,亲自送你下去好啦!” 这话音刚落,还未等我有所回应,这俩货一人架我一边就越过了护栏,直接带着我从二楼跳了下去…… 啊~ 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形,我那惊魂未定的心还在兀自怦怦直跳,只见他两人一脸好笑的神情瞅着我,惹得我直给他们翻白眼。 借机报复我是吧,给我等着! 从他们手里挣脱出来,为了保持住我那因为方才突遭劫持不得已从二楼纵身跃下而吓得放声大叫后那早已少得可怜的形象,我又干咳了两声,略微整理了下衣裳便往那舞台上去了。 可刚走几步却发现这边根本没有楼梯可以登上舞台,直接跳上去似乎又不够高…… 我一脸大窘,穆宴和嵇穅早已在身后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笑不死你们,哼! 我拂袖,转了身边往有阶梯的地方小跑了过去。 好不容易登上了舞台,十二位乐姬与陈焕正对面对峙了好一会儿,陡然见到一个不怕死地往这来了,都一脸惊奇的瞧着来人。 莫不是陈焕的救兵吧? 虽然长得道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挺俊秀一少年郎君的!可瞧着那文弱不堪的模样,这也算是救兵吗? 陈焕瞧着来人也是微微一怔,倒有些不清楚这少年这时候冲上这台上来究竟想作甚了。 我忙立在了他们中间,分别向两边都行了一礼,言道: “还请陈员外和姐姐们化干戈为玉帛,莫要随意动刀动剑,正所谓刀剑无眼,若是杀伤性命可就悔之晚矣了。” 原来是个痴傻少年,竟如此看不清形势又不自量力想要横加干预江湖中事儿么? “这是我们江湖恩怨,江湖有江湖的规矩,莫要在此强出头多做纠缠,念你无知,恕你这次,赶紧逃命去吧。” 乐姬姐姐们发话了,想来也是不忍心让我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少年白白贴上了性命。 我见乐姬们是无法轻易说动的了,忙转身看向了陈员外,想着不如先劝退了陈员外,解了这场祸事再说,想来以陈员外的身手,要逃过这场追杀应是绰绰有余的才对。 可我还未说什么,陈员外那锐利有神的目光便算是告诉我今天这场火拼是在所难免的了。 我见好言相劝不成,那就改成威严恫吓吧!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你们若是胆敢杀伤性命,王法在前,绝不宽贷!” 此言一出,全场寂静了片刻后,突然发出一阵阵嗤笑之声来。 “哪里来的傻小子,居然这般可爱,可曾娶过亲了?” 乐姬们当中,有一眼便瞧上这傻小子的,免不得想要戏弄一番了。 我脸上一红,一时间无所适从,这跟我有没娶过亲有何干系啊? “各位乐姬姐姐们,小生所言绝非虚妄,这里并非南陈,而是北魏,但有街市斗殴杀伤人命者,按情节轻重判以拘、流、死等刑法,绝不宽贷!还请诸位迷途知返,莫要知法犯法,届时罪加一等……” 可还未等我说完,陈焕便抢先一步移动身形,眨眼间便到我跟前,掌风一起便一把将我推下了台,恰好便被台下的穆宴和嵇穅接住了下坠的身子。 “两位公子还是赶紧带着你们这位朋友,速速离开此地的好。” 陈焕衣袖翻飞,一派侠士风骨,这片刻间移形换影与化劲分力不伤人分毫,便已让习武多年的穆宴和嵇穅都看傻了眼。 我整个人都呆住了,都还没弄清楚发生什么事情了…… 等我回过神来,自己早已被人推下台去了,这也就表示,我苦口婆心,软硬皆施的功夫到最后还是一败涂地了。 不行,死也不能让她们打起来! 我又欲挣脱穆宴和嵇穅的束缚再往那台上去阻止她们,奈何这俩货就是不肯放手,最后还是嵇穅按耐住我焦躁的心情,言道: “你先别急,她们未必杀得了这陈焕,而陈焕,想来也不会对她们下狠手的!” 穆宴也忍不住调侃道: “是啊,本来想上去帮帮这陈老爷子的,却没想到他武功造诣到如此境界,即便我们出手也不过是多余的了。” 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他们的意思便是让我静观其变了。 抚过方才被陈焕一掌推过的腹部,竟一点痛觉都没有,可想而知他的武功修为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的。而且即便我又冲上去对事情的解决一点帮助都没有,只有等到他们分出胜负,到时候才有机会干预,才不至于让事情往更坏的地步发展。 看来,也只能静观事态发展了…… 楼上,柳絮和独孤信静静立在了护栏边上,瞧着台下所发生的一切,各自的表情都透着的奇异与古怪来。 独孤信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那枚玉扳指,饶有兴趣望着身边这位目光一直在别人身上未曾移开的佳人,笑了几声,言道: “静姑娘很关心他啊,怎么,对他依然旧情未了,难以释怀么?” 柳絮目光陡然变冷,淡淡言道: “信兄依然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啊!” 言毕,柳絮冷哼一声,转过身去不再看独孤信一眼,径直往雅阁外去了。 身后,独孤信叫住了柳絮,言道: “静姑娘这是打算何处去?” 柳絮驻步,停留了片刻,言道: “自是去助一助这陈员外了,信兄难道忘记了,此番来此仙鹤楼的目的了么?” 说完,柳絮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间。 独孤信瞧着佳人身影渐去,又瞧了瞧这半身高的护栏,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言道: “从这里下去不是更快一些么?” 说完,不怀好意地朝一直端坐一旁的刘季笑了几声。 欸! 刘季整个人都呆住了,无辜地对着独孤信眨巴眨巴眼…… 台上不过片刻,三人一组,被分成四组的乐姬们,便开始了他们的诛杀行动。 第一组抢先攻上,个个出招凌厉,互相配合得天衣无缝,你退我攻,你守我截,剑光缭乱间,几人便已拆招几十了。 这陈焕武功当真了得,不仅这如乱花一般的剑舞没能伤到他分毫,他那手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却是大显神威,即便年纪已过半百,可这身手却依然敏捷健硕,在与这三位乐姬拆招上百数后,其中有人气息不济,稍有恍神,手中长剑便被陈焕夺与手中。 手执长剑的陈焕,如虎添翼,剑走龙吟,凌然剑气破空而出,大有万夫莫挡之势,这三人片刻之间便落了下风。 第二组就情势不好,也迅速加入战局,瞬间便成了以六敌一,陈焕剑气凌厉稍减,在与六人缠斗之时,极为注意气息吐纳与借力打力,从不硬施蛮力,免得耗损真元,故而即便是以六敌一,还是让他平衡战局,无论六人如何强攻,都无法突破他的防御,将他斩于剑下。 就这般拖得久了,六人的体力也被耗损了一大半,眼瞧着无论她们姐妹几个如何强攻,都无法伤到这陈焕分毫,花容都略失色了,这才缓过神来,原是中了陈焕拖延耗损之计。 众姐妹都不禁为之惊叹不已,未曾想过陈焕的武功竟如此了得,潜伏在他身边多年,竟从未知陈焕武功之高浅,难怪宫主要她们姐们十二人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将陈焕除掉,原是早已预料到陈焕是个深藏不露之人么? “你们还在等什么,一起出手,他已经快抵挡不住了!” 那被夺了剑的乐姬也擦觉到了陈焕开始应对不力了,只要她们姐妹十二人一起迎敌,摆出剑阵联手对敌,愣由着陈焕武功再高,也逃不过她们姐们几个的剑舞阵! 听到姐妹呼唤,第三组也立刻抢攻而上,加入到这战局中来,第四组却并没有随着一块跟上,她们最主要的作用便是给敌人以最终一击,也是随时警惕着周围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清除潜在的威胁。 台上一下变成了九人对一,陈焕虽然多方周旋,可随着人数增多,而每组的实力似乎是依次递增的,久而久之,他也有些快吃不消了。 他原本并未杀人之心,故而每招每式都留意分寸,只是将她们打退即可,却没想到这群人如此执着与不顾生死,一心一意地便是想要自己的性命。 无论被陈焕打退了多少次,只要还能动弹,还活着便会继续站起身来不顾性命地朝他攻击,陈焕即便武功修为再高,也经不起这般纠缠。 三柄剑同时向陈焕劈来,他即刻出剑格挡,三人的剑立刻压制住陈焕手中的剑,其他乐姬见状,纷纷乘机从身后强攻过来,陈焕见自己屡次退让不断换回的对方的感恩戴德,反而是变本加厉,咄咄逼人,也就不在有那么多顾及了。 陈焕一连串利落的旋转周身,不仅荡开了限制自己的那三柄剑,伸脚连踹,便踢在了几位乐姬的腹部,将她们踹得几丈开外,手中长剑脱了手,半边身子顿时麻痛难忍。 在打落了那三位乐姬后,陈焕立刻回过身来去应对其他六位,其他几位见姐妹受伤,招式也越发狠辣起来,陈焕有些疲于应对了,弱势逐渐凸显出来。 第四组见状,便有人开始催促着守队人下令攻击陈焕,乘此大好时机定可将陈焕一举击杀。 “三娘,你还在等什么,下令出击啊!” 这位名叫三娘的女子,便是十二为乐姬之中的那位性子淡泊的琴姬。 三娘脸上闪过一丝为难的神色,随即还是点头下令出击。 这最后一组也扑向了陈焕。 陈焕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恶战,甚至已经做好了豁出性命的准备,却没想到,这其中看起来是武功最好的名叫三娘的乐姬,虽然与他对招时招招狠厉,而且出手最为快捷,可却在一些十分关键的时刻,不仅让他得以喘息,还让他免于被其他人的剑气所伤…… 这位名叫“三娘”的乐姬,在做的似乎是不留痕迹的在救自己?! 陈焕有些诧异,**之时,身后一柄利剑对着后心便是刺将过来,陈焕躲闪不及,只是略偏了身子,瞧着怕是要硬受着一剑了,却没想到会有另一个人突然出手相助。 一位绿裳女子不知何时飘落至台上,手中银针飞出,便将那柄剑打偏了方向。 这绿衣女子气质不凡,虽面带薄纱,双眼却颇有神采,眉间的那块绿宝石抹额闪着独有翠绿的光芒,十分迷人耀眼。 “宁静不才,也想见识一下明秀坊传说中的剑舞飞鸿,还请几位不吝赐教!” 宁静话音刚落,双手下垂片刻间便从长袖中落下两柄短剑来,提剑飞身也加入了战局,场面局势开始朝未知的方向发展…… 我瞧着台上激战越演越烈,不禁傻了眼,柳絮突然加入战局,更是让我瞠目结舌,虽说早已预料到柳絮的身手也非同一般,可如今乍然瞧见曾经弱质纤纤,柔情似水,温和如初的美好女子,变成今日这般杀伐果决,剑气绝厉,杀意肆起的模样来,顿时一种身在梦中之感…… 便如同快分不清究竟是周公梦蝶,还是蝶梦周公了! 当看到几个乐姬被柳絮打得飞得老远时,我这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禁感慨着: 女人,要真生起气起来的时候,真的好可怕啊! 红颜知己 因为柳絮突然加入战局,使得形势发生逆转,原本占尽上风的乐姬们陡然间被搅合的乱了手脚,而陈焕与柳絮从一开始的各自为政,到后来逐渐变为相互护卫,相互引导,到共同对敌,两人配合得简直天衣无缝。 没过多久,就不断有乐姬败下阵来,一直在外围助攻的第四组乐姬,主动将三娘护在了身后,稍微退至一边,眼前姐们们快支撑不下去了,事关明秀坊威严与颜面,诛杀令一出从未失手,怎可在她们手中将这份荣耀断送。 护着三娘出阵的乐姬觉得该是出最后杀手锏的时候了,忙催促道: “三娘,快准备用‘梨花针雨’!” 三娘脸色一白,现在的局势居然是被逼到用‘梨花针雨’的地步了么? 三娘下意识地从怀中掏出一圆筒状的机括物事,这便是明秀坊的有名暗器‘梨花针雨’,只要触碰机关,便可与一瞬间飞射出几十根细如毛发的银针,针上淬有毒液,一旦染上绝无活命的可能。 这暗器只有到山穷水尽、不敌强敌的情况下才能使用,无论敌人有多么深厚的武功,都很难全数抵挡住这细如牛马却又急如星火地梨花针的! “可是……这样会连累众姐妹……” 三娘犹豫不决,瞧着拼尽全力与敌人缠斗,还有那陈焕一直不愿杀伤人命尽力闪躲的身影,第一次,三娘一直以来坚定的信念受到动摇。 “我等的性命皆属于宫主,完成宫主之令,我等即便赴汤蹈火,亦是在所不辞,又怎会顾惜自身性命,你莫忘了当初姐妹们所许下过的誓言,誓要诛杀天下不仁不义之徒!” 听到同伴催促,三娘陷入两难之境,竟是出手亦不忍,不出手又不能了。 “我……” “三娘,难道你现在还对他心存希冀,余情未了?你忘了他是怎么对你的么?” “不,他是个好人,我不能……” 三娘最终还是无法对那个人下手,她做不到啊! 三娘的姐妹闻言,心也凉了半截,没想到三娘竟会为了一个薄情寡义的男子而舍弃这么多年来的姐妹情义,悖逆宫主,背叛明秀坊! 护持三娘的乐姬果断地从身后点住了三娘要穴,从她手中接过‘梨花针雨’,只要杀了陈焕,完成了宫主交代下来的任务,想来三娘定然能迷途知返,而宫主也会对三娘宽大处置的。 一念已定,乐姬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机关,不过一瞬间,从这圆筒之中立刻飞射出无数牛毛细针来,速度快捷而稠密,当真是令人防不甚防。 陈焕和柳絮不觉大惊,抽剑格挡护住周身,而陈焕长剑挥舞,便只听得无数叮叮叮的脆响,无数牛毛细针便被打落。 按理来说想要躲避敌人暗器袭击便得立刻拉开两人距离,尽量寻找可以躲避阻挡之物,可陈焕却似不顾性命一般往发射暗器的方向走了几步,这般匪夷所思的行径,竟是为了将柳絮与其他乐姬们护在身后…… 陈焕的剑法很快也很凌厉,目光也敏捷,可即便如此,要瞧准所有犹如牛毛大小暗器飞来的方向,再将它们及时打落,对任何高手来说都是一件极为困难之事,再加上陈焕鏖战至今,体力真元耗损也巨,还是在最后那一拨梨花针中失了手! 可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最后遗落的五根梨花针,尽然全数打在了一个突然出现在跟前的文弱身影上…… 怎么会?! 陈焕那惊异而又带着慌乱地神情映入我眼前,我只是苦笑了一声,后背被暗器打中的感觉,就像是陡然间被针扎了几下,被扎的那一瞬间有些刺痛,可之后就没什么特别感觉了。 陈焕几乎想也没想便快速点住了我周身大穴,首先想到的是先护住眼前这冒冒失失闯上来的这傻子的心脉,免得毒走攻心,届时便当真是神仙难救了! 明秀坊的‘梨花针’陈焕是知道的,上边淬的是独门□□,一般人根本无方可解,中毒者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会七孔流血而死。 这傻子就要死了,他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 柳絮一见我中了暗器,也忙快速移步过来,不过一挥衣袖间,我后背的几根梨花针便纷纷坠落,她慌乱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瓷瓶,从里边倒出两颗药丸后边立刻给我服下,随即,便是失魂神伤的表情,怔怔地盯着我瞧…… 而陈焕的表情也变得十分特异,而周围一片死寂,就连乐姬们的表情也是错愕与不敢置信,她们错手杀了一个无辜之人?! 我不知道这梨花针究竟是什么可怕的东西,可我知道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然人家也不会在最后把它当作杀手锏施放出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奔到台上的,只是意识到的时候,自己已经站在了陈焕跟前,为他挡住了剩余地梨花针; 也不要问我为什么会干这种傻事,因为就连我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了…… 看到他们神态各异却又略带些悲伤的神色,我这才意识到,我大概,是会死的吧? 可即便到了现在,我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这倒也并不是因为我不怕死,可能是因为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令我猝不及防,以至于到现在都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了吧! 一念至此,我突然也陷入沉默了,因为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原本还想说些什么打破这瘆人的寂静的,却发现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呵呵…… “解药!” 陈焕剑指乐姬等人,从他眼中迸出的是寒冷无情的杀气,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时,周身肃杀之气顿时便让人为之心惊胆颤。 陈焕陡然间的转变,也让在场之人惊骇莫名,听这语气便是要不惜动剑杀人了。 众乐姬们间如今失手已是备受打击,更何况还连累一条无辜性命,心中遗恨与愧疚参半,都纷纷垂下手中长剑,垂首低目,沉默不语起来…… 我瞧着各位乐姬姐姐们的表情,便猜到了,这毒不是没带解药,便是根本无方可解了。既然事已至此,想来此时此刻她们应该会听我规劝,结束这场毫无意义地私斗了吧! 陈焕不愿就此罢手,执剑向前便是想要逼迫众乐姬交出解药,却被我抢先拦住了去路,我不能让他杀人,忙摇头说道: “不能杀人……” 我的话音刚落,另一个轻灵悦耳却又陌生的声音传了过来,道: “是啊,是啊,即便你杀光了她们,也是拿不到解药的啊,因为她们身上根本就没有解药嘛。” 周围之人都不禁露出诧异的目光来,循声望去,却不知何时,一位身着水蓝塑身衣裙的窈窕女子早已立于台上,一头乌黑长发舍了那繁复头饰就这般随性飘落肩头,眉毛似一轮新月且长且秀却又微微上扬,与那双平静如水却又灵动神骏的眼相映衬着,显得越发神采飞逸,她的侧颜非常好看,那完美的线条与开合张吸着的红唇如此默契地贴合着,微挺的鼻梁与脸上那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都让这位仿佛从水墨画中走出的美丽女子添上几笔神秘的色彩! 这位姑娘貌比西子,气质独特,身姿轻盈,衣裙翩跹,只是这行事作风倒与一般闺阁女子相左,没了那份娇气与羸弱,反而多了几分江湖中人的落拓与不羁。 只因为这姑娘的手中,左手一只酒杯,右手提着酒壶,脸上带着几分红晕,而脚步略显醉态,就这般肆无忌惮地在台上瞎晃了几圈,然后再我不远处站定身形,似醉非醉地朝我这边莞尔一笑,显得格外明艳动人…… 这位姑娘是什么时候、从何处上得台上来的,竟然没有人注意到她? 别说是乐姬们了,就算是陈焕和柳絮,都不免为这不速之客的突然出现而微微蹙眉,此女可掩众人耳目,无声无息隐匿于一览无余舞台上而不引人注目,这份犹如鬼魅一般神出鬼没的本领,此人绝不简单,就是不知她到底是敌是友啊? “你,究竟是何人?” 柳絮先打破了这沉默,省了那无妄揣测,简单明了的问出了这句。 “欸,这位姑娘莫要激动,在下本是一过客,原本只是想寻个好所在,品美酒听好曲,尽享赏心悦事,却没想到今日在这仙鹤楼,恰好看到这么一出好戏,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蓝衣女子移步向前,柳絮便想先试此人身手,抢步跟上想要阻拦,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这人早已轻松越过柳絮不过眨眼功夫便在我身边站定身形了…… 好俊俏的身手! 瞧着身边陡然多出的这位奇特女子,我都不禁心中加以称赞。 “方才这两位不仅及时你护住心脉,还喂你吃了‘玉露丹’,虽说可暂时抑制你体内剧毒不会即刻发作,可也托不过这一时半刻的了。你怕死吗?” 指了指旁边的陈焕和柳絮,蓝衣女子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这言语之间就是在提醒我快要活不过今日了。 我一时间沉默了,竟也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了。 蓝衣女子笑了笑,那抹笑容十分可亲,一点都不想恶人的样子,我瞧着也不觉生出几分亲切感来,随她毫不客气将手搭在了我的肩头,对她预期之中的调侃之意倒也不以为意,只听她朗声言道: “你应该是不怕死的,不然也不会不要命地冲到这阵中替人挡针了吧?” 蓝衣女子有些好奇地盯着我瞧了半晌,她方才可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明白了,这小子明明武功并不在绝顶高手之列,却可以以瞬间爆发之力从台下冲将上来用自己身子及时挡住了那几根梨花针,怎么看怎么觉得这小子就是在找死了。 “哦,你小子当真是好福气啊,模样长得倒还俊秀可人,难怪了!方才这位姑娘不惜用千金难易的‘玉露丹’来为你续命,足见对你情深义重啊,她,莫不是你的红颜知己?” 蓝衣女子瞧了我,又看了看柳絮,自顾自地得出自己的推论,还如此直白地说将出来,一言两语之间,便让我和柳絮都纷纷红了脸…… 轻如鸿毛,重如泰山 一看我两人神态,蓝衣女子柔声笑了起来,言道: “果然如此,你不顾性命当真是为她啊!” 闻言,只道这姑娘说得越发离谱,再这般下去会有损柳絮清白,我心下一急,忙说道: “姑娘,请适可而止,我乃朝廷命官,自是不会允许有人在天子脚下杀人害命。” 蓝衣女子闻言,收敛了那抹不羁笑容,目光也陡然透出一丝悲冷,义正言辞的说道: “你不想有人害人性命,可你的这一举动却成了她们害了你的性命,原本此事也就只算是江湖恩怨,如今你若一死,这便成了刺杀朝廷命官的重罪了,说到底,你这究竟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啊?!” 闻言,我难掩羞愧神色,她一语便道破我私心,还将我这鲁莽不顾后果的行径给狠狠苛责了一般,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了。 台上,是有些恼人的沉默了…… “你是……叶姐姐,是叶姐姐吧?!” 台下,被独孤信从二楼直接飞身带下来的刘季,第一次尝试过被轻功带着飞的感觉后,心中还正激动不已,却又在台上看到自己与玲儿的旧识,如何能不欣喜,怕台上的蓝衣女子听不到似的,刘季在台下便跳上蹦下,边向蓝衣女子招手示意。 “我是刘季啊,叶姐姐!” 刘季忙套起了近乎,想着叶姐姐本领了得,一定可以救大驸马的。 蓝衣女子听到略显熟悉的声音,眉头一紧,循声望去,却看到刘季在台下蹦蹦跳跳的,那模样好不滑稽,脸上的寒冷这才散去,嘴角浮现一丝浅笑,神色也柔和了不少,笑着说道: “原来是小刘季啊,怎么,没在家好好陪着小玲儿,到外边来厮混了,担心小玲儿家法伺候着!” 刘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忙解释道: “我出来是经过玲儿同意的……玲儿近来还对我说许久未曾见过叶姐姐了,甚为挂念呢,却没想今儿个能在这仙鹤楼里巧遇,她若知道姐姐到北魏了定然十分开心。” “哟,才一年未见,你小子这嘴跟抹了蜜一般,越发懂得甜言蜜语了,还是那句话儿,不许欺负小玲儿,否则要你好看。” 蓝衣姑娘还记得认识这对小夫妻的时候,刘季还是木讷不甚言语的书呆子呢,这才多久不见啊,竟如此能言善道了。 刘季嘟哝着嘴说道: “哪敢啊!啊,刘季有个不情之请,叶姐姐你武艺高强,江湖之中又颇有威望,还请叶姐姐看在玲儿的份上,救救我大哥!” 蓝衣女子微微错愕,她记得刘季不是刘家的长子吗?怎么上头还有一个大哥?说的就是这个不要命的傻小子吗? 蓝衣女子指了指我,好奇的问道: “你说,他是你大哥?!” 刘季忙点了点头,解释道: “他是我连襟兄弟!” 蓝衣女子颇为惊讶,又再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将我瞧了个遍,有些感慨的说道: “这般说来,你难道就是北魏的当朝大驸马——高辰了?” 近些日子她游览北魏京都之时,便不断听人提及北魏大驸马如何如何了得,不仅一扫北魏朝中颓废之气,还让州镇总管无可耐何,言语之间多是赞叹之意! 今日一见,倒也有闻名不如见面之感了…… 听到别人报出我名姓,我也便不好再掩饰什么,抱拳向前揖了一礼,道: “正是高辰。” 刘季又指了指不远处并肩而立的穆宴和嵇穅,介绍道: “这两位一位是我二哥穆宴,还有一位便是三哥嵇穅。” 穆宴和嵇穅也忙抱拳行了一礼,以免在江湖中人面前失了礼仪。 瞧着刘季对着为蓝衣姑娘如此推崇备至,又极力促使这位姑娘医治大驸马,还有方才这位姑娘的诡异身影,穆宴便知道这位姑娘定不是泛泛之辈了,忙开口请求道: “这位姑娘若是可以救下高兄,还请大义出手相助,我等感激不尽,将来但有所求,绝不推辞!” 嵇穅也抱拳作揖,恳切相求,道: “姑娘侠骨仁心,若是力有所及,恳请姑娘救高兄一命!” 蓝衣女子微微沉吟,今日可以在这仙鹤楼一睹北魏四位当朝驸马的风采,也算是缘分使然了。 一直都只道这北魏门阀氏族之间争权夺利、明争暗斗、势成水火,彼此倾轧更是不留余力,而北魏的这四位驸马爷身后所代表着的家族更是如今北魏朝堂之上炙手可热、翻云覆雨的门阀士族,虽说在表面上他们的关系未必交恶,可骨子里应该也没有好到在这生死关头不惜代价地保住对方的性命的吧。 唯一说得过去的理由,便是这位大驸马对他们几大家族来说还有利用价值了。 可瞧他们言辞恳切,神情忧患的模样,倒真有些真情实意在里头的,看来这位大驸马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也几位特别啊! 蓝衣女子不禁多瞧了这传言之中的大驸马几眼,长得确实是眉清目秀,斯文儒雅,眉宇间英气逼人,足见是有几分才气与傲骨之人,只是北方汉子多健壮威武,这孩子虽说深身形高挑,却也过于文弱瘦小了些,与其他几位驸马爷相比这差异也就越发一目了然了。 而且,他似乎比寻常男子要…… 蓝衣女子微微蹙眉,嘴角上扬,挑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摇了摇头,说道: “欸,在下又并非游医方士,故而这解毒之术却非在下所长啊。” 蓝衣女子一眼,便将众人希望打破,逐渐一股悲凉的情绪在蔓延着…… “我就不信,我们北魏没有名医圣手可解此毒了!” 穆宴一咬牙,便是准备上台来拽我找御医去了。 我一摆手谢绝了穆宴的好意,在此生死关头他们能摒弃门户之见真心为我着想,我心中自是感激不尽,更觉得没交错这样的朋友,真所谓士为知己者死,临时之前还能得如此真情厚意相待,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苦笑了几声,言道: “穆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诸事因果,强求不得,这,都是天意……” 若真是天要亡我,那我也便认命了,人再强,又如何能强得过天呢? “事已至此,各位乐姬姐姐们还有陈员外不妨听高辰一言,就此止戈停战,前嫌尽释,两相无害,各自安好,如何?” 如今,我也只希望他们能听我这一句,了断这恩怨纠葛,也算成全一件功德事儿了。 “可是,宫主之令……” 乐姬们对着无辜之人怀有愧疚之意,可无法完成宫主之令,更兼失职无用之感,可如今她们就连“梨花阵雨”都施展开去,亦未能夺那陈焕性命,这便已经算是任务失败了。 蓝衣女子在这时候倒也有成全我一片好心之意,好言提醒了那群乐姬,言道: “若是没记错的话,明秀坊的规矩是,一旦诛杀失败,便不再二次为之了,是吧?很显然你们这次诛杀任务失败了,也就说今后明秀坊都不能再对这位陈员外出手了!” 江湖行走,最重言而有信,若行那背信弃义之事,便是人人得而诛之了。 明秀坊是江湖名门正派,自也得守着这江湖规矩,才能立足于这刀光血影的江湖之地了。 蓝衣女子一言,顿时便让众乐姬纷纷沉默了下来。 看来,这位姑娘所言千真万确,这般说来,明秀坊今后便不会再派人刺杀陈员外了,那陈家也算是得以保全啦,这真是太好了! 我忙抱拳向乐姬姐姐们行礼,言道: “既然如此,那这段恩怨就此了断,至于高辰,各位也无需忧虑,吾之生死,天意自决,与各位无干,诸位乐姬姐姐们,你们可以自行离开了,只是还有一言请诸位谨记,有生之年,莫要再踏入北魏境内一步。高辰言尽于此,各位请便吧!” 原本乐姬们还略有迟疑,可我这逐客令一下,宽容与威严并施,即便她们心中再有不甘,也得无可奈何地相互参扶着,彼此护持着离开北魏回南陈向宫主复命了。 被解开穴道的三娘,在临别前依依不舍地望了陈焕几眼后,还是随着自家姐妹们离悻悻离开了这仙鹤楼,只怕自此一别后,也便只能是天涯陌路了! …… 待十二乐姬离了仙鹤楼,这楼中内外此时此刻仿佛才真正变得沉静下来,静悄悄的,却瘆人得慌。 蓝衣女子瞧我一脸神伤,也颇为佩服我有此等宽容胸襟,可以如此大度而又顾全大局,不仅将那十二位乐姬给放走了,也将这事故的责任一并担下,自己一个人独自面对死亡,这份坦然与胸襟,这世上也着实没几个人可以比拟的了。 “唉,可惜啊,如此青年才俊,却英年早逝,真是天不假年啊!” 蓝衣女子仿佛先此时此刻的气氛不够沉重一般,又故作深沉地无奈感慨悲伤了一番,竟也惹得在场之人面色越发沉重,不知该作何言语了。 “古人说的好啊,人固有一死,死有重于泰山 ,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趣异也。高辰不敢说自己之死重于泰山,可却也死得其所,为心中所愿而死,死而无憾了。” 心中所愿 为心中所愿而死么? 蓝衣女子瞧了瞧一直立于一旁神色有异样和恍惚的陈焕与柳絮,再看看这傻里傻气的大驸马,顿时觉得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她眼前就看到这么一个奇特的傻蛋儿! “快要变成死马的驸马爷,在我们家乡呢,有一习俗,女儿家生辰那日,父母兄弟呢会祝酒三杯以示庆贺,还会许给女儿家一心愿,你我有缘啊,不如陪我喝几杯酒如何?” 蓝衣女子凑了过来,完全不管我愿不愿意,就把一杯斟满酒的杯子给递到我掌中了。 我有些奇怪地和她大眼瞪着小眼,有些不明白她说的与我有缘是哪一份缘,便忍不住开口问道: “这缘……从何说起啊?” “今日是本姑娘生辰,汝之死祭,这还不是缘么?” 闻言,我都有些哭笑不得了,瞧着这姑娘生性豁达,生得是飘逸出尘,玉立聘婷,身手也高绝诡异,这想法似乎也不落俗套,当真是一位奇女子了。 “既是姑娘生辰,只要姑娘不忌讳的话,高辰也愿作陪的!”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今日有人生,今日有人死,生即是死,死即是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循环往复,如此而已。” 对生死之事可以如此参透之人,这位姑娘还真是我平生仅见了啊! 不禁对她肃然起敬,我实诚地夸赞道: “姑娘倒是位心性豁达之人,高辰十分敬佩!” 蓝衣姑娘摆了摆手,言道: “姑娘姑娘的叫,我不喜欢,我姓叶,名晗,永夜初晗之晗,你就同小刘季一般,称呼我为‘叶姐姐’就好了!” 闻言,我一呆,这位姑娘虽说性格不羁,似乎在江湖之中也颇有威望,可看起来年纪也比我大不了多少吧,兴许我还年长于她呢? 这我可得问个清楚明白了,否则吃亏了都不知道了。 “欸,请恕高辰冒昧,不知叶姑娘今年芳龄几何?” 我问得轻声细语的,深怕唐突了佳人。 “怎么,还怕我占你便宜?晗总是先于晨的,不是么?” 这位名叫叶晗的女子玩笑一般低声说出这句话,却让我身子陡然一震,脸上微微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晗,欲明也,即为天将明;而晨,晨曦破晓,历晗而出晨,天明也。 她叫叶晗,而我…… 天,她究竟是谁? 叶晗瞧我立在那儿怔怔出神,执着杯子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了,她一脸温和笑意地扶住了我的手,推手带杯地将酒送到我嘴边,说道: “怎么,怕有毒吗?即便有毒又如何,反正你都中毒了,再多一两样也没甚差别了。” 她说的云淡风轻,还顺带有些没心没肺。可不知为何,我听了反而觉得心中感触良多,眼也微微有些湿润了。 我呆呆地笑了两声,耸了耸肩,说了句: “说的也是!” 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了。 这酒味道奇特得紧,闻着倒是清香扑鼻,可真送到嘴里却纠苦与绵涩,才一入口,我便微有触喉之感,差点就犯咳嗽了。 “不许吐出来!” 叶晗一声责令,吓得我忙捂住嘴硬生生把那酒给咽了下去。 我不禁面露愁苦之色,这还是我第一次喝这么难喝的酒! 见我如此乖巧地就把酒给喝下去了,叶晗颇为满意了点了点头,迅捷地替我又斟满了一杯,笑着反问道: “这酒如何?挺不错的吧?” 我一脸无奈地瞅着她,然后十分坦陈地说出了我此时此刻的感受,道: “这真的是酒吗?我怎么觉得跟药没甚两样?” 叶晗闻言,目光都亮啦,似乎对我的辨别能力还是颇为赞赏地,拍了拍我的肩头,说道: “小子,这可是好东西,平常人想喝都还喝不到呢,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什么? 我还没反应过来,叶晗毫不避嫌地抓住我的手握住酒杯就往我嘴里灌,这两杯下肚,我的脸就红得跟醉酒了似的,浑身都开始有些发热了。 “长公主待你可好?” 叶晗看似无心却十分有意地柔声问了这句,又给我斟了一杯酒,这回不需要她灌我,我便主动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我几位自豪地回应道: “她待我极好!” 叶晗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看出来了,瞧你这身得体装扮与精神劲儿,就知道她对你十分用心了。” 一提到琬儿,我这心里就抑制不住的激动,我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她萧琬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不,你不知道她待我究竟有多好,在这世上再也不会有人比她更知我、懂我、怜我、惜我、爱我了……” 叶晗闻言身子微微一怔,看着我的目光里有些黯然地神伤了。 叶晗感觉得出来,这傻小子对长公主有着极为深厚且非同寻常的感情,可即便如此,她也有着难以轻易舍弃的执念啊,整整十一年的执念! “若我说有方法可以救你性命,不过你得随我离开北魏去寻医问药,你可愿意同往?” 叶晗一言,便汇聚了所有人惊讶的目光,高兴有之,欣喜有之,沉默有之,伤感亦有之…… 我在她深邃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和祈愿,在这一刻,我很确信我内心的那奇异而不同于以往任何时候的感觉是真实的,我对一个不知来自何处,又不知到底是何人的奇特女子有了一股难以解释的怀恋之情。 沉默相对,久久无言。 直到注意到她勃颈上的那枚朴素却又翠绿的平安扣时,这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也是一份爱,是血脉相连,难以割舍的——亲情之爱! 从初见之时的那份莫名的亲切,以及晗晨二字激起的内心那久久都无法平静的涟漪,她温柔又充满爱怜的目光,还有那似曾相识的容颜,都让我无比感怀与悸动! 她,是我失落已久的亲人啊! 我真的没想到,原来在这世上,我不是孤零零一个人,我还有亲人! 叶晗,她就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人,晗总是先于晨的,她,是我的姐姐啊! 此时此刻,她明明离我如此近,可我们之间隔着的却是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即便我们近在咫尺,我也不能同她相认,因为我是高辰,我也只能做高辰! 我是北魏的臣子,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也是长公主的驸马…… 我知道她想要带我离开,我也有好多好多问题要问她,我是谁,从哪来,我们的父母是谁,我们的亲人又在何处…… 可我不能走,也绝对不可以离开北魏,在北魏有我的理想和抱负,有我的责任要肩负,还有我绝不能辜负的爱人! “就算是死,我也不会离开北魏的……” ……我也绝不会离开琬儿…… 我极度压抑着自己内心悲痛的情绪,努力抑制住将要喷涌而出的泪水,我已经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心情是大喜还是大悲了啊! 我只希望我此时此刻的心意,她能懂! 叶晗深吸了一口气,随即语气依然随心随意,她只是笑了笑,言道: “放心吧,你这傻小子福大命大,这药王谷的‘醉八仙’都喂了你了,只怕阎王想收你都收不走,若是你过不了今晚,我便去将药王谷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都送到阎王殿去陪你!” 一听此言,我吓得脸色一白,正想好言相劝,却被她一语打断。 “欸,你可别自作多情以为我是为了你才去找药王谷的茬,我若真灭了药王谷,也是因为他们名不副实,徒有虚名罢了!” 叶晗微微一顿,随即继续说道: “傻小子,既然你陪我喝过酒了,那我便再许你一个心愿吧,说吧,你有什么心愿未了,看姐姐能不能帮你了此心愿。” 我微微一愣,十分感激她为我做的一切,她说在她的家乡,有一习俗,女儿家生辰那日,父母兄弟会祝酒三杯以示庆贺,还会许给女儿家一心愿! 原来,她所做的一切竟都是为我了。 这辈子有这样一位姐姐,有这样一位亲人在世,我已经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我十分郑重地向她揖了一礼,以表我敬重爱戴之意。 “方才那十二位乐姬之中的三娘……” 我这一言方出,她便知我心意为何了。 “嗯。” 我点了点头。 那三娘也是为重情重义的女子,此番诛杀任务她为了陈员外和背叛了明秀坊,据闻明秀坊帮规森严,只怕她这次回去,少不得要被帮规所处置了。 可话音刚落我便有些担心此事会给她带来什么不良影响,毕竟我对那些所谓的江湖规矩不大了解。 “要是这事儿会让你惹上麻烦的话,那便……” 我还未说完,就听到她斩钉截铁地对我言道: “江湖中人最重信义,一诺千金,你放心好了,既然我答应了那就一定会办到。不不过是再同那妖女打交道罢了!” 月下漫步 常听人言及:江湖武林,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层出不穷。 起初我也未曾引以为意,只因我身在官场,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身边所认识的江湖游侠掰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不过就是从小到大陆续被请来成为高韦拳脚功夫上的教习先生,偶也曾从他们那听到过几件江湖趣闻。只是从小叔父高钦教导严格,士族子弟当以读书入仕为首要正途,其他不过旁门左道尔,故而也并未在意。 直到好些年前并州发生的一起灭门惨案,我这才意识到这群江湖中人是一群多么可怕的存在。 只因这凶手凭一人之力,一夜之间杀光了并州某军户一门上下二百三十五口人,而杀人动机就是所谓的江湖恩怨。 之后此人四处潜逃,因其有项独门绝技,助其一次次逃过官府追捕,直至现在此案都悬而未决,就因为此人的那项独门绝技便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据闻,这易容术分内外之分,外者以特殊混合泥土制成人皮面具,再根据所易容之人的容貌特征塞于模具、棉絮等填充物,制作精巧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而内者便是以针灸、医药、塑骨等奇特手法,对面部特征加以修改、加工,使得五官与原有所差异,这类易容之术最易损伤易容者原有肌骨,故而施用此术者并不多见。 我也从来只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可当琬儿在我跟前将整张人皮面具撕下之时,我光是瞧着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等琬儿那倾城绝美的容颜再度映入眼帘之时,我的心才微微舒缓了片刻。 呼,还好,虽然原本的青丝如瀑便装扮成了两鬓斑白,但这般男装打扮的琬儿我已经好久未曾见过了,鹤发童颜,俊逸非凡,灵秀得不可方物,当真是宛如仙人一般地存在啊。 我瞧见了脸上不禁微微泛红,总觉得这般别具风情的琬儿十分的迷人,不觉看得都痴了…… 琬儿的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是这易容术所致还是其他,她一脸愠色地就往我这快步走了过来,我一瞧见她眼中的怒意,心中便直发颤,忍不住退后几步,扬着头往周围瞥了一眼,这舞台这般宽阔,一览无余,想逃,能逃哪里去啊? “媳妇儿啊,咱们有话儿好好说哈?” 我扯着嘴陪着笑脸,可完全没有半点用处,琬儿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凝重。 我认命了,僵在原地,整个人紧绷着然后死死地闭上眼,等候琬儿的惩罚。 不管她想如何惩罚我也心甘情愿承受,因为我这回真的让她伤心难过了。 果不其然,琬儿的身影近了,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砰砰地心跳声,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揪过我的衣领,劲力很猛,可以预见她的情绪有多么激动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情绪激动的琬儿,也就只在我身为女儿身的事情露馅那日她情绪失控过以外,其他时候无论发生何事,她都能泰然处之,面不改色。 我不禁触动情长,心中一痛,鼻子也酸了起来,我任由她打,随她骂,只要她不难过,只求她不伤心。 …… 可我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她的拳头落下,我缓缓地睁开了眼,却陡然看到她揪住我衣领的双手,正止不住的颤抖着,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用颤抖、哽咽的声音,不停地问着我同一个问题: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又伤害了我最爱的女人! 慌忙间我忙将她揽入怀里,感觉到她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十恶不赦,就算一死都难以抵消这份罪过。 “对不起,琬儿,对不起,对不起……” 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得紧紧地,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中。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琬儿,莫名地慌了,只能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琬儿,我罪该万死,我十恶不赦,你别这样,求求你,你别吓我,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最后,我悲痛地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了。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 琬儿的一声声责问,仿佛在我心里又恨恨地扎上了几刀。 我恍惚木讷地点着头,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 是的,我真的知道。 如果那些有毒的针真的扎在了琬儿身上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发疯了。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陈员外开始,我并未确认这个人是琬儿易容所假扮的,只是心里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所导致的面部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还有就是他刻意回避我的眼神…… 直到我上台后被她从台上直接扔了下去,在她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那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让我深藏已久的疑惑在这一刻都已明了,这份莫名地悸动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站在台下,我的目光就从未离开她半分,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都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根本无需用眼去看,只要她来到了我身边,那自然而然所产生地安心感和愉悦感,片刻间占据了我所有的心绪。 我便知道了,是她来了。 是的,是她,那就是她,即便她的模样变成了其他人,我也十分坚定地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所以,当看到她力有不逮将要受伤之时,我几乎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她跟前,一瞧见她我心中陡然而起的是欢喜,以至于都忘记了身后那几根毒针的存在了,然后还不合时宜地朝着她傻笑了几声。 啊,我真的是傻了吧! 我的笑容在她眼中看来,应该是十分难看的吧,以至于她眼中的慌乱与惊恐是如此的显而易见,明明平日里我只要对着她傻笑,她都会回以一记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笑靥的……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似乎做了一件坏事,给她留下了一次伤心痛苦的回忆了,因为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绝望! “解药!” 她那句冰冷得如同寒冰一般没有温度的话语就这般迸发而出,那一刻我突然慌了,一个人若是感觉到了绝望的情绪后,他会做的事情不是在绝望中沉沦,就是在疯狂中迷失自我。 琬儿,就是属于后者的,那是另外一个她,一个身为铁血统帅冷酷无情的那个她! 我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她跟前,若不是碍于其他人的目光,我早就一把抱住了她,不让她再继续向前,我用几近哀求的语气祈求着她,想让她找回迷失中的自我。 她没有让我失望,可我却又让她失望了吧…… 可是,即便是这样,若是这样的情景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经历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无法保护自己最心爱之人的那种逼死人却又无可奈何地感觉了! 我的心愿就是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为心中所愿而死,我死而无憾了。 “我知道你会伤心,可我……还是会这样做,我不后悔。” 轻柔地在她耳边轻声倾述着,为了她我会好好珍重自己,也是为了她,我可以不惜性命都想要保护她,这就是我爱着她的方式。 她静静地听着,将脸藏在我怀中更深了,揪住我衣领的手也转为坚定的环抱住我的项颈,我们谁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就在这静谧的时光中,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彼此依偎相互勉励,相互支持…… …… 在宽阔的街道上,轻巧的马车在离我们不远处悠闲地驱驰着,车轴发出咕噜噜地闷响,而我则背着自己的媳妇儿,在这有些寂寥没有多少星辰的夜晚,迎着宜人舒心的风儿,漫步在这似乎漫无边际的回家的大道上。 不要问我为啥有马车都不坐,反而要这般辛劳一步步走回家去? 因为,我们家媳妇儿说了,这是,爱的……惩罚…… 呵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她对我温柔地这么说几句话,她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那我也得想法设法地给她摘下来。 所以,她一说要我背着她回家,我二话不说十分爽快地就接下来这份美差来了。 这一路上我都有的没的哼着小曲,就是担心自己的后背太舒服了,我这媳妇儿趴在上头就真的睡着了。 走了也许久了,她都没怎么说话了,我有些不放心,便柔声唤着她,道: “媳妇儿,媳妇儿,你是不是睡着了?” 常听人言及:江湖武林,卧虎藏龙,奇人异士,层出不穷。 起初我也未曾引以为意,只因我身在官场,不在其位,不谋其事。 身边所认识的江湖游侠掰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不过就是从小到大陆续被请来成为高韦拳脚功夫上的教习先生,偶也曾从他们那听到过几件江湖趣闻。只是从小叔父高钦教导严格,士族子弟当以读书入仕为首要正途,其他不过旁门左道尔,故而也并未在意。 直到好些年前并州发生的一起灭门惨案,我这才意识到这群江湖中人是一群多么可怕的存在。 只因这凶手凭一人之力,一夜之间杀光了并州某军户一门上下二百三十五口人,而杀人动机就是所谓的江湖恩怨。 之后此人四处潜逃,因其有项独门绝技,助其一次次逃过官府追捕,直至现在此案都悬而未决,就因为此人的那项独门绝技便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据闻,这易容术分内外之分,外者以特殊混合泥土制成人皮面具,再根据所易容之人的容貌特征塞于模具、棉絮等填充物,制作精巧者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而内者便是以针灸、医药、塑骨等奇特手法,对面部特征加以修改、加工,使得五官与原有所差异,这类易容之术最易损伤易容者原有肌骨,故而施用此术者并不多见。 我也从来只是听说过,但从未见过,可当琬儿在我跟前将整张人皮面具撕下之时,我光是瞧着都有心惊肉跳之感…… 等琬儿那倾城绝美的容颜再度映入眼帘之时,我的心才微微舒缓了片刻。 呼,还好,虽然原本的青丝如瀑便装扮成了两鬓斑白,但这般男装打扮的琬儿我已经好久未曾见过了,鹤发童颜,俊逸非凡,灵秀得不可方物,当真是宛如仙人一般地存在啊。 我瞧见了脸上不禁微微泛红,总觉得这般别具风情的琬儿十分的迷人,不觉看得都痴了…… 琬儿的脸色有些发白,也不知是这易容术所致还是其他,她一脸愠色地就往我这快步走了过来,我一瞧见她眼中的怒意,心中便直发颤,忍不住退后几步,扬着头往周围瞥了一眼,这舞台这般宽阔,一览无余,想逃,能逃哪里去啊? “媳妇儿啊,咱们有话儿好好说哈?” 我扯着嘴陪着笑脸,可完全没有半点用处,琬儿的脚步没有半分迟疑,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凝重。 我认命了,僵在原地,整个人紧绷着然后死死地闭上眼,等候琬儿的惩罚。 不管她想如何惩罚我也心甘情愿承受,因为我这回真的让她伤心难过了。 果不其然,琬儿的身影近了,她急促的呼吸声还有砰砰地心跳声,我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她一把揪过我的衣领,劲力很猛,可以预见她的情绪有多么激动了。 我从未见过如此情绪激动的琬儿,也就只在我身为女儿身的事情露馅那日她情绪失控过以外,其他时候无论发生何事,她都能泰然处之,面不改色。 我不禁触动情长,心中一痛,鼻子也酸了起来,我任由她打,随她骂,只要她不难过,只求她不伤心。 …… 可我等了许久,都未等到她的拳头落下,我缓缓地睁开了眼,却陡然看到她揪住我衣领的双手,正止不住的颤抖着,她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她用颤抖、哽咽的声音,不停地问着我同一个问题: “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天啊,我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又伤害了我最爱的女人! 慌忙间我忙将她揽入怀里,感觉到她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着,我的心也跟着碎成一片一片的了,只觉得自己当真是十恶不赦,就算一死都难以抵消这份罪过。 “对不起,琬儿,对不起,对不起……” 我轻抚着她的后背,将她抱得紧紧地,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中。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把她害成这样的。 我从未见过这样的琬儿,莫名地慌了,只能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道歉的话语。 “都是我的错,对不起琬儿,我罪该万死,我十恶不赦,你别这样,求求你,你别吓我,好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最后,我悲痛地眼泪都不受控制地掉下来了。 “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么……” 琬儿的一声声责问,仿佛在我心里又恨恨地扎上了几刀。 我恍惚木讷地点着头,在她耳边不断重复着: “我知道,我知道的……” 是的,我真的知道。 如果那些有毒的针真的扎在了琬儿身上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发疯了。 其实,从第一眼看到陈员外开始,我并未确认这个人是琬儿易容所假扮的,只是心里隐约有种奇怪的感觉,不仅仅是因为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所导致的面部表情稍微有些不自然,还有就是他刻意回避我的眼神…… 直到我上台后被她从台上直接扔了下去,在她触碰到我的那一瞬间,那熟悉的感觉萦绕心头,让我深藏已久的疑惑在这一刻都已明了,这份莫名地悸动究竟是从何而来了。 站在台下,我的目光就从未离开她半分,她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我都是如此的熟悉,以至于根本无需用眼去看,只要她来到了我身边,那自然而然所产生地安心感和愉悦感,片刻间占据了我所有的心绪。 我便知道了,是她来了。 是的,是她,那就是她,即便她的模样变成了其他人,我也十分坚定地知道,那个人就是她。 所以,当看到她力有不逮将要受伤之时,我几乎想也没想就冲了上去,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她跟前,一瞧见她我心中陡然而起的是欢喜,以至于都忘记了身后那几根毒针的存在了,然后还不合时宜地朝着她傻笑了几声。 啊,我真的是傻了吧! 我的笑容在她眼中看来,应该是十分难看的吧,以至于她眼中的慌乱与惊恐是如此的显而易见,明明平日里我只要对着她傻笑,她都会回以一记温柔得不能再温柔的笑靥的……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我似乎做了一件坏事,给她留下了一次伤心痛苦的回忆了,因为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绝望! “解药!” 她那句冰冷得如同寒冰一般没有温度的话语就这般迸发而出,那一刻我突然慌了,一个人若是感觉到了绝望的情绪后,他会做的事情不是在绝望中沉沦,就是在疯狂中迷失自我。 琬儿,就是属于后者的,那是另外一个她,一个身为铁血统帅冷酷无情的那个她! 我想也没想就挡在了她跟前,若不是碍于其他人的目光,我早就一把抱住了她,不让她再继续向前,我用几近哀求的语气祈求着她,想让她找回迷失中的自我。 她没有让我失望,可我却又让她失望了吧…… 可是,即便是这样,若是这样的情景再来一次的话,我也会毫不犹豫做出同样的选择,因为我已经不想再经历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无法保护自己最心爱之人的那种逼死人却又无可奈何地感觉了! 我的心愿就是守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为心中所愿而死,我死而无憾了。 “我知道你会伤心,可我……还是会这样做,我不后悔。” 轻柔地在她耳边轻声倾述着,为了她我会好好珍重自己,也是为了她,我可以不惜性命都想要保护她,这就是我爱着她的方式。 她静静地听着,将脸藏在我怀中更深了,揪住我衣领的手也转为坚定的环抱住我的项颈,我们谁都没再说过一句话,就在这静谧的时光中,在对方温暖的怀抱里,彼此依偎相互勉励,相互支持…… …… 在宽阔的街道上,轻巧的马车在离我们不远处悠闲地驱驰着,车轴发出咕噜噜地闷响,而我则背着自己的媳妇儿,在这有些寂寥没有多少星辰的夜晚,迎着宜人舒心的风儿,漫步在这似乎漫无边际的回家的大道上。 不要问我为啥有马车都不坐,反而要这般辛劳一步步走回家去? 因为,我们家媳妇儿说了,这是,爱的……惩罚…… 呵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要她对我温柔地这么说几句话,她即便是要天上的月亮,那我也得想法设法地给她摘下来。 所以,她一说要我背着她回家,我二话不说十分爽快地就接下来这份美差来了。 这一路上我都有的没的哼着小曲,就是担心自己的后背太舒服了,我这媳妇儿趴在上头就真的睡着了。 走了也许久了,她都没怎么说话了,我有些不放心,便柔声唤着她,道: “媳妇儿,媳妇儿,你是不是睡着了?” 约法三章 这些日子我被御史台的同仁们称赞最多的还是公事上的业精于勤,悠然忘我,兢兢业业,干劲十足啊! 当然了,这称赞开始的时候还是大有敬佩的心思在里头的,可时间久了大家伙就不乐意了,什么都被我接手了,那要他们有何用啊? 所以他们一看到我忙碌就格外殷勤地接过我手中的活计,百般讨好伺候着,就差拿我当爷来供着了。 我怎么不知道他们做事竟也如此勤快,还记得刚来御史台那会儿,这些家伙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闲着就绝不肯累着的。 也好啊,正所谓上行下效,以前御史台如何我是管不着了,可自打我接手御史台之后,就绝不能容许这儿的上下官吏尸位素餐,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了。御史台上下风气也为之一振啊! 至于为何这些日子我会如此不知疲倦地迷恋于办公,这还是得从那句‘精力旺盛’说起,自那晚之后,我现在每日都是精神矍铄,神采奕奕的,走起路来宛如脚下生风,奋笔狂书也是犹如神助,即便是熬夜到通宵达旦,精神依然振奋,毫无疲惫倦怠之感! 起初我还觉得没什么大问题,可时间一长我就有些担忧了,怎么觉得这亢奋感便如同服食了五石散一般,即便那药效当真如此强烈,可在这样下去,我就算是个铁人也得被熬成枯枝啊! 然后,我特意去了趟太医院找了王阳王御医让他帮我瞧瞧脸色可有异样,他说我精神饱满,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气血充足,是再好也没有的了。 我心里有些打鼓,便又同自己媳妇儿稍微提了下自己的忧虑,她却是一脸温和笑意,让我别胡思乱想,然后嘱咐我每日勤加练习那呼吸吐纳之法,还让紫玉不知从何处搜出那如小山一般高的佛经典籍,说甚无所事事之时便多抄写经文,可修养身心,平心静气。 啊,对了,平心静气后边还有一句,那就是——清心寡欲!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琬儿一时之间的玩笑话的,即便是需要好好清静几日吧,可也没必要将清心寡欲这一条执行的如此彻底吧? 不能做羞羞的事情,不能抱抱,不能亲亲,还不能牵小手! 那晚我用尽了一辈子的忍耐力才克制住想要拥抱她的念头,只是十分单纯地抱着她睡了一夜。 可第二晚我这媳妇儿就毫不留情地将我赶到书房去睡了,原因:近来天气燥热,两个人同榻而眠实在是热得难受,她受不住热气…… 是啊,我都已经热的血脉喷张了,更何况是琬儿呢? 所以我很难得的从了她这看似非常无理的要求,就此开始了我被打入‘冷宫’的悲惨生活。 好不宜才挨过了书房过夜的第一晚,我就叫苦不迭地连忙又滚回她身边去,这又是耍无赖又是撒娇地死死缠着琬儿,想让她解除禁令,大不了我睡地板,她睡床榻,只要能瞧见她我什么都无所谓啦! 琬儿绝美的容颜上是那抹春风化雨式的微笑,接着简洁明了地吐了两个字: 不行。 我的花花肠子如何能逃得过她的火眼金睛啊,别看我现在这在又哭又闹就差上吊了,若真让我这狼入得室去,那是永远都别想安宁了! 砰的一声,房门关得严实,却将我搁在了外头…… 没过多久,紫玉那丫头拿了一张类似‘约法三章’的东西交给了,我瞠目结舌,接过一瞧,上边娟秀有力的小楷写着: 分房而睡,七日为限,若有僭越,限期倍增。 这意思是我们要分房而睡七天,不得相扰,若是有违背的,那限期便会成倍增加。 下边居然还加以举例说明: 牵手加两日。 拥抱四日。 亲亲八日。 若戒此还屡教不改者,羞羞之事则终身无望,还请驸马慎重为之! …… 瞧到此处我犹如晴天霹雳,当即就想吐出一口老血来。 我这是被打入冷宫了吗?我这是被打入冷宫了吧! 当即便如同枯萎了得花儿,整个人颓败到不行了。 不,这点小小围城之计,我就不信破不了了! 不就是七天么?我就忍耐七天,等七天过后,什么账都得一笔个不落地讨回来! 当下重整旗鼓,鼓舞士气,又乖乖回到书房磨炼士气去了。 可没想到翌日,一瞧见佳人身影,往日种种不良习气便即时发作,不仅毫无自觉地牵了佳人的小手,还得意忘形地将佳人揽入怀中,一时情难自已,便欲吻将下去…… “啊,六天!” 佳人故作惊讶,却提点得恰到好处。 闻言,我整个人呆住,自寻死路不怪别个落井下石了。 七天加六天,变成是十三天啦! 这战还没打,我就已经自乱阵脚了,真是兵家之大忌啊。 我立刻进行深刻的反省,绝不会让自己再犯同样错误。 可这同样的错误,我在同一天就再犯了一次,结果十三天就变成了十九天了。 啊,简直想死的心都有了。 瞧见了她,让我不去想她,不去碰她,我根本就做不到! 就像是飞蛾扑火自取灭亡,即便知道结局也会毫不犹豫地扑向明火…… 琬儿明明知道,却还是依旧要求如此,这回,我才意识到,琬儿这回绝不是开玩笑,她是认真的了! 所以,我知情识趣,即便有多么想拥抱她,都开始极力忍耐着克制着这股冲动,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拼命地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公事上,可才没几天,我的工作效率获得了御史台上下的一致好评。 以至于手头上的工作是越做越少,而我回家的时辰也越发提前了。 公事没多少让我沾染的了,那我回来又能做些什么呢? 嗯,每天都依照约定联系媳妇儿传授的呼吸吐纳之法,之后便是找些书来看,可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那就去抄抄佛经好了,平心静气,顺便还修生养性,可抄着抄着,我的思绪又飘到其他地方去了。 这般的三心二意,觉得是误了这佛祖真言,未免失了崇敬,便不再抄写经书,到府邸花园走来走去,来来回回都不知尽数在想些什么了? 到了晚上才是最痛苦的时候,想闷头就睡让自己断了那胡思乱想的念头,可瞧着这孤灯烛影,心中却抑制不住地思念起那心上之人了。 明明我日夜思念之人便在我眼之所及之处,可为何我却无法触碰到她? 又是一夜孤枕难眠…… 这几日,我这奇异的举动倒是惹得府中上下对此多有揣测,府中家丁只道是驸马与公主难得的夫妻吵架,以前只见他们伉俪情深,恩爱非常,两人又是良才女貌,缱绻多情,端的是羡煞旁人,这回定是吵得凶了些,这公主与驸马都分房而睡了。 瞧驸马爷每日跟失了魂似的,虽说看着是精神抖擞,可那目光就未免太过可怜了些。 众人忙去寻了紫玉,央着她到公主殿下跟前去为驸马爷求求情,只想着驸马爷若再这般下去,这花园中的花卉植被,就要被驸马会摧毁殆尽啦! 紫玉也是瞠目结舌,忙澄清谣言,驸马与公主哪有吵架,不过是在立一赌约而已,让家丁们都闭紧了口舌,莫要胡说八道,否则家法处置,这才让一干家丁们都闭了嘴。 …… 就这样恍恍惚惚地过了七日,我喝了些酒,心中郁结渐生,想起这几日的种种来,觉得定时自己做了令琬儿生气之事,她气不过便施此制约来惩戒于我了。 若真是如此,那我乖乖寻了她,真挚道歉就好了,只望她莫要再用此法,真正是折磨了我,也为难了她。 可我转念一想,又觉得并非如此,琬儿绝非如此小家子气,即便她怨我,也不会用这等方法折腾,我知她一直都是为我着想,故而提出分房之时,我并未多加揣测,今日想来却应是别有起因了。 她定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了! 一念至此,我舍了那酒壶,径直拉开了书房的隔门,便直接往公主的小苑去了。 待我闯进门来,她正端坐于桌前秉烛夜读,那认真的模样十分迷人。 不知识太过心急亦或是喝酒了,才越过门槛我脚步便有些虚浮,险些率将在地,好在及时扶住了雕花门栏,这才没有当场出糗。 “你喝酒了?” 她怔怔地瞧着我,眼中颇有愠色。 琬儿见我这般狼狈模样,不禁径直闯进屋来,还险些绊倒,急忙起身便想来相扶,可最后还是令自己止住了脚步。 什么礼仪规矩,我都不想管啦! 三步并做两步,我快步靠近琬儿,然后一把将她拥入怀里。 我想,我快要疯了,就让我这样无所顾忌地再疯一回吧! 静夜思 有些疯狂而又略微粗暴地将她压在了桌上困在了怀里,附近烛台上的火光将她的绝美容颜映照得越发光彩夺目。 我们就这般静静地四目相对着,将对方的慌乱与失控都瞧在眼里。 我忍不住伸出手轻柔地抚着她的脸,她那温柔如水的眸子,那精致熟悉的五官,还有那诱人的红唇,都在用一种致命的吸引之力,让我所有的忍耐都这些面前溃败的一塌涂地了…… 我渴望触碰她,我想要触碰她,我疯狂地想要吻住她的红唇! 空期中充满了氤氲地氛围,沉淀已久的浓浓爱意正不断的发酵着,任何伪装在人与人之间最真实的情感之中都显得苍白无力。 两个人的身影近了,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她急促的呼吸与微微颤动地睫毛,眼瞧着内心最深沉的**将要冲破理智的樊笼…… “你,这是明知故犯么?” 她淡淡的语气中难掩急促。 而我答得明确了当,道: “是的,我要吻你!” 从一开始设下这个游戏规则的是她,既然这个游戏已经开始了,那我也有属于我自己的玩法,哪怕是一条道走到黑,我也要在此时遂了自己的心愿。 我就跟她赌,究竟是谁比谁想要触碰对方更多一些! 我就这般肆无忌惮地用自己的左手执过她的右手,摊开她的掌心,附着她的手背将唇落在了她的掌心,然后顺势抚上了自己的脸庞。 她脸上的那抹红晕也越发浓烈,眼中的那份灼热也被我顺利撩起。 牵手加两日。 “二十一天。” 我守着她的规矩,用这种近乎破罐破摔地方式,也要争取这短暂却又无法令人舍弃的欢愉! 听到我所报的天数,我能明显感受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颤…… 我渐渐收回抚着她脸的右手,沿着她那迷人的曲线,轻抚过她那对迷人的美人锁骨,然后一路向下经过她胸前的那片柔软,似有若无地掠过那一侧最为敏感的所在,然后在肚脐处暂时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稍微轻柔了辗转纠缠片刻后便往两胁处抚过了那柔软的腰身,越到了她的后背,在那无所顾忌的‘攻城略地’…… 她的身子忍不住细颤着,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我的节律,那熟悉而又糜霓的叹息声,从而暴露出她内心最真实的感情。 我主动贴合了她的身子,无比眷恋地将她紧紧地揉入怀中。 拥抱加四日。 “二十五天。” 这带有挑逗性的试探,让彼此的目光都便得迷离起来,眼中的灼热还有那早已被顺利挑起的**,让我们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而又略显慌乱…… 谁比谁更渴望触碰对方? 这个问题现在看起来是如此的肤浅可笑,因为是所爱之人,所以会情不自禁,渴望着与对方有更加亲密的接触。 可若是彼此都深爱着,那这般调逗就是在引火**了。因为即便你有再高的制止力,在情爱面前也终归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 “让我吻你……” 是的,即便是以再加八天为代价,我也想在此时了了这心中所愿。 四目相对的迷恋,逐渐拉近的身影,还有这火热的气息,亲吻早已是水到渠成之事,可我们都知道,若是真吻下去了,接下来只能是越陷越深,难以自拨。 而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结果! 眼瞧着就快要触碰到她诱人的唇瓣,她却在此时醒过神来,娇羞而又略显坚定了回了我一句: “不要。” 这一吻终究还是没能吻下去,我有些垂头散气,却还是有些欣喜安慰的。 她不愿的事情我自不会强迫于她,而她之所以说不要,并不是不想要我吻她,只是不能现在吻而已。 身体的自然反应原比一个人的嘴要实诚得多了,她如同我一样,都想要更多地触碰对方,她只是不愿我用这类似饮鸩止渴的方式为所欲为而已。 我将脸藏在了她的肩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有时候我会有些埋怨自己这媳妇严厉得都有些不解风情了,可我还是爱她爱得不能自拔。 二十五天啊,要我过苦行僧一般的生活,她何以能下如此狠心啊? “真的不可以吗?” 我用祈求的语气想同自己媳妇儿打个商量,看有没通融的可能。 琬儿微微叹了口气,若是不同这冤家将事情的重要性说清楚,只怕她又得钻牛角尖了,思忖了片刻,说道: “不可以啊,虽说你身上的毒解了,可在身体完全适应药效前,你都不能轻举妄动。” 闻言,我沉默了片刻,虽然已经想到了是这层的缘故,毕竟这些天身体的异样还是引起我的疑惑。可我总觉得琬儿定然还有事儿没说明白。 我忙抬起头来,对上琬儿的眼,说道: “所以,那七天就是为了让我适应药效的?!那为何要定那些规条啊?” 这些规条可把我给害苦了,一想到这些我就恨得牙痒痒。 “若不这样,你能老老实实待在书房安生几天?” 琬儿一言就将我打回原形,我的形状她自是一清二楚的,难怪要用这种法子来制约我了。 我吐了吐舌头,撇着嘴嘟哝道: “我错了,媳妇儿,我保证以后会尽力克制的,所以,那二十五天,能不能减减……” 事已至此,我又开始后悔怎么自己这么经不起诱惑,好好挨过七天也就万事大吉了,这回倒好,七天变成了二十五天,感觉是近在可期变成了遥遥无期了。 我的媳妇儿她笑了,笑得春风化雨,迷倒众生,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可爱了。 “你说呢?” 这是反问的语气,可我确听出了肯定的态度。 肯定是不行的啦! “欸,这个,这个么……” 我正想装傻充愣,琬儿却十分潇洒从容地伸出手双手来抚着我的脸,脸上那抹笑容也十分的妩媚迷人,只听她悠然说道: “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前一刻还在向我保证一二,后一刻就把自己的保证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你可知道,军中无戏言,朝臣重信义,你这般言而无信,繁复不定,在军中早被军法从事了,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你了呢!” 琬儿边说着,边掐住了我的脸,以示她宁枉勿纵的决心。 我还不容易从媳妇的掌中逃脱出来,一脸幽怨的神情瞧着她,气鼓鼓地表示不服,抗议道: “我哪有?” 琬儿挑眉,说道: “你没有吗?要不要我将那一桩桩一件件都抖露出来?” 我不禁有些理亏,人情道义上我可绝没做过言而无信之事,不过就是夫妻之私,偶尔甜言蜜语之间便有些得意忘形了,难免说了大话,又加上对她抵抗力一向太差,所以确实也做过有失君子言必行之准则! 可也不能让我同她只做君子,不做夫妻吧? 虽说如此,她的良苦用心,我又怎会不知呢? 定眼瞧着佳人,也改了那轻浮神态,就以这件事为契机,让她看到我成熟努力的一面好了。 “二十五天啊,好,就二十五天,我会守着这个承诺的。” 琬儿怔怔地瞧着我,她看到了我眼中的认真,随即向我投以信任的目光,地点了点头。 “可媳妇儿,你是不是也得将规矩改改,至少牵手和拥抱别列入规矩之中啊。” 我苦笑了两声,这规矩太过严格还有些不通情理,实在是折磨人。 “那,就得看你如何作为了。” 琬儿最终还是在我恳求的目光下妥协了。 我乐得嘴角都快合不拢了,起身一把将她打横抱在了怀里,往床榻上去了。 琬儿脸上泛红,只道我又言而无信了,这才过了多久啊? 待我将她好好安置在床榻上,她有些生气地瞅着我,我瞅着有些生气的琬儿倒是开怀地笑了。 “我可没违背约定啊。” 便说着边伸出双手以示拥抱时不违反规定的。 “好啦,时辰不早了,你先睡,我守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回书房!” 听到我这番温柔话语,琬儿心中也不免有所触动,温柔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静静地瞧了我片刻,随即温和言道: “待会不许再喝酒。” 我微微一笑,点头应承道: “嗯,不喝了。” 随即扶着她躺在了榻上,又为她将薄被拽好,就坐在她身边牵着她的手,静静地守着她,却见她一直盯着我瞧,哪有入睡的痕迹啊。 “快睡,你若还不睡,那我也不去睡了。” 我耍起了无赖,觉得这般静静地看着她也是极好的。 琬儿拗不过我,却还是温柔地闭上了双眼。 执着所爱之人的手,心中的这股悸动久久都不能平静,真的无法想象,若是有朝一日,这个人不在我身边了,我会变成什么样子了。 若是没有琬儿在我身边,我真的可以再做回以前那个潇洒淡泊的高辰吗? 应该很难了吧! …… 今夜月光如水,微风习习,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宁谧美好,可我心中忽而泛起淡淡哀愁来, 一言九鼎 没几日,从北齐传出的一则消息,在北魏的朝堂上掀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只因为北齐的那位少年天子在自己的皇宫里闲不住了,带上自己的宠妃爱妾们,还集结了二十万军队开赴陪都金邑,对外宣称是去秋猎的。 《尔雅》释天一章中提到过“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 也就是说春天禽兽繁衍的季节,要有计划的猎取未怀胎的禽兽;夏秋两季是农作物生长、成熟的季节,这时候便要可多猎杀糟蹋庄稼的禽兽;冬季则万物休眠,可进行围猎; 天地万物各有其法,遵循天道,顺天应时,才能更好的体现天人合一之道。 本来北齐的天子秋猎与我们北魏是没多大干系的,关键还在于他带了二十万兵马还有金邑所处的地理位置,那是北齐的陪都,是靠近我们北魏境内最近的几座都城之一。 现在谁都没办法看明白这位北齐天子究竟在想些什么,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兴之所至,就连他的臣子都不清楚这个少年天子是个什么心思,他说要去秋猎大家伙即便有多不乐意都得装得兴高采烈的陪着去了,没谁敢反对,因为敢反对他的人,都已经身首异处了。 可无论如何,这个消息对于我们北魏来说,是不得不重视的事情,因为谁都很难保证,这位北齐天子不会兴之所至,带着那二十万兵马跑到北魏境内来秋猎! 这件事引起了太皇太后的高度重视,以至于这些天的朝会太皇太后也都临朝听政了,而太皇太后与群臣商议最多的,还是怎么处理这个棘手的问题。 北齐的天子君临金邑,若是他带着二十万军队进攻北魏边境,北魏自然就得正面迎战,两个国家若是打起战来,那拼的就是这个国家的整体实力了,虽说北魏这些年无论是军事、经济还是文化都有很大的提高,可北齐的得天独厚也绝对不容小觑。 北魏与北齐之战迟早都是要打的,关键是看谁先挑起这场争斗来。 然后,朝臣们便依据这个争议很快就分成了两个派别。 一派是怀着观望态度,无论北齐会否攻打北魏,边境都得做好防御准备,若是北齐先出兵了,那他们就在道义上失了先机,我们北魏为护国而战,这边是得了天道,届时北魏再吊命伐罪,吞并北齐也是天命所归! 而另一派则直斥他们胆小若鼠,如今乃大争之世,怎可因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而错失灭掉敌国的最佳时机呢?北齐的天子既然来到了金邑,而北齐最为骁勇善战的靠山王都被被北齐的天子扔进了刑部大牢,受尽折磨,形同废人一个了。这正是我们北魏一举拿下北齐天子的重要时机啊,所以,我们应该把握这个时机,主动出击,争取在战场上拿下先机! 紧接着两派人争论不休,最终谁都没能说服谁,太皇太后见朝臣意见相左,一时间也难有定论,便先散了朝,留下了左右丞相和州镇的几位重要总管们议事。 散了朝会后,我先回了御史台,将今日的公事行程都大致吩咐了下去,处理好今日的公务后,也已是申时了,紧接着我还得去给小皇帝上课,便起身准备去御书房。 半路遇到御书房的传旨内侍,说小皇帝陛下起架去了御花园,故而今日的课业也得再御花园教授了。 我眉头微微一蹙,倒也没多想什么,便随着内侍一块改道去了御花园。 才到御花园没多久,就看到非常奇特的一幕。 在御花园中边临鱼池的一座假山下,一位宛如月仙一般的人们亭亭玉立着,淡雅清丽的容颜微露难色,似正被何事所苦难。 而她的周围好几位宫女内侍们,个个一脸惊恐地瞧着一位一直趴在假山顶上的一位小女孩,这孩子应该约莫十岁的样子,模样倒是生的十分水灵可爱,脸颊两边红噗噗的,也许是被谁被惹怒了,撅着个小嘴,一副很不高兴的样子。 宫女内侍们都在假山下劝了好久了,这位小祖宗就是不肯下来,本来想偷偷爬上那假山把这孩子给带下来的,可没曾想,这假上只能供一个人爬上去,而这位小祖宗聪明得紧,威胁说若是谁敢上来她就跳到旁边的水池里头去,这话都说得这么绝了,做奴才的哪敢擅作主张。 因为这事儿事关皇家体面,又不能随意将事情闹大了去,有个机灵的宫女便打算去寻洛霞姑姑的,却没想到正巧遇见了这位正主,所以忙不迭地将人请来帮忙的! 要说这位正主是谁?呵呵,听到她那温柔如水的声音,我就开始惊讶于为何咱家媳妇儿会出现在御花园,而更令我惊讶的是,即便是我们家媳妇儿亲自出马了,那位假山上趴着的小丫头还真不给面子,就是不肯从上边乖乖下来! “珏儿,听皇长姐的话儿,不许胡闹,快下来!” 琬儿的话虽说严厉,却也温柔得紧,以至于那丫头完全没有感觉到威严,依然故我。 “皇长姐,皇帝哥哥是个大坏蛋,他骗了珏儿,他明明答应过珏儿要带珏儿一起去国子监玩的,结果他自己去了,没带珏儿去,珏儿恨死他啦!” 说了一大通,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起出来了,可想而知,是真的伤心透了吧! “珏儿不哭啊,皇长姐替你教训琮儿,先下来,待会若是让皇祖母瞧见了,看皇祖母怎么罚你!” 没办法了,琬儿也只能抬出皇祖母来压压阵,要知道她们姐妹几个从小最害怕的就是这句话啦。 不听话就让皇祖母收拾你…… 听到她们的对话,我算是明白了,原来假山上扒着大哭大闹的小丫头,居然是北魏的第五位公主殿下萧珏啊! 呵呵,果然是个小丫头嘛,还是个比她的各位姐姐们都要难伺候的机灵鬼! 我站在了一旁,听到琬儿居然也会吓唬小孩子,一时间没忍住,不禁笑出声来了。 琬儿早就瞧见我来了,因为顾着珏儿这丫头,所以都懒得理我了,这回瞧我在一旁辛灾乐祸的模样,冷不防白了我一眼,我立马乖乖闭嘴了。 “可珏儿想去国子监玩,珏儿想去国子监!” 萧珏年纪还小,会如此小孩儿心性也是在所难免的。 一听珏儿闹着要去国子监,琬儿就倍感无奈,这孩子的心性跟自己小时候仿佛一个磨子刻出来的,一旦决定下来的事情,真的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 “国子监哪有什么好玩的啊,那都是一群书呆子,你瞧,这位就是国子监出来的,是不是书呆子一个啊?” 琬儿便说着,便伸手将我拉到了一边,吩咐我站好,好让小珏儿可以瞧得一清二楚的,以证明她这位皇长姐所言非虚。 我什么时候成书呆子了? 欸,这,这我可不承认,虽然有时候是会犯傻,可这也不能说明我是个书呆子啊?! 我正准备抗议,被琬儿以威胁,就乖乖就范了。 微笑,保持着,好了! “哇啊~” 怎知,这娃儿瞧见了我反而哭的更加厉害了! “我有那么可怕吗?” 我不禁脱口而出,想我高辰玉树凌风,俊秀儒雅,笑起来的模样还算和蔼可亲,以前只要我那么微微一笑,周围的小女孩都哭闹着要我这位俊秀哥哥抱。 这回真是太伤我自尊了! 琬儿扑哧一声,在一旁都快要笑得合不拢嘴了。 我就不信了,凭借我要容貌要容貌,要文采有文采的青年才俊,还收服不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片子了。 “欸,小殿下啊,你为何想要去国子监啊?” 我忙陪着笑脸,一脸温和,尽力将声音压低一些,问了这句。 知道原因,才好对症下药嘛! “皇帝哥哥都可以去,为何珏儿不可以去?” 小珏儿抹了一脸的泪珠子和鼻涕,撅着嘴就说了这句。 哟,这丫头不简单啊,这问题问得这么有水准,我该怎么回答啊? 祖宗规定?这孩子想来也不会明白,可祖宗规定的也不全都是正确的啊! “嗯,小殿下言之有理,那就去国子监吧!”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以示所言非虚。 一旁的琬儿也有些惊奇地瞧着我,低声反问了一句,道: “你说真的?” “我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吗?” 向琬儿使了得意的眼神,随即言道: “小孩子是不能骗的,一旦答应过她们的事情,就得做到,这才是言传身教嘛,你不也是这样做的么?明明可以将她骗下来的!” 琬儿淡淡一笑,便没再说什么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珏儿停止了哭泣,破涕为笑,一脸期待的小眼神瞅着我。 “当然,君子一言九鼎,绝不可食言!不过啊,你得先下来,别让你皇长姐为难啊!” 我给了这孩子一个肯定的答案。 这孩子闻言心下大喜,欢呼雀跃起来,一高兴便松开了两手排起巴掌来,身子移动了几寸,这回,可就尝到恶果了。 小珏儿一个没靠稳,便从假山顶上滚落了下来,直直往水池那边滚落了…… 用心良苦 “珏儿!” 我和琬儿都被眼前这情形给吓了一跳,琬儿一步抢上便是打算施展轻功去救人了,却被另一个突入跃入水池的白色身影给抢先一步,等众人都回过神来之时,小公主殿下已经安然无恙地抱在那人怀里了。 瞧见小公主平安无事,我也不禁松了口气。 抬眼一瞧,却见这衣着飘逸,身形挺立,眉目如画,一派道骨仙风之人,不是那位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的逸仙,又是何人啊? 琬儿忧心珏儿是否受到惊吓,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将珏儿从逸仙怀里接了过来。 珏儿起初对着猝然间发生的意外确也是受了些惊吓的,可一瞧见一位白衣大哥哥救了自己,红扑扑的小脸上,却是十分开怀的笑着,两只眼睛也睁得大大的,似乎正在为自己方才飞起来了而感到惊叹不已。 飞起来的感觉真的好好玩啊! 小珏儿正打算让那位白衣哥哥带着自己再飞几圈,可一瞧见皇长姐面有愠色,便放乖了,一动都不敢动地躺在琬儿的怀里,眼中还泛出可怜兮兮的目光来。 琬儿顿觉哭笑不得了,也不知这孩子错了就装可怜的本事是跟谁学的,不教训一下吧不行,可真教训又有些心有不忍,只期望她能记住这次的教训,以后可莫要再犯了才好,毕竟帝王家的公主非同一般人家的孩子,这般纯朴天真的性子,只怕再等她长大几年,也就很难再看到了。 “以后你若再这般胡闹,皇长姐可就真的生气了!” 终究还是不忍苛责这孩子,琬儿只能言语多加劝导了。 一听到皇长姐生气了,小珏儿伸出小手来搂住琬儿的脖颈,然后十分诚恳地道歉,说道: “皇长姐莫要生珏儿的气,珏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会惹皇长姐生气了!” 说着说着,那语调若是琬儿不原谅她,这小丫头就真要哭出来了。 琬儿忙好生宽慰道: “好啦,好啦,皇长姐不生珏儿的气了,珏儿以后可不许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了,不能让你母妃担心,知道了么?” “嗯,珏儿醒得了!” 琬儿将珏儿放了下来,然后蹲下身子十分细心地帮珏儿整理了下衣裳。 珏儿瞧见皇长姐还是亦如以往那般温柔,便知道皇长姐没生自己的气了,不过片刻,牵住了琬儿的手,又在一旁开心地上串下跳了。 我瞧着此情此景,心中颇为感慨,琬儿的温柔如水,便是未满十岁孩童也不忍拂逆,足见众人对她的喜爱之情了。 见小公主平安无恙,我也赶紧向跟前的逸仙揖了一礼,满怀感激之情,言道: “方才多谢逸仙兄出手相助!” 我这句感激可是出自肺腑,一来谢他及时出手让小公主转危为安,二来若非有他及时出现,琬儿怕是得暴露身怀武艺之事了。 一位传言中体弱多病的长公主殿下,居然是位身怀绝顶武艺之人,此话若是传将出去,只怕会对琬儿的安危十分不利! 所以这句感谢,十分必要。 逸仙也回了一礼,恭谦有礼的说道: “大驸马无需如此多礼,这是逸仙分内之事。” 随即,两人微微点头示意,以作寒暄。 这边话头刚落,身后便传来内侍诰喧: “太皇太后娘娘亲临。” 太皇太后突然驾临,确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而看到小皇帝也在太皇太后身侧,顿时便感觉出了,这次御花园之行绝非偶然可以比拟的了。 我瞧了一眼身旁立着的逸仙,却见他一脸平静,泰然自若,看起来他早已知道太皇太后会驾临御花园了,也对,他这位大隐隐于朝的隐士,何以会再度出现在皇宫内苑,这本来就让人很费人思量。 不过只要清楚了最近朝中的局势,也就不难想到太皇太后将逸仙招入宫中有何用意了。 这般看来他这位“贪图安逸”的隐士是清闲不下去了,就准备着被逼出仕吧! …… 琬儿牵着珏儿的手,来到了我身边,逸仙也恭敬立于一旁,几人一道行礼恭迎太皇太后凤驾亲临。 “儿臣参见皇主母,给皇祖母请安!” “微臣拜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之后,我与逸仙又向小皇帝行礼,齐身道: “微臣拜见陛下,陛下万安!” 同太皇太后与小皇帝行过君臣之礼后,太皇太后非常慈爱地让我们赶紧起身来。 “好孩子们,都起身吧,到院中来陪我这个老太婆说说话!” 到了亭中,小皇帝坐于太皇太后右上手,而琬儿牵着珏儿立在了右手边,我与逸仙都是臣子,自然得立于下首了。 瞧见了珏儿,太皇太后便招手让她到自己身边来,珏儿忙小跑了过去,扑进了皇祖母的怀里,毕竟这是最小的公主,太皇太后宠溺得紧,将她抱在了怀里,瞧着她今日没了往日那般神采,便知道定是有人惹怒了这位公主殿下了。 捏了捏这小丫头的鼻梁,太皇太后宠溺的道了句: “今儿个谁惹我们小珏儿生气了?” 珏儿瞧见了小皇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毫不客气地就在皇祖母面前告起了玉状,说道: “就是皇帝哥哥了,他明明答应过珏儿要带珏儿去国子监的,结果他自己去了却把珏儿给忘在身后了!” 哎哟喂,小公主殿下还真是纯真可爱得紧,心里有什么便说什么,毫不遮掩,只希望太皇太后莫要见罪才好,毕竟祖宗也却实有立规矩:女子不得入国子监。 太皇太后一听,眉头微蹙,瞥了一眼小皇帝,问道: “哦,真有此事?” 太皇太后此言,便让我们都不免为之胆寒,只道是太皇太后动怒了。 小皇帝想到答应让小公主同去国子监这事儿确实有违祖宗规矩,忙向太皇太后请罪,道: “是儿臣思虑不周,违背的祖宗规矩,还请皇祖母莫要生气,儿臣知错了!” “君无戏言啊,琮儿是皇帝,皇帝说出来的话便是圣旨,你既然答应了你的妹妹带她去国子监,便要言出必行,否则君命便会形同儿戏,君威也便会淡然无存!” 太皇太后凤仪威严,三言两语间,便是在教导小皇帝为君之道了。 “儿臣紧遵皇祖母教诲!” 小皇帝恭敬行礼之后便又坐回了位置上去了。 我心下凛然,太皇太后今日不威而怒,在臣子面前亲自教导小皇帝,只怕是还有别的用意了。 严厉之后,便是宽和待人了。 太皇太后微笑着看着我与逸仙,随即先问我话,说道: “辰儿啊,这段时日你为朝廷办下了几件大事,可谓劳苦功高,有功便得奖赏,你同皇祖母说说,想要些什么赏赐,皇祖母给你做主了。” 我忙躬身再拜,十分恭谦,言道: “儿臣身为臣子,所做所为理应都是分内之事,又怎敢要求什么赏赐呢?” 太皇太后颇为赞赏地点了点头,言道: “嗯,不骄不躁,持满戒盈,好孩子,你将来的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太皇太后此言,便是许给了我一片锦绣前程了,这可比任何金银珠宝的赏赐,还要珍贵的紧。 我忙躬身再拜,言道: “皇祖母盛誉,儿臣愧不敢当!” “身为朝中重臣,又是琬儿的夫婿,你当然当得,即便是当不得,也得当着,这是你不可推卸的责任,皇祖母的意思,你可明白?” 我有些诧异地朝琬儿那瞧了一眼,虽见她面无异色,可我心中却疑窦暗生,为何总觉得太皇太后今日所言,仿佛话中有话一般。 我有些茫然地点头称是,言道: “儿臣……紧遵皇祖母慈谕,定当风发图强,不负皇祖母重托!” 太皇太后闻言,意味深长地微叹了口气,随即看了看逸仙,不失和蔼地说道: “逸仙啊,你同辰儿一样,都是哀家看着长大的,所以同你们说话,便省了君臣间那套礼仪规格,也免了那寒暄客套,哀家便有话直言了,今儿个将你招进宫来,就是想对你委以重任,哀家想让你接任国子监祭酒,不知你意下如何?” 逸仙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直接回应。 太皇太后只道逸仙心里还有顾及,毕竟他沉寂了这么多年了,不理朝政,只顾埋首读书,教书育人,抚琴风雅,寄情山水。可太皇太后心里也清楚,逸仙他又何曾真正放下过…… “你们也知道,近来北魏朝政风波不断,北齐如狼周伺,对我北魏虎视眈眈。自谋反案后,原户部尚敬有负哀家厚望,御下无方,德行有失,哀家念及他多年劳苦,这才格外开恩让他致仕回乡安享往年;又因王绰才德兼备,更是掌管户部的最佳人选,故而哀家独排众议,起用他为户部尚书,为皇帝掌管户部。” “王绰他没有令哀家失望啊,上任后所推行整顿户籍、裁撤繁荣官署,精减冗员等举措都让得国家财政收入大幅增加,也给了哀家出兵攻打北齐的底气。” “可俗话也说的好:攘外必先安内,大凡举国之战,最忌臣子之间离心离德,猜忌倾轧。哀家有意推行王绰之改革举措,却也难免会顾及不上朝中一些元老重臣们的情绪,所以才需要你们这群年轻人,来为哀家解忧,为国家出力啊!” 太皇太后一段话语,恩威并施,让闻着无不肃然起敬! “之所以让你接任国子监祭酒,便是想让你从中调和门阀士族子弟与寒门子弟之间的矛盾,国子监与太学馆合并了,虽说朝臣们顾着哀家的颜面并未对此事多加阻扰,却也颇多怨言,更有甚者还有人借机提及当年旧案,这一点是哀家绝不能容许的!” 太皇太后说道最后,不禁加重的语气,这番言语只怕不紧紧是说给逸仙听的了。 我脸上不禁一白,向琬儿投以关切的目光,虽然她的表情淡淡的,可我知道此时的她心情应该也是格外沉重的吧! “说起太学馆中的寒门士子,他们也还只是一群无辜的孩子,哀家也实在不忍心让他们卷入朝中争斗之中。你既出身名门士族,如今又是太学馆的博士,由你继任国子监祭酒,想来对协调士族子弟与寒门士子的矛盾便可以做到不偏不倚,处事公正了。” “逸仙啊,哀家的良苦用心,你不会不明白吧?” ……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太皇太后的一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我听了都感觉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更何况逸仙之所以会应诏而来,想来是早已做好接任国子监祭酒的准备的。 正如同太皇太后所言的那般,虽然国子监与太学馆合并了,可这并不代表士族子弟会愿意同寒门子弟和睦相处,那群士族子弟的德行,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了。 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逸仙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忙躬身行礼表示臣服,道: “逸仙听凭太皇太后差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 听到逸仙答应出仕了,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才真正明朗了。然后颇为欣慰地瞧了瞧身边的长公主,十分宽慰的说道: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可以劝得这早已一心归隐山林不问俗事的逸仙再度出山,这世上除了长公主殿下,恐怕再无他人了。 琬儿只是微微一笑,淡然不语。 而我的目光微微一沉,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原本招你们来,是想闲话家常的,却没想到说着说着,就谈到国事上去了。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原本家事便是家事,可在皇家,这家事亦是国事,怎么分都分不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皇太后将小珏儿放了下来,交给了身边伺候的姑姑们照看着。 我和逸仙都赶紧连忙点头称是。 “既然已经谈论到了北齐之事,那我也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意见了。” 太皇太后言毕,目光矍铄,精神也为之一振,她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两位功成名就的文人才子,对如今的朝中的时局会有怎样的看法了,这着实是一次难得一见的机遇啊! 我与逸仙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凛然,只觉得太皇太后此言,倒有些像是让我与逸仙以如今朝中争论不休之事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见,亦好在此地分个高低胜负了。 我沉默不语,而逸仙却依然笑容不改,泰然自若,他先向前一步揖了一礼,向太皇太后言道: “请太皇太后恕罪,逸仙疏于朝政太久,对朝中诸事多有不明,故而无法确切回答太皇太后所问,微臣惶恐!” “嗯,你不是答不出来,而是不想与人相争,都这么多年来,逸仙依然还是那个逸仙啊!” 太皇太后感慨着说出这句,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我,言道: “辰儿,你来说说看。” 我忙躬身再拜,言道: “皇祖母容禀,今日朝中所议之事皇祖母已与两位臣相和几位州镇总管们议过了,若是儿臣再多加置喙,只怕会惹人非议!” 我现在只不过是御史罢了,可以参议朝政却不能干预朝政,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她当然能理解我所言之事,也知道此事的后果,不过这些都不是太皇太后所顾虑的,她需要听到对此事不同的意见和处置方式,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看看自己为琬儿钦点的这位驸马,究竟是否真的名副其实是位胆识与谋略兼具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无碍,这是家事,询问你的人是你的皇祖母,不过是说说各自见解而已,与朝政无甚干系。” 太皇太后果然是女中英豪,话语间气度非凡,十分值得人尊敬。 我瞧了瞧琬儿,琬儿微微颔首以示,那就是说可以说了。 既然得了琬儿的首肯,那我自然是没必要再缄口不言了。 “既然如此,那儿臣便说说自己的这点浅薄之见吧。” “皇祖母,如今朝臣争议之事便是在对待北齐的问题上,是以逸待劳、后发制人还是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可儿臣以为,北魏与北齐之战在所难免,既然如此,无论是先发制人,还是后发制人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哦,说下去!” 太皇太后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言论,不禁兴趣盎然,期待万分了。 “这最主要的问题,应该是统兵之将!” 一言既出,太皇太后毫不掩饰赞赏的神色,脸上的笑容更甚了。 “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而可以同时统御几十万兵马的将领则更是凤毛麟角,请恕罪儿臣斗胆,敢问皇祖母,若是此次出征,您会钦点何人为三军统帅坐镇中军?” 太皇太后微微诧异,真没想到,自己钦点的驸马看事竟如此犀利,他早已看穿了自己有东征之心了么? “若是有出征之意,相州总管独孤輳乃沙场老将,经验老道更是统兵有方,让他做三军主帅,实至名归!” 太皇太后虽提出了独孤輳,可我知道太皇太后绝不会用他为帅,之所以这般说辞,不过是故作试探罢了,可想而知,今日在后殿与几位臣子们商议之事,独孤輳一定是力主出战,并毛遂自荐为三军元帅了! 我摇了摇头,直言道: “都顾老将军确实是骁勇善战,可他不能为三军统帅,因他乃州镇总管!” 州镇总管本就拥兵自重,若是再让他们独掌了东征大军,那后果实在不堪设想。 我的已经如此直言不讳了,便是希望太皇太后莫要再拐弯抹角,顾左右而言他了。 太皇太后见我勇气可嘉,又加上又这份见识和胆魄,也觉得再试探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了,索性直言了,道: “至于让谁成为三军统帅还需议定,不过此战若成,我北魏出兵便得兵分三路,北南两路分别拦截北齐的北方军事重镇柔玄镇之驻军,而南则 太皇太后的一段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让我听了都感觉没有拒绝的余地了,更何况逸仙之所以会应诏而来,想来是早已做好接任国子监祭酒的准备的。 正如同太皇太后所言的那般,虽然国子监与太学馆合并了,可这并不代表士族子弟会愿意同寒门子弟和睦相处,那群士族子弟的德行,我是知道的一清二楚的了。 话已经说道这个份上了,逸仙也没有拒绝的权利了,忙躬身行礼表示臣服,道: “逸仙听凭太皇太后差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嗯。” 听到逸仙答应出仕了,太皇太后脸上的笑容才真正明朗了。然后颇为欣慰地瞧了瞧身边的长公主,十分宽慰的说道: “这都是你的功劳啊!” 可以劝得这早已一心归隐山林不问俗事的逸仙再度出山,这世上除了长公主殿下,恐怕再无他人了。 琬儿只是微微一笑,淡然不语。 而我的目光微微一沉,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了…… “原本招你们来,是想闲话家常的,却没想到说着说着,就谈到国事上去了。正所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原本家事便是家事,可在皇家,这家事亦是国事,怎么分都分不开,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太皇太后将小珏儿放了下来,交给了身边伺候的姑姑们照看着。 我和逸仙都赶紧连忙点头称是。 “既然已经谈论到了北齐之事,那我也想听听你们对此事的意见了。” 太皇太后言毕,目光矍铄,精神也为之一振,她很想知道眼前的这两位功成名就的文人才子,对如今的朝中的时局会有怎样的看法了,这着实是一次难得一见的机遇啊! 我与逸仙相互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有些凛然,只觉得太皇太后此言,倒有些像是让我与逸仙以如今朝中争论不休之事各自提出自己的意见,亦好在此地分个高低胜负了。 我沉默不语,而逸仙却依然笑容不改,泰然自若,他先向前一步揖了一礼,向太皇太后言道: “请太皇太后恕罪,逸仙疏于朝政太久,对朝中诸事多有不明,故而无法确切回答太皇太后所问,微臣惶恐!” “嗯,你不是答不出来,而是不想与人相争,都这么多年来,逸仙依然还是那个逸仙啊!” 太皇太后感慨着说出这句,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我,言道: “辰儿,你来说说看。” 我忙躬身再拜,言道: “皇祖母容禀,今日朝中所议之事皇祖母已与两位臣相和几位州镇总管们议过了,若是儿臣再多加置喙,只怕会惹人非议!” 我现在只不过是御史罢了,可以参议朝政却不能干预朝政,这才是问题的关键所在。 太皇太后沉默了片刻,她当然能理解我所言之事,也知道此事的后果,不过这些都不是太皇太后所顾虑的,她需要听到对此事不同的意见和处置方式,更重要的是她想要看看自己为琬儿钦点的这位驸马,究竟是否真的名副其实是位胆识与谋略兼具的不可多得的人才。 “无碍,这是家事,询问你的人是你的皇祖母,不过是说说各自见解而已,与朝政无甚干系。” 太皇太后果然是女中英豪,话语间气度非凡,十分值得人尊敬。 我瞧了瞧琬儿,琬儿微微颔首以示,那就是说可以说了。 既然得了琬儿的首肯,那我自然是没必要再缄口不言了。 “既然如此,那儿臣便说说自己的这点浅薄之见吧。” “皇祖母,如今朝臣争议之事便是在对待北齐的问题上,是以逸待劳、后发制人还是主动出击、先发制人,可儿臣以为,北魏与北齐之战在所难免,既然如此,无论是先发制人,还是后发制人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哦,说下去!” 太皇太后终于听到了不一样的言论,不禁兴趣盎然,期待万分了。 深深爱着的人 回公主府的马车里,一路上都很平静。 车里边这种沉闷的感觉,不知为何,让紫玉想起了第一次驸马和公主同车回府时候的情形,只是上次如同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可这次倒感觉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啊! 瞧着对面而坐却又互不相看的公主和驸马,紫玉心中泛起一丝不好的预感来。 还是赶紧到车外跟阿正一块驾马车更安全些。 打定主意,紫玉立马恭敬说了句,道: “奴婢还是先到车外侯着吧!” 话一说完,紫玉便一溜烟出了车外,留公主和驸马两人在车内独处…… 驾着马车的阿正见紫玉从车内出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紫玉姐,外头尘土大,怎么不在车内待着?” 紫玉瞧着一览无余地蓝天,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口道了句: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要变天了啊……” 阿正闻言,仔细瞧了瞧天气,觉得今日气候甚好,又怎会下雨呢? 不过紫玉姐说会下雨就应该会下雨了! “紫玉姐,既然快要下雨了,那你还是赶紧回车内,阿正快马加鞭,咱们尽快回府去!” 紫玉无言,都快哭笑不得了,只能是摇了摇头叹了句,道: “真是个傻小子!” 听到紫玉姐这般说自己,阿正又开始努力思索着自己是不是又做了什么错事,惹紫玉姐生气了。 …… “停车!” 车内,驸马爷的声音陡然传来了出来,似有怒意。 紫玉和阿正都吓了一跳,阿正更是立马停下了马车,主动跳下了马车将落凳放了下来。 也不知公子爷同公主殿下说了些什么,只听到公子爷余怒未消,道了句: “有些事儿可以理解,但是却无法接受……” 随即便看到公子爷拨开了帘子,手中拳头是握的死死的,径直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别的方向去了。 阿正从未见过自家公子爷如此生气过,更何况公子爷自打与公主殿下成婚之后,夫妻恩爱日笃,两情缱绻,公主府上下谁人不知,他也从未见过公子爷与公主殿下红过脸,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竟会发生这种事儿,莫不是夫妻吵架了么? 这一时半会,阿正也不知道是该立刻追上公子爷,还是先护送公主殿下回府了。 可他知道自己必须得做一件事,那就是立刻替公子爷像公主殿下请罪,因为他知道,公子爷这会儿是怒气攻心,所以说话没了顾及,若是等他气消了,定然会后悔今日这般作为的。 阿正立马请罪作揖,道: “少夫人恕罪,公子爷他,他不是故意……” 琬儿一脸温和如常,只是脸色有些微微发白,语气也亦如往日那般平易近人,道: “没关系的,阿正,今日你们家公子心情不好,让她出去走走也好!” 紫玉在一旁关切的瞧着她,道: “公主……” 琬儿同紫玉使了个眼神,道了句: “让人跟着驸马,别让她出事,我们先回公主府吧!” 紫玉点头称是。 待围帘放下后,阿正又继续驾着马车先回了公主府! …… 从马车上下之后,我整个人思绪混乱,情绪激动,只能是加快脚步,竞走如风,尽量避开周遭的人群,哪儿人少就往哪儿去,没有目的地的四处乱走了! 其实,与其说我此时此刻是愤怒的情绪多些,还不如说是失落和挫败的感觉更强烈。 我是无法接受她以萧珝之名,成为北路元帅东征的,即便我知道萧珝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一方大将,甚至在很久以前,我就曾设想过这个人也许会成为北魏最为闪耀的一颗将星。 可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萧珝便是琬儿! 我无法忍受没有她在自己身边的日子,更加无法承受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那是战场啊,也是置人于死地的修罗场,无论是多么骁勇善战的将军,都无法保证自己在战场上可以全身而退。 就算是琬儿,她也无法保证…… 一想到她可能要再度披甲上阵杀敌,我就惊恐的冷汗淋淋,四肢发冷了,一闭上眼睛我仿佛就能看到她身着一身染满鲜血的铠甲站在我跟前,无论我如何呼喊着她的名字,她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每想一次,我就得经历一次那种失去后的痛苦与绝望,紧接着便是无限的悔恨,这种感觉撕咬着我早已紧绷的神经,以至于在一阵无声抗争之后,我有些失去理智一般地抓住了她的肩头,带着恳求的语气,对她说道: “别去,可以吗?” “不可以……” 她的回答干脆而利落,就连目光也变得锐利而坚毅。 仿佛在这一刻,我的胆怯与懦弱,自私与惶恐,都已无所遁形。 呵呵,我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的不是么? 我对她来说绝不是最重要的那个,她是北魏的公主殿下,是燕云龙骑卫未来的统帅,这也就注定了,她连自己都无法摆在重要的位置上,更何况是我? 但是她对我来说却是最重要的那个啊! 所以,有些事情可以理解,却无法接受啊…… 我可以理解萧珝为国而战,百折不悔,可却无法接受萧琬出征北齐,血战沙场! 呵呵,多么奇怪的诡辩啊,明明她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呢,可为什么,她们要是同一个人啊?! 因为害怕她受到伤害,所以我祈求她能留下;因为害怕失去她,所以我想法设法将她禁锢在自己身边…… 因为这,因为那,说了无数个理由,都是因为她,可最主要的原因,却还是源自于我对她过于深沉的依赖,说来说去,原来最自私的那个人,其实是我自己才对吧! 是啊,我是自私的,也是懦弱的,因为我承受不起失去她的代价,所以我选择忽略掉自己一直以来的理想与信念,我只是想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这也有错吗? 我为什么就不能够自私一点呢?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不是么? 而且,人都是自私的! 什么理想志向,什么唯愿天下太平,什么荣华富贵,什么功名利禄,这些我统统都可以不要,而这世间纷乱离析又与我何干,我想要的不过是可以与她在一出偏避幽静的山林之中隐居,过些平淡而快乐的日子,这样就足够了啊! 为什么如此简单的愿望,却成为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呢? 这辈子似乎已经注定了,我们的爱不可能如此的简单和纯粹啊,我和琬儿的肩上,所要担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 就这样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走着,等我回过神来之时,却见四周飘满了酒旗迎风招展,可见这四周最多的便是酒肆了。 瞧着这一路的店铺铺排,酒香扑鼻,一股熟悉感迎面而来,果然,才走过几间酒肆,便来到了一家店面装饰都颇为陈旧的老店了,可这座酒肆我却记得十分清楚,这里,不就是上回我同人拼酒之处么? 看来,我同这家酒肆还真有不解之缘呢! 今日这酒肆看清来格外冷清了,瞧着时辰,想来码头上的工人们正在赶工做事,酒肆这自然也不像上回那般热闹了。 我抬脚走进了这家酒肆,从高大柜台边走出来一个才十来岁的小姑娘,扎着小辫子,摸样倒也可爱,就是有些怕生。 瞧见我进来了,小小的人儿杵在那儿一动不动,我担心吓到这孩子,忙朝她微微一笑,小姑娘红了脸立马跑进了内堂,边跑还边喊着: “娘亲,娘亲,有位大官爷来喝酒来啦!” 我闻言不禁一呆,看起来最近我是不怎么讨小孩子喜欢了,怎么小女孩看到我不是被吓得哭就是被吓跑的啊! 我不禁暗自嘀咕着,里头,老板娘拨开围帘度步出来,一脸的笑容可掬。 一瞧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即像想起什么似的,脸上的笑容是像看到老朋友一般的喜悦,忙走过来同我打招呼,道: “哎呀,这不是高兄弟么,真是许久不见了!” 我和颜一笑,随即向老板娘行了一礼,说道: “老板娘有礼啦,小高又来叨饶啦!” “哪里的话,你来了婶高兴还来不及呢,来,别客气,坐!” 边说着,忙招呼着我坐了下来,十分周到热情,弄得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怎么,想念婶这的好酒了?” 老板娘对自家酿的酒还是十分有信心的! 我笑着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十分想念,您帮我备上几坛子,待会我一道拿回家去喝!” 老板娘见我要带酒回去喝而不是在这喝,便看出了其中关窍了,笑着说道: “上回喝醉酒回去可是让自己媳妇儿生气了?” 老板娘目光如炬,生活上的那些个琐屑平常,作为过来人如何会看不透呢! 我不好意思地饶了饶头,笑着说道: “确实是让她受累不少,照顾了我一夜,所以,便不敢随意在外喝醉酒了。” “嗯,好,知道疼媳妇儿,还懂得听媳妇儿的话,家门定会兴盛的!” 闻言,我笑了笑,道: “这话儿从何说起?” 老板娘指了指我一身黑色公服,说道: “你瞧,你是不是升官了?是做了御史大人了吧?” 我微微一愣,这才注意到自己这身公服都还未换下呢,随即有些诧异了,没想到老板娘也知道公服分级么? 老板娘顿了顿,继续说道: “你上次来之时是一身绯色公服,现在却已经是御史专有的黑色公服了,这不是升官了又是什么?” 我笑着点了点头,言道: “这些您都知道?” 老板娘摆了摆手,说道: “原本是不大清楚的,你也知道我们就是一群大字不识的粗人,如何识得这些,这啊,都是因为最近新上任的御史中丞高御史,现在啊,街头小巷都在传他的事情呢!” 我眉头微微一蹙,老板娘说的人,难道是我么? “说起来,小高,如今你也入了御史台,那应该是认识高御史的吧?话说回来,你也姓高,那么……” 我忙摇了摇头,言道: “虽然我也姓高,可也只是御史台一小吏,更不敢随意攀扯皇亲,若您说的是高辰高御史的话,那小高自然是识得的!” “对,就是高辰高御史,他还是当朝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爷呢,都是因为他那三道奏疏,可让我这群老百姓宽心、舒心、顺心了一次,现在京城上下谈起这位年轻的高御史,都赞不绝口呢!” 老板娘一提到高御史时,都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被人如此称赞还真让我有些无所适从,微微红了脸,忙说道: “高御史所做都属分内之事,如何担的起如此赞誉呢?” “别看我们这群平头百姓大字不识,可我们都明白事理,心里也十分清楚朝廷所颁下的政令是好是坏,因为我们的日子若是过得坏了,那政令官员再如何吹得天花乱坠那也是坏的;若我们过的好了,即便是不招官员们待见的政令,那对于我们老百姓来说,便是好的了!” 听到老板娘这一席话,我竟有甚读十年书之感。 “可他并没有做什么利民之事啊?” “不,他做了,你瞧,近来京城的风气都为之一振了;至少这么多年了,没人想到去做这些,可他却做到了。其实,大家伙的心里都在期盼着,他能成为一位好官,真正为国为民的好官!” 为国为民么? 我不禁哑然了,就在方才,我一度颓唐地想要放弃所有的一切,包括自己的理想与信念,责任与承诺! 琬儿是对的,我根本放不下,也不可以放下,她也亦然…… 还记得,十岁那年,夫子带我们去田间看农奴劳作,然后问了我们一个问题: 为何而做官? 那时候,我说:唯愿,天下太平! 这份深植于内心不灭的执念,便是来源于与心底最真挚的期盼,希望这世间不再有战乱暴动,不再有瘟疫饥荒,百姓不再流离失所,都能安居乐业,家人不受生离死别之苦,都可团聚天伦! 只因为幼时流落在外的那段日子,对我来说是永远都无法轻易遗忘的过往…… 内堂里,有颗小脑袋时不时地探出头来,往我们这偷瞄几眼。 老板娘很快就发现了这个精灵鬼,向她招了招手,说道: “萍儿,在那偷偷摸摸地干啥呢,傻孩子,过来!” “哦~” 小姑娘吐了吐舌头,立马小跑了过来,扑进了老板娘的怀里,然后躲在了老板娘的身后,偶尔会怯生生地盯着我瞧。 我苦笑了声,想起老板娘上次曾提到过她还有个在外行商的儿子呢。 “这是您的女儿么?这般说来,您有两个孩子?” 老板娘摸了摸小姑娘的头,说道: “不,我有三个孩子,在外行商的,是我的二儿子!” “那你的长子呢?” …… 老板娘沉默了片刻后,脸上转为露出颇为伤感的神色来,言道: “在好多年前便战死沙场了……” 我闻言顿觉凄然,忙说道: “抱歉。” 老板娘摇了摇头,说道: “没多久二儿子也快要回来啦,接替孩子他爹,应召入伍了。” 最近北齐动向可疑,北魏朝中便已经开始思忖应对之策了,而这征召兵丁和筹备粮草,便是先行之事了,想来兵部已经在开始筹备这些事情了。 “孩子他爹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自是无法再服兵役,二儿子这次回来,便是应朝廷征召,替父从军的!” “可,您就只有这一个儿子了……” “军书有名,即便我们再不舍,也得含泪送他去从军了。更何况若是没了国,又哪来的家啊?” “……” “我现在啊也不敢再有什么奢求了,只希望那孩子能平安从战场上回来就好,然后好好抚养萍儿,待这孩子及笄,便为她寻户好人家嫁了,那我这一生也便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说完,老板娘不觉热泪盈眶,拂袖拭泪了。 我默默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向她揖了一礼。 …… 待我回程之时,心绪沉重却又稳定了几分,老板娘的话语映在我脑海中,久久不能散去。一直都在想着自己应该去做些什么,又可以做些什么。 琬儿也要去行军出征了,而我也第一次感觉到了,为自己所爱的那个人担惊受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我会担心害怕,老板娘又何尝不担心自己的儿子呢?而如同老板娘这般的,又何止千千万万。 我没有资格去阻止琬儿啊,所以不怪她会如此坚定的回绝了我啊。 漫步走着,手里提着的几坛子酒,彼此碰撞着发出一路悦耳的脆响,而我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然后那人毫不客气地拍了我的右肩,力道有点大,我吃痛地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却是一位容貌俊秀的翩翩公子,这人不是女扮男装的陈小鱼,又会是谁? 只见她一脸淡雅微笑,从容地与我并肩走着,完全不顾周围人的目光。 我穿着公服,一个人走在街道上倒也没什么,可跟一个人同路而行,就有些引人侧目了。 “怎么,你们吵架了?” 陈小鱼看我拿着酒坛子,便想着我是不是又准备借酒买醉了,语气中都能感受到不悦来。 我笑了一声,反问道: “这你也能看出来?” “那一定是你的错,赶紧回去跟她好好斟茶认错。” “你也不问问是怎么回事儿,就这么直断地说,是我的错了?” 闻言,陈小鱼霍然停下脚步,一脸恨恨地表情瞅着我,说道: “当然,因为这世上再也找不到像她那般,对你这般好的女人了!” 这句话便如同点中我七寸,我根本无法反驳。 所以啊,我答应过她不随意喝醉酒,就真的不敢再随意喝酒了,即便我真的很想大醉一场! 我瞅了瞅手中的这几坛酒,提到陈小鱼跟前,说道: “要不,这几坛好酒你拿回去喝了?” 陈小鱼露出鄙夷的神态来,说道: “什么好酒没喝过,不稀罕!” 我有些感慨地说了句,道: “说的也是!” 将酒坛子收了回来,沉默了片刻后,我继续说道: “你,是不是受伤了?” 我指了指她的右肩,从刚才开始,我就觉得她的举动有些奇怪,明明常用右手拍我肩,这次居然用的是左手了。 陈小鱼微微露出差异的表情来,随即又表现得云淡风轻,道: “是啊~” “明秀坊做的?” 我想起了仙鹤楼那出,看起来,明秀坊是打算将陈家一网打尽了啊! “是,也不是!” 这回答,还真是摸棱两可了。 “要杀我爹的,是明秀坊,可要连我一起杀了的,应该就是那位了!” 那位?明秀坊身后的那个人么? “我以为他已经老糊涂了呢,放任着自己的儿子们结党营私,将朝政拨弄的乌烟瘴气的。” 陈小鱼对我投以欣赏的目光,没想到我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上来。 明秀坊身后站着的,不就是陈国的国君么! 明秀坊始终以江湖正派自居,杀人自然也得光明正大,出师有名了。 可陈国国君也是位心狠手辣的主儿,从来他负人绝不可有人负他,当年他是如此从自己兄长手里夺取皇位的,便可以知道他有多么精通权术之道了。 所以,他觉得光杀了陈员外不足泄恨,定要斩草除根才行,所以便做了这两手准备吧,明秀坊一路杀陈员外,而自己再派人暗杀陈小鱼! 琬儿想要护住陈家也是费了不少心力的,只要是在这京城,琬儿自然可以保证暗处没有人可以动得了陈家,可明秀坊就不一样了,她们的势力分布很广,几乎可以说是无孔不入,想要让明秀坊停止对陈家的诛杀,那便只有利用明秀坊的规矩了。 一旦诛杀失败,便不再二次为之。 所以,便有了仙鹤楼那场李代桃僵之计。 “怎么会,那个人可是个很可怕的人,他觉得一切都在自己掌控之中呢!” 陈小鱼倒是毫不掩饰对那个人的畏惧之心。 …… 这么说来,我拜托陈小鱼探查的事情,已经有结果了呢,果然啊,这位陈国国君的手伸得实在是太远了啊! “总会有他掌控不住的时候……” 我只是淡淡地说出这句话。 随即,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你们两个会和好的吧?” 陈小鱼还是有些不安心,忙问出口。 我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我们没有吵架,我只是,恨自己很没用而已!” “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仙鹤楼那件事,她事先也没同你说过那个计划的吧?” “……” 陈小鱼的沉默也就是默认了,也是,陈小鱼若是知道了,肯定不会让琬儿舍身犯险的! “是吧,她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什么事情都想着自己独自去面对,一遇到危险的事情,她便想方设法的将我们给摘出来,却将自己放在最危险的位置上!” “所以我才说,恨自己很没用,因为我不够强大,无法让她依靠,以至于让她什么都一肩担负。” 说道这,我有些悲伤的情绪在蔓延,继续说道: “以前我总以为,只要我努力去做,就一定可以做到自己想要做到事情,可现在我才发现,有些事情,无论你怎样努力,你也许都无法做到,因为从一开始,这就是自己根本无法做的事情!” 有时候我会怀疑,我之所以不够强大,那是因为我不是一个真正的大丈夫,若我真是一位男子,那至少今日的种种困局便该迎刃而解了吧! “若你真的是爱她的,那就再多给她些耐心与宽容吧,她不是不会依靠,而是不习惯依靠,那是她一直以来的生存方式,我想,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懂她才对啊!” 陈小鱼的一番话让我如梦初醒,她说得对,琬儿就是那样一个人啊! 即便如此,她也是我深深爱着的女人…… 男子汉大丈夫 眼瞧着屋外日已西沉,夜色降临,紫玉一直站在门边,来回度步,时不时探出头去查看一二。 按理来说,若是那人回来了,早该有人来禀报了才对,可愣是没看到有人入得小苑来,眼瞧着天色越发昏暗,紫玉也不禁开始担忧着,这位驸马爷莫不是又喝醉在哪家酒肆中了吧? 紫玉微微一跺脚,早知如此,就该让密探直接将人押回来了好了,也免得到时候人喝的醉醺醺回来,让公主瞧见了心烦的好! 不管那么多了,先让人将驸马爷找回来要紧! 瞥了一眼正认真埋头书案的公主,紫玉轻轻挪着步子,便想要往外去了,却被公主一语给叫住了。 “紫玉,别去做多余的事情。” 紫玉吐了吐舌头,乖乖地站回到公主身边,好生伺候着,说道: “公主,还是派人将驸马爷找回来好了。” 紫玉实在是不想看到公主如此心不在焉的模样,毕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公主的脾性如何,紫玉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什么都不轻易表露出来,喜怒是如此,忧虑亦是如此…… “有人跟着她,料想不会有事儿的,她若是想回来,自会回来的。” 琬儿语气淡淡的,略带了些无奈在里头,紫玉听了,心中也有些莫名忧伤了。 今日驸马爷看来是真的生气了,不然也不会直接跳了车头也不回的走了,而公主也神色有异,脸上疲惫之色显而易见,紫玉从未见过公主今日这般模样。 “公主,您何不试着将心里话说给驸马爷听呢,紫玉以为,驸马爷肯定能谅解公主的苦衷的……” 毕竟,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对何人有过如此情深,而驸马爷对公主之情,也确实非同一般,这一路走来,紫玉也逐渐看懂了公主与驸马爷之间的感情,他们两个如今,只怕是谁也离不开谁了! 琬儿闻言亦是微微叹了口气,娥眉微蹙,轻声言道: “也许,你是对的呢。” 对于这冤家今日种种,所思所想,琬儿如何会不知,只怕她是在怨自己,明明早已做好远征打算,却选择宁愿对她隐瞒至今,而不肯对她实言相告,更甚者与她约定什么分房惩戒,不过都是巧立名目而已。 琬儿也无法否认,自己确实存在这样的心思,想要借助分房而让她提前习惯自己不在她身边,她也能够好好照顾自己。 可这份“习惯”终究太磨人,折腾了她也折磨了自己,那晚她有些疯狂地举动,那番撩拨而又深情的话语,便已经让这份几乎已经执行了七日之久的努力,付诸东流。 琬儿到这时候才越发明了自己的真心,原来这个计划并不都是为她而设的,而是自己为自己而设的,琬儿怕自己根本习惯不了没有她在身边的日子…… 琬儿怕自己若是不在她身边了,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吗?每日上朝会之时会不会又丢三落四?忙碌起来的时候会不会又不按时进膳?常看的书是不是又到处乱放以至于怎么找都找不到?笔纸与墨条若是用完了,会自己记得去采购吗? …… 所以,这些日子,琬儿一直都在叮嘱她要记住这、记住那,每次她都答应的好好的,可一转眼却又故态萌发,依然故我了。 没办法,琬儿只能是寄希望于阿正了,几乎在所有事儿都对阿正叮嘱了一遍,却感觉要注意的事情越说越多,怎么说都说不完一般。 这时候,琬儿颇为无奈的发现,她们明明都还没有分开,自己就已经在牵肠挂肚了。 爱情,真的是一件磨煞人的东西啊…… 沉默了片刻后,琬儿才逐渐找回自己的思绪,努力提醒着自己将心绪放在重要的事情上来。 “派人送至怀朔的信笺可以回复?” 琬儿转而询问起公事来,毕竟这件事也是至关紧要的。 “已经八百里加急送过去了,相信这几日便能有回复。” 琬儿点了点头,言道: “此次皇祖母是下定决心让元帅接手此次东征的三路元帅,坐镇三军了。只是州镇总管们绝不可能坐在一旁袖手旁观,毕竟这东征大元帅之位对他们来说太有吸引力了,他们必定会加以阻挠的!” 太皇太后让驻守怀朔镇的燕云龙骑卫的统帅朔王萧澹接任东征大元帅之位,一来凭借朔王多年功勋威望,足以与沙场老将独孤輳媲美,相信无论是朝中还是军中,都应该没什么人反对才对。 当然,除了身为州镇总管之首的独孤輳除外,他也是最有资格同萧澹争夺东征大元帅之位最有竞争力的对手了。 所以,太皇太后要最终敲定萧澹接任东征大元帅,就得让独孤輳信服才行,而想要让一位像独孤輳这样久经沙场的老将信服,就得让萧澹拿出真本事了! 太皇太后也是军人出身,自然也知道军人之间的问题,就得用军人的方法来解决。 故而太皇太后学北齐皇帝狩猎之举,有意下旨鹿苑秋猎,借此行屯兵边境,除了探明北齐皇帝真正意图外,还能乘机择出东征大元帅与三路元帅人选,届时择良机出兵北齐,俘获北齐皇帝则平定北齐之战便获胜了一大半了。 “既然太皇太后有意让元帅接掌此次东征帅印,那州镇总管无论如何反对,想来也是于事无补的。” 紫玉思忖着这其中的厉害关系,随即说出自己所想。 “不,为安军心,皇祖母一定会给独孤輳一次争取的机会,而他们也绝不会放过可以争取的机会,我倒并不担忧与他们在鹿苑正面分出高下,就是……” 琬儿说出了自己的忧虑来,紫玉闻言也不觉脸色一变,说道: “公主是担心,他们会暗中对元帅下手?” 元帅既然也是候选之人,那让元帅回京的旨意想来很快就会下达,元帅一旦动身离开怀朔,这回京城的一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情,想来谁也说不清道不明的。若是元帅当真出了什么事儿,那东征大元帅之位便非独孤輳莫属了。 琬儿点了点头,这正是她的忧虑所在。 “那除了红玉,再派风、林、火、山四位将军护卫元帅周全可否妥当?” 紫玉也知道独孤家蓄养了一批江湖死士为己所用,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若他们真有除去元帅之心,自然免不得会派出最得力的杀手来执行这次任务了。 红玉的本事紫玉自是知道的,可为策安全,还是多派些人守护元帅为妥,而风、林、火、山、霾、霆五位将军之中,若有前四位随护,想来定能护送元帅安全回京。 风、林、火、山、霾、霆并不是五个人的名字,而是五位将军的在军中的代号,他们都是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从几千名北魏勇士当真,严格挑选出来的最为优秀的战士,他们都是誓死效忠北魏,一心追随少帅萧珝的勇武战将,更是少帅萧珝披靡沙场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听了紫玉的建议,琬儿也觉得应当如此,言道: “在我们都不在怀朔之时,让霾、霆驻守怀朔我也很放心,而北齐之战,若有风、林、火、山助阵,我亦如虎添翼。可元帅安危我等责无旁贷,故而我向皇祖母提议以密旨将元帅诏入京城,而他们这一路上必得轻装简行,以免引人注意,这样才能保元帅安危于万一。届时,你还得沿途派人暗中接应,绝不可有所差错,否则军法从事,此事事关重大,紫玉你得多加小心!” 紫玉向前恭敬行礼,有了先锋大将的威武风范,抱拳言道: “紫玉得令!” 说完,又立马退到了一边。 门外,前来通报的阿正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一边,他来之时,却恰巧听到了紫玉的那句威严有力的话语,乍听之下还以为是少夫人在会客,可到了门边徘回了一阵才发现这屋内便只有少夫人与紫玉姐姐二人,这才颇为诧异,莫非方才那般气势言语竟是出自紫玉姐姐之口? “少夫人,阿正有事禀报。” 阿正谨守着公子爷交代给自己的事情,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他还是分的清楚的。 “进来吧!” 少夫人温和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从屋内传了出来。 阿正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小碎步入了屋内,躬身一礼,言道: “少夫人,公子爷回来了,他说回来前已经在外用过晚膳了,让阿正来提醒少夫人先用晚膳,之后便直接回了书房。” 琬儿闻言,沉默不语。 而紫玉听到了,有些心急了,忙问道: “那公子爷回来之时,可有喝醉酒?不许包庇,实话实说!” 紫玉说道最后,已经是威胁阿正的语气了。 阿正不禁打了个机灵,忙摆手说道: “公子爷未曾喝酒,所以并无喝醉一说。而公子爷着急回了书房,好像在找什么重要的东西,一直在书房上下翻来覆去的闹折腾……” 紫玉闻言,不觉大惊,这次驸马爷居然没在外喝酒,那他为何这般晚才回府? 让公主殿下担心了他这么久,他就只是让阿正提醒公主殿下记得用晚膳就是算了么? 没那么便宜! 紫玉一跺脚,正准备去教训教训这位不知好歹得驸马爷,可她还没走几步呢,公主便已经看穿了她的心思了。 “紫玉……” 琬儿只是轻唤了紫玉一声,紫玉便唉声叹气地站住了身形,乖乖立在一边,只能使恨恨地瞪着阿正瞧了。 阿正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紫玉姐姐的,不过片刻,就被紫玉姐姐盯得满头大汗了。 琬儿瞧了瞧紫玉和阿正,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 “阿正,你可知道你家公子在找什么?” 这冤家定然是又不知道将自己的书丢哪儿了,所以又在到处乱找了吧! 听到公主殿下问话,阿正连忙缓过心神来,回应道: “公子爷好像在找一本书,可无论阿正怎么问,公子爷都不曾告知阿正找的是哪一本书!” 阿正接受公子殿下训导也有一段时日了,这段日子公子殿下事事都以公子爷为重,但有交代都是一心为公子爷着想,这些都让阿正感动不已,为公子爷可以找到这般温柔体贴的少夫人而高兴骄傲。 故而只要是公主殿下吩咐下来的事情,阿正便竭尽全力都要办到。而公主殿下这段时日让自己为公子爷记住的一些事情,阿正是一件都不敢忘记的。 今日公子爷负气跳下了马车,阿正便一直担心公子爷,回府后一直在公主府外等候,而紫玉姐姐也吩咐下来,若是公子爷回来了一定要尽快禀告少夫人知道。 所以一看到公子爷回来,阿正久悬不下的心这才落了地,看到公子爷气色颇佳,既不恼怒,也非喜悦,但却一脸平和,倒与以往的公子爷略有不同了。 阿正只觉奇异,而公子爷一见自己问的也是少夫人,他问: 少夫人可有用过晚膳? 少夫人忧心公子爷,自是未能用过晚膳的了,阿正也便只能据实以告。 而公子爷立马便催促着他去见少夫人,叮嘱让少夫人赶紧用膳,还让自己必须在旁伺候着,待少夫人用完晚膳后,再到书房去回复他。 阿正无法,送公子爷回书房后,便立马赶来禀报了。 …… 琬儿听到此处,微微叹了口气,想着这回还是自己主动去见那个冤家吧,确实正如紫玉所言,有些话还是坦诚的说出来比兜兜转转要更好一些吧! “那我去帮她找找吧……” 琬儿立起身来,便是准备亲自到书房去了。 阿正立马躬身再拜,恭敬言道: “少夫人,阿正斗胆想先请少夫人用过晚膳后再去,公子爷吩咐下来了,让阿正伺候着少夫人用过晚膳后,才能去书房回话。” 琬儿闻言微微沉吟片刻,而紫玉则是表情一呆,然后气鼓鼓地质问阿正,道: “你们公子爷究竟在想些什么,他到底想怎样?” 对着生气的紫玉姐姐,阿正的态度也只能越发恭谦有礼了,言道: “阿正以为,少夫人是公子爷心尖上的人儿,公子爷一直都十分看重少夫人的。” “说得好听,怎么不见他主动来见少夫人?每次都是惹完事后就躲着不敢见人,这还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么?” 紫玉越想越气,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他敢当街跳马车撇下公主一个人走了,回来后既有悔意,为何不亲自前来向公主请罪? “紫玉!” 琬儿薄怒,说话也有些急促了。 紫玉抿着嘴不再言语,可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了,她就是看不得有人伤公主的心,公主从未对人如此好过,掏心掏肺地对那个人,可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这如何能不让紫玉心寒啊? 阿正也被吓到了,立在一旁低着头,沉默不语。 门外,颇为俊朗的声音传了进来,只听那人语气随和,笑着言道: “紫玉丫头说的不错,我确实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 …… 情网青丝,中有千结 我手捧着一杯茶水,就这般坦然自若地入了屋内。 紫玉丫头的不满早已在预料之中了,毕竟当街下了马车,还将自己的娇妻舍到了一边,怎么看都不是一个好男儿该为之事。 所以,这回儿,我这个罪魁祸首,便是来斟茶认错来的。 “嗯,横看胸中无半分气量,竖瞧不似顶天好男儿,为人又无容人之雅量,心眼宛如针尖之大小,唉,高辰啊高辰,紫玉丫头说得对啊,你果然不是一男子汉大丈夫也!” 我不禁摇头晃脑,哀声短叹起来。 这般自嘲还当真是令在场之人哭笑不得了。 紫玉这会子都已经目瞪口呆了,这罪魁都这样说自己了,她还能有比这更刻薄的话来说他么? 琬儿闻言嘴角微微上扬,一脸淡然的表情,言道: “驸马,你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对上佳人有些疑惑的目光,我立马笑脸迎了过去,恭敬地将茶水递了过去,言道: “驸马这是端茶送水,负荆请罪来的!” “哦?!这倒令本宫疑惑了,驸马何罪之有啊?” 琬儿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她倒要瞧瞧,这冤家底想耍什么把戏。 我抱着十分诚恳的态度,秉持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圣人教诲,无比恭谦地说道: “惹公主生气了,便是驸马大大罪过。” 琬儿一句轻描淡写,便顶了过来,道: “可本宫并未生气?” 我不禁浑身一抖,喃喃自语道: “据驸马必备守则之《金科玉律》中陈述,公主言及‘本宫并未生气’时,实则是早已怒火攻心了,此时驸马应因势利导,及时为公主疏肝平火,顺心静气,否则怒火伤肝,实非养生之道啊!” 我这一番旁若无人的自言自语,惹得紫玉和阿正站在一旁目瞪口呆,就连琬儿都被我这举动给惊得身子一怔。 我立马将茶水放在桌案上,然后单膝跪于琬儿身侧,伸出手来便去抓她的脚踝。 琬儿脸色一红,被我这突兀的举动弄得娇羞不已,又碍于紫玉和阿正也在,没立时呵斥加以阻止,只是言语略带警告的意味,说道: “驸马,你,你这是作甚?” 我一脸认真的说道: “公主,你别乱动,脚底按摩,可助公主梳理肝气。” 刚一说完,我便视若无人的开始帮琬儿脱鞋解袜了。 紫玉一见,大惊失色,忙不迭地说道: “啊,公主,不好啦,驸马爷的脑袋又被驴踢了!” 紫玉一言,惹得琬儿是怒喜交加,这冤家这会儿确实有些异常,都这个时候了,紫玉也还不让自己省心,偏偏也来参合,这还真是气煞人也。 琬儿一把揪住我的衣领先拉在了一遍,随即想紫玉吩咐了一句,道: “紫玉,你先带着阿正下去,我……有话同驸马说。” “是!” 见公主面有愠色,紫玉非常识相地一把揪住阿正的后领,将阿正一起托了出去,还顺道将房门给掩了。 这回好了,屋内算是清静了。 琬儿掩饰不住如同火烧了一般的脸,一把揪过这个罪魁祸首,有些生气的说道: “你这冤家,又在犯傻了么?” 我摇了摇头,眨巴眨巴眼,一脸无辜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说道: “我没犯傻,这不是怕你生气伤身,想给你做脚底按摩么?” 琬儿顿时有种力气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我真没生气……” “你生气了,不然,你怎么都不喝我递给你的茶?” 我指了指桌上的那杯茶,执拗地说道。 “那我若是喝了茶,是不是就表示我没生气?” 琬儿为了让我尽快恢复正常,不得不妥协一回了。 我沉默了片刻后,随即点头称是。 “好。” 琬儿端起桌上的那杯茶便请啜了一口,随即将茶杯放回到桌上。 然后一把将我拉到了一边,两人就蒲团对面而坐,一副面对面讲话说明白的架势。 “晨,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 琬儿一语打破这磨人的沉默,她想不明白了,这冤家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究竟发生何事了,为什么自己会感觉,眼前这人明明就是这冤家,可偏偏又觉得不是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端正地跪坐着,静静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然后一脸平静地摇头说道: “琬儿,我没事儿……” “那你方才为何……” 为何举止一反常态? 琬儿最后还是没能问下去,只因为眼前这冤家忽然倾过身来,执过了她的手,然后一脸深情地望着自己! “琬儿,如果方才让你担心了真的很对不起,我真的没事儿,我只是……想要对你更好一点!” 说到这,我一脸坦诚地望着自己最爱的女人,在这一刻,我觉得只要是能如这般静静地看着她,就已经无比幸福了。 琬儿闻言,不免触动柔情,语气也微微有些急促和激动了,轻柔地问了句,道: “为什么……” “我知道我没有办法说服你不去做那般危险的事情,那我就只能够改变自己,学着去适应你不在我身边的日子了。你每日在我耳边不断重复的话儿,其实我都记得,我只是习惯了你在我身边,我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日子,因为有了你,我的生活便与过去不同了,虽然偶会惶惶,却是喜悦与幸福更多一些的啊!” “没办法呢,谁让我爱上的,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女人呢?” 说道这句时,我有些害羞的挠了挠腮,瞧着她的目光也更深情一些了。 琬儿静静地听我说着,目光也越发柔和伤感起来…… “然后我就一路想着你同我重复过一遍又一遍的话儿,我这才发现,原来你已经为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了,呵呵,多到让我感觉你若不在我身边了,我是否还能独自活得下去?我为你做的,实在是太少了啊!” 说到这里,我语气停顿了片刻,眼眶都有些湿润了。 琬儿温柔地伸过手来抚着我的脸,情深意切地唤着我的名。 “晨……” 我的手附上了她的,有些激动的继续说道: “对不起,琬儿,对不起,我是个自私胆小而怯懦的人,直到现在,我依然是千百万个不愿意,不愿意你成为萧珝,不愿意你征战沙场,更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伤害!可我不会阻止你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的,也不应该阻止……” 我将琬儿的手牵到了自己跟前,然后从怀里取出了一根红绳来,然后轻柔地缠绕在了琬儿白皙的手腕上,边细心地为她系起那根红绳,边静静地说道: “你放心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每日晨会前我会仔细检查三遍,不会再丢三落四的;即便是再忙再累,我也会记得按时用膳;喜欢看的书看过后我不会再到处乱丢了,以免找不到;纸墨若是没了,会记得到常去的轩雅阁买宣纸和墨条的;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言毕,这根红绳,也已经稳妥地系在了琬儿的手腕上,红白相映,格外动人。 琬儿瞧着手腕中这根红绳,绳中有青丝缠绕其间,情网青丝,中有千结,这冤家,果真是一位至情至性之人啊! “这是何物?” 琬儿莞尔一笑,心中荡起涟漪。 “平安绳。” 我微微一笑,温和的对上她的眼。 琬儿心中莫名有些心疼,她非常清楚,这并不是一根普通的平安绳,她曾在许多征战沙场的将士们手中看到过这样一根红绳。 这根红绳,还有一个别名,叫做“生死同心绳”,都是女子剪下自己的一段青丝缠着红绳一块编织而成,然后赠给自己将要远征的情郎或是爱侣的一件定情之物。 情同此心,心同此绳,生死相依,永不相负。 何以同生死? 若所爱之人不幸去了,碧落黄泉,定然追随而去,这便是‘生死同心绳’真正的含义。 给了对方生死同心绳’,便是许给了对方一个生死不离的誓言,还有托付给了对方自己的性命! 我怔怔地瞧着琬儿腕中的这根红绳,然后无比深情地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琬儿心中一痛,扑过身来紧紧抱住了我。 我轻柔地回抱住了她微微有些发颤的身子,心中早已暗下决定,我要待她比以往更好,然后努力让自己真正强大起来,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 我们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对方,静静的欢喜,幽幽地感伤,可我们的心跳都为了同一份感情在跳跃着,在心意相通的这一刻,找到了共同的节拍。 许久,我附在琬儿肩头,柔声问了一句,道: “琬儿,答应我一件事儿可好?” 琬儿动情地在我耳边落下细吻,柔声答应道: “嗯,我答应……” 闻言,我脸微微一红,莞尔一笑,说道: “我在家等着你,平安回来……” 天人合一 这些日子,太皇太后频诏左右丞相、州镇总管及六部尚书议政,想来多是商议东征北齐之事,而没过多久,朝廷便下达了鹿苑秋猎的决议,秋猎是假,在此集结军队,伺机东征才是真,看来,东征之事,已是箭在铉上不得不发了。 既然兵事在即,六部之中,吏部、兵部、户部最为忙碌,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前。招募士兵入伍,筹措粮草,安排人事变动得相关事宜就被提到日程上来,各部门常见快马来回急报身影。 而左右丞相亦是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正常处理国家日常事物,更要每日向太皇太后禀奏出征相关事宜,朝中上下透着一股紧张而又激励地氛围来。 御史台乃朝中监察机构,主要负责监察事物,有肃正纲纪,纠察、弹劾官员不法之权,而各州镇郡上报刑讼等案件,在郡地太守,丞审讯人犯、拟定判词后,上报州镇刺史,再有刺史上朝廷报刑部进行复核,同时也需要报御史台监审,也就是说,对于被判处死刑的罪犯,只用上报过刑部与御史台核准后,当地县丞才可在秋后对这批罪犯问斩。 北魏对于触犯国家刑法而被判以斩刑的犯人,实行的都是斩监候,死刑缓期秋后,亦是俗称的‘秋后问斩’。 何以要在秋后才对这匹犯人集中处以斩刑,这也与农时节令有所关联。 《荀子王制》指出:春耕、夏耘、秋收、冬藏,四者不失时,故五谷不绝。 春季生机盎然,象征新生,而夏季万物正蓬勃生长,郁郁葱葱,都不适合杀伤人命。秋冬两季农事也临近尾声,粮食收割了,也已经储备好了冬天过冬的粮食了,百姓有了闲暇,便可应官府之征,前来观刑,以儆效尤。 而会选于秋冬两季的原因,还有便是秋季带肃杀之气,冬为万物萧索之时,煞气已至,便可顺天行诛,严明百刑,这与尊儒家天人合一之理念,同承一脉。再加上死刑缓期秋后,也能在一定程度上减少妄判误杀人命,所以朝廷将此政令一直实行至今。 今年的刑案核准在我接任御史台之前,就已经审核完毕了,而我在看到今年的审核笔录之时,却发现其中大有弊端。 自太皇太后恩准了我那三道奏疏后,国家法度威严渐起,朝廷风气确实为之一变,至少朝中权贵不再敢如同往日那般明目张胆的违法乱纪,稍微看得清形势的人都懂得适当的蛰伏隐忍,以避锋芒了。 朝中这群人是稍微老实了一些,可这群地方官却开始闹腾了,京城内的官员紧挨着国家权力中心,自是位高权重,可毕竟是在天子脚下,想要钳制住他们倒也并非难事。 而这群地方官就不一样了,正所谓天高皇帝远,再加上一些州镇刺史与总管朋比为奸,勾结一处,致使州镇军政大权旁落,即便朝中再如何派出监察御史行使监察职权,只怕也是收效甚微,而朝中这几年的政令推行阻滞不前,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就我所见此次审核案件笔录,十件当中就有四件案情尚存疑点,郡县太守自然不敢含糊了事,只怕是有顶头上司刺史大人授意,才让一些案件判决得如此草率急促。 我特别留意了相州、并州、崇州这三大州镇的刑讼案件,却发现这三大州镇上报的案件当中,都有那么两三个是当地有名富户触犯刑律,或草菅人命,或越矩不法,勾结盗匪,横行无忌,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被判处抄家斩首之刑。 既然被判抄家,可地方上缴朝廷的款项,不仅没多,反而是地方不断向朝廷伸手要钱要粮,这些款项究竟到谁的腰包里了,不用想也该知道了吧?! 地方官可是号称当地百姓的父母官啊,若是一群贪赃枉法,以权谋私之徒当政,对上蒙蔽圣听,对下欺压良善,中饱私囊,可想而知将来会酿成怎样的惨祸…… 吏治可是与兵祸一道,是北魏改革必须要根除的两大毒瘤啊! 我沉默了良久,若是此时由御史台将之前所判之案推翻重审,只怕这节政令还未下达到地方,这些牵扯在案之人,早已被押赴刑场身首异处了。 既然推案重审因时间紧促而无法实施,那便只能另觅蹊径,先拖迟秋刑保住这群人的性命再说吧。 近来朝中兵征之事正进行得如火如荼,那何不施用刑犯戴罪充军之法,将这群犯人发配充军,一来可暂保他们性命,二来御史台和刑部便能有充裕的时间来审核调查这些案件的原委,若当真是冤案,也能有平反之望啊。 只是,当中真有冤假错案,若想要等到平反洗冤,还得有一个重要的前提,那就是这群人可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在这乱世之中,小人物的命运当真如同蝼蚁一般渺小与微不足道,而我所做,最主要的目的也并非是为了帮他们洗雪冤屈,只是为了大局着想,形势所迫罢了。 一念至此,我不觉叹了口气,突然有些疑惑自己做官到底是为什么了? 着眼于大局,就得为了一些东西而放弃另外一些东西,可人命都是同等的可贵,即便是身份地位不同,生命却都只有一次,可一而不可再,即便是因为逼不得已而舍弃他们,可他们的生命就真的可以是这般随意就能舍弃的么? 我没这个资格,谁都没有这个资格呢! “晨,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将来,无论你如何显赫富贵,如何位高权重,都不能失了这颗仁者之心……” 琬儿曾对我的深切叮咛言犹在耳,我只知道,我不想让她失望。 眼前的这条路注定了充满艰险波折之路,可我既然选择走这条路,那就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了! 提起笔来,立刻将这建议写作奏疏,虽然这份奏折并不能救他们性命,但至少还能给他们一线生机啊…… 今日事物处理得快,所以我便早早地回了公主府。 回来后,阿正告诉我,国子监祭酒曾派人来请,说的是有关选拔几位品学兼优的士子成为小皇帝伴读之事。 听阿正这么一说,我才想有这一茬,这事儿是太皇太后亲自吩咐下来的,也确实是我负责的,国子监的博士们以及翰林院掌院学士以及侍读、侍讲学士等都会亲自到场,他们会从众多学子当中挑选四位最优异的学子成为候选,而他们当中只有两个人有幸成为小皇帝的伴读。 这最后的两个人,便是由我这位太傅,亲自为小皇帝挑选。 既然是新上任的国子监祭酒逸仙派人来请了,那想来是经过这几日的考核与比较,他们应该已经挑好四个人了吧,如今派人请我过去,便是想让我从这四个中挑选两个,为选伴读之事一锤定音了。 既然如此,眼瞧着时辰尚早,那待我向公主请过安后,再去一趟国子监又有何妨? 主意打定,我便直往公主内苑去了,才至拱门外没多远,却恰好看到一袭白衣如雪的佳人玉立聘婷,正盈盈向这边走来,如此婀娜身姿,清丽无双的伊人,不是我那绰约多姿、秀外慧中的媳妇儿,还能是谁呢? 我忙笑脸相迎,抖擞精神间,才注意到琬儿身边还牵着一个身着幅巾深衣的小士子,才**岁的样子,那模样十分灵巧可爱,眉宇间与琬儿还真有几分相似,这孩子一蹦一跳天真浪漫的模样,倒是让人忍不住都看几眼呢! 我不禁暗自嘀咕着,这孩子怎看着如此眼熟呢? 等琬儿她们都快行至我跟前了,可我还垂首盯着那孩子看了又看,仿佛都快着魔了一般。 琬儿见我这般模样,有些吃味地撇了撇嘴,不咸不淡地唤了我一声: “驸马。” 我这才回过神来,面露温和笑容,深情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指着这孩子,说道: “公主,这孩子……” 公主一听我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孩子,神情颇为不悦,不再瞧我,而是微笑着瞅着身边的这小士子,柔声说道: “珏儿,还记得方才皇长姐是如何教你的么?” 说完,便向小士子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 这小家伙倒是机灵聪明的很,得到皇长姐的指示,便立马装作一副恭谦有礼的样子来,一本正经地小步走到前头,然后有板有眼地对我打躬作揖,行了一礼,用略显稚嫩的声音对我说道: “珏儿给太傅见礼了。” 瞧着这孩子学士子像老师行礼的模样当真是有趣得紧,我嘴角上扬,忍住没笑出声来。既然学生如此有礼,那作为老师也不能失了礼仪。 这厢也一本正经地向着小家伙回了一礼,说道: “小殿下有礼了。” 这回倒把琬儿给逗乐了,佳人掩面扑哧一笑,任由小珏儿顽皮地躲回自己身后,然后说了一句,道: “珏儿这般模样,你竟也认不出了么?” 我微微哑然,也不知该如何言语了,其实方才从第一眼见到这孩子时我便早已知晓这孩子便是五公主萧珏了。 而我那句还未说完的话语,其实想说的并不是‘这孩子是谁’,而是‘这孩子我似在哪儿见过’,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了。 可一见到琬儿嬉笑的模样,我情不自禁又泛起痴来,余下的也就只有傻笑着呆呆地盯着她瞧了。 这呆子又在犯傻了! 琬儿心中不觉一叹,可嘴角却露出一丝甜美笑意,轻盈走近我身侧,十分惬意自然地伸出手来为我轻柔抚平衣肩上的褶皱后,又极为贴心地帮我稍微整理了下帽檐,向我露出温和笑靥…… “今日处理公事,可是累了?” 耳边是她温柔地话语。 我红了脸,笑着微微摇头,道: “不累。” “既然回来了,就回房先把公服换下来吧。” 琬儿微笑着,宛如和煦春风。 “不了,待从国子监回来后再换不迟。” 我微微有些失神,想起待会还得去国子监一趟,想来选伴读之事并非难事,很快便可回来了。 “你要去国子监?” 琬儿发出疑问,可语气却并不疑惑,瞧了瞧身后的小珏儿,琬儿随即回过头来微微一笑,如同春风拂面,一脸期待的表情瞅着我。 呵呵,我想起来了,好像什么时候在哪里曾答应过小殿下带她去国子监这事儿来着? 瞧着小殿下这身士子打扮,就知道琬儿早已准备好一切了,就连假扮士子这招都想到了,连我都不得不感慨,这招掩人耳目可比明目张胆地带着小殿下进国子监要稳妥得多了。 虽然有太皇太后的恩准,可国子监从来就没有女子进去过,哦,当然,我算是个例外了,未免同那些个老学究们打嘴战,这招掩人耳目还是很有必要的。 “嗯,好吧,我会带着小殿下一块去的。”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先不说这答应过的事情就得做到,更何况这还是媳妇儿吩咐下来的事情,万死都不敢辞啊! 小珏儿听到了,在一旁高兴地手舞足蹈,惹得琬儿宠溺地抚着她的头,再好生叮嘱了几句,道: “好啦,遂你心愿啦,待会到了国子监要乖乖地,可不能给太傅添麻烦,知道未?” 小珏儿闻言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眼睛都亮了,说道: “嗯,珏儿省得。” 说完,这小家伙便欢快地跑到附近花园到处蹦来跳去了,而紫玉得了琬儿的吩咐,一直贴身跟随看护着,不敢轻易离开一步。 瞧着珏儿在花园中活蹦乱跳的身影,琬儿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而我瞧着心里也是喜悦欢快了不少,随即轻声说道: “待会让阿正陪着一起入国子监照看小殿下可好?” 琬儿思忖了片刻后,摇了摇头,道: “阿正还是不大合适,我会让珏儿的随侍内侍跟随你们一道入国子监,有内侍跟着,相信也没人敢说什么了。” 既有内侍随侍在侧,那自然是皇室宗亲才有的待遇,一般人即便瞧见了,也会识相地闭嘴不言,不该说的,不该问的,他们自不会多嘴再去说什么,问什么了! 我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温柔地牵过琬儿的手,顺势将她揽在了怀里。 琬儿脸上一红,却也没推开我,柔声问了一句,道: “怎么了,可是有心事儿?” 我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没有,只是很想抱你了……” “傻瓜……” 聊胜于无 “哦,皇长姐和太傅两个好不羞羞……” 不知何时,小珏儿从旁探出头来,一脸专注地瞅着眼前忘情相拥的二人,小脸颊红扑扑地,还伸出手来刮了刮小脸,做出羞羞的动作来。 琬儿脸颊通红,正欲推开我,却被我抱得紧紧地,一时脱不开身去。 我乐呵呵地说道: “这抱抱有甚害羞的啊,要不要太傅做更羞羞的事情给小殿下瞧瞧?” “好啊~” 小珏儿一听,边欢呼着边拍手叫好。 我一脸坏笑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看这孩子闹腾得欢,就稍微满足下孩子的好奇心嘛! 主意打定,人也主动凑了上去…… “你敢~” 琬儿薄怒,她决不允许我在小珏儿跟前做什么有失礼仪之事,语气都有些急促了。 我抿着嘴差点就笑出声来了,瞧着自己媳妇儿娇羞而又带着薄怒的模样,当真是可爱迷人的紧,原本就只是想逗逗她的,现在倒真有点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架势了。 “嗯,不敢。” 我乖乖站定身子,然后伸出手去轻柔地将飘落在她发间的几朵桂花花瓣儿摘了下来,她方才定是带着小珏儿到花园一游了,如今已是九月,桂花残存一缕幽香,花瓣也逐渐开始落了,无意间经过桂花树下,也难免会粘上些花瓣的。 琬儿不清楚我有何打算,见我手伸过去了,反而紧张地身子都紧绷了。 我不禁莞尔一笑,将桂花花瓣递到琬儿跟前,微笑着轻声言道: “作甚这般紧张,帮你拨弄落花呢,可拨弄下来了却又有些后悔了,这些花儿都很配你呢?虽然,人比花更娇艳便是了。” 不经意间,甜言蜜语又这般自然而然脱口而出了。 琬儿脸微微泛着红晕,带着嗔怪地语气道了句: “贫嘴……” 挣开了我的怀抱,拉过了小珏儿,故意离我三步之遥,仿佛我片刻间变成了洪水猛兽一般了。 我微微一呆,随即会心一笑,敢情,我这媳妇儿是害羞了吧! “九月已至,桂花也将落了,园中应有其他花儿开得正艳吧?” 我忙岔开了话题,若有所思地问了句,我好像许久都未曾陪琬儿一同去赏花了呢。 “菊花开得正好!” 小珏儿立马拍手言道,方才她还正和皇长姐欢快地赏菊呢! 一提到菊花,我不禁发起愣来,而琬儿脸上也是一抹恬静笑意,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不期而遇,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彼此,只觉得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突然想起了逍遥生在醉仙楼那次的荒唐过往,一掷千金只为博红颜一笑,良辰美景却图叹情深缘浅。 那一晚,逍遥生成了素竹姑娘的入幕之宾,而几个月后,高辰娶了当朝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是缘是孽,其实早已纠葛缠绕,难分难解了! 是你的,终归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亦不得,感情,就是这种东西。 而我得到了这辈子最无与伦比、弥足珍贵的感情,彼此都没有错过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人,幸甚,幸甚啊! 我哈哈一笑,随即一幅洒脱神态,悠然自得地说道: “菊花么,嗯,不错,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果然是淡薄清雅之菊,甚好,甚好啊!” 还记得,那晚,陈四不识好歹,偏要同逍遥生争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曾将素竹比作牡丹,花开娇艳,国色天香;而逍遥生却用淡薄清雅之菊来形容素竹姑娘,当时所用的便是这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了。 那时隔着数道帷幕,实在无法探知佳人心绪为何,也就更加无从探知当时逍遥生的那句话是否有打动过美人心啊? 今儿个我又借机旧事重提,便是想从琬儿的面容神态中寻到蛛丝马迹,因为我十分想知道,是否那时候,佳人芳心就已经为我砰然而动了? 我一脸期待地瞅着琬儿,而琬儿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而从容。 对我这句半是戏弄半是试探的话语,琬儿如何会不知道其中含义为何,这冤家不过是想知道自己这相思情意是从何而起的,谁比谁更先动心罢了? 琬儿心中泛起阵阵涟漪,柔肠百转,暗自思忖着: 别说她也不清楚这情意是从何时而起的,即便是知道了,也绝不告诉这冤家! 转而淡淡言道: “菊花竞得驸马如此喜爱,那待会我让紫玉从花园中裁剪些菊花插起来搁置在驸马书房里头,可好?” 我微微一呆,着实没想到琬儿这手‘故作糊涂’便让我如同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来。 我急了,忙摆手说道: “欸,别啊……” 别那么快就扯开话题好么,琬儿你告诉我吧,你是何时对我情根深种的? 后面的我始终没能问出口,不知为何,明明很想知道,可是却又有些害怕知道。 “嗯?” 琬儿却是故意装出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我,她明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的…… 我有些心虚,心脏砰砰砰地直打鼓,支吾了片刻后,随即赶紧改了口,说道: “呃~我的意思是菊花好好地开在枝头不是很好么?真把它剪下来了,不是很可惜么?” 唉,我真是没用啊,总是在关键的时候胆怯了! “哦,本宫都快忘了,驸马还是位惜花、爱花之人,像这等似辣手摧花之举是断断做不出来的呢,真不愧是位真心喜爱‘赏花’之人啊!” 说道‘赏花’两字之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琬儿故意加重了语气,仿佛是深怕我听不出其中的差别来一般。 我不禁额冒冷汗,抚额蒙眼,顿时有种没脸见人之感了。 作孽啊,真的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谁让你喜欢赏花的?喜欢赏花也就罢了,谁让你去爬人家墙头赏花的?你爬墙也就算了,谁让你带着自己媳妇儿一起爬墙去看别的女人的? 自己作死不怪别个了,顿时我就在心里将自己骂了个千百遍啊,千百遍…… 我顿觉理亏,实在是没脸面对琬儿了,便随便扯了个理由,打算先离开此地再说。 “欸,时辰不早啦,公主,我先去趟国子监哈,不能让他们久等……” 说完,转过身去便想遁走。 琬儿在身后抿嘴一笑,故作严肃地说了句,道: “你就打算这样走了?” 我表情一呆,看了看身边的小珏儿,顿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要带小珏儿一块去国子监的,忙笑嘻嘻地对着小珏儿说道: “啊,小殿下也一块随我去国子监。” 说完,便弯下腰,向小珏儿伸出收来。 小珏儿瞧着我的手心,小身子怔了怔,随即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小手也递了过来。 我微微一笑,随即大手牵着小手,便准备出门去了。 琬儿有些不悦地声音传了过来,道: “就这样?” 我不禁面露苦涩,难道我还忘记什么了么,竟惹得自己媳妇儿如此生气? 难道,媳妇儿是在气自己出门都不跟她打声招呼? 一念至此,我正准备作揖行礼以作赔罪的,可一只手牵着了小珏儿的,实在是空不出来,情急之下,这躬身作揖便成了躬身敬礼了,忙说道: “夫人,为夫出门去了。” 这举动惹得琬儿哭笑不得了,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温和对我说了句,道: “早些回来……” 言毕,脸微微泛着红晕,目光也变得温柔似水了。 我微微一愣,傻傻地对她笑了笑,随即点了点头,说道: “嗯!” 这会儿我脑袋灵光一闪,想着方才琬儿莫不是怪自己没有给她离别吻吧? 因为碍着小珏儿在此,她又不好意思说明,所以才会露出那般幽怨的神情来? 唉,我还真是罪孽深重啊! 我有些无厘头自顾自的浮想联翩了,其实,这段日子因为还得守着之前定下的惩罚条款,我除了抱抱她,亲亲她的小手以外,就真的不敢再有更加越矩的行径了,就连亲吻她的脸颊都不敢,深怕一旦吻上了前功尽弃不说,到时候肯定会出事儿的…… 我倒是很想出事来着,可又担心琬儿会顾虑我心志不坚,说出来的话又反复无常,言而无信了,我实在不想让她在自己将要出征前的这段时间里,还要担心忧虑我的生活作息。 我明明承诺过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二十五天啊,也已经快过去一半了,二十五天一过,到时候我一定要连本带利地都讨回来的! 瞬间,我的目光便充满了战意,仿佛瞬间浑身充满力量,此时此刻,我无比坚信自己可以撑过二十五天的,就为了到时候收回本息! 小珏儿感觉出了太傅的异样,因为太傅牵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了,虽然还未握疼自己就是了。 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些大人都在想些什么,皇长姐和太傅两个人就这般对望着什么都不说,这样有什么意思呢? 无奈的摇了摇头,小珏儿不禁感慨着: 大人的世界,她不懂! 琬儿瞧着我这副仿佛越挫越勇的模样,也是微微一怔,似乎感觉到了这冤家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顿时一脸戒备地模样盯着我瞧。 对于这些,我仿佛完全都不在意,其实,是完全都没注意到才对! 微微垂眸间,我瞧见了那根在她手腕间若隐若现的平安绳,沉静了片刻后,我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来,展开食指和中指,然后停在了自己的唇边,落下了一吻。 琬儿有些愣愣地瞧着我的举动,似乎有些弄不清楚我这是在干啥了。 随后,我伸出手去,将落有我吻痕的一面温柔地落在了她的唇边。 琬儿的脸都红了,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而我则是一脸欣慰的模样,十分感怀地说了一通,言道: “虽然有些寒碜,但总算聊胜于无,琬儿,这是你要的离别吻,我一定会早点回来的,你在家等我哦!” 说完,还不忘记露出一丝自觉令人难忘的微笑来。 我原本无比期待琬儿感动不已的娇羞神态的,却没想到,怎么眼前这情形和计划中的似乎不大一样啊? 欸,这将要暴露的前奏,暴风雨将要来临的气息…… “谁……说过要……这……离别……吻的?” 琬儿这是太激动了,所以说话都断断续续了么? 可我瞧着琬儿越发阴沉的脸,我知道了,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我预感到危险即将来临,脑海中第一反应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啊! 立马,架起小珏儿,发挥我动如脱兔的逃跑绝技,一溜烟地就往外边跑去。 边跑着边频繁往后窥探,深怕琬儿真追过来那我就是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无济于事的了,忙又施用缓兵之计,说道: “琬儿,对不起,我出门啦……” 临走时,瞧见了停在了原地的琬儿那涨红了的脸,看来,我这离别吻,也不是让她那般讨厌的么? 一想到这,我的心也跟着雀跃不已,一脸喜悦地抱着小珏儿便快速跑了出去,想来阿正已经在府外侯着我们了。 …… 选贤任能,择优而录 这一路上,马蹄哒哒声在耳侧,马车快速而平稳的行驶在车道上。 小殿下倒是一路出奇的安静,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双手扒搭在窗沿边,一脸惊奇地瞧着车窗外的风景,偶尔瞧见了有趣的东西还会发出几声赞叹声来。 也对,小殿下一直在皇宫中长大,若不是这次太皇太后恩准让她去国子监一观,只怕她还未必有机会能走出皇宫看看这市井繁华喧闹呢。 外边的东西对一个才九岁大的孩子来说,都是新奇而美妙的吧…… 我不禁莞尔一笑,想着这孩子如此天真烂漫,也是一种福气啊,就是不知道琬儿在她这般小的时候,是否也这般古灵精怪,喜欢嬉戏闹腾,若真是如此,定然也是十分可爱的。 不知为何,瞧着这身小士子打扮的小殿下,那股似曾相识之感又油然而起,这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啊? 正恍惚之间,却看到小殿下半个身子都快要探出窗外去了,吓得我忙扑了过去将小殿下拉到了身边,护在了怀里。 这要是一不小心车子颠簸了,小殿下率将出去该如何是好? 唉,都怪自己方才在发什么愣,若是小殿下出了什么事儿,我该如何向琬儿交代啊? 也许是知道自己方才的举动太危险了,还未等我说什么,小殿下倒自己先承认错误了,低着头有些羞愧地说道: “对不起,太傅,是珏儿错了。” 这孩子的举动倒令我颇为欣慰,虽然是公主之尊,却也识得礼数懂得对错,真是难能可贵了。 我不禁温柔地抚着她的头,微笑着说道: “是太傅吓到小殿下了,小殿下若是不怕高不怕累的话,那待会咱们骑马回来,太傅带小殿下到集市去瞧瞧,顺道再买些喜欢的小玩意儿,不知小殿下意下如何?” “真的吗?” 小珏儿的目光顿时泛出光彩来,她方才就是瞧见了有趣的小老虎玩偶,奈何马车走得太快,她便只能探出身子想瞧得更真切些了。 “当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小珏儿听到了就差手舞足蹈了,扑到了我怀里,抱着我的脖颈,说道: “谢谢太傅~” 突然被这小家伙抱着了,倒惹得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脸微微一红,暗自得意了一回,看起来,我还是依然挺惹小孩子喜欢的嘛! 哈哈! 没过多久,咱们就来到了北魏的第一学府——国子监了。 马车停在了国子监外的牌楼下,从这里开始,我们就得下马车自行拾阶而上,缓缓步行而入国子监了。 待我们都下了马,我在前头领着小殿下,而她身后则一直有一位内侍跟随,阿正的话我让他看着马车在牌楼附近等我们回来。 等我们登过了几十级台阶后,便可看到第一重楼,而楼中正中央威严竖立着的正是大成至圣先师的塑像。 《礼记·文王世子》中有:凡始立学者,必释奠于先圣先师。 故而每个入国子监读书习礼的学子,首要做的,便是拜祭大成至圣先师,只有拜见过至圣先师,才算正式入了国子监! 来到至圣先师塑像前,我如同在国子监求学之时一般,向至圣先师恭恭敬敬作揖行礼。 小珏儿瞧见我一丝不苟地模样,顿时肃然起敬,也有样学样地向至圣先师参拜起来。 我在一旁瞧着小殿下一板一眼作揖行礼的模样,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来,这孩子确实可爱有趣得紧啊! 礼毕,小珏儿亦步亦趋地随我往里边走去,边走边好奇的问道: “太傅,方才我们拜的是哪位上仙神祇吗?” 我不禁微微一笑,想着这丫头虽然早已启蒙念书了,可并未如同其他士子一般入得学堂读书,自然也未曾拜见过至圣先师孔子了。 我微微一笑,随即缓缓道来: “那位并非是哪位上仙神祇,而是这天下读书之人的老师,大成至圣先师孔子!” “哦,原来我们方才拜见的是位老师!” “嗯,尊师重道,便该如此。” 小珏儿认真地点了点头,将我方才所言牢牢记在心里。 待入了内庭,不远处有一圆胖身形身着翰林院公服的男子往我们这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我一瞧见那人的身影,便知道是谁了。 “杨兄,你跑的这般着急作甚啊?” 我不禁忍不住笑着问道,他的身形是越发圆滚了,这般跑还真有点为难他了。 杨安源直接忽略了我的调侃,气喘如牛,说道: “呼呼,我在等你啊,兄弟啊,你总算来了。” 我瞧着他满头大汗又心急火燎的模样,难道是出什么事儿了,这国子监能出什么事儿啊? “出什么事儿了么?” “唉,都快吵起来了,翰林院和国子监……” 还未说完,杨安源弯着腰又开始喘起来,等低下了身子才看到一直跟在我身后的小珏儿,有些好奇地盯着这模样灵秀地孩子许久,不禁指了指小珏儿,问了句: “这小家伙是?” “某家的小世子。你刚才说什么?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人吵起来了?” 为了转移杨安源的视线和弄清楚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催促着他赶紧把话说得清楚一些。 一听到是位世子,刚好看到了跟随在小珏儿身后的内侍,杨安源很识相地闭上了嘴不再问这孩子的生事来历了。 他清了清嗓子,摇了摇头,说道: “他们没吵起来,而是对一个学子是否入围而在那争论不休。” 我闻言,微微蹙眉,问道: “可是从众多学子中选出的最有才学的四位待选出了问题?” 杨安源点了点头,说道: “本来开始都决定了从考试中选出其中才学最优异的四个人的,可真选出了这四个人后才发现,其中有一个可能并不适合成为待选。” 什么叫做‘可能并不适合啊’,这话说得也太过模棱两可了。 既然此人能够入选,便说明才学兼优才对,可真点选了这位才发现此人并不适合成为候选之一,呵呵,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孩子输得不是才学,而是身份地位才对。 “嗯,让我来猜猜究竟是怎么回事儿,翰林院和国子监的个别博士们一定是不赞同这孩子入选的,可国子监祭酒以及大部分博士却赞同这孩子入选,我说的可对头?” 杨安源一脸惊叹的盯着我瞧,忍不住升起了大拇指,说道: “高,实在是高。” 我瞥了一眼杨安源,轻快地问了一句,道: “那孩子叫什么名字?” “好像叫……李源……” 李源?还真是那小子啊,想来也应该是他了。 李源这孩子年龄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是太学馆中才学最出众的一位寒门士子了。 我与太学馆也有些渊源了,在翰林院当值之时,也常到太学馆授课讲学,而太学馆学子人数也就那么二十几个人,所以他们的才学资质如何,我是一清二楚的。 至于他们为何会起争论,不过是牵扯到门阀士族与寒门士族之间的那些笔陈年旧账而导致的,毕竟翰林院多是门阀士族出生,一向眼高于顶,从未将寒门士子瞧在眼中。 他们之所以会同意让寒门士子也参与此次甄选,一来是觉得门阀士族子弟优越于寒门,而二来则是国子监已与太学馆合并,太学馆的学生自然也便算作是国子监的学生了,自然都有资格参与此次小皇帝伴读甄选。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还真有寒门子弟的才学可以与门阀子弟比肩。 而被选中成为小皇帝的伴读的学子,便意味着将来是要成为皇帝陛下左膀右臂般非常重要的人物,若是让李源这类寒门子弟得选,难保会出现第二个崔廷佑,故而翰林院等人都在事后极力反对让李源入选。 我不禁颇为感叹,看来门户之见根深蒂固,非整合一个国子监亦或是太学馆而能轻易改变得了的啊! 这回我算是明白了,逸仙派人请我过来原来是解决争论的啊,唉,还真是一份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 “我明白了,这便带我去瞅瞅到底怎生一个状况吧。” “好。” 杨安源闻言,顿觉松了一口气,高兴地在前头带着路。 我回过头来低着头看了看小珏儿,轻声说道: “小殿下待会若是嫌沉闷了便在书院中四处走走吧,但千万别走得太远,太傅若是找不见你,可就没办法带你去骑马逛集市了。” 小珏儿一听到骑马去集市玩,高兴地直点头称好。 我瞅着这孩子乖巧,也便稍微安心了一些,随即向小珏儿身后的内侍好生吩咐了几句,道: “就劳公公好生照看小殿下了。” 内侍恭恭敬敬地回道: “奴才醒得了,请大驸马安心。” 我点了点头,随即跟在了杨安源身后,随他去看看情况去。 等我到了敬师堂门口,只见翰林院以及国子监的博士们都齐聚一堂,而翰林院的掌院学士车淮和国子监祭酒逸仙正端坐堂中主位,都一脸沉默不语,而堂下翰林院的、国子监的站了一堆,就见一群读书人在这引经据典,彼此争论不休,有说到慷慨激昂处的,不惜拍案而起,口水唾沫星子喷了对方一脸,大有下一刻一言不合便要擼袖口揍人的架势了。 这还真是争论激烈啊! 我不禁暗自咋舌,别看这群读书人平日里看起来温谦恭让,彬彬有礼,可要真打起架来,那大有大街上地痞撒泼的气势,不把对方打得头破血流那不算完。 我这样进去了,会不会被无辜卷入其中然后挨揍啊? 啊,正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要不,乘机开溜吧?! 我正思忖着开溜事宜,杨安源这货就立马在身后给我捅了一刀,只听他大声喊道: “高御史到!” 这货这么一喊,顿时全场一片鸦雀无声了。 我一把揪住杨安源的衣领正欲收拾他,却发现身后突然多了无数道目光朝我射来,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战,随即一脸顺其自然地松开了杨安源地衣领,作势扫了扫杨安源的肩头,仿佛上边落了灰尘一般。 然后带着一脸平和的笑意,十分有礼而又不失威严地向各位揖了一礼,说道: “诸位有礼了。” 听到如今这位太皇太后跟前最得宠的臣子在打招呼,在座的各位纷纷换了一张温和恭顺地脸,纷纷抱拳作揖,面带微笑地回应道: “高御史有礼啦!” “哈哈,有礼了,有礼了。” 我就这样一路微笑着打着招呼从人群中走了过去,直到走到了正堂,车淮和逸仙早已站起身来迎我多时了。 待我走近了,车淮便抢先迎了上来,与我颇为亲切地攀谈起来,高兴言道: “高兄啊,老弟我候你多时了啊,还未恭喜高兄升迁御史之喜呢?” 欸,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车淮的年纪明明比我大多了去了,这会儿以‘老弟’自称,这近乎套得还真是…… 我忙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神态来,抱拳说道: “让兄长们久等是高辰的不是,高辰也还得先恭贺车兄晋升翰林院掌院之职呢!” 一听到这句奉承话,车淮自是喜不自胜了,忙笑着说道: “同喜,同喜啊!” 当时还是翰林院掌院学士的周温至仕回乡养老了,而车淮在我的协助之下顺利接掌了翰林院,成为了新一任的翰林院掌院学士。 车淮本人就是一个深谙官场之道、极会见风使驼之人,这一来他承我情顺利接掌了翰林院自是对我感激不尽,而二么近来我仕途一帆风顺,俨然已成为太皇太后跟前红人,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车淮最大弱点就是家族势微,故而他觉得寻到一棵大树依附才是仕途顺意之道。 瞧他对我的态度就可以看出,很显然,我大概已经成为他想要依附的大树了! 与车淮寒暄过后,我又向逸仙行了一礼,言道: “逸仙兄,久等了。” 我与逸仙倒还真可以省了那套繁文缛节,只要循着君子之交贵乎坦诚即可。 逸仙也是洒脱一礼,即便方才堂下如何争吵,他那淡薄神色一分不改,着实令人佩服得紧。 “高贤弟来了就好。” 逸仙的回答也是真诚直白,可见他不愧是位坦荡君子啊,只是这诓我到国子监来解决此等棘手之争,着实有些忒不仗义了。 说完,又着人与我添了一座,既然此地乃是国子监读书之地,便分宾主落了座,待茶水端将上来,我也寻思好了应对之策,便微笑着同在场之人说道: “诸位兄长们都是京城当今文坛翘楚,高辰颇为景仰。故而方才入得内堂之时,便听到诸位兄长们争论驳斥,据理力争,大有讲经论道,辩论博古之精彩言论,高辰大为赞赏之余,亦觉此情此景颇有先秦诸子百家争鸣,蜂出并作,各引一端,崇其所善之风。只是不知,方才诸位兄长们争议之事所为何来啊?” 明明听起来是在赞扬他们,可又觉得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先不说他们所争论的跟学术探讨一点关系都没有,更可恨的是,他们争论了那么久而这位高御史却完全不知道他们在争论些什么,明眼人一听便知道这是明褒实贬了。 我这一褒一贬之间,便让在场之人纷纷垂首感叹,彼此对望了片刻后,纷纷羞愧地闷不做声了。 若是他们这群人当真是为了学术而争论,无论怎么吵,那也是值得读书人尊敬的事儿;可如今他们当堂争论的却是一个寒门士子是否有资格入选伴读之事,还为了此事差点就当堂动手打人了,这般想来,确实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 瞧着他们都安静了,我想自己也用不着拐弯抹角了,便直言说道: “高辰知道诸位兄长们争论的是什么,那么高辰在此只想先问几个问题:其一,以考试优异定入选之学子,此等择才之法,诸位当时可是都同意的?” 众人听我发问,也便凭心回答,纷纷言道: “确实是我们都同意的。” 闻言,我点头道了句好,继续问道: “那考试之时,可有不公、不正之举,而阅卷定案之时,可有不明、不法之处?” 听我此言,似在怀疑这场考试有舞弊不正之嫌,担任主考官和阅卷官的纷纷站出来说话,以证自己清白。 “欸,这肯定没有,我等监考都是严明律己,绝无偏私之嫌的。” “对啊,先不说考卷不记姓名,更何况我等阅卷都是多人同阅同批,所定名词都是经众人同意之后方才定论的。” “是啊,我等都可证明,此次考试是公正严明的。” …… 听到堂下诸位纷纷出言辩白,我也分别向车淮和逸仙征求意见,他们纷纷点头表示堂下之人所言属实。 我举起手来示意大家安静,摆出一脸相信大家的表情,说道: “嗯,既然选择考试的方法选出贤才是大家公认的办法,而考试的过程中亦是公正严明的,那么选出来的那四位学子便是诸位兄长公认地候选之人了。既然如此,那也就无需争辩了啊!” 一听我这番说辞,大家都哑口无言了,原先反对的人选择了沉默,而选择支持的人看到了希望,都是一脸期待的神情。 车淮作为翰林院掌院学士,自然是以门阀士族子弟的利益为先了,见堂下之人被驳得无言以对,这会儿若是自己再不出来说话,只怕到时候自己就成了北魏的千古罪人了。 “高兄,你有所不知啊,这四人当中,有一位是——太学馆的学子……” 车淮原本想点名那人乃是寒门子弟,可为顾及颜面,没能将这层窗户纸点破。 他觉得我也是门阀士族出生,自然也不会纵容寒门子弟有靠近朝廷权利中心的机会。 我淡淡一笑,往堂下扫了一圈,所有人的目光此时此刻都聚集在我身上,都在等着看我的态度和立场,若说我没有压力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件事投射的是门阀士族与寒门士族之间的恩恩怨怨,偏了谁都会让人寒心,让人记恨…… 所以我才说,这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活儿啊! 我微微叹了口气,随即正声言道: “诸位兄长的忧虑高辰知道,只是有一件事高辰想提醒诸位,太皇太后懿旨上写的清清楚楚,选贤任能,择优而录。” 此言一出,我便是要提醒这群人,此次选贤,身份地位都不是摆在第一位的,才学与品行才是首位。 “诸位兄长秉持朝廷旨意在国子监开试取才,张扬我朝爱贤任贤之美名,而诸位亦不负朝廷所托,公正严明,择优而录,当为臣子之表率。可今日我等若是因士族之私怨而褫夺一位凭借真才实学光明正大入围的士子进入复选之列,如此假公事而泄私愤,高辰窃以为不齿,而在座诸位又可曾想过,此事若传将出去,朝廷威信何在,朝廷颜面何存?” 我这一字一句说得掷地有声,竟让在场多人闻之羞愧难当。 我停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 “方才,车兄言及太学馆一学子……先且不论,太学馆早已与国子监早已合并,太学馆的学子亦是国子监的学子,这点,不容争论。更重要的是,这四位学子中最终谁能有幸成为皇帝陛下的伴读,将由高辰凭此四人才学品行,择优而录。” “诸位兄长请放心,高辰定会秉持太皇太后懿旨,为朝廷选贤任能,不负太皇太后和皇帝陛下圣托!” 我已经将话说得如此明了了,此事最终结果无论怎样,我高辰都愿一力承担。 有我此言,许多人心中大石也总算是落了地,既然有人愿意为此事担责,他们也就不用担心此事的不良后果会牵连到他们自己身上去了。 接下来他们就只用看着这最终结果为何了? 若是那寒门士子没能通过,对于门阀士族来说自然是皆大欢喜,而高辰却也难逃被那些寒门士子以及天下读书人所非议;若是那寒门士子通过了,朝中门阀士族们绝不会坐视不管,届时,只怕高辰再如何得宠于太皇太后,也会成为门阀士族之死敌了! 无论最终结果怎样,高辰都是里外不是人啊…… 在座的各位都是明白人,听到我的这番表态之后,众人纷纷表示愿意遵从我最终的择取结果。 堂下之人同意了,我又看了看车淮和逸仙。 这回倒是逸仙先站起身来表明了自己立场,言道: “逸仙信高贤弟!” 逸仙短短的一句话,便是不计得失,愿同我一道趟这趟浑水了。 我抱拳微笑同他回了一礼。 车淮倒是谨慎思忖了一番,最后恭敬地说了句,道: “一切听凭高兄做主了!” 这还真是这会见风使舵的车淮说出来的话,懂得中立自保,倒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我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来,说道: “既然如此,那就赶紧派人将那四位学子唤入堂来,高辰要亲自甄试这四位的才学品行如何!” …… 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待到试堂重开,我、逸仙、车淮三人成了主判,而堂下左右各有十人共同参与此次选拔以作公正,派人去请来的几位学子也陆续入了敬师堂来。 等人都并排站到了大堂中央,我瞧着这几位约莫十三、四岁年纪,身着幅巾深衣模样清秀少年们,恍惚间回想起自己在国子监的那段岁月,不禁有些感慨时光易逝,转瞬不再。 可片刻后我的目光却开始游离起来,因为等了许久,这堂中央站着的始终就只有三个人?! 我眉头微蹙,转而询问传令官,为何独独还有一人未到,可是传令未曾传达到其人? 传令官惶惶回复称:四处寻遍也未见其人。 闻言,我陷入了沉默,而堂下众人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可以瞧见的是,脸上带着得意表情的人更多一些啊! 说也奇怪,这四人当中所缺的那个人,正巧便是那李源! 难道这李源遇到什么麻烦了? 我不禁暗暗思忖着,而堂下之人便有人开始进言,如此戏弄师长,目无法纪之人,理应除去此人入选名额。 此言一出,便有半数以上之人随声附和,大有不将李源此人一笔勾销便无法善罢甘休之势。 逸仙和车淮坐在我左右两边都沉默不语,既然他们都以不同的目的而同时选择了让我来主持这场甄选,便也就将主动权交到我手里了。 我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噤声,无论是翰林院还是国子监的,见翰林院掌院与国子监祭酒都是一副以高御史马首是瞻的姿态,也便懂得审时度势,顺势而为了,纷纷都静了下来。 我又慎重其事地询问了一遍传令官是否有严格执行传达命令? 传令官战战兢兢,却也依然回答说确已派人四处寻找,可到处都寻不到李源踪迹。 我瞧此人倒也并不像说谎的模样,便不再为难与他了。 既然人暂时找不到,四个人当中少了一个,按照规矩确实可以勾掉李源名字,可这般做却也有些埋没人才了。 这四人的文章我都瞧过,虽然文笔工整宗义善属稚嫩,词意通达而干练,更难得的是能主动展现自己的看法不人云亦云,文章之中透出股勃勃生气来,这在同龄孩子当中确实算是佼佼者了。 而从文章中,可以看出这四人各具才气。 “既然如此,那便先考校这三位学子吧!” 对于是否勾掉李源之名,我是持着既不肯定也不否定的态度,令在场众人捉摸不透,却又不敢轻易提出疑问来。 考校便是三位主考官分别以提问的方式来考校学子的课业学习程度如何,看的便是他们是否能通读理解,应对得体,对考官的问题是否可以做到不慌不忙、对答如流,其中表现最好的,便能从此次甄选当中脱颖而出了。 鉴于这三位学生迄今为止的所学程度,车淮便将此次考题范围定在了《礼记》一书上。 略瞥了一眼这三位学生,我淡淡言道: “先报上各家姓名来。” 右手第一位便应声向前一步,恭敬揖礼,谦谦言道: “学生恒楚,见过各位老师!” 言毕,又谦逊退回原位。 恒楚?莫不是出生于名门世家恒家之人么? 瞧这孩子仪表堂堂,气质沉稳,便可知恒家书香门第,礼义传家绝非虚言了。 一见到这位恒楚,众人皆感此人气质上佳,都毫不吝啬地给予点头称赞。 紧接着第二位应声而出,也是有礼作揖,朗声言道: “学生乐恺,拜见各位老师。” 说完,也利落地退回原位去了。 而第三位紧忙迈步向前,语气似有些紧张,可面容却还淡然,边揖了一礼边恭敬说道: “学,学生周慎,见过……各,各位……老师……” 我听到周慎如此言语,似乎口舌有些不便,莫不是…… 众人闻言也不禁有些失色,都在彼此低声嘀咕着,这位名叫周慎的学子竟是位口吃,这口齿不清将来若入朝为官如何朝会奏事儿?看来这周慎此次甄选是无望了! 车淮清声咳嗽了几声,以示肃静。 方才我们三人便以商定,由车淮出题考校学子,他如今已经贵为翰林院掌院学士,由他出题实至名归,车淮故作推辞几次,最后还是在我与逸仙的‘盛情’邀请下‘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这份差事。 为了彰显他这位新任翰林院掌院学士才学非凡,车淮捏着自己的胡须,摇头晃脑一本正经的问道: “敢问‘致知在格物’何谓也?” 闻言,我的目光都开始游离了,不愧是车淮,这题目出得如此有水准,这可是千年来后世儒者争论不休的议题,如今依然各有论证,没有统一言论,抵不过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罢了。 他如今出了这题来考堂上这三位还不过十三、四岁的孩子,很显然不是真要他们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只是让他们照本宣科,该背的背出来,该释义地稍微解释一下也便是了。 首先是从恒楚开始应答,只见他不慌不忙,一步向前,缓缓道来,言道: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闻言,众人脸上一片赞赏神色了。 嗯,不错,恒楚竟是一字不差地将原文背诵了出来。 正当恒楚要稍作解释之时,车淮便直接让他旁边的乐恺来加以释义,说道: “你来释义这段。” 乐恺微微一愣,随即走上一步,躬身言道: “ 探究了事物的原理而后才能够智识提高,通达明理;智识提高,通达明理而后意念才会诚挚,意念诚挚而后心性才能端正,心性端正而后自身才有修养,自身修养而后才能使家族整饬规范,家族整饬规范而后,整个国家才能得到治理,国家得到治理而后天下才有太平。” “好,周慎,你来说说,该如何‘修身’?” 周慎忙站了出来,正声言道: “修……身者,先得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必先……诚其意。意诚者,能去得…私欲,还得天理,使本体……端正而无偏,然后能……检束其身,以就规矩,凡所举动,皆合道理,而后……身无不修。” 周慎断断续续地吐出自己见解,虽然让人听着着急,可回答得也算十分得体。 他们能通读、理解、会意到这般程度,确实也是了不起的事情了,看来,这些年门阀士族中也是出了些人才的。 这一时间似乎也很难从他们中做出选择,而众人窃窃私语间,大多都在惋惜周慎的口舌不便,都纷纷觉得这两人之选就飞恒楚与乐恺莫属了! 可他们都知道,最终的决定权在我手里,继而纷纷朝我望来,想看看我究竟会作何选择了。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在观察这三个孩子,恒楚是其中才学最好的一位,个性沉稳,举止得体,目光内敛而工于谋略,这与恒家世代书香,教导严格不无关系。 而乐恺才思敏捷,灵活好动,应该算是他们当中最有趣的一个孩子了。 至于周慎,虽然有些口舌不变,却也个博览群书,发奋向上的好孩子,也算十分难能可贵了。 还有就是未能及时到场的李源,这小子的才学我也是知道的,关键还有一点,李源个性冲动了些,有时候会受不住别个挑拨之语而至行事鲁莽,可却是一个心志坚定,善于决断之人。 我突然有些期待,将来这四个人同殿为臣,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指了指乐恺腰间系的那并非美玉的配饰,言道: “乐恺,我从开始就想问了,你腰间系着的,莫不是孔明锁吧?” 乐恺陡然听见有人道出此物来历,顿时眼中泛光,突有伯牙得遇子期之感。 “不错,高御史,您也识得?这正是孔明锁,还是经我改造过后的孔明锁,现在可以解开此锁而又能将它复原的,在这京城里已经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说完,乐恺兴奋地将一手掌心大小呈正方无比精致的孔明锁展现出来,而这孔明锁却却赠加到了十六个小块,而普通的孔明锁却只有六个小块。 乐恺是说得兴致勃勃,可周遭之人闻之,却不断的哀声叹气,给了他四字评价:玩物丧志! 我闻言只是垂目不语,而乐恺却是一笑置之,由此可见他并无心此次甄选,回来参加此次甄选,只怕也是家慈严令所致了。 我想起了近来市井之中流有传言,说一位白衣少年精练于各种工艺技能还四处求教匠人,此人聪慧敏捷,所学之技很快上手,还颇有心得,其人所制之物巧夺天工,常有超越前人之技艺者,故而坊间对这位少年十分赞赏,称其鲁班在世。 如今看到乐恺手中如此精致小气的孔明锁,不用想都可以猜出来,这坊间流传的那位白衣少年究竟是何人了。 我淡淡一笑,说道: “拿来与我瞧瞧可好?” 乐恺闻言放佛正中下怀,喜上眉梢,他可是一直都想会会当年那位以八十一步走出华容道而被人誉为天下第一聪明人的‘高人’。 “腰间系的是模型,这儿有个大的。” 说完,乐恺便从长袖中换出一个巴掌大的十六根木头组合而成的孔明锁,然后郑重其事地交到我手中。 我将孔明锁拿在手中揣摩了片刻,也觉得这孔明锁设计得越发精妙了,一发现好玩的东西,这兴致也便高了,可现下绝不是玩的时候啊。 随即淡淡地说了句,道: “待破解后还你如何?” “不用还亦可。” 乐恺笑容可掬,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可爱了。 这是在说我破解不了他这孔明锁么?呵呵,这小子果然有趣得紧啊! “少年心性,贪玩了些倒也无妨,说辞吞吐,也非大碍,正所谓瑕不掩瑜,瑜不掩瑕么。” 瑕疵掩盖不了美玉的光泽,便如同乐恺的爱好玩乐,周慎的口舌不便,即便有那么些缺点,可都无法掩盖住他们各自所拥有的才能。 “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既然提到了‘修身’一说,那咱们也来论论这‘修身’!” “何谓修身,如周慎所言,修身者,正心、意诚,去得私欲,还得天理,检束其身,以就规矩,凡所举动,皆合道理。可若时刻警惕,去得私欲,检束起身,便真能成为真君子了么?” 我顿了顿,继续说道: “能轻富贵,不能轻一轻富贵之心;能重名义,又复重一重名义之念。就比如金珠宝器、古玩玉石陈列眼前,一人把玩鉴赏,交口称赞,过后则忘记;而另一人时刻提醒自己去得私欲,检束起身,故意将眼前珍宝视若无睹。这便是能够轻视富贵,却时时想起自己要轻视富贵;能重视道义礼节,却时常强调自己要重视名誉礼节。这样的人不能说不是君子,只是离真正的君子还有一段差距。” 众人闻言,不禁陷入沉思当中,而三位学生也在尽可能地理解这些话语。 恒楚似乎颇能理解此话中的含义,忙作揖询问道: “学生敢问老师,在老师眼中,真君子又是怎样的呢?” “真君子不重视富贵,也不会时时执念于自己轻视富贵的姿态;真君子重名义,此念渗于言行举止,却不是时时刻刻提醒自己将重名义的念头放在心上。” “更何况,人只要活着,**之念便永无断绝。尽去私欲,谈何容易?沉浮宦海,追逐名利是欲;瞧见美好之物,心生向往是欲;爱恨恶贪嗔痴亦是欲,你们道,人,如何尽去私欲?” “有**,并不代表你不能成为一位君子,关键在于你懂得约束自己的**。古之圣贤,何以能约束自己的**,那是因为他们都有着远大的志向!” “德不优者,不能怀远;才不大者,不能博见。说的便是品德不好之人,心胸狭隘,考虑问题不够长远;才能不高之人,目光浅薄,不能博览众之所长。品德可以修养,不畏胸狭不容气度;博览群书,经年累月,自能博得一技所长。可若没有远大志向以作撑持,所有的一切都难以坚持长久。那久而久之,此人必然沦为庸庸碌碌,沉湎**难以自拔之辈!” “所以,我要问诸君的是,各位的志向为何?” 听到我的提问,这三位学子都陷入难以言喻的沉浸当中,他们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在思索着自己志向为何? “你们无需现在回答,我给你们三天时日,三日后再过堂回话,届时,我会依据诸君志向,最终确定入选之人的!” “学生听凭老师所言!” 三人闻言,忙躬身行礼表示心悦诚服,随后退到了一边。 “车兄,逸仙兄,不知两位意下如何?” 临了,我还不忘询问这两位的意见。 逸仙倒是爽快得紧,言道: “听凭高贤弟处置了。” 车淮没想到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意料之外了,顿时也有些没了主意,见逸仙附议了,自己也懵懂地随声附和了。 “就按高兄说得办。” 既然逸仙和车淮都同意了,堂下的诸位也不敢再有什么异议了,那就等三日后做最后决议了。 既然已经定下了三日后再做最终决定,今日的甄选也便将近尾声了,处理好了善后事宜后,应该就可以回府了。 正在此时,那位一直侍候在小珏儿身边的内侍突然来寻我,我有些诧异他为何没有陪伴在小殿下身侧,担心小殿下是不是出什么状况了,便同车淮与逸仙二人交代了几句后,忙出了敬师堂与这位内侍会合。 言语交谈之后才知道,小殿下果然出状况了,而且问题还可大可小! “怎么会这样?立刻带我去瞧瞧!” 我有些生气地言道,催促着内侍在前头带路,心里祈祷着小殿下别出什么大问题才好啊! 小时了了 我人才走入国子监内的一处雅致别院,小殿下的哭闹声便传了过来,惹得我脸色大变,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入了雅阁,抬头一眼便看到这小丫头正视若无人地坐在主位上哇哇大哭。 我立马迎了上去,又是帮着抹眼泪擦鼻涕,又是仔细检查她的手臂看有没受伤。 果然,手掌给擦破了皮,隐隐透着细细血丝呢! 可恨,究竟是哪个混小子,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我非扒了这小子的皮不可。 “把那混小子给我带过来!” 我怒斥了一句,边从内侍手中接过伤药,连骗带哄地细心给小殿下上药。 “小殿下不哭哦,乖,太傅给你上药,上过药就不痛了。不哭了啊,太傅替你收拾那胆敢欺负你的小子,给你出气,好不好?” 听到我这般宽慰,小珏儿稍微止住了哭声,低声抽咽着,都哭得涨红了脸。 我不禁心疼不已,一想到这混小子居然敢将小殿下推倒在地,害的她小手都给擦破了皮,就恨不得把这不知天高地厚地混小子揪过来暴打一顿了。 很快,国子监的侍从们,便将一个被五花大绑地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年给推了进来。 我拉搡了下袖口,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架势,喃喃自语道: “我倒要看看是谁敢如此大胆?” 这话音刚落,回过身来一眼将那少年瞧了正着。 瞧着这少年身着幅巾深衣,一副士子打扮,眉宇颇显稚嫩,却有着一股绝强之气,即便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全身都绑都结实,可却一路撅着嘴,一副誓不屈服的模样,倒有几分读书人的傲骨。 看到这人是谁后,我不禁叹了口气。 因为这混小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缺席了的寒门士子李源! 小珏儿一瞧见欺负自己的罪魁,便激动地又哭又叫,指着那李源恨恨地说道: “就是他,太傅,就是他欺负了珏儿!” 一想到刚才自己拍着胸脯说要给小珏儿出气,这回儿倒有些闪了舌头的感觉了。 我瞧着李源被人打得鼻青脸肿的模样,不禁目光一沉。 这混小子的性子本就容易得罪人,又是个犟脾气,典型的不撞南墙不回头,再加上他一直以来都对门阀士族自诩高人一等而嗤之以鼻,所以在读书一道上也就越发刻苦勤奋,即便在仕途上无所希冀,至上也要在才能上压过那些凭借身份而宠命优渥的门阀士族们。 他这性子在太学馆还好些,可是入了国子监,就着实很难融入其间。从今日种种来看,他不但没有融入国子监这环境中,还想凭一人之力与整个国子监的门阀子弟们对抗,现在是被人孤立、欺侮了吧! 脸上的伤想来是被人算计所得,之后因为欺侮了小殿下,结果就被内侍派来的人给五花大绑了,他们出手的习惯我还是知道的,打是一定会打的,只不过是打在身上,外表瞧不出什么,他们可不会那么傻,打人直接打脸。 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就只有那个一个解释了,那就是学生之间的打架互殴了! 难怪传令官怎么都找不到这小子,他被人打了之后又被内侍派来的人给直接关到柴房去了,传令官不明所以,找人询问去处又有几人会说实话,这里毕竟是国子监,门阀士族子弟的国子监啊,找得到人才怪! 李源挣扎着想要挣脱身后那几只钳制自己的手,他也是天子门生,怎能让人随意欺侮了去? 抬头挺胸,怒目而视,正想据理辩驳,却陡然看到自己的老师在一脸冷峻地瞧着自己,李源想起自己此时此刻的狼狈,顿时气势也消磨了一大半,忙低头道了句: “老师~” 我不威而怒,冷冷的言道: “李源,你还当我是老师么?你将我教导过你的克己复礼,凡事三思而行都当耳旁风了吧!” 听我陡然间震怒,众人神色都微微一禀。 内侍没有想到这李源原是驸马识得的,不禁心中暗自发慌。 而李源则是略带着羞愧的神色,言道: “老师教诲,学生岂敢不牢记于心。只是老师,您也曾说过,礼让一寸,得礼一尺。学生礼让他们一寸,不但没有得到他们礼让一尺,反而是得寸进尺,难道就因为学生出身寒门,就该让他们随意欺侮了不成?” 李源说道最后,已经是义愤填膺了。 我不禁拍案而起,怒道: “混账,未量他人,先量自己,别想着一味指着别人,你先检点下你自己看看,难道这一切不是因你耿介自身出于寒门所致么?” 这小子自觉低人一等,受人几分挑衅便大打出手,他这次只是被人打得鼻青脸肿还算是轻的了,若是被打得伤残即便他再有才学只怕就只余悔恨终身了。 一语被我点破软肋,李源不禁眼眶发红,一副备受委屈的模样,有些哽咽无言了。 “学生……学生……” 瞧着这倔强的孩子第一次露出这般委屈的神情来,想来这回不仅是受到教训了,也着实受了不少委屈,寒门士子想要融入国子监,并非是他们没有心,也有有心而使不上力的地方。 这也是为何公主会请逸仙出山,接手国子监祭酒的原因了。 一来逸仙亦是门阀士族子弟,虽然久违涉及官场,可以往威望、人心还在;二来他亦是教导太学馆这匹寒门士子的博士,深知这群学生的秉性。 国子监合并了太学馆,要顾及两方利益感受,又能最大程度维护寒门士子的利益,这样的人,可以说非逸仙莫属了。 虽然如此,也许明面上可以在四周都是门阀士族子弟的国子监里维护住这匹寒门士子的利益,可在看不到的地方,谁又会知道他们会受到怎样的对待? 被孤立,被欺侮,被人恶语相向,甚至被人围攻殴打…… 这些都有可能,就连门阀士族子弟们,都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更别提是半途被合并进来的寒门子弟了。 我不是叫他在受到别人欺侮的时候只懂得逆来顺受不懂反抗,而是要审时度势,量力而行,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要懂得避敌锋芒,要懂得保护自己,而不是像这般冲到人堆里去跟人硬拼。 我不禁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随即指着李源脸上的伤,故作严肃,询问内侍,道: “他脸上的伤,可是你们打的?” 内侍闻言,忙低首摇头道: “他脸上的伤并不是杂家打的,只是……” 只是很有可能他身上多踹了几脚…… 我瞪了一眼内侍,随即放缓了表情,言道: “他始终都是国子监的学生,先让人将他的绳索解开。” 内侍被我吓得一愣一愣的,立马就将我的话照办了。 别看他只是一位内侍,却也有权利处置胆敢以下犯上,伺候不周的内监和宫女,更何况还是这身上没有半分功名的寒门学子。 不得已,我也只能用这种方法逼着内侍先把人给放了再说。 我瞧了瞧坐在身边一脸气鼓鼓地盯着李源的小珏儿,此事还当真是解铃还需系铃人啊,若是小珏儿对此事不依不饶,只怕李源不仅要被赶出书院,家族也会受到牵连。 “好了,既然话也说道这个份上了,李源,我来问你,你可知错了?” 待绳索都解开了,李源稍微活络了下被绑得全身僵硬的身子后,略微对上了小殿下那恨恨地脸,也觉得自己将怒气迁怒于一个才十岁左右的士子,实在是有失读书人的清誉风骨,对于和那些人打架的事他死也不低头认错,可是对一怒之下推倒了这位小士子,正所谓敬贤爱幼,确实是于理有亏了。 李源忙正经揖礼,言道: “对于出手推倒了这位小士子,李源知错了,李源愿意领罚!” 我不禁冷哼一声,看起来这小子还是不清楚自己犯了什么致命的过错啊! 听到李源对推倒自己做出了诚恳的道歉,小珏儿却依然觉得不解气,嘴角一撇,露出一副不接受的模样来。 “好,知道错就好。” 我别有用心地点了点头,随即问了小殿下一句,道: “他是哪只手推你的?” 小珏儿天真,听我提问便回想当时的情景,还比划了一番,随即肯定的说了句,道: “他是用右手推的珏儿。” 我闻言,冷冷一笑,转为对李源说道: “既然你愿意领罚,那好,好得很。李源,你无视礼法尊卑,胆敢以下犯上,有损公主玉体,按律同大不敬之罪,左右即可将他右手斩下,逐出书院,永不录用!” 公主?这位小士子竟然会是公主殿下? 李源身子一震,惊得一身冷汗,随即浑身发软跪倒在地,两眼呆滞。 真正的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而不是只将他逐出书院,砍下这小子的一只手就算完! 听我这番说辞,小珏儿也呆住了,她没想到要给自己解气,便是要活生生斩下别人一只手来,顿时左顾右盼,不知如何是好了! 她真的不是要砍掉他的一只手的,这不是她想要的,她只是,只是想听到那人对她真挚的一句道歉而已,就只是这样而已! “太傅,珏儿……” 还未等小殿下说完,我便出言加以打断,补充道: “啊,小殿下,太傅还未说完,冒犯公主殿下这等大罪,只处罚这小子是远远不够的,这小子的家族也得依律流放偏远蛮荒之地才行!” 李源没想到自己这番意气冲动之举,不仅害了自己,还连累了自己的家族,他的母亲大人本就体弱多病,如何经得起流放之苦? 李源战战兢兢,惶恐地不断磕头请罪,言语间已是满脸泪痕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老师,李源知错了,李源愿以死抵罪,李源求老师,祸不及家人,李源真的知错了,李源愿一死谢罪,李源求老师了!” 瞧着李源声泪俱下,小殿下也是于心不忍,忙急着拉住了太傅的衣袖,恳切而急促地说道: “太傅,珏儿并不想让人斩下他的手臂,也不想看到他的家人离散,珏儿不追究了,珏儿原谅他了,珏儿……” 边说着,小殿下急得眼泪都出来了。 我有些欣慰地伸出手来摸着小珏儿的头,温柔地安慰道: “好,太傅都听小殿下的,不斩他的手臂,也不流放他的家人了,不哭了啊!” 我微微一笑,小殿下果然温柔可爱,我知她定然会对李源于心不忍,说出之言虽然严肃,却也是事实,毕竟她虽然年纪下,却也是公主之尊,自有公主的礼仪规范要恪守; 而李源虽年少冲动,将来也是要入朝为官的,就他这般冲动易怒的性子,即便有几分才气,将来该如何在朝堂上自保,一旦受累,不仅自己受罪,还会连累家人。 只希望经此一事,李源能紧守教训,朝堂和书院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地方,他将来若是想要入朝为官,实现平生报复,就得先学会收敛自己的锋芒、磨砺自己的品性! 听到我的承诺,小珏儿这才破涕为笑,不禁有点愧疚,想着这事儿着实是吓到这小家伙了。 安慰好小殿下后,我便径直往李源那去了,亲自将他扶起身来,手臂间还能感受到这小子浑身抖得厉害呢。 瞧了眼他脸上的伤势,好在他身子还算结实,都算是外伤,待会让人找位大夫给他瞧瞧。 随即从内侍手中接过伤药递到了李源手中,好言宽慰道: “以后行事需谨言慎行,莫要再如此冲动了。” 李源闻言,突然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忙点头应承道: “是。” “这几天你就先到逸仙博士那儿好好养伤,面壁思过,三日后敬师堂应讯,到时候告诉我,你的志向为何,这次,可别再让我失望了!” 听到自己还有机会到敬师堂应讯,李源有些喜极而泣了,忙向老师表示感谢,言道: “学生谢过老师知遇之恩。” 唉,真是个混小子! 这人打也打过了,骂也骂过了,好在也是个受教的,事情既然圆满解决,那我也得稍微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啊。 随即低声在他耳边问道: “打赢了么?” “欸?” 李源微微一愣,一时间没转过弯来。 我急了,大声问道: “你打架打赢了没?” 李源呆呆地,随即露出一丝愧色来,言道: “说来忏愧,学生双拳难敌四手,实在是……” 虽然一想以儒家思想为本,可这些年来我也秉持了一条信念,那边是从不主动去犯人,可别人若是来犯我了,我也绝不会束手待毙随意让人欺侮了去! “唉,真没用,至少也得是‘平分秋色’吧,想当年我……” 意识到自己失言,我立刻转变了说话语气。 瞅着周围之人用奇特的目光瞧着我,我故意咳嗽了两声,对李源低声说道: “以后看到人多就跑,要打人也得挑个打得过的啊,就知道同人拼命,拼命也就拼命吧,至少也得找那个值得你拼命来打的人吧,不然死得多冤枉啊!” 不知何时,小珏儿已经走到我身边,拉着我的衣袖,两只水灵灵地大眼睛眨啊眨啊的,一副饶有兴趣地模样说道: “太傅小时候也喜欢打架吗?” 我不禁声音一哽,眼睛笑着眯成一条缝,连忙解释道: “太傅小时候可乖了,怎会如同这小子一般,同人打架呢?” 小殿下瞧我一脸微笑的模样,随即毫不客气地指出: “太傅说谎,皇长姐曾同珏儿说过,不敢对着人的眼睛说话,语气之间还飘忽不定,很显然此人定是在说谎无疑了。” 闻言,我险些吐出一口血来。 这小家伙还这般小便如同琬儿一般,有一眼能看穿别人谎言的能力,这还了得? 琬儿啊,琬儿,你怎么什么不好教,偏偏教自己的妹妹这些啊,莫不是怕她以后被人骗走不成? 我忙转移话题,说道: “小殿下,咱们不说这些了,走,太傅带你逛集市去。” 一听到逛集市,小珏儿高兴地活碰乱跳的,放佛已经忘记了自己方才哭得如何凶闹了。 小孩子就是好,喜怒哀乐都可以无所顾忌地表现出来,这份趣味与童真,真的十分地可贵啊! 随即,我拉过小殿下的手,对着李源又嘱咐了几句,道: “方才给你的药是紫金丹,对你的外伤极有好处。待会再让大夫好好瞧瞧,别让你母亲大人担心。” 李源点了点头,心怀感激,言道: “学生谢过老师了。” 随即,见我向他使眼色,他也向小殿下作揖致歉,诚恳地言道: “也多谢公主殿下宽宥。” 小珏儿闻言,脸也微微一红,随即躲在了我身后,默不作声了。 我微微一笑,随即拉着小殿下便往外走去。 临走之时,小珏儿回头又多瞧了李源几眼,便也虽着太傅出了国子监。 …… 等出了国子监,阿正已经在牌楼处等候多时了,见我们出来后便恭敬向我和小殿下行了一礼,然后将准备好的马驹牵了过来,将马绳递到了我手中,言道: “公子爷,这是您要的马!”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直接同那内侍言道: “我带小殿下去逛逛集市,你便先同管家阿正回公主府等候吧!” 内侍不禁一急,他们的职责便是片刻不离地守候在主子身边,怎敢擅自离开啊。 “驸马爷,这……” “欸~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小殿下的,有什么问题我自担着,与你无干,随阿正先回公主府。” 听我语气强硬,内侍也便不敢再坚持了,悻悻地点头称是。 我淡淡一笑,随即先将小殿下抱上了马,然后自己也跨了上去,将小殿下护在怀里,随即,带着她骑着高头大马,往集市方向去了。 才走了没多久,小殿下从一脸兴奋的模样变得一脸愁容了,她纠结了许久,结果还是将自己内心的愧疚之情表露了出来。 因为她觉得自己若是不将这番话说出来,自己一定会愧疚于心,久久不能释怀的 “太傅,其实,珏儿也有错……” 小珏儿想着,也许正是因为自己也同那些欺负他的人一般,骂了他伤害了他,才让他愤怒地将自己推倒在地的。 可自己可以保证,她绝对不是故意的,只是看到他倔傲不屈的模样,一时口角又说不过他,这才会…… 我微微一笑,温柔地抚着她的头说道: “嗯,太傅知道的。” 小殿下微微诧异,转过身来呆呆地瞧着我。 李源的性子我知道,若非是小殿下出言触怒了他,他也不会失手将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孩子推倒在地了。 “你能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这很好,至少你知道了言辞犀利如刀,最终只会伤人伤己。你瞧,你的小手也受伤了,就算是受到惩罚了。” 顿了顿后,我继续说了一句,道: “所以啊,他不会怪你的。” 闻言,小殿下露出一脸释怀的模样,急切地说道: “真的么?” “当然,太傅什么时候骗过小殿下了?更何况李源他自己也有做错的地方,所以他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责任,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 “那珏儿以后也会注意自己的言辞的,不会再随意说出伤害别人的话来。” 闻言,我不禁有些感慨,这孩子才不到十岁的年纪,竟然便已经如此乖巧懂事了,难怪琬儿会对这最小的妹妹如此怜惜有加呢! “好,那就拉钩钩一言为定。” “嗯!” 钩住了小殿下的小手,瞧着她可爱的笑容又回来了,我也不知为何,格外的欢喜,就想带着她将集市好玩的、好吃的都玩个遍,吃个遍! …… 带我们回到公主府之时,也已经过了酉时的事情了。 小心地将小殿下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她身上从小虎帽儿再到脚底的绣花鞋,还有身上系着的、手里拿着的,不是好吃的就是好玩的,就连马背上的大包小包,全都是这一路逛集市所买下的“战利品”。 这天大概是小珏儿最开心的一天了吧! 府里的仆人急忙迎了过来接过了这大包小包,然后我牵着小殿下的手高高兴兴地入公主府,才刚走进大门,恰好被媳妇儿给撞了个正着。 我这才大叫不好,似乎答应过她会早些回来的,结果光顾着陪小殿下了,玩到现在才回,当真是罪该万死了。 忙陪着笑脸,一脸谄媚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说道: “媳妇儿,我回来啦!” 小珏儿也蹦蹦跳跳地回到琬儿身边,因为带着小虎帽,活像个小老虎,她拿起手里的冰糖葫芦递给了琬儿,说道: “皇长姐,太傅告诉珏儿这甜甜的是冰糖葫芦,可好吃了,珏儿舍不得吃,特地拿回来给皇长姐吃的。” 琬儿一脸恬静笑容,从小珏儿手中接过冰糖葫芦,微笑着说道: “嗯,还是珏儿待皇长姐好,哪像某人……” 说完,瞥了我一眼后,便拉着小珏儿往府里去了,我连忙跟在后头一道入了府。 闻言,我不禁咋舌,媳妇儿果然是生气了! “珏儿用过膳了么?” 琬儿边给小珏儿扶了扶有些带歪了的小虎帽,瞧着也觉得格外的可爱,脸上笑容也格外温和,十分迷人。 “珏儿不饿,珏儿吃过了好多好吃的东西了!” “是么,珏儿今天玩得开心吗?” “嗯,很开心,谢谢太傅!” 琬儿闻言,轻抚着小珏儿头,露出会心一笑,说道: “开心就好,今晚就在皇长姐这休息一晚,明早再送你回皇宫,如何?” “真的可以吗?” 小珏儿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来。 “当然可以,皇长姐已经派人回宫禀报过了,你的母妃也答应了呢。” 琬儿边说着边往我这瞧了一眼,嘴角微微上扬。 瞧着媳妇儿露出如此迷人的笑容,我又不觉开始犯痴了。 “那皇长姐先带你去沐浴吧,瞧你这满头大汗的。” 琬儿宠溺地替小珏儿擦了擦汗,小珏儿立刻乖顺地点头,说道: “听皇长姐的。” 说完,两姐妹相视而笑,拉着手便往小苑去了,而我就只能一路傻傻的跟着了。 刚走了几步,琬儿一脸疑惑地回过神来,瞧着我,说道: “驸马你一直跟着我们作甚?” 欸,我不能跟着么? 忙露出祈求的眼神,再装可怜,说道: “哦,我,我还没用过晚膳呢,等着回来和你一块吃呢!” “那你应该去找阿正啊。” 我不禁露出一脸的愁眉苦脸来。 云淡风轻 琬儿瞧着我一脸委屈的模样,心肠也便软了,一脸好笑的表情看着我,说道: “好啦,先回房去把公服先换下来,我让阿正帮你备好了晚膳,待会换下公服后就先去吃点东西吧。” 我得意地抿嘴一笑,随声附和道: “嗯,醒得咯!” 对着媳妇儿傻傻一笑,随即欢快地转过身去往书房那去了。 琬儿瞧着那冤家如同孩童般欢快离去的背影,嘴角不禁微微上扬,难掩一脸温和笑意。 身边的小珏儿瞧见了,十分天真地对自己的皇长姐说道: “皇长姐很喜欢太傅吧!” “嗯?” 琬儿闻言不禁微微诧异,随即一想这孩子年纪尚小,又如何能明白喜欢一个人的含义是什么。 琬儿微微一笑,问道: “那就得看你说的是哪一种喜欢了。” 小珏儿不禁疑惑了,忙询问道: “喜欢还分很多种么?珏儿只知道皇长姐看着太傅的眼神,就像珏儿看着冰糖葫芦的眼神,珏儿喜欢吃冰糖葫芦,所以皇长姐也喜欢太傅。” 琬儿闻言冷俊不禁了,那冤家若是知道自己被珏儿比作了冰糖葫芦,只怕又得一番胡搅蛮缠了。 啊,有一点倒是没说错,这人么确实比冰糖葫芦要甜美多了,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就是了…… 琬儿不禁脸上微红,随即收回心神,拉着小珏儿的手,便往小苑去了,边走着琬儿还询问了珏儿在国子监有无遇到什么趣事儿,俩姐妹就这般一路逗趣嬉笑了去。 …… 待我回房脱下了公服换了套干净的衣裳,懒得束冠了,直接带上了软脚幞头便往正厅那去了,果然,阿正早已站在那等候多时了,就等我一到便让厨房将饭菜给端上桌来。 我让阿正晚些再上菜肴,想等着琬儿来到时候一块吃,可少说也等了半个时辰了,都没见琬儿过来。 既然她走不开,那我直接去见她好啦! 打定主意,便快步往公主小苑那去,待入了小苑,熟练地跨过了房门,屋内沉香炉正升腾出袅袅青烟,屋内一片淡雅清香,十分宜人。 等我越过一道山水屏风后,却瞧见琬儿正细心给床榻上睡着了的小珏儿掖好小薄被呢。 正所谓长姐如母,这皇宫中的孩子虽说身份尊贵,却也有极难享受到亲情之爱的。 琬儿便是如此,所以她极为重视家人,对自己的几个弟弟妹妹们,都极尽照拂,对这位最小的公主关爱之情亦是无以复加。 我蹑手蹑脚地往床榻上靠了过来,然后在琬儿旁边坐了下来,瞧着小殿下熟睡中的那张可爱容颜,只觉得分外宜人静心,小孩子的天真可爱,就是有这样自然而然吸引人的能力。 我轻声问道: “她睡着了?!” 我瞧着小殿下伸出被子外的小手可爱极了,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点点了她的小手掌心,像发现一件有趣事物一般,抿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琬儿瞧见我是来捣乱地,毫不客气地拍开了我的手,轻声言道: “不许胡闹,她才刚刚睡着,先到外边侯着去。” 我微微一笑,随即倾过身来,在佳人耳边柔声说道: “好,我在外头等你啊。” 一言,惹得琬儿微微红了脸。 我瞧着心中格外得意,还有些痒痒地,随即笑呵呵地又蹑手蹑脚往屋外去了。 在屋外,独自一人闲庭漫步倒也无聊的紧,便背靠红柱倚着护栏盘膝而坐,和着微弱地清风,迎着这满月的清辉,静静地瞧着莲花池中仅剩的那么零星几朵还傲然绽放着的荷花,偶尔还能听闻蛙声断续从池中传来,紧接着扑通一声,是蛙儿跃入池水的声响。 今夜,满月清辉,清风和悦,荷有余韵,莲池蛙声,当真是无比静谧之夜啊! 我的心境也逐渐平和下来,想着不仅仅是为了眼前这片静谧之景,更是因为我与所爱的那个人身处于同一个屋檐下,可以并肩共赏同一片美景,共浴同一片月光…… 每日我心中都在期盼着,时光可以过得更加缓慢寂静些,这样的话,我们可以在一起的日子仿佛正成倍的增加,可这终究是自欺而已。 突然有些后悔自己说出的那些大话,什么即便她不在身边也能好好照顾自己,虽然这段日子确实是以身作则了,可到底意难平啊! 一想到若是身边没有她的陪伴了,大概任何风光美景都会失去它原有的靓丽色彩了吧。 正在无限伤感之间,一袭白衣身影就这般自然而然跃入眼帘,随微风舞动的衣襟,带着些月之清辉,宛如仙子般清谧而美好。 抬起头来将她静美的容颜映入眼中,久久不愿离开,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来,缓缓地朝她伸出手来…… 琬儿就这般立在那儿静静微笑着,那模样十分动人,见我伸出去的手,沉浸了片刻后,也温柔地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然后顺势坐在了我身边。 “在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琬儿柔声问了句,静静地瞧着我。 我故作思忖片刻,温柔地抚着手中的佳人的柔荑素手,随即言道: “在赏月,看花,然后……想你。” 琬儿嘴角淡然一笑,随即若有所思地反问了一句,道: “想我?” 语气中似有不信之意。 我如何不知她是在生气我带着小殿下在外玩得不亦乐乎,竟忘了家中还有人在记挂惦念,这会儿我说这些,倒有些故意讨好之嫌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说道: “你的驸马,也就是我,会是那般不懂得知情识趣之人么?” 说完,便从怀里将藏了许久的一根素玉簪子拿了出来,故意在她眼前晃了晃,以示即便我在外边玩得不亦乐乎,也是将她放在心里头等位置上的,重视得不得了。 “哦,你想凭这一根玉簪子来讨好我么?” 琬儿摆出不吃这套的表情来,淡淡地盯着我瞧。 我抿嘴一笑,谄媚地说道: “这就得请公主殿下宽宏大量,给个赎罪的机会了。这根素玉簪子我定制了许久,今而个为去取它,饶了远路,故而回来得晚了些,还请公主殿下明鉴!” 听我这般一说,琬儿面色也就和悦了不少,笑容也越发恬美了。 “那,驸马帮公主戴起来?” 瞅着媳妇儿并没有不愿意的神态,我执着素玉簪便轻柔地插到了她的发髻上,果然与她相得益彰,不禁发出感慨,道: “啊,玉真美,人,更美啊!” 琬儿白了我一眼,道: “花言巧语。” 我闻言,似得到称赞一般,这对自己的媳妇儿花些心思再多几句甜言蜜语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媳妇儿这是害羞呢! 我边想着便一脸痴迷地瞧着她傻笑,着实成了一个呆子。 琬儿倾过身来,一脸狐疑地盯着我,说道: “今儿个驸马伺候得格外殷勤,这又是素玉簪子,又是甜言蜜语的,莫不是又做错了什么事儿,变着法儿地想逗本宫开心的吧?” 佳人的身影忽然近了,近得都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我心神不禁一荡,吓得身子忙不迭地往后仰着,后脑勺却刚好碰到了身后的红柱,发出一阵轻微地闷响来。 这尴尬的情形,倒有些不打自招地意味在里头,当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欸,哪,哪儿有……” 不知为何,我有些舌头打结,吐字不清了。 琬儿淡淡一笑,身子也主动靠了过来,然后伸出手来抚在了我的心口,对上了我有些慌乱的眼神,轻柔而又无比温柔地问了我一句,道: “还不想说实话么?” 闻言,我的笑容凝固在嘴边,突然觉得浑身都在冒汗了。 我这媳妇儿当真是了不得,她一定有火眼金睛,无论我如何想要掩饰什么,都逃不过她的眼。 我吞过几口唾沫,内心一番天人交战,最后还是决定用缓和的步调向琬儿坦诚一些不得不告诉她的过往,因为珏儿这孩子的出现,让我不得不面对一些沉浸在内心许久的秘密。 那个秘密就是…… “琬儿,我若是老实交代了,你可别生气,一定要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我有些紧张兮兮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想事先求一道‘铁卷丹书’来护身免死。 琬儿保持着如浴春风般的笑容,无比温和地对我说了句,道: “好,说吧。” 语气云淡风轻,其中却是暗潮汹涌。 “琬儿,我若是老实交代了,你可别生气,一定要先听我把话说完,好么?” 我有些紧张兮兮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想事先求一道‘铁卷丹书’来护身免死。 琬儿保持着如浴春风般的笑容,无比温和地对我说了句,道: “好,说吧。” 语气云淡风轻,其中却是暗潮汹涌。 承君一诺 闻言,我不觉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都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琬儿手托着腮,一脸悠然的表情看着我,问道: “你想知道我怎么知道的?” 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偶有陷入梦魇之时有说胡话的习惯,这点连你自己也不清楚的吧。” 我微微一呆,原来是说梦话之时被琬儿听见了,正所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原本以为那件事自己都快淡忘了,却没想到这么多年了,那些过往也许早已成了我的执念也说不定呢。 一念至此,不禁有些嘘声短叹了。 忽然担心自己做梦时是否有说什么过分的话来,忙一脸紧张地说道: “那,我,都有说些什么?” 琬儿静静地瞧了我片刻后,随即缓缓言道: “那次你陷入梦魇之中,心绪还颇为激动,喃喃自语着,不停的在追问‘你究竟在何处?’、‘告诉我,你的名’,晨,你是一直在找什么人么?” 我身子一怔,对上琬儿那关切的目光,心中倍感温暖幸福,我的这个执念若是不早些解开,对琬儿来说也会是一个困扰的,那何不乘此良机将那段过往全盘托出呢? 我总觉得,琬儿可以帮我找到答案。 “琬儿,你不是曾问过我,为何执意要金榜题名,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入朝为官?” 琬儿温柔地微微颔首。 我则莞尔一笑,言道: “一来是为了一展平生抱负,而二来便是为了自己同一个人曾许下过的承诺,我之所以执意于金榜题名,就是为了兑现当年同那个人的承诺!” 琬儿身子微微一怔,随即问道: “那个人是?” 我沉静了片刻,嘴角微微翘起,随即言道: “他,是我最初到这京都繁华之地时结交的,第一个朋友,也是最重要的朋友。”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苦笑了一声,说道: “虽然是朋友吧,可我却还不知道他的名字,而且我只见过他一次,之后便再无机缘得见了……” 一念至此,我不禁感慨万分。 琬儿微微感到好奇,问道: “这般说来,他是你幼年好友了?!你与他在何处识得的?” “在国子监。” 不知为何,琬儿在听到这个回答后,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这很好啊,如今瞧你交友广阔,八面玲珑,想来那时候便已是初现端倪了。” 闻言,我只觉脸上臊得慌,一想到过去的那个傻乎乎地自己,我都有些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但在自己媳妇儿面前,我怎可撒谎啊,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欸,说来惭愧,我那时候人挺木讷的,再加上是新晋国子监,性子内向,又不大爱同人说话,所以,真不怎么受人待见。” 啊,何止是不受人待见啊,还被人欺负整蛊得欲哭无泪啊,现在想想,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傻,只懂得隐忍退让呢? 琬儿瞧我的目光里温柔中带着点疼惜,轻声问了句,道: “你被人欺负了?” 我鼓着腮帮子有些不安分了,总觉得爆出自己过去的那些个糗事,着实跌脸面,可在琬儿的温柔攻势下,最后还是老实地点承认了。 “嗯,被欺负了,所以啊,那日在翰林院告诉小碗儿的话,可都是真的哦,看似出生高贵,又是状元之才的高辰,曾经也是个资质愚钝,柔弱木讷的小孩儿一个呢!” 琬儿听出我语气中的自嘲之意,却并未瞧我伤感神色,想来早已释怀许久,便也安心了不少,伸出手来在我眉间一点,便将那份不安驱逐开去,只听到她微笑着道了句。 “所以才说,人不可貌相啊!” 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琬儿她这是在调侃我来着。 以前那个资质愚钝,性子柔弱木讷的孩子,长大后不仅金榜题名了,还娶到了北魏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天渊之别啊! 而我之所以会有这般翻天覆地的变化,可以说都是得益于当年的那个小士子。 “那时候我是真真陷入困境之中了,在国子监常受人欺侮,无处可以求得庇佑,在家族又无人对我有所期待,就我自己也有自暴自弃之意,便觉什么都无所谓了,每日任由他们欺侮,日子也过得浑噩。” 九岁那年,因父亲大人李代桃僵之计,让我顶替了早逝的辰哥哥的名位,在母亲大人一力策划之下,将我送回了高氏本家,成为了这个家族的‘长子嫡孙’。 我虽有‘长子嫡孙’的名头,却也是徒有虚名,叔父高钦在父亲大人去世之后,便迅速地掌控了高氏一族大小事务,而我的出现,便是为了遏制住叔父完全控制高家的步伐,毕竟高家的几位长老们,都是极力遵从宗法制的,只要高家还有‘长子嫡孙’,谁都别想越俎代庖,染指他不改染指的东西。 而高家的家族之争,也投射到了当时的朝政之争,情况亦是十分复杂,由此可见,家族内部之争,从来也难逃朝中争权夺势的影子。 就是在这样一个复杂的环境中,我被送进了高家,成为傀儡一般的存在,而长老们当时也陷入权利漩涡中难以分心,对我亦是放任自流,也无甚特别的期待,只是要求我可以顺利从国子监出来然后入朝做个小吏便可。 而当时的我,接二连三遭逢巨变,人也变得有些精神恍惚了,性子变得十分孤僻,从不轻易言语,故而很不讨人喜欢。 一想到那段过往,我的眼神不觉变得悲伤起来了。 琬儿温柔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四目相对之时,鼓励的话语传入耳中,带着命令的语气,言道: “你现在有我了,所以以后不许再露出这般悲伤的表情,知道了么?” 我立马笑逐颜开,点头应承着,笑着说道: “媳妇儿之言,敢不从命?!” 我们不禁相视而笑,抵额亲昵,耳鬓厮磨间,已是柔情无限了…… 温柔地将琬儿拥入怀里,她就这般静静地伏在我怀中,感受着这一刻难得的静谧与美好,抚在我心口上的素手,纤纤玉指间似有还无地来回拨弄着我的衣领,饶有兴趣的问道: “所以,你在那时候遇到了你的第一位朋友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用十分感激的口吻说道: “嗯,多亏了他的‘三样法宝’,才造就了现在的我。” 琬儿饶有兴趣的问道: “三样法宝?” “嗯,一句话,一行字,还有临走前与我定下的一个约定。” “哦?是怎样的一句话,一行字,还有,什么样的约定呢?” 说到最后那句‘约定’之时,琬儿的言语之间颇有几分小女儿家吃醋的意味了,惹得我心中窃喜不已,将她揽在怀中又紧了几分。 我呵呵笑着,继续说道: “他告诉我,你可以不主动去欺侮别人,但是也绝不可以轻易让别人欺侮了去。然后呢,他就在我的《国语》书上题上了一行字: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一说到这,琬儿想起了在宅院养伤之时,在这冤家的书房内顺手拿起了一本《国语》,而上头题的正是这句了,顿觉时也,运也,真是注定了自己这辈子都会与这冤家纠缠不清了呢! 琬儿在我怀里轻声一笑,我却呆呆的不知她所笑为何了,只是觉得她若开心了,我也便开心了。 顿了片刻,琬儿继续问道: “然后,那个约定呢?” “他临走时我问他姓名,他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同我约定琼林夜宴,定能再会,到时候自然会告知于我的。你也知道,想要入得琼林夜宴,就必得参加科举,而且只有前三甲才有资格入席的。” 听到我这番解释,琬儿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随即问道: “既然如此,你应该很感激你的第一位朋友的吧,若是有机会见到他,你想如何感激人家?” 我嘀咕了片刻后,还是认真的说了句,道: “还他一拳。” 琬儿有些吃惊地反问道: “为什么?” 一想到当时场景,我就忍不住诉苦了,忙说道: “媳妇儿啊,你是不知道,当时他把我一只眼都给打青了,让我活活被人嘲笑了半月有余啊,此仇不报,妄为君子啊!” “那还不都是因为……” 话到嘴边,琬儿却突然说不下去了,怔怔地瞧着我。 我有些好奇地瞧着琬儿,反问了句,道: “因为什么?” 琬儿又不理会我了,躲进我怀里不依不挠起来,嘟哝着嘴别有所指地道了句。 “肯定是因为你做了什么坏事儿!” “我?有吗?” 我想来想去,着实是想不起来自己有做什么坏事了,我只知道这家伙第一次见面给我的见面礼就是那迎面一拳! 卷外:当时只道是寻常 北魏景仁二十三年,三月,春,距离科考取士亦已过去七日有余。 这是一段焦急、等待、而又充满期望的日子,所有参加了这次科考的学子们都无比焦虑地等待着最终的取士结果。 而对于子辰来说,这段时日过得与平日一般,别无二致,他依然喜欢手执书卷,聚精会神地阅读着,放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再无干系,只是这回他看书的地点,不再是满室书香气息的书院藏书阁,而是城南郊外的一片桃林。 三月,正是桃花傲然绽放的时节,而今年的桃花开得比以往得都要绚灿美丽,更重要的是,人们相信这满眼的桃花菲菲,可以给人带来好运。 城南的这片桃林,也便顺理成章地成了学子们相协游览赏花的绝妙之地了。 实在拗不过长风等人的邀约,子辰好不易离了藏书阁随着众人一道骑马到了城南郊外的这片桃园,感受着这花开三月的绚丽,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花香,混合着泥土清气,使得眼前的一切都充满了勃勃生机。 寻了处稍微偏静的所在,在一棵桃树下散落零星几点的桃花花瓣的空地上铺就了一排凉席,子辰脱了靴,在凉席上席地而坐,抬眼望去,虽然这边桃花稀疏,却胜在静中有美,花美;而飘落的花瓣儿随风舞动,舞随心动,人醉。 若是有心,何处不能尽享读书雅趣?! 子辰微微一笑,长风他们都已四处观望去了,留自己在此处倒也清静得很,而此地因桃花稀疏,故而人流也稀少,不似其他,倒也成全了子辰静处而不忘读书的一片诚挚之心了。 只见子辰从宽大的深衣长袖之中随手抽出一本书卷,将这略显发黄的纸页在掌中翻开,书封上《国语》二字跃然纸上,子辰无比感怀的翻开了封面,一段笔法略显稚嫩的题词就这般自然映入眼帘。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这里边穿插了太多的回忆与过往,这句话,为自己写下这段小字的人,对子辰来说,都是无法轻易忘怀的存在,可以说,若是没有这个人以及这段小字,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子辰了。 这个身着幅巾深衣的十七岁少年,就这样静静地端坐在桃花树下,手里捧着一本早已因年岁久远而先得发黄陈旧的书卷,在这样一个三月花开的季节,陷入了只属于自己的回忆与过往,突然感觉,一切都仿佛是一场美丽的梦境,似幻似真…… 美丽的花瓣儿就这般轻快愉悦地随风起舞,放佛在追逐一场短暂的浮沉喧嚣,待繁华落尽,最后选择在最适合自己的所在处停下漂泊的脚步,尘埃落定。 古人常言: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落花,总是带着点无奈的伤感在里边,放佛有一种因缘际会其间,而人们常将这称之为命运。 落花离了枝头虽然悲切,可小小的落花也有属于它自己的旅途与归宿,虽然短暂,却可无悔,由此可见,落花并非无情,坠落凡尘,与春泥为伴,不过是回归本源罢了。 悄无声息地,一片落花就这般飘落到子辰手中的书卷上,在书页上的这行小字间停驻了身影,黑字之中的一点绯色,点缀得十分可爱,想不让人注意到都不行了呢! 子辰微微一笑,俊美的脸上那淡淡薄唇上的抹醉心弧度极为好看,他本就是一位十分俊秀清雅的少年,柔和清澈的目光,宁静的性子,手不释卷的书香气,还有脸上总带着一丝恬静的微笑,这些都让这个少年显现出与别不同的独特气质来。 他轻柔地拾取了那片落花,将它小心地呵护在掌中,对于子辰来说,这片小小的落花带给了他短暂的愉悦与欣喜,可书卷之中并非是落花最好的归宿,作为回报,子辰愿将它还于这微风柔情之怀,让落花随风而舞,飘落到它应该到的地方去…… 摊开掌心,微风愉悦而过,微微吹起了少年的衣摆,也将那片落花一同带走了。 子辰忍不住心中感怀,自言自语般,轻轻道了句: “我依约而来,可你,还会记得我们曾许下过的约定么?” 他的话语很轻,话语随着微风渐渐飘散开去,花落无声,语过沉静,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可一切却早已与原来不同了! …… 还记得初入国子监的那年,一个才九岁孩子的瘦弱肩膀,便承载了原本不该属于他的命运,在那一刻,她舍弃了自己原有的本名,成为了别人,也顶替了别人的人生! 当国子监的博士询问她的名字时,她只是淡漠地答了句。 “高辰。” 她成为了他;他,叫高辰。 “从今以后,在这国子监里,你,就叫子辰。” 博士并未因着孩子的冷漠而改变说话的语气,在他眼中,学生只有两类,懂得上进的,和得过且过的,从没有人可以逃离这两者。 而博士通过几日的观察后,他很确定,这位新入国子监的子辰,就是属于后者的。 这个孩子,打从一开始,便不受周围学生的待见,因为他沉默,孤僻,没有人会喜欢同这样的人做朋友,更为重要的是,他是子韦所痛恨的人,而子韦是同龄孩子当中,最有威望的一个,这样,就更加让人对子辰避之唯恐不及了。 许是得到了子韦的授意,亦或是那些所谓遵从于子韦的一些人想为子韦‘打抱不平’,子辰才入国子监没超过四天,就有人开始四处针对子辰了。 开始这些人只是将他的书亦或是帽鞋藏起来,衣冠不整,亦或是上课之时不带书籍,都会被博士小惩大戒一番,而结果也正如这些人所预料的一般,子辰不断地被受罚。 后来,他们发现这样的整蛊已经索然无趣了,而且他们注意到无论他们做什么,子辰都只会逆来顺受,这就更加怂恿了他们将整蛊的方式更上一层。 从这小小打小闹,到后来便已经发展到了随意欺凌别人,将人之尊严毫不留情地加以践踏的地步了,他们不仅孤立子辰,将他的书籍、鞋帽毁掉或是丢弃,有时还会对他群起攻之,他才到国子监不过半个月,身上便隐约可以看到伤痕了…… 而事情的发展又如那些人所料,无论他们对子辰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情,子辰也只懂得默默承受,这点让他们颇为兴奋,以至于没多久,他们就开始了一场更为危险的整蛊。 那天,他们说想让子辰一起陪他们玩捉迷藏,不等子辰的反应,他们便自作主张地蒙住了子辰的双眼,带着他来到了池塘边上,哄骗着他继续往前面走过去,而子辰前面几步便是池塘。 子辰想也没想,便迈着小步往前头走,就在他一步将要踏空失足落入池塘的那一刻,身后不知被谁一把揪住,将他一把便拉了回来。 子辰立足不稳,再加上被蒙住了双眼,惯性地转过身来后身子便直直往前扑到了,而子辰的‘救命恩人’,却被子辰所连累,活活地被他压在了身下不说,在子辰挣扎着想要起身之时,他的手胡乱触摸之时,一不小心摸到了别人的胸部…… “啊……” 结果,子辰在还未弄清状况的情况下,伴随着一声刺耳的尖叫声,身下的那个人不知为何往他眼上就是一拳。 子辰陡然受到这样的袭击,再加上眼睛还被蒙着,完全没有抵抗能力,这一拳来得猝不及防,子辰呆住片刻后,随即整个人都压回到了‘救命恩人’身上,晕过去了…… 待子辰醒过来时,也不知过去多久了,眼中的蒙眼布不知被谁给扯去了,一丝丝光线逐渐透入眼帘,眼前的景物从模糊逐渐变得清晰了。 天空,依然很蓝,还能感受到微风习习的凉爽,可当子辰艰难地想要移动头部之时,却感觉到了从眼眶中传来的阵阵疼痛之感,而另一个陌生人的面容突然近了,而且,近在咫尺。 那是一张精雕细琢的小脸,如同美玉般温润而迷人,他的脸带着些红晕,表情有些愠怒神色,撅着一张小嘴,却显得十分可爱,子辰突然觉得,若是他笑起来的模样,一定会十分的好看! “你是?” 第一次,子辰有了想主动同人说话的**了。 “你的债主!” 眼前之人突然气鼓鼓地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来,明明,他们年纪看起来一般大,而且他们之前应该并不相识才对,那为何,他会如此坚定地说他是自己的债主呢? “你是?” 第一次,子辰有了想主动同人说话的**了。 “你的债主!” 眼前之人突然气鼓鼓地对自己说出这句话来,明明,他们年纪看起来一般大,而且他们之前应该并不相识才对,那为何,他会如此坚定地说他是自己的债主呢? 卷外二:当时只道是寻常 子辰整个人都呆住了,只能是无措地盯着小士子瞧。 这般惊慌失措外加略显狼狈的模样,倒惹得小士子冷俊不禁了,特别是他那一拳,把这混小子的眼睛都给打青肿了,眼眶上的红圈子格外明显,小士子意识到自己下手真的重了,便也不愿太过为难这混小子了。 松开了混小子的衣领,小士子撇着嘴,咕哝了一句,道: “哼,胆小鬼!” 子辰闻言,急了,忙回应道: “我,我不是胆小鬼!” 小士子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拍开手说道: “等他们再来欺负你了,你又会选择逆来顺受的吧,无所谓了,反正被欺的人又不是我!” 随即,小士子走开了几步,从地上拾起一个背囊,这是小士子在追踪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们之时,他们落下来的,小士子猜测,这背囊应该是这混小子的吧! 把背囊还给这混小子,他们之间便算是两清了。 将背囊提到混小子跟前,小士子颇为潇洒地说道: “喏,这是你的背囊吧,收好自己的东西,我呢就当没遇见这回事儿,你也当没见过我,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必相送了哈!” 子辰神情依然冷漠,伸出手来本想接过背囊的,眼眶中突然阵阵同感传来,令他眉毛微蹙,倒吸了一口气,忍不住用手抚住了那只被打伤的眼。 “你,你怎么了?” 小士子心中一紧,颇为担忧的问道。 “眼睛,疼!” 子辰不禁露出痛苦的模样来,那情形看起来不像是假的。 这可把小士子给吓得够呛,想着自己那一拳不会真把这混小子打出什么毛病了吧?若是伤了眼亦或是瞎了,那自己的罪过岂不是大发了。 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对了,生病了就该叫御医,可,这里哪有御医啊? 小士子情急之下丢掉了手中的背囊,仍有背囊中的书籍、笔帘散了一地,忙凑了过去,想先看看这混小子的眼睛毛病大不大。 “哎呀,你别用手去柔啊,你瞧,眼睛越发红了。” 小士子忙抓过子辰的手,不许他在去柔眼睛了,瞧着开始不断发红肿大的眼,小士子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临时想起自己玩耍磕碰之时,母后都会来加以安慰。 外伤时母后会给自己呼呼,很快就不怎疼了;要是风寒发热了,母后会亲亲自己的额,病很快也就好了。 希望这招会管用! 小士子抱着些许希望,小心翼翼地给子辰吹了吹那只红肿的眼,边吹着边询问道: “怎么样了,感觉还那么疼么?” 小士子陡然间靠近,令子辰有些猝不及防,他习惯性地想拉开彼此间的距离,可自己的手又被对方紧紧地拽住,实在是脱身不得,更何况,当小士子温柔地帮他吹着眼的时候,子辰突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讨厌这个小士子。 听到对方的询问,子辰老老实实地交代道: “还有些疼。” 小士子闻言倒是大喜,看来母后这招还是挺管用的,至少这混小子应该没方才那么疼了。 “那这样呢?” 说完,小士子毫不犹豫倾过身去,学着自己母后的模样,十分温柔地在子辰的眼眉间轻柔落下一吻。 “还很疼么?” 小士子一脸期待地瞅着子辰,却发现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开始也就只是眼睛在发红,这才过了片刻,他的整张脸都开始泛红了! 哎呀,这,这不会是越发严重了吧?他会不会死啊?他若是死了那岂不是自己害死的了? 小士子这回也急红了眼,想着还是赶紧将哥哥找过来救这混小子才行! “你先别死,我这就去将哥哥找过来,他一定可以救你的!” 小士子慌里慌张地便想跑去找自己的哥哥,可连他自己的忘记了,他是与哥哥走散了的,还可以到哪儿去找哥哥啊! “我,我好多了,谢………谢谢你……” 子辰瞧见小士子为自己慌张失措地模样,这才从窘迫中回过神来,虽然眼睛还是有些疼,可小士子方才的举动,却让子辰感受到了阔别已久的温柔与怜惜。 自从母亲大人过世后,便再也没有过人可以如此温柔地对待自己了! 就冲着这一点,他也该好好感谢眼前这个人才对。 “你说的可是真的?” 小士子一脸疑惑不解的表情。 子辰为了让对方安心,坚定地点了点头,道: “嗯。” 说完,子辰便亲自弯下腰去,打算先将从背囊里散落出来的书籍和从笔帘中漏出的毛笔好好拾掇拾掇,因为父亲大人曾严令叮嘱过,读书之人定要爱惜书籍,严于律己。 小士子见者混小子每拾起一只毛病之时都会用衣袖仔细擦拭过上边的尘土之后才会好好地收将起来,他可从未看到过有人会如此爱惜书籍与毛笔的。 真是个奇怪的混小子! 小士子立马也蹲下身来,帮子辰收拾好落了一地的书籍,自己也在心里暗自嘀咕着,今儿个自己是怎么了,心情被眼前这混小子弄得乱七八糟不说,还纡尊降贵地帮着他捡书,这若是被哥哥瞧见了,指不定要如何取笑自己了。 小士子正暗自惊奇,旁边的子辰倒是不含糊地问了句,道: “方才打了我一拳的人……” 小士子闻言,怒了,想着这混小子是打算找自己算账了吧! 自己还真是被好心当成驴肝肺了,虽然打人确实不对,可这不也是这混小子先对他…… 不等子辰说完,便横加打断,言道: “没错,打你的人就是我,哼,打你都还算是轻的了,要知道从来没有谁敢对我如此无礼,就该叫人把你的手给剁下来才解恨!” 子辰不禁一呆,他只不过是想向眼前这人表示下感谢,毕竟是这个人将自己从池塘边拉回来的,这会儿倒像是让人家误会什么了,连要剁手的狠话都说出口了,自己就真那么惹他讨厌么? “《律则》之中有剁手一刑吗?” 子辰露出疑惑地表情,十分天真地问道。 小士子不禁哑然,他都还未曾熟读过典章,他怎么知道里头有没剁手这一条啊?这还不都是被这混小子给气得胡乱说了一通么? “有,有啊,你都不读《律则》的么?” 小士子这会儿气急,更不想被眼前这混小子小瞧了,典章里那么多条条框框,就不信里边会没有剁手一条。 子辰苦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未曾读过。 小士子瞧见了,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即说道: “所以啊,以后你可得将《律则》烂熟于胸,否则会被人笑话的。” “哦~” 子辰这回倒摆出了十分受教的模样来,倒惹得小士子有些不好意思了,心中暗暗发誓回去后自己也会将《律则》通读几遍的。 被子辰这般一搅合,小士子的气也便消了一大半,正准备将手中收拾好的书递给了子辰,眼角余光瞥到了书中的内容,这才发现,这书与书院发下的书籍大有不同,这是手抄书吧! 国子监学子所用之书本,都是国府刊印成册,自不会需要学子自己靠手写抄书了。 将书递还给子辰之时,小士子好奇的问道: “你这些书都是你手抄的么?” 子辰从小士子手中接过书本,点头言道: “嗯。” 小士子接着问道: “那国子监发下的书呢?” 子辰微微一愣,想着他的那些书早已被人毁得差不多了,没有书便不能入学堂上课,没法,他便只能靠手抄了。 “被老鼠啃了……” “……” 小士子知道这混小子是随意找了个借口来搪塞自己,这混小子即便是不说,他也能猜出一二了。 即便如此,子辰倒也不以为苦,还能道出其中的几分乐趣所在,只听他款款言道: “抄书也有抄书的好处,你多抄几遍,这本书也就记牢了。” “你抄多少遍就记住了?” “我资质比较愚钝,这一本书大概有抄十来遍才都记住了的!” 小士子闻言,不禁感到惊奇,这一本书可以坚持连续抄十多遍的本就已经很难得了,虽然天资聪颖之人也许习得个二三遍便可通读全书,可让他们去抄书抄个十几遍他们也未必会有这番耐心与毅力了。 “你抄了那么多遍,里边的道理可都懂得?” “起初是不甚明了的,待你将它记牢之后,久而久之,自然而然也便懂了。” 小士子闻言,不觉有些感慨了,他从未见过有人是这般读书的,眼前这混小子确实天资不高,可他却有着一般人没有的坚持与毅力,若他能继续磨砺下去,相信将来的成就定然非同一般的。 小士子暗暗思忖之间,发现了不远处还落着一本书,拾起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国语》,这本书大概是这混小子所有书中最完好的一本了吧! “你竟已经开始读《国语》了么?” 小士子指着手中的这本书好奇的问道,毕竟这个年纪还没到学习《国语》这本书的时候。 “未曾!” “那这本书是?” “这本书是父亲大人给我的,他说待我将字都学全了,懂得一些道理后,再来读这本书。父亲大人说,这里边有经国济世之道!” 小士子闻言,不觉莞尔一笑,言道: “你将来莫不是想要成为经国济世之才?” 子辰沉默了片刻,随即摇头,言道: “我……资质愚钝……” “谁说你资质愚钝的,每个人的天赋各有不同,怎可因此便断定此人资质如何?你难道想以此作为自己不勤奋上进的借口么?还是你想让令尊大人失望?” 子辰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把你的笔墨和砚台于我,再去弄些水来,帮我研墨!” 小士子此言一处,大有不容人拒绝之感,子辰立马便去照办了,从背囊里将砚台取了出来,再到池塘边取了些水,便老老实实研起墨来。 小士子执过毛笔蘸好墨汁,抬头沉思了片刻,随即背过身去,言道: “不许偷看。” 说完,便翻开了《国语》封面,在首页上洋洋洒洒地题上了一段小字,笔法虽然稚嫩了些,可小士子却对这句话十分满意。 待得墨迹干了,小士子才合上了书页,将书又还给了子辰,还特意交代道: “等你真正可以读这本书之时再看上边的提字,到时候你再看看,你的资质是否真是如同你现在所言。我只相信,勤能补拙,一切都还得看,你是否有心了!” 若这小子从今以后不懂得更加勤奋努力,那他将达不到看《国语》的资格,也自然不会看到这书页上的题字,那自己的这番良苦用心也算是付诸东流了;可若他有朝一日真的看到这本书了,那可以相信的是,他已经不再是现在这个不自信的他了。 不知道他将来会变得如何呢? 小士子突然颇为感慨地瞅着眼前这个傻小子,若是这傻小子上进的话,将来也许还能在朝堂之上有所作为,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一定会为这傻小子感到高兴的! 抬头瞧着时辰不早了,小士子心中一惊,想着若是再不去与哥哥会合,只怕他非得将整个国子监翻个底朝天不可了。 款款立起身来,小士子有礼一揖,言道: “时辰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子辰一直捧着手中的国语微微发愣,随即看到小士子如此有礼地向自己作揖告别,心中顿觉失落,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便只能呆呆地瞅着别人。 “再不回去家人会担心的!” 瞧出了傻小子眼中的不舍,小士子也颇有些无奈,只得将原委道出希望得他谅解,却只见他依然一副呆呆的模样。 小士子见他沉默不语,微微叹了口气,说道: “那我走了……” 转身,正准备离去,身后那个傻小子终于惹不住开口出声了。 “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小士子思虑了片刻后,只能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这回外出便是极为不易的,很难保证还会有下一次。 “我并非国子监学子,所以,大概……很难再见了,你,很想再见到我?” 说道最后,小士子饶有兴趣地回头望着子辰,仿佛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什么一般。 子辰倒是一改初见时那张冷漠的表情,此时此刻充满了期待的神色,无比坚定地点了点头,道了句: “嗯,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不知为何,瞧见这般目光坚定而又敢如此直白展现自己内心真正所想的傻小子,小士子有些欣喜,更多的居然是宽慰,他突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两个终有一日一定能再度相见的! 随即小士子回过头来微微一笑,那模样着实十分可爱迷人,令人一见难忘。 只听到他笑着说道: “傻小子,你若是还想再见到我倒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怕你得更加努力才行了。将来朝廷开科取士,你若能有幸入得金科前三甲,得圣邀入得琼林夜宴,那你我定然还有再见之日,等下次若你我还有缘分一见,我便告知你名姓,如何?” 子辰微微一愣,却没有多久的犹豫与踟蹰,他只知道,他还想要再见到这个小士子。 “好,一言为定!” 听到了那傻小子无比坚定的回答,小士子开心地飘然而去,只余那抹细弱身影,以及随微风飘舞着的衣袖,在子辰眼中、脑海里,久不散去…… 一丝杨柳千丝恨 一丝杨柳千丝恨,三分春色二分休。 河堤两岸,垂柳依旧郁郁葱葱,万条垂下,随风舞摆,如同仙女作长袖舞,婀娜多姿,美丽迷人;湖中波光粼粼,微风荡漾,泛起阵阵涟漪,绿影随风,水中绦影,相互映衬,十分可爱,仿佛逝去的春意在这一刻被留在此处。 每当到了离别之时,总会选在这样一处有杨柳之地,这倒并非有意为之,而是送君出郊外,便常可见一排杨柳迎风招展地婀娜身影。 柳,有‘留’之意,折柳送给即将道别的故人,以作依依惜别之情,倒给无数离别,多添了几笔愁绪。 今日这场送别,正是为了卫明伊这丫头设的! 瞧着眼前这一主一仆两个单薄身影,两批马儿身上的那几样数也数得过来的背囊物件,便可知道,明伊这丫头想要轻装简行游历五湖四海、名山大川的念想是真打算兑现了,明明好不容易才成了画图署的第一位女子首席御用画师的! 虽说如此,但是瞧着明伊眼中的明亮,和一脸的期待神态,我还是挺羡慕这丫头可以走出这北魏都城到外边更加广阔的天地去多多见识和历练。 古语不是也有言过么:破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这丫头也有属于自己的路要走呢,只不过前路漫漫,亦有危险相伴,我也只能望她一路平安,好生珍重了! 瞧着眼前这两位女扮男装的一主一仆,言行当中倒也颇有些男儿形态,微微一笑,言道: “就带这些东西够么?” 我有些担忧的问了句。 明伊倒是一脸随和,笑着言道: “该带的都带齐了,衣物这些也只挑了两三件穿得习惯的,这一路上也够用了。” 我微微一笑,言道: “出门在外得带够盘缠,若是不够,我这还有一些,你尽管拿去用。“ 说完,便将早已备好的钱袋递给她,却被她拒绝了。 只见这丫头指了指马背上自己的画筒子,十分自信的说道: “谢谢姐夫好意,我此行是去增广博闻,游历山水的,并非只是贪图玩乐,而且我这一手绝活,相信到哪儿都饿不死自己的。” 这丫头同琬儿十分投缘,琬儿收了她做义妹,是以私下两人以姐妹相称,故而也变改口称呼我为“姐夫”了。 这丫头这般乐观,也不知是真知道其中辛苦还是将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要知道一个男子出门在外尚且艰难过活,更何况是她这样一个涉世未深的姑娘家了。 我不免露出担忧的神色来,只听她继续说道: “而且出门在外若是带太多的银钱,只怕会引人侧目,若是被宵小瞧见,免不得图遭横祸,凡事还是小心为上的好。” 听她说的头头是道,倒觉得她早已不是第一次出门了。 “好吧,你若是只在北魏境内游历便尽量走官道,莫要贪图行速独自行那些偏避小道,山中常有贼匪、野兽出没,你能避则避,好生照顾自己。” 我边说着,边便身后披着的一件灰色斗篷解了下来,在手中折叠好,递给了明伊,见她又欲拒绝,便一脸不容置喙地表情,对她说道: “这斗篷看似普通,到了寒冷之地,披在身上倒也暖和,你衣物带得少,眼瞧着秋分过后便是冬至,这斗篷便戴在身上防寒保暖吧。” 明伊还是稍感迟疑,不敢伸手去接。 “长者赐,不敢辞。你既叫我一声‘姐夫’,这斗篷如何收不得?” 听我这般说,明伊便不再犹豫,高兴地收下了斗篷,把斗篷交给了身后的丫鬟,连声道谢。 “那明伊便谢过姐夫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家中还有谁来相送么?” 一提到家中,明伊脸上也掠过一丝无奈神色,只听她缓缓言道: “在家中已与叔父道过别了,只是母亲大人……” 她成为了宫廷首席御用画师,可以说是荣宠之至,可这份荣耀在安分守己的母亲大人面前却不见得是一件好事,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可以嫁户好人家平安喜乐过完一生也就罢了,可一介女儿身,偏偏要去做那些男人做的事情,这如何能不让母亲大人气闷担忧,免不得对明伊多加斥责了。 可明伊又是个认定了的事情便要去做的主,得了这份荣宠,她对太皇太后说她想要画出更好的画作来,便向太皇太后请求了让自己可以有机会出外历练,请教名师、增广见识,这才有了这趟出门历练之旅。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好生宽慰道: “没事儿的,终有一天令慈会体谅你一片赤诚之心的。” 明伊微微感慨地点了点头,言道: “但愿如此。” 摇了摇头一扫心中忧郁之气,明伊瞧着此次只有我独自前来为她送行,忙不迭问道: “怎不见琬姐姐一同前来?” 临别之前,她早已同几位公主殿下辞别,可一直无法得见长公主殿下,知道这次我会前来郊外送行,本以为长公主也会一同前来的,却不想又落了空,不禁有些彷徨失落了。 我闻言微微一愣,想着这丫头没看到琬儿来送行,定然是伤心了。 “你琬姐姐这些日子因要事缠身,府中总也难见身影,虽然这次她不能亲自前来送你,但是也托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保你这一路周全呢!” 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一块小令牌,好好地交到了明伊手中,不免对她叮嘱一番,言道: “你此行只可南下,前往不可北上或是前往北齐,若是想领略繁华富庶、山水风光,陈国便是不二之选。你若身在北魏境内,我等自有法子护你周全,若是去了南陈,只怕鞭长莫及。你若在陈国遇到困难了,便执着这块令牌到陈国金陵城内寻一家名叫‘凤来客店’的客栈,到时候自会有人接应于你,我所言,可都记住了么?” 明伊小心翼翼地接过令牌,真没想到自己出这趟远门,却也累的琬姐姐与姐夫如此担忧记挂,心中十分过意不去,忙一脸感激神色地对我点头言道: “明伊都记住了,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这便同姐夫拜别了!” 说完,便向我行礼拜别。 我忙扶过了她,亲自看着她上马,同她抱拳道了声‘珍重’。 明伊脸上面带伤感神色,拍马扬鞭,飞马而去…… 我瞧着这两骑渐渐远走的身影,心中的那抹离别愁绪反而越演越烈,心中不觉堵得慌了。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 柳条折尽花飞尽,借问行人归不归。 我这二十年的岁月之中,并非没有经历过别离,本以为年岁渐长了,当离别再度来临,至少不会再如同年少般伤怀良久,驻步踟蹰,难以自拔,可到了现在,当这份离别再度来临之时,却成了一种只能无限感怀,却无法表露于心的离愁别绪,不能说,不可说,明明,说出来心中反而会更好受一些不是么? 那时候还能无所顾忌地哭将出来,可现在却不行了呢,因为长大了么?! …… 送别了明伊,我牵过自己的马儿,拉着它在这郊外的孤道上呆呆矗立良久,我想了许久,一直在想着当我与琬儿离别之日来临之时,自己该如何同她道别呢? 想了无数的说辞,幻想了无数次离别的场景,可到最后才发现,这些都是徒劳,因为只要是光想到那一日来临,我便已经呆呆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轻轻抚着马儿的鬃毛,我有些无力地靠在马儿身边,神色不觉有些落寂了,陡然间想起那晚琬儿难得一见的露出慌乱的神色,紧紧地抱着我,在我耳边询问了那么一句: “晨,若是有一天我变得不像我了,那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爱着我么?” …… 她并没有给我时间来回答这个问题,在问完后她便主动推开了我,一脸疲惫的入了房内,然后将房门再度掩上,没了任何话语,也将我隔开了门外…… 我不知道她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而问出这番话来的,但我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远远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简单。 无论是哪个她,只要是她,我都会义无反顾的爱着,是的,我坚信如此! 可爱,也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每个人对爱的领悟都会有所不同,我们曾无比深情给予对方爱的承诺的那个人,你真的有了解过真实的对方是怎样一个人么? 每个人心里都有永远无法对人启口的秘密,琬儿是如此,我,亦是如此。 若是爱到深处,触及灵魂,那便不可避免地便会触碰到那个难以对人启口的秘密,早已习惯了对方在自己眼中原本的模样,可当这个秘密被人窥见之时,由此而引发的后果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得起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可能就连我也没法给出坚定的承诺啊…… 一念至此,我顿觉疲累不堪,牵着马绳,拉着马儿步行至前面不远处半山腰上的一处凉亭内,想先到亭内休息片刻后再骑马回城。 当我将马儿栓在一旁,人也坐在了石墩上歇凉之时,通往城内的小道上,一前一后有两骑快马向城内赶去,看脚程行色匆匆,似有要事。 现今时局紧张,会有如此行色匆匆之人倒也平常得紧。 只是当我看到骑在马背上的那一男一女白色身影之时,目光陡然一紧,落在嘴边的话语最后还是变成悄无声息,目送着那两骑一前一后入了城。 那两人,不是别人,正是琬儿还有逸仙…… 我同明伊道别之时所言,琬儿这些日子要事缠身确实是千真万确的,那晚之后即便是我也很少能见到琬儿了,即便是我交给明伊的那块令牌,也是琬儿托紫玉转达给我的。 竟不曾想,这些日子,她都同逸仙在一处么? 也有我无法为她做到的事情啊,还好,逸仙可以帮得上她…… 呵呵。 自己方才明明可以叫住他们的,可为何,就是开不了口呢? …… 你以为你是谁? 这几日,朝廷正式下达了御驾鹿苑秋狩的旨意,满朝文武有半数随驾同行,而一切准备事宜早已准备多时,朝廷的旨意是三日后便会正式起行。 此次秋狩几位公主殿下也会随行,而几位驸马都尉们自然也不例外,大家心里都明白,秋狩只是个幌子,北魏与北齐之间,真正的好戏就要开锣上演了。 难得有机会可以走出都城,虽说时局紧张,倒也并不妨碍众人借机游览沿途山水的乐趣。只是瞧着此次狩猎的行程,怕是少说都得一二两个月后才能回到京都了,我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在启程之前,先去向一位老人家拜别辞行! 这位老人家与一位忠心女仆之间寡居于郊外南山下的一处茅屋里,老人唯一的孙儿早逝后,心伤之余,每每暗自泪流,久而久之,眼睛便再也看不清眼前物事儿了。 我怜惜老人家孤苦无依,常拿自己的俸禄加以赡养,待她亦如祖母般孝顺恭敬,而老人家待我亦亲厚,真真将我当亲孙一般疼爱,只是我从不敢将自己真正的身份来历道明,都以行脚商人自诩,前去看望她亦是说京都有生意往来,故而乘机前来探望。 下月便是老人家六十寿辰,我本欲到时候好好为老人家庆贺的,却没想到有次行程,惋惜之间,只得错过,这便想着提前去向老人家贺寿,聊表寸心。 衣物、粮食、还有家用都让阿正亲自送了过来,待我向老人家敬茶,磕过头拜过寿后,便推辞说马车已在外候着了,有急事儿需得离京数月。 老人家深明大义,并未阻拦,只是脸上颇为落寂,我忙搀扶老人越发佝偻瘦弱的身子,好生宽慰了几句,言及急事办完,定然早早回京前来探望,老人家心中颇感安慰。 在仆人的搀扶下,她们送我出了门,我忙作揖行礼道别,边走着边让她们赶紧回屋去,莫要再送了。 待走得远了,一个身影从林中跃了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我瞧着他一身黑色连帽斗篷,将自己的身形深深藏于其内,就连面容都让人无法辨清,瞧其形态举止,差点便以为此人是暗影卫了,可当那人的略显低沉沙哑的声音传过来之时,我不觉微微一愣,这声音虽然多年未曾听到,可还是在一瞬间便让我知道了来人的身份。 不觉露出一脸戒备神色,暗自思忖着要不要大喊一声将附近不远处守在马车身边的阿正给叫过来,可最后还是选择了静观其变。 不由分说,我先声夺人,劈头便开口问道: “你怎会在此处?” “我在等你。” 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陡然间竟多出几分阴森鬼气之感。 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意,言道: “我应该同你说过,你我见面需小心谨慎,倘若稍有差池,你应该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公主府内戒备森严,而这一路都有人暗中跟随于你,想与大驸马你单独见面还真是颇费了一番周折的,就此,大驸马是否赏几分薄面,与我这故人叙叙旧,如何?” 故人?! 呵呵,最近来找我的故人还真是接二连三啊! 听他这番说辞,便是将一路跟随在我附近的人都给‘打发’了?这架势怕是有些话不说不行了呢! 我瞧着前面不远处有一凉亭,周围空旷一眼无余,是个说话叙旧的绝妙之地,便指了指那凉亭,做请字状。 他见状,会意点头,随我一路入了凉亭。 “我还有公事要忙,还请长话短说。” 我有些摸不清此人的来意,毕竟他是个浑身都带着秘密的人,当年便不知他从何而来,本以为那之后便不会再与此人见面,却没想到他失踪多年后,居然在这种情况下再度重逢了。 他笑了几声,那声音不觉令人心里发毛,我对这人还真是无论如何都喜欢不起来。 “我是来恭喜大驸马的,恭喜你运筹帷幄,算无遗策!你当年计划好的每一步,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想来,距离达成你心中所愿之日,不会太远!” “心中所愿?” 我不禁冷笑一声,现在就连我都快分不清自己心中所愿究竟是什么了,他居然会如此清楚的知道? “如果你是来称赞我的,那你的来意我已知晓,说多亦觉无趣,这便告辞了。” 顿时觉得索然无趣,拂袖便准备直接离去,却被他挡住了身影。 “且慢,大驸马的聪明才智,一般人难以企及啊!且看,突厥被你搅和得内乱迭起,自顾不暇,暂不说北齐的国政大乱,就连这北魏亦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而那位尊贵可人的长公主殿下,都对你倾心不已……” 一听到他提到了琬儿,我的目光迸出阴冷寒光来,怒斥道: “你没有资格在我面前提到琬儿!” “琬儿?!你竟称呼她如此亲切,对她动真情了?” “这与你无关!” “啧啧啧,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看来,我这最得意的弟子,也难以跨过这情字一关啊!” 闻言,我气愤地满脸通红,紧握双拳,指甲都快陷进掌心了! “这也没关系,女人而已,玩玩也就算了……” 我忍无可忍,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拳头扬起便想一拳砸到他脸上去。 “住口!” 他冷笑了一声,随即摆出一副束手待毙的模样来,任我打骂。 我这一拳迟迟落不下去,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凭他的本事我根本碰不到他的衣角,他之所以可以一脸淡然,那是因为他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解真正的我的那个人! 最后,我只能拼尽全力隐忍着自己的怒火,咬牙切齿恨恨地说道: “我没有一时一刻不在恨你,恨你教会了我一切阴谋诡计……你,只是教会了我阴谋诡计而已!” 一把推开了他,努力控制着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 “你想要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阴谋诡计必不可少,而其他的,无论是感情还是什么,都是你前进道路上的阻碍与累赘,这些东西,都要毫不犹豫地加以舍弃,只有这样你才能足够强大。” 他在我耳边嘶哑而又坚定的话语,让我在这一刻突然感觉到命运的嘲讽与诡异。 想起了第一次遇见他的情形,他就像是一位法力无边的神明,用无比怜悯与施舍的神态问了我一句,道: “你想要什么?” 年幼而弱小的我,毫不犹豫地对他许下了自己的愿望。 “我要成为一个足够强大的人。” 成为强大的人,这样便可以保护自己不受到伤害…… 那时候的我不懂,可现在,我似乎明白到了,其实,这样的强大,并不是真正的强大…… 可是,这一切,领悟得是不是太迟了?! 随即,我有些癫狂地笑了几声,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望着他,缓缓言道: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可有些东西也许就连老师也未必都能知道,其实,你只能教我阴谋诡计,我不应该怪你的!” 第一次,从未见过会被任何话语激怒的人,展露出了他有些骇人的怒意,只听他冷冷地问了句,道: “你会将计划进行下去的吧?” 我顿时有种得得意感,嘴角扬起一丝好笑的弧度来,既然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那顺着命运的轨道走下去,是不是更显得识时务一些啊?! “当然!” 简单明了的回复了一句,也就此判定了我的原罪。 他十分欣慰地拍了拍我的肩膀,随即在我耳边轻声言道: “很好,这才是真正的你!” 话音刚落,他身子陡然一疆,随即松开了手,快速道了句: “你的朋友来了,咱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啊,徒儿!” 说完,一挥黑色斗篷,之间眼前黑影一晃,片刻间便没了身影。 在他走后没多久,一个人的身影陡然映入眼帘,当看到那个人时,我有些惊讶,可转念一想,却觉得见怪不怪了。 这个人不是别人,居然会是逸仙! 这般绝妙的身手,惹得那人也颇为忌惮,可想而知,传言逸仙不仅才华横溢,而且武功卓绝,常人难望其项背。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果然名不虚传啊! 我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更不知道方才的谈话他听去了多少,可无论他是否有听到什么,只是光看到我与那身份诡异之人有所交集,相信再淡然之人也难以当作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的吧。 果然,他见到我的第一句开口便问: “他是何人?” 戒备地口吻暴露无遗,居然连打招呼客套的心思都省了。 我只是淡淡一笑,随口回道: “不知道。” “为何你会同他在一处?” “一介问路布衣,恰巧遇见,略作攀谈而已。” 我这谎言说得脸不红气不喘,完全是一副打死都不认帐的表情。 逸仙一眼便看穿了谎言,有些气急的说道: “谋反案时你上书宽赦罪犯亲族,颇有仁者之风,为陛下择才选士,你秉持公义,择优而士,我本以为你是位心怀坦荡,待人真诚的君子,却不曾想你竟然……” “谦谦君子又要开始对人说教了么?” 我颇为不悦便一言加以打断,脸上尽是不耐烦的神情,继续言道: “逸仙,你也算沉浮宦海多年了,这些个收买人心的把戏伎俩难道还看不出来么?与其说是我选择恒楚与李源成为陛下的侍读,倒不如说这都是他们自己选的。” “乐凯醉心木艺伎俩,周慎谙于刑律典章,他们都不是适合成为陛下侍读之人选,之所以让他们当堂更抒其志,不过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罢了。我这般只不过是为了明哲保身,既能成全我选贤任贤的美名,又能让我免于陷入被那些迂腐书生口诛笔伐的境地,何乐而不为呢?我到现在都还在惊叹自己的聪明才智呢!” 边说着我边得意的笑了起来。 “啊,对了,至于你所言的什么‘仁者之风’,哈哈,喂,逸仙,你觉得现在还会有人相信所谓的‘仁义’么?这也太好笑了吧!” 我差点就要笑出眼泪来了,伸出手抚着自己的眼,免得自己真的笑着流泪,到时候得多难看啊!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的衣领就被逸仙一把抓住,便如同我方才如何对付那黑衣男子一般,逸仙扬起拳头就打算照我脸上来那么一拳。 我一脸期待的表情盯着逸仙,没有丝毫恐惧和慌乱,反而兴奋地指着自己的脸说道: “有匪君子也会动手打人么?哈哈,好,来,往我这来一拳,打啊,来,打啊!” 逸仙压抑到了极致,他该出手教训这个人面兽心,可若是真打了,只怕她会伤心难过,一时间竟进退维谷。 最后,逸仙像立下重誓一般在我耳边言道: “你若是敢做伤害长公主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闻言,我嘴角的那抹笑容凝结在嘴边,表情也变得冷酷异常,一把甩开了他拉着我衣领的手,十分冷静地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领,冷冷言道: “逸仙,最没有资格同我说这句话的人,就是你!你以为你是谁啊?” 我一脸冷漠地扬着嘴角,将眼前这位谦谦君子愤恨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乐在心间,不知为何,看到他痛苦,我就会十分的开心。 “即便我伤害了琬儿,那也是我同她之间的事情,她是我的妻,是我的女人,而你,你算是琬儿的什么人啊?恩师?义兄?哈哈……” 说着说着,我不禁露出嘲讽的笑容来。 这一切在逸仙眼中格外刺耳挫心,忍无可忍间扬起拳头便欲打将下来却被我及时出手推偏了拳势,继续言道: “想打我了?好啊,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你若真打了我,公主会伤心不说,而我也绝不会就此善罢干休,你说我若是同公主说些什么,她是信你呢还是信我?” “还有一点,逸仙,请你记住,我高辰能行至今时今日,能有今日这般权势地位,靠的不仅仅是运气,还有统筹谋划、善使阴谋诡计,所有卑劣的事情只要能达到目的我都会不折手段的去做,而且还能做到‘尽善尽美’,这就是我最大的本事,你这位谦谦君子想要同我斗,还得让自己变得更卑劣些才行啊!” 我好心提醒了逸仙一番,看着他一脸痛恨的表情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顿觉心中快意。 我还真是个十分卑劣之人呢! 退后了几步,故意向逸仙作揖,然后一脸嘲笑的表情大摇大摆地转身而走,刚走了几步像想起什么一般,回过头来说了句,道: “啊,贤弟我不得不提醒逸仙兄一句,今日之事还是莫要告诉公主殿下的好,我真不想看到琬儿伤心难过呢……” 说完,耸了耸肩一脸无奈的正欲转身离去,还来不及反应,脸上却结结实实地受了逸仙一拳。 脸火辣辣的疼,我想,我大概是被打得破相了吧?! …… 待我回了公主府,也已经是戌时了,月亮早已挂上了夜空,挥洒着它独有的光辉,将一切都映照得朦胧美好。 我偷偷回了书房,便立刻将房门掩上,深怕有人立刻闯进来一般。 待我仔细查看了一遍房门已经上插了,这才靠着房门安心松了口气,却见这漆黑的书房陡然间灯火明亮起来,顿时吓得三魂都没了七魄,转身便欲开门往外逃走。 身后温柔而又不失严厉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我险些摔倒在地。 “你想去哪儿啊?还不快给我过来!” 我吓得都不敢回头去看她,就只能背对着她乖乖站在门边面门思过,摆着手陪着笑,忙言道: “呵呵,公主,今晚月色温柔,不如,咱们出去赏月吧?” “你喝酒了?” 琬儿不禁峨眉微蹙,似是早已闻到我一身酒气了,语气中难掩愠色。 我知道狡辩无望,便只得老实承认,边点头边言道: “嗯,是喝了那么……一点点,嗯,一点点……” 无论如何,就是不敢转过身去瞧自己的媳妇儿,很显然她是在气我回来得晚了,竟然又是去喝酒去了,她气我又不信守自己的承诺!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琬儿便一把拉过了我的身子,让我正对着她,陡然见我脸上红肿的厉害,不禁急切问道: “你脸上怎么回事儿,可是同人打架了?” 我连忙摆手摇头加以否认,眼神飘忽,吱吱呜呜的言道: “没,没有,没打架,真的,就……就是,喝醉了,然后回来的时候刚好踩着了……踩着了一块柿子饼,没站稳,摔了,呵呵,摔了个大马趴,哎,丢脸,丢死人了。” 边说着手脚都感觉快没地方放了,纠结得不行。 琬儿闻言沉默了良久,随即心疼的轻柔抚上我的脸,有些无奈地说道: “摔了便摔了吧,怎生眼神飘忽,到处偷瞄个甚,还不赶紧坐下来,我替你上药!” 我不觉苦笑一声,若是有朝一日我可以稀松平常地对着琬儿说谎话,那该是到了一种多么可怕的地步才回出现的场景啊?! 我只愿那一天永远都不要到来! “嗯!” 傻傻点了点头,便到桌旁席地而坐,待琬儿从药箱里取来外伤药酒,我便一直静静地瞧着她将药酒在自己手中摊匀,然后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我受伤的脸。 为了缓和这有些奇怪的氛围,我忙打起了哈哈,问道: “媳妇儿,我这样是不是破相了?” “算是吧!” 琬儿倒也毫不客气地实话实话了。 我不禁急了,忙追问道: “那我要是破相了,你还会喜欢我么?” 琬儿被我这个问题问得苦笑不得,手故意加重了力道,疼得我忍不住嗷嗷直叫。 “以后看你还敢不敢再如此任意妄为,都多大的人,也不怕别个笑话了去?!” 边说着,似心有不忍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心中莫名一痛,附上了她的手,轻柔抚摸着,像是抚摸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忍不住轻声言道: “我不在乎别人如何看我,我只乎你……” 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 话到嘴边,却再也说不下去了,倾过身去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边哄边骗道: “让驸马抱抱吧,就抱一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你让我抱了,我便不疼了。” 琬儿没有拒绝这冤家,任由这冤家抱着了,然后承诺的‘一会儿’变成‘再一会儿’,紧接着变成‘再一片刻’…… 时间不经意间飞快流逝,都不知道抱了有多久了,可最后等到的,却是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在自己怀里睡着了…… 琬儿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这冤家枕在自己怀里无比安心地睡着,轻柔地伸出手来抚上她受伤的脸,久久凝视着她熟睡的脸静默不语。 琬儿不禁淡淡一笑,这冤家许是累了,竟睡得这般熟! “不要……离开我……” 熟睡中的她,突然缩成了一团,靠在琬儿怀里越发近了,隐隐约约,似乎听到她梦呓般断断续续的话语。 “琬儿,不要……离开我……” …… 喝酒吃肉,赛过王侯 鹿苑,是北魏最大的皇家园林,位于东方山与白登山之间,西傍御河一带,此处林木葱郁,有野兽栖息匿迹,飞鸟徘徊左右;林间深处,常可见虎狼追鹿逐兔之景,而依傍湖水潋滟,滋润灌溉其间,四季景色各异,别具风情,无论是狩猎亦或是远游,都是绝佳之地。 故而北魏先祖皇帝下旨在此处修建鹿苑,筑起别宫,成了皇家御用狩猎、赏景之所。 此次随性的大部分官员都已陆续抵达鹿苑,都已按各自官位职责,安排好了对应的帐篷居所,而本该住进别宫的太皇太后和小皇帝,却中军升帐,在军帐中听百官奏事,后又令百官帐篷呈众星拱月之势围绕于中军帐四周,御林军专司皇家安全以及负责周围警备。 路途劳顿,好不宜安顿下来后,免不得美酒雅乐好生招待着,以解路途乏累,倒也热闹了两三日。 只不过这些日子太皇太后似心中忧虑,常夜不能寐,便时常将几位公主殿下们招至身侧,闲话家常,共聚天伦。 而古琴弦乐,能修身养性,旷人心脾,有时候倒比医家的苦口药剂要更管用些,故而,逸仙这位技艺高超的琴师名家,便常被太皇太后诏至御前演奏琴乐,倒也让太皇太后感觉舒心不少,多有称赞。 这日,几位驸马督尉陪着各自的公主入帐中向太皇太后请安,待得礼毕寒暄一阵后,几位公主殿下自是如同往日留在了帐中陪伴太皇太后,几位驸马督尉都因有各自职责所在,更何况白日流连于后庭与家中女眷常伴,会让人认为是沉湎女色,这是会让人瞧不起的事情,所以在请过安后,驸马督尉们便陆续走出了军帐,准备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待得离军帐远了,几位驸马爷难得又聚在了一处,免不得一阵叙旧唠嗑,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得不亦乐乎,说得最多的,也不过是到时候一道去猎几道野味,喝酒吃肉,痛快逍遥! 我则一直静静站在一旁,低眉垂目,暗自思忖着今日又有多少公事得及时办理的,所以对几位驸马们说些什么并不是十分上心,只是在他们询问之时,不由分说地点头称是。 一旁的穆宴倒是瞧出了我的敷衍了事,本就有些心情不悦,气鼓鼓地说道: “大驸马近来是否太过劳心劳力了?” 我听着二驸马这话似乎别有深意啊,可现在的我着实没有空闲再去深究话中言语了,忙抱拳揖礼,一脸愧疚的神色,言道: “几位兄弟见谅,近来确实有些公事缠身,多有怠慢,失礼了。” 穆宴闻言,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 “欸,你,我说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啊,我这话的意思是你该操心的不操心,老围着公事转作甚?” 我不觉淡然一笑,言道: “二驸马说笑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般尽心尽力,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穆宴气的一时哑口无言了,这正主都不急,他在这干着急作甚啊,真是吃饱了撑着了! “看来你是真糊涂了,咱们是连襟兄弟,好歹共患难过,拿你当兄弟才跟你提这一茬,你还是多放点心思在公主身上吧,身为驸马督尉,只需要懂得讨公主殿下欢心便足矣,你明白么?” 穆宴一脸恨铁不成钢地表情盯着我,而我却依然是一脸的茫然不知所以然的模样。 穆宴气的直跺脚了,恨不得一把掐死我的表情,果断地放弃了拐弯抹角选择了直言不讳,即便直言会很伤人,但是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我的意思是,让你留心逸仙!” 我还未说什么,一提到逸仙,四驸马刘季也立马凑起了热闹,忙问道: “逸仙祭酒怎么了么?” 在穆宴眼里,刘季还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这些个大人的事情他知道个甚,一听到有人提及他心中仰慕已久之人,便兴致盎然了。 不理刘季,穆宴将我拉到了一边,颇为严肃地说道: “你别告诉我近来你没听闻过一些风言碎语?哼,自打上回逸仙同长公主殿下合奏过一曲后,不知从何处传出一些奇怪的风言碎语来。” “奇怪的风言碎语?” 我不禁疑惑反问了一句。 穆宴提到的那次合奏便是不日前太皇太后诏逸仙御前抚琴,以平心静气,养心安神,当时不仅有几位公主殿下和驸马督尉都在,还有议政的好几位大臣们都在,也不知何人撺掇着,让长公主殿下和逸仙祭酒为太皇太后共奏一曲,最后太皇太后予以准奏。 而那次合奏非常成功,令在场之人纷纷感慨惊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就连三公主萧玟都忍不住拍手叫道: “只有心意相通之人,才能共奏此等天籁之曲。” 此言惹得长公主殿下轻声呵斥了自己这说话口无遮拦的三妹,三公主萧玟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言语有失,忙改口言道: “是琴心,琴心相通……” 这原本只是一个小插曲,却不曾想后来竟也生出许多事端来,当真是平地起波澜了。 我淡淡一笑,一脸毫不在意的模样,言道: “既是风言碎语,又何必如此耿耿于怀,岂不是徒增烦恼么?” 穆宴瞧着我的反应,不禁露出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来,这事儿要是换做他,管他什么逸仙不逸仙的,擼起袖口就开奏,且不提那些个碎嘴子的唯恐天下不乱的就该杀,而这不懂得检点自身行为懂得男女大妨,授人以柄落人口实,白白累了一位女子清誉的,就先得奏上几拳好让他长长记性才行! 这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情! 可眼前这人的回答不温不火,却惹恼了穆宴,以为我是胆小怕事的,不禁怒道: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啊?” 闻言,我也无法再保持淡定了,语气有些急促,严厉地说道: “我若真做了什么,那才是害了公主!” 那些风言碎语我即便不听,也能猜得到,我又不是傻子?! 可我若真去找逸仙打架或者收拾那些个传播谣言之人,便会坐实了那些个不实传言,而那些风言碎语只会传得更加不堪入耳,他们现在最多就说我的不是,并不敢侮及公主名誉,可若事态发展严重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我绝对不允许,有人说出侮及公主清誉的话来,谁都不可以! 穆宴没想到我的反应会突然变得强硬了,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默默地拍了拍我的肩膀表示鼓励,言道: “抱歉,方才是我自以为是了。” 保护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可无论怎样,一个男人懂得保护自己的女人,那他就是一条汉子! “可,你真的不介意么?” 毕竟那些传言让人听了着实恼火。 我轻轻摇了摇头,淡淡一笑,言道: “琴音合奏本是风雅之事,更何况这也是公主殿下的一片孝心,身为驸马督尉应该多加体谅才是,又怎可心生怨怼,这样的话不但遂了那些有心之人的愿,更会影响夫妻之间的感情,得不偿失啊!“ 穆宴听着也是这个理,也便不再纠缠此事了,招手让三驸马嵇穅和四驸马刘季过来,然后几人开始商量着待会一道去猎场狩猎去。 说道狩猎,就连因请安不敢随身携带酒壶而一脸无精打采的嵇康都不禁来了兴致,四驸马就更不必说了,虽也有在父亲大人的督促下练习骑马射箭,可还未有机会到这般大的猎场来围猎,心里自是说不出的兴奋。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便将行程给定下了,然后完全不过问我是否能得空闲陪他们一道去狩猎,穆宴便自作主张地嘱咐我将该带上的物事都带上,还说等换下公服一个时辰后再马场那会合,君子一诺,绝不失约! 一说完,穆宴同刘季便一溜烟地先回到各自的帐篷中换公服去了,完全没把我的话听进耳朵里去,我明明说过有很多公事要处理的! 三驸马嵇穅倒是一脸好笑的表情瞅着我,言道: “去狩猎的空闲还是有的吧,大驸马?” 我不禁一脸无奈地回望着嵇穅,摇头无语。 嵇穅反而哈哈大笑起来,露出洒脱的神态,言道: “空闲么,挤一挤,就有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不禁向嵇穅投以恨恨地目光,不用忙公事的人都是这般潇洒淡薄的么?! 嵇穅完全不在意,英气的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只听他突然说了句,道: “还是说,你喜欢用埋头处理公事的方法来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懑?” 这一句,顿时便让我哑然。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仿佛片刻间便泄了原本的气势。 不知道为什么,在嵇穅面前,我无需掩饰太多的情绪,这反而让我感觉轻松了不少。 “好吧,我承认,自己方才就是死鸭子嘴硬,说不在意那是假的。” 特别是三公主当时无心而出的那句话,让我当场就有被刀挫中心口的感觉…… “这般说来,你真有擼袖口找他干架了?” 嵇穅顿时一脸好奇的目光瞟了过来,忙不迭地问出这句来。 我不禁表情一抽,一脸的不甘心,淡漠言道: “看到我脸上残留的红痕了么?可悲了,我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闻言,嵇穅突然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来,追问道: “你的意思是你同逸仙干架了?” 听嵇穅的语气倒是一点都不在以输赢,反而对逸仙会同我打架之事简直就像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景而在一边惊叹不已。 边感叹着边笑着说道: “你究竟做什么了,居然惹得那般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对你动手了?” 逸仙在朝野可是出了名的好脾气,虽然他确实武艺高强,可嵇穅从未见他有对何人拳脚恶言相向的啊。 片刻间,嵇穅便对我这“文质彬彬”的大驸马居然能引得逸仙那般的温润君子出手教训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毫不吝啬地对我投来敬佩的目光。 我一脸微笑的表情瞅着嵇穅,淡然问道: “你想知道么?” 嵇穅忙点头称是。 “呵呵,就不告诉你……” 说完,便揖了一礼,越过嵇穅,大步走开了去。 “欸,你这小子,有时候还真是欠揍得紧!” 刚一说完这句话,嵇穅仿佛明白了一些什么,自嘲般笑了几声,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腰间,这才发现自己的酒壶都没带出来,连忙回过身去,我自己的帐篷那去了。 什么都可以缺,就是不能少了美酒啊! …… 差不多一个时辰后,换下了公服后的驸马爷们纷纷穿上了适宜骑马射猎的褡護服,头戴同色头巾,骑着一匹匹高大神骏的马儿,带上了弓箭和佩刀,彼此矫健而英武的身影,在猎场上来回穿梭着。 几位驸马爷虽然个性迥异,可却都是朝中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大驸马文雅俊逸,二驸马豪气威武,三驸马不羁落拓,而四驸马亦是朝气蓬勃,几人边骑着骏马,边谈笑风生,路上偶遇了几只野兔也不免彼此考校下对方的箭艺,看谁射的猎物最多,玩闹得是不亦乐乎了,愣是把随性的护卫们都甩在了身后。 这才过了一个时辰,几位驸马爷的马背上便堆满了各种野兔、野鸡的身影,仿佛是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一般,二驸马一脸得意洋洋地瞅着身旁的大驸马,可怜兮兮地啧叹了几句,道: “真没想到,大驸马今日似乎运气不佳呢,到现在居然一矢未发,瞧你可怜,我这偷偷匀两只野味给你好了,免得待会你被他们笑话了去。” 穆宴这家伙真是话里有话,这不是明摆着嘲笑我箭艺技不如人么? 我微微一笑,就当完全没听懂一般,说道: “谢过二驸马美意啦,今日确实运气不佳,只是瞧见了一些野鸡、野兔的,未免太小家子气了,所以才未出手,待寻了个大点的猎物,晚些时候一道喝酒吃肉,岂不更加痛快么?” 我这一言,气得穆宴冷哼了一声,瞧着自己这身边都快堆满的小家子气的野味,顿时有点气不打一处来了,心中暗自赌气,待会一定要射个大些的野味来才行! 这话儿才刚落地,当真是天公作美,锦上添花啊,这不,不远处不是有只漂亮肥美的梅花鹿在那低头吃草么? 二驸马立刻来了兴致,勒紧缰绳,不让马儿随意走动免得惊走了那只梅花鹿,熟练地抽箭搭弓,正准备瞄准目标时,却被我伸手拦了下去。 穆宴一脸疑惑地瞅着我,想着我莫不是怕他抢了风头,所以多加阻拦,有些生气的说道: “大驸马这是作甚?” 我静静地瞅着那只低头吃草的母鹿,偶尔还能见它颇为警惕地抬头四周眺望。 “二驸马,那是只有孕在身的母鹿,上头有好生之德,还是放过它吧!” 听我这般说,二驸马颇为感慨地收回了弓箭,点头言道: “既然是有孕在身的母鹿,那确实不该射杀,多谢大驸马提醒。” 我默然颔首,瞧着二驸马亦有悲天悯人之心,也不觉心生敬意了。 想着这附近已是到了围猎之地了,越是靠近此处的动物便越有被射杀的危险,这便搭弓拉箭,打算虚发一矢,将母鹿吓走便是。 却不曾想,从另一个方向传来一阵破空之声,我眼明手快,迅速拉满弓弦,将箭送了出去,嗖的一声,在那距离那只母鹿一步之遥处于另一只箭矢相遇,铛的一声及时将对方的箭矢打落后,我的箭矢落在了不远处的草地上…… 母鹿受到了惊吓,慌乱而急促地鸣叫了几声后,便快步往森林深处逃遁,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穆宴将方才那惊险的一幕都瞧在眼里,一脸目瞪口呆的盯着我瞧,仿佛第一次认识我一般,最后终于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十分感慨道: “大驸马,好箭法!” 这回他穆宴算是彻底服了一次了。 对于穆宴的诚信夸奖我还没来得急客套两句,便听到箭矢来处的方向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紧接着一个男子愤怒的声音传了过来,说道: “是谁不长眼,居然敢拦我的箭矢?” 这话音刚落,一骑便奔过眼前来,我们三人咋然一间,都有些错愕了。 那人一见到是我与二驸马在此,先是一愣,随即立马抱拳行礼,恭敬言道: “原是大驸马和二驸马在此,方才多有失礼,还请恕罪!”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上巳节那日与我生了嫌隙的礼部尚书之子、翰林院侍讲学士元吉的弟弟元恪! 真没想到,居然在这都能遇见,该说时冤家路窄么? 穆宴从未见过元恪,自是不知他是何人了,眼瞧着方才这小子语气逼人,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瞧在眼里了也不过如此,本就惯不过元恪态度傲慢,自是不会给他好脸色了。 冷冷问道: “你是何人?” 元恪知二驸马穆宴不是个好惹得主,忙恭敬回答道: “下官新晋翰林院编修元恪,给两位驸马督尉见礼!” 原来只是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啊?! 穆宴不禁露出鄙夷神色来,正欲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可看到元恪身后逐渐走近的几骑后,便选择了以静制动,先不说话,看看形式再说了。 一听到元恪居然已经坐到了翰林院编修的位置了,还真有些感慨他这连升几级的本事还真非一般人可以企及的,看来,杨安源和李皓,免不得要吃些苦头了。 正暗自思忖,瞧见了陆续骑马走过来的人,我的脸色也不免变得冷峻起来,还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这不是大驸马和二驸马么,真是缘分啊!” 独孤信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一脸的温和笑意,顿时让人有如浴春风之感。 元家已经投靠了独孤家了么?呵呵,难怪元恪在翰林院可以升的这么快了。 穆宴见我没有应承的意思,未免失礼,便也抱拳微笑回礼,言道: “独孤兄,也是许久未见了,别来无恙吧?” “很好,承二驸马贵言,方才是元恪小兄弟多有失礼了,独孤信身为兄长的,当为他的失礼行径道歉才是,还请两位驸马爷莫要见怪啊!” 穆宴闻言,便也是听出来了,这独孤信都以兄长之名替元恪说好话了,若是说见怪的话岂不是不给他独孤信面子? 虽说心有不甘,可暂时也没必要为这点小事儿得罪独孤信。 穆宴微微一笑,正欲上演下一笑泯恩仇的戏码,言道: “哪里……” 还未说完,便被我当即打断,只见我一脸怒意,冷冷言道: “见怪,当然得见怪了,敢抢本驸马的猎物,这还不该见怪么?” 独孤信那套我可不吃,这回我就是同他杠上了,他独孤信又能耐我何啊? 我这一言,说得元恪敢怒不敢言。 独孤信依然保持他那独有的笑容,温和有礼的说道: “既然惹大驸马不快了,那我立刻知会手下去猎回那头鹿来送给大驸马以作赔礼!” “既然是我的猎物,就没有谁可以觊觎,要杀要放,得由得我来做主。这越俎代庖,说白了就是不懂得安分守己,这不懂得安分守己的,往往都活不长久,你说我说得是也不是啊,独孤兄?” 穆宴被我这突然强硬的态度给弄得僵在了一边,这明显就是在虎嘴里拔毛,自找不痛快了吧,心中不觉暗自祈祷,这两人不会在这掐起来。 独孤信却哈哈大笑起来,似对此等挑衅毫不在意,言道: “大驸马着实快人快语,独孤信敬仰万分,正所谓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让独孤信做东,请二位驸马爷一块喝酒吃野味,如何?” 正自说着,三驸马嵇穅和四驸马刘季也赶了上来,恰好被嵇穅听到有人要请喝酒吃肉,人还未到,声音便先传了过来,说道: “既然有好酒好肉,那也别忘了兄弟我啊!” “嗯,还有我!” 刘季也急忙应了句,跟在了嵇穅身后一前一后策马过来。 独孤信看到来人,露出颇为惊讶神情,抱拳言道: “哟,三驸马,四驸马,既然来了,便请一道入席!” “欸,我就免了,瞧你们这都是满载而归的,我着实没有脸面同诸位一同喝酒,待我猎得几只野味后再来寻诸位畅饮一番了,去也!” 我痛快地说着,便调转马头头也不会地拍马离去,将这烂摊子直接甩给了穆宴。 穆宴嘴角一抽,在心里问候了我不下百变,不得已持着笑脸应了独孤信的邀请,两队人马一道寻了好地方喝酒吃肉去了…… 尚武成风 等我打猎回来与其他几位驸马会合后,几人还在一块用过午膳,都是这一上午的战利品,几人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谈天说地,笑语连连,暂时抛却了公事烦扰,倒也痛快逍遥。 才过午时三刻,几人吃饱喝足了,顿时也觉得身子有些乏了,二驸马穆宴索性便寻了棵大树靠着,许是酒劲上来了,躲在树荫下,倒头便呼呼大睡去了。 三驸马嵇穅早已是“千杯不醉”,虽然人还醒着,可半个身子都靠在了草地上了,手还不抱着自己的酒葫芦,继续往品着自己的美酒,边喝着还不忘发出满足的叹息,何等逍遥啊! 而我倒也没怎么喝酒,吃着野味有了七分饱便没什么胃口了,索性起身先去把几匹马儿的马鞍给卸下来,折腾了一上午,也着实累着这些马儿了,该让它们乘机休息片刻,在附近悠闲吃草也算是对它们一上午辛劳的奖赏了。 我们几人当中,四驸马刘季虽然年纪最小,但是他的自控力却好像是我们几人当中最好的一个了,他适度进食,饮酒也绝不超过三杯,看来,刘季的父亲大人对他教导颇为严厉呢! 反正闲来无事,刘季便走过来帮我一起卸马鞍,两人闲话之时,刘季便言及他的箭术还是需要勤加练习,因为对百步开外的靶物,便容易失了准头,还向我请教有无更好的练习方法。 我先是试过刘季手中的长弓,没费六分力道便可将此弓拉满,看他拉弓后,便知道刘季现在的臂力还只是勉强可以将此弓拉满,便嘱咐他莫要超之过急,练习的时候多注意体格锻炼和增强臂力,等可以随心拉满这张弓后,便可以换更重点的弓了。 我抬眼瞧着附近有处校场,便带着刘季一块到校场的射箭场去练习弓箭,当面指导比说练更能直观地知道他的不足之处在哪儿,加以指正后进步的速度会更快些。 这些经验,还都是从高韦那学回来的呢,那小子在武艺一道上胜过我不知多少,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也算是我的老师了。 这一路上,倒也碰到不少结伴打猎的官员,见到了认识不认识的,笑脸相对故作寒暄几句,便也各不相扰了。 到了射箭场,便着手指导着刘季的箭术,果然如他所言,稍近些的靶物他十有六七都能射中靶心,要是远些了,就容易偏靶,这与他拉弓的姿势、控弦的力度大有关联。 知道问题所在,我也便知道该如何训练刘季了。 正指导着刘季一些动作要领,后边就有五六个人围了过来,为首的居然是元恪! 看他们的架势,似乎来者不善啊…… 也是了,被我如此“仗势欺人”羞辱了一番,换谁谁心里都会愤恨了,不得不承认,他不过是被独孤信给牵连了,只是我要想真针对他,还不至于用这种拙劣的手段。 四驸马见元恪等人的身影心中疑惑,有些茫然地瞅着我。 我嘴角微微上扬,随即低声问了句,道: “会打架么?” 咋然间,刘季以为自己听错了,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欸?” 我不禁苦笑一声,看来,这小子还没同人打过架呢! “待会若是动起手来了,你就赶紧跑。” 拉低了声音,将这个建议告知刘季后,便一步向前,将他护在了身后。 “为……为什么……” 刘季人都呆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动起手来?这是要跟谁动手?跟眼前这几个人么?难道他们同大驸马有私仇? 就算真有什么仇怨,他刘季就不信了,这些人胆敢伤害当朝驸马! 见这些人越发近了,刘季急了,正欲出声叱责元恪等人,却没想到元恪走向前来倒是一脸恭敬模样,未见半点寻仇之意啊?! “下官元恪,见过大驸马、四驸马,给两位驸马爷见礼了。” 这元恪面色温和,恭敬有礼,刘季实在有些搞不清楚眼前究竟是怎回事了。 我目光一沉,扫了一眼元恪带来的几个人,语气也淡淡地,言道: “怎么,元公子也对射艺感兴趣?” 都专程带人到射箭场来了,不是对射艺感兴趣的话,那又是对什么感兴趣呢? 元恪一脸恭顺,微笑着言道: “大驸马箭术超群,元恪心生敬仰,故而特来向大驸马求教一二,还请大驸马不吝赐教!” 原来,是来报那一箭之仇的啊! 我笑得云淡风轻,既然人家都亲自前来下战书了,那我岂有怯战之理啊! “好啊,那不知元公子想要本驸马如何赐教?” 元恪见我应战,心下暗自得意,他自诩箭法无双,在京城早已无甚敌手,本想借此机会向独孤信展示一二,寻了许久才寻到一头梅花鹿,一箭射出便要取那梅花鹿的性命,夺了今日狩猎竞技的魁首,却不曾想被人一箭打落,怎不让元恪怒火中烧,拍马赶来,却见坏自己好事的不是别人,正是自己讨厌万分的高辰! 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总是他坏自己的好事?! 他元恪发过誓言,只要有他一日,便绝不会让高辰好过。 今日,他元恪不仅要洗刷前耻,还要让高辰败于他手,让这位当朝大驸马颜面扫地! 仰起头远眺着射箭场百步开外的箭靶,元恪指了指那靶子,言道: “三箭皆射中靶心者,胜!” 从赐教直接变成了比试,这元恪就这般迫不及待地想赢过我么? “好啊,请!” 我扬嘴一笑,做请字状,算是接受了他的挑战。 元恪此刻倒也有几分男子气魄,也做请字回应,我两人各自拿了自己的弓箭,为分别彼此箭矢,他执红羽箭,而我则执白羽,两人在起点线前站定。 “大驸马箭法高超,元恪便着先手,请大驸马赐教一二了。” 话语刚落,元恪便抢先搭弓拉箭,手眼心一致,动作自然,一气呵成,那一箭当即便扣中了靶心,惹得在场之人拍手叫好。 比起元恪的迅捷我更倾向于稳妥,气定神闲,冷静沉稳,一箭射出去,倒也不失所望,也中了靶心,却显然没有方才元恪那一箭如此气势逼人。 四驸马刘季暗自为我忧心,瞧见了中了靶心,不禁欢喜地拍手叫好了。 元恪见状唇角上扬,觉得眼前之人箭术亦不过如此,正好乘此时挫挫他这大驸马的锐气,看他以后还有无脸面耍他驸马爷的威风! 思忖之间,元恪第二只箭也迅疾发出,一矢中的,还真是例无虚发。 身后又是一阵欢呼呐喊,格外闹人。 而我则依然悠闲自在,不急不缓,保持住沉稳气势,一箭射出去依然也是中了靶心。 四驸马亦不落人后,拼命拍手叫好,就是想要压过那几个人的声响。 元恪心中不觉有些焦躁,以他的预想便是要在三箭之内以定胜负,如今这架势,若是变成僵持不下,那他想让高辰颜面尽失的计划便会大打折扣了。 一箭发出,比方才两件都要凌厉和充满杀意,不出所料,箭稳稳地射中了靶心,而元恪心中纠结之事也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解决的方法了。 这最后的一箭,便是这场比试的胜负关键所在! 瞧着身边这人依然不慌不忙搭弓拉箭,元恪低着头不禁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来。 当我已经拉满了弓弦,正准备散放箭矢之时,元恪那低沉阴郁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他的声音很小,却足够我听清他的一字一句在说些什么了…… 我的目光陡然变得阴冷,控弦的手死死地勾住弓弦,整张弓都被我拉得咯吱作响,我拉得如此用力,仿佛下一刻弓弦都要被我拉断了一般。 四驸马刘季在身后瞧出了我的异样,眼瞧着我手里的弓箭被拉得都快变了形箭却没有散放出去,生怕弓弦若是断了会伤害到拉弓之人,刘季心急火燎地在身后提醒道: “大驸马,快松手……” 这一刻,我的眼是刺目的红,弓弦勒得我的手指都裂开了一道缝,兀自留着鲜血可我却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一般,此时此刻,我只觉得怒火攻心,放佛下一刻便要失去理智。 四驸马的那声提醒,让我醒过神来,瞄准了元恪发出的箭矢,当机立断,立刻将手中箭矢发了出去,顿时一阵破空之声呼啸而去,咔嚓一声便将元恪的箭矢追尾劈断,点中靶心之时,元恪的箭矢早已被劈成两半坠落在地! 待那一箭放出后,我随手便将手中的弓丢开,人同发了狂一般扑向元恪,伸手一拳,便恨恨地砸在元恪的脸上,只一拳便将他打倒在地。 元恪猝不及防,人都被我打懵了,满脸的鲜血溅淌,还未醒过神来,我便跨步骑在了他身上,左右开弓,打得他是哭爹喊娘,毫无招架之力。 周围人见状都吓呆了,眼瞧着元恪被我死死按在地上暴打,这群人才回过神来立马都冲了过来想要拉开我,却不曾想也无辜受到牵连。 起初这些人还有所顾忌,直到自己被打了也开始没顾忌了,放开拳脚也加入到阵营里来,瞬间便成了五个对我一个的局势了。 我毫无畏惧,拳脚之间,便于这些人缠斗起来,四驸马刘季眼瞅着事情的发展已经剑走偏锋了,又见五人围攻于我,在一旁着急得直跺脚,恨自己又不会打架,慌忙间才想到可以将二驸马找来帮忙得! “大驸马,你等我,我去叫人来!” 四驸马撒开丫子就跑开了去,边跑还边喊着: “打人了,有人在围攻大驸马,打人啦!” 刘季这一喊,附近经过的一些打猎的官员们咋然一听,纷纷围了过来,陡然一件,确实是五个人在围攻大驸马,地上还躺着一个脸被打得鼻青脸肿,哭爹喊娘的,纷纷下得马来想要劝架,却不曾想,无辜被卷入其中,劝人不成,反被挨打。 这群人力也有脾气火爆的,平日里被那些个高人一等的士族们欺压也就算了,这回会儿被人打了还忍气吞声不成? “你爷爷的,敢打老子!” 碎了一口,擼起袖口,也加入到战局里去了,看见不认识的人就开打,管他是谁,先打个痛快再说! 就这样,打架的队伍越发壮大起来,路过的都自愿或被迫加入到战局里,喊人来的话语也从“大驸马被人围攻了”到“某某士族子弟被打了,兄弟们,干架”,一场普通的纠纷,就这样众口相传,成了士族子弟之间的相互私斗了。 门阀士族之间亦是有分三六九等,得势家族者,如日中天,自是从不将势若的士族放在眼里,亦或是多有打压;势弱的士族们除了极尽权利攀附权势士族,便是联合起来对抗那些敢欺侮自己家族的士族。 再加上北魏本就尚武成风,所以士族子弟之间,多有私斗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情,只是大多都很注意分寸,没有严重到闹出人命的地步,所以朝廷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今,竟发展成这般局势,还真是令人始料未及的。 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 好不易赶回来大帐,刘季一身狼狈不堪,气喘如牛,拜见之时差点连人都趴到地上去了,将大帐内的太皇太后与几位公主殿下们都吓了一跳。 刘季说话都带着哭腔了,只听他断断续续地说道: “皇,皇祖母,不,不好了,打,打起来了,大驸马,二驸马……” 还未说完,便开始剧烈咳喘起来了。 这话咋一听,让人以为大驸马同二驸马打起来了,众人不禁面色慌张,神态各异了。 琬儿一听驸马出事了,脸色不禁一白,急忙询问道: “四驸马,你方才说,驸马她……他们出什么事了?” 二公主一听其中提及到二驸马,心中也莫名一紧,虽未追问,却也是一脸担忧神色,急切想要从四驸马嘴里得知实情。 三公主一脸疑惑地瞅着四驸马,正思忖着刘季方才话语中的蹊跷,而四公主瞧见刘季变成这番模样了,默然有些心疼,忙奔到刘季身边,左瞧瞧右看看的,就怕他缺胳膊少腿了,以后还有谁来陪自己玩儿? 四公主萧玲扶起了刘季,关切地询问道: “刘季,你怎么了,怎么变成这样了?” 太皇太后一脸平静神色,八风不动,不威而怒,缓缓言道: “瞧你们各个惊慌失措的,哪还有公主殿下的威仪?!玲儿,去给季儿倒杯茶水来顺顺气,究竟发生何事,慢慢道来。” 太皇太后一言,便让几位公主殿下们垂首静立一旁,不再言语,而萧玲陡然间也有些害怕皇祖母动怒,便忙不迭地去给刘季找杯茶水来。 待刘季喝了水,顺了顺气,这才急忙将此事的前因后果都大致说了一遍,说到大驸马与那元恪之间的争斗之时,刘季有些护短,尽数将不是往元恪身上推了,而二驸马与三驸马也是迫不得已加入战局,如今场面失控,刘季不得已只能求助于太皇太后了。 瞧着在场之人的冷峻神色,刘季止不住身子打了哆嗦,深怕自己说得不够清楚明白,一脸担忧神色地偷瞄了太皇太后一眼。 “好啊,真不愧是我们北魏的大好儿郎啊!” 太皇太后语气中的感慨,似乎让刘季看到了希望,可接下来太皇太后的冷漠,却也让刘季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只见太皇太后扫了一眼右下手立在一边的几位公主殿下,原本慈爱的脸上有了甚为一国之母的威严与凌厉,只听她冷冷言道: “也是你们的好驸马啊!” 刘季再傻此时此刻也知道了自己可能是闯下大祸了,本来是想救几位驸马的,这回反倒是害了他们,还牵连了几位公主殿下,实在是罪该万死。 刘季忙跪倒在地叩头向太皇太后请罪,诚惶诚恐地说道: “皇祖母赎罪,这一切都是刘季的错,刘季愿领责罚,请皇祖母开恩!” 看到刘季请罪,太皇太后更是怒不可遏,如今朝中内忧外患,正值存亡之际,他们身为北魏皇室孙婿,为北魏分忧担责义不容辞,如今倒好,竟不顾身份礼法与人私相争斗,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你有何错啊?来人,命御林军统领高韦亲自去将几位驸马督尉给哀家请入帐中来!” 太皇太后一声令下,传旨内监则立马快步出了营帐去传达懿旨,很快帐外便听到整军结队的动静,一阵马儿嘶鸣蹄哒之声后,一小队人马出了营地,绝尘而去…… 几位公主殿下们都噤若寒蝉,静默不语,而刘季也木然地跪在一旁,只道是太皇太后未曾让他起身便还是在责怪他,也就更不敢起身了,低着头抿着嘴,不再言语。 事情触及到那冤家,琬儿也不免神思忧虑,目光飘散之时,心中也不断思忖着事情的起因缘由。 这冤家居然又同人动手打架了,第一次还能任由着那冤家编了借口糊弄过去,这接二连三,就已经不再是那般简单就能糊弄过去的事儿了。 那冤家有心结未解,琬儿知道的,这心结与自己脱不了干系。 其实琬儿是知道,那日与逸仙合奏一曲之后,百官倾佩的目光神色、三妹的口不择言,都让晨心中郁结渐生。即便那日她面色与常无异,可琬儿还是看出她无意间所透露出的几分落寂神色,心思细腻如她,如何会不在意那些个流言蜚语? 琬儿已经快不知道,自己该拿那冤家如何是好了? 深藏于袖中的手早已紧紧握成了拳,几经沉默,琬儿心中还是会止不住会为她担忧受怕,想着她会不会受人欺负亦或是早已被人打得遍体凌伤了,毕竟拳脚无眼啊。 一念至此,即便是要被皇祖母责骂,琬儿都要请求皇祖母让自己一同前去寻驸马回来。 琬儿此时一颗心都悬在那冤家身上,深怕她受到伤害,琬儿哪里知道,她在心里念了千百遍的冤家,不但没受人欺负,还把别人给欺负得哭爹喊娘了。 琬儿刚向前迈一小步,却被伺候在皇祖母身旁的洛霞姑姑用眼神给制止住了,琬儿的心思,洛霞姑姑如何会不知道,只是太皇太后正值气头上,若是琬儿在此时向太皇太后求情或是显露出偏袒驸马的行径来,那肯定也会被太皇太后所责骂的。 在这类大是大非的问题上,太皇太后从来都是宁枉勿纵,至亲血脉亦不能例外。 故而,几位公主殿下都不易出言相劝,这里也便只有洛霞姑姑可以说得上几句话了。 洛霞姑姑乘着递茶之际,好言规劝道: “太皇太后莫恼,孩子们都还小,谆谆善诱也便是了。” 洛霞姑姑是伺候在太皇太后身边几十年的老人儿了,太皇太后的心思她自是摸得透的,说出来的话,十有**,太皇太后也能听得进去。 听了洛霞姑姑的规劝,太皇太后气也消了一部分,从洛霞姑姑手里接过茶杯,呷了一口,随即将茶杯置于茶案上,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他们还小啊?都已经成家立室了。” 洛霞姑姑温和一笑,言道: “无论他们是成家立室了,还是将来为人父母了,在长辈眼里,不都是孩子么?” 太皇太后闻言,不觉想起了眼前这些孩子还尚且年幼之时的一些过往,历历在目,仿佛还在昨日,如今瞧来倒有岁月不待人之感,脸上愠色也逐渐转为宽和了。 只听得太皇太后轻声应了句,道: “谁说不是呢?!” 瞧了一眼几位公主殿下们,又看了看还一直跪在一边的刘季,太皇太后才意识到这些年来自己这个做皇祖母的对这群孩子还是太过苛刻了一些,不免心中有愧,语气也缓和了下来,言道: “季儿,你也起身吧,别跪着了。” 一听到太皇太后恩赦,四驸马刘季也不敢再多言,忙感恩道: “儿臣谢皇祖母宽赦!” 谢过恩之后便温顺的站起神来,站到了一边。 之后,约莫过了两柱香的时辰,御林军统领高韦亲自领着几位驸马爷入了军帐,待到几位驸马帐中拜谒行礼并肩跪了一地后,众人才得以看清楚几位驸马的狼狈模样来。 大驸马高辰还好些,虽然外裳被撕裂了几处,脸上倒未见甚明显伤痕,就是平常文雅聪慧的脸此刻倒显得有些呆气了,跪在一边默默地低着头不敢看人。 二驸马和三驸马倒没那般好运了,衣裳裂开好几道口子不说,脸上都挂了彩,只不过二驸马一脸得意神色,便如同方才打了胜仗回来的大将军一般,眼中的喜悦都还未褪尽,问起安来居然比平日还要大气几分。 而三驸马则是一脸的百无聊赖,时不时地偷偷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些什么似的,不用想都知道,他这是酒瘾上来了…… 太皇太后看着几位驸马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顿觉恨铁不成钢,大声呵斥又觉过于严厉,温和劝说又担忧慈母多败儿,再加上几位公主们都在场,男子都是好面子的,总不能在他们的媳妇儿跟前教训他们吧? 这一时间太皇太后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这几位驸马督尉了,无奈地叹了口气,从高韦那知道了大概的情况后,太皇太后抚额捏眉,颇为伤神,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绝小不到哪儿去。 国法处置便牵扯甚广,所以绝不可将此事牵扯到国法上来,想来也只能动用族规来加以处置了。 北魏先祖乃鲜卑族人,逐水草而居,众部族合而成部落,未成国之前,部落都以族规来约束族人。而后,北魏开国先祖统一部族后入主中原,雄踞一方而得以国制,经几代人努力才有如今的北魏气象,而当年拥护皇室的各部族也成为了现今的门阀士族,代代侍奉北魏皇室。 既是国家当以国法为基准,可一些百年士族因功勋卓绝,国法威慑反倒不如族规威严,再加上国法不容私情,可放任私情却是历代北魏皇帝之软肋,所以在处置一些功勋卓绝的门阀子弟之时,往往动用的是族规而非国法,而执掌族规的族长往往都是皇室中最德高望重的人物。 而太皇太后,便是现今当之无愧地族长了。 正所谓无规矩不成方圆,事已至此再多苛责也是于事无补,这么多双眼睛盯着看朝廷会何处置呢,总得给朝廷上下一个交代吧! 太皇太后颇为痛心地看着我,问道: “大驸马,你先说吧,为何同人动手打架?” 原本以为大驸马沉稳干练,是几个驸马当中最让自己安心的一位,却没想到今日这场私斗,究其罪魁,舍大驸马高辰又能是谁? 难道自己这么多年来得苦心栽培,都白费了么? 听到太皇太后问话,我这才如梦初醒,这事情的发展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都怪我一时激愤,没受住元恪言语挑拨,一怒之下便同他动了手,原本也以为这只是我与元恪之间的私人争斗,可等我回过神来后,看到不远处穆宴在一旁露出胜者的欢笑,周围横躺了一地被打得趴下的人后,我才意识到出事了,而且是出大事了! 现在回想起来,我都希望自身在梦中,恍惚之间,人都已经跪在了太皇太后跟前了,我甚至都不敢回过身去偷看立在一旁的琬儿,心中兀自惶恐难安,若是现在这里有地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跳将下去。 太皇太后问我为何同元恪打架,我登时语塞,若是老实交待是被元恪言语挑拨,先不提口说无凭,若是太皇太后深究下来,又会是一番节外生枝。 支支吾吾了一番后,我话不走心,随口而出,言道: “因,因为……儿臣,儿臣想打,所以就……就打了……” 这话当真是霸道无理至极了! 众人不觉目瞪口呆,都不敢相信这话居然会出自大驸马高辰之口,还记得乱军攻入皇城之际,大驸马面叱司马炯目无法纪、以下犯上之时,何等威风凛凛,今日这说辞,未免太过拙劣了。 说完这句话,我整个人都有些乏力了,只觉得从未有过的困顿。 太皇太后只是微微颔首,可脸色已有异样了,紧接着询问二驸马穆宴来,有些气急问道: “那二驸马又是为何参合进去的?” 穆宴本就是个心之口快的,回答起来倒也毫不含糊,直率言道: “回禀皇祖母,儿臣本是去给大驸马助拳脚的,到那一看却见本家兄弟被人欺侮了,这口气如何忍得住,故而出手相助,把那些敢挑事儿的都打趴下来了!” 说着,穆宴得意一笑,十分快意! 太皇太后脸色都阴沉下来了,又指了指三驸马嵇穅,问道: “那三驸马你呢?” 嵇穅因为一场大战有些精疲力尽了,再加上现在酒瘾上来了,人也有些无精打采,中途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这陡然间听到太皇太后问话,急忙集中精力,回应道: “儿臣……儿臣是因为那厮打破了儿臣最喜欢的酒葫芦……” “好,好啊,真不愧是我们北魏的驸马督尉,这一个个好气势、好气魄、好威风、好胆量,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太皇太后明褒实贬,便把几个驸马的荒唐行径给指责了个遍,虽说气愤有之,可莫名地颇有些欣慰之感,毕竟事到临头,他们没有想着推卸责任,更何况北魏本就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因为尚武所以私斗之风曾一度盛行,以至于是否有男子血性和敢作敢当的本性成为了评价一个热血的草原男儿的标杆。 要知道,北魏的男儿,若是没有那么几分血性和打架的本领,是无法得到女子青睐的! 在草原上,只有最勇敢无惧的男儿才配得上草原最美丽如花的女子…… 我等闻言不觉惶恐,此番怕是真惹太皇太后盛怒了,忙匍匐在地,齐声言道: “儿臣知罪,请皇祖母息怒!” 这时候四驸马也连忙跪了过来一道请罪,诚恳言道: “请皇祖母恕罪!” 听到几个驸马主动磕头认罪了,太皇太后才稍感消气。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该处罚的还是得处罚。 “既然你们都认罪了,那你们说说,哀家该如何处置你们?” 一时间,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太皇太后话音刚落,几位公主殿下们也纷纷跪身请罪,几位驸马见状,纷纷痛心不已,公主殿下身为帝女,从来只行欠身之礼,只有在为亲长拜寿与大罪之时,才会行跪拜之仪,如今竟让她们纡尊为自己请罪,当真是百死莫赎! 几位驸马忙叩首于地,不禁异口同呼: “公主殿下不可,臣等万死!” 怎知,此时此刻,几位公主殿下也格外执拗,纷纷请罪,言道: “儿臣等亦有罪,请皇祖母赐罪!” 太皇太后微微一怔,目光陡然变得深邃起来,言道: “琬儿,你们这是作甚?” 琬儿瞧了一眼低头叩首的驸马,心中百感交集,其中痛心尤甚,恭敬行了一礼,言道: “皇祖母,儿臣等是北魏的公主,亦是驸马之妻,为妻者,当尽心辅佐夫君,恭俭持家。如今夫君一步之差,行此大祸,儿臣亦责无旁贷,愿与驸马一道同领责罚,以全夫妻情义,以尽儿女孝道,望皇祖母成全!” 闻言,我不禁心中痛楚难当,终究自己做的这些只图一时之快的荒唐事儿,还是牵连到了琬儿,说什么要保护她不教她受到一丁点伤害,我真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真是个混蛋! 我痛定思痛,再拜再请,言辞恳切,急忙言道: “皇祖母,儿臣愿领罪受罚,一切起因皆由儿臣贪图一时口快而起,儿臣愿承担一切罪责。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更何况公主之尊?公主殿下纡尊请罪,以至累及公主清誉,儿臣便已百死莫赎,若再要降罪于公主殿下,儿臣……儿臣愿一死抵罪,望皇祖母明鉴!” 我一时情急,一腔情真意切尽数吐露出来,唯恐累及公主,以至于最后话语哽咽,就连以死抵罪一说,都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我便追悔莫及,这一错岂可再错,可我就是如此愚笨,居然再度犯下大错,而且还是大错特错! 我如此轻言赴死,又将琬儿至于何地? 眼见着琬儿越渐苍白的容颜,我的心也放佛片刻间被撕成了碎片,想要扑过去将她紧紧地揽在怀里,可这脚却总也迈不出去,而我,放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平生所有的勇气! 从来就没有一刻,如同现在这般,恨透了自己! “够了,你们这些孩子,就是不让哀家省心,怎可随意将死罪挂在嘴边,真当哀家已经昏聩懵懂了不成?私斗未累及性命,罪不至死,你这以死抵罪所为何来?也不为琬儿好好想想!” 说道最后,竟有些嗔怒的语气在里头,这番话不似太皇太后训示,倒成了长辈训诫晚辈了,听太皇太后语气,似有心将此事大事化小了,毕竟都是自己的孙女婿,难不成还真将他们往死里逼不成? 我听出了这话语中的转机,忙低首恭顺应道: “是儿臣糊涂了。” 太皇太后最后也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微叹了口气,都是儿女债啊,瞧着眼前跪了一地的孙儿、孙女婿们,再怎铁石心肠,也不会无动于衷的,毕竟自己还是他们的皇祖母啊! “话也说回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今天开始你们就到戍卫营去做执戟郎,给哀家好好在军中历练,免得你们又出去给哀家惹是生非!” 执戟郎?不就是执戟宿卫殿门,从堂堂当朝驸马之尊,一日间便成看守大门的了么? 二驸马和三驸马心中不禁一阵叫苦不迭,二驸马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他是当朝驸马督尉,吏部尚书的长公子啊,这要是成看守宫门的郎官,这些官员们进进出出的,还指不定让人笑话成什么样儿? 而三驸马愁得是成了执戟郎便得宿在军营里,没酒可不成,他还得费劲思量考虑着该从何处弄些酒来喝呢! 我闻言不觉暗自松了一口气,这般处罚着实是太皇太后宽大处理了,这私斗若是论起国法来,绝不会如此轻易放过,忙先俯首认罪,言道: “儿臣愿领责罚!” 四驸马见此事未引起更大的波动,心中也为几位兄长们高兴,立刻也请奏道: “儿臣也愿同领责罚!” 既是连襟兄弟,自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 二驸马和三驸马虽然心中颇有怨言,可也知道太皇太后这回是难得处之以宽了,也纷纷俯首表示顺从。 既然罪已罚定,再让这群孩子们跪着也着实心疼得紧,太皇太后随即慈声言道: “好啦,都起身吧,待会回各自营帐好好准备着,晚些时候便到戍卫营去报到,记住了,你们还是戴罪之身,若是其间还不思悔改,惹是生非,届时数罪并罚,绝不宽贷,明白未?” “醒得了!” 几位驸马督尉们老老实实地点头称是。 “至于几位公主,依然跟在哀家身边,哀家的孙女儿,哀家自个儿疼惜着,你们就好生在军营中历练去吧!” 几位驸马闻言,相互苦涩一笑,也是莫不可奈何了…… “行了,折腾了这会儿,哀家也乏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最后,太皇太后揉了揉颞颥,不觉满脸的疲惫。 向太皇太后跪安后,众人纷纷退出了帐外。 对你的爱无以复加 待这群孩子们都走远了,太皇太后抚着额止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感慨的言道: “哎,老咯,这精神劲儿,也难比从前了……”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在洛霞看来,太皇太后威仪依旧不减当年,孩子们对您亦十分敬爱,一切都好得很。” 洛霞姑姑边说着,边细心地为太皇太后揉肩推拿,舒缓疲累,力道总是恰到好处,十分贴心。 太皇太后严峻的神色才逐渐舒缓开来,脸上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来,道: “好在这么多年来,有你和秋水一直随侍在身边,只是委屈你们了……” 洛霞姑姑微微一笑,面色温和从容,回道: “奴婢与秋水一直以来十分感念太皇太后恩德,能够伺候在太皇太后身侧,是我等毕生所愿,怎敢言委屈?” 言至于此,太皇太后不觉忆起一些个陈年旧事来,想着当年洛霞与卓生的那一段情缘,若非那卓生天不假年,英年早逝,如今洛霞也该早已成就一段美满姻缘,儿孙绕膝了吧? 哎,当真是天意从来高难测啊! “你老实告诉哀家,琬儿对辰儿,是否已动真情?” 今日瞧琬儿行为种种,便可从中窥得一二了,琬儿这孩子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若是换做以往,她绝不会做出这般事儿来的。 洛霞姑姑沉吟了片刻后,随即缓缓言道: “长公主与驸马二人自成婚以来,感情渐笃,想来,是日久生情……” 洛霞说得小心翼翼,太皇太后自是知道她在顾忌些什么,摇了摇头,言道: “哀家并非要阻扰她与辰儿,更何况他两人如今已是夫妻,见她两人夫妻情深,相扶相守,哀家心中亦觉欣慰,只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他两人又都是至情至性之人,哀家只怕有朝一日他们为情所困,实在是祸非福啊!”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 太皇太后也是在用自己的方法来爱护这群孩子,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洛霞姑姑闻言,也不免为长公主与驸马两人担忧,且不提太皇太后千秋寿宴那晚之事,就说今日辰儿与人大打出手,洛霞姑姑便觉得太皇太后的忧虑不是没有道理的。 至于辰儿今日这异常举动,只怕是与近来的风言碎语脱不了干系了…… “太皇太后放宽心些,两个孩子做事都极有分寸,相信他们不会让您失望的。” 太皇太后不觉叹了口气,神色有些忧虑,言道: “今日辰儿之事,可是与逸仙有所关联?” 太皇太后此问,想来也是听说了近来的一些风言碎语了,毕竟这么多年来,辰儿处事一直沉稳慎重,极少见他会如今日这般如此失态。 不敢有所隐瞒,洛霞姑姑微微颔首言道: “近来确实有不少有关琬儿与逸仙之间的传言……” 一提到逸仙,太皇太后也是一脸惋惜神色,颇为感慨的言道: “逸仙也是可怜的孩子啊,想当年,哀家也曾有意撮合琬儿与逸仙的,只可惜……” 洛霞姑姑闻言,亦是沉默良久。 “为了保全皇家,哀家欠这几个孩子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身为她们的皇祖母,哀家自是希望几个孩子都能过得幸福美满,可哀家首先是这北魏的太皇太后,然后才是她们的皇祖母啊。” “太皇太后……” 言及此处,太皇太后亦不免触动满腔愁绪,心中虽觉亏欠这群孩子良多,可也并未后悔,生于皇家,注定要比一般人需要承担的东西更多一些。 摆了摆手,太皇太后示意孩子们的事情便先议到此处,此时此刻,国家大事才是当务之急。 “朔王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么?” 自从太皇太后听从琬儿一件,亲下秘旨让镇守在怀朔的朔王萧澹回京复命,可直到现在,无论是皇宫还是鹿苑,都没等到朔王的任何消息,看来,太皇太后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有人想对朔王不利! 所以在与朔王失去联系后,太皇太后便急令琬儿发动周边力量前去找寻朔王下落,一边派人加以保护,虽说情势危急,可太皇太后也并未多有慌乱,因为朔王萧澹的本事她还是清楚的,若是简单的几个刺客便能要他的命,那她当年也不会将龙骑卫的统帅之位交给他了! 洛霞姑姑思忖了片刻,言道: “未曾收到消息,不过依如今情势所见,没有消息对我们来说反而是好消息,这说明朔王殿下还好好活着。” 太皇太后淡淡一笑,随即言道: “这小子要真那般简单就死在刺客之手,那也枉费我教导他多年了。” 朔王萧澹是太皇太后一手带出来的征伐大将,朔王虽是皇室血脉,可按照辈分,朔王还得恭恭敬敬称呼太皇太后一句皇嫂,可朔王打小便跟在太皇太后身侧,得太皇太后多方照拂,一直视太皇太后为长姐,所以称呼太皇太后为“长姐”比“皇嫂”的时候还要多。 “如今御驾已至鹿苑,朔王殿下得到消息后定会绕过京都,直奔鹿苑而来,我们的人无法探知朔王殿下行踪,那想来对方也亦然,所以,他们定然会在鹿苑周围以逸待劳,等着朔王殿下自投罗网了。” 太皇太后微微点头,言道: “在来鹿苑之前,哀家便已下达旨意让朔王入京了。如今他能否顺利到鹿苑来见哀家,就得看他自己的本事了。洛霞,你好好安排下去,让高韦加强周遭警戒,必要之时,接应朔王!” 镇藩大将离藩入京,必得接到皇帝旨意方可离藩入京述职,此乃名正言顺,否则,私自离藩亦或是未诏带兵入京,形同谋逆,十恶不赦! 洛霞姑姑福了一礼,点头言道: “是!” …… 几位公主和驸马督尉们离开了大帐,都纷纷往自己的军帐而去,只是十分奇特的是,几位驸马督尉都是亦步亦趋地跟在自家公主身后三步之遥,与其说是同归帐中,不如说是被各自领回帐去的。 几位驸马督尉们都知道此番是惹了大祸了,都没有往日的颐指气使,灰溜溜地夹着尾巴一脸沮丧地随着各自的公主回帐去了。 我一路坎坷不安地跟在琬儿身后,琬儿身姿绰约,玉步款款,光瞧着她的婀娜身影,我的魂都不觉随她而去了,只是这一路她也是出奇的安静,却反而令我越发惴惴难安了。 眼瞅着便要到帐中了,再也忍受不住这般痛苦折磨了,我忍不住先开口叫住了琬儿,颇有些请罪的意味,说道: “琬儿,我……你,你是不是生气了?” 怎么想她都应该会生气的啊,今日我许是着了魔障,竟然接二连三做了令琬儿伤心难过之事,我自己都觉得没脸见琬儿了。 琬儿的脚步在帐中戛然而止,伸手想要起拨开帐帘的手转而握成了拳,随即又有些无奈地松了拳,收回了自己的手。 她依然没有回过身来,只是静静立着,随即淡淡的反问了一句,道: “本宫为何要生气?” 我不禁怆然,不免露出难过的神情,自己这回又伤了她的心了。 “琬儿,对不起……”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 琬儿愤而转身,三步并做两步行至我跟前,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悲伤神色,我de心跟着抽痛不已。 “为什么,为什么要同人打架?” 对上了她平日里温柔地眸子,瞧见了里边一闪而过的黯然神伤,耳中是她略显急促地质问,在这一刻,我没有掩饰自己内心最为真实的情感,选择了对她坦诚一切。 “因为他该打。” 我的语气平静地出奇,却让琬儿身子一怔,心绪难平了。 “那晚你脸上的伤,又是从何而来?”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琬儿会突然提及此事,虽然心中诧异,可也老实回答道: “是我咎由自取。” 琬儿苦笑了一声,眼中闪过的是失望,脸上难掩伤心神色,神色落寂,脸色也逐渐发白了,伸出手揪住我的衣领,不觉有些情绪激动,冷冷言道: “那我如今这般心痛神伤,亦是我咎由自取的么?” 瞧着她这般模样,我心如刀绞,伸手扣住她的肩头,陡然间的心慌意乱让我再也无法保持表面上的平静淡然,才片刻便红了眼,急忙说道: “琬儿,不是你所想那般,你听我解释……” “你想说你之所以对元恪动手,是因为他出言挑衅在先,是不是?” 闻言,我不觉哑然,琬儿当真是蕙质兰心,无论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 “是……” “那他如何出言挑衅于你?” “……” 瞧着我的沉默无言,琬儿不觉面如死灰,拂开我的手,想要挣脱我的束缚,可我确不肯松手,她急了,放佛在这一刻失去了平日里的沉着冷静,不动如山,愤怒地伸出手来捶打着我的肩头,用这种方式宣泄着她的委屈和愤恨。 是她萧晚遇人不淑,终归还是痴心错付了么?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再也忍受不住这撕心裂肺地折磨,琬儿不禁无比悲愤地吼出声来,质问道: “高辰,他说什么真的就那么重要么?” 我从未见过这般失措的琬儿,吓得只能呆立着,任由她打,任由她骂,当听到她愤怒的呐喊,我的泪终于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即便心已疼得在滴血,我也有绝不灰轻易妥协的一面,随即努力正声说着,可说道最后话语都已经哽咽了。 “这对我来说这很重要,我绝对不会允许,绝不允许……” 我绝不允许有人辱及琬儿的声誉,谁都不行! 此时的我,格外执拗,完全没有意识到这话可能会令琬儿误会些什么。 琬儿闻言停止了捶打,忆起两人以往的柔情蜜意,恩爱缠绵,所有过往在此刻却显得如此的讽刺可笑,琬儿的表情片刻凝固冻结,就连目光也逐渐变得冰冷起,道: “所以,你心中早已认定,我与逸仙之间千丝万缕,意惹情牵了,是么?” 因为心中有怀疑,所以别人出言相激,这冤家便对人大打出手了不是么? 闻言,我顿时举止失控,像只受伤小兽,哭着激动地大声说道: “不是这样的,琬儿,在这世上,没有人会比我更爱你,没有人!” 我怎么可能会怀疑琬儿对我的感情?即便我起初确实有几分嫉妒逸仙,可我也清清楚楚的知道,琬儿是爱我的,她的爱真挚而纯粹,是容不得半点质疑与杂质的! 我也爱她,很爱很爱她啊,所以容不下别人对她一丁点的伤害,哪怕是只言片语…… 这陡然间的剖白心迹,令琬儿身子微微一怔,瞧着我情绪激动,满脸泪痕,几欲肝肠寸断的模样,琬儿心中亦是痛楚难当,无力地靠在了这冤家肩头,将脸埋在了项颈中,手死死地拽住衣袖,身子还兀自发颤。 我紧紧地将她揽在怀里,泪也静静地流着,我不在乎世人口中的那些个流言蜚语,我只知道,我要保护我爱的人,即便我这保护的行径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如此的幼稚可笑! 在序仪馆时,因着楚王断缨的典故,对若是自己媳妇儿被人欺负了自己该如何自处的问题,洛霞姑姑曾当众问我: “楚王怀仁,乃仁者风范,若太傅易地而处,又当如何?” 即便是现在,我答案依旧如此: “擼袖口,揍那家伙!” …… 抱紧了怀里的人儿,我坦诚了自己深藏内心的妒忌之情,在她耳边轻声言道: “我嫉妒逸仙,而且嫉妒得都快发狂了啊。可我嫉妒他,是因为他可以帮你做很多事情,而我,却什么都无法为你做到,琬儿啊,你能不能告诉我,我该如何才不用去嫉妒他?” 琬儿问问垂眸,目光与表情都逐渐变得柔和了,随即柔声问道: “你是在怨我么?” 我摇了摇头,道: “不,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傻瓜……” 爱而不见 群殴事件还是在朝臣中引起不小的波澜,好在太皇太后对此等行径及时进行惩处,用得又是族规,这才避免被卷入这场群殴事件中的士族子弟受到更严厉的惩戒,组中长老无不感激涕零,也就更没有敢以此生事的了,纷纷将各家子弟带回,严加管束。 不过几位驸马督尉可就没那么幸运了,被太皇太后罚到戍卫营去做执戟郎,看守宫门以及护卫周遭安全,而且也并未说明时限,看情形太皇太后是打算看这几位驸马督尉表现如此再在计较了。 就这般过了两日,几位驸马督尉因各种性格迥异,对此行被贬为执戟郎后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别有不同。 大驸马高辰则是沉默寡欲,有事没事儿站在宫门前就往远处眺望,仿佛是在欣赏美景,可瞧来望去,也就那么几座山,几颗树,哪儿算得上是什么美景啊,即便算是吧,这一天半数以上的时辰都站在这执勤站岗,着实是枯燥乏味得紧,哪还有什么心思观赏美景啊! 二驸马穆宴早就受不了这苦差事了,想之前自己是何等的自在逍遥,他又是个坐不住的主儿,原本生龙活虎的一个人,这回也被磨得恹恹的了。 百无聊赖地看门也就罢了,更可恨的是,那些个来往进出的官员一路对他们几个指指点点,暗自议论纷纷,二驸马一瞧见气便不大一出来,每当这群人路过,他就摆出一副穷凶极恶地模样来,亦或是陡然间大喝一声,愣是把那些官员吓得急忙遁走后才大感舒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他也放佛从中找到了乐子,一无聊起来不是对别人危言恫吓,便是故意拦住别个出去问这问那,久而久之,人人都想着绕远道走而不敢往有几位驸马督尉执守之处通行了。 三驸马倒是乐见其成,通过的人少了,空闲的时间也便更多了,每日思忖的依然是如何让自己侍从给自己四处弄些好酒来喝,偶尔弄到一两坛好酒,乘着空闲,几位驸马督尉们便寻了个安静所在,喝酒吃肉,快活逍遥去了。 四驸马刘季倒是颇为恪尽职守,一身戎装穿得整整齐齐,看守宫门站姿亦是有板有眼,比起大驸马的神游天外,二驸马斗鸡走狗,三驸马的慵懒自得,实在是好得太多了…… 唯一让几位驸马督尉都变得认真恭敬的时刻,便是太皇太后凤驾巡例出游,而几位公主殿下们自然也得随侍在侧,这打宫门路过吧,自然便会见到这几位驸马督尉了。 原本丢了一地的盔帽长戟,立马就被几位驸马督尉们装备整齐了,列好队伍在一旁恭候太皇太后凤驾移銮。 几位公主殿下也会好奇地拉开车窗帘,偷瞧几位驸马几眼,也是被他们故作严肃的表情给逗乐了,掩面在一旁俏笑不语。 太皇太后自是晓得几位公主的心思,从窗帘处瞥了一眼几位驸马督尉,眼瞧他们几个看似乖顺了不少,可他们几个这些天做的荒唐事儿还是有不少传到太皇太后耳边的,一念至此,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故意咳嗽了两声,吓得几位公主殿下松开了拨弄窗帘的手,都静静伏座一边,不敢言语了。 待得车驾离得远了,几位驸马督尉们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见队伍走得远了,便又开始故态萌发了。 我则还是一脸痴痴地望着车驾离去的方向,嘴角还忍不住浮现一丝会心的微笑来,只因为方才琬儿在车驾内同我笑了…… 二驸马穆宴瞧出了我的异样,在一旁啧啧称奇,言道: “都痴成这般模样了,还有救么?” 三驸马和四驸马也跟着笑了起来,四驸马刘季将方才的情形可是瞧得一清二楚的,想起一段古文来,正应此情此景,边并指为舞,亦唱亦朗,听他言道: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二驸马和三驸马被一言点醒,也来随声附和,二驸马穆宴紧接着也吟唱道: “一顾倾人城。” 三驸马嵇穅也随着紧唱,道: “再顾倾人国。” 我听着也不觉被他们带动着,将剩余的那两句也跟吟咏出来了。 “宁不知倾国与倾城?佳人难再得!” 念完这一阕,我却又不觉哀叹了一口气,忽然想起这首词的女主人李夫人,因有倾国倾城之貌而见爱于汉武帝,深得皇帝恩宠,却也深知此等恩宠犹如镜花水月,临死前曾叹:大凡以色事人,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 一代雄主如汉武帝者,能给予一个女子的恩宠之爱,竟是如此肤浅,不觉令人唏嘘感慨。 而我会对琬儿如此痴醉,并非是因为她有倾国倾城之貌,因是心中所爱,即便将来岁月匆匆,年华逝去,我也希望可以陪伴在她身侧,只是不知道,我与琬儿是否能有这般福气,可以执手相伴,偕老白头啊…… 意识到自己失态,撇了嘴,随即转过身来瞅了瞅站在一旁笑得发颤的三个人,淡淡道: “你们可是闲得发慌了?” 要不是闲的发慌了,怎么会还这般有心思和精力来调侃我? 几位驸马督尉立马作鸟兽散,转过身去,各做各的事儿去了。 又陷入百无聊赖中了,二驸马丢盔弃甲,慵懒的坐在一旁,开始抱怨道: “你们说我们这是找谁惹谁了,偏要跑来受这份罪?” 一言便将自己都做过什么忘得一干二净了,也不知道是谁,因为将一群人打趴下了还洋洋自得了好几日呢? “咱皇祖母这般惩罚还算轻的了,还是悠着点吧,等闹腾了这几日,兴许皇祖母开个恩典,也就放我们这一遭了。” 三驸马已经开始摸着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了,想着这葫芦里也就剩下那么几口酒,只怕现在喝了待会就不够了,犹豫了半晌,还是决定先忍忍了。 一言至此,几位驸马督尉都无奈地叹了口气。 想起那日情形,四驸马刘季还有些好奇,忙低声询问道: “说起啦,大驸马,那日元恪同你说了些什么,竟惹得你要对他出拳相向?” 刘季这一言倒是提醒了穆宴,说来说起,这群殴事件的始作俑者,不就是大驸马么? 穆宴急了,也在一旁参合道: “对啊,这一切都是大驸马惹的祸,你倒是说说,那元恪怎生惹你了,林中狩猎之时,就发现你俩不对付,你不会是与他有甚私仇恩怨吧?” 我嘴角淡淡一瞥,道了句: “无甚。” 穆宴气着了,不依不饶,言道: “要不是为了去救你,我们也不会卷入私斗里去了,也自不用来受这份活罪了,你想一句简单带过,没门!” 我不禁叹了口气,无奈言道: “我与元恪私斗是我两人之事,你半途插手进来我可没有怂恿啊,而且我瞧着打得正欢地也是你呢。” 想起那日之事,便觉得哭笑不得。 待我回过神来之时,周围早已乱遭遭一片了,而二驸马穆宴的身影在人群里显得格外扎眼,他这三拳两脚之间,便撂倒了好几个人,一推人与他这高个子扭打在一处,纷纷叠罗汉一般想死死压住穆宴,却没想到穆宴体格强壮,无论这群人如何压制,都被他甩得老远。 而穆宴越战越勇,也越战越欢,到后头索性只要身边一有人靠近,都被他过肩摔倒地上去了,等着高韦奉御命来请几位驸马督尉之时,除了几位驸马爷外,所有人都被整得趴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一听我语气中的嘲讽,穆宴也顿时红了脸,他确实是好动,而且好久都没打过这样的群架了,全身骨头可以说是说不出的舒畅,可以说,里边最自得其乐的是他了。 这事情虽然是由大驸马引起来的,可让事件升级成如此严峻失态的,不能不说,他穆宴亦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一想到这层,穆宴也没了火气,反而笑眯眯地说道: “这北魏的男人不会打架怎么行?这打架不怕输赢,就怕胆怂的,战前退缩,那是丢咱老祖宗的脸面,这要是换做从前,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丢脸!” 四驸马刘季脸色也是青一阵红一阵的,想着二驸马这莫不是在说自己吧。 我瞧见了四驸马面色有异,也并不赞同穆宴所言,毕竟现下国法当前,满朝文武今后若是在勤政殿当朝打闹起来,那还了得?若是被摘入史册,还保不定被后世之人论为蛮夷之邦呢? 这影响实在是太过恶劣了,我忙打圆场,言道: “私聚斗殴本就为国法所不容,即便赢了也无甚光彩,男儿志气,便该上战场杀敌报国,建立功勋,封侯拜将,才不枉来这世间走这一遭了。” 这一语倒是说得几位驸马督尉们热血沸腾了,可见他们心中早有此种想法,如今国家危难也仅在一刻,北魏与北齐之战在所难免,男子汉大丈夫便该在此时挺身而出,投笔从戎,为国建功,以复祖宗曾有荣光。 “不如,我们上奏皇祖母,请她老人家恩准我们上战场杀敌立功吧!” 穆宴忽然忍不住心中激荡,将心中酝酿已久的计划脱口而出,上阵杀敌,总比在这看守门户,要强太多了。 穆宴一言,便让在场几位目中泛出锐利光芒来,可采激动片刻,便不得不被眼前的现实所约束羁绊。 别说皇祖母是否会同意让他们几个上阵杀敌,首先跳出来反对他们的,就会是各自家族的长老叔伯,他们可以让族中子弟应国家召唤入伍从军,却绝不会让组中嫡孙一脉血洒疆场,若是连嫡系一脉都不得不入伍从军了,那便是国家已经到了山穷水尽,强弩之末地地步了。 三驸马先出言将这番壮志豪情打破,言道: “皇祖母是不会恩准的。” “不,无论如何,我都要尽力一试。” 穆宴这回事认真的了,突然想到嵇穅的父亲大人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忙询问道: “三驸马,令尊大人不是兵部尚书么,若是他能将我等名姓纳入军书之中,那届时我等不是也可以随大军一道出征了么?” 嵇穅笑着摇头道: “我等乃钦点驸马督尉,想要从军入伍除非朝廷下旨,否则谁敢私自摘入我等名姓?” 穆宴闻言,不禁气愤不已,紧握着拳头,言道: “难道就别无他法可想了么?大不了回去后与父亲大人和族中长老死磕到底,也要让他们同意让我入伍从军!” 我不知道穆宴如此执着于上阵杀敌原因为何,可我们都知道战场同私斗完全就是两码事儿,族中私斗虽然有一时义愤,可众人无论如何气愤都不会想要执器杀人,只因族规森严,杀人偿命;可战场之上是生死相搏,你来我往间,便是血肉横飞,阴阳两隔! 从来豪言壮语脱口易,事到临头逞雄难啊。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三驸马嵇穅终于忍不住将葫芦里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可心中陡然而起的一股英雄豪气,还是让他原本一直昏沉的目光陡然间添了几分独有的傲气与光彩,只听他叹道: “那便尽力一试吧!” “我也去!” 四驸马刘季一脸期待的神色站出身来,投笔从戎,杀敌报国,这些在书纸上的豪情壮语还是掩盖了战场之上的杀伐血腥,令刘季心中有的,是对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无限向往和一腔报国情绪地宣泄,现在没有什么能比战场更加吸引刘季了。 “你不能去。” 我一言如同一盆冷水浇下,将刘季的满腔热忱熄灭得一点不剩,我看出了他眼中的轻浮,对战场的向往也不过是一腔热血作祟,若是他真正见识到了战场上的残酷,只怕到时候他就连哭都哭不出来。 刘季闻言,急了,忙问道: “几位哥哥可是嫌刘季年纪太小?” 闻言,穆宴和嵇康异口同声言冷冷言道: “是!” 穆宴和嵇康也明白其中关节,他们两人早到了可以上战场的年纪,虽说平日放浪形骸,无所顾忌,可他们并不是没有经历过血腥杀伐的场面,不是没有提过钢刀让自己的手上沾满鲜血,而且他们更清楚上战场便意味着什么,这是他们期待已经的宿命。 只是命运同他们开了个玩笑,一朝圣旨赐下,他们成了别人眼中鲤跃龙门,夫凭妻贵的驸马督尉,曾有的理想抱负都早已变得无甚重要了,身边所有人都在提醒他们,只需要扮好驸马督尉的角色,让家族门楣光耀即可。 如今好不易遇到可以改变自己命运,实现自己当年的理想抱负的机会,他们怎么可能就此轻易放过? 刘季遭到几位兄长的反对,不觉眼眶都红了。 “我也不会去。” 我淡漠一语,惹得几人纷纷朝我看来,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穆宴以为我怕了,不觉讽刺道: “也是,战场不是谁说想上就可以上的,你怕了,认怂了也没什么,好好做自己的驸马督尉也便是了!” 我心中已觉愤慨,紧紧握住手中的长戟,义正言辞,道: “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想要上战场啊!” 他们又如何会知道我心中的愤恨和不甘,他们有怎么会知道我是带着怎样心情做出这般无可奈何的决定的? “我的战场不在那,而在朝堂,但凡举国之战,最忌朝中内乱,我要做的,便是守好朝廷,令前线开拔大军,无后顾之忧。” 闻言,几人颇为感慨,纷纷陷入沉默。 沉默并不是代表妥协和退让,反而是坚定不移的毅力和战无双不胜地勇气! 保家卫国的方式有很多种,但无论是哪一种,只要是舍生忘我,为国而战,便都是无尚荣耀与尊崇的! 三驸马大笑一声,随即喊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随即将拳头伸了出来,二驸马穆宴也伸出拳头靠了过来,四驸马刘季也是备受鼓舞,紧接着吟唱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边说着也将拳也伸了出来,然后几人一脸正气凌然地瞅了过来,仿佛是在向我发出邀请。 我坦然一笑,随即也将手掌握成了拳头,几人的拳头围成一圈,以拳相击,这是同袍之间舍生忘死,同仇敌忾的誓言。 随即,几人纷纷爽朗大笑,异口同声言道: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这曲《秦风》顿时让我们胸中充满豪情万丈,逢此国家危难之际,正是我等大好男儿大显身手之时! “好,就让那群人瞧瞧,吾等驸马督尉也不是吃素的,吾等亦是军人的后裔!” 三驸马豪迈地声音响彻宫门,随即便是几人豪爽地狂歌之声,那曲《秦风》,被他们几个吟唱了一遍又一遍……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娴静姑娘啊真漂亮,约我等在城角旁。视线遮蔽看不见,搔头徘徊心紧张。 如今早已是戌时,月上枝头,清辉朦胧。 我静立于城角边上,怀着焦急而又有些坎坷地心情在此处等一个人来,可约定的时辰早已过去有半个时辰了,我一心一意等候着人儿依然没有来,是我派人送过去的信笺半途出了差错她没有收到?还是伊人琐碎缠身,难以前来赴约? 我不觉搔首徘徊,踟蹰难安了啊!而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在那两句诗句中,早已展露无遗了。 琬儿啊,我好想见你…… 会做这般大胆的决定,实在是迫不得已。 只因为受罚入了戍卫营,职守在身,待罪于后,行动自不如之前那般方便如意,原本我们住一处之时,即便忙于各自公务还能在黄昏之时相见,可如今却似被生生阻隔,相见一面都似难于登天了。 今日好不易与琬儿匆匆一见,至此心中越发焦躁难耐,只因一颗痴心难改,盼与她再度相见,可以好生亲近,为此,竟也顾不上那般许多,将礼仪体统统统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遣了阿正来,为我两人传递书信时,将今晚之约也一同说于她听。 我这般举动确实唐突和有失体统了些吧! 一念至此,不觉有些气恼,偏生管不住自己的心儿,愣是让阿正将这般形似幽会地赴约都说与琬儿听了,琬儿心性纯正,只怕也是不会同意来此一遭的。 若她不来,那我还要在这等么? 我不觉抬头仰望天际明月,突然有些黯然神伤了,想着即便今晚见不着,只要想着彼此还在同一片天空之下,沐浴在同一片清辉之中,便如同她与我同在,不也是很好的么?! 一阵清风徐来,吹荡衣摆,明月清风,温和宜人。 身后一声略显急促的呼唤,让我感觉仿若隔世。 “晨……” 一瞬间,我以为是幻听,当回过身去一望,当那袭熟悉而又无比眷恋着的、白色宛如九天仙子的身影映入我眼帘之时,不觉红了眼眶,一切条条框框,世俗约束,果然无法阻挡,两个相爱之人彼此思念的脚步。 “琬儿……” 我听到自己激动而又有些沙哑的声音,隐约都还能感觉到自己此时此刻地难以平静,只因为,她终究是来了啊! 自己的心意,在这一刻也变得明了起来:即便她不来,我也会一直等在这儿,绝不会离开的。 琬儿也知道的吧,所以,即便是身为公主之尊,她还是来了。 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这时候的我才是一个完整的我,不是那个揣着空荡的躯壳,眼中只有那一层不变风景,那个神游天外不知所以的高辰了啊…… 怀里时眷恋的柔软与温度,还有熟悉的香气和那温柔地话语,我搂着她又不觉紧了几分,仿佛深怕她只是我的一个错觉亦或是下一刻她便会如同月宫仙子般转眼消失不见,心儿不由得揪起,又开始不断打颤,便只能在她耳边轻声细语道: “琬儿,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啊,我以为,以为你不会来……” 琬儿的身子也不觉一颤,也紧紧还抱着我,目光也有了一瞬间的朦胧与迷离。 这冤家待自己如此情真意切,她又如何能不来赴约呢? 只是到底终究为事所缠,还是晚了些,深怕她等得急了,便匆匆赶了过来,沿途亦不免担心这冤家若是等得久了,是不是就离开了? 久等自己不来,那,她会离开么? 不,那冤家这般痴傻,只怕是自己若不来,她会在城角边等自己一夜的。 果然,当琬儿越过了那道城门,在信笺中所约定的那个城角处,看到了那抹熟悉而又落寂的身影时,琬儿的心不免一阵揪痛,她没有一刻如同此刻这般明了自己的心意,此次诚实地面对自己的感情。 她想念她,即便她们身处于同一片天空下,共沐同一片清辉中,只要见不到她,自己心里便觉得空落落地,感觉灵魂都已缺失了一半…… 身体的反应永远是忠诚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的。 三步并做两步,琬儿一把跃入自己思念至深之人的怀里,感觉在这一刻才找到了让自己可以会心一笑的理由了。 琬儿轻抚着这冤家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的身子,不免触动柔肠,轻声宽慰道: “这不是梦,我来了,就在你怀里……” “嗯!” 我点头微微笑着,感觉此刻当真是幸福无比了。 我们就这般静静地拥抱着彼此,感受着这难得的静谧与幸福洋溢,待到两人激动的情绪稍微平复些了,琬儿轻轻推开了我,对上了我清澈干净的眸子,温柔地伸出手来抚着我的眉眼,仿佛是在寻找着无比熟悉的眉眼之中与以往的诧异。 她温和脸上带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眼中的那似爱慕情意亦是表露无遗,手中传递过来的温柔与温度依如既往,令我无比眷恋而又沉迷,彼此间就这般静静地处着,便以胜却千言万语了。 许久后,琬儿脸上那抹笑容也是越发迷人,只听她柔声说道: “嗯,好像廋了,还黑了,在戍卫营很辛苦么?” 我扯着嘴皮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说道: “不辛苦,倒是比埋头文案,还要轻松许多呢。” 这话我说得实诚,虽然每日都得站岗执勤,可也就是在站着,还真比一天到晚些公文要轻松了许多,这一度还让我有些适应不过来呢。 琬儿闻言,轻声一笑。 我静静地瞧着琬儿,总觉得她目光中偶尔会闪现几丝疲惫,忙开口询问道: “我不在你身边这几日,可有好好入眠?” 瞧琬儿神色,便知道定是心有忧虑,难以安宁了。 忍不住伸出手来温柔地抚着她的脸,似是想驱赶她脸上渐现的疲惫,随即在她眉间轻柔落下一吻,竟惹得她微微红了脸。 她脸上的红霞在淡淡月光下有另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我瞧见了也不觉脸上一红,想着自己方才是不是太过胆大了…… 吻一下眉间,应该不算是违背约定的吧? 有些担心佳人会动怒,而她泛红地脸上也确实升起一丝愠色,我不觉心惊,却只听得她似嗔还怒地低声叹了句: “这回可就真的很难入眠了。” 闻言,我不觉有些哭笑不得,可心中却是格外喜悦,嘴角的笑意也就越发浓郁了。 “看来,今晚,我也睡不着咯!” 琬儿羞涩地推搡了我一下,惹得我也有些心猿意马了,牵过她的手将她整个人儿都护在了怀里,心也在恣意跳动着,仿佛在这一才突然意识到,我们两个今晚密约于此,岂不是如同那些个情诗艳词中常描绘地男女私相幽会之场景了? 我与琬儿,难道是在幽会么?! 一念至此,我的脸不觉更红了,心中好奇亦或是满怀期待,在琬儿耳边轻声问了句,道: “媳妇儿,今儿个,咱们这算是在,幽会么?” 琬儿闻言不觉身子一怔,红着脸瞪了我一眼,嗔怒道: “为免瓜田李下,还是就此散了吧。” 说完,琬儿转身便欲走。 我急了,一只手揽住佳人腰身不让她轻易脱身而去,另一只手赶紧指天为誓,言道: “驸马是正人君子,绝不会做非礼之举的,还请公主明鉴。” 琬儿一脸狐疑地瞅着我,见我显示信誓旦旦,后又嬉皮笑脸,哪有半分诚意,推搡着便要及时脱身而去,却被我双手牢牢抱住,困在怀里挣脱不得了。 免不得又羞又怒,伸手捶了我几下,斥道: “坏人,还不快松手?” 我摇了摇头,道: “不放。” 她越挣脱我便抱得越紧,久了琬儿便也知道了,索性不再挣扎,便任由我抱着了。 琬儿不再乱动了,也让我陡然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在她耳边轻声言道: “你可知道,你方才若是再动,我便真要失信于你了呢。” 那二十五日的约定,我依旧记得,既然我承诺过她,定会为她兑现这个承诺,虽然这个约定,几乎磨灭了平生所有的定力与耐心…… 琬儿片刻间便明白我所言为何,心也不由地砰然而动,颇有些闹人,将脸埋在我颈中,此时是骄是嗔,都不想任由我随意瞧了去,只是抓着我衣领的手倒是越发用力了。 我轻轻一笑,温柔拍着她的后背,轻轻摇晃着她的身子,静静言道: “琬儿,陪我去一个地方吧。” 这应该算是今晚约琬儿出来一见的最主要原因之一了,我想带琬儿去一个地方,一个我无意间发现的绝美之地。 琬儿抬起投来,疑惑地目光瞅着我,言道: “想带我去何处?”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难道真怕我将她拐走了不成? 我呵呵一笑,言道: “就在这附近不远处,大概走一炷香的时间也便到了,去么?” 琬儿瞧我目光清澈,倒没发现有不怀好意的心思,沉吟了片刻后,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道: “好。” …… 待我带着琬儿登过一座山丘,来到一片稍微宽阔的空地上时,琬儿这才注意到,此处四周平坦幽静,加上树木稀少,视野宽阔,倒是处绝妙地观星之地。 瞧到此景,心中不觉暗自感慨,这冤家带自己到此,莫不是想同她一块观星赏月不成? 只可惜今夜月明星稀,赏月倒是足够,观星却是少了几分乐趣了呢。 我瞧了瞧琬儿,似乎也能瞧出她此时的心思,淡淡一笑,言道: “此处却是一处难得的观星赏月之所,我亦是巡察周围之时,无意间发现的呢。” 琬儿闻言,轻柔一笑,仿佛目光中都带着温和笑意。 “不过,我执意带你来此,最重要的却并非是为了观星赏月,而是为了它。” 话音刚落,我便将琬儿带到了一处十分珍奇美丽的植物跟前停住了脚步,待琬儿瞧见了这柱在黑暗中依然掩饰不住它独有的美丽与光辉的花儿之时,嘴角亦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奇的叹息…… “这是——琼花?” “嗯。” 我不禁微笑着点了点头。 琼花,亦是后世所言及的“昙花”,因其只在夏秋季节夜间开放大型白色花,花呈漏斗状,有芳香,故而又有“月下美人”之称。 这株琼花不仅长势甚好,而且极为难得是,花骨朵儿并蒂而列,迎着晚风微微招展,可见花儿还未到绽放之时。 都说琼花开花难得一见,只因它只在满天繁星,夜深人静之时开放,仿佛遮掩面纱的西子之美,从不轻易将美资秀色展露人前。 当我无意间瞧见它的身影之时,满心想着的便是携着琬儿的手,一同来见证这株美丽的花儿傲然绽放的那一刻,我想,那应该是足以让人收藏一生的珍贵回忆了。 琬儿缓缓地蹲下身子,静静地观赏着这朵珍贵的花儿,不觉微微有些出神,随即有些感慨言道: “都说琼花花开不过一瞬,花儿只开不过一个时辰花朵便会慢慢枯萎,越是美好的东西越是短暂,不会觉得很可惜么?” 我也慢慢地蹲在了琬儿身侧,温柔地牵过她的手,柔声说道: “不会啊,因为它也曾如此傲然绽放过……” 琬儿静静地回过头来望着我,随即淡淡地笑了。 “琬儿,愿意陪我一起,见证这朵花儿,花开的那一瞬间么?” 即便世间没有人会知道这朵花曾存在过,曾如此努力绽放过,可至少还有我和琬儿,见证它曾有的美丽与不可方物,只要我们还在,那这朵花便一直都在…… 琬儿的目光变得越发柔和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温和了,两人目光交汇地那一刻,仿佛能彼此的眼中的情意都传递到彼此内心深处,都不觉为这份深情厚意微微红了脸。 奇异的气氛便在彼此温柔地目光中酝酿中,那早已满溢出来的情意似乎便要喷涌而出了,两人彼此牵着的手都不觉微微一紧,手中都暗自渗出汗来,而两颗心都有些纷乱地跳动着,在这份暧昧的氛围中,也开始逐渐趋向于一种共同的节拍。 两人逐渐拉近的身影,让这种暧昧变成一种更加直白的信号,两人的气息都不觉开始紊乱了,在这一刻,仿佛忘记了所有的约束和限制,有的只是发自与内心深处最真实渴望与爱慕。 我们都知道了彼此在这一刻最为深沉的欲求,那就是想要亲吻彼此…… 当那片柔软而甜美的唇瓣便得近在咫尺,我的思绪也逐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就快要风不清南北东西了,我只知道,它对我来说,有着无比致命的吸引力。 这种感觉,便如同我第一次亲吻她的那一晚,带着无比激动却又紧张的心态,想要更加亲密地靠近却又带着无比不安的畏惧,在想些什么,又在恐惧些什么,早已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一旦吻上了那片唇瓣,就代表沉沦与万劫不复。 可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有着凤娥扑火般,毫不畏惧地勇气……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再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一次,而且,似乎也逐渐开始明白到,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了。 这种感觉,便如同我第一次亲吻她的那一晚,带着无比激动却又紧张的心态,想要更加亲密地靠近却又带着无比不安的畏惧,在想些什么,又在恐惧些什么,早已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一旦吻上了那片唇瓣,就代表沉沦与万劫不复。 可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有着凤娥扑火般,毫不畏惧地勇气……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再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一次,而且,似乎也逐渐开始明白到,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了。 这种感觉,便如同我第一次亲吻她的那一晚,带着无比激动却又紧张的心态,想要更加亲密地靠近却又带着无比不安的畏惧,在想些什么,又在恐惧些什么,早已变得毫无意义,因为一旦吻上了那片唇瓣,就代表沉沦与万劫不复。 可即便是如此,我们也有着凤娥扑火般,毫不畏惧地勇气…… 这个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又再爱上了眼前这个女人一次,而且,似乎也逐渐开始明白到,爱,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了。 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就这般又过了两日,戍卫营的日子过得平淡而波澜不惊,唯一的变动大概就是几个驸马督尉被上司刻意分开执勤,很显然,这应该是太皇太后示意的,这其中的原因不仅有几位驸马督尉这些天的一些荒唐行径,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几位驸马督尉竟主动上表请战,虽然几次都被压下来了,可此事却在几大家族的内部造成不小的影响。 其中态度最为坚决的就数二驸马穆宴和三驸马嵇穅了,也因此,无论是他们的父亲大人还是家族中的长老叔伯们,一批又一批地请求面见太皇太后陈情表述,坚决反对让他们入伍从军。 为此,太皇太后还私下召见了我,同我好一番详谈之后什么都没说,便让我先行退下了。 之后,我们这几个驸马督尉就被上司给刻意分开了,倒是四驸马刘季还同我一处执卫,而我们的职责除了原来的守卫宫门还多了项任务,那就是外围巡城,虽然辛苦了些,倒也比一直戍卫宫门要有趣自由得多了。 今日宫门戍卫任务也顺利完成,等下一班郎官前来接替后,也已经是午时三刻了,一直守卫宫门也无法按时进午膳,肚子空空如也。 四驸马刘季也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让他赶紧去火头营找些吃食去,我代他先回戍卫营做登入报道后再去寻他。 刘季想想也是这个理,虽然现在过去想来也没多少吃食可寻了,但是早点去还是能多拿到几个窝头,到时候也可以多分些给大驸马。 想我恭敬揖礼后,刘季便快步往火头营那去了。 我则接过两人的长戟和腰刀先回了戍卫营将这些兵刃上缴,然后做好登记报备,待脱下了一身皮甲,之后走出了戍卫营。 今日的日头也有些毒辣,虽早已过了夏季,却也没费多少功夫,便让人后背湿了一大片。 我不禁拉起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珠,便往火头营那边去了。 正行至半路,恰好碰见一队巡逻人马从旁经过,忙站立一旁让开道来。 这队人马整装严肃,行进有度,军士严明律己,队列整齐,足见领兵之人执法甚严,见他们的盔甲、装束便知道这队人马是御林军了。 能将御林军训练成眼前这般精锐的,非高韦不做他人之想了。 果不其然,待这对人马走过之后,身着一身光明铠甲的高韦便携同着他的副将,两骑一前一后也朝这边度步过来。 我不觉有些感慨,高韦不愧是将来的统兵大将,这一举一动,越发有将军威仪了。 在不远处,他一眼便瞧见了我,待靠的近了,便下得马来,朝我恭敬抱拳揖了一礼,言道: “竟不曾想在此处遇见兄长了,兄长这是打算去往何处?” 我微微一笑,心中却有些忏愧的心思在里头,高韦现在是形貌是越发威武健壮了,这一靠近便是英气逼人,相形比较之下,我这个做“兄长”的,反更显得羸弱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言道: “正打算去火头营。” “还未用过午膳?” “嗯。” “为弟这倒还有些肉干,兄长若是不嫌弃的话……” “有酒喝么?” 我突然间很想喝酒了。 高韦轻笑了一声,反问道: “不是说过请我喝酒么?这会儿倒是向我讨酒喝了。” 这会儿我才想起好像是曾说过要请他喝酒来着,是在上巳节那次吧,这顿酒还是他硬讨过去的呢! “有酒的话就别废话,咱哥两个还分什么你我啊!” 他那将军的派头还是到别处耍去,我这可不吃他这一套。 话一说完,也不等他回话,便自顾自地寻了棵大树下的阴凉处随心盘腿坐了,还时不时地催促他动作快些。 高韦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便示意他的副将将肉干和两袋装了酒的水袋递了给了自己,随即挥手让副将退到远处去,便也步入了树阴下,与我对面而坐了。 将水袋递给了我,我一脸惊奇地从高韦手中接过水袋,拔开了木塞,一股酒气即刻扑来,气味浓烈,倒不像是平日里喝的那些个黄酒。 我不禁啧啧两声,似乎也没想到,高韦什么时候也学会嵇穅那招“明修栈道,暗度成仓”了,居然也懂得用水袋来装酒了。 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虽然高韦酒量一向很好,可他治军严明,练军之时更是滴酒不沾,这会儿可倒奇了,他这水壶里不仅装了酒,而且装的似乎还是烈酒。 我明知故问,道: “这是何酒?” 高韦将肉干置我跟前,随即将头盔先脱了下来,露出朗星剑眉,威武仪表,听我发问倒是先伸出手来按下我手中的水袋,指了指肉干,说道: “先吃几块肉干垫垫肚子,这酒太烈,不是一般人可以喝的。” 我撇了撇嘴,心中不服,言道: “我酒量有那么差么?” “这是烧刀子,味浓烈,似火烧,若是空腹喝很容易就醉死过去,劝你还是不要轻易尝试的好。” 我心中暗自嘀咕了一会儿,虽然很心中很不甘心,但是高韦的劝诫也不可不听,最后还是先把水袋放下,去抓肉干来垫垫肚子也是极好的。 待我将肉干送入口中后,才发现这肉干似乎格外鲜美,也不知是不是被饿着了,不觉又多吃了几块,边吃着便问道: “这是什么肉,竟如此美味?” 高韦见我听从了他的建议,选择了先吃肉,嘴角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瞧着我吃得正香,随口回答道: “这是鹿肉。” 一听是鹿肉,不知为何,我突然就没了胃口,正嚼在口中的肉是吞进去也不是,吐出来更不行了。 “放心,这不是母鹿,是公鹿。” 高韦随即加以解释。 我不禁白了他一眼,硬是把口中的肉都给吞了进去。 “该说你妇人之仁呢,还是该说你太过感情用事了?” 我不禁冷哼了一声,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高韦的话语在我听来格外刺耳,可他就是这样,即便我不乐意,他觉得该说的话还是会说出口。 “为了一头母鹿,你竟主动去挑衅独孤信;因为你感情用事,才会受元恪挑拨与他大打出手,堂堂驸马之尊,竟也成了‘看家护院’,不觉羞愧么?” 我抿着嘴,心中有些窝火,最后也只是甩了袖子,气恼言道: “那些人爱说什么便让他们说去!” 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自说他们的,我又不会掉一块肉,少一根骨,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是高家的不肖子孙了。 “你似乎忘记了师傅的教会了,儿女情长,英雄气短,你若再不赶紧从此等藩篱中及时抽身,只怕将来也难逃此等命运了。元恪之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我不觉有些惊讶,高韦竟然连此事都已知情了么? “你都知道了?” “若你所问的,是他故意为难你的原因的话?” 元恪故意为难我的原因么? 呵呵,若非是我那愤怒地一拳,恐怕就连我也不会想到,原来元恪三番五次针对的我的原因,竟会是因为一个人。 当我将元恪打得满脸鲜血之时,他突然发了狂一般对我大吼大叫,直呼着若是我有本事就当场将他打死,然后他大声嚷嚷道: “为什么是你,为什么是你,高辰!为什么她会为了你而死,为什么?” 在那一刻,我陡然醒过神来,死死揪住他衣领的手也逐渐松了力道,因为元恪已经边发着狂,边哭着不断喊着一个人的名字。 柳絮,柳絮,柳絮…… 在那一刻,我又再一次不得不面对自己曾犯下的过错,在那场不可挽回的错误里,深深沉沦其间的,原来不仅仅有我们,还有别人。 我甩开了他的衣领,恶狠狠地死死瞪着元恪,然后用威胁的话语在他跟前说道: “你可以针对我,但是坦若你再敢出言辱及她一言半语,我他爷的整死你!” 我只知道我从未像那时候那般口出恶毒言语,即便眼前这个人之所以会活的如此痛苦,与我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 拿起水袋,一仰头便将酒送入口中,这酒果然烈得紧,才刚一入口,便差点让我没呛住,待酒顺利入了喉,整个胃都感觉火辣辣地在翻滚了,而脸片刻间便红了。 “这酒,真不亏叫烧刀子啊!” “当然,因为这酒更多时候不是用来喝的,而是用来清洗创口的。” 高韦说完,也拔开了自己手中水袋的木塞,高举水袋,也将酒往自己口里送。 可他喝酒的模样可比我要豪气多了,至少不会因为喝烧刀子而呛到喉咙吧。 我不禁向他投了个大拇指,赞叹道: “真英雄也!” 不仅仅是因为这酒,更是因为将军百战沙场,豪气干云,用此等烈酒来清创,再用烧红了得络铁将创口连肉烫平,以作止血,这般情景光想着就让人冷汗淋淋了啊! “我话语说得重了些,你别放在心上。” 许久后,高韦竟会出言加以宽慰,许是瞧见了我一脸呆然的模样了吧。 我摆了摆手,咧嘴一笑,说道: “不,你没说错,也许我将来的命运会是如此。” “怎么,才受到这么点打击就想退却了?” 我冷笑了几声,正声言道: “我没有退却,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 听到我的答案,高韦并不觉得诧异,然而觉得理所当然。 “这才是我认识的高辰。” “哦?” 我突然有些好奇,在高韦眼中,我是一个怎样的人了。 “真要我说?” 高韦的语气里半点迟疑都没有,即便我说不用了,他也将话说出口的。 “说吧。” 我还得故作好奇,如此询问道。 怎知,高韦如此简单明了的道了句: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我才刚抿了一口的酒,就这般都被我给喷了出来,咳嗽了几声,不禁大声问道: “你这究竟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啊?” 高韦笑而不语,待我气顺了,才开口言道: “你可还记得,我两人是因何而说上第一句话的?” 我笑了两声,不觉也想到了幼年时候的那段往事来,那时候的高韦可以说是眼高于顶,完全没把我这半途成为他兄长之人放在眼里,因为他从第一眼看到我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即便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 后来,我也入了国子监,虽然周围的人都知道我是高韦的兄长,可所有人也都知道,高韦从未将我视作他的兄长。 高韦从小时候开始就极有气势威严,同龄的孩子都怕他,自然不敢去招惹他,顺从他的人也就更多。 许是从高韦对我的态度里擦觉出高韦对我的不屑一顾,一些顺从高韦的,嫉恨高韦的,都开始有的没的来找我的茬。 我开始的反应应该也让他很失望吧,只懂得隐忍退让的我,让这时候的我回想起来,都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所以到了现在,我似乎可以稍微理解当时高韦的想法了。 这一切都改变,皆源于与那位小士子相遇之后,那之后,我知道了,自己绝不能只懂得隐忍退让,有时候就该主动出击,而且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要一击即中。 所以那之后不久,我直接找到了高韦,乘他不背,在他脸上留下了第一个拳痕,而且,那也是唯一的一次。 因为这拳之后,我被高韦打得很惨,不仅两只眼睛都被打肿了,还被他气愤地在地上摔来摔去,可每次我被他摔倒,都会拼命地站起身来,他又将我摔倒,我又挣扎着站起身来…… 我也不知道这样来来回回一共折腾了多少次,我知知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了,唯一清楚的是一定要在站起身来,无论如何都要再站起身来! 可等我将要失去意识摔倒在地之时,却是高韦及时出手扶住了我,在那一刻,我在高韦眼中看到了自己狼狈不堪的身影…… “若不是你这般胡搅蛮缠,我是不会理会你的。” 想起那段往事,高韦也是难得地说出自己的一番感慨来。 “哼,胜者的姿态真是令人恼火,你倒是轻描淡写,我可是被你打得在床上躺了整整半月有余啊。” “那只能怪你技不如人,还不自量力。” 听到高韦的反讽,我倒不已为悖,反而嘴角微微上扬了。 “虽然最后得益最多的,是你……” 之后,高韦不得不将这句话说出了口,这就是他高韦佩服他高辰的一点了。 因为高辰他从不会做无用功,但有所为必有所求,而且最终,他所求之事都会尽数如他所愿。 过去是如此,现在,亦是如此…… “哎,那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我最后有些慵懒地伸了伸懒腰,也许是醉了,身子竟然开始泛着疲惫。仰起头来瞧着头顶的这片绿荫,这一枝枝一簇簇的,已经逐渐开始泛黄的叶片,在阳光的折射下泛出特别的光泽,有些耀眼。 我没有低头,只是轻声问了句,道: “北齐之战,你有把握么?” 我已断定,皇祖母此次定然会重要高韦的,这是高韦实现自己平生报复最重要的一步,也是我们策划了许久后的最关键的一步。 “你说呢?” 高韦依然是那个骄傲狂妄的高韦啊,可即便他狂傲,也狂傲得有底气,有气魄。 我笑着身子后仰躺到草地上,将空了的水袋置在了一边,双手枕在了脑后,说道: “还是这般狂妄,这是病,得治!” 说完,我便闭上了眼睛,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高韦见状这才注意到,不知何时,这水袋里的酒都被我喝得一点不剩了。 难怪这会儿整个人都醉晕过去了呢? 高韦仰头亦将水袋里的酒也喝得一干二净了,不过片刻脸上也微微泛红,只是他的酒量比高辰要好得太多了,整袋酒下去,依然精神奕奕,目光矍铄。 瞥了一眼那个早已睡过去的,高韦的嘴角露出难得意见的俊雅的微笑,随即将身后的披风也一并解了下来,站起身来走到高辰身边,脚步依然稳健,随即蹲下身来将披风盖在了高辰身上。 高辰本就是个俊逸的少年,如今喝醉了酒脸上带着独有的红晕,呼吸沉静而平稳,也就只有他这般随心随性的性子,才敢这般喝醉了就躺在原地呼呼大睡的。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高辰,高韦的脑海里不觉闪过一些尘封已久的回忆,令他不得不感慨,他的这位兄长真的于别不同,身子廋弱不说,就连这爱哭的性子,怎么看都不觉是个堂堂七尺男儿,可他却比任何人都要执着,也比任何人心中要充满慈悲。 十一岁那年,有一晚他无意间瞧见了高辰看着一本书在默默流泪,自那之后,高韦便再也无法从脑海中忘却他静默流泪的模样了…… 后来,高韦知道了,当时高辰看的是《左传》,而他当时看的那段,上面写着的一句是: 华元曰:敝邑易子而食,析骸以爨。 …… 瞧着高辰那透着红晕的脸,高韦不知为何,如同着了魔障一般,突然想要伸出手去触摸那一片红晕,当他宽大的手掌行至半途之时,高韦才陡然清醒过来,有些仓皇地将手又给收了回来,立刻站起身,退后了几步,片刻间便离高辰远远的了。 “高统领。” 身后,一声悦耳犹如银铃般的声音传来,却令高韦不觉有些心惊。 回过身来时,便瞧见一身白衣如雪的美丽女子在身后不远处静立良久,高韦瞧见了来人,忙低头抱拳行礼道: “末将高韦,见过长公主殿下!” 高韦不觉暗自心惊,自己方才竟然失神至此,竟有人靠近都未曾察觉到。 琬儿微微颔首示意,高贵典雅,雍容气度,一派公主风范。 瞧着因喝醉而呼呼大睡的驸马,琬儿不觉叹了口气,缓缓度步走到驸马身边,言道: “劳烦高统领照顾驸马了。” “末将惶恐。” 没过多久,伺候在公主身侧的婢女们也陆续赶了过来,而阿正也提着食盒在后头跟着,来到此处,陡然间见到了二爷高韦也在此处,微微一愣。 “高统领公事繁忙就请先行,驸马便交给本宫来照看吧。” 琬儿语气温和,令人如浴春风。 “是,末将先行告退。” 高韦恭敬行了一礼,也不多做逗留,便转身离开了。 待高韦走远了,琬儿才缓缓跪坐于驸马身侧,瞧着驸马如此安心熟睡的面容,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了。 方才高韦的一举一动,她都瞧在眼里了。 伸出手去拂过驸马的眉眼,可能是因为喝醉的缘故,眉间还泛着热,只怕到时候即便是酒醒了,也会头疼欲裂,肠胃不适了。 从怀中掏出青色瓷瓶倒出两颗清香药丸来,唤来了阿正取来水袋,扶起她的头就着水将药丸给喂了下去。 阿正瞧着如此尽心尽力照顾自家公子的少夫人,心中亦是怀抱十二分的感激之情,瞧了眼放在一旁的食盒,里边是太皇太后赏赐给几位驸马督尉的吃食,还特意恩准了几位公主殿下亲自给驸马督尉们送过来的。 阿正随着少夫人寻了公子一路,好不易寻到了公子,却不曾想公子爷竟然喝得酩酊大醉,只怕少夫人瞧见了,又不免心中难过了。 “公主殿下,驸马爷他……” 阿正想说些什么好让少夫人宽心,只因周围有宫女侍婢在,阿正也得顾及宫规礼仪,不敢有所僭越,也跪在了一旁,好生伺候着。 “没事的,阿正,你带着众人先退到一边,这里本宫来看着便可,去吧。” 琬儿轻声吩咐了一句,阿正连忙点头称喏,这便领着宫女侍婢几人都离得远些了。 待在周围又恢复了平静,琬儿静处于驸马身侧,也是良久沉默不语。 也不知过去多久,驸马于醉梦中忽而说起胡话来,似正坐着什么梦境,喃喃自语着,愣是听不清她都说了些什么,琬儿急切地伸出手去抚着她的眉间,却陡然被她拽住了手,只听她似醉似梦地唤着琬儿的名字来。 “琬儿,琬儿……对不起……” 说到最后,眼角竟不觉滴出泪滴来。 琬儿闻言,不觉有些心如刀绞,这冤家心里究竟还藏着什么委屈,竟惹得她在睡梦中都如此不等安宁? 沉默了良久,琬儿终忍不住俯下身来在她耳边轻声叹了句: “你这冤家,有时候对你,真的是又爱又恨啊……” …… 待我转醒过来,已经是快到酉时的事情了,好不易睁开了眼睛,目之所及,是树枝枝叶间的纵横交错,而原本记忆中正午有些刺眼的阳光,此刻也逐渐暗淡下来,可见现在时辰也是越发晚了。 我急忙挣扎起身,盖在身上的披风也随之落下,这才急促忆起自己为何会睡在此地,定是同高韦喝酒时醉过去了,心中不禁暗自感慨,这烧刀子当真不是一般人可以碰的烈酒啊! 不禁伸出手去拍了拍自己的头,想让自己变得更清醒些,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并没有如同以往宿醉后的头疼欲裂,更没有精神不济,正对此异象暗自惊奇。 身边,一个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只听这人说道: “公子爷,您重算是醒了。” 我循声瞧了过去,却正好一眼便瞧见了阿正殷勤关切的神情,不禁有些奇怪地问道: “阿正,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爷,您喝醉了,在这儿睡了好几个时辰呢,要不是……” 话到半截,阿正突然住口不再说下去了,只因为从另一处传来一阵熟悉而又轻盈的脚步声。 我不觉面色发白,当这人度步到我身边时,我突然觉得有些天旋地转了。 耳边,突然传来她温柔可人的询问: “驸马,睡得可还安稳?” 一次竟惹得国子监祭酒卫叔子老大人大怒,当堂骂了他一声“竖子”,自此以后,老大人便以“竖子”之名呼之,子辰知道老大人是为自己好,倒也不以为意,开始学着收敛锋芒,对卫老大人的敬重之心,也越发厚重了。 老大人虽然嘴里不说,其实对这个学生却是寄予厚望的,陈博士从未见过老大人对一个学生如此严苛教导,在此之前也便只有那么一位,便是当年十六岁便高中状元,被人称为天之骄子的逸仙,后来逸仙娶了老大人的女儿,成了翁婿,只可惜,时运不济,好好的文曲星还未来得及绽放耀眼光芒,便这般黯然落幕! 老大人也曾说过,他教书育人了一辈子,便是想在诸生之中,得一二良才,培育出一棵参天大树,担负起北魏富国强兵之宏愿,则心愿足矣! 就是不知继逸仙之后,子辰能否担下此等重任啊? “子辰啊,十日后便是恩科开考之日,你,准备得如何了?” 陈博士非常了解这个学生,无论是品学样貌、还有身世背景,都可算是人中龙凤了,有这么多优点集于一身,本身就是个很传奇的事情,这期的金科状元,可以说除了子辰不做他人之想了。 只是这孩子似乎无心仕途,对是否可以高中之时,表现得很淡然,这道并非是因为他也是官宦子弟出生,只是不喜欢官场的那些勾心斗角,虚与委蛇罢了。 子辰也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博士也不曾说过了么,一切顺其自然,不愧于心,不困于情便好了。” 陈博士呵呵一笑,说道: “傻话儿,那不过是博士沉浮宦海数十年所言无奈之语,你才多大,又岂会真的明白这话中含义,有些事情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了,才会有所感触,这样说出来的话,才是你真正的心里话!” 子辰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 “子辰虽不甚明了,但是会细细思量的。” 陈博士点了点头,知道这孩子聪慧,一直都比别人想得多,想的深远。 恍惚之间不仅有些感慨,时光如同白驹过隙,顷刻即逝。那时候子辰还是个半人高的孩童儿,仿佛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如今这幅巾深衣,衣冠楚楚,温文尔雅的少年郎君了。 “子辰啊,如今你也已经长大成人,现在博士问你,你,还想要做官么?又是为什么而做官呢?” 子辰的眼眸清澈,当中没有任何涟漪波澜,一贯平静如水,言道: “博士,子辰会做官,做官的理由,依然是为了天下太平!” 陈博士有些吃惊地对上了子辰那波澜不惊的眸子,里边似乎什么都没有,又似乎早已装的满满的了。 这孩子已经在按某种特别的速度成长着,他没有说想做官,却说会做官,这仿佛是一种对自己未来命运走向的肯定,他非常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会做什么,怎么去做。 唯一不改初衷的,便是为了天下太平,而做官么? 这让陈博士开始变得期待,期待着北魏会在这孩子手中有怎样的改变,而天下又会被这孩子,左右到什么程度? 《易经》八八六十四卦之中的乾卦,九二有见龙在田,这孩子隐藏才能在国子监待得太久了,是时候该露出头去,让他的才能为人所见了。 接下来陈博士又提醒子辰一些科举考试之中该注意的事项,子辰也正认真的听着,突然窗外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催促声,陈博士微微皱眉,而子辰有些尴尬地不断往窗外看去。 陈博士心下明了,这年轻人活泼好动些,也是人之常情。 “何人在窗外躲躲闪闪,莫非是梁上君子,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么?” 陈博士故意用严肃的语调说话,便是想吓唬窗外之人自己现身。 窗外之人一听,便知道自己露了馅,加上陈博士严厉,是出了名的,这会儿也就只能傻笑着冒出头来,面带嬉笑,边从外头走了进来,边言道: “陈博士此言差矣,长风并非梁上君子,只是见陈博士与子辰聊得兴致正浓,不敢叨扰,故而徘徊左右,踌躇不前……” 陈博士不禁摇了摇头,长风以前是个老实忠厚的孩子,自从与子韦等人处在一起后,人也变得浮躁了许多,与人说起话来虽然没有以前般含蓄羞涩,可现在居然还有几分巧言令色之态,也不知是福是祸啊? “好了,你可是来找子辰的么?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好了,这便把子辰让给你了。” 长风不好意思的挠着头,一脸苦笑地瞅着子辰。 子辰闻言,则是哭笑不得,什么时候,他成东西了,还被人让来让去的了。 “你们聊吧,我去别处巡视了。” 说完,陈博士稍微整理了下衣冠,便准备离去。 子辰和长风恭敬地行了礼,异口同声的言道: “恭送博士!” “嗯!” 陈博士应了一声,这前脚才刚走到门口,长风便急得拉住了子辰的衣袖,在耳边断断续续地说了一通。 只言碎语间,长风便把“怡红馆”高声透了出来,恰巧就被陈博士给听到了。 什么?怡红馆?那不是男子饮酒作乐、声色犬马之所么?这群学生怎么会去那? 陈博士顿时气急,真打算回过头去好生训诫子辰等人,可转念一想,国子监虽有条规不许学生入那声色之地,以免沾染不良习气,有损读书人的清誉。可古语也有云:食色性也。 他们正处在这样血气不凝的年纪,难免会对男女情爱之事好奇。 故而,常有国子监生员装扮成商人一类,蒙混烟花之地,沾染酒色财气,回来之后与同窗之间炫耀一二,惹得其他人也都心猿意马,好奇不已。故而常可见好几个生员成群结队白日而往,半夜才归,回来之时,个个都是面靥通红,一身酒气,着实是有辱斯文了。 此等现象屡禁不止,几乎便要成为一种约定俗成。士大夫流连于烟花之地的风气,由此可见一斑了。 这群孩子即将参加本届恩科取仕,恩科过后,便要不如仕途,官场和书院是完全两个不同的世界,在书院里学到的只有书本上的知识和老师们言传身教的道理,却无法教会他们官场的形形色色、光怪陆离,一切都只能靠他们自己去经历和体会。 一念至此,陈博士便觉得,雏鹰总会离开老鹰的身边,独自飞翔,然后独自一人去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无论是作为一只老鹰还是一位教书先生,他们都得学会在适当的时候放开自己的手啊! “子辰!” 门外,陈博士突然叫住了子辰。 子辰面色慌张,没想到陈博士会突然叫住自己,以为博士还有事要交代,连忙恭身回应道: “是,博士。” 怎知陈博士有些面色凝重,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道: “少之时,血气未凝,戒之在色。你,可要谨记啊!” “啊?” 子辰微微一愣,一时间还未反应过来,随着身边的长风在一旁忍俊不禁,子辰顿时明白过来,片刻之间,脸变得通红火烫,说起话来都支支吾吾,不清不楚的了。 “博……博士,子辰不是……” 陈博士只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随即迈开步子走远了。 子辰不禁呆在原地,顿有天崩地裂之感。 身旁的长风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拍了拍子辰的肩膀以示安慰。 子辰气得浑身发抖,毫不客气地就往长风头上来了一拳,怒道: “还不都是你的错,亏你还笑得出来!” 长风知道我的脾气,忙赔礼道歉,言道: “子辰莫要生气,长风这厢赔礼道歉了。只是,子韦那边该如何是好?” 子韦那边生了变故,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子韦带着平日里走得近的几位生员一起,去了怡红馆喝花酒,他原本是想拉着子辰一起去的,可子辰一点兴趣都没有,决然地拒绝了他。 在子辰看来,看书比去喝花酒要有趣得多了,还规劝子韦少去那些烟花之地;子韦便觉得子辰就是个书呆子,还是无药可就的那种了。气呼呼地便拉着其他人去了常去的怡红馆那喝花酒去了。 原本一切都相安无事,其乐融融,问题似乎就出在了子韦一直关顾的一位陪酒姑娘身上,酒宴正浓,没曾想有包厢的贵客出高价要那位姑娘上楼去陪酒,子韦那里气得过,拉扯之间,便与那贵客发生了冲突,那贵客出口伤人,子韦气他不过便一拳将那人打到在地。 那贵客并非独自一人,加上同伴和仆役有十几个人那么多,子韦一行人加上长风也就六个人,当中只有子韦一人武功了得,奈何双拳不敌四手,还是被人给扣住,还被威胁要赔偿五百金才会放人,否则便扭送府衙。 若不是长风半途起身如厕,只怕他也来不及赶回来通风报信,被那群恶徒给扣在怡红馆里了。 子辰怒不可遏,他曾无数次告诫子韦,莫要冲动莽撞,争强好胜,饮酒误事,没想到越劝诫他什么,他就越犯什么。 此事如是被叔父知道,定然不会轻易饶过子韦的,若是请了家法,只怕废了子韦的双脚都是轻的了。 子韦自幼习武,最大的愿望便是成为统兵大将,建功立业。若是被废了双腿,不是等同与要了他的命么? 不行,他得想办法,从那些人手中保下子韦才行! “长风,你带路,我去会会那人再做计较。” 长风点了点头,瞧着子辰身上的幅巾深衣,这一去肯定得暴露身份了,指了指这身士子服饰,忙问道: “我们就这样去么?” “当然得换衣服再去啊!” 子辰忍不住白了长风一眼。 “说的也是,可是他们提出要五百金……” 子辰思忖片刻,言道: “那群人既然有如此多的仆役,很显然非富即贵,又怎会在意区区五百金呢?不过是借机为难子韦,羞辱雪恨罢了。” 长风闻言,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有,随即言道: “那群人看起来并非京城中人,正所谓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若是亮出高丞相的名望,那群人应该会知难而退,放过子韦的吧?” 我正声言道: “万万不可,子韦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一直强忍着不说便是不想借助高家名望,更何况若是此时惊动了叔父,他的下场恐怕会比落在那群人手中还要惨!” 长风不禁浑身哆嗦,看来一切都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想到这,长风从怀里掏出一个皲裂陈旧的龟甲,居然开始卜卦算命了。 子辰不仅抚额哀叹,这是长风的老毛病,每遇难事,都得求神不上一卦,以定吉凶。 他们家世代都是钦天监属官,父传子,子承父业,故而他将来也是要到钦天监去任职的。 子辰从认识长风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的卜卦到底准不准,可是有些时候,特别是做什么事情没有底气的时候,这卜卦还真算是一个很好的心理暗示,至少是信则有,不信则无了。 实则虚之,虚则实之 这几日百里加急文书纷涌而至,不过转头片刻,便可见传递文书之快马疾驰而过,由此可见,北齐那边的局势也越发焦灼。 毕竟北魏开始屯兵边境,这般举动无论行动多隐秘,也总会被对方暗探得知,想来早已上报给北齐朝廷了。可奇怪的是,北齐这位少年天子似乎并不引以为意,每日做的依然是饮酒作乐,打猎戏美,只是二十万大军依旧驻扎原地,并未见班师迹象。 此次可谓是天赐北魏一举攻下北齐之大好良机,可以说机会转瞬即逝,可北魏一旦有所动静,还是不免会引得北面突厥与南方陈国之侧目,此处不得不防。 虽然北方突厥因阿史那达曼可汗病危,以至叔侄相争越演越烈,而其他部族又因水草及私怨而互相仇视,彼此多有攻伐,战事也正呈胶着状态而纷纷无暇南顾;可南方的陈国却还在一旁虎视眈眈。 而且陈国控制江陵以东,长江以南等地,近来更有捷报言及陈国已逐渐征服旧楚之地的蛮组首领,差不多平定了西南边境忧患,再加上江南等地富庶,即便平定西南蛮组首领叛乱多有消耗却也并未伤及根本,所以陈国完全有可能乘机北上,从中渔利。 这也就迫使北魏不得不考虑在征伐北齐之时,与陈国暗通有无,共分北齐以治之了。 可陈国却并非只有这一路选项,甚至可以说他们在这场征战中是收益最大的一方。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而陈国,最想做的,还是渔翁吧! 虽说如此,北魏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故而如今的国策一时集全国之力征伐北齐,二则是不惜以割让北齐南境多个重镇给陈国,以作两国协同合作亦或是各不相扰的交换条件。 可若是当真任由南陈瓜分了北齐南境多个重镇的话,那便相当于南陈在长江以北之地插了个钉子,即便最后北魏与北齐之战以北魏获取最后胜利,那这棵钉子就是钉在北魏的脚上了。 因此可见,得与失,便是既得利益的互相转化了。 故而,如今对北魏来说,最重要的事情便是尽快决定此处南征的统军大元帅,而朝中群臣便在朔王萧澹和相州总管独孤輳之间左右摇摆不定,太皇太后还在京都之时便已下旨令镇守怀朔的燕云龙骑卫的大帅朔王萧澹回京,可如今御驾早已移銮鹿苑,却依然未见朔望萧澹赶来面圣,更奇怪的是,就连朝廷都无法探知半点朔王萧澹一丝半点的音讯,众人纷纷揣测朔望萧澹此行凶多吉少了。 眼瞅着一天天过去,正所谓战机转瞬即逝,拖得久了实在是祸非福,这也变导致曾经支持朔王萧澹的朝臣声援逐渐减弱,而让相州总管独孤輳接任此次南征大元帅的声音却越发高昂,虽有太皇太后极力斡旋其中,可其中压力,也便可想而知了。 而此时此刻,几位驸马督尉纷纷请旨想要入伍从军,这便导致驸马督尉所属的各自的家族当家人与长老们纷纷来拜求太皇太后将这道旨意压下,在太皇太后耳边哭诉了一通,便是不希望驸马督尉们从军上前线。 太皇太后原本也并不赞同让几位驸马督尉从军,故而此事才现端倪便被太皇太后压下,却没想到这几个孩子不依不挠,不是行旁门左道妄图入名军书,便是接二连三、不厌其烦地上表请战。 太皇太后虽然被这几孩子搅得恼火,可心中却也对这几个孩子另眼相看,国家正值为难,他们贵为驸马督尉都懂得挺身而出,不得不说他们都是一心为国的好孩子了。 最后,出于对现在局势的考量和评定,太皇太后还是恩准了二附马和三驸马所请,准他们随大军出诊。 不得不提的是,这里亦有太皇太后制衡之术的身影,只要联想到二驸马与三驸马各自分别是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的公子,便可知道太皇太后用心在何处了。 战时最忌国疑忌将,在朝,吏部稳定百官,在野,兵部监管行军,以期在任何时候,权利都要尽量集中在皇室手中。 如今吏部尚书与兵部尚书的公子都在军营之中,他们又如何不为此次南征尽心尽力呢? 这般一来,不仅可以让朝中局势趋向稳定,又可成全这几个孩子的一片孝心。当然了,太皇太后也存了一份私心在里边的,毕竟这两个孩子还是自己钦点的驸马督尉,还是得将他们安排在中军大帐之内,尽量让他们远离主要战场。 至于大驸马高辰和四驸马刘季,太皇太后早已同大驸马商议过,让大驸马留在朝中协同自己稳定朝中局势,所以她并没有赞同让大驸马随军出征; 至于四驸马刘季,年纪还太小,确实不适合随军出行,故而他也不再此次出征之列。 下达了这几项决议之后,太皇太后接下来最重要的便是定下此次南征大元帅之选了。 原本她想让朔王萧澹但此重任,若有他坐镇中军,不仅可以压制住州镇总管,其余三路元帅之选也可按原定计划选定,只待萧澹一到,立刻赐印拜将,点齐军马即刻出征。 可若萧澹未能及时赶到,那局势便将是另一番变化了。 而迫于朝臣的压力,太皇太后也已经发下话来,这三日若是朔王萧澹未能及时赶到的话,那太皇太后便会下懿旨,令相州总管独孤輳接任此次南征统兵大元帅了。 …… 对于太皇太后的忧虑,几位被罚在戍卫营做执戟郎的驸马督尉们自然也无法尽数体谅,他们都沉浸在各自的喜悦与忧虑中了。 太皇太后通过了驸马督尉从军之所请,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了。 且不说四驸马刘季被四公主追打得到处乱窜,最后又是哀求又是请罪地才将四公主给劝了回去;而那正沉浸于可以名正言顺入伍从军喜悦中的二驸马和三驸马,也遇到了各种的苦难与忧愁,二驸马是难以见谅于二公主殿下,而三驸马则是被父亲大人与几位叔伯长老们轮流恨恨地数落了一通。 他们当中除了大驸马高辰依旧安静做他的执戟郎,恪守本职没有节外生枝外,其他几位驸马都尉们都因此事而被搅和地疲于应对了。 自刘季与四公主闹腾那日算起又过了两日,我与刘季还有令外两位执戟郎结束了今日执戍之责,在与另一组人交接了工作后,便正准备各自回营,却又临时接到了巡视外野的指令。 虽然这般突然添加额外任务的指令也是时有发生的,可这回指令下的还是比平时晚了些,因为方才酉时已过,眼瞧着将要日落西山了,再过不不久天便要黑下来。 刘季闻言,不禁叫苦不迭,这若是天黑了去巡视野外,是个苦差事不说,指不定会有遇到凶残野兽的危险,这可不得不引起重视啊。 我瞧着这天色用不了多久便快暗下来了,心中也不禁暗自嘀咕,若是巡察得晚了,只怕今晚与琬儿之约,便有迟疑或者失约的可能性了。 一念至此,不禁暗自叹了口气。 军令如山,岂有心中因有怨气,而不去执行的道理。 在次检查了随身装备,既然是巡视野外,就少不得弓箭刀执,还得携带火把,等天黑下来做照明之用,再带了些水和干粮,依然是原来这四人一组,到分配给我们的那片区域去做巡视。 才行至半路,天色便逐渐暗淡下来,沿途时不时可以听到鸟兽鸣叫或低喘之声,恰好此处地形偏向山谷,这些声响来回传荡,此起彼伏,若是初次野外巡视,早已被吓得浑身哆嗦了。 虽然这些日子也算是习惯了这种情况,可刘季这次听来还是颇有些毛骨悚然的,身子不禁抖了抖,握紧了手中的长戟,暗自给自己鼓劲。 我与刘季的位置恰好是队伍的中间,对于这种列队模式,我似乎也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因为每次执行外出巡逻任务之时,我与刘季的位置总会被安排中队伍的中央,这几乎是一种暗中保护的状态,很显然,整个戍卫营的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为何了。 在身后拍了拍刘季的肩膀给他鼓劲,刘季瞧着我也在心中也多添了几分勇气,逐渐放慢的步子又开始加快了脚步,走起路来也越发有干劲了。 我们四人又再走过一段路段后,天也完全黑了下来,我们点亮了彼此手中的火把,稍微补充了些口粮与水后便继续前进,待巡视过前面小丘高低下的一段小路后,我们便按照原路返回了。 眼瞧着任务也将要完成了,几人也不觉松了口气,原本有些紧绷的神经也因为一路都没遇见什么微笑而略微放松下来,彼此间也没了开始时候的拘谨,一来二去,便也有了一一些平常的交流。 其实,自从二驸马和三驸马被调离之后,我与刘季几乎是雷打不动地组合一队,而另两个人却时常更换,即便前一刻与这两人熟络起来,后一刻便很难再遇到这两个人。 所以除了平常的唠嗑,我与刘季基本上不会与另外两个人有太多的交集。 只是今晚这两位倒与我两人的脾性相称,三言两语见,几人都熟络起来,而里边有一位叫罗恒的人,却是个令人一遇难忘的健谈之人,因为他与平常人相比,多了几分胆识和气魄,与我们交谈也不会因着我们是驸马督尉的身份而多疏远,这也就是我和刘季为何会同他聊得来的原因了。 这位罗恒也才十九岁的年纪,在戍卫营待着也快一年了,他是从地方军营选入京都戍卫营的预备军,因在选入京都之前,都必须要在地方军营服役一年后,从中选出优秀的军人入选京都的军营,分选军营后,成为预备军。 “欸,罗兄弟,你可知道这是何处?” 刘季与罗恒年将相仿,又都是热血少年,好交朋友,这一来二去两个人便熟识了,瞧着此处夜晚有些诡异,不禁开口询问道。 罗恒自己观察了下四周,再结合这一路走来的时辰推算,言道: “这里应该是‘归谷’,因常有子规鸟栖息林间,时常可听见布谷鸟叫,其声形似‘不如归去’,所以当地人将其取名为‘归谷’了!” “原来如此!” 刘季忙点头称是,顿时对这个小山谷多了几分喜爱之意了。 我跟在刘季身后,闻言,也不觉微微一笑。 “嘘,噤声!” 走在前头带路的罗恒突然降低了身形,立马将手中的火把熄灭,示意我们噤声,很显然前面有情况! 我们即刻也熄灭了手中的火把,纷纷伏低身子,往杂草丛生的草堆里钻了过去,一前一后,纷纷在小山丘的草堆中伏下了身子。 今日月亮隐匿于乌云之间,不见多少月光,周围也是一片黯淡,可远处的那条小道上依稀传来的刀剑相击之声,还是越演越烈,让我们很快便寻到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待我们循声望去,却依稀可见四五个黑色身影来回缠斗在一处,刀剑相击之声,呼喝人语之声,便让我清楚的了解到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儿。 眼前的情况应该是有四个陌生男子在围攻另一个男子,天太黑,看不清彼此的面容,却可以从他们的吆喝声中分辨出他们的性别。 “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何会在此处?他们在干什么?” 刘季一时间也无法看透其中缘由,不禁小声询问道。 “看情况他们应该是江湖人士,四个人一伙,在围攻一个人,看着情形,倒有点像是江湖仇杀。” 罗恒见识过很多这种情况,通常情况下,只要等到这些人了断了各自恩怨,分出胜负后,这些人也便散了。 所以大多情况下,巡逻士兵若是发现这种情况,只要不是企图潜入军营套取机密的密探,一般都会作壁上观。 “这以四对一,实在是胜之不武。” 刘季不禁小声嘀咕了一句,显然他也有看过刺客列传一类,对行侠仗义的剑客还是颇为推崇的,这回儿瞧见了江湖中人的私斗,也有些暗自咋舌,算是开了一回眼界了。 “那四人武功不弱,看起来是场恶战。” 罗恒盯着那处动静,不禁开口言道。 “那,那我们就一直蹲在这看着么?” 刘季顿时有些心生不忍,若那人不敌,是否便会被那四人所杀?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直静默不语的大驸马,仿佛是在等他下个决定。 是继续作壁上观,还是做些什么。 我一直致力于想要看清那几个人的容貌,可发现此时此刻的可见度实在是太低了,所以在看到那几个身影彼此交错的情形后,便开始从他们的声音和动作中看出破绽。 听着几人的口音倒像是北方人,偶尔还会听他们言及一些地方俚语,大抵都是十分短促地骂人脏话,可却让我辨认出来,这几个人应该是北魏人,而且那口音便暗示着他们是相州、并州那一带的,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我便已经不能将这起所谓的江湖仇杀等闲视之了。 到底要不要出手呢? 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些人动作,因为这些人缠斗许久,都未曾将那人当即斩杀,从此便可看出哪被狙杀之人的武艺也不可小觑,瞧着眼前这般情形,只要不出意外,这四人应该不是那人的对手才是。 可意外就发生在那一瞬间,似乎是四人当中有人偷偷施放暗器,这暗器似乎不避亲疏,一视同仁,这才一击得中,听那连续的惊呼声,不近这四人的同伙中了暗器,就连那人也没能幸免。 因着那被围攻之人的一声惊呼,我的心也陡然沉到谷底,那声音似曾相识,我很确定,那被围攻之人,是我所熟识之人! “出手救人!” 我压低了声音,可语气果断而坚定。 刘季闻言不禁大喜,他早就看不惯这以多欺少的伎俩了,一听大驸马下令了,顿时浑身有力,跃跃欲试。 罗恒是个客观冷静人,忙从旁提醒道: “如今敌我双方人数相当,可战力却不可等同而语,我等若是贸然出击,只怕会是鱼死网破,得不偿失。” 我淡淡一笑,脱口言道: “兵法有云: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围攻分战逃避,皆不可行,徒之奈何?” 罗恒反应很快,随即接过话茬,答道: “既然如此,不可力敌,只能智取了。” 我撇嘴一笑,言道: “然,正合我意!” 他们这说的,到底是打还是不打啊? 一旁的刘季在一边犹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 …… 一中暗器,那位围攻之人的身法也逐渐缓了下来,对战那几人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可依然不依不饶,且战且走,想着只要在走得更深入些,与这四周负责巡逻的军士相遇,亦可有重生之机。 看着这些人逐渐开始靠近这边的谷地了,我瞧着时机已算成熟,便开始实行之前交代下去的计划! 那几个缠斗之人正战得正酣,忽而听闻附近小山丘的草堆之中,竟从远处两边开始逐渐向中间聚拢,开始发出一阵阵簇簇之声,似有人群涌动,而这动静一刻不停,片刻间这动静便似乎占据了眼前这座小山谷的制高点。 几人不觉大骇,想着此处离附近驻扎军营越发近了,莫不是遇到了潜伏在此处的伏兵了? 还未等这几人回过神来,那制高点中央的那片草丛中陡然出现一个身着戎装的高大身影,只听得这军官手中长戟将身下大石一击击得粉碎,发出一阵烈响,紧接着只听到这位军官大声呵斥道: “尔等何人,竟敢私闯驻军重地,弓箭手准备,胆敢私闯驻军重地者,杀无赦!” 紧接着便听到草堆中又发出一阵阵簇簇之声,放佛这草丛中还隐藏着不少人马一般。 这可把那群人给吓坏了,今夜月色低迷,即便是他们这般的武林好手,瞧见了这般阵势,也不免心惊胆战,此处若是真埋伏了一直奇兵,若是万箭齐发,片刻间便会将他们都射成一只只刺猬了。 不觉都停止动手,何聚一处,纷纷舍了那狙杀之人,开始不断缓缓往后退。 “聚弓,放!” 那军官哪肯就此放过这群人,立马下令万箭齐发。 那四人顿时吓得立马遁走,他们前脚才走,后边便不断传来弓箭呼啸而过声响,不孝片刻便有十多只箭羽飞来,不是被射在了树干上,便是落在了他们方才停留之地。 不消片刻,那四人便被这瞒天过海之计给吓得逃得远了。 见目的暂时达到,恐这群人若是及时会意过来再度折杀回来,按照计划,罗恒在此时立马放出了火羽响箭,一箭直射半空,顿时只闻的一阵呼啸之声,伴随着这跟火箭在半空中划出一个很好看的弧度,周围的巡逻部队只要看到了这火羽响箭便会立马快速往此处集结军队,以作支援。 我见计划成功实施,也不浪费时间,令刘季等人控制制高点在此处给我支援,我则立马冲下了山谷,前去接应那被人追杀之人。 这人陡然见我靠近不免心生疑虑,一时间也难以分清到底是敌是友,执着手中长剑横在胸前,以作防备状态。 待我离这人近了,为了证实我心中猜想,也好让那人安心,我不禁低声呼喊道: “红玉,你是红玉么?” 这人陡然听到我的称呼也是心下一惊,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这位军官不是别人,正是驸马爷高辰! “您,您是大驸马?!” …… 我闻言,不禁微微一笑。 紫玉这孩子,当真是诚实的紧啊。 她知道的,若是她说了是,那我一定会停止现在的所作所为,然后回归本心,让自己更符合公主所期待的那般; 她最后还是选择了说实话,可不知为何,我却微微有些失落了。 这是不是在说,公主她,不再对我有所期待了? 瞧见了我眼里的失落,紫玉顿时有种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的感觉,似乎因为她这次的无意之举,使得公主和驸马两人的距离被拉开一些了。 紫玉也有些慌了,她之所以会选择说实话,一个更重要的原因是,她可能发现了,公主殿下这几日不同寻常的原因了。 公主殿下可能自己都不清楚对驸马爷的那些期待到底是对对错?那些真的便是驸马自己想要的么? 公主她迷惑了,所以这几日故意不同驸马爷说话,不管任何事情,便是想要理清这些问题的答案么? 在公主殿下得出自己的结论之前,她如何能替代公主殿下去回答那个问题呢? 所以,紫玉选择了实话实说,却不曾想,竟似让驸马爷误会了什么一般。 紫玉正想要解释一番,却被我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打断了。 “我吃饱了,犯困了,该去睡了。” 说完,我站起身来,转身欲走。才刚走几步,便对阿正言道: “阿正,你去帮我整理一下,今晚,我睡书房……” 阿正有些不敢相信地瞅了我一眼,接着又看了看一旁脸色有些发白的紫玉,怕我催促,忙点着称是,立马先行去了书房,帮我整理床铺去了。 紫玉急了,忙言道: “驸马爷,公主殿下并不是……” “紫玉,明儿个是太皇太后的千秋寿诞,到时候就得辛苦你好生照看公主,送她入宫了,待我处理完公事,便会尽快过去与公主汇合的。” 说完,我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往书房的方向去了。 留下来的紫玉,有些失措一般地咬了咬唇,明日太皇太后的千秋盛宴,按照礼仪,公主与驸马需同去同往,向太皇太后磕头拜寿的,这一前一后前往,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紫玉有些哀伤地叹了口气,一跺脚便往公主小苑去了,想着等着明儿个公主醒过来了,便向公主殿下磕头请罪吧! 今晚月色温柔,可却是很多人的,不眠之夜啊! 今日太皇太后千秋盛宴,小皇帝下旨,今日太和殿外摆下夜宴,大宴群臣,以贺太皇太后千秋寿诞之喜,与民同乐。 皇城上下自是一片喜庆,就连文武百官今日也是衣着光鲜整洁,面带喜色,一打照面无论认识不认识的,都热情有礼地互相行礼寒暄。 而后宫之中,自然也是热闹非凡了。 宫廷内外命妇只要是有品阶封号的,都入了宫向太皇太后请安贺寿,后宫中无论是内侍还是侍女,都匆忙有序地穿梭在各宫之中,为此次太皇太后大寿而忙碌着…… 大家都在无比期待着今晚这场激动人心的夜宴到来。 …… 待到朝会事宜决议之后,文武百官在散会后都往各自所在部门尽快完结手中的工作,待到将近申时便动身前往太和殿,恭迎太皇太后和皇帝陛下圣驾恭临,待百官在皇帝陛下的带领下向太皇太后行礼叩拜贺寿之后,今日的夜宴才算是正式拉开序幕。 朝会刚一结束,我便被好几日未曾一见的杨安源和李皓拦住了去路。 自从接任了御史中丞一职,我便一直致力于处理好太皇太后交代下来的这起谋反案和暗中调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而殚精竭虑,已经无心再顾及其他了。不仅没有主动联系过他们,还将太子太傅的责任扔给了他们…… 很显然,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作为太子殿下的太傅,我都失职了。 看着他们一脸严肃、欲言又止的表情,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以前我们三个可以无话不谈,可现在却变成这般情状了,究竟是时移世易,还是人心易变? 我想,他们没变,而是我,变了。 “你们是想同我说风闻言事之事的么……” 我第一反应想到的,便是这点,毕竟,以他们读书人正直迂腐的心性,是很难接受这点的。 怎知,杨安源听后气愤地转过身去不再看我,而李皓则拉住了杨安源,提醒他这次的目的不是来吵架的,明明之前最担心高兄的,不正是他么? 苦笑了一声,李皓忙打圆场,说道: “高兄,你误会了,我们是看你最近脸色不大好,担心你是不是太过为难自己了,所以……” 闻言,我面露苦涩,这些天我的所做作为,终究还是让这两位兄长担心了。 为自己方才那言而感到羞愧,忙抱拳揖礼,言语之中颇为感激,言道: “多谢两位兄长关心,是高辰不知好歹,误会两位兄长了!” 说完,我默默地垂首立在一边,没了言语。 回过身来瞧见我一脸沮丧的神情,杨安源顿时泄了口气,他对这小子终究是恨不起来的。 “别太逼迫自己,要是真有什么麻烦了,虽然我们人微言轻,但还是可以帮上点忙的。” 杨安源微微叹了口气,鼓励一般地拍了怕我的肩膀。 最近宫里头关于我的传言传得沸沸扬扬的,不是说我道貌岸然,结党**;便是说我借此次查案之机,敛财自肥,贪婪嗜血。众人私下言谈之间,对我所作所为多为不耻。 杨安源与李皓同我处在一起最久,我品行如何他们自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听得人私下谈论纵然心中有气,可也相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他们是断断不会质疑我的为人的。 原本想对那些个流言蜚语充耳不闻的,可一个新晋翰林院未入流的庶吉士元恪,竟敢在背地里恶意中伤、散布流言,其中多有辱及高辰之言,此景正巧为杨安源所见,他一时激愤,冲过去拽住那元恪的衣领,往他脸上就是一拳。 如今,这元恪的兄长元吉已是翰林院侍讲学士,元恪能入翰林院他也是废了不少功夫。如今有人欺负幼弟,自是免不了护短要对杨安源多加惩处,还扬言要将他赶出翰林院。 若非那侍读学士车淮从中斡旋,只是扣了杨安源半年俸禄以作惩戒,再加上翰林院掌院学士周温一锤定音,这才让杨安源免了被赶出翰林院的厄运。 我以北调至御史台,再加上最近的心思都用在了调查谋反案上,自是疏忽了翰林院这边。后来听李皓说及这段,有些庆幸,好在当时那步棋下得妥当,不仅收获了周温的好感,也让车淮心甘情愿为我所用,这才在我不在翰林院时,对杨安源和李皓多加照拂。 世事如棋,深谋远虑者胜,此言非虚啊! 向两位兄长投以感激的目光,这些年来的兄弟情谊,果然还是经得起考验的,得他们信任至厮,真诚相待,也是我这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多谢两位兄长。” 言语之间,也是有些哽咽了,这些天的委屈和不甘,还有闷闷不乐,也算是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了。 三人面面相觑,眼中都有些酸涩,可嘴角却都是会心一笑,互相锤了锤对方的肩头,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这些天来,陛下一直都在询问我两人你何时回御书房教习课业,可以看得出来,陛下是想你这位太傅了!” 走在路上,我们三人久违的闲聊了一番。 听到杨安源的提醒,这时候我才真正醒悟过来,这些天自己是真的有些轻浮急躁了,一心只想着给公主一个交代,却也忘了自己还有其他责任要担负。 “陛下这些天,课业可曾落下?” 我有些忧心的问道,却看到杨安源和李皓略显无奈的表情。 李皓随即言道: “这些天元吉暂代你去为陛下上过几堂课,之后,陛下便有些心浮气躁,无心课业了,想来定是心中有疑惑未解。只是可惜,无论我与杨兄如何询问,陛下都不愿开口言及。” 我眉头一蹙,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陛下是将来要掌控这个国家的皇帝,教导陛下的太傅所担负的职责便显得十分重要,甚至可以说关系到国本。 小皇帝现在尚且年幼,心性不定,若是受到有心之人从中挑拨,难免会心中疑惑,进而疑窦顿生,久之便易疑心他人,这绝非善事。 我不禁面有愧色,言道: “是我疏忽了。” 杨安源道: “那,你的意思是?” “待到审结这起谋反案后,我会亲自向太皇太后奏请,辞去御史中丞一职,专心致志教导陛下课业。” 毕竟,我曾向小皇帝承诺过要教给他为君之道,我希望他成为一个好皇帝! 听到了我的回答,杨安源和李皓相视而笑,一副没有看错我的表情。 杨安源目光炯炯有神,拍着胸脯,言道: “这段时间,你就放心将陛下交给我们好了。” 随即,李皓也接过话茬,笑着说道: “对啊,高兄,你就尽管放手去做想要做的事情,无论如何,我们都会守护在陛下身边,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陛下。” 我感激地抱拳向两位兄长行了一礼,言道: “那就拜托两位兄长了!” “欸,你我兄弟,无需如此客套。更何况,忠君为国,乃是为人臣者理当恪守之礼仪,我等责无旁贷!” “不错,杨兄所言甚是!” 说完,三人点头相视而笑。 “说起来,有件事还得给你提个醒儿。” 杨安源想起一件事儿,觉得还是告诉我比较妥当。 “何事?” “这些天,那独孤信入了宫来,以历练政务为由,往翰林院来的次数多了些,元吉、元恪两兄弟殷勤招待左右,此人待人彬彬有礼,一派温文尔雅,不知此举所谋为何?” 将州镇总管们的那群混世太保留在京城历练,这是太皇太后亲下的懿旨,谁都不敢多言什么。 这群太保虽说出生富贵,可却多是些恃武逞凶之徒,文武双全的本来就很少,更何况是如同独孤信那般无论是长相家世,还是武功胆识谋略,都高人一等的,他都是绝无仅有。 更重要的是:若是说这天下第一伪君子的名头,他独孤信自认第二,我想也没人敢认第一了。 所以,当杨安源用‘彬彬有礼,一派温文尔雅’来形容独孤信时,我是一点都不惊奇,只是,有些反胃。 淡漠一笑,我随即反问了一句,道: “那,两位兄长觉得,独孤信此人如何?” 两人只是摇了摇头,随即,杨安源言道: “此人目光锐利,喜怒不形于色,可见城府极深啊。” 李皓一想到独孤信,都不觉打了个冷颤,忙说道: “不知道为何,一看到那人的眼,即便他笑容可掬,我也会吓得直打哆嗦。” 我微微有些感慨,看起来,我的这两位兄长还是很有识人之明的。 毕竟将来还是要同独孤信等人同朝为官的,无论如何都得小心应对着,我与他注定是永远的敌人而不会成为朋友的了,至少,不能让两位兄长也被牵扯到这些恩怨中来,对他们来说,可以不得罪独孤信,还是不得罪的好。 “两位兄长心下明了便好,无需与此人走得太近,却也不能过远,把握分寸即可。” 听到了我的劝告,两人纷纷点头称是,这下对于如何应对独孤信,他们心中也有底了。 行至分岔口,又同两位兄长寒暄了几句,这才分道而行。 我心念着小皇帝,便临时改道,想着此时小皇帝定会在御书房温习课业,便往御书房这边去了。 …… 等到我御前叩拜行礼,小皇帝面露欣喜之色,忙叫我快快起身来,言道: “终于将太傅盼回来了,那案子是否快要审结了?” 杨李两位老师告诉过自己,只要案件审结了,太傅便会回来给自己授课,故而瞧见太傅来了,便急忙开口询问道。 我微微一笑,虽说案子调查得很顺利,可也还未到快到审结阶段,正打算向小皇帝据实以报,却看到小皇帝笑容渐失,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了。 “陛下,您心中可有疑虑?” 小皇帝瞧见了我关切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开口言道: “太傅,这件案子审结了的话,那,是不是又会有很多人为此丧命?” 此时无声胜有声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也;光阴者,百代之过客也。而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天地是万物的客舍,时间是古往今来的过客,生命短促,世事不定,如同一番梦境,得到的欢乐,能有多少呢? 既然如此,得快乐时且快乐,又有何妨? 转身将佳人压在了身下,置于这床榻之上,见她如瀑长发铺就薄被,玉琢般的绝世容颜也不免染上一层迷人红晕,我便这般静静地瞧着她,心中亦是越发欢喜,不觉目光也变得灼热了…… “琬儿……” 我轻唤着她的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微微发颤。 只见琬儿目光流转,微微垂眸,比平日多了几分娇羞与妩媚来,原本抚着我心口的芊芊素手,不知因为紧张亦或其他,转而轻轻拽住了衣领一角,几度转移目光,似是不敢瞧我的眼。 “嗯。” 琬儿轻柔地应了我一声,那声音温柔似水,无限缠绵。 我心中不由地激荡起片片涟漪,逐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两人的心跳都不禁有些慌乱了。 那令人无比迷恋的温柔与沁脾的淡淡香气,还有那诱人的红唇,放佛都在对我释放出一股股致命的吸引力,怕唐突了佳人,不免心生胆怯,脸上露出祈求而又略显可怜的神色来,令人不愿轻言拒绝。 只听我口中居然提出有些乘人之危的请求来,缓缓言道: “琬儿,我,可以亲你么?” 明明都已是司马昭之心,还做出如此可怜神态,故意如此询问,何止是一声狡猾的狐狸可以比拟的? 琬儿心中又羞又怒,却又不能轻易显露了去,免得被这冤家笑话,语气也装得淡淡地,言道: “可还记得‘君子之约’?” 闻言,我不觉微微一笑,就知道琬儿会将那约定给搬出来。 “君子之约”么? 呵呵,这若是在不久前,也许还有用,可现在早已烛火对半,显然已过子时,已是新的一日了,那约定,早已失效。 “哦,媳妇儿这是要为夫的与媳妇儿你只做君子,不与媳妇儿你,做夫妻了?” 我露出一丝委屈神色来,装出比方才更可怜的模样来,可怜兮兮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时不时地还眨巴眨巴眼。 “你……” 琬儿顿时语塞,不觉嗔怒,脸上红晕更甚,对上我故作无辜的眸子,竟是有些哑巴吃黄连了。 伸出手来想要推开我,可我整个身子都压了下来,忍不住在琬儿眉间落下一吻,惹得她心慌意乱,就连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了。 不待琬儿回过神来,我乘胜追击,吻上了她的眼,逼的她不得不合眼以抵御那吻中的灼热。 我乘机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 “明日咱们再做君子,今夜,我想同琬儿你,做夫妻……” 琬儿身子一怔,拽着我的衣角的手陡然收紧。 “晨……唔……” 琬儿的话语封缄在这火热纠缠的吻中,启开了她的贝齿,彼此的舌更进一步火热纠缠着,紊乱的呼吸变成粗重的喘息,最后逐渐变成了一阵阵舒服的叹息声了…… 琬儿拽住我衣领的手也因为浑身乏力而缓缓垂落,我轻抚着她火热的身子,循着她的臂弯,一路向下,顺势执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将琬儿的双手扣在了枕边,我不觉加深了这个吻,对她的压制已久的**也便如同脱了缰的野马,再也难以抑制,开始便得放纵自己的**,想要将自己深刻入骨的爱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对方…… 待两人都吻得浑身发颤,几欲气竭,这才有些不甘心地松开了彼此,周围氛围变得迷离而氤氲,再度对上彼此的目光,早已是沉迷地朦胧与**被激起的火热了。 我低下头继续吻住了琬儿的嘴角,轻掠而过,一路吻住了她的耳垂,轻噬片刻后,顺着耳郭亲吻到耳背,随即用力吻住,脸颊来回蹭着她的。 灵敏处被这冤家掌控着,琬儿忍不住扭动了身子,轻吟了一声,意识到自己失态后,惹得她片刻间便面红耳赤,想要推开这个人,可整个人都被压制着不说,力气也仿佛被瞬间抽尽,早已反抗不得,亦或是,根本就不想反抗…… “晨,别……” 琬儿声音急促而娇羞,还略带了一丝请求。 我心中不觉一软,可这般亲热已经开始了,就根本没办法停下来了啊。 我不禁转而埋首于琬儿的脖颈,在上面留下我一路攻陷的痕迹,身子紧紧地贴上她的,在她耳边深情表露道: “琬儿,我爱你……” 闻言,琬儿的身子逐渐软了下来,从开始的略微婉拒,到逐渐接受,在我的温柔攻势下,变得顺从、温婉,以及主动贴合。 这一切都让我内心狂喜不已,再也不能满足于这般火热的亲吻了,我渴望着更进一步的亲密的举动,悄悄手回了手,偷偷去解琬儿的长裙。 待长裙逐渐褪下,琬儿那漂亮的锁骨与迷人的香肩逐渐露出冰山一角。 正当我为自己这先手一步而暗自雀跃不已时,琬儿的手早已越过了我的衣领直接抚上了我的胸口,那温柔指间所传递的温热与爱抚,片刻间便让我丢盔弃甲,缴械投诚,浑身无力地压在了琬儿身上…… 片刻间,攻守似乎发生逆转,我腰间的细绳早已不知去向,没有细绳束缚的宽大袍子,立刻便松散开来,让所有的遮挡在这一刻变得毫无意义。 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一山还比一山高,可惜,懂得太迟了…… 琬儿的手并未因我陡然示弱而停止不前,她毫无顾忌地一路向上,攻城略地,当双手越过我的双肩,便顺势将我身上的长袍给彻底褪了下来。 我几乎是不着寸缕地将自己展露在琬儿跟前了! 只听到琬儿在我耳边轻柔一笑,嘴角的那抹弧度十分好看,声音邪魅中不失诱惑,柔声言道: “你说,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我不禁苦笑一声,两颊却是一片绯红,吻住了她精致迷人的锁骨,随即含羞言道: “温柔一点。” “好。” 话音刚落,琬儿一个转身便反客为主,占据了上风,俯首直视着我,嘴角上的那抹笑意更浓了。 我认命地微微蹙眉,手也没闲着,顺势将琬儿的长裙也褪到了腰间,满眼春色灼人眼啊,我却瞧得入迷了,不愿轻易移开双眼。 可以如此坦诚相见,令我不禁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 …… 夜色乌蒙,烛火早已熄灭,万籁俱寂,四周安静地放佛只能听到彼此平静而稳定的呼吸声。 当我睁开眼时,周围的一切还显得朦朦胧胧,让我犹豫着时辰是否已过了卯时,只因多年的早朝习惯,还是会在将近卯时之时自然转醒。 微微收紧了手臂,怕琬儿着了凉,从身后将怀里的人儿抱得更紧,彼此身子贴合着,好好躲进了薄被中,想将温度度给她。 一时间温香软玉在怀,心中亦是十分眷恋和感恩,不知不觉间,身边已经有了这般重要的人儿陪伴,是上天的恩赐,亦或是自己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忍不住低头吻了吻伊人的香肩,却似乎将她惊醒了,只见琬儿的玉臂慵懒而随性地勾住我的项颈,随即转过身来靠在我怀中,温柔如水的眸子对上可我的。 我心中一软,忙询问道: “可是吵醒你了?” 琬儿随即温和一笑,收回手来顺势抚着我的脸,轻轻摇了摇头,道: “没,自然而然也便醒了。你可是要起身了?” 我伸出手来附上她的,微微一笑,面上不觉露出腼腆的笑容来,言道: “昨夜似乎忘了自己还在戍卫营受罚呢,待会得早些偷偷溜回戍卫营去才成。” 琬儿扑哧一下,言道: “现在才想起自己是戍卫营的执戟郎了?” 我吐了吐舌头,笑着言道: “我昨儿个只把自己当驸马督尉了,私自留宿在公主营帐中,确实是胆大包天,罪该万死了,还请公主殿下宽宏大量,饶恕则个吧!” 说完,又抱拳作揖了一番,惹得琬儿哭笑不得。 琬儿随即轻轻抡了我一下鼻梁,面带娇羞,有些嗔怒地言道: “贫嘴!” 话音刚落,琬儿便径直坐起身来,薄被轻轻跌落,胸前的那片春光也在半现半掩间,只见她轻轻拨弄着自己的长发,将它们绾起别到了一侧,挺直而优美的玉背就这般毫无保留地展现在我眼前。 我瞧着不觉一痴,伸出手去随手拉过了自己的那件外袍,靠过身来将外袍小心披在了琬儿身上。 琬儿被我的体贴入微触动柔肠,转过身来搂住了我的脖颈,随即在我唇边轻柔落下一吻,随即微笑着言道: “起身吧。” 我先是一呆,嗯了一声,随即傻傻地笑了,瞧着琬儿披着长袍下了床榻,待到她随意将长袍系好,这长袍在琬儿身上倒穿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来。 只见琬儿径直走去取出火折子,片刻后便将备用的烛火给点亮了。 陡然的光明微微有些刺眼,可我很快便适应如初,看来是时候该起身了。 待要穿衣起身来,这才发现我的长袍都给琬儿了,身边就只剩下琬儿的长裙了…… 我不禁抚额,这才意识到方才那一吻,极有可能是美人计,莫非,琬儿这是故意的?! “怎么,还不起身?” 不知何时,琬儿早立在了床榻边,故作好奇的询问了句,嘴角的那抹笑意却是那般明显。 “你,想让我穿长裙?” 我一语便道破了琬儿心中所想。 琬儿闻言,露出微微诧异的表情,随即便是恍然大悟,微笑着言道: “啊,对哦,驸马的长袍正穿在本宫身上呢,这可如何是好呢?” “……” 琬儿随即一拍手,像找到了个好办法,笑着说道: “本宫不介意借长裙给驸马穿呢!” 随即,便是一脸期待的表情瞅着我…… 果不其然,琬儿的目的就是想让我常女儿装给她瞧。 意识到这点,我的脸又红了个遍,一时间竟也不知道是该答应还是该拒绝了,总觉得好害羞,完全适应不过来。 琬儿凑过身来,双手抚过我的脸,让我正视她的眼,只听她轻柔在我耳边言道: “本宫还未见过驸马着女儿装的模样呢,想来,定然十分妩媚动人了……” 言毕,琬儿嘴角露出一丝明朗的笑容来,十分明艳动人。 我微微一呆,对于琬儿的请求我一向都竭尽所能为她达成,无论她让我做何事,我都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哪怕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 既然她都说了想要瞧我着女儿装的模样,答应她又有何妨,虽然还是会有些害羞就是了…… 我微笑着回望琬儿,正欲点头答应,帐外却陡然传来侍女的呼唤声来,只听那侍女躬身立于帐外,恭敬言道: “禀长公主殿下,驸马督尉,太皇太后遣奴婢前来传达口谕,让驸马督尉卯时随百官参加朝会。” “知道了,你先去回复皇祖母吧!” “是,奴婢告退。” 言毕,传谕女官便离开了大帐回去复命去了。 琬儿有些不甘心地嘟哝着嘴,抚着我脸的手也不禁多了几分力,揉捏整治了我一番,然后喃喃道: “看来,驸马不用偷偷溜回戍卫营了,这次,就先放过你。” 我不禁苦笑了一声,可心里却也着实有那么几分侥幸的。 我的心思自然也逃不过琬儿的眼,只听接着说道: “不过不用着急,驸马,咱们,来日方长啊……” 说完,笑着松了手,而我则嘴角抽搐,都快欲哭无泪了。 哎,未来的日子,不好过咯…… 琬儿微微一笑,随即轻叹了句,道: “呆子。” 随即便起身离了床榻,为了取了一套中衣、中裤来,嘱我换上,随即遣了人将驸马公服送了过来。 待我穿好衣物,戴好鞋袜,琬儿也正好执着驸马公服和云梁冠入内室,我瞧着忙走过去从她手中接过衣冠,有些忏愧地说道: “怎好劳烦夫人,我自个儿穿戴便好。” “待你穿来只怕又得不伦不类了。” 琬儿轻叹一声却让我瞬间红了脸,她这是笑话我第一次在她跟前自个儿穿戴公服那回呢。 我顿时呆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 “先到梳妆台前乖乖坐着,莫要乱动。” “哦。” 琬儿一声令下,我哪有不从之理啊,便乖乖走到梳妆台前端正坐好了。 待置好衣冠后,琬儿走了过来为我取下了桃木簪子,帮我重新梳理了发髻后盘好长发,又亲自伺候我穿好公服,腰间配好玉带,系好金鱼带和配饰。 伸出手来稍微捋平了衣角上的褶皱后,顺势抚过了驸马公服胸口前绣着的那只武威麒麟,似想起什么一般,不觉微微一笑。 我瞧着心中不免一动,故意倾过身去,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在想什么呢,嗯?” “无甚啊?” 琬儿俏皮地回了句,随即想去帮我拿梁冠过来,却被我拦腰揽在了怀里。 她静静地伏在我怀里,又不能乱动,只能嗔怒道: “不许胡闹,好不易才帮你穿戴整齐的。” 我不禁开怀一笑,缓缓言道: “我没有胡闹啊,只是突然很想抱自己的公主了,我的公主应该也很想抱抱自己的驸马的吧?” “哦,没脸没皮。” 琬儿白了我一眼,脸上却泛起一层淡淡的红来。 我不免得意一笑,将佳人搂在怀里又紧了几分,温柔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随即感慨言道: “高辰此生可娶你为妻,夫复何求啊?” 琬儿片刻间柔肠百转,伏在我怀里,温柔地唤着我的名,道: “晨……” 我轻声回应着她。 “嗯。” “我……爱你。” 许是害羞,琬儿的话语也有些断断续续的。 “嗯?” 我嘴里是故作疑问,可心里放佛浸了蜜一般甜美。 瞧着琬儿那气鼓鼓的脸,我笑着忙伸出手抚上了她的脸,深情回应道: “我知道哦,我也爱你,琬儿……” 随即,情不自禁吻上了她甜美温润的红唇,辗转吸吮,温柔相待,一时间缠绵悱恻,两情缱绻,许久才有不舍分开,相对凝眸间,两人都红了脸。 片刻后,军营中穿出一阵点卯号角,竟快到卯时了。 我和琬儿都不觉微微一愣,忽然觉得,美好的时光总是如此短暂,相聚匆匆,相别亦匆匆…… “那我,去上早朝了。” 我温和一笑,柔声言道。 琬儿虽心有不舍,却也只能微微颔首点头,随即想起一物,便急忙叫住了我,言道: “且等等。” 说完,便往梳妆台那去了,过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黄稠布包裹着的小物事。 我瞧着目光也变得柔和了,言道: “这,莫不是凤佩?” 被罚到戍卫营那日,深怕凤佩会有所损伤,临去前我特意摘下这块凤佩交给琬儿,央她替我保管的。 琬儿柔声一笑,随即打开小包裹,果然,那块翠绿的凤佩安静地躺在其中,和凤佩在一起的还有我送给琬儿的那枚同心结相思扣,和那根生死同心绳。 “把凤佩戴上吧。” 我静静地瞧着琬儿,脸上满是是温和、宜人的淡然微笑。 我沉吟了片刻,随即微笑着点了点头。 “嗯!” 我从琬儿手中接过小布囊,而琬儿则从中取出凤佩亲自给我戴到脖颈中,藏在了衣领内。 而我则取过了那枚同心结相思扣和那根生死同心绳,将相思扣缠在了琬儿手中,又将那根红绳再一次好好地系在了琬儿纤细的手腕上,随即合上了她的手掌,相思扣被她紧紧拽在掌心。 我温柔地在她手背上深情一吻,所有想对她说的话,想同她述说的情意,都在这一举一动中,一颦一笑里,传达得淋漓尽致了。 待我将梁冠戴得整齐了,朝琬儿温柔一笑,道: “那,我出门了。” “嗯,早些回来。” 我与琬儿相视而笑,随即,我转过身去,移步出了大帐…… 天道人道 朔王平安归来,令聚在在军帐外等候朝会的百官们惊讶不已,议论纷纷,眼瞅着卯时已过,可传令官却还没出帐外宣旨宣百官入帐,开始今日的朝会。 据说现在太皇太后正单独召见朔王萧澹和相州总管独孤輳帐内议事,百官们纷纷猜测,太皇太后是打算在这两位中择一成为北征的大元帅了。 无论是朔王萧澹还是独孤輳老将军,都是北魏战功卓著的优秀将领,只是不知道他们那位能得太皇太后爱重,可以钦点成为此次北征的大元帅,封坛拜将,领大元帅印出征北齐。 百官队列中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交头接耳,人群躁动,却也时不时地将目光投向独孤家的长孙独孤信还有最近“风头正盛”的几位驸马督尉身上,似想从几位的神态中,窥探一二。 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百官除了多方揣测大元帅之位花落谁家外,几位驸马督尉的所作所为也理所当然地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了。 先是参与群殴事件被贬为执戟郎,而后接二连三上书请战,种种举动,令朝中的一些官员对这几位驸马啼笑皆非有之,另眼相看亦有之,可多数还是抱着观望的态度,私下里也在议论着几位驸马督尉有哗众取宠之嫌,只是表面从不表露,见到几位驸马督尉都还是一面笑意相迎,故作寒暄客套。 这不,一见几位驸马督尉陆续前来参加朝会,眼尖的立刻便明了太皇太后对几位驸马督尉当真是恩宠有加,即便犯下过错被罚不也没几日便恢复原职了么? 几位驸马督尉才刚到帐外不久,就逐渐被一群人给围在了中央,各类敬仰佩服之语毫不吝啬地倾吐而出,其中夸耀最多的,当属二驸马和三驸马,毕竟太皇太后恩准了这两位驸马随军出征,待他们立得战功班师回朝,少不得又是荣宠加身,加官进爵了! 我本就不喜这类应酬,好不易从中脱身,寻了个偏避的角落等候朝会,瞥了眼那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圈,不禁松了口气,也真是辛苦二驸马穆宴和三驸马嵇穅多方应酬,这才让我得以偏安一隅了。 不禁往军帐那边瞧去,帐围早以放下,而周围亦有禁军严加看守,在这喧闹的气氛中多了几分威严与压迫感,执着象笏的手也不觉微微一紧…… 十分好奇太皇太后与北魏的两位勇武战将之间的对话,因为这一番对话将会决定北魏未来的命运将会何去何从,而这此帐内议事也将会是记载于北魏国史上的一次君臣之间的重要会晤,只是没有人知道帐内的三人都说了什么,而最终商议的结果,将会在此次朝会中当堂宣告。 仰望天际,乌蒙中逐渐透出些许光亮来,黑夜即将过去,而黎明终会来临。 北魏啊,将一步步走入其既定的轨道,顺应着天道轮回,完成其理应担负的使命。 功过成败,只看今朝! …… “大驸马昨晚又令信刮目相看了。” 不知何时,独孤信已然在我三步之遥站定,依旧一派俊逸儒雅,气定神闲。 我目光陡然一凛,也不知他何时站在此地的,竟一直未曾察觉,这般神出鬼没的本领,若是要杀人,真可谓是杀人于无形了。 “独孤兄客气了,昨夜高辰亦算是见识到了阁下的本领手段,当真是大开眼界啊!” 那般奇人异事都在其麾下,供其差遣,可见独孤信的本领定比那些人要可怕更多。 “大驸马有时候真是令人又爱又恨啊,信突然有些后悔让大驸马活至今时今日了。” 独孤信依然一脸温和笑意,可说出来的话就没那么温和了。 我淡淡一哂,言道: “能让独孤兄如此惦念,高辰还真是有些受宠若惊了呢!独孤兄若是后悔了,现在动手亦不迟啊!” 独孤信瞧我一脸淡然,似毫不畏惧,拨弄了下拇指上套着的羊脂玉扳指,脸上笑容依旧,说道: “不急,信若要取大驸马性命,易如反掌尔,只是在取大驸马性命之前,信定然先得让大驸马输得心服口服才行。” 我闻言,笑而不语。 独孤信总以为自己是那只将鼠儿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猫,从来就没有他想要征服却征服不了的东西! 他确实是一个难得一遇的谋略高手,与他的每一次对局我几乎都是在以命相搏,而他却每次都能抽身而退,也正因为如此,他才每次都无法彻底打败我。 没有破釜沉舟、一战到底的勇武与觉悟,是没有办法彻底打败强弩之末,以命相搏的对手的! “想让高辰输的心服口服,那独孤兄可得使出真本事来才行啊。” 我随意的语气中带着些嘲讽,独孤信倒是不以为意,反而是兴趣更浓了。 “大驸马每每历经险境,皆有赖贵人从旁相助,这点让信倒是颇为感慨呢。” 独孤信的语气有试探之意,很显然,他早已注意到我何以如此“福泽深厚”,历经险境都能全身而退的原因了…… “这般说来,这局,独孤兄可是认输了?” 听我出言讥讽,独孤信倒是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一胜一负一平,是信小看大驸马了呢。” “好说,既然算做平局,那下局再分胜负,只是这下一局,高辰执黑先行,独孤兄可得小心了啊!” 我嘴角一撇,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来。 独孤信目光一敛,嘴角的那抹笑意也逐渐消散开去,淡漠如他,也会有表情凝结的一刻,足见他此时此刻的心情无法如同往常般云淡。 一直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鼠儿,早已长出了尖利的牙齿,竟然也会有咬伤自己虎口的一日,还真是养虎遗患了啊! 现在的高辰,终于有资格成为自己的对手了! 独孤信陡然一笑,脸上那股笑容却是如此的阴沉可怕…… “你就这般自信朔王能夺取大元帅之位么?” 独孤信的这一问不免有些多此一举了,朔王既已安然归来,加上太皇太后铁腕手段,一言九鼎,这个问题的答案怕是再明显不过了。 “独孤兄早已心知肚明,又何须再问?” …… 眼瞅着天色越发亮了,人群也从开始的喧闹纷杂,到相对平静下来,似乎是可以彼此唠嗑的话题已经再也提不起周围之人的兴致,亦或是等候的浑身酸软,话说得口干舌燥,以至于大家伙都逐渐倾向于在原地静静立着,听着旁人说话,偶尔再插上那么一两句,就这般一来二去,无话可说了,人群也逐渐恢复安静了。 而帐内,传令官的身影从推开了的庞大帷帐中挤出身来,随即,站在附近的禁军立马走了过来拨开了帷帐,而传令官那尖细高昂的声音传来出来,道: “太皇太后懿旨,宣,百官觐见!” 闻言,百官立马分列而立,整齐有序,鱼贯而入,纷纷步入大帐内朝见太皇太后及天子,而后,太皇太后颁布的第一道懿旨,钦点朔王萧澹为东征大元帅,总领东征大小一应军务,并由朔王将军台点将,遴选东征三路元帅,统领三军,挥师东征! 至此,北魏欲攻伐北齐之心,剖白天下,而纷乱天下,又将掀起一番血雨腥风,天下格局,也将迎来新的气象…… 朔王萧澹,在文武官员的注视之下,一身戎装铠甲在众人眼中熠熠生辉,身后披风一挥而蹴,朔王萧澹当阶跪拜,从太皇太后手中接过大元帅印,册封官牒以及象征皇权至上的龙渊宝剑,以示帅权君授,胆敢违抗军令者,立斩不赦! 在百官异口同声的拥护臣服声中,北魏正式进入举国上下,同仇敌忾的氛围中去…… 待到散朝后,我主动前往求见太皇太后,随着内侍入得王帐时,太皇太后正与朔王殿下正商议着东征事宜。 见我入内,太皇太后与朔王才从军事地图跟前移开脚步,分君臣落了座。 待入了王帐中央,我神情庄重,撩袍跪地,叩拜太皇太后圣安。 “儿臣拜见皇祖母,皇祖母万福金安。”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笑着言道: “好孩子,哀家正打算派人请你来,赶巧你便来了,快快起身来吧!” 说完,别有用意地朝朔王那瞥了一眼。 只见我依然跪倒在地,额触手背,十分恭谨虔诚,言道: “儿臣有罪,请皇祖母降罪。” 太皇太后闻言,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哀家正欲为昨晚辰儿立功之事多加褒奖呢,这请罪一说,从何说起啊?” 闻言,我不禁顿首再拜,十分诚恳地言道: “皇祖母容禀,辰儿犯下重罪有二,其一,未得军令私自鼓动戍卫营军士二十八人随辰儿离营前往恶狼谷支援朔王殿下,虽说事急从权,可依旧有违军法,需担罪责;其二,辰儿好大喜功,不谙兵法,指挥失当,以至所带二十八人,四人战死,八人重伤,轻伤余数,实在是罪无可恕,辰儿今日前来俯首请罪,请皇祖母依律降罪!” 周围氛围沉默良久,我俯首请罪间后背都已湿了一大片,就连额角都不禁浸出冷汗了,可没过多久,这份骇人的沉默却被太皇太后的爽朗笑声所打破,这一刻我知道了,自己又侥幸逃过一劫了。 太皇太后指着朔王萧澹,笑着言道: “还真是尽如你所言啊!” 朔王也不禁捏胡而笑,随即拱手向太皇太后恭贺道: “微臣得先恭贺太皇太后得了个好孙婿,为琬儿择了位好夫君啊!” 说完,两人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十分舒心畅快,可见两位尊上都是心性十分爽朗痛快之人。 “好啦,辰儿,你先起身吧,哀家处事一向赏罚分明,昨晚你及时援助朔王助其脱困之事,前因后果,哀家都已知晓,你有功啊,若非你当机立断,及时出兵援助朔王,只怕即便哀家派遣的军队赶了过去,朔王也无法安然回来见哀家。” “可也正如你所言,未得军令而私自调兵,虽人数不多,可也触犯军纪,动摇根本,在军中这便是死罪,你能主动前来请罪,哀家深感欣慰,可从来功过难以相抵,为大局着想,也为了成全哀家的这一点私心,所以哀家不得不将昨晚你私自鼓动军士前往援助朔王之事加以隐瞒,而这份功劳会全数算在你弟弟高韦身上,有此殊荣伴身,朔王才能名正言顺地对高韦委以重任。” “至于与你随行的那二十八位义士,哀家都会予以抚恤和赐予勋爵,以作鼓舞。至于该如何处罚你,哀家也想好了,就罚你半年俸禄,全数充作医药,赔于那些军士。哀家如此赏罚,辰儿意下如何?” 听到要减半年俸禄,我不禁脸上一白,心中暗自叫苦不迭,劳累来去,临了半点功劳没有就算了,连薪酬都跟着没了,难道真要我去喝西北风? 而最后,皇祖母故作商量一般地语气却是吓得我连商议的客套都省了,连忙磕头再拜,言道: “儿臣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谢皇祖母恩典。” 说完,俯首再拜。 “好,深明大义,气度不凡,不枉费哀家教导你多年啊,好孩子,代替哀家去向你叔公敬杯茶!” “太皇太后,这可如何使得?” 朔王忙立起身来,躬身作揖。 “现在这里无君臣之分,只有姐弟和孙婿,让辰儿敬你这位国之股肱、贤德叔公一杯茶,如何便当不得了?” 闻言,我亦深感赞同,更何况琬儿应是朔王殿下带大的,她能如此优秀,朔王殿下居功至伟,我与琬儿成亲已久,这杯茶也早该敬上了。 “是,儿臣领命。” 忙站起身来从侍婢手中接过茶杯,随即,碎步至朔王殿下三步之遥恭请安坐,然后撩袍跪倒,双手奉茶至于头顶,恭敬言道: “辰儿请叔公用茶!” 朔王殿下见状,也不觉老怀安慰,脸上亦是欣喜的神色,接过了这杯茶,撮了一口,随即有些激动的说道: “好,好孩子,以后琬儿就交到你手上了,你将来,定要好生待她啊!” 闻言,我不禁神色动容,盈盈拜倒,叩首言道: “是,辰儿允诺,此生定会好生待她,绝不相欺。” …… 倾尽温柔 今夜月色温柔,微风宜人,轻柔拂过,不觉吹动衣袂,飘然静美。 我与琬儿就这般随意盘膝,于凉席上相互依偎彼此依靠着,四周虫鸣之声此起彼伏,却丝毫无法扰乱依靠在我怀中闭目养神之人的心绪。 她就静静地靠在我的肩头,仿佛早已融入这静谧的夜,一切都显得那般美好。 我则一脸痴痴地瞅着怀中的佳人,仿佛怎么看都不够一般,似乎早已将不远处的那朵静立迎风伸展腰枝、含苞待放的“月下美人”给遗忘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蒹葭河畔芦苇碧色苍苍,深秋白露凝结成霜。 我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她就在河水对岸一方。 现在我那日思夜想的人儿就在我怀里,可我确有种恍恍惚惚地迷失感,惶恐着伸出触摸的是镜中花、水中月,如梦似幻。 不觉身子又往琬儿身上多靠了几分,可却又担心会打扰到佳人,旋即身子僵住不敢乱动。偷瞄了琬儿几眼,却并未见她有不悦之色,这会儿又突然担心莫不是自己的怀里太过舒服了,琬儿熬不过睡着了吧? 明明是来一道守着琼花花开的?! 我心中不禁哀叹一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月下美人”,暗自嘀咕着,昙花一现,果然是需要机缘的么? 不知道我们还有无机会等到那日到来啊? 一念至此,心中不甘有之,失落有之,对怀中之人的爱怜却是更甚了…… 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她娇美的容颜,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紧张了,似觉在做坏事一般,激动和忐忑让我不觉屏住了呼吸,还尽量放缓了动作。 长袖自然而然垂落置手肘,露出手臂肌肤一片,我的手心也渐要抚着心爱之人的脸庞,却在一声轻柔地询问声中,手疆在了半空…… “你,想作甚呢?” 我心咯噔一下,有被抓了现行的慌乱,灵机一动,随即将手直直伸了出去,边呵呵笑着边解释道: “媳妇儿,咱带来的熏香似乎一点用处都没有,这儿有风,一吹哪儿还有甚么功效,为了不让媳妇儿受蚊虫滋扰,驸马毛遂自荐,义无反顾为媳妇儿驱虫喂蚊!” 说完,还煞有介事地将袖子拉开一些,挥动手臂,真打算驱虫喂蚊了。 琬儿被我这举动惹得哭笑不得了,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伸出手拉搭在了我的手臂上,压了下来,然后好好帮我将袖口拉好。 我脸不禁微微一红,急忙转移话题,试探一般的言道: “媳妇儿,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刚才的举动绝对被媳妇儿瞧见了,一定瞧见了! 高辰啊,高辰,你的一世英名啊,一朝尽丧,这般乘虚而入,绝非君子所为啊! 要乘虚而入,也应该光明正大的来啊,哎,失策,失策啊! 我的所思所想放佛尽数都写在了脸上,琬儿在我眉间一点,颇有些恼,就知道我又在胡思乱想了,道: “你这般能闹腾,我还睡得着么?” 我不禁咋舌,反正都被抓了现行了,索性“破罐破摔”,一把将琬儿搂在怀里,耍起无赖来。 琬儿被人陡然抱紧,一时间也挣脱不得,微微红了脸,粉拳轻捶了我一下,嗔怒道: “作甚呢?” “自是为媳妇儿驱虫喂蚊了,把媳妇儿你抱在怀里了,蚊虫想叮也便只能叮我了。” 我说的还颇为理直气壮,不依不饶。 琬儿又好气又好笑,言道: “可你抱得太紧了,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闻言,我脸一红,感觉是好心办了坏事,忙恋恋不舍地松了手。 瞧着我像个孩子般嘟哝着个嘴,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甜美微笑来,主动伏在了我怀里,双手环住了我的脖颈,此时此刻,显得十分温顺可人。 我不禁一呆,随即痴傻笑了两声,一脸的满足受用表情,心中自是说不出的甜蜜愉悦了,忍不住抚着琬儿的香肩,十分得意地轻轻摇晃着。 被摇晃得有些头晕了,琬儿不禁出生提醒了一句,道: “好啦,你这呆子,稍微安生些,不是来一同赏花的么?” 闻言,我撇了撇嘴,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来,言道: “都说花好月圆,良辰美景,今晚月色迷人,可好花却未必有缘一见啊,着实可惜了,亏得我们守候多时,也不知到头来是否竹篮打水了?” 琬儿知道我对此花期待已久,却迟迟未见其花开绽放,难免心中失落,便柔声劝勉道: “怎么,这便失去耐心了么?” 美好的东西都是值得人多花时间和精力在上边的。 我嘴角微微泛起一丝苦涩来,言道: “不是失了耐心,而是心急了……” 我怕到最后依然没法赶上。 “这可不像是你呢?” 我闻言微微一笑,好奇地追问道: “哦,那琬儿觉得,如何才是我?” “懂得隐忍蛰伏,韬光养晦的人,是最不易心浮气躁的呢。” 我尴尬一笑,微微皱眉,问道: “这是在夸我么?应该实在夸我吧!” 琬儿撇嘴一笑,对我已经无可奈何了,只能是随声附和,柔声言道: “是,是在夸你。” 我脸上笑意更浓了,显然琬儿的甜言蜜语让我受用得紧。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这种个性又容易让人误会什么,忙开口询问道: “我多思善谋,在别人眼中看来,是否太过诡计多端了啊?” 琬儿表情闪过一丝奇特,饶有兴趣地问了我一句,道: “从来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家嫡长孙,本宫的驸马督尉,什么时候也开始在意别人的目光了?” 我撇了撇嘴,嘟哝着道: “别人的目光自是无需在意了,但是媳妇儿可就与别不同了,我这不得在意你和你在意之人的目光么?” 琬儿闻言,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后,似乎在思忖着我话语中的真意,喃喃道: “我在意之人?!” 旋即恍然大悟,言道: “驸马说的,可是萧大帅?!” 见我眼睛鼓溜溜地转着,知道我又想耍滑头,哪肯给我这个机会啊,紧接着直问道: “驸马如此在意萧大帅对你的看法,可是他同你说过什么了?” 我的心猛不然地咯噔一下,我这媳妇当真是一眼就能把我看穿了啊,陡然有些心虚了,急忙摇头摆手,心慌气急地言道: “没……” “嗯?” 还未等我说完,琬儿便一脸微笑的表情凑了过来,宛若春风化雨,十分可爱可亲。 我这话哽在喉咙便说不出口了,对上琬儿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还有脸上那抹迷人的微笑,自己非常深刻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无法对琬儿说谎呢! “欸,有,有说……” 我尴尬地故作咳嗽了两声,以舒缓下自己有些紧张的心绪。 琬儿依然面带微笑,随即伸出手来拉住了我的衣领,我不禁身子绷紧,吓得气都不敢喘了,可琬儿却只是温柔地帮我抚平了下衣领,模样十分贤良体贴,哪里有气我方才想说话骗她的模样儿? 可我怎么觉得身子骨透着股凉气呢? 琬儿见我半晌没了反应,许是被吓傻了,只能出声提点了一句,道: “那,你还不老实交待?” 闻言,我猛地点头,说道: “嗯,好,我老实交代,大帅送了我四个字,家国天下!” 听我这般一说,琬儿确实微微一愣,拉着我衣领的手,转而抚在了我的胸口,沉默了片刻后,对上的目光里有了几分认真与严肃,只听她轻轻言道: “大帅都同你说过了?” 我静静地回望着琬儿,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了句: “嗯。” 我附上了琬儿的手,轻抚着她的手背,似是无声的安慰,也是心意期盼两相知,我想让琬儿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意为何。 “大帅说,军士镇守边疆,上阵杀敌,数度出生入生,血染沙场,其中冷血残酷,非一般人可以体会。若非心中深藏信念,早已身死亦或癫狂了。而深藏于边疆军士心中的信念,便是‘家国天下’这四字!” 我知道的,琬儿心中一直有此胸怀,而她对我所抱深切期待,也是源于这四个字“家国天下”! 因为没有人会比琬儿更清楚战争的血腥与可怕,也没有人比她更明白残酷战争所带来的家破人亡,破败残垣,以及血流成河,白骨累累。 一将功成万骨枯,杀伐功业,从来都是帝王建立丰功伟业的奠基石,史册上寥寥数笔,便是用无数人的性命与鲜血写就,无论敌我军士,亦或是无辜百姓…… “他说,我胸有城府,长于谋略,可若无长远志向,心怀高远,必论为只懂工于心计的谋士,绝成不了救国济世之才。可我娶了一个非同寻常的女人,她心怀天下,兼济苍生,若我想要与她并肩而立,携手同行,也得让自己心中刻下‘家国天下’这四字才行!” 看到我眉宇间隐约泛起的忧伤,琬儿心中不免一痛,想用温婉地话语来宽慰我。 “晨……” “琬儿,我想让自己更配得上你,我想同你并肩而立,我不想辜负你对我的期许。可有时候我却有些害怕,我真的好害怕,害怕自己真的只是个只懂得工于心计,长于谋略的人,你教给我的同我自幼所学,真的不一样啊,我真的好害怕,怕我们最后会殊途异路,那到时候我们……” 越说到后面,我心绪都开始有些失控了,紧紧地拉住琬儿的手,放佛深怕她会就此离我而去。 “嘘~” 琬儿温柔地伸出手去抚住了我的唇,示意我噤声。 随即双手抚过我的脸,两人亲密地抵额相触,琬儿的温柔便是有这样的魔力,让我焦躁与不安,在这一刻都奇迹地消失无踪了。 琬儿温柔入骨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令我心中荡起阵阵涟漪。 “傻瓜,你别怕,我说过,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你记住,你,高辰,是我萧婉自己选的人,难道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么?” 我闻言,不禁莞尔一笑,却见琬儿嘴角的那抹笑意是如此的甜美动人,就连灵动的眸子都闪现特别的光芒来,令我瞧见了也不觉痴了。 只听到琬儿继续在我耳边柔声言道: “再说了,能让我倾尽柔情去爱着的那个傻瓜,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是不是?” 在这一刻,我心里慢慢的幸福感洋溢着,脸红心跳,像是被灌了**汤一般,早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我只知道,自己突然无比坚定地在琬儿耳边许下了一个承诺,道: “嗯,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而这个承诺,尽我此生,也未曾违背分毫! 无比深情地将琬儿揽入怀里,顿觉此生可得妻如此,几可了无遗憾了。 正值此时,许是微风戏弄,不远处的琼花陡然迎风舒展腰枝,花骨朵儿也随之微微颔首,如人点头,十分可爱。 我的目光也不觉为之吸引,心中微觉奇异,还有些许期待,莫不是琼花将要花开? 可瞧了许久,便再未瞧见这株琼花有别举动了,心下有些失落,可因怀中佳人静伏,嘴角亦是掩不住的欢喜笑意。 我正欲收回目光,却见那两朵并株花骨朵儿摇曳得越发明显了,原来方才并非错觉,这琼花,当真是要开了。 我不禁欣喜若狂,轻柔拍了拍琬儿的后背,急促言道: “琬儿,你快看看,那花儿,是不是要开了?” 琬儿听我言语,心下也是一惊,忙将目光放在了那株琼花上,这才发现那花骨朵儿正扭动婀娜身姿,正为花开那一刻而积蓄毕生之力。 果不其然,才过须臾,那两朵花骨朵儿便傲然挺立,争相绽放,片刻间便开出了巴掌大漏斗状的纯白花儿,尽态极妍,美不胜收,连我瞧了,都不觉微微发出一声惊叹来。 “琬儿,你瞧,它真的开花了,它真的开花了,好美的花儿啊!” 我突然像个孩子一般,欣喜万分,欢呼雀跃,只因心里高兴,想要同琬儿一同赏花的心愿,总算是如愿以偿了。 琬儿也被这琼花的美丽给吸引住了,陡然间跟前这冤家突然高兴欢悦,那模样真像个孩子一般,当真是可爱得紧了…… 忍不住在这冤家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双臂圈住了眼前这人的脖颈,瞧着这冤家逐渐呆住了的表情,琬儿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了。 我的脸顿时一片绯红,呆呆地回望着琬儿,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听到佳人用有些俏皮的语气问了我一句,道: “那你觉得,是花儿美呢,还是……我美?” 我的心不觉砰然而动,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星子,突然觉得,此时此刻,应该是亲吻的最佳时机了。 我忍不住伸出手去轻柔挑起美人那如美玉精细雕琢般的下颌,半是深情,半是挑逗地回应道: “花很美,可人比花……更加娇艳……” “油嘴滑舌。” 相视而笑间,两人的身影逐渐近了,直到最后,两人早已忘情地拥吻在了一起,这醉人的甜美和琼花所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恰到好处滴糅合在了一处,将这份温柔情怀也牵引的越发缠绵悱恻,让两人都深深沉迷其间,眷恋难舍…… 但使龙城飞将在 就在朔王萧澹被御封为东征大元帅三日后,大元帅亲自点将,确定了北中南三路大军各路元帅及其先锋副将,此次出征除了北路外,其他两路都以老将为帅,北路元帅为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副将有风林火山四位将军,领军三万,先为大军攻克北齐的三座重要城池平州、金邑、洛阳之一的平州门户雍州,好让大军可以长驱直入,直扑北齐平州,攻克平州后再一路北上只取金邑; 而中路以通州总管罗邑为主帅,起麾下副将多位年轻将领,不仅有禁军统领高韦,还有相州太保独孤信等,共统兵五万,越过平州门户雍州,直扑平州,威慑金邑; 至于南路元帅则以相州总管独孤輳为主,其副将中有皇室宗亲将领,还有几位善战的州镇总管,领兵四万,主攻洛阳,吸引以及牵制北齐南部主力; 而朔王萧澹直接坐镇中军大帐,领军四万,统筹调度,以作策应! 北魏举国发兵十六万,目标直指北齐! 也就在今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传了过来,南陈应许了北魏的合纵图齐之策,在半月前陈国国主派出名将彦明策领精锐步骑三万度过长江,攻取北齐南面门户历阳,历阳一旦被破,北齐南面的寿阳、钟离、广阳三镇便会直接暴露在南陈面前,若是南陈一鼓作气跪在攻克历阳之后直取这三镇,那北齐都城上都南面的最后一座守护城池彭州便近在眼前了。 南陈兵发历阳,在很大程度上缓解了北魏南军攻取南面重镇洛阳的压力,对牵制南面齐军有很大作用,可若是南陈一路攻克至彭州,那很难保证南陈不会乘机增派兵马在攻克彭州后一路北上,抢在北魏前面攻取北齐都城上都,那即便最后北魏顺利攻下平州,夺取了金邑,北齐的半壁江山还是会落入南陈手中,那到时候,北魏就当真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了! 所以,此战的关键就在于不仅要保证行军作战的速度,还要稳扎稳打,争取毕其功于一役,让北齐再无翻身的可能。 而北魏为这一战几乎是倾尽全国之力,上至太皇太后、皇帝陛下、皇室宗亲,下至文武百官、黎民士庶都十分重视,在被北齐的兵强马壮压制了正正长达半个多世纪以后,北魏终于等到了这个一雪前耻的机会,知道要打这一战了,几乎人人高喊入伍从军,士气是从未有过的高涨。 而太皇太后亦是恩威并施,以功勋犒赏激励鼓舞士气以外,对所有统兵参战地将领都要求在军中立下军令状,若此次东征有消极怠战,贻误战机致使作战失败者,立即斩首示众,以正军法! 至此,北魏军民上下一心,共赴这场举国之战。 十六万大军在鹿苑不远的蒲州集结完毕后,北魏正式发兵北齐,准备越过北魏北齐的国界,开始向北齐的门户雍州方向进军…… …… 在鹿苑郊外,我与琬儿共乘一骑,往预先约定的地点而去。 在此之前,琬儿与红玉约定好了,两人在鹿苑郊外会面,然后一道直奔军营,与北路大军诸将会合。 而琬儿得以脱身的理由,还是一封来自龙泉庵堂的信,信中说自幼抚养公主殿下的庵堂主持师傅静怡师太病危,因为长公主自幼体弱多病,故而太皇太后一直将长公主养在宫外,而负责照顾长公主饮食起居的,便是这位静怡师太了。 得到这个消息,长公主殿下便亲自向太皇太后请懿旨回龙泉庵堂照看静怡师太,太皇太后予以恩准,还让大驸马亲自相送至郊外…… 马儿扬着蹄子飞快而过嗒嗒作响,耳旁劲风呼呼作响,一身素色束腰装的琬儿,就这般静静而又安稳地靠在我怀里,这一路我两人都安静地出奇,心里明明有千言万语,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 马儿的速度比我想象得还要快,明明都没那般急切的催促,明明手中的长鞭都不曾挥动过,可当红玉牵着一黑一白两匹神骏的马儿出现在地平线上时,我不觉轻声叹了口气。 离别的时刻,终于还是来临了么?! 待我们逐渐向红玉身处之地靠拢之时,红玉右手边牵着的那匹高达神骏的大白马突然抖动了几下前蹄,还喷出一个响鼻来,十分威武有力。 方才离得远了,不及细看,但真离得近了这才发现这匹白马的威武神骏来,只见这匹大白马体型饱满优美,头细颈高,四肢修长健硕,肌肉均有有力,它的鬓毛轻灵修长,皮薄毛细,毛色油光发亮,体型纤细而优美,脚步轻灵而矫健,再加上它那身优美的曲线和高昂着的头颅,显得异常高贵与非凡! 我驾着马儿才刚刚止住身形,当我们的身影印在了那匹神骏白马的锐利目光下后,它陡然间挥舞着前蹄,还有发出的那声威武的响鼻,像是在同人打招呼,亦或是在向谁表达自己的不满。 这种奇特的气势与压迫感顿时让我们的坐骑像受到惊吓一般连连后退了几步,我慌忙间急忙拉紧了马缰,突然有些惊异,这匹马也算是经历过战场磨炼的军马,却没想到会在这匹神骏的大白马面前失了往日的微风,不觉对这匹大白马刮目相看起来。 红玉及时出手安抚似乎并没能压制住大白马有些激动的心情,只听到琬儿轻声一笑,随即用颇有威严的口吻说道: “飞龙,不许无礼!” 奇异的是,琬儿只这一句话,便安抚住了那匹大白马,很快它便乖顺起来,昂首挺胸地站立原地,颇有些像正欲等待检阅的士兵一般了。 我不禁暗自称奇,而琬儿有些愉悦地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只听她有些自豪的言道: “怎么样,飞龙很威武神骏吧?” 没有了大白马的威迫,我们的坐骑也终于安静了下来,拉紧了马绳后,我偷偷又瞧了一眼那匹神骏出彩的大白马,也忍不住出言称赞道: “十分神骏,‘天马’亦不过如此,可是琬儿的坐骑?” 所谓的“天马”便是汉武帝曾做诗歌吟咏称颂过,更不惜数次发动侵国之战也要得到的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其歌曰:太一贡兮天马下,沾赤汗兮沫流赭。骋容与兮跇万里,今安匹兮龙为友。 闻言,琬儿抿嘴一笑,随即懒在我怀里蹭了蹭,有些俏皮地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 “是我的‘情人’……” 我有些哭笑不得,撇了撇嘴,真没想到,我高辰也有沦落到用一匹骏马争风吃醋的时候啊,虽然,这匹大白马真的十分神骏出彩,非同凡品就是了。 急忙翻身下了马背,然后伸出手去将琬儿从马背上抱了下来,而那匹神骏的大白马一看到琬儿落入我怀里了,似乎很不高兴地跺了跺脚,然后一脸不快地盯着我瞧…… 虽然我也不大清楚大白马的那表情是不是代表不快,但是我却似乎能十分清楚的感受到那匹大白马对我投以的敌意…… “欸,琬儿,它,难道是吃醋了?” 我边故作不知地加以询问,边故意拖延了将琬儿抱在怀里的时间。 果然,那匹大白马瞧出了我没有放下琬儿的心思,便开始不安分地踢踏着马蹄了! 琬儿也有些好奇今日飞龙的反应,瞧着我撇着嘴一脸不甘的表情,又看了看在一边踢踏着马蹄的飞龙,琬儿的表情也变得异常古怪了,是想笑却又不得不拼命忍住的表情。 我尴尬地故意咳嗽了两声,在琬儿耳边轻声言道: “想笑就笑出声来嘛,驸马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儿么?” 随即,温柔地将琬儿放了下来, 琬儿圈住我项颈的手也转而扶在了我的两肩处,待站稳了身形,微笑着柔声宽慰道: “是是是,本宫的驸马自然是宽宏大量,宰相胸怀的。” 见我对这番甜言蜜语颇为受用后,琬儿便一脸微笑地往红玉那儿去了。 红玉牵着马缰,立马抱拳行礼,恭敬言道: “末将红玉,参见少帅,见过驸马督尉!” 当听到红玉直呼琬儿为少帅之时,我突然有些恍惚,却又不得不收敛心神,舒缓自己的心绪,让自己的表情可以更加自然一些。 “辛苦你了,红玉。” 红玉微微颔首,随即将马缰递给了琬儿,恭敬地站立在一边。 琬儿走上前去,从红玉手中接过马缰,随即伸手抚过飞龙那身柔顺发亮的毛发,而方才还显得十分威武不凡、生人勿近的飞龙,立马乖顺地任由琬儿抚摸。 只听琬儿宠溺的说了句,道: “飞龙,许久不见了,看来他们将你照顾得很好呢!” 飞龙似有灵性,能听懂人语,更能与主人心意相通,听到琬儿的话语后,飞龙愉悦地扬了扬前蹄,还顺带点了点它那高傲的头颅,以作响应。 琬儿随即开心地抚着飞龙的额角,安抚了飞龙有些激动的心绪,随即回过身来,向我招了招手,言道: “驸马,你来,我想将你介绍给飞龙认识。”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随即在飞龙目不转盯地注视中,颇为忐忑地走到了琬儿身边来,在琬儿目光的示意下,正准备伸出手去摸摸飞龙的鬓毛,却被飞龙陡然间的一个趄趔,而吓得立马缩回了手。 这种逼人气魄以及矫健身姿,令我这时候才恍然意识到,眼前的这匹神骏的大白马也许并非仅仅是神似“天马”,也许,它根本就是“天马”! “琬儿,它,难道就是传说中的汗血宝马?” 我不禁惊叹道。 “是,飞龙是汗血宝马的后裔。” 琬儿说得云淡风轻,比起飞龙是汗血宝马的身份,她更注重的是飞龙同自己的感情,它是极具灵性的,在琬儿眼里它不是一匹马,而是数度出生入死的亲密战友,也是在战场上,自己最信任的战友! 所以,琬儿很想让飞龙认识驸马,因为他们都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温柔地执过我的手,琬儿面带温和笑意,扶着我的手轻轻地抚在了飞龙地额间,飞龙异常的温顺,在琬儿的帮助下,我能逐渐感受到飞龙从开始的对我排斥,到逐渐慢慢接受的过程。 我能感受到琬儿的用心,随即对琬儿也报以温和的笑容。 只听琬儿在飞龙耳边无比温柔地说了句,道: “飞龙啊,你要记住,她,是我的爱人……” 当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田有阵阵暖流趟过,目光也突然有些湿润了,这一刻琬儿将她的心意毫无保留地传递给了我,我相信,自己在这一刻,是无比幸福和愉悦的。 随即我也温柔地来回抚了抚飞龙,用十分幸福地微笑向飞龙打招呼,道: “你好啊,飞龙,我是高辰,是琬儿的爱人。从现在开始,琬儿,就交给你来守护了。请你代替我,守护在我爱的人身边,拜托你了!” 情深不寿 北魏太和四年十月五日,北魏都城,京都。 前线传来北路军已攻克征伐北齐的第一道门户雍州的捷报,大元帅萧澹留下兵马二千人驻守雍州,随即令北路军与中路军一路北上,扫清沿路小城,直扑平州,而南路军继续南下,攻取洛阳,大战开始不出十日,京都便陆续接到东征军入续攻克周边小城的捷报。 首战告捷,军心大振,朝廷上下亦是士气高涨,为最大程度保证行军粮草器械等供应,朝廷接连向个州镇颁布征粮令,以及征收布匹丝绢,为前线军士越冬置备棉衣做准备。 而就在北魏大军攻克雍州后不久,朝廷接到了南陈攻克北齐历阳的消息,才短短二十多日,南陈便陆续增兵开赴历阳人数便超过了十万,全军上下誓要攻入江北之地,为陈国开疆拓土! 而北齐在接到南陈入侵的战报之时,正在围猎的北齐皇帝宇文畴闻讯不慌不忙,遣仪同三司尉石梁、长孙洪领步骑五万南下救援历阳。 可大军才赶到离历阳几十里外的仪和小镇时,南陈攻破历阳的消息传来,而南陈大军在洗劫历阳后乘胜追击北上,与前来救援的石梁军相遇,南陈名将彦明策指挥若定,领军乘胜追杀,石梁怯战,且败且逃,最后在随身护骑的拼死护卫下,一路逃回了彭城。 南陈攻克历阳后,便相当于在北齐南边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南陈统帅彦明策继续领军攻略周围城镇,以巩固新占领的历阳驻脚点。 北齐在南边防线上的失利,也给北魏攻取洛阳的南路军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而南路军统帅独孤輳不愧是沙场老将,勇猛无敌,洛阳一路横扫小城无人敢于匹敌,待兵临洛阳城下,洛阳刺史凌安摔洛阳守军二万,凭借洛阳城防坚固,城内防御工程器械精良,闭城拒受,绝不轻易开门出城与北魏军决战,战场局势转为攻坚战。 独孤輳并未急于猛攻洛阳,而是采取围困战略,又亲率精锐铁骑占领北邙山,在此列阵,观察洛阳城中敌军动向。 独孤輳在分析过敌我双方状况后,认为洛阳敌军凭借城墙高坚占据优势,坚守不出,若己方直接攻城不但无益,反而会让自己损失惨重,所以果断决议建议环形围城攻势,切断洛阳的补给线,困死洛阳。 洛阳人多粮食消耗大,又加上被切断了补给线,而南方援兵正与南陈纠缠,根本无暇顾及,相信用不了多久,城内之人便会忍不住出城突围,只要他们出城了,就不怕北魏军磨不掉洛阳这支孤立守军。 随即,独孤輳便下令手下总管与将军,分别占据了宜阳向南的伊阙龙门,自太行山包围郑河内郡,以及从洛口切断洛阳的粮草运输线,在完成这道环形围城工事前,独孤輳时常派出小股部队不分昼夜,佯装轮番攻城,挫其锐气,令洛阳守军时刻处于备战状态,昼夜难安,人心惶惶,而主要精锐部队则乘机横扫洛阳周围各州镇,想将洛阳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而独孤輳真正开始对洛阳进行全面进攻政策时,也已经是环形围城工事完全达成的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中路大军也是越战越勇,表现不俗,自雍州攻克后一路北上直扑平州,一时间平州告急,齐使自旦至午,驿马三至,齐主宇文畴见报视若未闻,无意南援,哂之曰:西寇小儿,何足道哉?之后依旧故我,每日狩猎酒宴歌舞,盛之又盛,一日未绝,百官默然不敢奏言。 北魏中路军运用攻城器械猛攻平州两日,领军将领身先士卒,勇猛杀敌,是夜,平州齐将尉贵缨战死,平州守将折损殆尽,翌日,齐行台左丞侯刑钦出降敌,第三日,平州攻陷。 …… 举国之战,往往牵动国家朝政方方面面,各司各部,都忙碌异常,上至丞相下至六部长官,都常聚于丞相治所集贤殿商讨各部所辖事宜,快速进行统筹规划后,及时上报于太皇太后御晓。 御史台亦不能免俗,因御史台有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责,朝廷也正值特别时期,维护朝廷稳定与地方安定,不生错乱,便是御史台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在我接手御史台后,便开始着手整顿御史台人事任免等一干事物,我需要的是可以做事果决,办事干练的下属,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平衡朝中权利分布上去,所以快刀乱麻,将能用的留用,不能用的直接调离或者贬职,没多久,在御史台我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办事班底。 御史台以御史中丞为首,下设有台院、殿院、察院。 台院有侍御史六人,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 殿院有殿中侍御史九人,掌殿廷供奉之仪式,纠察朝会典礼失仪和随驾检举非违等事。 察院有监察御史十五人,掌监察地方官吏及尚书省的六部。 当然,这其中还未包括各院主簿、掌印、录事、书令史等职人数若干,整个御史台运作,上下便有上百号人,身为御史之首,每日要处理的事物数量也便可想而知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一直坚持担任太傅一职,每七日都有有两日为皇帝陛下开课讲筵,授业解惑,亦可乘机考校皇帝陛下课业,君臣相处,依然十分融洽。 这不,今日又到了为陛下开课讲筵之时,到了时辰,便随着内侍引领,到御书房为皇帝陛下讲解经典。 见过陛下,行过君臣之礼,随即又是师生之礼,君臣分别主次入座,讲筵开始。 十多岁的孩子长得快,不知不觉间,印象中小皇帝有些稚嫩的脸也逐渐消散开去,个子不断见长,也已将逐渐开始显露出男子应有的特征和英气,举手投足间已颇有几分王者风气,模样也越发俊秀了。 我不禁有些感慨,皇家的几位公主殿下都生的别样好看,瞧陛下这模样,将来也定会是位仪表非凡,贵气逼人的少年郎君了。 一念至此,不禁莞尔,心中暗骂自己一声,一时间竟在处此胡思乱想了。 抱拳向陛下揖了一礼,道: “陛下,请恕微臣僭越,敢问陛下,上位讲师讲解经义到何章何处了?” 小皇帝挥手示意内侍退出房外,待室内只剩两人,小皇帝正经危坐的身子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也随和了不少,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言道: “太傅,今后咱们便不讲经义了可好?” “陛下可是嫌微臣讲课过于沉闷了?” 听我如此反问,小皇帝忙摆手言道: “不,并非如此,朕是极喜欢太傅授课的,每次听完太傅授课,朕都受益匪浅,心中甚为感念。” 我微微一笑,随即自谦言道: “微臣愧不敢当。” “只是近来,太傅不像往日般可以常予朕授课了,故而,这典章经义,可让其他讲师说于朕听,可这些终是书中可学之物,朕想向太傅学的,是书中无法学到之物。” 只见小皇帝一脸认真地瞧着我,眼中泛出求知的耀眼光芒来。 我依然保持微笑,可心中却已在暗暗惊奇了,小皇帝确实慢慢长大了,他的聪慧机灵、敏而好学也逐渐展露出来,虽然贵为天子之尊,需谨守礼仪典范,无时无处都得展示天子威严,可要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展现出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来,还真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出现的模样啊! 孩子的天性最为可贵,自古以来,长辈对孩子的教导就十分重视,更何况是皇帝呢? 故而,历朝历代,帝师都十分重视重视对皇帝亦或未来储君的心性培养,若是能善加引导,让皇帝心中多几分浩然之气,将来在权术一道上,亦不会过于沉湎其间,以至个性阴鸷,善变多疑,这无疑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 可皇帝又不似一般的学生,因为他是这天下之主,更是自己的主人。若是身为帝师,妄图以一己之力而让皇帝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君主,那他就太过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了。 帝师可以教皇帝典章经义,帝王之道,甚至是阴谋权术,却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身为人臣的本分。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无论何时,都不能逾越了身份…… 当我对上小皇帝眼中那道耀眼光芒之时,脑海中不断有声音提醒着自己必须谨尊着身为臣子的本分,眼前的这个孩子终究是皇帝,随着小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力和决策力,会走属于自己的君王之道。 可即便是如此,即便将来会因此而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我也希望在这孩子心中植入一棵名为仁善之念的种子,等到将来这孩子真正迎来君临天下的那日,这点仁善之念也许会指引他成为一代明君。 若真有那么一日,那也不算辜负了我这平生所学了吧?! “不讲典章经义的话,那陛下想听微臣讲些什么?” 小皇帝见我送了口,大喜,思忖了片刻,道出这句话来。 “太傅就给朕讲讲这天下各地的人文地貌,风土民情吧!” 闻言,我不觉苦笑一声,若小皇帝真意真系于此,那我所能讲的也不过是纸上所得,画中所见,途中所闻了。 虽然游览名山大川也曾是我一度一来的理想之行,可因缘际会,直至如今也无机会得偿所愿。 记得那时金榜题名,入仕为官不久,人情艰难,仕途不顺,心中黯然,苦闷难掩,只觉若是能寄情山水之间,增广博文,离了朝廷中的纷纷扰扰,尔虞我诈,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又因自己是高家长子嫡孙,加之功名在身,脱身不得,故而终日苦闷,心中郁结渐生。那时候若非柳絮从旁开导宽慰,只怕我早已成了厌世之徒,终日沉湎于声色犬马之所了。而现在,亦是感觉离这个愿望是原来越远了呢…… “陛下若是想听,待微臣将所见所闻都悉数说与陛下听也便是。可破书万卷,不如路行万里,说来忏愧,微臣亦是极少有机会可以出的京城,故而要将这所见所闻尽述,也只顶的过三五回,待将这些都说完了,微臣也便黔驴技穷了,无话可对陛下说了。” 说完最后,我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了。 小皇帝闻言,急了,言道: “太傅这般说辞可是自谦太过了,朕知道,太傅乃经纬之才,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不知晓,朕心中对太傅亦是十分仰慕,还请太傅教朕!” 说完,小皇帝还向我抱拳一礼,十分郑重。 我则慌忙回礼,应道: “陛下如此谬赞,微臣实在是愧不敢当啊!” 说完,偷瞥了一眼小皇帝,却正好瞧见他正抿着嘴偷笑,小皇帝这会儿给我带高帽,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我随即摆出一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模样来,款款言道: “既然陛下如此重托,那微臣便竭尽所能,为陛下将这天下各地的人文风物都细述于陛下知晓,只是陛下此举,是否别有深意,不妨直言。” 听我如此认真的这番说辞,小皇帝顿时也心急了,没想到自己的这点小算盘,还是没能逃过太傅之眼。 原来,最近小皇帝对行军作战十分上心,故而对兵书一类有所偏好,对于北齐之战的实况更是心心念念,当然了,忧心胜败是一回事儿,比起这小皇帝更在意的是几场战役敌我两方的战法与战技如何。 可他这点小心思还是被皇祖母给发现了,皇祖母有些严厉地叮嘱他现在应该专心致志地学习圣人之道,莫要心生旁骛,三心二意,到时候哪一边都学不好。 虽然明白皇祖母所言,可小皇帝很难舍弃对兵书奇谋、排兵布阵的喜爱之情,便偷偷地自学兵书,可有些地方实在是生涩难懂,其中涉及一些山川地貌之说,难以融会贯通,而皇祖母又曾有严辞下来,故而一概授业老师都不敢私自教导小皇帝兵法韬略。 小皇帝不想让各位老师和太傅为难,不得已,只能用这种方法让太傅间接教导自己了。 “朕想学兵法韬略,可皇祖母不许……” 沉默了片刻,小皇帝还是将心中为难,娓娓道来。 “陛下年纪还小,太皇太后之意,是想让陛下先学过圣人之道,柔和心性,磨炼品行后再教于陛下六韬三略,太皇太后对陛下期望甚高,望陛下不负太皇太后期许。” 太皇太后是深怕小皇帝将来会成为一位只知穷兵黩武的皇帝,故而比起兵法韬略,她会让小皇帝先学圣人仁德之道,以化解兵法韬略之中的嗜血戾气。 “皇祖母的一片苦心,朕如何能不知,只是希望朕能快些成长,好为皇祖母分担一时之忧虑。太傅,朕想成为一个好皇帝。《礼记·祭法》中曾道:汤以宽治民而除甚虐,文王以文治,武王以武功,去民之灾,此皆有功烈于民者也。朕觉得,朕应该成为这样一位文治武功,文武并济的皇帝。” 听到小皇帝的话语,我心中顿觉十分宽慰,小皇帝已经有自己想要走的路了,他也开始对一些事情有了自己的主见和看法了,看来,不能再将他当作孩子来看待了。 “陛下想学兵法韬略,微臣敢不倾囊相授?只是这纸上得来终觉浅,论到兵法布阵,还得再为陛下择一良师才行呐。” 小皇帝听我这番说辞,便是同意自己方才所言了,不禁大喜,言道: “学生多谢太傅悉心教导,学生绝不会辜负太傅教会,只是皇祖母那……” 说道太皇太后,小皇帝脸上也不禁面露难色了。 “微臣会亲自去向太皇太后请旨,只是在此之前,微臣斗胆,想与陛下约法三章,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小皇帝思忖了片刻后,又看了看我平静如常的神色,随即便点头应承道: “太傅但说无妨……” 我微微沉静了片刻,想着这若是换做以前,小皇帝早已开心地点头答应了,现在已经懂得三思而行了,孩子的成长总是让人有些猝不及防,但这却是我乐于看见的结果。 对上了小皇帝的目光,我恭敬而又不失师者风范地向小皇帝提出了自己的那几点“请求”…… …… 几日后,太皇太后遣了洛霞姑姑来,宣我至长乐宫中问话,瞧见了是洛霞姑姑亲自前来,我便心知太皇太后定是为自己了日前曾进言让小皇帝学习兵法韬略之事而心有疑虑,故而今日又遣了洛霞姑姑来同我传话,只怕是有怪罪之意了。 以公而言,我是小皇帝的太傅,由我出面进言此事亦在情理之中;于私,我也是太皇太后的孙女婿,自然也得体谅太皇太后爱护看重小皇帝之心了。 太皇太后担忧的不仅仅是小皇帝将来是否会穷兵黩武,更重要的是,如今皇室便只有小皇帝这一位皇位继承人,太皇太后对小皇帝的爱护能不慎之又慎么? 小皇帝年纪还小,心性不定,若是学了兵法韬略,以为自己文韬武略,无所不能,待他成年后正式亲政,掌握国家大权,难保他不会一时兴起,御驾亲征,届时北魏江山社稷该以何为依托? 自废太子薨逝之后,太皇太后对嗣君的态度便比以往更加严厉了。 洛霞姑姑向我传达了太皇太后的口谕后,也免不得数落我几句,怪我这回有些冲动了,不过好在我行事还算有分寸,并未直接上书言事,只是前去同太皇太后请安之时,略有提及,这也让太皇太后可以以家事处理此事而非国事,倒也省了这许牵扯与麻烦。 “你这孩子,近来行为越发有失分寸了。” 洛霞姑姑难得训责我一番,在她跟前,我也只能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垂手静然立着,不敢随意插话了。 我知道洛霞姑姑是爱之深,难免责之切,她此番数落我自也是为我好,说我近来行为有失分寸,占多数的还是鹿苑的那次群殴事件吧,惹出这么一出祸事,也确实给洛霞姑姑添了许多麻烦。 这般一想,也便只能低头认错了。 洛霞姑姑瞧着我一脸悔过的神色,略微叹了口气,想着这孩子如今都已长大成人,还是国之重臣了,自己还当他是孩子般训导着,也是怪可怜的,便不忍心再加以训诫了,像个母亲一般,伸出手来温柔的为我正正衣冠,嘘寒问暖,十分慈爱。 “傻孩子,近来瞧你消瘦了不少,琬儿不在你身边,你可有好生照看自己?” 洛霞姑姑的慈爱令我心中十分感怀,而一提及琬儿,触动柔肠时,眼也突然有些酸涩了,明明是满腔柔情,却也生出几分苦涩难耐,相思情意,果然磨煞人啊…… 琬儿,琬儿,琬儿啊…… 我从未试过如同现在这般,如此甜美而又如此痛苦地思念着一个人啊,那你呢?你是不是也用着同样的心情,如此思念着我? “让洛霞姑姑担心了,是辰儿的不是,辰儿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努力打起精神,我尽力保持微笑,好让洛霞姑姑安心。 洛霞姑姑静静地瞧着眼前这孩子,心中也是越发感慨,如今瞧见辰儿与琬儿两个孩子彼此依偎,鹣鲽情深,为这两个孩子高兴之时却也隐不住为他们深深忧虑,太皇太后所言乃人生至理,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这两个孩子都是如此心性,若将来有朝一日突遭横祸,他两人若有一人不能保全,那另一个只怕也会随之而去了…… 那自己当初极力撮合他们,到底是做对了还是做错了呢? “需要洛霞姑姑为你带口信么?” 虽然心中前一刻还在如此忧虑,可一看到这孩子郁郁寡欢的神色,心中便十分不忍,她是知道的,自琬儿离开后,这孩子失魂落魄了好几日,若不是有公事缠身,令其无法分心,才暂时得以无恙。可只怕这一回到府中,亦是难以忍受的牵肠挂肚了吧! 琬儿真正离开的原因,对外自是不能名言,辰儿也是深知如此,就连书信也不敢随意托寄,唯有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唯恐露了马脚,却也苦了这对恩爱夫妻。 对辰儿来说,牵肠挂肚自不必说,更何况战场上刀剑无眼,辰儿忧心忡忡,亦是显而易见的。 每日他都时刻关注战场上传递回来的军报,虽说近来是连战连捷,可在他脸上却未见丝毫喜悦之色,只是紧蹙娥眉略有舒缓,之后便一心沉湎公事,寂落无言了。 他想要向我打听琬儿在军中的消息,却又因为身为外臣的关系而不能每日到永乐宫中来探视,只能就着每隔一段时日入宫给太皇太后请安的规矩,才得机会亲自向自己询问琬儿状况如何。 他心中对琬儿十分挂念,却又得在人前做的滴水不漏,着实是太过为难他了。 听到洛霞姑姑的言语,我心中欢喜之至,只觉多日阴郁都已一扫而空,只要能与琬儿互通书信,哪怕只是寥寥数笔,也好过如今这般牵肠挂肚,望眼欲穿啊…… “真的可以么?” 我心中十分激动亦是十分惶恐。 洛霞姑姑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再补充了一句,道: “信中内容,尽量简明扼要。” 闻言,我不禁苦笑出声来…… 后生可畏 我随着洛霞姑姑的引导一路碎步入了永乐宫,宫殿中青瓷熏香炉中正升腾起袅袅香烟,使得殿中清香四溢,提神醒脑、沁人心脾。 太皇太后此刻正半靠软榻端坐于榻前,手抵鬓角,闭目养神,而榻前的书案上堆满了文书及军报,可见太皇太后对东征之进展十分重视,丝毫不得懈怠。 未免打扰到太皇太后小憩,洛霞姑姑于我示意一番,便莲步轻移,至太皇太后身侧轻唤了两声,太皇太后顷刻转醒,慈目流转,定眼瞧了瞧我,目光中亦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可想而知,方才确实是累得小睡了过去。 我款款撩袍跪倒,恭恭敬敬给太皇太后磕头请安,道: “辰儿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 洛霞姑姑忙将靠背撩高些让太皇太后靠着更舒适一些,扶着太皇太后坐好后,又十分贴心地去为太皇太后重新沏茶,亲自端了上来服侍在太皇太后身侧。 太皇太后见了我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又加上身旁洛霞姑姑殷勤侍候,便是在间接劝自己莫要太过责难辰儿这孩子,眼瞧着这段时日这孩子越发消瘦了些,心中也不免有些心疼,这怪罪之意也便淡去了不少。 “辰儿,起身吧,来,过来,到皇祖母身边来。” 太皇太后慈爱之心不减,我亦心怀感恩,忙起身来提着袍子半就着身子快步移至太皇太后坐榻边,端正地跪坐下来,听凭太皇太后训示。 “皇祖母,辰儿不孝,惹皇祖母忧心生气了,请皇祖母降罪!” 言语间诚恳情切,忙又俯首再拜。 太皇太后伸手扶起了我,瞧我性子赤诚淳朴,是个恭敬孝顺的好孩子,语气也温和了几分,道: “辰儿啊,琬儿之事,你可曾怨过哀家?怨哀家狠心,拆散你们这对恩爱夫妻。” 我忙摇了摇头,言道: “辰儿不敢,若论心疼,皇祖母比辰儿更甚,更何况,于天家而言,国事便是家事,一切都当以国事为重,这道理辰儿醒得,长公主殿下亦是心中了然。” 太皇太后见我能如此明白事理,也是颇为欣慰地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辰儿啊,你是哀家的孙婿,哀家有些掏心窝子的话,不得不对你说说啊。” 我闻言,垂首恭听,神色亦是凛然。 “哀家自二八年华被皇家册封为太子妃起直至现在成为太皇太后,已逾四十多年,其中历经四代皇帝。如今已是花甲之年,本是安心颐养天年,闲时含饴弄孙取乐之时,怎奈何,天予不仁,令哀家四十而丧夫,五十丧子,最后,就连哀家的皇孙都没能保住,白发人送黑发人啊,人生致悲之痛,莫过于此。” 言至于此,太皇太后亦是老泪纵横,不绝令我心神慌乱,至我印象之中,从未见过太皇太后提及此等伤心过往,更别提见太皇太后悲伤落泪。其心可悯,其情哀婉,令我闻之也不觉红了眼眶。 “为保全皇家威势,哀家不顾世人流言,苦掌朝政,多来苦心孤诣,夙兴夜寐,殚精竭虑,周旋于权臣与藩镇之间,只为皇室孤儿寡母留有立锥之地,不让北魏江山断送在哀家手中,即便为人非议,受人指摘,哀家也在所不惜。哀家的心思,辰儿可明白?” 说道最后,太皇太后情绪有些激动,却被她生生压制下来,而最后那一问,对我亦是有着非同一般的期许,我不敢也不能让太皇太后失望,俯首再拜,默默流下泪来,言道: “辰儿明白,辰儿绝不会让皇祖母失望的!” “太皇太后……” 洛霞姑姑瞧见了也是一脸哀伤神色,忙缠了丝帕轻柔为太皇太后拭泪,劝慰太皇太后要保重身子,莫要再伤心感怀。 太皇太后默然点了点头,随即缓缓平复情绪,又将我扶了起来,瞧我亦是一脸泪痕,感叹着眼前这孩子纯孝,心中十分宽慰,微笑着言道: “瞧你这孩子,男儿有泪不轻弹,这般容易便流泪了,将来如何保护好琬儿啊?!” 说完,太皇太后又亲自为我拭泪,我微微脸红,心中暗叫忏愧,忙收拾一脸狼狈,正襟危坐,侍奉在太皇太后身侧,恭敬言道: “辰儿无状,还请皇祖母宽宥。” 国事不涉私情,太皇太后更是如此,语气也转为严厉,道: “现在请求宽宥还为时尚早,辰儿啊,你是否有自作主张干涉州镇纳粮之事?” 我沉吟片刻,心中早有预感,太皇太后此番召见多为此事而来,不还不忙,言道: “辰儿却有牵扯其中,可却具是职责所在,并无僭越之举,还请皇祖母明察。” 太皇太后见我面无异色,显然觉得所作所为无愧本心,瞧着我的目光也是微亮,不无赞赏之意,言道: “御史台监察御史有监察地方官员行政之权,所以,你派出十三位监察御史到个州镇秘密巡视倒也算在行使职权,而协助户部派下的各州镇巡察使筹措粮草、丝绢等物也算是为国分忧,可你搜集州镇刺史贪渎不法之罪证,未免行事太过雷厉,动作太过明显,你就不怕会影响东征大局么?” 上次我便同独孤信说过,这局棋,我执黑先行。 而我这先手,便是乘几大州镇总管东征之际,将州镇一些早已被总管策反的刺史罢黜或者替换,成为朝廷名正言顺安插在州镇之地的眼线,以起到监督之效,令州镇总管投鼠忌器,行事会更加有所顾忌,这便能给朝廷争取一部分时间。 刺史,原本是朝廷派下管理一方镇州的行政长官,而总管原本是一方州镇军事长官,两方互不统属,军政分开,相互监督,均受朝廷节制。 可因北魏长时间兵事不断,而局势多有变化,作为统兵将领的总管也就越发受到朝廷重视,又加上履立战功,其职位与权限也开始逐渐压过刺史,以至于出现了总管领一方州镇军政大权,使刺史形同虚设的情况出现,而现在,这种情况已成为定局,起弊端也就非常明显的凸显出来。 首先是对于地方刺史的认命,原本是接受朝廷任命的刺史逐渐成了州镇总管向朝廷举荐,名义上,刺史还是管理着地方行政之权,可早已沦为总管下属,受州镇总管调配,这也便大大削弱了朝廷对地方州镇的控制,以至于州镇总管渐有藩镇之势,对朝廷的威胁也就日益加深。 再者,刺史管辖地方镇州下各地方之父母官——县令,县令者关系民计民生,其位卑却责任重大,若是所用非人,不但祸害地方,更易激起民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行政之利弊,此等要等关节,为君者不得不加以重视。 虽然说,以北魏如今局势,消除藩镇隐患之事还需徐徐图之,可限制藩镇权利却早已是当务之急了。 我所思所想,太皇太后如何会不知,只是现在正值非常时期,东征之战事关重大,绝对不容有失,如今我乘这州镇总管出征之事,行此釜底抽薪之计,难保这群镇州总管会阳奉阴违,对东征之事敷衍了事亦或别有计较,届时,东征局势便会出现很大变数,太皇太后如何能不忧心忡忡。 如今太皇太后此番诘问,亦在情理之中,我缓缓将自己所思所想如实报来,道: “皇祖母容禀,辰儿近来审核地方上报刑部案例,发现其中多有冤假错案,故而遣监察御史秘密巡视十三州镇,查清其中牵扯关联,进而发现,州镇总管有私自储粮、屯兵、敛财之嫌,此等祸乱之举,朝廷不得不未雨绸缪,早做防范啊!” 太皇太后的表情并无太大波澜,可见对此事早已心知肚明,朝廷一直以来对州镇总管实行靖绥之策,以安抚为主,故而对他们许多欺瞒朝廷之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是涉及谋反逆罪,便不会过于打压干预,可也不会一味放纵,有些事还是得遵循朝廷法度,而朝中也因为有太皇太后坐镇,才得以压制住一些州镇总管的日渐膨胀的**野心。 “所以,你让监察御史暗中协助户部征收州镇粮草、丝绢等物资的真正用意,是为了消耗州镇总管内部储蓄?而向上检举地方刺史行政不法,除了让朝廷直接派遣官员接替总管自行举荐之刺史外,最主要的是为了收缴财货么?” 太皇太后果然慧眼如炬,句句道出我之根本用意,可想而知,皇祖母亦是早有剪除州镇之心,只是一直在等待合适的机会罢了,而这最佳时机,便是北魏与北齐之战的最终结局,若是北魏此番得以顺天应命,将北齐纳入版图,那原本起抵御北齐之用的州镇总管,朝廷对他们的依赖也会大大减弱,到时候,只要等到北魏真正融合了北齐领土,便是处理州镇总管的最佳时机了。 我郑重点头,言道: “皇祖母圣明,州镇总管能横行地方多年,所凭借不过三样,兵权、粮草、财货而已。此番王尚书掌管户部办事干练、雷厉风行,在各地粮食将要秋收之前便派下巡察使到地方征收粮食,核查田亩、户籍,令地方再也无法像往日般推脱借故或立据拖欠等手段,减少向朝廷上缴粮食,这才得以保证东征之时粮草供应。” “而辰儿所做,便是让监察御史协助户部追缴多年来所积欠下的粮食数量,欠债还钱,天公地道,而这笔亏空,将会由州镇总管多年暗中累积的私库加以补贴,这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消耗州镇粮草储蓄;至于弹劾检举地方刺史之举,确实如同皇祖母所言,便是为了朝廷可以以整饬吏治为名,收缴地方多年来横征暴敛、欺压百姓之所得,尽数收归国库所有。这般一来,朝廷便可一解粮草、财货短缺之急。” 太皇太后闻言,沉默片刻,不禁为眼前这孩子如此才思敏捷所叹服,却也不得不提醒这计划可能带来的影响,言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此法甚妙,颇得兵法精髓,可辰儿,你就不怕此举会惹怒州镇总管,逼得他们阵前倒戈么?” 我闻言,目光坚定,继续言道: “他们不敢反,哦,不,应该说是暂时不敢反才对。私自克扣粮草、屯兵、敛财充盈私库,在外看来,此举早已等同于谋逆,故而对此州镇总管讳莫如深,绝不敢在此处与朝廷多做计较。而辰儿实行此计,只会将所探查出来进而收缴之私库所得尽数划于地方不法刺史之举,触犯国法在前,朝廷严厉执法在后,此举亦不会主动攀扯到州镇总管,而所得之粮草,皆为东征之用,所缴之财货,最后也将还于州镇之手,如此合情合理合法,州镇便寻不到可以谋逆之理了。” 洛霞姑姑闻言也不觉眼前一亮,略微吃惊地望着不急不缓说出这段话的孩子,颇为感慨,心中暗自思忖着这个计划的可行性,转而看了看太皇太后,见太皇太后一脸赞赏神色,似是对辰儿这番提议动了心思。 可辰儿这最后一句‘所缴财货,最后也将还与州镇之手’却也让自己颇费思量,洛霞姑姑主动开口询问了一句,道: “辰儿,你的意思是……” 我沉默了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些话道出口来,抱拳揖了一礼,言道: “请皇祖母恕辰儿直言不讳之罪,历数朝廷多年征伐之事,但有攻克一城一地,统帅及其军士,不是血腥屠城,便是放纵兵士洗劫抢掠,戕害黎庶,此举形若盗匪,尽失人心。就此辰儿曾不断上书皇祖母言及此事,而皇祖母心怀仁义,高瞻远瞩,故而此次东征事始,便晓谕各府将军,此次东征旦有攻克一城一池,务必做到对北齐百姓秋毫无犯,违者军法从事,以此来彰显我军之仁义,尽收北齐之民心。而皇祖母亦承诺于三军,待得胜归来,朝廷论功行赏!” 太皇太后微微颔首,言道: “确实如此。” 北魏朝廷一直实行的是兵农合一的府兵制度,战时为兵,入则为民。 而一场胜战打下来,功勋一直以来都被士族子弟所占据,普通士兵想要凭借战功升迁难如登天。而且即便朝廷有所赏赐,大半也入了统帅军官阶层手中,可以分到兵士手中的便更少之又少。 故而兵士们得到奖赏最直接的办法,便是战胜后对敌方城池进行洗劫与扫荡,因此,战争对下级兵士而言,最大的诱惑力便是战胜后将敌方城池洗劫一空,这也便逐渐形成了一种带有野蛮血腥掠夺性质的不成文的约定俗成。 此举在战乱之时十分常见,这也是一军统帅无法更有效地约束手下士兵的表现…… 而太皇太后战前下了如此严令,并承诺战后朝廷予以论功行赏,这也便算是向军士们承诺了战后奖赏,而这些对于北魏朝廷来说,将会是一笔庞大的支出,若是朝廷在最后无法将承诺兑现,那对北魏来说,将来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士兵哗变灾厄,后果不堪设想! “这也便是辰儿所言及的,财货取自州镇私库,最终也将会还于州镇之手,而这一步,也会是分解州镇兵权的第一步。若是皇祖母恩准的话,可否将以往朝廷将赏赐颁给统帅再由统帅分给下级军官的惯例,改为由朝廷直接分赏给下级军官,再着意提拔下级军官,给予战功显赫者以爵赏,以示朝廷惜才爱才之心,为朝廷收取军心民意,这对逐渐分解州镇兵权,亦是大有裨益。” 洛霞姑姑听我这番说辞,心中也是暗自称赞,拿着州镇的钱货来赏赐州镇,最后军心民意尽归朝廷,这般锦上添花的好买卖,如何能不让人动心? 辰儿这孩子的睿智才干,果然非同一般啊!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太皇太后最后也忍不住发出这声感慨来。 家国天下 “可是,辰儿,州镇总管终归是国之功臣,朝廷若是在东征事后对州镇总管予以清算,未免会让世人认为北魏对待功臣凉薄,生出兔死狐悲之感,更何况州镇总管之中,多数都曾与哀家一道披坚执锐,同生共死,保家卫国,奋勇杀敌,哀家念及同袍之谊,心中亦有不忍,所以,辰儿,哀家要你承诺,将来在处理州镇总管一事上,只要他们当中有愿意主动舍弃兵权,无犯上谋逆之心的,你绝不可对其赶尽杀绝!” 说到最后,太皇太后语气变得十分威严、强硬,我心中一颤,惶恐地俯首再拜,言道: “皇祖母言重了,辰儿不敢。” 太皇太后凌厉的目光之中,不觉闪现一丝冰冷的寒意,眼前这孩子的睿智城府,真的是令人又敬又怕啊! 不知不觉间,当年那个沉默木讷的孩子,早已成长为如此优秀的治国之才了,太皇太后心中十分感慨却又不得不开始担忧,忧虑着若是有朝一日自己驾鹤西去,这朝中还能有谁可以制衡这孩子! 太皇太后太明白不过了,能在权利面前保持住自己本心之人,根本就是凤毛麟角,就连她自己,也曾迷失在权利的旋涡中,以至于这后半生都在权谋与制衡之中跌宕沉浮,几乎成为孤家寡人。 这血一般的教训,实在是令人刻骨铭心啊,那她能够相信,这孩子将来在权利面前会成为例外么? 那她又该拿这孩子怎么办呢?若自己真下了狠心处置了这孩子,那琬儿又会如何? 瞧着恭敬跪在一旁的辰儿,太皇太后最后还是疲惫地叹了口气,她终究还是下不了狠心,辰儿终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能有今日,自己欣喜宽慰之情是远甚于猜度之心的,而心中亦是真心为这孩子感到高兴。 更何况,这么多年殚精竭虑地谋划与制衡,已经消耗了她所有的心血,她累了啊…… “辰儿啊,哀家,可以相信你么?” 太皇太后的声音突然显得有些苍老无力了,在这一刻,她舍弃了太皇太后的尊容与高贵,试图放下执政多年而积聚出的猜度之心,想要去试着相信,眼前这个孩子是可以值得自己信任和托付的。 现在的太皇太后,只是一位温柔慈爱的老者,想以一颗推诚之心去换眼前之人的赤诚忠心罢了…… 闻言,我神色不觉动容,太皇太后的顾虑与猜忌我不是不知道,可我心中还是心怀希冀,权术终归只是权术,而人心,应该存在着比权术更温暖、更温柔的东西啊,而这,正是琬儿教会我的东西…… 我所希冀的终归没有落空,因为太皇太后愿意给我一个剖白心迹的机会了啊! 我缓缓抬起头来,直视着太皇太后的眼,目光皆是坚定的神色,十分坚决地向太皇太后承诺道: “可以!” 太皇太后瞧着眼前这孩子目光中陡然而其的光彩与坚定,慈爱的脸上也不禁露出一丝感怀的笑容来,然后无比欣慰地点了点头。 我端正作揖,面色动容地继续说道: “皇祖母,辰儿想要做到心怀家国天下,想要让北魏富国强兵,想要不辜负皇祖母多年苦心教诲,想要尽心尽力辅佐陛下,更想要守护琬儿,辰儿这般想,是否太过贪心不足了?” 这么多年来,太皇太后亦是第一次从眼前这孩子口中听到他的欲求,听过这番话语后,太皇太后这才稍微意识到,琬儿对这孩子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这孩子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想要达成琬儿心中所愿,正在朝琬儿身边靠拢;而琬儿也让这孩子有了更加高远的志向,这些都仿佛在向太皇太后传达一个讯息,眼前这孩子迟早有一天会从一介谋臣蜕变成为当世经国济世之才的。 倘若当真如此,便是北魏之福,天下之幸了啊…… 太皇太后无比欣慰地扶过我,微笑慈爱地为我正了正冠帽,点头称赞道: “辰儿志怀高远,皇祖母相信你,只是前路任重而道远,辰儿需砥砺勉力而为之啊。” “辰儿谨遵皇祖母教诲,定不叫皇祖母失望。” “好孩子,如何应对州镇总管之事,便依你所请,哀家还想问问,对于东征之事,辰儿还有何见解,不妨一道说来。” 说完,太皇太后指了指桌案前的那堆成小山一般高的文书,便是想要听听眼前这孩子的意见,好为东征之事,制定大致方略走向,毕竟征伐之事,征战在将帅,而统筹在朝廷。 我瞅了瞅案前的文书,仿佛都能感受到文书中传递出来的战场之上激战的血腥气和压迫感,陡然间想到了琬儿,心中不禁一紧,随即深吸了一口气,好让自己略微冷静下来。 “辰儿先请皇祖母恕罪则个,皇祖母若是询问征伐之事,辰儿恐力有不逮;若是问及战略要义,辰儿倒有几点建议可供皇祖母参详一二。” “无碍,辰儿旦抒己见,直言无妨。” “那辰儿便斗胆谈及自己的这几点浅薄之见了。辰儿想要言及的便是有关战后如何应对北齐旧地、处置北齐君臣之事,以及应对南陈攻取江北之地的几点建议。” 太皇太后闻言,不禁与洛霞姑姑相视而笑,只因为这些正是太皇太后最为忧虑之所在,虽然战场之上风云变化,胜负之事难以预料,但是这些却并不是太皇太后最为忧患之事,太皇太后忧虑的有二。 其一,倘若北魏攻取了北齐,北魏该如何再最短的时间内将北齐真正纳入北魏版图,让北齐民心尽归北魏所有。所以在东征事始,太皇太后晓喻各府将军,但有攻克一城一地,务必做到对北齐百姓秋毫无犯,便是收取北齐民心的第一步,可要真正收取靠武力征服国家之民心,让他们臣服于自己的仇人,这样做还远远不够! 其二,便是北魏在攻取北齐后,该如何应对攻略江北之地的南陈大军。为东征之事顺利,北魏与北齐出自各自利益考量,暂时连成一线,共图北齐,可一旦北齐大势一定,北魏就不得不直接面对南陈北上大军的威胁。 北魏与北齐一战,几乎是倾尽全国之力,而两虎相争,无论胜负在谁,都会耗损彼此实力,反观南陈,即便动员十万大军北上,依旧未损元气,到时候北魏是否要再顺势南下夺取被南陈抢占的江北之地,便还需要因势利导,再做计较。 而身为北魏的决策者,在这两点上都必须有高度清楚的认识,才不至于在未来的决策上,让北魏陷入不可挽回之绝境。 我也深知皇祖母必然忧虑这两点,虽然自己在带兵打战这道上并不娴熟,可轮到国策谋略,自己还能略尽绵薄之力。 “在说到收取北齐民心这点上,朝廷若是能做到以下几点,便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北齐军民对北魏的仇恨,进而对抑制南陈也是大有裨益。” “这般说来,辰儿你也赞同北魏在攻取北齐之地后,继续南下夺取被南陈抢占的江北之地的战略部署么?” “是的,皇祖母,江北之地,绝不可拱手让于南陈,否则,将遗患无穷。观如今战况之事,南陈已攻克历阳,撬开了通往江北之地的门户,其势锐不可当,相信用不了不久,便能陆续攻克寿阳、钟离、广阳三镇,而直扑彭城。而彭城之战,便是扼制南陈继续北上的最关键的一役,这对南陈主帅来说,也会是最艰难的一战,因为彭城刺史便是北齐名将欧阳祁。” 欧阳祁是北齐名将录中,名气仅逊于靠山王宇文懿的一代名将,更是当世名儒,因其管辖彭城及以南的江北之地,行政处事多有惠及百姓之举,故而深受江北之地北齐百姓之爱戴。 虽然北齐皇室为了抑制地方州镇军权而刻意削减了地方驻军,可若是北齐朝廷在此时放手一搏,专委欧阳祁彭城事,以其声势名望在淮南及江北之地招募三四万人,再让欧阳祁统筹调度军队,同仇敌忾,破釜沉舟,则难保南面战局形势将会发生逆转。 倘若南陈被击败退回长江以后,届时,北魏南面战场将变得危机重重。更重要的是,若是南方战场上的北齐军队重新集结,以欧阳祁统兵之才,定会出其不意,带着几万大军穿越太行山而往平州而去。 若真到那个时候,欧阳祁与正在金邑附近行猎的北齐皇帝宇文畴的十几万大军一道,形成南北夹击之势,则一路北上攻略金邑的北魏北中路大军,便会陷入孤绝之地,整个东征局势,便会急转直下,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彭城之战至关重要,而对北魏来说最有利的状态,便是欧阳祁被南陈大军牵制在彭城! 一提到欧阳祁,皇祖母的神色是又敬又畏,敬的是他与靠山王宇文懿一般,都是北齐护国名将,而畏惧的也正是欧阳祁改变北齐南面战局的能力。 太皇太后沉吟了片刻后,随即说道: “凭借欧阳祁的实力威望,想要守住彭城并不困难,哀家主要还是担心,南面战局形势会因欧阳祁而变……” “这点皇祖母无需忧虑,依辰儿所见,欧阳祁定会被困于彭城而动弹不得。” 听我一言,太皇太后与洛霞姑姑皆是一惊,太皇太后不禁开口询问道: “哦,辰儿何故如此笃定?” “其原因便在齐国君主宇文畴身上,历阳被攻破,江北告急,而齐主却宁愿削减自己二十万兵力派出五万精锐步骑南下平陈,却没有让彭城欧阳祁就地招募兵将抵挡南陈大军,反而让心腹石梁南下,这很显然便是欧阳祁已见疑于齐主,不为其所信任。而齐主历来以暴虐之名为盛,因其为保权位,不留余地绞杀皇室宗亲,残害驻军守将以图收揽各州兵权,由此等种种行径可见,齐主虽昏聩,却对权欲十分痴迷,更懂得执掌兵权之重。故而,齐主绝不会让欧阳祁借机扩充彭城军力,而石梁在战败后并没有就近集结军队抵抗南陈,而是直接逃回了彭城,很显然,石梁便是齐主派去监视欧阳祁之人。” 统兵之将领兵在外,最忌的便是不被君主所信任,此等重要关节,往往造成许多的历史悲剧。 “而石梁此人不足谋事,他到了彭城,只会多方掣肘欧阳祁,所以,辰儿笃定,欧阳祁必被困于彭城而别暇他图。若是欧阳祁可将南陈大军抵挡在彭城之外,而我军又能乘此良机迅速攻克北齐之地,施良策,收民心,届时,自然不惧彭城不降北魏,一旦我军拥有了彭城,再加上有了北齐军民之护,想要从南陈手中收回被其占领不久的江北之地便是易如反掌。若是在此时惧其威势而不取江北之地,待到两三年后,江北之地被南陈久固,即便北齐之地尽为我北魏所有,可南陈进可攻,退可守,俨然已成为我朝心头之患!” 太皇太后闻言,便也不再忧虑其他,若战局允许,届时定会毫不犹豫地攻取彭城,尽收江北之地,她现在反而对平齐策有了更浓厚的兴趣,有些迫不及待地问道: “辰儿,你先同哀家说说你的平齐之策!” “是,皇祖母。辰儿之意是,灭齐后,戮齐之奸臣,收礼齐之贤士,褒扬齐之忠臣,以收齐之民望;归还齐朝廷所占之田园于民,以收齐之民心;齐人治齐,选用山东各州之贤士,使之以至齐,以收齐之民意;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善待齐主及其宗室,以齐主之令招降其他州镇,杜绝齐人反叛之源!” 我一说完,便端坐一旁静默良久,额角不觉溢出一层薄汗来,突然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不敢再看皇祖母。 太皇太后思忖良久,看着我的目光也是闪过好几遍凌厉,可见心中亦是一番天人交战,很显然,皇祖母已经看出了我本意为何了。 “辰儿啊,你说言及的无论是收齐之民望、民心,甚至是善待齐主及其宗室这条,哀家都可以答应你,唯独这齐人治齐,你老老实实告诉哀家,你可有革新立制之心?” 太皇太后的语气之中颇为严厉,不免让我心中一颤,可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对太皇太后有所隐瞒,随即直言不讳道: “是的,皇祖母,辰儿确有此意。” 齐人治齐,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齐人对北魏的憎恶之心,也能让齐人因地制宜,将齐国管理得更好,这对北魏容纳北齐之地、北齐之民大有裨益,只是却会在很大程度上冲击北魏历代选官任人制度。 按照北魏历代传下的规矩,凡为北魏所灭之国,其军民不是沦为奴隶,便也只属于一般平民。 平民黎庶想要入朝为官,绝非易事,更别指望能在朝中担任要职,在北魏,身份等级制度是如此森严,令人无法轻易跨越了去。而想要做到齐人治齐,便不得不打破北魏百年来的用人制度! 太皇太后闻言,脸色微微泛白,不禁怒斥道: “大胆,辰儿,你难道想要重蹈崔廷佑那前车之鉴么?” 我慌忙匍匐在地,不敢仰视皇祖母,可若不将心中所想尽述,又觉不吐不快,拼着一死,我也要将这些话说将出来。 “皇祖母息怒,请恕辰儿说句诛心之论,皇祖母心中真的认为崔廷佑当年所为都是错的么?” 太皇太后顿时陷入死静一般的沉默…… 我见良机在此,稍纵即逝,忙继续言道: “皇祖母,正所谓时移世易,此次东征,若是天佑北魏,得以剪灭北齐而使得其土纳入北魏版图,则北魏一统中原,与南陈各据南北而分天下的局势便已成型。而北魏若是想要君临天下,横扫宇内,便必须有海纳百川的雍容气度与吞吐天下囊括四海的凌云壮志,以成就北魏大国之气度格局!想要要成就此等格局,就必须要让北魏富国强兵,想要富国强兵,就必得废除不合时宜的制度,构建出新的框架制度来加以巩固、强大皇权,而要做到这些的第一步,便是破除身份等级桎梏,真正做到不问出身,以贤任能!” 太皇太后闻言,不觉轻叹一声,这孩子的睿智才干,早已超越了当年的崔廷佑啊! 正如辰儿方才所言,自己从未觉得当年崔廷佑所作所为是错的,只不过他当年做的是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去改变北魏传承百年的铁血制度,即便步步为营,最后却也落得身首异处的可悲下场; 而今日辰儿所为,却是借天下大势所趋,而让北魏不得不改变步调,以期顺应天下格局之变,承天应命,奠定北魏万世之基。 此中高下低劣,一见立判! 而这孩子能摈弃门阀士族之见,有如此眼界和开阔胸怀,足见他心中是有大智慧的! 这样的经国济世之才能为北魏所得,实乃北魏之福啊! 就这般沉默了良久,最后还是太皇太后率先打破了这般沉默,言道: “好了,起身来吧,时辰不早了,辰儿,今日议事便先议到此处,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皇祖母……” 我有些吃不准皇祖母决议为何,不禁忧心忡忡。 太皇太后摆了摆手,而洛霞姑姑便度步过来相扶,随即好言相劝道: “辰儿,你便先回去吧,太皇太后若有需要,会再诏你前来问话的。” 我瞧了瞧洛霞姑姑,知道姑姑是在劝我要沉得住气,莫要心急,皇祖母听过我这番言语后并未对我严加斥责,想来其中大有希望,我亦不虚此行了。 “那辰儿便先行告退了,皇祖母万安!” 行过礼后,恭敬向后退了三步,才转过身去,正准备缓缓离开永乐宫,却被皇祖母叫住,只听皇祖母从容决断的对我说了句,道: “辰儿,你前几日所请教琮儿兵法谋略之事,哀家尊奏,令外,哀家让御林军副统领容巽亲自教导琮儿排兵布阵之法,有你们这一文一武悉心教导琮儿,哀家很放心!” 我闻言,心中大喜,忙俯首再拜,言道: “辰儿替陛下谢皇祖母慈喻!” “嗯,回去吧。” “是,辰儿告退……” 说完,我便起身离了永乐宫…… 出了宫门,我整个身子都还在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着,都快不知道,是过于害怕还是激动的缘故了,只是心中一直都有个感觉,北魏从今日开始,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了,而我想要改变这个国家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长相思兮长相忆 北魏太和四年十月底,东征军在攻克平州后,一路向北扫除通往金邑的各路要镇坚城,东征大军越是靠近金邑,其敌军反抗程度也越发激烈,故而战事一直延至十月底,东征大军才占领了距离金邑百里外的一座重镇汾州,由此可见,北齐军队战力亦是不可小觑。 而北齐皇帝宇文畴在接到北魏大军进攻金邑门户汾州的战报后,不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拍案叫好,还传下旨意停止行猎,全军拔营回防金邑,故而在北魏大军攻打汾州之时,北齐皇帝已经率领着十五万大军回防金邑,似乎一直都在等候北魏大军,起意图也逐渐昭显。 这位北齐的天子是想要在金邑以逸待劳,与北魏东征军主力决一胜负,一战定乾坤了。 而北魏大元帅朔王萧澹在看透北齐皇帝的意图后,微微感慨北齐这位年轻帝王初生牛犊不畏虎的勇气后,也下令减缓了大军行军速度,集结几路大军,乘机养精蓄锐,以备大战。故而在攻下汾州后,北路、中路以及大元帅亲摔的后卫军都入续到汾州集结,不算分散在其他城镇的驻守的兵马,汾州北魏大军共十万驻扎于此。 汾州终究是小镇,再者有太皇太后亲下不得随意侵扰北齐百姓,故而十万大军驻扎在汾州城外,其营垒憧憧,旌旗蔽空,绵延周围数百余里,其军容整齐,调度有序,场面十分壮观。 而北路元帅萧珝所节制的三万大军则被安置在北营以作中军防护,直接护卫主帅朔王萧澹的安全。 今日夜已深沉,北营军帐内依然是灯火通明,文案后,北路元帅萧珝正埋头于文书之中,细致处理着今日军务。 在明亮烛火的照射之下,只见这位年轻元帅一身明亮照人的白色山文甲,抱肚与披膊上,装饰着兽首虎吞形状的护腹甲及虎首披膊,显示十分武威逼人,而护腹甲外层又用双带扣皮带系紧,使得这身精致的山文甲与这位年轻少帅的匀称身形更加完美的贴合,既不会显得瘦弱,又能凸显将帅威势来。 他的手臂上还装具了护臂,脚踏云头皮靴,头戴红缨凤翅兜鍪,这些都将他清丽地容貌隐藏得更深了,而那英武的身形、逼人的气势以及宛如鹰隼般的目光,都让周围之人不敢随意仰视。 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便是这样一位非同一般、无比优秀的军事将领。 可除了他麾下三千燕云精锐龙骑见过他们的少帅的真容以外,其余被编入北路军的军士无人见过这位天才军事家的庐山真面目,因为这位少年统帅无论何时脸上都会带着一张面目狰狞的面具,不仅这位少帅如此,就连他的三千燕云精锐龙骑都是各个白色铠甲,面带狰狞面具,军令严整,士气高昂,令对手未战而先胆寒;更甚者,不战则已,一战则勇猛无敌,只进不退,真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这些,都让这位年轻的少年统帅身上,笼罩上了一层层神秘的面纱,而这位少年统帅在战场之上的排兵布阵、杀伐决断,更是让随行众军士为之触目惊叹,无人不倾心敬仰、尽心追随! 如今,夜色越发昏暗,连绵百里的营垒外篝火烧正旺,将这一片映照得犹如一条火龙盘旋占据其间,威势难以尽掩。 而军营外,各营垒之间都会陆续有巡逻军士执火巡查而过,一旦与别队相遇,必得对过夜间巡逻口号,若有对不上的,都会立刻被当作敌军就地斩杀,绝不容情。 军帐内,少帅萧珝时不时站起身来往悬挂地图这边走来,仿佛思忖着战略战术,即便夜已深沉,依然是一身戎装,兵不卸甲,以应对急来之变。 而一直不离左右的先锋副将洛卿则同样也是一身英武戎装在帐内随侍,一来守护少帅,二来协助少帅处理每日军务,探讨战局情势,及时调整战略部署。 两人就这般安静地在帐内做着各自的事情,互不干扰却又合作无间,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默契。 许久后,帐外走入的另一位副将行装的军士打破了这难得的宁静,只见这位身子有些廋弱的副将恭敬给少帅萧珝抱拳行礼,将今日所勘察清楚的粮食物质、兵甲耗损等一应事务简练地向少帅做了个陈述,好让军队后勤有所保障。 少帅萧珝听到奏报后微微颔首,看来后勤供应还能支持大军一月有余,在此期间朝廷的后续补给也有时间统筹调度,及时送到前线来亦可缓解大军后顾之忧。 “好,紫玉,此事劳你继续更进,粮草供应乃是行军命脉所在,不容懈怠,如今十万大军集结汾州,粮草消耗之巨比前更甚,而朝廷若是一时乏困未能及时将粮草供需补给前线的话,届时便会影响全军士气。所以未雨绸缪,在此之前,我们得坐好准备在当地征买粮草之准备,以备不时之需。” “是,紫玉尊令!” 前来奏报的副将军士,便是与洛卿一同贴身伺候在少帅身边多年的紫玉,只是紫玉同洛卿不同,她一直处理的便是后勤保障等军需问题,还有就是管理各路情报工作,所以不像洛卿可以时刻陪伴、守护在少帅身边,而洛卿便是自己的妹妹——红玉。 接到军令之后,紫玉并没有着急离开军帐,而是先瞥了一眼一直埋首抄写公文的洛卿,然后又有些欣喜、激动地瞅着少帅,难以掩饰这满脸的笑意,不禁轻声言道: “少帅,末将还有要事上报。方收到洛霞姑姑的秘密信函……” 即是洛霞姑姑送来的密函,想来是有关近来朝中的一些动态局势了。 闻言,萧珝也只是轻应了一声,并未觉得有异常,点了点头,道: “好,将信函放在文案上,待会我会查阅的!” 说完,便和洛卿一样依旧做着自己手头的公事,可见未受任何影响。 紫玉瞧见了心中早已料到会是如此状况,可又极力按捺着自己有些激动的心情,紧接着缓缓言道: “随着洛霞姑姑的信函一同寄过来的,还有……驸马督尉的来信……” 此言一出,少帅萧珝不觉微微有些愣神,随即从军事地图上移开目光,娥眉微蹙,一脸静默地回望着紫玉,看不出此时是喜是忧了; 而一直埋首文案抄写文书的洛卿,也在此刻突然停笔不动了,有些惊异地瞅了瞅自己的姐姐,瞧见紫玉脸上的那么淡淡笑意,便知道了方才她所言确实为真了。忙一脸温和地望着少帅萧珝,脸上虽然未见笑容,可心里却早已为少帅高兴欣喜了一阵。 少帅心念了许久的人,总算是来消息了么?! 未等萧珝吩咐,紫玉便主动将怀里的信函给取了出来,移步过去双手捧着递给了萧珝,当接过信函的那一瞬间,萧珝突然有些恍惚了,心中突然泛起一丝不可名状的苦涩来,此时此刻的心情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了。 从紫玉手里接过的有两封密函,一封是洛霞姑姑寄来的信笺,而另一封是没有署名甚至没有收信人的信笺,想来这封便是那冤家寄来的信了…… 萧珝不觉收紧了手中的这两封信笺,微微舒了口气,首先还是先打开了洛霞姑姑寄过来的信,信中大略说明了进来朝中的局势变化和行政策略,还有提及萧珝最关心的有关粮草供应的问题,却也在此处,萧珝看到了那冤家近来在朝中的所作所为…… “哎,这冤家……” 萧珝口里无奈地一声感慨,令紫玉和洛卿略感不妙地面面相觑,都有些担忧地望向萧珝。 瞧完了整封信函,萧珝便也知道了那冤家不仅不惜兵行险着,乘着州镇总管出征之时,行此釜底抽薪之计,想要暗自削若州镇总管势力;她还如此胆大和有担待地在皇祖母跟前坦诚了自己想要改革立制的意图,念及此处,萧珝都不觉为这冤家惊出一身冷汗来…… 可一想到这冤家如今的谋略、胆识、勇气与担待,萧珝又是满怀欣喜与安慰,自己亲选的良人,终究没有辜负自己对她的这番深情厚意啊! 随即也只是淡淡苦笑一声,将洛霞姑姑的这份信递给了紫玉她们,而自己只拿着那封没有署名的信笺安静地坐回了文案之后,久久地瞧着那份信不动,愣愣出神。 待紫玉和洛卿都瞧过了那封信后,两人心中都不禁掀起一番巨浪来,没想到短短数月之间,朝廷上下竟然有此巨变,而驸马在此事所展现出的高超远见与谋略,令两人都有些惊叹不已了。 最后,洛卿都忍不住出口赞叹了一句,道: “虽说是兵行险着,却也经深思谋定,伺机才动,这一举便有数得,驸马督尉,真乃治国之奇才也!” 直到此时此刻,紫玉才发现原来驸马心怀高远,胸有韬略,的确是不世出的经国济世之才,难怪少帅会对他别有不同,还一往情深。 驸马竟然能心怀家国天下,那将来定能与少帅同归一路,这般想来,少帅真是遇到自己的良人了啊! 一念至此,紫玉不禁为少帅情有归属而感到欣喜不已了…… “这般看来,朝廷应该能够在一个月内将粮草军需运送到前线来了。” 紫玉不禁拍手叫好,突然想到,驸马督尉如此关心前线粮草物资供应,是否也有想要为少帅一解后顾之忧的考量而做着自己力所能及之事呢? 若真是如此,那驸马待少帅也该是深情厚意的! 紫玉似乎现在才意识到,少帅同驸马之间的牵绊,竟然已经如此深沉,早已密不可分了…… 紫玉忍不住抬起投来望向萧珝,只见少帅早已将那份信笺打开,手里边是一只鹤形折纸,而另一只手将信函展开,人正瞧着那封信和手里的纸鹤暗暗出神…… 紫玉微微有些诧异,因为瞧见少帅手中的那封信似乎有些异样,从后边瞧怎么感觉那是一张未着点墨的白纸啊? 身边的洛卿也似乎注意到了这个怪异的状况,两姐妹微微对视了片刻,还是一左一右慢慢度步到少帅身边,这才真正确认,少帅手中的这封信,确实是一张白纸! “这……” 紫玉突然急了,思忖着是否路途出了变故,无意将驸马的来信给遗失了,这可是失职之罪,更何况好不易得来驸马的只字片语,紫玉不是不知道这对少帅意味着什么,战场之上来往书信本来就十分珍贵,更何况这些都是机密书函,可以安全送达本就不易,即便最后安全送达了,在预览之后,都得不留痕迹地加以焚毁,绝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明明洛霞姑姑的信函完好无损,可为何唯独驸马的书信便出问题了呢? “嘘~” 洛卿示意紫玉噤声,因为他发现少帅萧珝的表情神色都有所变化,似乎变得越发感性和伤怀了。 这一页白纸确实便是驸马写给少帅的信,只是这信中并非点墨未沾,因为收信的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接收到了写信人所要传达的深刻思念…… 朝紫玉轻轻摆了摆手,洛卿随即与紫玉一前一后退了下去,拱手站立一旁,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而萧珝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深邃而酸涩,心中突然泛起阵阵涟漪,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傻瓜啊…… 纸上虽为着一字,却早已写满了相思情意,千言万语,想要尽述,却叹篇幅有限;寥寥几笔,欲苟顺私情,忧深情无以为继,恐黑字落人口实,万般无奈之下,唯用纸鹤以寄情思。 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孤灯离索魂梦引,惟愿情义两相知。 …… 军帐外,有军士请求入见少帅。 萧珝逐渐回过神来,将信和纸鹤都放在案前,随即点头示意让那军士入得帐中来。 洛卿受意,正声道了句: “进来吧。” 随即,军士入得帐内拜见少帅萧珝,恭敬问道: “卑将特来询问少帅,后半夜军中巡营口号为何?” 萧珝微微抬首,就毫不犹豫地说了句,道: “长相思。” “是,卑将得令!” 随即,军士起身恭敬退出了帐外。 …… 险象环生 北魏太和四年十一月初,前线送来战报,北魏分散在汾州附近城镇的小股部队被敌军以烧营、夜袭、内应等方式被逐个收复,至使这几个月来连战连捷的北魏军在此处略受挫折,而北魏的主力十万大军一直进驻在汾州,并未见大军有继续北上攻克金邑的迹象,朝廷在接到消息后,一时间人心浮动,议论纷纷。 其中,议论最多的莫过于大军统帅朔王萧澹为何没有乘胜追击,立刻挥师北上至金邑与北齐大军决一死战的原因,更有甚者,有风言借部分官员之口传入朝廷,言及军中有将领私通敌国,出卖军情部署,以至于战事不顺,由此败绩…… 行军打战,最忌朝廷对在外领兵之将心存疑虑,一遇此事,朝廷往往不顾战场事情而对战事多加干预,以至将帅离心,士气大减,更会影响战争局势,真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 此种关窍,太皇太后亦是久经沙场之名将,又如何能不知,越是在此等关键时刻,朝廷越要表现出对在外领军统帅之信任,以防敌军妄图以攻心之计而离间君臣大义,导致最后做出损人不利己的蠢事来。 只是此事已由官员正表上奏,按照朝廷规矩,还得派一位监军至前线以作督促之责,才好安百官之心。 而监军,有掌控运输补给、将领赏罚等重要军事以及大军与朝廷的通信之权,因其可直接参与对战略部署的规划,对将帅决策,战事变化都有重要影响 ,故而人选是否得当,便直接关系到此人是否会对大军主帅多加掣肘,是否能处理好文臣与武将之间的关系,继而影响到整体战局要略等问题,便成为了不得不加以慎重思考的问题了。 而御史中丞高辰的主动请缨,便为太皇太后解决了眼前这道棘手难题,因为朝廷历来便有御史兼任监军的传统,此则为名正,朝廷上下想来无人会反对。再加上他身为驸马督尉的身份也能缓和朝廷与将领之间的矛盾,将彼此的猜忌与不安降到最低。 更何况太皇太后相信,御史高辰可以很好的完成此次监军的重责大任,她想让高辰做的,不仅仅是安抚好前线大军,以示朝廷对军士们的信任,更是希望他能协调好文臣与武将之间的关系,做到不随意干涉军政,一切都以国家大事为重。 如此文武共济,通力合作,才是国家之福,社稷之幸! 所以,很快,太皇太后便下懿旨,令御史中丞高辰为监军,随负责押运粮草物资的军需官一同越过边境按照此次东征大军行军路线最终抵达汾州与主力大军会合,即到朔王萧澹帐下听令,且不日便需启程。 为了路途上有个照应,太皇太后便也准了阿正与我同行,阿正为我稍微收拾了几件换洗衣物和冬衣,收好了官印、册书以及吏部下达的任命文书,和到了出发那日,便随我一道去与负责此次运输粮草物资的军需官杨铨会合,这位杨铨将军是朔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勇武将领,让他负责军需物资可想而知朔王对他亦是十分信任,而太皇太后的意思是,一路上有他护送我至前线大营,亦可稍感安心了。 临行前,叔父高钦拖着病体前来与我送行,对我好生嘱咐了几句,望我一路小心,谨慎恭敬,莫要辜负皇命,我担心叔父的身子,要求具都应下,便让家老赶紧送叔父回去,好生照看。 送走了叔父,洛霞姑姑才约我独自见面,亦是要对我多加嘱咐一番了。 瞧我一身御史公服,威严端正,洛霞姑姑免不得心中欢喜,眼前这孩子是越发有官员威势了,这一身黑色獬豸纹公服穿在身上,令人生出不敢随意冒犯之威严来,不觉微微感慨。 担心自己的表情太过严肃而吓到洛霞姑姑,忙一脸温和笑盈盈地望着洛霞姑姑,恭恭敬敬地向洛霞姑姑作揖,言道: “姑姑可是有要事嘱咐辰儿,辰儿敛心恭听!” 洛霞姑姑随即扬眉一笑,言道: “这回可以见到琬儿了,心中可高兴了?” 一提到琬儿,我面色迥异,脸色泛红,担心是太皇太后有意让洛霞姑姑来提点自己,忙摆手解释道: “洛霞姑姑,辰儿知道此行事关重大,绝不敢因儿女私情而怠慢公务……” 洛霞姑姑见我此番模样,亦是忍不住抿嘴而乐,反问了一句,道: “这般说来,你不想见到琬儿了?” “不,我……” 这回才知道,洛霞姑姑这是调侃自己来着,我也便只能红着脸,不敢再接话茬,免得又被洛霞姑姑抓到把柄乘机调侃自己。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你这孩子也长大了,事分轻重缓急,晓得你心中清楚,而且该嘱咐的你都记在心里了,我亦不多说什么了,洛霞姑姑只说一句,毕竟路途险恶,一路上好生照顾自己,莫要让琬儿忧心,知道未?” 我十分恭顺地点了点头,言道: “嗯,辰儿醒得,也请洛霞姑姑代辰儿向皇祖母问安,辰儿随军出发了。” 说完,便款款撩袍跪倒,恭恭敬敬地向洛霞姑姑行了跪拜大礼,以表不能在长辈跟前尽孝而寥表亏欠之心。 洛霞姑姑忙将我扶起身来,瞧着这孩子十分孝顺,心中亦是十分宽慰,稍微为我整理了衣冠,欣慰言道: “好孩子,去吧!” 我躬身点了点头,随即退后三步转身往军列中走去,在阿正的搀扶下上了马背,回过头来看到洛霞姑姑正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自己,为我送行,眼中也不觉一红,向洛霞姑姑抱拳作揖后,见洛霞姑姑微微颔首,这才一路恋恋不舍地随着军队出发了。 …… 这支运输军队从京城出发经过潼关然后穿过蒲坂后,便可越过边境线而进入到北齐境内,这第一站便是北齐西面门户的雍州,而在潼关运输队会分成两组,大部分会继续北上与汾州的大军会合,而小部分会将粮草物资运往洛阳方向,支援南路军。 没过三日,运输大军便抵达了潼关,而一路上杨铨将军亦是对我多加照拂,深怕我这文弱书生会不适应这长途跋涉之苦,有意无意地延缓了行军速度。 虽然这一天都有八个时辰以上都是在马背上行军赶路,可这一路下来,已是双腿麻木,浑身疲惫,连腿侧都被磨出了大片血泡,还有生活上的各种不适应,都让这次行程苦不堪言啊! 这时候我才略微感受到行军打战的不易及艰苦,也就越发心疼起琬儿来。 在得知杨铨将军的好意之后,我好言辞谢,还是让杨将军以正常的行军速度前行,莫要因我一人而延误了押运粮草辎重的时间,以免前线军士因粮草辎重迟迟不达而有损军心。 杨将军听我这番说辞后对我亦是另眼相看,原本还担心这位文质彬彬、弱不禁风的当朝驸马是位极难伺候的主儿,再加上太皇太后亦有严旨下来,路上定要护得他周全,这才不敢不将他视作易碎之宝般好生照看着,如今看来,朝中的几位驸马督尉也不是可以轻易小觑了得主儿啊。 终于到了潼关,运输队伍便得分成两队人马分散运输物资了,杨铨将军同我一道继续一路北上千万汾州,而副将会领队将粮草物资运往洛阳。 就在潼关驿站休息整编之时,我接到了派往十三州镇巡查的御史来信,这封是巡查相州之御史来信,信中所言不多,而且多有隐晦,说是在相州境内的上洛查到相州总管密谋造反的蛛丝马迹,信中言及他还在收集相关罪证,相信不久后便有所得。 可查看了下这份信的来往日期,按理推测无论这位御史是否寻到相关证据都应该有所回复才对,可如今迟迟未收到回执,想来这位御史早已凶多吉少了。 我心中隐隐忧患,想着上洛便在潼关南面不远,几骑人马来回三四日便能及早赶回到蒲板与杨铨军队会合,无论查明这位御史生死还是调查相州之事,我都有责任追查到底,将此事调查得清楚明白。 我捏紧了手中这封信函,脸上难以掩饰的阴沉神色,虽然知道自己的这一先手会触动州镇总管神经,也知道他们定然会有所动作,可倘若他们已经肆无忌惮地暗中向朝廷下派的御史出手了,那就代表着他们根本就没有将朝廷放在眼里。 事实真是如此的话,那我也绝对会让他们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的! 同杨铨将军商议谈论一阵后,总算是说服杨将军同意我南下上洛一行了,他给我指派了自己的随军副将沈彧和五位精锐士兵随行护卫,并约定六日后无论结果如何定要安全护送我回蒲坂与大军会合,若有所失,军法从事。 得了杨将军的允诺,我安排阿正同杨将军一道先虽军队去蒲坂,六日后会准时与他们会合,阿正起初担忧我安全一直想要随行,我不允他才作罢,最后也只得忧心忡忡的目送我去了上洛。 我心中着急,为行事方便,与几位军士都是平民打扮,几乎是马不停蹄、夜以继日地赶往上洛,好不宜赶到了上洛,也已经是第二日的夜晚了。 错过了驿站,也错过了入城时间,好在郊外有一所荒废已久的寺庙,想着今晚怕是只能在此处将就一晚了。 副将沈彧随即遣了了手底下的士兵去附近拾掇了些干柴枯叶点燃取暖,如今已是十一月了,气候也开始逐渐转冷,即便是在马上,也能感觉到冷风开始展露出利刃的寒光来,刮在人脸上也有几分刺痛,很快地上燃起了篝火,想来今夜也不至于太过难挨了。 从马背上取来凉席铺就一地,几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而副将沈彧也将水壶分别递到了各自手中,行了快两日了,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也着实辛苦,先让几位军士喝水进食,我则从包袱里拿出的笔墨纸砚来。 此行来的匆忙,还未及向皇祖母上奏,便打算先将这次行程情况大致记录一番,而后再派人快马送至京城好向皇祖母禀报,监军突然离队,此事可大可小,不能不给皇祖母一个交代。 我正垂首执笔摘录,忽闻庙外马儿略显急促的扬蹄嘶鸣之声,忽地心中不安,抬起头来往向庙外。 马儿一到夜晚警惕性便十分灵敏,若是有危险靠近便会焦躁难安,扬蹄嘶鸣,这里毕竟是郊外,莫不是有野兽靠近了? 副将沈彧也算是在战场上出生入死过的,这等阵战还是应付得过来,冷笑一声随即淡然言道: “监军莫急,定是郊外野兽闻到生人气息故而来犯,待末将去去便来,兴许还能打下几只野味来呢!” 转身看了看其他几位士兵,严令道: “尔等在此护卫监军,不得少离一步,监军若有伤分毫,定要尔等身受军法!” “是!” 沈彧一声令下,提起自己的随身兵刃环首刀便往庙外走去,而其他五位士兵纷纷拔出了自己兵刃,围成了一圈将我护在其中,我瞧着眼前几位的军人气魄,心中亦是颇为赞叹和钦佩。 沈彧走出去不久后,马儿便不再嘶鸣了,周围反而突然静得有些骇人,我心中不安感越发强烈,发下了执笔伸手摸过了自己的佩剑,将剑紧紧地握在手中,站起身来整个人也处于备战状态了。 而与我预料中的一样,危险正突然降临。 就在我起身后没多久,空中不禁传来一阵破空之声,还未等我回过神来,一只箭矢便穿透了我身边士兵的胸口,几乎是一箭毙命。 这般的速度和穿透力,可想而知,对方拿着的定是弩了。 “快趴下,找掩体!” 我急忙大喊一声,随即拉扯着身边其他几个还未反应过来的士兵伏底身子,可还是迟了一步,又一个人被接踵而来的箭矢给当场射杀。 还剩下的三个人也算是反应快的,忙护着我往箭矢无法射过的死角靠了过去,几人虽陡然间慌了手脚,却依然将我护在身后,手中紧握兵刃,这是打算誓死也要护卫我到最后一刻了。 一阵箭羽之后,一群黑衣人纷纷围攻过来,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掠过一丝寒冷,仿佛在期待着用人的热血来填满它嗜血的**。 当箭矢在我眼前出现的那一刻,我便已经知道了接下来等着我的将会是什么了,独孤信终于开始认真对我出手了么?现在我几乎都可以确定,这一切都是独孤信一手安排等我入瓮的致命陷阱! 看来,今晚将会是我至今为止最大的劫难,若是天命佑我,便让我活着回到她身边吧! 无论如何,我都得活着,活着回到琬儿的身边…… 将剑拨出剑鞘,我从未像现在这般,目光锐利,胸中的勇气与信念早已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我只知道,我要活着! …… 汾州,北魏主力大军,北营。 今夜的月光有些忽明忽暗,可能是乌云遮月的缘故,令人心生天有不测,难以预测之感。 北路军少帅萧珝在亲自巡视过兵营之后,携着先锋洛卿正欲返回军帐,却临时改变路线,舍了近卫队的跟随,只带上洛卿两人策马登上了北面的一座小山丘上后,驻马迎风而立。 大风拂过,吹起了身后披风,高扬得咧咧作响。 行军打战多年,总觉得战场之上的大风与别处不同,到处充满了凌厉、杀伐还有血腥的气息。 抬头仰望,天上星辰稀落,光芒暗淡,深邃的夜空中,只是让黑暗显得越发幽寂了; 瞧着此情此景,萧珝不知为何,幽幽地叹了口气。 “洛,让工匠临时改造的那匹箭矢,可都完工了?” 身后的洛卿抱拳回道: “回禀少帅,那匹箭矢已经完工大半,再有几日便能全部完工。” 提到这匹箭矢,洛卿心中亦是颇为激动,这匹箭矢经过少帅改造后,其破甲能力比以往所用的箭矢强了不知多少倍,等这匹箭矢装备到燕云龙骑手中,无异于猛虎再添一翼啊。 “北齐的那位天子,还算是有几分天子气魄呢!” 听到少帅突然赞赏起北齐的那位荒唐天子来,洛卿微微一愣,随即言道: “少帅说的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周围的几座城镇攻守逆转之事么?” 虽然说战场之上被一时攻略的城镇又被对方夺回的事情是常态,毕竟驻守在那些城镇的都是散兵,并非主力军队,这般势力反弹,对战局的整体形势而言影响并不算太大。 只是从这几日的战报上来看,北齐几乎是压倒式的战胜了周边分守的北魏驻军,可以说夺回这几个城镇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般看来,北齐应该是动用了他们的王牌军队,重装具甲骑兵了! 北齐最可怕的军队并不是宇文懿创建起来的飞云铁骑,反而是从飞云铁骑之中通过层层选拔精锐,最后组建锻造出来的一只“百保”铁军——重装具甲骑兵! 马镫的出现使得马上作战越发便利,而骑兵也逐渐成为战场上最重要的攻坚力量。因北齐占据着矿场资源和优越的冶铁技术,再加上国家富足,这便使得骑兵无论是从战马身上配备马凯以及军士身上的防护铠甲,层层装备防护成为了可能。 密林般的箭矢无法有效地穿透重装具甲骑兵的铠甲,而马上的军士手持长槊冲纵马闯入地方战阵,片刻间便可将对方军阵分割切断。而这支剽悍的队伍一直都是将目光锁定在中军指挥大营之中,情况往往是两军才对垒开战,重装具甲骑兵的指挥官便会带领着这支剽悍骑兵直扑中军,凭其锐不可当之势,身处中军的敌军统帅不是狼狈而逃,便是死于这支传奇骑兵之下,主帅一倒,战局胜负便已分出高下了。 萧珝的语气是淡淡的,可目光放佛早已穿透了这低沉幽暗的黑夜,望向了更加遥远的北方,只听他言道: “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并未大量派出,由此可见这些不过是北齐的天子的小试牛刀,他,这是在向我北魏燕云龙骑示威呢。” 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的地位,便相当于北魏的燕云龙骑卫一般,两军对垒,几乎是不可逃避的宿命,可以说想要征服对方之国,就必得先拿下对方的这支护国骑兵! 这也是萧珝参与这场东征之战地真正意义所在,他要让燕云龙骑卫之名再度威震中原,撼动天下,而可以让燕云龙骑为成此霸业的,非北齐重装具甲骑兵莫属了! “可征服北齐重装具甲骑兵的,必为我北魏燕云龙骑!” 身后的洛卿信誓旦旦的一番慷慨成词,便是燕云龙骑一往无前、遇强越强的军魂所在! 萧珝这时候才真正笑了,又再抬头看了一眼天上明月,只见此时乌云早已散去,而月光毫无阻碍地照射下来,将万物大地尽数揽入它温柔的怀抱中…… “时辰不早了,我们回营吧!” 说完,萧珝利落飒爽地调转马头,可不知为何,一直好好系在手腕中的那根同心绳却忽然断开,触不及防地从手腕中滑落。 那一瞬间,萧珝几乎是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可从心口处陡然传出的一阵锥心剧痛让萧珝的脸色片刻间变得煞白,终究,还是没能抓住那根红绳,就这样看着它从自己指间坠落下去…… 萧珝伸手抚住了心口,放佛方才有箭矢从胸口之处穿心,这股喻示着死亡的不祥的气息,还是让一向沉稳冷静的少帅萧珝,陡然间心慌意乱起来。 瞧见了少帅的异样,洛卿忙靠了过去急切地询问道: “少帅……” 萧珝伸手制止了洛卿,翻身下了马背,弯下身子亲自拾起了那根同心绳然后死死地拽在了掌中,从他口中仿佛能听到断断续续地轻声呼唤。 “……晨……” 心里一直有个强烈的感觉在告诉自己,她,出事了! …… 生死茫茫 今夜的明月,美丽迷人,可在我眼中,竟是一片血红之色。 可能是额角缓缓流淌的血液沾染的缘故,当血液顺着额角滴落之时,我的眼因刺痛而微微眯成一条缝,眼前不远处不断围攻上来的黑影也逐渐变得模糊了。 我大口地喘息着,猛吸了几口气,想要稍微平息了下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手里还死死拽着那块翠绿的凤佩,它就这般静静地待在我掌中,即便被我的血染红了一大片,在黑暗中也依然绽放出它独有的荧光来。 定眼瞧着手中的这块凤佩,我扯开了嘴角,笑了。 呼,还好,差点就把这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呢,若是琬儿知道了的话,定然会很生气的! 背后隐隐传来的疼痛陡然间越发强烈了,我忍不住皱眉倒吸了一口凉气,都不敢再伸手去触摸后背了,因为我的衣襟早已被血浸湿了一大片,上边有想杀我之人的血,舍命护我之人的血,可更多的,应该是我自己的血才对。 只因为,身后的那一刀,险些便要了我的命…… 这一路的狂奔,让血流失得更快了,我想,即便没有逃到这片绝望之地,我也可能撑不了多久了,因为失血过多,我整个人都开始浑身乏力,头晕目眩,四肢厥冷,真的是再也走不动了。 更何况,现在身处与绝壁之上的我,早已是穷途末路,逃无可逃了。 身子突然有发软踉跄了几步,脚后跟提到的小石子逐渐滚落到断壁悬崖之下,击打着绝壁而发出一阵簇簇声响,进而淹没于无声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努力收敛自己有些涣散的心神,想要看清那群早已将我团团围住之人的身影。 前有追兵,后是悬崖,向前定会成为这群人的刀下亡魂,若是退后,即便不知这悬崖之下是石滩还是水流,至少,能够让自己活下来的希望添加了一小半的可能。 我说过,我要活着,活着回到琬儿身边的! 所以,即便是已经身处如此绝境,我也想要守住这个承诺…… 不觉又往悬崖边上靠近了几步,用最后那点力气将凤佩上被利剑接连斩断细绳又重新缠绕回手腕中,紧紧地打了个死结后,又将凤佩牢牢地握在掌中。 玉佩熨帖润手,令我心中似有暖流趟过…… 本来这块凤佩是戴在脖子上的,没想到的是,突然出现的一个黑衣高手的凌厉一刀,不但在我后背恨恨地划上了一道痕迹,还将系住凤佩的绳子也跟着斩断,凤佩就在那艰险的一刻从我怀里甩落出去。 在那一瞬间,我想也没想,舍了手中的长剑,整个身子扑了过去,用手死死地拽住了那块凤佩后,整个人都扑到在地,顾不得身后的那道刀伤,拼劲全力地站起身来,疯狂地往前奔逃着…… 也不知是上天太过仁厚还是过于残忍,让我逃到了这里,我是终于不用再继续逃下去了。 那几位士兵用自己的生命履行了他们该履行的职责,而我也不愿将自己的生死给眼前的这些豺狼宵小之辈,我的生死就托付给老天了,若是悬崖之下是乱石沙滩,那也是上天要灭我高辰,我亦无可抱怨了;若崖下是急促水流,那便是天可怜见,给了我一线生机,让我有机会继续做完我未做完的事情,即便希望渺茫,我也想要死里逃生,博出一条生路来! 一路对我围追堵截之人见我已是瓮中之鳖,板上鱼肉了,反而没有更进一步的紧逼,倒像是在等某个人的到来一般。 而我猜测的也并没有错,他们在等的,便是那个在身后暗中狠辣出手伤我的那个人,当这个人缓缓地走出人群里,在很显眼地位置与我对峙而立之时,我也不禁有些好奇,这般只会背后伤人的卑鄙无耻之徒,究竟会是谁?! 我一路逃亡之时,是面对着月亮的,如今人已经站在了悬崖边角,回过身来望着那群追杀自己之人,就变成了背月而立,那群人的身影也在月光的照射下更加清晰可见了。 只是很可惜,这群人都身着一身夜行衣,看不清面容,而那带头之人却是一身连帽黑色长袍,虽然他极力将自己的面容隐藏在风帽之下,可他身着公服衣饰的一角却还是露出黑色长袍之外,被我窥得一二。 我不禁皱眉,那般衣饰分明是御史身着的特有黑色公服,这般说来,这人也是御史台的么? 为何我总觉得,这人的身形,我似乎在哪儿见过,而且越看越觉得熟悉…… 最终,我忍不住先出口询问,道: “你,究竟是谁?” 只见那人不慌不忙地从黑袍中抽出一只手来,而手中拿着一张早已搭好了弓弦的弩,毫不犹豫地将弩对准了我。 “驸马爷,你永远都不可能会知道,我到底是谁……” 那人不禁发出一阵寒冷笑意,随即利落地抠动了机括,箭矢飞快朝我射来,在射中我心口的那一瞬间,我的瞳孔陡然缩紧,整个人的身子颓然地往后仰倒,而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 在身子漂浮在半空地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整个人的便得轻飘飘地了,思绪也开始飞得很远,在我的意识将要陷入完全昏暗一片之时,我的目光还是瞥见了那张极力掩藏在风帽之中的脸,当那人的模样被这灰蒙的月光照亮之时,他的模样突然印在了我眼中,我的脸上不觉露出惊恐的表情。 “怎么……可能……” 这几个词断断续续地从我口中溢出,而我整个人也如同断了线的风筝,意识也在这一刻丢失,身影逐渐埋进了那可怕的黑暗深渊中,再也寻不到半点踪迹。 …… 待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一个身形魁梧之人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仿佛在人群中早已隐匿了许久,只见此人腰系一把环首刀,缓缓走到黑袍人跟前,随即恭恭敬敬地行礼言道: “末将沈彧,拜见监军!” 黑袍人冷笑了几声,随即撩开了风帽,堂而皇之地露出自己的庐山真面目来。 只见风帽之下,是一张俊秀儒雅犹如冠玉一般的面容,那刀削一般地俊逸脸庞令人一见便难以忘怀,只是那如同墨玉一般的眸子里,闪耀得却是狡黠而又阴冷的寒光来。 这人,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不,应该说他有着高辰一般的俊逸面容,却并非是真正的高辰,因为比起有着女子般婉约多情、温和如玉地高辰来,他身为男儿身的英武狠邪之气,反而更加凸显出来…… 从这一刻开始,他就是真正的高辰,北魏朝廷谕旨钦点的东征大军监军,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督尉! …… ‘高辰’作势扶起了沈彧,嘴角邪魅上扬,恩威并举,淡淡言道: “沈将军无需如此多礼,明日你便追随本监军返回蒲坂与杨铨军汇合吧!” 感觉到了跟前之人语气中的威严与不容反抗,沈彧也越发恭敬了,忙点头称是,道: “末将得令!” ‘高辰’随即哈哈一笑,随手点了四个人对他们下达命令,冷冷言道: “你们几个这几日留在此处搜寻高辰的尸体,限你们三日内寻到他的尸身,若是找不到,你们也不用活着回去复命了。” “属下遵令!” 那四人噤若寒蝉,又不敢违抗,领了指令,便立马抄小道往悬崖下探查去了。 沈彧见这人如此小心谨慎,这高辰早已是强弩之末,命不久矣,如今不仅胸口中箭,还掉了这幽暗深渊之中,只怕再强壮的男子都难有活命的可能,更何况是那个看起来弱不经风的高辰了! 沈彧不禁询问道: “都如此情状了,监军难道还担心,那高辰还有可能活着么?” ‘高辰’淡漠摇头,笑着言道: “沈将军有所不知,这悬崖之下乃是深潭,而此水与汉水相通,我不惧高辰还活着,即便他摔下悬崖侥幸未死,我那箭中剧毒也定然可要他性命。之所以要寻他尸身,只是因为主上严令交代下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而已!” “原来如此。” 说完,沈彧也随之一笑,乖觉地站在了一边,不敢随意拂逆眼前之人一星半点。 毕竟,主上所制定下来的计划才刚刚开始执行,而接下来的一切,还需要眼前之人一力促成才行啊! ‘高辰’随即拂袖,昂首阔步地转身离去,而他的这群手下也跟随着一道离去,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原本该有的平静,仿佛方才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般。 今晚的月光越发明亮了,微风缓缓吹来,温和舒适,悬崖边上一片寂静,只有野草在随风飞舞,一切都显得那般朦胧美好,除了地上绵延的一路的血迹昭示着就在方才这里发生了一场血腥屠戮外,便再也难逆有人曾存在过的痕迹了……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都将会是难以成眠的一夜啊! 衣冠禽兽 三日后,高辰与副将沈彧平安返回蒲坂与运输大军会合,健他们平安回来,杨铨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令他困惑的事情,却又接二连三地开始发生了。 这位当朝的驸马督尉,东征大军新任的监军,突然间变得有些一反常态,变得任性恣情,纵情欢乐起来。 起初是以车马劳顿亦或偶感不适为由,拖缓行程,接着便是开始要求每顿饮食务必酒色齐全,以满足口腹之欲; 杨铨顾忌高辰乃是朝廷钦点监军,不敢随意冒犯,再加上他心知这些士族子弟本就没没几个能挨得过这行军之苦,又何必在此处对他多有苛责,也便极力满足高辰这方面的种种要求,一路上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 可当几日后,大军一到达雍州,这位外貌儒雅俊秀的监军仿佛在此刻撕下了他伪善的面具,在大军停驻在雍州休整兵马之际,高辰便在雍州刺史府大摆宴席,说是要为朝廷犒赏有功将士。监军本就有赏罚之责,杨铨即便心存异议,却也反驳不得。 可高辰不但私自挪用早以封存的雍州府库钱粮,还派人广招妓坊中的歌姬、舞女前来刺史府为诸将斟酒、歌舞助兴。起初这些驻守在雍州的兵将都因有军法在前,有所顾虑,不敢太过放肆,可这酒宴一连开了三日,那高辰是个出手阔错,又是懂得及时享乐之人,很快,驻守雍州的将领都开始沉湎酒色,骄奢淫逸起来。 杨铨乃行伍出身,又是经久朔王严格军法约束锻炼,如何能看得惯这等骄淫放纵之举,见那高监军今日又与诸将喝得面红耳赤,此时正勾着一位美妓往里屋走去,杨铨三步并做两步便跨入内堂,正欲当堂训斥高辰近日种种荒唐行径,奈何却被手下死死拦住,以‘监军之名不可违,胆敢以下犯上需担当军法’为名,将杨铨劝出。 杨铨愤而挥马鞭鞭笞那些胆敢耽于酒色而早已烂醉的诸将后,怒出刺史府,回到军营后,立刻让文书即刻将雍州情况写作书信分别传递给了前线大军帐前,想让大元帅朔王萧澹亲自处理此事。 就在杨铨将书信送出去不久,紫玉便变装成了一员小将持着令牌顺利入了刺史府,她此行的目的很简单,便是来寻驸马督尉,亲眼看他人是否正安全待在军中。 一路粉尘扑扑、快马加鞭从前线赶到了雍州,当听到驸马同杨铨杨将军的大军已经到达雍州并在此出进驻之时,紫玉心中欣喜异常,只道既然此刻驸马人在军中,想来并无大恙,自己也可即可飞鹰传书,将驸马的消息传递给少帅知晓,以免少帅忧心思虑。 可前一刻紫玉还欣喜不已,后一刻却被雍州百姓口中诸多有关监军诸多违法乱纪之事给弄得心焦气结,百姓口中那扰民伤财,纵情声色犬马之人,当真是驸马督尉么? 死死地握紧了马鞭,紫玉骑着马一路赶到了雍州刺史府,执着令牌顺利来到刺史大堂,但见满桌的美味珍馐、好酒佳酿撒了一桌,倒了一地,满地的杯盘狼藉,而四周横七竖八地躺着那些早已醉死过去的军士,有的还做着春秋大梦,兀自说些酒醉之语。 紫玉瞧见此情此景,气便不打一处来,四周搜寻了一遍,愣是没看到驸马督尉的身影,一怒之下拽过一个还略有几分清醒的军士恨恨地一巴掌将他打醒,呵斥道: “高监军现在何处?” “高监军,在……呵呵……内……内院……” 这倒霉的军士脸上陡然吃痛,醉眼惺忪地眼睛猛地睁开,可人还有些恍惚不明,却清楚地听到来人问及‘高监军’,这军士傻笑两声,指了指大堂后的内院,一脸不可言传的谄笑…… 人在内院?! 紫玉得了方向,一把甩开了那军士,怒气冲冲地直奔内院而去。 当紫玉听到从园林中传来的一阵阵男女嬉笑打闹之声时,她的心都已经凉透了一半,而当她缓缓靠近了那座园林,站在了园林入口处将园林亭台上的景色瞧在眼中时,人早已是怒火中烧,恨不得将那人负心薄幸之人斩成万段了! 只见那精致的亭台之上,一个被女人丝绢蒙住双眼的男人藏身于丽花丛之中,与那些个歌姬舞女、莺莺燕燕互相嬉笑打闹追逐着,而那些莺燕穿着打扮是如此露骨得毫无礼义廉耻之感,更加道德败坏的是,那个被蒙住双眼的男人迈着醉态步伐利落地将身边的一位舞妓紧紧地攘入怀里后,还不知廉耻地对那女子上下其手,脸上还露出满足和愉悦的讪笑来…… 当这种放纵轻浮的模样与高辰以往那温文尔雅的样子重叠在一起之时,紫玉突然觉得人心当真是这世上最为令人难以捉摸透彻的东西,原本以为这人会是公主殿下最好的良人,而公主殿下的一片赤诚之心都毫无保留地给了这个人,可却不曾想到最后,这儒雅俊秀的面容之下,隐藏的却是不仁不义、负心薄幸的衣冠禽兽! 紫玉怒而拔出腰间佩剑,她突然很后悔那晚在后巷就该一剑将此人刺死,也可免了殿下清誉有污,今日她紫玉便是拼了一死,也要将这等衣冠禽兽斩于剑下,提着这负心薄幸之人的人头到公主殿下跟前去请罪! “我紫玉今日便替天行道,亲手杀了这个衣冠禽兽!” 紫玉边说着,手执宝剑便欲纵身跃入园中手刃了高辰,却突然被身后之人死死地拖住了小腿,紫玉心下大骇,却不知身后何时有人自己竟一时未加察觉。 几乎是反射性地便挥剑往回刺去,目光也跟着移了过来,这才注意到这拖住自己的人不是阿正又是何人? 只听阿正慌忙间低呼了一声,道: “紫玉姐姐莫要伤害公子……” 紫玉急忙收住了剑势,再有半寸便空拍真要了阿正的小命了。 都说有什么样的主子便会有什么样的仆从,可像高辰这般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人,居然也会有像阿正这般忠心不二的仆从,紫玉都不知道该说阿正太傻,还是那高辰太过可恨了。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注意,紫玉一把揪住阿正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拖到了偏院,然后恨恨地摔了出去,剑尖直指阿正,可见心中愤恨之气难平,一时间恨那高辰假仁假义,想来阿正跟着这样的主子将来也不会是个好东西,不如一道杀了也算是累做功德了。 可一看到阿正脸上那道几乎破相的鞭痕,紫玉不觉心中一痛,却也不知道是何人竟然如此狠心下此毒手,对此小小仆从都不放过! 即便紫玉恨极了阿正的主子,可一想到平日里阿正对自己也是恭敬有加,诚心相待,今日见他此番模样,不觉心生不忍。 微微蹙眉,紫玉不想让阿正觉得自己对他有所关心,依然冷言问道: “你脸上的伤怎么来的?” 阿正随即面露苦色,低头沉默不语。 阿正的沉默不语,几乎立刻便让紫玉明白了他脸上的伤是哪里来的了。 “你的主子打的是么?” 阿正闻言,立马摆手言道: “不,不是的,是阿正不小心摔跤才把脸给摔伤的,与公子无关……” “你这是摔伤么?明明是鞭伤!” 这一刻,紫玉愤怒了,提着剑便要往园林那处去,阿正又欲阻止,却被紫玉当场呵斥住,道: “不许再拦我,否则我连你一起杀!” “那你就连我一起杀了吧,阿正绝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伤害公子!” 阿正此时几乎拿出了平生所有的勇气,他只知道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让人伤害公子,即便是紫玉姐姐,也不可以!他的命是公子的,若是有人要杀公子,就必须先杀了他! 紫玉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这是阿正第一次刚直面自己的愤怒,敢挡在自己跟前,拼死去维护一个根本不值得他舍命去维护的人!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紫玉挺剑刺向阿正的脖颈,只要在此处轻轻一划,这个人就得为他的狂言而付出生命的代价,可当紫玉看到阿正脸上那股百死不悔地表情之时,她却陡然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 紫玉突然有些不明白了,这样的人怎么就值得阿正为之舍命维护,道: “这样一个道貌岸然,忘恩负义的衣冠禽兽,也值得你用性命去维护么?” 阿正急了,生怕紫玉姐姐当真做出伤害公子之事,慌忙解释道: “不是的,紫玉姐姐,公子绝不是这样的人,可能……可能最近发生了一些事儿,公子去了趟上洛回来后,一时糊涂才会有这些荒唐之举,阿正可以以性命相保,这些举动绝不是出自于公子本心的!” 可阿正才刚说出愿意以性命为证的话语,那园林中男女肆无忌惮地嬉闹之声更加清楚地传递过来,让此时此刻的阿正,成为了一个无比可怜而又可悲的笑话…… 紫玉苦笑了几声,语气之中多是无奈与嘲讽,言道: “现在你还要为你那主子开脱么?” 说完,紫玉眼中的杀意骤浓,放佛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她接下来的行动了。 阿正心中惶恐,一种不敢的预感侵入心头,他不顾一切地扑过去抱住了紫玉的腿,不让她轻易挣脱了去,慌忙间眼泪都流了出来,哭着说道: “紫玉姐姐,你不能伤害驸马督尉,若你今日伤他性命,他日你又该如何向公主殿下交代?” 紫玉不管一直死死拖住自己的阿正,毫不犹豫地一路拖着他前行,道: “待取下这厮人头亲自提到殿下跟前,紫玉定然拔剑自刎向公主殿下谢罪!” 闻及此言,阿正痛彻心扉,他想要护住公子,却也不愿意看到紫玉有所闪失,一时间也没了主意,只能是期望紫玉可以以大局为重,莫要做出这犯上弑主十恶不赦之举,不禁大声痛哭道: “紫玉姐姐,公子乃是朝廷钦点监军,你若弑主便是犯上,乃是十恶不赦之罪啊,阿正求紫玉姐姐以大局为重,莫要轻断公子生死,以免将来追悔莫及啊!” 这时候紫玉才醒过神来,阿正说的没醋,她糊涂了,即便高辰该杀,也绝不是她这个小小奴婢可以动手去杀的,若是她今日宁愿冒天下之大不韪将高辰杀了,恐怕不但会连累公主殿下,还会让红玉也牵连其中,那到时候自己当真是百死也莫能赎这一身罪愆了啊! 努力平息了自己满腔的怒火,紫玉知道在这一刻她需要平心静气,缓缓地放下了手中剑,一脸出神的望着那个跪在一旁早已哭的一塌糊涂却又死死抱住她的腿不让她走的阿正,最后也只能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冷冷地说了句,道: “放开我,我答应你不杀他便是!” 阿正闻言,转悲为喜,看着紫玉将手中的剑收回了剑鞘,再抬头看了看紫玉那一脸冷漠的神情,阿正知道了紫玉心中虽有怨气,但她承诺了不会再害公子便一定不会这样做。 阿正这才安心地松开了手,跪在一旁抽泣着,身子还兀自颤抖,拉出袖子去擦那满脸的泪水鼻涕,自己也觉得此番模样定然窝囊难看得紧,低着头也不敢再看紫玉了。 紫玉默不作声,只是将自己的一方手绢递给了阿正,阿正见了眼前这方微紫的手绢,身子不禁一愣,竟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没有立刻出手去接,整个人都有些呆滞了。 紫玉以为阿正迟迟不接,便是嫌弃这手绢了,顿时心里恼火,可送出去的东西紫玉着实没脸再收回来,脸上的这点红晕也不是被气得还是因为其他,随手便将手绢扔给了阿正,随即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他的生死,由公主殿下一言裁决!” 留给阿正这句话之后,紫玉便快步离开了刺史府,她必须快马加鞭地赶回汾州,将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如实汇报给少帅知晓! 看着紫玉那逐渐消失的背影,阿正小心翼翼地捧着那方手绢,就这般跪在那儿静静出神,任由眼中的泪水肆虐泛滥…… …… 敢爱敢恨 快马连夜赶回汾州,紫玉一路上换马不换人,都累死了好几匹骏马,这才在第二天夜晚赶回了北营面前少帅萧珝。 洛卿听到士兵回报紫玉回来了,有些诧异紫玉的行程速度,想来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了,否则紫玉有飞鹰都不用反而要自己亲自快马加鞭赶回来,心下不禁有了一丝忧虑和不安,想着紫玉这一路马不停蹄地飞奔回来,少说也得掉层皮啊! 果不其然,刚赶过来的洛卿便刚好看到紫玉差点从马背上摔将下来,立马跃了过去扶住了骏马稳住了紫玉的身形,这才让紫玉免遭大难。 紫玉此时此刻早已脸色苍白,身子发虚了,才一刚下马来整个人都要软倒在地。 洛卿眼明手快及时抱住了紫玉,这才感觉到紫玉虚脱得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发抖,不但脸色发白、身子发乱,呼吸还有些紊乱,洛卿立刻拿出随手水袋来喂了紫玉几口水喝,紫玉这才逐渐回过精气神来,瞥过头来看了看洛卿,脸上露出委屈神色来,令洛卿心里也跟着越发不安起来。 洛卿有些急切的问道: “紫玉,怎么了?” 紫玉没立刻回话,仿佛在积蓄力气,最后只是有气无力的道了句,说: “带我去见少帅吧……” 洛卿微微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搀扶着紫玉一路往少帅营帐中去了。 待入了军帐,少帅萧珝一身戎装立于战略地图跟前,恰好看到洛卿搀扶着紫玉入了军帐,瞧见紫玉那一脸苍白神色,心中微微一惊,急切唤了紫玉一声,道: “紫玉,你怎么了?” 萧珝边说着,边快步迎了上去,正想为紫玉切脉诊看一番,可紫玉却在萧珝触碰到自己手臂的那一刻,颓然地跪倒在地,突然伤心地流起泪来。 萧珝身子微微一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痛楚,瞧着紫玉如此匆忙的举动和哀婉神色,莫不是自己心中揣测已久之事得到了证实,她,真的出事了么? “驸马她……出事了,是么?” 慌乱急促而又命令自己必须冷静的萧珝,此时此刻都能感觉到自己语气之中的那几分无力和慌恐来。 紫玉为此时此刻依然心心念念着那个负心薄幸之人的少帅而感到心痛和不值,她该如何同少帅说自己在雍正刺史府中所看到的一切,那个人根本就不值得少帅对他深情一片,这让少主情何以堪? 为了不让少帅心焦难过,紫玉连忙摇头解释道: “不,他没事,他好得紧呐……” 说道最后,紫玉已是咬牙切齿了。 萧珝闻言,不禁放下心中大石,高兴地与洛卿对望了一眼,似乎在宽慰自己这些天来原是自己吓唬自己的,可一瞧见紫玉那副愤怒不甘地神情,这才注意到紫玉语气不对。 萧珝了解紫玉,看来,事情远没有自己想象得那般简单啊。 “究竟发生了何事?” 言至于此,萧珝也逐渐变得冷静和沉敛起来,在这一刻,她又成为了冷静果决地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 紫玉的泪水不禁夺眶而出,悲戚哭道: “少帅,高辰他,他该死,他做了对不起少帅之事!” 一路扶着紫玉的洛卿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是脸色发白,随即也跪在了紫玉身边,与她平面而视,仿佛是要想紫玉求证她方才所言话语的真伪。 “紫玉,你,你说什么?” 洛卿不敢相信紫玉说是真的,毕竟驸马的性子她是知道的,可一看到紫玉眼中的坚定和悔恨,洛卿也开始迷惑,她自己也快不知道到底谁错谁对了。 萧珝闻言,目光也陡然间变得深邃起来,虽然他此刻看起来毫无反应,可那藏于袖中早已紧紧握成拳头的手,还是出卖了他此时此刻的心境。 接下来便是死一般的沉默,片刻后,萧珝主动打破了这个沉默,淡淡问道: “她,都做了些什么?” 紫玉深怕伤了少帅的心,故而话语之中也留有几分余地,低着头缓缓言道: “他借着监军之名,在雍州为所欲为,不但私自挪用被封存的雍州府库钱粮,还劳命伤财,领着雍正守将们在刺史府纵情神色犬马,罔顾国法,触犯军纪,为国法与军法所难容!” 私自挪用雍州府库钱粮,与雍正守将肆意纵情声色犬马…… 这些真的是她所为么?若是,那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珝微微蹙眉,心中已经隐约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紫玉,就因为这些,所以你觉得她就该死了吗?” 这些罪名确实可以要了一个在外行军打战将军的命,可却还不足以让有着皇倾国戚头衔的当朝权贵高家之子为之付出性命,更何况她还是皇祖母钦点的监军,即便要定罪也需要将她带回朝廷开堂过审,才能依律定罪! 还有就是紫玉的那句‘他做了对不起少帅之事’…… 紫玉,还有话隐瞒着自己啊! 紫玉身子不禁微微一颤,她就知道自己一定无法隐瞒少帅的,那,当真要如实向少帅禀明自己在雍州刺史府的所见所闻么? 可一对上少帅那双亲切的明眸,紫玉便知道自己不能也不该再瞒着少帅了,随即收敛了自己有些涣散的心神,将一切都和盘托出,道: “他在雍州刺史府中与诸多歌姬舞妓,举止暧昧,纠缠不清……” 洛卿闻言,亦是怒火攻心,她没想到那高辰居然会是如此一个举止轻浮、放浪成性的伪君子,这样的人如何配得上少帅,这样一个人面兽心之人,即便最后少帅仁慈不杀他,她洛卿也绝对饶不了此人! 闻言,萧珝目光一痛,慌忙追问道: “这些果真都是你亲眼所见?” 紫玉立马点头继续说道: “这些皆是紫玉亲眼所见,他在刺史府后院与那些歌妓们搂搂抱抱,举止下流,就同变了一个人一般……” 越说到后面,紫玉就越加气氛,只想要立刻拆穿那虚伪之人的假面具,让所有人都明白过来高辰是一个多么卑鄙无耻下作之人! 洛卿猛地拉住了紫玉,制止她再继续说下去,只因为少帅的脸色已有异样,不但脸色发白,身子还猛地往后踉跄了几步。 洛卿急忙上去相扶,关切言道: “少帅……” 紫玉也急了,忙抽身过去,也扶住了少帅,如今见少帅如此神魂具伤,心中暗自后悔,不敢将这些尽数说与少帅知晓的,原本就知道,少帅对那人的情意早已非比寻常了。 可令紫玉和洛卿感到奇怪的是,少帅接下来说的话顿时令两人都诧异不解。 只见萧珝紧紧地拉住了紫玉和洛卿的手,神情颇为慌乱和难以自持,十分悲痛地言道: “紫玉,洛卿,她出事了,她,果然出事了!” 紫玉和洛卿不知道高辰的真是身份,自然也不会明白萧珝此时此刻内心所想。 从那晚陡然间的心痛难忍开始,萧珝心中就隐隐泛着不安,甚至她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她出事了,她一定是出事了! 在那一刻,萧珝好想放下一切去找高辰,可她不能这么做,不允许,不可以,更不能这么做,所以再怎么痛苦焦虑,她也只能立刻派了紫玉前去探查情况,自己在军营之中默默等待。 天知道,这段时日她是怎么过来的! 可自己这几日所有忧心的猜测与揣度都间接从玉口中得到了验证,萧珝突然有种天崩地裂之感,她真的好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不能在预感到危险的那一刻便立刻去找她,为什么自己每次在她遇到危险的时候却总也不在她身边,为什么自己想守护自己所爱的那个人却这般艰难…… 即便到了此时此刻,她也依然不能去寻她! 听到萧珝的这番话语,洛卿这才陡然想起紫玉愤怒之间说出的最后那句话来,口中不禁喃喃自语,将那句话又再重复了一句,道; “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 紫玉闻言,身子也陡然一怔,这才觉得自己在雍州刺史府看到的那个高辰确实与自己以往看到的不大一样,感觉上根本就是两个人,如果那个人不是真正的高辰的话,那么…… 紫玉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脑门,若是那人当真不是驸马的话,那么一些自己之前从未想过,有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突然就有了一种很合情理的解释了。 猛地联想到阿正为何会被鞭打受罚,还被赶离了驸马身边,很显然那人是担心阿正会认出自己的异样,为了掩人耳目又不能将阿正杀之灭口,便只能尽量将阿正赶离自己身边。 “如果那人不是驸马,那他又会是谁?” 紫玉也不禁提出了这个疑问来。 “很显然,那人精通易容之术!” 洛卿在一旁提点,毕竟亲眼见过那个人的就只有紫玉而已。 “我瞧见那人的面部表情,很自然贴切,不像是假面,难道是用了塑骨之法?” 紫玉不禁大惊失色,行此塑骨之法便是将自己的面容完全得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施行此法所要付出的代价和风险实在是太大了,绝非一般人可以轻易做到。 听到此处,洛卿心中仿佛有了答案,道: “江湖之中可以将塑骨之法施行得如此神乎其技的,恐怕就只有那个人了……” 紫玉唇角颤抖,自己最不愿看着发生的事情,结果还是发生了,只听她颤颤言道: “当年在并州犯下杀死一家二百三十五口人的灭门惨案之人——千面淫狸!” 据闻当年,这个千面淫狐被人追杀,深受重伤逃至并州,恰好被一位军户家的千金所救并带回府中好生养伤,却没想到最后这千面淫狐恩将仇报,贪恋上了这位千金的美色,求取索婚不成,便将这军户一家二百多口一夜之间尽数杀死,而那位千金小姐也惨遭欺凌,死于非命! 而此案便成了当年震惊天下的灭门大案! 之后这千面淫狐为躲避朝廷衙役追捕,隐姓埋名,改头换面,竟也让他逍遥法外至今,而当时少帅也曾让密探组织多加侦讯查探,却也因为这千面淫狐地那手无上绝技——“百变千君”易容之术,从而屡屡让其逃脱密探追杀,至今下落不明! 可令人想不到是,此人不仅胆敢明目张胆地回到北魏,而且还乘机渗入到北魏朝堂,有此等野心胆魄,只怕身后扶持之人也是非同寻常之人了吧! 想要成功实施塑骨之术,没有事先做好万全准备是不可能实施,只因为此术所需药物之精贵、罕见稀有之蛊虫等等,都十分难得,更重要的是,要得寻一处无人打扰、山明水秀之所,这些都需要庞大的人力和财力以作支撑。 可以做到这些而又十分了解驸马,并一心想要取驸马性命之人,在这北魏朝堂里,数来数去,也就只有那个人了! 紫玉顿时浑身发凉,那人既然已经成功取缔了驸马的位置,那是不是就代表着驸马已经被…… 紫玉一脸惊恐地望向早已双目失神的少帅,这才算是真正明白方才少帅话语之中的真意了。 知驸马如少帅者,如何会不知道驸马究竟是怎样一个人啊?只怕少帅心中早已认定驸马此时已是凶多吉少啊! 紫玉立马扑到了萧珝怀里,哭泣着说道: “少帅,都是紫玉的错,若是紫玉当时多留心几分,也许就能看出那人并非是真正的驸马了,紫玉立马就去寻驸马,就算是拼掉性命,紫玉也一定会为少帅将驸马找回来的!” 说完,紫玉猛地站起身来,想要拖着早已疲惫不堪身子再次南下雍州,哪怕还有一丝希望,她都要为少帅将驸马找回来! 紫玉脚步虚浮,才刚走几步就被萧珝给厉声呵斥住了,只听萧珝严斥道: “不许去!” 紫玉和洛卿都能感受到萧珝此时此刻的愤懑与悲切,此时此刻,没有人会比少帅更加难过和痛苦的了。 紫玉缓缓地跪了下来,只能在一旁默默流泪…… 洛卿知道少帅是顾惜紫玉身子,所以坚决不让她再去雍州,既然如此,那自己便请命代紫玉去一趟,无论如何,得先探明驸马下落才行。 洛卿抱拳行礼,言道: “少帅,洛卿请命前往!” 怎知,萧珝言语越发凌厉严苛,说道: “你也不许去,如今两军焦灼,大战在即,你乃北营先锋,使命重大,绝不能擅离军营,一切都已国家大事为重!我是你们的少帅,更是你们的少主,军令如山,违令者斩!” 洛卿闻言,颓然地放下了双手,心中一股悲戚之情蔓延。 少帅这是在断自己念想,也是在绝了自己的生路啊! 洛卿陡然间想起洛霞姑姑对自己的嘱咐,务必保全少帅与驸马二人,只因为她们两人若是有一人不能保全,只怕最后,定会落得惨淡结局…… 洛卿心慌了,忙又复请再拜,只求少帅可以给自己一次机会,让自己可以去将驸马寻回,只要一次机会就好! “少帅,您就准洛卿这一回,让洛卿去吧!” “……” “少帅……” …… 就在这对主仆争议不下之时,帐外款款走进一个人来,大声言道: “你们别争了,我去!” 众人回身一看,却见一身形窈窕之女漫步而来。 只听此人言语之间颇为爽快,大有女中英豪之气,虽然身着一身中原女子装束,面容亦是十分娇美,可个性却是塞外女子那如火一般的性格,敢爱敢恨! 当洛卿看到来人身影之时,不禁微微吃惊,心中却似有一阵清流趟过,她原本因为,这人大概是再也不愿看到自己了,却没想到她会在这重要的时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慕儿……” 洛卿忍不住轻声唤了那人的小名。 此人便是当时曾独闯公主府,向洛卿逼婚的突厥汗国的公主——雅库慕公主,当时她被父汗逼迫嫁给阿史那达曼可汗,却在和亲的路途中被假冒成悍匪的洛卿给抢亲! 此举顺利地挑起了两大汗国之间的对立,再加上其他几大汗国之间也是纷争不断,继而让北面突厥的形势,变得更加错综复杂起来,而北魏乘机发动对北齐的这场灭国之战,很显然也是想乘着突厥内乱之际,浑水摸鱼了! 虽然人是顺利抢回来了,可慕公主并没有和洛卿一起回来,萧珝在知道这件事后也曾问及洛卿个中缘由,洛卿只是说了句‘有缘无分’,萧珝便也默然,不再过问此事了。 只是没想到是,慕公主此番竟会主动来寻洛卿了,而且身上所着乃是中原女子服饰,可想而知,在于洛卿分开之后,她并没有回突厥,反而是留在了中原,至于她一直在何处做些什么,恐怕也就只有慕公主一人知晓了。 听到洛卿唤自己‘慕儿’,慕公主不觉心中一痛,听到洛卿如此亲切地称呼自己,令她有种身在梦中之感,对于她能来抢亲这件事,慕公主心中是十分宽慰和感激的,甚至在那一刻,她突然觉得自己那么久的痴恋,终于等到了这个人的回应! 可一想到她与自己一般具是女儿之身,慕公主又停留在被欺骗的念想中抽不出身来,久久不能释怀。 怪洛卿么?其实,不应该怪她的啊,明明从一开始便是自己一厢情愿地苦苦追求纠缠着她的,这些都只能怪自己傻,是自己太傻了而已! “不许叫我慕儿。” 慕公主一跺脚,突然有些生气地道出这句话来。 洛卿闻言,便陷入沉默不敢再做言语了。 瞧见了慕公主与洛卿之间的问题,萧珝也只能无奈地微微摇头,她不想慕公主也陷入到北魏朝堂之中的纷争,毕竟一旦扯上关系,想要从中全身而退,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了。 随即,萧珝和声言道: “慕公主,此事与你无关,你又何苦要参合其中呢?” 慕公主目光陡然亮了起来,突然觉得这是一次讨回上次败于萧婉之手颜面的绝妙时机,微笑着言道: “北魏的长公主殿下何时变得如此畏畏缩缩的了,我们突厥人从来都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你们待我有恩,这次,便当作我回报你们好了,从此之后,你我两不相欠!” 看来这位慕公主也是位极为聪慧的主,所有她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似乎都已经知道了呢! 如此一来,即便萧珝想要放她走,任她自由,也是不可能的了… “那就一言为定!” 随即,萧珝很干脆利落便将寻找驸马这件事大胆地托付给了这个塞外的公主殿下。 慕公主随即用赞赏地目光多看了这位传说中的燕云龙骑少帅一眼,以前不知道萧珝也是一位女子,而且还是北魏当朝的长公主殿下,再加上彼此身份对立,所以言语之间南面会对这位少帅出言不逊。 可如今真正意义上领略了这位传说中少帅的名将风采,慕公主心里对此人是又敬又畏的,虽然彼此都身为公主殿下,可萧珝身上有股特别的气势,是自己无论如何都学不会的,这也是慕公主如此敬重这位少帅的原因之一了! “好,那有件事得事先弄清楚,这位小白脸驸马究竟是在何处失踪的?” 慕公主一想到当时看到那位驸马督尉时的事情,便忍不住直接称呼高辰为小白脸了,而且感觉这个称呼大概会一直这么叫下去,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既然都提到了这一茬,紫玉这才记起,当时阿正好像跟自己提到过驸马似乎曾去过上洛,而除此之外,驸马都应该一直与杨铨杨将军在一起,杨铨是值得信任的,所以紫玉相信,驸马出事,一定是在他前往上洛之时发生的! 真该死,怎么会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呢! “少帅,紫玉知道驸马身在何处了,驸马曾去过上洛!” …… 相思相见知何日 当我睁开双眼之时,眼前所见皆是白茫茫的一片。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但是可以预知的是,也许我根本就没有真正醒来,亦或者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那么,我现在是不是算已经死了啊?! 我有些颓然地盘腿坐在了原地,脑海里也早已是白茫茫的一片了,我伸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间,感觉这一时间想起很多,可又突然觉得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一般。 比如说我是谁,这里到底又是何处? 身后不知何处,隐隐传来一阵悦耳的脚铃声,紧接着是一个孩子活泼嬉戏与人来回追逐的打闹声响,那欢声笑语,是如此的天真浪漫,爽朗动人。 我不禁回首寻望,却依然只见一片朦胧身影,不辨真相,一时间竟以为是自己生出的错觉,忙然四顾之间,忙开口询问道: “究竟何人在那儿?” 声音传得很远,却也空灵,可依然无人回应。 正当我踟蹰不知如何作为之时,跟前有一小女孩扑腾嬉闹着一路小跑而过,边跑着还不停地往后张望,嬉笑着喊道: “太子哥哥,来抓我啊~” 我忙回过头来循声望去,却又恰好看到一位锦衣女童小跑而过,眼角瞥见了那孩子有一张十分可爱灵秀的面容,头上还梳着双垂髻,发髻随着这孩子一跳一动地动作而左右摆动着,轻巧而迷人,而她勃颈上有用五色丝绦,系着一块非常独特的凤玉…… 不知为何,那块凤玉竟让我生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来。 眼见着那可爱的孩子就要越走越远了,我忙站起神来,跟在她身后,一路追了过去。 当那小女孩的身影在越过一层薄纱之后便消失不见了,我不禁一阵心慌,伸手拨开了那层薄纱,眼前呈现出的竟是宫殿内的一角。 一位面容绝色、气度雍荣华贵地女子正娇弱地靠在榻上,苍白的脸色,还有时不时传出的咳嗽声,都让这位清丽出尘的女子多了几分沧桑与疲惫。 而方才看到的那可爱的孩子,此时正用小手勾在女子的脖颈上,小小的人儿整个缩在了女子的怀里,似在撒娇亦或是心疼这位病弱的女子,抱紧了便不舍得再放开了。 女子眼中,满是对这孩子的宠溺与爱护,轻柔地拍着这孩子的后背,嘴角不禁浮现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来,那笑容,足以倾国倾城,令众生颠倒失魂了。 女子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在孩子的耳边轻柔问了一句,道: “吾儿,若是有朝一日,母后不在你身边,你可会好好照顾自己?” 小女孩闻言,抱紧了女子,不依不饶,撒娇言道: “母后是要去哪儿么?那便带上孩儿,母后去哪儿,孩儿便跟着去,孩儿不要同母后分开!” 女人将孩子紧紧地搂在怀里,想着自己的那句话,终究还是伤了这孩子的心,好生宽慰道: “傻孩子,母后哪儿都不去,会一直守护在吾儿身边的!” 轻抚着女玩儿的后背,女子的目光越过了怀里的孩子,转而定眼往我这瞧来,对上了那女子深邃的眸子,在她眼中看到的,仿佛是穿过层层纱幔后窗外的那一片黯淡星空,亦或是那个一直静静立在宫殿一角默默看着她们母女的陌生身影…… 可无论这位雍容华贵的女子眼中看到的是什么,她随即而来的那抹静谧微笑,却成了我心头永久挥之不去的记忆。 曾几何时,我也在一个人脸上看到过这末动人的微笑。 心里有个感觉在告诉我,那个人对我来说,应该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可为何,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呢? …… 垂眸之间,漫天的纱幔突然变成了满地的白衣素缟,到处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氛围。再次看到那个小女孩之时,她一身素缟,哭得声嘶力竭,几度在灵柩边昏睡过去。 她小小的身子就这样缩成了一团,小手里还死死拽着母后送给自己的那块凤佩,在睡梦里边,眼角还兀自流着眼泪,那副伤心欲绝的模样,顿时让我的心也跟着一阵阵刺痛起来。 一位气度威严的妇人抱住了这个孩子,轻柔地为这小女孩拭去眼角的泪水,小女孩敏感地睁开了双眼,当看到眼前这个人时,大哭着又扑到了妇人的怀里,伤心地问道: “皇祖母,为何母后一直都不醒?母后是不是以后都不会再醒过来了?是不是我哪里不乖,母后不要我了,母后明明说过,她不会离开我的?” 妇人神色颇为动容,却也得让自己装的更加冷漠威严才行,她没说话,只是继续为小女孩拭泪,紧接着静静地说了一句,道: “不要哭,女子若是流泪,那边是软弱。你将来一定不能成为像你母后那般软弱的女子……” 小女孩满脸泪痕,哭得哽咽不止,从这一天开始,原本天真浪漫的笑容便逐渐在这个孩子脸上消失了踪迹。 之后,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小女孩所深爱着的人,深爱着她的人,一个接一个地离她而去,而她也一天一天的长大,从一个不谙世事地小女孩,变成了一朵宛如在黑暗中幽然绽放的梦昙花一般的绝丽女子,开的是越发美丽,静谧,而又光彩夺目。 岁月在她身上并未留下太多痕迹,只有那块凤玉多年来一直默默地守护在她身边。她的容貌与她的母后越发地神似,只是那双动人明眸之中,总会在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幽暗,她只是静静地靠在宫殿的护栏边上,向远方静静眺望着,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而这静立远眺着的那抹白色身影,也就越发地孤寂与单薄了…… 在看到那抹白色身影的那一刻,我的内心突然有些激动不已,放佛一直在拼命寻找着的人突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此时此刻,心中是欣喜,是癫狂,是惶恐,更是情怯,这陡然而其的情绪,令我心乱不已,却又为之欢喜雀跃。 我这是怎么了啊? 边想着,脚步已经自主地往她那儿去了,伸出手去,突然变得很想触摸这抹白色孤寂身影…… “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她的话语令我的靠近的脚步戛然而止,印象中原本该无比温柔甜美的声音,突然便得十分的悲伤与痛苦,我陡然间心慌意乱,心仿佛被一片片撕裂开去一般。 她没有回过身来,悲伤的语气之中,有了一丝怨怼神色。 “明明承诺过会陪在琬儿身边的,为何最后都离我而去?” 琬儿,琬儿,琬儿啊…… 我在嘴里不断地呼唤着那个名字,陡然间头疼欲裂,许多被我丢失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地涌入我的脑海之中,令我十分难过却又异常地眷恋。 “小碗儿,我挺喜欢你的。” “琬儿,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琬儿啊,下辈子,下下辈子,再下下辈子,你还愿意给我当媳妇儿么?” “忧佳相随,风雨无悔;相爱相护,永不分离;” “琬儿啊,你别怕,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我总是随你的。” “琬儿,我,不会离开你的……” …… 琬儿啊,她是琬儿,我怎么能够忘记,她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是我的妻,亦是我的爱人! “为什么?” 琬儿蓦然回首,绝美的容颜却有一丝泪痕滑过,而那双动人的明眸,早已散失往日的光彩,只有死一般地宁静,似在怨恨着那曾经在自己而变信誓旦旦须下不离不弃的承诺,转眼间便失约背诺不守信约之人. “琬儿,琬儿啊……” 我的泪哗哗而落,心如刀绞,我该如何告诉她,我好想好想她,好想立刻回到她的身边啊! …… 汉水河中,有两艘大船正并肩而行。 其中一艘船的船舱中,一个身子虚弱身受重伤身子缠满了白色纱布,躺在床榻上一直在陷入沉睡的伤患,突然间抓住了床榻边为她诊治伤病的一位身着红色衣裙的姑娘家的手,嘴里还如同梦呓般一直喊着一个人的名儿. “琬儿,琬儿,琬儿……” 红衣女子下意识地相要将手给抽回来,奈何床榻上这病患不但不放手,还越抓越紧,迷迷糊糊间似乎还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红衣女子微微蹙眉,脸上嫌恶的表情也逐渐驱散,这也道并非是她厌恶床榻上这个病患,而是因为她天生就不喜欢被人触碰. 微微挣脱了片刻不得脱身,红衣女子便放弃了,只是一脸淡漠地盯着床榻上那人瞧,见过她的面容之后,红衣女子偶尔还会有些愣愣出神. 虽然这人长着一幅男儿般儒雅俊秀的脸,但是红衣女子还是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个女扮男装之人,这不仅仅得意于红衣女子多年所学,更重要的是,没有人能比她更懂得人体各部构造. 瞧着那张越发眼熟的脸,红衣女子摇了摇头,不得不感慨,这若是换作别人敢如此待自己,早就被她给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也该感叹这傻姑娘的好运,因为她是那个人最在乎的人,为了救这傻丫头,那人可是第一次正经八百地恳求自己的,要不是如此,她怎么会在乎这么一个傻丫头的死活,还大老远地从金陵赶过来救人呢? 红衣女子嘲讽一般嘴角微微上扬,这救人的行当果然不是适合自己干的事儿呢! 伸出另一只手去扣住了病患的手腕,稍一用力,红衣女子便将自己的手从对方手中抽了回来,这才注意到,红衣女子白皙得显得有些妖冶异常得手腕,片刻间便显出一圈骇人的红来。 红衣女子淡淡挑眉,随即将长袖拉过手腕,盖过那一圈红痕。 待红衣女子站起身来,她那单薄瘦弱的身子也便越发明显起来,而她身上的一些与众不同的特征也便一一彰显出来. 这位红衣女子竟然有着一头雪白长发,娥眉亦似染了白霜,鹤发之下却有着一张妩媚绝美的脸,一双漂亮而又略显多情地凤目,配上艳若桃李般地笑靥,眉目流转之间,似笑非笑,如嗔还怒,道是无情却又仿佛藏匿情深,片刻间便能吸引人的眼球,让人的目光再也无法从此女身上移开。 只是红衣女子全身的肤色是那种妖冶异常的白皙通透,这种诡异的白在这身如火红衣的衬托下越发显眼,若是近看似乎都能看到皮肤薄弱之处人体血脉在其中若隐若现。这样的体质也就说明了这位红衣女子不似一般人康健,不能在阳光下过久行走,更不能让自己受伤,哪怕只有微小的伤口,也会血流难止,无法抑制。 也许,在外人看来,她,是一个妖怪! 不,应该说曾经有无数的人在第一眼看到她之时,他们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一定会是那句‘妖怪’,可这句话也将会成为那些人此生所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因为当他们将这两个字吐出口时,他们的性命早已被这位红衣女子的地狱镰刀无情地收割了! 带着这丝嘲讽的笑意,红衣女子将目光移到了船舱门外,而恰巧的是,门被人拉开了,从门外缓缓地走进一位手执药碗的蓝衣女子,当两人的目光对上的那一刻,红衣女子有些阴鸷一笑,而蓝衣女子则是微微皱眉,看了看红衣女子,又再瞧了眼病塌上的人。 红衣女子的个性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红衣一旦露出阴鸷笑容,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方才可做了什么?” 红衣女子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病塌上的那个人,旋即眉目低垂,淡然一笑,用有些戏虐的表情说道: “做了啊,她长得太可爱了,所以方才忍不住调戏了她一下。” 红衣女子说得不羞不臊,慢条斯理的,感觉她这般做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 蓝衣女子默然无语。 红衣女子扑哧一笑,真没想到蓝衣女子也有这般词穷之时,不知为何,那有些呆滞而又面带愠色的表情,以前还当真很少见到,这会儿见到了突然觉得可爱的禁呢。 “当然是开玩笑的了,若要说调戏,也是她调戏我才对,方才,你是没看见,她抓住我的手,一直在喊‘琬儿’、‘琬儿’什么的,这‘琬儿’,可是她的心上人儿?!” 蓝衣女子再度无语,只因为她未曾将病榻上之人的真实身份告知红衣女子,只说是对自己十分重要之人,可依红衣那股聪慧心性,想来自是瞒不过她的了。 因为在这世上,对蓝衣女子来说比生命还重要的人,自然是自己苦苦寻找了十一年的唯一至亲,她遗失在外的妹妹了! 蓝衣女子名叫叶晗,而她的亲妹妹,便是叶晨,也就是那个现在还躺在床榻上昏迷未醒的人,而叶晨还有一个身份,那边是北魏当朝长公主殿下的驸马督尉高辰! 因着红衣女子的身份,叶晗不愿将妹妹还是高辰的身份告知于她。 “梅雪,谢谢你!” 叶晗微微叹了口气,第一次诚心实意地向红衣女子致谢,虽然一直以来都十分厌恶她那手出神入化的用毒功夫,可这次却多亏了她这项拿手绝技才帮助自己救回了唯一的妹妹,叶晗都快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为何了。 这位红衣女子,便是名动天下,江南独秀——明秀坊当家宫主之女,也是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 很少有人知道,苏梅雪的武功造诣到了何等境界,但是领教过苏梅雪本领的人,认识最多也是最令人感到恐惧的,还是她那手下毒与无形的毒功造诣。 一介名门之后居然会使如此阴暗狠毒的毒功,这点也曾让她饱受非议,可即便如此,苏梅雪也依然故我,毫不介怀。按照她自己的话来说,便是‘她从不会为了别人眼中的自己而活’! 叶晗混迹于江湖之间,因为武功神骏,神出鬼没,令江湖之人惊叹,却又无人能够探知清楚她的身份来历,更不清楚她师承何处,只知道她那身本领和凌厉绝杀之剑法,在当今武林已经是少有敌手了。 又因叶晗行事亦正亦邪,从不干涉武林正邪之争,故而无论黑白两道,都尽力对其加以拉拢,但有所求,只要是可以办得到的,都会尽力为其办妥,绝不敢推诿。 叶晗和苏梅雪,看起来是两个八竿子打不着一处的人儿,可她们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并非一般人可以会意得了的。 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比叶晗更了解苏梅雪,相对应的是,也没有人会比苏梅雪更明白叶晗的了! 这么多年来,听惯了叶晗称呼自己‘妖女’的苏梅雪,陡然间听到叶晗唤了自己的名,还对自己致谢,整个人突然有些愣住了。 苏梅雪突然有些不适应这样的叶晗,继而转移话题,指了指叶晨,说道: “那是因为她聪明,懂得置之死地而后生,在箭矢射中心口之时偏斜身子使得短箭射偏,没有射中要害,这才得以活命!” “虽然我及时赶到,在她落水的那一刻及时将她救上岸,这才让她侥幸逃过一劫,只是那千面淫狐所下之毒实在刁钻得紧,早知如此,当年就该一剑要了那只淫狐的性命,倒是让他苟活了这么些年了。” 边说着,叶晗目光陡然变冷,杀意渐生,手中握着的那碗汤药也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杀气继而渐起波澜。 苏梅雪眉目含笑,优雅地伸出手搭上了叶晗执着药碗的手臂,那白皙冰凉的手在触碰到叶晗的那一刻还是让叶晗有些心里发怵,身子自然而然一紧,手往回一缩再这么一带,便脱出了苏梅雪的控制范围之内,这是多年以来习武之后的本能反应,可以说是叶晗根本控制不住的。 顿时,这气氛有些尴尬了。 说真的,叶晗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不擅长应对苏梅雪。 苏梅雪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妖艳勾人的气息,就连说出来的话,也充满了诱惑与蛊魅! “你,在害怕我么?” 苏梅雪眼中的笑意更浓了,那双凤目一笑,似染了些许醉意,妖娆动人而又令人迷醉,若是男子看见了,只怕也得为之痴迷颠倒几分了。 可叶晗脸色却越发冰冷了,语气也没了方才的客气感恩,冷冷言道: “妖女,你刚才不会又想乘机对我用毒吧?” 苏梅雪忙掩面一笑,虽然自己的阴谋诡计被叶晗当场搓穿了,可她却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神色,反而因为叶晗叫回自己‘妖女’而窃喜不已,因为这样的叶晗,才是自己真正认识的叶晗呢! 瞧见了叶晗对自己用毒的本事如此忌惮,苏梅雪知道叶晗定然还是对当年那件事耿耿于怀了,也不明挑,而是旁敲侧击,想要乘机戏弄叶晗一番,装作无心一提样子,说道: “你还想着那段陈年往事啊?!明明,都过去多年了呢!” 叶晗一听,脸色变得越发阴沉起来了,这时候叶晗不得不面对现实,她对苏梅雪当真是无可奈何,而且,一直都是! 叶晗将恨恨地将药碗放到了桌上,用以表达自己的不满,可虽然如此,碗中的药也没有洒出来一点一滴来。 “哼,小气鬼,竟是半分玩笑都开不得了。” 苏梅雪撇了撇嘴,想着自己也该是时候回到自己的大船上去了,免得自己忍不住又把这人给惹火了,两人在船舱里边动起手来,可绝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儿了。 叶晗闻言,有些气结。 “好啦,眼不见为净,知道你想要清静,我这边回去了,让你清静去。” 苏梅雪旋即优雅转身,迈着轻盈的步子缓缓往门边走去。 叶晗瞧见苏梅雪那越发廋弱的身影,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你最近可是遇到什么难事儿了?” 叶晗知道了,近来明秀坊似乎与霸道门闹得有些不愉快,说白了也无非就是江湖中人的地盘之争。 苏梅雪微微驻步,有些奇异地回过头来望向叶晗,似乎有些意料不到她居然会关心起自己的事情来了,难道就是因为自己一时兴起救了她的妹妹么? 啊,还真是有点不甘心啊,血脉相连就是那么容易超越两人彼此认识多年的这番情谊,突然有点后悔自己为何要去救那个傻丫头了呢。 微微扬起头,苏梅雪嘴角露出一丝勾人的笑容来,柔声问道: “怎么,你,可是在关心我?” 叶晗哑然,虽然浑身都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想给苏梅雪一个忠告。 “你别乱来,霸刀门门主,没有你想象得那么简单……” 苏梅雪淡淡地收回了目光,至今为止,她出手为明秀坊收拾的那些人当中,又有哪一个是好惹的主儿,即便霸刀门的门主再可怕,她也得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沉默了片刻后,苏梅雪娇艳地脸上突然露出一股悲伤凄凉的神色来,没有再回头看叶晗,苏梅雪突然问了那么一句,道: “阿晗,若是我死了,你可会伤心难过?” 叶晗身子一怔,突然陷入沉默之中,没了言语。 苏梅雪苦笑了两声,随即头也不回地推门而出了后,施展轻功飞身到了另一艘大船上去了…… 许久之后,叶晗口中才轻轻说了一句话,道: “你不会死的,只要我还活着……” …… 真情告白 叶晗有些疲惫地坐回了床沿边,看着床榻上眉头紧蹙,眼角都还在不断溢出泪水的妹妹,她痛苦的神情仿佛正喻示着她如今身处噩梦之中,瞧着她因失血过多而越发苍白的脸,叶晗不禁心疼起来,拿出丝帕,轻柔地替叶晨拭去额间的汉水和泪痕。 忍不住伸出手去抚着叶晨的脸,如今的叶晨长发散落肩头,女儿家的形态神色也就越发明显了,叶晗瞧着这孩子与阿娘越发相像的脸,心中的激动与感念也就越发强烈了。 “阿娘,晗儿找到晨儿了,晗儿终于把妹妹给找回来了!” 说着说着,叶晗的目光都有些湿润了,多年在外流浪闯荡的生活,磨练出了叶晗不屈的意志和铁石一般的心肠,她从不是这般感性之人。 只是这一次,请允许她例外一次! “琬儿,琬儿,琬儿……” 昏迷中的叶晨,依然不断呼唤着那个人的名字,而她的右手,自始自终,都死死地拽着一块雕刻着凤纹的玉佩,其实那晚在北魏都城仙鹤楼见面之后,叶晗便已经看出了那位长公主殿下在晨儿心中究竟有多么重要了。 叶晗无法对妹妹为何会爱上一个女子而多加责备,因为她完全不知道这些年来,晨儿是怎么过来的,又为何会成为高辰,即便自己苦苦找寻了她十一年之久,可终究还是错过了十一年。 在这段其间,她能遇上一个真心待她好的,而她又从心里十分爱慕的那个人,这对晨儿来说,无疑是幸福和无比珍贵的,叶晗实在是没有办法对她们这段感情横加指摘。 只是越看清晨儿如今在北魏的处境,叶晗就越发明白,晨儿时时刻刻都身处于危险之中,她的周围造早已是危机四伏,有很多人出于各自的目的和利益最后都会对晨儿下手,即便长公主如何想要护她周全,也终究有力有不逮之时,便如同现在这番情况,若非自己及时赶到,晨儿只怕早已横遭不测了。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便是,晨儿身为女儿身的身份一旦暴露了,那她就真的再也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了。 叶晗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寻回来的妹妹,她又如何能眼睁睁地看着同自己失散已久的妹妹往绝路上走? 不,她办不到,无论如何,她不会再让妹妹回北魏,更不会允许她再成为高辰! …… 再度睁开眼时,眼中陌生的环境和那束微弱的烛光,还是将我远离已久的思绪,及时拉了回来,当我看到身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亲切而又喜悦地呼唤着我的名时,我不觉微微一笑,仿佛看到了在梦中一直想看见的那个人一般,凝聚了全身的力气,虚弱地唤了那人一声: “琬儿……” 只见那人温柔地抚着我的额,似乎正在检查我是否已经退烧了,她的手十分清凉熨帖,而我的目光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琬儿的身影突然消散了,可印入眼帘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姐……” 虽然叶晗知道晨儿与长公主的情意非同一般,可听见这丫头一醒过来明明瞧着的是自己却唤了长公主的名,都不知道是该苦笑还是该气闷了。 我突然有些激动,心中那股强烈的落差感还是因为在见到自己的至亲之时,而被感动和欢喜所代替,我竟然再一次看到了我的亲姐姐,在这世上与我血脉相连的至亲! “这回便算是真的醒了呢!” 叶晗一语双关,无奈地叹了口气,可脸上皆是欢喜的神色,毕竟晨儿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现在她醒过来了,也就代表着她顺利度过了危险期了。 “这里……是哪儿?” 逐渐恢复意识的我,习惯性地琢磨着这片陌生之地,想要知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我们这是在汉水,大船上,大概明早便能到襄阳了!” “汉水……” 我不禁开始呐呐自语着,既然是在汉水,那姐是想要带我南下了。 我似乎隐约能感觉到姐带我南下的用意为何,心中莫名一紧,不觉面露苦涩。 “姐……” 还未等我说完,姐便横加打断,言道: “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才刚醒,好好养伤,一切都等你养好伤后再说吧!” 我不禁微微合目,有些心乱如麻了,我想告诉姐我的真心实意,可又害怕再次伤了姐姐的心,毕竟,我曾拒绝过姐一次,实在是无法再如此坚定地再拒绝她第二次了啊! “谢谢姐……救了我。” 我不觉红了眼眶,生死关头,是姐将我从生死边缘拉回来的,这才让我可以再度活着,而在我心中,只要还活着,便还有希望。 “傻丫头,我救你,难道就是想要你的一句感谢的么?我们,可是血脉至亲啊!” 叶晗紧紧握住了自己妹妹有些冰凉的手,说话的语气都有些哽咽了。 “是晨儿的错,姐姐……莫要……伤心……” 我也想牵住姐姐的手,却发现自己根本使不上力气,也便只能与姐姐泪眼相对了。 叶晗稍微收拾了下自己有些激动地情绪,好好扶起妹妹,让她舒服地靠在自己身上,随即端过了身旁的药碗,柔声说道: “既然你醒了,便先将这碗药喝下,喝下去后你才能好的快。” 我微微点了点头,看着碗中那棕色的药剂,嘴角不觉露出一丝苦笑来,闻着这药味,心里想着这药会不会很苦…… “怎么,担心药苦么?” 姐姐似乎一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竟然带着调笑的表情瞅着我,就像发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一般。 我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原本我是不怕药苦的,只是自从亲口喂药给我家媳妇儿之后,感觉自己是被媳妇儿给感染了,似乎也开始有点不喜欢喝药了。 我最后摇了摇头,还是很努力地将这碗药给喝了下去。 稍微帮我收拾干净了嘴角,姐又小心扶着我趟了下去,然后帮我拽好了被子,毕竟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了,湖面的冷风吹来,也是冷瘆人的。 “姐,你不去睡么?” 想来自己肯定昏睡了许久,那么姐应该一直都照顾在自己身侧了,都没机会好好休息,我有些担心她的身子,想让她也好好休息一会儿。 “不,姐不累,姐得守着你,你睡吧,别担心姐啊!” 别说叶晗身怀武艺,几日不眠不休都不会有半点困意,即便是困了,她也不愿意离开晨儿身边,错过了整整十一年的亲情,若是在晨儿如此虚弱之时都不能守护在她身边的话,那就是她这个做姐姐的失职了啊。 闻言,我不禁泪目,心中亦是有阵阵暖流趟过。 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感受到亲情之爱,可以再次与姐姐相见对我来说早已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我实在不敢在奢求可以与姐姐共聚天伦,我有了自己的挚爱,如今又找到了自己的至亲,想来人生,已经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见我泪水夺眶而出,叶晗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伸出手来轻柔为我擦拭眼泪,轻声言道: “瞧你这般爱哭,还跟小时候一般,依然是个爱哭鬼呢!” 说完,不觉想起幼时种种,叶晗都不免触动柔肠,开始陷入过往幸福的回忆中,脸上的神情也有了憧憬的色彩。 “小时候……” 听到姐姐谈及幼年时的趣事,我不觉也来了兴致,只想着姐姐将幼年之事再多说些我知晓,即便孩童之间的嬉笑玩闹这等琐碎小事,我也会觉得快乐异常。 因为幼年时的事情,我居然已经不记得多少了…… “你还记不记的?你小时候可爱粘着我了,姐姐长,姐姐短的在身后追着我喊,着实烦人得紧……” 我嘴角不禁微微上扬,原来我小时候也是这么惹人厌的小破孩啊,那姐姐岂不是都快被我烦死了。 “小时候好多事情,我都不怎么记得了呢……” 叶晗闻言微微沉默了片刻,随即随口问了一句,道: “那你还记得你九岁之前的事情么?” 我回忆了片刻,九岁那年,也便是我被高镇夫妇收养的那年,那是我人生道路上不可忽略的转折点,我记得这段事情,只知道自己饿倒在路边都快奄奄一息了,若不是高镇夫妇相救,只怕这世上早已没有我这个人了。 至于在这之前的事情,我确实没办法再忆起丝毫片刻了。 我摇了摇头,为了不让姐姐伤心,故而省略了自己流落在外之时,险些被饿死之事,只从被高镇夫妇救起那事儿说起,随即解释道: “那年我被高镇夫妇收做螟蛉之子,成了高家的孩子,因为辰哥哥早逝,所以被义父安排顶替了辰哥哥地位置,成为了高辰……” 随后,我便将自己成为高辰之后,入国子监读书,十七岁那年高中状元,三年后又奉旨迎娶了北魏当朝长公主为妻等事儿都大略同姐姐说了一遍。 姐姐听得很仔细,似乎在极力补充着自己这十一年不在自己妹妹身边陪伴所遗留下的空缺,也逐渐开始知道了自己的妹妹为何会成为高辰,而她以女儿之身得以入朝为官还娶了长公主为妻之事的始末,都尽数知晓了。 叶晗心里也便越发敬佩和感念这位北魏的长公主殿下了,她可以为晨儿做这么多事,为晨儿牺牲了那么多,可想而知,她待晨儿亦是一片真心! 这世间竟有如此美丽深情的女子,一念至此,虽然心中也曾怪罪她未能保护好晨儿,可叶晗心里还是对这位长公主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瞧着晨儿每次提到长公主是那眉飞色舞的模样,就只差把长公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乐,虽然知道晨儿的这点小心思,无非是想让自己对长公主有个极好的印象,想让自己也喜欢上长公主,由此可见,晨儿的心里终究还是舍不下那位长公主了! “你爱她是么?” 最终,叶晗还是将心里的这个问题明明白白地问了出来。 我沉默了片刻后,对上了姐姐的询问的目光,握紧了手中那块凤佩,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姐姐,我爱她,她也爱我,即便我与她一样,同是女子,可我依然爱她,爱她到难以自拔的地步,我对她的爱,绝不会比任何一个人要逊色,没有人可以比我更爱她的了!” 即便这份爱会被姐姐认为是荒唐不可取的,我也不愿意欺骗姐姐,更不愿意让姐姐觉得我们的这份爱有什么奇特或者不同! 在我心里,爱就是爱,无非男女,不分对错,我们相爱是遵从内心最深层的欲求与真心,选择她我永远都不会后悔! 叶晗深深地叹了口气,随即开口说了一句,道; “可你,已经不能再回北魏去了……” 恩怨情仇 天已经蒙蒙亮了,汉水河上,水雾之气叶开始逐渐飘散,河上来往出海打渔的渔船也开始逐渐增多起来,这个时辰,许多渔船上也早已是满载而归,而停靠在岸边的船只上都是忙着整理渔网的渔民,船头上三三两两站满了鸬鹚鸟,鸣叫着扑打着翅膀,或各自梳理着自己的羽毛,显得十分悠闲自然. 渔民偶尔会从渔网中抓出几条小鱼来犒劳鸬鹚,抓着小鱼就这般随手一扔,稍微机敏一些的鸬鹚便会伸长了脖子利落地将小鱼吞进了嘴里. 人已经逐渐融入天地自然万物,成为自然和谐的一部分了. 站在船尾撑船的艄公,见今日又将会是风和日丽的一天,在感恩天地润泽万物,又无比称赞汉水以其宽容博爱的胸怀,宛如母亲一般,哺育了两岸百姓,这些都有赖于汉水女神的护佑啊! 随即,老艄公启开了音调,开始吟唱一首首纯朴而动人的歌谣,来往的船只的船工亦或是渔民,只要能唱的,都会不约而同地加入到其中,用他们的歌声来向天地\汉水女神致谢,也为每日不辞辛苦地日出劳作而扫尽一身疲惫。 我被这样的歌神打动了内心,心里那追求田园安逸生活的愿望也被这样的氛围激惹得越发强烈起来,再也无法好好待在船舱内了,只因为我已经在床榻上睡了三天三夜,之后又在船舱里修养了三日,今日才终于可以下床走动一二了. 我努力地从床榻上站起身来,给自己换上了一件长袍,系好腰绳,又给自己绑了个头巾后,便缓缓地走出了船舱,来到了大船的甲板上. 清新的海风迎面吹来,微微扬起了我的衣摆,天也逐渐亮了,让河水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越发明了起来. 周围来往的船只将平静的河面激起阵阵涟漪,两岸的翠绿也开始逐渐翻黄,却也因为有汉水的滋润,翠色退却得比其他地方要晚些,眼瞅着将要进入冬藏气节,渔民们打算乘着最后一轮的捕捞,多收获储存可以让一家人平安过冬的食物. 老艄公的歌声十分悦耳,唱词应该是属于当地民谣,十分古朴而独具风格.当我细细聆听他们口中的唱词之后,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眉眼都开始染上了一抹醉意. 只听那老艄公唱道: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泳思; 江之永矣,不可方思。 他唱的,竟是《诗经·汉广》! 这是一首恋情诗,诗句中的主人翁便是一位青年樵夫,他钟情一位美丽得如同汉水女神一般的姑娘,却始终难遂心愿。情思缠绕,无以解脱,面对浩渺的江水,他唱出了这首动人的诗歌,倾吐了满怀惆怅的愁绪! 传说,汉水女神常出没于汉水两岸,她美丽无比,不可芳物,令人见之难忘.可同时她也是可望而不可即、可思却不可求的,她矜持,骄傲,高贵,无论你如何热恋,怎生追求,即便千呼万唤,都难以得到她的回应. 而这首诗歌中的樵夫一直都在期待着一场不会有结果的爱恋,他的痛苦在于无论他如何爱慕那位姑娘,这份感情却始终都无法得到对方的回应。 便如同凡俗世人倾心于汉水女神之美貌,却始终无法得到女神的青睐与回顾,因为汉水女神是属于天地,属于整个汉水,却从不会只属于一个人,永远都不会! 一念至此,我的双眼都有些湿润了,突然感觉我也像是那个傻傻的樵夫,爱慕着一个永远都不可能只属于我一个人的“汉水女神”;可我又比那个樵夫要幸运多了,至少我的感情得到了女神的回应。 可越是如此,我心中的伤痛也就越深,将袖中双手死死地拽成了拳头,心里突然有了些埋怨。 琬儿啊,为何你要为我下那个决定! “你已经不能再回到北魏了。” 那晚,姐姐对我说了这句话。 我不愿,甚至已经想好了自己该如何应对姐姐所有的劝阻与游说,我想要回到琬儿的身边,必须要回到琬儿的身边,因为我觉得,琬儿她需要我! 可当姐姐将理由说出口之后,我却突然没了反驳的理由与勇气…… “在北魏都城之时,我曾与长公主有过君子协议,若是她让你再度陷入险境、受到伤害的话,我会带你离开北魏,并且永远都不会让你再回到北魏!” 当姐姐将这番话说出口之时,我整个人都止不住地打着寒战,突然觉得好冷好冷,即便心中已经隐约猜到了结局,可我依然不肯死心,偏要知道个清楚明白,大声驳斥着,仿佛这样就证明自己的猜想是错的。 “她不会答应的!” 我用颤抖的话语说出了这句话,可话一出口,却发现这几句话有多么的苍白无力。 姐姐短暂的沉默让我的心疼得宛如刀绞一般,不会的,不会的,明明说过的,明承诺过的,会永远陪在彼此身边,相爱相互,永不分离! 骗子,骗子,她才是最大的骗子! 在那一刻,我的眼泪犹如泉涌,心里不断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她不要我了,她真的不要我了,那我跑回去找她,还有什么意义?! “长公主是个好姑娘,她之所以会答应,也只是因为她太过在乎你了……” 姐姐的宽慰传入耳中,我不是不体谅琬儿的苦衷,更明白琬儿的良苦用心,她爱我,更不愿我在她和姐姐之间为难,所以她答应了。 我可以理解她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却无法轻易接受这个结果,为什么她不同我说,为什么不问过我就代我做下了这个决定,难道我是那种可以轻易被放弃的存在么?! 琬儿,你是个骗子,你是个可恨的大骗子! 在体会过爱情带来的甜蜜苦涩之后,生平第一次,我尝到了爱情带来的痛苦与折磨,在那一瞬间,我所有的坚持与执念都仿佛顷刻崩塌,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努力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我甚至都不知道离开了北魏,远离了琬儿,我是谁,我可以到哪里去,又该去做什么了…… 姐姐在我心灵最脆弱的那一刻牵住了我的手,温柔地对我说道: “晨儿,随姐姐南下,我们回家,好么?” 回家…… 是啊,现在开始我是个漂泊无依的人,也许,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你不用急着回复我,等明早到了襄阳,你再告诉我你的决定。” “……” 那一夜,我一直望着手中的凤佩出神。 而翌日,我告诉了姐姐自己的决定,我随她继续乘船南下,前往江陵,我想要离开这个伤心之地,想要放弃高辰的身份,重新做回叶晨,我本该是叶晨,却为何要妄想成为高辰? 高辰,只会成为萧琬的累赘而已…… 留驻在襄阳码头不久的大船,有继续顺着汉水南下,前往江陵。 …… 站在甲板上,望着两岸宜人的田园乡野景致,听到了老艄公吟唱的那曲《汉广》后,我的心绪却再也无法回归平静,即便山野景致如何宁静宜人,都再也无法入得我的眼,只因为只要一想到自己离她越来越远,我的心就跟破了一个大洞一般,血流不止。 心都快死了,人还是活人么? 我做不到,我真的做不到,离开了她,我会死的,我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洒脱,我无法做到心里不去想她,无法不记挂她的安危,无法丢下她不管,更无法停止自己去爱她! 失魂落魄之间,想起了梦中所看见的一切,她的痛苦与无声呐喊,还有她蓦然回首之时,眼角所留下的那一滴眼泪,在这一刻我才真正清楚明白到,我的心其实早已为自己做了决定。 我不能就此离开,我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我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冰冷、诡谲的朝堂,无论将来如何,哪怕是深陷地狱、万劫不复,我也绝不能放开她的手,就因为她是我的妻,是我的爱人,也是我的女人! 这是永远都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也是她无法轻易斩断的羁绊…… 我要回去,回到她身边去! 当我抱着坚定的信念想要转身回到船舱之时,这才发现身后姐姐手里拿着斗篷站在那许久,对上姐姐深邃的目光,我有些忏愧和不知所措,可终究是要同姐姐说清楚的,我不能在逃避,也不允许自己再逃避下去! “姐……” 姐姐静静地瞧了我片刻,看到了我眼中的决绝和去意,只是轻声叹了口气,随即缓缓走过来将斗篷披在了我的肩上,然后温柔地帮我系好斗篷。 “你的伤才愈合不久,甲板上风大,担心着凉。” 我眼睛微微一红,与姐姐相处的这六天来,我有三日是躺在病榻之上昏睡不醒的,一直都是姐姐在身边悉心照顾我,而我醒后的这三天,脑里心里想的,尽是北魏朝堂诸事和心念琬儿,可以好好平心静气与姐姐相处的时间,实在是少之又少。 我是个不称职的妹妹啊! 收敛了这几日来的一脸颓废,我想让自己更精神一些,因为我想让姐姐知道,我做出这个决定,绝不是困于儿女私情的一时兴起或是无可奈何的被迫抉择,我,还有必须去兑现的承诺和需要拼尽一生努力去完成的事业! “对不起,姐……我还是决定,要回北魏!”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嗯!” 我坚定的点了点头,继续说道: “我回去,不仅仅是为了琬儿,还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因为这个目标,不仅仅是我、琬儿,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为之几乎倾尽所有、付出一切,甚至不惜性命,我不能辜负他们的期待,更不能自私地无视他们的牺牲。从我成为高辰的那一刻开始,这件事也就成为了我毕生所要完成的使命,即便是要我以性命为代价,我也在所不惜!” 说着说着,我缓缓地跪在了姐姐跟前,泪水也悄然落下,言道: “姐,请原谅晨儿,这次,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姐姐的身子也微微有些发颤,伸出手来抚着我的头,轻声问道: “那你能告诉姐,你要做的究竟是什么事儿么?” 我微微一怔,明知自己接下来说的话一定会伤了姐姐的心,但是,我还是要将它说出口。 “惟愿,天下太平!” 闻言,姐姐的身子突然有些踉跄,她就知道会是这样,从在北魏都城仙鹤楼看到晨儿的那一刻开始,她就隐约看到了这孩子身上对家国天下的那种与生俱来的使命感和责任感,那样的感觉,就同看到当年的阿耶一般,一心以天下大事为己任,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晨儿是想以一介女儿之身,去改变这早已延续了百年的天下三国分裂之势,结束这百余年的动乱与不安,让天下重归一统的稳定局面么?! 这难道就是玄远叶家永远都没有办法摆脱的宿命么?即便叶家已经为此付出了无比惨痛的代价,几乎家破人亡,现在叶家就只剩下她与晨儿了啊,为什么命运对叶家如此不公? 叶晗好想阻止自己的妹妹,可她也是玄远叶家的女儿,所以她懂,也不能去阻止! 抱住了自己的妹妹,叶晗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流下泪来,激动地说道: “真不愧是我玄远叶家的孩子呢?阿耶和阿娘若是知道了,也定然会为你感到骄傲的!” 玄远叶家…… 我是玄远叶家的女儿?!那么说来,我们叶家,早已经家破人亡了?! 触不及防地受到这个打击,一时间脑海中闪过一些被自己尘封已久的血腥记忆片段,我惊恐地摇着头然后紧紧抱住了姐姐,突然大声干嚎起来,失声痛哭道: “姐,姐,阿耶和阿娘是不是已经没了,我们的家是不是也已经没了……” 姐姐顿时悲痛欲绝,泪流满脸,也跪下来紧紧抱住了我,好生宽慰着自己这个突然变得情绪失控的妹妹,道: “晨儿,晨儿不怕,你还有姐姐,姐姐在你身边,你别怕……” 此刻,我脑海中的记忆突然变得一片混乱,满眼所见皆是一片血红,我吓得浑身发抖,面无血色,陡然间的头疼欲裂,而那些血腥的片段突然不断涌入我脑海之中,令我突然间陷入了癫狂而丧失理智的境地。 我疯狂地大喊一声,随即整个人拼命地挣脱姐姐的怀抱,将姐姐推到在地,随即身子失控地往后摔倒,然后不顾一切地往后挪动着身子,放佛眼前出现了洪水猛兽一般,直到整个人都撞到了船边的护栏上,再也退无可退,便开始无助地挥动着手臂,努力地蜷缩着身子,想要离那些东西更远一些。 “姐,好多好多血,好多好多血啊,阿耶和阿娘死了,求叔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为什么只有我还活着,为什么我还活着?” 我如同梦魇般不断重复这这些话,随即一心求死的念头陡然间沾满了我所有的思绪,我抚着护栏猛地站起身来,不顾一切地跨过护栏,想要就此跳下河水中去,只要死了,应该就可以解脱了吧! “晨儿!” 姐姐猛地冲了过来将我一把拽了回来,随即将我牢牢按在甲板上,无论我如何挣扎就是无法挣脱那双束缚住我的双手,而这样的场景与脑海中的一些画面重叠了,在那样可怕的记忆之中,一个无助的孩子也是这样被人死死地按在了地上,她亲眼看着对面一个手执大刀的大汉,俯下身去抬起了另一个孩子的头颅,这个无助的孩子仿佛知道了这个大汉要做些什么,她无力地不断哀声祈求着:不,不要,不要…… 那大刀最后还是在那大汉的手中毫不犹豫地斩了下去…… 血就这样流了一地,仿佛怎么流也流不完一般,那鲜红的血液顺着石板路一路曲曲折折地淌了过来,瞬间便染红了这孩子的半边身子。 在这一刻,这个无助孩子所有的感情与思绪都被泯灭,除了眼中印着的那大汉挥舞着大刀一刀一刀分解尸身的场景外,便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了…… …… 我疯狂而又痛苦的一声咆哮呐喊,泪水早已模糊了我的双眼,极度的痛苦逼得我胸口一阵剧痛,口中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整个人的思绪犹如断了线的风筝,片刻间便陷入了黑暗未知之境! 叶晗被眼前的一切吓得心慌意乱,当看到自己的妹妹突然丧失理智一般地想要去寻死,她痛如刀割,悔恨不已。 晨儿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变成这样的,她一定是亲身经历了当年那场灭门惨事,流落在外后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那份痛苦的记忆成为了她最想遗忘的存在。 却在今日,是玄远叶家之女的身份,无意之中让那份被尘封已久的记忆重新开启,晨儿承受不住那样的打击,所以才会变得如此癫狂和痛苦难过! 在她九岁那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叶晗心痛地抱住了自己的妹妹,目光也陡然变得凌厉阴冷起来,想起当年的那场在叶家发生的血腥屠戮,她因为当时没有在叶家才得以保全,可她的妹妹却没有那般幸运! 当叶晗赶回家中之时,一场大火烧辉了叶家的一切,曾经活生生的家人变成了眼前一具又一具的焦尸,她甚至都分不出到底谁是谁? 在那一天,叶晗成了孤儿,她失去了所有的亲人,悲痛与绝望瞬间便压垮了当时这个只有十二岁的孩子,她活的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痛不欲生! 可当有人告诉自己,她的妹妹还有可能尚在人间之时,叶晗重拾了生的希望,在那之后,她的生命就只剩下两件事,第一件就是找回自己的流落在外的妹妹,而第二件,便是找到毁了叶家满门的夙世仇人! 无论如何,她都会找到当年杀害叶家满门的凶手,让他们一笔一笔地偿还自己曾犯下的血债! 如今,叶晗找到了自己的妹妹,原本以为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在当年那场灭门惨案发生之时,便已经无法挽回了! 早已经,回不去了啊! 想到这儿,叶晗痛苦而又无助地哭出声来…… 陈年往事 汾州北营军帐内,洛卿正在与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商议军情要事。 算算日走,慕公主从赶往上洛到现在也已经过去四天了,依然是半点消息也全无,洛卿在禀告完军中要事后,也尽可能一直陪在少帅萧珝身边,即便有要亲自去训营,也不惜破天荒让副将帮忙代行也要守在少帅身侧,因为洛卿知道,少帅虽然还是一路既往的沉稳冷静,下达军令也果决利落,可是却开始便得越发铁面无情了。 出现这样的情况,洛卿很清楚其中的原因,更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少帅因为驸马事情开始自我责备,甚至开始不惜用这种特别手段来折磨她自己了! 洛卿和紫玉从很小时候开始,便一直追随在少帅萧珝身侧,她和紫玉原本出身于商贾之家,阿耶是在怀朔贩卖皮货生意的,因为阿耶做生意还算本分老道,家境也还算殷实。后来阿耶经人介绍认识了阿娘,没多久便娶了阿娘过门。 二年后阿娘生下一对双胞胎姐妹,当时阿耶刚好从外跑商回来,得了两块上好的红玉和紫玉,恰好阿娘一胎为他生下了两个孩子,便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恩赐,便请了上好的工匠特意雕琢了这两块玉,分别给了自己的刚出生不久的孩子,还给他们分别取名了名字。 姐姐叫紫玉,妹妹叫红玉。 若是没有意外,他们这一家子应该可以过的幸福美满的,可没曾想天降横祸,北边的突厥人对中原政权生出觊觎之心,开始不断地出兵袭扰边疆重镇,而怀朔便是突厥人攻略的重镇之一。 那一年,紫玉和红玉才八岁,阿耶听说北面突厥人将要进犯,便打算连夜带着妻儿离开怀朔镇逃亡南边,可就在那一日,突厥人夜袭怀朔,见人就杀,见财就抢,守军惧敌,未曾拼死抵抗便弃城逃亡! 那一夜,成了怀朔镇在那场浩劫之中得以幸存百姓中的最为可怕和永生难忘的一夜! 偷袭入城的突厥人打开了城门,这支野蛮可怕突厥军队纵马闯入了城内,一时间城内燃起了漫天大火,百姓的痛苦的呻吟之声,孩童的啼哭之声,响彻了天际。 这群突厥人一路杀伤摽掠,掠夺了城内几乎所有的牲畜财货,杀光了他们一路所见的城内百姓,很多无辜的妇女被悲惨地凌辱致死,而被掠捕的男女孩童都将会被掳回突厥,成为奴隶分配给突厥各个贵族! 而紫玉和红玉的阿耶阿娘,也没能逃过这样的厄运,她们一家逃亡的马车恰好遇到了骑马而来的突厥人,很快,阿耶惨死在突厥人刀下,阿娘被几个突厥人拖下了马车,几个人突然疯狂地起撕扯阿娘的衣物! 阿娘不堪受辱,最后撞到了突厥人的刀下,自刭而死,紫玉和红玉眼睁睁地看着这血腥可怕的一幕在自己跟前上演,愤恨和恐惧的泪水夺眶而出。 阿耶和阿娘惨死,她们的命运又将会何去何从? 有个突厥人将目光放在了这两个孩子身上,同身边的士兵说了几句突厥话后,便又突厥士兵来抓紫玉和红玉。 突厥士兵看中了长相清秀的紫玉,便出手抓住了紫玉的肩膀,紫玉吓得嗷嗷大哭,红玉却一把扑了过去,恨恨地咬在了那突厥士兵的虎口上! 突厥士兵大怒,一把掌将红玉摔翻在地,抽回手来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这野小孩咬破了手,还血流不止,突厥士兵用突厥语大骂了几句,随即高高举起弯刀,便想要将红玉的人头当即斩下。 紫玉看到红玉有危险,顾不得许多,一把扑过去抱住了那突厥士兵的腿,也恨恨地往突厥士兵腿肚上咬了下去。 突厥士兵一脚就踹开了紫玉,依然挥刀砍向了早已奄奄一息的红玉,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位身着一身白色铠甲的小将纵马直扑而来,在马背上娴熟地拉弓搭箭,只听嗖嗖几声,两个孩子周围围住的几个突厥士兵便应声倒下,但见每一箭都射穿了突厥士兵的眼,几乎是百发百中,一击毙命! 但见这白袍小将横槊立马大声呵道: “燕云龙骑卫萧珝在此,突厥小儿,休要猖狂!” 言语间,一派威风凛凛,势不可挡! 带头的突厥长官在看到白袍小将身后的军队陆续赶到,将闯入怀朔镇中的突厥士兵逐一斩杀,当燕云龙骑的旗帜在军中高高扬起之时,突厥长官忽地变了脸色,迅速组织残余部下,立刻拍马退出了怀朔镇。 见突厥军队退走之时虽然匆忙,却并未扰乱队形,白袍小将并未急迫追赶,只是一路将突厥人驱逐出怀朔镇百里之外后便拍马返回怀朔镇,重新布军防守,以防突厥人再度来犯! 那粗犷汉子的话便这般钻进我的耳中,虽然整句都是取消调侃之意,我倒也没怎么生气,只觉得他说的对极了,明明伞就在我手中,为何会忘记打伞了呢? 颇为自嘲的笑了笑,停下脚步往那汉子所在之处瞧了过去,这家酒肆看起来也有些年头了,陈设虽然陈旧了些,可客人确实坐满了座椅板凳,可见平日里这里的生意就不错,想来他们家酿的酒味道也该不错吧! 那汉子心里嘀咕了一阵,起初没见我言语,这会儿见我正瞅着他这边,还以为我要找他茬,这会儿酒是醒了一大半,这少年郎身着公服又是绯色,可见在朝中也是个有官衔的主儿,得罪了这样的爷还不知道怎么死的。 正打算低头向那少年郎赔礼道歉,可转眼瞧着满座的汉子熟人,平日里大家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儿要是认怂了,以后还怎么在人前抬起头来啊? 老马脸色登时涨得通红,怒目瞪了过去,索性破罐破摔,烂命一条,大不了以命抵命,他老马贱命一条,还嫌赚了呢! “臭小子,看什么看,没见老马我正拼酒么?” 还真是酒壮怂人胆,这老马今日是喝醉了还是怎么地,好好赔个礼就是了,偏要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这回可好,那少年郎肯定不会与他善罢了。 我不禁嘴角上扬,瞧着那人桌前摆着的那碗酒,面露嘲笑之意,言道: “你这……也算是拼酒么?” 听我这般说辞,这些平日里不喝酒做事就不痛快的汉子们可都愣住了,瞧着这少年郎瘦弱不堪的,这语气可真是大到天去了啊,怎么,他也想来同他们这群无酒不欢的汉子们拼酒么? 在众人逼人的目光之下,我若无其事一般地将马儿牵到了一旁的马桩将马缰系好后,漫步走进了酒肆,所到之处,汉子们自行让道。 我就这般气定神闲地走到了老马那桌,原本与老马同桌之人纷纷避开道来,将油纸伞放在了木桌上,与那老马对面而坐。 这一路走来,原本干燥的地面都被我身上的雨渍给弄得湿漉漉的,方才走在外边还没什么感觉,这会儿一坐下来,全身都在滴着水滴,忍不住先将袖口和公服下摆的水渍给拧干来,片刻间我落座之地便被我弄得湿了一大片。 众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瞅着我,他们似乎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不顾形象的达官贵人。 我瞧着把人家的店都给弄湿了,不好意思地回望着那老板娘,忙言道: “老板娘,真是不好意思,弄湿了您的店,要不这样吧,您给我上几坛子好酒,我要与这位老马兄拼酒,也顺道解解这身子的寒气,有劳了!” 边说着,便将钱袋从怀里掏了出来,掷给了老板娘,老板娘见我并非是个难伺候的主儿,也不像是来生事儿的,又看我年纪轻轻,一身湿漉漉的,想起了自己这般大在外头经商的儿子,心肠也便软了,忙笑着言道: “好,客人先等等,我家的酒虽比不上大酒肆的贵气,可在这条巷子里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我再去给你弄碗姜汤,解解寒气哈!” 我笑着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老板娘啦!” 眼见着老板娘笑着入了里屋,我回过头来瞅着那一脸目瞪口呆的老马,笑着说道: “怎么,瞧不起我们公门中人?觉得我不配同你拼酒么?那不如这样吧,你若拼酒拼得过我,今日酒肆内所有人的酒钱我都包了,如何?” 边说着,我拿起桌前半碗还未喝完的酒,毫不客气,一把那将过来一口下肚。 “哈,好酒,好酒啊,比大酒肆的丝毫不差啊,难怪这酒肆人满为患啦。” 一把将酒碗往桌上这么痛快一掷,周围之人见我如此豪气,纷纷大声叫好,又见我不计前嫌,慷慨豁达,真真是条汉子。 “小兄弟,好样的!” “不错,是条汉子!” …… 众人纷纷举起碗来敬我一碗,我忙其身回礼,老马也没想到我是个如此豪气的贵族,如此大气的贵族很少见,可以与平民同桌饮酒的贵族更是他老马生平仅见啊。 一股绝不落下的豪气油然而生,老马也端起酒碗来,敬我一碗,言道: “小兄弟,方才是我老马有眼不识泰山,就冲着小兄弟这豪气,我老马就交下你这个朋友啦,以后到码头若是有何难处,找我老马,定为兄弟赴汤蹈火,绝不推辞!” “老马兄也是条硬汉,我小高也钦佩得紧,咱们干了这碗便是兄弟,小高我敬各位哥哥们一碗!” “好,来,干了这碗便是兄弟!” 我不禁为这群汉子们的热情所感染,举起酒碗先干为敬,大家伙兴致瞬间就被推向了高点,而老板娘的美酒也一坛坛地搬将出来,最后也与我们喝在了一处,这个酒肆都是热闹非凡,欢声笑语的,惹得周围酒肆之人纷纷侧目。 酒过了三巡,老马那家伙都快喝趴下了,我也再半醉半醒之间了,原本是想喝点酒一解心中郁结,可这会儿被这群豪迈的汉子们给领着,喝酒也喝得太痛快了,居然忘记了一切烦心事,可以与一群热情豪放的汉子们共醉这一回,也是此生了无遗憾了。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 我举着酒碗,脚步也有些不稳了,可思绪去清醒得很,慷慨激昂之间,便将曹操的这几句诗句吟咏而出,如今读来,心中顿生英雄豪气,激动不已。 我这些言语,顿时惹得其他兄弟们哈哈大笑起来。 那老马也是喝得多了,哈哈大笑几声后,一头栽到了桌上便呼呼大睡去了。 “哈哈,老马,你拼酒输啦!” 我指着老马哈哈大笑起来,我就说嘛,瓶酒我还是很厉害的。 自我膨胀了一会儿,向老板娘那微微点头致意,言道: “老板娘,今日这酒钱我全包了,那些银钱可……可够得,不够我把那马儿压在你这儿,你可以牵去马市,换酒钱去!” 边说着我打了个酒嗝,看样子我也是醉了,要是再来几碗,大概也的趴下啦。 “够啦,够啦,大家伙这般尽兴,也是拖了小哥的福气,我们哪还敢再要小哥的马儿,要是传将出去,大家伙都得说我老板娘不仗义了,是吧,哈哈。” “就是,就是。” 老板娘这一说,周围的汉子们都跟着起哄,好不热闹。 我也乐得嘴都快合不拢了,恍惚间往外头一瞧,也不知现在什么时辰了,外头的雨似乎也快停了,我这才想起来,自己还要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呢。 拖着摇晃的身子,将放在桌上的油纸伞拿着手中,然后大喊了一声: “大家伙尽兴啊,小弟我,我得赶紧回去了,不然弟媳,弟媳该生气了。” 有兄弟听到了,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哈哈,原是个怕老婆的。” “你还说别个,你不也怕极了家里那母夜叉么。” “去,要你多事!” “哈哈!” …… 我笑着扶着门窗出了酒肆,往自己的那匹骏马靠了过去,抱住了那马脖子,这才免得摔倒。 完了,完了,我这般肯定不能回去见公主,她若瞧见了,定然会生气的。 抱紧了马脖子,我蹭了蹭马儿的鬃毛,仿佛抱着的是自己的媳妇一般,在马儿耳边说着醉话: “媳妇儿,媳妇儿,我好想你啊,好想见到你。马儿,马儿,你能带着我到她身边去么?带着我到她身边去……” 解了马疆,我好不容易翻身上了马儿,整个人趴在马背上后,就醉晕过去了,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酒肆的老板娘抬着头瞧着那少年郎似乎醉倒在了马背上,虽说老马识途,可不免也有些担心这少年的安危,正想着应该将这少年留在酒肆里将就一晚,待他酒醒了派个人送这少年回去才好。 刚走到门边,瞧着一长相清秀的小厮打扮的人儿,快步走了过来牵过了那少年郎的马头,还少爷、少爷的喊着,许是这少年郎府里的家丁了。 老板娘疑惑地瞧着那小厮,那小厮倒也不避看,也望了望老板娘,点头向老板娘微笑致谢,行了一礼,言道: “多谢老板娘关照我家公子!” 老板娘见这小厮模样清秀,加上对人也温和有礼,没有眼高于顶的富贵傲气,确实与那少年郎的性子对得上数,这才稍感安心,忙笑着回应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小哥将你家公子安全带回府去了。” “嘿,醒得了。” 那小厮笑着回应了一句,又向老板娘微微颔首回礼,这才小心翼翼地来过马头,在老板娘的目光直视之中,慢慢离开了这片酒肆。 这小厮不是别个,正是前来接应驸马爷的陈小鱼。 当她接到手下人的上报,言及驸马爷居然身着公服,现身酒肆,还与一些劳役汉子们厮混在一处,饮酒作乐,听着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因果循环 世间因果循环往复,又有何人能挣脱其间。 当那些被我遗忘已久的记忆再度被唤醒之时,我便知道了,有些因果无论我如何逃避都终归要有直面的那一天。 只是让我没想到的是,这一天,竟来得如此触不及防! 这是我内心之中一直渴望埋葬的过往,因缘,不知是上天恩赐的怜悯,亦或是自己内心最深刻的渴望,病后的一场发热,让我的记忆只停留在了九岁那年,被高镇夫妇收养的那日…… 现在想来,也许是因为那些回忆令我感受到无与伦比的痛苦与绝望,才会让我近乎偏执的不愿回想,想要尽数忘却吧! 成为高辰后的日子,我的生活平静而又充实,而那埋藏于我记忆深处的东西也似乎离我原来越远,甚至,有时候会令我感觉它们就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可有些事情早已注定,因为从那日开始,我的身体状况和某些精神状态便越发显得与常人不同来,这样的异于常人,突然让我意识到,自己是个特殊而又奇怪的孩子! …… 额间传递过来的那熟悉而又温暖的温度,令我微微发颤的心像注入了一股暖流,逐渐平缓了下来,我微微睁开了双眼,有些涣散的目光还是停留在姐姐那张略显疲惫的容颜上,对上了姐姐那墨玉一般迷人的眼眸,我不觉微微一笑,姐姐的目光就和记忆中阿娘的眸子一样,都是慈爱和静美的。 虽然,这段可怕的记忆曾令我一度思绪崩溃,癫狂迷失,可当你一旦开始试着鼓足勇气去面对之时,这才发现,这份记忆虽然痛苦,却并非如同想象之中的,尽是绝望…… 至少,我想起了家的模样,想起了身形挺拔儒雅的阿耶手执书卷负手立于廊下对着我和姐姐温和一笑的模样,想起了阿娘坐在院中石桌旁,慈爱地边看我和姐姐追逐嬉戏边为我们缝制新衣的样子,而这份记忆之中,姐姐亦是十分宠溺我,每次轮到我去追她之时,她总会故意放慢步子,好让我能不费多少力气便逮住她,一把抱住姐姐后,我整个人便会开心地笑个不停。 “阿姐……” 这一声‘阿姐’,仿佛穿过了十多年的界限与隔离,让我们都回到了小时候那原本最初的、孩提时候的模样。 小时候,我就是这般追在姐姐身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阿姐’的! 叶晗目光有些湿润,神情也颇为动容,朝我微微点了点头,宠溺地抚着我的脸,言道: “阿姐在这儿。” 我心中忽然有些酸涩,眼睛也通红了,缓缓言道: “对不起,让阿姐……担心了……” “不,不是你的错,是阿姐太心急了,结果却害了你……” 我摇了摇头,随即在阿姐的搀扶下坐起身来,面容虽然有些憔悴,可目光却也逐渐精神起来,因为我心中已有觉悟,觉得自己不应该再继续逃避下去,是时候鼓起勇气去直面过去那些残忍的记忆了,这就像是把看似已经淤脓结痂了得伤口再度撕裂开来,让伤口充分暴露在外一般,虽然会很痛,血流不止,但是却很有必要! 因为只要选择直面痛苦,再痛的伤口都会有结痂的一日,人心上的创伤也是如此。 “不是阿姐的错,是我太过懦弱,一直以来就只懂得逃避。” 其实,我知道,阿姐一直都在等,等我主动说出九岁那年发生的一些事情,因为即便那时候我尚且年幼,却也已经有九岁了,说忘记不可能全都忘记,更何况玄远叶家的孩子多生得聪慧敏捷,记忆超强,还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阿姐是这样,我,也是如此。 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而传说中的玄远叶家,便是玄学之门,个中翘楚,无出其右。 都说玄远叶家精通玄远之学,精纵横捭阖之术,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破六道之法门,众学无所不通,叶家代有人才,多出帝师,更擅培养麒麟治国之才,曾为历朝历代的皇朝帝王所敬仰钟爱,并寄予厚望,真所谓荣宠加身,光耀千秋。 可不知为何,玄远叶家也如同曾经在历史上绽放过无上荣光的名门家族一般,最后都伴随着王朝的没落或岁月沉浮而逐渐消失在浩瀚如海的历史画卷里,再也难觅踪迹。 就叶晗所知,当年叶家的先祖因为厌倦了朝堂之上的争名逐利,勾心斗角,一心想要远离朝廷纷争,便带着一部分愿意随自己离开的家族子弟迁徙他地,隐居避世,而叶晗父亲这一脉便是先祖的嫡系子孙。 如今玄远叶家嫡系一脉就只剩下叶晗和叶晨了,叶晗无论如何都无法忘怀此等血海深仇,可她想法设法探查多年,总是在寻到一点蛛丝马迹之时,线索便会突然中断,这就让这起灭门惨案的真相变得越发扑朔迷离起来。 可即便如何,叶晗也无法轻易停下追寻真相的脚步,如今她已经将失散多年的妹妹的找回来了,那作为当年那起惨案的幸存者,晨儿或多或少应该知道些什么才对。 叶晗轻轻抚过妹妹的脸,让自己的目光对上她的,似乎是在确认自己的妹妹是否真的已经下定决心去直面当年所发生的那些可怕之事,她是心疼自己的妹妹的,可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妹妹过于软弱,因为玄远叶家的孩子,不是脆弱得如此不堪一击的! “晨儿,你看到那些人了,对么?” 当年究竟是一群怎样的人,可以让玄远叶家一夜之间便被夷为白地,即便玄远叶家早已远离朝堂,可这并不代表叶家就可以随意让人欺侮,叶家百年威望,数载经营,门生故交遍布天下,朝堂江湖皆有耳目,可以说当年的玄远叶家,即便是上至国君,下至武林魁首,都无法轻易撼动其地位,更别提有谁能将叶家一门在一夜之间尽数剪灭! 而做到这些的敌人,一定会是一个十分可怕的存在! 我的目光陡然变得深沉起来,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当年记忆之中的场景,那场厮杀太过惨烈和令人绝望,以至于我的呼吸都为之停顿了半响,胸口只觉得如同刀绞一般地疼,脸色发白的摇了摇头,说道: “那是一群带着诡异青铜面具的人,都看不清面容,可他们出手狠绝,绝非一般江湖中人可以比拟,家中众人根本无法尽数抵挡,很快尸体便趟了一地,到处都是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之色。当时我正在书房练习阿耶交代下来每日都得勤加练习的字帖,忽然听到前厅传来的打闹厮杀之声,一时惊恐不安,便跑出了书房想要去寻阿娘,怎知恰好与一个身着黑衣带着青铜面具的人相遇,那人一见我便执着带血的刀朝我斩来,我吓得呆在了原地,若非阿娘及时赶到将我救下,只怕我早已毙命于那人刀下了。” 说着说着,我的额角都不觉溢出冷汗来。 姐姐转而抓住了我的手,按在虎口间的合谷穴上,温和地缓缓为我度气提神,片刻间我便觉得人也好了不少,便继续言道: “虽然那人最后死在了阿娘剑下,可阿娘也因此身受重伤,衣裳上都浸满了鲜血,我吓得在阿娘怀里瑟瑟发抖,阿娘抱着我叫我别怕,然后嘱咐我等逃出庄外后便一直往北走,去找阿姐。这时候求叔刚好赶了过来,阿娘便将我交给了求叔,让他带着我往密道逃出庄去。” “可要前往密道,就必得经过大堂前厅,就这样,阿娘一路拼死护着求叔和我离开,好不容易逃至密道门口,为了防止那群人继续追杀,阿娘令求叔带着我入了密道,而她亲手放下了密道巨石,独独留了下来与那群人缠斗,在巨石逐渐落下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可能就要与阿娘永远分别了,哭喊着唤着阿娘,挣扎着想要回到阿娘身边,可阿娘却让求叔带着我快走。在巨石真正落下的那一刻,求叔便带着我立刻逃往出了庄外……” 说起阿娘,姐姐也不禁落下泪来,似在互相砥砺,握着我的手也越发紧了些,一时间想到了求叔,默默拭去泪水,询问道: “那晨儿后来为何会同求叔分开的?” 在惨案发生两个月后,叶晗见到了求叔,确切的说是求叔千辛万苦地托人找到了叶晗,那时候求叔已快行将就木,他身受重伤,奄奄一息,若非心中一直心念二小姐下落安危,他早就撑不下去了。 等求叔终于亲眼见到了大小姐叶晗之时,他才亲口告诉叶晗说二小姐还有可能存活于世,让大小姐务必找回二小姐,说完这句话后,叶晗甚至还来不及问话,求叔便闭目长逝了。 “那杀手见求叔带着我逃出了庄外后依然穷追不舍,逃到半途求叔为了引开他们将我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山洞之中,并嘱咐我若是过夜他都还未回来,便让我一路向北,去洛阳寻阿姐。可我在山洞里瑟瑟地等了求叔一夜,都未见求叔回来,那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得靠自己一路向北走到洛阳,去寻阿姐了!” 叶晗听到此处,心中不觉酸楚,当时的晨儿才九岁,从未出过家门,更是少不经事,她孤零零一个人,如何知道洛阳在何处?有如何能在茫茫人海中寻到自己? 叶晗突然觉得无比庆幸,虽然隔了整整十一年,但她终于还是把妹妹给找回来了! “是阿姐不好,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楚,是阿姐不好……” 说着说着,姐姐难过地扑过来紧紧抱住了我,我的神色也倍显忧伤,可却又感觉无比幸运和满足了,至少我活到了现在,不仅得到了琬儿的爱重,也找回了阿姐,上天待我不薄,我已经很知足了! 回抱住了阿姐,我微微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洛阳在哪儿,可却紧紧地记住了阿娘说的话,一路向北走。为了活下去,我一路乞讨过活,渴了就喝河水、溪水,雨水,饿了也知道采野果、花草吃,最后还自己学会了下水抓鱼,有时候也会遇到好心肠的人舍了几口残羹饭菜也尚能填饱肚子,问了别人洛阳往哪儿走后便一路往那去了。” 我顿了顿,眼中出现了那时候的坚定,道: “北边,我只知道,我要去北边的洛阳!” 阿姐温柔地拍了拍我的后背,像是欣慰,也似在鼓励,她的妹妹真的很了不起啊! “就这样大概过去了半个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何处。那日自己走得累了,困乏了,又因为到处都未寻到吃的,天又变冷了,我缩进了一车茅草堆里,昏昏沉沉地便睡了过去。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辆茅草车的主人将我送到了另外一个对我来说完全陌生的地方。这辆车的主人发现了我,看着我一个小女孩又冷又饿,浑身脏兮兮地很可怜,便给了我两个馒头吃,还说要带我去一个可以让我每顿都有鱼肉吃,不用饿肚子的好地方,在那个人的眼中,我看到了欺骗、自私与贪婪,在他与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子交谈之时,我便偷偷逃走了,因为我不能在这停下脚步,我要往北去,去洛阳,去找阿姐!” 阿姐紧紧地抱住了我,身子都有些微微发颤了,伤心唤道: “晨儿,我可怜的晨儿……” “就这样我不停地一路向北走,不知道这里是何处,更不知道这样走下会不会到洛阳,可我必须就这样走下去,也只能这样走下去。一直走到整个人都饿得脚步虚浮,一直走到眼前的景物突然变成荒凉死气的一片,一直到亲身经历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这样的人间惨剧在自己眼前上演……” 当叶晗听到‘易子而食,析骸以爨’这四个字时,慌忙推开了我,双手抚住我的脸不许我再说下去了,道: “不要再说了,晨儿,不要再说了……” 此时的我,泪水早已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可我就像着了魔障一般,不听阿姐的劝告,继续说道: “阿姐,你知道么?那年黄河水泛滥,淹死了很多人,也饿死了很多人,发臭的尸体浮得到处都是,瘟疫肆虐也要了很多人的命,可真正要了更多人性命的,却是饥荒!你见过四周山地都是光秃秃的一片、地上坑坑洼洼都是洞的场景么?有没有见过形容枯槁,廋弱干柴的宛如行尸走肉的行人?当一个人终于忍受不住饥饿倒地之时,周围之人蜂拥而上撕咬着那人血肉的可怖场景,阿姐,你亲眼看见过么?” 阿姐哭着呵斥道: “不要再说下去了!” 说道这,我也早已泪流难止了,可我依然要继续说下去,若是不说出来,我想,我一定会发疯的。 “阿姐,我亲眼看见过啊,而且,有那么一刻,我觉得我快撑不下去了,想着就这样死了,兴许还能因此救活几个人吧?因为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啊!就在我快要晕倒在路边之时,一个老者枯槁的手中将一小口米糠送到了我嘴边,几乎是无意识地,在感觉到那是食物之后,我本能地扣住了那老者的手将他手中的那最后一点米糠吞了下去。待我恢复了一点力气之时,那位老者将我推给了一个满身都是血腥之气的大汉,他拖着我还有好几个看起来早已虚弱不堪的孩子去了一座后院……” “那里是噩梦的开始,也是生命的终焉!那里到处都充满了血腥气,堆满染血骸骨一角的水池里飞满了蝇虫和挤满了在水中来回倒腾挪动身子的蛆群,四周发出阵阵**恶臭,几只肥硕的恶犬被铁链栓在了一处,正疯狂争夺撕咬着一具残躯中拽出的那些血肉碎肠,附近更是架起了一座大锅,锅底用人骨充作柴火,而锅中一块块肉排正随着煮沸的热水来回翻滚着……” “在那一刻,我看到的尽是来自地狱的血腥罪恶与满眼的绝望!后来,我知道了,当时人们为了活下去,再无以为继的情况下,便开始对老弱妇孺下手,有不忍心的,或交换别家的妇孺,亦或让这样的屠夫出手,事后分一部分于他便算作报酬。而给我那口米糠的老者,因为不舍家中孩儿,便给了我他家中最后一口米糠,将我充作了他家的孩子,交给了那个屠夫大汉……” 阿姐咬着牙一边帮我拭泪,不过片刻嘴角便现出一抹嫣红了…… “在死亡面前,所有的礼义廉耻、人伦道义都早已泯灭,只要能活下去,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啊!我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将一个同我一般大的孩子像对待一只牲畜一般加以残害,在那一刻我崩溃了,所有人的感情都消失了,眼中有的只有冰冷的绝望和麻木不仁,我看着那人的脚步朝我慢慢走近,也便开始接受了那样残酷的命运……” 在这一刻,我的泪也仿佛流干了一般,再也哭不出来了。一脸木然地望着阿姐,伸出手来为阿姐小心擦拭着眼角的泪水,努力扯着嘴皮露出一丝苦笑,想让阿姐知道即便是曾经经历过如此痛苦的事情,现在的我已经挺过来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叶晗地眼中除了泪水,还有陡然而起的杀意,她忽然冷冷问了句,道: “最后,那个人如何了?” 沉默了片刻后,我回答道: “他死了,就在那一刻,一伙士兵冲了进来,一刀便将那屠夫杀死了,而剩下的那几个孩子,就连那几只恶犬,也都一并被这群士兵用箭射死。而我,反而是因为虚弱地倒在了血泊之中奄奄一息而得以逃过一劫。等那群士兵走后,我就这样爬出了死人堆里,靠着吃那几只恶犬的肉才得以活命。等我慌忙逃出村子时,正看到这群士兵正到处纵火试图毁灭这里所有的痕迹。” “逃出了村子后,我又继续一路向北走,路上大病了一场,加上又冷又饿,晕倒在了路边,恰好遇到了带着妻儿回乡省亲的高镇,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怜悯,在那一刻,我知道了这个人将会给我生的希望,当他开口询问我的名字之时,我故意显露出自己的聪慧继而得到了他的怜惜,他听到后很高兴,说让我做他们家的孩子,我答应了。那场大病,成了我遗忘所有伤痛最好的借口与掩饰,我不断在心里暗示着,忘了吧,把所有的一切统统忘记,等我醒过来之后,就真的把什么都忘了,从那一刻开始,我不再是叶家的孩子,我成为了别人家的孩子……” 我丝毫不加掩饰地将我曾经的自私与丑恶展示在阿姐面前,为了活着我不但舍弃了自我,也舍弃了自己原本的姓氏,成了高家的孩子,我是个不仁不义,不忠不孝的罪人! “阿姐,我不配做你的妹妹,更不配做叶家的孩子,我是个罪人,我该死,我该死啊……” 阿姐闻言,悲伤气愤地一巴掌扇了过来,丝毫没有怜惜之情,边流着泪边说道: “你可知道我是用怎样的心情苦苦找寻了你十一年之久的么?你可知道我有多庆幸你还活在这世上的么?你又可曾知道当我寻到你的那一刻心中有多么欢喜欣慰么?若你知道又怎会说出自己该死这种浑话来?!对阿姐来说,没有什么会比你还活着这件事更重要的了,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阿耶和阿娘不会怪你的……” “阿姐……” 我抚着红肿脸,哭着扑到了姐姐怀里,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像个孩子一般。 阿姐轻柔地拍着我的背,泪眼婆娑,柔声宽慰道: “没事儿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晨儿和阿姐以后都不会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因为我们有了彼此,阿姐不会再让晨儿受苦了……” 我靠在阿姐怀里,恭顺地点了点头,擦了擦眼泪,心里想着阿姐这些年定然也受了不少苦楚,以后我定然得好生照顾和保护阿姐才行,随即坐起身来,执着阿姐的手,祈求道: “阿姐,你可不可以答应晨儿,莫要再苦苦一心只执念于报仇一事?” 报仇雪恨,也是深植于叶晗内心深处最根深蒂固的执念,更是她努力存活至今的最原始的动力,若是不让她去报仇,那她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叶晗没有答话,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 “不,阿姐,这不仅仅是晨儿的祈求,更是阿娘的心愿,在巨石将要落下的那一刻,阿娘让我一定要找到阿姐,找到阿姐后,两个人好好地活下去……” 阿姐闻言,眼泪也不停地落了下来。 “即便到了那般危险的时刻,阿娘也没有让我们报仇,而是叫我们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阿姐这些年来定然也过得十分孤苦,没关系,现在阿姐有了晨儿,晨儿以后一定会好好保护阿姐的,那些人究竟是何身份,晨儿定要查个水落石出,一定会为我们叶家讨回公道!可是晨儿也希望,阿姐今后莫要再只一味活在仇恨之中,莫要再任何事情都一肩担负,晨儿希望,阿姐可以过得幸福!答应晨儿,好不好?” 听到我的声声述求,阿姐最终还是软了心肠,自己的妹妹长大了,这个傻丫头说要保护自己呢,没有什么会比这更令叶晗感到欣慰愉悦的了。 “好,阿姐答应你,会努力一试的。” 闻言,我不禁破涕为笑,姐妹两个无比幸福地拥抱在了一起,互相鼓励,互相扶持。 …… 到了第二日,我恢复一身男儿打扮,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装,便来同阿姐道别了。 因为我同阿姐说了,我要前往江北之地,越过被南陈占领的江北之地,前往彭城,等顺利通过彭城后再继续北上绕过北齐的都城邺城及其背北面的冀州后,前往金邑与北魏的东征大军主力部队会合。 之所以会选择绕这么一大圈甚至不惜深入敌境,不仅仅是因为我需要进行这次北齐之旅,更重要的是为了躲避独孤信接下来的追杀。虽然还不知独孤信在策划些什么,可他既然敢派人杀我,那以他小心谨慎地性子无论如何都得确认我是否已经身死,所以一定会在事后派人去寻我的尸体。 若是尸体一直都找不到,他如何能不疑心,只怕此时此刻,应该早已在我必经之路上设好了埋伏,一心只等着我自投罗网了吧! 所以,从东征大军行军路线去与琬儿会合是很不明智的,更何况我有必须前往北齐一行的理由! 阿姐体谅了我的用心,更允了我独自一人前往北齐的建议,之后还亲自为我收拾行李,帮我准备好了路上所需盘缠、上好的伤药和一柄护身短刀,随即,又给了我一块明秀坊的通关令牌! 阿姐告诉我,若是到了北齐遇到了南陈士兵的刁难,这块令牌可保我平安无虞。 虽然我有些好奇阿姐手中为何会有明秀坊的令牌,可当阿姐告诉我为了找一个人来救我,她因此欠了那个人一个人情得还之时,我便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想着下回,一定得听阿姐给自己讲讲她与那位朋友之间的故事才好! 见我一身轻便地走出了船舱,阿姐瞧见了我男儿装儒雅秀气的模样,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来,道: “行礼可都收拾妥当了?” “嗯,收拾好了。” 我点着头回应了一句,随即从怀里掏出一只折好的纸鹤出来交到阿姐手中,细心嘱咐道: “阿姐,我失踪多日,琬儿定然已经着急了派人来寻我了,若是见着那人还请阿姐帮我将这只纸鹤交给那人,托那人替我将纸鹤转交给琬儿,我不想让琬儿担心……” “你就这般笃定她会派人来寻你么?若是真有心,依她的本事,定然早就亲自来寻你了……” 我微微苦笑一声,随即解释道: “她并非无心,更不是不愿,而是不能,因着她不仅仅是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她还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 阿姐闻言,沉默了片刻,似乎也没想到这其中竟还有这样错综复杂的关系,这位北魏的长公主殿下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 萧珝在江湖之中也是颇有名望,似这等为国为民之人一直都是叶晗心中敬佩的,却不曾想萧琬便是萧珝,竟也是巾帼不让须眉,偏也折杀这世间多少男儿了啊! “难怪乎我们家晨儿会对人家念念不忘,不但将人家给的玉佩当命根子一般地护着,还把家传玉珏都送给人家当定情信物了,阿姐送你的玉笛,都不见你如此宝贝地随身带在身边呢?” 叶晗说着说着,竟似带着几分醋味一般了。 我脸微微一红,忙不迭地说道: “阿姐莫不是吃醋了?琬儿可是晨儿的媳妇儿,阿姐又是晨儿的骨肉至亲,手心手背都是肉,晨儿都心疼、爱护着呢,怎敢有所偏私呢?!阿姐送晨儿的玉笛,晨儿早已好好收藏起来了,深怕弄丢了一直将它放在府中,当宝贝一般地供着呢!” 叶晗眉间一挑,竟不知自己的妹妹这圆滑处事的本领也学得炉火纯青,不禁为那长公主殿下忧心了一回,倒也希望长公主可以替自己好好管束这性子有些顽劣的妹妹了呢! “哦?这般说来倒似阿姐冤枉晨儿了?” 我忙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不冤枉,阿姐无论怎么说晨儿,都是为了晨儿好,晨儿心中欢喜都还来不及呢……” 闻言,叶晗也只能是苦笑着摇头叹了口气。 “好啦,时辰不早了,出发吧,一路小心,你有明秀坊通关令牌,想来南陈军士不敢为难于你,只是到了北齐之地还得便宜行事,万不可任性妄为,定要好好保护自己,知道未?” 我点了点头,随即恭敬地向阿姐拜别行了一礼,道: “阿姐安心,晨儿醒得,定会好好保护自己的!也请阿姐好生照顾好自己,别让晨儿担心才好,阿姐接下来是打算去帮助你的那位朋友么?” 从昨晚的交谈之中,我感觉到了阿姐的那位朋友似乎陷入了一次难解的危局之中,因着阿姐的那位朋友救了我一命,阿姐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恩情都会去帮她的那位朋友的,所以,我还是希望阿姐与她的那位朋友都能平安无事。 叶晗不禁为自己妹妹的聪慧敏捷赶到欣喜和快慰,点了点头,道: “嗯,你放心,待阿姐处理好这边的事情后便会北上去寻你的,如今北齐之地兵荒马乱,人心浮动,你才更要多加小心才是!” “晨儿记住了,那在此与阿姐约定,下次见面,我会同琬儿一块同来拜见阿姐的!” “好,一言为定,去吧!” 说完,我再次恭敬地向阿姐揖礼后,随即在阿姐的目送之下,缓缓过了踏板,下了大船。 站在岸边再度向独立于甲板上的阿姐挥手告别,在看到阿姐脸上的那抹温和笑意后,我随即转身,开始踏上了一段全新的旅程…… 出将入相 来到了北齐之地,虽未逢其时,却也让我也稍稍感受了一回北齐与别有异的风土人情来,因北齐之地得天独厚,历来农业、盐铁业以及瓷器制造兴盛,其远远超过北魏和南陈,故而北齐富庶,兵马精良,若北齐之主接连三代励精图治,不愁天下不尽数为北齐所囊括。 可惜的是,北齐国主虽出过一二个有王霸天下之志的君王,或因命数已定,或因强臣外辱,更甚者后期沉湎酒色,王霸之志最终都消磨殆尽,北齐的富庶在一方面令北齐强大,却也在另一方面侵蚀着这个国家的积极进取之气。 直到现在这位北齐国主的出现,他的穷凶极欲,暴虐不仁,才使得早已现出摇摇欲坠之感的北齐大厦,呈现将倾之势,唯一欠缺的,便是北魏这致命一击了。 江淮之地,便是北齐最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北齐战事一起,便得大量征粮收税,江淮之地往往是重中之重,而其贪弊之气也最重,江淮百姓深受其害,苦不堪言。 南陈此番联合北魏攻齐,也有自己的一番盘算,他选择攻取北齐的日期,也可以探出其目的性极强,便是乘秋收之际,不但尽数攻略北齐江淮之地,还能尽收江淮之粮与俘获江淮之农隶,可谓一举数得。 而南陈统帅彦明策亦是一代骁勇之将,在南陈攻克历阳后不久,便在短短二个月内陆续攻克了寿阳、钟离以及广阳,江淮之地便陆续落入南陈之手,而江淮之地的粮食,也多数为南陈所得。 彦明策虽带兵有道,但是在约束兵士方面还有所欠缺,南陈在攻略北齐城池后,为平定军心,都会进行一连三日的‘扩率’之举,所谓‘扩率’便是俗称的打草谷,让军人以掳掠民间粮草财务的方式自筹给养,此等亦兵亦匪之陋习,从古至今从未断绝。 故而江淮被攻陷后,因扩率之举,百姓流离失所,困顿不堪,大量流民往北逃串,有走陆路的,亦有走水路的,多是往彭城去投靠欧阳祁。一路上被落水淹死,被饿死,被盗匪所杀,被南陈追兵所杀之北齐流民数以万计,都说宁为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各中风雨飘摇,悲戚痛楚,只有经历过真正的乱世之人才能尽数体会。 我这一路所见,尽是满目疮痍,烽烟四起,百姓流离失所,苦不堪言,而路间有常有流寇贼匪出没,没了人家的钱财,还要杀人害命,虽在途中遇见也会出手相助一二,却也终究是杯水车薪,所为终究有限。 这也便更加坚定了我心中所想,加快了行程继续北上,为了尽可能降低路上行进的风险,我身着一身粗衣麻布,头戴斗笠,行事尽量低调,不引人注意。因为陆路太过危险,最后我还是选择走水路,先入淮河,进洪泽湖然后北上往彭城去。 阿姐给我的那块明秀坊通关令牌当真十分好用,路途中却也遇到了南陈士兵拦截盘问,但是在出示过这块令牌之后,南陈兵士无不以礼相待,但有所求都会尽数着任去办,我得了此等便利,便也顺利登上了去往彭城的船只。 待我到了彭城,也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了。 安全下了船只,还要步行十几里地才能到彭城城下,近来流民多数都逃往彭城,一路上男女老少相互扶持砥砺着,说只要到彭城定能得欧阳刺史收留,由此可见欧阳祁在江北之地如何深得民心。 虽然如此,可我也不能不做好被彭城守卫拒之城外的准备,毕竟现在正直战时,情况亦十分复杂,彭城刺史欧阳祁是否会尽数接纳难民还未可知,而可以预知的是,南陈彦明策的大军应该就快要北上攻取彭城了,若是不能在南陈大军进攻彭城之时进入彭城,只怕自己又将陷入绝死之地! 一念至此,不觉加快了行程,可就在离彭城不远之地,我与这一路随行逃亡之人便被一支几十人的军队团团围住,瞧他们那身军服装备,一看便知是南陈军士了。 南陈行军竟然如此之快,难道彦明策大军已经在彭城附近集结了?! 我心下大骇,忙收敛心神,瞥了一眼那周遭南陈军士,对于这群流民他们只围不杀,反而还驱赶着大家伙往彭城那去,这回我知道他们的意图为何了? 他们这是想借这匹流民的性命胁迫彭城刺史欧阳祁开城献降! 我不禁咬牙切齿,这当真是卑鄙无耻之行径了,南陈自知根本无法依靠这群流民而胁迫欧阳祁开城投降,之所以会如此为之,一时抱着不妨一试的态度,城门若开,南陈大军随之攻入彭城;而二来若是欧阳祁见死不救,亦可让他尽失民心。 可对于这匹流民而言,等待他们的最终结局,都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我目光一敛,随即压低了斗笠,随着这匹流民一步步往两军阵营之中而去,无论如何我都要想法设法地活下去,那我这次便以命去博一回,我赌欧阳祁一定会开城让流民入城的! …… 果然没过多久,这几百号流民便被驱赶到两军阵前,回头看到南陈十万大军列阵黑压压地一大片仿佛看不到边,流民们吓得痛哭流涕,被驱赶着往彭城城门去了。一时间哭闹声,呼救声不绝于耳…… 彭城城楼之上,一身着统帅戎装的老将扶墙而立,眼瞅着阵前那几百个哭天抢地地北齐百姓,一时间老泪纵横,一拳恨恨地砸在了墙头之上。 想他欧阳祁追随先帝打了一辈子的战,什么战阵他没看到过,什么刀山火海没闯过,可他却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敌军统帅,两军对垒,与百姓何辜? 一时间悲愤,站在城投怒斥彦明策,道: “彦明策,你妄为一代名将,尽行此等下流龌龊之举,百姓何辜,凭遭此等屠戮,你若还是个军人,就与我战前明刀明枪地来,你我生死福祸,各安天命,若真能如此,我欧阳祁还能敬你是个军人!” 南陈主帅阵中,彦明策并未出阵,出来的反而是他的副将,这位副将拍马向前,向城楼上的欧阳祁回复道: “欧阳老将军素有贤能爱民之心,天下所敬仰,今日我南陈吊民伐罪,一路风尘仆仆为解救北齐百姓于暴君佞臣淫威之下而来,若是欧阳老将军当真怜惜北齐百姓,因以顺天应民,献降投诚方为正道,亦可免彭城百姓饱受战乱流利之苦。我南陈向来尊贤任能,老将军若能降我南陈,我南城国主定以十里锦绣相迎!” 这副将话音刚落,一只冷箭便从城楼上射了下来,好在这副将也是个身手了得的,急中生智避过了那夺命一箭,冷眼往城楼上瞥了一眼,但见欧阳祁身边又多了一员身形魁梧的猛将,待看清了那人是谁,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冷笑来。 “我当是谁,原是那只懂得落荒而逃的石梁石将军啊,啧啧啧,箭法如此差劲真是让末将大开眼界!” 随即,冷哼了一声,这副将调转马头便安全返回了军阵之中,一时间南陈大军士气大振,威武之声,此起彼伏! 石梁被人当众奚落,怒不可遏,瞧见南陈居然敢以几百流民性命威胁欧阳祁开城献降,还公然阵前策反欧阳祁,为防动摇军心,石梁立刻以监军身份下令,放箭射死城下那些流民! 欧阳祁大声呵斥,怒道: “石监军,你这是作甚?” 石梁冷哼一声,反讽道: “哼,欧阳将军莫不是惦记着南陈的十里锦绣相迎?” “这城下百姓杀不得,若是杀了北齐民心尽失,届时国将不国……” “老将军言重了吧,不过几百个流民而已,死了算是为国尽忠了,本监军不知道什么叫民心尽失,倘若丢了彭城,君心尽失,你我亲族便将死无葬身之地,还请老将军三思而行!” 闻言,欧阳祁一时激愤,双拳紧攥,默然无语。 石梁见欧阳祁没了言语,便是被自己给吓唬住了,冷笑一声,随即又继续下令射死城下那群百姓,然后再与南陈大军决一死战! 可令石梁没有想到的是,欧阳祁的一个动作,便在瞬间将他的随行亲兵给控制住了,而自己也被欧阳祁的军士连拖带绑地拉下了城楼,石梁边挣扎着边大吼道: “欧阳祁,你想谋反不成?我一定会禀明陛下的,欧阳祁,你个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欧阳祁看也不看石梁,随即正声言道: “石梁阵前扰乱军心,现本帅令人将其拖下城楼,着人严家看管,待尽驱南陈贼寇之后再行处置,一切后果由本帅一力承担。诸将阵前听令,担忧违令不遵者,杀无赦!” “末将等遵令!” 欧阳祁老将军当断则断,便让阵前多数将领心悦臣服,甘心供起驱用。 但见欧阳祁手持帅令旗,部署好了一切防御工事,命人擂起战鼓,随即下令即刻开城,让那群百姓入得城来。 彭城大门一开,流民们见有了生的希望,不顾一切地便开始往城内逃奔,而见准时机的南陈大军,立刻派出了一支行动快捷迅速的骑兵也随之飞奔而来。 欧阳祁见对方骑兵已在自己防御工事射程之内,便下令万箭齐发,阻这支骑兵进攻之势,待得彭城两翼各有一支十几人的重装具甲骑兵掠出之后,欧阳祁便指挥弓箭手充作侧援,以助北齐重装巨甲骑兵之攻势。 很快,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的优势,便在这场阻击战中,被展现得淋漓尽致。 南陈的这支骑兵在将要遭遇到北齐的重装骑兵之时,还能从容迎战,搭弓拉箭射击这才几十人的重装骑兵,可这些箭矢根本无法有效穿透重装骑兵的铠甲,而这只手执长槊的重装具甲骑兵,凭借其完美的防护力和骑兵的重度冲击力,以及北齐骑兵的勇猛善战有效地结合起来,一路上闯入北齐骑兵军阵犹如入得无人之境,一旦南陈的骑兵与北齐的这支重装骑兵正面相遇了,这几乎便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杀! 两军小股部队战斗正酣,几百位流民也乘此机会纷纷往彭城内逃去,所有人都在担心,城门会突然关闭,倘若城门再度关上,大家哪还能再有活命的机会,纷纷不顾一切地往城内逃窜。 虽然到此紧急关头,却还有些体力好的年轻人会主动背负老着与幼小,迅速往城内跑去,可还有些人却未必如此幸运了,因为年老力衰、或是身有隐疾的,被落在了人群之后。还有因为大人走的冲忙,与自己的孩子失散了的。 “我的孩儿,我的孩儿啊……” 距离我不远处,一个粗衣妇人边哭泣着寻找自己的孩子,边往回跑,可她一介廋弱妇人如何能抵挡得住人潮涌动,很快就被人推到在地,一头栽倒在地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担心这妇人会遭到人群踩踏,忙闪身过去一把抱起了那位妇人稍微往附近移动了几步,寻了处暂且安全之地将妇人放下,忙问道: “阿婶莫急,你可瞧见你家孩儿身在何处?” 阿婶边哭着边祈求道: “那个身着绿袄,站在吊桥边哭闹得便是我的孩儿,大恩人,求你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孩儿,求求你……” 我循着这位阿婶所指之处望去,却也隐约在逃亡的人群里看到那个一个穿着绿袄的小身影,忙宽慰道: “阿婶若是信得过在下,姑且在此等候片刻,待我将你孩儿救回再一同带你入城!” “多谢大恩人,多谢大恩人呐……” 话音刚落,我便提起一口气,施展轻功一路快步穿越人群而过,可眼瞧着我快要接近那孩子了,南陈骑兵中被北齐重装具甲骑兵所冲散的散兵游勇却还是乘机前来追赶这群逃命的北齐百姓。 只因他们骑着快马,很快便越追上了落在队伍后头的游民,举起手中的长刀毫不犹豫地一路屠杀而过,眼瞧着其中一个游骑离那孩子越发近了,我猛地发劲狂奔,抢在那人落刀之前便将这孩子紧紧地护在了怀里,而这人的刀也随即挥了过来,我连忙将孩子护在了身下,整个人身子放低,人都几乎贴到地面了。 果然不出我的预料之外,那人骑在马背上,挥刀的距离还不足以伤到我们,只是我头上的斗笠,也被这人的长刀打落,顿时间长发散落,披满肩头。 那游骑有些惊讶有人居然可以躲过自己的长刀,骑马驰骋而过之时,不禁回过头去往身后瞥了一眼,却也正是这一眼,在片刻之间便要了他的性命。 一柄银色长槊瞬间便穿透了那人的胸口,不知何时,一位骑着白色骏马、身披铠甲的勇武将军从城内冲了出来,如此干脆利落地便解决掉了一个偷袭而来的散兵。 收回了染血的长槊,这位将军马不停蹄地又继续纵马向前去击杀其他散兵,以确保这匹百姓可以顺利逃回彭城。 这位将军没有看我,只是在纵马而过之时突然出声提醒了我一句,道: “还不快走。” 这位将军的声音没有想象中的粗犷却不失沉稳豪气,就连头盔下的面容都是俊秀白皙的,在瞥见了那将军侧颜的一刹那,我陡然多了几分恍惚,只因为这位骑着白马而过的年轻将军的身影,令我想到了心中默默思念了许久的人儿。 她若是一身戎装,想来也该是如此风华绝代才对! 一念至此,我不觉苦笑一声,正值此等危机关头,我竟又在胡思乱想了。 忙打横抱起了孩子,又快步往这孩子的阿娘处奔了过去,这位阿婶见我将她的孩儿救回,激动得喜极而泣,这便要跪下向我磕头谢恩了。 不待阿婶再说什么,我连忙蹲在了阿婶身边,言道: “阿婶,任何事情等我们安全入了彭城后再说,我背您进城!” 阿婶会意地点了点头,便伏在了我后背,我立马背起阿婶,怀里抱着孩子,施展轻功一路快步往彭城跑去…… 南陈的几百精锐轻兵在不久后便被北齐的几十重装具甲冲得是四处逃散,可这支重装骑兵却并没有继续乘胜追击,反而调转马头迂回彭城吊桥处陆续快速返回了彭城,而那位白马将军负责殿后,等众人都陆续退回了彭城,拉高了吊桥,白马将军才跟着拍马入了彭城! 彦明策见自己被如此戏耍不觉大怒,随即一声令下,将彭城团团围住,开始发动猛烈的攻城之战。 被临时放入城内的流民都被统一安置在了东边的难民营中,我安置好她们母子后,又给阿婶检查了一下额上的伤势,还好,并无甚大碍,好生休养几日也便好了,免不得对她嘱咐了几句需要注意的事项。 阿婶忙拉着自己的孩子向我磕头道谢,言道: “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奴家即便为奴为婢,也无法报答小兄弟这大恩大德啊!” 我忙扶起这母子两,抱拳言道: “出门在外,理当互相照应,更何况如今身逢战乱,朝不保夕,能够活下来实属不易,今后还请阿婶多加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便转身离去,走前还特意在她们的包袱里留了些银钱。 …… 从自己包袱里拿出一条头巾,将自己披散的长发好好扎了起来,毕竟这长发披肩的模样,太过扎眼了。 来到了东门一角,稍微偷瞥了一眼周遭防御工事,这才稍微领略到欧阳祁这位沙场老将的手段,当真不可小觑,彦明策想要攻下彭城,只怕得付出无比惨重的代价才行,而如今我若是想要出彭城只怕至少也得等到欧阳祁击退彦明策这次猛烈攻城战之后了! 正当我准备离开东门之时,一阵阵红箭飞羽凌空飞来,片刻间箭如雨下,我慌忙间躲入石桌之下躲避箭羽,一时间箭羽坠落破空之声此起彼伏,令人神经为之绷紧。 南陈的进攻当真是十分猛烈啊…… 这里才只是东门城楼上的一角,最多也就只有一百号人守在此处,而由一个百夫长负责指挥他们。而指挥官的责任便是监督战事,指挥士兵作战,这就务必要求指挥官有勇有谋,还得不怕死才行。因为指挥官一旦胆怯或者战死,便会对一地地战争形势产生影响,继而牵动整个战场局势! 而负责守卫此处的百夫长也算是个颇具胆略的指挥官了,每当敌军火箭来袭之时,他都会在第一时间预警,督促着士兵们快速半倾斜举盾躲在盾牌底下抵挡如同暴雨般落下的箭矢后,自己才钻入盾牌下进行防护! 而每当敌军射过几轮火箭后,便会有军队疯狂地搭梯上楼,前赴后继地想要攻上城楼,这时候便需要指挥官指挥士兵奋勇杀敌了。 而这些这位指挥官开始就做得很好,只可惜敌人虚幻一招延迟了下一波弓箭攻击的时间,便让这位指挥官误以为对方已经开始攻城了,才钻出盾牌便被突如其来的箭矢当即射死。 百夫长一死,副官便得立刻顶上,代替百夫长成为新的指挥官,只是这位新任的指挥官并没有上一位那般勇敢无畏,不是多有延迟,便是贻误战机,眼瞧着城楼上守城的士兵越来越少,他便开始惊慌地下令,赶紧派人去中军大帐之中请援。 这东门还并非是要战力部署之地,其激烈程度自是比不得由欧阳祁亲自镇守的南门,南陈带来的攻城器械,多数都是集中在南门,正集中力量猛攻南门,故而南门的损耗是十分巨大的,这也使得欧阳祁将精锐都多数安置在了南门防御上,也就更不可能会有多余的兵力分配给其他几门了。 可欧阳祁又曾在战前下了军令,但有不死守各自驻防之地而让敌军攻入者,一律军法处置,这也就逼得所有军士不得不以性命相搏,同仇敌忾,共赴国难了。 我深知再这般下去,这东门的一角只怕是守不住了,若是敌军从此处攻入城内,那首先遭殃的还是被安置在附近难民营的那群难民了。 援兵只怕会迟迟不到,也就是说不能期待着别人来救自己,人,应该懂得自救! 只要能活着,没有人会愿意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去…… 找准了时机,我立刻离开了此地,往难民营那去了,待我回来时,身后也已经带来了一百多名愿意随我一道守城的流民,一部分身强体壮,善用弓箭之人随我一道登上了城楼,半伏低着身子,开始从已经战死的士兵手中,接过盾牌与武器,重新替换了城防。 而其他的人则帮忙运送滚木与石头上城楼,更有甚者,有人在不远处架起了大锅,开始烧起了滚沸的油水,打算让那群敢攻上城楼的南陈士兵尝尝被滚油烫的滋味。 除了这剩下的几十个士兵之外,我与其他的流民从未经历过这等残酷的战争锤炼,故而心中都颇有些紧张和怯意,可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行也得上,不行也得上,一切都是为了可以继续活下去! 我毅然而然地担当起了指挥官的角色,就因为我的敏锐的听觉和善谋的头脑。当我们开始接手城防之时,新一轮的攻击又开始了。 “举盾!” 我大喊一声,让所有人都学着我的样子将手中盾牌倾斜角度举起,将自己的身子尽量躲藏在盾牌之下,而负责往城楼运送滚木盒圆石的人也都会主动躲避在安全工事内,躲避这场箭雨来袭。 果不其然,天空中一阵阵破空之声响起,片刻之间,城楼之上到处射满了火箭、箭矢,一连三个轮回,敌军间城楼之上无甚反应了便又指挥军队轮番进攻城楼。 我即便调整战略,喊道: “大家别慌,善于弓箭的拉弓,旁边的人负责收集盾牌和周围可用的箭矢交给弓箭手,弓箭手来弓搭箭做好准备,听我号令,一声令下,万箭齐发!” 随即站起身子往城楼之下望去,却见敌军如同一群群蚂蚁一般扑涌而来,心中颇为有些震撼,却还是强自镇定,搭弓拉箭对准前排将要靠近城楼的敌军,说道: “弓箭手准备,待敌军进入射击范围内,就近射杀,不用顾忌箭矢,杀一个是一个,杀两个赠一双。” 周围有些凝重和紧张的氛围被我这句话给打破了,士兵和流民们都忍不住抿嘴一笑,随即都开始全心全意投入到这场战斗中来。 眼瞧着敌人越发近了,我抓住时机,下达命令道: “给我放箭!” 话音刚落,我手中的箭便率先射将出去,一箭便要了那南陈士兵的性命,这时候我似乎才开始真正感受到,战争的残酷,也就越发能体会,为何琬儿会不愿让我随军出征了! 在战场之上,无论是想要保住自己的性命还是保护家人的性命,要做的便是亲手夺取别人的性命,战争,就是这么残酷的东西啊! 一阵又一阵地箭雨落下,战场之上的嘶鸣声、喊杀声,还有箭羽离弦的声音不绝于耳,战争一旦开始,所有人都会从开始的恐惧变成麻木,随即毫无顾及地厮杀夺取对方的性命,因为若是对方不倒下,那最终倒下的便是自己。 南陈士兵的尸体也在城楼之下越积越多,许多竹梯开始陆续搭在了城楼上,弓箭很显然已经逐渐阻挡不住敌军的脚步了,因为一部分敌军已经开始沿着竹梯准备登上城楼。 我即可下令道: “弓箭手停手,给我开始用滚木和圆石,恨恨地砸!” 话音刚落,士兵和流民们便开始轮流搬起脚边的滚木和圆石,恨恨地砸向那些踩着竹梯上来的人,很快,敌军的猛烈攻势又再度被压制下去。 而被烧掉滚烫的油也很快投入到了战场,这一桶滚油泼了下去,几乎便让一小半的敌军失去了战斗能力。即便有侥幸爬上来的敌人也会被准备好了的短槊直接从孔洞中刺出,将敌人刺死,而敌军搭上来的竹梯一遍又一遍地被推倒…… 就这样,战斗已经持续了整整四个多时辰,从白天打到了将尽天黑,敌军的攻势就这样一轮又一轮地上演着,而我们一直苦苦支撑到现在,眼瞧着可以用的滚木和圆石都快消磨殆尽了,便开始与敌人进行肉搏战,却也凭借着不屈的毅力和无畏的勇气,一直坚持了整整四个时辰,一遍又一遍地打退了敌人的攻击。 直到中军派出的援兵终于赶来,也便昭示着,这第一场攻防战逐渐接近尾声了。 没过多久,南陈大军鸣金收兵…… 能够侥幸从这场战斗中存活下来的人,也都早已累的筋疲力尽,饿得天昏眼花了,纷纷瘫倒在墙边喘息着,为自己还活在人世而笑逐颜开,又为自己的勇猛杀敌而激情澎湃,即便是短暂的胜利,也足以令人难忘终身了! 我也早已累得精疲力竭,瞧着自己这一身的血色,心里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活着是一件多么不易的事情,而我那惧血的毛病,似乎在我直面那段悲伤过往之后,也没有以往那般不适和难受。 我想,我是逐渐开始接受这个时代所带来的残酷与血腥了! 微微闭目,现在,我只想要好好的睡上一觉,只有养足了精神,我才能活着走出彭城,我要活着,活着去见她! 眼前,不知何时有人递过来一张饼,我闻着那股淡淡香气,陡然间睁开眼,才知道自己并没有饿得出现幻觉,当我的眼对上那个人的眸子时,嘴角不觉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 真没想到,从中军派来支援东门之人,竟然会是他,白天里救过我一命的那位少年将军! 天越发黑沉了,周围的火把也逐渐被点亮,而这为一身戎装的少年将军的面容,也在我眼中越发明亮起来,在看到他时,有那么一瞬间,我误以为他是琬儿,这倒并非是因为他长得同琬儿有多想象,虽然他的面容亦是俊逸秀气,却也比不得琬儿气韵天成,而是他身上的一些特有气质,让我终会不自觉地便想到了琬儿…… 我突然忍不住开始想着,琬儿一身戎装会是什么样子的,若我再见到一身戎装的她,还能第一眼就将她认出来么? 苦笑了一声,随即伸手从那少年将军手中接过大饼,连谢字都省了,狼吐虎咽地便将大饼都吞下了肚。 他见我如此吃相倒也不觉有碍观瞻,笑了一声,随即便将水壶也递给了我,我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吃喝用度就如同在家一般自由任性。 待吃饱喝足了,才将水壶还了他,临了才对人家道了句感谢,抱拳言道: “多谢将军赏草民一口饭吃!” 将军微微一笑,说道: “这是你应得的。” 随即沉吟了片刻,继续言道: “你可愿留在军中为国效力?” 在这为少年将军眼中,眼前这个年轻人有勇有谋,再加上侠义心肠,若是可以在军中多加磨练,将来也会成为一代名将亦未可知啊。 “不愿!” 我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随即继续言道: “我不能留在这里,因为,我要去寻我的妻,而且,我不适合为将……” 听我此言,将军脸上微露诧异神色,却没想到这世间居然还有如此痴情的男儿,不觉有些肃然起敬,不免多看了此人几眼,这才发觉此人气度不凡,胸有韬略,言语虽狂却并非轻浮,这样的人是有真才实学的。 不适合为将么?出将入相,若是不愿为将,难道是想要入相?! 一念至此,少年将军不觉有些惊叹。 言至于此,少年将军想着既然别人一口回绝了自己,那自己也该拿出相应的风度雅量来才行啊。 “原来如此,那在下也便不再为难阁下了,告辞!” 说完,这位少年将军微微颔首回了一礼,随即,也飘然而去了。 瞧着那人逐渐远去背影,我的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虽然我们彼此间都知道再见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故而连问名这套虚礼都省了,可不知为何,我心里反而有了一种感觉,我与这个人之间,可能还有见面的机缘也说不定呢! 微微叹了口气,仰起头看着黑云遮盖的夜空,今夜风有些冷,没有明月,也没有星星,黑压压地夜空中,空荡荡地似乎什么都看不见了一般…… 擒贼先擒王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话说杨铨杨将军带领的运粮队从雍州继续北上,经过平州,往东征大军驻扎的汾州而去,等快到汾州之时,也是将尽十日后的事情了。 粮队行军速度会如此拖沓,也都是拖了这位新晋监军、当朝大驸马高辰的缘故,高车这一路的所作所为,也着实让随军的耿直军士所不齿,即便是杨铨一路上也没了好脸色,可就算如此,也没人敢随意触这位朝廷权贵的眉头,这不仅仅是因着他是皇倾国戚,更重要的是,他还是新任大军监军,即便是大元帅朔王萧澹,也得顾及他几分。 杨铨令人快马递回的奏报,并没有得到想象之中的回应,萧大元帅借‘以国家大事为重’为由,令杨铨尽心竭力一路将高监军护送至汾州大营即可。 杨铨心有怨愤,却也因是萧大帅亲笔回函,即便心中再有不甘,也只得依令而行。 待军队即将到达汾州前,高辰又摆起了大派头,即可遣了人先去汾州大营传达他们将要抵达汾州的讯息,让汾州大营可以准备仪仗好迎接他这位新晋监军大驾。 队伍又在汾州附近停顿了半日有余,直到派出去的人回来回复后,高辰才下令让军队继续前行,这才在日落时分赶到了汾州中军大营。 果不其然,萧大帅早已派人整敛军容令军士一路列阵恭迎这位朝廷新任东征大军监军,待高辰下得马车来,便受到前来接应军士的隆重接待,说萧大帅已在中军大帐恭候多时了,请高监军随之前往大帐会见,为监军接风洗尘,语气亦是十分恭敬客气。 高辰看着这般威严而又隆重的迎接,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撩了袍子,昂首阔步地随着军士一道往中军大帐里去了。 待到了帐中,见十二位清一色白色铠甲的军士分立两旁,皆是一脸严肃神色,而帅字大旗下,宽大桌案后的帅位上,一位一身戎装、身着白铠山文甲的将帅端坐其间,其形威武凌厉,令人不敢仰视,再加上他那红缨凤翅兜鍪下是同色的狰狞面具,只露出一双墨玉般的瞳眼,发出如同鹰隼般锐利冷冽的目光来,仿佛一眼便能看穿这世间一切真伪虚幻,只是瞧上一眼,便能让人心陡然发颤。 高辰见坐在帅位上的将军如此神武威严,心中也不觉一凛,只因曾见过萧老元帅,只此人定不是他,不禁暗自猜度此人是谁;又见眼前情状哪里有为人接风洗尘的模样,这气氛倒像是鸿门宴了一般,而那端坐在帅位上的大将那双凌厉的目光,也让高辰不觉打了个冷颤,心中顿觉忐忑难安。 紧紧握住了深藏于袖中的拳头,高辰冷不防往身后瞥了一眼,这才发现这军帐外早已被军士守卫得密不透风了,这下子心中也了然了几分,今晚这场接风洗尘果然是鸿门夜宴啊! 高辰心中暗忖着,这会儿想要冲出去只怕是暂不可行了,更何况他现在可是监军身份,这群人即便要拿他,又能奈他何?姑且以静制动,先看看情势再说。 随即不动声色吸了口气,提步向前,待到帐中,扫了一眼周遭那十二位身形挺拔的军士,便抱拳行了一礼,正声言道: “在下乃是朝廷钦点军前监军高辰,不知将军尊姓,可容相告?” 高辰边说着,收回的双手也逐渐靠向了自己的腰间,然后故作镇定,面带微笑地望向了端坐在帅位之上的那位白甲将军。 这位将军闻言沉默不语,却是一直冷眼盯着高辰瞧,直把高辰瞧得心中发怵,后背都不觉渗出冷汗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位一身戎装,面带狰狞面具的将军才淡淡回了那么一句,道: “北路军统军元帅——萧珝!” 高辰闻言,不觉面露异色,却没想到眼前之人竟是那位威漠北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这般气度形容,果真名不虚传。 可即便如此,高辰也并未十分畏惧这位燕云龙骑卫未来的元帅,萧珝也只不过是北路军的统军元帅而已,如今他身为监军,即便是大元帅萧澹都得对自己礼让几分,何况是萧珝?! 高辰负手而立,微微抬头,语气颇为不悦,直言道: “原来是萧少帅,久仰,久仰,高辰乘兴而来,本以为可以先一睹萧大元帅之风采,却没想到倒是先见到少帅,少帅气宇不凡,青出于蓝,令高辰好生敬仰。只是却不曾想,这军营之中迎接上官之礼仪竟是如此无礼,这么大阵战,少帅莫不是要给我高辰下马威不成?” 高辰话音刚落,帐外并肩走入两位皆是一身戎装的副将来,这两人便是一直随行在萧珝的身侧的洛卿和紫玉了。 洛卿冷哼了一声,随即先开口回应道: “若迎接的当真是高监军,军中自是以上宾之礼待之了。” 身边的紫玉紧接着话茬,冷冷补充道: “若是宵小邪祟之辈,胆敢冒名监军,欲行不轨者,当然不能轻易饶恕了。” 闻言,高辰顿觉心下一沉,思忖着莫不是东窗事发,之前定下的计划早已被人识破? 忙拂袖直指不断向自己靠近的洛卿和紫玉两人,边缓缓后退,边怒斥道: “大胆,你们莫不是想要行刺本监军?尔等竟敢以下犯上,都反了不成?!” 高辰语气略显慌乱,可举动却十分镇定,手早已摸着了腰间藏匿的一柄软件,而小心后退的身子也越发靠近身后的萧珝,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倘若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不介意破釜沉舟,借机挟持了那萧珝兴许还能博得一线生机。 洛卿随即抽出腰间佩刀,步步紧逼,冷眼直叱道: “千面淫狐,你的身份早已败露,劝你束手就擒,将你所知及身后指示之人尽数交待清楚,兴许还能留你一条全尸,否则,顷刻之间,便要你灰飞烟灭,死无葬身之地!” 事到如今,高辰目光陡然放出冷光来,杀意顿生,却依然在做强弩之末,矢口否认,道: “我乃朝廷钦点军前监军,尔等竟敢行刺于我,我若真死于帐前,看你们如何向朝廷以及军中将士交待!” 紫玉冷笑一声,随即言道: “这点不劳费心,高监军因路途辛劳,身子不爽,现正在平州安心静养,令杨铨将军先将粮草押运之汾州大营,所以现在除了我们,没有人知道高监军来到了汾州大营呢!” 高辰微微一愣,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来,道: “好一招请君入瓮,原来,你们早已在这等着我自投罗网来了呢!” 高辰的这句话无疑是承认了自己并非真正的高辰,很识实物。 而帐内的十二位骁勇燕云龙骑卫也都纷纷拔出了手中的陌刀,纷纷围住高辰,只待少帅一声令下,当即拿下这贼子。 “可我千面淫狐,也不是好惹的!” 千面狐冷笑了几声,随即快速一跃而起,一把抽出腰间软剑,直往萧珝跟前扑来,这一剑快速而凌厉,再加上千面狐轻功了得,更深谙刺杀夺命之法,此招一出,几乎是搏命之举,迸势而发,令人防不胜防! 早知这千面银狐绝非善类,这回一见其暗杀迅捷狠准,虽早已有所防备,却也让洛卿和紫玉在这危急关头心中也不觉为少帅一紧,两人异口同声轻呼了一句“少帅”,纷纷扑将过来劫杀那千面淫狐。 可萧珝却一直端坐,岿然不动,这令千面狐一度暗喜,只觉这萧珝不过如此,面对此等生死关头竟是早已吓得魂不附体,不知所措了,真是天助人也! 眼瞧着手中的这柄利剑将要刺入萧珝的咽喉,千面狐激动得陡然睁大的瞳孔却在看清萧珝那双俾睨威凌的眸子所深深震慑,正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一禀短刃也早已劈空斩下,毫不犹豫地往自己的手腕处斩来,其凌厉与威力、速度,完全不输给千面狐。 千面狐暗暗吃惊,却不曾想这萧珝身边竟然会有如此好手,观其凌厉刀法,这般诡异决绝的一招,竟与自己的招式有几分相似之处,千面狐心里隐约猜出这隐藏在萧珝身边的人究竟是谁了,这般诡谲手法定是暗影卫无疑了! 这萧珝究竟是何许人也,为何他身边会有暗影卫? 千面狐反应极快,立刻回手抵挡住了对方的刀势,一刀一剑就这般在半空中短兵相接,只听得铛的一生,火光乍现,锋刃四溢,这一刀一剑便从萧珝面前分毫处至下而上掠过,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便要伤到萧珝的双眼。 可即便如此,都未曾见到萧珝有躲闪半分,即便是眼睛也未见眨动一次,待刀剑离了眼前,萧珝脸上的面具为锋刃所划破,不过片刻后,只听得一声脆响,萧珝脸前的面具被一分为二,顿时露出他那张倾世而又神武的面容来…… 千面狐陡然无意间瞥见,忽地脸色煞白,面上竟是不可思议的神色,不觉脱口惊呼了一句,道: “太……太子殿下……” 千面狐地片刻失神,就被及时出现护卫萧珝的魅给逆转形势,被逼得离得萧珝远远了的,等他再度站定时,便落入了洛卿等人的包围圈中,再也难有机会靠近萧珝了。 一直冷漠而面无表情的萧珝,在听到千面淫狐的那句无意间的惊呼后,目光陡然一紧,方才千面淫狐的一招一式她都瞧得一清二楚,那般决断地刺杀招式,即便有所隐藏,却分明与暗影卫同出一源,再加上这千面淫狐在陡然见到自己面容时的惊慌失措,还有他那句‘太子殿下’,这些让萧珝瞬间明白过来,这个人也是暗影卫,而且,他应该就是当年太子哥哥身边的暗影卫了! 死死地拽紧了拳头,萧珝漠然缓缓抬头直视着千面淫狐,眼中陡然而起的是寒冷入骨的恨意与愤怒,只听到萧珝无比残酷而冰冷地说了一句,道: “魅,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留活口!” 转瞬出现在桌案上的一道黑色身影在听到主人对自己下达的命令后,恭敬而又毫无温度地回了一句,道: “遵令!” …… “琬儿……” 睡梦中,我陡然看到琬儿突然对我怒目相向,吓得我从梦中惊醒过来,整个人都从树上翻了下来,若不是反应得快,急忙用双腿勾住了枝头,来了个倒挂金钟,只怕此时此刻早已摔到树下去了,坦若就这般摔将下去,少说头上就得顶个大包了。 就这般倒挂在枝头,伸出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稍微宽慰了下自己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又擦了擦自己满脸的冷汗,回想起方才梦中琬儿生气的表情,浑身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瞧了眼今夜的温柔月色,稍微平复了下心绪,我松开了挂在枝头的双腿,在半空中利落地转了个圈,双脚总算是平安地落了地。 若问为何我会在树上睡着了,那都是为了躲避附近寻觅食物的野兽或者军队、贼匪一类的袭扰! 为了尽快赶到金邑去寻琬儿,在彭城那场攻城战中,我乘着南陈大军暂时停止了对彭城的攻势之机,用了些手段,成功从彭城逃奔了出来,继续北上往北齐的都称邺城方向去了。 因为战事四起,北齐到处都不太平,所以,我行事也就只能越发小心谨慎,虽然天气是越发冷了,只要不是下雨,我都会躲到高一些的香樟树或是黄杨树上小憩片刻,人都不敢睡得太沉,唯恐出了什么病故,一路上说是风餐露宿都不为过了。 虽说这些日子过得艰苦而又惶惶,可我心中仍存希望,而每次小憩也成了我寄托思念的温馨港湾,因为总能在梦中见到琬儿,无论是喜怒哀乐,只要能见到她,无论多苦多难,我都能坚持下去,因为我说过,一定会回到她身边的。 只是今次居然梦见琬儿生气的模样了,看那情形琬儿是真的生气了,不然,怎么能吓得我险些从树上一头栽下来啊! 我媳妇儿若是真的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一阵冷风吹过,我不禁打了个寒战,交叉着双手摩擦了几遍手臂,想要稍微缓解下这将入冬时的寒冷,这天真是越发冷了,只怕过不了一两个月,就得下大雪了吧,只希望可以在大雪来临之前,能尽快赶到金邑与北魏大军汇合才好。 正值我暗自思索之际,不远处的半人高的干枯芦苇丛中,隐约传出阵阵稀稀疏疏之声,而且有越发靠近之势,我不觉神色一紧,立马躲在了树后,缓缓地伏地了身子,想着莫不是有什么野兽不知在何处受了惊吓所以唐惊恐地在草丛中乱窜? 随即摸出了怀里的短刀,想着若是可以收拾的野兽顺手给收拾了,也可为接下来的行程存几分口粮亦是不错之选,一念至此,不禁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处,静待时机。 可最后等来的却并不是什么受惊野兽,反而是个人,好像还是个身受重伤的人啊! 因为这人前脚才窜出芦苇丛,许是走得太急脚底被石坑绊了一脚,整个人直直摔了出去,之后便没有再看到他站起身来了。 空气中传来的血腥味来我很快就意识到这个人极有可能是被人追杀,身负重伤逃亡至此的,原本我并不想多管闲事,等着这人自己走出了这片林子,却没想到这人会突然晕倒在地,之后便再无动静。 我嘀咕了许久,又观察了附近情况,发现之后并没有什么人紧随过来,看来这人是暂时躲过一劫了呢。 微微叹了口气,最后我还是没法对这种事情视而不见,忙小心翼翼地靠近了那个倒地晕迷之人,敲这人似乎是真的晕死过去了,这才伸出手去打算先将人翻过来,看清楚此人是男是女再说。 可还是我疏忽大意了,我的手才碰到这人的衣角,这个人的手如同铁钳一般突然猛地掐住了我的咽喉,身子一带,便将我死死扣在身下,若不是这人身上有伤,手中的力道松了些,我怕用不了片刻,我就真得被这人给活活掐死了。 “住……住手……” 我拼命挣扎着,嘴里断断续续地吐出这两个字来,几乎是本能自保,手里的短刀正寻着最佳时机往对方身上送过去。 当借着月光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时,我们两个都有些愣神,我手里的短刀没有扎进对方的身体,而那人死死掐住我喉咙的手也陡然松了力道,一时间我不禁剧烈咳嗽起来,大口地喘息着,心里想着我又幸运地捡回了一条性命呢! 还未等我说些什么,这人的身子就整个都压了下来,可把我折腾得够呛,这回他倒算是真的晕死过去了,我不禁哀叹一声,还真是好人难做啊! 一把将这人推开,我忙坐起身来,瞥了一眼那个因失血过多而晕死过去的人,我是真没想到,自己与这人当真是有缘得紧,这才离开彭城多久啊,居然在这样一个荒凉之地里,都能再度遇见他,这其中缘法,真得是非一句有缘所能尽述啊! 这人不是别人,竟是当日在彭城城楼下,曾救过我一命的那骑着白马少年将军,也就是那晚给了我一张大饼和一壶水的彭城守将…… 他居然也出了彭城,难道南陈已经攻破彭城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以欧阳祁的实力,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被南陈大军打败。若不是如此,那他如何会独自逃出彭城的?而且居然还招人追杀至此! 我不禁摇了摇头,既然都遇见了,总不能见死不救,还是先把他带到稍微安全一点地方后,再帮他查看下伤势要紧。 忽然想起附近有废弃的一些屋子,至少也暂时算得上是个安身之所了,天气转凉了,他又有伤在身,只怕会畏寒了,看起来还得生起火堆取暖才行! 打定了注意,叹了口气,想着还得多费些力气把人背到废屋那才行,可当真把人背起来了,却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重,心中不觉有些嘀咕了。 可真真解开这个谜题时,却是在我为他检查身上伤势之时,直到脱了人家的衣裳,我才知道,这个人其实并不是个男子…… 嗯,是的,她不是个男子,她同我一般,也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娇娥! 我不禁扶额哀叹,明明当时就察觉出怪异的啊,我怎么就没有早点发现呢? …… 天下苍生 面对眼前这样的状况,我突然有些踟蹰了。 虽然有些惊讶这位少年将军也是位女子,一时间想到了琬儿,心中也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敬重。 她身上最重的伤还是胸口上的那一箭,血都已经浸湿了胸口一大片,因着她自行将箭拔出,这才导致伤口血流不止,如此不畏伤痛,还真是一位个了不起的姑娘呢! 我用纱布按住了伤口,得先想办法把血止住才行,因为她用胸衣束缚着得胸口过紧,而伤口又离得太近,着实不利于伤口止血,看来得先帮她把胸衣解了才行啊! “……” 意识到这个问题时,我不觉微微一呆。 若他是个男子,完全不用担心这个问题的,可她是个女子,本来也是不用担心的,可她若是醒了,见是我救了她,会不会误会什么啊,那到时候我要不要把自己也是女儿身的事儿告诉她? 哎。 我不觉叹了口气,还是救人要紧,这过后的事情到时再说吧! 一念至此,也只能从身后扶起她,动手轻轻松解了她的胸衣,这才得以看清她胸口上的伤口,略做检查,发现伤口血液有异,似乎箭上曾淬毒,瞧着有些血肉模糊的伤口,感慨着这丫头也着实对自己狠了些,就这般硬将箭矢拔出,这才导致伤口碎裂,血流难止,也亏她能坚持到现在。 将她安置好后,急忙去寻了自己的包袱,因为我也曾受过箭伤,阿姐也留了一些上好的伤药于我,极为好用,虽不知这药对这丫头身上箭毒是否有效,但是止血促愈的效果还是毋庸置疑的。 她的伤口虽然深,倒也并不致命,略帮她大致处理了一下伤口,可以用的药忙都给她用上了,好不易才为她止住了血,这才用纱布绕着胸口帮她将伤口包扎好了。 收拾出她那身衣裳,满身的血只怕是不能再穿了,好在自己还带着套衣裳,忙又小心给她换上,折腾了二三个时辰,才把一切都处理妥当了。 废屋内,木柴在火焰的燃烧下发出噼啪声响,我围着火圈坐着,往火中又添了些干柴,柴火燃得越旺了,将屋内照得更亮,放佛也能驱散从外侵入的寒冷。 我望着火光愣愣出神,片刻后小心地拿出挂在脖子上藏在怀里的凤佩握,拿在手里瞧了许久,不觉目光都变得有些忧伤起来,一时间相思念动,触动情伤,不免红了双眼…… 此时此刻,当真应了那句: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 “爹爹……” 恍惚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嘤嘤之声,我忙收敛了心神往姑娘那看去,却见她陡然缩起了身子,许是梦魇了,断断续续说着胡话,浑身还止不住发颤。 我连忙起身度步过去,瞧她面色苍白,额间却溢着冷汗,即便炉中柴火烧得正旺,她口中还兀自喊着冷,我伸出手去探了她额间,却烫手得紧,想来是发烧了,难怪身子都在打着颤。 因着她与琬儿一般,都是位女将军,个中辛苦艰难我都瞧在眼中,再加上心中爱屋及乌,不免对她也多了几分怜惜之心,听着她说冷,忙不迭地将她揽在了怀里,想将温度度给她,也不至于让她独自缩着打着寒颤。 更何况她又有伤在身,我也不知那些药对她是否管用,只想着今晚只能尽心照看了,若是她情况好转了那便是天可怜见了,若是转差了一时没缓过来,我也算是尽过心力了,只是心中颇为难过,恨自己在医道上不甚明了,好好的一条性命倒无辜折在自己手中了。 “父亲……孩儿,不甘心,不甘心啊……” 边说着,眼角不断溢出泪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了。 瞧着怀里的人儿虚弱地吐出这几个字,只见这张秀丽苍白的面容上,一双轻清眉眉形秀长,浊中带清,眉毛微向下弯,倒多出几分温婉柔和之意,这也是位容颜姣好,性子有些要强却又不失温婉的美好女子,只是不知为何,也同我与琬儿一般,走了这么一条艰辛困苦之路啊! 我不禁叹了口气,随即为她轻柔地拭去眼角的泪水,缓缓言道: “若是不甘心,便拼尽全力好好活下去吧……” 只要人还活着,便还有希望…… 这晚,我就这般辛苦劳神地照顾了她一夜。 …… 翌日,将尽卯时,因着半夜犯困而陷入小睡的我,自然而然便转醒了,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急忙去瞧旁边安静躺着的那个人。 炉中的火早已只烧得只剩下炭火还散发出丝丝温热,屋外天还没大亮,屋子里也是一片漆黑,我急忙用枯草将火重新引燃,又多添了几分柴火,这才把火光又点起来。 屋子被照亮了,我急忙去查看那姑娘的伤势,见她胸前起伏还有呼吸,面色也逐渐有些好转了,抚过额间,热度也似退了,心下不觉大喜,这是大好之状,只道想来是这位姑娘命不该绝,竟是活了下来,哪里知道这都是因着阿姐所给之药绝非凡品之故。 见状我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暗暗思忖着:这位姑娘重伤在身,身子虚弱,自己身上带的那些干粮她定然也是吃不下去的,记得距此不远处有条河,若是能抓得活鱼回来炖了与她吃,补充元气,添些力道,想来伤口好得更快些。 打定主意,安顿好姑娘后,便匆匆出了屋子往河边方向去了…… 当这位姑娘因为伤势好转而逐渐转醒之时,浑身因失血过多而乏得紧,竟暂时动弹不得,逐渐有神的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最后则定在不远处背对着自己的一位身着粗衣男子身上,目光陡然一紧。 自己怎会在自处,他,又是谁? 姑娘慌忙间伸手摸向身边,手边空荡荡地,自己的长剑早已不再身边,心中不觉惶恐难安,再加上身上有伤在身欲动弹而又不得,顿时又羞又怒,目漏寒光,咬牙恨恨言道: “你究竟是谁?” 声音还是有些虚弱,可却难掩逼人气势。 我正认真熬着鱼汤,只因着自己随行也只带着盐巴,好不易抓住的鱼儿拿来炖了只有盐巴佐料,也着实成不了什么美味,可流落在外不比在家,有这点滋味也胜却那无数山珍海味了,哪还有地挑去,虽说闻着鱼腥味重了点,但五脏庙传来的捣鼓声,也觉着此刻有鱼肉吃有鱼汤喝,已经是幸福无比的事情了。 拿着碗舀了几口汤想先尝尝滋味如何,却陡然听到身后传来的质询之声,心下不觉欢喜,不愧是行伍出身,即便身为女子,这身体素质也绝非一般柔弱之人可以比拟的,这会子居然都能开口说话了。 我忙回过身来定眼瞧着她,笑着说道: “你可醒了……” 她一见是我形容,一张俊逸清秀的脸,即便一身粗衣也难言其独特气质,顿觉此人有些面善,这才忆起眼前这人不就是自己在彭城遇见的那个有趣之人么?! 恍惚之间回想起昨晚之事,不觉有些忏愧,瞧着应是此人救了自己性命,而他昨晚险些丧命于自己之手,一念至此,脸上愠色也逐渐化开,目光也温和了一些。 “是你,救了我?!” 我微微一笑,端着鱼汤,随即言道: “是姑娘福大命大,昨晚你伤重,险些不治,想来是你身子底子不差,这才得以逃过一劫。” 听到我唤她姑娘,她脸上微微一红,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裳竟不是自己的了,很显然是被人换过了,难道是他给自己换的? 那他…… 姑娘不禁脸色一白,神色五味错综,难辨真伪,只是双手不觉缓缓握住,其中委屈,不明而喻。 我瞧见了目光也不觉微微一沉,毕竟事关一位姑娘家的清誉,非同一般,心中也便存了据实相告的心思,忙言道: “姑娘,昨晚为救姑娘,虽说事急从权却也对姑娘有所冒犯,可请姑娘相信在下,虽我行为放纵,却也是个读书之人,知晓仁义,且一心只为姑娘治伤,断不敢因姑娘重伤昏迷而做出有损姑娘清誉之事,这点还请姑娘明鉴!” 她瞧我说得赤诚无比,不似说谎,一时间又想起眼前这人曾对自己说过他一心要寻自己妻子之语,想来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断不是那等两面三刀、作奸犯科之辈,心下也安然了几分。 伸手抚着自己的伤口,虽隔着外袍,却也很感觉到伤处被人好好包扎,而那贴身胸衣虽松了几分却也并未离身,足见此人言语还是可以信上几分的。再加上自己本也是就在行伍,沙场之上练就一身本领胆量,受伤之事亦是不可避免,自是早已没有一般女儿家的囊羞姿态,反而是多了几分不羁与豪爽。 江湖儿女,本就不在意这些个误认虚名,更何况他也确实没有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即便有几分冒犯,也是事急从权,为救自己性命而已,若是因着此事,而累及这人与妻儿之间的生出嫌隙,也着实不是自己所乐见之事。 只见她摆了摆手,微微垂眸言道: “我信你便是。” 我微微一愣,却不曾想这位姑娘心性如此豁达宽广,不觉生出几分敬意来。她说信我,那是她的心胸气度,我心中感念,为护她清白,也好教她安心,忙信誓旦旦地言道: “多谢姑娘信任,在下今日也在此立誓,救姑娘之事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断不会再让第三人知道,若有违此誓,定叫我天诛地灭,神形具灰!” 我说得极为诚恳,原本想着若是让这位姑娘误会了,便将自己也是女儿身的事儿说了也好澄清误会,可道出实情于我而言却是事关性命的头等大事,绝不可轻易让人知道我是女儿身的事实,否则很多人都会因我而受到牵连。 令我惊喜的是,这位姑娘心性豁达,不拘俗套,倒也令我省却了许多烦恼和忧虑了。 姑娘微微颔首表示感激,亦是心领了我这番好意,觉得既然能再度相见亦是缘分使然,忙抖索精神,自我介绍一番,言道: “阁下言重了,请恕若君无礼,还未谢过救命大恩,敢问尊驾高姓,救命之恩,若君铭感五内,他日定当图报!” 若君?!这该是她的名字了,如此好听,也着实配得上这般标致人儿了! 放下了手中的鱼汤,抱拳回了一礼,客气言道: “哦,不敢当,在下叶晨,若君姑娘有礼了,今日能与姑娘相识,实属三生有幸!古语有言:施恩不求报,更何况姑娘也曾有恩于我,焉知不是姑娘平日施恩于人惠及自身,皆是因缘际会尔,所以若君姑娘也无需如此多礼,权当你我有缘得以相识一场,如何?” 若君不觉嘴角上扬,微微一笑,从注意到这个人始,就觉得他是个很有趣的人,也是个很奇怪的人。 若说这人傻吧,他又如何能煽动得那群流民一起出战保城,而且指挥若定,领着一群从未经受过军事训练的流民坚守在东门一角,愣是守了半天有余而未让敌军入城一步;若说他聪明,为救一对母女以身犯险,着实有些不智,那时若非她及时赶出城来诛杀那些游兵散俑,即便他能逃得一次也逃不过身后接二连三的追杀。 在递给他大饼和水壶之时,他那般粗犷而又不羁随意的模样,又觉得像是一位江湖漂泊的浪人;可如今听他言语有礼有节,又是个读书识礼之人,这倒还真是奇了,若说他是位儒将吧,虽有才干却又太过随性无我;若说他是个莽夫,偏说出的话又这般有礼有识,用‘怪人’二字来形容此人,但真毫不为过。 “无论如何,还是得谢你的。” 若君感觉身子开始能使得上力气了,便挣扎着想要做起身来。 我瞧见了,连忙从身后帮衬了一把,扶着她坐起身来,随即将那碗鱼汤端到了她跟前,说道: “你伤势过重,失血太多,把这碗鱼汤喝了吧,待会再吃些鱼肉补补体力,这样伤才好的快!” 若君瞧着眼前的这碗冒着热气的鱼汤有些微微愣神,我以为她是嫌弃这鱼汤腥味过重,微微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说道: “因着随身也只带了盐巴佐料,况我厨艺着实欠佳,已尽全力,奈何巧妇难成无米之炊也,故而鱼腥味重了些,还请若君姑娘莫要嫌弃才是。” 听我这般解说,若君不免抿嘴而笑,忙摆了摆手言道: “叶兄误会了,出门在外本无可挑剔,更何况若君不是那等身娇肉贵之人,断不会嫌弃这鱼汤的。” 随即若君伸手接过了那碗鱼汤,恰好温度正好,便一口喝下了肚。 因着这算是我第一次下厨了,担心味道着实难以入口,不免有些紧张地盯着她瞧了半响,看她将鱼汤喝完后,忙问道: “感觉味道……如何?” 瞧着我一脸紧张兮兮又无比期待的模样,若君实在是不好意思损了我的兴致,眨了眨眼睛,缓缓言道: “味道……尚可。” “是么?!” 闻言,不觉大喜,就跟被人当众夸奖了一般,忙又给自己舀了几口汤来,吹凉几口,便迫不及待地往口里送,才咽下一口就差点全部喷出来! 若君见状,忙笑着提醒道: “欸,不许浪费!” 我忙捂住自己的嘴,鼓着腮帮子愣是把那口汤给吞了下去,一脸的生无可恋,心里暗忖着这鱼果然是烤着吃更好些,撒点盐巴后再烤的外焦里嫩的,也是极美味的;如今做了鱼汤,满汤的鱼腥味不说,只放了点盐巴佐料的汤,味道着实一般了,倒觉着浪费了这好不易才才抓住的鱼呢! 想到这儿,我不禁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 “哎,失策,失策啊!” 若君将一切都瞧在眼中,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极为开怀动人。 我不免也为她的情绪所感染,跟着也傻笑了几声,瞧着她笑得脸颊都微微泛红的秀美侧颜,恍惚之间,那抹熟悉而又眷恋的身影与眼前之人重叠,目光不觉微微有些出神,片刻后忙移开自己的眼,脸上不觉微微泛起了红晕,可心里却突然有些黯然神伤了。 我忙抑制自己胡思乱想的,瞧着锅里那正煮得沸腾的鱼汤,顿觉头疼得紧,皱了皱眉,呜呼道: “看起来,我也不适合下厨呢,好好的食材,倒教我给浪费了!” 若君稍微平息了气息,瞧见我有些失落的神色,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鱼汤虽然了了,鱼肉还是可以吃的,你我分而食之,一来不会浪费食材,这二来也不算辜负叶兄的一片盛情了。” 我闻言不觉来了精神,两眼泛光,撇嘴一笑,说道: “若君姑娘所言甚是,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才一说完,就用勺子直接把一大部分的鱼身都舀到她的碗中去,然后顺手再把一双竹箸递到她手里,让她连拒绝地机会都没有,随即微笑着说道: “若君姑娘不必客气,快尝尝鲜!” 若君表情一呆,瞧见我一脸得意洋洋的模样,随即嘴角微微上扬,不动神色地执过竹箸,端起汤碗,闻了闻鱼香气,撕出点鱼肉作势便欲送入口中。 又见我正一脸认真的地盯着她瞧,忙又放下竹箸,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从鱼汤里挑出了鱼头然后放在我的碗中,做请字状,说道: “就我一人吃着实乏味了些,都说鱼头最为鲜美,叶兄也不必客气,赶紧尝尝鲜啊!” 说完,随即埋首吃着她那碗鱼肉去了,抿着嘴在一旁偷着乐。 就我傻乎乎地与碗里的那鱼头大眼瞪着小眼,脸上一阵发黑,按捺着心中对鱼头的那股不适感,顿时暗自感叹着: 女人,果然都是小心眼的! 拼了! 心中按下决心,区区一鱼头而已,能奈我何…… 随即拿起竹箸,看也不敢看,胡乱往自己嘴里送,待艰难地将这鱼头给消灭掉后,早已不知是何滋味了,心中暗暗立誓,以后绝不吃这等水煮鱼了! 我讨厌吃鱼头…… …… 就这样,为了配合若君姑娘养伤,我们又在此地呆了一日有余,这两日我们相处得还算融洽,因着两人都是心灵福至之人,对于彼此的身份来历,虽也有暗自忖度,却也从未主动明言,什么问题该问,什么不该问,我们还是分得清楚的,所以还能保持住表面上的平和安稳。 可这份平和安稳也只是维持了一日而已,因着她的伤口到时候该换药了,为了避嫌,我到屋外等候,嘱咐了她药瓶就在包袱那,她可自行去取,陡然间竟忘了,阿姐给的那块明秀坊的通过令牌还在包袱里一起放着,这才露了马脚,转眼间便已是刀剑相向了。 我自知不是她对手,故而她执剑前来擒我,我也并未抵抗,只是她一脸怒目相向,用剑抵着我的咽喉之时,不禁让我有些恍惚,前一刻我们还是朋友,后一刻我们便成了死敌。 “你究竟是谁?来北齐到底有何目的?” 若君是北齐守将,身为军人的忠君为国之心,是绝不会允许有人做出危害自己国家及百姓之事的,更何况如今北魏突犯北齐,南陈也乘势来侵,北齐腹背受敌,国家正值危难之际,让她如何能对来自南陈明秀坊的敌军间谍不动杀心?! 我知她已疑心我,依她耿直心性,我若在此时撒谎她定绕不过我,况且我也并未觉得有骗她的必要,对上她质疑而又带着杀气的目光,我直言道: “我叫叶晨,到北齐只为寻妻而来。” “你还在撒谎!” 若君怒不可遏,将那块明秀坊令牌扔给了我,冷冷言道: “你明明就是明秀坊派到北齐的间谍奸细,说,你来北齐到底有什么目的,何人指使,若是你尽数交待了,也可少受些皮肉之苦。” 我不觉苦笑一声,言道: “我虽有明秀坊通关令牌,可也并不代表我就是明秀坊派来的奸细啊!我若是细作又如何会尽往人迹罕至之处行走,又如何会协助彭城百姓守城抵抗南陈大军,更不会救下你这位北齐大将了!” 若君微微摇首,目露冷光,顿觉眼前这人巧舌如簧,绝非善类,之前,莫不是自己被蒙了心,看错了人? 难怪父王曾顿顿告诫自己:侧隐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还在做困兽之斗么?你,不是北齐人!” 光凭这一点,若君就可以对叶晨私下处刑,对于这种敌国派来的奸细,父王重来都不会心慈手乱,更何况现正值国之危难,宁可杀错,绝不能放过! 闻言,我神色一凛,怔怔言道: “国分南北,民又岂分国界?那将军执剑守护的,也便只有北齐之民了么?” 若君闻言,不觉一愣,道: “你,你说甚么?” 我顿时生气地甩了袖子,一股脑盘着腿坐到地上去了,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道: “晨却非北齐之民,将军若是想以此为由杀晨,晨引颈就戮便是!” 若君听了,脸上也略有愧色,大国之战,百姓何辜,即便两国交战,作为一方战将,绝不可做出屠戮百姓之举,这才无愧军人本色。 自己方才也是气急了,只道叶晨是要狡辩,故而道出了他并非北齐之名为由,本想逼他就范,却没想到他倒是摆出一脸生气神情,还拐着弯责备自己不配为将,与那驱赶着百姓入城的南陈大军别无二致,若真杀了他,自己倒成了不仁不义之徒了! 若君冷哼了一声,这事儿一闹,她倒没有先前的怒气冲冲了,语气也没那么刺人了,言道: “别转移话题,我即便要杀你,也只因为你是敌国奸细!” 被人冤枉,我气不打一处来,虽说我是在北魏当差吧,可我真不是来北齐当奸细的,不就借个道好去寻媳妇儿么,至于这么冤枉人的么?! 鼓着腮,气呼呼地说道: “我不是奸细!” 若君瞧着眼前这人满腹委屈的模样,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了,话也说回来,就他这般心性的,也确实做不了奸细,可若他真不是奸细,那他到北齐来作甚? “你若不是奸细,来北齐作甚来的,身上又为何会有明秀坊的令牌?” “我说过好几次了,我是来找媳妇儿的,至于令牌是一位江湖友人相赠,若非有这块令牌,我又如何能安然越过南陈大军继续北上啊!” 这人一下说是来寻妻的,一下又说是来找媳妇儿的,一会儿正经一会儿玩笑,都不知他说的是不是真话了,虽说如此,若君却看的出来,眼前这人对他的妻有着非同寻常的感情。 “那你告诉我,你媳妇儿现在何处?” 一提到琬儿,我神情不觉怅然,沉吟了片刻,随即轻声说道: “她,应该是在金邑了……” 金邑?那岂不是北魏大军与北齐大军对峙之地?他的妻在金邑,那岂不是会受到战火波及! 缓缓地撤下了抵着他咽喉的剑,若君想起了她离开彭城之时,大帅收到的来自北面战场上的军报,北魏大军先锋部队已经与北齐大军遭遇了,此时此刻,想来两军对垒,早已是短兵相接、大动干戈了! 金邑之战,可以说直接关系到北齐的生死存亡一战,也是若君必须冒险前往北齐京都邺城的理由之一。 “如今金邑只怕早已兵荒马乱,人心惶惶了,即便如此,你也还要继续前往金邑么?” 我闻言不觉惊异,虽说早已预料两国主力大军交战时迟早的事情,可真到了这日却又止不住心惊肉跳,金邑之战可以说直接关系到两国未来的国运,北魏和北齐最精锐的军队都会在那列阵然后厮杀,琬儿,也会在那…… “是的,无论前面是地狱烈火亦或是万丈深渊,我也一定要去!” 我边用坚定无比的口吻说着,边缓缓站起身来,随即一脸镇定地望着若君,继续言道: “所以,我一定不能死在这里。” 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若君心中也生出几分敬佩感来,顿有惜惜相惜之情,只可惜,他们似乎注定只能成为死敌而不能成为朋友了呢! “拔剑吧,我与你公平一决,死生各安天命!” 这已经是若君所能想到的,各自最好的结局了。 我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缓缓言道: “在晨心中,国有分界,可百姓没有,倘若若君心怀天下苍生这四个字,即便你我现在殊途,最后,也定会同归一路的,所以,你我绝不是敌人,也许现在还不能成为朋友,但是,也许,将来可期呢……” 若君听我像朋友一般唤她的名,心中也颇为感怀,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意呢?” “我不会对你刀剑相向的,而你也不是真心想杀我,就你我相识一场的缘分,我向你承诺一句,绝不会做出危害北齐百姓之举,因为在晨心中,各国百姓皆是天下苍生,晨都一视同仁。” “……” 若君似乎有点明白,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怎样一个人了,他的心中有大智慧,也有大志向,而他的见识也早已超过一般人,即便是自己这样久经沙场历练的战将,也无法轻易达到的高度,因为此时此刻她心中所想的只是保境安民,而眼前这个人心中已经开始装着天下苍生了啊! 若君在沉默一阵后,便将剑收回鞘中,她不知道自己将来是否会为现在这个决定而后悔,但是有一句话眼前这人没有说错,无论是出于道义还是人情,她现在都下不了手去杀这个人,即便,他真是敌国奸细,也是如此…… “你走吧,现在始你我恩怨两清,就此别过,下次若是再见,应该是敌非友了。” 说完这句话,若君执着剑,转身正欲离去。 “等等。” 我出言忙叫住了她,急忙回了屋子,将伤药带了出来然后交到若君姑娘手中,她知我心意,倒也没推辞,接了过来随即抱拳向我行了一礼。 我作揖还了一礼,脸上露出温和笑意,随即又道了一句: “现在可以告知晨,姑娘尊姓了么?” 若君沉默了片刻,随即缓缓言道: “复姓宇文,宇文若君。” 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飘然而去了。 宇文若君,复姓,宇文……是么…… …… 沙漠之狼 今夜,北风咧咧,天气也开始骤然变冷了。 平原之地的绿草早已被北风催得枯黄,冷风如刃,格外刺骨,而天气骤变,河水的冰凉刺骨都在预示着不久之后,一场大雪即将来临,好在军中粮草物资都已及时送到,北魏大军也可从容应对不久后将要到来的风雪。 北魏驻军军营中,穿着厚厚铠甲的士兵与军士执着火杖与兵器,在各自的巡逻路线上来回穿行着,脸上皆是紧张戒备,似在防备着敌军乘夜偷袭,全军都兵不卸甲,马不卸鞍,用以应对军中的突发事件,而军中上下到处弥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气息,只因大战在即,不得不多加防备! 北营驻地。 燕云龙骑少帅萧珝像平日一般巡视完军营之后,并未回军帐中,反而一身戎装来到了马厩,将马具从自己的爱骑飞龙身上卸了下来,拿起了马刷,亲自为飞龙整理毛发。 这是燕云龙骑军营中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燕云龙骑的士兵,都要善待自己的军马,因为它们不仅仅是战马,还是同自己共同进退、上阵杀敌的战友! 所以,上至将帅下到士兵,对战马的照顾都务必做到亲历亲为,一来可以培养人与战马之间的默契,而二来亦是将士表达对这位无言战友的感激之情。 多年征战,萧珝也早已养成了这样的习惯,除了亲自照顾飞龙外,每当大战来临前夕,萧珝都会亲自给飞龙梳理毛发,这样不仅可以让飞龙以最好的状态同自己并肩作战,更重要的是,萧珝也可以乘此机会梳理自己有些繁杂地思绪,让自己内心真正获得平静与安宁。 大战来临的前夕,总是令人心绪激动,难以平静…… 从小包里掏出些黄豆来喂给了飞龙,飞龙十分温顺地吃光了萧珝手中的黄豆,还颇为留恋地伸出舌头来舔了舔萧珝的手心,萧珝会心一笑,随即伸手抱住了飞龙的脖颈,抚着它柔顺的毛发,感觉飞龙体表所传递过来的温度,萧珝顿觉压迫于心的紧张与忧虑感,便消失了一半。 “你这样抱着它,我会吃醋的!” 身后,忽地传来那个令人又爱又恨、可又令自己无比眷恋之人颇为戏谑而又带着不甘的声音来,如梦似幻。 萧珝猛地回头张望,从满脸的惊喜期待到一脸的失望落寂,垂眸低叹,身后哪有那个让自己在心里思念了千百万遍人儿的身影啊,心中不觉一阵抽痛,自己方才莫不是幻听了? 微微握紧了双拳,萧珝神色满是黯然神伤,转而抚着飞龙,失魂一般地轻声唤了声‘笨蛋’,也不知这‘笨蛋’说的是谁,紧接着又道了句: “不在我身边的家伙,吃的又是哪门子的醋啊?!” 言语间是道不尽的喜怒哀怨,说不出的心绪纵横。 正就此时,不知何处隐约传来一阵断断续续地笛乐之声,吹笛之人离北营很远,循着笛声方向,也许是军中哪位颇识音律之人即兴所奏,虽手法因久未吹奏而又所生疏,可音调中饱含的深情却能引起闻者共鸣。 这幽静而又缠绵的笛声在空寂幽暗的苍穹间飘荡着,所叙得乃是思乡情切,循着音律,想来吹的是《折杨柳》了。 谁家玉笛暗飞声,散入春风满洛城。 此夜曲中闻折柳,何人不起故园情。 在这打战前夕,吹奏这支惜别之曲,想来是在倾述思乡之情时,亦是同身边战友道别之曲,今夜过后,又有几人可以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即便侥幸活了下来,又要到何时才能脱下这一身戎装,卸下满肩重担,平平安安地回家与亲人团聚? 萧珝默然,将尽十年的远戍边疆,征战沙场,让原本还只是一个天真孩子的她,磨练成了一位经久沙场、历经风霜的大将,这其中的悲欢离合、困苦磨难,无数次的血染沙场、出生入死,又岂是一两句话可以尽述得了的? 一念至此,萧珝心中感怀,又加上那曲折柳触动情长,顿觉自古家国两难相顾,儿女私情也终成奢望,有些悲伤,缓缓吟唱《诗经·小雅·采薇》,以抒己怀,道: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回想当初出征之时,谁曾在那春光明媚里,在杨柳垂拂下与我依依惜别?而当我历经九死一生从战场上回来的时候,路上雨雪纷飞,寒气逼人,还有谁在那等我?回家的路途艰难遥远,泥泞难走,一路上饥寒交迫、干渴劳累,满腔伤感满腹悲伤,谁又能体会我的哀痛啊! 当重复那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时,萧珝有些无力地靠在了飞龙身上,飞龙体贴地蹭了蹭萧珝,似在给她鼓励,惹得萧珝温柔地抚了抚飞龙,淡淡一笑,在飞龙耳边柔声说道: “我没事儿,谢谢你,飞龙。” 也就只有在周身无人之时,飞龙身边,萧珝才能够有片刻的伤感和稍许的软弱了…… 没过多久,有两个人并肩而来,在马厩外不远处静静立着。 萧珝没有回头去看她们,只是听到她们的脚步声,便知道是紫玉和洛卿来了,等重新将马鞍和马具给飞龙装备妥当后,萧珝才缓缓走出了马厩。 紫玉和洛卿见到萧珝后,都抱拳行礼,齐声道: “末将见过少帅!” 看到她们,萧珝不禁莞尔,从小到大,无论自己走到哪,她们两姐妹总能找到自己呢! “可是大帅有军令示下?” 听到萧珝询问,紫玉和洛卿相互看了一眼,随即,紫玉应道: “少帅,方才大帅下达军令,全军今夜三更起身,四更埋锅造饭,五更出发!” 萧珝点了点头,道: “好,紫玉,你先将军令传达下去,我随后便回军帐待命。” “末将得令!” 紫玉抱拳回复了一声,可身形微微停滞,似还有他意。 萧珝见状,如何会不知紫玉心中想法,如今大战在即,紫玉自是要同自己请命随行出征了。 “紫玉,此战你军医随护,让洛卿在我身边便好。” “可是,少帅……” 萧珝摆手打断了紫玉,直言道: “此战敌人骁勇善战并不亚于燕云龙骑,况又干系一国存亡,定会是场恶战,到时很难保证军士伤亡,医护中需要你这样的好手,救治伤兵,责任重大,你不可推卸,更何况你还有守好后方的责任,有你在我可无后顾之忧,一切以国家大事为重!” 紫玉闻言,也不再坚持,斩钉截铁地回道: “末将遵令!” 萧珝欣慰地看了看紫玉,道: “嗯,去吧……” 紫玉有些忧虑不舍地看了看萧珝,见到少帅坚定的神色依如往日,心中也觉安心不少,转而又看了眼洛卿,洛卿也向她投来叫她安心的目光。 紫玉点了点头,随即退了下去。 洛卿拿过手中的披风,走过去熟络地给萧珝披上。 近来更深露重,夜风刺骨,洛卿知道少帅未带披风便外出,担心她受寒,便拿了披风出来寻找,路上恰好碰到前来传令的紫玉,她们都知道每到打战前夕,少帅都会去飞龙处亲自为飞龙梳理毛发,这便与她一道来马厩寻找,果不其然,确在此处寻到了少帅。 偶然闻及少帅吟唱的那句诗句,两人都是寂默无言,只能静静呆在原处,好让少帅有时间可以整理自己的思绪,许久后,两人才缓缓走出。 待给少帅整理好披风,萧珝向洛卿投以感激的目光,这么多年砥砺相伴,即便互不言语,都能知道对方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夜空下,那笛声依旧断断续续的传来,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令人听闻心中越发伤感,洛卿不觉微微蹙眉,言道: “大战在即,闻此伤感之曲,是否会有碍军心?” 萧珝淡淡一笑,言道: “随他去吧,军心,岂会如此容易便涣散。即便这笛曲不吹了,将士们心中的思念之情便能驱散了么?” 洛卿陷入深思,沉默无言了。 萧珝回过身来瞧着洛卿许久,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洛卿,慕公主回来了,人正随着老军医学习医术,照顾伤兵。” 闻言,洛卿表情有些激动惊讶,片刻后有转为平淡,如同没事儿人一般了。 萧珝将一切都瞧在眼里了,洛卿她是知道的,如今大战在即,洛卿心中定然又会开始做好做坏的打算,一到这个时候她对待感情的问题就只会是逃避,听到慕公主回来了她心中欢喜,可又想到自己可能没法给慕公主想要的安宁与幸福时又会停滞不前,甚至会离得远远的,想着只要将这份感情埋藏在心里就好。 而慕公主心中一直有死结无法解开,她无法抑制对洛卿的感情却又逼迫着自己对这份感情加以抑制,所以总会故意做出讨厌洛卿的举动来,可一旦听闻洛卿要上战场了,却还是火急火燎地赶了回来,她之所以会选择去老军医那学医,想来一方面是为了躲避洛卿,而另一方面也是担心洛卿会在战场上受伤吧! 爱情这件事,果真是个磨煞人的东西啊…… “她,值得更好的人好好待她的……” 洛卿沉默许久后,缓缓地道出这句话来。 洛卿的回答在萧珝的意料之内,无论是洛卿还是慕公主,她们都有不能好好向对方坦诚的一面,看起来,她们之间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呢。 “你的意思可是在说,你成不了好好待她的那个人么?” 洛卿面露苦涩,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我……” 萧珝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洛卿,在面对无比凶残的敌人之时,都未曾见你退却,为何,面对的是慕公主,你便退却了?” 面对萧珝的步步紧逼,洛卿也再也按捺不住内心所想,有些伤感的言道: “洛卿是北魏戍边将领,她是突厥公主,不般配,也不适合。而且洛卿现在一心只想着杀敌报国,战场之上刀剑无眼,生死不知,洛卿无法给她任何承诺,所以,洛卿无法成为她的良人!” 萧珝摇了摇头,难怪乎当时慕公主为何会气得怒闯公主府了,洛卿对待感情的这种逃避态度,有时候真的会令人气闷致死的! “洛卿,我平日之所以会对你们如此严厉的苛责训导,并不是让你们随着我上战场上送死的,而是为了让你们即便面对更加凶恶的境地,也能平安地从战场上活着回来。” “少帅……” 洛卿闻言,面有愧色,这么多年一直侍候在少帅身边,几多困苦,数度险象,她们都一直陪在少帅身边与她共同进退,所以没有人会比洛卿她们更能明白少帅此刻言语中的含义为何了。 “燕云龙骑卫一直都是遇强越强,从来就没有过逃兵,无论是在战场之上,还是对待个人感情,都不允许逃避!我的意思,你可明白?” 若是真心喜欢人家,便想尽办法把人留下来;若觉得真无法成为对方的良人,放手任人自由,对两人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萧珝做的,便是在逼洛卿下个决断。 萧珝既出军令,洛卿便再无逃避的可能,只能抱了拳,躬身回应道: “末将……明白!” 为免洛卿又犯迟延拖沓,萧珝继而言道: “待大战过后,你便向慕公主表明心迹,是去是留,由慕公主自决。” “……” 洛卿默默无语,只能躬身再拜,以表顺从了。 萧珝心中暗忖:洛卿啊,洛卿,莫要怪我如此逼你,若不如此,你与慕公主之间,只怕连这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就这般沉默了片刻,两人都各自思忖着各自心事,不过片刻,又有四位将士从不远处走来,待到离萧珝六步之遥,纷纷单膝跪地,向萧珝恭敬行礼,齐声言道: “风、林、火、山四将,拜见少帅!” 四将皆是一身戎装,抬头之间,各个都是身形魁梧、英武不凡的骁勇大将,目光锐利有神,语气沉稳有力,中气十足,令人不敢轻易小觑了去。 他们是燕云龙骑卫百里挑一的勇士,更是精锐之中的精锐,在燕云龙骑卫的编制里,少帅之下,只有军中最优秀的五个人才能担当起风、林、火、山、霾、霆这五部封号,辖制各自编制军士,与少帅一起一同在大帅帐中效命。 原本,洛卿是有能力继承封号的,可她坚持不受,一直都已贴身护卫的身份,守护在萧珝身边。 五部封号并非一尘不变,也不固定一人,若是军中有更优秀的将领超越了他们,就会有新的人担任这个封号,同理,少帅之位也并非一人可以久任,若是五部封号中有人可以在武艺、智慧、谋略、行军布阵等胜过少帅,便可领受少帅之职,因为在燕云龙骑卫中,除了谨守国法、军法之外,只遵从真正的强者! 而萧珝便是从他任职少帅之位到现在,军中上下一致推崇尊敬的强者! “你们不是在大帅帐中效命么,怎到北营来了?” 萧珝的语气一转,不威而怒,一军少帅的威势,展露无遗。 四将齐声恭敬言道: “禀告少帅,四将奉元帅之命到北营军中效力,受少帅节制差遣!” 萧珝微微垂眸,见元帅将随行护卫安全的四将都调到自己身边,可想而知,元帅对此次大战重视程度了。 以元帅大才,即便北齐靠山王宇文懿亲率飞云铁骑来战,也不会有丝毫畏惧,唯一顾虑的,想来只有北齐的那张王牌铁骑——重装具甲骑兵了! 而这,也是燕云龙骑卫真正的对手! “好,你们起身吧!” “谢少帅!” 四将纷纷起身,相视而笑,为又能与少帅并肩作战而雀跃不已。 “这回好了,大家又能在一起奋勇杀敌了!” 洛卿也难得一脸高兴,将大家伙的心里话一道说出了口。 说完,几人都是目光互相鼓励,激动得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手下将士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可见战心很强,士气正旺,这很好,可萧珝不得不提醒他们即将要面对的敌人绝非可以轻易征服的对手,太小看自己的对手,是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的! “你们这是在小觑自己的对手么,你们可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 萧珝一语,便让在场的诸位都冷静了下来,可却并未打击到他们对战的积极性。 风应声而出,恭敬有力行了一礼,言道: “少帅,我们的对手是有着北齐精锐铁骑之称的重装具甲骑兵!” “你们既然知道对手是谁,那也就应该知道了,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无论是机动力还是冲杀力,都是一般骑兵无法比拟的,更何况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也是飞云铁骑中百里挑一的勇士,这样的重装具甲骑兵就有六千人,我们虽然也有,可却只有一千重装铁骑,实力与差距就摆在那,就算如此,你们也有信心可以打败如此强悍的对手么?” 重装具甲本就是十分消耗国力的军事装备,无论是战马还是勇士,全身上下皆披厚重的铠甲以防护敌人乱箭刀砍的攻击,凭借着战马快速的冲击力与杀伤力迅速冲击敌阵,令敌军阵型迅速解体,军心溃散,若是直冲敌军中军所在,斩杀敌军统帅,则一战即可功成。 故而,北齐因为国力强盛,在重装具甲骑兵身上又给予厚望,不惜耗费巨大将原本只有三千人的铁骑扩建到了六千。 春秋战国之时,有以一国战车多少来评价诸侯**事实力一说,所谓千乘之国便是如此。而到了现在,有了以一国拥有多少重装具甲骑兵做为衡量国家强弱的标准。 北齐因国家富庶,又占据矿石资源,得天独厚,再加上君主的大力支持,经过几代君主的努力,重装具甲骑兵也不断扩充,到了现在已有六千之数; 而北魏虽然也有励精图治,可朝中内忧外患,资源财货困乏,无法凝聚实力,如今燕云龙骑卫不断崛起,虽也有意扩建重装具甲骑兵,却也因消耗太大,朝中财力困乏,无法有力支撑,直到现在也只有一千之数; 至于南陈,因偏安江南,多年实行休养生息之策,不断累积财货,国家财力也逐渐超过北齐,因受到北齐影响,开始在骑兵之中组建重装具甲骑兵,现在也已有三千之数了; 各国竞争之激烈,由此可可见一斑了。 听到少帅的质问,众人面面相觑,随即相视而笑,齐声言道: “有,燕云龙骑从来遇强越强,从不轻易言败!” 萧珝嘴角微微上扬,却并未言语。 而洛卿知道诸将内心最大的动力与信心来自哪里,不禁开口说道: “大帅曾言过:羊统帅的狼群必败于狼统帅的羊群之手。北齐重装具甲骑兵虽是虎狼之师,可我燕云龙骑亦是不甘人后;更何况,北齐指挥这只虎狼之师的人只是一只羊,而我们燕云龙骑的统帅……” 说着,众人纷纷用十分崇拜敬重的目光齐刷刷向萧珝看了过去,只听洛卿用无比自豪的语气继续说道: “可是一匹十分凶恶可怕的——沙漠之狼啊!” 一阵寒风吹过,引得军士们身上的白色战袍与披风高高扬起,在烈风中哗哗作响。 闻言,萧珝充满了嗜血一般的狂热,冷冷地笑出声来…… …… 擦肩而过 北齐的京都,邺城,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繁华绚美,生机活力,似已变成一滩死水,渐渐没了生趣一般。 这是宇文若君再次回家后的感觉,明明好几个月前从邺城逃离之时,城中大小街道上还依旧是人马涌动,川流不息,即便朝中发生一些列巨变,都无法影响到北齐这座最繁华的都城沉浸在奢靡的美梦中,醉生梦死,夜夜笙歌! 当靠山王府被查抄的那一日,王府上下一百口人一夜之间从功勋之族沦为阶下之囚时,侥幸逃过一劫的宇文若君眼睁睁地看着家人被一群国府军士抓走却又素手无策,而那些平日里与父王‘交好’的同僚们,不但袖手旁观,有的还乘机落井下石! 曾经风光无限、高高在上的靠山王宇文懿,被昏君和佞臣构陷谋反,一昭之间身败名裂,锒铛入狱,亲族旁系尽数受到株连! 而她,宇文若君,若非得到那位大人暗中相助逃出京都,隐藏身份偷偷前往彭城投靠父王的结义兄弟彭城刺史欧阳祁,女扮男装在他帐下成了先锋大将用以躲避追捕,此刻,恐怕也早已身在刑部大牢,受尽凌虐,又如何得以保全有用之身,伺机营救父王以及母亲兄弟呢? 宇文若君原本想寻求朝中几位同父王宇文懿一般,功勋卓著的老将帮助,希望他们可以为父王上书求情,不负人望的是,彭州刺史欧阳祁和冀州刺史韶先等老将,一听闻靠山王宇文懿被冤入狱,纷纷上书齐主为宇文懿求情,因多是手有兵权、功勋卓著的武将上书,齐主即便再如何痛恨宇文懿,也不得不暂且将宇文懿扣押于狱中,还未直接下旨赐死。 而不久后南陈与北魏大军陆续来犯,齐主便也无暇处置宇文懿了,更何况齐主亦有自己的私心。 因从幼时就听闻过宇文懿上战场杀敌之时如何勇武过人,对宇文懿是又敬又恨,再加上齐主行事虽多乖戾残暴,可心性却也聪慧敏捷,也有雄图,志在天下,可惜自负甚高,自知宇文懿之事后,一心便想超越这位被先帝御封为靠山王的当代绝世名将,成为一代允文运文、开疆扩土的雄霸之主! 而北魏与南陈的借机来犯,刚好给了这位年轻帝王建功立业的绝妙时机。 齐主认为,南陈大军虽来势汹汹可多年偏安一隅,奢靡成风,即便号称有几十万雄师,可兵在精不在多,其战力如何能与自家大军相比,实在是不足虑也! 可北魏就不一样了,虽军备、兵数远逊于北齐,可其战力却不能小觑。而在齐主心中统一天下的雄伟蓝图中,他第一个要征服的国家,就是身边的北魏! 如今北魏为伐北齐,几乎倾巢而出,就连最精锐的燕云龙骑卫都派出来了,这还不是一举消灭北魏中坚力量的最好时机么? 只要灭了北魏,顺势南下再伐南陈一统华夏,则北齐大业可成,而他,齐主宇文畴,将会成为天下共主,享天下富贵,拥绝色佳丽,看四海宾服,受万民朝拜! 所以,宇文懿暂时得活着,至少要等到他这位齐主打败北魏、驱逐南陈后再处置不迟。 这也就给了宇文若君多方周旋的时间,在投靠彭州刺史欧阳祁后不久,南陈突然兴兵来犯,宇文若君乃将门之后,虽身为女子,可宇文懿却以训诫家族男子一样同等要求训导宇文若君,让她成为了飞云铁骑之中唯一的一位女将。 宇文懿的严格甚至近乎苛待的要求,使得宇文若君逐渐成长为军中十分优秀的统兵将领,而长于军中的若君早已舍弃了一个闺阁女子的柔弱与纤细,除了亲身经历过战场之上的残酷与血腥外,也越发体会到身为苦难百姓的凄惨与悲哀,这也就越发激起宇文若君的一颗救世济民之心! 后来,南陈十万大军攻陷江淮之地直扑彭城,宇文若君竭力协助欧阳祁守城,奈何自己身为‘罪臣之女’的身份被人揭穿,监军石梁设计诱捕她,想借她之名坐实欧阳祁意图谋反之罪,好在她识破石梁诡计,在欧阳祁的暗中帮助下逃出了彭城,石梁心有不甘,一路派人追捕她,这才有了后来与高辰的那次突兀再会。 逃走前,欧阳祁让宇文若君前往冀州去寻冀州刺史韶先,也许韶先可以救得了宇文懿。 与高辰分别后,宇文若君并没有直接去冀州,反而是先偷偷潜回了京都邺城,原本以为京都会如同往日那般戒备森严,可没想到的是,不知何处传来谣言,说北齐与北魏在金邑郊外决战失利,大军溃败,齐主被俘,又有说溃败的是北魏大军的,北魏将帅多为北齐大军所戮,一时间议论纷纷,以讹传讹,谣言不止,难辨真伪。 看着苗头不对的贵族们都开始陆续连夜举族迁徙,打算逃离都城了,这一举动顿时引起京都百姓人心惶惶,惊恐不安,都嚷着贵族官员们都逃出城去了,这是北魏大军要攻进都城了啊,北齐要亡啦! 没过多久,京都一片混乱,百姓们纷纷卷起包袱,拖家带口的便要逃出城去。 负责京都治安的京兆尹见大事不妙,下令士兵严把城门,立刻将百姓出逃之事禀报朝廷,可廷议几天下来,却没个真正该拍板叫准的人,这也就导致京都四处都开始出现动乱,更有恶徒借机杀人越货、横行不法;而京都商人们又乘乱囤货居奇,哄抬物价,借机敛财,京都上下早已是一片混乱不堪了! 原本,齐主出征之前曾令自己的王叔恭王宇文贽暂代监国,可这位逍遥王爷一天到晚不是喝酒听曲就是沉湎于歌舞美色之中,朝中大小事务一概不加理会,小事交给朝臣,大事便立刻派人呈报给齐主御览钦定,那日子过得可是快乐逍遥。 就此朝中大臣曾多有弹劾宇文贽的,不断上书给齐主,说他沉湎酒色,尸位素餐,为官不为,有负圣恩,可身在金邑附近打猎的齐主看到上书后不但没有训斥宇文贽,反而还大大称赞了一番,自此以后,无人再敢上书弹劾宇文贽了。 齐主残暴不仁,为保权利对皇室宗亲更是血腥屠戮之事众所周知,可恭王宇文贽却得以独独活下来,这不得不说也算得上是他的一番造化了。 宇文若君虽然惊异于如今京都的所见所闻,却更加忧虑身陷囹圄的亲人,好不容易想方设法见到了“那位大人”,在他的帮助下装扮成了刑部的看门小吏才得机会入了刑部大牢,想要偷偷与父王见上一面。 可真得了时机,在牢头的带领下匆匆见面了,却早已泣不成声,父王早已没有了当年形貌伟岸、意气风发的模样,反而苍老的可怕,那满头白发、佝偻身形,几乎令父女两个相见莫能相识了。 宇文若君跪在牢房门外泪流满面,泣不成声,而宇文懿则身在牢内看着自己的女儿亦是老泪纵横,若君问其父如何做才可救他性命,宇文懿回道: 若是齐主得胜归来或可免他一死,若是此战大败,则必死无疑! 若君闻言惶惶难安,将希望寄托于昏君一念之仁,实在不可为之,再加上近来京都关于金邑一战胜负之说具是风言碎语,皆不可信,横了心,便要破开牢房,将父王劫逃出狱,可刑部大牢守备森严,想要劫狱谈何容易? 加上父王执意不肯连累老友,不愿脱牢而出,更何况家族亲人尽数为人所擒,如何能走脱,便苦言劝说若君尽快离开京都,前往冀州去见韶先,并嘱咐若君尽快于韶先第二子履约完婚,以全后半生能有所依托,不至孤苦飘零。 若君心念父王安危,摇头痛哭不肯离去,逼得宇文懿悲戚交加,怒斥道: 若不听我言便不再是我儿孙,死生不复相见! 最后,在牢头的劝说和拉搡下,才将早已是一脸泪痕地宇文若君带出了刑部大牢,待她换好了一身平民衣物,便放她出了皇城外。 宇文若君擦干了眼泪,想着,冀州的韶先是自己最后的希望了,自己早一步到达冀州,也许就能多一分救下家人的希望! 打定了注意,宇文若君怀揣着出城令牌,便打算尽快离开京都往冀州而去,正往城门方向而去,却在慌忙焦躁来往行人之中,看到了一个带着斗笠身形削廋挺直的身影,那人隐藏在人群之中,不甚引人注目,可他躲闪周围行人时行动不慌不忙、利落沉稳,还是让宇文若君一眼便注意上了他。 那是……叶晨?!他怎么会到京都来? 宇文若君眼中一沉,叶晨行为如此诡异莫测,这人身份果然非同一般,如今京都早已大乱,而他却在此时偷偷潜入京都,若他当真是敌国奸细,想来定有所图,这回,她不会再心慈手软放过他了! 宇文若君紧紧地握住了藏在袖中的双手,不动神色随着叶晨的方向去了…… 我拉下了斗笠,想要隐藏住自己不断巡视周围的目光,在瞥见了身后左右朝自己瞥来的几道目光之后,心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没想到如此小心翼翼,自己还是被人给盯上了,不免加快了脚步,尽往人多的地方而去。 原本我是想越过北齐的都城邺城继续北上直往金邑方向去的,却没想到在经过邺城附近时路上遇到一些流民在传金邑之战胜负疑说,其中所言不免有添油加醋,扰乱视听之嫌,可我闻之不免心惊,便想着偷偷潜入北齐都城打听消息再说。 为了路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想法设法,用身上的几两银钱换来了照身帖以备不时之需,如今战乱,时局动荡,若是遇到北齐士兵盘问,有个照身帖伴身也好比被人一把当作是敌国奸细抓起来要强。 也托了有照身帖的福,我顺利地入了北齐的都城,可才入城不久,城门突然来了一支军队,将城门看守得严严实实,已经是戒严状态,许进不许出了。 我抬眼瞧着这座有着数百年沉淀,曾无比繁华富庶的都城,这里的华美与绚丽都是北魏都城所远远比不上的,只是很可惜我来的不是时候,因为这座无比繁华和富庶的都城,周围却早已溢满了颓废与低沉之气,百姓脸上的惶恐难安,将士眼中的惊慌沉敛,官员眼中的空洞无神,这种腐朽的气息,仿佛都在昭示着一种即将走入毁灭的宿命…… 我的目光还是被城角边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印记所吸引,当仔细查看那枚印记时,心中既有惊讶,更多的却是狂喜,若我没记错的话,这印记是陈家商号的徽记,虽然知道陈家商号遍布天下,可在这北齐的都城邺城中再度见着了,心中更多的是怀念和感慨。 既然陈家商号在此,那我打听消息的途径也便有了。 循着这些隐蔽而有起着联络作用的徽记,果不其然,没过多久我便找到了属于陈家产业的商号。 如今京都人心浮动,皆不太平,市区的店铺多是早早地打烊,也就只有那么零星的几家店铺为了生计还开着小门做着几桩零碎生意,而这家商号不仅还未关门打烊,还敞开大门,似毫无畏惧。 当我走入这家商号时,看到屋子里除了招待客人的桌椅外,其余摆设全无,也便知道为何店家会如此大胆了。 招待我的事一位恭谦有礼的老者,我摘下了斗笠主动与老者打招呼,抱拳一礼,道: “敢问老者可是这家商号的管事?” 老者见我模样虽然狼狈,但人却儒雅温文,彬彬有礼,嘴角笑意更浓,言道: “却是小老儿,只是近来光景不好,商号早已不接生意,小哥只怕白走一遭了。” 我微微摇头,笑着言道: “多谢管事,只是我此番前来并不是做生意,而是有要事寻贵号家主,还请管事多多通融。” 说完,便将一张画有鱼符的纸递给了老者。 这画中‘鱼符’是我按照陈小鱼曾给的一块令牌所画,只有此番奉旨监军,中途流落在外,那令牌也着实没带在身上,可令牌的模样我还记得,便将它画下期待能有几分作用。 老者见到画中‘鱼符’眼中颇为惊讶,双手接过这张纸又再仔细看了几遍后,收起纸张后,语气比方才更加恭敬有礼了,道: “公子来得不巧,家主今日恰好不在商号,明日方得回来,公子若是有急事还请留下落榻所在,明日小老儿定于家主一道前去拜访。” 我想着如今暂时出不了城,而自己也并无下榻之处,再加上自如今正在亡命,即便暂又住处如何能随意说将出去,随即言道: “怎敢劳动贵号家主,既然如此,那明日我再来拜访也便是了。” 未多做停留,戴上了斗笠,向老者行礼告辞,老者亲送我至门外,相互道别之后,我便匆匆离去。 可没过多久,我便发现自己似乎被人给盯上了,原本我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当我故意躲走了几条街道,发现那几道目光依旧时,我便可以确定,自己真的被人盯梢了。 看来,这北齐京都形势也是不容乐观了。 我微微蹙眉,不禁有些懊恼该如何甩掉身后这几个恼人的跟屁虫,虽然不知道他们受谁指使,无论是谁,我都不绝不能落入他们手中。 边保持速度向前走着边探查前路,想要寻到最佳时机逃脱,却在一个转角处被人一把拉进了一处人群寥落的小巷。 我吓得正欲喊叫,却被那人死死地捂住了口鼻,将我困在墙边,当与那人对了照面后,我没有喊叫出声,只是眼睛眨巴眨巴地盯着眼前这人,顿时感慨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宇文若君?! “别出声,跟我来!” 她只是冷冷地瞥了我一眼,随即松开了捂住我口鼻的手,转身在前头带路。 我想也没想,就跟在了她身后,随着她拐过几道弯后停下了身影,瞧着身后再也没有那几道恼人的目光后,心下顿时松了口气。 正打算好好向若君姑娘道谢,哪知一柄短刀就已经架到我脖颈边上来了,而这个印象中美丽有趣的女子,此事一脸冷若冰霜地瞅着自己,眼中泛起的腾腾杀意。 我不觉苦笑,忙好言说道: “若君,你,这是作甚啊?” 听我唤她名字,便是还将她当作朋友,若君心里也是微微一愣,可目光依然是冷冷的,言道: “我说过了吧,下次若是再看到你便是敌人,绝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不禁嘟哝着嘴,露出十分无辜的表情,别有用心地说道: “可我并未做过危害北齐百姓之事啊,再说了,我还救过你一命呢,你怎么能这般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呢?” 这样挟恩要求报答确实有点不大地道,可为保性命,我也只能出此下策了。 若君不吃这套,淡淡言道: “上次我就说过,你我早已恩怨两清,而且这次,我又救了你一次呢,那么,你觉得我现在该如何对待你这位‘救命恩人’呢?说,你到京都来有何目的?” 说道最后,短刀靠了过来,已经是威逼利诱了。 我忙举手投降,老实交代道: “我偷偷潜入邺城,是为了打探消息来的,绝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点还请若君明鉴!” 虽然我口里在求饶,可心里却并没有恐惧感,因为我始终觉得,她并非真心想要杀我。 “巧舌如簧,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么?” 若君突然生气了,那利刃压得我脖颈发红,只要一用力血就得喷涌而出了。 “欸,你别生气啊,即便你不把我当朋友,看在我们一锅吃鱼,你吃鱼肉,我吃鱼头的份上,就不能饶我一命么?我若死了,一家老小就失了顶梁柱,我媳妇儿也会十分伤心难过的,你忍心破坏一家和睦,让人家破人亡么?” 一听到家人,若君的神色闪过一丝忧伤神色,那句‘家破人亡’更似在她心上扎了一刀,想到自身遭遇,心中泛出阵阵抽痛。 若君突然收了手,脸色发白,停驻了片刻,没再说什么话,随即转过身去,缓缓迈步向前离去。 我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若君的身世来,忙喊住了她,问道: “若君,你,可是靠山王之女?” 闻言,若君停下脚步,回头投来,目露寒光,冷冷言道: “你怎生知道?” 我一脸正经神色,对上她寒冷的目光,并未有丝毫怯意,言道: “我看到通缉榜单上有你的画像,虽然那画师画工不怎样,画不如人漂亮就是了。” 若君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冷笑言道: “哦,那恭喜你了,报官的话还能有十万悬赏可拿呢!” “果然是将门虎女,巾帼不让须眉。靠山王宇文懿中正耿直,忠君为国,功勋卓著,名动天下,人所敬仰,辰心中一直十分钦佩,如今有幸能与若君相识,也算不枉此行了。” 说完,十分有礼地向若君作揖。 若君回过身来,怔怔看着我,言道: “你这人真是奇怪的紧……” “宇文老将军乃是真国士,一生驰骋沙场,光明磊落,不负家国,他是被冤枉的。” 若君闻言,微微叹息,眼中有泪光闪动,似不曾想这句话会出自异国人士之口,心中感慨莫名。 深吸了一口气,稍微缓解了一下情绪,若君缓缓言道: “多谢,你不是说要去金邑寻自己的妻么,赶紧离开邺城吧。” 我不觉面有难色,虽然我有心尽早离开此地,可惜不得其时。 “如今邺城守备森严,许进不许出,只怕还得再拖些时日了。” 若君深深瞧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言道: “罢了,你随我来吧。” 凭着那句话,她宇文若君便真心交下这个朋友了,再帮他一次又有何妨。 …… 待到夜深,若君带着我换上了一身传信士兵的衣物,拿着令牌骑着快马成功出了邺城,两骑行到郊外,金邑与冀州在相反方向,左右两路便是要分道扬镳了。 我向若君再次抱拳行礼道谢,感激她仗义相助,她只是微微颔首,指了一条路给我,想来,那就是往金邑的方向了。 若君真的是位善良的好姑娘,我知她心忧靠山王的安危,可命定之数非人力所能力挽,虽然如此,我还是想要给若君姑娘一个忠告。 她既然是要去冀州,很显然是想求助于手拥四万精兵的冀州刺史韶先了! “若君,一定不要让冀州刺史韶先上书求情!” 若君怔怔地看着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只听到我继续郑重言道: “若你想救靠山王的话……” …… 离开邺城后,我一路快马加鞭赶往金邑,却发现路上多了许多北齐大军的游兵散勇,越往金邑而去,看到的也就越多,直到后来瞧见这群没有军令管束的士兵变成了野蛮残忍的强盗,见普通百姓就抢,有反抗流民反抗便杀,俨然已成为盗寇之流。 为了躲避灾祸,我舍了马匹,尽往难走的野林山道中行走,淌过山溪河流,越过重重高山,攀过高山峻岭,在艰难地走了差不多七日后,才走到离金邑不远的郊外。 金邑郊外,似有许多平民百姓在路间行走,可见大战早已过去许多时日,尘埃落定后,才会陆续有百姓因生计而走出城外。 一路上所见,我心中隐约也猜到了大战胜负为何,只是还未亲眼见到不敢轻下结论,更何况我心心念念琬儿安危,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金邑。 只是如今我没了通关文牒,就连任命文书也失了,可以证明我身份的东西一个都没有,即便我侥幸遇见了北魏大军,可若冒冒失失闯过去说自己是高辰,那就是在找死。 我甚至都不敢奢望恢复高辰的身份,只要让我知道琬儿她平安无恙,那我便是当即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我一心想打探到琬儿的消息,健步如飞,快步往人群那靠了过去,正欲开口向百姓询问一二,却见迎面有大军开来,瞧旗帜和军士戎装,那是北魏大军无疑。 这一路先来的是开路先锋,大军整军严整,士气高昂,附近的百姓纷纷自觉地退到了路边,执着长槊的军士设起了人墙将百姓搁开来去,是在为后续大军开路。 金邑为北魏所攻陷,那按照行军战略,大军在金邑修整过后便会南下横扫冀州和攻克北齐的都城邺城,此次,北齐大部分国土便会尽数为北魏所有! 我还来不及为这场大战获胜而喜悦,却见后续大军陆续开来,而大军之中,一支全身装具白色铠甲的军队顿时吸人眼球,所有百姓在看到这支队伍之时纷纷侧目,围了上去,仿佛都想一睹这支攻克了北齐王牌精锐重装具甲骑兵得军队,究竟是一支怎生可怕的军队。 当这支扛着萧字大旗的骑兵整齐威武地策马前进之时,我一眼就看到了那身耀眼山文铠甲,带着狰狞面具的行军元帅,她骑在一匹威武的大白马上,身形威严,风华绝代,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美。 是她,那就是她,我心里知道,那一定就是她,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儿,我总能第一眼就认出她来的! 那就是琬儿,是我的妻,我的爱人…… 片刻间我激动的双眼含泪,悲喜交加,这些日子以来所受到的艰难苦楚,日夜思念,魂牵梦萦,仿佛在这一刻都找到了归宿,眼泪不由地落了下来,言语都哽咽了。 “琬儿……”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要喊住她,却被围城人墙的军士推搡出去,被围过来的人挤在了人群之外。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身后就有人死死地捂住了我的口鼻,将我拖出了人群之外,瞧着琬儿的身影渐行渐远,渐渐消失在我逐渐变得模糊的视线之中,而我浑身发软的身子在暗示着有人对我用了迷药令我在片刻间失去了抵抗能力。 痛苦和不甘的泪水最终浸润了我的双眼,当泪水落下的那一刻,我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耳边仿若听到战马嘶鸣,周围的声音也逐渐开始消散,手最终无力地垂落下去。 琬儿,琬儿啊,明明于你已经如此相近,却终究还是只能生生错过了么? …… 金邑之战 萧珝有时候会想,此生若是没有遇到高辰,自己的生活又会是怎样的? 呵,一定会很无趣的吧! 因为在遇到高辰之前,萧珝从未试过如此刻骨铭心地去爱一个人,而且,这个人与自己一般,同为女子。 这份深情来的很奇妙,似不知何所起,却又仿佛能在记忆的回旋中寻到那么一丝半点的痕迹,从没有想过,自己的命运会同另一个人的命运如此辗转纠葛,当注意到的时候,心绪却已如万丝萦绕,千结难解了…… 其实,与高辰第一次见面,是在那年皇榜取士,琼林夜宴之时。 萧珝也不知道,为何独独在那一年会得了机会从边关悄悄回了京城,恰好那一年,朝廷开科取士,而当时,最为人所津津乐道的,莫过于高家一门双杰之说,只因着高辰与高韦,同摘文武桂冠,一举成名,天下皆知。 可萧珝担忧的,却是高氏权倾一时,而高钦又位极人臣,如今恩科取士文武状元又都为高氏所囊括,荣耀太过,难保高氏不生出非臣之心,不得不防啊! 那时候对高辰,是防备。 可当看过他所写的文章之后,那字句之中的蓬勃生气,引经据典的侃侃而谈,一针见血的洞悉利弊,字字千金的慷慨策论,萧珝突然对这个人很好奇,甚至在心里对这个人有了那么几分由衷倾佩。 她突然很想见见这个人,所以毅然决然地偷偷参加了那晚的琼林夜宴。 琼林赐宴,恩惠士人,更是无数想要暮登天子堂的读书之人梦寐以求的皇家盛宴。 那次夜宴极为隆重之至,花香果品,美酒佳酿,宫娥云集,乐舞欢乐,一派和谐升平之景。 往那几位新晋文武进士一瞧,果然是文韬武略,英才辈出。各个相貌风雅,气宇轩昂,一身锦服冠带,昂首阔步之间,尽显风流气度,令周围之人纷纷侧目。 隐匿在众多宫人之间的萧珝,也是在那一刻,看到了自己一直都想一见的那个人——高辰。 他应该是所有文武进士中,气质最为独特的一个了。 这是萧珝看到他时的第一感觉。 说他气质独特,并不只是因他面如冠玉,温文儒雅,更重要的是,身处在文武进士之中的他,给人一种如同清水般纯净之感,仿若一块通透白玉,从未被这世间污浊所浸染,特别是他那一双干净透亮的眸子,那瞳孔间闪耀着被宫灯照耀所折射出来的光彩,便让萧珝默默矗立着静静看了许久。 萧珝喜欢那双干净透亮的眸子,特别是他眼中闪现出光彩的那一刻,萧珝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曾在某一瞬间,瞧见过那样的眼眸…… 当满堂文武正兴致勃勃地谈论诗词歌赋,经义策论,高中文科进士榜眼与探花的杨安源和李皓更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就连武状元的高韦,也偶有惊人之语,引得席上众人连连叫彩,唯独这位文科状元,却只是静静坐于一旁偶有应对,一脸温和笑意待人,虽也让人挑不出错处,却因无甚精彩言论而让人微微有些失望。 年纪轻轻的高辰就只是静静坐在那,因他也才只是十七岁,秀气的脸上,眉宇间还有一股稚气未脱,人一直望着那一池荷塘月色而怔怔出神,若非因为他冠上镶着状元金花,恐怕在座之人便要忽略这位就是此次科考的文状元了…… 也许正因为如此,后来才会有这位文状元名不副实的传言传开来吧。 萧珝瞧着高辰那有些格格不入的性子,又见他一脸的怔怔出神,恍惚间对他生出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 “我们,还能再见面么?” “我并非国子监的学子,所以……大概,很难再见面了。” “那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么?” “若你能有幸入得新科前三甲,得圣邀入得琼林夜宴,你我还有缘分一见的话,我便告知你名姓,如何?” …… “好,一言为定!” …… 一个孩童模样的小士子的声音突然在自己耳边响起,那童稚秀气的模样与眼前的高辰合二为一,虽然他长得越发清秀俊逸了,可那眉宇间的淡淡哀愁,还有那双清澈透亮的双眼,却又亦如往昔,似乎从未改变。 萧珝依稀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遇到的那孩子,好像叫做——子辰?! 子辰……高辰……辰…… 萧珝不觉微微张口,有些惊叹,更多的却是发自内心的喜悦,那孩子果然不负人望,当年明明一脸傻气,多年后,他便已经如此优秀了么,她真心为他感到高兴啊! 陡然间又想起了与他的那个约定,萧珝突然微微有些脸红,毕竟那只是小时候的一场无意的邂逅,与他的那个约定也不过是为了激励他的士气,没想到的是,当年那个孩子之间有些玩笑成分在里边的约定,会有人一直心心念念的记得,而且不惜一切在多年后完成了那个约定! 她应该按照约定,兑现当年的承诺么? 萧珝突然踟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似乎已经不适合了呢,更何况,他也许早已不记得那个约定了也说不定,毕竟已经事隔多年了,谁又会真把小孩子之间的承诺当真呢? 他现在已经是新科状元了,又是高门子弟,将来的前程可以说是无可限量,这样,就已经够了吧! 萧珝又在定眼了高辰一眼,随即缓缓转身,消失在来往的人群中,再也寻不见踪迹了。 …… 几年后,当萧珝从自己爱人的口中再度听到这个承诺,看到她眼中的执着与失落,联想到琼林夜宴那晚,她一脸寂静地看着荷塘月色愣神的表情,萧珝这才领悟到,自己爱上的人真的是个‘傻瓜’,她竟然将孩子之间的承诺当了真,一直十分努力地想要去兑现它,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傻瓜’了! 抚上了她的脸,萧珝虽然口里没说什么,可是心里已经在默默地向这个‘傻瓜’道歉了。 若说为什么会爱上这个冤家,大抵是因为爱着她的傻,她的真,她的痴,她的恋,她是高辰,是位女子,却也是自己的‘夫’,更是自己的爱人! 可当她告诉自己她一心要找的幼年时认识的第一个朋友之时,萧珝的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明明当时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可为何,她会感受到自己深藏于内心之中最为悲痛的回忆,听到她的呐喊,感受她的无助…… 若是她们两个缘分早定,为何当年自己与她却只是一面之缘?可若是她们只是萍水相逢,又为何多年后她们两人的命运会交缠在一起,如此的难分难解? 而紧接着深植于内心的疑问是:为何,这个人不是别人,却唯独是她? …… 广阔的蓝天下,一只猎鹰正游弋其中,展翅遨游,自由飞翔,当它那锐利的目光扫过脚下平原之地,两只数万人的军队互相交叠厮杀的身影,刀斧之声,战马嘶鸣,喊杀之声声声震耳,响彻天际,猎鹰也仿佛受到了感染,忍不住发出一声嘶鸣声,犹如裂帛之声,响彻云端。 而隐藏在山丘上的一支清一色白恺全身具甲军士,正屏气凝神等待着他们的主帅发出最后搏命冲杀的指令,当那只猎鹰徘徊在帅旗之下,一身白色山文铠甲的威武将军头顶,片刻后轻扑着翅膀最后灵巧地停在了这位将军伸出的被铠甲严实保护着的手臂上,所有人都知道了,最后决战的时刻,终于来临了。 这只装备严整,军容威严的铁骑,便是北魏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而现在,指挥这只二万人军队的主帅,便是他们一心爱戴,坚定推崇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 萧珝瞥了一眼紧紧抓在自己手臂上的猎鹰,嘴角不觉微微翘起,洛卿的诱敌计划进行得很顺利呢,看起来,自己的对手,果真是勇气可嘉呢! 坐下神骏的大白马飞龙听到不远处陆续传来的战马嘶鸣之声,似乎早已按捺不住想要立马跃入战场之上一展身手,有些激动地来回跺步,却被萧珝伸手拍了拍脖颈,及时加以安抚,只听萧珝不慌不忙的说道: “别急,飞龙……” 是啊,还没到时机呢! 在金邑之战真正开始前,萧珝想要先来一场热身之战,她想要的其实很简单,在大战开始之前,吃掉北齐的王牌精锐之师——重装具甲骑兵! 所以,她事先设了个圈套,只是没想到的是,走进这个圈套的人,不仅仅有自己想要的北齐重装具甲骑兵,还有北齐的天子——齐主宇文畴! 说是个圈套其实也并非如此,因为敌我局势都很明了,萧珝也不过是下了一份战书而已,当对方得知前来袭扰自己的是一支二万人马的军队,还是北魏的王牌军队燕云龙骑卫之时,北齐齐主便兴奋地不顾众臣反对,不仅丢下了十几万大军,带上了那六千重装具甲骑兵,还有四万四千骑兵,一共五万的骑兵一道来迎战。 齐主宇文畴想要的,是一网打尽! 可当直面了北魏所为的精锐之师后,齐主宇文畴被眼前的燕云龙骑卫给惊呆了,随后发出一阵阵见面不如闻名的嘲笑讥讽。 这就是北魏所为的王牌之师——燕云龙骑卫? 齐主宇文畴抬眼看到敌阵军阵中前两派的重装骑兵和后三排的轻骑兵,那散漫的列阵,军阵之中骑兵之间那宽松的距离,所谓重骑兵不过只是半装具甲,并没有达到重装具甲全身都着重甲的要求,还有轻骑兵那身轻薄的皮甲,怎么看都不觉这是一只正规威武的军队,虽然他们一身白色铠甲很养眼便是了,不过,也就如此而已! 齐主宇文畴大手一挥,三千重装具甲骑兵便纵马横槊直冲敌阵,燕云龙骑毫不畏惧,直迎北齐三千重铁甲,眼看着两军距离越来越近,原本冲在前头的半装具甲骑兵突然放缓速度,而身后的三列轻骑兵突然从军队空隙中纷纷冲上阵前去,十分熟练地搭弓拉箭,待到敌军进入五十米射程范围之内,一阵阵箭羽如同雨水般直扑北齐三千重装骑兵。 齐主宇文畴陡然瞧见敌军如此改变军阵似有后招,可瞧着对方居然用的是箭羽,不觉反唇相讥,重装具甲的防护力已经覆盖到人马全身了,凭这样的箭羽能有何作为?待三千重装具甲冲击而过,他们就会得自己的性命为自己的愚蠢付出生命的代价了! 可令宇文畴没有想到的是,那些箭羽的穿透力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更可怕的是,那群轻骑兵所发出的箭羽不但极具杀伤力,更恐怖的是几乎百发百中,他们身上装备着长弓和短工两张弓箭,腰间除了一柄护身环首刀外,比别的骑兵装备更多箭筒用来承装更多的箭矢。 而他们的箭矢似乎也于别不同,有近距离杀伤力极强的轻箭,更有破甲力极强的重箭,他们会根据自己与敌人之间的距离来选择所用箭矢,只为了更加有力敌歼灭敌人。而身上的轻皮甲虽然无法给予他们强大的防御力,却让他们速度更加快,行动更加迅捷! 这只轻骑兵的连绵密集箭羽攻势,很快就取得了令人十分恐怖的效果,那些箭羽仿佛都长了眼睛,纷纷往北齐的重装骑兵中最为薄弱处射来,不是射穿了对方的眼,便是用了破甲重箭射穿了敌人的咽喉。 轻骑兵也并没直接与他们正面交锋,反而是依仗着轻巧灵敏之便,一直与敌人保持着有效射程又不至于被对方的可怕的冲击力所伤的距离,这群轻骑兵的迂回做战,很快就让三千重装骑兵因为敌人迂回乱窜而失去了直接冲杀对手的有利局势,而那些箭羽却能有力地给予伤害,这些都让这群三千重装骑兵触不及防,很快军队中便引起一阵混乱。 而迂回的轻骑兵突然躲回了重骑兵的身后,重骑兵乘着敌军混乱之际十分勇猛地冲入敌阵,手中纷纷祭出一根如同狼牙棒一般的捶打兵器,毫不犹豫地给迎面而来的重装具甲骑兵一阵阵沉重而凶猛地打击,重装具佳有很强的利刃防护力,可对于钝器击打起防护力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而北魏的这群半装具佳骑兵所挥动的捶打兵器并没有四处乱打,不是往敌人的头部击打,便是胸口或是腹部,务必给对手以致命打击! 很快,那些受到重击的打击的北齐重装骑兵不是被打下马被马匹踩死,便是被打中要害,倒下战马后便再也没有起来! 三千重装具甲骑兵就在北魏的轻骑兵与半装重骑兵的分工合作,交互打击之下,仿佛被拉入了可怕的泥潭,眼瞧着便要陷入死地再无起死回生之可能。 齐主宇文畴被眼前所见惊呆了,风怒地立刻让第二队三千重装具甲骑兵再上,可没想到对手一直用密集的箭羽和迂回战术来应对,重装具甲骑兵无法更大发挥优势,不断在损兵折将,可对方的损失却并不明显。 这时候宇文畴知道了,虽然对方的战术简单,可却能十分有效的克制自己的重装具甲骑兵,先是用密集的箭羽加以干扰,打乱了重装骑兵的攻势后,他们便会出动半装重骑兵立刻迎头给对方重大打击,然后迂回循环,周而复始,更别提,他们无论是箭羽还是铁棍,都对自己的重装具甲骑兵有非常可怕的杀伤力了! 很快,宇文畴便出动了所有骑兵直扑燕云龙骑,眼见敌人想要凭借人多将他们围而歼灭,在轻骑兵密集有力的箭羽掩护之下,半装重骑兵的统领洛卿,便立马指挥骑兵佯装后退,眼瞧着北魏大军后退,宇文畴下令直追,定要完全剿灭燕云龙骑卫为止。 宇文畴全然不知,北齐的大军逐渐被洛卿引入了为他们早已准备好的陷阱之中了…… 三面环山的山谷,便是这场战争最终也是最后的战场,在这里,北魏与北齐最为精锐的王牌军队将会分出胜负,决定各自国家未来的命运! 瞧着北齐敌军以入计划之中的走入了陷阱,北魏等候在此等已久的精锐骑兵很快便堵住了北齐后退的道路,北齐的几万大军很快便被北魏大军围困在了这片山谷之中。 萧珝见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北魏一千重装具甲骑兵凭高处直接冲杀入敌军军阵之中,顿时,北齐的骑兵军阵在北魏重装具甲骑兵的猛烈冲击之下变得四分五裂,脆弱不堪,很快便陷入一片混乱。 而原本被北齐大军追击的北魏军队重新列阵迎敌,乘着敌军因被截断后路而陷入混乱之时,轻骑兵会从重骑兵队列之间的空隙冲出向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齐射,这种射击没有具体瞄准目标,只是以高频大量的轮射打击敌军,故意制造混乱。 轻骑兵完成任务返回重骑身后,重骑兵趁势发起冲锋,同时两翼的轻骑兵借助烟雾和尘土等掩护,包抄到敌军的侧翼乃至身后,与重骑兵一起形成合围之势,就此,北齐的重装具甲骑兵被北魏军队给分割开来。 蜂拥而入的北魏骑兵很快将北齐的大军都围困在包围圈中,北齐大军见自己被敌人团团围困,顿时士气大跌。 为萧珝在山丘上俯首看着战场局势,想要凭借二万歼灭敌人五万人马,敌人若是换做别人是有可能的,可对手是北齐的精锐之师,便不得不慎重对待了,只因为对方的战力,绝不在燕云龙骑卫之下。 萧珝做的,便是不断地打击敌人的军队士气,这场战斗绝不可以拖得太久,更不能让敌人有孤注一掷地机会! 很快萧珝便锁定了北齐之中皇帝宇文畴在军中的位置,萧珝放飞了手中的猎鹰,随即将獠牙面具覆盖住了那张俊美异常的脸上,随即领着一千精锐轻兵也冲入敌阵,一路所向披靡,直往北齐皇帝宇文畴所在之处奔袭而来。 北齐皇帝御驾受到冲击,齐主早已是心神俱丧,忙呼护驾,皇帝近身护卫军忙组建人墙,阻挡对方攻势,却在对方凌厉的攻势下,且守且退,很快,北齐皇帝的护卫军便被萧珝率领的精锐铁骑冲击得与北齐大军隔离开来,而北齐的其他铁骑被分割成了好几股势力,被北魏大军逐渐蚕食吞没。 而紧接着,慌忙逃命的北齐齐主宇文畴在护卫军的护持下且战且退,就连帅旗都来不及顾虑,北齐军士眼瞧着帅旗折断了,而皇帝所在之处又被北魏那身耀眼的白色铠甲所团团围住,不知何人在军中不断散播谣言说‘北齐皇帝战死’,顿时士气跌至谷底,大军一片混乱,战局优势很快就往北魏这边倾斜。 萧珝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要的是北齐那六千重装具甲骑兵在这清风谷中全军覆没,眼看着那六千重装具甲骑兵已经被燕云龙骑卫消磨得没剩下多少了,而北齐剩下的几万骑兵,在面临这种被逼至穷途末路、孤绝之境时,是最有可能会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拼死还击的。 所以在这五万军队被消磨得只下一半不到之时,在萧珝的指挥下,燕云龙骑卫故意开了一道口子放这群人逃走,原本打算拼死一战的北齐军队,陡然间看到了生的希望,纷纷放弃抵抗纵马就往哪道口子处奔逃,而跑在最前面的,还是北齐的皇帝宇文畴! 而萧珝紧接着派出精锐铁骑一路追杀而去,一路歼灭敌人一万五千人,俘获七千多人,而最后跟随北齐皇帝逃回军营中的,除了他的近身护卫军五百人,其他几乎全军覆没! 才逃回军营的北齐皇帝宇文畴惊魂未定,又接到北魏八万大军来攻金邑的战报,宇文畴第一次打战便经历死里逃生,险些丧命,早已没有了带兵打仗的万丈豪情了,将大军统帅之位给了自己的心腹爱将柳虎,让他领着十万大军对抗北魏军队,若非尚书令和谦好言劝阻,宇文畴便想要尽快逃回京都邺城去了。 这一路靠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才爬至高位的柳虎又如何能是北魏名将朔王萧澹的对手,再加上北齐在清风谷精锐尽失,军中士气低落,反观北魏军中,年轻将领分分分崭露头角,高韦更是在此战之中勇冠三军! 很快,北魏大军便将北齐这十万大军打得落花流水,作鸟兽散,斩杀敌军七万六千人,而柳虎等北齐重要大将都尽数折在了北魏大军手中,北齐皇帝宇文畴一见大军有溃败之势,便携了自己的爱妃仓惶逃回京都邺城去了。 金邑之战,北魏大获全胜,而金邑也在不久后,投降北魏,至此,北魏大部分重镇都已归北魏所有,而北魏已经具备了统一北齐的实力! 北魏大军在金邑停留了几日略作休整,接下来要做的除了尽快向朝廷上报这个喜讯,还有就是继续挥师深入,将北齐的冀州和都城邺城攻下,抓捕北齐皇帝宇文畴,若是一切都顺利的话,那这次东征便算是成功了一半! 萧珝的燕云龙骑也在金邑进行休整,虽然清风谷一战自己的燕云龙骑将敌人精锐尽数歼灭,可也因此而则损不少人,虽然大帅说此战是大获全胜,可萧珝却认为这是惨胜,北齐王牌军队的战力果然不可小觑,若是这支军队在靠山王那般优秀的大将手中调度的话,可能就连萧珝自己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就在萧珝正忙着收拾打战后留下的残局之时,从陈小鱼那传来了一则消息,她在信中提到驸马曾出现在北齐都城邺城内,只可惜当她得到消息想要派人去寻找之时,却发现驸马早已离开邺城,她推测驸马可能已动身前往金邑了。 为了进一步获得有关北齐朝廷的消息,小鱼的商号便在此时起到了重大的作用,再加上商贾搅动地方经济命脉的能力不可小觑,萧珝在出征之前便在这方面向小鱼多做嘱咐,没想到她不仅不辱使命,还亲自以身犯险,动身前往北齐都城邺城,坐镇其中。 有小鱼在邺城,凭借她的本事,待北魏在攻取邺城后,她也能帮助邺城百姓回复民生经济,最大程度的减少百姓的损失。 如今,从小鱼那突然传来驸马的消息,让萧珝又喜又惊,欣喜着她平安无事,也忧虑自己是否能与她在金邑再度相见。 可等了好几日,都未曾打探到驸马一丝半点的消息,眼看着大军继续进发的日子将要到来,萧珝无法,只能让紫玉暂且留在金邑等候驸,又再多派了人手四处打探。 大军离开金邑的那一日,萧珝领着燕云龙骑起开金邑,动身前往邺城,在经过郊外之时,萧珝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放佛恍惚之间,有人在轻声唤她。 琬儿…… 萧珝忙在人群之中慌忙寻找着,可却一直无法寻到自己思念了许久之人的身影,当她失落地回过头来微微出神之时,座下的飞龙突然停下了脚步,有些急促地嘶鸣了几声,感觉到飞龙的异样,萧珝微微蹙眉,轻抚飞龙,随即在它耳边轻柔而又无比坚定的道了句: “飞龙,你也知道她来了,对吗?带我,到她身边去!” 飞龙随即欢快地嘶鸣一声,随即扬起前蹄后,带着萧珝飞快地离开了军阵列队。 临走前萧珝嘱咐了洛卿不必跟随,令洛卿先领着大军前行,并约定了地点在那处汇合即可。 说完,这一人一骑便飞快奔跑着绝尘而去了…… 一切恩爱会 金邑郊外道上,一辆马车正飞快奔驰着,端坐车头,急忙催促马车快行的两个男子,皆是一脸的严峻神色,坐在副位的男子则时不时地往车后查探,似身后正被人紧紧追赶,当看到一骑一身白色铠甲的将军策马疾奔而紧追其后时,脸上忽地煞白,忙不迭地催促道: “有人跟上来了,快点,再快点!” 驾着马车的男子也有些心慌了,将手中的长鞭恨恨甩出抽打在了马臀上,马儿陡然吃痛,扬起提子更加不顾一切地往前狂奔了。 车速渐快,马车有些不受控制,车轮猛地压过路上的一块圆石上打滑,整个车身猛地一个趄趔,两个驾车的男子差点就被甩出车去了,而车内之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几声摔得七荤八素的闷响后,传出几声低沉的咒骂来。 “怕个鸟,不过就这一骑,看我用弓弩将他射杀了便是!” 话音刚落,车内的一个黑衣男子一把将马车后的帘子生生撕了下来,熟练地搭箭扣弓,嗖嗖两声,两只箭矢就往一直追在自己马车身后的那骑着大白马的将军身上招呼。 却只见那马上白铠将军不慌不忙,从容不迫,一个利落侧身半个身子便横在了马背上,轻巧瞧着那两只箭矢从自己眼前飞过。 这位白铠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前来寻人的萧珝! 萧珝一拍马背,猛地直起身子,眼中顿时一阵寒光,起初见这马车奔走得匆忙,心生疑窦,便纵马直追,如今见他们对自己狠下杀手,看来自己的直觉没有错,这马车中果真有鬼! “立刻将马车停下!” 萧珝已经没有耐心再陪这群贼匪玩下去了,冷冷地下达了最后通牒。 车内黑衣男子见自己两箭都未射中,不觉愤懑,手往箭筒中摸去,又欲多射几箭将那马背之人射下马来,却被身后之人劝阻,道: “且慢,那人一身白色铠甲很显然是燕云龙骑卫,绝不可小觑,待那人离得近了再射箭,你我一同出手,出其不意,方能一击即中!” 原来,这马车内共有三个黑衣人,而在他们身后,还有一个被麻袋套住头部,而手脚皆被绳子束缚着的人,只是这人一时被迷药涣散了心智,正蜷缩昏睡在马车一角罢了。 方才马车打滑,车内发了好大一声闷响,几乎所有人都被这一激变跌弄得晕头转向,而昏睡在一旁的这个人也不例外,头被恨恨地撞在马车上,这一剧痛,反而让这一直昏睡之人逐渐有了几分意识。 我缓缓地睁开了眼,却见眼前一片黑蒙蒙地,只有些许亮光从麻袋中那些细小的空洞中透进来,头部传来的剧痛让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怔怔地抬起头想要看清楚周围的情况,却从麻袋的空洞中,隐隐约约瞧见三个黑影,恍惚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好像他们中有谁提到了‘燕云龙骑卫’?! 我猛地回过神来,是琬儿追过来了么? 陡然间听到了飞龙那高亢而又威武的嘶鸣声,让我心中又惊又喜,是了,那就是飞龙的声音,既然是飞龙来了,那一定就是琬儿追过来了! 琬儿,是琬儿来了,她来寻我了! 他们想要对琬儿不利? 当我看到朦胧的身影中有两个人正缓缓地举起手中的弓弩时,几乎没怎么多想,我拼劲全力站起身来,就直往那些人身上扑了过去。 眼前之人感觉到了身后的异样,反射性地躲到了一边,而那两个手执弓弩正瞄准敌人的黑衣人却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伴随着移动马车上的惯性作用,我结实地撞到在了他们两人身上,随即三个人被连带着一起摔出了马车…… 不得不说我是幸运的,坠地的那一击我直接压在了一个人身上,随即被摔出了好几米,弓着身子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止住了身形,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后都已经快好全了得伤口,陡然间又裂开了,疼得我都不敢再动,一瞬间让我以为,我的手是不是脱臼或者骨折了! 而那两个随我一道被摔出马车的黑衣人因为身怀武艺,懂得趋利避害,虽然也受了伤,但是在站起身后还能自主活动,可见皆是身体强壮之人。 “别让他跑了,主上有令,若不能将人带回,必不能再让他存活于世!” 落得稍远的黑衣人突然大喝起来,似在提醒哪个坠地时离我最近的那个黑衣人,因为坠落时他被我压在身下,替我承受了大部分的冲击伤害,以至于胸膛的肋骨都断了几根,听到身后黑衣人的命令,这个人咬紧牙从腰边抽出短刀,猛地朝我这冲了过来。 我浑身疼得都不敢乱动,从麻袋的缝隙中隐约看到了那人拿着短刀冲向我的身影,求生的意识驱使着我不顾一切地挣扎着挪动着身子想要后退,却根本敌不过那人冲向自己的速度,很快,他的短刀就从我头顶上劈将下来…… “啊~” 伴随着箭矢的一阵破空之声,紧接着一声惨叫,黑衣人的脖子被人一箭洞穿了咽喉,鲜血喷洒了我一身,血腥味充斥着我的鼻腔…… 发生……什么事了? 我整个人呆呆地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不断地用手臂去蹭套在脑袋上的麻袋,我想要看清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个黑衣人直直地倒在了我的身侧,我才意识到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那个想杀我的人,死了?! 这个黑衣人失败并没有阻止另一个黑衣人的脚步,他继续跟上,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不顾一切地朝我这奔杀过来,可他还未来得及靠近我,便被凌空降下的大白马横冲,整个人都被直直地撞飞开去,那骨肉被碾碎的声音格外刺耳,只是听到都不觉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就在刚才那一瞬,为了加快阻击的速度,萧珝驾驭着飞龙凌空一跃而起,一跳便越过了待在原地的高辰,毫不犹豫地直往那黑衣人所在之地冲击过去。 所有的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那黑衣人被战马撞得胸骨尽碎,吐血而亡。而萧珝则在离高辰十步开外勒住了马头,将她护在了身后。 马车发生的意外,还是引起了前面负责驾驭马车的两个大汉的注意,等他们停下了马车纷纷拿出大刀冲过来之时,那两个黑衣人早已死在萧珝之手。 两个大汉怒不可遏,举刀便往萧珝这砍杀过来,萧珝的面容隐藏在獠牙面具下无法辨识,可她那双冰冷无情的目光,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萧珝利落地下了马,只听铮的一声,萧珝顺手从马背上拔出追随自己征战多年的战刀——白鲨鱼皮横刀,刀锋冷冽,寒光如水,她就这样手执利刃一步一步往敌人那走去。 在萧珝眼中,胆敢在手执兵器站在自己眼前之人,便是自己的敌人! …… “琬儿……” 我突然有些浑身发冷,止不住的在颤抖,就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了,有些失神地轻声唤着她的名,明明心里一直有个声音在提醒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看,可我一直在颤抖的手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想要去撤下蒙在头上的麻袋。 当我好不易将麻袋拉下来之时,抬眼望去,却看到那一身威武白色铠甲的将军挥动着手中的横刀,仅在那一瞬间,便砍下了对方的一只手和另一个人的项上人头…… 我惊恐地双眼圆睁,仿佛血液都倒流了一般,浑身都抖得更加厉害,脑海中一些不愿想起的幼年时的记忆与眼前的景物莫名重合,我颤抖着的双唇几乎都说不出话来了,轻启双唇,几个字从我口中缓缓吐出: “不,不要……” 琬儿,不要,不要杀人…… …… “晨,若是有朝一日我变得不像我了,那你,还会如同现在这般,爱着我么?” …… 被斩断手臂的汉子疼得跪倒在了地上,而那被斩下头颅的大汉身子直直地往后仰倒,萧珝只是很随意地挥刀了一下手中的横刀,刀上的血液便被甩到地上画出一道血痕,可萧珝的斩杀行为还未结束,对于敌人,她从来就不会手下留情,这是多年来战场上的磨练得到的血的经验。 当你的敌人还未真正倒下之时,你就永远都不能放下手中的刀! 是了,当她萧珝将眼前之人视为敌人之时,那等待他们的结局,不是他们死,便是萧珝亡! 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横刀,萧珝的目光依然是冷若冰霜的寒意,而刀下便是那因手臂被斩断而疼得嗷嗷直叫的大汉,眼瞧着头顶上的那柄横刀将要斩下…… “琬儿,不要……” 我的泪不禁落了下来,心里泛起一阵阵锥心之痛,现在的我早已喊不出话语来,只能宛如自言自语般不断重复着这句话,我期盼着她能变回我认识的那个琬儿,琬儿她不是这样的,她不是这样的…… 却在此时,另一个隐藏在马车内的黑衣人用弓弩突然射出了一只箭矢,这一箭快很准,却在将要射中萧珝之时,被偏斜身子躲避箭矢的萧珝一把抓住了箭羽,几乎毫无停留,萧珝只是反手一掷,那只箭矢便沿着原路返回,然后毫无悬念地射在了黑衣人的眼中,只听得马车内的黑衣人惨叫一声,很快也没了动静。 随即,萧珝缓缓地回过目光冷冷地瞥了一眼刀下早已吓得面如死灰的人,毫无一丝半点的怜悯之心,又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横刀,要将此人斩于刀下。 “琬儿……” 我突然爆发一般地大喊一声,可是,我这声呼唤还是没能让她停手,她手中的横刀还是毫不停留地斩了下去。 一切都结束了,而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都静谧了,微风浮动,空气中到处弥漫着一股驱之不去的血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我的肠胃中一阵痉挛,若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未进食,只怕这会儿已经将胃内的东西都吐了一干二净。 我突然觉得好难受,肠胃中火辣辣地烧着,想吐却什么都吐不出来,而心却是一阵阵地抽痛,感觉就快要死了一般,我多希望眼前所见只是自己的一场噩梦,等醒过来,一切都又能回复到原样,可这,也终归是我在自欺欺人罢了。 …… “你会害怕么?若我变成了令外一个可怕的我,你,会不会害怕?” …… 萧珝执着带血的利刃一步步走到了我的跟前,她就只是这般静静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微风吹动了她身后的白色披风和凤翅兜鏊上的红缨,让一切都变得幻梦而又寂静。 我看着她手中那柄正滴着血的横刀,感觉这时候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了,萧珝肩上究竟背负的是什么了,当她用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语气再度将那个问题问出口之时,我突然无比厌恶这个只能躲在一旁怯怯发抖、流泪的自己,甚至,我怯懦地都不敢抬头去看她的眼…… 是啊,我真傻呢,琬儿就是萧珝,萧珝就是琬儿啊,她们,原本就是同一个人呐! 可琬儿却十分厌恶身为萧珝的自己,她不愿意让我看到这样的她,所以才会那般痛苦和纠结着不想让我跟随她一起上战场,就是不想让我看到这般嗜杀冷酷的她! 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承受得住,可当亲眼看到自己所爱的人成为一个嗜杀冷酷的刽子手时,我的心就像被洞穿了一般,空落落的,浑身的血液都已经凝固了。 瞧着自己浑身发颤的身子,这是因为恐惧么?不,不是,这是心痛得要死,是为了她,心疼得就快要死掉了啊! 说什么要成为她最坚实的依靠,其实我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没做到,不是么? 顿时,我泪如泉涌,将脸埋在了手臂里,浑身止不住的抽动着。 所问的问题没有得到回应,沉默了许久后,萧珝将横刀立在了原地,随即伸手将脸上的獠牙面具摘了下来挂在了刀柄上,她的容颜亦如既往般倾国倾城,可脸上却再也看不到往日温和的表情了。 萧珝缓缓地走进眼前这个让自己思念了千八百万遍,又忍不住恨了千百万遍的人跟前,原来方才的自己这般可怕,她已经害怕得浑身颤抖了么? 也是啊,这样的自己,果然不是谁都能接受得了的啊! 不该怪她的,不该怪她,既然注定了她们之间有缘无分,那就此放手吧,对彼此来说都会是一种解脱的! 缓缓地蹲下了身子,萧珝伸出手来拉过了我被紧缚的双手,从腰间取出了一柄短刀轻而易举地便将束缚住我双手和双脚的绳子划开后,又将短刀收回了刀鞘中。 在拉住我颤抖着的双手时,她目光中闪过一丝悲伤和心痛的神色,即便心中还有不舍,却又不得不逼迫自己放开手。 一切恩爱会,皆由因缘合。 合会有别离,无常难得久。 放手吧,是时候该结束这一切了! …… 在她松手的那一刻,我忍不住牵住了她的手,越抓越紧,似乎在害怕她会突然挣脱一般。 她没有挣脱,只是不觉苦笑一声,缓缓道了句: “明明害怕得紧,你这,又是何必呢?” 呵呵,她明明知道为什么,又为什么会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明明我都曾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允许她叫我放开她的手的,就算是死,也别想我会放开她的手! “就算是害怕,我也不放!” 此时的我,格外执拗。 萧珝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息自己有些异样的心绪,缓缓言道: “晨,你别这样,放手吧,你应该知道,这样对你对我,都算是最好的结局!” 抬起头对上了她的眼,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这些天以来的魂牵梦萦,心心念念,我的一番刻骨相思,难道就没有一丝一毫传递到她心里去么? “我讨厌你说这样的话,更讨厌你以为我好的名义代我做决定,你真的认为这样的决定对我来说一定就是最好的么?” 萧珝知道了,眼前这人是在怪自己未曾与她商量,便私下与叶晗许下了决定她未来的约定。 “至少这样,你可以做回你自己,可以好好活下去不是么?” 我一脸气愤的神色,有些激动地言道: “如果从一开始你就决定要放手,那为何最初你要对我那般温柔?你不觉得这般对我太过残忍了么?” 残忍?她竟然说自己待她太过残忍?! 萧珝死死地咬住下唇,唇角都被咬破缓缓渗出血来了。 好,既然她说自己残忍,那何不坐实了这样的罪名,也好不叫她失望! “够了,我不想再同你这般痛苦的纠缠下去了,高辰,你走,离开北魏,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我神色惨然,一副不可思议神情,无比伤怀地反问了一句,道: “你,这是在赶我走?!你不要我了么?” 边说着,眼泪不争气地便落了下来。 萧珝不再看我,转为一脸的冷漠,本想丢下这句话后就此一走了之,可这冤家一直死死地拉住她的手不放,萧珝心中忽然升起无名火,心痛却在成倍增加,再也受不住这痛苦的折磨了,索性破罐破摔,冷冷言道: “是,我不要你了。” 闻言,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哽咽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你……你才是个大骗子,你……不守承诺,违背信约,你……背信弃义,始乱终弃……” 我这一声声控诉弄得她亦是心如刀绞,她慌忙间抽回手去,起身转身便要离开。 “我不要再待在这听你继续胡说八道下去!” 我怎能让她如此轻易就离开,忙忍着后背的剧痛,一把扑将过去抱住了她的大腿,愣是不让她走,连哭带嚎地说道: “你竟然如此狠心绝情,那便先将欠我的东西还我再走!” 萧珝怒不可遏,一脸不可置信地神情瞅着我,道: “你说什么?” 我声泪俱下,大声喊道: “你欠我这一世的相守,你答应过我这辈子、下辈子再下下辈子都要做我的妻,这些你都忘记了么?” 萧珝苦笑两声,言道: “在你眼中我既已是背信弃义之人,又如何会记得自己曾经许过什么承诺?” 我不相信她说的,抚着自己的心口,继续追问道: “那我这毫无保留爱恋着你的这颗赤子之心你也不要了么?” 萧珝黯然神伤,悠悠言道: “心?这种看不到又捉不足的东西,值得人去相信吗?” “你在说谎!” 我怒斥一声,乘她不备,一把拔出她腰间的短刀,刀刃抵住了自己的心口。 萧珝神色慌乱,怔怔看着我,言道: “你想干什么?” 哀莫大于心死,便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你既不相信我的心,也就是不相信我对你的情,既然你什么都不相信,那我做什么都与你无干了?” 萧珝悲愤不已,怒火攻心,道: “高辰,你想用你的性命来要挟我么?” 我不觉眼神暗淡,一时间神魂俱散,人也神神叨叨,只觉得活在这世上也没什么意思了,不觉收紧了手中的短刀,刀刃凌冽,片刻间便划破了我的衣裳,也在我心口处划出一道血痕来,失魂落魄的言道: “我自知在你心中没那般重要,我只是觉得心疼得要死了,若我将它挖出来,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疼了?” 萧珝一脸悲愤,这就是她萧婉倾尽温柔爱着的人么?她说她心疼得要死,那她萧珝就不是如此了么? 伸手一把抓住了抵住我胸口的短刀,她的血混着我的血溅在了刀刃上,我吓得急忙松了手,被她一把将短刀又夺了回去,甩手就给扔到了一边。 “你的手流血了!” 我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想要去牵她的手,却被她一把揪住了衣领,她蹲下了身子,逼着我对上了她那双早已赤红的眼,分明是已伤心到了极致。 “你要死自去死你的,就是不要死在我眼前!” 说完,恨恨地甩开了我的衣领,她正欲起身却又被我抱住腰身,想要扒开我却发现我身后早已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这才知道我身后有伤便不再推开我任由我抱着了。 我却止不住的狂喜,不禁开怀大笑起来,我就知道琬儿是在乎我的,忙问道: “你伤心了,对么?你为我伤心了,是不是?” 萧珝忍不住哀叹一声,最终她还是无法对眼前这人过于狠心决绝,可她必须给这个人选择,一个重新过活的机会。 “这是你唯一离开北魏的机会了,晨,听我一次好么,你走吧。” 可能是因为失血过多、气虚体弱,再加之这些天的风餐露宿、担惊受怕,如今又伤心感怀,悲喜交加,我忽然觉得浑身乏力,有些无力地靠在琬儿肩头,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了。 我努力打起精神,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深情言道: “我不能走,也走不了啊,我若走了,你该怎么办?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留在北魏,我不能留下你一个人啊……” 萧珝闻言,失神地哀叹了口气。 我抱紧了她,眷恋不舍之情溢于言表,边哭着边恳求道: “不要赶我走,好不好?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我的心在你这,就算是死皮赖脸我也要缠着你,如果你还是要赶我走,没了心反正我也活不成了,死了化成了一缕幽魂,我也要阴魂不散地跟着你,你认命吧,这辈子你是摆脱不了我的了!” 萧珝听着,顿时觉得定是自己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被这冤家纠缠不清,生要死皮赖脸要缠着自己,就连死了化作鬼魂也要阴魂不散地跟着她,她已经快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冤家了,有些气结却又有些伤怀,最后也只能十分无奈地道了句: “你就是个无赖!” 我破涕为笑,就知道她拿我最是无可奈何,接下来只要我装可怜博同情,她便不会再赶我走了,忙伏在她的肩头,我用无比幽怨的语气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你冰冷的铠甲膈得我胸口疼,你赶我走的无情话语,弄得我心揪着疼,受伤了伤口还裂开了,后背也好疼,我浑身上下都疼,难受得紧,琬儿,你说,我是不是快要一命呜呼了啊?” 我都把自己说得那么可怜了,就不信琬儿不会对我动恻隐之心? 萧珝被这冤家弄得心情也是七上八下的,明知她是在耍小阴谋,却也一直挂心着她的伤势,虽然她装得和说的都很可怜,但是疼得眉毛都皱起来了,却是真真切切骗不得人的了。 “你这般能折腾,离一命呜呼还远着呢!转过身去,让我看看都伤哪儿了?” 边说着琬儿边来解我外衣,我羞得都快无地自容了,忙拉住了她的手,红着脸问道: “你难道要在这里给我脱衣裳?” 萧珝嘴角上扬,淡淡言道: “这话倒是奇了,不脱衣裳如何为你检查伤势?” 我扭扭捏捏的,羞答答的说道: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似乎影响不大好……” 哪知琬儿一点都不买账,淡淡说了句,道: “那成,既然你不需要我帮你检查伤势,那就留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我急了,死死拽住她的手不放,喃喃自语道: “诶,别啊,我历尽千辛万苦才回到你身边的,就不能让我向你撒娇几句么?” 越说道后边,语气弱得几不可闻了。 听到这些,萧珝也便心软了,这些日子这冤家流落在外,定是吃了不少苦头的,今日她们能再度相见,也得多谢老天爷慈悲成全,萧珝都有些不敢想像,若是这回错过她了,真不知会发生多么可怕的事情。 幸甚,她平安无事! 萧珝忍不住伸手抚摸眼前之人的脸庞,心中泛起一股失而复得的幸运感来,这冤家清瘦了不少,但是那双明亮的眸子依然清澈如水,眼眸中都能倒映出自己的轮廓来。 是了,即便是有着与这冤家一般相同的样貌,即便是言行举止模仿得于她别无二致,可这双清澈如水的眸子却不是任何人都能有的,更不会有如她这帮用如此温柔地眼神看着自己,眼即为心之窗,因为这冤家心里有她,所以这双如水的眼眸中总能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来! 这冤家对自己来说,是在这世上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宝物啊!所以,她不得不将这冤家推离自己身边,就是不愿再让她置身于危险之中,可这冤家如此痴缠,她既回到自己身边,自是不愿舍自己而去了…… 她该拿这冤家怎么办才好啊? 萧珝有些疲惫地靠在眼前这冤家肩头,十分神伤而忧心地轻轻道了句: “我该拿你如何是好啊?” 她这一言,激得我一时间愁肠百结,心中难过,不是滋味,轻唤着她的名,道: “琬儿……” 她从我肩头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苦笑了一声,道: “从开始到现在你一直都在唤我‘琬儿’呢,可我不是萧婉,而是萧珝……” 我微微一愣,从琬儿的眼神中我看出了悲伤和失落,回过神来看着周遭的一切,方才的那场惊心动魄的杀戮也再次回到我脑海之中,而琬儿的这句话也在此时有了更直接的阐述。 为何我会一直唤她做琬儿,就是因为我眷恋着琬儿的温柔如水,却无法直面萧珝的冷酷无情?! 是啊,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萧珝,因为她一身戎装,英气逼人,杀伐决断,毫不手软,与一直温柔宽和待人的琬儿真的是大相径庭,她们明明是同一个人,可却又不是?! 那般说来,高辰爱上的是萧琬,而不是萧珝了,是么? 我有些失魂一般地伸手去触摸她的脸,怔怔言道: “你,是萧……珝?!” 眼前的这个人是萧珝,而我是高辰,高辰爱的是萧琬而不是萧珝,那就是说我爱的是萧琬而并非萧珝…… 真的是这样么?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陡然间我疑惑驱散,恍然大悟,有些混乱的思绪突然得到一丝清明,随即斩钉截铁的言道: “诡辩!为何你一定要将萧琬和萧珝分开,你们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我的人了,因为她是那个只是看着我的眼睛就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所以她一句话,便道出了我心中所想。 “萧琬和萧珝是不同的,萧琬可以温和待人,可萧珝的世界冷酷无情的,而你爱着的人,是萧琬!” “不,我爱的那个人,是你!” 我摇了摇头,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是的,我爱的是她这个人,不管她是温柔的萧琬还是冷酷的萧珝,我深深地知道,我爱她! “……” 她没有说话,只是目光中有了几分黯然神伤。 “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么?那就试试吧!” 话音刚落,我忍不住倾过身去深情地吻住了她的唇瓣,在与她甜美的唇瓣触碰的瞬间,一股奇异的感觉在心中蔓延,我止不住的面色绯红,心跳如同小鹿乱撞。 这一吻如同羽毛轻抚,浅尝辄止,缓缓地与她拉开距离,一脸微笑沉醉地望着她,温柔牵过了她的手置于我心口之上,我无比害羞而又十分坚定地对她表白道: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每喊一句,我对她的情便又动一分,向她表白也就越发深情…… 她早已羞得满脸绯红,忙不迭地伸出手来附上了我的唇想要阻止我继续说下去,却被我唇角的温热所灼,正欲收手却又被我牢牢擒住,羞涩难掩间两人已是四名相对了…… 我心中欢喜不已,因为她那有些失措般的举动和闪躲的眼神都在告诉我,她也是爱我的! 我有些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情不自禁地想要靠得离她更近一些,言道: “你说你是萧珝,那按照你的思路,高辰爱的是萧琬,那叶晨,爱的便是你萧珝!” 说完,我便在她手背上落下深情一,她羞涩地忙收回了手,忙瞥过头去似不想我见着她此时此刻脸上所展露出的小女儿家的情态。 我得意一笑,随即借体虚之故靠在她怀里,抱住了她,继续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你定是忘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了,那今日我便再说一遍。不管你是萧琬还是萧珝,不论我是高辰还是叶晨,以后,你是我的女人,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女人,我亦是只属于你一个人的,我的命是你的,你的命也是属于我的,你所肩负的一切,无论是责任或者罪孽,我都愿为你一肩担负,纵然你满手鲜血,我也依然眷恋着你的双手给我带来的温柔,就算你是魔,我也甘愿为你,万劫不覆!” 顿了顿,我的呼吸不觉有些急促,情动而促使气血上涌,我因失血过多一时间气血不足,精气神也越发不济了,身子也越发疲惫乏力再也难以为继,缓缓在她耳边继续说道: “你记住啊,萧琬是高辰的妻,那叶晨,便是萧珝的妻……” 萧珝伸手抱住了怀里了人,似听到了又似未听清一般,嘴角带着一抹特别的笑意,故意反问了一句,道: “再说一遍,你是谁,又是谁的谁?” 明明都听清楚了,却还故意这般询问,我这媳妇儿啊,就是喜欢欺负我啊! 我呵呵一笑,对她我一直都是真心相待的,更不敢有一丝欺骗,只能老老实实地回应,红了脸,轻声言道: “我是……叶晨,是你,萧珝的妻……” 眼皮越发重了,意识也开始渐渐变得模糊了,我想我是真的累了,还好,我找回了自己深爱着的那个人,回到了她的身边,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我爱你……” 刚说完这句,我便面带微笑,无比安心地陷入昏睡之中了。 萧珝抱着怀里沉睡的人儿,锐利的目光恍惚间蒙上了一层水雾,牵起了睡梦中人的手,萧珝心中暗忖道: 她给过这冤家机会让她离开的,可是她不愿,既然如此,就不要怪她萧珝以后逗会一直牵着她的手,永远都别指望她会放开了…… “傻瓜,我也爱你啊!” 萧珝在她耳边,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 …… 使向人间梦中见 上天知我忆其人,使向人间梦中见。 我日夜苦苦思念着的人儿如今正安宁祥和地躺在我身边,可当我怔怔瞧着她温和的睡靥,无比熟悉而又眷恋着的倾世容颜,我突然有些恍惚,以为此身还在梦中…… 这个梦比以往都来得真实,我仿佛都能感受到来自她柔软身子的温度,还有她的气息平稳,吐气如兰;盘起的长发静静垂落肩头,瞧着她峨眉微蹙,神色颇有些忧虑,似是心中有所牵挂,更似有段深情难以割舍;明明是高贵典雅宛如天仙一般的人儿,却有了人间红尘俗世的那一点眷恋…… 九天之上的宫阙,是人们一心向往的世外仙境,在那里没有苦痛磨难,只有永生的喜悦与欢乐,那是仙人们流连缱绻之所在。对仙来说,人世间的情是苦痛、是磨难、也是劫数,什么时候我的情成了束缚住她的枷锁,竟让她去了那身迷人羽衣,舍了羽化飞身无忧翱于九天仙阙的机缘,甘愿留在这凡尘俗世,与我一道受尽痛苦磨难。 若这些都是劫数,当我们历经磨难,探寻到了人生真谛之时,那是否就是我们缘尽时刻,若真是如此,我宁愿永生都不得道,更不愿她羽化成仙! 一念至此,心中有些怅然,不禁暗叹,自己何时对道家之学如此痴迷了。 突然很想伸手去触摸眼前这自己如痴如狂、无比爱恋着的人,想要抚平她眉间那抹淡淡的忧伤,可当一切都近在咫尺了,我却有心生踟蹰,怕眼前的一切又会是一场思而不得的梦境,若是碰了她,她如之前一般消失了怎么办,她若消失了我又该到哪里去找她啊? 明明我一直都在找她,一直都在找…… 不觉有些气促,心中悲伤,陡然间抽泣起来。 我异样的举动还是惊醒了靠在我身边浅眠看护的琬儿,她陡然间睁开了那双深邃的眸子,瞧见我眼中簇簇落下的眼泪和因抽泣起伏不定的胸口,一时间深怕是否伤势发作,心慌意乱,忙倾过身来伸手抚上我的脸,关切问道: “晨,可是哪里不适了?” 琬儿边说着便手探到我的胸口,准备拉开盖在彼此身上的棉被好为我检查伤势。 我在被窝内的手急忙牵住了她的停放在了心口,无比深情地望着她,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着,如同梦魇一般地不断重复呼唤道: “琬儿……” 琬儿听到我这声呼唤,陡然触动柔肠,又见我双眼泪垂,这眼泪似总也流不完一般,心也跟着揪疼,想着这冤家心里定是难过了,若自己在露出神伤模样来,只怕这傻瓜的眼泪当真是要流一夜的了。 温和一笑,尽量驱散面上愁容,琬儿温柔地缓缓应道: “嗯……” 琬儿的声音一直很好听,像夜莺,更似百灵鸟,只要她那般温柔地对我说那么一两句话,我就呆呆地不知今夕何夕了。 心中的悲伤就被她这一言所逐渐驱散,却让我更加无法分辨出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实的还是虚幻梦境。 深怕她会突然消失不见,抓紧了她的手,情绪有些激动,复又唤了句,道: “琬儿?” 似感觉到了我心中的惶恐与不安,琬儿回握住我的手,朝我微笑着点头应道: “嗯,我在这儿……” 我喜欢又惊又喜,这般暖人的温度,这般真实的触感,还有如此温柔的话语,眼前的一切好像都是真的,好像都是真的! “琬儿啊!” 激动与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我忍不住再三呼唤。 琬儿被这几句深情呼唤弄得动情伤心,忍不住扑过身来紧紧地抱住了我,脸藏在我颈中,神伤言道: “你这个傻瓜!” …… 又听到琬儿‘骂’我傻瓜了,我忍不住傻笑了两声,可眼中的泪却是哗啦啦地流下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了,边抽泣着边笑着说道: “不是梦啊,是真的,我不是在梦里……” 当认清了眼前是真实的而非梦境,我停留在与琬儿久别重逢的狂喜之中,内心高兴有之,可悲伤亦是久占不去,我实在无法言语来表达此时此刻的心境,而怎么也止不住的眼泪,半是喜悦,半是哀伤地为我宣泄着心里这快折磨死人的心绪。 琬儿见我比方才哭的越发伤怀了,心中也是一紧,温柔为我拭泪,靠过身来在我眉间温、眼角柔落下片片吻痕,那吻有些灼热,含着我的泪,有点咸咸的,更多的却是苦涩。 知道我心中有结未解,而且这心结还与自己有关,琬儿不禁放低了声音,柔声好言宽慰道: “可是我惹你伤心了,仍你罚可好?” 她的吻惹得我眉间心上俱是痒痒地,而她说的话也让我心神荡漾,泪水也逐渐缓和了趋势,边啜泣边哽咽说道: “你……这话可……可说话算数?” 琬儿有些哭笑不得,这冤家有时候就是小孩心性,还得连骗带哄地顺着,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而又颇为宠溺回复道: “自是说话算数了,只是你得答应我,莫要再哭了,你瞧,这张俊脸哭得都快丑死了!” 闻言,我瞥了嘴,喃喃言道: “见了你我本是满心欢喜的,可心中还是忍不住难过,所以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你现在,居然还说我丑……” 这还不都是因为你么?! 边说着我又哭嚎起来,大有一副哭死给她看的架势。 琬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是我错了,是我不好,就算你哭得丑死了我也喜欢,不嚎了啊……” 听到这句宠溺的话语我心情好多了,感觉没那么难受了,乘着仍罚约定还未过期限,为免她一生气又说什么都不作数,忙把自己的条件都开出来让她一一同意了才好。 我撅着嘴,言道: “仍我罚,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倒要看看这冤家能说出什么子丑寅卯来,点了点头,缓缓言道: “好,我不反悔!” “那便……那便罚你不许再生我的气!” “嗯,好,不生你的气。” “以后都不许再说不要我!” “嗯,好,以后都不再说不要你了。” 听到她温柔的话语,我的眼泪也逐渐少了,心也开始放宽了不少。 “永远都不许再放开我的手……” 闻言,两人不觉四目相对,两手指间交缠,深情厚意早已无需言语表达了。 “嗯,好,永远都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我羞涩一笑,随即快速又道了句。 “说你爱我!” “嗯……嗯?” 一时间没回过神来的琬儿陡然间跌入了我设好的陷阱中,睁大眼睛怔怔瞧着我得意洋洋的脸,这冤家眼角泪渍犹在,可脸上却早已没了伤怀的神情,反而还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两只眼睛眨呀眨呀一脸期待地盯着她瞧。 这分明是阴谋诡计得逞时的得意忘形! “……” 一时间琬儿居然也不知该如何应对这冤家,凝神望着这家伙的脸,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模样,要不,顺她一次,权且当作补偿好了。 我见琬儿不说话,以为她害羞说不出口,忙露出一脸奸笑表情,威逼利诱,道: “嗯,这若是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自是金口一开,一言九鼎的,即便是统帅大将,这军令如山,令行禁止也是极让人倾佩的,人贵在言而有信,说出来的话怎能说话不算数呢,你说是不是?” 听到这,琬儿顿觉自己对这冤家实在好得太过了,不但让她给赖上了,如今还蹬鼻子上脸,再不给她点厉害瞧瞧,她就快不知道这一家主次该怎么排啦! 瞥了眼前这傻瓜一眼,琬儿打了打哈欠,露出一脸犯困的神情,离了这冤家身边,回过头去似正准备起身了。 我哪里肯就这般放她离开,一想到自己对她一阵深情表白,就差把心都挖出来给她了,可都还没来得及听她一声回应自己便先昏睡过去了,怎么想怎么觉得亏大发了,这回非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不可。 见她起身我也不顾身后伤势连忙坐起身来,一直牵着的手就是不放开,对上了她的眼,有些霸道地说道: “才不会让你就这么逃走!” 许是动静太大,盖在身上的被褥也落了下来,人也只光顾着瞧她啦,着实没发现身上的异样,见琬儿一直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瞧,顿时才擦觉到她那目光似乎有些不大一样…… 嗯,琬儿脸上的笑容有些邪魅,而目光似乎有些——炽热?! 这个时候我才回过神来看了看自己…… 当看到自己这般模样之时,脸瞬间唰唰唰地红了三遍! 因为身上缠着绷带所以没有及时察觉,等到被褥落下去了,我这半身□□的身子便这般明目张胆地暴露无遗了。 对上了琬儿那投来的有些赏心悦目的目光,我羞得无地自容,忙拉过被子来遮挡春光,顺便还望身下瞧了一眼,果然不出所料! “我居然被扒光啦!” 受了刺激,一时间心直口快,便将心里的话都给吐露出来了。 话一出口,不觉面色大窘,而身边的琬儿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我看着这个罪魁羞得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想着往被子里躲。 哪知琬儿一把抱将过来,顺势将我压在身下,牢牢困在怀里,双手都被她压在了枕边,火热的目光对上了我眼,颇为暧昧和诱惑般地在我耳边吹了口热气,悠悠问了句,道: “你,这是在引诱我么?” 我顿时满脸通红,说话舌头都打结了一般,道: “才……才没有引诱……不,不对,才不是这个问题……” 我都还没追究她扒光我全身衣物之罪呢! 琬儿瞧着我几乎□□的身子,颇为玩味地道了句: “噢,你都如此引诱于我了,我若是推辞,岂非辜负你一番心意,这也为免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琬儿边说着边埋头辗转流连于我脖颈,像品味一道美味佳肴一般又舔又吻的,惹得我浑身发热,身子微微发颤。 我半推半就,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抵抗力,如今被她如此热情地对待,这回真是被她戏弄得神魂颠倒的了。 “等……等等,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琬儿吻太火热也太撩人了,让我的思绪也变得迷糊了,我开始想让琬儿说什么来着…… 不知不觉间,舒服地□□声脱口而出,这回让我们两个都微微红了脸,对上了彼此都有些灼热的目光和紊乱不定的火热气息,还有那恼人的心跳声,都在预示着这场从一开始的玩闹嬉戏,变成了情难自禁地两厢情愿…… 我不禁缓缓闭上了眼,有些紧张而又无比期待着琬儿的吻落在我的唇瓣上,琬儿也难以抑制心中的**,低下头来慢慢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眼瞧着便要吻上那看似温暖火热、而又充满诱惑的红唇了…… 许是瞧见了我眉头微蹙,琬儿再快要触碰到我唇瓣的那一瞬间停下了动作,我能感觉到她火热的气息逐渐离我而去,我有些失落地睁开了眼,有些不明白她为何会突然停下动作。 “你的伤口裂开了,先起身,我帮你上药……” 我不觉苦笑一声,没想到自己掩饰的功夫还不大火候,可能是方才猛地起身时身后的伤口又裂开了,虽然我极力忍住疼痛,表现得云淡风轻,可还是被琬儿察觉了,不觉有些气恼,明明就只差一点就能被她吻到的! 我有些不甘地看着琬儿离开下了床榻,身边突然空荡荡地,顿觉凉意,瞧着她一身单薄的中衣,虽然屋内有燃着炭盆,盆中炭火也还旺盛,可我免不得担忧她会不会着凉。 琬儿很快便拿了伤药和换用的干净绷带,让我转过身去,在我身后落了座,轻柔地将我身上透出一片血红的绷带一层层松开,我忙抬起了双臂,好让她帮我将绷带解下来。 当身上唯一的遮挡也被解了下来,我不觉有了丝丝凉意,而身后琬儿温热的手心轻柔地拂过我的肩背,令我片刻之间泛起阵阵颤栗,肌肤之间的触碰感真的是舒服极了,令我的内心产生了几分愉悦与兴奋,身子不由地一阵火热。 琬儿上药的手法很轻,我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要是她的手经过之地,我那脑海中止不住的浮想联翩就已经让我忘却了伤口的疼痛,等到回过神来之时,琬儿已经在帮我重新扎紧绷带了。 新的绷带将我的身子缠绕了一圈又一圈,这般举动也带着琬儿的身子离我近了又突然离我远了,只是属于她身上的气息和香气却总是萦绕在我身侧,久久挥散不去,我不得不努力凝聚心神,若是再放任自己浮想联翩,只怕我会迷了心智,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来。 这段时间出奇的安静,只有绷带来回缠绕发出的簇簇声响,我红着脸低头不敢说话,更无法看到琬儿此时此刻的神情模样,只是想着她是否同我一样,心情略显激动而又忐忑不安了呢? “你身后的伤口平整却也是最重的伤,乃剑气所伤,可是他伤的你?” 感觉到了琬儿语气之中所隐藏着的冷冷杀气,我微微一怔,想来琬儿定是已经见到那个人了,自己险些命丧他手,如何不让琬儿忧心愤恨,不禁忧虑地点了点头,想驱散这有些僵硬的气氛,忙好言说道: “这家伙从身后偷袭我,要不是我一时不察,也不会让他如此轻易便伤了我的。” 刚说完这句,我顿了顿,忙有继续问道: “你见过那个人了?” 在落下悬崖的那一刻,我将那人的容貌看得分明,那是一张和自己有着相同面貌的一张脸,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一般,心中惊恐有之,慌乱亦有之。 “见过了。” 琬儿的语气依然冷冷地,依然专注着帮我将绷带系好。 “看到他时我也吓呆了,那时易容术么?竟然如此惟妙惟肖,只是我虽然生的俊俏好看,可要他一男子弄成我这般皮相,也着实委屈他啦!” 我哈哈笑了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 琬儿闻言冷笑了一声,似乎并不觉得我这笑话有可笑之处,随即淡淡问道: “你就不怕我将他错认作你么?” 系好了绷带,琬儿的手抚在我身后,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听到了琬儿的诘问,我苦笑了一声,随即摇了摇头,十分笃定的说道: “其他人可能都会认错,但是唯独只有你,绝不会认错我的!” 琬儿抚在我后背的手陡然握成了拳,从身后紧紧抱住了我…… 感觉到了她有些颤抖的身子和激动的情绪,我本想出言安慰,轻声唤了她一句,道: “琬儿……” 话音刚落,琬儿毫不犹豫一口死死咬住了我的肩头,咬得如此凶狠那般用力,片刻间让她生生咬出血来。 我疼得眉头紧蹙,脸上发白,却死撑着一声不吭,仍由她咬,因为这是我自找的,也是我欠她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琬儿因力竭而逐渐送了口,我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想着她发泄完了应该也不会再那般生气了的,却没想到肩头忽然有温热的液体落下。 那一瞬间,我呆住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那是……眼泪么?! 我猛地回过身来,怔怔地看着琬儿,失神地唤道: “琬……儿……” 慌忙间回头,无法看清低着头的琬儿的神情,可她脸颊旁的那两道晶莹的泪痕还是让我内心仿佛受到一阵重击。 琬儿她,为我,流泪了?! 我浑身颤抖着伸手想要抚摸她的脸,还未回过神来,琬儿的唇覆上了我的,舌尖交缠的瞬间,除了彼此火热的气息,还有血的味道在唇间蔓延…… 两情相依,生死不离 清晨天亮,我伸手拉开了房门,乍然看到园中白皑皑的一片,不禁惊叹一声,却没想到,昨夜竟是下了一夜的雪! 这里是一座依山而建的猎户庄园,房屋客舍、亭台雅阁顺势而建,建筑设计古朴风雅,隐迹与山涧密林之中,庄园融入于自然美景之中,景中有园,园中有景,一切并未刻意雕琢只是顺应自然,使得景与园相映成趣。 若是春夏季来此,也定是个赏春踏青、行猎避暑的好所在;而如今已入冬,绿叶红花都已落尽,干枯的枝头也早已被大雪所覆盖,而各房屋顶也都银装素裹,四周白茫茫的一片,令人心生空灵洁净之感。 我笑着往搓着的双手,往掌心呵了口气,一缕白雾依稀散开,顶着寒气我迈步出了房门,一脚踩在了铺就一地的白雪中,雪地不深,才到脚踝处,便这样一路随性走入院中,发出阵阵咯吱声响。 抬头看了看天,雪暂时停了,而天空则是一片碧空如洗,在白雪的映衬下将周围的一切照射得越发亮堂堂的。 我不禁微微有些感慨,这还是在异乡过的第一个冬天呢! 虽然人在异乡,却并没有异客之感,反而还有了几分天下为家的从容气度,只因为有她在身边,无论身处何处,都是此身依托的归宿。 看着这简朴优雅的庄园和目不暇接的自然美景,心里不禁想着若是能与她在此避世隐居一世,定然会是这天下间最无与伦比之赏心悦事了! 边想着,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笑意来。 “欸,怎么不将这貂帽戴着便出去了,担心着别着凉……” 屋内,传出她有些微嗔的催促声,这话音刚落,佳人也已经靠在了门边,手里还拿着一顶貂帽,朝我这边招了招手。 我循声回过头去,却见一身猎户男装装扮,英姿飒爽,模样清奇的可人儿正向我招手招呼我过去,我哪敢迟疑,三步并作两步地小跑着回到她身边,一脸笑呵呵地盯着她瞧,忙说道: “媳妇儿,你唤我么?!” 琬儿脸上微微泛着红晕,见我一脸兴高采烈的模样,只道我小孩心性犯了,见了这满园的白雪心中定然欣喜欢快,难得见我如此童真的一面,也便随我去了,执了貂帽,嘱咐我道: “把头低下来,先把貂帽戴上再出去。” “嗯……” 我应了一声,忙低了头让琬儿帮我把貂帽戴上,片刻间便觉暖和了不少。执过她的双手纳入怀里好好揉搓了一番,感觉到她的手也是暖和的才稍感安心了些。 “你既要赏雪,免不得要受寒气,还是再加件斗篷再出去吧!” 琬儿担心我身上的伤,所以为我想得更加周全了。 我摇了摇头,笑着说道: “不用,我身子暖和着呢,斗篷还是你披着才好,免得你着凉就不好了。” 琬儿闻言,笑着驳了句,道: “哪有那般娇弱了。” 现在倒逞能啦! 我不禁嘟哝着嘴,悠悠言道: “你忘啦,昨晚抱着你睡时,你还嚷着冷直往我怀里缩呢!” 说道最后不禁得意一笑。 琬儿脸上红晕更甚,白了我一眼后,嘴角转而露出一丝坏笑来,柔声言道: “你身子暖和这倒不假,特别是这寒冬腊月的,抱着你这软软热乎的身子,倒是舒服得紧呢……” 我这媳妇儿这话瞬间便让我脸红了,怎么觉得她这话是在调戏我啊?! 一把将娇妻搂在怀里,嘴角露出一丝讪笑来,言道: “既然媳妇儿喜欢,那今晚我给媳妇儿你暖床可好?” “要天天给我暖床才好呢!” “好啊,妻命怎敢违?” 琬儿扑哧一笑,轻柔推搡了我一下,宠溺地刮了下我的鼻子,有些无可奈何的言道: “你啊,就会贫嘴。” 我得意的笑,将她抱的更紧了,在她耳边笑着回应道: “我就算只会贫嘴,你也喜欢得紧!” “没脸没皮的……” 闻言,我笑得越发欢快了,抱着她心中也越发欢喜。 见我心情如此之好,琬儿也便明白了我的心思,静静言道: “你可是喜欢这儿了?” 听琬儿说这座庄园是陈家商社购置的,作为商队之人临时歇脚和联络之地。因我有伤在身,琬儿也无法直接将我带回金邑军营,便只能就近择了这处隐藏在山林间的庄园做暂时栖身之所了。 这里环境幽静,再加上风景宜人,我是个喜静之人,自是一眼便喜欢上这里了。 “嗯,喜欢,其实无论哪里都好,最重要的是,有你在身边……” 我喜欢这里,也喜欢公主府,因为有她的地方,便是家啊! 琬儿的目光也逐渐变得越发温柔了,稍微为我整理了下身上的衣物,见我兴致好,也想着可以乘机让我在此地好好养伤,便提议道: “你若喜欢,咱们在这住上一两日倒不是不可的……” 我喜不自胜,问道: “真的?” 话才出口,想到琬儿身为一军统帅的身份还有自己被皇祖母任命为监军的责任,便觉得这个想法有点过于奢求了,忙又摇了摇头,有些失落地说道: “还是算了。” 琬儿苦笑一声,伸手抚过我的脸,柔声说道: “你若喜欢这般平静安宁的生活,那暂且安置在此处可好?” 我明白琬儿的意思,她想让我恢复叶晨的身份,远离朝中的尔虞我诈,纷纷扰扰,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然后安心在此地等她,这对我来说,确实是最好的安排了。 我微笑着温柔对上她的眼眸,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琬儿便知道我的回应是什么了,她也没说话,只是微笑着静静看着我。 我沉吟了片刻,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尽数娓娓道来。 “我喜欢平静安宁的生活,可如今天下纷乱,战乱迭起,黎民受苦,百姓蒙难,身处大争之世,又何来太平安宁可言?以前,夫子曾问过我们‘因何而做官’,我因为曾辗转流落在外,饥寒交迫,饱受磨难,推己及人,也就越能明白百姓的困苦与艰难,我也便明白了一个道理,国若不安,民何所立?所以,那时候我有些不知天高地厚地回了句‘唯愿天下太平’!自那时起,便越发勤奋读书,只望能以有用之身,做利国利民之事。” 琬儿微微颔首,毫不掩饰对我的一番赞赏之意。 “琬儿啊,其实,你我所做都是一样的啊!身为公主之尊,你有守家之责,做为边关统帅,你又有护国之任,保家卫国,护佑百姓,所祈愿的,不也是天下太平么?既然我们的祈愿都是一样的,那我又怎么能独善一身而不勉力为之呢?更何况你我两情相依,生死相随,我又如何能将所有担子都扔给你?难道你我只能共欢乐,不能同苦难?” 琬儿闻言,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来,四目相对之间,已是两心相知,无需多言了。 片刻后,我陡然眉线上扬,目光炯炯,一脸认真,铿锵有力地说了一句话,道: “为生民立命,开盛世太平!” 琬儿微微讶异,有些怔怔地看着我。 “琬儿,民不富而国强者,未尝有也;若国不富强,民生亦无所依附。民富国强,我会让北魏成为这样的国家。为生民立民,开盛世太平,便是我毕生所追求,更是你我共同的祈愿,为了完成这个祈愿,我必须掌控一国之权柄,必须成为高辰,成为北魏长公主殿下萧琬的驸马……” 收紧了置在她腰间的手,将她的身子猛地拉近,一脸深情望着她,第一次,我有些霸道却而又无比真诚地直述了自己深藏内心的**。 “琬儿,我想要成为高辰,我要成为高辰,我要……成为你的驸马!” 十一年前,被命运捉弄与现实逼迫,我舍弃了原本的名姓,不得不成为高辰;十一年后的今天,我找到了为之努力不懈的方向,找到了我此生的挚爱,可以在她身边守护她,无所顾忌的爱慕着她,可以完成我们彼此共同的祈愿,如同要达到这些我必须是高辰的话,那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成为高辰,这就是我想要告诉她知道的事情! 琬儿被我眼中的灼热与深情拨弄得心池激起阵阵涟漪,脸中有了少女的昵赧羞涩,又听我言语中霸道大胆、十分贪心的索求,心中却是怦然而动…… 琬儿不禁暗自思忖着:这冤家似乎有些不一样了,霸道贪心了,也越发胆大妄为了呢,这冤家不仅如此直白、丝毫不加遮掩的说:想要得到权利,更想要得到她,这不是贪心不足又是什么? 可一看到这冤家眼中的灼热与深情,琬儿便不知不觉地沉溺其间,对这冤家的爱意也就越发无法抑制…… 罢了,从昨晚为这冤家落泪的那一刻始,此生便已注定与她再难割舍了! 双手温柔抚上这冤家秀气的脸,琬儿红着脸,柔声问道: “你真的决定好了么?” 看着她深邃而温柔的眼眸,我坚定地点了点头,言道: “嗯!” 琬儿便如同我人生道路上的一盏指路明灯,她总能在我迷失路途之时,为我点亮前进的道路。 琬儿于我而言,是知己,更是——爱侣! “不会害怕?不会后悔?不会胆怯?不会退缩?” 如果真的决定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的话,会遇到更多的阻碍与磨难,也有可能会失很多,即便如此,也要继续走下去么? 我忍不住在她眉间落下一吻,郑重其事地许下诺言,道: “图强之志,磐石不动;两情相依,生死……不离!” 两情相依,生死不离…… 琬儿闻言,双目已微显湿润了,不禁与我抵额相触,神色安然而幸福。 是啊,两情相依,生死不离,抱定这般信念,即便将来的路如何艰难,又有何所惧? “好,那你就成为高辰吧,做我萧琬的驸马!” 我心中狂喜雀跃,倾过身去忍不住想要吻住她娇嫩诱人的红唇,这才一动,琬儿的双手便有些无力地垂落在我肩头,那满脸的娇羞神色,让我不觉心神荡漾,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缓缓地靠了过去。 感觉到彼此的气息逐渐变得火热而紊乱,心跳声也如同马蹄声般闹人得紧,琬儿落在我肩头的双手因为紧张而转为轻轻拽住了我的衣领,眼瞧着两人鼻尖贴近了,心中情动,两人都不由自主地缓缓闭上了双眼,想要更深刻地去感受彼此唇瓣的美妙滋味…… 不知何时,院中突然多出了两个身影,当她们看到房门便两个相互交叠着的身影之时,都还来不及欢喜,待走得近了才发现原来那两个人在…… 欸,好像一不小心坏人主上的好事了! 一身男儿装扮的紫玉和洛卿纷纷红了脸,呆在原地都不敢再有动静,一时间面面相觑,都不知道是该冒大不韪制止公主和驸马亲热,还是赶紧立马转头离开了。 顿时气氛,好一阵尴尬…… 我的唇才碰到琬儿的唇角,却触不及防被琬儿推开了去,待我睁开眼睛时,琬儿已经是一脸通红地挣脱了我的怀抱,往屋里去了。 我正一脸发愣,待转过头去才发现这院中陡然立着两个人来,待看清两人面容,心中是又喜又气啊,她们来了我是挺高兴的,可若是能再晚来那么几步,等我亲上去了再来,那就更加妙了。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徒呼奈何的分咯! 伸手挠了挠脖颈,一脸苦笑地迎待紫玉和洛卿,抱拳揖了一礼,有些哀怨的说道: “你们若是能再晚一点点来,我会十分感念两位大恩大德的!” 紫玉和洛卿见状,忍不住掩面而笑。 洛卿抿着嘴摇了摇头,对身边的紫玉言道: “看来,咱们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赶紧先走的好,免遭池鱼之灾!” 紫玉会意,故作点头称是,言道: “言之有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说完,两人回身欲走。 我叫苦不迭,忙笑着出声叫住她们两个,打躬作揖,好言相劝,说道: “莫走,莫走,都是我的错,你们若是真走了,我该如何向你们主上交待啊!” 紫玉和洛卿两人相视而笑,随即转过身来,正经八百地向我抱拳行了一礼,恭敬言道: “末将等参见驸马督尉!” 我不禁呵呵一笑,摆手言道: “这里又不是朝堂,更非军营,何须如此多礼,更何况都是一家人,太过多礼未免显得生分了。” 两人听我这般一说,收了拳默默盯着我瞧,许久都没再说一句话来。 我微微有些疑惑,见她两人目光忽明忽亮,心中定是百感交集,一时间想起自己失踪这段时日,不但让琬儿平添忧虑,也定然让紫玉和洛卿两人受苦不少了,这着实是我的罪过了。 忙又正了正衣冠,再度向她俩揖了一礼,真诚致歉,言道: “真是抱歉,这些日子,让你们为我劳心伤神了。” 紫玉和洛卿闻言,纷纷哀叹了一声,两人在此刻才真正算是松了口气,无论如何,驸马督尉总算是平安回到主上身边了,终免主上这段时日的牵肠挂肚,心神俱伤,两人都是百感交集,无法细述。 紫玉见主上与驸马团聚,心中为主上欣喜雀跃,可一看到驸马爷那熟悉的有些玩闹不定的模样,似乎完全没有悔改之意,一时间想起了雍州刺史府内的所见所闻,顿觉心中愤慨,虽然他们并非一人,可一切缘由俱是由驸马爷而起,他如何能脱得了干系,不觉为主上感到心疼不甘,有些气愤言道: “我等乃是奴婢,哪里受的起驸马爷如此纡尊赔罪,驸马爷还是想想该如何向主上赔罪吧!” 洛卿闻言,知道紫玉有气,正欲好言相劝,紫玉不待洛卿说话,便摆了摆手道了句: “奴婢先行伺候主上去了。” 说完,福了福礼,便越过我直往琬儿那处去了。 我一脸呆呆的模样,这其间发生的事情我有许多不明,又如何知晓自己哪里又得罪紫玉丫头了,瞧着她离开的身影,有些不明所以,怔怔出神。 洛卿看我神情便知我有很多事情不知情,向我做请字状,言道: “末将有事想同驸马督尉详谈,不知可否移步一叙?” “洛卿哪里的话,刚好我也有事要同你说,恰好上边有座亭台,你我对坐而谈,如何?” “甚好,驸马督尉请!” “好,请!” 说完,我与洛卿对视而笑,一前一后拾阶而上,往上层的那座雅致亭台而去…… 人心不可欺 待我与洛卿来到亭台围桌对面跪坐,洛卿便大致与我说了我不在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些事情,被人冒名顶替,那人行军一路所做之荒唐行径,以及最后那假冒之人被琬儿设计诱捕,越听越觉玄乎,都已瞠目结舌了。 虽然早已料到那人来者不善,可这般大张旗鼓的作为,若只是为了让高辰名誉扫地,为免就有些太小看他身后之人了。 再者,他这些荒唐行径与其说是出自政治目的,倒不如说在宣泄个人情绪**更确切一些,因为历来出任监军之职者,极少有洁身自好之人,多有沉湎酒色之徒,只是程度轻重不同而已。 我突然有些好奇这假冒我之人身份是谁了? “可有查明此人身份来历?” 洛卿答道: “此人乃是千面淫狐。” 我顿觉好生耳熟,像在哪听过,片刻后恍然想起,言道: “可是当年并州灭门惨案的主凶?” 洛卿点了点头,道: “确是此人!” 当年并州某军户一门二百多口人一夜之间死于非命,那场大案震惊天下,我还记得那年是太子谋反案发那一年,可以说距离那起大案后没多久,并州便出此血腥惨案,只是当时朝中上下都被卷入太子谋反案中无暇他顾,即便这场大案在当时如何震惊,也并未让朝廷多加留意,以至于让凶手一直逍遥法外。 却不曾想多年后的今日,这个传说中的千面淫狐,竟然会为了我一个小小的高辰,不惜改头换面,行此移花接木之计也要混入军中,这背后之人的意图还真是值得玩味啊…… “那琬儿决定如何处置此人?” 洛卿沉默了片刻后,言道: “原本主上之意是想先将此人囚禁,可这千面淫狐在身份败露、穷途末路之时,欲孤注一掷,行刺少帅,却在那时露出了马脚,反而透露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我不禁微微惊讶,似乎没想到事情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发展。 “他的真实身份?” 洛卿怔怔看了我片刻,似乎在考虑是否要将所知尽数相告,可转念一想此事事关当年太子谋反案,为太子洗冤更是少帅心结,如今在此事上可以帮得上主上之人,又得主上如此信任之人,也就只有驸马督尉了。 一念至此也便不再迟疑,缓缓言道: “此人,应该就是当年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影卫!” “什么?” 我眼中不可思议的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心中不禁欣喜宽慰,如果此人真是当年伺候在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影卫的话,那他就是解开困扰在我心中已久的谜团的钥匙。 无论如何,在我见到此人之前,他绝对不容有失。 正欲吩咐洛卿定要将此人好生看管之时,陡然间想到了琬儿。 她为护我周全一定早在为我筹谋退路了,而此次冒名顶替事件恰好成为契机,一个长相与我别无二致之人顺理成章便成了我的替死鬼,用他一死让高辰‘名正言顺’的死去,那就不会有高辰是女子之事被公诸天下,人们最多就是感慨高辰英年早逝,天命不佑,可琬儿的声名便得因此受损了! 她明明知道那人是太子殿下身边的暗影卫,明知道若驸马高辰‘死了’,对公主一味着什么,为了护我她竟是什么都不顾了么? 我何德何能啊,竟得琬儿如此真情待我? 琬儿啊,琬儿,欠你的情,只怕我这一辈子都偿还不了啊…… 我定了定心神,随即郑重言道: “洛卿,别让他死了,留他还有大用。” 洛卿见我眼中坚定神色,便知我有守护琬儿之心,想到主上慧眼识人,一片真心付于良人,心中为主上欢喜高兴。 “是,洛卿领命!” 感觉到洛卿言语中的喜悦之情,我知她是为我和琬儿感到高兴,嘴角也不觉带了抹笑意。 “哦,对了。” 洛卿想起了一件事还需一并回复给驸马督尉,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交给了我,言道: “这封书信是监军座下文书管事托末将带于驸马督尉的。” 闻言,我不觉眼前一亮,迫不及待拆开书信,将信中内容过滤一遍后,不觉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欢喜言道: “好,好啊,他们果然不负我望!” 听我这般说辞,洛卿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只是心中还有疑惑,不免问将出来,道: “驸马督尉,末将有一事不明还请驸马开示。” 我笑了笑言道: “洛卿无需如此多礼,但说无妨。” “驸马督尉这段时日既然蒙尘在外,而那千面淫狐又只知纵欲享乐,两人均都无法顾及监军事物,可为何,监军之责却无丝毫懈怠?” 毕竟监军责任重大,不仅有监察行军在外的将领、分明赏罚之权,还需要统筹安排大军的后勤运输补给,与朝廷互通有无,件件都事关重大,若是监军不在或渎职怠工,军中必生动乱。 只是令洛卿没想到的是,即便是监军不在,监军负责的事物还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原来洛卿还以为主上早有安排,问过之后才知,主上并未插手监军要务,一来各司其职,二来监军乃朝廷临时所派,想要动作也已来不及了。 直到昨日从监军帐下的文书管事手中拿到这封书信,而对方只言‘监军曾有令每隔一段时日将此信函交给将军即可’,当洛卿问及要将此信交给谁时,他也只回复‘监军言道将军自知将此信交给谁,令我等无需多言’,说完,便恭敬退下了。 洛卿想着此事事关重大,再加上得了一件重要的军报,须得立刻禀告主上,这便将军务暂且交给风林火山四位将军代管,自己骑了快马连夜赶回金邑来寻主上。 等到了金邑却只见到紫玉,两人合计着主上既然没回金邑军营,也未前来与大军汇合,那能去的地方,也便只有这处临时的秘密据点了。 紫玉不放心主上,习惯性地带上一些伤药便与洛卿骑着快马一道寻到了这处隐秘的林中庄园里来了,一路上两人还猜测着主上寻人一夜未归,此举定是与驸马督尉的下落有所关联了。 直到两人在庄园内见到了主上与驸马督尉的身影,心中又惊又喜,正欲上前参拜,却发现坏了主上与驸马两人的好事儿,一阵尴尬无措后,也便有了现在的事情。 听到洛卿所闻,我不禁哈哈一笑,言道: “这些都靠我的那几位文书之功了。” 说着,我便将信函收回信封放在了一边,继续言道: “哎,此番上洛之行确实是我冒进了,才惹出如此多的是非。其实在前往上洛之前,我早已做下安排,将监军之责分配给了几位文书,令他们严于律己、各司其职,他们几人互不统属又互相监督,且只忠于各自管辖之事,若有所怠慢为我所察,定治他们渎职怠工之罪,故而,即便我不再,他们亦能各司其职,各履其事,监军要务也便没有因此落下。” 洛卿闻言不禁啧啧称奇,随即继续问道: “可若遇大事而无法裁决又当如何?” 我微微一笑,随即言道: “若我在自由我决,我若不在,军中不是还有元帅可断么?” 我看了看手边的那封信函,笑着言道: “现在看来,即便我不在,他们也能将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看来回去后,免不得得对他们多加赞赏一番了。” 其实权利过分集于一人之手并非好事,无论君臣亦是同理,故而从古至今,君王下有国相分权,百官职有正副之分,都是分化权利,细化职权所致。毕竟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懂得分享手中的权力,用恪尽职守之人各司其职,才能更加有效的提高办事效率。 洛卿明白我言语中的含义,满是佩服神色,抱拳一礼,言道: “驸马督尉调度御下有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份雍容气度,洛卿十分倾佩!” 我哈哈大笑,摇了摇头,言道: “比起洛卿你从容不迫指挥数万大军大破敌阵的大将气度来,我还差得远呢!” “驸马督尉自谦了,洛卿只知行军作战,这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还得看驸马督尉这等谋士风采啊!” “欸,若说这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我也有不可比之人呐,若说镇国安邦,富国兴民,那我倒还不遑多让!” 为人谦虚却又不卑不亢,敢负重任而又不妄图虚名,这是名士风采啊! 洛卿闻言,笑得十分爽朗,言道: “驸马督尉性情中人,尽显名士风流,洛卿敬仰万分!” 我笑着摆了摆手,言道: “好啦,好啦,你我再这般佩服来佩服去的天都要黑啦,自家人,那些个俗礼,可免便免了罢!” 洛卿闻言也是这个理儿,也便不再坚持,笑着点头称是。 却在此时,琬儿携着紫玉一路漫步上来,手里还端着几样美食,原来在我与洛卿交谈之时,她两人乘机入了庖屋,和乐些面皮做了些面饼,还有烤肉,又烫了一壶酒来,以作充饥驱寒之用。 我一瞧见,不觉两眼放光,嘴角流涎啦! 待琬儿走到身边来,我忙让出一席好让琬儿与我同席而坐,一脸幸福地瞧着她与紫玉将美食美酒端上了桌,将几双箸摆动妥当,一时间香气扑鼻,惹得五脏庙一阵叫空…… 真是馋死我也! “好啦,看着天寒地冻的,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再喝些热酒,暖暖身子!” 说完,琬儿便倒了杯热酒,放在我跟前。 我笑眯眯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儿,然后一脸馋相地向媳妇征求意见,道: “那,我动手啦……” 琬儿瞧我一副饥肠辘辘的模样,那手都已经快伸出去了,苦笑一声,也只能纵容地点了点头来。 得了琬儿的允许,我哪还顾忌得了其他啊,一把抓过面饼就往嘴里送。 “嗯,好吃!” 刚一说完,便空出一只手去抓箸,想要挑肉吃,可拿在手里又觉碍事,索性把箸放一边,任性地用手抓了肉就往嘴里送,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嗯,美味,此物只因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尝!” 还未说完,又抓了烤肉便往嘴里送,狼吞虎咽的,毫无吃相可言了。 紫玉瞧着我的吃相,都有些惊呆了,不由自主的问了句,道: “驸马爷,您这吃相,是几天没好好用过膳啦?” 我囫囵吃着面饼,笑着言道: “好些天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啦!” 我这是说着无心,琬儿她们是听着有意,紫玉和洛卿皆是一脸可怜兮兮的表情看着我,而琬儿看我的目光也越发温柔宠溺了,仿佛都能滴出水来。 我见她们都不动箸,只是看着我吃,怪不好意思的,忙说道: “你们也别光看着啊,一块吃嘛!我这些天虽然流落在外,可也没饿着,就是媳妇儿的手艺太好了,做出的食物如此美味,一般想吃还吃不着呢,这回我可要吃个够本才行!” “既然好吃便多吃些,庖屋里还有,别急,慢慢吃!” 琬儿怕我噎着,将那被热酒递给了我,又见我两手都没空着,便亲自将酒杯递到了我唇边,我咧着嘴笑着将那杯酒一饮而尽,满心的幸福洋溢…… 主上亲自喂人喝酒什么的,紫玉和洛卿平生还是第一次看见,两个人都不觉有些愣神,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眼前这对公然秀恩爱的璧人。 见此,紫玉也真正明白到了,驸马对主上来说已经是无可替代的存在了,主上算是彻底陷进去了,可驸马真的值得主上如此相待么? 正所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这时候驸马与主上是两情缱绻,无分你我,可如今观驸马那玩世不恭的心性,他将来真不会三心二意,做出伤害主上真心之事来? 若是寒门小户也就罢了,可生于富贵之家,男子三妻四妾已属平常,何尝见过门阀子弟只为一人而相守,主上虽贵为公主之尊,若是驸马将来执意纳妾,只怕也不得不委屈求全,主上如此高洁本质,对待感情更是纯粹洁净,不容任何杂质,如今却已如此泥足深陷,将来岂不是要痛断肝肠? “只望驸马督尉将来姬妾围绕之时,莫忘今日主上待你如此深情厚意……” 冷不防地,紫玉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闻言,我顿时被食物噎着,满脸憋得通红,忙剧烈得咳嗽起来,眼泪都快咳出来了。 “紫玉……” 洛卿连忙出言劝阻紫玉,她自是知道紫玉在担心什么,因为就连她们敬爱的爹爹,也曾想到过要纳妾,惹得阿娘伤透了心,由此可见,这世间本就真爱难寻,而一心一意之人则更是凤毛麟角了。 如今看主上与驸马如此恩爱非常,洛卿知道,紫玉只是在害怕有朝一日驸马会负了主上! 琬儿没有说话,只是立马倾过身来为我镇咳顺气,我微笑地看着她的眼,示意她莫要担心忧虑。 虽然不知道紫玉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可她同洛卿对琬儿的关爱维护之情溢于言表,我真心为琬儿感到高兴! 待我气息顺了,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清了清嗓子,缓缓言道: “哪里会有什么姬妾围绕啊?!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紫玉同洛卿面面相觑,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 担心这只是我一时兴起之语,紫玉立马追问道: “驸马此言可当真?须知天理不可逆,人心不可欺啊!” 紫玉神色严峻,心里暗忖着即便这是驸马一时兴起之语,她也打算当作是对天盟誓,一旦有朝一日,驸马违背誓言,就算让她背负弑主大罪,她也定会亲手了结驸马性命后,再一死向主上谢罪! 闻言,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对上了琬儿那双漂亮温柔的眸子,十分认真的说道: “我已贪得这世间最无与伦比的珍宝,又如何会再去觊觎其他?此生,我只要琬儿一人,其他人,我谁都不要!” 我的心意,琬儿都懂,我与她之间,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海誓山盟,只要这般静静地对望着,在彼此的眼中寻到自己的身影,然后在不知不觉之间,便将对方永远地刻在了心里…… 可以与她相遇、相知、相恋、相爱,我,已经是这世上,最幸运、最幸福的人儿了啊! 又敬又畏 “所以啊,你们就放心把琬儿托付给我吧!” 我无比骄傲又自信满满地说了出这句话来。 听到我这句话后,眼前的几个人表情各异,紫玉和洛卿先是面面相觑,随即忍不住掩面而笑,而琬儿脸色微微一红,紧抿着唇没让自己当即笑出来,可嘴角都忍不住向上翘起了。 她们为何一直看着我发笑呢,欸,难道我的模样让人觉得可笑了? 我不禁左瞧瞧右看看,一时间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对,直到琬儿将一方手绢递了过来,指了指我的嘴角,笑着言道: “瞧你,跟个孩子似的,吃得满脸都是,先擦擦!” 原来是我吃得太急了,竟将碎屑沾得满嘴都是,难怪她们会笑成这样了! 一念至此,脸变得通红,想也没想便准备用手去擦,怎知琬儿先声夺人,道了句: “手别动!” 话音刚落,那方手绢便迎了上来,恍惚之间,琬儿的身影也离我近了好多,我整个人都变得呆呆地任由她帮我擦拭嘴角,脸颊绯红,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其他的什么再也无法入得眼来。 见状,洛卿和紫玉两人都不禁露出羡慕的神色来了。 瞧着主上与驸马两人恩爱甚笃,紫玉忍不住哀叹了口气,耸了耸肩无可奈何地道了句: “哎,洛卿,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呢!” 洛卿也识相的点了点头,跟着说道: “确实如此,还是不要打扰到主上才好。” 说着说着,紫玉和洛卿两人动了动身子,做出准备起身走人的架势来。 琬儿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好啦,你们也别闹了,说正事吧!” 说完,琬儿便将手绢放到我手里,我顿时露出一脸欲求不满的表情来,直惹得紫玉和红玉撇嘴偷笑。 琬儿不再理我,看了看洛卿,随即问道: “洛卿,你来寻我可是因有紧急军务?” 洛卿个性沉稳,办事利落深为琬儿所倚重,故而将军中要务都交给洛卿处理琬儿很放心,如今洛卿亲自寻了过来,那可想而知定是军中有紧急军情了。 洛卿片刻间变得一脸严肃可靠,抱拳言道: “主上,确实有紧急军报,我们收到消息,齐主逃回邺城后没多久,便下旨处死了靠山王宇文懿,而且是——满门抄斩!” “什么?” 我不禁惊呼出声,而琬儿和紫玉都是一脸惊讶神色,片刻后纷纷陷入死一般的沉默之中…… 虽然一切都早已在预料之中,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却让所有人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琬儿她们虽说都是女子,可都长于军中,因为身为军人,所以对尽忠为国的军人都有中由衷的敬佩和崇敬,即便是身为敌对双方,这份惺惺相惜之情也不会轻易转变。 琬儿对宇文老将军是十分敬重的,如今咋闻噩耗,想着宇文老将军一生披肝沥胆,忠君为国,最后也只是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不免生出兔死狐悲之感,脸上也是颇为神伤,我有些担忧的看了看琬儿,她静静地回望着我,随即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我不必过分担忧。 我微微叹了口气,转而看着洛卿,继续问道: “洛卿,齐主突然降旨赐死靠山王宇文懿,可是与冀州有关?” 洛卿眼神一亮,似乎颇为惊讶我知其关节,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与冀州有关,齐主逃回邺城后没多久便收到冀州刺史韶先为靠山王宇文懿求情的文书,结果反而害了靠山王的性命!” 闻言,我不禁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 “哎,难道若君没能阻止冀州刺史上书求情?还是她,根本就不信我?” 说着说着,不禁露出一脸悲伤神色来…… “若君?!若君是谁啊?” 紫玉一脸疑惑的表情,随即一脸直勾勾地盯着我瞧,很显然她方才听到我说什么了,也许是擦觉到了这句话中包含的某些信息,这会儿正准备向我兴师问罪来的。 听到紫玉这般询问,琬儿和洛卿也纷纷看着我,很显然我方才那句自言自语,她们都听见了。 我一脸大窘,想着这事儿我本就没想过要瞒着琬儿的,只不过一时半会都没找到合适的时机提,这回子被人责问了才将缘由老老实实吐露出来,总觉得有些不打自招地意味了。 我挠了挠腮,不好意思的说道: “她,她是……是我的救命恩人!” 琬儿她们闻言,纷纷一脸好奇的看着我。 “她,也是靠山王宇文懿的女儿,宇文若君!” 听出了这其中的因缘曲折,琬儿她们转为一脸惊奇地看着我了。 我知道她们正等着我将一切缘由都说清楚,稍微清了清嗓子,缓缓言道: “在彭城城外之时,正因得她相助,我才得以逃过南城士兵追上,得以安然入得彭城;而后我一路北上偷偷潜入邺城想打探消息之时,恰逢邺城门禁,无法出得邺城,也是托了她的福,才得以脱身出了邺城,继续北上前往金邑来寻你们的。” 洛卿听着疑惑,忙问道: “听驸马督尉所言,这位若君姑娘既然是位女子,又如何能在两军阵前救下驸驸马督尉性命呢?” 我闻言苦笑一声,随即一脸若有所思地看着琬儿,有些无奈地道了句: “她同你们一般,也是位女将军呢!” 说道这儿,我不得不承认,会对若君如此照拂,并不仅仅是因为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更是因为她同琬儿一样,都是位舍身卫国的女将,我怜惜琬儿,是以爱屋及乌,对若君也就无法轻易释怀了。 琬儿知我心性,更知我心中所想,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微笑着回望着我,那笑容温暖而和煦,照得我心里暖洋洋的。 紫玉和洛卿闻言,也微微有些惊异,得知若君也是位女将之后,对她也越发多了几分兴致来。 紫玉思忖了片刻后,问道: “按驸马爷所言,可是曾警示过这位若君姑娘冀州之事?” 我点了点头,言道: “我在邺城之时,在通缉榜单上看到过她的画像,这才知道她是靠山王之女。后来她助我逃出邺城,我视她为好友,知她要往冀州寻刺史韶先营救靠山王,故而曾给她忠告,莫要让韶先上书为靠山王求情,只是天意难违,靠山王终究难免一死,北齐天数已定,再也无力回天了。” 说道最后,我也不觉哀叹一声,这一叹是为靠山王而哀,赤胆忠心,一心为国的靠山王是北齐最后的坚强壁垒,他的勇武是护卫北齐的铁盾,而他的忠心便是北齐臣民忠心为国的风向标,靠山王一死,北齐强盾已失,而下旨处死靠山王的齐主,也亲手断送了臣子为国尽忠之心,一匹曾经效忠于北齐的老将也会尽数寒心,北齐已经民心尽失了啊! 洛卿闻言,立马开口询问道: “驸马督尉何以知晓冀州韶先上书求情之言反而会有害于靠山王呢?” 这便是困扰在洛卿心中许久的问题。 “齐主个性虽刚愎自用,自私残忍,耽于淫逸,沉湎享乐,可却并非十分昏聩,从他不留余地诛杀宗亲权臣上来看,齐主对权力极为看重,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有人觊觎或是威胁到自己的皇位,所以,最后连靠山王宇文懿也下了狱,可齐主却并没有当即下令将其处死,他不是不能杀而是不想杀,至少暂时还不想杀,因为他对靠山王又敬又畏!” “又敬又畏?!” 听了我这番话,紫玉似乎不大明白这是什么道理,齐主既然杀了靠山王,又哪里来的敬畏之心啊? “齐主敬着靠山王威仪,也深畏着他的权势。靠山王是北齐的不败战神,齐主非常明白靠山王对北齐意味着什么,他执意于御驾亲征,便是想要打破这样的神话,所以当时他没有立刻处死靠山王。” 紫玉闻言,有些明白了其中的关联,随即不可思议的言道: “这般说来,无论齐主御驾亲征结果如何,靠山王都是必死无疑的了!”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只是,金邑之战把齐主打疼了,打怕了,也打出了他的敬畏之心,北齐精锐之师尽折他手,如今可以让齐主依靠的,就只有冀州韶先的那四万精锐骑兵和靠山王宇文懿了。” 听我说道此处,洛卿不禁恍然大悟,言道: “齐主兵败逃回邺城之后,有重新重用靠山王之心,却在此时手握重兵的冀州刺史韶先上书借齐主兵败之事劝诫齐主重用靠山王,反而引出齐主猜忌之心,以至于齐主一怒之下自毁长城,下令处死了靠山王,用以震慑朝野!” 我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无奈的言道: “虽然不知冀州究竟发生何事,可事已至此,一切都为不可挽回了。看来,我得尽快回到军中,重新安排部署相关事宜了。” 说完,我看了看琬儿,不觉露出有些失落的神色来,看来,这般平静安宁的日子,对我们来说真是一种奢望啊! 琬儿的神色也有些黯然,随即目光逐渐锐利起来,言道: “洛卿,用过早膳后你尽快赶回军营面见大帅,改变行军方略,大军继续进发邺城,你先率领两万燕云龙骑卫前往冀州,我会尽快到冀州与你汇合!” 洛卿立马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道: “是,末将领命!” 琬儿点了点头,随即看向紫玉,道: “紫玉,待会你先回金邑军营,替驸马将一应公服文书都带来,让杨铨杨将军明早在山下等候,准备护送监军前往大军军营面见大帅!” 紫玉也立马站起身来,抱拳行礼,道: “是,紫玉领命!” 说完,紫玉和洛卿一前一后离开了亭台,边走着紫玉让洛卿多带些食物在路上吃,免得饿着。 待她们走远了,我看着有些沉静的琬儿心中不觉有些忐忑,忍不住轻声唤她,道: “琬儿……” “晨!” 琬儿忽然唤了我的名,然后回过头来静静看着我。 “嗯?” 不知为何,我突然心中一紧。 “你为何会如此知晓齐国内政?不惜潜入邺城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 琬儿的提问并未见太多波澜,就连神色也依如平常。 我知道琬儿早已擦觉到我身边的一些事情,她懂我,知我,信我,所以从未主动去干涉什么,可这回我的举动确实有些过分了,让她担心害怕不说,还有可能卷入更加危险的事情之中去,所以她决定不再故作沉默了。 我不想骗琬儿,也不能骗她,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很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的。 “琬儿,我……” 琬儿看着我为难的神情,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言道: “你若不想说,我不逼你,等你哪天想说的时候,再好好告诉我好了。” 说着,琬儿伸手抚过我的脸,十分深情地对我继续说道: “只是,晨,你要答应我,别让自己再随意卷入那些危险的事情当中去,差点永远失去你这种事情,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闻言,我心中不觉阵阵抽痛,两眼酸涩,倾过身去温柔地将琬儿拥入怀中,忙点着头,无比歉意地回复道: “嗯,我答应你,不会再发生这种事了,不会了……” 抱紧了彼此,我们的心都不觉微微颤动着…… 在天愿作比翼鸟 北齐京都邺城,皇城,景阳宫。 今夜,圆月深藏,乌云低沉,放眼望去,黑压压一片,时不时刮起的几股冷风,仿佛都能穿透层层厚重的冬衣,深入骨髓,令人浑身止不住打了冷颤。 今年的大雪就要来了吧! 贵妃所居住的景阳宫外,一个年轻的内官被临时指派到景阳宫侍候皇帝起居,才到宫门口,便被皇帝亲卫挡在了宫门外,查看过腰牌之后,又是好一阵盘问打量才允许他入内。 这内侍前脚才入了景阳宫,一阵冷风吹来,不禁缩紧了脖子,陡然生出几股寒意,又见宫灯无故灭了几盏,大殿内有些昏暗恍惚,气氛有些阴沉诡异,令他浑身止不住抖了起来! 可以近身伺候皇帝陛下,本以为这是个飞黄腾达的好机会,可瞧见了嫔妃宫门外的卫士,内侍这才想起近来皇宫内的一些传言,说皇帝陛下自御驾亲征铩羽而归后,性子变得越发阴鸷残忍,常于梦中杀人! 内侍本是不信的,却看到以往绝不可能出现在嫔妃宫外的亲卫不惜违背内宫规仪都要在此护卫皇帝陛下安全,可想而知这都是皇帝陛下授意的了,这才不得不相信近来宫中的那些传言来,可御命难违,不觉战战兢兢地轻轻推开了宫殿大门,从宽大的缝隙中探入身去,正欲窥看里边的情况,却被伺候在帐外的宫女低声呵斥了一句,吓得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可是新来伺候的宫人?休得一惊一乍的,行事小心着些,休要扰了圣驾,否则担心你的脑袋,赶紧去续上安魂香去!” 内侍忙唯唯诺诺应承了下来,借着昏暗的灯光,好不易寻找了安魂香,蹑手蹑脚地将掀开了留有余温的香炉鼎盖,将香片洒了下去,可能是因为心慌手抖,重新盖下鼎盖的时候,愣是弄出了一声好大的声响。 这些天一直浅眠而又神经衰弱的齐主陡然间被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昏暗中透过层层宫纱帷幔看到不远处那忽近忽远的身影,不觉惊恐地大喝一声,道: “来人啊,刺客!” 边说着边慌忙从枕下抽出佩剑,一路疯狂冲了过去,听声便砍,见人就杀,浑然不顾眼前这几个宫女内侍们惊恐呼救的声音。 不过片刻,鲜血染红了周围的宫纱帷幔,除了从大门外吹入大殿的阴冷风声以及宫殿外檐角处悬着的宫铃声外,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了。 待一切又归于平静了,粗重喘息着的齐主这才恍然回过神来,陡然看到这一地的鲜血和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尸体,惊恐失神地松开了手中染血的佩剑,看着同样染满鲜血的双手和衣袖,又疯狂地将身上的中衣也一并解了,赤着上身,擦干净了双手的鲜血后将衣物猛地丢在一边。 身后,被齐主这番疯狂举动惊醒过来的娴贵妃一脸淡漠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没有惊恐更没有一丝悲悯的神态,有的只是麻木和冷漠。 这是第几次了,皇帝陛下从睡梦中惊醒,边喊着刺客边用手中的佩剑斩杀着无辜的宫女和内侍? 拉过床边那身薄薄的内裳包裹住自己那身美丽的**,细长的美腿从帐中先探了出来,许是感觉到周围有些凉气,忍不住往帐内缩了缩,最后还是光着脚踩在了那柔软暖和的波斯地毯上,有些慵懒而疲惫地探出了身子,方才露出一张迷倒众生的美貌来。 只见玉人瓜子般细致雕琢的脸,一双丹凤生彩目,两弯柳叶细水眉,粉面妖娆,朱唇微启,眉目流转,含威不露,只是微微掩面一笑,便已让后宫佳丽三千顿失颜色,难怪乎一直以来圣宠不衰,为后宫诸嫔妃所忌惮。 随手取了银狐毛斗篷,款款移步过来给皇帝陛下披了,妩媚柔苏地轻唤了一声,道: “陛下……” 齐主一把搂住这妖媚之人的身子,无比眷恋着她的身体带给自己的温度与触感,埋首在玉人胸前这对浑圆的柔软中,急躁而恐惧的内心也逐渐找到了可以依靠之地,紊乱粗喘的气息也逐渐开始平复。 “爱妃,朕又见到那些想要谋害朕的恶徒叛逆了,他们想害朕,他们都想害朕!” 齐主有些暴躁地抓紧了玉人纤葱般的手臂,语气中尽是恐惧与愤恨。 娴贵妃忍着疼痛安抚着这个内心如同野兽般狂暴的男子,像个母亲轻抚着孩子后背,柔声言道: “陛下又做恶梦了,那些想要害陛下的乱臣贼子,早已被陛下下旨处死了。” 齐主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言道: “是啊,那些人都已经死了,就连宇文懿也死了,都已经死了,都死了……” 说着说着,齐主忽然又落下泪来,浑身发颤地躲在了娴贵妃的怀里,抽泣着说道: “这都是他们的错,是他们逼朕的,朕,才是这北齐独一无二的天子,朕才是天子!” “是,陛下才是北齐当之无愧的天子!” 娴贵妃的安慰令齐主稍感宽慰,随即又想到如此情势危急,自己俨然已是朝不保夕了,忙有慌乱起来,不禁问道: “爱妃,北魏的大军就要打过来了,朕该怎么办,朕该怎么办啊?” 娴贵妃神色未改,淡淡言道: “贱妾不过一介女流,如何懂得甚么国家大事儿?陛下不是还有尚书令和谦么,若有疑问尽可问询于和谦!贱妾只知道,若陛下不幸龙驭宾天了,贱妾也绝不独活,随陛下去了可好?” 娴贵妃口出妄语,齐主却并未动怒,反而一脸难得神伤,只是哀叹了一句,道: “后宫之中,唯汝真心待朕,朕绝不会死的,若北魏贼军攻进来了,朕逊位于太子,借韶先那四万精锐逃往突厥,再不济也可南下去陈国,献上奇珍异宝无数,也定然可以换个郡王安度一生了,爱妃随朕一块走,朕绝不负卿!” 娴贵妃闻言,只是笑而不语,目光深邃幽远,所思所想令人难以捉摸。 而齐主炽火情动,又见尤物在侧,一时间**填胸,撕开了丽人身上的那件薄裳,打横抱起直往内事暖帐中而去,免不得又是一夜缱绻风流…… 今夜下起了大雪,很快,大雪便覆盖在了北齐皇城中的每一个角落,越积越累,仿佛要埋葬所有的腐朽与堕落;大地万物也深深地陷入了沉睡和蛰伏,为来年开春之时,积蓄着再度重生的力量! …… 猎庄。 “媳妇儿,媳妇儿……” 我乐呵呵地喊着跑进了屋,一见到媳妇儿便高兴地拉着她的手来到了门边,指着园中我堆好的那两个并肩而立的雪人儿,高兴的说道: “媳妇儿快看,我堆得的雪人,一个是你,一个是我,如何,漂亮吧?” 琬儿瞧着这冤家一脸兴致勃勃地模样,不禁又好气又好笑,方才她还好好地在院中扫雪,片刻没看着便推起雪人来了! 琬儿无奈了摇了摇头,撇了嘴,俏皮地说了句,道: “我可没它那般丑!” 闻言,我哈哈大笑起来,忙好言宽慰道: “是我失言啦,区区雪人焉能比我媳妇儿这般清丽动人的?!” 琬儿忍不住伸手轻刮了下我的鼻梁,紧接着言道: “又在油嘴滑舌,看你袖口都湿了一大片,手也冰凉了,还不赶紧到里屋把外套换下来!” “欸!” 听琬儿这般一说,我才注意到这些,忙松了琬儿的手,免得她也染上寒气,嬉笑着应承了一句,便笑盈盈地往里屋去了。 随手去解腰带,这一拉才发现这腰结竟被我不小心弄成个死结了,越拉越紧,忙不迭朝外屋喊道: “媳妇儿啊,我这腰带解不开了,快来帮我一帮!” 我这边话音刚落,琬儿便拉开了布帘缓缓迈步入了里屋,见我时不时地拉扯那条腰带,还一脸苦笑地盯着自己瞧,顿时掩面而笑,走过来拍开了我的手,接过了我手中的腰带,淡淡言道: “你也真不让人省心,竟是半点都离不开人的,莫要再牵扯,让我瞧瞧!” 我不禁得意一笑,随即心满意足地瞧着媳妇儿一举一动,微笑着说道: “那是,我一直都不让人省心,也就只能烦请媳妇儿你最好永远在我身边,哪怕是一时半会都不能离开才好!” 琬儿对上我得意洋洋的脸,恨不得一把掐上去,撇了撇嘴,嘟哝了一句,道: “哼,想得美,真把我当你贴身丫鬟来使了么?” 我呆呆一笑,随即缓缓言道: “哪有啊,媳妇儿待我情深义重,你我两情依依,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不过,若是媳妇儿愿意给我做贴身丫鬟,我本淳厚,又重情重义,定会待贴身丫鬟极好,绝不会亏待了去……” 情深义重,个性淳厚?!这冤家就这张利嘴特别喜欢占人便宜就是了! 恰好此时,琬儿解开了手中的腰带,转而拉过我的衣领,一把将我拉了过来,满脸春风,一脸笑意地盯着我瞧,紧接着饶有兴趣的说道: “哟~看不出来你还是喜欢有贴身丫鬟服侍的,要不,回去后我挑两个好的放你房里去?” 我顿时哭笑不得,挑了眉,轻声在她耳边问了句,道: “你不吃醋?” 闻言,琬儿耸了耸肩,淡淡言道: “我为何要吃醋啊?” 我不禁摇了摇头,有些吃味地说道: “哎,我家媳妇儿还真是贤惠大度啊!” 琬儿忍不住伸出手来掐了掐我有些不满的脸,笑着说道: “奇也怪哉,给你房里添人你倒不乐意了,以后你可别来求我!” 我撇了撇嘴,嘟哝道: “我房里有你一个就好了,就你一个我都还伺候不过来呢……” 这话怎么听着不对味呢? 琬儿眉间一挑,意味深长的道了句: “嗯?” 我立马笑脸迎了上去,哪敢有半点不老实规矩的,搓着手,柔声说道: “我的意思是,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嗯!” 琬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又主动帮我褪下外衣,边整理边问道: “不过话也说回来,晨,为何一直只见阿正侍候在你身侧,无论如何,你也是高家的长子嫡孙,族中不可能不派两个贴身丫鬟伺候你的啊!” 琬儿这话问得轻松自然,倒不见半点吃醋的模样,可见会有此问完全是好奇心所驱使的。 我怎会听不出琬儿这话中的询问之意,但凡门阀子弟,到了一定年龄族中总会遣一两个心灵手巧、模样尚可的丫鬟过去伺候,这也就是通房丫头,在门阀子弟还未着官成婚之前,通房丫头会代履为妻之责,若是等主人正式成婚,而这丫头又讨主人欢喜的话,还能成为半个主子,被主人收入房中成为妾室。 当然,作为高家长子嫡孙的我,自然也有过如此待遇。只是一想到这件往事,我就不免唉声短叹一番。 “族中确实有派过两个贴身丫鬟来伺候我,不过我的真实身份你也知晓,哪能由得她们近的身来,只得寻个由头说自己学业未成,哪敢沉溺于美色之中为由,将她们都打发了。” 琬儿闻言抿嘴一笑,轻点了我眉间一下,笑着言道: “你如此木讷,又爱书成痴,只怕是白白辜负了美人痴心了吧?!” 我不禁惊奇,一脸的不可思议,不禁开口言道: “这你竟也猜得出?!” 琬儿随即扑哧笑出声来,言道: “你这个傻瓜!” 我不禁唉叹了一口气,摇头言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即便是美人痴心,我也只能白白辜负了,否则便是祸害了人家……” 说着说着,便一脸痴痴地望着琬儿,想着别人我都不忍心去祸害,可为何独独祸害了琬儿? 随即一脸歉意地神色,缓缓言道: “琬儿,对……” 还未等我说完,琬儿的手抚上了我的唇,温柔地对上了我的眼,微笑着言道: “晨,别说对不起,永远都别再对我说对不起了,我心甘情愿被你祸害,而你,永远只能祸害我一个,明白了么?” 闻言,我幸福地眉开眼笑,点了点头,言道: “嗯,明白了,永远只‘祸害’你一个……” 说完,我们两人抵额相触,由衷欢喜,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好啦,先让我帮你把外套脱下来!” 片刻后,琬儿轻轻推搡了我一下,担心我穿着湿衣服会着凉,忙提醒了我一句。 我应了一声,随即任由琬儿帮我把外衣褪了下来,傻笑着说道: “谢谢媳妇儿!” 琬儿嘴角上扬,微笑言道: “谢我什么?” “谢你知我、懂我、爱我、怜我啊!” “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我扬了扬头,难掩一脸骄傲神色,微笑着言道: “你亲自领兵前往冀州稳定大局,这是知我;而若君也在冀州你有照拂她之心,便是懂我了!” 琬儿将我褪下的外衣放在了一边,随即过来替我整理了下中衣,接着又顺着我的手臂向手掌处探了过去,想看看我的中衣是否也被浸湿了,听到我这番说辞,笑着回应道: “大军行军路线我看还需另行商议,不过,稳定大局,减少不必要的伤亡,乃是大势所趋;至于你的那位若君姑娘,她始终于你有救命之恩,难道你想‘以怨报德’?” 我闻言抿嘴一笑,言道: “你知道的,我可是位‘谦谦君子’,向来是知恩图报的。你瞧,你对我恩情深重,我不但给了你我的心,还顺带以身相许了,琬儿啊,你可感动?” 琬儿红着脸白了我一眼,就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这般说来,对你恩情深重的,你都赔颗心再以身相许了?” 我睁着一双大大而又清澈无辜的眼,故作正经的言道: “欸,我的心给了你,连身子都许给你了,别人,自是没得给也没得许咯!” 琬儿闻言,轻轻捶了我一下,随即用命令的口吻对我言道: “没脸没皮的,去,躺床铺上去,把中衣给我脱下来!” 我笑得更欢了,偷偷瞧了她几眼,调笑着言道: “媳妇儿莫不是要我先去给你暖床?” 琬儿毫不客气一把掐过我的脸,有些嗔怒地言道: “还贫嘴,你的中衣也浸湿了,若是着了风寒,看你怎么办!” 我附上了她的手,忙做求饶状,可嘴里却是另一套。 “着了风寒有啥好怕的,不是还有你在我身边么?” 琬儿有些恼了,想着这冤家又故态萌发了,道了句: “小孩心性!” 我拉着琬儿的手不放,琬儿被我缠得无法了,只能是放了掐我的手,抵在我胸口不让我越雷池一步。 我不满地鼓着腮帮子,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地言道: “媳妇儿,让我抱抱你……” “不让!” 琬儿一口拒绝,随即转过身去背对着我。 我不依不挠,主动凑了上去,从身后一把将她紧紧拥入怀里,她起初有些挣扎,可最后还是逐渐软化在我的温柔攻势之下。 “不生气了哦,你身子暖和又舒服,我喜欢这样抱着你……” 琬儿最后也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任由我抱着了,随即缓缓道了句: “有时候真不知你所言,到底是真情还是假意?” 我微微一笑,随即在她耳边柔声言道: “你自是知道的,我即便是欺骗了全天下,也从未欺骗过你!” 琬儿闻言,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幸福动容的笑容来,全身心地投入到我深情的拥抱和温柔的话语中了。 片刻后,琬儿反手抚着我的脸,微笑着说道: “那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永远都不许欺骗我!” 我笑着点了点头,紧跟着言道: “嗯,媳妇儿之命不可违,那我就对媳妇儿你再诚实一点吧!” 琬儿闻言,就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好事儿,狐疑地问了一句,道: “嗯?你想作甚?” 我邪魅一笑,随即在琬儿耳边言道: “昨晚我守着君子之礼,都不敢乘人之危,对你有越雷池一步,今晚,你可不能再那般折腾我了啊!” 昨晚,琬儿第一次对我流眼泪了,当时我吓得手足无措,只能是温柔地抱着她静静陪了她一夜,然后看着她睡得从未有过的香甜,心里是从未有过的满足幸福,对她的爱慕也越发深沉起来。 琬儿脸上泛起一阵红晕,故作不知,撇了撇嘴,言道: “都不知你在说些什么?” 收紧了抱住她的手,忍不住轻噬了下她诱人的耳垂,顿时惹得琬儿娇羞不已,我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来,有点坏坏的言道: “既然你不明白我说些什么,那让我做些什么也许更直白一点……” 琬儿只道我是在调侃她,薄怒,跺了下脚,毫不废劲了挣脱了我的束缚,顷刻间回过身来,双手贴在我的脸颊上揉搓起来,嗔怒道: “你敢?” 我被琬儿鼓弄话都说不顺畅了,可还是忍不住边笑着边吐字道: “我……不……敢……” 琬儿不愿做的事情,我从不会刻意去勉强她,只是她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让我忍不住想要去逗弄她,哎,看来我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咯,这可如何是好哦! “哼!” 琬儿哼了一声,随即松了手,红着脸瞥过头去不再看我。 我实在忍不住了,快速倾过身去在她红红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一脸傻笑地盯着她瞧。 意外的是琬儿并没有气急败坏,本以为她定会一语顶过来的,我都想好用无赖之语来回应了,心中不免有点小小的失落。 她只是红着脸,骂了我一句: “呆子!” 闻言,我不禁乐开了花,心中说不出的受用和欢腾。 牵过琬儿的手,让她更贴近我一些,随即我边笑着边问了琬儿一个问题。 “媳妇儿啊,你可知道平民犯何罪时会被判断手之刑?” 琬儿略显疑惑神色,却也不曾想我会突然有此一问了。 “是犯偷盗之刑时吧!” 《律则》琬儿也是读过的,自是知道了。 我点了点头,言道: “《律则》中有平民偷盗二十文则处断手之刑,后来叔父修改刑律,虽删减半数沉冗刑法,可这等断人肢体使人致残之刑法却并未废止,而断手之刑也只是从偷盗二十文改为偷盗百文而已!” “这等使人致残之刑法实在是于国于民无益,你以后要尽数将这等刑法废除才好!” 闻言,我不禁颇为感慨,随即郑重点了点头,言道: “好,我定然会尽数将此等刑法废除!” 琬儿满意地点了点头,收回手拍了拍我的肩膀,以示再接再厉,随即不动神色地想要调头离开,却被我一把拦住了去路。 “那么,问题来了,琬儿啊,你觉得当年那个聪明的小士子为何会对那个傻傻的小士子说,要处她断手之刑啊?” 琬儿故作镇定地咳嗽了两声,从我提及断手之刑时她就已经感觉到气氛不对头,故而想不动神色地调头离开,这回看来,有些事情似乎没那么容易忽悠过去的了。 “这可就难说了,也许只是轻微吓唬之意,你不也用断手之刑来吓唬珏儿和李源么?” 我撇嘴一笑,言道: “小殿下竟将此事也告诉你了?” 我摇了摇头,想着当时琬儿听到这事儿时,一定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吧。 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这倒奇了,傻傻的小士子既没偷盗聪明小士子的财务,这聪明的小士子为何用断手之刑来吓唬傻傻的小士子呢?” 没想到琬儿反问了一句,道: “那你为何用断手之刑来吓唬李源呢?” “那是因为他冒犯了小殿下……” “哦,那定是那位傻傻的小士子冒犯了那位聪明的小士子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紧接着问了句,道: “我有冒犯到你么?” 琬儿想也没想,回了句,道: “你没有么?” “……” “……” 我们就这般四目相对,先是静静地沉默,最后都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我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肩头,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终于承认了,你就是他,对么?当年那个在国子监池塘边救下我的小士子,还是给了我一拳的那个坏小子!” 琬儿俏皮地吐了吐舌头,言道: “我长得像个坏小子么?” 我顿时哭笑不得,得到她亲口承认,我心中十分欢喜激动,摇了摇头,自言自语般,说道: “我早该察觉出来的,早该猜到的……” 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其实就在我身边,这如何能不让我欣喜? 琬儿撇了撇嘴,点了点自己的左眼,笑着说道: “若是你早知道了,是不是就打算还我一拳了?”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内心却感觉真正松了一口气,无论如何,我终于找到他了,虽然可能晚了一些,可我还是找到他了,只要我在他身边,拼尽生命也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他了。 他是我寻觅、等待了十多年的人,也是我此生挚爱! 我伸出手去将她困在了怀里,潇洒地笑了几声,言道: “还你一拳,我实在舍不得,不过,你还欠我一个约定呢!” 琬儿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想起了当年两个孩子之间的那个约定,随即微微一笑,言道: “我叫萧琬,北魏的长公主殿下,高辰的妻,你的——爱人!” 这个答案,我十分的满意,随即得意洋洋的回应道: “我叫高辰,北魏的驸马督尉,长公主殿下的驸马,你的——爱人!” 说完,我与琬儿不禁相视会心而笑。 最后,琬儿娇羞地轻捶了我一下,笑着言道: “现在你可满意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那一拳你也得还我!” “好啊,还你!” 琬儿抿着嘴,闭上眼睛主动凑了过来,她就不相信我会真忍心把那一拳给还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许反悔!” 见她开口正欲说些什么,我立马用唇覆上了她的,乘机翘开了她的牙关,与她的丁香小舌毫无阻碍地纠葛在了一起…… 那一拳,就让她用深情一吻来还把! 一念至此,我得意地笑了,有意地加深了这个吻,让一切都沉浸在这无比深情而又缠绵一吻中…… 衣莫如新,人莫如旧 许是这一吻太过温柔了,以至于我们两人都久久沉溺其中,吻得也越发随心越发火热起来。 原本我是带着点惩罚的小心思吻她的,奈何一旦触碰到她柔软香艳的唇,脑袋便已经晕乎乎地,早已不知今夕何夕了。 待到气竭,两人不得不分开,抵额相触间,都已是满脸通红,气喘吁吁了。 我收紧了手臂,抱紧了琬儿柔软而又有些乏力的身子,此时此刻,她温顺地靠在我怀里,那迷离的眼神,和脸上陶醉的红晕,令我的心不觉紧张地微微发颤,而整个人早已是心猿意马,有些无法自持了。 分别的这些日子,常自魂牵梦萦,念念难忘,我与琬儿皆为这别离,为这生死两茫,真可谓日日担有锥心之痛,夜夜饱尝相思之苦,其中滋味难以尽数为外人道哉。 即便是如今好不易再度重逢相见,亦是历经艰险、横跨生死,如今回想起来亦是不甚唏嘘,眼前见得佳人如故,两心萦绕,双手紧握,亦是恩爱缱绻,陡然有种失而复得之感,心中也就越发怀有感恩之心,哪还敢对老天有半分怨怼。 一念至此,望着她的目光也就越发深情,神色也越发动容,忍不住轻唤了声她的名,道: “琬儿……” 有些紧张,更是无法抑制的情动。 琬儿脸上那抹难得一见的娇羞模样,让我知道这声深情轻唤终是入了她的心,在彼此心池中泛起阵阵涟漪。 我就这般傻傻地瞧着她,止不住的满心欢喜然,最后,还是忍不住呆呆地笑出声来。 看到我眼中闪过的一丝狡黠,琬儿毫不客气伸手轻轻掐住了我的脸,微笑着说道: “你这个呆子,又在笑些什么?” 双手附上了她的,温柔地从牵住了她的手,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满脸的幸福洋溢,笑着言道: “我高兴嘛!” 看着伊人脸上那抹红晕,我的心也跟着痒痒地了,这又是挑逗又是高兴的说道: “来,媳妇儿,让我再亲一个……” 边说着边往她脸颊边蹭。 琬儿见我一脸的洋洋得意,如今又公然挑逗她,这纨绔子弟的本性又暴露无余,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挡住了我凑过来的唇,眉间一挑,微微一笑,温柔哼了一声,道; “嗯?!” 明明是一脸的春风和煦,可却瞧得我暗自抖了抖精神,缩了缩头,陪着笑脸,低眉顺眼的收了手,不敢再造次了,撅着嘴嘟哝着欲求不满地喊道: “媳妇儿……” 琬儿见我只着了中衣,一身单薄的模样有些心疼,怕我待久了着风寒,本就有伤在身若是再着风寒岂不是雪上加霜,顿时语气也严肃了几分,言道: “叫什么都没用,给我躺床上去好好待着。” 我知道琬儿是心疼我了,笑着撇着嘴说道: “我不冷,现在浑身都热着呢,不信你摸摸我的脸……” 边说着边别有所图地拉着她的手抚在我有些发烫的脸颊上,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我的那点花花肠子自是逃不过琬儿的眼了,手抚上我的脸才片刻她便毫不客气地又掐了过来,惹得我忙不迭地求饶,道: “欸,别啊,疼疼疼,媳妇儿,快松松手……” 琬儿见我鼓着一张红脸求饶,顿时有点哭笑不得,言道: “原来你也知道疼啊?” 琬儿的言外之意是在说我脸皮太厚了。 最近我信奉的条款便是:这人啊,脸皮绝不能太薄,得再厚点、再贱些才好,因为人至贱则无敌啊! 打定主意故意喊疼让琬儿心软,乘她松手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她红红的脸颊上香了一口,然后一脸顺遂地哈哈大笑起来。 琬儿一跺脚,本欲不想再轻易饶我,正欲再度掐过来又担心会掐疼我,转而像揉面团一般搓着我的脸,嗔怒言道: “你就会欺负我!” 这话说得我心花怒放,欢欣鼓舞。我当然喜欢欺负她啦,也就只欺负她一个人而已,还愿意让她也这般欺负我,我这般愿打愿挨的,真可谓世间独一无二,我的媳妇儿得了我这么个宝,晚上做梦应该也会笑醒的吧?! 哈哈。 顿时,我这心里跟抹了蜜一般的甜,嘴里却故作不认,无比自恋地笑着言道: “我哪里欺负你了,再说了,驸马‘欺负’公主可是天经地义的啊……” “哟,依着你的理,我还合该被你——‘欺负’了?” 听到这话我险些笑出声来,她那幅一脸不甘的模样顿时让我有些意犹未尽,忙一脸坏笑的言道: “那是自然啦,要不,我让你再欺负回去?” 边说着边往她身边靠,就是打算让她以‘我之道还施我身’,我不介意她再欺负回去的。 听出我言语中的调侃,面对我一脸贼笑的模样,琬儿也只能是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道: “你还真是个无赖!” 我当仁不让,无比得意的说道: “是啊,我就是个无赖,我不但要欺负你一辈子,也做好让你欺负一辈子的准备啦!” 琬儿闻言嘴角亦是恬静一笑,看着我高扬起的脸,琬儿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我的鼻梁,颇为有趣的说道: “你啊,就是不让我省心。” 说完,转身便欲走出屋外了。 我急了,拉住了她的手臂,从身后抱住了琬儿,将她牢牢困在了怀里,将头靠在了她的肩头,嘟哝着嘴说道: “欺负完我了便准备逃走,这也太不厚道了吧!” “好啦,不许胡闹了,你我来得匆忙,也没带几件换洗的衣物,我去外头给你将那外衣烘干一下才好,乖乖到床榻上躺着去……” 琬儿的这身催促,听我得心中受用地紧,慢慢放开了她,收起了嬉戏的神情,朝她打躬作揖一番,微笑言道: “是,媳妇儿之命不敢违也!” 说完,朝琬儿那又是傻愣愣笑了几声。 琬儿白了我一眼,随即用目光示意我赶紧趟着去,转身莲步移了过去,拨开布帘去了外屋。 我笑着目送她离开,随即乖乖地往那床榻上去了,闻着被褥上还残留着的那熟悉而又眷恋的香气,不觉心驰荡漾,人倒在床榻上兴奋地滚来滚去就是不得安生。 一直到感觉有人拨开了那道布帘,我才急忙停止了动作,用手撑着腮侧卧在床榻上,故意做出一副假寐的样子来,脸上却还透着意犹未尽地红晕,见门边媳妇儿一手搭着布帘,一手拿着折叠好的一件厚实外衣正一脸奇特表情盯着我瞧,她那抿嘴偷笑的模样根本就是把方才我那些个窘样都瞧得一清二楚了。 我顿时一脸囧言,故意咳嗽了两声,嗫嚅道: “媳妇儿,你……你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琬儿款款走了过来在我跟前站定,然后将套在手臂上的一件外衣在我跟前晃了晃,笑着言道: “因为你有衣物可以换啦!” 这时候我才注意到琬儿手里的这套不是我之前穿的那件,倒像是我平常穿的了。 见我怔怔出神,琬儿忙催促道: “还不快起来把外衣穿上,紫玉和阿正她们回来了!” “啊?哦……” 应该是紫玉她们帮我将此次出行所带把衣服和行礼都给带过来了。 我情不自禁叹了一声,开始是有点惊喜,之后就是有些气馁,看来,我好不易可以与琬儿两人独处的时间,就这样十分遗憾和惋惜的结束了,顿时一脸的沮丧,心不甘情不愿离了床榻,从琬儿手中接过外衣后自己胡乱着穿戴了起来。 琬儿见我一副不上心的神态,顿时无奈地叹了口气,走过来亲自帮我穿戴外衣,待为我将腰带扎好后,见我一脸不开心的模样,抿嘴笑了笑,随即倾过身来在我脸颊上落了一吻,脸颊也泛起了红晕,似嗔还怒地轻声道了句: “好啦,还跟个孩子似的,不许不开心了……” 我顿时笑逐颜开,又开始傻傻地笑出声来,言道: “我开心,我很开心啊,哎呀,许久都未曾见到阿正那小子了,待我出去逗逗他去……” 说完,满脸笑容,昂首阔步地就往屋外而去。 正步来到外屋,却见紫玉正使唤着几个仆役将几个箱子都搬到了厅上,一时间有些好奇,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带的衣物行礼也没那么多啊,最多也就是一箱子的冬衣和几本书而已,什么时候多出这么多的东西来了。 忍不住开了箱子一看,顿时被里边的华衣美服给吸引目光,拉出其中的一件在自己身上比划了半晌,一时间惊叹一时间又有些不安,看着上边用上等的捻金丝秀出的华美花样,顿时摇了摇头,招呼了站在不远处的紫玉,奇怪地问道: “紫玉丫头,是不是弄错了,这些哪是我的衣物?” 哪知紫玉一脸笑意盈盈,欠了欠身,言道: “公子爷没看错,这些啊,都是您的衣物行礼!” 才没说几句话,这厅里就摆了差不多五大箱东西来,顿时便把这堆得满满的了。 我顿时露出惊恐失措的神情来。 紫玉倒是一脸从容,招呼着仆役退出屋内后,看到我一脸惊异的神情,指了指旁边的几个箱子说道: “这里边不仅有锦衣貂帽,还有三套上等纯色狐裘,金银玉制等一概日用器皿等……” 闻言,我顿时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打断紫玉,问道: “这,这些都是何处得来的?” 紫玉此时表现得十分乖顺,问什么便答什么,只听她一一娓娓道来,道: “公子爷都忘了么,一部分是在各州府库中所得,还有一部分都是地方官员对您的孝敬……” 顿时,我抚额哀叹,我要是记得才有鬼,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应该就是被人假冒之后那人所为了,当时还没意识到后果严重,这会儿看见了才知道事情已经闹大发了。 若说这行事荒唐,沉湎酒色还不算是什么重罪,可这贪污受贿,假公济私就得令当别论了,即便这些并非我所为,可‘高辰’之名已经被玷污至厮,于上无法妥善交待,与下更会受人鄙夷,看来我高辰这辈子注定是声名狼藉了。 随意,忙拉扯出一张苦笑不得的脸,向紫玉那边弱弱地问了句,道: “这,这些,可以退回去么?” 紫玉忙掩面而笑,言道: “公子爷说笑了,这受了的礼,哪有退回去的理儿啊!就比如这通宵达旦、夜夜笙歌,如流水般花出去的银钱,哪还能收得回来的理儿,是一样的啊!” 闻言,我差点吐出一口老血来,府库欠下的钱,我该拿什么还? 顿时家徒四壁的惨象在我脑海中飘来荡去…… 手中的锦衣就这般脱了手落了地,我整个人都快呆滞了,感觉魂魄都要离体了。 紫玉忙不迭过来拾起了地上的衣物,拂拭上边的泥土,继续调侃我道: “公子爷即便是不喜欢这衣物,也不必随手将它丢弃啊。常言道:衣莫如新,人莫如旧,可见这新衣裳还是讨人喜爱的呢!” 顿时,我回了神,叹了口气后,也便认命了,这一切都是我惹出来的祸,自然也得由我来承担这果了。听了紫玉丫头的调侃,我也只能是无奈地摇头叹道: “这又不是我媳妇儿给我做的衣裳,再如何华美我也不喜欢,比较起来,我还是喜欢我的那些‘旧衣’啊!” 紫玉闻言不禁暗暗惊奇,听驸马语气倒像是知道了公主为他缝补衣裳之事了,本来驸马的衣物除了公服、多数常服是内务府订制的外,其他的衣裳多是公主殿下经手缝制的,因外边绣房所订制的衣物尺寸总有不合心意之时,都是公主殿下亲手改制,紫玉瞧见了也多次感叹驸马爷身在福中不知福。 如今瞧来,虽然驸马爷平日总是一副对任何事都不上心得表情,在某些事上却也算是位心细之人了。 这边正说着,琬儿从屋内拨开了布帘探出了身子,见紫玉正躲一边抿嘴偷笑,而那冤家却是一脸的憔悴疲惫,又看到厅中那一箱箱的贵重衣物,顿时也将眼前的一切都了然于心了。 缓缓移步出来,微笑着缓缓问了句,道: “这是怎么了?” 紫玉见主上出来了,也笑着抱拳行了一礼,回道: “主上,公子爷正为这几箱衣物器皿发愁呢!” 琬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上了我有些急切的眼,也便知道我忧虑何事了,一时间笑而不语,只是默默走到边上的一个箱子跟前打开了来查探了一番,这里边的衣物倒是比之前的要朴素多了,却是我原本的衣物行礼了。 “这有什么好烦恼的,其他物件一律封存届时上交国库便是了,只是那些花费出来的空额还得想方设法给补上才行,紫玉,到时候好好核算一番报个整数于我知晓。” 紫玉闻言,点头称是,言道: “是,主上。只是,就如今粗略看来,这空额便以高达五千多银钱了,只怕……” 哎哟喂,我的娘啊,那混蛋究竟怎么逍遥快活地,竟然能花费到五千银钱?现在,即便是把我卖了都未必能筹到这笔钱啊…… 顿时,我整个人都跪倒在地,发出好大一声闷响,然后便是一脸的生无可恋…… 紫玉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驸马爷会有如此沉重的反应,而琬儿也是哭笑不得,给紫玉递了个眼神,让她别再说重话吓唬驸马了。 紫玉微微吐了吐舌头,转而小声言道: “驸马爷因为上次猎苑闹事而被停了薪俸,而我们也出来好几个月所以也无法得知府中账目出入多少,此中详细,还得问过阿正方能清楚知晓。只是现在的情况,想要仅靠咱们府中来填补这笔空额,只怕会有些捉襟见肘……” 琬儿微微沉吟片刻,紫玉所言却是事实,若是公主府无法填补这笔空额,只怕最后还是免不了要找小鱼帮忙了。待东征事宜告一段落回了京都,将一些陪嫁时的物件变卖了将这笔帐还上也便是了。 “无碍,我自有办法解决。” 琬儿轻柔一语,让我从失魂落魄中回过神来,抬起头对上了她那双温柔的眼眸,在这一刻我清楚的知道了,即便眼前有再多的困难险阻,她也会于我一起共同面对。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两人深情对望之间,已是心意相通无需赘言了。 …… “对了,驸马,你的那件灰色斗篷呢?怎不见你带来?” 琬儿查看了下我的行礼,却没看到那件灰色斗篷,原本想着如今天气寒冷正巧用得上,故而有此一问。 我微微一愣,随即想着那件斗篷我在给明伊送行之时让她一并带上了,忙回道: “可是那件灰鼠斗篷么?我送给明伊那丫头了,她出门在外也不多带几件衣裳,便把那斗篷送了她,让她好生照顾自己。说起来,也不知那丫头近况如何了?” 琬儿微微颔首,随即望了望紫玉,问道: “原来如此,记得上回随行护卫之人汇报说明伊南下去了陈国了呢,紫玉,近来可有收到什么消息?” 紫玉回道: “还未收到新消息,近来北边战事频繁,消息传递可能有所阻断,属下会尽力打探明伊小姐下落的。” 闻言,我微微一笑,道: “那丫头古灵精怪的很,既然是去了相对安定的陈国,想来不会有很大问题的。” 琬儿闻言默然不语,可见还是有些担忧明伊了。 见状,我正苦恼着该说些什么话来安慰琬儿,屋外阿正那小子在安顿好了那些随行仆役之后便匆匆赶来向主子请安。 乍然间看到了许久未曾见到的公子爷,险些喜极而泣,又看到了紫玉姐姐身边的不是公主殿下又是何人? 顿时欣喜交加,眼中带泪,忙跪了下来向公主殿下和公子爷磕头问安。 “阿正拜见公子爷,少夫人!” 我许久未见阿正,今日瞧了发现这小子似乎又长高了一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瞧见他我也挺高兴的,忙站起身来走过去正想将他扶起来,边笑着边说道: “阿正,你这小子来得正好,恰好我有事要问你……” 话音未落,阿正抬头之时,我恰好看到他脸上的那道愈合不久的鞭痕,虽然早已结了痂,可这道伤还是深了些,只怕将来他这脸上非得留下一道疤痕不可了。 我见状顿时有些刺心,阿正这小子从小就跟在我身边,虽说有些时候人木讷些可对我是极为忠诚可靠的,即便他是奴仆,我也从未责打过他! 这回看到他脸上的伤痕,心中愤懑却又不得发作,压低着声音问了句,道: “你脸上的伤……” 阿正连忙遮掩,低下头去不敢再看我,忙摇了摇头言道: “阿正的伤并无大碍,公子爷不必挂心!” “……” 知道需要给点时间给这对主仆,琬儿向紫玉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随即微笑着说道: “天色已晚,大家也劳累一天了,我与紫玉先去备些吃的来,待会一起用晚膳吧!” 闻言,我不禁向琬儿投以感激的目光。 琬儿向我微微颔首,随即携着紫玉一道出了屋子。 紫玉临走之前,颇为无奈的看了跪在地上的阿正几眼后,跟着琬儿一道出去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我这次的冲动之举,不仅给自己横添灾劫,也给身边的人带来了很多麻烦啊! 忍不住伸出手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你受委屈了……” 阿正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抽泣着言道: “是阿正的错,阿正没有伺候好公子爷!” 听他这么一说,我便确定了,他脸上的上是‘高辰’打的了,虽然这人不是我,可阿正终究也是因我而被打的,同是我下的手,没什么两样。 一念至此,我有气恨恨地言道: “确实是你的错,你哪里是错在没有伺候好我,你可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 阿正心里委屈,眼泪哗啦啦地流个不停,说话也哽咽了,低头答道: “阿正……阿正愚钝,还请公子爷明示……” “我打你,你为何不知躲避?我若要杀你,难道你还仍由我杀了不成?” 听我这番责问,阿正吓得连忙磕头,表达忠心,言道: “阿正的这条命是公子爷的,公子爷要打要杀,阿正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混账,这就是你做得最错的地方!你若仍由我打,那便是坐实了我虐仆之罪,若我杀了你,那便是虐杀仆役,这些传将出去你让世人如何评价于我?难道也要仍由他们说我刻薄寡恩,凶残成性不成?” 阿正被我说得无言以对,知道自己铸成大错后哭得更加厉害,身子都颤抖起来了。 这般责难于阿正,也并非我所愿,只是若不如此,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该如何好好保护自己了。 “阿正啊,你记住,若是下次我再发狂想要打你,你一定要躲得远远的,你只有先保护好了你自己,才算是对我尽忠,明白了么?” 阿正闻言,顿时明白了我的一片苦心,知道公子爷还一如既往般信任自己,重新恢复了精神,忙不迭地擦拭着眼泪,头点得同拨浪鼓一般了。 “阿正……阿正,明白的。” 我见状本想那块帕子递给他拭泪的,摸了一圈这才想起自己换了外衣临时也找不到帕子了,便对他说道: “身上可以帕子?先把眼泪擦擦再说!” 阿正边抽泣着边点头,从怀里顺手拿出了一方紫色丝帕来,拿在手中正欲拭泪陡然看清这方帕子后又不舍得了,急忙又手帕收回怀里去了。 起初我没瞧出端倪,这小子的这番举动倒是惹起我的怀疑了,那方紫色帕子一看就是女子身上的物事,阿正这小子平日里木讷得很,身上如何会有女子的手帕呢?而且还是紫色的,更为有趣的是阿正对这方手帕还如此珍视,这可就有些玩味了…… 眼睛一转,我嘴角微微上扬,随即故意叹了口气,言道: “哎,也是你这傻小子倒霉,以后这脸怕是破相了。虽然容貌没有公子爷我儒雅俊逸,倒也是个白面后生,现在好了,破相了只怕将来连个媳妇儿都讨不到,你说我该如何向老伙头交待才好啊?” 阿正好不易止住了眼泪,一听到公子爷论及自己的婚事,顿时联想到了紫玉姐姐,一边心里觉得配不上人家,一边又是难以割舍那片爱慕深情,只道等着紫玉姐姐寻了个好归宿后也好断了自己的那片痴念之心,今后越发忠心伺候公子爷了此一生也就罢了,哪还敢再念其他。 忙叩头再拜,言道: “阿正终身不娶,只愿一生伺候在公子爷身边便足矣!” “胡说八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可是老伙头唯一的侄儿,若终身不娶,你这一脉怕是断绝了,你难道想做不孝之子么?” 阿正闻言,默默不语。 看着他一脸神伤的表情,再想到方才他如何珍惜那方丝帕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对紫玉已经是一往情深的状态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言道: “我知道你心中所想为何,只是你不能想,也不许想。你我虽有主仆之分,可我并未将你视作奴仆对待,公主待紫玉丫头亦是如此,更是情同姐妹,此番东行,你沿路所见所闻也该隐约猜测得到,紫玉并非一般奴婢丫鬟可比,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阿正听我提及到紫玉,这才知道自己的那番心思早已为公子所知,顿时憋红了脸,忙倾述衷情,言道: “阿正确实喜欢紫玉姐姐,可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她,所以绝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只要将来紫玉姐姐可以过得开心快乐,阿正便真的别无所求了!” 阿正这番话确实是出于真心实意,这些日子他看到听到得太多太多了,也越发明白到他同紫玉之间的差距,那是他永远都无法企及的人,失落过,神伤过,可更多的还是希望紫玉姐姐可以早已寻得如意郎君,只求她一生过得快乐无忧便好! 情爱之事,其实根本就没有配不配得上一说,有的只是合不合适而已…… “你能做此想,我很欣慰,既然是我的管事,待此番回了京都,我自当为你做主,为你寻户好人家的女儿与你婚配,不会委屈了人家也定不辱没了你,阿正,你意下如何?” 阿正怔了怔,随即下定了决心,点了点头,言道: “一切听从公子爷安排!” “嗯!” 我点了点头,随即感觉到门外有脚步声渐近,故意又扬高了声调说道: “我觉得余二家的姑娘不错,性子温顺,模样也水灵,与你倒也还般配,你对人家姑娘可有意?” 阿正听到公子爷心中早有人选,顿时脸上一红,一时间不知所措,支支吾吾道: “阿正……阿正……” “不喜欢余二家的话,那许三家的姑娘也好啊,个性温柔,善解人意啊!” 阿正顿时面露难色…… 边说着,门外琬儿与端着酒菜的紫玉陆续入了屋来,很显然,我这这番话语还是一字不差地落入她们耳中了。 琬儿若有所思地瞥了一眼身边有些暗自出神地紫玉,又见那冤家一脸笑意地瞅着自己,再看了看跪在一边不知所措的阿正,顿时无奈了摇了摇头,缓缓移步走了过去,言道: “这是在给阿正说亲事儿么,本宫也想听听,驸马相中了哪家的女孩儿要许给阿正了!” 见琬儿走了过来,我忙微笑着迎了过去,牵过琬儿的手,言道: “阿正这小子算是破相啦,我担心他娶不到媳妇儿,这不,寻思着他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给他说一门亲事了!” 琬儿闻言,也赞同地点了点头,一脸微笑着瞅着我说道: “那阿正是喜欢性子温顺,模样水灵的呢?还是喜欢个性温柔,善解人意的顾念啊?” 听这语气,便知道琬儿是在怨我借机调侃紫玉来的,我不禁抿嘴一笑,早知这番心机自是绕不过琬儿这里去的,无非也想试试,紫玉对阿正这傻小子是否也有意罢了。 忙哈哈笑了两声,言道: “这得看阿正喜欢哪样的了!啊,紫玉丫头,你也可以帮忙给点建议啊!” 紫玉的神情倒不见有何异样,可将手中端着酒菜放置桌案之时,不觉加重了手势,可见心中也并非如同表面这般平静了。 “阿正喜欢哪样的紫玉自是不知了?奴婢想请问一句的是,公子爷花了二千银钱买下的四位能歌善舞的歌姬,想要如何安置呢?” 万万没想到,竟被紫玉这丫头反将一军,我瞠目结舌地瞅了瞅自己媳妇,看到她一脸置身事外的表情,便知道紫玉所言千真万确了。 四个歌姬,二千银钱啊…… 我顿时叫苦不迭,早已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了。 只听紫玉继续言道: “富贵之家蓄养歌舞伎倒是十分常见之事,再说几位歌姬不仅能歌善舞,模样亦是各有千秋,驸马爷若是想将她们领回公主府倒也算的上是件风雅之事了……” 这时候我算是领会到了紫玉丫头的厉害之处了,别说是把那四个歌姬领回公主府了,我现在即便是相见见那四人也是绝对不敢见的了。 瞧着媳妇儿那一脸的不置可否,我心里正暗自打鼓,觉得此时我做什么决定都不对,忙不迭小心翼翼地询问起媳妇儿的主意来,说道: “全凭媳妇儿处置便是了。” 琬儿十分温柔贤惠地为我整了整衣领,随即微笑着言道: “为妻的又怎忍心拂逆驸马的心意呢?驸马心意究竟为何,但说无妨?” 这句温柔话语顿时说得我心浮意动,人也开始有些飘飘然了。 “嗯,平日里能听听小曲、赏赏歌舞解解乏什么的,也是极好的呢……” 这话才刚出,媳妇儿脸上的微笑表情便变了意味了,我吓得立马改了语调,一本正经严词拒绝,继续说道: “但是,驸马绝不是那只知贪图享乐之人,所以,还是把她们都给遣散回家吧!” 说完,挥了挥手以示自己的这番与贪图享乐之事划清界限的决心,心里却是在暗暗痛惜那二千银钱,当真是锥心之痛啊! 媳妇儿微笑着点了点头,言道: “嗯,驸马所言甚是,那便取消她们的妓籍归为平民,让她们各领五十银钱回家好了,驸马觉得呢?” 闻言,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琬儿竟为那几人设想得如此周全,见她有如此宽仁博爱之心,我心中对她也便越发爱重,忙点了点头,以表赞同。 “就依媳妇儿所言!” 琬儿笑而不语,越过了我看向了紫玉,随即正声言道: “紫玉,你同阿正也饿了,先去用晚膳吧,我与驸马还有要事相商,没有我亲口召唤,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是!” 阿正和自愈异口同声地道了句,随后一前一后离开了屋子。 听出了这话语中的不怀好意,我嘴角不禁一阵抽搐,满头溢出冷汗来,正欲寻个求救的口实,看到桌案上的酒菜,忙不迭地言道: “啊,刚好我也饿了,不如……” 哪知媳妇儿领过我的后衣领,在我耳边冷冷地用命令地口吻轻声道了句: “你,随我回里屋去!” 我暗自叫苦不迭,此时此刻早已是欲哭无泪了啊! 不容我反抗,琬儿像拎小鸡般一把便将我拖回了里屋…… 唯一救赎 咚的一声,才刚被拉进里屋的我,还来不及反应,就被自己的媳妇儿围在了墙边,困在了怀里,紧接着她一脸淡然表情,怔怔地盯着我瞧。 对上了她的眼,我有些心虚地左顾右盼,就是不敢对上自己媳妇儿的眼,只因为她的眼如同鹰隼般锐利透彻,仿佛任何谎言或是伪装都会在她眼中不攻自破…… 见琬儿只是一直盯着我瞧,半响都不说话,被她这样直勾勾地看着的我,脸刷的一下红了,半是羞涩半是扭捏的说道: “媳妇儿,你这样看着人家,人家会害羞的啦……” 噗。 琬儿闻言,浑身打了个激灵,险些笑出声来。 这个厚脸皮的也会害羞么?而且她这一脸小媳妇儿模样是做给谁看呢? 琬儿嘴角微翘,双手附上了我的脸让我直视着她,故作严肃地说道: “不许左顾右盼的,说,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为何要捉弄紫玉?” 我痴痴一笑,伸手附上了她的,嘟喃着嘴,摇着头说道: “我哪敢作弄紫玉那丫头啊,那丫头牙尖嘴利的,再说了,这俗话说的好,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不是,她可是媳妇儿你的贴身丫鬟,我哪敢随意捉弄她啊!” 说着说着,语气中倒像是弥漫着一股醋味了,酸酸的…… 琬儿微微轻叹了口气,她这才只是问了两句,这冤家心中竟有些吃味了,说出来的话也是酸溜溜的了。 宠溺地捏了捏我的鼻梁,琬儿无奈地微笑着问道: “你想为阿正说门亲事,可是当真?” 我意味深长地撇了撇嘴,随即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说道: “确有这个打算,只是今日瞧见了紫玉丫头的反应,似乎也觉得不该超之过急,一切就看他两人是否真有缘分了。若有,我又岂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事,只是……” “只是什么?” 琬儿饶有兴趣地看着我,我静静地回望着她,嘴角微微带着笑容,言道: “只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呢!” 琬儿听出了我语气中的无奈和感慨之意,我担心她又会觉得我在胡思乱想,忙解释道: “我的意思是说,现在的阿正还无法体谅紫玉的心意,也许再过个两三年他就开窍了。” 先不说紫玉是否对阿正有意,就以她那万事以琬儿为先,一心一意只为琬儿着想的心性,她也只会把个人儿女私情抛诸脑后,再加上她同琬儿一样,又有着女将军的身份,这就更加无法像一个普通的姑娘家,做到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样的身份,在这个以夫为天的年代,又有哪个普通男子能忍受得了的? 就连我,不也是千百万个不乐意琬儿成为萧珝么?毕竟,只是面对这件事情,就已经令人筋疲力竭了。只能说,阿正那小子,现在还无法担负起紫玉丫头的一生啊! 琬儿见我脸上闲过一丝疲惫,她知道我的心思,更知道我的担忧害怕,不禁柔声问了句,道: “你可是还在怨我?” 我苦笑一声,却还是摇了摇头,道: “不怨。” 琬儿闻言,微微一笑,言道: “那,你就是在怨我与姐姐私下定下的那个约定了……” 琬儿与阿姐越过我,定下那个约定,这事说不怨那一定是假的,我现在还记得从阿姐那听说这个约定之时,自己有多伤心呢,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五雷轰顶,万念俱灰了! 我有些生闷气,目光也暗淡了,气呼呼地撅着嘴,却没有说话,仿佛默认了一般。 果然。 琬儿有时候不得不感慨这冤家小心眼起来,还真是挺磨人的呢。 看着她嘟着嘴的模样,琬儿不觉嘴角上扬,轻声言道: “我与姐姐约定,若是无力护得你周全,便得让你尽快离开北魏……” 如今听到琬儿亲口承认了,心里那种说不出的失落感更加沉重了,让我突然有点喘不过气来,双眼有有些肿胀发涩了。 看着我这幅失落的模样,琬儿抚着我脸的手,也就越发温柔了,随即倾过身来吻在了我的眉间,我不觉微微一呆,怔怔地看着她,脸颊不觉泛出一丝红晕来。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啊,所以答应了若是无力护你周全便竭力送你安全离开北魏。” 说着,琬儿反过来牵住了我附着她的手,牵得紧紧地,随即一脸认真不容置疑的看着我,继续说道: “可是,我没说过,会就此放开你的手啊!” 她的这句话,让我陡然眼前一亮。 “啊,还有件事我忘记告诉你了,现在我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跟你说一遍,你给我记住了:晨,真是对不起呢,因为你是我萧琬看上了的人,所以,将来你即便是逃到天涯海角,也绝对逃不出我的手掌心,这辈子你命该如此,与人无尤,若是不信,尽可一试!” 说道最后,琬儿那与身俱来的高贵气度与说一不二的英武霸气,突然在我眼前展露无遗,这话一出,就连让我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我被这阵势给吓呆了。 接着又听到了她那番‘一切唯我所有’高调宣告,我心中又惊又喜,无法抑制自己变得越发激动地心情,都无法好好组织语言来回复了,只能使如同拨浪鼓一般地点着头,欢喜着说道: “我信,我信……” 随即,将琬儿紧紧地抱在了怀里,那时候的伤心怨怼,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我突然觉得,此时此刻,自己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了! 不自觉地,眼泪悄然而落,心中感怀莫名,忍不住在琬儿耳边柔声说了句,道: “永远都不要放开我的手啊……” 琬儿闻言,微微一愣,随即抱紧了我,坚定地回了句,道: “好!” 闻言,抱紧了对方,我们两个嘴角都不觉浮现幸福地笑容来,两颗欢喜雀跃的心,在这一刻找到了共同的节奏…… 待两人激动的情绪都微微平定一些了,离开了彼此温暖的怀抱,琬儿一眼便瞧见了我脸颊边的泪渍,有些心疼地伸出手来温柔地为我拭泪。 在琬儿面前,我不用掩饰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更无法掩饰,因为她就是如此的温柔可人,善解人意,她知我,懂我,爱我,怜我,今生可以与她相遇,是我此生最大的幸运。 她就这样温柔爱怜地抚着我的脸,静静地看着我的眼眸,她看到了我眼中偶尔闪现地那抹悲伤,深彻透骨,却又无比压抑着自己,那般痛苦的我,落在琬儿眼中,令她十分心伤。 最后,琬儿不禁柔声问了句,道: “晨,你心里,是不是有了很难过的事情?” 闻言,我呆呆地有些怅然,不知道该如何对琬儿说起自己流落在外所经历的一切,更不想让自己这些负面的心绪惹得琬儿也跟着神伤。 邹然间回忆起了幼时的过往,承当着那般血腥残酷的命运,一日之间,我还未来得及体会到寻回至亲的喜悦,便到再度论为孤儿,满门被戮是,家破人亡啊,而记忆中那座充满血腥味与飞蝇腐臭的后院,无数次在夜深人静之时在闯入我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那场毫无人性地屠戮,痛苦,无助,自责,绝望,这样的情绪不断袭扰内心,让我不断从浅梦中惊恐醒来,浑身冷汗淋淋,暗自发颤,心中再也无法恢复到以往的安宁与平静…… 充斥于胸的,是满满的恨意,是一遍又一遍经历绝望境地的痛苦与愤怒,为了防止那样的悲剧不再重演,为了保护自己最重要的人,我只能逼迫着自己变强,变强,变强! 只有变得强大了,我才能保护得了最重要的人,只有变得更加强大,我才能让那些肆意施加痛苦给我们的人,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让他们尝到比我更多十倍、百倍的痛苦! 一念至此,我的神情陡然变得有些狰狞,目光也充满了凶煞之气。 “晨!” 琬儿忧心的呼唤,还是让我心中一惊,慌忙失措地伸手抚额,想要将这一脸的凶恶尽数藏匿掌间,可我知道迟了,琬儿她一定已经看见了,她看到这样的我,会不会嫌恶,她会不会讨厌我? 愤怒之心稍减,一股悲伤之情又涌现心头,我突然变得十分痛苦,明知不该如此,可我却抑制不住心中的那股滔天恨意,我不想变成这样,更不想琬儿看到这样的我! “琬儿……” 抑制不住心中的痛苦洋溢,我忍不住唤了她的名,却不敢抬眼去看她,只能用双手死死地扣住自己的头,想制造疼痛来抑制住内心的痛苦。 琬儿忙牵住了我的手,不让我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从手心传来的,不仅有令人暖心的温度,也有无比坚定的守护和支持,琬儿想让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有她和我一起共同面对。 琬儿温柔而又坚实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只听她坚定地问了句,道: “晨,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有了琬儿支持,我好不容易稳定了心神,听到了琬儿在耳边温柔地询问,我不想让她担心,几乎是反射性地摇了摇头想告诉她我没事儿。 “我……” 可我还未说出口,琬儿却十分坚决地打断了我,说道: “你答应过我,不会对我说谎的,我是你的妻,是你的爱人,难道,你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对我说的么?” 边说着,琬儿边伸出一只手抚过我的脸,让我抬起头来正视她温柔而又略显焦急的目光,对上她温柔眼眸的那一刻,我知道了,这辈子得妻如她,虽死无憾了! 苦笑了两声,我努力咧嘴一笑,虽然可能有些难看,但心中的那股愤恨之情早已被她那双温柔如水的眸子消磨了一大半,我突然觉得,即便是那般痛苦的过往,也不是那么十分难以面对了,因为,我早已不再是孤独一个人了呢…… “我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不想要记起却应该要记起的事情,知道了一些从不知道却必须要知道的事情,也许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心里一时间没能承受得住,所以才会慌忙失措,痛不欲生……” 琬儿闻言,心中宛如针扎般疼痛,忍不住伸手抱紧了我,让我可以全身心地依靠着她,随即安慰着我,言道: “没关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听到琬儿的宽慰,我嘴角微微上扬,内心也逐渐恢复平静,琬儿对我而言,就是这般奇特的存在,她总能抚平我内心的焦躁与不安,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我仿佛可以变得无所畏惧。 为了缓和这样凝重的氛围,想起了我方才那般模样,定然十分骇人了,带着请罪的心思,连忙问道: “我刚才的模样是不是很吓人,可有吓到你?” 琬儿笑了一声,随即轻柔地回应道: “你觉得这样就可以吓到我么?” 我不禁莞尔一笑,想着自己有点庸人自扰,是啊,琬儿是何等气魄的人物,又如何会被我那番模样给吓倒呢? 只是,我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这份不安感也给琬儿带来了困扰了呢。 伸手回抱住了琬儿,稍微沉静了片刻后,我忍不住在琬儿耳边轻声言道: “琬儿,原谅我好么,我只是突然感到害怕,害怕有人会像过去毁掉我的幸福一般,将你我现在所拥有的幸福给打碎,我已经失去了所有,我不能再失去你和阿姐了,我要不顾一切的保护你们,绝不能让你们受到一丁点的伤害,我再也承受不起这样的打击了!” 琬儿抱紧了我激动得微微有些发颤地身子,温柔轻抚着我的后背,目光坚定而又凌厉,宽慰道: “晨,别害怕,没有人可以伤害到我们,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 闻言,我微微一笑,坦然言道: “一直以来,我都被你保护得很好呢。” 说着,说着,我突然有些落寞了,是啊,我一直都被人保护着,这不也是在说明我还欠缺保护别人的能力么? 琬儿听出了我言语中的落寞之意,想要出声宽慰,却又不知如何是好了。 “晨……” “琬儿,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变得行为偏激,处事冲动,不会的,即便我是一柄可以伤人伤己的利刃……” 其实,我知道,很多人都希望我能成为他们手中的那柄利刃,为他们实现自己的野心**,为了达成这样的愿望,他们不惜一切想要将我打磨成那样一柄锋利坚韧、无坚不摧的利器,我于他们而言就只是一柄兵刃而已。 这就是我的宿命! 琬儿面有愠色,怒道: “我不许你这么说!” 我似痴似狂地轻抚着琬儿的脸,凝视着她那娇艳无比的红唇,微笑着言道: “没关系的,真的没关系,只要握着这柄利刃的人是你就好,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就不会剑走偏锋,也不会堕入魔障……” 琬儿心中不觉一阵抽痛,这个冤家知道自己在胡说些什么么? 我此时此刻的癫狂刺痛了琬儿的眼,她死死地拽着我的衣角,伤心地说道: “你这个傻瓜,你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么?” 她的话音刚落,我便已经倾过身去吻住了她的唇,让一切言语静默在这深情一吻中。 忘情地拥吻着这个静若幽兰的美丽女子,我知道了,琬儿会是我此生唯一的救赎…… 不是冤家不聚头 屋内的烛火静静地燃着,而用来取暖的炭盆中无烟炭也烧得正旺,仿佛能将入夜后严寒尽数隔在了屋外。 纸窗上接着烛光倒映出两个相互纠缠重叠的剪影,明明晃晃,忽远忽近,是如此的纠葛与痴缠…… 这一吻后两人都早已气息紊乱,无法自持,我浑身燥热难忍,而琬儿亦是满脸娇羞神态,那甜美香嫩的红唇,瞧在我眼中更填妩媚与诱惑,等不及平缓起伏不定的胸口,一吻又紧接着落了下去。 “晨……唔……” 琬儿的手不自觉地拉紧了我的衣角,这吻比方才还要炽热,还有些难以轻易拒绝的霸道意味,随着彼此唇舌交缠,越发纠葛深入,无法掩饰的是深藏内心中对彼此最为原始的**。 琬儿知道了,这冤家想要自己! 这一吻太过深情和绵长,感觉空气开始变得越发稀薄,两人都有些喘不过气来,可这冤家像是得了甜头的孩子,一致倔强着不肯轻易放手,直到两人吻得满脸通红,脑袋发晕了,琬儿才不得不伸手抵着她的胸口,推开了这冤家,这才让彼此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呼呼…… 伴随着起伏剧烈的胸口的是十分闹人的心跳声和喘息声,也许是因为紧张亦或是其他,琬儿的身子微微有些发颤,不自觉地收紧了抵在我胸前的手,抿了抿唇,试图平复自己燥热难宁的心绪。 “你当真是越发胆大妄为了呢……” 琬儿微微喘息着,意味深长地道出这句话来,不得不说,这冤家方才那有点疯狂和霸道的一吻,竟让她有了一种奇特的体验,一想到这,琬儿脸上的红晕不觉更甚…… 我微笑着大口地呼吸着,为方才那一吻而雀跃不已,瞧着琬儿那眼眸低垂,面带娇羞,似嗔还怒的模样儿,我顿时觉得,这世间已经不会再有比她更美的事物了,不知不觉间,竟是痴了。 早已抑制不住对她的满满爱慕之意,我傻笑了几声,一脸深情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说道: “琬儿,你好美好美,我……好想抱你……可以么?” 原本可以说出无数溢美之词的一张油嘴,在此时仿佛再也找不到更美好的词语来形容眼前之人那惊心动魄的美丽,只能用这种普通而显得有些笨重的言辞来形容我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这若是换做平时,琬儿一定会调笑我也有如同此时般词穷之日了吧! 听了我这番如此直白的言语,琬儿的脸反而更红了,娇羞的脸上带上了几分怯生生地,仿佛突然有些不知所措了。 没有听到她的回应,却看到了一直以来沉静稳重的琬儿也会有如此羞涩不知所措的时候,我的心中突然被这惊喜给塞得满满的了,随即身子后倾靠在了后面的墙壁上用来支撑自己因为过于紧张和激动而导致浑身发软的身子,忍不住心满意足欢喜地笑了。 这两日,与她在一处,我第一次看到如此真实迷人的琬儿呢! 只因为,这个女人无论在谁面前,一直都是如此的坚强可靠,真可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仿佛什么事情都难不倒她。可越是如此,她就得越发将自己的真实感情隐藏起来,不能轻易表露自己的真情实感,更不能让人窥见内心的柔软,甚至她明明如此伤心难过,却不能像一个普通的姑娘那般大哭一场,因为有人告诉她,眼泪是弱者的东西! 直到昨晚看到了她的眼泪,触不及防,那一刻我有些惊慌失措,可抱住她的那一瞬间,我却突然感觉稍微松了一口气,琬儿终于可以直面真正的自己,毫无顾忌的大哭一场了! 看到她的眼泪,我很心痛,可看不到她流泪,我却心如刀绞…… 不能哭的感觉究竟有多么痛苦,当我亲吻她的眼眸噙着她的泪珠儿时,那般苦涩难当的滋味,不仅让我无比心疼她这么多年的隐忍,更让我越发深爱着这个可爱而又迷人的女人,而且,爱到无以复加! 她流泪了,那一刻是最真实的琬儿,她温柔而又坚强,美丽而又迷人,即便是偶尔地软弱,也是如此的我见犹怜,令我一次次的怦然心动,如此的爱慕难舍、疯狂迷恋…… 拥着她入睡的那晚,待她心绪平复了,我柔声在她耳边轻轻问了句: “你何为哭了?” 她躲进了我的怀里,将脸埋在了我脖颈处不想让我看见,沉静了片刻后,缓缓说了句,道: “因为我已经找到了那个可以让我为她流泪的人了!” …… 我曾无比希望琬儿可以成为一个在高兴的时候可以欢笑,在悲伤的时候可以哭泣的人,就这样随心随性,快乐祥和,绝不轻易委屈了自己。可因为她一直都好强,可以在欢乐的时候笑,却总也看不到她在伤心的时候哭,我很忧心也很难过,想着若是遇到了伤心的事儿,即便她不哭,还有我可以替她哭,替她难过,可心中的苦痛又岂能是别人可以尽数体会得了的? 那时候我便期盼着她身边伤心的事情可以少一些,快乐的事情可以更多一点,所以,我一直努力着想让她过得开心,过得快乐,只要离伤心的事情远一些,即便不哭,应该也不会那般难过,可似乎事与愿违,自从她同我纠缠在一块后,伤心难过的事情却是一件一件地接踵而来了…… 在还未遇见她之前,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深沉地爱上一个人;若不是与她相爱,我也就更不可能知道,喜欢上一个人其实很容易,可是,爱一个人,却很难! 太美的承诺终究是因为当年的彼此太过年轻,无愁少年终将一切都设想得那般美好,美好的誓言与承诺在更加美好的爱情面前,情到深处,无法抑制地便说出了口…… 可多年后,当经历过人生的风风雨雨,起伏漂泊,最后沉寂下来之后才明白到,原来,爱一个人,只有一生的相守陪伴,才是最长情的告白! 我爱琬儿啊,我想与她共度此生,无论是快乐的事还是伤心的事,我们都要一起经历面对,紧紧地牵着彼此的手,静静地陪伴着彼此,好好过完这辈子,若真能如此,此生于我而言,便也算是完满的了!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当这句话再度出现在我脑海中时,我却突然开始害怕了,害怕我无法携着她的手,好好地过完这辈子了。若我以后不在了,她该怎么办? 我不敢再想下去,甚至有过想逃离她身边的冲动,可我无法抑制自己不再去深爱她的这颗心,更无法阻止自己向她走去的脚步,明知将要万劫不复,我也想要没有悔恨地爱下去,此生我就只爱这一次,把我所有的爱都只给她一个人! 我想要好好守护她,不想让她为我伤心流泪,因为只要一看到她为我流泪,我就已经心痛难忍,怅然若失了啊…… …… 忍不住伸手抚着她绝美的容颜,我不禁暗自感慨着,这世上怎么会有她这般美好的姑娘,诱得我对她如此痴迷,如此癫狂,明知道她很危险,可我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靠近她,触碰她,还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若这是上天对我的考验,那好生遗憾,我没能闯过这‘美人关’,甚至还甘心沉溺其间了。 在对上她那双动人明亮的眸子后,似是有了片刻的恍惚,亦或是她的目光有了魔力令我在片刻间便着了魔障,我无可救药地将深藏在内心的话语毫无保留地倾述了出来。 “琬儿啊,你知道吗?我好想你啊,在与你分开的这无数个日日夜夜,我都在想你,发疯一般地,想着你……” 当这句话吐露出来后,我不觉微微一愣,脸上也不自觉泛起了一阵红晕,只不过是因为她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只不过是脑海里一直在浮现出她的身影;只不过是心里一直在惦念着她,唤了她的名,一遍又一遍,可这一切却都是因为自己无法阻挡那颗毫无保留爱恋着她的那颗心,所以心里话就这样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对上了她微微讶异地神情,我不好意思地傻笑了一声,想着自己方才有些孟浪的举动,兴许琬儿又会将我方才说的□□,当作是我平日说惯了的甜言蜜语了吧! 不可否认,这确实算是甜言蜜语,可却是我一不小心脱口而出的,情不自禁、难以自抑,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再说一遍……” 对上了我的眼,琬儿脸上的笑容越发柔和幸福起来,带着些怂恿地意味催促着我把方才说过的甜言蜜语再说一遍。 我不禁脸颊发烫,能说出这番思念入骨地话语已经是十分了不得的事情了,方才那时情不自禁才说出口的,这回要再说一遍,实在是有些难为情了。 可看到了她眼中的期待和那甜美得不像样的笑容,实在是不忍心叫她失望,我憋着通红地脸,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道: “我……好想你……我好想你,好想好想你!” 开始还有些羞涩,可到最后却已经是无法抑制地思念顷刻间奔涌而出了。 “我也是!” 话音刚落,琬儿一把拉过我的衣领将我拉近,在我惊讶地目光中缓缓地闭上了眼吻上了我的唇,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抚上了我的脸阻止了我的退路,然后毫不犹豫地加深了这个吻,令我恍惚间竟有些呆滞了,任由她欲索欲求,直至被她带动着,逐渐开始追随着她的旋律,缓缓地闭上了眼…… **就这般自然而然被撩拨开来,渴望更进一步触碰她身体的想法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火热地气息在周围蔓延,舌间灵动纠缠也越发激烈缠绵,而我的手也开始漫无目的地在琬儿身上游离着,直至我的手附上了琬儿胸前的那片柔软,忍不住揉捏了起来…… “唔……” 琬儿忘情地轻吟一声,随即身子有些发软,往我身边靠了过来。 我忙伸手抱住了她,利落地转了个身,让她后背轻靠在墙边将她牢牢困在怀里,待两人吻得气竭短暂分开之时,都已经是一脸红潮,双眼迷离了…… 我忍受不住不住内心的**,带着九分激动一分祈求的声音,轻声而又有些嘶哑地唤着她的名,道: “琬儿……” 随即,琬儿显得急促而又火热的催促在我耳边响起。 “抱我!” 闻言,维系我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就这般绷断开去,再也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接下来要对她做的事情了。 我要她! 揽过她的腰身,顺势将琬儿打横抱起,她忍不住惊呼一声,手臂顺势圈主了我的脖颈,随即红着脸温顺地靠在我怀里,任由抱着她往床榻那儿走去。 火急火燎地将媳妇儿抱上了床榻,发现媳妇儿这双靴子碍事儿得紧,忙不迭地给她脱了靴,又去解小腿上的布袜,许是这一来一去惹得她痒痒地,待取下了一只布袜后她便将脚缩了回去,让我无法再戏弄她。 我眼明手快,一伸手便拽住了她那只白皙嫩滑地脚踝,竟惹得她娇羞地低吟了一声,一脸地羞涩神态,而我也不禁心神荡漾,顿觉喉头干燥火热,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瞧着她又躲避的趋势,她的脚踝我抓紧了就不想松手了,忍不住露出一脸坏坏的表情,调侃着说道: “媳妇儿,你都是我的人了,还躲啥?让驸马伺候媳妇儿你宽衣就寝,如何?” 言毕,不禁露出一脸的洋洋得意来,还记得那时候我因小皇帝迁怒而被罚跪受伤,被琬儿拽住脚踝给我治伤的时候,我当时可是羞得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了,这回好了,风水轮流转,也该让我连本带利地讨回来啦! 边笑着那手边不老实地往脚踝上边游离而去…… 琬儿拼命忍住才没让自己立刻将小脚收回来,免得被这可恶的冤家笑话了去,随即故作一脸悠闲淡定,将另一只脚也送了过来,妩媚而又带着独有的诱人风情,嬉笑着悠悠言道: “既然如此,就有劳驸马了。” “不劳烦,应该的!” 我的眼笑得都眯成了一条线,随即又去解她另一只脚上的布袜,待解下来了琬儿的身子顺势靠了过来,她的柔荑似有若无地扫过我胸前,随即在我心口处停顿下来,随即微微抬眼,脸上温和笑容如浴春风,只听她柔声问道: “敢问高御史,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边说着,停在我心口处的手指突然在我心前画起了圈圈。 被她这般撩拨,我早已是按捺不住,恨不得将这个小妖精揽入怀里好好疼爱一番才好。可如今她不仅借故旧事重提,还乘机将我一军,我欲调戏她却被她撩拨了回来,我这媳妇儿的实力,当真是不可小觑啊! 随即一脸笑容不改,敛了敛神,免得自己的魂都被这妖精给勾了过去,忙故作思忖,然后笑盈盈地说道: “嗯……有啊,想本官是如此的俊逸儒雅,风流倜傥,自然会有姑娘愿意投怀送抱的了……” 欸?!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琬儿目光一沉,只是这般一拉一带,便将我牢牢压在身下了。 随即,琬儿以居高临下的姿势俯视着我,脸上虽然笑容不改可我瞧着早已是大事不妙,她一边伸手去解我的腰带,一边笑着问道: “哦?那高御史说说,你摸人家姑娘哪里了?” 听到这询问,我脑海里顿时闪过被琬儿肆意‘欺侮’的画面,顿时忍不住打了个寒蝉,原本只是想逗逗琬儿的,哪知她好像当真了,而且还是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情景,媳妇儿要是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我忙不迭地解释道: “我哪敢摸人家姑娘啊,就算是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 琬儿面露狐疑,我的那些个荒唐过往她都是知道的,虽然知道我不可能对其他的姑娘做出有违礼教之事,可我那句‘有姑娘投怀送抱’,倒是有七八分可信。 一个如此喜欢‘赏花’的纨绔子弟,当真不会对投怀送抱的女子做出什么坏事儿来么? “你当真没做过这类混事儿?” 听到琬儿的询问,我慌忙点着头,眼瞧着琬儿已经开始在剥我外衣了,再这样下去我就要名节不保啦,忙摆着手言道: “当……当然没……没有!” 可话一开口自己都觉得哆嗦,感觉自己把这话说得太死了,要是严格上来说,这样的行为也不是没有啊,我确实摸过人家姑娘,可这个人不就是…… 当意识到这一点,我死死地抿住嘴不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故意露出窘迫地表情,弱弱地说了句,道: “啊,也……也不是没有……” 琬儿看的出来我并没有撒谎,见我眸光清澈没有躲闪,心中忽地一沉,虽然知道即便此事为真却是在彼此相识之前发生的事情,都已过去多时却也无可厚非,可不知为何知道了此事心里就是有些吃味,很不舒服! 琬儿这会儿女儿家吃味的小性子透露出来了:这冤家既然让自己不舒服,那她也要让着冤家心里不痛快! 琬儿随即不动神色,语气不改地问道: “哦~那你倒先说说,被你祸害的姑娘是谁?”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 “那个人你也认识的啊,不就是英明神武的长公主殿下,我那明媒正娶的妻么?!我数来数去,也就只祸害过她这么一个姑娘!” 闻言,琬儿微微一愣,这才知道中了我的诡计,竟被我耍得团团转了! 琬儿一时气急,又见我一脸得意模样,顿时怒气冲冲,拉了我的手臂便毫不客气一口咬下去!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这是害羞了吧! 我心里不禁暗自得意,只因着她即便是咬了我也不舍得太过用力,可想而知,我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暗自欢喜的了。 我不禁温柔地望着她,微笑着说道: “我的琬儿也是个傻姑娘呢,你也不想想,除了你以外,还有谁愿意被我这祸头给祸害的啊!在遇到你之前,虽然我是个纨绔之弟,可也是身为女儿身,更是一心只知读圣贤书的呆子,我可是断断做不出对姑娘无礼之事来的啊!” 琬儿送了口,听着这话越发皱了眉头,只觉得这冤家每句话都在调侃自己是个傻姑娘来着,随即嘟着嘴瞥过头去不再看我! 瞧着她越发可爱的模样,我的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涟漪,继续柔声说道: “我知道京城有很多关于我的传闻,可那些都不是真的,我这般说你可信我?” 琬儿微微沉吟了片刻后,随即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我,眼神中是满满的爱意与温柔,片刻后她点了点,言道: “我信你。” 闻言,我与她对视时不觉会心一笑。 我知道其实琬儿一直都有些在意我与柳絮的事情,有些事情在别人那听说来的,同当事人自己亲自说出口的感觉是不一样的,我似乎一直都没向琬儿解释清楚,我与柳絮究竟是什么关系,毕竟在京城,我与她的传言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乘此机会,我想向琬儿说清楚这件事。 “琬儿,其实我与柳絮……” 我还未说出口,琬儿便伸手抚住了我的唇不让我再继续说下去,随即她俯下身来在我耳边吹了口热气,轻声言道: “在与自己心爱的女人亲热之时,应该不会有人希望从对方口中听到其他女人的名字的……” 这一语双关说得我脸上微微一红,正呆愣之时琬儿的香吻也落了下来,几乎毫无迟疑,我们两个忘情地拥吻在一起,竭尽全力将这段时间的思念与牵挂,化作一道又一道地热吻,在彼此身上留下那刻骨铭心地印记…… 与你一起,共同面对 拥吻的那一刻是无比的兴奋、喜悦与欢愉的,因为在这一刻,眼中除了彼此已经也容不下其他了。 好不容把琬儿身上的外裳给脱了,将她压在了身下,我也已经是一脸通红,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了。 对上琬儿那有些戏谑的眼神,嘴角还有一抹来不及退却的笑意,分明就是在取笑我方才笨拙的举动。 我有些不平地撅着嘴,低头却瞧见她那身单薄的中衣内,那迷人的曲线在其中若隐若现,惹得我越发火热难耐,忍不住进一步贴近她的身子,手也开始不安分地在她身上游离,惹得她的身子止不住发出阵阵颤栗…… 我不禁得意一笑,触及到她微微发颤的身子,欢愉之余还有些忧心她是不是着凉了,忙不迭地柔声问了句,道: “可是冷了?” 琬儿对眼前这有点不解风情的冤家哭笑不得,可一旦对上这冤家那双透亮而又充满爱意的眸子,就会忍不住沉迷其间,不觉温和一笑。 这一笑瞧得我不觉痴了,还未回过神来她的双臂便圈住了我的脖颈将彼此的距离拉得更近了,她用有些慵懒而又充满诱惑地语气,在我耳边轻声言道: “我冷……抱紧我……” 一听到她这般说辞,我浑身都泛着酥软,忍不住抱紧了她的腰身,仿佛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之中一般,心中无法抑制的是对这个女人最为深沉的渴望与爱怜。 炽热的吻落在了这个如同美丽人的眉间和眼角,继而停留在她柔软的耳垂边,那如同羽毛拂过般细数的轻吻,惹得伊人脸颊绯红,忍不住低吟出声了。 “琬儿,我爱你,把你的一切都交给我吧!” 耳边如火的气息让琬儿浑身燥热不安,身子也越发乏力柔软了,明白了眼前这冤家对自己的毫无掩饰的索求,满脸是难掩的羞涩,还有这身子无法抑制地颤动,心中免不得暗自思忖着: 这冤家当真是坏极了,这般询问又该让自己如何回应? 琬儿有些紧张地勾住了我的肩头,气息有些紊乱,轻咬了红唇,却是一句话都未曾说出口…… 既没有答应却也没有反对。 我知道了她在害羞,面对此时此刻的琬儿,身体上的反应远比言语来得更实诚些了。 我伸出手去从凌乱的衣物中探出一块白色丝巾来,稍加对折后便用丝巾轻柔缚住了琬儿的那双动人心魂的双目,遮住了她的视线,琬儿不知我意欲何为,身子微微有些局促不安。 我的手温柔地附上了琬儿的,随即一道抚上了我的脸庞,拂过我的唇,随即在她的掌心火热地印下一吻。 “别怕,琬儿,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我温柔安抚着,一言一行都尽可能让琬儿逐渐变得放松愉悦起来。 俯视着这完美而又让我无比眷恋着的面容,那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越发迷人和动人心魄,我爱到无以复加,思念到神魂颠倒的人儿如今就在我眼前,就在我触手可及之处,就在我温暖的怀抱中,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再放她离开? 忍不住缓缓低下头来亲吻着她那柔软香甜的唇,我极为小心翼翼,怕这颗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会被我弄碎一般,直到那柔软温热的触感从唇瓣间传递而来,身体里的那股热浪便如同翻江倒海般扑涌而来,令我在片刻间便失了分寸,一寸有一寸地加深这个吻,不断地汲取着这吻中的甜美,与她的舌肆意地交缠在一起,这吻是如此的深情,如此的火热,以致到了物我两忘之境。 待到气竭两人短暂分开,我并未在唇瓣纠缠,而是辗转向下,轻噬着她的脖颈,伸手解开了她的衣带,从空隙中探了进去,毫无阻隔地抚摸着那微微颤动着而又无比火热焦躁的身子。 “……唔……” 我的手抚上了琬儿胸前的那片柔软,而热吻也是一路不停,这舒服噬魂的感觉让琬儿忍不住低吟出声,身子不自觉地缠绕过来,主动迎合。 衣物的阻挡让我无法进一步继续下去,心中不觉有些焦躁,最后还是忍不住拨开了琬儿的中衣,那引人入胜的内中便映入眼帘,我目光火热,直勾勾地盯着那片美景瞧…… …… …… 如今快到卯时了,外边依然是灰蒙蒙地一片,半夜,又开始下起了大雪来,夜风也呼啸了一夜,让这座隐藏于林间深处的庄园显得越发孤独与寂寥。 早已独自换好一身冬制公服的我,在梳妆台前将散落肩头的长发梳好后绾成了男子发髻后,将梁冠戴好,任由帽檐两边的朱纮垂落,随即,将烛火的亮光弄得偏安一些,唯恐太过亮堂会将沉睡中的可人儿晃醒。 如今我已恢复高辰身份,自然也得以监军之名尽快前往邺城与大军会合了,只是心中难掩的是眷恋不舍之情,明明我与琬儿相聚才不过两日,这就又要面临短暂离别之苦了。 出了这座庄园后,我是朝廷委派的大军监军高辰,而她,便是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了啊…… 忍不住度步来到床榻边端坐,看着呼吸平稳静静安睡的琬儿,心中怜爱之意越发浓烈,她睡着时的模样也格外美丽迷人,我就只是静静地瞧着,也能呆呆地瞧好久好久。 这次,她睡的很沉,也很香甜,我从未见过她睡得如此安稳沉静地,因为每次都是她醒得比我还早,都是她静静地守护在我身边,我很少看到她会有如此贪睡之时,可能是因为身为燕云龙骑少帅的缘故,她一直都对自己很严厉,有时候甚至严厉到不容许自己有半分懈怠! 这样也好,就让她美美的睡上一觉,我会静静地守在她身边,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就好…… 琬儿的神情很柔和安宁,好像是在浅笑,又好像没有,有种说不出的温柔妩媚,这样的表情平日里是很难瞧见的,我瞧着也不觉痴了,缓缓地靠了过去,蹲下身子伏在床头就这样痴痴地望着,嘴角还忍不住扬起傻傻地笑容来。 琬儿是正沉浸在美梦之中吗?那我诚心祈求老天,可以将这份美妙的时光再延长一些,让她得到的快乐可以再长久一点,无论让我用什么来换取,我都心甘情愿。 就连老天爷也仿佛被我感动了,我居然看到琬儿的嘴角缓缓扬起了一道很好看的弧度,她竟然笑了,笑得十分美丽动人,勾人心魄…… 我忍不住伸手小心翼翼地拨开她额间的刘海,在她眉间轻柔地落下深情一吻,不舍这份眷恋神情,却又害怕会惊扰她的美梦,就这样恋恋难舍地退开,继续伏在床头静静地盯着她看。 心中不禁感慨,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偷看自己的媳妇儿的睡颜不说,还偷吻她,之后傻笑得跟得了这天下最珍贵的宝物一般,没有谁可以比我更傻的了吧! 哎,傻就傻吧,方正,我也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傻瓜啦…… “唔……” 许是那一吻还是惊扰到了琬儿,她微微蹙眉,随即轻吟了一声,眉目间似有悠悠转醒的迹象了。 我顿时吓得不轻,心中好一阵后悔,忙伸左手轻抚着她的发际,拇指轻扫她眉间的蹙纹,嘴边也极为宠溺地哄着,言道: “乖,再睡会儿……” 琬儿没有醒,只是嘴角那么微笑更浓了,没过多久,脸颊便泛起淡淡红晕来。 我瞧着苦笑一声,看来自己确实是把她吵醒了,既然事已至此,那我也不用再这般遮遮掩掩地了,还是大胆诚实些更好。 随即笑着倾过身去,吻住了她那诱人的唇瓣,我吻得很温柔也很缠绵,诱得她再也无法装睡下去,继而回应了我的深情,两人都不自觉地闭上眼,沉浸在这份无比诱人的浓情蜜意之中…… 片刻后两人恋恋不舍地分开,一睁开眼,便将对方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映入目光之中,不由地,会心一笑。 “对不起,把你吵醒了?!” 想到方才琬儿熟睡时的美丽容颜,我还有些意犹未尽,言语间不免带了些惋惜。 琬儿有些惺忪地目光也逐渐有了神采,她只是瞥过头来,微笑着静静看着我,随即俏皮地言道: “我若再不醒,谁知道你又想偷偷摸摸对我做什么?” 闻言,我脸色一红,嘟哝着说道: “哪有偷偷摸摸啊,明明是光明正大。” 说着说着便有开始耍起无赖来,直接凑了过去,在她耳边柔声继续问道: “你真想知道我方才对你偷偷做了什么么?” 看到我一脸讪笑的模样,知道我又在借机调侃她,琬儿有些嗔怒地说了句,道: “你这个无赖!” 我笑着伸手抚着她的脸,随即亲吻了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边吻着边说道: “对,我这个无赖就在方才,乘你熟睡的时候,偷吻了你的眉,你的眼,你的鼻,还有……” 故意拖延了最后的话语,我已经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吻她的唇了。 琬儿受不住我这般调戏,忙不迭地从被窝里伸出白皙纤纤的柔荑来挡住了我的唇,一脸的羞涩绯红,边推搡着我边说道: “讨厌,不要啦,你的朱纮弄得我好痒!” 我笑着拨开了梁冠帽檐便垂下的朱纮,伸手握住了她的掌心,忙不迭地让她把手收回被窝里去。 “欸,赶紧把手收回去,免得着凉!” 虽然这屋内有炭火暖屋,可琬儿也太没自觉了,她许是忘记自己现在可是未着寸缕啊,一来我心疼她担心她会着凉,二来若是被角再拉开点我实在很难保证自己的有足够的自制力可以抵抗住□□啊! 琬儿注意到我的目光有些火热了,这才意识到了什么,忙收回了手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轻哼了一声不再看我,红着脸说道: “我要起身了,你,你先出去……” 闻言,我微微一呆,随即险些笑出声来。 哎哟喂,我这媳妇儿肯定是害羞啦,她害羞的模样实在是太磨人了! “现在时辰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 我担心她累着,还是希望她能多休息才好。 琬儿知道我心疼她,心中也是暖洋洋的,回过头来深情望着我,瞧见我穿着一身整齐公服,模样颇为俊逸,心驰之时也不免嘀咕着杨铨杨将军是否已带人在山下等候了,忙开口询问道: “杨将军可到山下了?” 我笑着摇了摇头,宠溺地伸手抚着琬儿的脸,柔声说道: “还没有,紫玉来报过了,因为半夜风雪太大,为策安全,杨将军的人马天亮后才会到达山下,所以在此之前,让我好好陪你一会儿可好?” 听到我如此直白的请求,琬儿反倒更害羞了,眯了眼故作假寐不再看我,嘟着嘴说道: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看着她闭眼假寐,我伸手顺了顺她乌黑的长发,柔声说道: “可是累了?抱歉,这都怪我昨晚太……” 我还未说完便被琬儿横加打断,她猛地睁开眼睛,一脸嗔怒地盯着我,又羞又恼地说道: “对,都是你的错,这床榻我躺着不舒服,我要靠背枕,你看着办吧!” 说完,撅着嘴便不说话了。 欸? 我微微一呆,敢情我这媳妇儿是在对我撒娇吗?看着架势,是打算让我“待罪立功”啦! 我随即抿嘴一笑,先给她拽好杯子后,宠溺地对她说道: “好,你先乖乖躺着,别乱动。” 说完,笑着又瞧了她一眼,随即走出了卧房往外边去了。不久后再返回来时,手里多了件狐裘。 从我走回里屋,琬儿的目光就没离开过我,瞧着我进屋后直接往火盆那去了,仔细小心地把手中的狐裘摊开,将狐裘烘暖一番后折好才缓缓度步回了床头坐了下来。 我微微低下身来,微笑着对上了她的眼,随即柔声说道: “公主殿下,您的‘靠背枕’来了……” 见我主动凑了过来,还如此贴心地带来狐裘给自己驱寒,琬儿十分满意地道了声: “嗯。” 随即,琬儿微微颔首,连目光中都带着点欣喜的笑意,随即动了动身子,似准备起身了。 我忙伸手去搀扶,借机将烘暖了的狐裘从身后包裹住了她,免得她着凉,随即主动靠了过去让她半个身子枕在自己身上,有仔细拽好了她身上盖好的棉被,待一切都准备妥当后,才伸手连着棉被和狐裘夹着她一起抱在了怀里,自己的头则微微斜靠在琬儿肩头了。 瞧着她微微泛着红晕的侧颜,我忍不住在她鬓边吻了一记,随即心满意足地说道: “现下可舒服了?我这‘靠背枕’可还好用么?” 琬儿也忍不住抿嘴一笑,稍微挪了挪身子,寻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毫不客气地靠在了我怀里,临了还故意蹭了蹭,有些慵懒而轻松地说道: “嗯,马马虎虎吧!” 别瞧她嘴上这么说,可才靠过来不过片刻,她的眼皮便开始垂落了,看情形要不了多久就该入梦会周公去也。 看来,琬儿很喜欢在我怀里安睡呢! “现在时辰尚早,若是累了便再睡会儿……” 我轻柔而又有节律地拍了怕她身上的棉被,想要哄她入睡,毕竟这几个月来她一直都在外行军作战,想来也没多少机会可以好好安稳地睡上一觉了。 琬儿微笑着闭上了眼,越发享受这种被人呵护在手心的甜蜜感和幸福感了,她喜欢这温暖的怀抱,喜欢她像哄孩子般哄着自己的甜言蜜语,也喜欢她在抚摸自己时那手心所传递过来的温度以及对方胸口中那颗不断为自己牵动悲喜而肆意跳动着的心…… 因为在这时候,琬儿总能十分清晰地感受到,这个人是深深爱着自己的! 被人这样深深爱着的感觉,真的很好…… “你会像这样一直守着我么?” 第一次,琬儿像那个得到一颗美味糖果的孩子,在尝到那颗糖果所带来的甜美之后,发出了是否还能再尝到这糖果美妙滋味的感慨,她越发像一个沉浸在甜美爱情里的可爱少女了,天真而又纯美。 发觉到了琬儿内心逐渐发生的改变,我心中不免欢喜雀跃,因为在尝到过爱情的苦涩之后,短暂地脱去了理智的外衣,这份无法抑制的浓浓爱意,还是让我们不由自主的沉溺其间,越过了经历过无数伤痛而逐渐沉淀冷漠的自己,回归了最初那美好纯真的状态,只为把这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交给对方! 我嘴角不禁露出幸福的微笑来,微微抱紧了琬儿,柔声回应道: “会,我会像这样一直守着你,就这样守着你一辈子……” 琬儿也笑了,忍不住发出一声愉悦的叹息声来,最后也只能是悠悠地发出一句感慨,道: “傻瓜!” 听到这个称谓,明明被她‘骂了’,可我却忍不住心中欢喜,还傻傻地笑出声来。这般看来我确实挺傻的呢! 嘴角笑意正浓,可不过片刻心头却转而萦绕着一抹挥之不去的苦涩,竟是开始忧虑着:我真能像这样好好守着琬儿一辈子么? 真的——可以么? 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些年幼之时的记忆片段,无法轻易释怀的身世过往,还有隐藏在朝堂之上的阴谋诡计,无处不在的尔虞我诈,强权藩镇的步步紧逼,江湖外野的强敌环伺,陡然间仿佛前路突然多了许多强大而又无法轻易战胜的敌人,前进的道路变得越发坎坷与波折重重,如此困难艰险,我又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如今也早已是退无可退的境地了。 一念至此,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许是察觉出了我的异样,琬儿悠悠地睁开了眼,沉静了片刻后才开口出声,轻声说了句话,道: “你的心,乱了……” 我不觉微微一怔,许是我方才忧虑不安以致心跳有了异样,让伏在我怀中的琬儿听出了我心律的不同,所以她才会说我心乱了吧。 为免让她担心,平日里那讨巧逗人的本事又自然而然地派上了用场,忙在她耳边打趣着言道: “这温香软玉在怀,我可无法做到视而不见、坐怀不乱啊!” 琬儿嬉笑出声,随即用颇有些无奈的语气感叹道: “你啊,又开始油嘴滑舌了。” 这话在我听来有些那我无可奈何的意味在里边,惹得我嘴角也不觉带着甜蜜的笑意了。 停顿了片刻后,琬儿才将心中的担忧吐露了出来,缓缓言道: “我想说的是,你心里的包袱,是越发沉重了呢……” 我微微一愣,是了,我永远都无法做到在这个女人面前伪装自己了,也根本无法伪装,这不仅仅是因为琬儿她知我懂我,也是因为我想让她知道自己的真情实感、所思所想。 因为她是我的妻啊,是我最亲密的人,更是我付出真心无怨无悔深爱的人…… 若是有朝一日,就连她都无法明白我的话,那我当真就成了这世间最为孤寂的一个人了啊! 我忍不住收紧了怀抱,将琬儿抱的牢牢地,仿佛这般就没人可以将她从我身边夺走了。 “我不惧前路任何艰难险阻、危险重重,我只怕自己会走错路,做错事,到时候……” 我越说到最后,语气都开始有些哽咽了。 自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我开始逐渐无法抑制自己内心那股越发强大的暴戾之气,那是一种想要不惜代价去毁灭一切的冲动,我憎恨着这世道的公理不存,奸邪当道;憎恨着肆无忌惮伤害别人,却又无法等到应有惩罚的卑劣之徒;憎恨着毁了我的一切,伤害我身边最重要之人的那些无耻之人! 他们都是魑魅魍魉,都是妖魔鬼怪,要对付这群凶恶之徒,就得比他们还恨,比他们还恶,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得让他们为此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才行! 这样的想法在我心中早已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若是没有遇到琬儿,我甚至可以确定,这条路就是我将来要走的路,只要可以达到目的,只要可以荡清这世间污秽,任何手段与谋略都是可以施展的,甚至任何牺牲或者舍弃都可以成为必要,因为师傅就是这般教导我的: 成大事者,当断则断,绝不可妇人之仁! 这条路的最后,一定会是众叛亲离,孤独绝望的…… 可,不知是命运的嘲弄还是眷顾,让我遇到了琬儿,她给我了令外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条充满希望,可以相互扶持、与她并肩而行的道路,一条我内心深处曾无比向往的一条道路。 再美的祈愿也终究败给了现实的残酷,一切都显得越发苍白和无力了。我已经在那条绝望之路上走得太远了,真的还能有机会再回头吗? 这样的矛盾,也几乎成为了内心一直无法逾越地屏障,以至于我时常为此痛苦与烦恼! “琬儿啊,我真的好恨,恨不得将所有的仇人、敌人挫骨扬灰、让他们都灰飞烟灭;我也好害怕,害怕自己也许是本就是个内心阴鸷酷烈之人,根本不配得你如此深情爱重,我也许,就是个不祥之人!” “胡说,我不许你这样说自己!” 琬儿立马回过身,生气地伸出手来捂住了我的嘴不许我再说下去,瞧着我一脸黯然神伤的模样心中也泛起阵阵疼痛,回想起方才那些伤人的话语眼中也不觉酸涩了,忍不住抚着我的脸,十分疼惜的说道: “这段日子,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了吧?晨,别这般逼迫自己好吗?你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不许胡思乱想,你只需要知道,你是我萧琬深爱着的人就可以了,我爱你!” 闻言,我早已泪目,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惹得琬儿心疼地为我拭泪。 “你说,你害怕自己会走错路,做错事,没关系啊,你还有我,我会好好看着你,不会让你走错路,无论去哪儿,我都会牵着你的手,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你若是做错了事儿,那就好好承担起你该承担的责任来,不许逃避,更不许推卸……” 我不禁苦笑一声,却早已泪眼婆娑,手附上了她的,指腹在她手背上来回摩挲着,心中已被那股幸福感给填得满满的了,笑着说道: “竟然这般严厉?!” 琬儿捧着我的脸,用温柔而又坚定的目光望着我,最后郑重地对我说了句,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共同面对!” 这一刻,我放佛得到了救赎,忍不住在她掌心上落下一吻,随即将琬儿紧紧地拥入怀中,我激动得无以复加,流着泪在她耳边轻声言道: “琬儿,这辈子可得妻如你,我已了无遗憾了……” 谢谢你,琬儿,我爱你! …… 知我者,谓我心忧 好不易待到天亮,屋外的风雪也小了不少,紫玉丫头也来报,说杨铨将军已带着军士在山下列队等候了。 与琬儿对话之后,我又抱着她让她再多睡了一个时辰,直到紫玉丫头来唤,我就被琬儿催促着到屋外洗漱去,她还嘱咐我走前先用点早膳垫垫肚子,免得赶路艰险,路上风雪又大,挨饿受寒就不好了。 我本来是想帮琬儿换好衣物后再出去的,奈何媳妇儿太害羞了,死活不让我帮她换,纠缠得久了琬儿那将军一言九鼎的气势就扬了起来,令我到屋外候着去。 若说这话的是公主,身为驸马哪有违背公主之名的理啊;若这话是燕云龙骑卫少帅说的,一句军令如山、令行禁止,我就得乖乖顺从,哪里敢违逆,否则一言不合就军法从事,我还得掂量着自己的屁股挨不挨得过厚板才行啊! 我边思忖着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臀部,一想到挨军棍就不禁浑身发寒,忙不迭地边给自己媳妇儿陪着笑脸,愣是后退着逃到了屋外去了。 屋外,紫玉早已为我备好了洗漱用水,还将早膳也一并添置妥当了。 这丫头一向贴心如意,如今瞧着一切早已安排得妥妥当当地,都忍不住连声夸赞着丫头聪明伶俐,讨人喜欢了。 哪知这丫头完全不领情,连表情都是淡淡地,言道: “驸马爷若是洗漱完毕了,就赶紧用早膳吧,山下杨将军还在等候驸马爷呢,奴婢进屋伺候主上去了!” 说完,微微欠身福了一礼,瞧也不瞧我,便抱着一大包的衣物入里屋去了。 我不禁苦笑一声,敢情这丫头还是气昨日之事呢,还真是小心眼啊! 呵呵。 洗漱完后,我跪坐于案前,早已被早膳的香气给勾起了食欲,瞧着眼前的美食,这不就是我上次吃的津津有味的炊饼么?这可是琬儿亲手做的,我可喜欢吃了。 旁边还有早已温好了的米酒,一阵阵酒香扑鼻,惹得我口水直流、食指大动,迫不及待地用手抓过炊饼就往嘴里送,面皮的香脆和里边的烤肉的酱香完美融合,实在是太美味啦! 三下五除二,我便将手中的饼吃了个干净,随即又端起米酒闻着酒香,已经是未饮先醉了,先是抿一小口,心中不禁暗叹好酒,接着又一饮而尽。 就这般一来二去,腹也填饱了,胃也暖和了,人也忍不住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把手擦干净后,我忍不住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往里屋方向瞧了几眼,正暗自思忖着琬儿怎么还不出来,待她出来后再与她嘱咐几句话我也得赶紧动身了。 想起身亲自前去询问一二,可转念一想又有些不舍,便规规矩矩地端坐着,继续偷闲又多喝了几杯米酒,不过片刻酒意越浓,脸颊都不免有了一圈红晕了。 正暗自沉湎酒香之时,从里屋缓缓走出一位身着一身白色铠甲的英武将军恍然出现在眼前,我不觉呆愣出神,正往嘴边送递酒杯也在唇边戛然而止。 先不论眼前之人那身耀眼的威武铠甲,也不论她行止之间那股威严并存的勇武之气,就单看她那箍着发冠梳着男子发饰下那张金雕细酌地脸庞,眸中流光溢彩,目若朗星,面如白玉而又透出英姿飒爽之气,那是一种只属于她却与常不同的美,更是一种无法形容的美丽,当真一见便令人沉醉…… 如今站在我眼前的,便是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了么?! 虽然之前也有见过,只是当时各怀心事,却也未曾如现在这般好好地瞧过这样的她呢! 我心中感叹良久,眉间心上,有着异样的感觉在漂荡开去,只觉浑身微颤,就连心跳也似没了平整地规律。 我就这般呆滞无措,而她早已来到我身旁坐下,从容不迫一脸笑意地从我手中接过那杯酒,随即毫不客气地一饮而尽。 我瞥见了她喝酒时微微扬起的侧脸,瞬间就被她股洒脱不羁的气质给吸引住了,就这样瞧着她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琬儿将就被放下,目光瞥了过来却见我一脸痴痴地模样,心中顿觉好笑,扬起嘴角,问了句,道: “瞧甚呢,竟这般出神?” 身旁,紫玉从旁飘过,瞧着这幅场景也不禁笑出声来,说道: “驸马爷这是瞧主上瞧得两眼发直,丢魂失魄了呢!” 说完,紫玉掩面嬉笑而去…… 被紫玉一番取笑,我顿时回过神来,对上琬儿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后不觉面色一红,神情窘迫,故作咳嗽几声以作舒缓慌乱情绪之用。 怎奈何这番故作矜持也很难在她眼前维持,她只一句话,便让我瞬间功亏一篑。 “你脸红了呢。” 说得是云淡风情,似事不关己。 可我却被她撩拨得仓皇失措,早已是心神荡漾了! 妖孽啊,妥妥地妖孽! 我心中暗忖,这才三言两语,我竟已无招架之力了啊,这不是妖孽又是什么? 我不觉任命一般地摇了摇头,用十分感慨的语气,说道: “哎,我今儿个才算是明白,少帅你为何要带上那般可怕的獠牙的面具了,就少帅这幅皮相,只要往那大街上一站,那定能俘获一众姑娘芳心,绝对会成为无数春闺女子梦中之人啊!” 这美啊,也不一定都是好事,至少是毁誉参半,而且还是无论男女。 女人很美,那是倾国倾城;男人太美,那也是可以蛊惑众生的。 而眼前这个人,是女儿身时,便以让我失魂落魄了,如今这身男儿打扮,何止蛊惑众生,就连我瞧见了也要自叹弗如,俯首称臣了。 就她此次此刻的模样,若不带上獠牙面具,如何能上得战场上去,那还不得出大问题啊? 不知为何,突然心里头有些吃味,她这番模样,是不是也曾让很多人看过? 听到我这番口不对心地溢美之词,琬儿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倾过身来,手指着我的心口,突然带着诱惑地妩媚气息,在离我咫尺处停了下来,柔声说道: “那……不知,高监军之芳心,可有为本帅所俘获呢?” 我的半个身子从案前滑了下去,整个人后仰都差点栽了个大跟头! 哎哟喂,妖孽啊,果然是妖孽! 好在我眼明手快及时攀住桌案才没闹出大笑话来,忙收敛了一脸尴尬无措神情,摆手慌忙言道: “本,本监军可是驸马爷啊!” 琬儿不禁抿嘴一笑,却不曾想这冤家也有如此词穷可爱之时,这想要戏弄这冤家的心思,也是无法抑制了,用调笑地语气问道: “哦,高监军之意说的是你身为男子自然无芳心可为本帅所俘获呢?还是说高监军之芳心已为长公主殿下所有?” 闻言,我差点一口老血就要喷将出来,她问的这两句话怎么想怎么都是她更占便宜,说来说去,她就是想说,我高辰为她萧珝而心动了! 顿时我的一片通红,就像是被人搓中心事一般,慌忙摆手加以否认,忙一脸正经,信誓旦旦地说道: “本驸马与公主那可是两情缱绻,恩爱缠绵,再加上我两人两情相依,情比金坚,无论是何诱惑,都不足以动我心志,扰乱我心神!”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她听的,倒不如是说给自己听的才对。 只见琬儿淡挑娥眉,一脸温和笑容,缓缓言道: “司马相如一曲凤求凰情挑,卓文君闻琴弦而知雅意,遂成就一段千古情事佳话。若无此心又如何能解其意呢?你如此迫不及待地表明心志,是否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啊!” 闻言,我顿觉目瞪口呆,仿佛从未知晓,我这媳妇儿竟有如此口舌,这着实是让我叹服不已,唯有顶礼膜拜,才能略表我这宛如滔滔江水,无比汹涌澎湃之敬佩感服之意了。 我忙拱手作揖,输的心服口服,带着祈求之意,言道: “还请少帅手下留情,高辰拜服!” 琬儿故作哀叹,随即颇为无奈地感叹道: “哎,世间之人皆是这般么?前一刻还是信誓旦旦(一心一意),才过多久便是模棱两可(三心二意)了!” 我如何听不出琬儿这话中的弦外之音来,这不就是在说高辰三心二意,一边说爱慕公主而另一边又忍不住对萧珝动情! 我不觉哑然失笑,扯着嘴皮子回道: “大抵是因着,世人皆有爱美之心吧!” “哦,那你觉着何物为美?” 我嘀咕了片刻,随即言道: “这可因人而异了,于辰而言,心中眷恋之物,则为美。” 琬儿淡淡一笑,继续问道: “那你眷恋之物又是何物?” 我沉吟了片刻,随即缓缓言道: “心之所向,唯此一人,由怜而眷,由爱生恋,此之为美,无可匹敌,我恒敬之,我恒爱之!” 我心里也就这么一个人,而且我对这个人的爱无比深刻,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 琬儿静静地听着,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不知何人如此有幸?” 随即,我一脸深情款款地望着她,手抚在了自己的心口,真情言道: “观于彼目,藏于此心,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个人,不就是我眼前的你么,不管你是何人,都是我心中唯一挚爱…… 琬儿闻言,脸上也开始微微泛着红晕,别开眼不再看我,然后轻巧地说了一句,道: “这回便先饶过你了。” 顿时,我真是无比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笑着再次作揖,言道: “辰谢过媳妇儿的宽赦之恩!” 琬儿白了我一眼,笑着说道: “贫嘴,谁是你媳妇儿?你媳妇儿明明是长公主殿下!” 我表情一呆,这女人如果叫起劲来还真是让人无可奈何了。 我忙陪着谄媚的笑脸,打躬作揖,说道: “是小的的错,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眼前的明明是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是小的失礼了,还请少帅大人大量,莫要与小的斤斤计较才好!” 只见琬儿托着腮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这冤家一口一个小的,模样倒是与市井小民一般学得别无二致了,可这般模样若是进了军营,只怕…… “你就打算这样去军营面见大帅吗?” 我听出了琬儿为我担忧了,她担心我若是入了军营会镇不住那群如狼似虎的武将,我本是文臣,于国土又无尺寸之功,不过是仗着是皇亲勋贵后裔的身份,受到太皇太后赏识而领了监军一职前来安抚大军,代朝廷慰问犒劳前军将士的。 再加上这一路的所作所为,那一笔笔酒色财气的糊涂账都算在了我头上,在这群以命搏取战功地将士心中,应该早已把我这个纨绔子弟给批驳得一无是处了吧。 这样的我若是到了军营,保不齐还得受什么特殊照顾呢! 我思忖了片刻,随即言道: “唔,太过强硬我做不了,太过软弱又不符我的性子,那便狂放一点又有何妨?!” “什么?你的意思可是说要在一群悍勇的军士面前骄纵么?” 琬儿对我这般应对,微微有些差异。 我无奈地耸了耸肩,言道: “私自动用府库公款纵情声色之事想来已经是全军皆知了,我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举。骄纵虽然令人痛恨,却也令人对我无可奈何,对我又恨又畏,谁让我有骄纵之本的。” 我身为御史中丞,长公主的驸马督尉,太皇太后钦点东征大军监军,这就是我最大的筹码了,想要在气势上压制那群悍勇的武将是不可能的,可是若以皇权威慑,依照现在的情形还是十分可行。 只要我还有威慑力,那我在军中行事也不会被过于束缚,这就是我想要的效果了! 琬儿知我心意,只是不免还是有些忧虑,言道: “可这,对你的声名有累……” 我淡淡一笑,回应道: “我从不是重视声名之清流一类,我只做能臣干吏!” 琬儿瞧着我的目光也有些愣神,我笑着牵过她的手,安抚道: “琬儿啊,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只要你知我懂我就好了。” 琬儿微微颔首,嘴角这才有了一抹笑意,随即应道: “我也说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与你一起共同面对,我信你!” 话音刚落,我两人目光交汇,会心一笑,早已是两心相知,无需再说其他了。 …… “那你回到军营后打算如何行事?” 琬儿想知道我接下来的计划。 “我想以最低的伤亡代价,尽快结束东征!” 琬儿一听我言,结合如今的局势而下了定义,言道: “你的意思是——招降?” 我点了点头,言道: “虽然北齐还有冀州那四万人马,可如今我军兵分两路,一路取冀州而另一路围困北齐都城邺城,北齐覆灭已是迟早之事,只是若是此时战事再开,伤亡难免,再加上恶寒雪雨,于我北魏大军行军不利,对北齐百姓来说,也无异是灭顶之灾。” 言及此处,我情不自禁握紧了琬儿的手,继续言道: “冀州之事,其关键在朝不在野,只要齐主降魏,冀州可不战而平,所以我现在需要的是时间,琬儿,只要你在冀州,我便不用担心冀州会起战乱。你信我,我有办法说服齐主降魏!” 琬儿的眼中充满了信任和坚定的神色,微笑着点了点头,言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你之所想正是我心之所愿,我之所以将燕云龙骑开赴冀州,其意也在此,靠山王宇文懿被满门抄斩,北齐一干臣民早已心灰意冷,所以劝降冀州刺史韶先不是不可行之事,只是韶先与宇文懿一般皆是北齐老将,世代恩宠,若无契机,想让韶先降魏机会不大,只是如今齐主所作所为以及战争局势来说,却也足以让他困守冀州不出了。借此良机,你就乘机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吧!” 我高兴地点了点头,言道: “只要平复了北齐,那我们就能空出手来解决江淮之事。” 如今北齐江淮之地早落入南陈之手,琬儿听我此言便知晓了其中意义,忙问道: “难道皇祖母想乘机收回南陈之地?” 此举确实有些不大仁道,因要攻取北齐,故而北魏与南陈短暂联盟分袭北齐,按理来说北齐之地能者得之,自己有多少本事攻占多少就拿多少,可在事后过河拆桥确实容易让人置喙,更何况南陈也并非软柿子,可任由北魏拿捏,若是南陈一气之下北上伐魏,那可是件得不偿失之事。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收回江淮之地,将南陈赶回江南,与我北魏来说势在必行,否则将会成为北魏心腹大患。平复北齐之后动手便是最佳时机,若是让南陈巩固成势,只怕到时候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了!” 听我这般说辞,琬儿一脸古怪神色盯着我瞧,随即言道: “你做事向来不做毫无把握之事,收回江淮之地也定然是你一力在皇祖母跟前促成的,想来是早已有应对之策了吧?要收回江淮,动兵不难,难得是不战而屈人之兵,南陈统帅彦明策也是一代骁勇之将,以他之能,即便是放弃了江淮之地,也定会死守历阳,只要南陈占此历阳,便是北上的一块绝佳跳板,正真可谓进可攻退可守,我军即便是收回了江淮之地,也得时刻处于南陈监控之下,化主动于被动之局,这些你应该也已经想到了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不禁感慨我若是只狐狸,也逃不过琬儿的这双火眼金睛啊! “若是让陈主换掉彦明策呢?彦明策在,他能守住历阳,他若不在,没人守得住历阳!” 我说得斩钉截铁,琬儿也不禁暗自惊叹。 我咧着嘴,继续说道: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若是论行军打仗、排兵布阵之法,我不如少帅,若是论谋略外交,我还是有些手段的!” 琬儿顿时哭笑不得,忍不住伸出手来掐住我这幅得意洋洋的脸,说道: “你这只可恶又狡猾的狐狸!”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牵过她的手随即主动靠到她身边去,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你就喜欢,我这样的,既可恶,又狡猾的,狐狸……” 琬儿脸颊微微一红,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我吻住了红唇,让一切话语都淹没在这甜蜜而又温柔地热吻之中,久久沉溺…… 狡猾的狐狸 待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琬儿送我出了庄园外,我牵着琬儿的手都不舍得放了,惹得琬儿无可奈何,不禁柔声宽慰道: “好啦,乖,跟着紫玉下山去吧,莫让杨铨将军等候太久。” 闻言,我撇了撇嘴,有些撒娇一般地说道: “那你就不能和我一路同行吗?” 一旁的紫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打发了阿正先下山去,回头看了看眼前这恋恋不舍的两个人,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也快步下山去了。 琬儿伸手为我稍微整理了下帽檐便套着的暖耳,怕我着凉一般又帮我拉了拉身后的狐裘斗篷,随即笑着说道: “萧珝若与高辰一路同行,你让别人作何感想?” 我不禁扑哧一笑,言道: “两个绝世美男子牵手走在一处……” 琬儿也忍不住轻笑出声,白了我一眼,言道: “你又不正经了!” 我故作咳嗽两声,随即收敛笑意,嘴角微微上扬,言道: “好,那我便正经一些好了。” 话音刚落,我一手执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摸向怀中,掏出一根红绳来,细看之下红绳间隐约有一缕发丝缠绕,竟是生死同心绳! 琬儿瞧见我手中这根红绳,目光也是微微一怔,瞧着我又一次将红绳亲手系在了她的手腕上,心中泛起的感觉,似喜还忧,竟也不知该如何描述,也无法轻易释怀了。 我心知琬儿忧虑伤神之事为何,听她言及红绳从她手腕处无故断开之时,她眸光中的那抹神伤,深深刺痛了我的眼,我知道了,自己又一次伤害了自己深爱着的女人。 看着她白皙的手腕上的那根漂亮的红绳,我嘴角不禁浮现出幸福的笑容来,手指抚过那圈红绳,随即将琬儿的袖口拉下,将她的双手握在了掌中,望着她的眼,微笑着言道: “这次你可以放心了,我编的很结实,它,绝不会再无故断开了!” 我说的信心满满,也是在给琬儿承诺,以后绝不会再做这般危险的事情让她担心了。 琬儿静静地望着我,随即淡淡一笑,言道: “看来,你的平安绳编得是越发好看了呢。” “你可喜欢?” “不喜欢!” 琬儿说得斩钉截铁,惹得我有些讶异地望着她,直到一眼看到她眼中隐藏许久的黯然神伤,不觉微微愣住,只听她继续言道: “要是它再断一次的话,我想,我一定会发疯的!” 我握紧了琬儿的双手,满脸歉意,胸口堵得慌,望着四周白雪茫茫一片,只觉得在广阔天地面前,人何其渺小,经过这些事情之后,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对生命充满敬畏,也意识到以前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这是生死同心绳,现在想想,那时候送你这根红绳的自己实在是太过软弱了,我后悔了,只想着让自己安心,却将所有的重担都推给了你。担负起一个人的生死,究竟需要多大勇气和决心,会给这个人造成多大的压力和伤害,这些我从未考虑过,对不起啊,琬儿,对不起,请你原谅曾经那个软弱的我!” 闻言,琬儿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伤感起来,就连目光也微微闪着光芒。 我忍不住伸出手抚着她的脸,柔声继续说道: “现在给你的生死同心绳,它代表着的,不再是死的诅咒,而是生的希望,这表示着我会为你而活,也为自己而活,所以,琬儿,你答应我,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为我好好活着,也为了你自己好好活着,答应我,好不好?” 琬儿目光中泛着泪光,有些激动地扑到了我怀里,我抱紧了她,目光亦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只觉得自己对爱的领悟,又深了一层。 爱是什么? 在还未遇到琬儿之前,我从未真正明白爱是什么,直到遇到了琬儿,爱上了她,为她所爱,这之后才慢慢地体会到,爱,真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是琬儿,逐渐教会了我,什么是爱! “我爱你啊,琬儿,爱上的人是你,真好!” “你这个傻瓜!” 此时此刻,琬儿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幸福的笑容来,也许是觉得这一刻太过幸福,反而有种虚幻不实之感,将脸埋入我颈中,琬儿无法抑制内心那股强烈的不安,缓缓轻声言道: “这样的幸福,我还有资格拥有么?” 闻言,我不觉心中一痛,我知道深藏于琬儿内心中的矛盾与痛苦,发生在她身边的种种,会让她在内心觉得这样的幸福都是一种奢望。 抱紧了琬儿,我不禁柔声安慰道: “别怕,琬儿,我会好好守护在你身边,守护我们的幸福的……” …… 下山后,我顺利与杨铨将军汇合,时隔多日,与杨将军再度见面似乎已经没有最初的礼遇,他见我的表情也是淡泊的,仿佛只剩下公事公办了。 我不禁苦笑一声,从阿正手中接过马缰,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有些不舍地往山上猎庄的方向又看了几眼,思忖着这就又要与琬儿暂时分别了么? 虽然知道她离自己并不遥远,可心中还是有些怅然若失,不禁有些微微愣神。 身后,杨将军见我似乎毫无离开的打算,想着这位纨绔子弟定然是又想要玩什么花样,心中暗自窝火却又发作不得,一招以退为进,语气中满是不屑,言道: “高监军身娇肉贵的,要离开也不必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若是身子不爽了那我等再多等待几日又有何妨?” 我摇了摇头,瞥了杨铨一眼,说道: “我们可以等,可北齐的百姓等不了了,这一路有劳杨将军担待了,你我马不停蹄尽快赶到中军大营面见元帅吧!” 说完,调转马头,伴随着一阵马儿的嘶鸣声,扬鞭纵马而去。 身后,杨铨闻言不觉微微一愣,有些弄不清楚这位高监军意欲何为,催促人马跟上,随即一行人便往邺城方向而去。 一个身着白色铠甲的英武身影从高处望着这行队伍纵马而去留下的一长串马蹄印,而那队人马很快就消失在雪地边际,再也难间踪影,这抹白色身影却依然独立于茫茫雪地之中,半晌没有话语。 身后,紫玉缓缓度步而来,在不远处停下脚步抱拳一礼,道: “少帅,一切都已准备妥当了,咱们是否现在便启程赶往冀州?” 萧珝望着眼前这片早已笼罩在凯凯白雪之中的山林,是如此的寂静,如此渺茫,不觉悠悠叹了口气,言道: “辛苦你了,紫玉!” 跟随在少帅身边多年,紫玉自是明白少帅此时正在忧心何事了,如今东征局势一片大好,而驸马爷也已平安归来,少帅心中巨石便也落下一半,剩下最为牵挂地,便只有元帅了。 紫玉毫不犹豫便道出自己心中所想,问道: “少帅可是正为元帅忧心?” 萧珝沉默了片刻后,随即点了点头,道: “元帅征战多年,早已身有隐疾,每当气候寒冷潮湿之际,旧创之处便会疼痛难忍,而恶狼谷一战,元帅又受了重伤,只是为防宵小乘机作乱才秘而不宣,如今临危受命领军东征,勉强才得以支撑到现在。若在此关键时刻,元帅再出变故的话,只怕局势会有大变,很多事情,我等不得不防!” 紫玉沉吟片刻后,反问道: “少帅所言及的变故,莫不是与驸马爷此次被人刺杀有所关联?” 萧珝微微颔首,言道: “他们若是只为驸马而来,也就无需如此苦心孤诣,让千面淫狐冒充驸马了,只是他们棋差一招,未曾想到我的身份,才会让此计拆穿,若是千面淫狐顺利顶替了驸马,你觉得,他们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紫玉思忖片刻,随即慌忙言道: “难道——他们是冲着元帅而来?” 萧珝的目光陡然间变得深邃,言道: “恶狼谷一战,他们很显然便是冲着元帅而来,若是元帅有失,那依朝中人脉威望,可以担任东征大军元帅之一职的,非独孤輳莫属。若是独孤輳执掌东征大军,介时朝中将无人可以制衡独孤輳,这也是皇祖母一直担忧之事,所以力排众议,也要让元帅执掌东征大军。如今看来,独孤輳依然没有放弃执掌东征大军的念想,妄图染指东征大军元帅之职了!” 紫玉闻言也顿觉大事不好,想到洛阳如今状况,忙不迭地言道: “这般说来,独孤輳围困洛阳亦有月余,线报言及洛阳城内早已陷入孤绝之境,对内粮草耗尽,在外更无援兵救城,如今金邑大捷,再加上以独孤輳统军之能,洛阳为何迟迟未曾攻陷,只怕是他们在故意拖延时日,莫不是在等候时机?” 紫玉一时间又联想到驸马之事,心中顿时惶恐,忙继续言道: “那假驸马之事莫不是也与此事有关?若是让驸马去刺杀元帅的话,无论成功与否,高家都会受此牵连,介时,朝中免不得掀起一阵巨浪来!” 萧珝没有立刻回应,思忖了片刻后,缓缓言道: “独孤信此人城府极深,若是想借驸马刺杀元帅用以达到两败俱伤的目的的话,那他这步棋为免太过浅显易懂,他一定会想法设法再度对元帅下手,可却未必会让驸马出手,驸马是大军监军,其左右战局的能力远比充作杀手还更有利用价值,他所谋划的,恐怕不仅仅是东征大军元帅之职了……” 萧珝几乎都可以断定,独孤信妄图掌握战争局势,是在给自己设一盘更大的棋局,而他的主意,很显然已经打到了北齐身上去了,要是自己没猜错的话,独孤信应该早已派过密使与北齐有所联系了吧? 若真是如此,那便是叛国通敌了,当真是人人得而诛之! 萧珝的这番话原本这寒冷严冬的风雪还要冰寒侧骨,紫玉闻言也不禁打了个冷颤,咬着牙,怯怯言道: “独孤信如此城府,那,驸马爷会是他的对手么?” 一提到驸马,萧珝冷峻的脸上才有了一丝笑靥,嘴角不觉微微翘起,略加思索了片刻后,随即言道: “独孤信确实是只凶狠地恶狼,至于驸马么,别看她那一副唯唯诺诺地表象,她啊,可是一只狡猾地狐狸呢!” 说完,萧珝忍不住抿嘴一笑。 身后的紫玉也被萧珝这难得一见的表情给逗乐了,更被少帅将驸马形容成一只狡猾的狐狸而哭笑不得,可一看到少帅那抿嘴一笑的神情,紫玉感到少帅似乎有些不一样了,以前身着一身戎装的少帅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现在,竟然也能因为笑得如此开怀,不得不说,驸马真的改变少帅很多很多了…… 萧珝缓缓转身,随即十分潇洒不羁地一甩身后的斗篷,一脸英武之气扑面而来,只听她利落爽朗地说了句,道: “我们走吧!” 说完,便大步向前迈去,毫不拖沓,隐约透出大将之风。 “是,少帅!” 紫玉面带微笑,精神抖擞地回应着萧珝,随即也快步跟了上去。 雪地里,只留下一串串坚定而又显欢快的脚印…… 痛不欲生 快马加鞭赶了这一天的路程,最后,在路边的一家农舍中停下暂且安置,毕竟是风雪天气,如今也已经是天色将晚、人困马乏的,能在这偏僻处寻到这样一处安身所在也是再好不过之事了。 这家人是老农户,如今正值战乱,到处都不太平,这一家子也只剩下这对老农夫妇和他们的一个孙子两个孙女了,一家五口相依为命。 老农夫整个人正架在木梯上,想乘着天黑之前,将被大雪压垮一部分的屋顶给重新补起来,奈何人老力弱,忙活了这一下午也是收效甚微。 老农夫不禁哀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忙碌了大半辈子,原本是享儿孙福颐养天年之时,奈何遭逢巨变,不但家中恒产尽数被夺,衣食断绝,几个儿女受战乱牵连不是被官兵迫死,便是死于流寇之手,留下这一屋子的孤儿寡母,所有的重担又落在自己肩头。 一念至此,顿觉人生无望,恨不就死,可一看到自己那几个孙子孙女不知世间愁苦为何物的天真脸孔,老农夫又觉得必须咬牙再坚持下去,至少熬到这几个孩子长大…… 拉过脏兮兮地袖口擦过眼角热泪,往粗糙长满老茧的双手呵气后稍微搓暖了双手,边干着手里的伙计,边思虑着今晚的吃食又该到何处去寻。 正在此时,一队军官骑马而过,老农夫还未回过神来,这群人陆续下马直入农舍,老农妇吓得慌忙把在院中嬉闹的几个孩子赶回了里屋,而老农夫瞧着这队人马身上乌黑发亮的铠甲,只道是军爷又来征粮,紧张的差点从木梯上率将下来。 “老人家担心些,别怕,我们只是来借宿一宿,明早便走,绝不多加叨唠!” 杨铨将军眼明手快,急忙过去将那木梯上的老农夫扶将下来,又故意好言宽慰好让老农夫妇宽心,毕竟现在世道乱,平民百姓咋见这样一只队伍开过,如何能不畏之如虎狼? 老农夫在杨铨的搀扶下安全落了地,可瞧着眼前的军士便浑身发颤,战战兢兢地,惊慌地都无法开口说话了。 “不许伤害我阿翁!” 里屋,突然冲出了一个才**岁的小丫头来,她陡然看到一个身形魁梧地军爷正拽着自己的阿翁,以为有人要伤害自己的亲人,这才不顾一切冲了出来想要去帮助自己的阿翁的。 可才跑到半路却被人拦住了去路,一把撞到这人身上,小小的身子没能站稳,整个人都止不住往后倒。 “担心了!” 一句温厚暖心的话语传来,言语之间,小女孩便被来人抱了起来,待得小女孩瞧见了眼前这年轻男子温润如玉、和煦一笑的模样,一点都不像那些身着厚重铠甲之人那般可怕狰狞,脸上不觉微微一红,随即挣扎着想要从这陌生人的怀抱中挣脱出来。 有些生气地大声喊道: “快放开我,放开我阿翁,你们都是坏人!” 听到这声控诉,我不禁淡淡一笑,这孩子倔强不屈的目光,还是让我由衷赞赏的。 老农夫见状,哭着跪倒在地,磕头求饶,言道: “官爷们饶命啊,还请放了这孩子,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她还只是个孩子……” 我把小女孩小心放了下来,忙亲自过去将老人家扶起身来,微笑言道: “老人家请起,是我们唐突了,如今天色已晚,风雪之夜赶路多有不便,只能暂借此地借宿一晚,多有打扰还请勿怪!” 边说着边向阿正递了个眼色,让阿正拿了些银钱过来亲自交到了老人家手里,老人家吓得不刚接手,却被我劝住,瞧着这孩子身上单薄而又到处都是补丁的衣物,就知道这家人过得十分清贫,这一家子能否过活这个冬季都很难说。 我不禁宽慰道: “这些银钱留下给孩子们置备几件冬衣吧!” 随即回身又对阿正说道: “阿正,再去匀出几套衣物和粮食过来,一道送给老人家!” 阿正闻言,点头领命而去。 老农夫这才知道这些人并不是什么歹人,既是借宿给他们方便也是给自己方便,又见这位儒生慈眉善目的,又送冬衣又送粮食,这无疑是雪中送炭,救苦救难啊! 老农夫不禁躬身千恩万谢,若不是我制止,又得跪下叩头感恩了。 “多谢几位大官爷救我老汉一家性命,只是寒室简陋,若是各位大官爷不弃,便在此过一夜再走吧!” 我也作揖一礼,回应道: “那便多谢老人家了,如今世道混乱,入夜了还请老人家莫要到处走动,与家人安心待在里屋即可,夜半即便听到屋外有如何动静也不要出得屋来,我保老人家一家平安,切记,切记!” 老农夫也不赶多问,见我叮咛仔细,也不敢随意敷衍,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我微微一笑,又看了看那勇敢得小女孩,度步到她跟前,轻柔摸了摸她的头,言道: “你很勇敢呢,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躲开了我的手,小脸颊被寒风吹得通红,撇着嘴嘟囔着不说话。 老农夫怕横生枝节,忙出声呵斥自己的孙女,道: “娃儿不许无礼,赶紧回大官爷的话!” 小姑娘顿时觉心里受了委屈,眼睛红红地转身便往里屋跑了过去,才进去没多久就听到老婆婆低声打骂孩子的声音,没过多久就听到女孩哭闹之声…… 我有些不忍,而老农夫见状忙对我点头哈腰一阵,以示失陪片刻,随即迈着老迈的步伐也入了里屋,只听他边走边说道: “老婆子好好说话,莫要打孩子!” …… 瞧着眼前着有些破败不堪地房舍,再听着屋内传出的孩子的哭闹声以及老农夫劝阻老婆子动身打孩子的话语,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杨将军,就劳你派几个人帮忙将这些房屋稍加修葺一番,今夜我们就在此休息一晚吧!” “末将得令!” 杨铨领了军令便即可下令在此处安营,又派人将这破败得房舍修葺一番厚,拾缀了些柴火厚,便开始埋锅造饭,一切都进行的井然有序。 屋内,小女孩的哭声渐渐小了下来,我望着眼前这一片白雪皑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夜半,四周寂静宛若无人,唯有寒风呼啸而过,再夜空中发出阵阵怒吼,宛若野兽咋见,甚为骇人! 此时此刻老农夫一家早已窝入炕上包裹着薄被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可不知到了什么时辰,老农夫迷迷糊糊地,仿佛听到屋外有人发出低沉的喊叫声,紧接着似乎又是一阵刀割剑击之声,似有人一伙人在互相拼命厮杀! 老农夫顿时吓得睡意全无,坐起身往窗口处望了一眼,只见纸窗上黑蒙蒙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屋外那阵阵厮杀之声却越发明了,原来并不是自己睡迷糊了! 老农夫顿时吓得浑身瑟瑟发抖,陡然想起那俊雅儒生的劝告,夜半无论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走出里屋,便立刻又躺会了炕上蒙上被子,堵上耳朵,想要将屋外的动静都隔绝开去。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屋外的动静逐渐沉静下来,再度陷入死一般的沉静之中…… 待一切尘埃落定,我从藏身的营帐中走了出来,军士手中的火把将周围黑暗驱散开去,将方才发生的这场激烈的刺杀场面如此深刻地映入在场之人的眼中,一股股血腥味在空气中飘散,而沿途被白雪覆盖的土地上,早已被人的鲜血染红了一地。 这场刺杀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争斗回如此激烈! 对方只有五个人,死了三个,却杀了将近十五个士兵,就连杨铨将军也受了伤,若非有暗影卫——魅从旁相助,只怕想要成功拿下这次刺杀行动的头目,还真不是件易事。 最后两个活下来的人被活捉了,当杨铨揭下来这两个人的面罩之后,看到有个熟悉的人也在其中,顿时身子一怔,满脸的不可置信。 “沈彧?为何,为何是你?” 沈彧,便是当时我离开队伍时被杨铨安排在我身边护送我前往上洛查探失踪御史事件的护卫,可也是他,暗通敌寇,陷我于危险之境,险些丧命。 原本我以为他早已死去,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当日随我同行的六人当中,其他人为护我竭战而死,唯独他却好好活了下来,这让我如何能不疑心于他。 沈彧既亲自前来杀我,那可想而知,他身后之人已经开始怀疑到我的身份了,这也就是说,他已经知道自己李代桃僵之计早已落空,如今行此杀人灭口之计,不过是在做最后一搏。 与沈彧一同被擒之人见事情败露,为免为人逼供,立刻咬破了藏在牙间的毒囊,不过片刻便毒发吐血而亡了。 杨铨正义愤填膺,没想到自己手下竟然出了沈彧这般败类,正恨自己有眼无珠,咋见其中一人吞毒身亡,唯恐这沈彧也畏罪引毒自刭,忙伸手直接从他口中将毒囊抠出,随即令人将他五花大绑,这才忙不迭地跪在我跟前向我请罪,言道: “末将有眼无珠,错信沈彧这等奸邪之徒,请监军判罪将失察之罪!” 我伸手将杨铨扶起,言道: “杨将军言重了,沈彧此举完全出于他个人所为,正所谓一人做事一人当,沈彧既然要刺杀本监军,那本监军自然也得好审查清楚此案才行,至于该如何处置等弄清楚了前因后果再做计较。先将沈彧押入帐内,我要连夜亲自审问!” “是!” 随即,军士将沈彧带了下去。 “杨将军也请先好好疗伤,待本监军查探案情之后,再与杨将军商议。” 杨铨面有愧色,忙抱拳行礼,言道: “一切听从监军裁决!” 闻言,我微微颔首,随即跟着入了营帐…… 待我入了营帐见了沈彧,此次他可比上回要狼狈多了,上回见他是位颇有气概的人物,如今瞧见了也就知道了,原来他也是个怕死之人,特别是当他看到身边的同伴服毒自尽后的那副痛苦扭曲的神情,他那眼神中透出的惊恐便出卖了他。 因为他根本就不想死! 我挥手遣退了军士,一脸冷漠地看着沈彧,言道: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 “你凭什么以为我回说?” 没想到到了现在,沈彧还在做困兽之斗。 “原本你可以选择死的,可你犹豫了,所以,在你犹豫的那一刻你也就失去了自尽的勇气。” 听我这番说辞,沈彧顿时泄了底气,原本他还想借机与我谈论条件,现在看来,他就连谈判的资本都没有了。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沈彧越发开始恐惧起来,自己主人的阴狠他是知道的,若是主人知道自己背叛了他,定然不会轻易饶恕自己! “我,我不能说……” 边说着,沈彧浑身已经不由自主地打着颤了。 我冷冷一笑,那人的手段我不是不知道,看沈彧如何恐惧的模样便也可见一斑了,那人最擅长的不仅仅是让人死,更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 “死,确实很可怕,可比这更可怕的,是生不如死……” 我缓缓在沈彧跟前度步,看着他逐渐变得面无血色的脸,便知道我的话有多么准确地搓中他的内心了。 “你怕死,也怕生不如死,两条路你都不想选,你以为,你还有第三条路么?” 沈彧颓然地垂下头去,这个身形彪悍的大汉,此时浑身都开始瑟瑟发抖了。 “其实,死比生不如死要好一些,至少死就是那么一瞬间的痛苦,可生不如死那可就是痛不欲生了啊,你怕痛么?” 我用打着商量的语气问着,直把沈彧问得心生恐惧,吓得他魂飞魄散,几乎肝胆俱裂,因为他惊恐地发现,眼前这人比自己的主人更加可怖百倍! “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只不过……” 我慢悠悠地蹲下身子,冷冷的目光对上了沈彧的,随即缓缓地将接下来的话一字一字地吐出了口。 “我会让你痛不欲生就是了!” 无论是谁,只要胆敢伤害我和我身边的人,我都会让他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天地不仁 这一夜,很多人都未成眠。 比如那老农夫一家老小,身着威武铠甲的北魏军士,这群军士无比畏惧着的头领,以及那看似文弱俊逸的儒生,尽管他们一夜难眠的原因各自迥异,可都为那营帐中不断传出的拷打惨叫声所惊扰,或心惊肉跳,或意冷心寒,这份冰冷竟比这满目冰霜都要冰寒入骨了! 被接受一夜毒打拷问之人便是沈彧! 天色渐亮,所有的吵闹与喧嚣也终于在这一刻落下了帷幕,审问拷打也停止了,通常这种情况出现不是被审问者熬不过而招认罪责便是没能熬过审讯晕死或者咽了最后一口气! 军营之中审讯敌军间谍一类的手段倒不比刑部大牢的差,也就这么一晚上,沈彧便招供了…… 审讯军士将沈彧招供的供词整理好后恭敬的送到我手中后,小心翼翼地退了出营帐,我略瞥了一眼纸上的供词,冷笑一声随即将它随手置于一旁不再理会。 微微沉吟片刻后,回首望了一眼恭立在自己不远处的那一袭黑衣人影,笑着言道: “魅,此番多谢你暗中相助,你可回去向你主上复命去了!” 魅,是一直守护在琬儿身边的暗影卫,暗影卫是个神秘而鲜为人知的组织,他们的责任便是护卫自己的主人,而他们的命运与主人的休戚相关,生死与共! 我知道他们身份的特殊性,而魅会在我跟前现身,也是因着琬儿令他暗中护我之故,所以不该问的事情我不会问,正如同一些不该说的事情我也不会多说一般。 魅的身影淹没在了宽大的黑袍中,就连面容也深深隐藏在连袍黑帽之下,他的声音也有些低沉,不辨男女,更无哀乐,只听他言道: “魅受主上之命护送驸马督尉一路安全前往中军大帐。” 我不觉莞尔一笑,看来这位暗影卫的性子倒也与琬儿有几分相似,对于认定的事情都有几分自己的固执。 怔怔地瞧着他的身形看了片刻,想起我也算与魅有过数面之缘了,可却还不知他到底是男是女,说起来他还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只因着他身份特殊,神龙见首不见,故而一直未有机会当面致谢,如今不正是最佳时机了么? 只是瞧着魅的性子,似乎也是个独来独往,不愿与人多有交集之人了。 “你可是担心独孤信会再度暗害于我?” 我故意这般询问着,随即目光落在了那份沈彧的供词上,不出所料,沈彧供出来的所谓幕后主使,便是独孤信! 魅沉默了片刻,听眼前之人语气,似乎并不担心独孤信会再度下手害他,为防万一,还是有必要多加提醒,忙言道: “沈彧既已招供,这场刺杀主使便是独孤信,只怕他一计不成还会再度为之,还请驸马督尉小心为上!” 闻言,我不禁微微一笑,饶有兴趣地回望着魅,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也以为是独孤信要杀我?” 魅身形不动如山,却也被这句反问得身子一滞,沉吟了片刻后,还是询问了一句,道: “驸马督尉之意,莫非此次刺杀主使之人并非独孤信?” 我听出了魅言语中的不信服之意,连他都看出独孤信有害我之心,又如何会相信沈彧并非独孤信派来杀我之人?更何况,沈彧已经招供! “那是因为你不懂独孤信,他可是个自信到狂妄之人,用这等暗杀手段来对付我这文弱书生,他不屑为之;不过,有一点你没想错,独孤信却有杀我之心,他若是想要用刺杀这种手段来害我,想来我早已是凶多吉少了!” 魅闻言,似有所惑,忙又问道: “既然独孤信有害人之心,那驸马督尉何以断定这幕后主使并非独孤信?” 我嘴角微微上扬,意味深长的言道: “我之所以断定刺杀我的人不是他,那是因为从某些方面来说,我们都是同一类人,都自诩聪明过人,以为可以掌控一切,包括别人的命运,就像是在玩一场游戏,只不过聪明人都有聪明人的玩法,就比如杀人吧,武士杀人也不过手起刀落、人头点地,可我们深谙地却是借刀杀人之法,于是非处夺人性命不留痕迹!” 说着我别有用意地停顿了片刻,身为一个杀手,我想魅应该可以完全明白我所言到底为何意了,见他沉默不语,我又继续言道: “越聪明之人用的手法也就越高明,而对于聪明人来说,刺杀这种把戏,也就是不自信之人防患于未然而做出的愚蠢行径!独孤信可是个绝顶聪明之人,所以他不会派人做刺杀我这种愚蠢的行径的!” 这些话一出,周围仿佛陷入死一般的沉静中,许久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气氛顿时有些诡异了…… 在谁面前如此毫无遮掩地展现出自己工于心计的一面,对我来说,这还真是很少见的事情,我不得不承认,这也是我的一面,即便很少透露出来,可这也是我,真实的我! 这么多年沉浮于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之境而能一直好好活到现在,绝不能仅仅只用幸运两字所能囊括,这世上幸运之人终究太少,靠幸运而得以在乱世中存活的,根本就没有! “我说我与独孤信是同一类人,你是否觉得我与独孤信一般,均为不仁不义之徒?” 我有些好奇魅的想法,故而将这个有关是非善恶的问题抛给了魅,想知道从他的口中又能听到这样的答案。 望着眼前这身着威严公服,越发威仪不容冒犯的俊逸公子,魅越发觉得眼前之人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有些莽撞任性却也天性纯良的少年郎君了,他变得沉稳干练不少,甚至越发深谙权术之道,不由自主间,便会让接近他的人感到一股由内渗透出来的畏惧之感,令人猛然意识到,这是个十分危险的人! 这份危险,有朝一日会危机到主上么? 魅不由得有所忧虑,面对驸马督尉的试探,魅不假思索回应道: “魅心中只以主上为念,并无是非对错,善恶美丑之分!” 若有人敢危害到主上,无论此人善恶,不分是非对错,魅都会将其尽数诛除! 我能听懂魅言语中的含义,甚至感受到了他的威胁,暗影卫便是为了他们各自的主人而存在的,为了保护他们的主人,他们可以连自己的性命都轻易舍弃,更何况是威胁自己主人的存在。 所以我能理解魅,对魅这样无是非的想法也不知是羡慕还是惋惜,因为对于一个只能生活在黑之中不能有自己的人来说,这些分辨是不需要拥有的累赘,它们只会带来痛苦和永无止境的烦恼。 可舍弃了这些,便真的就没有烦恼和痛苦了么? 我忍不住感慨言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天地是无所谓仁慈的,它不会因仁慈而有所偏爱,任由万物自然运作而不加干预;圣人不会因仁慈而有所偏爱,任由百姓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而不加干预。由此可见,个人命途最终也不过是自己选择的结果。更何况,是非善恶本就等同,乃为物之两极,相生相克又互为其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分界线,可世人却费尽心力想要去给它们分下定义,这不是在自寻烦恼么?你,比我们活得要自在些啊!” 魅闻言,沉默不语。 我回过身去不再看魅,只觉此身有些恍惚若在梦中,总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无论将来我的命途会如何,也不过是我自己所选择的结果啊! 如此而已,如此而已…… 沉默了许久,我悠悠地开口道了句: “多谢你了!” 这一句致谢,不仅仅是为这救命之恩,也是为了他对琬儿的那份矢志不移地忠诚! 魅没有说话,只是抱拳回了一礼。 我微微颔首,随即摆了摆手,示意话题到此为止。 才过片刻便有军士来报,杨铨将军求见。我微微示意,魅领会后闪身避入屏风之后。 …… 待杨铨入帐一见我便下跪请罪,言辞恳切,更不敢推卸罪责,言道: “罪将杨铨,特来向监军请罪,杨铨愿受军法处置!只是杨铨还有一事相求,恳求监军,杀人不过头点地,给沈彧一个痛快了结吧!” 说完,顿首再拜。 我敛神片刻,正思虑着该如何处置杨铨才算妥当,念他还算是个忠义之人,为人耿直,虽糊涂了些也并无大错,倒也没必要将他治成死罪。 更何况这一路得他悉心护持,昨晚他更是舍命相护,因此身受重伤,对于是否对他严加处置这点我还有待斟酌一二,却没想到他自己尚且自身难保,却还怜悯沈彧,想为他讨个全尸,此举看似其情可悯,可却为免有些不顾全大局。 如同沈彧这等犯上作乱,刺杀监军之逆贼,更是犯了不义之罪,十恶不赦,是要被满门诛灭、斩首示众的! “杨将军确实有罪,沈彧之事你识人不明,有失察之罪,又因用人不当至此祸端,也是失职,两罪并罚你姑且自身难保,如今又为罪人求情,难道就不怕惹祸上身,罪及亲族么?” 我问话的语气也有了几分责备,咋看之下倒有些公报私仇的意味了。 杨铨也吃不准眼前这位监军的真实意图了,毕竟这一路所见,这位高高在上的驸马督尉有荒唐纨绔的一面,也有冷酷无情的一面,更有城府深沉的一面,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而自己这一路也没少对他冷嘲热讽,很难说这位高监军不会乘机落进下石,公报私仇了,若真是如此,届时就不仅仅是自己的亲族因己而获罪责了…… 可即便如此,对于杨铨来说,有些事情明知不可为非要为之,只是为了不愧人心! “杨铨愿领所有罪责,甘愿伏法,也请监军明鉴,杨铨为沈彧求情,只是顾念昔日手足同袍之情,不忍他受尽折磨最终还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看在沈彧也曾拼死为国杀敌,建立功勋的份上,杨铨恳求监军留沈彧一个全尸,莫要寒了军士浴血杀敌报国之心……” 我嘴角上扬,好一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看来杨铨,也并不是看不清形势的傻瓜啊! 毕竟这沈彧也是杨铨的手下,自然与杨铨手下的军士感情深厚,这一晚上的审讯逼供,惨叫连连,撕心裂肺,这些曾与沈彧一道共过生死的手足同袍,如何能再忍受得住?即便知道沈彧犯下滔天大罪,也只是敢祈求让沈彧免除非人折磨,留个全尸而已了。 这般看来似乎其情可悯,可在我看来,却看到了令外一层意思…… 杨铨,是在威胁我么?!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本监军坚持以国法论罪沈彧,杨将军,又当如何?” 死寂一般得沉默…… 杨铨只是一直保持着顿首姿势,没有动作,更没有接话。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仿佛为杨铨这无声的沉默做出了最好的诠释! 一个军士急忙入帐前来禀报,道: “沈彧咬舌自尽身亡!” 霎时,我愤怒地将眼前桌案上的物事甩手摔了个粉碎! 是缘是债 “杨铨,谁给你那么大权利胆敢私自处置沈彧?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将你明正典刑?!” 我怒目而视,拂袖直指杨铨厉声质问。 杨铨一动不动地跪在原地,顿首伏地,没有为自己的行为做任何的辩解,更没有因为自己即将要面对的结局而惊慌失措,反而还多了几分慷慨赴义,视死如归。 只听他沉稳而又不失恭敬地说道: “杨铨愿担负所有罪责,任凭监军处置,无怨无悔!” “住口!你以为自己一人担下所有罪责便是英雄豪杰,敢作敢当了?你现在连自己错在哪里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将本监军放在眼里,有没有将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我努力压制自己内心的滔天怒火,否则我真会忍不住一剑将这杨铨斩于剑下! “请监军降罪,沈彧本是罪将属下,罪将识人不明有失察之罪,罪将愿以死抵罪,只求监军莫要因罪将一人过失而牵连大元帅,否则,罪将便是百死莫赎!” 杨铨说完,便一个劲的向我磕头请罪,这份赤胆忠心,倒也颇为令人动容。 杨铨所言,我如何能不明白,杨铨并不畏惧以死谢罪,不过是担心此事最后会牵连到朔王萧澹,毕竟他是朔王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对杨铨来说,朔王对自己恩同再造,杨铨如何能因自己的失察之罪而成为别有用心之人陷害朔王的把柄! 而在军队之中,往往君令比不过将令,这其中最大的弊端便在于军队靠这种上下级的提拔或者亲属之间任人唯亲,从而建立起来的利益共同体的类似于同盟的关系,久而久之,便导致了这些军士只会听从自己所属将领的指挥,却将朝廷君令视若无物,而朝廷能否有效控制军队便在于这些统帅是否有忠君爱国之心! 可人心是最难捉摸的东西,而仅仅是依靠所谓的人心来御下,是存在很大的弊端的,而最好的证明,便是各个州镇总管的拥兵自重! 由此可见,朝廷如何加强对军队的管束,是与压制州镇总管权利一样同等重要的必须予以重视的议题…… 如今杨铨获罪,身为杨铨座主的朔王萧澹,难保不会被用心之人弹劾诬陷,而在杨铨心里对我是极不信任的,朝廷派下监军本来就是对出征在外的将领不放心,才会有监军到军营中对将领进行监察、百般掣肘,如今更观我一路总总行为,更是不能轻易信任,杨铨个性耿直,定然会宁愿一死,也不愿自己成为负累。 “糊涂,大元帅乃是太皇太后钦点东征大军统军元帅,更是皇室宗亲,朝廷股肱之臣,区区一个沈彧,如何能牵连到大元帅?你如此这般,岂非欲盖弥彰?沈彧若是活着尚能当面对质,如今沈彧一死,便是死无对证,你这不是在帮大元帅反而是害了他!” 听我严声呵斥,杨铨才懂得其中道理,顿时冷汗淋淋,竟不知如何应答了。 “杨铨啊,你最大的罪过不是识人不明,而是私下处置了沈彧,沈彧固然该死,可却不是你杨铨可以私刑处置的,你眼中只有大元帅,又将朝廷天子,国家王法置于何地?本监军就算现在令人将你推出帐外斩首示众,你也算死得不冤!” 杨铨闻言,放佛一瞬间抽尽了全身的力气,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 我平生最恨的,便是这种目无王法,以个人爱好喜恶,将王法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可恶行径,杨铨以个人私欲,不经国法刑审便私下处置了沈彧,这等目无王法的行径,我如何能轻饶了他! “杨铨,本监军再问你一遍,沈彧,可是你所杀?” 杨铨的唇角微微发着颤,正欲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选择保持了沉默,放佛已经默认了一般…… 我见状目光一沉,眼中寒光顿生,既然如此,我也就只能将下令将杨铨推出帐外斩首示众,以正国法了! “来人啊,将罪人杨铨推出帐外……” 我这边话音未落,帐外就有一军士径直闯入了帐内,一对上我的眼,便十分爽快地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道: “慢着,此事与杨将军无关,沈彧,是我杀的!” 待我看清楚来人是谁后,有了片刻的茫然震惊,可随即一股怒气从心里涌出,却又无可奈何地拂袖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 杨铨见有人为自己求情,忙回过头去一看,当看到那人面容时身子也是微微一怔,随即缓缓抱拳向那人行了一礼以示敬重,轻声言道: “郡主……” 听到杨铨唤那人郡主,我闻言不禁冷哼一声,而我之前的猜想都因为这人的到来而间接得到了证实,主持设计杀我的主要元凶,并非是独孤信,而是贤王萧衍! 沈彧其实是贤王萧衍的人,我之所以要对沈彧严刑拷打,甚至故意在沈彧面前用话引诱,便是想知道在背后主使着这一切的人是不是贤王萧衍? 而沈彧自以为聪明,还以为他的这出苦肉计可以成功将所有的一切都栽赃到独孤信头上,想要借此来避免背叛自己真正的主人,从而保住性命,却不曾想被我将计就计,从他口供里说出独孤信这个名字开始,我就确信了想用暗杀这种手段杀我的人,便是贤王萧衍了! 而这个一身军士打扮径直入我军帐,被杨铨恭敬地称呼为‘郡主’的人,便是贤王萧衍的义女,墨蓉郡主——宁静! 她曾经还有一个名字,一个原本我以为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的名字——柳絮! 柳絮,宁静,郡主,静姑娘…… 呵。 记忆之中那个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美丽女子,终究还是卷入了这黑暗永不见天日的争斗漩涡之中无法自拔,她已经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柳絮了,而我也早已不再是当年的高辰了啊! 听到我下的军令,帐外的护卫军士还是一道走了进来,没有多余的言语动作,恭敬抱拳等候军令。 我摆了摆手,言道: “杨铨身犯失职之罪,将杨铨推出帐外重打四十军棍,戴罪候审!” “得令!” 说完,军士便将杨铨架出了帐外,没过多久,便在帐外执行军令,棍棒敲打之声阵阵传来,而执行官一边报着执法棍数。 帐内片刻后陷入了一片磨人的沉静之中,我和她很久都没说一句话,可能是彼此间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彼此了吧! 她见我许久不说话,更不愿回过头去看她,随即也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靠近了我,见我没有躲避的意思,这才大胆地过来牵了我的手,从怀里拿出了伤药和一方帕子,现是细心地为我上药,随后又帮我将划破了的手掌仔细包扎了起来。 我不觉微微一愣,许是方才甩开桌面上的物事之时不小心划破了手掌正兀自流血,竟是一直都未曾察觉疼痛,这回子手被她牵住了,反倒开始觉得痛了。 我忍不住撇过头去看着她,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只是记忆之中的那抹绿色婀娜身影,变成了这一身不怎么合身的军士戎装,瞧着此情此景,我竟也有些哭笑不得了。 看着她小心翼翼地给我包扎伤口,我有了片刻的出神,随即想到我们现在各自的身份,目光不觉一沉,随即有些无奈地道了句: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柳絮……” 说出来的这句话,竟感觉有些意外的沉重。 我突然也有些弄不清楚,究竟是她出现在这里是错的,还是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的了…… 她出现在这里了,不但间接承认了这写阴谋都与贤王萧衍有关,那是不是也可以说明她也参与了这一系列将我设计在内的暗杀行动? 可当我对上了她那双明亮的眼眸时,我知道自己不该怀疑她的,本来她完全可以不必出现在我眼前,可她,还是这般做了,这,也是她想要向我说明什么的缘故! 因为她没有参与其间,所以,她才要冒险亲自来见我一面啊! “抱歉……” 她的声音很轻很轻,若非用心去听怕得就此错过。 我不禁苦笑一声,随即回道: “若与你有关,道歉何用?若与你无关,何须道歉呢?” 我竟然开始为她感到忧虑,即便那日她早已断言说我们两个终将会成为敌人,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却依然无法对我下手,处于我与对她恩重如山的义父之间,想要两全是何等的艰难,那我又如何忍心再对她恶言相向? 宁静闻言,脸上也不觉露出有些悲伤的神色来,随即正声言道: “沈彧是我所杀,与杨铨无关。” 我眉目一挑,言道: “你是为了杨铨才来见我的?你以为我会杀了他?” 这不得不让我怀疑杨铨与贤王萧衍又有什么关系了? 宁静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毫不吝啬地将他们之间的关系对我坦言,道: “杨家先祖曾是义父一脉所属家臣,虽然如此,杨铨也不曾背叛过朔王,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被我说服,对沈彧之死三缄其口。我也知道你不会如此草率就将他处斩,因为你最恨的便是枉法之举。” 闻言,我不禁叹了口气,心中突然觉得堵得慌了。 “既然你已认罪,那我便得将你拿下问罪了!” “你抓不住我的……” 停顿了片刻后,宁静望着我的眼,微笑着言道: “即便你抓住了我,我也只有唯死而已。” 我也恨被人要挟,特别是被自己在乎的人要挟,她知我,知我对她存有愧疚之心,所以便这般肆无忌惮地对我以死相胁么? 我有些失控地挣脱了她的手,一把扣住了她的双肩,手指因为愤怒而不自觉地加深了力道,胸膛因心中的怒火无法平息而起伏不定,可质问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再也说不出口。 我有什么资格去质问她,又有什么权利去质问她? 看到她略显发白的脸色,我竟无法狠下心肠来应对这个女人,更无法直面这个我曾经爱过却又对她怀有无限愧疚的女人! 我失魂一般地松开了紧扣着她双肩的手,任由手臂无力地垂落在身体两侧。 “你可曾恨过我?” 触不及防地,我将这隐藏在彼此内心深处多年,故意不去触及的伤痛再次扒开来,摆在了两人的面前,因为这段是我们两个一直都未曾解开过的心结,更是我对她深怀愧疚的源头。 这句话一问出口,她也不觉有些神伤,目光也有些朦胧不清了,只见她沉默片刻后突然反问了一句,道: “若是能重来一次,你还会做出同当年一样的选择么?” 闻言,我不觉微微一愣,过去的记忆片段突然在脑海里一闪而过,那是个冰寒刺骨的傍晚,在那一天我做出了让自己后悔至今的决定,伤害了一个真心喜欢过我的人,还犯下了一个永远都无法挽回的错误。 若是能再重来一次,明知道会让自己后悔至今,我还会再做出同样的选择么? “会,我会!” 我点了点头,随即毫不犹豫地说出了这个答案,即便知道会后悔至今,我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宁静不觉苦笑几声,随即言道: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问我是否曾恨过你呢?我明白的,毕竟那时候的你,还只是个不谙世事的世家公子,有些事情,你承担不起,想要逃避也是无可厚非的!” “是啊,因为我承担不起,我无法承诺给你想要的未来,所以我逃避了。” 有些事情,错过了就是一辈子的错过啊! 沉默了许久,竟是相对无言了。 很久之后,宁静才说了一句话,打破了这份恼人的沉默。 “既然都已成过去,就无需再提及了……” 她的这句话,给了我们彼此整理彼此心情思绪的时机,待稍微平定了彼此不定地心绪后,宁静继续问了句,道: “你与义父……” 我一语便打断了宁静的话语,贤王接二连三要置我于死地,想要化解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已经太迟了,我与贤王萧衍早已势成水火,不死不休!” 宁静早知结果会是如此,可见我如此坚定冰冷地回应,便知道事情早已毫无回旋的余地了,毕竟当她无意中得知义父瞒着自己向高辰施那李代桃僵杀人之计时,宁静便已经知道,自己最在意的两个人,一定会有一个人死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我求你一件事!” 闻言,我不觉愣神,竟是连开口拒绝的勇气都没有了,只是不断握紧了双拳。 她自然而然又牵过了我的手,将我掌中有些松脱地丝帕再度系好,边打着好看的蝴蝶结,边对我说道: “我知道无法阻止你们的争斗,只求你这一件事了,若你胜了,饶我义父一命;若你输了……我用命陪你!” 这句话一出口,我竟然连最后拒绝她的借口都没有了,她真是个令人无法恨起来的的女人啊! 当她系好了丝帕,随即松开了手,静静地看着我等着我的答案。 而我呆呆地看着手掌上的那方丝帕,却被这丝帕上绣着的花纹夺去了所有的注意力,这上面绣着的,竟然时桃花,而这图案还有这针线手法,对我来说,竟是如此的熟悉?! 我怔怔地望着宁静,不觉握紧了掌中的丝帕…… “你走吧,我答应你!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我能给你,最后的承诺了! 我随即拂袖,转身不再看她…… 宁静将我所有的举动都看在了眼里,随即心里也明白了些什么,没有再说什么,深深看着我的背影片刻后,也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了。 我松开了自己的手掌,看着掌中的这方丝帕暗暗出神,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方丝帕便是我为陈员外作《十二乐姬春游图》之时,小碗儿递给我擦脸用的,因为上面沾染上了颜料,我无法洗脱干净,所以就着丝帕上的墨迹画了这幅桃花小画,却没想到琬儿竟会将这画绣在了这方丝帕上。 而这方原本应该在琬儿手中的丝帕却辗转到了宁静手中了,这是琬儿许给了宁静一个承诺,而宁静用这个承诺,换了我对她的一个承诺…… 雏凤清声 距北齐都城邺城十里外,北魏大军在了此地安营扎寨,十万大军营帐依序排列扎营,与中军大帐呈众星拱月之势,首尾相顾,一眼而望不见边际…… 风雪中不同颜色的战旗随风漂荡,即便是如此大的风雪,都能看到身着厚重铠甲的北魏军士在营地附近交替严加戒备的身影。 没过多久,一队几十骑的人马正快马加鞭望大军驻扎营地北门而来,一见有一队骑兵到来,守卫在寨门附近的前哨军士各个精神紧绷,不觉握紧了各自手中的长戟与兵刃准备随时与敌军作战。 负责此营的营尉在风雪中很难辨认出向自己逐渐靠近的那队人马究竟是敌是友人,立刻下令将拒马推前,戟兵后进,弓箭手殿后以作远程协助作战,不过片刻便转为备战状态。 为妨伤到自己人,营尉扯开嗓子大声喊道: “来着何人?报上口令,立刻下马,接受盘查,若有抵抗,就地格杀!” 这只骑兵在不远处纷纷拉住了马头停止了继续向前的脚步,很快就有一个军士策马而出,大声回应道: “大胆,我等奉命护送朝廷钦点监军至中军大营面见大元帅,还不速速前去禀报,若有耽搁,担心尔等项上人头!” 营尉一听是监军到了,忙遣了人往上边禀报,自己急忙出了阵列,带着副手一道前往面见真伪,直到从这骑兵手中接过通关令牌一看,才知确实是自己人。 恰好此时负责镇守北门的校尉统领很快就派人前来接应,令前往岗哨放行,这才让这支护送监军前往中军大帐的人马顺利来到了北门寨前,北门的校尉统领领着副统领等一干将士亲自前来接应,待这队人马纷纷下了马来,校尉统领迎了过来,抱拳揖了一礼,道: “末将罗恒恭迎朝廷钦点大军监军!” 罗恒?! 这茫茫风雪不禁有些迷了眼,再加上这一路快马加鞭从未歇过片刻,早已是人困马乏,这会儿我也是有些体力透支了,想着既然到了北门,免不得得按照规矩下得马来接受盘查才行,便稍微挪动了有些僵硬得身子,在身边护卫的搀扶下翻身下了马背。 正稳住脚步,却陡然听到那负责镇守北门的校尉统领自称是“罗恒”,听那声音虽说低沉了一点,倒也听着有几分熟悉之感,不免心中揣测着这“罗恒”莫不就是曾随我一道闯过“恶狼谷”的罗恒? 怀着疑窦,我主动走了过去想要会会那罗恒,却见这人一身厚重铠甲,威风凛凛,瞧着模样却还十分年轻,一脸英气,年龄也不过二十出头,却已经是校尉统领,真可谓是英雄少年。 我两人相见,沉吟片刻后,都不禁哈哈一笑,果然是老朋友! 我不禁抱拳回了一礼,忍不住称赞道: “这才多久不见啊,罗贤弟便从一个小小得预备军士官成了统兵大将,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罗恒微微一愣,显然自己的身份对方已经得知,不禁又对眼前这个文质彬彬的当朝大驸马多了几分敬佩,回应道: “这都有赖驸马督尉当日的举荐之恩,若无驸马督尉举荐,罗恒又如何能有今日之成就呢?” 我微微一笑,忙摆手言道: “欸,你有今日之成就全凭自己真才实学,奋勇杀敌所致,罗贤弟不愧是将门虎子,不辱家风,高辰十分倾佩!” 说完,向他抱拳揖了一礼。 自恶狼谷一战后,我便对这罗恒刮目相看了,遇险时他那股从容不迫、指挥若定的气度,便已是非同一般,再加上他对排兵布阵,兵法谋略见解独到,很显然是受过正规军事训练的人,令我不免怀疑罗恒是出自武将世家。 后来我着意让人调查了一番,果不其然,他竟然是通州总管罗邑的二公子,虽遗憾并非长子无法继承家业,可他这份勇敢、胆识、谋略,倒是深得罗老将军真传! 罗邑罗老将军是此次东征之战太皇太后选定的中路军元帅,罗恒没有选择跟在父亲左右,故意隐藏身份自愿参军,便是想凭借自己的本事搏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将门虎子,将来定非池中之物啊! 罗恒谦逊言道: “不敢!” 随即罗恒做请字状,他的副将也立刻手执托盘迎了过来,盘上有几分文书和印泥,随即恭敬言道: “请监军出示文牒及吏部任命文书以作检验!” 罗恒当心此举会让我觉得唐突,忙用缓和的语气言道: “监军勿要见怪,末将等皆按章程办事!” 我哈哈一笑,言道: “怎会?这点规矩我还是懂的,阿正!” 阿正听我唤他,忙取了我的一应文牒、文书来,一一交付给了罗恒的副将予以检验,待验证过后别无异样,副将朝罗恒微微颔首,随即躬身继续言道: “还请监军出示私印!” 验过文牒及任命文书都无误后,再检查私印是否与吏部下达的文书上的私印是否一致,便能分辨出此人是否真是朝廷委任的监军了。 随即,我从自己怀里将刻有“高辰之印”的私印拿了出来,交给了那名副将。副将恭敬接过后打开印泥盒染上朱丹,随即在一张白纸上落下此印,再与文书上的私印两相对比一番,一模一样,不禁面带喜色,言道: “果真是监军!” 随即立马将私营从新包好,恭恭敬敬将印章送还我手中。 罗恒见状嘴角也不免露出笑意,忙挥手让手下立刻让出一条道来,在我左手边带路,言道: “监军这边请,大元帅已经等候监军多时了!” 听罗恒这般说,我的心思也不禁一沉,也不知接下来是福是祸,可一想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觉又加快了脚步,突然很想尽快见到大元帅,与大元帅商讨接下里如何应对如今局势。 在罗恒的带领下,我们几乎没什么障碍便往中军主帅营帐方向走去,这一路走来,所有将领各司其职,即便遇到见到罗恒领着一队人往这边走过,也目不斜视,毫无交头接耳之相,由此可见,大元帅军纪严整,可见一斑。 营地之中严令禁止纵马奔走,故而这一路我们都需步行而至。差不多走了快一炷香的时间,风雪也逐渐变小了,眼前的景物的可见度又提升了不少。 行了这一路,我已经开始喘着粗气了,虽然寒风如刃,刮在脸上有些生疼,可我着一身厚实的冬制公服以及缓和的斗篷和貂帽,便帮我挡住了这严冬大部分的寒冷。 我呼着热气,不禁停下脚步往四周望了一眼,想看看众军士身上的冬衣是否有如数到位,若是有一个士兵因为冬衣等物质未曾运到而冻死,那便是我这监军的莫大过失了。 罗恒见状,便知我此时忧心何事,也停下了脚步,言道: “监军敬请放心,过冬军需都已按时运达,军中将士可无忧度过这个寒冬。” 闻言,我微微颔首,可随即又眉头紧蹙,悠悠道了句: “只怕不够……” 罗恒微微差异,后勤补给罗恒是心中有数的,按理说应该已足够,可为何监军会忽出此言,不禁反问道: “监军所指的是?” “难民!” 说完,我忧心忡忡地快步继续往前走去,罗恒闻言,先是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立刻快步跟了上来。 再快到中军大帐前时,罗恒突然停下了脚步,向我行了一礼,言道: “末将只能送监军到此处了,接下来就得靠监军的胆量、谋略了,监军多加小心!” 罗恒的话意味深长,微笑着做了请字状,随即恭敬地退了下去。 我心中不禁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在军营之中,只尊重有胆有识之辈,若是略显胆怯,只怕得遭人笑话,如何能博得众人信服? 果不其然,当我看到中军大帐外左右各排列整齐得十五个刀斧手时,我不觉扶额哀叹,顿时便想起我与公主成亲那晚,紫玉丫头在新房外摆得那个令人眼花缭乱得剑阵,当时差点没把我给吓死,这回我算是明白了,紫玉丫头那招还算是牛刀小试,眼前这些人拿得可都是板斧啊! 要从一把把披将下来得斧头下经过,这只有不要命得人才敢去做的吧! 一直紧紧跟在我身后的阿正瞧见这阵势也不禁傻了眼,不禁瑟瑟言道: “公子爷,他们,他们不会是要公子爷你……” 还未说完,阿正不禁吓得直咽唾沫星子。 原来罗恒的那句话是这般意味深长,我不禁感慨着这从军打战磨练出来的人,果然都不是一般人啊! 我不禁嘴角抽搐,故作镇定的轻声反问了一句,道: “怎么,怕了?” 阿正先是点了点头,但一想到自己有保护公子爷的责任,忙又摇摇头,十分努力地客服自己内心的恐惧,鼓起勇气说道: “不,不怕,阿正要保护公子爷,对,阿正一定要保护公子爷,这回,就,就让阿正替公子爷走这一遭!” 说完,阿正这小子就要没头没脑地往那斧阵中冲过去了。 我忙一把拉住了他,为这小子的憨实惹得苦笑不得,小心点未必会出事,可向他这样不顾一切地往前冲,反而更危险。 “行啦,你小子以为你家公子爷我是谁啊?北魏当朝长公主的大驸马,太皇太后钦点的东征大军监军,高家的长子嫡孙啊,这小小的巨斧阵能奈我何?他们又敢奈我何?你小子还是乖乖在这等着!” 说完,我不禁深呼了一口气,方才自己说得是淡定从容,可心中不免也在打鼓了。 说什么,也不能给琬儿丢脸啊,怎么说,我也是长公主的驸马爷啊! 打定主意,一把将阿正拉在了身后,随即脚步生风,目不斜视地淡然从这两列刀斧手中间走过,我只看到眼前不断有巨斧从眼前搬起,而身后不断响起一阵阵刀劈斧砍的破空之声,甚是吓人…… 我脑海中顿时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安然走到了大帐外,两位守门军士恭敬地向我行了一礼,满脸的敬佩神色,随即在我跟前拉开了大帐的帷幔,仿佛是在说我已经顺利地通过了考验,获得了可以进入中军大帐的资格! 远处,传来阿正那小子兴奋不已的欢呼声,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公子爷如此英雄了得,从容不迫地走过了那吓破人胆的巨斧阵,简直就是英勇神武,婉若天人! 听到阿正的欢呼声,我不觉有些愣神,似乎还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通过巨斧阵的,随即便在阿正的欢呼声中和守卫军士敬佩的目光下越过了帷幔,缓缓走进了大帐…… 起初眼前是一片黑雾,可抬眼间,周围的一切都亮堂起来了,还未等我看清楚眼前的这一切,一阵振聋发聩的声音震撼着我的耳膜,只听到一群人异口同声地抱拳行礼,恭肃言道: “末将等参见高监军!” 当我看到宽阔地中军大帐内两边按照军中职位高低一致一字排开的清一色身着将军铠甲的军士们时,我似乎在这一刻,第一次感觉到了军营带给人心的那种震撼,有那么一瞬间,令我有些失神…… 可当我的目光在最远处那面庞大的帅旗下端坐在虎皮靠椅上的那位身着程亮战甲、风华无双的大将朔王萧澹身上时,我心中突然有了一份悸动,血管中的血液似乎正在沸腾,这是一种奇特的感觉,是一种被众人瞩目的无比优越,是一种能令人拼搏向上的火热**,更是一种仿佛能够掌控天下的绝对自信…… 在这一刻,有什么东西,在我心中觉醒过来? 啊,这,不就是藏在我内心深处,对权利的执念么?! 在众人的瞩目中,我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了大厅中央,没有一丝胆怯,更没有片刻犹豫,挥手拂开身后的斗篷,抱拳躬身作揖,随即正声言道: “高辰参见大元帅!” 声音威武有利,毫不怯懦! 随即,毫不客气地抬眼向朔王萧澹那望去,四目相对之时,恰似电闪雷鸣,虎啸龙腾,竟也丝毫不见退让! 朔王见此情景,心中不禁暗自感叹:当真是雏凤清声,后生可畏啊! 回风乱舞当空霰 “见过诸位将军!” 向大元帅行过礼后,我又面容微笑从容微微侧身左右,分别抱拳向诸位将军行了一礼,诸位将军齐刷刷抱拳回礼,大帐内顿时传出阵阵铠甲摩擦之声,令人肃穆。 朔王不愧是统帅三军的骁勇战将,即便如今早已两鬓斑白,可这般风华气度却也不是一般人可以匹敌的。 只见他神色不改,不威而怒,微微抬手示意高辰无需如此多礼,随即收回手去捏须仔细观察内堂中挺胸而立的那文雅少年片刻,言道: “高监军一路赶到中军大营,风尘仆仆,辛苦了!” 我微微一笑,露出谦虚神色,恭敬回应道: “高辰皇命在身,职责当前,不敢言辛苦,大元帅与诸位将军在前线为国杀敌,浴血奋战,高辰路途之辛劳实在不抵诸将为国立功艰辛之万一,是高辰好生敬佩大元帅与诸位将军才是!” 听到新任监军如此客气举动,倒也安了军中不少人浮动之心,毕竟朝廷突然派下监军,便是有对诸位领军将士不安之心,如今听这新任监军之言,倒不像是来找麻烦的! 中路元帅通州总管罗邑也是位久战沙场的老将,对于朝廷会突然派下监军的原因也是知道一二,比起追问太皇太后为何会派高辰这位当朝大驸马前来充当监军之任,他更重视的是太皇太后对这场战役可能有更进一步的指示和计划需要通过这个年轻人之口以作传达。 毕竟战事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是继续战还是和谈劝降,便是摆在桌面上需要直面的问题了。 就罗邑个人的意见,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已经逼近北齐都城邺城的北魏大军却是只占有地利之便,想要通过强攻邺城灭掉北齐只怕会付出更多不必要的伤亡和代价,可若是和谈劝降,敌军又未必肯乖乖就范,而观军中主战主和的将领各占一半,大元帅也还未正式下达军令,只怕也是在等朝廷发话了。 沉默片刻后,罗邑率先开口询问道: “高监军,如今对齐之战已到关键一役,不知朝廷对如何应对此局有何旨意,还请明示!” 听到如此询问,我便可猜测出最近这军中的主要商议内容,应该就是确定对北齐战事如何收尾,无非就是主战还是主和的问题了。 如今战势,北齐已是板上鱼肉,被覆灭也是或迟或早的问题了,可对北魏来说,打已经不再是主要应对手段,如何尽最大努力收复北齐之民心才是最大的问题。 若是想要凭借强大的武力去征服,只怕最后北魏还得花出数倍的努力去争取北齐民心,若真是如此,到时候北魏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仅有北边的突厥,南面的陈国,还有就是北齐乱民接二连三的造反自立! 一个稍微有远见的决策者绝不会选择这样一条不明智之路来将自己逼入绝境! 听得出这位老将军有和谈之意,我不禁向这位将军投以敬佩的目光来,这才多留意起了这位大将,但见此人虽也是年过半百,虎目却炯炯有神,面容虽严肃却没有朔王那般刚毅孤冷,多了几分祥和之气,倒与所见的其它将领有所不同。 我瞧着此人眉目与罗恒有那么几分相似,这才想起太皇太后寿宴那日似乎也曾见过此人,心中不禁暗自揣度着此人莫不就是通州总管罗邑?! 我正欲对此问作答,朔王却在此时摆手言道: “欸,高监军才至中军大帐,想来还未用过膳食,商议军情不急待此时,明日再议。我们得一尽东道之谊,先好好款待高监军才是!” 罗邑闻言,知道大元帅别有计较,沉吟片刻后抱拳表示赞同,言道: “大元帅所言甚是!” 言毕,又退回原位上去了。 “来人,搬下酒宴,为高监军接风洗尘!” 大元帅一声令下,没过片刻,便是两队士兵分别搬着食桌和软座鱼贯入了大帐内,没过多久便将严谨肃杀的军营议事厅改装成了宴宾堂。 “高监军请入座,诸位将军也无需多礼,今日乘为高监军接风洗尘之兴,本帅宴请三军,以犒赏诸将!” 随即诸将抱拳行礼,大喊道: “末将等谢过大元帅!” 言毕,众人落了桌,没过多久,好酒好菜便纷纷端上桌来,因大元帅宴请三军将士,诸将一扫方才严肃模样,纷纷喜色笑脸迎人,再加上今日特例,有酒肉助兴,很快大家便热闹一团,兴致高涨。 没过多久,随军乐师与歌舞营妓也前来助兴,歌乐一起,舞姬们纷纷舞动长袖随歌起舞,其妙曼身姿,盈盈步态,很快便捉住了许多许久未曾近过美色军士之心,就着美食好酒,都兴高采烈地观赏起歌舞来。 很快,和着歌舞声,大帐内便传出一阵阵嬉笑之声来,好不热闹…… 因是监军身份,侍从引着我到大元帅右下首的座位落了座,才刚座定,大元帅便亲自举杯向我敬酒,我急忙端起侍从才斟满的酒杯,恭敬回敬了一盅,随即两人相视而笑,大元帅做请字状,示意我随心所欲,无需拘谨,我微笑点头致意。 没过多久,陆续有将士主动向我敬酒,我都一一微笑回应,尽量不失了礼节,也许是被现场的气氛给带动了,不免多喝了几杯,酒劲上来,顿时脸颊都红了一圈,好在我平日里酒量还不错,又特别注意不贪杯,这才不至于被这群人的人海战术般的敬酒给灌倒。 “大驸马好酒量啊!” 我正喝得面红耳赤的,冷不防这不悦耳的声音传来,身子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微微瞥了一眼旁边,不知何时,那令人讨厌万分的独孤信便坐在了那里,正端着酒杯一脸微笑地瞅着我,这是准备向我敬酒吧! 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啊! 每次看到独孤信笑,我就觉得浑身不舒服,这家伙活得那么虚伪,不觉得累么? 我轻笑一声,先举杯一饮而尽,言道: “哪里比得上独孤兄啊,何谈酒量,很多事情小弟同兄相比,实在是自叹弗如啊!” 独孤信知道我又在嘲讽他,只笑不语,也将手中那杯酒一饮而尽,言道: “大驸马何必妄自菲薄呢,论起阴谋诡计来,大驸马可不在独孤信之下啊!” 言毕,两人面面相觑,都不禁哈哈一笑。 我又给自己斟了杯酒,执着酒杯做出漫不经心的神情,微笑言道: “独孤兄过奖了,听闻独孤兄这回奋勇杀敌,为国立功,不愧将门之后啊,更兼独孤老将军调度有方,坚壁清野,将洛阳围困得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相信很快就能有捷报传来,到时候一门双杰,高辰定为独孤家上表请功,朝廷届时自有重赏,来,为独孤兄景绣前程,当满饮此杯啊!” 独孤信听出了我此言的调侃,更听出了我此言有威胁之意,脸上微笑一僵,沉默不语,任由我伸出酒壶将他手中的空杯斟满。 如今大军即将攻克齐都邺城,可围困洛阳几个月之久的独孤輳却迟迟未能将洛阳城攻克,洛阳如今早已成为一座孤城,既无外援,城内也早已是强弩之末,只做困兽之斗,独孤輳几万人马一直未能攻克洛阳,这实在是于理不合,朝廷即便是要追责,也在情理之中了! 独孤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光,随即不动声色,执着酒杯一敬,言道: “这份请功表高贤弟写定了,那独孤信便先代家父谢过高贤弟了!” 说完,嘴角上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不再多言,微笑着点头转身离去。 我笑着抬头看离去的独孤信,正惊奇他这回竟然这般简单便放过我,还以为会被他纠缠许久呢,当一位身形魁梧的大将代替了方才独孤信所在的位置坐在了我旁边后,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自言自语般,道: “我说呢,有你这尊门神在此,他自然不敢随意找我麻烦了,甚好,甚好啊!”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立下了赫赫战功,一战成名的好贤弟——高韦了! 高韦也只是微微一笑,端正的身姿执着酒杯向我敬酒,倒是令人连回绝的勇气都没有了,无可奈何地执了酒杯回敬了过去,又是两杯酒下了肚。 我的脸不觉更红了,头似乎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我在前线杀敌立功,你倒好,在雍州沉湎酒色,玩得不亦乐乎了!” 高韦说话的时候面色不改,语气倒没听出有生气之意,倒是多了几分调侃来,一瞬间让我觉得,这平日里如同木头般沉闷之人,竟然也会开起玩笑来了,莫不是这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我喝酒喝到了兴头上,也少了几分自制,又给自己将酒杯斟满,执着酒杯笑着言道: “你这只知兵法布阵的木头是不会懂的,于我而言,唯有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啊!” 说完,满脸笑容地便准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却被高韦及时出手给挡了下来,还将我酒杯顺手夺走,不待我出言反对,便自主将杯中酒代我喝得干净了。 我顿时撇嘴不满,言道: “这里那么多酒,为何偏抢我的酒吃,真真恼人!” 高韦视而不见,将酒杯置于酒桌上,面无表情,言道: “再喝下去你就该醉了,你可是监军,莫要忘了自己身负何任!” “是,是,是……” 我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随意满口答应着,免得高韦又搬出什么大道理来向我说教了,也不知为何,这才几月未见,他怎么变得这么啰嗦了呢? 没了好酒,看着桌前的美食也没了兴致,而那歌舞也因为没了美酒佐料,我瞧着也顿时兴致黯然了,不觉无所事事般打了个哈欠。 一个善于察言观色的偏将,见众人对这熟悉毫无新意的歌舞早已失去了高昂兴致,随即拍手叫停了歌舞,主动走向前去抱拳行礼,言道: “大元帅,末将见在座诸位对这歌舞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了,正巧,末将近来得了一西域胡姬,此女不但貌美且极善歌舞,更擅长一种名叫‘胡旋舞’的舞蹈,旋舞起来长袖如摆,身如飘雪飞如,十分绚丽,何不请她来一舞助兴呢?” 众人一听是来自西域的胡姬,顿时都来了兴致,据说西域胡姬不但身姿卓越,姿色与中原女子别有不同,却也颇为动人,可谓各有千秋,而会胡旋舞的胡姬则更是凤毛麟角,千金难得,如此妙物竟会被这偏将所得,不觉令人侧目。 朔王见诸将兴致勃勃,况且这等助兴之举无伤大雅,便也点头赞同。 这偏将得了首肯,立刻兴高采烈地走出了大帐准备亲自将那胡姬请入宴会之中,才会片刻,一阵十分有节奏感的打击乐器想起,随即军帐帷幔被人拉开,两队各执不同打击乐器的乐师们鱼贯而入,纷纷在舞台两边坐定。 十分有节奏的歌舞就这般欢快响起,带着不同于中原的风雅乐曲格调,充满了异域风味,不竟让人耳目一新,片刻后,那身着一身彩虹般美丽衣裳,头戴着饰有变化无穷的翡翠花冠,身姿娇媚,舞动起来如同柳絮轻盈的金发碧眼的美丽女子伴着歌声惊艳登场,瞬时便吸引了在座之人的目光。 弦鼓一声双袖举 ,回雪飘飘转蓬舞。 只见这位美丽的胡姬玉臂轻舒,裙衣斜曳,飘飞的舞袖漫天飞舞,那轻薄面纱掩饰不住的是这位胡姬的迷人美貌,她就这般如同半空中飞舞的蝴蝶飞入了大帐,伴随着乐曲的节奏跃上了舞台,在舞台上宛如一朵正欲傲然绽放的花儿,极为华丽地展现她妙曼动人的舞姿…… 伴随着羯鼓更为有力的敲打,胡姬稳住了身形,动作也变得越发轻盈起来,急速旋转着身姿,身彩带飘逸,裙摆旋为弧形,回风乱舞当空霰,顿时便惊艳了在场所有的看客,都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赞叹声来。 乐曲才落一段,这段美妙的歌舞也逐渐收住了形势,令沉溺在其中的看客顿生不满之意,可这位美丽的胡姬却是一脸迷人笑意将旋转的身姿逐渐停了下来,似乎就是在故意吊人胃口,不肯轻易将自己真正的拿手绝技随意奉上。 待站稳身形后,带着面纱的胡姬悠悠然向大元帅的方向屈身行了一礼,用宛如百灵鸟一般动人的声音吟道: “小女卓锦,拜见北魏大元帅以及众位将军。” 话语间虽还带着些异域口吻,却也能将中原话语说得清晰明了,实属难得了。 众人见是如此尤物屈身行礼告见,不免动了怜香惜玉之心,方才的不悦之心顿时烟消云散,皆被这胡姬的一举一动吸引住了全部的目光了。 起初,我也被这胡姬的舞蹈给吸引住了目光,不免对她多生了几分兴趣,待这胡姬温顺向众人行礼后,瞧见了这西域女子那金发碧眼的模样,不觉感叹这造物之神奇,这世间还真是无奇不有,不知为何,这西域女子令我想起了陈小鱼的那位非常奇特的朋友,不仅仅是因为她们都拥有着奇特的容貌,这骨子里更有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气质。 这女人,可不是个容易应付的主儿啊! 我心中暗叹,随即收回目光,又将注意力放在了美酒上,见高韦也正瞧得兴致勃勃没有注意这边,便又偷偷给自己斟满了酒杯,垂着眸中低头喝自己的酒去了。 “不必多礼,你的舞跳得极好,为何要中途停顿?” 大元帅毫不吝啬赞赏之意,不禁放低了声量,尽可能温和得询问道。 “大元帅容禀,只因卓锦跳舞有个规矩,想要卓锦跳出十足的旋舞,便得有好的舞伴互相引导才行,若无舞伴,卓锦只能跳出三分姿态来,还请大元帅见谅!” 这胡姬一言,顿时难倒了在场众人,听这胡姬的意思,是要在场的哪一位陪她一起跳那胡旋舞,她才有可能使出十分本事来让众人一饱眼福。 可先别提在场之人会否跳舞,更重要的是在座诸位多为上阵杀敌的勇将,让他们上阵杀敌还行,跳那女子跳的胡旋舞,还指不定被人取笑成什么样子呢! 顿时,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众人,才过片刻都没了动静。 这位名叫卓锦的胡姬见状,不禁颜面笑出声来,似无意般嬉笑言道: “没想到,堂堂的大魏国,竟然没有一位男子会跳旋舞呢?” 这胡姬当真是无理之极,区区一个歌妓,竟敢嘲笑北魏军士! 众人顿时怒目而视,若非碍于大元帅在,在就出言恫吓这胡姬大胆放肆了。 这胡姬倒像是说者无心,毕竟她是番邦之人,难免不懂中原礼数,言语间也不怎么顾忌,可却因此而惹下了大祸了呢! 我不禁苦笑着摇了摇头,果然,漂亮的女子都不是那么好应付的呢! 没办法,谁让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呢? 我哈哈笑出声来,仰头将手中的美酒一饮下肚,看着那位美丽的胡姬,摆手言道: “区区胡旋舞,我大魏国连几岁孩童都会舞,诸位将军是因为酒喝多了,怕舞得不好入不了卓锦姑娘得眼,便让区区在小与姑娘共舞一曲,以作抛砖引玉之美,如何?” 卓锦闻言,不觉目光一亮,回过身来却见一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正执着酒杯一脸温和笑意地望着自己,那是一双很清澈的眸子,而且那双望着自己的眼眸中没有其它男人那种令她感到恶心的垂涎目光,卓锦甚至在这人眼中都无法看到如同以往那些男人般难以遮掩住的对自己的灼热欲求! 这人确实有些与众不同呢…… 卓锦不禁对这身形有些瘦弱却又眉清目秀的公子多瞧了几眼,随即微微福礼,做了请字状,以作邀请。 “好,那我就献丑啦!” 说完,我笑着将酒杯一掷,随手解了身后的披风,脱了头上的貂帽,又将腰间挂着的配饰一一取下,一身轻便地提步越过了桌面,往舞台那儿去了…… 带刺美人 “好!” 中军大帐内和着节奏轻快、悦耳的乐曲声,不断传来阵阵鼓掌喝彩之声,很快,大帐内的气氛便迅速活跃了起来,因为这等胡旋舞当真有非常奇特的魔力,非常欢快,十分愉悦,仿佛在起舞的那一刻,便能将所有烦恼都抛诸脑后,众人只是看着舞台上和着欢快节拍愉快起舞的那对男女,就被这种愉悦的气氛所感染,短暂的忘却了身份等级,忍不住想要参与其间了。 舞台上迈着轻快舞步的男女此时也无比沉溺于这欢快乐舞中,放佛想要通过彼此的舞蹈动作传达出自己此时此刻的所思所想,就这样你舞一段,我蹈一曲,你来我往,似互不相让,又相辅相成。 卓锦似乎也没想到,眼前这个儒雅俊秀的年轻男子,竟然也能舞出如此轻盈的舞步和这么快便掌握住了这轻快的节拍,这人,明明在此之前并不会胡旋舞,却没想到,他的领悟力如此惊人,只是看着她舞过一段后,便将旋舞的动作要领掌握到了七八分的火候了,更为惊奇的是,他不仅仅是在模仿,还能很快地便将这些动作都融合到身体里去,不仅舞出了旋舞的轻柔,更带出了男子的那一份果敢与刚强! 卓锦不禁暗自惊叹,这般奇特的男子当真是世间少有了! 一年至此,卓锦红扑迷人的容颜上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好胜之心顿时腾起,不禁加快了舞步,立定旋转的身姿不断加快,令长裙与缠绕在手臂的彩带都随之飞舞,宛如一朵正在傲然绽放的牡丹,不断旋转着,飞舞着,令人目眩神离…… 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 顿时,场中爆发出一阵阵热烈的鼓掌喝彩之声来! 卓锦的节奏越来越快,犹如旋风过境,令观赏之人不觉目瞪口呆,惊叹不已;我瞧见了,也不觉赞叹,这位卓锦姑娘的舞技果真十分了得,还真不是我这等投机取巧之徒,可以轻易比拟的呢! 配合着击打羯鼓的乐师,却开始逐渐跟不上卓锦的节奏,不仅满头大汗,随着气竭击鼓的力度也随之慢了下来,令整个乐曲都有些急躁不和了。 看着这般情状,想着自己“抛砖引玉”还是做的很好,这位卓锦姑娘很显然已经进入了状态,而我再这般班门弄斧下去只怕就快要黔驴技穷了,不如乘着这乐曲和节奏被打乱了空隙,抽身而退似乎更明智一些了。 我正欲寻个借口退出这舞蹈,怎奈何,有些疲惫的羯鼓声突然被更加迅速有力的羯鼓所取代,而节奏很快就被带动,与卓锦姑娘的舞技十分完美地契合在一起,顿生鼓舞人心之效。 我不禁回首一看,却见高韦不知何时取代了乐师,接过了羯鼓,十分有力而迅速轻快地敲击着,见我疑惑的目光投来,却回以一副等看好戏的笑容来,分明就是想让我继续舞下去。 喂喂喂,这也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我不禁嘴角抽搐,还未回过神来,那独孤信居然也跑来凑热闹,竟然亲自吹笛附和,这回倒惹得我更加没有理由中途退出了。 没办法了,只能迎难而上了! 围绕着卓锦姑娘旋转了半个圆,等她终于慢下了舞步,这才主动逐渐贴了过去,当对上她的目光之时,她脸上那抹温和笑靥,倒是令我心中不觉一动,不过片刻,她竟然主动慢下速度来配合引导我,这不禁令我喜出望外。 伴随着两人愉快的彼此追逐而又相互围绕的身影,我也逐渐被她如火一般的热情舞蹈所感染,不禁更加有心地与她配合着共舞此曲。 随着两人手臂的交缠,彼此的身影越发贴近对方,伴随着这动人愉快的节奏,在错过对方手臂背对着彼此之时,我竟不由自主一般伸出右手去从身后拦腰将她抱起,而她突然被我抱着腾空而起的身子就靠着右手搭在我肩膀上的力度来维持悬空身子的平衡,我就这样揽着她的腰身在原地十分潇洒地旋转着身子,两人都张开另一只手臂,放佛飞舞在花丛中的蝴蝶,愉快地跳跃着,旋转着,乐在其中…… 慢慢稳住脚步,随即顺势将她放了下来,两人的身影又重叠在了一起,在她的引导下,我又揽住了她的腰身,她柔软的身子靠在了我的肩头,两人又十分欢快地在原地旋转快舞起来,顿时周围人看得忍不住又是一阵热闹叫好的欢呼之声来。 “你,跳的不错呢!” 旋转中,卓锦姑娘毫不吝啬赞美之词,算是给我这个学生给了个很高的评价呢。 我不禁微微一笑,人也有些飘飘然了,调笑一般的言道: “你可别爱上我哦?!” 卓锦嘴角上扬,顿时觉得这人可夸不得,才夸那么一句,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换了姿势,卓锦正欲抽身离开,却被我一把牵住了小手,就这么一带便将她拉入了怀中,她不觉有些吃惊,还未回过神来,就被我扶腰抱起,在原地飞快地旋转着舞步。 她先是一愣,随即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这场舞蹈的欢快气氛中来,十分享受这愉悦的氛围,十分开心地笑出声来。我也舞得越发起劲,许是酒劲或是其它,满脸红通通的,抱着卓锦姑娘轻快的身子舞得更是兴高采烈,在这一刻把所有得烦恼和包袱都丢掉了,毫无顾忌得笑出声来。 这样的气氛很快就带动了周围的人,众人纷纷鼓掌喝彩之时,许是到了兴头上,亦或是觉得这对正沉浸于热舞中的男女间有了什么不一样的情愫在发酵,也不知是哪个喝醉了酒的军士突然大喊了一声,道: “亲一个!” 很快,就有更多的人跟着一起起哄,这样的呼喊声居然有越演越烈之势。 我闻言不觉微微一愣,随即露出有些无可奈何的笑容来,停下了舞步,将卓锦姑娘小心放了下来,而卓锦起初也有些疑惑,可随着周遭之人纷纷一脸看热闹的神情看着她们,卓锦便意识到似乎这些人可能以为自己对眼前这男子感兴趣了。 随即,卓锦也不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来,饶有兴趣的盯着眼前这儒雅清秀的男子瞧了一眼,想要看他如何应对。 我微微一笑,随即主动退后三步站定,向卓锦姑娘行了一礼,以表感谢她方才教导之情,随后,笑着向四周摆了摆手,言道: “诸位将军可莫要为难高辰啊,这等孟浪之举,似乎有些不妥!” 我话音刚落,就有人带着醉意哈哈大笑起来,毫无顾忌的言道: “哈哈,要是个大男人的话还等什么,把这娘们往肩上一扛,再往那帐中一带,把灯一吹,这孟浪之举还在后面呢,啊,哈哈哈……” 这人一调笑,周围之人也跟着笑成了一团,跟着附和道: “就是就是,不过啊,就是担心监军这小身板,真能把这美人扛到自个儿营帐中去么?” “高监军若是看不上这美人,让给我们这些粗人,也是极好的!” “是啊,美人,还是跟我们吧!” 随即,这群凑热闹之人借着八分醉意你一言我一语,毫不掩饰自己对这异域美女那如火的**,还有些都已经快坐不住了,站起身来似乎就要走上舞台来将那异域女子搂在怀里好好疼爱一番了。 可还未等所有人回过神来之时,这位奇特的姑娘居然三步并做两步靠近了离自己三步之遥的那个儒雅的男子,然后一把抓过他的衣领猛地将他拉进,紧接着毫不犹豫地在他脸颊边落了一记香吻…… “帮我!” 在我耳边,她悄然地吐出了这两个字。 “我看上你了,做我的男人吧!” 卓锦紧接着大声喊出这句话来,似乎是在对在座的所有人宣示这这个男人对自己的所有权,可这有些霸道的口吻还有这气势上的对比,让人片刻间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异域姑娘似乎是在宣示自己对眼前这个文弱书生的所有权一般了…… 我闻言感觉出了有那个几分不对劲,嘴角不禁抽搐了下,随即也只能是无奈地轻叹了口气,心中不觉暗自哀叹:这回,我算是惹上麻烦事情了! 哎,没办法,美人都这般求救于我了,如何能狠心拒绝呢? 谁让我是个怜香惜玉之人啊! 在座之人见此情景,都忍不住发出阵阵羡慕感叹之声来,这异域来的姑娘就是不同于中原姑娘,竟是如此热情奔放,不禁羡慕起高辰的齐人之福来了。 随即,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我一把搂住卓锦的腰身,无比自恋又故作欣喜的大笑着言道: “真是没办法呢,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啊!” 边说着,边一把将卓锦打横抱起,向大元帅微微点头致意道: “大元帅,高辰请大元帅将卓锦姑娘赐给下官!” 大元帅神色如常却目光如电,静静与我对视片刻后微微颔首,言道: “好,本帅便将卓锦赐给你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言道: “多谢大元帅!” 随即回首望向怀中的卓锦,言道: “这就随本监军回营帐吧!” 说完,哈哈大笑一声,仿佛自己是这天底下第一得意人了。 抱着美人,在众人的羡慕声中,我头也不回地往大帐外走去,帐内的丝竹之声也渐行渐远了…… …… 待我从大帐中出来,早已日落西山,夜幕降临了,周围到处都已燃气了柴堆,四周负责警卫的军士,手中早已拿起了火把循着队列在各自的巡逻路线上巡视了。 在侍从地带领下,我抱着卓锦来到了自己的营帐,入了营帐,阿正急忙迎了过来,却咋然看到自家公子爷怀里抱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奇怪女子入了营帐,登时吓得目瞪口呆。 我不禁摇了摇头,道: “傻小子,看什么,到外面给爷看着去,别让人随意进来!” 阿正潜意识里感觉是要出大事了,可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是木然地点了点头,可人还怵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家公子爷怀里的那个女人。 我怒了,喝道: “听到了还不快去!” “啊,是,公子爷!” 阿正这才回过神来,见公子爷面有怒色,不敢再耽搁了,忙不迭地推开了帷幔,拉着那侍从,一道出了这营帐。 见他们都出去了我这才松了口气,忙把卓锦姑娘给放了下来,稍微拉来了彼此的距离,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物后,便抱拳向她行了一礼,言道: “方才对卓锦姑娘多有得罪,还请多多包涵!” 卓锦不觉一呆,随即忍不住掩面而笑,似乎没想到这个自命风流的公子竟然会是如此一个坐怀不乱的谦谦君子,毕竟方才向他求救也不过是退而求其次之举,与其去伺候那些粗俗、不懂温柔的男人,不如选这个文弱点的书生,毕竟这些书生都自诩是怜香惜玉之人,想来也是极为好混弄的,可现在看情形似乎有些出人意料了! “贵为监军,竟然会向我这卑贱的乐妓请罪,还真是稀奇呢?咱们省了那套虚礼,就让卓锦好好伺候监军吧!” 边说着,卓锦那柔若无骨的身子边直往我怀里靠了过来。 我连忙伸手挡住,一脸微笑着言道: “卓锦姑娘说得对,咱们就省了那套虚礼,开门见山的——谈谈吧!” 欸? 卓锦一时间似乎没有反应过来,方才这人还火急火燎地把自己往营帐里带,令卓锦当时还在感慨着男人终归是男人,这会儿这人倒像是对自己没了兴致般,突然变得如此有礼相待了! 卓锦不相信,这世上竟会有对自己的美貌、妙曼身姿不动一分心思的男人?! 随即眼神略带忧伤,身子放软,又往高辰身边蹭了过来,一双玉臂也没闲着,如同美人蛇一般缠了过来,还用十分诱人的口吻说道: “好啊,监军想要同卓锦如何开门见山的谈?” 见状,我不禁打了个寒颤,忙伸手先抓住了卓锦的手腕,苦笑着言道: “卓锦姑娘,您的魅力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轻易拒绝,即便是我也是如此。只不过,在下家有严妻,即便有这贼心也没这贼胆啊,让卓锦姑娘见笑了。” 卓锦闻言,若有所思地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感觉到我并没有在说谎,只是沉默了片刻没有接话。 我紧接着继续说道: “更何况,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卓锦姑娘并无意于在下,所以咱们还是省了逢场作戏那套吧!” 卓锦闻言,嬉笑了两声,随即挣脱了我的束缚,立刻收敛了方才自己的妩媚多情,笑着言道: “倒也瞧不出来,你,竟然是个怕妻子的人呢,怎么,她待你很凶么?”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没有,她待我极好,温柔、多情,只不过,吃起醋来么……” 边说着我边笑得眼角都眯成了一条缝。 卓锦饶有兴趣得盯着我瞧,似乎在等我说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随即正声,微微红了脸,继续言道: “吃起醋来,也十分可爱!” 卓锦闻言,也不禁扑哧笑出声来,言道: “看得出来,你对你的妻子极为深情呢,若非如此,我真要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男人了,你这样的人,倒是极为少见的紧!” 听到卓锦这般言语,我不禁挑了挑眉,不禁暗自感叹着女人的直觉还真是不容小觑了去,虽然我的言行举止早于男子别无二致,可我毕竟不是真正的男人,过去在面对女人这件事上,我则显得木讷,甚至是不解风情;即便是到了现在,对琬儿虽时常会说出一些甜言蜜语,对其它女子也会有怜惜之情,可即便如此,我却从未对她们动过爱慕之心,唯一动过心,有了情的人,也就只有琬儿一人而已。 可能在我心中,琬儿是最为特别的一个吧! 微微摇头将自己从这份遐思中回过神来,向卓锦姑娘投以认真的眼神,言道: “卓锦姑娘,要不要同我做笔交易?” 卓锦注视着我的目光许久,从这份锐利的目光中她读到了很多,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低估眼前这个长相儒雅俊秀的男子了。 “那,就得看监军你给的筹码,提不提的起卓锦的兴趣了!” 卓锦嬉笑着说出这番话来,眸光中妩媚咋现,令人有些炫目。 我嘴角不禁上扬,十分自信的言道: “卓锦姑娘一定会十分感兴趣的,若是卓锦姑娘答应,姑娘便可以得到一个值得姑娘征服之人,还有——自由!” 卓锦的目光不禁一紧,陡然间心中一动,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文弱的公子,竟然会有一双如此锐利的目光,竟然一眼便将深藏于自己内心中最大的**给看穿了。 男人通过征服天下而征服女人,而女人通过征服男人来征服天下。 这就是卓锦一直以来所遵奉的信条! 很显然,眼前这人所开出的筹码,成功地引起了自己的兴趣了。 “那人是谁?” 卓锦很好奇,那个值得自己去征服的男人究竟是谁了。 “南陈名将——彦明策!” 卓锦闻言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的双眼,仿佛是在确认我所言之真伪,可看到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 “都说你们中原人狡猾多端,想用我去施用美人计么?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我喜欢同聪明人打交道,很显然,卓锦就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还是个十分有野心和**的女人。 我笑了笑,言道: “我说过,你可以得到自由,真正的自由!若卓锦姑娘同意,我会派人安全将你送过去,至于那个男人会否中你的美人计,那就得看卓锦姑娘的本事了!” 卓锦不相信我所言的会给她真正的自由,这些喜欢玩弄权谋诡计之人,只会将自己手中的棋子玩弄至死才会真正摆手,这样一来,又如何会有所谓的真正的自由? 卓锦嘲笑着言道: “你将我送到彦明策身边,不过是又到了另一个牢笼之中,我又如何能得到你口中所谓的真正的自由?” 我自然明白她在担心些什么,便直言道: “你怕我派你过去是充作细作的么?我不需要你做任何的事情,不需要你充作细作,不需要你提供任何消息,更不需要你刺杀彦明策,我说过,只要你到彦明策身边,我给你真正的自由!” 卓锦开始不明白,眼前这人究竟想要的是什么了,她突然变得看不懂眼前这个书生模样的人了。 “你此言当真?” 我依然面带微笑,言道: “你若信我,自不待多言;若不信,我多说又有何益?去与不去,姑娘自决,高辰绝不逼迫姑娘!” 卓锦微微蹙眉,她突然很好奇,这个面带微笑,心思城府却无比深沉之人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样的了。他的话让理智的卓锦觉得绝不可轻信,可一旦对上了他的目光,便会觉得为何不信他说的话? 他,是个十分危险的人呢! 可越是如此,她卓锦就对这人越感兴趣。 “我改变主意了,在此之前,我想要看看,脱下了这身体面的衣裳,你,究竟又会是一个怎样的人?” 卓锦一把搂住了眼前的公子,毫不犹豫地便伸出右手去解他的衣带,而左手掌中却暗藏着一根毒针,想要乘其不备突施暗算,也好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 不知何事,高辰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着黑色连帽长袍之人的身影,他的面容都隐藏在黑袍之中无法辨认,可目光却如同幽灵一般死死地盯住卓锦,竟将卓锦吓得迟迟不敢下手。 我不禁苦笑一声,随即缓缓伸手扣住了卓锦的手腕,没有回头,淡淡言道: “魅,你先退下吧!” 话音刚落,黑色身影便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抽回了卓锦的左手,瞧见了暗藏在她掌中的毒针,我不禁哭笑不得,言道: “你明明有机会下手,为何最后还是没动手?” 卓锦目光一沉,没有被识破的慌忙失措,只是随手便将毒针丢弃一边,笑了两声,言道: “我改变主意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一笑。 “怎么,你觉得很好笑么,有句话你一定没听说过,女人,都是善变的!” 我沉吟了片刻,随即微微颔首,突然觉得她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言道: “高辰受教了!那,姑娘可以先放开这只手么?” 我指了指她那只一直想要解开我衣带的手,颇为不好意思的提议着。 “如果我说不放呢?” 卓锦突然刷起了无赖。 我苦笑一声,无可奈何的言道: “这可不行呢,因为啊,这普天之下,可以动手亲自解我衣带的人,只有一个人而已!” “哦?卓锦十分好奇,监军不妨说说看。” 我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腮,言道: “那个人是北魏最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呢!” 卓锦闻言,故作吃惊状,很快便松了手,微笑着言道: “啊,原来监军还是驸马爷,是卓锦过于胆大妄为了呢,还请驸马爷大人大量,莫要同小女子计较才是!” “原来你也会请罪呢,还真是奇事了!” 这回我算是明白,这位卓锦姑娘不是不知道中原人的礼仪,那么说来,在大帐中说的那番挑衅在座北魏军士的话语,看来并非是无心之过呢? “公子爷,有两位将军求见!” 帐外,阿正的声音传了进来,听他的口气,想见我的人似乎来头不小了。 卓锦对我方才的调侃之语丝毫不以为意,笑着言道: “既然驸马爷有贵客来访,那卓锦就不方便打扰了,先行告辞!” “好,那我明日等候姑娘答复。” “无需等到明日那般麻烦,只要驸马爷现在答应卓锦一个小小的要求,卓锦便答应那笔交易!” 闻言,我不禁好奇的反问道: “哦?” 卓锦微微颔首,又突然靠了过来,言道: “驸马爷请附耳过来,卓锦说与你听。” 卓锦边说着边主动靠了过来,还未等我会过意来,她便在我脖颈处噬了一口,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不过片刻,和着红色胭脂,我的脖颈处便落下了一个唇印大小的红痕来…… “你……” 我惊得目瞪口呆,可卓锦却快要笑得前俯后仰了。 “我同意这笔交易了,驸马爷尽可安心,卓锦并未下毒,只不过……” 说到最后卓锦戛然而止,掩面而笑,随即福了一礼后,一脸顺遂地快步离开了营帐。 我慌忙间赶紧用手往脖颈处一抹,胭脂香气染上了指间,我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边用手去擦,边苦笑着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欸,那个,魅啊,方才的事情,可以当作没看到么?” 话音才落,只听到一瞬剑气飞过之声,铜烛灯被斩断了一角,毫不留情。 魅给了我十分明确的回答,那就是:不可能! 我不禁抓了抓头,故作镇定,笑着说道: “我觉得也是不可能呢,哈哈” 心中不禁哀嚎道:死定了,这回真是死定了啊…… 女人,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果然都是带刺的啊! 女人心,海底针 卓锦前脚刚走,阿正便领着两位将军入了帐内,而我则跪坐于桌案前有些愣愣出神,直到这两位身形魁梧的将军站在了我跟前,一脸笑意地望着我,看着那两张熟悉又现在又有些陌生的脸,我也不禁嘴角微微上扬起来。 “阿正,嘱领事备一桌酒菜来,就说监军宴请二驸马、三附马小酌!” 听到我的吩咐,阿正立马回应道: “是,阿正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便急忙退出了帐外。 我抱拳揖礼,笑着示意两位连襟兄弟入座。 他两人相视而笑,倒也不客气地入了座,解下了头盔放在了桌边,这举止投足之间,已经有了大将的风范和气度了,瞧着不免令我眼前一亮,感慨着军队真是个训练人的地方呢,短短几个月的磨练,这两人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倒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了。 “哎呀,嵇穅啊,我怎么觉得咱两来得不是时候啊?!” 才刚刚坐定,二驸马穆宴便故态萌发了,忍不住出声调侃起高辰来。 可见这段时日在这军法森严的军队中他也是待得憋屈了,好不易等来大驸马,想着几人又能如同在猎苑那般把酒言欢,自是心中欢喜畅快,所以一听到大驸马来到军中,将巡视军务移交给属下后,便携了三附马嵇穅一道前来拜会了。 这才刚到大驸马帐外不久,便见一位模样靓丽的胡姬面带笑容从他帐中走出,穆宴忍不住同嵇穅面面相觑,在目送那位漂亮的胡姬离开之后,两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随即在阿正的带领下入了军帐面见高辰。 嵇穅闻言,也是微微一笑,言道: “很显然,咱们是坏了大驸马的好事了啊!” 说完,意味深长地望了我一眼。 瞧着他们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和言语之间毫不掩饰的调侃之意,我便知道了,他们定是在说我与卓锦姑娘之事呢。 我不禁抿嘴一笑,摆手言道: “你们这个时候来见我,不就是打算来坏我‘好事’的么?” 毕竟这军中也是人多嘴杂,高监军刚到军中的第一天便向大元帅讨了一位美貌地胡姬姑娘抱入了帐中,这样的消息相信不出一个时辰,便会在军中上下传遍开去的。 这两个家伙自然也知道,所以好早不早,挑了这个时间来见我了! 穆宴和嵇穅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就知道瞒不过大驸马,既然都是自家兄弟,也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穆宴随即靠过身来,故意压低了声音,言道: “我们可是为了你好,那个女人可不能随意沾惹,你可别为美色所迷啊!” 我微微一笑,听二驸马这话中似乎别有深意啊。 恰好此时,阿正和那军中领事分别端上来了一桌好菜和好酒,待酒菜摆上了桌面,我们几个瞧着都故作慵懒不动声色,互相交换了眼色之后,我出声叫住了阿正,言道: “欸,不过是小酌一杯罢了,无需这么多酒菜,阿正,把这些酒菜带下去同这位领事一道分了,你们也累了许久,还未用过膳吧?” 我边说着边分出部分酒菜交给了阿正。 那管事似乎没有料到会得监军如此厚意,有些受宠若惊,忙不迭地跪下行礼言道: “区区卑贱领事,怎敢无功领受?” 我向阿正使了个眼色,他立刻心领神会,随即端过酒菜走了过去,空出一只手去扶起了那领事,温和言道: “还请领事无需多礼,几位公子爷都不是亏待人的人,更何况酒菜都是监军所赐,身为奴婢的怎敢有推却之礼?还是安心领受了吧!” 阿正此语,松紧适宜,倒是弄得那领事接受也不是,不接受也不行了,最后也只能恭敬点头称是,随即,在阿正的带领下走出了帐外。 嵇穅见状,忍不住称赞道: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啊,你这侍从,教得极好!” 我边笑着边给二驸马和三驸马斟酒,言道: “过奖啦,阿正可是我高家未来的管事,若是连这点应付人的本事都没有,我将来怎敢放心将高家交给他来管理啊?!” 一看见酒菜上了桌,穆宴早已是按捺不住了,才斟满的酒杯,一把就接了过来仰头就喝了个痛快,这一杯还不过瘾,催促着我继续给他斟满,就这样一连喝了三杯才抒了一口长气,极为满意地大声叹了句“好酒”,随即一脸满足地笑了起来。 我有些瞠目,不觉苦笑一声,看来二驸马算是被这军规给管束严实了,今儿个他好不易得故可以放纵一回,不尽心都觉得对不起自己了。 倒是三驸马的反应令我有些惊奇,毕竟过去最好酒的是他才对,军中有禁酒令约束着,他那一时半刻不可无酒的性子,如何能挨得过来?这回子有了可以名正言顺喝酒的由头了,他倒好,慢条斯理地接过酒杯,倒像是做起了品酒的文人雅客一般,一杯酒竟是分了三口才最终下了肚。 嵇穅也只是微微颔首,对于可以喝酒了他心里定是高兴的,可他却不像穆宴一般,一时间尽兴了欢声连声感叹着‘好酒’,可想而知,他不是突然变得可以控制自己的酒瘾了,就是他的嘴变叼了,这酒根本就如不了他的眼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瞧着嵇穅连连摇头的模样,我就知道了他的意思绝对是第二种了,不禁感慨道: “嵇穅就是嵇穅啊,就知道这酒无法令你这‘醉中仙’满意,等着!” 说完,笑着起身往我那几箱摆放妥当的行礼箱中去了,慢条斯理地捣鼓了一阵,还真从其中一个箱子里边找到了一坛好酒来,在穆宴和嵇穅好奇的目光中,将这坛酒放上了案桌上。 “这是什么好酒?” 穆宴的胃口一下子就被吊起来了,瞧我将这酒藏得如此隐秘,拿出来的时候又如此小心翼翼的,就知道这绝对是非同一般的好东西了。 嵇穅对酒最是讲究,忙接过了那酒坛,手还在碰到那泥封之时,那酒中香气便隐隐透出,顿时令嵇穅不禁食指大动,肚子里的酒虫放佛一瞬间就被唤醒了,迫不及待地就将酒封除了,那酒香瞬时便扑鼻而来…… 嵇穅激动地握着酒坛的手都有些发颤了,似乎不敢相信手中的这坛酒便是自己心念已久的绝世佳酿,激动地询问道: “这,这难道是……” 嘘。 我急忙伸手按唇以表噤声,低声言道: “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这坛佳酿可是得来不易,只有这一坛哦!” 穆宴一闻到酒香便也知道了这是好东西,又听大驸马说只有这一坛了,这物以稀为贵,只这一坛他们兄弟三个喝了都嫌少,若是让旁人听了也要来凑个热闹那还了得,顿时心领神会,气都不敢多喘几口,深怕被人听到一般,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坛美酒瞧,早已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思了,低声笑着言道: “我就说嘛,大驸马在雍州逍遥快活,还是没有忘了咱们兄弟两个的嘛!” 闻言,我不禁嘴角抽搐,看来雍州那档子事儿在军中定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的了。 哎,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啊,以后还不知道那些言官们会如何上书弹劾了,一想起来就一个头两个大了。 撇了撇嘴,言道: “欸,闲事莫提,品鉴美酒要紧!” 这话打动了众人之心,顿时都兴致勃勃地看着美酒斟满了各自的酒杯,三个好酒之人便如同得了这世间最难得一见的宝贝一般,捧着各自手中的这杯琼浆玉液,瞧着杯中这琥珀色的液体,闻着这杯中透出的沁脾酒香,脸上都不免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红晕。 碰杯之后,三人迫不及待地轻品了一小口美酒,这酒香醇厚,入口绵连,唇齿留香,酒意缠绵不去,果然是酒中极品啊,待到一杯下了肚,三人不禁异口同声的感叹道: “好酒啊!” 这美酒滋味,果然是妙不可言啊! 不过片刻,我三个便喝到了一块,兴致昂然,脸带红晕,眼中都染上了几分醉意,就这样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话起了家常琐屑来,聊得也是不亦乐乎了。 嵇穅对这坛酒称赞不已,边品尝着美酒边问道: “大驸马,这酒是你在何处所得?” 我知嵇穅是好酒之人,这样得佳酿他自然不会放过了,只是这坛好酒还真不是易得的东西,便想劝他莫要生了这份痴心,免得最后受那“求而不得”之苦,笑着言道: “这坛酒是多年前我一至交好友所赠,一直埋在梨花树下都不舍得拿出来喝,这回子便算是便宜你们两个了!” 嵇穅契而不舍地询问着,便是想要知道此酒的酿造之法了。 “哦,那究竟是怎样的至交好友?” 我摆了摆手,笑着言道: “往事如烟,不堪回首,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来,咱们喝!” 说完,举起酒杯便不断敬酒,穆宴和嵇穅闻言,也是大笑一声,举杯附和着,觥筹交错间,倒也让我逃过这则追问。 “好一句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啊,这美酒和那美人,大驸马可都占全啦,可喜可贺啊!” 穆宴早已酒醉了几分,便借着酒意调侃起我来了。 我呵呵笑了起来,言道: “二驸马说的美人,可是卓锦姑娘?” “瞧你,什么卓锦姑娘,竟叫的这般亲热,你还敢说对人家没有意思?我们可是听说了,这位漂亮胡姬可是当着众人之面要你做她的男人,你瞧瞧,你瞧瞧,也就咱们大驸马这幅俊逸皮相,才更招美人待见啊,真真是羡煞旁人啦!” 我摆了摆手,语气中多了几分不羁,似喝醉了一般,也没了平日的拘谨,笑着言道: “咱们这喝的是酒吧,我怎生闻到了醋味呢?!这女人心,海底针啊,你怎就知道她说看上你了,就是喜欢上你了?想要一个女人真心实意地爱上你,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啊!” 穆宴闻言,似乎也有所感,沉默了片刻后,笑着升起了大拇指,言道: “大驸马此言,真真至理也!” 说完,穆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郑重其事给了我一个忠告,言道: “这个女人你玩玩也就算了,莫要动了真心……” 我知道二驸马言语中的劝告之意,也知道他不是个喜欢玩弄女子感情的人,之所以会给我这样的忠告,一来是要我顾忌自己驸马督尉的身份,而二来似乎也与他开始劝说我不能随意招惹卓锦姑娘的戒告有关了。 我知道他是一片好意,微微一笑,举杯又向二驸马敬酒,言道: “多谢二驸马劝诫,高辰并非不通世事之人,今日确实是无状了,当着诸位将军的面向大元帅讨要了卓锦姑娘,虽说是美人好逑,可也惹下了这一身非议。咱们是连襟兄弟,这心里话对两位兄弟说说倒也无妨,高辰不是薄情寡义之人,更不屑做那等欺骗他人感情之事,兄弟我这一腔痴情,都付给一心爱慕之人了,将女子视作玩物之人、之言,高辰不屑与之,不会做,也听不得,你们若当我是兄弟,以后休要在我跟前提及,否则,咱们连兄弟,都没得做!” 穆宴和嵇穅闻言,不觉有些愣神,似乎都没想到,看似有些玩世不恭的大驸马,竟然在对待感情问题上有些近乎严苛的处事原则,两人都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了。 举起了酒杯,两人都带着倾佩之意回敬了我一杯,三人相视而笑,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放下了酒杯,嵇穅随即言道: “大驸马可知,这卓锦姑娘是谁的人么?” 闻言,我便知道这背后定有文章,这应该就是二驸马向我劝诫的原因了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不管卓锦姑娘原来是谁的人,大元帅既然将卓锦姑娘赐给了高辰,那她就是我的人,高辰定会想法设法护她周全,至于卓锦姑娘未来何去何从,便由高辰一言决之!” 嵇穅听出了我言语中的弦外之音,见我目光中的坚定沉稳以及不容置喙,他感觉倒了,眼前的这个高辰,和以前所见的那个高辰,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要稳定江淮局势,卓锦姑娘必不可少,这是国事,谁敢从中作梗,便是与整个北魏朝廷为敌,谁敢呢?” 我这一言,便算是告知了嵇穅我向大元帅讨要卓锦的用意了。 嵇穅沉吟了片刻后,最后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你,真是越来越像一个政客了呢!” 闻言,我微微一愣,随即嘴角上扬,不管嵇穅此言是褒是贬,我也不会因为这句切中实际的话或喜或怒,毕竟他的感觉没有错,我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高辰了呢! “身在官场,既然做不了看客,又不想成为过客,当个政客,似乎也不错呢!” 嵇穅闻言,笑而不语,举杯敬了我一杯,我的做法他未必都会赞同,但他不会阻止,因为他也是一个政客,所以他能明白我,也不会反对我,这就是嵇穅! 我也回敬了嵇穅一杯,才刚放下酒杯,一直在一边自斟自饮的穆宴,突然醉倒在了桌案上,还兀自不断喃喃自语,说着醉话。 “女人心,海底针啊。” “……” 我不禁怔怔地瞧了穆宴一言,转而向嵇康投以询问的目光来,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怎么了?” 很显然,穆宴这回是借酒浇愁,结果这很上百杯都不会醉的汉子,居然这么快醉倒在了桌案上了,再加上他个性耿直,藏不住心事,这回子倒是借着醉酒将心中的委屈都倾吐了出来,很显然,他是为情所困了。 “他本想上阵杀敌立功,却不曾想因一次贪功冒进,身陷敌阵险些丧命,是高韦救了他!” 嵇穅回答不禁令我惊奇,他居然提到了高韦,这句话看似与穆宴的醉话毫无干系,可实际上,却是干系重大! 我与嵇康都知道,二驸马心中一直思慕之人,便是二公主殿下! 难道…… 我不禁目光变得复杂而深邃起来,回望着嵇穅想要从他眼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可他却垂眸低头喝酒,边如同他方才从未说过那句话一般了。 最后,我也只是无奈地悠悠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阿正入了大帐内,禀告道: “公子爷,有位传令军士想要求见二驸马!” 我瞧着醉倒的二驸马,他这样子自然无法接见那位传令军士了,想着若是有军中要事被耽搁了就不好了,忙看向嵇穅。 嵇穅向我摆了摆手,示意我无需担心,言道: “无碍,我出去瞧瞧!” 说完,嵇穅起身便往帐外去了。 我也连忙起身,去拾掇了件斗篷过来,给二驸马披上,免得他着凉。 也正在此时,嵇穅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见黄橙橙的物事,笑着言道: “并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负责外围巡夜的军士撞到了一只浑身挂满金银的‘兔子’而已!” 我闻言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禁微微蹙眉,言道: “军中不是有严令不许搜刮百姓财物么?你们竟如此大胆,知法犯法啊!” “一般百姓自是不敢去骚扰,但是一些想逃难避灾的商人可就不在此列了,来往间也不过是拿些‘过路费’而已,他们也是极有分寸,做事也不会太过,而且你也知道,那条禁令要真正执行起来有多难,毕竟军士都是拿着命在为国效力的啊!” 嵇穅这话竟说得我无言以对,虽说太皇太后明旨说过攻取北齐后会按功行赏,可受到犒赏最多的还是上级军官,而这些赏赐也是有限的,真正能分到这些下级军士手中的又能有多少呢? 这也是军队在战后搜刮百姓财物屡禁不止的重要原因了! 嵇穅这些话,也是想让我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我沉默不语,嵇穅知我心性,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乘机转移话题,言道: “帮我瞧瞧这东西,有何异样?” 说完,便将握在手中的那黄橙橙的物事交到了我手中。 我抬手一看,这黄橙橙的物事竟是一块十分有重量的掌心般大小的金饼! 我不禁微微有些错愕,这样足量又精致的金饼,绝不是一般富商可以拥有的东西! 将金饼翻来覆去地仔细瞧了一遍,发现在这只金饼的腰部,不大不小刻了一个篆体字,是个“林”字,一瞧见这个字,我忙不迭地向嵇穅询问道: “这金饼在何处所得?” “一支想要连夜南下的商队。” “他们是从邺城出来的?” 嵇穅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即刻果断下令道: “立刻派兵将这支商队拦下!” 嵇穅笑了笑,言道: “怎么,你也对这黄橙橙的物事感兴趣了?” 我与嵇穅相视而笑,这块金饼他既然交给我看,那定是看出了这上面的问题了,那自然也能推断出我为何会下令派人拦下这支商队的原因。 我笑着言道: “黄白之物,谁人不爱啊,再说,这么‘肥’的一只兔子,就这般放过,实在是太可惜了呢!走吧,一道看看去!” 说完,我重新带上了貂帽和斗篷,嘱咐了阿正好生照顾好二驸马后,便随着嵇穅一道出了营帐,忙出了营地,骑着快马迅速往那支商队所在之处赶去…… 心之向往,情之所钟 监军大帐内,几位随侍文书正一一向监军禀报军需粮草、后勤储备等相关事宜,事无巨细,都需要及时上报监军,监军逐一进行批复后,再整理成册,记录在案,然后由监军整合成奏折,与大元帅商议过后,快马上奏朝廷。 因监军之职不仅涉及军需钱粮管制,运输补给,还有监察将领功过是非及时上表朝廷之责,事关军队命脉,将士军心,定要做到赏罚分明,处置得当,才不至于动摇军心,影响士气,进而影响到东征大局,所以责任重大,故而这位朝廷派遣下来的新任监军才到军营第二天,便开始了他忙碌紧张的工作。 原本紧张而严肃的军营中,也因为这位监军的到来,而变得喧杂和浮动了些许,因为要准确核实将领功赏,几乎军尉以上的佐将军官都要应讯前来答话,文书负责在旁记录,这便让想给自己以及手下请功的将领们激动和紧张了不少,等将领们从军帐中走出来之时,脸上都或多或少露出满意的笑容来,这会儿大家伙知道了,朝廷派下来的这位监军,还是很好相处的,纷纷安心了不少。 就这样忙碌了一天事物也才只处理好了一小部分,眼见月色降临,忙碌了一整日的几个文书和属吏都不觉面露疲惫神色,有的都开始目光失神,哈欠连连了。 可一瞅见案前那正一丝不苟埋首于公事的监军,又不敢偷闲了,忙又低下头去处理手头上的事物。 却再此时,一个随军医官入了帐内,手里执着药碗直奔着监军去了,众人的目光不免被这小小的医官给吸引住了,因为这小医官似乎极为不懂规矩,既然见了监军,为何不躬身行礼? 这小医官长相倒是眉清目秀,十分耐看,就是行为举止过于放纵无礼了,他居然径直走到高监军跟前,毫不客套地说道: “高监军,你该喝药了!” 我正埋首于核对军粮账册,倒也没怎么在意这些,只是随口应了句,道: “好,放案边吧!” 医官见眼前这人完全没把自己的话听进去,顿时怒目相视,一碗汤药高辰拖到现在都没喝愣是让人来回给他温了多少次送来,还真是难伺候的主儿,其他医官怕他故而默不作声,他可不怕! 这医官顿时失了耐心,有些气恼的说道: “请监军现在就把这碗药喝了,你知道这碗汤药为你熬过几次了么?” 说完,便重重将药碗放到了桌案前。 这回子周围的人都目瞪口呆,小小的医官竟敢呵斥一军监军,实在是太过无法无天了。 “放肆!” 文书立马呵斥住那医官,免得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医官又再冲撞监军。 我不觉微微一愣,忙抬了手制止文书,边抬起头向那医官瞧了一眼,却对眼前这位模样俊秀医官生出似曾相识之感来,免不得多看了他几眼,却见他正一脸气呼呼地模样盯着自己瞧,完全没有把我这个监军放在眼里,这份独有的高贵气质,是不可能出现在一个小小的医官身上的。 沉吟片刻后,我这才想起眼前这人我也算是认识的,竟不曾想他回出现在这里,瞧着他如今一身医官打扮,倒也十分合身,就是这股子倨傲,与这医官沉稳气质还有些出路,嘴角不禁上扬,险些笑出声来。 我微微一笑,随即点头向他示意,言道: “倒是我疏忽了!” 说完,又看看周围几位早已疲惫的文书和属吏,带着歉意言道: “诸位也辛苦了,今日便到此处,明日再继续,我让阿正给诸位备好膳食,用过之后再回去吧!”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抱拳言道: “属下等谢过监军!” 我微微颔首,几位文书和属吏依次退出了帐外。 待他们离去后,我微笑着端过了那碗温热的汤药,瞧也没瞧,便将它送下了肚。 看我乖乖将汤药喝了,医官有了几分得意还有点不可思议的感觉,看着我喝完后将药碗放在了一边,医官终于忍不住心中的疑惑,用有些戏谑的口吻问道: “小白脸驸马,你就不担心,我在这药里下毒么?” 听到他的那句称呼,我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这小医官见状,不免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来,像是发现了一件十分有趣的事情一般。 我淡淡一笑,随即做请字状示意他座下,言道: “可以喝到突厥可利可汗掌上明珠雅库木慕公主亲手熬制的汤药,辰也算不枉此生了!” 是的,眼前这位医官,便是当时冲入公主府向红玉逼婚的那位突厥的公主殿下。 听到我言语中的调侃之意,慕公主冷哼了一声,言道: “若不是你家公主拜托我看顾你,我才懒得管你这小白脸呢!” 边说着慕公主毫不客气地在我对面的蒲团上跪坐了下来,随即靠着桌案撑着手臂托着腮,定眼瞧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不禁咧嘴一笑,道: “这是高辰之幸!” 虽然有些讶异慕公主为何会在此处,还做了北魏军中的随军医官,不过她既然能自由入我这军帐为我送药来,我也便猜出了她定然是受了琬儿嘱托照看我来了,毕竟我身上还带着伤,她无法安心,让慕公主与我接触,倒也省了很多麻烦。 慕公主撇嘴一笑,言道: “我瞧了你许久,你除了长得好看些外,敢喝我递过去的药,也算是有那么几分胆量,除此之外,我也实在看不出你还有什么独特之处了,那般风华绝代之人,为何会独独瞧上了你?”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问道: “那,慕公主何以会瞧上洛卿?” 一听到我提到洛卿,慕公主有些气急,回道: “不许扯到我和她……” 停顿了片刻后,脸上的表情也变了好几重,最后却是有些无奈地继续说道: “我们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看到慕公主的反应,我就知道她与洛卿之间还有隔阂无法轻易释怀,感情,本来就是一件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慕公主虽然是个热情如火,敢爱敢恨的女子,却也在洛卿这彻底栽了个跟头,对这份不溶于世俗的感情会疑惑,会不解,会痛苦,会难过,会不知所措,会踟蹰不前,甚至一度想要放弃,都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所以洛卿前去抢亲那次,她没有同洛卿回来,倒也没有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只是她会选择在离洛卿不远的地方待着,为了她努力融入到中原人的生活氛围中,甚至追随洛卿的身影屈身入了军营做了随军医官一道救治北魏伤兵,若说她对洛卿没有感情,明明天宽地阔任她自由,又何苦来这一遭,让自己活得这般辛苦? 人啊,还是得对自己更坦率些才好呢! 突然明白了,为何琬儿会让慕公主来看顾我了? “真的不一样么?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最后,我也忍不住反问着,同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慕公主并不知道其实我和琬儿也同她和洛卿一样,可我总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情,其实没什么不同。 慕公主的目光有了些许伤心的色彩,随即定了定神,目不转睛地盯着我,坦诚言道: “你是个状元么?父汗曾说过,在你们中原,状元就是最聪明的人,那你应该也算是个聪明人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是爱?我喜欢洛卿,那我和她之间的这份喜欢,是爱么?” 闻言,我不禁结舌,竟还有些无言以对,先不说状元是不是最聪明的人,即便是最聪明的人,也不一定能够明白无误地说清楚什么是爱,更何况,这还是她和洛卿两个人之前的事情,总觉得外人无法轻易置喙。 我思考了片刻后,随即问道: “你能先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洛卿么?” 慕公主听到这个提问,便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两人的过往,不知不觉间,目光也开始变得温柔起来,想起了那个坚定而又挺拔的背影,片刻间脸颊有了几分红晕,多添了几分小女儿家的神态,又忆起两人患难一路所经历的种种,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就连眼角仿佛都染上了一抹笑意来。 若说为什么会喜欢洛卿?大抵是因为她给自己的感觉和自己周围的人是不一样的,可究竟哪里不一样,无论慕公主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摇了摇头,慕公主一脸困惑的表情望着我,问道: “那你,又为什么会喜欢你们家公主呢?” 我不觉微微一愣,明明是我在问她,她倒好,直接把问题抛给了我,我不禁感叹一声,摆了摆手,言道: “我们可不是什么好的典范,做不了你的借鉴呢!因为我和她在感情方面都比较任性,随心妄为,又不顾后果,所以我们之间在面对这份感情时没有你们那么多的忧虑和苦恼,却也注定了将来要承受比你们更多的苦难与折磨,可即便是如此,我们也不曾后悔,因为,我们彼此相爱!” 说到最后,我不禁呆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腮,脸也有些发烫了…… 慕公主看到我眼中陡然而起的光彩,突然很羡慕有人可以如此坦率的面对自己的内心,可为何自己就无法做到呢? 撇了撇嘴,慕公主有些不甘地说道: “明明就只是个小白脸,为何可以如此没羞没臊地就将什么情啊爱啊说出口呢?” 我不禁嘴角抽搐,言道: “喂喂喂,你是不是欠揍啊?” 还未等我发出抗议,慕公主便继续追问道: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被她那样一说,我有些不淡定了,交叉双手于胸前,随口说道: “喜欢一个人也许能找出无数条理由来,可若是爱上一个人,这些理由都会变得似是而非,因为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不过是心之所向,情之所钟罢了。” 心之所向,情之所钟…… 慕公主默默地听着,自言自语般,将这几个字读了一遍又一遍。紧接着沉默了许久后,突然无比伤感地说道: “其实,我刚开始并不喜欢她,反而十分地讨厌她!可是后来,后来……” 慕公主顿住了,眼泪突然不可抑制地哗哗掉落,那伤心的模样当真是我见犹怜。 “她是洛卿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我同她之间所隔着的,不过是突厥人和中原人之间的距离,可我爱上了她,即便是父汗震怒,兄长阻挠,我也毫不犹豫地舍弃了突厥人的身份,跑到了北魏去寻她,若是她肯娶我我便嫁她,若是她不愿,我也不过是一死而已;可当她告诉我她不是洛卿而是红玉的时候,我所有的幻想都被打碎了,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爱洛卿,可红玉于我而言又是谁?” 慕公主不想让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人看见,忙不迭转过身去,可身子因为情绪激动而不断颤抖着,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那股如同洪水决堤般的感情,泪水喷涌而出,无比痛苦而愤怒地说着: “她说让我忘了她,我想要忘了她可我忘不掉啊,如果她不爱我,当初为何要来招惹我,如今要我忘了她,她又为何要去抢亲,为何还要再出现在我跟前,她就是个混蛋,她就是个混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什么都不是了,现在就连她也不要我了,为何我会把自己弄到如此田地,雅库慕,你真可怜,真可悲啊……” 看到慕公主的眼泪,我早已是惊慌失措的状态了,忙不迭地到处找帕子想要递给她擦眼泪,怎知她越说越激动,放佛要将压抑了许久的感情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可整个身子却蜷缩在了一团,将脸埋进了膝盖,浑身止不住地在颤抖。 “慕公主……” 我正不知该如何宽慰她,帐外却有人突然推开了帐帷冲了进来,用激动而又慌忙的声音急忙解释道: “慕儿,不是,不是这样的!” 当这个一身威武白色铠甲的年轻将领就这样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我不禁怒瞪口呆,这人不是红玉又会是谁?! 她怎么会在我帐外?来多久了?她来了的话,那她的少帅是不是也…… 当我迫不及待地忘帐外望去,却在帐帷扬起的那瞬间放佛看到了帐外那抹白色的身影,陡然间心中一阵悸动,难掩激动神色,连忙站起身来直接越过了突然冲进来的红玉直往帐外去了。 我知道,是她来了,一定是她来了! 当我迫不急地地推开帐帷,那抹熟悉而又无比眷恋着的身影再度映入眼帘之时,不知为何,我内心的激动和雀跃比任何时候都要激烈,可在对上她那温柔如水的目光后,所有的话语放佛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效用,最后只能化为一道浅浅却又无比幸福的微笑来。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告诉慕公主,那就是:为何这个人会给带给自己异于他人的感觉? 因为这个人在你心里,早已无可替代了啊! …… 青鸾舞镜,最终悲鸣而死 极少看到她这般模样,至少印象中她都是温柔如水的,可现在,容颜依旧,目光却犹如一波清池,似无半分波澜;而那宛如梦昙花一般美好纯净的女子,如今却是一身戎装傲然立于不远处,似与那早已深深刻在心间的模样重叠了,又似乎是另一个从未见过面却又感到无比熟悉的身影,一但见了,便会忍不住在心底发问:这个人是谁?为何会如此熟悉? 是了,现在的她,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 就这样静然相对,我依然嘴角含笑,而她,虽然脸上没有笑容,但我知道,她也在笑,心在欢喜。 可以如此爱一个人的感觉,真好! 忍不住往她身边又再靠近了几步,却又在三步之遥令自己生生止步,只怕再向前一步,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心,不顾周围守卫的目光,想要将眼前之人,紧紧地拥入怀中了。 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地匆忙瞥了一眼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守在帐外的军士早已不见了踪迹,那如此情状岂非正中下怀? 心中正暗自欢喜,嘴角笑容更深了,难以按捺心中躁动,想要离她更近些,可才踏出一步,却见她狡黠一笑,倒是十分客气地向我抱拳行了一礼,带着些大将的威仪口吻,道: “高监军有礼!” 气氛有了片刻间的凝滞,我的表情也有些古怪,这两个人太亲密了似乎也不大好,比如向这般正经八百地向对方打招呼,一时间竟完全适应不过了。 我有些尴尬地故作咳嗽了两声,清了清嗓子,也抱拳行了一礼,舌头似乎有些打结般言道: “萧……萧少帅有礼了,今,今日得见少帅风采,当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啊,哈哈!” 边说着边无奈地挠了挠腮,我感觉就要装不下去了,不竟偷偷向她使了使眼色,示意这套是否可以能免则免了。 可她却似毫无会意,嘴角那抹淡淡笑意倒久经不散,越过我瞥了一眼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阿正,吩咐了一句,道: “阿正,给你们家公子取件斗篷来披着,都咳嗽了,若是再染上风寒,可就麻烦了。” “是!” 阿正听到吩咐倒也不多问,机灵地跑回了自己帐内,没过多久真拽着一件斗篷出来了,轻唤了我一句“公子爷”后,便小心将斗篷给我披上了。 我一脸苦笑的盯着她瞧,也不知我们这位少帅唱得这是哪一出,既然认阿正了,却故意装作不认识我,难不成我哪里又惹她生气了? 不理会我哭笑的表情,萧少帅微微颔首,阿正便十分恭顺地退回自己帐中去了。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萧少帅转而有几分认真的神态同我说道: “本帅有正事想同高监军商议,高监军若是方便,可否随本帅一路走走?” 原来是来找我谈论正事的啊?! 我心中不觉暗暗失落,有些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虽说心情确实有些落差,可也还分得清主次,我知道琬儿这会回营确实是办正事来的,因为请大元帅下令让她回中军大营的人,就是我! “好,那我们就谈谈正事!” 说着,我边做请字状,既然这回她想公私分明,那现在的她是燕云龙骑的少帅萧珝,而我则是东征大军监军了。 她静静了看了我一眼,两人不禁相视而笑,随即肩并着肩,漫步走着。 今夜稀疏落着小雪,明月也不作美般隐迹于厚厚的云层中难觅踪迹,虽有些严寒,却好在没有刮起大风,在周围柴火堆的引照下,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并肩漫步着,倒也是难得宁静与祥和…… 自她成为萧珝随军东征后,我们两个似乎已经很久没这般在夜晚安静地并肩闲庭漫步了呢,只是漫步是件很悠闲的事情,可我接下来要和她谈论的正事,可就没这般悠闲了。 我省了那份客套,直奔主题而来,问道: “少帅,不知冀州现在情形如何了?” “二万燕云龙骑开赴冀州,冀州刺史韶先闭守不出,如今两军对峙,倒还未正式交战!”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看来琬儿已经在尽力避免与冀州守军发生正面冲突以免战事扩张,而韶先的态度也证实了琬儿之前所想,韶先坚守避战,一来是忌惮燕云龙骑正士气逼人,想要暂削其锋芒,谋定而后动;二来韶先是想要观望北齐朝堂态度再做决策; 无论韶先出于哪种目的选择了按兵不动,对于我们来说都是争取时间的最好机会,冀州不乱,处理起齐都邺城来才会事半功倍。 我微微一笑,随即抱着拳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少帅大帐中卧虎藏龙,我想向少帅借一个人!” 萧少帅饶有兴趣地看着我,道了句: “哦?” “陈氏商会少当家——陈小鱼!” 萧少帅沉吟了片刻,没有立刻答话。 我知道她有所顾虑,也知道她定然已经猜到了我的意图,可有些话还是得摊开了说才行。 “最近探马来报,邺城附近开始涌现出大量难民,多是从彭城方向来的。如今北齐正直国家危局,兵连祸结,百姓惨遭荼毒,眼瞧着家园被毁、骨肉离散,能侥幸活下来的又能往哪里去呢?都说君王即是百姓之父母,他们最后可以投靠的也就只有他们的国君,齐国都城邺城里住着的那位天子了。从彭城方向逃来的难民越多,也就代表着彭城离失守之日不远了。少帅应该也已经接到了彭城方面的战报了吧?” 萧少帅微微颔首,也颇为感慨的言道: “冀州刺史欧阳祁不愧是一代名将,在缺兵少粮、毫无外援的情况下以三万人对抗南陈十万大军夜以继日不停地攻城,已艰难困守半月有余了。再照此下去,最多半月,彭城便会为南陈所攻破!” “是,所以我们必须在半月之内拿下邺城,而且,还要尽可能做到兵不血刃。” 闻言,萧少帅微微蹙眉,有些担忧的言道: “你是想去劝降?可现在的局势,他们未必会肯降?” 我摇了摇头,言道: “我们别无选择了,二十多万难民纷纷涌入邺城,这无论是对北齐还是对我们来说,是灾难也是机会,关键就在于谁先安抚好这二十多万难民!” 萧少帅定眼瞧着我,没有说话。 我不禁微微一笑,言道: “虽然我说‘这二十多万难民涌入邺城是灾难也是机会’这话有些功利,可在我心里,北齐百姓亦是天下苍生,我也想帮助他们,这般说,你心中可欣慰?” 闻言,萧少帅眼角仿佛都染上了一抹笑意,眼神突然多了几分坚定,言道: “军粮可以尽量挪出一半来,只是想要让二十多万难民平安过冬,没有四百万石粮食是办不成的。想靠朝廷调拨,如今也是心忧儿力不足了,不需要多久便会捉襟见肘;而北齐江北之地的粮食都尽数为南陈所掠夺,其他地域产粮少,想要凑够三百万石粮食,只怕艰难,看来,只能从北齐的米商处下手了!” 北齐因为拥有江淮之地这处最大的粮食生场地,盐铁业也蓬勃发展,故而北齐的米商与盐商是最为富庶的两大商人,而一些无良的米商最常用的手段是勾结一些地方高官,对百姓在纳税后剩余的部分粮食进行强行的低价大量收购囤积,然后在粮食紧缺之时高价卖出,借此牟取暴利。 如今北齐战事吃紧,这群惟利是图的商人应该早就做好了高价放粮的准备了,想要筹备大量的粮食,找这些米商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我赞赏地点了点头,言道: “所以,才需要陈小鱼出手,她熟悉商道,更有手段,那些米商想要隐瞒存粮或坐地起价诓骗于她也难,只要由她借着陈氏商会的名号出钱买粮,必要之时朝廷也可以出手干预压价,这样也可以最大限度的为陈小鱼提供支援。只是,这么大一笔银钱,即便陈氏商会富可敌国,也会一朝败落……” 琬儿自是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这一大笔购买粮食的银钱可能都只能靠陈家来支付了,只因举国之战,最耗钱粮,朝廷国库在新任户部尚书王绰多方筹措下,好不易才大致筹足东征所需钱粮,用来供给军需以及赏赐给此次东征的有功将士,这一战下来,北魏可能已经内廷空虚了,也就更不可能有大笔银钱可以从这群贪得无厌的米商手中收购粮食了,这才不得不依靠像陈氏商会这样大的商社来从中斡旋周转,只是此举定会压垮陈氏商会! 琬儿早已顾虑到这层,所以起初并未立刻下达决心,毕竟这是国家大事,却独让陈家承受,所要付出的代价对陈家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了! “若只是个人所需,我绝不会向小鱼开口;可事关天下苍生福祉,二十多万百姓生死,即便是难,我也只能向小鱼开口了。若是陈氏商会因此而被压垮,那我在此许诺,只要有北魏王朝一日,陈氏商会便可屹立不倒,如此,便也算对陈家有个交代了!” 听到琬儿口中如此铿锵有力的言语与大气许诺,这股气势和胸怀,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由衷而生出敬佩爱戴之心来,忍不住躬身作揖。 萧少帅抱拳回了一礼,似乎第一次,我与她是以一军少帅与一军监军的身份,互述对彼此的钦佩之情的,突然觉得,对彼此都有了不一样的认识了。 四目相对时,两人眼中都不禁染上了一抹笑意,随即萧少帅先开口言道: “你要的人,我借给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出手相助,都一并说了吧!” 知我如她,有如此良朋知己、红颜相伴,我也理当羡煞世人,可浮一大白! 我微微一笑,这般相处让我感觉我们现在的关系与其说像是恋人,似乎更像是惺惺相惜的至交好友了,高辰爱的是萧琬,却和萧珝成了朋友?! 呵呵,个中滋味还是值得玩味的呢!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边说着边从怀里掏出一只分量十足的金饼来交到她手里,接着问道: “看看可识得此物?” 萧少帅仔细端详着手中的金饼,感觉这只金饼做工精良,而且拿在手中颇有重量,可见纯度极高,当触摸到金饼中刻着的小篆体‘林’字时,她的表情不禁一变,有些诧异地盯着我瞧,似乎正等着我说出这只金饼的由来。 “前日夜晚,一支几十人的商队带着几车贵重的货物想要南下去陈国,却不曾想因货车承载过重,加上风雪天气,沿路积雪厚重,车轮陷入雪坑中难以前行整支商队就困守在了原地,恰好被巡逻军士遇见了,这支商队的主人慌忙间送出了一支贵重的沉木箱,里面就有十只这样的金饼,他们想要以此请求巡逻军士放行……” 而当时负责巡逻的军士便是隶属于二驸马穆宴的手下,如今北魏大军兵临城下,想要携着家底和亲眷出逃的商人可是一抓一大把,只因军中明令禁止搜刮百姓财物,这些下级军士便从这些出逃的商人们下手了,而且商人一般家底殷实,性命攸关,即便遇到这般勒索敲诈之事,也是敢怒不敢言,只想着破财消灾也便是了,这也就让城外巡逻的军士更加热衷于搜索拦截那些想要乘战乱逃离邺城的商队以便榨取不义之财。 而这次这支商队出手是比以往任何一支商队都要阔绰的,当领队的打开那只雕刻精美的沉木箱子之时,看到里边是十只黄澄澄的金饼时,狂喜有之,可更多的却是恐惧,便急忙派人先将整个商队拦下,然后派人立刻去寻顶头上司二驸马穆宴,等候二驸马做裁决,这也就有了那晚在见到这只金饼后,三驸马同我连夜出了帐营,其实便是去查看这支商队去了。 萧少帅闻言,娥眉紧蹙,没有多问为何军士会拦阻一支商队,只是淡淡冷哼一声,言道: “这金饼上的‘林’字,是北齐宫廷御用作坊上林院的标志,也就是此物出自北齐宫廷,这般重量十足又做工精致的金饼,也就是只有皇帝才能拥有并下令制造的御用之物!” 我点了点头,言道: “确实如此,而且这种金饼皇帝只会赏赐给有功王侯宗亲,更是荣耀的象征,所以这些金饼从不曾在集市中流通,一般的商人更不可能会拥有此物!” 萧少帅沉吟了片刻后,怔怔看着我,有些急促地询问道: “这支商队现在在哪里?你可曾证实这支商队主人的身份?” 我沉默了片刻,没有立刻回话,只是目光中闪过几重沉重的情绪来,她明确地接收到了这个讯息,脸上也有了一丝异样的神情,手却不自觉地握紧了手中的那枚金饼来。 我感觉到了她心绪有了片刻的紊乱,不禁伸出手去牵住了她的,好言宽慰道: “那支商队我已经派人严加看管了,至于那支商队的主人,我已经将人安排在元帅大帐内,他很安全。” 一听我这般说,萧少帅基本就确认了自己心中猜想,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随即将金饼交还到了我手里,借机将手从我掌中抽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后,萧少帅主动询问了一句,道: “那支商队的主人,你觉得如何?” 我不禁撇嘴一笑,故作深思了片刻,言道: “嗯,很寻常,与商人模样别无二致的。” 听我这般说,萧少帅俊美的脸上颇为差异,难道自己的猜想出错了? 而我接下来的话,打消了她的疑虑。 “倒是跟在他身边形影不离的那个管家,十分与众不同。从未见过一支商队的主人比一个管家更加懂得待客之道的,从我见到他们第一眼开始,这位主人十分的客套热络,而那管家却显得木讷不懂变通了。而且,他的相貌和眼神,确实是与众不同。” 萧少帅思忖片刻,好奇的问道: “哦,他的相貌如何?眼神,又如何?” 我嘴角不禁微微上扬,稍微清了清嗓子,言道: “嗯,这相貌么你若去见了也便知道了,我想说的,是他的眼神……” 边说着我边定眼瞧着她的眼,那个人的眼神,我在她身边时也曾见过的,随即正声严肃说道: “你比他,更有资格拥有那样的眼神!” “哦?” 随即我缓缓倾过身去,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四个字,道: “王之蔑视!” 萧少帅突然面有愠色,不觉加重了口吻压低声音呵斥道: “不许胡说!” 我随即咧嘴一笑,露出似在开玩笑一般的神情,耸了耸肩,有些无奈的说道: “聪慧如你,应该早已猜出他的身份了。我们想要尽快结束东征之战,便急需他亲笔所写禅位诏书以及降表,可他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他自恃身份尊贵,狂妄自大,目空一切,更不会将我这个只不过是北魏的驸马督尉放在眼里;更何况君臣父子,三纲五常,臣子是不能诘难与非议君王的,所以,我并不是去劝降他的最好人选,那个人必须是你,也只能是你!这不仅仅是因为你们皆身为皇室,更重要的是,你打败了他!” 萧少帅闻言,沉默良久。 我莞尔一笑,继续说道: “昔罽宾王结置峻祁之山,获一鸾鸟。孤鸾三年不鸣,王甚爱之,欲其鸣而不能致也。尝闻鸟见其类而后鸣,故悬镜以映之,鸾睹形感契,慨然悲鸣,哀响中霄,一奋而绝;这只三年不鸣的孤鸾,因为在镜中看到自己的身影而误以为是同伴,便慨然悲鸣,展翅奋飞而死。青鸾舞镜,最终悲鸣而死,可悲可叹;若是齐主见了你,虽不至于悲鸣而死,却也该自惭形秽,无地自容了。他一定会向你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的!” 萧少帅闻言,便知道眼前这人为此次东征做了很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想得比任何一个人都深远,自己情不自禁爱上的这个人,现在已经越来越有能力和优秀了,因为她的心里不仅仅装着北魏的百姓,也装了北齐的百姓,她已经有了悲悯苍生的胸怀。 她应该支持她的,一直在她身后无条件的支持她、陪伴她,因为她曾答应过她,要与她一起面对未来的困苦与磨难…… 萧少帅微微颔首,脸上都是欣慰的神色,言道: “好,我答应你,去劝降齐主!” 我会心一笑,点了点头,掩饰不住的甜蜜表情,随即从怀里递出了一方手帕递给了她,微笑着说道: “那就再拜托少帅一件私事吧,还请少帅代辰将这方丝帕转交给我家公主。齐主不在邺城,而他三岁的太子并未随行在侧,我担心齐国内廷会出变故,若是有心之人矫诏拥立小太子为齐主,号令百官,只怕邺城之战必将越演越烈,届时受难最深的莫过于北齐百姓。所以,入邺城劝降百官之事,势在必行。此去必将危险重重,说不定还会有牢狱之灾,不过你放心,因为我曾答应过我家公主,若无她允许,定不敢随意将性命轻付。就劳少帅知会我家公主一声,也好叫她安心!” 萧少帅若有所思地从我手中接过那方丝帕,这才发现这上边有些熟悉的桃花纹络,竟是自己当时亲手绣上去的那块,她把这块丝帕辗转给了宁静,许了宁静一条退路,却没想到宁静竟将这块丝帕给了她…… 静静地瞧着手中的丝帕,萧少帅深邃的目光中没有一丝波澜,随即抬头轻声问了句,道: “她还是为了她的义父么?” 我默然点头,毫不隐瞒的说道: “她说,若我赢了,饶她义父一命;若我身死,她用命还我。” 萧少帅有些无奈了叹了口气,抬头看我的眼也有了几分哀怨的神色来,随即心绪有些复杂地说道: “你这般容易招蜂引蝶的,这可如何是好啊?” 我有些害羞地故作咳嗽了两声,脸颊也不觉微红,瞧方才她的神情,竟似有些吃醋了一般,却也如此可爱迷人,令我心中不觉泛起阵阵涟漪来。 “对我说这句话的人,又是谁呢?” 是燕云龙骑的少帅萧珝?还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萧少帅闻言,也不觉微微红了脸,立刻转移话题,说道: “你出使邺城需要带多少人?” 我嘴角含笑,知道她是害羞了,也不敢太过挑逗她,便回复道: “人越少约好吧,毕竟此行危险重重,保不定与北齐那些百官们一言不合,他们就会大喊着把我拖去祭旗了,若是与我随行之人胆量不够,还有可能会拖累于我,还是我自己去更好些!” “我让魅同你一起去。” 萧少帅此言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我不觉面露难色,一想到魅一身黑衣,一看就会让人心生戒备之心,有些忧虑的说道: “魅?这合适么?” 萧少帅淡然一笑,很显然已经看穿了我的心思,说道: “他可以易容成小厮,随你一道入邺城,有他在你身边,没人有可以伤害到你。” 我也算见识到魅的本事了,听琬儿这般一说,也就对这个决定没有什么异议了。 “好!” 我边点着头边痴痴地盯着她瞧,心里正思忖着,现在正事也谈得差不多了,具体施行的方案可以明日同大元帅及诸将商议,而她也很快就要再度回到冀州坐镇了,那我们也许又会有一段时间无法见面了,那现在是不是能抽点时间谈谈彼此的私事呢? 萧少帅见我这般欲言又止的模样,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瞧,便也知道我在想什么了。不禁垂首,微微红了脸,低声提醒道: “不许胡思乱想,这里可是军营。” 闻言,我不觉一阵挫败,垂头丧气了。 萧少帅见我这般模样,又有些于心不忍,正欲好生宽慰几句,却见随行传令兵朝自己这边快步赶来,手中似乎还拿着插有紫色羽毛急件,那是紫玉派人送过来的信件。 传令兵单膝跪地,抱拳言道: “禀少帅,有急件呈报!” 接过急件,萧少帅挥手让传令兵退下,随即打开了信件察看,信中除了报告冀州动态外,还写了一个人的消息。 萧少帅埋首与信件,说道: “有明伊丫头的下落了。” 明伊这丫头是新晋的御用画师,更是北魏朝第一位女子御用画师,因她完成御真有功,太皇太后恩准了她外出游学的奏请,现在正四处游历。只是我近来一直忙于公事,而她托人传递回来的消息也是越来越少,最近竟无法收到她一丝半点的消息,也不知道这丫头这几个月时怎么过的,不免十分担忧她的安慰,便央琬儿派人去寻她下落,现在听到有明伊的消息,我心中如何能不欢喜,忙问道: “哦?那丫头可还安好,现在何处?” 萧少帅的脸色突然越发凝重起来,对上我期待的目光时,我甚至都能看到她眼中闪过几道寒光来,顿时,我心中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她出事了!” …… 世间万般情 这是邺城郊外一座早偏远而又些破败的小院,索幸里屋还有瓦遮头,四面围墙虽破旧,却也还能挡住这外头的寒冷风雪,倒比那些个破壁残垣的荒凉之地,要好上许多。 院外的柴扉半掩着,入里屋这一路厚厚的积雪倒是被人生生踩出一条小道来,如今已是入夜,屋内久违地点上了烛火,火光从刚贴上不久的纸窗处透出,映在了院中的积雪上,隐隐有了几分暖意。 屋内的卧室中偶尔可以听到有人断断续续的咳嗽之声,循声望去,却见一久病之人缠绵病榻之上早已有些意识不清,边咳嗽着边喃喃自语喊着‘冷’,一直守在病榻边的一个身形瘦弱、书童打扮模样的人立刻跑去将主人身边唯一保暖的一件灰鼠袍子拿了过来盖在了主人身上。 明明身上盖了几叠被褥已将这有些孱弱的身子给淹没,屋内也早已摆起了炭火,只是主人现在一直高热不退,无论如何保暖都还是一直喊着冷,眼瞧着主人的模样也越发枯瘦面无血色了,而卧房外的小厅里两个人的对话传递进来,书童听闻了,近似希望泯灭,不禁面色苍白,一时间悲从中来,早已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是埋首垂眸低声啜泣。 屋内的木门从屋内打开,因为年久失修,推开之时还会发出一阵松动地咯吱声响,一个男装打扮年纪善轻、模样清秀的人伸手拨开了阻挡门外风雪的布帘,略作请字状,片刻后一个郎中打扮一脸花白胡须的老年男子随之走出。 待两人走出了屋外,郎中边摇着头边说道: “令妹病情严重,迁延日久,老夫也是无能无力,若是今夜依旧高热不退,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清秀男子闻言,神情凝重,只是沉默不语。 老郎中欲言又止,思虑片刻后,最后还是言道: “少年吐血,年月不保。如今令妹以现咯血之症,只怕会是痨病,即便侥幸活过今晚,今后也……” …… “你说什么?” 老郎中还未说完,便被人出声一言打断。 循声望去,柴扉外不远处,不知何时多了许多人马涌动,只因风雪之夜,无法看真切来了多少人,可这座小院周围都有手执火把之人守候,似乎已将这座小院给团团围住。 老郎中暗自心惊,唯恐自己已遭遇贼兵,浑身不禁瑟瑟发抖。毕竟现在兵荒马乱,人心浮动,现在的日子早已是朝不保夕了。 一个身披斗篷头戴貂毛的俊逸男子率先推开半掩着的柴扉踏着积雪快步走了过来,一脸气急,脸上表情略显得可怕,还未等他靠过来,老郎中便仿佛有些站立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子。 俊逸男子顾不上扫去身上积满的风雪,急切开口询问道: “什么吐血?什么年月不保?你同我说清楚些!” 因为担心明伊的身体状况,我一路冒着刺骨寒风、如刃风雪纵马赶来,好不易赶到此处便听到老郎中的一番话语,顿时心慌意乱,难以相信,说话之时语气也变得急促严厉,倒生出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来。 老郎中被我这气势不禁吓得浑身颤抖,瑟瑟地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直后悔自己不该来这一遭,图遭横祸。 清秀男子唯恐我这举动会吓到这老郎中,忙挡在了老郎中跟前,躬身向我抱拳一礼,唤了我一声,道: “公子爷,这位是属下请来的郎中。” 我定眼瞧了瞧眼前这模样清秀的男子,一眼便认出他是谁来,不顾他的劝阻,忙追问道: “紫玉,你让这郎中再说清楚一些,明伊她,到底怎么了?” “晨!” 身后,一袭飘逸白色身影也快步迎了上来牵住了我的手,拦住了我的去路,对上了我有些焦灼火热的目光后,摇了摇头示意我稍作冷静。 我突然有些抑制不住自己失控地情绪,焦虑而又急促地喘息着,唯恐明伊当真如此这郎中所言命在旦夕,这一刻直感觉透不过气来一般,慌忙拉过琬儿的手,急切言道: “琬儿,他方才是不是说明伊可能会过不了今晚?不会的,这不是真的,她还那么年轻,她才只有十七岁啊,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琬儿看着我有些惊慌失措、难以自抑的模样顿时心疼起来,忍不住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庞,柔声宽慰道: “不会的,明伊不会有事的……” 看到琬儿担忧的目光,我才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了,努力压制住内心涌现出的那股不安与恐惧,向琬儿投以歉意的神色,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没事。 琬儿那担忧的神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微微收紧了牵着我的手,温柔而又不失坚定的对我说道: “待会在内堂安心等候,好么?” 我知道琬儿是担心我一个人会胡思乱想,为了不让琬儿担心,我努力想要平定自己的情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琬儿颇为欣慰地微微颔首,随即对紫玉说道: “紫玉,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是,主上!” 紫玉得了指令,立刻快步往小院外停驻的人马处去了。 琬儿轻轻松开了我的手,随即一脸温和地望着老郎中,微微点头示意,言道: “老师傅,也请您在内堂稍作歇息,待我为明伊诊过脉后,再向老师傅请教一二。” 老郎中见这位白衣少年风度翩翩,卓尔不群,待人也有礼随和,随即对他多了几分好感来,又听这小兄弟要向自己请教方才那位病患的病情,可想而知这年轻人也是位同行,既然是要讨论方才那位病患的情况,老郎中也觉得集思广益更有助于诊断和救治病患,也就欣然同意了。 老郎中收敛心神,随即面带微笑,揖礼言道: “原来小兄弟亦是杏林中人,好说好说,治病救人乃医者本分,但有所需,义不容辞!” 随即老郎中主动让出道来,请琬儿入屋去。 琬儿亦是回了一礼,恰好紫玉将药箱拿了过来,主仆二人一前一后入了屋,便直往卧房去了。 待送那白衣公子进去,老郎中又见那黑衣公子正杵在原地,目光深邃幽暗,似有些不近人情,难以亲近,老郎中顿觉忐忑,一时间竟也不知自己跟着去进屋是否妥当,也只能站在原地不敢随意动弹了。 我有些精神恍惚,对上了老郎中探寻的目光后,这才赶紧收敛思绪,见那老郎中负手垂立一旁竟是一动都不敢动,想来是被院子外的那队人马给吓住了,深怕自己已经惹上什么□□烦,又见我神情冷漠,似乎来者不善,故而如此小心翼翼,不敢随意动作。 我忙抱拳行礼,颇感歉意,言道: “老师傅,方才晚辈一时情急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随即做请字状,毕竟天寒地冻,还是请他老人家先入屋去为好。 老郎中点头哈腰,忙不迭的说道: “不敢不敢,还是大官人先请。” 我沉吟片刻,想来这位老郎中应该已经猜出我们的来历了,毕竟如今局势动荡,一个偏僻之处尽然会有这么多人马出现,实在是不大寻常,再加上此地离北魏大军驻扎之处并不是太远,稍微看得懂局势之人自然而然也便能猜测出我们的来历了,难怪他会如此畏惧。 我也不再多说什么,便率先入了屋,没过多久,老郎中也跟着入了屋来。 入了屋后才知道屋内陈设也是如此简陋,家徒四壁,早已没几样像样的家什了,可想而知,原本住在这家小院的人,早已举家逃难去了。 而紫玉在来信中也曾提到过,这间小院也只是临时寻到的栖身之所,只因为寻到明伊时,她身患重病,人已昏迷不醒,实在不易舟车劳顿,便先在这处偏僻安静的小院中落了脚。 看到此情此景,我不禁悲伤地叹了口气,原本以为明伊此刻人应该正在南陈,南陈政局相对稳定富庶,想来不会有生命危险,却不曾想,这孩子也会动身前来北齐,这是我始料未及之事,没能照顾好她,是我的过失啊! 紫玉在信中言及是在难民营中找到她的,找到她时整个人都枯瘦如柴,饥寒交迫,还染上病症,这孩子一路究竟发生了什么啊?又何以会流落至此? 一时间我不免陷入深深的自责中,沉默良久未曾言语。 而没过多久,一直随侍在明伊身边的那个婢女受了琬儿的示意请了老郎中入了卧房,可她却没跟着回卧房去,手里拿着一幅画轴与竹筒走到了我跟前,随即盈盈拜倒,边落着泪边伤心的说道: “婢子无用,未能护得小主人周全,请公子责罚!” 我忙伸手扶起这个忠心耿耿的丫头,若非她一直不离不弃侍候在明伊身边,明伊恐怕早已撑不到现在了。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无需如此自责,多亏了你一直照顾明伊,这段时日,你受苦了,先请起。” 闻言,这丫头反而哭得更加厉害了,情绪激动的说道: “小主人若是去了,婢子也绝不独活,只是小主人还有心愿未了,让婢子一定要将这两幅画交给公子。” 说完,丫头郑重将手中的那幅画轴与竹筒交给了我,抹了抹眼泪,恭敬起身退回卧房去了。 我瞧着手里的东西,不禁微微有些愣神,随即将竹筒先放在了一边,打开了那幅卷轴,当画中景象映入眼帘之时,我的目光也不觉一滞,却原来,这是一张美人图。 美曼如静女,翩躚若飞仙。 这是我看到这张美人图时跃入脑海中的第一印象,没想到短短的几个月,明伊的画工竟然越发纯熟、臻至化境,这画中翩翩起舞的美丽女子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如此惟妙惟肖,久望竟似要从画中走出一般,令人惊叹不已。 可真正令我在意的并非是这画中女子犹如天仙般的容貌,而是这作画之人对这画中女子的一股发自内心无法抑制的热烈情意,这幅画真竟让我恍惚间想起了那晚在通天阁,琬儿让我看过的先帝为先皇后所画的第一幅画真——《少女濯足图》。 …… “因为是心爱之人,才不愿假他人之手。” 那时候明伊曾借先帝说过的一句话,一语道破我不愿她为琬儿作画的原因。 如今,她竟为一个独特的女子画了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幅画,此生,竟已是,非她不可了么?! 是了,这画中无论如何隐藏不住的,便是作画之人对画中人的那颗爱慕初心! 这个傻丫头呵…… 我不禁万分感慨地叹了口气,观这画中女子衣着裙饰,还有那曼妙翩跹之舞姿,便可猜测出这位姑娘定是南国一位极善乐舞之人,而那双在飘逸舞裙中若隐若现的赤足,让这位妩媚多情的女子多了几分自然纯真,有了一种清莲出淤泥而不染的独特气质。 明伊爱慕这画中的女子,极为纯美地爱慕着这个人…… 南陈风气安逸奢靡,明伊在陈国邂逅了这样一位穿着华美容貌出众又能歌善舞的南国佳丽,绝对不会是什么幸事儿。 而画作右上角的题字,却也证明了我的这点揣测,只见那几行小字透出了明伊当时的那份孤寂感伤,题曰: 落前花勿语,寒潭秋月白。望桥袈褴褛,回眸一瞬念。 世间万般情,唯相思最苦。潮水终有期,相逢无尽处。 她们间的这段情也许曾经两人彼此都有过,可终究还是只余下相思相望,相逢无期了…… 这段过往,对明伊来说是劫难,也是命运给予她的磨练,她是个受上天眷顾的孩子,拥有一颗无比纯净的心,这是世上任何一片污秽都不能随意浸染的净土。 正因为她有着这样一颗无比纯净的心,才让她的画作每一幅都充满了灵气,这是上天赋予的独特天赋,只是从来天赋与苦难并存,她的一生也注定充满荆棘磨难,只希望她能初心不负,努力去挣脱这凡尘俗世的牢笼,寻找到属于她自己的道。 我小心翼翼地将这幅画真重新收好,随即拿过了那竹筒,里边装着的应该是明伊还未来得及裱好的画稿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紫玉的护送下,老郎中一脸疲惫的走出了卧房,可脸上却带着丝丝欣喜与慰藉之意,见到我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躬身行礼,嘴角带着一抹笑意,言道: “老朽这便告辞了!” 我看了看紫玉,紫玉亦是面有喜色,微微向我点了点头,我便知道定是明伊的病情有了转机,紧紧揪住的心这才稍微有了一丝舒缓,抱拳回了一礼,道: “老师傅慢走。” 随即又对紫玉嘱咐道: “让人好生护送老师傅回去。” “是,公子!” 紫玉点头称是,随即客客气气地将老郎中请出了屋。 将明伊的两幅画作收好之后,随即我也迈步进了卧房内,却见琬儿正埋首于给明伊开具处方,烛火下,她那张认真细致的面容十分好看,我则静静地立在门边看着,唯恐自己一出声,便会打破这难得的平静与祥和。 片刻后,将毛笔放回笔山的琬儿终于舒了口气,起身将处方交给了侍候在明伊身边的那个丫头,嘱咐了她几句注意事项后,便让她去寻紫玉熬制汤药去了。 丫头收好处方后回身正往门边去,见我静静立在那儿忙福了一礼,我微笑着入了卧房,让出门来让那丫头过去,丫头心系明伊安危,便快步出了卧房寻紫玉去了。 与琬儿自然而然地四目相对,两人的脸上都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默然无语间,却早已通过目光将想说的话都传递给了地方,不约而同地,往明伊床榻边迈开了步子。 待得两人都靠近了,我主动伸出手去扶着琬儿先在床榻边坐下,随即在她身边落了座,有些忧心地看着明伊,看着她那枯瘦的脸,心中也是泛着心疼,这孩子从小到大,应该也没受过这样的苦楚吧,真是难为她了。 琬儿伸出手去亲自为她拽好被褥,目光也是闪过一丝忧虑,无奈地叹了口气,道: “这孩子怎就如此多灾多难呢?” 我温柔地牵过琬儿的手,好生宽慰道: “明伊福泽深厚,不会有事的。” 琬儿回望着我,淡淡一笑,可眼神中却有了几分疲惫,道: “今夜只要退了高热,只要好好调养,她的病也便会慢慢好转的,只是,她的病已伤及肺腑,将来只怕会留有病根……” 我知道琬儿在担心明伊,也同我一般因为没能看护好她而感到自责,毕竟琬儿也早已将明伊视作亲妹妹一般来看待了。 最近,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啊…… 轻柔地将琬儿揽入怀里,让她可以舒服地靠在我的肩头,抱紧了琬儿,我想给予她最温暖坚强的怀抱,让她可以这样无比安心地依靠着。 “没事的,明伊一定会挺过来的。你也累了一天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我担心琬儿的身子,毕竟她今日马不停蹄地从冀州赶会邺城,后来又随着我连夜出营来寻明伊,个中辛苦牵挂,不言而喻。 琬儿微微摇头,道: “我不放心明伊……” 我明白琬儿心思,便也不做强求,拉过自己宽大的斗篷,将琬儿严实护在自己的怀中,深怕她会着凉,随即抵着她的娥眉,微笑着言道: “那你便先在我怀里小憩片刻吧,放心,我会看着明伊的。” 说完,便温柔地在琬儿眉间落下一吻,宠溺地劝说道: “乖,睡会吧!” 琬儿脸上微微一红,不觉莞尔一笑,随即点了点头,柔声应道: “好!” 琬儿主动抱住了我,靠紧在我怀里,有些疲惫的眨了眨眼睛,随即缓缓地在我怀里闭上了双眼。 我抱紧了怀中的佳人,又看了看病榻上的明伊,突然觉得,今夜格外的漫长…… 北齐风云 齐都邺城,皇城宫殿内,早已惶惶纷杂,怎一个乱字了得。 齐主宇文畴弃宫而走,下落不明。 北魏大军兵临城下,邺城早已闭城自守,举城备战,正是人心惶惶之时,而宫中又不知从何处传出这般谣言来,一石惊起千层浪,上到皇室宗亲,嫔妃宫娥,下至文武百官,百工黎庶,纷纷惊恐不已,为自身,为家国未来命运深深惶恐担忧…… 城内想要逃出邺城的百姓被邺城城内驻军疯狂镇压,而宫内,按时点卯前往昭阳殿早朝的官员一日少过一日,就连内宫也不断有宫娥、内侍想要乘乱收拾细软想要逃出宫去,宫里宫外,都是一阵吵杂之声。 皇帝不在宫内,百官群臣无首,北齐已是大厦将倾之势,而满朝皆知,代为监国的恭王宇文贽本不过是齐主宇文畴安置的傀儡,只知沉湎声色犬马,根本无法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刻力挽狂澜,挽救北齐。这也就导致北齐官员悲观者有之,顺从者有之,激进者亦有之…… 而这激进者,国舅安国公敬恭便是个中典型人物。 敬家是北齐功勋卓著的老世族,敬恭可算是系出名门,而敬恭的妹妹敬媛十四岁之时便被先帝指婚给还是太子的宇文畴,彼时,敬家一门显耀,无人可及。 直至后来宇文畴登基为帝,为巩固权势,大肆打压功勋卓著的勋贵重臣,手段残酷,敬皇后据理出言劝谏,惹得齐主勃然大怒,自此帝心渐失,横遭冷遇,再加上佞臣围绕齐主左右,因朝中权势倾轧,多有中伤敬皇后之语,令齐主生出废后之心,若非敬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群臣反对,而敬皇后温婉宽仁,诞有元子,又无甚过错,这才让齐主收敛废后之心。 可自此齐主广纳后宫,纵欲无度,再加上后来娴贵妃专宠,敬皇后之处境,已与打入冷宫无异了。 敬恭不敬齐主宇文畴久矣,不仅仅是因为齐主性情暴虐,宠幸奸佞,滥杀功臣,还因为齐主迟迟不予元子因有名分,对敬皇后多有冷遇之故。 元子都已三岁,齐主不管不顾,不但不予元子请师启蒙,还不允皇后与元子见面,若非敬恭联络朝中旧臣上书皇帝请遵宗法制册立元子为太子,再加上尚书令和谦从中斡旋,齐主这才不得不将元子立为太子以固国本,却也同时下旨太子年幼,居太子东宫,不得开府置官,令专人教导太子,外宫无诏不得入见! 幽禁防备太子之心,昭然若揭。 敬恭隐忍许久,就是为了等待时机,而这个罢黜昏君,澄清宇内的时机就在眼前! 敬恭得到消息,齐主连夜带着心腹和那妖媚的娴贵妃逃出了邺城,敬恭在确认这个消息准确无误后当机立断,立刻与禁军统领接洽,以太子之名,晓说厉害,再斩杀几个不听从命令的武将后,两日后,顺利接手了宫中禁军。 敬恭的这些举动,早已有人禀报给了敬皇后,敬皇后早已无心前朝中事,而后宫嘈杂不堪其忧,敬皇后第一次动用皇后威严,杖毙一匹借机生事的恶奴,一时间后宫震慑,竟无有敢借机作乱者。 到此时,敬皇后才终得机入太子东宫面见太子,母子分离几年,早已是痛如锥心,望眼欲穿,如今好不易得见一面,却已是国破家亡之时,怎不令人唏嘘,叹命运不公之时,早已是泪如泉涌,痛断肝肠…… 敬皇后怀里抱着自己这才三岁却哭泣不止的皇儿,不禁为这苦命孩儿的将来深深忧虑,如今的北齐早已是强弩之末,外有北魏强敌环视,内有百官争权夺利,王图霸业转瞬即逝,皇权福贵不过过眼云烟,她的皇儿,她可怜的皇儿,却要为这个没落腐朽的王朝陪葬! 相信用不了多久,她的哥哥安国公敬恭,就要领着禁军拥立太子为帝了,私控禁卫,拥立太子为帝,无论哪件,都是灭门大罪,他没有退路了,敬家也没有退路了。 她是敬家的女儿,可还是皇儿的母后,纵观历代改朝换代之事,皇儿即便是得以登基为帝,当北魏大军攻入邺城之时,她们母子也将死无葬身之地。 敬皇后素美的面容上,多了两道惹人怜惜的泪痕来,身在皇家,从来身不由己,敬皇后不觉万念俱灰,不禁将手扣在了皇儿的脖颈处…… 若是就此了断,兴许,会是最好的归宿呢! “皇儿啊,莫怕,母后会陪着皇儿的!” 却不曾想,小太子虽然人小,这几年遭遇却也让他心思敏感,他思念极了母后,曾恳求父皇求见母后,却被父皇厉声呵斥。 如今好不易见着了母后,却见母后悲伤落泪,伤心之余竟多了几分想要保护自己母后的心思,忙不迭用小手抱紧了母后,哽咽地说道: “母后不哭,皇儿保护……母后。” 敬皇后闻言,顿时心疼的泪如雨下,终究还是下不去手,试问这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如此狠心亲手扼死自己的孩儿的? 她做不到,她做不到啊! 母子两人不禁抱头痛哭,为未来浮萍命途、难由自身而恸哭…… 没过多久,宫婢进来通传道: “启禀皇后娘娘,尚书令和谦求见。” 敬皇后闻言,冷笑一声,没想到这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深受齐主恩宠的尚书令,竟然没有随着他的富贵主子一道逃出邺城,也是被皇帝给遗弃了么? 敬皇后擦干了眼泪,片刻间便换做一副威仪冰冷的面孔,不威而怒,挥袖道: “既然是齐国的丞相来了,本宫当然得见见了,宣他进殿!” 宫婢低头称是,忙退出殿内将尚书令请入殿中。 尚书令和谦,这个从太子即位之初便一直服侍在太子身边的心腹之臣,协助太子登基为帝稳定朝政的是他,为皇帝从权臣手中夺取权利而出谋划策的是他,帮皇帝排除异己诛杀朝臣的也是他,纵容那些奸佞谄媚邀宠的人还是他! 这个人从一个小小的太子幕僚,逐渐成为了这个国家最高的执政者,如今俨然已是位极人臣,若说他只是个懂得投机取巧,玩弄权势之人那是错估了他的能力,若说他精通谋略,善于谋国,可他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却让人咬牙切齿,百官皆恨不得生啖其肉! 敬皇后有时候也分不清,和谦此人,究竟是忠是奸了。 当看到和谦那一脸周正气清的模样,若非得知此人以往作为,敬皇后也不会将他与奸臣联想到一处,可现在齐国这般情形,和谦身居一国丞相,执掌大权,他责任所在,难辞其咎! 和谦撩袍顿首拜见,恭敬言道: “臣和谦,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敬皇后不禁怒目相视,斥责道: “和谦,尔乃奸佞,误国误君啊!” 言毕,敬皇后眼中不禁蒙上一层水雾。 和谦闻言,身形一滞,随即缓缓抬首,目光略有愧疚,可神色却别无异常,依然恭敬言道: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罪臣误国误君,虽万死亦不能赎其罪愆!” 敬皇后冷笑几声,有些悲切,冷冷言道: “你为何不同陛下一道离去?难道你不怕本宫下道懿旨将你这奸佞之臣赐死么?” 和谦听出了皇后对自己的隐忍恨意,仿佛心中早有预料,在闻及赐死之词时,和谦却并未有太多的情绪的波动,依然面色不改,言道: “罪臣之过,理当凌迟。即便今日皇后娘娘不将臣赐死,也终会有别人赐死罪臣的。” 敬皇后知道,和谦口中的别人便是自己的哥哥,安国公敬恭! 他明明知道自己会死,却还选择留下来是么? 敬皇后竟有些看不懂和谦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了。 “早知如此,何必留下?” 问出这句时,敬皇后竟惊奇的发现,自己居然不怎么憎恨这个人了,无论他是奸臣也好,佞臣也罢,他和自己一般,终究成为这个精致牢笼的陪葬品,人死如灯灭,又何须再计较些什么呢? 和谦还不到而立之年便已身居相位,这在以世家大族为主的北齐朝堂上,真可谓破天荒头一遭,对朝中权臣勋贵的大肆屠戮之举,除了为皇帝扫清障碍之外,也为这位平民出身的和谦扫清了登顶入相的道路。 皇帝的冷酷阴鸷,和谦的多谋善思,君臣间联手,便将这北齐朝堂搅动得天翻地覆。他们都渴望权利,可当得到权利之后,君臣所选择走的道路却又截然不同。 皇帝夺权是为了为所欲为,而和谦掌权,却是想要遂平生之志; 这也就注定了这对君臣可以善始,却无法善终…… “陛下对罪臣有知遇之恩,君恩罪臣以身家性命相报;罪臣今日前来求见皇后娘娘,便是为保太子殿下而来……” 敬皇后目光中不禁闪过一丝希望,若是可以保皇儿不死,即便是做个普普通通的庶人,也好过做这世人眼中艳羡的天潢贵胄。 敬皇后不顾皇后之尊,急忙问道: “你的意思是?” “安国公以掌控宫中禁卫,已在宫中清除异己,相信不久便会胁迫太子殿下登基称帝了!” 敬皇后听到“胁迫”二字,格外刺心,安国公毕竟是自己的哥哥,和谦此番言论大有罪及安国公之嫌,敬皇后有些怒道: “陛下不顾祖宗社稷,舍弃宗庙,逃亡异域,不仁不孝,皇儿既身为太子储君,即便是登基为帝,亦是名正言顺,何须安国公‘胁迫’?” 和谦淡淡一笑,早已看出这位皇后娘娘的心思,言道: “未得传位诏书而自僭为帝者,视为谋逆!” 敬皇后大怒,拂袖言道: “和谦,你放肆!” 和谦抱拳一礼,神色如常,继续言道: “北齐早已大厦将倾,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皇后娘娘若真心疼惜太子殿下,就莫要再让太子殿下卷入朝堂这趟浑水中去了罢。” 敬皇后不禁有些气妥,和谦一言,便点中了自己的七寸,她可以死,但她的皇儿绝对不能有事! 想起如今朝堂局势,敬皇后最后也只能图叹奈何,无力言道: “如今局势早已是箭在弦上,孤儿寡母,如之奈何啊?” “罪臣已为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安排妥当,到时自会有人替罪臣好好照顾太子殿下的!” 和谦话音刚落,东宫殿外便有身着铠甲的禁军将宫殿团团围住,和谦知道,这是安国公来抓捕自己了。 敬皇后闻及和谦话语微微有些诧异,却突闻殿外军变,脸色也不禁泛白,不由地将身边的皇儿抱紧。 和谦知大限将至,竟也从容不迫,缓缓起身,躬身向皇后与太子作揖,言道: “皇后娘娘,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望皇后娘娘谨记罪臣所言,请自珍重!” 说完,和谦躬身退后三步,随即迈步走出东宫。 没过多久,安国公下令抓捕和谦的声音从宫外传入,安国公的意思是想要将和谦这奸佞之臣当场斩杀以绝后患,却被皇后娘娘派出的宫婢及时制止,还传下了皇后娘娘懿旨,先将奸臣和谦压入刑部天字大牢,待刑部审查定罪后再做处置。 安国公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皇后懿旨,便嘱人将和谦押往刑部大牢,自己入了东宫大殿,亲自去请太子殿下登基为帝,统摄百官。 “臣安国公敬恭,拜见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敬恭顿首叩拜,不敢有丝毫不敬之意。 敬皇后这才稍感安心,毕竟就连她也无法尽数看透自己的这位兄长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向身边的皇儿微微颔首示意一番,太子殿下便乖巧地向敬恭摆了摆手,有些童稚地说道: “舅舅快快请起。” “谢皇后娘娘,谢太子殿下,啊,不,应该说谢太后娘娘,谢皇帝陛下了!” 敬恭说道最后一改口径,早已将自己的心思表露无遗了。 奈何敬皇后并不领其好意,冷不防斥责道: “安国公休要胡言乱语,当朝天子尚在其位,在你眼前,哪里来的太后娘娘,哪有来的皇帝陛下?!” 敬恭气急,早已按捺不住这满腔激动神色,他离成功也就只有一步之遥,如何能就此罢手,猛地站起身来软言劝说道: “妹妹,宇文畴早已舍弃宗庙逃出邺城去了,他不配做这北齐的天子!” “住口,皇帝陛下因身体抱恙正将养在景阳宫中,无诏不许任何人前往探视。因宫中有恶奴四处散播谣言,中伤陛下,唯恐天下不乱,本宫既佩后印,执掌六宫,便容不得此等大逆行径,故而下令将这些恶奴杖毙,以儆后来。安国公既为本宫兄长,还请谨言慎行,莫要逼本宫大义灭亲!” 闻言,敬恭知道自己惹怒了皇后娘娘,也便知道让太子殿下登位之事不能以皇帝出逃为借口,既然这条不通,那便矫诏以禅让之名让太子殿下名正言顺地登位,亦然。 敬恭忙躬身作揖,言道: “皇后娘娘所言甚是,皇帝陛下身体抱恙将养于景阳宫中无法处理朝政,已下旨禅位于太子殿下,望太子殿下及早登位,统摄百官,澄清宇内,选贤任能,驱除敌寇,还我北齐大好河山……” “未得传位诏书而自僭为帝者,视为谋逆!安国公可有皇帝陛下亲笔禅位诏书?” 敬皇后也未曾想到,自己竟会拿和谦所言作为拒绝让皇儿登位的借口。 “这……” 敬恭没想到这层,一时半会,这禅位诏书如何能拿得出手? “皇帝登基,兹事体大,岂容儿戏,更何况前朝还有王叔恭王宇文贽暂代监国,太子年幼,主少国疑,本宫更不想授人以柄,安国公方才所言,就当本宫从未听过。” 敬皇后此言,便是想要断了敬恭拥立太子为帝之心了。 这回敬恭急了,若自己这番行径得不到皇后娘娘与太子殿下支持,自己私控禁军,斩杀拂逆自己的官员行径,便形同谋逆之罪,这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敬恭吓得匍匐在地,大哭言道: “妹妹若不帮我,我敬家一门休矣!” 敬皇后拂袖言道: “休要哭哭啼啼,只要有本宫在敬家绝不会遭此横祸,只是这国若破了,敬家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啊?” 敬皇后恨自己这兄长,如今还只想着争权夺利,却无实际救国之法,即便让他得偿所愿,位极人臣,这般荣宠富贵又能持续多久,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都是虚妄! 敬恭闻言,静默不语了。 正值此时,内侍递来前朝急递,暂代监国恭王宇文贽无法处置,便着内侍速将急递送到皇后娘娘跟前来,名义上是请太子殿下裁决,实际上是想知道皇后娘娘圣意。 很显然这位平日里只知沉湎酒色的逍遥王爷并非外人所见的那般糊涂无知,相反,他聪明睿智得紧,否则北齐皇室宗亲几近为齐主宇文畴所杀,为何唯独他却还能安然无恙的活着? 敬皇后一直都知道,恭王宇文贽是个极富才具之人,若说谁可以救北齐大厦之将倾,他,是最后一个可以倚重之人了啊! 敬皇后顾不上是否合乎规矩,将那急递翻开细看,却见这是一分来自北魏的“议和书”! 恭王宇文贽之意,难道是要自己与皇儿接受这份北魏“议和书”么? 北齐祖宗基业,真要毁在皇儿手中了么?! 敬皇后失魂一般顿觉一阵眩晕险,手中的“议和书”也拿捏不稳而脱了手,若非敬恭察觉立刻上前搀扶,敬皇后便要昏厥在地了。 “快,宣王叔恭王宇文贽,本宫要见他!” 敬皇后好不易站稳身形,推开了敬恭,大声喊出这句话来。 …… 军中无戏言 “文死谏,武死战?” 北魏的中军大帐内,上至大元帅、监军,下至校尉先锋济济一堂,正在商议军国大事,却忽而闻及探马来报,将北齐君臣将要动作用了这短短的六个字加以概述。 满堂之人先是迟疑片刻,细细咀嚼这话中真味,随即多数爆发出一场哄堂大笑来。 不过片刻,满堂军士便开始议论纷纷: “这北齐君臣是已黔驴技穷了吧,莫非是想要与我等同归于尽?” “强弩之末,自不量力!哼,他们也配?” “邺城已被我等围困数日,眼见北齐外无强援,内城动荡,我等若是乘机强攻,无需数日定能攻下邺城,立此不世之功,大元帅,末将等请战!” “对,大元帅,末将愿领兵出战!” “末将等一同请战!” …… 话音还未落,堂中黑压压便跪了一大片,都是立主强攻的将领。 大元帅朔王萧澹凝眸沉思,气定神闲,并没有急着答语,只是瞥了一眼右下手端坐着的年轻监军,想要看他如何应对。 我沉吟片刻,顿时觉得北齐君臣竟会说出这番与国存亡的豪言壮语来,有几分欣赏的同时又觉得有些荒诞,且不论北齐的国君如今早已不在邺城,那些平日里只知权利倾轧的臣工们真有那么大胆量和决心敢以身殉国么? 也许会有一些忠烈之臣,可绝不会是全部! 抬首时接收到了大元帅探寻的目光,我不觉嘴角上扬,瞧着堂下跪了一地的请战将领,摆了摆手,笑着言道: “诸位将军为国请战立功之心,令人敬佩,还请诸位先快快起身。” 诸将听得监军所言,又看了看大元帅,见大元帅微微颔首,诸将才纷纷站起身来立回了原处,敛神静听。 我定了定神,继续言道: “正如诸将所言,我军如今士气正宏,若是想要强攻邺城亦是迟早之事,只是兵书亦有云: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可见,若能尽可能削落敌军势力,将我军伤亡降到最低,才是最高名的战法。” 有些将领心中不悦,特别是监军越过诸将向北齐投以“和谈书”一事,虽然此议得大元帅支持,可多数将领与北齐都有不共戴天之仇,北魏北齐百年战乱,你攻我伐,兄弟骨肉被杀,家族被戮,国仇家恨,百年沉淀,到如今早已分不清这血债该如何计较,如今北齐邺城攻破在即,正是北魏诸将杀敌报国,消灭仇敌的大好时机,如何能轻言放过? 立刻便有主站将领纷纷站出身来,愤愤不平道: “闻监军所言,是赞同与齐贼和谈了?” “这还用说么,所谓的《议和书》都已经递过去了,咱们放低姿态反而让北齐那群宵小们笑话,还大言不惭想要与我等血战到底,真是不自量力!” “困兽犹斗,负隅顽抗,待我等杀进城去,血洗邺城!” “对,杀进城去,血洗邺城!” …… 不过片刻,“血洗邺城”的口号越演越烈,多数军士都已有些焦躁不安,纷纷要求强攻邺城。 我眉头紧蹙,不觉拍案而起,怒道: “胆敢再言‘血洗邺城’者,国法在前,军法在后,定斩不赦!” 不领会众将错愕,我紧接着大呵一声,道: “来人,请出符节,以警诸将!” 符节代表皇帝的身分,凡持有节的使臣,就代表皇帝亲临,象征皇帝与国家,这样的官员便是使持节,可代皇帝行使权利,斩杀二千石以下的文武官员。 待得阿正将符节请出,诸将顿时面面相觑,纷纷退回原处,不敢再出口出激烈之词。 我愤而拂袖,离座而出,躬身向大元帅揖了一礼,得大元帅点头应允,便回身望向诸将,见他们各个面有不甘之色,很显然他们所畏惧得并非我本人,而是我身后所代表的皇家权势。 “高辰心中清楚,诸将不服我高辰,只因我高辰对国土无尺寸之功,不过是得邀圣宠,赐予高位,混迹于朝堂之上;如今又幸得太皇太后垂爱,恬居东征大军监军之职,有监察诸将行径,赏善罚恶之责,高辰虽无才无德,却也不敢违逆太皇太后与皇帝陛下圣恩厚德而稍有懈怠,高辰谨遵圣谕,自也容不得有人胆敢公然违抗朝廷君令!” 见我义愤填膺,振振有词,诸将心中顿觉委屈,便有人站出来反驳。 “高监军言重了,诸将一心为国,视死如归,奋勇杀敌,诛灭仇雠,血溅沙场,扬我北魏国威,慰我忠君之魂,如今此举倒令我等成了监军口中不忠不孝之徒,这罪名,末将等可承受不起!” 我动之以情,晓以大义,正声言道: “魏齐百年之争,征伐兵戈,死伤无数,此等血海深仇,高辰岂会不知?可今日,诸将若是因一时孤愤,血洗邺城,那诸将岂止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会是我北魏之千古罪人!” 此言一处,众将不觉心中寒颤,都认为这位年轻的监军所言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大有危言耸听之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出言来加以反驳。 “高监军……” 不待人反驳,我急声厉色,严加斥责,道: “诸将可曾记得大军出征前夕,太皇太后亲下懿旨,东征大军若有攻克一地一城,不得侵犯北齐百姓一分一毫,所言‘血洗邺城’者,便是公然违抗朝廷旨意,便是不忠!” 一听此言,诸将便噤若寒蝉,缄默不语了。 “如今,邺城军民共有五十万,驻军不足三万,城中有四十多万无辜百姓,姑且不论这五十万军民是否会同仇敌忾,共抗我北魏大军,若是,我北魏定然死伤惨重,身为统兵之将,明知如此还要驱使着自己的士兵去送死,这就是不义!” 我据理力争,继续言道: “即便最后,我军得以攻破邺城,届时,你们难道是想要将城中男女老少全部杀尽,一个不留么?想我北魏以仁义之师,兴兵伐齐,便是为了诛除暴君,吊民伐罪,若血洗邺城, 悠悠苍天,此等恶性,亘古未有,伤天害理,人神共愤,若真如此,我北魏与齐主之暴虐有何二异?!秦赵长平之战,秦军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自此史书之上秦国暴虐凶残之骂名不绝于耳,以虎狼恶之、恨之,今我北魏若屠戮邺城五十万军民,公道人心,天下非议,诸君又想置我北魏于何等境地?此等误国误君,待诸君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与九泉之下,这便是不仁,便是不孝!” 一阵抑扬顿挫的演说之后,四周早已一片死寂,而我一口气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吐露,心中块垒顿抒,怒气尽消,可却突然感觉内心一阵空落落的,尽还有几分酸楚与不甘…… 不觉眼中早已蒙上一层薄雾,想要做一个忠君为国的臣子,难,而想要做一个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臣子,则更是难上加难,我摆了摆手,最后也只余一声哀叹,道: “高辰,绝不行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也断断不做这千古罪人!” 一言已毕,一直端坐的大元帅不禁开口称赞,道: “好,高监军此言高瞻远瞩,振聋发聩,诸将闻之,亦该汗颜啦!” 诸将闻言,纷纷单膝跪下,异口同声言道: “末将等忏愧,不敢再轻提‘屠城’此等冒进之言了!” 大元帅微微颔首,言道: “如今战事已是关键一役,望诸将切勿急功近利,戒骄戒躁,以心怀天下苍生,忠君为国为念,文武相辅,戮力同心,尽可能和平收服北齐之地,以建我北魏不世之功!” “末将等谨遵大元帅军令!” “都起身吧!” “谢大元帅!” 待得诸将起身,又纷纷向我抱拳一礼,言道: “也谢过高监军仗义谏言!” 我也忙作揖,礼貌回复道: “忏愧!” 说完,便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 血洗邺城之争,也便告一段落,可大军还未确定对邺城到底是强攻还是劝降的作战方略,不过片刻,便又有将领提出自己的疑问。 “大元帅,既然《议和书》已呈递,那是否议和也便无需再议了。可观现状,北齐君臣之志似并不在和议之上,如今我十几万大军围困邺城,每日损耗粮草军需巨大,而为救助二十多万逃亡邺城的北齐流民,军中便匀出了半数以上粮草军需以作接济,按此推算,不出一月,我军便要粮草不济,在此之前,若不早日攻破邺城,只怕我北魏东征大好之局势便要不复存在了。” “是啊,大元帅,既然他们不想议和,那我等先礼后兵,也不为过了。” “大元帅,不能再等了,我等请战!” …… 不过片刻,请站之说又开始越演越烈,而诸将将粮草供应紧缺为借口,也就是想以此为理由,乘机堵住当时提议用军粮救济灾民的我这位监军的嘴,因为他们已经十分清楚我的立场,便是想要通过议和来结束这场战争。 可作为以军工做为升迁手段的军士们,攻下北齐都城邺城可是不世之功,失去了这次战场上绝佳的立功时机,愣谁都不会轻易答应。 眼见监军鼓吹、大元帅也赞同的和议没了希望,众将心中自然窃喜,一个个便又开始站出来请战了。 这些个文人只懂得舞文弄墨,卖弄文采,哪里晓得战场的严酷,只有通过铁血镇压而夺得的城池才是最牢固的,敌人若是不服,那便打到他们服为止! 他们这群武将的心思,我如能看不明白,只是我已为此事筹划多时,定然不能让这群武将搅和乱事。 面向大元帅,抱拳一礼,道: “大元帅,请先恕高辰无礼之罪,高辰想先询问下诸位将军,若是统筹调度得当,诸将需多长时日可攻下邺城?” 诸将闻得监军也有了攻城之念,心中都不免得意了一番,果然,这最后还是得靠他们武将出马才成啊! 得意洋洋之情溢于言表,随即便有武将答道: “最迟不过半月便可攻下邺城!” 我沉吟了片刻,随即正声言道: “若高辰能在三天之内兵不血刃,让邺城君臣出城献降,诸将是否赞愿意让高辰放手一试?” 此言一出,众人惊愕不已,都觉得这文弱书生实在是太过狂妄,不知天高地厚! 有人在其中看出了可以大做文章之处,深怕这位高监军会反口,立马就跳了出来,言道: “还请高监军慎言,须知,军中无戏言啊!” 我郑重点头,十分认真的回应道: “高辰愿当着诸将之面,立下军令状,若此行失败,甘愿伏诛!” 众人闻之,不觉对这模样清秀的监军多了几分欣赏和好感。 随即又有人冷笑着说道: “高监军可是太皇太后钦点随行监军,又是驸马督尉,身兼数职,试问谁敢如此大逆,诛杀朝廷命官呢?” 满满的嘲讽中伤之意。 我冷笑一声,拂袖言道: “高辰既然身为大军监军,自受军法节制,大元帅掌大军军政统帅三军,手执节钺,可杀节使,法不容情!高辰若有违抗军法之处,大元帅依法执刑,不徇私情,高辰引颈就戮,绝不后悔!” 听闻此言,立马便有人称赞道: “高监军好胆量,好气魄!” 才一说完,那人便转而对大元帅说道: “高监军若真能为国立下如此奇功,其勇气与谋略便绝非一般人可以比拟啊,大元帅何不怜其一片赤诚之心,准高监军所请,令高监军当众立下军令状以安三军,三日后,我等便可以在邺城皇宫之中,为高监军摆酒庆功啦!” “末将等附议!” …… 说完,又有一匹武将跳出来随声附和,众人纷纷望大元帅处看去,想知道大元帅会如何处置。 大元帅看我目光坚定,绝无半点玩笑之色,便知道我心意已决,若非早做准备,绝不敢随意夸下如此海口,但事关生死,大元帅还是不希望太过草率做出决定,随即严肃问道: “高监军当真要立此军令状?军中无戏言!” 我忙起身郑重其事向大元帅揖了一礼,正声道: “高辰愿立军令状,只是在此之前,还许与诸位将军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闻言,将领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可更多的还是嘲讽讥笑之意,还有人交头接耳,小声言道: “这还没拿下邺城呢,就开始学汉高祖咸阳约法啦!” 众人闻之不觉嬉笑出声来。 “高监军若愿意立那军令状,我等莫说是约法三章,便是四章、五章亦不在话下啊,诸位将军,你们说是不是啊?” 没有人相信高辰可以凭一己之力在三日内便让邺城君臣举兵投降,若真能如此,还要他们这群武将来作甚么? 很快,在场的将领们便纷纷点头称是,以表赞同。 我看众人没有异议,亦是在我意料之中,笑着言道: “军中无戏言啊,诸位将军答应便好说了。高辰所言之约法三章,却也是汉高祖于咸阳与父老之约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及盗抵罪!拿下邺城后,北魏大军进驻邺城时,各级将官旦有违背此法,遗害士农工商者,立斩无赦,其上司连坐!” 众将闻言,脸色不禁一变,北魏军士之前还能对那些世族大官和富商们出手,可这几条若真严格执行下来,便必须得对邺城百姓秋毫无犯,限制自己容易一些,可要限制自己那般如恶狼般的手下,少不得得自己动手自断双臂,杀人立法以作震慑。 诸将这才逐渐领略到了眼前这文弱书生的厉害之处了,就算他死,也想要拉上一群垫背的! 真真是可恶至极也! 我大笑一声,随即慨然喝道: “拿纸笔来!” 文书立马将笔墨纸砚呈上。 不待多言,我拿起蘸满墨汁的笔来,在诸位将领不安的错愕声众,龙飞凤舞,将这一纸军令状一蹴而就! “军令如山,不得违抗!如违此状,甘当枭首!立状者,北魏驸马督尉,高辰是也!” 大喝一声,我将手中毛笔随意一掷,一派文人傲骨,不肯轻易屈就! 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啊! 随即,我哈哈大笑起来,拂袖转身,大步离去……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千峰笋石千株玉,万树松萝万朵银。 如笋石般的山峰好像上千矗立的玉石,松萝班的树林也披上了万朵银花。北国的大风雪来时狂风呼啸,飒飒飞雪,放佛片刻间便能将一切吞没;而待一切又归于平静处,万籁俱静时,反而有了几分江南女子般的温婉柔情,令人忍不住驻足倾听,用心去感觉这北国风雪之静美! 如斯雪景,令人赞叹,若非身处战事的话……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大风雪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不过一夜,又不知多少两**士以及流亡至邺城附近的难民冻死、饿死在了城墙角落、道路两旁,此情此景,不觉令人唏嘘感慨。 因着这突如其来的大风雪,出使邺城议和事宜,也就不得不退后一两日。 这两日我除了处理军务外,也派人一直严密监察着邺城内的动向,就在那日中军帐内立下军令状后没多久,我军便收到了邺城皇城内对议和书的回函。 如今北齐朝廷内政发生了一些变动,对外宣传齐主宇文懿病重将养于景阳宫内,三岁的太子殿下暂领监国,恭王宇文贽摄政,因太子年纪太小无法处理政事,皇后垂帘协助太子殿下处理国政,这样倒也在一定程度上稳定了北齐人心,不过由此可见,北齐未来的命运会如何,便取决于北齐这位年轻的皇后以及恭王宇文贽接下来对北魏采取什么样的态度了! 而他们的回函有所保留,同意北魏派使者入宫觐见,而对是否和议之事却避重就轻。 这般暧昧不明的态度,不是在顾忌所谓的国体颜面,便是是故意拖延时间。 他们心里在盘算些什么,我很清楚,想做最后的困兽之斗,我绝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只要能促成这次会面,我亦会孤注一掷,哪怕以身犯险。 再不快结束这场战争,只怕到时候死的人会更多! 不知不觉间,深藏于袖中的手握成了拳…… 咳咳。 身后,有咳嗽声断断续续传来,我忙收敛心神,往屏风后的软榻处走去。 本该好好躺着的病患,竟然偷偷坐起了半个身子,许是躺得太久了,想要起身活动活动筋骨,却没想还是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这人就是好不易捡回一条小命得明伊丫头! 见咳嗽声把我引来,明伊不觉微微有些脸红,见我面有微愠,深怕我又会唠叨她一般,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这丫头得以好好休养一段时日精神也逐渐恢复了,可在完全好之前,可由不得她的性子胡来。 “乖乖躺着!” 淡淡说着,话语间多了几分命令的口吻。 明伊带着可怜的表情望着我,祈求道: “姐夫,我都已经躺了许多时日了,想起身走动走动……” 我完全不顾她故作可怜兮兮的表情,一副公事公办的神态,道: “你琬姐姐可吩咐过了,让我定要好生看顾于你。今日天气骤冷,不宜到处走动,你还是继续躺着吧!待会军医便会将你的汤药端过来,乖乖将汤药喝了,再安心睡上一觉,这样病才能好得快!” “啊?” 明伊眉头紧皱,脸上像吃了黄连一般,苦兮兮的。 瞧着她像小老头一般皱眉的模样,我也不禁轻笑一声,言道: “谁让你偷偷北上来北齐的?!看你下次还敢不敢再如此胆大妄为!” 明伊闻言正欲说些什么,可一时间脑海里闪过一些东西,突然就变得沉默不语了…… 看着她突然的转变,我不禁轻叹了一声,随即漫步走了过来在软榻边坐下,瞧她竟在怔怔出神,忍不住伸出手去在她额间轻弹了一下! “哎呀!” 明伊额头吃痛,惊呼了一声,伸手忙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脸委屈的神情盯着我瞧,见我有些担忧的神色,这才意识到自己突然的沉默让身边的人为自己担心了。 看她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内心逐渐蔓延开的那股抑郁,她现在便如同身陷污泥泽沼无法抽身,只要稍作挣扎,便会越陷越深,直至黑暗与死亡将自己完全吞没…… “姐夫,这个世道,是否原本就是人间炼狱?” 明伊的声音突然有些嘶哑和颤抖,那是内心无法抑制的恐惧与悲痛。 人间炼狱? 有些惊讶于这样的词汇会从明伊这不谙世事的小丫头嘴里说出来,只是听到的那一瞬间,脑海中那不愿意去回想的场景便一闪而过,目光也不禁阴沉下来。 可不过片刻,眼中的光亮还是将那抹阴暗尽数驱散。 明伊这丫头北上的这一路,都是与那些难民们在一起,她的画已经毫无保留的将她这一路所见所闻尽数记录其间了,所以,我能明白为何原本无忧无愁的丫头,突然会变成现在这般,敏感、无力、憎恨、悲伤、还有,无奈与痛苦…… 我静静地看着明伊,缓缓言道: “我们无法选择活在怎样的世道间,可以做的无非就是拼尽全力,在这个世道活下去而已!而我们是幸运的,因为眼前的这个世道还不算是人间炼狱,文明沦丧,道义尽失的世道,才是真正的人间炼狱!” 明伊闻言,沉默良久,似乎正细细咀嚼着我这番话语的含义,随即目光一紧,抬起头回望着我,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般,急促地问道: “姐夫,你能结束这个乱世么?”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 “我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可祈愿天下太平,不是仅仅只有我一个人啊!” 明伊如同梦魇般自言自语着: “天下太平……”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便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真的会有那么一天么?” 她的眼泪和她的话语,突然深深地刺痛了我,这样一颗赤子之心,令我想要不惜一切加以守护。 沉浮于宦海尔虞我诈中的我,心早已是伤痕累累了,至少,守护住这丫头的这颗赤子之心吧! 忍不住伸出手来抚着她的头,温柔宽慰道: “会的,一定会有那么一天的,好好守护住自己的那颗赤子初心,看着吧,那一天,一定不会等得太久!” 明伊从我的话语中得到了鼓励和勇气,她的眼中依然有泪珠滑落,却不再似之前那般痛苦与抑郁,至少她的心中,又重新燃起了名为‘希望’的火焰…… 点了点头,明伊擦干了眼泪,十分坚强地说了句,抚着自己的心口,道: “会的,我也曾答应过她,会好好守护自己的初心!” 看到明伊眼中陡然而起的光彩,听到她口中的那个‘她’,想起了那幅画真中的那位美丽的南国佳丽,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突然觉得眼前的明伊有些耀眼,有了些许羡慕的心思,可更多的,却是欣慰。 明伊这丫头,果然是个福灵心至之人啊,她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身边的人都忍不住想要去守护住她的那颗赤子初心! 虽然成长的道路充满了磕磕绊绊,但她依然还是在努力前行…… 我微笑着收回了手,言道: “我有要事会离开军营几日,原本是打算送你去猎苑养病的,那儿环境清幽,风景怡然,你一定会喜欢。只是这两日风雪骤然,行路不大安全,只好暂时作罢,我不在这几日你需好生将养着,我会嘱人看顾你,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知道未?” 听到我要离开军营几日,明伊想到最近的战争局势,一下就想到我此行定是与和议有关,毕竟这两日不断有人提及监军为力促和议,当众立下军令状之事。 “姐夫此行可是与北齐和议之事有关?” 我微微一笑,倒也不隐瞒这丫头,点了点头,道: “表面上是和议,实则是劝降。” 明伊听说了姐夫力劝众将血洗邺城之举,那般言之凿凿,铿锵有力之语,真是振奋人心,发人深省,心中早已对姐夫十分敬佩了,她相信姐夫既然承诺了,就一定可以做到。 颇为感慨,言道: “若北齐真能不战而降,定会是两**民之幸事!只是可惜,若非我身体不好,不能与姐夫同行,不然就能一睹姐夫舌战北齐群儒、雄辩滔滔之盛景啦!”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摆手道: “傻丫头,你当出使敌国是去玩啊?!” 明伊不甘地撇了撇嘴,道: “明伊也知道,自己本事稀疏,人微言轻……” “不必妄自菲薄,你将一样东西送我,若是此行成功,你即便不能与我同行,亦是居功至伟!” 明伊眼中不觉泛光,有些激动地追问道: “是何物?只要是我有的,即便是我的性命,我也会毫不犹豫……” 听明伊随口便将性命轻付,我有些不悦,连忙出声制止,言道: “性命何其珍贵,休要轻言赴死,你这般如何对得起辛辛苦苦将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琬姐姐?以后不许再如此胡说!” 明伊微微怔住,随即认真地点了点头,道: “明伊谨记姐夫所言,以后绝不敢再轻言赴死!” “嗯!”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在她耳边低声说出了那件所需的物事。 明伊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只需要这些就可以了么?” 我郑重地点头言道: “有此物便足矣!” 明伊很慷慨,没有丝毫犹豫便答应下来,道: “只要此物真能帮到姐夫,姐夫就尽管拿去用吧!” 我微笑着看着这个丫头,这丫头可能还不知道,若我此行真能成功劝降北齐皇室,这不仅是利国利民之举,她,以及她的才能,也会因此而名动天下,四海震惊! 年少成名,这对明伊来说,也许会是另一种劫难也说不定呢…… “若是养病期间觉得躺着厌烦了,便看,书案上还有佛经,可以平心静气!” 明伊眨了眨眼睛,觉着我这句话似乎别有所指,看着我那双似乎早已动明一切的目光,瞬时脸颊一片通红,心中暗忖道: 难道姐夫已经看过那幅画真了?! …… 落前花勿语,寒潭秋月白。望桥袈褴褛,回眸一瞬念。 世间万般情,唯相思最苦。潮水终有期,相逢无尽处。 …… 个中深情,早已在诗句中展露无疑了,而且那幅画真的含义也许被人不会明白,可姐夫,一定会明白的! 因为是心爱之人,所以才不愿假他人之手…… 这份爱慕之情,是有心自然而生的,也是不受自己控制的,可却也是不为世俗所能容纳的! 明伊突然惶惶难安起来,呼吸变得急促,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被褥一角,因为拽得太过用力,指骨都显露出来了。 自己从未觉得这份爱慕有错,甚至从未后悔过,可,姐夫他,真的可以理解自己么? …… “姐夫,我……” 在这一刻,明伊突然有了一种想要将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冲动,哪怕最后被人唾弃,哪怕姐夫不理解自己,她也想让姐夫知道自己真正的心意为何! 因为在明伊心中,早已将琬姐姐和姐夫当作自己的亲人看待了…… “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子,不,是不由自主,情不自禁的,爱上她了!” 最终,明伊鼓起勇气将心里话尽数表露出来,随即一脸惶惶不安又十分期待的错杂表情望着我,仿佛是在等着我给她一个宣判…… …… “你,爱她是么?” “是的,姐姐,我爱她,她也爱我,即便我与她一般,同为女子,可我依然爱她,爱她道无法自拔的地步,我对她的爱,绝不会比任何一个人要逊色,没有人可以比我更爱她的了!” …… 不知为何,那晚的记忆在我脑海中回放着,经历了九死一生,侥幸活了下来,面对阿姐的询问,我无法抑制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将这番热烈的表白毫无保留地倾述而出。 是的,我爱她,我爱琬儿,真的很爱很爱她,我的心是这样告诉我的! 因为是阿姐,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至亲了,我不想骗她,更无法欺骗自己的心,所以将这份爱意不顾一切地倾述给阿姐听。 现在想想,现在的明伊,竟然和那时候的自己,如此相像呢,看到她可以如此勇敢而无畏地表达自己内心的真情实感,我恍惚间竟似有了一种错觉,放佛看到了那时候的自己,突然觉得有那么点傻气,可嘴角却不自觉地高高扬起,就连眸光也似染上了一抹醉意! 这番热情如火的表白,我怕是永远都无法当着琬儿的面开口倾述了,光是回想,就觉得快羞死个人了啊! 我不禁掩面抿嘴而笑,深怕自己会笑出声来让明伊以为我是在取笑她,毕竟这丫头如此勇敢地表达了自己的心迹,便是想要得到自己的善意的回应。 我脸上不觉露出温和笑意,点了点头,言道: “能被你喜欢上的女子,相信定然也是位美好的女子了!” 明伊闻言,眼泪又情不自禁地落了下来,仿佛心中巨石落了地,她真的没想到,自己的这份感情会得到在意之人的理解。 我摸了摸她的头,带着宠溺的语气,道: “傻丫头!” 明伊边高兴地落着泪,边用拭泪,哭着,又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一点都不美好,她是个很坏很坏的女人,她就会欺负我,还骗我……” 闻言,我不禁咋舌,可瞧着明伊提到那位姑娘之时脸上露出的幸福表情,便知道她真很喜欢那位姑娘啊! 还真是个傻丫头呢…… 我无可奈何地微微一笑,刚一抬头,就刚好看到前来送药的慕公主正一脸愤愤地表情盯着我瞧,看样子像是在怪我把明伊丫头给惹哭了,毕竟明伊丫头现在还是个病患来着。 我忙开口劝解明伊丫头,道: “好啦,丫头,不哭啦,先乖乖把药喝了哈!” 我边说着边给明伊使眼色,明伊这才回过头来看到站在一旁端着药碗的慕公主,经过这些日子慕公主的悉心照顾,明伊已经深刻的认识到慕公主的厉害之处了,但凡只要是慕公主送汤药来,无论汤药再怎么苦涩,她都会一口不落地全部喝完…… 明伊不敢再落泪了,才收住眼泪,又止不住开始抽噎起来。 慕公主见状无奈了摇了摇头,将一碗药直接递给了我,而另一碗亲自拿到了明伊跟前,瞥了我一眼,毫不客气地对我说道: “小白脸驸马,别婆婆妈妈的,赶紧把药给喝了!” 可面对明伊时却是露出大姐姐的温和笑意,柔声说道: “明伊别着急,等汤药凉些再喝,免得烫伤!” 我嘴角不禁抽搐,这差别待遇,真是…… 心中不禁暗叹,好在我们家公主的性子不似这位突厥的慕公主,不然这日子可就难过了,真是为洛卿感到伤怀啊! 摇了摇头,随即端着自己的药碗缓缓走了出去,一来眼不见为净,二来,也不知是不是慕公主故意整蛊我,这药一次比一次苦,而我身上的伤差不多都好全了,应该不用再服药了,想着也许可以找个机会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这碗药给处理了…… 我才越过屏风,慕公主的声音便从身后传来,只听她说道: “小白脸驸马,你若是敢把这碗药偷偷给倒掉,我保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伊闻言,瞬间破涕为笑。 “谁,谁说要偷偷把药倒掉的,这样多浪费啊……” 我不禁摇了摇头,唉叹一声,道: 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矣! 出使邺城 北魏使臣奉命出使北齐京都邺城。 两国之间互派使臣本有锦上添花、互为通好之意,故而两国为宣扬本国威仪,都会极尽奢华渲染之能事,迎宾礼仪,互赠礼单等等,一切都得按照既定程序上来,若是稍有怠慢,便是有损国体之事,如何能不慎重? 只是这次的出使会面不但没有热闹喜庆之气,却显得格外肃杀与冷漠…… 也许是因为这数九寒天漂泊大雪都依然无法掩盖邺城郊外那十几万北魏大军的冷冽肃杀之气;亦或是邺城城墙上那无数身着战甲拉弓搭箭早已站满城头的北齐军士们那紧张而又充血的目光,这样剑拔弩张,绷箭在弦得紧张、急迫与惶惶不安之感,早已将使臣访国这该有的喜庆之气被冲击的淡然无存。 今日大雪暂且停了,可偶尔刮过来得一阵寒风,还是让这位孤零零站在邺城城下的那位持节出使北齐的北魏年轻使臣,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暖耳与这身厚厚地貂皮斗篷,似乎都难以抵挡住这有些刺骨的寒冷呢! 我忍不住打了喷嚏,嘟了嘟嘴喃喃着,随即拉紧了身上的斗篷,想让自己冰凉的手稍微暖和一些,随即抖了自己似乎有些僵硬的腿,找了个安全的姿势,小心地下了马背。 就这点微不足道的动静,都惹得邺城城头上那些剑拔弩张地北齐军士们好一阵不安与骚动,有些人早已忍不住将手中得弓弦拉得更紧了…… 我抬头瞧了眼邺城城头那黑压压地一片,不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没有热闹地迎宾仪式也就罢了,用箭阵来迎接我这位北魏使臣,这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地待客之道,对我来说也算得上是十分隆重了。 想想几百年来北魏北齐彼此征战多年,互派使者互通有无之事也是屡见不鲜的,可即便如此,大概也没有哪位使臣可以得到如同我如今这般地待遇了。 “哎,我大概是出使邺城最倒霉的一位使臣了吧!” 我忍不住,发出这句感慨来。 身后,唯一与我同行的小厮从马背上下来后,怀里捧回了两只锦盒后缓缓地跟在了我身后,他个字中等身形偏瘦,模样普通可办事却十分干练,面无表情可目光却十分专注,他便是琬儿安排在我身边护卫我的暗影卫——魅。 暗影卫从不以真面目示人,想必,这张面孔,也并非是魅的本来面目了。 “公子此行若得以成事,功在当代,利在千秋,亦是其他使臣无法比拟的!” 魅不动声色的一句话,提点得恰到好处。 我不觉微微一笑,没想到琬儿身边就连暗影卫都能有如此见识,那围绕在她身边得那些燕云龙骑卫的将军们,可想而知,都不是泛泛之辈了。 燕云龙骑,国家奠基之石,守护之翼,果真名不虚传啊! “待会见了北齐的那些朝臣酸儒们,少不得费一番唇舌,若无我吩咐,你莫动,也莫随意开口,一切听我指挥便是。” “喏!” 听我所言,魅点头应承下来。 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拂了拂衣帽上的积雪,牵着马缰,拉着马儿便提步缓缓往城门外护城河上的那座吊桥上走去,魅亦步亦趋地跟着,一直与我保持在三步之遥。 马饰上的铃铛伴随着主人缓慢地脚步而发出一阵阵悦耳的声响,却在另一方面令守城的军士神情越发紧张和不安起来。 为促成这次和谈,减少不必要的误会,我与魅是单骑来到邺城之外,而北魏大军都驻守在十里开外,可即便是如此,北齐守将依然不敢有丝毫懈怠,深怕这北魏的使臣出使有诈,如今听的这铃声叮当作响丝毫不觉悦耳,只觉似某种不安信号。 还未等北魏派来的两个使臣靠近吊桥,就有士兵奉了长官的命令,不许使臣牵马过桥。 闻言,我不觉微微蹙眉,北齐军士如此紧张,如临大敌,看起来今日要入这邺城,少不得会遇到些阻碍与刁难了。 向魅使了眼神,两人随即松开了马缰,将马匹留在了原地后,护城河上的吊桥才被人缓缓放下。 待过了吊桥,桥面又很快被北齐军士拉起,而我领着魅也缓缓来到了邺城城门边,却见守城的军士完全没有开启城门迎客的心思。 很快,城头一个文官打扮的人露出了颗圆圆地胖脑袋,两只眼笑得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只见他扯着嘴皮子高喊着说道: “还请使君恕罪,下官乃邺城京兆尹姚诤,奉皇命前来迎接北魏使君,只是如今两国交战,战事焦灼,姚诤负有守城重任,且皇令在身不敢随意开启城门,也就无法开城迎接使君了。” 闻言,我不觉嘴角抽搐,这就是北齐的待客之道? 简直就是岂有此理! 只听那姚诤一脸讪笑,继续说道; “使君若是不弃,姚诤已为使君备下篓筐,只得委屈使君与侍从坐于篓筐之中,姚诤着人小心将使君拉将上来啦!” 什么?坐在篓筐中让人拉上这十丈多高的邺城城楼?! 只是瞧着这城墙的高度,我就不觉有些眩晕,恐高的毛病似乎一直都没怎么改善,这可如何是好? 很快,姚诤便让人将一个大篓筐放了下来,为了证明这篓筐结实安全,放下来之时还顺便将两个士兵给送了下来,十分贴心。 两个士兵从篓筐中出来后,恭敬地站在了一旁抱拳向我行礼,一边做请字状请我入筐。 我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握紧双拳,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入了篓筐,再怎么说我都是北魏使臣,管他刀山火海都要义无反顾,绝不能丢了北魏人的脸面! 魅也随着我走入了篓筐,就站在我身边,一脸戒备地注意着周遭情形。 当篓筐被人慢慢提起,我的心也跟着紧悬,双手有些紧张地握紧了篓筐边缘,目光尽量不去望筐外。 魅注意到我的异样,似乎没想到我竟然畏高,不禁向我投来关注的目光。 我轻轻摇了摇头,只低声说了句,道: “到了提点我一句。” 魅会意,微微颔首,可瞧见我越发苍白的脸,还是主动伸出手来掐住了我虎口处的合谷穴,暗暗度气,不过片刻,我便觉身子清爽了不少。 当他的手触碰到我的虎口之时,我微微有些诧异,不仅因着魅第一次如此僭越,也因着肌肤间的触碰让我对魅有了与别不同的感觉。 他的手指间虽能感觉到习武之人的老茧,可他的手指却纤长柔美,男子会长一双这样的手么? 带着疑惑,我不禁瞧着魅微微有些发愣。 魅感觉到了异样的目光,见我状态好转忙松开了手,恭敬地退到一边微微向我躬身行礼,言道: “是魅僭越了。” 虽然面容、声音可以可以伪装,可有些真实是无法尽数掩盖的。 我不觉淡淡一笑,心中顿时了然,只是没有当即点破,摇了摇头,道: “无妨,多谢!” 就这般不知不觉间,已经安全到了城楼,脚尖才刚刚着地,那北齐的京兆尹姚诤立刻带着手下便迎了过来,躬身行礼,面带憨笑,言道: “使君一路辛苦,真是难为使君啦!” 待人站定,我这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算安了位,因着这家伙的为难,即便姚诤一脸的笑容可掬,可我却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更何况,他的笑容也是极为虚伪的。 我拱了拱手,笑着言道: “虽然多有不便,高辰倒也不觉为难,反而为州牧感到为难了,这般迎客之道却也是史无前例,十分独特啊,高辰受教了!” 姚诤在一旁陪着笑脸,道: “使君见罪啦!” 我摆了摆手,玩笑般说道: “可惜州牧未曾在城门边上开个小门让高辰入城,不然,高辰也就有机会学学晏子使楚,嘲讽州牧一句‘使狗国者方从狗门入’,借机也难为难为一下州牧!” “哈哈,使君还是位风趣之人啊!” 说完,我们两人像多年老友一般,无所顾忌地哈哈大笑起来。 姚诤做请字状,周围军士手指兵戈自动让出一条通道来,他在前头带路,将我们望皇城方向引去。 看着这一路上齐军兵不卸甲、马不解鞍,全军都呈备战状态,拥挤却还有序,就知道邺城虽然被围困数日,可齐军士气依旧,若是北魏在此时强攻,定然会损失惨重。 姚诤一路多方察看这位北魏使臣,见此人年纪轻轻却在整装肃杀、手执利刃的军士丛中走过时依然面色不改,便知这位北魏的驸马爷也算是个颇有胆略之人了,只是不知这份胆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有其事了。 才下得城楼,外围围观人群中突然出现骚动,很快,一个蓬头垢面,身着破烂粗衣,面有黥字的大汉闯出了人群,直往我这边冲了过来。 姚诤走在前头,自是早已注意此等异样,先是大惊失色惊呼一声,随即他那矮胖的身躯却能够迅速地做出反应,一个利落地转身便躲过了那大汉的袭击,而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的我可就没那么幸运了。 见那蓬头汉子直扑我而来,我不觉微微愣神,等我反应过来之时那汉子的手直往我衣角处抓来,在看到这汉子的那双手后,我生生克制了自己想要立刻推开了这汉子的**,低沉而有力地喊了句,道: “别动!” 身后,魅的身形定在了原地。 而我的手则稳当地拽住了这汉子的衣领,因为他来势汹汹,逼的我退后了一步才稳当地挡住了他向前扑倒的趋势。 被我捧在怀里的代表着北魏出使使臣符节也因此而落了地,符节落地,代表着一国威严扫地,使臣有辱国体! 周围之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在了原地,而姚诤却不动神色地嘴角微微上扬,转而面带惊慌,大声呼道: “来啊,速速将这刺客拿下!” 周围的卫兵这才听到指令,立刻围了过来,想要将这大汉拖将拿下。 “慢!” 我厉声制止,急忙扶起了险些跪倒在地的这位莽汉,向姚诤辩解道: “此人并非刺客,州牧莫要为难于他。” 这大汉才站稳身形,围上来的卫兵便立刻将他制服,片刻后便被人压制在地。 这汉子不禁怒目而视,数独挣扎却都被压制,面上尽是不甘愤怒的神色,嘴里却只能呜呜哇哇地乱喊一通,竟然一个字都吐露不清楚。 他竟还是个哑人?! 我微微讶异,顿时心中也不免对这汉子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 我一度也曾以为这汉子是个刺客,他脸上有刺字,那显然便是个有罪之人,可当我看到他向我抓来的那双手时,我便很确定,他一定不是刺客,这才会立刻出声制止身后的魅出手。 而结果也确实如我所料,我平安无事,而他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伤害我的行径来。 见这汉子被人制服了,姚诤才急急忙忙走了过来,边擦着额头的汗珠边说道: “使君受惊吓了,这等顽固刁民、亡命之徒哪里知晓国家大义,两国议和那是利国利民的好事,这等顽民不知轻重,竟妄图刺杀使君,阻碍两国和议,实在是罪大恶极,来啊,立即将此人就地斩首,以儆后来!” 姚诤三言两语便给这件案子定了性质,还十分干净利落地定了案,卫兵很快便准备将这汉子拖到一边立斩示众了。 “州牧,您乃邺城京兆尹,一州之长,邺城百姓之父母官,虽掌邺城刑政,可依法断人生死却也不可如此草断人命啊!他确实并非刺客,州牧可曾见过十指尽无的刺客么?” 听我这么一说,众人这才注意到,这汉子十根手指头都早已被人尽数斩断了,瞧着此等情状,众人心中都不禁发怵,围观人群中也不免引发一阵窃窃私语…… 姚诤翘首观望,见果真如此,却也并没有可怜这大汉之意,向我拱手言道: “使君言重了,此人既受黥面之刑,那便是待罪之身,即便他并非刺客,可就他方才冲撞使君,以致使君符节落地,辱国辱君,令使君成为不忠之臣,数罪并罚,也足以将此顽民凌迟处死,满门抄斩了!” 姚诤此言格外刺耳,却也是事实,符节比使臣的性命都要重要,符节落地,辱国辱君,使臣万死莫赎! 我不禁面色凝重,缓步到符节跟前,郑重面向西面撩袍跪倒,顿首三拜,魅亦紧随我身后跪倒在地,只见我神情庄重,十分诚恳真切地说道: “高辰一时过错,使得符节落地,辱国辱君,罪无可恕,待完成此番议和大任,高辰定自行受缚亲自回京请罪伏法,伏惟我北魏太皇太后、皇帝陛下圣恩顾重,臣等敢不效死命乎?” 待顿首礼后,恭恭敬敬将符节双手捧起,小心翼翼用衣袖拂去其间雪粒后,重新将符节揽回了怀里,然后端正起身,身后的魅也跟着站起身来,一直寸步不离我左右。 我如此有理有节、郑重其事的一番举动,令原本还有嘲笑之意的人也被我这番忠君爱国的情怀给震撼了,纷纷肃然起敬起来。 回过身来直视姚诤,我怔怔言道: “州牧,还请饶恕这无辜之人,刑罚之根本在于惩恶扬善,令百姓法有所依,行有所止。他虽是待罪之身,却已身受刑罚赎其罪愆,不可再因他身受黥面之刑而另眼相看;更何况此人方才莽状之举亦属无心之失,正所谓不知者无罪,且符节落地,乃是高辰身为人臣之过,在我北魏,符节不可为使臣朝臣而落,却可为天下百姓而落。没有百姓万民,何来家国天下?人命关天,还请州牧慎之、重之!” 说完,我整衣躬身作揖,极为认真! 姚诤一时哑然,而周遭围观百姓面容却不免为之一动,姚诤见罪,心中暗呼不妙。 “既然使君为其求情,姑念其乃是无心之过,便宽恕了这回,打发了他去吧!” 姚诤忙挥了挥手,让卫士将这莽汉赶走了事。 见那莽汉因此而得以侥幸留下一条性命,这是在齐主登基为帝之后从未有过之事,只因齐主宇文懿登基后,兴起严刑酷法,大肆残害忠贞有为还有无辜百姓,各府官衙多为趋炎附势之辈,助纣为虐,为官不为,对于不肯依附之人,更是宁可杀错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以至于在邺城之中,人人自危,百姓亦是惶惶不可终日。 如今这莽汉竟然得以活命,这如何能不让众人惊讶欢腾,很快人群中便有人忍不住欢呼出声来。 姚诤怒目瞪向欢呼之声传来之处,正欲开口叱责此等无法无天之举。 而我则先声夺人,借此良机大声呼喊道: “在下乃北魏当朝驸马督尉高辰,北魏大军监军持节,如今奉我朝太皇太后、皇帝陛下御命,兼任出使齐国使臣,今出使邺城三日,只为两国议和之事而来,不为求战,只为止戈,还两国百姓太平安然,高辰在此允诺,只要高辰在邺城一日,北魏大军不得攻伐邺城,直到高辰顺利完成此番议和重任,望邺城百姓莫要惊慌,睦邻相告!” 这番话语很快便在人群之中传播开去,人们之前为这位北魏使臣到来而惶惶揣测与不安,在这一刻都稍感安心下来,无论这个北魏人所言真假,至少有一句话大家都听明白了,只要这位北魏的当朝大驸马还在邺城,那北魏大军投鼠忌器,也绝不敢贸然攻伐邺城,这才是北齐军民最为关心的头等大事! 姚诤没想到自己设置许久的步调,会被这个看似愚忠而无甚过人之处的年轻贵族的几个举动和一番话语给打乱,一下没注意,这个年轻人便开始用言语煽动百姓和守城军民,再这般下去影响极为恶劣,后果不堪设想。 “使君,摄政王早已等候使君多时了,还请使君随下官尽快往皇宫一行。” 姚诤连忙迎了过来,急得伸手拉住我的衣袖,就差拽着我往前走了。 我忍不住淡淡一笑,拂开了姚诤的手,言道: “欸,州牧莫要着急,高辰随州牧前行便是。” 姚诤忙令人在前面开路,尽量将围观百姓驱散开去。 看到这突然其来的变故,姚诤不禁伸袖拭去额间冷汗,只觉得身后这年轻人没有自己开始相像中的那般简单,原本只以为是个纨绔世家之子,不过酒肉之徒耳,让他从篓筐中被拉上城楼之时,瞧他无可奈何唯唯诺诺的模样,还以为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却没想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给自己惹下这么大的麻烦。 边走着姚诤忍不住低声说道: “没想到使君年纪轻轻,便有这番手段,还真是让姚诤大开眼界!” 闻言,我不觉冷笑一声,回应道: “这才只是刚刚开始呢,希望接下来的三天,北齐的朝臣们不会让高辰觉得太过无趣啊!” 姚诤垂首低声应了句,道: “希望此行不会令使君感到失望!” 跟在姚诤身后,我的嘴角不觉露出一丝邪魅的笑容来……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怎么回事,这是怎么了?” 猛地瞧见公主后肩上的短箭,知道公主是受伤了,忙说道: “快扶公主上马车,必须先离开这,找一个安全的地方为公主疗伤!” 阿正也吓得面色发白了。 我忙又将公主打横抱起,在紫玉的搀扶下将公主送上了马车。送去公主府太远,我怕公主会支持不住,离高宅最近的就是我的那小四合院了。 “阿正,快马加鞭,先回私宅!” “是!” 知道事情紧急,阿正不敢耽搁,扬起了马鞭,马车边快速往私宅方向飞奔而去。 我一直紧紧地握住公主的手,瞧紫玉熟练的为公主检查伤势,一见公主的箭伤深可见骨,先点住了四周的穴道为公主止血,运功度气后公主也逐渐转醒了,只是身子还很虚弱。 紫玉见状,又立马成怀里摸出了一个药瓶,倒出了几颗药丸后,让公主服下。 “不行,箭伤太深,若是现在拔箭,定然血流不止,必须拿到药箱后,才可拔箭!” “药箱?药箱在哪?” 只要能救得了公主,无论需要什么,我都会拼尽全力为公主找来的。 紫玉先是瞧了瞧公主,见公主微微地点了点头后,便告诉我,道: “药箱里有可以止血的工具,城西有一家回春堂,那里便有药箱。” 我猛地点头,言道: “好,我去取来,紫玉,你看着公主,先回私宅,那里很安全,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我正准备放开公主的手,却被她反手给握住了,有些无力,但是我还是实实在在感觉到了她的忧虑,只见她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用黄绸布包着的物事,放在了我的手中。 “傻子,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将药箱交给你呢?把这东西给掌柜的看。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我来不及思考这句话的含义,只想要尽快拿到可以救她性命的药箱。 点了点头,然后将物事好好的收在了怀里,握紧了她的手,想要她给我一个承诺。 “公主,你答应我,一定要等我回来。” “好,我答应你,等你回来。” 我瞧着她满头都溢出了冷汗来,想来一定是疼得,可她却一句疼都不说出来,更没有疼的哭出来,还用温柔的话来安慰我。 “等我回来。” 握起了她的手,在她手背落下一吻,我知道了,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喜欢已经超过了一切,无论如何,我都不能失去她。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阿正正大声喊着让谁让开道来。 我愤怒地质问道: “阿正,为何停车?” “爷,有岗哨,不让我们过去。” 我瞧了眼紫玉让她好好照顾公主,拉开了围幔,走出了马车,居高临下,看到一个带刀护卫执着木枪,挡住了我们的去路,而他身后还站着四个士兵,正一脸戒备的瞅着我们。 “都给我让开!” 我冷冷地命令他们,给我让出一条路来。 “属下等奉命左丞相之命捉拿贼人,所有可疑车辆均需一一盘查之后,方可通行!” 他们的意思是要先搜车才能放行吗?怎么可以让这群无礼之徒冒犯公主? “本官以高家族长的身份,命令你们,给本官让开!” 我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跳下了马车,就要硬闯。 身后的四个士兵听说我是高家的族长,立马就猜出了我的身份,当朝驸马,高家的长子嫡孙啊,这人可不能轻易得罪。 而这执刀护卫则是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见我硬闯,便一手执着木枪拦住马车,另一只手则伸出来扣住我的手腕。 我大吼一声,道: “大胆,竟敢以下犯上,贵族之身,岂是尔等低贱下士,可以轻易触碰的?” 还未说完,我这一脚便朝着那人腹部猛踹过去,令一只手则去夺那人腰间的刀。 那人也是个练家子,对我那一脚不躲不避,硬生生受了,知道我要去夺他的刀,忙收回手来夺刀。 我身手没他快,力气也没他大,本以为就要吃亏了,怎知有几颗珍珠从车内打出,一颗膝盖骨,一颗虎口,而另一颗则打在了那人的肩头。 那人突然跪在了地上,手里的□□也脱了手,而刀也被我拔了出来握在了手中然后抵在了那人的脖颈,那人整个人都动弹不得,很显然是被人点住了穴道。 “立刻给本官让开,谁敢挡路,本官刀下绝不容情!” 被我这么一吓唬,那四个士兵急忙将路让开了去,阿正瞧准了时间,便快马加鞭驾着马车急忙离开了。 看着马车安全离开了,我立刻喊道: “去给本官找一匹快马来,立刻,马上!” 看着我的刀还抵在那人的脖颈上,其他人哪敢违背,立马就去找了一匹快马来,战战兢兢地交到了我手里。 丢开了那柄刀,我立马翻身上了马背,看了看那跪在地上的护卫,冷哼了一声,随机快马加鞭往城西那边赶去。 我得尽快到城西的回春堂拿到药箱,至于如何处置这个无礼之徒,等回来后再把总账一块算清! 我一路畅通无阻,快马加鞭赶到了城西,在路人的指引下很快便找到了回春堂。回春堂的掌柜正在柜台后打着算盘算账,见我急匆匆地冲了进来,忙问我有何要事吩咐。 “掌柜的,我要药箱,救人,急用。” 说完,便将怀里的那用黄绸布抱着的物事交给了掌柜的。 掌柜的见那物事是用黄绸布包着的,知道不是凡物,这普通之下,谁敢用黄色绸布包裹物事啊?那是只有皇家才讲得起的体面。 打开之后,一块通透温润的凤雕玉佩咋现眼前,装柜的连忙将玉佩重新包好,恭敬地交还给我后,说了句“请客观稍等”,便立马去了后堂。 我执着这块用黄绸布包着的玉佩,陡然间想起了酒醉的那晚,这块玉佩被人所夺,如今,像绕了一个大圈子,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她说,这次,不要再把它弄丢了。 这是她心甘情愿将这块玉佩送给我的意思吗? 她是,心甘情愿的…… 我的眼都已经模糊了,这辈子注定了,是我欠她的多一些了啊…… 拿到药箱后,我急忙赶回了私宅。 等我回来时,天也快黑了,来不及等老火头帮我拉马,我急忙跳了下去,差点把脚给歪了,顾不得其他,立马跑进了院子,往卧房方向去了。 推开了房门,借着屋内点上的烛火,寻找着那个心心念念的身影。 “公主,公主……” 床榻上,公主正靠在紫玉身上,她伤在后背,无法好好躺下。我急忙将药箱交给了紫玉,然后替换她,让公主靠在我身上。 握住了她的手,觉得手心都是冰冷的,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想要把全部的温暖都度给她,至少,让她身子暖起来啊! “公主,我回来了,我回来了……” 公主无力地靠在我身上,但嘴角还是露出一丝微笑,语气有些发颤,言道: “我知道,你从未,让我失望过。” 我吻了吻她的额角,眉头紧蹙着,心也跟在一阵阵抽痛。 “不,是我没用,是我没能护着你。” “傻瓜~” …… 话语之间,紫玉已经准备好了一切,而阿正也把烧好的热水给端了进来。 瞧过了紫玉端正摆在白布上的工具,有小刀、剪子,还有弯针和线,而旁边则是一些药瓶,这些就是她说的可以帮助公主止血的工具么? “驸马爷,紫玉现在要开始把短箭拔/出来了,您,可以先到外面等候……” 我知道紫玉在担心什么,她知道我不能见血,但是,这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她半步。 “不,我要待在她身边,绝不离开!” 我要亲眼看着这一切,然后牢牢记住,这是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的悔恨。 紫玉稍感为难,等待着公的决定。公主瞧着我坚定的目光,手微微收紧,最后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紫玉点了点头,先用剪子将公主的衣物剪开,让伤口可以充分暴露出来。我的目光没有被那深可见骨的伤口所吸引,反而是被公主身上其它的伤疤而深深震撼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身上,会有那么可怖的伤痕? 她白皙的皮肤上,并不是光滑的肌肤胜雪,而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伤疤,有刀伤、箭伤,似乎,还有枪伤,枪伤的疤痕最明显,可想而知,这道伤是最致命的。 现在,我似乎有些明白了,为何紫玉会如此擅长处理外伤,为何她连疼都不会喊出口,她有多少次是从鬼门关里回来的?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啊? 为什么,明明是金枝玉叶,明明是一个芊芊女子,这满布的伤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 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滴落下去,滴落在她的脸上。 她被深深地触动了,有个人在为她流泪吗?这眼泪,是为她而流的? 这个傻瓜,怎么那么容易就掉眼泪了呢?疼的又不是他,该哭的,也不是他啊! 耳边是他温柔而又颤抖着的声音。 “要是疼的话,就咬我,不要强忍着,好吗?” 她微微一笑,心里突然觉得无比安心,就这样靠在他的怀里,睡会也许就很不错呢! 我感觉到她淡淡而又显得沉稳的呼吸声,许是药效的缘故,她正在慢慢陷入昏睡之中。 我看着紫玉先是讲伤口用烧红过的小刀再切开了些,随后打算将那短箭拔出,我瞧着那短箭模样有些奇特,心下突然有了几分不安,猛地记起,这短箭的模样我似乎在哪里看过。 “等等,不要拔箭!” 我突然出声制止了紫玉,紫玉吓了一跳,连忙停手,一脸惊讶的表情瞅着我。 “这箭绝对不能直接拔!” 这时候我想起来了,在何处见过这短箭,那是在高韦曾经给我看过的一张箭矢设计图上,高韦对兵器极有研究,特别是对战场之上所用的兵刃,极为上心。 214.夜探敌营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夫子知道这孩子最为好学上问,对于学生的提问,他一向都很乐意为其解惑的. “不是呢,他们不是农夫,而是农奴.” 农奴,也是奴隶的一种,依附于贵族而生,身份比平民还要低贱. “皇帝陛下不是曾下过旨意,废除奴隶制度么,为何还会有农奴?” 小士子对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感到困惑. 老师的回答也是淡淡的,道: “那是他们自愿成为农奴的.” “为什么?” 明明成为平民可以脱离卑贱的身份,可以不被贵族所奴役,可以不用卑躬屈膝,奴颜侍主. “因为在这个年代,平民比农奴更加难以过活.成为农奴也只是将每年收成的八层上缴贵族,至少还有两层可以勉强度日.可若是成为了平民,繁苛的赋税和徭役,便足以压断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士子脸上不禁露出悲伤的神色,问道: “那朝廷不管么?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不管么?朝中忠诚耿直的官员们不管么?” 夫子安抚般摸了摸小士子的头,此时此刻,夫子突然觉得连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抿着嘴,哀叹了半晌. 小士子许久都没听到夫子的回答,奇怪地抬起头望着夫子,却看到,夫子望着远方的眼,居然流泪了. “你们将来都会成为天子门生,有的也会成为朝之栋梁.步入仕途,是你们未来的命运.现在回答夫子一个问题,你们,想做官么?又是为了什么而做官的?” 夫子讲学便与其他的老师不同,他喜欢带学生们去体察民情,去外边开阔视野,比起教学生如何如何,他更喜欢问学生想如何如何. 周围的人为了表现也好,为了尽快结束这磨人的授课也罢,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和理由.也许‘想做官么’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因为国子监的学生都是朝中权贵之后,步入仕途是早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所有除了说想以外,对于这个问题便没有再听到其他的答案了. 至于为什么而做官? 为了自己! 为了家族荣耀! 为了国家社稷! 答案莫衷一是,可大抵也没能脱离这三类的说辞. 说自己的,是难得的说出自己内心对官位的**;而说为了家族的,心中难免有股莫名的怨气和无可奈何;至于说为了国家社稷的,这小小年纪怎么知道什么是国家社稷,多数是些哗众取宠的,也许难得有几个心志高远的,可都还是未经打磨的原石. 夫子听之也只是一哂,捏着故须的模样极为儒雅,言道: “为了自己的话,即便将来官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若是无甚建树,也只会是寂寂无名之辈,几十年后也许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为了家族荣耀,即便家族真的因你而兴旺传承,薪火不灭,可一旦国家破灭,再繁盛的家族也会一朝败落,繁荣不再,百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家族曾经存在过呢?” “为了国家社稷,其功劳也许会为当朝者所传颂,记载于本朝国史之中,可千年之后,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你也不过就是史册上所记载着的那么寥寥数笔,又有谁会深刻铭记你曾做过的一切呢?” “由此可见,荣华富贵,身后荣辱,不过都是虚妄.得之淡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无愧于心,不困于情,这才是士大夫安身立命之道.”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过就是求一句问无愧于心罢了! 夫子的话里总是充满了人生的智慧和大道,对于还是孩子的学生们来说,也许还无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只要将它们牢牢记在心上,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夫子转身瞧了瞧身后的那对兄弟,所有学生当中,唯独高家的这对兄弟与别不同。所有人多说过理由,就只有他们迟迟未语,不禁开口问道: “你们两人,又为何做官呢?” 弟弟好动,俱胆识兼谋略,将来定是一员虎将,只见他对那些回答都不屑一顾,回答夫子的问题时,两眼放着光芒,自信满满,言道: “自然是为了让天下归于一统!” 哥哥喜静,上学好问,好读书,每有会意,便欣然忘食,方才问夫子问题的正是他。 “唯愿……天下太平!” 小士子轻轻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两个孩子都让夫子惊叹,小小年纪,这天下便脱口而出了,只是一个遵王霸之路,另一个循王道之径,性格相反,理想也截然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当真是有趣之极啊…… “你们年纪还太小,这‘天下’在你们眼中还如此狭隘,待你们长大成人之后,若是依然初心不改,便奋力走下去,看可得否?” …… 睡梦中,老师的话渐行渐远,我也不禁苏醒过来,抬眼一看,自己居然在翰林院中打起了瞌睡,稍微动手收拾了下桌上的书籍,连连打了几个哈欠。 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到这段往事,可能是前些日子因车淮的拜访而生出了几分感慨吧。那次与他交谈很是愉快,无非是各取所需,各有所得罢了。 我答应助他登上翰林院掌院之位,他需要做的,不过是将自己的对手元吉踢出局去,而我自然也会有所回报。 要掌控车淮并不难,上楼抽梯,只要助他得到想要的,让他依靠着我的权势,上了这阁楼,想要再下去,那可就难了。 立他废他,也不过是在我一念之间。 这般想来,车淮做官是为了他自己吧,奔个锦绣前程,光耀门楣,也不算白来这世上走这一遭。 那我做官又是为了什么呢? 唯愿……天下太平?! 我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现在想来老师说的话还是几分道理的,那时候的我们,目光还是太过‘狭隘’了啊! 这天下真的很广阔无边,我即便是站在北魏皇城最高的通天阁,也都只是管中窥豹,只见一斑; 这天下也很小,小得如同桌面上放着的那张地图,天下分合之势,跃然纸上,一目了然。 时间确实可以改变很多东西,我们的目光变得开阔了,理想也变得越渐清晰了,所思所感所想变了,唯独,那颗初心一直未变。 若问初心是什么? 那便是:天下归于一统,重回太平! 是的,这是我的初心,也是高韦的夙愿!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这句誓言,在当年也许只算得上是两个少年的一时热血义气,可现在那已经成为了两个人的理想和奋斗的目标,那已经不再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了啊! 我一定会成为掌控这个国家权柄的大丞相,而高韦会成为手握兵权的大司马,到那时候,就是我们靠自己的手改变这个国家,直至将这四分五裂的天下再度归于一统的时候! 所以,我需要在宦海沉浮中,不断地积累从政经验,权谋设计,以期得到更高的权利;而高韦则需要有机会可以建功立业,继而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得到一个将军可以得到的最高的荣耀,让这个天下在他手中再度变得完整。 我们所求完全不同,却又殊途同归…… 我原本以为,这些应该就是我想要的了。不,应该说这一直都是我想要的才对。 多年的蛰伏隐忍,多年的计划盘算,多年的曲意奉承,不就为了完成这最终的夙愿,不违背这颗士子的初心么? 所以,即便是要当时要我娶公主,我也欣然同意,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已经在我所设计当中进行了么?! 从一开始,我就一直在下一盘棋,一盘一直只有我自己一个人在下的棋。 我天生就是一个巧妙的设局者,也许直到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设计出来并按照我预定的轨迹运转的,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可尽数为我所掌控。 可我看似可以掌控住一切,却无法掌控住自己的这颗心,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是北魏的长公主,是我注定的妻,也是我的爱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她也是个傻姑娘,明明已经感觉到了我的野心和**,却还是选择在我身边陪伴我,守护我,纵容我,因为她爱上我了,比我爱她还要多一点。 我也好爱好爱她,对她的爱也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的,她带给我前所未有的感情体验,是第一次的怦然心动,是第一次的由然忘我,也是第一次的不顾一切…… 因为她,野心和**,都已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爱着她,守护着她,成为了我首要之责。 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老师所给出的三十六字真言: 得之淡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无愧于心,不困于情。 可一旦换成了她,我便无法做到失之坦然,无法不困于情! 在我短短的二十年岁月里,仿佛一个空壳一般的我,却拥有着无比强大的求知**,而这份空洞只能通过书籍和知识去填满。 所以我很喜欢看书,学习,积累一切我能学到的知识,我学到了很多很多,学会了阴谋阳谋,学会了人情世故,也学会了察言观色,我可以清楚地知道对方在想些什么,从语言,从面部表情,从行为动作,这一点几乎让我有了可以一眼看穿别人的能力。 这也许就是常人说的天赋异禀,它确实给了我许多奇妙的感觉,却无法告诉我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怎样的? 第一次有了这个疑问,是因为柳絮,是她让我知道了,原来,即便我已经博览群书、聪明绝顶,我也并不是一个完整的人,因为我就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 可真正教会我喜欢,给了我‘爱’这份感情的,却是她,公主,萧琬,我的妻,我的……爱人! 是她的那份温柔似水教会了我,被一个人爱着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也是她的那份坚强勇敢,让我知道了爱一个人需要付出怎样的勇气和真心! 这个时候,我知道了,也许我一直以为的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也许那只是天赋所给予我的使命,而我的私心则告诉了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 是的,我现在知道了自己真正想要的就是她——公主,我想见她,好想见到她,想她都想得快发疯了啊! 整整四天,我都待在翰林院整整四天了,每天都在处理公文和整理古书典籍,我从没如同现在这般,觉得原来一直待在翰林院居然是如此枯燥烦闷的事情,我已经四天都没有回过家了啊! 这一切都是为了所谓的成为侍讲学士考核,当然了,作为本次竞争者的元吉也同样如此境遇。只是我比他好些,因为车淮已经在开始准备给他小鞋穿了,追其缘由,也怪元吉从一开始表明态度就是奔着掌院学士那把交椅去的,这明显就没把车淮放在眼里么。 所以无论元吉做的多好,有人总是能鸡蛋里挑出骨头来的,又加上有周温坐镇,元吉想要上位,即便有他父亲在外一力促成,多方奔走,也因难以触及翰林院内部事宜,而让结果出现很大变数。 更何况此次侍讲学士考核,对外宣称是以公平竞争,择优而仕的名头,搞得跟科举考试一般,人都待在翰林院单独书房已经四天三夜了,不许外人探望,不许擅离职守,不许交头接耳。 这些天来,所要求之事我都做到最好,要处理的公文也照常批阅,面试所询问之事也对答如流。 我只想着尽快结束这折磨人的考核,期待着今晚这漫漫长夜尽快结束,然后明日可以放我回家,不然,我真的是要疯掉了啊! 啊,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公主,公主,我好想你啊,你想我了没? 推开了那扇窗,托着腮抬头望着天上那轮皎皎明月,兀自出神。 “唉,要是知道这劳什子考核要受这等非人折磨,打死我,我也不要那侍讲学士了,公主公主,我好想你啊,若是现在能立刻让我瞧见你,即便是死了我也甘愿啊!” 我颓然地趴在了窗沿边,无比哀伤地叹着气。 “说的,可是真心话儿?!” “当然是真心话了!” 来不及细想,这话茬就被我接了下去。当我回过神来,心中满是狂喜,而瞳孔中早已将那朝思暮想的白衣倩影深深映入眼帘,刻在心上。 “哈……哈……我这一定是在做梦了啊。” 我嘴里在笑着,可眼里却忍不住落下泪来,情到深处,果然会让人做出一些意想不到的傻事来呵! “傻瓜……” 白衣倩影就这样站在了窗外,一把拉过了我的领口,毫无停歇地,吻住了我的唇! 这个吻来的如此突然却又是如此自然,缠绵悱恻而又带着点苦涩,细腻绵长而又丝丝甜美,仿佛要将这几日对彼此的刻骨相思都许予卿知…… 抵着峨眉,稍微喘了口气,心中已是甜蜜和惊喜各占了一半了,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吻我,她吻我了! “我即便是死也甘愿了啊!” 情不自禁地,我开口说出这句话来,为能见到她,也为了她那深情的一吻。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允,你哪都不许去!” 她的声音依然温柔而又不可违背,是我这辈子无法逃脱的劫,也是我无比眷恋着的缘! “好!” 话音刚落,隔着窗,我探出半个身子抱住了她,又继续与她拥吻在了一处,如同花雾一般,朦胧而又深远,迷恋而又难以割舍。 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霞无觅处。 今晚,注定会是个不眠之夜…… “切~” 我有些不屑一顾。 “诶~说你不识货你还真不识货。” 刚一说完,杨安源便将酒瓶放到我跟前,然后打开了活塞,让我闻闻香气…… 不闻还好,一闻那股奇怪的味道让我几欲想吐了,我的神啊,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恶心? “滚犊子,这玩意能喝吗?” 我怒了,一把将酒瓶推开了去。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虎鞭酒,一般想买还买不到呢?!”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透了,虎鞭酒?!莫非,就是那个虎鞭酒? “谁,谁说我要喝虎鞭酒的?!” 我拍案而起,这可是有关尊严之事,怎么能让他们在一边胡说八道呢! “嘿嘿,我们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啊,你说吧,你这才成亲几天啊,居然就害风寒了?这洞房也能闹出风寒来,哥几个不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么?你可别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话简直一掌就将我击出了内伤,就差喷出一口血来了! “谁……谁说是因为洞房……” 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 “这事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了啊,你也知道,翰林院的这些人多生了几张嘴,保不齐,整个皇宫内院都知道啦!” 杨安源这刀补得真是到位,我已经七窍生烟了…… “别说做兄弟的不照顾你,赶紧把这酒拿回去喝了,这一杯下去,保证你龙精虎猛,立于不败之地啊!” “啊,对了,别喝太多哦,担心流鼻血……” 最后,杨安源还不忘记温馨提示了一番,我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掐死这厮。 另一边的李皓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来的则是一个小盒子,而盒子里郑重其事的装着一颗丹药…… 不用想也知道,这丹药一定也是和杨安源那酒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高兄,这可是百子丹啊,此等民间偏方药效独特,保证一索得男,至于这效用么,我那媳妇,第一胎就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说完,李皓脸上也不禁微微泛红。 两人相视而笑后,分别将酒和丹药都搁在了我桌前,一副敬请笑纳的表情。 摊上这两奇葩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脸上是玩坏了的表情,眼神都变成了丁字,只是淡淡的说了个字。 “滚……” “哟~这是不好意思了,还跟兄弟客气……” 还未说完,李皓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远处迎面走过来的,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贺弼么? 在翰林院,第一的自然是正三品翰林院掌管学士,相当于院长,第二则是从三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副院长。而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翰林院的第三把交椅。 也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竟然把他给召来了? 我忙打起精神来,起身准备迎接。这贺弼年纪三十有六了,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虽然如今我的官衔升到了正二品驸马都尉,可那终归是荣衔,在编制上他还是我们的上司。 当年我与杨安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被上司罚半年俸禄之事,便是这位贺弼的手笔了。 这不,杨安源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赶紧躲到了我身后去了。 我抱拳行礼相迎,因着驸马的身份,不用向他躬身行礼,笑着言道: “贺学士,您亲自到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贺弼笑了笑,一脸赞赏的神情看着我,说道: “无甚要事,倒是有一桩高大人的喜事,我啊,这是来给你道喜来的。” 说完,贺弼乐呵呵的拍着我的肩头。 说真的,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而且,我不喜欢陌生人太过接近我。 不着痕迹的躲过了贺弼的好意,笑着回应道: “贺学士说笑啦,下官这才刚成亲不久,却也算是一桩喜事啦!” “嗯,成为驸马爷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过我要说的却并非这桩。其实昨儿个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嘉奖与你,而皇帝陛下也下旨意,着你连升二级,不日,升你为翰林院侍读的公文便会下发啦!” 翰林院修撰是正五品,而翰林院侍读是正四品,正五品到从四品再到正四品,确实是连升两级啊! 稍微停顿了片刻,贺弼瞧了瞧在我身后的杨安源和李皓,又不补充了一句,道: “当然了,杨安源和李皓也正式升为编撰了。你们三人乃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如今一同晋升,岂不是好事一桩么?” 杨安源和李皓一直是从五品翰林院编修,在我之下,如今也正是升为正五品的编撰了,算是升了一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三年来若不是有人刻意打压,我们三个早可凭自己本事晋升了,这回儿,倒像是我们晋升,他贺弼功不可没一般。 虽说如此,该装的感激涕零的还是得装,过过场面还是有必要的么。 我与杨安源和李皓使了个眼色,三人忙行礼,感激的说道: “多谢贺学士提拨!” “诶,这都是几位才堪大用,才能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啊,今后几位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也许将来贺某也有靠几位提拨的时候啊!” “贺学士言重了,高辰一定不会忘记今日学士提拨之恩的!” 我微笑着又给贺弼行了一礼,他从我这得到了肯定的承诺,嘴上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啊,话我可带到了,你们都好好做事,贺某就不多叨扰了,请!” 说完,我做了请字状,还派人送贺弼。 …… 贺弼人才刚走到院外,长公主殿下居然亲临翰林院了,这可把贺弼给吓了一跳,急忙退居一旁恭迎公主殿下玉架,公主凤目流转,语气庄重却并不严肃,微笑着说道: “贺学士,琬儿常听太皇太后老人家夸赞学士满腹经纶,才富高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今日恰好琬儿读史书有不明了之处,还请贺学士不吝赐教!” 贺弼低眉垂首而立,听闻长公主殿下居然如此夸赞,心下大喜,又知道称赞之语出自太皇太后,不禁喜上眉梢,窃喜之余,忙回应道: “受太皇太后和公主殿下抬爱,贺弼愧不敢当,公主殿下旦有所遣,敢不从命?” “贺学士客气了!” 这一来二去,长公主便与贺弼攀谈起来。 …… “公主……” 我听到院外的响动,走出去查看,却恰好看到公主正与贺弼寒暄,忙小跑了过去迎接公主。 “驸马,跑的这般急作甚,我又不会跑了。” 公主一言,便惹得身后的宫娥和侍从们掩面而笑,就连贺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 我脸上一红,傻笑了几声,低声说道: “我,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公主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小声回了句。 “油嘴滑舌!” 随即,正声说道: “我听内务府的人说,驸马你升官了,该回去好好犒劳你一番呢!” 公主笑得别有用意,这升官之事还用听内务府的人说么? “这可多亏了贺学士从旁提点呢!" 三言两语之间,贺弼居功至伟,公主不失时宜再加以点拨,道: “原来如此,贺学士有心了,今后也请学士多多提点我们家驸马啊!” 贺弼忙躬身行礼,道: “这是贺弼的荣幸,公主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贺弼便先行告退了.” 公主颔首,微微福了一礼,道: “方才多谢贺学士赐教,琬儿受益匪浅,学士慢走.” 贺弼有礼的退下去了,瞧着他离开得有些匆忙的身影,我不禁有些感慨,公主驾驭百官,恩威并施之术,早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是啊,看公主殿下把我制的服服帖帖的,不就知道我这媳妇有多厉害了么?! “我需要他提点么?” 我眉头一皱,低声反问了一句,语气中似有些许醋意,说起来也不知公主与那贺弼说了些甚,把他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我的那点小心思公主拿捏得非常到位,见我吃味,便拿温柔的话来堵我,道: “是是是,我们家驸马天资聪慧,无人可比,以后贺弼还得仰仗着驸马爷的威风才行呢!” 哎哟喂,公主这是在给我灌蜜呢,心里是甜甜的没错了,可瞧着宫娥和侍从们那忍俊不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公主在把我当小孩儿哄. 啊,算了,我认命了,反正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嗯,那我等着回家后,你做好吃的慰劳我了!” 说要犒劳我的可是公主殿下啊,要知道,公主殿下金口一开,那可不能轻易反悔的. 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好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哎呀,公主殿下还下得了厨房?! 啊,高辰啊,高辰,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报,这辈子娶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女人做媳妇啊? 我又不合时宜的开始犯傻,还笑出声来,不知道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有没这福气,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啊? “傻瓜,怎么又开始犯傻了?” 公主温柔的抚着我的脸,我只觉得人都开始飘飘然了,然后不由自主的,就把那在心里绕了好几圈的问题,用十分认真的表情,问出了口. 215.舌战群儒(上)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不过作为惩罚,我便得在还未到成年便搬出了高家, 在外面自立门户了。 这些年来, 我也不曾回过高家, 而高家族中的一切事物, 都由叔父代理。族中长老虽体谅高钦为族中所做出的贡献, 却也因为祖宗家法,而一直未将族长之位传给叔父,因为叔父是庶子,而宗法制乃是立国之本,兴族之策, 无论是国家的后继之君, 亦或是族中的族长之职, 从来都是立长而不立贤。 即便我并非才德兼备之人,因着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 那高家的族长之位, 也是非我莫属的了。 今日既是我成年之礼, 自然也得回高家,在诸位长老和长辈的见证之下, 行了冠礼, 既已成年,那今后我的一言一行便要符合礼仪典范, 不能为家族抹黑。 冠礼的过程庄重而繁复, 整个典礼支撑到最后, 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等接受了叔父及各位族中长老的训示之后,那我的成年之礼也算是到了尾声了。 换下了幅巾深衣,现在的我盘发而着冠,一身儒服,极为儒雅而飘逸,在叔父的带领下,送走了各位前来观礼的宾客。 叔父见我如今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是时候让我回高家开始接手处理族中事物了。 “辰儿,如今你已成年,叔父年纪也大了,今后你该多回高家,开始着手处理族中事物了,以备将来承继族长之位,家族的兴盛荣辱,以后便系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 我揖了一礼,有些惶恐,言道: “叔父,侄儿虽已成年,可始终经验尚浅,家族事务还是太过生疏,以后还得请叔父从旁提点才好。” 虽说这高家族中之后是我囊中之物,可要从老谋深算的叔父那讨得便宜,还是得掂量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的。 叔父摸了摸那早已发白了的胡须,看来这几年的磨练,也让他这个侄儿知道了进退有度了啊,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这样也好,你还年轻,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必操之过急,慢慢适应吧!” “是!” 我恭敬的回应着,这古话果然不假:姜,还是老的辣啊! “再过不久,你便要成亲了,以后担起一家之责和担负一族之责的重担是一样的,你需戒骄戒躁,谨小慎微。虽说天家富贵,对我高家荣宠之至,将公主下嫁于你,你也需谨言慎行,切勿恃宠生骄。夫妻二人要平顺和睦,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叔父难得说出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来,虽说叔父一直对庶子之事耿耿于怀,以至于无论是国家朝政还是高家族中之事,一直权利独揽,不肯轻易罢手,但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和劝说,却还是在情在理的。 我点了点头,言道: “侄儿受教了!” “嗯,你也累了,我让高福为帮你把房间给收拾好了,还是以前的那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高福便是了,早些歇息!” 高福是高家的管家,也是叔父的心腹,看起来,即便我继承了族长之位,也不代表我可以很好的行使族长的职权啊,呵呵。 “是,那侄儿先回房了!” 福了一礼,叔父摆了摆手,我便退了出去。 才没走多远,一位宫娥打扮的女子拦住了我的去路,施了一礼,言道: “高大人,洛霞姑姑正在厢房等着见大人呢!” 洛霞姑姑?她还没离开么?难道是太皇太后老人家还有何指示不成?这可不能耽搁啊。 “好,这便带我去!” 朝宫娥点了点头,她在前面带路,我在后跟着,这许久没回高家了,居然才注意到,家中的一些设计和摆设都有了些许变动了。 进了房门,宫娥都在门外候着了,门很快便被掩上了,看来,洛霞姑姑这回代表太皇太后来观礼,可不是表面上以示荣宠那么简单啊。 洛霞姑姑是太皇太后最为亲近的心腹,更是太皇太后的左膀右臂,关于洛霞姑姑的手段,我是有幸亲眼见识过的,所以,即便洛霞姑姑待人和蔼可亲,可那是分对什么人的。 我自认为自己长了一副讨喜的脸,洛霞姑姑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才对。我才恭敬地给正在细心观赏墙壁上挂着的一副水墨画的洛霞姑姑行了一礼,就听到洛霞姑姑话语中带有责备的意思,连忙吓得跪在了地上。 “高大人,最近这日子是过得太过舒坦了吧?” 我脑海中开始快速寻思着最近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让洛霞姑姑看不过眼了,可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是什么事情了。 “姑姑,您这是说的哪的话,下官一直恪尽职守,对公事不敢有一丝懈怠啊!” 洛霞姑姑向来衣着淡雅,不喜红妆浓抹,即便如此,也风韵依旧,别具风华。一对丹凤眼神剔透,深藏不露却又神采奕奕,令心怀狡诈之徒,不敢直视。 洛霞姑姑若是微笑对人,则如春风拂面,心暖意顺;可若面有愠色,则寒气逼人,令人心生胆怯,冷汗淋漓。 啊哟喂,我都开始有点气息不顺了,我对洛霞姑姑这类人最是没办法,无论我如何矫揉造作,都能被她看透,如今也只有认命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洛霞姑姑和我说话也从未拐弯抹角,因为没有必要。 “高大人,你最近是否和一位小太监关系过于密切了?” 我心中不禁一颤,难道我的一言一行都在他人的监视之下?啊,是了,宫廷险恶,权利争夺不就是这么可怕的事情么?还有什么没看过,没经历过,接受不了的? “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双袖下,我的手微微握紧,眼神有了一丝不甘和……怒意。 “哦?你要知道,宫中势力纵横,龙蛇混杂,谁都说不清,谁又会是谁的眼线,你是将要成为大驸马的人,以后行事,还需谨慎,切勿让一些心怀不轨之徒,有可乘之机!” 呵,难道洛霞姑姑此行,便是来警告我将来行事要小心谨慎的么? “是,下官谨尊姑姑教诲。” 反正都是别人手底下操控的棋子,被谁利用,又有什么差别呢? “怎么,你眼中……似有不甘啊?!” 洛霞姑姑一脸微笑的瞅着我,那样的神情,不禁让我想起了母亲大人,她们笑起来的弧度如此相似,可意义却大为不同啊…… 我苦笑一声,有些无奈,言道: “姑姑说笑了,高辰知道自己的身份,不过是只提线木偶罢了,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太皇太后老人家所赐,高辰又怎会不识轻重,不知变通呢,将来一切,还得仰仗姑姑的提拨呢!” …… 这孩子,莫不是在耍小孩儿脾气?! 洛霞不禁哑然一笑,他,也是自己看着长大呢。那年高辰还在九岁,就被人带进了宫中觐见太皇太后,那时候他刚失去亲人,人又瘦弱,到了这偌大的皇宫,更是怯生生的,可眼神却有着一股倔犟。 她当时一眼就喜欢上了这个孩子。 后来,他慢慢长大,容貌愈发俊秀,而才智也堪称大才,从未让太皇太后失望过。 他很聪慧,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将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命运,要担负起怎样的责任,这些都迫使他必须要变得越发深沉内敛,懂得算计筹谋。 可他却还有一颗善良醇厚的心,这对于一个谋士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在宫廷这个残酷的搏命之地,即便是如何懂得筹谋设计,不能狠下心肠,先下手染上别人的鲜血,那最后死的人,一定会是他。 他确实是善良的啊,所以,才会在小小年纪便自愿卷入这权利争夺的漩涡之中,无法脱身而去,更不可能会有善终。 所以,她必须对这孩子严厉,再严厉一些,让他的心可以坚强得如同铁石一般,让他可以舍弃掉那份足以让他丢掉性命的善良,这样,他才能有机会在这残酷之地活下去。 “你知道便好。” 洛霞最终还是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他的眸子一暗,然后缓缓地低下了头。 “如今你既然已着冠礼,那按照计划,接下来就要做好两件事:第一,逐渐掌控高家主事之权,成为高家真正的族长。第二,便是你与长公主的婚事。” 洛霞姑姑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决策果断,这点也让我好生佩服。 一提到长公主,我神色微变,她也是个受害者啊,只是不知道,她知道的又有多少? “高家虽有族中长大压制未让叔父继任族长之位,可叔父之权已形同族长,族中也定然安插了叔父不少势力,而且叔父在朝中势力也与此挂钩,想要一一剪除,还需好好谋划。” 我这番言语便是有了可以逐渐取代叔父在高家地位的计划,只是实行起来,一定会牵扯到朝中局势的分布,这便需要太皇太后老人家在背后的鼎力支持了。 洛霞姑姑自是明白个中道理,让我宽心,放手去做便可。 “这你放心,太皇太后早已计划。” …… “公主她……可知道我的事情?” 我有一个关系自己身家性命的大秘密,不为外人所知,可太皇太后知道,所以,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太皇太后恩赐,这句是千真万确的。 而且,我也很想知道,公主她牵扯到这计划有多深。 洛霞姑姑知道我的顾忌,言道: “公主她,并不知情!” 我突然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公主还不知道,虽然我还从未见过公主,但是守护她也是我对太皇太后所作出的承诺。 这辈子我注定要辜负公主,也得用一辈子的时间好好的保护她才行啊! 见我突然沉默不语了,洛霞姑姑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言道: “怎么,害怕见到公主么?” 我脸微微一红,随即摇头,言道: “不是,我是……” “难道你担心公主体弱多病,意志薄弱,自己没办法好好保护她?” 我不明白洛霞姑姑为何会突然提及公主体弱多病,难道真如传言,公主的身子真的不大好么? “不,我是怕,公主她,会讨厌我!” 我红了脸,虽然让公主讨厌我,也许更方便行事,但是毕竟,将来我们是一对夫妻,若是每日见面都冷眼相对,这日子也太难熬了些吧。 “嗯,可能会哦!” 洛霞姑姑也曾教导过长公主,公主的性子,她还是知道的。而这一点,高辰并不清楚她和长公主的关系有多深,还以为作为教习姑姑,指导过公主也是职责所在。 我脸色微微一白,自己对长公主,所知真的太少了,不禁为将来的生活充满忧虑。 216.舌战群儒(中)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公主之所以为我定下这么几条规矩, 似乎是因为那日我突发高热, 她为我诊脉时, 似乎发现我有隐疾在身, 自从几年前落水被人救上岸之后, 每年我的身子都会出现些问题, 不是高热便是腰背不适, 非的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见好。 以前是没人疼没人爱, 所以便得过且过了,现在我有公主了,她太美好了, 我的衣食住行, 健体养身,还有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全都是公主一人调度分配的,我几乎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都说男主外, 女主内, 我娶了个这么漂亮又能干贤惠的媳妇, 怎么看, 都是我占了大便宜吧?! 我瞧着池塘里那些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红白黄鲤鱼, 伏在护栏上,不禁感叹道: “要是没有公主在身边,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耳边, 银铃之声响起, 我知道, 是自己的媳妇来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朝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是紫玉那小丫头。 拉过了公主的手,我脸上笑呵呵的,她也是面带笑容,从紫玉那接过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说道: “驸马方才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呢?这是你的茶,解解酒!” 虽然席间我让人上了解酒茶给两位兄长,却自觉没醉,就没喝,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我可没醉,因为你说过,喝酒要适度,不许喝醉嘛!” 口里虽这么说,可手已经去接那杯解酒茶了。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 “怎么,嫌我管你管得严了?” 我连忙摇头,深怕公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似的,解释道: “我喜欢你管着我啊,我想你管着我,最好就这样,管我一辈子好了!” 公主脸微微一红,一副懒理我的表情,嘴角却是掩不住的那末笑意。 身边的紫玉瞧不下去了,忙打了个激灵,言道: “驸马爷,你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肉麻啊?”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中意这小子,虽说长相是风度翩翩,也有些才华,可这瘦弱的身子骨,再加上有些软弱的个性,如何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啊? “肉麻吗?嘿嘿,丫头啊,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知道啦!” 紫玉一下便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调笑,气得直跺脚,瞪了我一眼,忙躲到了公主身后,向公主告状,道: “公主,你瞧,驸马他……他就会欺负我!” 公主掩面而笑,却故作严肃,虽然话是对我说的,这理却是对我和紫玉一起讲的,道: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了啊。” 我笑而不语,紫玉也不想让公主为难,哼了一声,道了句: “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完,给公主福了一礼,便走开了。 哟,还真不愧是公主教导出来的,这说的话也跟公主说的如此相似。 “怎么,还在记恨那晚她吓唬你之事么?” 公主后来从紫玉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之事,虽然紫玉知错能改,而且我也开口向公主求情了,可公主还是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公主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哪就那么小心眼了啊!” 我确实没想这些,只是在想自己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该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那日,公主告诉了我,深藏于她内心之中的执念与怨恨,那就是她想要查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我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她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袖口,对我说:她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些害死他的人一个个却还活得好好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 太子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瞧见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我能理解她亲人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可是我却无法代替她去承受失去最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 当年的废太子萧琅,的确是被人冤枉的,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先皇对他也极为看重,而且太子也颇有贤名,允文允武,慧眼独到,极有主见,能断大事。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他一定能成为北魏一代有为君王。 皇位早晚都会是他的,说他谋反,大有莫须有之嫌。 太子他也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史书上只寥寥数笔,说太子领兵企图攻入皇城弑君谋逆,却兵败被擒,最后于狱中被先皇下诏赐死。 那年是先皇在位景安二十三年,也就是在七年前,而那时候的我,才十三岁。 那是朝廷对外宣称的太子谋法案的始末,可我所知道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太子殿下确有领兵攻入皇城,可却并不是为了弑君谋逆,反而是为了救驾平叛。而太子也并非死于狱中,而是在皇城之下,被人逼迫冤枉,太子满腔悲愤难抑,最后拔剑自刎而死! 而这些还是无意之间,我与高韦藏身于阁楼之上,听叔父和一位不知名的访客提及的。 那时候的我和高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对贤能的太子也是极为推崇,咋听太子是被人冤枉至死的,都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在开始思考着,究竟谁是真正害死太子殿下的凶手…… 后来我慢慢长大,对朝廷的那些权利倾轧和勾心斗角也见识得多了,我也开始明白和懂得,真正害了太子的,也许正是太子殿下本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太过贤能和有主见的缘故。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子萧琅深知,将来自己想要当一个真正的皇帝,将皇权收归手中,就必须从传承了几百年繁荣至今的士族门阀手中,将权利收回,不再受他们的钳制。可士族门阀树大根深,想要将它们铲除极为不易,稍有大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遇到了一位谋臣,这个人就是寒门出身的崔廷佑,他极为主张太子重用和培养寒门士子,成为对抗士族门阀的一股力量。 寒门士子根基尚浅,不如士族门阀势力根深蒂固,所以,一旦为太子所重用,便会竭尽全力扶持太子,成为太子制衡士族门阀手中的一柄利剑。 太子殿下独具慧眼,他认可了崔廷佑的主张,开始在朝中栽培和重用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便已让士族门阀们寝食难安了。 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要铲除门阀士族?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尚可加以抑制,若将来成了皇帝,那岂能有吾等士族子弟安身立命之所? 结果,可想而知了…… 太子殿下身死之后,他曾用心提拔和栽培过的那些寒门士子,如同崔廷佑一般被抄家灭门者无可计数,如同逸仙一般,被贬官甚至罢职的也是大有人在,可也因为这场谋反案,无辜受到牵连丧命的,就有千人之多。 从那以后,寒门士子一蹶不振,而士族门阀也就越发趾高气昂,嚣张跋扈,气焰不可一世。 重用寒门士族子弟,是将来皇权收归中央最为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将来的大势所趋。 门阀士族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和积累,早已成为了这个帝国存在已久的隐患,想要强大北魏,就必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是当年太子殿下对这隐患用的药太过温和了,对待此等恶症,需得用雷霆手段,快刀乱麻,才能以绝后患,否则病势反扑,轻则伤残,重则便会要人性命! 所以,害死太子殿下的,还有门阀士族,而被门阀士族所支撑起来的皇室和宗亲,也间接成为了这启冤案的帮凶。 我不敢告诉公主这起冤案的真相,不敢告诉她太子是被人逼死在了皇城之下的,我更不敢告诉她,害死她哥哥的人,其中可能就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家族当年便是北魏最有权势的一族,为了保住权势和稳住朝中大局,太皇太后极有可能在知道那起阴谋的同时,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对太子见死不救,这与直接杀了太子,又有何区别? 公主说,她要让那些害过太子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早已做好了与士族门阀为敌的准备,那她做好了将自己最为尊敬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为对手的准备了吗? 她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情吗? 太皇太后杀伐决断,只要威胁到了江山社稷,动摇了国之根本,即便是至亲,她也会毫不容情。对太子是如此,难道她会对公主特别宽宥么? 公主啊,公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是想要保住公主的性命,我就必须得劝她放弃继续追查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可她又是如此的倔犟和骄傲,也是如此的聪慧和坚强,或许她早已预感到了一切,可依旧要探寻一个真相,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我想,她也会毫不犹豫想要跨越而过的吧?! 那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公主最大的助力,成为她最为坚实的壁垒,帮她挡住所有想要伤害到她的明枪暗箭。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高家的权势为我所用,即便是要阴谋算计,即便是要让自己双手沾上鲜血,我也在所不惜! 从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开始,啊,正确的说是从我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我与她的命运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正如洛霞姑姑所言:我与她的命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驸马,驸马……高辰!” 耳边是公主有些心忧的呼唤,她抚着我的脸,眼中是关切的神情,她在唤我,因为我刚才走神了么? “对不起,公主,我……”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想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茶杯置于护栏之上,握住了她抚着我脸的手,她的手依然很温暖,令我无比眷恋。 “公主,你能告诉我,那日你同贺弼说了些什么么?” 公主微微一笑,却有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言道: “难道你一直在想的,便是此事么?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个是王莽篡权,而另一个则是汉武帝太子巫蛊案。” 我不禁垂首闭目,果然,公主还是先出手了么,王莽篡权乃是外戚之祸,映射士族之患,而汉武帝太子刘据巫蛊被冤杀一案,与太子萧琅被冤一案相似,两者结合起来,贺弼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出公主的意图。 公主有心彻查当年废太子萧琅谋反案! 这是公主有心告知贺弼的,便是想借他之口,传达给他身后之人。虽然不知公主有何用意,用此打草惊蛇之计,可我知道她从来谋定而后动,如此计划,定然是别有用意的了。 可现在都已经几天过去了,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是对方故意以静制动么?亦或是觉得公主即便要查,也不足为惧? 我睁开了眼,一眼便望到了她的眼中,在她的眼中寻找到了我的身影。 “太过平静了啊……” 是啊,太过平静也是不正常的,正如他这一湾平静的水面,表面平静安稳,其实内部早已暗潮汹涌了! “驸马你果然很聪慧,即便我什么都没说,你都能想得到!” 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可是,她却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公主突然主动扑到了我怀里,抱住了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我知道,此次此刻,她需要的是我陪在她身边,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有力的抱住了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共同面对! 她突然笑了,感觉很安心,却也开始有些忧虑,眼眸一沉,开口问道: “你,害怕吗?” 我不想在她面前撒谎,也不能在她面前故作坚强。 我点了点头,道: “嗯,我害怕……” “你害怕没办法保护我?” “……” 我怕没办法保护你,可我更怕的,是失去你啊…… “我知道,你答应过皇祖母要护我,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得了我的!” 我仿佛听到她语气中有那么些许失落,难道,她以为,我想要护着她,仅仅只是因为曾经对太皇太后作出过的承诺么? 不仅仅是如此啊,已经不仅如此了…… “琬儿,我……” 我本想乘此机会向她表白自己的心意,我喜欢她,真的好喜欢她,可却一直不敢真正将这句喜欢说出口,我担心她又把这句喜欢当成了我的戏言,我想告诉她,这句喜欢是承诺的喜欢,是承诺之后,信守一生的喜欢,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那个喜欢! “公子,公子……” 不远处传来阿正的声音,公主轻轻地推开了我,我则恨不得立马拍死这傻小子,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准备表白心意的,唉,都被这小子给搞砸了! 这小子一路跑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却还是不忘给公主殿下请安。 “给公主殿下和驸马爷请安!” 紫玉姐姐说了,这是公主府的规矩,要是不守规矩,是要被打板子的! “瞧你喘的,先歇口气,你家公子不会跑的,慢慢说。” 公主一脸笑容的瞅着我,那笑容美极了,还带着点腼腆的红晕,也许是因着我喊了她一句“琬儿”的缘故吧,骤然间想起了那次她揪住了我的耳朵,我求饶之时,不经意将也喊了她“碗儿”的,她喜欢我喊她琬儿吗?那今后我可以再放肆一点,喊她作“琬儿”吗? 一念至此,我心情大好,被阿正这小子中途打断表白时的郁闷和气愤,都一扫而空了,笑眯眯地瞅着阿正,言道: “什么事儿啊?” 阿正从没见过笑得这般媚俗的公子,不禁愣住了,吓得居然忘了言语,只敢双手发颤地将一张请帖送到了我手中。 诶,这小子,什么毛病啊?爷我就这么可怕吗?瞧把他给吓得! 懒的理他了,一把将那请帖拿到了手中,这一打开,才知道,原来这是高家家宴的请帖,大略看了一遍之后,便将请帖递给了公主。 高家的家宴么?! 到时候高家一族有头有脸的都会携带亲眷入席,是一场难得的家族盛宴啊,我这个长子嫡孙也已经成家立室了,而且娶的还是一位公主。按照规矩,也是时候带着公主到高家去见见那些个长辈叔伯们了。 这是我真正成为高家族长,夺取高家权利的第一步,也是非常重要的一步。 我一脸坏笑的瞅着公主,公主看过请帖之后,却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看着我,分明是看透了我的那些个坏心思了。 我一本正经的扶过公主的肩头,说道: “嗯……这,漂亮媳妇,总得见公婆的!” 公主淡淡地拂开了我的手,然后微笑着回了我一句,道: “嗯?!其实你刚才是想说,丑媳妇……的吧?” 咳咳,天地良心,公主若是自称为丑媳妇,那这天下就没有人敢称自己是漂亮媳妇的啦! 她哼了一声,然后似乎耍起了公主的小脾气,不再看我,转身便走了。 啊哟喂,我这才猛然想起,几位驸马爷曾与我说过的那些有关公主之事云云,当真是金科玉律,不可不闻的啊! 公主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啊,公主,你听我解释,驸马我绝无此意啊!” 边说我边跑着追了上去。 而最后被遗忘在这的阿正,还止不住的打着寒颤。 …… “爷,您可得好好感谢公主殿下,多亏了公主殿下悉心照料,爷才能好得那么快!” 紫玉见阿正越来越懂事了,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嗯,是该好好感谢公主殿下的。” 我点了点头,语气却还有些中气不足。 “怎么,方才是提到本宫了么?!” 熟悉的生意入耳,可却少了几分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温柔,我的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了。 “公主殿下万福……” 紫玉和阿正见公主殿下驾到,纷纷躬身行礼请安。 217.舌战群儒(下)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故意装出平日里随意的口吻,言道: “傻丫头, 这是作甚呢, 快起来。” “驸马爷若不答应奴婢一个请求,奴婢绝不起身!” 这丫头这倔犟劲,有时候也挺像公主的呢。 “好,我答应你, 先起来吧。” 听我这么一说,紫玉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 明明她还没说出请求, 为何他不听听是什么就这般随口答应了。是她说得不够诚恳, 还是驸马爷根本不把自己的忠心当回事。 一想到这, 紫玉突然露出一脸委屈和不甘的模样来。我瞧着这丫头性子要强, 不会是想偏了以为我随口应付她的么? “你这傻丫头的心思, 我怎会不知?你如此这般,定是为了公主所求,若是为了她,无论什么事, 我都愿意去做的。” 听我这么说过之后, 紫玉早已泪目,原来不用自己说什么, 驸马爷都会好好爱护公主的, 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如此之深了啊。 紫玉感激地再拜了拜, 言道: “公主, 就交托给驸马爷了!” “嗯,也拜托给你了,有这么忠心的丫头在她身边,也是她的福气呢!” 将紫玉扶起身来,她给我福了一礼,我笑着说道: “还是平日里那个‘跋扈’的丫头才像紫玉啊!” 紫玉听了,眼中含着泪,可嘴却撅起来了,显然是生气了,哼了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啊哟喂,可不能再惹这丫头生气了,不然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公主,就交给你照看了。” 交给紫玉照顾,我很放心,随即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又说了一句。 “今儿个翰林院公事会有些繁重,我可能会晚些回来,让公主不必担心。” 紫玉微微一怔,若是换作平日,驸马爷恨不得生了翅膀立马飞回来的,这回儿公主有伤在身,他自是归心似箭了,为何今日如此一反常态呢? 应了句是,紫玉想送我出门,被我制止了,嘱咐她好好照顾公主,我便走出了院落,出了大门。 阿正已经拉着马车在门外侯着了,老火头也难得起得那么早,他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一直不大利索,本来想将他接到公主府养老的,可他不愿意离开这老宅子,说要为我守在这。 我知道老火头的心意,这是在提醒我富贵不忘初心。我从未有眷恋富贵之心,只是我所爱的人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阿正还是个傻小子,见到高头大马会惊呼的年纪,也许是以为老火头没见识过马车,这便巴巴地拉了老火头来瞧,满脸都是炫耀得意的神色。他哪知道,老火头这辈子走过的桥,比他吃过的盐还多呢! “爷!” 瞧我来了,阿正忙喊道。 “嗯,正巧老火头也在,我想同您商量件事儿。” 老火头微微点了点头,瞧了眼阿正,又看我眼中坚定的神情,就一切都了然了。 我向老火头躬身行了一礼,言道: “可否请老火头应允,让阿正成为我的管家?”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也就是高家的族长,成为我的管家,那就意味着他将来会是高氏一族的管家,成为我的左右手,替我打理家族事务,责任重大,非一般人可以胜任。 虽然地位显贵,可也与危险同行,从今往后,他与我的命运就联系到了一起,我富则他富,我若殒命他绝无生还可能,这其实也是一场公平交易! 而阿正是老火头的亲侄儿,要让阿正陪我进行一场以命做赌的博弈,我必须先给老火头一个交代。 阿正一听,激动地跪在了我脚边,这是对他的莫大信任。 老火头也不禁有些动容,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正阅历尚浅,不足以当此重任。 “已经到时候了么?” 老火头说出这句话时,有些激动地摸着有些行动不便的双腿,这么多年的怨和恨,终于等到机会一雪前耻了么? “嗯,是时候让那些从别人手里抢走一切的人,付出他们应付出的代价了。” 我知道,老火头的双腿每到潮湿阴冷的时节,都会令他痛不欲生,最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的桎梏和折磨,当年那人是如何冤枉他的,如何在众人面前羞辱他,打断他的腿的,每痛一次,他就得将这痛苦的记忆又回忆一次,对那人的怨恨就会多一分。 老火头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竟有些哽咽了,看了一眼还一脸稚气的阿正,言道: “阿正他,真能担此重任吗?” 我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说道: “他可以的,因为阿正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 是啊,因为老火头曾经是父亲大人高镇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为信任的管家! “好,好啊,阿正,你听好,从今往后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了,是公子的,你要立誓,这辈子都不得违背!” 阿正也感激的泪流满面,先向老火头叩头,又向我磕,这会子是把额头都给磕红了。 “阿正的命是公子您的,以后公子要阿正做什么,阿正就做什么……” 还未等他说完,我拍了拍他的头,这傻小子还是一脸的傻气,还好,人是单纯了些,其实他并不傻,反而,还聪明得紧,只是,离我对他的要求还差了些。 “我无法给你太多的时间让你成长,赶紧达到我对你的要求,别让我失望啊,阿正!” 我的目光微微一沉,望着皇城的方向,感觉依然是如此的黑暗和前路渺茫,即便依稀有那么几点灯火,也无法驱散笼罩在整座皇城的黑暗。 我们在黑暗中前行,最终不是为黑暗所吞噬,便是燃尽自身最后的那点光和热,也许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我还是想要去抗争,想去奋力一搏,哪怕前路渺茫、希望全无,我也想要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是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是,公子!” 第一次,我从阿正的口中听到了他真正的决心和誓言! …… 出了皇城之后时辰尚早,我并未回私宅,而是先回了高家祖宅,因为在家族忠义厅中,会发生一件事,一件关系到高家内部权力走势的大事。 我为这一天筹谋已久,可一直都没有机会可以真正着手进行,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还是那个无礼的看家护院给的。 忠义堂是高家一族召开家族会议,执行祖宗家法之地,堂前是高家先祖亲手书写‘忠义堂’三字,便是告诫高家后世子孙谨循忠孝仁义,谨记祖宗家法不可违背。 那年,我就是从这被叔父赶出了高家,如今,再度站在此地,我已经是高家的一族之长了。 叔父贵为一国丞相,依然坐着主位。我则一直立于叔父身侧,而右下首则是族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左边的则是其他几位叔伯兄弟,而其中末位坐着的,便是高韦。 这阵势,已经不是一次小小的家族会议那么简单的了。 我面带着有些惶恐的神情,忙跪在地上向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行礼,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言道: “辰儿未曾想过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惊动了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辰儿心中惶恐不安。” 听我这么一说,长老就高兴了,言道: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一个下人,也敢悖逆弑主?!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将其就地处死也不为过!” “没错!” 除了叔父以外,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这等犯上作乱,意图弑主的恶奴,就该杀之以儆效尤。 高韦虽未随声附和,可心里也最是不能容忍这等奴仆,若是他手下兵士,如此作为,早就被他斩于剑下了。 一闻及杀人这等事,我脸色不禁一变,忙解释道: “那日都是辰儿酒醉失了分寸之故,若是因此而害了一条性命,辰儿心中实在不忍啊!” “辰儿,你就是心肠太软。这悖逆弑主,便是十恶不义之罪,这十恶之罪,还是你叔父当年上书为国重申所立之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越矩?!” 这十恶便是十中不赦之罪,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 长老的一席话,便是将叔父也给牵扯进来,言下之意,既然触犯了法令,谁都不能赦免。 叔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我,他清楚的明白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我想要的东西,他很清楚。他给便给了,若不给,那即便是抢,我也要得到。 “那护院当日真是想杀你么?” 叔父故作沉吟,随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 是啊,那护卫确实没想过要杀我,不过,现在是我要杀他! “叔父,辰儿事后知道了,那护院是高管家的亲侄儿,这事也原本是我不对,辰儿也不愿让诸位长老和叔伯们为难,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叔父有些结舌,没想到他这侄儿居然已经是一只长出了獠牙的老虎了,将来还会成长成为一只爪利牙锐的猛虎。 他短短一语,就逼得他不得不自断双臂! “原来如此,那人居然是高福的侄儿么?难怪竟敢如此猖狂!当年因为看他本份忠厚,才让他顶了老柴的位置成为高家的管家。这回看来,这时间一长,人就得意忘形了。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 长老们愤愤不平起来,开始有人指摘高福种种不安守本份之罪行。 “我可是听说,高福现在家业也置得如同一方地主了啊,看来再过不久,他还真能当主子了!” “看来,这高福的手脚也不干净了啊,想当年他因着老柴的手脚不干净,把老柴的双腿打折了,这回,也该轮到他自尝恶果了!” “是啊,这样的奴才,留不得……” 说完,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叔父高钦,这是要他当即表明态度,这高福是他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高钦为人一向处事铁面,不容私情,所以在朝得罪的人不少,在家族之中因着他这古怪脾气,族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高福这些年来坐享高位,确实开始不安于分了,会留下把柄也是可以预见之事。他还借着管家之便,在高家到处安插亲信,这些叔父应该早有耳闻,因着高福是从小伺候着自己做长大的,而且有些事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的,故而即便他犯错,只要不是大过,都只是对他小惩大诫一番。 可能就连高钦也没想到,正是他的这种纵容,间接害了高福。 高福行事越大胆大妄为,占着有叔父撑腰,便收受贿赂,图谋私利,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又怎么会为人所置喙,若自身清白,又如何能为人所乘? 当真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啊! 若是高福当真有罪,那他这个主人,也有失察之罪,不对高福严惩,便有私心作祟之嫌。 如今,家族长辈们都在等他做出裁决。 “若当真如此,高福便不配继续留在高家了,当以家法论处。而那护卫,悖逆弑主,留他不得,按律处刑,准家人归葬,抚恤银钱。诸位长老以为,如此处置,可还妥当?” 长老们纷纷点头信服,转而对我言道: “辰儿,你得跟你叔父好好学,什么是处事果决,断不能优柔寡断,要知道,你可是高家的一族之长,将来高家的兴衰荣辱,都将系于你身!” “是,辰儿定然紧尊长和叔父的教诲!” 说完,恭敬地再三叩拜。 就这样送别了各位长老和叔伯长辈们,高韦则是笑着朝我看了一眼,随即向叔父请过安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最后,就只剩下我和叔父了。 我站起身来,向叔父行了一礼,也打算离开了。一直端坐主位上沉默着的叔父,这才开口说了一句话,道: “这般结果,你可满意了么?” 我故作惊讶状,抱拳行了一礼,道: “叔父何出此言啊?” “我在问你,第一次杀人,感觉如何?” 我杀那护卫,不仅仅是为了将高福一党拉下马,更重要的是在高家立威,像那护卫那般不把我放在眼中的何止一人,想要威慑他们就得立威,而杀人见血,便是最快也是最有效的捷径。 终于,我也让自己的双手染上了鲜血啊,杀戮之门一旦开启,也定然会以杀戮结束! 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努力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恐惧与不安,言道: “现在终于可以,稍微体会到叔父您当时的心情了!” 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素竹不是第一次见陈小姐了,想起第一次见面还真有些失礼,当时还真没想到,那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做这爬墙赏花之举,不过也亏的此举,自己对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陌生了。 就比如那手掷茶杯如此有准头,便可看出,这陈小姐似乎也是位练家子呢! “常听人言:素竹姑娘品格高雅,超凡脱俗,貌若天仙,不可方物,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啊!” 素竹不禁颜面一笑,这漂亮的女子称赞美貌的女子,要么就是正话反说,要么就是别有所图,瞧陈小姐一脸微笑的模样,似乎是两者兼得啊! “呵呵,陈小姐客气了,小姐不也雍容华贵,气质出众,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么,今日素竹能有机会认识陈小姐,也是三生有幸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陈小鱼心中不禁感叹道:好一张伶牙俐齿。 “来,请落座!” 作为主人,陈小鱼请素竹落座,素竹不好推辞,道了声多谢,福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而紫玉则规矩的立于一旁伺候着。 陈小鱼瞧着端坐有礼的素竹,又瞥了一眼附近侍立着的紫玉,垂首思虑了片刻。 “幸得陈小姐盛情相邀,还送上如此好礼,素竹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陈小姐有何差遣,若是素竹力所能及,定然鼎力相助!” 素竹知道陈小姐是个聪明人,这寒暄过久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差遣不敢当,反而是小鱼有事相求。姑娘聪慧过人,那小鱼也便不再拐弯抹角了!” 陈小鱼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道出此番目的。 “姑娘的身份,小鱼也是因缘际会才得以知情。若论起雍容华贵,气质出众,小鱼自认为是比不上姑娘万分之一的了!” 陈小鱼此言亦有所指,莫不是自己是当朝长公主的身份,也被她所知了么?因缘际会,这词用得可当真是微妙啊! 素竹眼眸如水,平淡沉稳,可脑海中却闪过千道思绪,这陈小鱼又是如何的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她说有事相求,这京城首富便属她爹爹陈员外不做第二人想,难道还有连她们陈家都无法轻易解决的事情么?这事又是否与那陈四有关? 素竹优雅地执起眼前的茶杯,不急不缓地悠闲品茗,待得这口好茶入了喉,不禁有些感叹这畅春园的下人也不简单啊,泡得这一手的好茶,从水温到用水还有茶叶都极为讲究,就算是在宫里头,也未必有人可以泡出如此香浓得宜的好茶来啊! “说来听听!” 既然自己身份都被人识破了,那也便无需装得如此客气了。 “小鱼想请姑娘,放过那陈四!” 陈小鱼这一语便将这表面和气给搓破,那陈四是陈国奸细,陈小鱼公然为此人求情,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昭然若揭了么? 身边的紫玉不禁将手摸到了腰间,里边藏有暗器,又是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只需主上一声令下,便可将这陈小鱼当场毙命。即便是她在这园林周围埋有伏兵,紫玉也有自信可保主上全身而退! “你应该知道陈四是什么身份,也知道我的身份吧,陈小鱼,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应该知道,光凭你这句话,便可让陈家抄家灭族了!” 素竹示意紫玉莫要轻举妄动,她觉得陈小鱼意不在此,肯定是别有所图。 陈小鱼起身,躬身给素竹行大礼,言道: “陈四是陈国的奸细,而我陈家,也是陈国多年以前派往北魏而秘密培养起来的暗探。” 原来,陈家便是陈国奸细身后的那棵在北魏扎了根的大树啊!这些年来,组织不是没有怀疑过陈家,毕竟陈家在京城影响甚大,所以才没对陈家做进一步的举动。 如今陈小鱼居然如此坦白的承认陈家便是潜伏于北魏的最□□细,这是在找死么? 素竹冷哼了一声,言道: “陈小鱼,即便你陈家在京城富商之中手执牛耳,可有句话你该听说过,‘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即便你陈家再富贵,官家一言,便可将你陈家一夜之间移为平地!” 陈小鱼神色有些黯然,却并见慌乱,她知道素竹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 “姑娘,虽说富不与官争,可若富拼死一搏,虽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却也足可让京城商道为之瘫痪不振。” 呵呵,好一个陈小鱼啊,居然用商家左右京都经济次序来威胁自己么? 确实,这些商会只要联合起来,哄抬物价,囤货居奇,暗箱操作,便可让京城一方的物价飞涨,百姓惶恐,大乱便至。故而,国家对于一些富商的态度是既宽又严。 组织虽一度怀疑过陈家,也是因朝廷政策,才一直未对陈家动手。现在看起来,一味的对这些富商容忍,可不一定能得到他们感恩戴德啊! 可恨啊,素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可见一个富家千金都有如此胆魄和见识,想来,这陈小鱼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许是都身为女子,且智勇双全之故,素竹倒是对这陈小鱼生出几分钦佩之心来。 明明知道是困兽之斗,也要拼死一搏吗?陈小鱼她,也有拼死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你要我放过的,应该不是陈四吧?” 素竹直盯着陈小鱼,她需要陈小鱼对她说实话。 “放陈四回去,对北魏有利!姑娘应该知道,陈国此刻的情形为何?” 陈国此时,正经历着夺嫡大战,陈国皇帝刘禅年老昏聩,听信宸妃之言,要废掉已立为太子十多年的刘裕,打算立三皇子刘昶为太子。可有十多年威信的太子怎甘储君之位被夺,自是联合一些支持自己的大臣,与刘昶为首的一党和背后支持他的宸妃等外戚对抗。 陈国现在可以说是乌烟瘴气,朝野不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北魏休养生息的机会。早些年前,北魏常受陈国突袭边境之苦,边境兵民苦不堪言,奈何国弱力微,拼死驱逐敌寇,却再也无力挥师南征。 素竹听闻此言,也很想知道放走陈四如何对北魏有利。 “继续说下去!” 陈小鱼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赌的第一局是自己险胜了。 “那陈四,乃是陈国的第四皇子刘季,只要他一回陈国,那陈国混乱的局势,便会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了。此人本就是个富贵王爷,选择支持三哥刘昶争夺皇位,也不过是瞧着其中有利可图!” 陈四,陈国的四皇子刘季?!呵呵,素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自古以来,凡举大事,自是少不了钱粮兵马以做策应。” 说到这里,陈小鱼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素竹。 素竹一点便通,这陈家富贵可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怕这陈家夹在两位皇子之间,也是极为不易的吧,若是一家向你伸手要钱,你还给的起,两家一起伸手,这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给哪家你就得罪哪家,不给亦然。 那陈四来这京城,想来便是亲自来监督陈家的,这是要陈家当即表态,到底支持那一边? 如此看来,倒是这三皇子刘昶心思深沉些,虽然派了个不靠谱的刘季过来,可也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陈四这一来,即便陈家拒绝了三皇子,那太子一党,还能再信任陈家么? 这样看来,陈小鱼的真正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这不就是为了保全陈家而做的最后一搏了么? 素竹嘴角翘起,言道: “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 这话不假,今日你可因走投无路而舍了救主投奔他人,那他日,又怎知你不会故伎重施,反复无常呢?这样的人,还能得人信任么? “家父虽是陈国国君的旧臣,可对臣子之道一直不太上心,反而对商道更为热衷,故而几十年的经营后,才有陈家如此家大业大。而且,陈家未来的家主,是我!” 素竹饶有兴趣的瞅着陈小鱼,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陈家的当家人是她,那么说,他父亲宣誓效忠的君主并不是她心甘情愿效忠的君主,她要越过她的父亲,顶着陈家家主的名号,带着陈家身后代表着的富贵与四通八达的商路,还有在各国散布的耳目眼线,发誓对我效忠么? 这不得不说,是个强而有力的诱惑啊…… “那么敢问未来的陈家家主,谁可让卿心甘情愿臣服屈就啊?” 陈小鱼心中大喜,言道: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忙跪在了素竹跟前,发誓效忠,言道: “陈小鱼携陈家大小,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效忠主上,鞍前马后,至死不渝,若有违今日誓言,怀有二心,陈家老少,全族皆殁!” 这可以算是毒誓了,素竹从不相信所谓的誓言,可她却选择相信陈小鱼的真心,她都如此有诚意了,那自己也的拿出同等的回报来,这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啊! “好,只要有我一日,便保你陈家老少无虞,富贵不灭,今后我对你,自是推心置腹,不疑不忌;若今后你敢背叛于我,我便将你陈家三族移灭,一个不留!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个本事,也有那个能力,说到做到!” 素竹此言一出,恩威并施,便让陈小鱼额头都不禁溢出冷汗来,这皇家威严,果然不是唬人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血流成河,不是妄言啊! 说完,素竹便起身走过来将陈小鱼扶起,脸上温和之气渐生,这以后,她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素竹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得此助力,也算是喜事一桩,那之后要应对的,便是助陈家摆脱敌国奸细之名了,那陈四回去后,自然免不了将北魏之事告知那三皇子刘昶,以刘昶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不会让陈家好过。 刘昶会做的,自然便是借北魏的刀,灭了陈家这眼中之钉了。 也难怪陈小鱼要冒险将自己请来,还设下这赌局,便是看自己有没有胆量将陈家的势力收入囊中了。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不敢,至少也会先合并了陈家,吞并其所有财势之后,再将陈家老小杀之灭口,才是上策。可素竹偏偏选择护佑陈家,将来还要重用陈小鱼,这便是她的远见,杀人灭口,夺人财势容易,可这商道之才,富国之人可是极为难得的! 那陈员外历经几十年便可将家业做的如此有声有色,各国皆有其势,素竹相信,她的女儿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她需要为国家收揽可以助其富国强兵的人才! 素竹瞧着眼前这绝代佳丽,富贵千金,这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对她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是因为她们两人也有相似之处。 陈小鱼为护的陈家老小周全,煞费苦心,而自己不也是为了北魏王朝,而苦心孤诣么? “小鱼,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会选择北魏?即便陈国容不下你陈家,你也不是非北魏不可的啊?” 毕竟,比起北魏这地贫民脊之地,那富饶一隅的北齐,才更适合陈家这商贾之家去经营和效忠的! 陈小鱼自是知道素竹问的是什么,这些年来她可不是外人所见的那般柔柔弱弱的千金大小姐,因为父亲没有儿子,而身为父亲的女儿便得肩负起陈家一族的兴衰荣辱,由不得半点马虎。 故而她很小便女扮男装,跟随着父亲外出经商,游历各国,虽不能说见识丰厚,无所不知,可也将各国民生风情,瞧了个遍。 而父亲也会从旁提点,告诉她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做生意,什么人诚实守诺可与之深交,而什么人背信弃义而应该远离和加以利用。而父亲也告诉过自己,要想知道哪个国家最为强盛,不是看它表面谁更繁华似锦,而是看它是否民心所向! 所以,陈小鱼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民心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主上,应该听过奇货可居这个典故吧,小鱼虽无吕不韦天纵奇才,却也是个商人,分得清这国家民心所向!这北齐偏安一隅,而南陈坐拥江南富贵,民心日被侵蚀,居安却不知思危,如同温水煮蛙,离覆灭也不远矣!” “而北魏,虽国力微弱,常受三国欺侮,可却民心未失,民风尚武,推崇忠信,国耻便如同个人耻辱一般,民众感同深受。这样的国家,可灭之却不可让其屈服,若有朝一日,富国强兵,横扫宇内,一统南北,也未可知啊!” “这便是小鱼选择北魏的原因,只是一家之言,小鱼狂妄了,主上莫要见怪!” 素竹都不禁对陈小鱼另眼相看了,有如此见地,只是做一个商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啊! “哈哈,奇货可居么,呵呵,当真是奇货可居啊……” 素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看来以后,她和陈小鱼不仅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主仆,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啊! …… 因着长亭拉着围幔的缘故,只能瞧见那抚琴男子飘逸的身影,而围栏边上,又有另一位白衣公子,正凝神静听这曲中趣味,手不自觉的伸出了亭外,那长袖也随即褪到了手肘处,露出一片雪白肌肤,纤纤玉手。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神情自若,任由小雨打湿了手心,那股凉意在手心散开,却还有一丝丝痒痒的,惹的白衣公子嘴角上扬,忽地想到了一件事儿,一个人,心里又有了些甜甜的情愫飘荡开去。 凭轩卧听雨荷声,点点滴滴在心头。 他的琴音一直都是淡薄悠远的,难得今日竟然多了几分喜悦,白衣公子突然有了些许疑惑,是自己心意感染还是曲中另有真意呢? “逸仙,你的琴音又更上层楼了,只怕我想追也追不上了……” 白衣公子面带微笑,依然瞧着这亭外的春雨,雨中常含愁绪,可今日自己的心情却格外的好,这点也让白衣公子稍感吃惊。 “琬儿,我在凡尘以外,无忧无恼,琴音便是吾之心境。你身处红尘之中,何以能超然物外?” 白衣公子低眉垂首,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逸仙这句话的含义,他,确实不是凡人,如此超然于世,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都于他再无瓜葛一般。 所以他的琴音才会如此清远悠扬,无我两忘么?那自己这一辈子,也别想在琴音上超越他这位师傅了呢! “呵呵,人人都称逸仙为: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那都是赞扬你的美德。可在我看来,你是似人非人,是仙非仙啊!” 在萧琬看来,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逸仙他也有,只是从不表露出来,这不就是非人了么?他是逸仙,被人们称为嫡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也就是非仙了! 如此贴切而又有些毒舌的形容,无非就是因为萧琬对他这般性子,有些失望罢了。 这些年来,逸仙早已习惯了她语中偶带着的调侃之意,每到这时,逸仙便会心生感慨,这丫头还是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模样,最为可爱了啊! 苦笑一声,继续弹他的琴,不再说话。曲风一转,一曲《鹤冲霄》悠然而起,一顿一错之间,幽雅古朴,令人心情舒畅。 逸仙转而弹奏此曲,还当真是别有深意,这曲《鹤冲霄》还是当年他教自己弹的第一手曲子呢,那时候她还小,心浮气躁,难以定性,他便哄骗自己学了琴,陶冶性情,而这曲便是他教给她的第一首古曲。 就这片刻之间,一些陈年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萧琬无限感怀…… 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在,太子哥哥也还在,而皇祖母则一脸慈爱的守护着一家人,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和宁静。 有时候萧琬会想,若不是生于这帝王之家,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远离了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这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了呢? 218.思念成狂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白衣公子低眉垂首,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逸仙这句话的含义,他,确实不是凡人,如此超然于世, 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 都于他再无瓜葛一般。 所以他的琴音才会如此清远悠扬,无我两忘么?那自己这一辈子, 也别想在琴音上超越他这位师傅了呢! “呵呵,人人都称逸仙为:谦谦君子, 温润如玉,那都是赞扬你的美德。可在我看来,你是似人非人,是仙非仙啊!” 在萧琬看来,只要是人,就难免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 逸仙他也有, 只是从不表露出来,这不就是非人了么?他是逸仙,被人们称为嫡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 自然也就是非仙了! 如此贴切而又有些毒舌的形容, 无非就是因为萧琬对他这般性子, 有些失望罢了。 这些年来,逸仙早已习惯了她语中偶带着的调侃之意,每到这时,逸仙便会心生感慨,这丫头还是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模样,最为可爱了啊! 苦笑一声,继续弹他的琴,不再说话。曲风一转,一曲《鹤冲霄》悠然而起,一顿一错之间,幽雅古朴,令人心情舒畅。 逸仙转而弹奏此曲,还当真是别有深意,这曲《鹤冲霄》还是当年他教自己弹的第一手曲子呢,那时候她还小,心浮气躁,难以定性,他便哄骗自己学了琴,陶冶性情,而这曲便是他教给她的第一首古曲。 就这片刻之间,一些陈年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萧琬无限感怀…… 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在,太子哥哥也还在,而皇祖母则一脸慈爱的守护着一家人,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和宁静。 有时候萧琬会想,若不是生于这帝王之家,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远离了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这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了呢? 要真是如此,至少她不会变得如现在这般,只懂得阴谋算计,步步为营,还能保留几分童稚时的天真浪漫,然后在家人的护持中长大成人,找一位心仪的夫君出嫁,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便是了…… 可一切终归都是奢望,母后在孤寂与愤恨之中郁郁而终,然后太子哥哥无端被卷入谋反案中名败身死,最后就连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在过了一段醉生梦死、荒唐颓废的日子之后,也撒手而去。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里,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最爱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失去了亲人的疼爱和庇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母后去世的时候,萧琬哭得很伤心,皇祖母抱着她,没有言语上的安慰,只是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说了一句,道: “不要哭,女子若是流泪,那便是柔弱。你要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只有强大了才能立足在这宫廷之中,才能在将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后来,皇祖母告诉萧琬,她的母后是个柔弱的女人,母后一辈子为爱而活,最后却因恨而死,母后是软弱的,皇祖母绝不允许她成为像母后那般软弱的女人! 太子哥哥走的时候,萧琬好伤心好难过好想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出来,皇祖母依然没有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道: “你是北魏的长公主,没有哭的权利,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便是你今后应该做的事情!” 萧琬眼中噙着泪,却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因为皇祖母跟她说过,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她要在宫廷中生存下来,想要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舍弃那些东西,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那以后,萧琬便再也没有哭过,也从来就没有过想哭的冲动,即便是几年后,父皇驾崩了,也是如此…… 瞅着满宫的白衣素篙,对着父皇的棺椁灵位,那些后宫嫔妃,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痛哭流涕,哭得悲痛哀挽,难以自抑。可萧琬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就连一点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她这是怎么了啊? 那个躺在棺椁里的,是她的父皇啊,是她的生身之父啊,是小时候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长大的父亲,也是给了她荣华富贵,让她成为人人艳羡的长公主的一国之君,他死了,和母后和太子哥哥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为什么,她就连为他掉一滴眼泪的**都没有? 啊,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啊…… 这次,萧琬没有哭,皇祖母没有说什么,可是从皇祖母的神情中,却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皇祖母会感觉到悲伤呢,明明,这一切,都是皇祖母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萧琬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琴音远去,而萧琬的思绪也逐渐收敛,即便是回想着如此悲伤的过往,她的眼中依然未见半滴泪水,只是心里,会有一点点难受罢了。 她可以在开心的时候笑,可以在悲伤的时候,心里感觉到些许难过,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哭出来…… 萧琬都已经快不记得,哭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啊? 萧琬的眉目低垂,有些无奈之感,总觉着自从遇到那人之后,她的情绪似乎便开始有些不稳定了,变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萧琬幽幽的闭上了眼睛,让那些纷扰和烦恼随风而逝,再度睁开眼时,她依然还是那个坚定如铁的她,是这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逸仙终于放下了七弦琴,缓缓地度步走到了萧琬的身边,他的身形依然潇洒飘逸,身着白色儒服,别有一番洒脱自在,这些印在萧琬眼中,便觉着即便她也身着白衣,可逸仙这气质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呢。 “你啊,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些呢!” 逸仙嘴角微微上扬,调侃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太子哥哥,萧琬心中一沉,有些不悦,即便逸仙曾是太子哥哥的太傅,与他也情同手足,可这并不代表他也能以她的兄长自居啊! “请大人记住,我的哥哥从来就只有太子哥哥一人!” 萧琬眉间一挑,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 “是,逸仙记住了!” 他虽然拱手行礼,可脸上却不见半分敬意,只当她是在耍小孩儿脾性,在逸仙眼中,她应该一直都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浪漫的小丫头吧?!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十六岁状元及第,风华正茂,文采出众,天之骄子。没出一年,父皇便钦点了他成为太子哥哥的太傅,也从那时候起,太子哥哥便鲜少陪自己玩了。 那年萧琬九岁,虽说那时并未没见过他,但是却常听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提及此人,不是赞他俊美相貌,便是文采了得,因着太子哥哥这层关系,萧琬十分的讨厌他! 一日,在御花园中百无聊赖,萧琬玩起了踢毽子,这还是太子哥哥亲手给她做的,萧琬十分宝贝它,每次都不忍用劲,就怕踢坏了。 那日太子哥哥食言没来陪她踢毽子,萧琬有些生气,一用力便将毽子踢到了树上,那树太高,几个太监叠罗汉都没法把毽子拿下来。可他,却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大树,然后飞身下来,将毽子完好无损的带了下来。 萧琬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如同仙人一般,灵动飘逸,超然出尘…… 待他静静矗立在萧琬跟前,随即单膝款款有礼地跪了下去,然后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璀璨夺目,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 只见他缓缓地拉过了萧琬的小手,然后将毽子好好的交回到她手中。 那一刻,萧琬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泛起一丝丝涟漪,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时候,萧琬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只知道从那之后,她便开始傻傻的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喜欢白衣,她也开始偏好淡雅的颜色;他喜欢弹琴,她也开始想要去懂音律;他喜欢诗经,她便将诗句背得滚瓜烂熟…… 可没过几年,他跟萧琬说,他要成亲了,娶的是太师卫叔子的女儿卫婧娴,卫家小姐是位美好的女子,妍婧娴婉,知书识礼,大家闺秀,与他想来是极为登对的了。 黯然神伤、不知所措之间,萧琬陡然明白了,这情愫代表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喜欢么? 可笑的是,她的喜欢,还未真正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后来,家逢巨变,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中,那点小女儿家的相思情意,早已变得不再重要,而他也因着是太子哥哥太傅的缘故,不仅家族险些倾覆,仕途近毁,而他的妻,也因病早逝,从那之后,他便无心仕途,只愿呆在太学馆,抚琴自省,教书育人了。 昨日之事昨日死,未来之事不可期,人们可以抓住的也就只有现在了。 若要问她对逸仙是否还怀有他意,她也只能轻叹一句,萧琬已不再是过去的小婉儿了,而逸仙,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一心为国的逸仙了,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呵! “前几日的上巳节,我见过他了,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他?高辰么? 难得从逸仙口中听到赞赏之词了,自从逸仙无心仕途之后,便很少听到他会称赞哪位文官或者武将了。 “哦?” 萧琬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他,配得上你!” “……” 也许,是她的错觉,萧琬竟然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无奈,这不像他,他是逸仙,嫡仙一般的人物啊…… 萧琬不得不承认,过去她就无法看清逸仙,就连现在她也依然看不明白。 “他,确实很有趣……” 提到高辰时,萧琬的嘴角不自觉得便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眼前,都能给自己带来几分奇异的感觉和领悟,明明就是个怕死怕事的胆小鬼,却总是能做出一些令她感到惊奇的事来,不知何时,自己就连目光也会不受控制一般的系在他的身上。 再次遇见他是在御花园,那日也是下着雨,他是个不安生的,就连罚跪都不让人省心,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又摇头晃脑,都不知他脑子里尽数在想些什么。带着目的,她以小太监的身份故意接近了他,这才知道,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他的才学其实自己早有耳闻,太子太师都曾是彼此的授业恩师,而他当年高中的那篇策论萧琬读过,对他也很是钦佩,所以,在得知皇祖母将自己指给了他,也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没想到那晚第一次见面,便将自己对他的印象毁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了他与琮儿的那场赌局,萧琬就确定他可以成为琮儿的老师,便暗中推了他一把,将写那篇策论之人是谁告诉了琮儿,而接下来的事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琮儿亲自去拜师了,他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教导琮儿也十分用心,难能可贵。 这是萧琬第一次对他印象稍有好转。 那段日子,为了尽快查出潜入京城的奸细,萧琬时常不在宫中,回宫之时也常听王御医提及,他来找她之事,想到那日曾对他许过承诺,若是下雨,便再去为他打伞。只是天公很是作美,连着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自是不用她去为他打伞了。 等萧琬再度回宫,听说他已在御花园又跪了三天,而王御医被传唤去给他诊治,她想着他如此文弱,莫不是跪出什么毛病了吧?便随着御医一同前往翰林院去看看。 怎知,他一看到她在,居然傻傻的笑了几声,萧琬片刻就明白过来,他原来一直在等自己去看他呢?这不,就一脸顺遂得意的笑着了么? 萧琬有些不甘,故意不去瞧他,他一看她在生气,就不敢再盯着她瞧了。 杨安源和李皓与他是同科进士,三人感情极好,听秋水姑姑(老鸨儿)说过,常见他们三人一起到醉仙楼喝酒赏月,端的是几个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啊! 他两人说话也没个顾忌,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断袖一说给端了出来,萧琬有些气急,险些将“放肆”说出口来,瞪了他们几眼,而他也只是脸色发红,却并未有推脱之意,便如同他默认了一般…… 他,喜欢我?! 萧琬还未厘清头绪,王御医的药枕便应声而落,场面变得十分尴尬,御医脸色铁青,而他也脸色发白,立马放开了王御医的手,无端端的来了那么一句,道: 本官不喜欢男人! 萧琬有些哭笑不得,这句话当真是暧昧不清,意义不明了。 所以,在帮他上药之时,她故意戏弄于他,他的反应很有趣,让萧琬生出了几分想要欺负他的心思。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抚着他的脸庞,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他生的如此俊俏又风流多情,仰慕他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他也并非不谙世事,身边也定然有位红颜知己的吧? 突然很想知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可以得到他如此青睐! 怎知,他居然生气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对上了他的眼,这才发现他那墨玉般的眸子居然如此清澈透亮,仿佛一见便能看到心底。 萧琬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因为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也能探查到深藏在她内心之中的黑暗,眼中冷光一闪,便先挣脱了他的手,然后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他借机问了她的名字,萧琬随口告诉了他“小碗子’,怎知他改成了小碗儿,而且从此叫上了就不愿改口了。 小碗儿,小婉儿…… 当这个称呼再度听到之时,仿佛隔着生与死之间的差距,因为曾经用这个名字呼唤着她的太子哥哥,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他想怎么叫随他吧! 就这样,他成为了萧琬的一个例外,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例外一旦为他破例,就会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现在,萧琬不得不承认,她开始变得在意他了,也逐渐开始读懂他了,有时候他会不经意间露出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便如同那日,他纵身跳入池中,明明就是想寻死的,可却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让别人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 萧琬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当他从身后抱住萧琬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抱歉话语的时候,那一刻,萧琬突然明白自己真的在意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他,会如同母后和太子哥哥还有父皇那般,会死…… 他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啊,因为再过不久,自己便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了! …… 这个时节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自觉间雨停了,整座山谷如同便洗涤过一般,清新而又幽静。便如同萧琬的心,经过一番挣扎和放空之后,突然间变得清静明朗了,也稍微变得可以对自己坦率些了呢。 深吸了一口气,萧琬微笑着转过身来瞧着逸仙,说道: “逸仙,雨停了呢,走吧……” 说完,萧琬率先迈开了步子,离开了长亭。 逸仙瞅着眼前离去的伊人的背影,眼中是有些复杂的神色,想到提到高辰之时伊人嘴角边的笑意,逸仙突然明白了什么,可心里却宛如失去了什么一般。 …… 他只希望可以永远默默地在一旁守护着她,当年,他无法保护她的哥哥已经让他深感罪孽沉重,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必得护她周全,让她不受到任何伤害。 佛说,苦非苦,乐非乐,只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可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真正放下执念,真正做到超然尘世呢? 抱起了七弦琴,逸仙也离开了长亭,一切仿佛又恢复成为原本该有的模样…… 说完,揖了一礼,也脱了靴,见到我之后,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不失礼节的在我附近也盘腿坐了下来。 我也微微点头回礼,卫王的酒杯又递了过来,看来今日他不把我灌醉,是不肯轻易放过我了啊。 这宴席上的欢快,也并未因多添了几个人而减少半分,反而还越发热闹起来,大家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开始谈论这京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个新奇事儿。大家伙的兴趣一下就被提了起来,都侧耳倾听。 “说道这京城最近的新奇事儿,自然便是那醉仙楼的头牌琴姬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啦,整整八千银钱啊,还真是这花街画舫中的一大奇闻啦!” “何人竟如此多情,甘愿为美人倾家荡产,一掷千金啊?” “我也听闻过,那人好像是个风俗画师,叫什么逍遥生来着的。” …… 元恪听到后,不禁笑了笑,有些嘲讽的语气,言道: “风俗画?!不入流尔,难怪此人如此风流多情了!” 哈哈…… 此言一出,顿时惹的其他的士子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卫王和逸仙都是淡定从容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群年轻人的嬉笑之语而左右情绪,一个喝他的酒,一个弹自己的曲,自得其乐。 我也只是笑了笑,确实只是个不入流的画师啊…… “据闻,那琴姬素竹姑娘的琴音号称京城乐坊没有比肩者,我虽未听过,但今日听到大人的琴音,便也知道那琴姬的琴音也当不过尔尔了!” 一位年轻的士子许是心直口快,说话没了分寸,再怎么说逸仙都是官家士族,贵不可言,拿他与一位风尘女子做比,怎么看都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这话一刚出口,这士子悔不当初,神情慌乱,支支吾吾,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逸仙不愧是谦谦君子,即便被人出言辱及身份,也未见丝毫动怒神色,双手轻抚琴弦,收音止符,表情也是淡淡的,说道: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是不可取的。你既未曾听闻那素竹姑娘的琴音,又如何得知她弹得不过尔尔呢?” 听此一言,众人皆是一愣,没有想到逸仙并未对人拿他与一位琴姬做比而生气,反而还教导那位士子遇事不可凭空臆测,因以事实为依据。 那位士子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忙拱手言道: “学生受教了!” 经此一事,除了更加钦佩逸仙外,我心中也忽生疑惑,素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她的琴音高雅而不与世俗合流,这品质倒与逸仙有几分相似,仔细一想,我似乎还在何处听过曲调如此相似的琴音,是在何处呢? “这素竹姑娘的琴音只怕是难得一闻了。” 元恪意有所指,那素竹姑娘如今身价如此之高,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请得动的呢。随即转念一想,瞥了我一眼,嘴角上扬,言道: “说到醉仙楼,我倒想起几年前的头牌也是一位琴姬来着,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哦?居然得元兄如此高赞,想必也是位玉人吧?” 士子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琴技如此高超的琴姬,想着请不到那位素竹姑娘,去见识下这位姑娘的风采也足慰平生了啊! 大家只顾着一时兴致,却忽略了这元恪所言的“几年前”。 我眼神不禁一沉,这元恪果然不是善茬,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可惜了,那位柳絮姑娘,早已玉殒香消,天妒红颜啊!” 元恪边说着,边表现得无限伤感和惋惜万分。 周围不禁发出一阵唏嘘感慨之声,有人不禁好奇这女子为何如此早逝。 只听着元恪不急不缓,慢慢道来,仿佛便如同他亲眼所见一般,言道: “多情总为无情苦,这柳絮姑娘因迷恋上一位士族子弟,在寒冬腊月之时,从那安宁桥上纵身一跃,那湖水冰寒刺骨,柳絮姑娘瞬时便沉没湖底,香消玉殒了!” “唉~这柳絮姑娘也是为性情中人啊,真是可惜了啊!” “这柳絮姑娘怎如此看不开,士族子弟饮酒玩乐,逢场作戏,怎可当真啊?!” “也不知这士族子弟是何人啊?竟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收敛,害人性命!” …… 我脸色发白,全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渐渐地听不清周围之人都说了些什么了。 那晚的景象陡然印入脑海之中,那末绿色的倩影便直直地立于桥头,只见她忽然张开了双臂,如同蝴蝶一般毫不犹豫地展翅纵身跳了下去…… 柳絮…… 我疯了一般的直扑过去,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可她就这样毫无留恋的错开了我的手,直直坠落下去,想也没想,在那一刻,我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那湖水真的好冷好冷,冰寒彻骨,令我还来不及感知她身在何处,便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被人救上了岸,我不断的喊着柳絮的名字,而身边的人则不断的告诉我,她殁了…… “啊,说起这位士族子弟,我想,高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元恪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来,虽然元恪未曾名言,可有些人还是开始揣测元恪口中所说之人,是否就是我! 元恪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么?我与他有何仇怨,偏要在此掀我伤疤,叫我当众出丑,令我痛苦难堪,他就高兴了么?得意了么? 他们知道些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议论柳絮?他们也配吗? 我失控一般的将手中的酒杯震碎,朝着元恪大声吼道: “这又与你何干了,要你在此大放厥词,元恪,你以为你是谁啊?” 元恪脸色大变,立马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忙躬身赔礼道歉,言道: “是下官无礼了,属下并未说那士族子弟便是大人,大人请息怒啊!” 哈哈,好一个元恪啊,好一招以退为进,瞧着周围之人那一脸不甘和鄙夷的模样,我分明就是个仗势欺人,无的放矢的凶恶之徒? 不就是占着自己姓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 看来,今日这恶人,我是坐定了啊! 死死地握住了拳头,什么礼仪名节,道德廉耻,我都不想理会了,我只想狠狠地朝元恪那小人嘴脸上来那么两拳,我绝不能允许,柳絮这两个字从他这种卑鄙小人的口中,轻易吐出。 “元恪,要知道言语如刀,也会伤人害己,既然知道自己错了,便斟杯酒好好向高兄赔礼便是了!” 逸仙言下之意,便是在警告元恪,做事不可太过,要给人留几分余地。 没想到逸仙会在此时插画,而且还选择站在了我这一边,他很显然已经看出是这元恪故意用计激怒我,虽不知元恪有何用心,他也不想我随了元恪的心、中了他的计,这也让我稍稍减弱了心中那股愤然之气。 元恪装的越发恭敬有礼了,连忙斟了一杯酒,一脸歉意的送了过来,就怕周围之人看不出他有多虔诚,多么低声下气似的。 “元恪年少轻浮,不懂礼数,还请高兄莫要见怪,喝了这杯酒,冰释前嫌,如何?” 我不禁冷笑一声,冰释前嫌?说的好像是因为我心胸狭隘,不识大体所以与他结下了这“前嫌”,如今他低声下气的来求和,我若不给面子,不就作实了自己是个心胸狭隘,不能容人的小人了么? 酒杯递了过来,那元恪笑得跟一只白眼狼一般……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还不屑为了这点所谓的清誉,便与这种无知之徒为伍! 推开了酒杯,我冷冷的言道: “元公子客气了,这杯酒,我高辰可喝不起啊!” 说完,站起身来便准备离开了,这酒宴到这也索然无味了,留在此地还有什么意义? “既然是道歉,那就该拿出点诚意来啊!” 正在此时,威武有力之声传来,这般中气十足而又威风尽显,一听便知此人为武将出生。 一听那人的声音,我的神色也不禁有变,没想到,他居然也来了。 只见来人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剑眉星目,而目光锐利,加之身躯凛凛平,虎步生威,片刻之间,便成为众人瞩目之焦点。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那叔父之子,御林军统领——高韦! 日里都只见他穿着武官服饰,今日倒见了他幅巾深衣文人士子的模样,倒生出几分怀念之感来。 这文士的服饰都能穿出武将威武的,这北魏朝中还真找不出几个人来呢! 高韦走了过来,先是给卫王和逸仙行了一礼,然后一脸冷漠地瞥了一眼元恪,随后又正眼看了看我,恭敬地对我抱拳揖了一礼,笑着言道: “兄长,你今日来这禊礼,应该叫上为弟的才是啊!” 众人不禁骇然,这平日里朝堂从未见高韦与高辰如何交好,虽说两人都是高氏门人,不是有传言说他两人关系不睦,互不搭理么?怎么今日这兄弟二人看起来兄友弟恭,其乐融融了呢?难怪都说传言不可尽信了。 众人脸色有些发白,方才他们如此对那高辰,不知这高韦会否秋后算账,这要是得罪了高家,那可以说是前途尽毁啊! 而那元恪早已吓得冷汗淋漓,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了。 他原本也以为这高辰不过是顶了个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罢了,父亲大人都曾说过,那高韦从未正眼瞧过高辰,如今高辰受辱,那高韦理应高兴才是,可刚才那一冷眼扫过,不是盛怒又是什么? 咋然再度听到高韦唤我兄长,我心中也颇为玩味,他的年纪其实比我小不了多少,如今长得越发高大威武了,又贵为御林军统领,这兄长喊出口,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唉,都说兄长应该护着弟弟,可看这情况,倒像是反过来了一般。 高韦一出现,那些个士子的表情便已经说明了一切,眼看着高韦对我这个兄长恭敬有加,那些人便开始后悔不该对我刻薄无礼了。 我知道,这是高韦故意为之,他就是要这些人看着,高家,就是可以仗势欺人,就是可以目空一切! 其实,我和高韦的关系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糟糕,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字总在一处,我喜静,好读书,而他好动,喜欢习武。虽说我与他嫡庶有别,可我从未低看他,而他也从未因庶子身份而贬低了自己。 我时常与他讲解经文,而他也常教我骑马射箭,互补不足。当年高家还未像如今这般权势熏天,而那时的我们,则是满腔的报国热情,期盼有朝一日,可以复兴家族,尽忠报国! 文以安邦,武可定国! …… 自从我出了高家之后,我便很少与他说话了,自然而然,这关系看起来便疏远了些。 “你贵人事忙,哪能随意便请得到的啊!” 我苦笑了一声,有些乏了,而那元恪之事,也已经毫无干系了,现在,我只想离开此地。 转身向卫王和逸仙辞别,然后笑着对高韦说道: “韦弟,今日你来晚了些,这酒宴我喝得也有些意兴阑珊,这便回去了,改日,再请你喝酒吧!” 说完,穿上靴子之后,准备离开了。 “那为弟的便等着兄长请我喝酒了!” 我说的那句话本是客套话,他倒是知道我慵懒的性子,定然知道那并非我本意,却硬生生将这客套话便成了约定。 还是这么强势啊…… “那就等着吧!” 我淡淡的说了这句,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至于之后发生了何事,我也没有心思追究下去了…… 在旁伺候着的阿正和紫玉都不禁面露喜色,紫玉见我都能下床走动了,不禁感叹道: “真没想到,那药当真是有奇效了,昨儿个驸马爷还躺着,今早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阿正也乐呵呵的,瞧了瞧紫玉,便开口言道: “爷,您可得好好感谢公主殿下,多亏了公主殿下悉心照料,爷才能好得那么快!” 紫玉见阿正越来越懂事了,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嗯,是该好好感谢公主殿下的。” 我点了点头,语气却还有些中气不足。 “怎么,方才是提到本宫了么?!” 熟悉的生意入耳,可却少了几分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温柔,我的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了。 “公主殿下万福……” 紫玉和阿正见公主殿下驾到,纷纷躬身行礼请安。 我脸色有些微白,本能的不敢抬眼去看她,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对上她有些冷漠的眼。 很显然,她在生气…… 对紫玉和阿正微微点头,让他们起身。 今日她依然穿着一身淡雅的白衣,身形婀娜,国色依旧,只是两眼略失了往日的神采,想来,她定是一夜未眠了。 我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想把一切都跟她坦白,至于未来会如何,我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当她对上了我的目光后,我明显的看到了她的峨眉微微一蹙,开始有些迷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锐利了。 只见公主径直走向了我,在我跟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手来抚上了我的额头。 219.禅有悟时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许是这朝礼太过无趣, 小皇帝早已坐不住, 身子不断摇晃着, 眼睛四处张望片刻后,目光放回到了这位由太皇太后钦点的大驸马身上,脸上微微显露出鄙夷的神色后, 瞬间便恢复了一脸童稚的模样。 这样的人也配的上他的大皇姐么?! 小皇帝藏在龙袍长袖下的手, 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高氏一门, 擅权专政,架空皇权,何曾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中,又何曾将皇室宗亲放在眼里过。 小皇帝眼中所闪现出的怨恨, 尽收我眼底,此刻我也只觉冤枉,虽说我顶着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 其实在高氏一族中,我的地位还远远比不上叔父高钦之子高韦。 高家本是北魏名门望族,世代都有入朝为官者, 可谓深受皇帝倚重, 朝廷肱骨。 我的父亲高镇, 原是高家长子, 在家族中也颇有威望, 而叔父高钦则是庶子, 嫡庶之分, 长幼有序,自古世人极为看重。而作为父亲唯一儿子的我,自然也成为了高家的长子嫡孙。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而家族重心,也逐渐为叔父高钦所取代,因为此时,我的叔父已经是这北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而我与高韦,是先皇在世之时最后一届科举考试所遴选出来的文武状元,高氏一门双杰,在当时还曾一度传为佳话。那年,我因着是文科进士第一名而得了个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衔,而高韦因武状元当了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尉。 而三年后,新帝登基,我依然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高韦已经是专属皇帝护卫军御林军统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即便要嫁,那也是嫁给高韦,怎么看,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外人瞧着这驸马是个美差,皇亲国戚,美人在怀,从此荣华富贵,羡煞旁人。可一旦成为驸马,虽有荣衔,将来官运仕途却便难以再有建树。 赢了富贵美人,却输了锦绣前程,是福是祸,也得自行掂量着。 有着光明前程的高韦,叔父自然不愿他成为驸马。所以,我这个被遗忘在外的所谓长子嫡孙,也终于可以为高家做出点贡献,成为太皇太后最为钟爱的长公主——萧琬的驸马。 其实当不当驸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仕途与我而言,早已意义不大。我每日都过得浑噩,却也逍遥自在,远离朝廷权利争斗,寄情书山字海,也是怡然自得。 如今因缘际会,做了长公主的驸马,官衔是升到了正二品,得了个驸马都尉的头衔,做的依然是翰林院编撰的工作,不过唯一令我稍感安慰的是,每月俸禄也涨了不少。 对于我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怀动容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高丞相已将在殿前帮小皇帝决定了今日早朝的议事,小皇帝不等太监宣布退朝,便径直从御座上跳了下来,拂袖而去了。 虽然小皇帝不开心的走了,可满朝文武还是在等高丞相先离开之后,才依次陆续离开了大殿。 我故意留在了最后头走,却不想还是被一些好事之人挡住了去路,言语间皆是阿谀奉承之语,无非就是想让我将来有机会帮忙美言几句云云。 美言几句?向谁美言?御座上的小皇帝么?还是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叔父? 我不禁苦笑一声,虽说都姓高,又同出一门,可未必人人都有某人那么好的待遇啊…… 心里边嘀咕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前头被人围住都无法走动的高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眼不见为净,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便快步离开了大殿往翰林院去了。 早朝之后,官员都不能立刻回府,而是到相关部门继续办公,只有将今日的工作做好后,在皇宫落钥之前,才能离宫回去。 我才刚回到翰林院,左右手便被两人架住,拉到了一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同为翰林院编修的杨安源和李皓。这两人与我一般,也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及第,前三甲的榜眼和探花郎是也。 看着他们如今谄媚而又带着点猥琐的表情,不禁感慨着当年几人在先皇琼林夜宴,金榜题笔,一举成名之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昂首阔步间,尽是文人风骨,傲不可言。 可如今……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没他们这般变得如此圆滑谄媚了,官场,还真是个大染缸啊! “高兄,真是可喜可贺啊!” 杨安源抱拳相贺,就差击掌庆祝了。 想当年杨安源也算是一儒雅俊秀后生,才几年时间,身形就有些微微发福了。 当年书生意气,杨安源完全没有将我这个状元公放在眼里,语气中尽是嘲讽之能事,无非也是因着我是高家之人的缘故,当年的高氏一门双杰之说,暗讽多于褒扬之意,而最多的议论,也就是我这状元公之名,是否名副其实。 当年我也是少年意气,被他嘲讽得多了,也忍受不住,竟与他在翰林院大打出手,这可把一向老实敦厚的李皓给害苦了,忙不迭的来劝架,却被我和杨安源各打了一拳,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当时可把我和杨安源给吓坏了,忙跑到太医院请来御医瞧了瞧,御医说只是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也因着这事,不但被上司责骂,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别提有多出糗了! 可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与那杨安源打了一架,彼此却没有反目,之后还成为了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说白了就是常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损友便是了! 李皓也忙贴了过来,一脸羡慕的模样,说道: “据说这位长公主面若桃李,貌似天仙,与高兄你这玉面郎君,定是极为登对的,想想真是要羡煞旁人啊!” 我一脸犯愁的瞅着他们两个,语中灌蜜,言不由衷,无非就是想诓我请他们喝酒。 其实谁都知道,做驸马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明面上好听些是娶公主,实际上则是把自己卖给了公主。每日得按时向公主请安不说,能不能进公主的房,还得看公主高不高兴。高兴了兴许还能令宫娥掌灯,放你进屋来。不高兴了,灯灭了一脚把你踹出房去;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对公主来说,驸马是用来装门面的;面首是用来玩乐的;而别人家的夫婿是用来调戏的! 当然这种无耻的定义不是我说的,而是大魏朝其他驸马说的。 当朝原本是有两位皇子和五位公主的,长公主和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极受先皇和太皇太后宠爱,而大皇子在出生不久后就被立为太子,只是在好几年前的一场谋反案被牵连,大皇子被抄家赐死,此事发生后令先皇从此无心政事,只知安逸享乐,醉心修仙炼丹之术,朝中政权便开始落入叔父高钦等人之手。 长公主则自幼体弱多病,太皇太后甚为怜爱,特意将她养在宫外,偶尔京城气候转暖之时,也会令人接了长公主回宫来,小住几日。因不常露面的缘故,故而,京城里真正见过长公主真容之人,屈指可数。 而第二位皇子也就是如今御座上那位才十岁左右的小皇帝,还有其余四位公主,都是其他妃嫔所生,小皇帝和才满十岁的五公主年龄都还太小,未曾婚配,而其他公主都在及笄之年便选了驸马,如今长公主也觅得了良配,太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其他几位驸马与我不同,却也是往届进士出生,也算系出名门,虽不及高氏权倾一时,家族也在朝中颇有名望。 也许是门第之见,抑或是文人相轻,这几位驸马爷对我这个将要成为大驸马的高氏之人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和睦而已,高氏如今正炙手可热,不可一世,自然没将其他门阀士族放在眼中,而他们,也自是不会将我这个毫不起眼的高辰放在眼里。 只是同为驸马的悲苦,倒是令几人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在得知我将成为大驸马之后,几位驸马难得得找我闲聊了一番,却是听他们倒了一大桶的苦水。 几位公主都算是清丽佳人,个性迥异,可这公主的小性子,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都难伺候的紧,对他们的管教也甚严,不许这不许那个,回去迟了受罚不说,还不许吃饭,更不许入公主闺阁,各种苦不堪言。 娶了公主,想要如同其他官员般纳妾,难,除非公主无所出,有违妇道,经公主同意,方可纳妾! 想要休妻?难,从来君为臣纲,公主乃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常见公主休驸马,未有驸马敢休公主的。 …… 就这样,那日好不易得来的半日假期,就这样虚晃中度过。 对于,我真的要娶公主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说白了,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过是某种政治妥协下的联姻,我和她,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从来身不由己。 我并不在意公主是否真的体弱多病,是否如同传言那般貌若天仙,即便她并不貌美,若是性子和顺些,兴许我们还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会敬她、怜她、护她,拼劲全力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这便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皇城中的红墙碧瓦实在是太过冰冷,心里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寒意,也许喝喝酒,会舒服些吧…… “今日,醉仙楼,我请!” 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我便径直去了书库,可得早些将今日的工作做完啊! 杨安源和李皓高兴得手舞足蹈,也立马跟了上来,一路还兴致高昂的聊着醉仙楼新来的一位琴姬,不知这位琴姬手中,又会奏出怎样的动人乐曲? 鸣筝金粟柱,素手玉房前。 欲得周郎顾,时时误拂弦。 一位弹着筝的女子,为了引起心上之人的注意,每次在此人经过房前回廊之时,便故意将音调弹错,借此来引起那人的注意。 我觉着此情此景十分有趣,兴致盎然,便将那小女儿家的心思和那人闻弦琴笑而不语的神态跃然纸上,这杨安源和李皓瞧了,都觉着此画情趣横生,妙不可言。 我当时也是当一时兴起之作,还顺势取了个“逍遥生”的浑号,画过之后便也忘却了。没想到的是杨安源居然拿着此画去了京城最大的书斋饰文斋后,恰巧被一位富商看中,出高价将此画买了回去。 饰文斋的老板是个做生意有远见的主,见此画卖的价钱如此之高,便怂恿着杨安源再送画来,他愿出高价收入。杨安源乐得急忙来找我,极力鼓动我接下这活计。 那时候我也染上了一些士大夫们花钱如流水的坏毛病,不是拿去喝酒了就是拿去买书,或收集几样市场上看上的稀罕古玩,可仅靠翰林院修撰那点微薄的俸禄,哪够得花销的啊,这不,被杨安源一怂恿,便动了心思,最后答应接下了这活儿。 为了画出更好的作品,那段时间,我去名楼画舫的次数多不胜数,每日所见皆为莺莺燕燕,翠红柳绿;名流士子,放纵取乐,极致奢华,也将那些富贵奢靡,人生百态,瞧了个遍,也画了个遍…… 久而久之,逍遥生的名头是越来越高了,可我的心却越来越累了。 在我心中,逍遥生不过就是一个只懂画风俗画的俗人罢了,难道还有人会费劲心思要假扮他不成么? “小姐何出此言?” 向那陈小姐揖了一礼,按奈住心中的疑惑,我尽量让自己显得有礼一些,免得冒犯了陈小姐。 这陈小鱼也是个性情中人,性子直爽,不是个喜欢拐弯抹角之人,见我分明是假冒的逍遥生却还不承认,秉着心中一股愤愤不平之气,定要在众人面前揭穿这道貌岸然之人的面具! “我亲眼见过逍遥生,此人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怎会是你这鄙俗山夫可以比拟的?” 我陡然听到如此之多的溢美之词,全然不顾那句鄙俗山夫说的是谁,心里不断嘀咕着: 这是在夸我吗?应该是在夸我吧? 唉,虽然我现在这满脸胡须的大汉模样确实有点古怪,可那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温文有礼,一派君子之风,说的不就是我,高辰吗? 难道这陈小姐之前在何处见过我吗?哎呀,看过的美女太多了,实在是记不清楚我与这陈小姐在何处有过一面之缘了啊? 因为对于我来说,第一次见这陈小姐,还是刚不久前翻上她们家西墙的时候呢! 我脸上顿时露出古怪的神情,一直在努力回想着在何处见过陈小姐。 那陈小鱼见我一副毫不上心还无所畏惧的样子,分明就是个寡廉鲜耻、无耻恶棍,既然如此,就别怪她陈小鱼手下无情了。 “你到现在还不肯承认自己是冒牌的吗?” 陈小鱼气愤的一把抓过我的衣领,恶狠狠地说言道: “既然如此,今日我便要你身败名裂!” 我呆了半响,然后见那陈小姐拿过我方才递给她的印章,冷冷的说道: “就凭这方假印,便可证明你不是逍遥生!” 什么?假印? 我有些不知所以,可被陈小鱼提起这印的真假问题时,我这才抬眼仔细瞧在她手中的那方印章,神色陡然一变,方才落印之时的那种奇异感再次涌上心头,那时来不及细想,可现在,我瞧的是一清二楚,这印,确实有问题! 我急忙从陈小鱼手中将印章夺了回来,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这才发现这原本应该是极为珍贵的黄田石刻印的石料,不知何时被人换成了稍显劣质石料,石面的光滑温润,变的颜色暗哑神采不再,而石料侧身的刻字,也没有苍劲有力之感,这拿在手中的分量,也不够以往那般厚重了。 这确实不是属于我的那一方刻印! 这个败家的杨安源啊,我不禁在心里问候了他本人千百遍! 这才想起一个月前,这小子突然来向我借印,说是想要把玩几日,我当时也没多想,知道他喜欢这印的石料,便借他把玩了几日。而之后我便一直在忙于公事,根本无暇作画,这印也便没有用武之地,这才让那小子钻了空子。 他什么德行我是知道的,借印把玩是借口,无非是想借着逍遥生的名头在名媛花魁之中,博得几分好感,骗得几杯好酒来喝。 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他不是不知道这方印对我的意义为何,居然用一方假印来坑自己兄弟,他还是不是人啊? 我恨得咬牙切齿,气得全身发抖了,恨不得立马找到杨安源,不爆打他一顿真真难泄我心头之恨! 陈小鱼见我浑身发抖,还以为我穷途末路,无计可施了,扬起头言道: “你若现在俯首认罪,还来得及!” “认罪?我认的什么罪啊?” 怒火攻心,我忍不住反唇相讥,即便这印章是假,可杨安源为免我疑心,这名章找人临摹的是惟妙惟肖啊,险些都将我瞒过去了,这陈家千金,又是如何得知这印是假的,还说的如此言之凿凿! “你是如此何得知,这印是假的?” 220.一片深情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啊呀,驸马爷, 你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坐着都能把头给撞到?” 紫玉都给吓傻了,而公主也放下了围幔, 忙靠了过来想帮我查看下伤势, 瞧我因着那“赏花”二字而由此突兀的反应,顿时心中了然,险些笑出声来, 伸出手来,扶着我的脸, 问道: “驸马,你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精神恍惚,可是哪里不适么?” 眼前是那如玉一般的佳人,怀里是那股熟悉而又有些迷恋的香气,耳中则是她温柔如水的话语,我只觉得整个人意识都快被抽离了。 我失神的点了点头,然后, 又似乎拉回了一点意识般猛地摇了摇头。 公主摸着我的脸有些红烫, 又见我有些答非所问,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摸了摸我的额头, 又摸了摸脖颈, 滚烫熨手, 赶紧给我号了脉,这才知道,我是生病了…… 该死,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呢! “紫玉,让车夫快马加鞭,赶紧回府!” 紫玉一瞧不对劲,急忙催促了车夫赶紧回府。 “驸马,驸马……别睡,听到了吗?!” 公主有些急切的呼唤着,可我人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了,只觉得好困,也好累,可是公主她在叫我,公主,公主是小碗儿,公主是素竹,公主是萧琬,她是我的公主,是我的么…… “公主,公主,我是在,做梦么?一定是在做梦……” 是啊,一定是在做梦的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这一定是个美梦,我有些想沉浸在这梦中不愿醒过来了。 “遭了,公主,驸马爷他……在梦呓么?!怎么会突然发高热呢?车夫,你再快些啊!” 紫玉有些吓坏了,忙探出头去继续催促那车夫快些。 我昏睡在了公主的怀里,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想就这样睡过去,感觉真的好累,好累啊…… 公主拍了拍我的脸,在我耳边喊着,有些慌了神,道: “高辰,我不许你睡,你听到了吗?不许睡啊,高……辰……” ……高……辰……晨……儿…… ……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迷迷糊糊中,那末熟悉而又高大的身影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手宽厚而又温暖,他的脸严肃却又带着长者的慈爱,他温柔的抚摸着一个小女孩的头,然后笑着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晨儿……” 小女孩有些虚弱,轻轻的说出这个名字来。 “晨儿?!是哪个晨?” “农祥晨正的那个晨。” 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此句出于《国语》,可以说出这句话,这孩子定然是书香门第之后了。 “晨儿,以后,来做我们家的女儿吧!” …… 当我闭上眼睛之时,所见的便只有黑蒙蒙的车棚顶,摇摇晃晃间,我好想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之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好不易把驸马带回府中安置,公主府上下已经忙做一团了,阿正瞧着自己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都吓得哭了起来,在门外候着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紫玉刚往房里带了盆冷水,一出来就看到阿正在哭哭啼啼的,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哭啼啼的,赶紧跟着府卫去王御医府邸把他请过来!” 见阿正遇事无措的模样,让他去请王御医总比他站在门外干着急强。 “见到王御医后,将这张单子交给他,然后赶紧把药先带回来,听清楚了么?” 阿正吓得赶忙收起了眼泪,接过了一张单子,猛地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去找府卫去了…… 紫玉看着阿正跑开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等回到房内,看到驸马爷十分痛苦的模样,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有些呼吸不顺,而公主则不断给他换冷水浸过的帕子。 “不行啊,紫玉,赶紧让人去冰窖多取些冰块来,必须让他先把温度降下来!” “已经去取了,很快就可以送到!” 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如此慌张的神态,让人取冰来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次了。瞧着驸马爷有发热的症状,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发热过,被公主用银针给治好了,也许银针对驸马也有用处,忙说道: “公主,不能为驸马施针么?” 公主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他身子有些虚弱,我怕他受不住,而且,我发现他之前可能落有病根,再加上惊恐忧思过度,以致风邪入体,现在只能先用药和冷敷,希望可以尽快帮他把体温给降下来!” 紫玉一听到驸马是因为惊恐忧思过度,想起自己那晚的放肆无礼之举,莫不是自己害得驸马爷如此的吧,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当真是百死而难赎其罪了。 忙跪了下来,叩头请罪,双目含泪,道: “这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殿下责罚!都是因为奴婢,驸马爷才会至此……” 公主有些吃惊,紫玉这丫头她是清楚的,若不是自认为犯了大错,她不会如此失措,定是成亲那晚发生什么了。 她曾嘱咐过紫玉,不许欺负他的,莫不是她玩心一起,还是吓到他了么? 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言道: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等驸马醒后,再作计较!” “是!” 紫玉分得清主次,赶紧起身,听候公主吩咐。 “派去王御医府邸的人还没回来么?” “我这便去瞧瞧!” 说完,紫玉赶紧出了房门,去看看阿正他们有没及时把药拿回来。 公主强行给驸马灌的汤药,还是被他给吐了出来,汤药都撒在衣服上一大半了,不成,等赶紧给他换身干净的衣物。 吩咐了留下的侍女们去取几件的干净的衣物,公主将驸马扶起身来,想帮他先把上衣给换下来。 当解开了他的上衣,公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的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嘴一张一合之间似乎已忘记了言语。 联想起了过去在他那儿出现的种种异常的举动,上药之时羞涩遮掩,脱下幅巾之后的落荒而逃,还有他那温柔性子,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抿着嘴时那一股小孩儿般的倔犟,以及那胆小怕死的软弱,和不经意间的傻笑…… 原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啊?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瞒过那么多人的耳目,一直隐藏这个秘密直到现在。 皇祖母知道么?难道皇祖母说的他可以完全受控于自己便是此意么?可又不对啊,若是皇祖母知道了的话,不可能让自己嫁给他的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辰,你究竟还隐瞒了一些什么啊? 公主那停在半空中的手,转而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她眼中有了恨意,可看到他越发痛苦的模样,心中却又不忍。 对啊,他还不能死,一定要把一切都问清楚才行! 可能就连公主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不断的给自己找救他的理由,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令公主都有些来不及去思考将来会怎么样。 派去拿干净衣物的侍女脚步声近了,公主收敛了思绪,急忙帮他把上衣重新拉好。 “把衣物留下来,你们都出去伺候吧,没有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公主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来,侍女们纷纷福了一礼,将衣物放下之后,都退出了房门。 “公主……对……不起……” 怀里的他可能是做噩梦了吧,明明都热得糊涂了,说话声音也弱不可闻了,却在跟她说对不起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啊?在他的梦里,她也是这么可怕的么? “高辰,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 公主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 不久后,冰块和药都送到了,而驸马的高热直到子时才退了下去,满身大汗换了几身干爽了衣物了,最后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紫玉知道公主担心驸马的安危,可就连帮驸马换衣这类琐事都要亲力亲为,还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他退热好转。 紫玉没有想到,公主居然对他如此上心,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至少,她从未见过公主对哪个男子会如此尽心尽力,如此温柔相待的。 从房里出来之时,紫玉见公主殿下满脸的疲惫之色,忙迎了过去,扶着公主,道: “公主,您先去安置吧,驸马有我们看着呢,您若是累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 公主叹了口气,她现在是心累,言道: “哪有那么娇气了?!接下来每两个时辰喂他喝一次药,明日应该就醒了!” “是!” 紫玉牢牢将吩咐记下来了。 公主轻轻地推开了紫玉的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伺候本宫了,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公主一个人往后花园那去了。 紫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突然觉得那背影有那么些许落寂…… …… 等我再度醒来之时,天似乎已经大亮了,望着有些陌生的屋梁,我一直想不起自己这是身在何处,直到想到了我成亲了,然后住进了公主府,之后去上朝,然后似乎见到了——公主?! “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天亮了?遭了,自己怎么还躺在床榻上,这早朝是迟到了啊!” “啊,对了,公主,公主呢?想起来了,这里是公主府,公主,公主在哪里?” …… 这些杂事一股脑的涌来,令我有些头疼欲裂,我挣扎着想起身,可这才发现,居然有些使不上力气。 我的自言自语将一直在门外候着的阿正给吓醒了,急急忙忙推门进来,看到自家爷醒过来了,高兴得差点又要落泪了,拍待会让紫玉姐看到,急忙拉巴着袖子,把眼泪擦干净了,跪坐在了床边,笑呵呵的说道: “爷,你终于醒了,吓坏阿正了,阿正还以为爷再也不会醒过来了呢?” 啊哟喂,这傻小子,听了你这话我才要气得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傻小子,我这不是没事了么!现在是什么时辰了,为何不叫醒我啊?” 我说话时还有些有气无力的,感觉就像是大病过一场似的,可为何昨晚发生了什么,我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呢? “现在已经是辰时了,爷,您昨儿个突然病倒了,发了一夜的高热,都昏过去了,昨晚一直都是公主殿下亲自照顾爷的,等您热退了之后,公主殿下才回的房。现在好了,爷终于醒过来了,阿正这就去告诉紫玉姐姐,让她告诉公主殿下爷醒过来了!” 公主她昨晚照顾了我一夜?! 原来,那,不是梦啊…… 我苦笑一声,不再说话了,瞧着阿正那兴高采烈跑出去的身影,有些认命一般的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突然感觉有些释然了。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啊…… 好不容易挣扎着坐起了身子,看着自己身上换过的这身干爽的衣物,这很显然不是自己原来穿的那件,不禁抚了抚额头,想着,公主应该已经在等着我了吧,等着我给她一个交代! 是的,我欠公主殿下一个交代,原本,我以为这个秘密可以瞒过一段时间的,至少不会这么快就被人识破,可没想到,只要是秘密,就会有纸包不住火的那一日么? 因为她是公主,我想瞒着她;可也因为公主是她,我却又没有办法瞒着她,因为我,不想骗她啊…… …… “晨儿,你会恨我们么?” 病踏上,一位行将就木的高贵妇人摸着一个小男孩的脸,眼中满是泪水,这将会是她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段时光了。 小男孩哭着摇了摇头,紧紧地握住了母亲大人的手,说道: “不会,晨儿的命是父亲大人和母亲大人给的,无论要晨儿做什么,晨儿都会去做的!” “你还那么小啊,将来要走的路会很崎岖坎坷,你害怕么?” “晨儿不怕!” 小男孩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我们,对不住你啊!” …… 贵妇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咳嗽了两声,目光便开始涣散了,眼前开始变得黑朦起来,她紧紧地握住了小男孩的手,给了他最后一句忠告。 “晨儿,你要记住,一定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女儿家的身份,你一定要学会好好保护自己!” 话音刚落,贵妇人的手最后无力的垂下了。 “晨儿记住了,母亲……大人……” 小孩子边哭着,边扑到了母亲大人的怀里,又一次,又再一次,眼睁睁的看着亲人逝去,她,又变成孤零零一个人了啊! …… 拿开了抚着额头的手,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满脸都是泪了。 “母亲大人,我喜欢上了一个人,我不想欺骗她,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才好啊?” 将整个身子蜷缩在了一团,第一次,我觉得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无力。 如果,把一切都告诉她,她会相信自己么?那之后,我们之间,我们的未来,又该何去何从? 这一切,都是未知之数啊! …… “嗯,是该好好感谢公主殿下的。” 我点了点头,语气却还有些中气不足。 “怎么,方才是提到本宫了么?!” 熟悉的生意入耳,可却少了几分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温柔,我的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了。 “公主殿下万福……” 紫玉和阿正见公主殿下驾到,纷纷躬身行礼请安。 我脸色有些微白,本能的不敢抬眼去看她,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对上她有些冷漠的眼。 很显然,她在生气…… 对紫玉和阿正微微点头,让他们起身。 今日她依然穿着一身淡雅的白衣,身形婀娜,国色依旧,只是两眼略失了往日的神采,想来,她定是一夜未眠了。 我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想把一切都跟她坦白,至于未来会如何,我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当她对上了我的目光后,我明显的看到了她的峨眉微微一蹙,开始有些迷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锐利了。 只见公主径直走向了我,在我跟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手来抚上了我的额头。 “身子,可大好了?” 从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紧张得不敢呼吸了,待到她那句问候说出了口,还有额间那股熟悉的温度,我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般,微笑着回应着她。 221.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呵,掌纹不过是掌纹罢了,又与命运何干呢?即便它真的代表着命运,紧紧握住了双拳, 它不是也能被紧紧拽在手中的么?! 是的,对于我来说,命运是可以靠自己去掌控的! 扶着桥头,抬眼望去,渔夫撑着渔船, 迎着晚霞踏歌而归, 歌声中满是知足常乐的人生论调。 贫贱未必苦,富贵亦非乐, 知足恒常乐,无欺心自安! 突然有些羡慕那渔夫,向往着他歌中所咏唱的人生, 心中开始幻想着,能不能有一日, 离了这皇城中的恩恩怨怨, 纷纷乱乱,携着她的手, 去游历天下也好,归隐山林也罢, 只要同她在一处, 岁月悄然而又静好, 日子平淡却也安乐,那不是很好么? 可是,这大概就只能是自己的妄念了吧,从小到大,我从来没有刻意去追求过什么,第一次有了想要追求的东西,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平凡却又难以企及的东西。 是我太过贪心了吗?也许,是吧! 从忠义堂出来之后,我又去了伏法场,这是高家处置族中出现的不赦之徒而设置的刑场,也不知这刑场之上,有多少高家之人命丧于此。 这是叔父提出的条件,他终于肯将高家实权交回到我手中,可他的要求是,去刑场送那个即将被处刑的护卫。 刑场上围满了人群啊,几乎所有高家子弟都到场观刑了,我想要的威慑效果也已经达到了,所有人都开始畏惧我这个新继任的高家族长的威势,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觑我了! 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啊,我想要的高家的实权,也得到了,看啊,片刻之间,我便得到了很多东西,名利、地位、权利等等,可为何我却连一丝喜悦的心情都没有呢? 刑场中是那个护卫临死之前充满不公和不甘的呐喊,他还在寄希望于高福可以救自己,他哪知道,高福也快自身难保了,当所有人都对他投以怜悯和叹息的目光时,当在人群中看到被人死死拦住的为自己披麻戴孝啼哭不已的妻儿之时,他这才觉悟到,自己大限将至矣! “高辰害我,即便是化成了厉鬼,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他最后一声呐喊如同诅咒一般在刑场的上空来回飘荡着,在他的人头随着刽子手大刀落地的那刻,我的心也仿佛被人重创了一般,有些站不稳地往后退了几步,却被身后的人及时扶住了身形。 不知什么时候,高韦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他是武将,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这类濒死之人所喊出来的诅咒,不过是死前不甘的疯言疯语罢了,生前就斗不过别人,居然还想着死后化身成为厉鬼?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让人感到可悲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高韦冷漠地说出这句话来,拍了拍我的肩膀后,便转身离开了。 呵呵,对于高韦来说,这个护卫的性命,等同于蝼蚁一般吧。 那对我来说,又算什么呢?我不也将他当作祭品一般,成为了我争权夺利的踏脚石了么? 其实,我和高韦是一样的。 瞧见了那护卫早已哭晕过去的妻,还有他那才不过三岁只知哭闹的孩儿,这是我的手染上的第一笔血债,我不会后悔,我若心有悔意,那也只会是伪善。 争权夺利的道路上,一路都是荆棘坎坷,满地都是鲜血尸骸,权利的高峰便是用无数人的骸骨堆积而出的…… 我以后为了达到目的亦或是为了自保,一定还会杀很多很多的人,这就是我的宿命! 紧紧地握住了双手,所有的罪孽我都愿一力承担,所欠下的命,最后,也用命偿还可好? 回过头,转身,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刑场。 刑场上空的白帆迎风飘荡着,发出咧咧声响,仿佛风的嘶吼,又如同谁的哭泣声,声声愁杀人…… 当我好不容易走回到了家门口,天也黑了,周围人家都在大门口点上了灯笼,望着自家门口的那点熟悉的灯火,心里也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拉过门环轻扣了几下门扉,没过多久,大门便大开了,可开门的人居然是紫玉! 紫玉第一眼瞧见我时,十分高兴,可仔细一看只见我只身一人,不禁神色异常,忙开口问道: “驸马爷,怎地只见您一人回来?您没见到公主殿下吗?” 我闻言大吃一惊,她不是受伤了吗?怎么会让她一个人外出的? “我不是让阿正先回来报平安的了么?!公主她,她去哪了?” 我慌了,她身上还有伤啊,要是出什么事怎么办? 紫玉突然有些后悔让公主一人独自外出,公主在听阿正说过驸马今日发生的事后,很是担心,嘱咐自己在家侯着,她去寻驸马很快就回来的。 紫玉没想到,公主并未同驸马一同回来,忙说道: “阿正已经回来了,可公主说要亲自去找驸马爷你的,所以才……” “公主她出去找我了?!” 不等紫玉说完,我又急忙往外跑了出去。 公主她在找我,这一路上我都没碰到她,一定是在哪错过了! 公主,公主,公主…… 我又按照原路跑了回去,这一路上,我一边跑一边察看着来往行人。一看到与她身形相似的,便发了疯一般拽住人家,又瞧又问的,周围的人都把我当疯子一般了。若不是见我穿着公服,只怕是要报官抓我了。 我就这样,来来回回穿过了好几条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找不到她,怎么都找不到她啊? 琬儿,琬儿,你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我怎么找,就是找不着你啊? “对不起!” 颓然地方开了抓住一位女子的肩头,那人本欲开口骂我,却见我一脸悲伤痛苦的神情,想来是个为情所困的痴人,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怪是可怜的,也便不忍心再做纠缠,继而转身离开了。 望着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人海茫茫,我极度渴望从人群中找到那抹熟悉且深深眷恋着的白衣身影,可一切都仿若镜中花水中月,是如此的可望而不可即。 我原本以为,只要回到家就能看到她了的,看到她动人的微笑,听到她温柔的话语,感受她温暖的触摸,可以将她紧紧地拥抱入怀…… 我觉得只要有她在,无论多么痛苦的经历,我都能克服;无论多么困苦的磨难,我都能战胜。如果失去了她,我的生命也将会变得毫无意义! 琬儿,琬儿啊,我真的不能够失去你,告诉我,你究竟在哪儿? 我颓然地跪了下来,也许是因为突然陷入无法自拔的惶恐,也许是内心最深层的罪恶感在蔓延,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满脸都是眼泪。 对于我来说,琬儿便是我得到救赎的那一抹白光,有她的地方就是家,可我确怎么也找不到她,我就像是个迷失在路途之中的孩子,放佛再也难以找到可以回家的路。 “琬儿,琬儿……” 周围的人都我有些癫狂的模样给被吓得躲得远远地,无论我怎么呼喊,都没有人会回应我。 看着来来往往那群陌生而又淡漠的面孔,心中恍然想着,我这般疯狂地在找她,那她是不是也在失措着到处在寻着我? 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擦干了眼泪,我必须振作起来,哪怕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都要找到她,然后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放开了! 挣扎着站起身来,我发现自己已经脱力了,扶着沿路的护栏或者是围墙,就这样一步步翻过了一座长桥,支撑着走了许久,手都被划出道道血痕而不自知。 当我沿着河岸缓缓前行时,隐隐约约似乎有听到银铃声,那声音很熟悉却又很遥远…… 是我的错觉吗?我紧张地四处张望着,河的对岸,灯火朦胧之中,当那抹熟悉的倩影映入眼帘,我的双眼都湿润了。 那是我的幻觉吗? 不,是她,一定是她,我绝对不会认错的! “琬儿……” 我的唇都激动得在颤抖着,我好害怕,她会听不到我的呼喊,我在唤她,唤我的爱人! “琬儿……” 对面,那袭有着无限落寞的身影猛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来时,眼已对上了那寻觅已久却始终不见之人的眼,眉头紧蹙,绝美的容颜上却是一脸悲伤的神情,心中不禁发出一阵感叹: 那人定是自己上辈子所欠下的冤孽,不然,自己为何会对这冤家如此念念不忘? 好像立刻回到他的身边啊…… 众里寻她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辰……” 她深情而又急促的一声呼喊,让我入置梦中。 话音刚落,只见她身子微向前倾,足尖一点,如同一只婷婷仙鹤般,飞身而起,白色衣袂在风中摇曳,清影起舞,如同九天仙子下得凡尘,片刻间纵身向我跃来,我早已忘记周身一切,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人了。 张开双臂,再度将她拥入怀中,我只觉得此身定是在云间而非人世! “你去哪儿了,你到底去哪了?我到处找都找不到你……” 说着说着,心中不觉酸楚,眼中的泪便要再度落下来。 她紧紧地抓住我的衣角,头靠在我的肩头,抱住了我有些怔怔发颤的身子。 还好,我找到她啦! 紧紧地抱住了她,我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我一直在找她啊,找她找得好苦好苦,从来不知道,寻而不见竟是如此痛苦神伤之事,不知不觉间,她对我来说,竟已如此重要了啊! “对不起,对不起啊,琬儿,我来迟了,终于……找到你了啊!” 怀里的佳人心有所感,她缓缓抬起头来瞧着我有些憔悴的神情,怜惜地抚上了我的脸,见我面容憔悴、一脸神伤,便知道我有多么心急着寻她了。 听到我道歉的话语,琬儿只是浅浅摇了摇头,静静地看着我。 我还有些神魂未定,紧张兮兮地拉着她的手,心中所想无所顾忌便冲口而出,言道: “琬儿,你答应我,不要在我看不见你的地方,不要到我寻不到你之处,好不好?” 永远不要离开我…… 在这一刻,琬儿看见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满是自己的身影,而那眼中所饱含的深情,不禁让琬儿脸上微微一红,心中发烫。 对上了我的眼,琬儿轻柔问了句,道: “若是寻不到我了……那你,又该如何是好啊?” 附上了抚摸着我的脸的纤纤柔荑,我眼中是坚定的目光,言道: “那就一直找,一直找,上穷碧落,下极黄泉,我也一定要找到你,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担心她下一刻便会消失不见似的。 “傻瓜,无论是碧落,亦或是黄泉,我都随你去,永远都不离开你,可好?” 我微微一怔,鼻子一酸,伸手抚住了她美好的容颜,她说这话的意思,是愿意与我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吗? 哈哈哈,高辰啊,高辰,你前世究竟是修了怎样的福报,这辈子可以得到这样一份弥足珍贵的爱恋,可以遇到这样一个美好真诚的可人儿啊! 我爱她啊,即便同为女子那又如何?! 这份爱恋绝不会输给任何人,这辈子她注定是只属于我的女人,谁,都抢不走! 抱紧了她,我笑了,笑得好开心还快活,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好,我们永远在一起,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绝对不会,再把你弄丢了!” 紧紧回握住我的手,她的脸上带着那抹迷人的微笑,温柔的对我说道: “辰,我们回家吧!” 我点了点头,心中满是幸福洋溢,笑着回应着。 “好,我们回家!” 我俩相视而笑,两人牵手并肩而行,仿佛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同对方说,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一切尽在不言中…… “晨,是农祥晨正的那个晨么?” 走在半路,公主突然开口询问到,她很想知道我的本名。 我有些吃惊的瞧着她,她只是淡淡一笑,言道: “那晚你发高热,说胡话的时候被我听到的,是么?” 我嘴角翘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道: “嗯,是那个晨,暮鼓晨钟的晨!” 高辰的辰,农祥晨正的晨,辰儿,晨儿…… 公主似乎瞧出了里边的非同一般,明明如此简单的一个‘晨’字,何以要用‘农祥晨正’这个词来带出? 公主饶有兴趣地盯着我瞧,问道: “为何是‘农祥晨正’啊?” 我露出一丝狐狸般狡黠的微笑,非常坦白的地说道: “我若不这般说,父亲大人便不会收养我做他的螟蛉之女了!” 命运就是这般充满了奇迹和未知,高镇夫妇在救下我之后,原本打算找一好人家收养我的,正因为我说出那几个字,透露出自己识字念过书,才得到高镇的怜惜,成为他的螟蛉之女了。 倘若不是这般,也自然不会有后来的际遇,我不会为高辰,更不可能遇到公主见到琬儿了…… 总觉得,这一切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难道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么? 如果,我与公主相遇、相知、相恋和相依,是命中注定的话,那我就相信这是命运使然了! 公主听了我的解释,不禁掩面嬉笑,言道: “瞧不出来,你小时候便如此聪慧了,也不是很笨的吗?” 我眨巴着眼睛,好奇地反问了一句,道: “我小时候,很笨吗?” 我怎么不觉得我小时候很笨呢?我可聪明着呢! 再说了,公主怎会知道我小时候是聪明的,还是笨笨的啊? “是啊,很笨哦,呆头呆脑的,书呆子一个!” 222.三生有幸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臣,高辰,恭领太皇太后慈谕,谢陛下恩典!” 为表隆恩浩荡,行过君臣大礼后,我抬起头来, 从宣旨太监手中, 接过了这道圣旨。 御座之上, 是一位还未满十岁的小皇帝。宽大的御座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以至于小皇帝的双腿都是悬在半空的。 许是这朝礼太过无趣,小皇帝早已坐不住, 身子不断摇晃着, 眼睛四处张望片刻后, 目光放回到了这位由太皇太后钦点的大驸马身上,脸上微微显露出鄙夷的神色后, 瞬间便恢复了一脸童稚的模样。 这样的人也配的上他的大皇姐么?! 小皇帝藏在龙袍长袖下的手, 不由自主的紧紧握住。高氏一门,擅权专政, 架空皇权,何曾把他这个小皇帝放在眼中, 又何曾将皇室宗亲放在眼里过。 小皇帝眼中所闪现出的怨恨, 尽收我眼底, 此刻我也只觉冤枉, 虽说我顶着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 其实在高氏一族中,我的地位还远远比不上叔父高钦之子高韦。 高家本是北魏名门望族,世代都有入朝为官者,可谓深受皇帝倚重,朝廷肱骨。 我的父亲高镇,原是高家长子,在家族中也颇有威望,而叔父高钦则是庶子,嫡庶之分,长幼有序,自古世人极为看重。而作为父亲唯一儿子的我,自然也成为了高家的长子嫡孙。只可惜父亲去世的早,而家族重心,也逐渐为叔父高钦所取代,因为此时,我的叔父已经是这北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而我与高韦,是先皇在世之时最后一届科举考试所遴选出来的文武状元,高氏一门双杰,在当时还曾一度传为佳话。那年,我因着是文科进士第一名而得了个六品翰林院修撰的官衔,而高韦因武状元当了六品兰翎侍卫前锋校尉。 而三年后,新帝登基,我依然是个六品的翰林院修撰,而高韦已经是专属皇帝护卫军御林军统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公主即便要嫁,那也是嫁给高韦,怎么看,也轮不到我一个小小的翰林院修撰。外人瞧着这驸马是个美差,皇亲国戚,美人在怀,从此荣华富贵,羡煞旁人。可一旦成为驸马,虽有荣衔,将来官运仕途却便难以再有建树。 赢了富贵美人,却输了锦绣前程,是福是祸,也得自行掂量着。 有着光明前程的高韦,叔父自然不愿他成为驸马。所以,我这个被遗忘在外的所谓长子嫡孙,也终于可以为高家做出点贡献,成为太皇太后最为钟爱的长公主——萧琬的驸马。 其实当不当驸马,对我来说可有可无,仕途与我而言,早已意义不大。我每日都过得浑噩,却也逍遥自在,远离朝廷权利争斗,寄情书山字海,也是怡然自得。 如今因缘际会,做了长公主的驸马,官衔是升到了正二品,得了个驸马都尉的头衔,做的依然是翰林院编撰的工作,不过唯一令我稍感安慰的是,每月俸禄也涨了不少。 对于我这种贪图享乐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比这更令人开怀动容的了。 好不容易等到退朝,高丞相已将在殿前帮小皇帝决定了今日早朝的议事,小皇帝不等太监宣布退朝,便径直从御座上跳了下来,拂袖而去了。 虽然小皇帝不开心的走了,可满朝文武还是在等高丞相先离开之后,才依次陆续离开了大殿。 我故意留在了最后头走,却不想还是被一些好事之人挡住了去路,言语间皆是阿谀奉承之语,无非就是想让我将来有机会帮忙美言几句云云。 美言几句?向谁美言?御座上的小皇帝么?还是我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叔父? 我不禁苦笑一声,虽说都姓高,又同出一门,可未必人人都有某人那么好的待遇啊…… 心里边嘀咕着,边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前头被人围住都无法走动的高韦,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眼不见为净,寻了个借口,脚底抹油,便快步离开了大殿往翰林院去了。 早朝之后,官员都不能立刻回府,而是到相关部门继续办公,只有将今日的工作做好后,在皇宫落钥之前,才能离宫回去。 我才刚回到翰林院,左右手便被两人架住,拉到了一边。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同为翰林院编修的杨安源和李皓。这两人与我一般,也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及第,前三甲的榜眼和探花郎是也。 看着他们如今谄媚而又带着点猥琐的表情,不禁感慨着当年几人在先皇琼林夜宴,金榜题笔,一举成名之时,是何等的风光无限,昂首阔步间,尽是文人风骨,傲不可言。 可如今…… 虽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可也没他们这般变得如此圆滑谄媚了,官场,还真是个大染缸啊! “高兄,真是可喜可贺啊!” 杨安源抱拳相贺,就差击掌庆祝了。 想当年杨安源也算是一儒雅俊秀后生,才几年时间,身形就有些微微发福了。 当年书生意气,杨安源完全没有将我这个状元公放在眼里,语气中尽是嘲讽之能事,无非也是因着我是高家之人的缘故,当年的高氏一门双杰之说,暗讽多于褒扬之意,而最多的议论,也就是我这状元公之名,是否名副其实。 当年我也是少年意气,被他嘲讽得多了,也忍受不住,竟与他在翰林院大打出手,这可把一向老实敦厚的李皓给害苦了,忙不迭的来劝架,却被我和杨安源各打了一拳,当场便昏死过去了。 当时可把我和杨安源给吓坏了,忙跑到太医院请来御医瞧了瞧,御医说只是晕过去了,才松了口气。也因着这事,不但被上司责骂,还被罚了半年的俸禄,别提有多出糗了! 可说来也奇怪,虽然我与那杨安源打了一架,彼此却没有反目,之后还成为了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说白了就是常常聚在一起吃喝玩乐的损友便是了! 李皓也忙贴了过来,一脸羡慕的模样,说道: “据说这位长公主面若桃李,貌似天仙,与高兄你这玉面郎君,定是极为登对的,想想真是要羡煞旁人啊!” 我一脸犯愁的瞅着他们两个,语中灌蜜,言不由衷,无非就是想诓我请他们喝酒。 其实谁都知道,做驸马是一件多么悲惨的事情。明面上好听些是娶公主,实际上则是把自己卖给了公主。每日得按时向公主请安不说,能不能进公主的房,还得看公主高不高兴。高兴了兴许还能令宫娥掌灯,放你进屋来。不高兴了,灯灭了一脚把你踹出房去; 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对公主来说,驸马是用来装门面的;面首是用来玩乐的;而别人家的夫婿是用来调戏的! 当然这种无耻的定义不是我说的,而是大魏朝其他驸马说的。 当朝原本是有两位皇子和五位公主的,长公主和大皇子乃先皇后所出,极受先皇和太皇太后宠爱,而大皇子在出生不久后就被立为太子,只是在好几年前的一场谋反案被牵连,大皇子被抄家赐死,此事发生后令先皇从此无心政事,只知安逸享乐,醉心修仙炼丹之术,朝中政权便开始落入叔父高钦等人之手。 长公主则自幼体弱多病,太皇太后甚为怜爱,特意将她养在宫外,偶尔京城气候转暖之时,也会令人接了长公主回宫来,小住几日。因不常露面的缘故,故而,京城里真正见过长公主真容之人,屈指可数。 而第二位皇子也就是如今御座上那位才十岁左右的小皇帝,还有其余四位公主,都是其他妃嫔所生,小皇帝和才满十岁的五公主年龄都还太小,未曾婚配,而其他公主都在及笄之年便选了驸马,如今长公主也觅得了良配,太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其他几位驸马与我不同,却也是往届进士出生,也算系出名门,虽不及高氏权倾一时,家族也在朝中颇有名望。 也许是门第之见,抑或是文人相轻,这几位驸马爷对我这个将要成为大驸马的高氏之人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关系和睦而已,高氏如今正炙手可热,不可一世,自然没将其他门阀士族放在眼中,而他们,也自是不会将我这个毫不起眼的高辰放在眼里。 只是同为驸马的悲苦,倒是令几人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 在得知我将成为大驸马之后,几位驸马难得得找我闲聊了一番,却是听他们倒了一大桶的苦水。 几位公主都算是清丽佳人,个性迥异,可这公主的小性子,便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都难伺候的紧,对他们的管教也甚严,不许这不许那个,回去迟了受罚不说,还不许吃饭,更不许入公主闺阁,各种苦不堪言。 娶了公主,想要如同其他官员般纳妾,难,除非公主无所出,有违妇道,经公主同意,方可纳妾! 想要休妻?难,从来君为臣纲,公主乃金枝玉叶,贵不可言,常见公主休驸马,未有驸马敢休公主的。 …… 就这样,那日好不易得来的半日假期,就这样虚晃中度过。 对于,我真的要娶公主这件事,直到现在我都似乎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说白了,我们之间的婚约,也不过是某种政治妥协下的联姻,我和她,都是别人手中的棋子,从来身不由己。 我并不在意公主是否真的体弱多病,是否如同传言那般貌若天仙,即便她并不貌美,若是性子和顺些,兴许我们还能成为一对相敬如宾的夫妻。我会敬她、怜她、护她,拼劲全力也绝不会让她受到任何伤害,让她一辈子平安喜乐,这便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 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皇城中的红墙碧瓦实在是太过冰冷,心里也不禁染上了几分寒意,也许喝喝酒,会舒服些吧…… “今日,醉仙楼,我请!” 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我便径直去了书库,可得早些将今日的工作做完啊! 杨安源和李皓高兴得手舞足蹈,也立马跟了上来,一路还兴致高昂的聊着醉仙楼新来的一位琴姬,不知这位琴姬手中,又会奏出怎样的动人乐曲? 手把青秧插田野,低头便见水中天. 六根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老师,他们,都是农夫么?” 指了指田间的那些人,小士子好奇地问出声来. 夫子知道这孩子最为好学上问,对于学生的提问,他一向都很乐意为其解惑的. “不是呢,他们不是农夫,而是农奴.” 农奴,也是奴隶的一种,依附于贵族而生,身份比平民还要低贱. “皇帝陛下不是曾下过旨意,废除奴隶制度么,为何还会有农奴?” 小士子对这种不合理的现象感到困惑. 老师的回答也是淡淡的,道: “那是他们自愿成为农奴的.” “为什么?” 明明成为平民可以脱离卑贱的身份,可以不被贵族所奴役,可以不用卑躬屈膝,奴颜侍主. “因为在这个年代,平民比农奴更加难以过活.成为农奴也只是将每年收成的八层上缴贵族,至少还有两层可以勉强度日.可若是成为了平民,繁苛的赋税和徭役,便足以压断他们生存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小士子脸上不禁露出悲伤的神色,问道: “那朝廷不管么?爱民如子的皇帝陛下不管么?朝中忠诚耿直的官员们不管么?” 夫子安抚般摸了摸小士子的头,此时此刻,夫子突然觉得连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抿着嘴,哀叹了半晌. 小士子许久都没听到夫子的回答,奇怪地抬起头望着夫子,却看到,夫子望着远方的眼,居然流泪了. “你们将来都会成为天子门生,有的也会成为朝之栋梁.步入仕途,是你们未来的命运.现在回答夫子一个问题,你们,想做官么?又是为了什么而做官的?” 夫子讲学便与其他的老师不同,他喜欢带学生们去体察民情,去外边开阔视野,比起教学生如何如何,他更喜欢问学生想如何如何. 周围的人为了表现也好,为了尽快结束这磨人的授课也罢,纷纷说出了自己的愿望和理由.也许‘想做官么’这个问题有些多余,因为国子监的学生都是朝中权贵之后,步入仕途是早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所有除了说想以外,对于这个问题便没有再听到其他的答案了. 至于为什么而做官? 为了自己! 为了家族荣耀! 为了国家社稷! 答案莫衷一是,可大抵也没能脱离这三类的说辞. 说自己的,是难得的说出自己内心对官位的**;而说为了家族的,心中难免有股莫名的怨气和无可奈何;至于说为了国家社稷的,这小小年纪怎么知道什么是国家社稷,多数是些哗众取宠的,也许难得有几个心志高远的,可都还是未经打磨的原石. 夫子听之也只是一哂,捏着故须的模样极为儒雅,言道: “为了自己的话,即便将来官做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若是无甚建树,也只会是寂寂无名之辈,几十年后也许连名字都不会有人记得.” “为了家族荣耀,即便家族真的因你而兴旺传承,薪火不灭,可一旦国家破灭,再繁盛的家族也会一朝败落,繁荣不再,百年之后,又会有多少人记得这个家族曾经存在过呢?” “为了国家社稷,其功劳也许会为当朝者所传颂,记载于本朝国史之中,可千年之后,沧海桑田,时移世易,你也不过就是史册上所记载着的那么寥寥数笔,又有谁会深刻铭记你曾做过的一切呢?” “由此可见,荣华富贵,身后荣辱,不过都是虚妄.得之淡然,失之坦然.争其必然,顺其自然.无愧于心,不困于情,这才是士大夫安身立命之道.” 事事岂能尽如人意,不过就是求一句问无愧于心罢了! 夫子的话里总是充满了人生的智慧和大道,对于还是孩子的学生们来说,也许还无法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可只要将它们牢牢记在心上,总有一日会明白的. 223.刑杀峻极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那下跪认错么?要我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逍遥生,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 卫贤是最看不过眼的, 即便眼前这人不是逍遥生,可他的才华是货真价实的, 居然让此人在众人面前下跪认错,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在画坛立足, 还有比这更侮辱读书人的事情么? 卫贤站出身来说了句公道话,言道: “陈员外, 这下跪就不必了吧,此人才华众人有目共睹, 即便他不是逍遥生, 也罪不至此啊!” 卫贤知道,与其花费力气和一个女子争辩,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意见告知陈员外更好。 陈员外被方才之事折腾得也觉得颜面尽失了,且不提女儿私定终身之事,若是那逍遥生当真是如此风流成性之徒,他断然不会同意将女儿许配给这样的浪荡子, 都怪他这些年太过纵容自己的女儿了。 如今,陈员外只想尽快结束这些纷争,然后回家先处理好家事。对于这后生是否有无假冒逍遥生之举早已无关紧要, 见他也确实是有些才能, 而卫贤大人也开口为他求情了, 只要他肯好好低头认个错, 那这件事就此作罢,既往不咎了! “卫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冒名之举终究有违人之诚信,下跪认错就不必了,低头认错的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爹爹,你……” 陈小鱼没想到爹爹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无耻之徒。 陈员外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不许她再如此放肆无礼了。 陈小鱼无奈,这才悻悻退到了一边。 卫贤也没再说什么了,他可以做的也就只限于此了。 这已经是陈员外可以给出的最大的宽容处理了,只要自己低头承认错误,这场闹剧一般的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对于怕麻烦的我来说,这样应该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而且还能做到两全,何乐而不为呢? 我努力让自己站起身来的身形看起来坚定挺拔,这正式的模样,若是低头道歉的话,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了。 我满脸疲惫,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随即打躬作揖,便准备郑重其事地行礼道歉了…… 猛地,身后的小碗儿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许我再向前一步。 我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她,却看到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严厉和愤怒的表情,就连他接下来说的话,也深深的震撼了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吗?” 我低头后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承认自己是冒牌的逍遥生,代表着我将失去身为士族的骄傲和尊严,代表着我的软弱和退让…… 啊~把事情想的如此简单的我,只想着尽快将眼前的麻烦收拾掉,然后继续过回我无忧无虑的逍遥生活,却忘了一个人该有的坚持和永不妥协。 低头么,我也曾以为谁都无法让我低下这颗骄傲而高贵的头颅,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的打压,让我也开始不得不被迫做一些违背自己初心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亲手抛弃了自己的骄傲,还如此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自以为过的逍遥自在,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看着小碗儿眼中的骄傲,他脸上的坚定,那模样,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我,是如此的耀眼和遥不可及。 原来,一直做着醉翁,没有从里边清醒过来的人,是我! 我苦笑着望着对我一脸期待的小碗儿,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不解,还有失望…… 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选择了离开此地。 我看着他瘦弱而又略显孤单的背影,心里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 我低下了头,向陈员外诚心致歉,言道: “小人为方才冒犯陈小姐而真诚道歉,请小姐原谅方才小人的无礼之举!” 随即抬起头来,正视着陈小鱼投来的有些惊奇的目光,正声说道: “在下就是逍遥生,对于此事,请陈员外和小姐给小人七天时间,小人定会查明真相,给两位一个交代的!” 说完,向在场之人揖了一礼,追着小碗儿的身影,也快步离开了此地。 陈员外和卫贤瞧着此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都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而陈员外更示手下不许阻挡,任由他们离开了。 陈员外叹了口气,瞧着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她正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那早已离开的男子,这才发现,他这个做爹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女儿在想些什么了? 对于那无礼之人的一番慷慨陈词,陈小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种没有看错人的得意,正眼瞧着桌上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陈小鱼便知道了,印章可有真假,可一个人的才能却不是可以随意伪造得来的! 对于逍遥生此人,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因为逍遥生出道的第一副画,还是被她给一眼相中而买回去的呢! 命人将此画好好收藏着,她得将这画好好裱起来,到时候可是大有用处呢! 呵呵…… 陈小鱼微笑着给父亲和在场的前辈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这幅画便静静离开了,留下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最后,陈员外早已无心选画了,可为视公平起见,还是陪着各位评审将所有的画作都过目点评一番后,从中选出了最好的作品,最后夺魁的是一位寒门的书生。然后按照约定,陈员外将那百金赏给了这位书生,至此,这场名动京城的画试就此收官! …… 如今已经过了酉时,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上了灯火,就连街道两旁也都开始有人将灯笼高高的挂上了屋檐,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热闹的夜市也即将拉开序幕。 小碗儿走的很快,无论我在后边如何喊他,他都没有停下脚步,却也没有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以外,我知道,他也有话要对我说,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追上他的。 好不容易追过了桥头,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大声喊道: “碗儿,你……你给我站住!” 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如今我也只得用官威来命令他了。 果不其然,他就这样在桥尾停住了身影。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气息变得平稳些,我有话想要问他。 “你,生气了吗?” …… 我向前迈开了步子,缓缓地想要靠近他。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 就这样我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后,可他依然没有给我回应。 “你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 …… 有时候,我会觉得小碗儿对我很严厉,我的很多行为都无法得到他的赞同,然后惹他生气,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生气,我便会不自觉的想要改掉那些坏毛病,我想看到他对我笑,我想要得到他温柔以待…… 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过来,与其说是小碗儿对我有所期待,倒不如说,是我对小碗儿有所希冀才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眼前那瘦弱的身影,明显感觉到了那句期待说出口时,他的身形微微一滞,可还未等我触碰到他,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注视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朦胧,然后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口中,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远处,一阵阵烟火之声划破天际,然后在半空中绽放出极为绚丽的火花,极为美丽动人,今日有庙会,是个值得人们欢呼喜庆的日子。 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转身离我而去,而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却早已失去追上去的勇气了! 心中的那股刺痛感似乎被无限放大,疼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为什么,我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啊,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看到他开心,我会欣喜万分;看到他生气,我会心乱如麻;看到他伤心难过,我就已经怅然若失了…… 我,喜欢上他了…… 我不禁苦笑两声,然后颓然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等我明白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却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对我说: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小碗儿逃得有些狼狈,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那个人说出是否对他有所期待之时,这陡然之间的心乱如麻,就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突兀的说出来一样。 他对自己来说,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么? 即便他们之间有婚约在身,可那只过是一场政治交易而已。 现在想想,那些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逃避的借口,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光便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想移开,却又会不由自主的注视着他。 他曾经让小碗儿很失望,为人轻浮、随性,又放纵,胆小怕事,畏畏缩缩,根本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后来发现,他其实就是一只可恶的狐狸,喜欢带着面具,最会的就是伪装自己,狡猾而又招人恨,每次见到他都嘻皮笑脸的模样,让小碗儿都莫名其妙就生出想要上前去掐他脸的冲动,想要看看这幅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高辰,高辰啊,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他戒备的心思逐渐转变,变得开始有些喜欢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感觉,随心随性,轻松自在…… 其实很多事情,他们两人之间不是没有怀疑和猜忌,只是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心照不宣,便如同高辰从不问他为何会武功,而自己也从不问高辰为何隐忍蛰伏一般。 这仿佛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那表面看起来和谐的景象,便会不复存在。 小碗儿微微叹了口气,他真的开始感到畏惧了,正如高辰所言,自己真的对他开始有所期待,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的内心其实已经开始慢慢的想要接受他了呢? 这可能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皇室和权臣之间的矛盾,还有许许多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阻挠和障碍,可光是公主和驸马的身份,便已经是一道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了! 已经,不能再见面了啊! “再见的话,我是大魏国的长公主萧琬,而你是长公主萧琬的驸马高辰了啊!” …… 从杨安源那得到的消息是,这一个月来,他不仅有好好的履行身为一个受人期待的画师,从不间断的创作出新的作品来,继而还将逍遥生的名头推向了另一个高峰! 我瞧过了杨安源带回来的这家伙一个月所创作出来的风俗画,画工技艺比起我来毫不逊色,如果说我之前的画作是以男女感情表达含蓄来概括的话,那他的就是将感情表达得更直接和热情了,我也不得不悲催的承认,他的风俗画比我的更吸引人。 这画舫调戏、夜半翻墙、月上梢头、人约昏后等等画作合集,记录的,该不会都是这家伙这个月来的风流韵事、承平佳话吧? 旁边的杨安源瞧着都愤愤不平,拍案而起了。他都从未试过这么受欢迎,没想到这小子捷足先登,无限悲愤地言道: “这小子本事竟如此了得,行于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啊!” 我终于忍不住朝杨安源脑袋上来了一拳。 要是真如杨安源所言那般,此人不仅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再加上有这样的画工技艺,出手又阔绰,确实在花街画舫中,很难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谁都不冒充,偏偏就是要冒充逍遥生呢? 我瞅着他的这些作品,居然发现他的每部作品都与我之前的作品相互对应,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在向我挑衅来的啊! 将这些画仍在了一边,人家既然把挑战书都送到门口了,我又怎么能退缩让他小瞧了去? 见画如见人,从画中男女衣着华丽,绣花精美这处一瞧,便知道此人不仅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一位权贵,地位显赫的。会做出此等推测也是在这画中士子的衣饰当中,居然看到了云纹。 云纹形状优美,形似飞鸟,曰瑞雀,乃吉祥图案,象征着高升如意。这类云纹普通百姓或商贾之家是不能用作衣饰的,而通常所用,皆为朝中一定品阶官员或皇室宗亲常服所饰。 此人毫不犹豫的便将云纹绘出,可想而知平日里定是司空见惯,便不以普通士子衣饰绣此云纹为异。 而画中尽显浮华奢靡之风,与追求朴实素雅的北派画风相比,却更像是南派画工的手笔。 此人若不是北方人,莫非来自南方? 是了,江南一带繁华富庶,得天独厚,可以说北魏京城繁荣不及江南一半。若是此人来自南方,出手阔绰便也见怪不怪了,而这许多疑问似乎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是时候去会会这位逍遥生了!” 被我打怕了的杨安源听到这句话后才敢从桌后边露出脸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去见他?” 杨安源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真的逍遥生去见那假冒的,该着急惶恐的也是那人才对吧?! “怎么,我见不得他么?” 我有些疑惑的盯着杨安源,难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人的行踪?不然怎么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不,不是,你不是见不得他,是不一定可以见到他!” 哎呀,这小子皮痒痒了吧,这说话还跟我使拌子,我做势要去收拾他,他这才把真相给吐露出来了。 “他明晚会出现在醉仙楼。据说,他是准备竞投那醉仙楼头牌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什么?!” 我不禁眉头紧蹙,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这梳栊便是风尘女子首次接客,合卺良辰,犹如良家女子的婚典之礼。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我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安源见我似乎对这位素竹姑娘很是上心,有些好奇,联想到了上次自己酒醉时将她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做比,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多问,便老老实实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冒牌的逍遥生惹出来的是非。近月来,这花街画舫中的头牌,皆以可以邀请到逍遥生做客为耀,可唯独那素竹姑娘对他不屑一顾。这逍遥生前几日亲自求见素竹姑娘不成,便以千两白银和那黄田石刻印为礼金,要聘娶那素竹姑娘为妾。” “那素竹姑娘自是不允,老鸨有意刁难,逼她行那梳栊之礼,借此敛财取利!” 听到此处,我的双手死死得握成了拳头。 这逍遥生真是死皮赖脸,还愚蠢至极,他这可是把那素竹姑娘往火坑里推了啊!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帮帮那位素竹姑娘才行! 这酒仙楼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既然是要竞投,自然是需要一大笔银钱了。 醉仙楼的老鸨贪得无厌,那冒牌货竟然拿出一千两银钱要为素竹赎身娶她为妾,这老鸨自然会将首价开到这个价位或者以上,可是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把我那可怜的家当都卖干净了,也不可能凑到那么多钱啊? “你明日当真要去醉仙楼?” 杨安源突然发此一问。 我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 “一定要去!” 杨安源叹了口气,他了解我的脾气,我说回去就一定会去的,正如同当年,我不顾一切为柳絮做的事情一般。 可一想到柳絮,杨安源这心里就十分难过。 其实杨安源心里也明白,柳絮那件事真的不能全都怪在高辰身上,当年他为了柳絮也险些丧命。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需要银钱的话,我就算舍了我那宅院,赔了我这张老脸,也得给你借到千两银钱!” 我苦笑几声,摆了摆手,道: “还是算了吧,你那宅院可是祖宅,你要真为了我把祖宅给卖了,你家老祖宗还不得找我拼命?!” 像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他的心意,我心领了。 “银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明天你先到醉仙楼等我,若是我未能及时赶到,你得想方设法帮我拖延时间。” 我有些伤神的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去求求人情,动动人脉了,可这人情若是欠下了,将来可是很难还的啊…… 第二日,醉仙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大家伙都知道,今晚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要在此等良成吉日里择一才俊,共渡良宵。 话虽如此,其实大家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还不是价高者得么! 老鸨儿果然有些手段,这起价就是一千两银钱,也是了,凭借这素竹姑娘的美貌和才艺,若是能睹其芳容,一亲芳泽,暮朝相伴,共渡良宵,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也得垫垫自己的轻重,是否做得起这赔钱的买卖。与美人共渡良宵自然是一大乐事,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据说,那风流才子逍遥生相中了素竹姑娘,这一出手就是一千银钱啊,这花钱若流水,眉头都不待眨一下的,也不知其是何来历,居然如此富贵。 224.狼子野心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在仆人的带领下来到了静思亭, 陈小鱼向来人福了一礼, 自是有礼有节, 不失千金之仪。素竹也是回了一礼,两人相视而笑,不禁互相打量了一番。 素竹不是第一次见陈小姐了,想起第一次见面还真有些失礼, 当时还真没想到, 那人居然如此大胆,敢做这爬墙赏花之举, 不过也亏的此举,自己对眼前这位娇滴滴的大小姐也不陌生了。 就比如那手掷茶杯如此有准头, 便可看出, 这陈小姐似乎也是位练家子呢! “常听人言:素竹姑娘品格高雅,超凡脱俗,貌若天仙,不可方物, 今日一见,才知此言非虚啊!” 素竹不禁颜面一笑,这漂亮的女子称赞美貌的女子, 要么就是正话反说,要么就是别有所图, 瞧陈小姐一脸微笑的模样, 似乎是两者兼得啊! “呵呵, 陈小姐客气了,小姐不也雍容华贵,气质出众,才貌双全,蕙质兰心么,今日素竹能有机会认识陈小姐,也是三生有幸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两人说完,又是相视一笑。 陈小鱼心中不禁感叹道:好一张伶牙俐齿。 “来,请落座!” 作为主人,陈小鱼请素竹落座,素竹不好推辞,道了声多谢,福了一礼,然后施施然坐了下来,而紫玉则规矩的立于一旁伺候着。 陈小鱼瞧着端坐有礼的素竹,又瞥了一眼附近侍立着的紫玉,垂首思虑了片刻。 “幸得陈小姐盛情相邀,还送上如此好礼,素竹有些受宠若惊了,只是不知陈小姐有何差遣,若是素竹力所能及,定然鼎力相助!” 素竹知道陈小姐是个聪明人,这寒暄过久就显得有些做作了,何不打开天窗说亮话呢? “差遣不敢当,反而是小鱼有事相求。姑娘聪慧过人,那小鱼也便不再拐弯抹角了!” 陈小鱼停顿了片刻,还是决定开门见山的道出此番目的。 “姑娘的身份,小鱼也是因缘际会才得以知情。若论起雍容华贵,气质出众,小鱼自认为是比不上姑娘万分之一的了!” 陈小鱼此言亦有所指,莫不是自己是当朝长公主的身份,也被她所知了么?因缘际会,这词用得可当真是微妙啊! 素竹眼眸如水,平淡沉稳,可脑海中却闪过千道思绪,这陈小鱼又是如何的知自己真实身份的?她说有事相求,这京城首富便属她爹爹陈员外不做第二人想,难道还有连她们陈家都无法轻易解决的事情么?这事又是否与那陈四有关? 素竹优雅地执起眼前的茶杯,不急不缓地悠闲品茗,待得这口好茶入了喉,不禁有些感叹这畅春园的下人也不简单啊,泡得这一手的好茶,从水温到用水还有茶叶都极为讲究,就算是在宫里头,也未必有人可以泡出如此香浓得宜的好茶来啊! “说来听听!” 既然自己身份都被人识破了,那也便无需装得如此客气了。 “小鱼想请姑娘,放过那陈四!” 陈小鱼这一语便将这表面和气给搓破,那陈四是陈国奸细,陈小鱼公然为此人求情,那她的身份,岂不是昭然若揭了么? 身边的紫玉不禁将手摸到了腰间,里边藏有暗器,又是在如此短的距离之内,只需主上一声令下,便可将这陈小鱼当场毙命。即便是她在这园林周围埋有伏兵,紫玉也有自信可保主上全身而退! “你应该知道陈四是什么身份,也知道我的身份吧,陈小鱼,你好大的胆子啊!你应该知道,光凭你这句话,便可让陈家抄家灭族了!” 素竹示意紫玉莫要轻举妄动,她觉得陈小鱼意不在此,肯定是别有所图。 陈小鱼起身,躬身给素竹行大礼,言道: “陈四是陈国的奸细,而我陈家,也是陈国多年以前派往北魏而秘密培养起来的暗探。” 原来,陈家便是陈国奸细身后的那棵在北魏扎了根的大树啊!这些年来,组织不是没有怀疑过陈家,毕竟陈家在京城影响甚大,所以才没对陈家做进一步的举动。 如今陈小鱼居然如此坦白的承认陈家便是潜伏于北魏的最强奸细,这是在找死么? 素竹冷哼了一声,言道: “陈小鱼,即便你陈家在京城富商之中手执牛耳,可有句话你该听说过,‘贫不与富斗,富不与官争’,即便你陈家再富贵,官家一言,便可将你陈家一夜之间移为平地!” 陈小鱼神色有些黯然,却并见慌乱,她知道素竹只是在试探自己而已。 “姑娘,虽说富不与官争,可若富拼死一搏,虽是强弩之末,困兽之斗,却也足可让京城商道为之瘫痪不振。” 呵呵,好一个陈小鱼啊,居然用商家左右京都经济次序来威胁自己么? 确实,这些商会只要联合起来,哄抬物价,囤货居奇,暗箱操作,便可让京城一方的物价飞涨,百姓惶恐,大乱便至。故而,国家对于一些富商的态度是既宽又严。 组织虽一度怀疑过陈家,也是因朝廷政策,才一直未对陈家动手。现在看起来,一味的对这些富商容忍,可不一定能得到他们感恩戴德啊! 可恨啊,素竹心里恨得牙痒痒的,可见一个富家千金都有如此胆魄和见识,想来,这陈小鱼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了。 许是都身为女子,且智勇双全之故,素竹倒是对这陈小鱼生出几分钦佩之心来。 明明知道是困兽之斗,也要拼死一搏吗?陈小鱼她,也有拼死想要守护的东西啊! “你要我放过的,应该不是陈四吧?” 素竹直盯着陈小鱼,她需要陈小鱼对她说实话。 “放陈四回去,对北魏有利!姑娘应该知道,陈国此刻的情形为何?” 陈国此时,正经历着夺嫡大战,陈国皇帝刘禅年老昏聩,听信宸妃之言,要废掉已立为太子十多年的刘裕,打算立三皇子刘昶为太子。可有十多年威信的太子怎甘储君之位被夺,自是联合一些支持自己的大臣,与刘昶为首的一党和背后支持他的宸妃等外戚对抗。 陈国现在可以说是乌烟瘴气,朝野不振,这也在一定程度上,给北魏休养生息的机会。早些年前,北魏常受陈国突袭边境之苦,边境兵民苦不堪言,奈何国弱力微,拼死驱逐敌寇,却再也无力挥师南征。 素竹听闻此言,也很想知道放走陈四如何对北魏有利。 “继续说下去!” 陈小鱼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赌的第一局是自己险胜了。 “那陈四,乃是陈国的第四皇子刘季,只要他一回陈国,那陈国混乱的局势,便会变得更加混乱不堪了。此人本就是个富贵王爷,选择支持三哥刘昶争夺皇位,也不过是瞧着其中有利可图!” 陈四,陈国的四皇子刘季?!呵呵,素竹冷笑一声,他还真是一点都没打算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自古以来,凡举大事,自是少不了钱粮兵马以做策应。” 说到这里,陈小鱼若有所思的瞧了瞧素竹。 素竹一点便通,这陈家富贵可是众所周知之事,只怕这陈家夹在两位皇子之间,也是极为不易的吧,若是一家向你伸手要钱,你还给的起,两家一起伸手,这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给哪家你就得罪哪家,不给亦然。 那陈四来这京城,想来便是亲自来监督陈家的,这是要陈家当即表态,到底支持那一边? 如此看来,倒是这三皇子刘昶心思深沉些,虽然派了个不靠谱的刘季过来,可也知道先下手为强的道理,陈四这一来,即便陈家拒绝了三皇子,那太子一党,还能再信任陈家么? 这样看来,陈小鱼的真正目的也就昭然若揭了,这不就是为了保全陈家而做的最后一搏了么? 素竹嘴角翘起,言道: “自古以来,忠臣不事二主!” 这话不假,今日你可因走投无路而舍了救主投奔他人,那他日,又怎知你不会故伎重施,反复无常呢?这样的人,还能得人信任么? “家父虽是陈国国君的旧臣,可对臣子之道一直不太上心,反而对商道更为热衷,故而几十年的经营后,才有陈家如此家大业大。而且,陈家未来的家主,是我!” 素竹饶有兴趣的瞅着陈小鱼,这话她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呢? 陈家的当家人是她,那么说,他父亲宣誓效忠的君主并不是她心甘情愿效忠的君主,她要越过她的父亲,顶着陈家家主的名号,带着陈家身后代表着的富贵与四通八达的商路,还有在各国散布的耳目眼线,发誓对我效忠么? 这不得不说,是个强而有力的诱惑啊…… “那么敢问未来的陈家家主,谁可让卿心甘情愿臣服屈就啊?” 陈小鱼心中大喜,言道: “此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忙跪在了素竹跟前,发誓效忠,言道: “陈小鱼携陈家大小,在此立誓,从今往后,效忠主上,鞍前马后,至死不渝,若有违今日誓言,怀有二心,陈家老少,全族皆殁!” 这可以算是毒誓了,素竹从不相信所谓的誓言,可她却选择相信陈小鱼的真心,她都如此有诚意了,那自己也的拿出同等的回报来,这才能让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卖命啊! “好,只要有我一日,便保你陈家老少无虞,富贵不灭,今后我对你,自是推心置腹,不疑不忌;若今后你敢背叛于我,我便将你陈家三族移灭,一个不留!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个本事,也有那个能力,说到做到!” 素竹此言一出,恩威并施,便让陈小鱼额头都不禁溢出冷汗来,这皇家威严,果然不是唬人的。 天子之怒,浮尸百万,血流成河,不是妄言啊! 说完,素竹便起身走过来将陈小鱼扶起,脸上温和之气渐生,这以后,她们也算是一家人了呢! 素竹用人,一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如今得此助力,也算是喜事一桩,那之后要应对的,便是助陈家摆脱敌国奸细之名了,那陈四回去后,自然免不了将北魏之事告知那三皇子刘昶,以刘昶那睚眦必报的个性,定然不会让陈家好过。 刘昶会做的,自然便是借北魏的刀,灭了陈家这眼中之钉了。 也难怪陈小鱼要冒险将自己请来,还设下这赌局,便是看自己有没有胆量将陈家的势力收入囊中了。 若是换了别人肯定不敢,至少也会先合并了陈家,吞并其所有财势之后,再将陈家老小杀之灭口,才是上策。可素竹偏偏选择护佑陈家,将来还要重用陈小鱼,这便是她的远见,杀人灭口,夺人财势容易,可这商道之才,富国之人可是极为难得的! 那陈员外历经几十年便可将家业做的如此有声有色,各国皆有其势,素竹相信,她的女儿青出于蓝而更胜于蓝。她需要为国家收揽可以助其富国强兵的人才! 素竹瞧着眼前这绝代佳丽,富贵千金,这才明白自己之所以会对她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是因为她们两人也有相似之处。 陈小鱼为护的陈家老小周全,煞费苦心,而自己不也是为了北魏王朝,而苦心孤诣么? “小鱼,你实话告诉我,为何会选择北魏?即便陈国容不下你陈家,你也不是非北魏不可的啊?” 毕竟,比起北魏这地贫民脊之地,那富饶一隅的北齐,才更适合陈家这商贾之家去经营和效忠的! 陈小鱼自是知道素竹问的是什么,这些年来她可不是外人所见的那般柔柔弱弱的千金大小姐,因为父亲没有儿子,而身为父亲的女儿便得肩负起陈家一族的兴衰荣辱,由不得半点马虎。 故而她很小便女扮男装,跟随着父亲外出经商,游历各国,虽不能说见识丰厚,无所不知,可也将各国民生风情,瞧了个遍。 而父亲也会从旁提点,告诉她应该和什么样的人做生意,什么人诚实守诺可与之深交,而什么人背信弃义而应该远离和加以利用。而父亲也告诉过自己,要想知道哪个国家最为强盛,不是看它表面谁更繁华似锦,而是看它是否民心所向! 所以,陈小鱼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民心对于一个国家来说,是多么的重要! “主上,应该听过奇货可居这个典故吧,小鱼虽无吕不韦天纵奇才,却也是个商人,分得清这国家民心所向!这北齐偏安一隅,而南陈坐拥江南富贵,民心日被侵蚀,居安却不知思危,如同温水煮蛙,离覆灭也不远矣!” “而北魏,虽国力微弱,常受三国欺侮,可却民心未失,民风尚武,推崇忠信,国耻便如同个人耻辱一般,民众感同深受。这样的国家,可灭之却不可让其屈服,若有朝一日,富国强兵,横扫宇内,一统南北,也未可知啊!” “这便是小鱼选择北魏的原因,只是一家之言,小鱼狂妄了,主上莫要见怪!” 素竹都不禁对陈小鱼另眼相看了,有如此见地,只是做一个商人实在是大材小用了啊! “哈哈,奇货可居么,呵呵,当真是奇货可居啊……” 素竹笑了,笑得极为开心,看来以后,她和陈小鱼不仅可以成为推心置腹的主仆,还能成为无话不谈的朋友了啊! …… 卫王萧昭陡然想起不久前,他的父亲礼部尚书元镇曾跟自己提过他的二儿子元恪入仕之事,无非也就是让他帮忙多照顾些罢了。 “正是学生!” 萧昭见这元恪也是个懂礼的,点了点头,言道: “一表人才啊,不用那么客气了,进来坐吧!” 说完,揖了一礼,也脱了靴,见到我之后,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不失礼节的在我附近也盘腿坐了下来。 我也微微点头回礼,卫王的酒杯又递了过来,看来今日他不把我灌醉,是不肯轻易放过我了啊。 这宴席上的欢快,也并未因多添了几个人而减少半分,反而还越发热闹起来,大家侃侃而谈,各抒己见。 也不知谁起了个头,开始谈论这京城最近发生的一些个新奇事儿。大家伙的兴趣一下就被提了起来,都侧耳倾听。 “说道这京城最近的新奇事儿,自然便是那醉仙楼的头牌琴姬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啦,整整八千银钱啊,还真是这花街画舫中的一大奇闻啦!” “何人竟如此多情,甘愿为美人倾家荡产,一掷千金啊?” “我也听闻过,那人好像是个风俗画师,叫什么逍遥生来着的。” …… 元恪听到后,不禁笑了笑,有些嘲讽的语气,言道: “风俗画?!不入流尔,难怪此人如此风流多情了!” 哈哈…… 此言一出,顿时惹的其他的士子们都哄堂大笑起来。 卫王和逸仙都是淡定从容之人,自然不会为了这群年轻人的嬉笑之语而左右情绪,一个喝他的酒,一个弹自己的曲,自得其乐。 我也只是笑了笑,确实只是个不入流的画师啊…… “据闻,那琴姬素竹姑娘的琴音号称京城乐坊没有比肩者,我虽未听过,但今日听到大人的琴音,便也知道那琴姬的琴音也当不过尔尔了!” 一位年轻的士子许是心直口快,说话没了分寸,再怎么说逸仙都是官家士族,贵不可言,拿他与一位风尘女子做比,怎么看都是极为失礼的事情。 这话一刚出口,这士子悔不当初,神情慌乱,支支吾吾,都不知如何自处了。 逸仙不愧是谦谦君子,即便被人出言辱及身份,也未见丝毫动怒神色,双手轻抚琴弦,收音止符,表情也是淡淡的,说道: “事不目见耳闻,而臆断其有无,是不可取的。你既未曾听闻那素竹姑娘的琴音,又如何得知她弹得不过尔尔呢?” 听此一言,众人皆是一愣,没有想到逸仙并未对人拿他与一位琴姬做比而生气,反而还教导那位士子遇事不可凭空臆测,因以事实为依据。 那位士子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忙拱手言道: “学生受教了!” 经此一事,除了更加钦佩逸仙外,我心中也忽生疑惑,素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她的琴音高雅而不与世俗合流,这品质倒与逸仙有几分相似,仔细一想,我似乎还在何处听过曲调如此相似的琴音,是在何处呢? “这素竹姑娘的琴音只怕是难得一闻了。” 元恪意有所指,那素竹姑娘如今身价如此之高,还真不是普通人可以轻易请得动的呢。随即转念一想,瞥了我一眼,嘴角上扬,言道: “说到醉仙楼,我倒想起几年前的头牌也是一位琴姬来着,她的琴音我是听过的,此曲只因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啊!” “哦?居然得元兄如此高赞,想必也是位玉人吧?” 士子们没想到,居然还有一位琴技如此高超的琴姬,想着请不到那位素竹姑娘,去见识下这位姑娘的风采也足慰平生了啊! 大家只顾着一时兴致,却忽略了这元恪所言的“几年前”。 我眼神不禁一沉,这元恪果然不是善茬,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可惜了,那位柳絮姑娘,早已玉殒香消,天妒红颜啊!” 元恪边说着,边表现得无限伤感和惋惜万分。 周围不禁发出一阵唏嘘感慨之声,有人不禁好奇这女子为何如此早逝。 只听着元恪不急不缓,慢慢道来,仿佛便如同他亲眼所见一般,言道: “多情总为无情苦,这柳絮姑娘因迷恋上一位士族子弟,在寒冬腊月之时,从那安宁桥上纵身一跃,那湖水冰寒刺骨,柳絮姑娘瞬时便沉没湖底,香消玉殒了!” “唉~这柳絮姑娘也是为性情中人啊,真是可惜了啊!” “这柳絮姑娘怎如此看不开,士族子弟饮酒玩乐,逢场作戏,怎可当真啊?!” “也不知这士族子弟是何人啊?竟如此放浪形骸,不知收敛,害人性命!” …… 我脸色发白,全身止不住的开始颤抖,渐渐地听不清周围之人都说了些什么了。 那晚的景象陡然印入脑海之中,那末绿色的倩影便直直地立于桥头,只见她忽然张开了双臂,如同蝴蝶一般毫不犹豫地展翅纵身跳了下去…… 柳絮…… 我疯了一般的直扑过去,想要伸手去抓住她,可她就这样毫无留恋的错开了我的手,直直坠落下去,想也没想,在那一刻,我也跟着一起跳了下去。 那湖水真的好冷好冷,冰寒彻骨,令我还来不及感知她身在何处,便在一瞬间便失去了意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被人救上了岸,我不断的喊着柳絮的名字,而身边的人则不断的告诉我,她殁了…… “啊,说起这位士族子弟,我想,高兄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元恪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朝我射来,虽然元恪未曾名言,可有些人还是开始揣测元恪口中所说之人,是否就是我! 元恪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么?我与他有何仇怨,偏要在此掀我伤疤,叫我当众出丑,令我痛苦难堪,他就高兴了么?得意了么? 他们知道些什么?凭什么在这里议论柳絮?他们也配吗? 我失控一般的将手中的酒杯震碎,朝着元恪大声吼道: “这又与你何干了,要你在此大放厥词,元恪,你以为你是谁啊?” 元恪脸色大变,立马变得诚惶诚恐起来,忙躬身赔礼道歉,言道: “是下官无礼了,属下并未说那士族子弟便是大人,大人请息怒啊!” 哈哈,好一个元恪啊,好一招以退为进,瞧着周围之人那一脸不甘和鄙夷的模样,我分明就是个仗势欺人,无的放矢的凶恶之徒? 不就是占着自己姓高么,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 看来,今日这恶人,我是坐定了啊! 死死地握住了拳头,什么礼仪名节,道德廉耻,我都不想理会了,我只想狠狠地朝元恪那小人嘴脸上来那么两拳,我绝不能允许,柳絮这两个字从他这种卑鄙小人的口中,轻易吐出。 225.先南后北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王御医和杨安源他们听后, 似乎都松了口气,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纷纷朝小公公那看去…… 此时此刻, 我恨不得立马弄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真是越描越黑啊! 小公公怒瞪了一眼,愣是把王御医他们的目光吓得统统逼了回去。 “咳咳, 那个, 大人, 就让下官帮您上药吧?” 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王御医本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好心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感动得忍不住向王御医投出感激的目光。 可杨安源那作死的偏偏还不见好就收,只听他突然摆出了官威,言道: “王御医, 这上药的活儿, 就不劳烦你了,让那小公公来便好了嘛!” “不用!” “好啊!”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不用的那个人自然是我, 而说好啊的那个人,是小公公…… 我和他大眼瞪着小眼,他瞪着眼睛盯着我,嘴角是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笑容像极了那个小皇帝, 看着我那跪得快残了的双腿, 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杨安源,你给老子等着! “大人,请把药给小的!” 王御医特意确认了下小公公的眼神,便站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药瓶,然后递给了小公公。 “既然是上药,我们就不便在此了!” 杨安源说完,向李皓使了眼色,两人立马架着王御医便走出了房门,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行动如此迅速,我都还来不及提出异议…… “大人,就让小的来为大人上药吧!” 话音刚落,小公公便径直坐到了我身边,我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边,还顺势拉过了薄被盖在了身上…… 哎呦喂,我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感觉,感觉怎么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一不小心就…… 小公公似乎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立马甩开了薄被,身子挺得直直的,头也抬的高高的,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子气魄一些。 “那个,咳咳,还是,我,本官自己来吧!” 真是太没出息了,怎么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呢? “大人是在嫌弃小的身份卑贱么?” 方才还有些盛气凌人的人,突然间便露出受了什么极大委屈的模样来,提到身份卑贱之时,仿佛眼中都要落下泪来了。 我怎么突然有种罪孽深重之感…… “啊,不,不是的,我绝无此意。” “那小的为大人上药!” 二话不说,小公公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不禁全身一颤,死死忍住,才没立刻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 然后看着他,轻柔地脱去了我的罗袜,再小心的帮我把裤腿给卷起来。 红了脸,不敢再看下去了,此刻我只觉得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似就要跳将出来。 瞧着我双膝一片青紫红肿,小公公也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那一片青紫。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了个遍,连耳根子都红的跟什么似的,我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冒着烟,头也跟着开始晕乎乎的了。 小公公瞅着我这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忽地倾过身来,离我更近些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右手便轻轻地抵在了我的胸口,抚在了我的心头。 他那如同玉琢般精致而华美的脸庞逐渐离我近了,我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草药的清香,心绪不禁一荡!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的心一怔,仿佛停顿了片刻,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不喜欢男人……小的不是男人,那么……大人喜欢小的么?” 他的眼对上了我的眼,将我的喜怒都瞧在眼里,而他的手扶在我的心头,我的真情或假意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这一刻我陡然清醒,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危险的陷阱。 他的手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抚上我的脸,眼神开始泛着迷离却有一丝无法轻易化去的冷意,言道: “大人若是喜欢,小的会尽心取悦大人的……” 我猛地抓住了他抚摸我脸的手,有些生气的看着他,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当成了傻瓜般,只能任他戏弄了么? “稍微适可而止吧,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哦!” 他的手有些微凉却很舒服,不知为何,让我有点舍不得就此放开。 看着他眼中闪过吃惊的神色,我是既有些得意,可更多的还是生气。 我无法忘记她眼中所闪现的那一抹冰冷,明明就只是个小公公,却有着那么冰冷和无情的眼神,他有让其他人看过那样的表情吗? 我回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其他,却被他先挣脱了手,然后垂首不再看我,说道: “跟大人开个玩笑罢了,大人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中透出了些许悲伤呢? “生气了哦,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样才符合我随性不羁的个性。 “小碗子。娘亲曾跟我说过,人只要有一碗饭吃,就不会饿死!” 小公公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便如同方才的那场诱惑的戏码从未发生过似的,可我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心里稍微有些失落。 听他的语气,可推断出其家境贫寒,也难怪了,若是家境好,家里人又怎么舍得将他送进宫里做了小太监呢?!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碗儿吧!” 总觉得小碗儿这名字叫的最顺口了。 他有些一愣,遇到这么个不安常理来的主儿,有些无奈,言道: “随大人喜欢好了!” 刚说完,便将药瓶里的药分摊在掌中,然后认真的替我推散瘀血,通经活络。他上药的手法很特别,一推一按之间,隐约有寻经点穴的影子。 起初疼的我难受,还一度让我以为他这是乘机“公报私仇”,可看着他如此认真细致的模样,我又觉着即便是如此,那也认了。 虽说我不大懂医道,可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书中常说,这学医最难的,便是认经找穴,要十分精准的找出人体所有的穴位和经络的走向,是成为一名好大夫的前提。 看他手法娴熟,做事认真,很显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前提。若是他能继续精研医道,相信对他的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小碗儿,你是不是很喜欢学医?” 我试探性的问了问,若是他真有心此道,兴许我还能帮上点忙。 “喜欢又如何?即便我医术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 他这一语,便道破了这官场的无情与不公,再有能力的人,也比不过出身高贵的。 我笑了笑,然后说道: “小碗儿以为我,如何?” 小碗儿有些奇怪的撇了我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很中听,可在我听来却有些暗讽的意味在里边,道: “大人出生高贵,又是状元之才,令人羡慕得紧啊!” “呵呵,这你可抬举我了吧!”我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虽说姓高,可却比不上高韦身份高贵,虽说是个状元,可不也老老实实做了三年的修撰么!” 我说出此话,也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外人看我表面如何风光,可我要为之付出的努力却也外人所想象不到的。 “我看起来聪慧吗?” …… 小碗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我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别看我现在看起来很聪慧的样子,小时候的我可笨了。别人一次便可以学会的事情,我要做三遍才学得会。” “同龄的孩子六岁便入了国子监读书,而我到九岁的时候才进去。有了整整三年的差距,我便用课余和晚上睡觉的时间来补足。” 说到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天赋,所以能做的就是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在读书上面!” 小碗儿似乎也没想到,我过得居然也如此辛苦,原本有些冰冷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与钦佩。 “你看,这样的我,不也状元及第了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 “也许,一个人辛苦半生也未必可以达成所愿,可不经历一番寒风彻骨,又哪得梅香扑鼻而来呢?” 小碗儿闻言,眉头一蹙,反问了一句,道: “大人,你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小碗儿若是可以精研医道,那将来一定可以医治更多的人,在高辰以为,这远远比在官场上步步为营还要更有意义一些呢!” 小碗儿听过这番话后,似乎心有所感,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所知道的,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然啦,翰林院的书库中也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医书典籍哦!” 我边高兴的说着,毫不违和的拉过了小碗儿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讪笑着说道: “要是想看的话,就来翰林院找我吧!” 小碗儿看到我一副轻浮的模样,顿生了几分好感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都有些怀疑,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了。 看着我挤眉弄眼那得意样,小碗儿还在帮我按摩的手不留痕迹的多施了几分力道,我疼的立马大叫了起来,就差哭爹喊娘了。 这样看来,即便他与其他的士族大夫相比确实有些不同,可骨子里他就是个纨绔啊…… 小碗儿看着在眼前疼的死去活来的人,幽幽的在心里下了这个定义。 “你在哪看到的?” “稗官野史中偶然所见。” 杨安源还在为他这一发现而洋洋得意。 我和李皓都不禁摇头,看来杨安源是没救了。 “你可是翰林院学者,当知一切以正史为依据,别总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我忍不住给杨安源几句忠告,让他收收心,别总是这般随心所欲。 “正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啊。关于玄远叶家的传说有很多的,可见并非都是虚妄。” 杨安源也是经过一番谨慎思考和查阅典籍,才得出一些微妙的线索。 “一说玄远叶家先祖乃是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之中鬼谷先生的弟子,鬼谷门人擅长纵横捭阖之术,得宇宙天地之玄妙,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鬼谷所出弟子,皆为当世之大才。” 关于杨安源所提及的关于鬼谷门人的描述,确实是有据可查的,而且鬼谷门人遍布天下,多出奇才。比如政治家张仪、苏秦,又比如兵家的孙膑和庞涓等人,鬼谷一门,显极一时。 “据说,这玄远叶家,便是专门守护和培养麒麟之子的世家,由叶家所出之门徒,将来都可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 杨安源说道此处,不禁生出无限感慨来。 “你说得如此玄乎,倘若真有这玄远叶家,怎未见正史之中有一星半点的提及?” 我不禁将心中疑问提出,总觉得此事太过虚无缥缈,不可尽信。 “据说叶家同玄远之学,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破六道之法门,可知天命之所归啊!” 听杨安源这么一说,我便可以猜测这叶家应该已经族灭了吧,不然正史之中怎无半点痕迹可循? 这可勘破天命就是最为致命的,若是身处乱世,各地崛起的英雄豪杰哪个不想知道自己有无得天命护佑,取得天下?就此,叶家也一定会成为各势力争相招揽的对象;若是太平之世,叶家的存在就是个威胁了,天权神受,天子的权利是上天给的,天命自是在此,岂容他人窥视! 如果这个家族真的存在过的话,那可想而知当中一定经历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瑰丽传奇,闯过一次次剑拔弩张的腥风血雨吧…… 这么说来,这‘玄远叶家’也许当真存在过也说不定呢! 其实这正史所载之事也未必都能据实以告,毕竟历史是有胜利者所书写的。而那些稗官野史,虽说多有荒诞之语,可也并非都是妄言,有些事件的真相,还真有可能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若真有这般有趣的家族,就是不知他们所教授出来的弟子,会是怎样的人中龙凤了?突然生出想和这样的一群人生在同一年代的意念,越发想和这样的人才交手,比比谁更胜一筹了! 棋逢敌手,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呵呵,我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言道: “好了,此话也就我们当野史随意戏说罢了,莫要在别处多言,以免生出事端。而且,相信不久后,朝中会有大事发生,你们也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作应对!” 杨安源和李皓一点变通,默然地点了点头。 李皓心中略有不安,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兄,难道接下来,北魏和北齐真要开战了么?” 李皓心有疑惑和不安也是预料之中的了,这些年来,虽然两国大小战役不断,可真正的并国之战却从未发生过。因为当时,谁都没有能力一口将对方吞并。可现在局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平衡之局也即将要被打破!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这种三分天下的局势存在已经有百年之久了,百姓身处水深火热之中,极度渴望着天下可以重归一统,无论最后谁成为这天下的共主,至少可让百姓得享百年的安定和平稳。 这也是我们这群读书之人,心心念念之建功立业、名垂青史的大好时机! 我抬头看着那颗依然在半空中闪耀着的白矮星,摇了摇头,说道: “还得等,等一个时机,一个机遇,还有……一个人!” 一个时机,即北齐靠山王丧命的消息,而一个机遇,便是让漠北的那群突厥之狼内乱丛生,而无暇南顾,至于一个人,就是一个北魏可以委以重任的先锋大将! 杨安源和李皓也是聪慧之辈,这一语便如同点醒梦中之人,看来,这北齐,果然是天命不佑啊! “只是可怜了那宇文老将军啊,如此忠勇善战之将,终究难逃厄运!” 杨安源不禁发出一声这样的感慨,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即便那少年天子突然生了几分惜才之心而不杀宇文懿,宇文懿也难以活命了,因为想他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时也,命也啊……” 我不禁叹了口气,随即转身缓缓离去。 …… 一回到公主府,我便先往公主的小院去,准备给公主请安,这才入得院落,却看到石桌上置着一盘棋局,旁边还放着一本棋谱,想来公主在家闲来无事,便自己摆棋谱破译着玩。 方寸之间皆玄机,黑白纵横全智慧。 这黑白之间,蕴含着无数的人生大道啊! 从棋盒中伸手抽了一白子,棋子是用上好的和田美玉所打造,触手升温,温润得宜,用它下棋,还真是一种享受! 我饶有兴趣地瞧着这棋局,想着自己也许久未曾与人弈棋了,不知手法有无生硬了? “驸马也喜欢弈棋么?今日机会难得,不如你我手谈一局如何?” 身后,公主静静而立,温和而从容,仪态万千,她这般模样,我无论怎么看都嫌不够。 “好啊,正巧我手痒,就请公主不吝赐教啦!” 说完,走过去拉起了她的手,先扶着她在对面坐好,我边笑着瞧着她,边在她对面落了座。 收拾好了棋盘上的落子,公主微笑着瞧了一眼那黑白二字,是在示意我两人谁执黑白。 226.国破山河在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古人有四大乐事, 有诗为证: 久旱逢甘露, 他乡遇故知。 洞房花烛夜, 金榜题名时。 这大登科时的喜悦和意义风发, 早在这几年沉寂中消磨殆尽了。今日良辰美景奈何天,小登科的好日子便选在了今日。 瞧着长长的迎亲队伍,一路之上敲锣打鼓,鞭炮声声, 便是让沿路的每家每户都沾沾喜庆。今日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北魏王朝当今太皇太后最钟爱的长公主在今日出阁啦, 家家户户都前来围观庆贺, 争相一睹长公主和驸马爷的风采! 我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身上穿着大红喜服,头戴花帽翅翎,面带喜气的抱拳给沿路的观礼的百姓们回礼, 此时此刻, 我的心情只能用飘飘然来形容啦。 “啊哟,瞧那位驸马爷,英俊潇洒, 风流倜傥,真是人中龙凤啊!” “是啊, 是啊, 这与公主定然是天作之合啦!” “诶~这不是几年前的那位状元公么?哎呀, 真是了不得, 这一朝便成了驸马,皇亲国戚啊,今后身份可是贵不可言呐!” “嘿嘿,恭喜驸马爷啦……” …… 祝贺羡慕之声,不绝于耳,若说我没有得意洋洋,那肯定是骗人滴。虽说近来琐碎之事繁多,心情也跟着不大舒畅了,可今日是我的大喜日子,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句话果然不假,所有阴霾也便一扫而空了。 往后瞧了瞧那顶大红花轿,我的媳妇就坐在那花轿之中,我不禁在想,我的媳妇长得啥样,不用说,肯定是位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了,因为我悄悄问过洛霞姑姑了,她可是透过口风给我的,一想到这嘴角都不禁染上了几分笑意。 转过身来,我依然面带微笑,抱拳给众人回礼,阿正今日也穿的喜气和潇洒,在前头为我牵马,见引得如此多人瞩目,他也不禁得意了几分,抬起头来昂首阔步的走在前头,还时不时的给周围之人打招呼。 啊,今日,我成亲了啊,就跟做梦似的呢…… 根据太皇太后老人家的安排,公主是从皇宫里出嫁的,而今后,我与公主都住在长公主府,说来惭愧,我那小小的四合院,自然是不能让公主纡尊降贵,在那么个小地方窝着了。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用度和开销,经我同意,我住进了公主府,以后,我就是这北魏王朝的大驸马了! 呵呵,看来以后我还得学着做个乖驸马,不然要是惹公主生气,被她赶出公主府可如何了得啊? 唉,满脸都是泪啊…… 到了公主府后,这长长的走廊上铺了满地的红毯,我在喜娘的示意下,轻轻踢开了花轿门,我的媳妇便被人搀扶着缓缓走出了花轿,然后被喜娘背着入了府邸。 我的脸微微一红,那红盖头下,究竟是一副怎样的容颜呢?嗯,美貌并不是主要的,注重要的是性子和顺些好,可我心思不禁一沉,公主的性子会不会也想其他几位公主那般呢? 想起那日几位驸马爷倒的那些个苦水,我也不禁全身一颤,这,以后该如何与公主殿下相处呢? 在这又惊又喜的情绪中,我被人拥进了府邸内早已布置好的喜堂。这坐在主位上的,自然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洛霞姑姑也随侍身边,而在她下首的便是我叔父高钦,旁坐的是几位太妃娘娘,她们几位可是几位公主的生身之母,而小皇帝的亲母鄂妃早已过逝,先皇自先皇后仙逝之后,便没有再立过皇后了。 小皇帝如今年纪尚幼,还未立中宫皇后,故而如今后宫,以太皇太后为尊。 在诸位长辈的见证下,我与长公主拜了天地君亲,最后夫妻对拜,我忍不住想偷看媳妇的模样,奈何红盖头太长了,如何取巧就是看不到,哎哟,真是急死我了喂! 礼成~ 媳妇被人扶进了新房,我瞅着她的背影愣愣出神,洛霞姑姑颜面而笑,言道: "哟,驸马爷就耐不住心思,想去瞧瞧自己的新娘子去了." 片刻间满堂哄笑,我的脸片刻就红得跟柿子似的,这,想见自己的媳妇,应该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吧,呵呵,我不禁傻笑了几声. "辰儿啊,哀家以后可把这宝贝孙女交到你手里了啊,你可不许欺负她啊!" 太皇太后心里高兴,可也舍不得长公主,就怕她受了什么委屈. "太皇太后宽心,高辰一定会好好爱护公主的!" 可怜天下父母心,太皇太后的心思,我是可以体谅的. "嗯~现在还不改口么?" 太皇太后一脸慈爱,反问道. 洛霞姑姑向我使了个眼神,提醒我该改口了,如今既然当了长公主的驸马爷,自然也得随长公主一般,唤太皇太后为皇祖母了. "皇祖母~" "唉~这一声可算是甜到心坎里去了.以后你们小两口好好儿过日子,夫妻和睦,家族才会兴旺啊!" 太皇太后笑得合不拢嘴来. "是,谨遵皇祖母教诲!" 我恭敬得行了一礼,让自己看起来有礼有节,进退有度,决不能在满堂宾客面前失了礼仪,毕竟今日这婚宴里来的,不仅仅有高家的长辈,还有皇室宗亲和其他门阀贵族中的显赫要人. "好,去给你的那些叔伯们敬酒." 太皇太后生性豪爽豁达,有大将之风,年轻之时,还是沙场之上的一员女将,当年凭着一杆铁枪,横扫漠北,令突厥兵将闻风丧胆,只要有她坐镇,敌军便不敢轻易来犯. 如今虽已年迈,可风采依旧,不减当年.这话音刚落,便起身走了过来,拉住了我的手,将我一个个引荐给皇室宗亲,还陪我们一起喝酒作乐,谈笑风生,我都险些忘了太皇太后身份尊贵,这般行径有大不敬的嫌疑. 可众人似乎早已习惯太皇太后如此行径,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敬重太皇太后了,难怪有人会说:这朝中只要有太皇太后坐镇,宵小之徒便不敢出来兴风作浪. 酒过几旬,夜便深了.宾客们也都酒足饭饱,起身告辞了. 先是送走了太皇太后,又将叔父高钦送到府邸门口,其他人也都陆续离开了府邸.而我也喝大发了,都有些站不稳了,好在有阿正一直搀扶着. 瞧着宾客们也走得差不多了,阿正这便急匆匆地将我带到公主所在的新房处,我一个劲的问阿正这是准备去哪啊? 阿正边扶着边哄,说是送我回房休息,我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了,还以为和平时一般,真是送我回房去休息呢! 好不容易把我拽到了公主住所所在的独立小园,才刚走到花园外的一处拱门,阿正却被里边的景色给吓得怔在了原地. 我现在只想立刻找到床榻然后舒舒服服的睡上一觉,见阿正居然不走了,敲了下他的头,喊到: "怎么不走了?" 摇摇晃晃地往前一看,迷迷糊糊的,怎么似乎看到这路的两边站满了身着铠甲,手执长刀的士兵? 我以为自己眼花了,伸出手来揉了揉双眼,细细瞧过去,还真是有二十个士兵分立两旁,只不过这些人居然都是女兵?! 我的那个神啊,这,这唱的是哪一出啊? 这条路是通往公主闺阁的必经之路,而在路的尽头,也就是房门口,一个身着先锋军士战袍,英姿飒爽的女将负手直立于门前. 见驸马爷一行过来了,忙抱拳言道: "恭喜驸马爷今日小登科,请入剑阵!" 那小将一喊,瞬间眼前一片刀光剑影,那长刀在月光之下寒光乍现,只听得刀剑出鞘之声不绝于耳,片刻间眼前便被一道道白光笼罩,眼花缭乱,待得那小将一声令下,刀剑片刻之间便都入了鞘,只留下一阵阵清脆龙吟之声. 我和阿正两人都已目瞪口呆,不知身处何地,为何身在此处了. 还未等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那小将大喊一声,道: "请驸马爷入剑阵!" 片刻间,士兵们随声附和,异口同声,大声催促,声音洪亮,不禁令人心生胆寒. 我瞬间酒气便醒了一大半,不禁有些两腿发软,心中不禁哀嚎:谁能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入剑阵是怎么回事儿?难道要在那一片模糊的刀光剑影中一路走过去? 啊,太恐怖啦,太可怕啦,太危险啦,不行,我双脚都发软了,这要当真一路走过去,我嫣有命在啊? 转过身去,我就想跑了…… 这哪是什么洞房花烛之夜啊,这是要人性命不吐骨头之夜! “爷,阿正也只有对不起你了!” 阿正一说完,一把将还未来得及逃跑的我,推入了那可怕的剑阵当中…… 我一脸悲愤的瞅着阿正,只见他一脸悲壮的说道: “爷,富贵险中求,阿正相信你,可以的!” 我靠~你个卖主求荣的,可以的话,你怎么不亲自来试试啊?! 这脏话还没骂出口,眼前便有士兵开始拔出腰间佩刀来,只见那寒光一闪,那刀面从我眼前划过,几可触碰到我的鼻尖,刀面就一路向上,最后举高在我头顶,还未等我回过神来,对面那士兵的刀也紧接着便出鞘了,从我身后一路砍向了头顶。 我的后背不禁一阵发凉,随后,铛的一声,两柄刀交叉固定在了我的头顶,停顿了片刻。 我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得了这空隙我便想往阿正那跑回去,怎知头顶上的两柄刀就那样猝不及防的又砍将下来。 我急忙转身,这是在警告我只能向前,不许后退…… 果然,当我往前头迈进一步时,这对刀便忽地被收入鞘中。而前头的兵士也开始如法炮制地一个接一个的将刀在我眼见晃来晃去,出奇的是每次刀都离我近得几乎可以触碰,却在将要伤到我的时候,将刀撤离,当真是分毫不差啊! 可即便是如此,在被如此对待不二十次之后,我的脸色早已惨白了,走到那小将跟前之时,我的眼睛都直了,全身冷汗淋漓,就差跪倒在地了。 这天杀的剑阵,这惊魂的一夜,要是谁的洞房之夜是这般刀光剑影的,还真是怀疑,这新郎官还能不能活着走进那新房了。 “恭喜驸马爷过得第一关,这证明驸马爷很有勇气!” 我听到此言就差当场晕死过去了,这才是第一关,接下来还有?! 我一脸惊恐的瞧着那长得英武不凡的小将,但见他面带微笑,可我怎觉得那笑里藏刀呢? 只见那小将对手下使了个眼色,随即便有两人一左一右将我架住,我吓得魂飞魄散,这是要作甚,这是要作甚啊? “我们鲜卑族人,马背上得天下,驸马爷不仅仅要有勇气,还得具备胆略,这样才配成为我们北魏王朝的驸马爷!” 小将说得是句句在理,根本不由我反驳。 很快,便有人将一张弓箭交到了小将的手中,而在我的头上却置了一个苹果?! 等等,我从没听说驸马爷要这样才能当的啊? 眼前,那小将手指的那只箭羽便逐渐上了弓弦,而那箭头处却闪过寒光,天啊,那是真的箭头啊,她不仅要在晚上射击,还要射我头上的苹果?! 我拼尽了最后一丝气力想要从两人的钳制中挣脱,可无论我如何挣扎,她们都能在瞬间捏住我的要脉,片刻间便能将我制得服服帖帖的。 “不,不要啊……” 我就快不争气的哭出来了,这是在欺负人啊,她们居然联合起来欺负我一个文弱——书生啊! “啊,驸马爷是不相信紫玉的射艺?放心吧,驸马爷,紫玉就连闭上眼睛,都能百发百中呢!” 只听得这叫紫玉的小将说话的语气俏皮可爱,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果不其然,她将弓箭拉满之后,真的就闭上了眼睛。 我只觉得此时此刻时间仿佛变得缓慢了一般,都能将那箭离开弓弦的每一个瞬间瞧的清清楚楚似的,可那离弦而却的不是箭羽,而是我将要耗尽的生命! “不……要……” 这微弱的呼唤还未完整的说出口,嘟的一声,那箭羽将苹果瞬间射穿,而我也吓得当场晕死过去了。 “啊,驸马爷晕过去了!” 这一呼喊顿时让周围所有的人都吓出了一声冷汗,而紫玉也有些不知所措了,看来这回玩笑是开大发了啊。 跺了跺脚,紫云不禁有些嗔怒道:他怎么这么没用啊? 连忙吩咐道: “快,赶紧把驸马爷带到客房去。” 说完,那架着驸马爷的两个人连忙将驸马爷抬将了出去。而阿正将刚才的一切瞧在眼里,也气愤的不行,她们这不是在合起伙来欺负驸马爷么? 这急忙跑过来查看了下驸马爷的情况,一脸愤怒地盯着那紫玉,正想破口大骂,却被紫玉一眼给瞪了回来,阿正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边哭着边跟着自家爷退出了这园林。 手下人瞧着驸马爷在婚房前晕倒,这事情可闹大了,公主殿下若是知道了,定然会依法处置她们的。忙走过来,在紫玉耳边询问,道: “紫玉姑娘,这,现在可如何是好啊?” 紫玉也有些心烦意乱,虽然公主吩咐过让她想办法阻止驸马今晚入房,可在临走前,也嘱咐过自己不可以欺负他的。 “急什么,驸马爷不过是晕过去了,又没出什么大事儿,赶紧派人给驸马爷诊治,记得,此事不可宣扬,即便是公主回来了,你们也不许多话,届时,我自会向公主请罪!” “是!” 说完,院中的士兵都退了下去,只留下紫玉一个守在房前。 就在这不久前,组织受到了密报,似乎发生了一件很重大的事情,需要公主亲自去处理,可今夜是公主和驸马的洞房花烛之夜,公主起初还有几分犹豫,可事情刻不容缓,最后,公主还是无奈得脱下了那一身火红嫁衣,吩咐了紫玉一些事情后,便匆忙离开了婚房。 今夜是肯定不能让驸马入婚房的了,本来,紫玉摆出这阵势,也不过是想吓唬吓唬驸马爷,让他知难而退。 原本计划就要成功了的,奈何驸马爷的侍从居然如此配合的将驸马爷推入了剑阵,这一下,紫玉的玩心一起,便有些失了分寸。 唉,如今大错已经铸成,只希望驸马爷莫要误会了,以为这一切都是公主指使的,否则,若是驸马爷真真追究起来,那这事可就会变成大事儿了。 紫玉心生愧疚,在房门前自行罚站了一夜…… 227.刑过不避大臣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那下跪认错么?要我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逍遥生, 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这等有辱斯文的举动, 卫贤是最看不过眼的,即便眼前这人不是逍遥生, 可他的才华是货真价实的, 居然让此人在众人面前下跪认错, 这让他以后还有何面目在画坛立足,还有比这更侮辱读书人的事情么? 卫贤站出身来说了句公道话,言道: “陈员外, 这下跪就不必了吧,此人才华众人有目共睹, 即便他不是逍遥生,也罪不至此啊!” 卫贤知道, 与其花费力气和一个女子争辩, 不如直接将自己的意见告知陈员外更好。 陈员外被方才之事折腾得也觉得颜面尽失了,且不提女儿私定终身之事,若是那逍遥生当真是如此风流成性之徒,他断然不会同意将女儿许配给这样的浪荡子,都怪他这些年太过纵容自己的女儿了。 如今,陈员外只想尽快结束这些纷争,然后回家先处理好家事。对于这后生是否有无假冒逍遥生之举早已无关紧要, 见他也确实是有些才能, 而卫贤大人也开口为他求情了, 只要他肯好好低头认个错, 那这件事就此作罢,既往不咎了! “卫大人所言甚是,不过冒名之举终究有违人之诚信,下跪认错就不必了,低头认错的话,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爹爹,你……” 陈小鱼没想到爹爹居然这么轻易就放过这个无耻之徒。 陈员外瞪了自己女儿一眼,不许她再如此放肆无礼了。 陈小鱼无奈,这才悻悻退到了一边。 卫贤也没再说什么了,他可以做的也就只限于此了。 这已经是陈员外可以给出的最大的宽容处理了,只要自己低头承认错误,这场闹剧一般的比试,就可以结束了。 对于怕麻烦的我来说,这样应该是最快解决事情的办法,而且还能做到两全,何乐而不为呢? 我努力让自己站起身来的身形看起来坚定挺拔,这正式的模样,若是低头道歉的话,相信他们也不会再为难我了。 我满脸疲惫,只想着尽快离开此地,随即打躬作揖,便准备郑重其事地行礼道歉了…… 猛地,身后的小碗儿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臂,不许我再向前一步。 我诧异地回过头去看她,却看到从未见过他露出如此严厉和愤怒的表情,就连他接下来说的话,也深深的震撼了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吗?” 我低头后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我承认自己是冒牌的逍遥生,代表着我将失去身为士族的骄傲和尊严,代表着我的软弱和退让…… 啊~把事情想的如此简单的我,只想着尽快将眼前的麻烦收拾掉,然后继续过回我无忧无虑的逍遥生活,却忘了一个人该有的坚持和永不妥协。 低头么,我也曾以为谁都无法让我低下这颗骄傲而高贵的头颅,可现实的残酷和无情的打压,让我也开始不得不被迫做一些违背自己初心的事情,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居然亲手抛弃了自己的骄傲,还如此这般无忧无虑的活着,自以为过的逍遥自在,其实,到头来,也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 看着小碗儿眼中的骄傲,他脸上的坚定,那模样,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我,是如此的耀眼和遥不可及。 原来,一直做着醉翁,没有从里边清醒过来的人,是我! 我苦笑着望着对我一脸期待的小碗儿,我在她眼中看到了不解,还有失望…… 他松开了我的手,然后缓缓地从我身边走过,头也不回的选择了离开此地。 我看着他瘦弱而又略显孤单的背影,心里仿佛被针扎一般刺痛。 我低下了头,向陈员外诚心致歉,言道: “小人为方才冒犯陈小姐而真诚道歉,请小姐原谅方才小人的无礼之举!” 随即抬起头来,正视着陈小鱼投来的有些惊奇的目光,正声说道: “在下就是逍遥生,对于此事,请陈员外和小姐给小人七天时间,小人定会查明真相,给两位一个交代的!” 说完,向在场之人揖了一礼,追着小碗儿的身影,也快步离开了此地。 陈员外和卫贤瞧着此人不卑不亢,有礼有节,都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而陈员外更示手下不许阻挡,任由他们离开了。 陈员外叹了口气,瞧着自己的女儿,却发现她正一脸有趣的表情看着那早已离开的男子,这才发现,他这个做爹的是越来越看不懂自己的女儿在想些什么了? 对于那无礼之人的一番慷慨陈词,陈小鱼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有一种没有看错人的得意,正眼瞧着桌上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陈小鱼便知道了,印章可有真假,可一个人的才能却不是可以随意伪造得来的! 对于逍遥生此人,她是最了解不过的了,因为逍遥生出道的第一副画,还是被她给一眼相中而买回去的呢! 命人将此画好好收藏着,她得将这画好好裱起来,到时候可是大有用处呢! 呵呵…… 陈小鱼微笑着给父亲和在场的前辈们行了一礼,然后带着这幅画便静静离开了,留下众人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最后,陈员外早已无心选画了,可为视公平起见,还是陪着各位评审将所有的画作都过目点评一番后,从中选出了最好的作品,最后夺魁的是一位寒门的书生。然后按照约定,陈员外将那百金赏给了这位书生,至此,这场名动京城的画试就此收官! …… 如今已经过了酉时,天色渐晚,家家户户都已经点上了灯火,就连街道两旁也都开始有人将灯笼高高的挂上了屋檐,路上的行人也越发多了起来,热闹的夜市也即将拉开序幕。 小碗儿走的很快,无论我在后边如何喊他,他都没有停下脚步,却也没有走出我的视线范围以外,我知道,他也有话要对我说,不然以他的身手,我根本就没有办法追上他的。 好不容易追过了桥头,我实在是跑不动了,停了下来喘了几口气,大声喊道: “碗儿,你……你给我站住!” 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罢,如今我也只得用官威来命令他了。 果不其然,他就这样在桥尾停住了身影。 我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气息变得平稳些,我有话想要问他。 “你,生气了吗?” …… 我向前迈开了步子,缓缓地想要靠近他。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 就这样我一步步的走到了他的身后,可他依然没有给我回应。 “你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 …… 有时候,我会觉得小碗儿对我很严厉,我的很多行为都无法得到他的赞同,然后惹他生气,可不知为何,一看到他生气,我便会不自觉的想要改掉那些坏毛病,我想看到他对我笑,我想要得到他温柔以待…… 这个时候,我突然明白过来,与其说是小碗儿对我有所期待,倒不如说,是我对小碗儿有所希冀才对!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呢? 我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来想要触碰眼前那瘦弱的身影,明显感觉到了那句期待说出口时,他的身形微微一滞,可还未等我触碰到他,他却突然转过身来注视着我,眼中是我从未见过的朦胧,然后恍然间,我似乎看到他一张一合的口中,对我说了一句什么话…… 远处,一阵阵烟火之声划破天际,然后在半空中绽放出极为绚丽的火花,极为美丽动人,今日有庙会,是个值得人们欢呼喜庆的日子。 他在说完那句话之后,便转身离我而去,而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却早已失去追上去的勇气了! 心中的那股刺痛感似乎被无限放大,疼的我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这,难道就是心痛的感觉吗? 为什么,我会有心痛的感觉呢? 啊,我忽然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了! 看到他开心,我会欣喜万分;看到他生气,我会心乱如麻;看到他伤心难过,我就已经怅然若失了…… 我,喜欢上他了…… 我不禁苦笑两声,然后颓然的坐在了冰冷的地上,我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惩罚,等我明白过来这一切的时候,却都已经无法挽回了! 他对我说:我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 小碗儿逃得有些狼狈,就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在那个人说出是否对他有所期待之时,这陡然之间的心乱如麻,就像是心中的秘密被人突兀的说出来一样。 他对自己来说,本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么? 即便他们之间有婚约在身,可那只过是一场政治交易而已。 现在想想,那些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逃避的借口,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目光便已经系在了他的身上,想移开,却又会不由自主的注视着他。 他曾经让小碗儿很失望,为人轻浮、随性,又放纵,胆小怕事,畏畏缩缩,根本不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 可后来发现,他其实就是一只可恶的狐狸,喜欢带着面具,最会的就是伪装自己,狡猾而又招人恨,每次见到他都嘻皮笑脸的模样,让小碗儿都莫名其妙就生出想要上前去掐他脸的冲动,想要看看这幅皮囊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高辰,高辰啊,究竟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你?” 不知从何时开始,对他戒备的心思逐渐转变,变得开始有些喜欢和他在一起相处的感觉,随心随性,轻松自在…… 其实很多事情,他们两人之间不是没有怀疑和猜忌,只是不约而同的都选择了心照不宣,便如同高辰从不问他为何会武功,而自己也从不问高辰为何隐忍蛰伏一般。 这仿佛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若是捅破了,那表面看起来和谐的景象,便会不复存在。 小碗儿微微叹了口气,他真的开始感到畏惧了,正如高辰所言,自己真的对他开始有所期待,这是不是就表示,自己的内心其实已经开始慢慢的想要接受他了呢? 这可能吗?真的可以这样吗? 横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皇室和权臣之间的矛盾,还有许许多多看得见或看不见的阻挠和障碍,可光是公主和驸马的身份,便已经是一道无法轻易跨越的鸿沟了! 已经,不能再见面了啊! “再见的话,我是大魏国的长公主萧琬,而你是长公主萧琬的驸马高辰了啊!” …… 可我不及成年,便主动搬出了高家,说得好听点是在外历练,其实高家族人都知道,我是被叔父一怒之下赶出高家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和柳絮的那段过往…… 当叔父得知一风尘女子因我而丢了性命,勃然大怒,当时便要请家法处置了我,却被族中长老制止,以我是高家长子嫡孙为由,不许叔父对我处置严苛,在长老眼中,一个风尘女子怎及高家长子嫡孙性命尊贵,便一力将我保了下来。 不过作为惩罚,我便得在还未到成年便搬出了高家,在外面自立门户了。 这些年来,我也不曾回过高家,而高家族中的一切事物,都由叔父代理。族中长老虽体谅高钦为族中所做出的贡献,却也因为祖宗家法,而一直未将族长之位传给叔父,因为叔父是庶子,而宗法制乃是立国之本,兴族之策,无论是国家的后继之君,亦或是族中的族长之职,从来都是立长而不立贤。 即便我并非才德兼备之人,因着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那高家的族长之位,也是非我莫属的了。 今日既是我成年之礼,自然也得回高家,在诸位长老和长辈的见证之下,行了冠礼,既已成年,那今后我的一言一行便要符合礼仪典范,不能为家族抹黑。 冠礼的过程庄重而繁复,整个典礼支撑到最后,我都有些力不从心了,等接受了叔父及各位族中长老的训示之后,那我的成年之礼也算是到了尾声了。 换下了幅巾深衣,现在的我盘发而着冠,一身儒服,极为儒雅而飘逸,在叔父的带领下,送走了各位前来观礼的宾客。 叔父见我如今也算是长大成人了,是时候让我回高家开始接手处理族中事物了。 “辰儿,如今你已成年,叔父年纪也大了,今后你该多回高家,开始着手处理族中事物了,以备将来承继族长之位,家族的兴盛荣辱,以后便系在你们年轻人身上了。” 我揖了一礼,有些惶恐,言道: “叔父,侄儿虽已成年,可始终经验尚浅,家族事务还是太过生疏,以后还得请叔父从旁提点才好。” 虽说这高家族中之后是我囊中之物,可要从老谋深算的叔父那讨得便宜,还是得掂量掂量下自己的斤两的。 叔父摸了摸那早已发白了的胡须,看来这几年的磨练,也让他这个侄儿知道了进退有度了啊,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这样也好,你还年轻,要学的事情还有很多,不必操之过急,慢慢适应吧!” “是!” 我恭敬的回应着,这古话果然不假:姜,还是老的辣啊! “再过不久,你便要成亲了,以后担起一家之责和担负一族之责的重担是一样的,你需戒骄戒躁,谨小慎微。虽说天家富贵,对我高家荣宠之至,将公主下嫁于你,你也需谨言慎行,切勿恃宠生骄。夫妻二人要平顺和睦,家和才能万事兴啊!” 叔父难得说出一番语重心长的话来,虽说叔父一直对庶子之事耿耿于怀,以至于无论是国家朝政还是高家族中之事,一直权利独揽,不肯轻易罢手,但是长辈对晚辈的教导和劝说,却还是在情在理的。 我点了点头,言道: “侄儿受教了!” “嗯,你也累了,我让高福为帮你把房间给收拾好了,还是以前的那间,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高福便是了,早些歇息!” 高福是高家的管家,也是叔父的心腹,看起来,即便我继承了族长之位,也不代表我可以很好的行使族长的职权啊,呵呵。 “是,那侄儿先回房了!” 福了一礼,叔父摆了摆手,我便退了出去。 才没走多远,一位宫娥打扮的女子拦住了我的去路,施了一礼,言道: “高大人,洛霞姑姑正在厢房等着见大人呢!” 洛霞姑姑?她还没离开么?难道是太皇太后老人家还有何指示不成?这可不能耽搁啊。 “好,这便带我去!” 朝宫娥点了点头,她在前面带路,我在后跟着,这许久没回高家了,居然才注意到,家中的一些设计和摆设都有了些许变动了。 进了房门,宫娥都在门外候着了,门很快便被掩上了,看来,洛霞姑姑这回代表太皇太后来观礼,可不是表面上以示荣宠那么简单啊。 洛霞姑姑是太皇太后最为亲近的心腹,更是太皇太后的左膀右臂,关于洛霞姑姑的手段,我是有幸亲眼见识过的,所以,即便洛霞姑姑待人和蔼可亲,可那是分对什么人的。 我自认为自己长了一副讨喜的脸,洛霞姑姑应该不会太过为难我才对。我才恭敬地给正在细心观赏墙壁上挂着的一副水墨画的洛霞姑姑行了一礼,就听到洛霞姑姑话语中带有责备的意思,连忙吓得跪在了地上。 “高大人,最近这日子是过得太过舒坦了吧?” 我脑海中开始快速寻思着最近自己是不是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让洛霞姑姑看不过眼了,可想来想去,愣是想不出是什么事情了。 “姑姑,您这是说的哪的话,下官一直恪尽职守,对公事不敢有一丝懈怠啊!” 228.新年伊始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王御医和杨安源他们听后,似乎都松了口气, 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 纷纷朝小公公那看去…… 此时此刻, 我恨不得立马弄块豆腐, 一头撞死算了, 真是越描越黑啊! 小公公怒瞪了一眼, 愣是把王御医他们的目光吓得统统逼了回去。 “咳咳,那个, 大人, 就让下官帮您上药吧?” 为了打破这样的僵局,王御医本着治病救人的医者仁心, 好心提出了这样的建议。 我感动得忍不住向王御医投出感激的目光。 可杨安源那作死的偏偏还不见好就收,只听他突然摆出了官威,言道: “王御医, 这上药的活儿,就不劳烦你了, 让那小公公来便好了嘛!” “不用!” “好啊!”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说不用的那个人自然是我, 而说好啊的那个人, 是小公公…… 我和他大眼瞪着小眼, 他瞪着眼睛盯着我, 嘴角是一丝诡异的笑容, 这笑容像极了那个小皇帝, 看着我那跪得快残了的双腿, 心里突然泛起一种很不祥的预感,冷汗不停的冒出来。 杨安源,你给老子等着! “大人,请把药给小的!” 王御医特意确认了下小公公的眼神,便站起身来,从药箱里拿出药瓶,然后递给了小公公。 “既然是上药,我们就不便在此了!” 杨安源说完,向李皓使了眼色,两人立马架着王御医便走出了房门,还顺手把房门给带上了。 行动如此迅速,我都还来不及提出异议…… “大人,就让小的来为大人上药吧!” 话音刚落,小公公便径直坐到了我身边,我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墙边,还顺势拉过了薄被盖在了身上…… 哎呦喂,我这是在做什么啊,这感觉,感觉怎么像个受人欺负的小媳妇似的?!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子,这一不小心就…… 小公公似乎也被我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弄得有些莫名其妙,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我立马甩开了薄被,身子挺得直直的,头也抬的高高的,这样让自己看起来更有男子气魄一些。 “那个,咳咳,还是,我,本官自己来吧!” 真是太没出息了,怎么说话都有些哆嗦了呢? “大人是在嫌弃小的身份卑贱么?” 方才还有些盛气凌人的人,突然间便露出受了什么极大委屈的模样来,提到身份卑贱之时,仿佛眼中都要落下泪来了。 我怎么突然有种罪孽深重之感…… “啊,不,不是的,我绝无此意。” “那小的为大人上药!” 二话不说,小公公突然抓住了我的脚踝,我不禁全身一颤,死死忍住,才没立刻把脚从他手中抽出来。 然后看着他,轻柔地脱去了我的罗袜,再小心的帮我把裤腿给卷起来。 红了脸,不敢再看下去了,此刻我只觉得心跳得如同打鼓一般,似就要跳将出来。 瞧着我双膝一片青紫红肿,小公公也有些于心不忍,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那一片青紫。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了个遍,连耳根子都红的跟什么似的,我只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冒着烟,头也跟着开始晕乎乎的了。 小公公瞅着我这满脸通红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坏笑,忽地倾过身来,离我更近些了。 我还未来得及反应,他的右手便轻轻地抵在了我的胸口,抚在了我的心头。 他那如同玉琢般精致而华美的脸庞逐渐离我近了,我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微微散发出来的草药的清香,心绪不禁一荡!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他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我的心一怔,仿佛停顿了片刻,他,这是什么意思? “大人说不喜欢男人……小的不是男人,那么……大人喜欢小的么?” 他的眼对上了我的眼,将我的喜怒都瞧在眼里,而他的手扶在我的心头,我的真情或假意都无法逃脱他的掌控,这一刻我陡然清醒,这就是一个圈套,一个危险的陷阱。 他的手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抚上我的脸,眼神开始泛着迷离却有一丝无法轻易化去的冷意,言道: “大人若是喜欢,小的会尽心取悦大人的……” 我猛地抓住了他抚摸我脸的手,有些生气的看着他,难道从一开始自己就被当成了傻瓜般,只能任他戏弄了么? “稍微适可而止吧,再这样,我可要生气了哦!” 他的手有些微凉却很舒服,不知为何,让我有点舍不得就此放开。 看着他眼中闪过吃惊的神色,我是既有些得意,可更多的还是生气。 我无法忘记她眼中所闪现的那一抹冰冷,明明就只是个小公公,却有着那么冰冷和无情的眼神,他有让其他人看过那样的表情吗? 我回望着他,想要从他的眼中看出其他,却被他先挣脱了手,然后垂首不再看我,说道: “跟大人开个玩笑罢了,大人不会真的生气了吧?” 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冰冷的眼神中透出了些许悲伤呢? “生气了哦,所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问得有些漫不经心,这样才符合我随性不羁的个性。 “小碗子。娘亲曾跟我说过,人只要有一碗饭吃,就不会饿死!” 小公公恢复了平常的语气,便如同方才的那场诱惑的戏码从未发生过似的,可我却还有些意犹未尽之感,心里稍微有些失落。 听他的语气,可推断出其家境贫寒,也难怪了,若是家境好,家里人又怎么舍得将他送进宫里做了小太监呢?!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碗儿吧!” 总觉得小碗儿这名字叫的最顺口了。 他有些一愣,遇到这么个不安常理来的主儿,有些无奈,言道: “随大人喜欢好了!” 刚说完,便将药瓶里的药分摊在掌中,然后认真的替我推散瘀血,通经活络。他上药的手法很特别,一推一按之间,隐约有寻经点穴的影子。 起初疼的我难受,还一度让我以为他这是乘机“公报私仇”,可看着他如此认真细致的模样,我又觉着即便是如此,那也认了。 虽说我不大懂医道,可也是看过几本医书的。书中常说,这学医最难的,便是认经找穴,要十分精准的找出人体所有的穴位和经络的走向,是成为一名好大夫的前提。 看他手法娴熟,做事认真,很显然已经具备了这样的前提。若是他能继续精研医道,相信对他的将来也是大有裨益的。 “小碗儿,你是不是很喜欢学医?” 我试探性的问了问,若是他真有心此道,兴许我还能帮上点忙。 “喜欢又如何?即便我医术再好,也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 他这一语,便道破了这官场的无情与不公,再有能力的人,也比不过出身高贵的。 我笑了笑,然后说道: “小碗儿以为我,如何?” 小碗儿有些奇怪的撇了我一眼,说出来的话却很中听,可在我听来却有些暗讽的意味在里边,道: “大人出生高贵,又是状元之才,令人羡慕得紧啊!” “呵呵,这你可抬举我了吧!”我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虽说姓高,可却比不上高韦身份高贵,虽说是个状元,可不也老老实实做了三年的修撰么!” 我说出此话,也无非就是想告诉他,外人看我表面如何风光,可我要为之付出的努力却也外人所想象不到的。 “我看起来聪慧吗?” …… 小碗儿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明所以。 我有些尴尬的笑着说道: “别看我现在看起来很聪慧的样子,小时候的我可笨了。别人一次便可以学会的事情,我要做三遍才学得会。” “同龄的孩子六岁便入了国子监读书,而我到九岁的时候才进去。有了整整三年的差距,我便用课余和晚上睡觉的时间来补足。” 说到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没有别人口中所说的那种天赋,所以能做的就是比别人花更多的时间在读书上面!” 小碗儿似乎也没想到,我过得居然也如此辛苦,原本有些冰冷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与钦佩。 “你看,这样的我,不也状元及第了么?!”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抓了抓脸。 “也许,一个人辛苦半生也未必可以达成所愿,可不经历一番寒风彻骨,又哪得梅香扑鼻而来呢?” 小碗儿闻言,眉头一蹙,反问了一句,道: “大人,你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小碗儿若是可以精研医道,那将来一定可以医治更多的人,在高辰以为,这远远比在官场上步步为营还要更有意义一些呢!” 小碗儿听过这番话后,似乎心有所感,他只觉得眼前这个人和自己所知道的,确实有些不一样。 “当然啦,翰林院的书库中也有许多难得一见的医书典籍哦!” 我边高兴的说着,毫不违和的拉过了小碗儿的小手,轻轻的拍了拍,讪笑着说道: “要是想看的话,就来翰林院找我吧!” 小碗儿看到我一副轻浮的模样,顿生了几分好感片刻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他都有些怀疑,我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了。 看着我挤眉弄眼那得意样,小碗儿还在帮我按摩的手不留痕迹的多施了几分力道,我疼的立马大叫了起来,就差哭爹喊娘了。 这样看来,即便他与其他的士族大夫相比确实有些不同,可骨子里他就是个纨绔啊…… 小碗儿看着在眼前疼的死去活来的人,幽幽的在心里下了这个定义。 “要是没有公主在身边,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耳边,银铃之声响起,我知道,是自己的媳妇来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朝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是紫玉那小丫头。 拉过了公主的手,我脸上笑呵呵的,她也是面带笑容,从紫玉那接过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说道: “驸马方才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呢?这是你的茶,解解酒!” 虽然席间我让人上了解酒茶给两位兄长,却自觉没醉,就没喝,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我可没醉,因为你说过,喝酒要适度,不许喝醉嘛!” 口里虽这么说,可手已经去接那杯解酒茶了。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 “怎么,嫌我管你管得严了?” 我连忙摇头,深怕公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似的,解释道: “我喜欢你管着我啊,我想你管着我,最好就这样,管我一辈子好了!” 公主脸微微一红,一副懒理我的表情,嘴角却是掩不住的那末笑意。 身边的紫玉瞧不下去了,忙打了个激灵,言道: “驸马爷,你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肉麻啊?”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中意这小子,虽说长相是风度翩翩,也有些才华,可这瘦弱的身子骨,再加上有些软弱的个性,如何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啊? “肉麻吗?嘿嘿,丫头啊,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知道啦!” 紫玉一下便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调笑,气得直跺脚,瞪了我一眼,忙躲到了公主身后,向公主告状,道: “公主,你瞧,驸马他……他就会欺负我!” 公主掩面而笑,却故作严肃,虽然话是对我说的,这理却是对我和紫玉一起讲的,道: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了啊。” 我笑而不语,紫玉也不想让公主为难,哼了一声,道了句: “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完,给公主福了一礼,便走开了。 哟,还真不愧是公主教导出来的,这说的话也跟公主说的如此相似。 “怎么,还在记恨那晚她吓唬你之事么?” 公主后来从紫玉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之事,虽然紫玉知错能改,而且我也开口向公主求情了,可公主还是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公主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哪就那么小心眼了啊!” 我确实没想这些,只是在想自己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该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那日,公主告诉了我,深藏于她内心之中的执念与怨恨,那就是她想要查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我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她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袖口,对我说:她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些害死他的人一个个却还活得好好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 太子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瞧见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我能理解她亲人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可是我却无法代替她去承受失去最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 当年的废太子萧琅,的确是被人冤枉的,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先皇对他也极为看重,而且太子也颇有贤名,允文允武,慧眼独到,极有主见,能断大事。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他一定能成为北魏一代有为君王。 皇位早晚都会是他的,说他谋反,大有莫须有之嫌。 太子他也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史书上只寥寥数笔,说太子领兵企图攻入皇城弑君谋逆,却兵败被擒,最后于狱中被先皇下诏赐死。 那年是先皇在位景安二十三年,也就是在七年前,而那时候的我,才十三岁。 那是朝廷对外宣称的太子谋法案的始末,可我所知道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太子殿下确有领兵攻入皇城,可却并不是为了弑君谋逆,反而是为了救驾平叛。而太子也并非死于狱中,而是在皇城之下,被人逼迫冤枉,太子满腔悲愤难抑,最后拔剑自刎而死! 而这些还是无意之间,我与高韦藏身于阁楼之上,听叔父和一位不知名的访客提及的。 那时候的我和高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对贤能的太子也是极为推崇,咋听太子是被人冤枉至死的,都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229.欲知前世因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几日后的这场家宴, 相聚甚欢,公主与两位嫂嫂聊的极为投机,而杨安源和李皓除了惊叹公主府的宏伟壮观以外, 席间不停地向我祝酒, 可以瞧出,他们见我与公主二人两情相悦,公主又如此温婉贤慧, 自是为我高兴了。 只是我倒像是酒量见长了, 可他们却似快喝醉的模样。我连忙让人把酒换下, 换了杯解酒茶,免得他们当真喝醉了, 回去后又得劳嫂嫂们费心伺候了。 最后酒宴散席,我亲自送哥哥嫂嫂们出了公主府,公主也派了马车将他们送回家去了。我瞧着时间尚早,便转身回了公主府,想到后花园那去转转了。 酒足饭饱之后,就该到后花园去散散步, 消解腹中积食。 这是公主给我定下的几条规矩之一,有时候她还会要求我脱了鞋子, 在光滑的鹅卵石上走路, 开始有些不适应, 脚底还会有些疼, 没想到坚持了几日之后, 每日也开始觉得神清气爽了。 公主之所以为我定下这么几条规矩,似乎是因为那日我突发高热,她为我诊脉时,似乎发现我有隐疾在身,自从几年前落水被人救上岸之后,每年我的身子都会出现些问题,不是高热便是腰背不适,非的休息个十天半个月才见好。 以前是没人疼没人爱,所以便得过且过了,现在我有公主了,她太美好了,我的衣食住行,健体养身,还有府中一切大小事务全都是公主一人调度分配的,我几乎都没有什么后顾之忧。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我娶了个这么漂亮又能干贤惠的媳妇,怎么看,都是我占了大便宜吧?! 我瞧着池塘里那些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红白黄鲤鱼,伏在护栏上,不禁感叹道: “要是没有公主在身边,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耳边,银铃之声响起,我知道,是自己的媳妇来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朝我这边走来,身后跟着的是紫玉那小丫头。 拉过了公主的手,我脸上笑呵呵的,她也是面带笑容,从紫玉那接过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说道: “驸马方才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呢?这是你的茶,解解酒!” 虽然席间我让人上了解酒茶给两位兄长,却自觉没醉,就没喝,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我可没醉,因为你说过,喝酒要适度,不许喝醉嘛!” 口里虽这么说,可手已经去接那杯解酒茶了。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 “怎么,嫌我管你管得严了?” 我连忙摇头,深怕公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似的,解释道: “我喜欢你管着我啊,我想你管着我,最好就这样,管我一辈子好了!” 公主脸微微一红,一副懒理我的表情,嘴角却是掩不住的那末笑意。 身边的紫玉瞧不下去了,忙打了个激灵,言道: “驸马爷,你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肉麻啊?”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中意这小子,虽说长相是风度翩翩,也有些才华,可这瘦弱的身子骨,再加上有些软弱的个性,如何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啊? “肉麻吗?嘿嘿,丫头啊,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知道啦!” 紫玉一下便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调笑,气得直跺脚,瞪了我一眼,忙躲到了公主身后,向公主告状,道: “公主,你瞧,驸马他……他就会欺负我!” 公主掩面而笑,却故作严肃,虽然话是对我说的,这理却是对我和紫玉一起讲的,道: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了啊。” 我笑而不语,紫玉也不想让公主为难,哼了一声,道了句: “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完,给公主福了一礼,便走开了。 哟,还真不愧是公主教导出来的,这说的话也跟公主说的如此相似。 “怎么,还在记恨那晚她吓唬你之事么?” 公主后来从紫玉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之事,虽然紫玉知错能改,而且我也开口向公主求情了,可公主还是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公主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哪就那么小心眼了啊!” 我确实没想这些,只是在想自己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该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那日,公主告诉了我,深藏于她内心之中的执念与怨恨,那就是她想要查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我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她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袖口,对我说:她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些害死他的人一个个却还活得好好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 太子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瞧见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我能理解她亲人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可是我却无法代替她去承受失去最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 当年的废太子萧琅,的确是被人冤枉的,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先皇对他也极为看重,而且太子也颇有贤名,允文允武,慧眼独到,极有主见,能断大事。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他一定能成为北魏一代有为君王。 皇位早晚都会是他的,说他谋反,大有莫须有之嫌。 太子他也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史书上只寥寥数笔,说太子领兵企图攻入皇城弑君谋逆,却兵败被擒,最后于狱中被先皇下诏赐死。 那年是先皇在位景安二十三年,也就是在七年前,而那时候的我,才十三岁。 那是朝廷对外宣称的太子谋法案的始末,可我所知道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太子殿下确有领兵攻入皇城,可却并不是为了弑君谋逆,反而是为了救驾平叛。而太子也并非死于狱中,而是在皇城之下,被人逼迫冤枉,太子满腔悲愤难抑,最后拔剑自刎而死! 而这些还是无意之间,我与高韦藏身于阁楼之上,听叔父和一位不知名的访客提及的。 那时候的我和高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对贤能的太子也是极为推崇,咋听太子是被人冤枉至死的,都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在开始思考着,究竟谁是真正害死太子殿下的凶手…… 后来我慢慢长大,对朝廷的那些权利倾轧和勾心斗角也见识得多了,我也开始明白和懂得,真正害了太子的,也许正是太子殿下本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太过贤能和有主见的缘故。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子萧琅深知,将来自己想要当一个真正的皇帝,将皇权收归手中,就必须从传承了几百年繁荣至今的士族门阀手中,将权利收回,不再受他们的钳制。可士族门阀树大根深,想要将它们铲除极为不易,稍有大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遇到了一位谋臣,这个人就是寒门出身的崔廷佑,他极为主张太子重用和培养寒门士子,成为对抗士族门阀的一股力量。 寒门士子根基尚浅,不如士族门阀势力根深蒂固,所以,一旦为太子所重用,便会竭尽全力扶持太子,成为太子制衡士族门阀手中的一柄利剑。 太子殿下独具慧眼,他认可了崔廷佑的主张,开始在朝中栽培和重用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便已让士族门阀们寝食难安了。 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要铲除门阀士族?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尚可加以抑制,若将来成了皇帝,那岂能有吾等士族子弟安身立命之所? 结果,可想而知了…… 太子殿下身死之后,他曾用心提拔和栽培过的那些寒门士子,如同崔廷佑一般被抄家灭门者无可计数,如同逸仙一般,被贬官甚至罢职的也是大有人在,可也因为这场谋反案,无辜受到牵连丧命的,就有千人之多。 从那以后,寒门士子一蹶不振,而士族门阀也就越发趾高气昂,嚣张跋扈,气焰不可一世。 重用寒门士族子弟,是将来皇权收归中央最为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将来的大势所趋。 门阀士族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和积累,早已成为了这个帝国存在已久的隐患,想要强大北魏,就必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是当年太子殿下对这隐患用的药太过温和了,对待此等恶症,需得用雷霆手段,快刀乱麻,才能以绝后患,否则病势反扑,轻则伤残,重则便会要人性命! 所以,害死太子殿下的,还有门阀士族,而被门阀士族所支撑起来的皇室和宗亲,也间接成为了这启冤案的帮凶。 我不敢告诉公主这起冤案的真相,不敢告诉她太子是被人逼死在了皇城之下的,我更不敢告诉她,害死她哥哥的人,其中可能就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家族当年便是北魏最有权势的一族,为了保住权势和稳住朝中大局,太皇太后极有可能在知道那起阴谋的同时,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对太子见死不救,这与直接杀了太子,又有何区别? 公主说,她要让那些害过太子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早已做好了与士族门阀为敌的准备,那她做好了将自己最为尊敬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为对手的准备了吗? 她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情吗? 太皇太后杀伐决断,只要威胁到了江山社稷,动摇了国之根本,即便是至亲,她也会毫不容情。对太子是如此,难道她会对公主特别宽宥么? 公主啊,公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是想要保住公主的性命,我就必须得劝她放弃继续追查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可她又是如此的倔犟和骄傲,也是如此的聪慧和坚强,或许她早已预感到了一切,可依旧要探寻一个真相,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我想,她也会毫不犹豫想要跨越而过的吧?! 那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公主最大的助力,成为她最为坚实的壁垒,帮她挡住所有想要伤害到她的明枪暗箭。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高家的权势为我所用,即便是要阴谋算计,即便是要让自己双手沾上鲜血,我也在所不惜! 从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开始,啊,正确的说是从我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我与她的命运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正如洛霞姑姑所言:我与她的命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驸马,驸马……高辰!” 耳边是公主有些心忧的呼唤,她抚着我的脸,眼中是关切的神情,她在唤我,因为我刚才走神了么? “对不起,公主,我……”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想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茶杯置于护栏之上,握住了她抚着我脸的手,她的手依然很温暖,令我无比眷恋。 “公主,你能告诉我,那日你同贺弼说了些什么么?” 公主微微一笑,却有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言道: “难道你一直在想的,便是此事么?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个是王莽篡权,而另一个则是汉武帝太子巫蛊案。” 我不禁垂首闭目,果然,公主还是先出手了么,王莽篡权乃是外戚之祸,映射士族之患,而汉武帝太子刘据巫蛊被冤杀一案,与太子萧琅被冤一案相似,两者结合起来,贺弼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出公主的意图。 230.上穷碧落下黄泉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公主眉间一挑, 知道陈小鱼这是在调侃自己, 语气依然是淡淡的,说道: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新婚那晚, 小鱼就已经同我道过喜了, 不是么?” 陈小鱼摸得准公主的性子,知道见好就收,忙笑着说道: “呵呵, 是。就是可怜了驸马爷,独守空闺, 良宵寂寞啊!” 那晚, 主上居然会亲自前来寻她,可把陈小鱼可吓了一跳, 毕竟那晚, 是长公主殿下的洞房花烛之夜啊! 主上一脸神色匆匆, 原来是让自己设法, 帮她去寻一个人,一个失落在突厥之地的人。 “贫嘴,可有打探到那人的下落?” 主上此行是来打探那人的消息来的么? 陈小鱼知道那人似乎对主上来说非常重要, 所以从主上那得到的零落消息入手, 按图索骥, 发现那人应该已经被带到了突厥境内, 无奈, 她只能动用商道之人,以行脚商人为名,深入突厥之地,去寻找那人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便会立刻派人去通知主上的。 “那人沿路似乎都有留下记号,想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我的人一路追踪而去,发现最后的记号留在了呼和图,也就是突厥可利可汗的王都。那人现在应该就在此处!” 公主闻言,不禁微微皱眉,他居然深陷突厥王都,那么想要派人马前去接应只怕不成,依着他的身手,迟迟未能脱身,想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他还能有机会一路留下记号,那便是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看来,必须得尽量派人前去营救他才行。 现在的关键是,派谁去才好呢? 陈小鱼一眼便看出了公主的忧虑,言道: “主上,您那自是不便派人前往,我们商号也是能人辈出,您若有意,我们可以先想方设法与那人取得联系,只是需要一件信物为证,让他相信我们派去的人,是友非敌人。” 公主觉着陈小鱼言之有理,问道: “你可有把握?” “愿尽力一试!” “好!” 公主赞赏的点了点头,陈小鱼也越发稳重了,将来若遇大事,她也可以独断。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半月形的紫玉,交到了陈小鱼的手中,说道: “你的人若是见到他了,可以此玉佩为证,他见了自然知道你们是我派过去的人了!” “多谢主上!” 说完,陈小鱼谨慎的接过这块紫玉,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还有一事我得告知于你,便是那陈四已然回到陈国了。” 陈小鱼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那陈四公子一旦回到陈国,自然免不了对她陈家一番打击报复,其实,就在一个月前,陈家在陈国的一些产业和商道,都被陈国收缴得干干净净了。 原本以为,即便是有主上相护,陈家还是难免有些震动的,却没想到,都到现在,陈家在这北魏的京城,不仅安然无恙,生意反而蒸蒸日上了。 这个时候,陈小鱼才知道,这位主上当真好本事,好手段! “陈家能有今日,全赖主上相护,小鱼感激涕零,今后定然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以追随这样的主上,陈小鱼当真觉得三生有幸,而且同为女子,她就越发敬佩她了。 公主微微一笑,言道: “你这丫头,明明是个女儿身,怎么说起话来也同男儿一般呢?人若能好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别随口便将死字挂在嘴边啊!” 陈小鱼见主上今日情绪有些不佳,难道主上遇到了棘手之事?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为她分忧一二。 “今日主上似乎颇为感怀,可有小鱼能为主上办的事儿么” 公主微微垂目,语气中有些许无奈,言道: “小鱼,你记住我今日同你说过的话就行了!” 陈小鱼知道主上身份奇特,一定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自己虽说在商界小有成就,可那句富不与官争却是至理,朝廷之事她不能插手,也插手不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想为主上做些什么。 “主上,要是有小鱼可以为主上办到的事儿,主上尽管吩咐,小鱼,无论如何都会替您办到!”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说过这句话后,公主便一句话也没再提起,而陈小鱼,也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赏花了。 …… 刚回到公主府,紫玉便急忙来报,说有紧急的情报送了过来。 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喜,可是转念一想,却是忧多于乐,言道: “这消息准确么?” “已经证实过,那《百官行述》,确实是在左丞相手中!” 这《百官行述》,便是公主设计贺弼的目的,也是她追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一条重要线索。 这是一本名册,还是当年崔廷佑为了方便联络各级归附于太子殿下的大小官员而亲自撰写的名录。公主知道,谋反案设计得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而这里边一定有潜伏在太子身边的内应,只要找到了这本名册,那就有机会找出那个内应,那么当年的那起冤案就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紫玉说完,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道: “还有,就是那贺弼,昨晚在家中暴毙了!” 公主眼神闪过一丝阴冷,脸上是不甘和愤怒的神情。 这是,对她的警告么?!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害死太子哥哥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从谋反案发生之后,那些借此机会得到权势和利益之人,就能猜出他们都有参与这起谋反案的策划上,比如门阀士族,比如皇室宗亲,比如皇家正统…… 她想为太子哥哥平反冤案,还他清白,她也做好了与这些势力争斗斡旋的准备,可她也知道,只凭自己是根本无法撼动这被各自利益牢牢锁在一起的三方势力的,它们互相制衡也互相利用,可以做的便是从内部逐个瓦解。 可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那么第一个挡在自己前面的,应该就是皇祖母了吧! 皇祖母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前半生戎马生涯,造就了她杀伐决断,果敢决绝的个性;而她的后半生就是在筹谋制衡,她一手扶植了高家成为制衡宗亲的棋子,一边将公主们下嫁给了朝中显贵士族,用来平衡皇室与士族之间的权利,又借助高家与士族大家们的矛盾,来抑制高家独大。 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几乎所有人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多么可怕的女人啊,亲情血脉,在她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是啊,因为她是一个独特的女人,一个敢为人先的女人,一个喜欢熬鹰的女人! 雄鹰,是我们鲜卑一族人们心中的神物,它高贵雄伟,翱翔于九天之上,不肯轻易向世人低头,它是我们族人历代尊崇和追寻的象征,是天之骄子。 而她是第一个敢把雄鹰训成手中猎鹰的女人! 熬鹰,是一次从**到心灵对鹰的彻底戕害,经过一系列难以想象的残酷煎熬,最终将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驯服成立人手中追兔叨雀的工具! 而皇祖母,就是把她当作雄鹰一般,要让她受尽残酷煎熬,最终脱变,成为像她那样的女人的人! 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皇祖母的要求,可是现在才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自己可能真的无法成为像她那样了不起的女人了吧?! 因为比起对权力的追逐,她却更像自己的母后,内心依然渴求着那一丝丝温暖与呵护,渴求着得到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她越用冰冷的面具掩饰自己,内心里就越发无法抑制对那份感情的渴望。 她无法抛弃这份软弱,所以,注定会成为像母后一样为爱而生,又或者为恨而死的女人吧。 也许,这就是命吧! 紫玉见公主有些痛苦的神情,不禁为她感到伤心,顿时两眼朦胧,跪在了公主脚边,说道: “公主,紫玉不忍心看到公主您这般模样,紫玉感到很伤心啊!” 这个傻丫头呵,真是天真可爱啊! 要知道熬鹰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鹰死,要么就是被驯化,可对她来说,死与被驯化别无二致…… 摸着紫玉的头,公主安慰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说道: “傻丫头,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么?我可是公主殿下啊!” 是啊,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或死或被驯化都不是自己所愿,那何不拼死一搏呢?至少让这辈子不觉后悔,只是,可能会有些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把他也给牵扯进来啊! 公主苦笑了两声,可见在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明白了为何皇祖母会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了…… 嘴角的苦笑冻结了一般,抚摸着紫玉头的手也一动不动了。 对啊,没有比皇祖母更了解自己的人了啊,她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也知道如何将我那早已脆弱不堪的一点点高傲和自尊,粉碎得一丝不剩,从来就没有她驯服不了的鹰!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被那份渴望已久的感情所背叛,那今后,自己还会想要那样一份看似一文不值的感情么? 无力的垂下了双手,她突然觉得有些冷,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冷得心都在打颤,冷得仿佛足以泯灭人的一切感情…… 身后一双温柔的手抱住了她,她身子微微一怔,可还是任由他将自己拥入他的怀中。 不知何时,他回来了,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还伸出手来抱住了自己。他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仿佛可以抵御一切寒冷的侵蚀。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甚至不用回过头去看他,都能知道身后的人就是他了,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大胆,敢这么的肆无忌惮…… “嗯,因为我想媳妇啦,所以赶紧处理完今天的公事,就急忙赶回家啦,媳妇,媳妇,你想我了吗?” 我是真的想她啦,现在我才知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绝不是胡说八道的。 因为有了一个家,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个人在等着你,光想着这一点,我就恨不得生了翅膀立刻飞回来了。 她笑了笑,然后撇了嘴,说了句,道: “不想!” “胡说,你一定也在想我了,因为我想你了!” 我不依不饶,把头伏在她的肩上,非得要她说句也想我了不可。 “你想我了,我就得想你啊?” 公主她居然不买我的账,我好伤心啊,她居然不想我,立马撅着个嘴,一副不高兴,又伤了心的表情。 她一瞧我这模样,立马就心软了,转过身来抚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骗你的,我想你,很想你……” 我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她是想我的嘛。听到她说很想我,我心里就跟一片片羽毛飞过一般,舒服又痒痒的了。 将她轻轻地揽入怀里,我温柔的拍着她的背,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问了一句,道: “你很冷么?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觉着你方才在发抖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应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公主在我怀里偷笑,我心里也暖洋洋的,只要她开心,我也跟着会很开心的。 “那,今晚你就答应陪我一起去看灯会吧!” 其实,我很早就想带她去逛灯会了,虽然上次的灯会留下了一些不大好的记忆,但是,失而复得之后,也让我越发明白现在能够拥有,是如此的可贵。 我不想再浪费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我喜欢她,也期望着她能够回应这份感情。 当我兴致勃勃的回到家想要立刻见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她一个人静静地杵在了原地,我来到了她的身后,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悄悄地支开了跪在一边的紫玉,她离开时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我就知道,公主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在我眼中,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和勇敢,很强大和可靠,仿佛什么难题遇到她都能迎刃而解,即便是天塌下来,她都能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可此时的她,却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我告诉过她我的过去,也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对我敞开心扉,也告诉我属于她的过往。我突然很希望,要是我能够早一点遇到她就好了,若是能早一点遇到她,兴许她不用过的那么辛苦,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用再像现在这般,故作坚强…… 要是早一些遇到她的话,我还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喜欢着她吗? 我有些疑惑了,直到我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告诉她我想她,问她想不想我,她说了那句很想我,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无论是早还是晚遇到她,我还是会喜欢上她,而且喜欢的程度只会有增无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虽然,我暂时还无法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但是至少,我得让她在和我一起的时候,都是自在快乐的! “好啊,你若是想去看灯会,我便陪你去……” 我嘴角微微一翘,然后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话,随即,她脸微微一红,我哈哈大笑着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跑出了公主府…… 高辰本是个处事圆滑之人,别看他平日随性不羁,可做事还是极有分寸,也很少会情绪失控。似乎是那人提及到了一位名叫柳絮的琴姬,他才会变得如此失控的。 也是位琴姬呢? 青衣公子嘴角微微上扬,似乎察觉到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饶有兴趣的瞅着白衣公子,只见他正瞧着远处石桥上的那个身影,似乎还有些愣愣出神…… “不用去跟他打声招呼么,主上?” 青衣公子察觉到了白衣公子的心思,好心给了建议,也顺便结束这不知何时结束的苦等,谁知道那高公子要站在那石桥上多久啊?莫非那人不走,他们就得在这等到他走为止么? …… 白衣公子瞅着桥上那有些落寞的剪影,也是幽幽的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还是不要去打扰他好些吧,更何况,现在他们不适合见面。 “不用,我们绕道而行。” 白衣公子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 青衣公子不禁哀叹一声,这绕道少说还得多走一炷香的时间啊,唉,今日随着主上来见识下京城风流名士的风采,这喝酒应酬已经是够累人的了,现在还得饶远路下山,还真是够折腾人的啊。 白衣公子不理会青衣公子的抱怨,转身准备往另一条路过去,刚走几步,身后的青衣公子突然开口问了句,道: “你对那柳絮姑娘,真的就不好奇么?” 青衣公子想着,若是他有兴趣知道,那自己动用下手底下的人脉去查探下,保管立马便会有消息的。而且,他也是真的很好奇,那柳絮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居然连那个高辰,都为之神魂颠倒,如此情绪失控。 白衣公子陡然停步不前,语气依然淡淡的,言道: “每个人都有不能对人言及的过去,你别多事。” 青衣公子倒是没想到他的反应居然会如此平淡,毕竟,按照自己的观察,他对那个人的感情并不一般呢,不然也不会因为那幅画而赴约了。 既然当事人都让自己别多事了,那他当然不会那么多事的真的去查那柳絮的来历了。 见白衣男子毫无停留之意,青衣男子也跟了上去,才刚走几步,回头一看,差点吓得被路边的石头绊倒在地。 “啊,主……主上,那小子,那小子看起来不对劲啊!” 青衣男子见桥头上的那个身影突然站在了桥栏上,看那架势,高辰不会是想要跳水吧? 白衣公子被身后的嘈杂声给叫住了,忙回过头来往桥那边看了过去,却刚好看到桥上那人从桥头边跳了下去…… “啊,他,他跳下去了!” 青衣公子吓得脸色发白,这小子不会因为受了点打击就去寻死吧?怎么可能啊?高辰是那么脆弱的人吗?啊,不对啊,那小子要是死了,他欠自己的银钱找谁要去啊? 也不对啊,现在应该担心的,好像不是这些吧! “那小子,不会是殉情去了吧?!” 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只觉得白影一闪,前面的白衣公子哪里还有影子,那水面上飞着的,不就是他么?! 231.卿卿我我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紫玉听到屋内主上唤她,轻叩了几声门扉, 便推门进来了,然后便恭敬的跪坐在素竹身边,为她绾发疏鬓,伺候素竹晨起洗漱。 这会儿紫玉也换下了那身飒爽的男装打扮, 而恢复了女儿家红妆。一身贴合的紫色靓丽长裙, 长发比肩,用同色的发带系着, 眸光灿若星辰,身上并未见有多余的珠翠点缀, 却也难掩佳丽的本质, 端的是位出落得婷婷玉立的美人儿。 虽说今日主上比平日晚起了, 可紫玉还是忍住心中好奇没有发问,而是如同往日般, 静静地帮主上梳理着如同泉瀑般笔直的长发。 素竹不觉一笑,这平日里紫玉这丫头的嘴巴如同小鸟般叽叽喳喳个不停,这会儿但是越发老实安静了,竟有些不习惯了呢。 “怎么了,可是有话要问?” 素竹眨了眨眼睛,话语间没有主仆之间的严肃, 反而还多了几分亲切与温柔。 “主上, 您……您可是瞧上了那叫什劳子逍遥生的么?” 紫玉伺候在主上身边多年, 从未见过她对哪个男子如此温柔的啊。 素竹莞尔一笑, 看来就连紫玉都没认出,这逍遥生的真面目呢,素竹眼波流转,正犹豫着要不要告诉紫玉,逍遥生就是那个她嗤之以鼻、恨之入骨的未来大姑爷? 那晚与高辰巧遇之后,紫玉便一直不待见高辰,她一直忠心耿耿的伺候在素竹身边,自是容不得有人欺侮主上。 “那逍遥生也着实可恶,我们原本好好的计划,这就被他给搅和了,还得重新部署一番呢!” 紫玉有些愤愤不平。 原本,今晚这场梳栊之礼,本就是为请那位假冒的逍遥生,也就是陈四入瓮而设。因为他们已经查探出这个人极有可能便是某国派出来的奸细,而此人的身份也似乎不太寻常。 为了不打草惊蛇,将他们一网打尽,主上设了这个局引他入瓮,在想法设法拖住陈四的同时,引蛇出洞,让他身后潜伏在京城的势力自己浮出水面,自投罗网。 原本计划进行的极为顺利,那陈四也是个怪胎,明明是敌国奸细,懂得用李代桃僵之计成功潜伏在京城而逃过了密探的追踪,可行为却如此放纵不知收敛,反而还越发引人注目。这人的心思实在是不能依常理来忖度的啊! 这不,一放出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对其不屑一顾的谣言,他便巴巴地往罗网上靠过来,主上略施小计,他便心甘情愿的往陷阱里跳了。 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一个碍事的,瞧情形,似乎此人才是真正的逍遥生,没想到被他这一搅和,事情便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这也逼得紫玉等人不等不临时改变了计划,从主动出击到守株待兔。 “也不知那逍遥生最后和那陈四说了什么,以至于那陈四当场晕倒……” 一想到这,紫玉也有些好奇起来,忍不住出口询问。 “陈四并没有真的晕倒,而是借此脱身的权宜之计。他的身份定是被那逍遥生所识破,不过出言威胁两句,那陈四急于脱身,自然不敢再多做纠缠!” 素竹边用木梳打理着自己鬓边垂落的长发,边思忖着昨晚那一出出巧计连环,一步步诡计权谋,如此心思缜密而有足智多谋之人,看来,原本真的是自己小瞧了他了呢! “这么说来,那陈四倒也不傻,可那逍遥生,未免也城府太过深沉了吧?” 这样的人,若是不能为自己所用,那么留着也会是祸害! 紫玉道出此言便是想要提醒主上,也顺便摸清主上对此人是何态度。 是啊,紫玉说得对,这样的人,真的可以被自己完全驾驭和控制住么? “你……喜欢……我吗?”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印入脑海,素竹心中不免一乱,执着木梳的手重重的压在了梳妆台上。 “高韦此人眼神犀利,野心太大,将来难以驾驭;而那高辰,可完全受制于你,为你所用!” 皇祖母的叮嘱言犹在耳。 素竹忽感心中悲戚,自己和他之间,难道真的只能有阴谋权术,互相算计了么? “只怕你不能杀他呢,因着他可是你未来的大姑爷!” 素竹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便继续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了。 “什,什么……” 紫玉瞠目结舌,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么有城府诡计的一个人,居然是上次那个看起来窝囊透顶的那个废物?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这怒火一下就往上冒,言道: “那人居然是高辰?可恶,他明明都是要做驸马爷的人了,为何还敢流连于烟花之地,与其他女子不清不楚的?啊,虽然,这次是公主殿下您,可这也难保将来他不会……” 紫玉越说越气愤,居然忘了分寸。 还未等紫玉说完,素竹便插言打断了她,语气有些发冷,言道: “我与他的婚姻本就不由自主,将来做对假凤虚凰的夫妻,难道还要他为我守身如玉不成,男子三妻四妾本属平常,他若在外头有个喜欢女子惯着、养着,又与我有甚干系?!” 这说道最后,竟有些小女儿家推倒了醋坛子似的,酸不溜秋,还有点怪渗人的。 紫玉识趣的立马闭上了嘴巴,这主上要是生起气来,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可巧,屋外有人求见,便是这醉仙楼的主人,老鸨儿了! 紫玉暗中松了一口气,忙不迭的去把老鸨儿给请了进来,她名义上是这醉仙楼的老板娘,可却也是主上暗中培养的密探之一,这醉仙楼便是密探行事的其中一个据点,专门为组织收集情报和积累财富。 密探工作需要大量的金银作为周转开销,组织虽然隶属于朝廷,可却是秘密机构,不为他人所知,故而无法光明正大的从国库拨给饷银,这便需要组织自身予以筹措。而这醉仙楼,便是财富来源最广的一处所在了。 老鸨儿收敛了平时一副爱财如命的模样,也恭恭敬敬的给素竹行礼,单膝下跪,正经言道: “属下见过主上!” 平日里瞧惯了老鸨儿那拜高踩低,贪财好利的模样,紫玉都有些不习惯眼前这正经八百,恭敬有礼的老板娘了。 也亏着她爱财如命的形象深入人心,才不易被人所察觉,这醉仙楼虽说是组织的产业,可除了老鸨儿还有一两位管事是组织的密探之外,其他人都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 正因为有如此严谨的行事作风,组织的存在才一直是朝廷中的一个秘密! “妈妈不必如此,快快起身吧!” 按着辈份,素竹都得唤她一声姑姑呢! 这组织,是素竹从皇祖母那继承过来的,而这批得力干将,都是当年尽心辅佐皇祖母的股肱之臣。 紫玉忙拾掇了座垫,恭敬地递到了老鸨儿的脚边,然后退到了一旁。 “规矩不可废,属下拜见主上,那是理所应当的!” 说完,老鸨儿便跪坐于座垫之上,瞥了一眼紫玉,把紫玉吓得浑身一颤,仿佛是在指责她就是个一直不懂得守规矩的丫头。 素竹见了也不禁苦笑几声,妈妈的个性和洛霞姑姑完全相反,洛霞姑姑个性宽和,而妈妈则显得有些严厉,即便是素竹也有害怕她的时候。 她和洛霞姑姑一直都伺候在皇祖母身边,便如同紫玉和红玉对素竹一般,都是极为重要而又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嗯,妈妈所言甚是!可是出什么事儿了,居然劳动妈妈亲自前来禀告?” 素竹忙岔开话题。 “方才手下来报,派去监视陈四主仆两人之人,一路跟踪找到了他们其中的一个据点,是在西南便的一处普通农院,原本以为会有人前来接应他们,却不曾想,他们居然从暗道逃脱,下落不明!” 素竹暗暗吃了一惊,看来此次行动,以失败告终了啊! “虽说最后未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可也不是徒劳无功,至少知道了,这群人是来自陈国的奸细。看来在这京城,确实有陈国的一处秘密据点和一股已成势的力量。既然在京城扎根,就不怕找不出那棵大树。” 老鸨儿似乎对这位少主很满意,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便是我要向主上禀告的第二件事了。” 老鸨儿说完之后,三击掌,便有侍女捧着什么东西推门而入,随即恭敬的将手里的东西分别放在了桌上后,便躬身退下去了。 而这桌上的似乎是一幅画,一封信,还有一个装着一个刻印的盒子。 素竹微微一挑眉,那刻印莫不是逍遥生的那枚印章了吧? 果然,从盒子将那印章取出,石料果然是上乘的黄田石,触手升温,绝非凡品。而那名章确实是用小篆体刻着‘逍遥生印’四个字,边角有一个小小的缺口。 这些素竹都知道,却不曾想这边款也有刻字,字迹苍劲有力,自成风骨,也是小篆体刻,赫然写着两句诗: 浮生一梦短,可曾误年少? 素竹蹙眉,似乎有些明白,为何他会如此在意这枚印章了。 “这枚印章是那位逍遥生说要送给主上的!” 嗯? 素竹微微一怔,他说要把这枚印章送给自己? “他说,若是主上问了原由,便告诉您,最近京城太多人惦记着逍遥生,他实在不宜太过惹人注目。印章便送给主上,当作是赔罪之物!” 呵呵,他这是去躲那假冒的逍遥生欠下的风流债去了吧,看来,这段日子,他都不敢用逍遥生这个身份出现了,也自是不敢来寻她,便拿了这印一来是叫她帮他收着,二来给自己赔罪来的。 说的倒轻巧,以为赔罪就能原谅他么? …… 咳咳,素竹不自觉有些走神,被妈妈这一提醒,连忙收敛心绪。 “这画和信又是何人送来的?” 素竹便说着,便打开了那副画,一瞧,不觉有些哭笑不得,这不就是逍遥生当时画的那幅《十二乐姬春游图》么?再次瞧见,居然有种越发奇特之感,连见两物,居然都和那家伙有关! 这画不是落在了陈家了么?怎么会有人特意将此画裱了起来,还差人送给了自己?这里边可有什么别的用意?难道送这些东西的人,和陈家有关?这陈家在这京城也算是财大势大了,难道他们知道了些什么么? 素竹好奇的拆开了那封信,里边有一信笺还有一张字据,上面居然是一张五千两银钱的字据,而落款上的名字居然写着的是——高辰! 她这回是明白了,逍遥生那一掷千金的钱,是从哪里来的了? 素竹抚额哀叹,今晚这是有多倒霉啊,越不想想起的人就越有人拼命的要自己想起来! 将那信笺拿了过来一瞧,上边用娟秀的小楷端正的写了两行字: 今日巳时,畅春园恭候大架,陈小鱼! 陈员外的千金陈小鱼?!这还真是有缘啊! 素竹嘴角不禁微微翘起,看起来,这位看起来柔弱的千金大小姐,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啊! “妈妈,这便是你说的转机么?” 素竹清楚这里边并不简单。 老鸨儿点了点头,这是赞成素竹前去赴约了。 “好,那我便去会会这位千金小姐!” 窗外,幽暗的天空开始翻起了云肚白,这新的一天开始了…… 贵公子边说着边朝老鸨儿那瞧去,这就是想让老鸨儿给他出面作证啊! “是啊,你到底是谁呢?” 我意味深长的提出这个疑问,然后也一脸和善的盯着老鸨儿瞧。 这可把老鸨儿弄得里外不是人,两头都不敢轻易得罪了。 那贵公子出手阔绰她是知道的,那日拿着千两银钱和那劳什子刻章为聘礼,就想把她这醉仙楼最得宠的琴姬给娶回家去,这一打听才知道是什么画坛新秀逍遥生,好像名气还很大似的。 老婆子在这花花绿绿之地打滚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啊,别管他如何如何有名,拿出真金白银,才是真爷儿! 这老鸨儿见那贵公子看着自己,就是想让自己站出来说他就是逍遥生,有钱就是主儿,这脚刚往那贵公子那靠了几分,那边自称是逍遥生的公子就一脸微笑的瞅着自己了。 这…… 这不经意间,似乎瞧见了那自称是逍遥生的主儿手里拿着一张写着百金的兑票,而兑票的落款赫然写着恒泰银号,那可是京城最大的钱庄啊?! 恒泰银号的规矩:兑票来换,现取现兑,童叟无欺! 哎哟喂,这金自然是比银要值钱多了啊! 刚迈出去的脚,又故作扭捏的收了回来。 老鸨儿这会儿是急得满头大汗,只道两边都不好得罪,踌躇之间,竟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啊? 我瞧着老鸨儿那模样顿觉好笑,谁让我是个善心人,这次就不为难她了。 转头直接对上了贵公子的眼,笑着说道: “这位公子似乎对在下自称是逍遥生而颇有微词啊?难道公子也想自称是逍遥生不成?” “我就是逍遥生,何需自称啊!” 贵公子被我一语激怒,不假思索便跳入我为他设下的陷阱之中了。 他这话一说出口,周围之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坐等看一场好戏上演。 “哟~这可真是奇妙啊,逍遥生不过是一介画师,竟不知这名字五行俱全如此得宜,人人都喜欢取这名字,你我相见,便是有缘了,敢问公子一句,您是哪家的逍遥生啊?” 此言一出,周围之人哄堂大笑,这在当地,一般问候人可不能直接问“哪家”,不然会显得十分失礼,因为这句话常常出现在街头泼皮互骂之时顺口而出的俚语,其意义便是问候某人全家! 贵公子先是一愣,似乎有些不明所以,可瞅着周围之人一脸嘲笑的模样看着自己,顿时恍然大悟,怒不可遏,言道: “我才是画师逍遥生,你是假的,我才是真的!” 我摇了摇头,看来此前猜测得没错,此人确实是南朝人,若是当地人,又如何不知那俚语有取笑之意? 我故作一脸无知,装腔作势一番,言道: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拿出证据证明你是逍遥生吧!” 贵公子立马想到了那枚刻印,手刚摸到怀里,这才想起来那刻印已经被自己当作聘礼,送给素竹姑娘了,哪还拿得出手来?! 232.怎舍得让你难过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陈小鱼为了方便出入, 最近也喜欢上了女扮男装,说这样看起来更加稳重可靠。看来, 她也是被那些个闺阁女子不许这般不许那样,条条框框的规矩给束缚苦了,好不易得了自由, 自然觉着这男装比女装要方便多了。 见到公主的第一眼,陈小鱼就不忘记向公主贺喜,抿着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说道: “小人恭喜主上,新婚大喜!” 公主眉间一挑, 知道陈小鱼这是在调侃自己, 语气依然是淡淡的,说道: “本宫要是没记错的话, 新婚那晚, 小鱼就已经同我道过喜了,不是么?” 陈小鱼摸得准公主的性子, 知道见好就收, 忙笑着说道: “呵呵,是。就是可怜了驸马爷, 独守空闺, 良宵寂寞啊!” 那晚, 主上居然会亲自前来寻她, 可把陈小鱼可吓了一跳, 毕竟那晚,是长公主殿下的洞房花烛之夜啊! 主上一脸神色匆匆,原来是让自己设法,帮她去寻一个人,一个失落在突厥之地的人。 “贫嘴,可有打探到那人的下落?” 主上此行是来打探那人的消息来的么? 陈小鱼知道那人似乎对主上来说非常重要,所以从主上那得到的零落消息入手,按图索骥,发现那人应该已经被带到了突厥境内,无奈,她只能动用商道之人,以行脚商人为名,深入突厥之地,去寻找那人的下落。一旦有消息,便会立刻派人去通知主上的。 “那人沿路似乎都有留下记号,想来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我的人一路追踪而去,发现最后的记号留在了呼和图,也就是突厥可利可汗的王都。那人现在应该就在此处!” 公主闻言,不禁微微皱眉,他居然深陷突厥王都,那么想要派人马前去接应只怕不成,依着他的身手,迟迟未能脱身,想来是受了极重的内伤,可他还能有机会一路留下记号,那便是说,他暂时没有生命危险,看来,必须得尽量派人前去营救他才行。 现在的关键是,派谁去才好呢? 陈小鱼一眼便看出了公主的忧虑,言道: “主上,您那自是不便派人前往,我们商号也是能人辈出,您若有意,我们可以先想方设法与那人取得联系,只是需要一件信物为证,让他相信我们派去的人,是友非敌人。” 公主觉着陈小鱼言之有理,问道: “你可有把握?” “愿尽力一试!” “好!” 公主赞赏的点了点头,陈小鱼也越发稳重了,将来若遇大事,她也可以独断。便从怀里掏出了一块半月形的紫玉,交到了陈小鱼的手中,说道: “你的人若是见到他了,可以此玉佩为证,他见了自然知道你们是我派过去的人了!” “多谢主上!” 说完,陈小鱼谨慎的接过这块紫玉,然后小心翼翼的收入怀中。 “还有一事我得告知于你,便是那陈四已然回到陈国了。” 陈小鱼早就已经做好了心里准备,那陈四公子一旦回到陈国,自然免不了对她陈家一番打击报复,其实,就在一个月前,陈家在陈国的一些产业和商道,都被陈国收缴得干干净净了。 原本以为,即便是有主上相护,陈家还是难免有些震动的,却没想到,都到现在,陈家在这北魏的京城,不仅安然无恙,生意反而蒸蒸日上了。 这个时候,陈小鱼才知道,这位主上当真好本事,好手段! “陈家能有今日,全赖主上相护,小鱼感激涕零,今后定然为主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以追随这样的主上,陈小鱼当真觉得三生有幸,而且同为女子,她就越发敬佩她了。 公主微微一笑,言道: “你这丫头,明明是个女儿身,怎么说起话来也同男儿一般呢?人若能好好活着,还是活着的好,别随口便将死字挂在嘴边啊!” 陈小鱼见主上今日情绪有些不佳,难道主上遇到了棘手之事?也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为她分忧一二。 “今日主上似乎颇为感怀,可有小鱼能为主上办的事儿么” 公主微微垂目,语气中有些许无奈,言道: “小鱼,你记住我今日同你说过的话就行了!” 陈小鱼知道主上身份奇特,一定有很多无可奈何之事,自己虽说在商界小有成就,可那句富不与官争却是至理,朝廷之事她不能插手,也插手不了。 可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想为主上做些什么。 “主上,要是有小鱼可以为主上办到的事儿,主上尽管吩咐,小鱼,无论如何都会替您办到!” “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说过这句话后,公主便一句话也没再提起,而陈小鱼,也只是静静地陪着她赏花了。 …… 刚回到公主府,紫玉便急忙来报,说有紧急的情报送了过来。 公主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又惊又喜,可是转念一想,却是忧多于乐,言道: “这消息准确么?” “已经证实过,那《百官行述》,确实是在左丞相手中!” 这《百官行述》,便是公主设计贺弼的目的,也是她追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一条重要线索。 这是一本名册,还是当年崔廷佑为了方便联络各级归附于太子殿下的大小官员而亲自撰写的名录。公主知道,谋反案设计得环环相扣,滴水不漏,而这里边一定有潜伏在太子身边的内应,只要找到了这本名册,那就有机会找出那个内应,那么当年的那起冤案就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紫玉说完,似乎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出了口,道: “还有,就是那贺弼,昨晚在家中暴毙了!” 公主眼神闪过一丝阴冷,脸上是不甘和愤怒的神情。 这是,对她的警告么?! 其实,她又何尝不知道,害死太子哥哥的不仅仅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从谋反案发生之后,那些借此机会得到权势和利益之人,就能猜出他们都有参与这起谋反案的策划上,比如门阀士族,比如皇室宗亲,比如皇家正统…… 她想为太子哥哥平反冤案,还他清白,她也做好了与这些势力争斗斡旋的准备,可她也知道,只凭自己是根本无法撼动这被各自利益牢牢锁在一起的三方势力的,它们互相制衡也互相利用,可以做的便是从内部逐个瓦解。 可如果自己真那么做了,那么第一个挡在自己前面的,应该就是皇祖母了吧! 皇祖母真的是一个了不起的女人,她的前半生戎马生涯,造就了她杀伐决断,果敢决绝的个性;而她的后半生就是在筹谋制衡,她一手扶植了高家成为制衡宗亲的棋子,一边将公主们下嫁给了朝中显贵士族,用来平衡皇室与士族之间的权利,又借助高家与士族大家们的矛盾,来抑制高家独大。 多么了不起的女人啊,几乎所有人都在她的计划之中;多么可怕的女人啊,亲情血脉,在她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是啊,因为她是一个独特的女人,一个敢为人先的女人,一个喜欢熬鹰的女人! 雄鹰,是我们鲜卑一族人们心中的神物,它高贵雄伟,翱翔于九天之上,不肯轻易向世人低头,它是我们族人历代尊崇和追寻的象征,是天之骄子。 而她是第一个敢把雄鹰训成手中猎鹰的女人! 熬鹰,是一次从**到心灵对鹰的彻底戕害,经过一系列难以想象的残酷煎熬,最终将一个高傲、自由的灵魂,驯服成立人手中追兔叨雀的工具! 而皇祖母,就是把她当作雄鹰一般,要让她受尽残酷煎熬,最终脱变,成为像她那样的女人的人! 这些年来,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了皇祖母的要求,可是现在才知道,这样还远远不够,自己可能真的无法成为像她那样了不起的女人了吧?! 因为比起对权力的追逐,她却更像自己的母后,内心依然渴求着那一丝丝温暖与呵护,渴求着得到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她越用冰冷的面具掩饰自己,内心里就越发无法抑制对那份感情的渴望。 她无法抛弃这份软弱,所以,注定会成为像母后一样为爱而生,又或者为恨而死的女人吧。 也许,这就是命吧! 紫玉见公主有些痛苦的神情,不禁为她感到伤心,顿时两眼朦胧,跪在了公主脚边,说道: “公主,紫玉不忍心看到公主您这般模样,紫玉感到很伤心啊!” 这个傻丫头呵,真是天真可爱啊! 要知道熬鹰的结果只有两个,要么鹰死,要么就是被驯化,可对她来说,死与被驯化别无二致…… 摸着紫玉的头,公主安慰着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说道: “傻丫头,我看起来有那么脆弱么?我可是公主殿下啊!” 是啊,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选了,或死或被驯化都不是自己所愿,那何不拼死一搏呢?至少让这辈子不觉后悔,只是,可能会有些遗憾……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把他也给牵扯进来啊! 公主苦笑了两声,可见在这一瞬,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事情,明白了为何皇祖母会把他放在自己身边了…… 嘴角的苦笑冻结了一般,抚摸着紫玉头的手也一动不动了。 对啊,没有比皇祖母更了解自己的人了啊,她知道自己最大的弱点,也知道如何将我那早已脆弱不堪的一点点高傲和自尊,粉碎得一丝不剩,从来就没有她驯服不了的鹰! 若是有朝一日,自己被那份渴望已久的感情所背叛,那今后,自己还会想要那样一份看似一文不值的感情么? 无力的垂下了双手,她突然觉得有些冷,那是一种彻骨的寒冷,冷得心都在打颤,冷得仿佛足以泯灭人的一切感情…… 身后一双温柔的手抱住了她,她身子微微一怔,可还是任由他将自己拥入他的怀中。 不知何时,他回来了,站在了自己的身后,还伸出手来抱住了自己。他的怀抱很温暖,温暖得仿佛可以抵御一切寒冷的侵蚀。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甚至不用回过头去看他,都能知道身后的人就是他了,也就只有他,敢这么大胆,敢这么的肆无忌惮…… “嗯,因为我想媳妇啦,所以赶紧处理完今天的公事,就急忙赶回家啦,媳妇,媳妇,你想我了吗?” 我是真的想她啦,现在我才知道,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绝不是胡说八道的。 因为有了一个家,更重要的是,家里有个人在等着你,光想着这一点,我就恨不得生了翅膀立刻飞回来了。 她笑了笑,然后撇了嘴,说了句,道: “不想!” “胡说,你一定也在想我了,因为我想你了!” 我不依不饶,把头伏在她的肩上,非得要她说句也想我了不可。 “你想我了,我就得想你啊?” 公主她居然不买我的账,我好伤心啊,她居然不想我,立马撅着个嘴,一副不高兴,又伤了心的表情。 她一瞧我这模样,立马就心软了,转过身来抚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好啦好啦,骗你的,我想你,很想你……” 我立刻破涕为笑,我就知道她是想我的嘛。听到她说很想我,我心里就跟一片片羽毛飞过一般,舒服又痒痒的了。 将她轻轻地揽入怀里,我温柔的拍着她的背,然后在她耳边轻轻问了一句,道: “你很冷么?是不是着凉了?怎么觉着你方才在发抖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你一下问那么多问题,我应该先回答你哪一个呢?” 公主在我怀里偷笑,我心里也暖洋洋的,只要她开心,我也跟着会很开心的。 “那,今晚你就答应陪我一起去看灯会吧!” 其实,我很早就想带她去逛灯会了,虽然上次的灯会留下了一些不大好的记忆,但是,失而复得之后,也让我越发明白现在能够拥有,是如此的可贵。 我不想再浪费与她在一起的每一个时刻,我喜欢她,也期望着她能够回应这份感情。 当我兴致勃勃的回到家想要立刻见到她的时候,却发现她一个人静静地杵在了原地,我来到了她的身后,她居然都没有发现。 悄悄地支开了跪在一边的紫玉,她离开时向我投来求助的眼神,我就知道,公主一定是出什么事儿了。 在我眼中,她一直表现得很坚强和勇敢,很强大和可靠,仿佛什么难题遇到她都能迎刃而解,即便是天塌下来,她都能有着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心态去面对一切。 可此时的她,却是如此的脆弱和不堪一击。 我告诉过她我的过去,也期待着有一天,她能对我敞开心扉,也告诉我属于她的过往。我突然很希望,要是我能够早一点遇到她就好了,若是能早一点遇到她,兴许她不用过的那么辛苦,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着,不用再像现在这般,故作坚强…… 要是早一些遇到她的话,我还会像现在这般,如此喜欢着她吗? 我有些疑惑了,直到我将她抱在了怀里,然后告诉她我想她,问她想不想我,她说了那句很想我,这个时候,我知道了,无论是早还是晚遇到她,我还是会喜欢上她,而且喜欢的程度只会有增无减,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吧! 虽然,我暂时还无法抚平她内心的伤痛,但是至少,我得让她在和我一起的时候,都是自在快乐的! “好啊,你若是想去看灯会,我便陪你去……” 我嘴角微微一翘,然后在她耳边轻声低语了一句话,随即,她脸微微一红,我哈哈大笑着拉着她的手,两人一前一后,快步跑出了公主府…… 这话音刚落,众人便一脸期待的瞅着那陈公子,不知他会出价几何呢? “六千!” 陈四脱口而出就涨了一千,周围之人都不禁感叹这贵公子果然出手阔绰,不禁为那逍遥生捏了一把汗。 但见陈四出价语气如此云淡风轻,想来这几千银钱自是不在话下,免不了一脸得意的瞧着眼前的我,难为他还得装作一副恭敬有礼的样子来,我瞧着都觉得有趣。 “逍遥兄,陈四常听闻这京城人人都赞兄风流倜傥,才华横溢,想必仰慕君之人多不胜举吧?!” 这位仁兄的言下之意便是:你已经有那么多女人了,也不差素竹姑娘一个了吧? 哎哟喂,好一招举一反三啊,这四两拨千斤的本事学得还真是炉火纯青啊,就知道把他那笔风流帐都算在我头上了,即便我确实风流倜傥,也不及阁下风流成性啊! “呵呵,陈兄抬举啦,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仰慕素竹姑娘已久,这京城是路人皆知的啊,那千两银钱和黄田石刻印便是我赠与素竹姑娘的见面之礼和定情之物。是我要请陈兄成全才是啊!” 我依然微笑的瞧着陈四,他脸都被气红了。转眼间撇了一眼老鸨儿,高冷的喊了一句: “七千!” 小子诶~你哪凉快哪呆着去吧! “你……” 陈四有些气结,险些又中了我的诡计再度情绪失控。他这回可学乖了,逞一时口时之力,于大局无关痛痒,这笑到最后的人才是笑得最好的那个啊! “诶~逍遥兄此言差矣。竟夸天下无双色,独占人间第一春,这素竹姑娘就好比牡丹花开艳丽,如此美色,怎可让兄一人独占了去啊!” 八千…… 这八千一出口,我已经明显感觉到了对方有些中气不足了。而那一直在附近侯着的小厮,也正满头大汗一脸紧张的瞅着自家的公子,方才险些就要叫出声来了。 其实我的笑容也已经僵硬了,再这样下去,我要付出的代价可不是倾家荡产那么简单了啊! 事情发展到现在,我都已经不清楚,自己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到底是为了助那素竹姑娘,还是想平了胸中那股愤愤不平之气了! 方才闻及这陈四将那素竹姑娘比作牡丹,花开艳丽,独傲群芳,便可知他也如同那些俗人一般,只知这花朵艳丽,却难以经受住寒风的摧残,富贵之花耳。 素竹姑娘如此淡薄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她! “此言,请恕在下不敢苟同。在我看来,宁可抱香枝头老,不随黄叶舞秋风,淡薄清远之菊,才更适合素竹姑娘的性子!” 233.精锐之师 此为防盗章,请大家购买正版  “琬儿, 我在凡尘以外, 无忧无恼, 琴音便是吾之心境。你身处红尘之中,何以能超然物外?” 白衣公子低眉垂首,仿佛正在细细品味逸仙这句话的含义, 他,确实不是凡人,如此超然于世,仿佛这尘世间的一切, 都于他再无瓜葛一般。 所以他的琴音才会如此清远悠扬,无我两忘么?那自己这一辈子, 也别想在琴音上超越他这位师傅了呢! “呵呵,人人都称逸仙为:谦谦君子, 温润如玉,那都是赞扬你的美德。可在我看来,你是似人非人, 是仙非仙啊!” 在萧琬看来, 只要是人, 就难免有七情六欲, 喜怒哀乐, 逸仙他也有, 只是从不表露出来, 这不就是非人了么?他是逸仙, 被人们称为嫡仙一般的人物,可他又不是真的神仙,自然也就是非仙了! 如此贴切而又有些毒舌的形容,无非就是因为萧琬对他这般性子,有些失望罢了。 这些年来,逸仙早已习惯了她语中偶带着的调侃之意,每到这时,逸仙便会心生感慨,这丫头还是小时候天真烂漫的模样,最为可爱了啊! 苦笑一声,继续弹他的琴,不再说话。曲风一转,一曲《鹤冲霄》悠然而起,一顿一错之间,幽雅古朴,令人心情舒畅。 逸仙转而弹奏此曲,还当真是别有深意,这曲《鹤冲霄》还是当年他教自己弹的第一手曲子呢,那时候她还小,心浮气躁,难以定性,他便哄骗自己学了琴,陶冶性情,而这曲便是他教给她的第一首古曲。 就这片刻之间,一些陈年往事如同走马观花一般,纷至沓来,令萧琬无限感怀…… 那时候,父皇和母后还在,太子哥哥也还在,而皇祖母则一脸慈爱的守护着一家人,这一切看起来是多么美好和宁静。 有时候萧琬会想,若不是生于这帝王之家,而是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远离了宫廷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自己这一家人,是不是就可以过得平安喜乐,无灾无难了呢? 要真是如此,至少她不会变得如现在这般,只懂得阴谋算计,步步为营,还能保留几分童稚时的天真浪漫,然后在家人的护持中长大成人,找一位心仪的夫君出嫁,平安喜乐的过完这一生便是了…… 可一切终归都是奢望,母后在孤寂与愤恨之中郁郁而终,然后太子哥哥无端被卷入谋反案中名败身死,最后就连那个曾经让自己无比崇敬的父皇,在过了一段醉生梦死、荒唐颓废的日子之后,也撒手而去。 短短不过几年的时间里,自己最重要的亲人,最爱自己的亲人,一个个离她而去,她失去了亲人的疼爱和庇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母后去世的时候,萧琬哭得很伤心,皇祖母抱着她,没有言语上的安慰,只是为她擦干了眼泪,然后说了一句,道: “不要哭,女子若是流泪,那便是柔弱。你要让自己变得坚强起来,只有强大了才能立足在这宫廷之中,才能在将来掌控自己的命运。” 后来,皇祖母告诉萧琬,她的母后是个柔弱的女人,母后一辈子为爱而活,最后却因恨而死,母后是软弱的,皇祖母绝不允许她成为像母后那般软弱的女人! 太子哥哥走的时候,萧琬好伤心好难过好想哭,可是却又不敢哭出来,皇祖母依然没有安慰她,只说了一句话,道: “你是北魏的长公主,没有哭的权利,为这个国家牺牲一切,便是你今后应该做的事情!” 萧琬眼中噙着泪,却又不得不抬起头来,把眼泪都逼了回去,因为皇祖母跟她说过,眼泪,是弱者的东西,她要在宫廷中生存下来,想要掌控住自己的命运,就必须舍弃那些东西,让自己成为真正的强者。 从那以后,萧琬便再也没有哭过,也从来就没有过想哭的冲动,即便是几年后,父皇驾崩了,也是如此…… 瞅着满宫的白衣素篙,对着父皇的棺椁灵位,那些后宫嫔妃,文武百官,跪了一地,痛哭流涕,哭得悲痛哀挽,难以自抑。可萧琬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就连一点点悲伤的情绪都没有…… 她这是怎么了啊? 那个躺在棺椁里的,是她的父皇啊,是她的生身之父啊,是小时候用慈爱的目光看着她长大的父亲,也是给了她荣华富贵,让她成为人人艳羡的长公主的一国之君,他死了,和母后和太子哥哥一样,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可为什么,她就连为他掉一滴眼泪的**都没有? 啊,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变得如此铁石心肠了啊…… 这次,萧琬没有哭,皇祖母没有说什么,可是从皇祖母的神情中,却露出了一丝悲伤的神色。 为什么皇祖母会感觉到悲伤呢,明明,这一切,都是皇祖母希望看到的,不是么? 萧琬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琴音远去,而萧琬的思绪也逐渐收敛,即便是回想着如此悲伤的过往,她的眼中依然未见半滴泪水,只是心里,会有一点点难受罢了。 她可以在开心的时候笑,可以在悲伤的时候,心里感觉到些许难过,却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哭出来…… 萧琬都已经快不记得,哭出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啊? 萧琬的眉目低垂,有些无奈之感,总觉着自从遇到那人之后,她的情绪似乎便开始有些不稳定了,变得有些不受自己控制,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萧琬幽幽的闭上了眼睛,让那些纷扰和烦恼随风而逝,再度睁开眼时,她依然还是那个坚定如铁的她,是这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逸仙终于放下了七弦琴,缓缓地度步走到了萧琬的身边,他的身形依然潇洒飘逸,身着白色儒服,别有一番洒脱自在,这些印在萧琬眼中,便觉着即便她也身着白衣,可逸仙这气质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比拟的呢。 “你啊,还是小时候更可爱一些呢!” 逸仙嘴角微微上扬,调侃的语气像极了当年的太子哥哥,萧琬心中一沉,有些不悦,即便逸仙曾是太子哥哥的太傅,与他也情同手足,可这并不代表他也能以她的兄长自居啊! “请大人记住,我的哥哥从来就只有太子哥哥一人!” 萧琬眉间一挑,说出来的话也是淡淡的。 “是,逸仙记住了!” 他虽然拱手行礼,可脸上却不见半分敬意,只当她是在耍小孩儿脾性,在逸仙眼中,她应该一直都是那个不谙世事,天真浪漫的小丫头吧?! 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情景,他十六岁状元及第,风华正茂,文采出众,天之骄子。没出一年,父皇便钦点了他成为太子哥哥的太傅,也从那时候起,太子哥哥便鲜少陪自己玩了。 那年萧琬九岁,虽说那时并未没见过他,但是却常听身边的宫女太监们提及此人,不是赞他俊美相貌,便是文采了得,因着太子哥哥这层关系,萧琬十分的讨厌他! 一日,在御花园中百无聊赖,萧琬玩起了踢毽子,这还是太子哥哥亲手给她做的,萧琬十分宝贝它,每次都不忍用劲,就怕踢坏了。 那日太子哥哥食言没来陪她踢毽子,萧琬有些生气,一用力便将毽子踢到了树上,那树太高,几个太监叠罗汉都没法把毽子拿下来。可他,却轻而易举的跃上了大树,然后飞身下来,将毽子完好无损的带了下来。 萧琬直到现在都无法忘记,他从树上一跃而下的身影,如同仙人一般,灵动飘逸,超然出尘…… 待他静静矗立在萧琬跟前,随即单膝款款有礼地跪了下去,然后微笑着看着她,他的眼眸如同星辰一般璀璨夺目,笑起来的模样十分好看。 只见他缓缓地拉过了萧琬的小手,然后将毽子好好的交回到她手中。 那一刻,萧琬幼小的心灵第一次泛起一丝丝涟漪,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时候,萧琬不明白,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情愫,只知道从那之后,她便开始傻傻的追随着他的身影,他喜欢白衣,她也开始偏好淡雅的颜色;他喜欢弹琴,她也开始想要去懂音律;他喜欢诗经,她便将诗句背得滚瓜烂熟…… 可没过几年,他跟萧琬说,他要成亲了,娶的是太师卫叔子的女儿卫婧娴,卫家小姐是位美好的女子,妍婧娴婉,知书识礼,大家闺秀,与他想来是极为登对的了。 黯然神伤、不知所措之间,萧琬陡然明白了,这情愫代表着什么,原来,这,就是喜欢么? 可笑的是,她的喜欢,还未真正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后来,家逢巨变,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中,那点小女儿家的相思情意,早已变得不再重要,而他也因着是太子哥哥太傅的缘故,不仅家族险些倾覆,仕途近毁,而他的妻,也因病早逝,从那之后,他便无心仕途,只愿呆在太学馆,抚琴自省,教书育人了。 昨日之事昨日死,未来之事不可期,人们可以抓住的也就只有现在了。 若要问她对逸仙是否还怀有他意,她也只能轻叹一句,萧琬已不再是过去的小婉儿了,而逸仙,也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位意气风发,一心为国的逸仙了,是啊,人,都是会变的呵! “前几日的上巳节,我见过他了,果然一表人才,人中龙凤啊!” 他?高辰么? 难得从逸仙口中听到赞赏之词了,自从逸仙无心仕途之后,便很少听到他会称赞哪位文官或者武将了。 “哦?” 萧琬的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他,配得上你!” “……” 也许,是她的错觉,萧琬竟然从他的语气之中,听出了些许无奈,这不像他,他是逸仙,嫡仙一般的人物啊…… 萧琬不得不承认,过去她就无法看清逸仙,就连现在她也依然看不明白。 “他,确实很有趣……” 提到高辰时,萧琬的嘴角不自觉得便扬起了一道好看的弧度。 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他每一次出现在她眼前,都能给自己带来几分奇异的感觉和领悟,明明就是个怕死怕事的胆小鬼,却总是能做出一些令她感到惊奇的事来,不知何时,自己就连目光也会不受控制一般的系在他的身上。 再次遇见他是在御花园,那日也是下着雨,他是个不安生的,就连罚跪都不让人省心,一会儿仰天长叹,一会儿又摇头晃脑,都不知他脑子里尽数在想些什么。带着目的,她以小太监的身份故意接近了他,这才知道,看人果然不能只看表面。 他的才学其实自己早有耳闻,太子太师都曾是彼此的授业恩师,而他当年高中的那篇策论萧琬读过,对他也很是钦佩,所以,在得知皇祖母将自己指给了他,也并未有太大的情绪波动,只是,没想到那晚第一次见面,便将自己对他的印象毁得一干二净了! 知道了他与琮儿的那场赌局,萧琬就确定他可以成为琮儿的老师,便暗中推了他一把,将写那篇策论之人是谁告诉了琮儿,而接下来的事也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琮儿亲自去拜师了,他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教导琮儿也十分用心,难能可贵。 这是萧琬第一次对他印象稍有好转。 那段日子,为了尽快查出潜入京城的奸细,萧琬时常不在宫中,回宫之时也常听王御医提及,他来找她之事,想到那日曾对他许过承诺,若是下雨,便再去为他打伞。只是天公很是作美,连着几日都是晴空万里,阳光明媚,自是不用她去为他打伞了。 等萧琬再度回宫,听说他已在御花园又跪了三天,而王御医被传唤去给他诊治,她想着他如此文弱,莫不是跪出什么毛病了吧?便随着御医一同前往翰林院去看看。 怎知,他一看到她在,居然傻傻的笑了几声,萧琬片刻就明白过来,他原来一直在等自己去看他呢?这不,就一脸顺遂得意的笑着了么? 萧琬有些不甘,故意不去瞧他,他一看她在生气,就不敢再盯着她瞧了。 杨安源和李皓与他是同科进士,三人感情极好,听秋水姑姑(老鸨儿)说过,常见他们三人一起到醉仙楼喝酒赏月,端的是几个推杯把盏的“知交好友”啊! 他两人说话也没个顾忌,你一言我一语的,便将断袖一说给端了出来,萧琬有些气急,险些将“放肆”说出口来,瞪了他们几眼,而他也只是脸色发红,却并未有推脱之意,便如同他默认了一般…… 他,喜欢我?! 萧琬还未厘清头绪,王御医的药枕便应声而落,场面变得十分尴尬,御医脸色铁青,而他也脸色发白,立马放开了王御医的手,无端端的来了那么一句,道: 本官不喜欢男人! 萧琬有些哭笑不得,这句话当真是暧昧不清,意义不明了。 所以,在帮他上药之时,她故意戏弄于他,他的反应很有趣,让萧琬生出了几分想要欺负他的心思。 “大人,您有如同这般,将女子拥抱入怀过吗?” 抚着他的脸庞,萧琬也不知道为何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只是觉得他生的如此俊俏又风流多情,仰慕他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他也并非不谙世事,身边也定然有位红颜知己的吧? 突然很想知道,那是一位怎样的女子,可以得到他如此青睐! 怎知,他居然生气了,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对上了他的眼,这才发现他那墨玉般的眸子居然如此清澈透亮,仿佛一见便能看到心底。 萧琬有些吃惊,也有些害怕,因为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似乎也能探查到深藏在她内心之中的黑暗,眼中冷光一闪,便先挣脱了他的手,然后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他借机问了她的名字,萧琬随口告诉了他“小碗子’,怎知他改成了小碗儿,而且从此叫上了就不愿改口了。 小碗儿,小婉儿…… 当这个称呼再度听到之时,仿佛隔着生与死之间的差距,因为曾经用这个名字呼唤着她的太子哥哥,早已不在人世了。 不过是个称呼罢了,他想怎么叫随他吧! 就这样,他成为了萧琬的一个例外,可没有想到的是,这个例外一旦为他破例,就会接连出现第二个,第三个…… 直到现在,萧琬不得不承认,她开始变得在意他了,也逐渐开始读懂他了,有时候他会不经意间露出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便如同那日,他纵身跳入池中,明明就是想寻死的,可却装出一副笑嘻嘻的模样,好让别人以为他不过是在开玩笑。 萧琬很生气,真的很生气,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如此不爱惜自己的生命。 当他从身后抱住萧琬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抱歉话语的时候,那一刻,萧琬突然明白自己真的在意他,真的好害怕,好害怕,怕他,会如同母后和太子哥哥还有父皇那般,会死…… 他已经不再是无关紧要的人了啊,因为再过不久,自己便要嫁给他,成为他的妻了! …… 这个时节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自觉间雨停了,整座山谷如同便洗涤过一般,清新而又幽静。便如同萧琬的心,经过一番挣扎和放空之后,突然间变得清静明朗了,也稍微变得可以对自己坦率些了呢。 深吸了一口气,萧琬微笑着转过身来瞧着逸仙,说道: “逸仙,雨停了呢,走吧……” 说完,萧琬率先迈开了步子,离开了长亭。 逸仙瞅着眼前离去的伊人的背影,眼中是有些复杂的神色,想到提到高辰之时伊人嘴角边的笑意,逸仙突然明白了什么,可心里却宛如失去了什么一般。 234.传国玉玺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上一次来呢, 是我行弱冠之礼的时候, 而这次再临,我是带着媳妇一起参加的。我这媳妇也不一般,她是尊贵的北魏王朝的长公主殿下。所以,高家上下, 见到长公主都得行礼,即便是我这个夫婿也不例外,当然了,有一个人不用,那就是叔父, 也就是当朝的左丞相。 我们家公主生了一张伶牙俐齿, 明知道叔父自持是长辈,又是朝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丞相, 即便是见了太皇太后也不用行跪拜之礼的, 自然也不会对一个小丫头行礼了。所以,为了给叔父一个名正言顺不用行礼的理由,我们家公主说了, 道: “左丞相乃是长辈,朝中肱骨,太皇太后常提及丞相劳苦功高,如今琬儿既入了高本, 成为高家的媳妇, 丞相既是驸马的叔父, 也是琬儿的叔父,应该是驸马与琬儿一同向叔父行礼才是!” 看看,我们家公主多么知书达礼,多么温婉贤慧啊,再加上这倾国倾城之貌,高家的大大小小,哪一个不被她的气度和胆识所折服的,又有哪一个不羡慕我娶了这么一位了不得的公主为妻的呢? 这不,拉着公主的手,我便同公主一道像叔父行跪拜礼,以示晚辈对长辈的尊敬和爱戴。 叔父他老人家也乐得合不拢嘴,忙让我们起身,还准备了赠礼给我们,讨个吉利。 谢过了叔父,我忙搀扶着公主起身后,两个人便在叔父的右下首入席,这位置可不是谁都能占的啊,在北魏,以右为尊,站在右边,本身就是一种权力和地位的彰显。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这个家族的族长,我娶的又是尊贵的长公主殿下,这个位置,舍我其谁啊? 我嘴角微微上扬,扫了一眼周围那些高家远近亲戚的表情,有点滑稽和呆滞,大家都瞧着叔父的眼色,见叔父一脸微笑表情,便知道这一定是叔父默许的了,所有人都开始变得恭敬起来了,就连看我的目光,都变得崇敬有礼。 我不禁有些想笑出声的感觉,其实,叔父并没有安排我们坐在他的右下首,只不过,他倚老卖老,不向公主殿下行礼,反而还接受了公主殿下的拜礼,在这礼仪这一节上已经是有所理亏了,再怎么权势熏天,也不能忘了为人臣子最该谨记的一条准则:那就是君为臣纲啊! 所以啊,我自然是不会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若是不占些便宜,这心里总觉得不平衡啊! 身边的公主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脸上依然是面带微笑,语气也很温和,就是觉得说出的话有在调侃我的意思,道: “驸马爷,心里可高兴了?” 我嘴角微微一翘,也握紧了她的手,笑着说道: “这都得多谢公主殿下成全啊!” 我承认,今儿个酒宴确实有点狐假虎威的意思,借着公主的威给我这个高家的长子嫡孙造点势,让那群高氏族人瞧瞧,谁才是这高家真正的族长。 这势是有了,那么接下来,我就得开始计划着将权给收到自己手中了。 松开了公主的手,我举起酒杯敬了叔父老人家一杯,他也很乐意随我,两厢对礼之后,一杯酒下了肚,我故意扫了一眼四周,然后故作惊讶,问道: “叔父,今日是高家家宴,怎未见韦弟和弟媳一块过来呢?我还想与他好好痛饮一番的!” 一提到弟媳之时,叔父脸上明显有些不悦,高韦也快行冠礼了,而他也还未正式迎娶正房夫人,这说的弟媳,其是他收的偏房夫人,原本出身不大好,是书房里伺候的丫鬟,叔父极为不悦,因着那丫鬟为高韦旦下过一子,这才勉强给了她偏房夫人的位置。 按照高家的一贯传统,需得高家嫡长子娶妻之后,其他的同辈子弟才能娶亲。而且娶亲还讲究个门当户对,高家如今是朝中炙手可热的权贵,可以成为高家媳妇的,不是公主,便只能是宗亲郡主了。 如今长公主嫁给了我,而其余的几位公主也早已出嫁,唯有一位才满十岁的五公主,年纪太小,如何婚配?看来,叔父是有意在皇室宗亲之中,择一位郡主与高韦成婚了! “今日他得在宫中执卫,男儿就该以事业为重,更何况宿卫皇宫安全责任重大,家宴只是小事儿,改日,你们兄弟二人在聚也无妨!” 我点了点头,放下酒杯,抱拳行了一礼,道: “叔父所言甚是!” 说完,便又坐回了席位。 心中还是颇为感慨,叔父最大的心结便是身为庶子,可却对那孩子没有半丝疼爱之意,韦弟不来,却也不让那对母子出来见客,这母子在高家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啊。 那孩子算是高韦的长子了,我记得是叫高旻来着,算算时日,现在也该三岁多了吧。他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小小的,软软的,还有一股子奶香味,十分的可爱,那轮廓当时就有他父亲那般神俊出彩了,现在应该也长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子了吧!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公主的语气有点而嗔怒的意思,好好的媳妇不照看着,居然想别的事情去了。 不好意思的握回了公主的手,又是给她斟酒,又是夹菜的,别人看来我们是多么的恩爱啊。 “我在想高韦那长子高旻,应该也已经三岁多了吧!” 公主若有所思的瞅着我瞧,然后问道: “驸马喜欢小孩子么?” 我也没做他想,一想到高旻刚出生的时候小小软软的,可爱极了,点了点头,觉得小孩子也是蛮可爱的嘛。 举起酒杯,正准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哦?!那就生一个吧!” 噗~ 这刚喝到一半的酒,呛得我全都喷了出来,喉咙也疼得要死,咳嗽个不停。 什么意思,生一个?谁生,我,还是她?不对啊,不是这个问题,我们怎么可能生得出来啊? 身边的媳妇故作惊讶状,忙用丝绢帮我擦拭酒渍,一脸关怀的表情,嘴角却是一丝狐狸狡猾般的微笑,言道: “啊呀,驸马,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喝杯酒都能呛成这样?” 我都已经苦笑不得了,任由公主帮我擦拭衣物,手却已经出其不意的揽上了她的纤腰,她身子微微一怔,这么多人在场,又不好过于明显地拒绝我。 我一脸委屈的模样,可嘴角却是不想掩饰地得意的笑,说道: “公主,公主,你就饶过驸马吧!” 呵呵,这是他求饶的方式么?一边对她上下其手,一边在那装可怜博取同情? 公主她笑了,笑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帮我擦拭衣物的手,自然而然地向下游移着,我被她摸得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了,最后那手在腰间停了下来,毫不客气的就往那掐了一把,若不是我收回手死命捂着嘴,恐怕就得叫出声来了。 我的脸已经红得熟透了,无力地将头撞在了桌上。 我输了,彻底地输了,在她的温柔攻势下,我已经被杀得片甲不留,只剩下缴械投降的份了! 真是一山还比一山高啊…… 我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公主连忙扶起了我,笑着说道: “驸马,瞧你,今儿个再高兴,也不能喝那么多酒啊,我去给你煮杯解酒茶!” 我都被热糊涂了,听到她温柔的唤我,都快找不着东西南北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忙点了点头附和着。 说完,公主便起身亲自为我煮杯解酒茶去了,原本这种小事让下人去做就可以了,可公主说要亲自去,这是为妻的责任,这理由一出,也就没有人敢再说什么了,都是一脸羡慕的瞧着我这个快‘醉晕’过去的驸马。 在下人的指路下,公主独自一人往厨房方向去了。 公主越过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来到了后院,比起酒宴场地的喧哗热闹,这边也逐渐变得安静起来。 这也是她第一次来到高家祖宅,虽然不知道那高钦书房所在之地,可是依着这宅子组建的规格,想来也不难推断出书房所在。 恰好今日是酒宴,平时负责看家护院的,和来往伺候的下人们,大多都记者中酒宴那处,其他的人,想要躲过他们的耳目,凭公主的本领,自是轻而易举的了。 再加上今日高韦在宫中执卫,想要潜入书房偷取那《百官行述》,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 公主边小心翼翼的走动着,边记住沿路的房屋和路线,也方便到时能全身而退。穿过了几个院落,也不知这是何处,已经听不到酒宴之人喧哗之声了。 这里很安静,似乎也很偏辟,公主一度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正准备沿着来路回去往其他方向去查看一番的。 刚走了几步,却恰好看到一个穿带着小幅巾深衣的孩子,正在院落边走边背着三字经。 这孩子模样生的极为可爱,只是不大爱笑,小小年纪便一脸严肃的模样,一边走着一边还背着三字经,背到错误的地方又重新开始背。 公主被他那憨态的模样给逗乐了,总觉得这孩子这般形状,倒像极了自己幼年时曾认识过的一个喜欢读书的呆头呆脑的士子。 这孩子看起来才三岁多的模样,居然已经在开始背三字经了么? 只听到这孩子背到“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子不学……”就背不下去了。 “子不学,断机杼。说的是孟母见儿子逃学,孟母便弄断了织布用的梭子,以教育儿子读书不可半途而废!” 公主温柔地提醒着,小家伙倒是被来人给吓了一跳,回过身来,却看到一位美若天仙一般的娘娘正一脸温柔的瞅着自己,小脸儿通红通红的,还以为见着了画上的神仙姐姐。 可仔细一瞧这神仙姐姐的装束,娘亲跟自己说过,这般庄严的衣饰就只有宫里的娘娘或者命妇才会有,见到了就得跪下称呼娘娘,这样才不算失礼。 “旻儿拜见娘娘!” 边说着,这小家伙极为努力地想做到端正地给娘娘行礼,可模样反而越发憨态可掬,倒惹得公主不忍心了。 公主忙走过去扶起了这小家伙,又帮他轻轻拂去裤腿上的灰尘,笑着瞅着这个聪明的孩子,瞬间对上了这孩子清澈透亮的眼,公主不禁微微有些感慨,这孩子的眼睛,倒是像极了那冤家啊,都是这么漂亮和清澈见底! 旻儿?莫不是他提过的那位高韦的长子高旻吗?看他的年纪和自称,看起来就是他无疑了。 这院落很小,又地处偏僻,看来,这对母子的处境也并不大好呢。 “你怎么知道,该称呼我叫娘娘呢?” “娘亲大人告诉过旻儿,见到这般装束的,就该叫娘娘才不会失礼。” 这小家伙的聪明样,也和他有那么几分相似啊,只是,不是所有宫廷命妇都适用娘娘这个称谓的,可想而知,他的母亲出生也并不高贵,但也还算是懂得谦卑,不然,也不会将儿子教导得如此恭谦有礼了。 公主微微一笑,牵过了高旻的小手,笑着问道: “你叫旻儿对吗?那旻儿,你能告诉娘娘,书房在什么方向吗?” 高旻还是个小孩子,怎知什么叫防人之心呢?而且眼前还是位天仙姐姐一般的娘娘,她问什么,自己就回答什么。 “在那边,藏书阁旁边,就是书房啦!” 说完,高旻还指了个方向给她。 公主朝那个方向望去,顿时心下了然,看来自己没走错,再过去几处也就找到了。 这孩子当真是天真可爱,公主瞧着他也是越发喜欢了,这次也算是得益于他帮了大忙,见他如此喜欢读书,便将自己偶然得到的一个银妆刀送给了他,小刀可以用来裁纸,而这小刀边上附有盛放小毛笔和墨盒的工具,做工极为精巧可爱。 公主一将它拿出手,旻儿就一眼喜欢上了。 “旻儿,将来好好念书,等你有了一番功名,就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了!” 235.至臻良人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爷,您可得好好感谢公主殿下, 多亏了公主殿下悉心照料, 爷才能好得那么快!” 紫玉见阿正越来越懂事了, 赞赏似的点了点头。 “嗯,是该好好感谢公主殿下的。” 我点了点头,语气却还有些中气不足。 “怎么,方才是提到本宫了么?!” 熟悉的生意入耳, 可却少了几分那令人难以忘怀的温柔, 我的心也跟着揪得紧紧的了。 “公主殿下万福……” 紫玉和阿正见公主殿下驾到, 纷纷躬身行礼请安。 我脸色有些微白, 本能的不敢抬眼去看她,可又不得不逼迫自己对上她有些冷漠的眼。 很显然,她在生气…… 对紫玉和阿正微微点头, 让他们起身。 今日她依然穿着一身淡雅的白衣,身形婀娜,国色依旧,只是两眼略失了往日的神采,想来,她定是一夜未眠了。 我心中暗暗打定主意,想把一切都跟她坦白, 至于未来会如何, 我已经不敢再去想了。 当她对上了我的目光后, 我明显的看到了她的峨眉微微一蹙, 开始有些迷惑的目光也开始变得锐利了。 只见公主径直走向了我,在我跟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伸出手来抚上了我的额头。 “身子,可大好了?” 从她伸出手的那一刻开始,我便紧张得不敢呼吸了,待到她那句问候说出了口,还有额间那股熟悉的温度,我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般,微笑着回应着她。 昨晚迷迷糊糊之间,我能感受到,就是这双手传递给我的温柔,让我如此的安心和眷恋着…… 我突然发现,自己是越来越喜欢她了! 伸出手来牵住了她的,她有些微微一愣,停顿了片刻后想要挣脱,却被我死死的握住不肯松手。 “我有话想对你说……” 她放弃了抵抗,任由我牵着她的手,语气有了一丝无奈,可依然不温不火,言道: “等你身子好了之后,再说吧!” “我现在就要同你说……” 眉头一皱,我大声的说出这句话来,紫玉和阿正都吓了一跳,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们两个。 此时的我,格外倔犟,我怕错过了这次机会,自己就没有勇气把一切都告诉她了。 瞧着我眼中的认真和不肯退让,公主点了点头,随即对紫玉他们说道: “你们先下去吧,让我同……驸马,说说话!” 紫玉觉得气氛很古怪,可看到公主有些冷峻的脸,便不敢再说什么了,忙拉着阿正,快步离开了屋子,出去之后,还顺势将房门给带上,不许任何人打扰. 屋内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宁静,我能听到自己早已狂乱的心跳,还有看到她冷漠的表情,她先开口打破了沉默,盯着我拉着她的那只手,言道: "驸马想同我,说些什么呢?" 我忙放开了她,她是高贵的公主殿下,现在的我就连碰她衣角的资格都没有,更何况是拉她的手呢? 我缓缓地后退了几步,然后直直的跪了下去,给公主叩头请罪,言之切切,道: "草民有罪,草民……罪该万死!" 公主心中一颤,转过头去不再看我,袖口中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衣角,脸上掠过一丝伤痛的表情,冷哼了一声,说道: "呵,驸马爷何罪之有啊?" 我能感受到她语气中极度压抑着的愤怒和不甘,我不敢奢求她的原谅,只是希望我们两个之间,最后,不要只剩下怨怼,可以的话,我愿意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来换取她的原谅. “草民不该隐瞒身份,潜入皇宫,不该胆大妄为,冒充高辰,更不该……欺骗公主。” 一听到‘欺骗’两个字,公主猛地站直了身子,愤怒地吼道: “是啊,你确实是该死,就算你死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都难以赎清罪孽!” “你是不是为你可以隐瞒身份,骗过那么多人耳目而感到高兴和得意啊?你知道不知道,一旦你身份暴露,会有多少人受到牵连,又会有多少人因你而丧命?” 说道愤怒处,公主一把拉过了我的领口,说道: “你这个骗子!” 我脸上只剩下悲伤的神色,只要能让公主泄恨,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她见我只是面露悲伤,抿着嘴一句话都不说,更是怒火中烧,道: “你说话啊,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杀你……” 话音刚落,公主出掌举过头顶,这若是一掌击在天灵盖,定然是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我的命是公主救的,她要拿回去我绝不敢求饶,这样也好,死在公主手里,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了。 闭上了眼睛,我等着公主那一掌落下,无怨无悔,只是,有那么一点遗憾啊。 “你……” 公主为之气结,为什么他不向自己求饶?为什么他露出这无怨无悔的表情,心甘情愿赴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下不了手?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卷入这生死两难之境,明明知道若是高氏一门知道真相,他定无活命的可能;而他身为女子的身份若是为皇祖母所知,依皇祖母杀伐决断的个性,为顾全大局,定然会将他形同弃子,豪无怜惜加以舍弃。 无论是哪一边,等待他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与其等到真相大白让那么多人受到株连,何不现在一掌结束这一切,他也可以留下一条全尸,还能以驸马的身份归葬,余有哀荣。 公主缓缓放松的手又再度举起,可是,可是为何,就是无法将掌风落下…… 胸口有些沉闷,便如同被什么压着了,有些喘不过气来,心口堵得慌,这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她这是感到难过了吗?为了谁?为了他?! 为什么自己会为他感到难过?为什么自己会因为被他欺骗而感到怒不可遏?为什么,为什么啊? 明明从一开始,便没有对这场政治联姻有所期待,无论对方是谁,只要两厢无碍,作对假凤虚凰,没有感情羁绊,对彼此都是解脱。 原本对待他也应该是这样的,可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为什么到最后会让自己陷入如此进退两难的境地,就因为是他么,高辰…… “小碗儿,小碗儿……” “哎哟喂,好碗儿,妙碗儿,快快松手,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那公主会喜欢我这样的么?” “小碗儿,若是老爷我夺了这比试的魁首……便……让我画你吧!” “碗儿,你……你给我站住!” “你这样对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对我有所期待?” …… “住口,住口,不要再叫我小碗儿了,不要再叫我了?!” 公主突然情绪激动的放开了我,然后捂住了自己的双耳,颓然地跪坐在一边,我吓坏了,看到公主露出如此痛苦的表情,我心如刀绞,一把扑了过去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对不起,公主,对不起,对不起……” 我不断地在她耳边重复着抱歉的话语,眼中忍不住泛着泪光,她如此痛苦,都是因为我么? “高辰,不许碰我,放开我,不然,我杀了你!” 公主想要推开我,可我抱得死死地就是不放,死,我也不会放手的。 “我的命是你的,你杀了我吧,求求你,不要再折磨自己了!” 她听到这句话后突然停止了挣扎,这时候她才恍然,原来自己气的并不是他的欺骗,她是在气自己,为何到现在才发现这莫名的情愫代表着什么;气自己,居然真的喜欢上了这个冤家;气自己的痴心错付,更气自己,喜欢他竟然已经如此之深了啊…… 我早已泪流满面了,就连抱着她的双手都不禁在瑟瑟发抖,看到她伤心难过,我就已经怅然若失了。 “从今往后,高辰愿为公主,一念即生,一言就死,吾之生死,全凭公主,一念之间!” 她身子微微一怔,随即一口狠狠地咬在了我的肩头,咬得痛彻心扉,铭心刻骨。 她的怨,她的恨还有她的爱,用这般野蛮的方式,刻在了他的身上,也印在了自己的心里。 “记住你今日许下的誓言,若有违背的那一日,我们之间,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 什么,都不剩了?!没有爱,也没有恨了么? 那我现在能不能,稍微有一点点的奢念,奢望着此时此刻,她对我有那么几分喜欢? …… 我们两个并肩靠着床沿坐在了地上,重新拉回了她的手,我心中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有些欢喜,也有些酸酸的,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感觉,只觉着,有她在身边,就跟做梦一般。 我们两个在片刻的沉默之后,给彼此时间冷静下来,她似乎有些累了,靠在我的肩头,一句话也没有说,我觉得是时候,该告诉她,我是谁了。 “我八岁那年,家乡被洪涝所累,父母双亡,亲人离散,被迫辗转漂泊之间,险些丧命,又路遇匪徒,企图将我诱拐,那时候,恰好被协夫人和孩子回乡省亲的高镇所救,他见我聪明伶俐,便收我做了螟蛉之女,让我陪伴着辰哥哥读书习字。” “辰哥哥与我同龄,只比我大几个月,他自幼身子便不大好,因着是高家长子嫡孙之故,父亲大人对他极为严格,即便是他身有咳疾,还是逼迫他读书习字直至深夜,辰哥哥的身子也就越来越差,九岁那年,因为病发没能缓过来便去了。母亲大人骤失爱子,将一切罪过都推在了父亲大人身上。因着高家局势有变,父亲大人迟迟不敢将辰哥哥过世的消息告知本家,对我的教导也开始变得严厉起来。” “也许在那时候,他便生了李代桃僵之计了。可是不久后,村里闹起了瘟疫,父亲大人不幸染上了瘟疫,即便母亲大人如何悉心照顾,父亲大人最后还是驾鹤而去。而母亲大人也因为自己亲自照顾父亲大人的缘故,在父亲大人去世没多久,恶疾突发病倒在了床榻上。” 公主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许是怕我伤心难过,我心怀感激的回应了她,继续道出了那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当时村里被瘟疫所累,死去的人有很多,可偏生就我没事儿。我每日尽心竭力伺候在母亲大人身边,希望她能早日好起来。可情况却越来越糟,母亲大人托人带了一封信回本家,然后将我叫到了床边,告诉我,她命不久矣,死之前,希望我答应她一个请求!” 公主眼神有一丝不安的情绪闪过,这就是他成为高辰的原因么?原来如此。 “她希望我成为辰哥哥,回到高家去,稳定高家的局势,保住高家的地位。为了让计划顺利进行,母亲大人与太皇太后达成了协议,暗中助我在高家保住长子嫡孙的地位。可母亲大人对太皇太后也有所保留,她只告知说我是收养的义子,却没有说明我是女儿身。” “因为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根本来不及再去寻另一个值得信赖的孩子去做这件事。” 所以,就选择了身为女儿身的她么?她真的以为这一切都只是偶然么? 还有一点,高辰一定不知道,那就是皇祖母和高镇的夫人是姑侄关系,所以她们两个会合作,她一点都没有感到惊奇…… 公主目光温柔的瞧着我,仿佛一眼就能将我看透,我苦笑了一声,其实我知道,这并不是偶然,应该说,一切都是已经计划好了的,不是因为恰好我是女孩儿,而是因为正是如此,才选了我去代替辰哥哥的。 当时他们需要一个长子嫡孙来稳定家族形势,保住一些人的权位,可又不愿意这个非高家血统的孩子,真正成为高家的掌权之人…… 多么矛盾的人心啊! 公主抚过我的脸,一脸调笑的模样瞧着我,说道: “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伤心吗?” 我苦笑了几声,摇了摇头,自己当时真的没觉得伤心,至少,有人需要自己,自己可以去做些什么,仿佛那样就可以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一般。 “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现在你的命是我的了,以后你要听我的话,不许忤逆我,不许对我说不,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 …… 竟瞧不出来了,她也有如此蛮横不讲理的时候。 “好啊,公主之命不可违;嗯……妻子之命,更不可违啦!” 公主又好气又好笑的瞪了我一眼,伸出手来掐我的脸,好啊,这才多久,他那小孩儿般的玩闹性子,又固态萌发啦! “看你贫嘴!” “啊哟喂,公主饶命啊,公主大人大量,就绕过小的这一回吧!” 这是在调侃她之前装成小太监时拿话堵他之事么?! “好啊,本宫就大人大量,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公主放开了我,然后神色突然变得严肃些了,道: “想不想知道,我的执念……” 我有些好奇的瞧着她,总觉得,以后不会有什么安生的日子过了。 “这小子本事竟如此了得,行于万花丛中,游刃有余啊!” 我终于忍不住朝杨安源脑袋上来了一拳。 要是真如杨安源所言那般,此人不仅容貌出众,气度不凡,再加上有这样的画工技艺,出手又阔绰,确实在花街画舫中,很难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谁都不冒充,偏偏就是要冒充逍遥生呢? 我瞅着他的这些作品,居然发现他的每部作品都与我之前的作品相互对应,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在向我挑衅来的啊! 将这些画仍在了一边,人家既然把挑战书都送到门口了,我又怎么能退缩让他小瞧了去? 见画如见人,从画中男女衣着华丽,绣花精美这处一瞧,便知道此人不仅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一位权贵,地位显赫的。会做出此等推测也是在这画中士子的衣饰当中,居然看到了云纹。 云纹形状优美,形似飞鸟,曰瑞雀,乃吉祥图案,象征着高升如意。这类云纹普通百姓或商贾之家是不能用作衣饰的,而通常所用,皆为朝中一定品阶官员或皇室宗亲常服所饰。 此人毫不犹豫的便将云纹绘出,可想而知平日里定是司空见惯,便不以普通士子衣饰绣此云纹为异。 而画中尽显浮华奢靡之风,与追求朴实素雅的北派画风相比,却更像是南派画工的手笔。 此人若不是北方人,莫非来自南方? 是了,江南一带繁华富庶,得天独厚,可以说北魏京城繁荣不及江南一半。若是此人来自南方,出手阔绰便也见怪不怪了,而这许多疑问似乎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是时候去会会这位逍遥生了!” 被我打怕了的杨安源听到这句话后才敢从桌后边露出脸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去见他?” 杨安源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真的逍遥生去见那假冒的,该着急惶恐的也是那人才对吧?! “怎么,我见不得他么?” 我有些疑惑的盯着杨安源,难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人的行踪?不然怎么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不,不是,你不是见不得他,是不一定可以见到他!” 哎呀,这小子皮痒痒了吧,这说话还跟我使拌子,我做势要去收拾他,他这才把真相给吐露出来了。 “他明晚会出现在醉仙楼。据说,他是准备竞投那醉仙楼头牌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什么?!” 我不禁眉头紧蹙,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这梳栊便是风尘女子首次接客,合卺良辰,犹如良家女子的婚典之礼。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我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安源见我似乎对这位素竹姑娘很是上心,有些好奇,联想到了上次自己酒醉时将她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做比,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多问,便老老实实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冒牌的逍遥生惹出来的是非。近月来,这花街画舫中的头牌,皆以可以邀请到逍遥生做客为耀,可唯独那素竹姑娘对他不屑一顾。这逍遥生前几日亲自求见素竹姑娘不成,便以千两白银和那黄田石刻印为礼金,要聘娶那素竹姑娘为妾。” 236.鹤飞冲霄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紫玉的担忧,公主怎会不知, 自从嫁了他之后,他每日只会回来得早, 今日却说会晚些回,看来自己受伤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令他无法轻易释怀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公主已经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了, 言道: “既然驸马说不必担心, 那只要相信他即可.紫玉, 把那短箭取来我瞧瞧!” 这次受伤她始料未及, 很久以前也因为一时大意而受过箭伤,却感觉与这次截然不同,这短箭的穿透力和杀伤力,都不是一般羽箭可以比拟的. 紫玉知道公主醒后定然会查看这短箭,故而清洗过箭上的血渍后,便将这短箭好好收起.听到公主说要瞧那短箭,想来是有所思虑,这便急忙将那短箭取了来交给了公主. 公主感觉手中的短箭似乎必平常的要重些, 箭头光亮而形状呈"三菱"状,十分别致, 似乎这短箭有如此强大的穿透力与这不无关系.仔细一瞧, 离箭头两寸之地还有一很小的圆形机括. 公主饶有兴趣的瞧了紫玉一眼, 紫玉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按下, 公主只轻轻一推,那圆形机括便自行拉下,只听“叮当”的一声轻响,这箭头以下便生出一圈圈锋利倒钩来,乍看之下,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难怪了,此箭如此阴损,又如此巧夺天工,若是不知留有此招,贸然将短箭取出,定然是要致残丧命的. “若非驸马爷及时提醒,只怕――” 紫玉不敢设想那样的后果,每每想到此处,都觉着无比庆幸,若不是驸马爷,她恐怕就得成为弑主的不义之徒了. 这箭是高韦设计的么?真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才能,单是这短箭可以设计得如此巧夺天工,便可知道高韦此人心细如尘,区区箭羽,都透着难以掩藏得杀机,这高韦,绝非池中之物啊! “说起来,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会受伤?” 紫玉一见到公主受伤便心神大乱,都还来不及厘清这事件得来龙去脉,如今知道公主已无生命危险,这才稍感安心,静下心来细细思量,才发现这其中绝不简单. 公主将圆形机括拉回,而那倒钩也随即收回箭中.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情,便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啊. “那《百官行述》确实是在高钦的书房之中,不过那本是假的.” 紫玉不禁大惊失色,难道高钦早已料到有人会取偷取《百官行述》,所以故意设下陷阱诱敌深入? “这高钦好生可恶,居然设计陷害公主!” 一想到公主身上的伤都是拜高钦所赐,紫玉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倒不是他故意设计陷害,也许,恰恰相反,他想借那本假的《百官行述》,让我放弃继续追查谋反案.” 公主想到了附近松懈的守备,还有一路的畅通无阻,就连驸马带受伤的自己离开,在高宅内几乎都没有护卫出现来阻拦他们.可想而知,这肯定是有人已经安排好了的. 紫玉被弄糊涂了,这高钦显然已经知道公主会来偷取《百官行述》,还故意让公主偷走,虽说是一本假的,可用意也是不想伤害公主.那为何公主会受伤,还险些丧命? “那公主您的伤……” “我的伤是在搜查书房之时,不小心触碰到了里边的机关,为暗器机弩所伤.” 其实公主还隐瞒了紫玉一件事,既然高钦有心放过公主,那为何独独还在书房之中留有机弩,惟一说得通的便是,公主并不是在书房受的伤,而让她真正受伤之地,恰恰便是在书房旁边的藏书阁中. 里边一定藏着有什么秘密,所以防备才会如此森严! 从贺弼之死再到现在自己受伤,现在她俨然已经打草惊蛇,而且从高钦这般束手束脚不愿伤人来看,很显然皇祖母与他定然为此事达成过协议.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皇祖母的身影,她不愿自己再深入调查下去,所以用这般婉转的法子让自己知难而退. 可若自己当真知难而退了,皇祖母反而会更加失望的吧! “看来这件事得先缓缓,欲速则不达,还有很多事情得先弄明白呢!” 听到公主说暂缓调查谋反案的决定,紫玉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公主有伤在身,紫玉实在是担心公主会不顾自身安危再度深陷险境,她能徐徐图进,不再冒进这一点,就是很好的改变. 就连紫玉也不得不承认,公主的改变,是因为驸马的缘故. 在追查太子谋反案这件事上,从公主得到蛛丝马迹再按图索骥,公主便一直处于一种急躁的状态,这件事花费了她太多精力,甚至险些让她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沉稳.在得知案子可能与太皇太后有关之时,这种急躁的情绪就越发明显了. 在公主心里,她是十分爱戴和敬重太皇太后的,她也很爱护自己的家人,所以在得知太子的冤屈之时,她会奋不顾身都要取追寻一个真相,还太子一个清白;当知道自己最为敬重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也有可能是此案的嫌疑人时,她的内心非常的矛盾和痛苦. 她可以为北魏王朝奉献自己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北魏的长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单纯想要守护家人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可她注定生在了一个不一样的家庭,一个政权的统治者,一个皇权的象征――皇家,这也就注定了这个家不会如同普通百姓之家那般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公主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度自暴自弃,她曾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查明真相不过就是想激怒太皇太后,好让自己脱离这苦海,离开这道,至少摆脱这世上纷扰,得以解脱. 可就在这个时候,驸马出现了,公主对他的注意,一次次变得不同起来. 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对一个人生出如此沉静而又美好的眷恋,她把自己的温柔和爱慕都给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明明不是最英明神武的男子,也不是英雄豪杰般的人物,可他却给了公主最想要的东西,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一个温馨宜人的家! 看到公主脸上露出许久未曾一见的笑靥,紫玉打心里为公主感到高兴,眼中都不禁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主抬头看到紫玉丫头就要落下泪来,心中也是感触极深,看来是自己这个主子让她太过担心了,以至于她如此坎坷不安,心中也很难受吧. “傻丫头!” 公主伸手去拉住了紫玉的,紫玉这段时间的担忧与惶恐,喜悦与忧愁,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一般,化成了眼泪模糊了双眼.扑在了公主的怀中,安心地放声痛哭起来. 公主微微笑着,抚摸着紫玉的头,让她在自己怀里好好的哭一场,哭过之后,一切就都会好了. 屋外,老火头正安乐的躺在藤椅上,脚边慵懒躺着的,是养了好几年的那条老黄狗.听到屋内的哭泣声传来,老黄狗难得的睁开了双眼往屋内方向瞅了瞅,随即打了个哈欠又闭目继续入睡. 老火头也只是淡淡一笑,随即遥望着天边那逐渐泛起的云肚白,看来,就快日出了,新的忙碌的一天,也开始了! …… 天亮之后,公主走出屋外,想到院中走动,紫玉担心伤口裂开,一路搀扶,刚出得房门,却恰好瞧见老火头在厨房门前劈材,别看他年迈,这身子骨却也硬朗着. 把劈好了得柴往墙边堆好,拍尽了手中得灰尘,正欲走入厨房,刚好看到公主和紫玉出来,忙不迭地赶紧过来行跪拜礼,言道: “小人拜见公主千岁,公主殿下万福!” 公主有些诧异,知道这位是一直伺候驸马的老火头,昨晚也着实给人家添了不少麻烦,忙言道: “老火头快快起身,这里并不是公主府,您无需如此大礼.” 公主话音刚落,老火头又给公主拜了几拜,笑着说道: “老火头还得谢谢公主这段时日的照拂之恩呢!” 原来,驸马住进公主府之后,公主知道老火头不愿一同入主公主府,便时常派人送些粮食和衣物来,还请了大夫固定时间过来为老火头诊脉,这些都让老火头对这位长公主殿下钦佩不已,也为公子可以娶得如此贤惠的夫人而老怀安慰. “老火头您客气了.” 说完,便赶紧让紫玉前去搀扶老火头起身. 扫了一眼四周,才知道这个四合院落并不算大,院中有棵槐树倒是青翠挺拔,院内屋舍也不多,用途也一目了然,主卧,客卧,厨房,书房还有客厅,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驸马他就是在这里生活了几年的时间么? 突然很想知道这几年他在这是如何生活的了,这里虽然清苦,倒也还安乐,他那随遇而安的性子,想来就是在这里磨出来的吧. 老火头一眼便瞧出了公主的心思,指了指那书房,问道: “少夫人可要去公子的书房瞧瞧么?” 少夫人?! 公主脸上不禁一红,只是习惯了周围的人都称呼自己为公主,这乍听有人叫她少夫人,还真有些奇怪的感觉,可不知为何,心里却受用得紧. 老火头见公主并未怪罪自己擅改称谓,嘴角的笑意也就更浓了,便引着公主和紫玉,进了驸马的书房.推开了房门,才知道着屋子里的,除了桌椅和书桌上摆放的烛台和笔墨纸砚,屋子的角落里,书架上几乎摆满了各种书简,书籍还有卷轴. 公主和紫玉见状,也不禁感觉惊奇不已. “公子他平日也无甚特别喜好,唯独对这读书,却情有独钟.” 公主知道那呆子有时候是傻傻的,莫不是因为看书看的吧? 而且若真是个男子那如此喜爱看书也是情有可原,可他明明也是个女子,这般喜欢读书,确实少见了啊! 而且,什么叫对读书这事情有独钟啊,听着怎么就觉得这书比人还重要似的? 老火头哪里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只知道公主定然是对驸马之事感兴趣,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说起了一些驸马的陈年趣事. “这半边的书都是公子还在国子监求学之时,自己一本一本手抄下来的书,而另一边的书不是朋友送的,便是公子入士为官之后,用自己微薄的俸禄买的,有时候为了买这些书,咱们这一家大小还得挨饿上小半个月呢!” 公主几乎可以想象那是一幅怎样的场景了,难怪他那么喜欢穿翰林院的公服,做个编撰也怡然自得,原来是正中下怀,翰林院那么多古书典籍,他都可以在里边看个够了,想来不用回家也是可以的了! “公子的性子也是与别不同,明明对常人来说是件悲伤难过的事情,他却比常人要乐观豁达,不拘小节,有时候对常人来说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可他却十分认真,一心一意也要将那件事做好.” 是啊,那傻瓜不就是这样的人么,对不在乎的事漠不关心,可一旦遇到了在乎的,死也不肯轻易放手. “公子的喜怒也很随心随性,从高家出来的那年他不忧反喜,只说高家并非久居之所,搬出来也可随心所欲,不受烦扰,逍遥自在,可之后便很少看到公子心中欢喜了;” “直到不久前,公子回来后,不断言及在宫里头遇见的一位小公公,满脸都是笑意,可想而知,他对那位小公公青睐有嘉,只是不知后来发生何事,公子便不再谈论那位小公公了,却成日郁郁寡欢,就连平日爱不释手的书籍,也无心再看!” 公主闻言后一阵默然,那应该是自己同他说也许以后不会再见面的时候的发生的事情吧,那个傻瓜,原来当时为情所苦恼的人,不仅仅是她一个人啊! 老火头说完没多久,郑重其事地向公主躬身行了一礼,言道: “老火头伺候在公子身边多年,从未见他刻意去索求什么,也从未听他言及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别人给过他很多东西,当拿走时他从未觉得可惜,他说因为那并不是他真正想要的.” “老火头愚钝,不知道公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可老火头从未见过公子对哪位女子如同少夫人一般,用情至深;想要守护少夫人之心,无以复加.公子他,真的很喜欢少夫人你啊!” 紫玉闻言都不禁为之动容,再瞧公主,却见她面色温和从容,眉间舒缓,嘴角微微翘起,似都带着一抹恬静的笑意,那是发自内心最为动人的微笑。 相信无论是谁看到这抹动人的微笑,都能感受到这抹微笑的主人,内心是如此的喜悦和幸福。 “我也,很喜欢他啊……” 公主轻柔地说出这句话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真诚坦率的面对自己内心的感情。 老火头听到那句话之后,也是满脸的喜悦和欣慰,只愿上天护佑,公子与少夫人可以白头携手,那他老火头折去几年寿命又有何足惜的? 再度向公主躬身行了一礼,老火头便退出了书房。 紫玉第一次见公主殿下露出如此动人的微笑,心中的喜悦感也在洋溢着,知道公主现在需要的是单独一个人待一会儿。紫玉也很识相地退了出去,在门外侯着,随时等候公主的传唤。 公主面带微笑地瞅着这满屋的书籍,闲庭漫步一般,在书架之间来回穿梭着,偶尔瞥了一眼书架,看到上面有一本《国语》,公主颇有感触,将这本书抽出了书架,拿在手上,才知这本书似乎颇受驸马的喜爱,书卷都有些发黄了,而书角边都起了卷片儿。 看到这本《国语》,有些陈年往事突然涌上心头,惹的公主嘴角不禁露出俏皮的笑意。 当公主打开这本书的封面之时,看到上面题的是用正楷写成的两行小字,嘴角的那抹微笑转为意味深长的叹息…… 只见上面的字虽说规矩,却略显稚嫩,几个字间还有些歪斜,如同出自一个孩子之手,而上边题的字是: 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 公主静静地吐出这两行小字,这诵读之声仿佛穿越了时间的河流,与一个少年士子憨厚敦实的声音重叠了…… 当紫玉推门而入之时,却恰好看见公主正欲起身,连忙走过去搀扶,代公主在床沿坐好,紫玉忙说道: “公主,您有伤在身,还得多休息才好.” “辛苦你了,紫玉,这伤并无大碍,修养几日也便好了."” 边说着,紫玉边去给公主倒了杯水. 把茶杯递给了公主,紫玉对驸马今日反常举动一直耿耿于怀,边乘这个机会向公主提及. “公主,驸马出门前,让紫玉转告公主,说今日翰林院公事繁忙,会晚些回来,让公主不必担心.” 紫玉的担忧,公主怎会不知,自从嫁了他之后,他每日只会回来得早,今日却说会晚些回,看来自己受伤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很大,令他无法轻易释怀了. 轻轻地叹了口气,公主已经猜到了他要去做什么了,言道: “既然驸马说不必担心,那只要相信他即可.紫玉,把那短箭取来我瞧瞧!” 这次受伤她始料未及,很久以前也因为一时大意而受过箭伤,却感觉与这次截然不同,这短箭的穿透力和杀伤力,都不是一般羽箭可以比拟的. 紫玉知道公主醒后定然会查看这短箭,故而清洗过箭上的血渍后,便将这短箭好好收起.听到公主说要瞧那短箭,想来是有所思虑,这便急忙将那短箭取了来交给了公主. 公主感觉手中的短箭似乎必平常的要重些,箭头光亮而形状呈"三菱"状,十分别致,似乎这短箭有如此强大的穿透力与这不无关系.仔细一瞧,离箭头两寸之地还有一很小的圆形机括. 公主饶有兴趣的瞧了紫玉一眼,紫玉点了点头示意可以按下,公主只轻轻一推,那圆形机括便自行拉下,只听“叮当”的一声轻响,这箭头以下便生出一圈圈锋利倒钩来,乍看之下,令人不禁心生寒意. 难怪了,此箭如此阴损,又如此巧夺天工,若是不知留有此招,贸然将短箭取出,定然是要致残丧命的. “若非驸马爷及时提醒,只怕――” 紫玉不敢设想那样的后果,每每想到此处,都觉着无比庆幸,若不是驸马爷,她恐怕就得成为弑主的不义之徒了. 这箭是高韦设计的么?真没想到他居然有如此才能,单是这短箭可以设计得如此巧夺天工,便可知道高韦此人心细如尘,区区箭羽,都透着难以掩藏得杀机,这高韦,绝非池中之物啊! “说起来,公主,究竟发生了何事,您为何会受伤?” 紫玉一见到公主受伤便心神大乱,都还来不及厘清这事件得来龙去脉,如今知道公主已无生命危险,这才稍感安心,静下心来细细思量,才发现这其中绝不简单. 公主将圆形机括拉回,而那倒钩也随即收回箭中.回想那时发生的事情,便觉得一切都是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啊. “那《百官行述》确实是在高钦的书房之中,不过那本是假的.” 紫玉不禁大惊失色,难道高钦早已料到有人会取偷取《百官行述》,所以故意设下陷阱诱敌深入? “这高钦好生可恶,居然设计陷害公主!” 一想到公主身上的伤都是拜高钦所赐,紫玉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倒不是他故意设计陷害,也许,恰恰相反,他想借那本假的《百官行述》,让我放弃继续追查谋反案.” 公主想到了附近松懈的守备,还有一路的畅通无阻,就连驸马带受伤的自己离开,在高宅内几乎都没有护卫出现来阻拦他们.可想而知,这肯定是有人已经安排好了的. 紫玉被弄糊涂了,这高钦显然已经知道公主会来偷取《百官行述》,还故意让公主偷走,虽说是一本假的,可用意也是不想伤害公主.那为何公主会受伤,还险些丧命? “那公主您的伤……” “我的伤是在搜查书房之时,不小心触碰到了里边的机关,为暗器机弩所伤.” 其实公主还隐瞒了紫玉一件事,既然高钦有心放过公主,那为何独独还在书房之中留有机弩,惟一说得通的便是,公主并不是在书房受的伤,而让她真正受伤之地,恰恰便是在书房旁边的藏书阁中. 里边一定藏着有什么秘密,所以防备才会如此森严! 从贺弼之死再到现在自己受伤,现在她俨然已经打草惊蛇,而且从高钦这般束手束脚不愿伤人来看,很显然皇祖母与他定然为此事达成过协议.所有的一切都逃不出皇祖母的身影,她不愿自己再深入调查下去,所以用这般婉转的法子让自己知难而退. 可若自己当真知难而退了,皇祖母反而会更加失望的吧! “看来这件事得先缓缓,欲速则不达,还有很多事情得先弄明白呢!” 听到公主说暂缓调查谋反案的决定,紫玉心里松了一口气,毕竟现在公主有伤在身,紫玉实在是担心公主会不顾自身安危再度深陷险境,她能徐徐图进,不再冒进这一点,就是很好的改变. 就连紫玉也不得不承认,公主的改变,是因为驸马的缘故. 在追查太子谋反案这件事上,从公主得到蛛丝马迹再按图索骥,公主便一直处于一种急躁的状态,这件事花费了她太多精力,甚至险些让她失去了平日里的冷静沉稳.在得知案子可能与太皇太后有关之时,这种急躁的情绪就越发明显了. 在公主心里,她是十分爱戴和敬重太皇太后的,她也很爱护自己的家人,所以在得知太子的冤屈之时,她会奋不顾身都要取追寻一个真相,还太子一个清白;当知道自己最为敬重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也有可能是此案的嫌疑人时,她的内心非常的矛盾和痛苦. 她可以为北魏王朝奉献自己的一切,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是北魏的长公主,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这单纯想要守护家人的想法是没有错的,可她注定生在了一个不一样的家庭,一个政权的统治者,一个皇权的象征――皇家,这也就注定了这个家不会如同普通百姓之家那般家庭和睦,兄友弟恭! 公主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度自暴自弃,她曾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查明真相不过就是想激怒太皇太后,好让自己脱离这苦海,离开这道,至少摆脱这世上纷扰,得以解脱. 可就在这个时候,驸马出现了,公主对他的注意,一次次变得不同起来. 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对一个人生出如此沉静而又美好的眷恋,她把自己的温柔和爱慕都给了那个人,而那个人明明不是最英明神武的男子,也不是英雄豪杰般的人物,可他却给了公主最想要的东西,一份至真至纯的感情,一个温馨宜人的家! 看到公主脸上露出许久未曾一见的笑靥,紫玉打心里为公主感到高兴,眼中都不禁蒙上了一层水雾. 公主抬头看到紫玉丫头就要落下泪来,心中也是感触极深,看来是自己这个主子让她太过担心了,以至于她如此坎坷不安,心中也很难受吧. “傻丫头!” 公主伸手去拉住了紫玉的,紫玉这段时间的担忧与惶恐,喜悦与忧愁,都在这一刻失去了控制一般,化成了眼泪模糊了双眼.扑在了公主的怀中,安心地放声痛哭起来. 公主微微笑着,抚摸着紫玉的头,让她在自己怀里好好的哭一场,哭过之后,一切就都会好了. 屋外,老火头正安乐的躺在藤椅上,脚边慵懒躺着的,是养了好几年的那条老黄狗.听到屋内的哭泣声传来,老黄狗难得的睁开了双眼往屋内方向瞅了瞅,随即打了个哈欠又闭目继续入睡. 237.理所当然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我不禁摇了摇头, 人口渴了还管那是不是凉水啊, 唉, 没办法,只能自己起身去倒水喝了。 这刚一站起身来,就觉得全身有些发软,还有些耳鸣,头还发晕,难道是昨夜惊吓过度,受了风邪侵蚀所致么? 这一精神恍惚,便险些摔了跟头。好在有双手及时扶住了我, 我心怀感激的言了一句‘多谢’,这才看清来人的模样。 这是一位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 容貌秀丽, 眉宇有神, 身着一身紫衣,身上并没有多余的坠饰, 头上系着同色的发带, 利落而飒爽,霎是好看。 “你,你是?” 越看, 越觉着在何处见过这位姑娘。 将我扶回了床沿, 见我坐好之后, 紫衣女子后退了几步,然后缓缓而有礼地向我跪了下来,言道: “奴婢紫玉,给驸马爷请安!” 紫玉,紫玉? 我陡然间想起了昨晚那着先锋铠甲的小将,哎哟喂,这不是昨晚差点没把我吓死的那个小丫头吗? 我的头又有点晕了,脸色还有些发白。 “那,那个,紫,紫玉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我都不知该跟她说什么好了,这要是一言不合,得罪了这小丫头,那以后我这日子可就更加难过了。 这里始终都是公主府,她应该是公主的贴身丫鬟吧,得罪了她,还不就跟得罪了公主一般了。 唉,现在我是真的知道,这驸马爷难做了。 见我此番遮遮掩掩的模样,紫玉心想着,驸马爷一定还忌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那事始终都是自己太过放肆所致,于情于理,都该好好向驸马爷赔罪的。 随即,紫玉又向我行了磕头大礼,言语中尽是歉意,言道: “请驸马爷降罪,昨夜是奴婢过于放肆,才会闯下大祸,但凭驸马爷处置,紫玉绝不敢有半句怨言,只是,此事真是紫玉自作主张,与公主殿下毫无干系,还请驸马爷明察。” 我微微一愣,没想到紫玉这丫头居然如此顾全大局,深怕我因昨晚之事与公主夫妻二人生了嫌隙,从而影响到皇室与高家的联姻,这才巴巴的一大清早到我这来向我请罪来了。 我微微叹了口气,其实,虽说昨晚我确实受了些惊吓,可紫玉也帮了我一个大忙,这洞房花烛之夜,我是绝对不能入新房的,不然,就真会出大事了…… 昨晚便知这丫头的性子高傲,不会轻易向人低头的,今日顾全公主的颜面和局势,来向我低头道歉,而且也确实诚意有嘉,那自己何不卖给人情给她,毕竟将来在这公主府,也需要和她好好相处才行呢。 “紫玉,你起来吧,昨晚儿兴许是喝多了,醉过去便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请罪一说,从何而来啊?刚好我有些口渴,可以帮我倒杯水来么?” 这几句话中,便将昨晚的误会冰释,为了保全紫玉的颜面,还给了她一个斟茶道歉的机会。 紫玉见这位驸马爷如此有容人之量,也不禁多了几分好感。得了我的宽恕,她才缓缓地站起身来,朝门外言道: “来啊,伺候驸马爷洗漱更衣!” 话音刚落,一直候在门外的侍女们手里拿着各种物事,鱼贯而入。这阵势,把我也吓得一愣一愣的了。 紫玉从托盘中接过一杯茶,然后恭敬的地递给了我,言道: “紫玉伺候驸马爷用茶!” 我有点不知所措的接过了茶杯,然后在一众侍女的伺候之下,无比艰难的喝了几口这杯中茶,当真是香远逸清,温度合宜,好茶啊! 接下来我被她们伺候的舒舒服服的,洗漱过后,还为我换上了一身华美的衣物,盘上了玉冠,腰间用的是玉石镶嵌的玉带,还将一块上好的和田玉系于腰间为配,靴子也是做工细致,踩上去松软舒适。 我感动的都快哭了啊,从小到大,我就没穿过这用上等丝绸做的衣服,没带过玉冠,更没踩过这般舒适的靴子啊! 别看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其实高家的孩子从小便过得清苦,不允许有特别对待,只因为祖宗立下了规矩,让高家子孙勿以生于富贵之家而生出骄奢之心。 所以,和我同一辈份的高家子孙,从小就被要求衣着不许过于华贵,学习应该勤俭刻苦,做人应该恭敬有礼。 即便是如此,这也比那些寒门子弟要好上许多了。 等我一切都装扮妥当之后,阿正才从门外赶了回来,这才一进门就看到那么多的侍女姐姐们站在屋内,他吓得手里的茶碗都无法拿稳当,又瞧见自家的爷穿着从未有过的华美尊贵,这手里的碗“啪”的一声,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呵呵,那小子也是感动得泪流满面了吧,他们家爷终于平步青云了! “这位是驸马爷的贴身侍从吧?!” 紫玉使了个眼色,便有侍女围了过去,在阿正的一片惊呼声中,将他带出了房间。 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阿正这小子叫得跟杀猪似的,不过是也给他打扮打扮,就吓成这样了,果然是穷日子过久了,这好日子来了还真有些不适应么? “紫玉现在就去为驸马爷准备早膳,便先行告退了!” 我点了点头,紫玉福了一礼,笑容满脸的退了出去。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现在这偌大的房间,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突然有种身处梦境之感,即便现在当真是富贵了,身上的衣饰也十分的华贵,可我却一点高兴的心思都没有,这些东西穿在身上虽然舒服,却没有我原来的那一身寒碜让人安心啊! 即便我现在不习惯这些个,以后也得习惯了,因为从今日起我便是大驸马,衣着装扮就得讲究个体面,丢了面子,那便是让公主蒙羞,这驸马爷,首先,就是公主殿下的门面啊! 唉,无奈的叹了口气…… 说起来,我也应该去向公主殿下请安了,昨晚闹了那出动静,都没机会一睹公主芳颜,接下来三天,太皇太后恩旨,我可以不用去上朝,乘着这几日,与公主见个面,两个人找机会好好谈谈,也许今后,我们可以做一对和睦共处、相敬如宾的夫妻呢? 主意打定,在镜中见我一身华丽美服,英俊潇洒的模样,这就准备着去公主的院落给公主殿下请安,恰好碰到了前来招呼我去用早膳的紫玉,紫玉这才告诉我,公主殿下很早便被太皇太后召回宫中去了。 这新婚还不到一日,回门也为时尚早吧,太皇太后如此着急的召公主回宫,莫不是有什么急事儿么? 换作是别人一定会心生疑惑,继而追根究底,但我不会,有些事情,装作糊涂比清楚知道要好很多。 “那公主可有说过,何时回府么?” 其他的事情我不问,我等她回来就是了。 紫玉饶有兴趣的瞧了我几眼,这驸马爷果然不简单呢,微笑着说道: “公主殿下走得急,并未说明何时回来,待公主殿下回府了,紫玉便立刻通报驸马爷可好?” 我点了点头,脸色依旧,言道: “好,既然如此,便去用早膳吧!” 紫玉福了一礼,便在前面为我带路,我这才有心思好好瞧瞧这公主府了。 这公主府当真是富丽堂皇,太皇太后果然十分宠爱长公主,这长公主的府邸,是我所见过京城最好的庄园了。 府内的房屋鳞次栉比,雕梁画栋,图案十分精美,花鸟虫鱼活灵活现,跃然眼前;院中水池波光粼粼,时值六月,荷叶郁郁葱葱,荷花傲然而放,每日晨开暮闭,各有风情。水中鱼儿在荷叶下来回穿梭,好不欢快;亭台水榭,与池中美景交相辉映,当真是美不胜收啊! 这美人暂时是见不到了,可这美景又岂能辜负呢,呵呵…… 我本以为应该很快就能见到公主了的,可整整三天,我们成婚后整整三天,我都没能见过公主,这成婚三天都没见过自己媳妇长啥样的,看来我就是那个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新郎官了吧! 唉,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瞅着门外那黑漆漆的天,就快到卯时了,今日我就得从刚成为驸马爷的喜悦里,立马调整到翰林院修撰的公事上去了。 这几日,紫玉她们伺候得也殷勤,平日的一切吃穿用度她都已安排妥当,完全不用我操心。 想着这几日我就只是在这公主府里游玩赏花,饮酒看书了,不用为衣食而操劳的日子,过得确实是有几分惬意,就连阿正那小子,这几日也越发圆润了,现在每天脸上都乐呵呵的,见到紫玉也越发殷勤,这紫玉姐长,紫玉姐短的,喊得是越发亲切了啊…… 这小子倒是个傻人有傻福的,这么快就适应了这新生活。可我这心里却还是沉甸甸的,倒是有些忐忑不安了。 我今日这一上朝,杨安源和李皓那两货,肯定会追着我问长问短,第一个要问的就是公主是否真如传言一般,长得美若天仙? 我哪知道啊?这几日我一直在府中未曾外出,这外人一定以为公主和驸马新婚燕尔,如胶似漆,好的跟蜜一般了,哪知道我这驸马爷的委屈啊?! 唉,忍着吧,不忍又能怎样呢? “驸马爷,您的官服是穿二品驸马都尉公服还是翰林院的?” 紫玉在旁灵巧的伺候着,这几天都是她亲自照料我的饮食起居,进退有礼,办事利落,不愧是公主殿下专属的贴身丫鬟啊! “嗯,翰林院那套吧,因要常在翰林院走动,这样方便些!” “是!” 说完,紫玉吩咐人将公服拿了过来,再伺候着我换上,穿戴整齐之后,阿正也如同往常般在门外候着了,在前头掌着灯,领着我出了公主府。 府外,一辆马车已经在那候着了…… 想着我那步行上朝的苦日子,总算是挨过头了,以后,我也可以坐着马车去上朝了,好啊,真是太好了啊…… 阿正看到那匹高头大马不禁高兴地叫出声来,我伸手瞧了下他的头,让他淡定些,这些日子他还有什么稀奇玩意没看过啊,看到一匹马就乐成这样了,给爷我留点面子好吧。 阿正连忙收声,扶着我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在了外头,命令车夫驾车送驸马爷去上朝…… 如今我也算是个二品官了,虽说是个荣誉头衔,可这从东华门入朝,也能有专人伺候着给我掌灯了啊,没有灯的同僚们,都可以在我这借光,一同不行入大殿,这是何等的令人艳羡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满脸的笑容,接受周围同僚们的道贺和溢美之词,心都不禁有些飘飘然了。 今日的朝会依如往常,百官奏事,而所有事宜都等着左丞相来调度。可御座上的小皇帝却没有了以往的百无聊赖,虽说他现在还不能处理政事,但是脸上也越发开始显得沉稳和从容了。百官奏事,他只是认真听着,偶尔还会出言,愿将一切事物都交给左丞相处理。 散朝之后,我回了翰林院,杨安源和李皓这两小子,果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我就把我架到了一边,这又是瞧,又是打量的,还不忘一脸谄媚。 杨安源最是耐不住性子,先开口问道: “高兄,高大人,驸马爷~恭喜你啦,终于长大成人啦!” 我脸微微一红,这长大成人,似乎别有所指啊。 我十七岁那年高中,虽说容貌俊秀,可脸上却还有些稚气未脱,而当时杨安源和李皓都已年过二十,家中也早有婚配。后来我们三人交好,他们也将我视作幼弟一般,如今见我也终于成婚了,心中难免多了几分感慨和惆怅。 “多谢两位兄长了,说起来,那日晚宴,怎未见到你们呢?” 我记得自己有给他们请帖的,虽说是“损友”,但是我的大喜日子,他们怎能不来? 他两人面露难色,还是李皓说出真相,言道: “我们是去了,不过当时在场的都是位高权重之人,而我们只能坐到末流,所以,高兄没见到我们就是了。” 我眉头微微一皱,那座次也不是我安排的,不知此处出了什么纰漏了,竟然如此怠慢我亲自邀请之人,有些生气,可更觉着对不住这两位兄长了。 忙言道: “过几日我亲自宴请两位兄长如何?” “呵呵,就等你这句话啦!” 杨安源拍了拍我肩膀,让我无需在意,我们几人便并肩入了翰林院。 “说起来,这些日子陛下的课业都有完成么?” 这些天我都不在,这最为关心的自然就是小皇帝的课业是否有落下了。 “陛下非常虚心好学,更何况有高兄的妙法教学,陛下也兴趣盎然,学起来也便得心应手了。” 说起小皇帝的课业,李皓也是难掩兴奋的神情,这几个月来,陛下进步神速,而且也越发沉稳了。 “嗯,那便好!”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 今日朝会,见着小皇帝不急不躁的模样,确实是进步不少了啊! 说完,我们几人便开始处理今日的事物。 这才刚过不久,便有一位像是在太皇太后寝殿寿康宫伺候的公公来传口谕,我等急忙出来接旨。 “驸马爷,太皇太后请大人移步序仪馆,请大人为各内外命妇开课讲学!” 序仪馆是太皇太后主持开办起来的宫中学馆,规模不大,却是专供宫廷内外命妇学习礼仪典籍的学堂。虽然每个月只有四天开课,可却深受宫廷内外命妇们的喜爱和追捧。 太皇太后乃女中豪杰,平日也甚喜读书,听到一些读书之人言及‘女子无才便是德’之语,窃以为耻,不以为然,还偏要反其道而行,在我们北魏国,这女子就是要读书识字,知书识礼,才能成为夫家的贤内助! 那国子监和太学馆都不允许女子入学,那她便在这宫中设一个序仪馆,让那些个命妇都到这里来学习古诗典籍,好让那些大男人们瞧瞧,女子才学也可胜过男子的嘛! 只是这序仪馆的授课之人从来都是宫廷最有才学的女博士担任,可从未让男子入馆讲学的先例啊! 这一男子出现在诸位内外命妇跟前讲学,是否有违礼仪典范啊? 我深感忧虑,那公公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之人,微笑着言道: “驸马爷请宽心,太皇太后从陛下那听到大人授课极为独特,兼之才学渊博,陛下多次出口称赞,太皇太后这才有意请大人前往授课。” 238.上元灯会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我跪了下来, 按君臣之礼给小皇帝请安,这御花园的地板铺的可都是鹅卵石, 这凹凸不平的, 踩着也许是舒服的, 还能按摩脚底穴位, 对身体有益。可这跪着可就是另一种情况了。 我就一直跪着,小皇帝就一直僵着,那句平身, 愣是没有了后文。 我幽幽的轻叹了口气,这柿子果然是捡软的来捏的。那高韦是御前护卫统领, 武艺高强, 小皇帝自然不会去动他的心思。而我却恰恰相反,仿佛天生就长着一张欠揍的脸似的,还招人怨,不找我找谁啊? “好,好一个高丞相啊!” 小皇帝怒悲参半,忽然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来, 别人听着是在称赞丞相, 可在我听来, 那是气愤和不甘。 小皇帝年纪虽小, 可志向却远大, 只是现在, 他如同一只笼中鸟, 羽翼都未曾丰满,双脚还未长结实,便想着要挣脱牢笼而出,实在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便如同他热情洋溢的写的那篇千字文一般,虽然可以预见其中定是满腔热情,激动澎湃,可治国并不是仅靠一腔热情便可成事。小皇帝如今连自己身负的责任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写出所谓的治国方略呢? 这便是叔父不肯看这篇文的真正原因,对于如此严厉苛刻的叔父来说,那就是在浪费时间! 可现在的小皇帝还不明白,他现在只知道自己是皇帝,而皇帝就应该万人之上,号令天下,莫敢不从,这才是真正的九五至尊。 “高……爱卿,既然你如此喜欢跪着,那这几天你便在这跪满三个时辰后,再来教我念书便好了!” 身边的太监、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都知道小皇帝是在拿我当出气包呢,纷纷向我投来怜悯的目光。 我不禁嘴角有些抽搐,自己看起来就真那么可怜吗?不行,说什么都不能丢了骨气。 立马摆正了身形,恭敬的再拜了拜,正气大声说道: “臣,高辰,遵旨!” 输人也不能输了气势啊…… 小皇帝被我这一副貌似慷慨赴义的模样给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生出了几分挫败感,这更是令他觉得火冒三丈,睁大眼睛瞪了我半天,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又只能拂袖而去了。 小皇帝刚走几步,我便主动叫住了他,问道: “高丞相是好,可是,陛下,将来想要成为一位怎样的君王呢?” 看着小皇帝的背影,似乎对这句话有所触动。 “陛下何时想通了这个问题,便何时来找微臣吧!” 说完,又福了一礼,这是名正言顺的在给自己旷班找理由啊,若是小皇帝找不到问题的答案,那自己也就不用给小皇帝上课了。 这是一份战书,而且依着小皇帝的性子,他一定会接受这份挑战。 只见小皇帝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小拳头,然后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御花园。 不是所有的君王,都能让贤才心甘情愿辅佐臣服的! 我有些哀伤的叹了口气,虽然是找到了可以旷班的理由,不用去陪小皇帝读书了,可每日早朝之后就的到这御花园跪着,还得跪四天,而且还要跪满三个时辰,我可怜的膝盖啊,也不知道是自己赚了呢还是亏了啊? 而且,我可能还忽略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问题,要是下雨了怎么办? 我的脸顿时一阵惨白,因为在御花园跪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后,在被路过的宫女和太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一阵又一阵之后,头顶上突然一片乌云盖顶,哈,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今天我出门没有看黄历,真是流年不利啊,怕什么就来什么。 一阵寒风卷过之后,一场大雨就这般纷至沓来,毫不拖沓。大雨就这样肆无忌惮的把我淋了个透心凉,我此刻的心情不禁有些悲壮,仰天长叹,道: “老天啊,不带你这么整人的啊!” 咯咯……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柔的笑声,不知何时,那已经站了一位执着油纸伞的小太监,正一脸有趣的打量着自己。 许是被雨水淋得,眼神都有些迷蒙了吧,咋一看这小太监,年龄似乎也不大,却生的极为好看,眉清目秀的,一对明亮的眸子,灵动流转;眉山远黛,顾盼生姿;掩面而笑,却多出几分含羞之色,格外动人。明明是个小太监,却端的生出几分女子姿容来! 若是此人身为女子,定是为绝代佳人了! 一念至此,我脸颊微微一红,忙转过头去,暗骂自己,怎能如此无礼,对方是位公公,境遇如此悲戚,自己还生出调戏之意,实在是太不厚道了。 “大人,这是在作甚呢?” 我的心不禁一颤,这小公公,怎生连说出来的话,都如同银铃般悦耳。 据说,若是做了公公,便会越发形似女子,此言,果真不虚么? “呵呵,在此奉命罚跪。” 我有些做贼心虚似的,不知为何,就是不敢正视那位公公的面容。 “大人乃是国之栋梁,淋坏了可怎生了得。” 说完,便漫步过来,弯下腰身,将伞都撑在了我头上。 我瞧着那雨水也快将他那略显瘦弱的身子打湿一半,忙不迭的伸手将伞轻轻推了回去,有些感激这位小公公的心意,微笑着说道: “多谢小公公好意,我都已经淋湿了,再多淋些也是无妨的,倒是小公公你,莫要淋湿了,着了凉可就不好了!” 小公公领会了我的心意,也是微微一笑,便蹲在了我身边,两人一起撑着伞避雨,我知拗不过他,也只好心中感激,两人便这般静静避雨。 “大人,是犯了何错,要在此受罚呢?” 小公公有些好奇的问道,他无意经过之时,刚好看到这位大人在仰天长叹,有些忍俊不禁,瞧着这人一脸悲壮的模样,最后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听了有些不好意思,目光望着前方,答道: “惹陛下生气了!” “陛下他……大人还是快快起身吧,相信陛下也不愿看到大人在雨中跪着的!” 小公公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还是转而劝他起身回去。 我明白小公公的意思,陛下也许就是一时气急,小惩大诫,才会如此,并不会真要自己连下雨了都跪在这。 “君无戏言,身为臣子的,俨有不遵从君令之理?!” 这句话我说得极为认真,这也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 小公公听后也是一怔,一脸好奇的神色瞅着我,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那小的便在此处陪着大人度过这场大雨吧!” 小公公这话也说得极为认真。 “这,不会误了你的差事么?” 也不知他是在哪房当差,要是因此而误了差事,被上司责罚,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小公公听后,摆出两难的神色,言道: “这可如何是好呢,我若将伞留给大人,大人定然不允;若是就此离开,小的于心不忍。思来想去,也便只得此两全之法,大人以为,如何呢?” 呵呵,两全之法么? 我不禁爽朗的笑出声来,世间安得双全法啊? 虽说如此,我却有些赞赏这位小公公了。 “小公公不知在何处当值?” 小公公思虑片刻后,应道: “小的在太医院供职,是王阳王御医的侍从!” 我听后不禁有些好笑,真没想到,当年与杨安源打的那一架,累得李皓晕死过去,我还记得,从太医院请来的御医,便是王阳御医,如今却又碰到了他的小徒弟,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 “既然如此,到时候我也去找一趟王御医好了。” 小公公有些疑惑的望着我,似乎不明白我有何用意。 “跟你一起受罚啊!” 小公公听后,噗哧一笑。他那嬉笑的模样,瞧在我眼中,竟有种独特的韵味。 我眉头一挑,反问道: “你在哪看到的?” “稗官野史中偶然所见。” 杨安源还在为他这一发现而洋洋得意。 我和李皓都不禁摇头,看来杨安源是没救了。 “你可是翰林院学者,当知一切以正史为依据,别总是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书。” 我忍不住给杨安源几句忠告,让他收收心,别总是这般随心所欲。 “正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啊。关于玄远叶家的传说有很多的,可见并非都是虚妄。” 杨安源也是经过一番谨慎思考和查阅典籍,才得出一些微妙的线索。 “一说玄远叶家先祖乃是春秋战国时期百家之中鬼谷先生的弟子,鬼谷门人擅长纵横捭阖之术,得宇宙天地之玄妙,其才无所不窥,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众学无所不通。鬼谷所出弟子,皆为当世之大才。” 关于杨安源所提及的关于鬼谷门人的描述,确实是有据可查的,而且鬼谷门人遍布天下,多出奇才。比如政治家张仪、苏秦,又比如兵家的孙膑和庞涓等人,鬼谷一门,显极一时。 “据说,这玄远叶家,便是专门守护和培养麒麟之子的世家,由叶家所出之门徒,将来都可成就一番经天纬地的事业。” 杨安源说道此处,不禁生出无限感慨来。 “你说得如此玄乎,倘若真有这玄远叶家,怎未见正史之中有一星半点的提及?” 我不禁将心中疑问提出,总觉得此事太过虚无缥缈,不可尽信。 “据说叶家同玄远之学,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破六道之法门,可知天命之所归啊!” 听杨安源这么一说,我便可以猜测这叶家应该已经族灭了吧,不然正史之中怎无半点痕迹可循? 这可勘破天命就是最为致命的,若是身处乱世,各地崛起的英雄豪杰哪个不想知道自己有无得天命护佑,取得天下?就此,叶家也一定会成为各势力争相招揽的对象;若是太平之世,叶家的存在就是个威胁了,天权神受,天子的权利是上天给的,天命自是在此,岂容他人窥视! 如果这个家族真的存在过的话,那可想而知当中一定经历过一场场惊心动魄的瑰丽传奇,闯过一次次剑拔弩张的腥风血雨吧…… 这么说来,这‘玄远叶家’也许当真存在过也说不定呢! 其实这正史所载之事也未必都能据实以告,毕竟历史是有胜利者所书写的。而那些稗官野史,虽说多有荒诞之语,可也并非都是妄言,有些事件的真相,还真有可能在其中找到蛛丝马迹。 若真有这般有趣的家族,就是不知他们所教授出来的弟子,会是怎样的人中龙凤了?突然生出想和这样的一群人生在同一年代的意念,越发想和这样的人才交手,比比谁更胜一筹了! 棋逢敌手,才是人生一大乐事啊! 呵呵,我嘴角不禁微微翘起,言道: “好了,此话也就我们当野史随意戏说罢了,莫要在别处多言,以免生出事端。而且,相信不久后,朝中会有大事发生,你们也需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以作应对!” 杨安源和李皓一点变通,默然地点了点头。 239.太白楼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我终于忍不住朝杨安源脑袋上来了一拳。 要是真如杨安源所言那般,此人不仅容貌出众, 气度不凡, 再加上有这样的画工技艺, 出手又阔绰,确实在花街画舫中, 很难有女子会拒绝这样的男人。 可为什么,他谁都不冒充,偏偏就是要冒充逍遥生呢? 我瞅着他的这些作品, 居然发现他的每部作品都与我之前的作品相互对应,我突然明白过来,这分明就是在向我挑衅来的啊! 将这些画仍在了一边, 人家既然把挑战书都送到门口了,我又怎么能退缩让他小瞧了去? 见画如见人, 从画中男女衣着华丽, 绣花精美这处一瞧, 便知道此人不仅是个富家子弟,还是一位权贵, 地位显赫的。会做出此等推测也是在这画中士子的衣饰当中, 居然看到了云纹。 云纹形状优美, 形似飞鸟,曰瑞雀, 乃吉祥图案, 象征着高升如意。这类云纹普通百姓或商贾之家是不能用作衣饰的, 而通常所用,皆为朝中一定品阶官员或皇室宗亲常服所饰。 此人毫不犹豫的便将云纹绘出,可想而知平日里定是司空见惯,便不以普通士子衣饰绣此云纹为异。 而画中尽显浮华奢靡之风,与追求朴实素雅的北派画风相比,却更像是南派画工的手笔。 此人若不是北方人,莫非来自南方? 是了,江南一带繁华富庶,得天独厚,可以说北魏京城繁荣不及江南一半。若是此人来自南方,出手阔绰便也见怪不怪了,而这许多疑问似乎都可以找到合理的解释了。 “看来,是时候去会会这位逍遥生了!” 被我打怕了的杨安源听到这句话后才敢从桌后边露出脸来,有些吃惊的看着我,反问道: “你真的要去见他?” 杨安源这是什么意思,我这真的逍遥生去见那假冒的,该着急惶恐的也是那人才对吧?! “怎么,我见不得他么?” 我有些疑惑的盯着杨安源,难道这小子根本就没有找到那人的行踪?不然怎么在这给我打马虎眼。 “不,不是,你不是见不得他,是不一定可以见到他!” 哎呀,这小子皮痒痒了吧,这说话还跟我使拌子,我做势要去收拾他,他这才把真相给吐露出来了。 “他明晚会出现在醉仙楼。据说,他是准备竞投那醉仙楼头牌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什么?!” 我不禁眉头紧蹙,素竹姑娘的……梳栊之礼?! 这梳栊便是风尘女子首次接客,合卺良辰,犹如良家女子的婚典之礼。 不知为何,听到此处我心中不禁有些慌乱。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杨安源见我似乎对这位素竹姑娘很是上心,有些好奇,联想到了上次自己酒醉时将她与那故去的柳絮姑娘做比,似乎明白了什么,也没多问,便老老实实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冒牌的逍遥生惹出来的是非。近月来,这花街画舫中的头牌,皆以可以邀请到逍遥生做客为耀,可唯独那素竹姑娘对他不屑一顾。这逍遥生前几日亲自求见素竹姑娘不成,便以千两白银和那黄田石刻印为礼金,要聘娶那素竹姑娘为妾。” “那素竹姑娘自是不允,老鸨有意刁难,逼她行那梳栊之礼,借此敛财取利!” 听到此处,我的双手死死得握成了拳头。 这逍遥生真是死皮赖脸,还愚蠢至极,他这可是把那素竹姑娘往火坑里推了啊! 不行,一定得想办法帮帮那位素竹姑娘才行! 这酒仙楼的规矩我是知道的,既然是要竞投,自然是需要一大笔银钱了。 醉仙楼的老鸨贪得无厌,那冒牌货竟然拿出一千两银钱要为素竹赎身娶她为妾,这老鸨自然会将首价开到这个价位或者以上,可是这么一大笔钱,就算是把我那可怜的家当都卖干净了,也不可能凑到那么多钱啊? “你明日当真要去醉仙楼?” 杨安源突然发此一问。 我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 “一定要去!” 杨安源叹了口气,他了解我的脾气,我说回去就一定会去的,正如同当年,我不顾一切为柳絮做的事情一般。 可一想到柳絮,杨安源这心里就十分难过。 其实杨安源心里也明白,柳絮那件事真的不能全都怪在高辰身上,当年他为了柳絮也险些丧命。这么多年了,该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好,那我就舍命陪君子,需要银钱的话,我就算舍了我那宅院,赔了我这张老脸,也得给你借到千两银钱!” 我苦笑几声,摆了摆手,道: “还是算了吧,你那宅院可是祖宅,你要真为了我把祖宅给卖了,你家老祖宗还不得找我拼命?!” 像他投去感激的眼神,他的心意,我心领了。 “银钱的事情我会想办法解决,明天你先到醉仙楼等我,若是我未能及时赶到,你得想方设法帮我拖延时间。” 我有些伤神的叹了口气,为今之计,也只能去求求人情,动动人脉了,可这人情若是欠下了,将来可是很难还的啊…… 第二日,醉仙楼张灯结彩,喜气洋溢,大家伙都知道,今晚醉仙楼的头牌素竹姑娘要在此等良成吉日里择一才俊,共渡良宵。 话虽如此,其实大家心里头跟明镜似的,这还不是价高者得么! 老鸨儿果然有些手段,这起价就是一千两银钱,也是了,凭借这素竹姑娘的美貌和才艺,若是能睹其芳容,一亲芳泽,暮朝相伴,共渡良宵,那也是人生一大乐事,黄白之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话虽如此,可也得垫垫自己的轻重,是否做得起这赔钱的买卖。与美人共渡良宵自然是一大乐事,可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些。 据说,那风流才子逍遥生相中了素竹姑娘,这一出手就是一千银钱啊,这花钱若流水,眉头都不待眨一下的,也不知其是何来历,居然如此富贵。 眼凑着竞投将要开始,这逍遥生自然是占着醉仙楼最好的厢房,准备一举抱得美人归呢! 有这样的富贵爷在场,自然也就免不了一些好事之徒,从中恶意抬高身价,捞取好处了。 就这样在众人的欢呼声和催促声中,老鸨儿宣布了今晚花魁梳栊礼竞投开始了。 在一堆侍女的拥簇,和四周竞投之人贪恋灼热的目光之下,那素竹姑娘依然一身白衣如雪,面带纱巾,抱着七弦琴,从容不迫的穿过了重重珠帘,端坐于幕后。 起手势后,音律悠悠传出,满堂欢腾之宾客,顿时皆默然以对,素竹姑娘曲风高雅,品格甚高,果然不是一般凡夫俗子可以匹配的。 即便是在此梳栊之礼上,自有一番傲人风骨,不肯轻易屈就。 素竹姑娘弹的,乃是佛家真言《清心普善咒》,此曲庄严肃穆,犹如暮鼓晨钟,发人深省,涤荡人内心一切贪嗔痴念,回归本心。 此曲一出,满堂之人神色皆异,有惭愧得满脸通红的,有觉得被打脸而失了颜面的,有矗足静听的,还有抒发感慨的,莫衷一是,精彩万分。 老鸨儿不禁幽怨的瞥了一眼珠帘后的女子,这梳栊竞投,要的就是客人们热血沸腾,弹的什么琴曲,静得什么心啊,这不是挡着她借此发财牟利么? 大喊一声,这一千两的低价就脱口而出。 众人见状,纷纷又入了状态,忙不迭地将价格往上边抬。 重重帷幕之后,琴音依然幽幽传出,不急不缓,曲调平和,怡然自得。 不出一会儿,这价格便抬到二千银钱了,而且看着形式,还会继续往上涨的姿态。 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了那最好的厢房当中,因为里边的那位贵客还没出价呢! 那就抬价吧! 老鸨儿不动神色的朝台下某些人使了个眼色,很快,就不断有人站出身来,将这价格越抬越高。 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堂下早就一片乱糟糟的了,可那素竹姑娘的琴音,依然不曾断续,平和宜人。 包厢里边,端坐在卧椅上的贵公子凝神静听着那静心曲调,似有所感,仿佛进入化境,周围一切嘈杂世俗,皆与他无关似的。 眼见着价格已经抬到了三千,可贵公子依然不慌不忙,似毫不放在心上。 一直在身边伺候的侍从尽忠不得不提醒公子,言道: “公子,那群人已经将价格抬到三千多了!” 贵公子被人扰了雅兴,一脸不悦,瞥了一眼堂下那群鄙俗之人,只觉得那些都是群庸碌无为,泛泛之辈,他们如何配得上素竹姑娘呢? 再者,素竹姑娘的身价,又如何是区区银钱可以衡量的? “让他们抬,只要到时候出的价格一力压倒他们就可以了!” 贵公子说完,便有闭目静听那琴音去了。 …… 眼瞅着这堂下将价格抬到了四千多了,许多人头上都开始冒冷汗了,这样的价格,可是在京城花街画舫中,从未见到过的,这可把老鸨儿给乐坏了,但却把那位叫价四千五百银钱的主儿给吓得不轻,这一时冲动争一时之长短,却把自己给害苦了啊! 忙不迭的放眼望向四周,希望有人赶紧出价高过自己,以免受这倾家荡产之苦啊! 可周围之人仿佛瞬间便都冷静下来的似的,对上那人的目光后边迅速移开,这可把那主儿给吓得双脚发软,就差瘫倒在地了。 尽忠瞧着堂下的情况,知道时机成熟了,是时候该提醒公子出价啦,只要他们此价一出,相信不会再有人敢恶意抬价了! 贵公子也知道是时候了,伸出手来示意仆人出价五千,让那些俗人看看,他们有什么本事敢跟自己争人,不自量力! “五千!” 还未等尽忠开口出价,醉仙楼的大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位衣着华贵,气质不凡的公子,这开口就是五千,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还好,还好,竟也让我赶上了! 我有些气喘吁吁的穿过了醉仙楼的大堂,不失优雅的渡步来到老鸨跟前,好让众人都知道,出价五千的那个人,就是我! 好在来得还算及时,我不留痕迹地给躲在一边的杨安源递了个眼神,多谢他帮我拖延时间了啊,我若没及时赶到,这小子大概就得当场跷辫子了吧! 有礼的向那老鸨施了一礼,那老鸨儿从未被人如此礼遇过,心中不禁有些欢喜,便多瞧了眼前这人几眼,只见眼前这位公子长得是一表人才,英俊不凡啊,更为关键的是,衣饰华贵,定出自钟鸣鼎食之家。 老鸨儿瞧着眼前这位公子眼生,饶有兴趣的问道: “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我在心里不禁鄙视了这老鸨儿几分,不过是往自己脸上多贴了几撇胡子,穿得更华贵一些而已,她居然愣是没把我给认出来,是这老鸨儿眼神不好使了,还是这装扮得太成功了? “在下便是逍遥生,今日依约前来,成为素竹姑娘的……入幕之宾!” 此言一出,周围顿时炸开了锅,一脸不可置信的盯着眼前这人,没想到此人便是那风流才子——逍遥生啊,怪不得了,这模样这气度这富贵,又有哪位佳人见了不会动心的? 瞧着周围之人那羡慕妒忌恨的目光,我算是明白了这千金一掷只为博红颜一笑是什么感觉了,好比那幽王烽火戏诸侯,红颜一笑,倾国倾城啊…… 可我是不知道这重重帷幕之后的红颜,是否会为我这举动而一笑,倒是听到我言及自己是逍遥生之时,那音律似有了丝丝偏误,亦或是我幻听了吧。 240.世家大族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马车外, 车轴在咕噜噜的转个不停, 车外的风景也从皇宫之中的红墙碧瓦,变成了闹市街区, 还时不时的传来几声店铺小贩的叫卖之声。 与此形成明显对比的是马车内, 这气氛, 未免也太过安静些了吧…… 身边的紫玉一直瞅着公主和驸马,这安静的气氛真让人觉得有些诡异,就连一直喜欢唠嗑的紫玉, 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来打破这样的氛围了…… 驸马爷端正的坐在了门边, 身子都挺得笔直的,低着头, 脸色紧绷着, 可感觉整个人都僵硬了, 而公主则一脸有趣的瞧着窗外的风景,这风景少数也看过十几回了, 也无甚有趣的啊,怎么公主边看着嘴角还露出几丝笑意呢? 有些奇怪,太奇怪了吧, 那几日驸马爷老嚷着要见公主, 这回见到了,怎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公主今日也有些奇怪, 也说不清是哪里奇怪了, 就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 紫玉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只知道公主和驸马难得一见的一起出了皇宫,从上了马车开始到现在就一直处于这种状态了…… 还是车外一个小女孩童稚的声音打破了这让人有点窒息的宁静,只听到小女孩在跟自己的爹爹撒娇,说道: “爹爹,爹爹,那池塘的荷花开得极为好看,带莲儿去赏花吧!” 一听到“赏花”二字,我的头忽然猛地撞在了车棚上,发出好大的一声闷响,感觉整个人都要灵魂出窍了一般…… “啊呀,驸马爷,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坐着都能把头给撞到?” 紫玉都给吓傻了,而公主也放下了围幔,忙靠了过来想帮我查看下伤势,瞧我因着那“赏花”二字而由此突兀的反应,顿时心中了然,险些笑出声来,伸出手来,扶着我的脸,问道: “驸马,你从刚才开始就有些精神恍惚,可是哪里不适么?” 眼前是那如玉一般的佳人,怀里是那股熟悉而又有些迷恋的香气,耳中则是她温柔如水的话语,我只觉得整个人意识都快被抽离了。 我失神的点了点头,然后,又似乎拉回了一点意识般猛地摇了摇头。 公主摸着我的脸有些红烫,又见我有些答非所问,觉得有些不对劲,忙摸了摸我的额头,又摸了摸脖颈,滚烫熨手,赶紧给我号了脉,这才知道,我是生病了…… 该死,为什么没有早些发现呢! “紫玉,让车夫快马加鞭,赶紧回府!” 紫玉一瞧不对劲,急忙催促了车夫赶紧回府。 “驸马,驸马……别睡,听到了吗?!” 公主有些急切的呼唤着,可我人已经开始迷迷糊糊的了,只觉得好困,也好累,可是公主她在叫我,公主,公主是小碗儿,公主是素竹,公主是萧琬,她是我的公主,是我的么…… “公主,公主,我是在,做梦么?一定是在做梦……” 是啊,一定是在做梦的吧,不然,怎么会有这么美好的事情,这一定是个美梦,我有些想沉浸在这梦中不愿醒过来了。 “遭了,公主,驸马爷他……在梦呓么?!怎么会突然发高热呢?车夫,你再快些啊!” 紫玉有些吓坏了,忙探出头去继续催促那车夫快些。 我昏睡在了公主的怀里,什么都听不到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想就这样睡过去,感觉真的好累,好累啊…… 公主拍了拍我的脸,在我耳边喊着,有些慌了神,道: “高辰,我不许你睡,你听到了吗?不许睡啊,高……辰……” ……高……辰……晨……儿…… ……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迷迷糊糊中,那末熟悉而又高大的身影浮现在眼前,那是一个高大的男子,他的手宽厚而又温暖,他的脸严肃却又带着长者的慈爱,他温柔的抚摸着一个小女孩的头,然后笑着问她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晨儿……” 小女孩有些虚弱,轻轻的说出这个名字来。 “晨儿?!是哪个晨?” “农祥晨正的那个晨。” 农祥晨正,日月底于天庙,土乃脉发。此句出于《国语》,可以说出这句话,这孩子定然是书香门第之后了。 “晨儿,以后,来做我们家的女儿吧!” …… 当我闭上眼睛之时,所见的便只有黑蒙蒙的车棚顶,摇摇晃晃间,我好想被人带到了什么地方,之后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好不易把驸马带回府中安置,公主府上下已经忙做一团了,阿正瞧着自己爷出门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就变成了这幅模样,都吓得哭了起来,在门外候着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紫玉刚往房里带了盆冷水,一出来就看到阿正在哭哭啼啼的,气不打一处来,怒道: “不许哭,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哭哭啼啼的,赶紧跟着府卫去王御医府邸把他请过来!” 见阿正遇事无措的模样,让他去请王御医总比他站在门外干着急强。 “见到王御医后,将这张单子交给他,然后赶紧把药先带回来,听清楚了么?” 阿正吓得赶忙收起了眼泪,接过了一张单子,猛地点了点头,便急匆匆的去找府卫去了…… 紫玉看着阿正跑开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等回到房内,看到驸马爷十分痛苦的模样,大口的喘着粗气,似乎有些呼吸不顺,而公主则不断给他换冷水浸过的帕子。 “不行啊,紫玉,赶紧让人去冰窖多取些冰块来,必须让他先把温度降下来!” “已经去取了,很快就可以送到!” 紫玉从未见过公主如此慌张的神态,让人取冰来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次了。瞧着驸马爷有发热的症状,想起自己以前也曾发热过,被公主用银针给治好了,也许银针对驸马也有用处,忙说道: “公主,不能为驸马施针么?” 公主摇了摇头,说道: “不行,他身子有些虚弱,我怕他受不住,而且,我发现他之前可能落有病根,再加上惊恐忧思过度,以致风邪入体,现在只能先用药和冷敷,希望可以尽快帮他把体温给降下来!” 紫玉一听到驸马是因为惊恐忧思过度,想起自己那晚的放肆无礼之举,莫不是自己害得驸马爷如此的吧,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当真是百死而难赎其罪了。 忙跪了下来,叩头请罪,双目含泪,道: “这都是奴婢的错,请公主殿下责罚!都是因为奴婢,驸马爷才会至此……” 公主有些吃惊,紫玉这丫头她是清楚的,若不是自认为犯了大错,她不会如此失措,定是成亲那晚发生什么了。 她曾嘱咐过紫玉,不许欺负他的,莫不是她玩心一起,还是吓到他了么? 公主无奈的叹了口气,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啊,言道: “现在不是追究这些事情的时候,等驸马醒后,再作计较!” “是!” 紫玉分得清主次,赶紧起身,听候公主吩咐。 “派去王御医府邸的人还没回来么?” “我这便去瞧瞧!” 说完,紫玉赶紧出了房门,去看看阿正他们有没及时把药拿回来。 公主强行给驸马灌的汤药,还是被他给吐了出来,汤药都撒在衣服上一大半了,不成,等赶紧给他换身干净的衣物。 吩咐了留下的侍女们去取几件的干净的衣物,公主将驸马扶起身来,想帮他先把上衣给换下来。 当解开了他的上衣,公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她的眼神中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嘴一张一合之间似乎已忘记了言语。 联想起了过去在他那儿出现的种种异常的举动,上药之时羞涩遮掩,脱下幅巾之后的落荒而逃,还有他那温柔性子,受伤小兽一般的眼神,抿着嘴时那一股小孩儿般的倔犟,以及那胆小怕死的软弱,和不经意间的傻笑…… 原来,真相竟然会是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啊?不可能啊,不可能的,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不可能瞒过那么多人的耳目,一直隐藏这个秘密直到现在。 皇祖母知道么?难道皇祖母说的他可以完全受控于自己便是此意么?可又不对啊,若是皇祖母知道了的话,不可能让自己嫁给他的啊?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高辰,你究竟还隐瞒了一些什么啊? 公主那停在半空中的手,转而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她眼中有了恨意,可看到他越发痛苦的模样,心中却又不忍。 对啊,他还不能死,一定要把一切都问清楚才行! 可能就连公主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在不断的给自己找救他的理由,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令公主都有些来不及去思考将来会怎么样。 派去拿干净衣物的侍女脚步声近了,公主收敛了思绪,急忙帮他把上衣重新拉好。 “把衣物留下来,你们都出去伺候吧,没有本宫的吩咐,都不许进来!” 公主冷冷地说出这句话来,侍女们纷纷福了一礼,将衣物放下之后,都退出了房门。 “公主……对……不起……” 怀里的他可能是做噩梦了吧,明明都热得糊涂了,说话声音也弱不可闻了,却在跟她说对不起么?!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儿啊?在他的梦里,她也是这么可怕的么? “高辰,你以为说句对不起就可以了么?!” 公主抱着他,在他耳边轻轻的说了这句话。 …… 不久后,冰块和药都送到了,而驸马的高热直到子时才退了下去,满身大汗换了几身干爽了衣物了,最后病情才算稳定下来。 紫玉知道公主担心驸马的安危,可就连帮驸马换衣这类琐事都要亲力亲为,还一直守在他身边直到他退热好转。 紫玉没有想到,公主居然对他如此上心,莫不是真的喜欢上他了吧? 至少,她从未见过公主对哪个男子会如此尽心尽力,如此温柔相待的。 从房里出来之时,紫玉见公主殿下满脸的疲惫之色,忙迎了过去,扶着公主,道: “公主,您先去安置吧,驸马有我们看着呢,您若是累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好?” 公主叹了口气,她现在是心累,言道: “哪有那么娇气了?!接下来每两个时辰喂他喝一次药,明日应该就醒了!” “是!” 紫玉牢牢将吩咐记下来了。 公主轻轻地推开了紫玉的手,微微摇了摇头,说道: “不用伺候本宫了,本宫想一个人静静……” 说完,公主一个人往后花园那去了。 紫玉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身影逐渐消失在拐角处,突然觉得那背影有那么些许落寂…… …… 等我再度醒来之时,天似乎已经大亮了,望着有些陌生的屋梁,我一直想不起自己这是身在何处,直到想到了我成亲了,然后住进了公主府,之后去上朝,然后似乎见到了——公主?! “等等,现在什么时辰了?天亮了?遭了,自己怎么还躺在床榻上,这早朝是迟到了啊!” 241.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国子监的学生即便才学并不好,将来的仕途也有保障。而太学馆的学生即便才高八斗, 出来也只能做外放官员,想要留在京城做官, 那是很难的! 这便与北魏多年沉积下的门阀制度有关联了! 我不禁叹了口气, 国子监的那些学生的形状我是知道的,各个眼高于顶,偶有才学敏捷的, 也不免染了些高官子弟的少爷脾气, 都是难伺候的主儿。 所以呢,对付他们, 就得更威严和更有官威,这才能镇得住他们。 所以,我穿戴幅巾深衣, 正式而又不失威严。说话也是一派老学究的模样,把那群小少爷们唬得是一愣一愣的, 临了了,他们都还的给我规规矩矩行礼拜别。 我那心情就是舒畅啊…… 这不,忙完了这边,第二日我便得赶到太学馆去了。 来到了太学馆,看着那破旧的房屋和那掉漆严重的牌匾,我都有些怀疑, 这里真的是教书育人的太学馆么? 这差别也太大了吧? 国子监那高门深院的模样, 再看看眼前这太学馆, 不禁有些埋怨,也不知这管事是如何管事的,好歹太学馆的学生将来也算是太子门生啊,这也太有辱斯文了,这学馆都多久没好生修葺了? 所幸,虽然外表看起来破旧,可内院倒是打扫得干净整洁,倒别有一番趣味。 沿路走来,偶有遇到几位年纪稍长点的学子,都会恭恭敬敬的给我行礼问好,见他们的精气神,便可知道,负责教导他们的博士有多用心了! 嗯,我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行为有礼,进退有节,虽说出生寒门,却也不卑不亢,这儿的学生,果然与国子监那些不同。 来到学堂门口,却发现有几个才满六岁的小童咧着嘴朝我笑,头上还带着小幅巾,那可爱调皮的模样,都令我有些不忍用严肃的表情去给他们上课了! 本来,学生根据年纪不同,所学的课业都是不同的,理应是由易到难,国子监便有着如此严谨的分级制度。可太学馆却似乎并非如此,有可能是学子人数过少的关系,就连在太学馆执教的博士也就只有那么二三位,不如国子监那般人才济济啊! 这也难怪了,可以破格入太学对于贫寒之家来说,本就是莫大的恩惠。寒门学子想要读书识字,本来就极为难得,即便运气好,拜了个夫子识得了几个字,可也未必有机会能被送到太学继续读书,只有其中才学最好之人,才可能被送来太学馆。 我瞧了瞧他们的课本,发现这些课本居然都是手抄书,而且每个人的书都被翻得都发黄卷边了,可想而知,这群孩子是如此的好学。 我瞧着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国子监的书库藏书丰厚,可九成以上的书都被堆积在书架上,起了一层厚厚的灰尘,都没什么人真正去看过。而这群学生想要看书,却也只能一本一本靠手抄,瞧着他们一副热情好学的脸,我便觉得自己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 古语有云:因材施教! 一个学堂里的学生年纪有大有小,那就的分别授课了。年纪小的,得教他们读书识字,而年纪大点的,通过问几个问题之后,便可知道水平如何,然后再据此安排课业,加以深化理解。如此这般,时间也便悄然而逝。 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跪坐在讲堂上,微笑的望着堂下正认真习字的学生,这儿的学生确实很聪慧,更为重要的是他们都很勤奋好学。 正思量着将家中那些旧书找个机会让阿正送到太学馆来好了! 却在此时,不知何人在弹古琴,那琴声优雅动人,曲调幽静怡人,犹如置身空谷幽林之感,仿佛片刻间便可一扫人疲惫不堪之态。 我听着也不免有些入神,此调幽雅动人,却不知弹的是何调? 有些好奇的朝着琴音传来的窗外望去,所见也只是楼阁一角,树枝遮蔽,心中疑惑,不禁脱口而出: “不知是何人弹此怡人之曲?” “学生禀告先生,此曲应是逸仙博士弹奏的!” 一位年纪稍长的学生,恭敬的行礼回复道。 逸仙?呵呵,居然是他啊!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说的,便是逸仙了吧! 我虽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却也常听闻过世人曾赞赏逸仙为:温润之美玉,空谷之幽兰。皆是叹其学识之高雅,品德之高尚,不与世俗之合流,独善其身。 斯也以为,这般称赞毫不为过。 难怪,要是他的话,能弹出如此幽雅怡人之曲的,确实不做他人之想了! 他,也曾是金殿皇帝钦点的状元公,十六岁便金榜题名,而十八岁便被先皇钦点成为了当时被封为太子的大皇子的太子太傅,成为了当时最受太子喜爱的老师。只是后来,太子被废身死,逸仙仕途也就此受阻。 几年后,朝廷怜惜逸仙才华,本想要重用逸仙,可他也宁愿在这太学馆做个小小的博士,教书育人,也不愿再入官场。 对于他的心情,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只是此事终归是别人的私事,我也不好置喙什么。 正想着要不要借此机会去拜访一下逸仙,却听到有学生说他此刻似乎正在会客,想着还是不方便打扰,下次再寻机会拜访便是了。 午时了,放课的钟声敲响,今日的任务,我也算是很好的完成了。 学生们对我表达了喜爱之意,希望我下次可以继续来为他们上课,若是学生是他们的话,我倒也乐意的紧,想着下次便让杨安源他们去国子监那边,自己直接到这边来授课便好了。 辞别了学生们,我便往外去了,寻思着去外边的小酒馆将就用午膳,下午便可以去做些赏心乐事了,哼着小曲儿,心里正美滋滋的。 “大人,还真是巧了啊!” 身后,熟悉的声音传来,那声音怎生听着像是小碗儿的? 我回头一瞧,还真是他来着,穿着一身青袍,腰身用缨绳束起,头上还包裹着头巾,这一身再加上他本就俊秀的脸,便如同哪家的英俊公子一般,比他穿太监服的时候更迷人了,还真是令人眼前一亮啊! 在此处遇见小碗儿,心中自是欢喜,那次帮我上药后,膝盖的伤好得还真快,没两天就能蹦来跳去的了。虽说跟小碗儿说过,以后若是有想要看的医书便可来找我,可那之后就没看到过他的身影。 自己也曾带着几本医书和谢礼去太医院寻过他,可惜他似乎挺忙的,一直未得相见,东西便让人转交给他了,而自己自从接受了太傅一职后,也不像以往那般空闲可以到处走动,故而,我与小碗儿倒是有些日子没有见面了。 今儿个在此相遇,怎不让我欢喜呢?! 见他从太学馆出来,莫不是逸仙的客人便是王御医吧? “哟,小碗儿,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我乐呵呵的瞧着他,他见我又一副不正经的模样,白了我一眼,却也规矩的走到我跟前,行了一礼。 “大人,今日是来讲经授课的么?” “嗯,是的。你今日在此,想来王御医也来了吧?” 我点了点头,笑容依然不改。 虽说我是个随性的人,可官场的那套礼节我还是懂的,不然非的被人说有失体统不可。只是我与小碗儿说话很是随意,完全不用顾忌那些个虚礼,这也是我为何很喜欢和小碗儿说话的原因之一了。 小碗儿听我提到王御医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道: “确实如此,今儿个陪同王御医来太学馆为学生请平安脉,却不想与大人巧遇了!” “哦,原来如此,那你们现在便准备回宫了吗?” 我心里正打着小算盘,反正下午无事,找小碗儿一起去玩岂不更妙? “王御医说难得故人相逢,晚些再回宫。许我外出采办些物事,按时回宫便可!” 听到这,我乐了,这可真是正中下怀啊! “哈哈,好极了,好极了!” 小碗儿狐疑地盯着我,似乎看透了我在盘算些什么,正等着我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呢! 看着他似乎有所期待的表情,我怎么好让他失望呢? “那个,听说今日有庙会……” 我话还在说到一半,阿正那小子也不知从来钻出来的,边往我这跑,边大声喊道: “公子,公子……” 瞧他跑的气喘吁吁的,定然是有什么事急着告诉我吧? 小碗儿有些好奇的看了看阿正,我忙解释道: “这是我的随从,阿正!” 阿正看自家公子身边站着一位容貌俊秀,气质不凡的公子,以为和公子一般是个文人士大夫,忙低下头福了一礼,言道: “阿正给这位公子见礼!” 真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啊,如此有礼有识,真是给我长脸了啊,哈哈! 242、引以为傲 太白楼对贵宾的招待还真是极尽用心周到,令客人大有宾至如归之感。 我手执着一只晶莹透亮的白玉杯, 闻着这杯中美酒的诱人香气, 而眼前是一排排宛如花朵般娇艳美丽对着你莞尔微笑着的舞姬们,顿觉, 身处于九天宫阙也不过如此了。 往身边笑而不语的?兄垂眸一瞥, 旋即我颇为沉醉的举杯一敬,两人相对无话, 默默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 才刚将这白玉杯置回侍女手中托盘处,这位盛邀我们入太白楼赴宴的宫家二小姐施施然与我们行了一礼后,便向我们展示了她身为主人的热情与慷慨。 “既然两位贵宾已喝过迎宾酒了, 那么在入宴之前,两位贵宾眼前所见之物旦有喜好的, 皆可收为己有。” 宫襄微微示意,一纵舞姬与侍女拨开这满室的薄纱与帷幔,旋即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珍品古玩等便纷纷跃入眼帘,随意堆放在那一列列古朴架台之上, 可谓到处珠光宝气, 琳琅满目, 令人应接不暇。 如今所见, 外界传言这太白楼中尽善尽美,应有尽有,可实现人的一切愿望,还真是所言非虚啊! 我不禁啧啧称奇, 目光也不觉闪过一丝狡黠的光亮来,看似无心却是有意,随口问了一句,道: “二小姐方才所言‘眼前所见之物旦有喜好的,尽可收为己有’,不知这眼前之人,在不在此之列呢?” 边说着我别有兴致的扫了一眼那些长得秀丽可人的舞姬与侍女姐姐们,倒是瞧得这些姐姐们面带娇羞,纷纷侧开脸去,掩面而笑。 宫襄闻言,脸上虽笑容不改,可眸光中也不觉多了几分失望神色,转念又想起了有关于这位北魏驸马都尉的总总传言,突然也觉得他这般好美色的性情倒也无可厚非,毕竟有才之人难免都会有一两样这般奇特的嗜好,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这世间可称为正人君子之人,本就屈指可数。 “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高公子能道出此语,想来也是位懂得怜香惜玉的风雅之人呢,高公子既然有此一问,可是看上哪位姐姐了,若你两人两情相悦,襄儿也乐见成全的!” 宫二小姐的这句话回应得世故而又老道,虽然年纪尚小,却也该是经历过一番历练才对,毕竟她可是将来要掌管这太白楼之人,太过天真淳朴可未必是件好事。 我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有些感慨这太白楼果真是大手笔,不留余力之试验人以酒色财气,想来这应试之人没有几个可以过关的吧,因为入这太白楼本身,就代表着这个人对某样事物起了贪欲之心了,无论是权力地位,还是名利财富…… “二小姐小小年纪,竟也知道何为两情相悦了么?” 宫襄闻言脸颊微微泛红,而亦我不觉调笑出声,身后的陈晓见我酒后便现浑状没有顾忌,便有些按捺不住,只怕我又出言戏弄宫襄年幼,忙不迭的说解道: “襄儿莫要听他胡说八道,这人醉酒犯浑时最爱胡言乱语。” 陈晓这一说,便是在间接提醒我,莫要欺侮宫家二小姐年幼了。 “我醉了么?” 我如此调笑着反问了一句,随即又再度拿起了斟满美酒的白玉杯,伸指一弹,有清脆玲珑之声入耳,踏着散漫的步伐,在众位美丽的舞姬与侍女之中,缓缓走过。 只见我边调笑着一一望着各位舞姬与侍女,边挑逗一般的说道: “两情相悦,是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是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是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彼周行;是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是君住长江头,妾住长江尾,日日思念不见君,共饮长江水;也是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听我这番说辞,又被我柔情回望着的姑娘们不禁纷纷红了脸,而我在说到最后那一句时,眼角的余光情不自禁的瞥向了身形挺拔、直立一边的?兄,向他微微使了个眼色,旋即嘴角上扬,举起酒杯将酒一饮而尽。 萧?见状依旧是笑而不语,摆出一副好整以暇,静观其变的态势来,而知晓一切的陈晓已经是扶额哀叹、莫可奈何了。 这杯酒入了肚,人反倒觉得还清醒了几分,先是沉吟片刻,随即无奈的耸了耸肩,又执着酒杯乖乖的度步回去,边摇着头边有些伤感的说道: “奈何,各位姐姐心悦的并非是我,哎呀,可惜啊,今日看起来,这美人,我是带不走咯!” 身边有位胆大的婢子忽地抿嘴而笑,忍不住开口询问我道: “高公子此番言语倒有些顾影自怜了,婢子斗胆,敢问高公子一句,心中可有两情相悦之人?” 我闻言不禁多瞧了这胆大婢子一眼,不觉哈哈大笑起来,借着酒劲畅快言道: “我似你们家二小姐这般年纪之时,也曾鲜衣怒马,扬鞭入城,侧帽风流,自诩不凡。依仗出身高门,不事权贵;更加少年意气,常流连红楼楚馆,放纵狂歌,不可一世,自以为早已参透世事人心,现在想来,只叹年华虚度,该骂一句:小子狂妄也!” 听我这番说辞,宫襄也不觉来了兴致,现在的高辰可谓是少年成名,前途无量,即便他也曾有过荒唐过往,可现在也依然无法抵挡他的才华为世人所见,这比起大多数怀才不遇、蹉跎岁月却只能徒叹奈何之人来说,高辰已经算是极为幸运之人了。 就连宫襄都可以遇见的是,依照现在天下格局分布,高辰所能建立的不世之功业,才刚刚开始。 宫襄忍不住感慨道: “高公子如今已经是潜龙出海,飞龙在天,将来成就,不可估量,身当其时,才有所用,为此,也该引以为傲了吧!” 我摆了摆手,哈哈大笑着,不觉微微红了脸,说道: “我高辰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不是十七岁皇榜提名,不是弱冠之年平齐之功,也不会是将来的仕途平顺,名扬天下,而是以一小小翰林之身,得尚公主,娶到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就此一事,足耀我一生矣!” 众人闻言,纷纷面有奇色,心中思绪也都迥异万千,不觉纷纷感慨高辰此人别具一格,何曾见过心怀抱负的男子不以功名成败论荣辱,而是将个人感情看得比一生功过荣辱还要重要的,该说高辰太过感情用事,还是此人本就是个极重感情之人? 拥有这般才具却又如此感情用事之人,可以在未来云波诡谲的政坛之中走多远呢? 宫襄突然对高辰这个人,充满了好奇之心了…… 听到我这番感慨,?脸上的神色也是变换了好几重,目光却也是越发柔和了。 陈晓却是一脸平和,心中颇觉宽慰,即便他人不知,一路见高辰与公主起起伏伏悲悲喜喜,自是早已知晓其人心性为何了。今日见高辰即便功成名就却也依然心念所爱之人,初心不负,为此,陈晓也不觉为主上感到高兴快慰了…… 我笑着回望着那位婢子,言道: “不知我这般答复,姐姐可还满意?” 婢子微笑着向我欠身福了一礼以表敬佩之意,旋即退回了原位。 “哈哈哈,不说这些了,今日我高辰在这天下名楼太白楼中,狂放一回又有何妨,在场诸位皆是见证,未来十年,天下格局,文治在我,武功在燕王;天下名士,皆入我大魏?中,天下名将,十之五六,皆出自我大魏之臣,不出二十年,天下可大治也!” 听到高辰如此狂妄的对天下大势做出预言,在场的诸位不禁都变了脸色,这是何等狂妄、目中无人之言啊! 现在在场之人,没有几个人真正相信高辰所言,可二十几年后,当经历了一切沧桑变幻,得以活着迎来太平盛世的那一日的人,忽而想起了今日有一个狂放少年因为喝了几杯酒而对天下做出了一个狂妄之极的预言竟然都成为了事实,这个时候,人们除了无比赞叹着这个少年的不世之才以外,便也只能图叹这样的人才当世难以再得…… 也许,会有人怀疑我今日对天下格局所做出的预测,可却并没有人会怀疑,那句“武功在燕王”的评断,因为金邑之战让世人看到了,燕王萧?是一颗闪耀着独特耀眼光芒的将星,更是不世出的一代名将! 从在场之人一开始便未曾从萧?身上移开的目光中,便可略知他在众人心中有着多么奇特的分量了,更何况,萧?如今,还是一位神采飞扬,面容俊逸的少年郎君呢! 回到了?身边,我颇为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坏笑着说道: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们心悦的啊,是我这位?兄弟吧,偷偷告知你们,他可还未曾婚配哦!”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一声,将白玉杯放回了原处,又抱拳向随侍的侍女们行了一礼表示感激招待,侍女们纷纷欠身回了一礼。 随即我故意用手肘蹭了?兄一把,伸手搭在了她的肩头,逗笑着说道: “怎么样,?兄,可有对得上眼的姑娘?为兄可为你牵线搭桥哦?” 此言一出,竟惹得在场的姑娘们掩饰不住的满脸笑意,纷纷窃窃私语起来,而宫二小姐闻言,亦是脸有娇羞之色。 陈晓此时也瞧见了宫襄看着萧?的目光有些异样,心中亦是了然,又见高辰一副不嫌事多的样子,心中不禁暗暗叹了口气,思忖着该如何让襄儿放弃那不合时宜的念想而又不至于让她太过伤心。 ?有些嫌弃的拍开了我搭在她肩头的手,脸上笑容不改,只听得她淡淡说道: “萧?早有心悦之人,若是高兄想为?保媒,只怕……不太妥当!” 什么,还有我不能保的媒?! 一时间我也难以尽数体会?那话中真意,有些气急了,忍不住脱口说道: “这媒为兄为你保定了,你且说来,你那心悦之人是哪家淑媛?” ?故作沉默片刻,旋即面露疑难,纠结言道: “其实她,高兄也是识得的。” ?边说着边从怀里摸出一枚同心结所系着的平安扣,笑容温和的望着我继续说道: “她曾许我这定情信物,高兄若能替?将她寻来,?定以王侯之礼,此佩为聘,亲率燕云龙骑,迎娶她入我王府,做我燕王王妃!” 语气十分坚定而又诚意十足,令人闻之又十分动容艳羡! 正品着美酒的陈晓闻言,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将好好的一杯酒喷吐得到处都是,心中暗忖着:这两人真会玩…… 我闻言,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不觉脱口而出。 “燕王?!燕王是谁啊?” ?脸上狡黠的笑容更浓了…… “难道……” 我不觉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这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暗忖难道朝廷就已经下旨封萧?为燕王,节制燕云龙骑卫了么?为何我没收到朝廷简报?! 她,已经是燕王了啊! 呵呵,这辈子无论怎样都得被这人压一头了啊! 我不觉苦笑一声,忙不迭的陪着笑脸,眨巴眨巴眼睛,搓着双手,有些谄媚的言道: “如今该称呼贤弟为燕王殿下了啊,既然与殿下同殿为臣,为兄将来的前途可都指望殿下多帮为兄美言几句了啊!” 这般讨好谄媚,?倒也并不是很讨厌,只因着向自己讨好卖乖的可是高辰啊! “好说,好说,方才高兄还毛遂自荐说要替?保媒呢,那?便劳高兄代?亲自去向佳人提亲了,还请高兄代为转告佳人,?定要纳她为妃,本王的燕王妃!” ?边说着边凑了过来,惹得我身子也不自觉的往后仰着,以期稍微拉开一下两人的距离,怎知她得寸进尺,待她说道要纳妃那句时,我险些整个人都往后仰翻在地,却恰好被她拦腰抱住,那句燕王妃一说出口,我整个人都被她抱在怀里了,脸刷的一下红了个遍! 她说的那个佳人,难道说的是叶晨?! 这哪有自己去向自己提亲之礼啊?果然是不太妥当!还有啊,谁,谁要做什么燕王妃啊?! “啊,不,不,不……” 一把推开了?,我急得咳嗽了几句用来稍微缓和自己慌乱的思绪,忙不迭说道: “?g,燕王殿下说笑了,高辰何德何能可担此重任啊,且不说高辰实在不知殿下所言是哪位佳人?再说了,贤弟既然已被分封王爵,王妃所选乃是朝廷大事,太皇太后必然亲自过问……” 还未等我说完,陡然见?的神色有变,就连目光也多了几分被拒的悲痛与忧伤,令人一见生怜,仿佛拒绝她就是一件天地难容,人神共愤之事,直把我看得心虚得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心里嘀咕了片刻,旋即试探性的轻声反问了一句,道: “燕王殿下当真非她不可?” 怎知,?十分坚定的点头回应道: “非她不可!” 哎,作孽啊! 我心里不禁哀叹,眨了眨自己无辜的大眼睛,说道: “那殿下也该告知高辰,殿下心悦之人名姓吧?” 怎知她完全不吃我这套,正声直言道: “她唤叶……” 我吓得慌乱想堵她的嘴,情急之下急忙打断她,言道: “好好好,我应承下来便是!诶,不过此事不可操之过急,还需慢慢参详,呵呵,慢慢参详呵!” ?见事成七八层了,也知道见好就收的道理,倒也不着急了,决定姑且先放我一马再做计较,这才让我有了片刻的喘息之机,现在想想,自己还真是作茧自缚啊,怎么感觉,这么轻易就把自己给卖了呢? 陡然间又想起了自己确实也说过叶晨是萧?妻的话语,她还如此聪明的拿着我送她的平安扣充作与叶晨的定情之物,这才不得不信,上天和人心,果真不可欺啊! “好啊,那本王也将话放在前头,但凡本王想要得到的人,还真没有得不到的!” 这话说得霸道而又无礼至极,就连王爷的派头都拿出来了,隐隐听着心头都不觉一紧,她是认真的! 我听出她话中有话,后背都不禁有些发凉了,这分明就是在说我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么,还是赶紧转移话题要紧…… “诶,快看那边,那居然是一颗巴掌大的夜明珠啊,真是了不得!” 边说着边往那夜明珠所在之处靠了过去,忙不迭向陈晓询问道: “陈兄,以你所见,这夜明珠价值几何?” 陈晓慵懒的抬头瞥了一眼,哧笑一声,知道我是在像她求救,旋即回复了一句,道: “高兄好眼力,就这颗夜明珠堪称无价之宝了!” 我为自己眼界独到稍微得意了片刻,可立刻又变得忧虑重重了,忍不住摇头说道: “虽说夜明珠可照得堂下宛若白昼,可这般品质的夜明珠世间本就难寻,一旦为人所知难免招人侧目,若此等宝物不幸为人所盗,而我又并非心性阔达之人,届时定然捶胸顿足,哭天抢地,呜呼哀哉啊,既然如此,还不如一开始就别想着将此物占为己有的好呢!” 陈晓听了忍不住白了我一眼,说了那么多还不就是瞧不上眼前这些珍宝的意思么?既然连这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都瞧不上,那么接下来就应该会直接表达自己的意图了吧! 果不其然,接下来高辰就把自己的意图暴露无遗了。 “我听闻贵楼珍藏无数先贤名章典籍、孤善珍本,十分难得可贵,不知高辰可否有幸借阅一二?” 我边说着眼中不禁透出精光来,用垂涎欲滴来形容真是毫不为过。 哎,真是个书呆子! 陈晓不觉哀叹,就连?都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琴儿姐姐,就劳你带高公子往书房一趟了!” 宫襄闻言,顿时便明了高辰真正所好为何了,真没想到,高辰此人与传闻之中的大相径庭,看人果然不应该只停留在表面啊! “那我也去参观下贵楼的兵器武库吧!” 听闻太白楼的藏兵阁中收藏着神兵利刃,?觉得既然来了,自然得去观赏一番才算不虚此行呢! “好,既然萧将军想参观藏兵阁,宫襄亲自带将军前往!” 虽然咋闻萧?早有心悦之人而微微错愕,心中也多泛苦涩,可转念一想萧将军如此英武神勇,会有心悦之人自然也在情理之中了,对萧?憧憬与感佩更多一些的宫襄十分好奇,能被萧将军所喜爱之人会是怎样的女子了? 就是方才无意间瞥见萧将军手中的那枚古朴素雅的平安扣,倒像是在何处见过似的? 宫襄不觉在心里嘀咕了一阵,旋即在前亲自为萧?引路。 我与?微微点头示意了一番,旋即看了看有些百无聊赖的陈晓,知道他对古书典籍定然无甚兴趣,便建议道: “陈兄便随?兄一道吧,毕竟古书典籍太过无趣了!” “好主意!” 陈晓迫不及待的加以回应,随即跟着?她们一路去了,而我也往另一个方向而走。 可当我被一位名唤琴儿的侍女带到了藏书阁时,这里有些复杂的情况还是令我不觉微微蹙眉,真没想到,这雅致无双的庞大之中,竟然暗含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可以随意进入的书阁若没有正确的辨识方法,想找到正确的出口是极不容易的呢! 看着眼前的情况,联想到?那边的藏兵阁,想来也不会比这里要轻松多少吧! 我不禁叹了口气,这宫家太白楼的迎宾宴,果然不是那么好赴宴的,按照这个进度,大概等到菜都凉了,这客人都还没到齐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既来之则安之,小小的九宫八卦,还是难不倒我的,?身为统兵大将,排兵布阵,天时地利那是她再熟悉不过之事,想来也定能应付自如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躲懒偷闲,看会书消磨下晨光好了,搞那么多事情来折腾人,也该轮到我折腾折腾这些引我到这太白楼中的幕后推手了! 呵呵,耐心候着吧…… 243、江湖之远 这藏书阁之后,竟然会是一处风景幽静的后花庭院! 当我走出藏书阁后, 寻着那清脆悠扬的笛声, 听着溪水叮咚作响,走过鹅软石铺就的通幽小径, 待路过一道拱门后, 在不远处的一处五角亭,找到了那位有心的吹笛人。 缓缓度步来到亭外止步, 我微笑着望着那吹笛人的背影,并没有急着同此人寒暄,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吹笛人将这支笛曲好好吹完。 这笛曲优雅清扬, 却又意蕴悠长,曲调亦是我熟悉的, 不就是我在邺城昭阳殿前曾为?吹奏过的那支曲子么?这也是为什么我会突然改变主意,提前出了那藏书阁,循着这笛音找到这里来的原因了。 因为是家乡小调的缘故,所以,我和眼前这个吹笛人都很熟悉这曲调。只是这只曲子在我吹来, 便多了几分缠绵不舍, 可在此人吹来, 却是另一番不羁风味了, 因为我两人的性子便是如此的大相径庭呵…… 待笛曲吹到尾音,最后利落干脆的收尾,让我忍不住拍手叫好,由此可见, 阿姐的吹笛技艺,亦是在我之上呢! 也是呢,从小时候开始,阿姐的聪慧机敏就远远在我之上,那时候的我就像现在这般,只能远远望着她的背影,然后在她身后努力追随着她的身影。 恍惚间,幼年时那细小而又单薄的背影,变成了眼前一袭淡蓝姣美的倩影,一头拦腰如瀑长发就这般随心披着,月下她受执玉笛就这般静静玉立于亭中,此时有微风轻掠,微微扬起了她的长发与衣袂,只见她缓缓回首,朝我微微一笑,眉目之间婉然之美,自有一番无双风骨,风华绝代…… 我亦不自觉地回以莞尔一笑,忍不住开口轻唤: “阿姐!” 是的,眼前这位月下吹笛的美人,便是我的阿姐叶晗! 阿姐收好了手中的那只玉笛,微笑着向我招了招手,示意道: “过来……” 我没有片刻迟疑,高高兴兴的、缓缓度步来到她跟前,她亦是一脸欣慰温和的神色瞧着我,待我走得近了,伸出手来温柔的摸上了我的脸,才感受到她掌中传递过来的温度,我还未来得及表达我见着她的欢喜,她的双手就毫不客气的掐住了我的脸,还带着一幅恬美笑容说道: “太慢了,你知道你阿姐我,在这里等你多久了么?” 面对这一点都不甜美的举动,我忙不迭开口求饶道: “疼疼疼,阿姐,阿姐……手下……留情啊!” 阿姐可不像琬儿,会惯着我、纵容我,要是我做错了什么事情,她会像现在这般毫不客气的收拾我,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跑到母亲那儿去寻求庇护,这招可是百试百灵的! 可是,现在…… 听到我开口求饶了,阿姐这回居然动了恻隐之心,没有再为难我,松了手放我自由。 我边伸手揉了揉自己惨遭摧残的俊脸,边思忖着该如何应对眼前的危局,阿姐会出现在宫家的太白楼,这可绝对不是什么偶然,她定然是知道了些什么,这会儿准是来找我质问一二的。 “看来,你的课业是落下了,这小小的八卦阵,居然都能把你困那么久?” 阿姐的脸上是不屑的神情,语气十分轻巧快意,只因为这九宫八卦、奇门遁甲之术可是玄远叶家的看家本领,她可不相信玄远叶家之人,会连一个小小的八卦阵都破不了? 我脸上吃痛,悠悠的望着阿姐,淡淡言道: “宫家所设的这八卦阵只为困人不为杀人,故而并不难破;八卦阵,按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从正东“生门”打入,往西南“休门”杀出,复从正北“开门”杀入,此阵便破了。我迟迟不出来不过是在看书消磨罢了,若非听到笛声,我怎知阿姐你也在此处等我啊?” 话语中尽量带着点委屈,好教阿姐心中对我怀几分愧疚,这般她若动起手才会有所顾忌。 听到此处,阿姐觉得我并没有那般呆笨,脸上也有了几分和悦的神色,挑着眉,哼了一声,道: “好在你还记得这支曲子,还知道寻过来,要不然,我就亲自过去找你,非得好好揍你一顿了!” 一听到阿姐说要收拾我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鼓着腮帮子,嘟囔着说道: “怎么可能会忘记嘛,那可是咱阿娘小时候哄咱们入睡时最喜欢哼的曲子了。” 阿姐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嗯,算你还有点良心。” 我不禁苦笑一声,小声埋怨道: “阿姐也真是的,说得我好像是个忘恩负义之人一般……” “说甚呢?!大声点,在那嘀咕些什么呢?” 我吓得连忙摆手,笑着言道: “啊,没没没,没嘀咕什么。就是许久没见到阿姐了,今日见到阿姐平安无恙,神彩依旧,我心中欢喜的紧呢!” 阿姐双手交叉于胸前,一副万事了然的神情,啧啧叹道: “你这圆滑狡辩的本事,还真是让人又爱又恨啊!” 我小脸微微一红,知道在阿姐面前啥都是瞒不住的,索性也就省了矫揉造作那一套了,实话实说,坦诚相见那是最好没有的选择了。 我立马陪着笑脸,厚着脸皮说道: “那是,我知道的,阿姐是疼爱我更甚的,谁让你是我阿姐呢,你说是不是啊,阿姐……” 边说着,边往她身边蹭了过去。 “你还要不要脸啊,?g,我发现你脸皮真不是一般的厚呢,你就是占着这个所以就肆无忌惮了是吧,亏得你媳妇能受得了你,就这点你也该感恩戴德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我听出了阿姐居然也对我有些无可奈何了,看起来这招死皮赖脸还是挺管用的啊!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对啊,我就是这么的肆无忌惮啊,不都是你与琬儿宠出来的么?因为你们啊,是我最亲近的人儿啊!” 听我此言,阿姐脸上也不觉微微一红,没想到我居然会不要脸到了这种境界了。 “你……” 我一把牵过阿姐的手,不理会她的哑口无言,高兴的问道: “阿姐,你可是去过邺城了?怎不见你来寻我呢?” 阿姐突然提到了琬儿,我就猜出了她们两个肯定又见过面了,心中忽地有些吃味,见了琬儿却不肯来见我,这是个什么道理? 阿姐无奈的望了我一眼,回应道: “那时候见你公事繁重,也就没去主动见你了。” 闻言,我有些不开心的撇了撇嘴。 “怎么了,得意了你还?如今你可算是功成名就,扬名天下了啊,试问这天下何人不识北魏的驸马都尉高辰啊?” 我细细品味阿姐这句话,里面是高兴与忧虑兼而有之了,阿姐既然去过邺城了,自然也就知道我在邺城的所作所为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阿姐这是在为我担忧了呢! “阿姐,对不起,让你和琬儿,为我担惊受怕了!” 其实我都知道,不管是在邺城,还是之后南下来到洛阳这一路,阿姐和琬儿她们,为了保证我的安全,定然费了不少心力,我做的那些事,会得罪多少了,会有多少人明里暗里想要我的性命,我都一清二楚。 而这些都还仅仅只是开始,等到变法革新真正开始之后,我得罪的人只会更多,想要我性命的人只怕会层出不穷,众矢之的,自古以来,这样犯众怒的人,从来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叶晗知道,她这个妹妹比常人要懂事明理得多,可在叶晗心里,叶晨是自己必须要好好看护的妹妹,不管她是高辰还是叶晨,身处高位也好,名扬天下也罢,她都只是自己的妹妹,阿耶阿娘都不在了,在这个世上,她们就是彼此唯一的亲人,血脉至亲! 阿姐回握住了我的手,有些用力,可能是我的这番话语触动了她,让她的心绪起了波澜,只听到阿姐语重心长的说道: “晨儿,你说你要回到朝堂,说那里有你的责任,有你需要守护的人,我尊重你的选择所以同意了,可现在,你不仅仅想要改变朝堂,还想要用你自己的方法来整饬江湖,你这是想与天下人为敌么?”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朝堂之上的争权夺利,江湖之中的腥风血雨,无论卷入哪种争斗,倘若一招不慎,那就是粉身碎骨,这让叶晗如何能不为自己妹妹未来的命运而深感忧虑? 我听出了阿姐言语中担忧与惶恐,更听出了她认为我在做一件会危及到自己性命的事情,依照阿姐的性子,定然不会允许我再这样任意妄为下去了! “阿姐,我并非是要与天下人为敌,更无意与人为敌,可我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威胁到很多人的利益,这些人会敌视我,仇视我,甚至会想要杀死我,这些都是可以预知的;可即便如此,他们也无法阻挡这天下大势所趋,天命所指,顺之则生,逆之则亡;革新立法,重振朝纲,还天下以太平,开清明之盛世,这就是民心所向,这就是大势所趋,今日即便我最终没能做到,也会有人后继而为……” “既然如此,做这件事的人也不是非你不可啊,那就让别人去做,这本就不该是你应担负之事,就当阿姐自私也没关系,我绝不能让你有任何闪失!” 阿姐的目光坚决,甚至不容我有丝毫反抗。 我沉默良久,心中思绪翻涌,可更多的却是感念与高兴,原来这就是被亲人关爱的感觉,真的很温暖,很很感动,也令我十分怀念…… 我眼眶不觉湿润了,忍不住伸手一把抱住了阿姐,有些激动的说道: “阿姐,有你在,真好!” 这句话出自肺腑,这么多年孤零零的一个人,直到阿姐的出现才让我真切感受到来自亲情的温暖,让我在这一刻觉得自己可以稍微软弱一点,不用再故作坚强,因为我有阿姐在,有阿姐这个亲人可以依靠了,光是想着这点,我就觉得自己已经很幸福了啊! 相对的,阿姐这些年来也定然过得孤苦,我说过我要保护她,努力让自己也成为阿姐的依靠,可现在我做的事情确实很危险,就连我自己也无法预料到将来自己的命运会如何,可即便如此,选择这条路我也绝不会后悔…… 阿姐闻言,心中也是感慨万千,只觉自己为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做的还是太少了,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流落在外十一年,身边发生了什么,过得好是不好她全然不知,天可怜见,好不易让自己寻到妹妹了,她却成了高辰,竟是以一女儿之身,成为了北魏的驸马都尉?想想都觉得这事儿太过荒诞不经,冒天下之大不韪! 伸手轻轻推开了自己的妹妹,顺势扣住了她的肩膀,叶晗此时此刻,只想要自己妹妹对自己许一个承诺! “阿姐要听到你的答复,告诉我,你愿意同我回去!” 我们两个就这样沉默地四目相对,我可以感觉到阿姐扣在我肩头的手越发用力了,是不舍,是留恋,也是不甘。 我忧伤的额眉不觉微蹙,可目光却依然十分坚定,这个时候即便不用我说,阿姐也知道我选择是什么了。 是的,阿姐一直都知道! 认真的对上阿姐探寻而又略带希冀的目光,我忍不住伸手附上了她的,带着温和的笑容,柔声说道: “阿姐,我很想同你回去,可我,回不去了……” 我能感觉到,阿姐的呼吸开始变得有些急促了,她正在努力压制着自己那复杂的心绪。 “其实,阿姐你说得对,做那件事的人并不是非我不可的,可,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高辰了啊!” 先不论身份地位,才干品质,就高辰在政坛上得天独厚的优势,以及他对北魏政局的影响力来说,确实不是谁都能够替代的,而如今北齐为北魏所吞并,天下大势出现了新的局面,而将来能搅动风云,成为天下之主的,便只看北魏与南陈两国相争了。 闻得此言,阿姐脸上尽是不甘的神色,扣住我肩膀的手转为死死地拽住我的衣领,情绪激动地一把拽过我,随即,两人的额头结实的撞在了一起! 我被撞得有点晕,忍着疼没有叫出声来,因为我知道,阿姐她是真的生气了。 记得小时候我若惹她生气虽然会被她收拾,可她从未真正出手揍过我,因为她不舍得,现在,也是如此,而且有过之无不及。 “如果你不是高辰,我早就把你给绑回去了!” 耳边是阿姐不甘和激动的呐喊,而当阿姐推开我转过身去的那一刻,看到她那早已发红的眼角,我心疼得无以复加,眼泪也忍不住落了下来。 叶晗扬起衣袖利落的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垂眸间再度睁眼,目光又恢复了以往的凌厉,语气平稳却掩饰不住的霸气外露,道: “你是个注定要被记载于史册的人,不要给我们玄远叶家丢人啊!”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阿姐真的是太宠我了,居然这般容易就放过我这回了呢! 我忙扒着袖口擦了擦眼泪,阿姐她一定不愿又看到我哭得这般难看,不然又得把我当小孩看待了,待重新整理好有些凌乱的衣领后,我郑重的点了点头,坚定的说道: “我不会给咱们叶家丢人的,而且我也会好好保护自己,我说过要保护阿姐和琬儿的,所以,绝不会那般轻易就被打倒!” 阿姐闻言,还是毫不客气的怼了回来,可脸上却有了一抹淡淡的笑容。 “想要保护我,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还差得远呢!” 我不服气了,撇着嘴嘟喃着说道: “谁说降敌制胜,就一定得依靠武功蛮力的啊?” 依靠武功制敌就是蛮力了?简直大言不惭! “哎呀,你就是欠收拾!” 阿姐回过身来以迅雷之势伸手就往我衣领出抓来,我方才可是吃过亏的,这回聪明了知道得避其锋芒,好在我反应还算快,身子连忙后仰想要躲过这记攻击,怎知阿姐只是虚恍一招,只觉眼前一幌,额头就被阿姐狠狠地弹了一记。 好吧,新伤加旧患,额头疼得就算我想忍着也是忍不住了,索性破罐破摔,故意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就差嚎叫了,委屈说道: “好疼啊,阿姐!” 哪知阿姐完全不中这一套,狡黠一笑,言道: “知道疼就好,就当是你胡作非为的惩戒。你媳妇儿舍不得揍你我来揍,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骄傲自满,得意忘形!” 阿姐也是个狡猾的主啊,居然一招就点中了我的软肋,抬出琬儿来压我了。 啊,好气啊,但是还是要保持微笑! 我只好摆出一副乖乖受教的表情来,没办法啊,谁让她是我阿姐,谁让我打也打不过她,耍诡计也斗不过她呢! 看到我那副乖乖受教的表情,阿姐满意的点了点头,见我笑得比苦都难看,顿时有有些冷峻不禁,转而平视着我,原本有些凌厉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柔和了,只见阿姐微微一笑,突然柔声对我说道: “晨儿,对你媳妇儿好一些,她是个很好的姑娘,你有福气啊!” 我闻言,微微一愣,明白过来后心中不禁一阵狂喜,阿姐的意思可是同意我与琬儿在一起了么?! 我高兴得不觉眼中带泪,头点得如同拨浪鼓一般,兴奋的说道: “嗯,谢谢阿姐!” 阿姐见我开心得像个孩子,刚到嘴边的话最后还是又咽了下去,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随即笑着伸手温柔的抚着我的脸,柔声说道: “真是个傻孩子……” 随即看到我有些发红的额头,还是心疼的紧接着问了一句,道: “疼么?” 这是撒娇的绝佳契机啊! 我老老实实的笑着回应道: “疼!” 果然,这回阿姐是心疼的伸手帮我轻轻揉额头了,我十分享受,就像是被舒服抚摸下颚的猫咪一般,就差发出满足的呢呜了。 看见阿姐的额间也有些泛红,我忍不住伸出手去也想给阿姐也揉揉,边问道: “阿姐,你疼么?” 怎知阿姐斩钉截铁的回了句,道: “不疼!” 我惊讶,心中直呼不可能,明明撞过来的时候发出好大一声闷响,真的很疼好不? 可当看到阿姐反射性躲避我手的自然反应时,我才意识到问题所在,阿姐常年行走江湖,江湖凶险,危机四伏,自然从不让人轻易近得身来,这是她多年养成的习惯,即便是我也不可能在一时半刻就改变她的身体为保护自身而自然而然做出的反应。 我心中刺痛,主动靠了过去才摸到了她的额间,即便她说不疼,也还是无比温柔地给阿姐揉着伤处,学着小时候我不小心摔倒在地,阿姐边为我揉伤处边安慰我的样子,微笑着说道: “阿姐,不疼了,不疼了啊……” …… “晨儿,晨儿,不哭了哦,阿姐给你呼呼,不疼了,不疼了啊……” …… 幼年时的记忆,就这般印入脑海之中。 阿姐身子微微一怔,有些僵硬的身子忽地放松了下来,脸上逐渐有了一丝恬美的笑容来,随即宠溺的在我眉间温柔一点。 “你啊……” 我与阿姐不觉相视而笑,忍不住与阿姐温柔的抵额相触,在这一刻,我们成为了彼此最坚实的依靠,若是阿耶与阿娘看见了,想来也该心怀安慰了吧! …… 正当我们沉浸于姐妹重逢的喜悦中时,身后不远处不知怎么的突然传来一阵女子愤怒的尖叫声。 “啊,你,你这个登徒浪子,快放开我晗姐姐!” …… ?g?登徒浪子?!谁啊?谁是登徒子?! 我微微差异,还未来得及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呢,身后的衣领不知被谁一把揪住,对方出手极快,转身一个借力打力,便将我整个人都直接从亭中直直甩了出去…… 244、萧氏家奴 “不许伤她!” 阿姐急促而又凌厉的低沉声还是传入我耳中,我还没来得及看清是何人所为, 整个人就被人丢出了亭外…… 说迟时那时快, 就在我快要十分惨烈的摔个四脚朝天之时,腰间被人顺势一带, 一袭熟悉的白色身影就这般映入眼帘, 我一颗暗自发颤的心在这一刻奇迹般的恢复了平静,那是一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因为我知道,是她来了! 我就这样被她揽在了怀里,两人在半空中转了两圈后, 待双脚落地时,?的轻功还是在片刻间便让我们两个十分稳当的站稳了脚步。 呼, 还好,没有摔得那般难看?! 我暗自舒了口气,不觉间对上了?那平和而又略显深沉的眸子,不知为何,心跳突然有了一丝杂乱, 我只道是因方才之事惊魂未定, 小脸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我这才离开你多久啊?” ?仿佛嫌我脸还不够红, 一脸淡然无害的表情,却乘机在我耳边低声轻叹了这句,而她摸在我腰间的手也很不安生,顿时让我觉得恨不得立马打个地洞把头埋进去得了。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 嘴角不觉微微上扬,随即却摆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好心好意的正声提点了一句,道: “担心啊,高兄……” 我现在终于知道什么叫有苦说不清了…… 一把推开了?,我的脸早已憋得通红通红的了,正欲发作,陡然瞧见了?身后不远处站着一脸气鼓鼓的宫家二小姐和一脸看好戏的陈晓,只能把想说的话都给憋了回去,笑得比哭还难看的向?作揖,道: “多……多谢?兄,出手相助!” ?俊逸的脸上笑意更浓了,看着我被她戏弄得突然间变得笨嘴笨舌的,心里突然有种意犹未尽之感…… 可现在,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撇过头去不再看我,只见她原本带着笑意的表情转而成了淡漠,回头望向了五角亭中那个敢突然对我出手之人,却见那人一身黑色紧身劲装打扮模样清秀面容冷冽的女子,那般干净利落毫不拖沓的迅捷身手,分明就是经受过特殊训练的刺客无疑了! 对上了?逼人的探寻目光,那黑衣女子表面淡然可内心不免为之一颤,见?不威而怒,气质不凡,心中不禁暗忖:此人真不愧是名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 ?不再看那黑衣女子,望向了在黑衣女子身旁静静伫立着的阿姐,旋即缓缓度步往亭中走去。 我心下顿生不好之感,生怕阿姐和?两人为此事生出嫌隙,若是她们两个一言不合打起来了,十个我加起来都未必能阻止得了她们…… “?……” 还未等我开口,?便已在亭外停下脚步,却见她恭敬有礼的向阿姐作揖行了一礼,和声言道: “没想到在此处竟能遇见您,有些时日未见了,别来无恙否?” 阿姐见状,脸上神色也是格外温和,只听她柔声回应道: “无甚大碍,劳你惦念了……” 随即,也是抱拳向?回了一礼。 我见?与阿姐两人相处如此融洽,不觉微微愣神,心中不禁嘀咕着:媳妇儿跟阿姐两人相处得如此之好,这算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儿啊? 她们两人相处的好当然是好事儿了,至少不用担心她们这两个当世绝顶高手一言不合就打将起来,那还不得掀屋拆瓦,鸡犬不宁啊! 可她们两个若是相处得太过融洽的话,那我岂不是会被吃得死死的了?! 我忍不住慌慌的咽了口唾沫…… 身后的宫襄见?主动向晗姐姐行礼有些微微诧异,可想到晗姐姐多年来行走江湖,相识满天下,会认识似萧?这等英雄豪杰也就见怪不怪了,忙不迭小跑着往亭内走去,想与好久不见的晗姐姐倾述别离之情。 经过我身边时,宫襄还是忍不住怒气冲冲的瞪了我一眼,冷哼一声后头也不回的往阿姐身边跑去了。 “晗姐姐,你回来啦!” 宫襄有些激动的抱住了叶晗,似乎也有些惊讶叶晗会出现在太白楼。 叶晗温柔拍了拍宫襄的后背稍微安抚着见到自己后有些激动的表妹,嘴角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这个表妹从小就与叶晗投缘,所以在宫家的众多亲友之中,叶晗独独待她也比别个要亲厚一些。 我瞧着她们姐妹情深的样子,顿时有些吃味了,凭什么她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抱着,我偷偷的抱着自己的阿姐不小心被人瞧见了还得被人骂是登徒浪子?!一定是因为我太过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之故! 啊,真是挫心啊! 没错,方才大骂我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这位宫家的二小姐了,她定然是随着?她们一道来了这后花园,陡然看到我对阿姐的亲近举动,赫然以为我色胆包天,竟然轻薄她最尊敬爱戴的晗姐姐,所以又惊又气之下出声斥责于我,而恰巧的是隐藏于黑暗之中的那位黑衣女子也瞧见了这幅场景,陡然听到了宫二小姐的斥责之声,便怒而出手教训了我这个“登徒浪子”! 说起来,也不知这黑衣女子是何身份,可是阿姐身边的护卫?可瞧阿姐对待此人的态度,又觉得并非想象中那般简单。 “晗姐姐,那个登徒子可有对你做什么么?” 宫襄边说着边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仿佛受委屈的是她自己似的,她一想到是自己将这样人品低劣之人请入太白楼进而伤害到了晗姐姐,就觉得不能原谅自己! 正所谓关心则乱,宫二小姐心思还是单纯了一些,一时间竟没想到,她晗姐姐的武艺高强,即便是顶尖高手想要伤她都掂量着,更何况是这看似文弱不堪的高辰。 叶晗知道这个妹妹极为爱护自己,心中也颇觉欣慰,撇了一眼那被人称为登徒子的亲妹妹,见她眼神都成了丁字,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就觉得格外好笑的紧,觉得还是为自己这个傻妹妹稍做辩解的好,旋即笑着说道: “襄儿,我没事,她,也并未对我做什么。” 听到晗姐姐这般说辞,宫襄也稍感安心了一些。随即回过头来盯着我,气鼓鼓的说道: “你,快向我晗姐姐赔礼道歉!” 这架势,有点小孩子蛮态在里面了,可爱的紧。 我微微一呆,听宫二小姐之意,我若不赔礼道歉,恐怕此事会难以善了了…… 哎,真是作孽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我顿时垂头丧气,可还是得带出几分诚意来,毕竟在宫家的地面上还是得顾及几分的,随即也度步回到亭前,与?并肩而立,郑重其事的向阿姐躬身作揖,故作恭敬,言道: “方才之事是高辰胆大妄为,举止狂放了,还请晗姐姐念在高辰年幼无知,又是初犯,大人大量,宽恕则个!” 一点都没有赔礼道歉的诚意! 明眼人一听就感觉到了高辰的玩世不恭,他根本就没在道歉,反而还为了那番举动而沾沾自喜。 宫二小姐心思单纯,没有听出句中含义,见高辰既然躬身致歉,也算诚意,觉得只要晗姐姐不加责怪,此事便到此为止也并无不可。 阿姐、?还有陈晓都知晓我心性,闻言心中都不觉一凛。 果然,那黑衣女子早已听出我话语之中的嘲讽之意,一时激愤,按奈不住,对我怒目而视,不觉破口大骂道: “卑鄙小人,无耻之尤,无霜定要取尔性命!” 话音刚落,黑衣女子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对峨嵋刺,身上杀意渐盛,做势便欲急奔而来取我性命。 宫襄见状,整个人都惊呆了,忍不住唤了声: “无霜姐姐……” 她的速度很快,可有人比她的速度更快…… “住手!” 阿姐不过一瞬便捏住了黑衣女子的脉门,制止了她的行动,逼着她收敛杀意,随即,女子手中的一对峨嵋刺也应声而落。 我目光不觉一沉,看来我预料得果然不错,此人从见到我和?开始,那眼中仇视的目光就从未刻意收敛,这如何能令我不在意,见她似乎十分在意我与阿姐的关系,所以才会故意借此出言相激以作试探,现在看来,情况比我想象得要有意思得多啊! 我嘴角不觉上扬,随即装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立马抢步向前躲到了阿姐身后,拉着她的衣角显露出十分依恋的神态,随即惊恐言道: “晗姐姐救我,我,我还不想死啊!” 阿姐见无霜当真对我动了杀心如何能容?故而及时出手掣肘无霜,以期让她知难而退。 而这名唤无霜的女子见叶晗如此袒护于我,且出手之时毫不留情,联想到方才见我两人举止亲密,如今又生死相护,分明早已暗通曲款! 黑衣女子怒不可遏,可脉门被扣,浑身武艺无法施展,心中恨意疯涨,不禁破口大骂道: “他们一个是萧氏家奴,另一个是家奴的家奴,就这样一个无耻卑贱之人,根本配不上姑娘你!” 黑衣女子所言,不禁令在场之人惊异不已,如此出言不逊,侮辱北魏文武大臣,实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叶晗闻言,大怒,直斥道: “住口,这也是他让你这么说的么?” 听得此言,黑衣女子愤怒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丝慌乱,忙解释道: “无霜只是为主上不值,主上待姑娘你情意深重,难道姑娘当真如此铁石心肠,竟半分都未曾放在心上?” 叶晗此刻脸色冷若寒霜,手中施力,黑衣女子顿觉虎口一阵,只觉内力仿佛一瞬间便消失不见,浑身一阵发虚,脚步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这不是你该管之事!” 话一说完,叶晗毫无怜惜之心甩手松开了黑衣女子,黑衣女子站立不稳随即扑倒在地。 “回去告知你主上,高辰,我叶晗保定了,就算是与整个北派武林为敌,我也在所不惜,无论是谁,敢伤她一分,叶晗,必杀之,滚!” 阿姐的冷酷杀意第一次展现在我眼前,这种震撼完全不比?在我跟前执刀杀人之时要逊色几分,我只觉得心跳仿佛在此刻停拍了片刻,心中堵得慌,也难受得紧…… 黑衣女子闻言不再言语,努力站起身来,默默地拾起那对峨嵋刺,颇为狼狈不甘的逃离而去…… 阿姐余怒难消,众人都不敢轻易向前劝解,氛围好一阵沉静尴尬,做为此事的“罪魁祸首”的我,也觉得这短短的几句对话中所包含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而眼前洛阳的局势似乎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一些了!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对着阿姐那有些落寂的背影,竟是无言以对了。 “我……” 阿姐回过身来一脸冷淡的回望着我,淡淡反问了一句,道: “这般,你可满意了?” 我沉默不语。 紧接着阿姐十分严厉的对我给出了警告,道: “今后,你若再敢在我跟前耍心机手段,就别怪我打断你的腿!”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老老实实低着头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回应道: “哦!” 阿姐随即冷哼了一声,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五角亭,却在?跟前停下了脚步,面对着?,阿姐原本愠色满布的脸上也多了几分祥和之气,语气也多了几分温和,只听阿姐有些无奈言道: “那孩子生性顽劣,今后,就劳你多费心看顾了……” ?闻言,亦是无可奈何的看了看我,还是郑重的微微颔首,坚定的回了三个字,道: “请放心!” 得了?的承诺,阿姐顿觉安心了不少,不知为何心感疲累,免不得叹了口气,正欲动身离开之时,却看到拱门处有人照面而来,待看清来人之后,阿姐情绪有了些许波动,没想到此事还是惊动到了她呢! 也是了,既然都放出了不惜以整个北派武林为敌的豪言壮语,想要不惊动这位也难了…… 阿姐缓步迎面走去相迎,待离得此人三步之遥处,恭敬而又不失女子温婉的欠身福了一礼,完全没有了方才叱咤武林的豪迈江湖之气,仿佛片刻之间便换了一个人一般,变成了一个温婉贤淑,端庄优雅的大家闺秀,只听到阿姐十分恭敬的唤着眼前之人一句,道: “姨母!” 姨母?! 难道是宫家如今的当家人,太白楼现任楼主,名动江湖的宫家如夫人?! 245、宫家如夫人 宫家的如夫人,是位颇具传奇色彩的奇女子。 她的“奇”并不是在于她是宫家老夫人膝下长女, 以大小姐的身份执掌宫家, 也不是她的容貌端庄秀丽,武艺有多么超群因以名动江湖, 而是在于她为人处世之道与待人平和的态度, 不管是名门还是寒士,出身高贵还是低贱, 在与这位奇女子交谈相处的过程中,都能感受到来自这位世家大小姐的礼遇与尊重,她便如同一面明亮的铜镜映射自身, 令人检讨自身不足,顿生正衣冠明得失之心;她待人真诚以致于他人不敢随意怠慢敷衍, 必以同等坦诚待之;同时她也是明睿干练的,没有人可以轻易将她蒙骗,而整个宫家上下都是由她操持内务,事事经她之手必然安然有序,井井有条;而她那平淡从容, 不与人争的性子更是令江湖第一侠客秦?倾心爱慕, 不惜舍了那份江湖自在名望甘愿入赘宫家, 以期与佳人执手相携, 共践白首之约。 宫家大小姐与江湖第一侠客秦?缔结姻缘之后,因她小名‘如儿’,宫家上下及江湖之人都恭恭敬敬的称她为如夫人。 听到阿姐称呼那位端庄优雅的妇人为“姑母”,我心中不觉一紧, 而宫襄在见过母亲之后,也忙小跑了过去向自己的母亲大人请安,随即亲呢的称唤着“阿娘”。 至于陈晓因与四大世家多有往来,对宫家如夫人为人处世即位尊敬钦佩,一瞧见如夫人竟亲自到此迎客也是受宠若惊,忙趋步向前向如夫人恭敬行礼。 宫家如夫人之名,我也是听闻已久,这是一位在江湖之中与南陈金陵城明秀坊之主苏映雪齐名的奇女子,有南苏北宫之称,这两位红颜不仅面容娇美,更是凭一己之力撑持门庭,待人接物,各有千秋的女中英豪,令人敬仰叹服! 远远便瞧见如夫人一身墨绿襦裙大袖,十分端庄典雅,十字髻上并无多么华贵的金饰,倒是插着几只精致的点翠簪子,这身打扮再加上她身上独有的气质承托,世家千金的华贵与端庄显露无遗了。 我忙回到?身边,与她打了个照面,随即两人一道做好依礼拜见如夫人的准备。 如夫人温和的回应了陈晓等人的问安,见不远处的我与?,觉得不能让客人久候,安抚叮嘱了自己女儿两句后,便向我们投来温和探寻的目光。 见阿姐她们都已经行完拜礼退到了一边,我与?忙趋步向前,一道向如夫人躬身作揖,恭敬行礼,随即异口同声道: “晚辈高辰,拜见如夫人!” “晚辈萧?,拜见如夫人!” 我一直微微低着头,因礼节不敢随意抬头直视长辈,方才听到如夫人与阿姐她们的对话,感觉得到如夫人待人果真如同传言般温和有礼,有些紧张不安的心这才感觉缓和了几分。 “两位请先请起,无需如此多礼!襄儿年幼,多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多见谅!” 如夫人微微颔首致意,回了一礼,示意我两人无需太过拘谨,言语间也满是长着的温和关爱之意。 我忙躬身回复,语气中满是尊崇之意,道: “不敢,本该是晚辈等亲自到居室外向夫人请安问礼,如今竟得夫人亲莅相迎,当真折煞晚辈了!” 说完,便于?一道向如夫人躬身再拜。 如夫人见我与?即便身处高位待人也依然如此恭谦有礼,目光中也多了几分赞赏的神色,便亲自将我两人扶起,待我两人起身之时,免不得对我与?两人形貌多加观摩,一见眼前两人均是眉目俊秀,神采熠熠,气度非凡,再联想到世人对眼前这两人的评价,不禁也开口称赞道: “不愧人中龙凤,后生可畏啊!” 如夫人话音刚落,而我恰巧起身,两人目光不觉相会,在将对方真容印入眼帘之时,都不觉心中一惊…… 当瞧见了如夫人那慈爱温和而又略感熟悉的眉目与记忆之中那个人意外的重叠在一处之时,我神情陡然恍惚,竟一时间心绪激动,浑身止不住的发颤,口中不自觉轻唤出声来。 “阿……娘……” “?|儿……” 几乎异口同声,当如夫人看清眼前这个青年人的容貌神色之时,顿时感觉宛若置身梦中,言语间竟也是止不住有些颤抖,忍不住开口唤了一声那在梦中曾无数次呼唤过的名儿。 闻言,两人都不自觉身子一颤…… 如夫人微微有些失神,心中反复翻起巨浪来,不禁暗忖:这少年为何与当年的?|儿形貌如此神似,特别是那双透亮的眼眸,竟似当年的?|儿活了过来再度重现眼前一般! ?|儿,?|儿啊,我苦命的妹妹,魂耶梦耶,是你回来了么?! …… 怎么会,我是在做梦么?! 我脸上尽是不敢置信的神色,眼前这位慈祥长者的模样竟与记忆中母亲大人慈爱的音容笑貌竟如此相似?! 阿娘,阿娘,阿娘…… 陡然间我的双眼湿润了,浑身颤抖着,整个人突然激动得喘不过气来,只觉浑身的力气都在瞬间被抽调了一般…… 身边的?及时发现了我的异样,在衣袖与披风的遮掩下,不动声色的紧紧握住我的手。 手中感受到了来自?传递的温度,我顿时如梦初醒,忙收敛心神控制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为了让自己不做出更失礼的举动,只能紧紧地抿住颤抖着的唇,拼命的抑制住自己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不断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那些话语,一遍又一遍的提醒自己:她不是阿娘,阿娘已经不在了,阿娘,已经,不在了啊! 每说一句就像在自己心里狠狠地扎上了一刀,很疼啊,真的很疼很疼! …… “晨儿,找到你姐姐,两个人好好的活下去!” “阿娘,阿娘……” …… 不管幼时的我如何哭泣呐喊,在巨石落下的那一刻,就阻隔了我与阿娘的所有关联,自此以后就是难以跨越的生与死,是望断天涯,还有相见无期…… 当那副离别的场景再度印入脑海,我所有隐忍的努力都在这一刻功亏一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悲伤感压迫而来,眼泪根本无法抑制的从眼角处滑落,慌忙无措间我挣脱了?紧握着的我的手,无比狼狈的鞠下身子以防被人看到这满脸的泪痕,只想要尽快离开此地。 不敢再看如夫人,我用带着微颤与哽咽的语气,说道: “晚,晚辈顿觉身子不适,先行,告退!” 还未说完,便慌忙地迈着踉跄的步子夺路而逃,人已经是完全顾不上礼仪,情绪失控的状态了。 ?见状,脸色也微微发白,见我失控跑开,不觉也有些心慌意乱,可?深知我心中定然是十分敬重如夫人的,而我方才的举动确实是太过失礼了,深怕如夫人会有所怪罪,忙躬身再拜,诚意致歉道: “请夫人莫要责怪,此番失状,晚辈定择日亲自登门拜访请罪!” 如夫人也正为方才那番莫名的情绪所纠缠着,陡然又见高辰这孩子见到自己竟也会如此激动,心中翻起的惊涛骇浪恐怕也不会比高辰要少多少了,瞧见了?脸上露出的关切神色,如夫人丝毫没有责备之意,反而宽慰着说了句,道: “无碍,你去吧。” ?感激的又向如夫人微微颔首致意,与不远处的叶晗对视了一眼后,随即也急忙追着高辰而去。 陈晓和宫襄完全不明白这其中的缘故,也被眼前突然出现的状况给弄得摸不着头脑了。 见?匆忙追寻高辰而去,陈晓心中顿觉不安,唯恐生了其他变故,也急忙向如夫人告罪请辞后,慌忙跟了过去。而宫襄见到此情此景不觉心中也有些慌乱了,陡然想起自己请高辰与萧?两位的初衷,这会子才意识到今晚这宴席他们是无法赴约了,自己有负所托,到时候该如何向几位世伯、世叔们交代? “?g,你们……” 宫襄边说着也正欲追寻而去,却被叶晗一把拦住了去路。 宫襄不解,想向晗姐姐询问为何要阻她去路的原因,抬头却看见晗姐姐脸上露出的,竟是自己从未曾见过的,无比忧伤的神色…… 在这一刻,宫襄明白清楚的感受到方才徘徊在自己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觉,此时此刻,竟是如此的强烈! 如夫人不禁深深吸了一口气,转眼间脸上神色又恢复了以往那平静和缓的状态,只是她开口说话的语气还是微微显露出了她那无论如何都无法完全抑制住的激动心绪,只听她以往温和的语调中突然带出了几分凌厉,望着叶晗,说道: “晗儿,你同我到房中,我有话要问你!” 叶晗闻言,恭敬欠身福了一礼,低头回了一句,道: “是,姨母!” 听到了自己母亲大人语气之中的责难之意,宫襄很清楚自己母亲的脾性,母亲一向温和待人,即便是下人犯错也从不厉声责备,只有在自己与弟弟行为举动过于放肆无礼之时才会施以家法。而平时母亲待晗姐姐极好,更是从未厉声责备过,如今这般情形,却是破天荒头一遭了。 深怕晗姐姐会被母亲责难,宫襄忙主动行礼代为请罪道: “阿娘,晗姐姐她……” 怎知阿娘拂袖,用几乎不容置喙的口吻说道: “襄儿,你先回房。” 叶晗望着宫襄,微微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过于担忧。 宫襄决定相信晗姐姐,转而低头称是,道: “是,阿娘。” 旋即,看着晗姐姐跟在了阿娘身后,两人往内院去了…… 望着母亲与晗姐姐离去的背影,宫襄将方才所发生的总总又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总觉得今晚从高辰出现后,所发生的事情就变得很奇怪,而且晗姐姐与阿娘对他的态度也十分奇怪,为何会如此啊? 高辰,一个北魏的世家子弟,又如何会与宫家有所关联?晗姐姐最喜游历天下,去过北魏都城认识高辰也是说得通的,且观晗姐姐待他的态度,为护他周全竟不惜与整个北派江湖为敌,莫非,晗姐姐心仪于他?!还有就是,为何就连阿娘看他的态度也奇怪得紧? 高辰,他,究竟是谁啊? 宫襄正自疑惑不解,却在此时,突然想起了在藏宝阁内萧?拿出的那枚玉珏,那不是一枚与晗姐姐常佩戴在身的玉珏十分相似么? 难怪自己总觉得在何处见过! 晗姐姐与萧?也是识得的,而且,他们两个拥有一枚形制相似的玉珏…… 一念至此,宫襄的脸上也不觉露出失措的神色来,因为她从小就听晗姐姐提到过,她身上佩戴着的玉只有一半,而另一半在晗姐姐失踪已久的亲妹妹叶晨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啊?! …… 246、孝之始也 “晨!” 当?离开了后花园追到夺路而逃的高辰来到了长廊,却见她正痛苦的拿自己的头撞着红柱, ?快步跟到身后, 慌忙间边唤着她的名,边伸手抚在了她的额间, 隔在了她红柱之间, 紧接着就是一声严厉的责备,道: “你在干什么?” 即便是情绪失控, 我也依然能感觉道来自?的怒气与责备,她无法原谅我如此不知爱惜自己,可我只觉得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因为只要一想起那时与阿娘生离死别的情景,我就实在是没有办法去原谅…… 停止了自我伤害的行为, 我早已是泪流满面,如夫人的出现,令我触不及防,我从没想到过,此生还能再见到与阿娘音容笑貌如此神似之人, 自从我寻回了记忆, 对阿娘的思念就越发浓烈起来, 能与她再度面对面的说话, 哪怕是闲话家常的话语,那是就连在梦里想都不敢想的奢侈,我好想好想再见到阿娘,可又深怀歉疚, 害怕阿娘她不会原谅我! 是啊,那人不是阿娘,是姨母,可却不是我的姨母,我是高辰,不是叶晨! “我没办法原谅自己啊,如果不是因为我,也许……” 如果不是为了要护我,也许阿娘就不会死…… ?闻言悲愤顿生,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扳过我的身子让我直视着她的眼,愤怒而又哀伤的看着早已颓废不堪的我,眼眶也微微泛着红,有些激动的拉扯着我的衣领,生气的说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你如此自轻自贱,是想做不孝之子么?” 对上了?那双悲伤的眼眸,我陡然间想起了受伤昏迷之时,梦中那个如此眷恋不舍的依偎在自己母后怀里的小女孩,那个用稚嫩的声音说着无论母后要去哪里自己也要跟着去的小女孩,也是那个被她的母后好好爱护疼惜着,可她的母后却最终又不得不离开她的小女孩,我们的经历如此不同,却都在年幼之时,失去了至亲之人啊! 我忍不住伸手附上了她的,却发现她的身子也在微微的发着颤,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为自己的自以为是感到惭愧,也为她感到心疼,她的那句话‘不孝之子’也是在向我倾述着一个世人都知道且再也简单不过的道理啊! 天下的母亲都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到伤害,有时候,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被母亲如此深爱着的自己却在质疑这份母子天性,确实是不孝之极了啊! “对不起……” 我失控的情绪也逐渐开始平复了下来,心里不断鼓励自己让自己努力振作起来,因为这样软弱的自己,根本无法成为她的依靠啊! 知道自己要说的话,眼前这个冤家都已经领悟到了,?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宽慰的神色,可她还是要听到我一句真真切切的许诺,道: “以后不许再如此不知爱惜自己了!” 我深情的望着她,郑重的点了点头。 “嗯,不会了。” ?渐渐松开了我的衣领,原本情不自禁想要抚上我脸的手,却因为身处陌生之地而不可过于随意,生生克制着收了回来,可那只被我紧紧握住的手,却被我执着着不肯轻易松开,?有些无奈,可最后却在我的坚持下不得不稍作妥协,我们的手在衣袖的遮掩下依然牵着,可她却避开了我越发深情的目光。 她没有看我,也许是不敢看,却反问了我一句,道: “现下可感觉好些了?” 我忙用另一只手的袖口将眼泪胡乱一抹,摇了摇头,回道: “好多了。” ?看着我满脸泪痕的模样还有那高高肿起的额头,微微有些心疼,可见我情绪逐渐平复了下来,心中也安心了不少,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紧接着柔声对我说道: “那,我们回家吧。” 回家,回我们的家…… 我破涕为笑,心中有暖流淌过,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恬美的笑容来。 “好,我们回家!” ?脸上也不觉有了温和笑意,两人就这样牵着彼此的手,一前一后的准备漫步离开太白楼了。 …… 一直在不远处看着这对有情人互相宽慰的陈晓,在此时也不禁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来,还好,一切只算是虚惊一场,虽然这次宴请算是半途而废了,可陈晓在经历过方才的事件之后,反而觉得主上她们不去参加今夜的宴会才更为妥当一些呢,一切都是因为那名叫“无双”的黑衣女子所说的话,以及她有意无意对主上和驸马所展露出来的恨意! 陈晓深知,虽然陈氏商会商道遍及天下,而且与似洛阳四大世家这般的大族强豪也有不浅的交情,可这也并不代表陈氏商会就能被洛阳四大世家或者其他强豪视为自己人,他们也就更不可能将一些鲜为人知的秘密与之共享了,而这位可以自由出入宫家太白楼名唤“无霜”女子的来历,很显然就是这不为陈晓所知的秘密之一了。 看着这黑衣女子的举动来说,她会恨驸马似乎倒也在情理之中,毕竟就连她也亲眼看到了驸马确实对襄儿的表姐有不轨之举,只因为她的主上看似心仪襄儿的这位表姐,自然也就不会轻易放过如此胆大妄为的驸马爷了,而从形势上看,她的这位“主上”似乎来头不小! 那无霜的主上究竟是何人?是四大世家的人么?可感觉上又不是如此;可若不是,那她这位“主上”的势力难道比得上洛阳四大世家? 在这洛阳城中,还有这样的人存在么?那为何商会在洛阳留下的探子却丝毫没有这类的汇报呢? 陈晓陷入了沉思…… 不过,话也说回来,驸马如此明目张胆的在后花园幽会女子,说他与那位姑娘毫无瓜葛那就是在睁着眼说瞎话,关键是为何主上瞧见了那幅场景却无动于衷呢?难道主上的胸襟当真如海般宽广,竟然也容得下驸马三心二意? 不知为何,陈晓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苦笑两声,觉得这样暗自揣度主上的心思可不大好,忙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不让自己再胡思乱想下去,边走着忍不住在心里暗忖道: 哎,女人心,海底针啊! …… 无霜狼狈离开之后却并未即时离开太白楼,还想要有所动作,却被从屋顶上一跃而下的另一个黑衣人所拦截,无霜警戒的摸上了自己的峨眉刺,却在认清来人之后缓缓的松开了手。 虽然对方一身黑衣蒙面不辨男女,可无霜还是感知到了对方的气息,淡淡说了一句,道: “原来是你啊!” 对于此人的出现,无霜脸上略带不满之意。 来人一直都知晓无霜急躁的性子,故而并未对她的这种态度有所不满,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口吻说道: “主上唤你回去。” 一听此言,无霜不禁神色有异,深怕自己方才做的事情已被主上所知,只怕回去后免不得会被主上责罚! “我没有做错,错就错在没有即时便取了那厮狗命!” 无霜的语气尽是不甘,觉得当时若不是叶晗出手阻挠,她早已一招得手,杀了高辰了。 “主上并没有下达刺杀高辰的指令。” 来人知道无霜为何苦苦执念于要刺杀高辰,只为了邺城大刑中有她的亲人,这是私怨,黑衣人也不想参合,也就不同她多争辩什么了,对于刺客而言,主上的命令高于一切,而且没有人可以违背主上! 无霜不甘的一拳打在了身旁的红柱上,狠狠地说道: “他的存在一定会有碍于主上的光复大业,迟早都要杀,为何不能称此良机,借洛阳之便,取他性命易如反掌,若是等到平安回到北魏都城,到时再动手只怕难上加难。” 黑衣人凭着眼前的形势得出了最正确的结论,道: “你杀不了他的。” 从高辰离开邺城南下到洛阳来的这一路,要杀他的人太多了,可却没有一个人得手,由此可见,高辰身边明里暗里都有高手相护,即便是来到了洛阳,仅仅是晗姑娘这一关,就没有几个人能越得过,想要取他性命谈何容易? 无霜也明知事实如此,却依然心有不甘,可主上的命令又是绝对不可以违抗的,事已至此,也便只能暂且作罢,唯有见机行事了。 “好,我这便回去面见主上!” 说完,无霜便准备离开太白楼了,可刚走了两步,忍不住回过头来静静望着那人,饶有兴趣的问到: “你既然回来了,那是不是表示主上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完成了?” 黑衣人并没有说话,便算作是默认了。 这么说来,计划正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呢…… 闻言,无霜脸上不觉露出可憎的笑容来,只觉此乃天道循环,报应不爽,随即得意的冷笑着利落转身离去。 看着无霜离开之后,黑衣人也迅速融入黑暗之中,再也难觅踪影。 …… 待我同?还有陈晓一道出了太白楼,在楼外久候多时的罗恒忙迎了过来,见我们平安无事,心中巨石才落了地,旋即急忙将今夜巡城金吾卫所执行任务的进度上报我知道。 听到该拘捕的犯人都悉数入网,毫不吝啬的对罗恒办事果决加以赞赏。 “好,太好了!” 既然事态也已尽在掌握之中了,那也该成热打铁,好好整顿一下留守在洛阳的守备军了。 “罗将军既然已为洛阳录事参军事,在州牧之下执掌着洛阳巡城守备军,接下来就放手好好整顿下城中军队吧,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我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便是要罗恒好好安置独孤家在攻克洛阳后留下来的那些家将以及部分直系所属军士。 这不仅仅是因为这部分人借着独孤家将的身份在这洛阳城中狐假虎威,作威作福,他们也完全不将朝廷钦派新上任的洛阳最高长官洛州牧放在眼中,更是将国法军法视若无物,如此无法无天胡作非为,身为监察御史的我焉能容得下他们?! 罗恒微微一笑,抱拳作揖,回道: “罗恒明白。” 我也回了一礼,笑着说道: “那就有劳将军了。” “不敢言辛苦,皆是尽心国是!” 听到罗恒的答复,我心中也就越发敬佩和欣赏像他这样出身高贵却也能明白民间疾苦,眼界高远的门阀之人了。 他虽也同为州镇总管之子,出身武将世家,却也注意磨砺个人品行,为将之时有勇有谋,战场之上更是身先士卒,奋勇杀敌以军功晋升军中要职,更为难得的是他还精通文墨,对朝局形势发展有高于一般人的远见,他更明白朝廷与州镇总管已成不可并存之势,所以他在以自己的方式在为他们罗家寻找得以继续维护家族荣耀的道路,而他主动与我深交,便是他在看清形势之后所主动选择的道路。 罗恒,是个明睿之人啊,若是将来他肯真心依附朝廷,以他的才能,将来为朝廷开疆扩土,建功立业,定能成为名垂史册的一代名将! 我对他寄予厚望,自然也毫不吝啬对他加以提拔,他是个懂得感恩戴德之人,所以与我结交也是推心置腹,而我也从不在他跟前隐藏想要平定藩镇的决心,他也并未因此而将我视作仇雠,我们彼此的磊落坦荡,便是我们深厚友谊的基础。 说完,两人都不再多言,互相作揖致意。 这厢方了,那个脚上挂着铃铛的小娃儿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我们,挣扎着从她紫玉姑姑怀里下来,然后欢腾的带着银铃声往我这边跑了过来。 我听到铃声忍不住循声望去,果然,小雪儿和紫玉她们根本没回去,敢情随着罗恒一起在外头候着了。 我无奈的轻叹了口气,随即缓缓的蹲下身来等着小雪儿跑到我跟前来,瞧着她跑得小脸红红的,我平视着她的小眼睛,摇了摇头说道: “又不听话了……” 小家伙原本兴致匆匆的想跑过来想让我抱抱的,这回感觉自己可能会挨骂,转而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然后十分明智的选择了越过我往?那儿跑过去了。 哎呀,不得了了啊,看起来就连小雪儿都知道了谁才是这个家的主儿,那我将来岂不是一点地位都没了? 不开心,好生气啊…… 跟随着一起过来的紫玉见状都忍不住抿着嘴在一旁偷笑了,而阿正却依然还是个木头脑袋,见小雪儿黏在?身边撒娇,忍不住感慨说道: “小主人还是更喜欢少帅多些呢!” 闻言,我只觉得后背仿佛被人插了几只箭,气的就快要吐血啦…… “阿正,回去以后罚你不准吃晚饭!” 阿正面容一呆,愣愣说道: “啊?!为啥啊,公子……” 还未说完,阿正陡然看到我气呼呼的脸,吓得忙不迭伸手捂住了嘴以示噤声。 这时候,因为小雪儿跑向了?,这才让罗恒才真正意义上的注意到?的存在,不觉便被?身上那股独特的气质所吸引,那是种身为军人所特有的精气神,与常人十分不同,所以在第一眼看到?之时,罗恒就感觉到这个人的非同一般。 其实,罗恒并不知道?的真实身份,不仅仅是因为真正见过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真容的人屈指可数,更是因为?这次随我南下洛阳并非公事委派,也就是只要他不主动表明身份,是不会有人知道他就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的! 罗恒忍不住向前作揖,有礼有节的问道: “在下罗恒,不知这位兄台该如何称呼?” ?稍微安抚了黏在自己身边的小雪儿,旋即也郑重向罗恒回了一礼,答复道: “在下萧?,罗将军有礼了。” 萧??!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燕云龙骑卫少帅?那位在金邑之战中大败前齐百保甲士的主帅萧?? 罗恒毫不掩饰对?的推崇尊敬之意,改行军礼更为郑重的拜会了?。 “罗恒参见燕帅!” 虽然现在罗恒因称呼萧?为燕王殿下了,可罗恒更敬重身为一军统帅的萧?,所以宁愿称呼?为燕帅,也不愿称他为燕王。 ?也很欣赏罗恒的这种直率,所以之后他们就军事谈论了好一会儿,真可谓相谈甚欢。 …… 在回家的马车上,小雪儿早已玩累了在?怀里安静的睡着了。而我则拨开帘子看了好一会儿车窗外的风景,洛阳的街道两旁,依然一路都是五彩缤纷靓丽的彩灯,十分夺目,因为宵禁在灯会的这几日取消了,所以即便到了此时,依然还有无数游人被这节日欢闹气氛所渲染,不愿早早的回到家去。 我笑着放下了帘子,刚回过头去对上了?一直望着我的目光,不觉微微红了脸。 “你可是有话要问我?” 没想到,是?先打破了这有些暧昧不明的沉默。 就知道,我心中所想?都能一眼看得分明呢。 “让罗恒知道你是萧?,这样,真的没关系么?” 罗恒是个聪明人,我担心将来若是他见到了公主,不知他会不会将公主与萧?两人做一人想。 ?听出了我言语中的忧虑,轻柔扶着小雪儿的后背,微微笑着说道: “我既然这般做了,也自是不惧那般后果,更何况……” ?欲言又止,我不禁投以疑惑的目光。 ?知道我好奇心起,非得弄个清楚明白不可,觉得索性还是讲话挑明了好,也省得这冤家回去后对自己纠缠不休…… 只见琬儿微笑着望着我,随即口中淡淡的说出这句话来,道: “更何况这世上没有多少人会相信,庙堂之高坐而论政,沙场之上斩将夺旗之事,女子,亦可为之。” 闻言,我先是一愣,随即抚额,忍不住发出爽朗的笑声来。 世人皆道,燕云龙骑卫少帅萧?,雄才大略,极善用兵之道,且略不世出,大谋不谋,临机制敌,出奇制胜,乃不世出的一代名将,当真是诚不我欺也。 “还真是如此呢。” 牵住了?的手,此生可与之为伴,我只觉得无比的骄傲与自豪。 …… 247、洛州立法 御史中丞高辰昨晚在洛阳策划做的第一件事在第二天就引起了全城轰动。 你道他做了什么?他动了洛阳四大世家刘家的聚贤庄! 刘家以礼贤下士,仗义疏财, 好结交英雄豪杰而闻名于江湖, 而家中以刘氏三兄弟为主事,以大哥刘霖马首是瞻, 刘霖善外家拳, 十八般武器皆通,再加上个性豪爽, 恩怨分明,好养士,虽不及战国之时孟尝君养士三千, 可他的聚贤庄招揽了不少江湖好手,江湖人称“小孟尝”, 由此可见他在江湖之中的威望;老二刘瑞研桑心计,利析秋毫,因极善理财,是刘家名副其实的管家;而老三刘哲谋略过人,人送外号“小诸葛”; 在四大世家之中, 刘家在虽然地位威望不及百年士族的宫家, 可在江湖之中却是极富名望, 江湖中人都以能结识洛阳刘家三兄弟为豪, 而洛阳四大世家为何能常年盘踞着北派武林魁首的地位,也与刘家多年的苦心经营脱不了关系。 而这座刘家建起的聚贤庄,收容的便是江湖之中颇有名气的一群三教九流,奇人异士, 聚贤庄盛极之时,就连当年北齐官府衙门都不敢轻易得罪,却在北齐覆灭之后,由一个北魏来的御史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将聚贤庄给一锅端了,这如何不轰动全城? 说一锅端了也并不确切,确切的说高辰是精心策划了这起兵围聚贤庄,在一夜之间以迅雷不急之势便将一直藏身于聚贤庄的十几个狂悖之徒,害群之马给一网打尽,而后这些人被投入了监牢,候监待审。 这回,刘家怒了。 他们原本是想借着宫家一年一度的宴请盛会会一会这位传言之中的北魏新贵高辰,顺便观察此人品行究竟如何再做计较,因为从他南下洛阳之时,便有传言高辰有针对洛阳四大世家之意,所图者不过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警惕后来罢了。 毕竟空穴来风,刘家能成为屹立百年之大族,北齐君臣都没能奈何得了刘家,一个小小的北魏御史中丞,又能如何?所以打算以不变应万变,却没曾想,高辰倒是先下手为强,兵围聚贤庄拘押了不少庄内英雄,这不是当众打刘家的脸面么? 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 在酒宴上苦等高辰等人不至的刘家人,在听到手下人匆忙赶来禀报聚贤庄突变之时,兄长刘霖气得不顾众人规劝,摔杯砸碗,拂袖而去。 第二日大清早,刘霖便领着家奴门客,几十个人浩浩荡荡的就往监牢这边来了,刘霖的用意很简单:他的人如何被高辰抓过来的,他就要高辰如何恭恭敬敬的把他们都请回去! 刘霖这么大阵战,很快就吸引了洛阳城中的百姓纷纷前往一观究竟,没过多久,这监牢大狱四周就被来人围堵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大家都是来看这位名动天下的北魏御史中丞高辰如何应对刘家大当家的刁难的! 可令刘霖没想到的是,他们的人马才到这监牢大狱,却见一身整齐公服的高辰早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了,陪同的却只有相关刑曹官员、录事以及相关衙门吏员,倒像是他把衙门给搬到这监牢大狱门口了一般…… 刘霖见状心中气闷,这高辰明知他今日要来,却不将巡城军叫来助阵,这是在小看他刘霖不成? 刘霖袖中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既然高辰如此不讲规矩,那就别怪他刘霖下手不容情了。 刘霖气势汹汹的走向前来抬手抱拳,言道: “高御史好大官威,敢动我聚贤庄的人,当真以为我刘家是好欺侮的么?” 这刘霖身高八尺,身形魁梧有力,人还未走近,便能感觉一股威势逼人,这时候我才觉得江湖人称刘霖有万夫莫挡之勇果不诓人,这般勇武,难怪就敢带着几十人来闯这监牢大狱了。 看对方举动便知来者不善,可我还得以礼相待才行,作揖回了一礼,面露善意微笑,好言说道: “想必这位便是刘家大当家,高辰失礼了,久闻大当家的豪气不羁,义薄云天,高辰今日得见,才知所言非虚,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刘霖见我对他的态度还算谦和,心中怒气也有所压制,觉得非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不要在明面上与官府作对的好,只要高辰将人给放了,再于众人跟前向他刘家人低头谢罪,挽回刘家的颜面,他刘霖也自不会再与他为难。 “高御史还请恕罪,刘霖乃一介武夫,不懂那些官场上的客套话,咱们今日就面对面讲话挑明白了,刘霖此来,就是来向高御史要人来的,这人,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刘霖边说着,边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了。 我脸上依然挂着那抹似笑非笑的面容,垂手而立,面对刘霖的质问,只是清楚的回复了一句,摇了摇头道: “这人,有人不允高辰放呢。” 刘霖闻言,怒而拂袖,吼道: “什么人?” 刘霖就不信了,什么人如此大胆,竟敢在洛阳明目张胆的与刘家为难! 我转而一脸严肃,正声言道: “国法不允,苦主难容。” “什么?” 刘霖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有些弄不明白我再说的是什么了。 看到刘霖神色表情,我也能猜到几分了,这位江湖人人敬仰的“小孟尝”居然也是一个被自己手下人给蒙在鼓里的人,他的不拘身份、热情好客换来的却是一些卑鄙小人的蒙骗利用,我也不觉为这般豪气的人物而不值了。 “刘大当家就不想知道,高辰为何要发兵围困聚贤庄,又为何要不惜一切也要将藏身于聚贤庄的这十几位江湖草莽抓捕归案么?” 听到我如此发问,刘霖心下忽地有些不安起来,以前老三刘哲曾提醒自己的话语不知为何在此时印入脑海,那时候自己根本每当一回事,只觉得人之相交,贵在坦诚,他刘霖自认为真心待人,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之事,而来投奔在自己门下之人,都是江湖声名在外之人,怎会是那等作奸犯科之辈?他不信! 反观这高辰,既身为北魏官员,当然只会为北魏朝廷着想,想要乘机剪灭洛阳四大四家之心昭然若揭,比将起来,他当然是更信任曾随着自己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更甚了,又如何能信这口腹蜜饯之人所言? “你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们一清二楚,不过是想要借机发难,对付我洛阳四大世家,告诉你,别痴心妄想了!” 听到我在他人口中竟是如此善用诡计,图谋不轨之人,我有些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虽然我确实有整饬豪强之心,可这等下作手段却也是我不屑为之的,更何况,想要真正整饬似洛阳四大世家这类的豪强,这类下作之法实在只是治标不治本之法,也就是用效根本不大,我是不会做这种费力而又达不到目的之事的。 我不禁哈哈一笑,言道: “刘大当家稍安勿躁,高辰是否成心为难四大世家之事姑且不论,今日刘大当家既为高辰拘捕的这些不法之徒而来,那高辰今日便在这监牢大狱之前开衙审案,广而告之,将案件的来龙去脉审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若是高辰有纵法枉法之举,不劳刘大当家出手,自有国法圣裁,高辰甘愿伏法,人神共鉴!” 刘霖闻言不禁脸色有异,却没想到,高辰竟然是要当众在此地开堂审案,他要审的犯人,就是昨晚他在聚贤庄逮捕的那些人么? 不待刘霖说些什么,紧接着我大吼一声,道: “有请法神!” 法神,即为上古神兽獬豸,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是法家心目中的神兽。 很快,衙役们便将这座上古神兽的雕塑抬了上来,随即,在场的刑名官员在我的带领下恭敬的参拜了法神,将方才自己若有纵法枉法之举便甘愿伏法的誓言在法神跟前再度郑重起誓。 围观之百姓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官员如此煞有介事的敬拜法神,都被这以庄重严肃的仪式给震慑住了,陡然间想到了传言之中的邺城大刑,据从邺城回到洛阳的人说,当时的行刑场景也是如此的庄重严肃,开始没有人相信高辰会真的处死那些曾经是贵族士大夫的北齐官员的,可当真瞧见了那不过一瞬间,上百颗人头就这样落了地,所有人都震撼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了…… 现在这番情景,难道,高辰也要在洛阳杀人了不成?! 而高辰说的法,究竟是什么东西啊?他说的法是不是与以前官府颁布的法令别有不同,不仅仅对民用法,对官也可会一视同仁? …… 而众人心里的疑惑,在高辰将案件审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之后,所有人的心中都被法律的威严与不可侵犯而深深的震撼了,高辰昨晚在聚贤庄下令逮捕的那十几个人,当真没有一个人是被冤枉的,这些人的前身不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便是人面兽心的不义之徒,各个都身怀血案,屠人满门,而且有几个人残忍的作案手段都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了,当真是死有余辜! 当高辰依照罪行依法宣判这些人罪行当斩之时,在场之百姓不禁发出阵阵欢腾雀跃之声,忍不住高声赞扬高辰判决公正,大快人心! 面对种种的物证与幸存苦主喊冤,刘霖震惊的都说不出话来了,他真没想到,这些人改名换姓之后用着那些不义之财来洗白自己的过往,与他结交也不过是想要得到刘家的庇护,就这样,聚贤庄逐渐成了这些人面兽心之人藏污纳垢的绝好容身之所! 刘霖恨不得当场便将这些江湖败类给击毙,却被我当以国法处置为由加以劝解住了,刘霖此时面露惭愧之色,是他识人不明,所信非人,进而做了这等助纣为虐之事而不自知,实在是罪责难逃,随即单膝跪下向我投案,惭愧言道: “刘霖有罪,不但识人不明,还错怪了高御史,刘霖愿受惩处,绝无怨言。” 我忙起身亲自将刘大当家的扶起身来,宽慰道: “刘大当家乃真英雄也,虽说你也有用人不明之过,可真正犯下罪行的并非是大当家你,而且圣人亦有云:不知者无罪。大当家无需如此过于自责。” 刘霖颇为感慨的看着我,言道: “刘霖今日方知法为何物啊!今日高御史宽容大量不予惩处刘霖,可刘霖心有所愧,于心难安,刘霖以家法百鞭为惩,此后自当引以为戒,绝不再犯,也会亲自妥善安置苦主,以补亏欠。高御史为我刘家清理门户之大恩,刘家谨记于心,他日定当图报!” 我闻言,也越发敬佩刘霖果真是个恩怨分明的英雄人物啊! “来人,将铁鞭请来!” 刘霖大吼一声,便脱下了自己的外裳,露出那一身健硕却又布满伤痕的身板来,这就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家法了! 家中仆人知道刘霖说一不二的个性,拿了铁鞭过来,却又迟迟不敢执行家法,这铁鞭惩戒只有家中有人犯下死罪之时才会执行,这一鞭下去往往就是皮开肉绽,血肉横飞,从来没有人可以活着挺过百鞭。 “家主,这……” 刘霖怒目而视,吼道: “这是家主之令,谁敢不从,家法处置,给我打,狠狠的打!” 家仆得了死命令,立马抖擞精神,喊道: “是!” 随即,那铁鞭入骨之声令人闻之不觉悚然,而不过十鞭,刘霖后背就已经是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令人不忍直视,可他却依旧咬牙坚持着,就是要让自己死死的记住今日的教训。 我看到此情此景,也不觉心惊肉跳,这百鞭下去,即便刘霖是精皮铁骨,也禁不止这般毒打的啊,只怕这样下去,是要出人命的。 眼瞧着三十鞭后刘霖便难以支撑着将要倒地,我立刻喊停了那执行家法的刘家仆人,斥道: “法神座前,岂容得尔等私授刑罚,罔顾人命,速速退下,否则依法论罪。” 那仆人吓得乘机立马停了手。 随即,赶紧吩咐手下人,道: “快,立刻将刘大当家抬下去医治,好生照看着。” “是,上官!” 很快,就有人仔细背着刘大当家的寻医治疗去了,而他的手下也立马跟了过去。 看着此情此景,我不觉悠悠的叹了口气,这洛阳之行,注定不是个轻松的差事啊! …… 248、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陈小鱼帮我们找的宅子,虽说比不得猎庄那般宽敞, 却也是主客厨厅等一应俱全, 屋舍布置雅致不落俗套,关键是离办事的衙所也近, 租金也还在可承受的范围呢, 毕竟此行来到洛阳也为公干,待处理了一应琐碎之后还得尽快赶回都城向朝廷复命, 所以在看过这所宅子之后,几乎没怎么迟疑,就决定暂时居住在此处了。 我才刚才新上任不久的洛阳最高长官洛州牧宴请任下官吏的酒宴上回来, 刚到客厅就听到陈小鱼正滔滔不绝的向?诉着苦,言语中都是对我这几日在洛阳的所作所为而引发的不良后果表达强烈的不满, 我在门口听着,也都为陈小鱼感到委屈得不行,没办法啊,她如今的位置刚好就夹在了我与洛阳四大世家之间呢,无论胳膊肘往哪边拐, 还真是有些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呢…… “好啦好啦, 知道你受委屈了, 都跑到?这边来告我的刁状啦, 就算是想要定我的罪,是不是也该容我这个‘主犯’先申述一二啊!” 阿正随着我一道走了进来,我边说着边将梁冠解了下来交给了阿正,因为在场的都是自家人, 也就没有其他的顾忌了。 “哎呀,咱们的高御史回来了!高御史最近刑狱断案,风头正盛,我一个升斗小民,哪敢给您定罪啊?” 看到我走厅来陈小鱼倒也完全没有告状被当事人抓个现行的紧张和尴尬,因为她本就是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在?面前告状的么,何所惧载? “你这是生气我了?!” 我笑着反问了一句,顺道取笑了一下陈小鱼的小心眼,我只是略微触动了刘家,她就这么大反应,若是我心血来潮再弄个大手笔来,她还不得跑过来同我拼命了? 脱了梁冠后,我又想着得把这身公服给换下来,这都到家了,还是打算换身常服更舒适一些了。 “?g,你这才刚回来一身寒气,先烤烤火,祛了寒气后再换常服。” 一看见我动作的?便知道我想作甚了,忙不迭开口提醒着,免得我染上风寒。 “哦,好。” 我很受教的点了点头,便乖乖跑到火盆边烤火祛寒。 陈小鱼见我如此乖觉,倒是瞧得一愣一愣的,这回也算是知道什么是一物降一物了,跑来向主上告状果然是最明智的决定。 “今日无需再外出忙公事了?” ?见我一回来就想要换下公服可不似平日作为,只因我这公事是从早忙到晚的,哪里见到如此闲暇过,故而由此一问。 我沉吟片刻后,回道: “应该是不用了,毕竟忙着了公事,我也得乘着空闲时多陪陪家里的。” 说得倒似实诚,可陈小鱼可不吃这一套,一副了然的模样,嘴角不觉上扬,得意笑着说道: “一回来就想着换公服,莫不是新上任的洛州牧酒宴上的美酒格外香醇?我可是听说了,这位洛州牧府不仅收藏着甘美香醇的好酒,就连府中歌舞伎妙曼舞姿十分惹人怜爱,在船楼花舫之中也是少有比肩的!” 一闻言,我忍不住做贼心虚似的咳嗽了两声,陈小鱼还真不愧是深谙官场宴饮觥筹交错之间门道的人,什么都逃不过酒色财气这种东西啊! “哦,原来如此呢。” 难怪今日不用忙碌公事,原是管事官员都应该参加了这次侍宴去了,自然便得了空闲了…… ?微笑着,露出来的却是许久未曾一见的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苦笑着摆了摆手,解释道: “美酒确实是格外香醇,你们也知道我好美酒,所以喝得急了倒是把酒给洒了,公服也打湿了,便只得辞谢了洛州牧的好意,赶回来换身衣裳。” 居然用这么俗套的办法推脱了酒宴,陈小鱼都有些啧啧称奇了。 望着?脸上那抹笑容的寒意逐渐有了缓和之势,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虽然这避开酒宴方法是俗套了些,可比起让自己身上沾上其他女子的脂粉气,还不如酒气来更安全一些啊! ?给了我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随即向正吩咐道: “阿正,给你家公子备身换用的常服。” 听到?的嘱咐,阿正恭敬点头称是,随即便退下去备衣物去了。 对上了?的目光,我不禁微微一笑,道: “说起来你们可记得我们入洛阳之时,在邙山脚下不是碰巧遇到领兵前去剿灭流寇的罗恒么,因为有他及时赶到,这才在流寇手中救下了几十条无辜百姓的性命,说来也巧,那日洛州牧的女儿长宁郡主也在其中。” 最来战乱之局才刚见平稳,一些逃兵或者亡命之徒流亡成寇,乘着战乱纷纷,光做那些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勾当!而近来洛阳城外常有流寇出没,搅弄得人心惶惶,罗恒奉命前去剿杀流寇以平民怨,便有了这段巧遇之事。 而这位新上任的洛州牧萧昀也是皇室宗亲,与现在担任邺城牧的卫王萧昭平辈,受封赵王。 在接到朝廷册封为洛州牧后,赵王未作停留即可动身前往洛阳赴任了。待在洛阳安定下来后,便着人于年后接家人来洛阳团聚,而这位长宁郡主自幼便聪慧机敏,兰质蕙心,赵王在六位子女之中唯此一女,故而格外疼惜,对其甚为爱护,这在都城之中是人所共知的。 “这般说来,罗将军可是好事将近了?” 陈小鱼立刻便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罗恒因缘际会救下了长宁郡主,加上此人本就是个少年英雄,兴许还真能成就一段美女配英雄的佳话也说不定呢! 我也觉得会是如此,因为在今日的酒宴之上,从赵王对罗恒的态度之中就能瞧见一二了。 “很有可能。” 我边说着,边度步来到?身边自然而然的坐了下来。 ?闻言却是笑而不语,她对这位妹妹的性子还是略知一二的,所以在此事上她不予置评,娴熟的拿起红泥小炉上早已煮好的奶茶,亲自为我倒了一小碗后置于我跟前。 大冬天的能够喝上一本热腾腾的奶茶,也是一种难得的闲适享乐啊。 而恰好此时,紫玉丫头将几样可口的点心端了上来,身后阿正那小子也跟着打下手,将这些点心按照次序一一轻置于桌案前。 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虽然我是去赴了酒宴,可因为本就不喜欢那类的应酬,所以借故早早的就退席了,自然是来不及用上什么吃食的,不免向紫玉丫头投以感激的目光。 紫玉却十分爽朗的说道: “这些是主上吩咐紫玉提前为公子备下的。” 闻言,我忍不住会心一笑,看来,?早就知道酒宴之上我会坐不住早些回来了,果然,我这辈子是逃不出她的股掌之间咯。 “好了,都别忙了,坐下吧,阿正,你也坐下,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我言语中颇有些语重心长,紫玉也没了平日里的无所顾忌,与阿正一道并肩跪坐了下来,听我差遣。 我与阿正这对主仆也是许久都未曾如此郑重其事的对过话了,虽然阿正在历练中也开始有所成长,而且越发有一个管事该有的从容与气度了,可有些事情我还是得提点他,并且让他铭记于心。 “阿正,这些日子以来,借故前来拜访之人多否?” “很多。” “你可都能妥善应对?” 阿正认真思索了片刻后,道: “尚能应对。”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道: “好,从今天起,你叫高正,是我高辰真真正正的管事,以后这类事情你可自作决断,不必事事过问于我。” 阿正闻言,受宠若惊,这句话的意思是他有资格成为公子的管事了么? “公子爷,我……” 阿正紧张得说话都有些结巴了。 “怎么,不敢任事?” 感觉到身边紫玉望向自己的目光,阿正涨红了脸,忙不迭点头说道: “敢!” 这个字说得倒是挺干脆的。 “好,以后在公主府,除了紫玉丫头,其他人都归你管,若有事不决者,便去请教紫玉丫头。” “是!” 紫玉听到此处,脸上也不觉染上一抹红晕来。 “还有一件事,你需谨记,你家公子官位越高,想要对付你家公子之人所用手段也会层出不穷,这些人如何对付你家公子,就会如何对付你,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你当以叔父曾经之管事高福之结局,引以为戒,切勿行差踏错,以免将来追悔莫及!” 不是只有明枪暗箭才能杀人,名利场温柔乡也是可以置人于死地的,这就是我要告诫阿正的话。 阿正闻言感触颇深,两行热泪流淌,顿首而拜,信誓旦旦的说道: “阿正定然谨记公子所言,绝不敢忘!” 我有些欣慰的点了点头,随即示意阿正起身,道: “好,起来吧,你先退下。” “是,公子!” 随即,阿正忙擦了擦眼泪,缓缓起身,恭敬退后几步才转身离开了。 我定眼望着紫玉,微笑着说道: “紫玉丫头,可否等阿正三年?三年后你若对他有意,且他也能守住今日的誓言,做到初心不负,那你,可愿给他一个机会?” 紫玉闻言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公子这是在代阿正向自己提亲了?! 顿时羞涩得满脸通红,紧张不安的望向了?,?回给了她一记温柔的微笑,柔声言道: “随着你自己的心意走也便是了。” 紫玉红着脸微微沉吟了片刻,阿正他确实是个好人,感觉自己对阿正其实也并没有很讨厌,而且自己是一辈子都要伺候在主上身边的,若是因为要婚嫁最终不得不离开主上,她宁愿一辈子都不嫁人了。 或许,真的可以给阿正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吧! “紫玉愿意!” 紫玉回答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坚定。 我和?都很开心,这回总算是为阿正那个臭小子争取到了一次夺取佳人芳心的机会了。我这个主子,也真是为他操碎了心啊! 阿正和紫玉就不用担心了,接下来也就剩陈小鱼了…… 随即我若有所思的盯着陈小鱼看,陈小鱼心中顿感不妙,忙转移话题主动开口言道: “诶,既然公子提到了邙山,那……那件案子公子查勘可有眉目了?” 陈小鱼居然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呢,真是难得! “说到那件案子……确实有些眉目了。” 我淡淡一笑,决定这回暂且放过她,将注意力转向这起重大的谋杀案件上去。 这些死者的尸体都是在邙山脚下发现的,毕竟正值战乱,会发现尸坑挖出无数具无名尸体那也是常见之事,只不过这次发现的十几具尸体并非都是无名之人,有些还是洛阳本土人士,最后户籍勘验,可以对得上身份姓名之人有十人,这其中就有几个互为亲族,虽然这些人形貌体格迥异,可他们都靠着做同一件事儿来养家糊口干着相同的营生那就是盗墓! 因为正值寒冬,尸体**的速度很慢,身上的致命伤清晰可见,皆是被兵士所持有的常见兵刃所砍杀,有经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一场集体杀戮,这样做的目的,多半也是为了杀人灭口。 与盗墓有关,又是被兵士所杀,死亡的时间并不算长,这一些列联系起来,我几乎就能断定,这案子定与独孤家有关了。 洛阳邙山,历来都是无数帝王将相理想中的埋骨之所,可自墓葬开厚葬之风以来,盗墓、毁墓之事便层出不穷,而且不是仅仅只有盗墓贼会盗墓,就连一些朝代的帝王将相都有做过类似的盗掘古墓之事。 而独孤家这回如此胆大妄为的盗掘北邙古墓陵园,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那招釜底抽薪断了他们大部分财路,而最重要的原因还在于这群人的贪婪之心! 既然发现了尸体,那按照刑侦程序,是需要有关部门依照苦主申述立案审查的,可因为这群死者是盗墓贼,无论在哪一朝,盗掘有等级的古墓特别是帝王陵墓都是灭族的重罪,所以没有人敢来认领他们的尸身,而没有亲人认领也就无法确认他们的身份,这些人也就成了无名尸体,久而久之转为无头公案,这种案子到最后都会被销案然后不了了之。 这件案子难办,不仅难在没有人敢出头为他们伸冤,递交诉状,也就是无法立案;更难在此案的真正凶手现在朝廷还动他不得,如今北魏内忧外患,此时若是贸然触动州镇,会有颠覆朝堂之危,不得不敬慎为上。 可这案子,我觉得非立不可! 而恰好的是,死者当中有个在盗墓这行当颇有名气的唤凌老二的人,就还有一个儿子在世,且人就在洛阳! 盗墓这行生,因为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且古人认为搅扰地下亡魂是极损阴德之事,所以这群人行事极为隐秘,且很多都是寻龙点穴,自成一派的高手,他们对古墓的方位以及大小甚至是年代都有自己独特的辨别方式,通常只要为他们提供出手的便利,几乎就没有他们探不到的墓,这也就是为何独孤家会用他们的原因了。 盗墓者多为两人一队,且两人互为信得过的亲属关系,却从不见父子,其间,两人中一人下墓一人望风,这般搭配行事不仅便利也可策安全,若非如此,倘若其中一人起贪欲之心那此行必将有去无回。 盗墓也有盗墓的规矩要守,可独孤家却是个不懂得守规矩、无法无天的大盗! 今日我若股息独孤家盗掘古墓之事,他日他独孤家若是要窃国难道也要听之任之不成? 所以当即我便着人去寻那凌老二之子到底身在何处?此子倒也机敏刁钻,仿佛知道有人在寻他,竟伶俐得如同地洞老鼠一般四处逃窜,找寻起来令人颇为头疼,最终还是请?帮忙出手,费了许多心思才确认他以下等仆役的身份躲进了刘家的聚贤庄,此处确实是绝佳的藏身之地! 之后,乘着兵围聚贤庄之机,浑水摸鱼,乘乱安排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躲在聚贤庄中凌老二的儿子,而一个下等仆役失去踪迹,根本没有人会去在意。 所以人现在已经在我们掌控之中了,而我也从他身上获得了意料之外的信息,一座被凌老二无意间探到的奇特的古墓! 从墓中出来之后,凌老二故意隐瞒了在这座古墓中的奇特信息,除了带出了墓中一些值钱的物件,却并没有向独孤家汇报他所见到的异样之处,并且将偷偷从古墓中带出来的物件交给了他的儿子,也因此,他的儿子在凌老二身死之后遭到追杀,逼得他四处躲避! 而这样东西也一并落入我手了! 你道这物事是何物?这是一块拓印过一块墓志铭上字迹的布帛。 墓志铭一般由志和铭两部分组成,志多以散文撰写,叙述的是墓主人姓名,籍贯,生平事略;而铭则用韵文概括全篇,主要是对墓主人一生的评价。发现了墓志铭,便相当于知道了墓主人的真实身份! 原来便是凌老二舍命也要偷出来的东西啊,也难怪了,除了这可以当作贴身衣物骗过搜查兵士眼睛的布帛外,其他再如何值钱的宝物也根本偷不出来啊!可这是不是也代表着,这布帛比那些墓中的宝物都更有价值呢? 当我看到这幅布帛拓印着的这篇墓志铭之后,却感觉这篇文中内有乾坤,而这位墓主人的身份却比想象中的更加扑朔迷离…… 249、前朝旧事 机灵的陈小鱼急忙开口询问道: “公子可是查到了那墓主人的真实身份了?” 看到心急的陈小鱼,我不觉微微一笑, 道: “这墓志铭上不是写得很清楚么, 此人名叫王锡,是前朝官拜正四品上的武散官忠武将军。” 陈小鱼愣了愣, 她原本就猜测这篇墓志铭没有这般简单, 不然公子也不会如此重视了,可现下听到公子的答复, 略觉失望了。 “就这么简单?” “当然……没那么简单啦!”忍不住戏弄了陈小鱼一回,示意让紫玉丫头将那布帛拿了出来,略微收拾了一下桌案便将布帛铺展开来, 看着这篇文章说道:“看看这篇墓志铭出自何人之手?” 陈小鱼顺着思路往文章的开头部分一看,除了墓主人之名外, 居然真找到了令一个人的名字孙愈之。 陈小鱼沉思许久,脑海中一直在搜索着前朝之中是否有名为孙愈之的大家,一时间竟也没能回想起来,可一看到这篇文中笔迹舒展劲峭,可见书写之人运笔稳健, 骨力深藏, 刚柔相济, 别具一格, 俨然是为书法大家。 “孙愈之?难道是被誉为文章巨公、书法大家的一代文豪孙怀?!可他不是……” 陈小鱼恍然大悟,可这位文坛巨匠并非前齐朝代之人,而是比北齐与北魏还要早的…… 陈小鱼话说到半截就说不下去了,颇为顾忌的看了看?, 最后还是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看着陈小鱼那有话不能说的窘迫模样,我都有些忍俊不禁,笑着说道: “不愧是饰文斋的幕后掌柜啊,真是一语中的,此文确系出自前晋孙吏部孙怀之手!” 陈小鱼见我毫无顾忌的将‘晋’这个曾经存在过的国号吐露了出来,脸色都不禁微微有些发白了。 晋这个国号在北齐之地几乎便是个禁忌,因此而丧命之人不计其数,所以没有人敢轻易提及;而在北魏虽不像北齐这般讳莫如深,可北魏君臣也不愿轻易提及,因为这涉及到了一个政权是否真正合乎礼法,是否是真正的承天应命而生的,触动到根本的问题! 这件事的源头是几百年前甚至是更遥远的前朝旧事了,那是一个北方国号为‘晋’的国家的灭亡为开始,另两个新兴政权‘魏’与‘齐’取而代之并延续几百年至今都还未正在结束的故事。 而陈小鱼为什么不敢轻易提到‘晋’,是因为她知道北魏与北齐的开国之君都曾是晋的臣子!谋朝篡位,乱臣贼子,这是两国历代君主不管愿与不愿、无论多想隐瞒或者掩盖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提到这桩旧事,?的脸上也没了之前的淡然,后世之人所看到的史载不过是北魏与北齐的先君覆灭了晋,诛灭暴君,救万民于倒悬,乃正义之师。可这其中的本真,身为北魏皇室中人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北魏与北齐的开国之君将原本是属于晋的国土一分为二,而后又各自征伐了几百年之久,直到现在北魏终于覆灭了北齐,这其中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太大了,而这个曾是晋国都的洛阳,就见证了这个持续了几百年之久无数血泪所铸就的宿世仇怨! 现在,就是斩断这条宿命锁链的时候了…… “我北魏皇室本姓拓拔,开国先祖因功受封于晋国天子为魏王,并赐予国姓萧,自此我北魏皇室宗亲以‘萧’为氏。” ?缓缓道出这段过往,便是承认了北魏从属于晋国,定了君臣名分。 闻听此言,我为?的坦荡胸怀所折服,向她投以宽慰的目光,毕竟这已是陈年旧事,更与她毫无关系,我不希望看到她因此而自责或是心怀不安。 陡然间想起了那名唤无霜的黑衣女子恨恨地对着我与?说的那句话来。 萧氏家奴?!难道所指别有它意? …… 有些困惑及不安的望着?,我忍不住开口问道: “?,此番你随我来这洛阳,可还有其他要紧之事儿?” ?对上了我探寻的目光,沉默了片刻后才回应道: “洛阳此行除了护你周全外,还有何紧要之事呢?” 言罢,看到?脸上温和笑容依旧,听到她亲口所言,我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没有便好。” 我总觉得,这洛阳四大世家背后,定然隐藏着一个不为人所知的秘密! 看着眼前这篇文采与书法都属佳品的文章,我悠悠的道出了此物与洛阳四大世家孙家的牵连。 “这孙怀便是如今洛阳四大世家孙家的先祖!” 陈小鱼经此提点,立刻明白到这其中的关联,当时孙家并非晋国的上等士族,其在朝地位、名望远远不及世代公卿的宫家,而孙怀的仕途也并不顺利,最后也只做到了吏部侍郎,所以当时人称“孙吏部”,可他的文章与书法却是当时一绝,以当时孙怀在文坛领袖般的地位,即便谀墓金也就是润笔费高昂,慕名请他写墓志铭的人那也是络绎不绝,可现今孙怀流传后世观瞻的真迹却寥寥无几,而这个官拜正四品上的武散官忠武将军王锡,很有幸可得孙怀亲笔墓志,光是这篇拓印的帛书,若是为有识之士所见,那也是可以卖出高价的。 而看到这墓志所记载的时间上看,竟然与距离晋国被灭没几年! “都言洛阳四大世家情如兄弟,相互帮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极少见到四大世家之人互结姻亲的,原来缘由俱是在此呢!” 陈小鱼这才明白当年有世家子弟之间互生情愫可最终都被棒打鸳鸯的原因了,当时还以为是四大世家并未如同江湖传闻一般的和睦,现下看来是有更加复杂的因素参杂其间,其中起绝对主导作用的还是祖宗家法啊! ?听到陈小鱼的那番自言自语的话语,一句话便解开了她口中的疑惑之事,言道: “是因为九品官人法。” 九品官人法就是盛行于晋的官员选拔制度,随着州中正之设立,以及门阀士族的兴盛,九品中正制也便成了门阀士族巩固手中权势的工具。最后中正品第唯以血统为准,门第高即获高品,此时只须分别士庶高下便已足矣,中正品第只不过是例行公事,这就是所谓的“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势族”。 而九品中正的以血统为准的选官标准,也影响了门阀士族之间的嫁娶婚俗,以血统门第为高低贵贱之分,这样的影响一直持续到晋的消亡也未能泯灭,而承袭于晋的北魏和北齐两国,也承袭了晋的选官制度,自然也不能免俗,虽历经百年之久,各有制度变化更进,却依然还留有九品中正制度所留下了的旧俗,可见九品中正影响之深远。 而洛阳四大世家就是当年晋国所留存下来的门阀士族的后裔,他们谨尊着祖辈所制定下来的族规家法,以宗法制度为基准,凭借血缘关系对族人进行管辖和处置。这样的士族子弟,会将祖宗家法看得极重,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四大世家可以亲如兄弟,相互扶持,却没有通过最古老也是最有效的方式联姻,来巩固彼此的联盟关系了。 我和陈小鱼都默认一般的微微颔首以表赞同,随即我将自己发现的最重要也是最有趣之处指了出来,道: “而我发现最有趣之处,是在将洛阳四大世家各自的族谱推到与孙怀所处之时上下三十年间的范围后,再结合所查到的史料与世家传记,竟让我发现,四大世家其实在几百年前,便有了很深的渊源,而这其中的源头,还得追溯到晋亡国那年,而这一切还得从一个女人身上说起,一个出自于宫家的不同一般的女人……” 陈小鱼和紫玉丫头闻言都不觉瞠目结舌,这其中的关系实在是太过曲折复杂了,而让她们没想到的是,才短短的几日,公子便已推敲出这么多的讯息来,听得这段话的意思,公子仿佛是在说洛阳四大世家在这几百年间极力隐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而且这个秘密肯定与早已被覆灭的晋国有关! 可为何公子如此执着于探寻晋覆亡之事呢? ?被我按图索骥,追本溯源的本事给惊住了,原本被两国君主极力掩盖的晋国覆亡的真相不但被我轻易识破,而且我还能凭借有限的线索追查出更多的信息,很显然的是洛阳四大世家的底细也早已被我查得清清楚楚了,?突然为我这种不留余力的去做这件事的动机感到深深的忧虑…… “晨,为何你如此执念于去探究那个秘密呢?” 有些人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去守护着一个秘密,也许就是不希望这个秘密有公诸于众之日,既然如此,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不好么?为何一定要去探寻个究竟呢? 听到?低声询问,我便确定了?也是知道那个秘密的,她不想让我知道,而且她还骗了我,她此行来到洛阳,果然还有其他紧要之事要办! “因为,传国玉玺,就是在晋亡之时丢失的啊……” 查清楚了当年的真相,也许就能找到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这就是我如此执念于探寻那个秘密真相的最原始的动机! ?感觉到了我的心绪有些不稳,果断决议道: “小鱼,紫玉,今日议事便到此为止,你们都先退下吧。” “是,主上!” 陈小鱼和紫玉也明显得感觉到了我的异样,纷纷不再多言,行礼后纷纷起身告退了。 “晨!” ?主动倾过身来伸手抚过我的脸,忍不住柔声宽慰着,想要抚平我不稳的心绪,我想?应该是早已经察觉了,自从我见过宫家如夫人之后,心绪就很不稳定,极易波动。 ?很清楚这种感觉,因为她也曾经历过,就是在她得知兄长之死可能与皇祖母有所关联,她不顾一切的想要去探寻一个真相之时便似如此。那时候若不是碰到了这个冤家,兴许她也早已被那些所谓的真相给逼疯了吧! “?!” 一把将?扑到将她压在了身下,我的急躁与不安就这样毫无掩饰的映照在她明亮二头温柔的目光中,不知为何我无法再对视着她那温柔如水的目光,将头埋在了她的肩头,有些激动的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北魏灭了晋国又如何?是萧氏家奴又如何?是家奴的家奴又能怎样?那些我都不在乎,我在乎的人,是你!若是有人胆敢伤害你,无论他是谁,我都不会放过他的!” 第一次感受到了这冤家话语之中的杀意,这种杀意完全不逊于武人之间生死对决,且开始展露出了内敛深沉的谋略家杀人于无形之间逼人气场。 ?在这一刻才深刻的感受到,她,不再是以前的那个高辰了啊…… ?顺势往我腰间一带,一把便反客为主将我压在了身下,用一脸不甘的表情俯视着我,旋即俯下身来狠狠地咬住了我的唇! 在那一刻,我的思绪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可嘴角的疼痛和随即而来的血的味道还是让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来自与?的愤怒与不甘,这是来自于?内心之中的挣扎与不安么? 因为这是她第一次,咬着我的唇,直到咬出血来…… 250、血之盟约 血誓,是源于草原部族之间最为古老也是最为庄重的血之盟约, 代表着永不相负, 永不背叛! 我不知道?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吻我的,可当彼此的气息和彼此的血混合在了一处, 我才隐约意识到, 这一吻所代表的涵义是远比我亲手系在她手腕上的那根红绳还要沉重的东西…… 我的手无力的垂落身侧,几乎是放弃了所有的抵抗, 不能抵抗也根本做不到,因为我眼前的这个人是那个霸气威武令敌人闻风丧胆的燕云龙骑的少帅燕王萧?! 待到气竭分开,两人早已气息紊乱喘息不止, ?缓缓拉开了彼此的距离,伸手用拇指轻轻擦拭了一下自己嘴角的血迹后往嘴里一送, 嘴角微微上扬,愉悦的表情说不出的邪魅狂狷,她就这样俯视着望着我,眼中满是嗜血般的狂热…… 这是我从未见过的??! 感受到了我探寻而又略带疑惑的目光,?才逐渐恢复一丝神台清明, 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举措有些失态了, 只因为那时候脑海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 等到她注意到的时候, 事情已经发展成眼前这般情景了。 她方才狂热的想将眼前这个人变成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人,为此不惜动用了血誓! ?抚额,没想到自己失控居然是这般模样,感觉深锢内心的那股破坏欲突然失控了一般, 当真十分危险的紧! 一念至此,?的眼神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移开目光不再看我,逐渐起身坐了起来。 我有些愣神,对我来说?方才的举动令人触不及防,我没能及时体会到她心境的变化,而现在,我们似乎都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现在的局面,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是不是我方才所说的话语触动到她了? 我不觉暗忖着,也缓缓坐起身来神色也变化了几重,而被咬破的唇瓣开始有丝丝痛感传来,令我脑海中不自觉的便浮现出她方才激烈亲吻自己的情形,莫名的红了脸…… 啊,我方才是被?给强吻了么?! 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不得了的事情:萧?强吻了高辰?! …… 我红着脸呆呆的回望着?,而?却一副没事儿人的样子端坐原处,看起来泰然自若。 我不信她此刻的内心也如同她表面一般泰然,试探道: “这可不像你。” 一向冷静睿智,指挥若定的一军统帅,会做出这种失礼之举,确实是有些费人思量。 “我想做,所以就做了。” ?的回应也是霸气的,仿佛理当如此。 这感觉怎么如此熟悉?好像是我同元恪打架之时被皇祖母责问也曾这般说过…… 我顿时哭笑不得,她竟也会有如此霸道不讲道理之时,而且,我还真拿这样的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看到她我就有些脸色发烫,不觉面带羞涩,用着小女子般受了委屈般的口吻,问道: “你,这般对我……那,我该如何向我们家公主交代啊?” 神情自若的?在这个时候也有些冷俊不禁了,方才发生的事情这冤家想如何向公主殿下交待啊?而且这个时候了她想到的依然还是公主呢?诩不得不承认,她居然感到有些吃味了…… “我哪般对你了?” 为了报复一下眼前这个傻瓜,?决定装傻充愣,来个死不认账! …… 不要脸,这都是跟谁学的? 我一脸的不可置信,双手交叉置于胸前,对?这无赖的行径表达不满,气鼓鼓的说道: “?g,你……别以为你是公主的表哥,就能这般肆无忌惮!” 别以为我没听到,?在向罗恒介绍自己之时,是以公主表哥的身份自居的。当时我没有出声,也算是默认了这个身份,所以我小肚鸡肠的用此来借题发挥,乘机来强烈表达?同罗恒聊得格外投机却将我晾一边的不满! ?早已听出这弦外之音,却完全不吃这套,直接倾过身来在我耳边轻声反问了一句,道: “这样就算肆无忌惮了?那我若是无法无天,驸马爷,你岂不是还得担心自己会被本王给一口吞了?” 言罢,?这才意识到,这个冤家对自己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她竟然也会这招死皮赖脸,胡搅蛮缠的招式了,以前的萧?,可从不屑这等行径的。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吧,顿觉理屈词穷,这人我打不过我还躲不起么? “哼!” 我不甘心却又无奈的拂了袖,撇着嘴准备起身躲得她远远的去。 而?一伸手就揪住了我的袖口,愣是不让我起身,淡淡言道: “本王有让你起身么?” 好气啊,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燕王殿下这是要以势压人么?我都被殿下这般轻薄了,再不走难不成留下继续被殿下欺负么?我可没那么傻!” 什么能言善道状元之才啊,这时候我才知道什么是词穷无用,越发是小女儿家闹小家子气的脾性了。 “你既是本王的人了,那般也就不算是轻薄了。” ?竟然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外加自圆其说。 我露出惊讶的表情,情不自禁的脱口言道: “我什么时候成殿下的人了?” 叶晨也就不说了,我可是高辰! ?恰如其分的提点道: “方才,血之盟誓。” 我微微一愣,方才那吻果然不同寻常,挠了挠腮,顾左右而言他,道: “那怎么能算是盟誓呢?不是应该准备个牛角杯再放上三大碗血才算是……” 还未等我说完,?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短刀来啪的一声随手就丢在了案上。 “你想放个三大碗血以结成正式盟誓的话,也不是不可以呢……” 狠,算你狠! 我抖了个机灵,这被强吻比放上三大碗血什么的相比,自然是前者显得更温情脉脉了,我只不过是个文弱的书生啊! 搓着手我忙不迭的说道: “啊哈哈,殿下你说笑了,那当然算是盟誓了。” 我的反应都在?的预料之内,所以她应对起来游刃有余,无往不利。 “哦?既然如此,那你可算是本王的人?” 我整理衣冠后匍匐在地,郑重叩拜,以表臣服,道: “高辰是殿下的人。” ?拿过案上的那柄短刀从刀鞘中带出拿在手中把玩起来,随口问道: “此话,可是真心?” 我听到短刀出鞘的声音浑身不觉一颤,咽了口唾沫,忙回应道: “真,当然真,此乃高辰肺腑之言啊!” “哦?” ?早已将我的巧舌如簧的性子看了个透测,随口应了一声,便收刀入鞘,伸手抚过我的下颌再轻往上挑,看着我颇为秀气俊逸的面容,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本王倒有些好奇了,在爱卿心中,本王与公主殿下,何者最为重要?” 我微微一呆,只觉这问题太难了根本没法回答,也不能轻易回答,眼神都不觉飘忽起来…… ?见状忍不住抿嘴一笑,暗忖我一句不愧是只狡猾的狐狸,见我左右为难的样子,心中也是了然,若是再行逼问,只怕她得说出那番君臣之礼,夫妻之道来加以搪塞,可那些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答案,虽然自己都觉得这个问题过于胡搅蛮缠了,可萧?却突然很想知道,自己与公主之间,这冤家更喜欢的是哪一个了? ?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若我与公主是不同的两个人,那你,最喜欢的又会是谁呢?” 萧?与萧琬,真的是不同的呢! “我不能同时喜欢你们两个人么?” 我问得很认真,也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对公主和萧?都动心了,而且我也实在是分不清自己更喜欢哪一个多一些,若她们真的是不同的两个人,那我也许真的会在这两个人当中摇摆不定也说不定,这是不是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三心二意?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不觉有些慌乱了,竟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伸手轻抵在了我眉间,脸上竟是感慨却又颇感无奈的表情,言道: “我怎么就喜欢上你这样朝秦暮楚的‘负心之人’呢?” ?虽然语气之中故作伤感,还带着遇人不淑的哀婉,可心里却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伤情,因为即便是知道了这冤家在感情上的三心二意,自己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气愤不甘,因为心里就是知道,这世间唯有此人不会负自己! 从什么时候开始,萧?与萧琬,明明有着不同的人生轨迹,而不应该有所交集的人生却有了彼此交汇在一起的契机了? 听到?的这番故作感伤,我这才缓过神来,自己真的是太容易受到?的误导和引诱了,情不自禁的就往她设置的陷阱里面跳,这一切都是因为,在我心里对她有着无比坚定的信任! 不过,?也算是承认了她喜欢我了! 我忍不住得意一笑,主动伸手去牵住了她的,随即缓缓靠了过去,轻柔的将她揽在了怀里,她窝在我怀里很安静,而我很开心,因为她并没有拒绝,所以忍不住开怀说道: “那该如何是好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呢!” 闻言,?不觉微微一愣,萧?与萧琬原本不应该有所交集的人生,就是因为眼前这个人有了改变啊! 因为这家伙的一句“喜欢你”,因为即便是萧琬如此厌恶着的好杀嗜血的萧?也被这个家伙真心的喜欢着,所以在这家伙将“我爱你”的真心一次又一次的向自己表露出来以后,萧琬与萧?便达成了某种和解,内心也逐渐恢复了平静,两者也开始逐渐融为一体,成就了现在这个独一无二的萧?了! 其实,萧?就是萧琬,她们也都是同一个人啊! “那你有多喜欢我呢?” 不再纠结于这冤家爱谁更多一些了,?就是想听听,她对自己说出的那些动听的情话了! 我微微一笑,深情说道: “很喜欢很喜欢你啊,喜欢到神魂颠倒,茶饭不思的地步了……” ?轻笑一声,直接评论道: “胡说八道!” 闻言,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明明我说的可都是大实话她却道我胡说八道。可我知道,她嘴里说着不信,其实,心思却格外玲珑剔透。 抱紧了?,轻抚着她的后背,我突然明白到?为何要执意与我定下这血之盟约了,公主与高辰有婚约之盟,叶晨与萧?也有了今生之约,却唯独高辰与萧?却没有那般深沉的羁绊,?很显然并不满足于这所谓的君臣之仪,而她内心的不安是在突然意识到我身上的某些转变后忽然感觉有些无所适从,便有了那般激烈的拥吻与宣誓! 这个我深深爱着的姑娘啊,你可知道,我所有的改变,都是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好,想要好好的保护你,想要真正成为你的依靠啊…… 此时此刻与她彼此相拥,我内心的满足与幸福感是其他任何东西都无法代替的,我相信,她的感觉应该与我是一样的。 “人生短促,而日月如梭,如朝露之易逝,去难再返。你我所能做的,不过是珍惜当下,方不负这美好韶光。如果我的改变让你稍稍感觉不安了,那我们就像现在这般静静的抱一抱彼此,这样你就会知道,我喜欢你的这份心意,从未改变过……” 我真挚的情意与宽慰的话语,让?原本有些躁动不宁的心绪逐渐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回抱住了我,脸上是一抹动人的微笑。 “谢谢你,晨!” 两厢依偎之时,两人都不禁会心一笑…… “?,可不可以答应我,此次洛阳之行,不要去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儿;不要去我保护不到你的地方;不要离开我身边……好么?” “这些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你坚持要寻找传国玉玺的下落我不拦你,倘若有所异样,不许你轻举妄动,可听真切了?” ?边说着,边伸手捧过我脸来与她正面对视,要我给她个正式的承诺才肯放心。 我微笑的点着头,应承道: “好,我既是你的人,自是听你的话了!” ?莞尔一笑,忍不住轻轻掐住了我露出俏皮得意表情的脸,就是看不惯我得意忘形的模样! “那秘密,你是何时知道的?” ?知道我心思缜密,既然已经将洛阳四大世家的底细探查的一清二楚了,还提到了宫家的那位奇特女子,那这其中的关联想必也早已明白一二了,那这个在燕云龙骑卫统帅之间一代代传下来的秘密,想必也早已被我勘破了吧! 在?面前,我从不需要去刻意隐瞒什么,直言道: “其实在邺城之时,便有所疑惑了。此事也多亏了师兄,他不但给了我一份官员任事名录,助我选贤任能,尽快平稳邺城动荡局势;他还在言语之中对我提点,虽未曾明言,却也我多加留意一个人,一个在恭王宇文贽手下深入简出,身份成谜的一介布衣谋士,据说恭王之所以可以在前齐朝堂之上暗中搅动风云,此人居功至伟。后来我也着意派人去追查此人来历,奈何此人早已不在恭王府中了,查无音讯……” ?闻言,思忖再三,反问了一句,道: “靠山王宇文懿之事,可与此人也有所关联?” 聪慧如?,即便我未曾多说,她都能从中推敲出利害关系来,她在此时提到了靠山王宇文懿,只怕是对这等残害忠良的龌龊之举无法轻易释怀! “他既为恭王深为倚重的谋士,想必与此事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不禁轻叹了口气,继续问道: “所以,你怀疑,那个秘密与此人也有所关联了?” “还没有证据,只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洛阳四大世家中,当年除了宫家是最上等的门阀士族以外,其他三家无论品阶名望都远远比不上宫家,不是出于中中,便是中下品,而他们的家族在当时没有被前齐新朝如同其他多数上等贵族一般被剪灭,除了因为他们都并未跻身上等贵族且恭服新朝得以保全以外,最重要的还是后来得到了宫家的庇护,这应该就是这四大世家缔结深厚缘法的起始之点吧,而这其中真正的起源,还是因为那个被四大世家隐藏了几百年之久的秘密……” ?闻言沉默良久,也就是间接的验证了我的这段合理的推测与猜想了。 也是呢,当年发生在晋国洛阳皇宫之中的夺宫之变,是何等的惨烈与血腥,一夜之间皇城之内无论是皇室宗亲还是门阀世族大臣,还是卑贱的宫女太监都惨遭屠戮,血溅宫闱,而晋末帝在叛军攻入皇宫之前,便亲手将后宫嫔妃,公主帝女斩杀殆尽,待叛军攻入殿内后大骂眼前之人乱臣贼子后也挥刀自刭,以死殉国,而接下来的七日当时洛阳城中最为昏暗恐怖的七日,晋国皇室宗亲被赶尽杀绝,拂逆不从的门阀士族被满门屠戮,每日城中到处都在抓拿叛逆,无数无辜之人无端被牵连其间无端丧命,而策划了这场暴动的人,就是最后将晋取而代之的前齐开国之君! 亲眼见证了这段惨烈灰暗历史的人,除了这个计划最后的得益者们,还有就是这场动荡政变下得以侥幸活下来的人了…… 而这其中就有当时已被晋国天子封为魏王远戍边疆抗击突厥而侥幸逃过这场杀戮的北魏开国君主,他在齐主称帝一年后,以平城为都城,立国号为“魏”,成了北魏的开国皇帝,与北齐划黄河东西而治,分庭抗礼,而这位北魏的开国之君,也是北魏精骑燕云龙骑卫的缔造者! 而燕云龙骑卫除了是国家的守护精骑以外,历代的燕云统帅都遵奉着第一代燕云统帅的秘令,到了适当的时候去完成一个无比艰难的任务。 那么现在,就是完成这个任务的最佳时机了吧! “晨,这是我身为燕云龙骑卫统帅所必须完成的使命,也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你能理解我么?” 第一次,?向我提出了她的请求,虽然知道她将要去做一件危险的事情,我却感觉十分欣慰与欢喜,因为我终于可以与她并肩同行了! “我的命是属于你的,而你的命不仅仅属于我,也属于燕云龙骑,你记住啊,你还是燕王,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任何时候,都要好好保护自己,好么?无论什么事,我都会与你一起,共同面对!” “嗯,好!” ?微微颔首,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我们两个就这般静静的抵额相触,感觉此时竟是无比的温暖与安心…… 251、一念之仁 今夜,圆月高挂, 月明星稀, 一切都显得安稳平祥。 洛阳城内维持七日的灯火会也早已步入尾声,而官府也重新开始了宵禁, 虽然热闹过节的热闹气氛大减, 可这洛阳城内的治安却见大好了,因为之前那些喜欢寻衅闹事的刺头兵已经被严格管束, 稍有行为不检便会被军法处置;再加上前来巡视洛阳的御史中丞高辰来到洛阳之后,便在短短的时间内将衙内积压多年的陈年旧案整理出来重新加以审理,释放了大牢一大批匹被无辜、还有罪名证据不足的犯人, 准他们回家去与家人团聚,且惩戒了罪有应得之人, 这也就使得城内守法风气之一振。 每到了宵禁的时辰,敲响闭门鼓后,巡城关闭城门,全城开始实行夜禁,而主干街道上会有巡城士兵巡夜, 更夫打更, 按规定的间隔敲锣, 提醒百姓注意防火防盗。每到这个时候, 一般人闯禁行夜路是很危险的,因为违反宵禁令的人轻则拘禁,重则就地□□。 可即便如此,对于那些常年在外过着刀口舔血的江湖之人来说, 区区官府宵禁,他们还未曾放在眼中。 待到巡城队伍离开后,一群隐藏在黑暗中的黑衣人纷纷现身,不约而同的往附近的一座装点奢华的布庄聚集,不过片刻,就有十几个人将这处布庄围住。 这些人,都是受雇来替雇主杀一个人的,而他们要杀的人很显然就隐藏在这座布庄之内。 领头之人见召集的部下均以到齐,便下达了按照原定计划行事的命令,很快,这群人陆陆续续的越过高墙探入这座布庄的后院之中。 可这群人前脚才踏入布庄内,后院便响起了一阵清幽淡雅的琴音来…… 看起来,此次刺杀行动已经败露了! 领头之人心下一怔,既然如此,索性把心一横,将这布庄中的活物杀得一个不留! 下达了诛杀令,手下四散开来去搜索布庄内所有活着的人与物,这才发现这布庄内早已空无一人,而唯一看到的活物,也就只有后院亭苑中悠闲着弹着七弦琴的一位白发红衣女子了,而她对面,还有一个执着酒壶拿着酒杯潇洒品酒的蓝衣女子。 围上来的杀手们看到亭中悠闲自在的红蓝女子的身影后,不免面面相觑,亭苑中的女子究竟哪一个是他们要刺杀的目标? 伴随着优美的琴音转为铿锵之声阵阵传来,还未明白当前状况的杀手们只觉胃内一阵翻江倒海,随即都是一阵剧痛,五脏六腑便仿佛被什么东西瞬即击碎,眼前一黑,当即就喷出一大摊的黑血来…… “这是音波功……有……毒……” 有杀手认出了这是江湖失传已久的以上乘内功为根基,利用声音震碎人五脏六腑的诡异功法,而更为可怕的是,使出这等诡异功法之人竟还是个用毒高手! 可即便有人已经意识到这弹琴之人的可怕之处,却早已注定不会再有人活着从这布庄走出去了…… 很快,围杀过来的杀手一个接一个的吐血身亡,甚至有的人还弄不清楚状况就被耳中的那曲铿锵有力的琴音震碎心脉给夺取了性命,更别提那些死在剧毒之下的,只因为这白发红衣女子下得毒也是十分可怖无解的。 蓝衣女子带着微醺的神色,听闻琴音也不禁蹙眉,心中暗忖:这是七弦琴又不是琵琶,铿锵之力太过,音色便尤为显得刺耳,十分突兀,当真是聒噪得很呐。 对于这种有失演奏之人真正水准的音色,蓝衣女子实在忍不住了,不耐的说道: “你的琴技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差劲了?” 红衣女子的琴音戛然而止。 她今日本就没有弹奏七弦琴的雅兴,勉强为之自然是心不在焉了,可蓝衣女子的这句话便在片刻间挑起了她的好胜之心,想起上次她们两个拼内力还没分出个高低上下来呢! 红衣女子本就妩媚绝美的脸上不觉露出一抹恬淡的笑意,一头雪白的长发在月光的照射下整个人都显得越发惊艳动人。 红衣女子嘴角微微上扬,峨眉微挑,想着如此良辰美景定不能轻易辜负了去,不如做些有趣之事也好消磨这美好时光啊。 “难道……你也想我如同对待那些男子一般,用美妙的琴音来取悦于你?” 红衣女子的语气之中,竟是挑逗的意味。 蓝衣女子闻言表情都有些僵住,一想起她应对男子时的那种妩媚娇羞之态就忍不住浑身打颤,因为江湖传闻只要是见过红衣女子露出娇媚姿态的人都会心甘情愿为她去死。 当然了,毕竟是传言,绝不可尽信,不过并不是因为这句甘愿为她去死的话所言有误,而是因为这句话完全不能概括出红衣女子的手段与狠绝,她可将人心操控于手中肆意玩弄,人的感情更是她手中的提线玩偶,因为蓝衣女子已经看到过好几个口口声声说爱慕着她甚过一切的男子最后都为她付出生命的代价,她竟然连一丝表情的波动都没有! 这人要薄情到何种程度,才能达到她这般水火不侵的境界啊? 那时候蓝衣女子忍不住好奇问了红衣女子一句:这几个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你真心喜欢的? 结果红衣女子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道:真心为何物? 蓝衣女子哑然,自此以后,便再未问过类似的问题了。 …… 听出了红衣女子言语之中的挑衅之意,蓝衣女子不禁抚额,只觉头疼,回想起上次与她交手用音波功比划内力,就将整个金鼠门给灭门了,要是今晚在这出手,只怕这方圆之地,就得要生灵涂炭了! 抱了抱拳,蓝衣女子不想再继续做无谓的争斗,决定继续喝她的酒,道: “敬谢不敏!” 瞥了眼停外,尸体停得四处都是,空气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了,蓝衣女子微微蹙眉,这群受人雇佣的杀手还真都是群不怕死的,前仆后继追杀至此,当真是想找个清静的地方安静的喝杯酒都是件奢望之事了,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看到蓝衣女子脸上那抹不悦的神情,红衣女子便知道了她心中所想,忍不住笑着调侃道: “现在知道唉声叹气了?当时若非你一念之仁,也不至于留此后患!” 蓝衣女子听出了话语中的嘲弄之意,她和自己会被人如此契而不舍的追杀,却也是自己当时未能做到赶尽杀绝的缘故。 若说是一念之仁?还真不是如此呢! 蓝衣女子轻蔑一笑,当时在杀了霸刀门门主史扈之后,没有斩草除根,将他的儿子史骏一并杀死,倒并不是因为她的一念之仁,而是与史扈那站比想象中的还要凶险异常,她实在是没有心力再去杀史骏了。 因为那一战,是险胜! 史扈的外家功夫是蓝衣女子所遇到的对手之中最强的一个,当时她几乎抱着与之同归于尽的想法,千钧一发之时用了指禅功,一手洞穿了诗扈的胸膛要了他的命,而她也因此身受重伤,在病榻上躺了足足半月有余才下得床走动。 虽然此战蓝衣女子险些丧命,可事后她却觉得异常的欣喜与快慰,那是战胜绝顶高手之后的喜悦与欢快,因为自从她在江湖扬名之后,就已经好久都没有遇到合适的对手能让她再度感受到这种大战之后欢畅淋漓的感觉了。 真是痛快! “即便我没杀他,难道你就会放过他了?” 红衣女子的心性蓝衣女子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当时的她险些被那史扈羞辱,依照她睚眦必报的性子,定会要灭霸刀门满门才能倾泄心头之恨,又如何会放过那史骏? “你说得对,我自然是不会那般轻易放过他的。” 红衣女子只这一句话就包含了许多信息,这其中也包括她设计史骏逃亡一路寻求一些江湖人士的庇佑,而这些人很大一部分就是明绣坊明里暗里要清除的障碍,她顺势清扫,名正言顺,是幕后真正的受益者。 红衣女子边说着边舍了那七弦琴倾过身去夺走了蓝衣女子手中的酒杯,一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旋即一个转身,便落入了蓝衣女子怀中,纤细柔软的手臂顺势勾住了蓝衣女子的脖颈,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蓝衣女子的怀里带着一分多情几点娇羞,当真是我见犹怜,惹人无限怜爱啊! 可蓝衣女子却是一脸不解风情的神色,眉宇间还有了几分怒气,冷冷言道: “那可是我的白玉杯!” 原来不知何时,红衣女子夺过来的那只酒杯被她随手给掷了出去,一击便要了那死撑着内伤与毒力发作都想要与亭中之人同归于尽的头领的性命,而当那头领的尸身直直倒下之时,整只白玉酒杯就这样完整无损的镶嵌在了那他的脑门上! “哎呀呀。” 红衣女子伸出手来微微遮掩那故作惊讶受惊的神情,抿嘴笑着温声细语的说道: “方才着实没注意竟弄丢了你的白玉杯,很名贵么?要不,我赔你啊,唔,此行出来的匆忙,身边也没带上几件值钱的物件儿,要不,奴家以身相许,可好?” 边说着那妩媚动人的媚态便展露无疑,边伸手去挑逗眼前的美人儿。 蓝衣女子有些庆幸自己也身为女子,若是个男子只怕早已对眼前这尤物搅弄得心神荡漾,难以自持了。 及时出手往红衣女子腰间一点,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就不动声色的拆了数招,就连彼此的姿势都变化了好几重,起初是蓝衣女子坐着而红衣女子靠在了蓝衣女子的怀里,随即两人就对换了姿势,争斗也越发激烈起来,随着她们之间见招拆招比划的动作幅度也越来越大,不消片刻座椅都被踢翻了,就这样两人在小小的亭角内你来我往,又互不相让,而蓝衣女子占着下盘功夫扎实,小擒拿手用的出神入化,乘着红衣女子分神之际强上一步占据优势再扣住其腰间,稍加施力便将红衣女子带上了桌案压在了身下。 红衣女子不服,出手击其面门,却被蓝衣女子反手拆解制服动弹不得,这才不稍微安生消停了片刻。 蓝衣女子一招得手,笑着言道: “如何,这回可服了?” 这次比划她们两个都有所限制,只出了招式,并未刻意动用内力,故而有着深厚功底基础的蓝衣女子自然而然也便占据了上风。 “哼!” 红衣女子冷哼一声,就是看不惯对方得意洋洋的模样,丹田提气便是被逼得打算用内力动真格的了。 蓝衣女子怎会让她如愿,伸手摸向其腰间去点志室穴,知道这女人最怕的莫过于饶痒痒了,只要点住此穴,到时候看她求不求饶。 红衣女子早已探知了对方意图,情急之下多有挣扎,陡然间身后传来一阵裂帛之声,两人面面相觑都不觉微微一愣…… 这声音……难道是……衣裳……被……撕破了?! …… 此时此刻,万籁俱寂。 蓝衣女子心中暗叫不妙,只觉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兆,尽量不动声色的缓缓松开了红衣女子后,立刻施展轻功跃出了亭台。 她前脚刚走,红衣女子便缓缓坐起身来,脸上露出妩媚动人的笑容来。 “叶晗!” 随即仅听到红衣女子唤了那蓝衣女子的名字后,砰的一声,刚才还在完好的亭台片刻间便被抱着七弦琴飞身而出的红衣女子给拆得四分五裂了…… “你不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衣裳么?” 边冷冷的说着,红衣女子勾起琴弦一波夺命音刃便毫不客气的蓝衣女子要害击去,当真是招招致命。 美人么,就算是生气了,也是格外的好看,即便是到了现在剑拔弩张,你死我活的时候也不能没了美人的风范与气度…… 蓝衣女子身形矫捷,纷纷避过了那波夺命音刃,却也被迫得停下逃走的脚步,落在了附近的屋檐上。 看着这院中遍地狼藉,还有四处横着的杀手们的尸体,蓝衣女子觉得若是在此时与红衣女子大打出手只怕会引得城内巡城士兵前来,到时候看到这园中景象,怕是第二天就得成为这洛阳城中的一大凶杀案了,还是尽量不惊动官府私了的好。 蓝衣女子深知红衣女子的脾性,打算先打个感情牌拖延一二,用打着商量的语气,和颜悦色的言道: “梅雪啊,你那衣裳……我,我过些天赔你一件更好的,这事儿咱们私了,可好?” 只见红衣女子施展轻功也缓缓落在了对面处,半眯着眼睛瞧着蓝衣女子,微笑着反问了一句,道: “你说呢?” …… 蓝衣女子扶额哀叹,看起来,今晚她是不会好过的了…… 252、翻墙跃舍 这回子更夫刚过,都已经是二更天了, 公子书房的烛灯竟也还亮着。 新被请到高辰暂时落脚宅院的这位厨娘名叫瑾娘, 原本是个靠着替邺城主人家织布缝衣贴补点家用的绣娘,丈夫也是大户人家的杂役, 主人家也不是刻薄人的, 给予的工钱也够得一家五口人的吃穿用度,日子虽说艰苦倒也还安乐。 也是因为国家突起战事, 这一家子的安乐也没了,原本以为逃到洛阳就可以再度过上好日子了,却没想到途中遇到了贼匪, 瑾娘的丈夫和孩子都遇难了,她也差点就被贼匪掳走, 是?出手救下了她,见她一个妇道人家无依无靠,便让她随我们一路同行来到了洛阳,照料起了我们的饮食起居。 瑾娘与小雪儿倒是极为投缘,可能是因为丧子之痛, 瑾娘将雪儿当作自己的孩儿一般疼爱, 而小雪儿也很喜欢瑾娘, 每日都喜欢拉着瑾娘同自己玩耍, 高辰见雪儿很喜欢瑾娘,也便放心将雪儿交给瑾娘照看了。 瑾娘伺候新的主人家也有段时日了,知道这新主人家不是非同一般的大户,从时不时来到家中拜会的那些官员大户中, 瑾娘便知道了这位新主人是为身负官职的朝廷官员,而且职位还不低,她原本伺候的主人家也是个官宦人家,自是知道一些官家人的规矩,可这位新主人却有些与众不同,他不仅年纪轻轻便身居要职,而且每日都能见到他忙碌不停的身影,到了晚间也难得见他早早安置的,书房烛灯通宵达旦的亮着也是惯以为常之事,她以前伺候过的达官贵人可不似这位如此勤勉政事的呢…… 将准备好了几样点心小心的装入了食盒,从厨房出来后,瑾娘便直往书房去了,准备给公子端上几样可口的点心,也顺道将雪儿小姐抱回房去睡,因为雪儿小姐几乎每晚都会陪在公子身边,公子在书写公文,她自己便在一边乖乖的读书练字,往往到后来都会趴在桌上慢慢就睡着了,还得劳公子费心照顾,所以每到这个时候,瑾娘便会主动去照顾雪儿小姐,将她抱回房内休息,当然,今日,也不例外。 来到了书房外,瑾娘依礼先在书房布帘外喊话,道: “公子,瑾娘进屋伺候了。” …… “哦,原是瑾娘,请进。” 书房内,我正埋首书写整理刑律典籍,听到书房外的声音,便知道是瑾娘来借雪儿回屋了,示意今晚守夜的阿正去迎接一下,便又开始誊抄摘录起来,想着今晚若是不能将这本典籍抄录妥当,明日只怕又会有其他公事耽搁,只怕事务会更加繁琐。 阿正忙起身去迎,从瑾娘手中接过食盒后,两人一道入得书房来伺候。 这几晚都是阿正当值守夜,公子忙到何时他便得在身边伺候到什么时候,端茶送水,添炭保暖,直到公子就寝他才能去休息,可最近几日公子都很忙碌,还有通宵不眠的,阿正虽也感疲惫,却没有半分抱怨,因为他知道,公子做的是大事。 阿正打开食盒,看到这几样点心都做得十分精致,口味自不必说的,知道公子今日晚膳用的少,现在可能也饿了,这点心上来的正好,忙说道: “公子,瑾娘做了几道可口的点心,您可要先尝尝?” 瑾娘的手艺可直追紫玉丫头的,所以,自打瑾娘掌了厨,紫玉丫头可轻松了不少,陪在?身边的时间更多,我因为要忙碌公事以及修订刑律之事有些分身乏术,所以很多有关洛阳形势应对之事都是?在代劳,我们两人各有其责、各司其职,相得益彰,将事情处理得事半功倍,唯一不好的,就是不一定每日都能见到对方了。 “好,恰好我也有些饿了,瑾娘有心了。” 我毫不吝啬的加以赞赏,因为阿正和瑾娘伺候得格外周到,我才省了许多后顾之忧,为此,也不能辜负瑾娘的一片心意了。 “?g。” 阿正也高兴的将点心利落的摆了出来,好让公子填填肚子。 瑾娘则缓缓度步来到小雪儿身边蹲坐,这个时辰了小雪儿早已犯困被我抱在榻上枕着棉被睡下了,见她睡得如此安稳香甜,瑾娘嘴角也不免露出一丝慈爱的笑容来。随即恭敬向我行了一礼,道: “公子今夜还请早些安置,勿要太过劳累,还请保重身子。” 我微笑着微微颔首,感激瑾娘的关切之意,道: “好,多谢瑾娘。” “那,瑾娘就将雪儿小姐抱回房中安置了。” 我瞧了瞧小雪儿那睡得香甜的小脸儿,心里也是暖洋洋的,摇了摇头,道: “今夜就让她歇在这里吧。” 近日忙着公事回来的时辰也越来越晚,陪伴小雪儿的时间也越来越少了,所以每晚这小家伙都会跑来陪着自己直到自己挺不住睡着,就是想看到我罢了,这点小小心愿,我如何能不满足她呢? 瑾娘见状也明白过来,点了点头以表赞同,看了看在一旁伺候的阿正,旋即有些忧虑的问道: “今日萧公子与紫玉姑娘说是出门办事儿去了,现下已是二更天了,他们还未回来,当真无碍么?” 我边吃着点心,边思忖着说道: “瑾娘不用担心,?兄已派人来报:今晚他们在友人处安置,明早便回来了,让我们不用担心。” 听到此言,瑾娘才感安心下来,道: “如此便好,那公子请早些安置,瑾娘便先退下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回应道: “好,瑾娘也请早些安置,阿正,送送瑾娘!” “是,公子。” 说完,瑾娘向我回了一礼后,便在阿正的护持下离开了书房。 瑾娘虽然年已三十,又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可模样却端正秀气,还心灵手巧,处事能做到进退有度,关键是能体贴人心,自有一股成熟女人的独特韵味,很是耐人寻味…… 我手里拿着半块点心,闻着那淡淡的花香味,一时间忽地有些愣神,心中不禁暗忖:自己刚才在想些什么啊? 送走瑾娘后折回来的阿正,重新续了杯热茶后亲自端了过来放在了我触手可及之处,随即跪坐在我跟前,见砚台上的墨已不多,忙又仔细研起墨来,傻笑着说道: “公子爷,阿正给您研墨。” 这时我才回过神来,转而看到了自己还未誊写完的刑律典章,又看到了榻上熟睡着的小雪儿,将点心放了回去,觉得可能是最近实在是太过劳累了,竟有些精神不济,今夜还是早些安置吧。 “阿正,今晚你也早些睡吧,这几日你守夜也辛苦了。” 阿正边研墨边说道: “阿正伺候公子爷不辛苦,真正辛苦的是公子爷您。” 闻言,我笑了笑,阿正这小子最近同紫玉丫头相处得很好,所以每天都乐呵呵的,喜怒哀乐都直接表现在了脸上。 “好了,够了,不用研墨了,阿正,你先去睡,若有需要,我再叫你。” “是,公子爷。” 阿正很听话,收拾好桌案后,就自己到火炉附近铺好了自己的床铺。 “公子爷有何吩咐,尽管唤醒阿正,阿正便立刻为公子爷置办。” “嗯。” 我点了点头,拿过笔又继续书写起来。 阿正这才和着衣服躺进被窝里,没过多久,就呼呼睡熟了。 今夜没有风雪,还有一轮圆月高挂,却也依然让人感到寒冷彻骨,今夜没有见到她,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虽然知道她在外办事身边有紫玉和小鱼照应着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可还是会忍不住担心天气寒冷她会不会着凉?今夜可能睡得安稳?睡时若是四肢冰凉被冻醒了怎生了得? …… 才过片刻,我就已经想到了许许多多的问题,都是有关我不再她身边她可能就没办法好好照顾自己的总总,竟突然有些焦虑了,奇书网竟是半个字都写不出来了。 我忍不住站起身来来回度步,却又担心会吵醒熟睡了的小雪儿和阿正,便随手拿过了斗篷披着,想到外头走走,就算是站在院中静静抬头赏月也是好的,总比在这里胡思乱想要强多了。 轻手轻脚的出了书房,拉紧了身上的斗篷用以抵御寒冷,我缓缓往院中而去,为了更好的赏月,我漫步走出了长廊,踏在了积雪上,就这样静静的立于院中,若有所思的望着天上的那轮圆月。 今夜即便周身寒冷,可月色温柔,令我有些焦躁的心开始逐渐平静下来,我也开始宽慰着自己,也许是因为今晚是她第一次外宿自己有些不习惯而已,想想她出征在外的那些时日,自己不也熬过来了么,这点小事儿,是可以自己克服的! 这个时候,我反而有些愣住了,因为这样夜半睡不着独自立在院中抬头望月的场景竟是如此的熟悉,因为在她出征后的每个日日夜夜里,我就是这样立于庭院之中静静的望着夜空,苦苦的思念着她的…… 明明与她并没有隔着万水千山,明明她此刻应该也在洛阳城内,我却因为想她而思念成狂了,很想去找她,却因为宵禁而不能随意出门。 求而不得,真是煎熬! “哎,今晚是睡不着了。” 我忍不住哀叹出声。 “今晚睡不着的话,你是,想做些什么么?” 这样一句动人而又俏皮的话语忽地传入耳中,令我精神为之一振,忙不迭的循声找寻,却并未看到那无比熟悉之人的身影,莫不是我出现幻听了? “噗哧。” ?忍不住掩面而笑,见那傻瓜竟没看到自己,忍不住摆了摆手,提示着说道: “傻瓜,抬头看!” 我微微一呆,当我抬头看到自家墙头上玉立着的那抹熟悉身影之时,忽地眼中一热,竟有些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笑容。 “你……回家,为何要爬墙啊?” 忙收拾了自己有些激动的心绪,缓了口气,只觉得武艺高强之人就是这般任性妄为,翻墙越舍,如履平地,还真是无可奈何啊! “宵禁,这样,更方便一些呢。” 她倒是说得轻巧,仿佛忘记了自己是一军统帅,号令一出绝无更改,若是让她的属下知道了他们的少帅也会这般犯禁,只怕有损她身为统帅的威信了。 我们就这样一高一低静静的回望着彼此,有一会儿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当她看到我因为激动而有些发红的双眼,这一路赶回来时准备好的一肚子要说的话,这会儿竟似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微笑着望着我,只说了一句,道: “我回来了。” 我抿嘴一笑,回应道: “欢迎回家。” “接住我!” ?话音刚落,就这般随性一跃,从墙头轻盈跳了下来…… 我吓得忙张开手臂,伸手想要去接住她下坠的身子,待那温暖而又柔软的身子入了怀,身后披着的斗篷随之落了地,而我有些忐忑不安的心,这才算是真正得到了平和,幸福感充斥了整个胸膛。 抱紧了她,我才觉得,自己的灵魂在这一刻又是完整的了…… 253、无趣之极 翌日,高辰便随着罗恒的巡城队伍出城, 一道去执行巡城任务了…… 洛阳城内沿途百姓们看着这支几百号人的队伍, 整齐有序的出了城,还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待得队伍出了城, 便又恢复了以往的热闹喧嚣。 而这支队伍经过的一家名为“凤来客栈”的客店里,一间无论采光和通风还是屋内摆设都十分精致的上等客房中, 一位红衣白发的妩媚女子静静立于护栏边上,也看到这支陆续开出城去的队伍,还看到了那个她一直想要见一见的北魏驸马都尉高辰。 当看到那个骑着白马一身公服的俊秀男子时, 红衣女子脸上的也闪过好几重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靓丽的眸光流转, 动人的容颜上却是一抹意味深长的冷笑。 “这,就是你一直想赶我离开洛阳城的原因么?” 说出这句话来之时,红衣女子脸上多了几分嘲讽,明白过来为何那家伙此番会一反常态明里暗里拔掉了不少明秀坊在洛阳城埋下的暗桩,干涉起江湖中事来了, 原来, 竟是为了保护这个名叫高辰的人。 “明秀坊的少主人, 岂是我说能赶走就能赶走的?” 说‘赶’字, 实在是太过严厉了。 身后,埋首享受着桌上美食的女子倒是十分爽快的承认了自己对明秀坊的人出手了的事实,也就是打算把一切摆到桌面上来说了。 “这桌美食,你不吃么?” 毕竟, 这凤来客栈可是这洛阳城数一数二的客店,无论是住所环境清幽还是桌上美食好酒,那可都算的上是上上之选,可不是一般人可以消费得了的。 知道红衣女子一向只享受精致的生活,从未在衣食住行上亏待自己,可这桌好酒好菜不吃着实是太浪费了,她可是个流浪江湖已久之人,风餐露宿那是常事,遇到美酒好菜当然不能辜负了,更何况昨晚同她比划之后着实是累人得紧,肚皮也是饿得咕咕作响了。 “特意让人准备给你吃的。” 红衣女子款款度步过来在对面落了座,随即优雅的用手托着腮,看着对面的女子津津有味的吃着桌上的美食来,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好吃么?” 对面同样是清丽脱俗的蓝衣女子,在人印象中应该是那种闺阁小姐般的柔美女子,在此时却是一副落拓不羁的模样,只见她赞扬的伸出拇指大声叹道: “跟着苏大美人,自然是口福不浅的了。” 由此可见,她白吃白喝人家的,这种事情应该不是一二次了吧。 红衣女子见对方吃得津津有味,完全没有大家闺秀的温婉优雅模样,不禁啧啧称奇,觉得眼前这人白长了那么一张漂亮的脸了…… 冷不防的,红衣女子来了那么一句,道: “就不怕有毒?” 对面那人闻言,还是照吃不误,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道: “你的毒若是能毒死我,我大概死了也不下几十次了吧!” 红衣女子噗哧一笑,忍不住感慨道:两个人太熟悉了也是个麻烦。 突然很想看到她惊慌失措的表情了! 红衣女子紧接着说道: “怎么办呢,你想要守住的秘密还是被我给知道了呢。” 叶晗不愧是叶晗,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都能做到处之泰然,面不改色,这是苏梅雪一直以来很敬佩和欣赏她的地方了。 叶晗仰头喝下了眼前的那杯美酒,有了酒足饭饱的那种满足感了,随手放下了酒杯,直视着苏梅雪,说道: “你提条件吧!” 果然,这几日她一直缠着自己,便是因着知道那个秘密总归守不住了,就主动来找自己谈条件了! 若是她不惜一切也想要保守的秘密是什么? 不就是刚才从凤来客栈骑着高头大马威风凛凛走过去的北魏当朝驸马高辰么! 这个驸马不简单啊,不但文采斐然,见识不凡,还颇有胆色,才出山做的几件事儿,便引得天下瞩目,更为传奇的是,她,还是位女驸马呢! 啧啧啧,这等天下奇文,就算是说出来,大概也没几个人会相信吧。 “这么大方?那,你就答应替我做三件事吧!” 红衣女子既然明白了对方的意图,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天大的好机会了。 “狮子大开口么?” 叶晗早已做好了对方会提出过分要求的准备,却没想到这一出手,就是要她三个承诺,她明明知道,玄远叶家之人从不轻易向人许诺,一旦承诺,生死无悔,即便是对方要自己的性命,那也是可以毫不犹豫的给对方的,所以,玄远叶家之人从不轻易对人许诺! “难道她不值得换取你的三个承诺?” 苏梅雪非常了解叶晗,就如同叶晗十分了解苏梅雪一样。 叶晗微微叹了口气,还是点了点头,道: “值。好,我答应为你办三件事!” “你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突然让我感觉很不开心呢。” 苏梅雪嘟哝了下嘴,露出撒娇不满的表情,明明以前想让她帮自己做件事都那般困难,现在倒是答应得如此干脆了,看来,高辰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当真是没有人可以企及的了。 苏梅雪突然想要惩罚叶晗,谁让她刚才让自己很不开心了! “既然如此,那,把你的命给我吧。” 苏梅雪边说着边邪魅一笑,冷不丁的说出了心中祈愿已久之事,她就是想要叶晗的命,而且想要到心痒难耐! 叶晗看到了苏梅雪眼中的偏执的狂热,这么多年了,她那火一般的心性一点未改,更因着她本领高强而越发有恃无恐,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了。即便是叶晗,也会时常被她那股火热心性所灼伤,这也不能怪她,要怪就怪这古怪世道,怪命运对彼此都太过残忍了。 既然答应了为她办三件事,其实,也早就等于将性命交付了。 “好。” 没有迟疑,叶晗点头称是。 “还有两件事,你也一并说了吧,待我做好这两件事,便将性命交给你。” …… 若是这世间还有什么可以让苏梅雪觉得活着也可能是件有趣的事情,那一定是遇到叶晗这个人的这件事了。 因为,苏梅雪似乎永远都忘不了,初见叶晗之时,来自对方那双冰冷彻骨毫无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神,因为在那一刻,苏梅雪感觉到了,她终于遇到了跟自己是同样的一类人了! “不急,既然你的命已经是我的了,我说什么时候要,就什么时候取。” 苏梅雪优雅从容的站起身来,亲自为叶晗斟了一杯酒送到了她的唇边,妩媚的脸上挂着那抹熟悉而又迷人的微笑来。 “我要你为我办的第二件事,便是为我试毒。” 没有人真正见识过苏梅雪的用毒之术,因为见过的人基本上都已经死了。 可叶晗,却侥幸成了没死的那个,自此以后,就与苏梅雪孽缘牵扯,纠缠不清了,就因为叶晗因缘际会,成就了万毒不侵之体。 叶晗抬头看了眼那杯中酒,隐约间似乎可见酒中有一丝黑气游走,瞬间便消失不见了,若非叶晗目光锐利非同寻常,只怕也瞧不出这其中的差别门道了。 所以说,苏梅雪瞬间下毒的功夫也是无人能及的,而且她这人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一切都随心所欲,高兴了她会给你用死得无比凄美的毒,不高兴了,那死得也是十分凄惨的。 叶晗一直都知道,苏梅雪一直都在试验着想要做出一种十分奇特的毒。可能供她实验道最后的人,根本就没有。而叶晗的万毒不侵之体,便是绝好的试验素材了。 叶晗目光也有了一丝冷峻,虽说之前好几次都没有被她的毒给毒死,可叶晗也开始感觉到,苏梅雪的制毒功夫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师傅了,再这般下去,也许用不了多久,所谓的万毒不侵之体也可能保不住她的性命了。 伸手从苏梅雪手中接过了那杯酒,叶晗并没有如同以往那般洒脱得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她还得听到苏梅雪对自己亲口承诺一句话才行。 “梅雪,答应我一件事可好。” 听到叶晗唤自己的名字,苏梅雪脸上的神色不觉也多了几分温柔来,她一直都知道,倔强如叶晗这般的,从不轻易向人示弱,她这般有求于自己的模样神态,苏梅雪也只见过那么一次而已。 那次是为了救她身中剧毒的妹妹,这回,也定然是为了那高辰所求了。 真不愧是骨肉至亲,血脉相连啊! 苏梅雪突然又有些羡慕了,叶晗同自己,又是如此的不同啊…… “好,我答应你不会对高辰出手,不过,我的担保可并不代表明秀坊哦。” 叶晗闻言,得她这句承诺,知自己得知己若此,忍不住温和一笑。 “有你这句话,我便是死也无憾了。” 说完,仰头就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苏梅雪为叶晗脸上的那抹温和笑意所撼,这么多年来,这是叶晗第一次在自己眼前展露出那样的笑容来,令人感觉很温暖,竟生出了几分留恋来…… 忍不住伸手抚上了叶晗的脸,破天荒的,叶晗并没有如同往日般拒绝,苏梅雪也在此刻没有了以往的咄咄逼人,主动倾过身去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忍不住叹道: “你就这般信任我么?” 叶晗淡然一笑,缓缓言道: “你我相识多年,阅尽江湖人心可怖险恶,处处尔虞我诈,而你我争斗也从未停歇,可即便如此,却从未欺骗过彼此,不是么?” 苏梅雪闻言,回以轻柔一笑,倾国倾城。 “若这杯酒没能毒死我,那就待我处理完洛阳之事后,再来为你做第三……件事吧!” 此时此刻,叶晗只觉自己体内气血翻涌,忽地浑身乏力,就连眼前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了,才说完那句话,人就已经倒在了苏梅雪怀里了。 苏梅雪抱着怀里的那个人,矗立着沉默良久,突然有些弄不清楚自己此时此刻的心绪为何了?放佛是生平第一次,对某件事感觉到了疑惑了…… 想了许久,似乎都没有得到答案,低头看了眼怀中之人,苏梅雪忍不住感叹道: “若是你死了,这江湖该是何等无趣之极啊……” …… 254、突如其来 我随罗恒一行进行为期四五日的出城巡视,除了协助安置郊外受雪灾百姓以及剿除附近四处流窜的匪盗以外, 也有着自己的计划与盘算, 那就是顺道查探洛阳四大四家在郊外所占田地几何,以及掌握依附于四大家族之下的农户数量多少。 之所以要弄清楚这些, 是因为这些才是四大世家的命脉所在, 而朝廷如何处置这类豪强大户,也是国家整顿政治经济次序不可回避的一道大难题。 类似与四大世家这般的豪强大族, 撇开他们在朝在野所具备的影响力不谈,究其根本,最为朝廷所忌惮的, 是他们手中占有的田亩土地多少,以及依附在其之下可控农户的数量。 一个国家的兵役、力役、税收、授田等都与户等有关, 而户就涉及到朝廷可控的人口问题,国家的动乱、政令的繁复、税赋繁重等等都会导致人口下降,大量农户流失、逃逸,成为没有户籍的黑户,而国家的赋税征收的基础便是户籍, 有人逃逸了, 可国家理应收上的赋税却并没有减少, 而逃掉的那些农户的赋税就会落在那些还未逃逸的农户头上, 赋税越发繁重,农户们无以为生,便迫使得原本没有逃逸的农户也开始逃亡,因此, 朝廷可控的人口越来越少,国家赋税所得也自然越来越少。 而大量逃逸的农户为了生存和逃避国家繁重的赋税徭役,便会选择依附于一些占有着大量土地的士族豪门,而士族豪门的田产也需要农户耕种,就会收留隐庇着大量无地或者少地的农户,这些人就成为士族豪门的依附人口;而无论是农户逃逸、隐瞒户口还是在法定年龄上弄虚作假来逃避国家征用,都会严重影响到中央集权,使国家正常的赋税徭役受到严重的影响。 所以,这些才是士族豪门对朝廷最大的危害因素,故而整治士族豪门最有效的办法,就是与他们争夺土地与人口! 而此次番别有用心的查探之行,却也如意料之中的不是十分顺当,可就在第二日我准备着手去调查宫家情况时,宫家的二小姐宫襄却领着自家的管事在依附于宫家的一户农家小院中,候我许久了。 见到宫襄时,我有些诧异,却没有直接表露;可宫襄见到我只带着一个随行护卫,一身布衣亲自走访各家农户查问虚实,有些讶异我如此胆大的行径外,更多的是感慨自己母亲大人的先见之明了。 因为母亲大人早已预料到这位北魏的御史中丞此次洛阳之行绝不简单,而此番又听到他随着罗恒一道出了洛阳城,母亲大人便已知晓高辰会有何动作了,故而派自己和管事先到此地专程等候。 宫襄见了我微微欠身向我福了一礼,有礼的将我请进了农舍,不失世家千金的风范,明知我此行意图定然不利于四大世家,脸上却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敌意来,这倒也不是她小小年纪就已擅长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应该说是宫家如夫人教导有方才对。 “母亲知高御史定会屈身来此,便事先唤了襄儿在此等候,也好省得高御史一番辛苦。” 说完,宫襄便让管事将记录着有宫家所属田产地契以及门下所属农户的账册、账本等都一并拿到了我跟前,整整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见状我也就明白了自己此行的意图早已被如夫人所识破,而令我感到由衷倾佩的,是如夫人的这番慷慨气度与见识卓绝,宫家的女人,果真名不虚传啊! “你的母亲可还有话要你转述?” 见到转交这些东西的人是宫襄,我也略能体会到如夫人的一番苦心了,如夫人除了借此了结公事以外,她也有私事要宫襄向我转达她想见我。 从那晚我匆匆见过如夫人后落荒而逃,我就预感到了事态的发展可能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掌控的范围了,因为这一切都同我真正的身世有关…… 我的身世,注定也会是我难以越过的一道生死劫难啊! …… 宫襄见我此刻的从容沉稳,与那晚在太白楼所见颇为不同,心中感触也十分不同,而母亲大人在遣自己来见高辰之时,便已明言高辰此人是个将来会影响无数黎民百姓命运的人,更是士族豪门生死存亡绝不能忽视的一个极为重要的人。 母亲大人当时还说出了一句惊人的谶语:四大世家,亡,在此人;生,也在此人; 也就是眼前这个人,将来可能掌控者,四大世家的生死存亡! “母亲嘱咐襄儿将这些账册、账本送来给高御史,还让襄儿转告,若其中个有不明之处,尽可询问宫家的这位管事,宫家的大大小小出入账目他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听宫襄所言,我转而看了看她身边恭恭敬敬站着的那位宫家老管家,也不禁为如夫人的深谋远虑所折服,她早已预感到朝廷会有整饬士族豪强的一日,所以,定然早已做好了应对举措了吧,而她会选择积极配合我,给与方便,其根本原因除了要保住宫家外,也有向我劝谏的意思了。 “这些账册你们带回去吧,如夫人的心意我已知晓,她一片赤诚之心相待,高辰又岂是忘恩负义之辈?” 宫襄闻言似乎也能从言语之中听出几分生机来,脸上也不禁多了几分缓和之色,只道是天无绝人之路,高辰眼前似乎并没有剪灭洛阳四大世家之心啊! 可眼前没有,并不代表着以后不会有啊…… 北魏之人,如狼似虎,那贪得无厌的独孤家以及他们的爪牙来到洛阳城之后的所作为,不就是最好的例证么?他们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也是呢,账本过于繁杂,不如让管家在高御史身边随侍,恭候差遣更为妥当些。母亲也说了,将来无论朝廷有何旨意,宫家无有不从的,只是这些因生活所迫流亡在外而无奈依附于士族的百姓们,还请朝廷妥善安置才是。” 宫襄小小年纪,就能说出如此周全而有深度的话来,还是颇为让人刮目相看呢。 不过从言语之中,还是能感觉到她的不信任和试探之心,她不信,我会如此轻而易举的就放过四大世家,因为他们一直都以为,我此次洛阳之行,就是为了剪灭四大世家而来! 这不得不说,独孤家留在洛阳城的那些耳目们还是很会尽心为他们的主子办事的,我人都还未到洛阳,就已经成功将我与四大世家放在了对立面了。 为了朝廷的长治久安,整饬士族豪强那是必行之事,是谁都没办法阻止的,而如何对待洛阳四大世家,就会成为所有士族豪强观望朝廷态度的风向标,而现在对于内忧外患的北魏朝廷来说,得到四大世家真心臣服要比用武力将起剪灭更明智得多,这也是见识长远的体现。 “如夫人所言甚是,如今战乱初定,流亡在外的百姓朝廷理因妥善安置,而高辰也定会向朝廷上书,重新制定户籍等级纳税之法,轻徭役薄赋税,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 那些农户为何会选择逃逸,根本原因还是在于朝廷的赋税徭役过重,百姓生活无以为继,若是不解决这个根本性的问题,无论国家如何搜括户籍人口,也依然会不断的发生这类事情。 宫襄听到高辰竟然一语便点中了这其中的关键所在,而且已经想好了应对举措,做到胸有成竹,而户籍整顿应该也只是他变革之中的一部分而已,而他说眼重制户籍等级、纳税之法,不过三言两语,宫襄便已预感到,士族豪强被朝廷逐渐削弱的命运在所难免,他们都以为高辰会以铁腕手段来镇压四大世家,却没想到人家一招釜底抽薪,便让四大世家几无还手之力啊! 如此熟悉政务善于决策,母亲大人所言不差,他果真是个治世之才! 宫襄此时,陷入了沉默,而我也观察到了她的表情变化,觉得还是对这孩子以诚相待更好一些,便继续说道: “至于管家,你也一并带回去吧,说这些并非为了试探,而是觉得没有必要。你也尽可安心,我并没有剪灭四大世家之心,虽然将来,朝廷定会对士族豪强有所压制,可只要士族豪强奉公守法,朝廷便不会无故治罪。” 宫襄闻言,微微一愣,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我可以相信你说的话么?” 我不觉微微一笑,想着待重新制定的法令典章若是能顺利颁行下去的话,那我说说的这些话就不是空口白话,郑重的点了点头,道: “可以!” 宫襄也不清楚,不知为何,听到这句亲口承诺之后,自己会觉得安心了不少,当对上眼前之人那双清澈而有温和的目光之后,宫襄脸色不觉微微有些红了,陡然想起了母亲的嘱咐,忙不迭的开口问道: “母亲……想邀请高御史入府一叙。” 闻言,我一时间也陷入了沉默。 宫襄见我似面有难色,想到了那晚发生的总总,疑惑于晗姐姐对我的态度极为特别,还是忍不住开口继续问道: “我能问你……你,是真心喜欢晗姐姐的么?” 闻言,我有些愣神,可对上了宫襄那十分认真的询问的眼神,可想而知,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应该十分重要吧。 “为何这样问?” 听我的语气并没有生气之意,宫襄也就大着胆子,继续说道: “因为我看得出来,晗姐姐她,很喜欢你……” 我不觉微微一笑,十分实诚的回应了一句,道: “我也很喜欢她,真心喜欢……” 这句话是顺着自己心意说出来的,只是我可能一时间忽略了,我指的是姐妹之情,而宫襄可能已经误会为男女之情了…… …… 沉默了片刻后,宫襄忽地两眼发红,鼻子一酸,忍不住痛哭起来,边流着眼泪边手足无措的说道: “怎么办,怎办啊?” 我被宫襄这番举动给吓住了,见她苦得越来越伤心难过,我不觉心生内疚,忍不住反省着:莫不是自己言语之中有无意间伤害到这小丫头的话语? 一边略显笨拙的劝解着哭得稀里哗啦的宫襄,一边忙找帕子想递给她让她擦擦眼泪。 可正当我把找到的帕子正准备递给她的时候,宫襄有些惊慌失措的望着我,抽泣哽咽的说道: “晗姐姐她……她已许了人家了,这该怎么……怎么办才好?” “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呆住了,一时间竟有些反应不过来。 “祖母……已为晗姐姐,许了人家了……” 闻听此言,我手中的帕子也应声而落了…… 255、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阿姐已经许人家了?! 得知这点, 我的心绪有些复杂,后来我知道了,这门亲事,是阿姐小时候宫家给她订下的。 那时候, 叶家惨遭灭门,阿耶阿娘都不在了, 阿姐举目无亲, 而当时可以让阿姐依靠的亲人确实也只剩宫家了啊…… 虽说父母之命 ,媒妁之言, 可, 阿姐她, 会开心么? 我眉间也不觉微蹙,心里也堵得慌,抬头就宫襄这丫头哭得很伤心,定然是为阿姐不能与两情相悦之人厮守而感到悲伤不已了,真是个傻丫头呢! 见帕子落了地,还是忍不住伸手用衣袖给这丫头擦拭眼泪, 像个小哥哥疼惜自己妹子那般, 好生宽慰着她,道: “好了, 别哭了, 若是被你晗姐姐知道,她心里也会很难过的。” 宫襄啜泣着,抬起一张梨花带雨又红扑扑的小脸望着我, 突然说道: “你会带着晗姐姐夜奔么,像司马相如和卓文君那般?” 话语间,竟是充满无比期待的神色。 我不禁结舌,都不知这丫头小脑袋瓜里都在想着什么,夜奔私逃,可是有悖礼法罔顾体统之事,虽然我现在之所作所为也早已算是惊骇世俗了,可深受儒家教义、礼法约束而长大的我,夜奔什么的,那也是不敢做更不敢去想的事情! 就如同当年得知我与公主定下婚约之时,即便我当时并不喜欢她,我也没想过逃婚,更不可能抗婚,想必当时公主也是如此,因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便是“天经地义”之事。 “夜奔……这……” 我不禁面露难色。 宫襄见状只道我是薄情寡义,贪图富贵之人,一跺脚,不禁恼怒道: “你口是心非,方才还说是真心喜欢我晗姐姐的,这回子定是舍不得你的荣华富贵,位高权重了,你根本配不上我晗姐姐!” 闻言,我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可瞧见宫襄一脸气鼓鼓的撅着那张小嘴,就忍不住想要戏弄这丫头了。 “襄儿丫头,你这话倒是说得有些不明不白了。你可是忘记了,我早已成婚了,为了你晗姐姐,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我都可以抛却,可你想让我连我的结发之妻也一并弃之不顾了么?若我当真如此作为,忘恩负义,寡廉鲜耻,你晗姐姐第一个就不会放过我呢。” 宫襄顿时觉得我言之有理,随即反应过来,眼前这人是有妇之夫啊,而且论人伦道义,他确实不应该抛弃自己的结发妻子,也就更不应该再去招惹她的晗姐姐了啊! “你这个朝秦暮楚,朝三暮四,得陇望蜀,三心二意的衣冠禽兽!你都有妻子了,为什么还要再来招惹晗姐姐,你这个坏人,坏人……” 宫襄越说越激动,挥动她的小粉拳噼里啪啦的就往我身上招呼过来,完全没有了世家千金该有的气度与风范。 小拳头砸在身上也还真有点疼,不过我却哈哈大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宫襄见我的举动顿时当场愣住了,心中暗忖:这人莫不是被自己打傻了吧,他笑什么呢? “你笑……笑什么……” 这又是抽泣又是气愤的,宫襄说话时都差点咬到舌头,在自己讨厌的人面前失误,宫襄只感觉自己是前所未有的狼狈。 许久我才停止笑意,乐呵呵的望着宫襄,见她撅着小嘴一脸恨恨的模样却十分可爱,忍不住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头,认真的说了一句,道: “放心吧,有我在,绝不会让你晗姐姐受委屈的!” 宫襄微微愣神,这一刻的感觉竟如此熟悉,便宛如晗姐姐微笑着宽慰自己的模样,顿时让人感觉无比安心和踏实。 望着眼前这讨厌之人脸上的那抹书生儒雅温和的笑容,宫襄不得不承认,她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讨厌眼前这个人,他给自己的感觉与晗姐姐的不同,可他却同晗姐姐一般,对自己都有着同样的温暖与关怀…… 拍开了我的手,宫襄撇开有些发红的脸,冷哼了一声,故作冷漠的回了一句,道: “明明你就是让晗姐姐受委屈的罪魁祸首!” 闻言,我心中也是莫名的感慨,这句话却也没错啊,阿姐为了护我,定然明里暗里受了不少委屈,我说过要保护阿姐,可我似乎还未曾明白到,在阿姐心里,真正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只感觉心绪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伤感,想到与阿姐失散的这些年来,突然有些伤心了,转过身去不再看宫襄,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负手而立,背影也越发显得单薄落寂了…… “诶,你……” 宫襄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暗忖是不是自己那句话太过伤人了? “过些日子,我会派管事向贵府递交拜帖,届时定当亲自前往拜会!” 我突然说出口的话,让宫襄愣住了,微微有些诧异,可转念又有些高兴,这代表着眼前这个讨厌的家伙终于愿意去宫家见母亲了么,想必母亲大人一定会很开心的。 疑惑于晗姐姐对眼前之人的特别,也好奇为何母亲大人如此想要再见到此人,宫襄忍不住试探道: “方才还见你犹豫再三,现在如何就改主意了?” 我微微一笑,恢复了以往的平和淡然,悠悠说道: “你的母亲如夫人,江湖人称‘女中诸葛’,更是位见识广博的当世贤人,高辰既为后进晚生,理应亲自前往拜会才是,更何况,那晚太白楼中,我辞别匆忙,实在是太过失礼了……” 边说着边回过身来向宫襄打躬作揖,诚心言道: “还请襄儿妹妹为我向如夫人转达歉意!” 宫襄忽得脸红,忙不迭反驳了一句,道: “谁是你妹妹?!” 身处庙堂之高,也知江湖之远,高辰,果然非同一般士族子弟啊! 我嘴角微微上扬,反问了一句,道: “哦?难道不是么?我年长于襄儿妹妹,你若肯唤我一句兄长,我也还是担得的。” 毕竟,真计较起来,我也算是宫襄丫头的姐姐了…… 宫襄被反问得心中直犯嘀咕,总觉得自己的心事像是被眼前这人给看穿了一般…… 她确实有那么一瞬间,把眼前这个讨厌的人看作是自己的亲人了,不过那只是一瞬间而已,这厮若是不给晗姐姐一个交代,她宫襄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衣冠禽兽的! “哼,你的德行还不配做我兄长!你还是先想想该如何向晗姐姐交代吧!” 我冷俊不禁,没想到这丫头还真是误会我与阿姐的关系了,莫非那晚的事情在外人看来是我与阿姐是在亭中幽会么?这误会可大了去了啊! 可转念间我却有种暂时还不想解开误会的心思,我与阿姐那晚举动确实过于亲密了,会让人误会也在情理之中,既然如此,那何不善加利用这点从宫家入手来探听有关阿姐的事情呢? “嗯,襄儿妹妹所言极是,那要不,我去抢亲好了,你且告诉我,祖母将你晗姐姐许给哪户人家了?” 话语间,我已经是一副没脸没皮的状态了。 宫襄闻言,瞠目结舌,一副不敢相信的模样。 “你,你说……真的……么?” “这是自然,你都知道如今的我位高权重,俨然已是朝中新贵,谁敢同我相争呢?” 仗势欺人,外加异想天开,想要学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左拥右抱,享尽齐人之福么,简直不要脸! 宫襄一脸鄙夷的盯着我瞧,淡漠的诘问道: “姑且不论我不知道祖母将晗姐姐许给了哪户人家,你家中既有结发妻子,就不怕你的妻子诘难么?” 宫襄知道,高辰的妻子可是北魏的当朝长公主殿下,既然身为驸马爷,哪那般容易娶第二位夫人,更何况晗姐姐绝不可能嫁过去给人做妾室的! 闻言,我傻傻一笑,很欣慰的说道: “我家公主温婉贤惠,如果知道是你晗姐姐的话,她是不会生气的。” 宫襄没想到那位传言中体弱多病的长公主殿下性子竟也如此温婉好欺,顿觉词穷,气鼓鼓的说道: “我晗姐姐绝不会答应嫁给你做妾室的!” “可你晗姐姐确实很……喜欢我呢。” 我摆出一副臭不要脸的模样,还故意加重了那个‘很’字,看着宫襄丫头被我气得胀红了脸,担心她的小拳头又会忍无可忍的落下来,我赶紧继续补充道: “更何况,我也没想过要让你晗姐姐给我做妾室啊?” 开什么玩笑,先不论让阿姐给人做妾室什么的我也不会同意,会更何况我家公主虽然温婉贤惠,可我要真敢娶妾室什么的,那后果光想想都觉得不寒而栗…… 宫襄闻言愣了愣神,一下便以为我想要金屋藏娇,忙不迭指责道: “啊,你不会是要金屋藏娇吧?!” 我忍不住扶额,摆手说道: “你这丫头,脑瓜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呢,不是夜奔就是金屋藏娇的,一个女孩子家家的,羞也不羞?” 宫襄脸上一红,冷哼一声,露出难得的骄横神态,道: “哼,才不要你管!” 我苦笑着无奈摇了摇头,不急不缓的说道: “我与你晗姐姐的关系,现下很难同你说清楚,以后你就知道了。无论你信或不信,我能向你承诺的是,我不会做伤害你晗姐姐的事情,也自然不会允许别人去伤害她的!” 宫襄看到了我眼中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心里也有些捉摸不透了。 “虽然不知该不该信你,可你记住,没有人可以欺骗得了我晗姐姐!” 最后,宫襄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晗姐姐,言语中满是骄傲,因为晗姐姐在她心里一直都是很了不起的存在,是继母亲大人之后,自己第二敬佩的人了。 我微微一笑,忍不住点头称是,道: “嗯,确实如此呢。” “还有一件事你说错了。”宫襄觉得还是有必要更正一点,便继续说道:“江湖人称‘女中诸葛’的,其实并不是我阿娘,而是……我小姨!” 我一愣,故作诧异不解。 “你小姨?” 宫襄这才意识到眼前这人的狡猾之处了,忍不住反问道: “你如此了解四大世家,不可能不知道我小姨是谁吧?”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会故意犯下那个错误! “你是个可怕而又深不可测的人,我不是你的对手。” 说完,宫襄又变回了那个知书识礼的世家小姐,有礼有节的向我福礼后,继续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接近宫家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宫家也不是随意便可任人摆布的,失礼了,襄儿告辞!” 看着宫襄主仆越走越远的身影,我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嘱咐了护卫派人暗中护送宫襄回洛阳城,之后也踏着厚厚的积雪缓缓的回了附近军营临时的驻扎地,而自己也在这一路思考了很多,有国事,也有家事,最后决定,等到此次巡城任务回洛阳城后,就亲自登门拜访宫家,无论如何,也得先打听清楚,阿姐究竟被许给了哪户人家才行! 回到军营没多久,夜色降临,我也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准备将近日以来在洛阳城所见所闻写成公文转呈朝廷,还有就是有关如何处置洛阳四大世家的建议和提出自己的几点应对方案。 可就在我聚精会神的书写公文之时,军帐外却断断续续传来阵阵喧闹之声来,我眉头紧蹙,正欲起身到帐外查探,罗恒安排在我身边的护卫便已直接冲入营帐内,见到我时单膝跪下,神色也颇为严峻,言道: “罗将军有令,有贼匪袭营,命末将即可护卫高御史安全离开此地!” 这个护卫其实是?安排在我身边的,所以是值得信任的,听他此言,我便知道了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真没想到,那群被罗恒打得四处逃散的贼寇竟然这么快就卷土重来,知道罗恒此番就是来歼灭他们残存势力的,竟知道先发制人,乘夜袭营了…… 我在这只会让罗恒顾首顾尾,所以我接受了护卫撤离此地的建议,一把将还未写完的公文丢进了火盆付之一炬后,也没什么需要带走的物件儿,披上了连帽斗篷便随着护卫一道出了营帐! …… 256、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话分两头,各表一枝。 当高辰随着罗恒的队伍出了洛阳城后, 萧?和陈晓便造访了洛阳城中最无法无天、恶人横行的一处寻欢作乐之地逍遥楼。 这是一座令官府都感觉颇为头疼的所在, 因为聚在此处的都是些过着刀口舔血, 以命相搏的凶狠之徒,故而成为了杀人害命案件发生最频繁之地;而城中那些终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也很喜欢聚在此处博戏赌玩, 以图挣取钱财供自己欢愉享乐! 因为这逍遥楼,就是一处让人逍遥快活之所, 这里边的各种逗人取乐的花样那是层出不穷, 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逍遥楼做不到的。有人在这里一夜暴富,可更多的人却是散尽家财, 妻离子散, 甚至身死殒命,即便如此,逍遥楼也对很多人有着致命般的诱惑, 趋势着那些臣服于各种各样自身**的人趋之若鹜,执迷不悟! 普通百姓若是都沉迷于博戏财物这一途, 那对朝廷来说是非常致命的打击, 因此,朝廷对与这类博戏财务都是严令禁止的, 甚至是加大惩罚力度的,可当国家法令疏松,地方行政官员懒散、贪腐已经无作为等等情况,都会给这类问题的治理提升很大的难度, 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何会有逍遥楼这类的场所出现并经营至今了。 可逍遥楼却又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它不仅仅是个博戏财物、寻欢作乐之所,它还是许多人谋取不正当利益的藏污纳垢之地,是很多人利益大树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而这些人都是些有头有脸,甚至位高权重之人,而逍遥楼历代的楼主人选,也多是从市井之中一步步踏着别人的尸体走出来的“小人物”,比起寻常百姓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异常枯燥平凡生活,他们是投机者,是更愿意用拳头与性命去博出一条富贵坦途的人,所以,他们都选择了逍遥楼! 逍遥楼的楼主之位,竞争得异常惨烈残酷,因为没有几个人能在这个位置上连任超过三年的,不是被人背叛横尸街头,就是被人乱刀砍杀,死无全尸,几乎没有人可得善终,而楼主本人也是个异常心狠手辣,无心无情之人,杀起人来也丝毫不会手软,谁人不服就杀谁,想要上位,你就得踩着别人的尸体上,就算那个人曾有恩于你,只要他挡住了你的道,就得毫不留情的扫除障碍。 也因为逍遥楼的背景与难以管束,而一般的良善之民是不敢轻易步入此地的,故而官府便将逍遥楼附近的这条街道都划分出了界限,只要在逍遥楼范围之内发生的个人私斗案件,无论生死,只要不要涉及其他,一般都不会予以立案;而官府也利用这一便利,换取了逍遥楼楼主管制这片地区手下的承诺,只要楼主管制好自己的下属,不要随意犯下重案,那官府便可对其一些私下交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是过分了,官府便会出动重兵对其进行压制与清理,用以达到一种制衡局面,而这种制衡局面对双方都是有益的,故而几乎便成了逍遥楼与官府两不相犯的约定俗成了。 …… 逍遥楼这边一直以来都是很不太平的,陈晓一直都知道,所以当听到萧?说要亲自走访出此之时,便对此番出行格外用心,务必做到处处小心谨慎,毕竟逍遥楼可真是快无法无天之地啊! 虽然萧?并未拒绝陈晓派人暗中护卫,可还是拒绝了自己多派随行护卫之请,陈晓心中十分不安,,忙不迭出言劝诫道: “公子,这逍遥楼乃鱼龙混杂之地,身边还是多带几个护卫更稳妥一些。” 萧?面色平淡,只是微微一笑,回道: “无碍,比逍遥楼更混杂之地我也去过,相比之下,这逍遥楼倒也未见得如同传闻中那般混杂不堪呢。” 坐在马车上,萧?挑帘望着这一路虽然人多,偶可见几个壮汉互相推搡闹口角的,却也没瞧见有人一言不合,当街杀人的,由此可见不是传闻言过其实,便是现任的逍遥楼楼主御下有道了。 陈晓也注意到了这种转变,记得好几年前也自己随着父亲大人经商见识过此地,那种混乱喧杂,还有人当街行凶的场面,当时真是让人触目惊心,可现在一看,不知情的人若是来到此处,也不会晓得逍遥楼附近的这条街道曾经有多么可怖了。 “这般看来,如今这逍遥楼的楼主倒也是个人物了。” 陈晓也忍不住出口称赞着,想到了这位二年前接任楼主之人的身份来历,不禁唏嘘感慨。 萧?也多有听闻这逍遥楼楼主人选,过程也是异常血腥残酷的,如今听陈晓所言,便知道了此处会变的如此井然不乱,是现今这位楼主手腕所致了。 有些好奇,便出口询问道: “这位楼主是何来历?” 陈晓思忖着该如何向萧?介绍这位来历有些奇特的逍遥楼楼主,毕竟这位现任楼主的出身也是为一些自诩清流之辈所不齿的。 既然谈到了逍遥楼的楼主,那肯定绕不开一个家族了。 “公子可知洛阳四大世家的薛家以何学传家?” 闻听此言,萧?也便知道了这现任楼主竟与四大四家的薛家也有联系,不禁感慨着洛阳的这张利益巨网当真是包罗万象,覆及芸芸众生啊! “薛家的先祖曾官拜钦天监灵台博士,掌灵台地理事,尤擅堪舆风水之学,而薛家以此学传家,族中也多出堪舆高手,专司帝王陵寝,寻穴占卜之事,多为当朝皇帝所倚重。你既提到了薛家,可是这位现任楼主与薛家有所关联?” 陈晓点了点头,说道: “确实如此。这逍遥楼现任的楼主原名乔三,自幼是个孤儿,十二岁那年为薛家家主薛玄收为义子,改名为薛祯,因这孩子自幼聪慧,薛玄甚为钟爱,便将薛家从不外传之堪舆风水之学传给了他,可却不曾想,薛祯此人心术不正,竟用此学干起了盗掘坟墓,私卖冥器的勾当,还与薛玄的一位小妾勾搭成奸,事发败露之后,差点就被薛玄动以家法处置了,虽然后来逃过一劫未死,可也被薛家逐出了家门。” 萧?听闻,颇觉玩味,士族子弟稂莠不齐,会出一些不肖之徒也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这般说来,这乔三被赶出薛家之后,是以盗掘坟墓,贩卖冥器发家的,虽说侥幸未死,可被四大世家薛家所厌弃,想必离开洛阳到别处去过活才算是明智之选,可他偏偏反其道而为之,不但没有离开洛阳,居然还在洛阳城里站稳了脚跟,虽说此人品行极差,可做事倒还有些气魄胆量的。 “所以,他被逐出薛家之后,不但没有离开洛阳,反而入了逍遥楼,寻到了落脚之地了。” 陈晓微微颔首,也是忍不住叹道: “是的,被赶出薛家后他又恢复了他的本名乔三,暂且栖身在了逍遥楼中,几年前这乔三还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却没想到就在二年前,他竟一跃成了这逍遥楼新一任的楼主了,这样的人生际遇,可不是谁都能有呢。” 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焉知这位乔三,不是个懂得隐忍蛰伏,以待时机之人呢? “听你这般说辞,我倒是很想见一见这位传言中的乔三了呢!” 听到萧?言语间竟似有佩服这乔三之意,且并不忧虑与此行需要担负的极大的风险,虽然知道公子是为胆量与谋略兼具之人,可还是忍不住忧心提醒道: “还请公子此行谨慎,毕竟,这逍遥楼中之人,皆非良善之辈。” 萧?嘴角微微上扬,知道陈晓心中的忧虑,笑着说道: “那,小鱼以为,我,算是一位良善之人么?” 陈晓哑然,若论杀伐决断,夺旗斩帅之事,萧少帅威名早已是天下皆知,而以‘良善’两字是根本无法形容保函这个人身上所有特点的。 “公子之气魄胸怀,绝非这些凶恶恃强之徒可以比拟,又岂能以‘良善’二字加以定论呢?” 萧?脸上依然带着一抹淡淡笑意,知道陈晓对自己还是多有维护,便自己笑着直言道: “他们并非良善之辈,我也不是良善之人呐,若他们对我举起了屠刀,我也定然会回以致命一剑,死生大事上,我从不会为声名所累。若是你的对手十分狡猾,那你就比他们更加狡猾便是了。” 陈晓闻言,不觉微微一笑,点头称是。 “公子所言甚是,陈晓受教了。” …… 就在这话语间,马车已经行至逍遥楼门前,很快,楼内便有小厮殷勤前来侍候着,待得两位贵客下得马车,便另有仆人带她们往楼中最雅致的上间处引。 萧?知道这一切定是陈晓事前准备妥当的,倒也未曾迟疑,便随着一路往雅间去了,既然想要见一见这逍遥楼的楼主,还是免不得入乡随俗,按照这里的规矩来好些呢。 一路上,萧?与陈晓主仆二人倒是颇为引人注目,毕竟逍遥楼不是什么风雅之地,来这里的更多的还是些流亡江湖、刀口添血之辈,虽说最近洛阳城内热闹非凡,许多江湖人士齐聚城中,可还是极少看到这等风雅俊逸的富家公子会亲临这有着‘逍遥金窟’之称的逍遥楼的。 而萧?和陈晓就在这群放纵自流的江湖中人面前,款款拾级而上,就这般潇洒淡定,往楼中最豪华最雅致的厢房中走去,也是令人有耳目一新之感。 待入了雅间,仆役点头哈腰小心服侍着,待两位贵客落了座,躬身言道: “两位贵客有何吩咐敬请示下。” 这逍遥楼可比不得洛阳城中那些高雅别致的客店,这里即便是小小的仆役有时候都比客人要势力多了,却不曾想对这两位贵客倒是十分客气有礼,深怕怠慢不周了。 这洛阳城中可从不缺富贵之人呢,所以这仆役如此卑躬屈膝侍奉,想必更多的还是因着权势二字了。 萧?笑了笑,随口说道: “本公子且问你,你们逍遥楼中最好玩又最挣钱的博戏是什么?” 提到自己的老本行上了,仆役脸上自是乐开了花,眉飞色舞的就打算将逍遥楼里一些好玩的博戏推荐给眼前的两位贵客了。 “两位贵客容禀,若是问咱们楼中最好玩最挣钱的博戏,那自然得数角抵搏杀啦!” 角抵,也就是类似于摔跤的一种活动,而搏杀就是在角抵的基础上跟进一步的以命相搏的游戏,在一个角逐场中同时放出五个以上的奴隶,赤手空拳,或者仅提供一把匕首做武器,看场中的这些人相互角逐追杀直至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这场搏杀的最终胜利者。 而押对最终胜利者的金主,会因为当时赔率的高低,而等到对应的报酬。 不过这逍遥楼里的角抵搏杀还有个规矩,便是加场赛,若是金主选择在战后让这最终胜利者继续加赛一场并获胜的话,金主的赏金便会番十倍,而这个奴隶也将获得自由之身。相对的,若是输了加场赛,金主所得的赏金便只能拿走所有的三分之一了。 陈晓面有笑意,知道这仆役已入翁中,便开口继续问道: “我听闻若是想要求见贵楼楼主,须得有超过十万金的买卖,是也不是?” 一听到对方竟有意要面见楼主,仆役心中一惊,后背只觉发冷,微微有些迟疑,可在看到陈晓手中的那几片金叶后,继续选择了微笑待客,忙不迭说道: “确实如此,我们楼主贵人事忙,每日想要求见之人络绎不绝,故而立下了这个规矩,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 这仆役说话倒也直白,可见这平日里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也就只会在权势富贵之人面前点头哈腰而已。 陈晓淡淡一笑,便将手中的几片金叶抛了过去,道: “我们家公子想要去看看你们的角抵搏杀,你且好生伺候着,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那仆役得了金叶,脸上红光满面的,等得就是贵客这出手大方,好不易捞住了那几片金叶,仆役又是激动又是担心,忙捏着金叶就往嘴里咬,等验证了这手中金叶是真货色时,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伺候得也越发恭敬起来。 “贵客放心,奴定当伺候着,眼下角抵搏杀还未开始,两位贵客可需要先享用几道美食填填肚子后再做计较?” 陈晓不屑的摆了摆手,言道: “你们这儿的东西怎入得我家公子的眼儿。” 话音刚落,陈晓拍了拍手,早已在这逍遥楼中等候陈晓传唤的随侍之人应声推门而入,这群人的手中都端着一道道精致可口的佳肴,不消片刻,便将美味精致的膳食摆上了桌案。而另一匹人则开始着手将屋内的一些摆设撤掉,直接换成了自己带过来的珍奇古玩,雅致摆件儿,陈晓则在萧?的一旁十分恭敬的伺候着,亲自为萧?挑选几道可口的美食置于盘中。 这仆役瞧见眼前景象也是一愣一愣的,虽然看过的达官贵人也算多的了,可这般极致讲究又喜欢大肆铺成排场的,还真是不多见啊,由此可见,眼前这位白衣俊逸的公子,当真是位贵人! 待这一切都安置妥当了,陈晓挥了挥手,道了句: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 “喏!” 随即,这群侍从恭敬有序的退出了门外。 陈晓又瞥了一眼那仆役,也随口说了一句,道: “你也先退下吧,莫要打扰我们家公子用膳。” “是,奴便先行告退了,若有需要,公子尽管召唤。” 这仆役也算是个有眼力劲的,立马躬身告退,走时将房门也一并带上了。 萧?望着眼前的这一桌美味佳肴,又瞥了一眼周遭焕然一新的屋内摆设,就此也得称赞陈晓的这番用心良苦了。 “小鱼,坐吧,陪我一起用膳。” 陈晓随即笑眯眯的坐了过来,陪着萧?一块用膳,笑着说道: “小鱼得先谢过公子,没有怪罪小鱼自作主张了。” 虽然萧?一向都不大喜欢铺张浪费,可这回她并没有怪罪陈晓的意思,这逍遥楼楼主的派头摆得那么高,你若不讲究一些派头,怕是别人瞧都瞧不上吧。 “你如此尽心竭力,用心良苦,我怎会怪你呢。” 陈晓以温和笑容回应,想到了高辰与罗恒一道出城巡视去了,便觉得此行绝不简单,免不得开口询问道: “公子,驸马此次与罗将军一道出城巡视,当真只是为了公务这般简单么?” 陈晓知晓高辰那狡黠令人琢磨不透的性子,在这个人身边这么久也算是摸准了他的脾性,高辰可是个从不做无用功的人,但有所为必有所求,虽然猜到了他定然是借机去查勘四大世家在郊外所占有的田地多寡了,可陈晓总觉得那人一定还有所求! 萧?亦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道: “她就是个不让人轻易安生的主儿,我只希望她能守住承诺,不轻举妄动就好。” 陈晓闻言都有些心疼主上为高辰费心太过,好生宽慰道: “公子安心,既然驸马向公子许过承诺,那想必是会尽力周全的。” 萧?苦笑一声,她是最清楚那冤家的性子了,确实,那冤家答应过自己的事情会努力做到,可有时候时事比人强,到时候那冤家一定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随意将自己卷入危险的事情中去吧。 “但愿如此吧!” 陈晓知道主上定然还是不放心驸马孤身在外,所以也暗中派人好生看护着了,以免东征之时所发生的事情再度重演。 “主上,我有些担心,驸马似乎对那位王锡将军的墓穴过于在意了。” 陈晓的忧虑也是有机可寻的,因为自从驸马得到那块拓印的布帛之后,便对此十分上心,以致于让陈晓联想到驸马与罗将军此行的真正目的,可能也正在此处,他是想要去寻那王锡的墓葬所在了。 驸马的心思,主上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陈晓瞧见主上并未因这句话而面色有异,便知道主上定然早已知晓此事了,那般说来,那陈晓的墓中当真藏有什么秘密么? 可北邙山那般大,葬在邙山上的帝王将相,王孙贵胄的墓冢更是数不胜数,驸马即便是要找,若非有机可寻可以按图索骥,或者有像乔三这般有着探墓经验的盗墓高手相助,想要找到特定的一个墓穴,谈何容易? 萧?笑了笑,缓缓说道: “她不是过于在意,而是早已上心了,近来你可以有听到什么传闻?” 陈晓闻言反而松了口气,看来,主上对那些事情还是心知肚明的,所以她才选择先来与乔三会面了,因为乔三就是这洛阳城中做相关买卖最大的座主,可以说无论黑白两道,都得卖他几分薄面。 “难道那些传闻,是驸马放出来的么?” 陈晓早已由此猜测,却并没有直接去证实。 道是什么传闻,便是近来有传言说有人探得一座奇特的墓冢,或说里面有奇珍异宝无数,或说里面有可以号令天下的神物等等,说得是神乎其技,莫衷一是…… 这样的传闻,吸引最多的,应该还是那些以盗掘墓冢为生的盗墓贼了,而所有人都知道,洛阳城中最大的盗卖冥器的商贩,就是逍遥楼的楼主乔三,他几乎垄断了洛阳城中绝大多数冥器买卖的交易,成为这其中最大的获益者! 所以,对这个传闻最感兴趣的,还是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乔三了,若能诱得此人出手,那想要探寻到王锡的墓地在何处,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儿么? 这招确实是妙得紧,可却容易打草惊蛇,而且,陈晓觉得,这蛇肯定是已经惊到了。 “哎呀,那驸马身处之境,岂不是会很危险!” 陈晓一跺脚,突然觉得自己派过去的护卫可能不够,还得再多派些人过去才行。 萧?倒是面色平缓,未见有何急促神色,言道: “无碍的,她既然有此举动,想必是已经做好应对之策了。在此之前,我要尽快见到乔三才行!” 陈晓点了点头,明白言道: “那我尽快去安排,午后的那场角抵博杀,相信会有好戏上演的。” “那便辛苦小鱼你了。” “不敢言辛苦,职责所在!” 说完,陈晓便起身向萧?行了一礼后,走出了厢房…… …… 晌午过后,萧?与陈晓在仆役的引领下来到了逍遥楼内的专属竞技场,在搏杀开始之前,所有的金主都会在各自引路的仆役带领下,去后方监牢甄选自己瞧上的搏杀奴隶,毕竟是自己花钱下注的筹码,自然必须得选个体格强壮,孔武有力的奴隶去上场与众人厮杀了。 金主们自然无需一个一个去瞧,因为楼中早已安排妥当,将这群奴隶们赶到一处,让居高而下的金主们将这群奴隶们尽收眼底,看中了哪一个报个奴隶衣物上的字号,在下金额,买定离手,那这笔买卖便算是成了一半了。 常来此处寻欢作乐的金主们自然是知晓这其中的门道,所以挑选奴隶也是格外有讲究的,首选的自然是那些体格强壮,孔武有力的奴隶了,而那些身子瘦弱的几乎都扛不到最后,没几轮便会被淘汰下来,所以一见到那些人高马大,身强力壮的,金主们便争先恐后的争抢,有得甚至不惜拉高身价,看谁出的价格高谁就享有垄断这个奴隶的权利。 当萧?站在高台上,将眼下的那些奴隶们都扫了一眼,最后选中的,却并不是一个身形高大魁武的奴隶,反而是一个身形偏?c,头发杂乱,脖颈上好像还带着一串狼牙项链,年纪似乎也不过十五岁的野小子,而且这一下注,便是一千金。 陈晓有些讶异主上为何会独独选了这个少年,却并没有质疑主上的眼光,按照主上的吩咐选了这个野小子。 “让他半饿着肚子上场。” 萧?临走时吩咐了陈晓这句话,陈晓什么都没问,按照主上的要求,吩咐了下去…… 金主为了让这些奴隶在上场之时为自己卖命搏杀,自然也不会吝啬这战前的大餐了,毕竟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么,所以大战之前,都会尽力满足这些奴隶们对吃的**。等他们都吃饱喝足了,那搏杀也就开始了。 金主们在挑选完各自的奴隶之后回到了自己的雅舍当中,在这里可以悠闲的观赏着竞技场中那些奴隶们拼命搏杀的模样,而这个过程才是这个游戏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了! 随着铜锣声的敲响,被各自金主选中的十个奴隶被赶上了竞技场中,身后厚重的铁门也应声落下,眼下摆在十个奴隶面前的局势便是,他们当中,最后只有一个人可以活着离开这个竞技场! 四周围坐观赏的客人们早已迫不及待,催促着这些奴隶们赶紧出手,随着一个身形魁梧的奴隶乘人心浮动之时,一把将另一个奴隶的脖子当场扭断之后,这才以命相博的杀戮才算是真正开始了…… 陈晓看着竞技场中那些厮杀的场面一个比一个要惨烈痛苦,而一些畏死的奴隶发出了救命的呼喊,可最后还是被周围观赏比赛之人无情的咒骂与呼喝声所淹没后,陈晓只觉得胃内一阵翻滚,虽然她也算是见识过战场之上血流成河之人,可这般毫无意义的厮杀,却还是令她深感触目惊心,内心无法抗拒的在抵触。 身后,一脸平静的萧?瞧出了陈晓的异样,安慰着说道: “若是不愿看就不要看了,这场搏杀用不了多久就会结束的。” 陈晓不想让主上觉得自己个性软弱,忙强打精神,说道: “主上可以,那我也可以的。”br>  萧?宽慰的拍了拍陈晓的肩旁,没有再出言阻止陈晓,因为她毕竟是自己的下属,若是眼前这点小小的刺激都受不住的话,将来只会比现在还要艰难无比…… 陈晓除了想要乘机磨练自己的胆色以外,也是因为她有些在意那个被她们选中的那个野小子的生死,虽然这场游戏原本就建立在残酷而又极为不公的立场之上,她们即便是输了也不过是损失一些财物,可这小子若是输了,丢掉的可是他自己的性命,可转念一想,若是赢了的话,他就有恢复自由之身的可能,虽然希望渺茫,可不去拼命争取,又怎么知道结果到底如何呢? 这世间本就没有真正公平之事啊! 陈晓正在思忖之间,那野小子就被人一把举过头顶,狠狠地率将出去,一把撞在了贴栅栏上,倒地之时便当即吐了一口鲜血来…… 陈晓眉头不禁一簇,忍不住开口问道: “主上,那小子……会赢么?” 萧?从陈晓的语气中听到了关切之意,小鱼这丫头居然对这小子动了恻隐之心么? “他的性命至少此刻,是掌握在他自己手里的呢。” 陈晓闻言,知道主上所言很有道理,便不再言语了,只是静静的观察着这场搏杀的最终走向,而那野小子似乎在那一击后便没有再爬起来了呢。 他,难道已经死了么? 陈晓忍不住暗忖着,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一丝负罪感,想着若不是自己选择了他来参加这次搏杀的话,也许他就不会…… “别胡思乱想了,选他的人不是你,是我。” 身后,萧?静静的说出这句话来,她很清楚小鱼的性子,不是所有人都非得练就如同自己一般的铁石心肠的,至少萧?不希望,小鱼也变得如此。 “公子,小鱼并没有责备之意……” 陈晓得知主上早已洞悉了自己的心思,忙不迭解释着,深怕主上会因此而心生芥蒂。 “小鱼,你做你自己就好。” 萧?的话令陈晓深受感动,也更令她坚信,自己当时选择奉眼前之人为主的选择,并没有做错。 陈晓随即感激的说道: “多谢主上!” 萧?嘴角微微上扬,看着竞技场中的现状,场中还能起身对打的也只有两个人了,而其中一个就是开场之时便出手将人脖子扭断的那个壮汉,看着眼前的局势,想必这个人的胜算该是最大的了。 而选择了此人的那位金主,此刻正无比得意忘形的像周围之人炫耀夸赞,并是不是的催促着场中的那个奴隶赶紧把剩余的人统统都弄死,这样,他就会是此次搏杀的最终得胜者了,到时候再让这个奴隶接着参与加场赛,十倍的赏金再不远处向自己招手呢! 果然,没过多久,这个身形魁梧的奴隶便将眼前的对手一把活活给勒死了,场中最后还站着的人,也就只有这个魁梧壮汉了。 全场爆发出一阵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来,似乎此次最终胜利者已经产生了。 可就在大家都因为胜局已定,而那魁梧壮汉也因此放松警惕之时,身后一个身形瘦弱的少年却犹如猴子一般灵活的爬到了壮汉身后,以迅雷之势将脖颈上挂着的那枚狼牙十分精准的往那壮汉脖颈的动脉出狠狠地扎了进去,血柱片刻之间喷涌而出,壮汉垂死抵抗,而少年死死的盘覆在壮汉身后,手中的狼牙也越扎越深,随着血迸出量越来越多,壮汉的抵抗力也逐渐弱了下来,直到最后,魁梧的身形如同大山一般轰然倒塌了。 这般突然的局势逆转,令周围观赏之人都不禁瞠目结舌,一时间竟都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听到萧?赞赏的掌声之后,周围之人才回过身来,纷纷感慨着这少年心术真是非同一般的狡猾啊,虽说赢得有些侥幸,不过最后站在了台上的,确实就是此人无疑了。 而那个原本因为胜卷在握的金主顿时气得面如土色,他狠狠地瞪向了萧?,却被萧?越发冰冷的眼神给吓得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直视对方了! 萧?望向了那个站在血泊与尸体堆中的那个少年,两人此刻便是利益的共同体了,在面对接下来的抉择之时,萧?觉得很有必要要问一下这个少年,他的选择是什么了? “少年,告诉本公子,你想要什么?” 这也算是他应得的奖励吧。 这个挺着?c弱的身躯却依然傲然站立着的年轻人,抹干了嘴角的那丝血迹,眼中迸发的是如同野兽一般的嗜血目光,他听到了那个被人称作是自己金主的有钱人在同自己说话的声音,而那人的声音如此清楚明白的映入自己的脑海之中,令少年的神智仿佛有了片刻的清明。 那人在问自己,他想要什么? 那还用说么,他本就是自由翱翔于草原之上的雄鹰,又如何能在这等腐朽堕落之地将自己的一生葬送! “我要自由,我要自由,我要自由……” 少年重复了三遍这句话,一句比一句语气更加坚定,仿佛是在像世人做出宣告。 萧?毫不掩饰自己对这个少年的欣赏,却淡淡的问出了这句话来,道: “那你知道换取自由的代价么?” 少年闻言,狂放的大笑出声,回应道: “我连死都不怕,我,只要自由!” “好,那,本公子便成全你!” 萧?刚说完这句话,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直接扔到了那个少年附近,意思已经很明了了,萧?已经选择了继续参加加场赛了! 又有热闹可看了,全场又燃起了一阵欢呼雀跃之声来。 杀掉你眼前所有的敌人,你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自由了。 萧?以传音入密的功夫,将这句话清清楚楚的传达给了那个少年,少年脸上微微有些诧异,忍不住盯着萧?瞧了许久,旋即走上前去,将那柄匕首拿在了手中。 而没过多久,铁闸门再度打开,却同时走进了十个手中持有不同兵刃的搏杀奴隶,而对于这些奴隶来说,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杀死眼前的这个少年,只要杀死了眼前的这个少年,自己就不用再过忍饥挨饿的日子了! 新一轮的搏杀再度开场,若说开场之时是大混战的话,那这一场,便是以一对十的生死较量,这个少年想要换取自己想要的自由,需要付出的代价可能是极为惨重的呢…… 到了此时,陈晓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明白到了主上看人的眼光与看待事情的长远了,她所做出的每一个选择都是经过计较和比对的,至少她做到了眼观全局,事情发展中的所有过程已经结果,都全在她的预想之中了;而那个少年在场中的表现,也完全没有辜负主上对他的期望,当陈晓听到那个少年立于场中,不卑不亢的直言道出自己想要自由之时,陈晓似乎觉得,与其说是主上选择了那个少年,不如说这是他们两个自己选择了对方才对。 主上需要这个少年取得最后的胜利,而这个少年需要主上为自己铺平赢得自由的道路…… 这样的默契与心如明镜,可不是一般人都能有的,由此可见,主上很了解少年这类人的想法,难道,主上知道这个少年的来历么? 而可以证明这个少年身份的除了他那一身不似中原人的相貌与体征外,也就只剩下他脖颈中挂着的、又在危急时刻救了他一命的那个狼牙项链了。 难道…… 陈晓忍不住道出自己的猜想,道: “主上,那个少年……” “他是党项人!” 萧?的回答直接证实了陈晓的猜测,而陈晓心中的疑惑也因此有了答案。 主上确实很了解党项人,因为他们曾是主上在战场之上的对手! “我喜欢他眼中那不肯屈服,不畏生死的目光,所以,我选中了他!” 萧?将自己选择这个少年的原因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因为理由也真的是很简单。 陈晓忍不住苦笑一声,言道: “可他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若是真的输了的话……” “输了的话我们也不过是损失些银钱罢了,他若是输了可是会没命呢,相比之下,他才更需要注重胜负成败才对。” 陈晓忍不住扑哧一笑,这还真像是主上会说出来的话呢,感觉有些没心没肺,却实实在在的很,陈晓却并不讨厌。 陈晓也觉得有话直言了,说道: “那要是这孩子真的输了的话……” 这孩子若是输了,那十万金的交易就达不成,那想要见到乔三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萧?确实一脸的毫不在意,随口说了一句,道: “输了再说么。” 这是打算顺其自然了么,真不愧是主上,如此的悠然自得…… 可陈晓还是笑着随声附和道: “公子所言极是!” 萧?也忍不住微微一笑,道: “小鱼啊,你也学坏了呢。” 陈晓忙低声回了一句,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闻言,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257、逍遥楼楼主 当萧?和陈晓被引路的侍从带到逍遥楼中的一处雅致的阁楼上时后, 她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一直很想一见的逍遥楼楼主乔三! 只不过, 陈晓在看到乔三本尊之时,脸上失落的表情格外显眼,那是一种见面不如闻名的失落, 虽然来之前就感觉乔三绝不会是什么美男子,不过至少也应该是个有着粗犷豪放气息的江湖浪人的形象吧,可眼前这个贼眉鼠眼,身影矮瘦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啊,可以说就连现在这乔三身边的那两个仆役都比他本人更耐看一些,虽说人不可貌相, 可陈晓有种不敢再相信江湖传言的感觉了…… 待主客宾落了座, 按照礼仪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居然就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萧?是一脸平淡的神色不想说话, 而陈晓是对这乔三那张‘耗子脸’没有当场笑出来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而坐在主人位置上的乔三, 却是个比他相貌都还要扭捏的人, 因为他支支吾吾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竟然紧张的时不时看向自己左手边的那个脸上带着半边铁皮面具的仆役。 看乔三那左顾右盼又极度不安的神情,陈晓这时候想不注意这其中的疑点都难,敢情, 这主位上的是个冒牌货,那个带着半边铁皮面具的也许才是正主吧! 陈晓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主上一直不说话那是因为知道眼前这个并非正主故而不屑先开口, 那自己这个做下属的,就来打破僵局,抛砖引玉好了。 “我们怀着诚意而来,贵楼楼主还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么?” 陈晓的试探很快就起了作用,那‘乔三’与带着面具的仆役面面相觑,片刻后他们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悬念的捉刀行径,那带着面具的仆役也一改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拂了拂衣袖昂首挺胸,而那假冒的‘乔三’立马从主座上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搀扶着真正的乔三,端正的坐到了主位上去了。 抱了抱拳,乔三向宾客微微致意,言道: “逍遥楼本是鱼龙混杂之地,乔某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对两位贵客多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 陈晓见到真正的乔三比那个耗子脸要顺眼多了,心情也好了些,笑着回礼道: “楼主客气了,承蒙楼主愿意拨冗一见,陈晓感念。江湖人言楼主是位慧眼英雄,相信你我两家合作,定然十分愉快!” “合作?” 乔三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疑惑,明明坐下来谈话还没超过几句,更没提生意上的事情,哪里就有合作了? 陈晓微微蹙眉,感觉对方疑惑神色不似假装,白费力气的陈晓这回也有了脾气,只觉得逍遥楼如此待客实在是太缺乏诚意了,因为这个人也不是真正的乔三! 陈晓顿时拍案而起,桌案前的那杯茶也被顺势撂倒,怒道: “这便是逍遥楼的待客之道么?!” 这一整天随侍在萧?和陈晓身边的那个仆役这时候忙小跑着过来收拾桌案,边挥手让女婢再续茶来,边出言劝解道: “哎呀,贵客请息怒,贵客请息怒啊!” 这个仆役今日跟在萧?她们身边伺候得很是得体与周到,陈晓也是十分满意的,见他出来打圆场了觉得买他几分薄面倒也无妨,更何况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为了将真正的乔三给逼出来罢了。 仆役有礼的跪坐在了桌案边上,将方才被陈晓打翻的茶杯让人收走,亲自收拾好桌案后又利落快捷的给陈晓换了杯新茶,过程中他就连摆茶杯的姿势都做到了一丝不苟! 观察了这仆役许久的萧?,这时候也忍不住淡然一笑,终于开口言道: “今日受楼主亲自躬身款待,我等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陈晓闻言有些发愣,怔怔的盯着这贪财好物的仆役瞧了半晌,确实没某想到,原来眼前这个相貌平平,无甚特殊的人居然就是逍遥楼的现任楼主?! 这个仆役也微微有些愣神,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这么快就被眼前之人所识破,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眼前这位俊逸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啊!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仆役微微一笑,恭敬有礼的向萧?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草民乔三,见过燕王殿下!” 一言两语间,便将彼此的身份都给挑明了。 见对方以礼相待,这边自然也不能太过失礼了。 萧?抱拳回了一礼,道: “萧?回礼了,乔楼主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乔楼主可唤我萧?便可!” 乔三虽然沦落到这逍遥楼中得以栖身,行事作风心狠手辣,可心中还是十分敬佩那些真正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磊落好汉的,所以当得知天下闻名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将要造访逍遥楼,他便早已做下安排想要好生款待这位贵客,也可以顺便查看下燕云龙骑的少帅萧?,是否真正名副其实! 现在看来,乔三十分欣赏萧?身上的大将风度,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了。 “燕王殿下今日纡尊降贵莅临寒舍,是我乔某人的荣幸,乔某只怕怠慢了贵客,又岂敢以真名相唤呢?” “乔楼主年长与萧?,那今日萧?便越礼,唤乔楼主一声乔兄,也请乔兄以弟唤萧?!” “这……” 萧?不待乔三推迟,作揖一礼。 乔三感念萧?的待人以诚,不以身份高低卑贱而待人别有不同,也就不再推迟,同时也作揖回了一礼,言道: “那乔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萧贤弟。” 萧?看乔三如此有礼有节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薛家家主薛玄便是个周正之人,他会喜欢乔三想必是知道此人的心性纯正之故,而萧?之所以会怀疑上眼前这人就是乔三,便是因为无论此人如何用爱财来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可还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漏出破绽,而他最大的破绽就是带有世家大族子弟都有的礼节习惯。 试问,一个身份低下的仆役如何会懂得世家子弟懂得的礼节习惯呢? 乔三挥了下衣袖,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纷纷恭敬的退了出去,而婢女们端上几样精致的糕点之后,也躬身退了出去,如今阁楼内也就只剩下萧?、陈晓以及乔三三个人了。 陈晓见乔三个性但也随和倒与传言中的心狠手辣大相径庭,更何况今天一日指挥他做这做那也顺手了,这一时间似乎也难以将他视作逍遥楼的楼主来雅敬了,更何况他亦是潇湘商会的少当家,论财力物力,区区一个逍遥楼他陈晓还真不放在眼中,礼敬紧要还在用心,索性随心随性,倒还自在些! 陈晓看着乔三如今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取笑道: “你就这样把属下支开了,就不怕我们会对你不利么?” 乔三却只是淡淡一笑,做请字状,示意客人无需多礼,当作自己家中一般随意便可。 “即是要寻我,想必只有要事嘱托了,我又何必畏惧?若是想杀我,只怕我早已走在黄泉路上了。” 陈晓嘴角上扬,得意一笑。 这乔三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若是公子想要杀他的话,他是断断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乔楼主,恕陈晓直言,你的真实身份既然早已被我家公子识破,为何还要如此故弄玄虚,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这倒是乔三狂妄了,原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曾想一山还比一山高,乔三在真人面前班门弄斧,平添此等笑语,实在是愚不可及,今日乔三以茶代酒,敬两位贵客一杯,聊表歉意,乔三先干为敬!” 说完,乔三还真把茶当酒,一仰头便都喝下去了。 陈晓可不这般轻而易举便放过乔三,摆了摆手,满眼精光闪闪,言道: “这杯茶小弟我也先不忙着回敬了,咱们公子身份尊贵自不会计较这些个俗事儿,可咱们都是商人,这亲兄弟都还明算账不是,更何况在商言商,在喝这杯茶之前,咱们是不是先得把账给算算了?” 乔三闻言,脸上也露出几分难看来了。 陈晓瞧着心中越发快意,看着乔三越是面露难色她就越是开心,因为,这后面代表着的,是那白晃晃金灿灿、谁人不喜何人不爱的钱啊…… “乔楼主啊,你说得还真是没错,逍遥楼里最好玩最挣钱的果然还是角抵搏杀啊!我们家公子目光如炬,慧眼识才啊,一眼就相中了那个野小子,你瞧吧,这小子果然不负众望,虽说差点一命呜呼了吧,可好歹也算是连赢了那场加场搏杀了,啧啧啧,十倍的酬金啊,那少说也得有一百万金啊,说实在的,我就是跑十单生意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钱,逍遥楼就是大手笔,想必这点酬金在你乔楼主眼中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你看啊,咱们什么时候交接一下,我好派人将酬金运走啊?” 一听到这里,乔三也快淡然不下去了,逍遥楼做生意只赚不赔,说没有暗箱操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玩了一辈子的鹰这回反倒是被鹰啄了眼,乔三原本以为这场比试最多也只用赔五十万金,可没想到的是,陈晓居然另有加注,而陈晓所言的一百万金都还只是个零头,作为庄家的逍遥楼所言赔付的金额整体算下来已经达到了即便是卖掉整个逍遥楼都抵还不清的程度了! 那按照以往的手段,威胁,恐吓,刺杀,灭口…… 若是这金主是别个也就罢了,这可是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燕王萧?啊,而这位俊逸公子身边的侍从还是号称富可敌国的潇湘商会的管事,逍遥楼即便在洛阳城中无人敢小觑,可这两个人加在一块,其身后所代表的势力结盟是小小的逍遥楼根本没有办法撼动的。 威胁,恐吓自然是做不到了,那刺杀灭口呢? 乔三在察觉到萧?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指点那个奴隶之时,便已经知道此人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而逍遥楼中最强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暗卫,想要刺杀他,根本不可能! 这次,乔三只觉得,自己是栽了个大跟头了…… “说到那场搏杀,萧贤弟送给那奴隶的那柄短刀可绝非单品,乃是上等精铁所炼,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再加上他有幸可得贤弟暗中指点,这才得以侥幸获胜,如此看来,那这场搏杀便有失公允了……” 陈晓闻言,变了脸色,吆喝道: “啧啧啧,堂堂逍遥楼,莫不是输不起想要耍无赖吧?” 乔三顿时有苦说不出来,这要是外人敢在自己跟前这般责难,他早就出手收拾了,可现在对眼前之人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收敛自己作为一楼之主的威严。 “不不不,乔某绝非此意,正所谓无规不成方圆,凡事都得按照规矩办事才不会生乱,这场搏杀逍遥楼认赌服输,只是这应付酬金,还得有另外算法了。” 就知道这乔三不会乖乖就范! 陈晓冷笑一声说道: “乔楼主口口声声说要守规矩,可最不守规矩的不也是你们逍遥楼么?” 乔三闻言,顿觉语塞,他更听出了陈晓言语中的嘲讽之意。 乔三深藏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他知道陈晓是在取笑自己舍不得自己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从别人手里的逍遥楼,更舍不得这里的金钱地位,奢靡享受…… 可根本没有人会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陈晓看着乔三变得越发苍白的脸,继续刺探道: “眼见着逍遥楼将要易主,你将变得一无所有了,所以,你慌了……” 巨大的压力下,乔三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心,索性便将心里的委屈与不甘吐露的一清二楚。 “是,我害怕了,若是失去了逍遥楼,我不仅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将失去自己唯一的容身之所!” 如此充满**和放纵的堕落之地,也可能是一些无家被世人遗弃、无家可归之人的容身之所呢。 萧?看到了隐藏在这个男人眼中最深沉而又无比痛苦的悲哀,随即淡淡问了一句,道: “你被薛家逐出家门的原因,可是被人冤枉的?” 乔三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没想到他被薛家赶出家门这么多年了,重来就有人相信自己是被人冤枉的,他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被人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丢出了家门,乔三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自己所受到的总总羞辱与折磨,永远都忘不了啊…… 看到乔三失神的目光及有些失措的表情,萧?便已断定乔三之所系会被人设计冤枉赶出薛家,其根本还是在家族内部之中的争权夺利吧。 从现在的乔三身上,萧?隐约可以感受到他个性朴实的一面,可那感觉已经十分稀薄了,被一身的戾气与血腥气所掩盖。想必那时候的乔三,绝不是现在这副便尝人心险恶,信奉以血还血,以恶还恶的凶残之人吧! 路,都是自己选的呢,所有的因果,也得由自己去承受! 萧?轻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她也曾问过那个冤家一个问题: 若是你被人冤枉了会如何? 那冤家答道: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若是百口莫辩呢? 那冤家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就不辩了,只要有一人信我,纵然万人非议,又有何所惧? 不会伤心难过么? 那冤家笑了笑,道:其实最让人伤心难过的不是被人冤枉,而且在被人冤枉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 …… 那当时乔三被人冤枉的时候,有人相信他的清白么,哪怕只有之人…… “即便过去你确实是被人冤枉的,可现在你的所作所为,那些指责倒也没有冤枉你了……” 乔三听到萧?的这番话语,心中没有怨恨倒是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了,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自己耳边说那些逆耳良言来劝诫纠正自己行为的错误了! 这些年来的所做作为,他做错了么? 那些人不是冤枉他盗掘坟冢,倒卖冥器么?那他就去做实那些罪名,他不但去做了而且还以此发了家,成了整个洛阳城中最大的冥器倒卖商人;他们不是说他不忠不孝,悖伦叛逆,天理难容么?他就去将那些曾经冤枉过自己的人,让他们尝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你看,他不是都做到了么?他让那些小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让他们都付出了应付出的代价,而且现在人人都畏惧他,只要听到他乔三的大名,没人敢出言不逊,无论官商,见到他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他的成就威望比在薛家之时更甚! 薛家算什么,薛家,什么都不是! 乔三有些激动的开始自言自语了。 “我没有做错,我没有错,我没有……”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当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再回头的必要了……” 乔三闻言,苦笑了几声,对还在内心对薛家还抱着一丝期望的自己感到可怜与悲哀。 “你说得对啊,根本就没有必要回头……” “既然无法回头,那就继续向前,走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一条道来!” 乔三微微一愣,深怕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萧?的这句话中似乎给了自己一丝新的希望。 陈晓闻言知道主上有心放这乔三一条生路了,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主上选择了给他一条生路,那作为下属的焉有不从之理啊! “哼,我家公子心善,这次不同你计较,可若还有下次,你可就没这般幸运了。这逍遥楼历代楼主接任都不超过三年皆会死于非命,这其中虽有因果循环却也有人力搅动,你身处厉害要冲之地,不会没有察觉到吧?将你知道的告知我家公子,这次搏杀的酬金就全都算作给你的酬劳了,这么合算的买卖,你做还是不做,自己估量着!” 乔三顿时脸色煞白,他沉默不语,很显然,这段话已经明显的触及到他的底线。 陈晓的眉头也不觉紧簇着,因为她已经预感到了,她们接近想要探寻的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有所懈怠,看到乔三那犹豫不决的神情,陈晓知道了,定是自己下的筹码还不够…… “乔三,你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既然你不愿说,那么,可要我亲自去薛家寻那薛家家主来问个清楚明白?” 陈晓还未开口,萧?便已经先出口施压了。 而乔三惊恐的神情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了陈晓,主上那一言,点中了乔三的七寸了。 “不,不可以……” 乔三出言相护,父子之情显而易见。 陈晓见状也不禁感慨,即便薛家家主薛玄将乔三赶出薛家之时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在这生死悠关之时,乔三竟然还惦念着父子之情,不愿让此事牵扯到自己的义父,因为他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个死局,对乔三来说,说与不说,他都难逃一死;若是牵扯到了义父,那义父是必死无疑的! “你要我性命,我给你,可若是牵扯义父,那么……” 乔三目露凶光,眼中迸出杀意。 果然是不懂得感恩图报的白眼狼! 陈晓大吼一声,道: “你待如何?” 不过片刻,有批手持兵刃的恶徒踹门而入,很快便将萧?和陈晓团团围住了。 “我便,杀了你们!” …… 望着乔三那双突然因疯狂而变得血红的眼,萧?对一些事情的猜想,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证实。 好一个道貌岸然,虚伪做作的薛家啊! 精心设计炮制出了一个乔三,扶植他成为了逍遥楼新一任的楼主,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间接掌控住了洛阳城内三分之二的财货流通,只是一个薛家这其中就藏在常人难以探寻到的秘密,想想看,那个真正掌控着洛阳四大世家的人,会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啊! 陈晓一见有危险,想也没想就直接挡在了萧?跟前,怒斥道: “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你们,当我们潇湘商会是吃素的么?” 跟随者一群杀手一道进来的,还有两个将身形和面容隐藏在宽大连帽斗篷的人,只听其中一人调笑着说道: “陈管事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的人早就被我们给收拾了。” 陈晓闻言心下一惊,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恐惧之色来。 “哼,都不敢露脸的无胆鼠辈,竟还敢在陈小爷跟前叫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能耐,尽管放马过来,陈小爷若是怕你们了,名字倒过来写!” 萧?瞧着陈晓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有些山大王的蛮态了,也不知这丫头是跟谁学的,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拍了拍陈晓的肩膀,萧?笑着直接将陈晓护在了身后,冷眼瞥过那两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人,萧?投以不屑一顾的冷笑,只淡淡说了句,道: “薛家的两位少爷既然来了,也合盖一道看上一出好戏了。” 边说着,萧?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碧玉簪来,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那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素玉簪子,可不止是那两个人,就连乔三看到了,眼中都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只簪子,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乔三认出了那只玉簪,因为那原本就是他买来送给一个人的。 “乔三,不要相信他,那是假的!” 躲在长袍里的男子突然急了,忍不住大声出口劝阻。 萧?根本无意于替别人追查什么当年事件的真相,不过事是稍微感慨这玉簪主人的一片纯美深情罢了,她可以为这玉簪主人做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这一件了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乔三,你若真想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就带着这只簪子,亲自去找你的义父问清楚吧,看在这只玉簪主人的份上,这回我不杀你,不过,作为向你们主上问候的回礼,我会让逍遥楼,一夜之间,在洛阳城内,彻底消失!” …… 乘着那群贼寇因为人少未能完全包围圈之时,我与护卫各骑了一匹快马迅速冲出了围困,朝着赶回洛阳城的方向快马疾驰而去。 经过东征之时那段流落在外的日子,倒也磨练出了我的胆量和气魄,勇闯敌阵之时竟也毫无畏惧之色,这时候反而十分感激自己当时的遭遇,若非如此,只怕此方遇到这类紧急突发的状况,我也很难做到如此从容应对了吧。 待冲出去包围圈,前来追击我们的贼寇并不多,似乎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目标十分明确,便是要借此良机除掉罗恒,所以比起花费原本就有限的人力去追击那些逃跑了的士兵,不如结合有生力量合力将对方主将消灭掉才是最高明的选择。 这群贼寇原本就只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如今看来是有个高明的军师在幕后指点了。 罗恒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区区贼寇还奈何不了他,不过若是我还在的话,只怕他才会更危险才对。 今夜明月当空,无雪,可山林间无论是山间小道还是通畅大道,都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若覆盖,即便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几百人间的攻守战,也未能将这附近厚厚的积雪踏平,越是远离战乱波及之处,这路上也就越发寸步难行,即便是骑着快马也是如此…… 可即便是速度没有如履平地般快捷,可在寒冬中纵马驰骋也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因为没过多久,浑身上下就连马儿身上都始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了,再加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觉得要是这一路走下去,我大概还没回到洛阳城,就被直接冻成冰人了吧! 可不跑也不成,因为后有追兵,而前面,我的直觉告诉我,有更可怕的危险在等着我呢。 我有些迟疑的拉住了缰绳,停止了继续向前的步伐,在思考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护卫一直不离不弃追随在我身后,见我突然停下脚步还以为前面有敌情,便直接纵马越到我跟前相护,待勒住了马头,却未见到前方有敌人,有些疑惑的回头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边抖了抖身子将身上的雪拍落下来,边说道: “你说,明知道前面有坏人在等着你,为何还要再往那边去呢,这不是犯傻么?” 护卫愣了愣,很实诚的说了句,道: “可这条路是通往洛阳城必经之路啊!” 我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你都知道,那那些坏人自然也知道啊!所以他们已经在前面不远处布下天罗地网在等我自投罗网了。” 护卫表情一看就是对这句看似称赞的话语好像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到如今,也只能怪自己命苦,被安排来保护这样的一个主子了。 “那高御史之意是?” 我耸了耸肩,笑着说了一句,道: “那咱们就暂时不会洛阳了呗!” “不行,末将的职责就是护卫高御史安全回到洛阳。” 要知道这个护卫可是个牛脾气,认死理的人,所以?才会把他放在我的身边,因为这样的人是做不容易受我编排的人,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他依然岿然不动,这种感觉就像是我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可最后却发现其实是在对牛弹琴一样,令人气闷和抓狂! “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人护着我从这条路回洛阳城么?那多危险啊,你要是寡不敌众怎么办?坏人要是施放暗箭怎么办?我要是受伤被擒了怎么办?这些,你都没想过么?” 我把可能遇到的总总危险情况都向这位护卫大哥大致总结了一遍,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觉得保护我从这条危险重重的路上回程会是一件万分危险的事情,只是顺应我的提问就直接给了我答案,道: “坏人来了,末将为高御史开路;若是他们施放暗器,那末将便挡在高御史跟前;只要有末将在,就绝不会让高御史受伤被擒!” …… 我闻言,简直就要欲哭无泪了,?究竟是在哪里找到这个软硬不吃的活宝的啊! 既然如此,我也就只好使出杀手锏了,那就是死皮赖脸! “我心意已决,不走这条路回洛阳城!” 我看你能奈我何?! “末将奉少帅将令,所高御史不愿随末将回城的话,准许末将便宜行事,高御史,请恕末将得罪了!” 什么??太狠了,居然都已经想到了如何应对我的杀手锏了! 其实,往往最危险的路线反而最安全,既然这是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那肯定是不管敌人还是友军,都会想法设法的确保这边要道握在自己手中的,?本就是个擅长行军布阵的战将,这样一条战略要地她如何可能会放过,必然早已先下手为强,将这条要道紧紧的拽在手中了。 可我此行本来就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我有必须要亲自去查探的事情,而这次贼寇夜袭营地的事情,反而为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可知我者莫过于?,她早就防备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派一个如此水火不侵的护卫到我身边来,还真是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很大的作用了! 可我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我坚定誓死不从! 可正当我准备强力抗争之时,精心为我准备的暗杀刺客们终于在这关键的时刻登场了。 护卫立马转为战斗迎敌状态,看样子是顾不上我了。 这群杀手,一看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看来我的性命还是很值钱的,老有人动不动就喜欢派杀手刺客来要我的命! 护卫的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场硬战,可他从不畏惧任何敌人,哪怕是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对手,他也有活着战胜对手的勇气与毅力,就因为他是燕云龙骑卫! “高御史请您现行一步,末将随后就来!” 听这话这护卫是分析过形势之后作出的最为正确的判断了,我突然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可转念又觉得自己的任性妄为确确实实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而且还让很多人深陷险境,有时候人太过聪明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因为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调转了马头,我的心已经为我做出了决定,我还是要去,哪怕被人说是任性妄为我也要去,而且义无反顾…… “你当真没问题么?” 回过头看了那护卫一眼,我有些担心的问了句。 “末将乃燕云龙骑卫!” 很振聋发聩的一句回复,就这一句话,就让我对燕云龙骑充满了敬意,也让我对?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了。 “替我转告你们家少帅,我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扬起马鞭,我骑着快马直接从旁边的小道往林中深处去了…… 我从不信天命,不信神明,可我信她,也信我自己,所以即便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旅途,我也能鼓足勇气,一往无前。 而我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找到王锡的墓穴所在,因为我坚信,这里就有揭开一切真相最为关键的钥匙。 我一直就有个感觉,这墓穴的位置就藏在凌老二亲手拓印的这张布帛之中,他既然想方设法的将这份帛书交给自己的儿子,那么很显然,他就是想要将自己在墓中发现的秘密用很隐秘的方式转述给他的儿子知道,而这个方法应该也只有他的儿子才有可能破解的了,可只要是谜题,就都有可以解开的方法,对于这种私人设置出来的一套保密手法,只要是有迹可循,就没有破解不出的手段。 凌老二虽然是盗墓高手,可识字断文的水平却十分有限,所以这类人设置出来的保密手法,绝不会太过复杂,因为太过复杂的东西不但费事而且也费精力,这很显然并不符合实际需求,而对于不怎么识字的人,最好的记忆方法,那自然就是画图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把布帛按照一定顺序折叠之后,那布帛背后看似毫无章法可循的一些纹路,竟然能十分巧合的组成一张地形图?! 就这样,这布帛中正真隐藏的秘密都被我所探知了,凌老二在布帛的背面用特殊的药水做出了这座墓穴所在之处一张小小的地形图,而布帛中所拓印出来的墓志铭里,隐藏着这个墓穴中所埋藏着的一个更为重要的秘密,这里,应该就是晋末帝陵寝的入口了…… 凌老二是个探墓高手,所以在他无意间探到王锡这座墓穴之时,竟意外发现这竟是一座墓中之墓,通常这样设置巧妙的墓葬中,定然藏有更大的奇特墓葬。 凌老二起了贪婪之心,所以故意将这个消息隐瞒不报,却将王锡墓中的墓志铭给偷偷拓印了下来偷出了墓穴,想要找机会打探出这墓穴内藏着的秘密,因为是大雪覆盖,凌老二担心到时候自己无法再按原路找回,便又在布帛的后面用特殊的方法画上了路线图,还特意在附近留下了标示以作辨认,可让他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将布帛交给自己儿子甚至都还来不及将这其中的秘密尽数告知他的儿子时,他就被独孤家的人给灭口了,而他的儿子也突然被一群不明人物追杀,这才有了这后面所发生的事情…… 骑马走到了深林的深处,我翻身下了马背,将准备好了的行囊背起,寻着方向,往自己想要去的那个地方快步前行! 257、逍遥楼楼主 当萧?和陈晓被引路的侍从带到逍遥楼中的一处雅致的阁楼上时后, 她们终于如愿以偿的看到了一直很想一见的逍遥楼楼主乔三! 只不过, 陈晓在看到乔三本尊之时,脸上失落的表情格外显眼,那是一种见面不如闻名的失落, 虽然来之前就感觉乔三绝不会是什么美男子,不过至少也应该是个有着粗犷豪放气息的江湖浪人的形象吧,可眼前这个贼眉鼠眼,身影矮瘦的模样简直就是天差地别啊,可以说就连现在这乔三身边的那两个仆役都比他本人更耐看一些,虽说人不可貌相, 可陈晓有种不敢再相信江湖传言的感觉了…… 待主客宾落了座, 按照礼仪互相寒暄了几句,之后居然就陷入了令人尴尬的沉默中,萧?是一脸平淡的神色不想说话, 而陈晓是对这乔三那张‘耗子脸’没有当场笑出来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而坐在主人位置上的乔三, 却是个比他相貌都还要扭捏的人, 因为他支支吾吾半天竟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竟然紧张的时不时看向自己左手边的那个脸上带着半边铁皮面具的仆役。 看乔三那左顾右盼又极度不安的神情,陈晓这时候想不注意这其中的疑点都难,敢情, 这主位上的是个冒牌货,那个带着半边铁皮面具的也许才是正主吧! 陈晓无奈的轻叹了口气,主上一直不说话那是因为知道眼前这个并非正主故而不屑先开口, 那自己这个做下属的,就来打破僵局,抛砖引玉好了。 “我们怀着诚意而来,贵楼楼主还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么?” 陈晓的试探很快就起了作用,那‘乔三’与带着面具的仆役面面相觑,片刻后他们就放弃了这种毫无悬念的捉刀行径,那带着面具的仆役也一改方才唯唯诺诺的模样,拂了拂衣袖昂首挺胸,而那假冒的‘乔三’立马从主座上站了起来,点头哈腰的搀扶着真正的乔三,端正的坐到了主位上去了。 抱了抱拳,乔三向宾客微微致意,言道: “逍遥楼本是鱼龙混杂之地,乔某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对两位贵客多有怠慢,还请多多包涵!” 陈晓见到真正的乔三比那个耗子脸要顺眼多了,心情也好了些,笑着回礼道: “楼主客气了,承蒙楼主愿意拨冗一见,陈晓感念。江湖人言楼主是位慧眼英雄,相信你我两家合作,定然十分愉快!” “合作?” 乔三的语气中多了几分疑惑,明明坐下来谈话还没超过几句,更没提生意上的事情,哪里就有合作了? 陈晓微微蹙眉,感觉对方疑惑神色不似假装,白费力气的陈晓这回也有了脾气,只觉得逍遥楼如此待客实在是太缺乏诚意了,因为这个人也不是真正的乔三! 陈晓顿时拍案而起,桌案前的那杯茶也被顺势撂倒,怒道: “这便是逍遥楼的待客之道么?!” 这一整天随侍在萧?和陈晓身边的那个仆役这时候忙小跑着过来收拾桌案,边挥手让女婢再续茶来,边出言劝解道: “哎呀,贵客请息怒,贵客请息怒啊!” 这个仆役今日跟在萧?她们身边伺候得很是得体与周到,陈晓也是十分满意的,见他出来打圆场了觉得买他几分薄面倒也无妨,更何况她也并不是真的生气了,只是为了将真正的乔三给逼出来罢了。 仆役有礼的跪坐在了桌案边上,将方才被陈晓打翻的茶杯让人收走,亲自收拾好桌案后又利落快捷的给陈晓换了杯新茶,过程中他就连摆茶杯的姿势都做到了一丝不苟! 观察了这仆役许久的萧?,这时候也忍不住淡然一笑,终于开口言道: “今日受楼主亲自躬身款待,我等还真是不虚此行啊!” 陈晓闻言有些发愣,怔怔的盯着这贪财好物的仆役瞧了半晌,确实没某想到,原来眼前这个相貌平平,无甚特殊的人居然就是逍遥楼的现任楼主?! 这个仆役也微微有些愣神,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会这么快就被眼前之人所识破,不过转念一想,又觉得理所当然,毕竟眼前这位俊逸公子可不是一般人啊!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 仆役微微一笑,恭敬有礼的向萧?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草民乔三,见过燕王殿下!” 一言两语间,便将彼此的身份都给挑明了。 见对方以礼相待,这边自然也不能太过失礼了。 萧?抱拳回了一礼,道: “萧?回礼了,乔楼主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乔楼主可唤我萧?便可!” 乔三虽然沦落到这逍遥楼中得以栖身,行事作风心狠手辣,可心中还是十分敬佩那些真正为国为民的英雄豪杰,磊落好汉的,所以当得知天下闻名的燕云龙骑卫少帅萧?将要造访逍遥楼,他便早已做下安排想要好生款待这位贵客,也可以顺便查看下燕云龙骑的少帅萧?,是否真正名副其实! 现在看来,乔三十分欣赏萧?身上的大将风度,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了。 “燕王殿下今日纡尊降贵莅临寒舍,是我乔某人的荣幸,乔某只怕怠慢了贵客,又岂敢以真名相唤呢?” “乔楼主年长与萧?,那今日萧?便越礼,唤乔楼主一声乔兄,也请乔兄以弟唤萧?!” “这……” 萧?不待乔三推迟,作揖一礼。 乔三感念萧?的待人以诚,不以身份高低卑贱而待人别有不同,也就不再推迟,同时也作揖回了一礼,言道: “那乔某恭敬不如从命了,萧贤弟。” 萧?看乔三如此有礼有节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薛家家主薛玄便是个周正之人,他会喜欢乔三想必是知道此人的心性纯正之故,而萧?之所以会怀疑上眼前这人就是乔三,便是因为无论此人如何用爱财来掩饰自己的本来面目,可还是会在一些细枝末节之处漏出破绽,而他最大的破绽就是带有世家大族子弟都有的礼节习惯。 试问,一个身份低下的仆役如何会懂得世家子弟懂得的礼节习惯呢? 乔三挥了下衣袖,他身后的那些手下们纷纷恭敬的退了出去,而婢女们端上几样精致的糕点之后,也躬身退了出去,如今阁楼内也就只剩下萧?、陈晓以及乔三三个人了。 陈晓见乔三个性但也随和倒与传言中的心狠手辣大相径庭,更何况今天一日指挥他做这做那也顺手了,这一时间似乎也难以将他视作逍遥楼的楼主来雅敬了,更何况他亦是潇湘商会的少当家,论财力物力,区区一个逍遥楼他陈晓还真不放在眼中,礼敬紧要还在用心,索性随心随性,倒还自在些! 陈晓看着乔三如今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取笑道: “你就这样把属下支开了,就不怕我们会对你不利么?” 乔三却只是淡淡一笑,做请字状,示意客人无需多礼,当作自己家中一般随意便可。 “即是要寻我,想必只有要事嘱托了,我又何必畏惧?若是想杀我,只怕我早已走在黄泉路上了。” 陈晓嘴角上扬,得意一笑。 这乔三还算是个明白人,知道若是公子想要杀他的话,他是断断没有反抗的余地的。 “乔楼主,恕陈晓直言,你的真实身份既然早已被我家公子识破,为何还要如此故弄玄虚,不觉得多此一举么?” “这倒是乔三狂妄了,原本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曾想一山还比一山高,乔三在真人面前班门弄斧,平添此等笑语,实在是愚不可及,今日乔三以茶代酒,敬两位贵客一杯,聊表歉意,乔三先干为敬!” 说完,乔三还真把茶当酒,一仰头便都喝下去了。 陈晓可不这般轻而易举便放过乔三,摆了摆手,满眼精光闪闪,言道: “这杯茶小弟我也先不忙着回敬了,咱们公子身份尊贵自不会计较这些个俗事儿,可咱们都是商人,这亲兄弟都还明算账不是,更何况在商言商,在喝这杯茶之前,咱们是不是先得把账给算算了?” 乔三闻言,脸上也露出几分难看来了。 陈晓瞧着心中越发快意,看着乔三越是面露难色她就越是开心,因为,这后面代表着的,是那白晃晃金灿灿、谁人不喜何人不爱的钱啊…… “乔楼主啊,你说得还真是没错,逍遥楼里最好玩最挣钱的果然还是角抵搏杀啊!我们家公子目光如炬,慧眼识才啊,一眼就相中了那个野小子,你瞧吧,这小子果然不负众望,虽说差点一命呜呼了吧,可好歹也算是连赢了那场加场搏杀了,啧啧啧,十倍的酬金啊,那少说也得有一百万金啊,说实在的,我就是跑十单生意都挣不到这么多的钱,逍遥楼就是大手笔,想必这点酬金在你乔楼主眼中不过九牛一毛不值一提了,你看啊,咱们什么时候交接一下,我好派人将酬金运走啊?” 一听到这里,乔三也快淡然不下去了,逍遥楼做生意只赚不赔,说没有暗箱操作那是不可能的,只能说玩了一辈子的鹰这回反倒是被鹰啄了眼,乔三原本以为这场比试最多也只用赔五十万金,可没想到的是,陈晓居然另有加注,而陈晓所言的一百万金都还只是个零头,作为庄家的逍遥楼所言赔付的金额整体算下来已经达到了即便是卖掉整个逍遥楼都抵还不清的程度了! 那按照以往的手段,威胁,恐吓,刺杀,灭口…… 若是这金主是别个也就罢了,这可是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燕王萧?啊,而这位俊逸公子身边的侍从还是号称富可敌国的潇湘商会的管事,逍遥楼即便在洛阳城中无人敢小觑,可这两个人加在一块,其身后所代表的势力结盟是小小的逍遥楼根本没有办法撼动的。 威胁,恐吓自然是做不到了,那刺杀灭口呢? 乔三在察觉到萧?用传音入密的功夫指点那个奴隶之时,便已经知道此人的武功造诣深不可测,而逍遥楼中最强的高手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他们身边还有暗卫,想要刺杀他,根本不可能! 这次,乔三只觉得,自己是栽了个大跟头了…… “说到那场搏杀,萧贤弟送给那奴隶的那柄短刀可绝非单品,乃是上等精铁所炼,吹毛断发,削铁如泥,再加上他有幸可得贤弟暗中指点,这才得以侥幸获胜,如此看来,那这场搏杀便有失公允了……” 陈晓闻言,变了脸色,吆喝道: “啧啧啧,堂堂逍遥楼,莫不是输不起想要耍无赖吧?” 乔三顿时有苦说不出来,这要是外人敢在自己跟前这般责难,他早就出手收拾了,可现在对眼前之人投鼠忌器,这才不得不收敛自己作为一楼之主的威严。 “不不不,乔某绝非此意,正所谓无规不成方圆,凡事都得按照规矩办事才不会生乱,这场搏杀逍遥楼认赌服输,只是这应付酬金,还得有另外算法了。” 就知道这乔三不会乖乖就范! 陈晓冷笑一声说道: “乔楼主口口声声说要守规矩,可最不守规矩的不也是你们逍遥楼么?” 乔三闻言,顿觉语塞,他更听出了陈晓言语中的嘲讽之意。 乔三深藏袖中的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他知道陈晓是在取笑自己舍不得自己用卑鄙无耻的手段从别人手里的逍遥楼,更舍不得这里的金钱地位,奢靡享受…… 可根本没有人会明白,他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陈晓看着乔三变得越发苍白的脸,继续刺探道: “眼见着逍遥楼将要易主,你将变得一无所有了,所以,你慌了……” 巨大的压力下,乔三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心,索性便将心里的委屈与不甘吐露的一清二楚。 “是,我害怕了,若是失去了逍遥楼,我不仅会变得一无所有,我也将失去自己唯一的容身之所!” 如此充满**和放纵的堕落之地,也可能是一些无家被世人遗弃、无家可归之人的容身之所呢。 萧?看到了隐藏在这个男人眼中最深沉而又无比痛苦的悲哀,随即淡淡问了一句,道: “你被薛家逐出家门的原因,可是被人冤枉的?” 乔三闻言,整个人都怔住了,他没想到他被薛家赶出家门这么多年了,重来就有人相信自己是被人冤枉的,他就这样不清不白的被人像一条丧家之犬一般丢出了家门,乔三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自己所受到的总总羞辱与折磨,永远都忘不了啊…… 看到乔三失神的目光及有些失措的表情,萧?便已断定乔三之所系会被人设计冤枉赶出薛家,其根本还是在家族内部之中的争权夺利吧。 从现在的乔三身上,萧?隐约可以感受到他个性朴实的一面,可那感觉已经十分稀薄了,被一身的戾气与血腥气所掩盖。想必那时候的乔三,绝不是现在这副便尝人心险恶,信奉以血还血,以恶还恶的凶残之人吧! 路,都是自己选的呢,所有的因果,也得由自己去承受! 萧?轻叹了口气,突然想起了她也曾问过那个冤家一个问题: 若是你被人冤枉了会如何? 那冤家答道:想方设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若是百口莫辩呢? 那冤家沉默了片刻后说道:那就不辩了,只要有一人信我,纵然万人非议,又有何所惧? 不会伤心难过么? 那冤家笑了笑,道:其实最让人伤心难过的不是被人冤枉,而且在被人冤枉的时候,没有人相信你是清白的…… …… 那当时乔三被人冤枉的时候,有人相信他的清白么,哪怕只有之人…… “即便过去你确实是被人冤枉的,可现在你的所作所为,那些指责倒也没有冤枉你了……” 乔三听到萧?的这番话语,心中没有怨恨倒是生出几分感激之情了,毕竟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自己耳边说那些逆耳良言来劝诫纠正自己行为的错误了! 这些年来的所做作为,他做错了么? 那些人不是冤枉他盗掘坟冢,倒卖冥器么?那他就去做实那些罪名,他不但去做了而且还以此发了家,成了整个洛阳城中最大的冥器倒卖商人;他们不是说他不忠不孝,悖伦叛逆,天理难容么?他就去将那些曾经冤枉过自己的人,让他们尝尝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你看,他不是都做到了么?他让那些小人都受到了应有的惩罚,让他们都付出了应付出的代价,而且现在人人都畏惧他,只要听到他乔三的大名,没人敢出言不逊,无论官商,见到他都得给他几分薄面,他的成就威望比在薛家之时更甚! 薛家算什么,薛家,什么都不是! 乔三有些激动的开始自言自语了。 “我没有做错,我没有错,我没有……”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你当年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没有再回头的必要了……” 乔三闻言,苦笑了几声,对还在内心对薛家还抱着一丝期望的自己感到可怜与悲哀。 “你说得对啊,根本就没有必要回头……” “既然无法回头,那就继续向前,走出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一条道来!” 乔三微微一愣,深怕是自己的错觉,因为萧?的这句话中似乎给了自己一丝新的希望。 陈晓闻言知道主上有心放这乔三一条生路了,虽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既然主上选择了给他一条生路,那作为下属的焉有不从之理啊! “哼,我家公子心善,这次不同你计较,可若还有下次,你可就没这般幸运了。这逍遥楼历代楼主接任都不超过三年皆会死于非命,这其中虽有因果循环却也有人力搅动,你身处厉害要冲之地,不会没有察觉到吧?将你知道的告知我家公子,这次搏杀的酬金就全都算作给你的酬劳了,这么合算的买卖,你做还是不做,自己估量着!” 乔三顿时脸色煞白,他沉默不语,很显然,这段话已经明显的触及到他的底线。 陈晓的眉头也不觉紧簇着,因为她已经预感到了,她们接近想要探寻的事情的真相越来越近了,越是到这个时候,越不能有所懈怠,看到乔三那犹豫不决的神情,陈晓知道了,定是自己下的筹码还不够…… “乔三,你既然知道我为何而来,既然你不愿说,那么,可要我亲自去薛家寻那薛家家主来问个清楚明白?” 陈晓还未开口,萧?便已经先出口施压了。 而乔三惊恐的神情已经明白无误的告诉了陈晓,主上那一言,点中了乔三的七寸了。 “不,不可以……” 乔三出言相护,父子之情显而易见。 陈晓见状也不禁感慨,即便薛家家主薛玄将乔三赶出薛家之时险些要了他的性命,在这生死悠关之时,乔三竟然还惦念着父子之情,不愿让此事牵扯到自己的义父,因为他知道,这原本就是一个死局,对乔三来说,说与不说,他都难逃一死;若是牵扯到了义父,那义父是必死无疑的! “你要我性命,我给你,可若是牵扯义父,那么……” 乔三目露凶光,眼中迸出杀意。 果然是不懂得感恩图报的白眼狼! 陈晓大吼一声,道: “你待如何?” 不过片刻,有批手持兵刃的恶徒踹门而入,很快便将萧?和陈晓团团围住了。 “我便,杀了你们!” …… 望着乔三那双突然因疯狂而变得血红的眼,萧?对一些事情的猜想,在这一刻似乎都得到了证实。 好一个道貌岸然,虚伪做作的薛家啊! 精心设计炮制出了一个乔三,扶植他成为了逍遥楼新一任的楼主,用了将近两年的时间里间接掌控住了洛阳城内三分之二的财货流通,只是一个薛家这其中就藏在常人难以探寻到的秘密,想想看,那个真正掌控着洛阳四大世家的人,会是个多么可怕的存在啊! 陈晓一见有危险,想也没想就直接挡在了萧?跟前,怒斥道: “别以为你们人多我就怕了你们,当我们潇湘商会是吃素的么?” 跟随者一群杀手一道进来的,还有两个将身形和面容隐藏在宽大连帽斗篷的人,只听其中一人调笑着说道: “陈管事不用白费力气了,你们的人早就被我们给收拾了。” 陈晓闻言心下一惊,可面上却没有表露出丝毫恐惧之色来。 “哼,都不敢露脸的无胆鼠辈,竟还敢在陈小爷跟前叫嚣,我倒要看看你们有何能耐,尽管放马过来,陈小爷若是怕你们了,名字倒过来写!” 萧?瞧着陈晓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有些山大王的蛮态了,也不知这丫头是跟谁学的,顿时有些忍俊不禁。 拍了拍陈晓的肩膀,萧?笑着直接将陈晓护在了身后,冷眼瞥过那两个不敢露出真面目的人,萧?投以不屑一顾的冷笑,只淡淡说了句,道: “薛家的两位少爷既然来了,也合盖一道看上一出好戏了。” 边说着,萧?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支碧玉簪来,拿在手中细细把玩着。 那只不过是一只普通的素玉簪子,可不止是那两个人,就连乔三看到了,眼中都尽是不可思议的神色。 “那只簪子,为何会在你的手上?” 乔三认出了那只玉簪,因为那原本就是他买来送给一个人的。 “乔三,不要相信他,那是假的!” 躲在长袍里的男子突然急了,忍不住大声出口劝阻。 萧?根本无意于替别人追查什么当年事件的真相,不过事是稍微感慨这玉簪主人的一片纯美深情罢了,她可以为这玉簪主人做的事情,大概也就只有这一件了吧!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乔三,你若真想要知道当年事情的真相,就带着这只簪子,亲自去找你的义父问清楚吧,看在这只玉簪主人的份上,这回我不杀你,不过,作为向你们主上问候的回礼,我会让逍遥楼,一夜之间,在洛阳城内,彻底消失!” …… 乘着那群贼寇因为人少未能完全包围圈之时,我与护卫各骑了一匹快马迅速冲出了围困,朝着赶回洛阳城的方向快马疾驰而去。 经过东征之时那段流落在外的日子,倒也磨练出了我的胆量和气魄,勇闯敌阵之时竟也毫无畏惧之色,这时候反而十分感激自己当时的遭遇,若非如此,只怕此方遇到这类紧急突发的状况,我也很难做到如此从容应对了吧。 待冲出去包围圈,前来追击我们的贼寇并不多,似乎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目标十分明确,便是要借此良机除掉罗恒,所以比起花费原本就有限的人力去追击那些逃跑了的士兵,不如结合有生力量合力将对方主将消灭掉才是最高明的选择。 这群贼寇原本就只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如今看来是有个高明的军师在幕后指点了。 罗恒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区区贼寇还奈何不了他,不过若是我还在的话,只怕他才会更危险才对。 今夜明月当空,无雪,可山林间无论是山间小道还是通畅大道,都早已被厚厚的积雪若覆盖,即便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几百人间的攻守战,也未能将这附近厚厚的积雪踏平,越是远离战乱波及之处,这路上也就越发寸步难行,即便是骑着快马也是如此…… 可即便是速度没有如履平地般快捷,可在寒冬中纵马驰骋也还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因为没过多久,浑身上下就连马儿身上都始结了一层薄薄的寒霜了,再加上耳边风声呼呼作响,我觉得要是这一路走下去,我大概还没回到洛阳城,就被直接冻成冰人了吧! 可不跑也不成,因为后有追兵,而前面,我的直觉告诉我,有更可怕的危险在等着我呢。 我有些迟疑的拉住了缰绳,停止了继续向前的步伐,在思考着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危机。 护卫一直不离不弃追随在我身后,见我突然停下脚步还以为前面有敌情,便直接纵马越到我跟前相护,待勒住了马头,却未见到前方有敌人,有些疑惑的回头望着我。 我微微一笑,边抖了抖身子将身上的雪拍落下来,边说道: “你说,明知道前面有坏人在等着你,为何还要再往那边去呢,这不是犯傻么?” 护卫愣了愣,很实诚的说了句,道: “可这条路是通往洛阳城必经之路啊!” 我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说道: “对啊,你都知道,那那些坏人自然也知道啊!所以他们已经在前面不远处布下天罗地网在等我自投罗网了。” 护卫表情一看就是对这句看似称赞的话语好像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事到如今,也只能怪自己命苦,被安排来保护这样的一个主子了。 “那高御史之意是?” 我耸了耸肩,笑着说了一句,道: “那咱们就暂时不会洛阳了呗!” “不行,末将的职责就是护卫高御史安全回到洛阳。” 要知道这个护卫可是个牛脾气,认死理的人,所以?才会把他放在我的身边,因为这样的人是做不容易受我编排的人,无论你如何巧舌如簧,他依然岿然不动,这种感觉就像是我把话说得天花乱坠,可最后却发现其实是在对牛弹琴一样,令人气闷和抓狂! “你的意思是说你一个人护着我从这条路回洛阳城么?那多危险啊,你要是寡不敌众怎么办?坏人要是施放暗箭怎么办?我要是受伤被擒了怎么办?这些,你都没想过么?” 我把可能遇到的总总危险情况都向这位护卫大哥大致总结了一遍,可对方似乎完全没有觉得保护我从这条危险重重的路上回程会是一件万分危险的事情,只是顺应我的提问就直接给了我答案,道: “坏人来了,末将为高御史开路;若是他们施放暗器,那末将便挡在高御史跟前;只要有末将在,就绝不会让高御史受伤被擒!” …… 我闻言,简直就要欲哭无泪了,?究竟是在哪里找到这个软硬不吃的活宝的啊! 既然如此,我也就只好使出杀手锏了,那就是死皮赖脸! “我心意已决,不走这条路回洛阳城!” 我看你能奈我何?! “末将奉少帅将令,所高御史不愿随末将回城的话,准许末将便宜行事,高御史,请恕末将得罪了!” 什么??太狠了,居然都已经想到了如何应对我的杀手锏了! 其实,往往最危险的路线反而最安全,既然这是通往洛阳的必经之路,那肯定是不管敌人还是友军,都会想法设法的确保这边要道握在自己手中的,?本就是个擅长行军布阵的战将,这样一条战略要地她如何可能会放过,必然早已先下手为强,将这条要道紧紧的拽在手中了。 可我此行本来就不是出来游山玩水的,我有必须要亲自去查探的事情,而这次贼寇夜袭营地的事情,反而为我提供了很大的便利,可知我者莫过于?,她早就防备到这一点了,所以才会派一个如此水火不侵的护卫到我身边来,还真是在关键的时候起到很大的作用了! 可我是不会轻易屈服的,无论如何威逼利诱,我坚定誓死不从! 可正当我准备强力抗争之时,精心为我准备的暗杀刺客们终于在这关键的时刻登场了。 护卫立马转为战斗迎敌状态,看样子是顾不上我了。 这群杀手,一看就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看来我的性命还是很值钱的,老有人动不动就喜欢派杀手刺客来要我的命! 护卫的直觉告诉他这会是一场硬战,可他从不畏惧任何敌人,哪怕是比自己还要强大的对手,他也有活着战胜对手的勇气与毅力,就因为他是燕云龙骑卫! “高御史请您现行一步,末将随后就来!” 听这话这护卫是分析过形势之后作出的最为正确的判断了,我突然有种正中下怀的感觉,可转念又觉得自己的任性妄为确确实实在给周围的人添麻烦,而且还让很多人深陷险境,有时候人太过聪明了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因为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调转了马头,我的心已经为我做出了决定,我还是要去,哪怕被人说是任性妄为我也要去,而且义无反顾…… “你当真没问题么?” 回过头看了那护卫一眼,我有些担心的问了句。 “末将乃燕云龙骑卫!” 很振聋发聩的一句回复,就这一句话,就让我对燕云龙骑充满了敬意,也让我对?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了。 “替我转告你们家少帅,我会平安回来的!” 说完,扬起马鞭,我骑着快马直接从旁边的小道往林中深处去了…… 我从不信天命,不信神明,可我信她,也信我自己,所以即便是只有我一个人的旅途,我也能鼓足勇气,一往无前。 而我此行的目的,便是为了找到王锡的墓穴所在,因为我坚信,这里就有揭开一切真相最为关键的钥匙。 我一直就有个感觉,这墓穴的位置就藏在凌老二亲手拓印的这张布帛之中,他既然想方设法的将这份帛书交给自己的儿子,那么很显然,他就是想要将自己在墓中发现的秘密用很隐秘的方式转述给他的儿子知道,而这个方法应该也只有他的儿子才有可能破解的了,可只要是谜题,就都有可以解开的方法,对于这种私人设置出来的一套保密手法,只要是有迹可循,就没有破解不出的手段。 凌老二虽然是盗墓高手,可识字断文的水平却十分有限,所以这类人设置出来的保密手法,绝不会太过复杂,因为太过复杂的东西不但费事而且也费精力,这很显然并不符合实际需求,而对于不怎么识字的人,最好的记忆方法,那自然就是画图了…… 令人没有想到的是,当把布帛按照一定顺序折叠之后,那布帛背后看似毫无章法可循的一些纹路,竟然能十分巧合的组成一张地形图?! 就这样,这布帛中正真隐藏的秘密都被我所探知了,凌老二在布帛的背面用特殊的药水做出了这座墓穴所在之处一张小小的地形图,而布帛中所拓印出来的墓志铭里,隐藏着这个墓穴中所埋藏着的一个更为重要的秘密,这里,应该就是晋末帝陵寝的入口了…… 凌老二是个探墓高手,所以在他无意间探到王锡这座墓穴之时,竟意外发现这竟是一座墓中之墓,通常这样设置巧妙的墓葬中,定然藏有更大的奇特墓葬。 凌老二起了贪婪之心,所以故意将这个消息隐瞒不报,却将王锡墓中的墓志铭给偷偷拓印了下来偷出了墓穴,想要找机会打探出这墓穴内藏着的秘密,因为是大雪覆盖,凌老二担心到时候自己无法再按原路找回,便又在布帛的后面用特殊的方法画上了路线图,还特意在附近留下了标示以作辨认,可让他也没想到的是,就在他将布帛交给自己儿子甚至都还来不及将这其中的秘密尽数告知他的儿子时,他就被独孤家的人给灭口了,而他的儿子也突然被一群不明人物追杀,这才有了这后面所发生的事情…… 骑马走到了深林的深处,我翻身下了马背,将准备好了的行囊背起,寻着方向,往自己想要去的那个地方快步前行! 258、一寸相思一寸灰 等宫襄回到宫家之时, 天色早已暗淡, 她知道母亲大人定然在房中等候多时了,为免母亲大人忧心, 宫襄还是在回来后略微整理了仪容,便在侍女的带领下亲自前往母亲房中请安。 看到自己的孩儿平安回来, 如夫人心中也是舒了口气,虽然襄儿将来会替代自己打理整个宫家内务,以后似这般让她单独外出办事儿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可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如何能不为孩子出门在外而担忧伤神的呢? “母亲大人, 襄儿给您请安了。” 宫襄恭恭敬敬福礼,一派世家千金的识礼与温婉, 很是耐看。 如夫人看着眼前这孩子越发沉稳得体,心中也颇觉欣慰,脸上也是慈爱笑意,招了招手, 道: “起来吧,来, 到阿娘这来。” 宫襄随即也笑着小步往如夫人身边靠了过去,如夫人牵住了她的手,母女两人也可借机说说贴心话儿。 “让你出城一趟来回,可累着了?” 如夫人还是心疼自己女儿的,毕竟这些活儿原本是可以交托给管事去的,可高辰是个极为特别的人, 于公于私,她都希望襄儿可以与他多接触一二,因为这些对她将来的成长也很有裨益。 宫襄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从小就没怎么让如夫人操心太过,因为宫襄知道,自己的母亲大人为了撑持整个宫家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若是自己和弟弟再让母亲大人如此不省心,那就是真正的不孝了。 宫襄摇了摇头,温顺说道: “襄儿不累,让阿娘为襄儿忧虑了。” 如夫人回以温和一笑,自己孩儿性子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每次看到襄儿这孩子成长的点滴,如夫人心里是既安慰又觉得有所亏欠,因为她不能向平常百姓家的娘亲疼爱自己的孩子那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因为她除了是她们的母亲,还是整个宫家的家主,族中的大小事务都等着她去处置与决断,所以别说陪伴孩子们了,就连亲自好好教导她们都很难做到,而孩子们成长得越发懂事乖巧,这大概是她感到最欣慰的事情了吧! “饿了么,阿娘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待会让福伯给你送过去。” 如夫人为宫襄稍微整理了下衣裳,想着这个时辰她才回来就急匆匆赶来给自己请安,定然还未用过晚膳了。 一听到是阿娘为自己亲手做的高点,宫襄高兴得得不了,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忙说道: “谢谢阿娘。” 宫襄心中正为有美食可享而欣喜,陡然想到此行成果还未向母亲禀报呢,继续言道: “阿娘,您吩咐襄儿办的事情襄儿已经办好了,一切都正如阿娘预料的那般,襄儿确实等到了高御史,并按照阿娘的嘱咐,将账册以及户籍等一应物事都交付给他了,可他并没有接受。” 如夫人听得很仔细,略作沉吟片刻后,问了句,道: “他当时神色如何?” 宫襄思忖了片刻后,回答道: “平和自若。” 如夫人微微一笑,闻听此言,心中便也明几分了。 “那为娘邀他入府做客,他可有答复?” 宫襄点了点头,道: “有,他说待巡城归来后,定然亲自前来拜访,还让襄儿代为转达歉意,要为那晚太白楼匆忙辞别以至失礼之举而致歉呢。” 果然是个有礼有节的好孩子啊。 如夫人赞赏性的微微颔首,脸上的欣慰之意表露无疑,可身边的宫襄见状,却越发疑惑不解了,她越发清楚的明白到,高辰在自己母亲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位置。 如夫人瞧见了自己女儿眼中的疑惑,也很清楚襄儿也长大了,很多事情也不应该再像从前那般再瞒着她了,宫家的很多事情,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一些了。 “可是有话要问为娘的?” 宫襄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阿娘,高辰与我们宫家,可有旧?” 如夫人慈爱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很欣慰自己的女儿已经会主动去探究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了,也许是平日里对他们太过严厉之故,其实这两个孩子是很少主动找自己谈心的,更别提主动向她要求询问什么了。 摇了摇头,如夫人如实回应道: “他乃北魏高氏子弟,从未踏足洛阳,自然也谈不上故交了。” 宫襄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道: “可襄儿觉得阿娘和晗姐姐待他别有不同。” 转念一想,又担心这句话会让阿娘以为自己是在嫉妒阿娘与晗姐姐待那高辰极为特别,低着头继续补充道: “襄儿并没有嫉妒高辰之意。” 终归还是个孩子,藏不住心事儿。 如夫人回以宽容的笑容,想缓和一下襄儿内心的那股小小的失落感,逗弄着说道: “高辰此人个性宽厚,待人也温和有礼,为娘对这后生一见如故,很是中意,若非他早已婚配,兴许还能于他结门亲事呢。” 听得如夫人此言,宫襄又惊又气,脸色是又白又红的。 阿娘此言,不会是要拿自己与那高辰结亲吧? “阿娘,你莫要被高辰那宽厚的表象所蒙骗,他,他就是个擅使阴谋,惯用权术的卑鄙小人……” 宫襄激动得说着说着,便有些口不择言了,说到最后,直到看到自己母亲眼中的失望之意,宫襄才回过神来,低头垂手,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立在一旁,不敢再言语了。 如夫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宫襄脸上也有后悔之色,忙福礼请罪道: “方才是襄儿无礼失态了,请阿娘宽恕。” 如夫人伸手扶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怪自己,方才那个玩笑似乎过分了点,平日里她这个做娘的太过严肃了,以至于偶尔向自己的女儿逗个乐儿,都让孩子因为是真有其意,所以襄儿方才的反应才会这般,也着实怨不得她。 “也是阿娘的错,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宫襄两眼一红,忍着没掉眼泪,摇了摇头,道: “都怪襄儿无用,不能为阿娘分担一二。” 如夫人笑了笑,知道自己这孩子定是有困扰的事情了,问道: “傻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宫襄觉得,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与自己的阿娘触膝谈心了,索性今晚便堆积在自己心中已久的那些事儿,都说给阿娘听了。 “阿娘,如今家国动荡不安,我们宫家的处境可是越发艰难了?” 襄儿会是未来宫家的家主,担心家族未来的前途也算是她分内中事儿。 如夫人也没有隐瞒宫襄的意思,直言说道: “确实艰难。” “那阿娘让我与高辰接触,可是为了宫家未来着想?” “确有其意。” 宫襄闻言,随即跪在了如夫人跟前,虔诚叩拜后,言道: “阿娘,只要是为了宫家,襄儿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以婚订盟,无论将来要让襄儿嫁给任何人都可以,可那个人都绝不能是高辰!” 宫襄言之切切,信誓旦旦,这是如夫人从未见过的坚定。 有些诧异这孩子过与世故的想法,没想到不过是一时笑言,这孩子便当了真而且很显然,她早已知道宫家如今处境之艰难了。只是她的这份坚决似乎来得太突然,莫不是她与高辰因何事儿生了嫌隙? “为何不能是高辰?” 听到夫妇人温柔询问,宫襄此时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实诚言道: “因为……晗姐姐喜欢他。” 这个答案让如夫人讶异,却感觉又在情理之中呢。 这孩子啊,真的很喜欢她晗姐姐呢! 夫妇人微笑着将宫襄扶了起来,脸上都是欣慰的神色,言道: “你如此顾念你晗姐姐,她若知道了,定然十分欢喜。” 看到如夫人脸上的笑容,宫襄原本以为自己违逆了阿娘,会惹她生气呢。 “阿娘不会怪襄儿么?” 如夫人温柔的的抚着自己女儿的脸,微笑着说道: “傻孩子,你能体会到宫家处境艰难,想着为宫家排忧解难,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终身幸福为代价,这些都令为娘深感欣慰,可为娘却绝不会同意你这般做!” “阿娘……” “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宫家处境确实艰难,可为娘的也自有一份担当,有为娘在,宫家便不会有事,更何况,哪有为娘的愿意牺牲自己女儿终身幸福的,你将来即便要嫁,也要嫁给自己中意的郎君才好,无论那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只要那人是真心待你,那为娘才能放心将你交给他啊!” 一听此言,宫襄早已类目,泪水夺眶而出了。 如夫人看着自己泪流满脸的女儿,也是有些心疼,拿出丝帕来,轻柔为她拭泪。 “还有啊,襄儿,你要记住,宫家的女人为何会被士族子弟所敬重,不仅仅在于宫家门风淳厚,蔚然成风,更在于宫家女人独立不倚,卓尔不群。只想着以婚盟来维护家族的利益,虽可解燃眉却并非长远之计,这并不是智者的行径,将来你是要成为了宫家家主的人,家族兴衰荣辱皆在你一言一行,一策一谋之中,切不可忘记为娘今日对你所言啊!” 宫襄这才真正明白到,阿娘想让自己做一个独立自主、不用依附他人的人,做一个可以支撑起整个家族的顶梁之材,虽然自己距离阿娘的期望还有很远,可宫襄觉得,她找到了为之努力的方向了。 “是,襄儿绝不会忘记,阿娘对襄儿的这番殷勤叮嘱的。” 如夫人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让她同自己坐在了一起靠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温柔的安抚着宫襄那有些激动的心绪。 宫襄久违的靠在自己母亲的怀里,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与安逸,因为她还有阿娘可以倚靠,可转念又想到了晗姐姐,便觉得自己为晗姐姐做的实在是太少了,顿时鼓足了勇气开口向自己的母亲询问道: “阿娘,祖母将晗姐姐许配给哪户人家了?” 如夫人知道只要是涉及道她晗姐姐的事情,这孩子便会格外上心,自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又不敢明着去问她晗姐姐,也不敢来问自己,现在她却有用勇气来问了,定然也还是为了她晗姐姐吧。 “你是从何人那儿听说此事的?” 如夫人虽没有生气,可语气中还是稍微冷淡了一点。 因为叶晗的这门婚事,在宫家知情的人并不多。 宫襄不敢隐瞒,便小声说道: “是……无霜姐姐……” 如夫人早已猜到会是此人了,看来今后,她有必要向一些人重申一下这宫家内院的规矩了。 其实,自那晚高辰与叶晗在亭中会面之事后,宫襄又见到了当晚那个想要刺杀高辰的那个黑衣刺客,虽然她对高辰充满敌意而且身份也极为特别,可宫襄自幼便与无霜相识,故而以姐姐称她,两人的感情虽然没有与叶晗更亲厚,可也是能说说笑笑的关系。 那时候因着无霜的身份,如夫人便不愿宫襄与她走得太近,可宫襄觉得无霜并不是坏人,所以还是以诚同她结交,而无霜也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自也很喜欢宫襄这样心思淳朴的女孩儿,所以两人感情也好,无霜也将宫襄当妹妹看待。 而那次宫襄见无霜对高辰充满敌意,再加上知道晗姐姐对高辰十分特别,便想要劝解无霜,既然晗姐姐真心喜欢高辰,何不成全他两人一片情义? 也许当时无霜是气急了,便将晗姐姐已有婚约之事说出了口,这时候宫襄便知道了,晗姐姐早已被祖母许给了无霜姐姐的口中的那位主上了! 宫襄不知道无霜真正效命的人是谁,可从无霜十分敬仰和尊敬那个人的态度上,宫襄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那个人一定是个很奇特的存在,而每每有意无意在母亲大人跟前提到无霜姐姐的这位‘主上’之时,母亲大人的一些举动和态度都表明了,这个人,也是宫家忌惮和提防的存在…… 如今宫襄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其实就是在向自己的母亲询问,那个让宫家都颇为忌惮和提防着的人,究竟是谁? 如夫人定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在向自己的女儿确认什么一般。 第一次被自己的母亲用宛如看着陌生人的目光一般直视着,宫襄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害怕,可接下来,宫襄却破天荒的鼓起了勇气,用越发坚定的目光来予以回应,因为她感觉道了,母亲在向自己确认自己的勇气与毅力。 这一次,宫襄没有回避自己母亲严厉而又探寻的目光,如夫人感到欣喜快慰。 轻轻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如夫人低声问了一句,道: “襄儿啊,你可做好了承受宫家守护了几百年秘密的准备了么?” 这句话有千金之重,宫襄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颤,可知道这也是她不能逃避的责任。 “这个秘密事关宫家的生死存亡么?” “是。” “那,我可以知道么?” “你还太小,我本想着待你接任家主之位后再告诉你的。” “那,阿娘为何现在说呢?” “因为这件事也关系到你晗姐姐,阿娘希望,到必要的时候,你能尽自己所能,去保护你晗姐姐……” 宫襄靠在了如夫人的怀里,突然有些伤感的说道: “阿娘,你想念小姨么?” 如夫人闻言,感触很深,想到了那个人,神思也有了片刻的恍惚了,点了点头,言道: “很想。” “您说过晗姐姐长得很像小姨,是么?” 从没见过自己小姨真正容貌的宫襄,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都很好奇被人称作“女中诸葛”的小姨,究竟是何等风姿绰约的佳人,因为她的传奇事迹还有阿娘对她的深深思念,都让宫襄无比期待着能够与自己的小姨见上一面,可惜,天不遂人愿,而在宫家,竟然连小姨的一张画像都找不到,而宫家上下,除了阿娘偶尔还提及小姨外,其他人都讳莫如深。 后来,她遇到了晗姐姐,与晗姐姐一见如故,也是在许多年后,她知道了为何在宫家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小姨只言片语信息的原因了…… 如夫人微微一愣,突然想到那晚与自己匆匆一见的高辰,沉默了片刻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你晗姐姐像极了你小姨。” 宫襄闻言,高兴的说道: “那襄儿定然会尽自己所能,好好守护晗姐姐的,就像阿娘当年,好好守护着小姨一样……” 如夫人欣慰一笑,抱了抱自己的孩子,心中不禁感慨着:自己的孩儿当真是长大了啊! 宫襄十分留恋与母亲温暖的怀抱,可最后她还是颇为不舍的主动离开了这温暖的怀抱,因为她已经为自己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了,她要知道那个宫家守护了几百年的秘密,然后努力担负起支撑这个家族的使命! “阿娘,请将那个秘密,告诉我吧!” 看到自己女儿眼中的坚定与倔强,如夫人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好,为娘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随即,如夫人倾过身去,在宫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道: “宫家几百年来,一直守护着晋末帝的陵寝……” …… 宫襄闻言,愣神许久,起初是不可思议的目光,最后那有些激动的情绪还是被自己生生克制了下去,并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北齐治理时,世人对晋那个朝代的过往讳莫如深,可在宫家,这些却并不是禁忌,相反,还是每一个宫家子弟都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因为这同宫家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示一般,知晓前朝后事,都是先祖所制定下来的规矩,因为宫家世代深受晋朝恩惠,更是晋的臣子,即便后来晋为齐所取代,在晋国大厦倾塌,无数士族被诛杀屠戮的危机时刻,在当时的宫家子弟眼中和心里,他们心甘情愿效忠臣服的依然只有晋国! 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再记起,因为已经过去几百年之久了,晋,这个曾经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符号,早已被另一个符号代替了整整百年之久,早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也是一个曾经无比繁华和富饶的国度。 晋末帝,晋国之后一位天子,萧溥,死后的尊号为睿,是为晋睿帝。 在后世之人所书写的前朝史料中,他是个嗜杀残忍,骄奢淫逸的皇帝,许许多多忠诚良将死于他手,国库无数金银为满足他个人私欲而被他挥霍一空;为了满足他好大喜功的尊荣他穷兵黩武,至使哀鸿遍野,流寇四起,名不聊生;为了巡幸江南,他广征民夫开渠阔道,营建华丽的宫室;凡此种种,不甚枚举,最后,整个国家被他治理得乌烟瘴气,反叛四起,最后被宇文家族以诛灭暴君的名义,发动政变,将这位残暴不仁的君王推翻,并建立了新的国家齐! 史料中记载着这位晋过末帝有多么荒淫无道,就越能凸显出推翻这暴君统治的宇文家族弑君的举动有多么正义凌然,而后世之人也会逐渐忘记晋这个国家,接受‘齐’成为这片土地新的代号,以及宇文氏成为这片土地新的主人…… 而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叛乱的发动者们所期待的那样,晋逐渐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而几百年后的今天,齐,也终于走上了与之同样的灭亡道路,现在成为这片土地新主人的,是魏。 而魏国,这片土地的新主人的姓氏,也是萧氏。 世间万物,都有其因果循环往复,诚不我欺也! 晋末帝萧溥死了,在这群叛逆之臣攻破皇宫以后,执着天子剑在众人面前自刎而死的,死之前,他将自己的妃子和还在宫内的公主帝姬都斩杀殆尽,因为他知道,国破家亡,留下来的这些后宫女眷们,将会成为那些叛臣逆将们手中的玩物,她们会受尽屈辱与摧残,玷污身为皇室中人的尊贵与体面,所以他要把她们一并带入黄泉。 那晚,皇帝像疯了一般,手执天子剑在后宫内院中杀进杀出,他曾经宠爱着的妃子与女儿们,哭泣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他饶命的声音,他听不见了;可怜的宫女太监们苦苦哀求着他饶命的声音,他听不见了;手起刀落之间,便是满地鲜血飞溅…… 他就这样一路疯狂的杀到了皇后的寝殿,看到了那个曾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看到了那个自己此生最爱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给予他的温柔与缠绵让他痴迷不已,这个女人所拥有的睿智与才干,让他对她深深为之着迷,一个本就不该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分偏爱的皇帝,却将爱给了这个女人! 他曾是这个帝国最骄傲和无上的至尊,他可以让自己爱的那个女人成为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人,这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点,可宫外的那一阵阵刺耳的喧闹声,都在无情的提醒着他,他即将失去他的至尊之位,他将不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了,而他的身份也即将从天际跌落到泥地里,低贱的随便谁都可以轻易践踏! 不,这绝对是他所不能忍受与允许的,所以,他宁愿选择站着死,也绝不会匍匐再那群乱臣贼子的脚边,祈求着他们那虚伪不堪的怜悯! 当他把剑指向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他疯狂的想要像杀死他的其他妃嫔与女儿一般,将这个最爱的女人也带走,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见到他手执血淋林的天子剑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她没有像其他女人那般,哭泣着跪在他脚边苦苦祈求着他的怜悯,反而是直接走到了她的跟前,扬起了头,闭上了眼,就那般从容淡然的等着他那致命一剑…… 真不愧是他萧溥爱着的女人啊,果然只有她才配得上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天子剑脱了手,萧溥一身是血的将那个女人攘在了怀里,这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拥抱她了吧…… 嫣儿,若有来生,你可还愿再做朕的皇后么? 不愿。 …… 这一世都还未走完,又何谈来生呢? 可这句话,萧溥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因为那些乱臣贼子已经攻入了殿内…… 而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他的皇后亲眼目睹了他癫狂的咒骂那些乱臣贼子的模样,直到他拔剑自刎血溅当场那一刻的到来…… 晋国,最后一个皇帝倒下了,而在萧溥死后,所有的皇室宗亲都没能幸免,宇文氏在夺取政权之后,将晋国的皇室宗亲都赶尽杀绝,那怕是与皇室沾亲带故,都被夷灭三族,而那些皇子皇孙们,就更加不可能逃脱得了被杀的命运了。 可最后,唯一一个与萧溥有所关联的人,却活了下来,这个人曾经是萧溥最爱的女人,她是他的皇后,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萧溥死了,她不再是他的皇后了,她成了叛逆之人的女人,她依然是这个国家的皇后,依然还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可这个国家已经不再是晋国,而是齐国了。 …… 作为一个皇帝,萧溥死得有些悲凉,可即便是如此,命运也没有放过这个可悲的皇帝,北齐的新一代君王万分憎恨这个晋国的末代皇帝,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之后,又想要他不得善终,就连埋骨之地,都不愿给他留下,想要将挫骨扬灰。 可北齐新君最后还是悲哀的发现,即便是从萧溥这个男人手中夺走了他的一切,甚至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他最想得到的这个女人的心,即便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也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到的东西。 因为他像萧溥一般,也疯狂的爱慕上了这个女人,所以,他不顾众人的反对,再次将这个女人立为了新朝的皇后,再一次让她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因为在这位北齐新君的眼里和心里,这个位置,任何女人都不能染指,唯独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份尊荣与高位。 也因此,这个女人的家族得以在那场可怕的动荡中保存了下来,而且家族所享受的尊容只增不减,可这个家族却并没有给予新君同等的尊敬与回应,还立下了什么后世子弟不得再入朝为官的训示,新君震怒了,可为他所爱的那个女人,他还是选择对这个家族的人,宽厚以待。 若要问这个游走于权利边缘、命运轨迹如此绚丽多彩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本就是出生于名门望族之家,有着高贵的血统与无数人羡慕的尊贵门第,她所在的家族深受皇帝宠爱与信任,在这个家族里很多优秀的子弟在朝中担任着十分重要的职位,而这个家族的女子也是士族大夫争相聘娶的对象,而在她入宫之前,她的家族中已经出现了两位皇后,而她,就是她们家族中第三位地位尊过的女人。 她来自宫家,名叫宫嫣…… 宫嫣,也是宫家这三位尊贵女人当中,最独特的一个,这不仅仅表现在她独特的经历上,也体现在她这一生受人褒贬不一的所作所为上,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世人证明了,女人,并不是男人手中可以随意把玩的玩物儿。 她曾经爱过一个叫萧溥的男人,她曾骗过他,说爱他不过是爱上他至高无上的的至尊之位,而这,却成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犯上作乱,也要杀死萧溥的理由,真是可笑之极。 为何男人去成就自己的野心与**的时候,都要表现得自己如同情圣一般,假以爱的名义,说什么愿意为她去生,为她让别人去死,最后他的野心与**得到了满足,这累累的恶名,却要那女子去为他背负,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么,为何却愿意让他所爱的女人,背负着红颜祸水的千古骂名呢? 其实,宫嫣一点都喜欢那个人人都垂涎欲滴的至尊之位,因为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他们的心都是冰凉冰凉的,你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捂热它,就得做好被冰刺穿,体无完肤的准备,最后,事实告诉了宫嫣,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萧溥死的那一刻,宫嫣没有落泪,可能是已经没有被寒冷所伤,泪水都已凝结了吧。 …… 再后来,另一个说着爱他的男人夺走了原本属于萧溥的一切,他以最终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宫嫣面前,并无比骄傲自豪的称自己将会成为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人,可她,宫嫣,将会成为他的皇后,依然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权力**总是比女人更值得男人去追逐,其实这些男人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在得到权利的同时,他们的**变得更加膨胀,即便是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都想要据为己有了,因为他们手中有权利。 宫嫣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些男人手中的玩物,她不甘心,更不愿就此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所以,她也开始用那些男人们最喜欢紧紧握在手里的权利为自己所用,去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萧溥建造了一座陵寝之地,也许是因为心中还对这个男人的那几分情义还未泯灭,亦或者是不甘于看那些胜利者们露出的那副恶心丑恶的嘴脸,宫嫣为自己曾经动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开辟了一块属于他的埋骨之地,因为在她心里,他虽然称不上是个好情人,可,却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君王。 作为君王的萧溥,宫嫣是敬佩的;作为情人的萧溥,宫嫣是又爱又恨; 最后,在宫嫣的主使和设计之下,萧溥的骸骨得到了归葬,而随着萧溥一起埋葬的,还有作为这个帝国权利象征最重要的东西传国玉玺。 那个弑君夺位的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一直苦苦找寻甚至不惜杀了无数人也想要得到的传国玉玺,就是被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那个女人,送进了她爱着的那个男人的坟墓之中了。 因为在宫嫣眼中,比起萧溥来说,那个所谓的笑到最后的男人,根本不配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而属于宫嫣的传奇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而宫家,这个历经百年的世家大族,也在宫嫣的影响下,有了非同一般世家大族的转变,继宫嫣之后,宫家便逐渐开始有了女子掌管宫家的内务的先例,且在世家子弟当中,没有人敢心生非议,这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世家大族中是极不寻常的,可宫家,却成为了这般独特的例外。 因为宫家选择家主以才德为先,不以宗法长幼为主,宫家得以继续传家百年之久却没有如同其他士族大家一般衰败下去,这也许占了很大的原因吧! 而当年,被宫嫣一手安排建造并守护这座帝陵的三个家族,因为得到了宫嫣的庇护,他们不仅仅在洛阳站住了脚跟,到后来也逐渐发展壮大起来,而这三个家族,就是现在洛阳四大世家中除了宫家的令外三家了。 宫家自宫嫣之后传承而过的几百年里,一直苦苦守着的那个秘密,就是在宫家领地内偷偷为晋末帝营造的那座庞大的地下陵寝,而这其中,最大的秘密莫过于,与末帝一道,一起被埋葬在那座地下陵墓之中,象征着天下至高皇权之物传国玉玺了吧! 而这个秘密,是就只有宫家历代的家主才知道的秘密…… …… 宫襄从自己母亲那得知这个秘密之后,虽然心中略微有些惶惶不安,可却并未见有惊慌神色,若是在北齐还未覆亡之时知道,也许她会略显慌乱一些,可现在,北齐已经为北魏所灭,这个靠着弑君篡位,得位不正的王朝,最终也步入了任何王朝都最终都难以逃脱的覆灭的命运,也许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无。 如夫人并没有将有关传国玉玺的所在告知宫襄,因为她觉得还不是时候,虽然如夫人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眼前局势的危机,觊觎传国玉玺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而且这些人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都在等待着最为关键的时刻给予自己的敌人以致命的一击,而这些,都是现在的宫襄无法提防和对抗的。 宫襄沉默了良久,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沉重,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很好的担负起宫家未来的兴衰荣辱了,可当得知宫家一直秘密守护着那座帝王陵寝就在自家的领地范围内之时,她才突然意识到,高辰会出现在那里,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查探宫家的田地与农户多寡,其实,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才对,那早已预知这一切的母亲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高辰出现在那儿,是别有所图的? “阿娘,你早就知道了高辰来洛阳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对么?” 宫襄发现了其中的漏洞,高辰很显然就是冲着那座帝王陵寝去的,难道他如同独孤家一般,也觊觎那陵寝之中所藏着的奇珍异宝?还是那里面有更加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不惜冒险也要去查探一番的? 宫襄几乎不敢在揣测下去了,最近洛阳城中有很多捕风捉影的传闻,她不是不知道,那独孤家的走狗们为何如此执意与宫家为难,三番五次想要闯入宫家,其实都是为了那样宝物,那是个早已竟丢失百年之久的传世之宝! 如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聪慧,此时此刻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犯愁了…… 如夫人没有说话,却用目光回应了宫襄的问题。 那是肯定的目光,原来,阿娘真的什么都知道,可她去间接纵容了高辰的去探寻那座地下陵寝的行径! “那,他,会出事么?” 宫襄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危险程度了,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担心那个人的安危了。 “他既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承担那般后果的准备了吧!” 如夫人轻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出这句话来。 宫襄心里忽然感觉有些悲伤,若是那人出事了,那晗姐姐一定会十分伤心难过的吧…… 258、一寸相思一寸灰 等宫襄回到宫家之时, 天色早已暗淡, 她知道母亲大人定然在房中等候多时了,为免母亲大人忧心, 宫襄还是在回来后略微整理了仪容,便在侍女的带领下亲自前往母亲房中请安。 看到自己的孩儿平安回来, 如夫人心中也是舒了口气,虽然襄儿将来会替代自己打理整个宫家内务,以后似这般让她单独外出办事儿的机会只会多不会少, 可身为一个孩子的母亲, 如何能不为孩子出门在外而担忧伤神的呢? “母亲大人, 襄儿给您请安了。” 宫襄恭恭敬敬福礼,一派世家千金的识礼与温婉, 很是耐看。 如夫人看着眼前这孩子越发沉稳得体,心中也颇觉欣慰,脸上也是慈爱笑意,招了招手, 道: “起来吧,来, 到阿娘这来。” 宫襄随即也笑着小步往如夫人身边靠了过去,如夫人牵住了她的手,母女两人也可借机说说贴心话儿。 “让你出城一趟来回,可累着了?” 如夫人还是心疼自己女儿的,毕竟这些活儿原本是可以交托给管事去的,可高辰是个极为特别的人, 于公于私,她都希望襄儿可以与他多接触一二,因为这些对她将来的成长也很有裨益。 宫襄一向是个孝顺懂事的孩子,从小就没怎么让如夫人操心太过,因为宫襄知道,自己的母亲大人为了撑持整个宫家已经是很不容易了,若是自己和弟弟再让母亲大人如此不省心,那就是真正的不孝了。 宫襄摇了摇头,温顺说道: “襄儿不累,让阿娘为襄儿忧虑了。” 如夫人回以温和一笑,自己孩儿性子如何她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每次看到襄儿这孩子成长的点滴,如夫人心里是既安慰又觉得有所亏欠,因为她不能向平常百姓家的娘亲疼爱自己的孩子那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来照顾她们的饮食起居,因为她除了是她们的母亲,还是整个宫家的家主,族中的大小事务都等着她去处置与决断,所以别说陪伴孩子们了,就连亲自好好教导她们都很难做到,而孩子们成长得越发懂事乖巧,这大概是她感到最欣慰的事情了吧! “饿了么,阿娘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待会让福伯给你送过去。” 如夫人为宫襄稍微整理了下衣裳,想着这个时辰她才回来就急匆匆赶来给自己请安,定然还未用过晚膳了。 一听到是阿娘为自己亲手做的高点,宫襄高兴得得不了,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忙说道: “谢谢阿娘。” 宫襄心中正为有美食可享而欣喜,陡然想到此行成果还未向母亲禀报呢,继续言道: “阿娘,您吩咐襄儿办的事情襄儿已经办好了,一切都正如阿娘预料的那般,襄儿确实等到了高御史,并按照阿娘的嘱咐,将账册以及户籍等一应物事都交付给他了,可他并没有接受。” 如夫人听得很仔细,略作沉吟片刻后,问了句,道: “他当时神色如何?” 宫襄思忖了片刻后,回答道: “平和自若。” 如夫人微微一笑,闻听此言,心中便也明几分了。 “那为娘邀他入府做客,他可有答复?” 宫襄点了点头,道: “有,他说待巡城归来后,定然亲自前来拜访,还让襄儿代为转达歉意,要为那晚太白楼匆忙辞别以至失礼之举而致歉呢。” 果然是个有礼有节的好孩子啊。 如夫人赞赏性的微微颔首,脸上的欣慰之意表露无疑,可身边的宫襄见状,却越发疑惑不解了,她越发清楚的明白到,高辰在自己母亲心中有着非同一般的位置。 如夫人瞧见了自己女儿眼中的疑惑,也很清楚襄儿也长大了,很多事情也不应该再像从前那般再瞒着她了,宫家的很多事情,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一些了。 “可是有话要问为娘的?” 宫襄沉默了片刻后,还是决定将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口。 “阿娘,高辰与我们宫家,可有旧?” 如夫人慈爱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的笑容,她很欣慰自己的女儿已经会主动去探究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了,也许是平日里对他们太过严厉之故,其实这两个孩子是很少主动找自己谈心的,更别提主动向她要求询问什么了。 摇了摇头,如夫人如实回应道: “他乃北魏高氏子弟,从未踏足洛阳,自然也谈不上故交了。” 宫襄很直白的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道: “可襄儿觉得阿娘和晗姐姐待他别有不同。” 转念一想,又担心这句话会让阿娘以为自己是在嫉妒阿娘与晗姐姐待那高辰极为特别,低着头继续补充道: “襄儿并没有嫉妒高辰之意。” 终归还是个孩子,藏不住心事儿。 如夫人回以宽容的笑容,想缓和一下襄儿内心的那股小小的失落感,逗弄着说道: “高辰此人个性宽厚,待人也温和有礼,为娘对这后生一见如故,很是中意,若非他早已婚配,兴许还能于他结门亲事呢。” 听得如夫人此言,宫襄又惊又气,脸色是又白又红的。 阿娘此言,不会是要拿自己与那高辰结亲吧? “阿娘,你莫要被高辰那宽厚的表象所蒙骗,他,他就是个擅使阴谋,惯用权术的卑鄙小人……” 宫襄激动得说着说着,便有些口不择言了,说到最后,直到看到自己母亲眼中的失望之意,宫襄才回过神来,低头垂手,像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立在一旁,不敢再言语了。 如夫人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宫襄脸上也有后悔之色,忙福礼请罪道: “方才是襄儿无礼失态了,请阿娘宽恕。” 如夫人伸手扶起了自己的女儿,也怪自己,方才那个玩笑似乎过分了点,平日里她这个做娘的太过严肃了,以至于偶尔向自己的女儿逗个乐儿,都让孩子因为是真有其意,所以襄儿方才的反应才会这般,也着实怨不得她。 “也是阿娘的错,方才可是吓到你了?” 宫襄两眼一红,忍着没掉眼泪,摇了摇头,道: “都怪襄儿无用,不能为阿娘分担一二。” 如夫人笑了笑,知道自己这孩子定是有困扰的事情了,问道: “傻孩子,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了?” 宫襄觉得,好久都没有像现在这般与自己的阿娘触膝谈心了,索性今晚便堆积在自己心中已久的那些事儿,都说给阿娘听了。 “阿娘,如今家国动荡不安,我们宫家的处境可是越发艰难了?” 襄儿会是未来宫家的家主,担心家族未来的前途也算是她分内中事儿。 如夫人也没有隐瞒宫襄的意思,直言说道: “确实艰难。” “那阿娘让我与高辰接触,可是为了宫家未来着想?” “确有其意。” 宫襄闻言,随即跪在了如夫人跟前,虔诚叩拜后,言道: “阿娘,只要是为了宫家,襄儿愿意做任何事情,哪怕是以婚订盟,无论将来要让襄儿嫁给任何人都可以,可那个人都绝不能是高辰!” 宫襄言之切切,信誓旦旦,这是如夫人从未见过的坚定。 有些诧异这孩子过与世故的想法,没想到不过是一时笑言,这孩子便当了真而且很显然,她早已知道宫家如今处境之艰难了。只是她的这份坚决似乎来得太突然,莫不是她与高辰因何事儿生了嫌隙? “为何不能是高辰?” 听到夫妇人温柔询问,宫襄此时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的神情,实诚言道: “因为……晗姐姐喜欢他。” 这个答案让如夫人讶异,却感觉又在情理之中呢。 这孩子啊,真的很喜欢她晗姐姐呢! 夫妇人微笑着将宫襄扶了起来,脸上都是欣慰的神色,言道: “你如此顾念你晗姐姐,她若知道了,定然十分欢喜。” 看到如夫人脸上的笑容,宫襄原本以为自己违逆了阿娘,会惹她生气呢。 “阿娘不会怪襄儿么?” 如夫人温柔的的抚着自己女儿的脸,微笑着说道: “傻孩子,你能体会到宫家处境艰难,想着为宫家排忧解难,甚至不惜以自己的终身幸福为代价,这些都令为娘深感欣慰,可为娘却绝不会同意你这般做!” “阿娘……” “如今天下局势动荡,宫家处境确实艰难,可为娘的也自有一份担当,有为娘在,宫家便不会有事,更何况,哪有为娘的愿意牺牲自己女儿终身幸福的,你将来即便要嫁,也要嫁给自己中意的郎君才好,无论那人是王侯将相还是平民百姓,只要那人是真心待你,那为娘才能放心将你交给他啊!” 一听此言,宫襄早已类目,泪水夺眶而出了。 如夫人看着自己泪流满脸的女儿,也是有些心疼,拿出丝帕来,轻柔为她拭泪。 “还有啊,襄儿,你要记住,宫家的女人为何会被士族子弟所敬重,不仅仅在于宫家门风淳厚,蔚然成风,更在于宫家女人独立不倚,卓尔不群。只想着以婚盟来维护家族的利益,虽可解燃眉却并非长远之计,这并不是智者的行径,将来你是要成为了宫家家主的人,家族兴衰荣辱皆在你一言一行,一策一谋之中,切不可忘记为娘今日对你所言啊!” 宫襄这才真正明白到,阿娘想让自己做一个独立自主、不用依附他人的人,做一个可以支撑起整个家族的顶梁之材,虽然自己距离阿娘的期望还有很远,可宫襄觉得,她找到了为之努力的方向了。 “是,襄儿绝不会忘记,阿娘对襄儿的这番殷勤叮嘱的。” 如夫人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让她同自己坐在了一起靠在了自己身上,然后温柔的安抚着宫襄那有些激动的心绪。 宫襄久违的靠在自己母亲的怀里,感觉到无与伦比的满足与安逸,因为她还有阿娘可以倚靠,可转念又想到了晗姐姐,便觉得自己为晗姐姐做的实在是太少了,顿时鼓足了勇气开口向自己的母亲询问道: “阿娘,祖母将晗姐姐许配给哪户人家了?” 如夫人知道只要是涉及道她晗姐姐的事情,这孩子便会格外上心,自她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又不敢明着去问她晗姐姐,也不敢来问自己,现在她却有用勇气来问了,定然也还是为了她晗姐姐吧。 “你是从何人那儿听说此事的?” 如夫人虽没有生气,可语气中还是稍微冷淡了一点。 因为叶晗的这门婚事,在宫家知情的人并不多。 宫襄不敢隐瞒,便小声说道: “是……无霜姐姐……” 如夫人早已猜到会是此人了,看来今后,她有必要向一些人重申一下这宫家内院的规矩了。 其实,自那晚高辰与叶晗在亭中会面之事后,宫襄又见到了当晚那个想要刺杀高辰的那个黑衣刺客,虽然她对高辰充满敌意而且身份也极为特别,可宫襄自幼便与无霜相识,故而以姐姐称她,两人的感情虽然没有与叶晗更亲厚,可也是能说说笑笑的关系。 那时候因着无霜的身份,如夫人便不愿宫襄与她走得太近,可宫襄觉得无霜并不是坏人,所以还是以诚同她结交,而无霜也是个爱憎分明的性子,自也很喜欢宫襄这样心思淳朴的女孩儿,所以两人感情也好,无霜也将宫襄当妹妹看待。 而那次宫襄见无霜对高辰充满敌意,再加上知道晗姐姐对高辰十分特别,便想要劝解无霜,既然晗姐姐真心喜欢高辰,何不成全他两人一片情义? 也许当时无霜是气急了,便将晗姐姐已有婚约之事说出了口,这时候宫襄便知道了,晗姐姐早已被祖母许给了无霜姐姐的口中的那位主上了! 宫襄不知道无霜真正效命的人是谁,可从无霜十分敬仰和尊敬那个人的态度上,宫襄很明显的感觉到了,那个人一定是个很奇特的存在,而每每有意无意在母亲大人跟前提到无霜姐姐的这位‘主上’之时,母亲大人的一些举动和态度都表明了,这个人,也是宫家忌惮和提防的存在…… 如今宫襄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其实就是在向自己的母亲询问,那个让宫家都颇为忌惮和提防着的人,究竟是谁? 如夫人定眼看着自己的女儿,就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仿佛在向自己的女儿确认什么一般。 第一次被自己的母亲用宛如看着陌生人的目光一般直视着,宫襄的第一反应是有点害怕,可接下来,宫襄却破天荒的鼓起了勇气,用越发坚定的目光来予以回应,因为她感觉道了,母亲在向自己确认自己的勇气与毅力。 这一次,宫襄没有回避自己母亲严厉而又探寻的目光,如夫人感到欣喜快慰。 轻轻拍了拍自己女儿的手背,如夫人低声问了一句,道: “襄儿啊,你可做好了承受宫家守护了几百年秘密的准备了么?” 这句话有千金之重,宫襄心里也不禁有些发颤,可知道这也是她不能逃避的责任。 “这个秘密事关宫家的生死存亡么?” “是。” “那,我可以知道么?” “你还太小,我本想着待你接任家主之位后再告诉你的。” “那,阿娘为何现在说呢?” “因为这件事也关系到你晗姐姐,阿娘希望,到必要的时候,你能尽自己所能,去保护你晗姐姐……” 宫襄靠在了如夫人的怀里,突然有些伤感的说道: “阿娘,你想念小姨么?” 如夫人闻言,感触很深,想到了那个人,神思也有了片刻的恍惚了,点了点头,言道: “很想。” “您说过晗姐姐长得很像小姨,是么?” 从没见过自己小姨真正容貌的宫襄,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都很好奇被人称作“女中诸葛”的小姨,究竟是何等风姿绰约的佳人,因为她的传奇事迹还有阿娘对她的深深思念,都让宫襄无比期待着能够与自己的小姨见上一面,可惜,天不遂人愿,而在宫家,竟然连小姨的一张画像都找不到,而宫家上下,除了阿娘偶尔还提及小姨外,其他人都讳莫如深。 后来,她遇到了晗姐姐,与晗姐姐一见如故,也是在许多年后,她知道了为何在宫家没有再听到任何关于小姨只言片语信息的原因了…… 如夫人微微一愣,突然想到那晚与自己匆匆一见的高辰,沉默了片刻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说道: “是的,你晗姐姐像极了你小姨。” 宫襄闻言,高兴的说道: “那襄儿定然会尽自己所能,好好守护晗姐姐的,就像阿娘当年,好好守护着小姨一样……” 如夫人欣慰一笑,抱了抱自己的孩子,心中不禁感慨着:自己的孩儿当真是长大了啊! 宫襄十分留恋与母亲温暖的怀抱,可最后她还是颇为不舍的主动离开了这温暖的怀抱,因为她已经为自己做了个艰难的决定了,她要知道那个宫家守护了几百年的秘密,然后努力担负起支撑这个家族的使命! “阿娘,请将那个秘密,告诉我吧!” 看到自己女儿眼中的坚定与倔强,如夫人点了点头,随即说道: “好,为娘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随即,如夫人倾过身去,在宫襄耳边,轻声说了一句话,道: “宫家几百年来,一直守护着晋末帝的陵寝……” …… 宫襄闻言,愣神许久,起初是不可思议的目光,最后那有些激动的情绪还是被自己生生克制了下去,并逐渐恢复了平静。 在北齐治理时,世人对晋那个朝代的过往讳莫如深,可在宫家,这些却并不是禁忌,相反,还是每一个宫家子弟都必须要知道的事情,因为这同宫家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示一般,知晓前朝后事,都是先祖所制定下来的规矩,因为宫家世代深受晋朝恩惠,更是晋的臣子,即便后来晋为齐所取代,在晋国大厦倾塌,无数士族被诛杀屠戮的危机时刻,在当时的宫家子弟眼中和心里,他们心甘情愿效忠臣服的依然只有晋国! 那是一段尘封已久的历史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人会再记起,因为已经过去几百年之久了,晋,这个曾经代表着一个国家的符号,早已被另一个符号代替了整整百年之久,早就没有人会知道,这也是一个曾经无比繁华和富饶的国度。 晋末帝,晋国之后一位天子,萧溥,死后的尊号为睿,是为晋睿帝。 在后世之人所书写的前朝史料中,他是个嗜杀残忍,骄奢淫逸的皇帝,许许多多忠诚良将死于他手,国库无数金银为满足他个人私欲而被他挥霍一空;为了满足他好大喜功的尊荣他穷兵黩武,至使哀鸿遍野,流寇四起,名不聊生;为了巡幸江南,他广征民夫开渠阔道,营建华丽的宫室;凡此种种,不甚枚举,最后,整个国家被他治理得乌烟瘴气,反叛四起,最后被宇文家族以诛灭暴君的名义,发动政变,将这位残暴不仁的君王推翻,并建立了新的国家齐! 史料中记载着这位晋过末帝有多么荒淫无道,就越能凸显出推翻这暴君统治的宇文家族弑君的举动有多么正义凌然,而后世之人也会逐渐忘记晋这个国家,接受‘齐’成为这片土地新的代号,以及宇文氏成为这片土地新的主人…… 而后来的事实,也确实如此这些叛乱的发动者们所期待的那样,晋逐渐淹没在历史的尘埃里,而几百年后的今天,齐,也终于走上了与之同样的灭亡道路,现在成为这片土地新主人的,是魏。 而魏国,这片土地的新主人的姓氏,也是萧氏。 世间万物,都有其因果循环往复,诚不我欺也! 晋末帝萧溥死了,在这群叛逆之臣攻破皇宫以后,执着天子剑在众人面前自刎而死的,死之前,他将自己的妃子和还在宫内的公主帝姬都斩杀殆尽,因为他知道,国破家亡,留下来的这些后宫女眷们,将会成为那些叛臣逆将们手中的玩物,她们会受尽屈辱与摧残,玷污身为皇室中人的尊贵与体面,所以他要把她们一并带入黄泉。 那晚,皇帝像疯了一般,手执天子剑在后宫内院中杀进杀出,他曾经宠爱着的妃子与女儿们,哭泣着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他饶命的声音,他听不见了;可怜的宫女太监们苦苦哀求着他饶命的声音,他听不见了;手起刀落之间,便是满地鲜血飞溅…… 他就这样一路疯狂的杀到了皇后的寝殿,看到了那个曾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看到了那个自己此生最爱的那个女人,这个女人给予他的温柔与缠绵让他痴迷不已,这个女人所拥有的睿智与才干,让他对她深深为之着迷,一个本就不该对任何一个女人有过分偏爱的皇帝,却将爱给了这个女人! 他曾是这个帝国最骄傲和无上的至尊,他可以让自己爱的那个女人成为这个国家最高贵的女人,这一直都是他引以为傲的一点,可宫外的那一阵阵刺耳的喧闹声,都在无情的提醒着他,他即将失去他的至尊之位,他将不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了,而他的身份也即将从天际跌落到泥地里,低贱的随便谁都可以轻易践踏! 不,这绝对是他所不能忍受与允许的,所以,他宁愿选择站着死,也绝不会匍匐再那群乱臣贼子的脚边,祈求着他们那虚伪不堪的怜悯! 当他把剑指向了自己最爱的那个女人,他疯狂的想要像杀死他的其他妃嫔与女儿一般,将这个最爱的女人也带走,可他最爱的那个女人见到他手执血淋林的天子剑出现在她跟前的时候,她没有像其他女人那般,哭泣着跪在他脚边苦苦祈求着他的怜悯,反而是直接走到了她的跟前,扬起了头,闭上了眼,就那般从容淡然的等着他那致命一剑…… 真不愧是他萧溥爱着的女人啊,果然只有她才配得上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天子剑脱了手,萧溥一身是血的将那个女人攘在了怀里,这可能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拥抱她了吧…… 嫣儿,若有来生,你可还愿再做朕的皇后么? 不愿。 …… 这一世都还未走完,又何谈来生呢? 可这句话,萧溥却是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因为那些乱臣贼子已经攻入了殿内…… 而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他的皇后亲眼目睹了他癫狂的咒骂那些乱臣贼子的模样,直到他拔剑自刎血溅当场那一刻的到来…… 晋国,最后一个皇帝倒下了,而在萧溥死后,所有的皇室宗亲都没能幸免,宇文氏在夺取政权之后,将晋国的皇室宗亲都赶尽杀绝,那怕是与皇室沾亲带故,都被夷灭三族,而那些皇子皇孙们,就更加不可能逃脱得了被杀的命运了。 可最后,唯一一个与萧溥有所关联的人,却活了下来,这个人曾经是萧溥最爱的女人,她是他的皇后,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可现在,萧溥死了,她不再是他的皇后了,她成了叛逆之人的女人,她依然是这个国家的皇后,依然还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可这个国家已经不再是晋国,而是齐国了。 …… 作为一个皇帝,萧溥死得有些悲凉,可即便是如此,命运也没有放过这个可悲的皇帝,北齐的新一代君王万分憎恨这个晋国的末代皇帝,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之后,又想要他不得善终,就连埋骨之地,都不愿给他留下,想要将挫骨扬灰。 可北齐新君最后还是悲哀的发现,即便是从萧溥这个男人手中夺走了他的一切,甚至是他最爱的女人,可他最想得到的这个女人的心,即便他得到了至高无上的皇权,那也是他永远都无法触及到的东西。 因为他像萧溥一般,也疯狂的爱慕上了这个女人,所以,他不顾众人的反对,再次将这个女人立为了新朝的皇后,再一次让她成为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因为在这位北齐新君的眼里和心里,这个位置,任何女人都不能染指,唯独只有她,才配得上这份尊荣与高位。 也因此,这个女人的家族得以在那场可怕的动荡中保存了下来,而且家族所享受的尊容只增不减,可这个家族却并没有给予新君同等的尊敬与回应,还立下了什么后世子弟不得再入朝为官的训示,新君震怒了,可为他所爱的那个女人,他还是选择对这个家族的人,宽厚以待。 若要问这个游走于权利边缘、命运轨迹如此绚丽多彩的女人究竟是谁? 她本就是出生于名门望族之家,有着高贵的血统与无数人羡慕的尊贵门第,她所在的家族深受皇帝宠爱与信任,在这个家族里很多优秀的子弟在朝中担任着十分重要的职位,而这个家族的女子也是士族大夫争相聘娶的对象,而在她入宫之前,她的家族中已经出现了两位皇后,而她,就是她们家族中第三位地位尊过的女人。 她来自宫家,名叫宫嫣…… 宫嫣,也是宫家这三位尊贵女人当中,最独特的一个,这不仅仅表现在她独特的经历上,也体现在她这一生受人褒贬不一的所作所为上,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向世人证明了,女人,并不是男人手中可以随意把玩的玩物儿。 她曾经爱过一个叫萧溥的男人,她曾骗过他,说爱他不过是爱上他至高无上的的至尊之位,而这,却成为了另一个男人不惜犯上作乱,也要杀死萧溥的理由,真是可笑之极。 为何男人去成就自己的野心与**的时候,都要表现得自己如同情圣一般,假以爱的名义,说什么愿意为她去生,为她让别人去死,最后他的野心与**得到了满足,这累累的恶名,却要那女子去为他背负,他不是口口声声说爱么,为何却愿意让他所爱的女人,背负着红颜祸水的千古骂名呢? 其实,宫嫣一点都喜欢那个人人都垂涎欲滴的至尊之位,因为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他们的心都是冰凉冰凉的,你想要用自己的温度去捂热它,就得做好被冰刺穿,体无完肤的准备,最后,事实告诉了宫嫣,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萧溥死的那一刻,宫嫣没有落泪,可能是已经没有被寒冷所伤,泪水都已凝结了吧。 …… 再后来,另一个说着爱他的男人夺走了原本属于萧溥的一切,他以最终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在宫嫣面前,并无比骄傲自豪的称自己将会成为这个国家最至高无上的人,可她,宫嫣,将会成为他的皇后,依然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女人! 权力**总是比女人更值得男人去追逐,其实这些男人们都心知肚明他们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只是在得到权利的同时,他们的**变得更加膨胀,即便是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都想要据为己有了,因为他们手中有权利。 宫嫣觉得,自己已经成了这些男人手中的玩物,她不甘心,更不愿就此成为家族利益的牺牲品,所以,她也开始用那些男人们最喜欢紧紧握在手里的权利为自己所用,去做一些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为萧溥建造了一座陵寝之地,也许是因为心中还对这个男人的那几分情义还未泯灭,亦或者是不甘于看那些胜利者们露出的那副恶心丑恶的嘴脸,宫嫣为自己曾经动心爱过的那个男人,开辟了一块属于他的埋骨之地,因为在她心里,他虽然称不上是个好情人,可,却是一个很有作为的君王。 作为君王的萧溥,宫嫣是敬佩的;作为情人的萧溥,宫嫣是又爱又恨; 最后,在宫嫣的主使和设计之下,萧溥的骸骨得到了归葬,而随着萧溥一起埋葬的,还有作为这个帝国权利象征最重要的东西传国玉玺。 那个弑君夺位的男人,永远都不会知道,他一直苦苦找寻甚至不惜杀了无数人也想要得到的传国玉玺,就是被他口口声声说爱着的那个女人,送进了她爱着的那个男人的坟墓之中了。 因为在宫嫣眼中,比起萧溥来说,那个所谓的笑到最后的男人,根本不配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 而属于宫嫣的传奇人生,也才刚刚开始…… 而宫家,这个历经百年的世家大族,也在宫嫣的影响下,有了非同一般世家大族的转变,继宫嫣之后,宫家便逐渐开始有了女子掌管宫家的内务的先例,且在世家子弟当中,没有人敢心生非议,这在以男性为主导的世家大族中是极不寻常的,可宫家,却成为了这般独特的例外。 因为宫家选择家主以才德为先,不以宗法长幼为主,宫家得以继续传家百年之久却没有如同其他士族大家一般衰败下去,这也许占了很大的原因吧! 而当年,被宫嫣一手安排建造并守护这座帝陵的三个家族,因为得到了宫嫣的庇护,他们不仅仅在洛阳站住了脚跟,到后来也逐渐发展壮大起来,而这三个家族,就是现在洛阳四大世家中除了宫家的令外三家了。 宫家自宫嫣之后传承而过的几百年里,一直苦苦守着的那个秘密,就是在宫家领地内偷偷为晋末帝营造的那座庞大的地下陵寝,而这其中,最大的秘密莫过于,与末帝一道,一起被埋葬在那座地下陵墓之中,象征着天下至高皇权之物传国玉玺了吧! 而这个秘密,是就只有宫家历代的家主才知道的秘密…… …… 宫襄从自己母亲那得知这个秘密之后,虽然心中略微有些惶惶不安,可却并未见有惊慌神色,若是在北齐还未覆亡之时知道,也许她会略显慌乱一些,可现在,北齐已经为北魏所灭,这个靠着弑君篡位,得位不正的王朝,最终也步入了任何王朝都最终都难以逃脱的覆灭的命运,也许到头来,什么都是一场空无。 如夫人并没有将有关传国玉玺的所在告知宫襄,因为她觉得还不是时候,虽然如夫人已经隐隐约约感觉到了眼前局势的危机,觊觎传国玉玺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多,而且这些人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都在等待着最为关键的时刻给予自己的敌人以致命的一击,而这些,都是现在的宫襄无法提防和对抗的。 宫襄沉默了良久,突然觉得内心无比的沉重,有些担心,自己是否能很好的担负起宫家未来的兴衰荣辱了,可当得知宫家一直秘密守护着那座帝王陵寝就在自家的领地范围内之时,她才突然意识到,高辰会出现在那里,也许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想要查探宫家的田地与农户多寡,其实,他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才对,那早已预知这一切的母亲大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高辰出现在那儿,是别有所图的? “阿娘,你早就知道了高辰来洛阳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对么?” 宫襄发现了其中的漏洞,高辰很显然就是冲着那座帝王陵寝去的,难道他如同独孤家一般,也觊觎那陵寝之中所藏着的奇珍异宝?还是那里面有更加重要的东西,值得他不惜冒险也要去查探一番的? 宫襄几乎不敢在揣测下去了,最近洛阳城中有很多捕风捉影的传闻,她不是不知道,那独孤家的走狗们为何如此执意与宫家为难,三番五次想要闯入宫家,其实都是为了那样宝物,那是个早已竟丢失百年之久的传世之宝! 如夫人看到自己的女儿如此聪慧,此时此刻也不知是该欢喜还是该犯愁了…… 如夫人没有说话,却用目光回应了宫襄的问题。 那是肯定的目光,原来,阿娘真的什么都知道,可她去间接纵容了高辰的去探寻那座地下陵寝的行径! “那,他,会出事么?” 宫襄已经预感到了事情的危险程度了,突然发现,自己居然在担心那个人的安危了。 “他既然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想必是已经做好了承担那般后果的准备了吧!” 如夫人轻叹了口气,缓缓的道出这句话来。 宫襄心里忽然感觉有些悲伤,若是那人出事了,那晗姐姐一定会十分伤心难过的吧…… 259、古墓探秘 雪中行路, 加上还是夜行, 远比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 弃了快马后,我按照预定方向借着朦胧月光一路向前, 而且沿路也会注意留下标记,毕竟到处都被大雪覆盖, 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迷失方向。 感觉自己离那场混战之地越来越远了,因为四周很静,除了偶尔扬起的风的呼啸声, 就是自己的早已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了, 按照地形图上的指示, 目的地应该已经离此处不是很远了,可越接近目的地, 那边的地形就越发复杂,关键是那一片我还未来得及打探清楚,因为那群贼寇卷土反击的速度比我预想中的要快了些许。 正当我准备先停下来休息片刻,确认想行进路线之事, 身后一阵迎风破空之声还是迅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的第一反应是快速躲在了树桩后。 果然, 就在我闪身过去没多久,一只箭矢便直直的击在了身后的树桩上。 感受到了这只箭矢的被人射出的劲道已经穿透力,就知道这个刺客是多想要我的性命了,因为若是直接被这支箭矢击中的话,肯定会一箭洞穿咽喉的。 这批刺客看起来是接到了绝对杀死目标的任务了吧,听到不远处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来的人大抵不过超过三四个,看起来我故意将快马往别的方向赶,以及故意散布脚印扰乱视线的举动,逼得他们不得不分开来追击,倒是替我分担了不少压力了! 好啊,既然想玩狩猎游戏,那我就来陪你们玩玩吧…… 狡黠一笑,我背囊里拿出一只小型机弩后,再将早已准备妥当的配套箭袋随身绑定,迅速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狩猎游戏,正式开始! …… 大约是过了二炷香的时间吧,追杀我的这个几个人都被我陆续给放倒了,这一来得益于我懂得利用有利地形来避开他们的锋芒,再乘人不备加以偷袭;二来占着有这小型机弩,它可做到连发箭矢,且很容易便能做到百发百中,因着这样的优势在手,对我而言无往不利,待我解决了这几个人之后,再认真确认了一下附近的形势,似乎暂时没有追兵追过来了,这才返回去查看这个几个人的尸体,倒是找到了几把短刃和刺杀所用的机弩与箭矢,还有几只响箭。 我只拿了把短刀防身,正犹豫着那几只响箭的用途,却陡然听到不同的几个方向突然陆续传来二长一短的鸣叫声,那是响箭被射出去后所发生的声响。 这样我就明白了,原来这群刺客就是靠着响箭发出信号来像彼此确认是否已经找到了行刺目标的啊…… 二长一短。 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拾起那几只响箭,也依葫芦画瓢的将三只响箭送了出去。 待响箭所发出的响声逐渐沉淀之后,四周也很快恢复了一片平静。 我全身紧绷的警戒着周围的情况,似乎也没有再听到四周有脚步声传来,看起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了,那些人应该是暂时被迷惑了,所以还没有追上来,可他们迟早都会反应过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 收拾好东西,我将当作诱饵又被刺客洞穿了几个洞的白色斗篷给收了回来重新披上,望着眼前那黑蒙蒙的一片树林,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只要再努力一阵穿过眼前这片树林,那距离我想要到的地方,也应该就近了。 大晚上又是在郊外深山树林之地,除了风声和偶尔受不住重雪积压而跌落或者被压断的枝条落下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感觉还是有些?人的,突然觉得自己这就是在自讨苦吃,这一路危险重重自不必说了,平安回去了也就罢了,若是受伤或着缺胳膊少腿什么的,我若是断了哪只,?肯定会把我另一只给一并打断了不可,哎,回去后怎么跟她交代啊? 我有些无计可施的摇了摇头,边继续向前走着。 虽说已经推断出了这王锡的墓穴便是通往晋末帝萧溥的地下陵寝的入口,可那传国玉玺究竟是不是在那座地宫之内,还真是不好说。 而我之所以会由此推测还是根据北齐所修订的相关国史上找了些蛛丝马迹,北齐的开国之君宇文?]在弑君篡位后,派人在宫中大肆寻找传国玉玺,甚至不惜为此杀了很多人,包括当时一些身处高位的大臣,虽然北齐的史录上说最后是一个宦官找到了传国玉玺并将他献给了宇文?],可这其中自相矛盾之处还是令人颇觉玩味。 既然此处存疑,那我是否可以先假设宇文?]为了尽快得到这方玉玺进而稳定人心,可多方查找却依然找不到,因此他让人私刻了一方传国玉玺,再让原本管理着皇帝玉玺的内官主动献上这方传国玉玺,让一切看起来名正言顺,水到渠成,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会多声质疑了。 可假的依然是假的,宇文?]驾崩后没多久,就有传言说这方玉玺并非是和氏璧所制的那方传国玉玺。 其实,皇帝玉玺共有六方,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在皇帝的印玺中,有一方玉玺不在这六方之内,这就是“传国玉玺”。而传国玉玺是一个国家政权正统合法的象征,它并不是皇帝行使权利所必须要用当的玉玺,反而是其他六方玉玺,才是皇帝日常处理国家机要,设计军民财政外交等国家大事之时,所必须要用到的玉玺。 而宇文?]之所以要向世人宣告他手中的那方是真正的传国玉玺,也不过是迫于当时政治上所处的不利地位需要稳定局势所行事的手段。所以他找人重新仿造了这块传国玉玺在当时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至于后来即便是有人质疑这方玉玺的真伪,也对大局无所妨碍了,因为北齐政权也逐渐开始稳固,北齐的君主也就没有最初那般畏惧世人传言这方玉玺的真伪了。 而几百年后,北齐最后一位天子带着这方传国玉玺出逃,因缘际会之下我有幸瞧见过这方玉玺,所以,在当时,我几乎就可以断定,北齐传下来的这方玉玺,绝不会那方传说中的由和氏璧所制的“传国玉玺”了。 既然它不是,那也就证明了真正的那方传国玉玺,应该就是在晋末帝被逼宫之时丢失的! 也就是在查看那段史料之时,一个极为特别的女人进入了我的视野,那是一个先后做了两代王朝皇后的女人,她的一生侍奉过两位皇帝,在宇文?]死后,她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先后有扶持了两位皇帝登基,而北齐皇室相残、擅杀大臣的风气也是在这个女人当政之时开启的,她的一生褒贬不一,却是一个女人可以得到的最绚丽多彩的一生…… 这个女人就是宫家所出的第三位皇后,她叫宫嫣! 接着循着宫嫣这条线一路查下来,结合现在手中所掌握的一些线索,四大世家隐藏了几百年之久的的秘密大抵也就能推测出一二了。 介于当时那种情况,真正的传国玉玺当时最有可能是在宫嫣手中的,她并没有把这方玉玺交给宇文?],她也不可能将它放在宫家,因为当时她改嫁给宇文?]的举动,令宫家长老们对她口诛笔伐,一度要将她从族谱中除名,最后,这些人都被宫嫣所赐死,宫家也逐渐在宫嫣的掌控之下,为了保住宫家,她是不会将传国玉玺放在宫家的。所以,她可以想到的而又能令传国玉玺继续沉寂下去的藏匿之地,也就只有幽冥地底了。 宇文?]只在位五年就驾崩了,在他死后,宫嫣便逐渐掌控了权柄,所以这座晋末帝的地下陵寝,也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建造的,所选之地也在属于宫家的领地之内,而秘密负责督办这些事情的,便是宫嫣一手扶植起来的三大家族。 这般一推算,那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只是,宫嫣不惜私下为晋末帝打造了那座地下陵寝,还将传国玉玺一并归葬,她这般做难道真的如同传言中的那样,只是因为爱这个男人么?那她对晋末帝的这份爱,还真是够任性妄为的呢! 宫家的女人,果然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啊…… ……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眼前是一篇开阔的平地,我踏着厚厚的积雪继续向前走着,整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就只留下我一个人缓缓向前迈步而留下的串串脚印,当走到了整个空地的中心,我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似乎有些吃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找对了地方,忙拿出那张布帛出来想要再研究一下地形图,看自己所走的位置是否有所偏差。 可当一阵寒风刮过之时,我慌忙间抓紧身上感觉将要被吹落的斗篷,却失手将掉落了布帛,而布帛也被风顺势带飞,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斗篷了,忙不迭跟上前去想要将那块布帛再追回来。 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与风争夺那块布帛,可每次都失之交臂,直到那块布帛从我跟前飞了出去,我却再也没有继续去追了,因为再往前几步,居然是一处悬崖…… 怎会如此的,难道我寻错方向了么?又或者是…… “高御史,为何不继续去追了呢?” 身后不远处,不知道何时,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立在那许久,静静的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人一脸茫然的神态时,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嘲讽的笑声来。 这个人的声音我识得的。 转过身来,那个静静立在雪中的黑衣女子身后的树林中,也开始不断涌现出一批黑衣刺客来,他们手中的执着□□,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前逼近着。 接着月光,我清楚的看到了那个黑衣女子的面容,她也没想过要在我跟前掩藏真容,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了。 “你是……无霜……呵呵,你们在这里等我许久了吧?” 看到是她,我也没感觉有多大意外,特别是当看到眼前是一处断崖之时,我就隐约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了。 “高御史面对眼前此景,似乎并不意外啊?” 无霜一直认为,高辰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就是要看看,这个虚伪之人在临死之前会是怎样的丑恶面容。 又一次被人逼上了绝路了呢,我还真是不学乖,明明上一次真的差点就一命呜呼来着…… 我轻笑了几声,忍不住问道: “无霜姑娘,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么?” 她眼中的杀意已经很明显的表露了她要杀死我的意图了,从她迫切的想要取我性命的态度中,我能感受到,这是一份深刻入骨的仇恨。 无霜很少看见,有人在面对死亡之时还可以如此从容的,若非高辰是自己的弑亲仇人,无霜也许会对他仁慈一点,让他死得没那么悲惨了。 既然人都要死了,那就让他死得清楚明白一些。 “邺城大刑中,你杀害了我的至亲!” 我闻言不禁冷笑出声,最近得罪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让我都有些纳闷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叫无霜的冷酷女子的,原来,原因竟然是在邺城大刑啊。 “那就是你的至亲罪不容诛了。” 我直接给出了这个结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早已拿捏在这个人手中。 “你说什么?” 无霜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抬头之时,两眼都已气得翻红,那因愤恨而扭曲的模样,已是恨不得立刻冲上来生啖我肉了。 “邺城大刑所处决的每一个犯人,皆是证据确凿,依法论罪。若你的至亲身在其中,那也只能说是他罪有应得,与人无尤。” “你找死!” 无霜大怒,施展轻功凌空飞跃一掌朝我击来。 她攻击速度太快,很显然,我定会躲闪不及,若是生生受了她这一掌,不知是否还能留有命在,真是我命休矣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色身影从天而落,此人不但于电光火石之间接住了无霜那一掌,还借力打力,一掌拍在了无霜胸前,将她整个人都拍飞了出去。 我兀自惊魂未定,却陡然看见跟前站着个一位身着白色战甲、同色宽大斗篷,身形威武挺拔的将军,这等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风华气度,不是她来了,又会是何人啊? “?……” 我激动得无以复加,忍不住轻声唤她,可却并未见她有所回应。 而那无霜被?那一掌击得倒地后狂吐鲜血,她愤恨地嘶吼下令道: “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身后围攻上来的那群黑衣刺客们,立刻抠动了手中的□□,不过片刻,一阵阵箭矢如同暴雨般席卷铺面而来。 ?没有丝毫迟疑,利落回过身来顺势拦腰抱住了我,便往眼前那断崖处纵身跳了下去…… “等,等等……那边是……” 我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便一把抱着我从断崖边跳了下去。 ?居然生气到要和我同归于尽了么?! 紧接着,空中四处回荡着我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只有寒风在呼呼的吹荡着。 无霜在手下的搀扶下走到了断崖边往那深不见底的崖底看了许久,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高辰的尸体而有些失望,不过可以顺道将燕云龙骑卫的少帅一并除掉,这已经算是意外所得了吧。 “头领,附近发现了燕云龙骑卫的身影,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无霜的手下将打探回来的消息紧忙上报,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无霜思忖片刻后,说道: “派几个人下去打探一番,其他人迅速撤离。” “是。” 无霜又往那断崖下看了几眼后,便随着自己的部下快速离开了…… …… 我以为我死定了,直到?拽着我一把将我丢进了悬崖绝壁之中隐藏着的一处山洞之中,我十分狼狈的摔了个大马趴,落地时擦碰伤疼得我嗷嗷直叫。 当看到?一个潇洒的回旋也跟着躲进了这个山洞之时,我那跳得都快道嗓子眼的小心脏,这才渐渐落回了胸膛之中了。 “叫啊,再叫得大声点,把上面那群杀手都给引过来吧。” ?在黑暗中静静的望着我,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冷冷的,就如同外边的风雪一般冷。 我立马乖觉的闭上了嘴巴,可寒风掠过洞口呼啸而过发出那阵阵犹如野兽嘶吼的声响,吓得我浑身寒毛直立,忍不住开口祈求道: “?,我害怕,能不能让我牵着你的手……” 听到我祈求的言语中有些微微发颤,?便有些于心不忍了,感觉自己就是对这冤家太好了,所以这冤家便总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你也知道害怕么?明明有条安全之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真以为你每次都能如此幸运么?” ?的语气满是责备,可还是缓缓的走了过来,蹲在我跟前,牵住了我的手。 这寒冷而又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因为有了她的陪伴,我竟然会感觉无比的安心和满足,放佛刚才所经历的那些险象环生,都只是一场梦境一般了。 忍不住靠在了她怀里,她身上的铠甲还是那么硌人,果然远远观赏还真是比接近赏玩更明智一点,可我就是想要靠得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你身上有血腥味,可是受伤了?” 我眉头紧蹙,当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时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关切之词便脱口而出了。 “你伤到哪儿了,快让我看看,谁伤的你?” 边说着我边激动的拽住了她的手臂,想要将这一切都弄得一清二楚才行。 ?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抚着我的脸,柔声宽慰道: “我没有受伤,那些不是我的血。” 没有亲眼验证,我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所言,紧张的说道: “你让我瞧瞧。” “你知道心疼了?” ?笑了一声,忍不住狠狠地掐了掐我的脸,继续说道: “这回你体会到我的心境了吧,明明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情的,为什么你总是不听呢?” 我微微一呆,脸上不禁有些惭愧的发红,撅着嘴说道: “我,我没有不听,你说的话,我一直都是听的,这,这回都是他们设计陷害我的……” 事到临头,居然开始推卸责任了? “巧舌如簧,就当他们设计陷害你好了,若不是你给他们机会,焉能有如此结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只要最后可以成功将这幕后之人牵引出来,那现在做的这些都还是值得的。” 虽然这些计划有些危险,可为了尽快结束洛阳之行,这些计划也还是有必要去执行的。 ?沉寂片刻后,问了一句,道: “?,传国玉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嗯,很重要。” 不假思索,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了。 ?一阵沉默,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 我很想补救,可似乎机会已经在方才便错失了,因为?好像已经认为,我不惜一切代价探听四大世家守护了几百年的那个秘密,最终想要的,不过就是那块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既然那是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那我就帮你得到它好了。” 没有听我的解释,?静静的说出这句话来,可我却没有在话语中感受到她的真心。 ?拉着我的手,两个人缓缓的站起身来后,?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点亮,很快边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这回子我才能真正看清?的脸,一身铠甲的她面容依入往昔般英气逼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红色宝石镶嵌的发冠整齐的束着自然的垂落肩头,显得十分的俊逸出尘,而她那副洒脱淡然的模样,印在我的眼中,惹得我心怦怦直跳,陡然间只觉情难自已,瞧着她的目光都不觉变得火热起来。 谁说那劳什子传国玉玺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啊,我明明想要得到的不过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罢了啊…… 哎,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感受到了来自我的火热目光,?只道我又在胡思乱想,伸手直接往我额头弹了一记后,不再看我,举着火折子便直直的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见我没有动弹的意思,?淡淡的说了一句,道: “再不跟过来,我可就不管你了哦。” 我额头吃痛,忙不跌收敛自己火热的目光,有些生气,?出手的毫不留情,气鼓鼓的立在原地不愿走了,直到听到她要把我丢下的话语,我怂了,忙紧紧的跟了上去。 “别,别丢下我一个人。” 瞧着那被寒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折子,还有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我立马三步并成两步的跑了过去,死死的拽住了?的衣袖,免得她真的说到做到,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可怎么好? ?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见我是真有些害怕的样子,有点诧异,明明性命攸关之时不见我有半分恐惧之意,在这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之中,竟露出如此畏惧之状,?对此都有些疑惑了。 主动伸出手来牵住了我的,?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道: “别怕,我牵着你呢。” 我听着脸色微微一红,情不自禁握紧了她的手,绝不会轻易放开的。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前一后在这条诡异似乎又深不可测的山洞中前行着,看着这一路洞中残留下的一些痕迹,很显然,这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窟,因为即便是经历百年的沧桑变化,这上面所遗留下来的斧凿刀刻的痕迹依然还清晰可辨。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疑惑,忙询问道: “?,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想探晋末帝的地宫么?” ?的意思是,难道这里就是入口?那么说来,那张布帛上的地形图所标记的地点并没有错,晋末帝的地下陵寝确实是在这附近。 “可这里并不是王锡的墓冢啊?” “王锡的墓冢所在你错过了,这里是另一处地宫入口。” ?的这句话让我不觉一呆,看起来我寻方定位的本领,还有待加强。 我忍不住拉住了?,好奇的问道: “那这条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从?无所顾虑的拉着我跳崖借机躲入这山洞之中,到带着我去寻这洞中藏着的入口,?很显然是知道有这么一条可以通往地宫的通道的,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得知这条通道的啊? “你这般聪慧,不如猜猜?” ?居然也学会戏弄我了,我顿时哭笑不得。 “难道同薛家有关??,你究竟做了什么?” 不不不,我觉得我应该问?究竟对薛家做了什么才对吧…… ?向我露出如浴春风般的笑容来,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道: “就在你同罗恒出城的那晚,我把逍遥楼一夜之间夷为平地,至于薛家,此时此刻,大概也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我微微一愣,只觉得?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当真是令人敬佩不已的,我也曾向过要好好整治一下那座万恶之源逍遥楼的,可总是有些顾及,却没想到,?以雷霆手段,竟在一夜之间,便将逍遥楼夷为平地了,薛家是逍遥楼身后最大的受益者,现在逍遥楼被毁,想必薛家设计乔三的事情也已经败露了,那乔三是个个性偏激之人,一旦得知当年的真相,只会与家拼得鱼死网破,现在的薛家,的确是自顾不暇了。 这般说来,这条通往地宫的暗道,应该就是从薛家打探到的吧,毕竟,这薛家可是当年这座地宫的修建者之一,也是主要的设计者,会知道这样一条通道,也在情理之中。 “那之后还有发生什么么?” ?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边走便继续说道: “接下里不就是罗恒为贼寇所围困,而你,不服调令,私自前来探寻王锡墓冢,还让自己深陷险境,本帅这不就赶来救你了么?”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面有尬色,可总觉得?还有话没有说完,后续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忍不住问道: “那你可见到那个人了?” ?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 我微微诧异,却看到我们跟前又是个黑不见底的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 ?见状松开了我的手,从怀中取出了另一根火折子点亮,随即将另一根直接丢下了甚洞之中。 还好,这洞虽然深,可却是有底的,而且落下去的火折子也没有熄灭,说明下面没有毒气瘴气,可以通行了。 “从这个洞口跳下去,应该就是通往地宫的入口了,你确定要去么?这个高度的话,没有绳索,我们很难再按原路返回了。” 我察觉到了危机感,忙说道: “不,你不能陪我一起去!” “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去么?” 我不能让?同我一起冒这个险。 “那我们都别下去了,过几日再说吧。” “亦可,我已沿路留下记号,待小鱼她们寻过来并找到这里可能也得明早了,或者你想在这里将就歇息一晚,不过,如今气候寒冷,我担心没有柴火取暖,我们很有可能扛不过今晚……” “……” 说来说去,还是得继续前走才行对吧。 “?,若是我们无法从地宫里活着回去,该怎么办啊?” 我忍不住问出了这句丧气的话来,因为?分析的没错,面对这种境况,我们确实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却只是淡然一笑,静静的看了看我,说道: “还没进去你就说这样的丧气话了么,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直都胆大妄为的么,这回竟然害怕了?” 被?这样调侃,我脸上不禁一红,忍不住嘟囔着说道: “我不是真的不怕死,其实我很怕,我怕我若是死了,你会很伤心,更怕……” 我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为了她,我是真的怕死,也不敢死啊! ?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脸上是无比坚定的神色,言道: “那你现在不用怕了,即便是死,我们也能死在一块,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闻言,我也不禁坦然一笑,?说得对,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生死与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 点了点头,我决定和?一起入这地宫了。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我带你下去。” ?知道我畏高,便给我提出了这个很好的建议。 我正犹豫不决,?便拉着我直接往下面跳了下去,吓得我差点又尖叫出声了…… 待平稳着陆,我已经浑身发软的靠在?身上了,还兀自惊魂不定,今晚我是接二连三的被?戏弄和惊吓,这肯定是她想要借此来惩罚我,故意如此作为。 “好了,继续向前走吧。” ?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甚至都不留给我防抗的余地,牵着我的手,就径直往前走了。 我如何能这般轻易的就放过她呢? “你是故意吓我的吧?” “是啊,就是喜欢听到你吓得尖叫的声音,不可以么?” 我一时语塞,真是又羞又恼,气鼓鼓的一句话都说出来了。 好吧,这个人耍起无赖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招架的,只能是大方的原谅她了…… 正当我准备把这事儿就此翻篇的时候,?却突然近过身来,在我耳边柔声叮咛道: “其实,我更喜欢听你……娇……喘……的声音。” 这话音刚落,我登时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过分。” 推开了?,也不知她今儿个是怎么了,仗着她少帅的身份压制我不说,还不知羞的出言调戏我,这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欲对她还以颜色,却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气得我恨不得满地打滚,谁让我打又打不过她,骂又不敢骂呢?真是太怂了! “我,我不要理你了!” 一跺脚,我就只剩下躲着她这招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当我快步走到了地宫入口的一座石门前,我才意识到,我就算是想躲得远远的,在这个地宫之中,也根本就躲不了多远的呢。 身后,?也跟了上来,见我被一扇石门给挡住了去喽,嘴角尽是得意的笑容,见我那张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忍不住调笑道: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我气得立刻伸手去推眼前的那座石门,可却是使了全身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这扇石门分毫,顿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为了挽回我那早已少得可怜的颜面,我双手交叉胸前,涨红着脸,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道: “这石门后头肯定被巨石给顶住了!” “哦?” ?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旋即越过了我,伸手去推那两扇石门。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星子,一脸紧张兮兮的望着接下来事情发展的动态,心里的感觉十分的复杂,既希望石门能被打开,又希望石门不要在?手中打开,不然,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起初,石门确实好像也是一动不动,没有什么动静,我不由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突然听到一声巨石被移动后所发出的那种响声之后,我心中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了,只觉得这扇石门,就快要被?给打开了…… “等,等等……” 我忙不得向前二步拉住了?,阻止她再继续下去了。 ?故作一脸无畏的表情盯着我瞧,等着我把为何阻止她推开石门的理由说出口。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苦笑了两声,忙不迭的说道: “?g,?啊,咱们还是得小心一些为上,毕竟这门后是地宫陵寝,万一里面有什么害人的陷阱或者毒气什么的,伤到你就不好了,是不是,我这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啊,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还未等我说完,只见?朝我笑了两声,掌中用劲,居然一把便将这扇石门给推开了!我瞧得是目瞪口呆,而她却一脸淡然的表情,直到石门被打开了好一会儿,我们两个都保持这这种彼此面对面,我呆滞,她微笑着的彼此相望的神情…… “也没有什么吗?很安全啊!” ?觉得方才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还不足以将我可怜的自尊心给击垮,又格外再补了两刀,十分的快狠准。 我只觉得当即就要吐出一口鲜血了。 算你狠! 呜呜…… 最后,我忍不住蹲下身来开始嚎啕大哭,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就不信这招都制服不了她。 我的这招效果还是惊奇的好,?瞧见了我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走到我身边来就准备来安慰我了,而我则乘机哭得越发凄惨,就差满地打滚了撒娇了。 怎知?有些邪魅的勾住了我的下颌,让我正视着她的双眼,只听到不急不缓,慢悠悠而又无比狷狂的说了一句,道: “这小模样,哭得是梨花带雨,真叫本帅见了,心生怜爱,你若再哭,本帅可就要吻你了哦。” 闻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错的真是太离谱了;我败了,真的败了,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败在了她的手下;见到这副惨状,我觉得自己这辈子,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啊! 我立马就止住了眼泪,像变脸一般立马破涕为笑,立刻向?提出了自己中肯的建议,道: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吧!” 说完,赶紧起身,就准备先往地宫里面逃窜,可才没跑几步就被?一把给拽了回来,揽进了怀里…… ?将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头,在我耳边温和的吐着有些火热的气息,柔声说道: “这般着急作甚,本帅说过,我想吻你的。” 闻言,我心跳都仿佛漏掉了一拍,今日的?果然有些异样,可当真是生我气了,所以才这般接二连三的戏弄于我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259、古墓探秘 雪中行路, 加上还是夜行, 远比想象中的要艰难许多。 弃了快马后,我按照预定方向借着朦胧月光一路向前, 而且沿路也会注意留下标记,毕竟到处都被大雪覆盖, 一个不小心很容易迷失方向。 感觉自己离那场混战之地越来越远了,因为四周很静,除了偶尔扬起的风的呼啸声, 就是自己的早已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了, 按照地形图上的指示, 目的地应该已经离此处不是很远了,可越接近目的地, 那边的地形就越发复杂,关键是那一片我还未来得及打探清楚,因为那群贼寇卷土反击的速度比我预想中的要快了些许。 正当我准备先停下来休息片刻,确认想行进路线之事, 身后一阵迎风破空之声还是迅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我的第一反应是快速躲在了树桩后。 果然, 就在我闪身过去没多久,一只箭矢便直直的击在了身后的树桩上。 感受到了这只箭矢的被人射出的劲道已经穿透力,就知道这个刺客是多想要我的性命了,因为若是直接被这支箭矢击中的话,肯定会一箭洞穿咽喉的。 这批刺客看起来是接到了绝对杀死目标的任务了吧,听到不远处断断续续的脚步声, 来的人大抵不过超过三四个,看起来我故意将快马往别的方向赶,以及故意散布脚印扰乱视线的举动,逼得他们不得不分开来追击,倒是替我分担了不少压力了! 好啊,既然想玩狩猎游戏,那我就来陪你们玩玩吧…… 狡黠一笑,我背囊里拿出一只小型机弩后,再将早已准备妥当的配套箭袋随身绑定,迅速将一切准备妥当之后,狩猎游戏,正式开始! …… 大约是过了二炷香的时间吧,追杀我的这个几个人都被我陆续给放倒了,这一来得益于我懂得利用有利地形来避开他们的锋芒,再乘人不备加以偷袭;二来占着有这小型机弩,它可做到连发箭矢,且很容易便能做到百发百中,因着这样的优势在手,对我而言无往不利,待我解决了这几个人之后,再认真确认了一下附近的形势,似乎暂时没有追兵追过来了,这才返回去查看这个几个人的尸体,倒是找到了几把短刃和刺杀所用的机弩与箭矢,还有几只响箭。 我只拿了把短刀防身,正犹豫着那几只响箭的用途,却陡然听到不同的几个方向突然陆续传来二长一短的鸣叫声,那是响箭被射出去后所发生的声响。 这样我就明白了,原来这群刺客就是靠着响箭发出信号来像彼此确认是否已经找到了行刺目标的啊…… 二长一短。 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拾起那几只响箭,也依葫芦画瓢的将三只响箭送了出去。 待响箭所发出的响声逐渐沉淀之后,四周也很快恢复了一片平静。 我全身紧绷的警戒着周围的情况,似乎也没有再听到四周有脚步声传来,看起来自己暂时是安全的了,那些人应该是暂时被迷惑了,所以还没有追上来,可他们迟早都会反应过来的。 此地不宜久留。 收拾好东西,我将当作诱饵又被刺客洞穿了几个洞的白色斗篷给收了回来重新披上,望着眼前那黑蒙蒙的一片树林,忍不住悠悠叹了口气,只要再努力一阵穿过眼前这片树林,那距离我想要到的地方,也应该就近了。 大晚上又是在郊外深山树林之地,除了风声和偶尔受不住重雪积压而跌落或者被压断的枝条落下的声音外,什么都听不到,感觉还是有些?人的,突然觉得自己这就是在自讨苦吃,这一路危险重重自不必说了,平安回去了也就罢了,若是受伤或着缺胳膊少腿什么的,我若是断了哪只,?肯定会把我另一只给一并打断了不可,哎,回去后怎么跟她交代啊? 我有些无计可施的摇了摇头,边继续向前走着。 虽说已经推断出了这王锡的墓穴便是通往晋末帝萧溥的地下陵寝的入口,可那传国玉玺究竟是不是在那座地宫之内,还真是不好说。 而我之所以会由此推测还是根据北齐所修订的相关国史上找了些蛛丝马迹,北齐的开国之君宇文?]在弑君篡位后,派人在宫中大肆寻找传国玉玺,甚至不惜为此杀了很多人,包括当时一些身处高位的大臣,虽然北齐的史录上说最后是一个宦官找到了传国玉玺并将他献给了宇文?],可这其中自相矛盾之处还是令人颇觉玩味。 既然此处存疑,那我是否可以先假设宇文?]为了尽快得到这方玉玺进而稳定人心,可多方查找却依然找不到,因此他让人私刻了一方传国玉玺,再让原本管理着皇帝玉玺的内官主动献上这方传国玉玺,让一切看起来名正言顺,水到渠成,这样一来,也就没有人会多声质疑了。 可假的依然是假的,宇文?]驾崩后没多久,就有传言说这方玉玺并非是和氏璧所制的那方传国玉玺。 其实,皇帝玉玺共有六方,为“皇帝之玺”、“皇帝行玺”、“皇帝信玺”、“天子之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在皇帝的印玺中,有一方玉玺不在这六方之内,这就是“传国玉玺”。而传国玉玺是一个国家政权正统合法的象征,它并不是皇帝行使权利所必须要用当的玉玺,反而是其他六方玉玺,才是皇帝日常处理国家机要,设计军民财政外交等国家大事之时,所必须要用到的玉玺。 而宇文?]之所以要向世人宣告他手中的那方是真正的传国玉玺,也不过是迫于当时政治上所处的不利地位需要稳定局势所行事的手段。所以他找人重新仿造了这块传国玉玺在当时确实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至于后来即便是有人质疑这方玉玺的真伪,也对大局无所妨碍了,因为北齐政权也逐渐开始稳固,北齐的君主也就没有最初那般畏惧世人传言这方玉玺的真伪了。 而几百年后,北齐最后一位天子带着这方传国玉玺出逃,因缘际会之下我有幸瞧见过这方玉玺,所以,在当时,我几乎就可以断定,北齐传下来的这方玉玺,绝不会那方传说中的由和氏璧所制的“传国玉玺”了。 既然它不是,那也就证明了真正的那方传国玉玺,应该就是在晋末帝被逼宫之时丢失的! 也就是在查看那段史料之时,一个极为特别的女人进入了我的视野,那是一个先后做了两代王朝皇后的女人,她的一生侍奉过两位皇帝,在宇文?]死后,她以太后之尊垂帘听政,先后有扶持了两位皇帝登基,而北齐皇室相残、擅杀大臣的风气也是在这个女人当政之时开启的,她的一生褒贬不一,却是一个女人可以得到的最绚丽多彩的一生…… 这个女人就是宫家所出的第三位皇后,她叫宫嫣! 接着循着宫嫣这条线一路查下来,结合现在手中所掌握的一些线索,四大世家隐藏了几百年之久的的秘密大抵也就能推测出一二了。 介于当时那种情况,真正的传国玉玺当时最有可能是在宫嫣手中的,她并没有把这方玉玺交给宇文?],她也不可能将它放在宫家,因为当时她改嫁给宇文?]的举动,令宫家长老们对她口诛笔伐,一度要将她从族谱中除名,最后,这些人都被宫嫣所赐死,宫家也逐渐在宫嫣的掌控之下,为了保住宫家,她是不会将传国玉玺放在宫家的。所以,她可以想到的而又能令传国玉玺继续沉寂下去的藏匿之地,也就只有幽冥地底了。 宇文?]只在位五年就驾崩了,在他死后,宫嫣便逐渐掌控了权柄,所以这座晋末帝的地下陵寝,也应该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建造的,所选之地也在属于宫家的领地之内,而秘密负责督办这些事情的,便是宫嫣一手扶植起来的三大家族。 这般一推算,那一切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了。 只是,宫嫣不惜私下为晋末帝打造了那座地下陵寝,还将传国玉玺一并归葬,她这般做难道真的如同传言中的那样,只是因为爱这个男人么?那她对晋末帝的这份爱,还真是够任性妄为的呢! 宫家的女人,果然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啊…… ……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出了那片树林,眼前是一篇开阔的平地,我踏着厚厚的积雪继续向前走着,整片白茫茫的雪地里就只留下我一个人缓缓向前迈步而留下的串串脚印,当走到了整个空地的中心,我心中不禁泛起了嘀咕,似乎有些吃不准自己是不是真的找对了地方,忙拿出那张布帛出来想要再研究一下地形图,看自己所走的位置是否有所偏差。 可当一阵寒风刮过之时,我慌忙间抓紧身上感觉将要被吹落的斗篷,却失手将掉落了布帛,而布帛也被风顺势带飞,这时候我也顾不上斗篷了,忙不迭跟上前去想要将那块布帛再追回来。 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与风争夺那块布帛,可每次都失之交臂,直到那块布帛从我跟前飞了出去,我却再也没有继续去追了,因为再往前几步,居然是一处悬崖…… 怎会如此的,难道我寻错方向了么?又或者是…… “高御史,为何不继续去追了呢?” 身后不远处,不知道何时,一个身着黑色劲装的女子立在那许久,静静的看着离自己不远处的那个人一脸茫然的神态时,忍不住发出一阵阵嘲讽的笑声来。 这个人的声音我识得的。 转过身来,那个静静立在雪中的黑衣女子身后的树林中,也开始不断涌现出一批黑衣刺客来,他们手中的执着□□,一步一步缓缓的向前逼近着。 接着月光,我清楚的看到了那个黑衣女子的面容,她也没想过要在我跟前掩藏真容,所以,我一眼便认出了她是谁了。 “你是……无霜……呵呵,你们在这里等我许久了吧?” 看到是她,我也没感觉有多大意外,特别是当看到眼前是一处断崖之时,我就隐约察觉到这其中的异样了。 “高御史面对眼前此景,似乎并不意外啊?” 无霜一直认为,高辰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她就是要看看,这个虚伪之人在临死之前会是怎样的丑恶面容。 又一次被人逼上了绝路了呢,我还真是不学乖,明明上一次真的差点就一命呜呼来着…… 我轻笑了几声,忍不住问道: “无霜姑娘,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那么恨我么?” 她眼中的杀意已经很明显的表露了她要杀死我的意图了,从她迫切的想要取我性命的态度中,我能感受到,这是一份深刻入骨的仇恨。 无霜很少看见,有人在面对死亡之时还可以如此从容的,若非高辰是自己的弑亲仇人,无霜也许会对他仁慈一点,让他死得没那么悲惨了。 既然人都要死了,那就让他死得清楚明白一些。 “邺城大刑中,你杀害了我的至亲!” 我闻言不禁冷笑出声,最近得罪的人太多了,以至于让我都有些纳闷自己究竟是哪里得罪了这个叫无霜的冷酷女子的,原来,原因竟然是在邺城大刑啊。 “那就是你的至亲罪不容诛了。” 我直接给出了这个结论,完全不在乎自己的性命早已拿捏在这个人手中。 “你说什么?” 无霜双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抬头之时,两眼都已气得翻红,那因愤恨而扭曲的模样,已是恨不得立刻冲上来生啖我肉了。 “邺城大刑所处决的每一个犯人,皆是证据确凿,依法论罪。若你的至亲身在其中,那也只能说是他罪有应得,与人无尤。” “你找死!” 无霜大怒,施展轻功凌空飞跃一掌朝我击来。 她攻击速度太快,很显然,我定会躲闪不及,若是生生受了她这一掌,不知是否还能留有命在,真是我命休矣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袭白色身影从天而落,此人不但于电光火石之间接住了无霜那一掌,还借力打力,一掌拍在了无霜胸前,将她整个人都拍飞了出去。 我兀自惊魂未定,却陡然看见跟前站着个一位身着白色战甲、同色宽大斗篷,身形威武挺拔的将军,这等气定神闲、泰然自若的风华气度,不是她来了,又会是何人啊? “?……” 我激动得无以复加,忍不住轻声唤她,可却并未见她有所回应。 而那无霜被?那一掌击得倒地后狂吐鲜血,她愤恨地嘶吼下令道: “射死他们,射死他们!” 身后围攻上来的那群黑衣刺客们,立刻抠动了手中的□□,不过片刻,一阵阵箭矢如同暴雨般席卷铺面而来。 ?没有丝毫迟疑,利落回过身来顺势拦腰抱住了我,便往眼前那断崖处纵身跳了下去…… “等,等等……那边是……” 我还来不及把话说完,?便一把抱着我从断崖边跳了下去。 ?居然生气到要和我同归于尽了么?! 紧接着,空中四处回荡着我那惨绝人寰的尖叫声,最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了,只有寒风在呼呼的吹荡着。 无霜在手下的搀扶下走到了断崖边往那深不见底的崖底看了许久,虽然没能亲眼看到高辰的尸体而有些失望,不过可以顺道将燕云龙骑卫的少帅一并除掉,这已经算是意外所得了吧。 “头领,附近发现了燕云龙骑卫的身影,接下来我们该如何行动?” 无霜的手下将打探回来的消息紧忙上报,等待下一步的指令。 无霜思忖片刻后,说道: “派几个人下去打探一番,其他人迅速撤离。” “是。” 无霜又往那断崖下看了几眼后,便随着自己的部下快速离开了…… …… 我以为我死定了,直到?拽着我一把将我丢进了悬崖绝壁之中隐藏着的一处山洞之中,我十分狼狈的摔了个大马趴,落地时擦碰伤疼得我嗷嗷直叫。 当看到?一个潇洒的回旋也跟着躲进了这个山洞之时,我那跳得都快道嗓子眼的小心脏,这才渐渐落回了胸膛之中了。 “叫啊,再叫得大声点,把上面那群杀手都给引过来吧。” ?在黑暗中静静的望着我,说话的语气也有些冷冷的,就如同外边的风雪一般冷。 我立马乖觉的闭上了嘴巴,可寒风掠过洞口呼啸而过发出那阵阵犹如野兽嘶吼的声响,吓得我浑身寒毛直立,忍不住开口祈求道: “?,我害怕,能不能让我牵着你的手……” 听到我祈求的言语中有些微微发颤,?便有些于心不忍了,感觉自己就是对这冤家太好了,所以这冤家便总是如此的肆无忌惮。 “你也知道害怕么?明明有条安全之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要闯,真以为你每次都能如此幸运么?” ?的语气满是责备,可还是缓缓的走了过来,蹲在我跟前,牵住了我的手。 这寒冷而又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因为有了她的陪伴,我竟然会感觉无比的安心和满足,放佛刚才所经历的那些险象环生,都只是一场梦境一般了。 忍不住靠在了她怀里,她身上的铠甲还是那么硌人,果然远远观赏还真是比接近赏玩更明智一点,可我就是想要靠得她近一点,再近一点…… “你身上有血腥味,可是受伤了?” 我眉头紧蹙,当嗅到她身上的血腥味时忍不住的心惊肉跳,关切之词便脱口而出了。 “你伤到哪儿了,快让我看看,谁伤的你?” 边说着我边激动的拽住了她的手臂,想要将这一切都弄得一清二楚才行。 ?闻言,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伸手抚着我的脸,柔声宽慰道: “我没有受伤,那些不是我的血。” 没有亲眼验证,我似乎还是不能完全相信?所言,紧张的说道: “你让我瞧瞧。” “你知道心疼了?” ?笑了一声,忍不住狠狠地掐了掐我的脸,继续说道: “这回你体会到我的心境了吧,明明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去做让自己陷入危险的事情的,为什么你总是不听呢?” 我微微一呆,脸上不禁有些惭愧的发红,撅着嘴说道: “我,我没有不听,你说的话,我一直都是听的,这,这回都是他们设计陷害我的……” 事到临头,居然开始推卸责任了? “巧舌如簧,就当他们设计陷害你好了,若不是你给他们机会,焉能有如此结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么,只要最后可以成功将这幕后之人牵引出来,那现在做的这些都还是值得的。” 虽然这些计划有些危险,可为了尽快结束洛阳之行,这些计划也还是有必要去执行的。 ?沉寂片刻后,问了一句,道: “?,传国玉玺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嗯,很重要。” 不假思索,这句话便脱口而出了。 ?一阵沉默,这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犯了一个不可挽回的错误…… “?,我……” 我很想补救,可似乎机会已经在方才便错失了,因为?好像已经认为,我不惜一切代价探听四大世家守护了几百年的那个秘密,最终想要的,不过就是那块传说中的传国玉玺。 “既然那是你想要得到的东西,那我就帮你得到它好了。” 没有听我的解释,?静静的说出这句话来,可我却没有在话语中感受到她的真心。 ?拉着我的手,两个人缓缓的站起身来后,?从怀中掏出一根火折子点亮,很快边将周围的黑暗驱散了,这回子我才能真正看清?的脸,一身铠甲的她面容依入往昔般英气逼人,一头乌黑的长发用红色宝石镶嵌的发冠整齐的束着自然的垂落肩头,显得十分的俊逸出尘,而她那副洒脱淡然的模样,印在我的眼中,惹得我心怦怦直跳,陡然间只觉情难自已,瞧着她的目光都不觉变得火热起来。 谁说那劳什子传国玉玺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啊,我明明想要得到的不过就是眼前的这个人罢了啊…… 哎,实在是说不出口啊。 感受到了来自我的火热目光,?只道我又在胡思乱想,伸手直接往我额头弹了一记后,不再看我,举着火折子便直直的向前走去。 走了几步见我没有动弹的意思,?淡淡的说了一句,道: “再不跟过来,我可就不管你了哦。” 我额头吃痛,忙不跌收敛自己火热的目光,有些生气,?出手的毫不留情,气鼓鼓的立在原地不愿走了,直到听到她要把我丢下的话语,我怂了,忙紧紧的跟了上去。 “别,别丢下我一个人。” 瞧着那被寒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火折子,还有离自己越来越远的?,我立马三步并成两步的跑了过去,死死的拽住了?的衣袖,免得她真的说到做到,把我丢在这里不管了可怎么好? ?闻言,微微叹了口气,见我是真有些害怕的样子,有点诧异,明明性命攸关之时不见我有半分恐惧之意,在这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之中,竟露出如此畏惧之状,?对此都有些疑惑了。 主动伸出手来牵住了我的,?没有回过头来看我,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道: “别怕,我牵着你呢。” 我听着脸色微微一红,情不自禁握紧了她的手,绝不会轻易放开的。 我们就这样手牵着手一前一后在这条诡异似乎又深不可测的山洞中前行着,看着这一路洞中残留下的一些痕迹,很显然,这是人工开凿出来的洞窟,因为即便是经历百年的沧桑变化,这上面所遗留下来的斧凿刀刻的痕迹依然还清晰可辨。 这时候我才感觉到疑惑,忙询问道: “?,你这是打算带我去哪儿?” “你不是想探晋末帝的地宫么?” ?的意思是,难道这里就是入口?那么说来,那张布帛上的地形图所标记的地点并没有错,晋末帝的地下陵寝确实是在这附近。 “可这里并不是王锡的墓冢啊?” “王锡的墓冢所在你错过了,这里是另一处地宫入口。” ?的这句话让我不觉一呆,看起来我寻方定位的本领,还有待加强。 我忍不住拉住了?,好奇的问道: “那这条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从?无所顾虑的拉着我跳崖借机躲入这山洞之中,到带着我去寻这洞中藏着的入口,?很显然是知道有这么一条可以通往地宫的通道的,她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得知这条通道的啊? “你这般聪慧,不如猜猜?” ?居然也学会戏弄我了,我顿时哭笑不得。 “难道同薛家有关??,你究竟做了什么?” 不不不,我觉得我应该问?究竟对薛家做了什么才对吧…… ?向我露出如浴春风般的笑容来,很轻描淡写的说了句,道: “就在你同罗恒出城的那晚,我把逍遥楼一夜之间夷为平地,至于薛家,此时此刻,大概也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我微微一愣,只觉得?这雷厉风行的手段当真是令人敬佩不已的,我也曾向过要好好整治一下那座万恶之源逍遥楼的,可总是有些顾及,却没想到,?以雷霆手段,竟在一夜之间,便将逍遥楼夷为平地了,薛家是逍遥楼身后最大的受益者,现在逍遥楼被毁,想必薛家设计乔三的事情也已经败露了,那乔三是个个性偏激之人,一旦得知当年的真相,只会与家拼得鱼死网破,现在的薛家,的确是自顾不暇了。 这般说来,这条通往地宫的暗道,应该就是从薛家打探到的吧,毕竟,这薛家可是当年这座地宫的修建者之一,也是主要的设计者,会知道这样一条通道,也在情理之中。 “那之后还有发生什么么?” ?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边走便继续说道: “接下里不就是罗恒为贼寇所围困,而你,不服调令,私自前来探寻王锡墓冢,还让自己深陷险境,本帅这不就赶来救你了么?”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面有尬色,可总觉得?还有话没有说完,后续肯定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忍不住问道: “那你可见到那个人了?” ?突然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 我微微诧异,却看到我们跟前又是个黑不见底的一个垂直向下的洞口。 ?见状松开了我的手,从怀中取出了另一根火折子点亮,随即将另一根直接丢下了甚洞之中。 还好,这洞虽然深,可却是有底的,而且落下去的火折子也没有熄灭,说明下面没有毒气瘴气,可以通行了。 “从这个洞口跳下去,应该就是通往地宫的入口了,你确定要去么?这个高度的话,没有绳索,我们很难再按原路返回了。” 我察觉到了危机感,忙说道: “不,你不能陪我一起去!” “你觉得我会让你一个人去么?” 我不能让?同我一起冒这个险。 “那我们都别下去了,过几日再说吧。” “亦可,我已沿路留下记号,待小鱼她们寻过来并找到这里可能也得明早了,或者你想在这里将就歇息一晚,不过,如今气候寒冷,我担心没有柴火取暖,我们很有可能扛不过今晚……” “……” 说来说去,还是得继续前走才行对吧。 “?,若是我们无法从地宫里活着回去,该怎么办啊?” 我忍不住问出了这句丧气的话来,因为?分析的没错,面对这种境况,我们确实只能前进,不能后退了。 ?却只是淡然一笑,静静的看了看我,说道: “还没进去你就说这样的丧气话了么,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直都胆大妄为的么,这回竟然害怕了?” 被?这样调侃,我脸上不禁一红,忍不住嘟囔着说道: “我不是真的不怕死,其实我很怕,我怕我若是死了,你会很伤心,更怕……” 我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为了她,我是真的怕死,也不敢死啊! ?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脸上是无比坚定的神色,言道: “那你现在不用怕了,即便是死,我们也能死在一块,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闻言,我也不禁坦然一笑,?说得对,只要我们两个在一起,生死与共,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好。” 点了点头,我决定和?一起入这地宫了。 “若是害怕就闭上眼睛,我带你下去。” ?知道我畏高,便给我提出了这个很好的建议。 我正犹豫不决,?便拉着我直接往下面跳了下去,吓得我差点又尖叫出声了…… 待平稳着陆,我已经浑身发软的靠在?身上了,还兀自惊魂不定,今晚我是接二连三的被?戏弄和惊吓,这肯定是她想要借此来惩罚我,故意如此作为。 “好了,继续向前走吧。” ?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甚至都不留给我防抗的余地,牵着我的手,就径直往前走了。 我如何能这般轻易的就放过她呢? “你是故意吓我的吧?” “是啊,就是喜欢听到你吓得尖叫的声音,不可以么?” 我一时语塞,真是又羞又恼,气鼓鼓的一句话都说出来了。 好吧,这个人耍起无赖来我是真的没有办法招架的,只能是大方的原谅她了…… 正当我准备把这事儿就此翻篇的时候,?却突然近过身来,在我耳边柔声叮咛道: “其实,我更喜欢听你……娇……喘……的声音。” 这话音刚落,我登时满脸通红,恨不得立刻找个地洞钻进去。 “过分。” 推开了?,也不知她今儿个是怎么了,仗着她少帅的身份压制我不说,还不知羞的出言调戏我,这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欲对她还以颜色,却见她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顿时气得我恨不得满地打滚,谁让我打又打不过她,骂又不敢骂呢?真是太怂了! “我,我不要理你了!” 一跺脚,我就只剩下躲着她这招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可当我快步走到了地宫入口的一座石门前,我才意识到,我就算是想躲得远远的,在这个地宫之中,也根本就躲不了多远的呢。 身后,?也跟了上来,见我被一扇石门给挡住了去喽,嘴角尽是得意的笑容,见我那张早已胀得通红的脸,忍不住调笑道: “跑啊,你怎么不跑了?” 我气得立刻伸手去推眼前的那座石门,可却是使了全身吃奶的力气,也没能撼动这扇石门分毫,顿时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为了挽回我那早已少得可怜的颜面,我双手交叉胸前,涨红着脸,冷不丁的来了这么一句,道: “这石门后头肯定被巨石给顶住了!” “哦?” ?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旋即越过了我,伸手去推那两扇石门。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星子,一脸紧张兮兮的望着接下来事情发展的动态,心里的感觉十分的复杂,既希望石门能被打开,又希望石门不要在?手中打开,不然,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起初,石门确实好像也是一动不动,没有什么动静,我不由的松了口气,可紧接着突然听到一声巨石被移动后所发出的那种响声之后,我心中有种十分不详的预感了,只觉得这扇石门,就快要被?给打开了…… “等,等等……” 我忙不得向前二步拉住了?,阻止她再继续下去了。 ?故作一脸无畏的表情盯着我瞧,等着我把为何阻止她推开石门的理由说出口。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我苦笑了两声,忙不迭的说道: “?g,?啊,咱们还是得小心一些为上,毕竟这门后是地宫陵寝,万一里面有什么害人的陷阱或者毒气什么的,伤到你就不好了,是不是,我这是在担心你的安危啊,咱们还是从长计议的好……” 还未等我说完,只见?朝我笑了两声,掌中用劲,居然一把便将这扇石门给推开了!我瞧得是目瞪口呆,而她却一脸淡然的表情,直到石门被打开了好一会儿,我们两个都保持这这种彼此面对面,我呆滞,她微笑着的彼此相望的神情…… “也没有什么吗?很安全啊!” ?觉得方才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还不足以将我可怜的自尊心给击垮,又格外再补了两刀,十分的快狠准。 我只觉得当即就要吐出一口鲜血了。 算你狠! 呜呜…… 最后,我忍不住蹲下身来开始嚎啕大哭,一哭二闹三上吊,我就不信这招都制服不了她。 我的这招效果还是惊奇的好,?瞧见了我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走到我身边来就准备来安慰我了,而我则乘机哭得越发凄惨,就差满地打滚了撒娇了。 怎知?有些邪魅的勾住了我的下颌,让我正视着她的双眼,只听到不急不缓,慢悠悠而又无比狷狂的说了一句,道: “这小模样,哭得是梨花带雨,真叫本帅见了,心生怜爱,你若再哭,本帅可就要吻你了哦。” 闻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错的真是太离谱了;我败了,真的败了,而且还是彻彻底底的败在了她的手下;见到这副惨状,我觉得自己这辈子,翻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啊! 我立马就止住了眼泪,像变脸一般立马破涕为笑,立刻向?提出了自己中肯的建议,道: “既然没什么问题,那我们就赶紧进去吧!” 说完,赶紧起身,就准备先往地宫里面逃窜,可才没跑几步就被?一把给拽了回来,揽进了怀里…… ?将头轻轻靠在了我的肩头,在我耳边温和的吐着有些火热的气息,柔声说道: “这般着急作甚,本帅说过,我想吻你的。” 闻言,我心跳都仿佛漏掉了一拍,今日的?果然有些异样,可当真是生我气了,所以才这般接二连三的戏弄于我么? 如果是这样的话…… 260、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让?轻薄一下又有何妨呢? 打定主意后我变得乖觉异常, 感觉?靠着自己越来越近, 火热的气息也扑面而来,我有些紧张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心也砰砰的跳个不停…… ?原本是想逗弄这冤家出出自己心头那股闷气的,却没想到这冤家居然这么容易就屈服了, 看来自己这回真把这冤家给玩坏了吧! 既然这冤家都如此投怀送抱了,那么稍微占点甜头也无伤大雅吧? ?邪魅一笑,打算就这样顺势而为下去, 眼见着就要吻上她的唇瓣了, 却突然听到从墓室内似乎传来的一声很轻很轻, 却又异常奇怪声响…… 按理来说,地宫是死者安眠之地, 即便是活人也只能在地宫外的墓室内设香案拜见才对。 ?的动作戛然而止,目光锐利的直直盯着石门后那黑漆漆的一片的墓室沉静良久,直到探清里面并无其他特殊异样才稍微放松了警惕。 这条通往地宫的通道其实是常年有人看守清扫的,因为这条道是特意留给后人前来祭奠的通道, 所以这里的情况和环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可也正因为如此, 才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回头头来看到那冤家一脸紧张却又无比期待的神色,顿觉冷俊不禁。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在我耳边忽然柔声问了句,吓得我抖了个激灵。 可能是太过紧张和激动,我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脸调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感情我是自作多情了吧。 “什么, 什么声响?” 面对如此窘境,我只能顺着?的提问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窘迫,顿觉好丢脸啊! ?抿嘴一笑,提点道: “好像是墓室里面传出来的呢。” 我随口便应了句,道: “墓室里怎会有活人呢?又不是诈……尸……” 说到最后,我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极了,墓室里肯定是没有活人的,因为活人怎么会住进墓室里去呢?要真有活物,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我紧张兮兮的盯着石门后那一片漆黑的墓室看了几眼,边不动声色的躲在了?的身后,早已将方才的尴尬丢脸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会真的……诈尸……了吧?” 我拉着?的衣角,紧张害怕的情绪一目了然。 ?见我又是怕黑又是自己吓自己的,跟平日里那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高辰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啊。 忍不住发问道: “就你的这点胆量,竟然还敢学盗墓贼,潜入人家墓冢之中偷东西,真是……” 我连忙摆了摆手,极为正经的解释道: “我可不是盗墓贼,也从不偷人家东西!” “哦?” ?挑眉一笑,继续言道: “你不是为了传国玉玺而来的么,若是玉玺当真在此地,你当如如何处置?” 我顿时哑然,竟被?给问倒了。 若是玉玺真在此地,那自然是得将此物取回,带回朝廷的,可这样还真就成了偷东西了,那跟盗墓贼根本没什么两样了;可若是不在这里,我也得担起搅扰往生者永眠地底的安宁,这实在是有失仁道之事。 因为无论这玉玺在不在这地宫之中,都需要打开晋末帝萧溥的梓宫来确认,虽然萧溥失了天下君位,性命也没能保全,可再怎么说,他也曾是一任天子,还是得给予相应礼遇与尊敬的。 可如今事已至此,想退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我本就是来查个清楚明白的。 被?当作是盗墓贼我也认了,毕竟传国玉玺的下落,事关天下苍生,随即我昂首挺胸,正声说道: “若在,自得取出带回朝廷了;若不在……事情可就麻烦了……” 现在的局势是,有人故意在洛阳散出传国玉玺重现人间的消息,引得觊觎之人对其趋之若鹜,先暂且不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若是传国玉玺当真为人所得,那无论在朝在野,都会引起极大的震动,而一些心怀野心之人,又会借机生事,引发更大的战乱,那对处于内忧外患的北魏朝廷,将会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倒也并不介意我做这个恶人,毕竟传国玉玺事关重大,在家国大事面前,个人得失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这般说来,你如此执念于此,拳拳是出于一片公心了?” 这句反问,倒是直接表明了,?在这件事情上,真正介意的是我的有所隐瞒了。 我沉吟了片刻,不住轻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同?实话实说的好,因为那些事情她是迟早都会知道的。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看看,真正的传国玉玺究竟是何模样!” ?静静地看着我,也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还有悲伤…… 没有再直接追问,?将火折子递给了我,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串一百零八颗木珠珠串,然后径直越过了我,站在了开启的石门门口,说道: “既然答应了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就得兑现自己的承诺才行啊!” 话音刚落,?扯断了手中木珠串链的棉线,木珠却并没有在她手中散落,反而还成为她手中操纵自如的小小暗器。 只见?抬手一收一掷间,按照一定的顺序和方向将手中的木珠往黑漆漆的墓室内快速打出,只听到木珠在墓室内不断碰击着内壁的声响阵阵传来,不过片刻,陡然传来神似机弩运作的声响…… 我自诩听声辨位的本事还算拿得出手,木珠碰击墙壁的声音和机弩运作的声音,我还是能明显分辨清楚的,意识到这墓室的甬道之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时,我的脸色也微微发白了,若是我们真就这样无所顾忌的走进了这座墓室的话,只怕此刻,大概已经被无数的箭矢射成了一只刺猬了吧! 真是太大意了,这里毕竟是帝王陵寝啊,若是没有防盗举措,才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果然,很快,我就听到无数机弩同时运作并射出箭矢的嘈杂声来,而?手中投掷木珠的动作也并未停止,依然是按照一定时间方位和顺序快速的投掷出去,而墓室内原本开始有些杂乱的攻击声也因为?木珠的引导,竟然逐渐开始接近木珠击打的声音与节奏了,就这样来来回回有八个循环,而随着?手中的木珠越来越少,墓室中的动静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拆解暗器机关的本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忍不住抱拳,出声赞叹道: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即便被称赞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这也许就是大将的从容风骨,她也只是顺势回了一句,道: “比起天机城的暗器机关,这里的只能算作小试牛刀了吧!” 闻言,我微微一愣。 “天机城?为何我没有听说过,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听到我的疑惑,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随即却是一脸轻松淡定的口吻,说道: “那是作为燕云统帅必须要通过的试炼之地。” 边说着边回过身来静静地看了看我,继续说道: “怎么,你感兴趣么?” 一听那什么天机城就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听?的意思,那里面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类似于眼前这种甬道内暗藏玄机的杀人机关了,而眼前的这种程度在天机城里还只是小试牛刀,光听里面那般密集的动静,可想而知可以躲过这道甬道机关的人,十个高手中可能才出一个。由此可见,那天机城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啊…… 等等,天机城是燕云统帅的试炼之地??不久之后不是将要接任燕云龙骑卫元帅之位么? “?,那天机城究竟……” 我顿时心绪不宁,因为我从不知道,接任燕云主帅竟会是一件那么危险的事情! ?早已预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伸出手指轻点住了我的唇,阻止我再继续说下去了,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我的眼,目光中闪着坚韧的光芒,缓缓说道: “从你知道我身份那一刻开始,不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了么?” 我的眼中闪动着心痛与不甘,可事实也确实如她所言,从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从知道她是燕云龙骑卫少帅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啊。 “是啊。” 语气即便是坚定的,可更多的却是无奈与惆怅。 她要背负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所是若是连我都不能体谅她的难处的话,那她该会有多么孤寂啊…… “如果那是你必须要通过的试炼,那我就在试炼的另一头,等着你凯旋而归!” ?闻言,脸上渐渐露出宽慰与欣喜的笑容来,她萧?看中的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我们两人互相对望着,忍不住相视而笑…… 旋即,?指了指石门边上的那段颇为醒目的标志,上面居然刻意着:擅入者,死。 耸了耸肩,?嘴角一扬,笑着问我道: “那么,还要继续走下去么?” 经?指点,我才注意到那几个字,想着守护这座地宫的人个性还是颇为宽厚的,虽然石门未曾封死大有开门揖盗之感,不过这又是在门边题字警告,又是让盗墓贼有机会见识石门后的重重机关箭弩,进而萌生退意,得以保全性命,这就是一种仁厚,即便来人是盗匪! 我不禁抿嘴一笑,虽然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劝人顾惜己命,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焉有过门不入之理啊。 “当然!” 我干脆利落的吐了两个字。 ?笑了笑,从我手中将火折子夺了过去,随即迈开脚步,直接踏过了石门口的那条界限,我担心甬道中还藏有其他危险机关,什么都没想一并跟了上去。 却见?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右手边高处一扔,很快,墙线上早已设置好的一排排油灯,接二连三的自动被点燃,而且一路燃到几十米开外的令一扇石门处后的油灯后又从左边的油灯继续自燃,绕了一个大圈后,在我们左手边最初的一个油灯被点燃了为止。 在油灯的光亮下,甬道两边的事物以及几十米开外处的那扇宏伟的石门就这样尽收我们眼底。 当我看到甬道两旁的墙壁上那些被工匠们精心雕刻出的一幅幅拼接在一起的皇帝出行仪仗图时,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这墙上所雕刻出来的人物少说都有上千个,且每个人的服装形态模样都有明显的差异与不同,有文武百官,有飞禽走兽,且墙上人物,必得按照身份品级等加以区别开来, 天子仪仗,自是气势雄伟,非同一般了。 我与?并肩立着,边注意着脚边那些遗落下来的箭矢,边观赏着两边墙面上能工巧匠们花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精心雕刻而出的天子仪仗图,感触良多。 既然看到天子仪仗图,那墓主人的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疑惑的了吧! “这上面刻画的应该是晋国天子出行仪仗图了吧!” 我忍不住感慨道,这般场景,只是看着这些刻画就有如此震撼的感觉了,若是身临其境,想必更加激励人心了。 “当心脚下。” ?并未对眼前这幅场景就有过多激动的心绪,主动牵住了我的手,领着我一步步向几十米外的另一扇石门走去。 被?牵引着往前走着,我借机查看了下四周机关的谱成与设计,那些释放箭矢的暗孔竟然都与仪仗图融合在了一处,若非仔细去看,还真难分辨出来,这般说来,那些设计精巧的机关箭弩就藏在了这些壁刻之后了! 一时间联想到了门口的那几个字的警告,我心中不觉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感觉真正危险的事情,在后面…… 拉住了?,我有些不安的说道: “?,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前面可能更加危险。” ?没有回头看我,而是渐渐收紧了握着我的手,语气沉稳而淡定,道: “我知道,方才我便有些疑惑了,直到我们走进来后,我才更加确定,这些机关布置的风格,与天机城如出一辙。” 听?的语气,似乎想说的是,这里的机关布置与天机城同出一源,这样事情,可不是一句巧合就能概括的,唯一的解释是天机城的创建者与这座帝王陵寝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以见得?” 我忍不住想要去探究这其中的关联了。 “只要你踏入此地,生死由命,入者无悔。” 我微微愣神,?随手将剩余的木珠往我们身后一掷,不过瞬时便有箭矢飞出,准确无误的射中方才?所击打的方格之内,而墙面上那些箭孔中,又迅速出现了无数只箭矢,蓄势待发,这就是表示,你只能继续向前,绝不允后退! 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真没想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机关陷阱却也暗藏着这等凶险危局,只是这般设局,倒有些围棋布局的意思。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么。 待走到了那扇奇特的石门前,?才停下了脚步,看到了石门上面奇异的宛如棋盘般的图案以及左右两边雕刻的一对面容十分严肃周正,身着文武官员公服的浮雕人后,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我似乎感觉到了?的那丝异样的情绪,似乎是为了石门上左右两边那身影魁梧模样严肃的一文一武官员形象的浮雕而起的。 在我看来,这一文一武两个官员的形象神态被工匠刻画得入木三分,那武将的威武雄壮,与那文官的儒雅气质,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武将面容严肃,而文官面容随和,两人中间似放着一个棋盘,这样咋一看,还以为这一文一武正在聚精会神对弈棋局,可将目光落在了那棋盘中,虽然可以看到如同围棋棋盘上相似的纵横交错,可它却又比棋盘上的格数要少了很多,整个棋盘被分成了九九八十一块豆腐格,每个格子内都有代表九宫当中不同的宫格的卦像图。 “这个是……九宫格?!” 瞧出了这其中的门道之后,我不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太乙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而得九宫数,即三阶幻方,说的就是三排三个数字,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排列,无论纵横交错,最后加起来的数的总和,都会等于十五。而九宫格的数字排列,还有个很好记的口诀: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而眼前的这九九八十一块方格,却是由九个小九方格组合而成的,关键是这些方格之中所写的并不是数字,而是八卦卦像,这些东西,可各自为营,合并起来却又似蕴含着更加强大的力量,似排兵布阵之法,又仿佛能看到棋局布局的思路,难怪说九宫八卦,包罗万像,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可令人颇觉惋惜的是,这是一幅被打乱了次序的纵横图! 我不禁对眼前这幅蕴含着九宫八卦精义的设计啧啧称奇,对设计出这般难题的人由衷的倾佩,这一时间我也未明及时参透这其中的法门,继而心生感慨,设计出这道难题的人是有多可恶啊?这不就是摆明着让不会的人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么?! 看着这幅奇特的纵横图时,我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右边的那位文臣浮雕画像上,竟然让我发现画像上人似乎在对着我微笑?! 我有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又故意仰侧着身子去观察,这才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原来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座浮雕画像,就能观察到不同的表情神态,这样的雕刻技艺真是让人惊叹! 我又看了看左边的那位武将,居然也看到了不同的表情特征,发现了这么好玩的事情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我摇头晃脑的,没个正形,极不安生,问道: “这是做甚呢?” 我抿着嘴忍着笑意对?说道: “这工匠技艺当真了得,这两位文武大臣的表情神态当真有趣得紧,那位文官倒是温和儒雅,相比之下,那位武将可是严肃多了……” ?闻言,默然无语。 我见形势不好,缩了缩头,低声问道: “可是我说错什么话儿了?” ?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倒也没有生气的表情,倒是无可奈何更多一些,她悠悠的望着我,回应道: “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两位是何许人也么?” 我怔怔一愣,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身上。 瞧着这两人身上的冠服衣饰,是晋国身居高位的臣子,而他们两位的画像出现在了末帝的墓室之内,很显然他们是末帝在位之时,深受倚重信任的臣子。 这位文臣模样俊逸儒雅,倒是那位武将,身形魁梧,形貌与发饰与中原之人有所不同,倒似鲜卑旧时习俗…… 那位武将是鲜卑人?! “难道,那位身形魁梧的武将是……” 我顿时恍然大悟,可惜还是领悟得太迟了。 ?的目光不觉透出一丝狡黠,主动倾过身来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着,带上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味,道: “这位武将名唤拓跋弘,因抗击突厥有功,受封于晋国天子为魏王;他,同时也是燕云龙骑卫的缔造者,还是大魏国的开国之君;” ?说到最后,我故作微笑的表情早已僵硬得十分难看了。 “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么?” ?话一说我,便顺势往我耳垂边微微吹了口气,登时,我的耳根子都红了个遍…… 无意间瞥见了?那白皙的脖颈在斗篷的遮挡下若隐若现,我居然有种按耐不住的冲动,吓得我忙退后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顺势面向着那位武将的浮雕画像躬身作揖,煞有介事的恭敬唤道: “老祖宗!” ?表情一愣,反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老祖宗啊~” 我一脸的诚恳乖巧,眼睛眨啊眨啊的望着?,可?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过来一把就揪住我的耳边,抿着嘴,问道: “再说一遍?” 虽然耳朵?给揪住了,可我知道她不舍得用力。 “我,我错了。” ?见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打算给我个机会。 “哦,错哪儿了?” “我错在不该说咱们老祖宗神情太过严肃,那分明就是雄壮威武!” 就知道不该信这狡猾的狐狸。 “那是我老祖宗!” 我得意一笑,谄媚的说道: “你的老祖宗,不就是我的老祖宗么!” ?一时语塞,觉得这狡猾的狐狸说的好像也没错,竟然无法辩驳…… 可就是看不惯这只可恶的狐狸得意忘形的模样! “看你贫嘴……” ?渐渐加了些力道,我忙哭嚎着向老祖宗求救,道: “老祖宗,快救救你可怜的后生吧……” ?都快被我弄得哭笑不得了,瞧这狐狸嚎得跟杀猪似的,她都还没出手呢! ?一副拿我毫无办法的模样,揪住我耳朵的手改为抚过我的脸,将我的目光带到了那位文官的浮雕画像上,说道: “好啦,别装了,我且问你,你可识得这位大人?” 闻言,我立马收住了哭嚎,又仔细的瞧了瞧那位儒雅的文官,既然在以九品中正为选官制度的晋国,他可身居要职,那很肯定是位出生高贵的世家子弟,而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更带着几分风雅随性,我不禁称赞式的点了点头,说道: “一看就是位文雅俊逸的士族子弟。” ?赞同我的评论,继续问道: “那,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寻思了半晌,也惊奇的发现,晋末帝在位之时,最为宠信倚重的几位文武大臣中,竟似找不到与此人气质心性相似之人…… 毕竟当时在朝官员无数,我也不是哪位都识得的,如同这位般风骨气度绝佳之人,即便放在当世,也当是位名流雅士了,我瞧得久了,竟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来…… 我实诚的摇了摇头,说道: “不识得呢,总不至于会是我的先祖吧?” 后半段带着顽笑的话语,却让?的神情一怔。 我就同她这般四目相对着,周围的氛围似乎也有了片刻的凝滞…… 我心下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向?递了个疑惑不解的眼神,而?回过神来之时只是略作咳嗽一笔略过;我苦笑着又向?递了个困惑不安的眼神,?则面色平和,缓缓的松开了抚着我脸的手…… 沉默即为默认。 我心绪开始不宁,又向?递过去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这回?不再看我了,瞥过头去看向别处! 我苦笑两声,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这个浮雕画像上的人,是我的先祖吗? …… 261、九宫八卦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傻丫头, 这是作甚呢,快起来。” “驸马爷若不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奴婢绝不起身!” 这丫头这倔犟劲,有时候也挺像公主的呢。 “好, 我答应你,先起来吧。” 听我这么一说,紫玉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 明明她还没说出请求, 为何他不听听是什么就这般随口答应了。是她说得不够诚恳, 还是驸马爷根本不把自己的忠心当回事。 一想到这,紫玉突然露出一脸委屈和不甘的模样来。我瞧着这丫头性子要强, 不会是想偏了以为我随口应付她的么? “你这傻丫头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你如此这般,定是为了公主所求,若是为了她, 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的。” 听我这么说过之后, 紫玉早已泪目,原来不用自己说什么,驸马爷都会好好爱护公主的,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如此之深了啊。 紫玉感激地再拜了拜,言道: “公主,就交托给驸马爷了!” “嗯, 也拜托给你了,有这么忠心的丫头在她身边,也是她的福气呢!” 将紫玉扶起身来,她给我福了一礼,我笑着说道: “还是平日里那个‘跋扈’的丫头才像紫玉啊!” 紫玉听了,眼中含着泪,可嘴却撅起来了,显然是生气了,哼了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啊哟喂,可不能再惹这丫头生气了,不然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公主,就交给你照看了。” 交给紫玉照顾,我很放心,随即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又说了一句。 “今儿个翰林院公事会有些繁重,我可能会晚些回来,让公主不必担心。” 紫玉微微一怔,若是换作平日,驸马爷恨不得生了翅膀立马飞回来的,这回儿公主有伤在身,他自是归心似箭了,为何今日如此一反常态呢? 应了句是,紫玉想送我出门,被我制止了,嘱咐她好好照顾公主,我便走出了院落,出了大门。 阿正已经拉着马车在门外侯着了,老火头也难得起得那么早,他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一直不大利索,本来想将他接到公主府养老的,可他不愿意离开这老宅子,说要为我守在这。 我知道老火头的心意,这是在提醒我富贵不忘初心。我从未有眷恋富贵之心,只是我所爱的人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阿正还是个傻小子,见到高头大马会惊呼的年纪,也许是以为老火头没见识过马车,这便巴巴地拉了老火头来瞧,满脸都是炫耀得意的神色。他哪知道,老火头这辈子走过的桥,比他吃过的盐还多呢! “爷!” 瞧我来了,阿正忙喊道。 “嗯,正巧老火头也在,我想同您商量件事儿。” 老火头微微点了点头,瞧了眼阿正,又看我眼中坚定的神情,就一切都了然了。 我向老火头躬身行了一礼,言道: “可否请老火头应允,让阿正成为我的管家?”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也就是高家的族长,成为我的管家,那就意味着他将来会是高氏一族的管家,成为我的左右手,替我打理家族事务,责任重大,非一般人可以胜任。 虽然地位显贵,可也与危险同行,从今往后,他与我的命运就联系到了一起,我富则他富,我若殒命他绝无生还可能,这其实也是一场公平交易! 而阿正是老火头的亲侄儿,要让阿正陪我进行一场以命做赌的博弈,我必须先给老火头一个交代。 阿正一听,激动地跪在了我脚边,这是对他的莫大信任。 老火头也不禁有些动容,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正阅历尚浅,不足以当此重任。 “已经到时候了么?” 老火头说出这句话时,有些激动地摸着有些行动不便的双腿,这么多年的怨和恨,终于等到机会一雪前耻了么? “嗯,是时候让那些从别人手里抢走一切的人,付出他们应付出的代价了。” 我知道,老火头的双腿每到潮湿阴冷的时节,都会令他痛不欲生,最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的桎梏和折磨,当年那人是如何冤枉他的,如何在众人面前羞辱他,打断他的腿的,每痛一次,他就得将这痛苦的记忆又回忆一次,对那人的怨恨就会多一分。 老火头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竟有些哽咽了,看了一眼还一脸稚气的阿正,言道: “阿正他,真能担此重任吗?” 我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说道: “他可以的,因为阿正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 是啊,因为老火头曾经是父亲大人高镇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为信任的管家! “好,好啊,阿正,你听好,从今往后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了,是公子的,你要立誓,这辈子都不得违背!” 阿正也感激的泪流满面,先向老火头叩头,又向我磕,这会子是把额头都给磕红了。 “阿正的命是公子您的,以后公子要阿正做什么,阿正就做什么……” 还未等他说完,我拍了拍他的头,这傻小子还是一脸的傻气,还好,人是单纯了些,其实他并不傻,反而,还聪明得紧,只是,离我对他的要求还差了些。 “我无法给你太多的时间让你成长,赶紧达到我对你的要求,别让我失望啊,阿正!” 我的目光微微一沉,望着皇城的方向,感觉依然是如此的黑暗和前路渺茫,即便依稀有那么几点灯火,也无法驱散笼罩在整座皇城的黑暗。 我们在黑暗中前行,最终不是为黑暗所吞噬,便是燃尽自身最后的那点光和热,也许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我还是想要去抗争,想去奋力一搏,哪怕前路渺茫、希望全无,我也想要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是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是,公子!” 第一次,我从阿正的口中听到了他真正的决心和誓言! …… 出了皇城之后时辰尚早,我并未回私宅,而是先回了高家祖宅,因为在家族忠义厅中,会发生一件事,一件关系到高家内部权力走势的大事。 我为这一天筹谋已久,可一直都没有机会可以真正着手进行,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还是那个无礼的看家护院给的。 忠义堂是高家一族召开家族会议,执行祖宗家法之地,堂前是高家先祖亲手书写‘忠义堂’三字,便是告诫高家后世子孙谨循忠孝仁义,谨记祖宗家法不可违背。 那年,我就是从这被叔父赶出了高家,如今,再度站在此地,我已经是高家的一族之长了。 叔父贵为一国丞相,依然坐着主位。我则一直立于叔父身侧,而右下首则是族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左边的则是其他几位叔伯兄弟,而其中末位坐着的,便是高韦。 这阵势,已经不是一次小小的家族会议那么简单的了。 我面带着有些惶恐的神情,忙跪在地上向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行礼,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言道: “辰儿未曾想过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惊动了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辰儿心中惶恐不安。” 听我这么一说,长老就高兴了,言道: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一个下人,也敢悖逆弑主?!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将其就地处死也不为过!” “没错!” 除了叔父以外,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这等犯上作乱,意图弑主的恶奴,就该杀之以儆效尤。 高韦虽未随声附和,可心里也最是不能容忍这等奴仆,若是他手下兵士,如此作为,早就被他斩于剑下了。 一闻及杀人这等事,我脸色不禁一变,忙解释道: “那日都是辰儿酒醉失了分寸之故,若是因此而害了一条性命,辰儿心中实在不忍啊!” “辰儿,你就是心肠太软。这悖逆弑主,便是十恶不义之罪,这十恶之罪,还是你叔父当年上书为国重申所立之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越矩?!” 这十恶便是十中不赦之罪,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 长老的一席话,便是将叔父也给牵扯进来,言下之意,既然触犯了法令,谁都不能赦免。 叔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我,他清楚的明白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我想要的东西,他很清楚。他给便给了,若不给,那即便是抢,我也要得到。 “那护院当日真是想杀你么?” 叔父故作沉吟,随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 是啊,那护卫确实没想过要杀我,不过,现在是我要杀他! “叔父,辰儿事后知道了,那护院是高管家的亲侄儿,这事也原本是我不对,辰儿也不愿让诸位长老和叔伯们为难,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叔父有些结舌,没想到他这侄儿居然已经是一只长出了獠牙的老虎了,将来还会成长成为一只爪利牙锐的猛虎。 他短短一语,就逼得他不得不自断双臂! “原来如此,那人居然是高福的侄儿么?难怪竟敢如此猖狂!当年因为看他本份忠厚,才让他顶了老柴的位置成为高家的管家。这回看来,这时间一长,人就得意忘形了。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 长老们愤愤不平起来,开始有人指摘高福种种不安守本份之罪行。 “我可是听说,高福现在家业也置得如同一方地主了啊,看来再过不久,他还真能当主子了!” “看来,这高福的手脚也不干净了啊,想当年他因着老柴的手脚不干净,把老柴的双腿打折了,这回,也该轮到他自尝恶果了!” “是啊,这样的奴才,留不得……” 说完,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叔父高钦,这是要他当即表明态度,这高福是他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高钦为人一向处事铁面,不容私情,所以在朝得罪的人不少,在家族之中因着他这古怪脾气,族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高福这些年来坐享高位,确实开始不安于分了,会留下把柄也是可以预见之事。他还借着管家之便,在高家到处安插亲信,这些叔父应该早有耳闻,因着高福是从小伺候着自己做长大的,而且有些事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的,故而即便他犯错,只要不是大过,都只是对他小惩大诫一番。 可能就连高钦也没想到,正是他的这种纵容,间接害了高福。 高福行事越大胆大妄为,占着有叔父撑腰,便收受贿赂,图谋私利,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又怎么会为人所置喙,若自身清白,又如何能为人所乘? 260、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如果是这样的话…… 那让?轻薄一下又有何妨呢? 打定主意后我变得乖觉异常, 感觉?靠着自己越来越近, 火热的气息也扑面而来,我有些紧张的缓缓闭上了眼睛, 心也砰砰的跳个不停…… ?原本是想逗弄这冤家出出自己心头那股闷气的,却没想到这冤家居然这么容易就屈服了, 看来自己这回真把这冤家给玩坏了吧! 既然这冤家都如此投怀送抱了,那么稍微占点甜头也无伤大雅吧? ?邪魅一笑,打算就这样顺势而为下去, 眼见着就要吻上她的唇瓣了, 却突然听到从墓室内似乎传来的一声很轻很轻, 却又异常奇怪声响…… 按理来说,地宫是死者安眠之地, 即便是活人也只能在地宫外的墓室内设香案拜见才对。 ?的动作戛然而止,目光锐利的直直盯着石门后那黑漆漆的一片的墓室沉静良久,直到探清里面并无其他特殊异样才稍微放松了警惕。 这条通往地宫的通道其实是常年有人看守清扫的,因为这条道是特意留给后人前来祭奠的通道, 所以这里的情况和环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可也正因为如此, 才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才是。 ?回头头来看到那冤家一脸紧张却又无比期待的神色,顿觉冷俊不禁。 “你可有听到什么声响?” ?在我耳边忽然柔声问了句,吓得我抖了个激灵。 可能是太过紧张和激动,我一时间也没能反应过来,睁开眼睛却看到?一脸调笑的表情看着自己,感情我是自作多情了吧。 “什么, 什么声响?” 面对如此窘境,我只能顺着?的提问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与窘迫,顿觉好丢脸啊! ?抿嘴一笑,提点道: “好像是墓室里面传出来的呢。” 我随口便应了句,道: “墓室里怎会有活人呢?又不是诈……尸……” 说到最后,我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极了,墓室里肯定是没有活人的,因为活人怎么会住进墓室里去呢?要真有活物,那可真是见了鬼了。 我紧张兮兮的盯着石门后那一片漆黑的墓室看了几眼,边不动声色的躲在了?的身后,早已将方才的尴尬丢脸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会真的……诈尸……了吧?” 我拉着?的衣角,紧张害怕的情绪一目了然。 ?见我又是怕黑又是自己吓自己的,跟平日里那意气风发,侃侃而谈的高辰相比,实在是天差地别啊。 忍不住发问道: “就你的这点胆量,竟然还敢学盗墓贼,潜入人家墓冢之中偷东西,真是……” 我连忙摆了摆手,极为正经的解释道: “我可不是盗墓贼,也从不偷人家东西!” “哦?” ?挑眉一笑,继续言道: “你不是为了传国玉玺而来的么,若是玉玺当真在此地,你当如如何处置?” 我顿时哑然,竟被?给问倒了。 若是玉玺真在此地,那自然是得将此物取回,带回朝廷的,可这样还真就成了偷东西了,那跟盗墓贼根本没什么两样了;可若是不在这里,我也得担起搅扰往生者永眠地底的安宁,这实在是有失仁道之事。 因为无论这玉玺在不在这地宫之中,都需要打开晋末帝萧溥的梓宫来确认,虽然萧溥失了天下君位,性命也没能保全,可再怎么说,他也曾是一任天子,还是得给予相应礼遇与尊敬的。 可如今事已至此,想退也已经来不及了,更何况我本就是来查个清楚明白的。 被?当作是盗墓贼我也认了,毕竟传国玉玺的下落,事关天下苍生,随即我昂首挺胸,正声说道: “若在,自得取出带回朝廷了;若不在……事情可就麻烦了……” 现在的局势是,有人故意在洛阳散出传国玉玺重现人间的消息,引得觊觎之人对其趋之若鹜,先暂且不论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若是传国玉玺当真为人所得,那无论在朝在野,都会引起极大的震动,而一些心怀野心之人,又会借机生事,引发更大的战乱,那对处于内忧外患的北魏朝廷,将会是一场致命的打击! ?倒也并不介意我做这个恶人,毕竟传国玉玺事关重大,在家国大事面前,个人得失实在是微不足道的。 “这般说来,你如此执念于此,拳拳是出于一片公心了?” 这句反问,倒是直接表明了,?在这件事情上,真正介意的是我的有所隐瞒了。 我沉吟了片刻,不住轻叹了口气,觉得还是同?实话实说的好,因为那些事情她是迟早都会知道的。 “其实,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想看看,真正的传国玉玺究竟是何模样!” ?静静地看着我,也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还有悲伤…… 没有再直接追问,?将火折子递给了我,接着从怀中取出一串一百零八颗木珠珠串,然后径直越过了我,站在了开启的石门门口,说道: “既然答应了帮你得到你想要的东西,那就得兑现自己的承诺才行啊!” 话音刚落,?扯断了手中木珠串链的棉线,木珠却并没有在她手中散落,反而还成为她手中操纵自如的小小暗器。 只见?抬手一收一掷间,按照一定的顺序和方向将手中的木珠往黑漆漆的墓室内快速打出,只听到木珠在墓室内不断碰击着内壁的声响阵阵传来,不过片刻,陡然传来神似机弩运作的声响…… 我自诩听声辨位的本事还算拿得出手,木珠碰击墙壁的声音和机弩运作的声音,我还是能明显分辨清楚的,意识到这墓室的甬道之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时,我的脸色也微微发白了,若是我们真就这样无所顾忌的走进了这座墓室的话,只怕此刻,大概已经被无数的箭矢射成了一只刺猬了吧! 真是太大意了,这里毕竟是帝王陵寝啊,若是没有防盗举措,才是很不正常的事情。 果然,很快,我就听到无数机弩同时运作并射出箭矢的嘈杂声来,而?手中投掷木珠的动作也并未停止,依然是按照一定时间方位和顺序快速的投掷出去,而墓室内原本开始有些杂乱的攻击声也因为?木珠的引导,竟然逐渐开始接近木珠击打的声音与节奏了,就这样来来回回有八个循环,而随着?手中的木珠越来越少,墓室中的动静也逐渐平静了下来…… 若非亲眼所见,还真是不敢相信,?拆解暗器机关的本领,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我忍不住抱拳,出声赞叹道: “?,你真是太厉害了,我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即便被称赞了,?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这也许就是大将的从容风骨,她也只是顺势回了一句,道: “比起天机城的暗器机关,这里的只能算作小试牛刀了吧!” 闻言,我微微一愣。 “天机城?为何我没有听说过,那是个什么地方啊?” ?听到我的疑惑,停顿了片刻没有说话,随即却是一脸轻松淡定的口吻,说道: “那是作为燕云统帅必须要通过的试炼之地。” 边说着边回过身来静静地看了看我,继续说道: “怎么,你感兴趣么?” 一听那什么天机城就不是个什么好地方,听?的意思,那里面肯定还有许许多多类似于眼前这种甬道内暗藏玄机的杀人机关了,而眼前的这种程度在天机城里还只是小试牛刀,光听里面那般密集的动静,可想而知可以躲过这道甬道机关的人,十个高手中可能才出一个。由此可见,那天机城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啊…… 等等,天机城是燕云统帅的试炼之地??不久之后不是将要接任燕云龙骑卫元帅之位么? “?,那天机城究竟……” 我顿时心绪不宁,因为我从不知道,接任燕云主帅竟会是一件那么危险的事情! ?早已预料到我会有这种反应,伸出手指轻点住了我的唇,阻止我再继续说下去了,她就这样静静地望着我的眼,目光中闪着坚韧的光芒,缓缓说道: “从你知道我身份那一刻开始,不就已经做好了接受这一切的准备了么?” 我的眼中闪动着心痛与不甘,可事实也确实如她所言,从爱上她的那一刻开始,从知道她是燕云龙骑卫少帅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不可能全身而退了啊。 “是啊。” 语气即便是坚定的,可更多的却是无奈与惆怅。 她要背负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所是若是连我都不能体谅她的难处的话,那她该会有多么孤寂啊…… “如果那是你必须要通过的试炼,那我就在试炼的另一头,等着你凯旋而归!” ?闻言,脸上渐渐露出宽慰与欣喜的笑容来,她萧?看中的人,果然没让她失望! 我们两人互相对望着,忍不住相视而笑…… 旋即,?指了指石门边上的那段颇为醒目的标志,上面居然刻意着:擅入者,死。 耸了耸肩,?嘴角一扬,笑着问我道: “那么,还要继续走下去么?” 经?指点,我才注意到那几个字,想着守护这座地宫的人个性还是颇为宽厚的,虽然石门未曾封死大有开门揖盗之感,不过这又是在门边题字警告,又是让盗墓贼有机会见识石门后的重重机关箭弩,进而萌生退意,得以保全性命,这就是一种仁厚,即便来人是盗匪! 我不禁抿嘴一笑,虽然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劝人顾惜己命,不过既然来都来了,焉有过门不入之理啊。 “当然!” 我干脆利落的吐了两个字。 ?笑了笑,从我手中将火折子夺了过去,随即迈开脚步,直接踏过了石门口的那条界限,我担心甬道中还藏有其他危险机关,什么都没想一并跟了上去。 却见?将手中的火折子往右手边高处一扔,很快,墙线上早已设置好的一排排油灯,接二连三的自动被点燃,而且一路燃到几十米开外的令一扇石门处后的油灯后又从左边的油灯继续自燃,绕了一个大圈后,在我们左手边最初的一个油灯被点燃了为止。 在油灯的光亮下,甬道两边的事物以及几十米开外处的那扇宏伟的石门就这样尽收我们眼底。 当我看到甬道两旁的墙壁上那些被工匠们精心雕刻出的一幅幅拼接在一起的皇帝出行仪仗图时,也不禁被眼前的景象所深深震撼…… 这墙上所雕刻出来的人物少说都有上千个,且每个人的服装形态模样都有明显的差异与不同,有文武百官,有飞禽走兽,且墙上人物,必得按照身份品级等加以区别开来, 天子仪仗,自是气势雄伟,非同一般了。 我与?并肩立着,边注意着脚边那些遗落下来的箭矢,边观赏着两边墙面上能工巧匠们花费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精心雕刻而出的天子仪仗图,感触良多。 既然看到天子仪仗图,那墓主人的身份,也就没有什么可以疑惑的了吧! “这上面刻画的应该是晋国天子出行仪仗图了吧!” 我忍不住感慨道,这般场景,只是看着这些刻画就有如此震撼的感觉了,若是身临其境,想必更加激励人心了。 “当心脚下。” ?并未对眼前这幅场景就有过多激动的心绪,主动牵住了我的手,领着我一步步向几十米外的另一扇石门走去。 被?牵引着往前走着,我借机查看了下四周机关的谱成与设计,那些释放箭矢的暗孔竟然都与仪仗图融合在了一处,若非仔细去看,还真难分辨出来,这般说来,那些设计精巧的机关箭弩就藏在了这些壁刻之后了! 一时间联想到了门口的那几个字的警告,我心中不觉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来,感觉真正危险的事情,在后面…… 拉住了?,我有些不安的说道: “?,我有种很不祥的预感,前面可能更加危险。” ?没有回头看我,而是渐渐收紧了握着我的手,语气沉稳而淡定,道: “我知道,方才我便有些疑惑了,直到我们走进来后,我才更加确定,这些机关布置的风格,与天机城如出一辙。” 听?的语气,似乎想说的是,这里的机关布置与天机城同出一源,这样事情,可不是一句巧合就能概括的,唯一的解释是天机城的创建者与这座帝王陵寝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何以见得?” 我忍不住想要去探究这其中的关联了。 “只要你踏入此地,生死由命,入者无悔。” 我微微愣神,?随手将剩余的木珠往我们身后一掷,不过瞬时便有箭矢飞出,准确无误的射中方才?所击打的方格之内,而墙面上那些箭孔中,又迅速出现了无数只箭矢,蓄势待发,这就是表示,你只能继续向前,绝不允后退! 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真没想到这看似平淡无奇的机关陷阱却也暗藏着这等凶险危局,只是这般设局,倒有些围棋布局的意思。 人生如棋,落子无悔么。 待走到了那扇奇特的石门前,?才停下了脚步,看到了石门上面奇异的宛如棋盘般的图案以及左右两边雕刻的一对面容十分严肃周正,身着文武官员公服的浮雕人后,缓缓松开了我的手。 我似乎感觉到了?的那丝异样的情绪,似乎是为了石门上左右两边那身影魁梧模样严肃的一文一武官员形象的浮雕而起的。 在我看来,这一文一武两个官员的形象神态被工匠刻画得入木三分,那武将的威武雄壮,与那文官的儒雅气质,顿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武将面容严肃,而文官面容随和,两人中间似放着一个棋盘,这样咋一看,还以为这一文一武正在聚精会神对弈棋局,可将目光落在了那棋盘中,虽然可以看到如同围棋棋盘上相似的纵横交错,可它却又比棋盘上的格数要少了很多,整个棋盘被分成了九九八十一块豆腐格,每个格子内都有代表九宫当中不同的宫格的卦像图。 “这个是……九宫格?!” 瞧出了这其中的门道之后,我不禁将这句话脱口而出。 太乙取其数以行九宫,四正四维皆合于十五”而得九宫数,即三阶幻方,说的就是三排三个数字,按照一定的规律进行排列,无论纵横交错,最后加起来的数的总和,都会等于十五。而九宫格的数字排列,还有个很好记的口诀: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而眼前的这九九八十一块方格,却是由九个小九方格组合而成的,关键是这些方格之中所写的并不是数字,而是八卦卦像,这些东西,可各自为营,合并起来却又似蕴含着更加强大的力量,似排兵布阵之法,又仿佛能看到棋局布局的思路,难怪说九宫八卦,包罗万像,真是令人大开眼界。可令人颇觉惋惜的是,这是一幅被打乱了次序的纵横图! 我不禁对眼前这幅蕴含着九宫八卦精义的设计啧啧称奇,对设计出这般难题的人由衷的倾佩,这一时间我也未明及时参透这其中的法门,继而心生感慨,设计出这道难题的人是有多可恶啊?这不就是摆明着让不会的人把小命交代在这里了么?! 看着这幅奇特的纵横图时,我眼角的余光无意间瞥见了右边的那位文臣浮雕画像上,竟然让我发现画像上人似乎在对着我微笑?! 我有些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看错了,又故意仰侧着身子去观察,这才发现这其中的秘密,原来从不同的角度去看这座浮雕画像,就能观察到不同的表情神态,这样的雕刻技艺真是让人惊叹! 我又看了看左边的那位武将,居然也看到了不同的表情特征,发现了这么好玩的事情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我摇头晃脑的,没个正形,极不安生,问道: “这是做甚呢?” 我抿着嘴忍着笑意对?说道: “这工匠技艺当真了得,这两位文武大臣的表情神态当真有趣得紧,那位文官倒是温和儒雅,相比之下,那位武将可是严肃多了……” ?闻言,默然无语。 我见形势不好,缩了缩头,低声问道: “可是我说错什么话儿了?” ?微微叹了口气,脸上倒也没有生气的表情,倒是无可奈何更多一些,她悠悠的望着我,回应道: “你难道就不好奇,这两位是何许人也么?” 我怔怔一愣,这才把注意力放在了这一文一武两位大臣身上。 瞧着这两人身上的冠服衣饰,是晋国身居高位的臣子,而他们两位的画像出现在了末帝的墓室之内,很显然他们是末帝在位之时,深受倚重信任的臣子。 这位文臣模样俊逸儒雅,倒是那位武将,身形魁梧,形貌与发饰与中原之人有所不同,倒似鲜卑旧时习俗…… 那位武将是鲜卑人?! “难道,那位身形魁梧的武将是……” 我顿时恍然大悟,可惜还是领悟得太迟了。 ?的目光不觉透出一丝狡黠,主动倾过身来在我耳边窃窃私语着,带上了几分暧昧不明的意味,道: “这位武将名唤拓跋弘,因抗击突厥有功,受封于晋国天子为魏王;他,同时也是燕云龙骑卫的缔造者,还是大魏国的开国之君;” ?说到最后,我故作微笑的表情早已僵硬得十分难看了。 “现在你知道,他是谁了么?” ?话一说我,便顺势往我耳垂边微微吹了口气,登时,我的耳根子都红了个遍…… 无意间瞥见了?那白皙的脖颈在斗篷的遮挡下若隐若现,我居然有种按耐不住的冲动,吓得我忙退后一步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顺势面向着那位武将的浮雕画像躬身作揖,煞有介事的恭敬唤道: “老祖宗!” ?表情一愣,反问道: “你刚才说什么?” “老祖宗啊~” 我一脸的诚恳乖巧,眼睛眨啊眨啊的望着?,可?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过来一把就揪住我的耳边,抿着嘴,问道: “再说一遍?” 虽然耳朵?给揪住了,可我知道她不舍得用力。 “我,我错了。” ?见我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打算给我个机会。 “哦,错哪儿了?” “我错在不该说咱们老祖宗神情太过严肃,那分明就是雄壮威武!” 就知道不该信这狡猾的狐狸。 “那是我老祖宗!” 我得意一笑,谄媚的说道: “你的老祖宗,不就是我的老祖宗么!” ?一时语塞,觉得这狡猾的狐狸说的好像也没错,竟然无法辩驳…… 可就是看不惯这只可恶的狐狸得意忘形的模样! “看你贫嘴……” ?渐渐加了些力道,我忙哭嚎着向老祖宗求救,道: “老祖宗,快救救你可怜的后生吧……” ?都快被我弄得哭笑不得了,瞧这狐狸嚎得跟杀猪似的,她都还没出手呢! ?一副拿我毫无办法的模样,揪住我耳朵的手改为抚过我的脸,将我的目光带到了那位文官的浮雕画像上,说道: “好啦,别装了,我且问你,你可识得这位大人?” 闻言,我立马收住了哭嚎,又仔细的瞧了瞧那位儒雅的文官,既然在以九品中正为选官制度的晋国,他可身居要职,那很肯定是位出生高贵的世家子弟,而那举手投足间的气度,更带着几分风雅随性,我不禁称赞式的点了点头,说道: “一看就是位文雅俊逸的士族子弟。” ?赞同我的评论,继续问道: “那,你可知道他是谁?” 我寻思了半晌,也惊奇的发现,晋末帝在位之时,最为宠信倚重的几位文武大臣中,竟似找不到与此人气质心性相似之人…… 毕竟当时在朝官员无数,我也不是哪位都识得的,如同这位般风骨气度绝佳之人,即便放在当世,也当是位名流雅士了,我瞧得久了,竟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感来…… 我实诚的摇了摇头,说道: “不识得呢,总不至于会是我的先祖吧?” 后半段带着顽笑的话语,却让?的神情一怔。 我就同她这般四目相对着,周围的氛围似乎也有了片刻的凝滞…… 我心下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向?递了个疑惑不解的眼神,而?回过神来之时只是略作咳嗽一笔略过;我苦笑着又向?递了个困惑不安的眼神,?则面色平和,缓缓的松开了抚着我脸的手…… 沉默即为默认。 我心绪开始不宁,又向?递过去一个难以置信的眼神,这回?不再看我了,瞥过头去看向别处! 我苦笑两声,忍不住开口说道: “这,这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呢?” 这个浮雕画像上的人,是我的先祖吗? …… 262、处进思退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说的是很志气,可志气不能当饭吃啊。我也算是有志气的了,眼看着别人都是做京官的, 吃好喝好不说,还免不得多填几房妾室暖床。而我呢, 还得每月为这个家的生计发愁, 瞧着一直忠心耿耿跟在自己身边的阿正和老火头,都觉得对不住他们, 跟了这么个主子, 好日子何时才熬出头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成为了驸马,哈哈,好日子终于来了吧,代价就是把自己给卖了,还卖的那么彻底,尊严什么的, 统统皆可抛。阿正都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副俊俏不凡的脸,绝对可以讨得公主喜爱,只要公主欢喜了,还怕将来没好日子过么? 听到这里, 我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好歹,我也是个状元及第, 天子门生啊,沦落到要出卖色相的地步,让我情何以堪啊? 也不知是谁说的:理想很丰腴,现实很骨感,诚不欺我也! 垂头丧气的跟着在前面掌灯带路的阿正,出了大门,便往东华门去了。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好不易看到东华门四处散落的灯火,那是官员们在等着借光而在门口侯着了。我瞧着时间正好,看来再稍微等等,也能顺便跟有光的官员借个光一起入朝殿去了。 对阿正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我也东华门便寻了处空地,和其他官员一样,静静侯着了。恰好,赶上了老太师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太子太师卫叔子,伺候了三代皇帝,更是帝师,极受百官尊敬。只是最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太皇太后怜惜老臣,下懿旨允许老太师乘坐马车,专人掌灯入朝会,以示恩宠。 只是老太师从不恃宠生娇,即便腿脚不利索了,也不肯驾着马车入朝会,到了东华门依然会下马车,在专人带领下入朝殿。 这可给我们这些等着借光的小官员们开了方便之门,原本是想着跟在后头便好了,奈何老太师虽然年纪大了,可眼力神却不减当年,才下得马车便一眼瞧见了我,忙招呼着我过去。 我忙小跑了过去,对老太师行了一礼,恭敬的叫了声: “老师好!” 老太师,便是当年的科举监考的阅卷官,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老太师微微颔首,让专人在前头掌灯带路,然后毫不客气的示意我惨扶着他入朝殿。 知道老师的脾性,他这是有话要对我说,我急忙过去扶过老师。说实在的,我有些畏惧老师,这些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一定让他十分失望,实在是有负老师当年悉心教导。 老师便走着,而我则恭敬的在旁边搀扶,瞧着这越发瘦弱的身子骨,我突然有些心酸,老师是真的老了,早已不似当年健朗,那骂人的声音,至今仿佛言犹在耳,却又似乎再也听不到似的。 走了许久,老师依然一言不发,而我,也是默默陪着。 “竖子,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一句竖子,竟惹的我泪目,当年恃才傲物,一语顶撞了老师,惹的老师盛怒,学堂之上,大骂了我一声“竖子”,从那之后,老师再未唤我名字,而以此为名,我也甘愿领受!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师依然期待着我能有所作为。 有一种鸟落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只鸟叫什么名字呢? 我停下了脚步,朝老师深深一揖,目中含泪,答道: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这只鸟蛰伏三年,羽翼渐丰,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师抓住我的手臂,有些激动的发颤,知道这个学生志向未灭,高兴的笑出声来,道: “好,好,好极了,只期望着我能亲眼看到那日到来!” 我又继续搀扶着老师向前走着,老师恢复了平日训人的语气,道: “我已向皇上递交了辞呈,请求辞官归故,太子太傅一职,我推荐了你,过几日,你便上任吧!” 老师是要我做小皇帝的老师么?叔父会同意吗? 老师似胸有成竹,一语便扫清了我的顾虑。 “太后已应允,更何况,你将成为驸马,相信左丞相也会支持的。” 看来这一切都已是计划之中,我就连拒绝的自主都没有,如今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早朝的内容依然索然无味,即便是当真发生了何事,不是都有左丞相鼎力支撑着么,怎么也轮不到我这小小的修撰去操心了。 如今,我还是担心担心,如何应对那小皇帝吧,那日冷漠的眼神,如同一块寒冰掠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绝对不会让我好过的眼神…… 据说,小皇帝很喜欢他的皇长姐,然后很讨厌高家的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惶恐来形容了。 多么悲惨的事实啊,我不仅是高家的人,还是将要掳走,啊,不对,是娶走他皇长姐的罪魁! 小皇帝在御座上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国事都有左丞相处理了,奏事官员虽然各个站出身来向着小皇帝禀奏事宜,可都是等着左丞相来做出裁决。 他的目光便在百官之中来回穿梭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最后,那目光似乎正死死的往我这盯…… 我的心顿时犹如坠入冰窟,不动神色的把身子往里边挪了几步,那目光依然紧追不舍,我的额头已经开始忍不住冒冷汗了。 我似乎出现了错觉,我怎么觉得方才小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一定是我的错觉…… “这不容我僭越也僭越多回了,既然小碗儿不喜欢玩断袖,老爷我喜欢你就可以了嘛!” 我意有所指,一脸坏笑的伸手轻轻箍住了小碗儿的下颔,笑眯眯的望着有些瞠目的小碗儿。 小碗儿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无赖! “无……赖……” 小碗儿极力忍耐着没立刻掐死我的冲动,拍开了我的手,冷冷的吐出这两词来。 虽然小碗儿满脸的冷漠和鄙夷,可在我看来却是别有一层含义,以他的能耐岂能如此轻易便让我占了便宜去,之所以对我隐忍再三,也不过是看穿了我那点小伎俩。 他越是生气,我就越会得意。可他越是隐忍,我就越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倾过身去,在他耳边有些得意的笑着说道: “老爷我,当之无愧!”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回我可不敢保证没把小碗儿给惹火了,他要是想收拾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这不,话一刚说完,我就得瑟的像个淘气的小老鼠似的,立马钻进了人群。 小碗儿笑了,真的笑了,还笑得挺潇洒的,可怎么瞧着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似的?! 小碗儿冷笑了几声,思忖着这无赖不会真那么天真吧?以为钻到人群里去,自己就找不到他了么?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正为自己的英勇行径而得意不已,蹲下身来,在人群里爬来爬去,我就不信了,小碗儿能有千里眼,可以一眼就找到我! 我有些兴奋的拨开了前面挡住我去路之人的腿,来人先是低声骂了几句,瞧着脚下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好好的有腿不用来走路,偏偏喜欢爬来爬去的,一看就是个不正常的人,便立马离得远远的了。 我得意的笑了,心里还想着这群人还是蛮知情识趣的么,这么懂事的给我让出条道来,省得小爷我一双双去拍开他们的臭腿。 得意的扯着嘴笑了几声,正得瑟着呢,眼前忽地就有一双脚不识好歹的挡在我跟前,我有些不耐烦的拍了几下那人的脚,嘴里还喊着“起开、起开”,可这人岿然不动,仿佛脚下生根了一般。 我火了,谁那么大胆子敢阻挡小爷的去路?! 我抬起眼来,正想着好好训斥这厮一番,目光沿着他的脚往身上移动,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表情瞬间冻结。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与我保持平视,我瞧着他笑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这看起来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 可为何我在他脸中看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说的分明是:你逃啊,逃啊,怎么不逃了? 我吞了口唾沫,都不敢正视他的脸了,嘴角还打着哆嗦呢! “呵呵,认,认错人了,呵呵……” 我转身就想逃跑,奈何他的出手比我更快,伸出手来本是想掐我的脸来着,可我满脸的胡须不好下手,他便索性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 哎呦,我的娘耶…… 我疼的嗷嗷大叫,弱点被他钳制,他一起身,我便得跟着一起起身。 “哎哟喂,好碗儿,妙碗儿,快快松手,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小碗儿突然听到我情急之下唤他做“碗儿”了,有些一怔,手也慢慢的松了力道。 可才不过片刻功夫,不知为何,他突然又多施了几分力道,比方才更甚! 261、九宫八卦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傻丫头, 这是作甚呢,快起来。” “驸马爷若不答应奴婢一个请求, 奴婢绝不起身!” 这丫头这倔犟劲,有时候也挺像公主的呢。 “好, 我答应你,先起来吧。” 听我这么一说,紫玉有些吃惊地抬起头来, 明明她还没说出请求, 为何他不听听是什么就这般随口答应了。是她说得不够诚恳, 还是驸马爷根本不把自己的忠心当回事。 一想到这,紫玉突然露出一脸委屈和不甘的模样来。我瞧着这丫头性子要强, 不会是想偏了以为我随口应付她的么? “你这傻丫头的心思,我怎会不知?你如此这般,定是为了公主所求,若是为了她, 无论什么事,我都愿意去做的。” 听我这么说过之后, 紫玉早已泪目,原来不用自己说什么,驸马爷都会好好爱护公主的,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如此之深了啊。 紫玉感激地再拜了拜,言道: “公主,就交托给驸马爷了!” “嗯, 也拜托给你了,有这么忠心的丫头在她身边,也是她的福气呢!” 将紫玉扶起身来,她给我福了一礼,我笑着说道: “还是平日里那个‘跋扈’的丫头才像紫玉啊!” 紫玉听了,眼中含着泪,可嘴却撅起来了,显然是生气了,哼了一声便不再理我了。 啊哟喂,可不能再惹这丫头生气了,不然准没什么好果子吃。 “公主,就交给你照看了。” 交给紫玉照顾,我很放心,随即转身欲走,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又说了一句。 “今儿个翰林院公事会有些繁重,我可能会晚些回来,让公主不必担心。” 紫玉微微一怔,若是换作平日,驸马爷恨不得生了翅膀立马飞回来的,这回儿公主有伤在身,他自是归心似箭了,为何今日如此一反常态呢? 应了句是,紫玉想送我出门,被我制止了,嘱咐她好好照顾公主,我便走出了院落,出了大门。 阿正已经拉着马车在门外侯着了,老火头也难得起得那么早,他年纪也大了,腿脚也一直不大利索,本来想将他接到公主府养老的,可他不愿意离开这老宅子,说要为我守在这。 我知道老火头的心意,这是在提醒我富贵不忘初心。我从未有眷恋富贵之心,只是我所爱的人在哪,哪儿就是我的家。 阿正还是个傻小子,见到高头大马会惊呼的年纪,也许是以为老火头没见识过马车,这便巴巴地拉了老火头来瞧,满脸都是炫耀得意的神色。他哪知道,老火头这辈子走过的桥,比他吃过的盐还多呢! “爷!” 瞧我来了,阿正忙喊道。 “嗯,正巧老火头也在,我想同您商量件事儿。” 老火头微微点了点头,瞧了眼阿正,又看我眼中坚定的神情,就一切都了然了。 我向老火头躬身行了一礼,言道: “可否请老火头应允,让阿正成为我的管家?” 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也就是高家的族长,成为我的管家,那就意味着他将来会是高氏一族的管家,成为我的左右手,替我打理家族事务,责任重大,非一般人可以胜任。 虽然地位显贵,可也与危险同行,从今往后,他与我的命运就联系到了一起,我富则他富,我若殒命他绝无生还可能,这其实也是一场公平交易! 而阿正是老火头的亲侄儿,要让阿正陪我进行一场以命做赌的博弈,我必须先给老火头一个交代。 阿正一听,激动地跪在了我脚边,这是对他的莫大信任。 老火头也不禁有些动容,只是,他还是有些担心,阿正阅历尚浅,不足以当此重任。 “已经到时候了么?” 老火头说出这句话时,有些激动地摸着有些行动不便的双腿,这么多年的怨和恨,终于等到机会一雪前耻了么? “嗯,是时候让那些从别人手里抢走一切的人,付出他们应付出的代价了。” 我知道,老火头的双腿每到潮湿阴冷的时节,都会令他痛不欲生,最痛的不是身体,而是内心的桎梏和折磨,当年那人是如何冤枉他的,如何在众人面前羞辱他,打断他的腿的,每痛一次,他就得将这痛苦的记忆又回忆一次,对那人的怨恨就会多一分。 老火头激动地抓住我的手臂,竟有些哽咽了,看了一眼还一脸稚气的阿正,言道: “阿正他,真能担此重任吗?” 我拍了拍他的手,让他安心,说道: “他可以的,因为阿正是您一手教出来的啊!” 是啊,因为老火头曾经是父亲大人高镇身边,最得力也是最为信任的管家! “好,好啊,阿正,你听好,从今往后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了,是公子的,你要立誓,这辈子都不得违背!” 阿正也感激的泪流满面,先向老火头叩头,又向我磕,这会子是把额头都给磕红了。 “阿正的命是公子您的,以后公子要阿正做什么,阿正就做什么……” 还未等他说完,我拍了拍他的头,这傻小子还是一脸的傻气,还好,人是单纯了些,其实他并不傻,反而,还聪明得紧,只是,离我对他的要求还差了些。 “我无法给你太多的时间让你成长,赶紧达到我对你的要求,别让我失望啊,阿正!” 我的目光微微一沉,望着皇城的方向,感觉依然是如此的黑暗和前路渺茫,即便依稀有那么几点灯火,也无法驱散笼罩在整座皇城的黑暗。 我们在黑暗中前行,最终不是为黑暗所吞噬,便是燃尽自身最后的那点光和热,也许结局都不会有任何的改变。 但是,我还是想要去抗争,想去奋力一搏,哪怕前路渺茫、希望全无,我也想要守护住我想要守护的东西,哪怕是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 “是,公子!” 第一次,我从阿正的口中听到了他真正的决心和誓言! …… 出了皇城之后时辰尚早,我并未回私宅,而是先回了高家祖宅,因为在家族忠义厅中,会发生一件事,一件关系到高家内部权力走势的大事。 我为这一天筹谋已久,可一直都没有机会可以真正着手进行,没想到,这个机会居然还是那个无礼的看家护院给的。 忠义堂是高家一族召开家族会议,执行祖宗家法之地,堂前是高家先祖亲手书写‘忠义堂’三字,便是告诫高家后世子孙谨循忠孝仁义,谨记祖宗家法不可违背。 那年,我就是从这被叔父赶出了高家,如今,再度站在此地,我已经是高家的一族之长了。 叔父贵为一国丞相,依然坐着主位。我则一直立于叔父身侧,而右下首则是族长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左边的则是其他几位叔伯兄弟,而其中末位坐着的,便是高韦。 这阵势,已经不是一次小小的家族会议那么简单的了。 我面带着有些惶恐的神情,忙跪在地上向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行礼,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言道: “辰儿未曾想过会因为一件小事而惊动了各位长老和叔伯们,辰儿心中惶恐不安。” 听我这么一说,长老就高兴了,言道: “这怎么能算是小事,一个下人,也敢悖逆弑主?!这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将其就地处死也不为过!” “没错!” 除了叔父以外,所有人都义愤填膺,这等犯上作乱,意图弑主的恶奴,就该杀之以儆效尤。 高韦虽未随声附和,可心里也最是不能容忍这等奴仆,若是他手下兵士,如此作为,早就被他斩于剑下了。 一闻及杀人这等事,我脸色不禁一变,忙解释道: “那日都是辰儿酒醉失了分寸之故,若是因此而害了一条性命,辰儿心中实在不忍啊!” “辰儿,你就是心肠太软。这悖逆弑主,便是十恶不义之罪,这十恶之罪,还是你叔父当年上书为国重申所立之法,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岂能越矩?!” 这十恶便是十中不赦之罪,一曰谋反,二曰谋大逆,三曰谋叛,四曰恶逆,五曰不道,六曰大不敬,七曰不孝,八曰不睦,九曰不义,十曰内乱。 长老的一席话,便是将叔父也给牵扯进来,言下之意,既然触犯了法令,谁都不能赦免。 叔父不能再保持沉默了,瞧了瞧跪在地上的我,他清楚的明白了我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大好机会的。 我想要的东西,他很清楚。他给便给了,若不给,那即便是抢,我也要得到。 “那护院当日真是想杀你么?” 叔父故作沉吟,随即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来。 是啊,那护卫确实没想过要杀我,不过,现在是我要杀他! “叔父,辰儿事后知道了,那护院是高管家的亲侄儿,这事也原本是我不对,辰儿也不愿让诸位长老和叔伯们为难,此事,不如就此作罢!” 叔父有些结舌,没想到他这侄儿居然已经是一只长出了獠牙的老虎了,将来还会成长成为一只爪利牙锐的猛虎。 他短短一语,就逼得他不得不自断双臂! “原来如此,那人居然是高福的侄儿么?难怪竟敢如此猖狂!当年因为看他本份忠厚,才让他顶了老柴的位置成为高家的管家。这回看来,这时间一长,人就得意忘形了。真把自己当成半个主子了!” 长老们愤愤不平起来,开始有人指摘高福种种不安守本份之罪行。 “我可是听说,高福现在家业也置得如同一方地主了啊,看来再过不久,他还真能当主子了!” “看来,这高福的手脚也不干净了啊,想当年他因着老柴的手脚不干净,把老柴的双腿打折了,这回,也该轮到他自尝恶果了!” “是啊,这样的奴才,留不得……” 说完,众人将目光纷纷投向了叔父高钦,这是要他当即表明态度,这高福是他的人,打狗还得看主人呢,高钦为人一向处事铁面,不容私情,所以在朝得罪的人不少,在家族之中因着他这古怪脾气,族人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高福这些年来坐享高位,确实开始不安于分了,会留下把柄也是可以预见之事。他还借着管家之便,在高家到处安插亲信,这些叔父应该早有耳闻,因着高福是从小伺候着自己做长大的,而且有些事也是在他的授意之下做的,故而即便他犯错,只要不是大过,都只是对他小惩大诫一番。 可能就连高钦也没想到,正是他的这种纵容,间接害了高福。 高福行事越大胆大妄为,占着有叔父撑腰,便收受贿赂,图谋私利,若是没有确实的证据,又怎么会为人所置喙,若自身清白,又如何能为人所乘? 263、洛阳之主 “真是严厉呢!” 我忍不住低声哀叹, 只因与那近在咫尺的甜美诱惑失之交臂, 求而不得。 缓缓离了她, 气闷的背着她盘腿坐着, 带着点失落的小情绪, 也逐渐恢复了自己的那几分冷静与理智来。 高辰不能吻萧珝么?! 我不禁回忆起方才那如同羽毛轻拂般的细吻以至于脸上有些微微发烫,正欲更进一步,却被珝出手制止了…… 身后,拒绝了我的珝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丝丝不悦, 她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主动靠了过来, 垫着我的肩头, 在我耳边柔声问道: “怎么, 生气了?” 从见到珝到现在, 好像一直都是我被她戏弄来着, 难道我不该生气? “哼!” 我撇了撇嘴, 以表达我的不满。 珝见我如同孩童般撒起娇来,抿嘴一笑。 “你忘了自己到这里来是作甚的了?” 珝这个岔开话题的借口真是无懈可击。 我瞥了一眼那上边没有画像没有灵位的香案,倒也并不好奇眼前所见, 因为这是晋末帝临终所愿:若后世子孙一日不能一血前耻, 便一日不得设灵祭奠。 晋末帝当年杀尽了宫中的帝姬妃嫔, 便是为了让这些后宫女子们免遭叛贼羞辱;留下皇子宗室, 便是以期子孙血脉有朝一日可以夺回晋室江山,光复祖业。 可惜弑君夺位的宇文家族为了斩草除根,将晋国皇室宗亲赶尽杀绝, 晋末帝所有记录在皇家族谱中的子息无论男女也都被宇文家处决了…… 按理来说,晋末帝早已没有后人延续下来,也就更不可能会有人常来此地清扫祭奠了,可这一路所见,却并非如此啊! 难道晋末帝还有子息侥幸留存下来并延续至今?! 要真是如此,那洛阳城内的局势可就比原本预想的要复杂多了啊! 我眉间微蹙,回想这一路所历总总,依然有很多自己无法尽数掌控的变数,不觉间神情都有些沮丧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再去惊动晋末帝的梓宫么去寻那颗传国玉玺么?或许我更应该问的是,传国玉玺可还在末帝的梓宫之中?若早已不再,那它最有可能在谁的手里? 我冷笑了一声,忽地只觉乏味的紧。 “我们被困于此地,可能会出不去,或许真会将性命交代在这儿也说不定……” 珝感受到了我的失落与沮丧,她知道能让我如此信心受挫的事情绝不会是两人被困此地或者性命受到威胁…… 自邺城大刑之后,这冤家偶尔愣神之时就会露出这种略显忧伤的神色,她心里有心事儿呢…… “也是呢,这地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若是小鱼她们受阻,十天半个月都还未寻到我们的踪迹的话,我们大抵也会饿死的吧!” 饿死?! 珝的话让我心中一惊,陡然间惶恐不安起来,想也没想,我摇着头说道: “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便吃了我……” “……” 死一般的沉静。 珝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能如此轻而易举便将这句话说出来的人,曾经定然经历过常人没有经历过的磨难,毕竟人吃人的惨剧,只有到了无以为继真正的绝望之境才会出现,她在边疆领兵多年,不是没见过那样的人间地狱,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那般艰难绝望的处境,所以当眼前这冤家没有一丝迟疑将那句话说出口时,珝便意识到了这些话语中的含义了。 忽地有些心疼了…… 珝因心绪激动呼吸也有些紊乱了,没有去问这其中的缘由,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你是认真的么?” 我的内心也被一股强烈的悲伤所笼盖,幼年时的那件事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经历一回了,若是再眼睁睁的看着珝在我面前慢慢死去,我只怕会发疯的! 我将头死死地埋在臂弯里,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软弱,若真到那般绝境,我怕是支撑不到最后了。” 面对着自己无法直面的东西,我又选择了逃避和软弱,然后把所有的重担都丢给了珝,我真是个个性恶劣的人呢! 珝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去恨这个冤家,更没办法不再去爱这冤家啊…… 珝轻叹了一声,心忖着:现在的高辰,确实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让自己全身心去倚靠,她偶尔也会像现在这般软弱无措,会想要逃避,可她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长着,用那种看起来有些笨拙的方式拼了命的想要保护着自己,所以,即便现在的她还不够强大,却也已经做得足够的好了。 从爱上这冤家的时候开始,她就从不忍心对她过分苛责了…… “好,我答应你,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这冤家不敢承担的事,就让她萧珝来承担! 我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并没有流泪,回首怔怔地望着珝,她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温和甜美的微笑,却让我有些羞愧的渐渐红了脸。 珝又包容了我的软弱呢! 珝缓缓从系在腰间的小皮囊中拿出了一颗丹药,递在了我跟前。 “这是‘绝命’,药性强烈堪比鹤顶红,死时却不会有太大的痛苦。我燕云龙骑的每一位将士身上都有一颗,若是在战时不幸被俘,至少还有选择死的机会。” 我愣愣的从珝手中接过这所谓‘绝命’,出神的看着这颗外表看似普通的丹药许久。 “若真到了那般绝境,你知道我无法对你出手,拔刀自颈的话你肯定怕痛不敢,若是这‘绝命’的话,至少你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闻言,我傻笑了两声,珝已经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全了,既然面对死亡都可以如此从容淡薄,那我确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它,当真痛苦不大?” 我不禁好奇一问。 珝微笑着两眼眯着似一条线。 “要不,你试试?” 这也能试?! 好吧,我胆子小,怕死得很,还是不试了…… 我猛地摇了摇头,逗得珝在一旁抿嘴偷笑。 小心的将这枚丹丸收好,我端正的站起身来走到了香案前,随着珝方才那般,执晚辈礼,为亡者上香祭奠,待礼毕,便走回珝身边,执着她的手,将她扶起身来,深情的望着她。 “要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啊!” 这句话中,对珝的依恋之情,无以复加。 “我对你当真如此重要?那为何我对你的叮咛嘱托,你却不曾放在心上呢?” 珝的言语中有责备之意,可脸上神情却温和如初,可见比起责备,埋怨才更准确一些了。 我不禁苦笑一声,轻抚佳人素手,好生宽慰着。 “你说的话我是真真切切放在心尖上的,这回又让你为我担忧了,回去我向你敬茶赔罪可好?” 珝见我温言软语,带着诚恳歉意,心中怨气这才消去几分。 “看你如何作为了?” 闻言我才松了口气,这般说就是愿意原谅我了。 “少帅海量汪涵,高辰感念。” 陪着笑脸,忙不迭向珝行礼请罪,感激宽宥。 珝笑而不语,静静的盯着我瞧了许久。 前倨后恭,这般一来自己若再同她置气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呢! “不急,回去后,咱们再把账慢慢算清楚……”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忍不住嘀咕,正打着小九九,被珝盯得久了不觉有些心虚了,手指间的小动作也停不下来,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那个,珝啊,你今日可曾见到你想要见的那人了?” 憋了那么久,总算是问出口了么。 “见到了。”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珝见到了那个人,也就代表着晋末帝确有后人延续至今! “这般说来,这条通往地宫的密道,是那人告诉你的了?” 珝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是。” 可我听了,心里却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有些激动的抓住了珝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那人可要挟你了?” 珝沉默了片刻,看见我眼中的焦急忍不住宽慰我道: “我从不轻易受人要挟。” 我闻言,心顿时凉了半截,珝确实不会轻易受人要挟,可前有燕云统帅历代相传之密约,后又要顾及我的性命安危,当她赶来救我之时,我就该隐约猜到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的。 我来探这地宫真正的目的对方很显然已经明了,他这是要间接劝我知难而退么? 休想! “就算他真是这洛阳城之主,他也休想要一手遮天!” 我的双手不觉握成了拳,对于这个在传言中被说成是整个洛阳城真正的主人的对手,我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处之泰然,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到了我的底线,甚至威胁到了我所在意之人的安危,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 “你还想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身后,另一扇石门突然打开了,传来一阵熟悉而又严厉的呵责声。 当我看清来人后,脸色都不觉发白了。 阿姐?! 那一袭蓝色身影飒然而至,凌波微步,不消片刻,人影便如同鬼魅般飘然眼前,而我的衣领也被阿姐一把揪住,她一脸的愤恨的神色,手也是高高扬起,令我心中也是惊颤。 那一刻,我真以为阿姐会揍我! 可最后,阿姐还是不舍得,更不愿在珝的面前揍我,有些气急却无奈的放下了扬起的手。 阿姐竟然说,我在胡闹么?! 我此时此刻的心绪,可以说低沉到了谷底,如同被人打入了万丈深渊一般,因为我这一招深入虎穴,不但没能将深藏其中的老虎引出来,反而还连累到了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两个人! 这洛阳城之主究竟是谁,为何此人会如此了解我,甚至如此清楚明白我的七寸在哪儿,珝与阿姐一前一后出现在这地宫之中,这一招致命,如何能不让我心惊胆寒?可给我更多的感触,却是恨,从未有过的滔天恨意,我恨那个人,因为他竟敢如此的有恃无恐,用珝和阿姐来要挟我,逼我知难而退! “为什么?” 我嘶吼着,宣泄着我的愤怒与不甘。 老天为何要这般残忍,就在我要触及到真相之时,却有一股强而无法反抗的力量,将眼前即将看到的光明生生截断。 珝与阿姐被我这声陡然撕心裂肺的的怒吼所震动,她们从未见过我如此失状癫狂的模样,都有些慌乱了。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喉中一股腥甜,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便逐渐失去意识,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了。 “晨……” “晨儿……” 耳边,只隐约听到珝和阿姐焦急的唤着我的声音,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有些亲会看不明白,没关系,还有原委没有写出来,大家也可以猜测一些,看看是不是与叶子的设想不谋而合啊,呵呵~~ 262、处进思退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说的是很志气,可志气不能当饭吃啊。我也算是有志气的了,眼看着别人都是做京官的, 吃好喝好不说,还免不得多填几房妾室暖床。而我呢, 还得每月为这个家的生计发愁, 瞧着一直忠心耿耿跟在自己身边的阿正和老火头,都觉得对不住他们, 跟了这么个主子, 好日子何时才熬出头啊? 就在这个时候,我成为了驸马,哈哈,好日子终于来了吧,代价就是把自己给卖了,还卖的那么彻底,尊严什么的, 统统皆可抛。阿正都说,我最大的优点就是长了一副俊俏不凡的脸,绝对可以讨得公主喜爱,只要公主欢喜了,还怕将来没好日子过么? 听到这里, 我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好歹,我也是个状元及第, 天子门生啊,沦落到要出卖色相的地步,让我情何以堪啊? 也不知是谁说的:理想很丰腴,现实很骨感,诚不欺我也! 垂头丧气的跟着在前面掌灯带路的阿正,出了大门,便往东华门去了。 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了,好不易看到东华门四处散落的灯火,那是官员们在等着借光而在门口侯着了。我瞧着时间正好,看来再稍微等等,也能顺便跟有光的官员借个光一起入朝殿去了。 对阿正嘱咐了几句,便让他回去了。我也东华门便寻了处空地,和其他官员一样,静静侯着了。恰好,赶上了老太师从马车里走了下来,太子太师卫叔子,伺候了三代皇帝,更是帝师,极受百官尊敬。只是最近年纪大了,腿脚也不利索了,太皇太后怜惜老臣,下懿旨允许老太师乘坐马车,专人掌灯入朝会,以示恩宠。 只是老太师从不恃宠生娇,即便腿脚不利索了,也不肯驾着马车入朝会,到了东华门依然会下马车,在专人带领下入朝殿。 这可给我们这些等着借光的小官员们开了方便之门,原本是想着跟在后头便好了,奈何老太师虽然年纪大了,可眼力神却不减当年,才下得马车便一眼瞧见了我,忙招呼着我过去。 我忙小跑了过去,对老太师行了一礼,恭敬的叫了声: “老师好!” 老太师,便是当年的科举监考的阅卷官,也是我的授业恩师。 老太师微微颔首,让专人在前头掌灯带路,然后毫不客气的示意我惨扶着他入朝殿。 知道老师的脾性,他这是有话要对我说,我急忙过去扶过老师。说实在的,我有些畏惧老师,这些年来,我的所作所为,一定让他十分失望,实在是有负老师当年悉心教导。 老师便走着,而我则恭敬的在旁边搀扶,瞧着这越发瘦弱的身子骨,我突然有些心酸,老师是真的老了,早已不似当年健朗,那骂人的声音,至今仿佛言犹在耳,却又似乎再也听不到似的。 走了许久,老师依然一言不发,而我,也是默默陪着。 “竖子,有鸟止南方之阜,三年不翅,不飞不鸣,嘿然无声,此为何名?” 一句竖子,竟惹的我泪目,当年恃才傲物,一语顶撞了老师,惹的老师盛怒,学堂之上,大骂了我一声“竖子”,从那之后,老师再未唤我名字,而以此为名,我也甘愿领受! 听到这句话,我知道这些年来,老师依然期待着我能有所作为。 有一种鸟落在南方的土山上,三年不展翅,不飞翔,也不鸣叫,沉默无声,这只鸟叫什么名字呢? 我停下了脚步,朝老师深深一揖,目中含泪,答道: “三年不翅,将以长羽翼;不飞不鸣,将以观民则。虽无飞,飞必冲天;虽无鸣,鸣必惊人。” 这只鸟蛰伏三年,羽翼渐丰,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老师抓住我的手臂,有些激动的发颤,知道这个学生志向未灭,高兴的笑出声来,道: “好,好,好极了,只期望着我能亲眼看到那日到来!” 我又继续搀扶着老师向前走着,老师恢复了平日训人的语气,道: “我已向皇上递交了辞呈,请求辞官归故,太子太傅一职,我推荐了你,过几日,你便上任吧!” 老师是要我做小皇帝的老师么?叔父会同意吗? 老师似胸有成竹,一语便扫清了我的顾虑。 “太后已应允,更何况,你将成为驸马,相信左丞相也会支持的。” 看来这一切都已是计划之中,我就连拒绝的自主都没有,如今也只能无奈接受了。 早朝的内容依然索然无味,即便是当真发生了何事,不是都有左丞相鼎力支撑着么,怎么也轮不到我这小小的修撰去操心了。 如今,我还是担心担心,如何应对那小皇帝吧,那日冷漠的眼神,如同一块寒冰掠过,让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绝对不会让我好过的眼神…… 据说,小皇帝很喜欢他的皇长姐,然后很讨厌高家的人。此时此刻,我的心情已经不能用惶恐来形容了。 多么悲惨的事实啊,我不仅是高家的人,还是将要掳走,啊,不对,是娶走他皇长姐的罪魁! 小皇帝在御座上显得有些百无聊赖,国事都有左丞相处理了,奏事官员虽然各个站出身来向着小皇帝禀奏事宜,可都是等着左丞相来做出裁决。 他的目光便在百官之中来回穿梭着,似乎在找什么人似的。最后,那目光似乎正死死的往我这盯…… 我的心顿时犹如坠入冰窟,不动神色的把身子往里边挪了几步,那目光依然紧追不舍,我的额头已经开始忍不住冒冷汗了。 我似乎出现了错觉,我怎么觉得方才小皇帝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那一定是我的错觉吧? 一定是我的错觉…… “这不容我僭越也僭越多回了,既然小碗儿不喜欢玩断袖,老爷我喜欢你就可以了嘛!” 我意有所指,一脸坏笑的伸手轻轻箍住了小碗儿的下颔,笑眯眯的望着有些瞠目的小碗儿。 小碗儿没想到这世上居然会有这么不要脸的无赖! “无……赖……” 小碗儿极力忍耐着没立刻掐死我的冲动,拍开了我的手,冷冷的吐出这两词来。 虽然小碗儿满脸的冷漠和鄙夷,可在我看来却是别有一层含义,以他的能耐岂能如此轻易便让我占了便宜去,之所以对我隐忍再三,也不过是看穿了我那点小伎俩。 他越是生气,我就越会得意。可他越是隐忍,我就越忍不住想要欺负他。 倾过身去,在他耳边有些得意的笑着说道: “老爷我,当之无愧!” 我哈哈大笑起来,这回我可不敢保证没把小碗儿给惹火了,他要是想收拾我了那可如何是好啊?这不,话一刚说完,我就得瑟的像个淘气的小老鼠似的,立马钻进了人群。 小碗儿笑了,真的笑了,还笑得挺潇洒的,可怎么瞧着眼神都快要喷出火来似的?! 小碗儿冷笑了几声,思忖着这无赖不会真那么天真吧?以为钻到人群里去,自己就找不到他了么? 呵呵,呵呵,呵呵呵…… 我正为自己的英勇行径而得意不已,蹲下身来,在人群里爬来爬去,我就不信了,小碗儿能有千里眼,可以一眼就找到我! 我有些兴奋的拨开了前面挡住我去路之人的腿,来人先是低声骂了几句,瞧着脚下有个脑子有问题的,好好的有腿不用来走路,偏偏喜欢爬来爬去的,一看就是个不正常的人,便立马离得远远的了。 我得意的笑了,心里还想着这群人还是蛮知情识趣的么,这么懂事的给我让出条道来,省得小爷我一双双去拍开他们的臭腿。 得意的扯着嘴笑了几声,正得瑟着呢,眼前忽地就有一双脚不识好歹的挡在我跟前,我有些不耐烦的拍了几下那人的脚,嘴里还喊着“起开、起开”,可这人岿然不动,仿佛脚下生根了一般。 我火了,谁那么大胆子敢阻挡小爷的去路?! 我抬起眼来,正想着好好训斥这厮一番,目光沿着他的脚往身上移动,却在看到那人的脸时,表情瞬间冻结。 他的目光对上了我的,然后缓缓地蹲下了身子,与我保持平视,我瞧着他笑得如同春风化雨一般,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线,这看起来是多么的和蔼可亲啊! 可为何我在他脸中看出,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说的分明是:你逃啊,逃啊,怎么不逃了? 我吞了口唾沫,都不敢正视他的脸了,嘴角还打着哆嗦呢! “呵呵,认,认错人了,呵呵……” 我转身就想逃跑,奈何他的出手比我更快,伸出手来本是想掐我的脸来着,可我满脸的胡须不好下手,他便索性一把揪住了我的耳朵。 哎呦,我的娘耶…… 我疼的嗷嗷大叫,弱点被他钳制,他一起身,我便得跟着一起起身。 “哎哟喂,好碗儿,妙碗儿,快快松手,耳朵,要被揪下来啦!” 小碗儿突然听到我情急之下唤他做“碗儿”了,有些一怔,手也慢慢的松了力道。 可才不过片刻功夫,不知为何,他突然又多施了几分力道,比方才更甚! 264、以吻封缄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我瞧着池塘里那些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红白黄鲤鱼,伏在护栏上,不禁感叹道: “要是没有公主在身边, 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耳边,银铃之声响起, 我知道, 是自己的媳妇来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朝我这边走来, 身后跟着的是紫玉那小丫头。 拉过了公主的手, 我脸上笑呵呵的,她也是面带笑容,从紫玉那接过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说道: “驸马方才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呢?这是你的茶,解解酒!” 虽然席间我让人上了解酒茶给两位兄长,却自觉没醉, 就没喝,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我可没醉,因为你说过,喝酒要适度,不许喝醉嘛!” 口里虽这么说, 可手已经去接那杯解酒茶了。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 “怎么,嫌我管你管得严了?” 我连忙摇头, 深怕公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似的,解释道: “我喜欢你管着我啊,我想你管着我,最好就这样,管我一辈子好了!” 公主脸微微一红,一副懒理我的表情,嘴角却是掩不住的那末笑意。 身边的紫玉瞧不下去了,忙打了个激灵,言道: “驸马爷,你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肉麻啊?”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中意这小子,虽说长相是风度翩翩,也有些才华,可这瘦弱的身子骨,再加上有些软弱的个性,如何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啊? “肉麻吗?嘿嘿,丫头啊,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知道啦!” 紫玉一下便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调笑,气得直跺脚,瞪了我一眼,忙躲到了公主身后,向公主告状,道: “公主,你瞧,驸马他……他就会欺负我!” 公主掩面而笑,却故作严肃,虽然话是对我说的,这理却是对我和紫玉一起讲的,道: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了啊。” 我笑而不语,紫玉也不想让公主为难,哼了一声,道了句: “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完,给公主福了一礼,便走开了。 哟,还真不愧是公主教导出来的,这说的话也跟公主说的如此相似。 “怎么,还在记恨那晚她吓唬你之事么?” 公主后来从紫玉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之事,虽然紫玉知错能改,而且我也开口向公主求情了,可公主还是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公主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哪就那么小心眼了啊!” 我确实没想这些,只是在想自己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该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那日,公主告诉了我,深藏于她内心之中的执念与怨恨,那就是她想要查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我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她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袖口,对我说:她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些害死他的人一个个却还活得好好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 太子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瞧见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我能理解她亲人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可是我却无法代替她去承受失去最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 当年的废太子萧琅,的确是被人冤枉的,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先皇对他也极为看重,而且太子也颇有贤名,允文允武,慧眼独到,极有主见,能断大事。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他一定能成为北魏一代有为君王。 皇位早晚都会是他的,说他谋反,大有莫须有之嫌。 太子他也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史书上只寥寥数笔,说太子领兵企图攻入皇城弑君谋逆,却兵败被擒,最后于狱中被先皇下诏赐死。 那年是先皇在位景安二十三年,也就是在七年前,而那时候的我,才十三岁。 那是朝廷对外宣称的太子谋法案的始末,可我所知道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太子殿下确有领兵攻入皇城,可却并不是为了弑君谋逆,反而是为了救驾平叛。而太子也并非死于狱中,而是在皇城之下,被人逼迫冤枉,太子满腔悲愤难抑,最后拔剑自刎而死! 而这些还是无意之间,我与高韦藏身于阁楼之上,听叔父和一位不知名的访客提及的。 那时候的我和高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对贤能的太子也是极为推崇,咋听太子是被人冤枉至死的,都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在开始思考着,究竟谁是真正害死太子殿下的凶手…… 后来我慢慢长大,对朝廷的那些权利倾轧和勾心斗角也见识得多了,我也开始明白和懂得,真正害了太子的,也许正是太子殿下本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太过贤能和有主见的缘故。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子萧琅深知,将来自己想要当一个真正的皇帝,将皇权收归手中,就必须从传承了几百年繁荣至今的士族门阀手中,将权利收回,不再受他们的钳制。可士族门阀树大根深,想要将它们铲除极为不易,稍有大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遇到了一位谋臣,这个人就是寒门出身的崔廷佑,他极为主张太子重用和培养寒门士子,成为对抗士族门阀的一股力量。 寒门士子根基尚浅,不如士族门阀势力根深蒂固,所以,一旦为太子所重用,便会竭尽全力扶持太子,成为太子制衡士族门阀手中的一柄利剑。 太子殿下独具慧眼,他认可了崔廷佑的主张,开始在朝中栽培和重用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便已让士族门阀们寝食难安了。 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要铲除门阀士族?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尚可加以抑制,若将来成了皇帝,那岂能有吾等士族子弟安身立命之所? 结果,可想而知了…… 太子殿下身死之后,他曾用心提拔和栽培过的那些寒门士子,如同崔廷佑一般被抄家灭门者无可计数,如同逸仙一般,被贬官甚至罢职的也是大有人在,可也因为这场谋反案,无辜受到牵连丧命的,就有千人之多。 从那以后,寒门士子一蹶不振,而士族门阀也就越发趾高气昂,嚣张跋扈,气焰不可一世。 重用寒门士族子弟,是将来皇权收归中央最为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将来的大势所趋。 门阀士族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和积累,早已成为了这个帝国存在已久的隐患,想要强大北魏,就必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是当年太子殿下对这隐患用的药太过温和了,对待此等恶症,需得用雷霆手段,快刀乱麻,才能以绝后患,否则病势反扑,轻则伤残,重则便会要人性命! 所以,害死太子殿下的,还有门阀士族,而被门阀士族所支撑起来的皇室和宗亲,也间接成为了这启冤案的帮凶。 我不敢告诉公主这起冤案的真相,不敢告诉她太子是被人逼死在了皇城之下的,我更不敢告诉她,害死她哥哥的人,其中可能就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家族当年便是北魏最有权势的一族,为了保住权势和稳住朝中大局,太皇太后极有可能在知道那起阴谋的同时,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对太子见死不救,这与直接杀了太子,又有何区别? 公主说,她要让那些害过太子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早已做好了与士族门阀为敌的准备,那她做好了将自己最为尊敬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为对手的准备了吗? 她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情吗? 太皇太后杀伐决断,只要威胁到了江山社稷,动摇了国之根本,即便是至亲,她也会毫不容情。对太子是如此,难道她会对公主特别宽宥么? 公主啊,公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是想要保住公主的性命,我就必须得劝她放弃继续追查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可她又是如此的倔犟和骄傲,也是如此的聪慧和坚强,或许她早已预感到了一切,可依旧要探寻一个真相,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我想,她也会毫不犹豫想要跨越而过的吧?! 那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公主最大的助力,成为她最为坚实的壁垒,帮她挡住所有想要伤害到她的明枪暗箭。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高家的权势为我所用,即便是要阴谋算计,即便是要让自己双手沾上鲜血,我也在所不惜! 从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开始,啊,正确的说是从我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我与她的命运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正如洛霞姑姑所言:我与她的命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驸马,驸马……高辰!” 耳边是公主有些心忧的呼唤,她抚着我的脸,眼中是关切的神情,她在唤我,因为我刚才走神了么? “对不起,公主,我……”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想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茶杯置于护栏之上,握住了她抚着我脸的手,她的手依然很温暖,令我无比眷恋。 “公主,你能告诉我,那日你同贺弼说了些什么么?” 公主微微一笑,却有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言道: “难道你一直在想的,便是此事么?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个是王莽篡权,而另一个则是汉武帝太子巫蛊案。” 我不禁垂首闭目,果然,公主还是先出手了么,王莽篡权乃是外戚之祸,映射士族之患,而汉武帝太子刘据巫蛊被冤杀一案,与太子萧琅被冤一案相似,两者结合起来,贺弼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出公主的意图。 公主有心彻查当年废太子萧琅谋反案! 这是公主有心告知贺弼的,便是想借他之口,传达给他身后之人。虽然不知公主有何用意,用此打草惊蛇之计,可我知道她从来谋定而后动,如此计划,定然是别有用意的了。 可现在都已经几天过去了,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是对方故意以静制动么?亦或是觉得公主即便要查,也不足为惧? 我睁开了眼,一眼便望到了她的眼中,在她的眼中寻找到了我的身影。 “太过平静了啊……” 是啊,太过平静也是不正常的,正如他这一湾平静的水面,表面平静安稳,其实内部早已暗潮汹涌了! “驸马你果然很聪慧,即便我什么都没说,你都能想得到!” 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可是,她却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公主突然主动扑到了我怀里,抱住了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我知道,此次此刻,她需要的是我陪在她身边,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有力的抱住了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共同面对! 她突然笑了,感觉很安心,却也开始有些忧虑,眼眸一沉,开口问道: “你,害怕吗?” 我不想在她面前撒谎,也不能在她面前故作坚强。 我点了点头,道: “嗯,我害怕……” “你害怕没办法保护我?” “……” 我怕没办法保护你,可我更怕的,是失去你啊…… “我知道,你答应过皇祖母要护我,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得了我的!” 263、洛阳之主 “真是严厉呢!” 我忍不住低声哀叹, 只因与那近在咫尺的甜美诱惑失之交臂, 求而不得。 缓缓离了她, 气闷的背着她盘腿坐着, 带着点失落的小情绪, 也逐渐恢复了自己的那几分冷静与理智来。 高辰不能吻萧珝么?! 我不禁回忆起方才那如同羽毛轻拂般的细吻以至于脸上有些微微发烫,正欲更进一步,却被珝出手制止了…… 身后,拒绝了我的珝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丝丝不悦, 她却只是淡淡一笑,随即主动靠了过来, 垫着我的肩头, 在我耳边柔声问道: “怎么, 生气了?” 从见到珝到现在, 好像一直都是我被她戏弄来着, 难道我不该生气? “哼!” 我撇了撇嘴, 以表达我的不满。 珝见我如同孩童般撒起娇来,抿嘴一笑。 “你忘了自己到这里来是作甚的了?” 珝这个岔开话题的借口真是无懈可击。 我瞥了一眼那上边没有画像没有灵位的香案,倒也并不好奇眼前所见, 因为这是晋末帝临终所愿:若后世子孙一日不能一血前耻, 便一日不得设灵祭奠。 晋末帝当年杀尽了宫中的帝姬妃嫔, 便是为了让这些后宫女子们免遭叛贼羞辱;留下皇子宗室, 便是以期子孙血脉有朝一日可以夺回晋室江山,光复祖业。 可惜弑君夺位的宇文家族为了斩草除根,将晋国皇室宗亲赶尽杀绝, 晋末帝所有记录在皇家族谱中的子息无论男女也都被宇文家处决了…… 按理来说,晋末帝早已没有后人延续下来,也就更不可能会有人常来此地清扫祭奠了,可这一路所见,却并非如此啊! 难道晋末帝还有子息侥幸留存下来并延续至今?! 要真是如此,那洛阳城内的局势可就比原本预想的要复杂多了啊! 我眉间微蹙,回想这一路所历总总,依然有很多自己无法尽数掌控的变数,不觉间神情都有些沮丧了。 事到如今,我还有必要再去惊动晋末帝的梓宫么去寻那颗传国玉玺么?或许我更应该问的是,传国玉玺可还在末帝的梓宫之中?若早已不再,那它最有可能在谁的手里? 我冷笑了一声,忽地只觉乏味的紧。 “我们被困于此地,可能会出不去,或许真会将性命交代在这儿也说不定……” 珝感受到了我的失落与沮丧,她知道能让我如此信心受挫的事情绝不会是两人被困此地或者性命受到威胁…… 自邺城大刑之后,这冤家偶尔愣神之时就会露出这种略显忧伤的神色,她心里有心事儿呢…… “也是呢,这地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若是小鱼她们受阻,十天半个月都还未寻到我们的踪迹的话,我们大抵也会饿死的吧!” 饿死?! 珝的话让我心中一惊,陡然间惶恐不安起来,想也没想,我摇着头说道: “不,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若真到了那个地步,你便吃了我……” “……” 死一般的沉静。 珝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疼痛,能如此轻而易举便将这句话说出来的人,曾经定然经历过常人没有经历过的磨难,毕竟人吃人的惨剧,只有到了无以为继真正的绝望之境才会出现,她在边疆领兵多年,不是没见过那样的人间地狱,也不是没有经历过那般艰难绝望的处境,所以当眼前这冤家没有一丝迟疑将那句话说出口时,珝便意识到了这些话语中的含义了。 忽地有些心疼了…… 珝因心绪激动呼吸也有些紊乱了,没有去问这其中的缘由,抑制着自己的情绪,说道: “你是认真的么?” 我的内心也被一股强烈的悲伤所笼盖,幼年时的那件事对我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我实在是没有勇气再经历一回了,若是再眼睁睁的看着珝在我面前慢慢死去,我只怕会发疯的! 我将头死死地埋在臂弯里,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软弱,若真到那般绝境,我怕是支撑不到最后了。” 面对着自己无法直面的东西,我又选择了逃避和软弱,然后把所有的重担都丢给了珝,我真是个个性恶劣的人呢! 珝的失望是可想而知的,可她就是没有办法去恨这个冤家,更没办法不再去爱这冤家啊…… 珝轻叹了一声,心忖着:现在的高辰,确实还没有强大到可以让自己全身心去倚靠,她偶尔也会像现在这般软弱无措,会想要逃避,可她却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努力成长着,用那种看起来有些笨拙的方式拼了命的想要保护着自己,所以,即便现在的她还不够强大,却也已经做得足够的好了。 从爱上这冤家的时候开始,她就从不忍心对她过分苛责了…… “好,我答应你,会让你死在我前面。” 这冤家不敢承担的事,就让她萧珝来承担! 我缓缓地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却并没有流泪,回首怔怔地望着珝,她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温和甜美的微笑,却让我有些羞愧的渐渐红了脸。 珝又包容了我的软弱呢! 珝缓缓从系在腰间的小皮囊中拿出了一颗丹药,递在了我跟前。 “这是‘绝命’,药性强烈堪比鹤顶红,死时却不会有太大的痛苦。我燕云龙骑的每一位将士身上都有一颗,若是在战时不幸被俘,至少还有选择死的机会。” 我愣愣的从珝手中接过这所谓‘绝命’,出神的看着这颗外表看似普通的丹药许久。 “若真到了那般绝境,你知道我无法对你出手,拔刀自颈的话你肯定怕痛不敢,若是这‘绝命’的话,至少你不会有太大的痛苦……” 闻言,我傻笑了两声,珝已经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全了,既然面对死亡都可以如此从容淡薄,那我确实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它,当真痛苦不大?” 我不禁好奇一问。 珝微笑着两眼眯着似一条线。 “要不,你试试?” 这也能试?! 好吧,我胆子小,怕死得很,还是不试了…… 我猛地摇了摇头,逗得珝在一旁抿嘴偷笑。 小心的将这枚丹丸收好,我端正的站起身来走到了香案前,随着珝方才那般,执晚辈礼,为亡者上香祭奠,待礼毕,便走回珝身边,执着她的手,将她扶起身来,深情的望着她。 “要是没有你在我身边,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啊!” 这句话中,对珝的依恋之情,无以复加。 “我对你当真如此重要?那为何我对你的叮咛嘱托,你却不曾放在心上呢?” 珝的言语中有责备之意,可脸上神情却温和如初,可见比起责备,埋怨才更准确一些了。 我不禁苦笑一声,轻抚佳人素手,好生宽慰着。 “你说的话我是真真切切放在心尖上的,这回又让你为我担忧了,回去我向你敬茶赔罪可好?” 珝见我温言软语,带着诚恳歉意,心中怨气这才消去几分。 “看你如何作为了?” 闻言我才松了口气,这般说就是愿意原谅我了。 “少帅海量汪涵,高辰感念。” 陪着笑脸,忙不迭向珝行礼请罪,感激宽宥。 珝笑而不语,静静的盯着我瞧了许久。 前倨后恭,这般一来自己若再同她置气就显得太过小家子气了,真是只狡猾的狐狸呢! “不急,回去后,咱们再把账慢慢算清楚……” 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心里忍不住嘀咕,正打着小九九,被珝盯得久了不觉有些心虚了,手指间的小动作也停不下来,有些犹豫着要不要将心中的疑问问出口。 “那个,珝啊,你今日可曾见到你想要见的那人了?” 憋了那么久,总算是问出口了么。 “见到了。” 我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珝见到了那个人,也就代表着晋末帝确有后人延续至今! “这般说来,这条通往地宫的密道,是那人告诉你的了?” 珝没有隐瞒,微微颔首。 “是。” 可我听了,心里却有种很不安的感觉,有些激动的抓住了珝的手臂,急切的问道: “那人可要挟你了?” 珝沉默了片刻,看见我眼中的焦急忍不住宽慰我道: “我从不轻易受人要挟。” 我闻言,心顿时凉了半截,珝确实不会轻易受人要挟,可前有燕云统帅历代相传之密约,后又要顾及我的性命安危,当她赶来救我之时,我就该隐约猜到这其中所代表的含义的。 我来探这地宫真正的目的对方很显然已经明了,他这是要间接劝我知难而退么? 休想! “就算他真是这洛阳城之主,他也休想要一手遮天!” 我的双手不觉握成了拳,对于这个在传言中被说成是整个洛阳城真正的主人的对手,我似乎失去了以往的处之泰然,因为他的所作所为,已经触犯到了我的底线,甚至威胁到了我所在意之人的安危,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 “你还想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身后,另一扇石门突然打开了,传来一阵熟悉而又严厉的呵责声。 当我看清来人后,脸色都不觉发白了。 阿姐?! 那一袭蓝色身影飒然而至,凌波微步,不消片刻,人影便如同鬼魅般飘然眼前,而我的衣领也被阿姐一把揪住,她一脸的愤恨的神色,手也是高高扬起,令我心中也是惊颤。 那一刻,我真以为阿姐会揍我! 可最后,阿姐还是不舍得,更不愿在珝的面前揍我,有些气急却无奈的放下了扬起的手。 阿姐竟然说,我在胡闹么?! 我此时此刻的心绪,可以说低沉到了谷底,如同被人打入了万丈深渊一般,因为我这一招深入虎穴,不但没能将深藏其中的老虎引出来,反而还连累到了我在这世上最在意的两个人! 这洛阳城之主究竟是谁,为何此人会如此了解我,甚至如此清楚明白我的七寸在哪儿,珝与阿姐一前一后出现在这地宫之中,这一招致命,如何能不让我心惊胆寒?可给我更多的感触,却是恨,从未有过的滔天恨意,我恨那个人,因为他竟敢如此的有恃无恐,用珝和阿姐来要挟我,逼我知难而退! “为什么?” 我嘶吼着,宣泄着我的愤怒与不甘。 老天为何要这般残忍,就在我要触及到真相之时,却有一股强而无法反抗的力量,将眼前即将看到的光明生生截断。 珝与阿姐被我这声陡然撕心裂肺的的怒吼所震动,她们从未见过我如此失状癫狂的模样,都有些慌乱了。 不知为何,我只觉得喉中一股腥甜,当即便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便逐渐失去意识,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了。 “晨……” “晨儿……” 耳边,只隐约听到珝和阿姐焦急的唤着我的声音,最后,什么都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也许有些亲会看不明白,没关系,还有原委没有写出来,大家也可以猜测一些,看看是不是与叶子的设想不谋而合啊,呵呵~~ 265、落花有意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嘘……那么大声干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啊,你可别不识货?” 我不禁鄙视了他一眼, 琼浆玉液又不是没喝过,会有什么酒比宫廷御用酒还要清贵的? “切~” 我有些不屑一顾。 “诶~说你不识货你还真不识货。” 刚一说完, 杨安源便将酒瓶放到我跟前, 然后打开了活塞,让我闻闻香气…… 不闻还好, 一闻那股奇怪的味道让我几欲想吐了, 我的神啊,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恶心? “滚犊子,这玩意能喝吗?” 我怒了,一把将酒瓶推开了去。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虎鞭酒,一般想买还买不到呢?!”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透了,虎鞭酒?!莫非, 就是那个虎鞭酒? “谁,谁说我要喝虎鞭酒的?!” 我拍案而起,这可是有关尊严之事,怎么能让他们在一边胡说八道呢! “嘿嘿,我们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啊, 你说吧,你这才成亲几天啊,居然就害风寒了?这洞房也能闹出风寒来, 哥几个不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么?你可别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话简直一掌就将我击出了内伤,就差喷出一口血来了! “谁……谁说是因为洞房……” 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 “这事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了啊,你也知道,翰林院的这些人多生了几张嘴,保不齐,整个皇宫内院都知道啦!” 杨安源这刀补得真是到位,我已经七窍生烟了…… “别说做兄弟的不照顾你,赶紧把这酒拿回去喝了,这一杯下去,保证你龙精虎猛,立于不败之地啊!” “啊,对了,别喝太多哦,担心流鼻血……” 最后,杨安源还不忘记温馨提示了一番,我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掐死这厮。 另一边的李皓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来的则是一个小盒子,而盒子里郑重其事的装着一颗丹药…… 不用想也知道,这丹药一定也是和杨安源那酒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高兄,这可是百子丹啊,此等民间偏方药效独特,保证一索得男,至于这效用么,我那媳妇,第一胎就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说完,李皓脸上也不禁微微泛红。 两人相视而笑后,分别将酒和丹药都搁在了我桌前,一副敬请笑纳的表情。 摊上这两奇葩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脸上是玩坏了的表情,眼神都变成了丁字,只是淡淡的说了个字。 “滚……” “哟~这是不好意思了,还跟兄弟客气……” 还未说完,李皓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远处迎面走过来的,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贺弼么? 在翰林院,第一的自然是正三品翰林院掌管学士,相当于院长,第二则是从三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副院长。而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翰林院的第三把交椅。 也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竟然把他给召来了? 我忙打起精神来,起身准备迎接。这贺弼年纪三十有六了,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虽然如今我的官衔升到了正二品驸马都尉,可那终归是荣衔,在编制上他还是我们的上司。 当年我与杨安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被上司罚半年俸禄之事,便是这位贺弼的手笔了。 这不,杨安源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赶紧躲到了我身后去了。 我抱拳行礼相迎,因着驸马的身份,不用向他躬身行礼,笑着言道: “贺学士,您亲自到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贺弼笑了笑,一脸赞赏的神情看着我,说道: “无甚要事,倒是有一桩高大人的喜事,我啊,这是来给你道喜来的。” 说完,贺弼乐呵呵的拍着我的肩头。 说真的,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而且,我不喜欢陌生人太过接近我。 不着痕迹的躲过了贺弼的好意,笑着回应道: “贺学士说笑啦,下官这才刚成亲不久,却也算是一桩喜事啦!” “嗯,成为驸马爷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过我要说的却并非这桩。其实昨儿个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嘉奖与你,而皇帝陛下也下旨意,着你连升二级,不日,升你为翰林院侍读的公文便会下发啦!” 翰林院修撰是正五品,而翰林院侍读是正四品,正五品到从四品再到正四品,确实是连升两级啊! 稍微停顿了片刻,贺弼瞧了瞧在我身后的杨安源和李皓,又不补充了一句,道: “当然了,杨安源和李皓也正式升为编撰了。你们三人乃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如今一同晋升,岂不是好事一桩么?” 杨安源和李皓一直是从五品翰林院编修,在我之下,如今也正是升为正五品的编撰了,算是升了一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三年来若不是有人刻意打压,我们三个早可凭自己本事晋升了,这回儿,倒像是我们晋升,他贺弼功不可没一般。 虽说如此,该装的感激涕零的还是得装,过过场面还是有必要的么。 我与杨安源和李皓使了个眼色,三人忙行礼,感激的说道: “多谢贺学士提拨!” “诶,这都是几位才堪大用,才能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啊,今后几位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也许将来贺某也有靠几位提拨的时候啊!” “贺学士言重了,高辰一定不会忘记今日学士提拨之恩的!” 我微笑着又给贺弼行了一礼,他从我这得到了肯定的承诺,嘴上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啊,话我可带到了,你们都好好做事,贺某就不多叨扰了,请!” 说完,我做了请字状,还派人送贺弼。 …… 贺弼人才刚走到院外,长公主殿下居然亲临翰林院了,这可把贺弼给吓了一跳,急忙退居一旁恭迎公主殿下玉架,公主凤目流转,语气庄重却并不严肃,微笑着说道: “贺学士,琬儿常听太皇太后老人家夸赞学士满腹经纶,才富高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今日恰好琬儿读史书有不明了之处,还请贺学士不吝赐教!” 贺弼低眉垂首而立,听闻长公主殿下居然如此夸赞,心下大喜,又知道称赞之语出自太皇太后,不禁喜上眉梢,窃喜之余,忙回应道: “受太皇太后和公主殿下抬爱,贺弼愧不敢当,公主殿下旦有所遣,敢不从命?” “贺学士客气了!” 这一来二去,长公主便与贺弼攀谈起来。 …… “公主……” 我听到院外的响动,走出去查看,却恰好看到公主正与贺弼寒暄,忙小跑了过去迎接公主。 “驸马,跑的这般急作甚,我又不会跑了。” 公主一言,便惹得身后的宫娥和侍从们掩面而笑,就连贺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 我脸上一红,傻笑了几声,低声说道: “我,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公主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小声回了句。 “油嘴滑舌!” 随即,正声说道: “我听内务府的人说,驸马你升官了,该回去好好犒劳你一番呢!” 公主笑得别有用意,这升官之事还用听内务府的人说么? “这可多亏了贺学士从旁提点呢!" 三言两语之间,贺弼居功至伟,公主不失时宜再加以点拨,道: “原来如此,贺学士有心了,今后也请学士多多提点我们家驸马啊!” 贺弼忙躬身行礼,道: “这是贺弼的荣幸,公主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贺弼便先行告退了.” 公主颔首,微微福了一礼,道: “方才多谢贺学士赐教,琬儿受益匪浅,学士慢走.” 贺弼有礼的退下去了,瞧着他离开得有些匆忙的身影,我不禁有些感慨,公主驾驭百官,恩威并施之术,早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是啊,看公主殿下把我制的服服帖帖的,不就知道我这媳妇有多厉害了么?! “我需要他提点么?” 我眉头一皱,低声反问了一句,语气中似有些许醋意,说起来也不知公主与那贺弼说了些甚,把他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我的那点小心思公主拿捏得非常到位,见我吃味,便拿温柔的话来堵我,道: “是是是,我们家驸马天资聪慧,无人可比,以后贺弼还得仰仗着驸马爷的威风才行呢!” 哎哟喂,公主这是在给我灌蜜呢,心里是甜甜的没错了,可瞧着宫娥和侍从们那忍俊不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公主在把我当小孩儿哄. 啊,算了,我认命了,反正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嗯,那我等着回家后,你做好吃的慰劳我了!” 说要犒劳我的可是公主殿下啊,要知道,公主殿下金口一开,那可不能轻易反悔的. 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好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哎呀,公主殿下还下得了厨房?! 啊,高辰啊,高辰,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报,这辈子娶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女人做媳妇啊? 我又不合时宜的开始犯傻,还笑出声来,不知道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有没这福气,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啊? “傻瓜,怎么又开始犯傻了?” 公主温柔的抚着我的脸,我只觉得人都开始飘飘然了,然后不由自主的,就把那在心里绕了好几圈的问题,用十分认真的表情,问出了口. “公主,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给我当媳妇么?” 公主脸微微一红,眼眸低垂,似乎触及内心柔软之处,用有些嗔怒的语气,低声言道: “你这冤家,这辈子就已经与你纠葛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ting的支持,么么哒o(^▽^)o 为了这份支持,也得努力更新咯~~~~ 264、以吻封缄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投推荐票 266、武道大会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我瞧着池塘里那些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红白黄鲤鱼,伏在护栏上,不禁感叹道: “要是没有公主在身边, 我以后可怎么活啊?” 耳边,银铃之声响起, 我知道, 是自己的媳妇来了,我微笑着看着她朝我这边走来, 身后跟着的是紫玉那小丫头。 拉过了公主的手, 我脸上笑呵呵的,她也是面带笑容,从紫玉那接过一杯茶然后递给了我,说道: “驸马方才在自言自语的,说些什么呢?这是你的茶,解解酒!” 虽然席间我让人上了解酒茶给两位兄长,却自觉没醉, 就没喝,没想到还是被她瞧见了。 “我可没醉,因为你说过,喝酒要适度,不许喝醉嘛!” 口里虽这么说, 可手已经去接那杯解酒茶了。 公主微微一笑,反问道: “怎么,嫌我管你管得严了?” 我连忙摇头, 深怕公主不明白自己的心意似的,解释道: “我喜欢你管着我啊,我想你管着我,最好就这样,管我一辈子好了!” 公主脸微微一红,一副懒理我的表情,嘴角却是掩不住的那末笑意。 身边的紫玉瞧不下去了,忙打了个激灵,言道: “驸马爷,你说话可不可以别那么……肉麻啊?” 也不知道公主为何会中意这小子,虽说长相是风度翩翩,也有些才华,可这瘦弱的身子骨,再加上有些软弱的个性,如何能保护好公主殿下啊? “肉麻吗?嘿嘿,丫头啊,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就知道啦!” 紫玉一下便听出了我语气之中的调笑,气得直跺脚,瞪了我一眼,忙躲到了公主身后,向公主告状,道: “公主,你瞧,驸马他……他就会欺负我!” 公主掩面而笑,却故作严肃,虽然话是对我说的,这理却是对我和紫玉一起讲的,道: “好啦,好啦,都多大的人了,别胡闹了啊。” 我笑而不语,紫玉也不想让公主为难,哼了一声,道了句: “本姑娘大人大量,就不与你斤斤计较了!” 说完,给公主福了一礼,便走开了。 哟,还真不愧是公主教导出来的,这说的话也跟公主说的如此相似。 “怎么,还在记恨那晚她吓唬你之事么?” 公主后来从紫玉口中得知了那晚发生之事,虽然紫玉知错能改,而且我也开口向公主求情了,可公主还是对她小惩大诫了一番,公主说了:无规矩不成方圆。 “我哪就那么小心眼了啊!” 我确实没想这些,只是在想自己可以为公主做些什么,该如何才能保护好她。 那日,公主告诉了我,深藏于她内心之中的执念与怨恨,那就是她想要查清楚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 我从未见过公主露出那般痛苦和不甘的神情,她死死地拉住了我的袖口,对我说:她无法原谅,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太子哥哥是被人害死的,而那些害死他的人一个个却还活得好好的,加官进爵,风光无限,享尽荣华富贵。 太子哥哥是被人冤枉的,她一定要查出真相,让那些害过他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 我瞧见了她眼中的不甘和怨恨,我能理解她亲人被人陷害致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悲伤,可是我却无法代替她去承受失去最爱亲人的痛苦和绝望。 当年的废太子萧琅,的确是被人冤枉的,他从小就被立为储君,先皇对他也极为看重,而且太子也颇有贤名,允文允武,慧眼独到,极有主见,能断大事。如果不出差错的话,将来他一定能成为北魏一代有为君王。 皇位早晚都会是他的,说他谋反,大有莫须有之嫌。 太子他也确实是被人害死的,史书上只寥寥数笔,说太子领兵企图攻入皇城弑君谋逆,却兵败被擒,最后于狱中被先皇下诏赐死。 那年是先皇在位景安二十三年,也就是在七年前,而那时候的我,才十三岁。 那是朝廷对外宣称的太子谋法案的始末,可我所知道的,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版本,太子殿下确有领兵攻入皇城,可却并不是为了弑君谋逆,反而是为了救驾平叛。而太子也并非死于狱中,而是在皇城之下,被人逼迫冤枉,太子满腔悲愤难抑,最后拔剑自刎而死! 而这些还是无意之间,我与高韦藏身于阁楼之上,听叔父和一位不知名的访客提及的。 那时候的我和高韦,一心想着报效国家,对贤能的太子也是极为推崇,咋听太子是被人冤枉至死的,都满腔的不甘和愤怒。 从那时候开始,我便在开始思考着,究竟谁是真正害死太子殿下的凶手…… 后来我慢慢长大,对朝廷的那些权利倾轧和勾心斗角也见识得多了,我也开始明白和懂得,真正害了太子的,也许正是太子殿下本人,而这一切,都是他太过贤能和有主见的缘故。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太子萧琅深知,将来自己想要当一个真正的皇帝,将皇权收归手中,就必须从传承了几百年繁荣至今的士族门阀手中,将权利收回,不再受他们的钳制。可士族门阀树大根深,想要将它们铲除极为不易,稍有大意,牵一发而动全身,后果不堪设想。 而这时候,太子殿下遇到了一位谋臣,这个人就是寒门出身的崔廷佑,他极为主张太子重用和培养寒门士子,成为对抗士族门阀的一股力量。 寒门士子根基尚浅,不如士族门阀势力根深蒂固,所以,一旦为太子所重用,便会竭尽全力扶持太子,成为太子制衡士族门阀手中的一柄利剑。 太子殿下独具慧眼,他认可了崔廷佑的主张,开始在朝中栽培和重用一些寒门出身的官员,可这一切才刚刚开始,便已让士族门阀们寝食难安了。 太子殿下此举,莫不是要铲除门阀士族?他现在还只是太子尚可加以抑制,若将来成了皇帝,那岂能有吾等士族子弟安身立命之所? 结果,可想而知了…… 太子殿下身死之后,他曾用心提拔和栽培过的那些寒门士子,如同崔廷佑一般被抄家灭门者无可计数,如同逸仙一般,被贬官甚至罢职的也是大有人在,可也因为这场谋反案,无辜受到牵连丧命的,就有千人之多。 从那以后,寒门士子一蹶不振,而士族门阀也就越发趾高气昂,嚣张跋扈,气焰不可一世。 重用寒门士族子弟,是将来皇权收归中央最为重要的一环,可以说是将来的大势所趋。 门阀士族经过几百年的沉淀和积累,早已成为了这个帝国存在已久的隐患,想要强大北魏,就必先解决这个隐患。 只是当年太子殿下对这隐患用的药太过温和了,对待此等恶症,需得用雷霆手段,快刀乱麻,才能以绝后患,否则病势反扑,轻则伤残,重则便会要人性命! 所以,害死太子殿下的,还有门阀士族,而被门阀士族所支撑起来的皇室和宗亲,也间接成为了这启冤案的帮凶。 我不敢告诉公主这起冤案的真相,不敢告诉她太子是被人逼死在了皇城之下的,我更不敢告诉她,害死她哥哥的人,其中可能就有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家族当年便是北魏最有权势的一族,为了保住权势和稳住朝中大局,太皇太后极有可能在知道那起阴谋的同时,虽没有直接参与,但却对太子见死不救,这与直接杀了太子,又有何区别? 公主说,她要让那些害过太子的人都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早已做好了与士族门阀为敌的准备,那她做好了将自己最为尊敬和爱戴着的皇祖母为对手的准备了吗? 她知道那是一件多么危险和可怕的事情吗? 太皇太后杀伐决断,只要威胁到了江山社稷,动摇了国之根本,即便是至亲,她也会毫不容情。对太子是如此,难道她会对公主特别宽宥么? 公主啊,公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若是想要保住公主的性命,我就必须得劝她放弃继续追查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可她又是如此的倔犟和骄傲,也是如此的聪慧和坚强,或许她早已预感到了一切,可依旧要探寻一个真相,即便眼前是万丈深渊,我想,她也会毫不犹豫想要跨越而过的吧?! 那我要做的,就是成为公主最大的助力,成为她最为坚实的壁垒,帮她挡住所有想要伤害到她的明枪暗箭。 而我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高家的权势为我所用,即便是要阴谋算计,即便是要让自己双手沾上鲜血,我也在所不惜! 从我们成亲的那一日开始,啊,正确的说是从我喜欢上她的那一刻开始,我与她的命运就已经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正如洛霞姑姑所言:我与她的命运,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我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谁都不可以! “驸马,驸马……高辰!” 耳边是公主有些心忧的呼唤,她抚着我的脸,眼中是关切的神情,她在唤我,因为我刚才走神了么? “对不起,公主,我……” “你刚才的表情好可怕,你在想些什么?” 我微微一笑,将茶杯置于护栏之上,握住了她抚着我脸的手,她的手依然很温暖,令我无比眷恋。 “公主,你能告诉我,那日你同贺弼说了些什么么?” 公主微微一笑,却有了几分苦涩的味道,言道: “难道你一直在想的,便是此事么?我只问了他两个问题:一个是王莽篡权,而另一个则是汉武帝太子巫蛊案。” 我不禁垂首闭目,果然,公主还是先出手了么,王莽篡权乃是外戚之祸,映射士族之患,而汉武帝太子刘据巫蛊被冤杀一案,与太子萧琅被冤一案相似,两者结合起来,贺弼如此聪明,怎会猜不出公主的意图。 公主有心彻查当年废太子萧琅谋反案! 这是公主有心告知贺弼的,便是想借他之口,传达给他身后之人。虽然不知公主有何用意,用此打草惊蛇之计,可我知道她从来谋定而后动,如此计划,定然是别有用意的了。 可现在都已经几天过去了,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是对方故意以静制动么?亦或是觉得公主即便要查,也不足为惧? 我睁开了眼,一眼便望到了她的眼中,在她的眼中寻找到了我的身影。 “太过平静了啊……” 是啊,太过平静也是不正常的,正如他这一湾平静的水面,表面平静安稳,其实内部早已暗潮汹涌了! “驸马你果然很聪慧,即便我什么都没说,你都能想得到!” 微微叹了口气,其实并不是毫无收获,至少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已经知道了,可是,她却不能把所有的事,都告诉眼前这个人。 公主突然主动扑到了我怀里,抱住了我。 我有些受宠若惊,但我知道,此次此刻,她需要的是我陪在她身边,和她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有力的抱住了她,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答案: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共同面对! 她突然笑了,感觉很安心,却也开始有些忧虑,眼眸一沉,开口问道: “你,害怕吗?” 我不想在她面前撒谎,也不能在她面前故作坚强。 我点了点头,道: “嗯,我害怕……” “你害怕没办法保护我?” “……” 我怕没办法保护你,可我更怕的,是失去你啊…… “我知道,你答应过皇祖母要护我,放心吧,没人可以伤得了我的!” 265、落花有意 此为防盗章, 请大家购买正版  “嘘……那么大声干什么,这可不是普通的酒啊,你可别不识货?” 我不禁鄙视了他一眼, 琼浆玉液又不是没喝过,会有什么酒比宫廷御用酒还要清贵的? “切~” 我有些不屑一顾。 “诶~说你不识货你还真不识货。” 刚一说完, 杨安源便将酒瓶放到我跟前, 然后打开了活塞,让我闻闻香气…… 不闻还好, 一闻那股奇怪的味道让我几欲想吐了, 我的神啊,这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那么恶心? “滚犊子,这玩意能喝吗?” 我怒了,一把将酒瓶推开了去。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虎鞭酒,一般想买还买不到呢?!” 我的脸瞠的一下就红透了,虎鞭酒?!莫非, 就是那个虎鞭酒? “谁,谁说我要喝虎鞭酒的?!” 我拍案而起,这可是有关尊严之事,怎么能让他们在一边胡说八道呢! “嘿嘿,我们可是知道得清清楚楚的啊, 你说吧,你这才成亲几天啊,居然就害风寒了?这洞房也能闹出风寒来, 哥几个不是担心你的身子骨么?你可别好心当作驴肝肺啊!” 这话简直一掌就将我击出了内伤,就差喷出一口血来了! “谁……谁说是因为洞房……” 我现在恨不得一头撞死得了。 “这事翰林院的人都知道了啊,你也知道,翰林院的这些人多生了几张嘴,保不齐,整个皇宫内院都知道啦!” 杨安源这刀补得真是到位,我已经七窍生烟了…… “别说做兄弟的不照顾你,赶紧把这酒拿回去喝了,这一杯下去,保证你龙精虎猛,立于不败之地啊!” “啊,对了,别喝太多哦,担心流鼻血……” 最后,杨安源还不忘记温馨提示了一番,我恨不得立马冲过去掐死这厮。 另一边的李皓也没闲着,从怀里掏出来的则是一个小盒子,而盒子里郑重其事的装着一颗丹药…… 不用想也知道,这丹药一定也是和杨安源那酒一般,有异曲同工之妙了。 “高兄,这可是百子丹啊,此等民间偏方药效独特,保证一索得男,至于这效用么,我那媳妇,第一胎就给我生了个大胖小子!” 说完,李皓脸上也不禁微微泛红。 两人相视而笑后,分别将酒和丹药都搁在了我桌前,一副敬请笑纳的表情。 摊上这两奇葩货,我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了,脸上是玩坏了的表情,眼神都变成了丁字,只是淡淡的说了个字。 “滚……” “哟~这是不好意思了,还跟兄弟客气……” 还未说完,李皓好心提醒了一句,不远处迎面走过来的,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贺弼么? 在翰林院,第一的自然是正三品翰林院掌管学士,相当于院长,第二则是从三品翰林院侍读学士,副院长。而从三品翰林院侍讲学士是翰林院的第三把交椅。 也不知今日吹得什么风,竟然把他给召来了? 我忙打起精神来,起身准备迎接。这贺弼年纪三十有六了,算是我们的顶头上司了,虽然如今我的官衔升到了正二品驸马都尉,可那终归是荣衔,在编制上他还是我们的上司。 当年我与杨安源一言不合大打出手,最后被上司罚半年俸禄之事,便是这位贺弼的手笔了。 这不,杨安源一见到他就跟老鼠见到猫似的,赶紧躲到了我身后去了。 我抱拳行礼相迎,因着驸马的身份,不用向他躬身行礼,笑着言道: “贺学士,您亲自到此,可是有要事吩咐?” 贺弼笑了笑,一脸赞赏的神情看着我,说道: “无甚要事,倒是有一桩高大人的喜事,我啊,这是来给你道喜来的。” 说完,贺弼乐呵呵的拍着我的肩头。 说真的,他这突如其来的示好,我还真有些不习惯,而且,我不喜欢陌生人太过接近我。 不着痕迹的躲过了贺弼的好意,笑着回应道: “贺学士说笑啦,下官这才刚成亲不久,却也算是一桩喜事啦!” “嗯,成为驸马爷确实是天大的喜事儿,不过我要说的却并非这桩。其实昨儿个太皇太后亲自下了懿旨嘉奖与你,而皇帝陛下也下旨意,着你连升二级,不日,升你为翰林院侍读的公文便会下发啦!” 翰林院修撰是正五品,而翰林院侍读是正四品,正五品到从四品再到正四品,确实是连升两级啊! 稍微停顿了片刻,贺弼瞧了瞧在我身后的杨安源和李皓,又不补充了一句,道: “当然了,杨安源和李皓也正式升为编撰了。你们三人乃是当年的同科进士,如今一同晋升,岂不是好事一桩么?” 杨安源和李皓一直是从五品翰林院编修,在我之下,如今也正是升为正五品的编撰了,算是升了一级。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这三年来若不是有人刻意打压,我们三个早可凭自己本事晋升了,这回儿,倒像是我们晋升,他贺弼功不可没一般。 虽说如此,该装的感激涕零的还是得装,过过场面还是有必要的么。 我与杨安源和李皓使了个眼色,三人忙行礼,感激的说道: “多谢贺学士提拨!” “诶,这都是几位才堪大用,才能受到皇帝陛下的赏识啊,今后几位的前途定是不可限量,也许将来贺某也有靠几位提拨的时候啊!” “贺学士言重了,高辰一定不会忘记今日学士提拨之恩的!” 我微笑着又给贺弼行了一礼,他从我这得到了肯定的承诺,嘴上也是笑得合不拢嘴了。 “好啊,话我可带到了,你们都好好做事,贺某就不多叨扰了,请!” 说完,我做了请字状,还派人送贺弼。 …… 贺弼人才刚走到院外,长公主殿下居然亲临翰林院了,这可把贺弼给吓了一跳,急忙退居一旁恭迎公主殿下玉架,公主凤目流转,语气庄重却并不严肃,微笑着说道: “贺学士,琬儿常听太皇太后老人家夸赞学士满腹经纶,才富高雅,是难得一见的人才。今日恰好琬儿读史书有不明了之处,还请贺学士不吝赐教!” 贺弼低眉垂首而立,听闻长公主殿下居然如此夸赞,心下大喜,又知道称赞之语出自太皇太后,不禁喜上眉梢,窃喜之余,忙回应道: “受太皇太后和公主殿下抬爱,贺弼愧不敢当,公主殿下旦有所遣,敢不从命?” “贺学士客气了!” 这一来二去,长公主便与贺弼攀谈起来。 …… “公主……” 我听到院外的响动,走出去查看,却恰好看到公主正与贺弼寒暄,忙小跑了过去迎接公主。 “驸马,跑的这般急作甚,我又不会跑了。” 公主一言,便惹得身后的宫娥和侍从们掩面而笑,就连贺弼都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 我脸上一红,傻笑了几声,低声说道: “我,我这不是,想你了么。” 公主脸上微微泛着红晕,小声回了句。 “油嘴滑舌!” 随即,正声说道: “我听内务府的人说,驸马你升官了,该回去好好犒劳你一番呢!” 公主笑得别有用意,这升官之事还用听内务府的人说么? “这可多亏了贺学士从旁提点呢!" 三言两语之间,贺弼居功至伟,公主不失时宜再加以点拨,道: “原来如此,贺学士有心了,今后也请学士多多提点我们家驸马啊!” 贺弼忙躬身行礼,道: “这是贺弼的荣幸,公主殿下若无其他吩咐,贺弼便先行告退了.” 公主颔首,微微福了一礼,道: “方才多谢贺学士赐教,琬儿受益匪浅,学士慢走.” 贺弼有礼的退下去了,瞧着他离开得有些匆忙的身影,我不禁有些感慨,公主驾驭百官,恩威并施之术,早已练至炉火纯青之境,也是啊,看公主殿下把我制的服服帖帖的,不就知道我这媳妇有多厉害了么?! “我需要他提点么?” 我眉头一皱,低声反问了一句,语气中似有些许醋意,说起来也不知公主与那贺弼说了些甚,把他吓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我的那点小心思公主拿捏得非常到位,见我吃味,便拿温柔的话来堵我,道: “是是是,我们家驸马天资聪慧,无人可比,以后贺弼还得仰仗着驸马爷的威风才行呢!” 哎哟喂,公主这是在给我灌蜜呢,心里是甜甜的没错了,可瞧着宫娥和侍从们那忍俊不禁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觉得公主在把我当小孩儿哄. 啊,算了,我认命了,反正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 “嗯,那我等着回家后,你做好吃的慰劳我了!” 说要犒劳我的可是公主殿下啊,要知道,公主殿下金口一开,那可不能轻易反悔的. 公主嘴角微微上扬,笑着说道: “好啊,你想吃什么,我都做给你吃。” 哎呀,公主殿下还下得了厨房?! 啊,高辰啊,高辰,你上辈子是积了多少福报,这辈子娶了这么个了不得的女人做媳妇啊? 我又不合时宜的开始犯傻,还笑出声来,不知道自己下辈子,下下辈子还有没这福气,找到这么好的媳妇啊? “傻瓜,怎么又开始犯傻了?” 公主温柔的抚着我的脸,我只觉得人都开始飘飘然了,然后不由自主的,就把那在心里绕了好几圈的问题,用十分认真的表情,问出了口. “公主,下辈子,下下辈子,你还给我当媳妇么?” 公主脸微微一红,眼眸低垂,似乎触及内心柔软之处,用有些嗔怒的语气,低声言道: “你这冤家,这辈子就已经与你纠葛不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ting的支持,么么哒o(^▽^)o 为了这份支持,也得努力更新咯~~~~ 266、武道大会 四大世家主持的北派武道大会, 确实格外精彩, 而其中形势发展也总在人意料之外。 这事件的源头, 还得从霸刀门少庄主史骏身上说起。 不久前, 北派霸刀门门主史扈败在了南派明秀坊少主苏梅雪手中, 身死庄灭,而侥幸逃出的少庄主史骏,四处躲避着明秀坊的追杀。而史骏逃亡这一路,凡是帮助过他的门派, 都被明秀坊连带诛灭,可要杀史骏的不仅仅有明秀坊, 还有那些曾经为霸刀门所屠灭的门派旧怨中人, 也在四处扬言要取史骏性命报仇。 史骏为保性命, 四处逃窜, 形容憔悴, 狼狈不堪, 最后在有心之人的扶持下,逃到了洛阳城中,打算向洛阳四大世家之人需求帮助。 因为, 洛阳四大世家, 乃北派武林之首, 以其百年士族声望与多年经营的江湖势力, 震慑朝野,担任着主持正义,领袖群雄, 维护着北派武林平和安稳的重任。 而明秀坊覆灭了霸刀门,轻了说是江湖恩怨、门派之争,可往重了说,就是北派武林与南派武林之争了。 在这天下局势纷乱不安之际,国与国之间都在争斗不休,更何况是这腥风血雨从未真正平息过的江湖呢? 以长江为界,国有南北之分,江湖也便有了北派与南派之别了。 史骏的出现,也将麻烦一并带到了洛阳,而事件的爆发,也选在了武道大会举行的这一日…… 既然是四大世家主持的武道大会,那么自然,四大世家的当家人也算是尽数参加了这次大会,而宫家的当家人如夫人与其夫君秦烜也位在其中。 秦烜,曾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剑客高手,更是声名远播的江湖侠客,其出身世家,不仅知书识礼,更得名师指教,习得上乘剑术,因不喜家中拘束过甚,遂离家在外,闯荡江湖。因其为人行事光明磊落,待人谦谦君子,好打抱不平,仗义豪爽,不拘小节,浪迹江湖之时便已交游广阔,侠名远播。 而后在洛阳城中有缘得见宫家大小姐一面,一见倾心,从此爱慕难舍,自此苦心追求守候数年,最终得以打动佳人,芳心许从,为能与佳人厮守终身,秦烜自愿为佳人舍弃江湖逍遥自在,不顾世人目光,入赘宫家,遂成就一段江湖美满佳话! …… 原本行进有序的武道大会,也因为史骏的突然出现而骤起波澜。 这位命途多舛的霸刀门少主,竟被人追杀逃命至此,而这回追杀他的是山西鬼蜮人称“鬼见愁白头参”的李鬼,因其身材矮小,满头垂直脚跟的白发以及长眉和美髯遮面,像极了一颗人参的模样,拄着一根同身高的铁棍做手杖,故而有了白头参的诨号,而所谓的“鬼见愁”之名也能看出此人行事作风狠辣诡谲,杀人如麻,江湖上也是个数一数二的凶恶之徒。 而李鬼要杀史骏,多半也是出于江湖私怨了。 “秦世叔,快救救小侄儿!” 史骏闯入了太白楼中的比武道场,顾不得众人诧异的目光,疾奔向秦烜夫妻所在之处逃命,还未来得及靠近,便因脚步虚浮摔倒在地,忙摆手呼救,整个人蓬头垢面,形状极为狼狈。 “这不是霸刀门的少庄主史骏么……” 周围一派喧杂议论之声。 正坐其中的秦烜早已注意道史骏,又听到此人连声呼救与周遭议论之声,了然唤自己世叔之人竟是史兄之子史骏! “哼,史骏,看你往哪里跑,纳命来吧!” 身后,那李鬼亦是穷追不舍,虽身形矮小,身手却十分灵活多变,那手中铁杖一矗,便能跳得五步开外,而沿途都能看到被这跟铁杖所生生戳出的深洞来! 很快李鬼便追上了史骏,眼瞧着此人纵身一跃,挥出致命一棍便要将那史骏毙命其下…… “住手!” 秦烜大喝一声,手捏剑诀,长剑出鞘,剑啸龙吟,与电光火石之间以剑格挡,生生挡住了李鬼手中铁杖那奋力一击。 史骏恍惚间只听到兵器交戈乒乓作响之声,待回过神来,见秦烜与那李鬼在一旁缠斗,而自己得以侥幸活命,深感万幸,苟延喘息之间,亦觉自己方才向秦烜求救之举,乃智者行径,为今之计,唯有借秦烜之手除掉李鬼,才是当前保命之道。 “秦世叔,李鬼恶贼欲加害小侄,还请世叔看在亡父尸骨未寒,救救小侄儿!” 史骏边痛哭流涕,一边感恩戴德得磕头请援。 秦烜以灵动剑法卓著,以巧劲对敌,从不硬取,加之多年勤练武艺,内功越发醇厚,与李鬼颤抖之时,剑气四溢,凌凌生威,李鬼的铁杖每次与他长剑相击,都能引得虎口一阵剧痛难忍。 李鬼心知不妙,自己再这般纠缠下去定然不是秦烜之敌手,寻了罅隙脱离了秦烜的剑气笼罩,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决定暂且停手再做计较。 秦烜见对方知难而退,也不便逼人太甚,收了剑势,与对方保持安全距离,对面而峙,他更愿意做的还是化干戈为玉帛,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愿兵戎相见。 李鬼探寻的目光中透着狡黠,既然到了人家的地盘,还是得给足几分薄面的。 李鬼抱拳,依照江湖规矩行了一礼,用有些尖锐的声音言道: “想必阁下便是江湖威名远播的秦大侠了,在下山西鬼蜮李鬼,有礼了。” 江湖之中,也有礼尚往来的说辞,秦烜也回了一礼。 “不敢当,阁下既已来我太白楼,若是作为宾客,秦某为东道主自然一尽地主之谊。” 秦烜之意再明白不过,这是想要保下史骏。 李鬼目光闪过一丝阴冷,语气也变得有些阴阳怪气的了。 “这般说来,秦大侠是要管这摊子闲事儿了?” 秦烜看了一眼附近跪坐一旁狼狈不堪的史骏后,坚定言道: “史骏是我义兄史扈之子,如今霸刀门横遭变故,义兄也唯此一子,恕秦某无法袖手旁观!” 李鬼拄着铁杖怒触与地,发出好大一声闷响。 “哼,江湖规矩,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当年那霸刀门史扈杀我兄弟,屠我满门,如今我杀史骏那是天经地义!秦大侠执意要保我那仇人之子史骏,这就是在破坏江湖规矩,既然如此,老夫可不管你是什么洛阳四大世家的入门女婿,还是声名远播的一代侠客了,手底下见真章吧!” 李鬼大喝一声,直冲过来便要与秦烜拼命。 起初,秦烜不想将事情闹得太僵无法收拾,故而手下留情未出全力,如今见这李鬼一副要与自己同归于尽的势头,也心知不可再退让了,出手也就越发严厉起来。 当秦烜的长剑再度与李鬼的铁杖相击,秦烜不再选择拉开彼此的身距,反而紧贴跟上,长剑片刻便与铁杖擦出火星来,并顺着铁杖一路砍下,这一招下去看似是要迫使对方丢弃自己手中的武器而保住握持武器的手,可就在半路不知为何秦烜的剑便从手中弹了出去,在空中划了半个圆后消失在了李鬼的身后! 李鬼欣喜异常,只道是对方失误错失手中长剑,虽铁杖暂且被制无法发挥实力,可他左手亦可伤敌,正是一路抢攻的最佳时机,便主动抢上先要先发制人,迎面出拳而上。 秦烜早知如此,不缓不慢加以躲避拳风,仗着手长之利以迅雷之势倒是一掌击中对方肩部,将李鬼整个人都击飞开去。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李鬼被击飞偏移身子的那一瞬,秦烜看似因失误而脱手的长剑在半空中划了个圆后又迅速转了回来直刺李鬼背心。 这招是秦烜拿手绝技“飞星拱月”,剑看似脱手而去,却又会在半空中回旋一圈后准确无误的从身后刺杀对手,快狠准,此招一出,例无虚发,必见血光! 若不是秦烜出手快捷将那李鬼击飞开去,那一剑的威力定然会准确无误的从李鬼身后刺穿他的心脏! “铛”的一声,秦烜准确无误的接住了飞过来的那柄长剑,收剑在手,飘然而立。 到最后,秦烜还是无法狠下心来当即要了李鬼的性命,这不仅仅是因为秦烜自觉破坏了江湖规矩阻止李鬼杀那史骏,也是因为他早已答应过自己的妻子,退隐江湖之后,不再刻意插手江湖中事,自然也不愿这山西鬼蜮的李鬼死在自己手上,而招惹后续的无妄之灾了。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仗剑驰骋,只知江湖快意的秦烜了,身逢乱世,他更想护的,是自己妻儿的安危。他现在想要的,不过是希望那李鬼能知难而退罢了。 李鬼被一击倒地,猛吐一口血来,染红了他那一身的白须鹤发,虽知自己败于秦烜之手,可李鬼却是得意得哈哈大笑,他早知自己无法胜过那秦烜,便是有备而来,没想到秦烜当真会如同那人所预知的一般,竟不愿取自己性命而白白给了自己险中求胜的机会,还真是天算不如人算啊! 哈哈哈…… “秦烜,我李鬼自知不是你的对手,可你也已身重奇毒,若无解药,也定然活不过七天!” 秦烜大吃一惊,抬手一看,却见自己方才击中李鬼肩部的手,赫然间呈现出一种可怖的黑紫来,真没想到,那李鬼竟会如此大胆,在自己身上染毒。 “夫君!” 一直瞧着场上对决的如夫人,见此情状也有些慌乱了。 秦烜忙点自己周身大穴护持心脉,回到如夫人身边稍加宽慰着。 “我无甚大碍,夫人无需忧虑。” 如夫人忙令人将上好丹药拿来,喂了秦烜服下,也好先缓解毒性侵蚀,再想办法。 秦烜回握住了自己夫人的手,两人深情互望,彼此相扶。 都说秦烜夫妇伉俪情深,佳偶天成,如今一见,江湖所言,果不虚传…… 一直观察眼前两败俱伤情形的史骏,见此时是杀死李鬼的最佳时机,忙从身边江湖人士手中夺过一柄长剑,剑指李鬼,恶狠狠地盯着倒地吐血的李鬼说道: “李鬼,你竟如此卑鄙无耻,下毒暗害我秦世叔,快快将解药交出,我便让你死得痛快一些!” 李鬼哈哈大笑,对于史骏的威胁一脸不屑的神色。 “有一代侠客秦烜给小老儿陪葬,值啦,哈哈哈!” “你……” 史骏举剑,便想借机杀死那李鬼。 “史贤侄手下留情!” 秦烜冷言相阻,倒有些命令史骏停手之意,很显然,史骏的那点借刀杀人的心思,早已被秦烜看穿无疑了。 史骏有些估摸不准秦烜的意图,故作无辜,正直言道: “秦世叔,此人行事狠辣,杀人如麻,罪不可赦,如今又毒害世叔,非得逼此人交出解药不可,世叔莫要在此时心慈,放过此等凶恶之徒,以免将来遗祸武林啊!” “今日这武道大会乃是以武会友,点到即止,断不可妄造杀孽。我既中毒,想必为求自保,解药定然不在他身上,此时杀他何意?更何况,你也杀不了他……” 秦烜以将话说得如此明了,史骏即便再怎么恨极李鬼,也不可能不顾及自己的性命,因为秦烜说得对,即便李鬼被秦烜所伤,他如此奸诈狡猾,为胜过秦烜竟不惜往自己身上用毒,焉知他没有后手可以取自己性命? 史骏连忙附和,边说着边刻意又拉开了与那李鬼的距离。 “世叔所言甚是,是侄儿思虑欠周了。” …… 秦烜又瞥了一眼那李鬼,亲下逐客令,严厉说道: “阁下既非我太白楼所邀宾客,便请速速离开吧!” 李鬼微微有些吃惊,不可思议,言道: “你竟肯放我走?” “这毒究竟何人所下我心知肚明,解药既然不在你身上,留你又有何用?速速离去,休得留在洛阳城内,否则秦某随时都有可能会改变主意……” 说完,秦烜拂袖,不再看那李鬼。 李鬼陡逢生机,如何不欣喜异常?! 忙不迭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道: “秦大侠果然英雄豪杰,小老儿佩服,告辞了!” 说完,恶狠狠瞥了一眼那史骏,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道: “少庄主,咱们后会有期啊!” 说完,便如同来时一般,拄着铁杖纵步飞身而去…… 见那李鬼遁走,史骏暂时是安全了,忙又跪下身来向秦烜夫妻再度行礼叩拜,感激言道: “小侄,多谢秦世叔救命之恩!” 哎,霸刀门还未覆灭之时是何等的不可一世,如今瞧见这曾经的天之骄子史骏竟也沦落道这般境地,不觉让人好生感慨了。 秦烜看在上一辈的交情份上,一力保住了史骏,自然也得好生照顾这位世侄才行了。 度步走到史骏跟前,忙将史骏搀扶起身,言道: “世侄无需如此,这些日子你受苦了,既来了洛阳,便在世叔家中好生休养一段时日,将身上的伤养好后,再做计较吧。” 史骏泪流满面,感激涕零,再道: “世叔再造之恩,小侄永世不忘!” …… 可这一波方平,另一波又接踵而来了。 就在那李鬼逃遁后没多久,又有一群不速之客闯入了太白楼内,看来,今日,这武道大会,注定是要波折重重的了…… 267、不可妄动 当我与阿正来到这太白楼前, 倒是有些犯难了。 来的时候倒是兴致勃勃的, 可没有请帖, 如何能进得去呢? 我站在这太白楼金字镶边的牌楼边驻步而立, 望着那几个字愣愣出神, 而阿正也是一脸的无所适从,呆呆的望着我,指望我能拿个好点的主意,毕竟提议来这太白楼的人可是我! 回过头来看着阿正, 我们主仆两人就在人家大门口边大眼瞪着小眼。 “阿正再去为公子通报一声?” 阿正心中叫苦不迭,这太白楼的规矩大, 若是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 每次他想上前去通报一声, 还未开口就被人赶出来了, 而平日里我教导他也比较严厉, 决不许他用我的名头在外宣扬生事, 故而他越发恭敬谦逊,唯恐自己行为差错而让主上蒙受非议。 看着太白楼前的守卫竟比那日所见要严密了许多,可想而知, 里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急切之事了。 “不用了, 咱们就在这里等吧。” 我一脸的气定神闲, 身形挺直, 拱手而立。 阿正见我如此悠闲,心也安然下来,在我身边静静立着。 可不过片刻, 楼内便传出一声巨响,如同大钟落地,竟是震得脚下大地都微微有些发颤,紧接着从太白楼中传出一阵阵喝彩叫好之声了…… “这,这是怎么了?” “是地动了么?” “怎,怎么回事?” …… 周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震动而搅动得心神不安的路人们都吓得脸色发白,面面相觑,惊恐不安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骚动才逐渐平息下来,可正当人们以为事件已平息下来之时,又传来一阵巨响,如同方才那般,只是气势与威力明显与第一次有很大的差距。 这个时候,人们很确定,那声可怕的怪响就是从太白楼里传出来的! 正当大家不约而同的围到了太白楼的牌楼附近观望与议论之时,原本站在牌楼下站立着的一对主仆,顿时便成了众人观摩的对象了。 “这,这位不是高御史么?” “确实是高御史啊!” …… 洛州立法让洛阳城内的很多百姓都开始议论这位颇具有传奇色彩的北魏御史高辰了,因为人们开始对这位奇特的御史感兴趣了,所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有关他的很多事迹,无论好坏,说他贪财好色者有之,说他铁面冷酷者有之,说他睿智明理者亦有之,总之褒贬不一,莫衷一是…… 一听说眼前这位便是御史高辰,口耳相传之间,太白楼的大门便被人围了好几层了,大家从开始的被巨声所吸引到想来见识下御史高辰的风采,一见,是一位俊逸的少年郎君,大家议论得就越发热闹起来。 “高御史安好啊。” 有人向我打起了招呼。 这样的场面我也算是经历过了倒也并不慌乱,听到有人在唤我,我便微微点头微笑向周围百姓致意,作揖言道: “诸君安好。” “啊,高御史应我啦!” 有人兴奋的大叫起来,顿时,局面有些失控,众人见传言中执法如山,铁面冷血的高辰竟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纷纷往前靠了一步,开始争相恐后的询问问题来。 阿正则局促紧张起来,顶着众人火热的目光挡在我跟前,努力让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护卫,免得有人乘机对公子不利,可他那瘦弱的身子,如何能挡得住众人多火一般的热情…… “高御史,有人说您贪财好物可是真?” “高御史,有人说您喜好美色,所言虚否?” “高御史,您恋慕怎样的姑娘?” “高御史……” 才过片刻,无数的问题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可大抵也脱不了财色两字! 我虽然脸上微笑神色未改,可也被这些问题问得哭笑不得了。想起了古时那些俊美男子如潘安掷果盈车,以及看杀卫玠的典故,深觉百姓们若是太过热心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如此的气定神闲,不动如山,虽无威严,面容亲切,可那份独特的气质,还是令人不觉生出不敢再随意出言冒犯之感了。 听到我的答复,众人更是热情高涨,成群结队的逼了过来,眼看阿正就要抵挡不住了。 身后,太白楼内忽地走出一队护卫来,很快便将蜂拥上来的人群隔开了去,瞧这局势,定然是外面的这番动静还是惊动了楼内的人了。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在门外等候太久,却也没想到,亲自出来迎接自己的人除了宫襄这丫头外,连珝也一并来了。 看来,这次的武道大会很不寻常啊! “高御史,您还没说,恋慕怎样的姑娘呢?” 许多人如今瞧见高御史不但儒雅俊逸,还出身不凡,前程似锦,既然传言高御史喜欢美丽的女子,兴许还能有机会结个姻亲可以攀龙附凤呢! 见到眼前景象的宫襄脸上的神色十分奇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而珝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态,完全没有想来帮我脱困的意思,而被人如此大声的追问这个问题,还是在珝的跟前,我也很难再维持那满脸的气定神闲了。 我摆了摆手,咳嗽两声后,红着脸说了一句,道: “我媳妇儿那样的……” 说完,忙不迭的就往珝她们那边度了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阵热闹的嬉笑之声来。 前一刻高辰还是儒雅风趣,高不可攀的监察御史,这一刻仿佛沾了地气,像一个普通百姓一般,不但唤自己的妻做‘媳妇儿’,也是间接拒绝了其他人的美意了,真是通俗易懂啊! “走吧!” 来到了珝她们身边,我忍不住催促着她们快走。 珝抿着嘴,就快要笑出声来了。而宫襄第一次见我如此冏迫的模样,也是有些冷俊不禁了。 今日在太白楼举行武道大会是满城皆知之事,可楼外之人是无法探知楼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御史可知,今日入了这太白楼意味着什么么?” 宫襄很好奇我的举动,因为我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们一起进了太白楼,所以,她觉得很有必要适时提醒一下他,毕竟可以从那个地方安然回来,实属不易了。 更何况,公门中人,从不干涉江湖中事! 我笑了一声,知道襄儿丫头想说的是什么,应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江湖事亦是天下事,我如何便管不得了?” 说完,我停下了脚步,挡在了宫襄跟前,微笑着望着她,说道: “要是襄丫头你能唤我一声兄长的话,那这事儿我就更加该管了……” 宫襄一听,微微红了脸,只道我又是在占她便宜故态萌发,冷哼一声倔强的抿嘴就是不肯唤我一声“兄长”。 “欸,你明明都唤珝兄做兄长了,为何就不愿唤我呢,是害羞么?还是……真那么讨厌我?” 我顿时露出有些伤心的神态来。 宫襄一跺脚,气急说道: “只要你一日教我晗姐姐伤心,就休想我唤你兄长!” 说完,宫襄不失礼仪的向珝福了一礼。 “襄儿先行一步了。” 珝微笑着点头示意。 望着宫襄离去的背影,珝忍不住赞叹道: “真是位福灵心至的好姑娘呢!” 我很赞同珝的话,因为这丫头知道我与珝有话要说,所以便主动请退了。 “我是不是惹她讨厌了?” 珝静静地盯着我瞧了半晌,随即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 “你还真是看不明白小女儿家的心思啊!” 珝的意思是说我木讷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不就可以了?!” 珝冷不丁瞅了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调笑了,忙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究竟出何事儿了?” 见我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的模样,珝才缓缓言道: “赵颂,你可识得?” 赵颂,难道是极受独孤信信任的那位得力下属?若我记得不差的话,此人出生草莽,闯荡江湖时练就一身杀人技艺,后来依附于独孤信,被他网罗旗下,因办事得力,颇有谋略胆魄而受独孤信重用。 “独孤信的人?!” 珝点了点头,道: “他带着几个奇人异士乘着武道大会北派武林各大门派掌教都在之时,来挑衅四大世家。” 其实,每年的武道大会都有不自量力之人妄图挑衅四大世家在北派武林之中的领袖地位,可最后都铩羽而归,这不仅仅是因为四大世家的势力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撼动,更重要的是四大世家的当家人都不是易与之辈。 论江湖威望,宫家有秦烜这位第一剑客;刘家当家人刘霖善外家拳法,力大无穷,更兼豪气干云,旗下聚贤庄群英汇集;而薛家不仅仅擅长堪舆风水之学,也在机关之术一道上颇有成就,为人所忌惮;至于这孙家家主孙怀远,一杆霸王枪使得虎虎生威,出神入化,上马来战,那也是一员虎将,有万夫莫挡之勇; 我不禁撇嘴一笑。 “挑衅四大世家?出师得有名,用的什么名义?” “南北武林之争,起因还是因为南派明秀坊追杀北派霸刀门少主史骏时,伺机屠灭了北派几个颇具影响的武林门派,又因四大世家暂无与南派武林一争长短之意,便让许多门派掌教心生不满,而赵颂此时出现,直言他想统合北派武林势力,征讨南派武林。” 我忍不住称赞着,道: “这名头用得好,孤独信想聚私兵用的却是如此‘大义’的名头,还真是厚颜到了极点呢!” “不仅名头用得好,时机也抓得恰到好处呢。” 听珝这说辞,感觉眼下四大世家似乎正处于劣势。 我好奇的望着珝,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秦烜为救史骏身中奇毒未必能应战,而刘霖在方才的比试中输了。” “方才比试的是?” “举鼎。” 难怪方才听到两声巨响,想来便是巨鼎落地之声了。 我不禁啧啧称奇,亏孤独信想得出来,这招真是狠。 刘家大当家当时在监牢前自领刑罚,被打伤筋动骨,后背血肉模糊,这新伤未愈,即便刘霖力大无穷,也是无法比得过独孤信精挑细选的个中高手的。更何况举鼎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容易,那鼎少说也得十余人方能扛动,即便是力能扛鼎的大力士也并非任何鼎都能举起的。比如秦武王便是有名的大力士,因过于自负,于洛邑举龙文赤鼎时,却绝膑而亡,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那,刘霖……” “还活着,有人及时出手制止了他。” “那便好。” 我微微有些感慨,这般说来,我倒还无意助了独孤信一手呢! “这般比试,即便是我,也是力有不逮呢。” 这不是比力大无穷,就是论武艺高强,我一文弱书生,实在是没有用武之地啊。 珝淡淡一笑,挑了挑眉,说道: “这第二场比智,是你喜欢的玩法。” 珝这话倒有些玩味了,确实很快就挑起了我的兴趣了。 “哦,这是有事求我了……” 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其中含义珝再明白不过了。 真是狡猾的狐狸! “方才是谁说天下事人人都管得的?” “欸,这是江湖事,我乃公门中人,不可妄动。” “江湖事,亦天下事。” 真恨自己方才干啥强出头?! …… 268、异邦之人 武道场上的氛围有些诡异,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在场上正中摆放的一样物件上, 一个外表有着奇怪纹路的长形木盒, 木盒也不大, 两只手便能捧起, 它的奇特之处便在于它不同于一般的木盒可以随意打开,甚至在外表都很难看清它能开启的痕迹,因为它是一个只能通过内部打开的木盒。 这其实是一只制作精妙的机关盒! 这只精美的机关盒是一位装扮奇特的异邦人带来的,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 额高而饱满,两眼奕奕有神, 一脸络腮胡子却并没有粗犷之感, 反而还有几分平和沉稳之气, 其人身体健壮, 上身穿坎肩, 下身着红色长裙, 肩头披单是一条比身体长的红色袈裟,倒像是僧人的穿着打扮,只是如此穿着太过单薄, 可见其不惧寒霜之气。再看其衣物上漂亮的纹饰, 隐约透着几分贵气, 可见其出身也并非普通人家了。 若是有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倒是能有几分眼力劲,可以看出此人是吐蕃人。 赵颂心怀叵测,别有居心的领着三位奇人异士来赴这武道大会, 除了在北派几大门派掌教面前“名正言顺”的挫败洛阳四大世家以树立威信,更重要的是以征讨南派武林为名,在挫败四大世家之后顺势成为北派武林真正的盟主,以便号令北派武林人士唯主上之命是从。 赵颂以霸刀门少主史骏的悲惨遭遇为切入点,再挑起北派与南派武林之间的恩怨仇恨,煽动负面情绪,好向四大世家施压,逼他们同意与南派武林决一死战。四大世家一直以来都不愿肆意挑起争端,更不可能在如此紧迫的局势下答应随意开启战火,毕竟洛阳不久前才免于一场兵连祸结,若是南北武林再起争端,最无辜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赵颂深知这点,便顺势挑起了与四大世家公平一决的提议,四大世家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能拒绝,这便有了这三场比试了。 第一场比试,举鼎。 刘家大当家刘霖,豪气干云,力大无穷,也是有名的大力士,比举鼎,非常公平。 而主上亲选的三位战将果然不负众望,首战大力士乌吉便胜过了刘家刘霖,那武道场上被生生砸出的一道大坑,便是乌吉大胜的标志。 第二场,比智,出题的,正是这个名叫宗赞的吐蕃人。 而他的这道题目,就是众人眼前的这只精美绝伦的机关盒,所针对的便是擅长风水堪舆,又懂机关术的薛家。 薛家以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之学为历代帝王家所看中,自然也不能落下机关之术,特别是设计地宫之时的各种机关防盗措施,都是需要仔细慎重考量的,稍有差池便会有灭族之忧,故而在此道上也是格外上心,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也就给了家族后世一些不肖子孙盗掘古墓以便利了。 既有此家传之学,小小的机关盒,理因不在话下。 宗赞如是说。 他虽然是个吐蕃人,可中原话除了还带着点怪异的口音外,倒是说得快与汉人别无二致了,可见他对汉人文化亦是十分推崇的,还格外用心学习。 可话虽如此,奈何,这小小的一个机关盒,却实实在在的难住了薛家之人,这不仅仅在于这只盒子的机关制作得十分精妙,而且宗赞还要求对方必须得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打开这个机关盒,并且绝不能损伤此盒分毫。 薛家家主因家事未能亲临此次的武道大会,却派了族中资质最好的子侄一辈前来赴会,这些人虽机敏有余,可终究是经验与才干不足,在仔仔细细研究这只机关盒一柱香的时辰后,面对着这只做工天衣无缝的机关盒,族中的几个子弟连最初的第一步:找到打开盒子第一个缺口都无法做到,只能头冒冷汗,相对无言了。 宗赞发出爽朗的笑声来,眼前所见并未出乎自己意料,然后还表达了他的大度与宽容,改变了比试的条件,若是当场能有人打开这只机关盒,他有重礼相酬。 这般说辞,倒不似来比试胜负的,是来找可以解开这只机关盒的同道中人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宗赞之所以会答应赵颂的主上来参与这场比试,除了会一会这名满天下的洛阳四大四家,也是为了看看,这民丰物阜的中原大地上,是否还有可以解得开这精妙机关盒的智者。 因为,这只盒子,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宗赞还有赵颂的主上解开过呢! …… 就这样折腾了快两柱香的时辰了,那只机关盒,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端坐主位上的宫夫人见状,也知情况不容乐观,赵颂的心思她早已看穿,为免百姓再受无妄之灾,宫家有责任阻止赵颂的野心与阴谋得逞。 见薛家子弟怕是无法解开这机关盒了,宫夫人优雅的站起身来,想要亲自去试着解那机关盒,毕竟再如何精妙的机关盒,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能有解开的办法的,而且,她与机关盒,还有剪不断的缘在,当她看到机关盒时,心中的感慨比任何人来得都要强烈。 秦烜及时拉住了自己的妻子,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动,因为场中似乎出了些异动。 这个异动,是宗赞引发的。 因为他在看到一位少年郎君的背影后,竟然激动的在人家身后追喊着“妡兄”,可那少年郎似充耳不闻,依旧向前走着,他一时性急,竟拉住了人家的袍角,这才逼得那人停下了脚步。 “妡兄,宗赞想你想得好苦啊!” 宗赞急切的表达着自己深沉的思念之意,又是惊喜又是慌乱的等着对方回过身来。 毕竟,这可是阔别二十多年后的再次会晤啊! …… 被人一下拽住了袍角,我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了,更令我感到惊恐的是,这个带着奇怪口音的人在对我喊出那句话后,诧异的对上珝的目光,不禁令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 因为珝望着我的目光,陡然间宛若寒冰一般…… 我尴尬的回过身去,这才正眼对上了那个异域人,这个人方才口中所喊的那个什么“辛兄”,莫不是再喊我么? 这很明显就是认错人了么! 回身之时我拂了拂衣袖,借着作揖行礼之时扯回了自己的袍子,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礼而又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作揖言道: “这位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 可对方在看到我的面容后,脸上不但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还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态,片刻间便呆住了,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 “当真是不可思议,妡兄,都二十多年了,你模样竟一如当年,一丝都未曾变过……” 此言一出,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此人方才口中所喊,是妡——兄么?! 怎知,此人竟越说越激动,完全为将我方才所言听入耳中,自言自语起来。 “那时我不知你是女儿身,若是早知道,我便……” 这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我拂袖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此人,怎知此人纠缠不休,竟想追上前来,却被珝挡住了去路,当对上了珝那迫人冷冽的目光后,这人才陡然清醒了几分,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了。 在找回了几分理智后,宗赞这才察觉了这其中的异样来,按照年龄来推算,这人绝不可能是妡兄,可此人相貌与妡兄一般无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宗赞当真以为是妡兄站在自己面前了,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人与妡兄如此相似,纵然不是妡兄本人,那应该也与妡兄有所渊源才对! “你可是宫家之人?” 宗赞陡然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 在场之人无不错愕,而我与珝都是不禁心中一惊,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宫襄也被这句话问得惊呆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我已经十分肯定,这个异邦人口中所言的妡兄究竟是谁了! …… 场面有了几分诡异的死静,恰好这时候,小雪儿瞧见了我与珝的身影,便欢快的跑过来要我抱抱。 小雪儿这一日都未曾见着我,想必是想我了,这回子见了,便忍不住撒娇起来。 我收敛心神,抓住了这大好时机,笑着乐呵呵的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十分疼惜和宠溺她,让周围之人一看,如同一个慈父正在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十分温暖贴心。 “想我了吗?” 小雪儿开心的嬉笑着,边点着头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脖颈。 我就这样抱着小雪儿,自然而然的回过身去,一脸冷漠的回应了一句,道: “抱歉,在下北魏驸马都尉——高辰,方才,阁下越矩了!” 语气中,充满了威严与不悦。 此人就是近来在政坛上搅动得风生水起的朝堂新秀——高辰?! 既然是北魏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与洛阳四大世家的宫家有什么关联了,可为何,他的模样与妡兄竟如此相似? 宗赞知道这位朝廷新秀不是易与之辈,暂且不要与此人结下冤仇为宜,忙躬身作揖,赔礼道歉,言道: “方才是宗赞失礼了,还请高御史莫要见怪!” 我冷冷的盯了他半晌,并没有对他的致歉立刻给与回应,而是摆足了官威,让他保持躬身赔礼的姿势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回了一句,道: “罢了,异邦之人不懂中原礼仪,不知者不怪。” 语气中很明显的责备口吻,宗赞心中虽有不悦,可也不得不加以忍耐,毕竟方才确实是他无礼在先的。 “高御史宽容大量,气度宽广,宗赞敬佩。都说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宗赞异域之人心中也常自向往东方之国,为有幸能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游览深感荣幸呐。” 听其谈吐说辞,这个异邦人不简单啊! “你是吐蕃人?!” 宗赞闻言,脸上也微微有些诧异,毕竟他游历中原许久,能一眼便看出他来自何处之人,少之又少。 “正是。” 宗赞微笑着行了一礼,以表示他的平易近人。 “你的国家常年受到吐谷浑人的袭扰,你还能有此闲暇到中原各地游览,也是难得了。” 这句话一出,不禁令宗赞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北魏御史中丞、驸马都尉竟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目光也是异于常人的深远,他也是在间接提醒自己,莫要心怀异志,妄图搅乱中原政局平稳安宁。 “高御史请安心,宗赞只是一介平凡游行僧人而已。” 宗赞果然是个聪明人,此时示人以弱,懂得进退保身之道。 “哦?” 我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武道场中摆放的那个机关盒,只是看到外表,就能感觉到那是只十分精妙的机关盒了,两眼不觉泛光…… 珝说对了,这果然是我喜欢的玩法! “那机关盒……是你做的?” 一提到机关盒,宗赞脸上也是露出难得的真挚笑容来,微微颔首称是。 “此盒自成之日起,宗赞带着他游历中原各处,除了宗赞,也就只有一人打开过此盒而已。” “那个人,可是独孤家的大公子?” 我替宗赞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宗赞微笑点头致意,也就是承认我所言不差了。 “确系如此。” 妥妥的激将法啊,不过,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也决定跳下去再说了! 把阿正唤了过来,将小雪儿交给阿正后,我瞧也没瞧宗赞,便径直度步往那机关盒那去了…… 269、久在樊笼里 见我移步过来, 薛家的几位子弟纷纷作揖行礼, 我亦回了一礼, 随即又向端坐主位上的四大世家的当家人作揖行了一礼, 作为东道主的当家人们也纷纷站起身来回礼。 礼毕。 收回了目光, 我越过了薛家子弟直接将机关盒拿在了手上仔细观摩,却也不禁被盒子上的精美纹烙所吸引。 这机关盒虽不大,可很有分量,且木质上的自然纹理本就十分美观, 如同金丝缠绕一般,这是与紫檀木同样珍贵的金丝楠木, 可以拿这般珍贵的金丝楠木做机关盒, 这宗赞还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行脚僧人么? 我忍不住撇嘴一笑。 抚过这上面精美的人工雕刻出来却又被打乱的图案, 由此便能猜出设计这个机关盒的人确实是十分用心的, 而且可谓用心良苦。 这盒子上的图案其实是无数小木条拼凑而成的, 也就是它和那日在地宫所见的九宫谜题一样, 只要找到了关键的第一步开启缺口,其他小块便有了可以自由调动位置的空间,目测要打开这个机关盒, 至少也要移动几百步才行。 我拿着机关盒边拿在手里摸来看去, 边缓缓又度步回到宗赞跟前, 在耳边摇了摇手中的机关盒, 发现这里边似乎还藏着有什么东西。 “宗赞,这机关盒中,可藏有宝贝?” 宗赞垂手立着, 笑着点头说道: “此物对宗赞来说乃无价之宝。” 我露出一脸惊奇的表情,道: “就你这机关盒都已算是价值不菲了,里边还有无价之宝?!” 宗赞见我对此物颇感兴趣的模样,倒也十分大方慷慨,又言道: “若高御史能打开此盒,那里边的宝物就归您所有了。” 毕竟宗赞方才已经放言,在场所有能解开此盒中人,必有重礼相酬。 我目光一转,心里计较着这笔买卖合算与否,虽然里面有所谓的无价之宝,不过我对这精美的机关盒倒是更中意一些,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意味了。 “欸,我这人实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然也不能夺人所爱了,既然是无价之宝,也当还你。” 宗赞是个明白人,一听说还无价之宝却不提机关盒,便知道我真正中意的是什么了,为我有此眼光而称道,可转念又苦笑一声,面露为难之色,因为这只机关盒实在是非比寻常之物啊,他在这上面可是耗费了十多年的心血才得以成功制出这样一只完美的机关盒。 可当宗赞一瞧见眼前这位少年郎君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上天注定也说不定。 当年他就败在一个小小的机关盒上,所以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一直醉心于机关盒的设计和制作,就是为了制出一只完美无缺的机关盒,现在他成功了,并带着这只机关盒再次回到了中原,可要找的那个人,却早已失去踪迹。 他离开之时只知道那人是宫家子弟,单名一个妡字。而这位翩翩少年郎君所展现出的智慧与风采,风雅与气度,都令当时的宗赞心中十分折服与敬仰,以至于无形之中心里生出一股执念……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妡兄,是宫家的二小姐! “若高御史能解开此盒,那这机关盒与那宝物,一并赠给高御史!” 这买卖合算! “宗赞慷慨大方,盛情难却,那高辰也就却之不恭啦!” 将机关盒往空中一抛,机关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我立马接上话题,赶紧把这比合算的买卖一锤定音才好。 当机关盒再度落入我手中之时,我忍不住偷偷向珝抛了得意的眼神儿,随即得再提一提自己的要求才行。 “要解这机关盒倒也不难,可让在座诸位等候倒也无趣,珝兄,你琴声高逸,音音细韵,何不弹上一曲,以助雅兴呢?” “好,便依高兄所言。” 珝从容应允,倒令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襄丫头很有机灵,很快就让人将宫家最好的一把瑶琴取了来,焚香沉寂,并亲请珝入座。 珝微笑点头致意,撩袍入座,闭目静心片刻后,旋即缓缓睁开眼来,双手轻抚琴弦,仿佛正通过触摸来感受这张瑶琴的脾性。 我瞧着珝那温和如羽的模样,竟有些羡慕她手中的那张瑶琴了…… “水中鸥鹭,山中野鹤,或息栖於汀州或怡情於泉石,唯不受世人樊笼之苦,是以无虑无忧,无惊无恐,逍遥自适於山水中也。你性子喜静,这曲《听泉引》,当合你脾性……” 起势,落,音符出。 珝这话似在说这张瑶琴,又似说于我听的,我的心思也跟着变了好几重,陡然听到那般细腻悠然动人的音律后,心中不觉一片柔软,脸上也不禁微微犯起红晕来。 为免为人瞧出异样,我摸着手中的机关盒,故作沉吟片刻后,旋即又开口说道: “古人言: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吟诗为十大风雅之事,今日躬逢盛宴,高辰也当做回风雅之人了呢。” 端坐主位的宫夫人闻言,嘴角一抹和悦之色。 “高御史既为我太白楼之贵客,但凡宾客所请,太白楼无不应允。” 宫夫人亲自发下话来,不过片刻便有婢子鱼贯而入,将周围轻掩之竹帘纷纷拉起。 却原来这武道场地所在之阁楼竟在一片梅园之中,如今寒冬有腊梅在雪中傲然绽放,而身在此中却能通过轩窗看到园中白雪,红梅,流水,泉眼,自然美景与阁楼建筑相映成趣,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这厢惊奇未止,醇香的美酒、精致的糕点、被插于宝瓶之中清香的梅花便被身形妙曼的美丽婢子们陆续送上了客人们的桌案,这下子倒成了文人喝酒、弹琴、赏花、品茗的风雅茶会一般了…… 遇到这样的热心款待,我心中如何不感激宫夫人的一片心意? “多谢夫人美意!” 再向宫夫人躬身作揖,以表感激之意。 宫夫人微笑点头致意。 “无需如此多礼,请入座。” 我微微颔首致意,向附近的宗赞做了请字状后,见他入了座,我也笑眯眯的在距离珝最近的桌案入了座。 伸手把小雪儿招了过来搂在了怀里,手里边把玩着机关盒边教小雪儿拆解这类机关盒的要诀,而桌案前是美酒与美食,耳边是心悦之人弹给自己听的琴曲,心里边也似乎把这太白楼当作自己家一般,满心愉悦,心态平和,人生到了这个境界,只能用和乐安宁来形容了吧! 可有人见不得这片刻的安宁平稳…… 赵颂见眼前情形心中暗觉不安,高辰的出现让他似乎有种情况脱离自己掌控之感,必须将主动权紧紧的拽在自己手中才行。 “赵颂不才,来段刀舞助兴,以作抛砖引玉之美!” 说完,便抽出自己随身长刀,到场中为在场诸位舞刀助兴。 赵颂这心思,可就有些耐人寻问了。而他这一举动,明眼之人心知肚明,定然是来者不善了。 那些对四大世家早已心生不满或者左右摇摆的门派掌门在此时纷纷都选择了作壁上观,以观态势,还有一些门派则是多年来受到四大世家的照拂而懂得感恩图报之人,见不得赵颂在此耀武扬威,早就想上场与赵颂较量一番了。 如今,正是大好时机。 “在下青城派陆如松,也同赵兄一道,为诸位英雄剑舞一回,以助雅兴。” 这个身着道跑,一脸长须的陆如松以舞剑之名,向赵颂行挑战之实,两人便在武道场地上刀剑相向,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我边瞧着眼前此景,边琢磨着手中机关盒的门道,这个缺口宗赞藏得很隐蔽,凭借目测是会被盒子上纵横交错的纹落所误导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用手去触摸和感觉。 瞧瞧了场上的情势,这个赵颂倒是挺有趣的呢! 看到场中对决交战,连我这个半桶水功夫的人都能看出赵颂并未使出全力应战,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秦时赵高指鹿为马便是为了分辨逆顺,而赵颂此举,倒有些个中含义了。他如此耀武扬威,便是要激怒心有不服之人,而没有立刻击败陆如松,不过是担心展露锋芒过早,便会让后来心生畏惧。故而隐忍不发,故作焦灼,以退为进,最后才勉强取胜,引得其他心有不甘之人陆续来战,以收一网打尽之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第三场比试扫清障碍吧。 他的胃口还真是大呢! 我略微瞥了一眼赵颂带来的其他两位奇人异士,那位身形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之人,想来就是在第一场上胜过刘大当家的大力士吧;至于另一位则一直将身形样貌隐匿于黑色连帽斗篷之下,令人不辨真相无份男女,可身上却自然而然有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气息,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今日在这太白楼举行的武道大会,乃江湖盛事,原本公门中人是不便参合其中,奈何于公于私,我同珝也还是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国家若不太平,何处都不是人间乐土啊! 不过片刻后,只听得‘铛’的一声,陆如松手中长剑便被赵颂击落,而我也在此时摸准了那关键的一枚木片,往外侧一推,果然开了一道小口! “太好了!” 我忍不住开口叫好,却惹得其他人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纷纷揣测躁动起来,毕竟近来有许多我与四大世家心有嫌隙的传闻越演越烈,而我对四大世家的态度也成了朝廷对四大世家态度的风向标,难怪众人会如此紧张了…… 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既然找到了打开这个机关盒的突破口,按照我的脾性自然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了。 手指间便是快速的拨动着这机关盒上可供移动编排的小木块了,而小雪儿也对此物极感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如何解这机关盒,竟忘了吃眼前她最喜欢吃的美味糕点了。 场上,陆如松的长剑被人击落在地,败下阵来了,而继陆如松之后,又有人站起来要请赵颂赐教,赵颂顺遂心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因为一切都便如他原本设计好的那样。 结果,此人在十招之内,就被打落了兵刃。而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便在五招之内,便纷纷败于赵颂之手了。 望着那落了一地的兵刃,众皆诧异,没想到赵颂的武功造诣竟已到如此地步,即便这第二场比试胜了,这赵颂也不惧这第三场比试,可见是胜卷在握了。 众人纷纷觉得四大世家今日当遭大劫了。 珝的琴音却依然悦耳动人,清远悠扬,而她亦是端坐如故,气定神闲,不动如山,大将之风一览无余,任凭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好气魄! 我早知这第二场比试输赢于独孤信而言根本无关大局,而且看眼前的情况,他早已预料到我可能会出手干预,亦或者说这是他有意为之,因为这第二场比智,便是专门为我所设的才对,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着我了。 那么,这场比试最关键的一役,应该还是那还未出手的第三位高手了吧! 伴随着对手啊的一声惨叫。 赵颂一脚便将对手踢翻在了秦烜脚边,而他望向秦烜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赵颂打败了其他门派掌门,目的也不过是逼秦烜出手罢了,而他们用来对付秦烜的人,因该就是那第三位不明身份的奇人了…… 秦烜他,会出手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多留言给叶子鼓励吧~~~~ 270、祸患积于忽微 坚定支持四大世家的几大武林门派的高手都败在了赵颂手下, 而朝廷究竟会如何处置四大世家也是动向为明, 且四大四家自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自顾不暇, 如今说是内忧外患, 风雨飘摇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 再坚定支持四大世家已经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了! 现在摆在秦烜眼前的,也就只有靠手中的剑去守护四大世家这最后一份荣光了。 “赵颂,你究竟想怎样?” 秦烜的语气冰冷却未见动怒。 “我想要什么,秦兄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赵颂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无视四大世家百年威望, 他就是要打破这面区别高贵与低贱之人的无形壁垒,将那些自视甚高、自诩身份尊贵便能将人如同蝼蚁般踩在脚下的所谓贵族们也尝尝被人蔑视的滋味! “你想要成为武林盟主?凭什么?” 秦烜一直都知道赵颂的野心和**。 事已至此, 赵颂也无需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与所求了, 因为局势正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而他的身后也有了坚实无比的后盾, 就如同当年的秦烜有了宫家这个大靠山一般! 他赵颂哪里不如秦烜?秦烜之所以能威震江湖名扬天下, 最终靠的不就是权势二字的撑持么?! “就凭我能助史贤侄报杀父灭门之仇, 再带领北派各大掌门征讨南派,一统南北武林!” 赵颂指着立在秦烜不远处的史骏,将他的豪情壮志描述得慷慨激昂, 力陈他的能力绝对不在四大世家之下! 史骏闻言, 早已心动, 脚步也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 却被秦烜眼角冷冽的目光所逼退。 “你一力挑动南北武林之争,只会累及更多无辜性命……” 秦烜的远见之明恰好被赵颂拿来作为胆小畏惧的借口,只听他横加打断道: “如今大争之世, 能者居之,四大世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此居安不前,才会被南派众人欺侮到头上,今日,四大世家既然不能再维护北派武林安稳,那就应该让出位置,让能者居之!” 赵颂这一呼,在场居然有半数之人为之响应! 面对此种情形,即便秦烜所言再如何得理也无法压制住被仇恨与**之火挑起得杀戮之心了。 珝的琴音戛然而止,因为对牛弹琴,是件太过无趣之事,面对眼前此景,再好的雅兴也都被败光了。 “这里太过喧杂,回去再弹给你听吧!” 珝收势,随即旁若无人的对我说出这句话来。 她愿意弹琴给我听,我心中是极为欢喜的,可看到她脸上隐隐露出被横加打断的不悦,我心里就很不痛快! 以前读史,看到夏桀为搏妹喜欢心将国库绸缎搬来撕给她听,商纣王以妲己之所誉贵之,以之所憎诛之,而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等等,那时只觉这些君王的行为实在是太过荒诞,可现在撇开他们君王的身份不提,我似乎有些明白这些举动身后所代表的含义了:只因为太过喜欢了,便不想看到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欢喜,真的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啪”的一声,我愤怒的猛然拍响了桌案,将在场之人都吓得呆立原地,而响应之声也戛然而止…… “聒噪!” 冰冷而又简单的两个字,便将官府威严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我边摆弄着手机的机关盒,看也没看赵颂一眼,淡淡言道: “赵颂,你不过一介武夫,竟如此目中无人,不将我等公门中人放在眼中也便罢了,还在此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到最后,已是带有讥讽之意了。 众人闻言,顿时敢怒不敢言,很显然是有着不敢得罪官府的顾虑在。 赵颂心知我不是可以随意得罪的主,说话也便多存着几分恭谨,按江湖礼数向我抱拳一礼,言道: “高御史既生在公门,想必公事繁重,又何苦掺合到这江湖琐碎中来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子本分,高辰又怎敢因辛劳而不勉励万分呢?” “朝堂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高御史这话……是打算趟这趟浑水了?” 赵颂的语气多了几分要挟的意味。 我冷笑两声,对赵颂所言嗤之以鼻。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诩推崇道义二字,可就高辰所见总总,江湖是非之地,亦是人心险恶,怙恶不悛,凭一时好恶杀人害命之事,比比皆是,每思至此,高辰越觉古人之言是对的啊:治理国家的人,看到恶行要像农夫必须除草一样,割掉高的密的,要断了它的主根,让它不能繁殖,那么善行就会发扬光大。一言以蔽之:惩恶才能扬善。故而,今日这浑水,高辰,趟定了!” 这就是公门中人与江湖中人最大的不同,他们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不同,便会有思想上明显的差异与分野。 众人细细体会高辰的这段话语,心中都觉惊异,若高辰对江湖中人的态度就是代表着朝廷对江湖中人的态度的话,那这段话中似乎已经明确点明了朝廷要干预江湖中事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赵颂强出头,想要成为北派武林盟主挑起南北武林混战,意图一统南北武林的缘故么? 会让人这般认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即便是一直以来为北派武林人士所遵从的洛阳四大世家,虽然手执牛耳,江湖中人以其马首是瞻,可即便是这样传世百年的世家大族,也不敢随意以武林盟主自居,那是因为他们懂得树大招风,明哲保身的道理。 这天下,始终是天子的。而端坐在皇城深宫龙椅之上的天子,无论他是谁,都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皇权统御! 赵颂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便已经触动到了皇家的根本利益,面对高辰越发冰冷酷的目光,即便是闯荡江湖几十年见惯无数腥风血雨,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 北魏是这片土地上新的主人,而高辰是皇权巩固层面中最为坚定的拥趸,这不仅仅与他家族利益,自身性命息息相关,更是他的实现自己理想抱负和远大志向的重要基石,谁若是触犯到这一点,那无疑就是皇家的敌人,也是高辰的敌人…… …… 怀里的小雪儿高兴的发出一声惊奇的呼喝声来,因为她听到了机关盒内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她知道盒子一定已经被打开了,小脸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高兴的拍打着小手,似乎在催促着我赶紧打开这个机关盒,看看里边会有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小雪儿很高兴呢!” 我望回小雪儿的目光又变得温和而又充满宠溺,一点也不像方才咄咄逼人的高辰。 “宗赞,你这机关盒也不是什么大难题么?不过,确实是我平生仅见最精美绝伦的机关盒了!” 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是因为这个机关盒完全配得上这个称赞,因为当成功把机关盒打开后,那些原本被打乱了顺序的小木块们被拼成了一幅幅完美漂亮的图案,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而在湖边,还有一位临湖而立的美丽少女的背影…… 这画上的,应该是他故乡的山,水,花,树,以及他的心上人吧! 宗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来,为眼前这个能解开这个机关盒的少年郎君而感叹,也为这位名动天下的奇才高辰而感叹,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似高辰与独孤信这样的拥着着深沉智慧与谋略的政客,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个的对决将会决定北方政权未来的去向,那将会是一场多么精彩的政治角逐啊! “高御史既然解开了此盒,那么按照先前约定,机关盒与里面的宝物,便都属于高御史了,还望高御史能够善待它们……” 这始终是宗赞十几年的心血,对他来说肯定极为珍贵了。 我点头应允,先是低头向小雪儿低声说了几句话,小雪儿听到后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心甘情愿的从自己的玩具口袋中,拿出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小物件放到了我的手里,那是个极为复杂而有有趣的孔明锁,还是乐恺那小子在国子监敬师堂问话之时赠我的那个他自己设计的孔明锁,这也确实是个有趣可爱的玩意儿,我拆解此物也用了有半个时辰呢,后来一直没机会将此物还给乐恺,倒被阿正收拾行囊之时一并带了出来,我见小雪儿也喜欢拆解这类小玩意,便将此物又赠给小雪儿了。 如今我打算用此物来换给宗赞,自然也得同小雪儿商量一二才行,现在看来,小雪儿也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呢。 “宗赞,我们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我既然收了你的机关盒,那此物便算作我的回礼吧!” 说要,便将这精巧的孔明锁掷给了宗赞,宗赞忙伸手接住,望着手里的孔明锁微微有些愣神。 “此物名为孔明锁,虽无你的机关盒那般设计精妙、价值不菲,却也十分奇巧有趣,相信你会喜欢的。” 宗赞闻言,心里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这是他平身第二次接受中原人所赠之物,而缘分使然,这两个人有着如此相似的神貌,就连方才说话的口吻,也是如此神似…… 这一切,都是天意。 宗赞将这孔明锁好好收入怀中,随即双手合十,向我微笑点头致谢。 我亦作揖回了一礼,回首时对上了珝那温和的目光,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我想做什么即便我不说,珝都知道呢。 …… 复又看向了赵颂,我随即正声说道: “机关盒既已解开,那你们就开始第三场比试吧!” 赵颂闻言,不禁面有喜色,因为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个绝好的机会,而他原本的计划还能继续实行下去。 因为我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认了这场比试的合法性,也就是无论第三场比试的胜负如何,我都不会干预比试的最终结果。 因为我也很期待,这第三场比试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更加出人意料之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多多鼓励喔^o^ 271、引狼入室 宫襄小时候听老管家讲过“引狼入室”的故事, 可那时候她也只是把它当作故事来听罢了, 因为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清楚, 世道人心, 是远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的东西…… 紧守宾客为尊, 长幼有序规矩的宫襄将高辰一行人迎入太白楼后便一直陪坐在末席,虽然身为宫家长女,太白楼的少主人,可在这样隆重而热闹的武道大会上, 宫襄也不能陪侍在父母跟前,只能屈居末席, 以免乱了规矩。 方才所发生的总总, 宫襄都看在了眼里, 而那名唤宗赞的异邦人所说的话, 更是引起了宫襄的注意。 宫襄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了高辰身上, 观察起了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当真与宫家有所关联么?他真的可以值得信任么? 不知为何, 宫襄总觉得自己看不透高辰,高辰这个人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他的儒雅博识让人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加以亲近, 可他的谋略算计却又让人不得不刻意去提防和保持距离。 宫襄心里很清楚, 她将高辰请入太白楼绝不能依赖他来帮助四大世家度过此次危机, 反而更需要提防的人就是高辰, 因为他不是如同赵颂那样贪婪的豺狼,他是一只面有微笑着却带着尖牙利爪的猛虎! 眼前这场名义上因南北武林恩怨而挑起的武林争斗,其实究其根本, 是北魏皇权与州镇总管之间的争权夺利。而四大世家正处于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局,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宫襄的眉宇之间也不觉多了几分忧虑,更为将来四大世家越发艰难的处境而感到忧心…… 席间,萧少帅的琴音果真悠远缭绕,妙不可言,有着直击人心,涤荡心魂的力量。宫襄听着这琴音,心中焦虑与不安竟也逐渐平复,只可惜,多数江湖中人更多的心思却是放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争强好胜之上。 萧少帅的琴音停了,而高辰似乎很生气。 他一出口便直指赵颂,言语间满是嘲讽,一副完全不将赵颂放在眼里的架势,三言两语间,借力打力,不但威慑到了赵颂,还将自己想要放出的讯息都传递给了在场中人,包括四大世家在内。 而他那句让赵颂继续开始第三场的比试,让宫襄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她这回当真做了一回“引狼入室”的傻瓜了,只是高辰不是狼,是一只比狼还要可怕的笑面虎! 而高辰此番确系是为四大世家而来…… 萧珝停止弹奏后便离席与高辰并肩而坐,很显然是已经察觉到场上形势有异,担心有人会借机发难,为防万一便主动与高辰同坐一席,好从旁策应。 宾客扫了兴致,身为东道主自然得到席间慰问请罪了,宫襄便依礼到席间亲自斟茶赔罪,而高辰与萧珝都是个性随和晒脱之人,自然也以礼相对了。 “这琴重实,声温劲而雅,余韵徘徊,精妙无双,若珝未猜错的话,此琴当为蜀中大家雷氏所斫之琴了。” 宫襄面露喜悦之色,为萧珝不但妙知音律,更是位知琴、懂琴、爱琴之人,想来三国那顾曲周郎也莫过如此吧! “珝哥哥慧眼,确系雷氏之琴。” 这声哥哥,叫得好生亲切,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我,不禁都有些吃味了。 “名琴圣手,本该相得益彰,奈何眼前尽是些凡俗之辈,流于形式不懂珍惜而暴殄天物,不知世间珍贵之物早已不多了。你可知道,想让你珝哥哥弹上一曲,价值几何?想当年,只那九千金,就险些让我倾家荡产了……” 我在一旁自顾自的发了一通感慨,说到后面,珝脸色都有着微变,看我还没有收敛的意思,便不动声色往我腰间一点,激得我浑身抖了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我忍不住咳嗽出声,霎时满脸通红。 咳咳。 “渴了吧,还是喝口茶润润喉吧!” 珝边笑眯眯的说着,边亲自出手为我把茶水续上,是担心我又胡乱说话了么? 宫襄看着我俩人的举止神态也是愣愣出神,只觉得眼前这一文一武也是如此这般,个性相投,相得益彰呢。 宫襄见我此时面带囧色,颇为狼狈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噗呲一笑。 这襄丫头微微笑起来的模样,也是十分可爱的呢! “丫头,方才见你一脸忧愁之色,令人生怜,要不,你也唤我一声兄长,兄长为你排忧解难可好?” 我这是连骗带哄的,脸面什么的大概也早被我抛弃了吧。 宫襄修养是极好的,没有当即动气,表情变得淡淡的,只道我又在借机戏弄她,倒是反问了我一句,道: “襄儿若是唤您兄长了,您便会打消来此的意图么?” 哎呦,真是个聪慧过人的丫头呢! “不能。” 我回应得也简单明了。 “又或者,你能凭自己的本事来救助自己的族人。” 宫襄的眼中有了几分黯然,却也并未失去奋起一搏的勇气。 “四大世家可以做到不偏不倚,保持中立。” 襄丫头这话是明白了这场争斗真正的起因还是源于北魏朝廷内部的权利之争了,有这般如炬目光,相信未来宫家在她手里也必能保得住这一世安宁了。 “朝廷从不纵容模棱两可,而所谓的保持中立,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态度不明,毕竟形势比人强,口头上的承诺终归缺少诚意。在此紧要关头,任何危险都应做到有所防范。” 看着我毫无松动迹象的口吻,宫襄也越发明白现在局势的险峻,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深了,既然北齐已灭,边境也逐渐恢复平静,那也就是北魏朝堂整肃吏治,收归兵权的最佳时机了。 “您就不担心这般紧迫想逼会适得其反,将四大世家逼向对立面么?” 宫襄语气中也有了几分胁迫的意味,她也是顺势而为,毕竟四大世家原本就无意陷入朝堂权利漩涡之争,因为宫家在这其中留下的血的教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因此才有了先祖明令宫家后世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可这也导致宫家脱离了权利中心,威望与地位早已不复当年了。 这么快就被逼得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看起来襄丫头还需要多加磨练才是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道: “四大世家敢么?” 仅这一句,便让宫襄败下阵来了。 旁边的珝见我对襄丫头太过严厉苛刻了,桌案下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珝也确实是很喜欢襄丫头呢。 “襄丫头,当年宫家的先祖因局势所迫,这百年来一直奉行明哲保身之道,才得以让宫家安然至今,可如今,天下大势再度有变,明哲保身很显然早已不适应当前局势所变,即便宫家侥幸得以继续延续,可不懂得顺势而变,无论曾经多么强大的国家最终难免都将走向腐朽没落,更何况是所谓的世家大族呢,这不是区区人力所能挽救的。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宫襄目光中有了几分迷惘,她知道自己应该提防高辰,不应该轻易相信他所言,可现在宫襄知道,高辰说的是对的。 图存则思变,宫家确实不能只图偏安一隅了啊。 那面对如今的危机与当前多变的局势,自己又该如何作为才能保住宫家呢? “襄儿明白,只是前途未卜,眼中尚有一片迷雾未散……” 宫襄边说着边主动为我斟茶,求我指教。 这丫头果然十分聪慧,一点就通啊! “那,唤我一声兄长,我便帮你。” 我都把条件说得如此诱人了,这丫头不会还是那么固执吧? 宫襄闻言,小脸一红,有些不明白高辰为何如此执念于要自己唤他做兄长,莫不是因为自己认了萧少帅为兄长他便吃味了吧?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像个孩子一般…… 一念之此,宫襄好像发现高辰与别不同之处了。他在政治权谋上是只可恶的老狐狸了,可在某些方面却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 对手有越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让他得到了。 “哼,您这是威逼利诱么?” 宫襄摆出来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来,很显然是这丫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固执任性起来也是挺让人无可奈何的呢。 我不禁抿嘴一笑,这一手倒是我心急了呢,暴露出了自己的意图,被这丫头抓住了把柄,所以她才拒绝得这般干脆吧! “你总会心甘情愿的唤我一声兄长的!” 我乐呵呵的道出这句话来,脸上无比从容和自信。 不知为何,这一刻宫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宗赞说过的那些话来。 宗赞不但将高辰误认做宫家子弟,还唤他作“妡兄”…… 自己应该在此时向高辰询问心中的疑惑么? 我执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微笑着说道: “既然喝了你的茶,也得还你这份人情才好。” 宫襄脸上微微有些吃惊,似乎还未及时体会我所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正在此时,第三场的比试也将要开始了,果然不出所料,第三场压轴戏的主角便是赵颂带来的第三位不辨真容的奇人异士了。 这位身着连帽黑袍之人缓缓度步到中场,电光火石之间便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长剑,竟自顾自演练起剑招来,众人纷纷顿觉诧异。 可看着此人所演练的剑招竟是秦烜对战李鬼所用的那招拿手绝技“飞星拱月”之时,最感惊异的莫过于秦烜本人了。 怎么会?既然是被称为拿手绝技的本领,又如何能这般简单就被别人偷学了去? 可令秦烜惊异的不是自己的招数被对方原原本本的使出,而是此人的武学造诣绝不在自己之下,因为这招在此人手中使来,剑气丰盈,走势宛若蛟龙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偷学别人的招式技巧! …… 因为错过了秦烜对战李鬼那段,所以当此人在我跟前演练出秦烜的拿手绝技“飞星拱月”之时,不知为何,我心中仿佛受到一记重击,突然有一种无比强烈的痛楚侵蚀着我的心脏,胸口竟泛出阵阵疼痛。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手中执着的茶杯也差点摔落,茶水都撒了一桌。 身边,珝及时出手一手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安稳地放回了桌案,一手则扣着我的脉门,暗自为我诊脉探查,可见她早已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脸上也不禁有了担忧的神色来。 我不觉苦笑一声,望着珝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无恙,想让珝暂且放宽心。 随即又看向了有些不明所以的襄丫头,微笑着说道: “襄丫头,劳你帮我将我那管事阿正唤来,雪儿顽了一日也困乏了,我想让他先带着雪儿回去安置。” 宫襄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可望着在我怀中渐渐熟睡的小雪儿,她也没再说些什么了,微微颔首,依礼退了下去。 收回了手,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珝主动牵住了我的手,因为她感受到了我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在微微发着颤…… 我缓缓闭目,脑海中回忆着那些一度被自己所不愿想起的记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啊。 是的,那个人所演练的那招,我见过。 “这剑招的主人是谁?” 再度睁开眼,我冷冷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珝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的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言道: “秦烜。” …… 272、江湖百晓生 场上, 赵颂领来的那第三位奇人所演练出来的剑招, 令在场之人纷纷惊奇不已, 而紧接着此人所言之语, 更是令所有人诧异不防。 剑招收势, 只见此人身后黑袍飘逸执剑而立,自有一派非凡风骨,面向秦烜,悠悠言道: “秦大侠, 若是在下所言不差,秦大侠当擅用双刃才对, 左手短刀, 右手长剑!” 这个将身影都完完全全隐藏在黑袍之下而其行为举动又如此诡异之人一开口, 他的声音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低沉而又沙哑, 感觉就像是一位苍老腐朽的老者, 可他的身手却是如青壮年般的矫捷沉稳, 竟瞧不出有丝毫老迈龙钟之态…… 此人身份已是令人揣测纷纷,而他的剑术更是到了这番精进之境地,当真令人侧目啊! 秦烜闻言并未当即答复, 而是颇为微妙的沉默了一阵。 看来, 那招“飞星拱月”还是露出了端倪啊…… 那人说的没错, 真正的“飞星拱月”需要短刀与长剑互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强威力。世人只知秦烜擅于用剑, 却很少看到他用刀,那是因为不到危及性命之时,秦烜断然不会贸然使出这招拿手绝技。再加上后来秦烜成为名动天下的一代剑客, 被江湖列为“剑客第一”以后,就更少有人能将他逼至绝境。所以,知道他擅用刀者也就寥寥无几。 “沐风不才,想真正一会秦大侠‘飞星拱月’无上绝技,还请秦大侠,不吝赐教!” 边说着,此人抱拳执礼请战。 这第三次的比试,也果然如同预料之中的一般,会让此人来迎战宫家秦烜。 “原来此人便是沐风?!” 在场之人听闻此人名讳之后,纷纷错愕,顿时议论不休起来。 剑客沐风是近几年才开始名动江湖的人物,被称作是继秦烜之后的另一个剑术天才,他只凭着手中的那柄长剑在三年的时间里就接连打败了南北武林最富有盛名的剑术大师,成为江湖武林之中一颗迅速升起的耀眼明星。 剑客沐风所愿便是要成为武林第一的剑客,那被江湖列为“剑客第一”的秦烜,必然也会成为他必须要跨越的高山了。 沐风不理会周遭嘈杂的议论之声,只是不动声色,淡淡反问了一句,道: “,若今日我能击败秦烜,是否那‘剑客第一’的名号,便归我所有了。”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一个书生装扮而又不十分引人注目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五上下,身姿挺拔,模样还算周正,虽面容温和却也有着不容他人轻易欺侮的气魄,很是精神。 江湖中人无人不知,可未必谁都见过,不知其中缘由者见这年轻书生竟会是名动江湖的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真正知道不是人名而是一个代号的人,就不会诧异为何这个年轻人会是“”了。 朝堂之上,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的有史官;而江湖之远,便是记录江湖人文轶事的执笔人。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们只做事件的旁观者,不涉江湖恩怨,遵行着一定的行为尊则,以史官严格记史的态度来要求自己,公正清楚的记录着江湖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件,以及江湖中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久而久之,便在江湖武林之中积累了一定的名望,而他们为江湖武林人士在各个领域所具有的影响力从重到轻的列出的一份排名榜单,便成为认识天下英雄豪杰的最具有说服力和代表性的标志。 如此说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沐风会在意的那支笔了…… 只见这书生左手拿着书卷,右手执着蘸满黑墨的毫管,有礼的向在场的英雄豪杰们行了一礼,微笑着言道: “按理来说,确系如此,不过……” 这书生卖了个关子,令沐风很不耐烦,冷冷反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原本位居第二位的柳元柳大侠几个月前败于霸刀门门主史扈史门主之手,而如今霸刀门的史门主……” 说到此处时略微停顿,瞧了那立于秦烜不远处的史骏一眼,正巧见史骏那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自己,虽说这般行径对史家确实有些冒犯,可职责所在,也知当以履行职责为先,紧接着说道: “死于明秀坊少主苏梅雪之手,可据我等所知,史门主最终是死于叶姑娘剑下,为鉴公允,阁下若是想夺得‘剑客第一’的名号,不仅要击败秦大侠,还需要击败明秀坊少主苏姑娘及叶姑娘才行……” 沐风咬牙切齿,明秀坊的少主自然是无人不识,可这所言‘叶姑娘’又是何人? 当即反问道: “那叶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对叶姑娘颇有好感,听到沐风口中有不敬之意心下不悦,可却发作不得,见此人竟然连叶姑娘都不知晓还妄图想要成为“剑客第一”,心中冷笑,正好可以乘机奚落此人一番,便直言说道: “叶姑娘是……” 还未等说完,身后不知何时便站了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书卷和毫管。 “不就是我咯!” 耳边是一句温和的俏皮回应。 “叶姑娘?!” 当看到身边那抹思念已久的蓝色窈窕身影时,由惊变喜,欢喜神色立刻便爬到了脸上。 叶晗清楚的看到了脸上生动变化的表情,顿时了然了这个个性耿直的书生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书生,洛阳应该不是你辖理职责范围之内吧,为何哪处有是非,你便非往哪处窜呢?” 叶晗是在警示这傻书生,不是每次他都能够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因为所谓的秉笔直书,就是将“真相”书写下来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人面前,不是所有人都有让“真相”公之于众的雅量与气度的。 倒也不遮掩,笑着直言到: “知道叶姑娘你来了洛阳,我便央求师兄让我也同来洛阳了。” “哦?” 叶晗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知道是为自己而来,继续说道: “那你们可查探到我的来历身份了?” 既然连霸刀门门主史扈是死于自己之手这件事都能查的一清二楚,那很显然有关江湖中人的很多事情,凭借庞大的消息网,他们定然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书生实诚得紧,不会在别人跟前弄虚作假,这也算是他能成为的主要原因吧,虽然有时候他这份实诚并不能得到别人以同等的实诚对待就是了。 “还是没有。” 说完这句话,这书生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失落,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异,居然会有连都无法完全探析清楚身份来历的人,毕竟号称江湖中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不得不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挫败。 叶晗爽朗一笑,再度拍了拍这书生的肩膀,有勉励之意,言道: “那今日你可有福了,有关我身份来历的那一页,也许可以由你来书写填满呢,就看你,敢不敢秉笔直书了……” 书生拍了拍胸脯,一脸坚定神色,言道: “当然敢,夫所谓直笔者,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无损于劝诫。只要是事实所在,小生定然秉笔直书,绝不兰艾相杂,朱紫不分!” “但愿如此……” 叶晗轻巧的回应了一句,回首凝眸间,目光与不远处正静静凝视着自己的高辰有了片刻的交集,那一刻,所有想说的而又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儿,都在这片刻的眼神交汇中有了最直白的回应。 即便你是我的妹妹,也不能…… 收回了目光,叶晗闭目稍微平静心中激起的那小片波澜,再度睁开眼时,叶晗眼中所迸发出的是侵浸于冰山之下蚀骨的幽寒,仿佛在这一刻,没有了一丝人的温度。 “沐风,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呢……” 叶晗的寒暄没有一丝朋友相聚时的温情热络,依然是冰冷如水的。 沐风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再次碰到这命中注定的孽障,好在他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如今的面容苍白与窘迫不堪便得暴露于人前了。 “真没想到所言之人会是……您……” 叶晗冷笑出声,淡淡言道: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沐风袖中手掌握成了拳,可再如何心有不甘,却也不得违背当初所立下的誓言。 随即沐风将长剑掷于一边,单膝跪在了叶晗跟前,低首臣服道: “沐风听候少主吩咐,旦有差遣,万死不辞!” …… 沐风突然起来的举动,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而最过震惊的莫过于赵颂,他没想到在主上跟前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剑客沐风竟然也会有向人卑躬屈膝的一刻,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沐风甘愿臣服? 而赵颂还为从这样的异样中回醒过神来,叶晗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让这场所谓的比试进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只听到叶晗冷冷的说了句,道: “沐风,杀了赵颂。” …… 273、玄远叶家 沐风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僵直不动, 明显是有所迟疑不决。 叶晗冷哼一声, 语气极为冷淡, 言道: “看来, 沐风是得遇新主, 遗忘旧恩了呢。” 这一言,便将沐风置于背主忘恩,薄情寡义的位置上去了。 沐风闻言,止不住浑身打起冷颤, 十分恐惧,咬牙言道: “沐风……不敢。” “不敢?呵,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呢?” 叶晗此言含沙射影, 包含许多含义, 令沐风心中万分揣度, 惴惴难安, 而让沐风可以肯定的是,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被叶晗拆穿,那就代表着当年的那件事情叶晗已然探知真相,就是不知叶晗知晓当中情形究竟有多少了…… “……” 沐风闻言, 惊恐得直冒冷汗, 眼前的叶晗虽然仅是垂手而立, 一身靓丽衣裙, 倩影翩跹,宛若闺阁千斤般娇美明媚,咋看只似一位纤纤若蒲柳之女流, 可她的一言一行自有一番不言而明的傲然与威仪,令人不敢小觑,这份气度与风华,倒是与当年的家主极为神似…… …… “你这妖女,害我父性命,我定要杀你为父报仇!” 身后,史骏龇牙咧嘴,剑指叶晗,愤怒呼喝,恨不得与叶晗同归于尽。 可叶晗不过微微扬手,随手便掷出一颗方才席间用来招待贵宾的红枣,史骏一时未查虎口吃痛,竟被人将手中长剑打落。 人家一颗红枣便能将自己手中长剑击落,若是要取自己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史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脚发软,双手微颤,慌不迭的跪下身来向秦烜求救,又是磕头又是哭号的说道: “世叔,此女乃我杀父灭门的仇敌,侄儿无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为家父报仇,还请世叔为侄儿主持公道!” 于情于理,秦烜也确实不能无视史骏的泣求,毕竟霸刀门是北派六大门派之首,霸刀门覆灭,唇亡齿寒,北派武林中人一向自诩同气连枝,绝不能袖手旁观。 秦烜看了看叶晗,却又沉默不语。 虽有些惊叹于她小小年纪武功造诣便如此了得,可更多的却是为她担心忧虑,虽然夫人未曾同自己点明她的来历身份,可秦烜从夫人如女儿一般疼爱叶晗且超过襄儿之时,便已知晓,叶晗同宫家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伤害了叶晗,夫人心中定然难过…… 秦烜顾及如夫人,故而犹豫不决,可如夫人闻及霸刀门门主之死与叶晗有关之时,早已是痛心疾首,心如刀绞,他人所言叶晗如何如何如夫人自是一字不信,她只信叶晗亲口所言。 “晗儿,霸刀门门主当真是你所杀?” 面对姨母的责问,叶晗只觉愧对姨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难以尽述其中滋味,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覆水难收,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了。 叶晗不敢再看如夫人的眼,低下头来郑重向如夫人行了大礼,以感激如夫人多年来对自己的养育教化之恩。 如夫人最为知晓叶晗心性,她如此这般,便是在向自己诀别了…… “晗儿叩谢夫人多年关爱照拂之情,若有来生,晗儿定当结草衔环,再报夫人大恩!” 晗儿定是知道此次凶险,怕会连累宫家,所以要在此地当众与宫家划清界限。 如夫人感知叶晗心意,更清楚叶晗心中苦楚,不觉潸然泪落,施然起身,言语中满是慈爱之意,缓缓言道: “我对你不仅有多年关爱照拂之意,还有十多年的养育舐犊之情,更兼之你我血脉相连,你不应唤我夫人,你该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仅此一言,如夫人护犊之心表露无疑,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愕,没想到江湖上来去如风,无人知悉其身份来历的叶晗,竟然与宫家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叶晗闻言,默然无言,心中犯起酸楚,有那么一刻,她的内心为这份亲情所动摇,甚至有了放下心中那份执念的意愿,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啊! 当史骏见叶晗竟与宫家有血脉之亲也是大骇,心知想借秦烜之手除掉叶晗的计划终将落空,好在当年父亲大人曾告知自己一个关于秦烜的秘密,说在万一之时可凭此让秦烜救自己一命。 “秦世叔,您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孩?” 史骏莫名其妙说出的这句话,却让秦烜身形一怔,忍不住慌忙脱口反问道: “那孩子还活着么?” 听闻霸刀门遭遇灭门之祸,唯有史骏死里逃生,秦烜当时听闻这个消息之时心下大惊,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探子回报过来的却是霸刀门上下,除了少主史骏,无一生还。 如今听史骏一言,让秦烜很清楚的明白到:史骏不仅知道了那个秘密,而且,也应该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秦烜急忙追问道: “那孩子现在何处?” 史骏见此情状,却也没想到那人对秦烜竟如此重要,心中暗忖:早知如此,当初…… “秦世叔,只要你能保证侄儿安然无恙,侄儿定会告知世叔她的下落。” 秦烜颇感失望的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还知道讨价还价,他还真是史扈的亲子啊,父子两的心性竟也是如此相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只怕你秦世叔也保你不得了。” 叶晗缓缓起身,史骏的那一幅丑恶嘴脸令叶晗直犯恶心,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孽,还恬不知耻的加以利用来苟全自己的性命,当真是让人无比恶心! 史骏见叶晗并没有放过自己的念头,转为大声谩骂,想要以此来激励北派各大门派掌门的同理心,或许还能从中谋得一线生机。 “妖女,你杀我父亲,屠我满门,如此泯灭人性,惨绝人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人者偿命,你不得好死!” 被人如此谩骂,叶晗脸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史骏之流,还真不用为他的那些肮脏言辞而触动心绪。 “史骏,你说的好,杀人偿命,万事有因有果,你父确系死于我手,可这不过是江湖比武,生死有命,你父技不如人,实在怨人不得。你要找我报杀父之仇,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屠你满门的并不是我,你可别随意诬陷好人啊!” 叶晗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归于江湖比武,绝非个人私怨,令人无可厚非。 史骏听到这言语之中冷冽如刀,当真是刀刀扎人心窝不留痕迹,史骏只觉比被人当众掌掴还要难受! “你……” 叶晗话锋一转,宛若尖刀,没有了方才的语气悠然,只有无尽的冰冷。 “而且,就算是我灭了你满门,那也是你们史家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只恨我知道的太迟,不然,你们史家也当灭于我手了,而你,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叶晗一脸冷酷的俯视着史骏,那股骇人的威压竟令史骏止不住浑身发颤,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你要杀我?” 史骏隐约感觉到了叶晗与史家关系绝非普普通通的江湖恩怨可以概括得了的。 “不急,好不易才让你们都聚在了一起,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叶晗冷笑了两声,旋即度步走到了一直单膝跪地的沐风跟前,随手便拔出了他身边的那柄剑来,只见叶晗横剑在前,伸指一弹,随即,长剑空啸低吟,清亮悦耳,确实是一柄好剑。 叶晗挺剑直刺沐风面门,迅捷无比,沐风不敢躲避,只能闭眼听天由命,等到再度睁开双眼之时,那剑尖近在咫尺,而他方才也与死神擦肩而过。 叶晗那一刻真有杀他之心,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旋即刀刃上挑,只轻轻一剑,便将沐风头上掩盖的风帽一分为二,不过片刻,沐风便露出他的庐山真面来。 与其说真面目,不如说眼前这个人早已面目全非,他没有头发,除了两只眼睛还在干枯的眼眶之中打转,以及那还可以用来透气的鼻孔外,他的整个面容也都被烈火灼烧溶解看不出一丝外貌特征! 当在场之人看到那个传言之中的沐风竟然是这样一副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可怖模样时,都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晗见状也不觉眉间一挑,亲自蹲下身来与沐风平视,似乎想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叶晗依稀记得,当年此人模样与资质在弟子一辈当中虽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却也还算优秀,就是性子内向,与常人相比心思更为敏感、自卑一些。 “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叶晗怀疑,沐风为了隐姓埋名不惜自毁容貌,就连声音也变了。 沐风闻言,愧疚不已,悔不当初,不敢再与叶晗对视,低首叩头,哭泣着请罪言道: “一切都巽风罪有应得,少主人,你亲手杀了我吧!” 巽风?!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名叫巽风…… 叶晗闭目缓和激动心绪,面上越发面如寒霜,握着剑的手却是越发紧了。 “果真是你。当年庄外设有五行大阵,一般人不得其法根本无法轻易突破,若非内有细作,里通外合,五行大阵何以能为人轻易所破?你当真是罪该万死啊!” 沐风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大哭着向叶晗请求宽恕,言道: “少主人,你杀了我吧,当年是我自私狭隘,为人挑唆,引狼入室,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累积师门上下诲辱及门风,是我辜负师傅平日教诲,我死不足惜,你杀了我吧!” 叶晗恨不得一剑要了他的性命,可杀他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随即叶晗将长剑掷于沐风脚边,冷冷言道: “叶家家训,凡族中子弟不得刀剑相向,不得互相残杀。你不配我亲自动手,若你还有一丝为人羞耻之心,也当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沐风知道叶晗的意思,是让自己自裁谢罪。 “巽风苟活至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到少主人跟前,以死谢罪,今日求仁得仁,巽风不敢祈求少主人宽恕,临死之前,巽风要指认当年那些屠灭叶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就算是死,巽风也要拉着那些人一同去九幽黄泉向师傅、师娘请罪,请少主成全!” 叶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好,我成全你!” 沐风闻言大喜,叩头以表感恩。 “谢少主成全!” …… 叶晗回过身来瞥了那书生一眼,随即言道: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我叶晗的身世来历么?好,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记好了。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叶晗出自玄远叶家,乃叶家之家主!” 闻言一惊,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骇愕然! 玄远叶家竟还有后人尚在人世?! …… 274、叶家家主 玄之又玄, 众妙之门。上究天命, 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 破六道之法门, 可知天命之所归也。 一提到玄远叶家, 首先想到的便是史学大家司马氏在《世家列传》中所记载的这段文字,只知晓叶家先祖师从鬼谷子,极擅占卜算数、兵法韬略、言辞出世之学,可却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说清玄远叶家之人的渊源来历, 那是因为叶家先祖或因战乱所迫,或因避世隐居多方迁徙流亡, 几易姓氏, 无法细细追述, 后事逢天下纷乱, 群众并起, 征伐不休, 百姓苦不堪言,有子孙襄助晋国开国之君定鼎中原,并以洛阳为都, 辅佐有道之君开启盛世, 还天下以太平, 至此叶家才正式被载入列传之中, 为人所知尔。 虽说如此,可叶家并没有如其他世家大族一般为人所熟识,反而越隐越密, 那是因着叶家家传之学常为当时之人所诟病而叶家先祖也无意在官场逢迎钻营之故。虽然如此,叶家所出之门徒皆为当世之大才,而叶家子孙多出贤德才干之士,常为天子征召,深受倚重,虽荣宠加身却不显达炫耀,恭谨自持,有礼有节,其家风之严谨在当时亦是有口皆碑。 随着晋国覆灭,叶家也随之销声匿迹,可玄远叶家之声势与影响力却并没有随之寂没,反而为朝堂与江湖所深深景仰与忌惮,那是因为叶家善出麒麟之才,其门下弟子遍布各地,各个翻云覆雨,惊世骇俗,皆大有作为。就此,提起玄远叶家,有识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 当听闻叶晗自报家门,为玄远叶家家主之时,在场众人不可思议者有之,面带惊怖者更甚,纷纷目瞪口呆,诧异不已。 真没想到,名动江湖的女侠叶晗竟也是出自那传说中擅出麒麟之才的玄远叶家,难怪乎年纪轻轻本事便已如此了得啊! 一听闻叶晗的真实身份,脸色也是微变,有点急促的询问道: “叶姑娘,您……当真是叶家的家主么?” 叶晗知道这傻书生在想什么,心忖着:让他认清事实也是好的呢。 随即叶晗从袖口中抽出一块玄铁小令高举过顶。 见此令牌,脸色一白,立马变得恭恭敬敬,郑重其事作揖礼拜,言道: “莫字辈弟子莫璇,见过玄远叶家家主!” 话音刚落,在场半数以上的武林人士见到了叶晗手中的令牌后,纷纷起身抱拳作揖行礼,自报家门,异口同声恭顺言道 “吾等见过玄远叶家家主,旦有差遣,万死不辞!” ……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令在场所有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觑,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叶晗手中的那块玄铁小令还有她叶家家主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玄远叶家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在这一刻有了最直观的证明! 一叶落知天下秋,那是知微见著,而玄远叶家虽然不同于洛阳四大世家一般在外有着赫赫声威,可门下优异弟子遍布天下,各个都是人中翘楚,风云一时,为人所知。其门下子弟或为门派领袖,或为军政要员,或为商贾大户,或为辞令外交,其影响之大,不可估量。 因叶家家规门下弟子出山之后不得对外宣称为叶家门下弟子,故而从不在外言及师门出处,可他们对悉心栽培过自己的师门自然心怀感恩之情,故而常教导门下弟子若遇见叶家家主,当执晚辈礼,旦有差遣绝不可辞。 而得到相应的礼遇,也不过是玄远叶家对朝堂江湖影响力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叶晗见状,收回了这块玄铁小令,依礼向诸君回了一礼,以表达感念之意。 “叶晗本不欲在此表露家主身份,只因为事关多年前的一起旧案,叶晗牵扯其中身为苦主,定要为我叶家讨回个天理公道!” 叶晗一言,便是明确告知在场所有人,她要追查当年叶家的灭门惨案! 难道当年无论怎样都无法探查到的犯案真凶,就隐藏在今日这北派武林以武会友的庆典之中?! “还请诸位无论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儿,都莫要阻扰叶晗,叶晗感激不尽!” 一听叶晗这般说辞,就是在警示诸位莫要在此事上横加干涉,虽有些强横,却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这是叶家家事儿,正所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当年叶家灭门惨案震惊天下,各家家主都曾着力派人去探寻此案真凶,奈何最后都无法查清事实真相,只知道叶家家主之长女当时因不在家中而幸免于难,只是后来就连她也不知所终,玄远叶家本家一夜之间便人才凋敝,没落沉寂,当时还引发众人唉声感叹:玄远叶家再无后继之人…… 可没想到十多年后,江湖中突然出现的一位奇女子,她仅凭借着手中长剑和一身高强武艺便在以男子称雄的武林之中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她亦正亦邪,却又爱憎分明,所做所为令江湖中人胆寒却又对她倾佩不已,即便并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江湖无论黑白两道,都得恭恭敬敬称呼她一声“叶姑娘”。 其实以叶晗如今在江湖武林中的声望与地位,即便她不亮出叶家家主的身份,江湖中人多数都还是会给她这份薄面,更遑论,她如今是玄远叶家家主,只她手中的那枚玄铁小令,就足以掀起江湖武林一阵血雨腥风了! “家主之令,吾等遵从。” 众人异口同声,玄铁令下,莫敢不从。 叶晗见自己想要的局面成形,也是时候步入正题了。 瞥了一眼附近跪着的沐风,冷冷问道: “说吧,当年是谁出言挑拨于你,令你从内策应的?” 沐风一回忆起当年的自己少不更事,冲动鲁莽才会为人所乘,便恨不得自戕谢罪,可他没有这个资格! 伸手指着那位在剑舞中败给了赵颂的青城派掌门,直言道: “是青城派的陆如柏。” 沐风此言一出,青城派上下议论纷纷,因为这陆如柏是如今青城派掌门陆如松的胞弟,便是年轻一辈弟子的师叔,只是据说这位师叔品行恶劣,行为不端,若非师傅求情,要被师祖逐出师门了,而这位师叔又行迹飘忽不定,早已不知去向,真正见过此人的也就只有掌门的几位入室弟子,后来弟子辈更不可能见过此人,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位师叔罢了。 面对指摘,青城派掌门陆如松顿时气愤的拍案而起,瞠目怒斥道: “简直胡说八道!” 沐风冷笑了两声,用那嘶哑低沉的声音笑着继续说道: “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呵,陆如柏,做了十多年陆如松,你便真以为自己是他了么?” 陆如松面容扭曲,神情愤恨,身后陆如松的夫人颇为忧虑的望着自己的夫君,不住关切的问道: “松哥,你,你没事吧……” 陆如松隐约察觉到了夫人对自己的畏惧之心,很显然,沐风的话语还是在夫人心中激起波澜。 “沐风,你这个疯子,休想离间我夫妻二人?” “夫妻?!呵呵,夫人啊,你与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你一心倾慕的那个大师兄陆如松么?” 陆夫人闻言,脸色顿时大变,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以往总总的异样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更外清晰了,那种不信任感,就像是一条大蟒,慢慢爬上了全身再不断勒紧,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直至整个人都被勒得气竭而死…… “夫人若是不信,就看看这是何物吧?” 说完,沐风随手向陆夫人投掷了一物,可不等陆夫人伸手去接,陆如松便一掌将那东西击得粉碎,唯有一条破旧的蝴蝶绳落了下来。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陆夫人一见到那条残破的蝴蝶绳后,突然癫狂了一般,抱着头疯狂跪在原地嘶吼着…… “夫人,夫人,师妹……你不要相信那个疯子的话!” 陆如松想要拉住了自己妻子近乎疯狂的举止,却被陆夫人一把推开,只听陆夫人大声喊叫道: “你不是松哥,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陆夫人的怒吼与指责让陆如松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冷静,他赤红了双目,一把掰过陆夫人的身子正对着自己,忍无可忍的大声斥责道: “你到现在都还在念着他,他早就死了,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呀,为什么你就不能正眼瞧我一眼,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也不愿选我,为什么师傅宁愿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也不愿意传给我,明明他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为什么?” 陆如松的这番心有不甘,令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到了沐风方才所言,并非虚妄,原来这世间真有这等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既然不是陆如松,那他应该就是身为弟弟的陆如柏了吧,识得陆氏兄弟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二人为双生子,模样生的别无二致,若非两人个性迥异,一般人想要分清两人实在不易。 叶晗实在没有兴致理会青城派内部的恩恩怨怨,既然第一个人出现了,那自然是让他招认其他人的名字了。 缓缓度步而去,叶晗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陆如柏,当年你们的带头大哥是谁?” 陆如柏感受到了身后的浓厚杀意,人也在这一刻陡然清醒过来,松开了自己的夫人,满眼所见不是自己夫人对自己的恐惧与怨怼,就是门下弟子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陆如松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人生竟是如此的肤浅可笑,旋即狂笑不已…… 沐风说得对,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可怜可悲之人啊,沐风是以为变得面部全非了就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而他顶替了别人的人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可最终也都如流沙逝于掌中,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陆如柏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冷酷阴贽起来,冷冷的对上了叶晗,言道: “就算我是陆如松又如何?叶家惨案与我没有半丝干系!” 叶晗望着这个被至亲至爱所背弃的可怜人,眼中没有半丝同情与怜悯,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说出当年事情真相所需罢了。 “方才你与赵颂对战之时,可是用了你们青城派的独门绝技?那招‘绿影轻风’可一剑刺心,杀人于一瞬,那般轻薄独特的伤口,非你们青城派这招独门绝技而不可得。我叶家当年死在你这招剑下之人就有十人,啊,对了,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你的兄长陆如松了,还需要我再继续说下去么……” “够了,叶晗!没错,当年灭你满门的就是我陆如柏,你想杀我我无话可说,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孽与青城派上下无干,你莫要牵连无辜……” “牵连无辜?!”叶晗冷笑出声,没想到这些大义凌然的话竟然会出自陆如柏这个假仁假义的无耻之徒之口,叶晗只觉得这是天大的讽刺! “我叶晗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灭我满门,我自然得让你青城派上下殉死陪葬才行啊!” 叶晗此言一出,众人莫不骇然。 “你竟如此残忍嗜杀?” “哈哈,你竟然说我残忍嗜杀,简直荒天下之大谬!当年当你向那孩子举起屠刀,她苦苦哀求你之时,你可有过一丝一毫的悲悯之心,你放过她了么?” 叶晗此言,瞬间便让陆如柏想起了当年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个孩子,不觉浑身都开始打颤…… “我……” “你没有,既然你没有,又凭什么让我放过你们青城派上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啦,叶子开始逐渐恢复更新哈,大家多多留言呦~^ - ^ 275、血脉相连 陆如柏已知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 只能做最后一搏了, 愤而拔出佩剑, 一招“绿影轻风”绝技以作最后搏命之资, 想要一击便取叶晗性命。 “叶姑娘,小心!” 莫璇陡然见此变故,唯恐叶晗有失,不禁脱口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晗依然矗立原地,纹丝不动, 而陆如柏的那柄剑却透过了一个人的身子直刺到了叶晗三步之前, 鲜血顺着剑尖一点点滑落…… 原是沐风在那关键时刻冲出用身子生生挡住了陆如柏这致命一击, 而陆如柏的这一剑刺穿了沐风的胸膛, 紧接着只听到沐风大喝一声, 陆如柏执剑之手就被沐风瞬间斩断, 陆如松霎时疼得撕心裂肺,身上瞬时血如注涌。 陆如柏只有在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会使出那招真正的“绿影轻风”,而与赵颂交手之时, 没有做到全力以赴的人, 不是只有赵颂而已呀! 陆如柏陡然断了一臂, 率将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而沐风被他一剑洞穿了心口,旋即也是咳出一大口血来,缓缓地跪倒在了叶晗跟前。 叶晗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可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罢了。 “沐风,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叶晗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可当他真的要死了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意…… 沐风跪倒在了叶晗跟前最后一次诚心忏悔,道: “沐风自知……罪不容恕,不敢祈求少主……少主原谅,少主,这样的人,不配死在少主手中,以免污了少主的手……” 叶晗俯视着眼前这个快要死去的人,事已至此,早已是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 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少主的原谅,沐风不禁落下泪来,最后说了一句,道: “沐风去向师傅和师娘请罪去了……” …… “沐风,你这个死疯子!” 陆如柏点住了自己周身大血,免得让自己顷刻之间便死于失血过多,他面色苍白,一脸狼狈,神情扭曲,忍不住对着沐风大声咒骂着。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沐风花尽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看都没再看陆如柏一眼,说道: “陆如柏,你弑师杀兄,泯灭人性,丧尽天良,我在九幽地府上等着你!” 大笑一声后,沐风狂吐鲜血,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青城派的执法长老听到此处后旋即执剑走到陆夫人身边,抱拳行礼后在她耳边轻声道: “夫人,您既为掌门师兄之女,事已至此,还请您为本门清理门户……陆如柏,不能再留了!” 陆夫人闻言,顿时面如死灰,执法长老之意她不是不知,只是…… “若夫人顾念旧情无法下手,那……” “不……” 陆夫人摆了摆手,随手抽出了执法长老手中的佩剑,事已至此,为保住青城派上下,还有他们儿子陆青枫,唯有大义灭亲这条路可走了。 “我亲自动手。” …… 沐风死了,可陆如柏还活着。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叶晗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如柏,当年召集你们的人,是谁?” 陆如柏见自己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早明白大势已去,也就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哈哈,叶晗,根本没有什么带头之人,就是老子干的,你有种,就杀了我。” 这幕后的罪魁来历还真是不容小觑啊,连陆如柏这样的假仁假义之辈居然也会不惜性命去维护那人?!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你。” 叶晗目光一寒,她从不轻易受人要挟,真以为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最终的真相了么? “叶姑娘,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陆如柏,交给我来处置,可好?” 身后,陆夫人右手手执长剑,而左手却拿着一封信封外贴着鹰羽的信笺缓缓度步过来。 叶晗看着陆夫人的眼神一片空洞无底,正是一个哀莫大于心死之人的眼神,叶晗便知道了,陆夫人想做的是什么了。 待陆夫人走进,叶晗从容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鹰羽信,也算是同意了陆夫人的交换条件了。 陆如柏看到那封信时,脸上神色满是慌乱,忍不住劝阻道: “师妹,不,你不能把那封信给她!” 可这封信还是落入了叶晗之手,而陆夫人也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越过了叶晗,径直往陆如柏处走来,这时候,陆如柏知道了,自己的夫人是多么的痛恨自己,恨不得要亲手杀死自己! 陆如柏仰面直直躺在原地,想着他这一生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有来不及去做的那些事情,所有的一切终究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而最后可以死在所爱之人手中,大概也得算是老天对他最后的仁慈了吧…… 陆夫人执剑跪坐在了陆如柏身边,只是看着这满地的血污没有看他,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父亲,当真是死于你手么?” 陆如柏在这一刻终于没有再欺骗自己所爱之人的必要了,点头称是,说道: “他察觉到了我不是大哥,想要取消我们的婚事,那时候你已经是我的人啦,呵呵,他从小就看不起我,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了。什么都可以,唯独你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我大哥……”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哈哈,是啊,我就是个疯子!” 陆如柏的笑声还在耳边,而陆夫人双手直接握紧了长剑便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 不过一瞬间,陆如柏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陆夫人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着,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抚上了陆如柏那死不瞑目的双目。 “为了咱们的枫儿,你必须死,而我……” 话还未说完,陆夫人反手抽出长剑当场自尽,亦是血溅当场…… “师母……” 青城派弟子纷纷痛哭着冲了过去,忙伸手去堵住陆夫人脖颈上的那道剑痕,可众人都知道,早已是回天乏术了。 只见陆夫人用最后的力气向叶晗伸手,似是希望抓住什么一般。 “叶,叶姑娘,以,以命抵命,都了,了了吧……” …… 最后,陆夫人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青城派弟子纷纷哀声恸哭,悲痛不已。 青城派的执法长老见悲剧已无法挽回,而青城派如今损兵折将,覆灭就在顷刻之间,虽确实是青城派愧对叶晗在先,可也绝不能纵容叶晗灭掉青城派,否则,他们如何去见青城派历代掌门先师? “叶晗,今日你逼死陆夫人,又妄言要灭我青城派一门,当真是欺人太甚,我青城派一门,今日与你这妖女,不死不休!” “对,杀了这妖女,为师母报仇!” “杀了这妖女!” …… 青城派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拔出佩剑,就是打算要与叶晗同归于尽了。 “青城派当真是好不要脸!” 一个女子俏皮的声音传出,众皆愕然。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头上还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娃儿,这小丫头一身淡粉色的齐腰襦裙,脸上是那明动靓丽的眼神,小脸儿红扑扑的,止不住得对着青城派的人做着鬼脸,瞧那作怪好动的模样,倒是十分的动人可爱。 “师妹,不得无礼。” 莫璇见自己那小师妹心直口快,唯恐在前辈面前失了礼仪,免不得要多加出言管束一番才行。 “本来就是么,青城派那牛鼻子倒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了,陆如柏是死有余辜,可陆夫人却是那牛鼻子给逼死的才对……” 执法长老闻言,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既然莫璇唤那小丫头为师妹,想来这女娃儿也是出自门下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也着实无需跟个小丫头较劲,以免丢了身份。 “你这黄口娃儿,休要信口雌黄!” 这小丫头倒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都不畏惧那执法长老的危言恫吓,伏在桌案前小手撑着下颌,悠悠说道: “连我这黄口娃儿都看得出来,您执意让陆夫人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看似占了公理大义,可你也断了陆夫人的活路,试问手刃亲夫,您让陆夫人将来如此向自己孩儿交代?这般看来,这陆夫人不是您逼死的又是何人?” “你……” 执法长老气得脸红耳赤,一张老脸都憋成了绛紫色。 莫璇担心这青城派的执法长老会忍不住对师妹出手,急忙回到师妹身侧想要加以维护。 “师妹,你忘了门中规矩了?” 小丫头撇了撇嘴,喃喃说道: “所以我才不愿做,什么立身中正,不涉江湖纷争,都身在其中了,如何能置身事外?” 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说出来的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边说着,小丫头一脸微笑的盯着身边的人瞧了半晌。 莫璇一脸的无可奈何,忙不迭躬身行礼代这丫头向人赔罪,因为这丫头不等人邀请便随意坐在了别人旁边,怎么看都是失礼之事儿,更何况这人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 “小生代师妹向高御史请罪了。” 闻言,我沉默半晌后,终于也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无妨。” 示意莫璇无需介怀,边说着边将眼前的一盘糕点堆到了这小丫头的跟前,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言道: “你方才盯着这盘糕点许久,可是饿了?” 小丫头见自己的心意得逞,高兴的直拍小手,一边出言致谢,一边毫不客气的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看着确实是个喜欢好吃吃食的小丫头。 “高御史真是个大好人呢!” 身边的珝倒是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便将身边的一杯茶水也一并递了过去给她,她也是个识礼的,双手从珝那儿接过茶杯,有礼的向珝致谢道: “多谢!” “客气了。” 珝脸上亦是温和笑意。 小丫头俏皮一笑,旋即拿起糕点就开始逗起了我怀里被吵醒了的小雪儿,两个大小孩童边吃着糕点边逗着乐,片刻功夫便玩得来了兴致。 这么多人的去处她不去,偏偏在我与珝这位置上滞留下来,想来绝不是巧合那般简单吧! “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不知为何,我觉得对这丫头说话无需遮遮掩掩,因为她是聪慧的。 小丫头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轻声言道: “您很关心晗姐姐呢,可却没阻止她这般做!” 我冷笑一声,道: “我凭什么阻止她呢?” 小丫头微笑着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言道: “就凭这份——血……脉……相……连……” “……”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继续,加油(? ?_?)? 276、天意弄人 嘻嘻。 这丫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古灵精怪的嬉笑声来, 原因是因着她突然发现高辰故作严肃的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 而关键点就在于她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血脉相连。 “因着那份血脉相连……所以我知道晗姐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绕了一圈还带着戏弄的口吻, 这丫头的话儿实实在在是说给我听的。 我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请莫璇入了旁坐后, 忍不住向这丫头询问道: “你可是玄远叶家之人?” 听我这般诘问,这丫头倒是一改那随性不羁的模样,凭多了几分沉稳姿态与气定神闲,颇为有礼的向我微微点头致意, 回应道: “卿儿不才,不同于晗姐姐般出生贵重, 非宗主家之女而是系出旁支, 却也算得上是玄远叶家之人呢。” 提到出身之时语气委婉, 倒也未见是真意自贬, 应该说是同她那直率的性子有关。 据我所知, 玄远叶家之中分为宗主家与分家, 虽为同族之人,可也因着宗主家先祖不喜沾染官场俗事而带着部分族人远避他乡,而还有一部分族人选择留了下来并扎根繁衍, 逐渐就有了宗主家与分家之别了, 而宗主家毕竟是嫡系血脉, 故而地位也相对贵重些。 本以为在这人世间, 我除了阿姐这唯一的血亲便再无他人了,却不曾想,我却是还有其他族人的, 难怪对这丫头的感觉竟如此奇特了…… 她说,她知道阿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凡是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如她所愿的!” “这话听着大气,不愧是如今正声名赫赫的高门嫡子。” 这丫头表面是在夸赞,内里其实是在说我官腔十足,虽大气有余却感觉缺少了那么几分诚意。 我笑了两声,旋即冷冷说道: “那我就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她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愿!” 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冰冷。 “哪怕晗姐姐要与整个江湖武林为敌?” “江湖武林若是与她为敌,那便也是我的敌人了……” 丫头缓了缓神,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来,言道: “都说手握权势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果真是任性妄为的呢!” 这孩子说话还是太心直口快了些,免不得要提点她两句,免得她将来给自己招来祸事。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权’,什么是‘势’了么?” 叶卿闻言,也明白高辰是在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罢了,心中隐约有了几分不痛快,却又发作不得,略微生气的崛起了那张小嘴。 我瞧见了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倒有些欺负小孩子般的罪恶感了,这丫头确实是聪慧伶俐的紧,不过也还只是孩子啊,只是她这事事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小性子,只怕将来免不得要吃亏了。 “我是来提醒你,今日晗姐姐怕是有一大劫,若不小心处置,便会引发巨大灾祸!” 闻言,我略微沉吟片刻后,反问道: “可是与那块玄铁令有关?” 叶卿见我反应极快,脸上也不免露出赞赏的神色来,便出言提点道: “春秋战国之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诸子百家各显其能,大放异彩。虽今人不再重见昔日先祖风采,可百家之中亦有强大学派即便销声匿迹却并未消亡,依然有各家后人绵延至今。而在当世,影响最大的朝堂之上莫过于儒家、法家和兵家,而江湖之远便在墨家,道家及农家了。” 叶卿不想牵扯过多,旋即缓缓的说了八个字,道: “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我闻言,脸色也不禁一变。 “墨家?!” 难道那块玄铁令竟然会是——墨家巨子令! 手执墨家巨子令,那就代表着身为墨家巨子的身份,而墨家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身为墨家巨子,当紧守墨家之法…… 阿姐当众祭出墨家巨子令,想来会引起怎样的结果早就有所觉悟了吧! 阿姐她,应该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我不觉有些慌乱,呼吸都有些许不顺,忍不住有些悲伤的深深望着珝,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什么也没说,可她的目光透出的却是如何也难以遮掩的担忧之色。 我不觉温和一笑,忍不住偷偷牵了她的手,想要好好宽慰。 放心。 珝默然不语,却微微颔首。 我想说的,她都懂。 …… 而叶晗那边,因为被叶卿言语一激,未免落人口实,青城派执法长老叫停了门中弟子,一人执剑独挑叶晗,却不曾想,在叶晗手下没有走过十招,便被叶晗夺剑,并剑锋锁喉,连老命都握在别人手中了! 众人见叶晗身法早已大惊失色,这女子身**力在当今武林早已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早已不是一句天纵奇才可以囊括得了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身怀异禀为人艳羡,而有些人苦心修习几十年所得,也许不过是这类天之骄子须臾所获,如此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天赋资质,又有着如此巨大的等级差距…… “叶晗,老夫败于你手无话可说,杀了老夫吧!” 执法长老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绝不可能低声下气去乞求叶晗饶他一命。 “长老!” …… 青城派上下眼见着掌门与师母陆续身亡,如何能再眼睁睁看着执法长老再有所闪失? 叶晗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杀了叶晗,为师娘报仇!” 这样的呼喊声旋即越演越烈,青城派弟子纷纷拔出配剑将叶晗与那执法长老团团围住。 叶晗毫不为眼前局势所动,身影孤傲,冷战了一声,言道: “好啊,既然你们急着去送死,我自当成全,就先从你们的执法长老开始吧!” 叶晗目光一寒,收紧了手中长剑,执法长老的脖颈上顿时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来,吓得众弟子不敢再向前。 “住手!” 此人一出言,众人纷纷侧目,而叶晗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她行事之所以如此的咄咄逼人,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喊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宫家的秦煊! 秦煊缓缓起身,望着眼前人心惶惶之不安局面,若自己再不站出来,这之后的局面只怕要失控。 “叶晗,你要找的灭门仇人,就是我!” 秦煊此言一出,众皆骇然…… 叶晗不禁发出一阵冷笑之声,听声音却感觉无比凄然,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泣血锥心。 迅雷间出手点倒了眼前的执法长老,叶晗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他的打算,不过是想看看那个躲在幕后之中的罪魁会忍到哪种程度才会自动现身,只要他不主动现身,那她叶晗就不介意一个接一个的杀人,杀到他肯自己站出来为止,因为,在场的六大门派掌门或者家老,都是当年参与过叶家灭门案的凶手之一! 叶晗举起了手中那份鹰羽信,与秦煊直面对质,厉声说道: “你怕我凭此信将当年那些参与其间的凶手一一揪出再就地处决么?你为了保住他们性命,所以这般迫不及待就站出身来揽责在身了啊,秦大侠真不愧是受人景仰的一代侠客!” 嘲讽的语气十足。 旋即叶晗愤而将这封信抛出,一剑便将这信劈成两段,却原来,这信封内是空的,竟什么都没有…… 原来,陆夫人也未曾将真正的鹰羽信交给叶晗,她肯定也是知道这封信所代表的含义,所以最后也没有把这封信交出去。 其实,叶晗从陆夫人手中接过这封信时起,就已经知道这封信是空的,她成全了陆夫人,也想看看那个人要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自己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叶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 秦煊身边的如夫人顿时面色苍白,在这一刻,她只觉浑身冰冷,血液凝固,就连出声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竟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自己的夫君,竟然是害死自己亲妹妹的杀人凶手?! 那一刻,急火攻心,如夫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如儿!” “阿娘!” …… 秦煊一把冲过去扶住如夫人下坠的身子,却被如夫人一把推搡开去。 “是不是,是不是……” 平日里温厚待人的如夫人在这一刻早已失去了往日里的从容平和,她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兽,不断出口一句句质问着自己的夫君,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她要他亲口对自己说那是不是真的? 如夫人踉跄的身子被急忙赶过来的宫襄一把抱住,宫襄此刻也早已哭成了泪人,心乱如麻,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煊自知道叶晗的身份后,就知道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一切都是阴错阳差,天意弄人! “是真的。” 秦煊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望着自己挚爱的妻子,他不能欺骗她,更不能欺骗自己。 那一刻,如夫人心如死灰,她唯一的念想就是绝不能叶晗背上弑亲的罪行…… 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女儿,如夫人瞬间抽出了秦煊置于案前的配剑,毫不犹豫就往秦煊心口上刺去。 “阿娘,不要!”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宫襄扑倒在地早已被惊得动弹不得,而秦煊一心只想死在自己妻子的剑下,竟是半分闪躲的念头都没有,闭上眼睛等着如夫人这一剑,眼见着另一场悲剧就要发生了。 只听到当的一声,如夫人手中那柄长剑在刚刺入秦煊胸口一分之时,戛然而落,因着在这紧要关头,如夫人被人从身后点中昏穴倒在了那人怀里。 “夫人!” 秦煊未等到那致命一剑,睁目却看到妻子此刻昏睡不醒,慌乱间忙冲过去想要查看一二。 珝小心翼翼护着如夫人,将夫人好好交给了秦煊后,言道: “夫人无碍。” 秦煊感念不已,回道: “多谢!” 待退到了一边,珝又扶起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宫襄,这事儿带给宫襄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也是难为这孩子了啊。 “没事了,别怕!” 珝忙出言好生宽慰着。 宫襄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倾述,如今骤逢变故早已是心神大乱,终是忍不住在珝怀里哀声痛哭起来…… …… “别妨碍我,让开!” 叶晗看着直直挡在自己跟前的那个文弱少年,眼中满是愤恨的血红之色。 就算你是我的妹妹,也绝不能妨碍我…… 277、阴错阳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对上了阿姐那赤红而骇人的目光, 我有的不是恐惧而是锥心之痛。 “我知道。” 阿姐在这一刻早已临近奔溃的边缘了, 其他人都不明白阿姐, 可我明白, 可越是明白, 我却越是要忤逆她的意愿。 阿姐杀意顿生,那一刻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人该有的温度,只听到她无比冰冷给出最后一丝警告。 “让开!” 直面着阿姐那迫人的威压,我的内心反而是出奇的平和, 没有丝毫退却,坚定的回应道: “不让。” 阿姐的忍耐到了极限, 她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指我的咽喉, 最后锥心泣血大喝一声: “让开!” 这一刻, 我只知道, 即便是死在阿姐剑下, 我也要阻止她去杀秦烜。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微微扬起头,等着阿姐那致命一剑。 阿姐见我如此绝决也要阻止她复仇,一时间悲愤交加, 理智顿失, 挺剑直刺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珝及时出剑格开了阿姐的剑锋, 两人长剑相击,顿时剑气凛凛,星火四溢, 在半空中相击交错发出阵阵剑器低吟之声。 待我睁开眼,珝早已错开了阿姐的剑锋,将战势往旁引领,免得我被牵扯其中,为剑气所伤。 “不!” 我一脸惊惶,珝和阿姐均为当世武功卓绝顶尖高手,你来我往之间,杀伐激昂,飒飒扬扬,场上剑气逼人,威压直逼得人心肝直颤! 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她们两个皆是我至亲至爱,眼睁睁看她两人争斗我已是心痛难当,若是她们当中有一人受损,我定然无法承受…… 眼见着两人争斗越演越烈,我想去阻止可根本无法阻止,更不能随意出言相扰,阿姐此刻内心悲愤无处宣泄,定然会下手会毫不容情,而珝出手不过是为救我所迫,她也定然不会对阿姐用尽全力,阿姐剑法凌厉功力深厚,若我此刻再出言相扰乱,只怕珝的处境会越发危险! 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不断思虑着该如何处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直在静待时机的赵颂,此时此刻发现了如今的局面出现了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因为从叶晗自报身世来历后,青城派陆如柏夫妇双双殒命,而作为第三场比试的主力战将沐风,险些阵前倒戈,好在最后沐风也死在了陆如柏的剑下,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可只是叶晗展露出来的无双剑法就足以让赵颂胆战心惊了。 如今叶晗正与高辰身边的高手相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秦王,而现在很显然就是乘机为主上除掉头号劲敌的最佳时机,若能杀了高辰将功折罪,相信主上也不会怪罪自己此番办事失利! 赵颂恶向胆边生,见我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别处毫无一丝防备,执剑身形一掠迅速靠近便直往我后背刺来…… 秦烜早已注意到了赵颂的异动,对于他为何会突然向高辰发难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为何高辰会出现并阻挡叶晗杀他复仇,可他依然心怀感念,于公于私,秦烜也不能让高辰出事。 让宫襄好生照看她的母亲后,秦烜一见赵颂异动,便及时驱动自己的佩剑直接对上了赵颂,场上顿时出现两组激烈对战之人。 面对这般突兀的局面,在场众人显得有些始料未及,无所适从起来,可都被这当代几大高手的精彩对决给吸引住了目光,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纷纷不觉为眼前所见惊叹不已…… “秦烜,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秦烜格挡住了赵颂的攻势,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便拆解了二十多招,赵颂的攻势是越发强烈刚劲,现在的他无需遮掩隐藏自己的身手,因为他现在迎战的可是有着“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秦烜啊! “赵颂,我劝你现在止戈离去,兴许还来得及。” 赵颂冷笑几声,回道: “到现在了还在妇人之仁,秦烜,你身中奇毒支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杀了你,所有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赵颂话中含义,秦烜再清楚不过了,他清楚的知道了赵颂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善罢甘休,他既然能设计李鬼设局害他中毒,自然会有更多的阴谋诡计去害别人,这样的人若是活着,无论对江湖武林还是宫家,绝对是个致命的威胁! 一念之词,秦烜陡然间目光杀气顿起。 “放心,赵颂,死之前我定会拉上你一起陪葬的!” 秦烜顿时破釜沉舟,舍了抑毒护心忙收敛体内真气流转用以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功力,瞬时,以雷霆之势攻向赵颂,竟逼得他节节败退,以守为攻,赵颂气势上一见落败之势,后劲也已是承接无力,竟对秦烜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了…… 赵颂被逼无奈,只有选择暂避锋芒,不断与秦烜拉开距离,可秦烜杀意已生,剑锋早已没有之前的温和淡然,而是招招致命,赵颂好不易才逃出秦烜剑网笼罩,可胸口还是被秦烜剑锋划出一道血口来! 带站稳身形与秦烜执剑对峙,赵颂忙点住周身血脉,以免血液喷涌而出,这时候赵颂才有了畏惧之心,他十分清楚的知道了,论实力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根本就不是秦烜的对手…… 秦烜此刻心口内也是绞痛难惹,他强行驱动真气,虽然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功力,却也让那毒素失去控制,俨然已经侵入心脉,若是还不能速战速决,只怕再拖下去,自己不但性命不保,赵颂那祸害又能侥幸逃过这劫了。 秦烜体内气血翻涌,险些就要吐出口血来,为了不让赵颂察觉,硬生生将那口心血往肚中咽。 “秦世叔救我,有人要杀小侄!” 身后,那史骏面露惊恐神色半跪着一把抱住了秦烜的腰身,似在向秦烜求救…… 秦烜一时不察,还以为有人要突然暗害史骏,回首一看却并未见他人刺杀史骏,等看下史骏之时,耳边是赵颂突然大笑的狂喜催促。 “史骏,还不动手?” 史骏嘴角一丝阴鸷笑容,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毫不犹豫的从秦烜腰后捅了进去…… 秦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史骏,随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打在了史骏肩头,将他拍飞出去。 秦烜的那掌不知是后劲不足抑或是秦烜有意手下留情,并没有当即要了史骏的性命,史骏倒地后身受内伤也是吐了口血,勉强爬起身来见自己一招得手,亦是狂喜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居然杀了“天下第一剑客”秦烜! “阿爹!” 宫襄见状面无血色,忙往秦烜身边冲了过去。 宫家家仆见秦烜受人暗害,又见小姐不顾危险冲将过去,唯恐有失,纷纷拔剑急忙赶去护卫。 可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一直在窥视时机的赵颂呢? “不要过来!” 秦烜大喝一声,想要制止宫襄过来。 也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赵颂那致命一剑紧跟而来,秦烜早已无法闪避,眼见那剑便要直直刺入秦烜胸口,却见秦烜反应奇快,一手收剑隔开剑锋,可出手还是不够快,赵颂那一剑死死地穿透了他的肩膀,赵颂脸上得意之色渐起,可还未等他大笑出声,秦烜另一只手便拔出了腰后那柄短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短刀送进了赵颂的心口! 赵颂应该是忘了,其实秦烜最擅长的还是用刀…… “怎么会?” 赵颂的笑容凝固在嘴边,随即口吐鲜血,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 见赵颂倒下了,秦烜这时也早已是筋疲力竭,单膝跪下,靠着剑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宫襄见自己的父亲满身是血,哭着扑到了秦烜身边,一边伸手去堵住那不断往外流血的创口,却发现无法怎么做那血还是不停的再留,怎么也止不住。 宫襄此刻心神慌乱,浑身都止不住打颤,边努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以便应对眼前的变故,一定还有办法救阿爹的。 对了,身上还带着救命药丸! 宫襄用浸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小瓶药丸,等倒在手中时还撒了一地,可宫襄顾不得这些了,忙把手中这些药一股脑的给秦烜喂了下去,便吩咐道: “快,拿衣带来先给阿爹止血!” 身边的家仆连忙解下了腰带递给了宫襄,宫襄连忙用它去堵住秦烜腰后的伤口,而其他人也照着法子给秦烜包住肩头的伤。 秦烜喘着粗气,却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伸手抚着宫襄的头,微笑着说道: “襄儿,若是阿爹不再了,你要好好保护你阿娘!” 宫襄满脸泪痕,她无法接受阿爹会离自己而去,哭泣着说道: “阿爹,您不会有事的,您撑住,您不能有事儿,您不能抛下我跟阿娘啊……” 秦烜七尺男儿,这时候也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阿爹对不起你阿娘……” …… 秦烜和赵颂死斗我也注意到了,只是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却不是我所乐见的。 走到了宫襄身边,蹲下身来与秦烜直面而视,按理说他既然是凶手之一,我是不应该心怀怜悯的。 “死何其简单,活着才艰难。我还有话想要问你,所以,好好活着!” 转而,将一小药瓶递给了宫襄,继续说道: “此物可解你阿爹身上奇毒,襄丫头,赶紧带你阿爹去治伤吧。” 宫襄从我手中接过解药,一脸感激神色。 秦烜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看清我面容模样,神色也有了片刻凝滞,见我起身欲走,忍不住脱口追问道: “你,你究竟是……” 我轻叹了口气,没有看秦烜,回道: “想知道我是谁,你也得先想法设法让自己活下去才行!” “……” 看了看宫家的家仆,我随口反问了一句,道: “哪位借剑一用?” 宫家家仆见我仗义出手救了他们主人,对我免不得恭敬有加,一听我想要一柄剑,便有家仆双手捧剑恭敬送到我跟前。 我淡淡一笑。 “多谢。” 说完,便从这家仆手中抽出了那柄长剑的剑鞘…… …… “珝!” 眼看着珝应对阿姐的攻势越发吃力了,我在离她们不远处突然大声的呼唤着珝的名…… 278、痛苦抉择 叶家紫竹苑 叶夫人回屋时, 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懒散的坐在了廊下, 边撑着那小脑袋瓜子边唉声叹气着。 叶夫人苦笑一声, 小小年纪, 就这般老气横秋的, 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她这小脑袋每日在想什么呢…… “晨儿,时辰不早了,还不回屋里去?” 叶晨听到阿娘在唤自己,忙起身向阿娘行礼。 “阿娘。” 叶夫人蹲下身来与自己的女儿平视着, 看着这孩子一脸愁容的模样,竟像是心里有什么委屈的事儿一般。 轻柔抚摸着她那红嘟嘟的小脸, 叶夫人低声问道: “这委屈的小模样真招人疼, 来, 告诉阿娘, 出什么事儿了?” 叶晨撅了撅嘴, 囔囔道: “阿娘, 阿姐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叶夫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她这两个女儿的性子还真是挺磨人的。 “此话怎讲?” 叶晨苦恼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道: “今儿个荀夫子考校剑术, 阿姐都已经可以与乾天师兄他们比试了, 连荀夫子都直夸阿姐根骨奇佳, 天赋异禀, 可我……” 说到最后,小嘴撅得跟什么似的…… 都说知女莫若母,叶夫人知道这小女儿天性善良, 不忍杀生,每年春节前需杀猪宰羊之时,她总是不忍去看,还曾为了此事独自躲在被窝里默默哭泣。 “晨儿不喜欢剑术么?” 叶晨从不在母亲面前撒谎,点了点头,言道: “阿耶曾说过: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若是习了剑术终会杀伤人命,那晨儿还不如不学……” “所以,你习剑术之时便三心二意进步缓慢,以至于惹你阿姐生气了?” 叶晨被人说中心事,微微红了脸,继续说道: “阿姐很生气,今天还对我说三天后的剑术考校若我还是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叶晨边说着眼里都开始泛着泪花了。 “阿娘,阿姐是不是真不喜欢我了?她会不会真的不认晨儿呀?” 看着自己女儿那越发委屈的脸,叶夫人死死的抿住嘴唇生怕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你阿姐不理你也没关系呀,你不是还有你的乾天师兄可以保护你吗?” 叶晨生怕自己的阿娘不愿意帮自己,边扯着阿娘的袖口边撒娇道: “阿姐和乾天师兄是不一样的,晨儿很喜欢阿姐,晨儿不要阿姐不理晨儿!” 真拿自己这粘人的小女儿没有办法呢! “你若是要想赢过你阿姐只怕还得勤加苦练些时日才有可能,不过若是想在你阿姐手下走过三招,三天也不是办不到的呢……” 叶晨破涕为笑,激动说道: “阿娘,你有办法?” “有呀,阿娘教你一个绝技,只不过要用这一招不到必要之时不可擅用,而且还必须得满足相应的条件才能用,你可要学?” 叶晨眨了眨眼,为了不让阿姐真的不理自己,努力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了。 “要学!那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叶夫人看到叶晨明明不喜欢剑术却愿意为了她的姐姐去学,这般看来,姐姐在她心中是极重要的人呢。 “这第一个条件呀,就是你的武学造诣远远在对方之上。” 叶晨闻言,不觉气馁,顿时摇了摇头。 阿姐天赋异禀,在武学剑术一道上真是进步神速,自己得学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在这方面越过阿姐呀? 叶夫人早知叶晨心中所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这第二个条件么……” …… 三天后。 “阿娘,阿娘,我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啦!” 叶晨一看到叶夫人,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扑到了她的怀里,而不远处,自己的长女也跟了过来,却是一脸受挫的神情。 结果不言而喻。 叶晗见到叶夫人先是行了一礼,见自己妹妹那般高兴的神情,便已猜测到了这事儿肯定也跟阿娘有关了,有些抱怨的说道: “阿娘,是您教的晨儿那一招么?” 叶夫人微微一笑,道: “怎么,输在自己妹妹手里,感觉很不服气?” 叶晗有了小脾气,撅起嘴言道: “才没有输,不过是一时不察……” 说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倒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之感了。 望着叶夫人慈爱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眼,叶晗才明白到了阿娘的良苦用心,不觉微微红了脸。 “阿娘果然还是更疼妹妹多一些的。” 话语间多了几分醋意。 叶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换了方式同自己撒娇,微笑着说道: “阿娘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一般爱重的,倒是你妹妹,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呢,一听到你说不理她了,她就又哭又闹的来求阿娘了!” 说完,露出一副颇为感慨的神色。 叶晗小脸一红,急道: “孩儿才没说过那般话儿……诶,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 叶晗急于否认,陡然又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那不过是小孩间的顽笑话罢了…… “晨儿最喜欢阿姐啦!” 叶晨高兴的又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叶晗,开心得不得了。 叶晗片刻脸便红得跟苹果一般了。 叶夫人看着自己这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脸上也是一抹幸福的神色,与叶晗对视时,亦是忍不住俏皮一笑,朝叶晗眨了眨眼,微笑道: “噢,原来是一时气话呀……” 阿晗这个姐姐虽然嘴里不说,可她也是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妹妹呢! 呵呵。 …… “珝!” 我大喊一声,珝有了片刻恍惚,看准了时机我抢步跃身过去,一把揽过珝腰身借机拉开与阿姐的距离,果然阿姐出手迅捷,紧接着一剑直刺而来。 我借着旋转移位的动作及时将珝护在了身后,很快阿姐的剑也朝我直接刺了过来。 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旋即只听到剑器入鞘之声后,尘埃落定…… 被我护在身后的珝见状也被我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查看我是否受伤,却看见阿姐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此时此刻,已经安安稳稳的收进了我手中的剑鞘之中,而我也是安然无恙,身上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封剑入鞘!” 珝不禁惊呼,似是没想到我竟会这项无上绝技。 要十全十美的将对手的剑封入鞘中,就必须有强过对手百倍的实力,才有可能在封剑之时不至于失误而被对手削去手臂或者夺取性命。 可当珝看到我目光带着温和笑意望着阿姐之时,珝片刻间也就明白了,其实这招“封剑入鞘”并不一定需要使用者是绝顶高手,只需要他的对手心甘情愿输给他就可以…… 因为若是使用者失败了,那凌厉的剑锋就足以要了使用者的性命! …… “这第二个条件么——便是你的对手在乎你的性命甚过于自己……” 阿娘如是说。 …… 在阿姐与珝兵刃相向之时,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制止她们,而陡然间跃入脑海的就是阿娘曾对我说过的这句话,还有那段幼时与阿姐比剑的过往。 那时候阿姐说若是我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便再也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我哭的很伤心,很难过,缠着阿娘教会了我这招“封剑入鞘”,那时候我还没有明白阿娘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可真到了比试当天,阿姐的剑毫无意外入了我手中的剑鞘之时,我知道了,阿姐她其实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恰恰相反,她爱护我超过了她口中常言的胜负之分,更超过了她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天我很开心很开心,抱着阿姐不停的说着喜欢她,直到她嫌我烦了,躲着我好几天都不愿见我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其实,阿姐很喜欢很喜欢我,就像我很喜欢很喜欢她一样…… …… 此时此刻,阿姐眼中的血红之色早已褪去,她静静的望着我的眼,让我知道了相起这段过往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面对着我眼中的关怀与爱护之意,阿姐缓缓的松开了握着剑的手,那一刻,是爱是怨,五味杂陈,早已分量不清了。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叶晗从未现在这般感觉自己疲惫不堪,她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等到再度睁开眼时发现所经过的苦难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阿耶和阿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大家都还在身边高兴的笑着,欢乐着,而自己的傻妹妹还是那样喜欢哭,喜欢粘着自己,天真而又温柔的唤着她: 阿姐,阿姐…… 可那些,终究成了一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梦! 看到阿姐眼角不经意间滴落的泪滴,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你知道我有多恨么……” “阿……” 阿姐陡然睁开双眼,目光中没有强烈如火的怨恨,也没有一丝人该有的平和温情,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可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背后却肮脏龌蹉,丑恶不堪,简直令人恶心至极!” 阿姐冷眼一扫在场的六大门派的掌门及家老,满心悲愤,锥心泣血言道: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有我们叶家人的血!叶家威望素著,门生故交遍布天下,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人杀人,焚尸,妄图毁尸灭迹,一把火,便将我的家付之一炬,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你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收敛那一具具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骸的?你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我听到他们幽怨而无助的呼救声和悲泣声时,我有多恨我自己么?如果你知道,你就该知道我有多恨!杀人偿命,天公地道,难道我不该找他们讨回这笔血债,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阿姐被压抑多年的幽愤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对着我喷薄而出。 “而你是谁?又凭什么,阻止我?!” 这一刻,这句带着埋怨的话语,将我整个人镇在了原地,悲痛使我无法呼吸,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可我却不能当即哭将出来,因为我就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我是高辰,不是叶晨! 阿姐她在怨我,她在怨我…… “我……我是……” 我死死握住了拳头,浑身处于一种即将要失控的状态,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拉扯且越演越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整个人都撕得粉碎! 我是叶晨,我是叶晨,我是叶家的孩子,我要为我们叶家报此血海深仇,我要让那些凶手为他们的所做却为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我开始失去理智一般喃喃低语着。 身边看着我逐渐失去理智的珝痛如刀绞,她牢牢的牵着我的手,是如此的有力而坚定,就如同坠入深渊之前,那只紧紧拉着我不让我再继续沉沦坠落至无底黑洞的手,也是黑暗中的那一道阳光…… 琬儿,是琬儿,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啊! 我是叶晨的秘密一旦公诸于众,也就是我与琬儿缘断今生之时。 “不,不可以,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 279、宁我负天下 珝看到我无比痛苦难受的神色, 心中亦是痛如刀绞, 她心里十分清楚, 这一日终是会来临, 即便有多不情愿, 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忍着锥心之痛,也必须得做个决断。 这也是她们两个都无法逃离的宿命…… 可,真的不想看到这冤家为了自己如此的痛苦与煎熬啊, 她说:不能对不起自己。其实,有她这句话就已足够! 珝心中纵然带着万般不舍, 可还是选择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爱一个人, 不是以爱的名义, 不顾一切的将对方永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啊! 就在珝松开我手的那一瞬间, 我的心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 几乎不经思索, 我反手牵住了珝的。 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么? 我用有些疲惫却又十分温柔和感恩的目光望着珝,她是爱我的啊, 纵然委屈了自己, 她也不愿见我如此痛苦的逼迫自己。那我又如何能忍心教她伤心难过, 明明只要她一伤心难过, 我就已经心痛难忍了啊……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太软弱了,一直以来, 我都恐惧着得到,因为我知道对于如我这般顶着别人的名,过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之人,从小我就十分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要懂得知足莫要生出非分之想,因为得到了就必然会有失去的一日,所以宁愿从一开始就选择不得到,这样也就不会失去了。所以当年对柳絮是如此,如今的我还是如此,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我的个性还真是恶劣呢! 呵呵。 恶劣就恶劣吧,什么高辰,什么叶晨,我就是我,我爱着珝也爱着阿姐,她们是我的至亲至爱,我想守护着重要之人的这份心意不会因为身份而有所改变,既然如此,凭什么我是高辰就不能是阿姐的妹妹?凭什么我是叶晨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爱慕着珝?为何我要为了所谓的身份去放弃我所爱的人呢?又为何我要为了世俗之人的目光去舍弃爱我的人呢? 凭什么?!追逐自己内心真正所求,何错之有? 定眼望向了阿姐,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 “阿姐,我是高辰,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所以,你若是觉得我这般作为是在妨碍你的话,那就当我是在妨碍你吧!” 即便是被阿姐怨着,我也不会让阿姐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另一场悲剧在亲人身上上演。 阿姐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如火,不觉苦笑一声,也就只有她这个妹妹敢这样同自己说话,敢如此的胡作非为,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当然也只有她是那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败下阵来的人,即便是她的任性妄为作为姐姐的也就只有宠溺纵容了啊…… 这一刻,叶晗放弃了隐忍与故作坚强,再也忍不住这血气上涌,当即吐出口血来。 “阿姐!” 我慌忙向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阿姐一掌推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刑名之重,莫严於杀人。高御史到洛阳后即掌刑名事,若叶晗当众杀人,想来高御史也是要秉公执法拿叶晗归案正法的,是吧?” 我与阿姐这几步之遥,瞬间便犹如深渊。 “是。” 几乎毫不犹豫,我直接给了回应。 阿姐看着我在邺城和洛阳后的总总举动,就知道我是力行变法革新了,法令在前,不徇私情,往公理上说那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可私情上来讲那就显得无心无情了。 “口口声声唤我阿姐,可你我情义也不过如此罢了……” 叶晗浅笑一声,自古情义理法难以两全,倒是这杀人偿命无论情法都算同出一理,她今日为报家仇,杀人算得上合情合理,却并不合法,所以她这个傻妹妹才要阻止自己么。 “虽说执法为公,法不徇情,可你我之间岂是‘情义’两字所能囊括。若是可以,晨儿想将凶犯绳之于法,若不可,那便……” 我知道阿姐的意思,话语激我是假,测我心意是真,可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高辰了啊! “那便如何?” 阿姐用静默的目光望着我,似要看穿至我心底。 “宁我负天下,休教天下负我!” “……” 闻言,阿姐和珝的神色都有微变,因为她们都已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 正所谓物极必反,这平日里忠厚老实的人,若是被逼急了,变得凶狠残忍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若阿姐依旧想要手刃仇雠,否则此恨难销的话,那便由我出手了结这一切吧! 即便我无法以正途使用权势,那我便行师兄的权术之道,不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么,只不过我终究是无法再与珝并肩而立了…… 眼神复杂的望向了珝,我知道,知我若此,她一定会出言阻止我的,可若我执意如此,此时此刻,即便是珝只怕也是阻不了的了。 “不可以!” 珝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直言劝阻,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与筹谋,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视爱惜的人一步步踏入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若这一步错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将付诸东流,这冤家也将离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渐行渐远,将来她也许会成为第二个和谦,成为在朝堂之上玩弄权术的一代权臣,受尽世人谩骂与唾弃,这是自己永远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默然不语,而阿姐则是扶额神伤,终究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这所有的一切,而阿姐这些年来受的苦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也该是我为阿姐和叶家做些事情了啊! “放心!” 向珝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好教她安心。 既然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就必得舍弃一些东西才算公平了。 “……” 而阿姐纠结着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 忽地,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大门被人狠狠推开的声音,旋即,一支身着铠甲兵戈的百人军队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陆续冲进了太白楼,不过片刻便将所有人都团团围困起来。 众人首先想到的这定然是朝廷想要借机剿灭北派武林所设下的陷阱,而如今高辰是北魏朝廷新贵,这个局不是他布下的还会是何人?纷纷对着高辰怒目而视。 可当这只军队的领军将领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神情,因为众人看到领兵的居然是徐豹! 徐豹纠缠宫家二小姐,对宫家意图不轨之事众所皆知,如今四大世家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却被他趁虚而入,看这徐豹来得如此凑巧,这事情一看就知并不简单呀! 徐豹此刻心情大好,人未至笑声却先到了。 “将此地团团围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徐豹大声下令,如今他如愿以偿,不但顺利攻入了这太白楼还将北派武林中的精锐尽数一网打尽,就连公子的宿敌高辰都被自己拿捏在手心里了,如此大功,自然可在公子跟前邀功请赏了。 经过宫襄与秦烜父女身侧之时,徐豹毫不掩饰自己对宫襄的贪婪目光,宫襄不禁脸色发白,往秦烜身后躲闪,秦烜虽身受重伤,却自有一份从容气度,不惧强权,向徐豹投以冰冷目光,自是容不得他人伤害自己的女儿! 徐豹畏惧秦烜“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冷笑一声,便越过这对父女,直往高辰这边款款走来。 “属下徐豹,参见高御史!” 语气听着客气,可向人问礼的举止就显得随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豹并未将高辰放在眼里,更谈不上“敬重”二字了。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么? 我的目光也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士兵,道: “徐校尉好雅兴,带着这么多人来,你家主子莫不是也对这劳什子‘武林盟主’感兴趣了么?” 徐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目光狡黠,笑着言道: “呵呵,高御史说笑了,高御史都在此地了,徐豹不敢不来啊!” “哦,这般说来,徐校尉此行是专程为高辰而来的?” “不不不,下官怎敢,徐豹此行乃是为了追捕朝廷逆贼而来。” “哦?上次见徐校尉想要硬闯太白楼也是为了抓捕逆贼,如今高辰见徐校尉如此契而不舍不惜发兵而至也要入这太白楼,莫不是这逆贼就藏在这太白楼中?” “高御史睿智,这逆贼确实就藏身与太白楼中,徐豹奉命前来拘捕,不敢不尽心办公,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高御史海涵。” “奉命?奉的谁的令?” 徐豹迟疑了片刻,道: “自然是洛州牧之令。” “可有调军兵符?” 没有兵符而私自调动军队,那可是犯了谋逆死罪。 “只有口令,事急从权,为免逆贼走脱,徐豹先发兵而至,洛州牧调军兵符随即便至了。” 现在的情况是兵权在徐豹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哦?既然是洛州牧之令,高辰也自得遵从了,那敢问徐校尉一句,何者为徐校尉口中的‘逆贼’呢?” 徐豹见奸谋得逞,嘴角笑意更浓,伸手指了指洛阳四大世家还有其他六大派的掌门人,大声呵斥道: “他们就是逆贼!” “还有那个妖女!” 身后,史骏形状狼狈而又有些癫狂的爬起身来,目光阴狠而恶毒,指着叶晗愤而控诉道: “徐将军,还有那个妖女,你定要为我杀了那个妖女!” 被人横加打断这点令徐豹略显不悦,可这史骏是公子看中的人,如今能有这番局势可以说这颗棋子还是起到了应有效用的,现今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六大门派都已被控制在手中了,可惜赵颂已死,那自然得有另一个人被推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去才能有利于公子大业了。 想到这层,徐豹不免对史骏先好言宽慰安抚,道: “史公子稍安勿躁,只要是逆贼,一个都逃不了!” 看那史骏的言行举止,想必早就与官府沆瀣一气,暗中勾结了,当真是厚颜无耻。而秦大侠数次救他性命,他不但不知感恩图报,还暗箭伤人,简直就是不配为人了! 呸! 许多人看不惯史骏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往地上啐了一口,以表唾弃! “谁敢唾我?” 史骏一把从军士手中夺过刀去,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将那敢当面唾弃自己的人一把揪了出来,当场一刀就将人砍死。 众人见史骏竟当众杀人,纷纷义愤填膺,正欲冲出与史骏正面对决,却被徐豹手下军士武力打压了下去。 “敢有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 “是!” 徐豹冷冷下令,手下军士便接连杀了几个反抗激烈的人,片刻间血流满地便镇压住了全场。 徐豹的肆意妄为令珝心生反感,阿姐则是一脸淡然,神情自若的望着我,这倒像是在笑我管束无道,让这样的小角色都有机会在自己跟前作威作福! 我沉默了片刻后,旋即正声言道: “阿正,先把雪儿带到隔壁厢房去休息!” 阿正不觉神色一凛,因为在他印象里从未听过公子用这般口吻说话,公子明明面无愠色,可那种无形的威压,还是让人心中不觉打颤。 “是,公子!” 阿正忙抱起了小雪儿便往外走,一直故意遮挡住她那好奇的目光,以免这场血腥屠戮在这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小雪儿看到公子出手杀人! 高辰一言,便令在场之人无不心有余悸。就连徐豹手下军士也都不敢阻拦带着小雪儿走出去的阿正,放佛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徐豹来时所下达的‘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的军令了。 徐豹明明占据优势,可却在气势上备感受挫,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经历过一些列刺激的史骏,现在可以说神志都有些不清了,可深植与他内心的仇恨与求生的**,让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杀掉叶晗,因为叶晗一日不死,他史骏便将永无宁日! 一把拉住了徐豹,史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徐将军,快,快下令杀死叶晗那个妖女!” 徐豹嫌弃地甩开史骏的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主人养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对自己颐指气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徐豹昂首而立,却对史骏的话充耳不闻。 史骏见徐豹无所作为,急得火冒三丈,提醒徐豹道: “独孤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先为我除掉这个后患,否则若公子计划有失,你也难逃干系!” 这句话徐豹倒是听进去了,毕竟助公子完成大业才是首要之责,以后有的是机会向史骏这个蠢货讨回今日的颜面! “来人,先将首犯叶晗拿下!” 听到徐豹下令,史骏一脸顺遂神色,他深知叶晗武艺高强,一般军士是奈何不了她,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六大派身上,极力鼓吹道: “你们以为叶晗会放过你们这些灭门仇人么?若是不想死,就乘此良机一起消灭这个妖女,不管是谁,只要能为我杀了叶晗,我史骏以未来‘武林盟主’的身份,保他一门上下荣华显赫,若有不顺从者,门派老幼,一个不留!” 史骏的这番利而诱之兼危言恫吓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已经有人开始动心了。 因为局势确实如史骏所言,既然叶晗早已知道自己便是当年灭了她满门的仇人,那如何能饶过自己去,那青城派夫妻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现下所见四大世家如今自身难保,而现在赵颂已死,史骏身后似有州镇总管扶持,想来成为武林盟主之日不远了,若能及时投诚,良禽择木而栖,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十个士兵一起上去围捕叶晗的,还有几十个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中人,看起来史骏的这番煽动,还是让不少人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我目光一沉,看着手中的那柄剑,再看着眼前情景也就明白到了:江湖与朝堂一样都是腥风血雨,欲念丛生之地,对有些人来说,道义二字在利益面前总是如此的淡薄,轻易便可舍弃,所以只凭所谓的德行来约束一个人的行为,是远远不够的啊! “都到如斯境地了,高御史还是不打算让叶晗出手么?” 耳边,是阿姐略显调侃的话语。 我摆弄着手中的这柄剑,不觉淡淡一笑,阿姐这话是在笑我是个被礼法束缚住的人,这大概也是我与阿姐最大的不同吧,有时候还是很羡慕阿姐心随意动,快意恩仇呢! 收回了手中这柄剑,我道: “刀剑,乃不祥之器也。晨儿就不将此剑还给阿姐了,免得弄脏了阿姐的手。” …… 280、血染太白楼 这厢, 又有一部分江湖人士站了出来, 却是直接挡在了叶晗等人跟前与徐豹、史骏等人对峙, 看情形却是为护卫叶晗而来! 这些人当中多是与叶家有故者, 却也有一部分是六大派中之人, 想来也是良知未泯,对叶家难免心怀愧疚,不肯与史骏等人沆瀣一气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是也在叶晗意料之外…… “史骏, 就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也妄图成为武林盟主,简直痴心妄想!” 看不惯史骏行事作为之人纷纷站出来斥声反对史骏。 面对这犯众怒的局面, 眼角反对自己的人越来越多, 且反抗越发激烈起来, 史骏不觉也有些慌神了。徐豹面露不屑, 讥讽言道: “史公子能否成为武林盟主, 可不是你们这些区区蝼蚁贱民一言以定的!” 话音刚落, 徐豹一挥手,一队机弩手整齐列队而出,片刻间便搭满弓矢一致对外, 望着那锋利箭矢透出的冷冽寒光, 众皆骇然。 “胆敢反抗者, 格杀勿论!” 徐豹面露讥销, 一脸得意的望着我,又道: “为策安全,高御史还是莫要与那些逆贼置于一处了吧, 这不明就里之人会以为高御史与这些逆贼一般,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徐豹这招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人人都有求生之欲,面对如此危局自然会想脱困保命之法,很快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若是可以挟持我这位朝廷新贵,徐豹定然投鼠忌器。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他们太高看我在徐豹心中的分量了,别说挟持我徐豹会投鼠忌器,他还巴不得如此吧,正好可以一石二鸟,永除后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若真有人想挟持我我也十分理解,只是这些人一对上一直在我身边执剑而立的珝那冰冷无物的目光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出手挟持我,我不觉冷笑出声,这世道果真还是欺软怕硬的多。 瞥了一眼徐豹,我出言冷冷提醒道: “徐豹,最好管束好你的下属,本驸马身份尊贵,若是伤了一分一毫,别说你讨逆有功了,只怕届时你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仅此一言,便打破了徐豹的妄想,令他不得不好生思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见徐豹犹疑不定,我别有心思继续追问道: “既然你也是相州人士,那可识得韩通?” 徐豹咋听我提到韩通此人,脸色微变,正欲假说不知,却被我横加打断。 “你两人系出同门,乃是昔日同窗故交,可别说你们不相识?” 徐豹闻言,嗤笑一声,道: “高御史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韩通便是当时我派往相州巡查的监察御史,也是因为他我才会冒险前往上洛想要探寻他的生死,却也因此中了圈套,险象环生。 虽说心里早已察觉韩通凶多吉少,可是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要知道他的下落,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徐豹终于也忍受不了那套虚与委蛇,我也就单刀直入,问道: “本御史只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话都这般说开了,徐豹此刻也就无所顾忌,冷笑着说道: “背叛主上之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自然是生不好生,死不好死……” 徐豹难得见我脸色有异,自觉是摸到了痛楚,免不得要再多捅几刀才好。 “韩通此人包藏祸心,密谋反叛,被主上悉知锁拿下狱,因他口出秽言,污蔑忠良,丧德败行,被处以挖眼、割舍、斩去四肢后至于瓮中,作成了人彘,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闻言,我怒气上涌,双手握拳,却又不得不强忍抑制。 “你们主上可知,韩通乃是朝廷钦命监察御史?” “哎呀,韩通竟是朝廷钦命御史?这,这其中定是有何误会呀,这韩通可从未提过他是朝廷钦命御史呀……” 徐豹故作惶恐不安,忙不迭抱拳请罪,继续说道: “属下等也不知道这韩通竟然是驸马爷您的人,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失职,真是罪过了,可您瞧人既然都已经那样了,左右也不过就是个御史罢了……” 周镇总管如此藐视朝廷,当真是罪不容诛了! “左右也不过是个御史?!徐豹,你当真好大的口气啊,不过区区一个翊麾校尉竟然也敢视朝廷法度威严于无物,我看你这差事当的是越发的好了,竟也混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婢了!” 听到我陡然大声斥责,雷霆之怒,力压万钧,竟也让徐豹这等战场虎将不觉一凛,可看到自己还有兵权在手,便道高辰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有何可惧? 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徐豹失了耐心,只想尽快控制眼前局面,以免夜长梦多。 “徐豹究竟是谁的家臣自是心知肚明,这点就不劳驸马爷费心了?” 摆了摆手,徐豹下令道: “王副将!” 徐豹身后另一位随行副将上前一步,恭敬回应。 “末将在!” 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徐豹就是要看着这些胆敢违逆主上意愿之人以死谢罪。 “逆贼竟敢聚兵反抗,将眼前这些逆贼统统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 可奇怪的是,徐豹在下令后却并未看到王副将有所举动…… 我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笑意,只听我旋即正声言道: “王荀,将徐豹等一干逆臣尽数拿下!” “末将得令!” 王荀一听我下令,便迅速从身后控制住了徐豹,一把卸下了他腰间佩刀,而徐豹的亲兵护卫也一并被王荀的手下士兵所控制,片刻间局势便已逆转,而这棋局真正的布局者俨然已浮出水面。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徐豹还未从眼前的突变回过神来,就被王荀强行压制着跪倒在地,作俯首认罪状。 此时此刻,徐豹总算都明白了,原来自己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怒目斜视王荀,徐豹直言道: “王荀,你这个内奸,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荀脸上露出讥讽之意,一拳打在了徐豹脸上,好教他放老实一点。 “禀高御史,徐豹等一干逆臣已尽数拿下!” 我嘴角微微上扬,提着手中的那柄剑款款迈着步子一步步走着,而挡在跟前的人都自觉的纷纷让路,待我走近徐豹,驻着剑立在了他跟前。 “徐豹,现下你且说说,你是谁的家臣?” 徐豹心里非常清楚背叛主上的下场会是什么,所以就算是死也绝不能牵累主上。 “末将自然是我家主上的家臣,高辰,你休想教我背弃主上!” 我笑徐豹实在是太过高看自己,竟然以为我有意招降他。 一脚狠狠地将徐豹踹翻在地! “徐豹,你真是罪该万死!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徐家世代身受皇恩,应诏为臣,到你却是尸位素餐,不思图报,视国法君王为无物,你何时成了他独孤家的臣?如此无君无父,无法无天,就此,你就该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你想杀我?” 徐豹体察到我的意图,不觉心生惶恐,忙致辞狡辩道: “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我乃朝廷钦封翊麾校尉,受朝廷节制,循洛州牧调令,你无权斩我!” “现在知道自称朝廷钦封校尉了?迟了!” 我冷笑一声,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本弹劾状掷于徐豹跟前,道: “你自己看看吧,这上头庄庄件件有无冤你你心知肚明,你和你的那些兄弟在洛阳城内所犯下的种种恶事,就足以将你们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了,你说我斩不斩得了你?” 徐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依循章法,除了有洛州牧下令,否则你便杀我不得!” 现在还妄求能拖延时间好让洛州牧救他一命么? “本御史已然受命于洛州牧,旦有图谋叛乱者,本御史有先斩后禀之权,洛州牧之令,随后便至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辰实在是太狠绝了! “你……你在撒谎,高辰,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你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我不禁反讽道: “你倒也不愚,还知道口说无凭,无人会信,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所谓‘先发兵而至’的说辞别人就会信么?” “你……” “你原来也知道: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啊……” 当我缓缓将兵符亮于掌中时,徐豹早已时面如死灰,浑身颤栗了。 我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这如同蝼蚁般卑贱的性命,一字一句的将他送往了命运的终点。 “徐豹,目无君上,贪赃枉法,纵下行凶,横行无忌,私控军队,意图不轨,罪同谋逆,现判斩立绝,以儆后来,立刻行刑!” 徐豹顿时软瘫在地,癫狂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 “没有洛州牧亲笔手令,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王荀得令,将徐豹拎到一边后逼他跪下,直接从腰间抽出佩刀高举就位,只等我一声令下。 “徐豹,我要你至死都谨记一件事,你只能是这大魏国的奴婢,也只能是皇帝陛下的奴婢,其他人,都不配!” 话音刚落,王荀毫不犹豫一刀斩下,顿时,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当场杀了徐豹,却并没有止住我的杀戮之心,这还远远不够,凡是参与到这场叛乱的人,都应该被处决用以警醒后来,让那些首鼠两端之人都知道若是胆敢参与叛乱谋逆,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荀,将徐豹亲兵及参与此次谋逆案中的一干人等尽数押赴太白楼外,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末将得令!” 随即,王荀便下令将徐豹亲兵及被史骏挑唆的各大门派中倒戈的江湖人士一并拿下,刚于反抗的也当场就被射杀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鲜血便染红了太白楼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些侥幸没被算在参与叛乱谋逆之中的那些武林中人,早已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待军士将尸体都拉出去了,我便让王荀下令先让军队在太白楼外待命,场内顿时安静了许多,而我想要得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显然已经达到了。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可以杀伤人命的可不止这手中的刀剑啊! 将手中长剑交给了身边的王荀,我随即笑着拱手向四大世家作揖,宽和言道: “高辰借此处置公门中事,与主人家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四大世家之人也算看明白了,眼前的高辰是比徐豹更可怕的人物。 宫家是突逢骤变,薛家只有小辈前来观礼,而刘家的大当家重伤被人抬出,至于那孙家家主常年不在家中,家中由家老掌事。眼前再看四大世家之人,多是年轻一辈人在勉励撑持着,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惊魂夺魄,早已是失了主意,只能是人云亦云了。 “不,不敢……” “原本这比试大会也是一时佳会盛景,奈何图生变故,一波三折,事已至此,也只能图叹奈何了!”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以表遗憾,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恰好今日四大世家及六大派掌门都在,高辰正想就公门中事与诸位商榷,若能及早定下此事,高辰也好向朝廷复命啊!” 在场诸君闻言,无不骇然莫名,因为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281、凤非梧桐不栖 一听到高辰又有公事要找四大世家和六大门派, 当事人都纷纷惶惶不安起来。 他的那句‘处理公门中事’云淡风轻, 挥手间就斩下了徐豹等人的头颅, 可见高辰口中的公门中事无小事儿, 至少一旦扯上他们公门, 决计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北派众人一向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如今遭逢大变也已是人疲马乏了,哪里还有什么争夺武林盟主的心思,这情形自然也得先观望四大世家的态度后再做计较, 可现在代表四大世家的也就只有一些年轻辈分的子弟了,他们经历与资历始终是太低, 一听到高辰问话, 却没有一个人有这份担当与气魄敢出来回话的, 这倒并非是因为他们缺少胆量, 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代表自己的家族向高辰做出任何形式的承诺, 也就更加不可能代表各自的家族做出任何重大性的决定了。 看着眼前无人敢向前应答, 我早已预料会如此,只不过还是想看看人才辈出且名扬各州府的洛阳四大世家,有没有这样的英雄才俊, 敢于家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 扫了一眼四大世家子弟, 各个在对上我的目光后都惶惶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看到宫襄那丫头挺直那有些纤弱的身子端庄地往我这缓缓度步而来, 在离我三步之遥站定,悠悠然向我施了一礼。 这一刻,在我眼里宫襄这丫头才算真正有了一个世家淑媛该有的仪态与气度了。 “宫家襄儿, 以主人家的身份,谨代家严家慈,与高御史见礼!” 虽语气有些弱,可话语间有礼而不卑,经此大变,能立刻振作起来担负其自己身为宫家人的责任,对这丫头来说,也算是饱受磨难与艰险了。 真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啊! 我颇感欣慰的微微颔首,可回应的语气却不依不饶,摆足了官威,直言反问道: “襄丫头啊,本御史接下来要说的公事,你可能做主?” 宫襄眼还红红的,可脸上却坚毅。 “宫襄,是未来宫家的家主,自有一份责任与担当。” 我静默地瞧了宫襄半晌,嘴角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这丫头倔强起来,那股子不服输的气势,倒与阿姐有几分相似了。 “好。燕赵之地,几多慷慨悲歌之士,襄丫头虽为女儿之身,亦是不遑多让矣。” 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在应对危难之时,是不是有她方应答那般有底气,懂机变了。 “王荀。” 唤了王荀,王荀便令人将早已备好的金帖端送上来。 我取了金帖来亲自交给了宫襄,宫襄依礼接过金帖,我示意她可当即打开,她略微有些踌躇,可最后还是缓缓打开了金帖,当她看到帖内的内容之时,脸色也不觉煞白了。 “这,这是……” 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言道: “高辰据闻四大世家向来同心同德,情同手足,想必此番也定然会共同进退才是。四大世家又以宫家为首,只要宫家首肯,相信其他三家也不会有所异议的,对吧?” 我边说着,边瞥了一眼其他三家的子弟,他们俱是一脸紧张神色望着宫襄手中的那张金帖,似乎对上面的内容十分在意。 宫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惶难安,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是想要四大世家离开洛阳纷纷迁至北魏都城么?” 宫襄这句话,令四大世家之人纷纷惊骇不已,顿时人心浮动难安。 一听到可能会被迫远离故土,背井离乡,飘零异地,世家子弟里许多人再也无法忍耐,纷纷站出身来出声质问道: “高辰,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四大世家乃洛州百年大族,根深叶茂,不是你想撼动就能撼动得了的!” “你以权势压人,为打压异己不折手段,如此有伤天和人道,上天会责罚你的……” 不过片刻,谩骂与斥责之声,不绝于耳,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身边的王荀见众人不服,欲拔剑相逼,被我伸手制止,冷笑一声,毕竟四大世家的亲族子弟是文士出身的多,除了动动嘴皮子外还真翻不起滔天的浪。 早已将那泼天的怒骂之声隔绝在外,随他们骂得唾沫横飞,反正也伤不到我一丝一毫。毕竟这是要人家远离故土,背景离乡,从此他们不再是这洛阳成中令人仰慕的四大世家了,而是和众多名门贵族一般被安放在了天子目之所及之处,成为北魏国新一批的奴婢罢了。 待他们骂得乏了,我才横眉一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道: “亡国之臣,何来言勇?” 仅一言,便让在场的世家子弟们羞愧得无地自容,纷纷沉默而不敢言了。 是的,因为四大世家从中斡旋,洛阳投诚所以并未受到太大的兵祸危机,以至于这些在繁华似锦的洛阳城中成长起来的世家子弟们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早已经是亡国之奴,阶下之囚了。 连国都不是自己的,那家还能保得住么? 一念之此,多数世家子弟纷纷感慨将来命途多舛不由自主,不觉泪湿衣襟,而还有些略还有些血性的,龇牙咧嘴,怒目而视,手已经摸到了腰间佩剑上了。 如此羞辱于人,是可忍熟不可忍! 有位少年热血的世家子弟,怒而直言道: “学生敢问,高御史便是这般逞口舌之利,谋夺齐国江山的么?” 口舌之利,说得是小人诡辩,这年轻的世家子弟是在指责我是个卑鄙小人呢! “一国国运,岂会决与一人口舌之利?你实在是太过高看我高辰了!你敢出言问责,可见还有几分身为世家子弟不屈风骨,既然同为世家子弟,那很多话应该也无需高辰赘言,若到今时今日,诸位还是看不明情势,那灭族之祸转瞬即至,想要如何生,想要如何死,便在诸君一念之间!” 闻言,那少年子弟很显然也明白眼前的情势如何:北魏内政内忧外患,自然容不得半点后顾之忧,若数百年大族,除了洛阳的四大世家外,邺城还有几家大士族子弟也随着被俘的后主及前齐皇室宗亲一并被押至北魏都城,严加管束,而声明在外的洛阳四大世家,最后也定然难以逃脱这般命运。 若是胆敢奋起反抗,定然难以逃脱灭族厄运;可若是心生异质,妄图挑动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争,定然也难以为高辰所容,而高辰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他开始便所言及的防患于未然。他早就已经在防备着四大世家与州镇总管勾连了,如今这太白楼之变所招致的总总恶果都是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在承受,而真正的受益者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少年子弟颓然坐下,面对着有着如此深谋远虑的政客,那是一种完全无力抵抗的深深挫败! 不再看那少年,我回头望向了宫襄,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你能做主么?” 宫襄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身如柳絮心似浮萍的那种茫然与恐惧,面对着如此深沉的压迫感,宫襄才知道自己始终还是太过天真,还不明白政权争斗的可怕,可她明白,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故土难离,草木情深,您一句话,便要让无数人家离乡背井,亲人离散么?” 可以说做出选择亦是情势所迫,因为朝廷只有将世家大族牢牢控制在掌中,才有利于中央集权,才能进一步巩固皇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身逢乱世,何人不是随波逐流,命途从来不由自主!” 闻言,宫襄倍感委屈与无助,如今宫家当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她这个未来的家主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瞬时,宫襄红了眼眶,可眼泪却倔强得不肯落下。 “不许哭,你可是未来宫家的家主啊!” 听我这话,宫襄更加觉得不能在我面前丢了身为宫家人的气度,从一脸委屈变为一脸坚毅。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待这丫头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过于逼迫,毕竟这丫头历练太少,从小便是在严母慈父的关爱中长大的,不像珝和阿姐,也不似我…… 罢了,这回就当还这丫头一个人情了。 “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世家子弟,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才算得上是学有所用。高辰心知,前齐并非诸君诚心拥戴之国,齐后主也非尔等真心侍奉之君,宫家也有‘后世子弟不得再入仕为官’之训诫,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北魏不是前齐,只容得下不二之臣!” 威严已宣示,接下来也该怀柔以并用了。 “今日宫家骤逢巨变,高辰亦非落井下石之人。” 边说着边从侍从的手中又接过一张拜帖,郑重交到了宫襄手中,继续言道: “三日后,高辰将依礼前来拜会!” 宫襄接过了拜帖,想起了郊外高辰曾答应过自己会亲自登门拜会的承诺,却没想到他是在这种情况下递上拜帖,这算是给了宫家三日的缓和之期了。 宫襄以礼回拜,以表应承也表感激之意。 见到事情有缓和的原地,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都想不通为何高辰前期如此咄咄逼人,可眼见将要成功之际却又给了四大世家一个喘息的机会了,他就不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么? 真正有见识的人才能体会到高辰的用心,而叶卿就是这屈指可数有见识人中的一个。 当她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高辰的那句‘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话语之时,联想到了有关于宫家那‘凤栖梧’的典故时,才真正明白到了高辰的用意,不觉用无比倾佩和敬仰的目光望着那个手握权势,三言两语间将北齐朝堂、世家子弟玩弄于鼓掌的政客,忍不住出口赞道: “大丈夫,当如是!“ 小小年纪,便出此惊人之语,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 既然暂时决定放过四大世家了,那也是时候该处理一下六大门派了。 我不喜欢什么‘武林盟主’,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说明了朝廷对这些地方强豪的统御有失,法令不申,无人畏惧,这定会成为朝廷隐患,而生死大权,从来只能牢牢控制在皇帝和朝廷手中,焉能让这些豪强随意凭借一时喜恶爱憎而杀人立威? 那是留还是杀呢?那又该让他们怎么死呢?毕竟可以杀他们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啊,这些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若要严格按律法来加以处置也不为过,若是想要借刀杀人,似乎也并无不可啊……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阿姐,我很清楚,阿姐心中的恨意只能是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抵消,就像青城派的陆如柏夫妻一般,阿姐明明可以自己动手手刃仇人,却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揭露了真相,让他们受到了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对于这些灭门仇人,对他们越残酷,他们的下场越惨烈,阿姐内心的仇恨之心才会有逐渐被消磨的一日。 而对我来说,只有阿姐心中的恨意被消磨了,我心中的恨意才会真正得到平息啊! 这般看来为了让那些凶徒受到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也就只能用借刀杀人这一途了啊! “至于六大门派……” 我边说着手边按上了侍从托盘上的最后一份文牒,上面记载着的是包括在场的六大门派在内的无数江湖人士不可示人的秘事,可以说只要这里面的内容稍有泄露,江湖武林定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而这其中寥寥数语,便可让在座的六大门派自相残杀。 阿姐说得对啊,在座的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真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江湖武林中人的尔虞我诈,完全不比宫廷之中的权力倾轧更多几分良善! 可我的手才触碰到那文牒,珝的手便死死地扣住了我的。 “依法论刑,那是执法为公;借刀杀人,那便是图泄私愤,是权术诡计,将来你若执掌刑法,该如何服众?” 珝不愧是沙场战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直击我心。 我知道珝所言才是正道,可我终究得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我想要在珝和阿姐身边,更想要真正了结这段恩怨! 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文牒的一角,珝的面容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她是从容指挥三军的大将统帅,泰山崩于其亦是面不改色,她终究还是为了我伤心了。 “你若敢,我便军法处置了你,绝不容情!” 珝眼中那坚定的目光和关切的神情,恍惚间竟让我想起了我与她相识之初,陈员外作画比试之时,陈小鱼故意冤我并非真正的逍遥生,逼我低头道歉,那时候的她露出严厉而愤怒的表情,问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么?” 那般严厉质问我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 她说过,她会看着我,不会让我走错了路。 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对不起,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做到了。 …… 四目相对之间,我不觉间温和一笑,旋即言道: “我若触犯刑法,甘当领受燕帅军法处置!”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因为281章和282章更新的时候出现问题,所以已经购买了的亲们记得清理下手机缓存再看,这样显示才会正常~~~~ 282、未亡人 忽地, 只听到‘砰’的一声, 有人被当作物件一般丢上了台。 看到那个如同蚯蚓般挣扎着在地上攀爬想要起身的男子, 我这才想起, 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这人不是史骏又是何人? 原来史骏见赵颂死在秦烜手中时,就知道颓败之势难以挽回,乘着高辰收拾徐豹之际大家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便乘机远离人群想要逃之夭夭, 可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了回来, 直接扔上了台。 众人见是史骏, 纷纷怒目而视, 指着他破口大骂道: “这等不仁不义、忘恩负义之徒, 留有何用?杀了他!” “对, 杀了他!” …… 史骏知道自己已犯众怒, 趴在地上左躲右闪,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都不敢抬头去看众人。 待那位将自己扔上台的男子从人群中走缓缓走近史骏时, 史骏知道现在唯一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就只有此人了, 故而扑过来直接抱住了此人的大腿, 痛苦流涕, 苦苦哀求道: “乾天师兄,求求你,看在你我昔日兄弟情份上, 饶我一命吧,我们霸刀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求求你,求求你啊……” 这男子身形修长结实,一身米白直裾承得人正直端方,浑身散发着阳刚正气,而他的面容也极为姣好,有着白面书生的儒雅,更有着一双冷冽剑眉,双目如清泉而有神,一言一行之间阳刚与儒雅兼具,芝兰玉树,朗月入怀,气质十分出众。 可这男子对着史骏的苦苦哀求并未有半分怜悯之意,一收袍角便将史骏甩开,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你的生死,少主一言以定。” 边说着,边向叶晗拱手作揖,有礼言道: “少主,乾天来迟了。” 叶晗微微颔首致意,脸上严肃神色也是稍见缓和,回应道: “不,你来得正好。” 微微仰头,叶晗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 “巽风已经身死。” 乾天有了片刻沉默,毕竟曾为师兄弟,即便他当年做错了事,但终究这份情谊还在。 “乾天知道。” 叶晗也并非天生冷酷绝情,巽风已死,过去的恩恩怨怨已了,他自幼无父无母,世上也早已没有了亲人,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为他收敛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乾天面容温和,点头称是。旋即侧身,往人群中招了招手,似在引渡人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丧服的女子渐渐越过人群走了出来,待来到乾天身边后,向乾天微微福了一礼,旋即望向了叶晗,又恭恭敬敬的向叶晗行叩拜大礼,言道: “薰儿,拜见少主!” 叶晗望着那一身丧服的女子,神色有了些许复杂,她深知薰儿心性,如今身着丧服前来,只怕也是来向自己辞别的了。 连薰儿也要离开自己了啊…… 叶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竟是半晌都未曾回应,也许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吧。 自称为薰儿的女子低头俯首,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望着叶晗的眼神却令人十分怜惜和动容,一举一动也是有礼有仪,一见便知定然也是位娇小柔美个性温顺的女子。 “薰儿,特意前来向少主辞行……” 薰儿不忍让叶晗伤感,却也为自己不能在伺候在少主身边而感到伤心难过,也是微微垂首,暗自泪落。 叶晗知晓薰儿心意,她是心有所求,可叶晗不知是否该成全她的这份心意,只道: “你身子不好,先起来吧。” 薰儿知道少主怜惜自己,只可惜自己的时辰已经不多了,顿时叩头再拜,诚恳祈求道: “薰儿请少主成全!” 叶晗冷不丁瞥了一眼那苟延残喘的史骏,又回头看了看苦苦哀求自己的薰儿,面对着这残酷命运作弄下所演变出来的阴错阳差,最后也只余一声奈何叹息了…… 薰儿这身未亡人的装扮,便是在为那史骏求自己! “纵然我愿成全你一片真情,梅雪她……” 叶晗微微蹙眉,她实在是太清楚苏梅雪那睚眦必报的个性了,史家被她灭门,史骏也不过是她手中一颗随意便可捏碎的棋子,她之所以留下史骏未杀,不过是打算慢慢折磨罢了,迟早都是难逃一死的。 “苏姑娘已经答应,将史骏的性命交给薰儿了。” “……” 叶晗微感诧异,这很显然不符合苏梅雪的性子,可看着薰儿那万分期盼的神色,叶晗还是心软成全了。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 薰儿面带欣慰神色,再度郑重叩拜,道: “薰儿谢过少主成全!” 礼毕,身边的乾天欲搀扶着薰儿起身,却被薰儿伸手拒绝了。 她缓缓的立起身来,回首,往史骏身边而去…… 史骏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知道自己的性命现在捏在薰儿手中,虽然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令他一度十分惶恐不安,可史骏一直都知道,薰儿对自己如此的痴情爱慕,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的,你瞧,她不是正在为自己求情么?! “薰儿,薰儿,是你么?我的薰儿……” 史骏忍不住柔情呼唤着,伸手想要去牵住她。 他知道薰儿最喜欢自己如此唤她,每次他这般唤她,便能看到她一脸娇羞神色的凝望着自己,那眼中是热烈浓郁的爱慕。 薰儿再度听到史骏这般温情的唤着自己的名,脸上也是难掩的动情神色,也伸手牵住了他的,两人端看似一对相爱相亲、令人艳羡的鸳鸯。 “骏哥。” 薰儿边回应着史骏,边跪坐在了他身边。 抓紧了佳人的柔夷,史骏无比激动的询问道: “你不会让我死的,对不对,你那么爱慕我,不会让我死在他们手里的对不对?” 薰儿望着这个原本是天子骄子,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史家大少爷变成如今这番蓬头垢面,无比狼狈的惊惧模样,也是无比的心疼。 伸手将他额间的乱发拨到耳后,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温柔的抚着自己夫君的脸庞,薰儿柔声宽慰道: “是,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得到了薰儿的承诺,史骏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狂喜的笑了两声,旋即就像一个回头浪子,故作深情的向薰儿承诺道: “薰儿,我现在才知道谁待我才是真心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愿娶你为妻,兑现当时的承诺,你现在还愿意嫁我为妻么?” 男子的甜言蜜语,总是这般迷人心智。 “你要娶现在的我么?” 深怕薰儿不信,史骏就差指天为誓。 “是,我要娶你!” 可史骏话语刚落,薰儿便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的竟是一副面容溃烂、丑陋不堪的脸来。 “啊!” 史骏片刻向看到鬼一样的大叫一声,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薰儿便倾过身去主动吻上了史骏的唇,缠绵之时瞬时将什么东西一并送进了史骏口中…… 史骏恶心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被迫吞下了什么东西,惊恐的狠狠推开了薰儿,侧过身去伸手直扣咽喉,想要把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吐出来。 可惜,都迟了! 哈哈。 薰儿发狂一般的大笑起来。 “迟了,骏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你暂时也死不了,只不过,你会和我一样,身子会慢慢出现溃烂,这里烂一块,那里烂一块,腐肉里再生出疽虫来,它们会一寸又一寸的啃噬着你的骨肉,最终因无药可治被慢慢折磨致死!” 史骏闻言,早已行若癫狂了,两眼竟是血红。 “不,不,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恶毒?比起你和那个贱人,我还嫌过犹不及,你不仅害死了我们的亲生骨肉,你还纵容那个恶妇毁了我的容貌,教我生不如死!那恶妇又能有多爱你啊?见你虎落平阳还不是将你弃如敝履?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恶事做尽,罪有应得!也怪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 说到最后,薰儿悲痛的落下泪来。 史骏还来不及说什么,胸口内一阵绞痛,竟让他痛得大叫起来,不过片刻,不知什么东西竟似钻入脑内,史骏痛不欲生,那叫声十分痛苦惨烈,令人不忍听闻。 不过片刻,史骏死死扣紧头颅在大叫一声后终于归于寂静,众人以为他已气绝,却见胸口还有起伏,便知人还未死,只是双眼目光失神,口中流涎,瘫坐在地,行为举止有所异样,竟似神智已失,状若几岁孩童了。 薰儿此时才露出无比温情的神色来,脸上是一抹幸福的欣慰笑容。 倾尽温柔的再度伸手抚着史骏的脸,薰儿柔声说道: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真正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了。” …… 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叶晗脸上也有了几分疲惫,她知道苏梅雪不会那般轻易便放过史骏,却没想到她竟是让薰儿亲自对史骏下了噬心蛊! 薰儿身中尸毒,早已时日无多,尸毒易渡人且难以医治,故而那史骏也会如同薰儿一般,浑身逐渐生满毒疮,最终也会不治而亡。 而那噬心蛊噬心断情,摒绝人之七情六欲,令人神智昏聩渐如幼童,且每日午时、戌时便会心中刺痛,越演越烈,痛如刀绞,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便是死,苏梅雪也不会让史骏如此轻易就得到解脱啊! …… 当我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波澜难平,她竟然是薰儿?! 薰儿是阿娘收养的孤儿,因年龄与我相仿,与我常在一处,是我幼年时最好的玩伴儿,没想到,薰儿竟然还活着? 看她与史骏这段恩怨情仇,难道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养在了史家? 正当我凝神思忖着这其中的关联时,薰儿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最后望向了秦烜和宫襄父女,她还有一事需要去做,那就是亲自去拜谢秦旭,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秦烜的外伤已被家中医者暂时止了血,也是秦烜本来身体底子好,加上高辰给的药似乎极好用,他的伤势竟似被控制住了,关键是他不放心宫襄,故而顶着重伤也要勉强撑持着,而宫襄则一直悉心守候着自己的父亲,以便照顾。 眼见着薰儿向自己和父亲这边走了过来,联想到方才她对待史骏那般疯狂的行为,宫襄担心父亲会受到伤害,免不得心里紧张了一番。 “无碍。” 秦烜宽慰了自己的女儿。 不知为何,当他看上薰儿那孩子的目光时,便知道薰儿并无害自己之心,反而还多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薰儿在距离秦烜父女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却见薰儿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福了一礼,言道: “薰儿,多谢秦大侠当年救命之恩!” 秦烜这才恍然,没想到自己当年受人之托要照顾好的孩子,竟是眼前这位薰儿姑娘! “你,你便是当年宫家的那个小女孩么?” 秦烜有些激动的问着,更多的是没能照顾好这个孩子,有负当年那人所托的惭愧,现在想想,那人气质与风华与自己妻子如此相似,想来定是妻子的妹妹了。 当年那人如此郑重将这孩子交到自己手中请为照看,若不是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被霸刀门的史扈抓走以作要挟自己之资,她如今也不会走到现在这般地步,都是自己的错啊! “是秦烜有负所托,秦烜该死啊!” 薰儿知道了这其中原委,为免秦烜过于自责,出言宽慰道: “薰儿虽然养在史家,却也被史家以礼相待着,并未受过多少苦楚。至于现在,也都是薰儿自己选择的结果,薰儿谁都不怨!” 秦烜心中惭愧,默然无语。 “薰儿将死之人,唯有一愿,望秦大侠答允。” “你说。” “还请秦大侠将当年叶家灭门真相告知我家少主,并为少主找到失散多年的二小姐!” 这便是薰儿现在最为牵挂之事了。 “你,你难道并非叶夫人亲生女儿?” 秦烜微微诧异,当年叶夫人护她之甚,让秦烜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叶夫人之女。 “薰儿自幼孤苦,无依无靠,是叶夫人怜爱,将薰儿养在膝下,视若亲儿。薰儿心中也一直尊叶夫人如同亲母,如今薰儿不能在侍奉在少主身边了,可以为少主做的事情也就仅此一件了。” 说完,薰儿郑重向秦烜行礼,一来感激他当年救命之恩,二来,便是期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秦烜心中触动,内心亦是一番天人交战,因为他无法给薰儿一个完整的承诺,却又不愿辜负这孩子对自己最后的请愿。 “秦烜,定竭尽全力。” 薰儿明白如同秦烜这般重然诺的君子,定然能说到做到,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神情。 “多谢秦大侠,薰儿就此拜别!” 向秦烜拜别后,薰儿又回身走到了叶晗跟前,准备向叶晗做最后的拜别。 此去一别,相见无期了…… “少主,薰儿不能再侍奉在少主身边了,请少主恕罪!” 薰儿跪在叶晗跟前,泪如雨下。 “唯有二小姐……“ 提到二小姐,薰儿语气也哽咽了,可当她双目含泪望向叶晗时,却偶然瞥见了叶晗身边不远处的高辰,看见高辰正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那般熟悉而神似的模样,薰儿瞬间神情激动得仿佛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二……” 薰儿捂住嘴,忍不住激动得哭泣出声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薰儿是聪慧的,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最后万分恭敬的拜伏在地,欢喜言道: “薰儿可以无憾了!就此拜别少主!” …… 最后,在众人目光下,薰儿如同一个慈母,牵着史骏的手,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白楼。 望着薰儿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是恨是怨,是苦也是涩,只觉命运待谁都是如此的残酷,光只是活着就已经让人拼尽了毕生心力了! 是时候该斩断这条仇恨的枷锁了…… 我心中不再犹豫,冷目横扫六大门派,正声言道: “至于六大门派……” “高御史!” 阿姐突然出声打断了我,我有些讶异,怔怔地望着阿姐。 “叶晗以苦主身份,愿将此案交给高御史亲审,请高御史查明此案真相,以国法严惩真凶,还叶晗一个公道!” 说完,阿姐便要依礼向我跪求。 我忙向前扶过,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动容。 阿姐,此话,可是出自你真心实意的么? 阿姐搭在我臂间的手因情绪激动越抓越紧,我默默地承受着。 而内心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的阿姐,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便如同卸下了一副重担,若能真正放下仇恨之心,这是放过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终得了一份心中自在。 阿姐回望我的目光,多了几分透澈,更多的是疲惫,可我知道,她想要告诉我,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 我不觉红了眼眶,郑重点了点头,我坚定答道: “好!” 身边的珝此时也是感触千万,更多的是对叶晗的感恩与钦佩之意,也感激叶晗的委屈求全,她保全了高辰,也就是保全了她,珝忍不住向叶晗作揖,致以万分感念! 叶晗苦笑一声,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晨儿,我累了。” 伏在我怀里,阿姐只觉疲惫不堪。 抱住了阿姐,我不禁柔声轻声哄道: “那阿姐你先睡一会儿,到时候晨儿会叫醒你的。” 阿姐微笑着微微颔首,旋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珝轻柔地为阿姐把脉,确认并无大碍后,向我投以无事的目光,好教我安心。 再度与珝四目相对,我两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还好,她和阿姐,我都守住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回家吧,珝!” “好!” …… 打横抱起了阿姐,我想带阿姐回家,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经过乾天身边时,我没有看他,只是道了句: “你们少主我带走了,安心。” 乾天没有阻止,反而主动让开了道路,目送我们离去,而王荀留下来善后。 “奉高御史令,六大门派中与当年案件有关之人,三日后请自行至衙门俯首认罪,高御史将依法论罪,有拒罪不认或妄图私逃者,以重罪论处!” 至此,太白楼这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了。 …… 在将阿姐妥善安置在马车上,而珝在马车内照顾,我看到不远处宗赞与赵颂带来的那名人高马大的大力士一块,站在路边似乎等候我已经多时了。 告知珝得她同意后,我便去看了宗赞,我知道他肯定有话要问我,而我也刚好有话要警示他。 “宗赞,你是异邦之人,也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卷入这中原纷争了。” 宗赞面带微笑,平和言道: “高御史请放心,宗赞只是一介行脚僧人,从此也只会带着乌吉四处游历,绝不会参与到中原纷争中去。” “很好。” 我微微颔首,作揖告别。 宗赞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御史,当真不识得当年宫家的二小姐么?” “……” 我只是温和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宗赞的问题,旋即转身离开。 宗赞却并未因此而感失望,嘴角反而有了一抹会心笑容来,双手合十,口中至诚咏唱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283、剖白心迹 走出太白楼后, 便已黄昏将至。 一路上, 街道清静冷清的有些可怕, 与前段时间洛阳灯火会时热闹与喧杂相比简直天渊之别, 官府提前实行了宵禁, 所以街道上行人不多见,而沿途竟能看到巡城军队巡查比以往还要紧密。 珝缓缓放下窗帘,默默瞧了我许久,却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疾驰在空空荡荡的洛阳大道上, 最终目的却并非私宅,而是官府刑槽府衙。 事已至此, 即便不问, 珝也当是知道了, 洛阳城中这一切部署都是我的主意, 明明应该是在洛州牧手中不可轻易离身的兵符, 却出现在我的手里, 显而易见,我已掌控了洛阳城中兵权,是这个洛阳城中握有真正权力的人, 也是一个最危险也最应该防范的人…… 三天的期限, 不仅仅是给四大世家的期限, 也将会是整个洛阳城局势最云波诡谲的三天啊! 珝心中愤懑, 双手亦不觉握成了拳。 我知珝心中所思所虑,此时此刻,她定然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我, 只是碍于昏睡的阿姐和疲惫欲睡的小雪儿,才一时隐忍不发。 我对上了珝的目光,心中微感歉疚,可目光却并未有半分闪避,因为在我心里,并不觉得这番作为有错,只是在情理上确系有所亏欠了。 珝神色依旧,可目光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便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不知是恼怒多些还是愤恨更多一点了…… 这一路无话。 到了刑槽府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瑾娘也早被人从私宅里接了来,安置在了府衙后院,因事发突然,前来接应瑾娘之人说是受了高辰之命接她前往安全之地暂避,瑾娘当时心中也不觉惶惶难安却也跟随着一道来了这刑槽府衙,直到亲自迎接了高辰等人归来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待安置好了阿姐,又让瑾娘好生照看好雪儿后,我才移步至书房,想要单独同珝谈谈。 来到书房门前,我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随即将房门闩好。 桌案前,珝端坐其间,可见等后许久了。 我缓缓度步向前,却是不知该向珝行君臣之礼还是如何,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珝见状,面色也有些凝重,之前两人说话,从未见如此生分,如今竟是哪里出了错,这带着诡异而又凝重的气氛,珝真的很不欢喜,心中竟是一股莫名的痛楚。 看到珝面色有异,我心中顿觉刺痛,缓缓跪坐在她身边,一脸担心神色望着她。 珝心中不知为何,十分难过得紧,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心中有话,为何不愿与我当面直言却要瞒我,为何啊?” 问到最后,悲伤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痛难当,两眼酸涩,一把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是我又害她伤心难过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珝伸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眼前这个冤家向自己致歉。 “王荀,究竟是谁的人?” 我知道珝定然是生气,气我瞒了她。 “皇祖母。” 我无法在她面前撒谎,具都从实处招了,王荀是太皇太后事先安排在洛阳的策应,便是为了我在洛阳行事而早早布下的一颗棋子。 珝苦笑出声,心中所想被证实,只觉满心苦涩,道: “所以,如今所做之事,俱都是皇祖母事有安排了。那你为何要私自刑囚洛州牧?” “我并未刑囚他,他现下十分安全,只不过情势有变,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此事终需有人来做,洛州牧做不了,便只得我来做。” 这点就是珝最为悲愤生气之处,她总是这样,为何总在涉及生死大事上,她总是独断,却从不同她商议,她可有把自己担忧与叮嘱放在心上? “即便皇祖母许你便宜行事,可你私囚洛州牧,虽手有兵符却无调令,独掌兵权私控军队,罪在谋逆,此事若事发,杀身灭族之祸转瞬即至,你不惜所有做这一切,俱都是为着引出那人,是么?” 我看到了珝满脸神伤,忍着心痛却还是点头应承道: “是!” 你这个骗子! 珝终是难忍心神俱伤,伸手捶打在了我的肩头,无不伤情道: “你如此轻付生死,又将我置于何处?” 我挺直了身子任珝捶打,只要她能泄恨,只要她不伤心,我随她如何处置。 “我是北魏之臣,万事必以国家大事为第一紧要,只有竭力维护北魏皇室统御,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才能护得住你,所以无论是这洛阳之主,还是州镇总管,但凡是威胁到皇室统御之人,便都是我高辰的敌人!” 听眼前之人说得振振有词,珝心中却只觉分外心痛,犹如刀刃划心,鲜血直流。 “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洛阳之主现身,是么?” “是,只因着他是远远比州镇总管还要可怕的敌人,他出身前晋皇室血脉,是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更是这群山东士族子弟心中愿意真正虔诚侍奉的君上,人心所向,无冕之王,他之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可怕,如今我北魏朝中政局不稳,内忧外患,若此时他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其内有世家大族扶持,对外勾连州镇总管,届时便将动乱丛生,兵连祸结,那我北魏便当真万劫不复了。所以……” 所以,洛阳之主,必不能留! “所以,这也是你此行出任监军的目的,是么?” “……” 令人感觉无比寒冷的一阵沉默。 我感觉到了珝言语之中的失望与压抑,这些道理其实身为一军统帅的她如何不明白,可她想听得根本就不是这些! 可我,此时此刻,除了在这里自以为正确的做出这番慷慨陈词、晓以大义以外,又还能对珝说些什么呢?说得再多,也不过都是托词罢了! “珝……” 我心绪激动的唤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将这矛盾不堪的心事儿说与她听。这件事究其根本就在于我们彼此都太在意对方,以至于忘了该有的君臣之礼,身份有别了。 在家国天下面前,儿女私情,终究微不足道…… “如今洛阳城内的局势已紧促万分,绝不能让州镇总管与洛阳之主有所勾连,否则兵祸顷刻而起,黎民百姓又将遭逢大难……”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与悲愤! 我顿觉心神恍惚,明知此时此刻我表现得越理智,珝就会越发失去理智与分寸,可越在此时,越需要我们彼此都冷静理智应对。 旋即我郑重向珝行君臣跪拜大礼,以定彼此君臣间的名分。 “高辰恳求殿下,当以天下苍生与北魏社稷为念!” 闻听此言,珝似乎也终于意识到,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虽然气这冤家在很多事上瞒着自己,可最让珝生气的,是她的轻付生死,还有她的越发有了一个政客的理智与淡漠,她居然在提醒自己莫要忘记身为一军统帅的所要担负的使命与责任,更是在提醒她成大事者,不可沉浸于个人感情得失,当舍则舍,当断则断! “有时候,我当真是恨极了你的冷静理智!” 我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一脸的单纯无害。 “殿下……” 怎知,我还刚出口,珝便恨恨地一把捂住了我的嘴,脸色发冷,生气道: “再敢说些我不想听的话试试!”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珝生气了,后果很可怕。 我知道,其实珝真正担心在意的是我的安危,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了,我的身世来历可能再也隐藏不住了,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正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我,所以她也快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果决,可这对一个统筹全局的统帅来说,这是个可以致命的疏漏,所以我在提醒她身为三军统帅应担负的使命和责任以外,也是在告诉她若是到了不得不舍弃我的境地,为了大局着想,她必须要痛下决断,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我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发恼我,大抵,我们真成了彼此最致命的软肋了吧! 我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说不了话,我便只能用略带着困惑的目光静静的望着珝。 珝望着我清澈目光中带着的几分疑惑,最后却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叹道: “错的不是你,你只不过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也许,错的是我,是我不配做这三军统帅!” 我猛地摇了摇头,不同意她的说辞。 “我不想同你做君臣!” “……” 珝的脸上,是一个女子难得一见的动人温情,她在向我剖白心迹。 感受到了珝的深情,我深知她的心意,眼都不觉湿润了,可终究,我与她,是先君臣,后夫妻的,不管我们两个愿或是不愿。 珝便这样用着那如火而又深情的目光望着我许久,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只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有多好啊!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会阻你的。” 珝用这句话打断了那美好的沉默,也直抒了她对我坚定的信任。 话音刚落,她用那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我,缓缓地松了捂住我嘴的手。 我一时情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动情地在她掌中洛下了炙热而深情的一吻。 “我想听你抚琴,你抚给我听,好不好?” 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心绪,我试着缓缓调试着有些紊乱的呼吸,面带温和笑意,缓缓的提出了这个请求。 既然珝不想听公事,那我们何不偷得浮生半日闲? 管他屋外如何风云变幻,至少此时此刻我想与她在一起,度过这段静谧安宁的时光…… 珝倾过身来缓缓地靠近了我,最后与我抵额相触,互相依伴,最后慢慢闭上双目,嘴角是一抹恬静的笑容。 温柔地在我眉间落了一个吻,珝十分宠溺的回应了我一个字,道: “好!” …… 入夜,刑槽府衙内幽幽琴音缭绕,似有人在轻唱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洛阳篇后,就是结局篇了,所以更新到结局篇后,叶子可能会将防盗设置成百分百,这可能会给新人们带来困扰,不过还请见谅,写作不易,叶子看到盗章时的心情难以形容,所以越快到结局了,叶子便会开启全章购买才能看到结局的模式,让购买了全章的读者们先看到结局,至于到时候的解锁时间,待定吧,也许不会开启解锁,这也是为了维护一直支持叶子的读者们的利益吧,还请多多见谅! 284、循曲探微 徐豹一死, 太白楼外的那场血腥诛杀, 令洛阳城看似平衡安稳的局势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 几乎同时, 州镇总管留在洛阳城内的势力都被高辰所钳制, 而高辰在洛阳城内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 也令各方势力颇为忌惮,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洛州牧,故而,徐豹一死的消息传出, 就有人按捺不住,纷纷前往其府邸拜见洛州牧。 可洛州牧一概拒而不见, 很快便有了奇怪的传言, 说是洛州牧根本不在府邸, 只因其人已为高辰所私下囚禁, 不然, 未曾见朝廷明下调令那兵符如何到了高辰手中? 无朝廷调令及相应文书, 越过了洛州牧幕府班底,只用了兵符便私控军队,掌控洛阳城, 那便是犯了谋逆死罪, 高辰此举可是侍宠生傲, 难道是想要自立不成? 有监察职能的监察御史想要将这消息递出洛阳向朝廷回禀, 却不曾想高辰似乎早有准备,早已派人关闭了洛阳城内,严禁出行, 对外张贴布告宣称是为了审查旧案,为免嫌犯走脱需得闭城三日,城内百姓活动一切如旧。 这时候,众人便看清了,高辰已经真正掌控住了洛阳城内的一切,各方势力开始惶惶难安起来。 而第二日,高辰便似有意无意,开始对洛阳四大世家和各大门阀士族子弟们施加压力,而当时的那起盗墓贼集体坑杀案便成了重要的□□,不仅将独孤家在洛阳留下的势力牵涉其中,也牵扯出了四大世家的薛家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手,排除异己,倒卖冥器,私相授受等罪行,继而又牵扯到了与之有利益关系的洛阳官员及权贵世族们,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即将浮出水面,令所有牵涉其中的人的惊恐不已! 众人本寄希望于洛州牧可以规劝高辰顾全大局,莫要行事太过,可却因为找不到洛州牧又无法将城内消息传递出去而焦头烂额。 一波一波的人去找高辰晓之以理,具为高辰施以威压不敢再言;一些官员又想以罢事来加以胁迫,却被高辰当即撤官罢职,以副职顶替上任便让这些人乖觉了些,毕竟头上乌纱得来不易。 高辰如此水火不侵,又手握兵权,令人生畏忌惮,这便又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洛州牧韩王萧昀的几个子女身上。 韩王萧昀之长子便是韩王府世子,按朝廷谕令,世子及韩王王妃需留守在了京城王府,唯有三公子、四公子以及惜月郡主侍奉在侧。如今洛阳局势诡异,而韩王萧昀又在此时失去踪迹,外头传言越演越烈,从韩王为高辰所拘禁,到韩王已为高辰所暗害,韩王的儿子们年龄尚小,均未及弱冠,听此谣言再也按耐不住,便也急匆匆前来向高辰问责。 来到刑槽府衙,不及通报,两位公子便直闯公堂,看到端坐在位正当堂审理案件的高辰,直指高辰出口质问道: “高辰,父王现下在何处?若父王有所闪失与你定然难逃干系!” 被人当面指摘我也不禁眉头一皱,冷冷言道: “录事,将此事据实记录在案!” 下首边的录事点头称是,随即低头案前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 “来人,两位公子不尊礼法,直闯府衙,咆哮公堂,念其年幼无知,带至衙外杖十,以警后来!” “遵令!” 衙役得令,便出手压制二人,将两人带下堂去。 三公子不禁瞠目,虽年长一些可自来了这洛阳,上下官员无不奉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想要当众拒捕却又挣脱不得,怒火攻心,只得破口大骂道: “高辰,你竟敢打我,你凭甚?” 看起来,韩王教子无方啊,那便让我来替他管教一二。 “杖二十。” 三公子目瞪口呆,而四公子吓的哭嚎起来,没一刻便被衙役带了出去,当众行刑,后来便是一阵哭爹喊娘之声。 随着两位哥哥一道来的惜月郡主正焦急在马车内等候,诧然见两位兄长为衙役叉出,二话不说便是施了刑法,真是又惊又气,用纱巾遮面,顾不得体面也直往府衙内去了,倒是要会一会这高御史的威风厉害。 刚至衙内,正遇高辰当堂判决一杀人嫌犯死罪,过程雷厉风行令人望而生畏。 “现依律判尔死罪,秋后斩绝,刑前准家人探望,如此判决你可心服?” “草民心悦诚服,愿服刑抵罪!” 说完,犯人叩首再拜,便被衙役带了下去。 惜月郡主不禁为眼前所见惊讶,从未见过有人会心甘情愿赴死,而陡然见公堂之上端坐其间一脸严肃公瑾的高辰,心中也不禁有些畏惧了。 这始终是官府衙门,是讲规矩理法之地,自然不可将那骄纵之气带入公堂,因为,两位兄长便是前车之鉴。 “惜月依礼见过高御史。” 放下了身为郡主的高傲,惜月聪慧的选择了放低身段。 我抬首一望,见到是韩王最为宠爱的女儿也亲自前来了,可想而知他们确实是很担心韩王的安危了。 见这丫头比她那两位兄长要知晓礼仪规矩,为探寻韩王下落不惜抛头露面也是孝心所致,我自然也该以礼相待了。 “郡主免礼,不知郡主纡尊前来府衙,可是有案情呈述?” 惜月眸光一闪,应道: “惜月却有案情呈述,还请高御史容禀。父王昨日外出后便一直滞留未归,惜月着家仆四处找寻亦不知所在,家中姨娘亦关切父王安危而心神不宁,积忧成疾,还请高御史怜惜惜月为人一片孝心,为惜月做主!” 这姑娘当真聪慧的紧。 “郡主安心,韩王不过是在故友家中多做逗留赏玩,相信不出三日定会安然回府的,郡主请回吧!” 一听我下逐客令,惜月不觉有些慌神,一时情急便开口唤道: “姐夫……” “公堂之上无亲疏,还望郡主谨言。” “惜月知错了,只想问高御史一句,惜月可能相信高御史所言?” “高辰于公堂之上,法神座前,绝无虚言!” 得到一句肯定答复,惜月喜上眉梢,眉间都带着一抹笑意。 “惜月信高御史所言,这便告辞了。” 说要,福了一礼,便不再多做纠缠,带着侍女一并缓缓出了公堂,到门口处时,又忍不住回首多看了那一心沉湎于公事之人一眼,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动。 这人当真就是自己多年前见过的那个人么?! 他果真是变了,变得越发俊朗威仪了。 …… 暂时处理完了前堂诸事,放了其他官员回去休息,我也直往后院而去。 回房的路上,不无意外的遇见了珝。 珝用温和的目光望着我,如同在家久候夫君归来的妻子,令我心中也不觉多了几分柔软温情。 “今日的公事可处理妥当了?” 我有些愣愣的深情望着她,她却只是淡淡微笑,见我下颌垂落的朱纮有些松散了,便亲自又为我解开又轻柔系上。 我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自昨晚珝说了那番话后,我与珝之间的君臣界限反而是越来越模糊了…… “嗯,处理好了。” 我只能脸色绯红的望向高处,不敢再看她了。 珝见我如此,亦是笑而不语,便只专注于为我系好朱纮了。 她离我如此之近,那只属于她的气息还是诱得我又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她身上,已不舍移开了。 待她系好了,朝我微微一笑,脸上神情也是越发温和动人,我不觉有些醉意,大胆的顺势执了她的手,好好的握在掌中。 低眉深情相望,我有些感慨言道: “珝,你是对的,若我当时当真以权势压人,公报私仇,那我今日判决案情绝不可能如此从容坚定,也便不能得人信服了。” 可想而知,官府做事还是得公正严明才会更有公信力,也更能震慑奸邪。 珝脸上也有了缓和的神情,心中也是颇为感念,言道: “是阿姐愿意成全你。” 我也十分感念阿姐,她会做出那最终决定,还是因为顾念我更多一些的。 “阿姐还未醒么?” 从昨日将阿姐带回后到现在天色渐晚,阿姐也依然还在昏睡着,这让我不免有些忧虑。 “还未……” 微微摇了摇头,珝的脸上也有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我忍不住伸手轻抚珝的脸,好生宽慰道: “无碍,我们一起去探望阿姐吧。” “好。” 边微笑着说着,我边牵着珝的手一起去阿姐的房中看望她。 …… 阿姐睡颜倒也温和从容,便似身处梦幻之境,脸上未见痛苦不安神色,可见定是做了个美梦了。 既然身处美梦之中,自是不愿早早睡来了。 可我终究有些忧虑,因为再美的梦境也终归是梦,一旦梦醒,现实与梦境之中差距也会令人越发的失望和痛苦。 其实,我知道,阿姐这般也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的残酷与无奈罢了…… 现实虽然残酷,但到底还不至于绝望,至少现在我们姐妹两人可相互扶持,彼此陪伴。 “阿姐。” 我忍不住开口去唤她,却又不忍心打扰了她此刻甜美的梦境。 许是阿姐亦心有所感,峨眉微蹙,脸上逐渐有了伤情神色,可人却并未有转醒迹象,不过片刻,眼角竟是有泪珠滴落…… 阿姐性子要强,从未轻易在人前落泪,这回竟是在梦中落泪了。 “阿耶……阿娘……” 阿姐眼角带着泪,喃喃低吟着。 闻言,我亦不觉黯然神伤,眼眶湿润,阿姐这是想念阿耶、阿娘了。 珝在身旁伸手搭在了我肩头以做宽慰,我向珝投以感激的目光以示意我能处理好这份悸动,缓缓言道: “无碍,待我哄哄阿姐便好了。” 我旋即立起身来,嘱咐了一句。 “且稍待,我片刻便回。” 珝望着我微微颔首。 我向珝温和一笑,便走出了房门。 也就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院落中忽地传来一阵悠扬的竹笛声,那曲调优美婉转,十分动听雅致。 珝闻听笛曲,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甜美笑容来,回头望着一直昏睡着的叶晗,却见她脸上那摸神伤渐渐淡去,嘴角竟似有了一抹淡淡微笑来。 那曲子同那日在昭阳殿前所闻笛曲一般,都是未曾听闻的曲调,可却令人心生熟稔之感,而其曲中真意似一脉相承,倒像是出自同一人所创作而出。 观叶晗脸上表情变化,可想而知,这其中定然有着只有叶家姐妹两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的循曲探微,曲尽生幽的优美意境,那是只属于她们幼时的美好回忆…… 这冤家说的哄哄,还真是十分的有效呢! 呵呵。 …… 这曲子是阿耶当年为阿娘所创,便是平日里吹来逗阿娘开心的。 我同珝如是说道。 珝脸上的表情有些古灵精怪的,眼光也透出了几分狡黠,随即一脸期待神情微笑的望着我…… “……” 好吧,我知道珝想做甚了。 她想让我以后也常吹笛子逗她开心…… 虽然很不好意思,可我还是面带羞涩的神情,一字一句的对她倾吐道: “那我,以后也,吹给你听吧……” “好啊!” 珝一脸的得意顺遂,应答得迅捷快速,似怕我临时反悔一般。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心中亦是欢喜异常的。 我突然觉得,是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告知珝了。 “珝,我之所以想找到传国玉玺,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可能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 珝的脸上有了一丝诧异却很快恢复原状,宠辱不惊,淡泊无意,这是珝所特有的处世态度。 “在何时见过?” “幼时,就在叶家被灭门前三日……” 珝闻言,一阵沉默不语。 这句话可能意味着,叶家之所以惨遭灭门,是以传国玉玺为□□,若真是如此,那其中所涉及的真相就实在是令人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深情的望着珝,我伸手轻抚着她那眉黛远山,想要拂去那其间渐起的忧伤,不想她再胡思乱想,主动倾过身去亲吻了她的眉间,以表爱慕之心,无以复加。 我与珝之间早已是心意相通,无需赘言了。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传国玉玺,便在这洛阳城中!” …… 285、此生挚爱 珝脸上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凝滞, 似有话将要脱口而出, 最终却因心中惶惶而未能说出口。 看来, 比起传国玉玺的下落, 珝更在意的是传国玉玺与叶家灭门惨案这其中的一些因果牵连了。 我的心绪也不免有些复杂, 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当真如此在意么?” 我还是出口问了她,若不让她一吐为快,只怕心中非得种下心结不可。 “难道,我不该在意么?” 珝的语气有了几分急促, 她的心绪乱了。 “即便当年之事真与朝廷有关,也与你无关呀, 毕竟那时候, 你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我面带温和笑意, 忍不住伸手轻抚着珝的脸, 就只是这样静静的望着她, 我的心中便不觉多了几分柔软与温情。 可珝的神情, 却越发沉重起来,因为这似乎间接证实了当年之事定然与朝堂争夺传国玉玺之事有关,因为在当时最想要得到传国玉玺的, 莫过于魏、齐、陈三国之君主。 当年为争夺传国玉玺, 各方势力均是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 叶家当年极有可能是为传国玉玺所连累才惨遭灭门的……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珝言及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 “若真是如此, 那我应该恨你么?” 我替她将不敢说出口的话问出了口。 不可以。 珝几乎想也没想,下意识便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脸上是极度不情愿却又死死抑制自己的神情,双手也不禁拽成了拳头。 因为珝心中有了愧疚之情。 “不可以的吧,你不愿,而我,也做不到呢!” 恨这个字,对我们来说,终究是太过沉重的东西。 珝的目光有了波动,许是被我眼中的深情所灼伤,心神有了几分恍惚,不觉缓缓地松了手。 “若真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第一次,珝在我面前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绪,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见到她这般情状我亦忍不住心中刺痛,情难自禁,倾过身去轻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而又温暖,却因心绪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惹得我越发心生爱怜,忍不住伸手攘在了她的腰间将她带入怀中,不觉加深了这个吻。 珝微微有些愣神,可情到浓时,难免由然忘我,很快便在我的温情攻势下放下了所有的顾及与戒备,与我忘情的拥吻起来。 我的深情得到了珝的回应,这让我越发的激动和失去了以往的沉稳理智,我对她本就爱得深沉,而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在我身边,可因要守着那君臣有别,我就连想要触碰她,都得顾及着礼法的束缚和他人的目光,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将她拥抱入怀…… 我爱她,真的很爱很爱她啊,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去恨她! 我突然害怕了,害怕我与珝之间会因这世事无常而被迫离散…… 忍不住紧紧地抱着她,与她更加激烈的纠葛缠绵着,想要更加真切的感受着彼此肌肤的亲昵与温度,想要与她的灵魂牵系一处,仿佛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将我们生生拆散! 珝为我这火一般的热情所侵袭,身子也渐渐有些发软,忍不住往后一退,恰好碰到了桌案上的笔架,发出一阵扰人的骚动。 珝的脸色通红,难得露出一脸羞涩的模样,她这般模样落在我眼中,令我越发的心痒难耐,理智渐失,一把将她扑倒在桌案上,像只饿狼一般用炽热的目光俯视着自己身下的猎物。 热吻如雨点般毫无顾忌的落在了珝那白皙而又温暖的肌肤上,我的手也不断地在她身上游走探寻着,似在检阅着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 而眼前这人,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敏感之地,我都了若指掌,那如火烧般的肌肤和粗重的喘息声,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唔。 伴随着珝那声动人心魂的一声叹息,我已失去理智,来回纠缠间桌案上的书本都一并被碰落在地,发出一阵簇簇声响,可这些依然无法阻挡我接下来想对她做的事情…… 屋内的这番诡异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后院负责护卫的暗卫们,有人不放心的在门外轻敲三声以便探查屋内状况,为曾听到回应时,忍不住又低唤了一声: “公子!” …… “走开!” 明明还是寒冬,而我的额间早已蹭出细汗来。现正直要紧之时便被人横加打断了,令我恼怒不已,抬首死死地盯着门户,嘴角冷冷的吐出了这两字,无形中透出一股骇然杀意来。 “是!” 门外护卫听出异样,不禁吓得脸色发白,忙又退开了去。 “你这是同谁置气呢?” 怀中的佳人伸手圈主了我的脖颈,令我不得不将炽火的目光又重新放回到她身上,此时的珝是一脸的妩媚娇羞神态,一言一行都有种致命的诱惑力,那是谁都没能有幸一见的美! 收回了目光,我喘着粗气,理智却陡然回复了几分,当我看到两人身上衣物都早已凌乱不堪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概真的是丧失理智了,竟然会用这般激烈的方式欺负了珝?! 如火的**和满心的愧疚充斥了我的胸膛,听到珝那动情而又温柔的询问,这一时半刻,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珝望着我有些愣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抚着我的眉间,眼中尽是难舍的爱慕之情,我心中情动,忍不住俯下身去极尽温柔地轻吻着她的眉眼,我知道这辈子我都放不下她! 与她抵额相触,我不禁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我应该更温柔些的……” 这轻声柔语,耳鬓厮磨,惹得她耳边痒痒的,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甜美笑容来。 “你已经很温柔了。” 我闻言,脸上也微微开始发热。 既然衣裳都已经如此凌乱不堪了,那何必再重新系上呢? 深情地望着珝,我出手直接揭开了她的腰带,而珝也很配合,很快,我便亲手将她的外袍给解了下来,剩下单衣的珝,身子不住便往我怀里靠了过来。 “可是冷了?” 我关切的一问,主动抱住了她。 珝红着脸没有说话,柔顺地伏在我肩头,微微颔首。 珝的温顺,令我越发无所顾忌起来,伸手拦腰打横抱起了珝,便直往暖阁卧榻上带。 待入了卧榻,我抱着珝坐在了榻上,她则舒服地靠在我身上,我亲自为她脱靴,又亲手为她解下发冠,那如瀑般的长发失去了束缚,片刻间便铺满了肩头…… 我爱极了她那长发披肩的模样,不觉便痴了。 忍不住伸手轻抚过一缕她肩头的发丝,像触摸到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无比迷恋的低头轻吻着缠绕指间的这一缕发丝,竟惹得她耳畔一片绯红。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么?” 我眉目微蹙,心绪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珝心中一片柔软,这冤家待自己的那一片深情,自己如何能不知呢?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眉间心上,万般难以割舍,不是么? “我知。” 珝伸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深情的向我回应着,旋即倾过身来在我唇瓣上轻柔一吻,如同羽毛轻拂,却十分的怜爱疼惜。 我望着她时,亦是深情款款。 “你是我的妻,是我此生挚爱,你要相信,我们能相遇、相知、相爱,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安排!” 纵将来万般苦难加身,我亦永无悔矣! 珝的内心,感触极深,因我这句话,堆积于内心中的那份惶惶与不安,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一辈子的时光那般长,两个人在一起时遇到的困难与波折也将会无以计数,没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承诺中的那对另一个人许下永生不变的誓言,但是在这一刻,珝相信了眼前这个自己也同样深爱的女子对自己吐露出的真心,她将命运加诸在彼此之间的苦难,看作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安排,只为着在这份困难里有着两人之间的相遇、相知与相爱…… 其实,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 “心悦卿,相忆深。此生得妻如你,何其有幸!” 珝这万般深情,都在这只言片语之中,无以复加。 闻言,我的目光都不觉湿润了。 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两心相悦之人,身心交合,彼此取悦,大抵是这世间最为美妙之事了。 …… 今日,夜已深沉。 而在这洛阳城内,许许多多的人都无法安眠入睡,只因着一个名叫高辰的北魏年轻官员,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搅动这洛阳城中早已沉淀了几百年之久的风云变幻! 没有人能说清,这究竟是福是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高辰,绝不可能轻易罢手,因为他在洛阳城中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触及到了在这座百年古城中那条寂然沉睡着的蟠龙,若这只庞然大物当真被骤然惊醒,只怕好不易平稳下来的局势又将会是风起云涌,掀起又一阵血雨腥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未来及将要迎来的命运而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了…… 这洛阳城的未来,又会在何方呢? 286、渊源颇深 洛阳城门紧闭的第二日午后, 高辰失去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高辰去了哪里, 只知道他从府衙出去后, 业将日落西山, 人还是没有回来…… 这时候, 府衙的吏员们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乱成一团。 而萧珝及时回来稳住了当前的局势,有她坐镇,府衙内依然稳如磐石, 无人可以轻易动摇乘虚而入。 可高辰,确实是在今日外出之后便失去了所有踪迹, 下落不明。 身为洛阳内外侯观的统领, 缉事番役之首的王荀, 掌管着洛阳城内所有主管侦缉逮捕吏员, 而这些吏员们管着城内各坊的治安巡查, 兼掌坊门开闭, 他们官衔很低,可职责却显得重要无比,可以说一个人在这洛阳城内身处何地, 只要有心都能被这些轻车熟路的吏员们所探知, 而他们常年与城内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 讯息通道也十分的广泛。 所以, 身为这些人统帅的王荀,身份和所处的位置就显得格外重要起来,这也是徐豹等人费尽苦心也想将王荀收入麾下的原因之一。 萧珝及时将王荀招了过来, 要在偌大的洛阳城内寻人,非王荀力所不能及也。 “末将王荀,参加燕帅!” 王荀的本事远比他那平凡的外貌要更加深不可测多了,否则皇祖母也不会将他藏于这洛阳城中十数年了。 要知道,能成为洛阳内外侯观的统领多年且屹立不倒,其中惊险波折非一般人所有体会。 “人可有下落?” 如今萧珝最为关切的还是高辰的下落,只觉若不早一刻寻到那冤家,她定然会多几分危险重重。 王荀职司洛阳城多年,还真未遇到这般束手无策的状况,他的人确实已经探查到了高辰出府衙后马车所行经的路线,可人早已在路途中被掉了包,而且对方也是位熟悉洛阳城坊间路线地形之人,可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掳走而又十分狡猾的匪徒,王荀十多年来也就仅此一遇而已。 “属下惭愧,线索突然中断,无法继续探查。不过,这般不露痕迹,如此天衣无缝的绑架掳人,属下以为,此事当与高御史脱不了干系!” 这是王荀能想到的这起奇特绑架案最为合理的推论解释。 “你想说这起绑架案是高御史自己策划,亦或是,她自愿为贼人所掳?” 王荀默然不语,只当默认。 萧珝的语气中并无讶异,那是因为她也十分赞同这番推论,因为府衙内的暗卫安排并未受到外来攻击,而据暗卫禀报,高辰确实是自己走出府衙,期间并未受到任何人胁迫,所以若是她当真为人所掳,那可以下手的也就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府衙,而另一个就是她外出时的行径路线了。 原本,最方便掳劫之地绝不是暗卫重重的府衙内,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当真就在这暗卫重重的府衙内下的手,而且,这人还是自己招进来的。 因为跟着高辰一起出府衙的,还有一个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人——绣娘谨娘。 若说这是一个失误,倒也并非豪不知情的失误,应该说早已就在原本的设计之中的。 谨娘的身世来历清白,且所言身之遭遇具都有据可查,可即便如此,萧珝也绝不可能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放在身边,会将她放在身边也不过是好教一些人安心罢了,而其中还有更重要的因素,是为着雪儿。 孩子的目光是不会骗人的,从雪儿第一眼见到谨娘之时所展露出的欣喜的目光,便让萧珝感觉到了,雪儿定然是认识谨娘的。 雪儿一直跟在她母亲身边,会认识谨娘很显然是因着她母亲之故,而雪儿的父亲是前期尚书令和谦,这一切若是再深究下去,你就会发现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将一切都笼罩在内了,谁也无法逃脱。 那冤家定然也早已察觉,所以当萧珝呼唤魅,看到她手中正抱着熟睡的雪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萧珝便知道了那冤家定然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为这洛阳城内积淀了几百年之久的恩恩怨怨做个彻底的了断,所以她是自愿跟着谨娘去的,因为那冤家知道,谨娘会带她去见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 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啊! 既然命运从未待彼此温柔,那就拼尽全力去打破命运的枷锁,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所有的苦难与煎熬,就让自己来承受好了! “把你手上所有的线人都放出去,无论你用何种手段,本王要在二个时辰后,确切知晓她的下落。” 萧珝冷酷的发出了这最后通牒,久经战阵历尽风霜的王荀心中也不禁微颤,那是属于王者的威仪,不怒自威。 王荀拱手,以表诚服,随即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去。 待王荀走后,萧珝将目光放回在了桌案上这些堆放有些杂乱的书籍及图谱当中,这些就是高辰这两日来不辞辛劳也要勤加钻研的东西。 她在找深藏在这洛阳城某处的一件绝世珍宝——传国玉玺。 因为她坚信只要找到了传国玉玺,那所有附加在此物之上的种种谜题,都能找到相应的答案,而这位洛阳之主,也定能露出其庐山真面目来。 所以,此时此刻,想要找到高辰,便必须破解桌案上高辰留下的种种线索中所指向的谜题的答案,这恐怕是找人最快也是最有成效的方法了吧! 这桌案上有九宫八卦图,星宿图,还有各类风格迥异的天文地理方面的书籍,而铺展于整个桌案前的便是一张庞大的洛阳城各大坊间图,可以说洛阳城整座城市的分布面貌,都已跃然纸上。 这冤家仅凭自己之力,就已经做了这许多了…… 萧珝感慨之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张以九宫格排列的卦象推演图,而这上面的图像很显然是出于高辰之手,且画中的卦象排列显示竟如此眼熟,恍然间萧珝陡然忆起,这不就是在晋末帝地宫之中,经由高辰之手所破解的那道石墙之上的九宫格谜题么?原来这上边所演示出的卦象并非随意编排,而是另有乾坤的! 看这眼前每道卦象旁高辰亲笔添上的释语,萧珝知道了高辰定然是已经破解出了这些卦象所示,只可惜她只得到了一半的卦象图,很显然那另一半应该是刻在另一面通往地宫的那道石墙上,只是光瞧这半幅卦象图所示,便与这洛阳城的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隐射到了一国之兴盛衰败之语谶,联想到这洛阳城的由来以及这段因果,萧珝不禁暗自思忖着:这些难道便是传言之中有着能通晓过去窥探将来的图谶?! 据闻,玄远叶家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可知天命之所归也! 天命,是否当真便是从伊始,上天便已注定好了的?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所有的努力不懈终究也抵不过一句天意如此? 那冤家大抵应该已是知道了,自己身为麒麟之子所应该担负起的责任与承担的命途了。 ‘时也?命也?我命在我也,不由天!’ …… 当看到高辰写在最后的这行批注小字,从这字迹笔锋来看,是如此的苍劲有力,丝毫没有犹豫不断,可见她当时写下这段文字时心志是如此的坚定,这也代表着她早已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出了选择。 萧珝藏于袖中的双手不觉握紧,只觉这次的难关是无法轻易跨过了,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书房外,一袭倩影躇立着,默默望着书房内桌案后略略失神的萧珝良久,屋内的烛光无法光耀此身,而那袭曼妙身影便如同映照在纸窗上的一抹动人剪影,只是那孤冷清冽的一道轮廓,便已是引人遐思无限了…… 当注意到屋外的那抹绮丽身影时,萧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忍不住脱口唤出声来。 “晨……” “……” 那人并未回应,气氛有了一丝奇异的沉静。 这时候萧珝才真正看清来人是谁,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神错认而微微红了脸,忙收敛心绪,立起身来向屋外那人作揖行了一礼,和声言道: “姐姐,您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那一袭蓝衣女子款款度步而来,清丽面容上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本已酣然入梦,奈何凡俗牵绊,始终难得那一份自在逍遥。” 萧珝不禁面有愧色,此间之事,终究还是劳烦到了叶晗。 叶晗本就生性洒脱随性,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世家女子的雍容贵气更有着一份视世俗礼法于无物的狂放不羁,真正的随心随性,那是萧珝所艳羡的。 “她可是又闯祸了?” 从她醒来时,闲庭漫步在这府衙上下都走了一圈后,想不注意这其中的异样都不可能了,然后叶晗很快就知道,她的妹妹肯定又去惹是生非了。 “是珝有负姐姐所托,没有照看好她……” 一提到那个冤家,萧珝心中感触颇深。 这两人深情,叶晗比谁都看得明白,偶尔心中会有所疑惑,为何她们可以默然地为彼此做到这般程度,即便是这世间自诩情深的男女,也未必都能尽如这两人一般,相爱相怜,相扶相伴。 “你已经把她照看得很好了,只是她太不识好歹了!” 这刑槽府衙内的护卫安排,可以说已经是天衣无缝了,只要高辰安心待在此处,可以说这洛阳城内没有几个人可以伤到她,也就更遑论她会被人从府衙掳走了。 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自愿如此。 “你放心吧,只要她在这洛阳城中,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可能会稍微受点罪,却也是她自找的。” 叶晗似毫不担忧自己妹妹的处境,因为她十分清楚这洛阳城的局势如何。 边说着边走到了萧珝身边,萧珝侧过身来主动将主位让给叶晗,因为她看到叶晗的目光已经被桌案上的图纸给吸引了。 叶晗毫不客气,旋即转身入座,随手拿起眼前的高辰亲笔画下的卦象已经旁边批注的谶辞,嘴角笑意越发浓烈起来。 “这图谶她都能注解到这般精辟,也是本事了得了。” 叶晗边笑着,边执笔蘸墨,顺手一挥而就,便将另一半的卦象演算了出来,与高辰的笔记两两相对,这便将石壁上所包含的十八道卦象都罗列了出来。 “不过都是顽戏罢了!” 叶晗笑着对眼前的这些所谓能知晓过去窥视将来的图谶,淡淡的用一句话给了结论。 萧珝微微诧异,可旋即理解其意,嘴角也不觉有了一抹笑容来。 “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由此可见,只寄期盼于卦象来窥视将来便是未解圣人之意、之情、之言了,乃本末倒置。你瞧,所以这丫头才会说‘命在己,不由天’。能道此言,才不枉阿耶幼时教诲了!” 叶晗有了一丝欣慰神色。 萧珝微微一笑,只觉玄远叶家的孩子似乎都这般与别不同,有时所思所想象也与别有异,这样独特的气质,萧珝就在叶家这对姐妹身上都感受到了。 这图谶既然已被叶晗补足了,那她一定也知道这些图谶所代表的含义了吧。 不待萧珝提问,叶晗倒是主动提将出来,接着言道: “你应该知道这些图谶是出于何人之手吧?” 毕竟此人与燕云龙骑卫也有着极深厚的渊源,那也是玄远叶家与北魏萧氏不得不提的一段前程往事了。 萧珝微微颔首,这些卦象出于何人之手早已不言而喻了,便是地宫之中石像上所雕刻的叶家的那位先祖了。 “所以,你我两家亦渊源颇深呢。” 叶晗似意犹未尽却选择缄默不言,大抵是突然觉得两家在百年之后的今天再度纠葛不清,也许就是那时所埋下的因吧! 这回,身系于那道命运枷锁中所禁锢着的几大家族之人,都齐聚这一切缘起也是缘灭之地——洛阳城了。 确实到了该了结这段纠葛不散延续百年的恩怨情仇之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开始开启百分百购买比例! 287、命运使然 “其实, 以你高贵的身份, 是无需对我如此恭敬有嘉的, 你会如此, 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 是以爱屋及乌。这份心意我也受了,如今你唤我一声‘姐姐’,我自也不会将你视作外人。” 叶晗的语气也是十分温和,旋即招了招手, 示意萧珝也坐到她身边来。 萧珝脸上微微泛红,还是缓缓在叶晗身边落了座。 难得看到萧珝面有羞涩的模样, 这样还真与常人口中所言及的燕云少帅大相径庭, 叶晗瞧见了也不禁温和一笑, 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 难怪自己那傻妹妹会如此喜欢了。 “你与晨儿既已成亲, 便也是玄远叶家之人了, 那我同你说说叶家的陈年旧事,倒也不算是坏了规矩。你也定然好奇,我们两家先祖的那段渊源际会吧!” 听叶晗这番说辞, 萧珝脸色更红了, 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小女儿嫁的娇羞神态越发明显了。 叶晗笑了笑, 说道: “知道你是燕云龙骑少帅之时,我心中也颇觉诧异。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而你北魏皇室先祖亦是性情中人, 因彼此都曾立誓世代效忠晋国皇室,兼而你我两家先祖志趣相投,相交甚深,后来还结为异姓兄弟,相互扶持。至于后来组建燕云铁骑之事,你既身为燕云龙骑少帅,想来也是知道其中原委的。” 萧珝听得专注,对于这段过往她也清楚,旋即微微颔首,言道: “燕云龙骑会有今日,叶先生功不可没。即便到了今日,军中依然诚心供养叶先生画真,香火祭祀从未断绝。” 军人之间对英雄的遵从与仰望就是如此的热烈和直白,不参杂一点杂质。 叶晗闻听,也颇为感触,沉静片刻,问出一句话来。 “那你可知,创建燕云龙骑之初衷?” 萧珝未见一丝遮掩,更无见多余情绪波动,点了点头,缓缓回道: “以胡制胡。” 是的,这就是当年晋国面对北面崛起的突厥人所用的制衡之策,那就是以抬举鲜卑人来抗衡突厥人。 面对这份坦然,叶晗也感受到了萧珝身为军人的独特气质,更是一军统帅的坦荡胸怀,而这些特质都是在一般女子身上很难看到的。 “是啊,帝王功业,万骨枯朽。只以对错评论,未免过于狭隘了。” 当年的北魏皇室拓跋氏的先祖也只是草原之地的一个部族,因无力抵抗强大的突厥人,这一脉也险些为突厥人所灭,而他们的王子逃亡求救于晋国,晋国君主抱着以胡制胡的策略,接纳了这位王子,并加以悉心栽培,以期将来成为晋国制衡突厥人的一柄利剑,而后来这位王子的表现也确实令当时的晋国朝廷惊喜不已。 这位王子后来得到了晋**队的帮助,不仅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了自己原本的领土,还正式接任部族族长,还在晋国朝臣的帮助下,组建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奔袭铁骑! 王子很感激晋国的帮助和扶持,发誓要世代尽忠晋国皇室,后来他履历战功,深受晋国国君重用,因护国有功,得以受封为‘魏王’,赐予国姓‘萧’,而这位王子便是拓跋弘,也就是后来北魏的开国之君——萧弘。 感慨过后,叶晗摆了摆手,叹道: “罢了,那些个前朝旧事儿,不提也罢,还是说说这不得不提的几个世家大族吧!” 叶晗边说着边看着桌案上高辰亲笔所画的那半边卦象,继续说道: “你与晨儿既然一道入了晋末帝的地宫,那石墙上所镌刻的浮雕画像,想必也是见着了的。那你能猜出另一边镌刻的又是谁的画像么?” 萧珝思存了片刻,依照当时的朝政局势做出了合理的推论,言道: “是宫家和宇文家的先祖么?” 叶晗赞善的点了点头,道: “不错,确实是宫家和宇文家的先祖,一位北齐的开国之君宇文檀,还有一位便是当时宫家的家主宫骏,他是宫嫣的同胞兄长。” 宫骏个性温厚宽和,亦是贤明远播,只是宫骏幼时身体孱弱,及至壮年不幸过世。后来宫嫣的经历使得她的声势逐渐盖过了宫骏,而宫骏的早逝,也间接促成了宫嫣成为宫家的家主,自此宫家便开启了女子掌管家族的先河。 得到了叶晗的证实,萧珝也可以推断出当年这几大世家的关系定然也是十分紧密的,因为当年无论是宫家的宫骏、宇文家的宇文檀都是出身高贵且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他们从小就被当时的晋国君主指为太子殿下的侍读,而这位太子殿下便是晋末帝——萧溥。 所以他们的画真会出现在晋末帝的地宫也是有这段缘由在的。 “宇文檀和宫骏曾是当年晋睿帝的侍读,后来睿帝登基后对两家族人亦是多方倚重的,那当年叶先生……” 萧珝有些好奇叶家在朝堂之中所起的作用,免不得加以询问。 “当年君臣几人年纪相差无几,而叶家的先祖在当时身居太子太傅之职。” 萧珝闻言脸上亦有了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玄远叶家多出帝师她也是听闻过的,却没想到叶先生天纵奇才,小小年纪便已身居太子太傅一职,负责教导未来天子课业。想来当年的太子殿下当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个同自己年纪相差不了几岁的人,心中定然十分感慨吧! 听到此处,萧珝突然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不禁开口言道: “既然石墙上镌刻了这四位大人,那这地宫也该是晋睿帝登基后开始修建的吧!” 叶晗点了点头,道: “不错,确实如此。” 只要国力能撑持,通常帝王的陵墓是在皇帝登基之时便开始选址督造的,并一直持续到皇帝驾崩之时,所以晋末帝的地宫里会特别将四个人的画真镌刻其中,那是因为晋末帝最为信任和重用这四人,所以即便到了幽冥地下,也想着继续这份君臣情义,故而可以推测出在镌刻成型之时,至少君臣之间相处融洽,还未生出龃龉。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宇文檀弑君篡位,大晋也分崩离析了。 而宇文檀成为北齐新君之后,曾下令摧毁了晋末帝的这座陵寝,可事实的真相却是,这座地宫得以原貌保留了下来,并且在宫嫣的指使下最终完成了这座地下陵寝的督造,成为了现在这般独具规模的地下陵寝! 即便当时宇文檀和萧弘陆续称帝,而宫嫣当年依然没有毁去这地宫之中宇文檀和萧弘的画真,可能也有着‘一日为人之臣,一辈子都是臣子’的警示之用吧,可更多还是透着那么几分不甘与幽怨…… 萧珝听着,慢慢的也就领悟了叶晗为何会同自己说这番话的含义了。 “姐姐,你是想提醒我,四大家族与晋国皇室之间的这份‘君臣之义’么?” 叶晗微微颔首,不觉也轻叹了口气,言道: “你不觉得如今这洛阳城也好、邺城也罢,所发生的种种一切,究其源头不正是在这四个字上头么?!” “是啊!” 萧珝想到了这洛阳城之主,想到了那个冤家不惜一切也要找出这其中的真相,其实当她们踏入这洛阳城中之时,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知是因为焦虑还是其他,萧珝不自觉紧紧拽住了拳头。 叶晗将萧珝的微妙变化瞧在了眼里,很显然萧珝是聪慧的,她不过是略做提点,她就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叶晗饶了一圈,点名了四大家族与晋国皇室之间的关联,其实并不是为了提那些前朝旧事,她一直想提醒萧珝的是:玄远叶家之人重然诺,从先祖认晋国皇室为主的那一天开始,后世的所有子孙都不会有违背的那一日,也不能有…… “当年,晋国立国□□皇帝登邙山之北而南望,叹伊厥为天子门户,古人何不建都于此?而当时最得□□皇帝倚重的几位心腹大臣随侍在侧,其中一人回道:非古人不知,只待陛下矣。自此,晋国在洛阳建都立国,传承国祚。当时,随侍在□□身边的便是宫家、宇文家已经玄远叶家之先祖,而回应那句话的人便是宇文家先祖。从那时候起,三大家族便已立誓世代效忠于晋国皇族萧氏,百死不渝。” “晋国国祚传袭二百年多年,宫家、宇文家、玄远叶家三大家族之恩宠荣荫从未断绝,宫家家学渊源,多有才干之辈,而后族中又接连出了三位皇后,渐有‘凤栖梧’之典故,为士族子弟所敬仰;宇文家多出将帅之才,封妻荫子,荣宠不衰;至于玄远叶家亦是深受皇家敬重,族中多出帝师,君王常倚为心腹谋士,十分看重,地位亦是非同一般。正所谓树大招风,也正因为如此,叶家才更加需要警言慎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以,玄远叶家即便为上三品门第士族,也从不与上三品门第士族子弟通婚。这规矩一守,也是二百多年啊……” 听到这段渊源,萧珝也不禁出神了,闻得此言,似在说玄远叶家虽然门第高贵,可却从不与同样贵重的门第缔结婚盟,巩固家族权势,以避猜忌,而且这个规矩一守便是直到晋国覆灭,可叶晗和叶晨不就是玄远叶家和宫家的孩子么? 天啊,当真是天意弄人…… 不,她绝对无法忍受,绝对无法忍受! 萧珝再也按捺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来,如今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把高辰给找回来! 萧珝还在起身,便被叶晗扣住了手腕,只见叶晗脸上没有了之前那股温和笑容,神色多了几分冷漠,淡淡言说: “最不应该出世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间,所有人命途的轨迹都因着这两个孩子的出生而被打乱。即便晨儿现在顶着别人的姓氏,可她的血肉早已刻上了玄远叶家之人的标志,这是她永远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真相往往都是如此的残酷,而叶晗从来就不是一个过于温情之人,只听她继续说道: “便如同她去见洛阳之主,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你是无法阻止的了!” “……” 闻听此言,萧珝一直坚韧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 288、任性一回 凤非梧桐不栖, 说的更多的还的凤凰的高贵非凡和不肯轻易屈就。 而宫家“凤栖梧”的典故, 究其渊源, 不仅仅与宫家子弟品学卓然, 多出才俊有所关联, 更多的还是为着有晋一朝,宫家接连出了三位皇后,真可谓皇恩庇佑,荣宠优渥, 一度引为传世佳话。 也因此,后世门阀世家之中便有了一个意会深远的共识:宫家的女子, 有着正位坤极之命格。 坤极者, 皇后也。 这样的想法在山东士族子弟的心中根深蒂固, 即便宫家后来远离权利中心, 其影响力依然不可估量。 可真相往往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如花似锦, 宫家会有“凤栖梧”的典故传出, 其实也是晋国皇室为巩固皇权而有意为之的。 晋国皇室天子乃真命所归,即为天命,也自当由出身非同一般的女子才可匹配了, 而有着坤极命格的宫家女子, 便是最佳选择, 而每当皇室因内部权利倾轧而出现皇权不稳之时, 宫家便是晋国皇室手中稳定当前政局最好的一手牌。 因为有了这层利益关联,宫家世代竭尽全力维护着晋国皇室统御,而宫家世代也享受着晋国皇室那独一份的恩待与荣宠。 这世间, 得到与付出,果然都是公平的。 晋国史书上所记载着的一段段君臣佳话的后面,所承袭的是皇室、宗亲以及门阀士族之间有关权利角逐、制衡之道的种种演绎。政权上的你争我夺,那看不见的战场硝烟弥漫,其悲情与惨烈的程度,也绝不亚于一场真正战场之上的血腥厮杀。 而表面上与门阀士族共治天下的晋国皇室,其真正奉行的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晋国的开国皇帝就是以这般铁腕手段治理自己麾下的盛大江山,也恩威并施的管束着追随着自己一道平定天下的文臣武将,而当时皇帝最为倚重的三大家族,宫家表示恭顺,宇文家族也表示驯服,而玄远叶家也认了晋国皇室萧氏为主,大家纷纷表示愿意世代效忠于晋国皇室! 虽然世家大族们都表示愿意臣服,可对于如此御下,晋国皇室的历代皇帝接任者似乎都从先祖那里承袭了一套定式,对宫家是恩宠有加,对宇文家是又拉又打,而对玄远叶家是若即若离…… 由此可见,晋国皇室对玄远叶家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是谨慎防备的,因为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清楚,玄远叶家之人那可怕的智慧与谋略你必须十分倚重,那是一种你必须要牢牢将这股力量拽在手心里,并且时刻提防着会被这股力量所反噬的危机感。 晋国皇室对玄远叶家,是典型的又爱又恨! 而玄远叶家既然已经投身于这场政治的洪流之中,便注定了难以全身而退了。 君王对待玄远叶家之人的态度,和晋国历代皇帝们面对着叶家之人所带着的心结,使得玄远叶家不得不更加小心敬慎,如履薄冰。一边竭诚侍奉君王,而另一边更要懂得主动放权。 所以,在当时九品中正制大行其道之时,玄远叶家子弟从不与上三品的世家大族联姻,有时甚至会主动打破这种限制,族中子弟有娶民妇或者嫁入中下品阶门第的,不惜周围舆论风评逆道而行,以至于后来玄远叶家虽‘富却并不贵’,凡此种种,都是为了消弭天子对叶家的猜度之心。 玄远叶家之奇,在叶家先祖制定下了族规,家族不仅不与上三品世家大族联姻,也不得与皇室、宗亲联姻,且这条族规一守便是百年,没有人清楚叶家先祖会立下这条族规的真正的原因,可这一条规却为晋国皇室所默认,一直到晋国覆灭…… 可世事无常,在晋国覆灭的百年后,有着坤极命格的宫家之女与玄远叶家的一位翩翩少年郎君相恋了,而此事在当时还一度引发两家族人龃龉冲突,百般刁难阻挠,而夹在家族规矩中的这对青年恋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与压力。 最后,这对恋人还是冲破了重重阻隔与磨难走在了一起,不被家族所承认,不为亲人所祝福,他们纷纷被各自的家族所舍弃,可他们却从未因这个决定而后悔,因为后来,这对恋人有了一对可爱的女儿…… 可宿命,还是没有放过这对因爱而勇敢的恋人。 …… “前晋一朝传承六世共二百四十三年,载于史书之上的六位皇后中就有三位是出自宫家,这也便是宫家‘凤栖梧’典故的由来,宫家女子是注定要成为栖息在那座金碧辉煌皇宫殿宇之中的凤凰,这是宫家女子的宿命!” 叶晗边说着边缓缓松开了拽住萧珝的手,因为叶晗知道,自己想要告知萧珝的事情,她明白无误的,而萧珝起初有些紊乱的心绪也逐渐开始冷静下来。 身世高贵的女子,永远都是男人政权争斗场上的牺牲品! 生于皇家的萧珝比任何人都明白女子的艰难与不易,因为她不仅看到而且也正在经历。 “所以,若可聘娶宫家女子,便可尽收山东士族之心。这般说来,洛阳之主,是要聘娶宫家之女了?” 洛阳之主,并不是特指那一个人,而是自前齐篡位自立之后,一代代隐姓埋名蛰伏在这洛阳城中的前晋皇室后裔以及那些一直忠心耿根随侍身侧的世家门阀们,他们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可以重夺晋国江山的机会,因为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也快近一百多年了。 是的,洛阳之主便是前晋皇室后裔! 其真相便是当年一个晋末帝醉酒随性宠幸过的一个宫女所生之子侥幸逃过了那场灭族之祸存活了下来,因着这孩子生母没有名分,且知晓此事之人不多,连带着这个孩子也未得皇室承认并未载入玉牒,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孩子最终才得以侥幸逃过了那场诛杀。 萧珝悠悠说着,可娥眉却微蹙,可见心中也并无表面所示的这般淡然,若是洛阳之主当真求娶宫家之女,那也便代表着那条一直盘踞蛰伏在洛阳城内的蟠龙,再也按耐不住想要借势冲天而起,届时,天下局势又将陷入极度的动荡与不安之中…… 叶晗嘴角淡淡一笑,说道: “洛阳之主聘娶宫家之女,为巩固权势也好,为笼络人心也罢,这场婚事应当说是天作之合,众望所归,只是后来,出现了变数……” 听得叶晗此言,似乎两家再度联姻是策划已久之事,只是当时此事因变故而未成事儿。 若说近几十年来宫家最为出众的女子,那宫家如夫人是不得不提的一位了,莫非这段旧事便与如夫人有所关联? 萧珝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宫家与玄远叶家之间的关系了。 是了,除了如夫人,在当时宫家还有一位了不得的女子,那边是如夫人的妹妹了。 当时宫家的‘一蒂双葩,平分秋色’,说的便是这对才情出众的姐妹花。 难道在当时,洛阳之主原定想娶的是宫家如夫人的妹妹?! “这般说来,姐姐你的婚事,难道是……” 萧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了。 可作为当事人的叶晗,却表现得淡泊明朗,微微眯着眼,似打起了瞌睡,人也忽然变得有些懒洋洋的一般,嘴角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了。 只见叶晗微微颔首,言道: “自古以来,女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得自专呵?” 边说着叶晗边用赞赏的目光又望向了萧珝,继续言道: “你确实是聪慧得紧,当年上一任的洛阳之主本与宫家的二小姐有婚订之盟,那变数便是最后宫家的二小姐并未嫁给那位洛阳之主,而是嫁给了玄远叶家的一位子弟。至于当年宫家的那位二小姐,便是我的母亲!” 所以,上一任人未完成的事情,就交给了下一辈人去做?! 这样的事情萧珝觉得有些荒诞,因为这事关一个女子终身幸福,可也正如叶晗所言,自古以来女子婚姻大事不由自主,而礼教体统,君臣之义,尊盟守信等等一切条条框框的束缚,便如同突如其来的大山,就连最后的那点侥幸与不甘都会被压制得死死地了。 复杂的心绪终究还是为着心中的那份不甘,萧珝忍不住脱口问道: “姐姐啊,你可甘愿?” 叶晗微微有些愣神,旋即垂眸,脸上是有些自嘲的模样,回应道: “甘愿如何,不甘又当如何?无论出于君臣之义还是信守诺言,你我两家都有愧于晋国皇室,事无巨细,无非因果,你我如今能做的,又能有几分呢?” 萧珝静静地看着叶晗,虽听着叶晗此话有些顺应因果的随意,还似有几分颓唐之意,可倘若当真如此,就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随心随性的叶晗了。 “你有没想过,也许晨儿过往所经历的总总,其宿命最终指引的道路便是让她回到洛阳之主的身边去?” 叶晗陡然道出了这番惊人之语来,也似乎是在提醒萧珝这一切的因果起源。 萧珝突然想起了高辰那日同自己说过她是别人手中执着的一颗棋子的话来,那冤家说得对啊,任何人都不过是命运手中一颗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罢了。 可无数次从战场之上死里逃生,拼杀出一条鲜血铺就的生路之时,萧珝便只信自己和手中的那柄战刀了,她不信命! “当年先祖一心想做晋国臣子,并发誓世代效忠于晋国皇室,可后来他终究是背弃了盟誓;他也曾与一道浴血奋战的同袍互相约定永为异性兄弟,甘苦与共,可最后却也因殊途而形同陌路;结果到最后,他曾信誓旦旦说要守护的,一个都没有护住。我不想如同先祖那般,让自己的将来在无止境的悔恨之中度过!” 萧珝的目光陡然变得坚定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叶晗,继续言道: “姐姐,我不愿!” 说着,萧珝缓缓立起身来,慢慢度步至兵刃架上,看着刀架上静静安置着那柄多年来一直随着自己南征北战的白鲨鱼皮刀具精制战刀上,那种永不服输的气势便油然而生了。 “即便我北魏拓跋氏有愧于晋国萧氏,即便我的身上背负着叛逆之臣的血液,即便身为燕云龙骑卫的统帅不得违背先祖所定下的‘不得伤害晋国萧氏血脉’的密约,倘若他们当真不顾念天下苍生并借机兴风作浪,延祸天下,那萧珝也只能选择背负这一切罪孽,以我燕云龙骑不屈之意志,荡平所有的动荡与不安!” 萧珝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战刀,那是她身为燕云龙骑卫统帅决不能退让的底线,无数的战士在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家国族人不受到敌国的侵犯,还有尽快结束这动荡不安、硝烟四起的乱世! 北魏拓跋氏确实亏欠了晋国萧氏,可这份失义与亏欠绝不该以再度让天下陷入无休无止的混战来做抵偿。若说曾经萧珝还曾为此事该如何善了而犹豫不决过,那现在作为军人的萧珝已经在此刻做出了明确的选择。 将战刀从刀架上取下,感受着那柄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刀身落在自己掌中的那份重量,萧珝紧接着十分有魄力的继续说道: “自古忠义难以两全,若是定要在道义与本心之间做出抉择的话,我想最起码,我得对得起自己的本心,若这是罪,我也甘愿承受!姐姐,我要去把她找回来,我不愿也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即便是洛阳之主,也不可以,因为——她是我的!” 无论那冤家是执在谁手中的一颗棋子,她萧珝说过,拼尽全力,也定要将她从对方手中夺过来! …… 叶晗感受到了来自萧珝的强烈意念,更听明白了,萧珝在道义与本心之间选择了后者,这确实不像是一位杀伐决断的一代战将会做出的决定,因为这太任性了。而更让叶晗诧异的是,萧珝对叶晨的执念竟已如此深沉了! 果然,萧珝这丫头同自己那傻妹妹一般,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啊…… 叶晗不禁喃喃道: “哎,真是任性呢!” 即便任性,就让她们任性这一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啊,我也想任性,请让我也任性任性一下吧……o(n_n)o 哈哈 289、非卿不可 应该感叹一句, 我大概是最不走心的人质了吧! 如今既然受制于人, 却没有半分讨饶惶恐之态, 却似去别家串门子般随意淡然, 不知情者还以为我有多么气魄与胆量超然, 可以置生死于度外! 当然,不得不提,我也很佩服现在这般坦然自若的自己,毕竟落于敌手, 谁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真正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我却当真无所畏惧了, 这也倒不全是因着我有恃无恐, 而是似乎人一旦经历了一些艰难困苦之后, 心志确实会开始成长和越发的坚韧。当你看到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些变化和对一些事物产生了一些与前不同的看法时, 你就能越发清楚的感受这样的成长和蜕变。 这一路我都被布带蒙着眼, 除了感受着这一路在各式马车之中转换和在地面行走时或颠簸或平坦, 且周围从喧杂吵嚷到四洲寂静的动静变化外,等我感觉真正停顿下来的时候,也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了。 瑾娘小心的摘下了蒙住我双眼的布带, 光线的陡然涌入还是让我的双眼有了片刻的不适, 不过很快也便适应了, 而周围的一切也便这般促然的入我的眼。 这里似乎是属于某处府邸的一处宅院, 可眼前的一些桌案的摆列以及桌案上陈列的一些笔墨纸砚,却又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书院…… 可我却对这个看似普通的书院感觉十分的熟稔! 瑾娘向我施施然行了一礼,似在向我聊表歉意。 “高御史, 失礼了!” 瑾娘的本领远比她温和无害而又姣好的面容要更让人难以捉摸一些了,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那也就注定我与她再难回到之前那主仆融洽的氛围中去了。 我抱拳拱了拱手,言道: “即为阶下之囚,哪还担得起瑾娘如此大礼呢!” 三言两语间,距离感带来了生分之意,直抒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见此景,瑾娘心中明了,倒也不恼,只是觉着可惜。 似高辰这般奇才谋略、胆量自不必说,就他那份心存天下苍生的博大胸怀,也不是任何一位身居高位之人都会有的。只是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主上所用,可他若当真命陨在此,这天下又会少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了,这对天下人来说绝非幸事儿! 说什么也算是主仆一场,瑾娘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正直做派,自然愿意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给予这个年轻人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他并不领情。 瑾娘面上依然笑容不改,言道: “高御史言重了,家主不过是想请高御史到家中做客罢了!” 感觉到瑾娘收敛了起初胁迫我之时的强硬气息,转为了一种想要详谈商榷的口吻,大概是她对我生出了几分怜悯同情之意,想要劝说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我不觉苦笑几分,带着几分讥讽口吻,言道: “那贵庄家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极为特别呢,这天底下哪有将客人掳至家中做客的道理?!” 瑾娘嘴角扬起,倒也不遮掩什么,笑着言道: “难道不是高御史自愿为瑾娘所掳么?” 闻言,我哈哈一笑,不禁望着这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人。 瑾娘的美别有不同,她的美是那种成熟女子所带着的那份独特韵味,那是一种岁月的磨练才能打磨出的光华,便如同那越陈越香的酒,很是醉人。 不得不承认,若我真是个男子,也会为之而倾倒的。 “谁让瑾娘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妙人呢?!” 我这句话一出,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风流不逊,听着似有几分轻浮放纵,像是在撩拨人一般。 瑾娘脸上是酒醉般的红润与温和人心的笑意,毫不羞涩的迎上了对方直视的目光,主动缓缓地靠了过来,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有些暧昧的气氛在肆意的疯涨…… “瑾娘心悦似高御史你这般的青年才俊久已……” 伴着美人的身姿近了,就连她身上那特有的暖心香气也扑鼻而来,那种香似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会让人不自觉便沉溺其中,更会让人对这香气的主人越发的垂涎欲滴起来,更何况它的主人本就是一个魅力独特又引人遐思的女人呢! 女人的美也是一种毒,只要是瑾娘出手,便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那温柔噬心的毒…… 我发现我的心也随之放肆的狂跳着,这种感觉倒是像极了情动之时的躁动,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瑾娘,果真是个十分危险的女人。 阿嚏。 因为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忙侧过脸,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喷嚏,不觉面有尴尬。 而瑾娘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却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来,那声音极为欢快和悦耳,是这个女人发自内心最为真诚的笑容。 我不觉面有红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还真是不知道为何瑾娘会笑得如此开怀。难道我方才有做什么让她觉得很开心的事情儿? “你还真是单纯呢……” 瑾娘笑着给了我这句评论,闻言,我脸就更红了,若是我没理解错误的话,瑾娘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不解风情吧?! 不过瑾娘也说得没错,对于情爱之事上,我似乎也才开了一窍,难怪就连瑾娘都会忍不住要调侃我了。 只是自从瑾娘出现后,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那就是便如同方才,我竟会对瑾娘也出现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意识到这点令我忽地有些不安了,难道我这么快就对琬儿三心二意了么? “瑾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发现这个疑惑对我来说很重要,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有瑾娘能回答了。 “为何我会对你有这种耳红心跳之感?” 瑾娘瞧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问得极为认真,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超过了他眼前所遭遇的困局,而这孩子有时候对一些事物的执着之处,往往令人有种超乎意料之外,确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可不知为何,瑾娘却陡然有了一丝羡慕的情绪…… 瑾娘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倾尽温柔地伸手触摸着我的脸庞,就连望着我的目光中都是满满的动人情意,不觉间,我的心又开始狂乱的跳动起来。 “若是你心悦之人这般待你,你可会如现在这般耳红心跳?” “会。” 我情不自禁的微微颔首。 “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她,你会如何做呢?” 琬儿,琬儿此时此刻站在我跟前么,若真是如此,我自然会忍不住想要…… 我那动情的目光让瑾娘一眼便看穿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只见她的嘴角浮现一抹魅惑的微笑,旋即在我耳边低吟了一句,道: “我便是她……你此时此刻,又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瑾娘的话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以至于让我似乎着了魔障一般,竟当真将她视作了琬儿。 “琬儿,琬儿,琬儿……” 我唤着她的名,止不住惊喜万分,忍不住伸手扣住了她的双肩,缓缓倾过身去,此时此刻只想吻上她那动人的红唇…… 而我眼前的琬儿也是一脸动情的神态,缓缓闭上了眼睛,两人的身影渐渐近了,就在快要亲吻上那动人红唇的瞬间,琬儿无不动情的轻唤了我一声: “高郎……” 那句刻骨缠绵的呼唤,却陡然让我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她不是琬儿! 忽地推开了瑾娘,我止不住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抵住了自己的眉眼,想要试图找回几分理智来,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身边所发生的异样,才真正分清什么是真实! 而眼前的琬儿也变成了瑾娘,啊,不,应该说她本来就是瑾娘,那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将瑾娘认作是琬儿的? “真是了不起,竟会被你识破了呢!” 瑾娘亦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第一个破解自己魅惑之术的人,明明容易动情之人是最易受到魅惑之术蛊惑的一类人。 “什么被我识破了?” 我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瑾娘借着药效还未失效,接着询问道: “难道我没有你心悦之人那般美好么?” 我猛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嘴里兀自喃喃道: “不,你不是琬儿,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瑾娘微微垂眸,似有些不可思议,传言中的高辰是位风流多情之人,却不曾想结果恰恰相反,瑾娘现在似乎才真正明白到了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种羡慕的情绪了…… 不消片刻,待我真正清醒过来了,忆起方才有些荒唐的总总,顿时脸红得都到耳根了。 瑾娘见我这番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又被我逗乐了,边轻笑着边说道: “你瞧,你心中不是早已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么,即便你会被别人身上一些独特的气质所吸引,感到耳红心跳,可却并不会想要将对方拥抱入怀啊!” 闻言,我不觉恍然,嘴角不觉有了释怀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果然还是,很爱很爱她的啊,不是别人,就只是她,也只能是她啊! 呵呵。 …… 290、往事不可追 “好啊, 很好, 高辰, 你居然躲在了这里!” 门外, 一句冰冷而又透着杀意的声音陡然传了进来。 我和瑾娘不约而同的往门外张望, 这才注意到门口立着的那个人不是那冷面无霜又是何人? 我心下顿觉不妙,好歹不歹,偏又遇着这煞星,看来当真是命途多舛了! “高辰, 纳命来吧!” 这无霜姑娘看着便似个急性子,看到仇人在前, 更是分外眼红, 话音才落, 那双峨眉刺便从身后敏捷落入掌中, 面容扭曲, 双目圆睁, 竟是疯了一般地扑将过来。 我顿时惊吓得一身冷汗,忙往顶梁柱后躲避,心觉大难将至, 这会子珝与阿姐均不在身边, 看她如此仇恨自己, 只怕当真落于她手, 非被这妮子碎尸万段了不可! “无霜,你想作甚?” 瑾娘见无霜在此也微觉诧异,却也并不多问及时出手加以阻挠, 脸上陡然有了几分愠色,只因为无霜明知此地为何处,却也胆敢如此肆意妄为。 “青雀,休要阻我,你当知道,他是我血誓仇人,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无霜哪管得了那么多,上回在邙山上失手,未能斩除后患,如今天赐良机,时不我待,她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休得无礼,他是主上请来的客人!” 瑾娘知无霜杀戮之心已起,唯有主上之令她还会有所顾忌,却没曾想,无霜此时此刻为仇恨蒙蔽心智,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非要亲手手刃了高辰不可…… “他会是主上将来大业中最大的阻碍,即便不是为了哥哥,为了公子,他也非死不可!” 你来我往间,两人身影交叠攻守缠斗,正打得难分难解,不过十来招,便将周遭的桌案与笔墨纸砚糟践的一塌糊涂,且战事有越演越烈之态,可见起初两人都有所顾忌未曾全力出手,可若再这般无意纠缠下去,只怕便是不死不休之势了! 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眼前这场越发激烈争斗的我,也察觉出了事情正朝着越发糟糕的情况上发展,无霜想要杀我之心过于强烈,而瑾娘如此相护,也并非真心护我性命,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是她们的主上要杀我,她两人也不会有这场争斗,我也早已一命呜呼了…… 看着无霜愤起搏杀的身影,有些惊异于无霜的执着,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对那位至亲十分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看着她现在如此癫狂得不顾一切的举动,我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虽然对于下令处决了她的亲人这件事上,我到现在也并未觉得后悔。 无霜的峨眉刺虽然凌厉,可瑾娘单凭缠于手臂上的那条披帛便数度以柔克刚,一次次化解无霜那凶猛的攻势,可见瑾娘的武功路数却是恰好能克制住无霜急猛攻势的。 无霜眼见局势对自己越发不利,知道瑾娘想要虚耗自己精力,又见她如此维护自己的仇人,顿时心火上串,不禁怒道: “青雀,你应该知道,我哥哥是死在他手里的,哥哥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曾发过誓,敢伤害我夏侯家人的,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裂帛之声,无霜手中的峨眉刺竟将瑾娘手中的披帛划做几段碎裂开去,而瑾娘的身形也被无霜紧接着迎面一掌而逼得退开了身形,也因此留下了空门得以让无霜有机可乘! 无霜反应极快,迅速抓住时机,挺刺朝我直扑过来,我忙撩袍就跑,不是仗着桌案阻挡她的攻势,便是围着那梁柱左右闪躲,虽说我穿着的冬制公服略显笨拙了些,可好在我身手底子不错,就这样藏来夺去,尽可能拉开与无霜彼此间的距离,倒也让我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虞。 无霜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一时怒不可遏,随手便将手中的峨眉刺朝我掷来,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不查,一脚踩在了袍角边缘,冷不凡往前直摔了过去,身子顿时矮了半截,道教我因祸得福,躲过了无霜投掷过来的那峨眉刺,直刺入了梁柱上,而我的头也结实的撞在了梁柱上,碰得也不轻,顿觉头晕眼花的。 眼角余光微微抬手看到距离自己头顶没多远的那根峨眉刺,不禁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这妮子当真是想要我的命呀! “姑奶奶,你当真要我小命不成?!” 我不禁哀呼,这妮子当真是我命中煞星了。 看我如此狼狈不堪,无霜就越是开心得意,她仿佛从中找到乐趣了,比起一刺要了仇人的性命,还不如慢慢折腾来得解恨啊! “哼,要的就是你的狗命!” 无霜叫我拔腿又欲逃跑,手执另一根峨眉刺便直追而来,我见无霜又追了过来哪里还敢停留,拼了命的往前跑,见到身前有桌案阻挡,仗着身手敏捷,想也没想直接翻身越了过去。 直追而来的无霜狠狠地一刺而来,刚好我的身形翻过桌案,她的峨眉刺便直钉而来,我是侥幸没被刺中,可我身后的袍角却被她的峨眉刺连带着一起狠狠地扎进了桌案! 一时间我跑不了而她也短时间无法直接将峨眉刺取出,我哪还顾得上许多,当机立断,回身往身后的无霜直扑过去…… 无霜似乎也没料到我竟然还有胆量回击,反应过来时两个人撞到了一起,从桌案上上率将下去,而我则乘机在无霜腰间志室穴内一点,无霜顿觉身子一软,便被我牢牢压在身下。 说什么,我也是打架殴斗的好手,想那会儿在猎苑与人殴斗,我可从未落过下风,还将堂堂七尺男儿打得是哭爹喊娘的,这不仅因着我身手敏捷力气也大,还懂得投机取巧,先用些小手段令对方毫无反击之力,然后再乘胜追击给对于致命一击,我这招可算是屡试不爽的。 好不易压制住了对方,这会儿便是我左右开弓,打得对手哭爹喊娘的时候了! 我才刚扬起拳头准备打下去的时候,陡然看到无霜这妮子双眼噙泪的可怜模样,我这才晃过神来,我身下压着的可是位姑娘家呀,这好像有些不大妥当…… 我就这般失神了片刻,无霜因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便爆发了,那拳头像暴雨般往往身上招呼,可与往不同的时,这些拳头就像是女子焦急发狂一般胡乱的乱打一气,我一个不察,脸上结实的挨了两巴掌,还有一下竟然将我的左脸颊直接挠出一道血痕了! 哎呦喂,这姑奶奶八成是疯魔了吧?! 我忙不迭的想要闪躲,而此时无霜也及时缓过神来,施用内力一掌将我拍开,我身子直接摔回了桌案上趴着,刚好撞着胃部,顿觉胃内一阵翻腾难受。 而无霜则乘机起得身来,见我如此狼狈还不解恨,一脸愤恨地又往我臀部踹了一脚,这回子就轮到我哭爹喊娘啦。 “哎呦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欺负本官,踹本官的屁股,信不信本官将你们统统拘押,让衙役也打你们的屁股?” 无霜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如今不但被这刻骨仇人当众欺侮了,他还倒打一耙,说什么别个欺负了他,一想到方才被这厮压在了地上,无霜就恨不得立刻将这高辰碎尸万段了! 无霜怒了,愤恨道: “高辰,我杀了你!” 无霜掌风上扬,却被瑾娘死死扣住,只是在无霜耳边冷静的说了一句话,道: “他方才若有杀你之心,早已得手了!” 瑾娘将方才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便知道了高辰这个人,最擅长的应该就是扮猪吃老虎了,他方才与无霜缠斗之时,既有机会点中无霜穴位,那就肯定会有机会要了她的性命,因为高辰手中的那枚玉扳指可不是常物呀,那是一枚非常精巧的暗器,这么小的东西,想要达到致人死命的用途,非得用上剧毒之物不可了! 更何况到了最后明明就是他占了上风,却迟疑着没有下手,莫不是顾及着无霜是个女子吧?! 这理由,着实牵强可笑了呵…… 脉门被瑾娘挟制着,无霜这才逐渐冷静了下来,想着瑾娘方才说的话,再看了看眼前这个哭爹喊娘装疯卖傻的高辰,刚有的几分冷静,气又开始不打一出来了,像她夏侯无霜,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脸上竟是不甘的表情,死死地瞪着高辰,放佛这样就能瞪得高辰身上多出几个窟窿来。 我一见这煞星被制服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不觉便开始得意忘形起来。悠悠地爬起身来,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道血痕,还真是疼得紧,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摇头晃脑的叹道: “惨啊,太惨了,这就是贵庄家主的待客之道么?我这是破相了吧,啊,我这是破相了吧?!啊,苍天啊,你们让我以后还怎么做驸马?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因为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才被选为驸马都尉的么?” 我连喊带吼顺便还带着哭腔,以抒发内心的悲愤。 “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边说着我如同唱戏一般,把袖子甩来甩去,斥责她们断人财路的不义之举,边视若无人的去拔桌案上那根扣住我袍角的峨眉刺,我试着拔了两下那峨眉刺都岿然不动,顿时有些小脸一红,想着反正都被嘲笑了也不在乎这个了,便什么规矩礼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接踩上了桌案,蹲下身来借助后仰的力量,使出浑身的力气才终于将这峨眉刺给□□了! 峨眉刺落了地,而我人也差点往后摔了个人仰马翻,看着我一举一动的瑾娘见此都有些冷俊不禁了,而无霜脸上原本愤恨的神色,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有些泼皮无赖的人,真的就是那个在刑场之上执法冷酷无情的高辰么? 瑾娘忽地也有些吃不准了,毕竟侍候此人也算有一段时日了,这着实不像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个高辰,莫不是被掉包了吧? 瑾娘心性机警,唯恐这是中了圈套,便松了无霜的手,倾身过来便直接过来掐我的脸,仿佛是担心我这脸皮是假面一般! “哎呦喂,疼,疼,疼!” 我大呼着抗议,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又是踹人又是掐脸的,我同她们什么仇什么怨? 瑾娘这才真正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确实就是高辰无疑了,顿时不禁有些发愣,一个人的性子难道还能有两种极端的表现么?这么有趣的人儿还是她生平仅见呢! “瑾娘,怎么你也跟着一起胡闹?” 瑾娘松了手,一脸好笑的望着我,而我则温柔地揉了揉自己遭罪的俊脸,这里的人都太坏了,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我们家珝去! “啊,御史大人,抱歉,瑾娘一时没能忍住……” 瑾娘侍立身旁,面带微笑,一副恭谦有礼的模样,竟是让我一时间问罪不得了。 哼。 我一时气鼓鼓地抽回了衣袍,一屁股就座在了桌案上,一副思虑着该如何惩治这两个坏人的模样,恰好看到我那可怜的公服衣袍被无霜的峨眉刺弄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洞,我拿手去试了试,结果整个拳头都能穿过,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了。 “看看,看看,我这才只有一套的公服,都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我不管了,赔,不赔我,我便不走了!” 顿时,我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死皮赖脸的神情以表示这事儿跟他们死磕到底的决心! 无霜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就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而且他是傻了吧,是不是忘了他自己本来就是被人给掳来的,性命都堪虞,竟为了一件衣裳还同掳劫他的人谈什么赔偿? “你少贫嘴,就凭你监察御史的身份,竟也会在意区区一件衣裳,各地方官员的敬献,零头也不止这件破衣裳吧!” 高辰这一路的种种行径,无霜都是知道的,她就要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颜面扫地! 对于无霜的指责我嗤之以鼻,双手交叉胸前,倒也不介意同她实事求是的理论一番了。 “我有几件衣裳,多少行头,瑾娘自是清楚不过了,瑾娘,你同她说,我是不是仅此一件冬制公服?” 瑾娘顿觉有些尴尬,此言似乎在点明瑾娘卧底的身份,而高辰又说得如此坦然无惧,似乎又并无指责之意,只是单纯的想让瑾娘来做个见证。 “哼,鬼才信你!” 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拌起嘴来了,就像两个小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没了。 瑾娘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从发髻中抽出一枚绣花针来,再取出随身的针线包,熟练的穿针引线,随即优雅地坐在了我身边,拉过了我那一方破了的袍角,静若无人般地替我缝补起衣裳来了…… 我微微有些一愣,随即想起瑾娘的女工是为一绝,心中大喜,忙道: “对啊,瑾娘你女工精湛,定能将这袍子缝补得天衣无缝了,好吧,看在瑾娘的面上,我就不同你这俗人一般计较了!” 说道,便向无霜那边摆了摆手,以表现我大人大量,不予她一般见识了。 无霜顿时撇嘴,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说道: “青雀,你作甚对这伪君子这般好,还替他缝补衣裳,要知道你一向就只为公子缝补过衣裳的!” 在无霜心里,公子最为品行高洁,不似那等浮梁子弟,只懂奢华享受,糜烂生活,相反公子极为自律,勤俭自持,也不喜穿着华丽,一件衣裳破了也是让青雀帮忙缝补再穿,所以一直伺候在公子身侧的青雀,在女红一技上也是越发精进了。 只见瑾娘只是淡然一笑,随即言道: “我也不是只为公子缝补过衣裳呀,你们的衣裳不也是我缝补的么?” 无霜闻言,不觉微微红了脸,陡然见到我一脸探视她的神情,无霜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倒也不似起初之时对我喊打喊杀的了。 竟敢瞪我,以为我不会么? 哼,噜噜噜…… 我亦朝着无霜做起了鬼脸。 无霜给我了一个白眼。 “幼稚!” 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淡淡言道: “一个大姑娘家,凶巴巴的,女子四德,德容言工,真为你将来夫家感到悲哀呀!” “高辰,你作死!” 无霜双手握成了拳头嗝嗝作响,似已经快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欸,女孩子家家的,就要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家公子是不会喜欢的!” 我这一言似乎点中了无霜的软肋,只见她脸蛋胀得通红,对我似有不甘却有感觉无可奈何。 “你,你……” 竟有些哑巴吃黄连了。 我顿觉好笑,看起来我的感觉没错,这妮子对他们家公子果然很有心了。 随即我收敛了笑意,端坐在了桌案上,转而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来,无霜对这种微妙的转变微微有些愣神,而身边为我缝补衣裳的瑾娘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变化,不觉心神一凌。 “你的名字叫夏侯无霜,那你的兄长,应该是夏侯玄吧?” 听我陡然道出了她的身世来历,无霜身子一怔,可一想到定然是自己愤怒之时的只言片语为这狡猾之人寻找线索,继而按图索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也便觉得此人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并非什么料事如神的天神。 “你不配唤我哥哥之名!” “配与不配,可不是你这只会用恩怨是非来分对错的小妮子说的算的。你说你恨我,便是为着我杀了你的兄长夏侯玄吧?” 无霜嘲讽一笑,冷冷言道: “高御史竟也还会记得自己手下亡灵之名?你杀了那么多人,晚上可能安寝?就不怕午夜梦回,这些亡灵向你索命么?” “邺城大刑,共斩犯官一百三十八人,每人之名及所犯罪行之名录,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秉公执法,堂堂正正,自是心安理得。至于你兄长夏侯玄,我还是那句话,他,罪不容诛!” 无霜恨得咬牙切齿,就连下唇嘴皮都被咬破了。 “你住口,你凭什么定他的罪,凭什么!” “真正定他罪的不是我,而是国家律法。” 无霜发出悲愤的怒吼。 “荒谬,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国家律法就是对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哥哥是怎样的人,你凭什么说杀就杀,凭什么?” “我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但凡他的行为触犯了国家律法,那就该按律严惩,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举止负责。” 无霜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扬掌便欲取我性命,可见我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求饶之意,她却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无比理屈,就连杀他的理由,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了。 “你的兄长都做了些什么,想来你也应该都知道了吧。” 毕竟当时所有犯官的犯罪名目都被一一公示了,而她的兄长夏侯玄草菅人命,以权谋私,朋党祸乱,陷害忠良,条条目目,都是重罪。 “我不问他是怎样的为人,也不问他为何要做这些事,这些事他既然做了,就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夏侯家也算是关陇名门,后世子孙岂能是这等毫无风骨毫无担当之辈?就这点,我还算是敬佩你兄长的,毕竟事到临头,他并未逃脱罪责,而是甘愿以死谢罪!” 听我说着,无霜眼中泪水淋淋而落,揪住我衣领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 无霜毕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正好相反,她是个爱憎分明之人,所以才会爱恨随性,有些难免感情用事,一时冲动…… “你说你恨我,是因着我杀了夏侯玄,那这般想来,你真正怨恨之人,并非是我了,因为真正害死夏侯玄的人,并不是我。” 无霜脸色阴沉,忍不住出口斥责道: “住口!” 可我不管不顾,仿佛是要将这道伤疤好不易结好的痂再度撕开,让伤口血淋林的暴露出来,继续说道: “你明明知道这其中因果,却选择自欺欺人,因为真正的凶手你不敢恨,不愿恨,所以你便只能恨我了。可今日即便我真死于你手,你当真便能释然么?” “我让你住口!” 再也忍受不住的无霜一掌打在了我身旁的桌案上,瞬间桌案便印上了一个巴掌印…… 发泄出了心中怨愤的无霜努力平息着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我知道了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适时的保持沉默,因为我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段话我不仅仅是说给无霜听的,也是说给瑾娘听的,还有她们一心一意所侍奉的主上,因为我知道,那个人应该已经到了。 “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无霜最后颓然地放开了手,听了这番话她没有更加愤怒而是心绪极度的低落,那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和善恶感令她早已失去了对面质问高辰对错与否的勇气,因为一切都正如高辰所言…… 她的哥哥和她一般,都不过是主上手中的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只需要发挥棋子的用途便可以了,又有谁会在乎这颗棋子的所思所感?那身为棋子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去分个什么是非对错呢? …… 屋外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声来,毫不违和突兀的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这回,瑾娘和无霜也便知道了,他们的主上到了。 无霜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垂手立在了一旁,早没了初见之时的张牙舞爪之态了,那是难得一见的恭敬谨慎。而瑾娘也在此时将我的衣袍缝补妥当了,待她心灵手巧的打好结,又置于嘴边将针线啮断,这回子才真算是大功告成。 我瞧着这袍角只要不细看就同原本无甚两样,啧啧称赞起瑾娘的绣工来。 “不愧是瑾娘,绣工当真是无人可比了!” 我伸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啬对瑾娘的称赞。旋即站起身来,既然要面见主人家了,自然也得好好正正衣冠,以免在主人家面前失礼了。 瑾娘见我整理起来有些毛毛躁躁的,不免劳心还得劳力了,便亲自前来为我整理衣裳了。 “你自己没手么,作甚让青雀帮你整理?” 一旁的无霜就是看不得我悠哉的样子,只觉得青雀对这厮实在是太好了,便似待公子那般好。 “哼,这都怪谁呀?你莫不是想我衣冠不整的去见你家公子么?” 是谁一见到我就喊打喊杀把我弄得如此狼狈的,还有脸说我?! 无霜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才过了片刻就觉得不耐,忙不迭催促道: “少在那磨磨蹭蹭,休叫我家公子久等!” 哎呀,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是看在瑾娘的面上,我早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了!” 无霜露出一脸轻蔑,完全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就凭你?” 还真因为我收拾不了你个小妮子了?! “待会我就去你家公子面前告你叼状,让你家公子来打你屁股!” 无霜脸红气极,跺脚怒道: “你敢?” 我现在是有所依侍了,完全就不怕无霜这只只会朝我露出利牙的纸老虎了。 “你看我敢是不敢!” 我得意洋洋的脸孔,把无霜气得不行,可她就是无法奈何得了我。 就是喜欢看你恨得我要死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嘿嘿。 为免我太过刺激无霜,瑾娘还是出手干预了,借着为我整理梁冠之时,将我目光移引了回来,看着我脸上的那道被无霜抓出来的血痕,瑾娘拿出了一只贝壳装填的药膏,指了指我脸上的抓痕想要给我上药,这回子便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算是答允了。 “有劳瑾娘了!” 瑾娘见我笑得坦然,也是面带温和笑意,便轻柔为我上药。 哼。 无霜见瑾娘待我甚好,气得眼不见为净,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了。 “就不怕这药膏有毒么?” 瑾娘自问也不是个良善之辈,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并非如表象所见那般憨厚,更何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瑾娘可不信,眼前这年轻人当真对她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感觉伤口敷药后凉凉的,舒服了不少,沉吟了片刻后,言道: “若说用毒么,这些日子以来的饮食用度,以瑾娘之能,自有办法做得天衣无缝了。” 瑾娘微微一笑,道: “也许只是因着你们防备太过严谨,令我失去良机之故呢?” 瑾娘话语之中,也是在说珝防备得滴水不漏,令她没有适当的时机。 我不禁哈哈一笑,言道: “可如今我便在你们手中,要杀我何须如此用毒,大费周折呢?” “高御史这过人气度,也是让瑾娘倾佩了!” 说完,瑾娘微微向我施了一礼,好歹主仆一场,这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多谢瑾娘了!” 这是我诚心致谢,谢她多方维护周全之情。 瑾娘微微颔首,脸上亦是温和笑容。 我微微有些感慨,旋即望着屋外那凉亭的方向,脸上神色也是变换了好几重了,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便由我亲自前往那思源亭,拜会主人家了!” 说完,我拂了衣袖便昂首阔步往前走着。 听我此言后,瑾娘在身后忽地叫住了我,旋即问了我一个奇特的问题。 “高御史可曾来过此地么?” 这话倒是问得有些意义不明了,第一次来这洛阳城的高辰,如何会来过这不知在洛阳城内何地的一座私人宅院之中呢? 我只是淡然一笑,又望了眼这熟稔的书院布置摆设,只是回了一句,道: “也许是梦中来过吧,呵呵,谁知道呢?” 说完,便大步离开,往院外那凉亭方向去了。 瑾娘望着高辰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不免暗自思忖着这其中的渊源,这座宅邸是公子亲自督造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是按照公子心意所造就,在这洛阳城中也许会有比这种宅院更加繁华富丽之所在,却也绝不可能会再有这样的一座朴实而有不失雅韵的宅邸了。 若是高辰未曾来过这座宅院,那为何会知道院外的那座凉亭叫做“思源亭”呢? 思源,取自饮水思源之意也。 他说,也许是在梦中来过么?那他的梦境又与谁相连呢? …… 这段通往院外凉亭上的曲折小路,大概是我走过的最长的一段小径了吧,可能是心中还在犹豫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吧! 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靴在沿途的落雪中踩出一串又一串的脚印,而我也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数着,等到刚好到了凉亭廊下我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而亭内的琴音也恰好戛然而止,令人感觉一切都似乎恰如其分的美好…… 我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怀念的意味更甚从前了,忍不住感叹道: “一百三十六步,竟比以前少了呢!” 我说的是从书院到这凉亭之间的步数距离。 “因为你长大了,步子也变大了啊!” 凉亭内的那个人,声音里满是温和,恍如昨日,却不再是记忆力那略显稚嫩的孩童声量了,反而是多了几分男子该有的英武之气。 我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却还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形状,即便心中还有那么几分恍惚,却也迫着自己抬起了头,直接对上了他的眼……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并非是我真正的家的缘故么?” 对上他眼的那一刻,我不在恍惚也不在犹豫了,是啊,即便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同记忆之中的叶家如此相似,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因为我的家在很多年前被一场大火无情的焚毁了!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这是这位俊逸公子在太白楼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出众的模样和独特的气质,几乎便让他鹤立鸡群,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他与逸仙一般,都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男子。只能说他身上所有的气息是与谪仙逸仙不一样的风雅气韵,可谓各有千秋。若说逸仙是虚怀若谷,那他就是胸有丘壑,而逸仙修的是浮华处心境渐渐沉静,可他却是属于平静处顿掀波澜之人。 这大概就是他与逸仙最大的不同,因为他的人生注定平地波澜,非同一般! 不同一般的人生,因着他有一段非同一般的来历身世。 伏羲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乾为天,天行刚健,自强不息,择善固执。 除了我和阿姐,父亲大人授业弟子之名具从八卦之象演化而来,而那时候我也只做此想,并未察觉其中深意,如今想来,其实这些名中,已经暗合了各师兄弟们的身世来历以及未来命途走向了。 而到现在我才算真正明白乾天师兄名中所示批注:乾为天,属金六龙,御天之卦,广大包容之象。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命格,所以不是谁都能以此两字为名的!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父亲大人授业弟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那时候他待人便十分谦逊有礼,对于比他年纪小的师兄弟妹们也会多加照拂,而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师妹,大概也是最让他操心和照拂有嘉的一个了。 那时候我就发现了,乾天师兄待我极好,那是与其他同门师兄弟们不同的好,而我也很喜欢粘着师兄问这问那,以致于阿娘时常拿我和乾天师兄打趣,只是当时我还年幼只道寻常,分不清楚那种好究竟代表着什么,所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那种好,以至于毫无责任心的轻易便将承诺许下…… 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一旦许下承诺必当履行,生死无悔! 一念至此,我的愧疚之心便油然而生,即便那只是幼时孩童之间的约定,可因为彼此身份的特殊,即便当时的我并未曾深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可那样的承诺,几乎便已经算是定盟了! 而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当年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以至于这个错误因果的种子在今日开花,可这未必就是一朵令所有人都赏心悦目的花朵,因为它一开始就错了,到了现在也只会是错上加错! 乾天师兄,他是前晋皇室后裔,也将会是未来的洛阳之主,而我和阿姐是玄远叶家和洛阳宫家之子,一对不在两家家族中人祝福之下的情侣结合,诞育出了一对命运之外的孩子,可当时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承载着两家血脉也就代表着需要同时承载两家所延续下来的宿命与责任! 也是因为当年的那场灭门惨祸,我则走失流落在外,而阿姐除了要独自面对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伤痛外,还得撑持起整个摇摇欲坠的玄远叶家,更需要承担起叶家与宫家两家所延续下来的宿命与责任,可想而知,她肩上的担子会有多重,而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为她做到! 看着眼前这位端坐于琴案后的俊逸公子,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我们两许久都未再说一句话,只有琴案上的博山炉中升腾起袅袅香烟在半空中如长袖飘舞,轻盈升腾着,最后也完全溶于这广阔天地间,消失不见…… “乾天……师兄……” 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了这场略显持久的沉默。 闻言,他那英气的剑眉有了细微的蹙动,却依旧没有开口,仿佛是在克制着自己内心汹涌的波动。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既然已经不再纠结与自己到底是高辰还是叶晨的身份了,那么自然,也无需在这个人跟前刻意去隐瞒什么了,因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即便想要隐瞒也根本瞒不住…… 我轻轻深吸了口气,旋即继续唤了一声,道: “睿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叶子好好补偿亲们的时候啦,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呦,然后,祝福各位亲们,新年快乐!!! 291、最糟心的谈判 听到这声阔别已久的称呼, 乾天终是忍不住立起身来, 三步并作两步往我这靠近, 才走到台阶前又迫着自己止住举动, 似恐举止过于急促反而会吓到别个。 我见状都有些冷俊不禁了。 “当真是……当真是了!” 乾天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可见心绪当真激动,竟一时间也顾忌不上礼仪了,他可从不是这般失礼之人啊! 我知他是见着我心中欢喜,我见着他何尝不是如此。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说乎。想来,这便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旋即微微一笑, 整理了衣着, 便郑重其事的向乾天师兄作揖行了一礼, 便拜会言道: “高辰依礼特来拜会主人家!” 这般有礼有节, 还煞有介事, 乾天见状也不禁微微一愣, 旋即嘴角含笑,也是一改之前举动,以主人家之礼十分有礼以作回应。 “粗门陋室, 有贵客至, 乾天有失远迎, 还请见谅!” “岂敢, 岂敢!” “请入亭一叙!” 边说着便做请字状。 “那便叨扰了!” 在主人家的盛情相邀下,我这才迈开步子入了凉亭,随即两人又分主客分别落了座, 而乾天师兄亲自用红泥小火炉煮茶待客,很快,便将一碗热茶亲自摆在了我跟前,微笑着望着我,似乎在催促我赶紧尝尝他煮茶的手艺了。 乾天师兄还是和小时候那般,喜欢将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每次他都会做出这般微笑的表情,示意我无需客气,尽管随心所欲。 如今故友相逢,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值得庆贺。 我亦还以微笑,旋即端正的举起茶碗以施饮茶礼,以向主人家表示感激之意,略微吹凉茶水,小啜了一口,果真好茶。 我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便缓缓将茶碗放回茶案。 乾天师兄见我喜欢,便开口言道: “你若喜欢这茶,便多带些回去!” 闻言,我不禁嘴角上扬,苦笑道: “原来师兄着人将我掳来便是寻我喝茶的么?早知如此,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呀?” 乾天师兄望着我的目光便一直从未移开过,脸上的神色也是时而唏嘘,时而感慨的,特别是看我这一身公服男子装扮,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神色了。 “我是怕你不来,却又怕你来啊!” 乾天师兄也会有这般犹豫难决的时刻么? “哦,此话怎讲?” 我故作不知。 “那就得先问问,坐在我跟前的人,究竟是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还是我的小师妹——叶晨了!” “在我看来,这两者并无区别,那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不,在我看来,这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乾天师兄说得很认真,很显然他想知道在我心里,更倾向于做北魏的臣子还是愿意承担起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责任! 终究还是要我做一个选择么? “高辰便是叶晨,叶晨也是高辰。” 我也给了乾天师兄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乾天师兄对我能给出如此坚定地决断给出了赞赏的目光,也为我选择了一条艰难之路而感到担忧。 “你想要兼顾这两者,很难!” 我知道这是乾天师兄给出的忠告,可事到如今,所有最为可怕的后果我都已然预测到了,并且还愿意把这条路一路走到黑,这本身就代表了我决心和意志不容动摇。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也是我为何会愿意被人掳劫的原因了,因为我需要一个同未来洛阳之主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乾天师兄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成全了我。 听到我的回答,乾天师兄终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底气,都会让坐在他对面想要与他商谈的谈判者们以无形的威压。 从这一笑中,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比起那日招降前齐时所见到的那些前齐百官们,乾天师兄是一个比他们更加可怕而且深不可测的对手,想要在与他的谈判中获得优势,可以说希望十分渺茫,因为我现在所能依仗的也不过是我们彼此之间幼年的那一点交情,可在政治家面前,那什么都不是! 想想吧,你得劝说一个有资格有能力而且在理论上还是最应该成为天下之主的人,放弃登上至尊九五之位,这有可能吗? 呵呵,我果然是疯了吧! …… “你果然跟小时候不同了啊!” 乾天师兄这句话里,更多的还是感慨,而至于他感叹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了。 那个当年还只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却成为北魏深受倚重的朝廷重臣,明明就是个女孩子啊,却也不得不在那云波诡谲的权利争斗之中夺得一席之地,为何命运会将她推到那般进退两难之境呢? “十数载弹指一挥间,便已然物是人非了。” 听到我的感慨,乾天师兄脸上也有了些许愧疚之色来。 “你可知道,这十数年来,我一直都在后悔着,若是当年……” “这并不是师兄你的错,时也,命也。即便遭遇不幸,不怨天,不尤人,才是我叶家之家风。而且,我不是也好好的活下来了么,师兄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啊!” 顶替着别人之名活着,而且时刻都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这也算是好好的活着吗? 乾天师兄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我横加打断了,因为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若当年我死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高辰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见到阿姐,见到师兄你们,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遇到我今生最爱的那个女子了! 一念及琬儿,我心中不觉有些柔软,连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师兄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这种变化,目光也有了不易察觉的深邃。 “这般豁达的气度,也着实令师兄对你刮目相看了。” 听到师兄的夸赞,我却觉得自己能做到的还是太少了,免不得有点气馁,言道: “可我现在还依然不是师兄你的对手!” 师兄闻言,不禁抿嘴一笑,道: “怎么,你想做我的对手吗?” 我有些不服输,撇了撇嘴,反问道: “师兄是想说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么?”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性子,跟小时候比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不会啊,从你踏入这齐国之地后所施行的种种举措,这份魄力与担当,都已胜过这世间无数男儿了,你早已有了做我对手的资格了!” 师兄此言,便让我知道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了。 “可我还是赢不了你。” 只有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如今所处的位置,才能有助于自己下达最明智的决定,关于这点,我是有着十分清楚明确的认知的,因为我真的输不起。 “你如此执念般想要赢我,这不是不是代表着你已经选择了站在北魏那边了?” 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神色。 “那就得看师兄毕生所愿为何了?若你我祈愿相同,即便殊途,最后也会同归一路的。” 有些不忍面对着师兄的失落神色,毕竟他一直以来对我都是那般的好,而我是注定要辜负他的那个,说没有愧疚之心,那也显得我太过无心无情了。 师兄闻言,亦是十分感慨的谈了口气,道: “毕生所愿为何么?” 旋即便是苦笑不语了,这个中愁苦滋味,也就身处其中的他,才能尽数体会了。 “睿哥哥,你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吗?” 我知道师兄如今身处的位置使得他必须将自己的真心实意深度埋藏,因为他即便贵为前朝皇室后裔,也有无法摆脱的宿命纠葛,谁也没有问过他的意愿,更不许他别有他念,因为他来到这个世间的目的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是注定好了的。 所以小时候,他才会对着还懵懂的我道出了那番对任何人都未曾言语过的心里话! 可那终究也还是小时候,便如同我方才所言,十数载转瞬即逝,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了,而师兄还有可能是过去的师兄么? 我知道的,不可能了…… 待我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师兄缓缓而又深情地向我递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而又宽大,那是可以让人安心托付一生的依靠,也是他发自内心最真诚的祈愿和邀约,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柔情,那是一个男子在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时才会表露出来的略带着腼腆的笑容,只听他深刻而又郑重地对我说道: “晨儿,回到我身边吧,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不惧前方荆棘丛生,你都愿与我一路同行……” 再度听到这句承诺,我的心里防线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一时间五味杂陈,我竟心绪激动得浑身有些发颤,是了,这就是我幼时一不小心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了。 那时候的我为了安慰那般失落和痛苦的睿哥哥,便执了他的手便说出了这番话来,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或者我是知道的,毕竟阿耶和阿娘从我和阿姐记事的时候起,便反复地提醒着我们,玄远叶家之人,决不可轻易向人许诺,若当真许了,无论是什么,都得做到! 那流淌在我血光中属于玄远叶家之人的血液仿佛有一种可怕的魔力,明明我的脑海之中早已一片混乱了,可为了实践那个约定,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伸了出去,而我眼中满是乾天师兄那欣喜安慰的神色…… 可我的心,为何突然那般疼,竟疼得我眼泪都落了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的啊…… 我猛然将手握成了拳头,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为我做了决定了。 “对不起,睿哥哥,我,我做不到了……” 在这一刻,我打破了血脉中所包含的有关宿命的藩篱,也同时选择了背弃玄远叶家之人的毕生都需谨遵的新约,我这算是彻底的背弃了叶家了。 “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之人了啊!” 这一刻虽然我早已泪水决堤,且浑身都难受得紧,可我的心里却在此时似燃起了一丝很小的希望,即便它只是莹虫之火,可却微微透出一丝丝温暖的光来,那是她给与我的,无论遭遇何等痛苦艰难的困境,也不能泯灭的这一丝小小的希望。 …… 虽然早已预料到结果会如此,可到了真正面对这一刻,这般沉重的痛苦和打击,还是让坚毅如乾天这般的人,也免得脸上露出无比失落和痛苦的神色来。可他并没有当即恼羞成怒或者厉声指责什么,这是他自幼成长便需要刻意培养的涵养,而且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跟前落泪,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缓缓收回了手,乾天转而心疼地将手绢递了过来,即便心中隐痛还带有不甘,可如何能忍心将自己心爱之人逼迫至此呢? “我能知道那个可得你不惜违背宿命也想要守护的人是谁么?” 我感激乾天师兄的温柔,他确实是个君子,若非我的这番人生际遇,若我能在玄远叶家安然长大成人,也许对于我们来说,结局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可惜,事实是没有假如了。 从师兄手中接过手绢将眼泪拭干,遵循内心真正的心意所下达的决断,即便可能会留有许多遗憾,可我却并无后悔。 在听到师兄的询问后,我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隐瞒,用坚定的语气回应道: “我要守护的是我的妻子,还有守护我们的国,守护我们的家!” 师兄的脸中闪过一丝不解的诧异。 “你的妻子?!” 师兄的这种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了,我不奢求他能理解这种感情或者去接受,因为那是我和珝之间的事情。 “是的,我的妻子。你忘了吗?我不但是北魏的御史中丞,还是北魏的驸马都尉!我的妻子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说得是很有气势,可因为刚才哭得有些狼狈,加上本就天冷,这会子鼻涕水都流下来了,我也就毫不客气的拿着那手绢顺便捋了捋鼻涕。 师兄看着我这番憨态模样竟也是冷俊不禁了,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了。 看着他那古怪笑容,莫不是不相信我待琬儿是真心的?顿时又气鼓鼓地重申了一遍,道: “我是真心实意的!” 师兄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边重新为我续茶保暖,边给与了回应。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因为你从不会骗我。” 师兄说得很笃定,也多了几分落寂的味道来,其实从看到眼前之人的眼泪之时他就明白到了,那个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我已经很感激乾天师兄了,因为他保持了一个君子该有的风度,没有质疑、没有责难,更没有直斥我的背信弃义,而是给予了理解和尊重。 “谢谢你,乾天师兄。” “我更喜欢你唤我睿哥哥的,不管你是高辰也好,叶晨也罢,以后我都是你的睿哥哥,你一个人的睿哥哥。” 我不觉微微红了脸,面对这个温柔男子的深情厚义,我大抵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了吧。 “谢谢你,睿哥哥……” 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吧。 师兄的脸上也是一抹安慰的笑容来,旋即用打探的眼神又开始盯着我的瞧了,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了,忙不迭借着喝茶之机躲避。 “既然这叙旧也叙完了,那你是不是就该露出你的小利爪了……” 闻言,我不禁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哪有什么小利爪,你当我是狼崽子么” 师兄笑了笑,继续问道: “哦?那高御史前来难道不是来同我这位洛阳之主谈判的么?”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那索性还是直言来得痛快了。 我利落地放下了茶碗,道: “在谈判之前,睿哥哥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师兄非常洒脱痛快的回应道: “知无不言。” 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琬儿和阿姐了。 “阿姐的婚事……” 师兄也悠闲的品茗,完全不为外界世俗之事所侵扰,听到我的询问,只悠悠的望了我一眼,言道: “便如同你所想的那般。” “果真如此么……” 我不禁叹了口气,按照约定,这婚约原本该是我去兑现的,阿姐代替了我去完成这份承诺了。 “怎么,后悔了么?或者你改变心意,自愿履行约定,我亦是乐见其成的。” 师兄故作一脸期待的神色,语气中满是调侃,边悠闲地品起茗来。 我直接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喃喃言道: “怎么可能后悔哟,倘若我当真如此,她还不得提刀杀过来了……” 一念至此,我这才忆起有关死生之大事,猛地站起身来,抬头瞧着这天**晚,忙拍着额头,急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么?糟了糟了,她当真要提着刀杀过来了!” 我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在凉亭内走来走去,直把师兄走的眼花了,一把将茶碗放下后,师兄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若此时他手中有一把羽扇,我觉得以他的气质下一刻定然会拿出那把羽扇在那边扇边捏胡子,啊,对了,虽然他还并未长出浓密的胡须便是了。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么?” 一说到珝我就想起了在燕云龙骑卫历代统帅之间流传下来的密约,那时候我去探末帝陵寝之时,珝及时出现并救下了我,我就知道她一定已经见过洛阳之主了,并且两人一定有了什么密约,不然,珝在一夜之间覆灭了逍遥楼那座销金窟后,何以洛阳之主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很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我顿时停下了疾走的脚步,顿时稍微理清了这其中的玄虚,为了求证真伪,我又猛地坐了回去,指着师兄问道: “第二个问题,这些其实都是你们布下的一棋局吧!” 师兄脸上笑容不该,对于我的反应力也颇为赞赏,点了点头,言道: “没错,这就是一局早已在洛阳城中布好多年的一局棋,那你再猜猜这对执人是谁?” 好大的一局棋呀,能以这曾经的天子都城洛阳作为堵注的棋局,绝非一般人可以玩得起的。 “是洛阳之主和皇祖母了。” 洛阳作为前晋朝的龙兴之地,所以洛阳之主会特意选在洛阳城中蛰伏并暗中积蓄实力也是可以遇见的。而皇祖母也是个眼光远大的将领,她也曾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所以自然也知道那个密约,更知道前晋皇室还有后裔留存便生活在这洛阳城内,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也会在洛阳城内暗中布置统筹了。 那王荀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原来皇祖母早就将目光放到这洛阳城中了么?可魏都离这洛阳城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遥控指挥,是对局势掌控极为不利的。 “不,现在真正执棋的两方,应该是你和珝才对!” 其实,我对珝究竟有多大能力并非十分清楚,可我知道,她是个肯定会在政治和军事上都超越皇祖母的存在。若她当真是个皇子,那么她与洛阳之主之间的争斗那便是真正的龙虎之争,执掌天命之人比定是二人中的一个! “你竟唤他做珝,如此亲切,我当真有些吃味了。” 师兄竟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之情,如此直白倾述,顿时教我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不,不过就是个称谓罢了……”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干脆闭嘴算了,真是越说越错,忙岔开话题,紧接着说道: “那现在局势如何?” 见我闪烁其词,师兄如此心思缜密之人,自然也会察觉出这其中异样了,只是暂时按下不表,轻巧言道: “不是正如你所见么?你助他遏制住了洛阳四大世家,而他助你步步蚕食我们在洛阳城内遍布的势力……” 难怪我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事借力打力,顺势挖出了遍布与洛阳城内外的一张庞大利益链条中的人,只要是稍微对洛阳城局势构成影响的人几乎都将被我一网打尽了,我还正想着为何事情会如此顺利的进行,原是珝暗中操盘保驾,这才一本万利了。 “你不也借了我的手除了州镇总管渗入洛阳城内的势力么?还顺势祸水东引,我可是成了州镇总管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师兄说得似乎只有他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呢,我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他的手笔,顺便表达我的不满。 “这又有何关系,你与州镇总管必有一战,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彼此间龃龉多一点或者少一些都无伤大雅么?!” 我不觉目瞪口呆,道: “你说得倒轻巧,那些人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我在他们手中数度出生入死,还有一次差点就一命呜呼了,你当他们真那么好惹啊!” “哦?他们竟差点伤了你的性命?” 师兄眼中忽地露出一丝冷光来,连我瞧了都忍不住打了寒颤,可我还是很感激师兄的关切和心疼,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的。 “嗯,是阿姐及时出手救下了我。” 我倒是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旋即也带着点小心思借机劝诫师兄道: “所以啊,师兄,你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是得不偿失。” 师兄闻言也敲出了我在耍小心机,倒也不恼,笑着说道: “哪里是合作了,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我有种拳头打在软棉花上的无力感,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言道: “看来师兄你还是想要那九五至尊之位了。” “你以为我还有选择么?” 这是我初见师兄后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光看着便知道这个男子身上担负了太多东西了,不觉有些心疼他了。 “晨儿啊,要是你的皇祖母或者你的珝少帅要杀我,你会怎么做呢?” 师兄突然饶有兴趣的问了这个问题,然后一脸期待的神色望着我。 我竟一时间语塞,其实姑且先不论皇祖母和珝,就算是我,在不知道洛阳之主便是师兄之时,我也是下过杀心的,因为洛阳之主是个非常可怕的威胁,所以站在稳定大局的角度上,作为臣子我也便建议君上除掉这个威胁的。 可现在我知道了洛阳之主便是师兄了,难道就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师兄,我便能放弃作为臣子的忠诚而任由私心作祟么? 如果当真如此,那我便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可对于这个问题,我就是无法给出正面的应答。 “珝是不会杀你的,除非你做出祸乱天下之事……” 师兄知道了他这般问是问不出答案的,便索性挑明了问。 “若是我被他们杀死了,你会为我感到伤心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师兄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望着师兄那双深邃的眼睛,别看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是如此的儒雅俊逸,潇洒淡薄,可他是个真正的权谋者,政治家,也是个才华气魄都不输给任何人的当世英杰,是最适合统御天下的王者。 而王者,应该是无情的。 在这点上,他超过了珝,所以,他是那个最适合统御天下的王者。 “作为臣子,为安社稷民心,我会建言君上杀你;可作为你的师妹,若你真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最后,我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若死了,我真的会很伤心,因为在我心里,师兄也早已是我的亲人了…… 师兄闻言,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有你这句话,师兄我即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听到这阵笑声,我都不禁微微红了脸,可见师兄是真的很高兴了。 待笑声停了,师兄颇感欣慰的望着我,旋即又问了一句,道: “你都问了我两个问题了,是否也能容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顿时正襟危坐做请字状,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在我与北魏之间,为何你会选北魏而非我?” 当师兄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我也感觉到了师兄态度的转变,如今在我跟前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不是那温和待人的师兄了,而是莫敢不从的洛阳之主。那股无形的威压,还是让我后背不觉溢出一身冷汗来。 我知道师兄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想听的肯定不是那些个为情为爱之类的托词了,既然都是从政之人,自然得从政治家的角度入手,去考虑这个问题的实质了。 “为了天下苍生。” 我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托大,却是在我比较过厉害得失后得出的结论,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答案说出了口。 “哦,愿闻其详。” 师兄好整以暇,又重新为彼此续上热茶,打算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既然师兄你要听,那我也便直言不讳了。师兄,若你想夺取天下,必然经过这几样途径来达成所愿:如今北齐已经你之手提前覆灭了,接下来你就该针对北魏了。北魏最大的弊病除了吏治不修,便是州镇总管拥兵自重。你若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取代北魏,必然是借子之矛攻子之盾,如今北齐覆灭,便是北魏勤修内政,收归州镇总管兵权的最佳时机,而州镇总管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可贸然起兵只会被当作反贼叛党顿失人心,如此失人失智,乃兵家之大忌,只要朝廷不撕破脸,他们自然做小伏低,不敢轻易冒进。可正在此时你放出了传国玉玺便在洛阳城内的消息,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位洛阳之主的存在,这就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起兵借口。‘匡扶正义,勤王灭贼’会有比这更具有号召力的口号吗?以你这位洛阳之主在山东士族子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加上州镇总管起兵相助,这对于刚经历灭国之战元气大损的北魏朝廷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而只要此战一起,即是你坐收渔翁之力的大好时机。若你在此时再故技重施,引诱南陈北上攻魏,霎时双线作战,北魏也会面临前齐那般同样的困境,即便战事会有焦灼,可北魏被覆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待北魏覆灭了,便是你重新立国的最好时机,而你的新帝国也会在危机四伏中巍然耸立着,拥立你的门阀士族和州镇总管们成了拥立新主建国的有功之臣,你会按照他们各有的功劳予以封赏以安人心,也许刚开始在你还未掌控局势之前,你会与这些有功之臣们虚与委蛇,而你的有功之臣想来也是这般对你的,你们都在等待最佳时机除掉对方,姑且便以最后的胜利属于你吧,待你正真处理好内政掌控军权,国力稍有些复舒,为了保证新生帝国的边界安宁,你又不得不出兵清扫北方少数蛮族的侵扰,还要费心与北面老仇敌突厥人周旋,而南面的陈国也绝不会让你安枕无忧,这个新兴的帝国一直都会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而你这位开国之君将会为这个帝国耗尽心力,而可以遇见的是,即便师兄你天纵英才,想要真正实现南北统一,也会需要将近四十年的时间,而这四十年里,战争便是断断续续,从未停止过。你望着中原大地满目疮痍,黎明百姓十死**,终于可以停止攻伐修养民生了,可你又会发现帝国内部的权力倾轧亦是危机重重,可此时你已英雄迟暮,你必须为帝国选出一位合格的后继者……” 说道这里,我觉得几乎便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师兄望着我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重新审视一个人的目光,我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到了此时此刻,师兄才算是真正将我视作可以与他一搏的对手了。 “真不愧是玄远叶家之后……” 乾天的这句感慨是发自内心的钦叹,他似乎在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为何先祖诸王会如此忌惮玄远叶家之人了,因为他们看事情的长远实在是令人骇然。 “我想我要改变主意了,你应该留在我身边的!”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你想将我留在你身边?就像你的先祖待我的先祖那般,让我发誓效忠于你么?” “不。” 师兄用坚定的口吻说着,便伸手牵住了我的,继续说道: “若我成为万乘之尊,当立尔为皇后!” 闻言,我忍不住讥讽的笑出声来。 “师兄,你忘了你们萧氏祖训了么?后世子孙不得与玄远叶家联姻。” “这是历代先君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因为巫祝的一句预言:什么叶氏将会取代萧氏,便立下这般祖训来。” 得知这其中缘由,我都感觉有些荒唐透顶,原来玄远叶家一直为皇家所忌惮,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叶家的存在威胁到了皇家的根本利益。 那玄远叶家这么多代人谦恭侍主,也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了。 “现在我是洛阳之主,也是整个家族的一家之主,一切我说了算。你留在我身边,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我挣脱了师兄那温暖而又结实的大手,摇了摇头,说道: “师兄,你还不明白么?若你执意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只会让战乱杀伐、生灵涂炭再延续二十年,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而这也并不是我所祈愿的天下苍生!” 师兄忽地情绪有些失控,伸出手来扣住了我的肩膀,道: “有何不可?只要你我联手,也定然能让这天下早日恢复太平盛世,这也不是你所乐见的么?” “不可能的,师兄,若你被世家大族推上九五之位,定然会延续前晋统御制度,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可这样的制度已经不适应当前国情了,若是贸然变革,危及世家大族利益,便会有颠覆政权的危机,前晋为齐所篡夺,便是前车之鉴啊;而北魏不同,它起于草原游牧拓跋氏,为了尽快融入中原政权,他们是经得起立法变革动荡的,只要成功度过这波变革动荡,那它将会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富国强兵,结束这延续了百年的战乱动荡,便指日可待!这便是我,为何会选择北魏而不是你的最主要的原因啊!” 听我此言,师兄沉默良久,久不复言,可我知道这是我说服他的最好时机了。 “师兄,你饿过肚子么?受过忍饥挨饿的苦楚吗?在邺城之时,想必你也定然是见过卫明伊奇书网的那幅《千里饿殍图》的,那孩子说那是她眼中的地狱——人间炼狱。我不信师兄你在看到那幅画作之时会无动于衷!民不能自保,骨戴君以求宁;君不能独立,故保民以为安;为君者,保民护民是应尽之责,那你如何忍心,看着这天下苍生再继续受到战争荼毒,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么?” 师兄缓缓地放下了箍住我肩膀的双手,眼中原本的那份炽热也逐渐暗淡下去,旋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在思考着什么,亦或只是在闭目养神,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可我心中的那份不安,却在无限的扩大…… 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在孤注一掷,而最坏的结果便是不但无法劝说成功,自己也可能要被搭进去了。 这次,大概是最糟心的谈判了,因为我确实有些感情用事了。 …… “今完你就留下吧。” 再度睁开眼,师兄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可在我听来,无异于五雷轰顶了。 “若是到了明日破晓时分,萧珝还是未寻到你,那我可就要将你带走了啊!” 闻言,我不禁目光呆滞,一时间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不是说我成了他与珝之间对弈输赢的新赌注了么?那我算是什么,一个筹码还是一件物事儿,可以任由他们争来夺去的么? 简直太荒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勤奋了,根本就不像是我……吐血中 292、最让人痛苦的真实 不知不觉间, 便已经天色向晚了。 按照宵禁, 这个时候繁华集市的商铺都纷纷打烊收店, 而路上行人也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 之所以会如此匆忙, 便是因着这洛阳城已经接连二日关闭城门了。 起初百姓们都很惶恐,毕竟上回城门紧闭是在北魏出兵攻占洛阳之时,虽然最后有洛阳四大世家出门调停,才使得洛阳免受战火摧残, 却也让不少百姓们心有余悸。 如今再度关闭城门,且近来护城士兵频繁调动, 审查户籍很显然也比往日严格了些, 这些举动难免会让百姓心中难安。虽然官府也有明文张贴告示只为缉凶捕盗, 维护城内治安, 可还是让人隐隐约约感觉这洛阳城内似即将发生大事儿。 …… 当所有人都离开集市往回赶的时候, 却有两个将身形隐藏在御寒连帽斗篷的人逆向而走, 一路颇为引人注目,有人担忧是外籍商人刚到洛阳不懂宵禁的规矩,欲好心提点, 可这两人不理不顾, 直向前走, 未尝有一刻停留。 洛阳是个集外商贸易的大都会, 故而常会有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出现在洛阳城内,城中百姓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见此两人步履坚定,想来定是有所去处的, 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也便未再多加刻意关注。 而这两人一路越过集市后,便往人际罕至的城边小巷中去了,这般步履匆匆,形迹可疑,一般百姓是不会刻意关注的,可一直隐藏在街边巷角的门吏或者捕者们却已经盯上了这两人的行迹。很快便有暗哨开始暗中跟随两人,想要探明此两人来历。 等到暗探们跟随者一道入了一座地形稍显复杂的小巷中后,竟发现自己跟丢了目标,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盯梢上的绝不是普通人物。 …… 其实,这两人只是乘机隐身入了一座私人宅邸的后院,因着这后院的小门是反锁的,其中一个轻快地便越上了墙头将门打开放了另一个人进来,因为他们的速度都极快,而那些尾随而至的人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要做这等翻墙越室,私闯民宅之事!” 既然入了这所宅子,又将后面的尾巴给甩掉了,那现在也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其中的一个人拨开了头上罩着的风帽,露出其本来面目来,却是位风姿绰约的曼妙女郎,而跟在她身后的人也在此时露出其本来面貌来,却也一样,是位风华绝代的姑娘家。 一位美貌的女子出现在一所私人宅院的后院就已经是很令人生奇的事情了,更何况是两位这般天香国色的女子同时出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 走在后头的这位姑娘听到前面那位的说辞,脸上也不禁露出腼腆笑意来,带着感激之情回应道: “多谢姐姐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全了。” “诶,虽说翻墙越舎的被传出去也不大光彩,可我总不至于让你这位堂堂公主之尊做这等小偷小摸之事吧!” 身后的女子闻言,也只得抿嘴一笑了。 就是这等小偷小摸翻墙越舍之事,她这位堂堂的公主之尊便在不久前曾做过了呢! 只是此事确实是过于羞涩,实在难以向姐姐开口,女子也便只能故作沉默了。 …… 不必说想必也能猜出了,这两位一位是玄远叶家现任家主叶晗,而另一位便是北魏的长公主萧琬。 她们此行的目的,一个是为了来寻自己亲妹妹的,而另一个则是来找自己的驸马都尉的,有趣的是,她们找的就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现在的名字叫做——高辰。 (诶,什么,你们问为什么这高辰是位女驸马?嗯,那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诸位好奇的看官请看前面章节去;又问为什么她们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寻人?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女驸马被人掳走了,而叶晗则带着公主殿下前来此处寻“夫”来的。) …… 叶晗先是扫视了一下这周遭的环境,这也是她第一次造访这座宅邸,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听人说过乾天在洛阳内置办了一座宅邸,其内部的装潢和设计便是依照玄远叶家当年的宅院形制而建,可她却并未想要去看,直到现在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院看到眼前景物之时,除了感慨乾天良苦用心之外,心中愁苦滋味越发浓烈。 叶晗并不喜欢这座宅邸,即便这座宅邸修葺得如同那时候的叶家一般,可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若是可以,她真没兴致一处又一处的游览“旧地”,若是没猜错的话,乾天能将晨儿带去的地方,也不过那几处罢了! “跟我来吧!” 叶晗在前领路,对于此地熟悉得便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了。 “姐姐可是来过此地了?” 跟随在身后的萧琬也感觉到了叶晗对这个地方的熟稔,她记得叶晗说她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的,不觉忍不住好奇问道。 “乾天太过有心了,将这宅院修葺得如同当年的叶家一般了。” 萧珝明显的感受到了叶晗心绪上的不快,她知道叶晗还是在介怀当年叶家的那场灭门惨案,所以触景伤情,心情自然不好。 可萧珝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心境,因为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玄远叶家,却也是叶家的克复,真正的叶家她是无缘一见了,至少看到这座宅邸也能想象一下高辰小时候是不是也曾到过此地玩耍,她幼年时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不知那冤家,先下可还安好? 边看着眼前的风景,萧珝又情不自禁的关切起高辰此时此刻的安危了,便又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要尽量将那冤家找回来。 叶晗果然是最了解乾天的人,没过多久,叶晗便领着萧珝来到了书院,见房门虚掩着,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了。 宅院内如今早已是空无一人,叶晗和萧珝都是本事了得,那听风辨位的本领也是练得炉火纯青,周围有没有人在她们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从她们入这所宅邸之时,她们就已经发现了,这座宅院里面空无一人,可里面的摆设和装饰却并未沾染一丝尘埃,可见平日里是有专人来打扫的。 如今,这书院里头的也是如此,虽然里面的陈设摆放整齐清洁,可还是让叶晗和萧珝发现了一些破绽,也是这些破绽让她们很肯定的知道了,在她们造访这座宅院之前,很显然有人曾到过这里了。 因为她们发现其中的一张桌案上,竟然有一只掌印和被尖锐兵器洞穿的一个创口。 如今天色已暗了下来,为了辨别分明,叶晗将不远处的几座灯台用火折子依次点亮, 很快黑暗便被这些光亮所驱赶,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这梁柱上的创口与那桌案上的很显然都是同一种兵刃刺穿的。” 叶晗在点亮灯台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梁柱上所留下来的痕迹。 叶晗冷笑了一声,旋即给出了结论。 “是峨眉刺!” 萧琬也见识过十八般兵刃的威力,自然也能分辨出这样的创口会由哪种兵刃所出。而听到叶晗一提到峨眉刺,萧琬便联想到了在宫家的太白楼里遇见的那个名叫“无霜”的刺客了。 “是那位名叫无霜的女子么?” “是她无疑了!” 叶晗说得很笃定,因为这里既然是洛阳之主的地盘,而无霜又是他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自然而然之事么。 “她果然也是来过这里的呢!” 萧琬在观察桌案上留下的痕迹之时,竟在桌案的那个创口中发现了一枚香木所制的瑱,这是挂在官员梁冠两旁的饰物,下垂及耳,可以塞耳避听,也叫充耳。 萧琬知道,这是高辰留给自己的线索,证明高辰确实曾经来过这里。因为这东西小巧,刚好塞入这个孔洞之中而不易为人所发觉,这才得以留存了线索。 萧珝小心将这枚瑱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后,又将它递给了缓缓度步而来的叶晗,叶晗看着这个小东西似也普通常见的紧,为何萧珝一见便如此确认这东西是晨儿留下来了的呢? “这东西当真是晨儿的么?” 萧珝点了点头,言道: “这只瑱是她梁冠上的饰物,今日她被掳走之时,这一身公服还来不及更换呢!” 叶晗闻言抿嘴一笑,也为萧琬在自己妹妹身上如此用心而大为感慨,忍不住叹了句,道: “还是你这个做媳妇儿的了解她呀!” 这一言,便说得萧琬满脸通红了。 叶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看起来不能同这妹子开玩笑太过,啧啧,瞧这小脸红得…… “这丫头既然遇上了无霜,那想来是受了番苦楚的,不过没有性命之虞便是了。” 叶晗说这句话便是好教萧琬安心,其实萧琬应该也是能看出来的,毕竟现场虽然有打斗的痕迹,可却并无血迹,由此可见情况还在控制当中,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只是上回叶晗在太白楼为保高辰而刻意将语气与言论说得严酷了些,便是好教无霜等人收敛一二,看在自己的面上,她们也不会太过刻意为难高辰了。只是无霜这个人有时行事太过冲动任性,而上回叶晗就感觉到了无霜对高辰的恨意不似一般的龃龉冲突,反而倒像是有何血海深仇一般,莫不是晨儿当真与此人有深仇大恨么? 瞧了瞧身边萧琬脸上凝重的神色,似乎也并未因她的这句安慰而有所缓和,看起来自己所想大抵不差,晨儿定然是与那无霜有仇了。 “这晨儿怎会与无霜有所牵连的?” 乾天所作的事情,叶晗一般是不会过问的,更何况只是乾天的手下之人。 萧琬也是知道这其中原委的,便也直言相告了。 “这无霜的一位亲眷似乎便是邺城大刑中的一个犯官。” 一听此言,叶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乾天的真实身份她是知道的,这也就不难理解这整件事的背后,乾天究竟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了。 乾天是大师兄,叶晗也视他做兄长,乾天也将叶晗视做叶家家主般看重,而在叶晗在外游历寻找妹妹之时,便都是托付乾天代为执掌叶家上下事物的,所以,乾天也还是玄远叶家的管家,虽然后来叶晗知道了乾天的身世来历,还有了婚盟的承诺,可叶晗待他同往日一般并无不同,就连他们两人相处的模式也还是同往常一般,这种感觉便是家人的那种感觉,你无需多说什么,他都能明白的那种。 所以,乾天做的很多事情,叶晗从不会出手干预,唯一的一次干预还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她在当时就给出了警告:谁让敢伤了高辰,便是与她叶晗为敌! 就因为这句警告,便让他注意到了高辰这个人吧,所以在比武大会之时,他才会亲自出现在那里,其实就是想亲眼确认高辰到底是不是叶晨。 其实,叶晗一直都知道,不管乾天是洛阳之主,还是前晋皇室后裔,他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的,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掳走,而在推测出掳走她的人是乾天后,她便没那么担心高辰的安危了,因为若是乾天的话,无论是谁都伤害不了高辰。 只是她竟然忽略了乾天对自己那个傻妹妹的执念。 当她第一次踏足这座宅邸之时,叶晗才不得不对这点加以重视,因为叶晗也十分清楚,乾天对自己的妹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而这座宅邸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巨变,也许此时,乾天早已迎娶了自己的妹妹了,也自然不会有她这个妹妹冒名顶替他人还成为女驸马这类的事儿。 只是这世事因果循环往复,谁又能尽数猜透这个中玄机呢? 叶晗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乾天也终是只能臣服于自己的宿命么? “姐姐,你能告诉我,洛阳之主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从叶晗手中接过了那枚瑱,萧琬将它紧紧地握在了掌中,虽然这其中的因缘际会萧琬并非全然知晓,可她隐约已经感觉到了洛阳之主与玄远叶家之间的关联,有个感觉告诉她,阿姐一定知道有关于洛阳之主的事情。 叶晗回首望了望萧琬,从接受了她是晨儿媳妇儿这件事儿之后,叶晗便未曾将萧琬视作外人了。叶晗也知道,萧琬特殊的身份,是注定了与洛阳之主无法共存。 因为自古以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不管他们愿是不愿,命运之手也会推着他们往前…… “你已经同他交手几次了,那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呢?” 洛阳城内所发生的种种,又如何能逃得过叶晗之眼呢,而叶晗之所以不动,很多时候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是个真正的王者,我不如他。” 这是萧琬在几次与他交手后得出的最为中肯的评价,她并没有将男女之别计算在内,是在各自的谋略、统筹、气魄、勇气、胆识、决断等方面做对比,而这位洛阳之主给自己的感觉是深不见底的。 叶晗不觉微微一笑,言道: “你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只有一点不如他罢了。” 萧琬对于叶晗给了她如何高的评价有几分欣喜却也有几分惭愧,似在担心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能得到叶晗如此高的评价。 “你与他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你是外冷内热,而他是真正的无心无情!” 叶晗这一针见血的评断,一时间便让萧琬无言以对,因为叶晗说的没错,即便她如何能谋善断,一旦涉及到了那冤家,终究会投鼠忌器,授人以柄,就这一点,就注定无法超越那个人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和他都属于同一类人,所以我们不会被世俗感情所牵绊,下决断时才会更加明智和果决,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那般无心无情了。” 叶晗说的没错,萧琬便是一个外表坚强,内心无比感性的一个人,她的性子更似她的母后,对于感情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执着,所以这样的人,终究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可成为王者,并不是萧琬毕生追求呵…… “姐姐,洛阳之主心中……可是恋慕着她!” 沉吟了片刻后,萧琬不自觉的便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叶晗听言,顿时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当真是位妙人,即便从未将前因后果告知,她却总能在一些小小的细节之中查探到蛛丝马迹。 “为何会这般问?” 萧琬微微一笑,似并未因为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被别人也同样恋慕着而感到气急或者醋意,反而会觉得是自己的眼光独到之故呢。 “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因为那是一种感觉……” 因为在洛阳之主的几次正面交锋,萧琬都能感觉到他对高辰在某些方面的纵容与庇护,这种感觉便如同姐姐一直暗中护着高辰一般,在加上玄远叶家与洛阳之主的联系,所以,萧琬有理由相信,洛阳之主是认识高辰的,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叶晗闻言都有些瞠目,难怪常听人提及女人的感觉还真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呢! “若当真如此,你会担心么?” 叶晗突然很好奇萧琬会作何反应,毕竟在叶晗心里,萧琬可是个很奇特而又很有趣的姑娘。 萧琬知道叶晗在调侃自己,脸上微微发红,难得的露出了女孩家的心思,咬了咬唇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头,很有自信的说了一句,道: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闻言,叶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难怪晨儿会那般喜欢你了,来,附耳过来,偷偷告诉你一个有关晨儿的小秘密……” 叶晗真是越发的喜欢这个孩子了,随即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卖了自己的亲妹妹,将那番在汉水大船上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表白萧琬的话语,当做了小秘密又告诉给了萧琬。 萧琬随即附耳过去,听着听着,不但嘴角含笑且眉角都翘成了一弯小月牙了,心里也早已是美滋滋的了。 叶晗瞧着萧琬脸上喜笑颜开,也觉得这个小秘密说得也值了。 “你与晨儿都是性情中人,晨儿她心里头有你,自然也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想来你也同她一般,只是太过重情未必便是好事儿,我只期望着你们两人能一生平安喜乐便好了。” 叶晗说她自己是无心无情之人,其实她何尝又不是个性情中人呢? 萧琬很感激叶晗的这份心意,便向叶晗福礼以表感激之意了。 “琬儿多谢姐姐成全了!” 叶晗忙扶起萧琬,熨帖的抚上了琬儿的手背,言道: “是我该感激你才是,以后晨儿便托付给你了。” 萧琬微微颔首称是。 叶晗从不是如此伤春悲秋之人,她自有一份洒脱与荡然,很快便收拾了这些许起伏心绪,便又步入了正题。 “好了,既然如今人去楼空,那想来乾天是不打算将晨儿轻易放回了。” 乾天的心思叶晗是知道的,原本的故人叙旧当真变成了掳人而去,只怕这件事,乾天是不想要善了了。 萧琬听到了乾天便是洛阳之主的讯息,联想到那日在太白楼中见到此人的场景,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当时觉得此人身上气息竟意外有些熟悉,却原来他便是真正的洛阳之主了。 而她与洛阳之主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彼时双方都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而是都带上了面具,且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但在当时,彼此给对方的感觉都十分强烈。 如今看起来,那冤家当真是遇到麻烦了。 “他如此执意带走晨儿,只怕是他发现了晨儿身上的秘密了……” 叶晗忽地有些担忧了。 “姐姐指的可是晨的才华?” 叶晗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因为她说的身为燕云龙骑统帅的萧琬,自然也懂。 乾天这样的人,不一定会因为恋慕晨便将她带走,因为在感情一事上,做强迫别人的事情是最不齿的;可一个在政治上极富才具的人才就不一样了,越是高明的领袖就越会喜欢收伏这样优秀的人才为自己所用。 而萧琬正是因为看到了高辰身上的这种才具,除了因为爱慕之心对她关爱有加外,也在尽自己所能来保护她的这份才华,更不愿看到她步入歧途。 “依姐姐之见,他会将晨带往何处?” 萧琬知道,叶晗了解乾天。 叶晗摇了摇头,道: “想来他早已料想到我会带着你来寻他,如今他是当真要将晨儿掳走,自然会将人藏在连我也未必能找得到的地方了。” 随即,叶晗点了点萧琬手中的握着的那枚瑱,转而微笑着说道: “不过可以预知的是,那个地方定然会是这洛阳城内所发生一切事件的缘起之地了。如今就得看你和晨儿两个人是否当真是心有灵犀了!” 萧琬闻言,沉吟了片刻,她很清楚,这枚瑱一定是晨故意留下来的,既然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那想必还会有其他线索才对。 “在去找她之前,我想我得先去借一样东西。” 叶晗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哦?” 只见萧琬很有决断的回了一句,道: “猎犬。” 话一说完,便直接走出了房屋。 叶晗听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啊! ……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座宅邸竟然会有一道通往洛阳城外的密道! 当师兄领着我通过这座密道走出去之后,我竟然看到洛阳城外的夜空。 今夜群星闪耀,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夜空了。 可我的心情却又显得无比沉重,因为就在我们走出密道不久后,一辆接应的马车便稳妥地停靠在了附近。 “这不公平!” 我大怒着嚷嚷道。 乾天确实笑而不语,经过这几个时辰的交谈,他是越发的知道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说到底,这丫头也是个精明的人,虽然刚开始一直反对他‘一厢情愿’单方面开始的比试,还一度耍滑无赖,险些倒在地上不肯起身了。 可乾天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只见乾天不慌不忙的蹲坐在了这小滑头的身边,只是在她旁边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么?” 古语说的好,打蛇打七寸。 虽然这丫头不是蛇,可她可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啊,可就是这样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丫头,偏偏就是对传国玉玺格外的“情有独钟”。 看到高辰眼中那越发有光彩的眼神,乾天知道了,瞧,这不就是这狡猾狐狸的七寸了么?! …… “这不公平,你耍诈!” 我现在只觉得怒气上涌,没想到乾天师兄也是个会骗人的人。 “你把我带离了洛阳城,珝她们即便是想找也未必可以找得到啊,师兄,你从一开始就是诓骗我的么?枉我这般信你!” 虽然被这丫头骂了,可乾天并没有感觉生气,反而在听到她说相信自己的话语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他自认自己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可就是在这小师妹这里,仿佛所有的出乎意料都有可能会发生。 “你师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乾天神色依然淡泊从容,也间接使得眼前这急的跟兔子一般红了眼的人稍微淡定了一些。 “你不是想要找到传国玉玺么?我这便带你去。” 边说着,边准备拉着我的手便往马车上去。 我恨恨地甩开了师兄的手,昂首叉腰道: “我不去,我就不去。” 真是一点被掳劫之人的觉悟都没有。 “那处其实离洛阳城也不太远,亦是洛阳城的管辖范围之内,这般说来,我也不算是违约了吧!” 没想到师兄竟然还有这一手,看来这局想要赢过师兄,怕是难如登天了。 “哼,谁知道这是不是师兄你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不行,不能一直被师兄这般牵着鼻子走。 “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师兄可从未骗过你。” 当师兄抬出幼年时交情做说辞时,其实我是有些动摇的,可我还是得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来。 “那不如这样的,咱们的赌约条件不改,萧珝若是能在明日晨晓之前找到你,我便放你走;再加一条,你若能在晨晓之前为我解开一道谜题,我也可以放你回去,如何?” 这话一出,我是完全动心了。 “怎么,你就这般信不过萧珝可以找到你么?” 师兄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忍不住借此推问。 “不,我信她!” 我说得无比坚定而又自信,因为我就是相信,无论师兄把我藏在何处,只要我还活着,珝就一定能找到我。 看到眼前之人如此坚定的神情,乾天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寂。 “那,我这附加条件,你可要答应?” 我思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 “我答应。” 随即不用师兄催促,我便很自觉的往马车所在之处走了过去。 待我们都上了马车后,马车一路快速行驶着,竟是离洛阳城越来越远了。 缓缓地放下了车帘,我竟是忍不住唉声叹了口气,因为我似乎又离珝远了不少,一想到此处,心里竟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我竟开始想她了…… “为什么这会子又愿意同我赌了?” 为了缓和这有些沉静低落的气氛,师兄便主动与我攀谈了起来,其实他也是很想知道,我此刻的所思所想的。 “因为比起消极的等待,我更喜欢做的是主动出击。我相信珝能找的到我,而且我也相信自己可以解开那道谜题!” 我的语气很自信也很坚定。 “那你就不担心我骗你了么?” 毕竟方才谁还在那大喊大叫的说他是个骗子来着的。 “你不会骗我的,便如同我不会骗你一样,师兄,我信你!” 乾天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来。 “放心吧,师兄不会教你失望的!” …… 待我们下了马车,我对于眼前所出现的景物有些吃惊。 这里竟然会是一座佛寺,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佛寺内的那座高耸壮丽的佛塔! “你要解开的秘密,就藏在那座宝塔内!” 师兄在前面引路指点,当他看到我被那座壮丽的佛塔吸引住目光之时,便知道他要达成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我望着佛寺山门的牌匾上,赫然鎏金写着几个大字“永安寺”,原来我眼前的这座高耸壮丽的佛塔便是赫赫有名的永安寺佛塔! 这座永安寺是距离洛阳城以外15公里远的一座皇家佛寺,据《洛阳书》记载:永安寺门上原有门楼三层,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又记围墙的东﹑西﹑北三壁亦各有一门,均直对佛塔,东西两门各有门楼二层,北门无楼,似乌头门。永安寺的山门﹑佛塔及正殿均位于中轴线上,而以塔为中心,殿在塔后。 而这座佛寺中,最为有名的还是这座瑰丽的佛塔。 这座佛塔为木质塔,有九级,举高九十丈,塔基夯筑,平面略呈方形,分上下两层。台基四边用青石垒砌压边,基座四面均设踏道。木塔建于上层基座上,呈正方形的网格式。除外圈檐柱每柱下只置一石外,其余诸圈础石皆用上下三重平石叠砌而成,然后在其东﹑西﹑南三面各开五龛,每龛都设在两柱之间,呈弧形,龛内有塑像,塑像上刻画的是各种佛像还有诚信供养佛祖的文武官员和男女侍仆、侍卫武士等,其刻画面貌传神人物的发髻、冠帽、衣袍、鞋履等,都刻画得十分细致逼真,真实令人叹为观止。 来到了此处,我才意识到,也许传国玉玺并没有放在末帝的地宫里,而是放在了这座佛塔中才对,因为这座佛塔,便是当年北齐的宫太后下懿旨督造的。在那个时候,宫嫣已成为了太后,扶持小皇帝继而得以掌控权柄,母仪天下…… 既然如此,那这方玉玺又为何会在百年之后又出现在我叶家呢?想来这方玉玺也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了。 我望着那座佛塔怔怔出神,最后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师兄,当年的宫太后可是将传国玉玺安置在了这座佛塔之内?” 乾天师兄也似乎颇为感慨,旋即点了点头,言道: “确系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竟是我想差了,只能说宫嫣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女人! “那,那方玉玺现在可还在此处?” 这才是所有事情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毕竟过去早已随着历史尘封在了过去,而现在才是最能把握和控制住的。 “在,亦不在。” 乾天师兄的回应很奇怪,竟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何在听过师兄的回答后反而越发迷糊不清了呢? “师兄这是何意?” 师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道: “这就是你自己要去找寻的答案了。” 这实在是有些意义不明了。 “晨儿,你为何会对传国玉玺如此执着呢?” 我对这方玉玺的**,竟是连师兄都察觉到了么?! “都说:得传国玉玺者,可王天下。世间众人都对其趋之若鹜,也许,我也不能免俗吧!” 我没有隐瞒对这方玉玺的觊觎之心,相反,我很诚实的面对了自己的这份**。 只见师兄微微摇了摇头,道: “世间知道这方玉玺的人,都不免对其生出无限遐想,可我知道,你却并非如此……” 闻听此言,我只觉得我忽然变得异常的冷漠,而且,冰冷的有些可怕。 忽地,师兄又问了一个万分奇怪的问题。 “你见过了对不对?” “什么?” “那方传国玉玺。” “……” “在你小的时候……” “住口!” 我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吼出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突然而起的情绪暴怒。 因为就在方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就是那一闪而过的瞬间,令我几乎窒息且止不住浑身发颤。 而师兄则是一脸愧疚的神色望着我。 我突然恨极了他脸上那抹愧疚的神色,因为他越是如此仿佛就越能证实我方才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可我知道,我根本就是在逃避,且根本不敢面对事实,从我在邺城藏中无意间看到了那几本书的时候开始,我其实可能早已意识到有关叶家被灭门的真相究竟为何,只是我心里一直不敢接受罢了。 我猛地冲向了师兄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突然发了狂一般的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的父亲他究竟在哪?” 事情所有的真相,都在我这撕心裂肺的一声接着一声呼唤之中渐现端倪了。 师兄望着情绪极度失控的我满是心疼的神色,他任由我又打又骂,就是不做任何辩解。 可他越是如此,我就越会歇斯底里。 直到我喊得声音都嘶哑了,打得他手臂都麻木了,哭的眼泪都快干了,我悲愤的情绪开始逐渐被身心无比的疲惫所替代,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沉寂…… 终于不再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了,也不再他身上发泄我满心的愤恨了,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累了啊,实在是太累了! “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我无力的颓然坐在了地上,用手撑持着自己的额头,用自己最后仅余的那点力气,咬着牙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出来。 是啊,真的是疯了吧! 玄远叶家被灭门的真相其实就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大人,为了保住那颗传国玉玺而舍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不能原谅,我怎么能够原谅这样的父亲大人?! “告诉我,他在哪里!” 再度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我的眼中满是血红之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293、最奇幻的一夜 萧琬的法子确实是极好的。 很快, 巡防营内配置的一条颇有经验的老猎犬就被萧琬想法设法的借调过来临时征用, 而将这条驯服的猎犬送来的是紫玉, 联络方式是萧琬与紫玉之前便商定好了的。 而萧琬自所以要以女儿身的姿态出现, 便是为了方便行事。 现在城内的局势人心浮动, 名义上主事的洛阳牧和高辰都相继失去踪迹,而萧珝的身份可以震慑宵小之徒乘机作乱,所以萧珝必须坐镇其中才能稳住这洛阳局势。 萧珝自然是不能走开了,不过, 萧琬可以。 紫玉的行动速度很快,所以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因为如今天色已晚, 只单纯的靠肉眼去观察痕迹只恐有所疏漏, 而猎犬的嗅觉灵敏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萧琬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 见识到了猎犬根据气味追踪猎物的本领, 所以这次便是猎犬表现的绝佳机会了。 没过多久, 猎犬便找到了高辰留下来的第二条线索,这次她居然留下了随身鱼袋。 叶晗瞧着这东西藏在既不暴露又不是很显眼的地方,都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傻妹妹在这些小细节方面做的还是很上心的。 而紧接着, 她的鱼符也被找到了。 这鱼符是用来表明官员身份地位的象征, 配以鱼袋随身携带。 如今这两样东西都找到了, 若是起初只找到瑱还不足以明确证实高辰有无来过此地的话, 那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因为这是金鱼袋,朝中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用金鱼袋。 那鱼符便是在一座形状奇特的假山后找到的,之后, 猎犬便一直围着假山转了几圈,呜呜叫了几声后,便再无线索。 “想来应是有密道了。” 萧琬给出了合理的推测。 身边的叶晗赞同的点了点头,言道: “狡兔三窟,嗯,这符合乾天的性子。” 叶晗边说着边围着这座假山饶了几圈,独见那假山中间有个奇特的小孔与其他自然风华而成的孔想必,别有不同,叶晗心思敏捷,且与乾天又是同出一门,个中门道略微思索也就想通了。 “身上可带有银钱?” 度步回到了萧琬身边,叶晗忽地借起银钱来了。 “有道是有,不过出来的匆忙,这几枚铜钱可够用么?” 萧琬脸上有些腼腆,因着她也并无随身带着银钱的习惯,能找出这几枚铜钱也算是很难得了。 叶晗也是不喜欢带银钱出门的,若是真到了不得不付银钱的情况,她都能有办法搞出银钱来付,就比如说跟着苏大美人蹭吃蹭喝什么的…… 咳咳。 叶晗投以一个心神领会的笑容,从萧琬手中接过那几个铜钱,笑着说道: “嗯,绰绰有余了。” 边说着叶晗随手一掷,只听到几声脆响,三枚铜钱就被叶晗顺手投入了那假山中间的那个小洞中去了,没过多久,那假山当真动了,很快,一座通往地下的通道便敞开眼前。 萧琬在旁边,也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来。 “看来,这世道真是变坏了,连座假山都那般喜欢这铜钱了。” 叶晗忍不住嘲讽般的笑了几声。 萧琬闻言,知道叶晗只是随口倾吐,也是微微一笑,回到: “试问,世人何人不喜孔方兄呢?” 何谓孔方兄,铜钱也。 “哈哈,甚有道理。没钱之时,我也甚喜孔方兄。” 萧琬将准备好了火把递给了叶晗,咋听叶晗也是位常为孔方兄感捉襟见肘,这性子倒也与高辰别无二致,她就很喜欢孔方兄。 一做此连想,萧琬也不觉笑出声来,免不得说道说道。 “晨她也甚喜孔方兄,若无孔方兄她便难免焦虑。也因此她曾无比忧虑将来无法养活于我呢!” 萧琬边笑着边将之前与高辰相处之时的那些有趣事儿也一并同叶晗说了,两人从密道下去后便说笑了一路,话题么多是些高辰犯傻犯浑时的逗趣之事。 “这傻丫头竟还学会了同人打架,有趣得紧,何时也待我来开开眼界。” 叶晗听到了高辰与几个驸马同人在猎苑中打架逞能之事,却没想到这小时候性子唯唯诺诺的妹妹,打起架却也是不遑多让呀,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她。 “姐姐你还是说说她吧,莫要纵容她这等同人打架的恶习。” 果然是亲姐姐,同人家媳妇儿想得就是不一样。 “是你太宠着这丫头了,也不怕她侍宠而娇?就她那机灵鬼,不去占人便宜就不错了,既然她觉得非动手不可,那想来是有所觉悟的,要么投机取巧,以智取胜;要么装傻卖乖,博人同情,你想想,那丫头是不是这个路数儿。” 萧琬思忖片刻后,发觉叶晗说的**不离十了,不觉成了好学上进的好孩子,一脸受教的神色,期待着叶晗能传授更多的降伏高辰的法门。 “姐姐所言甚是,那可有良方可解?” “这叫深知狐性,不用担心,待我传授你几招,定将她制得服服帖帖的。” 叶晗对于该如何收拾她这个狡猾的妹妹,有了一套特有的心得和章法,竟然当真传授起来,萧琬只是听着,都觉得此法甚妙,止不住的点头称是。 待两人通过了整条密道,走出来时也发现了这里竟然已经是在洛阳城外了。 看起来再如何紧密防范,终是百密一疏,洛阳城如今也并没有封闭得如同铁桶一块呢! 而猎犬也在出口不远处再次发现了高辰留下来的线索,那是一把官员腰带上装饰用的精致小刀。 叶晗看着这把小刀,忍不住嘟囔道: “这傻丫头身上到底有多少东西可以丢的呀?” “蹀躞七事,再加上鱼袋等其他饰品,少说也有十来件吧……” 萧琬在身后算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 叶晗顿觉无言以对。 “所以,她是不是故意穿着那一身公服被人掳劫的呀?” 叶晗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她一身公服容易引人注目,至于沿途留下线索,大抵还是顺势而为之的。” 萧琬所言中的,也算是**不离十了。 随即,两人又顺着线索继续向前找着,却发现之后在那段雪泥路上便是一大片车辙印记,而且还十分的混乱,根本分不清楚准确路径。很显然在这之后高辰定然是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要是把人带离了洛阳,想要寻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这回追踪算是陷入了死谷了。 萧琬也早已预料到追踪的过程绝不会太过平坦顺利,所以为了方便追踪,事先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随即,将一份地图拿了出来,按照她们方才这一路调查所得出的信息来看,高辰被带走应该还是不到两个时辰前的事情,即便是最后是乘坐马车离开的,虽然无法探明其真正的方向是往哪出,可是却可以用马车的一般行驶速度和时间来约莫估算出这辆马车所在的大概范围。 很快,萧琬便得出了相关结论。 按照如今的地理位置,可以预测出马车可能行走的方向从北到西到东,也就这几处,北邙山、新安、宜阳还有龙门,琬儿旋即将这几处标记出来。 叶晗见萧琬才思敏捷,反应极快也是十分赞赏,便在旁为她测算推演起来。 “乾天是不会带晨儿去北邙山的,往新安则是北上,想来也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余下的也就只有宜阳和龙门了。这两处最有可能,宜阳通函谷关,可入关中。而龙门往南多佛寺,乾天若是有心要藏人,也就这两方向最有可能了。” 萧琬也深觉叶晗言之有理,只是这两处方向一旦追错一路,那当真便要失之交臂了,若当真如此,以后想要寻人,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萧琬顿时陷入两难。 叶晗知道萧琬的为难之处,作为三军统帅需要当机立断,行动果决,可这事儿牵扯到了自己那个傻妹妹,萧琬便难免会思虑再三,反而无法当机立断。 “要不你我两人分追一路,至少我两人之中也能有一个人追上,我们可先约定三日后洛阳城内会面,这般便可保万无一失了。” “……” 这个方案很稳妥,可萧琬却并没有当即表态。而叶晗也并未催促,因为她知道萧琬另有主张。 今夜,起风了。 正在萧琬望着手中地图思索之时,忽地隐隐听到南面传来阵阵清脆铜铃声声响,断断续续的,却十分好听。 “那是?” 萧琬忍不住好奇问道。 叶晗最为熟悉洛阳,一听这声音是从龙门方向传来的,便也知道这断断续续的铃声是从何处传来的了。 “据此十五里处,便是那赫赫有名的永宁寺。” “难道这铃声便是从那座永宁寺佛塔上传来的么?” 听到叶晗的提示,萧琬这才想起了这座赫赫有名的永宁寺佛塔。 这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宝塔,全身木制结构,据闻其高九层,一百丈,百里外都可看见其高高耸立的身影。永宁寺尤为辉煌,内设九层浮图,高九十丈,浮图上柱,复高十丈,四面悬着铃铎。每当夜静,铃铎为风所激,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而据萧琬所知,那座佛塔是当年的齐国的宫太后特命所造! 有个声音在心里告诉萧琬,让她去永宁寺! 利落地收起了地图,萧琬在这一刻已有决断。 “姐姐,你方才不也曾说过,我能否找着她,就看我两人是否真能心有灵犀么?” 叶晗闻言,嘴角含笑,依然知道萧琬做何抉择了。 “好,一切便随你心意,我与你同去便是。” “多谢姐姐了。” 萧琬知道,即便她不说,叶晗都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了。 既然选定了方向,为了节省时间,两匹快马是必不可少的了。 随即,萧琬放出了燕云龙骑特有的联络讯号,一道靓丽的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画出一条靓丽的弧线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一骑朝两人所在奔来,很快就在两人不远处下马待命。 萧琬随即拿出令牌高举,好不拖延下达命令,道: “速去备好两匹快马。” “得令!” 骑士立刻上马便走,迅速去执行军令去了。 叶晗看到萧琬手下的军士训练有素,亦可知晓这位燕云龙骑卫少帅平日治军定然严谨威严,大将之风,一览无余了。 “那是我燕云龙骑暗哨,姐姐以为如何?” 萧琬知道叶晗也是位深藏不露且高深莫测之人,更何况燕云龙骑卫与玄远叶家亦是深有渊源的,如今军中的很多训练方式,还都是当年叶先生制定下来的。 “令行禁止,认令不认人。如此练兵有道,你这位少帅,当真是名不虚传!” 叶晗毫不吝啬的给予夸赞之词。 萧琬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不久前去执行军令的暗哨有折了回来,身后还牵着两匹神骏有力的马儿来。 “我们走吧,姐姐!” “好!” 将猎犬交给了暗哨后,随即,两人上了快马,直接往永宁寺的方向奔去。 …… 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登上这座宏伟高塔的了,待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座高塔的第八层了。 在这一层,四周都是佛龛,各种各样的佛塔脸上都带着一抹慈悲的微笑,而佛身塑像前则点满了油灯,表示佛的智慧光明普照一切众生,能破除众生内心的无明黑暗。 我则跪坐在榻上,望着周身满殿神佛,竟会有些神识魂飞天外…… 师兄也跪在在我对面,看着我的目光逐渐暗淡毫无神采可言,竟似有些后悔将我带来此地一般,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般赌约,只要还没出结果,就还得继续下去…… “今日你也累了,便下榻在此处吧。” 师兄见我还是无甚反应,也不恼,继续说道: “这里有些糕点果品和茶水,若是饿了,可将就着吃些,若想要吃点别的,明儿个我着人替你去张罗着。” “……” 依然是无人回应,便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木头人一般了。 乾天知道了,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开始奉行沉默是金的人,也许更多的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随即,乾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缓缓地站起身来,便准备起身告辞了。可转身又似想起了什么,便又多说了一句,道: “我与你的那个约定依然作数,若他找到了你,我会放你走的。” 这句话,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刺痛我的神经。 我终于有了点人的反应,却是冷笑了起来。 “那,师兄你是希望他找到我呢,还是不希望他找到我呢?” “……” 这个时候轮到师兄无言以对了。 “啊,不管她找不找得到我。有一句话我比得告知师兄,我早已是她的人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是她的了!”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笑得是那般得意,那般张狂。 我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师兄,他的脸色铁青,然后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可怖的生气的表情来,我知道,我这句话成功刺痛了他的心!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终于失控了,一把扑过来直接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浑身都散发着男子身上带有的那种阳刚之气,身体僵硬得便如同铁块一般,这个男人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温柔,只有着如同发怒野兽般粗暴,与顺之则生逆之则亡的威迫。 可我一点都不怕他,因为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因为我居然把他给激怒了?! “怎么,师兄想要在这漫天神佛面前,对我用强的不成?” 我的目光越过了他看着了这塔内四周到处都是佛龛,他们或睁着眼的或者闭着眼的,或立起身的或端坐着的,或盘膝思考的或手舞足蹈的,各式各样,模样迥异却又丰富多彩,虽然它们的模样各不相同,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脸上都带着那抹神秘的微笑…… 要是人生没有痛苦只会欢乐,那算不算得上是一处永恒的乐土? 这世上存在这样一方永恒的乐土的么?那它又会在哪里?该如何前往呢? 想着想着,我又会觉得若是只有永恒的欢乐,那真的就是一方永恒的乐土吗? 没有痛苦的承托,又如何能凸显出欢乐的情绪呢? 所以,真实的人生,还是得痛苦并快乐着才行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就没那般难受了,脸上痛苦的表情也逐渐有些缓和了。 师兄也在这时候逐渐恢复了理智,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有了片刻的恍惚,旋即循着我的目光似也注意到了这四周佛龛中的各种佛像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顿时也就清醒了过来。 这里终究是佛门清净之地,切不可做出这等荒唐之举有污佛门清净之地。 缓缓地坐起身来,师兄逐渐拉开了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笑了笑,突然在想,方才师兄是把我当成了男人还是女人了? 若说我是女人吧,虽然这身子是女儿身,可我这一身穿着,行为举止,言语个性都是个男子形状;若说我是个男人吧,那方才师兄他恼羞成怒,所为何来? 你也可以说他喜欢我?也许吧,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少男少女互生好感到暗生情愫,都是自然而然之事。可距离男女情爱实在是相差太远。 我自认为师兄他并不爱我,只是宠罢了,就像他圈养的一只小宠物,他可以纵容这只小宠物调皮捣蛋,也可以宽容这只小宠物偶尔用力爪抓伤他,可他绝不会容忍这只小宠物背叛离他而去…… 对了,我就是那只小宠物! …… “你今日累了,早些安置吧!” 师兄在逐渐恢复他的冷静与理智,也许他也没能弄清楚方才自己有些反差的行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境,可他的行为举动已经先他的心境提前一步完成了自我的回归。 他又成了那个俊逸儒雅的郎君了。 看到这样的师兄,我突然有些负罪感,自己方才应该是余恨难消,并很不仗义的迁怒于他了。 即便叶家的灭门惨祸起因间接是因他的身世而起,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和那颗玉玺而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然后我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母亲,一个人流落在外,而我的姐姐也因此备受苦楚,这个家也就这么散了。 可是,若我的母亲还在,她肯定不会怨父亲的。 而让我真正怨他并无法原谅他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的舍家之举,而是他的那颗勃勃**的野心! …… 方才的一切便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师兄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去,而我也在此时坐起身来,看着师兄离开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师兄,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师兄立在了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站了许久。 “没关系,来日方长!” 最后,师兄在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地下了楼。 …… 我则抬头仰望着,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我突然笑了。 一会笑得很开心,一会儿又笑得很凄凉…… 以至于我都快分不清我这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我想,我大概是已经疯了吧。 猛地扬起双臂甩动着衣袖,我一把仰卧回了踏上,止不住大喝一声,道: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随即,我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可我并非情无所牵,心无牵挂啊。所以无论有多么痛苦,我也不会想要一死了之。 而眼前情形,我现在大抵是被师兄给拘禁在这座高塔上了吧。 因为就在师兄下楼后不久,我便听到了楼下移动木梯的声响,没有木梯,下面的人上不了,而上面的人也下不去。 我算是被彻底孤绝在这座宏伟的高塔上了。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我思念心爱之人的意念。 琬儿,琬儿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唤了她的名千百遍,我好想见她,真的好想见她啊! 我颓然的躺在榻上,感觉此时此刻,除了笑以外,我完全找不到其他宣泄的方式,我已经不想再哭了,也不想躺着什么都不做,那样只会让我更窒息,所以我只能笑,有一下没一下的笑,仿佛这样就能应对来自命运的嘲弄! 看,即便你这么耍我,我还是可以笑着面对…… 笑了许久后,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子了。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什么,关你什么事儿!”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句略带关切口吻的询问。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给怼了回去。 等我反应过来了,那人又没了声音,吓得我立马从榻上坐了起来,慌忙的望了望四周,周围出了佛像还是佛像,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又起身去看了看那个出口,下面空荡荡的,应该也没有人在。 “谁在那里,谁在说话?”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回响着,可却并没有人回应。 难道我真的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我顿时忍不住去掐自己的脸,然后逼着自己去思考问题,发现我依然还是那般才思敏捷,应对如流,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能我真的是累了吧! 最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便又乖乖地躺回踏上去了。 这回我便不再笑了,而是开始静下心来开始思考着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局。 “你方才在笑些什么?” 这回我算是听得真切了,真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话。 我猛地又座了起来,忍不住反问道: “你是谁啊?” “现在又为何不笑了呢?” “我笑累了,所以就不笑了。” 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错觉,我便安心了不少,听那苍老的声音,倒像是位老者,也许是这佛塔之中常年负责掌灯添油、扫撒晨除的僧侣吧。反正漫漫长夜也是无趣,有人陪着聊天解闷也是好的,便也不再关心这人身在何处,又是何人了。 因为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又见不到他,而他也见不到我,何必呢? “那你方才又在笑些什么?” 我随即又躺回了榻上,双手叠着撑着脑袋,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 “我在笑,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可笑的博戏……” “那你又为何而哭呢?” 原来我真的笑着笑着就哭了么,都没有眼泪也算是哭么? “我哭,是因为我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那你又有何牵挂?” “我挂念着心中所爱!” “那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啊!” “是吗?” “纵然你的人生为人所控,可不尽然都是苦吧?” “也有欢乐之时。” “在你痛苦之时,你也有亲人可以思念。” 我不禁缓缓地舒了口气。 “是啊。” “那你牵挂之人,此刻是否也会牵挂着你?” 一想到琬儿,我的心肠便是一片柔软了。 “她会,和我一般。” “那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啊!” …… 这位老者的几个问题,却让我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坐起身来,我突然意识到这定然是位极富智慧的老者,若能与老者对面而谈,兴许能对我今后的人生多有裨益。 顿时收敛散漫的心性,以至诚之心求教老者。 “晚辈高辰,方才对老先生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不知晚辈能否有缘得见老先生一面,若能当面聆听教诲,便是晚辈三生之幸事儿。” “你当真想要见老朽么?” “请让晚辈当面拜见老先生!” 我虔诚对空叩拜,以表诚心。 老者似乎思虑片刻后,旋即笑着回应道: “好,那你便上来吧!” 我微微一愣,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上去吗? 我看了看着穹庐状的天花板,上面依然是各种佛龛雕像,哪里有什么出口是可以上去的啊? 正当我疑惑不解之际,只听到天花板上发出了三声沉闷的敲击之声,天花板的一角处豁然开了一道口子,竟冒出了一个出口来! 原来这真的是九层高塔,我原本以为这里才八层,却没想到最高一层才是别有洞天。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又得为如何上去而犯难了。 我轻功实在是太差,这样的高度,没有木梯我是根本登不上去的。 “老先生,请恕晚辈轻功本领实在平庸,这实在是,飞……飞不上去……” 听到我这般直白的说辞,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来。 “倒是老朽思虑欠周了。” 话音刚落,一条麻绳便从上面甩了下来。 “这般你可上得来了?” 听着老先生这似乎打着商量的口吻,似乎也估摸不准这个年轻人是否也能通过这根绳子攀爬上来。 我顿时脸上臊得慌,哪里还敢提其他请求呀,忙不迭的说道: “能,可以的,多谢老先生了。请老先生稍待,晚辈即可便亲自前来,拜见老先生了。” 边说着边走过去试了试这绳子的结实程度,感觉没什么问题便开始费力的往上爬了。 等我好不易登了上去,整个人半个身子趴在了入口处,大概也过了有二柱香的时间了吧! 我的脸胀得通红,还差点就快要踹不过气来了。 好不容易整个人都爬了上去,差点累到在地上便爬不起来了。 “老先生,晚……晚辈……有礼了。” 让老人家久等已经是很失礼的事情了,自然这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拜见老人家了。 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又端端正正的向老先生行叩拜大礼,以感谢老先生愿意拨冗一见。 “累了吧,赶紧先歇口气,不急。” 老先生十分和蔼可亲,对后生晚辈也是极为照顾的。 “可惜老朽身子不便,不然也就亲自下去见你了。” “不敢,不敢,当是晚辈亲来拜见老先生才是正理。” “你这孩子倒是识礼懂事,来,无需如此多礼,抬起头来让老朽好好看看你!” “是!” 我立马端坐好了身子,缓缓地抬起头来,这才算是与老先生有了第一次会晤。 只是这第一面,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老先生是人如其声,是位白发苍苍,面目和蔼的老者,只是他的双足似曾受刑竟被生生斩断,而他就这般端坐在桌案前,身前身后都堆满了无数典章书籍。 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老先生捏须沉吟,自有一副大家风范。 “老朽这番模样,可是吓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言道: “并非如此,而是高辰见老先生身边如此多的典章书籍,倍感亲切之意……” 老者闻言,亦是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当真有趣,这般说来,老朽今日倒是遇到以为小书友了!” 我瞧到书顿时便来了精神,早把先前那些不痛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是老书友遇见了小书友,三句话里两句都是离不开书的。 我与老先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书的话题一旦聊起来那大概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先生通读经史典章,且见解独到,晚辈受教了!” “小友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悟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没过多久,这一老一少居然开始相互奉承起来,真是让人愈发无法理解这事情的走向了。 “先生心中有大智慧,可已全然知晓这天地宇宙间的奥秘?” 我一脸期待的神色,毕竟如老先生这般博学的高人,难以遇见。 “欸,虽然老朽被人戏称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倘若什么都知道,那岂不是成老妖怪了吗?” 老先生不但博学还风趣,我是越发喜欢这位老先生了。 欸,等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晚辈若是没猜错的话,先生莫非便是名满天下的‘江湖’?” 江湖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可是在很多年前,江湖指的就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奇人!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老夫这个名号啦!” 老者的脸上也似乎有些感慨。 “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江湖‘的?” 毕竟按照年纪推算,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多数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而现在江湖上的,更像是一个江湖的秘密情报网。 在老者矍铄目光的注视下,我觉得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晚辈曾在一本书上见到过,那本书上记录了许多传奇的家族和人……” 老者捏须短叹,旋即继续问道: “按理说那些书籍应当已经被尽数焚毁了,你又是在何处见到此书的?” “是在前齐的御用藏内。” “哦,前齐?” 老者似乎并不知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齐国宇文氏在不久前已为北魏萧氏所灭了。” “原来如此,却没想到老朽一觉醒来,这世间繁华已几度轮回了。” “老先生是一直都在睡吗?可是有何身体不适?” 我忽地有些担心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了。 “小友大可安心,老朽好的很,只是近来年事已高,免不得嗜睡了些,这身子也懒得动弹了,容易犯困。” 我不禁被老先生这般豁达开阔的胸襟所感染,心绪也变得沉稳多了。 “若不是被你这丫头又哭又笑的给吵醒了,老朽大概还要再睡上个十天半个月呢!” 老先生解析来说的话,让我片刻间便脸色绯红。 “都是晚辈无状,打扰老先生休憩了,晚辈请罪!” 说完,便急忙伏地诚信请罪了。 老先生亲自出手扶起了我,笑着对我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你我今日相见亦是冥冥之中缘分使然,你既知晓了我是江湖,那老朽也当送你一份礼物才对!” 可得老先生如此看重,我心中自是满腹感激的。可我还是不禁被老先生的一句话给弄的心中一惊。 “老先生知道高辰是……” “你是个女娃娃!” 老先生一语点破,随即笑着言道: “老朽半辈子做的便是同人摸骨相面,趋吉避凶的行当,是男是女一相便知。” 今日确实是遇到高人了。 “晚辈并非存心欺瞒,还请老先生勿怪。” “你隐藏身份亦是情有可原,老朽又岂会怪罪呢。老朽与你一见如故,今日便赠你一卦吧,如何?” “老先生想为晚辈起卦么?” “不错,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将来命途如何么?” 我沉默了良久,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言道: “晚辈不是不想知道,反而是害怕知道,更不能知道!” “哦?” “晚辈资质愚钝,也知晓一句天意不可测,可在晚辈看来这并非代表着天意不能测量,反而是不该被测量。便如晚辈今日倍感悲痛受挫,可未来可期,正因为可期,晚辈才能从悲痛之中走出,为可期之未来再去拼搏。若未来一切皆有所定,那这般活着有能有何意义呢?这是晚辈的浅薄无知之见,还请先生勿要怪罪晚辈无力放肆了。” 老先生放声大笑起来,极为开心的说道: “你这丫头的性子,竟与我那老友一般,你将来若有机会遇见他,定能于他谈得十分投契!” “好好好,既然你不愿老朽为你起卦,那老朽也不勉强于你了。你这孩子聪慧且秉性纯良,是个有福之人,老朽今日便赠你两句良言吧:切勿执念太过,放下才得自在!切记,切记!” “多谢老先生教诲!” 顿时,我稽首再拜,多谢老先生提点。 老先生微微点头沉吟,却在高辰稽首拜谢之时私下为她起了一卦,可当这一卦算出来了,却又令他沉默良久。 常言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这孩子命中注定会以女儿之身入阁拜相,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只是…… 哎,天机不可泄露啊! “小友啊,看来你我缘分未尽,今日我既说要送你一份礼物,奈何你不愿我为你起卦,那便算是老朽欠你一份礼物了,待到缘至之时,你我定然还能一见,到时候老朽再来还这份礼物与你吧!” “听老先生之意是会离开此地么?” 一到离别,我不觉微微有些伤感了。 “自然。你也无需如此伤感,聚则留,不聚则散,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外乎如是。你好生睡吧,待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先生……” 我话还未说完,只见老先生一挥衣袖,我竟立刻昏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缘分真是一件十分奇妙之事儿…… 294、最真实的祈愿 萧琬和叶晗两人上马后, 冒着一路寒风赶路,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 赶到了永宁寺。 因着还是大雪天气, 加上已经到了夜晚, 周围能见度太低,可人还未到达永宁寺,就隐隐约约看大了那座宏伟佛塔在半空中魏然耸立着的高大身影,而塔上的铃铎和着夜风正泠泠作响, 便似在迎接贵客到来一般了。 萧琬和叶晗纷纷下了马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瞧着现在已是巳时, 而寺庙山门外因为积雪还能看到明显的车辙印和不下三人有些凌乱的脚印, 看着这些脚印的大小和脚底暗纹, 很显然至少有三哥男子以上的人在不久前曾停留在了此处。 而萧琬则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些脚印, 却也在这群脚印中看到了官靴的印记, 这几乎便隐隐证实了自己的推测,高辰应该是被人送到这里了。 “姐姐,晨很有可能就在这间寺庙里。” 这座曾经的皇家寺庙如此之大, 想要在里面不动神色查找一个人着实困难, 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 出了晚上值守负责寺庙安全的武僧还未安置以外, 想必其他人都早早地入了梦乡了。 “嗯,那你我们便宜行事,先不要打草惊蛇。” 叶晗心中已隐隐有了计划, 无论如何,先想法设法探寻到晨儿踪迹才是。 “好。” 萧琬赞同叶晗所言,愿意配合她的计划。 旋即,叶晗将马绳递给了萧琬,便亲自走到大门前,拍起大门来。 “有人么?还请大师大开方便之门!” 叶晗边敲打着大门,边作成因错过旅店而无下榻之所,祈求寺院大开方便之门的旅途之人,又困顿又饥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施主。 就这样连续拍门叫喊了有五六次了,终于听到里面有值夜僧前来回应了。只是他们很警觉,并未当即便将大门打开,而是隔门又问: “这位施主请见谅,此处并非旅店,乃佛门清净之地,也不便收留女客,请沿路左转走十里处,有家旅店可以落脚。” “师傅乃修行中人,自是菩萨心肠,我们姐妹两人前来洛阳投亲,奈何错过时辰,赶到之时旅店早已客满,如今天寒地冻的,我妹子又染上风寒,若非逼于无奈,实在不愿叨搅佛门清净之地,还请大师怜惜我等娇弱之躯,只需有了落脚之处安然度过今夜便可。” 叶晗说得即为娇弱可怜,不觉便打动了门内僧人的恻隐之心了。 咳咳。 而萧琬也在此处很配合的咳嗽了起来,俨然是生了重病一般。 “哎呀,妹妹,你的咳疾是愈发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叶晗满语焦急却又无法可想,只得无比关切的反复询问着。 “姐姐,咳咳,莫要为了妹妹搅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咳咳,妹妹,我,咳咳,并无大碍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大师,求您大发慈悲,收留我姐妹两人将就一晚,待明儿一早我便带着妹子离开,绝不扰了这佛门清修之地。” 叶晗说得是情真意切,听着的人都不免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这,那,那好吧!” 这僧人终究是心软了,虽然起初有些疑虑夜半之时为何会有两位女施主出现在山门外,可佛家弟子怎可见死不救呢? 这便将山门打开了。 僧人才一开门,便见两位仙子一般的女子亭亭立于门口,而这两位姑娘不但容貌姿色出众,且身上气质亦是逼人,便如同那佛画中的九天仙女一般,僧人见了也不觉有些面红心跳,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了。 叶晗向前一步像个世家千金一般向僧人微微富了一礼,微笑着感激说道: “多谢小师傅收留了,我姐们两人感激不尽!” “施主客气了,我佛门中人以普度众生、救济世人为念,小僧这便领着两位女施主至客房休憩。只是寺中规矩甚严,还请两位女施主早些安置,勿要随意在寺内走动!” “这是自然,有劳小师傅了!” 僧人见女施主面像美丽且又和善,也便不再疑心了,便将两人请入寺内。 “这边请!” “好!” 叶晗和萧琬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叶晗牵着萧琬的手,两人并肩入了永宁寺,而僧人则帮她们将马屁给牵了进来,最后,寺外的大门又重新合上了。 待僧人将马匹拉倒了马厩绑好后,便又领着叶晗和萧琬往客房这边走,沿路也会时不时的叮咛关切几句。 永宁寺的山门﹑佛塔及正殿均位于中轴线上,而以塔为中心,殿在塔后。供给香客休憩的客房与僧人们的禅房也按照相应的等级划分在了寺庙的内外两边了。 因为是女施主,僧人也觉着叶晗两人面善,便想带着两人到好些的客房且离修行僧人远些的客房留宿一晚,这便不得不靠近寺内最为宏伟的宝塔。 在经过之时,叶晗在前面应对着那位热心的僧人,顺道探听一些消息。而萧琬则不急不缓的跟在身后,除了查看周遭的环境以外,目光也时不时的往那座高塔上眺望。 走进了这座塔,才能越发的感觉到它的雄伟与壮丽,而那一座座雕塑精美的佛像们在那些微弱灯火的照耀下,也散发着独特的艺术底蕴和美观来。 这座塔内是会长年累月的燃起油灯的,并且只要这座寺庙还存在便不会有一刻断绝,所以到了晚上,每一层都会被这些油灯照的通亮。所以即便是到了晚上,也能欣赏到白天看不到的美丽景物。 叶晗知道这位僧人是个好心的小伙,未免他疑心,在与他稍微熟识之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套起话来了。 “还得多谢小师傅收留我姐妹两人了,就是不知在我们之间,可也有其他香客在贵寺借宿?” “寺内也会时常留宿一些过往商客,至于今日是否有留客,小僧就不大清楚,方才是恰好轮到小僧值夜,倒是委屈两位姑娘顶着寒风在门外站了许久了。” “小师傅是心善,若非我姐妹两人遇到的是小师傅,只怕今夜便要露宿街头了。” “小僧惭愧!” …… “姐姐。” 叶晗和僧人已经走了很远后,驻步在原地未动一步的萧琬忽地喊住了叶晗。 叶晗感觉到了异样,知道定然是萧琬有所发现,便回首向萧琬望去。 却见萧琬忽地伸手指住了那座宏伟的佛塔,而目光却是一直盯在上面一动也未动,片刻后,萧琬几乎很肯定的说了句,道: “她在第八层!” 叶晗微觉诧异,从这样的角度往上看去,即便第八层有人站在那儿也不过是花生豆般大小,更何况现在已是深夜,能见度又底,可萧琬的口吻却说的很坚定…… 旋即叶晗迈步过来,循着萧琬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起初似乎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塔外的回廊上。叶晗旋即闭目养神,催动体内真气流转,集中精神在睁眼一看,这便将那第八层回廊上的人影瞧得是一清二楚了。 只见高辰的身子正紧紧地靠在回廊的护栏上,且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手,似在躲避着谁一般,而手直接伸出了护栏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那情形倒像是有人在逼迫他交出什么东西,而高辰不愿意,便以手中之物以作要挟,逼迫那人后退。 “当真是晨儿!” 叶晗此言一出,基本便已断定那塔上之人定然是高辰无疑了。 一见高辰有危险,萧琬想也没想,便纵身越上了寺庙的城墙。 永宁寺佛塔是永宁寺最重要的建筑物,后正殿便在这座佛塔的后面,所以为了保护正殿和佛塔,这里是会用围墙阻隔外围的,平日里只能通过正门而入。如今早已入夜,僧人们都各自回了禅房,而通往佛塔和正殿的大门便会被封闭,此时想要入塔,非得翻墙而过不可了。 “啊,是盗贼,快来人啊,有盗贼!” 萧琬行动太快,沿着墙角几步借力,便轻盈地越上了墙头。 而那僧人陡然突见变故,一个看着弱质纤纤的女儿家竟然会有这种翻墙越舍的本领,这不是盗贼又会是何人? 难怪都已这般晚了,还会有两位姑娘家在外流荡! 僧人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盗贼的对手,便乘机逃跑,还边跑边唤人来,只怕现在想要出手将其点倒也没有多大作用了。 因为蛇已经被惊到了。 永宁寺毕竟曾是皇家寺院,再加上近来世道不太平,寺院内的武僧警觉性都高,这一听到有人吆喝,原本已经灭了灯的禅房突然纷纷都亮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簇蔟之声,很快便有执着齐眉棍的僧人接二连三的冲出了房门。 叶晗目光一沉,如今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躲躲闪闪的了,更何况人也已经找到了,若有必要,大闹一场又有何妨? 旋即一甩身上的斗篷,也跟着一道越上了围墙。 “贼人翻墙了,快去禀告方丈和戒律院长老!” 眼见着僧人越聚越多,没过多久竟然有人敲起了只有在寺里遭遇兵难之时才会敲响的警钟,这警钟一敲,基本上全寺人都能听到,很快一些执着火把的僧人都纷纷正在往佛塔这边赶来。 这样的反应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很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你先入塔寻人,这里便都交给我了。” 叶晗眉头都没皱一眼,嘱咐了萧琬一句,便挥手让她先走。 萧琬一时间担忧高辰安危,却也有些冲动了。看着眼前情形,也便只能交托给叶晗,她得立刻入塔去寻人。 “姐姐你多加小心。” 叶晗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去吧。” 说完,两人一道跃下了城墙,便都往佛塔所在之处奔去。 到了佛塔入口,叶晗让萧琬先入塔,而她则独自一人守在了入口,静候那些武僧到来。 僧人们见那盗贼往佛塔方向去了,顿时都急红了眼,想要进到内墙就必得经大门通过,因为寺内规矩甚严,僧人们都不得翻越围墙,所以必须得等执掌钥匙的弟子将大门打开才行。 好不容易催促着掌钥弟子将大门打开了,大家伙一窝蜂的涌了进去,却发现其中一个女贼已经站在佛塔门前久候多时了。 众人纷纷将其团团围住。 “劝你这贼人束手就擒,我等将你押到县衙法办便了,若是负隅顽抗,便要吃些苦头了。” 叶晗身形笔直,并无一丝一毫退却之意,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道: “我本不欲出手伤人,你们去寻了贵寺主持方丈前来,便说玄远叶家家主叶晗,亲来拜谒!” 先到了是戒律院长老,他是主持方丈之下最有威望的一个,听到了对方自称为玄远叶家家主,长老便已察觉这其中可能另有蹊跷,更兼听闻对方自称“叶晗”,这才知晓此人的来头不小,若不下心应对,只怕寺内将遭大劫,便嘱咐弟子们不得轻举妄动。亲自走向前去,向叶晗试探一二。 “老衲戒律院长老圆空,不知玄远叶家家主今夜造访鄙寺,有何指教?” 行为倒是客客气气的,可语气就并没有看到的那般客气了。 叶晗倒也不介意,只是淡淡言道: “指教不敢当,叶晗今夜造访贵寺只为寻人,人找到了让我带走,此事便算是了了,叶晗自不会与贵寺为难。” 听出了叶晗语气中的挑衅之意,身为寺内颇有威望的圆空和尚实在是有点端不住了,可还得装的宽宏大量的姿态来。 “那不知道女施主所寻何人?” 叶晗看穿了这和尚的真伪,顿时玩心一起,便随口道了一句。 “一个男人!” 一个美貌与身姿都如此出众的女子在晚上来到一间寺庙来找一个男人……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的奇特。 和尚顿时气得脸上发胀,瞪了门下弟子们一眼,怒道: “阿弥陀佛,佛门乃清修之地,还请女施主洁身自爱!” “都说满嘴污秽之人满脑也是污秽之念,看来师傅你是修行不够,心中却还有此等世俗之念呢。叶晗是来寻幼弟的,您可别口出污秽,有损本小姐清誉啊!” “你……” 三言两语间,叶晗便逼得那和尚哑口无言,在门下弟子面前颜面扫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主持方丈!” 伴随着一句低沉而的颂吟之声,一位老者在众人退让礼敬之中走了出来,这位大师年级最长,可步伐沉稳有力,声音也中气十足,只见他双手合十,掌中还兀自挂着一串木珠,边走着边转动着手中的木珠,等到行至叶晗跟前,才止住脚步。 叶晗见要等的人终于来了,总算也无需对那些无干人等多费唇舌了。 “叶施主许久不见,今日一见,风采依旧,老衲亦倍感欣慰了。” 主持方丈从容淡定地向叶晗嘘寒问暖起来,这令在场之人分外错愕,只道这位原来是主持方丈的朋友。 “好了,诸位都散了吧!” “是,主持方丈!” 主持是这寺庙的一寺之主,他的命令便是法旨,不得违背。 很快,所有人都很有次序的退了出去,便如同方才那场抓贼的闹剧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戒律院长老却并未挪动步伐,反而还厚着颜面想要赖着不走,毕竟这可是好不易可以找到主持把柄的机会,他觊觎着寺庙主持之位久矣,如何能不在此处多方用心。 “你也先回去吧!” 一向待人宽和的主持方丈,这回竟亲自下了逐客令了,戒律院长老一时有些愣神,不禁反问道: “主持是在同我说话么?”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被主持方丈这般直言点破,戒律院长老即便再如何厚颜也是在是没有脸面再留在此地了。 “告辞!” 最后长老很不甘的拂袖而去了。 …… 待所有人都退走了,主持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望着叶晗,脸上神色多了几分慈爱模样来,言道: “倒是让你见笑了。” 叶晗目光如炬,且一向爱憎分明,心中若有不悦也只会一吐为快。 “这戒律院长老如此越俎代庖,自以为是,可见其身后定是有所依侍了。可即便如此,主持方丈,这其中,您是否也有过于宽纵之故?” 这座寺庙以前既然是皇家寺院,那自是归朝廷管辖,如今虽然齐国覆灭,为北魏所取而代之,可此地依然还归原来官署管辖,只是任免官员难免都会被重新洗底,更何况是这家别人手底下所管辖的一家寺庙呢? 所以明白人一眼便能探知,这其中定然也有朝中官员政权夺利的影子了。 主持方丈听到叶晗置评也只是哈哈一笑,言语间自有一番乐天知命,不愿强求,言道: “老衲如今年事已高,早不复当年了,这些个饶人琐事,便让那些有心人去操持吧!” 叶晗可不听他说的这一套,反问道: “大师既然不愿再理会这世间俗事儿,那又为何还如此在意和操持着这一地治安呢?” 毕竟方才这寺内提防盗贼的反应速度和抵御能力也是让叶晗颇为惊奇的。 听到叶晗诘问,主持保持着面带微笑没有言语,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近来战事频繁,周边也开始出现流寇作乱,为保地方及本寺安全,防备守卫稍有严谨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了。” “既然是防备外侵流寇,那不是应该在外围戒备更加稳妥么?” 叶晗见招拆招,便将主持的谎言一一戳破。 主持知道了,自己根本没办法在眼前这位聪慧女子跟前说谎。 “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叶姑娘之眼呀!” “那方丈为何还试图要在叶晗面前圆谎呢?” 方丈闻言,便也只能边转动手中佛珠,边垂目颂辞了。 叶晗知道,再问下去可只能逼得老方丈一死而已了。虽然不喜欢他隐瞒的态度,可叶晗也并没有想要他的性命。 其实即便方丈不说,叶晗也都能推测得出来。 这般严密的防御,主要不是用来应对外来的流寇的,倒像是为了预防内部问题的,而且很显然防护的重中之重,便是叶晗身后的这座佛塔。他们如此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想来应该就是藏在了那座宏伟的永宁寺佛塔之中了。 那他们想要守护的宝物是什么呢? 呵呵,不用想都知道了,应该就是最近搅动得洛阳城流言四起,人心不安的传世之宝——传国玉玺了吧! 这般看起来,乾天故意将晨儿带到这里来,是早有预谋的了。他需要晨儿去为他找到那颗传国玉玺…… “既然方丈打算什么都不说,那叶晗也不好胁迫方丈了。只是叶晗的性子,方丈也是知道的,既然我插手了此事,便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不再看方丈,叶晗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这座宏伟的佛塔片刻后,便拂袖直接入了宝塔。 …… 萧琬在与叶晗分开后,便直接往塔内奔去。 顺着扶梯,萧琬快步拾阶而上,一想到方才所见的情形,萧琬便觉内心直颤。 高辰竟被人逼得躲到了护栏边上,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而且她的手中似乎还护着什么一般,竟似那东西比她的性命都来得重要! 萧琬不敢再想那般场景接下来的后果了,她只担心自己若是晚到了一步,那人是不是就会从护栏上失足而落,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萧琬便觉得心脏都仿佛停跳了一般…… 可这才爬至第四层,萧琬却被人结实地堵住了去路。一位身形魁梧的和尚一步步从第五层走了下来,刚好与萧琬面对面遇上了。 萧琬从对方冷漠的目光中,知道了对方老者不善。 就这样一个人一步又一步的往下走,而另一个人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 “这位女施主,佛塔乃我寺中禁地,外人不可擅自入内,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位身形的魁梧的和尚,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如果我不回呢!” 话音刚落,萧琬先发治人。毫不犹豫谭腿功夫便直取对方面门,那人倒也不躲不避,竟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虽然这击得手,可萧琬知道这人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只因此人铁布衫的功夫竟也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 被逼无奈,萧琬只得暂且退了下来,停在了第四层与这魁梧僧人正面直对。 “我要上去救人,还请大师通融,行个方便。” 萧琬见此人被攻击也不曾主动出手,很显然并非一个个性急躁容易生事之辈,便想试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贫僧奉命坚守此处,不允许任何上楼,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魁梧和尚不为所动,俨然成了阻挡在萧琬跟前的一座大山。 萧琬如今急着去救人,哪里还有心思与这和尚缠斗,见这和尚竟如此顽固,冥顽不灵,她也早已失了往日里的宽和之心了,现在只要是挡在她眼前的,便都是她的敌人! “你当真不让?” “不让!” “好,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萧琬的目光陡然冷冽且凶狠起来,对待自己的敌人,从来就不想要什么仁慈! …… 既然此人精通铁布衫,看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定然有个生死罩门,只要将其找出定能收伏此人。 萧琬应敌之时眼神最为尖锐,且行动十分迅捷,这战场之上所训练出来的搏杀之术,不但十分实用,而且还灵活多变。 人体共七百二十个穴位,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而萧琬要做的,便是一一去实验者三十六个死穴之中,哪一个是此人的命门了! 萧琬出手很快,几乎先发而制,而对手似乎也有些诧异这位姑娘的手法凌厉却迅捷,她更懂得避他锋芒,不与他正面对抗。 魁梧和尚知道了,这将会是一场恶战,而他并没有这位姑娘所拥有的敏捷的身手和过人的反应能力,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主动进攻,而是采取守拙的战略,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过三十多招以上了,魁梧和尚未能伤得了萧琬半分,可萧琬每一次的成功打击对这魁梧和尚而言,都是不痛不痒。 可令和尚不明白的是,明明她的每次攻击似乎都是在做无用功,可她依然不肯放弃,还是在不断的进行各种程度和方向和攻击。 很快,和尚便心有有种不妙之感。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对手并非是在刻意消耗他的精神力,而是在不断的尝试着找出他的命门在何处? 这姑娘竟然通晓人体各个经络和穴位分布的位置?! 魁梧和尚这时候便慌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可怕的对手,决不能让她再这般试下去了,若是当真被此人找到命门,那他这身苦练了几十年的功夫便会在片刻之间功亏一篑的! 啊! 魁梧和尚一声怒吼,竟是实出了十层的入禅定,片刻间周身真气涌动形成一层防护厚实的铠甲,整个人便如同一座不动金钟一般,万邪不侵,金刚不坏! 萧琬被这股真气震慑,待撤离之时,手脚都不觉有些发麻。 看起来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人所识破,看起来只能别寻他法了。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方才那一番试探还是值得的,因为只有头顶的百汇与其腹壁上的气海她还未尝试过了,那就赌一回,就赌他的命门在头顶百汇! 旋即萧琬故作不敌,弃敌而走,直往木梯奔去,想要直接冲上第五层。 魁梧和尚哪肯答应,直扑而去竟是一把便将那木梯拆下半边,而萧琬则顺势架起断梯直往和尚头顶砸去。 那和尚想也没想,便直接用头去顶,很快,那木梯架子就被和尚的铁头功给击了个粉碎,而萧琬不但么有畏惧,反而乘势而上,双脚踩在了这和尚的肩头,先是一掌直披着和尚头顶。 这和尚果然中计,发足内力便打算气聚百汇,想以霸道之力让妄图伤他之人为自己内力所震伤。 可令人吃惊的是,对方不但没有收到这股强大内力的反噬,而自己的头顶倒似被什么东西一把刺穿,为保住性命,和尚不得不及时散功,以免自己爆管而亡! “此物名为金刚锥,别看它小,却可坚韧得可将一柄钢刀刺穿,更别提你这血肉之躯了!” 这和尚的头上,萧琬掌中的钢坠已刺入这和尚百汇穴中三分之一,只要萧琬再略施薄力,此物再入几分,这和尚不但一身的武功修为都废了,而且也会有性命之虞。 魁梧和尚如今虽不敢再随意动弹,可脸上还有不甘神色。 “怎么,你当真想试试这钢锥入脑的滋味么?别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萧琬口中的言语是没有温度的,那种冷冰冰的语言,只有在经历过残酷厮杀之人的嘴里说出来,才最有震慑力。 魁梧和尚不禁冷汗淋淋了,因为他真的感觉到那种蚀骨入心的杀意了…… “多……多谢施主不杀之恩。” 和尚渐渐放弃了抵抗,比起这一时间的胜负,性命才是最为主要的,更何况他确实不想废了这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修为。 “贫僧认输了,阿弥陀佛!” 随即收起架势,双手合十。 萧琬眼中的杀意这才逐渐褪去,迅速收回了钢锥后,便轻快地从和尚的肩头跃了下来。 魁梧和尚对萧琬的手下留情表示感激,做请字状便是表示萧琬可以畅通无阻了。 萧琬也向那和尚拱手一礼,也表示武者之间的互相敬佩之意。 “姑娘本领了得,令贫僧大开眼界。只不过楼上还有我师兄坐镇,师兄之能百倍于我,还请姑娘担心了!” “多谢!” …… 萧琬正欲上楼,却陡然听到上层竟也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而且很快,上面打斗之人在不断的移动的身影,只不过一个在逃,一个在追,眼瞧着这便要打将过来了。 萧琬反应极快,立刻侧身过去以作闪躲,果然不过片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率先奔了下来,而身后是另一个身形健硕的僧人直追而出,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互不想让! “将东西交出来!” 那身形健硕的僧人掌风越发凌厉,所到之处碉楼佛龛都化作了齑粉,而那黑衣人却胜在身手敏捷,每一次都能及时躲避对方致命一击。 “师兄!” 这突然的变故也让魁梧和尚有些不知所以,似乎还未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从楼上会有个黑衣人跳将下来。 “师弟,立刻拦住此人,此人竟敢前来佛塔盗宝!” 听到师兄这般说辞,魁梧和尚这才注意到这黑衣人手中赫然拿着一个不带包裹则的一个锦盒,这不是盗贼又是何人? “师兄,我来助你!” 边说着边抢先而上,师兄弟两人开始联手制敌。 萧琬见眼前陡然生变对自己有利,至少不会有人再妨碍自己登上顶层去寻高辰了。 只是不免也有些好奇这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而他手中所盗之宝究竟是何物? 而楼上,忽有一位年轻公子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只听那人说道: “青烛,别让此人将玉玺盗走!” 这话是在督促那身形健硕僧人的。 而萧琬闻言,不觉诧异。 玉玺?难道此人手中拿着的便是传说中的那颗传国玉玺么? 那为何这颗玉玺会出现在这里? 萧琬不觉握紧了拳头,她有了片刻的犹豫不定。 一边是她作为一军统帅必须为家国而应担负起的责任——夺回那颗传国玉玺; 而另一边是身处危险之地的高辰!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萧琬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丢下高辰不管! 不再理会这边的争斗,萧琬想也没想到便快速往楼上移动着,却在刚好跨步到第五层时,与追赶前来的乾天正面相对…… 两人都不禁微微有些一愣。 萧琬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便与乾天这位洛阳之主见面; 而乾天看到了一身女儿装扮的萧琬,这才似乎真正明白到,原来名动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竟也会是女儿之身?! …… 这箱还正兀自尴尬,而另一边又在闹得不可开交了。 就在萧琬和乾天因为这次突兀的会面都有些发愣的时候,楼上又忽地传出有人急忙下楼的声音,而且听着匆忙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便知道此人似乎正在被人追赶,而接下来传出的两人的对话,就更加直白的证明了这一点了。 “你想去哪儿?” “我要离开这里!” “你离开这里后又能去哪儿?”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不是我的家,不是!” …… 而这样的对话听他们的语气与口吻,便像是就是在一对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之中进行的。 可萧琬却被这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所吸引,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 是她,没错,就是她的声音! 而萧琬立马寻声望去,却恰好一个身着公服的年轻男子从楼上慌慌张张的奔了下来,他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狼狈极了。 呵呵,确切的说,他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女子才对呵! 我提着袍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发足狂奔了下来,有好几次险些摔将下去,幸好我及时扶住楼梯,才没出什么大事儿。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待我急忙奔到了第五层,将将站稳身形,却陡然看见两个一直对面而立着的身影,而其中一个绰约身影,让我瞧见了竟会生出无比熟悉之感…… “晨!” 萧琬忍不住轻声唤了那人一声。 我好像听到琬儿在唤我了,是我的错觉么? “琬儿,琬儿……” 我使劲地去揉擦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当看到我思之若狂的人当真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刻,我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直奔了过去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的到我的,你一定能找的到我的!” 顿时,我不禁泪流成河,抱着琬儿,边哭边喊着她的名。 琬儿,琬儿,琬儿啊…… 琬儿被我唤得心疼不已,回抱住了我,忍不住宽慰道: “嗯,我找到你了,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啊……” 得到了来自琬儿的关爱和宽慰,我的情绪似乎也能稍微稳定一些了。 可我突然觉得现在依然不安全,我必须立刻带着琬儿赶紧离开此地,我绝不能让琬儿也身陷险境! “不,琬儿,这里都坏人,你赶紧跟我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我连忙拉起琬儿的手,寻到了下楼的方向,想也没想便拉着琬儿往楼下跑…… “晨,晨,你等一下……” 琬儿在我身后想要劝阻我有些失控的举动,因为下楼的那座木梯早已被破坏了。 我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琬儿赶紧离开此地。 可等我带着琬儿准备扶着楼梯下去之时,这才赫然发现这梯子已经被人拦腰截断了,我不禁颓然地望着这残缺不全的梯子,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而楼下的战事也是越演越烈,可奇怪的是那师兄弟两人联手都未能及时将那黑衣人制服,却也让那黑衣人无法轻易脱身。 而那黑衣人见不断有人从楼上下来,便以为是援兵来了,慌忙间只能使出杀手锏借此逃过一劫。 却只见他手中一动,一刻巴掌大的黑色药丸似的物件落了掌中,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带他将这黑丸子往那窗口处一扔,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像,竟被生生炸出一个大窟窿来,紧接着一股浓烟充斥着整层楼内…… 在那一刻,我想也没想的便将琬儿护在了身下。 好在那黑丸的威力不大,并未令在场之人受到很大波及,且浓烟很快散去,而那黑衣人便从哪窟窿中钻了出去。 “立刻将玉玺夺回来!” 身后,那个人的声音又再度传了过来,只听那人急厉催促着,似乎那宝物比他自己的性命都来到重要! 而我心中的那团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觉厉声怒吼道: “我不要什么传国玉玺,我只要琬儿,我只要琬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可怜的驸马被玩坏了…… 295、问世间情为何物 “你是疯了么?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这位中年男子终于无法忍受高辰这疯疯癫癫般的状态了, 雷霆之怒劈头盖脸而来。 呵呵。 “你说我疯了么?!可我却觉得, 这是我这二十多年来, 活得最清醒明白的一日!” 抬起了头, 我毫不畏惧的对上了他愤怒的眼。 因为此时此刻, 所有的应该接受和不愿接受的真相都已被剖析辨明了,事已至此,我反而再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身边的琬儿此时目不转睛的望着的,满眼关切和疼惜的目光, 见我这一脸憔悴的模样格外心疼,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 我不觉收回了目光, 无比深情的回望着琬儿。 即便我什么都不说, 她总能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更能安抚我浮躁不安的心绪。 得妻如此, 我果真是这世间极为幸运之人啊…… 附上了她的手, 我嘴角不觉带着温暖的笑意, 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与琬儿纷纷情不自禁四目深情相对, 不过分开的这几个时辰里, 所发生的总总竟让我们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我忍不住动情的将琬儿揽入怀中,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琬儿便是我此生最为珍贵的宝物了啊! …… 楼上的中年男子看着这对深情相拥的恋人,脸上竟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神态,可他也十分清楚, 高辰心性便是如此,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根本无法改变。 “你如此感情用事,将来如何能承担重责大任?” 中年男子拂袖,严厉地痛斥着高辰,毫不掩饰他的失望神色。 “我会担负起来的!” 轻轻地推开了琬儿,握紧了琬儿的手,我毫无畏惧的对上了那人的眼。 “无论是责任还是使命,我都会担负起来的,我会证明给你看,即便我如此感情用事,我也一定可以做到!” 我的目光陡然变得坚毅而又炙热起来,我要向那个人证明我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 “我爱这个女人,从她嫁给我的那一刻开始,此生爱她,护她,怜她,敬她便也是我的责任,我以我血起誓,此生绝不负她!即便是您,我的父亲大人,即便是您,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会向父亲证明他是错的,我与琬儿之间的相知、相爱、相惜,不但不会成为彼此的阻碍,相反,为了更好的护着她,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起来的。 身边的琬儿在听到我唤那人做父亲之时,眼中有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可咋然又听到我如此大胆和直白的表白话语,却让她的脸片刻间变得绯红一片,不觉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微微察觉到了琬儿的这种小女儿家的羞涩变化脸上也不禁染了一层红晕,因我方才为了不让父亲阻止我们两个在一起,不但许下了会变得强大的承诺,也以我玄远叶家之血起誓此生绝不负琬儿。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父亲才无法将我们两人分开! “你……” 父亲大人顿时气结,这孩子的翅膀当真是长硬了啊,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奈何不了她了。 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我牵着琬儿的手亦将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执着她的手,我与她四目相对着,此时此刻,我只想将这衷肠,倾述给她听。 “琬儿,你说过既然相信这世间存在真情便不该对它太过苛刻,所以,你从未要求我为你许下过什么不离不弃的誓言,可今日我还是要对你许下了这个誓言:我爱慕你,真的很爱慕很爱慕你,此生爱你、护你、怜你、敬你,永不相欺,绝不相负!即便这世间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从不后悔爱上你……” 这般深情的忘我倾述,不过三言两语间,我与琬儿具都湿润了双眼。 可我深深的知道,只是说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我已经不想再这般担惊受怕下去了,让一切都回归到它原有的模样中去吧! 随即,我伸手亲自解开了头上固发的木簪和发髻,随即,顺势一扬,那如墨般的长发便这般随风散开,披落肩头…… 前一刻还是翩翩郎君的美少年,不过片刻变成了一位玉立娉婷的靓丽女子来。 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身为女儿之身的事实,我已经不在意以后会如何了,私心里想着的却是想让琬儿第一个瞧见我这般女儿家娇羞动容的神态,她不是一直都很想看的么? 即便同为女子又如何,我只知道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轻轻执过了琬儿的手,与她的一并抚上了自己的脸,我忽地向她绽放犹如花儿开放般的甜美笑容来。 “这漫天神佛,皆可为证!” 琬儿闻言,亦是满脸动情喜悦的笑容,望着眼前这般美好动人的女子,这个人不但是自己心中所爱,更是自己的妻子,琬儿忽然觉得,此生可得此人为妻,人生便仿佛已完满了。 琬儿忍不住倾过身来,在我眉间落下深情一吻,再度四目相对之时,两人早已是十指紧扣,面带温和微笑的并肩而立了。 纵然前方狂风暴雨袭身,只要有彼此生死相依,又有何所惧? …… 望着这对生死相许的璧人,在场众人脸上神色都颇为迥异,虽说不见得都从心里接受了这般感情,可至少他们都为这两位女子之间的真挚情感所动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谁又能说这两个才情卓绝的女子之间的深情羁绊便不算□□情呢?人活于这世间,无论男女都好,具都渴望着为别人所爱,也给予别人自己的爱,若单纯以男女之别做为情爱之分,便为免过于狭隘了。 …… 乾天望着眼前这对相依相偎的之人,仿佛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到,高辰所言的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想要的,也许自己,真的给不了呢! 都说花开堪折直须折,可这花儿未必愿意攀折你手,与其看着它在你手中渐渐凋零,何不让它就这样迎着风雪,傲然立与那枝头,远远地看着它开得更加娇艳动人,不也很好么?! 父亲大人在这一刻,也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先是环视了周遭一场,青烛他们在听到他的那句催促声后,也跟在那黑衣人之后追出了塔外,所以现在留在此地的外人并不多。而可以预见的是,佛塔中这番动静,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惊动周遭寺内守卫了。 这孩子的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得是一清二楚了,从这孩子成为高辰之日起,她便死死都守着自己身为女儿身的秘密,如今她已不惧这个秘密为人所知了,那也就是她已做好了直面这以隐藏身份所带来的种种后果的准备了。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果然晨儿的身份在这一刻被识破,且不论她的性命能否保住,这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便会一朝付诸东流,这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这个女儿实在是太聪慧了,她知道自己是那颗最为重要的棋子,也知道这颗棋子在整个棋局中的重量,所以,这是她的无声的反击! 很好,他还真是成功教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了! 父亲大人的内心是喜悦的,是真正的喜悦,因为这孩子确实是十分的优秀了,可以逼着他现身出来见她,还能在他手中赢过这一子,很好啊,真是太好了,她将来的成就肯定能超过他的师兄和谦。 “你知道你这般做,将来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 身为一个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觉悟,若是这颗棋子试图挣脱执棋人的控制,那灭顶之灾转瞬而至。 即便她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例外! “我知道!” 牵住了琬儿的手,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第一次我面带笑容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是啊,这么多年来,明明他就在我的身边,可我却没能将他认出来,所以今日,当我知道我的师傅便是我的父亲时,我的心里经过了一系列很微妙的变化,不可置信,难以接受,再到痛苦不堪,又不得不去接受,对于他的行为从不能理解,直斥疯狂到最后似乎又能理解了,可能够理解,却未必代表可以接受! 可他再怎么难以理解、不可理喻,他还是我的父亲大人! 所以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他知道。 “父亲大人,晨儿找到了此生挚爱之人,你不为女儿感到高兴吗?” 至少在这一刻,我想将他视作一个慈爱的父亲。 “……” 父亲忽地在这一刻沉默了,似乎没有料到,高辰会同自己这般说话。 “晨儿,若是阿娘还在,看到此情此景亦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身后,阿姐的温柔的祝福声传了过来,可紧接着她的语气又有了几丝冰冷来。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父亲大人?” 这还是这十多年来,父女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呢! 可叶晗的心里,早已说不清是该激动还是该感到悲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考试哈,休息两天哟……今天上来偷偷更新一点~~~ 296、难以割舍的血脉亲情 “阿姐!” 阿姐的出现令我有些措不及防, 因为我还来不及想好该如何面对这番情景。 “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父亲大人?” 阿姐的语气有些冰冷, 就连望着父亲的目光也是复杂的,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十分陌生的感觉。 父亲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也因着叶晗突然出现而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毕竟叶晗这孩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父亲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若说心中毫不所感,那便显得他太过冷血无情了,毕竟他为自己的这对孩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明白了。 “晗儿……” 父亲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叶晗横加打断了。 “父亲, 晗儿想先同您叙叙这阔别多年的父女之情,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叶晗说的很一板一眼, 便是想要先私下同父亲好好谈谈, 以期能弄明白这其中的一切因果。 叶晗不是叶晨, 不会为那么多的感情所困扰, 她的心里自有评断是非对错的一杆秤, 只要是她认可的对, 那事情即便是错的,那在她看来亦是对的;相对的,若是她认为那是错的, 即便你再怎么有理由和借口, 对她来说那还是错的! 只是这世间之事, 又岂能是对与错这般简单明了的分界? 父女两锐利的目光在这一刻在半空中四目相对, 此时说是针尖对锋芒,一点都不为过。若说现在谁可以与父亲抗衡,那这个人非叶晗莫属! 叶晗如今已经是一家家主了, 多年来流浪江湖之中历练所得实在数不胜数,那是一种无论是在意志还是人心,都是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磨练,只有饱经风霜的内心,才足够强大和坚韧,而叶晗早已磨砺到了这般心境与坚韧不拔。 所以,她能毫无一丝畏惧的与自己的父亲直面而视…… 父亲很满意自己女儿的表现,在他心里,晗儿果真是比晨儿更加优秀的,而现在的所见所得,更是直白的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叶晗,不但有资格成为玄远叶家的家主了,也自然有资格知道这所有的真相和起源了。 “好,随我上塔顶吧!” 父亲先是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高辰,随即不再看她,叹了口气便拂袖先登上塔顶去了。 “乾天,你也一并去吧,我亦有话问你。” 叶晗对那些功名利禄一向看得淡泊,对于乾天是何身份她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因着他是前朝晋国后裔而对他恭敬有嘉,即便是乾天将来成了一国之王,在她眼里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乾天知晓叶晗心性,一旦是叶晗决定插手的事情,只怕不弄得清楚明白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 乾天揖了一礼,以表赞同,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叶晗的,以她的本事,只要是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迟早都会知道。 临走时,乾天又望了高辰一眼,此刻高辰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叶晗那里并没有看他,可他自己的心思又是十分奇特的紧,竟有种望着高辰的侧颜便不再想移开目光的感觉,可他乾天终究不是个为情所困的主儿,他从来都不是! 坚定的移开目光后,乾天也还是选择转身上了塔顶。 对于传国玉玺,他倒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苛求,因着传国玉玺自有它自己的命运轨迹,若是当真归属于他,那自然是谁都无法真正夺走的,倘若青烛师兄弟两人都无法将那颗玉玺追回,那很显然便是自己当真与那颗玉玺无缘了。 要达成目的的途径有很多种,而那也不过是众多途径之中的一条罢了。 …… “你也当真是长本事了,竟连父亲大人也敢胁迫了?” 叶晗边说着,轻身一跃,便直接越上了那断裂了的木梯,直接立在了高辰身边了。 为人子者,出言胁迫自己的父亲大人,视为不孝。 我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干系重大,只是在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大人之前,我是将他视作应该要越过的高山,想要去战胜的对手的。 很显然一直以来他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掌控者我的一举一动,而这回我也不过就是侥幸胜了他一子,而且还是借着他的势才让自己有了反搏一击的资本。 若非是他苦心经营着让我成为了今天的高辰,我在北魏朝堂上越重要越无人可以代替,那么相对而言,对他也就是更加有用的棋子,所以在我这颗棋子还未发挥出真正的用处之前,他是不会让我这颗棋子有任何损伤的。 所以,这样的势,是他赋予我的,而我却也得以因此来胁迫他。 而阿姐在此地第一眼认出父亲开始,她便隐约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某种联系,玄远叶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族,她身为一家之主即便以前不清楚,可现在定然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了。所以对于父亲的很多举动和想法,她并没有像自己那般,反应过于强烈。 那是因为在阿姐心里,早已接受了这般不公的安排了! “我不甘心……” 在阿姐面前,我无需掩饰我的所思所感,我就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的反抗?” 阿姐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至少他妥协了不是么?! 我咬了咬牙,心里的这句话差点就蹦出了口,可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将这句话说出口。 “在我看来,你的反抗就如同孩子在闹别扭,如此而已!” 阿姐一语便拆穿了这样虚幻宛若泡沫的胜利,还恨恨地批评了我这番行径的幼稚。 “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我竟是无言以对了,因为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若你当真将他视作对敌手,便不该对他抱有侥幸之念?若你将他视作父亲,便不要妄图脱离他的掌控,现在的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你所谓的胜他一子,在我看来不是你胜的,而是他舍给你的!你要记住今日的耻辱,也不要再妄图会有下一次的侥幸!” 阿姐伸出手来点住了我的眉心,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便是要我记住今日的这番教训,也是在告诉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这般侥幸的。 玄远叶家的孩子,注定了从一出生,便会比别人要活得辛苦…… 我闭上了眼睛,听着阿姐对自己的这番教诲,内心也是在重新审视着这所有发生的一切,也就越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力量的微弱与渺小,可即便是如此,我也有继续去抗争的决心和毅力,我不会这般轻易便认输的! 阿姐点住我的眉心的手指转为当即弹了我一下额头,我一时间吃痛,猛地睁开眼睛有些幽怨的望着阿姐,阿姐实在是下手很重,完全不留情面啊…… “哎呀,疼……” 对于我咧着嘴喊疼,阿姐也表现得丝毫没有同情心,不过脸上神情倒是比方才要缓和了不少,旋即望着我眼中也是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我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却看见阿姐先是看了看我,旋即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琬儿,脸上也不禁浮现了一抹笑意来。 我瞬间便明白了阿姐的意思,脸上也不觉微微一红,而琬儿也在这一刻红了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去。 长袖的遮掩下,我一直都牵着琬儿的手,不曾放开过,因为执了她的手,此生我都不会想再放开了…… “你既然对琬儿许下了承诺,那必然也需做到才行了,你也应该清楚,玄远叶家之人的誓言,代表着什么,如今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吧,去走你自己想要走的路!” 阿姐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用颇感宽慰的眼神望了望我。 “阿姐……” 我已经选择了琬儿,已经选择了北魏,这便是我将来要走的路。 那阿姐呢?阿姐真正想要的,又会是什么? 若是阿姐将来也卷入到了这场有关于权利争斗的旋涡之中,那将来阿姐是不是也会成为我的对手?! 不,我不愿意这样,千般万般的不愿如此。 “晨儿,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阿姐一眼便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有的也就是这句劝勉的话语了。 牵住了阿姐的手,我无比真挚对阿姐说道: “阿姐,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若是再来一次,晨儿还是会做此选择,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换,你都是我最为敬重和爱护的阿姐。阿姐啊,你已经护了晨儿这么多了,这回,也该轮到晨儿来护着你了!” 阿姐怔怔地望着我许久,最后嘴角微微上扬,满是温和笑意。 “就你?还早的很呢!” 缓缓地松开了阿姐的手,我脸上也是会心一笑。 看来,在阿姐眼中,我似乎还是那个永远都还没有长大的妹妹呢! 就这样,微笑着目送着阿姐一步一步离开的身影,我在心里也暗自下了决定。 就在阿姐的身影将要拐入转角之时,阿姐突然停下了身影,十分感慨的对我说道了一句,道: “晨儿,你知道吗?你长的是越来越像咱们的阿娘了……” …… 阿娘…… 我不禁低头望着自己这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似乎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深刻的体会到,原来血脉亲情,竟会是这样一种任何外力似乎都无法斩断的坚硬的锁链。 我们的身体里,不仅有父亲的血,也有母亲的…… 297、一心同体 “晨。” 我不觉有些微微出神, 等到身旁的琬儿轻唤了我一声后, 我才缓过神来。 阿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拐角处了, 而现在这里也就只剩下我和琬儿两个人了, 也好, 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 我一脸微笑的回望住琬儿,就那样傻笑着望着,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琬儿亦是嘴角微微上扬,靓丽的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她也没说话,便任由我这般看着, 最后看得两个人都觉得再这样傻傻的笑着望下去实在是太蠢了…… 随即, 我牵过琬儿的手, 便直往楼上去了, 反正现在夜已深沉咱们现在是回不去洛阳的了, 阿姐他们谈话夜还是需要些时候, 那现在便正好是我与琬儿的独处时光了。 用自己的长袖将一处原本是用来摆放佛像的石墩收拾干净了,又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蒲团铺在了上头,才扶着琬儿落了座。 琬儿微笑着拍了拍身边她特意留出的空位, 示意我也坐过来一些。 我傻傻一笑, 便也不客气的与她并肩坐着了, 又刻意侧了侧身子好让她靠着我时人也能舒服一些。 “可是累着了?” 我不住关切询问着, 毕竟琬儿这一路冒着风雪寻将过来想来也是极为不易的。 “嗯,是有些的。” 琬儿陡然间的实诚,比直接出言埋怨于我, 更教我心里愧疚与难安的。 谁教我这回又开始平地波澜,招惹是非了。 我心疼的伸手拦腰抱住了她,好教她靠在我身上小睡片刻也是好的。 “那你小憩片刻,我守着你。” 琬儿嘴角却是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言道: “我倒是想要就这般一直瞧着你,便是怎么瞧都瞧不够一般……” 我这般模样琬儿当真是喜欢得紧吧,竟教我有些羞涩难当了。 “真那么好看么?竟教你如何都不愿移开眼。” 我忍不住自我吹捧起来。 其实,我们都知道,因为是心爱之人,所以才会百看不厌。 “呵,就你贫。” 琬儿边说着边伸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微微拨开遮挡在脸颊两旁的发丝,这也便将我左脸颊处那被无霜抓出的一道血痕给暴露无遗了。 “这脸上是怎么了,怎会有一道血印的?” 琬儿语气温和,可在触碰到我脸颊处的这抹细小血痕时,眼神闪过一丝忧心的神色来。 我不禁撇嘴一笑,言道: “无碍,被一只野猫给抓的……” 琬儿知道我在打趣,便也不直接追问了,反而倒是与我打起了商量,言道: “你这喜欢同人打架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本来夫人之名不敢违的,可我仔细思忖了片刻,似我这般玉树风雅之人难免遭人妒忌,这保不齐一言不合就得靠拳头解决问题了,所以,同人打架这坏习惯我大概是戒不掉了。 然后,我很实诚的回应了自己的媳妇儿。 “诶,这个么……似乎有点难……” “嗯?” 我话音才出口,琬儿便顺势挑起了我的下颌,摆出一副莫敢不从的神态来,紧接着继续反问道: “这很难么?若是改好了,或许……我能给你奖励哦……” 闻言,我的心都止不住颤了颤,却又忍不住的心痒难耐。 这太可怕了,我觉得大概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了! “真是个呆子。” 却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琬儿却忽地倾过身来在我脸颊处吻了一下…… “改,你说改就改!” 然后,我满脸通红,毫无迟疑的就举手投降了。 而琬儿则是笑而不语,一脸顺遂的模样是格外的俏皮可爱了。 随即伸出手来,轻柔捏着我的脸,边哄骗便商量着说道: “那你乖乖的,我便帮你梳头绾发,可好?” 我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喏喏道: “方才是谁说怎么瞧我都瞧不够的?” 这会子便主动开口说要给我重新将系好发髻了。 “这美丽之物不可久示于人前嘛。” 琬儿的这理由有点霸气得让人无法反驳,旋即她又偷偷在我耳边柔声道了一句。 “等回家后再让我仔仔细细的瞧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瞬间我的脸便红得跟柿子饼一般了,脑袋都有点冒烟了。 这样的琬儿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亲自动手为我整理着装和拨弄着我的这头垂落与肩的长发了。 “来,先把这些拿好,物归原主。” 边说着,琬儿边将一个用手绢包好的小包袱让我用双手捧着了,旋即也不知从何处带出了一柄木梳,煞有介事的为我梳理起长发来。 其实在都城公主府之时,每当沐休之时,等到清洁沐浴和洗好长发后,待到长发风干,都是琬儿亲自为我绾成发髻的,所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我嘟哝着瞥了瞥嘴,却还是任由着她摆布,旋即打开了这个小包袱,便瞧见原来这些都是我随身的一些小物件儿,是我故意洒落在沿路各处的一些个小玩意儿。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不禁赞叹起自己的媳妇儿当真是心细如发,我的心思竟是尽数都为她所探知到了,由此便可看出,她待我是怎生的情深义重了。 瑱,又叫充耳,一般都悬在冠或者发髻两侧,悬垂在耳际,被赋予了一种\"虚心听取意见\"的礼义。 随即我将那颗瑱捏在了手里,忍不住把玩起来,笑着说道: “难怪我最近总觉诸事不顺,原是我将劝诫之言充耳不闻之故了。”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同我请罪么?” 身后,琬儿边为我梳理着长发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每次这冤家一闯出祸事儿,便是这般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来请罪。 我不禁尴尬一笑,看起来我的这点小心思根本就无处藏身。 “我若是规规矩矩的老实请罪,那么,你就会原谅我么?” 我心里不禁打起了小九九来,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 琬儿悠悠地停止了动作,旋即将头靠在了我的肩头,微笑着在我耳边轻声道了一句。 “你说呢?” 琬儿微微笑了,是久违了的如浴春风之感…… 果然是不可能的,对吧! 难得我求生**如此强烈,当然也只能拐弯抹角的来请罪啦! 我顿觉生无可恋,只剩下一脸苦笑,看来回去之后免不得一顿处罚的了,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接受处罚吧! “那,那媳妇儿,到时候你别罚得太重,能让我第二日可以照常处理公事便成了。” 我思虑一番后,一本正经的提出了这个请求来。 “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旋即,琬儿作势便要来揪我耳朵,我吓得立马求饶。 “我错了,媳妇儿,我错了……” 看我态度还算诚恳,琬儿只是轻哼了一声,便不再于我为难了,继续为我梳头绾发。 我除了在一旁默默地感恩媳妇儿的大恩大德之外,也在思忖着该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如何同琬儿说才好。 “媳妇儿啊,为何你都不问问我在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毕竟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而且就在方才,那颗传说之中的传国玉玺出现在了这座宏伟的佛塔之中,且没过多久,它就被人给盗走了…… 琬儿倒是气韵淡泊,不骄不躁,一切都顺其自然。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便说了,何需多问呢?” 哎,我这媳妇儿的性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呀。 “这座佛塔的顶层藏着一个十分奇特的奇门法阵,我不是被师兄困在塔顶了么,实在无趣便解着来玩了,结果一不小心还真给我解开了,然后便发现了一条通往第九层高塔的通道,结果上去之后没多久我突然睡着了,在梦里我还见到了一个人,等我醒过来之后手里就多那颗传国玉玺了……” 我说的如今云淡风轻,感觉就跟编瞎话一般,不但十分轻巧还格外玄幻,就跟造梦一般。 “晨……” 琬儿忽地伸手抚过我的脸庞让我不得不直视着她,然后她温柔的呼唤令我根本就无法对她隐藏自己的心事儿。 我忽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脸上有了一丝困惑和不安的表情,还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琬儿,我,我好想做错事儿了……” 那塔顶的确实是有一个十分奇特的奇门法阵,而那法阵也确实是为我所破,而我对琬儿说的那些也确实是真的,因为我从不对琬儿说谎,只是这件事的后果远远没有我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琬儿就这般静静地望着我,眼中除了担忧并没有一丝丝的责备之意,她在等我自己将心理的所思所想说出来。 “我,我原本是想毁掉它的,可,可……” 越说,我就越发觉得自己在不自觉的紧张。 “可我害怕,那般圣物若是当真毁于我手,那我是否便成了罪人,毕竟,它不过只是一颗玉石罢了,人心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可我也知道不能在此时让它现世,否则贪婪之心一起,这天下将再度纷乱不堪,所以,我便选了‘死门’,却没曾想,死里藏生,这反而便是破解这法阵的关键,所以,这传国玉玺,因我而再度现世了……” 我说的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就连自己也担心这番说辞琬儿是否会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可此时此刻,我已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状态了。 “琬儿,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像是做错了……” 琬儿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即便是我真的做错了,她亦不忍责备,只是好生宽慰道: “这世间阴错阳差,又何尝不是一种缘法。晨,你无需如此自责。” “它才方一现世,便引发了如此争斗,实在不难想象,将来又会有何种祸事接踵而来?也许我真的是做错了。” 一脸想到方才那黑衣人与那师兄弟二人搏杀争斗后的场景,望着着满地疮痍,也就不难想象当世人知道传国玉玺已经重现人间之时,新一轮的争斗又将继续开始,而且感觉永无止境,而它上一轮的出现,便几乎让我玄远叶家家破人亡了。 “我应该毁了它的。” 这是我痛定思痛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时候,我便越发觉得自己是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而不能原谅自己! 琬儿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异样化,想要及时制止。 “晨……” 我似着了魔一般,不断的自我询问和自疑着。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毁了它?” “晨……” “为什么,为什么啊……” “因为那是你的母亲曾用性命守护过的东西啊!” 琬儿的一句话,顿时让我的自我质问戛然而止,而我的眼泪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肆意夺眶而出了…… 我的心绪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 拥有一个如此知晓彼此心意之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恩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还敢再抱怨些什么呢? 琬儿心疼着眼前这冤家的伤悲,还有那似乎怎样都流不完的眼泪,心也跟着揪起来似的,忙不迭地伸手去为她擦拭着那如雨一般的泪珠儿,这应该是这冤家在自己跟前哭得最无声且最为悲伤的一次了。 忍不住倾过身去在这冤家眼角边落了一吻,那咸咸而又湿润的泪水所蕴含着的苦楚,竟似让琬儿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了。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琬儿环抱着我,温柔着,如是说。 仅此一句,我便安心了。 …… 待琬儿帮我梳好发髻再用木簪将长发盘好后,我又成了原来那副玉面郎君的模样,我也说不出现在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就被放空了,心里和脑海中都是空荡荡的,略微呆了一阵,也很快便缓缓的恢复了精气神,因为我知道身边一直有她在不离不弃的守护着。 琬儿从身后抱住了我,与我亲昵的耳鬓厮磨着,我亦忍不住满心欢喜的回抱住了她,只觉得只要有琬儿在身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啊,对了,我的梁冠还落在塔顶上呢。” 我这时候才醒过身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琬儿顿觉哑口无言,这个时候说出这番大煞风景的话来,这是有多么不知情识趣呀。 “那你要上去拿么?” 琬儿在话语间带了点试探的味道。 她在想什么我自是知道的,这点胆量我还是有的,毕竟我可是当着自己的父亲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对琬儿的爱慕之情的,脸皮太薄的人可没这胆量干这事儿。 “那自然得去拿回来的,不过,媳妇儿,你得陪我一起去啊……” 我旋即一脸坏笑的望着琬儿,向她使了个特别的眼神。 然后,我看到琬儿的脸竟开始微微泛着红晕了。 嗯,也是呢,这也算是媳妇儿第一次见公婆了,只是这第一次见面,却并不似寻常人家那般的温情。 “我认定了你,父亲也没有理由再反对我们了,而我心里也一直期盼着他能接纳我们这段感情,不过以他那般蛮横固执,只怕是很难说动的了。” 我知道,其实琬儿也很想郑重其事的拜见父亲的,因为她待我是真心的,自然也会视我的父母为她的父母,而我也亦然。 只是我太清楚父亲的脾性了,他早已不是我幼年时所见的慈爱模样,而我所见到和认识的,是我成为高辰之后一直都对我十分严厉督促的师尊,那个拥有无上智慧并一手教导出了我和师兄和谦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旷世奇才,那个不断的提醒并教导着我,成大事者便必须要斩断儿女私情并且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的权谋家和诡辩者!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在我身边,可我却从未感受到一丝一毫来自父亲对待女儿该有的那种偏爱,就连叔父,那个与我其实并无血脉相系的高家的叔父,都曾以长者的慈爱之心待过我,而我的父亲却只是一心一意的将我一手训练成他最想要的那一颗棋子,然后无所顾忌的控制并摆布着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所以,当他摘下面具以父亲的角色出现在我眼前之时,我除了满眼的不可置信便是觉得不是他疯了,便是我自己疯了…… 就连现在,我心里也依然无法将他视作我的父亲,而只能将他视作我的师尊。 也许,我并不了解我的父亲,可我,十分了解我的师尊。 而琬儿是我所珍视的人,我不能让琬儿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晨,我既是你的妻子,也是理当亲往拜见父亲大人的。” 琬儿感觉出我与父亲之间的芥蒂之心,她是我的妻子,便免不得为我思虑周全,更是不愿见到我们父女两人反目。 我很感激琬儿的体贴贤惠,牵着她的手也不觉紧了几分,言道: “儿女间感情纠葛,从不是他心中牵萦之事,所以,琬儿,对于他是何态度,你也无需过于介怀。你与我同去见他,若能了却这段心事儿便是好的,若不能也无需刻意强求。除去这点私情,我想着你我所求最多的也该是为这天下苍生所想才对!” 我想告诉琬儿的是,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对琬儿所许诺过的事情,我想与她并肩而立,想要与她一同担负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琬儿闻言,望着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欣喜与宽慰,向我微微颔首祝福道: “好,愿一切便如你所愿。”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着她的脸,有怜爱也有无比的疼惜,我知道的,琬儿为了我实在是委屈太多太多了。 “你怎么这么傻呀,明明有机会拿到那颗传国玉玺的……” 终究,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这句感慨来,因为萧珝应该能当机立断,做出最符合她军人职责所在的那个决定的。 “你还不是一样傻么?” 琬儿莞尔一笑,动人心魂。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傻呵。 我们都不想要什么传国玉玺,最想要的,还是彼此啊! “我会好好弥补这个错误的。” 旋即,我动情地吻上琬儿的眉心。 “你说过的,若是我不小心做错了事情,便好好的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来。” “嗯,我信你。” 旋即我互相微笑着凝望着彼此。 …… 等休憩的差不多了,我先站起身来向琬儿发出了邀请,两人手牵着手开始缓缓漫步在这座宏伟的佛塔之中,毕竟在这样一处闻名天下的佛塔中与心爱之人一道漫步其间,也算是一场极致的体验了。 我们两个就这般缓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着,间或着谈天说地,再说一些平日里因为太忙都很少能说的闲言碎语,这也许就是平凡生活中最不起眼却又能被回忆所珍藏的点点滴滴了吧。 “晨,若各大门派之人前来自首了,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我们从生活琐碎谈到了洛阳安定的问题,所以,琬儿不免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影响深远,因为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而局势很显然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依律严惩,不过,他们都罪不至死,而且,我也不能杀他们。” 三言两语间,便将我的立场和不甘与无奈都展现出来了。 玄远叶家当年的那起灭门案的真相原比现在所见的还要复杂许多,而这些当年被人所派遣而来的杀手,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柄刀,他们不过就是一些杀人利器罢了。而事隔多年,这些人当中或死或残,唯一剩下的也就是当日在比武大会上所见的那些人了。 倘若他们当真有悔改认错之心,我自会给他们一条生路,若是还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我也自有方法令他们伏首认罪。 我的顾虑想必琬儿也早已思虑到了,所以才会在此刻询问我的意见。 “他们得活着呀,只有他们活着,六大门派便一世欠着我玄远叶家,他们才不敢也不会做出对阿姐不利的事情来!” “也好,这样的话,至少江湖之远,姐姐也能少些烦忧了。” 琬儿此言,便是极为赞同我的做法了。 那庙堂之高呢? 玄远叶家究竟是怎样的家族,相信各种各样的传言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的了。而叶晗以玄远叶家家主出现在比武大会上,便已经算是将玄远叶家之名扬于天下,这样一来,一大群觊觎玄远叶家的牛鬼蛇神们还不乘机起来兴风作浪?只怕不仅仅是江湖之远,连庙堂之高也是不会轻易放过这般奇特的家族的。 我也想过,阿姐在那样的情景下让玄远叶家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仅是为了能洗雪叶家人的恨意,也可能是有着她自己的盘算的,若我推测不错的话,阿姐这番行径,是有着想要统御北方武林势力的路子。若真是如此,我在身后推波助澜一番也并无不可。 只是一旦卷入了江湖之中的是是非非,将来想要脱身便也难了。便如同我现在这番处境一样,陷身于官场之上,也一样是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而阿姐,她想要的真的是这些么? “只怕到时候,皇祖母那儿很难揭过了……” 这也是我和琬儿最为忧心之处了,皇祖母是在这些所有不安定因素中,最不能忽视的存在,因为皇祖母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而琬儿与我一般,也面临着相同的境地与困境,便如父亲与我,而皇祖母与琬儿一样,他们都是我们无法轻易便跨越的高山,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谦恭的姿态仰望着他们,而我们要是想要达到他们那般的高度,可能还需要再磨练得更加坚韧和无坚不摧才行! “若真到那番境地,便由我亲自去同皇祖母说吧。” 琬儿这一言,便是打算将一切都揽责在身了。 可我又如何能让她独自去面对这一切呢?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怎样,我都是与你一起的。” 公主与驸马,原本就该是一心同体啊! 也许现在的我们力量还很渺小,但我们有彼此可以相互依偎,相互依靠,即便是经历再大的风雨,我们也能并肩携手,一路同行。 …… 如今,洛阳城真正的主人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而与之命运纠缠的各大世家大族们也相继出现在了世人眼前,被历史的尘埃所渐渐掩埋的前朝,一个快要被世人所遗忘的朝代——晋国,也因此再度曝露在了世人的眼前,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这波新的气象所改写,而未来究竟会如何就看谁能掌控住命运的脉门了…… 298、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随着父亲和乾天师兄, 一前一后登上了佛塔第八层。 才刚走上顶层, 叶晗的目光便被眼前景物所吸引住了。 只见这满屋地板上倒映出了一幅巨大的九野四象释天图来, 四象即为镇守四方的神兽, 东方青龙, 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其中又区分出了二十八星宿。而这地板所所倒映出来的图像, 便是天花板上各种图案小孔经过最顶层的聚光系统投射出光线,透过这些小孔成像于地板上所形成的图面。 “竟是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微微有些感叹, 略微琢磨了片刻后, 便也探知清楚了此处曾有位高人设下了这个精妙的奇特阵法来, 紧接着又问道: “可是晨儿破的此阵?” 言语间有几分欣慰神色。 身边的乾天知道叶晗一直十分关切自己的妹妹, 此时自也知道叶晗心中所想了, 便回应道: “确实是她所破。” “那便先要恭喜父亲了, 晨儿既得了您亲自教导,倒也不算辜负所学了。” 叶晗的语气怪怪的,对于自己的妹妹能有成就她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 只不过若说她对自己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 却是说的违心话。 父亲此时负手而立, 听到自己女儿那有些戏虐的语气, 倒也不以为意,伸手捏须叹了一声,道: “她即便学得好, 奈何还是太过感情用事,终究难当大任。” 在父亲眼中,评判自己孩儿是否优秀的标准是格外严苛的。 叶晗十分清楚为何父亲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因为这才是玄远叶家家主该有的样子,一个人越是明睿大智,参透世事,便会越发显得对人情世故的凛然淡漠来。 也因此,叶晗也能明白到,为何自己的妹妹会对父亲大人如此心存芥蒂了,因为她在迷惑,不知道该将他视作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其他人…… “晨儿的性子便是如此,至于她的性子类谁,父亲应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叶晗保持着一个身为女儿对父亲应有的尊重,却也不希望父亲过于为难晨儿。 …… 晨儿的性子类谁? 父亲的脸上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头微蹙,似有愠色,可最终还是没有发怒,因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晨儿的性子确实很像当年的自己,特别是她为了一个女子在自己跟前不惜以自身血脉立誓时的模样,那一刻竟让他恍惚得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般昂首傲然地站在自己眼前一般…… 儿女便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啊! “晗儿,你也要类晨儿那般,顶撞为父么?” 叶晗闻言,缓缓伏低行礼请罪,言道: “晗儿不敢,只是,父亲现下是以父亲之名对晗儿耳提面命呢?还是以前任家主之命向晗儿示下?” 父亲望着眼前这个个性倔强的女儿,也终于体会到了身为一家之长对待儿女的那种无奈与力不从心了。 若是在规划子女未来前途以及培养她们个性独立与坚韧上,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句:他是称职的。可对于一个孩子渴求在父母身上得到的那些疼惜与爱怜,他却是没有机会也未能给予她们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着她们是玄远叶家的孩子…… “晗儿,你可如晨儿那般,心里怨着我这个做父亲的……” 他终究是在情理上亏欠了自己这两个孩子的。 叶晗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来,旋即缓缓起身,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才回应道: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晗儿继任家主之位后,也能略微体会父亲之苦心了,又怎会心生怨怼呢?” 闻言,父亲亦是一脸宽慰的望着自己的长女,伸手轻放在了女儿的双肩,言道: “你比晨儿要懂事明理得多了。” 叶晗微微垂眸,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父亲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晨儿身边么?” 父亲微微颔首,言道: “当年家族遭逢巨变,为父寻到晨儿之时,她便已是高氏之子,只是彼时幼年之事对晨儿打击太大,她不但记忆受损,就连才智也近乎平庸,若非这些年来她勤学不缀,敏而好学,只怕也难以有今日之成就了。” “父亲当年既已寻到晨儿,为何不将她带回叶家?反教她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天意难违,命途使然,顺乎其势,导之以行,方为正理。” 听到这番言辞,叶晗也便知道不能再同父亲谈论所谓的父女之情了,因为从父亲选择让晨儿成为高辰的那一刻开始,父女之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家族之任。只是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父亲在晨儿身侧的,不然她如何能以一女儿之身顶替他人在那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周旋着活到了现在呢? “那个时候,父亲便已有了操盘天下的气局了呢。这让晗儿不得不疑虑,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已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了?” 叶晗苦笑了一声,想着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总总,便仿佛是一场沉睡了很久都没能醒过来的梦境 …… “晗儿,你是否也如同晨儿一般,认为自己的命运为人所操持着?” 感受到了女儿语气之中的悲苦愁思,联想到了不久前晨儿对自己的那番厉声控诉,父亲亦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也许吧,可这路最终怎么走都是我自己选的,既然选了,我便不会后悔……” 这些年来,叶晗所经历的总总,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好,不愧是我玄远叶家的女儿,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叶家的家主了。” 叶晗对父亲,更多的还是心存感念,毕竟父亲并未因她与晨儿具是女儿之身,而对两人多有宽纵和放任,因为父亲就是以培育一个继承人的态度来严格磨练和造就他的这对女儿的。 一般人也许很难懂得这种感情,可叶晗明白,父亲对她们表达父爱的方式是与常人不同的。可以得到父亲亲口承认,对叶晗来说也无异于是这些年来痛苦磨练后的一种奖赏了。 “今日既得父亲亲口承认,那往后家族中事儿,晗儿是否便可以自行做主了?” 父亲闻言知道叶晗是在向自己要真正的管家之权,心中亦是不住感慨着:自己的这个长女真的是长大了啊! “你既然身为家主,自是可以做主了。” 父亲能轻易放权,叶晗心里也不住微微松了口气,这比预想中的要顺利了几分,因为叶晗一直都知道,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叶家家主,其中真正操持着叶家内部事务的应该是父亲大人才对。 “如此,晗儿便先谢过父亲了。” 父亲的承认就代表着叶晗可以真正掌控玄远叶家明里暗里的势力了,至少名义上是占了正理的了。 叶晗欠身福了一礼后,这才正式微微抬首,与自己的父亲四目相对。 看着自己女儿眼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那深藏于眼眸深处似有一团静默燃烧的火焰,他这个女儿真正的本事远比眼前所见还要高深莫测了…… 父亲嘴角不觉微微上扬,晗儿,果真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父亲,既然晗儿已是玄远叶家真正的家主了,那‘玄影卫’,也该交给晗儿了吧!” 叶晗的语气轻描淡写,稀松平常,因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这么快就想着要削弱父亲手中的权势了么?” 父亲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是另一种倍感欣慰的赞赏。 作为世家大族的子女,想要从父辈处继承些什么,无论名誉地位、财产身家也好,多是按照宗族规矩来,尊伦理,分长幼,可这些所谓的规矩,在玄远叶家可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拿,你有本事拿去,那便是你的了…… 听到父亲的反问,叶晗也只是淡然一笑,言道: “父亲,晗儿一直便不赞同继承家业,承袭祖荫。人活天地间,有手有脚,凭一己之力也总能觅得这方寸容身之地的。” “嗯,我儿有志气。” 父亲现在也非常清楚自己这个长女的本事了,区区‘玄影卫’她还真未必看得上眼。 “既然如此,为何我儿还想要为父手中的这支‘玄影卫’呢?” 叶晗微微一笑,言道: “近来晗儿行事总有捉襟见肘之感,实需人手,‘玄影卫’总归是父亲手中精锐,未免届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晗儿还是决定履行家主之责,从父亲手中接手这支精锐较为妥当些,父亲以为如何?” 父亲捋须而笑,自己这个女儿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么?她终于也有心思经营“权势”二字了,想来这其中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吧。 哎,他的这对女儿,倔强起来的性子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了…… 父亲负手而立,旋即言道: “老规矩,能从为父手中拿走,便是你的了。” 这句‘老规矩’惹得叶晗内心泛起一丝丝涟漪来。 “那,父亲可得小心了……” 叶晗嘴角含笑,想起了小时候同父亲嬉戏顽斗兽棋立赌注之时,便似如今场景,一切都恍若昨日啊。 “师傅与师妹的父女之情,真是令人艳羡呀!” 身旁,看着这对父女别样互动的乾天,也不觉有了几分艳羡的神色了,因为即便是这番别样的父女之情,他也没有机会经历一二。 面对着眼前这两位大抵是天底下最为狡黠多谋的男子,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而另一个是自己的师兄,就连叶晗有时候也会疑惑于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们。她不是不理解男子心中的那份对功业**的追求,只是当你看穿了那些**的本质,不为浮云遮眼,自有一份为人处世的豁然大气,你便不会再被那些**所纠缠和迷惑了。 还有一点得注意,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正在奋力奔跑着追逐自己**的人停下继续追逐的脚步,因为不管前面是成功彼岸还是万丈深渊,那个人不亲身经历过,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者也许对错不论…… 所以,叶晗即便知道眼前这两个男人要去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去阻止,可唯独只有一样,她不得不为自己去坚持一次。 “乾天,你当真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么?” 叶晗无意于纠缠在那些名利权欲的洪流中随着他们一起沉沦,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而在此之前,她不得不为自己的那个傻妹妹计较一番了。 面对着叶晗问出的同叶晨一样的问题,乾天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叶晨那里,他始终都先是前晋后裔——洛阳之主,然后才会是她的师兄,她的睿哥哥;可在叶晗眼中,他就他,与身份无关,更无需掩藏躲避,因为叶晗认识的就是最本质的乾天。 “不想。” 乾天很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 闻言,叶晗脸上并无波澜,但是父亲面对着如此坦诚的乾天也是略微诧异。 “晨儿今日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我真该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父亲闻言,突然很好奇自己那个太过感情用事的女儿究竟对乾天说了怎样的一番话,竟让这个令他都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来了。 “哦,晨儿对你说什么了?” 乾天微微蹙眉,嘴角却是淡淡一笑,旋即说道: “晨儿能预见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长远了,却也因此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将来这几十年究竟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度过,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我突然觉着,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乾天边说着,边向前度了几步,仿佛心里正在下某种决断一般,最后忽地停住了脚步,立在了原地。 “我想到她的身边去看看她眼中所看到过的风景……” 最后,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嘴角还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来。 父亲的目光也不觉有些低沉了,面对这般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故,就连他似乎都已经无法理解乾天现在的所思所想了,作为一个王者,他是不可能因为所谓的情爱之事而改变自己坚持了几十年乃至于一生都要坚持完成的功业之心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王者,却做出了一个这般令人不解的决定来。 “这般说来,你是要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了么?” 父亲不得不提醒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他应该要去完成的事情。 乾天面对着自己老师的质疑,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徒儿并没有想要放弃,反而正是为了完成这份使命,我才要到她身边去的……” 因为高辰的那番话令特别是提到的有关于行政的本质问题,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建设出一个怎样的国家了。 她说他会在世家大族的拥戴下再度缔造出属于自己的帝国,可正因为如此,这个新兴的政权将会再度延续前晋时的行政模式,那便是与世家大族一起共治天下,可她还说过,这样的制度早已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了…… 那现在的国情又是什么呢?为何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的制度却不再适用于当下了?那什么样的制度才是符合现在国情的呢? 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指出责问过,甚至就连他一直尊敬感佩的老师,也从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和探寻,因为他们之间探讨最多的,却还是如何将这天下局势转为自己手中的助力,以期最大程度的加以利用来完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高辰,似乎在别人从未探寻过的领域里,得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答案了,在这个问题上,她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彻和理解得更为深刻。 而乾天想要从高辰身上探寻到另一条达到自己目的的途径,一个建立缔造出威伏四海、天下臣服的真正强大帝国的途径…… …… 看着乾天眼中闪现出的那丝锐利如冷锋的光芒,叶晗知道了乾天所言的不想并不是他要放弃自己那份执着多年的功业之心,反而是他有了更高一层的**而不愿再臣服于那些所谓的宿命,他要做的是摆脱命运的束缚继而掌控自己的命运! 叶晗轻笑了一声,看了看乾天又再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无法预测这两个难惹未来的前途究竟会如何,可也正如她方才说的那般,即便此生为命运所嘲弄,只要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将来结果如何,都不要去后悔,这便算不负此生了…… “那我也就只有一句话可说的了,你们要做何事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曾答应过阿娘,此生定会护得晨儿这一世周全,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晨儿,否则,便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柄剑……” 说完,叶晗向父亲和师兄福了一礼,便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传达到了。 言毕,不再看他们,叶晗转身便往塔下走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那个傻妹妹应该也快到了,而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一些话不得不对她说的。 …… 不知不觉间,我与琬儿便漫步到这佛塔的第七层了,眼看着再上去便是第八层了,我却不禁微微有些迟疑,站在楼梯边口,抬着头望着那个方向愣愣出神。 为了尽快解决这洛阳城内的危局,我必须得好好策划该如何将这场谈判进行下去…… 身边,琬儿的手紧紧地牵住了我的,似正在给我战胜眼前一切困境的力量。 我不禁回望住了她,嘴角有了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不再犹豫了,我牵着琬儿的手便打算直接登上第八层佛塔…… 还刚踏出第一步,却有人迎面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 待我瞧见了来人,不觉便唤出声来。 “阿姐!” 心中不觉差异,难道阿姐这么快便同父亲说完话了么? 阿姐一路都未曾正面回应,直到我与琬儿让道一边,待阿姐度步而至立于我们跟前,我明显的感觉到,这般面对面的对峙感竟让我不觉有些心意慌乱…… 阿姐先是看了看我,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琬儿,直接说道: “琬儿,你上去吧。” 琬儿闻言目光更觉清亮,会心一笑后,向阿姐致谢道: “多谢姐姐成全了。” 可我却不觉一怔,阿姐同琬儿定是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对某事达成过什么共识了? “阿姐,你们这是……” 我不觉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忙不迭将手牵得越发紧了。 琬儿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旋即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我的,止不住宽慰言道: “没事儿的,别担心……” 与琬儿四目相望着,我想从琬儿的目光中查探出什么来。 “晨儿,你应该知道,若你同琬儿一道去,只会让眼前局势更加变动不安罢了。” 阿姐知我心中所想,所以很明智的为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就是让琬儿亲自去同洛阳之主谈判,因为这原本就是洛阳之主同皇祖母的一场博弈,而琬儿接替了皇祖母,成为这场对弈新一任的执棋人。 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可是,阿姐,我不能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 望着阿姐直视着我的眼,我竟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阿姐她比我在感情问题上更能冷静决断,所以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我不忍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我的父亲,可也正如阿姐所言,若是我同琬儿一道前去,只怕原本的国事也会成为牵扯不清的家事,若真是如此,那便与我们这次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洛阳的局势,确实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而能让洛阳城迅速恢复稳定的人,此人非洛阳之主不可了。 …… 事已至此,总是需要可以破解当前局势的办法的。 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呼吸时,我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琬儿,你当真要一个人去么?” 再度回望着琬儿,我想要知道她对此行可有成算?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那种自信与风采。 “你忘了,我是谁了么?” 我不觉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也不禁带上了一抹笑意来。 “我没忘,不过,我希望你也别忘了,你除了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你还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燕王——萧珝,切不可为我而受胁迫或有所退让,就此一条,我觉不妥协。”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希望她不要再如同上次一般因我而向对方妥协了,更何况此次站在我们对面的是我的父亲,我便更不希望琬儿有所退让。 “好,我答应你。” 琬儿给了我一个坚定的回应,我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那我在这里等你。” 我相信着我的女人。 “好。” 随着我们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如此眷恋不舍的缓缓分开了,我目送着她的昂然挺立的身影一步步拾级而上,往第八层佛塔中走去…… 阿姐看着我与琬儿之间的依恋难舍,也只道是痴男怨女之间的分离难舍,着实是无趣的紧了,便不再理我,穿过了拱门,直往塔外的护栏边去了。 我目送着琬儿上楼去,直到她的聘婷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我才渐渐回过神来,正巧看到阿姐步出拱门外的身影…… 这冰天雪地的,阿姐还往屋外走,若是着凉了可怎生了得? 毕竟就在方才不久前,我就试过了在护栏便吹冷风的滋味了…… 我忙不迭也随着阿姐的身影走了出去,却见阿姐整个人背靠在了柱子上,身子斜依在了那护栏边上,边望着塔外的风景,边喝着不知从何处带来的酒葫芦里装着的好酒…… 我眉头不禁微蹙,缓缓走到阿姐身边后,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扣下了她的酒葫芦来。 “你身上还带着伤,怎能喝酒呢?” 语气间,有了几分埋怨的意味了。 阿姐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反问道: “你怎知我身上有伤?” 对于酒这东西,我与阿姐似乎难得的都有种特别的偏爱呢,不自觉间便被这酒葫芦里的美酒香气所吸引了,顿时心里便开始忖度着这葫芦里究竟装着的是什么好酒了。 “阿姐,你说你曾去过邺城却不来见我,想来是那时候便身上带伤了吧,是为了帮你那个朋友而受的伤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阿姐的问题,却反而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她的事情了。 阿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其实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太过‘愚钝’,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对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了…… 阿姐没有回话,只是面带笑容的望着我,好整以暇。 “阿姐你去帮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南陈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而你身上的伤应该就是在对战霸刀门门主史扈之时为他所伤的。现下想来,那日在汉水大船上,被阿姐你请来救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了。” 边说着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又回到了酒葫芦上,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尝尝这难得美酒的滋味了。 阿姐最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更何况我如此不加掩饰的对着那酒葫芦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来,真是想不清楚我的意图都难了。 “尝尝。” 阿姐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也忍不住在感慨,自己这妹妹的性子与自己格外不同,不过好酒这一点,姐妹两人倒是出奇的一致了。 就等着阿姐这句话了。 我一脸顺遂的便拿着酒葫芦往嘴边送…… “好酒啊……” 我忍不住赞叹出声。 这当真是壶好酒,竟是连我都未尝喝过的! 阿姐一把将酒葫芦又夺了回去,这等好酒在这洛阳城中也就仅此一壶了,能让她这个傻妹妹尝尝鲜,也已经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格外开恩了啊。 阿姐显摆似的朝我摇了摇她手中的酒葫芦,一副‘你休想再从我手中夺走’的表情,摆明了就是仗着我对她没辙么?! 阿姐仰头喝了一口,随口又说了一句。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吧……” 我这回也算是喝人家的嘴软了,更别提劝阿姐别喝酒的正当理由都不好用了,这会子也只能一脸谄媚的配笑着说道: “我若实话实说了,阿姐你可莫要生气。” “嗯,说说看……” 就知道阿姐不会那般容易上当。 我不禁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知道阿姐你肯定不会主动对我说那些的,所以,我便用了些手段,从那儿打听到了一些……” 可是当今江湖武林中一张绝不可忽视的信息情报网啊,我想要知晓江湖武林中的一些事情,不就是最佳途径了么? 阿姐闻言,嘴角也就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了,可见她早已猜测出这其中的关联了。 “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他们竟会将消息卖给你?” 言语间,阿姐毫不隐藏自己感慨之意。 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他们最大的破绽就是规矩太多了……” 言毕,我与阿姐不觉相视而笑。 “这般说来,你想必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吧。” 阿姐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悲凉与无奈来,也使得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因为一想到那些,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我伸出手来扣在了护栏边上,抬头见天都是灰蒙蒙的,有一种紧迫低沉之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阿姐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的很实诚,因为我非常明白阿姐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种糟糕的感觉,我也是在琬儿那儿经历过一次的,那时候我是略带惊慌失措的。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承受住这种强烈的心理冲击了。 “你还真是很温柔呢。” 阿姐脸上的神色是复杂的,可语气却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所以,你拿着传国玉玺,不顾危险地立在这护栏边外,亦是为着我么?” 阿姐紧接着的一句提问,便将不久前在这里所发生总总,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论。 抬头看也不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低头往下俯视,还能看到无数的灯火在忽闪忽闪的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光线来,那些光线虽然微弱,却是黑暗中最为璀璨耀眼的灯火…… “阿姐,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终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因为我知道了我所谓的为了阿姐好而为阿姐所做的一切,若是她并不觉的好,那就不是真的好。 “我想要的生活么?” 阿姐有些嘲讽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十几年来,阿姐是如何过活的我也是从那边得到情报里面略微窥视一二的,原本我想着等阿姐亲自同我说出那些过往,可每次见到阿姐她便从不提她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我便知道了,想要亲口听阿姐说几乎便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些呈放在桌案前的那些记载了关于叶晗留在江湖武林中的那一连串惊心动魄事件的文书。 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她过得定然是十分艰苦的,可这上面所记载的总总,让我知道了阿姐的过往生活的总总,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十分艰苦’便可以概述的。 “阿姐,无论你想要什么,晨儿都会为你达成所愿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形式上的弥补,可我这般说辞,并不是为了去弥补,而是承诺,是誓言,是永远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阿姐的誓言! 过去已经过去了,即便再埋头懊恼,痛苦悔恨,那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人能把控和改变的,就只有现在! 此刻,微风微微吹过了两人的衣摆,姐妹两人一个半坐着而另一个则是立着,两人对视着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口,周围静谧得只听到塔檐角边的铃铎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来。 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这也算是这座佛塔最为牵动人心的一处景观了吧…… “阿姐,我答应过阿娘,这辈子定然会好好保护你的。” 伴着那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我缓缓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们的母亲,在用她的方法,好好的守护着她的两个孩子,教会了她们姐们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爱护,面对挫折不要轻言放弃,即便经历痛苦磨难也不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姐妹两人要努力并且勇敢的好好活下去…… 一念及母亲,叶晗的目光不禁微微湿润了。 为免让自己那傻妹妹看到自己这番略微狼狈的模样,叶晗便主动将手中的酒葫芦抛了过去,故意将脸转了过去。 我触不及防,唯恐失手没接住这酒葫芦,若是摔碎了将里面的酒洒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不易怀里抱住了这只酒葫芦,正想着乘此良机干脆将这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好教阿姐也气恼一番的,却没曾想,当我拿过酒葫芦一瞧。 哎呦喂,阿姐比我还贼,这不是都已经把酒葫芦里的酒都喝光了么? 我还正欲向阿姐问责一番呢,却听到阿姐陡然说了一句,道: “那我想要再喝这种酒,你去给我多找些回来。” “欸?” 我有些呆呆的,不知所以了。 “方才你还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让我达成所愿么?怎么,办不到么?看来你也是个喜欢说大话之人啊!”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阿姐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阿姐了。 我顿时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姐有命,我怎敢不从啊? “好,一言为定,即便是找遍整个洛阳,我也定然为阿姐你将这酒给翻出来。” 我说得信誓旦旦的,亦是十分认真的。 “嗯,既然得了你这么大的一个承诺,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一番了。” 阿姐很快就从这里找到了甜头,而且使唤起我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欺负起我这个老实人来,还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我心情不好,吹笛子哄阿姐我开心!” “……” 阿姐这话才刚落,便直接从身后摸出一只竹笛来直接扔给了我。 我望着怀里的酒壶,手中的竹笛,突然有种被人骗了还在帮人数银钱的感觉…… “啊,你刚才还算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的……” 阿姐边说着边做出一副似要娇袭落泪的模样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只觉拒绝回事一件罪大恶极之事儿。 我败了,真是彻底败给阿姐了…… 我突然觉得,琬儿对付我的手法,是不是就是从阿姐这里取经的,因为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边心里暗自思存着,边将酒葫芦系在了腰间的蹀躞带上,然后好好的把弄起手中的竹笛来。 阿姐既然指明要听我吹笛子,那肯定是要听我在她熟睡之时给她吹奏的那支曲子了,原来那时候阿姐其实并没有睡熟才对,不然她也不会在听过这只曲子之后心绪渐稳了。 其实,阿姐亲自吹这支曲子,要比我吹的更动听一些才对啊…… 不过片刻,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铃声在半空中响起,这首曲子曾是作曲人为自己心爱之人所作,里面有的是对心爱之人的缓缓而又满溢的喜爱之情。 这首曲子,我和阿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这是当年我们的父亲为母亲所作……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阿姐令我吹起了这首令人十分怀念的曲子,若说这是阿姐的一时兴起亦可,若说不是,也亦可,因为会对这首曲子有很深的留恋之情的不仅仅只有我和阿姐,应该还有父亲大人才对…… 可无论怎样,我是开心的,因为阿姐,终究是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菜啦,让诸位久候啦~~ 299、执子之手 “晨儿, 你想要那传国玉玺么?” 待得一曲终了, 阿姐侧着头, 忽而问了我这个问题。 闻言, 我微微有些愣神, 就在刚才,那方传言之中的传国玉玺便曾在我的手中,可现在它不在了,又不知道会经何人之手流落到何方去了。 “没找到它之前, 很想要,可当我得到的时候, 却又觉得不过如此了。”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只觉得人的**之心当真古怪的紧, 没得到的时候便费劲心思、拼尽全力也要得到, 当得到的时候却又不懂得好好珍惜…… “那你又为何想要得到它呢?” 听到了阿姐的询问,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 言道: “那是一块很美的玉石,几乎令人见之难忘啊……” “那是因着它的美吸引你了,还是因着它身后所凝聚着的权势?” “兼而有之吧, 我贪恋着它的美, 却也同时恋栈着它身后所凝聚着的权势……” 阿姐轻笑一声, 言道: “难得你如此实诚了。” 在阿姐面前, 我根本无需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云波诡谲、人心算计的官场之上,倒也教我学会了坦诚自己的**了。” 我回望着阿姐,脸上也是一抹舒心的笑容。 阿姐闻言却是轻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言道: “难怪乾天会将你掳来此处了,他是早已看出你也有了对权势的**了。” 我微笑着俯视着远处那稀稀落落的人间灯火,便仿若一个正立于九天之上俯视着芸芸众生一般,身在最高层,便会让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仿佛自己已经将芸芸众生都踏在了脚下。 大抵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受人敬仰膜拜的感觉了吧…… “若是以前的我,对权势的贪恋也许不过就是想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操控生死的无尚之感吧,可现在的我因为有了奋力想要达成的志向,可要完成这种志向,就必须要掌控权势,所以我也贪恋着权势。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这两者间究竟有何区别,可却也因为有了这份志向,我才能更加坦然的接受自己对权势的贪恋之心了。” 我觉得我说的话,阿姐会懂的。 “这就是你所要选择的道路么?” 阿姐眼中没有那般直白的喜怒怨怼,只有那一份明白与顺其自然。 “是的,这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了。”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给了阿姐一个确定的回应。 “那么,阿姐,你呢?” 阿姐想要走的道路又在何方呢? 阿姐的脸上不知为何竟有了几分茫然,她悠悠地望着远方,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没给出正面的回应,只是等到她似感疲累的轻叹了口气,便听她缓缓言道: “我曾答应过一个人为她办几件事儿,待这些琐碎事儿了却之后再说吧……” “……” 阿姐的回应,让我不禁心疼不已,因为她迷惑了,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了。 这些年来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寻找当年的灭门仇人和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如今,妹妹找回来了,而当年灭门案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一切便如她一直所期望的那样,可结果却是她从未能想到过的…… 就这样被命运操控和摆布着的十多年,放在任何一个人身处于她这样的位置,经历过她所经历过的总总,若非个性坚韧顽强,只怕早已丧失理智了也说不定。 而叶晗即便个性坚韧,也并不代表她的心便是铁打的啊! …… “阿姐,你同我一起回魏都吧。” 我实在是不放心阿姐,定要将她留在身边才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怎么,你担心我会自寻短见么?” 阿姐一脸好笑的神色望着我,似乎是在笑我庸人自扰。 阿姐果然是知道我的,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确实是在担心,因为我感觉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提起阿姐的兴致了,就仿佛她对这世间的留恋与牵绊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念至此,我不觉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拉过阿姐的手,已经带着祈求的语气,对阿姐说道: “阿姐,你就答应晨儿,同晨儿回魏都吧。” 阿姐不禁噗嗤一下,旋即伸手弹了我额头一笑,道: “真是个傻瓜,竟会胡思乱想,你阿姐我是那般软弱不堪的人么?” 我额头吃痛,不得不松开了阿姐的手,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喃喃道: “你若想教我安心,便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爱惜自己才对!” 阿姐一脸狐疑的盯着我瞧,似乎有些不明白我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我索性也便不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了便是。 “你答案帮你的那个朋友办几件事儿,那个朋友究竟是何人,你又要为他办何事儿?” 阿姐心中暗暗吃惊,却也有些恼了,她这个傻妹妹是不是已经在开始干涉她的生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还没对她的小日子指手画脚的呢?! “你现在居然都管到你阿姐头上来了么?” “哼,我答应过阿娘要好好照顾阿姐你的,你说我能不能管?” 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了不得了啊。 “就算让你管你又能管到几时?你自己的事儿都还忙活不过来呢,还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 阿姐一脸嘲讽的神色,就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么。 我一脸的不服气,反问道: “你说的那个朋友还是明秀坊的那位少宫主吧,虽说不知道她会让阿姐你去做什么,可我就是觉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阿姐你居然答应为她办几件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这个明秀坊的少宫主居然得到了阿姐对她的承诺?阿姐明明知道,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而我方才在父亲大人跟前许下誓言便是为了以此明志,这样的话就连父亲也是没有办法阻止我和琬儿在一起了。 玄远叶家人许诺了别人的事,就相当于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了。 一提到此处,阿姐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了。 “你为何张口闭口都提到苏梅雪?” 我突然觉得阿姐是被我触到痛处了。 “因为我想知道此人对阿姐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得是否值得你以性命相付?” 我心直口快,此句脱口而出后,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了。 因为我突然看到阿姐似乎有些语塞,更似乎是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了。 “她掌控着阿姐你的性命,你教我如何能撒手不管?” 明秀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江湖门派,经历过陈家那件事情后,我便有所了解了,且不论明秀坊在江湖武林之中的影响和地位,更令我感到惊心的是,明秀坊极有可能与当年太子谋反案有所关联,或迟或早,只要我还在继续追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就一定会追踪到明秀坊这条暗线,保不准将来,明秀坊也成为我的敌人。 可这些都还不死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了,那个女人掌控者我阿姐的性命,我定然不能坐视不管。 阿姐的心绪有些混乱了,就连她自己似乎也很难在一言两语间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我同她之间的关系现下很难同你说清楚,我只能说我叶晗从不愿欠人人情,这是我欠她的,我自愿还她……” 阿姐的态度很坚决,就是不想我再继续纠缠此事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太过逼迫阿姐,先下同她再继续辩论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难断,我也只能先退一步再说了。 “那好,此事我也就不多加干预了,可若是她做出什么伤害阿姐的事情来,我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这是我给阿姐的底线,她有她的坚持,我明白也很体谅,可我也有我的坚持和不容退让。 这世间我最在意的两个人便是阿姐和琬儿了,即便是拼尽所有的一切,我都必得护得她两人的周全。 “毕竟,明秀坊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别有用心的再加这句话给补了上来,语气之间毫不掩饰对明秀坊的敌意。 阿姐原本无甚变动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神色来。 敏锐如同阿姐这般的,自然非常清楚我这话语之中的含义了,她也更加清楚我是个可以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 “你是想要对明秀坊做些什么么?” 阿姐的语气是不温不火的,便仿佛是这般轻描淡写的随口一问,可我却感觉到了这与她平日里的语气有所迥异。 她并没有如同她表现得那般毫不在意…… “阿姐,你是在担心明秀坊么?还是在担心……” 还未等我说完,阿姐却急于否认起来。 “我担心那些作甚?” “难道阿姐你不担心我么?” 我万分好奇的回望住了阿姐,而阿姐第一次脸上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来。 …… 哎呦喂,我居然无意之中胜了阿姐一筹?! “那明秀坊势力渗透得无孔不入的,就拿上次来说吧,我就差点折在了那十二位乐姬姐姐之手了,这人家都威胁到家门口了啊,总不至于不让我多做防范吧?” 边说着我边故意蹭了阿姐一下,也在仔细揣摩着她的面部表情。 “更何况明秀坊又不是一般江湖门派,它背后还有整个陈国为依靠,这样奇特的一个门派,也就注定了是逃脱不了卷入朝堂纷争命运的,但凡是卷入了朝廷权利争斗,只怕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的这番合理的推论想来阿姐也是能分辨明白的。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阿姐不愧是阿姐,这么快就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了。 “阿姐,你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明秀坊,而是那位少宫主吧……” 这个时候,我几乎便可以确认了,阿姐确实是在意那个人的。 虽然我是不大清楚阿姐同那位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像阿姐这般性子的,身边除了至亲,也就只有为了挚友才会在他们陷入危难之时不惜性命也会出手相救的。 而我所了解到的关于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的讯息,似乎多为一些不好的风评,甚至说此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都不为过了。 所以,我才会担心阿姐的安危,因为若是江湖传言不错,这位少宫主的性子又是如此孤僻独特的话,那阿姐自是免不得要吃苦头的。 如今,这话就被我之间点破说明了,阿姐却反而沉默了起来。 “我收到消息,近来南陈国内朝廷局势多变,陈主膝下多为皇子参与夺嫡之争,朝堂之上也是党派林立,纷争不断,这明秀坊身处其中定然也难以避免被卷入这场夺嫡纷乱之中了。” “……” 阿姐还是沉默以对。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真拿自己这阿姐没有办法。 “我的意思是,阿姐你可要前去帮帮你的那位——友人。” 我突然觉得,让阿姐能有件事可以忙碌,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呢。 而这时候,阿姐终于有点一丝丝的反应,就是一脸无趣的盯着我瞧,仿佛就是在说我多管闲事一般。 可谁让我脸皮厚呢? “父亲这边我会处理好的,阿姐你就莫要担心了。” 其实阿姐应该是被我给说动了吧,她果然还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所以索性我便将洛阳城内的事情一肩揽下,而至于以后该如何面对父亲,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了,这样的话,阿姐也能够安心的南下去陈国了。 …… 如意算盘是打得很好,可惜很多时候却是老天不从人愿。 “若你知道,我与她之间最终难免以命相搏,你还会怂恿着我南下去助她么?” 阿姐陡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一切似乎朝着另一个不知明的方向发展了…… 我不禁愣神,似乎越发无法明白,阿姐同这位明秀坊的少宫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了? 阿姐的意思是,她们两个最终难逃互相以命相搏的命运么? 我的眉头紧蹙,第一次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感到厌烦不已,我终究不是当事人,并不十分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就这般轻易的下出结论还自以为好心的给出了建议,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在帮倒忙,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恼人了的吧。 正当我准备为自己自作聪明的行为向阿姐致歉时,我却陡然发现阿姐的深邃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不得不更加在意留心了。 也许她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可我知道即便是将来阿姐与那位少宫主难免一命相搏,可若此时那人有难了,阿姐肯定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行为坦荡,敢作敢为,这才是阿姐真正的性情。 “阿姐,你知道吗?你们都说我长得是越来越像阿娘了,可其实,我们姐妹两人之中,最像阿娘的,应该是阿姐你才对啊!” 阿姐听过我这段话后,用有些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我微笑着回望着阿姐,我知道阿姐肯定会疑惑我说的这句话的。 也许从外貌上来说,我是越发的形似阿娘了,那日与宫家如夫人意料之外的初见,从如夫人当时对我的态度再到阿姐见到我长发披肩的模样,就连父亲,即便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深刻的感觉到,她们在看着我的时候,都有一种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的感觉。 而他们看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我们的阿娘了…… 所以,我很确定,我的模样是形似阿娘的,可我也十分的清楚,我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像阿娘…… “我活得太规矩了,容易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可阿姐你不一样,你同阿娘一样,都在追求着内心之中的平和,然后随心随性……” 随即,我一脸温和地望着阿姐,忍不住伸手去温柔地抚摸住了阿姐的脸庞,然后微笑着对她说道: “所以,阿姐,其实最像阿娘的人,是你才对!” 闻听此言,阿姐的双目都不觉泛起了一层泪光来,而我也忍不住渐渐红了眼。 “阿姐,不再为过去所羁绊了,做真正的自己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真正的随心随性,无论你想做什么,晨儿都随着你,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阿姐陡然伸手揪住了我的腰带一把拉近,旋即将脸直接埋入了我怀里,似是不想我看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神态…… “明明你才是妹妹而已!” 我顿时哭笑不得,眼泪都簇蔟都直往下落,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 末了,反正我的公服是被鼻涕和眼泪给打湿了一大片的,阿姐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模样,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呵呵,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反正我公服上粘的眼泪和鼻涕绝不是她在我怀里哭而捣弄出来的就是了…… “……” 我也很无奈,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阿姐也算是痛痛快快的宣泄过一回了……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阿姐就是不喜欢我太过干涉她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太过体谅我,知道我所要面对的是比个人感情还要重要百倍千倍的家国大事。 “要我不干涉阿姐你的事情也行,不过,你得同我约法三章。” “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你我姐妹两人相互扶持,荣辱与共,而这死生大事,自然更是不能模糊了去。将来你我两人即便面对再多艰难波折,也必得努力勇敢的活下去。今日阿姐你若应了我,我便也随你去做自己想做之事了,绝不横加干涉!” 我说得是极有底气和气魄的,就连阿姐都免不得对我刮目相看了。 “好,这条也同样送你,将来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忘了今日之所言啊!” 阿姐的目光陡然间也变得深邃起来,而我心里也忽地有些空落落的,就连自己都感觉有些心虚没底了么? “嗯,绝不敢忘。” 我还是给了阿姐一个坚定而有力的回应,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重自己,因为我还要好好保护琬儿和阿姐呢! 阿姐对我的态度很满意,目光也不禁多了几分柔和来。 难得我们姐妹两个相处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了,可还是出现了突发的状况打破了这般难得而又平静的美好时光。 阿姐已经注意到似乎有一对沿途举着火把的人马正在匆匆忙忙的往永宁寺这边赶来了…… 我也察觉到了阿姐举止的异样,却见她一直向外边俯视着,也不知正在看些什么,因为我们身处高层佛塔,而我所能见到的,不过就是那稀稀落落忽闪忽灭的灯火而已了。 “怎么了,阿姐?” 阿姐沉吟片刻后,回道: “想来是寻你的人到了。” 我不觉微微有些诧异,阿姐的功力当真是深不可测,我这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她居然都已经看清来人且连目的都知道了。 “寻我的人?难道是王荀么?” 看来这好不易的平静时光,也还是被现实的繁琐所牵累了…… 我不禁泛起嘀咕,严格说起来,王荀虽然归珝节制,可他并不能算是珝的人,他真正侍奉的是皇祖母啊,看来,这位统御着整个洛阳城内外观侯的统领,也是有十分过人之处的。 这个时候了,想必珝同洛阳之主的谈判,也应该快要接近尾声了吧…… “阿姐,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喔?” 阿姐没想到到了现在我居然还有问问题的闲情雅致,倒也有些好奇我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我略微露出颇为为难的神色来,可这个问题不问出来,我又难免会多方揣度,实在是恼人的紧。 “其实是关于父亲和阿娘的事情……” 阿姐瞬间便一脸鄙夷的神色望着我,反问了一句,道: “既是父亲和阿娘的事情,怎不见你亲自去问父亲?” 我不禁被阿姐诘问的红了脸,我要问的这事儿怎好意思亲自去问父亲呢?更何况也没有绝好的机会去问啊。 “此事实在是不好同父亲开口……” “你问了我也未必会搭理你。” 阿姐知道我问的问题肯定刁钻的紧,所以并不打算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你未必搭理我,可我还是得要问一问的:父亲和阿娘当年是怎么在一起的?” 未免阿姐走脱不肯听我说话,我索性便先发制人了,一下子就将这个问题给抛了出来。 “你这话倒是问得奇了。” 阿姐用奇特的目光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还这么大胆直白,居然敢询问其父母当年的陈年往事了。 “阿姐你是不知道吧?” 我目光瞥向别处,以防止阿姐察觉到我眼中那道狡黠的光芒来。 “你这招不觉得太老旧低下了么?” 阿姐顿时一脸无语的表情望着我。 我顿时笑的两眼都快成一条缝了,立马回应道: “招数虽然老旧低下,可有用不就可以了么?!阿姐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又蹭了蹭阿姐,催促着阿姐赶紧说道说道。 “你那般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阿姐完全不想参合其中,反而又把问题直接丢回给了我。 我闻言,顿时有种极为不好的预告…… “难道,真是那样的么……” 边说着,不觉伸手一把遮住自己的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那番揣测。 “哎呦,你还真是了不得,这都被你猜到了……” 阿姐看着我的表情举止,就已经知道我肯定已经揣测出一二来了。 阿姐这样一说,根本就是间接证实了我的所思所想么。 “难道,难道……他们……他们……真的是……是……夜……奔……” 说道这里,我已经说不下去了,止不住的满脸通红。 “诶,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哈。” 阿姐立马开始推卸责任。 这子不言父过,怎么说,好像也不能在背后妄议自己父母的。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我忍不住感叹着,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的阿娘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有比你现在做的事情,还惊世骇俗么?” 阿姐倒是一副清闲无碍的模样,知道我从小就是被儒学教导长大的,就是会被一些条条框框所束缚,所以难免会如同现在这番,惶惶而不知所措了。 听到阿姐此言,我陡然茅塞顿开了。 “说的也是啊。” 我又细细琢磨了一番,继续言道: “这般说来,我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阿姐顿时一脸好笑的望着我,觉得我可能是被玩坏了。 “这难道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么?” “难道不是么?”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来。 虽然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可我这骨子里却是天生有着反骨,偏爱同那些所谓的正教理学们常常反调。 …… 对于父亲和阿娘的过往,若是不了解他们彼此的身份地位也许真的无法了清楚得知当时的他们想在一起是多么的艰难,两家父母亲族的竭力反对,不被亲人友人所祝福的爱情,若是当年她们当中有一个人不能坚持或者后悔,也就不可能会有我和阿姐的存在了。 “阿娘当年一定很爱父亲了。” 最后,我忍不住发出这一声感慨来。 在这样一个士族礼法大于天的年代里,一个女人所要承受的非议要比一个男子所要承受的多得多了。 “父亲也很爱阿娘啊。” 阿姐此时,也选择为父亲道出了他心里的那句话。 我若有所思的回望着阿姐,阿姐始终是比我年长几岁的,当年父亲和阿娘之间的事儿,她也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你可知道那首曲子的由来?” 阿姐说的是我同她都知道的那首曲子,那首据闻是洛阳城中一个书生为了向自己爱慕的那位富家千金表达爱慕之意而做的曲子,那首书生为了这位姑娘整整吹了三年曲子以至于此曲在洛阳城流传下来的那首曲子,也是在邺城昭阳殿前,我吹给珝听得那首相思笛曲…… “难道……” 我脸上不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那个每晚风雨无阻,为心爱女子吹奏笛曲吹了整整三年的人,便是我们的父亲……” 阿姐的这番话,令我有种恍若梦中之感。 我好想已经忘记了,父亲竟然曾经也是如此一个为爱而痴之人。 是了,我已经快要想不起幼年时父亲对我温柔慈爱了,而被我记起很铭记的,都是他对我如何严苛训责,如何教导我成为一个优越无比的谋略家,政治家,而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还是要我学会舍弃那份爱人之心,舍弃掉多余的情感,因为那些只会是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渐渐的,他在我心里,逐渐成了冷酷无情的象征了。 我又怎会知道,原来我的父亲,竟然曾经也是一个如此深情且用情至深之人,他对我母亲的爱慕,也绝不会比我对琬儿的那份情意,有丝毫逊色。 也许是我理解错了父亲的用意,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我的缺点和弱处,所以他才会不断的在我耳边提醒着我,不能为感情所困。 不能为感情所困啊……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的性子,其实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了……” 我也不知道阿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可我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便如同我对着阿姐说她的性子最像阿娘时的感觉是一样的,一样的感慨万千,一样的感恩至极。 我们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属于我们的一切,可能都承袭自我们的父母,不仅仅是我们身上的血肉,还有我们的模样性格等等,这就是永远都斩不断的血脉牵绊…… 最后,我不觉微微一笑,然后很实诚的承认道: “好想确实是如此啊。” …… 等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洛阳城内所发生的总总也总算是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了。 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从楼上缓缓度步而下的琬儿,看到她略疲惫的脸上在看到我之时,嘴角也不觉微微扬起了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谈判后的结果,想来是合乎彼此双方心意的,虽然不一定十分完满,可却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看着琬儿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忍不住早早地伸出手来想要牵住她的手,将她缓缓地再带回到身边来。 琬儿看着我扬起在半空中的手,嘴角也带着一抹甜美的笑意,旋即也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好好地放在我的掌中。 两人的双手在半空中又再度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我们都不觉露出一脸欢喜的微笑来…… 面对着此情此景,我心里突然忍不住在想,当年父亲和阿娘是不是也同我和琬儿这般,即便只是温柔地牵着彼此的手,也都觉得无比的欢喜和幸福。 他们应该是幸福的吧,即便不被家族所承认,即便为世俗所唾骂,至少他们从未后悔过当日的决定,至少他们从未放开过彼此的手,至少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之间彼此依然相爱…… “来,你的梁冠。” 琬儿将藏在身后的我的冠帽也一并带了下来,旋即又亲自为我将冠戴重新带好系上。 我不觉嘴角含笑,望着琬儿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越发深情起来。 “可是想我了?” 耳边,琬儿忍不住轻声询问着,因为她知道我是在想她,很想很想她。 我不禁笑出声来,如实回应道: “是啊,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旋即,伸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这回抱住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呢。 卿既入怀,这满腔心事,只想要说给你听: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呢。” 甜言蜜语,就是想要说给你听…… 300、花好月圆夜 待我从楼上移步而下四层之时, 王荀已经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在勘察现场了, 而原本被拦腰截断的木梯也被人临时放了座轻巧的木梯以便人员上下。 我提着袍角, 蹑手蹑脚地从哪临时搭建的木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王荀此时正盯着那被黑衣人炸出的窟窿查看了许久, 伸手一抹, 一层奇怪的黑色油脂粘在手指处,随手捻开后又放在鼻间闻了一闻…… “王将军,可有寻到线索?” 王荀兀自沉吟,陡然听我在身后相唤, 旋即转过身来向我躬身行了一礼。 “高御史容禀,这碳灰之中, 似参有石脂。” 石脂易燃, 焚烧之时现黑火, 气味难嗅且不可以水灭之。 “石脂?” 石脂亦叫石漆, 有载:延州高奴县有石脂水, 水腻浮上, 如漆,采以膏车及燃灯,极明。 “□□等物再加上石脂, 竟会有如此威力, 着实是令人惊异。” 一想起不久前那番骚动, 那黑衣人不过掌心大小的黑丸, 点燃后便能将塔内一角生生炸出一个半身人等高的窟窿来,实在不难想象若是有人能将其改良,威力实在非同小可。 其实此时便已经有了□□的文献记载了, 而□□的出现,还是源于道家的炼丹之术,炼丹书中有提及用硫磺、硝石、雄黄和蜜一起炼丹失火之事,这便逐渐有了□□的称谓。 “高御史也知道石脂么?” 高辰身为世家子弟且高韦又身负军职,会知道□□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石脂却并非一般人都知道的,一念至此,王荀也不禁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御史另眼相看了。 王荀的这一问有些奇特的意味,我嘴角微扬,随口回了一句,道: “因其可制墨,故而知之。” 作为一个书生,对研墨之事知晓一二,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那王将军以为,盗宝之人该往何处去了?” 王荀可以那么快追到这里来,可见他的本事确实非同一般,所以有些事情可以略不过提,而有些事情是无需隐瞒的。 毕竟在这洛阳城中待了快二十年的人,还有谁能比此人更了解洛阳城内的一切呢? 王荀拱手而立,淡然一笑,随即恭敬言道: “高御史早已知悉,又何须王荀赘言呢。” 既然知道石脂来历,那自然也便知道了盗宝之人从何处来了。 我忍不住轻笑两声,不禁感慨言道: “王将军非平凡人,高辰今日始知也。” 高辰如此看得起自己,令王荀也是颇感意外。 “王荀不过是靠着官身来躲避江湖恩怨的一介浪客罢了。” 王荀此言,便是不想再提及过往之事了。很多人都有不能对外人言及的过往,我自认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自然也知道适可而止了。 “官场终究是令一方波折丛生之地,不适合你。” 最后,对王荀我也只有淡淡的这句忠告了。 王荀知我所言何意,心领神会,未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也在此刻,琬儿蒙着面纱,缓缓从楼上度步而来,我忙不迭移步前去相迎,唯恐那临时搭建的木梯不牢靠。 “你们的事儿,可都谈妥了么?” 待琬儿平稳落步到我身边,我才稍感安心了些,耳边,是她轻声带着俏皮的询问。 我微笑的点了点头,这王荀确实是个有趣之人呢。 “末将参见燕王殿下。” 王荀见到琬儿时,却并未因她女儿之身而感诧异,恭敬行以军礼,以表敬重,那是他对燕云龙骑卫统帅的敬意。 “王将军不辱使命,琬儿这厢代驸马先谢过将军洛阳城钟多方救护之情了。” 琬儿三言两语间,恩威并施,王荀也不禁有后背发凉之感,忙恭顺言道: “不敢,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琬儿微笑着微微颔首,毕竟洛阳之事,还需掌控主动,这般进退才能自度。 看着眼前此景,连我也不禁微微感慨,从琬儿对王荀的态度上看,这王荀参与到这棋局中甚深,只怕是很难脱身了…… 这话音刚落,乾天师兄也缓缓走了下来。 王荀的目光在瞥到此人之时,不觉开始警惕不安起来。 也不怪王荀会如此了,因为乾天师兄与生俱来的那份气度,就已经与常人不同了,更何况这位传言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洛阳之主,便是王荀奉命苦心孤诣探寻多年之人,即便此刻他无法确认此人真正身份,可却也依然能感觉到此人极为特别。 而王荀在官场与江湖浸淫多年,每每看人的第一感觉极为准确。而眼前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危险。 …… “末将敢问,这位公子是……” 言语间,王荀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摸上腰间的佩剑了。 乾天师兄恰好走下楼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直视着王荀…… 气氛有了片刻间的凝固。 琬儿反应最为敏捷,忽地笑着言道: “这位萧先生从明日起,便是高御史幕府中首席幕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不知? 此言一出,我顿时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琬儿,不觉脱口反问: “何曾……” 这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琬儿不着痕迹腰间掐了一把,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不许我提出反对意见。 我这回算是真切尝到有口不能说的苦楚了,因为我知道,这回琬儿是认真的…… “原来是萧先生,王荀失敬!” 听到琬儿亲口所言,王荀再有疑惑也只能姑且作罢,收回了手改为拱手作揖了。 “哪里,萧某虽身为一介布衣,却也听闻过王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将军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乾天师兄倒是一副赤诚模样,与他一介布衣的身份极为贴合了。 “萧先生谬赞了。” 王荀旋即拱手退到了一边。 “时辰不早了,王将军可已安排好了下榻之处?” 我终是忍不住出言,只想要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好与琬儿有独处之时,我有话要对琬儿说。 “以按高御史所言,早已吩咐下去了,今夜便委屈诸位下榻寺庙禅房。” “极好。” 我赞了一声,旋即拉着琬儿的手,便想直接下楼出塔而去。 身后,乾天师兄笑着言道: “明日,属下便至府衙向高御史报到了。” 闻言,我不禁双脚一抖,差点原地摔倒,忙不迭摆了摆手,言道: “萧……萧先生乃大才,只做我高辰的幕僚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如……” “诶,能成为高御史账下幕僚,乃萧某求之不得之事,今后萧某愿尽心竭力辅助高御史,以报答御史知遇之恩了。” 这段说辞说得是情真意切,真真是令人拒绝不得了。 我的目光都不禁露出无奈而沉闷的色彩来了。 “今日天色已晚,萧先生想来也乏力,先安置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议。”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便与琬儿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出了塔。 …… 待回了休憩禅房,洗漱过后,琬儿便早早地躺回了榻上,似乎只真的累了想要早些安置。 可我脱了外裳坐在了榻边,却迟迟都没有进被窝里去,因此有事儿今晚不说清楚,今夜我肯定是睡不着的了。 轻轻推了推琬儿,我催魂一般的唤着她。 “媳妇儿,媳妇儿……” 未免琬儿当真睡着不理会我,只能我先厚着脸皮去纠缠她了。 最后琬儿被磨得烦了,拗不过我,便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师兄……哦,萧先生,他,做我幕僚之事可否再议?” “他竟还是你师兄么?” 琬儿不知为何,竟然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我一时结舌,难不成琬儿这都吃醋么? “这,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琬儿肯定是知道的啊,阿姐都唤乾天师兄的,聪慧如琬儿,既然知道师兄同阿姐的关系,自然也能知道师兄与我的关系了。 “我不知道啊,你从未同我言过,我如何能知晓?” 言语间,不但耍滑还有些越来越浓的醋味。 我不禁浑身有些发抖,也不知是不是冷的,虽然这禅房内有地龙便是了。 “这,这都不重要了,我们说的是他做我幕僚之事……” 我忙不迭的想要一言带过,因为心里知道再纠缠这个问题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除了是你的师兄以外,你们还有什么关系么?” 冷不丁的,琬儿突然计较起来了。 我心下发怵,大感不妙啊,想也没想,就一脸否认的表情,激动得说道: “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了?!” 目光都开始飘散了,就是不敢盯着琬儿的眼睛瞧。 琬儿一眼便看出我在撒谎了。 “哦,是么。” 旋即琬儿又躺回榻上去了,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她,这是生气了么?! 媳妇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立马跪倒在她身边准备谢罪,谁教我一时心虚,竟然对她说谎了呢。 可,我总不至于将与师兄曾有过婚约之事就这般随意说出口吧,怎么说话啊,说出来后会有什么后果连我都预料不到,想想都觉得可怕…… 最后,我怂了,还是不敢开口说实话。 “媳妇儿,你,生气了?” 我保持着扣头请罪的姿态,见她不理我,便不要脸的用头顶去蹭她。 琬儿知道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这样闹腾下去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不生气,困了,睡吧。” 说话的语气都淡淡的,肯定是很不开心了。 这回我是怕了,怕她心里真有了什么疙瘩和不痛快,连忙扑了过去,将她压在身下,心急的说道: “就算我同他有过婚约,可那都已经是过去之事了。更何况,我试过了,非卿不可的!” 一时间,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高辰,你刚才说什么?” 琬儿一声冷冷质问,旋即我还没弄得怎么回事,就被她死死地压在了身下了,双手都被她死死地扣在了床头,现在是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诶,我刚才一时心急口快,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我惊恐的发现,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竟然一片空白,可眼中尽是琬儿那越发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容…… “我,我刚才说,说了什么来着……” 我都没有发觉,自己说话都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婚约……还试过……嗯?” 琬儿脸上的表情,着实是骇人的紧了,顿时一些恐怖的画面落入脑海,我突然害怕会不会被受了刺激的琬儿给凌虐得不要不要的。 “不,琬儿,你,你先冷静一下……” “高辰,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你了啊。” 这一言不合,琬儿不但动口,还动起手来,我根本就招架不住。 “不,琬儿,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啊……”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冲动是魔鬼啊! 可我却并没有拒绝她的举动,反而还听之任之了。 我这样算不算是欲拒还迎,嘴里说不要,可身体却诚实的紧…… 因为我就是喜欢她的触摸,温暖而又让人迷恋啊! 感觉到了我的变化,琬儿有些激烈的情绪也逐渐开始平稳了下来,看起来她方才也有一刻是失去理智了的。 琬儿就这般低头俯视着我,目光是柔情与怨气交杂的,还有几分丧失理智的懊恼。 我知道,琬儿她是伤心了,这是我的罪过了。 乘着琬儿松开了钳制着的我的手,我便忍不住伸手去好好抚摸着她的脸,嘴角不禁有了一丝苦笑,我这媳妇儿啊,生起气来果然是十分的可爱的。 “你怎么就没有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呢。” 边说着边将她温柔地抱回了怀里好好呵护着。 “我的身体和心都已经刻满了属于你的印记了,此生啊,真的已经是非你不可了啊!” 琬儿脸上的愉悦的表情代表着她对我的这段话满意得紧。 “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耳边是她略显霸道而又不容置喙的宣判。 随即她随手一拉便将棉被拉了过来,将我们两人紧紧地裹在了一处…… 今晚,果然是月圆花好之夜呵。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个元宵佳节,祝福亲们团团圆圆,阖家欢乐喲(^u^)ノ~yo 267、不可妄动 当我与阿正来到这太白楼前, 倒是有些犯难了。 来的时候倒是兴致勃勃的, 可没有请帖, 如何能进得去呢? 我站在这太白楼金字镶边的牌楼边驻步而立, 望着那几个字愣愣出神, 而阿正也是一脸的无所适从,呆呆的望着我,指望我能拿个好点的主意,毕竟提议来这太白楼的人可是我! 回过头来看着阿正, 我们主仆两人就在人家大门口边大眼瞪着小眼。 “阿正再去为公子通报一声?” 阿正心中叫苦不迭,这太白楼的规矩大, 若是没有请帖是进不去的, 每次他想上前去通报一声, 还未开口就被人赶出来了, 而平日里我教导他也比较严厉, 决不许他用我的名头在外宣扬生事, 故而他越发恭敬谦逊,唯恐自己行为差错而让主上蒙受非议。 看着太白楼前的守卫竟比那日所见要严密了许多,可想而知, 里面定然是发生了什么急切之事了。 “不用了, 咱们就在这里等吧。” 我一脸的气定神闲, 身形挺直, 拱手而立。 阿正见我如此悠闲,心也安然下来,在我身边静静立着。 可不过片刻, 楼内便传出一声巨响,如同大钟落地,竟是震得脚下大地都微微有些发颤,紧接着从太白楼中传出一阵阵喝彩叫好之声了…… “这,这是怎么了?” “是地动了么?” “怎,怎么回事?” …… 周围被这场突如其来的震动而搅动得心神不安的路人们都吓得脸色发白,面面相觑,惊恐不安起来。 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骚动才逐渐平息下来,可正当人们以为事件已平息下来之时,又传来一阵巨响,如同方才那般,只是气势与威力明显与第一次有很大的差距。 这个时候,人们很确定,那声可怕的怪响就是从太白楼里传出来的! 正当大家不约而同的围到了太白楼的牌楼附近观望与议论之时,原本站在牌楼下站立着的一对主仆,顿时便成了众人观摩的对象了。 “这,这位不是高御史么?” “确实是高御史啊!” …… 洛州立法让洛阳城内的很多百姓都开始议论这位颇具有传奇色彩的北魏御史高辰了,因为人们开始对这位奇特的御史感兴趣了,所以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有关他的很多事迹,无论好坏,说他贪财好色者有之,说他铁面冷酷者有之,说他睿智明理者亦有之,总之褒贬不一,莫衷一是…… 一听说眼前这位便是御史高辰,口耳相传之间,太白楼的大门便被人围了好几层了,大家从开始的被巨声所吸引到想来见识下御史高辰的风采,一见,是一位俊逸的少年郎君,大家议论得就越发热闹起来。 “高御史安好啊。” 有人向我打起了招呼。 这样的场面我也算是经历过了倒也并不慌乱,听到有人在唤我,我便微微点头微笑向周围百姓致意,作揖言道: “诸君安好。” “啊,高御史应我啦!” 有人兴奋的大叫起来,顿时,局面有些失控,众人见传言中执法如山,铁面冷血的高辰竟会有如此平易近人的一面,纷纷往前靠了一步,开始争相恐后的询问问题来。 阿正则局促紧张起来,顶着众人火热的目光挡在我跟前,努力让自己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护卫,免得有人乘机对公子不利,可他那瘦弱的身子,如何能挡得住众人多火一般的热情…… “高御史,有人说您贪财好物可是真?” “高御史,有人说您喜好美色,所言虚否?” “高御史,您恋慕怎样的姑娘?” “高御史……” 才过片刻,无数的问题如同排山倒海般涌来,可大抵也脱不了财色两字! 我虽然脸上微笑神色未改,可也被这些问题问得哭笑不得了。想起了古时那些俊美男子如潘安掷果盈车,以及看杀卫玠的典故,深觉百姓们若是太过热心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呢!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 如此的气定神闲,不动如山,虽无威严,面容亲切,可那份独特的气质,还是令人不觉生出不敢再随意出言冒犯之感了。 听到我的答复,众人更是热情高涨,成群结队的逼了过来,眼看阿正就要抵挡不住了。 身后,太白楼内忽地走出一队护卫来,很快便将蜂拥上来的人群隔开了去,瞧这局势,定然是外面的这番动静还是惊动了楼内的人了。 虽然知道自己不会在门外等候太久,却也没想到,亲自出来迎接自己的人除了宫襄这丫头外,连珝也一并来了。 看来,这次的武道大会很不寻常啊! “高御史,您还没说,恋慕怎样的姑娘呢?” 许多人如今瞧见高御史不但儒雅俊逸,还出身不凡,前程似锦,既然传言高御史喜欢美丽的女子,兴许还能有机会结个姻亲可以攀龙附凤呢! 见到眼前景象的宫襄脸上的神色十分奇特,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而珝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态,完全没有想来帮我脱困的意思,而被人如此大声的追问这个问题,还是在珝的跟前,我也很难再维持那满脸的气定神闲了。 我摆了摆手,咳嗽两声后,红着脸说了一句,道: “我媳妇儿那样的……” 说完,忙不迭的就往珝她们那边度了过去…… 此言一出,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发出一阵阵热闹的嬉笑之声来。 前一刻高辰还是儒雅风趣,高不可攀的监察御史,这一刻仿佛沾了地气,像一个普通百姓一般,不但唤自己的妻做‘媳妇儿’,也是间接拒绝了其他人的美意了,真是通俗易懂啊! “走吧!” 来到了珝她们身边,我忍不住催促着她们快走。 珝抿着嘴,就快要笑出声来了。而宫襄第一次见我如此冏迫的模样,也是有些冷俊不禁了。 今日在太白楼举行武道大会是满城皆知之事,可楼外之人是无法探知楼内究竟发生了何事。 “高御史可知,今日入了这太白楼意味着什么么?” 宫襄很好奇我的举动,因为我什么都没问,就跟着她们一起进了太白楼,所以,她觉得很有必要适时提醒一下他,毕竟可以从那个地方安然回来,实属不易了。 更何况,公门中人,从不干涉江湖中事! 我笑了一声,知道襄儿丫头想说的是什么,应道: “天下事天下人管得,江湖事亦是天下事,我如何便管不得了?” 说完,我停下了脚步,挡在了宫襄跟前,微笑着望着她,说道: “要是襄丫头你能唤我一声兄长的话,那这事儿我就更加该管了……” 宫襄一听,微微红了脸,只道我又是在占她便宜故态萌发,冷哼一声倔强的抿嘴就是不肯唤我一声“兄长”。 “欸,你明明都唤珝兄做兄长了,为何就不愿唤我呢,是害羞么?还是……真那么讨厌我?” 我顿时露出有些伤心的神态来。 宫襄一跺脚,气急说道: “只要你一日教我晗姐姐伤心,就休想我唤你兄长!” 说完,宫襄不失礼仪的向珝福了一礼。 “襄儿先行一步了。” 珝微笑着点头示意。 望着宫襄离去的背影,珝忍不住赞叹道: “真是位福灵心至的好姑娘呢!” 我很赞同珝的话,因为这丫头知道我与珝有话要说,所以便主动请退了。 “我是不是惹她讨厌了?” 珝静静地盯着我瞧了半晌,随即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轻叹了口气,道: “你还真是看不明白小女儿家的心思啊!” 珝的意思是说我木讷了。 “我明白你的心思不就可以了?!” 珝冷不丁瞅了我一眼,吓得我不敢再调笑了,忙换了一副一本正经的模样来。 “究竟出何事儿了?” 见我脸上多了几分认真的模样,珝才缓缓言道: “赵颂,你可识得?” 赵颂,难道是极受独孤信信任的那位得力下属?若我记得不差的话,此人出生草莽,闯荡江湖时练就一身杀人技艺,后来依附于独孤信,被他网罗旗下,因办事得力,颇有谋略胆魄而受独孤信重用。 “独孤信的人?!” 珝点了点头,道: “他带着几个奇人异士乘着武道大会北派武林各大门派掌教都在之时,来挑衅四大世家。” 其实,每年的武道大会都有不自量力之人妄图挑衅四大世家在北派武林之中的领袖地位,可最后都铩羽而归,这不仅仅是因为四大世家的势力根深蒂固,无法轻易撼动,更重要的是四大世家的当家人都不是易与之辈。 论江湖威望,宫家有秦烜这位第一剑客;刘家当家人刘霖善外家拳法,力大无穷,更兼豪气干云,旗下聚贤庄群英汇集;而薛家不仅仅擅长堪舆风水之学,也在机关之术一道上颇有成就,为人所忌惮;至于这孙家家主孙怀远,一杆霸王枪使得虎虎生威,出神入化,上马来战,那也是一员虎将,有万夫莫挡之勇; 我不禁撇嘴一笑。 “挑衅四大世家?出师得有名,用的什么名义?” “南北武林之争,起因还是因为南派明秀坊追杀北派霸刀门少主史骏时,伺机屠灭了北派几个颇具影响的武林门派,又因四大世家暂无与南派武林一争长短之意,便让许多门派掌教心生不满,而赵颂此时出现,直言他想统合北派武林势力,征讨南派武林。” 我忍不住称赞着,道: “这名头用得好,孤独信想聚私兵用的却是如此‘大义’的名头,还真是厚颜到了极点呢!” “不仅名头用得好,时机也抓得恰到好处呢。” 听珝这说辞,感觉眼下四大世家似乎正处于劣势。 我好奇的望着珝,希望她继续说下去。 “秦烜为救史骏身中奇毒未必能应战,而刘霖在方才的比试中输了。” “方才比试的是?” “举鼎。” 难怪方才听到两声巨响,想来便是巨鼎落地之声了。 我不禁啧啧称奇,亏孤独信想得出来,这招真是狠。 刘家大当家当时在监牢前自领刑罚,被打伤筋动骨,后背血肉模糊,这新伤未愈,即便刘霖力大无穷,也是无法比得过独孤信精挑细选的个中高手的。更何况举鼎可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容易,那鼎少说也得十余人方能扛动,即便是力能扛鼎的大力士也并非任何鼎都能举起的。比如秦武王便是有名的大力士,因过于自负,于洛邑举龙文赤鼎时,却绝膑而亡,实在令人唏嘘不已。 “那,刘霖……” “还活着,有人及时出手制止了他。” “那便好。” 我微微有些感慨,这般说来,我倒还无意助了独孤信一手呢! “这般比试,即便是我,也是力有不逮呢。” 这不是比力大无穷,就是论武艺高强,我一文弱书生,实在是没有用武之地啊。 珝淡淡一笑,挑了挑眉,说道: “这第二场比智,是你喜欢的玩法。” 珝这话倒有些玩味了,确实很快就挑起了我的兴趣了。 “哦,这是有事求我了……” 我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这其中含义珝再明白不过了。 真是狡猾的狐狸! “方才是谁说天下事人人都管得的?” “欸,这是江湖事,我乃公门中人,不可妄动。” “江湖事,亦天下事。” 真恨自己方才干啥强出头?! …… 301、禅房花木深 这是什么东西, 粘兮兮湿乎乎的。 我正睡得迷糊糊的, 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蹭。 被迫得睁开了眼, 一张狗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 随着我一声杀猪似的喊叫, 划破了这清晨难得的宁静祥和。 不过片刻, 琬儿推门而入,看着那只猎犬围在我榻边兴奋地摇着尾巴,而我则被直接逼得快缩到墙角边上去了,顿时哭笑不得。 “伏虎, 趴下!” 琬儿很利落地给了个指令,那猎犬极为乖顺, 吐着舌头乖乖的趴在了地上, 可还是一脸好奇的盯着我瞧。 “这里怎么会有犬?它, 它怎么进来的?” 我指着这只活物, 吓得话得快说不利索了。 琬儿瞧着我似乎不是一般的受惊吓, 更像是本来就怕犬…… “你这是怕犬么?” 琬儿边走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伏虎的头, 以作安慰,边饶有兴趣的回望着我。 我不禁面色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忙不迭的加以反驳道: “笑话, 我怎么可能会怕它呢……” 这话音刚落, 伏虎还以为我在唤它, 高兴地又站起身来想要往我这边扑过来了。 “啊,不要让它过来!” 这一机灵,吓得我直接摔在了榻上。 “伏虎, 不许动。” 听到指令,伏虎有些失落地低呜两声,又重新趴回了地上。 琬儿见我确实被吓得不轻,也收起了玩闹之心了,旋即度步过来伸手将我扶起,忍不住柔声宽慰道: “可摔到哪儿了?” 我窘迫地脸都涨得通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琬儿,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没,没事儿的,就是方才可能被吓到了,因为小时候被犬咬过,所以……” 琬儿闻言,眼神中泛着心疼,牵了我的手,柔声说道: “没事儿,别怕,伏虎不会伤害你的。” 看着琬儿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我,我都微微有些脸红了。 “这小家伙竟会叫‘伏虎’?!” 这猎犬体格也不算精壮,却唤了这般威风凛凛的名儿,也着实有趣得紧。 一听到有人唤它,伏虎便高兴地将尾巴翘得高高的了,想起来可又生生地克制住。 果真是训练有素的。 琬儿担心我又害怕了便轻轻拉了我的手,好教我安心。 “我之所以能找到你,也多亏了伏虎的本事呢。” 琬儿开始夸起伏虎来,随即便将伏虎帮忙寻到我留下的那些线索之事告诉我了,令我不觉对伏虎另眼相看了。 “原来还是个‘小功臣’,多谢伏虎兄了!” 这会子,我有一板一眼的打躬作揖起来,直逗得琬儿抿嘴偷笑。 “现下倒不怕伏虎了?” “不怕,不是有你在么?” 我又忍不住同琬儿逗趣儿,忽然有种仿佛又回到猎苑时那般平和而又安宁的日子里了…… 琬儿见我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却是难得的纵容随我了。 “既然醒了便起身吧,洗漱后待会先去用早膳吧。” “嗯,好。” 我柔声应了一句,觉得只要有琬儿在身边的日子,即便苦也是甜。 待洗漱完毕,穿戴妥当了,琬儿便让人将今日的早膳端了上来。 寺庙修行清苦,自然也没有好酒好肉招待,白粥青菜炊饼,便足以饱腹了,更为难得的是,这些虽然简单,却是琬儿特意为我准备的。 琬儿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炊饼了,所以这顿早膳我用得是格外惬意。 我拿着炊饼吃得是津津有味,趴在附近的伏虎就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嘴角都开始流出哈喇子了…… “伏虎,你也想吃琬儿给我做的炊饼么?” 我很不厚道的引诱起伏虎来。 只见伏虎从望着我到盯着我手中的炊饼,虎视眈眈。 “瞧,它也知道你做的炊饼好吃。” 我得意得不行,向琬儿使了个颜色,谁让我有个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呢! “来,分你一半吧。” 边说着我边撕了一半喂给了伏虎,伏虎兴高采烈地趴在了一旁也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 “哎呦,原来,你还有喜欢同犬说话的喜好……” 门外,乾天师兄似乎立在那儿许久了,一脸温和地看着房内所发生的一切。 “师兄……” 我不禁好奇望着他,这么早便来寻我,看来是有事儿同我相商了。 “萧先生可曾用过早膳?若不嫌弃,可一同入席。” 琬儿盛情相邀,以尽主人家之谊。 “琬儿啊,这寺庙住持与师兄有故,必然早已为师兄安排好了膳食。” 旋即我又笑盈盈的望着师兄,继续说道: “师兄你应是吃过了才来的吧。” 这三言两语间,就透露出了我不愿同师兄一桌用膳的意图了。 看我如此小心眼儿,琬儿也只有无奈地微微叹口气了。 “嗯,主持确实已经嘱人备好了,奈何我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用膳,既然殿下盛情相邀,萧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哂笑一声,总算是遇见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了。 师兄说完,便以客人的身份与我对面而坐,微笑着从琬儿手中接过了粥碗,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享用起了这一桌美食了。 这明明是琬儿替我准备的! “嗯,这清粥小菜格外开胃,而这炊饼,味道极好!” 师兄也毫不吝啬的对琬儿的厨艺加以称赞。 我媳妇儿的厨艺,那自然是好得没话说的了。 “诶,你怎么吃那么多,那些都是我的!” 这一溜烟的功夫,桌上的膳食就快被师兄给一扫而光了,这些明明是琬儿做给我吃的! 我知道了,师兄他,其实是来砸场子的吧! 还未说完,我便赶紧动手直接同师兄比夺食,不一下功夫,桌面都给扫干净了。 可我还没吃饱呢! 旋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自己的媳妇儿。 琬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庖厨里还有呢,我再去给你们端些过来。” 知我如她,我忍不住向琬儿投以感激的目光。 琬儿会心一笑,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后款款走出了屋子。 所以,现在,我可以同师兄长话短说了。 …… “师兄,你是想去送死么?” “怎么,你担心我的安危了?” 师兄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还在故作潇洒淡泊么。 “我不担心你的安危,你本事那么大,即便你随我回了魏都,也未必有人能伤得了你。至于洛阳之事,你肯退让,算我欠师兄你一个人情。可人情公理不能混为一谈,若有朝一日,你做出了危害北魏朝堂之举,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说欠我一人情可就是太过轻描淡写了啊,毕竟我这一退,举足左右,便有轻重啊!” 师兄的意思可是嫌得到的实惠太少了? “师兄,你就知足吧,今儿个我媳妇儿亲自给我做的早膳,能让你一饱口福,已经算是格外恩典了啊!”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啧啧啧,小气!” 师兄对我这小心眼嗤之以鼻。 “那你可以不吃啊?” 这样就更中我下怀了。 “那可不成,哪有你这做主人家的不让客人吃饱的道理?” 我不禁反讽道: “严格说起来,你才算是主人家吧!” 这寺中主持都是师兄的人,这里还不是师兄做主么? 师兄知道我口风紧,自然也别指望从我这再讨到什么便宜了,转而便赔了笑脸,好言好语说道: “好吧,好吧,我自认为也是个懂得自足之人,只要你同意我做你幕僚,这以后的事儿,咱们可以慢慢商榷的么……” “敢情你打定主意,动心忍性,徐徐图之了啊?”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诶,知我者,师……啊,高御史也!” 我不觉心中一凛,果然,师兄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你想好了该如何应对皇祖母了?” 我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幕僚,皇祖母肯定会知道,至于师兄的身份,也根本瞒不过皇祖母。 “这点你放心,我自有应对。” 知道我还是记挂着他安危的,师兄脸上笑容更浓了。 可我却是另有计较。 “好啊,若是你真想让我答应你做我账下幕僚,那你我可得事先定个君子之约。” 听到我松口了,师兄自是高兴,居然不假思索的便点头答应了。 “好啊,那便一言为定。” “你不听听我说的是什么便答应了?” 师兄这样也太过随意了,这一点都不像他的性子。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我想说的是什么了。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师兄脸上的那抹笑容,是绝对自信的表情。 “若我说要你性命呢?” “我也给啊!” 呵呵。 …… 看吧,师兄就是有这样的自信也将我看得十分透彻,他非常清楚,我是不可能提出那般无礼的要求的。 谁让我们都是理智的政客呢? “给我三年,在这三年里,你只用看着……” 师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看着我的目光变得严肃些了,因为,他看到了我眼中的认真。 “看着北魏在我手里,逐渐变强,强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这个所谓的君子协定,其实,一点也不君子,至少,对师兄来说,是绝对的不公平的。 只用看着,说白了,就是别去做多余的事情…… 接下来,是让人有些窒息的沉默。 其实,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法在努力前行着,而最终的彼岸即便各有不同,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为了迎来乱世终结的那一日,只是你走的路不同,结局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说过,路都是自己选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去承担,无论这果是好是坏…… “好,我答应你。” 当听到了师兄这句承诺后,我终于得到了三年的时间,去实现我于胸中织就了十余年之久的富国计划和着手建造脑海中构思缔造强大帝国的那幅宏伟蓝图了…… 268、异邦之人 武道场上的氛围有些诡异, 因为众人的目光都在场上正中摆放的一样物件上, 一个外表有着奇怪纹路的长形木盒, 木盒也不大, 两只手便能捧起, 它的奇特之处便在于它不同于一般的木盒可以随意打开,甚至在外表都很难看清它能开启的痕迹,因为它是一个只能通过内部打开的木盒。 这其实是一只制作精妙的机关盒! 这只精美的机关盒是一位装扮奇特的异邦人带来的,此人约莫四十多岁的年纪, 额高而饱满,两眼奕奕有神, 一脸络腮胡子却并没有粗犷之感, 反而还有几分平和沉稳之气, 其人身体健壮, 上身穿坎肩, 下身着红色长裙, 肩头披单是一条比身体长的红色袈裟,倒像是僧人的穿着打扮,只是如此穿着太过单薄, 可见其不惧寒霜之气。再看其衣物上漂亮的纹饰, 隐约透着几分贵气, 可见其出身也并非普通人家了。 若是有常年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商人, 倒是能有几分眼力劲,可以看出此人是吐蕃人。 赵颂心怀叵测,别有居心的领着三位奇人异士来赴这武道大会, 除了在北派几大门派掌教面前“名正言顺”的挫败洛阳四大世家以树立威信,更重要的是以征讨南派武林为名,在挫败四大世家之后顺势成为北派武林真正的盟主,以便号令北派武林人士唯主上之命是从。 赵颂以霸刀门少主史骏的悲惨遭遇为切入点,再挑起北派与南派武林之间的恩怨仇恨,煽动负面情绪,好向四大世家施压,逼他们同意与南派武林决一死战。四大世家一直以来都不愿肆意挑起争端,更不可能在如此紧迫的局势下答应随意开启战火,毕竟洛阳不久前才免于一场兵连祸结,若是南北武林再起争端,最无辜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赵颂深知这点,便顺势挑起了与四大世家公平一决的提议,四大世家没有拒绝的权利,也不能拒绝,这便有了这三场比试了。 第一场比试,举鼎。 刘家大当家刘霖,豪气干云,力大无穷,也是有名的大力士,比举鼎,非常公平。 而主上亲选的三位战将果然不负众望,首战大力士乌吉便胜过了刘家刘霖,那武道场上被生生砸出的一道大坑,便是乌吉大胜的标志。 第二场,比智,出题的,正是这个名叫宗赞的吐蕃人。 而他的这道题目,就是众人眼前的这只精美绝伦的机关盒,所针对的便是擅长风水堪舆,又懂机关术的薛家。 薛家以风水堪舆,寻龙点穴之学为历代帝王家所看中,自然也不能落下机关之术,特别是设计地宫之时的各种机关防盗措施,都是需要仔细慎重考量的,稍有差池便会有灭族之忧,故而在此道上也是格外上心,不过凡事有利必有弊,这也就给了家族后世一些不肖子孙盗掘古墓以便利了。 既有此家传之学,小小的机关盒,理因不在话下。 宗赞如是说。 他虽然是个吐蕃人,可中原话除了还带着点怪异的口音外,倒是说得快与汉人别无二致了,可见他对汉人文化亦是十分推崇的,还格外用心学习。 可话虽如此,奈何,这小小的一个机关盒,却实实在在的难住了薛家之人,这不仅仅在于这只盒子的机关制作得十分精妙,而且宗赞还要求对方必须得在三炷香的时间内打开这个机关盒,并且绝不能损伤此盒分毫。 薛家家主因家事未能亲临此次的武道大会,却派了族中资质最好的子侄一辈前来赴会,这些人虽机敏有余,可终究是经验与才干不足,在仔仔细细研究这只机关盒一柱香的时辰后,面对着这只做工天衣无缝的机关盒,族中的几个子弟连最初的第一步:找到打开盒子第一个缺口都无法做到,只能头冒冷汗,相对无言了。 宗赞发出爽朗的笑声来,眼前所见并未出乎自己意料,然后还表达了他的大度与宽容,改变了比试的条件,若是当场能有人打开这只机关盒,他有重礼相酬。 这般说辞,倒不似来比试胜负的,是来找可以解开这只机关盒的同道中人的。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宗赞之所以会答应赵颂的主上来参与这场比试,除了会一会这名满天下的洛阳四大四家,也是为了看看,这民丰物阜的中原大地上,是否还有可以解得开这精妙机关盒的智者。 因为,这只盒子,到现在为止也就只有宗赞还有赵颂的主上解开过呢! …… 就这样折腾了快两柱香的时辰了,那只机关盒,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解开这其中的奥秘。 端坐主位上的宫夫人见状,也知情况不容乐观,赵颂的心思她早已看穿,为免百姓再受无妄之灾,宫家有责任阻止赵颂的野心与阴谋得逞。 见薛家子弟怕是无法解开这机关盒了,宫夫人优雅的站起身来,想要亲自去试着解那机关盒,毕竟再如何精妙的机关盒,只要是人做出来的,就一定能有解开的办法的,而且,她与机关盒,还有剪不断的缘在,当她看到机关盒时,心中的感慨比任何人来得都要强烈。 秦烜及时拉住了自己的妻子,对她微微摇头,示意她稍安勿动,因为场中似乎出了些异动。 这个异动,是宗赞引发的。 因为他在看到一位少年郎君的背影后,竟然激动的在人家身后追喊着“妡兄”,可那少年郎似充耳不闻,依旧向前走着,他一时性急,竟拉住了人家的袍角,这才逼得那人停下了脚步。 “妡兄,宗赞想你想得好苦啊!” 宗赞急切的表达着自己深沉的思念之意,又是惊喜又是慌乱的等着对方回过身来。 毕竟,这可是阔别二十多年后的再次会晤啊! …… 被人一下拽住了袍角,我也是微微有些诧异了,更令我感到惊恐的是,这个带着奇怪口音的人在对我喊出那句话后,诧异的对上珝的目光,不禁令我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战。 因为珝望着我的目光,陡然间宛若寒冰一般…… 我尴尬的回过身去,这才正眼对上了那个异域人,这个人方才口中所喊的那个什么“辛兄”,莫不是再喊我么? 这很明显就是认错人了么! 回身之时我拂了拂衣袖,借着作揖行礼之时扯回了自己的袍子,顺势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有礼而又带着几分严肃的表情,作揖言道: “这位兄台想必是认错人了。” 可对方在看到我的面容后,脸上不但没有失望的神色,反而还露出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态,片刻间便呆住了,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 “当真是不可思议,妡兄,都二十多年了,你模样竟一如当年,一丝都未曾变过……” 此言一出,我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此人方才口中所喊,是妡——兄么?! 怎知,此人竟越说越激动,完全为将我方才所言听入耳中,自言自语起来。 “那时我不知你是女儿身,若是早知道,我便……” 这人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我拂袖转身便走,不再理会此人,怎知此人纠缠不休,竟想追上前来,却被珝挡住了去路,当对上了珝那迫人冷冽的目光后,这人才陡然清醒了几分,不敢再这般肆无忌惮了。 在找回了几分理智后,宗赞这才察觉了这其中的异样来,按照年龄来推算,这人绝不可能是妡兄,可此人相貌与妡兄一般无二,在看到他的那一瞬,宗赞当真以为是妡兄站在自己面前了,这种奇妙的感觉,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这人与妡兄如此相似,纵然不是妡兄本人,那应该也与妡兄有所渊源才对! “你可是宫家之人?” 宗赞陡然将这个疑问问出了口。 在场之人无不错愕,而我与珝都是不禁心中一惊,就连站在不远处的宫襄也被这句话问得惊呆在了原地。 这个时候我已经十分肯定,这个异邦人口中所言的妡兄究竟是谁了! …… 场面有了几分诡异的死静,恰好这时候,小雪儿瞧见了我与珝的身影,便欢快的跑过来要我抱抱。 小雪儿这一日都未曾见着我,想必是想我了,这回子见了,便忍不住撒娇起来。 我收敛心神,抓住了这大好时机,笑着乐呵呵的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十分疼惜和宠溺她,让周围之人一看,如同一个慈父正在照看自己的孩子一般,十分温暖贴心。 “想我了吗?” 小雪儿开心的嬉笑着,边点着头边伸手搂住了我的脖颈。 我就这样抱着小雪儿,自然而然的回过身去,一脸冷漠的回应了一句,道: “抱歉,在下北魏驸马都尉——高辰,方才,阁下越矩了!” 语气中,充满了威严与不悦。 此人就是近来在政坛上搅动得风生水起的朝堂新秀——高辰?! 既然是北魏的世家子弟,自然不会与洛阳四大世家的宫家有什么关联了,可为何,他的模样与妡兄竟如此相似? 宗赞知道这位朝廷新秀不是易与之辈,暂且不要与此人结下冤仇为宜,忙躬身作揖,赔礼道歉,言道: “方才是宗赞失礼了,还请高御史莫要见怪!” 我冷冷的盯了他半晌,并没有对他的致歉立刻给与回应,而是摆足了官威,让他保持躬身赔礼的姿势好一会儿后,才缓缓回了一句,道: “罢了,异邦之人不懂中原礼仪,不知者不怪。” 语气中很明显的责备口吻,宗赞心中虽有不悦,可也不得不加以忍耐,毕竟方才确实是他无礼在先的。 “高御史宽容大量,气度宽广,宗赞敬佩。都说中原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英雄辈出,宗赞异域之人心中也常自向往东方之国,为有幸能到这片富饶的土地上游览深感荣幸呐。” 听其谈吐说辞,这个异邦人不简单啊! “你是吐蕃人?!” 宗赞闻言,脸上也微微有些诧异,毕竟他游历中原许久,能一眼便看出他来自何处之人,少之又少。 “正是。” 宗赞微笑着行了一礼,以表示他的平易近人。 “你的国家常年受到吐谷浑人的袭扰,你还能有此闲暇到中原各地游览,也是难得了。” 这句话一出,不禁令宗赞心中一惊,他没想到这位年轻的北魏御史中丞、驸马都尉竟然时时刻刻都在关注着各方势力的此消彼长,目光也是异于常人的深远,他也是在间接提醒自己,莫要心怀异志,妄图搅乱中原政局平稳安宁。 “高御史请安心,宗赞只是一介平凡游行僧人而已。” 宗赞果然是个聪明人,此时示人以弱,懂得进退保身之道。 “哦?” 我淡淡一笑,瞥了一眼武道场中摆放的那个机关盒,只是看到外表,就能感觉到那是只十分精妙的机关盒了,两眼不觉泛光…… 珝说对了,这果然是我喜欢的玩法! “那机关盒……是你做的?” 一提到机关盒,宗赞脸上也是露出难得的真挚笑容来,微微颔首称是。 “此盒自成之日起,宗赞带着他游历中原各处,除了宗赞,也就只有一人打开过此盒而已。” “那个人,可是独孤家的大公子?” 我替宗赞把想说的话给说出来了。 宗赞微笑点头致意,也就是承认我所言不差了。 “确系如此。” 妥妥的激将法啊,不过,即便知道是陷阱,我也决定跳下去再说了! 把阿正唤了过来,将小雪儿交给阿正后,我瞧也没瞧宗赞,便径直度步往那机关盒那去了…… 302、吐露衷肠 待我们用完早膳, 我们便与师兄他们在寺中暂且分别, 相约在洛阳城内再见。王荀也已令手下备好了回城的车马。 我想着难得来一次龙门, 便放弃了坐马车, 随着琬儿她们一道骑着马往洛阳城中赶。 离开了师兄, 我倒也乐得自在,一想到以后都要与师兄一道共事,便觉得头疼得紧,所幸沿途雪景迷人, 纵然时有寒风呼啸而过,惹得马上之人脸颊冻得绯红, 可也难挡着春游踏青一般的悠然兴致, 骑马踏雪而来, 自有一番独特趣味, 令人乐在其中了。 能如此怡然, 也是为着洛阳之时也将要告一段落了, 待解决了洛阳中事,我便也得赶紧动身回魏都了…… 离别啊,又是离别! 一年至此, 心中忽地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待洛阳局势稳定, 珝也要尽快赶回去正式接任燕云龙骑卫统帅之职了, 可接任统帅远远没有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就只她略微提过的那个“机关城”, 便让我忧心忡忡了。 虽说我信她万分,可也不免为她安危忧虑系心,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已令我愧疚不已, 所以心中早已暗自思忖着如何护她周全之法。 “晨,注意看前面,莫要分心。” 珝一直与我保持着并驾齐驱,注意到我似乎有些分神了,免不得在旁出言提醒。 我微微一愣,不禁放慢了速度,而身边的珝似乎也瞧出了我确实心不在焉,未免出现意外,便毫不迟疑的从她的马背上直接越到了我的身后…… 我被珝的举动给吓住了,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的意图,比起我骑马之时的心不在焉,她这般跨马而来岂不是更加危险? “珝,你……” 还未等我说什么,珝早已安然落座于我身后,将疆绳牢牢控住的同时,我也毫无意外地落入了她怀中。 “看你如此三心二意,莫不如你我共乘一骑,总好过你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闻言,我不觉苦笑一声。 “我的骑术当真如此糟糕?” 哪知,珝真是半分薄面都不给我了。 “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撇了撇嘴,嘴上说不高兴,可心里却是另一番甜美滋味了,因为我很喜欢在她怀里的感觉。 “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同我共乘一骑?” 珝嘴角微微上扬,回应道: “怎么,你不喜欢?”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人竟是越发狡猾了啊! “喜欢啊,能得少帅如此回护,高辰夫复何求啊?” 就这样被她抱着,似乎也是极好的呢! 呵呵。 旋即,珝打了个手势,示意王荀等人先行一步,王荀很是识趣,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越过了我们,却也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以便及时救援。而珝的坐骑也被王荀顺手一并牵走了。 …… “可是在思虑着我接任燕云统帅之事?” 不愧是珝,一眼便能看穿我的心思了。 “我想让阿姐与你一同前往……”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觉得唯一可行之法,有阿姐在珝身边,我才可以稍感安心一些。 虽然我的语气像是在同珝商量的口吻,可珝应该也了然,我应该是早已求到了阿姐那儿得了准信后这会子才同她说这事儿的。 珝亦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若是这样能教你安心的话。” “不怪我自作主张么?” “我不想你在劳心公事之时,还要担忧我……”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啊。 闻言,我也不禁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不担忧啊!” 不过片刻,我感觉到珝似乎抱着我越发紧了…… “不许胡思乱想。” 珝难得的露出有些蛮横的语气来。 我都忍不住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坐稳了,咱们得加快脚程,雪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也是,这离开了洛阳城一晚了,这会儿想必雪儿定然是醒了的,她一醒来若是没见到我和珝,免不得要伤心难过一阵的了。 “好。”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又似想起什么事情来。 “对了,珝,关于雪儿,我有事儿要同你说……” “……” 闻言,珝的娥眉也不觉微微紧蹙起来。 …… 待我们回到洛阳城,也是快将近午时的事情了。 才将将过了一夜,洛阳城内似乎又起了些令人不易察觉的变化,虽然巡城士兵巡视依然比以往要严格,可原本关闭着的城门已经打开了,这代表着城内的戒严似乎也已经解除了呢。 能解除戒严按理来说,自然只有洛州牧了。 看到如此情形,我与琬儿都知道洛州牧想必是会友而归了,不禁会心一笑,心照不宣,便往府衙处继续赶路。 待回到了府衙大门,才下得马来,紫玉牵着小雪儿的小手在大门处似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我们平安归来,紫玉丫头也不禁喜笑颜开,而小雪儿则是忽地迈开步子匆忙地便直接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雪儿!” 看到这小丫头,我心里欢喜,瞧她跑得这般慌忙,唯恐她摔着,忙不迭提醒道: “慢着点,别摔着。” 旋即蹲下身来,张开双手待她走得近了,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了。 怎知这丫头才刚入我怀,便听到她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了,你这小丫头,哭什么呀?” 听到她哇哇大哭,我也跟着心疼起来,抱着她站起身来,又是安抚又是安慰的。 “不哭,不哭了哦,看我们给你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是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哦!” 小孩子嘛,哄两句也就笑逐颜开了。 可这回,这些老招数似乎都不管用了。 待珝将马缰交给了马夫,也不禁被雪儿这阵哭闹声蹙眉,旋即度步而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紫玉,紫玉也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微微摇头以表不知。 见我被雪儿的哭闹声搅弄得是慌手慌脚了,珝无奈,只好从我怀里接过了小雪儿,亲自安抚宽慰了。 果然还是珝更有办法些,在她的温柔安慰下,小雪儿的哭声竟是越发弱了,先是从嚎啕大哭到微微抽泣,最后竟然是哭累了直接在珝怀里睡着了…… 我瞧着都越发觉得小孩子真是个奇特的存在。 …… 待小雪儿熟睡了,珝将小雪儿直接抱回了里屋,待安置好孩子了之后便到外屋来寻我了。 不待我多言,珝便是直接拉住了我的手,有些激动的言道: “你说的那些话,我不同意,我想要亲自抚养雪儿,让她安然长大成人。” 对上了珝那坚定的目光,其实从珝对小雪儿无微不至的爱护之情,我便已经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珝是知道的,我从不愿违背她的意愿,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的。 忍不住伸手捧着珝的脸,小心呵护着,旋即无比温柔地在她眉间落了一吻,想要驱散她眉宇之间的哀愁与不安。 我知道她十分不舍小雪儿,我也十分的不舍啊,可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为这孩子计深远…… 珝在这一刻突然十分伤怀地伸手抱住了我,将脸埋进了我怀里,我知道她这是伤心了,一想到她伤心,我也跟着越发难过起来。 回抱住了珝,我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忙不迭的安慰道: “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一起抚养雪儿,然后看着她长大成人……” 珝在我的安抚下心绪也逐渐开始平复,我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言道: “虽然我不能保证会成为一个言传身教的好父亲,不过,我……我会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教导她读书明理,让她懂得分辨是非善恶,我会,我会努力的……” 边说着我边红了脸,还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为人之‘父’,即便起初我有好生照顾雪儿之意,可更多的还是以长辈对晚辈的疼惜,而现在不同了,这句承诺也就是代表着我要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大人’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还在勤勤恳恳地学着如何做好一个为人夫该担负起的责任时,这一下子,便又要再接再厉努力去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可我还未想好该如何去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大人’,我担心我会做不好! 怀里的珝亦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不免被我这番言语给逗乐,抱着我却是又紧了几分。 “我成为高辰之时,家族长老望我承继宗祧,不求光耀门第,但求保住高氏一门家族长续,好在长老们要求不高,我虽浑噩,却好在也能勉勉强强担负此任;后来,我成了你的驸马都尉,那时候我有些害怕,害怕你跟着我受委屈,害怕自己护不了你周全,害怕自己会连累你,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即便害怕我也还是很想将你拥抱入怀,而比起那些‘害怕’,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我知道我现在依然不是一个好驸马,可我会用这一生来对你好,让你不会后悔嫁给了我……” 言语间,我眼中都不禁热泪盈眶,可这些是我一直便很想对珝说的心里话。 “你相信我,好吗?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雪儿的!” 珝从我怀中抬头望着我时,两眼也泛着激动得泪光了,忍不住伸手抚着我的脸,微微颔首言道: “我相信你,我信你……” 抱紧了珝,我高兴地咧着嘴边笑着边流着泪。 …… 待我们两人情绪都有所平复了,我牵着珝的手,傻笑着望着她,即便珝一身男儿装扮掩饰不住的英武之气,可在我眼中的她是难得一见的女儿家妩媚娇柔神色,令我怎么瞧都瞧不够,只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该有多好。 “雪儿的事儿我会再同谨娘商量,让她同意由我两人来抚养雪儿的。” 为了让珝安心,这事儿看起来还得由我来出面处置,毕竟谨娘是雪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当谨娘对我开口说要带走雪儿之时,我却连当即反驳的底气都没有了。 谨娘其实就是雪儿娘亲的亲阿姊,所以雪儿自然识得谨娘,当谨娘出现在我们身边之时,雪儿才会对这样一个陌生之人毫无顾忌的加以亲近,让人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秘密,却并不是谨娘亲口对我说的,而是雪儿她自己! 我也没想到在当时那个情景下,雪儿她竟然会为了我不但开口说话了,还下跪苦苦哀求谨娘饶我性命,因为她以为当时谨娘想要取我性命。 当时,谨娘以雪儿生病为借口将我骗到了雪儿屋内,待我慌忙到榻前查看雪儿病情之时,谨娘忽地拿刀抵住了我的咽喉,又以小雪儿的性命相要挟,想要逼我同她配合离开府衙。 那时候我便确实了谨娘细作身份,为了护住雪儿的安全,我当即承诺谨娘,只要她不伤害雪儿,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可没曾想,睡着了的雪儿这时候醒了过来,赫然看到谨娘竟然拿着刀挟持着我,她竟然爬下榻哭着一把抱住了谨娘的腿,苦苦哀求着说道: “不,不要……不要伤害他。” 雪儿说话的那一刻,我和谨娘都愣住了。 “雪儿……” 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她还那么小,身子那般单薄,我心疼得想要去抱起那个孩子,却被谨娘一把钳制住而脱不开身。 小雪儿一见我有危险便又是忍不住哭声哀求道: “姨母,雪儿求您,求您不要伤害他!” 这句话说得是确确实实,情真意切,而我和谨娘也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雪儿她说话了,雪儿她,当真说话了! 我不觉悲喜交加,而谨娘似乎也极为激动,可为了不让这孩子的哭声引发不必要的阻碍,谨娘当机立断,一挥手便用迷香让雪儿继续沉睡了过去。 …… 也因此,我知道了雪儿同谨娘的关系,而我现在也明白到了,为何这孩子在看到我回来后会嚎啕大哭了,因为她看到我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她心里头欢喜。 后来,谨娘便同我挑明她的心思,她想将谨娘带回去好好抚养,因为她觉得她能更好的照顾雪儿,抚养雪儿。 我也知道,谨娘说的其实是对的,因为雪儿只是在我们身边,便要同我一道经历朝堂那些云波诡谲,阴谋动乱。这孩子极为聪慧却也敏感,跟着我们在一起的话,她也许就不能如同普通孩子一般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了。 所以,当时我犹豫了,答应谨娘待我与珝商量之后再给予正式答复。 而珝在得知此事之后,自然也十分清楚怎样的选择才是对雪儿未来的人生负责的,可她再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意,所以她又任性的一回,执意要留下抚养这个孩子。 既然珝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身为她的驸马,没有不遵从她意愿的道理。 从今日开始,我与珝便是雪儿这孩子的父母了。 …… “嗯!” 珝抱着我,柔声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也是她在表达想要好好照顾雪儿的强烈意愿。 “我欺骗了你们,你,你们还会,要我么?” 身后,有个断断续续又微弱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此时,小雪儿孤零零地立在柱子后面良久,用有些怯生生却又带着满眼泪光的眼望着我们,想来我们两个方才说的那番话,她定然是听到了的。 我缓缓放开了珝,两人不禁一脸感怀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旋即纷纷用爱怜的目光望着那个怯生生的小人儿。 旋即,我蹲下身来竟然保持着与她平视,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好打消她心中的不安与隔阂感。 “雪儿,来,过来。” 小雪儿微微有些迟疑了,她很想却始终都没能迈出那一步,而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我和珝见了,都不禁心疼起来。 珝随即也蹲下了身子,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柔声唤道: “雪儿,过来。” 小雪儿流着泪,再也按捺不住,小跑着直接扑到了我们怀里。 “你愿意让我们以后一直照顾你吗?” 珝搂住了小雪儿,想要知道这孩子真正的心意为何。 “我,还能一直在你们身边么?” 小雪儿开始十分不安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当然可以了……” 我闻言,都不禁微微有些感慨,雪儿这孩子懂事的程度早已远远超越了同龄的孩子了。 “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 珝也给了她一个确切无比的答复。 小雪儿闻言,顿时破涕为笑,笑得十分灿烂。 “那你愿意让我们以后一直照顾你吗?” 我将珝方才所问又再度郑重其事的问了一遍,因为,这是雪儿她自己的选择。 “我愿意!” 就为这一句,将来无论经历多少风雨起伏,我们都是牢不可破的一家人! 珝高兴地搂住了雪儿,而我环抱住了这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子,无比欣慰的感受着这甜蜜的负担。 “雪儿啊,以后你在我们身边,慢点长大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做同龄孩子做的事情就好。” 摸着这孩子的头好生安慰着,这也是我对着孩子的期望。毕竟小时候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个人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让我慢点长大也没有关系啊! 虽然我小时候未能有这般幸运,可至少,我希望雪儿这孩子可以得到这份幸运,因为她有我和珝一同守护着。 珝闻言,不禁用温柔如水的目光望着我,这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的幸运与福气呵。 …… 269、久在樊笼里 见我移步过来, 薛家的几位子弟纷纷作揖行礼, 我亦回了一礼, 随即又向端坐主位上的四大世家的当家人作揖行了一礼, 作为东道主的当家人们也纷纷站起身来回礼。 礼毕。 收回了目光, 我越过了薛家子弟直接将机关盒拿在了手上仔细观摩,却也不禁被盒子上的精美纹烙所吸引。 这机关盒虽不大,可很有分量,且木质上的自然纹理本就十分美观, 如同金丝缠绕一般,这是与紫檀木同样珍贵的金丝楠木, 可以拿这般珍贵的金丝楠木做机关盒, 这宗赞还能只是一个普通的行脚僧人么? 我忍不住撇嘴一笑。 抚过这上面精美的人工雕刻出来却又被打乱的图案, 由此便能猜出设计这个机关盒的人确实是十分用心的, 而且可谓用心良苦。 这盒子上的图案其实是无数小木条拼凑而成的, 也就是它和那日在地宫所见的九宫谜题一样, 只要找到了关键的第一步开启缺口,其他小块便有了可以自由调动位置的空间,目测要打开这个机关盒, 至少也要移动几百步才行。 我拿着机关盒边拿在手里摸来看去, 边缓缓又度步回到宗赞跟前, 在耳边摇了摇手中的机关盒, 发现这里边似乎还藏着有什么东西。 “宗赞,这机关盒中,可藏有宝贝?” 宗赞垂手立着, 笑着点头说道: “此物对宗赞来说乃无价之宝。” 我露出一脸惊奇的表情,道: “就你这机关盒都已算是价值不菲了,里边还有无价之宝?!” 宗赞见我对此物颇感兴趣的模样,倒也十分大方慷慨,又言道: “若高御史能打开此盒,那里边的宝物就归您所有了。” 毕竟宗赞方才已经放言,在场所有能解开此盒中人,必有重礼相酬。 我目光一转,心里计较着这笔买卖合算与否,虽然里面有所谓的无价之宝,不过我对这精美的机关盒倒是更中意一些,颇有些买椟还珠的意味了。 “欸,我这人实在,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自然也不能夺人所爱了,既然是无价之宝,也当还你。” 宗赞是个明白人,一听说还无价之宝却不提机关盒,便知道我真正中意的是什么了,为我有此眼光而称道,可转念又苦笑一声,面露为难之色,因为这只机关盒实在是非比寻常之物啊,他在这上面可是耗费了十多年的心血才得以成功制出这样一只完美的机关盒。 可当宗赞一瞧见眼前这位少年郎君的模样,突然觉得这也许就是上天注定也说不定。 当年他就败在一个小小的机关盒上,所以接下来的十几年里他一直醉心于机关盒的设计和制作,就是为了制出一只完美无缺的机关盒,现在他成功了,并带着这只机关盒再次回到了中原,可要找的那个人,却早已失去踪迹。 他离开之时只知道那人是宫家子弟,单名一个妡字。而这位翩翩少年郎君所展现出的智慧与风采,风雅与气度,都令当时的宗赞心中十分折服与敬仰,以至于无形之中心里生出一股执念……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这位妡兄,是宫家的二小姐! “若高御史能解开此盒,那这机关盒与那宝物,一并赠给高御史!” 这买卖合算! “宗赞慷慨大方,盛情难却,那高辰也就却之不恭啦!” 将机关盒往空中一抛,机关盒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很好看的弧度,我立马接上话题,赶紧把这比合算的买卖一锤定音才好。 当机关盒再度落入我手中之时,我忍不住偷偷向珝抛了得意的眼神儿,随即得再提一提自己的要求才行。 “要解这机关盒倒也不难,可让在座诸位等候倒也无趣,珝兄,你琴声高逸,音音细韵,何不弹上一曲,以助雅兴呢?” “好,便依高兄所言。” 珝从容应允,倒令我有些受宠若惊了。 襄丫头很有机灵,很快就让人将宫家最好的一把瑶琴取了来,焚香沉寂,并亲请珝入座。 珝微笑点头致意,撩袍入座,闭目静心片刻后,旋即缓缓睁开眼来,双手轻抚琴弦,仿佛正通过触摸来感受这张瑶琴的脾性。 我瞧着珝那温和如羽的模样,竟有些羡慕她手中的那张瑶琴了…… “水中鸥鹭,山中野鹤,或息栖於汀州或怡情於泉石,唯不受世人樊笼之苦,是以无虑无忧,无惊无恐,逍遥自适於山水中也。你性子喜静,这曲《听泉引》,当合你脾性……” 起势,落,音符出。 珝这话似在说这张瑶琴,又似说于我听的,我的心思也跟着变了好几重,陡然听到那般细腻悠然动人的音律后,心中不觉一片柔软,脸上也不禁微微犯起红晕来。 为免为人瞧出异样,我摸着手中的机关盒,故作沉吟片刻后,旋即又开口说道: “古人言:焚香、品茗、听雨、赏雪、候月、酌酒、莳花、寻幽、抚琴、吟诗为十大风雅之事,今日躬逢盛宴,高辰也当做回风雅之人了呢。” 端坐主位的宫夫人闻言,嘴角一抹和悦之色。 “高御史既为我太白楼之贵客,但凡宾客所请,太白楼无不应允。” 宫夫人亲自发下话来,不过片刻便有婢子鱼贯而入,将周围轻掩之竹帘纷纷拉起。 却原来这武道场地所在之阁楼竟在一片梅园之中,如今寒冬有腊梅在雪中傲然绽放,而身在此中却能通过轩窗看到园中白雪,红梅,流水,泉眼,自然美景与阁楼建筑相映成趣,当真是令人心旷神怡。 这厢惊奇未止,醇香的美酒、精致的糕点、被插于宝瓶之中清香的梅花便被身形妙曼的美丽婢子们陆续送上了客人们的桌案,这下子倒成了文人喝酒、弹琴、赏花、品茗的风雅茶会一般了…… 遇到这样的热心款待,我心中如何不感激宫夫人的一片心意? “多谢夫人美意!” 再向宫夫人躬身作揖,以表感激之意。 宫夫人微笑点头致意。 “无需如此多礼,请入座。” 我微微颔首致意,向附近的宗赞做了请字状后,见他入了座,我也笑眯眯的在距离珝最近的桌案入了座。 伸手把小雪儿招了过来搂在了怀里,手里边把玩着机关盒边教小雪儿拆解这类机关盒的要诀,而桌案前是美酒与美食,耳边是心悦之人弹给自己听的琴曲,心里边也似乎把这太白楼当作自己家一般,满心愉悦,心态平和,人生到了这个境界,只能用和乐安宁来形容了吧! 可有人见不得这片刻的安宁平稳…… 赵颂见眼前情形心中暗觉不安,高辰的出现让他似乎有种情况脱离自己掌控之感,必须将主动权紧紧的拽在自己手中才行。 “赵颂不才,来段刀舞助兴,以作抛砖引玉之美!” 说完,便抽出自己随身长刀,到场中为在场诸位舞刀助兴。 赵颂这心思,可就有些耐人寻问了。而他这一举动,明眼之人心知肚明,定然是来者不善了。 那些对四大世家早已心生不满或者左右摇摆的门派掌门在此时纷纷都选择了作壁上观,以观态势,还有一些门派则是多年来受到四大世家的照拂而懂得感恩图报之人,见不得赵颂在此耀武扬威,早就想上场与赵颂较量一番了。 如今,正是大好时机。 “在下青城派陆如松,也同赵兄一道,为诸位英雄剑舞一回,以助雅兴。” 这个身着道跑,一脸长须的陆如松以舞剑之名,向赵颂行挑战之实,两人便在武道场地上刀剑相向,你来我往,激战正酣。 我边瞧着眼前此景,边琢磨着手中机关盒的门道,这个缺口宗赞藏得很隐蔽,凭借目测是会被盒子上纵横交错的纹落所误导的,所以最好的办法是用手去触摸和感觉。 瞧瞧了场上的情势,这个赵颂倒是挺有趣的呢! 看到场中对决交战,连我这个半桶水功夫的人都能看出赵颂并未使出全力应战,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别有所图罢了。 秦时赵高指鹿为马便是为了分辨逆顺,而赵颂此举,倒有些个中含义了。他如此耀武扬威,便是要激怒心有不服之人,而没有立刻击败陆如松,不过是担心展露锋芒过早,便会让后来心生畏惧。故而隐忍不发,故作焦灼,以退为进,最后才勉强取胜,引得其他心有不甘之人陆续来战,以收一网打尽之效。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第三场比试扫清障碍吧。 他的胃口还真是大呢! 我略微瞥了一眼赵颂带来的其他两位奇人异士,那位身形高大魁梧,虎背熊腰之人,想来就是在第一场上胜过刘大当家的大力士吧;至于另一位则一直将身形样貌隐匿于黑色连帽斗篷之下,令人不辨真相无份男女,可身上却自然而然有一股令人难以靠近的气息,着实令人捉摸不透。 今日在这太白楼举行的武道大会,乃江湖盛事,原本公门中人是不便参合其中,奈何于公于私,我同珝也还是卷入了这场争斗之中,国家若不太平,何处都不是人间乐土啊! 不过片刻后,只听得‘铛’的一声,陆如松手中长剑便被赵颂击落,而我也在此时摸准了那关键的一枚木片,往外侧一推,果然开了一道小口! “太好了!” 我忍不住开口叫好,却惹得其他人对我投来异样的目光,纷纷揣测躁动起来,毕竟近来有许多我与四大世家心有嫌隙的传闻越演越烈,而我对四大世家的态度也成了朝廷对四大世家态度的风向标,难怪众人会如此紧张了…… 我可不管他们怎么想,既然找到了打开这个机关盒的突破口,按照我的脾性自然是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了。 手指间便是快速的拨动着这机关盒上可供移动编排的小木块了,而小雪儿也对此物极感兴趣,目不转睛的看着我如何解这机关盒,竟忘了吃眼前她最喜欢吃的美味糕点了。 场上,陆如松的长剑被人击落在地,败下阵来了,而继陆如松之后,又有人站起来要请赵颂赐教,赵颂顺遂心意,脸上掩不住的笑意,因为一切都便如他原本设计好的那样。 结果,此人在十招之内,就被打落了兵刃。而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便在五招之内,便纷纷败于赵颂之手了。 望着那落了一地的兵刃,众皆诧异,没想到赵颂的武功造诣竟已到如此地步,即便这第二场比试胜了,这赵颂也不惧这第三场比试,可见是胜卷在握了。 众人纷纷觉得四大世家今日当遭大劫了。 珝的琴音却依然悦耳动人,清远悠扬,而她亦是端坐如故,气定神闲,不动如山,大将之风一览无余,任凭风雨来袭,我自岿然不动,好气魄! 我早知这第二场比试输赢于独孤信而言根本无关大局,而且看眼前的情况,他早已预料到我可能会出手干预,亦或者说这是他有意为之,因为这第二场比智,便是专门为我所设的才对,看来,还有更大的惊喜在后面等着我了。 那么,这场比试最关键的一役,应该还是那还未出手的第三位高手了吧! 伴随着对手啊的一声惨叫。 赵颂一脚便将对手踢翻在了秦烜脚边,而他望向秦烜的目光也充满了挑衅与不屑…… 赵颂打败了其他门派掌门,目的也不过是逼秦烜出手罢了,而他们用来对付秦烜的人,因该就是那第三位不明身份的奇人了…… 秦烜他,会出手么?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多留言给叶子鼓励吧~~~~ 270、祸患积于忽微 坚定支持四大世家的几大武林门派的高手都败在了赵颂手下, 而朝廷究竟会如何处置四大世家也是动向为明, 且四大四家自家内部也是矛盾重重自顾不暇, 如今说是内忧外患, 风雨飘摇也不为过…… 这个时候, 再坚定支持四大世家已经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了! 现在摆在秦烜眼前的,也就只有靠手中的剑去守护四大世家这最后一份荣光了。 “赵颂,你究竟想怎样?” 秦烜的语气冰冷却未见动怒。 “我想要什么,秦兄应该很清楚才对啊!” 赵颂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无视四大世家百年威望, 他就是要打破这面区别高贵与低贱之人的无形壁垒,将那些自视甚高、自诩身份尊贵便能将人如同蝼蚁般踩在脚下的所谓贵族们也尝尝被人蔑视的滋味! “你想要成为武林盟主?凭什么?” 秦烜一直都知道赵颂的野心和**。 事已至此, 赵颂也无需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与所求了, 因为局势正往他所期待的方向发展, 而他的身后也有了坚实无比的后盾, 就如同当年的秦烜有了宫家这个大靠山一般! 他赵颂哪里不如秦烜?秦烜之所以能威震江湖名扬天下, 最终靠的不就是权势二字的撑持么?! “就凭我能助史贤侄报杀父灭门之仇, 再带领北派各大掌门征讨南派,一统南北武林!” 赵颂指着立在秦烜不远处的史骏,将他的豪情壮志描述得慷慨激昂, 力陈他的能力绝对不在四大世家之下! 史骏闻言, 早已心动, 脚步也不由得向前迈了一步, 却被秦烜眼角冷冽的目光所逼退。 “你一力挑动南北武林之争,只会累及更多无辜性命……” 秦烜的远见之明恰好被赵颂拿来作为胆小畏惧的借口,只听他横加打断道: “如今大争之世, 能者居之,四大世家瞻前顾后,畏首畏尾,如此居安不前,才会被南派众人欺侮到头上,今日,四大世家既然不能再维护北派武林安稳,那就应该让出位置,让能者居之!” 赵颂这一呼,在场居然有半数之人为之响应! 面对此种情形,即便秦烜所言再如何得理也无法压制住被仇恨与**之火挑起得杀戮之心了。 珝的琴音戛然而止,因为对牛弹琴,是件太过无趣之事,面对眼前此景,再好的雅兴也都被败光了。 “这里太过喧杂,回去再弹给你听吧!” 珝收势,随即旁若无人的对我说出这句话来。 她愿意弹琴给我听,我心中是极为欢喜的,可看到她脸上隐隐露出被横加打断的不悦,我心里就很不痛快! 以前读史,看到夏桀为搏妹喜欢心将国库绸缎搬来撕给她听,商纣王以妲己之所誉贵之,以之所憎诛之,而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等等,那时只觉这些君王的行为实在是太过荒诞,可现在撇开他们君王的身份不提,我似乎有些明白这些举动身后所代表的含义了:只因为太过喜欢了,便不想看到对方有一丝一毫的不欢喜,真的是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啪”的一声,我愤怒的猛然拍响了桌案,将在场之人都吓得呆立原地,而响应之声也戛然而止…… “聒噪!” 冰冷而又简单的两个字,便将官府威严发挥的淋漓尽致了。 我边摆弄着手机的机关盒,看也没看赵颂一眼,淡淡言道: “赵颂,你不过一介武夫,竟如此目中无人,不将我等公门中人放在眼中也便罢了,还在此大言不惭,也不怕闪了舌头。” 说到最后,已是带有讥讽之意了。 众人闻言,顿时敢怒不敢言,很显然是有着不敢得罪官府的顾虑在。 赵颂心知我不是可以随意得罪的主,说话也便多存着几分恭谨,按江湖礼数向我抱拳一礼,言道: “高御史既生在公门,想必公事繁重,又何苦掺合到这江湖琐碎中来呢?”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子本分,高辰又怎敢因辛劳而不勉励万分呢?” “朝堂与江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高御史这话……是打算趟这趟浑水了?” 赵颂的语气多了几分要挟的意味。 我冷笑两声,对赵颂所言嗤之以鼻。 “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们这些江湖中人,自诩推崇道义二字,可就高辰所见总总,江湖是非之地,亦是人心险恶,怙恶不悛,凭一时好恶杀人害命之事,比比皆是,每思至此,高辰越觉古人之言是对的啊:治理国家的人,看到恶行要像农夫必须除草一样,割掉高的密的,要断了它的主根,让它不能繁殖,那么善行就会发扬光大。一言以蔽之:惩恶才能扬善。故而,今日这浑水,高辰,趟定了!” 这就是公门中人与江湖中人最大的不同,他们所处的位置与环境不同,便会有思想上明显的差异与分野。 众人细细体会高辰的这段话语,心中都觉惊异,若高辰对江湖中人的态度就是代表着朝廷对江湖中人的态度的话,那这段话中似乎已经明确点明了朝廷要干预江湖中事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赵颂强出头,想要成为北派武林盟主挑起南北武林混战,意图一统南北武林的缘故么? 会让人这般认为也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即便是一直以来为北派武林人士所遵从的洛阳四大世家,虽然手执牛耳,江湖中人以其马首是瞻,可即便是这样传世百年的世家大族,也不敢随意以武林盟主自居,那是因为他们懂得树大招风,明哲保身的道理。 这天下,始终是天子的。而端坐在皇城深宫龙椅之上的天子,无论他是谁,都不会允许有人威胁到皇权统御! 赵颂这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方才所言便已经触动到了皇家的根本利益,面对高辰越发冰冷酷的目光,即便是闯荡江湖几十年见惯无数腥风血雨,也不觉惊出一身冷汗来。 北魏是这片土地上新的主人,而高辰是皇权巩固层面中最为坚定的拥趸,这不仅仅与他家族利益,自身性命息息相关,更是他的实现自己理想抱负和远大志向的重要基石,谁若是触犯到这一点,那无疑就是皇家的敌人,也是高辰的敌人…… …… 怀里的小雪儿高兴的发出一声惊奇的呼喝声来,因为她听到了机关盒内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响,她知道盒子一定已经被打开了,小脸露出一脸期待的神情,高兴的拍打着小手,似乎在催促着我赶紧打开这个机关盒,看看里边会有什么更好玩的东西。 “小雪儿很高兴呢!” 我望回小雪儿的目光又变得温和而又充满宠溺,一点也不像方才咄咄逼人的高辰。 “宗赞,你这机关盒也不是什么大难题么?不过,确实是我平生仅见最精美绝伦的机关盒了!” 会给出这么高的评价是因为这个机关盒完全配得上这个称赞,因为当成功把机关盒打开后,那些原本被打乱了顺序的小木块们被拼成了一幅幅完美漂亮的图案,这里有山,有水,有花,有树,而在湖边,还有一位临湖而立的美丽少女的背影…… 这画上的,应该是他故乡的山,水,花,树,以及他的心上人吧! 宗赞忍不住发出一声叹息来,为眼前这个能解开这个机关盒的少年郎君而感叹,也为这位名动天下的奇才高辰而感叹,中原大地上出现了似高辰与独孤信这样的拥着着深沉智慧与谋略的政客,可以预见的是,这两个的对决将会决定北方政权未来的去向,那将会是一场多么精彩的政治角逐啊! “高御史既然解开了此盒,那么按照先前约定,机关盒与里面的宝物,便都属于高御史了,还望高御史能够善待它们……” 这始终是宗赞十几年的心血,对他来说肯定极为珍贵了。 我点头应允,先是低头向小雪儿低声说了几句话,小雪儿听到后有些犹豫,可最后还是心甘情愿的从自己的玩具口袋中,拿出了她最喜欢的一件小物件放到了我的手里,那是个极为复杂而有有趣的孔明锁,还是乐恺那小子在国子监敬师堂问话之时赠我的那个他自己设计的孔明锁,这也确实是个有趣可爱的玩意儿,我拆解此物也用了有半个时辰呢,后来一直没机会将此物还给乐恺,倒被阿正收拾行囊之时一并带了出来,我见小雪儿也喜欢拆解这类小玩意,便将此物又赠给小雪儿了。 如今我打算用此物来换给宗赞,自然也得同小雪儿商量一二才行,现在看来,小雪儿也是十分乖巧懂事的呢。 “宗赞,我们中原人讲究礼尚往来,我既然收了你的机关盒,那此物便算作我的回礼吧!” 说要,便将这精巧的孔明锁掷给了宗赞,宗赞忙伸手接住,望着手里的孔明锁微微有些愣神。 “此物名为孔明锁,虽无你的机关盒那般设计精妙、价值不菲,却也十分奇巧有趣,相信你会喜欢的。” 宗赞闻言,心里说不清楚是怎样的感觉,这是他平身第二次接受中原人所赠之物,而缘分使然,这两个人有着如此相似的神貌,就连方才说话的口吻,也是如此神似…… 这一切,都是天意。 宗赞将这孔明锁好好收入怀中,随即双手合十,向我微笑点头致谢。 我亦作揖回了一礼,回首时对上了珝那温和的目光,我们两个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我想做什么即便我不说,珝都知道呢。 …… 复又看向了赵颂,我随即正声说道: “机关盒既已解开,那你们就开始第三场比试吧!” 赵颂闻言,不禁面有喜色,因为这对他来说,似乎是个绝好的机会,而他原本的计划还能继续实行下去。 因为我这句话已经算是承认了这场比试的合法性,也就是无论第三场比试的胜负如何,我都不会干预比试的最终结果。 因为我也很期待,这第三场比试究竟还会发生什么更加出人意料之事呢!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多多鼓励喔^o^ 303、任重而道远 业已过了午时, 好不易处理好了家事终于可以好好安抚一些五脏庙了。 紫玉帮着珝打下手, 一家人刚好能安安心心地吃上一顿午膳。看着这满桌的美食, 我是乐得都合不拢嘴。 而陈小鱼也来得正是时候, 她一听手下回禀说我们一行人回了府衙后, 便直扑扑地往这赶了过来,倒是刚好让她赶上了这顿午膳,陈小鱼是知道珝手艺如何的,直言自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小鱼才刚一落座, 准备以客人的身份好好享用眼前这顿美食之时,小雪儿在我的授意之下正经八百地向陈小鱼恭敬行了晚辈之礼, 直把陈小鱼惊得手中的箸都差点落了地。 “雪儿给鱼姨见礼了。” “……” 小雪儿她能说话了?! 陈小鱼先是一惊, 紧接着又开始激动起来,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珝, 竟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一般。 “我们家雪儿在同你这位长辈问礼呢!” 我一脸好笑的望着陈小鱼, 还不忘提醒她到时候别忘了送份大礼。 陈小鱼自是明白的我言外之意了, 知道这是大喜事儿,随即一脸高兴神色,拍桌言道: “小雪儿真是伶俐可爱啊, 快快起身, 不必如此多礼。待回了魏都, 鱼姨定有大礼赠给小雪儿!” 陈小鱼作为陈氏商会社未来的掌舵人, 她亲口许诺的一份大礼那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了。 “谢谢鱼姨!” 说完,小雪儿高高兴兴地坐回到了珝身边。 珝则一脸微笑的为小雪儿布菜,十分注意培养这孩子良好的饮食习惯。 瞧着珝对小雪儿如此上心, 我又忍不住羡慕起小雪儿来,不过先下也无法完全将公事放在一边,因为洛阳之事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也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阶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午膳过后,我也正有尽快处理公事的打算。 “你这时候来找我们,想要定是有要事相商了,看来也只能是边吃边说了。” 陈小鱼闻言,便知道我午膳过后行程肯定早已编排妥当了,刚吃了几口的美食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哪有用饭时都要谈公事儿的理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用膳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小鱼也就入乡随俗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当真是边吃边说道: “确有几件事需得向公子禀告。” “好,说吧。” 我们都算是老交情了,一些繁文缛节自然是能免则免,无需顾虑太多,有事儿说事儿。 “一是关于原逍遥楼楼主乔三的下落,有消息传出,乔三似乎还未死,而是被困在了薛家密闭地牢之中……” 我不觉好奇一问。 “薛家竟然没有对他下狠手?” “好像是薛老家主授意暂时不取乔三性命。” 我笑了笑,随口言道: “那薛老家主这是要授我以柄啊,我可不能有负老先生这番美意,待会我就去薛家走一趟吧!” 这乔三便是薛家最大的破绽,作为前逍遥楼的楼主,身系整个洛阳城上下达官贵人织就的利益大网上的中间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如今老家主留下此人不除虽不知他心中有何盘算,可若乔三落入我手,对薛家如今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了。 “公子这是想要顺手救乔三一命么?” 陈小鱼洞悉时弊的目光真是越发敏锐了啊。 “乔三也是个可怜之人,救不救他还是一说,他若不想自救,即便我出手相助,他也未必会领情。” 乔三与老家主小妾那私情之事儿,陈小鱼也是知道一二的,这其中恩怨是非确实没有眼前瞧着那般清楚明白,其中真相究竟为何只有涉事的当事人最为清楚,既然他们都想要了结当年那段恩怨,却也不是旁人能随意出手干涉得了的。 而这也不是陈小鱼真正上心之事,她更在意的是公子会如何对付洛阳四大世家,特别是宫家! “公子,请恕小鱼无礼多问一句,那迁徙令……” 言到中途,陈小鱼便又似乎难以再开口言及下去,因为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开始谨慎的应对自己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了。 君臣关系,那就应该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谁都别想逾越了去。 “我动了四大世家,让你觉得心灰意冷了么?” 我非常清楚小鱼心中所想,毕竟那迁徙令,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了,可政治博弈就是这种东西,你非要参杂私人感情,那不过是在徒增烦扰。 小雨欲言又止,而珝给了小鱼一个坚定的目光,让她不妨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 陈小鱼知道珝对自己依然是信赖有嘉,而且她也十分感念珝对自己及整个陈家的再造之恩,所以陈小鱼早已经决定,此生她和整个陈氏商社都会追随在珝身侧,但有所需,百死不回,这是公心。 而私情上,陈小鱼早已将公主和驸马视作朋友知己,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因为君臣关系而逐渐疏远这份知己情意,要真到了那个时候,该是何等痛煞人心的时候啊。 如今,公子既然将话挑明了来说,那自己又何必如此憋屈着不肯将心里话一吐为快呢? “小鱼确实有些心灰,可小鱼也知道,这是朝廷大事所趋,非人事所能力更。” 闻言,我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安慰小鱼了,也只能将这心里话说与她听了。 “小鱼,陈氏商社为朝廷所做的一切,不仅仅珝一直惦记着,我也铭记在心,当日珝说但有北魏王朝一日,便保你陈家荣华不衰。我也知道作为友人,你真心所期盼的并不是这句承诺,现在我和珝便在此亲口对你承诺一句: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迁,我和珝都不会变,对你们的情意也永不会变。” 说完,我举起身旁的酒杯,敬小鱼一杯。 “你若信我们,便无需多言了,满饮此杯吧。” 珝亦是一脸温和地望着小鱼,旋即也举起了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陈小鱼见状,感怀莫名,心中忽地豁然开朗起来,高兴地举起了酒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再问,仰头便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得友如此,夫复何言啊 我与珝亦是微笑着对望了一眼,旋即两人也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将酒杯搁置,我免得抿嘴一笑,继续言道: “小鱼啊,小鱼,若是不将我这心思向你挑明了说,难保你这疙瘩还得搁在心里啊,你此番感慨,究其根本,可是为了宫家?” 小鱼倒也不隐瞒,她确实是为宫家忧心,更是心忧宫襄那丫头。 “确系是为着宫家。” 经过那场变故,宫家确实是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灾祸了。 “宫家现下情形如何了?” 我深知其中紧要,也免得开口加以询问。 “不大好,现在宫家是襄儿在勉力支撑着,她此前从未经历此等重大变故,没有立即张皇失措,分寸尽失便已算十分可贵了。” 这般情形倒也还在意料之中了。 “秦烜伤势如何了?” 听我主动打听秦烜的伤势,又想起当时那救命之药是我给宫襄的,陈小鱼忽然觉得,也许宫家还有希望也说不定。 “还好,已无性命之虞,得多亏了公子当时所赠灵药了。” 陈小鱼别有所指,似乎隐约已经感觉到了我待宫家别有不同。 我不禁微微一笑,转而又十分细致的问起了如夫人。 “那如夫人如何了?” “如夫人身子并无大碍,请了大夫诊脉说是忧思伤怀过度,还需好生静养几日,只是……” “只是如何?” 此时,小鱼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我对宫家如夫人的关切之心了。 “只是如夫人转醒过后,竟要与秦大侠和离。” “和离?!” 我与珝都不禁微微有些错愕,可转念一想,似如夫人这般爱憎分明的性子,这可能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式了。 “是啊,如今宫家上下已是愁云惨淡,公子你明日当真要亲自拜访宫家么?” 小鱼说得如此惨兮兮的,似乎想要激起我的一丝怜悯之心来。 “这帖子都下了,说好的期限也到了,自然是非去不可的了。” 小鱼还不死心,忙又问道: “当真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么?” “也不是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我忽地一言,让陈小鱼目光不觉一亮。 紧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道: “这余地,我不是从一开始就给了么?” 陈小鱼闻言,微微有些疑惑了。 “公子的意思是……” “小鱼啊,小鱼,你也是当局者迷了,这哪里是我的意思啊,明明是朝廷的意思……” 小鱼闻言,陡然想起当时我所言的那句“凤非梧桐不栖”之语了,这才陡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 想通了这一切的陈小鱼也不禁感慨出声了。 “这般说来,公子原本之意并不在迁徙令了!” 只要不是迁徙令,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机会。只因为若是朝廷执意颁布迁徙令,只怕洛阳各大世家都会惨遭磨难,免不得一场动乱转瞬及至,毕竟洛阳之战并未真正损害到洛阳世家大族的势力,此时逼着他们迁移无异于在逼他们造反,所以当时高辰口吻虽然强硬,却又在关键的时候给了宫家三天的时间以作缓和,这又会给很多人以心怀希冀的假象,让他们不至于希望全无,拼死抵抗了。 “迁徙是迟早之事,只是易缓不易急,我明明从一开始便已经为他们备好了退路,为何小鱼你到现在才明白这其中的真正意图?” “小鱼惭愧。” 言及此处,陈小鱼也不禁微微红了脸,她之所以没有想到这层,不过是稍微有些介怀这君臣之别的缘故,看到洛阳四大世家之事,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了。 “这三日,很难挨吧?” 我别有所思,若有所问,不觉发出了这句感慨来。 这三日不仅仅是洛阳的各大世家,就连我和珝又何尝不是吃尽了苦头了…… 陈小鱼脸上也是忽喜忽悲的神色,可最后都被一抹微笑所替代,旋即回应了一句,道: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边说着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间便一饮而尽了。 “说说这第二件事儿吧。” “这第二件洛州牧已经回来了,这一回来便贬斥了一部分官员。” 从我和珝回到洛阳城时便知道洛州牧肯定是已经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不禁呵呵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感叹道: “咱们这位洛州牧,皇亲宗室赵王殿下,也是只老狐狸啊!” 我还正欲举杯,不知何时到我身边的珝直接出手拦了下来。 “不是正在用膳么,怎又喝起酒来了?” 听到了珝的劝诫,我忙赔了笑脸使了使眼色,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今儿个高兴嘛,就三杯!” “好,就三杯。” 珝说一不二。 我脸上微热,微笑着执起酒杯面对着珝,发出了邀请。 “陪我喝一杯吧。” 珝微微一愣。 陈小鱼再见此状,也是忍不住抿嘴而笑,亲自其身为珝斟酒后将酒杯递给了珝。 我与珝执了酒杯,四目相对,我亦是一脸感念神色,酒酣耳热,也就借着这杯酒,向珝表达满腔感激之情了。 “夫人,辛苦你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如此正经八百地唤她作夫人,这一时间脸上红得都染到耳根上了。 我与珝之间,感激的话也无需说太多,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清楚且感恩铭记。此生可得她为妻,我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旋即,我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看着她静静望着我的神色,我微笑着示意她将这杯酒饮下。 被我如此凝视着,珝的脸上也不觉微微有些泛红了,这会儿突然明了到这似乎是彼此两人第一次互敬对饮。 为何这会是第一次呢? 珝带着这样的疑惑在我的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喝下了这杯酒。 待放下了酒杯,珝望着我的目光都别有不同起来,变得异常的温柔如水了……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担心是不是珝不胜酒力,突然有些懊恼为何非要让珝陪我喝酒,一时间竟也忘了身为一员大将,珝的酒力绝不可能在我之下。 忙放下酒杯伸手去抚她额间,想探探是否发热不适。 “莫要担心,无碍的。” 珝牵住了我的手,好生宽慰了一句。 “先用膳吧。” “嗯。” 我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乖乖用膳,当真是不再碰那酒杯了。 “对了,那批被贬斥的官员可多是洛阳名门望族子弟?” 我也忍不住出声询问着,洛州牧终于展露了御下手段了,这也不得不说他真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了。 他能算得如此恰到好处,既能让自己在局势尚未分明之时明哲保身,又能在局势抵定之际抓住时机谋而后动,这可不是一般的城府心机啊! 洛州牧先是借我之手稳定洛阳局势,应对各方危机,将自己擇出至于最安全的位置,因为他十分清楚我来洛阳的目的究竟为何,所以在许多事情上暗中给与关照配合,他会消失三日也是因为与我约定,以兵权作为交换,让我在三日内不但要做到遏制州镇总管势力,又要能压制洛阳四大世家,控制洛阳局势平稳,成则是他用人得当,败便是我私控军队,密谋反叛。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能保住自身一脉安全,这一手不但在稳定洛阳局势之事上占有功劳,又能在事后从这些虚与委蛇的名门望族子弟手中逐渐收回掌控洛阳的实权。 一个皇室宗亲,能有这番手段,绝不是易与之辈。 如今朝廷危机在遏制州镇总管势力,待处置了州镇总管,梳理了朝堂势力,这些被权臣、总管们所压制的宗亲势力,很有可能会成为新一批的敌人,朝堂之上围绕着的权利争斗,当真是永无止境啊…… 不过他们,暂时还不是我需要迫切解决的威胁。 …… “确系如此,一切都正如公子先前所预料的一般,洛州牧消失三日回来后,倒是收获最为丰盛的的一位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洛阳新降不久,这位北魏朝堂新派下来的洛州牧若不用些手段如何能在这满是名门望族子弟的洛阳城中站稳脚跟,能有如何局面,这也算是他筹谋的本事了。 “他为我担着私控军队的罪名,这也算是他应得的了。” “这点小鱼都为公子委屈,整个洛阳之行,尽为他人做嫁,好生不值。” 小鱼将洛阳局势看得很清楚了,这劳心劳力的事儿我都做全了,临了功劳都成别人的了,不免为我报不平。 我哈哈一笑,由衷感慨了一句,道: “你怎知我得到的比他要少呢?!” 洛阳此行,得到最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呵。 …… 271、引狼入室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投推荐票 304、鸿案鹿车 宫襄小时候听老管家讲过“引狼入室”的故事, 可那时候她也只是把它当作故事来听罢了, 因为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清楚, 世道人心, 是远比豺狼虎豹还要可怕的东西…… 紧守宾客为尊, 长幼有序规矩的宫襄将高辰一行人迎入太白楼后便一直陪坐在末席,虽然身为宫家长女,太白楼的少主人,可在这样隆重而热闹的武道大会上, 宫襄也不能陪侍在父母跟前,只能屈居末席, 以免乱了规矩。 方才所发生的总总, 宫襄都看在了眼里, 而那名唤宗赞的异邦人所说的话, 更是引起了宫襄的注意。 宫襄不由自主的将目光移到了高辰身上, 观察起了他的一举一动…… 这个人当真与宫家有所关联么?他真的可以值得信任么? 不知为何, 宫襄总觉得自己看不透高辰,高辰这个人给人一种很矛盾的感觉,他的儒雅博识让人有些不由自主的想要加以亲近, 可他的谋略算计却又让人不得不刻意去提防和保持距离。 宫襄心里很清楚, 她将高辰请入太白楼绝不能依赖他来帮助四大世家度过此次危机, 反而更需要提防的人就是高辰, 因为他不是如同赵颂那样贪婪的豺狼,他是一只面有微笑着却带着尖牙利爪的猛虎! 眼前这场名义上因南北武林恩怨而挑起的武林争斗,其实究其根本, 是北魏皇权与州镇总管之间的争权夺利。而四大世家正处于这种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局,稍有不慎,就会招来灭顶之灾。 想到此处,宫襄的眉宇之间也不觉多了几分忧虑,更为将来四大世家越发艰难的处境而感到忧心…… 席间,萧少帅的琴音果真悠远缭绕,妙不可言,有着直击人心,涤荡心魂的力量。宫襄听着这琴音,心中焦虑与不安竟也逐渐平复,只可惜,多数江湖中人更多的心思却是放在那些毫无意义的争强好胜之上。 萧少帅的琴音停了,而高辰似乎很生气。 他一出口便直指赵颂,言语间满是嘲讽,一副完全不将赵颂放在眼里的架势,三言两语间,借力打力,不但威慑到了赵颂,还将自己想要放出的讯息都传递给了在场中人,包括四大世家在内。 而他那句让赵颂继续开始第三场的比试,让宫襄十分清楚的意识到,她这回当真做了一回“引狼入室”的傻瓜了,只是高辰不是狼,是一只比狼还要可怕的笑面虎! 而高辰此番确系是为四大世家而来…… 萧珝停止弹奏后便离席与高辰并肩而坐,很显然是已经察觉到场上形势有异,担心有人会借机发难,为防万一便主动与高辰同坐一席,好从旁策应。 宾客扫了兴致,身为东道主自然得到席间慰问请罪了,宫襄便依礼到席间亲自斟茶赔罪,而高辰与萧珝都是个性随和晒脱之人,自然也以礼相对了。 “这琴重实,声温劲而雅,余韵徘徊,精妙无双,若珝未猜错的话,此琴当为蜀中大家雷氏所斫之琴了。” 宫襄面露喜悦之色,为萧珝不但妙知音律,更是位知琴、懂琴、爱琴之人,想来三国那顾曲周郎也莫过如此吧! “珝哥哥慧眼,确系雷氏之琴。” 这声哥哥,叫得好生亲切,坐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我,不禁都有些吃味了。 “名琴圣手,本该相得益彰,奈何眼前尽是些凡俗之辈,流于形式不懂珍惜而暴殄天物,不知世间珍贵之物早已不多了。你可知道,想让你珝哥哥弹上一曲,价值几何?想当年,只那九千金,就险些让我倾家荡产了……” 我在一旁自顾自的发了一通感慨,说到后面,珝脸色都有着微变,看我还没有收敛的意思,便不动声色往我腰间一点,激得我浑身抖了个激灵,差点叫出声来,我忍不住咳嗽出声,霎时满脸通红。 咳咳。 “渴了吧,还是喝口茶润润喉吧!” 珝边笑眯眯的说着,边亲自出手为我把茶水续上,是担心我又胡乱说话了么? 宫襄看着我俩人的举止神态也是愣愣出神,只觉得眼前这一文一武也是如此这般,个性相投,相得益彰呢。 宫襄见我此时面带囧色,颇为狼狈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噗呲一笑。 这襄丫头微微笑起来的模样,也是十分可爱的呢! “丫头,方才见你一脸忧愁之色,令人生怜,要不,你也唤我一声兄长,兄长为你排忧解难可好?” 我这是连骗带哄的,脸面什么的大概也早被我抛弃了吧。 宫襄修养是极好的,没有当即动气,表情变得淡淡的,只道我又在借机戏弄她,倒是反问了我一句,道: “襄儿若是唤您兄长了,您便会打消来此的意图么?” 哎呦,真是个聪慧过人的丫头呢! “不能。” 我回应得也简单明了。 “又或者,你能凭自己的本事来救助自己的族人。” 宫襄的眼中有了几分黯然,却也并未失去奋起一搏的勇气。 “四大世家可以做到不偏不倚,保持中立。” 襄丫头这话是明白了这场争斗真正的起因还是源于北魏朝廷内部的权利之争了,有这般如炬目光,相信未来宫家在她手里也必能保得住这一世安宁了。 “朝廷从不纵容模棱两可,而所谓的保持中立,也是某种程度上的态度不明,毕竟形势比人强,口头上的承诺终归缺少诚意。在此紧要关头,任何危险都应做到有所防范。” 看着我毫无松动迹象的口吻,宫襄也越发明白现在局势的险峻,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间的矛盾已经越来越深了,既然北齐已灭,边境也逐渐恢复平静,那也就是北魏朝堂整肃吏治,收归兵权的最佳时机了。 “您就不担心这般紧迫想逼会适得其反,将四大世家逼向对立面么?” 宫襄语气中也有了几分胁迫的意味,她也是顺势而为,毕竟四大世家原本就无意陷入朝堂权利漩涡之争,因为宫家在这其中留下的血的教训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因此才有了先祖明令宫家后世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可这也导致宫家脱离了权利中心,威望与地位早已不复当年了。 这么快就被逼得亮出了自己的底牌,看起来襄丫头还需要多加磨练才是了。 我嘴角微微上扬,轻描淡写的反问了一句,道: “四大世家敢么?” 仅这一句,便让宫襄败下阵来了。 旁边的珝见我对襄丫头太过严厉苛刻了,桌案下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有些无奈的轻叹了口气,珝也确实是很喜欢襄丫头呢。 “襄丫头,当年宫家的先祖因局势所迫,这百年来一直奉行明哲保身之道,才得以让宫家安然至今,可如今,天下大势再度有变,明哲保身很显然早已不适应当前局势所变,即便宫家侥幸得以继续延续,可不懂得顺势而变,无论曾经多么强大的国家最终难免都将走向腐朽没落,更何况是所谓的世家大族呢,这不是区区人力所能挽救的。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宫襄目光中有了几分迷惘,她知道自己应该提防高辰,不应该轻易相信他所言,可现在宫襄知道,高辰说的是对的。 图存则思变,宫家确实不能只图偏安一隅了啊。 那面对如今的危机与当前多变的局势,自己又该如何作为才能保住宫家呢? “襄儿明白,只是前途未卜,眼中尚有一片迷雾未散……” 宫襄边说着边主动为我斟茶,求我指教。 这丫头果然十分聪慧,一点就通啊! “那,唤我一声兄长,我便帮你。” 我都把条件说得如此诱人了,这丫头不会还是那么固执吧? 宫襄闻言,小脸一红,有些不明白高辰为何如此执念于要自己唤他做兄长,莫不是因为自己认了萧少帅为兄长他便吃味了吧? 这也太小家子气了,像个孩子一般…… 一念之此,宫襄好像发现高辰与别不同之处了。他在政治权谋上是只可恶的老狐狸了,可在某些方面却幼稚得如同孩童一般。 对手有越想得到的东西,自然不能轻易让他得到了。 “哼,您这是威逼利诱么?” 宫襄摆出来一副誓死不从的模样来,很显然是这丫头的倔脾气上来了,固执任性起来也是挺让人无可奈何的呢。 我不禁抿嘴一笑,这一手倒是我心急了呢,暴露出了自己的意图,被这丫头抓住了把柄,所以她才拒绝得这般干脆吧! “你总会心甘情愿的唤我一声兄长的!” 我乐呵呵的道出这句话来,脸上无比从容和自信。 不知为何,这一刻宫襄脑海中再度浮现出宗赞说过的那些话来。 宗赞不但将高辰误认做宫家子弟,还唤他作“妡兄”…… 自己应该在此时向高辰询问心中的疑惑么? 我执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即微笑着说道: “既然喝了你的茶,也得还你这份人情才好。” 宫襄脸上微微有些吃惊,似乎还未及时体会我所说的这句话的含义。 正在此时,第三场的比试也将要开始了,果然不出所料,第三场压轴戏的主角便是赵颂带来的第三位不辨真容的奇人异士了。 这位身着连帽黑袍之人缓缓度步到中场,电光火石之间便不知从何处拔出一柄长剑,竟自顾自演练起剑招来,众人纷纷顿觉诧异。 可看着此人所演练的剑招竟是秦烜对战李鬼所用的那招拿手绝技“飞星拱月”之时,最感惊异的莫过于秦烜本人了。 怎么会?既然是被称为拿手绝技的本领,又如何能这般简单就被别人偷学了去? 可令秦烜惊异的不是自己的招数被对方原原本本的使出,而是此人的武学造诣绝不在自己之下,因为这招在此人手中使来,剑气丰盈,走势宛若蛟龙一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这样的人,根本就不需要偷学别人的招式技巧! …… 因为错过了秦烜对战李鬼那段,所以当此人在我跟前演练出秦烜的拿手绝技“飞星拱月”之时,不知为何,我心中仿佛受到一记重击,突然有一种无比强烈的痛楚侵蚀着我的心脏,胸口竟泛出阵阵疼痛。 我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手中执着的茶杯也差点摔落,茶水都撒了一桌。 身边,珝及时出手一手接过我手中的茶杯,安稳地放回了桌案,一手则扣着我的脉门,暗自为我诊脉探查,可见她早已察觉到了我的异样,脸上也不禁有了担忧的神色来。 我不觉苦笑一声,望着珝微微摇头表示自己无恙,想让珝暂且放宽心。 随即又看向了有些不明所以的襄丫头,微笑着说道: “襄丫头,劳你帮我将我那管事阿正唤来,雪儿顽了一日也困乏了,我想让他先带着雪儿回去安置。” 宫襄也察觉到事情不对,可望着在我怀中渐渐熟睡的小雪儿,她也没再说些什么了,微微颔首,依礼退了下去。 收回了手,在宽大袖口的遮掩下,珝主动牵住了我的手,因为她感受到了我的双手不由自主的在微微发着颤…… 我缓缓闭目,脑海中回忆着那些一度被自己所不愿想起的记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啊。 是的,那个人所演练的那招,我见过。 “这剑招的主人是谁?” 再度睁开眼,我冷冷的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珝沉默了片刻,旋即缓缓的道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言道: “秦烜。” …… 272、江湖百晓生 场上, 赵颂领来的那第三位奇人所演练出来的剑招, 令在场之人纷纷惊奇不已, 而紧接着此人所言之语, 更是令所有人诧异不防。 剑招收势, 只见此人身后黑袍飘逸执剑而立,自有一派非凡风骨,面向秦烜,悠悠言道: “秦大侠, 若是在下所言不差,秦大侠当擅用双刃才对, 左手短刀, 右手长剑!” 这个将身影都完完全全隐藏在黑袍之下而其行为举动又如此诡异之人一开口, 他的声音却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低沉而又沙哑, 感觉就像是一位苍老腐朽的老者, 可他的身手却是如青壮年般的矫捷沉稳, 竟瞧不出有丝毫老迈龙钟之态…… 此人身份已是令人揣测纷纷,而他的剑术更是到了这番精进之境地,当真令人侧目啊! 秦烜闻言并未当即答复, 而是颇为微妙的沉默了一阵。 看来, 那招“飞星拱月”还是露出了端倪啊…… 那人说的没错, 真正的“飞星拱月”需要短刀与长剑互相配合才能发挥最强威力。世人只知秦烜擅于用剑, 却很少看到他用刀,那是因为不到危及性命之时,秦烜断然不会贸然使出这招拿手绝技。再加上后来秦烜成为名动天下的一代剑客, 被江湖列为“剑客第一”以后,就更少有人能将他逼至绝境。所以,知道他擅用刀者也就寥寥无几。 “沐风不才,想真正一会秦大侠‘飞星拱月’无上绝技,还请秦大侠,不吝赐教!” 边说着,此人抱拳执礼请战。 这第三次的比试,也果然如同预料之中的一般,会让此人来迎战宫家秦烜。 “原来此人便是沐风?!” 在场之人听闻此人名讳之后,纷纷错愕,顿时议论不休起来。 剑客沐风是近几年才开始名动江湖的人物,被称作是继秦烜之后的另一个剑术天才,他只凭着手中的那柄长剑在三年的时间里就接连打败了南北武林最富有盛名的剑术大师,成为江湖武林之中一颗迅速升起的耀眼明星。 剑客沐风所愿便是要成为武林第一的剑客,那被江湖列为“剑客第一”的秦烜,必然也会成为他必须要跨越的高山了。 沐风不理会周遭嘈杂的议论之声,只是不动声色,淡淡反问了一句,道: “,若今日我能击败秦烜,是否那‘剑客第一’的名号,便归我所有了。” 听到有人在唤自己,一个书生装扮而又不十分引人注目的年轻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看年纪也不过二十五上下,身姿挺拔,模样还算周正,虽面容温和却也有着不容他人轻易欺侮的气魄,很是精神。 江湖中人无人不知,可未必谁都见过,不知其中缘由者见这年轻书生竟会是名动江湖的都会觉得不可思议,可真正知道不是人名而是一个代号的人,就不会诧异为何这个年轻人会是“”了。 朝堂之上,记录国家大政和帝王言行的有史官;而江湖之远,便是记录江湖人文轶事的执笔人。 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他们只做事件的旁观者,不涉江湖恩怨,遵行着一定的行为尊则,以史官严格记史的态度来要求自己,公正清楚的记录着江湖所发生的形形色色的事件,以及江湖中形形色色来来往往的人。久而久之,便在江湖武林之中积累了一定的名望,而他们为江湖武林人士在各个领域所具有的影响力从重到轻的列出的一份排名榜单,便成为认识天下英雄豪杰的最具有说服力和代表性的标志。 如此说来,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沐风会在意的那支笔了…… 只见这书生左手拿着书卷,右手执着蘸满黑墨的毫管,有礼的向在场的英雄豪杰们行了一礼,微笑着言道: “按理来说,确系如此,不过……” 这书生卖了个关子,令沐风很不耐烦,冷冷反问道: “不过什么?” “不过,原本位居第二位的柳元柳大侠几个月前败于霸刀门门主史扈史门主之手,而如今霸刀门的史门主……” 说到此处时略微停顿,瞧了那立于秦烜不远处的史骏一眼,正巧见史骏那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自己,虽说这般行径对史家确实有些冒犯,可职责所在,也知当以履行职责为先,紧接着说道: “死于明秀坊少主苏梅雪之手,可据我等所知,史门主最终是死于叶姑娘剑下,为鉴公允,阁下若是想夺得‘剑客第一’的名号,不仅要击败秦大侠,还需要击败明秀坊少主苏姑娘及叶姑娘才行……” 沐风咬牙切齿,明秀坊的少主自然是无人不识,可这所言‘叶姑娘’又是何人? 当即反问道: “那叶姑娘究竟是何许人也?” 对叶姑娘颇有好感,听到沐风口中有不敬之意心下不悦,可却发作不得,见此人竟然连叶姑娘都不知晓还妄图想要成为“剑客第一”,心中冷笑,正好可以乘机奚落此人一番,便直言说道: “叶姑娘是……” 还未等说完,身后不知何时便站了个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差点丢掉了手中的书卷和毫管。 “不就是我咯!” 耳边是一句温和的俏皮回应。 “叶姑娘?!” 当看到身边那抹思念已久的蓝色窈窕身影时,由惊变喜,欢喜神色立刻便爬到了脸上。 叶晗清楚的看到了脸上生动变化的表情,顿时了然了这个个性耿直的书生对自己的心意,只是明白是一回事儿,接不接受就是另一回事了。 “书生,洛阳应该不是你辖理职责范围之内吧,为何哪处有是非,你便非往哪处窜呢?” 叶晗是在警示这傻书生,不是每次他都能够遇难呈祥,逢凶化吉的,因为所谓的秉笔直书,就是将“真相”书写下来毫无保留的展现在人面前,不是所有人都有让“真相”公之于众的雅量与气度的。 倒也不遮掩,笑着直言到: “知道叶姑娘你来了洛阳,我便央求师兄让我也同来洛阳了。” “哦?” 叶晗沉吟片刻,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神色来,知道是为自己而来,继续说道: “那你们可查探到我的来历身份了?” 既然连霸刀门门主史扈是死于自己之手这件事都能查的一清二楚,那很显然有关江湖中人的很多事情,凭借庞大的消息网,他们定然也能知道的一清二楚了。 这书生实诚得紧,不会在别人跟前弄虚作假,这也算是他能成为的主要原因吧,虽然有时候他这份实诚并不能得到别人以同等的实诚对待就是了。 “还是没有。” 说完这句话,这书生的表情倒是多了几分失落,因为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异,居然会有连都无法完全探析清楚身份来历的人,毕竟号称江湖中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这不得不说是某种程度上的挫败。 叶晗爽朗一笑,再度拍了拍这书生的肩膀,有勉励之意,言道: “那今日你可有福了,有关我身份来历的那一页,也许可以由你来书写填满呢,就看你,敢不敢秉笔直书了……” 书生拍了拍胸脯,一脸坚定神色,言道: “当然敢,夫所谓直笔者,不掩恶,不虚美,书之有益于褒贬,不书无损于劝诫。只要是事实所在,小生定然秉笔直书,绝不兰艾相杂,朱紫不分!” “但愿如此……” 叶晗轻巧的回应了一句,回首凝眸间,目光与不远处正静静凝视着自己的高辰有了片刻的交集,那一刻,所有想说的而又无法轻易说出口的话儿,都在这片刻的眼神交汇中有了最直白的回应。 即便你是我的妹妹,也不能…… 收回了目光,叶晗闭目稍微平静心中激起的那小片波澜,再度睁开眼时,叶晗眼中所迸发出的是侵浸于冰山之下蚀骨的幽寒,仿佛在这一刻,没有了一丝人的温度。 “沐风,当真是许久未见了呢……” 叶晗的寒暄没有一丝朋友相聚时的温情热络,依然是冰冷如水的。 沐风似乎也没想到,会在此处再次碰到这命中注定的孽障,好在他未曾以真面目示人,否则如今的面容苍白与窘迫不堪便得暴露于人前了。 “真没想到所言之人会是……您……” 叶晗冷笑出声,淡淡言道: “现在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沐风袖中手掌握成了拳,可再如何心有不甘,却也不得违背当初所立下的誓言。 随即沐风将长剑掷于一边,单膝跪在了叶晗跟前,低首臣服道: “沐风听候少主吩咐,旦有差遣,万死不辞!” …… 沐风突然起来的举动,令在场众人瞠目结舌,而最过震惊的莫过于赵颂,他没想到在主上跟前桀骜不驯、不可一世的剑客沐风竟然也会有向人卑躬屈膝的一刻,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身份,竟然能让沐风甘愿臣服? 而赵颂还为从这样的异样中回醒过神来,叶晗所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让这场所谓的比试进展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 只听到叶晗冷冷的说了句,道: “沐风,杀了赵颂。” …… 273、玄远叶家 沐风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僵直不动, 明显是有所迟疑不决。 叶晗冷哼一声, 语气极为冷淡, 言道: “看来, 沐风是得遇新主, 遗忘旧恩了呢。” 这一言,便将沐风置于背主忘恩,薄情寡义的位置上去了。 沐风闻言,止不住浑身打起冷颤, 十分恐惧,咬牙言道: “沐风……不敢。” “不敢?呵, 试问这世间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呢?” 叶晗此言含沙射影, 包含许多含义, 令沐风心中万分揣度, 惴惴难安, 而让沐风可以肯定的是, 既然自己的身份已被叶晗拆穿,那就代表着当年的那件事情叶晗已然探知真相,就是不知叶晗知晓当中情形究竟有多少了…… “……” 沐风闻言, 惊恐得直冒冷汗, 眼前的叶晗虽然仅是垂手而立, 一身靓丽衣裙, 倩影翩跹,宛若闺阁千斤般娇美明媚,咋看只似一位纤纤若蒲柳之女流, 可她的一言一行自有一番不言而明的傲然与威仪,令人不敢小觑,这份气度与风华,倒是与当年的家主极为神似…… …… “你这妖女,害我父性命,我定要杀你为父报仇!” 身后,史骏龇牙咧嘴,剑指叶晗,愤怒呼喝,恨不得与叶晗同归于尽。 可叶晗不过微微扬手,随手便掷出一颗方才席间用来招待贵宾的红枣,史骏一时未查虎口吃痛,竟被人将手中长剑打落。 人家一颗红枣便能将自己手中长剑击落,若是要取自己性命,岂非易如反掌? 史骏顿时吓得面如土色,两脚发软,双手微颤,慌不迭的跪下身来向秦烜求救,又是磕头又是哭号的说道: “世叔,此女乃我杀父灭门的仇敌,侄儿无用,不能亲手手刃仇人为家父报仇,还请世叔为侄儿主持公道!” 于情于理,秦烜也确实不能无视史骏的泣求,毕竟霸刀门是北派六大门派之首,霸刀门覆灭,唇亡齿寒,北派武林中人一向自诩同气连枝,绝不能袖手旁观。 秦烜看了看叶晗,却又沉默不语。 虽有些惊叹于她小小年纪武功造诣便如此了得,可更多的却是为她担心忧虑,虽然夫人未曾同自己点明她的来历身份,可秦烜从夫人如女儿一般疼爱叶晗且超过襄儿之时,便已知晓,叶晗同宫家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若是伤害了叶晗,夫人心中定然难过…… 秦烜顾及如夫人,故而犹豫不决,可如夫人闻及霸刀门门主之死与叶晗有关之时,早已是痛心疾首,心如刀绞,他人所言叶晗如何如何如夫人自是一字不信,她只信叶晗亲口所言。 “晗儿,霸刀门门主当真是你所杀?” 面对姨母的责问,叶晗只觉愧对姨母多年来的养育之恩,心中亦是五味杂陈,难以尽述其中滋味,只是如今一切都已成定局,覆水难收,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了。 叶晗不敢再看如夫人的眼,低下头来郑重向如夫人行了大礼,以感激如夫人多年来对自己的养育教化之恩。 如夫人最为知晓叶晗心性,她如此这般,便是在向自己诀别了…… “晗儿叩谢夫人多年关爱照拂之情,若有来生,晗儿定当结草衔环,再报夫人大恩!” 晗儿定是知道此次凶险,怕会连累宫家,所以要在此地当众与宫家划清界限。 如夫人感知叶晗心意,更清楚叶晗心中苦楚,不觉潸然泪落,施然起身,言语中满是慈爱之意,缓缓言道: “我对你不仅有多年关爱照拂之意,还有十多年的养育舐犊之情,更兼之你我血脉相连,你不应唤我夫人,你该唤我一声姨母才对!” 仅此一言,如夫人护犊之心表露无疑,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愕,没想到江湖上来去如风,无人知悉其身份来历的叶晗,竟然与宫家有着如此深厚的渊源…… 叶晗闻言,默然无言,心中犯起酸楚,有那么一刻,她的内心为这份亲情所动摇,甚至有了放下心中那份执念的意愿,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啊! 当史骏见叶晗竟与宫家有血脉之亲也是大骇,心知想借秦烜之手除掉叶晗的计划终将落空,好在当年父亲大人曾告知自己一个关于秦烜的秘密,说在万一之时可凭此让秦烜救自己一命。 “秦世叔,您可还记得,当年那个女孩?” 史骏莫名其妙说出的这句话,却让秦烜身形一怔,忍不住慌忙脱口反问道: “那孩子还活着么?” 听闻霸刀门遭遇灭门之祸,唯有史骏死里逃生,秦烜当时听闻这个消息之时心下大惊,也曾派人前去打探情况,探子回报过来的却是霸刀门上下,除了少主史骏,无一生还。 如今听史骏一言,让秦烜很清楚的明白到:史骏不仅知道了那个秘密,而且,也应该知道那个孩子的下落。 秦烜急忙追问道: “那孩子现在何处?” 史骏见此情状,却也没想到那人对秦烜竟如此重要,心中暗忖:早知如此,当初…… “秦世叔,只要你能保证侄儿安然无恙,侄儿定会告知世叔她的下落。” 秦烜颇感失望的微微摇头。 这个时候还知道讨价还价,他还真是史扈的亲子啊,父子两的心性竟也是如此相似……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作恶多端,罄竹难书,只怕你秦世叔也保你不得了。” 叶晗缓缓起身,史骏的那一幅丑恶嘴脸令叶晗直犯恶心,此时此刻,他依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罪孽,还恬不知耻的加以利用来苟全自己的性命,当真是让人无比恶心! 史骏见叶晗并没有放过自己的念头,转为大声谩骂,想要以此来激励北派各大门派掌门的同理心,或许还能从中谋得一线生机。 “妖女,你杀我父亲,屠我满门,如此泯灭人性,惨绝人寰,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杀人者偿命,你不得好死!” 被人如此谩骂,叶晗脸上却无半分不悦之色,史骏之流,还真不用为他的那些肮脏言辞而触动心绪。 “史骏,你说的好,杀人偿命,万事有因有果,你父确系死于我手,可这不过是江湖比武,生死有命,你父技不如人,实在怨人不得。你要找我报杀父之仇,也是合情合理。不过屠你满门的并不是我,你可别随意诬陷好人啊!” 叶晗三言两语,便将一切都归于江湖比武,绝非个人私怨,令人无可厚非。 史骏听到这言语之中冷冽如刀,当真是刀刀扎人心窝不留痕迹,史骏只觉比被人当众掌掴还要难受! “你……” 叶晗话锋一转,宛若尖刀,没有了方才的语气悠然,只有无尽的冰冷。 “而且,就算是我灭了你满门,那也是你们史家咎由自取,罪有应得。只恨我知道的太迟,不然,你们史家也当灭于我手了,而你,也绝不可能活到现在!” 叶晗一脸冷酷的俯视着史骏,那股骇人的威压竟令史骏止不住浑身发颤,半句话都说不出口了。 “你……你要杀我?” 史骏隐约感觉到了叶晗与史家关系绝非普普通通的江湖恩怨可以概括得了的。 “不急,好不易才让你们都聚在了一起,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叶晗冷笑了两声,旋即度步走到了一直单膝跪地的沐风跟前,随手便拔出了他身边的那柄剑来,只见叶晗横剑在前,伸指一弹,随即,长剑空啸低吟,清亮悦耳,确实是一柄好剑。 叶晗挺剑直刺沐风面门,迅捷无比,沐风不敢躲避,只能闭眼听天由命,等到再度睁开双眼之时,那剑尖近在咫尺,而他方才也与死神擦肩而过。 叶晗那一刻真有杀他之心,只是还未到时候罢了,旋即刀刃上挑,只轻轻一剑,便将沐风头上掩盖的风帽一分为二,不过片刻,沐风便露出他的庐山真面来。 与其说真面目,不如说眼前这个人早已面目全非,他没有头发,除了两只眼睛还在干枯的眼眶之中打转,以及那还可以用来透气的鼻孔外,他的整个面容也都被烈火灼烧溶解看不出一丝外貌特征! 当在场之人看到那个传言之中的沐风竟然是这样一副人不似人,鬼不似鬼的可怖模样时,都止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叶晗见状也不觉眉间一挑,亲自蹲下身来与沐风平视,似乎想要从他的目光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叶晗依稀记得,当年此人模样与资质在弟子一辈当中虽不是最为出类拔萃的,却也还算优秀,就是性子内向,与常人相比心思更为敏感、自卑一些。 “是你自己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的?” 叶晗怀疑,沐风为了隐姓埋名不惜自毁容貌,就连声音也变了。 沐风闻言,愧疚不已,悔不当初,不敢再与叶晗对视,低首叩头,哭泣着请罪言道: “一切都巽风罪有应得,少主人,你亲手杀了我吧!” 巽风?!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名叫巽风…… 叶晗闭目缓和激动心绪,面上越发面如寒霜,握着剑的手却是越发紧了。 “果真是你。当年庄外设有五行大阵,一般人不得其法根本无法轻易突破,若非内有细作,里通外合,五行大阵何以能为人轻易所破?你当真是罪该万死啊!” 沐风自知自己罪孽深重,大哭着向叶晗请求宽恕,言道: “少主人,你杀了我吧,当年是我自私狭隘,为人挑唆,引狼入室,犯下此等滔天大罪,累积师门上下诲辱及门风,是我辜负师傅平日教诲,我死不足惜,你杀了我吧!” 叶晗恨不得一剑要了他的性命,可杀他只会脏了自己的手。 随即叶晗将长剑掷于沐风脚边,冷冷言道: “叶家家训,凡族中子弟不得刀剑相向,不得互相残杀。你不配我亲自动手,若你还有一丝为人羞耻之心,也当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沐风知道叶晗的意思,是让自己自裁谢罪。 “巽风苟活至今,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能亲到少主人跟前,以死谢罪,今日求仁得仁,巽风不敢祈求少主人宽恕,临死之前,巽风要指认当年那些屠灭叶家满门的罪魁祸首,就算是死,巽风也要拉着那些人一同去九幽黄泉向师傅、师娘请罪,请少主成全!” 叶晗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笑意。 “好,我成全你!” 沐风闻言大喜,叩头以表感恩。 “谢少主成全!” …… 叶晗回过身来瞥了那书生一眼,随即言道: “,你们不是很想知道我叶晗的身世来历么?好,今日我便告诉你,你且记好了。玄之又玄,众妙之门,上究天命,下顺人心。叶晗出自玄远叶家,乃叶家之家主!” 闻言一惊,在座之人闻言,无不惊骇愕然! 玄远叶家竟还有后人尚在人世?! …… 274、叶家家主 玄之又玄, 众妙之门。上究天命, 下顺人心。得天地之玄妙, 破六道之法门, 可知天命之所归也。 一提到玄远叶家, 首先想到的便是史学大家司马氏在《世家列传》中所记载的这段文字,只知晓叶家先祖师从鬼谷子,极擅占卜算数、兵法韬略、言辞出世之学,可却从来没有人能真正说清玄远叶家之人的渊源来历, 那是因为叶家先祖或因战乱所迫,或因避世隐居多方迁徙流亡, 几易姓氏, 无法细细追述, 后事逢天下纷乱, 群众并起, 征伐不休, 百姓苦不堪言,有子孙襄助晋国开国之君定鼎中原,并以洛阳为都, 辅佐有道之君开启盛世, 还天下以太平, 至此叶家才正式被载入列传之中, 为人所知尔。 虽说如此,可叶家并没有如其他世家大族一般为人所熟识,反而越隐越密, 那是因着叶家家传之学常为当时之人所诟病而叶家先祖也无意在官场逢迎钻营之故。虽然如此,叶家所出之门徒皆为当世之大才,而叶家子孙多出贤德才干之士,常为天子征召,深受倚重,虽荣宠加身却不显达炫耀,恭谨自持,有礼有节,其家风之严谨在当时亦是有口皆碑。 随着晋国覆灭,叶家也随之销声匿迹,可玄远叶家之声势与影响力却并没有随之寂没,反而为朝堂与江湖所深深景仰与忌惮,那是因为叶家善出麒麟之才,其门下弟子遍布各地,各个翻云覆雨,惊世骇俗,皆大有作为。就此,提起玄远叶家,有识者,何人不知何人不晓! …… 当听闻叶晗自报家门,为玄远叶家家主之时,在场众人不可思议者有之,面带惊怖者更甚,纷纷目瞪口呆,诧异不已。 真没想到,名动江湖的女侠叶晗竟也是出自那传说中擅出麒麟之才的玄远叶家,难怪乎年纪轻轻本事便已如此了得啊! 一听闻叶晗的真实身份,脸色也是微变,有点急促的询问道: “叶姑娘,您……当真是叶家的家主么?” 叶晗知道这傻书生在想什么,心忖着:让他认清事实也是好的呢。 随即叶晗从袖口中抽出一块玄铁小令高举过顶。 见此令牌,脸色一白,立马变得恭恭敬敬,郑重其事作揖礼拜,言道: “莫字辈弟子莫璇,见过玄远叶家家主!” 话音刚落,在场半数以上的武林人士见到了叶晗手中的令牌后,纷纷起身抱拳作揖行礼,自报家门,异口同声恭顺言道 “吾等见过玄远叶家家主,旦有差遣,万死不辞!” …… 这突如其来的场景,令在场所有人不知所以,面面相觑,那是因为他们并不知道叶晗手中的那块玄铁小令还有她叶家家主的身份究竟代表着什么,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玄远叶家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在这一刻有了最直观的证明! 一叶落知天下秋,那是知微见著,而玄远叶家虽然不同于洛阳四大世家一般在外有着赫赫声威,可门下优异弟子遍布天下,各个都是人中翘楚,风云一时,为人所知。其门下子弟或为门派领袖,或为军政要员,或为商贾大户,或为辞令外交,其影响之大,不可估量。 因叶家家规门下弟子出山之后不得对外宣称为叶家门下弟子,故而从不在外言及师门出处,可他们对悉心栽培过自己的师门自然心怀感恩之情,故而常教导门下弟子若遇见叶家家主,当执晚辈礼,旦有差遣绝不可辞。 而得到相应的礼遇,也不过是玄远叶家对朝堂江湖影响力中的冰山一角罢了…… 叶晗见状,收回了这块玄铁小令,依礼向诸君回了一礼,以表达感念之意。 “叶晗本不欲在此表露家主身份,只因为事关多年前的一起旧案,叶晗牵扯其中身为苦主,定要为我叶家讨回个天理公道!” 叶晗一言,便是明确告知在场所有人,她要追查当年叶家的灭门惨案! 难道当年无论怎样都无法探查到的犯案真凶,就隐藏在今日这北派武林以武会友的庆典之中?! “还请诸位无论接下来将要发生何事儿,都莫要阻扰叶晗,叶晗感激不尽!” 一听叶晗这般说辞,就是在警示诸位莫要在此事上横加干涉,虽有些强横,却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这是叶家家事儿,正所谓杀人偿命,天公地道,当年叶家灭门惨案震惊天下,各家家主都曾着力派人去探寻此案真凶,奈何最后都无法查清事实真相,只知道叶家家主之长女当时因不在家中而幸免于难,只是后来就连她也不知所终,玄远叶家本家一夜之间便人才凋敝,没落沉寂,当时还引发众人唉声感叹:玄远叶家再无后继之人…… 可没想到十多年后,江湖中突然出现的一位奇女子,她仅凭借着手中长剑和一身高强武艺便在以男子称雄的武林之中闯出了一片自己的天地,她亦正亦邪,却又爱憎分明,所做所为令江湖中人胆寒却又对她倾佩不已,即便并不知道她的身世来历,江湖无论黑白两道,都得恭恭敬敬称呼她一声“叶姑娘”。 其实以叶晗如今在江湖武林中的声望与地位,即便她不亮出叶家家主的身份,江湖中人多数都还是会给她这份薄面,更遑论,她如今是玄远叶家家主,只她手中的那枚玄铁小令,就足以掀起江湖武林一阵血雨腥风了! “家主之令,吾等遵从。” 众人异口同声,玄铁令下,莫敢不从。 叶晗见自己想要的局面成形,也是时候步入正题了。 瞥了一眼附近跪着的沐风,冷冷问道: “说吧,当年是谁出言挑拨于你,令你从内策应的?” 沐风一回忆起当年的自己少不更事,冲动鲁莽才会为人所乘,便恨不得自戕谢罪,可他没有这个资格! 伸手指着那位在剑舞中败给了赵颂的青城派掌门,直言道: “是青城派的陆如柏。” 沐风此言一出,青城派上下议论纷纷,因为这陆如柏是如今青城派掌门陆如松的胞弟,便是年轻一辈弟子的师叔,只是据说这位师叔品行恶劣,行为不端,若非师傅求情,要被师祖逐出师门了,而这位师叔又行迹飘忽不定,早已不知去向,真正见过此人的也就只有掌门的几位入室弟子,后来弟子辈更不可能见过此人,也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位师叔罢了。 面对指摘,青城派掌门陆如松顿时气愤的拍案而起,瞠目怒斥道: “简直胡说八道!” 沐风冷笑了两声,用那嘶哑低沉的声音笑着继续说道: “你能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因为我们都是同样的人呵,陆如柏,做了十多年陆如松,你便真以为自己是他了么?” 陆如松面容扭曲,神情愤恨,身后陆如松的夫人颇为忧虑的望着自己的夫君,不住关切的问道: “松哥,你,你没事吧……” 陆如松隐约察觉到了夫人对自己的畏惧之心,很显然,沐风的话语还是在夫人心中激起波澜。 “沐风,你这个疯子,休想离间我夫妻二人?” “夫妻?!呵呵,夫人啊,你与他做了十多年的夫妻,难道就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你一心倾慕的那个大师兄陆如松么?” 陆夫人闻言,脸色顿时大变,一副不敢置信的神情,以往总总的异样感官,在这一刻变得更外清晰了,那种不信任感,就像是一条大蟒,慢慢爬上了全身再不断勒紧,逼得人喘不过气来,直至整个人都被勒得气竭而死…… “夫人若是不信,就看看这是何物吧?” 说完,沐风随手向陆夫人投掷了一物,可不等陆夫人伸手去接,陆如松便一掌将那东西击得粉碎,唯有一条破旧的蝴蝶绳落了下来。 “不,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 陆夫人一见到那条残破的蝴蝶绳后,突然癫狂了一般,抱着头疯狂跪在原地嘶吼着…… “夫人,夫人,师妹……你不要相信那个疯子的话!” 陆如松想要拉住了自己妻子近乎疯狂的举止,却被陆夫人一把推开,只听陆夫人大声喊叫道: “你不是松哥,你不是他,你根本不是他,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陆夫人的怒吼与指责让陆如松在这一刻也失去了冷静,他赤红了双目,一把掰过陆夫人的身子正对着自己,忍无可忍的大声斥责道: “你到现在都还在念着他,他早就死了,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你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是我呀,为什么你就不能正眼瞧我一眼,我哪里比不上他,为什么你宁愿选择他也不愿选我,为什么师傅宁愿将掌门之位传给他也不愿意传给我,明明他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为什么?” 陆如松的这番心有不甘,令在场所有人都明白到了沐风方才所言,并非虚妄,原来这世间真有这等李代桃僵,瞒天过海之事,实在是匪夷所思! 他既然不是陆如松,那他应该就是身为弟弟的陆如柏了吧,识得陆氏兄弟的人都知道,这兄弟二人为双生子,模样生的别无二致,若非两人个性迥异,一般人想要分清两人实在不易。 叶晗实在没有兴致理会青城派内部的恩恩怨怨,既然第一个人出现了,那自然是让他招认其他人的名字了。 缓缓度步而去,叶晗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陆如柏,当年你们的带头大哥是谁?” 陆如柏感受到了身后的浓厚杀意,人也在这一刻陡然清醒过来,松开了自己的夫人,满眼所见不是自己夫人对自己的恐惧与怨怼,就是门下弟子们对他避之唯恐不及,如同洪水猛兽一般。 陆如松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自己的人生竟是如此的肤浅可笑,旋即狂笑不已…… 沐风说得对,他们都是同一类人,都是可怜可悲之人啊,沐风是以为变得面部全非了就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而他顶替了别人的人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可最终也都如流沙逝于掌中,终于什么都没有了…… 陆如柏的眼神也逐渐变得冷酷阴贽起来,冷冷的对上了叶晗,言道: “就算我是陆如松又如何?叶家惨案与我没有半丝干系!” 叶晗望着这个被至亲至爱所背弃的可怜人,眼中没有半丝同情与怜悯,他现在之所以还活着,也不过是为了让他说出当年事情真相所需罢了。 “方才你与赵颂对战之时,可是用了你们青城派的独门绝技?那招‘绿影轻风’可一剑刺心,杀人于一瞬,那般轻薄独特的伤口,非你们青城派这招独门绝技而不可得。我叶家当年死在你这招剑下之人就有十人,啊,对了,还有一个人,这个人应该就是你的兄长陆如松了,还需要我再继续说下去么……” “够了,叶晗!没错,当年灭你满门的就是我陆如柏,你想杀我我无话可说,可一人做事一人当,我自己做的孽与青城派上下无干,你莫要牵连无辜……” “牵连无辜?!”叶晗冷笑出声,没想到这些大义凌然的话竟然会出自陆如柏这个假仁假义的无耻之徒之口,叶晗只觉得这是天大的讽刺! “我叶晗向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灭我满门,我自然得让你青城派上下殉死陪葬才行啊!” 叶晗此言一出,众人莫不骇然。 “你竟如此残忍嗜杀?” “哈哈,你竟然说我残忍嗜杀,简直荒天下之大谬!当年当你向那孩子举起屠刀,她苦苦哀求你之时,你可有过一丝一毫的悲悯之心,你放过她了么?” 叶晗此言,瞬间便让陆如柏想起了当年死在自己剑下的那个孩子,不觉浑身都开始打颤…… “我……” “你没有,既然你没有,又凭什么让我放过你们青城派上下?” ……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啦,叶子开始逐渐恢复更新哈,大家多多留言呦~^ - ^ 275、血脉相连 陆如柏已知事已至此, 多说无益, 只能做最后一搏了, 愤而拔出佩剑, 一招“绿影轻风”绝技以作最后搏命之资, 想要一击便取叶晗性命。 “叶姑娘,小心!” 莫璇陡然见此变故,唯恐叶晗有失,不禁脱口惊呼。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叶晗依然矗立原地,纹丝不动, 而陆如柏的那柄剑却透过了一个人的身子直刺到了叶晗三步之前, 鲜血顺着剑尖一点点滑落…… 原是沐风在那关键时刻冲出用身子生生挡住了陆如柏这致命一击, 而陆如柏的这一剑刺穿了沐风的胸膛, 紧接着只听到沐风大喝一声, 陆如柏执剑之手就被沐风瞬间斩断, 陆如松霎时疼得撕心裂肺,身上瞬时血如注涌。 陆如柏只有在真正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刻才会使出那招真正的“绿影轻风”,而与赵颂交手之时, 没有做到全力以赴的人, 不是只有赵颂而已呀! 陆如柏陡然断了一臂, 率将在地疼得满地打滚, 而沐风被他一剑洞穿了心口,旋即也是咳出一大口血来,缓缓地跪倒在了叶晗跟前。 叶晗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可也不过是那一瞬间罢了。 “沐风,你做了多余的事情。” 叶晗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一定要死的,可当他真的要死了心中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快意…… 沐风跪倒在了叶晗跟前最后一次诚心忏悔,道: “沐风自知……罪不容恕,不敢祈求少主……少主原谅,少主,这样的人,不配死在少主手中,以免污了少主的手……” 叶晗俯视着眼前这个快要死去的人,事已至此,早已是无话可说的地步了。 “……” 终究还是没能得到少主的原谅,沐风不禁落下泪来,最后说了一句,道: “沐风去向师傅和师娘请罪去了……” …… “沐风,你这个死疯子!” 陆如柏点住了自己周身大血,免得让自己顷刻之间便死于失血过多,他面色苍白,一脸狼狈,神情扭曲,忍不住对着沐风大声咒骂着。 “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不会放过你的!” 沐风花尽最后的力气哈哈大笑,看都没再看陆如柏一眼,说道: “陆如柏,你弑师杀兄,泯灭人性,丧尽天良,我在九幽地府上等着你!” 大笑一声后,沐风狂吐鲜血,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青城派的执法长老听到此处后旋即执剑走到陆夫人身边,抱拳行礼后在她耳边轻声道: “夫人,您既为掌门师兄之女,事已至此,还请您为本门清理门户……陆如柏,不能再留了!” 陆夫人闻言,顿时面如死灰,执法长老之意她不是不知,只是…… “若夫人顾念旧情无法下手,那……” “不……” 陆夫人摆了摆手,随手抽出了执法长老手中的佩剑,事已至此,为保住青城派上下,还有他们儿子陆青枫,唯有大义灭亲这条路可走了。 “我亲自动手。” …… 沐风死了,可陆如柏还活着。若不问出个子丑寅卯,叶晗绝不会善罢甘休。 “陆如柏,当年召集你们的人,是谁?” 陆如柏见自己连最后一搏的机会都没有了,早明白大势已去,也就自然没什么好顾虑的了。 “哈哈,叶晗,根本没有什么带头之人,就是老子干的,你有种,就杀了我。” 这幕后的罪魁来历还真是不容小觑啊,连陆如柏这样的假仁假义之辈居然也会不惜性命去维护那人?! “既然你那么想死,那我便成全你。” 叶晗目光一寒,她从不轻易受人要挟,真以为他不说就没有人知道这件事最终的真相了么? “叶姑娘,我手中有你想要的东西,陆如柏,交给我来处置,可好?” 身后,陆夫人右手手执长剑,而左手却拿着一封信封外贴着鹰羽的信笺缓缓度步过来。 叶晗看着陆夫人的眼神一片空洞无底,正是一个哀莫大于心死之人的眼神,叶晗便知道了,陆夫人想做的是什么了。 待陆夫人走进,叶晗从容地从她手中接过了那封鹰羽信,也算是同意了陆夫人的交换条件了。 陆如柏看到那封信时,脸上神色满是慌乱,忍不住劝阻道: “师妹,不,你不能把那封信给她!” 可这封信还是落入了叶晗之手,而陆夫人也如同一只提线木偶一般,缓缓越过了叶晗,径直往陆如柏处走来,这时候,陆如柏知道了,自己的夫人是多么的痛恨自己,恨不得要亲手杀死自己! 陆如柏仰面直直躺在原地,想着他这一生做过的那些事情,还有来不及去做的那些事情,所有的一切终究都在这一刻灰飞烟灭了,而最后可以死在所爱之人手中,大概也得算是老天对他最后的仁慈了吧…… 陆夫人执剑跪坐在了陆如柏身边,只是看着这满地的血污没有看他,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父亲,当真是死于你手么?” 陆如柏在这一刻终于没有再欺骗自己所爱之人的必要了,点头称是,说道: “他察觉到了我不是大哥,想要取消我们的婚事,那时候你已经是我的人啦,呵呵,他从小就看不起我,我当然不能让他如愿了。什么都可以,唯独你我绝不会让给任何人,任何人都不可以,包括我大哥……” “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哈哈,是啊,我就是个疯子!” 陆如柏的笑声还在耳边,而陆夫人双手直接握紧了长剑便直接洞穿了他的心脏。 不过一瞬间,陆如柏死了,而且死不瞑目…… 陆夫人止不住的浑身颤抖着,眼泪在这一刻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伸出满是鲜血的双手抚上了陆如柏那死不瞑目的双目。 “为了咱们的枫儿,你必须死,而我……” 话还未说完,陆夫人反手抽出长剑当场自尽,亦是血溅当场…… “师母……” 青城派弟子纷纷痛哭着冲了过去,忙伸手去堵住陆夫人脖颈上的那道剑痕,可众人都知道,早已是回天乏术了。 只见陆夫人用最后的力气向叶晗伸手,似是希望抓住什么一般。 “叶,叶姑娘,以,以命抵命,都了,了了吧……” …… 最后,陆夫人的手还是无力的垂下了。 青城派弟子纷纷哀声恸哭,悲痛不已。 青城派的执法长老见悲剧已无法挽回,而青城派如今损兵折将,覆灭就在顷刻之间,虽确实是青城派愧对叶晗在先,可也绝不能纵容叶晗灭掉青城派,否则,他们如何去见青城派历代掌门先师? “叶晗,今日你逼死陆夫人,又妄言要灭我青城派一门,当真是欺人太甚,我青城派一门,今日与你这妖女,不死不休!” “对,杀了这妖女,为师母报仇!” “杀了这妖女!” …… 青城派众人群情激愤,纷纷拔出佩剑,就是打算要与叶晗同归于尽了。 “青城派当真是好不要脸!” 一个女子俏皮的声音传出,众皆愕然。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是个年龄不过十四五岁,头上还扎着两个小辫子的女娃儿,这小丫头一身淡粉色的齐腰襦裙,脸上是那明动靓丽的眼神,小脸儿红扑扑的,止不住得对着青城派的人做着鬼脸,瞧那作怪好动的模样,倒是十分的动人可爱。 “师妹,不得无礼。” 莫璇见自己那小师妹心直口快,唯恐在前辈面前失了礼仪,免不得要多加出言管束一番才行。 “本来就是么,青城派那牛鼻子倒将过错推得一干二净了,陆如柏是死有余辜,可陆夫人却是那牛鼻子给逼死的才对……” 执法长老闻言,脸上神色十分难看,既然莫璇唤那小丫头为师妹,想来这女娃儿也是出自门下才对,不看僧面看佛面,自己也着实无需跟个小丫头较劲,以免丢了身份。 “你这黄口娃儿,休要信口雌黄!” 这小丫头倒似初生牛犊不怕虎,一点都不畏惧那执法长老的危言恫吓,伏在桌案前小手撑着下颌,悠悠说道: “连我这黄口娃儿都看得出来,您执意让陆夫人清理门户大义灭亲,看似占了公理大义,可你也断了陆夫人的活路,试问手刃亲夫,您让陆夫人将来如此向自己孩儿交代?这般看来,这陆夫人不是您逼死的又是何人?” “你……” 执法长老气得脸红耳赤,一张老脸都憋成了绛紫色。 莫璇担心这青城派的执法长老会忍不住对师妹出手,急忙回到师妹身侧想要加以维护。 “师妹,你忘了门中规矩了?” 小丫头撇了撇嘴,喃喃说道: “所以我才不愿做,什么立身中正,不涉江湖纷争,都身在其中了,如何能置身事外?” 这丫头看着年纪小,可说出来的话倒是颇有几分道理的。 “你说,我说的可有道理?” 边说着,小丫头一脸微笑的盯着身边的人瞧了半晌。 莫璇一脸的无可奈何,忙不迭躬身行礼代这丫头向人赔罪,因为这丫头不等人邀请便随意坐在了别人旁边,怎么看都是失礼之事儿,更何况这人的身份又是如此特殊…… “小生代师妹向高御史请罪了。” 闻言,我沉默半晌后,终于也只是无声叹了口气。 “无妨。” 示意莫璇无需介怀,边说着边将眼前的一盘糕点堆到了这小丫头的跟前,没有看她,只是淡淡言道: “你方才盯着这盘糕点许久,可是饿了?” 小丫头见自己的心意得逞,高兴的直拍小手,一边出言致谢,一边毫不客气的拿起糕点就往嘴里送,看着确实是个喜欢好吃吃食的小丫头。 “高御史真是个大好人呢!” 身边的珝倒是喜欢这个心直口快的小丫头,便将身边的一杯茶水也一并递了过去给她,她也是个识礼的,双手从珝那儿接过茶杯,有礼的向珝致谢道: “多谢!” “客气了。” 珝脸上亦是温和笑意。 小丫头俏皮一笑,旋即拿起糕点就开始逗起了我怀里被吵醒了的小雪儿,两个大小孩童边吃着糕点边逗着乐,片刻功夫便玩得来了兴致。 这么多人的去处她不去,偏偏在我与珝这位置上滞留下来,想来绝不是巧合那般简单吧! “你若有话,不妨直言。” 不知为何,我觉得对这丫头说话无需遮遮掩掩,因为她是聪慧的。 小丫头脸上依然保持着微笑,轻声言道: “您很关心晗姐姐呢,可却没阻止她这般做!” 我冷笑一声,道: “我凭什么阻止她呢?” 小丫头微笑着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言道: “就凭这份——血……脉……相……连……” “……” ……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继续,加油(? ?_?)? 276、天意弄人 嘻嘻。 这丫头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古灵精怪的嬉笑声来, 原因是因着她突然发现高辰故作严肃的模样当真是有趣极了, 而关键点就在于她脱口而出的那四个字——血脉相连。 “因着那份血脉相连……所以我知道晗姐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绕了一圈还带着戏弄的口吻, 这丫头的话儿实实在在是说给我听的。 我心中已有一番计较, 请莫璇入了旁坐后, 忍不住向这丫头询问道: “你可是玄远叶家之人?” 听我这般诘问,这丫头倒是一改那随性不羁的模样,凭多了几分沉稳姿态与气定神闲,颇为有礼的向我微微点头致意, 回应道: “卿儿不才,不同于晗姐姐般出生贵重, 非宗主家之女而是系出旁支, 却也算得上是玄远叶家之人呢。” 提到出身之时语气委婉, 倒也未见是真意自贬, 应该说是同她那直率的性子有关。 据我所知, 玄远叶家之中分为宗主家与分家, 虽为同族之人,可也因着宗主家先祖不喜沾染官场俗事而带着部分族人远避他乡,而还有一部分族人选择留了下来并扎根繁衍, 逐渐就有了宗主家与分家之别了, 而宗主家毕竟是嫡系血脉, 故而地位也相对贵重些。 本以为在这人世间, 我除了阿姐这唯一的血亲便再无他人了,却不曾想,我却是还有其他族人的, 难怪对这丫头的感觉竟如此奇特了…… 她说,她知道阿姐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但凡是她想要的,无论是什么,我都会如她所愿的!” “这话听着大气,不愧是如今正声名赫赫的高门嫡子。” 这丫头表面是在夸赞,内里其实是在说我官腔十足,虽大气有余却感觉缺少了那么几分诚意。 我笑了两声,旋即冷冷说道: “那我就把话说得再直白一点,她之所想便是我之所愿!” 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冰冷。 “哪怕晗姐姐要与整个江湖武林为敌?” “江湖武林若是与她为敌,那便也是我的敌人了……” 丫头缓了缓神,有一会儿没说话,最后脸上却是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来,言道: “都说手握权势者,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果真是任性妄为的呢!” 这孩子说话还是太心直口快了些,免不得要提点她两句,免得她将来给自己招来祸事。 “小小年纪,就知道什么是‘权’,什么是‘势’了么?” 叶卿闻言,也明白高辰是在提醒自己不过是个少不经事的小丫头罢了,心中隐约有了几分不痛快,却又发作不得,略微生气的崛起了那张小嘴。 我瞧见了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倒有些欺负小孩子般的罪恶感了,这丫头确实是聪慧伶俐的紧,不过也还只是孩子啊,只是她这事事都有些争强好胜的小性子,只怕将来免不得要吃亏了。 “我是来提醒你,今日晗姐姐怕是有一大劫,若不小心处置,便会引发巨大灾祸!” 闻言,我略微沉吟片刻后,反问道: “可是与那块玄铁令有关?” 叶卿见我反应极快,脸上也不免露出赞赏的神色来,便出言提点道: “春秋战国之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诸子百家各显其能,大放异彩。虽今人不再重见昔日先祖风采,可百家之中亦有强大学派即便销声匿迹却并未消亡,依然有各家后人绵延至今。而在当世,影响最大的朝堂之上莫过于儒家、法家和兵家,而江湖之远便在墨家,道家及农家了。” 叶卿不想牵扯过多,旋即缓缓的说了八个字,道: “赴汤蹈火,死不旋踵。” 我闻言,脸色也不禁一变。 “墨家?!” 难道那块玄铁令竟然会是——墨家巨子令! 手执墨家巨子令,那就代表着身为墨家巨子的身份,而墨家之法:杀人者死,伤人者刑。身为墨家巨子,当紧守墨家之法…… 阿姐当众祭出墨家巨子令,想来会引起怎样的结果早就有所觉悟了吧! 阿姐她,应该已经知道那件事了! 我不觉有些慌乱,呼吸都有些许不顺,忍不住有些悲伤的深深望着珝,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什么也没说,可她的目光透出的却是如何也难以遮掩的担忧之色。 我不觉温和一笑,忍不住偷偷牵了她的手,想要好好宽慰。 放心。 珝默然不语,却微微颔首。 我想说的,她都懂。 …… 而叶晗那边,因为被叶卿言语一激,未免落人口实,青城派执法长老叫停了门中弟子,一人执剑独挑叶晗,却不曾想,在叶晗手下没有走过十招,便被叶晗夺剑,并剑锋锁喉,连老命都握在别人手中了! 众人见叶晗身法早已大惊失色,这女子身**力在当今武林早已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功力,早已不是一句天纵奇才可以囊括得了的。 有些人天生就是身怀异禀为人艳羡,而有些人苦心修习几十年所得,也许不过是这类天之骄子须臾所获,如此看来,人与人之间的天赋资质,又有着如此巨大的等级差距…… “叶晗,老夫败于你手无话可说,杀了老夫吧!” 执法长老为了保住自己最后的尊严,绝不可能低声下气去乞求叶晗饶他一命。 “长老!” …… 青城派上下眼见着掌门与师母陆续身亡,如何能再眼睁睁看着执法长老再有所闪失? 叶晗实在是欺人太甚了! “杀了叶晗,为师娘报仇!” 这样的呼喊声旋即越演越烈,青城派弟子纷纷拔出配剑将叶晗与那执法长老团团围住。 叶晗毫不为眼前局势所动,身影孤傲,冷战了一声,言道: “好啊,既然你们急着去送死,我自当成全,就先从你们的执法长老开始吧!” 叶晗目光一寒,收紧了手中长剑,执法长老的脖颈上顿时被剑锋划出一道血痕来,吓得众弟子不敢再向前。 “住手!” 此人一出言,众人纷纷侧目,而叶晗也停下了手中动作,她行事之所以如此的咄咄逼人,因为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 喊出这句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宫家的秦煊! 秦煊缓缓起身,望着眼前人心惶惶之不安局面,若自己再不站出来,这之后的局面只怕要失控。 “叶晗,你要找的灭门仇人,就是我!” 秦煊此言一出,众皆骇然…… 叶晗不禁发出一阵冷笑之声,听声音却感觉无比凄然,与其说是在笑,不如说是泣血锥心。 迅雷间出手点倒了眼前的执法长老,叶晗从一开始就没有杀他的打算,不过是想看看那个躲在幕后之中的罪魁会忍到哪种程度才会自动现身,只要他不主动现身,那她叶晗就不介意一个接一个的杀人,杀到他肯自己站出来为止,因为,在场的六大门派掌门或者家老,都是当年参与过叶家灭门案的凶手之一! 叶晗举起了手中那份鹰羽信,与秦煊直面对质,厉声说道: “你怕我凭此信将当年那些参与其间的凶手一一揪出再就地处决么?你为了保住他们性命,所以这般迫不及待就站出身来揽责在身了啊,秦大侠真不愧是受人景仰的一代侠客!” 嘲讽的语气十足。 旋即叶晗愤而将这封信抛出,一剑便将这信劈成两段,却原来,这信封内是空的,竟什么都没有…… 原来,陆夫人也未曾将真正的鹰羽信交给叶晗,她肯定也是知道这封信所代表的含义,所以最后也没有把这封信交出去。 其实,叶晗从陆夫人手中接过这封信时起,就已经知道这封信是空的,她成全了陆夫人,也想看看那个人要被逼到什么程度才会自己站出来承认自己曾经犯下的罪孽。 叶晗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要面对的是什么了! …… 秦煊身边的如夫人顿时面色苍白,在这一刻,她只觉浑身冰冷,血液凝固,就连出声质问的力气都没有了,眼中竟是不敢相信的神色:自己的夫君,竟然是害死自己亲妹妹的杀人凶手?! 那一刻,急火攻心,如夫人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如儿!” “阿娘!” …… 秦煊一把冲过去扶住如夫人下坠的身子,却被如夫人一把推搡开去。 “是不是,是不是……” 平日里温厚待人的如夫人在这一刻早已失去了往日里的从容平和,她像一只受伤了的小兽,不断出口一句句质问着自己的夫君,那一切是不是真的,她要他亲口对自己说那是不是真的? 如夫人踉跄的身子被急忙赶过来的宫襄一把抱住,宫襄此刻也早已哭成了泪人,心乱如麻,早已不知如何是好了。 秦煊自知道叶晗的身份后,就知道这一切都已无法挽回了,一切都是阴错阳差,天意弄人! “是真的。” 秦煊没有回避这个问题,望着自己挚爱的妻子,他不能欺骗她,更不能欺骗自己。 那一刻,如夫人心如死灰,她唯一的念想就是绝不能叶晗背上弑亲的罪行…… 一把推开了自己的女儿,如夫人瞬间抽出了秦煊置于案前的配剑,毫不犹豫就往秦煊心口上刺去。 “阿娘,不要!” 一切就发生在一瞬,宫襄扑倒在地早已被惊得动弹不得,而秦煊一心只想死在自己妻子的剑下,竟是半分闪躲的念头都没有,闭上眼睛等着如夫人这一剑,眼见着另一场悲剧就要发生了。 只听到当的一声,如夫人手中那柄长剑在刚刺入秦煊胸口一分之时,戛然而落,因着在这紧要关头,如夫人被人从身后点中昏穴倒在了那人怀里。 “夫人!” 秦煊未等到那致命一剑,睁目却看到妻子此刻昏睡不醒,慌乱间忙冲过去想要查看一二。 珝小心翼翼护着如夫人,将夫人好好交给了秦煊后,言道: “夫人无碍。” 秦煊感念不已,回道: “多谢!” 待退到了一边,珝又扶起了哭得梨花带雨的宫襄,这事儿带给宫襄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也是难为这孩子了啊。 “没事了,别怕!” 珝忙出言好生宽慰着。 宫襄满肚子的委屈无处倾述,如今骤逢变故早已是心神大乱,终是忍不住在珝怀里哀声痛哭起来…… …… “别妨碍我,让开!” 叶晗看着直直挡在自己跟前的那个文弱少年,眼中满是愤恨的血红之色。 就算你是我的妹妹,也绝不能妨碍我…… 277、阴错阳差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么?” 对上了阿姐那赤红而骇人的目光, 我有的不是恐惧而是锥心之痛。 “我知道。” 阿姐在这一刻早已临近奔溃的边缘了, 其他人都不明白阿姐, 可我明白, 可越是明白, 我却越是要忤逆她的意愿。 阿姐杀意顿生,那一刻她的眼神早已失去了人该有的温度,只听到她无比冰冷给出最后一丝警告。 “让开!” 直面着阿姐那迫人的威压,我的内心反而是出奇的平和, 没有丝毫退却,坚定的回应道: “不让。” 阿姐的忍耐到了极限, 她举起了手中的剑直指我的咽喉, 最后锥心泣血大喝一声: “让开!” 这一刻, 我只知道, 即便是死在阿姐剑下, 我也要阻止她去杀秦烜。 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我微微扬起头,等着阿姐那致命一剑。 阿姐见我如此绝决也要阻止她复仇,一时间悲愤交加, 理智顿失, 挺剑直刺而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时, 珝及时出剑格开了阿姐的剑锋, 两人长剑相击,顿时剑气凛凛,星火四溢, 在半空中相击交错发出阵阵剑器低吟之声。 待我睁开眼,珝早已错开了阿姐的剑锋,将战势往旁引领,免得我被牵扯其中,为剑气所伤。 “不!” 我一脸惊惶,珝和阿姐均为当世武功卓绝顶尖高手,你来我往之间,杀伐激昂,飒飒扬扬,场上剑气逼人,威压直逼得人心肝直颤! 可两虎相争必有一伤,更何况她们两个皆是我至亲至爱,眼睁睁看她两人争斗我已是心痛难当,若是她们当中有一人受损,我定然无法承受…… 眼见着两人争斗越演越烈,我想去阻止可根本无法阻止,更不能随意出言相扰,阿姐此刻内心悲愤无处宣泄,定然会下手会毫不容情,而珝出手不过是为救我所迫,她也定然不会对阿姐用尽全力,阿姐剑法凌厉功力深厚,若我此刻再出言相扰乱,只怕珝的处境会越发危险! 现在该如何是好?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战局,不断思虑着该如何处置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一直在静待时机的赵颂,此时此刻发现了如今的局面出现了对自己有利的局面,因为从叶晗自报身世来历后,青城派陆如柏夫妇双双殒命,而作为第三场比试的主力战将沐风,险些阵前倒戈,好在最后沐风也死在了陆如柏的剑下,否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可只是叶晗展露出来的无双剑法就足以让赵颂胆战心惊了。 如今叶晗正与高辰身边的高手相斗,射人先射马,擒贼先秦王,而现在很显然就是乘机为主上除掉头号劲敌的最佳时机,若能杀了高辰将功折罪,相信主上也不会怪罪自己此番办事失利! 赵颂恶向胆边生,见我所有心神都放在了别处毫无一丝防备,执剑身形一掠迅速靠近便直往我后背刺来…… 秦烜早已注意到了赵颂的异动,对于他为何会突然向高辰发难的目的也是心知肚明,虽然不知道为何高辰会出现并阻挡叶晗杀他复仇,可他依然心怀感念,于公于私,秦烜也不能让高辰出事。 让宫襄好生照看她的母亲后,秦烜一见赵颂异动,便及时驱动自己的佩剑直接对上了赵颂,场上顿时出现两组激烈对战之人。 面对这般突兀的局面,在场众人显得有些始料未及,无所适从起来,可都被这当代几大高手的精彩对决给吸引住了目光,因为这样的机会不是常有,纷纷不觉为眼前所见惊叹不已…… “秦烜,你还是那么喜欢多管闲事!” 秦烜格挡住了赵颂的攻势,两人你来我往之间便拆解了二十多招,赵颂的攻势是越发强烈刚劲,现在的他无需遮掩隐藏自己的身手,因为他现在迎战的可是有着“天下第一剑客”之称的秦烜啊! “赵颂,我劝你现在止戈离去,兴许还来得及。” 赵颂冷笑几声,回道: “到现在了还在妇人之仁,秦烜,你身中奇毒支撑不了多久的,只要杀了你,所有的一切就都尘埃落定了……” 赵颂话中含义,秦烜再清楚不过了,他清楚的知道了赵颂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善罢甘休,他既然能设计李鬼设局害他中毒,自然会有更多的阴谋诡计去害别人,这样的人若是活着,无论对江湖武林还是宫家,绝对是个致命的威胁! 一念之词,秦烜陡然间目光杀气顿起。 “放心,赵颂,死之前我定会拉上你一起陪葬的!” 秦烜顿时破釜沉舟,舍了抑毒护心忙收敛体内真气流转用以在短时间内提升自己功力,瞬时,以雷霆之势攻向赵颂,竟逼得他节节败退,以守为攻,赵颂气势上一见落败之势,后劲也已是承接无力,竟对秦烜的攻击毫无还手之力了…… 赵颂被逼无奈,只有选择暂避锋芒,不断与秦烜拉开距离,可秦烜杀意已生,剑锋早已没有之前的温和淡然,而是招招致命,赵颂好不易才逃出秦烜剑网笼罩,可胸口还是被秦烜剑锋划出一道血口来! 带站稳身形与秦烜执剑对峙,赵颂忙点住周身血脉,以免血液喷涌而出,这时候赵颂才有了畏惧之心,他十分清楚的知道了,论实力若是单打独斗,自己根本就不是秦烜的对手…… 秦烜此刻心口内也是绞痛难惹,他强行驱动真气,虽然在短时间内提升了功力,却也让那毒素失去控制,俨然已经侵入心脉,若是还不能速战速决,只怕再拖下去,自己不但性命不保,赵颂那祸害又能侥幸逃过这劫了。 秦烜体内气血翻涌,险些就要吐出口血来,为了不让赵颂察觉,硬生生将那口心血往肚中咽。 “秦世叔救我,有人要杀小侄!” 身后,那史骏面露惊恐神色半跪着一把抱住了秦烜的腰身,似在向秦烜求救…… 秦烜一时不察,还以为有人要突然暗害史骏,回首一看却并未见他人刺杀史骏,等看下史骏之时,耳边是赵颂突然大笑的狂喜催促。 “史骏,还不动手?” 史骏嘴角一丝阴鸷笑容,旋即从袖中抽出一柄短刀,毫不犹豫的从秦烜腰后捅了进去…… 秦烜猛地吐出一大口血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史骏,随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掌打在了史骏肩头,将他拍飞出去。 秦烜的那掌不知是后劲不足抑或是秦烜有意手下留情,并没有当即要了史骏的性命,史骏倒地后身受内伤也是吐了口血,勉强爬起身来见自己一招得手,亦是狂喜的哈哈大笑起来。 他居然杀了“天下第一剑客”秦烜! “阿爹!” 宫襄见状面无血色,忙往秦烜身边冲了过去。 宫家家仆见秦烜受人暗害,又见小姐不顾危险冲将过去,唯恐有失,纷纷拔剑急忙赶去护卫。 可他们的动作又怎么可能快得过一直在窥视时机的赵颂呢? “不要过来!” 秦烜大喝一声,想要制止宫襄过来。 也就在那电光火石之间,赵颂那致命一剑紧跟而来,秦烜早已无法闪避,眼见那剑便要直直刺入秦烜胸口,却见秦烜反应奇快,一手收剑隔开剑锋,可出手还是不够快,赵颂那一剑死死地穿透了他的肩膀,赵颂脸上得意之色渐起,可还未等他大笑出声,秦烜另一只手便拔出了腰后那柄短刀,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短刀送进了赵颂的心口! 赵颂应该是忘了,其实秦烜最擅长的还是用刀…… “怎么会?” 赵颂的笑容凝固在嘴边,随即口吐鲜血,身子直直倒了下去。 …… 见赵颂倒下了,秦烜这时也早已是筋疲力竭,单膝跪下,靠着剑勉强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 宫襄见自己的父亲满身是血,哭着扑到了秦烜身边,一边伸手去堵住那不断往外流血的创口,却发现无法怎么做那血还是不停的再留,怎么也止不住。 宫襄此刻心神慌乱,浑身都止不住打颤,边努力强制自己冷静下来以便应对眼前的变故,一定还有办法救阿爹的。 对了,身上还带着救命药丸! 宫襄用浸满鲜血的手颤抖着从怀中摸出了一小瓶药丸,等倒在手中时还撒了一地,可宫襄顾不得这些了,忙把手中这些药一股脑的给秦烜喂了下去,便吩咐道: “快,拿衣带来先给阿爹止血!” 身边的家仆连忙解下了腰带递给了宫襄,宫襄连忙用它去堵住秦烜腰后的伤口,而其他人也照着法子给秦烜包住肩头的伤。 秦烜喘着粗气,却一脸欣慰的看着自己的女儿,温柔地伸手抚着宫襄的头,微笑着说道: “襄儿,若是阿爹不再了,你要好好保护你阿娘!” 宫襄满脸泪痕,她无法接受阿爹会离自己而去,哭泣着说道: “阿爹,您不会有事的,您撑住,您不能有事儿,您不能抛下我跟阿娘啊……” 秦烜七尺男儿,这时候也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阿爹对不起你阿娘……” …… 秦烜和赵颂死斗我也注意到了,只是这般两败俱伤的结局,却不是我所乐见的。 走到了宫襄身边,蹲下身来与秦烜直面而视,按理说他既然是凶手之一,我是不应该心怀怜悯的。 “死何其简单,活着才艰难。我还有话想要问你,所以,好好活着!” 转而,将一小药瓶递给了宫襄,继续说道: “此物可解你阿爹身上奇毒,襄丫头,赶紧带你阿爹去治伤吧。” 宫襄从我手中接过解药,一脸感激神色。 秦烜直到现在才算是真正看清我面容模样,神色也有了片刻凝滞,见我起身欲走,忍不住脱口追问道: “你,你究竟是……” 我轻叹了口气,没有看秦烜,回道: “想知道我是谁,你也得先想法设法让自己活下去才行!” “……” 看了看宫家的家仆,我随口反问了一句,道: “哪位借剑一用?” 宫家家仆见我仗义出手救了他们主人,对我免不得恭敬有加,一听我想要一柄剑,便有家仆双手捧剑恭敬送到我跟前。 我淡淡一笑。 “多谢。” 说完,便从这家仆手中抽出了那柄长剑的剑鞘…… …… “珝!” 眼看着珝应对阿姐的攻势越发吃力了,我在离她们不远处突然大声的呼唤着珝的名…… 278、痛苦抉择 叶家紫竹苑 叶夫人回屋时, 便看到自己的小女儿懒散的坐在了廊下, 边撑着那小脑袋瓜子边唉声叹气着。 叶夫人苦笑一声, 小小年纪, 就这般老气横秋的, 也不知这性子像谁? 她这小脑袋每日在想什么呢…… “晨儿,时辰不早了,还不回屋里去?” 叶晨听到阿娘在唤自己,忙起身向阿娘行礼。 “阿娘。” 叶夫人蹲下身来与自己的女儿平视着, 看着这孩子一脸愁容的模样,竟像是心里有什么委屈的事儿一般。 轻柔抚摸着她那红嘟嘟的小脸, 叶夫人低声问道: “这委屈的小模样真招人疼, 来, 告诉阿娘, 出什么事儿了?” 叶晨撅了撅嘴, 囔囔道: “阿娘, 阿姐她……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 叶夫人忍不住抿嘴一笑,她这两个女儿的性子还真是挺磨人的。 “此话怎讲?” 叶晨苦恼得眉头都皱成了一团,道: “今儿个荀夫子考校剑术, 阿姐都已经可以与乾天师兄他们比试了, 连荀夫子都直夸阿姐根骨奇佳, 天赋异禀, 可我……” 说到最后,小嘴撅得跟什么似的…… 都说知女莫若母,叶夫人知道这小女儿天性善良, 不忍杀生,每年春节前需杀猪宰羊之时,她总是不忍去看,还曾为了此事独自躲在被窝里默默哭泣。 “晨儿不喜欢剑术么?” 叶晨从不在母亲面前撒谎,点了点头,言道: “阿耶曾说过: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若是习了剑术终会杀伤人命,那晨儿还不如不学……” “所以,你习剑术之时便三心二意进步缓慢,以至于惹你阿姐生气了?” 叶晨被人说中心事,微微红了脸,继续说道: “阿姐很生气,今天还对我说三天后的剑术考校若我还是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就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叶晨边说着眼里都开始泛着泪花了。 “阿娘,阿姐是不是真不喜欢我了?她会不会真的不认晨儿呀?” 看着自己女儿那越发委屈的脸,叶夫人死死的抿住嘴唇生怕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你阿姐不理你也没关系呀,你不是还有你的乾天师兄可以保护你吗?” 叶晨生怕自己的阿娘不愿意帮自己,边扯着阿娘的袖口边撒娇道: “阿姐和乾天师兄是不一样的,晨儿很喜欢阿姐,晨儿不要阿姐不理晨儿!” 真拿自己这粘人的小女儿没有办法呢! “你若是要想赢过你阿姐只怕还得勤加苦练些时日才有可能,不过若是想在你阿姐手下走过三招,三天也不是办不到的呢……” 叶晨破涕为笑,激动说道: “阿娘,你有办法?” “有呀,阿娘教你一个绝技,只不过要用这一招不到必要之时不可擅用,而且还必须得满足相应的条件才能用,你可要学?” 叶晨眨了眨眼,为了不让阿姐真的不理自己,努力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了。 “要学!那需要满足什么条件呢?” 叶夫人看到叶晨明明不喜欢剑术却愿意为了她的姐姐去学,这般看来,姐姐在她心中是极重要的人呢。 “这第一个条件呀,就是你的武学造诣远远在对方之上。” 叶晨闻言,不觉气馁,顿时摇了摇头。 阿姐天赋异禀,在武学剑术一道上真是进步神速,自己得学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在这方面越过阿姐呀? 叶夫人早知叶晨心中所想,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说道: “这第二个条件么……” …… 三天后。 “阿娘,阿娘,我在阿姐手下走过三招啦!” 叶晨一看到叶夫人,便手舞足蹈兴高采烈的扑到了她的怀里,而不远处,自己的长女也跟了过来,却是一脸受挫的神情。 结果不言而喻。 叶晗见到叶夫人先是行了一礼,见自己妹妹那般高兴的神情,便已猜测到了这事儿肯定也跟阿娘有关了,有些抱怨的说道: “阿娘,是您教的晨儿那一招么?” 叶夫人微微一笑,道: “怎么,输在自己妹妹手里,感觉很不服气?” 叶晗有了小脾气,撅起嘴言道: “才没有输,不过是一时不察……” 说到这儿,又觉得不对,倒有些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之感了。 望着叶夫人慈爱微笑的看着自己的眼,叶晗才明白到了阿娘的良苦用心,不觉微微红了脸。 “阿娘果然还是更疼妹妹多一些的。” 话语间多了几分醋意。 叶夫人知道自己的女儿只是换了方式同自己撒娇,微笑着说道: “阿娘对你们都是一视同仁,一般爱重的,倒是你妹妹,很喜欢你这个姐姐呢,一听到你说不理她了,她就又哭又闹的来求阿娘了!” 说完,露出一副颇为感慨的神色。 叶晗小脸一红,急道: “孩儿才没说过那般话儿……诶,即便是说了,也不过是一时气话,做不得数!” 叶晗急于否认,陡然又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可那不过是小孩间的顽笑话罢了…… “晨儿最喜欢阿姐啦!” 叶晨高兴的又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叶晗,开心得不得了。 叶晗片刻脸便红得跟苹果一般了。 叶夫人看着自己这对相亲相爱的姐妹,脸上也是一抹幸福的神色,与叶晗对视时,亦是忍不住俏皮一笑,朝叶晗眨了眨眼,微笑道: “噢,原来是一时气话呀……” 阿晗这个姐姐虽然嘴里不说,可她也是很喜欢很喜欢自己的妹妹呢! 呵呵。 …… “珝!” 我大喊一声,珝有了片刻恍惚,看准了时机我抢步跃身过去,一把揽过珝腰身借机拉开与阿姐的距离,果然阿姐出手迅捷,紧接着一剑直刺而来。 我借着旋转移位的动作及时将珝护在了身后,很快阿姐的剑也朝我直接刺了过来。 一切就发生在那一瞬,旋即只听到剑器入鞘之声后,尘埃落定…… 被我护在身后的珝见状也被我的举动吓得脸色发白,忙上前一步查看我是否受伤,却看见阿姐手中握着的那柄剑此时此刻,已经安安稳稳的收进了我手中的剑鞘之中,而我也是安然无恙,身上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封剑入鞘!” 珝不禁惊呼,似是没想到我竟会这项无上绝技。 要十全十美的将对手的剑封入鞘中,就必须有强过对手百倍的实力,才有可能在封剑之时不至于失误而被对手削去手臂或者夺取性命。 可当珝看到我目光带着温和笑意望着阿姐之时,珝片刻间也就明白了,其实这招“封剑入鞘”并不一定需要使用者是绝顶高手,只需要他的对手心甘情愿输给他就可以…… 因为若是使用者失败了,那凌厉的剑锋就足以要了使用者的性命! …… “这第二个条件么——便是你的对手在乎你的性命甚过于自己……” 阿娘如是说。 …… 在阿姐与珝兵刃相向之时,我满脑子都是想着该如何制止她们,而陡然间跃入脑海的就是阿娘曾对我说过的这句话,还有那段幼时与阿姐比剑的过往。 那时候阿姐说若是我无法在她手下走过三招,她便再也不认我这个妹妹了…… 我哭的很伤心,很难过,缠着阿娘教会了我这招“封剑入鞘”,那时候我还没有明白阿娘所说的那句话的含义,可真到了比试当天,阿姐的剑毫无意外入了我手中的剑鞘之时,我知道了,阿姐她其实不是不喜欢我,而是恰恰相反,她爱护我超过了她口中常言的胜负之分,更超过了她自己的性命! 所以那天我很开心很开心,抱着阿姐不停的说着喜欢她,直到她嫌我烦了,躲着我好几天都不愿见我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其实,阿姐很喜欢很喜欢我,就像我很喜欢很喜欢她一样…… …… 此时此刻,阿姐眼中的血红之色早已褪去,她静静的望着我的眼,让我知道了相起这段过往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面对着我眼中的关怀与爱护之意,阿姐缓缓的松开了握着剑的手,那一刻,是爱是怨,五味杂陈,早已分量不清了。 缓缓的闭上了双眼,叶晗从未现在这般感觉自己疲惫不堪,她真的好累好累,好想就这样睡过去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等到再度睁开眼时发现所经过的苦难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了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阿耶和阿娘用慈爱的目光看着自己,大家都还在身边高兴的笑着,欢乐着,而自己的傻妹妹还是那样喜欢哭,喜欢粘着自己,天真而又温柔的唤着她: 阿姐,阿姐…… 可那些,终究成了一场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梦! 看到阿姐眼角不经意间滴落的泪滴,我的心仿佛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你知道我有多恨么……” “阿……” 阿姐陡然睁开双眼,目光中没有强烈如火的怨恨,也没有一丝人该有的平和温情,那是一种濒临崩溃的边缘。 “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你可知道他们都做了些什么吗?这些人一个个道貌岸然,假仁假义,背后却肮脏龌蹉,丑恶不堪,简直令人恶心至极!” 阿姐冷眼一扫在场的六大门派的掌门及家老,满心悲愤,锥心泣血言道: “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沾有我们叶家人的血!叶家威望素著,门生故交遍布天下,为了掩人耳目,这些人杀人,焚尸,妄图毁尸灭迹,一把火,便将我的家付之一炬,家破人亡,家破人亡啊!你知道那天我是怎么过来的么?你知道我是怎么收敛那一具具被大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骸的?你知道每当午夜梦回我听到他们幽怨而无助的呼救声和悲泣声时,我有多恨我自己么?如果你知道,你就该知道我有多恨!杀人偿命,天公地道,难道我不该找他们讨回这笔血债,不该让他们血债血偿吗?” 阿姐被压抑多年的幽愤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对着我喷薄而出。 “而你是谁?又凭什么,阻止我?!” 这一刻,这句带着埋怨的话语,将我整个人镇在了原地,悲痛使我无法呼吸,泪水充盈了我的眼眶,可我却不能当即哭将出来,因为我就连哭泣的权利都没有! 因为我是高辰,不是叶晨! 阿姐她在怨我,她在怨我…… “我……我是……” 我死死握住了拳头,浑身处于一种即将要失控的状态,身体里好像有两个灵魂在不断的拉扯且越演越烈,仿佛下一刻就要将我整个人都撕得粉碎! 我是叶晨,我是叶晨,我是叶家的孩子,我要为我们叶家报此血海深仇,我要让那些凶手为他们的所做却为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我要他们死,我要他们死! “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要杀了他们,我要杀了他们……” 我开始失去理智一般喃喃低语着。 身边看着我逐渐失去理智的珝痛如刀绞,她牢牢的牵着我的手,是如此的有力而坚定,就如同坠入深渊之前,那只紧紧拉着我不让我再继续沉沦坠落至无底黑洞的手,也是黑暗中的那一道阳光…… 琬儿,是琬儿,我不能那么自私,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啊! 我是叶晨的秘密一旦公诸于众,也就是我与琬儿缘断今生之时。 “不,不可以,我不能对不起她,我不能对不起她……” 我好痛苦,我好痛苦啊…… 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如何是好? …… 279、宁我负天下 珝看到我无比痛苦难受的神色, 心中亦是痛如刀绞, 她心里十分清楚, 这一日终是会来临, 即便有多不情愿, 真到了不得不做出选择的时候,忍着锥心之痛,也必须得做个决断。 这也是她们两个都无法逃离的宿命…… 可,真的不想看到这冤家为了自己如此的痛苦与煎熬啊, 她说:不能对不起自己。其实,有她这句话就已足够! 珝心中纵然带着万般不舍, 可还是选择缓缓地松开了我的手。 爱一个人, 不是以爱的名义, 不顾一切的将对方永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啊! 就在珝松开我手的那一瞬间, 我的心已经为我做出了选择, 几乎不经思索, 我反手牵住了珝的。 不是说过,任何时候都不会放开彼此的手么? 我用有些疲惫却又十分温柔和感恩的目光望着珝,她是爱我的啊, 纵然委屈了自己, 她也不愿见我如此痛苦的逼迫自己。那我又如何能忍心教她伤心难过, 明明只要她一伤心难过, 我就已经心痛难忍了啊……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我太软弱了,一直以来, 我都恐惧着得到,因为我知道对于如我这般顶着别人的名,过着原本不属于自己的人生之人,从小我就十分清楚明白的告诉自己,要懂得知足莫要生出非分之想,因为得到了就必然会有失去的一日,所以宁愿从一开始就选择不得到,这样也就不会失去了。所以当年对柳絮是如此,如今的我还是如此,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我的个性还真是恶劣呢! 呵呵。 恶劣就恶劣吧,什么高辰,什么叶晨,我就是我,我爱着珝也爱着阿姐,她们是我的至亲至爱,我想守护着重要之人的这份心意不会因为身份而有所改变,既然如此,凭什么我是高辰就不能是阿姐的妹妹?凭什么我是叶晨就不能光明正大的爱慕着珝?为何我要为了所谓的身份去放弃我所爱的人呢?又为何我要为了世俗之人的目光去舍弃爱我的人呢? 凭什么?!追逐自己内心真正所求,何错之有? 定眼望向了阿姐,我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道: “阿姐,我是高辰,我不会阻止你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只不过在我心里,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所以,你若是觉得我这般作为是在妨碍你的话,那就当我是在妨碍你吧!” 即便是被阿姐怨着,我也不会让阿姐重蹈覆辙,眼睁睁看着另一场悲剧在亲人身上上演。 阿姐看到了我眼中的坚定如火,不觉苦笑一声,也就只有她这个妹妹敢这样同自己说话,敢如此的胡作非为,敢如此的肆无忌惮,当然也只有她是那个能让自己心甘情愿败下阵来的人,即便是她的任性妄为作为姐姐的也就只有宠溺纵容了啊…… 这一刻,叶晗放弃了隐忍与故作坚强,再也忍不住这血气上涌,当即吐出口血来。 “阿姐!” 我慌忙向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阿姐一掌推开,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刑名之重,莫严於杀人。高御史到洛阳后即掌刑名事,若叶晗当众杀人,想来高御史也是要秉公执法拿叶晗归案正法的,是吧?” 我与阿姐这几步之遥,瞬间便犹如深渊。 “是。” 几乎毫不犹豫,我直接给了回应。 阿姐看着我在邺城和洛阳后的总总举动,就知道我是力行变法革新了,法令在前,不徇私情,往公理上说那是刚正不阿,秉公执法,可私情上来讲那就显得无心无情了。 “口口声声唤我阿姐,可你我情义也不过如此罢了……” 叶晗浅笑一声,自古情义理法难以两全,倒是这杀人偿命无论情法都算同出一理,她今日为报家仇,杀人算得上合情合理,却并不合法,所以她这个傻妹妹才要阻止自己么。 “虽说执法为公,法不徇情,可你我之间岂是‘情义’两字所能囊括。若是可以,晨儿想将凶犯绳之于法,若不可,那便……” 我知道阿姐的意思,话语激我是假,测我心意是真,可我已不再是过去的高辰了啊! “那便如何?” 阿姐用静默的目光望着我,似要看穿至我心底。 “宁我负天下,休教天下负我!” “……” 闻言,阿姐和珝的神色都有微变,因为她们都已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 正所谓物极必反,这平日里忠厚老实的人,若是被逼急了,变得凶狠残忍起来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若阿姐依旧想要手刃仇雠,否则此恨难销的话,那便由我出手了结这一切吧! 即便我无法以正途使用权势,那我便行师兄的权术之道,不也一样可以达到目的么,只不过我终究是无法再与珝并肩而立了…… 眼神复杂的望向了珝,我知道,知我若此,她一定会出言阻止我的,可若我执意如此,此时此刻,即便是珝只怕也是阻不了的了。 “不可以!” 珝在这一刻终是忍不住直言劝阻,她所做的一切努力与筹谋,不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重视爱惜的人一步步踏入再也无法挽回的深渊,若这一步错了,之前所有的努力与付出将付诸东流,这冤家也将离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渐行渐远,将来她也许会成为第二个和谦,成为在朝堂之上玩弄权术的一代权臣,受尽世人谩骂与唾弃,这是自己永远都不想看到的事情! 我默然不语,而阿姐则是扶额神伤,终究得有人站出来承担这所有的一切,而阿姐这些年来受的苦难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也该是我为阿姐和叶家做些事情了啊! “放心!” 向珝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好教她安心。 既然想要守护自己所珍视的人,就必得舍弃一些东西才算公平了。 “……” 而阿姐纠结着想说些什么,终究什么都没说出口。 …… 忽地,只听到“砰”的一声巨响,是大门被人狠狠推开的声音,旋即,一支身着铠甲兵戈的百人军队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中陆续冲进了太白楼,不过片刻便将所有人都团团围困起来。 众人首先想到的这定然是朝廷想要借机剿灭北派武林所设下的陷阱,而如今高辰是北魏朝廷新贵,这个局不是他布下的还会是何人?纷纷对着高辰怒目而视。 可当这只军队的领军将领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颇为微妙的神情,因为众人看到领兵的居然是徐豹! 徐豹纠缠宫家二小姐,对宫家意图不轨之事众所皆知,如今四大世家正值内忧外患之际,却被他趁虚而入,看这徐豹来得如此凑巧,这事情一看就知并不简单呀! 徐豹此刻心情大好,人未至笑声却先到了。 “将此地团团围住,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 徐豹大声下令,如今他如愿以偿,不但顺利攻入了这太白楼还将北派武林中的精锐尽数一网打尽,就连公子的宿敌高辰都被自己拿捏在手心里了,如此大功,自然可在公子跟前邀功请赏了。 经过宫襄与秦烜父女身侧之时,徐豹毫不掩饰自己对宫襄的贪婪目光,宫襄不禁脸色发白,往秦烜身后躲闪,秦烜虽身受重伤,却自有一份从容气度,不惧强权,向徐豹投以冰冷目光,自是容不得他人伤害自己的女儿! 徐豹畏惧秦烜“天下第一剑客”的名头,也不敢太过明目张胆,冷笑一声,便越过这对父女,直往高辰这边款款走来。 “属下徐豹,参见高御史!” 语气听着客气,可向人问礼的举止就显得随意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徐豹并未将高辰放在眼里,更谈不上“敬重”二字了。 这是打算先礼后兵么? 我的目光也是淡淡的,扫了一眼他带过来的士兵,道: “徐校尉好雅兴,带着这么多人来,你家主子莫不是也对这劳什子‘武林盟主’感兴趣了么?” 徐豹知道我说的是什么,目光狡黠,笑着言道: “呵呵,高御史说笑了,高御史都在此地了,徐豹不敢不来啊!” “哦,这般说来,徐校尉此行是专程为高辰而来的?” “不不不,下官怎敢,徐豹此行乃是为了追捕朝廷逆贼而来。” “哦?上次见徐校尉想要硬闯太白楼也是为了抓捕逆贼,如今高辰见徐校尉如此契而不舍不惜发兵而至也要入这太白楼,莫不是这逆贼就藏在这太白楼中?” “高御史睿智,这逆贼确实就藏身与太白楼中,徐豹奉命前来拘捕,不敢不尽心办公,如有冒犯之处,还请高御史海涵。” “奉命?奉的谁的令?” 徐豹迟疑了片刻,道: “自然是洛州牧之令。” “可有调军兵符?” 没有兵符而私自调动军队,那可是犯了谋逆死罪。 “只有口令,事急从权,为免逆贼走脱,徐豹先发兵而至,洛州牧调军兵符随即便至了。” 现在的情况是兵权在徐豹手里,他说什么便是什么了。 “哦?既然是洛州牧之令,高辰也自得遵从了,那敢问徐校尉一句,何者为徐校尉口中的‘逆贼’呢?” 徐豹见奸谋得逞,嘴角笑意更浓,伸手指了指洛阳四大世家还有其他六大派的掌门人,大声呵斥道: “他们就是逆贼!” “还有那个妖女!” 身后,史骏形状狼狈而又有些癫狂的爬起身来,目光阴狠而恶毒,指着叶晗愤而控诉道: “徐将军,还有那个妖女,你定要为我杀了那个妖女!” 被人横加打断这点令徐豹略显不悦,可这史骏是公子看中的人,如今能有这番局势可以说这颗棋子还是起到了应有效用的,现今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六大门派都已被控制在手中了,可惜赵颂已死,那自然得有另一个人被推到‘武林盟主’这个位置上去才能有利于公子大业了。 想到这层,徐豹不免对史骏先好言宽慰安抚,道: “史公子稍安勿躁,只要是逆贼,一个都逃不了!” 看那史骏的言行举止,想必早就与官府沆瀣一气,暗中勾结了,当真是厚颜无耻。而秦大侠数次救他性命,他不但不知感恩图报,还暗箭伤人,简直就是不配为人了! 呸! 许多人看不惯史骏那张小人得志的嘴脸,往地上啐了一口,以表唾弃! “谁敢唾我?” 史骏一把从军士手中夺过刀去,疯了一般的冲过去将那敢当面唾弃自己的人一把揪了出来,当场一刀就将人砍死。 众人见史骏竟当众杀人,纷纷义愤填膺,正欲冲出与史骏正面对决,却被徐豹手下军士武力打压了下去。 “敢有轻举妄动者,格杀勿论!” “是!” 徐豹冷冷下令,手下军士便接连杀了几个反抗激烈的人,片刻间血流满地便镇压住了全场。 徐豹的肆意妄为令珝心生反感,阿姐则是一脸淡然,神情自若的望着我,这倒像是在笑我管束无道,让这样的小角色都有机会在自己跟前作威作福! 我沉默了片刻后,旋即正声言道: “阿正,先把雪儿带到隔壁厢房去休息!” 阿正不觉神色一凛,因为在他印象里从未听过公子用这般口吻说话,公子明明面无愠色,可那种无形的威压,还是让人心中不觉打颤。 “是,公子!” 阿正忙抱起了小雪儿便往外走,一直故意遮挡住她那好奇的目光,以免这场血腥屠戮在这孩子心中留下不好的影响,更重要的是,不能让小雪儿看到公子出手杀人! 高辰一言,便令在场之人无不心有余悸。就连徐豹手下军士也都不敢阻拦带着小雪儿走出去的阿正,放佛在这一刻都忘记了徐豹来时所下达的‘一个人都不许放出去’的军令了。 徐豹明明占据优势,可却在气势上备感受挫,不知为何心中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经历过一些列刺激的史骏,现在可以说神志都有些不清了,可深植与他内心的仇恨与求生的**,让他此时此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不惜一切也要杀掉叶晗,因为叶晗一日不死,他史骏便将永无宁日! 一把拉住了徐豹,史骏用命令的口吻说道: “徐将军,快,快下令杀死叶晗那个妖女!” 徐豹嫌弃地甩开史骏的手,他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就是主人养的一条狗而已,也敢对自己颐指气使,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徐豹昂首而立,却对史骏的话充耳不闻。 史骏见徐豹无所作为,急得火冒三丈,提醒徐豹道: “独孤公子要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去做,但是现在,你必须先为我除掉这个后患,否则若公子计划有失,你也难逃干系!” 这句话徐豹倒是听进去了,毕竟助公子完成大业才是首要之责,以后有的是机会向史骏这个蠢货讨回今日的颜面! “来人,先将首犯叶晗拿下!” 听到徐豹下令,史骏一脸顺遂神色,他深知叶晗武艺高强,一般军士是奈何不了她,旋即又将目光投向了六大派身上,极力鼓吹道: “你们以为叶晗会放过你们这些灭门仇人么?若是不想死,就乘此良机一起消灭这个妖女,不管是谁,只要能为我杀了叶晗,我史骏以未来‘武林盟主’的身份,保他一门上下荣华显赫,若有不顺从者,门派老幼,一个不留!” 史骏的这番利而诱之兼危言恫吓确实起到了很好的效果,已经有人开始动心了。 因为局势确实如史骏所言,既然叶晗早已知道自己便是当年灭了她满门的仇人,那如何能饶过自己去,那青城派夫妻的下场便是前车之鉴,现下所见四大世家如今自身难保,而现在赵颂已死,史骏身后似有州镇总管扶持,想来成为武林盟主之日不远了,若能及时投诚,良禽择木而栖,何乐而不为呢? 随着十个士兵一起上去围捕叶晗的,还有几十个来自不同门派的江湖中人,看起来史骏的这番煽动,还是让不少人都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我目光一沉,看着手中的那柄剑,再看着眼前情景也就明白到了:江湖与朝堂一样都是腥风血雨,欲念丛生之地,对有些人来说,道义二字在利益面前总是如此的淡薄,轻易便可舍弃,所以只凭所谓的德行来约束一个人的行为,是远远不够的啊! “都到如斯境地了,高御史还是不打算让叶晗出手么?” 耳边,是阿姐略显调侃的话语。 我摆弄着手中的这柄剑,不觉淡淡一笑,阿姐这话是在笑我是个被礼法束缚住的人,这大概也是我与阿姐最大的不同吧,有时候还是很羡慕阿姐心随意动,快意恩仇呢! 收回了手中这柄剑,我道: “刀剑,乃不祥之器也。晨儿就不将此剑还给阿姐了,免得弄脏了阿姐的手。” …… 280、血染太白楼 这厢, 又有一部分江湖人士站了出来, 却是直接挡在了叶晗等人跟前与徐豹、史骏等人对峙, 看情形却是为护卫叶晗而来! 这些人当中多是与叶家有故者, 却也有一部分是六大派中之人, 想来也是良知未泯,对叶家难免心怀愧疚,不肯与史骏等人沆瀣一气的。 会出现这种情况,却是也在叶晗意料之外…… “史骏, 就凭你这忘恩负义之徒也妄图成为武林盟主,简直痴心妄想!” 看不惯史骏行事作为之人纷纷站出来斥声反对史骏。 面对这犯众怒的局面, 眼角反对自己的人越来越多, 且反抗越发激烈起来, 史骏不觉也有些慌神了。徐豹面露不屑, 讥讽言道: “史公子能否成为武林盟主, 可不是你们这些区区蝼蚁贱民一言以定的!” 话音刚落, 徐豹一挥手,一队机弩手整齐列队而出,片刻间便搭满弓矢一致对外, 望着那锋利箭矢透出的冷冽寒光, 众皆骇然。 “胆敢反抗者, 格杀勿论!” 徐豹面露讥销, 一脸得意的望着我,又道: “为策安全,高御史还是莫要与那些逆贼置于一处了吧, 这不明就里之人会以为高御史与这些逆贼一般,同流合污,一丘之貉!” 徐豹这招还真是杀人不见血啊。 人人都有求生之欲,面对如此危局自然会想脱困保命之法,很快就有人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若是可以挟持我这位朝廷新贵,徐豹定然投鼠忌器。 这些人在想些什么我一清二楚,只是他们太高看我在徐豹心中的分量了,别说挟持我徐豹会投鼠忌器,他还巴不得如此吧,正好可以一石二鸟,永除后患!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所以若真有人想挟持我我也十分理解,只是这些人一对上一直在我身边执剑而立的珝那冰冷无物的目光后,竟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出手挟持我,我不觉冷笑出声,这世道果真还是欺软怕硬的多。 瞥了一眼徐豹,我出言冷冷提醒道: “徐豹,最好管束好你的下属,本驸马身份尊贵,若是伤了一分一毫,别说你讨逆有功了,只怕届时你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 仅此一言,便打破了徐豹的妄想,令他不得不好生思量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见徐豹犹疑不定,我别有心思继续追问道: “既然你也是相州人士,那可识得韩通?” 徐豹咋听我提到韩通此人,脸色微变,正欲假说不知,却被我横加打断。 “你两人系出同门,乃是昔日同窗故交,可别说你们不相识?” 徐豹闻言,嗤笑一声,道: “高御史既然心知肚明,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韩通便是当时我派往相州巡查的监察御史,也是因为他我才会冒险前往上洛想要探寻他的生死,却也因此中了圈套,险象环生。 虽说心里早已察觉韩通凶多吉少,可是但凡还有一点希望,我也想要知道他的下落,至少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见徐豹终于也忍受不了那套虚与委蛇,我也就单刀直入,问道: “本御史只想知道他现在到底是生是死?” 话都这般说开了,徐豹此刻也就无所顾忌,冷笑着说道: “背叛主上之人,又会有什么好下场,自然是生不好生,死不好死……” 徐豹难得见我脸色有异,自觉是摸到了痛楚,免不得要再多捅几刀才好。 “韩通此人包藏祸心,密谋反叛,被主上悉知锁拿下狱,因他口出秽言,污蔑忠良,丧德败行,被处以挖眼、割舍、斩去四肢后至于瓮中,作成了人彘,当真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啊!” 闻言,我怒气上涌,双手握拳,却又不得不强忍抑制。 “你们主上可知,韩通乃是朝廷钦命监察御史?” “哎呀,韩通竟是朝廷钦命御史?这,这其中定是有何误会呀,这韩通可从未提过他是朝廷钦命御史呀……” 徐豹故作惶恐不安,忙不迭抱拳请罪,继续说道: “属下等也不知道这韩通竟然是驸马爷您的人,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失职,真是罪过了,可您瞧人既然都已经那样了,左右也不过就是个御史罢了……” 周镇总管如此藐视朝廷,当真是罪不容诛了! “左右也不过是个御史?!徐豹,你当真好大的口气啊,不过区区一个翊麾校尉竟然也敢视朝廷法度威严于无物,我看你这差事当的是越发的好了,竟也混忘了自己究竟是谁的奴婢了!” 听到我陡然大声斥责,雷霆之怒,力压万钧,竟也让徐豹这等战场虎将不觉一凛,可看到自己还有兵权在手,便道高辰也不过是只纸老虎,有何可惧? 一手按在腰间佩刀上,徐豹失了耐心,只想尽快控制眼前局面,以免夜长梦多。 “徐豹究竟是谁的家臣自是心知肚明,这点就不劳驸马爷费心了?” 摆了摆手,徐豹下令道: “王副将!” 徐豹身后另一位随行副将上前一步,恭敬回应。 “末将在!” 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徐豹就是要看着这些胆敢违逆主上意愿之人以死谢罪。 “逆贼竟敢聚兵反抗,将眼前这些逆贼统统就地格杀,一个不留!” “……” 可奇怪的是,徐豹在下令后却并未看到王副将有所举动…… 我的嘴角闪过一丝阴冷笑意,只听我旋即正声言道: “王荀,将徐豹等一干逆臣尽数拿下!” “末将得令!” 王荀一听我下令,便迅速从身后控制住了徐豹,一把卸下了他腰间佩刀,而徐豹的亲兵护卫也一并被王荀的手下士兵所控制,片刻间局势便已逆转,而这棋局真正的布局者俨然已浮出水面。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 徐豹还未从眼前的突变回过神来,就被王荀强行压制着跪倒在地,作俯首认罪状。 此时此刻,徐豹总算都明白了,原来自己早已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怒目斜视王荀,徐豹直言道: “王荀,你这个内奸,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王荀脸上露出讥讽之意,一拳打在了徐豹脸上,好教他放老实一点。 “禀高御史,徐豹等一干逆臣已尽数拿下!” 我嘴角微微上扬,提着手中的那柄剑款款迈着步子一步步走着,而挡在跟前的人都自觉的纷纷让路,待我走近徐豹,驻着剑立在了他跟前。 “徐豹,现下你且说说,你是谁的家臣?” 徐豹心里非常清楚背叛主上的下场会是什么,所以就算是死也绝不能牵累主上。 “末将自然是我家主上的家臣,高辰,你休想教我背弃主上!” 我笑徐豹实在是太过高看自己,竟然以为我有意招降他。 一脚狠狠地将徐豹踹翻在地! “徐豹,你真是罪该万死!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率土之宾,莫非王臣。你徐家世代身受皇恩,应诏为臣,到你却是尸位素餐,不思图报,视国法君王为无物,你何时成了他独孤家的臣?如此无君无父,无法无天,就此,你就该被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你,你想杀我?” 徐豹体察到我的意图,不觉心生惶恐,忙致辞狡辩道: “你不能杀我,你凭什么杀我?我乃朝廷钦封翊麾校尉,受朝廷节制,循洛州牧调令,你无权斩我!” “现在知道自称朝廷钦封校尉了?迟了!” 我冷笑一声,随即从袖中抽出一本弹劾状掷于徐豹跟前,道: “你自己看看吧,这上头庄庄件件有无冤你你心知肚明,你和你的那些兄弟在洛阳城内所犯下的种种恶事,就足以将你们斩首示众,以平民愤了,你说我斩不斩得了你?” 徐豹顿时吓得脸色煞白,冷汗淋漓。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依循章法,除了有洛州牧下令,否则你便杀我不得!” 现在还妄求能拖延时间好让洛州牧救他一命么? “本御史已然受命于洛州牧,旦有图谋叛乱者,本御史有先斩后禀之权,洛州牧之令,随后便至了。”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高辰实在是太狠绝了! “你……你在撒谎,高辰,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你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你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 我不禁反讽道: “你倒也不愚,还知道口说无凭,无人会信,那你又凭什么认为你所谓‘先发兵而至’的说辞别人就会信么?” “你……” “你原来也知道:没有洛州牧亲付兵符私控军队便等同谋逆啊……” 当我缓缓将兵符亮于掌中时,徐豹早已时面如死灰,浑身颤栗了。 我用冰冷的目光俯视着这如同蝼蚁般卑贱的性命,一字一句的将他送往了命运的终点。 “徐豹,目无君上,贪赃枉法,纵下行凶,横行无忌,私控军队,意图不轨,罪同谋逆,现判斩立绝,以儆后来,立刻行刑!” 徐豹顿时软瘫在地,癫狂一般口中喃喃自语道: “没有洛州牧亲笔手令,你不能杀我,不能杀我,不能杀我……” 王荀得令,将徐豹拎到一边后逼他跪下,直接从腰间抽出佩刀高举就位,只等我一声令下。 “徐豹,我要你至死都谨记一件事,你只能是这大魏国的奴婢,也只能是皇帝陛下的奴婢,其他人,都不配!” 话音刚落,王荀毫不犹豫一刀斩下,顿时,人头落地,血溅当场。 当场杀了徐豹,却并没有止住我的杀戮之心,这还远远不够,凡是参与到这场叛乱的人,都应该被处决用以警醒后来,让那些首鼠两端之人都知道若是胆敢参与叛乱谋逆,便只有死路一条! “王荀,将徐豹亲兵及参与此次谋逆案中的一干人等尽数押赴太白楼外,斩首示众,绝不姑息!” “末将得令!” 随即,王荀便下令将徐豹亲兵及被史骏挑唆的各大门派中倒戈的江湖人士一并拿下,刚于反抗的也当场就被射杀了,不过一柱香的时间,鲜血便染红了太白楼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些侥幸没被算在参与叛乱谋逆之中的那些武林中人,早已时噤若寒蝉,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待军士将尸体都拉出去了,我便让王荀下令先让军队在太白楼外待命,场内顿时安静了许多,而我想要得到杀鸡儆猴的效果,很显然已经达到了。 在这个战乱纷飞的时代,可以杀伤人命的可不止这手中的刀剑啊! 将手中长剑交给了身边的王荀,我随即笑着拱手向四大世家作揖,宽和言道: “高辰借此处置公门中事,与主人家多有失礼之处,还请海涵!” 四大世家之人也算看明白了,眼前的高辰是比徐豹更可怕的人物。 宫家是突逢骤变,薛家只有小辈前来观礼,而刘家的大当家重伤被人抬出,至于那孙家家主常年不在家中,家中由家老掌事。眼前再看四大世家之人,多是年轻一辈人在勉励撑持着,如何能经得起这番惊魂夺魄,早已是失了主意,只能是人云亦云了。 “不,不敢……” “原本这比试大会也是一时佳会盛景,奈何图生变故,一波三折,事已至此,也只能图叹奈何了!”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以表遗憾,随即话锋一转,继续说道: “不过,恰好今日四大世家及六大派掌门都在,高辰正想就公门中事与诸位商榷,若能及早定下此事,高辰也好向朝廷复命啊!” 在场诸君闻言,无不骇然莫名,因为最害怕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 281、凤非梧桐不栖 一听到高辰又有公事要找四大世家和六大门派, 当事人都纷纷惶惶不安起来。 他的那句‘处理公门中事’云淡风轻, 挥手间就斩下了徐豹等人的头颅, 可见高辰口中的公门中事无小事儿, 至少一旦扯上他们公门, 决计不会是什么好事儿。 北派众人一向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如今遭逢大变也已是人疲马乏了,哪里还有什么争夺武林盟主的心思,这情形自然也得先观望四大世家的态度后再做计较, 可现在代表四大世家的也就只有一些年轻辈分的子弟了,他们经历与资历始终是太低, 一听到高辰问话, 却没有一个人有这份担当与气魄敢出来回话的, 这倒并非是因为他们缺少胆量, 而是因为他们根本无法代表自己的家族向高辰做出任何形式的承诺, 也就更加不可能代表各自的家族做出任何重大性的决定了。 看着眼前无人敢向前应答, 我早已预料会如此,只不过还是想看看人才辈出且名扬各州府的洛阳四大世家,有没有这样的英雄才俊, 敢于家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的。 扫了一眼四大世家子弟, 各个在对上我的目光后都惶惶避之唯恐不及, 直到看到宫襄那丫头挺直那有些纤弱的身子端庄地往我这缓缓度步而来, 在离我三步之遥站定,悠悠然向我施了一礼。 这一刻,在我眼里宫襄这丫头才算真正有了一个世家淑媛该有的仪态与气度了。 “宫家襄儿, 以主人家的身份,谨代家严家慈,与高御史见礼!” 虽语气有些弱,可话语间有礼而不卑,经此大变,能立刻振作起来担负其自己身为宫家人的责任,对这丫头来说,也算是饱受磨难与艰险了。 真不愧是宫家的女儿啊! 我颇感欣慰的微微颔首,可回应的语气却不依不饶,摆足了官威,直言反问道: “襄丫头啊,本御史接下来要说的公事,你可能做主?” 宫襄眼还红红的,可脸上却坚毅。 “宫襄,是未来宫家的家主,自有一份责任与担当。” 我静默地瞧了宫襄半晌,嘴角也不觉有了一丝笑意,这丫头倔强起来,那股子不服输的气势,倒与阿姐有几分相似了。 “好。燕赵之地,几多慷慨悲歌之士,襄丫头虽为女儿之身,亦是不遑多让矣。” 我倒要看看这丫头在应对危难之时,是不是有她方应答那般有底气,懂机变了。 “王荀。” 唤了王荀,王荀便令人将早已备好的金帖端送上来。 我取了金帖来亲自交给了宫襄,宫襄依礼接过金帖,我示意她可当即打开,她略微有些踌躇,可最后还是缓缓打开了金帖,当她看到帖内的内容之时,脸色也不觉煞白了。 “这,这是……” 我嘴角微微上扬,旋即言道: “高辰据闻四大世家向来同心同德,情同手足,想必此番也定然会共同进退才是。四大世家又以宫家为首,只要宫家首肯,相信其他三家也不会有所异议的,对吧?” 我边说着,边瞥了一眼其他三家的子弟,他们俱是一脸紧张神色望着宫襄手中的那张金帖,似乎对上面的内容十分在意。 宫襄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惶惶难安,忍不住脱口问道: “你是想要四大世家离开洛阳纷纷迁至北魏都城么?” 宫襄这句话,令四大世家之人纷纷惊骇不已,顿时人心浮动难安。 一听到可能会被迫远离故土,背井离乡,飘零异地,世家子弟里许多人再也无法忍耐,纷纷站出身来出声质问道: “高辰,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四大世家乃洛州百年大族,根深叶茂,不是你想撼动就能撼动得了的!” “你以权势压人,为打压异己不折手段,如此有伤天和人道,上天会责罚你的……” 不过片刻,谩骂与斥责之声,不绝于耳,且有越演越烈之势。 身边的王荀见众人不服,欲拔剑相逼,被我伸手制止,冷笑一声,毕竟四大世家的亲族子弟是文士出身的多,除了动动嘴皮子外还真翻不起滔天的浪。 早已将那泼天的怒骂之声隔绝在外,随他们骂得唾沫横飞,反正也伤不到我一丝一毫。毕竟这是要人家远离故土,背景离乡,从此他们不再是这洛阳成中令人仰慕的四大世家了,而是和众多名门贵族一般被安放在了天子目之所及之处,成为北魏国新一批的奴婢罢了。 待他们骂得乏了,我才横眉一挑,冷不丁的来了一句,道: “亡国之臣,何来言勇?” 仅一言,便让在场的世家子弟们羞愧得无地自容,纷纷沉默而不敢言了。 是的,因为四大世家从中斡旋,洛阳投诚所以并未受到太大的兵祸危机,以至于这些在繁华似锦的洛阳城中成长起来的世家子弟们似乎都忘记了,他们早已经是亡国之奴,阶下之囚了。 连国都不是自己的,那家还能保得住么? 一念之此,多数世家子弟纷纷感慨将来命途多舛不由自主,不觉泪湿衣襟,而还有些略还有些血性的,龇牙咧嘴,怒目而视,手已经摸到了腰间佩剑上了。 如此羞辱于人,是可忍熟不可忍! 有位少年热血的世家子弟,怒而直言道: “学生敢问,高御史便是这般逞口舌之利,谋夺齐国江山的么?” 口舌之利,说得是小人诡辩,这年轻的世家子弟是在指责我是个卑鄙小人呢! “一国国运,岂会决与一人口舌之利?你实在是太过高看我高辰了!你敢出言问责,可见还有几分身为世家子弟不屈风骨,既然同为世家子弟,那很多话应该也无需高辰赘言,若到今时今日,诸位还是看不明情势,那灭族之祸转瞬即至,想要如何生,想要如何死,便在诸君一念之间!” 闻言,那少年子弟很显然也明白眼前的情势如何:北魏内政内忧外患,自然容不得半点后顾之忧,若数百年大族,除了洛阳的四大世家外,邺城还有几家大士族子弟也随着被俘的后主及前齐皇室宗亲一并被押至北魏都城,严加管束,而声明在外的洛阳四大世家,最后也定然难以逃脱这般命运。 若是胆敢奋起反抗,定然难以逃脱灭族厄运;可若是心生异质,妄图挑动北魏朝廷与州镇总管之争,定然也难以为高辰所容,而高辰如今所作所为,皆是他开始便所言及的防患于未然。他早就已经在防备着四大世家与州镇总管勾连了,如今这太白楼之变所招致的总总恶果都是四大世家和北派武林在承受,而真正的受益者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少年子弟颓然坐下,面对着有着如此深谋远虑的政客,那是一种完全无力抵抗的深深挫败! 不再看那少年,我回头望向了宫襄,淡淡的问了一句,道: “你能做主么?” 宫襄生平第一次如此深刻的体会到身如柳絮心似浮萍的那种茫然与恐惧,面对着如此深沉的压迫感,宫襄才知道自己始终还是太过天真,还不明白政权争斗的可怕,可她明白,最终受苦的还是平民百姓。 “故土难离,草木情深,您一句话,便要让无数人家离乡背井,亲人离散么?” 可以说做出选择亦是情势所迫,因为朝廷只有将世家大族牢牢控制在掌中,才有利于中央集权,才能进一步巩固皇势!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身逢乱世,何人不是随波逐流,命途从来不由自主!” 闻言,宫襄倍感委屈与无助,如今宫家当真到了生死攸关之时,她这个未来的家主现在却什么也做不了…… 瞬时,宫襄红了眼眶,可眼泪却倔强得不肯落下。 “不许哭,你可是未来宫家的家主啊!” 听我这话,宫襄更加觉得不能在我面前丢了身为宫家人的气度,从一脸委屈变为一脸坚毅。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待这丫头终究还是心软,不忍心过于逼迫,毕竟这丫头历练太少,从小便是在严母慈父的关爱中长大的,不像珝和阿姐,也不似我…… 罢了,这回就当还这丫头一个人情了。 “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世家子弟,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才算得上是学有所用。高辰心知,前齐并非诸君诚心拥戴之国,齐后主也非尔等真心侍奉之君,宫家也有‘后世子弟不得再入仕为官’之训诫,只是此一时彼一时也,北魏不是前齐,只容得下不二之臣!” 威严已宣示,接下来也该怀柔以并用了。 “今日宫家骤逢巨变,高辰亦非落井下石之人。” 边说着边从侍从的手中又接过一张拜帖,郑重交到了宫襄手中,继续言道: “三日后,高辰将依礼前来拜会!” 宫襄接过了拜帖,想起了郊外高辰曾答应过自己会亲自登门拜会的承诺,却没想到他是在这种情况下递上拜帖,这算是给了宫家三日的缓和之期了。 宫襄以礼回拜,以表应承也表感激之意。 见到事情有缓和的原地,所有人都暗暗松了一口气,似乎都想不通为何高辰前期如此咄咄逼人,可眼见将要成功之际却又给了四大世家一个喘息的机会了,他就不怕夜长梦多,途中生变么? 真正有见识的人才能体会到高辰的用心,而叶卿就是这屈指可数有见识人中的一个。 当她喃喃自语不断重复着高辰的那句‘凤凰非梧桐不栖,贤才择明主而侍’话语之时,联想到了有关于宫家那‘凤栖梧’的典故时,才真正明白到了高辰的用意,不觉用无比倾佩和敬仰的目光望着那个手握权势,三言两语间将北齐朝堂、世家子弟玩弄于鼓掌的政客,忍不住出口赞道: “大丈夫,当如是!“ 小小年纪,便出此惊人之语,也不知将来是福是祸! …… 既然暂时决定放过四大世家了,那也是时候该处理一下六大门派了。 我不喜欢什么‘武林盟主’,出现了这种情况也就说明了朝廷对这些地方强豪的统御有失,法令不申,无人畏惧,这定会成为朝廷隐患,而生死大权,从来只能牢牢控制在皇帝和朝廷手中,焉能让这些豪强随意凭借一时喜恶爱憎而杀人立威? 那是留还是杀呢?那又该让他们怎么死呢?毕竟可以杀他们的理由实在是太多了啊,这些年来他们的所作所为若要严格按律法来加以处置也不为过,若是想要借刀杀人,似乎也并无不可啊…… 我若有所思的望着阿姐,我很清楚,阿姐心中的恨意只能是用这些人的性命来抵消,就像青城派的陆如柏夫妻一般,阿姐明明可以自己动手手刃仇人,却选择了用最残酷的方式揭露了真相,让他们受到了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对于这些灭门仇人,对他们越残酷,他们的下场越惨烈,阿姐内心的仇恨之心才会有逐渐被消磨的一日。 而对我来说,只有阿姐心中的恨意被消磨了,我心中的恨意才会真正得到平息啊! 这般看来为了让那些凶徒受到比死还要残酷的惩罚,也就只能用借刀杀人这一途了啊! “至于六大门派……” 我边说着手边按上了侍从托盘上的最后一份文牒,上面记载着的是包括在场的六大门派在内的无数江湖人士不可示人的秘事,可以说只要这里面的内容稍有泄露,江湖武林定然会有一番腥风血雨,而这其中寥寥数语,便可让在座的六大门派自相残杀。 阿姐说得对啊,在座的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果真多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江湖武林中人的尔虞我诈,完全不比宫廷之中的权力倾轧更多几分良善! 可我的手才触碰到那文牒,珝的手便死死地扣住了我的。 “依法论刑,那是执法为公;借刀杀人,那便是图泄私愤,是权术诡计,将来你若执掌刑法,该如何服众?” 珝不愧是沙场战将,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直击我心。 我知道珝所言才是正道,可我终究得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我想要在珝和阿姐身边,更想要真正了结这段恩怨! 忍不住伸手抓住了文牒的一角,珝的面容有了一丝悲伤的神色,她是从容指挥三军的大将统帅,泰山崩于其亦是面不改色,她终究还是为了我伤心了。 “你若敢,我便军法处置了你,绝不容情!” 珝眼中那坚定的目光和关切的神情,恍惚间竟让我想起了我与她相识之初,陈员外作画比试之时,陈小鱼故意冤我并非真正的逍遥生,逼我低头道歉,那时候的她露出严厉而愤怒的表情,问我: “我不许你低头道歉,你知道你低头后代表着什么么?” 那般严厉质问我的模样,我到现在都还记忆犹新。 …… 她说过,她会看着我,不会让我走错了路。 我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对不起,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可能无法做到了。 …… 四目相对之间,我不觉间温和一笑,旋即言道: “我若触犯刑法,甘当领受燕帅军法处置!” “……”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注意因为281章和282章更新的时候出现问题,所以已经购买了的亲们记得清理下手机缓存再看,这样显示才会正常~~~~ 282、未亡人 忽地, 只听到‘砰’的一声, 有人被当作物件一般丢上了台。 看到那个如同蚯蚓般挣扎着在地上攀爬想要起身的男子, 我这才想起, 还有一条漏网之鱼, 这人不是史骏又是何人? 原来史骏见赵颂死在秦烜手中时,就知道颓败之势难以挽回,乘着高辰收拾徐豹之际大家注意力没有放在自己身上,便乘机远离人群想要逃之夭夭, 可最后,还是被人给抓了回来, 直接扔上了台。 众人见是史骏, 纷纷怒目而视, 指着他破口大骂道: “这等不仁不义、忘恩负义之徒, 留有何用?杀了他!” “对, 杀了他!” …… 史骏知道自己已犯众怒, 趴在地上左躲右闪,如同受了惊吓的小兽,都不敢抬头去看众人。 待那位将自己扔上台的男子从人群中走缓缓走近史骏时, 史骏知道现在唯一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就只有此人了, 故而扑过来直接抱住了此人的大腿, 痛苦流涕, 苦苦哀求道: “乾天师兄,求求你,看在你我昔日兄弟情份上, 饶我一命吧,我们霸刀门,就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求求你,求求你啊……” 这男子身形修长结实,一身米白直裾承得人正直端方,浑身散发着阳刚正气,而他的面容也极为姣好,有着白面书生的儒雅,更有着一双冷冽剑眉,双目如清泉而有神,一言一行之间阳刚与儒雅兼具,芝兰玉树,朗月入怀,气质十分出众。 可这男子对着史骏的苦苦哀求并未有半分怜悯之意,一收袍角便将史骏甩开,只冷冷说了一句,道: “你的生死,少主一言以定。” 边说着,边向叶晗拱手作揖,有礼言道: “少主,乾天来迟了。” 叶晗微微颔首致意,脸上严肃神色也是稍见缓和,回应道: “不,你来得正好。” 微微仰头,叶晗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 “巽风已经身死。” 乾天有了片刻沉默,毕竟曾为师兄弟,即便他当年做错了事,但终究这份情谊还在。 “乾天知道。” 叶晗也并非天生冷酷绝情,巽风已死,过去的恩恩怨怨已了,他自幼无父无母,世上也早已没有了亲人,总不能让他暴尸荒野。 “为他收敛尸身,带回去好生安葬吧!” 乾天面容温和,点头称是。旋即侧身,往人群中招了招手,似在引渡人来。 片刻后,一个身着丧服的女子渐渐越过人群走了出来,待来到乾天身边后,向乾天微微福了一礼,旋即望向了叶晗,又恭恭敬敬的向叶晗行叩拜大礼,言道: “薰儿,拜见少主!” 叶晗望着那一身丧服的女子,神色有了些许复杂,她深知薰儿心性,如今身着丧服前来,只怕也是来向自己辞别的了。 连薰儿也要离开自己了啊…… 叶晗心中是前所未有的孤独感,竟是半晌都未曾回应,也许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了吧。 自称为薰儿的女子低头俯首,脸上带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可望着叶晗的眼神却令人十分怜惜和动容,一举一动也是有礼有仪,一见便知定然也是位娇小柔美个性温顺的女子。 “薰儿,特意前来向少主辞行……” 薰儿不忍让叶晗伤感,却也为自己不能在伺候在少主身边而感到伤心难过,也是微微垂首,暗自泪落。 叶晗知晓薰儿心意,她是心有所求,可叶晗不知是否该成全她的这份心意,只道: “你身子不好,先起来吧。” 薰儿知道少主怜惜自己,只可惜自己的时辰已经不多了,顿时叩头再拜,诚恳祈求道: “薰儿请少主成全!” 叶晗冷不丁瞥了一眼那苟延残喘的史骏,又回头看了看苦苦哀求自己的薰儿,面对着这残酷命运作弄下所演变出来的阴错阳差,最后也只余一声奈何叹息了…… 薰儿这身未亡人的装扮,便是在为那史骏求自己! “纵然我愿成全你一片真情,梅雪她……” 叶晗微微蹙眉,她实在是太清楚苏梅雪那睚眦必报的个性了,史家被她灭门,史骏也不过是她手中一颗随意便可捏碎的棋子,她之所以留下史骏未杀,不过是打算慢慢折磨罢了,迟早都是难逃一死的。 “苏姑娘已经答应,将史骏的性命交给薰儿了。” “……” 叶晗微感诧异,这很显然不符合苏梅雪的性子,可看着薰儿那万分期盼的神色,叶晗还是心软成全了。 “既然如此,便如你所愿吧!” 薰儿面带欣慰神色,再度郑重叩拜,道: “薰儿谢过少主成全!” 礼毕,身边的乾天欲搀扶着薰儿起身,却被薰儿伸手拒绝了。 她缓缓的立起身来,回首,往史骏身边而去…… 史骏听到了她们方才的对话,知道自己的性命现在捏在薰儿手中,虽然看到她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令他一度十分惶恐不安,可史骏一直都知道,薰儿对自己如此的痴情爱慕,她一定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去死的,你瞧,她不是正在为自己求情么?! “薰儿,薰儿,是你么?我的薰儿……” 史骏忍不住柔情呼唤着,伸手想要去牵住她。 他知道薰儿最喜欢自己如此唤她,每次他这般唤她,便能看到她一脸娇羞神色的凝望着自己,那眼中是热烈浓郁的爱慕。 薰儿再度听到史骏这般温情的唤着自己的名,脸上也是难掩的动情神色,也伸手牵住了他的,两人端看似一对相爱相亲、令人艳羡的鸳鸯。 “骏哥。” 薰儿边回应着史骏,边跪坐在了他身边。 抓紧了佳人的柔夷,史骏无比激动的询问道: “你不会让我死的,对不对,你那么爱慕我,不会让我死在他们手里的对不对?” 薰儿望着这个原本是天子骄子,一直以来高高在上的史家大少爷变成如今这番蓬头垢面,无比狼狈的惊惧模样,也是无比的心疼。 伸手将他额间的乱发拨到耳后,像个贤惠的妻子一般温柔的抚着自己夫君的脸庞,薰儿柔声宽慰道: “是,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得到了薰儿的承诺,史骏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狂喜的笑了两声,旋即就像一个回头浪子,故作深情的向薰儿承诺道: “薰儿,我现在才知道谁待我才是真心的,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愿娶你为妻,兑现当时的承诺,你现在还愿意嫁我为妻么?” 男子的甜言蜜语,总是这般迷人心智。 “你要娶现在的我么?” 深怕薰儿不信,史骏就差指天为誓。 “是,我要娶你!” 可史骏话语刚落,薰儿便伸手摘下面纱,露出的竟是一副面容溃烂、丑陋不堪的脸来。 “啊!” 史骏片刻向看到鬼一样的大叫一声,可还未等他回过神来,薰儿便倾过身去主动吻上了史骏的唇,缠绵之时瞬时将什么东西一并送进了史骏口中…… 史骏恶心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感觉自己被迫吞下了什么东西,惊恐的狠狠推开了薰儿,侧过身去伸手直扣咽喉,想要把那些恶心的东西都吐出来。 可惜,都迟了! 哈哈。 薰儿发狂一般的大笑起来。 “迟了,骏哥,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在别人手里的。你暂时也死不了,只不过,你会和我一样,身子会慢慢出现溃烂,这里烂一块,那里烂一块,腐肉里再生出疽虫来,它们会一寸又一寸的啃噬着你的骨肉,最终因无药可治被慢慢折磨致死!” 史骏闻言,早已行若癫狂了,两眼竟是血红。 “不,不,你这个贱人,你这个恶毒的贱人!” “恶毒?比起你和那个贱人,我还嫌过犹不及,你不仅害死了我们的亲生骨肉,你还纵容那个恶妇毁了我的容貌,教我生不如死!那恶妇又能有多爱你啊?见你虎落平阳还不是将你弃如敝履?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恶事做尽,罪有应得!也怪我遇人不淑,有眼无珠!” 说到最后,薰儿悲痛的落下泪来。 史骏还来不及说什么,胸口内一阵绞痛,竟让他痛得大叫起来,不过片刻,不知什么东西竟似钻入脑内,史骏痛不欲生,那叫声十分痛苦惨烈,令人不忍听闻。 不过片刻,史骏死死扣紧头颅在大叫一声后终于归于寂静,众人以为他已气绝,却见胸口还有起伏,便知人还未死,只是双眼目光失神,口中流涎,瘫坐在地,行为举止有所异样,竟似神智已失,状若几岁孩童了。 薰儿此时才露出无比温情的神色来,脸上是一抹幸福的欣慰笑容。 倾尽温柔的再度伸手抚着史骏的脸,薰儿柔声说道: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在真正一起度过剩下的时光了。” …… 望着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叶晗脸上也有了几分疲惫,她知道苏梅雪不会那般轻易便放过史骏,却没想到她竟是让薰儿亲自对史骏下了噬心蛊! 薰儿身中尸毒,早已时日无多,尸毒易渡人且难以医治,故而那史骏也会如同薰儿一般,浑身逐渐生满毒疮,最终也会不治而亡。 而那噬心蛊噬心断情,摒绝人之七情六欲,令人神智昏聩渐如幼童,且每日午时、戌时便会心中刺痛,越演越烈,痛如刀绞,令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即便是死,苏梅雪也不会让史骏如此轻易就得到解脱啊! …… 当我看到眼前这一幕时,心中波澜难平,她竟然是薰儿?! 薰儿是阿娘收养的孤儿,因年龄与我相仿,与我常在一处,是我幼年时最好的玩伴儿,没想到,薰儿竟然还活着? 看她与史骏这段恩怨情仇,难道这些年来,她一直被养在了史家? 正当我凝神思忖着这其中的关联时,薰儿在人群中寻了一圈,最后望向了秦烜和宫襄父女,她还有一事需要去做,那就是亲自去拜谢秦旭,谢他当年的救命之恩! 秦烜的外伤已被家中医者暂时止了血,也是秦烜本来身体底子好,加上高辰给的药似乎极好用,他的伤势竟似被控制住了,关键是他不放心宫襄,故而顶着重伤也要勉强撑持着,而宫襄则一直悉心守候着自己的父亲,以便照顾。 眼见着薰儿向自己和父亲这边走了过来,联想到方才她对待史骏那般疯狂的行为,宫襄担心父亲会受到伤害,免不得心里紧张了一番。 “无碍。” 秦烜宽慰了自己的女儿。 不知为何,当他看上薰儿那孩子的目光时,便知道薰儿并无害自己之心,反而还多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薰儿在距离秦烜父女几步之遥处停了下来,却见薰儿恭恭敬敬的向自己福了一礼,言道: “薰儿,多谢秦大侠当年救命之恩!” 秦烜这才恍然,没想到自己当年受人之托要照顾好的孩子,竟是眼前这位薰儿姑娘! “你,你便是当年宫家的那个小女孩么?” 秦烜有些激动的问着,更多的是没能照顾好这个孩子,有负当年那人所托的惭愧,现在想想,那人气质与风华与自己妻子如此相似,想来定是妻子的妹妹了。 当年那人如此郑重将这孩子交到自己手中请为照看,若不是自己一时不察,让她被霸刀门的史扈抓走以作要挟自己之资,她如今也不会走到现在这般地步,都是自己的错啊! “是秦烜有负所托,秦烜该死啊!” 薰儿知道了这其中原委,为免秦烜过于自责,出言宽慰道: “薰儿虽然养在史家,却也被史家以礼相待着,并未受过多少苦楚。至于现在,也都是薰儿自己选择的结果,薰儿谁都不怨!” 秦烜心中惭愧,默然无语。 “薰儿将死之人,唯有一愿,望秦大侠答允。” “你说。” “还请秦大侠将当年叶家灭门真相告知我家少主,并为少主找到失散多年的二小姐!” 这便是薰儿现在最为牵挂之事了。 “你,你难道并非叶夫人亲生女儿?” 秦烜微微诧异,当年叶夫人护她之甚,让秦烜一直以为这孩子是叶夫人之女。 “薰儿自幼孤苦,无依无靠,是叶夫人怜爱,将薰儿养在膝下,视若亲儿。薰儿心中也一直尊叶夫人如同亲母,如今薰儿不能在侍奉在少主身边了,可以为少主做的事情也就仅此一件了。” 说完,薰儿郑重向秦烜行礼,一来感激他当年救命之恩,二来,便是期望他能答应自己的请求。 秦烜心中触动,内心亦是一番天人交战,因为他无法给薰儿一个完整的承诺,却又不愿辜负这孩子对自己最后的请愿。 “秦烜,定竭尽全力。” 薰儿明白如同秦烜这般重然诺的君子,定然能说到做到,脸上不禁露出欣慰的神情。 “多谢秦大侠,薰儿就此拜别!” 向秦烜拜别后,薰儿又回身走到了叶晗跟前,准备向叶晗做最后的拜别。 此去一别,相见无期了…… “少主,薰儿不能再侍奉在少主身边了,请少主恕罪!” 薰儿跪在叶晗跟前,泪如雨下。 “唯有二小姐……“ 提到二小姐,薰儿语气也哽咽了,可当她双目含泪望向叶晗时,却偶然瞥见了叶晗身边不远处的高辰,看见高辰正满眼关切的看着自己,那般熟悉而神似的模样,薰儿瞬间神情激动得仿佛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二……” 薰儿捂住嘴,忍不住激动得哭泣出声来。 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薰儿是聪慧的,她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口,只是最后万分恭敬的拜伏在地,欢喜言道: “薰儿可以无憾了!就此拜别少主!” …… 最后,在众人目光下,薰儿如同一个慈母,牵着史骏的手,两人相互扶持着一步一步地离开了太白楼。 望着薰儿离开的背影,我的心中亦是五味杂陈,是恨是怨,是苦也是涩,只觉命运待谁都是如此的残酷,光只是活着就已经让人拼尽了毕生心力了! 是时候该斩断这条仇恨的枷锁了…… 我心中不再犹豫,冷目横扫六大门派,正声言道: “至于六大门派……” “高御史!” 阿姐突然出声打断了我,我有些讶异,怔怔地望着阿姐。 “叶晗以苦主身份,愿将此案交给高御史亲审,请高御史查明此案真相,以国法严惩真凶,还叶晗一个公道!” 说完,阿姐便要依礼向我跪求。 我忙向前扶过,神色是掩饰不住的动容。 阿姐,此话,可是出自你真心实意的么? 阿姐搭在我臂间的手因情绪激动越抓越紧,我默默地承受着。 而内心经历过一番激烈争斗的阿姐,最后还是缓缓地松开了手,便如同卸下了一副重担,若能真正放下仇恨之心,这是放过了别人也放过了自己,终得了一份心中自在。 阿姐回望我的目光,多了几分透澈,更多的是疲惫,可我知道,她想要告诉我,她方才说的那些话,是出自真心的。 我不觉红了眼眶,郑重点了点头,我坚定答道: “好!” 身边的珝此时也是感触千万,更多的是对叶晗的感恩与钦佩之意,也感激叶晗的委屈求全,她保全了高辰,也就是保全了她,珝忍不住向叶晗作揖,致以万分感念! 叶晗苦笑一声,此时此刻,她只想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想再管了。 “晨儿,我累了。” 伏在我怀里,阿姐只觉疲惫不堪。 抱住了阿姐,我不禁柔声轻声哄道: “那阿姐你先睡一会儿,到时候晨儿会叫醒你的。” 阿姐微笑着微微颔首,旋即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身边的珝轻柔地为阿姐把脉,确认并无大碍后,向我投以无事的目光,好教我安心。 再度与珝四目相对,我两人都有恍若隔世之感。 还好,她和阿姐,我都守住了,真的是,太好了…… “我们回家吧,珝!” “好!” …… 打横抱起了阿姐,我想带阿姐回家,以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让我们一家人分开了。 经过乾天身边时,我没有看他,只是道了句: “你们少主我带走了,安心。” 乾天没有阻止,反而主动让开了道路,目送我们离去,而王荀留下来善后。 “奉高御史令,六大门派中与当年案件有关之人,三日后请自行至衙门俯首认罪,高御史将依法论罪,有拒罪不认或妄图私逃者,以重罪论处!” 至此,太白楼这场风波才算告一段落了。 …… 在将阿姐妥善安置在马车上,而珝在马车内照顾,我看到不远处宗赞与赵颂带来的那名人高马大的大力士一块,站在路边似乎等候我已经多时了。 告知珝得她同意后,我便去看了宗赞,我知道他肯定有话要问我,而我也刚好有话要警示他。 “宗赞,你是异邦之人,也是个聪明人,就不要卷入这中原纷争了。” 宗赞面带微笑,平和言道: “高御史请放心,宗赞只是一介行脚僧人,从此也只会带着乌吉四处游历,绝不会参与到中原纷争中去。” “很好。” 我微微颔首,作揖告别。 宗赞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高御史,当真不识得当年宫家的二小姐么?” “……” 我只是温和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宗赞的问题,旋即转身离开。 宗赞却并未因此而感失望,嘴角反而有了一抹会心笑容来,双手合十,口中至诚咏唱着《心经》: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283、剖白心迹 走出太白楼后, 便已黄昏将至。 一路上, 街道清静冷清的有些可怕, 与前段时间洛阳灯火会时热闹与喧杂相比简直天渊之别, 官府提前实行了宵禁, 所以街道上行人不多见,而沿途竟能看到巡城军队巡查比以往还要紧密。 珝缓缓放下窗帘,默默瞧了我许久,却没有开口说话。 马车疾驰在空空荡荡的洛阳大道上, 最终目的却并非私宅,而是官府刑槽府衙。 事已至此, 即便不问, 珝也当是知道了, 洛阳城中这一切部署都是我的主意, 明明应该是在洛州牧手中不可轻易离身的兵符, 却出现在我的手里, 显而易见,我已掌控了洛阳城中兵权,是这个洛阳城中握有真正权力的人, 也是一个最危险也最应该防范的人…… 三天的期限, 不仅仅是给四大世家的期限, 也将会是整个洛阳城局势最云波诡谲的三天啊! 珝心中愤懑, 双手亦不觉握成了拳。 我知珝心中所思所虑,此时此刻,她定然有满肚子的话要问我, 只是碍于昏睡的阿姐和疲惫欲睡的小雪儿,才一时隐忍不发。 我对上了珝的目光,心中微感歉疚,可目光却并未有半分闪避,因为在我心里,并不觉得这番作为有错,只是在情理上确系有所亏欠了。 珝神色依旧,可目光却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便如同她此时此刻的心情,五味杂陈,不知是恼怒多些还是愤恨更多一点了…… 这一路无话。 到了刑槽府衙,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而瑾娘也早被人从私宅里接了来,安置在了府衙后院,因事发突然,前来接应瑾娘之人说是受了高辰之命接她前往安全之地暂避,瑾娘当时心中也不觉惶惶难安却也跟随着一道来了这刑槽府衙,直到亲自迎接了高辰等人归来后,才稍感安心了些。 待安置好了阿姐,又让瑾娘好生照看好雪儿后,我才移步至书房,想要单独同珝谈谈。 来到书房门前,我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随即将房门闩好。 桌案前,珝端坐其间,可见等后许久了。 我缓缓度步向前,却是不知该向珝行君臣之礼还是如何,一时竟有些无所适从。 珝见状,面色也有些凝重,之前两人说话,从未见如此生分,如今竟是哪里出了错,这带着诡异而又凝重的气氛,珝真的很不欢喜,心中竟是一股莫名的痛楚。 看到珝面色有异,我心中顿觉刺痛,缓缓跪坐在她身边,一脸担心神色望着她。 珝心中不知为何,十分难过得紧,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心中有话,为何不愿与我当面直言却要瞒我,为何啊?” 问到最后,悲伤痛苦之情溢于言表。 我心痛难当,两眼酸涩,一把拉过她的身子将她抱在了怀里,是我又害她伤心难过了。 “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珝伸手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她现在最不想听的就是眼前这个冤家向自己致歉。 “王荀,究竟是谁的人?” 我知道珝定然是生气,气我瞒了她。 “皇祖母。” 我无法在她面前撒谎,具都从实处招了,王荀是太皇太后事先安排在洛阳的策应,便是为了我在洛阳行事而早早布下的一颗棋子。 珝苦笑出声,心中所想被证实,只觉满心苦涩,道: “所以,如今所做之事,俱都是皇祖母事有安排了。那你为何要私自刑囚洛州牧?” “我并未刑囚他,他现下十分安全,只不过情势有变,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此事终需有人来做,洛州牧做不了,便只得我来做。” 这点就是珝最为悲愤生气之处,她总是这样,为何总在涉及生死大事上,她总是独断,却从不同她商议,她可有把自己担忧与叮嘱放在心上? “即便皇祖母许你便宜行事,可你私囚洛州牧,虽手有兵符却无调令,独掌兵权私控军队,罪在谋逆,此事若事发,杀身灭族之祸转瞬即至,你不惜所有做这一切,俱都是为着引出那人,是么?” 我看到了珝满脸神伤,忍着心痛却还是点头应承道: “是!” 你这个骗子! 珝终是难忍心神俱伤,伸手捶打在了我的肩头,无不伤情道: “你如此轻付生死,又将我置于何处?” 我挺直了身子任珝捶打,只要她能泄恨,只要她不伤心,我随她如何处置。 “我是北魏之臣,万事必以国家大事为第一紧要,只有竭力维护北魏皇室统御,不让任何人有可乘之机,我才能护得住你,所以无论是这洛阳之主,还是州镇总管,但凡是威胁到皇室统御之人,便都是我高辰的敌人!” 听眼前之人说得振振有词,珝心中却只觉分外心痛,犹如刀刃划心,鲜血直流。 “所以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逼洛阳之主现身,是么?” “是,只因着他是远远比州镇总管还要可怕的敌人,他出身前晋皇室血脉,是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更是这群山东士族子弟心中愿意真正虔诚侍奉的君上,人心所向,无冕之王,他之影响力实在是太过可怕,如今我北魏朝中政局不稳,内忧外患,若此时他振臂一呼,天下云集响应,其内有世家大族扶持,对外勾连州镇总管,届时便将动乱丛生,兵连祸结,那我北魏便当真万劫不复了。所以……” 所以,洛阳之主,必不能留! “所以,这也是你此行出任监军的目的,是么?” “……” 令人感觉无比寒冷的一阵沉默。 我感觉到了珝言语之中的失望与压抑,这些道理其实身为一军统帅的她如何不明白,可她想听得根本就不是这些! 可我,此时此刻,除了在这里自以为正确的做出这番慷慨陈词、晓以大义以外,又还能对珝说些什么呢?说得再多,也不过都是托词罢了! “珝……” 我心绪激动的唤着她,却不知该如何将这矛盾不堪的心事儿说与她听。这件事究其根本就在于我们彼此都太在意对方,以至于忘了该有的君臣之礼,身份有别了。 在家国天下面前,儿女私情,终究微不足道…… “如今洛阳城内的局势已紧促万分,绝不能让州镇总管与洛阳之主有所勾连,否则兵祸顷刻而起,黎民百姓又将遭逢大难……”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 珝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失态与悲愤! 我顿觉心神恍惚,明知此时此刻我表现得越理智,珝就会越发失去理智与分寸,可越在此时,越需要我们彼此都冷静理智应对。 旋即我郑重向珝行君臣跪拜大礼,以定彼此君臣间的名分。 “高辰恳求殿下,当以天下苍生与北魏社稷为念!” 闻听此言,珝似乎也终于意识到,她们两个之间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了…… 虽然气这冤家在很多事上瞒着自己,可最让珝生气的,是她的轻付生死,还有她的越发有了一个政客的理智与淡漠,她居然在提醒自己莫要忘记身为一军统帅的所要担负的使命与责任,更是在提醒她成大事者,不可沉浸于个人感情得失,当舍则舍,当断则断! “有时候,我当真是恨极了你的冷静理智!” 我缓缓抬起头来望着她,一脸的单纯无害。 “殿下……” 怎知,我还刚出口,珝便恨恨地一把捂住了我的嘴,脸色发冷,生气道: “再敢说些我不想听的话试试!” 我冷不丁打了个寒颤,珝生气了,后果很可怕。 我知道,其实珝真正担心在意的是我的安危,因为她也已经感觉到了,我的身世来历可能再也隐藏不住了,这是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兆。正是因为太过于在乎我,所以她也快失去了以往的冷静果决,可这对一个统筹全局的统帅来说,这是个可以致命的疏漏,所以我在提醒她身为三军统帅应担负的使命和责任以外,也是在告诉她若是到了不得不舍弃我的境地,为了大局着想,她必须要痛下决断,断不可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可我越是这样说,她就越发恼我,大抵,我们真成了彼此最致命的软肋了吧! 我这样,是不是做错了? 说不了话,我便只能用略带着困惑的目光静静的望着珝。 珝望着我清澈目光中带着的几分疑惑,最后却只能微微叹了口气,无奈叹道: “错的不是你,你只不过是在尽一个臣子的本分,也许,错的是我,是我不配做这三军统帅!” 我猛地摇了摇头,不同意她的说辞。 “我不想同你做君臣!” “……” 珝的脸上,是一个女子难得一见的动人温情,她在向我剖白心迹。 感受到了珝的深情,我深知她的心意,眼都不觉湿润了,可终究,我与她,是先君臣,后夫妻的,不管我们两个愿或是不愿。 珝便这样用着那如火而又深情的目光望着我许久,我们两个都没再开口说一句话,只希望时光能在这一刻停留,那该有多好啊! “你想做什么便去做吧,我不会阻你的。” 珝用这句话打断了那美好的沉默,也直抒了她对我坚定的信任。 话音刚落,她用那恋恋不舍的目光望着我,缓缓地松了捂住我嘴的手。 我一时情动,忍不住伸手握住了她的,动情地在她掌中洛下了炙热而深情的一吻。 “我想听你抚琴,你抚给我听,好不好?” 压抑着有些激动的心绪,我试着缓缓调试着有些紊乱的呼吸,面带温和笑意,缓缓的提出了这个请求。 既然珝不想听公事,那我们何不偷得浮生半日闲? 管他屋外如何风云变幻,至少此时此刻我想与她在一起,度过这段静谧安宁的时光…… 珝倾过身来缓缓地靠近了我,最后与我抵额相触,互相依伴,最后慢慢闭上双目,嘴角是一抹恬静的笑容。 温柔地在我眉间落了一个吻,珝十分宠溺的回应了我一个字,道: “好!” …… 入夜,刑槽府衙内幽幽琴音缭绕,似有人在轻唱低吟……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了洛阳篇后,就是结局篇了,所以更新到结局篇后,叶子可能会将防盗设置成百分百,这可能会给新人们带来困扰,不过还请见谅,写作不易,叶子看到盗章时的心情难以形容,所以越快到结局了,叶子便会开启全章购买才能看到结局的模式,让购买了全章的读者们先看到结局,至于到时候的解锁时间,待定吧,也许不会开启解锁,这也是为了维护一直支持叶子的读者们的利益吧,还请多多见谅! 284、循曲探微 徐豹一死, 太白楼外的那场血腥诛杀, 令洛阳城看似平衡安稳的局势蒙上了一层可怖的阴影。 几乎同时, 州镇总管留在洛阳城内的势力都被高辰所钳制, 而高辰在洛阳城内雷厉风行的处事作风, 也令各方势力颇为忌惮,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洛州牧,故而,徐豹一死的消息传出, 就有人按捺不住,纷纷前往其府邸拜见洛州牧。 可洛州牧一概拒而不见, 很快便有了奇怪的传言, 说是洛州牧根本不在府邸, 只因其人已为高辰所私下囚禁, 不然, 未曾见朝廷明下调令那兵符如何到了高辰手中? 无朝廷调令及相应文书, 越过了洛州牧幕府班底,只用了兵符便私控军队,掌控洛阳城, 那便是犯了谋逆死罪, 高辰此举可是侍宠生傲, 难道是想要自立不成? 有监察职能的监察御史想要将这消息递出洛阳向朝廷回禀, 却不曾想高辰似乎早有准备,早已派人关闭了洛阳城内,严禁出行, 对外张贴布告宣称是为了审查旧案,为免嫌犯走脱需得闭城三日,城内百姓活动一切如旧。 这时候,众人便看清了,高辰已经真正掌控住了洛阳城内的一切,各方势力开始惶惶难安起来。 而第二日,高辰便似有意无意,开始对洛阳四大世家和各大门阀士族子弟们施加压力,而当时的那起盗墓贼集体坑杀案便成了重要的□□,不仅将独孤家在洛阳留下的势力牵涉其中,也牵扯出了四大世家的薛家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手,排除异己,倒卖冥器,私相授受等罪行,继而又牵扯到了与之有利益关系的洛阳官员及权贵世族们,一张巨大的利益网即将浮出水面,令所有牵涉其中的人的惊恐不已! 众人本寄希望于洛州牧可以规劝高辰顾全大局,莫要行事太过,可却因为找不到洛州牧又无法将城内消息传递出去而焦头烂额。 一波一波的人去找高辰晓之以理,具为高辰施以威压不敢再言;一些官员又想以罢事来加以胁迫,却被高辰当即撤官罢职,以副职顶替上任便让这些人乖觉了些,毕竟头上乌纱得来不易。 高辰如此水火不侵,又手握兵权,令人生畏忌惮,这便又有人将目光放在了洛州牧韩王萧昀的几个子女身上。 韩王萧昀之长子便是韩王府世子,按朝廷谕令,世子及韩王王妃需留守在了京城王府,唯有三公子、四公子以及惜月郡主侍奉在侧。如今洛阳局势诡异,而韩王萧昀又在此时失去踪迹,外头传言越演越烈,从韩王为高辰所拘禁,到韩王已为高辰所暗害,韩王的儿子们年龄尚小,均未及弱冠,听此谣言再也按耐不住,便也急匆匆前来向高辰问责。 来到刑槽府衙,不及通报,两位公子便直闯公堂,看到端坐在位正当堂审理案件的高辰,直指高辰出口质问道: “高辰,父王现下在何处?若父王有所闪失与你定然难逃干系!” 被人当面指摘我也不禁眉头一皱,冷冷言道: “录事,将此事据实记录在案!” 下首边的录事点头称是,随即低头案前将所见所闻一一记录下来。 “来人,两位公子不尊礼法,直闯府衙,咆哮公堂,念其年幼无知,带至衙外杖十,以警后来!” “遵令!” 衙役得令,便出手压制二人,将两人带下堂去。 三公子不禁瞠目,虽年长一些可自来了这洛阳,上下官员无不奉承何曾受过这等委屈,想要当众拒捕却又挣脱不得,怒火攻心,只得破口大骂道: “高辰,你竟敢打我,你凭甚?” 看起来,韩王教子无方啊,那便让我来替他管教一二。 “杖二十。” 三公子目瞪口呆,而四公子吓的哭嚎起来,没一刻便被衙役带了出去,当众行刑,后来便是一阵哭爹喊娘之声。 随着两位哥哥一道来的惜月郡主正焦急在马车内等候,诧然见两位兄长为衙役叉出,二话不说便是施了刑法,真是又惊又气,用纱巾遮面,顾不得体面也直往府衙内去了,倒是要会一会这高御史的威风厉害。 刚至衙内,正遇高辰当堂判决一杀人嫌犯死罪,过程雷厉风行令人望而生畏。 “现依律判尔死罪,秋后斩绝,刑前准家人探望,如此判决你可心服?” “草民心悦诚服,愿服刑抵罪!” 说完,犯人叩首再拜,便被衙役带了下去。 惜月郡主不禁为眼前所见惊讶,从未见过有人会心甘情愿赴死,而陡然见公堂之上端坐其间一脸严肃公瑾的高辰,心中也不禁有些畏惧了。 这始终是官府衙门,是讲规矩理法之地,自然不可将那骄纵之气带入公堂,因为,两位兄长便是前车之鉴。 “惜月依礼见过高御史。” 放下了身为郡主的高傲,惜月聪慧的选择了放低身段。 我抬首一望,见到是韩王最为宠爱的女儿也亲自前来了,可想而知他们确实是很担心韩王的安危了。 见这丫头比她那两位兄长要知晓礼仪规矩,为探寻韩王下落不惜抛头露面也是孝心所致,我自然也该以礼相待了。 “郡主免礼,不知郡主纡尊前来府衙,可是有案情呈述?” 惜月眸光一闪,应道: “惜月却有案情呈述,还请高御史容禀。父王昨日外出后便一直滞留未归,惜月着家仆四处找寻亦不知所在,家中姨娘亦关切父王安危而心神不宁,积忧成疾,还请高御史怜惜惜月为人一片孝心,为惜月做主!” 这姑娘当真聪慧的紧。 “郡主安心,韩王不过是在故友家中多做逗留赏玩,相信不出三日定会安然回府的,郡主请回吧!” 一听我下逐客令,惜月不觉有些慌神,一时情急便开口唤道: “姐夫……” “公堂之上无亲疏,还望郡主谨言。” “惜月知错了,只想问高御史一句,惜月可能相信高御史所言?” “高辰于公堂之上,法神座前,绝无虚言!” 得到一句肯定答复,惜月喜上眉梢,眉间都带着一抹笑意。 “惜月信高御史所言,这便告辞了。” 说要,福了一礼,便不再多做纠缠,带着侍女一并缓缓出了公堂,到门口处时,又忍不住回首多看了那一心沉湎于公事之人一眼,心中有股莫名的悸动。 这人当真就是自己多年前见过的那个人么?! 他果真是变了,变得越发俊朗威仪了。 …… 暂时处理完了前堂诸事,放了其他官员回去休息,我也直往后院而去。 回房的路上,不无意外的遇见了珝。 珝用温和的目光望着我,如同在家久候夫君归来的妻子,令我心中也不觉多了几分柔软温情。 “今日的公事可处理妥当了?” 我有些愣愣的深情望着她,她却只是淡淡微笑,见我下颌垂落的朱纮有些松散了,便亲自又为我解开又轻柔系上。 我忍不住一阵脸红心跳,自昨晚珝说了那番话后,我与珝之间的君臣界限反而是越来越模糊了…… “嗯,处理好了。” 我只能脸色绯红的望向高处,不敢再看她了。 珝见我如此,亦是笑而不语,便只专注于为我系好朱纮了。 她离我如此之近,那只属于她的气息还是诱得我又不得不将目光重新放回到她身上,已不舍移开了。 待她系好了,朝我微微一笑,脸上神情也是越发温和动人,我不觉有些醉意,大胆的顺势执了她的手,好好的握在掌中。 低眉深情相望,我有些感慨言道: “珝,你是对的,若我当时当真以权势压人,公报私仇,那我今日判决案情绝不可能如此从容坚定,也便不能得人信服了。” 可想而知,官府做事还是得公正严明才会更有公信力,也更能震慑奸邪。 珝脸上也有了缓和的神情,心中也是颇为感念,言道: “是阿姐愿意成全你。” 我也十分感念阿姐,她会做出那最终决定,还是因为顾念我更多一些的。 “阿姐还未醒么?” 从昨日将阿姐带回后到现在天色渐晚,阿姐也依然还在昏睡着,这让我不免有些忧虑。 “还未……” 微微摇了摇头,珝的脸上也有了一抹担忧的神色。 我忍不住伸手轻抚珝的脸,好生宽慰道: “无碍,我们一起去探望阿姐吧。” “好。” 边微笑着说着,我边牵着珝的手一起去阿姐的房中看望她。 …… 阿姐睡颜倒也温和从容,便似身处梦幻之境,脸上未见痛苦不安神色,可见定是做了个美梦了。 既然身处美梦之中,自是不愿早早睡来了。 可我终究有些忧虑,因为再美的梦境也终归是梦,一旦梦醒,现实与梦境之中差距也会令人越发的失望和痛苦。 其实,我知道,阿姐这般也不过是在逃避现实的残酷与无奈罢了…… 现实虽然残酷,但到底还不至于绝望,至少现在我们姐妹两人可相互扶持,彼此陪伴。 “阿姐。” 我忍不住开口去唤她,却又不忍心打扰了她此刻甜美的梦境。 许是阿姐亦心有所感,峨眉微蹙,脸上逐渐有了伤情神色,可人却并未有转醒迹象,不过片刻,眼角竟是有泪珠滴落…… 阿姐性子要强,从未轻易在人前落泪,这回竟是在梦中落泪了。 “阿耶……阿娘……” 阿姐眼角带着泪,喃喃低吟着。 闻言,我亦不觉黯然神伤,眼眶湿润,阿姐这是想念阿耶、阿娘了。 珝在身旁伸手搭在了我肩头以做宽慰,我向珝投以感激的目光以示意我能处理好这份悸动,缓缓言道: “无碍,待我哄哄阿姐便好了。” 我旋即立起身来,嘱咐了一句。 “且稍待,我片刻便回。” 珝望着我微微颔首。 我向珝温和一笑,便走出了房门。 也就大概一盏茶的时间,院落中忽地传来一阵悠扬的竹笛声,那曲调优美婉转,十分动听雅致。 珝闻听笛曲,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甜美笑容来,回头望着一直昏睡着的叶晗,却见她脸上那摸神伤渐渐淡去,嘴角竟似有了一抹淡淡微笑来。 那曲子同那日在昭阳殿前所闻笛曲一般,都是未曾听闻的曲调,可却令人心生熟稔之感,而其曲中真意似一脉相承,倒像是出自同一人所创作而出。 观叶晗脸上表情变化,可想而知,这其中定然有着只有叶家姐妹两人才能真正体会到的循曲探微,曲尽生幽的优美意境,那是只属于她们幼时的美好回忆…… 这冤家说的哄哄,还真是十分的有效呢! 呵呵。 …… 这曲子是阿耶当年为阿娘所创,便是平日里吹来逗阿娘开心的。 我同珝如是说道。 珝脸上的表情有些古灵精怪的,眼光也透出了几分狡黠,随即一脸期待神情微笑的望着我…… “……” 好吧,我知道珝想做甚了。 她想让我以后也常吹笛子逗她开心…… 虽然很不好意思,可我还是面带羞涩的神情,一字一句的对她倾吐道: “那我,以后也,吹给你听吧……” “好啊!” 珝一脸的得意顺遂,应答得迅捷快速,似怕我临时反悔一般。 看到她脸上的笑容,我心中亦是欢喜异常的。 我突然觉得,是时候把所有的事情告知珝了。 “珝,我之所以想找到传国玉玺,其实主要是因为,我可能见过真正的传国玉玺……” 珝的脸上有了一丝诧异却很快恢复原状,宠辱不惊,淡泊无意,这是珝所特有的处世态度。 “在何时见过?” “幼时,就在叶家被灭门前三日……” 珝闻言,一阵沉默不语。 这句话可能意味着,叶家之所以惨遭灭门,是以传国玉玺为□□,若真是如此,那其中所涉及的真相就实在是令人不敢再深思下去了。 深情的望着珝,我伸手轻抚着她那眉黛远山,想要拂去那其间渐起的忧伤,不想她再胡思乱想,主动倾过身去亲吻了她的眉间,以表爱慕之心,无以复加。 我与珝之间早已是心意相通,无需赘言了。 “我有种强烈的感觉,传国玉玺,便在这洛阳城中!” …… 285、此生挚爱 珝脸上的神情有了片刻的凝滞, 似有话将要脱口而出, 最终却因心中惶惶而未能说出口。 看来, 比起传国玉玺的下落, 珝更在意的是传国玉玺与叶家灭门惨案这其中的一些因果牵连了。 我的心绪也不免有些复杂, 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当真如此在意么?” 我还是出口问了她,若不让她一吐为快,只怕心中非得种下心结不可。 “难道,我不该在意么?” 珝的语气有了几分急促, 她的心绪乱了。 “即便当年之事真与朝廷有关,也与你无关呀, 毕竟那时候, 你也只是个孩子罢了。” 我面带温和笑意, 忍不住伸手轻抚着珝的脸, 就只是这样静静的望着她, 我的心中便不觉多了几分柔软与温情。 可珝的神情, 却越发沉重起来,因为这似乎间接证实了当年之事定然与朝堂争夺传国玉玺之事有关,因为在当时最想要得到传国玉玺的, 莫过于魏、齐、陈三国之君主。 当年为争夺传国玉玺, 各方势力均是无所不用其极, 所以, 叶家当年极有可能是为传国玉玺所连累才惨遭灭门的…… “若真是如此,若真是……如此……” 珝言及此处,便再也说不下去。 “若真是如此, 那我应该恨你么?” 我替她将不敢说出口的话问出了口。 不可以。 珝几乎想也没想,下意识便一把揪住了我的衣领,脸上是极度不情愿却又死死抑制自己的神情,双手也不禁拽成了拳头。 因为珝心中有了愧疚之情。 “不可以的吧,你不愿,而我,也做不到呢!” 恨这个字,对我们来说,终究是太过沉重的东西。 珝的目光有了波动,许是被我眼中的深情所灼伤,心神有了几分恍惚,不觉缓缓地松了手。 “若真是如此,该如何是好……” 第一次,珝在我面前露出了不知所措的情绪,此时此刻,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见到她这般情状我亦忍不住心中刺痛,情难自禁,倾过身去轻柔地吻上了她的唇。 她的唇柔软而又温暖,却因心绪激动而微微有些发颤,惹得我越发心生爱怜,忍不住伸手攘在了她的腰间将她带入怀中,不觉加深了这个吻。 珝微微有些愣神,可情到浓时,难免由然忘我,很快便在我的温情攻势下放下了所有的顾及与戒备,与我忘情的拥吻起来。 我的深情得到了珝的回应,这让我越发的激动和失去了以往的沉稳理智,我对她本就爱得深沉,而这些日子以来她虽然在我身边,可因要守着那君臣有别,我就连想要触碰她,都得顾及着礼法的束缚和他人的目光,天知道我有多么渴望将她拥抱入怀…… 我爱她,真的很爱很爱她啊,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去恨她! 我突然害怕了,害怕我与珝之间会因这世事无常而被迫离散…… 忍不住紧紧地抱着她,与她更加激烈的纠葛缠绵着,想要更加真切的感受着彼此肌肤的亲昵与温度,想要与她的灵魂牵系一处,仿佛这样就没有人可以将我们生生拆散! 珝为我这火一般的热情所侵袭,身子也渐渐有些发软,忍不住往后一退,恰好碰到了桌案上的笔架,发出一阵扰人的骚动。 珝的脸色通红,难得露出一脸羞涩的模样,她这般模样落在我眼中,令我越发的心痒难耐,理智渐失,一把将她扑倒在桌案上,像只饿狼一般用炽热的目光俯视着自己身下的猎物。 热吻如雨点般毫无顾忌的落在了珝那白皙而又温暖的肌肤上,我的手也不断地在她身上游走探寻着,似在检阅着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一片领地。 而眼前这人,原本就是属于我的呀,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每一处敏感之地,我都了若指掌,那如火烧般的肌肤和粗重的喘息声,便是最直接的证明! 唔。 伴随着珝那声动人心魂的一声叹息,我已失去理智,来回纠缠间桌案上的书本都一并被碰落在地,发出一阵簇簇声响,可这些依然无法阻挡我接下来想对她做的事情…… 屋内的这番诡异的动静还是引起了后院负责护卫的暗卫们,有人不放心的在门外轻敲三声以便探查屋内状况,为曾听到回应时,忍不住又低唤了一声: “公子!” …… “走开!” 明明还是寒冬,而我的额间早已蹭出细汗来。现正直要紧之时便被人横加打断了,令我恼怒不已,抬首死死地盯着门户,嘴角冷冷的吐出了这两字,无形中透出一股骇然杀意来。 “是!” 门外护卫听出异样,不禁吓得脸色发白,忙又退开了去。 “你这是同谁置气呢?” 怀中的佳人伸手圈主了我的脖颈,令我不得不将炽火的目光又重新放回到她身上,此时的珝是一脸的妩媚娇羞神态,一言一行都有种致命的诱惑力,那是谁都没能有幸一见的美! 收回了目光,我喘着粗气,理智却陡然回复了几分,当我看到两人身上衣物都早已凌乱不堪之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方才大概真的是丧失理智了,竟然会用这般激烈的方式欺负了珝?! 如火的**和满心的愧疚充斥了我的胸膛,听到珝那动情而又温柔的询问,这一时半刻,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珝望着我有些愣神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抚着我的眉间,眼中尽是难舍的爱慕之情,我心中情动,忍不住俯下身去极尽温柔地轻吻着她的眉眼,我知道这辈子我都放不下她! 与她抵额相触,我不禁在她耳边柔声说道: “我应该更温柔些的……” 这轻声柔语,耳鬓厮磨,惹得她耳边痒痒的,嘴角不觉露出一丝甜美笑容来。 “你已经很温柔了。” 我闻言,脸上也微微开始发热。 既然衣裳都已经如此凌乱不堪了,那何必再重新系上呢? 深情地望着珝,我出手直接揭开了她的腰带,而珝也很配合,很快,我便亲手将她的外袍给解了下来,剩下单衣的珝,身子不住便往我怀里靠了过来。 “可是冷了?” 我关切的一问,主动抱住了她。 珝红着脸没有说话,柔顺地伏在我肩头,微微颔首。 珝的温顺,令我越发无所顾忌起来,伸手拦腰打横抱起了珝,便直往暖阁卧榻上带。 待入了卧榻,我抱着珝坐在了榻上,她则舒服地靠在我身上,我亲自为她脱靴,又亲手为她解下发冠,那如瀑般的长发失去了束缚,片刻间便铺满了肩头…… 我爱极了她那长发披肩的模样,不觉便痴了。 忍不住伸手轻抚过一缕她肩头的发丝,像触摸到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无比迷恋的低头轻吻着缠绕指间的这一缕发丝,竟惹得她耳畔一片绯红。 “你知道,你对我来说,有多么重要么?” 我眉目微蹙,心绪激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珝心中一片柔软,这冤家待自己的那一片深情,自己如何能不知呢? 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会眉间心上,万般难以割舍,不是么? “我知。” 珝伸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深情的向我回应着,旋即倾过身来在我唇瓣上轻柔一吻,如同羽毛轻拂,却十分的怜爱疼惜。 我望着她时,亦是深情款款。 “你是我的妻,是我此生挚爱,你要相信,我们能相遇、相知、相爱,便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安排!” 纵将来万般苦难加身,我亦永无悔矣! 珝的内心,感触极深,因我这句话,堆积于内心中的那份惶惶与不安,也在这一刻一扫而空。 一辈子的时光那般长,两个人在一起时遇到的困难与波折也将会无以计数,没有人能真正的做到承诺中的那对另一个人许下永生不变的誓言,但是在这一刻,珝相信了眼前这个自己也同样深爱的女子对自己吐露出的真心,她将命运加诸在彼此之间的苦难,看作是这世间最美好的安排,只为着在这份困难里有着两人之间的相遇、相知与相爱…… 其实,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 “心悦卿,相忆深。此生得妻如你,何其有幸!” 珝这万般深情,都在这只言片语之中,无以复加。 闻言,我的目光都不觉湿润了。 抑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两人的身影渐渐重叠在了一起,两心相悦之人,身心交合,彼此取悦,大抵是这世间最为美妙之事了。 …… 今日,夜已深沉。 而在这洛阳城内,许许多多的人都无法安眠入睡,只因着一个名叫高辰的北魏年轻官员,妄图凭借一己之力,搅动这洛阳城中早已沉淀了几百年之久的风云变幻! 没有人能说清,这究竟是福是祸,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高辰,绝不可能轻易罢手,因为他在洛阳城中的所作所为,已经深深触及到了在这座百年古城中那条寂然沉睡着的蟠龙,若这只庞然大物当真被骤然惊醒,只怕好不易平稳下来的局势又将会是风起云涌,掀起又一阵血雨腥风,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未来及将要迎来的命运而陷入深深的忧虑之中了…… 这洛阳城的未来,又会在何方呢? 286、渊源颇深 洛阳城门紧闭的第二日午后, 高辰失去了踪迹。 没有人知道高辰去了哪里, 只知道他从府衙出去后, 业将日落西山, 人还是没有回来…… 这时候, 府衙的吏员们才知晓事情的严重性,顿时乱成一团。 而萧珝及时回来稳住了当前的局势,有她坐镇,府衙内依然稳如磐石, 无人可以轻易动摇乘虚而入。 可高辰,确实是在今日外出之后便失去了所有踪迹, 下落不明。 身为洛阳内外侯观的统领, 缉事番役之首的王荀, 掌管着洛阳城内所有主管侦缉逮捕吏员, 而这些吏员们管着城内各坊的治安巡查, 兼掌坊门开闭, 他们官衔很低,可职责却显得重要无比,可以说一个人在这洛阳城内身处何地, 只要有心都能被这些轻车熟路的吏员们所探知, 而他们常年与城内那些三教九流的人物打交道, 讯息通道也十分的广泛。 所以, 身为这些人统帅的王荀,身份和所处的位置就显得格外重要起来,这也是徐豹等人费尽苦心也想将王荀收入麾下的原因之一。 萧珝及时将王荀招了过来, 要在偌大的洛阳城内寻人,非王荀力所不能及也。 “末将王荀,参加燕帅!” 王荀的本事远比他那平凡的外貌要更加深不可测多了,否则皇祖母也不会将他藏于这洛阳城中十数年了。 要知道,能成为洛阳内外侯观的统领多年且屹立不倒,其中惊险波折非一般人所有体会。 “人可有下落?” 如今萧珝最为关切的还是高辰的下落,只觉若不早一刻寻到那冤家,她定然会多几分危险重重。 王荀职司洛阳城多年,还真未遇到这般束手无策的状况,他的人确实已经探查到了高辰出府衙后马车所行经的路线,可人早已在路途中被掉了包,而且对方也是位熟悉洛阳城坊间路线地形之人,可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人掳走而又十分狡猾的匪徒,王荀十多年来也就仅此一遇而已。 “属下惭愧,线索突然中断,无法继续探查。不过,这般不露痕迹,如此天衣无缝的绑架掳人,属下以为,此事当与高御史脱不了干系!” 这是王荀能想到的这起奇特绑架案最为合理的推论解释。 “你想说这起绑架案是高御史自己策划,亦或是,她自愿为贼人所掳?” 王荀默然不语,只当默认。 萧珝的语气中并无讶异,那是因为她也十分赞同这番推论,因为府衙内的暗卫安排并未受到外来攻击,而据暗卫禀报,高辰确实是自己走出府衙,期间并未受到任何人胁迫,所以若是她当真为人所掳,那可以下手的也就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府衙,而另一个就是她外出时的行径路线了。 原本,最方便掳劫之地绝不是暗卫重重的府衙内,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对方当真就在这暗卫重重的府衙内下的手,而且,这人还是自己招进来的。 因为跟着高辰一起出府衙的,还有一个绝不会引起任何人怀疑的人——绣娘谨娘。 若说这是一个失误,倒也并非豪不知情的失误,应该说早已就在原本的设计之中的。 谨娘的身世来历清白,且所言身之遭遇具都有据可查,可即便如此,萧珝也绝不可能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放在身边,会将她放在身边也不过是好教一些人安心罢了,而其中还有更重要的因素,是为着雪儿。 孩子的目光是不会骗人的,从雪儿第一眼见到谨娘之时所展露出的欣喜的目光,便让萧珝感觉到了,雪儿定然是认识谨娘的。 雪儿一直跟在她母亲身边,会认识谨娘很显然是因着她母亲之故,而雪儿的父亲是前期尚书令和谦,这一切若是再深究下去,你就会发现一张无形的巨网早已将一切都笼罩在内了,谁也无法逃脱。 那冤家定然也早已察觉,所以当萧珝呼唤魅,看到她手中正抱着熟睡的雪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萧珝便知道了那冤家定然是想用自己的方法为这洛阳城内积淀了几百年之久的恩恩怨怨做个彻底的了断,所以她是自愿跟着谨娘去的,因为那冤家知道,谨娘会带她去见这洛阳城真正的主人…… 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啊! 既然命运从未待彼此温柔,那就拼尽全力去打破命运的枷锁,无论最终结局如何,所有的苦难与煎熬,就让自己来承受好了! “把你手上所有的线人都放出去,无论你用何种手段,本王要在二个时辰后,确切知晓她的下落。” 萧珝冷酷的发出了这最后通牒,久经战阵历尽风霜的王荀心中也不禁微颤,那是属于王者的威仪,不怒自威。 王荀拱手,以表诚服,随即后退三步才转身离去。 待王荀走后,萧珝将目光放回在了桌案上这些堆放有些杂乱的书籍及图谱当中,这些就是高辰这两日来不辞辛劳也要勤加钻研的东西。 她在找深藏在这洛阳城某处的一件绝世珍宝——传国玉玺。 因为她坚信只要找到了传国玉玺,那所有附加在此物之上的种种谜题,都能找到相应的答案,而这位洛阳之主,也定能露出其庐山真面目来。 所以,此时此刻,想要找到高辰,便必须破解桌案上高辰留下的种种线索中所指向的谜题的答案,这恐怕是找人最快也是最有成效的方法了吧! 这桌案上有九宫八卦图,星宿图,还有各类风格迥异的天文地理方面的书籍,而铺展于整个桌案前的便是一张庞大的洛阳城各大坊间图,可以说洛阳城整座城市的分布面貌,都已跃然纸上。 这冤家仅凭自己之力,就已经做了这许多了…… 萧珝感慨之余,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一张以九宫格排列的卦象推演图,而这上面的图像很显然是出于高辰之手,且画中的卦象排列显示竟如此眼熟,恍然间萧珝陡然忆起,这不就是在晋末帝地宫之中,经由高辰之手所破解的那道石墙之上的九宫格谜题么?原来这上边所演示出的卦象并非随意编排,而是另有乾坤的! 看这眼前每道卦象旁高辰亲笔添上的释语,萧珝知道了高辰定然是已经破解出了这些卦象所示,只可惜她只得到了一半的卦象图,很显然那另一半应该是刻在另一面通往地宫的那道石墙上,只是光瞧这半幅卦象图所示,便与这洛阳城的过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甚至隐射到了一国之兴盛衰败之语谶,联想到这洛阳城的由来以及这段因果,萧珝不禁暗自思忖着:这些难道便是传言之中有着能通晓过去窥探将来的图谶?! 据闻,玄远叶家诸门无所不入,六道无所不破,可知天命之所归也! 天命,是否当真便是从伊始,上天便已注定好了的?若真是如此,那是不是所有的努力不懈终究也抵不过一句天意如此? 那冤家大抵应该已是知道了,自己身为麒麟之子所应该担负起的责任与承担的命途了。 ‘时也?命也?我命在我也,不由天!’ …… 当看到高辰写在最后的这行批注小字,从这字迹笔锋来看,是如此的苍劲有力,丝毫没有犹豫不断,可见她当时写下这段文字时心志是如此的坚定,这也代表着她早已在为自己的将来做出了选择。 萧珝藏于袖中的双手不觉握紧,只觉这次的难关是无法轻易跨过了,她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书房外,一袭倩影躇立着,默默望着书房内桌案后略略失神的萧珝良久,屋内的烛光无法光耀此身,而那袭曼妙身影便如同映照在纸窗上的一抹动人剪影,只是那孤冷清冽的一道轮廓,便已是引人遐思无限了…… 当注意到屋外的那抹绮丽身影时,萧珝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忍不住脱口唤出声来。 “晨……” “……” 那人并未回应,气氛有了一丝奇异的沉静。 这时候萧珝才真正看清来人是谁,不禁为自己方才的失神错认而微微红了脸,忙收敛心绪,立起身来向屋外那人作揖行了一礼,和声言道: “姐姐,您醒了,睡得可还安稳?” 那一袭蓝衣女子款款度步而来,清丽面容上是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 “本已酣然入梦,奈何凡俗牵绊,始终难得那一份自在逍遥。” 萧珝不禁面有愧色,此间之事,终究还是劳烦到了叶晗。 叶晗本就生性洒脱随性,举手投足之间有着世家女子的雍容贵气更有着一份视世俗礼法于无物的狂放不羁,真正的随心随性,那是萧珝所艳羡的。 “她可是又闯祸了?” 从她醒来时,闲庭漫步在这府衙上下都走了一圈后,想不注意这其中的异样都不可能了,然后叶晗很快就知道,她的妹妹肯定又去惹是生非了。 “是珝有负姐姐所托,没有照看好她……” 一提到那个冤家,萧珝心中感触颇深。 这两人深情,叶晗比谁都看得明白,偶尔心中会有所疑惑,为何她们可以默然地为彼此做到这般程度,即便是这世间自诩情深的男女,也未必都能尽如这两人一般,相爱相怜,相扶相伴。 “你已经把她照看得很好了,只是她太不识好歹了!” 这刑槽府衙内的护卫安排,可以说已经是天衣无缝了,只要高辰安心待在此处,可以说这洛阳城内没有几个人可以伤到她,也就更遑论她会被人从府衙掳走了。 所以,也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自愿如此。 “你放心吧,只要她在这洛阳城中,便不会有生命危险,只不过,可能会稍微受点罪,却也是她自找的。” 叶晗似毫不担忧自己妹妹的处境,因为她十分清楚这洛阳城的局势如何。 边说着边走到了萧珝身边,萧珝侧过身来主动将主位让给叶晗,因为她看到叶晗的目光已经被桌案上的图纸给吸引了。 叶晗毫不客气,旋即转身入座,随手拿起眼前的高辰亲笔画下的卦象已经旁边批注的谶辞,嘴角笑意越发浓烈起来。 “这图谶她都能注解到这般精辟,也是本事了得了。” 叶晗边笑着,边执笔蘸墨,顺手一挥而就,便将另一半的卦象演算了出来,与高辰的笔记两两相对,这便将石壁上所包含的十八道卦象都罗列了出来。 “不过都是顽戏罢了!” 叶晗笑着对眼前的这些所谓能知晓过去窥视将来的图谶,淡淡的用一句话给了结论。 萧珝微微诧异,可旋即理解其意,嘴角也不觉有了一抹笑容来。 “圣人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系辞焉以尽其言,由此可见,只寄期盼于卦象来窥视将来便是未解圣人之意、之情、之言了,乃本末倒置。你瞧,所以这丫头才会说‘命在己,不由天’。能道此言,才不枉阿耶幼时教诲了!” 叶晗有了一丝欣慰神色。 萧珝微微一笑,只觉玄远叶家的孩子似乎都这般与别不同,有时所思所想象也与别有异,这样独特的气质,萧珝就在叶家这对姐妹身上都感受到了。 这图谶既然已被叶晗补足了,那她一定也知道这些图谶所代表的含义了吧。 不待萧珝提问,叶晗倒是主动提将出来,接着言道: “你应该知道这些图谶是出于何人之手吧?” 毕竟此人与燕云龙骑卫也有着极深厚的渊源,那也是玄远叶家与北魏萧氏不得不提的一段前程往事了。 萧珝微微颔首,这些卦象出于何人之手早已不言而喻了,便是地宫之中石像上所雕刻的叶家的那位先祖了。 “所以,你我两家亦渊源颇深呢。” 叶晗似意犹未尽却选择缄默不言,大抵是突然觉得两家在百年之后的今天再度纠葛不清,也许就是那时所埋下的因吧! 这回,身系于那道命运枷锁中所禁锢着的几大家族之人,都齐聚这一切缘起也是缘灭之地——洛阳城了。 确实到了该了结这段纠葛不散延续百年的恩怨情仇之时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现在开始开启百分百购买比例! 287、命运使然 “其实, 以你高贵的身份, 是无需对我如此恭敬有嘉的, 你会如此, 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 是以爱屋及乌。这份心意我也受了,如今你唤我一声‘姐姐’,我自也不会将你视作外人。” 叶晗的语气也是十分温和,旋即招了招手, 示意萧珝也坐到她身边来。 萧珝脸上微微泛红,还是缓缓在叶晗身边落了座。 难得看到萧珝面有羞涩的模样, 这样还真与常人口中所言及的燕云少帅大相径庭, 叶晗瞧见了也不禁温和一笑, 这般风华绝代的女子, 难怪自己那傻妹妹会如此喜欢了。 “你与晨儿既已成亲, 便也是玄远叶家之人了, 那我同你说说叶家的陈年旧事,倒也不算是坏了规矩。你也定然好奇,我们两家先祖的那段渊源际会吧!” 听叶晗这番说辞, 萧珝脸色更红了, 竟有些不知该如何作答, 小女儿嫁的娇羞神态越发明显了。 叶晗笑了笑, 说道: “知道你是燕云龙骑少帅之时,我心中也颇觉诧异。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而你北魏皇室先祖亦是性情中人, 因彼此都曾立誓世代效忠晋国皇室,兼而你我两家先祖志趣相投,相交甚深,后来还结为异姓兄弟,相互扶持。至于后来组建燕云铁骑之事,你既身为燕云龙骑少帅,想来也是知道其中原委的。” 萧珝听得专注,对于这段过往她也清楚,旋即微微颔首,言道: “燕云龙骑会有今日,叶先生功不可没。即便到了今日,军中依然诚心供养叶先生画真,香火祭祀从未断绝。” 军人之间对英雄的遵从与仰望就是如此的热烈和直白,不参杂一点杂质。 叶晗闻听,也颇为感触,沉静片刻,问出一句话来。 “那你可知,创建燕云龙骑之初衷?” 萧珝未见一丝遮掩,更无见多余情绪波动,点了点头,缓缓回道: “以胡制胡。” 是的,这就是当年晋国面对北面崛起的突厥人所用的制衡之策,那就是以抬举鲜卑人来抗衡突厥人。 面对这份坦然,叶晗也感受到了萧珝身为军人的独特气质,更是一军统帅的坦荡胸怀,而这些特质都是在一般女子身上很难看到的。 “是啊,帝王功业,万骨枯朽。只以对错评论,未免过于狭隘了。” 当年的北魏皇室拓跋氏的先祖也只是草原之地的一个部族,因无力抵抗强大的突厥人,这一脉也险些为突厥人所灭,而他们的王子逃亡求救于晋国,晋国君主抱着以胡制胡的策略,接纳了这位王子,并加以悉心栽培,以期将来成为晋国制衡突厥人的一柄利剑,而后来这位王子的表现也确实令当时的晋国朝廷惊喜不已。 这位王子后来得到了晋**队的帮助,不仅从突厥人手中夺回了自己原本的领土,还正式接任部族族长,还在晋国朝臣的帮助下,组建了一只属于自己的奔袭铁骑! 王子很感激晋国的帮助和扶持,发誓要世代尽忠晋国皇室,后来他履历战功,深受晋国国君重用,因护国有功,得以受封为‘魏王’,赐予国姓‘萧’,而这位王子便是拓跋弘,也就是后来北魏的开国之君——萧弘。 感慨过后,叶晗摆了摆手,叹道: “罢了,那些个前朝旧事儿,不提也罢,还是说说这不得不提的几个世家大族吧!” 叶晗边说着边看着桌案上高辰亲笔所画的那半边卦象,继续说道: “你与晨儿既然一道入了晋末帝的地宫,那石墙上所镌刻的浮雕画像,想必也是见着了的。那你能猜出另一边镌刻的又是谁的画像么?” 萧珝思存了片刻,依照当时的朝政局势做出了合理的推论,言道: “是宫家和宇文家的先祖么?” 叶晗赞善的点了点头,道: “不错,确实是宫家和宇文家的先祖,一位北齐的开国之君宇文檀,还有一位便是当时宫家的家主宫骏,他是宫嫣的同胞兄长。” 宫骏个性温厚宽和,亦是贤明远播,只是宫骏幼时身体孱弱,及至壮年不幸过世。后来宫嫣的经历使得她的声势逐渐盖过了宫骏,而宫骏的早逝,也间接促成了宫嫣成为宫家的家主,自此宫家便开启了女子掌管家族的先河。 得到了叶晗的证实,萧珝也可以推断出当年这几大世家的关系定然也是十分紧密的,因为当年无论是宫家的宫骏、宇文家的宇文檀都是出身高贵且数一数二的青年才俊,他们从小就被当时的晋国君主指为太子殿下的侍读,而这位太子殿下便是晋末帝——萧溥。 所以他们的画真会出现在晋末帝的地宫也是有这段缘由在的。 “宇文檀和宫骏曾是当年晋睿帝的侍读,后来睿帝登基后对两家族人亦是多方倚重的,那当年叶先生……” 萧珝有些好奇叶家在朝堂之中所起的作用,免不得加以询问。 “当年君臣几人年纪相差无几,而叶家的先祖在当时身居太子太傅之职。” 萧珝闻言脸上亦有了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玄远叶家多出帝师她也是听闻过的,却没想到叶先生天纵奇才,小小年纪便已身居太子太傅一职,负责教导未来天子课业。想来当年的太子殿下当知道自己的老师是个同自己年纪相差不了几岁的人,心中定然十分感慨吧! 听到此处,萧珝突然意识到了矛盾之处,不禁开口言道: “既然石墙上镌刻了这四位大人,那这地宫也该是晋睿帝登基后开始修建的吧!” 叶晗点了点头,道: “不错,确实如此。” 只要国力能撑持,通常帝王的陵墓是在皇帝登基之时便开始选址督造的,并一直持续到皇帝驾崩之时,所以晋末帝的地宫里会特别将四个人的画真镌刻其中,那是因为晋末帝最为信任和重用这四人,所以即便到了幽冥地下,也想着继续这份君臣情义,故而可以推测出在镌刻成型之时,至少君臣之间相处融洽,还未生出龃龉。 后来大家都知道了,宇文檀弑君篡位,大晋也分崩离析了。 而宇文檀成为北齐新君之后,曾下令摧毁了晋末帝的这座陵寝,可事实的真相却是,这座地宫得以原貌保留了下来,并且在宫嫣的指使下最终完成了这座地下陵寝的督造,成为了现在这般独具规模的地下陵寝! 即便当时宇文檀和萧弘陆续称帝,而宫嫣当年依然没有毁去这地宫之中宇文檀和萧弘的画真,可能也有着‘一日为人之臣,一辈子都是臣子’的警示之用吧,可更多还是透着那么几分不甘与幽怨…… 萧珝听着,慢慢的也就领悟了叶晗为何会同自己说这番话的含义了。 “姐姐,你是想提醒我,四大家族与晋国皇室之间的这份‘君臣之义’么?” 叶晗微微颔首,不觉也轻叹了口气,言道: “你不觉得如今这洛阳城也好、邺城也罢,所发生的种种一切,究其源头不正是在这四个字上头么?!” “是啊!” 萧珝想到了这洛阳城之主,想到了那个冤家不惜一切也要找出这其中的真相,其实当她们踏入这洛阳城中之时,所有的一切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不知是因为焦虑还是其他,萧珝不自觉紧紧拽住了拳头。 叶晗将萧珝的微妙变化瞧在了眼里,很显然萧珝是聪慧的,她不过是略做提点,她就已经想到了这其中的关键。 叶晗饶了一圈,点名了四大家族与晋国皇室之间的关联,其实并不是为了提那些前朝旧事,她一直想提醒萧珝的是:玄远叶家之人重然诺,从先祖认晋国皇室为主的那一天开始,后世的所有子孙都不会有违背的那一日,也不能有…… “当年,晋国立国□□皇帝登邙山之北而南望,叹伊厥为天子门户,古人何不建都于此?而当时最得□□皇帝倚重的几位心腹大臣随侍在侧,其中一人回道:非古人不知,只待陛下矣。自此,晋国在洛阳建都立国,传承国祚。当时,随侍在□□身边的便是宫家、宇文家已经玄远叶家之先祖,而回应那句话的人便是宇文家先祖。从那时候起,三大家族便已立誓世代效忠于晋国皇族萧氏,百死不渝。” “晋国国祚传袭二百年多年,宫家、宇文家、玄远叶家三大家族之恩宠荣荫从未断绝,宫家家学渊源,多有才干之辈,而后族中又接连出了三位皇后,渐有‘凤栖梧’之典故,为士族子弟所敬仰;宇文家多出将帅之才,封妻荫子,荣宠不衰;至于玄远叶家亦是深受皇家敬重,族中多出帝师,君王常倚为心腹谋士,十分看重,地位亦是非同一般。正所谓树大招风,也正因为如此,叶家才更加需要警言慎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是以,玄远叶家即便为上三品门第士族,也从不与上三品门第士族子弟通婚。这规矩一守,也是二百多年啊……” 听到这段渊源,萧珝也不禁出神了,闻得此言,似在说玄远叶家虽然门第高贵,可却从不与同样贵重的门第缔结婚盟,巩固家族权势,以避猜忌,而且这个规矩一守便是直到晋国覆灭,可叶晗和叶晨不就是玄远叶家和宫家的孩子么? 天啊,当真是天意弄人…… 不,她绝对无法忍受,绝对无法忍受! 萧珝再也按捺不住了,忍不住站起身来,如今她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立刻把高辰给找回来! 萧珝还在起身,便被叶晗扣住了手腕,只见叶晗脸上没有了之前那股温和笑容,神色多了几分冷漠,淡淡言说: “最不应该出世的孩子来到了这个世间,所有人命途的轨迹都因着这两个孩子的出生而被打乱。即便晨儿现在顶着别人的姓氏,可她的血肉早已刻上了玄远叶家之人的标志,这是她永远都无法逃脱的宿命!” 真相往往都是如此的残酷,而叶晗从来就不是一个过于温情之人,只听她继续说道: “便如同她去见洛阳之主,一切都是命运使然,你是无法阻止的了!” “……” 闻听此言,萧珝一直坚韧的目光中,也不禁露出伤心的神色来…… 288、任性一回 凤非梧桐不栖, 说的更多的还的凤凰的高贵非凡和不肯轻易屈就。 而宫家“凤栖梧”的典故, 究其渊源, 不仅仅与宫家子弟品学卓然, 多出才俊有所关联, 更多的还是为着有晋一朝,宫家接连出了三位皇后,真可谓皇恩庇佑,荣宠优渥, 一度引为传世佳话。 也因此,后世门阀世家之中便有了一个意会深远的共识:宫家的女子, 有着正位坤极之命格。 坤极者, 皇后也。 这样的想法在山东士族子弟的心中根深蒂固, 即便宫家后来远离权利中心, 其影响力依然不可估量。 可真相往往并没有表面上看着的那般如花似锦, 宫家会有“凤栖梧”的典故传出, 其实也是晋国皇室为巩固皇权而有意为之的。 晋国皇室天子乃真命所归,即为天命,也自当由出身非同一般的女子才可匹配了, 而有着坤极命格的宫家女子, 便是最佳选择, 而每当皇室因内部权利倾轧而出现皇权不稳之时, 宫家便是晋国皇室手中稳定当前政局最好的一手牌。 因为有了这层利益关联,宫家世代竭尽全力维护着晋国皇室统御,而宫家世代也享受着晋国皇室那独一份的恩待与荣宠。 这世间, 得到与付出,果然都是公平的。 晋国史书上所记载着的一段段君臣佳话的后面,所承袭的是皇室、宗亲以及门阀士族之间有关权利角逐、制衡之道的种种演绎。政权上的你争我夺,那看不见的战场硝烟弥漫,其悲情与惨烈的程度,也绝不亚于一场真正战场之上的血腥厮杀。 而表面上与门阀士族共治天下的晋国皇室,其真正奉行的是皇权的至高无上! 顺之则生,逆之则亡。 晋国的开国皇帝就是以这般铁腕手段治理自己麾下的盛大江山,也恩威并施的管束着追随着自己一道平定天下的文臣武将,而当时皇帝最为倚重的三大家族,宫家表示恭顺,宇文家族也表示驯服,而玄远叶家也认了晋国皇室萧氏为主,大家纷纷表示愿意世代效忠于晋国皇室! 虽然世家大族们都表示愿意臣服,可对于如此御下,晋国皇室的历代皇帝接任者似乎都从先祖那里承袭了一套定式,对宫家是恩宠有加,对宇文家是又拉又打,而对玄远叶家是若即若离…… 由此可见,晋国皇室对玄远叶家的态度,其实一直都是谨慎防备的,因为没有人能比他们更清楚,玄远叶家之人那可怕的智慧与谋略你必须十分倚重,那是一种你必须要牢牢将这股力量拽在手心里,并且时刻提防着会被这股力量所反噬的危机感。 晋国皇室对玄远叶家,是典型的又爱又恨! 而玄远叶家既然已经投身于这场政治的洪流之中,便注定了难以全身而退了。 君王对待玄远叶家之人的态度,和晋国历代皇帝们面对着叶家之人所带着的心结,使得玄远叶家不得不更加小心敬慎,如履薄冰。一边竭诚侍奉君王,而另一边更要懂得主动放权。 所以,在当时九品中正制大行其道之时,玄远叶家子弟从不与上三品的世家大族联姻,有时甚至会主动打破这种限制,族中子弟有娶民妇或者嫁入中下品阶门第的,不惜周围舆论风评逆道而行,以至于后来玄远叶家虽‘富却并不贵’,凡此种种,都是为了消弭天子对叶家的猜度之心。 玄远叶家之奇,在叶家先祖制定下了族规,家族不仅不与上三品世家大族联姻,也不得与皇室、宗亲联姻,且这条族规一守便是百年,没有人清楚叶家先祖会立下这条族规的真正的原因,可这一条规却为晋国皇室所默认,一直到晋国覆灭…… 可世事无常,在晋国覆灭的百年后,有着坤极命格的宫家之女与玄远叶家的一位翩翩少年郎君相恋了,而此事在当时还一度引发两家族人龃龉冲突,百般刁难阻挠,而夹在家族规矩中的这对青年恋人,承受着前所未有的苦难与压力。 最后,这对恋人还是冲破了重重阻隔与磨难走在了一起,不被家族所承认,不为亲人所祝福,他们纷纷被各自的家族所舍弃,可他们却从未因这个决定而后悔,因为后来,这对恋人有了一对可爱的女儿…… 可宿命,还是没有放过这对因爱而勇敢的恋人。 …… “前晋一朝传承六世共二百四十三年,载于史书之上的六位皇后中就有三位是出自宫家,这也便是宫家‘凤栖梧’典故的由来,宫家女子是注定要成为栖息在那座金碧辉煌皇宫殿宇之中的凤凰,这是宫家女子的宿命!” 叶晗边说着边缓缓松开了拽住萧珝的手,因为叶晗知道,自己想要告知萧珝的事情,她明白无误的,而萧珝起初有些紊乱的心绪也逐渐开始冷静下来。 身世高贵的女子,永远都是男人政权争斗场上的牺牲品! 生于皇家的萧珝比任何人都明白女子的艰难与不易,因为她不仅看到而且也正在经历。 “所以,若可聘娶宫家女子,便可尽收山东士族之心。这般说来,洛阳之主,是要聘娶宫家之女了?” 洛阳之主,并不是特指那一个人,而是自前齐篡位自立之后,一代代隐姓埋名蛰伏在这洛阳城中的前晋皇室后裔以及那些一直忠心耿根随侍身侧的世家门阀们,他们一直都在等待一个可以重夺晋国江山的机会,因为这个机会他们已经等了也快近一百多年了。 是的,洛阳之主便是前晋皇室后裔! 其真相便是当年一个晋末帝醉酒随性宠幸过的一个宫女所生之子侥幸逃过了那场灭族之祸存活了下来,因着这孩子生母没有名分,且知晓此事之人不多,连带着这个孩子也未得皇室承认并未载入玉牒,也许正因为如此这孩子最终才得以侥幸逃过了那场诛杀。 萧珝悠悠说着,可娥眉却微蹙,可见心中也并无表面所示的这般淡然,若是洛阳之主当真求娶宫家之女,那也便代表着那条一直盘踞蛰伏在洛阳城内的蟠龙,再也按耐不住想要借势冲天而起,届时,天下局势又将陷入极度的动荡与不安之中…… 叶晗嘴角淡淡一笑,说道: “洛阳之主聘娶宫家之女,为巩固权势也好,为笼络人心也罢,这场婚事应当说是天作之合,众望所归,只是后来,出现了变数……” 听得叶晗此言,似乎两家再度联姻是策划已久之事,只是当时此事因变故而未成事儿。 若说近几十年来宫家最为出众的女子,那宫家如夫人是不得不提的一位了,莫非这段旧事便与如夫人有所关联? 萧珝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宫家与玄远叶家之间的关系了。 是了,除了如夫人,在当时宫家还有一位了不得的女子,那边是如夫人的妹妹了。 当时宫家的‘一蒂双葩,平分秋色’,说的便是这对才情出众的姐妹花。 难道在当时,洛阳之主原定想娶的是宫家如夫人的妹妹?! “这般说来,姐姐你的婚事,难道是……” 萧珝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脸上也说不清是什么神色了。 可作为当事人的叶晗,却表现得淡泊明朗,微微眯着眼,似打起了瞌睡,人也忽然变得有些懒洋洋的一般,嘴角上的笑容也是淡淡的了。 只见叶晗微微颔首,言道: “自古以来,女子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得自专呵?” 边说着叶晗边用赞赏的目光又望向了萧珝,继续言道: “你确实是聪慧得紧,当年上一任的洛阳之主本与宫家的二小姐有婚订之盟,那变数便是最后宫家的二小姐并未嫁给那位洛阳之主,而是嫁给了玄远叶家的一位子弟。至于当年宫家的那位二小姐,便是我的母亲!” 所以,上一任人未完成的事情,就交给了下一辈人去做?! 这样的事情萧珝觉得有些荒诞,因为这事关一个女子终身幸福,可也正如叶晗所言,自古以来女子婚姻大事不由自主,而礼教体统,君臣之义,尊盟守信等等一切条条框框的束缚,便如同突如其来的大山,就连最后的那点侥幸与不甘都会被压制得死死地了。 复杂的心绪终究还是为着心中的那份不甘,萧珝忍不住脱口问道: “姐姐啊,你可甘愿?” 叶晗微微有些愣神,旋即垂眸,脸上是有些自嘲的模样,回应道: “甘愿如何,不甘又当如何?无论出于君臣之义还是信守诺言,你我两家都有愧于晋国皇室,事无巨细,无非因果,你我如今能做的,又能有几分呢?” 萧珝静静地看着叶晗,虽听着叶晗此话有些顺应因果的随意,还似有几分颓唐之意,可倘若当真如此,就不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随心随性的叶晗了。 “你有没想过,也许晨儿过往所经历的总总,其宿命最终指引的道路便是让她回到洛阳之主的身边去?” 叶晗陡然道出了这番惊人之语来,也似乎是在提醒萧珝这一切的因果起源。 萧珝突然想起了高辰那日同自己说过她是别人手中执着的一颗棋子的话来,那冤家说得对啊,任何人都不过是命运手中一颗可以随意操控的棋子罢了。 可无数次从战场之上死里逃生,拼杀出一条鲜血铺就的生路之时,萧珝便只信自己和手中的那柄战刀了,她不信命! “当年先祖一心想做晋国臣子,并发誓世代效忠于晋国皇室,可后来他终究是背弃了盟誓;他也曾与一道浴血奋战的同袍互相约定永为异性兄弟,甘苦与共,可最后却也因殊途而形同陌路;结果到最后,他曾信誓旦旦说要守护的,一个都没有护住。我不想如同先祖那般,让自己的将来在无止境的悔恨之中度过!” 萧珝的目光陡然变得坚定起来,目光灼灼的望着叶晗,继续言道: “姐姐,我不愿!” 说着,萧珝缓缓立起身来,慢慢度步至兵刃架上,看着刀架上静静安置着那柄多年来一直随着自己南征北战的白鲨鱼皮刀具精制战刀上,那种永不服输的气势便油然而生了。 “即便我北魏拓跋氏有愧于晋国萧氏,即便我的身上背负着叛逆之臣的血液,即便身为燕云龙骑卫的统帅不得违背先祖所定下的‘不得伤害晋国萧氏血脉’的密约,倘若他们当真不顾念天下苍生并借机兴风作浪,延祸天下,那萧珝也只能选择背负这一切罪孽,以我燕云龙骑不屈之意志,荡平所有的动荡与不安!” 萧珝的手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战刀,那是她身为燕云龙骑卫统帅决不能退让的底线,无数的战士在战场之上抛头颅洒热血究竟是为了什么?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家国族人不受到敌国的侵犯,还有尽快结束这动荡不安、硝烟四起的乱世! 北魏拓跋氏确实亏欠了晋国萧氏,可这份失义与亏欠绝不该以再度让天下陷入无休无止的混战来做抵偿。若说曾经萧珝还曾为此事该如何善了而犹豫不决过,那现在作为军人的萧珝已经在此刻做出了明确的选择。 将战刀从刀架上取下,感受着那柄饮过无数敌人鲜血的刀身落在自己掌中的那份重量,萧珝紧接着十分有魄力的继续说道: “自古忠义难以两全,若是定要在道义与本心之间做出抉择的话,我想最起码,我得对得起自己的本心,若这是罪,我也甘愿承受!姐姐,我要去把她找回来,我不愿也不会把她让给任何人,即便是洛阳之主,也不可以,因为——她是我的!” 无论那冤家是执在谁手中的一颗棋子,她萧珝说过,拼尽全力,也定要将她从对方手中夺过来! …… 叶晗感受到了来自萧珝的强烈意念,更听明白了,萧珝在道义与本心之间选择了后者,这确实不像是一位杀伐决断的一代战将会做出的决定,因为这太任性了。而更让叶晗诧异的是,萧珝对叶晨的执念竟已如此深沉了! 果然,萧珝这丫头同自己那傻妹妹一般,都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人啊…… 叶晗不禁喃喃道: “哎,真是任性呢!” 即便任性,就让她们任性这一回吧! …… 作者有话要说:  对啊,我也想任性,请让我也任性任性一下吧……o(n_n)o 哈哈 289、非卿不可 应该感叹一句, 我大概是最不走心的人质了吧! 如今既然受制于人, 却没有半分讨饶惶恐之态, 却似去别家串门子般随意淡然, 不知情者还以为我有多么气魄与胆量超然, 可以置生死于度外! 当然,不得不提,我也很佩服现在这般坦然自若的自己,毕竟落于敌手, 谁都不可能有百分百的把握可以真正保全自己的性命,可我却当真无所畏惧了, 这也倒不全是因着我有恃无恐, 而是似乎人一旦经历了一些艰难困苦之后, 心志确实会开始成长和越发的坚韧。当你看到了自己身上所发生的一些变化和对一些事物产生了一些与前不同的看法时, 你就能越发清楚的感受这样的成长和蜕变。 这一路我都被布带蒙着眼, 除了感受着这一路在各式马车之中转换和在地面行走时或颠簸或平坦, 且周围从喧杂吵嚷到四洲寂静的动静变化外,等我感觉真正停顿下来的时候,也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了。 瑾娘小心的摘下了蒙住我双眼的布带, 光线的陡然涌入还是让我的双眼有了片刻的不适, 不过很快也便适应了, 而周围的一切也便这般促然的入我的眼。 这里似乎是属于某处府邸的一处宅院, 可眼前的一些桌案的摆列以及桌案上陈列的一些笔墨纸砚,却又让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普通的书院…… 可我却对这个看似普通的书院感觉十分的熟稔! 瑾娘向我施施然行了一礼,似在向我聊表歉意。 “高御史, 失礼了!” 瑾娘的本领远比她温和无害而又姣好的面容要更让人难以捉摸一些了,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那也就注定我与她再难回到之前那主仆融洽的氛围中去了。 我抱拳拱了拱手,言道: “即为阶下之囚,哪还担得起瑾娘如此大礼呢!” 三言两语间,距离感带来了生分之意,直抒道不同不相为谋。 一见此景,瑾娘心中明了,倒也不恼,只是觉着可惜。 似高辰这般奇才谋略、胆量自不必说,就他那份心存天下苍生的博大胸怀,也不是任何一位身居高位之人都会有的。只是可惜这样的人才却不能为主上所用,可他若当真命陨在此,这天下又会少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官了,这对天下人来说绝非幸事儿! 说什么也算是主仆一场,瑾娘很欣赏这个年轻人的正直做派,自然愿意在自己职权范围之内,给予这个年轻人力所能及的帮助,哪怕他并不领情。 瑾娘面上依然笑容不改,言道: “高御史言重了,家主不过是想请高御史到家中做客罢了!” 感觉到瑾娘收敛了起初胁迫我之时的强硬气息,转为了一种想要详谈商榷的口吻,大概是她对我生出了几分怜悯同情之意,想要劝说我识时务者为俊杰吧! 我不觉苦笑几分,带着几分讥讽口吻,言道: “那贵庄家主的待客之道还真是极为特别呢,这天底下哪有将客人掳至家中做客的道理?!” 瑾娘嘴角扬起,倒也不遮掩什么,笑着言道: “难道不是高御史自愿为瑾娘所掳么?” 闻言,我哈哈一笑,不禁望着这个美丽而又聪慧的女人。 瑾娘的美别有不同,她的美是那种成熟女子所带着的那份独特韵味,那是一种岁月的磨练才能打磨出的光华,便如同那越陈越香的酒,很是醉人。 不得不承认,若我真是个男子,也会为之而倾倒的。 “谁让瑾娘是个让人难以拒绝的妙人呢?!” 我这句话一出,带了几分纨绔子弟的风流不逊,听着似有几分轻浮放纵,像是在撩拨人一般。 瑾娘脸上是酒醉般的红润与温和人心的笑意,毫不羞涩的迎上了对方直视的目光,主动缓缓地靠了过来,在不知不觉间拉近了彼此的距离,有些暧昧的气氛在肆意的疯涨…… “瑾娘心悦似高御史你这般的青年才俊久已……” 伴着美人的身姿近了,就连她身上那特有的暖心香气也扑鼻而来,那种香似有一种摄人心魂的魔力,会让人不自觉便沉溺其中,更会让人对这香气的主人越发的垂涎欲滴起来,更何况它的主人本就是一个魅力独特又引人遐思的女人呢! 女人的美也是一种毒,只要是瑾娘出手,便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拒绝得了她那温柔噬心的毒…… 我发现我的心也随之放肆的狂跳着,这种感觉倒是像极了情动之时的躁动,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我,瑾娘,果真是个十分危险的女人。 阿嚏。 因为实在是忍不住了,我忙侧过脸,非常不合时宜的打了一个喷嚏,不觉面有尴尬。 而瑾娘也是微微一愣,随即却发出一声爽朗的笑声来,那声音极为欢快和悦耳,是这个女人发自内心最为真诚的笑容。 我不觉面有红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还真是不知道为何瑾娘会笑得如此开怀。难道我方才有做什么让她觉得很开心的事情儿? “你还真是单纯呢……” 瑾娘笑着给了我这句评论,闻言,我脸就更红了,若是我没理解错误的话,瑾娘这句话应该是在说我不解风情吧?! 不过瑾娘也说得没错,对于情爱之事上,我似乎也才开了一窍,难怪就连瑾娘都会忍不住要调侃我了。 只是自从瑾娘出现后,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无法得到解答,那就是便如同方才,我竟会对瑾娘也出现那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意识到这点令我忽地有些不安了,难道我这么快就对琬儿三心二意了么? “瑾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发现这个疑惑对我来说很重要,而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只有瑾娘能回答了。 “为何我会对你有这种耳红心跳之感?” 瑾娘瞧着眼前这个年轻人问得极为认真,似乎这个问题的答案超过了他眼前所遭遇的困局,而这孩子有时候对一些事物的执着之处,往往令人有种超乎意料之外,确实让人有些哭笑不得了,可不知为何,瑾娘却陡然有了一丝羡慕的情绪…… 瑾娘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是倾尽温柔地伸手触摸着我的脸庞,就连望着我的目光中都是满满的动人情意,不觉间,我的心又开始狂乱的跳动起来。 “若是你心悦之人这般待你,你可会如现在这般耳红心跳?” “会。” 我情不自禁的微微颔首。 “若此时站在你面前的是她,你会如何做呢?” 琬儿,琬儿此时此刻站在我跟前么,若真是如此,我自然会忍不住想要…… 我那动情的目光让瑾娘一眼便看穿了我此刻的所思所想,只见她的嘴角浮现一抹魅惑的微笑,旋即在我耳边低吟了一句,道: “我便是她……你此时此刻,又想对我做些什么呢?” 瑾娘的话语充满了致命的诱惑,以至于让我似乎着了魔障一般,竟当真将她视作了琬儿。 “琬儿,琬儿,琬儿……” 我唤着她的名,止不住惊喜万分,忍不住伸手扣住了她的双肩,缓缓倾过身去,此时此刻只想吻上她那动人的红唇…… 而我眼前的琬儿也是一脸动情的神态,缓缓闭上了眼睛,两人的身影渐渐近了,就在快要亲吻上那动人红唇的瞬间,琬儿无不动情的轻唤了我一声: “高郎……” 那句刻骨缠绵的呼唤,却陡然让我从意乱情迷中清醒过来…… 她不是琬儿! 忽地推开了瑾娘,我止不住大口喘着粗气,伸手抵住了自己的眉眼,想要试图找回几分理智来,这时候我才发现自己身边所发生的异样,才真正分清什么是真实! 而眼前的琬儿也变成了瑾娘,啊,不,应该说她本来就是瑾娘,那刚才自己是怎么了,为何会将瑾娘认作是琬儿的? “真是了不起,竟会被你识破了呢!” 瑾娘亦是忍不住发出一声感慨,这么多年来,眼前这个年轻人是第一个破解自己魅惑之术的人,明明容易动情之人是最易受到魅惑之术蛊惑的一类人。 “什么被我识破了?” 我头也有些晕乎乎的,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 瑾娘借着药效还未失效,接着询问道: “难道我没有你心悦之人那般美好么?” 我猛地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嘴里兀自喃喃道: “不,你不是琬儿,你不是她,你不是她!” 瑾娘微微垂眸,似有些不可思议,传言中的高辰是位风流多情之人,却不曾想结果恰恰相反,瑾娘现在似乎才真正明白到了自己方才为何会有那种羡慕的情绪了…… 不消片刻,待我真正清醒过来了,忆起方才有些荒唐的总总,顿时脸红得都到耳根了。 瑾娘见我这番狼狈的模样,忍不住又被我逗乐了,边轻笑着边说道: “你瞧,你心中不是早已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了么,即便你会被别人身上一些独特的气质所吸引,感到耳红心跳,可却并不会想要将对方拥抱入怀啊!” 闻言,我不觉恍然,嘴角不觉有了释怀的笑容。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我果然还是,很爱很爱她的啊,不是别人,就只是她,也只能是她啊! 呵呵。 …… 290、往事不可追 “好啊, 很好, 高辰, 你居然躲在了这里!” 门外, 一句冰冷而又透着杀意的声音陡然传了进来。 我和瑾娘不约而同的往门外张望, 这才注意到门口立着的那个人不是那冷面无霜又是何人? 我心下顿觉不妙,好歹不歹,偏又遇着这煞星,看来当真是命途多舛了! “高辰, 纳命来吧!” 这无霜姑娘看着便似个急性子,看到仇人在前, 更是分外眼红, 话音才落, 那双峨眉刺便从身后敏捷落入掌中, 面容扭曲, 双目圆睁, 竟是疯了一般地扑将过来。 我顿时惊吓得一身冷汗,忙往顶梁柱后躲避,心觉大难将至, 这会子珝与阿姐均不在身边, 看她如此仇恨自己, 只怕当真落于她手, 非被这妮子碎尸万段了不可! “无霜,你想作甚?” 瑾娘见无霜在此也微觉诧异,却也并不多问及时出手加以阻挠, 脸上陡然有了几分愠色,只因为无霜明知此地为何处,却也胆敢如此肆意妄为。 “青雀,休要阻我,你当知道,他是我血誓仇人,今日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无霜哪管得了那么多,上回在邙山上失手,未能斩除后患,如今天赐良机,时不我待,她实在是等不了那么久了! “休得无礼,他是主上请来的客人!” 瑾娘知无霜杀戮之心已起,唯有主上之令她还会有所顾忌,却没曾想,无霜此时此刻为仇恨蒙蔽心智,竟是什么都不管不顾了,非要亲手手刃了高辰不可…… “他会是主上将来大业中最大的阻碍,即便不是为了哥哥,为了公子,他也非死不可!” 你来我往间,两人身影交叠攻守缠斗,正打得难分难解,不过十来招,便将周遭的桌案与笔墨纸砚糟践的一塌糊涂,且战事有越演越烈之态,可见起初两人都有所顾忌未曾全力出手,可若再这般无意纠缠下去,只怕便是不死不休之势了! 躲在柱子后面看着眼前这场越发激烈争斗的我,也察觉出了事情正朝着越发糟糕的情况上发展,无霜想要杀我之心过于强烈,而瑾娘如此相护,也并非真心护我性命,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若是她们的主上要杀我,她两人也不会有这场争斗,我也早已一命呜呼了…… 看着无霜愤起搏杀的身影,有些惊异于无霜的执着,可以感觉得出来,她对那位至亲十分重视,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性命,看着她现在如此癫狂得不顾一切的举动,我竟生出几分怜悯之心来,虽然对于下令处决了她的亲人这件事上,我到现在也并未觉得后悔。 无霜的峨眉刺虽然凌厉,可瑾娘单凭缠于手臂上的那条披帛便数度以柔克刚,一次次化解无霜那凶猛的攻势,可见瑾娘的武功路数却是恰好能克制住无霜急猛攻势的。 无霜眼见局势对自己越发不利,知道瑾娘想要虚耗自己精力,又见她如此维护自己的仇人,顿时心火上串,不禁怒道: “青雀,你应该知道,我哥哥是死在他手里的,哥哥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了,我曾发过誓,敢伤害我夏侯家人的,我定要他不得好死!” 话音刚落,只听到一阵裂帛之声,无霜手中的峨眉刺竟将瑾娘手中的披帛划做几段碎裂开去,而瑾娘的身形也被无霜紧接着迎面一掌而逼得退开了身形,也因此留下了空门得以让无霜有机可乘! 无霜反应极快,迅速抓住时机,挺刺朝我直扑过来,我忙撩袍就跑,不是仗着桌案阻挡她的攻势,便是围着那梁柱左右闪躲,虽说我穿着的冬制公服略显笨拙了些,可好在我身手底子不错,就这样藏来夺去,尽可能拉开与无霜彼此间的距离,倒也让我暂时还没有性命之虞。 无霜知道我在拖延时间,一时怒不可遏,随手便将手中的峨眉刺朝我掷来,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时不查,一脚踩在了袍角边缘,冷不凡往前直摔了过去,身子顿时矮了半截,道教我因祸得福,躲过了无霜投掷过来的那峨眉刺,直刺入了梁柱上,而我的头也结实的撞在了梁柱上,碰得也不轻,顿觉头晕眼花的。 眼角余光微微抬手看到距离自己头顶没多远的那根峨眉刺,不禁眼睛都有些发直了,这妮子当真是想要我的命呀! “姑奶奶,你当真要我小命不成?!” 我不禁哀呼,这妮子当真是我命中煞星了。 看我如此狼狈不堪,无霜就越是开心得意,她仿佛从中找到乐趣了,比起一刺要了仇人的性命,还不如慢慢折腾来得解恨啊! “哼,要的就是你的狗命!” 无霜叫我拔腿又欲逃跑,手执另一根峨眉刺便直追而来,我见无霜又追了过来哪里还敢停留,拼了命的往前跑,见到身前有桌案阻挡,仗着身手敏捷,想也没想直接翻身越了过去。 直追而来的无霜狠狠地一刺而来,刚好我的身形翻过桌案,她的峨眉刺便直钉而来,我是侥幸没被刺中,可我身后的袍角却被她的峨眉刺连带着一起狠狠地扎进了桌案! 一时间我跑不了而她也短时间无法直接将峨眉刺取出,我哪还顾得上许多,当机立断,回身往身后的无霜直扑过去…… 无霜似乎也没料到我竟然还有胆量回击,反应过来时两个人撞到了一起,从桌案上上率将下去,而我则乘机在无霜腰间志室穴内一点,无霜顿觉身子一软,便被我牢牢压在身下。 说什么,我也是打架殴斗的好手,想那会儿在猎苑与人殴斗,我可从未落过下风,还将堂堂七尺男儿打得是哭爹喊娘的,这不仅因着我身手敏捷力气也大,还懂得投机取巧,先用些小手段令对方毫无反击之力,然后再乘胜追击给对于致命一击,我这招可算是屡试不爽的。 好不易压制住了对方,这会儿便是我左右开弓,打得对手哭爹喊娘的时候了! 我才刚扬起拳头准备打下去的时候,陡然看到无霜这妮子双眼噙泪的可怜模样,我这才晃过神来,我身下压着的可是位姑娘家呀,这好像有些不大妥当…… 我就这般失神了片刻,无霜因愤怒和委屈的情绪便爆发了,那拳头像暴雨般往往身上招呼,可与往不同的时,这些拳头就像是女子焦急发狂一般胡乱的乱打一气,我一个不察,脸上结实的挨了两巴掌,还有一下竟然将我的左脸颊直接挠出一道血痕了! 哎呦喂,这姑奶奶八成是疯魔了吧?! 我忙不迭的想要闪躲,而此时无霜也及时缓过神来,施用内力一掌将我拍开,我身子直接摔回了桌案上趴着,刚好撞着胃部,顿觉胃内一阵翻腾难受。 而无霜则乘机起得身来,见我如此狼狈还不解恨,一脸愤恨地又往我臀部踹了一脚,这回子就轮到我哭爹喊娘啦。 “哎呦喂!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竟敢欺负本官,踹本官的屁股,信不信本官将你们统统拘押,让衙役也打你们的屁股?” 无霜从未受过这等委屈,如今不但被这刻骨仇人当众欺侮了,他还倒打一耙,说什么别个欺负了他,一想到方才被这厮压在了地上,无霜就恨不得立刻将这高辰碎尸万段了! 无霜怒了,愤恨道: “高辰,我杀了你!” 无霜掌风上扬,却被瑾娘死死扣住,只是在无霜耳边冷静的说了一句话,道: “他方才若有杀你之心,早已得手了!” 瑾娘将方才一切都看在眼里了,便知道了高辰这个人,最擅长的应该就是扮猪吃老虎了,他方才与无霜缠斗之时,既有机会点中无霜穴位,那就肯定会有机会要了她的性命,因为高辰手中的那枚玉扳指可不是常物呀,那是一枚非常精巧的暗器,这么小的东西,想要达到致人死命的用途,非得用上剧毒之物不可了! 更何况到了最后明明就是他占了上风,却迟疑着没有下手,莫不是顾及着无霜是个女子吧?! 这理由,着实牵强可笑了呵…… 脉门被瑾娘挟制着,无霜这才逐渐冷静了下来,想着瑾娘方才说的话,再看了看眼前这个哭爹喊娘装疯卖傻的高辰,刚有的几分冷静,气又开始不打一出来了,像她夏侯无霜,何时受过这等委屈,脸上竟是不甘的表情,死死地瞪着高辰,放佛这样就能瞪得高辰身上多出几个窟窿来。 我一见这煞星被制服了,只有干瞪眼的份儿,不觉便开始得意忘形起来。悠悠地爬起身来,摸着自己脸上的那道血痕,还真是疼得紧,忍不住倒吸了口凉气,摇头晃脑的叹道: “惨啊,太惨了,这就是贵庄家主的待客之道么?我这是破相了吧,啊,我这是破相了吧?!啊,苍天啊,你们让我以后还怎么做驸马?你们难道不知道我就是因为才比子建,貌若潘安才被选为驸马都尉的么?” 我连喊带吼顺便还带着哭腔,以抒发内心的悲愤。 “我告诉你们,这事儿,没完!” 边说着我如同唱戏一般,把袖子甩来甩去,斥责她们断人财路的不义之举,边视若无人的去拔桌案上那根扣住我袍角的峨眉刺,我试着拔了两下那峨眉刺都岿然不动,顿时有些小脸一红,想着反正都被嘲笑了也不在乎这个了,便什么规矩礼仪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直接踩上了桌案,蹲下身来借助后仰的力量,使出浑身的力气才终于将这峨眉刺给□□了! 峨眉刺落了地,而我人也差点往后摔了个人仰马翻,看着我一举一动的瑾娘见此都有些冷俊不禁了,而无霜脸上原本愤恨的神色,此刻也有些哭笑不得。 眼前这个有些泼皮无赖的人,真的就是那个在刑场之上执法冷酷无情的高辰么? 瑾娘忽地也有些吃不准了,毕竟侍候此人也算有一段时日了,这着实不像是自己所认知的那个高辰,莫不是被掉包了吧? 瑾娘心性机警,唯恐这是中了圈套,便松了无霜的手,倾身过来便直接过来掐我的脸,仿佛是担心我这脸皮是假面一般! “哎呦喂,疼,疼,疼!” 我大呼着抗议,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又是踹人又是掐脸的,我同她们什么仇什么怨? 瑾娘这才真正确认了,眼前这个人确实就是高辰无疑了,顿时不禁有些发愣,一个人的性子难道还能有两种极端的表现么?这么有趣的人儿还是她生平仅见呢! “瑾娘,怎么你也跟着一起胡闹?” 瑾娘松了手,一脸好笑的望着我,而我则温柔地揉了揉自己遭罪的俊脸,这里的人都太坏了,一个个就知道欺负我,我要告诉我们家珝去! “啊,御史大人,抱歉,瑾娘一时没能忍住……” 瑾娘侍立身旁,面带微笑,一副恭谦有礼的模样,竟是让我一时间问罪不得了。 哼。 我一时气鼓鼓地抽回了衣袍,一屁股就座在了桌案上,一副思虑着该如何惩治这两个坏人的模样,恰好看到我那可怜的公服衣袍被无霜的峨眉刺弄出了那么大的一个洞,我拿手去试了试,结果整个拳头都能穿过,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了。 “看看,看看,我这才只有一套的公服,都被你们折腾成什么样了?我不管了,赔,不赔我,我便不走了!” 顿时,我翘起了二郎腿,一副死皮赖脸的神情以表示这事儿跟他们死磕到底的决心! 无霜一脸的不可置信,她就从未见过这般厚颜无耻之人,而且他是傻了吧,是不是忘了他自己本来就是被人给掳来的,性命都堪虞,竟为了一件衣裳还同掳劫他的人谈什么赔偿? “你少贫嘴,就凭你监察御史的身份,竟也会在意区区一件衣裳,各地方官员的敬献,零头也不止这件破衣裳吧!” 高辰这一路的种种行径,无霜都是知道的,她就要看着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颜面扫地! 对于无霜的指责我嗤之以鼻,双手交叉胸前,倒也不介意同她实事求是的理论一番了。 “我有几件衣裳,多少行头,瑾娘自是清楚不过了,瑾娘,你同她说,我是不是仅此一件冬制公服?” 瑾娘顿觉有些尴尬,此言似乎在点明瑾娘卧底的身份,而高辰又说得如此坦然无惧,似乎又并无指责之意,只是单纯的想让瑾娘来做个见证。 “哼,鬼才信你!” 说着说着,两人又开始拌起嘴来了,就像两个小孩在耳边叽叽喳喳的吵个没完没了。 瑾娘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从发髻中抽出一枚绣花针来,再取出随身的针线包,熟练的穿针引线,随即优雅地坐在了我身边,拉过了我那一方破了的袍角,静若无人般地替我缝补起衣裳来了…… 我微微有些一愣,随即想起瑾娘的女工是为一绝,心中大喜,忙道: “对啊,瑾娘你女工精湛,定能将这袍子缝补得天衣无缝了,好吧,看在瑾娘的面上,我就不同你这俗人一般计较了!” 说道,便向无霜那边摆了摆手,以表现我大人大量,不予她一般见识了。 无霜顿时撇嘴,跺了跺脚,气鼓鼓的说道: “青雀,你作甚对这伪君子这般好,还替他缝补衣裳,要知道你一向就只为公子缝补过衣裳的!” 在无霜心里,公子最为品行高洁,不似那等浮梁子弟,只懂奢华享受,糜烂生活,相反公子极为自律,勤俭自持,也不喜穿着华丽,一件衣裳破了也是让青雀帮忙缝补再穿,所以一直伺候在公子身侧的青雀,在女红一技上也是越发精进了。 只见瑾娘只是淡然一笑,随即言道: “我也不是只为公子缝补过衣裳呀,你们的衣裳不也是我缝补的么?” 无霜闻言,不觉微微红了脸,陡然见到我一脸探视她的神情,无霜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我,倒也不似起初之时对我喊打喊杀的了。 竟敢瞪我,以为我不会么? 哼,噜噜噜…… 我亦朝着无霜做起了鬼脸。 无霜给我了一个白眼。 “幼稚!” 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淡淡言道: “一个大姑娘家,凶巴巴的,女子四德,德容言工,真为你将来夫家感到悲哀呀!” “高辰,你作死!” 无霜双手握成了拳头嗝嗝作响,似已经快到忍无可忍的地步了。 “欸,女孩子家家的,就要有女孩子家的矜持,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你家公子是不会喜欢的!” 我这一言似乎点中了无霜的软肋,只见她脸蛋胀得通红,对我似有不甘却有感觉无可奈何。 “你,你……” 竟有些哑巴吃黄连了。 我顿觉好笑,看起来我的感觉没错,这妮子对他们家公子果然很有心了。 随即我收敛了笑意,端坐在了桌案上,转而一副公事公办的神色来,无霜对这种微妙的转变微微有些愣神,而身边为我缝补衣裳的瑾娘也察觉到了我身上的变化,不觉心神一凌。 “你的名字叫夏侯无霜,那你的兄长,应该是夏侯玄吧?” 听我陡然道出了她的身世来历,无霜身子一怔,可一想到定然是自己愤怒之时的只言片语为这狡猾之人寻找线索,继而按图索骥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来历,也便觉得此人也不过是凡夫俗子,并非什么料事如神的天神。 “你不配唤我哥哥之名!” “配与不配,可不是你这只会用恩怨是非来分对错的小妮子说的算的。你说你恨我,便是为着我杀了你的兄长夏侯玄吧?” 无霜嘲讽一笑,冷冷言道: “高御史竟也还会记得自己手下亡灵之名?你杀了那么多人,晚上可能安寝?就不怕午夜梦回,这些亡灵向你索命么?” “邺城大刑,共斩犯官一百三十八人,每人之名及所犯罪行之名录,我都记得一清二楚。我秉公执法,堂堂正正,自是心安理得。至于你兄长夏侯玄,我还是那句话,他,罪不容诛!” 无霜恨得咬牙切齿,就连下唇嘴皮都被咬破了。 “你住口,你凭什么定他的罪,凭什么!” “真正定他罪的不是我,而是国家律法。” 无霜发出悲愤的怒吼。 “荒谬,你怎么知道你所谓的国家律法就是对的,你根本就不知道哥哥是怎样的人,你凭什么说杀就杀,凭什么?” “我不管他是怎样的人,但凡他的行为触犯了国家律法,那就该按律严惩,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行为举止负责。” 无霜愤怒地冲过来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扬掌便欲取我性命,可见我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求饶之意,她却感觉此时此刻的自己,无比理屈,就连杀他的理由,似乎也在这一刻变得苍白无力了。 “你的兄长都做了些什么,想来你也应该都知道了吧。” 毕竟当时所有犯官的犯罪名目都被一一公示了,而她的兄长夏侯玄草菅人命,以权谋私,朋党祸乱,陷害忠良,条条目目,都是重罪。 “我不问他是怎样的为人,也不问他为何要做这些事,这些事他既然做了,就该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你们夏侯家也算是关陇名门,后世子孙岂能是这等毫无风骨毫无担当之辈?就这点,我还算是敬佩你兄长的,毕竟事到临头,他并未逃脱罪责,而是甘愿以死谢罪!” 听我说着,无霜眼中泪水淋淋而落,揪住我衣领的手也渐渐松了力道。 无霜毕竟不是蛮不讲理之人,正好相反,她是个爱憎分明之人,所以才会爱恨随性,有些难免感情用事,一时冲动…… “你说你恨我,是因着我杀了夏侯玄,那这般想来,你真正怨恨之人,并非是我了,因为真正害死夏侯玄的人,并不是我。” 无霜脸色阴沉,忍不住出口斥责道: “住口!” 可我不管不顾,仿佛是要将这道伤疤好不易结好的痂再度撕开,让伤口血淋林的暴露出来,继续说道: “你明明知道这其中因果,却选择自欺欺人,因为真正的凶手你不敢恨,不愿恨,所以你便只能恨我了。可今日即便我真死于你手,你当真便能释然么?” “我让你住口!” 再也忍受不住的无霜一掌打在了我身旁的桌案上,瞬间桌案便印上了一个巴掌印…… 发泄出了心中怨愤的无霜努力平息着自己起伏不定的情绪,我知道了现在最好的选择便是适时的保持沉默,因为我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这段话我不仅仅是说给无霜听的,也是说给瑾娘听的,还有她们一心一意所侍奉的主上,因为我知道,那个人应该已经到了。 “别以为你什么都知道!” 无霜最后颓然地放开了手,听了这番话她没有更加愤怒而是心绪极度的低落,那是因为她的自尊心和善恶感令她早已失去了对面质问高辰对错与否的勇气,因为一切都正如高辰所言…… 她的哥哥和她一般,都不过是主上手中的一颗棋子,而这颗棋子只需要发挥棋子的用途便可以了,又有谁会在乎这颗棋子的所思所感?那身为棋子的自己为什么还要傻傻地去分个什么是非对错呢? …… 屋外不远处的一座凉亭上,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声来,毫不违和突兀的打断了我们的对话。 这回,瑾娘和无霜也便知道了,他们的主上到了。 无霜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垂手立在了一旁,早没了初见之时的张牙舞爪之态了,那是难得一见的恭敬谨慎。而瑾娘也在此时将我的衣袍缝补妥当了,待她心灵手巧的打好结,又置于嘴边将针线啮断,这回子才真算是大功告成。 我瞧着这袍角只要不细看就同原本无甚两样,啧啧称赞起瑾娘的绣工来。 “不愧是瑾娘,绣工当真是无人可比了!” 我伸起了大拇指,毫不吝啬对瑾娘的称赞。旋即站起身来,既然要面见主人家了,自然也得好好正正衣冠,以免在主人家面前失礼了。 瑾娘见我整理起来有些毛毛躁躁的,不免劳心还得劳力了,便亲自前来为我整理衣裳了。 “你自己没手么,作甚让青雀帮你整理?” 一旁的无霜就是看不得我悠哉的样子,只觉得青雀对这厮实在是太好了,便似待公子那般好。 “哼,这都怪谁呀?你莫不是想我衣冠不整的去见你家公子么?” 是谁一见到我就喊打喊杀把我弄得如此狼狈的,还有脸说我?! 无霜嗤之以鼻,完全没有始作俑者的自觉,才过了片刻就觉得不耐,忙不迭催促道: “少在那磨磨蹭蹭,休叫我家公子久等!” 哎呀,还真是蹬鼻子上脸了。 “要不是看在瑾娘的面上,我早就让人把你拖出去打屁股了!” 无霜露出一脸轻蔑,完全就没把我放在眼里。 “就凭你?” 还真因为我收拾不了你个小妮子了?! “待会我就去你家公子面前告你叼状,让你家公子来打你屁股!” 无霜脸红气极,跺脚怒道: “你敢?” 我现在是有所依侍了,完全就不怕无霜这只只会朝我露出利牙的纸老虎了。 “你看我敢是不敢!” 我得意洋洋的脸孔,把无霜气得不行,可她就是无法奈何得了我。 就是喜欢看你恨得我要死却又奈何不了我的样子…… 嘿嘿。 为免我太过刺激无霜,瑾娘还是出手干预了,借着为我整理梁冠之时,将我目光移引了回来,看着我脸上的那道被无霜抓出来的血痕,瑾娘拿出了一只贝壳装填的药膏,指了指我脸上的抓痕想要给我上药,这回子便是在征求我的同意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便算是答允了。 “有劳瑾娘了!” 瑾娘见我笑得坦然,也是面带温和笑意,便轻柔为我上药。 哼。 无霜见瑾娘待我甚好,气得眼不见为净,索性转过身去不再看我们了。 “就不怕这药膏有毒么?” 瑾娘自问也不是个良善之辈,而眼前这个年轻人也并非如表象所见那般憨厚,更何况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瑾娘可不信,眼前这年轻人当真对她们一点防备都没有…… 我感觉伤口敷药后凉凉的,舒服了不少,沉吟了片刻后,言道: “若说用毒么,这些日子以来的饮食用度,以瑾娘之能,自有办法做得天衣无缝了。” 瑾娘微微一笑,道: “也许只是因着你们防备太过严谨,令我失去良机之故呢?” 瑾娘话语之中,也是在说珝防备得滴水不漏,令她没有适当的时机。 我不禁哈哈一笑,言道: “可如今我便在你们手中,要杀我何须如此用毒,大费周折呢?” “高御史这过人气度,也是让瑾娘倾佩了!” 说完,瑾娘微微向我施了一礼,好歹主仆一场,这般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多谢瑾娘了!” 这是我诚心致谢,谢她多方维护周全之情。 瑾娘微微颔首,脸上亦是温和笑容。 我微微有些感慨,旋即望着屋外那凉亭的方向,脸上神色也是变换了好几重了,不觉轻轻叹了口气。 “好吧,既然如此,便由我亲自前往那思源亭,拜会主人家了!” 说完,我拂了衣袖便昂首阔步往前走着。 听我此言后,瑾娘在身后忽地叫住了我,旋即问了我一个奇特的问题。 “高御史可曾来过此地么?” 这话倒是问得有些意义不明了,第一次来这洛阳城的高辰,如何会来过这不知在洛阳城内何地的一座私人宅院之中呢? 我只是淡然一笑,又望了眼这熟稔的书院布置摆设,只是回了一句,道: “也许是梦中来过吧,呵呵,谁知道呢?” 说完,便大步离开,往院外那凉亭方向去了。 瑾娘望着高辰的背影微微有些愣神,不免暗自思忖着这其中的渊源,这座宅邸是公子亲自督造的,里面的一草一木、一景一物都是按照公子心意所造就,在这洛阳城中也许会有比这种宅院更加繁华富丽之所在,却也绝不可能会再有这样的一座朴实而有不失雅韵的宅邸了。 若是高辰未曾来过这座宅院,那为何会知道院外的那座凉亭叫做“思源亭”呢? 思源,取自饮水思源之意也。 他说,也许是在梦中来过么?那他的梦境又与谁相连呢? …… 这段通往院外凉亭上的曲折小路,大概是我走过的最长的一段小径了吧,可能是心中还在犹豫该以何种姿态出现在那人面前吧! 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靴在沿途的落雪中踩出一串又一串的脚印,而我也开始喃喃自语起来,一个脚印一个脚印的数着,等到刚好到了凉亭廊下我的脚步也停了下来,而亭内的琴音也恰好戛然而止,令人感觉一切都似乎恰如其分的美好…… 我心中不禁有些感慨,怀念的意味更甚从前了,忍不住感叹道: “一百三十六步,竟比以前少了呢!” 我说的是从书院到这凉亭之间的步数距离。 “因为你长大了,步子也变大了啊!” 凉亭内的那个人,声音里满是温和,恍如昨日,却不再是记忆力那略显稚嫩的孩童声量了,反而是多了几分男子该有的英武之气。 我的神色有了一丝动容,却还是在一瞬间恢复了平日的形状,即便心中还有那么几分恍惚,却也迫着自己抬起了头,直接对上了他的眼…… “难道不是因为这里并非是我真正的家的缘故么?” 对上他眼的那一刻,我不在恍惚也不在犹豫了,是啊,即便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同记忆之中的叶家如此相似,可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家,因为我的家在很多年前被一场大火无情的焚毁了! 芝兰玉树,朗月入怀。 这是这位俊逸公子在太白楼出现在自己眼前时对他的第一印象。 那出众的模样和独特的气质,几乎便让他鹤立鸡群,很难不引起人的注意,他与逸仙一般,都是这世间难得一见的奇男子。只能说他身上所有的气息是与谪仙逸仙不一样的风雅气韵,可谓各有千秋。若说逸仙是虚怀若谷,那他就是胸有丘壑,而逸仙修的是浮华处心境渐渐沉静,可他却是属于平静处顿掀波澜之人。 这大概就是他与逸仙最大的不同,因为他的人生注定平地波澜,非同一般! 不同一般的人生,因着他有一段非同一般的来历身世。 伏羲八卦,乾为天,坤为地,震为雷,巽为风,坎为水,离为火,艮为山,兑为泽。乾为天,天行刚健,自强不息,择善固执。 除了我和阿姐,父亲大人授业弟子之名具从八卦之象演化而来,而那时候我也只做此想,并未察觉其中深意,如今想来,其实这些名中,已经暗合了各师兄弟们的身世来历以及未来命途走向了。 而到现在我才算真正明白乾天师兄名中所示批注:乾为天,属金六龙,御天之卦,广大包容之象。这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的命格,所以不是谁都能以此两字为名的! 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只知道他是父亲大人授业弟子之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那时候他待人便十分谦逊有礼,对于比他年纪小的师兄弟妹们也会多加照拂,而我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师妹,大概也是最让他操心和照拂有嘉的一个了。 那时候我就发现了,乾天师兄待我极好,那是与其他同门师兄弟们不同的好,而我也很喜欢粘着师兄问这问那,以致于阿娘时常拿我和乾天师兄打趣,只是当时我还年幼只道寻常,分不清楚那种好究竟代表着什么,所以肆无忌惮的挥霍着那种好,以至于毫无责任心的轻易便将承诺许下…… 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一旦许下承诺必当履行,生死无悔! 一念至此,我的愧疚之心便油然而生,即便那只是幼时孩童之间的约定,可因为彼此身份的特殊,即便当时的我并未曾深刻理解这其中的含义,可那样的承诺,几乎便已经算是定盟了! 而在知道他真实身份后的今日,我才知道自己当年犯下了一个多么大的错误,以至于这个错误因果的种子在今日开花,可这未必就是一朵令所有人都赏心悦目的花朵,因为它一开始就错了,到了现在也只会是错上加错! 乾天师兄,他是前晋皇室后裔,也将会是未来的洛阳之主,而我和阿姐是玄远叶家和洛阳宫家之子,一对不在两家家族中人祝福之下的情侣结合,诞育出了一对命运之外的孩子,可当时这两个孩子还不知道,承载着两家血脉也就代表着需要同时承载两家所延续下来的宿命与责任! 也是因为当年的那场灭门惨祸,我则走失流落在外,而阿姐除了要独自面对失去家园和亲人的伤痛外,还得撑持起整个摇摇欲坠的玄远叶家,更需要承担起叶家与宫家两家所延续下来的宿命与责任,可想而知,她肩上的担子会有多重,而我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为她做到! 看着眼前这位端坐于琴案后的俊逸公子,有种恍若隔世之感,我们两许久都未再说一句话,只有琴案上的博山炉中升腾起袅袅香烟在半空中如长袖飘舞,轻盈升腾着,最后也完全溶于这广阔天地间,消失不见…… “乾天……师兄……” 最后,还是我开口打破了这场略显持久的沉默。 闻言,他那英气的剑眉有了细微的蹙动,却依旧没有开口,仿佛是在克制着自己内心汹涌的波动。 我知道,他是在等我亲口承认自己的身份。 既然已经不再纠结与自己到底是高辰还是叶晨的身份了,那么自然,也无需在这个人跟前刻意去隐瞒什么了,因为从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即便想要隐瞒也根本瞒不住…… 我轻轻深吸了口气,旋即继续唤了一声,道: “睿哥哥!” …… 作者有话要说:  是叶子好好补偿亲们的时候啦,希望大家看得开心呦,然后,祝福各位亲们,新年快乐!!! 305、先苦后甜 “那按律, 秦大侠会被判何种刑罚?” 听到此处, 小鱼也止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秦烜及其他涉案人等明日肯亲自前来府衙投案自首的话, 多数还是能保住性命, 按罪行轻重, 判笞刑后流放二千里三年。” “竟是要流放……” 小鱼的嘴唇紧抿着,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执法必严,法外无恩。更何况与秦烜等人而言, 待他服刑满三年之后,一切便又可重新开始, 可对逝去之人来说, 生命已逝,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小鱼觉得言之有理, 微微颔首以表赞同, 旋即说道: “以秦大侠心性, 他明日定会亲自前往府衙投案自首的。” 小鱼看得很明白,对于当年玄远叶家之事,秦大侠一直以来都心怀愧疚之心, 他没想到的是叶家与宫家还有这等渊源, 而他更是间接害了妻妹, 故而如夫人当日要杀他, 他也毫不躲避甘愿以死抵罪,最后是叶家家主叶晨退让将此案交给公子审理以律法制裁,这才免了一场江湖灾劫, 人伦惨剧。 “至于其他门派之人,这几日似乎也有所动作,不过倒未发现有甚不轨企图……” 旋即,小鱼又将其他门派涉案之人的近况也做了汇报,既然此案已经交给了公子审理,那自然不能让当年那些涉案之人走脱一个,必得将他们绳之于法,此案才能很好的了结。 我明白小鱼的意思,如今秦烜都甘愿认罪伏法了,其他当年涉案之人只要在洛阳城中的,自是一个都逃不过,再加上有太白楼那日满地鲜血震慑以彰显朝廷管束江湖武林之心,这些人即便在江湖有多大威望,为了各自门派及后人,想必也会做出最为合适的选择了。而小鱼说言的有所动作,多是门派掌门权力交接嘱咐一类,既然如此,也便随他们去吧。 “只要他们有伏法认罪之心,有何动作也便随他们去吧。原本北派武林一直一来都以洛阳四大世家号令为尊,如今秦烜等人入狱之后,北派武林势力势必削弱,而四大四家之人也不便再干涉江湖武林纷争,为免南派武林乘虚而入,图生事端,看来,我们也有必要学学独孤家,得推举一人出来执掌北派武林牛耳了。” “公子之意,是想借江湖人之手来整饬江湖纷乱?” “可用之助力为何不收为己用?有人之地,便有江湖。而江湖武林门派纷争由来已久,力量从来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朝廷只需掌控大局从中调和便可收管束之效,何乐不为?” 小鱼忍不住拱手拜服。 “此法甚妙,公子睿智。” 闻言,我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言道: “这法子并非从我而来,而是有人一直都在用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闻言,小鱼不禁面有疑惑之色,却是不知我话语所指为谁。 “小鱼,你可有听过宿怨达百年之久的两大名门派系之旧事?” 小鱼思忖片刻后,确实想起了江湖传言之中有这样两个曾经无比风光荣耀的两大武林门派,因为宿世仇怨彼此仇恨厮杀,最后两败俱灭,令人可悲可叹。 “好像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曾听父亲提过这两大门派旧事,却是因着这其中牵扯到两家几对怨侣自相残杀之事而令我印象极为深刻呢……” 提到此处,小鱼也不禁感慨哀叹起来。 “那便是前齐朝廷从中左右乾坤之结果。” “啊?” 小鱼诧异不已,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江湖中人总说:江湖中事江湖了不涉公门,可他们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如何能逃脱朝廷的掌控呢?” 小鱼也没想到,江湖恩怨也多有朝廷在从中搅弄,只觉这其中太多腌臜污秽难以对外人尽述,不觉有些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星子。 “那,公子意欲推举何人执北派武林之牛耳?” 我突然陷入沉默,旋即一言未发,惹得小鱼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珝脸上神色依旧,见我沉思良久未有举动,便代我回应道: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吧。” “嗯。” 小鱼应喏,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奈何我一时别有计较,思虑许久后还是免不得摇头晃脑,忍不住脱口喃喃自语道: “不成,还是不能让阿姐在其中牵扯太深!” 珝知道我又开始在胡思乱想了,有时候就是人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才会焦虑烦恼缠身的。 “姐姐想做之事,你觉得你能阻止得了么?” 珝这一语中的,这感觉我很清楚,就如同我也无法阻止珝去做她决定好要去做的事情那般。 有些不甘还有点埋怨地撇了撇嘴,嘟囔道: “阻止不了,就像我阻止不了你一般……” 说完,我忍不住发出好长一声的哀叹。 珝不禁暗忖:这好端端的又扯到她身上去了?实在是不想面对这冤家幽怨的眼神呵。 珝不想在这个时候在此处与眼前这冤家因为一些个人私事儿而纠缠不清,更何况现在小鱼还在这里呢,两人若是旁若无人的论起是非来还不得让小鱼笑话了去。 无法,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这午膳,你还吃不吃了?” “吃啊,当然得吃,用完午膳后我还要去薛家看场好戏呢,不填饱肚子怎么行?” 一说完,我便狼吞虎咽的用起饭来,就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慢点,担心噎着。” 哎,这哪有点朝廷大员该有的形状?这冤家现下又是在同谁置气呢? 珝都不禁微微皱眉了,而小鱼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 好不易才将这顿午膳给用完,期间又交代了小鱼几件事儿,拖她帮忙去办,洛阳这地界她比我们更为熟悉,所以阿姐吩咐下来的找那美酒的事情,我也一并托付给小鱼了,让她拿着那酒葫芦,着人专往深巷人少的地方去寻,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她人脉广,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 送小鱼出门后,待我转回书房,珝已经哄着小雪儿午睡,等小雪儿睡熟后,便来我房中寻我,却见我正自个儿换公服,便主动度步过来帮我一起穿戴。 “你待会去薛家,可需要我陪你同去?” 珝边熟练地为我整理衣裳,边在我耳边柔声问着。 我一边配合着珝,边摇头言道: “无妨的,既然是薛家老家主着人亲自送来的帖子,想必他是自己有话要同我说了。” 薛家老家主,这是有事相求呢,而且他知道只有我才能帮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身处险境。 “放心,不会有事的。” 最后,我微笑宽慰着珝,好让她安心。 “你啊,每次你都这么说,结果如何?” 一提到这里真是让人气都不打一处来。 可最后珝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是有些心有不甘,顿时伸手掐着我的脸打算以此泄愤,却也心疼着没有用力。 “再敢如此作为,看我怎么收拾你!” 俊脸被媳妇儿掐着让我瞬间便怂了,忙不迭的赔罪,道: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啊!” 听到我又唤她夫人了,珝这下子心肠又软了,冷哼了一声后还是松了手,继续为我整理公服,圈上腰带,紧接着忙着为我系好配饰,倒教我又逃过一回,脸上正兀自露着得意的笑容呢。 “驸马,本宫发觉对你实在是太过纵容了,有句话驸马说得极好,断不可徇私枉法,做错事儿了便得受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闻言,我竟亦是语塞,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是这个理。不过,夫人啊……” 还未等我说完,珝便一脸温和微笑着望着我,令人如沐春风。 “驸马知错就好,这数罪并罚且先记着,待你忙完公事回来,再做计较。” 珝下判决实在是太快了,居然都不给我申诉的机会!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罪伏法”了。 垂头丧气想珝躬身作揖,乖乖言道: “多谢夫人暂且宽宥,待我回来定老老实实接受惩处,绝不推诿!” “极好!” 珝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为我拿来梁冠,嘱我低下头来,好为我正冠。 “身在其位,承其重,谋其政。驸马,你做得很好。” 珝忽地毫不吝啬的给予我夸赞,竟让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既是如此,夫人可有赏赐?” 我忍不住倾过身去,一脸坏笑地望着珝。 “哦?都还未受罚,就先想着赏赐了?” “我喜欢先甜后苦……” 若是珝能先给我甜头,即便随即被罚惨了也是甘愿呀! “人常言先苦后甜,渐入佳境,你倒好,却是反着来的,倒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纵不羁了……” “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多些欢乐,不是很好么?” 边说着,我边伸手温柔地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是很好,那驸马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待为我系好梁冠后,珝温顺地伏在我怀里,我忍不住抱紧了她,此刻只觉有她在身边便格满足了。 “有你就好了。” 珝,便是上苍给予我的最美好的恩赐! 珝在我怀里嘴角也不住微微上扬。 “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嗯,好。” …… 291、最糟心的谈判 听到这声阔别已久的称呼, 乾天终是忍不住立起身来, 三步并作两步往我这靠近, 才走到台阶前又迫着自己止住举动, 似恐举止过于急促反而会吓到别个。 我见状都有些冷俊不禁了。 “当真是……当真是了!” 乾天说话也是断断续续的, 可见心绪当真激动,竟一时间也顾忌不上礼仪了,他可从不是这般失礼之人啊! 我知他是见着我心中欢喜,我见着他何尝不是如此。有朋自远方来, 不亦说乎。想来,这便是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旋即微微一笑, 整理了衣着, 便郑重其事的向乾天师兄作揖行了一礼, 便拜会言道: “高辰依礼特来拜会主人家!” 这般有礼有节, 还煞有介事, 乾天见状也不禁微微一愣, 旋即嘴角含笑,也是一改之前举动,以主人家之礼十分有礼以作回应。 “粗门陋室, 有贵客至, 乾天有失远迎, 还请见谅!” “岂敢, 岂敢!” “请入亭一叙!” 边说着便做请字状。 “那便叨扰了!” 在主人家的盛情相邀下,我这才迈开步子入了凉亭,随即两人又分主客分别落了座, 而乾天师兄亲自用红泥小火炉煮茶待客,很快,便将一碗热茶亲自摆在了我跟前,微笑着望着我,似乎在催促我赶紧尝尝他煮茶的手艺了。 乾天师兄还是和小时候那般,喜欢将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给我,每次他都会做出这般微笑的表情,示意我无需客气,尽管随心所欲。 如今故友相逢,也算是人生一大乐事了,值得庆贺。 我亦还以微笑,旋即端正的举起茶碗以施饮茶礼,以向主人家表示感激之意,略微吹凉茶水,小啜了一口,果真好茶。 我忍不住赞赏的点了点头,便缓缓将茶碗放回茶案。 乾天师兄见我喜欢,便开口言道: “你若喜欢这茶,便多带些回去!” 闻言,我不禁嘴角上扬,苦笑道: “原来师兄着人将我掳来便是寻我喝茶的么?早知如此,何须如此大费周折呀?” 乾天师兄望着我的目光便一直从未移开过,脸上的神色也是时而唏嘘,时而感慨的,特别是看我这一身公服男子装扮,目光中也多了几分复杂神色了。 “我是怕你不来,却又怕你来啊!” 乾天师兄也会有这般犹豫难决的时刻么? “哦,此话怎讲?” 我故作不知。 “那就得先问问,坐在我跟前的人,究竟是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还是我的小师妹——叶晨了!” “在我看来,这两者并无区别,那不过是个称谓罢了!” “不,在我看来,这两者还是有很大不同的。” 乾天师兄说得很认真,很显然他想知道在我心里,更倾向于做北魏的臣子还是愿意承担起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责任! 终究还是要我做一个选择么? “高辰便是叶晨,叶晨也是高辰。” 我也给了乾天师兄一个无比坚定的答案。 乾天师兄对我能给出如此坚定地决断给出了赞赏的目光,也为我选择了一条艰难之路而感到担忧。 “你想要兼顾这两者,很难!” 我知道这是乾天师兄给出的忠告,可事到如今,所有最为可怕的后果我都已然预测到了,并且还愿意把这条路一路走到黑,这本身就代表了我决心和意志不容动摇。 “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啊!” 这也是我为何会愿意被人掳劫的原因了,因为我需要一个同未来洛阳之主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乾天师兄知道我的所思所想,所以,他成全了我。 听到我的回答,乾天师兄终是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那份与生俱来的自信与底气,都会让坐在他对面想要与他商谈的谈判者们以无形的威压。 从这一笑中,我深刻的感受到了,比起那日招降前齐时所见到的那些前齐百官们,乾天师兄是一个比他们更加可怕而且深不可测的对手,想要在与他的谈判中获得优势,可以说希望十分渺茫,因为我现在所能依仗的也不过是我们彼此之间幼年的那一点交情,可在政治家面前,那什么都不是! 想想吧,你得劝说一个有资格有能力而且在理论上还是最应该成为天下之主的人,放弃登上至尊九五之位,这有可能吗? 呵呵,我果然是疯了吧! …… “你果然跟小时候不同了啊!” 乾天师兄这句话里,更多的还是感慨,而至于他感叹的是什么,也许只有他自己心里最为清楚了。 那个当年还只是个单纯可爱的女孩子,如今却成为北魏深受倚重的朝廷重臣,明明就是个女孩子啊,却也不得不在那云波诡谲的权利争斗之中夺得一席之地,为何命运会将她推到那般进退两难之境呢? “十数载弹指一挥间,便已然物是人非了。” 听到我的感慨,乾天师兄脸上也有了些许愧疚之色来。 “你可知道,这十数年来,我一直都在后悔着,若是当年……” “这并不是师兄你的错,时也,命也。即便遭遇不幸,不怨天,不尤人,才是我叶家之家风。而且,我不是也好好的活下来了么,师兄你该为我感到高兴才是啊!” 顶替着别人之名活着,而且时刻都可能会有性命之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这也算是好好的活着吗? 乾天师兄还欲再说什么,却被我横加打断了,因为我知道他要说什么。 “活着总比死了的好,若当年我死了,也就不会有今日的高辰了,自然也不可能再见到阿姐,见到师兄你们,也不可能……” 也不可能遇到我今生最爱的那个女子了! 一念及琬儿,我心中不觉有些柔软,连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师兄注意到了我脸上的这种变化,目光也有了不易察觉的深邃。 “这般豁达的气度,也着实令师兄对你刮目相看了。” 听到师兄的夸赞,我却觉得自己能做到的还是太少了,免不得有点气馁,言道: “可我现在还依然不是师兄你的对手!” 师兄闻言,不禁抿嘴一笑,道: “怎么,你想做我的对手吗?” 我有些不服输,撇了撇嘴,反问道: “师兄是想说我蚍蜉撼树,不自量力么?” 这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小性子,跟小时候比还是一点都没变呢。 “不会啊,从你踏入这齐国之地后所施行的种种举措,这份魄力与担当,都已胜过这世间无数男儿了,你早已有了做我对手的资格了!” 师兄此言,便让我知道了,我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了。 “可我还是赢不了你。” 只有清楚的认识到自己的如今所处的位置,才能有助于自己下达最明智的决定,关于这点,我是有着十分清楚明确的认知的,因为我真的输不起。 “你如此执念般想要赢我,这不是不是代表着你已经选择了站在北魏那边了?” 师兄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落神色。 “那就得看师兄毕生所愿为何了?若你我祈愿相同,即便殊途,最后也会同归一路的。” 有些不忍面对着师兄的失落神色,毕竟他一直以来对我都是那般的好,而我是注定要辜负他的那个,说没有愧疚之心,那也显得我太过无心无情了。 师兄闻言,亦是十分感慨的谈了口气,道: “毕生所愿为何么?” 旋即便是苦笑不语了,这个中愁苦滋味,也就身处其中的他,才能尽数体会了。 “睿哥哥,你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吗?” 我知道师兄如今身处的位置使得他必须将自己的真心实意深度埋藏,因为他即便贵为前朝皇室后裔,也有无法摆脱的宿命纠葛,谁也没有问过他的意愿,更不许他别有他念,因为他来到这个世间的目的从他出生那一刻起便已经是注定好了的。 所以小时候,他才会对着还懵懂的我道出了那番对任何人都未曾言语过的心里话! 可那终究也还是小时候,便如同我方才所言,十数载转瞬即逝,我已不再是过去的我了,而师兄还有可能是过去的师兄么? 我知道的,不可能了…… 待我将那句话问出了口,师兄缓缓而又深情地向我递出了手,他的手指修长而又宽大,那是可以让人安心托付一生的依靠,也是他发自内心最真诚的祈愿和邀约,我在他脸上看到了前所未见的柔情,那是一个男子在看着自己心爱之人时才会表露出来的略带着腼腆的笑容,只听他深刻而又郑重地对我说道: “晨儿,回到我身边吧,你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不惧前方荆棘丛生,你都愿与我一路同行……” 再度听到这句承诺,我的心里防线也在这一刻分崩离析了,一时间五味杂陈,我竟心绪激动得浑身有些发颤,是了,这就是我幼时一不小心犯下的第一个错误了。 那时候的我为了安慰那般失落和痛苦的睿哥哥,便执了他的手便说出了这番话来,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这个承诺代表着什么,或者我是知道的,毕竟阿耶和阿娘从我和阿姐记事的时候起,便反复地提醒着我们,玄远叶家之人,决不可轻易向人许诺,若当真许了,无论是什么,都得做到! 那流淌在我血光中属于玄远叶家之人的血液仿佛有一种可怕的魔力,明明我的脑海之中早已一片混乱了,可为了实践那个约定,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缓缓伸了出去,而我眼中满是乾天师兄那欣喜安慰的神色…… 可我的心,为何突然那般疼,竟疼得我眼泪都落了下来。 不可以,不可以的啊…… 我猛然将手握成了拳头,我知道我的心已经为我做了决定了。 “对不起,睿哥哥,我,我做不到了……” 在这一刻,我打破了血脉中所包含的有关宿命的藩篱,也同时选择了背弃玄远叶家之人的毕生都需谨遵的新约,我这算是彻底的背弃了叶家了。 “我已经有了想要守护一生之人了啊!” 这一刻虽然我早已泪水决堤,且浑身都难受得紧,可我的心里却在此时似燃起了一丝很小的希望,即便它只是莹虫之火,可却微微透出一丝丝温暖的光来,那是她给与我的,无论遭遇何等痛苦艰难的困境,也不能泯灭的这一丝小小的希望。 …… 虽然早已预料到结果会如此,可到了真正面对这一刻,这般沉重的痛苦和打击,还是让坚毅如乾天这般的人,也免得脸上露出无比失落和痛苦的神色来。可他并没有当即恼羞成怒或者厉声指责什么,这是他自幼成长便需要刻意培养的涵养,而且看到自己心爱之人在自己跟前落泪,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缓缓收回了手,乾天转而心疼地将手绢递了过来,即便心中隐痛还带有不甘,可如何能忍心将自己心爱之人逼迫至此呢? “我能知道那个可得你不惜违背宿命也想要守护的人是谁么?” 我感激乾天师兄的温柔,他确实是个君子,若非我的这番人生际遇,若我能在玄远叶家安然长大成人,也许对于我们来说,结局可能就真的不一样了。 可惜,事实是没有假如了。 从师兄手中接过手绢将眼泪拭干,遵循内心真正的心意所下达的决断,即便可能会留有许多遗憾,可我却并无后悔。 在听到师兄的询问后,我几乎没有一丝犹豫,也没有一丝隐瞒,用坚定的语气回应道: “我要守护的是我的妻子,还有守护我们的国,守护我们的家!” 师兄的脸中闪过一丝不解的诧异。 “你的妻子?!” 师兄的这种反应也在我意料之中了,我不奢求他能理解这种感情或者去接受,因为那是我和珝之间的事情。 “是的,我的妻子。你忘了吗?我不但是北魏的御史中丞,还是北魏的驸马都尉!我的妻子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 说得是很有气势,可因为刚才哭得有些狼狈,加上本就天冷,这会子鼻涕水都流下来了,我也就毫不客气的拿着那手绢顺便捋了捋鼻涕。 师兄看着我这番憨态模样竟也是冷俊不禁了,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了。 看着他那古怪笑容,莫不是不相信我待琬儿是真心的?顿时又气鼓鼓地重申了一遍,道: “我是真心实意的!” 师兄先是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边重新为我续茶保暖,边给与了回应。 “我知道你是真心的,因为你从不会骗我。” 师兄说得很笃定,也多了几分落寂的味道来,其实从看到眼前之人的眼泪之时他就明白到了,那个人对她来说,有多么重要了。 我已经很感激乾天师兄了,因为他保持了一个君子该有的风度,没有质疑、没有责难,更没有直斥我的背信弃义,而是给予了理解和尊重。 “谢谢你,乾天师兄。” “我更喜欢你唤我睿哥哥的,不管你是高辰也好,叶晨也罢,以后我都是你的睿哥哥,你一个人的睿哥哥。” 我不觉微微红了脸,面对这个温柔男子的深情厚义,我大抵这辈子都难以偿还了吧。 “谢谢你,睿哥哥……” 这大概是我唯一可以为他做的事情了吧。 师兄的脸上也是一抹安慰的笑容来,旋即用打探的眼神又开始盯着我的瞧了,我被瞧得浑身不自在了,忙不迭借着喝茶之机躲避。 “既然这叙旧也叙完了,那你是不是就该露出你的小利爪了……” 闻言,我不禁咳嗽了两声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哪有什么小利爪,你当我是狼崽子么” 师兄笑了笑,继续问道: “哦?那高御史前来难道不是来同我这位洛阳之主谈判的么?” 既然什么都瞒不过师兄,那索性还是直言来得痛快了。 我利落地放下了茶碗,道: “在谈判之前,睿哥哥你能回答我几个问题么?” 师兄非常洒脱痛快的回应道: “知无不言。” 如今对我来说,最重要的莫过于琬儿和阿姐了。 “阿姐的婚事……” 师兄也悠闲的品茗,完全不为外界世俗之事所侵扰,听到我的询问,只悠悠的望了我一眼,言道: “便如同你所想的那般。” “果真如此么……” 我不禁叹了口气,按照约定,这婚约原本该是我去兑现的,阿姐代替了我去完成这份承诺了。 “怎么,后悔了么?或者你改变心意,自愿履行约定,我亦是乐见其成的。” 师兄故作一脸期待的神色,语气中满是调侃,边悠闲地品起茗来。 我直接白了他一眼,忍不住喃喃言道: “怎么可能后悔哟,倘若我当真如此,她还不得提刀杀过来了……” 一念至此,我这才忆起有关死生之大事,猛地站起身来,抬头瞧着这天**晚,忙拍着额头,急道: “都已经这么晚了么?糟了糟了,她当真要提着刀杀过来了!” 我顿时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在凉亭内走来走去,直把师兄走的眼花了,一把将茶碗放下后,师兄微微整理了一下衣裳,若此时他手中有一把羽扇,我觉得以他的气质下一刻定然会拿出那把羽扇在那边扇边捏胡子,啊,对了,虽然他还并未长出浓密的胡须便是了。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么?” 一说到珝我就想起了在燕云龙骑卫历代统帅之间流传下来的密约,那时候我去探末帝陵寝之时,珝及时出现并救下了我,我就知道她一定已经见过洛阳之主了,并且两人一定有了什么密约,不然,珝在一夜之间覆灭了逍遥楼那座销金窟后,何以洛阳之主并没有多大的反应,这很显然是不合情理的。 我顿时停下了疾走的脚步,顿时稍微理清了这其中的玄虚,为了求证真伪,我又猛地坐了回去,指着师兄问道: “第二个问题,这些其实都是你们布下的一棋局吧!” 师兄脸上笑容不该,对于我的反应力也颇为赞赏,点了点头,言道: “没错,这就是一局早已在洛阳城中布好多年的一局棋,那你再猜猜这对执人是谁?” 好大的一局棋呀,能以这曾经的天子都城洛阳作为堵注的棋局,绝非一般人可以玩得起的。 “是洛阳之主和皇祖母了。” 洛阳作为前晋朝的龙兴之地,所以洛阳之主会特意选在洛阳城中蛰伏并暗中积蓄实力也是可以遇见的。而皇祖母也是个眼光远大的将领,她也曾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所以自然也知道那个密约,更知道前晋皇室还有后裔留存便生活在这洛阳城内,为了以防万一,肯定也会在洛阳城内暗中布置统筹了。 那王荀的存在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原来皇祖母早就将目光放到这洛阳城中了么?可魏都离这洛阳城实在是太远了,想要遥控指挥,是对局势掌控极为不利的。 “不,现在真正执棋的两方,应该是你和珝才对!” 其实,我对珝究竟有多大能力并非十分清楚,可我知道,她是个肯定会在政治和军事上都超越皇祖母的存在。若她当真是个皇子,那么她与洛阳之主之间的争斗那便是真正的龙虎之争,执掌天命之人比定是二人中的一个! “你竟唤他做珝,如此亲切,我当真有些吃味了。” 师兄竟毫不掩饰对我的喜爱之情,如此直白倾述,顿时教我有些惶惶不安起来。 “不,不过就是个称谓罢了……” 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理由有点牵强,干脆闭嘴算了,真是越说越错,忙岔开话题,紧接着说道: “那现在局势如何?” 见我闪烁其词,师兄如此心思缜密之人,自然也会察觉出这其中异样了,只是暂时按下不表,轻巧言道: “不是正如你所见么?你助他遏制住了洛阳四大世家,而他助你步步蚕食我们在洛阳城内遍布的势力……” 难怪我借逍遥楼楼主乔三之事借力打力,顺势挖出了遍布与洛阳城内外的一张庞大利益链条中的人,只要是稍微对洛阳城局势构成影响的人几乎都将被我一网打尽了,我还正想着为何事情会如此顺利的进行,原是珝暗中操盘保驾,这才一本万利了。 “你不也借了我的手除了州镇总管渗入洛阳城内的势力么?还顺势祸水东引,我可是成了州镇总管的眼中钉,肉中刺呢!” 师兄说得似乎只有他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呢,我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他的手笔,顺便表达我的不满。 “这又有何关系,你与州镇总管必有一战,不过是早晚的问题,彼此间龃龉多一点或者少一些都无伤大雅么?!” 我不觉目瞪口呆,道: “你说得倒轻巧,那些人可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我在他们手中数度出生入死,还有一次差点就一命呜呼了,你当他们真那么好惹啊!” “哦?他们竟差点伤了你的性命?” 师兄眼中忽地露出一丝冷光来,连我瞧了都忍不住打了寒颤,可我还是很感激师兄的关切和心疼,因为我知道,他是真的心疼我的。 “嗯,是阿姐及时出手救下了我。” 我倒是老老实实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旋即也带着点小心思借机劝诫师兄道: “所以啊,师兄,你与他们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实在是得不偿失。” 师兄闻言也敲出了我在耍小心机,倒也不恼,笑着说道: “哪里是合作了,不过是互相利用,各取所需罢了。” 我有种拳头打在软棉花上的无力感,有些沮丧的叹了口气,言道: “看来师兄你还是想要那九五至尊之位了。” “你以为我还有选择么?” 这是我初见师兄后第一次看到他脸上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光看着便知道这个男子身上担负了太多东西了,不觉有些心疼他了。 “晨儿啊,要是你的皇祖母或者你的珝少帅要杀我,你会怎么做呢?” 师兄突然饶有兴趣的问了这个问题,然后一脸期待的神色望着我。 我竟一时间语塞,其实姑且先不论皇祖母和珝,就算是我,在不知道洛阳之主便是师兄之时,我也是下过杀心的,因为洛阳之主是个非常可怕的威胁,所以站在稳定大局的角度上,作为臣子我也便建议君上除掉这个威胁的。 可现在我知道了洛阳之主便是师兄了,难道就因为这个人是我的师兄,我便能放弃作为臣子的忠诚而任由私心作祟么? 如果当真如此,那我便当真是里外不是人了。可对于这个问题,我就是无法给出正面的应答。 “珝是不会杀你的,除非你做出祸乱天下之事……” 师兄知道了他这般问是问不出答案的,便索性挑明了问。 “若是我被他们杀死了,你会为我感到伤心吗?” “……” 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师兄来说真的那么重要么? 我望着师兄那双深邃的眼睛,别看这个男人在我面前是如此的儒雅俊逸,潇洒淡薄,可他是个真正的权谋者,政治家,也是个才华气魄都不输给任何人的当世英杰,是最适合统御天下的王者。 而王者,应该是无情的。 在这点上,他超过了珝,所以,他是那个最适合统御天下的王者。 “作为臣子,为安社稷民心,我会建言君上杀你;可作为你的师妹,若你真死了,我会很伤心的。” 最后,我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若死了,我真的会很伤心,因为在我心里,师兄也早已是我的亲人了…… 师兄闻言,顿时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有你这句话,师兄我即便是死了也无憾了。” 听到这阵笑声,我都不禁微微红了脸,可见师兄是真的很高兴了。 待笑声停了,师兄颇感欣慰的望着我,旋即又问了一句,道: “你都问了我两个问题了,是否也能容我问你一个问题。” 我顿时正襟危坐做请字状,一副愿闻其详的模样。 “在我与北魏之间,为何你会选北魏而非我?” 当师兄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我也感觉到了师兄态度的转变,如今在我跟前问我这个问题的人,不是那温和待人的师兄了,而是莫敢不从的洛阳之主。那股无形的威压,还是让我后背不觉溢出一身冷汗来。 我知道师兄既然问出了这个问题,想听的肯定不是那些个为情为爱之类的托词了,既然都是从政之人,自然得从政治家的角度入手,去考虑这个问题的实质了。 “为了天下苍生。” 我这个答案似乎有些托大,却是在我比较过厉害得失后得出的结论,所以才会毫不犹豫的将这个答案说出了口。 “哦,愿闻其详。” 师兄好整以暇,又重新为彼此续上热茶,打算将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既然师兄你要听,那我也便直言不讳了。师兄,若你想夺取天下,必然经过这几样途径来达成所愿:如今北齐已经你之手提前覆灭了,接下来你就该针对北魏了。北魏最大的弊病除了吏治不修,便是州镇总管拥兵自重。你若想要不费一兵一卒取代北魏,必然是借子之矛攻子之盾,如今北齐覆灭,便是北魏勤修内政,收归州镇总管兵权的最佳时机,而州镇总管也绝不会坐以待毙,可贸然起兵只会被当作反贼叛党顿失人心,如此失人失智,乃兵家之大忌,只要朝廷不撕破脸,他们自然做小伏低,不敢轻易冒进。可正在此时你放出了传国玉玺便在洛阳城内的消息,让他们知道了你这位洛阳之主的存在,这就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起兵借口。‘匡扶正义,勤王灭贼’会有比这更具有号召力的口号吗?以你这位洛阳之主在山东士族子弟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加上州镇总管起兵相助,这对于刚经历灭国之战元气大损的北魏朝廷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而只要此战一起,即是你坐收渔翁之力的大好时机。若你在此时再故技重施,引诱南陈北上攻魏,霎时双线作战,北魏也会面临前齐那般同样的困境,即便战事会有焦灼,可北魏被覆灭也是迟早的事情。待北魏覆灭了,便是你重新立国的最好时机,而你的新帝国也会在危机四伏中巍然耸立着,拥立你的门阀士族和州镇总管们成了拥立新主建国的有功之臣,你会按照他们各有的功劳予以封赏以安人心,也许刚开始在你还未掌控局势之前,你会与这些有功之臣们虚与委蛇,而你的有功之臣想来也是这般对你的,你们都在等待最佳时机除掉对方,姑且便以最后的胜利属于你吧,待你正真处理好内政掌控军权,国力稍有些复舒,为了保证新生帝国的边界安宁,你又不得不出兵清扫北方少数蛮族的侵扰,还要费心与北面老仇敌突厥人周旋,而南面的陈国也绝不会让你安枕无忧,这个新兴的帝国一直都会面对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威胁,而你这位开国之君将会为这个帝国耗尽心力,而可以遇见的是,即便师兄你天纵英才,想要真正实现南北统一,也会需要将近四十年的时间,而这四十年里,战争便是断断续续,从未停止过。你望着中原大地满目疮痍,黎明百姓十死**,终于可以停止攻伐修养民生了,可你又会发现帝国内部的权力倾轧亦是危机重重,可此时你已英雄迟暮,你必须为帝国选出一位合格的后继者……” 说道这里,我觉得几乎便可以不用再说下去了,因为师兄望着我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那是重新审视一个人的目光,我也清楚的感觉到了,到了此时此刻,师兄才算是真正将我视作可以与他一搏的对手了。 “真不愧是玄远叶家之后……” 乾天的这句感慨是发自内心的钦叹,他似乎在此时此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为何先祖诸王会如此忌惮玄远叶家之人了,因为他们看事情的长远实在是令人骇然。 “我想我要改变主意了,你应该留在我身边的!” 听到这句话时,我心里有了很不好的预感,可有些话我还是要说。 “你想将我留在你身边?就像你的先祖待我的先祖那般,让我发誓效忠于你么?” “不。” 师兄用坚定的口吻说着,便伸手牵住了我的,继续说道: “若我成为万乘之尊,当立尔为皇后!” 闻言,我忍不住讥讽的笑出声来。 “师兄,你忘了你们萧氏祖训了么?后世子孙不得与玄远叶家联姻。” “这是历代先君做得最错的一件事,就因为巫祝的一句预言:什么叶氏将会取代萧氏,便立下这般祖训来。” 得知这其中缘由,我都感觉有些荒唐透顶,原来玄远叶家一直为皇家所忌惮,其真正的原因还是因为叶家的存在威胁到了皇家的根本利益。 那玄远叶家这么多代人谦恭侍主,也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了。 “现在我是洛阳之主,也是整个家族的一家之主,一切我说了算。你留在我身边,才是真正的命中注定!” 我挣脱了师兄那温暖而又结实的大手,摇了摇头,说道: “师兄,你还不明白么?若你执意要这九五至尊之位,只会让战乱杀伐、生灵涂炭再延续二十年,这样的代价实在是太沉重了,而这也并不是我所祈愿的天下苍生!” 师兄忽地情绪有些失控,伸出手来扣住了我的肩膀,道: “有何不可?只要你我联手,也定然能让这天下早日恢复太平盛世,这也不是你所乐见的么?” “不可能的,师兄,若你被世家大族推上九五之位,定然会延续前晋统御制度,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可这样的制度已经不适应当前国情了,若是贸然变革,危及世家大族利益,便会有颠覆政权的危机,前晋为齐所篡夺,便是前车之鉴啊;而北魏不同,它起于草原游牧拓跋氏,为了尽快融入中原政权,他们是经得起立法变革动荡的,只要成功度过这波变革动荡,那它将会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富国强兵,结束这延续了百年的战乱动荡,便指日可待!这便是我,为何会选择北魏而不是你的最主要的原因啊!” 听我此言,师兄沉默良久,久不复言,可我知道这是我说服他的最好时机了。 “师兄,你饿过肚子么?受过忍饥挨饿的苦楚吗?在邺城之时,想必你也定然是见过卫明伊奇书网的那幅《千里饿殍图》的,那孩子说那是她眼中的地狱——人间炼狱。我不信师兄你在看到那幅画作之时会无动于衷!民不能自保,骨戴君以求宁;君不能独立,故保民以为安;为君者,保民护民是应尽之责,那你如何忍心,看着这天下苍生再继续受到战争荼毒,难道这就是你想要的天下么?” 师兄缓缓地放下了箍住我肩膀的双手,眼中原本的那份炽热也逐渐暗淡下去,旋即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似在思考着什么,亦或只是在闭目养神,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他在想些什么,可我心中的那份不安,却在无限的扩大…… 我说的实在是太多了,简直就是在孤注一掷,而最坏的结果便是不但无法劝说成功,自己也可能要被搭进去了。 这次,大概是最糟心的谈判了,因为我确实有些感情用事了。 …… “今完你就留下吧。” 再度睁开眼,师兄缓缓地吐出这几个字来,可在我听来,无异于五雷轰顶了。 “若是到了明日破晓时分,萧珝还是未寻到你,那我可就要将你带走了啊!” 闻言,我不禁目光呆滞,一时间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不是说我成了他与珝之间对弈输赢的新赌注了么?那我算是什么,一个筹码还是一件物事儿,可以任由他们争来夺去的么? 简直太荒谬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太勤奋了,根本就不像是我……吐血中 306、诚心之礼 高辰才出门没多久, 紫玉便带着刚收到的书信急忙找到了珝, 一并汇报近来燕云龙骑卫状况及北魏与南陈之间的战事。 如今, 北魏与南陈对峙, 主战场便是历阳, 南陈在战略上的错误还有临阵换帅,都让南陈在这场北伐之战中渐处下风,而北魏却是越战越勇,渐有将南陈赶回长江以南的趋势…… 南陈非常清楚历阳的重要性, 故而现下的南陈主帅立主死守历阳,并高挂免战牌, 间或派出使者想要同北魏和谈, 疑惑是疑兵疲敌之策, 不过都是妄图掩人耳目, 拖延时间罢了, 因为他们在等南陈国君派出的三十万北上增援精锐, 等到大军一到,便是南陈与北魏大军开战之时! 不过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南陈国君并未再度派出名将彦明策统帅大军, 倒是派出了二十万精锐号称三十万大军, 由湘东王陈铎统帅全军北上援助, 力主突围历阳, 夺回三镇,以巩固现有之势。 而北魏主将高韦不愧军事奇才,统筹调度, 更是勇武过人,不但以区区两万兵马将陈军困在历阳,更是分出骑兵绕过历阳乘湘东王大军渡河中途突发骑兵,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南陈大军彼此踩死踩伤者不计其数,而湘东王乘乱而走,至使大军未曾正面对战而自溃,退五百里地而不敢再轻易冒进…… 就现下情势看来,北魏在历阳战场上还是还是占有主动优势的,而此战的关键之处还是各自统帅是否有更为过硬的军事素养和决断果决。而从如今战场形势上看,高韦完全可以胜任这场战役的主帅位置。 萧珝将看过后的情报归为一处,都交给了紫玉好让她做进一步的处置。有些情报事关机密决不可泄露,看过必须焚毁,故而紫玉每次都是当着萧珝的面将这些过目后的情报当即焚毁的。 “主上,怀朔军镇处早已准备妥当了,只待主上通过试炼后便可正式接任燕云龙骑统帅,各军部翘首等候主上久矣。” 边说着,紫玉边一脸激动得望着珝,因为她等主上正式接任燕云统帅,也是万分殷切期盼久矣。 可萧珝的脸上却未见多几分欣喜之色,言道: “如今洛阳局势逐渐稳定,待驸马安全返回魏都后,我们便动身前往怀朔接管相关事宜吧。” “是,主上。” 紫玉见珝眼神略带疲惫之色,心中忽地也有些莫名不安起来。 “对了,若军在军中可还适应?” 珝关切若军是否能真正融入到燕云龙骑之中,若论本领若军迟早都会在军中大放异彩,只是与诸将少不得得好生磨合一番才能有所默契,这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若她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博得威望,将来是很难在军中立足的。 “都好,她还让奴婢转告主上,没要为她忧怀,她在军中一切安好。” 若军虽已为将军,可她初入燕云龙骑卫,按照军中规矩,一切又得重新开始,她必得从小兵一级一级做起,凭本领与军功一级一级升上来,才有可能积累威望,将来身为大将也才能镇服人心。 “若军这是不想教我担心呢。” 珝亲自将若军带进了燕云龙骑,却也知道未来的考验与磨练也只能靠若军自己去克服、去战胜。 旋即,珝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来,继续言道: “也好,我便等着,等着她有朝一日超越我,届时,我便能放心将燕云龙骑托付给她了!” “主上……” 虽然紫玉也很喜欢和欣赏若军,可在紫玉心里,主上是自己最为敬佩爱戴着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取而代之。 不知为何,紫玉心里堵得慌,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傻丫头,莫要伤心难过,这一日迟早都要来的。” 闻听此言,紫玉再也忍受不住,忽地嚎啕大哭起来,扑到了珝身边,言道: “无论如何,紫玉此生都要侍奉在主上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主上,任何人都别想教我们主仆二人分开!” 珝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旋即好生轻抚着紫玉的后背宽慰着。 “好好的倒惹你如此伤怀了,这是我的不是了。” 怎知珝越安抚,紫玉这丫头哭得就越发伤心起来。 “好好好,我们主仆之间,情意深厚,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珝无法,只有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紫玉了。 “嗯!” 果然,紫玉闻言,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才逐渐收起哭泣之声,想必心中感觉莫大宽慰,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了。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了啊!” 珝抬头透过窗棂一眼便看到院外白雪覆盖的清幽精致,忍不住由心发出这样一句感慨来。 紫玉也在此时停止了哭泣,缓缓抬头看着珝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下竟也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萦绕。 出于关切之心,紫玉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 “主上……” 这声轻唤软绵而又清亮,似是想要唤醒沉思却又担心惊扰啼梦,好生踌躇、烦扰…… 珝的精神似乎有那么一刻远离神台,忽然近了,有似忽然漂远,如雾似幻,放佛周身一切忽地变得都不真实起来。 直到听到紫玉的那声声轻唤,神台才逐渐清明起来。 方才经微乎有些愣神了…… 萧珝自觉都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明日便开始斋戒吧!” 这句吩咐,亦如往年一般轻描淡写,语气平常。 “喏。” 而紫玉闻言,也亦如晚年一般,贴心回应着,因为这样的斋戒仪式,几乎每年都会进行,可紫玉的神色,却并未见有半分轻巧,反而还多了几分凝重…… 清除心的不净叫做“斋”,禁止身的过非叫做“戒”。 “主上,那,公子这儿……” 紫玉言语犹豫,似有不决。 一提到高辰,萧珝的目光闪过几分特意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这其中所包涵着何种情绪。 “驸马近来费心劳神,晚来睡得也不大安稳,为她点上安神香吧,也好助她安眠好梦。” 紫玉安放在膝头上的双手下意识的扯住了自己衣摆的一角,最后还是有心无力地松开来,旋即垂首应诺道: “是,主上!” 此时,萧珝的目光一直静静地望着窗柩之外,似乎满心都沉醉于那窗外幽静深处暗藏盎然生机的美丽精致了。 …… 这会儿,我正乘着马车往薛府方向去了,随行的也不过四五个府衙差役骑马跟随左右,而这一路,随着马车起伏上下的颠簸着,我也躲懒偷闲,闭目养神,心中偶尔也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处置薛家更为妥当一些。 我正值暗暗出神,却陡然看见阿姐如一阵清风迎面掀帘而来,待我回过神来之时,阿姐已安然端坐于我身侧,一脸好笑的神情盯着我瞧了半晌了。 “阿姐,你怎么……” 我这才出口,车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人上了马车,而紧接着听到身旁负责护卫的差役拔出腰间佩刀的声音…… 哎呦喂,阿姐要是个刺客的话,想必这会子我早已一命呜呼了! “上官……” 马车外是差役们惊恐万分的呼和声,唯恐我此刻早已遭遇不测了。 “无恙,无需声张,继续前行便是。” 及时听到我的回应,众人才知虚惊一场。 “是!” 旋即,一切似又恢复了原样。 “薛府乔三已被我带走了,现来同你交代一声。” 阿姐有话直说,连客套话都省了。 闻言,我忍不住感叹道: “阿姐,你动手也忒快了……” 阿姐的身手越发灵动飘逸,瞧马车外的车夫和差役们后知后觉的反应就知道了,连我瞧见了也是叹为观止。 “先下手为强,此人对我有大用处,若是交于你,只怕也是唯死而已了。”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 “阿姐,你当我是刽子手么?逮谁要谁脑袋?” “你当然不是刽子手了,只不过是铁面无私,乔三涉案太深,黑白两道现下都以容不下他了,落入你手,那就更是一个死字。你已借乔三之手牵扯出了薛家,如今薛家也是你板上鱼肉,任你刀俎,这颗没用了的弃子,就交给阿姐吧!” 我没想到阿姐竟然会特意前来为乔三求情,思忖片刻后,我还是答应了阿姐。 “既然阿姐你都开口了,我便不再与他为难了。” 听到我这番说辞,阿姐若有所思地又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突然不认识我了一般,一脸狐疑的表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道: “你竟会答应得这般干脆……” 我终于忍不住调侃出口,道: “阿姐你果然把我当成刽子手了吧?!” …… “阿姐,你去看过……姨母了么?”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知道,阿姐对姨母的敬重与爱护只会多,不会少。 阿姐忽地缄口不言了,脸上神色也有些许异样,我明白了,阿姐是不敢去见姨母了吧…… “姨母她已无大碍,阿姐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 阿姐这一回应,便让我知道了她肯定是一直都在暗中看顾着姨母的。 “阿姐你明明很担心姨母,姨母她不会怪你的……” 一提到这个问题,坚强如阿姐,居然也有想要逃避的时候。 “不说了,话已带到,先行离去。” 刚一说完,便当真准备掀帘子走人了。 我急的忙不迭地拉住阿姐的手,唯恐她立刻挣脱而去到时候我到哪里去寻人? “等等,阿姐,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边安抚阿姐耐心等候,边从身旁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阿姐瞧见了我手中的东西后,峨眉微蹙,似乎也在思忖着我又在搞什么名堂。 “阿姐,这只宗赞所制出的机关盒,你是知道的吧。” 这就是宗赞用来考验众人的那只制作十分精美的机关盒子,而当时我破解了这只盒子,宗赞便将这只机关盒连同里面原有的宝贝一并送给了我。 我旋即将这盒子打开来,里面确实另一只更为小巧可是却并不十分精致机巧的机关盒…… “这只小机关盒,阿姐,你拿去吧。” 阿姐先是定眼看了看我,见我微笑颔首,一脸自信满满,似乎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件极为难得的稀世珍宝一般。 可阿姐却迟迟未曾伸手去拿。 我嘴角上扬,故意嘲讽着说道: “阿姐,你,不会解不开这机关盒吧?” “贫嘴!” 我这大话才刚出口,阿姐就毫不客气地在我额间来了那么一下,疼得我差点嗷嗷直叫了。 我忍着疼,忽地直接问了个问题。 “阿姐,明日可是姨母生辰?” 阿姐微微诧异,因为姨母向来为人低调处事,即便是生辰也只愿意一家人和和乐乐吃顿团圆饭,从不喜欢那些奢侈排场,故而此事除了宫家上下,外人并无几人知晓。 “你怎会知道?”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将机关盒又推到了阿姐跟前,便是想让阿姐无论如何都要手下这只小机关盒。 这回,阿姐不再犹豫了,伸手便将这只盒子拽在了手中…… 307、待价而沽 这只小机关盒也是用上好沉香木所制, 即便年岁久远却依然散发着沉香木应有的光泽与淡然的木香, 拿在手中亦是十分妥帖舒适。 阿姐的手也只是才摸到盒子罢了, 不过片刻功夫, 竟已将这只机关盒解开, 轻往侧边一推开,一只翠绿的兰花碧玉簪便安安静静地躺在了盒子内,连同裹着玉簪的锦缎一道被安置在了这只小机关盒中,以作防护减震之用。 阿姐看着这只兰花款式样的碧玉簪微微有些愣神, 旋即用略显疑惑的表情望着我,似在等我说明其中缘由。 “阿姐, 快瞧瞧, 这只碧玉簪可是用上好和田玉手工打磨而成的, 触手生温, 温润通透, 你可还喜欢?” 我故作文章, 曲意绕弯,就是不同阿姐明说直言,非搅得阿姐心痒难耐不可。 我这点自作聪明的小心思, 自是逃不过阿姐的法眼了。她只是淡淡瞅了我一眼, 旋即伸手便将这玉簪与锦缎一道取了出来, 却见盒底规规整整地折叠好一张兰花纹素笺, 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了,可其中的墨迹还能透过纸背窥见一二。 见状,我脸上笑意渐浓, 一脸期待的神色望着阿姐,时不时地便用目光示意,想让阿姐尽快打开那张素笺看看。 “你可是看过了?” 阿姐一脸鄙夷的神色瞅了过来,紧接着说道: “不要脸,这又不是写给你的!” 我表情一呆,没想到阿姐竟然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免自我辩解一番,言道: “这素笺又未曾密封,再说了,咱们偷看一二倒也无妨,因为这是阿娘写给姨母的生辰贺表么……” “……” 阿姐闻言,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而我早已是冷俊不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阿姐了。 我就不信,阿姐在知道这是阿娘写给姨母的信以后,会不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当年阿娘为贺姨母生辰,花了半年时间才准备好的生辰贺礼呢!” 边说着瞧着阿姐手中的那只碧玉簪和那一纸兰花纹素笺,我都不觉露出一番感慨了,只叹这世间缘法当真奇妙得紧。 闻听此言,阿姐待手中之物如珠似宝越发谨慎小心起来,旋即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盒内收好,然后收到怀里好好藏好,不敢有一丝懈怠之心,就因为这是阿娘留下来的东西…… 我见状也不免收起了顽笑的心思,未免阿姐生气,忙正经八百的解释起来。 “我起初并不知情此物是阿娘赠给姨母的生辰贺礼竟会在宗赞手中,好奇之下才拆开来看的……” 看着阿姐脸上并未转为愠色,心下才觉宽心了不少,又接着为自己的这番行为作出合理的圆场。 “不过话也说话来,若非看过了阿娘亲笔所写的贺词素笺,我也便不可能知道当年还有这段缘法呢,也就更不可能知道明日便是姨母的生辰了?” 说到最后,不免露出点委屈巴巴的小心思来,这是在怪阿姐为何不早些告于我知,这回可好了,事情便是如此凑巧得紧,明日我该以何种情态前往宫家拜见啊? 怎知阿姐完全不在意我的这点小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此物为何会在宗赞手中?” 阿姐此话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我不觉犯起了嘀咕,想来阿姐是察觉到了什么,对这个宗赞似乎很有成见,就因为宗赞对咱们阿娘的那点小心思么? 不过能有人二十多年来都怀揣着这份心思,还费尽心力的制作出了一只十分精巧的机关盒来,这心意确实不可不谓之诚了。 “似乎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因缘际会,按宗赞自己所言,二十多年前他也曾参与当年洛阳城内由宫家主持的武道大会,因当时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便大发厥词,欺中原无人。却不曾想被宫家子弟手中的一个小机盒所难住,自此他不敢再有轻视中原之心,潜心修习中原文化多年,更是亲手制出了这只无比精妙的机关盒来。” 阿姐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直言道: “这个宗赞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啊!” 阿姐这是在提醒我呢。 我微微一笑,手里拿着宗赞送的那只精妙的机关盒看了又看,回道: “阿姐你也察觉到了?!此人确实极不简单,用二十多年不计人力物力就为了打造出这只精妙的机关盒,就这份执着和定力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更何况此人乃是吐蕃王子,如今吐蕃亦是内忧外患,无暇东顾,可若是此人得位,焉知再过十数年吐蕃不会在此人手里大兴崛起,介时北魏身侧又多一猛虎环视矣。” 闻听此言,阿姐便知道自己可以少为这傻妹妹操心了,可不免还是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言道: “你算得还真够长远的。” 纵有一身本领才智,竟选择在官场之上虚耗,即便聪明如诸葛孔明者,亦是为蜀国鞠躬尽瘁,耗尽心力而亡,到头来所见过往总总,可否值当? “算的长远又能如何?君不见,当年秦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销天下兵,铸金人十二,无外乎以求江山永固,所望亦当长远,可结果又如何呢?帝位传二世而亡。将来之事便让当世之人去操心吧,我等还是先顾好眼下才好。” 阿姐嘴角亦是难得一抹笑容,言道: “你倒也不笨。” 我也不禁笑出声来,旋即问道: “阿姐,这宗赞如此深藏不露,其武功造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了?” 虽然这宗赞并未将当年之事尽数挑明,可当年他也不过才弱冠之年,便已能恃才傲物,在武道大会之上傲视群雄,直斥中原无人,由此可见他的本事当年就已经十分了的了。而他当年之所以会输给了阿娘,便是阿娘只同他斗智不斗力之故。 “宗赞此人修习密宗心法多年,造诣颇深,而此心法又与中原各派修行法门别有不同,另辟蹊径,神秘莫测,即便是我,也未必是他敌手。” 闻听此言,我对宗赞便算有了个模糊地底线,手执着机关盒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我原本以为宗赞带着这机关盒再度来到中原,多是因着当年输给咱阿娘到底是心有不甘,可如今看来,他是要感激咱阿娘当年劝止他的那些金玉良言啊!” 说完,我便径直将这机关盒重重地放在了一边,似在表达我的不满与愤懑。 这陡然的心情转变,也引起了阿姐的注意,可阿姐却选择缄默不语,此时我才算是真正明白道为何阿姐会厌恶宗赞此人了,因为其心当诛啊! 若是阿娘还在,他宗赞又会如何? 简直痴心妄想! 我一时激愤,忍不住手握成拳一下砸在了车窗边。 怎知,马车也恰好在此时停下。 我不禁蹙眉,面有愠色,喊道: “怎么停下了?” 马车外随侍的差役唯恐高辰动怒,又听到砸车之声,吓得忙出言解释道: “上,上官,前方有百姓围堵,马车暂且过不去……” 我略微推开了窗帘往外瞧了一眼,确实看到不远处一群百姓围在路中,似乎前方有何事发生以至于百姓围观阻塞通路。 “着人去前方打探一下。” “是。” 旋即,我放下了窗帘,这陡然而起的事端,倒也让我分心不少,也就不再过于思虑宗赞之事,反而是更加担心阿姐的处境了。 “阿姐,你……” “晨儿。” “欸?” “好好照顾你媳妇儿……” “……” 说完,阿姐转身便掀帘而去,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了。 …… 没过多久,差役便前来回报了。 “禀上官,原是一位落魄书生在前方凤来酒楼白吃白喝,被跑堂得给丢出了街外打了一顿,故而引得众人围观,阻碍通路。” 一个落魄书生竟会在洛阳城内最为有名的凤来酒楼白吃白喝?若是这书生本就贫寒,自不会去凤来客栈自取其辱;若并非如此,便是自诩身份,即便家道中落,也不愿坠了名头,偏要强充门面了。 “我甘某人到你凤来客店是给你们颜面,你们竟敢如此待我,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我江淮甘氏是好欺侮的么?” 那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嘴里却还兀自逞强不可相让。 “什么江淮甘氏,从未听过。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公子若当真来头不小,倒是先将这顿饭钱了清了,小的们恭敬伺候都还来不及呢!”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跪在我跟前向我请罪!” “哼,死鸭子嘴硬,给我打!” 只是他越发嘴硬,那些跑堂下人动手就更不容情,就这般两相僵持着,引得周围路人驻步留观,故而将这道路都给堵得严实了。 江淮甘氏?!难道是家族中多出极擅水战将才的江淮甘家? “替那书生将饭钱垫付了,然后让行人都散了吧!” 我淡淡地吩咐下去,随即不再管那车外纷争了。 “是,上官!” 差役回应后即可去办,很快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马车也终于可以顺利通过。 待马车缓缓将要行步,那甘公子却带着伤一步步走过来挡住了车架,抱拳作揖一礼,感激言道: “甘宁多谢公子出手襄助,不知公子高姓,他日定将今日银钱双倍奉还。” 这甘宁语气倒是比方才要缓和客气了不少,可口气却未见减低半分。 “甘公子无需如此多礼,出门在外难免多有不便,银钱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不必介怀。我等还有要事,公子先请。” 不多加寒暄,我便不再理会这位甘宁,催促着马车前进。 这甘宁见我并未对他多有留意,只当未有奇效,陡然不觉慌神,忙不迭再拦车架言道: “高御史请留步,甘宁有平陈良策敬上。” 这一语便将此番心机来意道破了,倒是浪费了这许多心思了。 听闻此言,我却并未即可回应,倒是惹得这甘宁再也按捺不住。 “有美玉于斯,求善贾而沽诸!” 待价而沽么? 我闻言不禁一笑,隔着车帘言道: “甘公子这般便亮出底价了?” 甘宁立马省却了那套矫揉造作,直接将自己准备好了的平陈策手札递了出来,恭敬言道: “玉在匣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甘宁之意,我便是那能让他飞黄腾达的贵人了。 “是美玉还是顽石,就得看甘公子是否真材实料了!” 差役从甘宁手中接过手札,旋即做请字状,言道: “公子请回吧!” 旋即,马车继续前行未再停留。 “高御史……” 甘宁还未得到正式回复,不免心急火燎,想要再度追上前去,却被差役伸手拦下。 “不知公子现下下榻何处?” 甘宁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遂意笑容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521815 9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292、最让人痛苦的真实 不知不觉间, 便已经天色向晚了。 按照宵禁, 这个时候繁华集市的商铺都纷纷打烊收店, 而路上行人也行色匆匆地往家里赶, 之所以会如此匆忙, 便是因着这洛阳城已经接连二日关闭城门了。 起初百姓们都很惶恐,毕竟上回城门紧闭是在北魏出兵攻占洛阳之时,虽然最后有洛阳四大世家出门调停,才使得洛阳免受战火摧残, 却也让不少百姓们心有余悸。 如今再度关闭城门,且近来护城士兵频繁调动, 审查户籍很显然也比往日严格了些, 这些举动难免会让百姓心中难安。虽然官府也有明文张贴告示只为缉凶捕盗, 维护城内治安, 可还是让人隐隐约约感觉这洛阳城内似即将发生大事儿。 …… 当所有人都离开集市往回赶的时候, 却有两个将身形隐藏在御寒连帽斗篷的人逆向而走, 一路颇为引人注目,有人担忧是外籍商人刚到洛阳不懂宵禁的规矩,欲好心提点, 可这两人不理不顾, 直向前走, 未尝有一刻停留。 洛阳是个集外商贸易的大都会, 故而常会有些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出现在洛阳城内,城中百姓们早已是见怪不怪了。见此两人步履坚定,想来定是有所去处的, 倒也不必过于忧心,也便未再多加刻意关注。 而这两人一路越过集市后,便往人际罕至的城边小巷中去了,这般步履匆匆,形迹可疑,一般百姓是不会刻意关注的,可一直隐藏在街边巷角的门吏或者捕者们却已经盯上了这两人的行迹。很快便有暗哨开始暗中跟随两人,想要探明此两人来历。 等到暗探们跟随者一道入了一座地形稍显复杂的小巷中后,竟发现自己跟丢了目标,这时候他们才知道,自己盯梢上的绝不是普通人物。 …… 其实,这两人只是乘机隐身入了一座私人宅邸的后院,因着这后院的小门是反锁的,其中一个轻快地便越上了墙头将门打开放了另一个人进来,因为他们的速度都极快,而那些尾随而至的人还没来得及赶过来便失去了他们的踪迹。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要做这等翻墙越室,私闯民宅之事!” 既然入了这所宅子,又将后面的尾巴给甩掉了,那现在也可以稍微放松些了。 其中的一个人拨开了头上罩着的风帽,露出其本来面目来,却是位风姿绰约的曼妙女郎,而跟在她身后的人也在此时露出其本来面貌来,却也一样,是位风华绝代的姑娘家。 一位美貌的女子出现在一所私人宅院的后院就已经是很令人生奇的事情了,更何况是两位这般天香国色的女子同时出现,想不引人注目都难了。 走在后头的这位姑娘听到前面那位的说辞,脸上也不禁露出腼腆笑意来,带着感激之情回应道: “多谢姐姐为我设想得如此周全了。” “诶,虽说翻墙越舎的被传出去也不大光彩,可我总不至于让你这位堂堂公主之尊做这等小偷小摸之事吧!” 身后的女子闻言,也只得抿嘴一笑了。 就是这等小偷小摸翻墙越舍之事,她这位堂堂的公主之尊便在不久前曾做过了呢! 只是此事确实是过于羞涩,实在难以向姐姐开口,女子也便只能故作沉默了。 …… 不必说想必也能猜出了,这两位一位是玄远叶家现任家主叶晗,而另一位便是北魏的长公主萧琬。 她们此行的目的,一个是为了来寻自己亲妹妹的,而另一个则是来找自己的驸马都尉的,有趣的是,她们找的就是同一个人,那个人现在的名字叫做——高辰。 (诶,什么,你们问为什么这高辰是位女驸马?嗯,那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诸位好奇的看官请看前面章节去;又问为什么她们要跑到这个地方来寻人? 那还不是因为咱们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女驸马被人掳走了,而叶晗则带着公主殿下前来此处寻“夫”来的。) …… 叶晗先是扫视了一下这周遭的环境,这也是她第一次造访这座宅邸,其实很久以前她就听人说过乾天在洛阳内置办了一座宅邸,其内部的装潢和设计便是依照玄远叶家当年的宅院形制而建,可她却并未想要去看,直到现在她第一次来到这座宅院看到眼前景物之时,除了感慨乾天良苦用心之外,心中愁苦滋味越发浓烈。 叶晗并不喜欢这座宅邸,即便这座宅邸修葺得如同那时候的叶家一般,可这里终究不是自己的家! 若是可以,她真没兴致一处又一处的游览“旧地”,若是没猜错的话,乾天能将晨儿带去的地方,也不过那几处罢了! “跟我来吧!” 叶晗在前领路,对于此地熟悉得便如同在自己家中一般了。 “姐姐可是来过此地了?” 跟随在身后的萧琬也感觉到了叶晗对这个地方的熟稔,她记得叶晗说她也是第一次来到此地的,不觉忍不住好奇问道。 “乾天太过有心了,将这宅院修葺得如同当年的叶家一般了。” 萧珝明显的感受到了叶晗心绪上的不快,她知道叶晗还是在介怀当年叶家的那场灭门惨案,所以触景伤情,心情自然不好。 可萧珝此时却是另外一番心境,因为这里虽然不是真正的玄远叶家,却也是叶家的克复,真正的叶家她是无缘一见了,至少看到这座宅邸也能想象一下高辰小时候是不是也曾到过此地玩耍,她幼年时的生活又是怎样的…… 不知那冤家,先下可还安好? 边看着眼前的风景,萧珝又情不自禁的关切起高辰此时此刻的安危了,便又不自觉加快了脚步,想要尽量将那冤家找回来。 叶晗果然是最了解乾天的人,没过多久,叶晗便领着萧珝来到了书院,见房门虚掩着,也不客气,直接推门而入了。 宅院内如今早已是空无一人,叶晗和萧珝都是本事了得,那听风辨位的本领也是练得炉火纯青,周围有没有人在她们都能感觉得一清二楚,从她们入这所宅邸之时,她们就已经发现了,这座宅院里面空无一人,可里面的摆设和装饰却并未沾染一丝尘埃,可见平日里是有专人来打扫的。 如今,这书院里头的也是如此,虽然里面的陈设摆放整齐清洁,可还是让叶晗和萧珝发现了一些破绽,也是这些破绽让她们很肯定的知道了,在她们造访这座宅院之前,很显然有人曾到过这里了。 因为她们发现其中的一张桌案上,竟然有一只掌印和被尖锐兵器洞穿的一个创口。 如今天色已暗了下来,为了辨别分明,叶晗将不远处的几座灯台用火折子依次点亮, 很快黑暗便被这些光亮所驱赶,屋内顿时亮堂了不少。 “这梁柱上的创口与那桌案上的很显然都是同一种兵刃刺穿的。” 叶晗在点亮灯台时,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梁柱上所留下来的痕迹。 叶晗冷笑了一声,旋即给出了结论。 “是峨眉刺!” 萧琬也见识过十八般兵刃的威力,自然也能分辨出这样的创口会由哪种兵刃所出。而听到叶晗一提到峨眉刺,萧琬便联想到了在宫家的太白楼里遇见的那个名叫“无霜”的刺客了。 “是那位名叫无霜的女子么?” “是她无疑了!” 叶晗说得很笃定,因为这里既然是洛阳之主的地盘,而无霜又是他的人,会出现在这里不是自然而然之事么。 “她果然也是来过这里的呢!” 萧琬在观察桌案上留下的痕迹之时,竟在桌案的那个创口中发现了一枚香木所制的瑱,这是挂在官员梁冠两旁的饰物,下垂及耳,可以塞耳避听,也叫充耳。 萧琬知道,这是高辰留给自己的线索,证明高辰确实曾经来过这里。因为这东西小巧,刚好塞入这个孔洞之中而不易为人所发觉,这才得以留存了线索。 萧珝小心将这枚瑱取了出来放在手里端详了片刻后,又将它递给了缓缓度步而来的叶晗,叶晗看着这个小东西似也普通常见的紧,为何萧珝一见便如此确认这东西是晨儿留下来了的呢? “这东西当真是晨儿的么?” 萧珝点了点头,言道: “这只瑱是她梁冠上的饰物,今日她被掳走之时,这一身公服还来不及更换呢!” 叶晗闻言抿嘴一笑,也为萧琬在自己妹妹身上如此用心而大为感慨,忍不住叹了句,道: “还是你这个做媳妇儿的了解她呀!” 这一言,便说得萧琬满脸通红了。 叶晗忍不住吐了吐舌头,看起来不能同这妹子开玩笑太过,啧啧,瞧这小脸红得…… “这丫头既然遇上了无霜,那想来是受了番苦楚的,不过没有性命之虞便是了。” 叶晗说这句话便是好教萧琬安心,其实萧琬应该也是能看出来的,毕竟现场虽然有打斗的痕迹,可却并无血迹,由此可见情况还在控制当中,没有发生什么流血事件。 只是上回叶晗在太白楼为保高辰而刻意将语气与言论说得严酷了些,便是好教无霜等人收敛一二,看在自己的面上,她们也不会太过刻意为难高辰了。只是无霜这个人有时行事太过冲动任性,而上回叶晗就感觉到了无霜对高辰的恨意不似一般的龃龉冲突,反而倒像是有何血海深仇一般,莫不是晨儿当真与此人有深仇大恨么? 瞧了瞧身边萧琬脸上凝重的神色,似乎也并未因她的这句安慰而有所缓和,看起来自己所想大抵不差,晨儿定然是与那无霜有仇了。 “这晨儿怎会与无霜有所牵连的?” 乾天所作的事情,叶晗一般是不会过问的,更何况只是乾天的手下之人。 萧琬也是知道这其中原委的,便也直言相告了。 “这无霜的一位亲眷似乎便是邺城大刑中的一个犯官。” 一听此言,叶晗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乾天的真实身份她是知道的,这也就不难理解这整件事的背后,乾天究竟在其中扮演着怎样的角色了。 乾天是大师兄,叶晗也视他做兄长,乾天也将叶晗视做叶家家主般看重,而在叶晗在外游历寻找妹妹之时,便都是托付乾天代为执掌叶家上下事物的,所以,乾天也还是玄远叶家的管家,虽然后来叶晗知道了乾天的身世来历,还有了婚盟的承诺,可叶晗待他同往日一般并无不同,就连他们两人相处的模式也还是同往常一般,这种感觉便是家人的那种感觉,你无需多说什么,他都能明白的那种。 所以,乾天做的很多事情,叶晗从不会出手干预,唯一的一次干预还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她在当时就给出了警告:谁让敢伤了高辰,便是与她叶晗为敌! 就因为这句警告,便让他注意到了高辰这个人吧,所以在比武大会之时,他才会亲自出现在那里,其实就是想亲眼确认高辰到底是不是叶晨。 其实,叶晗一直都知道,不管乾天是洛阳之主,还是前晋皇室后裔,他都不会伤害自己的妹妹的,所以当她知道自己的妹妹被人掳走,而在推测出掳走她的人是乾天后,她便没那么担心高辰的安危了,因为若是乾天的话,无论是谁都伤害不了高辰。 只是她竟然忽略了乾天对自己那个傻妹妹的执念。 当她第一次踏足这座宅邸之时,叶晗才不得不对这点加以重视,因为叶晗也十分清楚,乾天对自己的妹妹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而这座宅邸的存在,便是最好的证明了。 若是没有当年那场巨变,也许此时,乾天早已迎娶了自己的妹妹了,也自然不会有她这个妹妹冒名顶替他人还成为女驸马这类的事儿。 只是这世事因果循环往复,谁又能尽数猜透这个中玄机呢? 叶晗最终也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乾天也终是只能臣服于自己的宿命么? “姐姐,你能告诉我,洛阳之主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从叶晗手中接过了那枚瑱,萧琬将它紧紧地握在了掌中,虽然这其中的因缘际会萧琬并非全然知晓,可她隐约已经感觉到了洛阳之主与玄远叶家之间的关联,有个感觉告诉她,阿姐一定知道有关于洛阳之主的事情。 叶晗回首望了望萧琬,从接受了她是晨儿媳妇儿这件事儿之后,叶晗便未曾将萧琬视作外人了。叶晗也知道,萧琬特殊的身份,是注定了与洛阳之主无法共存。 因为自古以来,天无二日民无二主,不管他们愿是不愿,命运之手也会推着他们往前…… “你已经同他交手几次了,那你觉得他是怎样的人呢?” 洛阳城内所发生的种种,又如何能逃得过叶晗之眼呢,而叶晗之所以不动,很多时候也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他是个真正的王者,我不如他。” 这是萧琬在几次与他交手后得出的最为中肯的评价,她并没有将男女之别计算在内,是在各自的谋略、统筹、气魄、勇气、胆识、决断等方面做对比,而这位洛阳之主给自己的感觉是深不见底的。 叶晗不觉微微一笑,言道: “你倒不必如此妄自菲薄,在我看来,你只有一点不如他罢了。” 萧琬对于叶晗给了她如何高的评价有几分欣喜却也有几分惭愧,似在担心自己是否真的有资格能得到叶晗如此高的评价。 “你与他最大的不同便在于:你是外冷内热,而他是真正的无心无情!” 叶晗这一针见血的评断,一时间便让萧琬无言以对,因为叶晗说的没错,即便她如何能谋善断,一旦涉及到了那冤家,终究会投鼠忌器,授人以柄,就这一点,就注定无法超越那个人了。 “在某种程度上,我和他都属于同一类人,所以我们不会被世俗感情所牵绊,下决断时才会更加明智和果决,也许正因为如此,才会显得那般无心无情了。” 叶晗说的没错,萧琬便是一个外表坚强,内心无比感性的一个人,她的性子更似她的母后,对于感情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执着,所以这样的人,终究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王者。 可成为王者,并不是萧琬毕生追求呵…… “姐姐,洛阳之主心中……可是恋慕着她!” 沉吟了片刻后,萧琬不自觉的便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叶晗听言,顿时越发觉得眼前的这位女子当真是位妙人,即便从未将前因后果告知,她却总能在一些小小的细节之中查探到蛛丝马迹。 “为何会这般问?” 萧琬微微一笑,似并未因为自己所爱的那个人被别人也同样恋慕着而感到气急或者醋意,反而会觉得是自己的眼光独到之故呢。 “我也很难解释清楚,因为那是一种感觉……” 因为在洛阳之主的几次正面交锋,萧琬都能感觉到他对高辰在某些方面的纵容与庇护,这种感觉便如同姐姐一直暗中护着高辰一般,在加上玄远叶家与洛阳之主的联系,所以,萧琬有理由相信,洛阳之主是认识高辰的,而且关系非比寻常。 叶晗闻言都有些瞠目,难怪常听人提及女人的感觉还真是非常可怕的东西呢! “若当真如此,你会担心么?” 叶晗突然很好奇萧琬会作何反应,毕竟在叶晗心里,萧琬可是个很奇特而又很有趣的姑娘。 萧琬知道叶晗在调侃自己,脸上微微发红,难得的露出了女孩家的心思,咬了咬唇笑了笑,随即又摇了摇头,很有自信的说了一句,道: “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闻言,叶晗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难怪晨儿会那般喜欢你了,来,附耳过来,偷偷告诉你一个有关晨儿的小秘密……” 叶晗真是越发的喜欢这个孩子了,随即毫不犹豫的选择出卖了自己的亲妹妹,将那番在汉水大船上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表白萧琬的话语,当做了小秘密又告诉给了萧琬。 萧琬随即附耳过去,听着听着,不但嘴角含笑且眉角都翘成了一弯小月牙了,心里也早已是美滋滋的了。 叶晗瞧着萧琬脸上喜笑颜开,也觉得这个小秘密说得也值了。 “你与晨儿都是性情中人,晨儿她心里头有你,自然也就再也装不下别人了,想来你也同她一般,只是太过重情未必便是好事儿,我只期望着你们两人能一生平安喜乐便好了。” 叶晗说她自己是无心无情之人,其实她何尝又不是个性情中人呢? 萧琬很感激叶晗的这份心意,便向叶晗福礼以表感激之意了。 “琬儿多谢姐姐成全了!” 叶晗忙扶起萧琬,熨帖的抚上了琬儿的手背,言道: “是我该感激你才是,以后晨儿便托付给你了。” 萧琬微微颔首称是。 叶晗从不是如此伤春悲秋之人,她自有一份洒脱与荡然,很快便收拾了这些许起伏心绪,便又步入了正题。 “好了,既然如今人去楼空,那想来乾天是不打算将晨儿轻易放回了。” 乾天的心思叶晗是知道的,原本的故人叙旧当真变成了掳人而去,只怕这件事,乾天是不想要善了了。 萧琬听到了乾天便是洛阳之主的讯息,联想到那日在太白楼中见到此人的场景,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当时觉得此人身上气息竟意外有些熟悉,却原来他便是真正的洛阳之主了。 而她与洛阳之主确实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彼时双方都未曾以真面目示人,而是都带上了面具,且交谈不过寥寥数语,但在当时,彼此给对方的感觉都十分强烈。 如今看起来,那冤家当真是遇到麻烦了。 “他如此执意带走晨儿,只怕是他发现了晨儿身上的秘密了……” 叶晗忽地有些担忧了。 “姐姐指的可是晨的才华?” 叶晗十分赞同的点了点头,因为她说的身为燕云龙骑统帅的萧琬,自然也懂。 乾天这样的人,不一定会因为恋慕晨便将她带走,因为在感情一事上,做强迫别人的事情是最不齿的;可一个在政治上极富才具的人才就不一样了,越是高明的领袖就越会喜欢收伏这样优秀的人才为自己所用。 而萧琬正是因为看到了高辰身上的这种才具,除了因为爱慕之心对她关爱有加外,也在尽自己所能来保护她的这份才华,更不愿看到她步入歧途。 “依姐姐之见,他会将晨带往何处?” 萧琬知道,叶晗了解乾天。 叶晗摇了摇头,道: “想来他早已料想到我会带着你来寻他,如今他是当真要将晨儿掳走,自然会将人藏在连我也未必能找得到的地方了。” 随即,叶晗点了点萧琬手中的握着的那枚瑱,转而微笑着说道: “不过可以预知的是,那个地方定然会是这洛阳城内所发生一切事件的缘起之地了。如今就得看你和晨儿两个人是否当真是心有灵犀了!” 萧琬闻言,沉吟了片刻,她很清楚,这枚瑱一定是晨故意留下来的,既然是她故意留下的线索,那想必还会有其他线索才对。 “在去找她之前,我想我得先去借一样东西。” 叶晗也忍不住好奇的问道: “哦?” 只见萧琬很有决断的回了一句,道: “猎犬。” 话一说完,便直接走出了房屋。 叶晗听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果然是个好办法啊! ……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这座宅邸竟然会有一道通往洛阳城外的密道! 当师兄领着我通过这座密道走出去之后,我竟然看到洛阳城外的夜空。 今夜群星闪耀,是难得一见的美丽夜空了。 可我的心情却又显得无比沉重,因为就在我们走出密道不久后,一辆接应的马车便稳妥地停靠在了附近。 “这不公平!” 我大怒着嚷嚷道。 乾天确实笑而不语,经过这几个时辰的交谈,他是越发的知道自己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说到底,这丫头也是个精明的人,虽然刚开始一直反对他‘一厢情愿’单方面开始的比试,还一度耍滑无赖,险些倒在地上不肯起身了。 可乾天有的是办法让她乖乖就范。 只见乾天不慌不忙的蹲坐在了这小滑头的身边,只是在她旁边轻声细语的说了一句话。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传国玉玺在哪里么?” 古语说的好,打蛇打七寸。 虽然这丫头不是蛇,可她可是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人啊,可就是这样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丫头,偏偏就是对传国玉玺格外的“情有独钟”。 看到高辰眼中那越发有光彩的眼神,乾天知道了,瞧,这不就是这狡猾狐狸的七寸了么?! …… “这不公平,你耍诈!” 我现在只觉得怒气上涌,没想到乾天师兄也是个会骗人的人。 “你把我带离了洛阳城,珝她们即便是想找也未必可以找得到啊,师兄,你从一开始就是诓骗我的么?枉我这般信你!” 虽然被这丫头骂了,可乾天并没有感觉生气,反而在听到她说相信自己的话语时,嘴角都忍不住微微上扬了,他自认自己是个严于律己的人,可就是在这小师妹这里,仿佛所有的出乎意料都有可能会发生。 “你师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乾天神色依然淡泊从容,也间接使得眼前这急的跟兔子一般红了眼的人稍微淡定了一些。 “你不是想要找到传国玉玺么?我这便带你去。” 边说着,边准备拉着我的手便往马车上去。 我恨恨地甩开了师兄的手,昂首叉腰道: “我不去,我就不去。” 真是一点被掳劫之人的觉悟都没有。 “那处其实离洛阳城也不太远,亦是洛阳城的管辖范围之内,这般说来,我也不算是违约了吧!” 没想到师兄竟然还有这一手,看来这局想要赢过师兄,怕是难如登天了。 “哼,谁知道这是不是师兄你设下的另一个陷阱?” 不行,不能一直被师兄这般牵着鼻子走。 “你是知道的,从小到大,师兄可从未骗过你。” 当师兄抬出幼年时交情做说辞时,其实我是有些动摇的,可我还是得装出不为所动的模样来。 “那不如这样的,咱们的赌约条件不改,萧珝若是能在明日晨晓之前找到你,我便放你走;再加一条,你若能在晨晓之前为我解开一道谜题,我也可以放你回去,如何?” 这话一出,我是完全动心了。 “怎么,你就这般信不过萧珝可以找到你么?” 师兄完全看穿了我的心思,忍不住借此推问。 “不,我信她!” 我说得无比坚定而又自信,因为我就是相信,无论师兄把我藏在何处,只要我还活着,珝就一定能找到我。 看到眼前之人如此坚定的神情,乾天的脸上不觉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寂。 “那,我这附加条件,你可要答应?” 我思虑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 “我答应。” 随即不用师兄催促,我便很自觉的往马车所在之处走了过去。 待我们都上了马车后,马车一路快速行驶着,竟是离洛阳城越来越远了。 缓缓地放下了车帘,我竟是忍不住唉声叹了口气,因为我似乎又离珝远了不少,一想到此处,心里竟越发的不是滋味了。 我竟开始想她了…… “为什么这会子又愿意同我赌了?” 为了缓和这有些沉静低落的气氛,师兄便主动与我攀谈了起来,其实他也是很想知道,我此刻的所思所想的。 “因为比起消极的等待,我更喜欢做的是主动出击。我相信珝能找的到我,而且我也相信自己可以解开那道谜题!” 我的语气很自信也很坚定。 “那你就不担心我骗你了么?” 毕竟方才谁还在那大喊大叫的说他是个骗子来着的。 “你不会骗我的,便如同我不会骗你一样,师兄,我信你!” 乾天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来。 “放心吧,师兄不会教你失望的!” …… 待我们下了马车,我对于眼前所出现的景物有些吃惊。 这里竟然会是一座佛寺,而最为引人注目的却是佛寺内的那座高耸壮丽的佛塔! “你要解开的秘密,就藏在那座宝塔内!” 师兄在前面引路指点,当他看到我被那座壮丽的佛塔吸引住目光之时,便知道他要达成的目的已经成功了一半了。 我望着佛寺山门的牌匾上,赫然鎏金写着几个大字“永安寺”,原来我眼前的这座高耸壮丽的佛塔便是赫赫有名的永安寺佛塔! 这座永安寺是距离洛阳城以外15公里远的一座皇家佛寺,据《洛阳书》记载:永安寺门上原有门楼三层,通三阁道,去地二十丈。又记围墙的东﹑西﹑北三壁亦各有一门,均直对佛塔,东西两门各有门楼二层,北门无楼,似乌头门。永安寺的山门﹑佛塔及正殿均位于中轴线上,而以塔为中心,殿在塔后。 而这座佛寺中,最为有名的还是这座瑰丽的佛塔。 这座佛塔为木质塔,有九级,举高九十丈,塔基夯筑,平面略呈方形,分上下两层。台基四边用青石垒砌压边,基座四面均设踏道。木塔建于上层基座上,呈正方形的网格式。除外圈檐柱每柱下只置一石外,其余诸圈础石皆用上下三重平石叠砌而成,然后在其东﹑西﹑南三面各开五龛,每龛都设在两柱之间,呈弧形,龛内有塑像,塑像上刻画的是各种佛像还有诚信供养佛祖的文武官员和男女侍仆、侍卫武士等,其刻画面貌传神人物的发髻、冠帽、衣袍、鞋履等,都刻画得十分细致逼真,真实令人叹为观止。 来到了此处,我才意识到,也许传国玉玺并没有放在末帝的地宫里,而是放在了这座佛塔中才对,因为这座佛塔,便是当年北齐的宫太后下懿旨督造的。在那个时候,宫嫣已成为了太后,扶持小皇帝继而得以掌控权柄,母仪天下…… 既然如此,那这方玉玺又为何会在百年之后又出现在我叶家呢?想来这方玉玺也经历着常人无法想象的磨难了。 我望着那座佛塔怔怔出神,最后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 “师兄,当年的宫太后可是将传国玉玺安置在了这座佛塔之内?” 乾天师兄也似乎颇为感慨,旋即点了点头,言道: “确系如此。” 原来,从一开始,竟是我想差了,只能说宫嫣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女人! “那,那方玉玺现在可还在此处?” 这才是所有事情中,最为重要的一部分。 毕竟过去早已随着历史尘封在了过去,而现在才是最能把握和控制住的。 “在,亦不在。” 乾天师兄的回应很奇怪,竟让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原本如此简单的问题,为何在听过师兄的回答后反而越发迷糊不清了呢? “师兄这是何意?” 师兄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着说道: “这就是你自己要去找寻的答案了。” 这实在是有些意义不明了。 “晨儿,你为何会对传国玉玺如此执着呢?” 我对这方玉玺的**,竟是连师兄都察觉到了么?! “都说:得传国玉玺者,可王天下。世间众人都对其趋之若鹜,也许,我也不能免俗吧!” 我没有隐瞒对这方玉玺的觊觎之心,相反,我很诚实的面对了自己的这份**。 只见师兄微微摇了摇头,道: “世间知道这方玉玺的人,都不免对其生出无限遐想,可我知道,你却并非如此……” 闻听此言,我只觉得我忽然变得异常的冷漠,而且,冰冷的有些可怕。 忽地,师兄又问了一个万分奇怪的问题。 “你见过了对不对?” “什么?” “那方传国玉玺。” “……” “在你小的时候……” “住口!” 我突然情绪失控的大吼出声,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是突然而起的情绪暴怒。 因为就在方才,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就是那一闪而过的瞬间,令我几乎窒息且止不住浑身发颤。 而师兄则是一脸愧疚的神色望着我。 我突然恨极了他脸上那抹愧疚的神色,因为他越是如此仿佛就越能证实我方才脑海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 可我知道,我根本就是在逃避,且根本不敢面对事实,从我在邺城藏中无意间看到了那几本书的时候开始,我其实可能早已意识到有关叶家被灭门的真相究竟为何,只是我心里一直不敢接受罢了。 我猛地冲向了师兄并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突然发了狂一般的问道: “你知道他在哪里,是不是?他在哪,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我的父亲他究竟在哪?” 事情所有的真相,都在我这撕心裂肺的一声接着一声呼唤之中渐现端倪了。 师兄望着情绪极度失控的我满是心疼的神色,他任由我又打又骂,就是不做任何辩解。 可他越是如此,我就越会歇斯底里。 直到我喊得声音都嘶哑了,打得他手臂都麻木了,哭的眼泪都快干了,我悲愤的情绪开始逐渐被身心无比的疲惫所替代,那是一种近乎于绝望的沉寂…… 终于不再一遍又一遍的质问他了,也不再他身上发泄我满心的愤恨了,我突然觉得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意义,我累了啊,实在是太累了! “你们真是一群疯子!” 我无力的颓然坐在了地上,用手撑持着自己的额头,用自己最后仅余的那点力气,咬着牙将这句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露出来。 是啊,真的是疯了吧! 玄远叶家被灭门的真相其实就是:身为一家之主的父亲大人,为了保住那颗传国玉玺而舍弃了自己的妻子和孩子…… 我不能原谅,我怎么能够原谅这样的父亲大人?! “告诉我,他在哪里!” 再度将这个问题问出口时,我的眼中满是血红之色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令人伤心的故事…… 308、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待从薛府出来时, 也已是二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经历这种种事端, 我端坐于马车之中, 也不免面有疲惫之色, 这薛府中事, 便是一笔笔难以厘清的糊涂烂账,一旦有所利益牵扯,便是父不父子不子,利益至上;如今累罪诛连, 分家之说甚嚣尘上,自是各家自扫门前雪, 莫理他人瓦上霜了。 由乔三一案中牵扯出的薛家罪行总总内幕, 可以说已经给了薛家最为最后致命一击。薛府分家, 薛家老家主薛玄也已无力掌控, 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彻底败落下去, 而薛玄也至此一病不起。 薛玄曾经一手培养出了薛祯, 后又成为逍遥楼楼主的乔三,在他的掌控之下摆弄着洛阳城最为核心的经济命脉,薛家权势也在他手里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 即便名望不如四大世家之首的宫家, 威望不如刘家, 可若轮富贵却是四家独大的。 薛家境遇如今倒真应了那句:成也乔三, 败也乔三了。 阿姐将乔三带走之时,据说乔三也将近奄奄一息了。至于人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乔三自身造化。 如今, 薛家算是一朝败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四大世家,也迎来了一场难以轻易跨过的为难关头。可越是如此,对朝廷掌控四大世家及以其马首是瞻的洛阳名门望族,便越发有利。而山东以及江南一些原本被压制和败落了的家族也乘势攀附北魏,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遇想让家族再度崛起,那半途向我投文书的甘宁便是其中代表,当然,他也不过是这其中众多的一个。 这世道对人是不公平的,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家族有品第之分,家族内又有宗主之别,而人与人之间也有高低贵贱,在这座权利堆积的金字塔上,位于最上层的人屈指可数,接下来的是各级皇室宗亲还有各大名门士族,而越往下是被剥削与压迫的普通百姓及连人生自由都失去如同猪狗般的奴隶等等。 有时候想想,这些人之所以会对我如此卑躬屈膝,恭维抚顺,也不过是因着高家是那座权利金字塔上位于中等偏上位置的家族,而高家的权势借由与皇室联姻,得以挤入了那越发靠近权利金字塔顶层的那个位置,可越靠近顶层却越有一朝颠覆的危险,因为曾经有无数的家族靠近过那个位置,可无一例外,不是一朝跌落粉身碎骨,就是从此一蹶不振,没落消陨,只有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得以涅槃重生,取代了原来顶层之人的位置,成为这座权利金字塔上新的登顶者。 是呵,他们所拜服的并不是我个人,而是我身后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 想通了这一点,我又突然觉得在这个以家世和地位轮高低贵贱的世道,是如此的可笑和无趣的紧。 我正低头暗自思忖着,却恰哈闻到一阵十分香甜的气味,那是刚出炉糕点的香气! 只这香气就惹得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了啊。 这下子我陡然来了精神,掀开车帘子往四周望了望,差役见我探出头来,以为有事儿吩咐,忙言道: “上官,可有指令示下?” 我摇了摇头,问道: “这附近可甚有名的糕点店铺?” 差役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对糕点感兴趣,忙不迭望周围扫了一眼,倒是看到不远处不就是洛阳十分有名的糕点铺子伊荷斋么,别看这铺子门面不大,可这家铺子的女老板是位极擅制作各式糕点之人,不但糕点样式惹人喜爱,口味也做到因人而异,就连口感也是酥脆可口,入口即化,老少皆宜,所以每日只要这铺子开张,等待购买刚出炉糕点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这队伍一排就是几条长龙,甚为壮观呢。 “前面便是洛阳城内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上官可是好吃糕点?” 这些府衙内的差役也算是与我共事有些日子了,自是知道我在公事上是作风硬派,不徇私情;可私底下只要不违背律法,却也并非是个不通人情之人。所以同我说话也不会太过严肃拘谨。 虽然所我也喜欢吃糕点,可会注意到这个,还是因为珝更喜欢吃的缘故,再加上,现在又多了小雪儿…… “嗯,确实喜欢。” 对于这点喜好,我倒也不用遮掩。瞧着那糕点铺子外那条排起的长龙,便知道这家铺子的糕点极为受人喜爱了吧。 差役是个机灵的,忙开口请道: “属下去为上官买些回来吧!” 我淡淡一笑,摇头言道: “不了,你又不知她喜欢何种糕点,还是我亲自去吧。” 差役闻言,转而望着那条排起长龙微微傻了眼,这要是循规蹈矩排着队去买,至少也得等上半个多时辰呢。 “可是,上官,这里人多混杂,只怕……” 差役想劝阻我,我知道他们的顾忌,可既然是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自然是非做不可的了。 “无妨,停车吧。” “是。” 片刻后,马车安稳地停了下来。 我推开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行了,你们驾着马车先回去,莫要在此阻塞通路。” 我略微整理了一身公服,旋即便打发他们几个先行回去。 “这……”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脸色都不觉微变。 将高御史一人留在此地,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一直跟在马车身后的一位身形魁梧的差役从容走了出来,旋即向我抱拳作揖,言道: “末将请令留下护卫公子!” 我眯眼一看,认出来人后嘴角一抽,言道: “你,你不就是上回出城巡视时本官的随行护卫么?” 居然又是那个愣头愣脑一根筋的燕云龙骑卫! “公子还记得末将,这是末将的荣幸!” 这不明摆着因他是珝安排的人,我是万万不能拒绝的么。 “好吧,你留下,再留下两匹马,其他人便先回去吧。” “是,上官。” 见我如此坚定,其他人也不敢再有异议,留下了两匹马后纷纷抱拳行了一礼,驾着马车便缓缓回程了。 待这些人走远了,我回头瞅了瞅跟在我身后五步之地的那个护卫,想着上回也幸亏他舍命相助,我才得以走脱,如今见他平安无事,我心中也宽慰一些。 “上回之事,还得多谢你舍命相救呢。” 边说着边向他作揖以表感激之意。 “不敢当,此乃末将职责所在。” 果然,就连回应的用词都是一板一眼的。 “你可有受伤?” 我不禁有些好奇,毕竟上次他以一敌数倍于己的敌人,能保住性命已不易了。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我闻言,不禁呵呵一笑,带着点奇特的心思,问道: “你们少帅手下的兵,是否都似你这般忠勇耿直啊?” 话尾,我特意加重了耿直二字,便也有问他是否其他将领也同他一般做事一板一眼的。 “惭愧得紧,末将在众将之中是资质最为愚钝的一个。” 很显然,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了。 “哈哈,谁说你资质最为愚钝了,你实在是太过自谦了。” 能成为珝的直系亲兵之人,又如何能是泛泛之辈呢。 “你们少帅在燕云龙骑将士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我很少有机会能知道作为燕云统帅的珝在其他人眼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少帅是燕云军魂所在,更是我等将士心中最为尊崇之人。” 提到他们少帅之时,这呆板的护卫眼中都仿佛泛着奇异的光亮来。 这是敬重爱戴到了何种地步啊? 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吃味…… “众位将士尊崇爱戴少帅之心溢于言表,那天子又该至于何处?” 我突然而出的这句话,确实有些大煞风景。 “……” 护卫陡然间沉默不敢再言了。 我知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话语中的深意,有些尊崇爱戴之意,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轻易开口向人提及,毕竟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少帅曾救过我等众位将士性命……” 护卫这一句话,就将对珝的耿耿忠心尽述了。 可我闻言,心情却陡然间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将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那是英雄豪迈,气吞山河。 可这身后,一语概括了多少腥风血雨,生离死别…… “你们少帅喜欢吃杏仁桃酥,而且非京城五芳斋的不可,因为其他铺子的都过于甜腻了些。” 我似述说家常一般地说出这些话来,面有有几分感慨神色,比起血战沙场的萧珝,我更认识的反而是平常如许的萧珝,有喜怒哀乐,爱恨离愁的那个普通人萧珝,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少帅,而我知道! 这护卫闻言,似乎也不知道为何我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在他心里,虽然他们少帅对我多有维护,可我始终都是在朝官员,且又是权臣之后,朝廷最忌武将与文臣勾连,所以无论如何都应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 可咋然闻听少帅竟喜欢吃糕点,护卫还是略感奇异之时不免心中激奋,原来少帅也有喜欢吃的食物。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少帅的喜好他们这些常伴左右的军士都所知甚少,为何高御史会知晓得那么多? “所以一度我以为她不喜欢吃甜腻的糕点,可后来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而是……” 话说到一半,我停顿片刻后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忽地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你觉得,这糕点,我应该给她买甜的还是不甜的?” 我问的极为认真,而护卫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少帅不是不喜欢吃甜的,那应该也不讨厌了,既然如此,那买甜的糕点似乎也是可以的吧! 可为何这会儿他们会谈论到少帅喜欢吃甜的还是不甜的糕点这类的话题啊?那少帅到底是喜欢吃甜的糕点还是不甜的呢? “末将……” 看到他十分为难的模样,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刁难人了。 “好了,不为难你了。” 我不禁抿嘴一笑,旋即便准备跟着长龙排队去。 “你看着马匹在这里等我吧!” 闻言,护卫微微一愣,立刻便出言劝阻道: “公子,还是让末将去吧……” 哪有朝廷命官同一般百姓一般排着队买东西的道理? “那你知道是应该买甜的还是不甜的么?”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干脆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 护卫一时结舌,这要是买错了,少帅生气了可如何了得? 最后,护卫只能是气馁言道: “末将还是待在此地等候公子吧。” 我差点笑的合不拢嘴,微微颔首,旋即负手便往人堆里扎。 这家铺子确实很有人望,望着这条人流长龙我也有些嘀咕着等轮到自己大概也要将近半个多时辰了,便索性拿着那甘宁的那份书札瞧了起来。 我低头正看得认真,而周围不知为何开始隐约有议论之声了,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议论之声越发躁动起来,而周遭瞧着我的目光似乎也越来越多了…… “这是位官员吧?” “他是哪座有司衙门的官员?” “这位郎君模样好生俊秀……” “从未见过有官员会同我们平民百姓处在一处的。” “他同我们一般也是在等着伊荷斋糕点的么?” “哎呀,快看快看,他往我们这边瞧了……” …… 这时候我才注意听到这周遭纷纷议论之声了,想起自己还一身公服呢,难怪会招来这许多议论了。 我忍不住淡然一笑,也不在意这些,旁若无人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札在看,这甘宁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在书札中所提到了一些应对南陈的策略要义,还是切中时弊,颇有让人几多深思之处。 “不知这位官爷高名大姓?” 这番骚动还是惊动了伊荷斋的管事,如今陡然见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竟也跟在人群之后排队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知道的会说那是因为伊荷斋的糕点名动洛阳,这不知道会认为是伊荷斋不懂得待客之道,竟敢怠慢管府要员,因为在这洛阳城中,从未见过高官行此等有损身份之事! 这得罪了官府,岂不会给东家找麻烦么? 管事忙不迭的赶过来打躬作揖,向我问礼之时又未得我及时回应,只道我是有所迁怒,忙又急着诚恳致歉,言道: “都怪小的眼拙,怠慢了官爷,官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小的无不尽心办到!” 方才看文书略微有些出神,所以没有及时对这位管事加以回应,等到注意到时,却看到人家已经是一脸惶恐不安地垂手立于我下手边,大气都不敢喘了。 “你是伊荷斋的管事么?” “啊,正是小的,官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 “哦,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是小的侍候不周,还请官员大人大量,莫要同小的们一般见识,宽宥则个!” “管事客气了,在下高辰,原本是听闻贵斋所制糕点在这洛阳城中有口皆碑,今日恰巧路过,便想来尝个鲜儿了。没有给贵斋添麻烦吧?” 居然是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 这管事一听我名号,脸色更是陡然变得苍白起来,浑身都止不住开始颤抖了。 我这是有多吓人,竟然把人家吓成这样了? “高,高御史能纡尊架临小店那是鄙店荣幸,但凡高御史喜欢的,小的定立即捧来献上……” 这管家一番恭敬无比的说辞,竟让我听出了为人威压逼迫的意味。 很显然,那威压逼迫别人的人,便是我了! 不过片刻,我便感觉到了周围之人看我的目光也变了,变得复杂而又充满了焦躁之气…… “你很怕我么?” “不敢!” 管事头低得更低了。 我明明不过是想给自己心爱之人买些好吃的糕点回去而已,怎么事情似乎变得越发复杂起来了。 是了,因为我做了一件达官贵人从不会做、也不应该做的事情,当一切有违常理的举动出现,不都会遭至奇异的目光和莫名的指责么? 而达官贵人,天生就该被人服侍,更不应该去做那些下等人才会干的粗重活! 会引起这番骚动也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之故,可我却丝毫不在意周围之人奇异的目光,无论这些人想甚说啥,都由着他们去了。 “管事,我听说贵斋当家曾立过一个规矩,‘糕点火候时辰不足不可起锅,顾客先来后到一视同仁’,是也不是?” 管事忙点头应承道: “确,确实如此。” “那就是了,正所谓入乡随俗,我既想买贵斋糕点,那也自当按照贵斋规矩来办,先来后到,前者先买,才算是一视同仁啊!” 这管事也算是伺候过不少达官贵人了,也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免不得揣度着这其中心思,再加上知晓高辰来历后心中惶恐之情更剧,未免让伊荷斋遭受灭顶之灾,管事更是不敢轻易怠慢了高辰。 管事忙又躬身再拜,差点就跪下祈求了,带着祈求的口吻说道: “高御史但有示下,小的无有不从。” 看着这管事唯唯诺诺的模样,看起来我的身份还是吓到了这位管事,生怕我是来惹是生非的了。 哎,原本一件小事陡然生出这许多风波来,便是因着我做了不适宜也不合身份之事了么? “今日倒是高辰这一身公服惹出这许多事端了。若高辰并非一身公服前来,管事还会如此么?” 管事闻言身子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小人,这……” 我不禁感慨出声,旋即伸手扶起了这位管事来。 “管事无需忧虑,高辰别无他意,事已至此,强留无益,高辰改日换了这一身公服之后再来拜会吧。” 说完,不免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便打算离开了。 “高御史请留步。” 身后,忽地有人出声叫住了我,待我回过头来一望,却见一位面容慈祥,温和有礼的老者正一脸笑容地望着我。而那管事在见到此人后,以家主称呼此人。 原来这位便是这伊荷斋的家主,这家店铺的女主人了。 既然是长辈,自然免不得要依礼前来拜会了。 “老夫人,晚辈高辰有礼了。” 伊荷斋的女家主不但有好手艺,更有一刻宽和待人之心。 只见老人家微微颔首,亦是回了一礼,言道: “管事不明就里,处事有欠妥当,多有失理之处,还请高御史勿要见怪。” “怎会,是高辰多有唐突,倒是给贵斋填了不少麻烦了。” 女家主脸上温和笑意更浓了,用十分欣赏的目光望了许久,旋即提议道: “高御史若是不嫌弃,还请到茶棚稍作歇息,也好让老身一尽东道之宜。” 我知道这是老人家给出的最好解决之道,这既是老人家好意,还是虚心接受为好。 “如此,高辰便打扰了!” 老人家微笑迎客,亲自邀请客人入了自己的茶棚,用好语好茶招待着。我感念老夫人盛情,对老夫人也越发有礼谦逊起来。 “却没想到,今日小店竟迎得贵客驾临,蓬荜生辉啊。” “老夫人客气了,这都是贵点糕点名动洛阳之故,方才路过之时便闻得香气扑鼻,高辰循香而来,亦不能免俗啊!” “高御史既也喜爱糕点,不知喜好那种口味,老身可为高御史举荐一二。” “老夫人手艺超群,高辰早有耳闻,如今可得老夫人举荐,内子有口福了。” “哦,原来高御史是为尊夫人而来。” 闻言,我也不觉微微有些脸红,略带腼腆笑意,言道: “我家夫人一向喜好吃杏仁桃酥,奈何所买桃酥不是过于甜腻,便是有欠酥脆,终究难合心意,高辰听闻伊荷斋盛名,早已有意亲来拜访,今日恰好遇到老夫人,也是上天成全高辰的这点心意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位模样俊秀可行事雷厉风行的年轻北魏官员,竟还是位对夫人如此深情之人,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夫人买心仪的糕点,便不惜纡尊降贵亲来糕点店铺选购,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按照高辰所言,他想要的是甜而不腻,爽口酥脆的杏仁桃酥了。 “尊夫人喜好,老身心中有底了,代老身亲自为尊夫人准备糕点!” 老夫人因年事已高,早已不亲自动手制作糕点了,都是交给儿子儿媳们去操持着。 “诶,怎敢劳烦老夫人呢……” 我正欲出言推辞,可老夫人执意不肯。 “就当老身为这洛阳城百姓谢过高御史惩奸除恶的无尚恩德了。” 老夫人说的是我诛杀那些奸佞不法之徒以及邢狱断案,执法为公的种种为民请命之举。 老夫人亦是一位善恶是非明断之人呐。 “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人温和一笑,随即对我微微颔首,便缓缓移步离开了茶棚。 望着老夫人离开的背影,我越发坚信着:天理昭昭,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erotime 50瓶、old溪 40瓶、半城流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09、甜还是不甜 我端坐于茶棚内, 一边品茗一边拿着本书打发着闲暇时光。 护卫一边站在茶棚外边为两匹马梳理毛发, 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无可疑人物靠近, 总觉得龙神混杂之处易生事端, 心中那根弦一直紧紧绷着。 果不其然, 不远处,一位身着儒服,一派俊逸洒脱的公子款款往茶棚处走来,护卫见此人面容俊雅, 目光精锐,行步沉稳, 健走如风, 分明非同寻常之人。 而此人的目光却时不时放在了高辰身上, 见他毫不迟疑往茶棚那走去, 护卫警惕地立刻挡在了茶棚前, 阻止任何人靠近。 “站住!” 见那儒服公子不为所阻, 护卫止不住呵斥道: “你是何人?” 这儒服公子却并未将这小小护卫放在眼中,脸上倒是笑容不改,语气亦是颇为客气了, 言道: “这位壮士, 在下行路多时, 颇感疲惫, 见此处有一茶棚正好休憩,还请壮士莫要多加阻拦才是。” 护卫知道这茶棚是供行人休憩之所,自是不能如此霸道蛮横将其他人都赶将出去, 只是其他平常百姓或许可以,可此人,断断不能放他过去,以免危及公子。 护卫依然挺身挡在此人跟前,便是不许他身后茶棚了。 这儒服公子不觉多看了这执拗护卫一眼,倒是有些赞许此人勇气可嘉呢。旋即望坐在茶棚内悠闲看书品茗的高辰那瞧了几眼,便又是抬手又是呼喊道: “高御史,下官今日特意来寻高御史报到的。” 边说着这儒服公子还又蹦又跳的,都没了一个世家公子的风范,行为举止表现得与他那俊逸儒雅的面容显得格格不入,便如同一般市井小民一般。 护卫也没想到这位公子竟会如此作为,更是不敢将此人放过,挡得越发严实起来。 听到有人唤我,我不禁眉头都蹙起来了。 那个朝我大喊大叫、挤眉弄眼的人真的是我那乾天师兄么?! 什么兰芝玉树,朗月入怀,眼前这师兄莫不是被人冒充的吧? 我不禁抚额哀叹。 “让他过来吧。” “可是,公子……” 护卫还是摸不准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无碍,这位萧先生,还是你们少帅亲自请来作我首席幕僚的呢!” 言语间,颇有些埋怨珝的小心思。 护卫闻言,脸上微有诧异,知道这是少帅之令,自是不敢违背,便抱拳作揖,向乾天请罪道: “末将无理了,请萧先生莫要怪罪。” “壮士赤胆忠心,萧某又岂会怪罪呢。” “萧先生,请。” 护卫旋即让开路来,将乾天请进了茶棚。 “萧先生,请坐。” 我此刻格外客套,还特意拿了个茶碗,为他也续了碗茶水来。 “那下官便叨扰啦。” 师兄的表现像极了一个下级官吏在面对自己上官之时的那种唯唯诺诺。 “萧先生何以如此心急火燎,明日前来府衙报到亦不迟么。” 这么早跑过来报到作甚,又没什么好酒好肉招待你? “属下能在高御史手下办事,自是不敢稍有懈怠,更何况属下将来衣食全都仰赖高御史,必得勤勉任事,方不负高御史提拔之恩了。” 这奉承之言是一句接着一句,感情以往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如此奉承他的,这回他便顺手捏来,借花献佛? “你的衣食还得仰赖于我?” 真是不要脸啊! 想想这洛阳城中最大的消金窟便是那座逍遥楼了,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洛阳之主又是何人?他如今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当不为过了。 这般富有之人跑来同我这个被停了半年俸禄的人哭穷,简直岂有此理! “咱们这座庙小而清冷,供不起这尊大佛了,萧先生还是令投明主吧?” 我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还是放过我吧。 只见师兄摇头摆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说道: “这可不行,君子重然诺,轻生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承诺在前,便不得背弃诺言,否则便会为人所不迟。 …… 这是他与珝之间定下的承诺,若是背约便是让珝失信于人,我自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哼,师兄果然是只老狐狸! “罢了,不提这些,师兄,你是特意来寻我的么?” 实在不愿与师兄再扯东扯西,不如有话直说来得痛快些了。 “倒也并非刻意,算是巧合吧。听人说起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竟与平民一道混迹人群,颇感意外,便来凑个热闹了,却不曾想此人是你……” 师兄终于也恢复了些本来面貌,我瞧着也稍微顺眼了些。 “是我很奇怪么?” “不奇怪,是你那性子能办出来的事儿。” 也不知师兄这是赞誉呢还是贬低。 “只是买糕点的话,何不谴了下人来,偏要将自己置于险要之地……” “险要?现下洛阳城中还有人能杀得了我么?” 我能如此明目张胆且毫无畏惧,就是笃定了没人可以在洛阳城中动得了我一根毫毛了。 “更何况自己躬身亲力亲为和别人代劳感觉是极为不同的,即便是买糕点这样的小事儿也是如此,师兄啊,只要是有关她的事情,与我而言便都不是小事儿。” 师兄笑而不语。 我说得很实诚,而师兄也自然明白我对珝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了我要表达的话语。 “对了,师兄,你应该知道薛老家主将他的那两个犯上作乱的公子藏匿至何处了吧?” 薛家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比师兄更清楚的了吧。 “薛家的那两位公子不是逃逸了么?又怎会成了薛老家主藏匿了呢?” “正所谓舐犊情深,薛老家主亦不能免俗,若是老而丧子,定然万分悲痛。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两位公子作奸犯科,杀人害命,十恶不赦,情义与礼法注定难以两全。所以,师兄若是知道薛家这两位公子的下落,还请告知,我要将他两人绳之于法。” 我言语中是用请求告知的话语,可语气却显得格外强硬不容置喙。既然师兄要做我的首席幕僚,那他上官的性子如何当然要尽快教他知晓才行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师兄若有所思的重复了这句哈,旋即点头称赞道: “这理由确实无可辩驳了。” “他们既然触犯国法,便该刑之于法;而这家规,师兄你应该比我清楚,薛家传家之血风水堪舆与机关之术究竟师从何人?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薛家之人折在我手,也算不怨啦。” 师兄很赞同我的说辞,所以并未迟疑便将薛家这两位公子的下落告知了。 “他们已藏身于‘鬼市’之中了。” “鬼市?!夜间集市,至晓而散。牛鬼蛇神,法外之地。洛阳城中也有鬼市。” “洛阳城乃百年龙兴之地,兴盛衰亡犹如潮涨潮落,生生不息却又福祸相依。千百年来人们窥探这这天地造物变化,令人能俯仰天地之间,寻得光明雨露繁衍生息,代代相续。可即便光明普照大地,也终会有光明无法照耀之地,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买卖,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与物,也总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安身立命之所?鬼市便是一群牛鬼蛇神、各路神仙、作奸犯科、亡命之徒等等之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师兄倒是间接提醒我逍遥楼那件事儿了,他这也是在告诉我,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有些东西它既然存在了那必然会有它存在的理由和意义。 “那师兄你的意思是?” “薛家的两位公子既已入了鬼市,那他们此生便永远都走不出鬼市。你不觉得让他们永远活在黑暗之中苟且偷生,是比处死他们更为严厉的惩罚么?” 不得不说,师兄的这种惩罚方式,是最为令人不寒而栗的。而我想要将他们刑之于法,是为了惩恶扬善,警惕后来。我与师兄之间,究其初心,终是有本质的不同。 “那洛阳鬼市究竟在何处?” 我终究还是对这鬼市感兴趣了。 “怎么,你想去趟鬼市么?” 不说逛鬼市,去鬼市,必须说趟鬼市,趟,有摸石过河,自知深浅之意。而鬼市,终究是个你买我买的交易市场,里面的货品包罗万象,可只要是鬼市里交易的货品,看货不问货,买定离手,无论真假,转身不认。因为鬼市的东西稂莠不齐,难辨真伪,所以,就称为‘趟鬼市’了。 “想去,不过有心无力啊。” 这才答应珝不不出去惹是生非,这么快就食言而肥,那可就不是一顿所谓的惩戒可以抵消得了的罪过了。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珝再为我的安危而忧心了。 师兄闻言一脸恍然神态,好笑着说道: “所以你才亲自来买糕点,是打算做请罪之用的么?” “哎呦喂,我的这点小心思都被师兄你瞧出来了啊。” 那就更别提想隐瞒珝了…… 可我就是想买好吃的来哄珝开心么! “也好,鬼市龙神混杂,乃是非之地,你还是离远些的好。” 连师兄都这么说了,看来那地方确实不适合我踏足期间。 “也罢,除非这薛氏兄弟一辈子在黑市中不出来,今日我抓不住他们,来日,自有人能将他们绑拿入罪!” 我说得笃定自然,因为经历了洛阳城内总总,让我开始思考朝廷法令该如何行之有效的约束江湖中人么,而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应对举措和方案了,那就是朝廷必须建立一个能同时对朝堂和江湖武林中人都有律法约束力的执法机构,它应该是善与恶之间的中点,更应该是皇家掌控天下的一柄锋利之剑! 以前朝廷不管江湖仇杀之事,究其根本便是为了让江湖武林势力此消彼长,互相制衡。可终究是弊大于利,杀人害命有伤天和,江湖纷争仇杀不止,平民百姓便难有真正的太平安乐。所以无论出于统御天下还是止戈刀兵的目的,朝廷都应该介入江湖仇杀之事。 因为,死生大事,只能牢牢地操控在朝廷手中! …… 薛家之事,姑且告一段落。现在最重要的,应该还是我们此行前来洛阳的最终目的,那颗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传国玉玺了! “师兄,我想请孙家家主孙如海为我保一趟镖!” 师兄的神态悠闲,淡泊自然,自有一番独特气质,大家风范。 “我想让孙如海一路护卫王荀前往突厥之地。” 传国玉玺遗落突厥之地,若不尽快将其寻回,只怕江湖武林从此又将陷入动荡纷乱。 师兄对于我提出的这个请求并不意外,反而还乘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来。 “可以,等孙如海护送王荀抵达突厥之地,我便让孙如海除掉王荀。” 闻言,我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反问道: “师兄你同王荀有仇?” “没有,但你有不得不除掉他的理由。”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言道: “所以,师兄,你也觉得我该杀人灭口么?” “你调王荀前往突厥,难道没有怀揣此心么?” 还是师兄了解我啊! “嗯,不能否认,我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可王荀,是个活人堆里的死人,却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活人。要想杀他,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并不是非杀他不可,就因为他知道了我是玄远叶家之人么?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便今日我除掉了王荀,难道将来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王荀了?” 撒了一个谎,将来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和覆盖,可那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累。 而对于我来说,最为致命的倒已不是我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身世,反而是我是女儿身的事实…… 我十分清楚的知道,只要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拆穿的那一日! “你想同你的皇祖母坦诚自己的身世么?” “有时候一句实话,抵得过十句谎言。” 这应该是破解此局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我可以同皇祖母坦诚自己来自玄远叶家,这不仅仅因为皇祖母从一开始便知道我并非高家真正的长子嫡孙,而我今日能有的总总名利地位都是皇祖母所赐,就连与琬儿的这段婚盟,都是皇祖母恩赐的,做人当懂得知恩图报,即便我是皇祖母手中精心培养的一颗棋子,可我心里依然谨记着皇祖母对我的恩情,此生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更重要的是,如今玄远叶家因阿姐而重现江湖,各方势力都会想法设法地将玄远叶家之力收为己用,皇祖母目光如炬,更十分清楚的知道玄远叶家对北魏朝廷意味着什么,又怎么可能让玄远叶家为他人所用? 我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身世若在此时为皇祖母所知,也许还能因祸得福,不但能为阿姐化解一场灾劫,也许还能助我在事业上取得更无人可取缔的优势,只有如此,我的政治命途才能走得长远。 “你既然有所谋划,想必心中定有计较。只是王荀,我依然要杀!” 师兄此言一出,就不得不令我怀疑,他与王荀之间却有恩怨。 看来这回王荀若是侥幸未死便算他命大,若是死了,那也是我递的刀啊! “为什么?” 只见师兄依然一脸微笑,却始终未开口应答。 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 “高御史,这是您要的糕点。” 管事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包好后,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我不禁两眼放光的盯着这些美味的糕点,一想到珝脸上露出的笑容,就恨不得带上这些糕点插上双翅立刻飞回去了。 “来,这是银钱,收好。” 我将糕点抱在了怀里,旋即将准备好的银钱交给了管事。 管事却不敢伸手去接。 “你卖我买,银货两讫。” 我这般一说,这管事才敢伸手去接。 旋即,我又亲自去向老夫人致谢,老夫人热情好客,想留我用过晚膳,可我见时辰不早了,还是告谢请辞了。 待与师兄辞别之时,我便将一部分糕点直接递给了师兄。 师兄瞅了瞅我递过去的糕点,摇了摇头,冷着脸说道: “我不喜欢糕点。” “又不是给你的,这些是给谨娘和那只小野猫的。” “……” 师兄第一次被我呛住了。 我忍不住得意一笑,不再理会师兄,便往护卫那儿去了。 “来,你也吃些吧。” 等了这么久,肚子应该也饿了。 “末将不饿。” 护卫还是一板一眼的。 “这可是你们少帅最喜欢吃的糕点……” 我话一说完,护卫绷着的脸色不觉有些微红,最后还是缓缓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份糕点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给揣进怀里去了。 我笑着将糕点好好放在了马背的包裹里,翻身上了马,便准备着往回赶。 护卫在前头将马缰递到了我手中,起初有些迟疑,可最后他还是大着胆子出言问道: “公子,咱们少帅究竟是喜欢吃甜的糕点还是不甜的?” 这护卫果然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很坚定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你们少帅啊,喜欢吃甜的。” …… 是啊,她总算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而是因为若是太甜了,就可能会忘记活着的苦…… 293、最奇幻的一夜 萧琬的法子确实是极好的。 很快, 巡防营内配置的一条颇有经验的老猎犬就被萧琬想法设法的借调过来临时征用, 而将这条驯服的猎犬送来的是紫玉, 联络方式是萧琬与紫玉之前便商定好了的。 而萧琬自所以要以女儿身的姿态出现, 便是为了方便行事。 现在城内的局势人心浮动, 名义上主事的洛阳牧和高辰都相继失去踪迹,而萧珝的身份可以震慑宵小之徒乘机作乱,所以萧珝必须坐镇其中才能稳住这洛阳局势。 萧珝自然是不能走开了,不过, 萧琬可以。 紫玉的行动速度很快,所以事情办得极为顺利。 因为如今天色已晚, 只单纯的靠肉眼去观察痕迹只恐有所疏漏, 而猎犬的嗅觉灵敏程度令人叹为观止, 萧琬也是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下, 见识到了猎犬根据气味追踪猎物的本领, 所以这次便是猎犬表现的绝佳机会了。 没过多久, 猎犬便找到了高辰留下来的第二条线索,这次她居然留下了随身鱼袋。 叶晗瞧着这东西藏在既不暴露又不是很显眼的地方,都不禁有些感慨自己这个傻妹妹在这些小细节方面做的还是很上心的。 而紧接着, 她的鱼符也被找到了。 这鱼符是用来表明官员身份地位的象征, 配以鱼袋随身携带。 如今这两样东西都找到了, 若是起初只找到瑱还不足以明确证实高辰有无来过此地的话, 那这两样东西的出现就算是板上钉钉了。 因为这是金鱼袋,朝中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用金鱼袋。 那鱼符便是在一座形状奇特的假山后找到的,之后, 猎犬便一直围着假山转了几圈,呜呜叫了几声后,便再无线索。 “想来应是有密道了。” 萧琬给出了合理的推测。 身边的叶晗赞同的点了点头,言道: “狡兔三窟,嗯,这符合乾天的性子。” 叶晗边说着边围着这座假山饶了几圈,独见那假山中间有个奇特的小孔与其他自然风华而成的孔想必,别有不同,叶晗心思敏捷,且与乾天又是同出一门,个中门道略微思索也就想通了。 “身上可带有银钱?” 度步回到了萧琬身边,叶晗忽地借起银钱来了。 “有道是有,不过出来的匆忙,这几枚铜钱可够用么?” 萧琬脸上有些腼腆,因着她也并无随身带着银钱的习惯,能找出这几枚铜钱也算是很难得了。 叶晗也是不喜欢带银钱出门的,若是真到了不得不付银钱的情况,她都能有办法搞出银钱来付,就比如说跟着苏大美人蹭吃蹭喝什么的…… 咳咳。 叶晗投以一个心神领会的笑容,从萧琬手中接过那几个铜钱,笑着说道: “嗯,绰绰有余了。” 边说着叶晗随手一掷,只听到几声脆响,三枚铜钱就被叶晗顺手投入了那假山中间的那个小洞中去了,没过多久,那假山当真动了,很快,一座通往地下的通道便敞开眼前。 萧琬在旁边,也忍不住露出赞赏的神色来。 “看来,这世道真是变坏了,连座假山都那般喜欢这铜钱了。” 叶晗忍不住嘲讽般的笑了几声。 萧琬闻言,知道叶晗只是随口倾吐,也是微微一笑,回到: “试问,世人何人不喜孔方兄呢?” 何谓孔方兄,铜钱也。 “哈哈,甚有道理。没钱之时,我也甚喜孔方兄。” 萧琬将准备好了火把递给了叶晗,咋听叶晗也是位常为孔方兄感捉襟见肘,这性子倒也与高辰别无二致,她就很喜欢孔方兄。 一做此连想,萧琬也不觉笑出声来,免不得说道说道。 “晨她也甚喜孔方兄,若无孔方兄她便难免焦虑。也因此她曾无比忧虑将来无法养活于我呢!” 萧琬边笑着边将之前与高辰相处之时的那些有趣事儿也一并同叶晗说了,两人从密道下去后便说笑了一路,话题么多是些高辰犯傻犯浑时的逗趣之事。 “这傻丫头竟还学会了同人打架,有趣得紧,何时也待我来开开眼界。” 叶晗听到了高辰与几个驸马同人在猎苑中打架逞能之事,却没想到这小时候性子唯唯诺诺的妹妹,打起架却也是不遑多让呀,看来还真是小瞧了她。 “姐姐你还是说说她吧,莫要纵容她这等同人打架的恶习。” 果然是亲姐姐,同人家媳妇儿想得就是不一样。 “是你太宠着这丫头了,也不怕她侍宠而娇?就她那机灵鬼,不去占人便宜就不错了,既然她觉得非动手不可,那想来是有所觉悟的,要么投机取巧,以智取胜;要么装傻卖乖,博人同情,你想想,那丫头是不是这个路数儿。” 萧琬思忖片刻后,发觉叶晗说的**不离十了,不觉成了好学上进的好孩子,一脸受教的神色,期待着叶晗能传授更多的降伏高辰的法门。 “姐姐所言甚是,那可有良方可解?” “这叫深知狐性,不用担心,待我传授你几招,定将她制得服服帖帖的。” 叶晗对于该如何收拾她这个狡猾的妹妹,有了一套特有的心得和章法,竟然当真传授起来,萧琬只是听着,都觉得此法甚妙,止不住的点头称是。 待两人通过了整条密道,走出来时也发现了这里竟然已经是在洛阳城外了。 看起来再如何紧密防范,终是百密一疏,洛阳城如今也并没有封闭得如同铁桶一块呢! 而猎犬也在出口不远处再次发现了高辰留下来的线索,那是一把官员腰带上装饰用的精致小刀。 叶晗看着这把小刀,忍不住嘟囔道: “这傻丫头身上到底有多少东西可以丢的呀?” “蹀躞七事,再加上鱼袋等其他饰品,少说也有十来件吧……” 萧琬在身后算是很认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 叶晗顿觉无言以对。 “所以,她是不是故意穿着那一身公服被人掳劫的呀?” 叶晗突然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她一身公服容易引人注目,至于沿途留下线索,大抵还是顺势而为之的。” 萧琬所言中的,也算是**不离十了。 随即,两人又顺着线索继续向前找着,却发现之后在那段雪泥路上便是一大片车辙印记,而且还十分的混乱,根本分不清楚准确路径。很显然在这之后高辰定然是坐上了马车离开了,这要是把人带离了洛阳,想要寻人,那无异于大海捞针了。 这回追踪算是陷入了死谷了。 萧琬也早已预料到追踪的过程绝不会太过平坦顺利,所以为了方便追踪,事先也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随即,将一份地图拿了出来,按照她们方才这一路调查所得出的信息来看,高辰被带走应该还是不到两个时辰前的事情,即便是最后是乘坐马车离开的,虽然无法探明其真正的方向是往哪出,可是却可以用马车的一般行驶速度和时间来约莫估算出这辆马车所在的大概范围。 很快,萧琬便得出了相关结论。 按照如今的地理位置,可以预测出马车可能行走的方向从北到西到东,也就这几处,北邙山、新安、宜阳还有龙门,琬儿旋即将这几处标记出来。 叶晗见萧琬才思敏捷,反应极快也是十分赞赏,便在旁为她测算推演起来。 “乾天是不会带晨儿去北邙山的,往新安则是北上,想来也不是他的目的所在。余下的也就只有宜阳和龙门了。这两处最有可能,宜阳通函谷关,可入关中。而龙门往南多佛寺,乾天若是有心要藏人,也就这两方向最有可能了。” 萧琬也深觉叶晗言之有理,只是这两处方向一旦追错一路,那当真便要失之交臂了,若当真如此,以后想要寻人,那便是难上加难了。 萧琬顿时陷入两难。 叶晗知道萧琬的为难之处,作为三军统帅需要当机立断,行动果决,可这事儿牵扯到了自己那个傻妹妹,萧琬便难免会思虑再三,反而无法当机立断。 “要不你我两人分追一路,至少我两人之中也能有一个人追上,我们可先约定三日后洛阳城内会面,这般便可保万无一失了。” “……” 这个方案很稳妥,可萧琬却并没有当即表态。而叶晗也并未催促,因为她知道萧琬另有主张。 今夜,起风了。 正在萧琬望着手中地图思索之时,忽地隐隐听到南面传来阵阵清脆铜铃声声响,断断续续的,却十分好听。 “那是?” 萧琬忍不住好奇问道。 叶晗最为熟悉洛阳,一听这声音是从龙门方向传来的,便也知道这断断续续的铃声是从何处传来的了。 “据此十五里处,便是那赫赫有名的永宁寺。” “难道这铃声便是从那座永宁寺佛塔上传来的么?” 听到叶晗的提示,萧琬这才想起了这座赫赫有名的永宁寺佛塔。 这是一座非常宏伟的宝塔,全身木制结构,据闻其高九层,一百丈,百里外都可看见其高高耸立的身影。永宁寺尤为辉煌,内设九层浮图,高九十丈,浮图上柱,复高十丈,四面悬着铃铎。每当夜静,铃铎为风所激,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而据萧琬所知,那座佛塔是当年的齐国的宫太后特命所造! 有个声音在心里告诉萧琬,让她去永宁寺! 利落地收起了地图,萧琬在这一刻已有决断。 “姐姐,你方才不也曾说过,我能否找着她,就看我两人是否真能心有灵犀么?” 叶晗闻言,嘴角含笑,依然知道萧琬做何抉择了。 “好,一切便随你心意,我与你同去便是。” “多谢姐姐了。” 萧琬知道,即便她不说,叶晗都能明白她话中的含义了。 既然选定了方向,为了节省时间,两匹快马是必不可少的了。 随即,萧琬放出了燕云龙骑特有的联络讯号,一道靓丽的焰火腾空而起,在半空中画出一条靓丽的弧线来。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一骑朝两人所在奔来,很快就在两人不远处下马待命。 萧琬随即拿出令牌高举,好不拖延下达命令,道: “速去备好两匹快马。” “得令!” 骑士立刻上马便走,迅速去执行军令去了。 叶晗看到萧琬手下的军士训练有素,亦可知晓这位燕云龙骑卫少帅平日治军定然严谨威严,大将之风,一览无余了。 “那是我燕云龙骑暗哨,姐姐以为如何?” 萧琬知道叶晗也是位深藏不露且高深莫测之人,更何况燕云龙骑卫与玄远叶家亦是深有渊源的,如今军中的很多训练方式,还都是当年叶先生制定下来的。 “令行禁止,认令不认人。如此练兵有道,你这位少帅,当真是名不虚传!” 叶晗毫不吝啬的给予夸赞之词。 萧琬正欲说些什么,却见不久前去执行军令的暗哨有折了回来,身后还牵着两匹神骏有力的马儿来。 “我们走吧,姐姐!” “好!” 将猎犬交给了暗哨后,随即,两人上了快马,直接往永宁寺的方向奔去。 …… 我已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登上这座宏伟高塔的了,待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已经在这座高塔的第八层了。 在这一层,四周都是佛龛,各种各样的佛塔脸上都带着一抹慈悲的微笑,而佛身塑像前则点满了油灯,表示佛的智慧光明普照一切众生,能破除众生内心的无明黑暗。 我则跪坐在榻上,望着周身满殿神佛,竟会有些神识魂飞天外…… 师兄也跪在在我对面,看着我的目光逐渐暗淡毫无神采可言,竟似有些后悔将我带来此地一般,可事已至此,开弓没有回头箭,那般赌约,只要还没出结果,就还得继续下去…… “今日你也累了,便下榻在此处吧。” 师兄见我还是无甚反应,也不恼,继续说道: “这里有些糕点果品和茶水,若是饿了,可将就着吃些,若想要吃点别的,明儿个我着人替你去张罗着。” “……” 依然是无人回应,便仿佛坐在他对面的是个木头人一般了。 乾天知道了,这个时候,眼前这个开始奉行沉默是金的人,也许更多的是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随即,乾天无奈的叹了口气。 缓缓地站起身来,便准备起身告辞了。可转身又似想起了什么,便又多说了一句,道: “我与你的那个约定依然作数,若他找到了你,我会放你走的。” 这句话,不知为何,微微有些刺痛我的神经。 我终于有了点人的反应,却是冷笑了起来。 “那,师兄你是希望他找到我呢,还是不希望他找到我呢?” “……” 这个时候轮到师兄无言以对了。 “啊,不管她找不找得到我。有一句话我比得告知师兄,我早已是她的人了,不管是身体还是心,都已经是她的了!”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就像是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一般,笑得是那般得意,那般张狂。 我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师兄,他的脸色铁青,然后脸上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可怖的生气的表情来,我知道,我这句话成功刺痛了他的心! 而这,正是我想要的。 他终于失控了,一把扑过来直接将我压在了他的身下。 他浑身都散发着男子身上带有的那种阳刚之气,身体僵硬得便如同铁块一般,这个男人此时此刻一点都不温柔,只有着如同发怒野兽般粗暴,与顺之则生逆之则亡的威迫。 可我一点都不怕他,因为他终究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因为我居然把他给激怒了?! “怎么,师兄想要在这漫天神佛面前,对我用强的不成?” 我的目光越过了他看着了这塔内四周到处都是佛龛,他们或睁着眼的或者闭着眼的,或立起身的或端坐着的,或盘膝思考的或手舞足蹈的,各式各样,模样迥异却又丰富多彩,虽然它们的模样各不相同,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脸上都带着那抹神秘的微笑…… 要是人生没有痛苦只会欢乐,那算不算得上是一处永恒的乐土? 这世上存在这样一方永恒的乐土的么?那它又会在哪里?该如何前往呢? 想着想着,我又会觉得若是只有永恒的欢乐,那真的就是一方永恒的乐土吗? 没有痛苦的承托,又如何能凸显出欢乐的情绪呢? 所以,真实的人生,还是得痛苦并快乐着才行啊…… 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就没那般难受了,脸上痛苦的表情也逐渐有些缓和了。 师兄也在这时候逐渐恢复了理智,看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有了片刻的恍惚,旋即循着我的目光似也注意到了这四周佛龛中的各种佛像似乎都在看着自己,顿时也就清醒了过来。 这里终究是佛门清净之地,切不可做出这等荒唐之举有污佛门清净之地。 缓缓地坐起身来,师兄逐渐拉开了我们彼此之间的距离。 我笑了笑,突然在想,方才师兄是把我当成了男人还是女人了? 若说我是女人吧,虽然这身子是女儿身,可我这一身穿着,行为举止,言语个性都是个男子形状;若说我是个男人吧,那方才师兄他恼羞成怒,所为何来? 你也可以说他喜欢我?也许吧,可那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少男少女互生好感到暗生情愫,都是自然而然之事。可距离男女情爱实在是相差太远。 我自认为师兄他并不爱我,只是宠罢了,就像他圈养的一只小宠物,他可以纵容这只小宠物调皮捣蛋,也可以宽容这只小宠物偶尔用力爪抓伤他,可他绝不会容忍这只小宠物背叛离他而去…… 对了,我就是那只小宠物! …… “你今日累了,早些安置吧!” 师兄在逐渐恢复他的冷静与理智,也许他也没能弄清楚方才自己有些反差的行为究竟是出于怎样的心境,可他的行为举动已经先他的心境提前一步完成了自我的回归。 他又成了那个俊逸儒雅的郎君了。 看到这样的师兄,我突然有些负罪感,自己方才应该是余恨难消,并很不仗义的迁怒于他了。 即便叶家的灭门惨祸起因间接是因他的身世而起,而我的父亲为了保护他和那颗玉玺而无法保护自己的家人,然后我失去了家园,失去了母亲,一个人流落在外,而我的姐姐也因此备受苦楚,这个家也就这么散了。 可是,若我的母亲还在,她肯定不会怨父亲的。 而让我真正怨他并无法原谅他的原因,并非是因为他的舍家之举,而是他的那颗勃勃**的野心! …… 方才的一切便如同没有发生过一般。 师兄站起身来准备转身离去,而我也在此时坐起身来,看着师兄离开的背影,我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师兄,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师兄立在了原地,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就这样站了许久。 “没关系,来日方长!” 最后,师兄在说完这句话后,缓缓地下了楼。 …… 我则抬头仰望着,闭上了眼睛,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片刻后,缓缓地睁开了眼。 我突然笑了。 一会笑得很开心,一会儿又笑得很凄凉…… 以至于我都快分不清我这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了。 我想,我大概是已经疯了吧。 猛地扬起双臂甩动着衣袖,我一把仰卧回了踏上,止不住大喝一声,道: “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随即,我又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可我并非情无所牵,心无牵挂啊。所以无论有多么痛苦,我也不会想要一死了之。 而眼前情形,我现在大抵是被师兄给拘禁在这座高塔上了吧。 因为就在师兄下楼后不久,我便听到了楼下移动木梯的声响,没有木梯,下面的人上不了,而上面的人也下不去。 我算是被彻底孤绝在这座宏伟的高塔上了。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阻挡我思念心爱之人的意念。 琬儿,琬儿啊…… 我在心里默默地唤了她的名千百遍,我好想见她,真的好想见她啊! 我颓然的躺在榻上,感觉此时此刻,除了笑以外,我完全找不到其他宣泄的方式,我已经不想再哭了,也不想躺着什么都不做,那样只会让我更窒息,所以我只能笑,有一下没一下的笑,仿佛这样就能应对来自命运的嘲弄! 看,即便你这么耍我,我还是可以笑着面对…… 笑了许久后,我都觉得自己像是个疯子了。 “你在笑什么?” “我在笑什么,关你什么事儿!”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一句略带关切口吻的询问。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给怼了回去。 等我反应过来了,那人又没了声音,吓得我立马从榻上坐了起来,慌忙的望了望四周,周围出了佛像还是佛像,根本什么都没有。 我又起身去看了看那个出口,下面空荡荡的,应该也没有人在。 “谁在那里,谁在说话?” 我的声音在空荡的阁楼里回响着,可却并没有人回应。 难道我真的疯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我顿时忍不住去掐自己的脸,然后逼着自己去思考问题,发现我依然还是那般才思敏捷,应对如流,似乎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可能我真的是累了吧! 最后,我得出了这个结论,便又乖乖地躺回踏上去了。 这回我便不再笑了,而是开始静下心来开始思考着该如何摆脱眼前的困局。 “你方才在笑些什么?” 这回我算是听得真切了,真有个声音在对我说话。 我猛地又座了起来,忍不住反问道: “你是谁啊?” “现在又为何不笑了呢?” “我笑累了,所以就不笑了。” 确认了不是自己的错觉,我便安心了不少,听那苍老的声音,倒像是位老者,也许是这佛塔之中常年负责掌灯添油、扫撒晨除的僧侣吧。反正漫漫长夜也是无趣,有人陪着聊天解闷也是好的,便也不再关心这人身在何处,又是何人了。 因为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我又见不到他,而他也见不到我,何必呢? “那你方才又在笑些什么?” 我随即又躺回了榻上,双手叠着撑着脑袋,让自己尽量放松一些。 “我在笑,我的人生就是一场可笑的博戏……” “那你又为何而哭呢?” 原来我真的笑着笑着就哭了么,都没有眼泪也算是哭么? “我哭,是因为我在思念远方的亲人。” “那你又有何牵挂?” “我挂念着心中所爱!” “那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啊!” “是吗?” “纵然你的人生为人所控,可不尽然都是苦吧?” “也有欢乐之时。” “在你痛苦之时,你也有亲人可以思念。” 我不禁缓缓地舒了口气。 “是啊。” “那你牵挂之人,此刻是否也会牵挂着你?” 一想到琬儿,我的心肠便是一片柔软了。 “她会,和我一般。” “那你是个很幸运的人啊!” …… 这位老者的几个问题,却让我忽然豁然开朗起来。 坐起身来,我突然意识到这定然是位极富智慧的老者,若能与老者对面而谈,兴许能对我今后的人生多有裨益。 顿时收敛散漫的心性,以至诚之心求教老者。 “晚辈高辰,方才对老先生多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不知晚辈能否有缘得见老先生一面,若能当面聆听教诲,便是晚辈三生之幸事儿。” “你当真想要见老朽么?” “请让晚辈当面拜见老先生!” 我虔诚对空叩拜,以表诚心。 老者似乎思虑片刻后,旋即笑着回应道: “好,那你便上来吧!” 我微微一愣,老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上去吗? 我看了看着穹庐状的天花板,上面依然是各种佛龛雕像,哪里有什么出口是可以上去的啊? 正当我疑惑不解之际,只听到天花板上发出了三声沉闷的敲击之声,天花板的一角处豁然开了一道口子,竟冒出了一个出口来! 原来这真的是九层高塔,我原本以为这里才八层,却没想到最高一层才是别有洞天。 可还没来得及高兴,我又得为如何上去而犯难了。 我轻功实在是太差,这样的高度,没有木梯我是根本登不上去的。 “老先生,请恕晚辈轻功本领实在平庸,这实在是,飞……飞不上去……” 听到我这般直白的说辞,也是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来。 “倒是老朽思虑欠周了。” 话音刚落,一条麻绳便从上面甩了下来。 “这般你可上得来了?” 听着老先生这似乎打着商量的口吻,似乎也估摸不准这个年轻人是否也能通过这根绳子攀爬上来。 我顿时脸上臊得慌,哪里还敢提其他请求呀,忙不迭的说道: “能,可以的,多谢老先生了。请老先生稍待,晚辈即可便亲自前来,拜见老先生了。” 边说着边走过去试了试这绳子的结实程度,感觉没什么问题便开始费力的往上爬了。 等我好不易登了上去,整个人半个身子趴在了入口处,大概也过了有二柱香的时间了吧! 我的脸胀得通红,还差点就快要踹不过气来了。 好不容易整个人都爬了上去,差点累到在地上便爬不起来了。 “老先生,晚……晚辈……有礼了。” 让老人家久等已经是很失礼的事情了,自然这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拜见老人家了。 一边上气不接下气,一边又端端正正的向老先生行叩拜大礼,以感谢老先生愿意拨冗一见。 “累了吧,赶紧先歇口气,不急。” 老先生十分和蔼可亲,对后生晚辈也是极为照顾的。 “可惜老朽身子不便,不然也就亲自下去见你了。” “不敢,不敢,当是晚辈亲来拜见老先生才是正理。” “你这孩子倒是识礼懂事,来,无需如此多礼,抬起头来让老朽好好看看你!” “是!” 我立马端坐好了身子,缓缓地抬起头来,这才算是与老先生有了第一次会晤。 只是这第一面,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老先生是人如其声,是位白发苍苍,面目和蔼的老者,只是他的双足似曾受刑竟被生生斩断,而他就这般端坐在桌案前,身前身后都堆满了无数典章书籍。 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老先生捏须沉吟,自有一副大家风范。 “老朽这番模样,可是吓到你了?” 我摇了摇头,言道: “并非如此,而是高辰见老先生身边如此多的典章书籍,倍感亲切之意……” 老者闻言,亦是忍不住爽朗大笑起来。 “你这孩子当真有趣,这般说来,老朽今日倒是遇到以为小书友了!” 我瞧到书顿时便来了精神,早把先前那些不痛快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真是老书友遇见了小书友,三句话里两句都是离不开书的。 我与老先生是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这书的话题一旦聊起来那大概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先生通读经史典章,且见解独到,晚辈受教了!” “小友小小年纪,便有此等悟性,将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没过多久,这一老一少居然开始相互奉承起来,真是让人愈发无法理解这事情的走向了。 “先生心中有大智慧,可已全然知晓这天地宇宙间的奥秘?” 我一脸期待的神色,毕竟如老先生这般博学的高人,难以遇见。 “欸,虽然老朽被人戏称作’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可倘若什么都知道,那岂不是成老妖怪了吗?” 老先生不但博学还风趣,我是越发喜欢这位老先生了。 欸,等等,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晚辈若是没猜错的话,先生莫非便是名满天下的‘江湖’?” 江湖是一群人而不是一个人,可是在很多年前,江湖指的就是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奇人! “已经许久没有人唤老夫这个名号啦!” 老者的脸上也似乎有些感慨。 “你小小年纪,怎会知道’江湖‘的?” 毕竟按照年纪推算,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多数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而现在江湖上的,更像是一个江湖的秘密情报网。 在老者矍铄目光的注视下,我觉得实话实说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晚辈曾在一本书上见到过,那本书上记录了许多传奇的家族和人……” 老者捏须短叹,旋即继续问道: “按理说那些书籍应当已经被尽数焚毁了,你又是在何处见到此书的?” “是在前齐的御用藏内。” “哦,前齐?” 老者似乎并不知外面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了。 “齐国宇文氏在不久前已为北魏萧氏所灭了。” “原来如此,却没想到老朽一觉醒来,这世间繁华已几度轮回了。” “老先生是一直都在睡吗?可是有何身体不适?” 我忽地有些担心老先生的身体状况了。 “小友大可安心,老朽好的很,只是近来年事已高,免不得嗜睡了些,这身子也懒得动弹了,容易犯困。” 我不禁被老先生这般豁达开阔的胸襟所感染,心绪也变得沉稳多了。 “若不是被你这丫头又哭又笑的给吵醒了,老朽大概还要再睡上个十天半个月呢!” 老先生解析来说的话,让我片刻间便脸色绯红。 “都是晚辈无状,打扰老先生休憩了,晚辈请罪!” 说完,便急忙伏地诚信请罪了。 老先生亲自出手扶起了我,笑着对我说道: “你是个好孩子。你我今日相见亦是冥冥之中缘分使然,你既知晓了我是江湖,那老朽也当送你一份礼物才对!” 可得老先生如此看重,我心中自是满腹感激的。可我还是不禁被老先生的一句话给弄的心中一惊。 “老先生知道高辰是……” “你是个女娃娃!” 老先生一语点破,随即笑着言道: “老朽半辈子做的便是同人摸骨相面,趋吉避凶的行当,是男是女一相便知。” 今日确实是遇到高人了。 “晚辈并非存心欺瞒,还请老先生勿怪。” “你隐藏身份亦是情有可原,老朽又岂会怪罪呢。老朽与你一见如故,今日便赠你一卦吧,如何?” “老先生想为晚辈起卦么?” “不错,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将来命途如何么?” 我沉默了良久,最后却是摇了摇头,言道: “晚辈不是不想知道,反而是害怕知道,更不能知道!” “哦?” “晚辈资质愚钝,也知晓一句天意不可测,可在晚辈看来这并非代表着天意不能测量,反而是不该被测量。便如晚辈今日倍感悲痛受挫,可未来可期,正因为可期,晚辈才能从悲痛之中走出,为可期之未来再去拼搏。若未来一切皆有所定,那这般活着有能有何意义呢?这是晚辈的浅薄无知之见,还请先生勿要怪罪晚辈无力放肆了。” 老先生放声大笑起来,极为开心的说道: “你这丫头的性子,竟与我那老友一般,你将来若有机会遇见他,定能于他谈得十分投契!” “好好好,既然你不愿老朽为你起卦,那老朽也不勉强于你了。你这孩子聪慧且秉性纯良,是个有福之人,老朽今日便赠你两句良言吧:切勿执念太过,放下才得自在!切记,切记!” “多谢老先生教诲!” 顿时,我稽首再拜,多谢老先生提点。 老先生微微点头沉吟,却在高辰稽首拜谢之时私下为她起了一卦,可当这一卦算出来了,却又令他沉默良久。 常言道:福兮祸之所倚,祸兮福之所伏。 这孩子命中注定会以女儿之身入阁拜相,成就一番宏图伟业。只是…… 哎,天机不可泄露啊! “小友啊,看来你我缘分未尽,今日我既说要送你一份礼物,奈何你不愿我为你起卦,那便算是老朽欠你一份礼物了,待到缘至之时,你我定然还能一见,到时候老朽再来还这份礼物与你吧!” “听老先生之意是会离开此地么?” 一到离别,我不觉微微有些伤感了。 “自然。你也无需如此伤感,聚则留,不聚则散,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无外乎如是。你好生睡吧,待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老先生……” 我话还未说完,只见老先生一挥衣袖,我竟立刻昏睡了过去,之后的事情便再也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缘分真是一件十分奇妙之事儿…… 310、捉迷藏 待高辰离开后, 乾天并未离开, 反而是折回了茶棚端坐着。 将糕点放在了一旁, 乾天边品着茶, 边拿着高辰落下的一本书, 饶有趣味的翻开阅读起来。 只是这方才还是略显粗糙的茶碗,不知何时早已换上了剔透晶莹的白瓷茶具,十分亮洁养眼。 “公子。” 身后,不知何时, 谨娘早已侍立在侧了。 “青雀,你也坐吧。” 乾天难得兴致尚佳, 邀了谨娘同桌而坐。 谨娘知道乾天那说一不二的性子, 便不再坚持主仆身份, 端正身姿入了座来。又熟门熟路的亲自为公子煮起茶来, 想来眼前这套精致的茶具, 便是谨娘事先备好妥当的。 将新煮好的茶奉上, 乾天专注看书的神情也在此时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似在书中看到有趣之处了。 “谨娘,这糕点你可喜欢?” 谨娘静静瞧着桌案上放着的糕点, 伸手打开, 发现里面装着的是香糯的栗子糕, 脸上微微有了一丝诧异神色, 旋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微笑着随口言道: “明明只是随口一句,却不曾想他却上心了。” 淡然一句, 谨娘又小心将糕点包好。 “原来你喜欢吃栗子糕。” 乾天不觉发出一声感慨,他身为青雀诸人的主上,竟不及高辰了解自己的属下喜好为何呢? 谨娘闻言,也微微有些好奇,公子此番可是因着高辰之故?毕竟公子一直以来心怀天下,自是从不在这等小事儿上多费心神。 “雪儿喜欢吃。” 谨娘亦是难得的在这等小事儿上加以释疑。 雪儿?! 就是青雀妹妹与前齐丞相和谦之女了。 乾天的目光多了一分复杂的神色来,不禁在想,有些事情,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寡情。 对青雀是如此,对无霜亦是如此。 可这般念头也不过一瞬,毕竟他从不是个伤感之人。 乾天执过茶杯,茶香扑鼻,色味俱佳,脸上是满意的神色。 “青雀,你觉得,高辰,如何?” 乾天这个问题,问得也颇为玩味。 谨娘嘴角有了一抹很好看的弧度,答道: “他,很有趣。” 乾天也恰合时宜的咧嘴一笑,他似也没想到,谨娘会用有趣来形容高辰。 “嬉戏时玩世不恭,断罪时铁面无私,却不知他真正性情如何,亦或者这两者兼而有之,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谨娘说的时候很认真,可见也是为此事费了些心神的。 “你想说,她性子如此复杂,便如两个人一般了,是么?” 谨娘抿嘴一笑,言道: “这可是公子您说的……” 谨娘终究是在杀人场、名利场上磨破滚打多年,不说阅人无数,自有一套识人的法门,高辰确实是她所见过最为特别的一个人。 他明明出生世家,却并未带有太多世家公子的矜贵居傲,可以穿着公服混迹于平民百姓之间,来去自如;也可以在这简陋的茶棚里随意喝着粗茶,于闹市中读书也能怡然自得;比起自侍出生高贵的世家子弟,他更像一个出自寒门的士子,不好那些奢侈享受。 可他顽起来时却又似个孩子,有时太过随心所欲,看似不顾后果,却又懂得克制和适可而止,这般看来,他又是个极为懂得自律之人。 弱冠之年而得尊位,还能如此自律自持,不骄不躁,这实在是太难得了。只是在个人感情上…… …… “我有说什么么?” 乾天静静品茗,嘴角勾起一条很好看的弧度。 谨娘跟在他身边最久,定然知道他话语中的深意了。 看似两个人一般,短短的一句,就已经包含了许多信息了,这似乎也间接的证实了,高辰除了他高家长子嫡孙,北魏朝廷的驸马都尉的身份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份来历…… 思源亭那件事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不,您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乾天此言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这其中有何关联,谨娘自然懂得缄默不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微微一笑,谨娘又灵巧地为乾天续好茶,不再主动开口说话,只是静然的陪着乾天看书品茗,怡然自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无霜一身紧俏男装走进了茶棚,恭敬向乾天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公子,您吩咐的事情,无霜已经办妥了。” 乾天目光依旧放在书页上,微微颔首道了句‘好’,便伸手示意无霜也坐下一道喝杯茶,小憩片刻。 无霜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更不喜欢在这人多混杂之地逗留太久,更别提在这般简陋的茶棚里不顾周围之人的目光悠闲品茶的。而无霜也不明白,为何公子会选在此处闲坐品茗,难道又是因为高辰这厮? 方才高辰那些有损身份的总总举动,她早已瞧在眼里了,这哪里像是一个世家子弟会做出来的事情,也不知他从何处学的一身三教九流的习气,竟累得公子纡尊降贵到此,陪着喝那些不干不净的粗茶,公子身份尊贵,何时受过这等怠慢?! 高辰实在是太知好歹了! 乾天的命令,无霜从不会违背,即便心中不喜此地,可还是好好坐了下来,从谨娘手中接过茶杯,按捺着性子乖乖地喝下了那杯茶。 果然还是谨娘煎出来的茶最合人心意,就连公子都赞不绝口。 自己何时也能学到这手技艺,将来也能为公子煎一壶好茶就好了…… 放下了茶杯,无霜望着自己这双因常年握着兵刃而略显粗糙的手,突然又觉得无论是女工茶艺,都不是自己这般只懂得打打杀杀刀口舔血之人该去触碰的。 心里虽然都清楚,可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失落神色来…… 谨娘最为清楚无霜的心思,未免她胡思乱想,便主动开口询问道: “无霜,饿了么?” 出去执行任务刚回,想来也还未来得及用膳了。 谨娘将眼前的这包糕点打开,继续说道: “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无霜一看到这些糕点,顿时心中就气,瞥了嘴说道: “我宁饿死,也才不要吃高辰给的东西!” “……” 无霜话才刚说出口,乾天却主动伸手从当中拿出了一块糕点出来,在无霜和谨娘略显诧异的表情中,优雅地将糕点送到了自己嘴边,然后小嘬了一口后,竟发出略显满意得轻叹声来。 “嗯,不错,你们也尝尝吧。” 公子居然开始喜欢吃糕点了么?! “……” 无霜不禁目瞪口呆。 而谨娘抿嘴忍着免得笑出声来在公子跟前失礼,随即也跟着伸手拿出了一块糕点,津津有味的品尝了起来。 “这伊荷斋的糕点,果然名不虚传。” 谨娘也毫不吝啬的给好评,然后朝无霜使了使眼色,这也是在给无霜台阶下,点名这是伊荷斋的糕点。 无霜顿时脸上一红,可公子之令又不可违,只恨自己方才一时嘴快,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错,这是伊荷斋的糕点,又不是他高辰做的,而且这也算是我应得的。” 说完,无霜眼睛瞥向别处,脸上带着几分不甘心的表情,还是伸手拿过一块栗子糕,一口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从刚开始的囫囵咀嚼,逐渐到后来的细细品尝,这糕点味道确实不错,这吃着吃着,倒是真把她的食欲给点起来了。 顾不得其他,又拿了几块尝了起来,觉得回去时有必要再到伊荷斋再买些回去慢慢吃了。 谨娘看无霜吃得津津有味,怕她吃得急了,噎着,便又给她续好了茶,看着她吃得香,馋嘴得就跟个孩子一般,她难得露出这番神色,自她哥哥去世后,她心心念念只想着报仇,不得不说,那件事之后,她想通了很多,人也比以前看得开了,谨娘也不禁为无霜感到高兴。 “没想到,高辰这厮,挑东西的眼光,倒还不错……” 说到高辰时,无霜还是会恨得咬牙切齿的,可却不再像过去那般杀气腾腾的了。 “无霜,你以后便跟在高辰身边吧……” 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语气很轻,却不容置喙。 这是命令! 无霜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整个人嘴里都塞满了糕点,着急得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一下就给噎着了,整个人脸都憋得通红,猛地一阵咳嗽,将塞在嘴里的糕点都给吐了出来…… “快,喝茶水缓缓。” 谨娘急忙将茶水递给了无霜,帮着她顺过气来。 无霜接过茶水猛地灌了下去,片刻后人才缓了过来,手拍上了桌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乾天,忍着愠色,急促问道: “公子,您,您方才说什么?” 无霜此时此刻脸上委屈的神色若隐若现,她不是没有听清方才乾天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乾天嘴里说出来的。 无霜她不甘心,她更是感觉痛彻心扉,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乾天的意思的话,那就是乾天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么? …… 乾天从不会将自己发出的指令再说第二句,可这回,他破例,又更加清晰无比的说了一次,道: “无霜,以后,你跟着高辰!” “为什么?” 无霜怒吼着,这是她第一次,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公子跟前大声叫嚣。 “这是命令!” 乾天脸上没有半分犹豫或是不舍,就连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无霜在这一刻,心冷得如坠冰窟。 原来她夏侯无霜在公子眼里,也不过就是那可以随意送人的物品,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就连猪狗也不如了么?竟连半分解释都没有,她就这般招他厌恶么?他就这般轻易地将自己舍弃了? “命令……呵呵,命令……” 无霜的心仿佛在一瞬间便被撕裂得粉碎了。 “您明明知道高辰与我有弑亲之仇,却要我去侍候他是么?” 无霜边说着,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从来就是个好强之人,更不会轻易在人跟前示弱,可这回不一样,这回真的不一样啊! 乾天直视着眼前女子的眼泪,脸上毫无半分怜惜之心,冷冷的吐了一个字,道: “是!” “那我杀了她!” 无霜愤恨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痛恨过一个人,这一切,都怨高辰,她一定要杀了他,杀了高辰这个祸害! “无霜,你想违背我的命令么?” 乾天冰冷质问的话语,将无霜逼得无路可走了。 “……” 她只能死死地拽紧了双拳,指教都陷进掌中,鲜血渐渐溢了出来。 “你去,还是不去?” 乾天不想再此虚耗下去,他只要一个确切的回应。 无霜是知道乾天是如何处置叛徒的,可无霜并不惧死,她不过是想一直跟在乾天身边,无论为他做什么她都愿意,并无怨无悔,只要让她一直侍候在他身边就好。 可想在,就连这点卑微的愿望也都被击得粉碎了。 是不是因为公子认为自己会因为兄长的那件事儿而对他怀有二心,不再忠诚了,所以就将她赶将出去,不再要她了…… 她怎么会,她从未怀有过这般心思,就连怨恨都做不到啊,她就只想在他身边而已,就是如此而已啊! “……” “青雀,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乾天冷冷地将书丢掷一边,将旁边的白瓷茶杯推倒,不过瞬间,一只漂亮的白瓷茶杯就摔成了齑粉,而这一整套精致的茶具也因为一只茶杯的损失,而变得不再完美,价值也随之降低了,甚至,已经没有了价值…… 不再看她们,乾天转身拂袖而走。 “无霜,遵令!” 身后,无霜无力地跪在原地,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地表达了自己的顺从之心。 她夏侯无霜,是永远都不会背叛公子的! 乾天只是在原地略为停驻了片刻,在听到无霜的回复后,乾天一句话也没说,迈步直走而去。 而无霜在这一刻早已哭成了泪人,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有委屈和痛苦地低声抽泣着。 谨娘心疼无霜,将她抱在了怀里,好生宽慰着。 “想哭就哭吧。” 无霜仿佛在这一刻得了特赦,扑在了谨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也许在这一刻,无霜才算是真正自由的吧! …… 当我赶回府衙后宅时,都已暮色降临了。 我兴高采烈地抱着这些好吃的糕点,一路思忖着该如何哄珝开心,还有许久未见小雪儿了,也是想念得紧,这小家伙要是知道我也买了她最喜欢吃的栗子糕,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在门口迎我的人是阿正。 “公子,您终于回来啦。” 阿正负责为我搭理内宅事物许久,他已经越发有一个管事的仪表了。 “嗯,回来了。” 边说着边将防风斗篷递给了阿正,却把这满手的糕点恋恋不舍般地捧在了怀里。 “公子,您手里拿着的是糕点么,好香呀!” 阿正早已闻到了糕点香气,也止不住嘴馋起来。 就知道吃…… “臭小子,少不了你那份。” 我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让这小子注意些别这么快就原形毕露,方才还正想夸他几句,以奖赏他这些日子将后宅上下搭理得妥妥当当,紧紧有条的呢。 “那阿正先谢公子赏了。” 阿正打躬作揖,一脸呵呵的傻笑。 “嗯,珝呢?” 阿正微微一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问的是谁。 “臭小子,少夫人呢?” 阿正这才恍然大悟,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起来,道: “紫玉姐姐方才遣人来报,说少夫人晚些时候便回,让阿正先为公子和小主人准备好了晚膳。” 我这一脸兴奋地表情瞬间便如同泄了气的球,恹恹的了。 珝竟然还未回来,她们可是在洛阳还有未处理完的事情? “紫玉可与少夫人随行?” 阿正知道我心里担忧,急忙回应道: “紫玉姐姐说她侍候在少夫人身侧,请公子勿要忧心。” “嗯,那就好。” 听到此处,我才感安心了些。 “小雪儿呢?” “陈晓陈公子正在书房陪着小主人练字玩耍呢。” 好在有小鱼陪着雪儿,也不至于让这孩子孤独寂寞了。 “好,我去瞧瞧她们,阿正,将晚膳端上来吧,好好招待客人。” “是,公子,阿正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阿正便赶紧去准备晚膳去了。 而我便直接往书房那去,却见陈小鱼正用黑布蒙了双眼,与小雪儿在院中玩起了躲藏游戏,而此时陈小鱼用计将小雪儿引了出来,再小雪儿偷偷经过她身侧时,她快速出手一把便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还顺势挠起了痒痒。 “抓住了,看你往哪里跑!” 旋即,是小孩子发出的一阵轻快而愉悦的嬉笑声来。 “鱼姨,雪儿认输了,雪儿认输了……” 陈小鱼这会子便将黑布扯了下来,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回知道认输了吧!” “嗯,雪儿认输了。” “那,雪儿要认罚了。” 一说到认罚,小雪儿眼睛眨呀眨的,模样十分的俏皮可爱,就是想让陈小鱼动恻隐之心,好不为难她。 “那鱼姨想要如何罚雪儿呢?” 陈小鱼一看这孩子如此乖巧可爱的模样,疼爱她还来不及,如何能惩罚她呢? “嗯,那就罚咱们的小雪儿亲鱼姨一下,好不好?” “好!” 雪儿一听这根本就不算是惩罚,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旋即陈小鱼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来放下了小雪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一脸期待地等着小雪儿亲过来。 而小雪儿也不负所望,十分可爱且热情地亲了陈小鱼一下,顿时惹得陈小鱼高兴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 “哎,你就只亲你鱼姨,就从没亲过我!” 瞧见这一幕的我,不禁打翻了醋坛子一般了,说出来的话也酸溜溜的。 “啧啧啧,连个孩子的醋都吃。” 陈小鱼一见是我,忍不住出言调侃起来。 反正我早已是没脸没皮的状态了,也自然不怕陈小鱼怎么说咯。 小雪儿一见我回来了,一脸高兴地朝我小跑了过来。 我忙蹲下身来准备张开手臂去迎,可陡然发现我这怀里都是糕点,只有先把糕点好好放在了一边,随即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 “小雪儿,想我了没?” “想!”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丝隐瞒和修饰。 小雪儿搂着我的脖颈,都舍不得放手了,可想而知是真的很想我。 “好香呀!” 她靠在我怀里自然是闻到了糕点留下的香气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闻言,我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肯定是饿了。 “真是只小馋猫,来,看看我给你买了啥?” 边说着边看着自己放了一边的糕点,可我抱着小雪儿呢,都空不出手来,忙向旁边的陈小鱼使了使眼色,让她帮忙拿一下。 哪知陈小鱼故意视而不见,就是站在原地杵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咯,既然是求人办事,自然得说“请”了。 我忙笑脸而迎,十分客气的说道: “有劳陈公子了。” “嗯,公子无需客气。” 陈小鱼很满意,这才不急不缓地度步而来,提起了那些糕点。 “诶,担心了,千万别碰碎了。” 毕竟这些都只是娇弱的糕点,要是碰碎了可能还会影响口感呢。 陈小鱼闻到这糕点的香气便知道里面是何物了,看我那小心翼翼的态度,竟是格外担心自己会把这些糕点怎样似的! “稀罕物?” 陈小鱼一脸狐疑,直斥我如此的小题大做。 “你知道我排队多久才买到的么?” 陈小鱼财大气粗我是知道的,在她眼里哪有什么稀罕物啊? “哦……” 陈小鱼这会子一脸的心领神会,脸上是一抹似笑非笑的模样。 “既然是为主上准备的,那确实是稀罕物了!” 陈小鱼又在借机调侃我了。 转念一想,陈小鱼又察觉出了异样,急忙出口问道: “你不会穿着公服去买的吧?” “是啊。” 我回应得轻描淡写。 陈小鱼不觉露出一脸愤恨不得的表情来,不得不再次加以提醒道: “公子,这里是洛阳城,不是北魏都城呢。”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也在提醒我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儿,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言,这里是洛阳,曾经的天子之都,在这里自贬身份是会被人随意轻视的。 “那又如何?” 小鱼知道我性子如何,也不在此处多做计较了,更何况她并非不赞同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不希望我又成为那些城内权贵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最后,小鱼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您喜欢便好。” 我向小鱼投以感激的目光,言道: “小鱼,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感激的话也就不用说太多了,她也懂的。 听我此言,小鱼总算又恢复了笑容。 “饿了吧,一快用膳。” “好呀,未免主上不在时,公子你顾影自怜,小鱼便大发慈悲,陪您一道用膳好了。” 哎呦喂,看来我确实得好好感激小鱼的美意了。 “那便多谢了。” 说着,我抱着小雪儿,领着小鱼一道前往用膳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风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海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啦啦 60瓶、青风 20瓶、momomo 20瓶、海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294、最真实的祈愿 萧琬和叶晗两人上马后, 冒着一路寒风赶路, 终于在一个时辰之后, 赶到了永宁寺。 因着还是大雪天气, 加上已经到了夜晚, 周围能见度太低,可人还未到达永宁寺,就隐隐约约看大了那座宏伟佛塔在半空中魏然耸立着的高大身影,而塔上的铃铎和着夜风正泠泠作响, 便似在迎接贵客到来一般了。 萧琬和叶晗纷纷下了马来,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 瞧着现在已是巳时, 而寺庙山门外因为积雪还能看到明显的车辙印和不下三人有些凌乱的脚印, 看着这些脚印的大小和脚底暗纹, 很显然至少有三哥男子以上的人在不久前曾停留在了此处。 而萧琬则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这些脚印, 却也在这群脚印中看到了官靴的印记, 这几乎便隐隐证实了自己的推测,高辰应该是被人送到这里了。 “姐姐,晨很有可能就在这间寺庙里。” 这座曾经的皇家寺庙如此之大, 想要在里面不动神色查找一个人着实困难, 更何况现在天色已晚, 出了晚上值守负责寺庙安全的武僧还未安置以外, 想必其他人都早早地入了梦乡了。 “嗯,那你我们便宜行事,先不要打草惊蛇。” 叶晗心中已隐隐有了计划, 无论如何,先想法设法探寻到晨儿踪迹才是。 “好。” 萧琬赞同叶晗所言,愿意配合她的计划。 旋即,叶晗将马绳递给了萧琬,便亲自走到大门前,拍起大门来。 “有人么?还请大师大开方便之门!” 叶晗边敲打着大门,边作成因错过旅店而无下榻之所,祈求寺院大开方便之门的旅途之人,又困顿又饥饿,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施主。 就这样连续拍门叫喊了有五六次了,终于听到里面有值夜僧前来回应了。只是他们很警觉,并未当即便将大门打开,而是隔门又问: “这位施主请见谅,此处并非旅店,乃佛门清净之地,也不便收留女客,请沿路左转走十里处,有家旅店可以落脚。” “师傅乃修行中人,自是菩萨心肠,我们姐妹两人前来洛阳投亲,奈何错过时辰,赶到之时旅店早已客满,如今天寒地冻的,我妹子又染上风寒,若非逼于无奈,实在不愿叨搅佛门清净之地,还请大师怜惜我等娇弱之躯,只需有了落脚之处安然度过今夜便可。” 叶晗说得即为娇弱可怜,不觉便打动了门内僧人的恻隐之心了。 咳咳。 而萧琬也在此处很配合的咳嗽了起来,俨然是生了重病一般。 “哎呀,妹妹,你的咳疾是愈发重了,这可如何是好?” 叶晗满语焦急却又无法可想,只得无比关切的反复询问着。 “姐姐,咳咳,莫要为了妹妹搅扰了这佛门清净之地,咳咳,妹妹,我,咳咳,并无大碍的!” “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大师,求您大发慈悲,收留我姐妹两人将就一晚,待明儿一早我便带着妹子离开,绝不扰了这佛门清修之地。” 叶晗说得是情真意切,听着的人都不免心都跟着揪起来了。 “这,那,那好吧!” 这僧人终究是心软了,虽然起初有些疑虑夜半之时为何会有两位女施主出现在山门外,可佛家弟子怎可见死不救呢? 这便将山门打开了。 僧人才一开门,便见两位仙子一般的女子亭亭立于门口,而这两位姑娘不但容貌姿色出众,且身上气质亦是逼人,便如同那佛画中的九天仙女一般,僧人见了也不觉有些面红心跳,忙不迭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口中喃喃念着“阿弥陀佛”了。 叶晗向前一步像个世家千金一般向僧人微微富了一礼,微笑着感激说道: “多谢小师傅收留了,我姐们两人感激不尽!” “施主客气了,我佛门中人以普度众生、救济世人为念,小僧这便领着两位女施主至客房休憩。只是寺中规矩甚严,还请两位女施主早些安置,勿要随意在寺内走动!” “这是自然,有劳小师傅了!” 僧人见女施主面像美丽且又和善,也便不再疑心了,便将两人请入寺内。 “这边请!” “好!” 叶晗和萧琬互相对视了一眼,旋即叶晗牵着萧琬的手,两人并肩入了永宁寺,而僧人则帮她们将马屁给牵了进来,最后,寺外的大门又重新合上了。 待僧人将马匹拉倒了马厩绑好后,便又领着叶晗和萧琬往客房这边走,沿路也会时不时的叮咛关切几句。 永宁寺的山门﹑佛塔及正殿均位于中轴线上,而以塔为中心,殿在塔后。供给香客休憩的客房与僧人们的禅房也按照相应的等级划分在了寺庙的内外两边了。 因为是女施主,僧人也觉着叶晗两人面善,便想带着两人到好些的客房且离修行僧人远些的客房留宿一晚,这便不得不靠近寺内最为宏伟的宝塔。 在经过之时,叶晗在前面应对着那位热心的僧人,顺道探听一些消息。而萧琬则不急不缓的跟在身后,除了查看周遭的环境以外,目光也时不时的往那座高塔上眺望。 走进了这座塔,才能越发的感觉到它的雄伟与壮丽,而那一座座雕塑精美的佛像们在那些微弱灯火的照耀下,也散发着独特的艺术底蕴和美观来。 这座塔内是会长年累月的燃起油灯的,并且只要这座寺庙还存在便不会有一刻断绝,所以到了晚上,每一层都会被这些油灯照的通亮。所以即便是到了晚上,也能欣赏到白天看不到的美丽景物。 叶晗知道这位僧人是个好心的小伙,未免他疑心,在与他稍微熟识之后便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套起话来了。 “还得多谢小师傅收留我姐妹两人了,就是不知在我们之间,可也有其他香客在贵寺借宿?” “寺内也会时常留宿一些过往商客,至于今日是否有留客,小僧就不大清楚,方才是恰好轮到小僧值夜,倒是委屈两位姑娘顶着寒风在门外站了许久了。” “小师傅是心善,若非我姐妹两人遇到的是小师傅,只怕今夜便要露宿街头了。” “小僧惭愧!” …… “姐姐。” 叶晗和僧人已经走了很远后,驻步在原地未动一步的萧琬忽地喊住了叶晗。 叶晗感觉到了异样,知道定然是萧琬有所发现,便回首向萧琬望去。 却见萧琬忽地伸手指住了那座宏伟的佛塔,而目光却是一直盯在上面一动也未动,片刻后,萧琬几乎很肯定的说了句,道: “她在第八层!” 叶晗微觉诧异,从这样的角度往上看去,即便第八层有人站在那儿也不过是花生豆般大小,更何况现在已是深夜,能见度又底,可萧琬的口吻却说的很坚定…… 旋即叶晗迈步过来,循着萧琬手指的方向定睛一看,起初似乎只看到一个模糊的人的身影出现在了塔外的回廊上。叶晗旋即闭目养神,催动体内真气流转,集中精神在睁眼一看,这便将那第八层回廊上的人影瞧得是一清二楚了。 只见高辰的身子正紧紧地靠在回廊的护栏上,且半个身子都探了出手,似在躲避着谁一般,而手直接伸出了护栏外,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那情形倒像是有人在逼迫他交出什么东西,而高辰不愿意,便以手中之物以作要挟,逼迫那人后退。 “当真是晨儿!” 叶晗此言一出,基本便已断定那塔上之人定然是高辰无疑了。 一见高辰有危险,萧琬想也没想,便纵身越上了寺庙的城墙。 永宁寺佛塔是永宁寺最重要的建筑物,后正殿便在这座佛塔的后面,所以为了保护正殿和佛塔,这里是会用围墙阻隔外围的,平日里只能通过正门而入。如今早已入夜,僧人们都各自回了禅房,而通往佛塔和正殿的大门便会被封闭,此时想要入塔,非得翻墙而过不可了。 “啊,是盗贼,快来人啊,有盗贼!” 萧琬行动太快,沿着墙角几步借力,便轻盈地越上了墙头。 而那僧人陡然突见变故,一个看着弱质纤纤的女儿家竟然会有这种翻墙越舍的本领,这不是盗贼又会是何人? 难怪都已这般晚了,还会有两位姑娘家在外流荡! 僧人知道自己不是这两个盗贼的对手,便乘机逃跑,还边跑边唤人来,只怕现在想要出手将其点倒也没有多大作用了。 因为蛇已经被惊到了。 永宁寺毕竟曾是皇家寺院,再加上近来世道不太平,寺院内的武僧警觉性都高,这一听到有人吆喝,原本已经灭了灯的禅房突然纷纷都亮了起来,紧接着便是一阵簇蔟之声,很快便有执着齐眉棍的僧人接二连三的冲出了房门。 叶晗目光一沉,如今既然已经打草惊蛇了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躲躲闪闪的了,更何况人也已经找到了,若有必要,大闹一场又有何妨? 旋即一甩身上的斗篷,也跟着一道越上了围墙。 “贼人翻墙了,快去禀告方丈和戒律院长老!” 眼见着僧人越聚越多,没过多久竟然有人敲起了只有在寺里遭遇兵难之时才会敲响的警钟,这警钟一敲,基本上全寺人都能听到,很快一些执着火把的僧人都纷纷正在往佛塔这边赶来。 这样的反应速度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很显然是经过训练的。 “你先入塔寻人,这里便都交给我了。” 叶晗眉头都没皱一眼,嘱咐了萧琬一句,便挥手让她先走。 萧琬一时间担忧高辰安危,却也有些冲动了。看着眼前情形,也便只能交托给叶晗,她得立刻入塔去寻人。 “姐姐你多加小心。” 叶晗只是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道: “去吧。” 说完,两人一道跃下了城墙,便都往佛塔所在之处奔去。 到了佛塔入口,叶晗让萧琬先入塔,而她则独自一人守在了入口,静候那些武僧到来。 僧人们见那盗贼往佛塔方向去了,顿时都急红了眼,想要进到内墙就必得经大门通过,因为寺内规矩甚严,僧人们都不得翻越围墙,所以必须得等执掌钥匙的弟子将大门打开才行。 好不容易催促着掌钥弟子将大门打开了,大家伙一窝蜂的涌了进去,却发现其中一个女贼已经站在佛塔门前久候多时了。 众人纷纷将其团团围住。 “劝你这贼人束手就擒,我等将你押到县衙法办便了,若是负隅顽抗,便要吃些苦头了。” 叶晗身形笔直,并无一丝一毫退却之意,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道: “我本不欲出手伤人,你们去寻了贵寺主持方丈前来,便说玄远叶家家主叶晗,亲来拜谒!” 先到了是戒律院长老,他是主持方丈之下最有威望的一个,听到了对方自称为玄远叶家家主,长老便已察觉这其中可能另有蹊跷,更兼听闻对方自称“叶晗”,这才知晓此人的来头不小,若不下心应对,只怕寺内将遭大劫,便嘱咐弟子们不得轻举妄动。亲自走向前去,向叶晗试探一二。 “老衲戒律院长老圆空,不知玄远叶家家主今夜造访鄙寺,有何指教?” 行为倒是客客气气的,可语气就并没有看到的那般客气了。 叶晗倒也不介意,只是淡淡言道: “指教不敢当,叶晗今夜造访贵寺只为寻人,人找到了让我带走,此事便算是了了,叶晗自不会与贵寺为难。” 听出了叶晗语气中的挑衅之意,身为寺内颇有威望的圆空和尚实在是有点端不住了,可还得装的宽宏大量的姿态来。 “那不知道女施主所寻何人?” 叶晗看穿了这和尚的真伪,顿时玩心一起,便随口道了一句。 “一个男人!” 一个美貌与身姿都如此出众的女子在晚上来到一间寺庙来找一个男人…… 周围的气氛有些诡异,而所有人脸上的表情也是格外的奇特。 和尚顿时气得脸上发胀,瞪了门下弟子们一眼,怒道: “阿弥陀佛,佛门乃清修之地,还请女施主洁身自爱!” “都说满嘴污秽之人满脑也是污秽之念,看来师傅你是修行不够,心中却还有此等世俗之念呢。叶晗是来寻幼弟的,您可别口出污秽,有损本小姐清誉啊!” “你……” 三言两语间,叶晗便逼得那和尚哑口无言,在门下弟子面前颜面扫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主持方丈!” 伴随着一句低沉而的颂吟之声,一位老者在众人退让礼敬之中走了出来,这位大师年级最长,可步伐沉稳有力,声音也中气十足,只见他双手合十,掌中还兀自挂着一串木珠,边走着边转动着手中的木珠,等到行至叶晗跟前,才止住脚步。 叶晗见要等的人终于来了,总算也无需对那些无干人等多费唇舌了。 “叶施主许久不见,今日一见,风采依旧,老衲亦倍感欣慰了。” 主持方丈从容淡定地向叶晗嘘寒问暖起来,这令在场之人分外错愕,只道这位原来是主持方丈的朋友。 “好了,诸位都散了吧!” “是,主持方丈!” 主持是这寺庙的一寺之主,他的命令便是法旨,不得违背。 很快,所有人都很有次序的退了出去,便如同方才那场抓贼的闹剧并没有发生过一般。 戒律院长老却并未挪动步伐,反而还厚着颜面想要赖着不走,毕竟这可是好不易可以找到主持把柄的机会,他觊觎着寺庙主持之位久矣,如何能不在此处多方用心。 “你也先回去吧!” 一向待人宽和的主持方丈,这回竟亲自下了逐客令了,戒律院长老一时有些愣神,不禁反问道: “主持是在同我说话么?”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么?” 被主持方丈这般直言点破,戒律院长老即便再如何厚颜也是在是没有脸面再留在此地了。 “告辞!” 最后长老很不甘的拂袖而去了。 …… 待所有人都退走了,主持长老无奈地摇了摇头,回望着叶晗,脸上神色多了几分慈爱模样来,言道: “倒是让你见笑了。” 叶晗目光如炬,且一向爱憎分明,心中若有不悦也只会一吐为快。 “这戒律院长老如此越俎代庖,自以为是,可见其身后定是有所依侍了。可即便如此,主持方丈,这其中,您是否也有过于宽纵之故?” 这座寺庙以前既然是皇家寺院,那自是归朝廷管辖,如今虽然齐国覆灭,为北魏所取而代之,可此地依然还归原来官署管辖,只是任免官员难免都会被重新洗底,更何况是这家别人手底下所管辖的一家寺庙呢? 所以明白人一眼便能探知,这其中定然也有朝中官员政权夺利的影子了。 主持方丈听到叶晗置评也只是哈哈一笑,言语间自有一番乐天知命,不愿强求,言道: “老衲如今年事已高,早不复当年了,这些个饶人琐事,便让那些有心人去操持吧!” 叶晗可不听他说的这一套,反问道: “大师既然不愿再理会这世间俗事儿,那又为何还如此在意和操持着这一地治安呢?” 毕竟方才这寺内提防盗贼的反应速度和抵御能力也是让叶晗颇为惊奇的。 听到叶晗诘问,主持保持着面带微笑没有言语,似乎在思忖着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近来战事频繁,周边也开始出现流寇作乱,为保地方及本寺安全,防备守卫稍有严谨也是情有可原之事了。” “既然是防备外侵流寇,那不是应该在外围戒备更加稳妥么?” 叶晗见招拆招,便将主持的谎言一一戳破。 主持知道了,自己根本没办法在眼前这位聪慧女子跟前说谎。 “真是什么事儿都瞒不过叶姑娘之眼呀!” “那方丈为何还试图要在叶晗面前圆谎呢?” 方丈闻言,便也只能边转动手中佛珠,边垂目颂辞了。 叶晗知道,再问下去可只能逼得老方丈一死而已了。虽然不喜欢他隐瞒的态度,可叶晗也并没有想要他的性命。 其实即便方丈不说,叶晗也都能推测得出来。 这般严密的防御,主要不是用来应对外来的流寇的,倒像是为了预防内部问题的,而且很显然防护的重中之重,便是叶晗身后的这座佛塔。他们如此拼尽全力,想要守护的东西想来应该就是藏在了那座宏伟的永宁寺佛塔之中了。 那他们想要守护的宝物是什么呢? 呵呵,不用想都知道了,应该就是最近搅动得洛阳城流言四起,人心不安的传世之宝——传国玉玺了吧! 这般看起来,乾天故意将晨儿带到这里来,是早有预谋的了。他需要晨儿去为他找到那颗传国玉玺…… “既然方丈打算什么都不说,那叶晗也不好胁迫方丈了。只是叶晗的性子,方丈也是知道的,既然我插手了此事,便也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了。” 不再看方丈,叶晗转过身来静静地看着这座宏伟的佛塔片刻后,便拂袖直接入了宝塔。 …… 萧琬在与叶晗分开后,便直接往塔内奔去。 顺着扶梯,萧琬快步拾阶而上,一想到方才所见的情形,萧琬便觉内心直颤。 高辰竟被人逼得躲到了护栏边上,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而且她的手中似乎还护着什么一般,竟似那东西比她的性命都来得重要! 萧琬不敢再想那般场景接下来的后果了,她只担心自己若是晚到了一步,那人是不是就会从护栏上失足而落,一想到那样的场景萧琬便觉得心脏都仿佛停跳了一般…… 可这才爬至第四层,萧琬却被人结实地堵住了去路。一位身形魁梧的和尚一步步从第五层走了下来,刚好与萧琬面对面遇上了。 萧琬从对方冷漠的目光中,知道了对方老者不善。 就这样一个人一步又一步的往下走,而另一个人一步又一步的往后退。 “这位女施主,佛塔乃我寺中禁地,外人不可擅自入内,女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位身形的魁梧的和尚,浑身上下散发着逼人的气势。 “如果我不回呢!” 话音刚落,萧琬先发治人。毫不犹豫谭腿功夫便直取对方面门,那人倒也不躲不避,竟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击。 虽然这击得手,可萧琬知道这人并没有因此而受伤,只因此人铁布衫的功夫竟也练得如此炉火纯青了。 被逼无奈,萧琬只得暂且退了下来,停在了第四层与这魁梧僧人正面直对。 “我要上去救人,还请大师通融,行个方便。” 萧琬见此人被攻击也不曾主动出手,很显然并非一个个性急躁容易生事之辈,便想试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贫僧奉命坚守此处,不允许任何上楼,施主还是请回吧!” 这魁梧和尚不为所动,俨然成了阻挡在萧琬跟前的一座大山。 萧琬如今急着去救人,哪里还有心思与这和尚缠斗,见这和尚竟如此顽固,冥顽不灵,她也早已失了往日里的宽和之心了,现在只要是挡在她眼前的,便都是她的敌人! “你当真不让?” “不让!” “好,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萧琬的目光陡然冷冽且凶狠起来,对待自己的敌人,从来就不想要什么仁慈! …… 既然此人精通铁布衫,看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可定然有个生死罩门,只要将其找出定能收伏此人。 萧琬应敌之时眼神最为尖锐,且行动十分迅捷,这战场之上所训练出来的搏杀之术,不但十分实用,而且还灵活多变。 人体共七百二十个穴位,有一百零八个要害穴,其中有七十二个穴一般点击不至于致命,其余三十六个穴是致命穴,俗称‘死穴’。而萧琬要做的,便是一一去实验者三十六个死穴之中,哪一个是此人的命门了! 萧琬出手很快,几乎先发而制,而对手似乎也有些诧异这位姑娘的手法凌厉却迅捷,她更懂得避他锋芒,不与他正面对抗。 魁梧和尚知道了,这将会是一场恶战,而他并没有这位姑娘所拥有的敏捷的身手和过人的反应能力,所以从一开始就选择放弃主动进攻,而是采取守拙的战略,以不变应万变。 不过片刻,两人便已经过三十多招以上了,魁梧和尚未能伤得了萧琬半分,可萧琬每一次的成功打击对这魁梧和尚而言,都是不痛不痒。 可令和尚不明白的是,明明她的每次攻击似乎都是在做无用功,可她依然不肯放弃,还是在不断的进行各种程度和方向和攻击。 很快,和尚便心有有种不妙之感。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这个对手并非是在刻意消耗他的精神力,而是在不断的尝试着找出他的命门在何处? 这姑娘竟然通晓人体各个经络和穴位分布的位置?! 魁梧和尚这时候便慌了,他没想到自己会遇到这么可怕的对手,决不能让她再这般试下去了,若是当真被此人找到命门,那他这身苦练了几十年的功夫便会在片刻之间功亏一篑的! 啊! 魁梧和尚一声怒吼,竟是实出了十层的入禅定,片刻间周身真气涌动形成一层防护厚实的铠甲,整个人便如同一座不动金钟一般,万邪不侵,金刚不坏! 萧琬被这股真气震慑,待撤离之时,手脚都不觉有些发麻。 看起来自己的意图已经被人所识破,看起来只能别寻他法了。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方才那一番试探还是值得的,因为只有头顶的百汇与其腹壁上的气海她还未尝试过了,那就赌一回,就赌他的命门在头顶百汇! 旋即萧琬故作不敌,弃敌而走,直往木梯奔去,想要直接冲上第五层。 魁梧和尚哪肯答应,直扑而去竟是一把便将那木梯拆下半边,而萧琬则顺势架起断梯直往和尚头顶砸去。 那和尚想也没想,便直接用头去顶,很快,那木梯架子就被和尚的铁头功给击了个粉碎,而萧琬不但么有畏惧,反而乘势而上,双脚踩在了这和尚的肩头,先是一掌直披着和尚头顶。 这和尚果然中计,发足内力便打算气聚百汇,想以霸道之力让妄图伤他之人为自己内力所震伤。 可令人吃惊的是,对方不但没有收到这股强大内力的反噬,而自己的头顶倒似被什么东西一把刺穿,为保住性命,和尚不得不及时散功,以免自己爆管而亡! “此物名为金刚锥,别看它小,却可坚韧得可将一柄钢刀刺穿,更别提你这血肉之躯了!” 这和尚的头上,萧琬掌中的钢坠已刺入这和尚百汇穴中三分之一,只要萧琬再略施薄力,此物再入几分,这和尚不但一身的武功修为都废了,而且也会有性命之虞。 魁梧和尚如今虽不敢再随意动弹,可脸上还有不甘神色。 “怎么,你当真想试试这钢锥入脑的滋味么?别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萧琬口中的言语是没有温度的,那种冷冰冰的语言,只有在经历过残酷厮杀之人的嘴里说出来,才最有震慑力。 魁梧和尚不禁冷汗淋淋了,因为他真的感觉到那种蚀骨入心的杀意了…… “多……多谢施主不杀之恩。” 和尚渐渐放弃了抵抗,比起这一时间的胜负,性命才是最为主要的,更何况他确实不想废了这一身苦练了几十年的修为。 “贫僧认输了,阿弥陀佛!” 随即收起架势,双手合十。 萧琬眼中的杀意这才逐渐褪去,迅速收回了钢锥后,便轻快地从和尚的肩头跃了下来。 魁梧和尚对萧琬的手下留情表示感激,做请字状便是表示萧琬可以畅通无阻了。 萧琬也向那和尚拱手一礼,也表示武者之间的互相敬佩之意。 “姑娘本领了得,令贫僧大开眼界。只不过楼上还有我师兄坐镇,师兄之能百倍于我,还请姑娘担心了!” “多谢!” …… 萧琬正欲上楼,却陡然听到上层竟也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而且很快,上面打斗之人在不断的移动的身影,只不过一个在逃,一个在追,眼瞧着这便要打将过来了。 萧琬反应极快,立刻侧身过去以作闪躲,果然不过片刻,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率先奔了下来,而身后是另一个身形健硕的僧人直追而出,两人就这般你来我往,互不想让! “将东西交出来!” 那身形健硕的僧人掌风越发凌厉,所到之处碉楼佛龛都化作了齑粉,而那黑衣人却胜在身手敏捷,每一次都能及时躲避对方致命一击。 “师兄!” 这突然的变故也让魁梧和尚有些不知所以,似乎还未弄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从楼上会有个黑衣人跳将下来。 “师弟,立刻拦住此人,此人竟敢前来佛塔盗宝!” 听到师兄这般说辞,魁梧和尚这才注意到这黑衣人手中赫然拿着一个不带包裹则的一个锦盒,这不是盗贼又是何人? “师兄,我来助你!” 边说着边抢先而上,师兄弟两人开始联手制敌。 萧琬见眼前陡然生变对自己有利,至少不会有人再妨碍自己登上顶层去寻高辰了。 只是不免也有些好奇这黑衣人到底是何身份,而他手中所盗之宝究竟是何物? 而楼上,忽有一位年轻公子略显急促的声音传来,只听那人说道: “青烛,别让此人将玉玺盗走!” 这话是在督促那身形健硕僧人的。 而萧琬闻言,不觉诧异。 玉玺?难道此人手中拿着的便是传说中的那颗传国玉玺么? 那为何这颗玉玺会出现在这里? 萧琬不觉握紧了拳头,她有了片刻的犹豫不定。 一边是她作为一军统帅必须为家国而应担负起的责任——夺回那颗传国玉玺; 而另一边是身处危险之地的高辰! 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了! 萧琬很清楚的知道,她不能丢下高辰不管! 不再理会这边的争斗,萧琬想也没想到便快速往楼上移动着,却在刚好跨步到第五层时,与追赶前来的乾天正面相对…… 两人都不禁微微有些一愣。 萧琬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便与乾天这位洛阳之主见面; 而乾天看到了一身女儿装扮的萧琬,这才似乎真正明白到,原来名动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竟也会是女儿之身?! …… 这箱还正兀自尴尬,而另一边又在闹得不可开交了。 就在萧琬和乾天因为这次突兀的会面都有些发愣的时候,楼上又忽地传出有人急忙下楼的声音,而且听着匆忙的脚步声和喘息声,便知道此人似乎正在被人追赶,而接下来传出的两人的对话,就更加直白的证明了这一点了。 “你想去哪儿?” “我要离开这里!” “你离开这里后又能去哪儿?” “我要回家!” “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里不是我的家,不是!” …… 而这样的对话听他们的语气与口吻,便像是就是在一对中年男子和青年男子之中进行的。 可萧琬却被这其中一个人的声音所吸引,因为这声音她太熟悉不过了。 是她,没错,就是她的声音! 而萧琬立马寻声望去,却恰好一个身着公服的年轻男子从楼上慌慌张张的奔了下来,他现在的模样可以说是狼狈极了。 呵呵,确切的说,他并不是一个男子,而是一位文质彬彬的女子才对呵! 我提着袍角,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机会发足狂奔了下来,有好几次险些摔将下去,幸好我及时扶住楼梯,才没出什么大事儿。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待我急忙奔到了第五层,将将站稳身形,却陡然看见两个一直对面而立着的身影,而其中一个绰约身影,让我瞧见了竟会生出无比熟悉之感…… “晨!” 萧琬忍不住轻声唤了那人一声。 我好像听到琬儿在唤我了,是我的错觉么? “琬儿,琬儿……” 我使劲地去揉擦眼睛想要看清楚眼前之人的模样,当看到我思之若狂的人当真出现在我面前,这一刻,我欣喜若狂,不顾一切的直奔了过去一把将她揽在了怀里。 “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能找的到我的,你一定能找的到我的!” 顿时,我不禁泪流成河,抱着琬儿,边哭边喊着她的名。 琬儿,琬儿,琬儿啊…… 琬儿被我唤得心疼不已,回抱住了我,忍不住宽慰道: “嗯,我找到你了,别怕,没事了,没事了啊……” 得到了来自琬儿的关爱和宽慰,我的情绪似乎也能稍微稳定一些了。 可我突然觉得现在依然不安全,我必须立刻带着琬儿赶紧离开此地,我绝不能让琬儿也身陷险境! “不,琬儿,这里都坏人,你赶紧跟我走,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我连忙拉起琬儿的手,寻到了下楼的方向,想也没想便拉着琬儿往楼下跑…… “晨,晨,你等一下……” 琬儿在我身后想要劝阻我有些失控的举动,因为下楼的那座木梯早已被破坏了。 我似乎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带着琬儿赶紧离开此地。 可等我带着琬儿准备扶着楼梯下去之时,这才赫然发现这梯子已经被人拦腰截断了,我不禁颓然地望着这残缺不全的梯子,心里就像是有一团火在烧! 而楼下的战事也是越演越烈,可奇怪的是那师兄弟两人联手都未能及时将那黑衣人制服,却也让那黑衣人无法轻易脱身。 而那黑衣人见不断有人从楼上下来,便以为是援兵来了,慌忙间只能使出杀手锏借此逃过一劫。 却只见他手中一动,一刻巴掌大的黑色药丸似的物件落了掌中,也不知他使了什么妖法,带他将这黑丸子往那窗口处一扔,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像,竟被生生炸出一个大窟窿来,紧接着一股浓烟充斥着整层楼内…… 在那一刻,我想也没想的便将琬儿护在了身下。 好在那黑丸的威力不大,并未令在场之人受到很大波及,且浓烟很快散去,而那黑衣人便从哪窟窿中钻了出去。 “立刻将玉玺夺回来!” 身后,那个人的声音又再度传了过来,只听那人急厉催促着,似乎那宝物比他自己的性命都来到重要! 而我心中的那团火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不觉厉声怒吼道: “我不要什么传国玉玺,我只要琬儿,我只要琬儿!” ……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可怜的驸马被玩坏了…… 311、大意失荆州 用完晚膳后, 小鱼又陪着雪儿顽了一阵, 待雪儿乏了, 小鱼又领着小雪儿回房安置, 她把孩子哄好后才来同我辞别回去的。 有鉴于此, 我突然觉得小鱼今日之所以会在我这边停留太久,都是为了替我照顾小雪儿的缘故,若当真如此,倒也不难猜出这一定是珝拜托小鱼的了。 珝担心我忙于公事无法好好照顾小雪儿, 所以便让小鱼代劳了。 一念至此,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若非珝事先安排妥当了, 我想以我这马虎的性子, 还真无法好好照顾小雪儿了。 …… 如今天色已晚, 珝和紫玉并未按照约定的时辰回来, 我知道她们定然是被事情绊住了, 因为间断便有人传消息回来,说的多是她们平安无事,可能需要晚些才回, 我才不致于忧心太过。而珝还嘱咐我不必等她, 还教我莫要一直忙于公事, 早些安置。 我望着桌案上整齐摆着的那些糕点, 不觉微微愣神。 这糕点凉了,怕是没有刚出炉时那般酥脆可口了吧…… 要不,改明儿个再去重新买?! 还是想让珝吃到新鲜出炉的糕点呢! 伸手拆了一包来, 拿出一块杏仁桃酥,想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变了,可才拿到手里,我却又不舍得吃了,就想等着她回来一块吃…… 旋即,又好好将这糕点包好,想让自己转移心思,将精力都放到公事上去。 反正今晚也不知珝何时回来,那我便边处理公事边等着她吧,也许不需要多久她们便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打定了主意,我又坐回了桌案上处理公事。 这些日子审理的那些刑事案件,都为完善相关律法给了极好的借鉴和总结,我必须加以一一备注才行;而且除了忙于修订刑法,我还得上书建议朝廷设立新的掌管刑狱案件审理的机构,我之意是:重设大理寺! 大理之意: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 设大理寺,其长官为大理寺卿,负责审核各地刑狱重案,谳天下奏案而不治狱,分刑部治权,而大理寺所断之案,须报刑部审批,又防大理寺独专。凡遇重大案件,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称三司使。 这是完备司法程序十分重要的一环,此事若成,待新的国家律法修订完备,北魏便能拥有一套更加行而有效的司法制度,定能一扫朝中颓靡不法之风! 一念至此,我精神为之一振,很快就投入到公事的氛围中去了,只觉得此刻思如泉涌,定要赶紧将这篇重新设立大理寺的上书一笔挥就,也好早些将这些文书上报给皇祖母…… 阿正此刻端着茶点和香炉入了书房,他知道我一忙于公事便难以顾忌其他,也便自行将一切准备妥当,点好了提神香炉,将茶点安放在了茶案上后,又将笔墨纸砚都检查了一遍,直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不敢再打扰公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转身将房门合上了。 …… 我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整个人此时此刻都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我迷迷蒙蒙地想要睁开眼,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睁不开似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公文,可不知何事我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难道我写了很久的公文后竟感觉疲惫不堪,难道迷迷糊糊竟睡着了么?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是将近卯时了? 因为例行朝会,为了不耽误点卯,我养成了卯时之前便会自然转醒的习惯,所以这会子我的意识逐渐恢复了,便开始思虑着是否是时辰近了。 我几乎想也没想便挣扎着想要睁眼并起身,唯恐误了点卯的时辰了,这一时间似乎又忘记了,自己如今身在洛阳城中,无需如过往一般按时点卯了。 好不易睁开了双眼,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才逐渐看清了周遭的物事,看到眼前略显熟悉书房的布局,我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这里是洛阳城府衙内的后宅书房里,我不用点卯。 一念至此,我不禁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心弦才松了几分。 怎么就突然睡着了,难道我真的累得不成,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么? 对了,珝呢,珝回来了么? 我猛地想坐起身来,这时候才发现我身边正温顺地躺着一个人,而她那温暖的怀抱围绕着我,令我几乎一动都不敢动,因为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此时此刻正抱着我好好安睡着…… 忍不住低头望着她那甜美而又安稳的睡靥,我心中不觉一片柔软,这一刻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仿佛就怕吵醒她一般。 珝,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看她睡得这般熟,想必是累了吧? 哎,不管这些了,只要她平安回来就好了! 一时间,我又感觉无比甜蜜和心满意足,忍不住将这可人儿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可珝却不知为何神色有了一丝异样,娥眉都不觉微蹙,我吓了一跳,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醒她了,正想等着她慢慢转醒好好致歉,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珝她并没有转醒,反而似突然陷入了梦魇,浑身忽地紧绷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附在我身上的手也转而紧紧牵住,将我的衣袖揉成了一团…… 珝这是做噩梦了么? “珝……” 我担心而又心疼地轻声唤着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唤醒她,踌躇不已。 “不要……” 珝轻声在喊着什么,脸上痛苦的神色越发沉重起来,我也跟着慌了。 伸手抚着珝的脸,我慌忙地低声唤着她。 “琬儿,琬儿……” 我低头吻住了她的眉间,极尽温柔,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轻声宽慰着: “没事儿了,有我在你身边呢,没事儿了……” 珝紧绷的身子在我不断安抚和温柔的触摸下,才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眉间紧蹙,也逐渐有所缓和下来。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后,珝才真正回复平静,温顺地伏在我怀中,渐渐又陷入了沉睡中…… 这一夜,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无眠。 心里,突然想起了阿姐日间对我说的那句话: 晨儿,照顾好你媳妇儿…… …… “你今日倒起得早。” 洗漱好后,珝便出了书房来寻了我,见我早已一身公服穿着妥当,且已经着人准备好了早膳在等着她了,看着我朝她递过来的手,旋即面带温和笑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掌中。 握紧,牵住。 “昨晚可睡得安稳?” 我面带温和笑意,便如同往日一般,对她早安问候。 “嗯,极好。” 珝倒也没说谎,因为从她面容上看,精神气不错,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可见昨晚是睡得安稳的。 “那便好,来,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早膳,饿了吗,咱们先用过早膳。” 我边说着,边扶着珝坐下。 “雪儿可醒了?” “现下还早呢,你我一文一武,循时点卯,自然便醒了,就让那孩子多睡一会儿吧。” 宽容宠溺之心,无以复加了。 珝明白我的心思,虽然也不愿小雪儿也这般辛苦早起,可又担心是否太过纵容了。 “我也想同你独处片刻呢。” 这理由一出口,就连珝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好吧。” 难得,珝竟然会纵容我这次的小心思了。 我不禁一脸喜悦,两眼笑眯眯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直把她瞧得脸颊绯红了…… “你作甚这般看着我,可做早膳么?” “可以啊,我就只想看着你,还要吃早膳么?” “你啊,又耳朵痒痒了?” 这才几天呢,就原形毕露了。 “我听阿正说,你昨儿个特意去了伊荷斋买了糕点回来。” 珝自然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更不忍心教我失望。 “嗯,是买回来了。” 赶紧将已经准备好了的杏仁桃酥先端了过来,放在珝跟前。 当看到眼前的糕点时,珝脸上是一抹会心笑容。 我知道她是真的很高兴,因为她的喜好,我都记得。 “你不尝尝么?” 看着珝开心,我便开心,忍不住提醒她,我可是一直都没动过这糕点的,就是为了等着她回来一起出呢。 “一大清早就让我吃糕点么?” “是啊,我陪你一起吃,昨晚我可是等了你一晚呢,为了等你,面对如此美食,我都不为所动,你可得奖励我!” 我说得极为动听,就是想让珝知道我的诚意。 “嗯,好吧,看在你如此用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上一口吧……” 珝故意说得如此勉强,便是不想我太过得意。 旋即,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了嘴边,便欲尝尝这洛阳城内最为有名的伊荷斋的糕点了。 珝尝过这块糕点后,也不禁点头称赞。 “昨儿个你安排给我的那傻护卫问我:我们少帅是喜欢吃甜的糕点呢,还是不甜的糕点?” 听到我此言,珝也不禁抿嘴一笑。 “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不是总对我说,不喜欢太过甜腻的糕点么?我就想着你应该是不喜欢吃甜的才对。所以买糕点的时候也向掌柜的说明了这点。” 珝微微一笑,道: “你这不是都知道么。” 我随即笑着指了指这糕点,忙又问道: “那你觉得这糕点如何?” “嗯,不错!” “喜欢么?” “喜欢!” 看,珝就是这般宠着我,因为这是我买回来的糕点,无论如何,她都会说喜欢的。 “看吧,我就说么,你就是喜欢吃甜的么。” “诶?” 我边说着,边若无其事地也拿过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嗯,这块居然不甜……” 随即,我一眼便瞧上了珝手中还未吃完的那半块,说道: “你的那块,肯定是甜的!” 边说着,便直接凑了过去,想要把她手中的那块直接给吞了。 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珝怎会这般轻松地就让我顺遂心意呢? “诶,先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还未等我靠近,珝便将她手中的那半块糕点举高,让我无法轻易触碰。 可这不过是我使的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这回,珝是大意失荆州了,没想到我倾过身来,却是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这般温暖而又柔软的嘴唇,自然是比那什么糕点,要来得甜美可口的多吧! 这一吻,极尽温柔与缠绵。 以至于我吻过珝之后,她满脸绯红,神色都有些微微发愣了。 我一脸坏笑的舔了舔唇,无比的开心和满足。 旋即又乘机将她手中剩下的那半块糕点给偷吃了去,最后还不忘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嗯,你手里的,果然是甜的。”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珝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似乎也没想到,我竟然是越发狡猾了,这回算是什么便宜都被我占尽了。 “得意了?” “嗯,很得意!” “那,我可得把这便宜给讨回来了!” 话音刚落,珝便伸手抚过我的脸,毫不犹豫地倾过身来,向我讨回被占走的便宜。 嗯,该怎么说呢,我是无所谓的了,毕竟,谁占便宜多,谁占便宜少的这种小事儿,像我这类心胸如同大海一般宽广的,自然是不会过于计较的…… 诶,等等,我才穿好的公服啊,不要太激烈了啊…… 要克制,克制啊! 295、问世间情为何物 “你是疯了么?你看你现在成什么样子了!” 这位中年男子终于无法忍受高辰这疯疯癫癫般的状态了, 雷霆之怒劈头盖脸而来。 呵呵。 “你说我疯了么?!可我却觉得, 这是我这二十多年来, 活得最清醒明白的一日!” 抬起了头, 我毫不畏惧的对上了他愤怒的眼。 因为此时此刻, 所有的应该接受和不愿接受的真相都已被剖析辨明了,事已至此,我反而再没有什么可以顾虑的了…… 身边的琬儿此时目不转睛的望着的,满眼关切和疼惜的目光, 见我这一脸憔悴的模样格外心疼,忍不住伸手温柔地抚着我的脸。 我不觉收回了目光, 无比深情的回望着琬儿。 即便我什么都不说, 她总能知道我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更能安抚我浮躁不安的心绪。 得妻如此, 我果真是这世间极为幸运之人啊…… 附上了她的手, 我嘴角不觉带着温暖的笑意, 轻轻摇了摇头,柔声说道: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我与琬儿纷纷情不自禁四目深情相对, 不过分开的这几个时辰里, 所发生的总总竟让我们有了恍如隔世之感, 我忍不住动情的将琬儿揽入怀中, 两人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琬儿便是我此生最为珍贵的宝物了啊! …… 楼上的中年男子看着这对深情相拥的恋人,脸上竟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懑神态,可他也十分清楚, 高辰心性便是如此,正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有些事情从一开始便已注定,根本无法改变。 “你如此感情用事,将来如何能承担重责大任?” 中年男子拂袖,严厉地痛斥着高辰,毫不掩饰他的失望神色。 “我会担负起来的!” 轻轻地推开了琬儿,握紧了琬儿的手,我毫无畏惧的对上了那人的眼。 “无论是责任还是使命,我都会担负起来的,我会证明给你看,即便我如此感情用事,我也一定可以做到!” 我的目光陡然变得坚毅而又炙热起来,我要向那个人证明我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 “我爱这个女人,从她嫁给我的那一刻开始,此生爱她,护她,怜她,敬她便也是我的责任,我以我血起誓,此生绝不负她!即便是您,我的父亲大人,即便是您,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我会向父亲证明他是错的,我与琬儿之间的相知、相爱、相惜,不但不会成为彼此的阻碍,相反,为了更好的护着她,我会变得越来越强大起来的。 身边的琬儿在听到我唤那人做父亲之时,眼中有了一丝诧异的神色,可咋然又听到我如此大胆和直白的表白话语,却让她的脸片刻间变得绯红一片,不觉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 我微微察觉到了琬儿的这种小女儿家的羞涩变化脸上也不禁染了一层红晕,因我方才为了不让父亲阻止我们两个在一起,不但许下了会变得强大的承诺,也以我玄远叶家之血起誓此生绝不负琬儿。因为我知道,只有这样,父亲才无法将我们两人分开! “你……” 父亲大人顿时气结,这孩子的翅膀当真是长硬了啊,他这个做父亲的都快奈何不了她了。 缓缓地站起了身子,我牵着琬儿的手亦将她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来,执着她的手,我与她四目相对着,此时此刻,我只想将这衷肠,倾述给她听。 “琬儿,你说过既然相信这世间存在真情便不该对它太过苛刻,所以,你从未要求我为你许下过什么不离不弃的誓言,可今日我还是要对你许下了这个誓言:我爱慕你,真的很爱慕很爱慕你,此生爱你、护你、怜你、敬你,永不相欺,绝不相负!即便这世间所有人都反对我们在一起,我也从不后悔爱上你……” 这般深情的忘我倾述,不过三言两语间,我与琬儿具都湿润了双眼。 可我深深的知道,只是说这些还是远远不够的,我已经不想再这般担惊受怕下去了,让一切都回归到它原有的模样中去吧! 随即,我伸手亲自解开了头上固发的木簪和发髻,随即,顺势一扬,那如墨般的长发便这般随风散开,披落肩头…… 前一刻还是翩翩郎君的美少年,不过片刻变成了一位玉立娉婷的靓丽女子来。 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如此直面自己身为女儿之身的事实,我已经不在意以后会如何了,私心里想着的却是想让琬儿第一个瞧见我这般女儿家娇羞动容的神态,她不是一直都很想看的么? 即便同为女子又如何,我只知道的是,我们彼此相爱! 轻轻执过了琬儿的手,与她的一并抚上了自己的脸,我忽地向她绽放犹如花儿开放般的甜美笑容来。 “这漫天神佛,皆可为证!” 琬儿闻言,亦是满脸动情喜悦的笑容,望着眼前这般美好动人的女子,这个人不但是自己心中所爱,更是自己的妻子,琬儿忽然觉得,此生可得此人为妻,人生便仿佛已完满了。 琬儿忍不住倾过身来,在我眉间落下深情一吻,再度四目相对之时,两人早已是十指紧扣,面带温和微笑的并肩而立了。 纵然前方狂风暴雨袭身,只要有彼此生死相依,又有何所惧? …… 望着这对生死相许的璧人,在场众人脸上神色都颇为迥异,虽说不见得都从心里接受了这般感情,可至少他们都为这两位女子之间的真挚情感所动容。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谁又能说这两个才情卓绝的女子之间的深情羁绊便不算□□情呢?人活于这世间,无论男女都好,具都渴望着为别人所爱,也给予别人自己的爱,若单纯以男女之别做为情爱之分,便为免过于狭隘了。 …… 乾天望着眼前这对相依相偎的之人,仿佛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明白到,高辰所言的她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她想要的,也许自己,真的给不了呢! 都说花开堪折直须折,可这花儿未必愿意攀折你手,与其看着它在你手中渐渐凋零,何不让它就这样迎着风雪,傲然立与那枝头,远远地看着它开得更加娇艳动人,不也很好么?! 父亲大人在这一刻,也没有了咄咄逼人的气势,他先是环视了周遭一场,青烛他们在听到他的那句催促声后,也跟在那黑衣人之后追出了塔外,所以现在留在此地的外人并不多。而可以预见的是,佛塔中这番动静,相信要不了多久,就会惊动周遭寺内守卫了。 这孩子的决心他这个做父亲的看得是一清二楚了,从这孩子成为高辰之日起,她便死死都守着自己身为女儿身的秘密,如今她已不惧这个秘密为人所知了,那也就是她已做好了直面这以隐藏身份所带来的种种后果的准备了。 可现在还不是时候,果然晨儿的身份在这一刻被识破,且不论她的性命能否保住,这十多年来的苦心孤诣便会一朝付诸东流,这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事情! 他这个女儿实在是太聪慧了,她知道自己是那颗最为重要的棋子,也知道这颗棋子在整个棋局中的重量,所以,这是她的无声的反击! 很好,他还真是成功教出来了一个了不得的弟子了! 父亲大人的内心是喜悦的,是真正的喜悦,因为这孩子确实是十分的优秀了,可以逼着他现身出来见她,还能在他手中赢过这一子,很好啊,真是太好了,她将来的成就肯定能超过他的师兄和谦。 “你知道你这般做,将来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么?” 身为一个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觉悟,若是这颗棋子试图挣脱执棋人的控制,那灭顶之灾转瞬而至。 即便她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能例外! “我知道!” 牵住了琬儿的手,只要有她在我身边,我便无所畏惧。 第一次我面带笑容地望向自己的父亲,是啊,这么多年来,明明他就在我的身边,可我却没能将他认出来,所以今日,当我知道我的师傅便是我的父亲时,我的心里经过了一系列很微妙的变化,不可置信,难以接受,再到痛苦不堪,又不得不去接受,对于他的行为从不能理解,直斥疯狂到最后似乎又能理解了,可能够理解,却未必代表可以接受! 可他再怎么难以理解、不可理喻,他还是我的父亲大人! 所以有一件事,我必须要让他知道。 “父亲大人,晨儿找到了此生挚爱之人,你不为女儿感到高兴吗?” 至少在这一刻,我想将他视作一个慈爱的父亲。 “……” 父亲忽地在这一刻沉默了,似乎没有料到,高辰会同自己这般说话。 “晨儿,若是阿娘还在,看到此情此景亦会为你感到开心的!” 身后,阿姐的温柔的祝福声传了过来,可紧接着她的语气又有了几丝冰冷来。 “你说我说得对不对,父亲大人?” 这还是这十多年来,父女之间的第一次见面呢! 可叶晗的心里,早已说不清是该激动还是该感到悲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天考试哈,休息两天哟……今天上来偷偷更新一点~~~ 296、难以割舍的血脉亲情 “阿姐!” 阿姐的出现令我有些措不及防, 因为我还来不及想好该如何面对这番情景。 “你说我说的对是不对, 父亲大人?” 阿姐的语气有些冰冷, 就连望着父亲的目光也是复杂的, 那是一种既熟悉又十分陌生的感觉。 父亲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也因着叶晗突然出现而有了一瞬间的动容, 毕竟叶晗这孩子的性子他是知道的…… 父亲看着自己多年未见的女儿若说心中毫不所感,那便显得他太过冷血无情了,毕竟他为自己的这对孩儿付出了多少心血只有他自己最为清楚明白了。 “晗儿……” 父亲正欲说些什么,却被叶晗横加打断了。 “父亲, 晗儿想先同您叙叙这阔别多年的父女之情,不知父亲意下如何?” 叶晗说的很一板一眼, 便是想要先私下同父亲好好谈谈, 以期能弄明白这其中的一切因果。 叶晗不是叶晨, 不会为那么多的感情所困扰, 她的心里自有评断是非对错的一杆秤, 只要是她认可的对, 那事情即便是错的,那在她看来亦是对的;相对的,若是她认为那是错的, 即便你再怎么有理由和借口, 对她来说那还是错的! 只是这世间之事, 又岂能是对与错这般简单明了的分界? 父女两锐利的目光在这一刻在半空中四目相对, 此时说是针尖对锋芒,一点都不为过。若说现在谁可以与父亲抗衡,那这个人非叶晗莫属! 叶晗如今已经是一家家主了, 多年来流浪江湖之中历练所得实在数不胜数,那是一种无论是在意志还是人心,都是一般人所无法承受的磨练,只有饱经风霜的内心,才足够强大和坚韧,而叶晗早已磨砺到了这般心境与坚韧不拔。 所以,她能毫无一丝畏惧的与自己的父亲直面而视…… 父亲很满意自己女儿的表现,在他心里,晗儿果真是比晨儿更加优秀的,而现在的所见所得,更是直白的证实了这一点。 所以,现在的叶晗,不但有资格成为玄远叶家的家主了,也自然有资格知道这所有的真相和起源了。 “好,随我上塔顶吧!” 父亲先是收回目光瞥了一眼高辰,随即不再看她,叹了口气便拂袖先登上塔顶去了。 “乾天,你也一并去吧,我亦有话问你。” 叶晗对那些功名利禄一向看得淡泊,对于乾天是何身份她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因着他是前朝晋国后裔而对他恭敬有嘉,即便是乾天将来成了一国之王,在她眼里只怕也不会有什么不同了。 乾天知晓叶晗心性,一旦是叶晗决定插手的事情,只怕不弄得清楚明白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好。” 乾天揖了一礼,以表赞同,因为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瞒不过叶晗的,以她的本事,只要是她想要知道的事情,迟早都会知道。 临走时,乾天又望了高辰一眼,此刻高辰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叶晗那里并没有看他,可他自己的心思又是十分奇特的紧,竟有种望着高辰的侧颜便不再想移开目光的感觉,可他乾天终究不是个为情所困的主儿,他从来都不是! 坚定的移开目光后,乾天也还是选择转身上了塔顶。 对于传国玉玺,他倒是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苛求,因着传国玉玺自有它自己的命运轨迹,若是当真归属于他,那自然是谁都无法真正夺走的,倘若青烛师兄弟两人都无法将那颗玉玺追回,那很显然便是自己当真与那颗玉玺无缘了。 要达成目的的途径有很多种,而那也不过是众多途径之中的一条罢了。 …… “你也当真是长本事了,竟连父亲大人也敢胁迫了?” 叶晗边说着,轻身一跃,便直接越上了那断裂了的木梯,直接立在了高辰身边了。 为人子者,出言胁迫自己的父亲大人,视为不孝。 我自然也是知道这其中干系重大,只是在把他当做自己的父亲大人之前,我是将他视作应该要越过的高山,想要去战胜的对手的。 很显然一直以来他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掌控者我的一举一动,而这回我也不过就是侥幸胜了他一子,而且还是借着他的势才让自己有了反搏一击的资本。 若非是他苦心经营着让我成为了今天的高辰,我在北魏朝堂上越重要越无人可以代替,那么相对而言,对他也就是更加有用的棋子,所以在我这颗棋子还未发挥出真正的用处之前,他是不会让我这颗棋子有任何损伤的。 所以,这样的势,是他赋予我的,而我却也得以因此来胁迫他。 而阿姐在此地第一眼认出父亲开始,她便隐约已经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某种联系,玄远叶家究竟是一个怎样的家族,她身为一家之主即便以前不清楚,可现在定然早已是心知肚明的了。所以对于父亲的很多举动和想法,她并没有像自己那般,反应过于强烈。 那是因为在阿姐心里,早已接受了这般不公的安排了! “我不甘心……” 在阿姐面前,我无需掩饰我的所思所感,我就是不甘心,很不甘心。 “不甘心又能如何?这就是你的反抗?” 阿姐的语气淡淡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同情心。 至少他妥协了不是么?! 我咬了咬牙,心里的这句话差点就蹦出了口,可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将这句话说出口。 “在我看来,你的反抗就如同孩子在闹别扭,如此而已!” 阿姐一语便拆穿了这样虚幻宛若泡沫的胜利,还恨恨地批评了我这番行径的幼稚。 “我……” 支支吾吾了半天,我竟是无言以对了,因为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若你当真将他视作对敌手,便不该对他抱有侥幸之念?若你将他视作父亲,便不要妄图脱离他的掌控,现在的你,依然不是他的对手,你所谓的胜他一子,在我看来不是你胜的,而是他舍给你的!你要记住今日的耻辱,也不要再妄图会有下一次的侥幸!” 阿姐伸出手来点住了我的眉心,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便是要我记住今日的这番教训,也是在告诉我不是每一次都能这般侥幸的。 玄远叶家的孩子,注定了从一出生,便会比别人要活得辛苦…… 我闭上了眼睛,听着阿姐对自己的这番教诲,内心也是在重新审视着这所有发生的一切,也就越发清楚的知道了自己力量的微弱与渺小,可即便是如此,我也有继续去抗争的决心和毅力,我不会这般轻易便认输的! 阿姐点住我的眉心的手指转为当即弹了我一下额头,我一时间吃痛,猛地睁开眼睛有些幽怨的望着阿姐,阿姐实在是下手很重,完全不留情面啊…… “哎呀,疼……” 对于我咧着嘴喊疼,阿姐也表现得丝毫没有同情心,不过脸上神情倒是比方才要缓和了不少,旋即望着我眼中也是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很佩服你的!” 我不禁微微有些诧异,却看见阿姐先是看了看我,旋即又看了看我身后的琬儿,脸上也不禁浮现了一抹笑意来。 我瞬间便明白了阿姐的意思,脸上也不觉微微一红,而琬儿也在这一刻红了脸,羞涩地低下了头去。 长袖的遮掩下,我一直都牵着琬儿的手,不曾放开过,因为执了她的手,此生我都不会想再放开了…… “你既然对琬儿许下了承诺,那必然也需做到才行了,你也应该清楚,玄远叶家之人的誓言,代表着什么,如今你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那就坚定不移的走下去吧,去走你自己想要走的路!” 阿姐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旋即用颇感宽慰的眼神望了望我。 “阿姐……” 我已经选择了琬儿,已经选择了北魏,这便是我将来要走的路。 那阿姐呢?阿姐真正想要的,又会是什么? 若是阿姐将来也卷入到了这场有关于权利争斗的旋涡之中,那将来阿姐是不是也会成为我的对手?! 不,我不愿意这样,千般万般的不愿如此。 “晨儿,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阿姐一眼便看穿了我心中所想,有的也就是这句劝勉的话语了。 牵住了阿姐的手,我无比真挚对阿姐说道: “阿姐,我不后悔今日的决定,若是再来一次,晨儿还是会做此选择,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换,你都是我最为敬重和爱护的阿姐。阿姐啊,你已经护了晨儿这么多了,这回,也该轮到晨儿来护着你了!” 阿姐怔怔地望着我许久,最后嘴角微微上扬,满是温和笑意。 “就你?还早的很呢!” 缓缓地松开了阿姐的手,我脸上也是会心一笑。 看来,在阿姐眼中,我似乎还是那个永远都还没有长大的妹妹呢! 就这样,微笑着目送着阿姐一步一步离开的身影,我在心里也暗自下了决定。 就在阿姐的身影将要拐入转角之时,阿姐突然停下了身影,十分感慨的对我说道了一句,道: “晨儿,你知道吗?你长的是越来越像咱们的阿娘了……” …… 阿娘…… 我不禁低头望着自己这披散在肩头的长发,似乎从未像现在这一刻如此深刻的体会到,原来血脉亲情,竟会是这样一种任何外力似乎都无法斩断的坚硬的锁链。 我们的身体里,不仅有父亲的血,也有母亲的…… 312、明知故问 我笑得整个人都快岔气了, 这回真是被珝压制得死死的了。 “不玩了, 不玩了。” 在这样下去我会被珝玩坏的, 她实在是太狠也太了解我了, 居然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 每次都能往我最怕痒的地方招呼。 我着实应付不过来,只能举手投诚了。 “本帅有说过要放你一马么?” 我人都被她压着,她居高临下,还不忘施下马威。 “不肯放过我也得暂且放一放了, 今日我还得往宫家走一趟呢。” 我瞅着自己都快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白费了大清早的功夫, 待会又得重新整理衣冠了。 珝思忖片刻, 姑且觉得有理, 微微颔首, 说道: “也罢, 此番便姑且放你一马, 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再随意招惹本帅!” ‘招惹’两字,在此时显得格外玩味。 珝一脸坏笑的表情盯着我瞧了半晌,见我如此温顺乖觉也便再多加为难, 立起身来放松了对我的压制。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也跟着坐起身来, 又手痒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下颌搭在了她的肩头,咧着嘴笑着说道: “绿柳丛中过,夭桃引蜂蝶。看来我很难改掉招惹你的坏毛病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冤家到底是在说谁招蜂引蝶呢?! 珝脸上神色有异,只淡淡一句: “看来,你今日是不想出门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松开了珝,然后懒散地趴回了远处,手托着腮帮子,慵懒地回望着珝,指了指我如今这早已狼狈不堪的模样,道: “好呀,我都这副模样儿了,今儿个索性不出门,谢客休沐,管他窗外暴雨狂风,我自闭目养神也,何其悠然自得!” 边说着还边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就一副嘚瑟得不行的模样来。 看,这偷闲躲懒的本事也都练到炉火纯青了。 难得看到我无赖的模样,珝竟瞧得格外有趣。 身子一倾,也随我一般拿手托着腮侧卧在我跟前,一脸好笑的神情望着我,见我故意闭眼不搭理她,她便在我耳边轻吹了一阵冷风,竟惹得我浑身止不住一颤,旋即耳根都红了一遍…… “真不出门儿?” 哼。 我撇了撇嘴,不答话,她刚才是在调戏我么? “生气了?” 如果方才的举动只能算是臆测的话,那珝接下来的行为就是实在抵赖不了的了。 只见珝伸手勾住了我的下颌,便如同在逗弄一只小狐狸似的,逗趣得紧…… 这狐狸的下颌是能随便逗弄的么?这狐狸要是愿意甚至喜欢被逗弄了不就代表着顺服了么? 可是她摸得很舒服,实在是让狐狸有些欲罢不能,这可如何是好? …… 哎呦喂,一不小心就主动凑过去了,怎么可以如此自我沉沦呢? 顿时,我愤而坐起身来,双手交叉,摇头晃脑的想要自己清醒一点,还不忘提点自己,喃喃自语道: “不成,绝不能为美色所迷!” 身后的珝闻言都有忍不住掩面而笑,眼神有了一丝狡黠的光芒,故意靠了过来伏在我后背,柔声问道: “美色?!高御史所言之美色,是在何处?”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不竟一脸茫然的表情回望着珝,忍不住调侃道: “我说的是谁,少帅真心不知?” “本帅不知呀。” 珝一脸单纯无害的神情,令我万分无奈,就差急的跳脚了。 “不就是少帅你了,哎,这辈子啊高辰都得沉迷于少帅美色之下,无法自拔咯!” 最后,我还是只能认命,发出这声感慨来,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陡然间的心境变化,也让珝的心绪变得奇特了。 珝从身后动情的抱住了我,忍不住低声问道: “只是美色么?” “傻瓜,哪是因着什么美色呵。” 我忍不住转过身来揽她入怀,深情言道: “只因着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珝安静的伏在我怀里,侧耳倾听着我坚实而又略显轻快的心跳声,脸上是一抹甜美的笑意。 “你怀里,很舒服……” 珝这是在同我撒娇么?! 我不禁更加温柔地抱住了她,柔声问了句,道: “这般,可好?” “这般,极好!” 闻言,我两人都不觉会心一笑,满满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珝回抱住了我,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深情拥抱着彼此,竟是许久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其实,什么都不必说,我和珝都懂…… …… “今日宫家之行,可需我与你同去?” 最后,还是珝先开口将这难得的静谧打破,也许,她是真担心我会不愿出门了。 我忍不住撇嘴一笑,言道: “这么快就想要赶我出门了?” 只见珝微微一笑,双手抚着我的脸庞,也同我扯起了顽笑话,说道: “我担心你会沉溺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 嗯,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对珝这句话非常满意,因为她终于知道‘美色’是谁了! “温柔乡即故乡,我本就在家中,为何要思蜀啊?” 你就在我身边,还教我去思哪个?归哪儿去? 我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 随即,慵懒地又往珝身上靠蹭着,早把公事什么的,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珝在此时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冤家耍起无赖来究竟有多粘人!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要我哄你?” 我突然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哄我…… “你瞧,我都衣裳不整了,如何出门啊?” “哦,那你是想我亲自为你整理衣冠么?” 珝言语间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意。 不知为何,闻听此言,我不禁浑身一抖,可就是偏偏不喜欢见好就收。 “我笑的岔气了,现乏力的紧,怕自个儿整理不来……” 我就差直接开口让珝亲自为我整理衣冠了。 “好吧,本帅就亲自为高御史整理衣冠……” 珝微笑着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随即轻轻一推我立身不稳,好在有手臂支撑着整个人才没直接躺下身去,可还未等我缓过神来,珝却一个翻身利落的直接将我压在了身下…… “这,这是要作甚?” 我对我们两个此时此刻这种姿势感觉万分的不妥! “自是亲自为你整理衣冠呀!” 珝是一脸无害而有单纯可爱的表情,可我这止不住浑身打颤是怎么回事? 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这确定是为我整理而不是要将我生吞活吃了么? “怎,怎么整理?” 哎呦喂,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了? “自然是得先为你宽衣解带,再重新为你穿戴整齐呀!” 珝说的好有道理,竟让我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既然如此繁琐便不劳烦燕帅了,还是我,我自己来吧,哈哈,自己来……” 想逃?没门! “诶,高御史同本帅客气什么?既然高御史现下乏力的紧,本帅倒也愿意为高御史效劳,毕竟驾轻就熟,为高御史宽衣解带,本帅还是轻车熟路的很呐……” 什么宽衣解带,驾轻就熟啊…… 珝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引诱般的口吻说话了,这是在是太可怕了。是我的错觉么? 我的脸立马变得通红,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有着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别……我,我不顽了,不顽了……” 这一刻我深深的知道,再继续下去我肯定会被顽得很惨。 可珝的动作可并未因我半途犯怂求饶而停止举动,她竟真的开始解了我腰封,按这架势当真是打算先帮我把衣裳都脱了然后再重新一件件穿回去了…… 作孽呀! 我不禁扶头哀叹,我真是悔不当初呀! 这才眨眼功夫,珝便将我外袍给剥干净了,可瞧这趋势,她似乎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 “等等,媳妇儿啊,不能再脱了,再脱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我都带着祈求的语气了,忙不迭伸手去遮挡,我这身中衣要是也被剥了那我是没脸见人了…… 更可怕的是珝确实是驾轻就熟,为我宽衣解带的本事那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一来一回之间那指尖有意或者无心的触碰,都让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情更是起起落落,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般的痛苦折磨…… 就不待她这般折腾人的,这才多久呀,就将我生生逼出了一头的热汗来! 珝一脸好笑的表情盯着我在一旁矫揉造作,最后真心受不了了,出手拍开了我的手,言道: “什么地方本帅没见过,你挡得住么?” 这句真是霸道致极,令人不容置喙。 而我不觉一脸呆滞,想想还真是如此,旋即一脸认命的表情直接放弃了抵抗。 “来吧,随你为所欲为了!” 我是破罐破摔了。 这冤家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呆子,站起身来!” 珝无奈地轻叹一声,旋即站起身来直接入了里屋。 我呆呆地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忙坐起身来想问问她去哪儿,可没过多久她便款款移步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软甲出来…… “这个是……” 珝立在我跟前,伸手将我拉起,将手中软甲展开对着我比划了一番,言道: “金丝软甲,保命防身之用,很适合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旋即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就给我披上了这件软甲。 难道珝剥我衣裳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穿上这身软甲?! “我去一趟宫家,真有必要穿这个么?” “穿着吧,有备无患。” 既然珝都这般说了,我自是听她的了。 “可你把这般珍贵的软甲给我了,那你……” “你觉得本帅会需要么?” “……” 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好吧,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更适合这护身保命之用的金丝软甲了。 珝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道: “小孩子气。来,伸手。” 边说着,珝又重新帮我将公服穿戴好了。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先用早膳吧。” 珝拉了拉我的手,担心我会肚子饿,催促着我用膳。 珝对我的关切爱护之意只增不减,她是爱我的,而我,也很爱很爱她…… 我转而拉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带了几分急促,言道: “你的叮咛嘱咐我都用心记着了,那你,还有话要同我说么?” 我始终都在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亲自对我倾述…… 珝回望住我,瞧见了我目光中的殷切期盼,话到嘴边,可终究无法轻易出口,最后也只余一句轻叹。 “你买的糕点,我很喜欢,心中亦十分欢喜。而你想要同我说的话,我也知道,只是我身为一军统帅,终究无法任性妄为,唯一的一次任性,上天已随我心愿,便更不敢再有其他妄求了……” 珝边说着边深情抚上了我的脸,继续说道: “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对上了她深情温柔的目光,我便对眼前之人越发怜爱难舍,她说的话,我又怎会不明白,我与她的这段情,便是她唯一的一次任性。 可我想让她体验更多美好的事情,想将这世间一切美好事物都同她分享,我想看到她开心,让她快乐,不愿看到她受委屈,更不愿看到她对自己那种不近人情的苛求,因为我心疼她,我心疼啊! 她就连自己真正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随心所欲,可想而知过往又是如何苛求自己的! 我的双眼都不禁有些酸涩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恨我不能为你分担多少千钧重担,更无法尽数体会你心中的痛苦,我唯一所愿,便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些,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去承受所有的苦痛,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啊……” 边说着,我有些激动地将她揽入怀中,只想要这般永远抱着她,再也不想放开了。 “有你,和你们,这大概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珝此时亦是心有所感,情难自已,伏在我怀中,无不动情的道出这句心里话来。 我不禁伸出手双手抚着她的脸,就像触摸着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唯恐一不小心便会在掌中碎裂。 我是如此的珍视她,想将这世间一切美好都留给她,就是想倾尽所有的对她好,我可以为她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雾霜冰雪,却无法阻止她对自我的极度压抑与苛责,我知道这是战争带给她内心深处最为可怕的创伤,并不能通过一朝一夕便会有所好转或者改变,我也知道,一切都得循序渐进,绝不能操之过急。可近来,我发现她的症状已经在开始加重了…… 昨晚她陡然间陷入梦魇,表情与神态都十分痛苦,便如同陷入了深沉可怕的泥沼,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嘶吼,最后都会被泥沼无情的吞没,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呼吸的契机,那是一种无法得到的救赎的绝望! 我只知道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安抚着她,想要将她从那痛苦而又黑暗的深渊给拉回来,可看着她越发痛苦的表情,我的心也跟着似被尖刀一刀一刀的划过。 而这般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往并未像现在这般难以控制,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以前我还可以慢慢等着她对我敞开心扉,可事到如今,等待已经是最为消极的选择,我必须得开始主动为她做些什么了。 …… 轻抚着她那柔美而又略显坚毅的脸,我爱慕着眼前这个女人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她待我,也亦然。 我知道,她从不是个在困难面前低头的女人,更不可能会脆弱到输给心底的那点灰暗,她以为可以自己独自去解决这个问题,不想让身边之人为她忧心,更不愿意牵累我,看到我为她伤心难过,所以她总是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只是这回的难关不是她独自奋战便能平安度过的了。 这回我明目张胆的倾过身去主动去吻她,动作缓慢而又恰到好处,不似方才那般突然袭击了,若是她不愿,是完全可以拒绝我的,可这回,我还是顺利地吻到了她的唇瓣,与她缠绵地述说着这份温柔缱绻…… 这动情一吻后,两人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你这是作甚呢……” 珝这是明知故问了,再说了,吻自己心爱的人需要理由么? “奖励啊,你都为我将公服穿戴整齐了,有功自然得赏咯。再来,你还将我折腾得这般惨,也该好好补偿我了。这三么,你明明就想吻我,却偏不主动,这便只好我主动吻你了……” 这三大理由一出,我不禁一脸得意,而且还十分的厚脸皮。可我所言的她想吻我,却并非是我可以杜撰的,方才她为我整理衣裳时,来会往复指尖那似有若无的触碰,都似乎在无形之中带着了几分刻意,这些带着小心思的小细节,无需言语,我们彼此都能明白,而且心照不宣…… 我方才吻她,她没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么?! “快用早膳。” 这是珝因为害羞而用的推脱之辞了。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拉着珝一道入了座,乖乖用起早膳来。 “今日还是姨母生辰,你与我同去宫家吧!” 珝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面微有愠色,言道: “你怎现下才同我说?” 这大概带着些媳妇儿将见公婆的忐忑不安了。 我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眼,说道: “可我今日是去做恶人的啊……” 再说了,姨母生辰之事少有人知,难道我还主动送上贺礼,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我一副早已安排妥当的气定模样,忙安抚珝道: “安心,随我一同前去郑重拜见也便是了。” 珝先是一脸狐疑的望着我,可事情来得急,若先下做安排只怕也来不及了,最后也就不得不听从我的安排了。 “你可当真安排妥当了?” 我头点得跟拨浪鼓一般,好教珝安心。 “嗯!” 虽然得我如此保证,可珝见我一脸坏笑的表情,心里就有些直犯嘀咕了…… 哎,这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海 1枚、35443133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20瓶、朕知道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297、一心同体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投推荐票 313、一言为定 “晨。” 我不觉有些微微出神, 等到身旁的琬儿轻唤了我一声后, 我才缓过神来。 阿姐的身影早已消失在了拐角处了, 而现在这里也就只剩下我和琬儿两个人了, 也好, 难得的一派安静祥和。 我一脸微笑的回望住琬儿,就那样傻笑着望着,仿佛怎么都看不够一般。 琬儿亦是嘴角微微上扬,靓丽的脸上挂着一抹醉人的红晕, 她也没说话,便任由我这般看着, 最后看得两个人都觉得再这样傻傻的笑着望下去实在是太蠢了…… 随即, 我牵过琬儿的手, 便直往楼上去了, 反正现在夜已深沉咱们现在是回不去洛阳的了, 阿姐他们谈话夜还是需要些时候, 那现在便正好是我与琬儿的独处时光了。 用自己的长袖将一处原本是用来摆放佛像的石墩收拾干净了,又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干净的蒲团铺在了上头,才扶着琬儿落了座。 琬儿微笑着拍了拍身边她特意留出的空位, 示意我也坐过来一些。 我傻傻一笑, 便也不客气的与她并肩坐着了, 又刻意侧了侧身子好让她靠着我时人也能舒服一些。 “可是累着了?” 我不住关切询问着, 毕竟琬儿这一路冒着风雪寻将过来想来也是极为不易的。 “嗯,是有些的。” 琬儿陡然间的实诚,比直接出言埋怨于我, 更教我心里愧疚与难安的。 谁教我这回又开始平地波澜,招惹是非了。 我心疼的伸手拦腰抱住了她,好教她靠在我身上小睡片刻也是好的。 “那你小憩片刻,我守着你。” 琬儿嘴角却是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言道: “我倒是想要就这般一直瞧着你,便是怎么瞧都瞧不够一般……” 我这般模样琬儿当真是喜欢得紧吧,竟教我有些羞涩难当了。 “真那么好看么?竟教你如何都不愿移开眼。” 我忍不住自我吹捧起来。 其实,我们都知道,因为是心爱之人,所以才会百看不厌。 “呵,就你贫。” 琬儿边说着边伸手来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微微拨开遮挡在脸颊两旁的发丝,这也便将我左脸颊处那被无霜抓出的一道血痕给暴露无遗了。 “这脸上是怎么了,怎会有一道血印的?” 琬儿语气温和,可在触碰到我脸颊处的这抹细小血痕时,眼神闪过一丝忧心的神色来。 我不禁撇嘴一笑,言道: “无碍,被一只野猫给抓的……” 琬儿知道我在打趣,便也不直接追问了,反而倒是与我打起了商量,言道: “你这喜欢同人打架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啊?” 本来夫人之名不敢违的,可我仔细思忖了片刻,似我这般玉树风雅之人难免遭人妒忌,这保不齐一言不合就得靠拳头解决问题了,所以,同人打架这坏习惯我大概是戒不掉了。 然后,我很实诚的回应了自己的媳妇儿。 “诶,这个么……似乎有点难……” “嗯?” 我话音才出口,琬儿便顺势挑起了我的下颌,摆出一副莫敢不从的神态来,紧接着继续反问道: “这很难么?若是改好了,或许……我能给你奖励哦……” 闻言,我的心都止不住颤了颤,却又忍不住的心痒难耐。 这太可怕了,我觉得大概一辈子都逃不出她的五指山了! “真是个呆子。” 却在我怔怔出神的时候,琬儿却忽地倾过身来在我脸颊处吻了一下…… “改,你说改就改!” 然后,我满脸通红,毫无迟疑的就举手投降了。 而琬儿则是笑而不语,一脸顺遂的模样是格外的俏皮可爱了。 随即伸出手来,轻柔捏着我的脸,边哄骗便商量着说道: “那你乖乖的,我便帮你梳头绾发,可好?” 我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喏喏道: “方才是谁说怎么瞧我都瞧不够的?” 这会子便主动开口说要给我重新将系好发髻了。 “这美丽之物不可久示于人前嘛。” 琬儿的这理由有点霸气得让人无法反驳,旋即她又偷偷在我耳边柔声道了一句。 “等回家后再让我仔仔细细的瞧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吧……” 瞬间我的脸便红得跟柿子饼一般了,脑袋都有点冒烟了。 这样的琬儿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突然觉得自己毫无招架之力,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亲自动手为我整理着装和拨弄着我的这头垂落与肩的长发了。 “来,先把这些拿好,物归原主。” 边说着,琬儿边将一个用手绢包好的小包袱让我用双手捧着了,旋即也不知从何处带出了一柄木梳,煞有介事的为我梳理起长发来。 其实在都城公主府之时,每当沐休之时,等到清洁沐浴和洗好长发后,待到长发风干,都是琬儿亲自为我绾成发髻的,所以这种事情对她来说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我嘟哝着瞥了瞥嘴,却还是任由着她摆布,旋即打开了这个小包袱,便瞧见原来这些都是我随身的一些小物件儿,是我故意洒落在沿路各处的一些个小玩意儿。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不禁赞叹起自己的媳妇儿当真是心细如发,我的心思竟是尽数都为她所探知到了,由此便可看出,她待我是怎生的情深义重了。 瑱,又叫充耳,一般都悬在冠或者发髻两侧,悬垂在耳际,被赋予了一种\"虚心听取意见\"的礼义。 随即我将那颗瑱捏在了手里,忍不住把玩起来,笑着说道: “难怪我最近总觉诸事不顺,原是我将劝诫之言充耳不闻之故了。”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同我请罪么?” 身后,琬儿边为我梳理着长发边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感慨:每次这冤家一闯出祸事儿,便是这般想方设法、拐弯抹角的来请罪。 我不禁尴尬一笑,看起来我的这点小心思根本就无处藏身。 “我若是规规矩矩的老实请罪,那么,你就会原谅我么?” 我心里不禁打起了小九九来,心里还不免有些忐忑。 琬儿悠悠地停止了动作,旋即将头靠在了我的肩头,微笑着在我耳边轻声道了一句。 “你说呢?” 琬儿微微笑了,是久违了的如浴春风之感…… 果然是不可能的,对吧! 难得我求生**如此强烈,当然也只能拐弯抹角的来请罪啦! 我顿觉生无可恋,只剩下一脸苦笑,看来回去之后免不得一顿处罚的了,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接受处罚吧! “那,那媳妇儿,到时候你别罚得太重,能让我第二日可以照常处理公事便成了。” 我思虑一番后,一本正经的提出了这个请求来。 “你说什么?我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旋即,琬儿作势便要来揪我耳朵,我吓得立马求饶。 “我错了,媳妇儿,我错了……” 看我态度还算诚恳,琬儿只是轻哼了一声,便不再于我为难了,继续为我梳头绾发。 我除了在一旁默默地感恩媳妇儿的大恩大德之外,也在思忖着该将最近发生的这些事儿如何同琬儿说才好。 “媳妇儿啊,为何你都不问问我在这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毕竟这里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而且就在方才,那颗传说之中的传国玉玺出现在了这座宏伟的佛塔之中,且没过多久,它就被人给盗走了…… 琬儿倒是气韵淡泊,不骄不躁,一切都顺其自然。 “你想告诉我的时候自然便说了,何需多问呢?” 哎,我这媳妇儿的性子还真是沉得住气呀。 “这座佛塔的顶层藏着一个十分奇特的奇门法阵,我不是被师兄困在塔顶了么,实在无趣便解着来玩了,结果一不小心还真给我解开了,然后便发现了一条通往第九层高塔的通道,结果上去之后没多久我突然睡着了,在梦里我还见到了一个人,等我醒过来之后手里就多那颗传国玉玺了……” 我说的如今云淡风轻,感觉就跟编瞎话一般,不但十分轻巧还格外玄幻,就跟造梦一般。 “晨……” 琬儿忽地伸手抚过我的脸庞让我不得不直视着她,然后她温柔的呼唤令我根本就无法对她隐藏自己的心事儿。 我忽然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态,脸上有了一丝困惑和不安的表情,还有那么一点点害怕…… “琬儿,我,我好想做错事儿了……” 那塔顶的确实是有一个十分奇特的奇门法阵,而那法阵也确实是为我所破,而我对琬儿说的那些也确实是真的,因为我从不对琬儿说谎,只是这件事的后果远远没有我说的那般云淡风轻。 琬儿就这般静静地望着我,眼中除了担忧并没有一丝丝的责备之意,她在等我自己将心理的所思所想说出来。 “我,我原本是想毁掉它的,可,可……” 越说,我就越发觉得自己在不自觉的紧张。 “可我害怕,那般圣物若是当真毁于我手,那我是否便成了罪人,毕竟,它不过只是一颗玉石罢了,人心才是最为可怕的存在。可我也知道不能在此时让它现世,否则贪婪之心一起,这天下将再度纷乱不堪,所以,我便选了‘死门’,却没曾想,死里藏生,这反而便是破解这法阵的关键,所以,这传国玉玺,因我而再度现世了……” 我说的断断续续、支支吾吾的,就连自己也担心这番说辞琬儿是否会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可此时此刻,我已经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状态了。 “琬儿,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好像是做错了……” 琬儿温柔地抚着我的脸,即便是我真的做错了,她亦不忍责备,只是好生宽慰道: “这世间阴错阳差,又何尝不是一种缘法。晨,你无需如此自责。” “它才方一现世,便引发了如此争斗,实在不难想象,将来又会有何种祸事接踵而来?也许我真的是做错了。” 一脸想到方才那黑衣人与那师兄弟二人搏杀争斗后的场景,望着着满地疮痍,也就不难想象当世人知道传国玉玺已经重现人间之时,新一轮的争斗又将继续开始,而且感觉永无止境,而它上一轮的出现,便几乎让我玄远叶家家破人亡了。 “我应该毁了它的。” 这是我痛定思痛后,得出的结论。 这个时候,我便越发觉得自己是做出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而不能原谅自己! 琬儿察觉到了我情绪的异样化,想要及时制止。 “晨……” 我似着了魔一般,不断的自我询问和自疑着。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毁了它?” “晨……” “为什么,为什么啊……” “因为那是你的母亲曾用性命守护过的东西啊!” 琬儿的一句话,顿时让我的自我质问戛然而止,而我的眼泪却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肆意夺眶而出了…… 我的心绪竟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 拥有一个如此知晓彼此心意之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感恩着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哪还敢再抱怨些什么呢? 琬儿心疼着眼前这冤家的伤悲,还有那似乎怎样都流不完的眼泪,心也跟着揪起来似的,忙不迭地伸手去为她擦拭着那如雨一般的泪珠儿,这应该是这冤家在自己跟前哭得最无声且最为悲伤的一次了。 忍不住倾过身去在这冤家眼角边落了一吻,那咸咸而又湿润的泪水所蕴含着的苦楚,竟似让琬儿也忍不住微微蹙眉了。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呢。” 琬儿环抱着我,温柔着,如是说。 仅此一句,我便安心了。 …… 待琬儿帮我梳好发髻再用木簪将长发盘好后,我又成了原来那副玉面郎君的模样,我也说不出现在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只是觉得所有的情绪在那一刻就被放空了,心里和脑海中都是空荡荡的,略微呆了一阵,也很快便缓缓的恢复了精气神,因为我知道身边一直有她在不离不弃的守护着。 琬儿从身后抱住了我,与我亲昵的耳鬓厮磨着,我亦忍不住满心欢喜的回抱住了她,只觉得只要有琬儿在身边,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 “啊,对了,我的梁冠还落在塔顶上呢。” 我这时候才醒过身来,忍不住开口说道。 琬儿顿觉哑口无言,这个时候说出这番大煞风景的话来,这是有多么不知情识趣呀。 “那你要上去拿么?” 琬儿在话语间带了点试探的味道。 她在想什么我自是知道的,这点胆量我还是有的,毕竟我可是当着自己的父亲的面亲口承认了自己对琬儿的爱慕之情的,脸皮太薄的人可没这胆量干这事儿。 “那自然得去拿回来的,不过,媳妇儿,你得陪我一起去啊……” 我旋即一脸坏笑的望着琬儿,向她使了个特别的眼神。 然后,我看到琬儿的脸竟开始微微泛着红晕了。 嗯,也是呢,这也算是媳妇儿第一次见公婆了,只是这第一次见面,却并不似寻常人家那般的温情。 “我认定了你,父亲也没有理由再反对我们了,而我心里也一直期盼着他能接纳我们这段感情,不过以他那般蛮横固执,只怕是很难说动的了。” 我知道,其实琬儿也很想郑重其事的拜见父亲的,因为她待我是真心的,自然也会视我的父母为她的父母,而我也亦然。 只是我太清楚父亲的脾性了,他早已不是我幼年时所见的慈爱模样,而我所见到和认识的,是我成为高辰之后一直都对我十分严厉督促的师尊,那个拥有无上智慧并一手教导出了我和师兄和谦还有其他几位师兄弟的旷世奇才,那个不断的提醒并教导着我,成大事者便必须要斩断儿女私情并且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的权谋家和诡辩者! 这么多年来,虽然他在我身边,可我却从未感受到一丝一毫来自父亲对待女儿该有的那种偏爱,就连叔父,那个与我其实并无血脉相系的高家的叔父,都曾以长者的慈爱之心待过我,而我的父亲却只是一心一意的将我一手训练成他最想要的那一颗棋子,然后无所顾忌的控制并摆布着原本属于我的人生! 所以,当他摘下面具以父亲的角色出现在我眼前之时,我除了满眼的不可置信便是觉得不是他疯了,便是我自己疯了…… 就连现在,我心里也依然无法将他视作我的父亲,而只能将他视作我的师尊。 也许,我并不了解我的父亲,可我,十分了解我的师尊。 而琬儿是我所珍视的人,我不能让琬儿因为我而受到伤害。 “晨,我既是你的妻子,也是理当亲往拜见父亲大人的。” 琬儿感觉出我与父亲之间的芥蒂之心,她是我的妻子,便免不得为我思虑周全,更是不愿见到我们父女两人反目。 我很感激琬儿的体贴贤惠,牵着她的手也不觉紧了几分,言道: “儿女间感情纠葛,从不是他心中牵萦之事,所以,琬儿,对于他是何态度,你也无需过于介怀。你与我同去见他,若能了却这段心事儿便是好的,若不能也无需刻意强求。除去这点私情,我想着你我所求最多的也该是为这天下苍生所想才对!” 我想告诉琬儿的是,我并没有忘记自己对琬儿所许诺过的事情,我想与她并肩而立,想要与她一同担负着天下苍生的命运…… 琬儿闻言,望着的目光也是多了几分欣喜与宽慰,向我微微颔首祝福道: “好,愿一切便如你所愿。” 我忍不住伸手去抚摸着她的脸,有怜爱也有无比的疼惜,我知道的,琬儿为了我实在是委屈太多太多了。 “你怎么这么傻呀,明明有机会拿到那颗传国玉玺的……” 终究,我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这句感慨来,因为萧珝应该能当机立断,做出最符合她军人职责所在的那个决定的。 “你还不是一样傻么?” 琬儿莞尔一笑,动人心魂。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傻呵。 我们都不想要什么传国玉玺,最想要的,还是彼此啊! “我会好好弥补这个错误的。” 旋即,我动情地吻上琬儿的眉心。 “你说过的,若是我不小心做错了事情,便好好的担负起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来。” “嗯,我信你。” 旋即我互相微笑着凝望着彼此。 …… 等休憩的差不多了,我先站起身来向琬儿发出了邀请,两人手牵着手开始缓缓漫步在这座宏伟的佛塔之中,毕竟在这样一处闻名天下的佛塔中与心爱之人一道漫步其间,也算是一场极致的体验了。 我们两个就这般缓慢的一小步一小步的向前走着,间或着谈天说地,再说一些平日里因为太忙都很少能说的闲言碎语,这也许就是平凡生活中最不起眼却又能被回忆所珍藏的点点滴滴了吧。 “晨,若各大门派之人前来自首了,你会如何处置他们?” 我们从生活琐碎谈到了洛阳安定的问题,所以,琬儿不免将这个问题提了出来,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影响深远,因为现在情况发生了改变,而局势很显然也已经受到了影响。 “依律严惩,不过,他们都罪不至死,而且,我也不能杀他们。” 三言两语间,便将我的立场和不甘与无奈都展现出来了。 玄远叶家当年的那起灭门案的真相原比现在所见的还要复杂许多,而这些当年被人所派遣而来的杀手,也不过是别人手里的一柄刀,他们不过就是一些杀人利器罢了。而事隔多年,这些人当中或死或残,唯一剩下的也就是当日在比武大会上所见的那些人了。 倘若他们当真有悔改认错之心,我自会给他们一条生路,若是还负隅顽抗,冥顽不灵,我也自有方法令他们伏首认罪。 我的顾虑想必琬儿也早已思虑到了,所以才会在此刻询问我的意见。 “他们得活着呀,只有他们活着,六大门派便一世欠着我玄远叶家,他们才不敢也不会做出对阿姐不利的事情来!” “也好,这样的话,至少江湖之远,姐姐也能少些烦忧了。” 琬儿此言,便是极为赞同我的做法了。 那庙堂之高呢? 玄远叶家究竟是怎样的家族,相信各种各样的传言早已闹得是沸沸扬扬的了。而叶晗以玄远叶家家主出现在比武大会上,便已经算是将玄远叶家之名扬于天下,这样一来,一大群觊觎玄远叶家的牛鬼蛇神们还不乘机起来兴风作浪?只怕不仅仅是江湖之远,连庙堂之高也是不会轻易放过这般奇特的家族的。 我也想过,阿姐在那样的情景下让玄远叶家再度出现在众人眼前,不仅仅是为了能洗雪叶家人的恨意,也可能是有着她自己的盘算的,若我推测不错的话,阿姐这番行径,是有着想要统御北方武林势力的路子。若真是如此,我在身后推波助澜一番也并无不可。 只是一旦卷入了江湖之中的是是非非,将来想要脱身便也难了。便如同我现在这番处境一样,陷身于官场之上,也一样是不由自主,身不由己。 而阿姐,她想要的真的是这些么? “只怕到时候,皇祖母那儿很难揭过了……” 这也是我和琬儿最为忧心之处了,皇祖母是在这些所有不安定因素中,最不能忽视的存在,因为皇祖母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多得多。 而琬儿与我一般,也面临着相同的境地与困境,便如父亲与我,而皇祖母与琬儿一样,他们都是我们无法轻易便跨越的高山,因为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以谦恭的姿态仰望着他们,而我们要是想要达到他们那般的高度,可能还需要再磨练得更加坚韧和无坚不摧才行! “若真到那番境地,便由我亲自去同皇祖母说吧。” 琬儿这一言,便是打算将一切都揽责在身了。 可我又如何能让她独自去面对这一切呢?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怎样,我都是与你一起的。” 公主与驸马,原本就该是一心同体啊! 也许现在的我们力量还很渺小,但我们有彼此可以相互依偎,相互依靠,即便是经历再大的风雨,我们也能并肩携手,一路同行。 …… 如今,洛阳城真正的主人已经开始崭露头角,而与之命运纠缠的各大世家大族们也相继出现在了世人眼前,被历史的尘埃所渐渐掩埋的前朝,一个快要被世人所遗忘的朝代——晋国,也因此再度曝露在了世人的眼前,所有人的命运都将被这波新的气象所改写,而未来究竟会如何就看谁能掌控住命运的脉门了…… 298、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随着父亲和乾天师兄, 一前一后登上了佛塔第八层。 才刚走上顶层, 叶晗的目光便被眼前景物所吸引住了。 只见这满屋地板上倒映出了一幅巨大的九野四象释天图来, 四象即为镇守四方的神兽, 东方青龙, 北方玄武,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其中又区分出了二十八星宿。而这地板所所倒映出来的图像, 便是天花板上各种图案小孔经过最顶层的聚光系统投射出光线,透过这些小孔成像于地板上所形成的图面。 “竟是九野四象释天阵。” 叶晗微微有些感叹, 略微琢磨了片刻后, 便也探知清楚了此处曾有位高人设下了这个精妙的奇特阵法来, 紧接着又问道: “可是晨儿破的此阵?” 言语间有几分欣慰神色。 身边的乾天知道叶晗一直十分关切自己的妹妹, 此时自也知道叶晗心中所想了, 便回应道: “确实是她所破。” “那便先要恭喜父亲了, 晨儿既得了您亲自教导,倒也不算辜负所学了。” 叶晗的语气怪怪的,对于自己的妹妹能有成就她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的, 只不过若说她对自己父亲没有一丝一毫的埋怨, 却是说的违心话。 父亲此时负手而立, 听到自己女儿那有些戏虐的语气, 倒也不以为意,伸手捏须叹了一声,道: “她即便学得好, 奈何还是太过感情用事,终究难当大任。” 在父亲眼中,评判自己孩儿是否优秀的标准是格外严苛的。 叶晗十分清楚为何父亲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因为这才是玄远叶家家主该有的样子,一个人越是明睿大智,参透世事,便会越发显得对人情世故的凛然淡漠来。 也因此,叶晗也能明白到,为何自己的妹妹会对父亲大人如此心存芥蒂了,因为她在迷惑,不知道该将他视作是自己的父亲还是其他人…… “晨儿的性子便是如此,至于她的性子类谁,父亲应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叶晗保持着一个身为女儿对父亲应有的尊重,却也不希望父亲过于为难晨儿。 …… 晨儿的性子类谁? 父亲的脸上的神色有了一瞬间的凝滞,眉头微蹙,似有愠色,可最终还是没有发怒,因为他十分清楚的知道,晨儿的性子确实很像当年的自己,特别是她为了一个女子在自己跟前不惜以自身血脉立誓时的模样,那一刻竟让他恍惚得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这般昂首傲然地站在自己眼前一般…… 儿女便是父母前世欠下的债啊! “晗儿,你也要类晨儿那般,顶撞为父么?” 叶晗闻言,缓缓伏低行礼请罪,言道: “晗儿不敢,只是,父亲现下是以父亲之名对晗儿耳提面命呢?还是以前任家主之命向晗儿示下?” 父亲望着眼前这个个性倔强的女儿,也终于体会到了身为一家之长对待儿女的那种无奈与力不从心了。 若是在规划子女未来前途以及培养她们个性独立与坚韧上,他这个做父亲的可以很自豪的说一句:他是称职的。可对于一个孩子渴求在父母身上得到的那些疼惜与爱怜,他却是没有机会也未能给予她们太多,其中最大的原因还是因着她们是玄远叶家的孩子…… “晗儿,你可如晨儿那般,心里怨着我这个做父亲的……” 他终究是在情理上亏欠了自己这两个孩子的。 叶晗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来,旋即缓缓起身,略微沉吟了片刻后,才回应道: “父母之爱子女,必为其计深远。晗儿继任家主之位后,也能略微体会父亲之苦心了,又怎会心生怨怼呢?” 闻言,父亲亦是一脸宽慰的望着自己的长女,伸手轻放在了女儿的双肩,言道: “你比晨儿要懂事明理得多了。” 叶晗微微垂眸,不置可否,继续问道: “父亲这些年来一直都在晨儿身边么?” 父亲微微颔首,言道: “当年家族遭逢巨变,为父寻到晨儿之时,她便已是高氏之子,只是彼时幼年之事对晨儿打击太大,她不但记忆受损,就连才智也近乎平庸,若非这些年来她勤学不缀,敏而好学,只怕也难以有今日之成就了。” “父亲当年既已寻到晨儿,为何不将她带回叶家?反教她流落在外受尽苦楚?” “天意难违,命途使然,顺乎其势,导之以行,方为正理。” 听到这番言辞,叶晗也便知道不能再同父亲谈论所谓的父女之情了,因为从父亲选择让晨儿成为高辰的那一刻开始,父女之情终究还是抵不过家族之任。只是这些年来也是多亏了父亲在晨儿身侧的,不然她如何能以一女儿之身顶替他人在那云波诡谲的朝堂之上周旋着活到了现在呢? “那个时候,父亲便已有了操盘天下的气局了呢。这让晗儿不得不疑虑,是否所有的一切都已尽在父亲的掌控之中了?” 叶晗苦笑了一声,想着自己这些年来所经历的总总,便仿佛是一场沉睡了很久都没能醒过来的梦境 …… “晗儿,你是否也如同晨儿一般,认为自己的命运为人所操持着?” 感受到了女儿语气之中的悲苦愁思,联想到了不久前晨儿对自己的那番厉声控诉,父亲亦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也许吧,可这路最终怎么走都是我自己选的,既然选了,我便不会后悔……” 这些年来,叶晗所经历的总总,他这个做父亲的自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了。 “好,不愧是我玄远叶家的女儿,你已经有资格成为叶家的家主了。” 叶晗对父亲,更多的还是心存感念,毕竟父亲并未因她与晨儿具是女儿之身,而对两人多有宽纵和放任,因为父亲就是以培育一个继承人的态度来严格磨练和造就他的这对女儿的。 一般人也许很难懂得这种感情,可叶晗明白,父亲对她们表达父爱的方式是与常人不同的。可以得到父亲亲口承认,对叶晗来说也无异于是这些年来痛苦磨练后的一种奖赏了。 “今日既得父亲亲口承认,那往后家族中事儿,晗儿是否便可以自行做主了?” 父亲闻言知道叶晗是在向自己要真正的管家之权,心中亦是不住感慨着:自己的这个长女真的是长大了啊! “你既然身为家主,自是可以做主了。” 父亲能轻易放权,叶晗心里也不住微微松了口气,这比预想中的要顺利了几分,因为叶晗一直都知道,她不过是名义上的叶家家主,其中真正操持着叶家内部事务的应该是父亲大人才对。 “如此,晗儿便先谢过父亲了。” 父亲的承认就代表着叶晗可以真正掌控玄远叶家明里暗里的势力了,至少名义上是占了正理的了。 叶晗欠身福了一礼后,这才正式微微抬首,与自己的父亲四目相对。 看着自己女儿眼中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那深藏于眼眸深处似有一团静默燃烧的火焰,他这个女儿真正的本事远比眼前所见还要高深莫测了…… 父亲嘴角不觉微微上扬,晗儿,果真是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 “父亲,既然晗儿已是玄远叶家真正的家主了,那‘玄影卫’,也该交给晗儿了吧!” 叶晗的语气轻描淡写,稀松平常,因着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这么快就想着要削弱父亲手中的权势了么?” 父亲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愤怒,反而是另一种倍感欣慰的赞赏。 作为世家大族的子女,想要从父辈处继承些什么,无论名誉地位、财产身家也好,多是按照宗族规矩来,尊伦理,分长幼,可这些所谓的规矩,在玄远叶家可是行不通的。 你想要的东西,就只能凭你自己的本事去拿,你有本事拿去,那便是你的了…… 听到父亲的反问,叶晗也只是淡然一笑,言道: “父亲,晗儿一直便不赞同继承家业,承袭祖荫。人活天地间,有手有脚,凭一己之力也总能觅得这方寸容身之地的。” “嗯,我儿有志气。” 父亲现在也非常清楚自己这个长女的本事了,区区‘玄影卫’她还真未必看得上眼。 “既然如此,为何我儿还想要为父手中的这支‘玄影卫’呢?” 叶晗微微一笑,言道: “近来晗儿行事总有捉襟见肘之感,实需人手,‘玄影卫’总归是父亲手中精锐,未免届时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晗儿还是决定履行家主之责,从父亲手中接手这支精锐较为妥当些,父亲以为如何?” 父亲捋须而笑,自己这个女儿终于开始认真起来了么?她终于也有心思经营“权势”二字了,想来这其中更多的,还是为着晨儿吧。 哎,他的这对女儿,倔强起来的性子便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了…… 父亲负手而立,旋即言道: “老规矩,能从为父手中拿走,便是你的了。” 这句‘老规矩’惹得叶晗内心泛起一丝丝涟漪来。 “那,父亲可得小心了……” 叶晗嘴角含笑,想起了小时候同父亲嬉戏顽斗兽棋立赌注之时,便似如今场景,一切都恍若昨日啊。 “师傅与师妹的父女之情,真是令人艳羡呀!” 身旁,看着这对父女别样互动的乾天,也不觉有了几分艳羡的神色了,因为即便是这番别样的父女之情,他也没有机会经历一二。 面对着眼前这两位大抵是天底下最为狡黠多谋的男子,一个是自己的父亲,而另一个是自己的师兄,就连叶晗有时候也会疑惑于自己该以怎样的心态去面对他们。她不是不理解男子心中的那份对功业**的追求,只是当你看穿了那些**的本质,不为浮云遮眼,自有一份为人处世的豁然大气,你便不会再被那些**所纠缠和迷惑了。 还有一点得注意,你永远无法让一个正在奋力奔跑着追逐自己**的人停下继续追逐的脚步,因为不管前面是成功彼岸还是万丈深渊,那个人不亲身经历过,他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当时的选择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或者也许对错不论…… 所以,叶晗即便知道眼前这两个男人要去做些什么,她也不会去阻止,可唯独只有一样,她不得不为自己去坚持一次。 “乾天,你当真想要这九五至尊之位么?” 叶晗无意于纠缠在那些名利权欲的洪流中随着他们一起沉沦,她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而在此之前,她不得不为自己的那个傻妹妹计较一番了。 面对着叶晗问出的同叶晨一样的问题,乾天的态度是截然不同的,在叶晨那里,他始终都先是前晋后裔——洛阳之主,然后才会是她的师兄,她的睿哥哥;可在叶晗眼中,他就他,与身份无关,更无需掩藏躲避,因为叶晗认识的就是最本质的乾天。 “不想。” 乾天很干脆利落的给出了答案。 闻言,叶晗脸上并无波澜,但是父亲面对着如此坦诚的乾天也是略微诧异。 “晨儿今日对我说过的一番话,我觉得很有道理,也许我真该好好想想,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 父亲闻言,突然很好奇自己那个太过感情用事的女儿究竟对乾天说了怎样的一番话,竟让这个令他都有些捉摸不透的男人第一次在人前吐露出自己的真心实意来了。 “哦,晨儿对你说什么了?” 乾天微微蹙眉,嘴角却是淡淡一笑,旋即说道: “晨儿能预见的事情实在是太过长远了,却也因此让我清楚明白的知道了自己将来这几十年究竟会在怎样的情况下度过,她说的都是对的,只是我突然觉着,那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过无趣了……” 乾天边说着,边向前度了几步,仿佛心里正在下某种决断一般,最后忽地停住了脚步,立在了原地。 “我想到她的身边去看看她眼中所看到过的风景……” 最后,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嘴角还带着一抹温和的笑容来。 父亲的目光也不觉有些低沉了,面对这般出乎意料之外的变故,就连他似乎都已经无法理解乾天现在的所思所想了,作为一个王者,他是不可能因为所谓的情爱之事而改变自己坚持了几十年乃至于一生都要坚持完成的功业之心的。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王者,却做出了一个这般令人不解的决定来。 “这般说来,你是要放弃自己与生俱来的使命与责任了么?” 父亲不得不提醒自己最为得意的弟子他应该要去完成的事情。 乾天面对着自己老师的质疑,却只是微笑着摇了摇头,言道: “徒儿并没有想要放弃,反而正是为了完成这份使命,我才要到她身边去的……” 因为高辰的那番话令特别是提到的有关于行政的本质问题,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开始思考,自己究竟想要建设出一个怎样的国家了。 她说他会在世家大族的拥戴下再度缔造出属于自己的帝国,可正因为如此,这个新兴的政权将会再度延续前晋时的行政模式,那便是与世家大族一起共治天下,可她还说过,这样的制度早已不符合现在的国情了…… 那现在的国情又是什么呢?为何与世家大族共治天下的制度却不再适用于当下了?那什么样的制度才是符合现在国情的呢? 这样的问题,从来没有人对自己指出责问过,甚至就连他一直尊敬感佩的老师,也从未在这个问题上多做深究和探寻,因为他们之间探讨最多的,却还是如何将这天下局势转为自己手中的助力,以期最大程度的加以利用来完成自己想要达成的目的。 高辰,似乎在别人从未探寻过的领域里,得出了属于她自己的答案了,在这个问题上,她比所有人都看得透彻和理解得更为深刻。 而乾天想要从高辰身上探寻到另一条达到自己目的的途径,一个建立缔造出威伏四海、天下臣服的真正强大帝国的途径…… …… 看着乾天眼中闪现出的那丝锐利如冷锋的光芒,叶晗知道了乾天所言的不想并不是他要放弃自己那份执着多年的功业之心,反而是他有了更高一层的**而不愿再臣服于那些所谓的宿命,他要做的是摆脱命运的束缚继而掌控自己的命运! 叶晗轻笑了一声,看了看乾天又再回望了一眼自己的父亲,她无法预测这两个难惹未来的前途究竟会如何,可也正如她方才说的那般,即便此生为命运所嘲弄,只要是自己做出的选择,无论将来结果如何,都不要去后悔,这便算不负此生了…… “那我也就只有一句话可说的了,你们要做何事儿我不管,我只知道我曾答应过阿娘,此生定会护得晨儿这一世周全,不管是谁,都不能伤害晨儿,否则,便先问过我手中的这柄剑……” 说完,叶晗向父亲和师兄福了一礼,便算是将自己想说的话都传达到了。 言毕,不再看他们,叶晗转身便往塔下走去,因为她知道,自己的那个傻妹妹应该也快到了,而她这个做姐姐的,还有一些话不得不对她说的。 …… 不知不觉间,我与琬儿便漫步到这佛塔的第七层了,眼看着再上去便是第八层了,我却不禁微微有些迟疑,站在楼梯边口,抬着头望着那个方向愣愣出神。 为了尽快解决这洛阳城内的危局,我必须得好好策划该如何将这场谈判进行下去…… 身边,琬儿的手紧紧地牵住了我的,似正在给我战胜眼前一切困境的力量。 我不禁回望住了她,嘴角有了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不再犹豫了,我牵着琬儿的手便打算直接登上第八层佛塔…… 还刚踏出第一步,却有人迎面从楼上款款走了下来。 待我瞧见了来人,不觉便唤出声来。 “阿姐!” 心中不觉差异,难道阿姐这么快便同父亲说完话了么? 阿姐一路都未曾正面回应,直到我与琬儿让道一边,待阿姐度步而至立于我们跟前,我明显的感觉到,这般面对面的对峙感竟让我不觉有些心意慌乱…… 阿姐先是看了看我,随即便将目光投向了琬儿,直接说道: “琬儿,你上去吧。” 琬儿闻言目光更觉清亮,会心一笑后,向阿姐致谢道: “多谢姐姐成全了。” 可我却不觉一怔,阿姐同琬儿定是在我不在的情况下,对某事达成过什么共识了? “阿姐,你们这是……” 我不觉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忙不迭将手牵得越发紧了。 琬儿感受到了我的不安,旋即微笑着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我的,止不住宽慰言道: “没事儿的,别担心……” 与琬儿四目相望着,我想从琬儿的目光中查探出什么来。 “晨儿,你应该知道,若你同琬儿一道去,只会让眼前局势更加变动不安罢了。” 阿姐知我心中所想,所以很明智的为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那就是让琬儿亲自去同洛阳之主谈判,因为这原本就是洛阳之主同皇祖母的一场博弈,而琬儿接替了皇祖母,成为这场对弈新一任的执棋人。 俗话说的好:解铃还需系铃人啊。 “可是,阿姐,我不能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 望着阿姐直视着我的眼,我竟是无法再说下去了。 阿姐她比我在感情问题上更能冷静决断,所以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我不忍让琬儿一个人去面对我的父亲,可也正如阿姐所言,若是我同琬儿一道前去,只怕原本的国事也会成为牵扯不清的家事,若真是如此,那便与我们这次真正想要达成的目的背道而驰了。 洛阳的局势,确实不能再继续乱下去了,而能让洛阳城迅速恢复稳定的人,此人非洛阳之主不可了。 …… 事已至此,总是需要可以破解当前局势的办法的。 我不禁深深吸了口气,再度呼吸时,我已经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琬儿,你当真要一个人去么?” 再度回望着琬儿,我想要知道她对此行可有成算?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脸上有着不容置疑的那种自信与风采。 “你忘了,我是谁了么?” 我不觉微微一愣,旋即嘴角也不禁带上了一抹笑意来。 “我没忘,不过,我希望你也别忘了,你除了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萧琬,你还是燕云龙骑卫的统帅燕王——萧珝,切不可为我而受胁迫或有所退让,就此一条,我觉不妥协。”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希望她不要再如同上次一般因我而向对方妥协了,更何况此次站在我们对面的是我的父亲,我便更不希望琬儿有所退让。 “好,我答应你。” 琬儿给了我一个坚定的回应,我不觉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那我在这里等你。” 我相信着我的女人。 “好。” 随着我们两人紧紧牵着的手,如此眷恋不舍的缓缓分开了,我目送着她的昂然挺立的身影一步步拾级而上,往第八层佛塔中走去…… 阿姐看着我与琬儿之间的依恋难舍,也只道是痴男怨女之间的分离难舍,着实是无趣的紧了,便不再理我,穿过了拱门,直往塔外的护栏边去了。 我目送着琬儿上楼去,直到她的聘婷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我才渐渐回过神来,正巧看到阿姐步出拱门外的身影…… 这冰天雪地的,阿姐还往屋外走,若是着凉了可怎生了得? 毕竟就在方才不久前,我就试过了在护栏便吹冷风的滋味了…… 我忙不迭也随着阿姐的身影走了出去,却见阿姐整个人背靠在了柱子上,身子斜依在了那护栏边上,边望着塔外的风景,边喝着不知从何处带来的酒葫芦里装着的好酒…… 我眉头不禁微蹙,缓缓走到阿姐身边后,便毫不客气的伸手扣下了她的酒葫芦来。 “你身上还带着伤,怎能喝酒呢?” 语气间,有了几分埋怨的意味了。 阿姐微微一愣,若有所思的望着我,反问道: “你怎知我身上有伤?” 对于酒这东西,我与阿姐似乎难得的都有种特别的偏爱呢,不自觉间便被这酒葫芦里的美酒香气所吸引了,顿时心里便开始忖度着这葫芦里究竟装着的是什么好酒了。 “阿姐,你说你曾去过邺城却不来见我,想来是那时候便身上带伤了吧,是为了帮你那个朋友而受的伤么?” 我没有正面回答阿姐的问题,却反而在旁敲侧击的打听起她的事情了。 阿姐似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其实并没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太过‘愚钝’,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妹妹对自己这个做姐姐的,到底了解到了什么程度了…… 阿姐没有回话,只是面带笑容的望着我,好整以暇。 “阿姐你去帮的那个朋友应该就是南陈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而你身上的伤应该就是在对战霸刀门门主史扈之时为他所伤的。现下想来,那日在汉水大船上,被阿姐你请来救我的那个人,应该就是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了。” 边说着我的目光不自觉的又回到了酒葫芦上,已经有些按捺不住的想要尝尝这难得美酒的滋味了。 阿姐最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人,更何况我如此不加掩饰的对着那酒葫芦露出垂涎欲滴的模样来,真是想不清楚我的意图都难了。 “尝尝。” 阿姐轻描淡写的一句,却也忍不住在感慨,自己这妹妹的性子与自己格外不同,不过好酒这一点,姐妹两人倒是出奇的一致了。 就等着阿姐这句话了。 我一脸顺遂的便拿着酒葫芦往嘴边送…… “好酒啊……” 我忍不住赞叹出声。 这当真是壶好酒,竟是连我都未尝喝过的! 阿姐一把将酒葫芦又夺了回去,这等好酒在这洛阳城中也就仅此一壶了,能让她这个傻妹妹尝尝鲜,也已经是她这个做姐姐的格外开恩了啊。 阿姐显摆似的朝我摇了摇她手中的酒葫芦,一副‘你休想再从我手中夺走’的表情,摆明了就是仗着我对她没辙么?! 阿姐仰头喝了一口,随口又说了一句。 “你还知道些什么,说吧……” 我这回也算是喝人家的嘴软了,更别提劝阿姐别喝酒的正当理由都不好用了,这会子也只能一脸谄媚的配笑着说道: “我若实话实说了,阿姐你可莫要生气。” “嗯,说说看……” 就知道阿姐不会那般容易上当。 我不禁撇了撇嘴,还是老老实实的说道: “我知道阿姐你肯定不会主动对我说那些的,所以,我便用了些手段,从那儿打听到了一些……” 可是当今江湖武林中一张绝不可忽视的信息情报网啊,我想要知晓江湖武林中的一些事情,不就是最佳途径了么? 阿姐闻言,嘴角也就是一抹淡淡的笑意了,可见她早已猜测出这其中的关联了。 “的规矩我是知道的,他们竟会将消息卖给你?” 言语间,阿姐毫不隐藏自己感慨之意。 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他们最大的破绽就是规矩太多了……” 言毕,我与阿姐不觉相视而笑。 “这般说来,你想必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吧。” 阿姐的语气中透出了几分悲凉与无奈来,也使得我脸上的笑容逐渐凝固,因为一想到那些,我实在是笑不出来了…… 我伸出手来扣在了护栏边上,抬头见天都是灰蒙蒙的,有一种紧迫低沉之感,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并不是什么都知道的,阿姐你不想我知道的事情,我便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的很实诚,因为我非常明白阿姐此时此刻的心情,这种糟糕的感觉,我也是在琬儿那儿经历过一次的,那时候我是略带惊慌失措的。可现在,我觉得我已经能够承受住这种强烈的心理冲击了。 “你还真是很温柔呢。” 阿姐脸上的神色是复杂的,可语气却微微有了一丝暖意。 “所以,你拿着传国玉玺,不顾危险地立在这护栏边外,亦是为着我么?” 阿姐紧接着的一句提问,便将不久前在这里所发生总总,给出了一个合理的推论。 抬头看也不过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有低头往下俯视,还能看到无数的灯火在忽闪忽闪的发出一阵阵微弱的光线来,那些光线虽然微弱,却是黑暗中最为璀璨耀眼的灯火…… “阿姐,你想要的生活究竟是怎样的呢?” 我终是忍不住将这句话问出了口,因为我知道了我所谓的为了阿姐好而为阿姐所做的一切,若是她并不觉的好,那就不是真的好。 “我想要的生活么?” 阿姐有些嘲讽的说出这句话来。 这十几年来,阿姐是如何过活的我也是从那边得到情报里面略微窥视一二的,原本我想着等阿姐亲自同我说出那些过往,可每次见到阿姐她便从不提她自己的事情,这时候我便知道了,想要亲口听阿姐说几乎便是不可能的了。 所以,我还是忍不住打开了那些呈放在桌案前的那些记载了关于叶晗留在江湖武林中的那一连串惊心动魄事件的文书。 我一直都知道,阿姐她过得定然是十分艰苦的,可这上面所记载的总总,让我知道了阿姐的过往生活的总总,不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十分艰苦’便可以概述的。 “阿姐,无论你想要什么,晨儿都会为你达成所愿的。” 这句话听起来,就像是某种形式上的弥补,可我这般说辞,并不是为了去弥补,而是承诺,是誓言,是永远都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到阿姐的誓言! 过去已经过去了,即便再埋头懊恼,痛苦悔恨,那也已经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了,人能把控和改变的,就只有现在! 此刻,微风微微吹过了两人的衣摆,姐妹两人一个半坐着而另一个则是立着,两人对视着竟是一句话都没有再说出口,周围静谧得只听到塔檐角边的铃铎在发出阵阵清脆的响声来。 清音泠泠,声闻十里。 这也算是这座佛塔最为牵动人心的一处景观了吧…… “阿姐,我答应过阿娘,这辈子定然会好好保护你的。” 伴着那阵清脆悦耳的铃声,我缓缓地将这句话说出了口。 我们的母亲,在用她的方法,好好的守护着她的两个孩子,教会了她们姐们之间要相互扶持,相互爱护,面对挫折不要轻言放弃,即便经历痛苦磨难也不要怨天尤人,自怨自艾,姐妹两人要努力并且勇敢的好好活下去…… 一念及母亲,叶晗的目光不禁微微湿润了。 为免让自己那傻妹妹看到自己这番略微狼狈的模样,叶晗便主动将手中的酒葫芦抛了过去,故意将脸转了过去。 我触不及防,唯恐失手没接住这酒葫芦,若是摔碎了将里面的酒洒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好不易怀里抱住了这只酒葫芦,正想着乘此良机干脆将这葫芦里的酒一饮而尽,也好教阿姐也气恼一番的,却没曾想,当我拿过酒葫芦一瞧。 哎呦喂,阿姐比我还贼,这不是都已经把酒葫芦里的酒都喝光了么? 我还正欲向阿姐问责一番呢,却听到阿姐陡然说了一句,道: “那我想要再喝这种酒,你去给我多找些回来。” “欸?” 我有些呆呆的,不知所以了。 “方才你还不是说我想要什么,你都能让我达成所愿么?怎么,办不到么?看来你也是个喜欢说大话之人啊!” 再度对上了我的眼,阿姐似乎又变回了原来那个“没心没肺”的阿姐了。 我顿时无奈的叹了口气,阿姐有命,我怎敢不从啊? “好,一言为定,即便是找遍整个洛阳,我也定然为阿姐你将这酒给翻出来。” 我说得信誓旦旦的,亦是十分认真的。 “嗯,既然得了你这么大的一个承诺,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一番了。” 阿姐很快就从这里找到了甜头,而且使唤起我来眼睛都不带眨的,欺负起我这个老实人来,还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负罪感…… “我心情不好,吹笛子哄阿姐我开心!” “……” 阿姐这话才刚落,便直接从身后摸出一只竹笛来直接扔给了我。 我望着怀里的酒壶,手中的竹笛,突然有种被人骗了还在帮人数银钱的感觉…… “啊,你刚才还算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的……” 阿姐边说着边做出一副似要娇袭落泪的模样来,真真是我见犹怜,令人只觉拒绝回事一件罪大恶极之事儿。 我败了,真是彻底败给阿姐了…… 我突然觉得,琬儿对付我的手法,是不是就是从阿姐这里取经的,因为我怎么突然觉得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边心里暗自思存着,边将酒葫芦系在了腰间的蹀躞带上,然后好好的把弄起手中的竹笛来。 阿姐既然指明要听我吹笛子,那肯定是要听我在她熟睡之时给她吹奏的那支曲子了,原来那时候阿姐其实并没有睡熟才对,不然她也不会在听过这只曲子之后心绪渐稳了。 其实,阿姐亲自吹这支曲子,要比我吹的更动听一些才对啊…… 不过片刻,一阵清脆悦耳的笛声伴随着那断断续续的铃声在半空中响起,这首曲子曾是作曲人为自己心爱之人所作,里面有的是对心爱之人的缓缓而又满溢的喜爱之情。 这首曲子,我和阿姐是再熟悉不过的了,因为这是当年我们的父亲为母亲所作…… 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时刻,阿姐令我吹起了这首令人十分怀念的曲子,若说这是阿姐的一时兴起亦可,若说不是,也亦可,因为会对这首曲子有很深的留恋之情的不仅仅只有我和阿姐,应该还有父亲大人才对…… 可无论怎样,我是开心的,因为阿姐,终究是选择了站在我这一边的了。 …… 作者有话要说:  上菜啦,让诸位久候啦~~ 299、执子之手 “晨儿, 你想要那传国玉玺么?” 待得一曲终了, 阿姐侧着头, 忽而问了我这个问题。 闻言, 我微微有些愣神, 就在刚才,那方传言之中的传国玉玺便曾在我的手中,可现在它不在了,又不知道会经何人之手流落到何方去了。 “没找到它之前, 很想要,可当我得到的时候, 却又觉得不过如此了。”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叹, 只觉得人的**之心当真古怪的紧, 没得到的时候便费劲心思、拼尽全力也要得到, 当得到的时候却又不懂得好好珍惜…… “那你又为何想要得到它呢?” 听到了阿姐的询问, 我忍不住苦笑一声, 言道: “那是一块很美的玉石,几乎令人见之难忘啊……” “那是因着它的美吸引你了,还是因着它身后所凝聚着的权势?” “兼而有之吧, 我贪恋着它的美, 却也同时恋栈着它身后所凝聚着的权势……” 阿姐轻笑一声, 言道: “难得你如此实诚了。” 在阿姐面前, 我根本无需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 “在云波诡谲、人心算计的官场之上,倒也教我学会了坦诚自己的**了。” 我回望着阿姐,脸上也是一抹舒心的笑容。 阿姐闻言却是轻叹了口气, 摇了摇头,言道: “难怪乾天会将你掳来此处了,他是早已看出你也有了对权势的**了。” 我微笑着俯视着远处那稀稀落落的人间灯火,便仿若一个正立于九天之上俯视着芸芸众生一般,身在最高层,便会让人有种飘飘欲仙之感,仿佛自己已经将芸芸众生都踏在了脚下。 大抵没有人会不喜欢这种高高在上,受人敬仰膜拜的感觉了吧…… “若是以前的我,对权势的贪恋也许不过就是想享受那种高高在上,操控生死的无尚之感吧,可现在的我因为有了奋力想要达成的志向,可要完成这种志向,就必须要掌控权势,所以我也贪恋着权势。其实我也说不清楚这两者间究竟有何区别,可却也因为有了这份志向,我才能更加坦然的接受自己对权势的贪恋之心了。” 我觉得我说的话,阿姐会懂的。 “这就是你所要选择的道路么?” 阿姐眼中没有那般直白的喜怒怨怼,只有那一份明白与顺其自然。 “是的,这就是我所选择的道路了。” 我肯定的点了点头,给了阿姐一个确定的回应。 “那么,阿姐,你呢?” 阿姐想要走的道路又在何方呢? 阿姐的脸上不知为何竟有了几分茫然,她悠悠地望着远方,竟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许久都没给出正面的回应,只是等到她似感疲累的轻叹了口气,便听她缓缓言道: “我曾答应过一个人为她办几件事儿,待这些琐碎事儿了却之后再说吧……” “……” 阿姐的回应,让我不禁心疼不已,因为她迷惑了,不知未来该何去何从了。 这些年来她心心念念的便是寻找当年的灭门仇人和失散多年的妹妹,而如今,妹妹找回来了,而当年灭门案的真相也浮出了水面,一切便如她一直所期望的那样,可结果却是她从未能想到过的…… 就这样被命运操控和摆布着的十多年,放在任何一个人身处于她这样的位置,经历过她所经历过的总总,若非个性坚韧顽强,只怕早已丧失理智了也说不定。 而叶晗即便个性坚韧,也并不代表她的心便是铁打的啊! …… “阿姐,你同我一起回魏都吧。” 我实在是不放心阿姐,定要将她留在身边才好,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怎么,你担心我会自寻短见么?” 阿姐一脸好笑的神色望着我,似乎是在笑我庸人自扰。 阿姐果然是知道我的,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我的想法。 我确实是在担心,因为我感觉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提起阿姐的兴致了,就仿佛她对这世间的留恋与牵绊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念至此,我不觉有些心慌意乱起来,拉过阿姐的手,已经带着祈求的语气,对阿姐说道: “阿姐,你就答应晨儿,同晨儿回魏都吧。” 阿姐不禁噗嗤一下,旋即伸手弹了我额头一笑,道: “真是个傻瓜,竟会胡思乱想,你阿姐我是那般软弱不堪的人么?” 我额头吃痛,不得不松开了阿姐的手,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喃喃道: “你若想教我安心,便要比任何时候都要爱惜自己才对!” 阿姐一脸狐疑的盯着我瞧,似乎有些不明白我为何会突然说出这番话来。 我索性也便不藏着掖着了,有话直说了便是。 “你答案帮你的那个朋友办几件事儿,那个朋友究竟是何人,你又要为他办何事儿?” 阿姐心中暗暗吃惊,却也有些恼了,她这个傻妹妹是不是已经在开始干涉她的生活了,她这个做姐姐的都还没对她的小日子指手画脚的呢?! “你现在居然都管到你阿姐头上来了么?” “哼,我答应过阿娘要好好照顾阿姐你的,你说我能不能管?” 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了,了不得了啊。 “就算让你管你又能管到几时?你自己的事儿都还忙活不过来呢,还不如先管好你自己吧!” 阿姐一脸嘲讽的神色,就是完全没把我放在眼里么。 我一脸的不服气,反问道: “你说的那个朋友还是明秀坊的那位少宫主吧,虽说不知道她会让阿姐你去做什么,可我就是觉着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 “你怎么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事儿了?” “阿姐你居然答应为她办几件事,这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事儿啊!” 这个明秀坊的少宫主居然得到了阿姐对她的承诺?阿姐明明知道,玄远叶家之人最重然诺,而我方才在父亲大人跟前许下誓言便是为了以此明志,这样的话就连父亲也是没有办法阻止我和琬儿在一起了。 玄远叶家人许诺了别人的事,就相当于将自己的性命托付了。 一提到此处,阿姐心情莫名的有些烦躁了。 “你为何张口闭口都提到苏梅雪?” 我突然觉得阿姐是被我触到痛处了。 “因为我想知道此人对阿姐你来说究竟有多重要?重要得是否值得你以性命相付?” 我心直口快,此句脱口而出后,气氛顿时有些凝滞了。 因为我突然看到阿姐似乎有些语塞,更似乎是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了。 “她掌控着阿姐你的性命,你教我如何能撒手不管?” 明秀坊究竟是怎样的一个江湖门派,经历过陈家那件事情后,我便有所了解了,且不论明秀坊在江湖武林之中的影响和地位,更令我感到惊心的是,明秀坊极有可能与当年太子谋反案有所关联,或迟或早,只要我还在继续追查当年太子谋反案的真相,就一定会追踪到明秀坊这条暗线,保不准将来,明秀坊也成为我的敌人。 可这些都还不死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清清楚楚的知道了,那个女人掌控者我阿姐的性命,我定然不能坐视不管。 阿姐的心绪有些混乱了,就连她自己似乎也很难在一言两语间说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了。 “我同她之间的关系现下很难同你说清楚,我只能说我叶晗从不愿欠人人情,这是我欠她的,我自愿还她……” 阿姐的态度很坚决,就是不想我再继续纠缠此事了。 我知道此时此刻不能太过逼迫阿姐,先下同她再继续辩论下去只会让事情变得越发糟糕难断,我也只能先退一步再说了。 “那好,此事我也就不多加干预了,可若是她做出什么伤害阿姐的事情来,我也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这是我给阿姐的底线,她有她的坚持,我明白也很体谅,可我也有我的坚持和不容退让。 这世间我最在意的两个人便是阿姐和琬儿了,即便是拼尽所有的一切,我都必得护得她两人的周全。 “毕竟,明秀坊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别有用心的再加这句话给补了上来,语气之间毫不掩饰对明秀坊的敌意。 阿姐原本无甚变动的脸上竟然有了几分不可捉摸的神色来。 敏锐如同阿姐这般的,自然非常清楚我这话语之中的含义了,她也更加清楚我是个可以说得出便做得到的人…… “你是想要对明秀坊做些什么么?” 阿姐的语气是不温不火的,便仿佛是这般轻描淡写的随口一问,可我却感觉到了这与她平日里的语气有所迥异。 她并没有如同她表现得那般毫不在意…… “阿姐,你是在担心明秀坊么?还是在担心……” 还未等我说完,阿姐却急于否认起来。 “我担心那些作甚?” “难道阿姐你不担心我么?” 我万分好奇的回望住了阿姐,而阿姐第一次脸上露出无言以对的表情来。 …… 哎呦喂,我居然无意之中胜了阿姐一筹?! “那明秀坊势力渗透得无孔不入的,就拿上次来说吧,我就差点折在了那十二位乐姬姐姐之手了,这人家都威胁到家门口了啊,总不至于不让我多做防范吧?” 边说着我边故意蹭了阿姐一下,也在仔细揣摩着她的面部表情。 “更何况明秀坊又不是一般江湖门派,它背后还有整个陈国为依靠,这样奇特的一个门派,也就注定了是逃脱不了卷入朝堂纷争命运的,但凡是卷入了朝廷权利争斗,只怕最后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我的这番合理的推论想来阿姐也是能分辨明白的。 “所以,你到底想说些什么?” 阿姐不愧是阿姐,这么快就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了。 “阿姐,你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明秀坊,而是那位少宫主吧……” 这个时候,我几乎便可以确认了,阿姐确实是在意那个人的。 虽然我是不大清楚阿姐同那位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究竟是什么关系,可像阿姐这般性子的,身边除了至亲,也就只有为了挚友才会在他们陷入危难之时不惜性命也会出手相救的。 而我所了解到的关于明秀坊的少宫主苏梅雪的讯息,似乎多为一些不好的风评,甚至说此人冷酷无情,心狠手辣都不为过了。 所以,我才会担心阿姐的安危,因为若是江湖传言不错,这位少宫主的性子又是如此孤僻独特的话,那阿姐自是免不得要吃苦头的。 如今,这话就被我之间点破说明了,阿姐却反而沉默了起来。 “我收到消息,近来南陈国内朝廷局势多变,陈主膝下多为皇子参与夺嫡之争,朝堂之上也是党派林立,纷争不断,这明秀坊身处其中定然也难以避免被卷入这场夺嫡纷乱之中了。” “……” 阿姐还是沉默以对。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真拿自己这阿姐没有办法。 “我的意思是,阿姐你可要前去帮帮你的那位——友人。” 我突然觉得,让阿姐能有件事可以忙碌,也许也是一件好事呢。 而这时候,阿姐终于有点一丝丝的反应,就是一脸无趣的盯着我瞧,仿佛就是在说我多管闲事一般。 可谁让我脸皮厚呢? “父亲这边我会处理好的,阿姐你就莫要担心了。” 其实阿姐应该是被我给说动了吧,她果然还是在意这些事情的。所以索性我便将洛阳城内的事情一肩揽下,而至于以后该如何面对父亲,我也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和想法了,这样的话,阿姐也能够安心的南下去陈国了。 …… 如意算盘是打得很好,可惜很多时候却是老天不从人愿。 “若你知道,我与她之间最终难免以命相搏,你还会怂恿着我南下去助她么?” 阿姐陡然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的一切似乎朝着另一个不知明的方向发展了…… 我不禁愣神,似乎越发无法明白,阿姐同这位明秀坊的少宫主,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了? 阿姐的意思是,她们两个最终难逃互相以命相搏的命运么? 我的眉头紧蹙,第一次为自己的自作聪明而感到厌烦不已,我终究不是当事人,并不十分清楚她们之间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就这般轻易的下出结论还自以为好心的给出了建议,却不曾想到头来还是在帮倒忙,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恼人了的吧。 正当我准备为自己自作聪明的行为向阿姐致歉时,我却陡然发现阿姐的深邃的目光之中,似乎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情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我不得不更加在意留心了。 也许她们之间的关系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复杂许多,可我知道即便是将来阿姐与那位少宫主难免一命相搏,可若此时那人有难了,阿姐肯定还是会出手相助的。 行为坦荡,敢作敢为,这才是阿姐真正的性情。 “阿姐,你知道吗?你们都说我长得是越来越像阿娘了,可其实,我们姐妹两人之中,最像阿娘的,应该是阿姐你才对啊!” 阿姐听过我这段话后,用有些疑惑的目光望着我。 我微笑着回望着阿姐,我知道阿姐肯定会疑惑我说的这句话的。 也许从外貌上来说,我是越发的形似阿娘了,那日与宫家如夫人意料之外的初见,从如夫人当时对我的态度再到阿姐见到我长发披肩的模样,就连父亲,即便他并没有表现出来,可我深刻的感觉到,她们在看着我的时候,都有一种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的感觉。 而他们看到的那个人,肯定就是我们的阿娘了…… 所以,我很确定,我的模样是形似阿娘的,可我也十分的清楚,我的性子其实一点都不像阿娘…… “我活得太规矩了,容易被那些条条框框所束缚,可阿姐你不一样,你同阿娘一样,都在追求着内心之中的平和,然后随心随性……” 随即,我一脸温和地望着阿姐,忍不住伸手去温柔地抚摸住了阿姐的脸庞,然后微笑着对她说道: “所以,阿姐,其实最像阿娘的人,是你才对!” 闻听此言,阿姐的双目都不觉泛起了一层泪光来,而我也忍不住渐渐红了眼。 “阿姐,不再为过去所羁绊了,做真正的自己吧,去做你想要做的事情,真正的随心随性,无论你想做什么,晨儿都随着你,永远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阿姐陡然伸手揪住了我的腰带一把拉近,旋即将脸直接埋入了我怀里,似是不想我看到她此时此刻的表情神态…… “明明你才是妹妹而已!” 我顿时哭笑不得,眼泪都簇蔟都直往下落,也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了…… …… 末了,反正我的公服是被鼻涕和眼泪给打湿了一大片的,阿姐还是那个洒脱不羁的模样,好像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呵呵,本来就没发生什么事儿吧,反正我公服上粘的眼泪和鼻涕绝不是她在我怀里哭而捣弄出来的就是了…… “……” 我也很无奈,可我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阿姐也算是痛痛快快的宣泄过一回了…… “你就别操心我的事情了,先处理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阿姐就是不喜欢我太过干涉她的事情,更多的还是因为她太过体谅我,知道我所要面对的是比个人感情还要重要百倍千倍的家国大事。 “要我不干涉阿姐你的事情也行,不过,你得同我约法三章。” “这是蹬鼻子上脸了?” “你我姐妹两人相互扶持,荣辱与共,而这死生大事,自然更是不能模糊了去。将来你我两人即便面对再多艰难波折,也必得努力勇敢的活下去。今日阿姐你若应了我,我便也随你去做自己想做之事了,绝不横加干涉!” 我说得是极有底气和气魄的,就连阿姐都免不得对我刮目相看了。 “好,这条也同样送你,将来你无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忘了今日之所言啊!” 阿姐的目光陡然间也变得深邃起来,而我心里也忽地有些空落落的,就连自己都感觉有些心虚没底了么? “嗯,绝不敢忘。” 我还是给了阿姐一个坚定而有力的回应,无论如何,我都会好好保重自己,因为我还要好好保护琬儿和阿姐呢! 阿姐对我的态度很满意,目光也不禁多了几分柔和来。 难得我们姐妹两个相处的气氛越来越融洽了,可还是出现了突发的状况打破了这般难得而又平静的美好时光。 阿姐已经注意到似乎有一对沿途举着火把的人马正在匆匆忙忙的往永宁寺这边赶来了…… 我也察觉到了阿姐举止的异样,却见她一直向外边俯视着,也不知正在看些什么,因为我们身处高层佛塔,而我所能见到的,不过就是那稀稀落落忽闪忽灭的灯火而已了。 “怎么了,阿姐?” 阿姐沉吟片刻后,回道: “想来是寻你的人到了。” 我不觉微微有些诧异,阿姐的功力当真是深不可测,我这什么都看不清楚,而她居然都已经看清来人且连目的都知道了。 “寻我的人?难道是王荀么?” 看来这好不易的平静时光,也还是被现实的繁琐所牵累了…… 我不禁泛起嘀咕,严格说起来,王荀虽然归珝节制,可他并不能算是珝的人,他真正侍奉的是皇祖母啊,看来,这位统御着整个洛阳城内外观侯的统领,也是有十分过人之处的。 这个时候了,想必珝同洛阳之主的谈判,也应该快要接近尾声了吧…… “阿姐,我还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喔?” 阿姐没想到到了现在我居然还有问问题的闲情雅致,倒也有些好奇我会问出什么问题来。 我略微露出颇为为难的神色来,可这个问题不问出来,我又难免会多方揣度,实在是恼人的紧。 “其实是关于父亲和阿娘的事情……” 阿姐瞬间便一脸鄙夷的神色望着我,反问了一句,道: “既是父亲和阿娘的事情,怎不见你亲自去问父亲?” 我不禁被阿姐诘问的红了脸,我要问的这事儿怎好意思亲自去问父亲呢?更何况也没有绝好的机会去问啊。 “此事实在是不好同父亲开口……” “你问了我也未必会搭理你。” 阿姐知道我问的问题肯定刁钻的紧,所以并不打算满足我的好奇心了。 “你未必搭理我,可我还是得要问一问的:父亲和阿娘当年是怎么在一起的?” 未免阿姐走脱不肯听我说话,我索性便先发制人了,一下子就将这个问题给抛了出来。 “你这话倒是问得奇了。” 阿姐用奇特的目光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没想到我居然还这么大胆直白,居然敢询问其父母当年的陈年往事了。 “阿姐你是不知道吧?” 我目光瞥向别处,以防止阿姐察觉到我眼中那道狡黠的光芒来。 “你这招不觉得太老旧低下了么?” 阿姐顿时一脸无语的表情望着我。 我顿时笑的两眼都快成一条缝了,立马回应道: “招数虽然老旧低下,可有用不就可以了么?!阿姐你是知道的,对吧?” 我又蹭了蹭阿姐,催促着阿姐赶紧说道说道。 “你那般聪明,不会猜不到吧?” 阿姐完全不想参合其中,反而又把问题直接丢回给了我。 我闻言,顿时有种极为不好的预告…… “难道,真是那样的么……” 边说着,不觉伸手一把遮住自己的双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那番揣测。 “哎呦,你还真是了不得,这都被你猜到了……” 阿姐看着我的表情举止,就已经知道我肯定已经揣测出一二来了。 阿姐这样一说,根本就是间接证实了我的所思所想么。 “难道,难道……他们……他们……真的是……是……夜……奔……” 说道这里,我已经说不下去了,止不住的满脸通红。 “诶,这话可是你说的,不是我说的哈。” 阿姐立马开始推卸责任。 这子不言父过,怎么说,好像也不能在背后妄议自己父母的。 “这也太惊世骇俗了……” 我忍不住感叹着,实在是有些不敢相信,我们的阿娘实在是太过胆大妄为了。 “有比你现在做的事情,还惊世骇俗么?” 阿姐倒是一副清闲无碍的模样,知道我从小就是被儒学教导长大的,就是会被一些条条框框所束缚,所以难免会如同现在这番,惶惶而不知所措了。 听到阿姐此言,我陡然茅塞顿开了。 “说的也是啊。” 我又细细琢磨了一番,继续言道: “这般说来,我还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阿姐顿时一脸好笑的望着我,觉得我可能是被玩坏了。 “这难道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情么?” “难道不是么?”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来。 虽然这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可我这骨子里却是天生有着反骨,偏爱同那些所谓的正教理学们常常反调。 …… 对于父亲和阿娘的过往,若是不了解他们彼此的身份地位也许真的无法了清楚得知当时的他们想在一起是多么的艰难,两家父母亲族的竭力反对,不被亲人友人所祝福的爱情,若是当年她们当中有一个人不能坚持或者后悔,也就不可能会有我和阿姐的存在了。 “阿娘当年一定很爱父亲了。” 最后,我忍不住发出这一声感慨来。 在这样一个士族礼法大于天的年代里,一个女人所要承受的非议要比一个男子所要承受的多得多了。 “父亲也很爱阿娘啊。” 阿姐此时,也选择为父亲道出了他心里的那句话。 我若有所思的回望着阿姐,阿姐始终是比我年长几岁的,当年父亲和阿娘之间的事儿,她也比我知道得更清楚一些。 “你可知道那首曲子的由来?” 阿姐说的是我同她都知道的那首曲子,那首据闻是洛阳城中一个书生为了向自己爱慕的那位富家千金表达爱慕之意而做的曲子,那首书生为了这位姑娘整整吹了三年曲子以至于此曲在洛阳城流传下来的那首曲子,也是在邺城昭阳殿前,我吹给珝听得那首相思笛曲…… “难道……” 我脸上不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来。 “那个每晚风雨无阻,为心爱女子吹奏笛曲吹了整整三年的人,便是我们的父亲……” 阿姐的这番话,令我有种恍若梦中之感。 我好想已经忘记了,父亲竟然曾经也是如此一个为爱而痴之人。 是了,我已经快要想不起幼年时父亲对我温柔慈爱了,而被我记起很铭记的,都是他对我如何严苛训责,如何教导我成为一个优越无比的谋略家,政治家,而他对我说的最多的,还是要我学会舍弃那份爱人之心,舍弃掉多余的情感,因为那些只会是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所以渐渐的,他在我心里,逐渐成了冷酷无情的象征了。 我又怎会知道,原来我的父亲,竟然曾经也是一个如此深情且用情至深之人,他对我母亲的爱慕,也绝不会比我对琬儿的那份情意,有丝毫逊色。 也许是我理解错了父亲的用意,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我的缺点和弱处,所以他才会不断的在我耳边提醒着我,不能为感情所困。 不能为感情所困啊…… “现在你知道了吧,你的性子,其实是最像父亲的一个了……” 我也不知道阿姐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可我知道,我此时此刻的心情便如同我对着阿姐说她的性子最像阿娘时的感觉是一样的,一样的感慨万千,一样的感恩至极。 我们的生命是父母给的,不管你承不承认,属于我们的一切,可能都承袭自我们的父母,不仅仅是我们身上的血肉,还有我们的模样性格等等,这就是永远都斩不断的血脉牵绊…… 最后,我不觉微微一笑,然后很实诚的承认道: “好想确实是如此啊。” …… 等一切都已尘埃落定,这洛阳城内所发生的总总也总算是能有一个妥善的解决之道了。 我的目光一直注视着从楼上缓缓度步而下的琬儿,看到她略疲惫的脸上在看到我之时,嘴角也不觉微微扬起了一道十分好看的弧度。 我知道,谈判后的结果,想来是合乎彼此双方心意的,虽然不一定十分完满,可却也算是达成了共识。 看着琬儿离我越来越近了,我忍不住早早地伸出手来想要牵住她的手,将她缓缓地再带回到身边来。 琬儿看着我扬起在半空中的手,嘴角也带着一抹甜美的笑意,旋即也将自己的手递了过来,好好地放在我的掌中。 两人的双手在半空中又再度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我们都不觉露出一脸欢喜的微笑来…… 面对着此情此景,我心里突然忍不住在想,当年父亲和阿娘是不是也同我和琬儿这般,即便只是温柔地牵着彼此的手,也都觉得无比的欢喜和幸福。 他们应该是幸福的吧,即便不被家族所承认,即便为世俗所唾骂,至少他们从未后悔过当日的决定,至少他们从未放开过彼此的手,至少即便是到了现在,他们之间彼此依然相爱…… “来,你的梁冠。” 琬儿将藏在身后的我的冠帽也一并带了下来,旋即又亲自为我将冠戴重新带好系上。 我不觉嘴角含笑,望着琬儿的目光自然而然也就越发深情起来。 “可是想我了?” 耳边,琬儿忍不住轻声询问着,因为她知道我是在想她,很想很想她。 我不禁笑出声来,如实回应道: “是啊,我很想你,很想很想你。” 旋即,伸手,一把将她揽入了怀里,这回抱住了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再放手了呢。 卿既入怀,这满腔心事,只想要说给你听: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呢。” 甜言蜜语,就是想要说给你听…… 300、花好月圆夜 待我从楼上移步而下四层之时, 王荀已经带着几个心腹手下在勘察现场了, 而原本被拦腰截断的木梯也被人临时放了座轻巧的木梯以便人员上下。 我提着袍角, 蹑手蹑脚地从哪临时搭建的木梯上一步步走了下来。 王荀此时正盯着那被黑衣人炸出的窟窿查看了许久, 伸手一抹, 一层奇怪的黑色油脂粘在手指处,随手捻开后又放在鼻间闻了一闻…… “王将军,可有寻到线索?” 王荀兀自沉吟,陡然听我在身后相唤, 旋即转过身来向我躬身行了一礼。 “高御史容禀,这碳灰之中, 似参有石脂。” 石脂易燃, 焚烧之时现黑火, 气味难嗅且不可以水灭之。 “石脂?” 石脂亦叫石漆, 有载:延州高奴县有石脂水, 水腻浮上, 如漆,采以膏车及燃灯,极明。 “□□等物再加上石脂, 竟会有如此威力, 着实是令人惊异。” 一想起不久前那番骚动, 那黑衣人不过掌心大小的黑丸, 点燃后便能将塔内一角生生炸出一个半身人等高的窟窿来,实在不难想象若是有人能将其改良,威力实在非同小可。 其实此时便已经有了□□的文献记载了, 而□□的出现,还是源于道家的炼丹之术,炼丹书中有提及用硫磺、硝石、雄黄和蜜一起炼丹失火之事,这便逐渐有了□□的称谓。 “高御史也知道石脂么?” 高辰身为世家子弟且高韦又身负军职,会知道□□倒也不足为奇。只是石脂却并非一般人都知道的,一念至此,王荀也不禁对眼前这位年轻的御史另眼相看了。 王荀的这一问有些奇特的意味,我嘴角微扬,随口回了一句,道: “因其可制墨,故而知之。” 作为一个书生,对研墨之事知晓一二,似乎也是无可厚非。 “那王将军以为,盗宝之人该往何处去了?” 王荀可以那么快追到这里来,可见他的本事确实非同一般,所以有些事情可以略不过提,而有些事情是无需隐瞒的。 毕竟在这洛阳城中待了快二十年的人,还有谁能比此人更了解洛阳城内的一切呢? 王荀拱手而立,淡然一笑,随即恭敬言道: “高御史早已知悉,又何须王荀赘言呢。” 既然知道石脂来历,那自然也便知道了盗宝之人从何处来了。 我忍不住轻笑两声,不禁感慨言道: “王将军非平凡人,高辰今日始知也。” 高辰如此看得起自己,令王荀也是颇感意外。 “王荀不过是靠着官身来躲避江湖恩怨的一介浪客罢了。” 王荀此言,便是不想再提及过往之事了。很多人都有不能对外人言及的过往,我自认不是个好管闲事之人,自然也知道适可而止了。 “官场终究是令一方波折丛生之地,不适合你。” 最后,对王荀我也只有淡淡的这句忠告了。 王荀知我所言何意,心领神会,未再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也在此刻,琬儿蒙着面纱,缓缓从楼上度步而来,我忙不迭移步前去相迎,唯恐那临时搭建的木梯不牢靠。 “你们的事儿,可都谈妥了么?” 待琬儿平稳落步到我身边,我才稍感安心了些,耳边,是她轻声带着俏皮的询问。 我微笑的点了点头,这王荀确实是个有趣之人呢。 “末将参见燕王殿下。” 王荀见到琬儿时,却并未因她女儿之身而感诧异,恭敬行以军礼,以表敬重,那是他对燕云龙骑卫统帅的敬意。 “王将军不辱使命,琬儿这厢代驸马先谢过将军洛阳城钟多方救护之情了。” 琬儿三言两语间,恩威并施,王荀也不禁有后背发凉之感,忙恭顺言道: “不敢,此乃末将分内之事。” 琬儿微笑着微微颔首,毕竟洛阳之事,还需掌控主动,这般进退才能自度。 看着眼前此景,连我也不禁微微感慨,从琬儿对王荀的态度上看,这王荀参与到这棋局中甚深,只怕是很难脱身了…… 这话音刚落,乾天师兄也缓缓走了下来。 王荀的目光在瞥到此人之时,不觉开始警惕不安起来。 也不怪王荀会如此了,因为乾天师兄与生俱来的那份气度,就已经与常人不同了,更何况这位传言之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洛阳之主,便是王荀奉命苦心孤诣探寻多年之人,即便此刻他无法确认此人真正身份,可却也依然能感觉到此人极为特别。 而王荀在官场与江湖浸淫多年,每每看人的第一感觉极为准确。而眼前这个人给他的第一感觉是:危险。 …… “末将敢问,这位公子是……” 言语间,王荀的手已经习惯性的摸上腰间的佩剑了。 乾天师兄恰好走下楼来,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也直视着王荀…… 气氛有了片刻间的凝固。 琬儿反应最为敏捷,忽地笑着言道: “这位萧先生从明日起,便是高御史幕府中首席幕僚……”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不知? 此言一出,我顿时瞠目结舌,一脸不可思议的望向琬儿,不觉脱口反问: “何曾……” 这话还未说出口,便被琬儿不着痕迹腰间掐了一把,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不许我提出反对意见。 我这回算是真切尝到有口不能说的苦楚了,因为我知道,这回琬儿是认真的…… “原来是萧先生,王荀失敬!” 听到琬儿亲口所言,王荀再有疑惑也只能姑且作罢,收回了手改为拱手作揖了。 “哪里,萧某虽身为一介布衣,却也听闻过王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将军风采,果然名不虚传。” 乾天师兄倒是一副赤诚模样,与他一介布衣的身份极为贴合了。 “萧先生谬赞了。” 王荀旋即拱手退到了一边。 “时辰不早了,王将军可已安排好了下榻之处?” 我终是忍不住出言,只想要尽快结束这段对话,好与琬儿有独处之时,我有话要对琬儿说。 “以按高御史所言,早已吩咐下去了,今夜便委屈诸位下榻寺庙禅房。” “极好。” 我赞了一声,旋即拉着琬儿的手,便想直接下楼出塔而去。 身后,乾天师兄笑着言道: “明日,属下便至府衙向高御史报到了。” 闻言,我不禁双脚一抖,差点原地摔倒,忙不迭摆了摆手,言道: “萧……萧先生乃大才,只做我高辰的幕僚实在是有些大材小用了,不如……” “诶,能成为高御史账下幕僚,乃萧某求之不得之事,今后萧某愿尽心竭力辅助高御史,以报答御史知遇之恩了。” 这段说辞说得是情真意切,真真是令人拒绝不得了。 我的目光都不禁露出无奈而沉闷的色彩来了。 “今日天色已晚,萧先生想来也乏力,先安置吧,其他事情明日再议。” 牵住了琬儿的手,我便与琬儿头也不回的下了楼出了塔。 …… 待回了休憩禅房,洗漱过后,琬儿便早早地躺回了榻上,似乎只真的累了想要早些安置。 可我脱了外裳坐在了榻边,却迟迟都没有进被窝里去,因此有事儿今晚不说清楚,今夜我肯定是睡不着的了。 轻轻推了推琬儿,我催魂一般的唤着她。 “媳妇儿,媳妇儿……” 未免琬儿当真睡着不理会我,只能我先厚着脸皮去纠缠她了。 最后琬儿被磨得烦了,拗不过我,便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师兄……哦,萧先生,他,做我幕僚之事可否再议?” “他竟还是你师兄么?” 琬儿不知为何,竟然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我一时结舌,难不成琬儿这都吃醋么? “这,你不是都知道么……” 我无可奈何的耸了耸肩,琬儿肯定是知道的啊,阿姐都唤乾天师兄的,聪慧如琬儿,既然知道师兄同阿姐的关系,自然也能知道师兄与我的关系了。 “我不知道啊,你从未同我言过,我如何能知晓?” 言语间,不但耍滑还有些越来越浓的醋味。 我不禁浑身有些发抖,也不知是不是冷的,虽然这禅房内有地龙便是了。 “这,这都不重要了,我们说的是他做我幕僚之事……” 我忙不迭的想要一言带过,因为心里知道再纠缠这个问题可是要出大问题的。 “他除了是你的师兄以外,你们还有什么关系么?” 冷不丁的,琬儿突然计较起来了。 我心下发怵,大感不妙啊,想也没想,就一脸否认的表情,激动得说道: “哪还有什么其他的关系了?!” 目光都开始飘散了,就是不敢盯着琬儿的眼睛瞧。 琬儿一眼便看出我在撒谎了。 “哦,是么。” 旋即琬儿又躺回榻上去了,转过身去,不再看我。 她,这是生气了么?! 媳妇儿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立马跪倒在她身边准备谢罪,谁教我一时心虚,竟然对她说谎了呢。 可,我总不至于将与师兄曾有过婚约之事就这般随意说出口吧,怎么说话啊,说出来后会有什么后果连我都预料不到,想想都觉得可怕…… 最后,我怂了,还是不敢开口说实话。 “媳妇儿,你,生气了?” 我保持着扣头请罪的姿态,见她不理我,便不要脸的用头顶去蹭她。 琬儿知道我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子,这样闹腾下去今晚谁都别想睡了。 “不生气,困了,睡吧。” 说话的语气都淡淡的,肯定是很不开心了。 这回我是怕了,怕她心里真有了什么疙瘩和不痛快,连忙扑了过去,将她压在身下,心急的说道: “就算我同他有过婚约,可那都已经是过去之事了。更何况,我试过了,非卿不可的!” 一时间,空气似乎有些凝滞。 “高辰,你刚才说什么?” 琬儿一声冷冷质问,旋即我还没弄得怎么回事,就被她死死地压在了身下了,双手都被她死死地扣在了床头,现在是一丝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了…… 诶,我刚才一时心急口快,都说了些什么来着? 我惊恐的发现,此时此刻,我的脑袋里竟然一片空白,可眼中尽是琬儿那越发冷若冰霜的姣好面容…… “我,我刚才说,说了什么来着……” 我都没有发觉,自己说话都开始打起哆嗦来了。 “婚约……还试过……嗯?” 琬儿脸上的表情,着实是骇人的紧了,顿时一些恐怖的画面落入脑海,我突然害怕会不会被受了刺激的琬儿给凌虐得不要不要的。 “不,琬儿,你,你先冷静一下……” “高辰,看来是我太过纵容你了啊。” 这一言不合,琬儿不但动口,还动起手来,我根本就招架不住。 “不,琬儿,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不可啊……” 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冲动是魔鬼啊! 可我却并没有拒绝她的举动,反而还听之任之了。 我这样算不算是欲拒还迎,嘴里说不要,可身体却诚实的紧…… 因为我就是喜欢她的触摸,温暖而又让人迷恋啊! 感觉到了我的变化,琬儿有些激烈的情绪也逐渐开始平稳了下来,看起来她方才也有一刻是失去理智了的。 琬儿就这般低头俯视着我,目光是柔情与怨气交杂的,还有几分丧失理智的懊恼。 我知道,琬儿她是伤心了,这是我的罪过了。 乘着琬儿松开了钳制着的我的手,我便忍不住伸手去好好抚摸着她的脸,嘴角不禁有了一丝苦笑,我这媳妇儿啊,生起气来果然是十分的可爱的。 “你怎么就没有好好的听我把话说完呢。” 边说着边将她温柔地抱回了怀里好好呵护着。 “我的身体和心都已经刻满了属于你的印记了,此生啊,真的已经是非你不可了啊!” 琬儿脸上的愉悦的表情代表着她对我的这段话满意得紧。 “是我的人,谁也抢不走。” 耳边是她略显霸道而又不容置喙的宣判。 随即她随手一拉便将棉被拉了过来,将我们两人紧紧地裹在了一处…… 今晚,果然是月圆花好之夜呵。 …… 作者有话要说:  今儿个元宵佳节,祝福亲们团团圆圆,阖家欢乐喲(^u^)ノ~yo 301、禅房花木深 这是什么东西, 粘兮兮湿乎乎的。 我正睡得迷糊糊的, 只觉得脸上有什么东西在蹭。 被迫得睁开了眼, 一张狗脸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 随着我一声杀猪似的喊叫, 划破了这清晨难得的宁静祥和。 不过片刻, 琬儿推门而入,看着那只猎犬围在我榻边兴奋地摇着尾巴,而我则被直接逼得快缩到墙角边上去了,顿时哭笑不得。 “伏虎, 趴下!” 琬儿很利落地给了个指令,那猎犬极为乖顺, 吐着舌头乖乖的趴在了地上, 可还是一脸好奇的盯着我瞧。 “这里怎么会有犬?它, 它怎么进来的?” 我指着这只活物, 吓得话得快说不利索了。 琬儿瞧着我似乎不是一般的受惊吓, 更像是本来就怕犬…… “你这是怕犬么?” 琬儿边走过来蹲下身子摸了摸伏虎的头, 以作安慰,边饶有兴趣的回望着我。 我不禁面色一僵,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忙不迭的加以反驳道: “笑话, 我怎么可能会怕它呢……” 这话音刚落, 伏虎还以为我在唤它, 高兴地又站起身来想要往我这边扑过来了。 “啊,不要让它过来!” 这一机灵,吓得我直接摔在了榻上。 “伏虎, 不许动。” 听到指令,伏虎有些失落地低呜两声,又重新趴回了地上。 琬儿见我确实被吓得不轻,也收起了玩闹之心了,旋即度步过来伸手将我扶起,忍不住柔声宽慰道: “可摔到哪儿了?” 我窘迫地脸都涨得通红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着琬儿,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道: “没,没事儿的,就是方才可能被吓到了,因为小时候被犬咬过,所以……” 琬儿闻言,眼神中泛着心疼,牵了我的手,柔声说道: “没事儿,别怕,伏虎不会伤害你的。” 看着琬儿这般小心翼翼的护着我,我都微微有些脸红了。 “这小家伙竟会叫‘伏虎’?!” 这猎犬体格也不算精壮,却唤了这般威风凛凛的名儿,也着实有趣得紧。 一听到有人唤它,伏虎便高兴地将尾巴翘得高高的了,想起来可又生生地克制住。 果真是训练有素的。 琬儿担心我又害怕了便轻轻拉了我的手,好教我安心。 “我之所以能找到你,也多亏了伏虎的本事呢。” 琬儿开始夸起伏虎来,随即便将伏虎帮忙寻到我留下的那些线索之事告诉我了,令我不觉对伏虎另眼相看了。 “原来还是个‘小功臣’,多谢伏虎兄了!” 这会子,我有一板一眼的打躬作揖起来,直逗得琬儿抿嘴偷笑。 “现下倒不怕伏虎了?” “不怕,不是有你在么?” 我又忍不住同琬儿逗趣儿,忽然有种仿佛又回到猎苑时那般平和而又安宁的日子里了…… 琬儿见我又开始得意忘形了,却是难得的纵容随我了。 “既然醒了便起身吧,洗漱后待会先去用早膳吧。” “嗯,好。” 我柔声应了一句,觉得只要有琬儿在身边的日子,即便苦也是甜。 待洗漱完毕,穿戴妥当了,琬儿便让人将今日的早膳端了上来。 寺庙修行清苦,自然也没有好酒好肉招待,白粥青菜炊饼,便足以饱腹了,更为难得的是,这些虽然简单,却是琬儿特意为我准备的。 琬儿是知道的,我最喜欢吃她亲手做的炊饼了,所以这顿早膳我用得是格外惬意。 我拿着炊饼吃得是津津有味,趴在附近的伏虎就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嘴角都开始流出哈喇子了…… “伏虎,你也想吃琬儿给我做的炊饼么?” 我很不厚道的引诱起伏虎来。 只见伏虎从望着我到盯着我手中的炊饼,虎视眈眈。 “瞧,它也知道你做的炊饼好吃。” 我得意得不行,向琬儿使了个颜色,谁让我有个这么贤惠的媳妇儿呢! “来,分你一半吧。” 边说着我边撕了一半喂给了伏虎,伏虎兴高采烈地趴在了一旁也津津有味的吃起来了。…… “哎呦,原来,你还有喜欢同犬说话的喜好……” 门外,乾天师兄似乎立在那儿许久了,一脸温和地看着房内所发生的一切。 “师兄……” 我不禁好奇望着他,这么早便来寻我,看来是有事儿同我相商了。 “萧先生可曾用过早膳?若不嫌弃,可一同入席。” 琬儿盛情相邀,以尽主人家之谊。 “琬儿啊,这寺庙住持与师兄有故,必然早已为师兄安排好了膳食。” 旋即我又笑盈盈的望着师兄,继续说道: “师兄你应是吃过了才来的吧。” 这三言两语间,就透露出了我不愿同师兄一桌用膳的意图了。 看我如此小心眼儿,琬儿也只有无奈地微微叹口气了。 “嗯,主持确实已经嘱人备好了,奈何我来的匆忙,还未来得及用膳,既然殿下盛情相邀,萧某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我哂笑一声,总算是遇见一个比自己脸皮还厚的人了。 师兄说完,便以客人的身份与我对面而坐,微笑着从琬儿手中接过了粥碗,倒是一点都不客气的享用起了这一桌美食了。 这明明是琬儿替我准备的! “嗯,这清粥小菜格外开胃,而这炊饼,味道极好!” 师兄也毫不吝啬的对琬儿的厨艺加以称赞。 我媳妇儿的厨艺,那自然是好得没话说的了。 “诶,你怎么吃那么多,那些都是我的!” 这一溜烟的功夫,桌上的膳食就快被师兄给一扫而光了,这些明明是琬儿做给我吃的! 我知道了,师兄他,其实是来砸场子的吧! 还未说完,我便赶紧动手直接同师兄比夺食,不一下功夫,桌面都给扫干净了。 可我还没吃饱呢! 旋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望着自己的媳妇儿。 琬儿无奈的叹了口气,言道: “庖厨里还有呢,我再去给你们端些过来。” 知我如她,我忍不住向琬儿投以感激的目光。 琬儿会心一笑,起身微微福了一礼后款款走出了屋子。 所以,现在,我可以同师兄长话短说了。 …… “师兄,你是想去送死么?” “怎么,你担心我的安危了?” 师兄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却还在故作潇洒淡泊么。 “我不担心你的安危,你本事那么大,即便你随我回了魏都,也未必有人能伤得了你。至于洛阳之事,你肯退让,算我欠师兄你一个人情。可人情公理不能混为一谈,若有朝一日,你做出了危害北魏朝堂之举,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你说欠我一人情可就是太过轻描淡写了啊,毕竟我这一退,举足左右,便有轻重啊!” 师兄的意思可是嫌得到的实惠太少了? “师兄,你就知足吧,今儿个我媳妇儿亲自给我做的早膳,能让你一饱口福,已经算是格外恩典了啊!”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软。 “啧啧啧,小气!” 师兄对我这小心眼嗤之以鼻。 “那你可以不吃啊?” 这样就更中我下怀了。 “那可不成,哪有你这做主人家的不让客人吃饱的道理?” 我不禁反讽道: “严格说起来,你才算是主人家吧!” 这寺中主持都是师兄的人,这里还不是师兄做主么? 师兄知道我口风紧,自然也别指望从我这再讨到什么便宜了,转而便赔了笑脸,好言好语说道: “好吧,好吧,我自认为也是个懂得自足之人,只要你同意我做你幕僚,这以后的事儿,咱们可以慢慢商榷的么……” “敢情你打定主意,动心忍性,徐徐图之了啊?”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诶,知我者,师……啊,高御史也!” 我不觉心中一凛,果然,师兄不达目的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你想好了该如何应对皇祖母了?” 我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幕僚,皇祖母肯定会知道,至于师兄的身份,也根本瞒不过皇祖母。 “这点你放心,我自有应对。” 知道我还是记挂着他安危的,师兄脸上笑容更浓了。 可我却是另有计较。 “好啊,若是你真想让我答应你做我账下幕僚,那你我可得事先定个君子之约。” 听到我松口了,师兄自是高兴,居然不假思索的便点头答应了。 “好啊,那便一言为定。” “你不听听我说的是什么便答应了?” 师兄这样也太过随意了,这一点都不像他的性子。 除非,他已经知道了我想说的是什么了。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师兄脸上的那抹笑容,是绝对自信的表情。 “若我说要你性命呢?” “我也给啊!” 呵呵。 …… 看吧,师兄就是有这样的自信也将我看得十分透彻,他非常清楚,我是不可能提出那般无礼的要求的。 谁让我们都是理智的政客呢? “给我三年,在这三年里,你只用看着……” 师兄脸上笑容依旧,只是看着我的目光变得严肃些了,因为,他看到了我眼中的认真。 “看着北魏在我手里,逐渐变强,强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这个所谓的君子协定,其实,一点也不君子,至少,对师兄来说,是绝对的不公平的。 只用看着,说白了,就是别去做多余的事情…… 接下来,是让人有些窒息的沉默。 其实,我们都在用各自的方法在努力前行着,而最终的彼岸即便各有不同,可最后的结果却都是为了迎来乱世终结的那一日,只是你走的路不同,结局总归是不一样的…… 我说过,路都是自己选的,每个人都得为自己做出的选择去承担,无论这果是好是坏…… “好,我答应你。” 当听到了师兄这句承诺后,我终于得到了三年的时间,去实现我于胸中织就了十余年之久的富国计划和着手建造脑海中构思缔造强大帝国的那幅宏伟蓝图了…… 302、吐露衷肠 待我们用完早膳, 我们便与师兄他们在寺中暂且分别, 相约在洛阳城内再见。王荀也已令手下备好了回城的车马。 我想着难得来一次龙门, 便放弃了坐马车, 随着琬儿她们一道骑着马往洛阳城中赶。 离开了师兄, 我倒也乐得自在,一想到以后都要与师兄一道共事,便觉得头疼得紧,所幸沿途雪景迷人, 纵然时有寒风呼啸而过,惹得马上之人脸颊冻得绯红, 可也难挡着春游踏青一般的悠然兴致, 骑马踏雪而来, 自有一番独特趣味, 令人乐在其中了。 能如此怡然, 也是为着洛阳之时也将要告一段落了, 待解决了洛阳中事,我便也得赶紧动身回魏都了…… 离别啊,又是离别! 一年至此, 心中忽地有些闷闷不乐起来。 待洛阳局势稳定, 珝也要尽快赶回去正式接任燕云龙骑卫统帅之职了, 可接任统帅远远没有嘴上说的那般轻松。 就只她略微提过的那个“机关城”, 便让我忧心忡忡了。 虽说我信她万分,可也不免为她安危忧虑系心,不能在她身边陪伴已令我愧疚不已, 所以心中早已暗自思忖着如何护她周全之法。 “晨,注意看前面,莫要分心。” 珝一直与我保持着并驾齐驱,注意到我似乎有些分神了,免不得在旁出言提醒。 我微微一愣,不禁放慢了速度,而身边的珝似乎也瞧出了我确实心不在焉,未免出现意外,便毫不迟疑的从她的马背上直接越到了我的身后…… 我被珝的举动给吓住了,一时间也弄不清楚她的意图,比起我骑马之时的心不在焉,她这般跨马而来岂不是更加危险? “珝,你……” 还未等我说什么,珝早已安然落座于我身后,将疆绳牢牢控住的同时,我也毫无意外地落入了她怀中。 “看你如此三心二意,莫不如你我共乘一骑,总好过你从马背上一头栽下去。” 闻言,我不觉苦笑一声。 “我的骑术当真如此糟糕?” 哪知,珝真是半分薄面都不给我了。 “实在是不敢恭维。” 我撇了撇嘴,嘴上说不高兴,可心里却是另一番甜美滋味了,因为我很喜欢在她怀里的感觉。 “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同我共乘一骑?” 珝嘴角微微上扬,回应道: “怎么,你不喜欢?” 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这人竟是越发狡猾了啊! “喜欢啊,能得少帅如此回护,高辰夫复何求啊?” 就这样被她抱着,似乎也是极好的呢! 呵呵。 旋即,珝打了个手势,示意王荀等人先行一步,王荀很是识趣,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越过了我们,却也保持着相对安全的距离,以便及时救援。而珝的坐骑也被王荀顺手一并牵走了。 …… “可是在思虑着我接任燕云统帅之事?” 不愧是珝,一眼便能看穿我的心思了。 “我想让阿姐与你一同前往……” 这是我深思熟虑后,觉得唯一可行之法,有阿姐在珝身边,我才可以稍感安心一些。 虽然我的语气像是在同珝商量的口吻,可珝应该也了然,我应该是早已求到了阿姐那儿得了准信后这会子才同她说这事儿的。 珝亦是无奈的轻叹了口气。 “若是这样能教你安心的话。” “不怪我自作主张么?” “我不想你在劳心公事之时,还要担忧我……” 这世间从来就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啊。 闻言,我也不禁喃喃自语道: “怎么可能不担忧啊!” 不过片刻,我感觉到珝似乎抱着我越发紧了…… “不许胡思乱想。” 珝难得的露出有些蛮横的语气来。 我都忍不住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坐稳了,咱们得加快脚程,雪儿还在等着我们回去呢。” 也是,这离开了洛阳城一晚了,这会儿想必雪儿定然是醒了的,她一醒来若是没见到我和珝,免不得要伤心难过一阵的了。 “好。” 我点点头表示赞同,旋即又似想起什么事情来。 “对了,珝,关于雪儿,我有事儿要同你说……” “……” 闻言,珝的娥眉也不觉微微紧蹙起来。 …… 待我们回到洛阳城,也是快将近午时的事情了。 才将将过了一夜,洛阳城内似乎又起了些令人不易察觉的变化,虽然巡城士兵巡视依然比以往要严格,可原本关闭着的城门已经打开了,这代表着城内的戒严似乎也已经解除了呢。 能解除戒严按理来说,自然只有洛州牧了。 看到如此情形,我与琬儿都知道洛州牧想必是会友而归了,不禁会心一笑,心照不宣,便往府衙处继续赶路。 待回到了府衙大门,才下得马来,紫玉牵着小雪儿的小手在大门处似已等候多时了。 看到我们平安归来,紫玉丫头也不禁喜笑颜开,而小雪儿则是忽地迈开步子匆忙地便直接往我们这边跑了过来。 “雪儿!” 看到这小丫头,我心里欢喜,瞧她跑得这般慌忙,唯恐她摔着,忙不迭提醒道: “慢着点,别摔着。” 旋即蹲下身来,张开双手待她走得近了,便一把将她抱在怀里了。 怎知这丫头才刚入我怀,便听到她哇哇大哭起来。 “怎么了,你这小丫头,哭什么呀?” 听到她哇哇大哭,我也跟着心疼起来,抱着她站起身来,又是安抚又是安慰的。 “不哭,不哭了哦,看我们给你买什么好吃的回来了?是你最喜欢吃的糕点哦!” 小孩子嘛,哄两句也就笑逐颜开了。 可这回,这些老招数似乎都不管用了。 待珝将马缰交给了马夫,也不禁被雪儿这阵哭闹声蹙眉,旋即度步而来。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紫玉,紫玉也有些不明所以,只能微微摇头以表不知。 见我被雪儿的哭闹声搅弄得是慌手慌脚了,珝无奈,只好从我怀里接过了小雪儿,亲自安抚宽慰了。 果然还是珝更有办法些,在她的温柔安慰下,小雪儿的哭声竟是越发弱了,先是从嚎啕大哭到微微抽泣,最后竟然是哭累了直接在珝怀里睡着了…… 我瞧着都越发觉得小孩子真是个奇特的存在。 …… 待小雪儿熟睡了,珝将小雪儿直接抱回了里屋,待安置好孩子了之后便到外屋来寻我了。 不待我多言,珝便是直接拉住了我的手,有些激动的言道: “你说的那些话,我不同意,我想要亲自抚养雪儿,让她安然长大成人。” 对上了珝那坚定的目光,其实从珝对小雪儿无微不至的爱护之情,我便已经知道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了。 珝是知道的,我从不愿违背她的意愿,这次自然也是一样的。 忍不住伸手捧着珝的脸,小心呵护着,旋即无比温柔地在她眉间落了一吻,想要驱散她眉宇之间的哀愁与不安。 我知道她十分不舍小雪儿,我也十分的不舍啊,可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为这孩子计深远…… 珝在这一刻突然十分伤怀地伸手抱住了我,将脸埋进了我怀里,我知道她这是伤心了,一想到她伤心,我也跟着越发难过起来。 回抱住了珝,我也已经顾不得其他了,忙不迭的安慰道: “好,都听你的,都听你的,好不好?我们一起抚养雪儿,然后看着她长大成人……” 珝在我的安抚下心绪也逐渐开始平复,我温柔地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言道: “虽然我不能保证会成为一个言传身教的好父亲,不过,我……我会担负起一个父亲的责任,好好教导她读书明理,让她懂得分辨是非善恶,我会,我会努力的……” 边说着我边红了脸,还有些说不出的紧张和不安。 从未想过有朝一日,我也会为人之‘父’,即便起初我有好生照顾雪儿之意,可更多的还是以长辈对晚辈的疼惜,而现在不同了,这句承诺也就是代表着我要成为这个孩子名义上的‘父亲大人’了。 而这一切似乎都来得太突然了,我还在勤勤恳恳地学着如何做好一个为人夫该担负起的责任时,这一下子,便又要再接再厉努力去学会如何成为一个孩子的‘父亲’了…… 可我还未想好该如何去做一个孩子的‘父亲大人’,我担心我会做不好! 怀里的珝亦是忍不住轻笑了一声,也不免被我这番言语给逗乐,抱着我却是又紧了几分。 “我成为高辰之时,家族长老望我承继宗祧,不求光耀门第,但求保住高氏一门家族长续,好在长老们要求不高,我虽浑噩,却好在也能勉勉强强担负此任;后来,我成了你的驸马都尉,那时候我有些害怕,害怕你跟着我受委屈,害怕自己护不了你周全,害怕自己会连累你,可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即便害怕我也还是很想将你拥抱入怀,而比起那些‘害怕’,我更害怕的是失去你;我知道我现在依然不是一个好驸马,可我会用这一生来对你好,让你不会后悔嫁给了我……” 言语间,我眼中都不禁热泪盈眶,可这些是我一直便很想对珝说的心里话。 “你相信我,好吗?以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和雪儿的!” 珝从我怀中抬头望着我时,两眼也泛着激动得泪光了,忍不住伸手抚着我的脸,微微颔首言道: “我相信你,我信你……” 抱紧了珝,我高兴地咧着嘴边笑着边流着泪。 …… 待我们两人情绪都有所平复了,我牵着珝的手,傻笑着望着她,即便珝一身男儿装扮掩饰不住的英武之气,可在我眼中的她是难得一见的女儿家妩媚娇柔神色,令我怎么瞧都瞧不够,只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看着她该有多好。 “雪儿的事儿我会再同谨娘商量,让她同意由我两人来抚养雪儿的。” 为了让珝安心,这事儿看起来还得由我来出面处置,毕竟谨娘是雪儿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所以当谨娘对我开口说要带走雪儿之时,我却连当即反驳的底气都没有了。 谨娘其实就是雪儿娘亲的亲阿姊,所以雪儿自然识得谨娘,当谨娘出现在我们身边之时,雪儿才会对这样一个陌生之人毫无顾忌的加以亲近,让人有种一见如故之感。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这个秘密,却并不是谨娘亲口对我说的,而是雪儿她自己! 我也没想到在当时那个情景下,雪儿她竟然会为了我不但开口说话了,还下跪苦苦哀求谨娘饶我性命,因为她以为当时谨娘想要取我性命。 当时,谨娘以雪儿生病为借口将我骗到了雪儿屋内,待我慌忙到榻前查看雪儿病情之时,谨娘忽地拿刀抵住了我的咽喉,又以小雪儿的性命相要挟,想要逼我同她配合离开府衙。 那时候我便确实了谨娘细作身份,为了护住雪儿的安全,我当即承诺谨娘,只要她不伤害雪儿,任何要求我都答应。 可没曾想,睡着了的雪儿这时候醒了过来,赫然看到谨娘竟然拿着刀挟持着我,她竟然爬下榻哭着一把抱住了谨娘的腿,苦苦哀求着说道: “不,不要……不要伤害他。” 雪儿说话的那一刻,我和谨娘都愣住了。 “雪儿……” 我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一切,她还那么小,身子那般单薄,我心疼得想要去抱起那个孩子,却被谨娘一把钳制住而脱不开身。 小雪儿一见我有危险便又是忍不住哭声哀求道: “姨母,雪儿求您,求您不要伤害他!” 这句话说得是确确实实,情真意切,而我和谨娘也听得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 雪儿她说话了,雪儿她,当真说话了! 我不觉悲喜交加,而谨娘似乎也极为激动,可为了不让这孩子的哭声引发不必要的阻碍,谨娘当机立断,一挥手便用迷香让雪儿继续沉睡了过去。 …… 也因此,我知道了雪儿同谨娘的关系,而我现在也明白到了,为何这孩子在看到我回来后会嚎啕大哭了,因为她看到我平安无事的回来了,她心里头欢喜。 后来,谨娘便同我挑明她的心思,她想将谨娘带回去好好抚养,因为她觉得她能更好的照顾雪儿,抚养雪儿。 我也知道,谨娘说的其实是对的,因为雪儿只是在我们身边,便要同我一道经历朝堂那些云波诡谲,阴谋动乱。这孩子极为聪慧却也敏感,跟着我们在一起的话,她也许就不能如同普通孩子一般享受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了。 所以,当时我犹豫了,答应谨娘待我与珝商量之后再给予正式答复。 而珝在得知此事之后,自然也十分清楚怎样的选择才是对雪儿未来的人生负责的,可她再一次对这个孩子有了难以割舍的情意,所以她又任性的一回,执意要留下抚养这个孩子。 既然珝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那身为她的驸马,没有不遵从她意愿的道理。 从今日开始,我与珝便是雪儿这孩子的父母了。 …… “嗯!” 珝抱着我,柔声而又坚定的点了点头,这也是她在表达想要好好照顾雪儿的强烈意愿。 “我欺骗了你们,你,你们还会,要我么?” 身后,有个断断续续又微弱的询问声传了过来。 此时,小雪儿孤零零地立在柱子后面良久,用有些怯生生却又带着满眼泪光的眼望着我们,想来我们两个方才说的那番话,她定然是听到了的。 我缓缓放开了珝,两人不禁一脸感怀地互相对望了一眼,旋即纷纷用爱怜的目光望着那个怯生生的小人儿。 旋即,我蹲下身来竟然保持着与她平视,微笑着向她招了招手,好打消她心中的不安与隔阂感。 “雪儿,来,过来。” 小雪儿微微有些迟疑了,她很想却始终都没能迈出那一步,而她的眼泪却止不住的流淌下来。 我和珝见了,都不禁心疼起来。 珝随即也蹲下了身子,脸上满是温和的笑容,向她伸出手来,柔声唤道: “雪儿,过来。” 小雪儿流着泪,再也按捺不住,小跑着直接扑到了我们怀里。 “你愿意让我们以后一直照顾你吗?” 珝搂住了小雪儿,想要知道这孩子真正的心意为何。 “我,还能一直在你们身边么?” 小雪儿开始十分不安起来。 “真是个傻孩子,当然可以了……” 我闻言,都不禁微微有些感慨,雪儿这孩子懂事的程度早已远远超越了同龄的孩子了。 “真的可以么?” “当然可以。” 珝也给了她一个确切无比的答复。 小雪儿闻言,顿时破涕为笑,笑得十分灿烂。 “那你愿意让我们以后一直照顾你吗?” 我将珝方才所问又再度郑重其事的问了一遍,因为,这是雪儿她自己的选择。 “我愿意!” 就为这一句,将来无论经历多少风雨起伏,我们都是牢不可破的一家人! 珝高兴地搂住了雪儿,而我环抱住了这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女子,无比欣慰的感受着这甜蜜的负担。 “雪儿啊,以后你在我们身边,慢点长大没有关系,你只需要做同龄孩子做的事情就好。” 摸着这孩子的头好生安慰着,这也是我对着孩子的期望。毕竟小时候我有多么希望自己也能有个人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让我慢点长大也没有关系啊! 虽然我小时候未能有这般幸运,可至少,我希望雪儿这孩子可以得到这份幸运,因为她有我和珝一同守护着。 珝闻言,不禁用温柔如水的目光望着我,这一刻,我无比庆幸自己的幸运与福气呵。 …… 303、任重而道远 业已过了午时, 好不易处理好了家事终于可以好好安抚一些五脏庙了。 紫玉帮着珝打下手, 一家人刚好能安安心心地吃上一顿午膳。看着这满桌的美食, 我是乐得都合不拢嘴。 而陈小鱼也来得正是时候, 她一听手下回禀说我们一行人回了府衙后, 便直扑扑地往这赶了过来,倒是刚好让她赶上了这顿午膳,陈小鱼是知道珝手艺如何的,直言自己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陈小鱼才刚一落座, 准备以客人的身份好好享用眼前这顿美食之时,小雪儿在我的授意之下正经八百地向陈小鱼恭敬行了晚辈之礼, 直把陈小鱼惊得手中的箸都差点落了地。 “雪儿给鱼姨见礼了。” “……” 小雪儿她能说话了?! 陈小鱼先是一惊, 紧接着又开始激动起来, 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珝, 竟是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一般。 “我们家雪儿在同你这位长辈问礼呢!” 我一脸好笑的望着陈小鱼, 还不忘提醒她到时候别忘了送份大礼。 陈小鱼自是明白的我言外之意了, 知道这是大喜事儿,随即一脸高兴神色,拍桌言道: “小雪儿真是伶俐可爱啊, 快快起身, 不必如此多礼。待回了魏都, 鱼姨定有大礼赠给小雪儿!” 陈小鱼作为陈氏商会社未来的掌舵人, 她亲口许诺的一份大礼那自然是非同一般的了。 “谢谢鱼姨!” 说完,小雪儿高高兴兴地坐回到了珝身边。 珝则一脸微笑的为小雪儿布菜,十分注意培养这孩子良好的饮食习惯。 瞧着珝对小雪儿如此上心, 我又忍不住羡慕起小雪儿来,不过先下也无法完全将公事放在一边,因为洛阳之事到了最后收尾阶段,也是最容易出现问题的阶段,绝对不能掉以轻心,所以午膳过后,我也正有尽快处理公事的打算。 “你这时候来找我们,想要定是有要事相商了,看来也只能是边吃边说了。” 陈小鱼闻言,便知道我午膳过后行程肯定早已编排妥当了,刚吃了几口的美食顿时有些难以下咽了,哪有用饭时都要谈公事儿的理啊,还让不让人好好用膳了? 无奈的叹了口气,陈小鱼也就入乡随俗了,也顾不上什么礼仪了,当真是边吃边说道: “确有几件事需得向公子禀告。” “好,说吧。” 我们都算是老交情了,一些繁文缛节自然是能免则免,无需顾虑太多,有事儿说事儿。 “一是关于原逍遥楼楼主乔三的下落,有消息传出,乔三似乎还未死,而是被困在了薛家密闭地牢之中……” 我不觉好奇一问。 “薛家竟然没有对他下狠手?” “好像是薛老家主授意暂时不取乔三性命。” 我笑了笑,随口言道: “那薛老家主这是要授我以柄啊,我可不能有负老先生这番美意,待会我就去薛家走一趟吧!” 这乔三便是薛家最大的破绽,作为前逍遥楼的楼主,身系整个洛阳城上下达官贵人织就的利益大网上的中间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其中的关系厉害,如今老家主留下此人不除虽不知他心中有何盘算,可若乔三落入我手,对薛家如今的处境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了。 “公子这是想要顺手救乔三一命么?” 陈小鱼洞悉时弊的目光真是越发敏锐了啊。 “乔三也是个可怜之人,救不救他还是一说,他若不想自救,即便我出手相助,他也未必会领情。” 乔三与老家主小妾那私情之事儿,陈小鱼也是知道一二的,这其中恩怨是非确实没有眼前瞧着那般清楚明白,其中真相究竟为何只有涉事的当事人最为清楚,既然他们都想要了结当年那段恩怨,却也不是旁人能随意出手干涉得了的。 而这也不是陈小鱼真正上心之事,她更在意的是公子会如何对付洛阳四大世家,特别是宫家! “公子,请恕小鱼无礼多问一句,那迁徙令……” 言到中途,陈小鱼便又似乎难以再开口言及下去,因为事到如今,她也不得不开始谨慎的应对自己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了。 君臣关系,那就应该是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谁都别想逾越了去。 “我动了四大世家,让你觉得心灰意冷了么?” 我非常清楚小鱼心中所想,毕竟那迁徙令,实在是太过冷酷无情了,可政治博弈就是这种东西,你非要参杂私人感情,那不过是在徒增烦扰。 小雨欲言又止,而珝给了小鱼一个坚定的目光,让她不妨将心里话都说出来,憋在心里实在是难受。 陈小鱼知道珝对自己依然是信赖有嘉,而且她也十分感念珝对自己及整个陈家的再造之恩,所以陈小鱼早已经决定,此生她和整个陈氏商社都会追随在珝身侧,但有所需,百死不回,这是公心。 而私情上,陈小鱼早已将公主和驸马视作朋友知己,她实在是不想看到有朝一日,因为君臣关系而逐渐疏远这份知己情意,要真到了那个时候,该是何等痛煞人心的时候啊。 如今,公子既然将话挑明了来说,那自己又何必如此憋屈着不肯将心里话一吐为快呢? “小鱼确实有些心灰,可小鱼也知道,这是朝廷大事所趋,非人事所能力更。” 闻言,我也不知该如何出口安慰小鱼了,也只能将这心里话说与她听了。 “小鱼,陈氏商社为朝廷所做的一切,不仅仅珝一直惦记着,我也铭记在心,当日珝说但有北魏王朝一日,便保你陈家荣华不衰。我也知道作为友人,你真心所期盼的并不是这句承诺,现在我和珝便在此亲口对你承诺一句:无论将来世事如何变迁,我和珝都不会变,对你们的情意也永不会变。” 说完,我举起身旁的酒杯,敬小鱼一杯。 “你若信我们,便无需多言了,满饮此杯吧。” 珝亦是一脸温和地望着小鱼,旋即也举起了杯中酒,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陈小鱼见状,感怀莫名,心中忽地豁然开朗起来,高兴地举起了酒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再问,仰头便将这杯酒一饮而尽。 得友如此,夫复何言啊 我与珝亦是微笑着对望了一眼,旋即两人也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 待将酒杯搁置,我免得抿嘴一笑,继续言道: “小鱼啊,小鱼,若是不将我这心思向你挑明了说,难保你这疙瘩还得搁在心里啊,你此番感慨,究其根本,可是为了宫家?” 小鱼倒也不隐瞒,她确实是为宫家忧心,更是心忧宫襄那丫头。 “确系是为着宫家。” 经过那场变故,宫家确实是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和灾祸了。 “宫家现下情形如何了?” 我深知其中紧要,也免得开口加以询问。 “不大好,现在宫家是襄儿在勉力支撑着,她此前从未经历此等重大变故,没有立即张皇失措,分寸尽失便已算十分可贵了。” 这般情形倒也还在意料之中了。 “秦烜伤势如何了?” 听我主动打听秦烜的伤势,又想起当时那救命之药是我给宫襄的,陈小鱼忽然觉得,也许宫家还有希望也说不定。 “还好,已无性命之虞,得多亏了公子当时所赠灵药了。” 陈小鱼别有所指,似乎隐约已经感觉到了我待宫家别有不同。 我不禁微微一笑,转而又十分细致的问起了如夫人。 “那如夫人如何了?” “如夫人身子并无大碍,请了大夫诊脉说是忧思伤怀过度,还需好生静养几日,只是……” “只是如何?” 此时,小鱼是确确实实感受到了我对宫家如夫人的关切之心了。 “只是如夫人转醒过后,竟要与秦大侠和离。” “和离?!” 我与珝都不禁微微有些错愕,可转念一想,似如夫人这般爱憎分明的性子,这可能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处置方式了。 “是啊,如今宫家上下已是愁云惨淡,公子你明日当真要亲自拜访宫家么?” 小鱼说得如此惨兮兮的,似乎想要激起我的一丝怜悯之心来。 “这帖子都下了,说好的期限也到了,自然是非去不可的了。” 小鱼还不死心,忙又问道: “当真就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了么?” “也不是没有一丝转圜的余地。” 我忽地一言,让陈小鱼目光不觉一亮。 紧接着我又补充了一句,道: “这余地,我不是从一开始就给了么?” 陈小鱼闻言,微微有些疑惑了。 “公子的意思是……” “小鱼啊,小鱼,你也是当局者迷了,这哪里是我的意思啊,明明是朝廷的意思……” 小鱼闻言,陡然想起当时我所言的那句“凤非梧桐不栖”之语了,这才陡然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啊!” 想通了这一切的陈小鱼也不禁感慨出声了。 “这般说来,公子原本之意并不在迁徙令了!” 只要不是迁徙令,那一切就都还有转圜的机会。只因为若是朝廷执意颁布迁徙令,只怕洛阳各大世家都会惨遭磨难,免不得一场动乱转瞬及至,毕竟洛阳之战并未真正损害到洛阳世家大族的势力,此时逼着他们迁移无异于在逼他们造反,所以当时高辰口吻虽然强硬,却又在关键的时候给了宫家三天的时间以作缓和,这又会给很多人以心怀希冀的假象,让他们不至于希望全无,拼死抵抗了。 “迁徙是迟早之事,只是易缓不易急,我明明从一开始便已经为他们备好了退路,为何小鱼你到现在才明白这其中的真正意图?” “小鱼惭愧。” 言及此处,陈小鱼也不禁微微红了脸,她之所以没有想到这层,不过是稍微有些介怀这君臣之别的缘故,看到洛阳四大世家之事,不免有了兔死狐悲之感了。 “这三日,很难挨吧?” 我别有所思,若有所问,不觉发出了这句感慨来。 这三日不仅仅是洛阳的各大世家,就连我和珝又何尝不是吃尽了苦头了…… 陈小鱼脸上也是忽喜忽悲的神色,可最后都被一抹微笑所替代,旋即回应了一句,道: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是啊,一切,都会过去的。” 边说着我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仰头间便一饮而尽了。 “说说这第二件事儿吧。” “这第二件洛州牧已经回来了,这一回来便贬斥了一部分官员。” 从我和珝回到洛阳城时便知道洛州牧肯定是已经回来了,而且回来的正是时候。 我不禁呵呵一笑,又给自己满上一杯,然后感叹道: “咱们这位洛州牧,皇亲宗室赵王殿下,也是只老狐狸啊!” 我还正欲举杯,不知何时到我身边的珝直接出手拦了下来。 “不是正在用膳么,怎又喝起酒来了?” 听到了珝的劝诫,我忙赔了笑脸使了使眼色,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说道: “今儿个高兴嘛,就三杯!” “好,就三杯。” 珝说一不二。 我脸上微热,微笑着执起酒杯面对着珝,发出了邀请。 “陪我喝一杯吧。” 珝微微一愣。 陈小鱼再见此状,也是忍不住抿嘴而笑,亲自其身为珝斟酒后将酒杯递给了珝。 我与珝执了酒杯,四目相对,我亦是一脸感念神色,酒酣耳热,也就借着这杯酒,向珝表达满腔感激之情了。 “夫人,辛苦你了!” 这好像是我第一次如此正经八百地唤她作夫人,这一时间脸上红得都染到耳根上了。 我与珝之间,感激的话也无需说太多,她为我所做的一切,我心里都清楚且感恩铭记。此生可得她为妻,我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旋即,我仰头将这杯酒一饮而尽,看着她静静望着我的神色,我微笑着示意她将这杯酒饮下。 被我如此凝视着,珝的脸上也不觉微微有些泛红了,这会儿突然明了到这似乎是彼此两人第一次互敬对饮。 为何这会是第一次呢? 珝带着这样的疑惑在我的热切期盼的目光中喝下了这杯酒。 待放下了酒杯,珝望着我的目光都别有不同起来,变得异常的温柔如水了……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我担心是不是珝不胜酒力,突然有些懊恼为何非要让珝陪我喝酒,一时间竟也忘了身为一员大将,珝的酒力绝不可能在我之下。 忙放下酒杯伸手去抚她额间,想探探是否发热不适。 “莫要担心,无碍的。” 珝牵住了我的手,好生宽慰了一句。 “先用膳吧。” “嗯。” 我笑着点了点头,旋即乖乖用膳,当真是不再碰那酒杯了。 “对了,那批被贬斥的官员可多是洛阳名门望族子弟?” 我也忍不住出声询问着,洛州牧终于展露了御下手段了,这也不得不说他真不愧是个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了。 他能算得如此恰到好处,既能让自己在局势尚未分明之时明哲保身,又能在局势抵定之际抓住时机谋而后动,这可不是一般的城府心机啊! 洛州牧先是借我之手稳定洛阳局势,应对各方危机,将自己擇出至于最安全的位置,因为他十分清楚我来洛阳的目的究竟为何,所以在许多事情上暗中给与关照配合,他会消失三日也是因为与我约定,以兵权作为交换,让我在三日内不但要做到遏制州镇总管势力,又要能压制洛阳四大世家,控制洛阳局势平稳,成则是他用人得当,败便是我私控军队,密谋反叛。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都能保住自身一脉安全,这一手不但在稳定洛阳局势之事上占有功劳,又能在事后从这些虚与委蛇的名门望族子弟手中逐渐收回掌控洛阳的实权。 一个皇室宗亲,能有这番手段,绝不是易与之辈。 如今朝廷危机在遏制州镇总管势力,待处置了州镇总管,梳理了朝堂势力,这些被权臣、总管们所压制的宗亲势力,很有可能会成为新一批的敌人,朝堂之上围绕着的权利争斗,当真是永无止境啊…… 不过他们,暂时还不是我需要迫切解决的威胁。 …… “确系如此,一切都正如公子先前所预料的一般,洛州牧消失三日回来后,倒是收获最为丰盛的的一位了。” 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更何况洛阳新降不久,这位北魏朝堂新派下来的洛州牧若不用些手段如何能在这满是名门望族子弟的洛阳城中站稳脚跟,能有如何局面,这也算是他筹谋的本事了。 “他为我担着私控军队的罪名,这也算是他应得的了。” “这点小鱼都为公子委屈,整个洛阳之行,尽为他人做嫁,好生不值。” 小鱼将洛阳局势看得很清楚了,这劳心劳力的事儿我都做全了,临了功劳都成别人的了,不免为我报不平。 我哈哈一笑,由衷感慨了一句,道: “你怎知我得到的比他要少呢?!” 洛阳此行,得到最多的人,应该是我才对呵。 …… 304、鸿案鹿车 陈小鱼闻言, 笑而不语, 也就不再计较太多了。 “公子, 在这洛阳城中, 各大命门望族一向皆以四大世家马首是瞻。如今宫家多有磨难, 境地艰难;刘家家主身负重伤,无暇他顾;而薛家祸起萧墙,自顾不暇;现唯有孙家还安然无恙……” 小鱼提点的应该就是这第三件事了。 说起来,这位其他家族的几位家主我都算拜会过了, 唯有孙家的这位家主缘悭一面。 “这孙家家主孙如海为人如何?” “这孙如海个性毫毛不羁,虽身为世家子弟却也喜欢结交江湖人士, 孙家名下有镇江镖局, 行镖天下, 威名远播, 而孙如海其人因其擅使霸王枪, 其枪法凌厉虎虎生威, 江湖人送‘过江龙’的诨号,也是号人物!” 闻言,我不觉笑着言道: “听你这般说辞, 这位孙家主倒不似世家子弟而是江湖之客了。” 小鱼微微颔首, 言道: “孙如海常年走镖在外, 却也算得上是江湖之人了。” 即便与薛家一般同为四大世家, 可孙家却并没有在这利益的泥沼中陷得太深,故而薛家之事虽牵扯甚广却也很难牵连到孙家,这又何尝不是孙家有高瞻远瞩之辈在从中掌舵之故? “这孙家倒是并未沾染过多洛阳城中的贪腐污浊之气, 可想而知孙如海为人周正,御下有道了。” 就连珝都不免加以称道。 “既然如此,岂不正好。” 珝看似对孙如海为人有很好的评价,而为了避免洛阳之事会因孙家而别有波折,相方设法调虎离山方为周全之策了。 我一动小心思,珝便知道我想做些什么了。 “孙如海想必也快回洛阳了吧。” 原本按计划他必须要在比武大会之时便赶回洛阳城中的,极有可能是途中有变以至于耽误了行程,故而太白楼那次,也就只有孙家小辈前去观礼了。 “既然是走镖,那小鱼你便代我们去请托一趟镖吧!” 小鱼微微一愣,问道: “这请托的名目是?” “就请孙家主为我们护送一人北上……” “护送一人?” 小鱼有些不明所以。 “传国玉玺重现人世,只是可惜半途为一黑衣人所劫掠,如今已不知去向了,此事我已托付王荀前往追查,可王荀一人深入敌阵未免势单力孤,若能请请孙如海出手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小鱼没想到,这才短短的几日竟会有这番人事变动,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公子方才说北上,莫非那黑衣人往北面逃窜而去?” 小鱼见我语气如此沉稳笃定,想来早已知道那黑衣人的来历了。 “若是我猜测不错的话,应该是突厥人了……” 那石脂常见于延州,而知道石脂还能如此用法的人,这就值得人猜度玩味了。 “突厥人?!可突厥人要这传国玉玺有何用?” 闻言,我淡然一笑,适宜的提点了一句,道: “突厥人里,也有中原人啊!” “……” 好大的一盘棋啊,这其中牵扯实在是太广了,那突厥人之中的中原人,不就是许多年前被迫出使和亲突厥的那波人么,陈小鱼一念至此也不禁吸了一口凉气。 旋即,我便将洛阳之主以及传国玉玺之事大致同小鱼说了,小鱼听的一愣一愣的,却也十分认真细致。 知道这一切之后,小鱼很感念公子和主上对自己的这份绝对信任,既然公子与少主已经有所绸缪了,那自己只需要拼尽全力为他们达成所愿便好。 “可孙如海会答应此行么?” 这点,小鱼还有些估摸不准,而且此行的真正意图是否要隐瞒孙如海,且之后行事的总总后果不得不事先考虑清楚才行。 “他会答应的,至于此行的目的自会有人告知与他,他只需要做好他该做之事便可。” 我意味深长的说出这段话来,好让小鱼放手去做便是。 “明白,公子放心。” 小鱼没有任何迟疑,便将此事一应担下。 当时塔上去追击黑衣人的那两个师兄弟还是没能拦截住那黑衣人,可想而知那黑衣人筹谋已久,有备而来。师兄他是断然不会允许传国玉玺流落在外的,所以定然也有继续派人前去追寻玉玺下落,而孙如海很显然也是他的人,故而我这边请托,与师兄而言不过是顺势而为,举手之劳了。 而王荀是个孤胆英雄,让他去负责追寻传国玉玺下落不仅仅是因为他那身本事足以堪当,且皇祖母对他亦是十分信任,知道追寻传国玉玺之事交给他想必也能安心。还有一点就是他为我杀了徐豹也已然算是暴露身份了,以独孤家那睚眦必报的性子,王荀是不再适合留在洛阳城中了。更重要的是我也有一份自己的私信,因为他可能也知道了一些他本不应该知道的事情,为策安全,此次我不能让他同我一道回魏都,更是要在他之前先面见皇祖母。 有些事情,若不先人一步向皇祖母开口,只怕会后患无穷。 …… 身边,珝望着我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深邃,我温柔地牵过了珝的手轻轻抚着,好教她宽慰几分。 “如今洛阳局势渐稳,而洛州牧也已入手逐渐掌控洛阳,待明日得了四家世家的答复,了结了那桩旧案,我们就启程回魏都。” 我也确实得赶紧赶回魏都,开始着手实施相应改革措施了。 “四大世家当真会同意公子的条件的么?” 事情还未落定,小鱼心中终究难安,毕竟世家大族都有一股不肯轻易屈服的傲气,最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小鱼,若我有一宝物,想以三倍之价卖出,该如何?” 小鱼没想到我会突然问这个问题,旋即思虑了片刻后,随口答道: “开十倍之价。” 既然是宝物自然有识宝之人,从一开始便开十倍之价会让人望而却步,可若交涉之后降至三倍之价,宝物相信很快便能卖出,这就是对比之后的差别之感让人更容易接受三倍之价。 闻言,我忍不住向小鱼伸出大拇指来,旋即爽朗大笑一声。 “不错,劝说四大世家之事也是如此啊。迁徙令虽说也是迟早之事,可此时并不适宜用于四大世家,而我真正想要的是他们出仕北魏朝廷,受我朝廷钳制,若我从一开始便提出真正意图,他们只会断然拒绝,可若是搬出了迁徙令,两害相衡取其轻,即便他们知我真正意图,也不敢断然拒绝,这就是我给他们的退路。” 说到此处,我不禁微微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退路我给他们了,若他们还是不愿意出仕北魏,那……” 那边无异于自寻死路了。 相信不用我说,小鱼也应该知道结局如何了,脸上也是闪过几分忧郁无奈之神色来。 我知道小鱼还是担心宫家如今的情形,所以有些话还是先说给她知道的好。 “关于宫家,想必小鱼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我对宫家别有不同,且多有照拂,那是因着我与宫家有所渊源,只是这其中因果,现下还不能同你提及,待到缘分到时,你自会知道。所以宫家此番劫难,我与珝都会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闻听此言,小鱼脸上也是难得的露出笑颜,有雨过天青之感。 “小鱼明白,但凭公子与主上吩咐,莫有不从。” “而襄丫头此番确实吃了不少苦头,就当是她将来成为家主必经之磨练吧。至于如夫人与秦烜和离之事……” 言之于此,我也不觉微微蹙眉了。 这始终都是人家家事,不管是身为外人还是晚辈,似乎都没有插手干预的余地。可若当真不管,这原本一桩美好因缘将被拆散,一个原本和美的家庭也会因此而支离破碎…… 哎,个中前因后果,真真情何以堪! 即便秦烜并非玄远叶家灭门案中的主谋,且多少也算有恩于叶家,可当年他终究也是诸多杀手中的一个,事实如此,无从狡辩,而如夫人又是一位恩怨分明之人,自己的妹妹即便不是死于秦烜之手,也终究与秦烜有关,就此一点,这对夫妻的感情便再也回不到过去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晨,你想帮他们么?” 珝见我欲言又止,便知我心中犹豫不决者,便是在这情与理之间难以分解。可最了解我的人,也是珝,她知道我不忍心看到这对原本恩爱的夫妻被迫离散。 “我,应该帮他们么?” 我情不自禁的将这疑惑问出了口。 珝看着我只是微微一笑,旋即很坚定的给代我做一个决断。 “你应该这么做。” 闻言,我回望住珝,不觉会心一笑。 “好,我帮他们。可此事的关键,还在如夫人……” 若是如夫人不改变心意,劝和这事儿怕是难了。 我不免一脸为难的望着珝,希望从她哪里得到更好的解决之道。 珝不觉苦笑一声,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思忖片刻后,言道: “如夫人如今和离之心甚为坚定,游说之法收效不大,不若设法拖延时日以待转圜。且夫妇之道,鸿案鹿车,甘苦与共。甘甜之时,美则美矣,及待共患苦难,方显真情可贵。” 听到珝这番言论,竟也让我受益良多,心里想着,这是不是也是珝心中所期盼的? 我颇为感慨地笑了一声,言道: “看来,明日我免不得得去宫家再做一回恶人了。” 如夫人是极重情义之人,若是夫婿有难或是身陷囹圄,是断然不会在此时此刻提出和离的,只要能暂且拖延时日,那一切便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那你打算如何处置秦大侠呢?” 珝将最为关键的一点提了出来。 “以行定罪,依法处置。” 我给出了这句坚定的承诺,也是在向珝表明我依法论罪的决心,绝不会徇私枉法,亵渎公器。 305、先苦后甜 “那按律, 秦大侠会被判何种刑罚?” 听到此处, 小鱼也止不住紧张起来。 “若是秦烜及其他涉案人等明日肯亲自前来府衙投案自首的话, 多数还是能保住性命, 按罪行轻重, 判笞刑后流放二千里三年。” “竟是要流放……” 小鱼的嘴唇紧抿着,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 “执法必严,法外无恩。更何况与秦烜等人而言, 待他服刑满三年之后,一切便又可重新开始, 可对逝去之人来说, 生命已逝,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 小鱼觉得言之有理, 微微颔首以表赞同, 旋即说道: “以秦大侠心性, 他明日定会亲自前往府衙投案自首的。” 小鱼看得很明白,对于当年玄远叶家之事,秦大侠一直以来都心怀愧疚之心, 他没想到的是叶家与宫家还有这等渊源, 而他更是间接害了妻妹, 故而如夫人当日要杀他, 他也毫不躲避甘愿以死抵罪,最后是叶家家主叶晨退让将此案交给公子审理以律法制裁,这才免了一场江湖灾劫, 人伦惨剧。 “至于其他门派之人,这几日似乎也有所动作,不过倒未发现有甚不轨企图……” 旋即,小鱼又将其他门派涉案之人的近况也做了汇报,既然此案已经交给了公子审理,那自然不能让当年那些涉案之人走脱一个,必得将他们绳之于法,此案才能很好的了结。 我明白小鱼的意思,如今秦烜都甘愿认罪伏法了,其他当年涉案之人只要在洛阳城中的,自是一个都逃不过,再加上有太白楼那日满地鲜血震慑以彰显朝廷管束江湖武林之心,这些人即便在江湖有多大威望,为了各自门派及后人,想必也会做出最为合适的选择了。而小鱼说言的有所动作,多是门派掌门权力交接嘱咐一类,既然如此,也便随他们去吧。 “只要他们有伏法认罪之心,有何动作也便随他们去吧。原本北派武林一直一来都以洛阳四大世家号令为尊,如今秦烜等人入狱之后,北派武林势力势必削弱,而四大四家之人也不便再干涉江湖武林纷争,为免南派武林乘虚而入,图生事端,看来,我们也有必要学学独孤家,得推举一人出来执掌北派武林牛耳了。” “公子之意,是想借江湖人之手来整饬江湖纷乱?” “可用之助力为何不收为己用?有人之地,便有江湖。而江湖武林门派纷争由来已久,力量从来此消彼长,此起彼伏。朝廷只需掌控大局从中调和便可收管束之效,何乐不为?” 小鱼忍不住拱手拜服。 “此法甚妙,公子睿智。” 闻言,我淡然一笑,摇了摇头,言道: “这法子并非从我而来,而是有人一直都在用了。我不过是萧规曹随罢了。” 闻言,小鱼不禁面有疑惑之色,却是不知我话语所指为谁。 “小鱼,你可有听过宿怨达百年之久的两大名门派系之旧事?” 小鱼思忖片刻后,确实想起了江湖传言之中有这样两个曾经无比风光荣耀的两大武林门派,因为宿世仇怨彼此仇恨厮杀,最后两败俱灭,令人可悲可叹。 “好像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吧,我曾听父亲提过这两大门派旧事,却是因着这其中牵扯到两家几对怨侣自相残杀之事而令我印象极为深刻呢……” 提到此处,小鱼也不禁感慨哀叹起来。 “那便是前齐朝廷从中左右乾坤之结果。” “啊?” 小鱼诧异不已,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江湖中人总说:江湖中事江湖了不涉公门,可他们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又如何能逃脱朝廷的掌控呢?” 小鱼也没想到,江湖恩怨也多有朝廷在从中搅弄,只觉这其中太多腌臜污秽难以对外人尽述,不觉有些恐惧地咽了口唾沫星子。 “那,公子意欲推举何人执北派武林之牛耳?” 我突然陷入沉默,旋即一言未发,惹得小鱼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珝脸上神色依旧,见我沉思良久未有举动,便代我回应道: “此事不必急于一时,徐徐图之吧。” “嗯。” 小鱼应喏,便不再纠结此事了。 奈何我一时别有计较,思虑许久后还是免不得摇头晃脑,忍不住脱口喃喃自语道: “不成,还是不能让阿姐在其中牵扯太深!” 珝知道我又开始在胡思乱想了,有时候就是人就是因为思虑过多才会焦虑烦恼缠身的。 “姐姐想做之事,你觉得你能阻止得了么?” 珝这一语中的,这感觉我很清楚,就如同我也无法阻止珝去做她决定好要去做的事情那般。 有些不甘还有点埋怨地撇了撇嘴,嘟囔道: “阻止不了,就像我阻止不了你一般……” 说完,我忍不住发出好长一声的哀叹。 珝不禁暗忖:这好端端的又扯到她身上去了?实在是不想面对这冤家幽怨的眼神呵。 珝不想在这个时候在此处与眼前这冤家因为一些个人私事儿而纠缠不清,更何况现在小鱼还在这里呢,两人若是旁若无人的论起是非来还不得让小鱼笑话了去。 无法,只能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这午膳,你还吃不吃了?” “吃啊,当然得吃,用完午膳后我还要去薛家看场好戏呢,不填饱肚子怎么行?” 一说完,我便狼吞虎咽的用起饭来,就像饿了好几天似的。 “慢点,担心噎着。” 哎,这哪有点朝廷大员该有的形状?这冤家现下又是在同谁置气呢? 珝都不禁微微皱眉了,而小鱼在一旁看着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 好不易才将这顿午膳给用完,期间又交代了小鱼几件事儿,拖她帮忙去办,洛阳这地界她比我们更为熟悉,所以阿姐吩咐下来的找那美酒的事情,我也一并托付给小鱼了,让她拿着那酒葫芦,着人专往深巷人少的地方去寻,正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她人脉广,想必很快就能有消息。 送小鱼出门后,待我转回书房,珝已经哄着小雪儿午睡,等小雪儿睡熟后,便来我房中寻我,却见我正自个儿换公服,便主动度步过来帮我一起穿戴。 “你待会去薛家,可需要我陪你同去?” 珝边熟练地为我整理衣裳,边在我耳边柔声问着。 我一边配合着珝,边摇头言道: “无妨的,既然是薛家老家主着人亲自送来的帖子,想必他是自己有话要同我说了。” 薛家老家主,这是有事相求呢,而且他知道只有我才能帮他,所以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我身处险境。 “放心,不会有事的。” 最后,我微笑宽慰着珝,好让她安心。 “你啊,每次你都这么说,结果如何?” 一提到这里真是让人气都不打一处来。 可最后珝还是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就是有些心有不甘,顿时伸手掐着我的脸打算以此泄愤,却也心疼着没有用力。 “再敢如此作为,看我怎么收拾你!” 俊脸被媳妇儿掐着让我瞬间便怂了,忙不迭的赔罪,道: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夫人饶命啊!” 听到我又唤她夫人了,珝这下子心肠又软了,冷哼了一声后还是松了手,继续为我整理公服,圈上腰带,紧接着忙着为我系好配饰,倒教我又逃过一回,脸上正兀自露着得意的笑容呢。 “驸马,本宫发觉对你实在是太过纵容了,有句话驸马说得极好,断不可徇私枉法,做错事儿了便得受罚,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闻言,我竟亦是语塞,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是,是这个理。不过,夫人啊……” 还未等我说完,珝便一脸温和微笑着望着我,令人如沐春风。 “驸马知错就好,这数罪并罚且先记着,待你忙完公事回来,再做计较。” 珝下判决实在是太快了,居然都不给我申诉的机会! 事已至此,我也只能“认罪伏法”了。 垂头丧气想珝躬身作揖,乖乖言道: “多谢夫人暂且宽宥,待我回来定老老实实接受惩处,绝不推诿!” “极好!” 珝满意地点了点头,旋即为我拿来梁冠,嘱我低下头来,好为我正冠。 “身在其位,承其重,谋其政。驸马,你做得很好。” 珝忽地毫不吝啬的给予我夸赞,竟让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 “既是如此,夫人可有赏赐?” 我忍不住倾过身去,一脸坏笑地望着珝。 “哦?都还未受罚,就先想着赏赐了?” “我喜欢先甜后苦……” 若是珝能先给我甜头,即便随即被罚惨了也是甘愿呀! “人常言先苦后甜,渐入佳境,你倒好,却是反着来的,倒有点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放纵不羁了……” “人生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多些欢乐,不是很好么?” 边说着,我边伸手温柔地圈住了她纤细的腰身。 “是很好,那驸马倒是说说,你想要什么赏赐?” 待为我系好梁冠后,珝温顺地伏在我怀里,我忍不住抱紧了她,此刻只觉有她在身边便格满足了。 “有你就好了。” 珝,便是上苍给予我的最美好的恩赐! 珝在我怀里嘴角也不住微微上扬。 “早些回来,我在家等你。” “嗯,好。” …… 306、诚心之礼 高辰才出门没多久, 紫玉便带着刚收到的书信急忙找到了珝, 一并汇报近来燕云龙骑卫状况及北魏与南陈之间的战事。 如今, 北魏与南陈对峙, 主战场便是历阳, 南陈在战略上的错误还有临阵换帅,都让南陈在这场北伐之战中渐处下风,而北魏却是越战越勇,渐有将南陈赶回长江以南的趋势…… 南陈非常清楚历阳的重要性, 故而现下的南陈主帅立主死守历阳,并高挂免战牌, 间或派出使者想要同北魏和谈, 疑惑是疑兵疲敌之策, 不过都是妄图掩人耳目, 拖延时间罢了, 因为他们在等南陈国君派出的三十万北上增援精锐, 等到大军一到,便是南陈与北魏大军开战之时! 不过令人颇感意外的是,南陈国君并未再度派出名将彦明策统帅大军, 倒是派出了二十万精锐号称三十万大军, 由湘东王陈铎统帅全军北上援助, 力主突围历阳, 夺回三镇,以巩固现有之势。 而北魏主将高韦不愧军事奇才,统筹调度, 更是勇武过人,不但以区区两万兵马将陈军困在历阳,更是分出骑兵绕过历阳乘湘东王大军渡河中途突发骑兵,令其首尾不能相顾,南陈大军彼此踩死踩伤者不计其数,而湘东王乘乱而走,至使大军未曾正面对战而自溃,退五百里地而不敢再轻易冒进…… 就现下情势看来,北魏在历阳战场上还是还是占有主动优势的,而此战的关键之处还是各自统帅是否有更为过硬的军事素养和决断果决。而从如今战场形势上看,高韦完全可以胜任这场战役的主帅位置。 萧珝将看过后的情报归为一处,都交给了紫玉好让她做进一步的处置。有些情报事关机密决不可泄露,看过必须焚毁,故而紫玉每次都是当着萧珝的面将这些过目后的情报当即焚毁的。 “主上,怀朔军镇处早已准备妥当了,只待主上通过试炼后便可正式接任燕云龙骑统帅,各军部翘首等候主上久矣。” 边说着,紫玉边一脸激动得望着珝,因为她等主上正式接任燕云统帅,也是万分殷切期盼久矣。 可萧珝的脸上却未见多几分欣喜之色,言道: “如今洛阳局势逐渐稳定,待驸马安全返回魏都后,我们便动身前往怀朔接管相关事宜吧。” “是,主上。” 紫玉见珝眼神略带疲惫之色,心中忽地也有些莫名不安起来。 “对了,若军在军中可还适应?” 珝关切若军是否能真正融入到燕云龙骑之中,若论本领若军迟早都会在军中大放异彩,只是与诸将少不得得好生磨合一番才能有所默契,这也是最为关键的一环,若她不能在军中站稳脚跟,博得威望,将来是很难在军中立足的。 “都好,她还让奴婢转告主上,没要为她忧怀,她在军中一切安好。” 若军虽已为将军,可她初入燕云龙骑卫,按照军中规矩,一切又得重新开始,她必得从小兵一级一级做起,凭本领与军功一级一级升上来,才有可能积累威望,将来身为大将也才能镇服人心。 “若军这是不想教我担心呢。” 珝亲自将若军带进了燕云龙骑,却也知道未来的考验与磨练也只能靠若军自己去克服、去战胜。 旋即,珝脸上难得露出一抹微笑来,继续言道: “也好,我便等着,等着她有朝一日超越我,届时,我便能放心将燕云龙骑托付给她了!” “主上……” 虽然紫玉也很喜欢和欣赏若军,可在紫玉心里,主上是自己最为敬佩爱戴着的人,任何人都不能取而代之。 不知为何,紫玉心里堵得慌,眼睛都有些酸涩了。 “傻丫头,莫要伤心难过,这一日迟早都要来的。” 闻听此言,紫玉再也忍受不住,忽地嚎啕大哭起来,扑到了珝身边,言道: “无论如何,紫玉此生都要侍奉在主上身边,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主上,任何人都别想教我们主仆二人分开!” 珝无奈的轻叹了口气,旋即好生轻抚着紫玉的后背宽慰着。 “好好的倒惹你如此伤怀了,这是我的不是了。” 怎知珝越安抚,紫玉这丫头哭得就越发伤心起来。 “好好好,我们主仆之间,情意深厚,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珝无法,只有像哄小孩子似的哄着紫玉了。 “嗯!” 果然,紫玉闻言,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这才逐渐收起哭泣之声,想必心中感觉莫大宽慰,便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了。 “转眼之间,又是一年了啊!” 珝抬头透过窗棂一眼便看到院外白雪覆盖的清幽精致,忍不住由心发出这样一句感慨来。 紫玉也在此时停止了哭泣,缓缓抬头看着珝静静地望着窗外,心下竟也是五味陈杂,说不出的滋味萦绕。 出于关切之心,紫玉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 “主上……” 这声轻唤软绵而又清亮,似是想要唤醒沉思却又担心惊扰啼梦,好生踌躇、烦扰…… 珝的精神似乎有那么一刻远离神台,忽然近了,有似忽然漂远,如雾似幻,放佛周身一切忽地变得都不真实起来。 直到听到紫玉的那声声轻唤,神台才逐渐清明起来。 方才经微乎有些愣神了…… 萧珝自觉都有些不可思议起来。 “明日便开始斋戒吧!” 这句吩咐,亦如往年一般轻描淡写,语气平常。 “喏。” 而紫玉闻言,也亦如晚年一般,贴心回应着,因为这样的斋戒仪式,几乎每年都会进行,可紫玉的神色,却并未见有半分轻巧,反而还多了几分凝重…… 清除心的不净叫做“斋”,禁止身的过非叫做“戒”。 “主上,那,公子这儿……” 紫玉言语犹豫,似有不决。 一提到高辰,萧珝的目光闪过几分特意的神色,令人捉摸不透这其中所包涵着何种情绪。 “驸马近来费心劳神,晚来睡得也不大安稳,为她点上安神香吧,也好助她安眠好梦。” 紫玉安放在膝头上的双手下意识的扯住了自己衣摆的一角,最后还是有心无力地松开来,旋即垂首应诺道: “是,主上!” 此时,萧珝的目光一直静静地望着窗柩之外,似乎满心都沉醉于那窗外幽静深处暗藏盎然生机的美丽精致了。 …… 这会儿,我正乘着马车往薛府方向去了,随行的也不过四五个府衙差役骑马跟随左右,而这一路,随着马车起伏上下的颠簸着,我也躲懒偷闲,闭目养神,心中偶尔也暗自思忖着该如何处置薛家更为妥当一些。 我正值暗暗出神,却陡然看见阿姐如一阵清风迎面掀帘而来,待我回过神来之时,阿姐已安然端坐于我身侧,一脸好笑的神情盯着我瞧了半晌了。 “阿姐,你怎么……” 我这才出口,车夫似乎这才反应过来有人上了马车,而紧接着听到身旁负责护卫的差役拔出腰间佩刀的声音…… 哎呦喂,阿姐要是个刺客的话,想必这会子我早已一命呜呼了! “上官……” 马车外是差役们惊恐万分的呼和声,唯恐我此刻早已遭遇不测了。 “无恙,无需声张,继续前行便是。” 及时听到我的回应,众人才知虚惊一场。 “是!” 旋即,一切似又恢复了原样。 “薛府乔三已被我带走了,现来同你交代一声。” 阿姐有话直说,连客套话都省了。 闻言,我忍不住感叹道: “阿姐,你动手也忒快了……” 阿姐的身手越发灵动飘逸,瞧马车外的车夫和差役们后知后觉的反应就知道了,连我瞧见了也是叹为观止。 “先下手为强,此人对我有大用处,若是交于你,只怕也是唯死而已了。” 闻言,我不禁苦笑一声。 “阿姐,你当我是刽子手么?逮谁要谁脑袋?” “你当然不是刽子手了,只不过是铁面无私,乔三涉案太深,黑白两道现下都以容不下他了,落入你手,那就更是一个死字。你已借乔三之手牵扯出了薛家,如今薛家也是你板上鱼肉,任你刀俎,这颗没用了的弃子,就交给阿姐吧!” 我没想到阿姐竟然会特意前来为乔三求情,思忖片刻后,我还是答应了阿姐。 “既然阿姐你都开口了,我便不再与他为难了。” 听到我这番说辞,阿姐若有所思地又盯着我瞧了半晌,似乎突然不认识我了一般,一脸狐疑的表情,突然来了这么一句,道: “你竟会答应得这般干脆……” 我终于忍不住调侃出口,道: “阿姐你果然把我当成刽子手了吧?!” …… “阿姐,你去看过……姨母了么?” 最终,我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知道,阿姐对姨母的敬重与爱护只会多,不会少。 阿姐忽地缄口不言了,脸上神色也有些许异样,我明白了,阿姐是不敢去见姨母了吧…… “姨母她已无大碍,阿姐你不用担心。” “我知道。” 阿姐这一回应,便让我知道了她肯定是一直都在暗中看顾着姨母的。 “阿姐你明明很担心姨母,姨母她不会怪你的……” 一提到这个问题,坚强如阿姐,居然也有想要逃避的时候。 “不说了,话已带到,先行离去。” 刚一说完,便当真准备掀帘子走人了。 我急的忙不迭地拉住阿姐的手,唯恐她立刻挣脱而去到时候我到哪里去寻人? “等等,阿姐,我有东西要交给你!” 边安抚阿姐耐心等候,边从身旁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来。 阿姐瞧见了我手中的东西后,峨眉微蹙,似乎也在思忖着我又在搞什么名堂。 “阿姐,这只宗赞所制出的机关盒,你是知道的吧。” 这就是宗赞用来考验众人的那只制作十分精美的机关盒子,而当时我破解了这只盒子,宗赞便将这只机关盒连同里面原有的宝贝一并送给了我。 我旋即将这盒子打开来,里面确实另一只更为小巧可是却并不十分精致机巧的机关盒…… “这只小机关盒,阿姐,你拿去吧。” 阿姐先是定眼看了看我,见我微笑颔首,一脸自信满满,似乎这盒子里面的东西是件极为难得的稀世珍宝一般。 可阿姐却迟迟未曾伸手去拿。 我嘴角上扬,故意嘲讽着说道: “阿姐,你,不会解不开这机关盒吧?” “贫嘴!” 我这大话才刚出口,阿姐就毫不客气地在我额间来了那么一下,疼得我差点嗷嗷直叫了。 我忍着疼,忽地直接问了个问题。 “阿姐,明日可是姨母生辰?” 阿姐微微诧异,因为姨母向来为人低调处事,即便是生辰也只愿意一家人和和乐乐吃顿团圆饭,从不喜欢那些奢侈排场,故而此事除了宫家上下,外人并无几人知晓。 “你怎会知道?” 我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微笑着将机关盒又推到了阿姐跟前,便是想让阿姐无论如何都要手下这只小机关盒。 这回,阿姐不再犹豫了,伸手便将这只盒子拽在了手中…… 307、待价而沽 这只小机关盒也是用上好沉香木所制, 即便年岁久远却依然散发着沉香木应有的光泽与淡然的木香, 拿在手中亦是十分妥帖舒适。 阿姐的手也只是才摸到盒子罢了, 不过片刻功夫, 竟已将这只机关盒解开, 轻往侧边一推开,一只翠绿的兰花碧玉簪便安安静静地躺在了盒子内,连同裹着玉簪的锦缎一道被安置在了这只小机关盒中,以作防护减震之用。 阿姐看着这只兰花款式样的碧玉簪微微有些愣神, 旋即用略显疑惑的表情望着我,似在等我说明其中缘由。 “阿姐, 快瞧瞧, 这只碧玉簪可是用上好和田玉手工打磨而成的, 触手生温, 温润通透, 你可还喜欢?” 我故作文章, 曲意绕弯,就是不同阿姐明说直言,非搅得阿姐心痒难耐不可。 我这点自作聪明的小心思, 自是逃不过阿姐的法眼了。她只是淡淡瞅了我一眼, 旋即伸手便将这玉簪与锦缎一道取了出来, 却见盒底规规整整地折叠好一张兰花纹素笺, 纸张微微有些泛黄了,可其中的墨迹还能透过纸背窥见一二。 见状,我脸上笑意渐浓, 一脸期待的神色望着阿姐,时不时地便用目光示意,想让阿姐尽快打开那张素笺看看。 “你可是看过了?” 阿姐一脸鄙夷的神色瞅了过来,紧接着说道: “不要脸,这又不是写给你的!” 我表情一呆,没想到阿姐竟然会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免自我辩解一番,言道: “这素笺又未曾密封,再说了,咱们偷看一二倒也无妨,因为这是阿娘写给姨母的生辰贺表么……” “……” 阿姐闻言,脸上的表情十分奇特,而我早已是冷俊不禁,一脸看好戏的表情望着阿姐了。 我就不信,阿姐在知道这是阿娘写给姨母的信以后,会不好奇上面写了什么? “这是当年阿娘为贺姨母生辰,花了半年时间才准备好的生辰贺礼呢!” 边说着瞧着阿姐手中的那只碧玉簪和那一纸兰花纹素笺,我都不觉露出一番感慨了,只叹这世间缘法当真奇妙得紧。 闻听此言,阿姐待手中之物如珠似宝越发谨慎小心起来,旋即又小心翼翼地重新放回盒内收好,然后收到怀里好好藏好,不敢有一丝懈怠之心,就因为这是阿娘留下来的东西…… 我见状也不免收起了顽笑的心思,未免阿姐生气,忙正经八百的解释起来。 “我起初并不知情此物是阿娘赠给姨母的生辰贺礼竟会在宗赞手中,好奇之下才拆开来看的……” 看着阿姐脸上并未转为愠色,心下才觉宽心了不少,又接着为自己的这番行为作出合理的圆场。 “不过话也说话来,若非看过了阿娘亲笔所写的贺词素笺,我也便不可能知道当年还有这段缘法呢,也就更不可能知道明日便是姨母的生辰了?” 说到最后,不免露出点委屈巴巴的小心思来,这是在怪阿姐为何不早些告于我知,这回可好了,事情便是如此凑巧得紧,明日我该以何种情态前往宫家拜见啊? 怎知阿姐完全不在意我的这点小心思,直截了当的问道: “此物为何会在宗赞手中?” 阿姐此话大有兴师问罪之意。 我不觉犯起了嘀咕,想来阿姐是察觉到了什么,对这个宗赞似乎很有成见,就因为宗赞对咱们阿娘的那点小心思么? 不过能有人二十多年来都怀揣着这份心思,还费尽心力的制作出了一只十分精巧的机关盒来,这心意确实不可不谓之诚了。 “似乎是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因缘际会,按宗赞自己所言,二十多年前他也曾参与当年洛阳城内由宫家主持的武道大会,因当时年轻气盛,恃才傲物,便大发厥词,欺中原无人。却不曾想被宫家子弟手中的一个小机盒所难住,自此他不敢再有轻视中原之心,潜心修习中原文化多年,更是亲手制出了这只无比精妙的机关盒来。” 阿姐闻言,只是冷哼了一声,随即直言道: “这个宗赞也是个野心勃勃之辈啊!” 阿姐这是在提醒我呢。 我微微一笑,手里拿着宗赞送的那只精妙的机关盒看了又看,回道: “阿姐你也察觉到了?!此人确实极不简单,用二十多年不计人力物力就为了打造出这只精妙的机关盒,就这份执着和定力也不是谁都能有的。更何况此人乃是吐蕃王子,如今吐蕃亦是内忧外患,无暇东顾,可若是此人得位,焉知再过十数年吐蕃不会在此人手里大兴崛起,介时北魏身侧又多一猛虎环视矣。” 闻听此言,阿姐便知道自己可以少为这傻妹妹操心了,可不免还是带着几分嘲讽的语气,言道: “你算得还真够长远的。” 纵有一身本领才智,竟选择在官场之上虚耗,即便聪明如诸葛孔明者,亦是为蜀国鞠躬尽瘁,耗尽心力而亡,到头来所见过往总总,可否值当? “算的长远又能如何?君不见,当年秦始皇帝,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销天下兵,铸金人十二,无外乎以求江山永固,所望亦当长远,可结果又如何呢?帝位传二世而亡。将来之事便让当世之人去操心吧,我等还是先顾好眼下才好。” 阿姐嘴角亦是难得一抹笑容,言道: “你倒也不笨。” 我也不禁笑出声来,旋即问道: “阿姐,这宗赞如此深藏不露,其武功造诣究竟到了何种地步了?” 虽然这宗赞并未将当年之事尽数挑明,可当年他也不过才弱冠之年,便已能恃才傲物,在武道大会之上傲视群雄,直斥中原无人,由此可见他的本事当年就已经十分了的了。而他当年之所以会输给了阿娘,便是阿娘只同他斗智不斗力之故。 “宗赞此人修习密宗心法多年,造诣颇深,而此心法又与中原各派修行法门别有不同,另辟蹊径,神秘莫测,即便是我,也未必是他敌手。” 闻听此言,我对宗赞便算有了个模糊地底线,手执着机关盒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我原本以为宗赞带着这机关盒再度来到中原,多是因着当年输给咱阿娘到底是心有不甘,可如今看来,他是要感激咱阿娘当年劝止他的那些金玉良言啊!” 说完,我便径直将这机关盒重重地放在了一边,似在表达我的不满与愤懑。 这陡然的心情转变,也引起了阿姐的注意,可阿姐却选择缄默不语,此时我才算是真正明白道为何阿姐会厌恶宗赞此人了,因为其心当诛啊! 若是阿娘还在,他宗赞又会如何? 简直痴心妄想! 我一时激愤,忍不住手握成拳一下砸在了车窗边。 怎知,马车也恰好在此时停下。 我不禁蹙眉,面有愠色,喊道: “怎么停下了?” 马车外随侍的差役唯恐高辰动怒,又听到砸车之声,吓得忙出言解释道: “上,上官,前方有百姓围堵,马车暂且过不去……” 我略微推开了窗帘往外瞧了一眼,确实看到不远处一群百姓围在路中,似乎前方有何事发生以至于百姓围观阻塞通路。 “着人去前方打探一下。” “是。” 旋即,我放下了窗帘,这陡然而起的事端,倒也让我分心不少,也就不再过于思虑宗赞之事,反而是更加担心阿姐的处境了。 “阿姐,你……” “晨儿。” “欸?” “好好照顾你媳妇儿……” “……” 说完,阿姐转身便掀帘而去,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了。 …… 没过多久,差役便前来回报了。 “禀上官,原是一位落魄书生在前方凤来酒楼白吃白喝,被跑堂得给丢出了街外打了一顿,故而引得众人围观,阻碍通路。” 一个落魄书生竟会在洛阳城内最为有名的凤来酒楼白吃白喝?若是这书生本就贫寒,自不会去凤来客栈自取其辱;若并非如此,便是自诩身份,即便家道中落,也不愿坠了名头,偏要强充门面了。 “我甘某人到你凤来客店是给你们颜面,你们竟敢如此待我,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我江淮甘氏是好欺侮的么?” 那被人打得抱头鼠窜,嘴里却还兀自逞强不可相让。 “什么江淮甘氏,从未听过。欠债还钱,天公地道,公子若当真来头不小,倒是先将这顿饭钱了清了,小的们恭敬伺候都还来不及呢!” “总有一天,我会要你们这群趋炎附势的小人跪在我跟前向我请罪!” “哼,死鸭子嘴硬,给我打!” 只是他越发嘴硬,那些跑堂下人动手就更不容情,就这般两相僵持着,引得周围路人驻步留观,故而将这道路都给堵得严实了。 江淮甘氏?!难道是家族中多出极擅水战将才的江淮甘家? “替那书生将饭钱垫付了,然后让行人都散了吧!” 我淡淡地吩咐下去,随即不再管那车外纷争了。 “是,上官!” 差役回应后即可去办,很快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马车也终于可以顺利通过。 待马车缓缓将要行步,那甘公子却带着伤一步步走过来挡住了车架,抱拳作揖一礼,感激言道: “甘宁多谢公子出手襄助,不知公子高姓,他日定将今日银钱双倍奉还。” 这甘宁语气倒是比方才要缓和客气了不少,可口气却未见减低半分。 “甘公子无需如此多礼,出门在外难免多有不便,银钱之事不过举手之劳,公子不必介怀。我等还有要事,公子先请。” 不多加寒暄,我便不再理会这位甘宁,催促着马车前进。 这甘宁见我并未对他多有留意,只当未有奇效,陡然不觉慌神,忙不迭再拦车架言道: “高御史请留步,甘宁有平陈良策敬上。” 这一语便将此番心机来意道破了,倒是浪费了这许多心思了。 听闻此言,我却并未即可回应,倒是惹得这甘宁再也按捺不住。 “有美玉于斯,求善贾而沽诸!” 待价而沽么? 我闻言不禁一笑,隔着车帘言道: “甘公子这般便亮出底价了?” 甘宁立马省却了那套矫揉造作,直接将自己准备好了的平陈策手札递了出来,恭敬言道: “玉在匣中求善价,钗于奁内待时飞。” 这甘宁之意,我便是那能让他飞黄腾达的贵人了。 “是美玉还是顽石,就得看甘公子是否真材实料了!” 差役从甘宁手中接过手札,旋即做请字状,言道: “公子请回吧!” 旋即,马车继续前行未再停留。 “高御史……” 甘宁还未得到正式回复,不免心急火燎,想要再度追上前去,却被差役伸手拦下。 “不知公子现下下榻何处?” 甘宁闻言,脸上不禁露出一丝遂意笑容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1521815 9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08、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待从薛府出来时, 也已是二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经历这种种事端, 我端坐于马车之中, 也不免面有疲惫之色, 这薛府中事, 便是一笔笔难以厘清的糊涂烂账,一旦有所利益牵扯,便是父不父子不子,利益至上;如今累罪诛连, 分家之说甚嚣尘上,自是各家自扫门前雪, 莫理他人瓦上霜了。 由乔三一案中牵扯出的薛家罪行总总内幕, 可以说已经给了薛家最为最后致命一击。薛府分家, 薛家老家主薛玄也已无力掌控, 只能眼睁睁看着薛家彻底败落下去, 而薛玄也至此一病不起。 薛玄曾经一手培养出了薛祯, 后又成为逍遥楼楼主的乔三,在他的掌控之下摆弄着洛阳城最为核心的经济命脉,薛家权势也在他手里达到了最鼎盛的时期, 即便名望不如四大世家之首的宫家, 威望不如刘家, 可若轮富贵却是四家独大的。 薛家境遇如今倒真应了那句:成也乔三, 败也乔三了。 阿姐将乔三带走之时,据说乔三也将近奄奄一息了。至于人能不能救回来,还得看乔三自身造化。 如今, 薛家算是一朝败落了,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四大世家,也迎来了一场难以轻易跨过的为难关头。可越是如此,对朝廷掌控四大世家及以其马首是瞻的洛阳名门望族,便越发有利。而山东以及江南一些原本被压制和败落了的家族也乘势攀附北魏,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机遇想让家族再度崛起,那半途向我投文书的甘宁便是其中代表,当然,他也不过是这其中众多的一个。 这世道对人是不公平的,人生来就分三六九等,家族有品第之分,家族内又有宗主之别,而人与人之间也有高低贵贱,在这座权利堆积的金字塔上,位于最上层的人屈指可数,接下来的是各级皇室宗亲还有各大名门士族,而越往下是被剥削与压迫的普通百姓及连人生自由都失去如同猪狗般的奴隶等等。 有时候想想,这些人之所以会对我如此卑躬屈膝,恭维抚顺,也不过是因着高家是那座权利金字塔上位于中等偏上位置的家族,而高家的权势借由与皇室联姻,得以挤入了那越发靠近权利金字塔顶层的那个位置,可越靠近顶层却越有一朝颠覆的危险,因为曾经有无数的家族靠近过那个位置,可无一例外,不是一朝跌落粉身碎骨,就是从此一蹶不振,没落消陨,只有那屈指可数的几个,得以涅槃重生,取代了原来顶层之人的位置,成为这座权利金字塔上新的登顶者。 是呵,他们所拜服的并不是我个人,而是我身后所代表的权势与地位…… 想通了这一点,我又突然觉得在这个以家世和地位轮高低贵贱的世道,是如此的可笑和无趣的紧。 我正低头暗自思忖着,却恰哈闻到一阵十分香甜的气味,那是刚出炉糕点的香气! 只这香气就惹得人食指大动,垂涎欲滴了啊。 这下子我陡然来了精神,掀开车帘子往四周望了望,差役见我探出头来,以为有事儿吩咐,忙言道: “上官,可有指令示下?” 我摇了摇头,问道: “这附近可甚有名的糕点店铺?” 差役微微诧异,似乎没想到我会对糕点感兴趣,忙不迭望周围扫了一眼,倒是看到不远处不就是洛阳十分有名的糕点铺子伊荷斋么,别看这铺子门面不大,可这家铺子的女老板是位极擅制作各式糕点之人,不但糕点样式惹人喜爱,口味也做到因人而异,就连口感也是酥脆可口,入口即化,老少皆宜,所以每日只要这铺子开张,等待购买刚出炉糕点的客人便络绎不绝,这队伍一排就是几条长龙,甚为壮观呢。 “前面便是洛阳城内最有名的糕点铺子,上官可是好吃糕点?” 这些府衙内的差役也算是与我共事有些日子了,自是知道我在公事上是作风硬派,不徇私情;可私底下只要不违背律法,却也并非是个不通人情之人。所以同我说话也不会太过严肃拘谨。 虽然所我也喜欢吃糕点,可会注意到这个,还是因为珝更喜欢吃的缘故,再加上,现在又多了小雪儿…… “嗯,确实喜欢。” 对于这点喜好,我倒也不用遮掩。瞧着那糕点铺子外那条排起的长龙,便知道这家铺子的糕点极为受人喜爱了吧。 差役是个机灵的,忙开口请道: “属下去为上官买些回来吧!” 我淡淡一笑,摇头言道: “不了,你又不知她喜欢何种糕点,还是我亲自去吧。” 差役闻言,转而望着那条排起长龙微微傻了眼,这要是循规蹈矩排着队去买,至少也得等上半个多时辰呢。 “可是,上官,这里人多混杂,只怕……” 差役想劝阻我,我知道他们的顾忌,可既然是我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自然是非做不可的了。 “无妨,停车吧。” “是。” 片刻后,马车安稳地停了下来。 我推开车帘,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行了,你们驾着马车先回去,莫要在此阻塞通路。” 我略微整理了一身公服,旋即便打发他们几个先行回去。 “这……” 几个差役面面相觑,脸色都不觉微变。 将高御史一人留在此地,若是发生什么意外可如何是好? 一直跟在马车身后的一位身形魁梧的差役从容走了出来,旋即向我抱拳作揖,言道: “末将请令留下护卫公子!” 我眯眼一看,认出来人后嘴角一抽,言道: “你,你不就是上回出城巡视时本官的随行护卫么?” 居然又是那个愣头愣脑一根筋的燕云龙骑卫! “公子还记得末将,这是末将的荣幸!” 这不明摆着因他是珝安排的人,我是万万不能拒绝的么。 “好吧,你留下,再留下两匹马,其他人便先回去吧。” “是,上官。” 见我如此坚定,其他人也不敢再有异议,留下了两匹马后纷纷抱拳行了一礼,驾着马车便缓缓回程了。 待这些人走远了,我回头瞅了瞅跟在我身后五步之地的那个护卫,想着上回也幸亏他舍命相助,我才得以走脱,如今见他平安无事,我心中也宽慰一些。 “上回之事,还得多谢你舍命相救呢。” 边说着边向他作揖以表感激之意。 “不敢当,此乃末将职责所在。” 果然,就连回应的用词都是一板一眼的。 “你可有受伤?” 我不禁有些好奇,毕竟上次他以一敌数倍于己的敌人,能保住性命已不易了。 “区区小伤,不足挂齿。” 我闻言,不禁呵呵一笑,带着点奇特的心思,问道: “你们少帅手下的兵,是否都似你这般忠勇耿直啊?” 话尾,我特意加重了耿直二字,便也有问他是否其他将领也同他一般做事一板一眼的。 “惭愧得紧,末将在众将之中是资质最为愚钝的一个。” 很显然,他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了。 “哈哈,谁说你资质最为愚钝了,你实在是太过自谦了。” 能成为珝的直系亲兵之人,又如何能是泛泛之辈呢。 “你们少帅在燕云龙骑将士心中,究竟是怎样的位置?” 我很少有机会能知道作为燕云统帅的珝在其他人眼中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少帅是燕云军魂所在,更是我等将士心中最为尊崇之人。” 提到他们少帅之时,这呆板的护卫眼中都仿佛泛着奇异的光亮来。 这是敬重爱戴到了何种地步啊? 不知道为何,心里突然有些吃味…… “众位将士尊崇爱戴少帅之心溢于言表,那天子又该至于何处?” 我突然而出的这句话,确实有些大煞风景。 “……” 护卫陡然间沉默不敢再言了。 我知道他是个聪明人,知道我话语中的深意,有些尊崇爱戴之意,放在心里就好,不用轻易开口向人提及,毕竟三人成虎,人言可畏啊! “少帅曾救过我等众位将士性命……” 护卫这一句话,就将对珝的耿耿忠心尽述了。 可我闻言,心情却陡然间变得格外沉重起来。 将士血洒疆场,马革裹尸,那是英雄豪迈,气吞山河。 可这身后,一语概括了多少腥风血雨,生离死别…… “你们少帅喜欢吃杏仁桃酥,而且非京城五芳斋的不可,因为其他铺子的都过于甜腻了些。” 我似述说家常一般地说出这些话来,面有有几分感慨神色,比起血战沙场的萧珝,我更认识的反而是平常如许的萧珝,有喜怒哀乐,爱恨离愁的那个普通人萧珝,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少帅,而我知道! 这护卫闻言,似乎也不知道为何我会突然说出这些话来。在他心里,虽然他们少帅对我多有维护,可我始终都是在朝官员,且又是权臣之后,朝廷最忌武将与文臣勾连,所以无论如何都应保持一定的距离才是。 可咋然闻听少帅竟喜欢吃糕点,护卫还是略感奇异之时不免心中激奋,原来少帅也有喜欢吃的食物。可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少帅的喜好他们这些常伴左右的军士都所知甚少,为何高御史会知晓得那么多? “所以一度我以为她不喜欢吃甜腻的糕点,可后来我知道,她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而是……” 话说到一半,我停顿片刻后并未继续说下去,而是忽地转移了话题,继续说道: “所以,你觉得,这糕点,我应该给她买甜的还是不甜的?” 我问的极为认真,而护卫却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少帅不是不喜欢吃甜的,那应该也不讨厌了,既然如此,那买甜的糕点似乎也是可以的吧! 可为何这会儿他们会谈论到少帅喜欢吃甜的还是不甜的糕点这类的话题啊?那少帅到底是喜欢吃甜的糕点还是不甜的呢? “末将……” 看到他十分为难的模样,我都觉得自己是在刁难人了。 “好了,不为难你了。” 我不禁抿嘴一笑,旋即便准备跟着长龙排队去。 “你看着马匹在这里等我吧!” 闻言,护卫微微一愣,立刻便出言劝阻道: “公子,还是让末将去吧……” 哪有朝廷命官同一般百姓一般排着队买东西的道理? “那你知道是应该买甜的还是不甜的么?” 我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所以干脆直接将问题抛了出来。 护卫一时结舌,这要是买错了,少帅生气了可如何了得? 最后,护卫只能是气馁言道: “末将还是待在此地等候公子吧。” 我差点笑的合不拢嘴,微微颔首,旋即负手便往人堆里扎。 这家铺子确实很有人望,望着这条人流长龙我也有些嘀咕着等轮到自己大概也要将近半个多时辰了,便索性拿着那甘宁的那份书札瞧了起来。 我低头正看得认真,而周围不知为何开始隐约有议论之声了,这才不过半盏茶的功夫,议论之声越发躁动起来,而周遭瞧着我的目光似乎也越来越多了…… “这是位官员吧?” “他是哪座有司衙门的官员?” “这位郎君模样好生俊秀……” “从未见过有官员会同我们平民百姓处在一处的。” “他同我们一般也是在等着伊荷斋糕点的么?” “哎呀,快看快看,他往我们这边瞧了……” …… 这时候我才注意听到这周遭纷纷议论之声了,想起自己还一身公服呢,难怪会招来这许多议论了。 我忍不住淡然一笑,也不在意这些,旁若无人继续低头看着手中的书札在看,这甘宁果然还是有些本事的,他在书札中所提到了一些应对南陈的策略要义,还是切中时弊,颇有让人几多深思之处。 “不知这位官爷高名大姓?” 这番骚动还是惊动了伊荷斋的管事,如今陡然见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竟也跟在人群之后排队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这知道的会说那是因为伊荷斋的糕点名动洛阳,这不知道会认为是伊荷斋不懂得待客之道,竟敢怠慢管府要员,因为在这洛阳城中,从未见过高官行此等有损身份之事! 这得罪了官府,岂不会给东家找麻烦么? 管事忙不迭的赶过来打躬作揖,向我问礼之时又未得我及时回应,只道我是有所迁怒,忙又急着诚恳致歉,言道: “都怪小的眼拙,怠慢了官爷,官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小的无不尽心办到!” 方才看文书略微有些出神,所以没有及时对这位管事加以回应,等到注意到时,却看到人家已经是一脸惶恐不安地垂手立于我下手边,大气都不敢喘了。 “你是伊荷斋的管事么?” “啊,正是小的,官爷有何吩咐,尽管示下。” “哦,方才多有失礼,还请见谅。” “不敢不敢,是小的侍候不周,还请官员大人大量,莫要同小的们一般见识,宽宥则个!” “管事客气了,在下高辰,原本是听闻贵斋所制糕点在这洛阳城中有口皆碑,今日恰巧路过,便想来尝个鲜儿了。没有给贵斋添麻烦吧?” 居然是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 这管事一听我名号,脸色更是陡然变得苍白起来,浑身都止不住开始颤抖了。 我这是有多吓人,竟然把人家吓成这样了? “高,高御史能纡尊架临小店那是鄙店荣幸,但凡高御史喜欢的,小的定立即捧来献上……” 这管家一番恭敬无比的说辞,竟让我听出了为人威压逼迫的意味。 很显然,那威压逼迫别人的人,便是我了! 不过片刻,我便感觉到了周围之人看我的目光也变了,变得复杂而又充满了焦躁之气…… “你很怕我么?” “不敢!” 管事头低得更低了。 我明明不过是想给自己心爱之人买些好吃的糕点回去而已,怎么事情似乎变得越发复杂起来了。 是了,因为我做了一件达官贵人从不会做、也不应该做的事情,当一切有违常理的举动出现,不都会遭至奇异的目光和莫名的指责么? 而达官贵人,天生就该被人服侍,更不应该去做那些下等人才会干的粗重活! 会引起这番骚动也确实是我思虑不周之故,可我却丝毫不在意周围之人奇异的目光,无论这些人想甚说啥,都由着他们去了。 “管事,我听说贵斋当家曾立过一个规矩,‘糕点火候时辰不足不可起锅,顾客先来后到一视同仁’,是也不是?” 管事忙点头应承道: “确,确实如此。” “那就是了,正所谓入乡随俗,我既想买贵斋糕点,那也自当按照贵斋规矩来办,先来后到,前者先买,才算是一视同仁啊!” 这管事也算是伺候过不少达官贵人了,也从未见过这般人物,免不得揣度着这其中心思,再加上知晓高辰来历后心中惶恐之情更剧,未免让伊荷斋遭受灭顶之灾,管事更是不敢轻易怠慢了高辰。 管事忙又躬身再拜,差点就跪下祈求了,带着祈求的口吻说道: “高御史但有示下,小的无有不从。” 看着这管事唯唯诺诺的模样,看起来我的身份还是吓到了这位管事,生怕我是来惹是生非的了。 哎,原本一件小事陡然生出这许多风波来,便是因着我做了不适宜也不合身份之事了么? “今日倒是高辰这一身公服惹出这许多事端了。若高辰并非一身公服前来,管事还会如此么?” 管事闻言身子一怔,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应答了。 “小人,这……” 我不禁感慨出声,旋即伸手扶起了这位管事来。 “管事无需忧虑,高辰别无他意,事已至此,强留无益,高辰改日换了这一身公服之后再来拜会吧。” 说完,不免微微叹了口气,转身便打算离开了。 “高御史请留步。” 身后,忽地有人出声叫住了我,待我回过头来一望,却见一位面容慈祥,温和有礼的老者正一脸笑容地望着我。而那管事在见到此人后,以家主称呼此人。 原来这位便是这伊荷斋的家主,这家店铺的女主人了。 既然是长辈,自然免不得要依礼前来拜会了。 “老夫人,晚辈高辰有礼了。” 伊荷斋的女家主不但有好手艺,更有一刻宽和待人之心。 只见老人家微微颔首,亦是回了一礼,言道: “管事不明就里,处事有欠妥当,多有失理之处,还请高御史勿要见怪。” “怎会,是高辰多有唐突,倒是给贵斋填了不少麻烦了。” 女家主脸上温和笑意更浓了,用十分欣赏的目光望了许久,旋即提议道: “高御史若是不嫌弃,还请到茶棚稍作歇息,也好让老身一尽东道之宜。” 我知道这是老人家给出的最好解决之道,这既是老人家好意,还是虚心接受为好。 “如此,高辰便打扰了!” 老人家微笑迎客,亲自邀请客人入了自己的茶棚,用好语好茶招待着。我感念老夫人盛情,对老夫人也越发有礼谦逊起来。 “却没想到,今日小店竟迎得贵客驾临,蓬荜生辉啊。” “老夫人客气了,这都是贵点糕点名动洛阳之故,方才路过之时便闻得香气扑鼻,高辰循香而来,亦不能免俗啊!” “高御史既也喜爱糕点,不知喜好那种口味,老身可为高御史举荐一二。” “老夫人手艺超群,高辰早有耳闻,如今可得老夫人举荐,内子有口福了。” “哦,原来高御史是为尊夫人而来。” 闻言,我也不觉微微有些脸红,略带腼腆笑意,言道: “我家夫人一向喜好吃杏仁桃酥,奈何所买桃酥不是过于甜腻,便是有欠酥脆,终究难合心意,高辰听闻伊荷斋盛名,早已有意亲来拜访,今日恰好遇到老夫人,也是上天成全高辰的这点心意了。”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啊。 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位模样俊秀可行事雷厉风行的年轻北魏官员,竟还是位对夫人如此深情之人,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夫人买心仪的糕点,便不惜纡尊降贵亲来糕点店铺选购,实在是难能可贵了。 按照高辰所言,他想要的是甜而不腻,爽口酥脆的杏仁桃酥了。 “尊夫人喜好,老身心中有底了,代老身亲自为尊夫人准备糕点!” 老夫人因年事已高,早已不亲自动手制作糕点了,都是交给儿子儿媳们去操持着。 “诶,怎敢劳烦老夫人呢……” 我正欲出言推辞,可老夫人执意不肯。 “就当老身为这洛阳城百姓谢过高御史惩奸除恶的无尚恩德了。” 老夫人说的是我诛杀那些奸佞不法之徒以及邢狱断案,执法为公的种种为民请命之举。 老夫人亦是一位善恶是非明断之人呐。 “那晚辈恭敬不如从命了。” 老夫人温和一笑,随即对我微微颔首,便缓缓移步离开了茶棚。 望着老夫人离开的背影,我越发坚信着:天理昭昭,是非公道自在人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erotime 50瓶、old溪 40瓶、半城流烟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09、甜还是不甜 我端坐于茶棚内, 一边品茗一边拿着本书打发着闲暇时光。 护卫一边站在茶棚外边为两匹马梳理毛发, 一边注意着周围有无可疑人物靠近, 总觉得龙神混杂之处易生事端, 心中那根弦一直紧紧绷着。 果不其然, 不远处,一位身着儒服,一派俊逸洒脱的公子款款往茶棚处走来,护卫见此人面容俊雅, 目光精锐,行步沉稳, 健走如风, 分明非同寻常之人。 而此人的目光却时不时放在了高辰身上, 见他毫不迟疑往茶棚那走去, 护卫警惕地立刻挡在了茶棚前, 阻止任何人靠近。 “站住!” 见那儒服公子不为所阻, 护卫止不住呵斥道: “你是何人?” 这儒服公子却并未将这小小护卫放在眼中,脸上倒是笑容不改,语气亦是颇为客气了, 言道: “这位壮士, 在下行路多时, 颇感疲惫, 见此处有一茶棚正好休憩,还请壮士莫要多加阻拦才是。” 护卫知道这茶棚是供行人休憩之所,自是不能如此霸道蛮横将其他人都赶将出去, 只是其他平常百姓或许可以,可此人,断断不能放他过去,以免危及公子。 护卫依然挺身挡在此人跟前,便是不许他身后茶棚了。 这儒服公子不觉多看了这执拗护卫一眼,倒是有些赞许此人勇气可嘉呢。旋即望坐在茶棚内悠闲看书品茗的高辰那瞧了几眼,便又是抬手又是呼喊道: “高御史,下官今日特意来寻高御史报到的。” 边说着这儒服公子还又蹦又跳的,都没了一个世家公子的风范,行为举止表现得与他那俊逸儒雅的面容显得格格不入,便如同一般市井小民一般。 护卫也没想到这位公子竟会如此作为,更是不敢将此人放过,挡得越发严实起来。 听到有人唤我,我不禁眉头都蹙起来了。 那个朝我大喊大叫、挤眉弄眼的人真的是我那乾天师兄么?! 什么兰芝玉树,朗月入怀,眼前这师兄莫不是被人冒充的吧? 我不禁抚额哀叹。 “让他过来吧。” “可是,公子……” 护卫还是摸不准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 “无碍,这位萧先生,还是你们少帅亲自请来作我首席幕僚的呢!” 言语间,颇有些埋怨珝的小心思。 护卫闻言,脸上微有诧异,知道这是少帅之令,自是不敢违背,便抱拳作揖,向乾天请罪道: “末将无理了,请萧先生莫要怪罪。” “壮士赤胆忠心,萧某又岂会怪罪呢。” “萧先生,请。” 护卫旋即让开路来,将乾天请进了茶棚。 “萧先生,请坐。” 我此刻格外客套,还特意拿了个茶碗,为他也续了碗茶水来。 “那下官便叨扰啦。” 师兄的表现像极了一个下级官吏在面对自己上官之时的那种唯唯诺诺。 “萧先生何以如此心急火燎,明日前来府衙报到亦不迟么。” 这么早跑过来报到作甚,又没什么好酒好肉招待你? “属下能在高御史手下办事,自是不敢稍有懈怠,更何况属下将来衣食全都仰赖高御史,必得勤勉任事,方不负高御史提拔之恩了。” 这奉承之言是一句接着一句,感情以往他的那些手下都是如此奉承他的,这回他便顺手捏来,借花献佛? “你的衣食还得仰赖于我?” 真是不要脸啊! 想想这洛阳城中最大的消金窟便是那座逍遥楼了,其中最大的受益者不是洛阳之主又是何人?他如今的身家说是富可敌国也当不为过了。 这般富有之人跑来同我这个被停了半年俸禄的人哭穷,简直岂有此理! “咱们这座庙小而清冷,供不起这尊大佛了,萧先生还是令投明主吧?” 我供不起你这尊大佛,你还是放过我吧。 只见师兄摇头摆手,一副正义凛然的模样说道: “这可不行,君子重然诺,轻生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既然承诺在前,便不得背弃诺言,否则便会为人所不迟。 …… 这是他与珝之间定下的承诺,若是背约便是让珝失信于人,我自然不会让此事发生的。 哼,师兄果然是只老狐狸! “罢了,不提这些,师兄,你是特意来寻我的么?” 实在不愿与师兄再扯东扯西,不如有话直说来得痛快些了。 “倒也并非刻意,算是巧合吧。听人说起一位身着公服的官员竟与平民一道混迹人群,颇感意外,便来凑个热闹了,却不曾想此人是你……” 师兄终于也恢复了些本来面貌,我瞧着也稍微顺眼了些。 “是我很奇怪么?” “不奇怪,是你那性子能办出来的事儿。” 也不知师兄这是赞誉呢还是贬低。 “只是买糕点的话,何不谴了下人来,偏要将自己置于险要之地……” “险要?现下洛阳城中还有人能杀得了我么?” 我能如此明目张胆且毫无畏惧,就是笃定了没人可以在洛阳城中动得了我一根毫毛了。 “更何况自己躬身亲力亲为和别人代劳感觉是极为不同的,即便是买糕点这样的小事儿也是如此,师兄啊,只要是有关她的事情,与我而言便都不是小事儿。” 师兄笑而不语。 我说得很实诚,而师兄也自然明白我对珝究竟是怎样的感情,所以他很清楚的知道了我要表达的话语。 “对了,师兄,你应该知道薛老家主将他的那两个犯上作乱的公子藏匿至何处了吧?” 薛家的事情,大概没有人会比师兄更清楚的了吧。 “薛家的那两位公子不是逃逸了么?又怎会成了薛老家主藏匿了呢?” “正所谓舐犊情深,薛老家主亦不能免俗,若是老而丧子,定然万分悲痛。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两位公子作奸犯科,杀人害命,十恶不赦,情义与礼法注定难以两全。所以,师兄若是知道薛家这两位公子的下落,还请告知,我要将他两人绳之于法。” 我言语中是用请求告知的话语,可语气却显得格外强硬不容置喙。既然师兄要做我的首席幕僚,那他上官的性子如何当然要尽快教他知晓才行了。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 师兄若有所思的重复了这句哈,旋即点头称赞道: “这理由确实无可辩驳了。” “他们既然触犯国法,便该刑之于法;而这家规,师兄你应该比我清楚,薛家传家之血风水堪舆与机关之术究竟师从何人?天理昭昭,因果循环,薛家之人折在我手,也算不怨啦。” 师兄很赞同我的说辞,所以并未迟疑便将薛家这两位公子的下落告知了。 “他们已藏身于‘鬼市’之中了。” “鬼市?!夜间集市,至晓而散。牛鬼蛇神,法外之地。洛阳城中也有鬼市。” “洛阳城乃百年龙兴之地,兴盛衰亡犹如潮涨潮落,生生不息却又福祸相依。千百年来人们窥探这这天地造物变化,令人能俯仰天地之间,寻得光明雨露繁衍生息,代代相续。可即便光明普照大地,也终会有光明无法照耀之地,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买卖,那些见不得光的人与物,也总得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安身立命之所?鬼市便是一群牛鬼蛇神、各路神仙、作奸犯科、亡命之徒等等之人的安身立命之所了。 师兄倒是间接提醒我逍遥楼那件事儿了,他这也是在告诉我,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有些东西它既然存在了那必然会有它存在的理由和意义。 “那师兄你的意思是?” “薛家的两位公子既已入了鬼市,那他们此生便永远都走不出鬼市。你不觉得让他们永远活在黑暗之中苟且偷生,是比处死他们更为严厉的惩罚么?” 不得不说,师兄的这种惩罚方式,是最为令人不寒而栗的。而我想要将他们刑之于法,是为了惩恶扬善,警惕后来。我与师兄之间,究其初心,终是有本质的不同。 “那洛阳鬼市究竟在何处?” 我终究还是对这鬼市感兴趣了。 “怎么,你想去趟鬼市么?” 不说逛鬼市,去鬼市,必须说趟鬼市,趟,有摸石过河,自知深浅之意。而鬼市,终究是个你买我买的交易市场,里面的货品包罗万象,可只要是鬼市里交易的货品,看货不问货,买定离手,无论真假,转身不认。因为鬼市的东西稂莠不齐,难辨真伪,所以,就称为‘趟鬼市’了。 “想去,不过有心无力啊。” 这才答应珝不不出去惹是生非,这么快就食言而肥,那可就不是一顿所谓的惩戒可以抵消得了的罪过了。 更重要的是,我不能让珝再为我的安危而忧心了。 师兄闻言一脸恍然神态,好笑着说道: “所以你才亲自来买糕点,是打算做请罪之用的么?” “哎呦喂,我的这点小心思都被师兄你瞧出来了啊。” 那就更别提想隐瞒珝了…… 可我就是想买好吃的来哄珝开心么! “也好,鬼市龙神混杂,乃是非之地,你还是离远些的好。” 连师兄都这么说了,看来那地方确实不适合我踏足期间。 “也罢,除非这薛氏兄弟一辈子在黑市中不出来,今日我抓不住他们,来日,自有人能将他们绑拿入罪!” 我说得笃定自然,因为经历了洛阳城内总总,让我开始思考朝廷法令该如何行之有效的约束江湖中人么,而我已经有了很好的应对举措和方案了,那就是朝廷必须建立一个能同时对朝堂和江湖武林中人都有律法约束力的执法机构,它应该是善与恶之间的中点,更应该是皇家掌控天下的一柄锋利之剑! 以前朝廷不管江湖仇杀之事,究其根本便是为了让江湖武林势力此消彼长,互相制衡。可终究是弊大于利,杀人害命有伤天和,江湖纷争仇杀不止,平民百姓便难有真正的太平安乐。所以无论出于统御天下还是止戈刀兵的目的,朝廷都应该介入江湖仇杀之事。 因为,死生大事,只能牢牢地操控在朝廷手中! …… 薛家之事,姑且告一段落。现在最重要的,应该还是我们此行前来洛阳的最终目的,那颗充满了传奇色彩的传国玉玺了! “师兄,我想请孙家家主孙如海为我保一趟镖!” 师兄的神态悠闲,淡泊自然,自有一番独特气质,大家风范。 “我想让孙如海一路护卫王荀前往突厥之地。” 传国玉玺遗落突厥之地,若不尽快将其寻回,只怕江湖武林从此又将陷入动荡纷乱。 师兄对于我提出的这个请求并不意外,反而还乘机提出了自己的条件来。 “可以,等孙如海护送王荀抵达突厥之地,我便让孙如海除掉王荀。” 闻言,我不免微微叹了口气,反问道: “师兄你同王荀有仇?” “没有,但你有不得不除掉他的理由。” 我忍不住轻笑一声,言道: “所以,师兄,你也觉得我该杀人灭口么?” “你调王荀前往突厥,难道没有怀揣此心么?” 还是师兄了解我啊! “嗯,不能否认,我确实动过这样的心思。可王荀,是个活人堆里的死人,却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的活人。要想杀他,谈何容易。更何况,我并不是非杀他不可,就因为他知道了我是玄远叶家之人么?纸是包不住火的,即便今日我除掉了王荀,难道将来就不会再有第二个、第三个王荀了?” 撒了一个谎,将来就得用无数个谎言去遮掩和覆盖,可那样的生活,想想都觉得累。 而对于我来说,最为致命的倒已不是我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身世,反而是我是女儿身的事实…… 我十分清楚的知道,只要是谎言,终究会有被拆穿的那一日! “你想同你的皇祖母坦诚自己的身世么?” “有时候一句实话,抵得过十句谎言。” 这应该是破解此局最好的解决之道了。 我可以同皇祖母坦诚自己来自玄远叶家,这不仅仅因为皇祖母从一开始便知道我并非高家真正的长子嫡孙,而我今日能有的总总名利地位都是皇祖母所赐,就连与琬儿的这段婚盟,都是皇祖母恩赐的,做人当懂得知恩图报,即便我是皇祖母手中精心培养的一颗棋子,可我心里依然谨记着皇祖母对我的恩情,此生定然结草衔环以报。 更重要的是,如今玄远叶家因阿姐而重现江湖,各方势力都会想法设法地将玄远叶家之力收为己用,皇祖母目光如炬,更十分清楚的知道玄远叶家对北魏朝廷意味着什么,又怎么可能让玄远叶家为他人所用? 我身为玄远叶家之人的身世若在此时为皇祖母所知,也许还能因祸得福,不但能为阿姐化解一场灾劫,也许还能助我在事业上取得更无人可取缔的优势,只有如此,我的政治命途才能走得长远。 “你既然有所谋划,想必心中定有计较。只是王荀,我依然要杀!” 师兄此言一出,就不得不令我怀疑,他与王荀之间却有恩怨。 看来这回王荀若是侥幸未死便算他命大,若是死了,那也是我递的刀啊! “为什么?” 只见师兄依然一脸微笑,却始终未开口应答。 真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 “高御史,这是您要的糕点。” 管事小心翼翼地将糕点包好后,恭恭敬敬地捧了过来,我不禁两眼放光的盯着这些美味的糕点,一想到珝脸上露出的笑容,就恨不得带上这些糕点插上双翅立刻飞回去了。 “来,这是银钱,收好。” 我将糕点抱在了怀里,旋即将准备好的银钱交给了管事。 管事却不敢伸手去接。 “你卖我买,银货两讫。” 我这般一说,这管事才敢伸手去接。 旋即,我又亲自去向老夫人致谢,老夫人热情好客,想留我用过晚膳,可我见时辰不早了,还是告谢请辞了。 待与师兄辞别之时,我便将一部分糕点直接递给了师兄。 师兄瞅了瞅我递过去的糕点,摇了摇头,冷着脸说道: “我不喜欢糕点。” “又不是给你的,这些是给谨娘和那只小野猫的。” “……” 师兄第一次被我呛住了。 我忍不住得意一笑,不再理会师兄,便往护卫那儿去了。 “来,你也吃些吧。” 等了这么久,肚子应该也饿了。 “末将不饿。” 护卫还是一板一眼的。 “这可是你们少帅最喜欢吃的糕点……” 我话一说完,护卫绷着的脸色不觉有些微红,最后还是缓缓伸手从我手中接过了那份糕点了,然后小心翼翼地给揣进怀里去了。 我笑着将糕点好好放在了马背的包裹里,翻身上了马,便准备着往回赶。 护卫在前头将马缰递到了我手中,起初有些迟疑,可最后他还是大着胆子出言问道: “公子,咱们少帅究竟是喜欢吃甜的糕点还是不甜的?” 这护卫果然还是忍不住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忍不住笑了两声,随即很坚定的给了他一个答案。 “你们少帅啊,喜欢吃甜的。” …… 是啊,她总算不喜欢太过甜腻的东西,其实,她不是不喜欢吃甜的,而是因为若是太甜了,就可能会忘记活着的苦…… 310、捉迷藏 待高辰离开后, 乾天并未离开, 反而是折回了茶棚端坐着。 将糕点放在了一旁, 乾天边品着茶, 边拿着高辰落下的一本书, 饶有趣味的翻开阅读起来。 只是这方才还是略显粗糙的茶碗,不知何时早已换上了剔透晶莹的白瓷茶具,十分亮洁养眼。 “公子。” 身后,不知何时, 谨娘早已侍立在侧了。 “青雀,你也坐吧。” 乾天难得兴致尚佳, 邀了谨娘同桌而坐。 谨娘知道乾天那说一不二的性子, 便不再坚持主仆身份, 端正身姿入了座来。又熟门熟路的亲自为公子煮起茶来, 想来眼前这套精致的茶具, 便是谨娘事先备好妥当的。 将新煮好的茶奉上, 乾天专注看书的神情也在此时有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似在书中看到有趣之处了。 “谨娘,这糕点你可喜欢?” 谨娘静静瞧着桌案上放着的糕点, 伸手打开, 发现里面装着的是香糯的栗子糕, 脸上微微有了一丝诧异神色, 旋即又恢复如常,只是微笑着随口言道: “明明只是随口一句,却不曾想他却上心了。” 淡然一句, 谨娘又小心将糕点包好。 “原来你喜欢吃栗子糕。” 乾天不觉发出一声感慨,他身为青雀诸人的主上,竟不及高辰了解自己的属下喜好为何呢? 谨娘闻言,也微微有些好奇,公子此番可是因着高辰之故?毕竟公子一直以来心怀天下,自是从不在这等小事儿上多费心神。 “雪儿喜欢吃。” 谨娘亦是难得的在这等小事儿上加以释疑。 雪儿?! 就是青雀妹妹与前齐丞相和谦之女了。 乾天的目光多了一分复杂的神色来,不禁在想,有些事情,自己是否做得太过寡情。 对青雀是如此,对无霜亦是如此。 可这般念头也不过一瞬,毕竟他从不是个伤感之人。 乾天执过茶杯,茶香扑鼻,色味俱佳,脸上是满意的神色。 “青雀,你觉得,高辰,如何?” 乾天这个问题,问得也颇为玩味。 谨娘嘴角有了一抹很好看的弧度,答道: “他,很有趣。” 乾天也恰合时宜的咧嘴一笑,他似也没想到,谨娘会用有趣来形容高辰。 “嬉戏时玩世不恭,断罪时铁面无私,却不知他真正性情如何,亦或者这两者兼而有之,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谨娘说的时候很认真,可见也是为此事费了些心神的。 “你想说,她性子如此复杂,便如两个人一般了,是么?” 谨娘抿嘴一笑,言道: “这可是公子您说的……” 谨娘终究是在杀人场、名利场上磨破滚打多年,不说阅人无数,自有一套识人的法门,高辰确实是她所见过最为特别的一个人。 他明明出生世家,却并未带有太多世家公子的矜贵居傲,可以穿着公服混迹于平民百姓之间,来去自如;也可以在这简陋的茶棚里随意喝着粗茶,于闹市中读书也能怡然自得;比起自侍出生高贵的世家子弟,他更像一个出自寒门的士子,不好那些奢侈享受。 可他顽起来时却又似个孩子,有时太过随心所欲,看似不顾后果,却又懂得克制和适可而止,这般看来,他又是个极为懂得自律之人。 弱冠之年而得尊位,还能如此自律自持,不骄不躁,这实在是太难得了。只是在个人感情上…… …… “我有说什么么?” 乾天静静品茗,嘴角勾起一条很好看的弧度。 谨娘跟在他身边最久,定然知道他话语中的深意了。 看似两个人一般,短短的一句,就已经包含了许多信息了,这似乎也间接的证实了,高辰除了他高家长子嫡孙,北魏朝廷的驸马都尉的身份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身份来历…… 思源亭那件事儿,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 “不,您什么都没有说……” 不管乾天此言是有心还是无意,至少他不希望有人知道这其中有何关联,谨娘自然懂得缄默不言才是最好的选择。 微微一笑,谨娘又灵巧地为乾天续好茶,不再主动开口说话,只是静然的陪着乾天看书品茗,怡然自得。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无霜一身紧俏男装走进了茶棚,恭敬向乾天抱拳行了一礼,言道: “公子,您吩咐的事情,无霜已经办妥了。” 乾天目光依旧放在书页上,微微颔首道了句‘好’,便伸手示意无霜也坐下一道喝杯茶,小憩片刻。 无霜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更不喜欢在这人多混杂之地逗留太久,更别提在这般简陋的茶棚里不顾周围之人的目光悠闲品茶的。而无霜也不明白,为何公子会选在此处闲坐品茗,难道又是因为高辰这厮? 方才高辰那些有损身份的总总举动,她早已瞧在眼里了,这哪里像是一个世家子弟会做出来的事情,也不知他从何处学的一身三教九流的习气,竟累得公子纡尊降贵到此,陪着喝那些不干不净的粗茶,公子身份尊贵,何时受过这等怠慢?! 高辰实在是太知好歹了! 乾天的命令,无霜从不会违背,即便心中不喜此地,可还是好好坐了下来,从谨娘手中接过茶杯,按捺着性子乖乖地喝下了那杯茶。 果然还是谨娘煎出来的茶最合人心意,就连公子都赞不绝口。 自己何时也能学到这手技艺,将来也能为公子煎一壶好茶就好了…… 放下了茶杯,无霜望着自己这双因常年握着兵刃而略显粗糙的手,突然又觉得无论是女工茶艺,都不是自己这般只懂得打打杀杀刀口舔血之人该去触碰的。 心里虽然都清楚,可眼中不禁露出一丝失落神色来…… 谨娘最为清楚无霜的心思,未免她胡思乱想,便主动开口询问道: “无霜,饿了么?” 出去执行任务刚回,想来也还未来得及用膳了。 谨娘将眼前的这包糕点打开,继续说道: “先吃点糕点垫垫肚子吧。” 无霜一看到这些糕点,顿时心中就气,瞥了嘴说道: “我宁饿死,也才不要吃高辰给的东西!” “……” 无霜话才刚说出口,乾天却主动伸手从当中拿出了一块糕点出来,在无霜和谨娘略显诧异的表情中,优雅地将糕点送到了自己嘴边,然后小嘬了一口后,竟发出略显满意得轻叹声来。 “嗯,不错,你们也尝尝吧。” 公子居然开始喜欢吃糕点了么?! “……” 无霜不禁目瞪口呆。 而谨娘抿嘴忍着免得笑出声来在公子跟前失礼,随即也跟着伸手拿出了一块糕点,津津有味的品尝了起来。 “这伊荷斋的糕点,果然名不虚传。” 谨娘也毫不吝啬的给好评,然后朝无霜使了使眼色,这也是在给无霜台阶下,点名这是伊荷斋的糕点。 无霜顿时脸上一红,可公子之令又不可违,只恨自己方才一时嘴快,这回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没错,这是伊荷斋的糕点,又不是他高辰做的,而且这也算是我应得的。” 说完,无霜眼睛瞥向别处,脸上带着几分不甘心的表情,还是伸手拿过一块栗子糕,一口就往嘴里塞了进去。 从刚开始的囫囵咀嚼,逐渐到后来的细细品尝,这糕点味道确实不错,这吃着吃着,倒是真把她的食欲给点起来了。 顾不得其他,又拿了几块尝了起来,觉得回去时有必要再到伊荷斋再买些回去慢慢吃了。 谨娘看无霜吃得津津有味,怕她吃得急了,噎着,便又给她续好了茶,看着她吃得香,馋嘴得就跟个孩子一般,她难得露出这番神色,自她哥哥去世后,她心心念念只想着报仇,不得不说,那件事之后,她想通了很多,人也比以前看得开了,谨娘也不禁为无霜感到高兴。 “没想到,高辰这厮,挑东西的眼光,倒还不错……” 说到高辰时,无霜还是会恨得咬牙切齿的,可却不再像过去那般杀气腾腾的了。 “无霜,你以后便跟在高辰身边吧……” 乾天忽地说出这句话来,语气很轻,却不容置喙。 这是命令! 无霜一时未曾反应过来,整个人嘴里都塞满了糕点,着急得想要说话却说不出口,一下就给噎着了,整个人脸都憋得通红,猛地一阵咳嗽,将塞在嘴里的糕点都给吐了出来…… “快,喝茶水缓缓。” 谨娘急忙将茶水递给了无霜,帮着她顺过气来。 无霜接过茶水猛地灌了下去,片刻后人才缓了过来,手拍上了桌案,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乾天,忍着愠色,急促问道: “公子,您,您方才说什么?” 无霜此时此刻脸上委屈的神色若隐若现,她不是没有听清方才乾天说了些什么,只是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乾天嘴里说出来的。 无霜她不甘心,她更是感觉痛彻心扉,如果她没有理解错乾天的意思的话,那就是乾天已经不再需要她了么? …… 乾天从不会将自己发出的指令再说第二句,可这回,他破例,又更加清晰无比的说了一次,道: “无霜,以后,你跟着高辰!” “为什么?” 无霜怒吼着,这是她第一次,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公子跟前大声叫嚣。 “这是命令!” 乾天脸上没有半分犹豫或是不舍,就连说出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也是淡淡的。 无霜在这一刻,心冷得如坠冰窟。 原来她夏侯无霜在公子眼里,也不过就是那可以随意送人的物品,招之则来,挥之则去,她就连猪狗也不如了么?竟连半分解释都没有,她就这般招他厌恶么?他就这般轻易地将自己舍弃了? “命令……呵呵,命令……” 无霜的心仿佛在一瞬间便被撕裂得粉碎了。 “您明明知道高辰与我有弑亲之仇,却要我去侍候他是么?” 无霜边说着,眼泪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她从来就是个好强之人,更不会轻易在人跟前示弱,可这回不一样,这回真的不一样啊! 乾天直视着眼前女子的眼泪,脸上毫无半分怜惜之心,冷冷的吐了一个字,道: “是!” “那我杀了她!” 无霜愤恨地一拳砸在桌案上,她从未像现在这般,如此痛恨过一个人,这一切,都怨高辰,她一定要杀了他,杀了高辰这个祸害! “无霜,你想违背我的命令么?” 乾天冰冷质问的话语,将无霜逼得无路可走了。 “……” 她只能死死地拽紧了双拳,指教都陷进掌中,鲜血渐渐溢了出来。 “你去,还是不去?” 乾天不想再此虚耗下去,他只要一个确切的回应。 无霜是知道乾天是如何处置叛徒的,可无霜并不惧死,她不过是想一直跟在乾天身边,无论为他做什么她都愿意,并无怨无悔,只要让她一直侍候在他身边就好。 可想在,就连这点卑微的愿望也都被击得粉碎了。 是不是因为公子认为自己会因为兄长的那件事儿而对他怀有二心,不再忠诚了,所以就将她赶将出去,不再要她了…… 她怎么会,她从未怀有过这般心思,就连怨恨都做不到啊,她就只想在他身边而已,就是如此而已啊! “……” “青雀,你知道该如何处置。” 乾天冷冷地将书丢掷一边,将旁边的白瓷茶杯推倒,不过瞬间,一只漂亮的白瓷茶杯就摔成了齑粉,而这一整套精致的茶具也因为一只茶杯的损失,而变得不再完美,价值也随之降低了,甚至,已经没有了价值…… 不再看她们,乾天转身拂袖而走。 “无霜,遵令!” 身后,无霜无力地跪在原地,最后还是认命一般地表达了自己的顺从之心。 她夏侯无霜,是永远都不会背叛公子的! 乾天只是在原地略为停驻了片刻,在听到无霜的回复后,乾天一句话也没说,迈步直走而去。 而无霜在这一刻早已哭成了泪人,可她又不敢哭出声来,只有委屈和痛苦地低声抽泣着。 谨娘心疼无霜,将她抱在了怀里,好生宽慰着。 “想哭就哭吧。” 无霜仿佛在这一刻得了特赦,扑在了谨娘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也许在这一刻,无霜才算是真正自由的吧! …… 当我赶回府衙后宅时,都已暮色降临了。 我兴高采烈地抱着这些好吃的糕点,一路思忖着该如何哄珝开心,还有许久未见小雪儿了,也是想念得紧,这小家伙要是知道我也买了她最喜欢吃的栗子糕,应该也会很开心的吧。 在门口迎我的人是阿正。 “公子,您终于回来啦。” 阿正负责为我搭理内宅事物许久,他已经越发有一个管事的仪表了。 “嗯,回来了。” 边说着边将防风斗篷递给了阿正,却把这满手的糕点恋恋不舍般地捧在了怀里。 “公子,您手里拿着的是糕点么,好香呀!” 阿正早已闻到了糕点香气,也止不住嘴馋起来。 就知道吃…… “臭小子,少不了你那份。” 我拍了拍这小子的肩膀,让这小子注意些别这么快就原形毕露,方才还正想夸他几句,以奖赏他这些日子将后宅上下搭理得妥妥当当,紧紧有条的呢。 “那阿正先谢公子赏了。” 阿正打躬作揖,一脸呵呵的傻笑。 “嗯,珝呢?” 阿正微微一愣,似乎还未反应过来我问的是谁。 “臭小子,少夫人呢?” 阿正这才恍然大悟,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起来,道: “紫玉姐姐方才遣人来报,说少夫人晚些时候便回,让阿正先为公子和小主人准备好了晚膳。” 我这一脸兴奋地表情瞬间便如同泄了气的球,恹恹的了。 珝竟然还未回来,她们可是在洛阳还有未处理完的事情? “紫玉可与少夫人随行?” 阿正知道我心里担忧,急忙回应道: “紫玉姐姐说她侍候在少夫人身侧,请公子勿要忧心。” “嗯,那就好。” 听到此处,我才感安心了些。 “小雪儿呢?” “陈晓陈公子正在书房陪着小主人练字玩耍呢。” 好在有小鱼陪着雪儿,也不至于让这孩子孤独寂寞了。 “好,我去瞧瞧她们,阿正,将晚膳端上来吧,好好招待客人。” “是,公子,阿正这就吩咐下去!” 说完,阿正便赶紧去准备晚膳去了。 而我便直接往书房那去,却见陈小鱼正用黑布蒙了双眼,与小雪儿在院中玩起了躲藏游戏,而此时陈小鱼用计将小雪儿引了出来,再小雪儿偷偷经过她身侧时,她快速出手一把便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还顺势挠起了痒痒。 “抓住了,看你往哪里跑!” 旋即,是小孩子发出的一阵轻快而愉悦的嬉笑声来。 “鱼姨,雪儿认输了,雪儿认输了……” 陈小鱼这会子便将黑布扯了下来,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回知道认输了吧!” “嗯,雪儿认输了。” “那,雪儿要认罚了。” 一说到认罚,小雪儿眼睛眨呀眨的,模样十分的俏皮可爱,就是想让陈小鱼动恻隐之心,好不为难她。 “那鱼姨想要如何罚雪儿呢?” 陈小鱼一看这孩子如此乖巧可爱的模样,疼爱她还来不及,如何能惩罚她呢? “嗯,那就罚咱们的小雪儿亲鱼姨一下,好不好?” “好!” 雪儿一听这根本就不算是惩罚,立马就点头答应了。 旋即陈小鱼迫不及待地蹲下身来放下了小雪儿,指了指自己的脸颊,一脸期待地等着小雪儿亲过来。 而小雪儿也不负所望,十分可爱且热情地亲了陈小鱼一下,顿时惹得陈小鱼高兴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 “哎,你就只亲你鱼姨,就从没亲过我!” 瞧见这一幕的我,不禁打翻了醋坛子一般了,说出来的话也酸溜溜的。 “啧啧啧,连个孩子的醋都吃。” 陈小鱼一见是我,忍不住出言调侃起来。 反正我早已是没脸没皮的状态了,也自然不怕陈小鱼怎么说咯。 小雪儿一见我回来了,一脸高兴地朝我小跑了过来。 我忙蹲下身来准备张开手臂去迎,可陡然发现我这怀里都是糕点,只有先把糕点好好放在了一边,随即将小雪儿抱在了怀里。 “小雪儿,想我了没?” “想!” 小孩子的心思就是单纯,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一丝隐瞒和修饰。 小雪儿搂着我的脖颈,都舍不得放手了,可想而知是真的很想我。 “好香呀!” 她靠在我怀里自然是闻到了糕点留下的香气了,忍不住脱口而出。 闻言,我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肯定是饿了。 “真是只小馋猫,来,看看我给你买了啥?” 边说着边看着自己放了一边的糕点,可我抱着小雪儿呢,都空不出手来,忙向旁边的陈小鱼使了使眼色,让她帮忙拿一下。 哪知陈小鱼故意视而不见,就是站在原地杵着一动不动。 我知道咯,既然是求人办事,自然得说“请”了。 我忙笑脸而迎,十分客气的说道: “有劳陈公子了。” “嗯,公子无需客气。” 陈小鱼很满意,这才不急不缓地度步而来,提起了那些糕点。 “诶,担心了,千万别碰碎了。” 毕竟这些都只是娇弱的糕点,要是碰碎了可能还会影响口感呢。 陈小鱼闻到这糕点的香气便知道里面是何物了,看我那小心翼翼的态度,竟是格外担心自己会把这些糕点怎样似的! “稀罕物?” 陈小鱼一脸狐疑,直斥我如此的小题大做。 “你知道我排队多久才买到的么?” 陈小鱼财大气粗我是知道的,在她眼里哪有什么稀罕物啊? “哦……” 陈小鱼这会子一脸的心领神会,脸上是一抹似笑非笑的模样。 “既然是为主上准备的,那确实是稀罕物了!” 陈小鱼又在借机调侃我了。 转念一想,陈小鱼又察觉出了异样,急忙出口问道: “你不会穿着公服去买的吧?” “是啊。” 我回应得轻描淡写。 陈小鱼不觉露出一脸愤恨不得的表情来,不得不再次加以提醒道: “公子,这里是洛阳城,不是北魏都城呢。” 我知道她的意思,她也在提醒我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儿,而事实也正如她所言,这里是洛阳,曾经的天子之都,在这里自贬身份是会被人随意轻视的。 “那又如何?” 小鱼知道我性子如何,也不在此处多做计较了,更何况她并非不赞同我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只是不希望我又成为那些城内权贵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最后,小鱼还是无奈的叹了口气,道: “您喜欢便好。” 我向小鱼投以感激的目光,言道: “小鱼,你的心意我明白的。” 感激的话也就不用说太多了,她也懂的。 听我此言,小鱼总算又恢复了笑容。 “饿了吧,一快用膳。” “好呀,未免主上不在时,公子你顾影自怜,小鱼便大发慈悲,陪您一道用膳好了。” 哎呦喂,看来我确实得好好感激小鱼的美意了。 “那便多谢了。” 说着,我抱着小雪儿,领着小鱼一道前往用膳去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风 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海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呜啦啦 60瓶、青风 20瓶、momomo 20瓶、海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11、大意失荆州 用完晚膳后, 小鱼又陪着雪儿顽了一阵, 待雪儿乏了, 小鱼又领着小雪儿回房安置, 她把孩子哄好后才来同我辞别回去的。 有鉴于此, 我突然觉得小鱼今日之所以会在我这边停留太久,都是为了替我照顾小雪儿的缘故,若当真如此,倒也不难猜出这一定是珝拜托小鱼的了。 珝担心我忙于公事无法好好照顾小雪儿, 所以便让小鱼代劳了。 一念至此,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若非珝事先安排妥当了, 我想以我这马虎的性子, 还真无法好好照顾小雪儿了。 …… 如今天色已晚, 珝和紫玉并未按照约定的时辰回来, 我知道她们定然是被事情绊住了, 因为间断便有人传消息回来,说的多是她们平安无事,可能需要晚些才回, 我才不致于忧心太过。而珝还嘱咐我不必等她, 还教我莫要一直忙于公事, 早些安置。 我望着桌案上整齐摆着的那些糕点, 不觉微微愣神。 这糕点凉了,怕是没有刚出炉时那般酥脆可口了吧…… 要不,改明儿个再去重新买?! 还是想让珝吃到新鲜出炉的糕点呢! 伸手拆了一包来, 拿出一块杏仁桃酥,想尝尝看味道是不是变了,可才拿到手里,我却又不舍得吃了,就想等着她回来一块吃…… 旋即,又好好将这糕点包好,想让自己转移心思,将精力都放到公事上去。 反正今晚也不知珝何时回来,那我便边处理公事边等着她吧,也许不需要多久她们便回来了也说不定呢! 打定了主意,我又坐回了桌案上处理公事。 这些日子审理的那些刑事案件,都为完善相关律法给了极好的借鉴和总结,我必须加以一一备注才行;而且除了忙于修订刑法,我还得上书建议朝廷设立新的掌管刑狱案件审理的机构,我之意是:重设大理寺! 大理之意:古谓掌刑曰士,又曰理。 设大理寺,其长官为大理寺卿,负责审核各地刑狱重案,谳天下奏案而不治狱,分刑部治权,而大理寺所断之案,须报刑部审批,又防大理寺独专。凡遇重大案件,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侍郎会同御史中丞会审,称三司使。 这是完备司法程序十分重要的一环,此事若成,待新的国家律法修订完备,北魏便能拥有一套更加行而有效的司法制度,定能一扫朝中颓靡不法之风! 一念至此,我精神为之一振,很快就投入到公事的氛围中去了,只觉得此刻思如泉涌,定要赶紧将这篇重新设立大理寺的上书一笔挥就,也好早些将这些文书上报给皇祖母…… 阿正此刻端着茶点和香炉入了书房,他知道我一忙于公事便难以顾忌其他,也便自行将一切准备妥当,点好了提神香炉,将茶点安放在了茶案上后,又将笔墨纸砚都检查了一遍,直到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不敢再打扰公子,便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转身将房门合上了。 …… 我也不知到底过去了多久,整个人此时此刻都觉得有些迷迷糊糊的,我迷迷蒙蒙地想要睁开眼,却不知为何,怎么也睁不开似的。 我记得那时候我正聚精会神的写着公文,可不知何事我竟开始昏昏欲睡起来,难道我写了很久的公文后竟感觉疲惫不堪,难道迷迷糊糊竟睡着了么?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可是将近卯时了? 因为例行朝会,为了不耽误点卯,我养成了卯时之前便会自然转醒的习惯,所以这会子我的意识逐渐恢复了,便开始思虑着是否是时辰近了。 我几乎想也没想便挣扎着想要睁眼并起身,唯恐误了点卯的时辰了,这一时间似乎又忘记了,自己如今身在洛阳城中,无需如过往一般按时点卯了。 好不易睁开了双眼,借着微弱的烛光,我才逐渐看清了周遭的物事,看到眼前略显熟悉书房的布局,我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这里是洛阳城府衙内的后宅书房里,我不用点卯。 一念至此,我不禁松了口气,原本紧绷的心弦才松了几分。 怎么就突然睡着了,难道我真的累得不成,所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么? 对了,珝呢,珝回来了么? 我猛地想坐起身来,这时候才发现我身边正温顺地躺着一个人,而她那温暖的怀抱围绕着我,令我几乎一动都不敢动,因为我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儿,此时此刻正抱着我好好安睡着…… 忍不住低头望着她那甜美而又安稳的睡靥,我心中不觉一片柔软,这一刻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仿佛就怕吵醒她一般。 珝,她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呢?看她睡得这般熟,想必是累了吧? 哎,不管这些了,只要她平安回来就好了! 一时间,我又感觉无比甜蜜和心满意足,忍不住将这可人儿抱在怀里又紧了几分。 可珝却不知为何神色有了一丝异样,娥眉都不觉微蹙,我吓了一跳,是不是我动作太大,吵醒她了,正想等着她慢慢转醒好好致歉,却发现并非如此,因为珝她并没有转醒,反而似突然陷入了梦魇,浑身忽地紧绷了起来,呼吸有些急促起来,附在我身上的手也转而紧紧牵住,将我的衣袖揉成了一团…… 珝这是做噩梦了么? “珝……” 我担心而又心疼地轻声唤着她,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不该立刻唤醒她,踌躇不已。 “不要……” 珝轻声在喊着什么,脸上痛苦的神色越发沉重起来,我也跟着慌了。 伸手抚着珝的脸,我慌忙地低声唤着她。 “琬儿,琬儿……” 我低头吻住了她的眉间,极尽温柔,将她紧紧地揽入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在她耳边柔声轻声宽慰着: “没事儿了,有我在你身边呢,没事儿了……” 珝紧绷的身子在我不断安抚和温柔的触摸下,才一点一点地松弛下来,眉间紧蹙,也逐渐有所缓和下来。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功夫后,珝才真正回复平静,温顺地伏在我怀中,渐渐又陷入了沉睡中…… 这一夜,我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无眠。 心里,突然想起了阿姐日间对我说的那句话: 晨儿,照顾好你媳妇儿…… …… “你今日倒起得早。” 洗漱好后,珝便出了书房来寻了我,见我早已一身公服穿着妥当,且已经着人准备好了早膳在等着她了,看着我朝她递过来的手,旋即面带温和笑意,将自己的手放在了我掌中。 握紧,牵住。 “昨晚可睡得安稳?” 我面带温和笑意,便如同往日一般,对她早安问候。 “嗯,极好。” 珝倒也没说谎,因为从她面容上看,精神气不错,面色也红润了不少,可见昨晚是睡得安稳的。 “那便好,来,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早膳,饿了吗,咱们先用过早膳。” 我边说着,边扶着珝坐下。 “雪儿可醒了?” “现下还早呢,你我一文一武,循时点卯,自然便醒了,就让那孩子多睡一会儿吧。” 宽容宠溺之心,无以复加了。 珝明白我的心思,虽然也不愿小雪儿也这般辛苦早起,可又担心是否太过纵容了。 “我也想同你独处片刻呢。” 这理由一出口,就连珝都不好意思拒绝了。 “好吧。” 难得,珝竟然会纵容我这次的小心思了。 我不禁一脸喜悦,两眼笑眯眯的盯着她瞧了半晌,直把她瞧得脸颊绯红了…… “你作甚这般看着我,可做早膳么?” “可以啊,我就只想看着你,还要吃早膳么?” “你啊,又耳朵痒痒了?” 这才几天呢,就原形毕露了。 “我听阿正说,你昨儿个特意去了伊荷斋买了糕点回来。” 珝自然是知道我的心思的,更不忍心教我失望。 “嗯,是买回来了。” 赶紧将已经准备好了的杏仁桃酥先端了过来,放在珝跟前。 当看到眼前的糕点时,珝脸上是一抹会心笑容。 我知道她是真的很高兴,因为她的喜好,我都记得。 “你不尝尝么?” 看着珝开心,我便开心,忍不住提醒她,我可是一直都没动过这糕点的,就是为了等着她回来一起出呢。 “一大清早就让我吃糕点么?” “是啊,我陪你一起吃,昨晚我可是等了你一晚呢,为了等你,面对如此美食,我都不为所动,你可得奖励我!” 我说得极为动听,就是想让珝知道我的诚意。 “嗯,好吧,看在你如此用心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吃上一口吧……” 珝故意说得如此勉强,便是不想我太过得意。 旋即,拿起一块糕点送到了嘴边,便欲尝尝这洛阳城内最为有名的伊荷斋的糕点了。 珝尝过这块糕点后,也不禁点头称赞。 “昨儿个你安排给我的那傻护卫问我:我们少帅是喜欢吃甜的糕点呢,还是不甜的糕点?” 听到我此言,珝也不禁抿嘴一笑。 “哦,那你是怎么回答的?” “你不是总对我说,不喜欢太过甜腻的糕点么?我就想着你应该是不喜欢吃甜的才对。所以买糕点的时候也向掌柜的说明了这点。” 珝微微一笑,道: “你这不是都知道么。” 我随即笑着指了指这糕点,忙又问道: “那你觉得这糕点如何?” “嗯,不错!” “喜欢么?” “喜欢!” 看,珝就是这般宠着我,因为这是我买回来的糕点,无论如何,她都会说喜欢的。 “看吧,我就说么,你就是喜欢吃甜的么。” “诶?” 我边说着,边若无其事地也拿过一块糕点,送进嘴里。 “嗯,这块居然不甜……” 随即,我一眼便瞧上了珝手中还未吃完的那半块,说道: “你的那块,肯定是甜的!” 边说着,便直接凑了过去,想要把她手中的那块直接给吞了。 我的意图再明显不过了,珝怎会这般轻松地就让我顺遂心意呢? “诶,先给我把话说清楚了!” 还未等我靠近,珝便将她手中的那半块糕点举高,让我无法轻易触碰。 可这不过是我使的一个小小的障眼法罢了! 这回,珝是大意失荆州了,没想到我倾过身来,却是直接吻上了她的唇…… 这般温暖而又柔软的嘴唇,自然是比那什么糕点,要来得甜美可口的多吧! 这一吻,极尽温柔与缠绵。 以至于我吻过珝之后,她满脸绯红,神色都有些微微发愣了。 我一脸坏笑的舔了舔唇,无比的开心和满足。 旋即又乘机将她手中剩下的那半块糕点给偷吃了去,最后还不忘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嗯,你手里的,果然是甜的。” 说完,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珝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似乎也没想到,我竟然是越发狡猾了,这回算是什么便宜都被我占尽了。 “得意了?” “嗯,很得意!” “那,我可得把这便宜给讨回来了!” 话音刚落,珝便伸手抚过我的脸,毫不犹豫地倾过身来,向我讨回被占走的便宜。 嗯,该怎么说呢,我是无所谓的了,毕竟,谁占便宜多,谁占便宜少的这种小事儿,像我这类心胸如同大海一般宽广的,自然是不会过于计较的…… 诶,等等,我才穿好的公服啊,不要太激烈了啊…… 要克制,克制啊! 312、明知故问 我笑得整个人都快岔气了, 这回真是被珝压制得死死的了。 “不玩了, 不玩了。” 在这样下去我会被珝玩坏的, 她实在是太狠也太了解我了, 居然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 每次都能往我最怕痒的地方招呼。 我着实应付不过来,只能举手投诚了。 “本帅有说过要放你一马么?” 我人都被她压着,她居高临下,还不忘施下马威。 “不肯放过我也得暂且放一放了, 今日我还得往宫家走一趟呢。” 我瞅着自己都快衣衫不整的狼狈模样,白费了大清早的功夫, 待会又得重新整理衣冠了。 珝思忖片刻, 姑且觉得有理, 微微颔首, 说道: “也罢, 此番便姑且放你一马, 看你下回还敢不敢再随意招惹本帅!” ‘招惹’两字,在此时显得格外玩味。 珝一脸坏笑的表情盯着我瞧了半晌,见我如此温顺乖觉也便再多加为难, 立起身来放松了对我的压制。 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也跟着坐起身来, 又手痒地从身后抱住了她, 下颌搭在了她的肩头,咧着嘴笑着说道: “绿柳丛中过,夭桃引蜂蝶。看来我很难改掉招惹你的坏毛病了, 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冤家到底是在说谁招蜂引蝶呢?! 珝脸上神色有异,只淡淡一句: “看来,你今日是不想出门了……” 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松开了珝,然后懒散地趴回了远处,手托着腮帮子,慵懒地回望着珝,指了指我如今这早已狼狈不堪的模样,道: “好呀,我都这副模样儿了,今儿个索性不出门,谢客休沐,管他窗外暴雨狂风,我自闭目养神也,何其悠然自得!” 边说着还边翘起了二郎腿,整个人就一副嘚瑟得不行的模样来。 看,这偷闲躲懒的本事也都练到炉火纯青了。 难得看到我无赖的模样,珝竟瞧得格外有趣。 身子一倾,也随我一般拿手托着腮侧卧在我跟前,一脸好笑的神情望着我,见我故意闭眼不搭理她,她便在我耳边轻吹了一阵冷风,竟惹得我浑身止不住一颤,旋即耳根都红了一遍…… “真不出门儿?” 哼。 我撇了撇嘴,不答话,她刚才是在调戏我么? “生气了?” 如果方才的举动只能算是臆测的话,那珝接下来的行为就是实在抵赖不了的了。 只见珝伸手勾住了我的下颌,便如同在逗弄一只小狐狸似的,逗趣得紧…… 这狐狸的下颌是能随便逗弄的么?这狐狸要是愿意甚至喜欢被逗弄了不就代表着顺服了么? 可是她摸得很舒服,实在是让狐狸有些欲罢不能,这可如何是好? …… 哎呦喂,一不小心就主动凑过去了,怎么可以如此自我沉沦呢? 顿时,我愤而坐起身来,双手交叉,摇头晃脑的想要自己清醒一点,还不忘提点自己,喃喃自语道: “不成,绝不能为美色所迷!” 身后的珝闻言都有忍不住掩面而笑,眼神有了一丝狡黠的光芒,故意靠了过来伏在我后背,柔声问道: “美色?!高御史所言之美色,是在何处?” 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我不竟一脸茫然的表情回望着珝,忍不住调侃道: “我说的是谁,少帅真心不知?” “本帅不知呀。” 珝一脸单纯无害的神情,令我万分无奈,就差急的跳脚了。 “不就是少帅你了,哎,这辈子啊高辰都得沉迷于少帅美色之下,无法自拔咯!” 最后,我还是只能认命,发出这声感慨来,却又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陡然间的心境变化,也让珝的心绪变得奇特了。 珝从身后动情的抱住了我,忍不住低声问道: “只是美色么?” “傻瓜,哪是因着什么美色呵。” 我忍不住转过身来揽她入怀,深情言道: “只因着眼前人是心上人啊……” 珝安静的伏在我怀里,侧耳倾听着我坚实而又略显轻快的心跳声,脸上是一抹甜美的笑意。 “你怀里,很舒服……” 珝这是在同我撒娇么?! 我不禁更加温柔地抱住了她,柔声问了句,道: “这般,可好?” “这般,极好!” 闻言,我两人都不觉会心一笑,满满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珝回抱住了我,两个人就这般静静地深情拥抱着彼此,竟是许久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因为此时无声胜有声。 其实,什么都不必说,我和珝都懂…… …… “今日宫家之行,可需我与你同去?” 最后,还是珝先开口将这难得的静谧打破,也许,她是真担心我会不愿出门了。 我忍不住撇嘴一笑,言道: “这么快就想要赶我出门了?” 只见珝微微一笑,双手抚着我的脸庞,也同我扯起了顽笑话,说道: “我担心你会沉溺在温柔乡中,乐不思蜀了……” 嗯,还算有自知之明。 我对珝这句话非常满意,因为她终于知道‘美色’是谁了! “温柔乡即故乡,我本就在家中,为何要思蜀啊?” 你就在我身边,还教我去思哪个?归哪儿去? 我就赖在你身边不走了…… 随即,慵懒地又往珝身上靠蹭着,早把公事什么的,都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珝在此时也只能是无奈的叹了口气,因为她知道眼前这个冤家耍起无赖来究竟有多粘人! “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要我哄你?” 我突然很想知道她会怎么哄我…… “你瞧,我都衣裳不整了,如何出门啊?” “哦,那你是想我亲自为你整理衣冠么?” 珝言语间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之意。 不知为何,闻听此言,我不禁浑身一抖,可就是偏偏不喜欢见好就收。 “我笑的岔气了,现乏力的紧,怕自个儿整理不来……” 我就差直接开口让珝亲自为我整理衣冠了。 “好吧,本帅就亲自为高御史整理衣冠……” 珝微笑着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随即轻轻一推我立身不稳,好在有手臂支撑着整个人才没直接躺下身去,可还未等我缓过神来,珝却一个翻身利落的直接将我压在了身下…… “这,这是要作甚?” 我对我们两个此时此刻这种姿势感觉万分的不妥! “自是亲自为你整理衣冠呀!” 珝是一脸无害而有单纯可爱的表情,可我这止不住浑身打颤是怎么回事? 我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这确定是为我整理而不是要将我生吞活吃了么? “怎,怎么整理?” 哎呦喂,我这是怎么了,怎么说话都开始哆嗦起来了? “自然是得先为你宽衣解带,再重新为你穿戴整齐呀!” 珝说的好有道理,竟让我连反驳的理由都没有…… “既然如此繁琐便不劳烦燕帅了,还是我,我自己来吧,哈哈,自己来……” 想逃?没门! “诶,高御史同本帅客气什么?既然高御史现下乏力的紧,本帅倒也愿意为高御史效劳,毕竟驾轻就熟,为高御史宽衣解带,本帅还是轻车熟路的很呐……” 什么宽衣解带,驾轻就熟啊…… 珝什么时候用这种语气引诱般的口吻说话了,这是在是太可怕了。是我的错觉么? 我的脸立马变得通红,突然感觉整个人都有着喘不过气来! “不不不,别……我,我不顽了,不顽了……” 这一刻我深深的知道,再继续下去我肯定会被顽得很惨。 可珝的动作可并未因我半途犯怂求饶而停止举动,她竟真的开始解了我腰封,按这架势当真是打算先帮我把衣裳都脱了然后再重新一件件穿回去了…… 作孽呀! 我不禁扶头哀叹,我真是悔不当初呀! 这才眨眼功夫,珝便将我外袍给剥干净了,可瞧这趋势,她似乎并没有适可而止的意思…… “等等,媳妇儿啊,不能再脱了,再脱我可就没脸见人了!” 我都带着祈求的语气了,忙不迭伸手去遮挡,我这身中衣要是也被剥了那我是没脸见人了…… 更可怕的是珝确实是驾轻就熟,为我宽衣解带的本事那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一来一回之间那指尖有意或者无心的触碰,都让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心情更是起起落落,简直就是一种享受般的痛苦折磨…… 就不待她这般折腾人的,这才多久呀,就将我生生逼出了一头的热汗来! 珝一脸好笑的表情盯着我在一旁矫揉造作,最后真心受不了了,出手拍开了我的手,言道: “什么地方本帅没见过,你挡得住么?” 这句真是霸道致极,令人不容置喙。 而我不觉一脸呆滞,想想还真是如此,旋即一脸认命的表情直接放弃了抵抗。 “来吧,随你为所欲为了!” 我是破罐破摔了。 这冤家一副委曲求全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呆子,站起身来!” 珝无奈地轻叹一声,旋即站起身来直接入了里屋。 我呆呆地瞧着她离开的背影,忙坐起身来想问问她去哪儿,可没过多久她便款款移步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软甲出来…… “这个是……” 珝立在我跟前,伸手将我拉起,将手中软甲展开对着我比划了一番,言道: “金丝软甲,保命防身之用,很适合你。” 轻描淡写的一句,旋即也不问我喜不喜欢就给我披上了这件软甲。 难道珝剥我衣裳其实就是为了让我穿上这身软甲?! “我去一趟宫家,真有必要穿这个么?” “穿着吧,有备无患。” 既然珝都这般说了,我自是听她的了。 “可你把这般珍贵的软甲给我了,那你……” “你觉得本帅会需要么?” “……” 有些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好吧,像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才更适合这护身保命之用的金丝软甲了。 珝笑了笑,捏了捏我的鼻子,道: “小孩子气。来,伸手。” 边说着,珝又重新帮我将公服穿戴好了。 “好啦,时辰也不早了,先用早膳吧。” 珝拉了拉我的手,担心我会肚子饿,催促着我用膳。 珝对我的关切爱护之意只增不减,她是爱我的,而我,也很爱很爱她…… 我转而拉住了她的手,语气中带了几分急促,言道: “你的叮咛嘱咐我都用心记着了,那你,还有话要同我说么?” 我始终都在期盼着有朝一日她能亲自对我倾述…… 珝回望住我,瞧见了我目光中的殷切期盼,话到嘴边,可终究无法轻易出口,最后也只余一句轻叹。 “你买的糕点,我很喜欢,心中亦十分欢喜。而你想要同我说的话,我也知道,只是我身为一军统帅,终究无法任性妄为,唯一的一次任性,上天已随我心愿,便更不敢再有其他妄求了……” 珝边说着边深情抚上了我的脸,继续说道: “我说的这些,你可明白?” 对上了她深情温柔的目光,我便对眼前之人越发怜爱难舍,她说的话,我又怎会不明白,我与她的这段情,便是她唯一的一次任性。 可我想让她体验更多美好的事情,想将这世间一切美好事物都同她分享,我想看到她开心,让她快乐,不愿看到她受委屈,更不愿看到她对自己那种不近人情的苛求,因为我心疼她,我心疼啊! 她就连自己真正喜欢吃的东西都不能随心所欲,可想而知过往又是如何苛求自己的! 我的双眼都不禁有些酸涩了。 “你说的,我都明白,只恨我不能为你分担多少千钧重担,更无法尽数体会你心中的痛苦,我唯一所愿,便是希望你能对自己好一些,不要什么都藏在心里,自己去承受所有的苦痛,你不要忘了,你还有我,还有我们啊……” 边说着,我有些激动地将她揽入怀中,只想要这般永远抱着她,再也不想放开了。 “有你,和你们,这大概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了……” 珝此时亦是心有所感,情难自已,伏在我怀中,无不动情的道出这句心里话来。 我不禁伸出手双手抚着她的脸,就像触摸着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唯恐一不小心便会在掌中碎裂。 我是如此的珍视她,想将这世间一切美好都留给她,就是想倾尽所有的对她好,我可以为她挡住外面的狂风暴雨,雾霜冰雪,却无法阻止她对自我的极度压抑与苛责,我知道这是战争带给她内心深处最为可怕的创伤,并不能通过一朝一夕便会有所好转或者改变,我也知道,一切都得循序渐进,绝不能操之过急。可近来,我发现她的症状已经在开始加重了…… 昨晚她陡然间陷入梦魇,表情与神态都十分痛苦,便如同陷入了深沉可怕的泥沼,无论你如何挣扎如何嘶吼,最后都会被泥沼无情的吞没,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呼吸的契机,那是一种无法得到的救赎的绝望! 我只知道自己一遍又一遍的唤着她的名字,安抚着她,想要将她从那痛苦而又黑暗的深渊给拉回来,可看着她越发痛苦的表情,我的心也跟着似被尖刀一刀一刀的划过。 而这般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是以往并未像现在这般难以控制,这是个不好的预兆…… 以前我还可以慢慢等着她对我敞开心扉,可事到如今,等待已经是最为消极的选择,我必须得开始主动为她做些什么了。 …… 轻抚着她那柔美而又略显坚毅的脸,我爱慕着眼前这个女人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而她待我,也亦然。 我知道,她从不是个在困难面前低头的女人,更不可能会脆弱到输给心底的那点灰暗,她以为可以自己独自去解决这个问题,不想让身边之人为她忧心,更不愿意牵累我,看到我为她伤心难过,所以她总是选择一个人默默承受着,只是这回的难关不是她独自奋战便能平安度过的了。 这回我明目张胆的倾过身去主动去吻她,动作缓慢而又恰到好处,不似方才那般突然袭击了,若是她不愿,是完全可以拒绝我的,可这回,我还是顺利地吻到了她的唇瓣,与她缠绵地述说着这份温柔缱绻…… 这动情一吻后,两人都不禁微微红了脸。 “你这是作甚呢……” 珝这是明知故问了,再说了,吻自己心爱的人需要理由么? “奖励啊,你都为我将公服穿戴整齐了,有功自然得赏咯。再来,你还将我折腾得这般惨,也该好好补偿我了。这三么,你明明就想吻我,却偏不主动,这便只好我主动吻你了……” 这三大理由一出,我不禁一脸得意,而且还十分的厚脸皮。可我所言的她想吻我,却并非是我可以杜撰的,方才她为我整理衣裳时,来会往复指尖那似有若无的触碰,都似乎在无形之中带着了几分刻意,这些带着小心思的小细节,无需言语,我们彼此都能明白,而且心照不宣…… 我方才吻她,她没躲,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么?! “快用早膳。” 这是珝因为害羞而用的推脱之辞了。 我忍不住哈哈一笑,拉着珝一道入了座,乖乖用起早膳来。 “今日还是姨母生辰,你与我同去宫家吧!” 珝闻言微微一愣,旋即面微有愠色,言道: “你怎现下才同我说?” 这大概带着些媳妇儿将见公婆的忐忑不安了。 我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眼,说道: “可我今日是去做恶人的啊……” 再说了,姨母生辰之事少有人知,难道我还主动送上贺礼,这不是不打自招么? 我一副早已安排妥当的气定模样,忙安抚珝道: “安心,随我一同前去郑重拜见也便是了。” 珝先是一脸狐疑的望着我,可事情来得急,若先下做安排只怕也来不及了,最后也就不得不听从我的安排了。 “你可当真安排妥当了?” 我头点得跟拨浪鼓一般,好教珝安心。 “嗯!” 虽然得我如此保证,可珝见我一脸坏笑的表情,心里就有些直犯嘀咕了…… 哎,这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海 1枚、35443133 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20瓶、朕知道了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13、一言为定 珝嘱咐紫玉留在院中仔细照看着雪儿, 而阿正则到马厩中套马车, 我又着人前往宫家知会一声, 等一切备妥当后, 我们便准备着动身前往宫家拜会。 只是没想到, 偏偏在此时又节外生枝。 夏侯无霜那丫头不知是着了什么魔障,竟从府衙外一路打将进来,前堂那是一片混乱不堪了,很快便要危及后宅! 她当真是疯了, 竟一人前来大闹府衙,打伤衙役。 原本府衙内的衙役但凡敢挡在她跟前的, 她都一律下手绝不容情, 虽没有当即要人性命, 可却也将折腾得人仰马翻, 才过半炷香的功夫, 便将这府衙外堂搅弄得天翻地覆。 可后堂, 不是说她想进来就能进得来的。 而前堂的那番打闹还是毫无意外地传入了内宅,紫玉得到消息后立刻知会了几名护卫前去捉捕夏侯无霜。 “高辰,你给我出来!” 夏侯无霜的怒吼声即便在前堂也响破了天际。 当时, 我正督促着雪儿晨间练字, 咋听这句怒吼之时, 执笔的那只手也是不自觉地抖了一抖。 这声音不是夏侯无霜那煞星么?! 登时便让我想起了在那书院之时差点被她手中那柄峨眉刺要了性命的恐惧, 听那句狂暴的怒吼声,竟是比之前的恨意还要高出了几十倍,便仿佛我从她的弑亲仇人变成了灭门仇人一般…… 她这又是来要我命的吧?我又招她惹她了? 她也太胆大妄为了吧, 竟然寻仇都寻到我家里来了,这还了得? 欺负人也要有个限度,这都欺负上门来了,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夏侯无霜,是疯了么?” 这时候,我都忍不住动了怒气了。 在一旁伺候着研磨的紫玉这时候也无法淡定了,先是用奇怪的目光撇了我一眼,又是不是用担忧的神色往珝身上看,很显然,紫玉丫头这脑袋瓜里定然又生了什么不好的念头来了。 我还未见到人就已经报出了来人的名字‘夏侯无霜’,这咋然一听就是个姑娘的名字,这般狂暴地从前堂想要冲进后院的人,之前便是一个突厥来的雅库慕公主,一根长鞭便将公主府搅动得人仰马翻,就是为了向洛卿讨一笔情债;现在又有一个姑娘拼了性命的要传府衙,直奔高辰而来,这两人没有什么关联谁会相信啊? “高辰,你要是个男人,就别给老娘藏头露尾,你出来,给我出来!” 夏侯无霜是气急了,越是见不到我她便越发的丧失理智。 听到这句话以后,紫玉也无法再淡定了,忍不住调侃道: “公子爷这是又在外面惹下什么风流债了吧?” 正打算喝口茶压压惊的我,咋听紫玉此言,气得茶水都喷了一地…… 咳咳。 什么叫“又”,什么“风流债”,这都什么跟什么,别随便乱说侮人清白好么?! “天地良心,若我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们主上之事,便让天雷当即劈死我吧!” 要是赌咒发誓都无法安抚紫玉丫头的话,那我可就真没法子了。 一旁的珝倒是从一开始便气定神闲,除了叮嘱雪儿莫要为屋外动静所搅扰继续心无旁骛的练字以外,便是时不时一脸好笑的神情回望着我,就连目光都似在说这出唱得有些惊人了,好整以暇的等着看我如何处理。 我也不禁一脸的无可奈何,原本以为上次之事夏侯无霜即便无法轻易释怀,至少不会再过于敌视于我,可似今日这般狂怒席卷而来,还未见面就出言恫吓,待会想必就要喊出杀我之言了,这般不计后果犹如莽夫的行径,不像是受人指使,却似她个人一时激愤而做出蠢事了。 “这妮子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我不禁微微泛起嘀咕来,这能把她刺激到失去理智的人,不用想都知道是谁了! 这一定又是我那师兄干的好事儿! …… 这男人赌咒发誓是肯定不能尽信的! 紫玉觉得我肯定又做出了什么对不起她们主上之事了,这不正好两厢对峙不就能知道事情真假了么,若是不肯直面,那就是心里有鬼。 “公子爷不去见见这位夏侯无霜么?” 我几乎是无意识地便伸手去摸左侧脸颊,明明上次被夏侯无霜抓出的那道血痕造就好了的,却不知为何恍惚间觉得有丝丝疼痛,我这是真被那丫头给整怕了的。 “先让此人冷静几分后再说吧!” 想也没想,我便拒绝与夏侯无霜见面,她还未见到我就如此狂暴了,等见到我时还不疯了一般冲过来要我小命啊? 我又不是傻子! 紫玉见我此神态几乎就已断定我肯定是做贼心虚了! “原来,上次你脸颊上的那道血痕,便是这只小野猫抓出来的啊……” 珝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嘴角还有一抹淡淡的笑容。 哎呦喂,这女人的直觉真是太可怕了。 我不过是无意识的摸了摸左侧脸颊,珝便已经联想到了这其中的关系,更是一眼便看出了,我有些畏惧夏侯无霜那丫头,所以才不敢出去见她的。 紫玉闻言,却是一脸的大惊失色,难道公子爷在外惹下风流债之事,主上其实早就知道了的? “哪儿有小野猫?” 一听到猫儿,小雪儿也耐不住了,忍不住好奇的问出声来。 我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早知道就不随便把这个当做搪塞过去的借口了! 啊,不,是从一开始便别想着用些莫名其妙的话来搪塞自己的媳妇儿! “没有,哪里来的什么小野猫,小雪儿不许分心旁骛,乖乖练字。” “哦!” 小雪儿旋即端正了姿势,又继续好好练字。 对孩子可以端出家长的架子来,可对自己的媳妇儿可不能如此咯。 “此事儿都已过去了,今儿个也不知她受了什么刺激,才会做出这等过激行径,既然她是师兄的手下,犯此大错,师兄也是管教不严,倒不如借此由头,婉拒师兄所请,倒也不算我们失约在先了,何乐不为呢?” 一念至此,我不觉来了兴致,只觉得这个方法甚妙。 珝一直都知道我不愿与师兄共事,自然也就不难理解为何我会想借此事顺水推舟,以作婉拒了。 可珝却并不认同此言,直言道: “事出必有因,你是不是也应该先了解一下来龙去脉后,再做决定。”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此事若珝不松口,即便我再如何作为,只怕也无法改变这个决定了。 其实,我是知道珝的良苦用心的,即便当初答应师兄所请,珝最大的考量还是为我计较着的,她知道我需要能帮着我策划变革并一力贯彻执行的强而有力的班底,所以甄选相应人才就显得格外重要。而师兄,会成为我最大的助力。 而我一直想要婉拒师兄,除了因着那非此即彼的敌对情绪以外,还有便是因为我无法用一刻平常心来应对师兄…… 所以,这其中最大的原因,不再师兄,而在我自己身上。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见见夏侯无霜?” 我这边话音刚落,屋外便又传来夏侯无霜那撕心裂肺一般的怒吼声。 “高辰,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 闻言,我不禁脸色有些不好,突然感觉头疼得紧。 什么仇,什么怨,她竟这般恨我,先下这语气,大概也已经到了不死不休,恨不得生啖我肉的境地了吧。 我无奈地朝珝耸了耸肩。 都这样了,还让我去见她么? 珝却并没有急着说话,只是在细细地分辨着夏侯无霜那些谩骂与怒吼之中所参杂的其他,究竟是怎样的情绪,片刻后,珝便听懂了它,也知道了夏侯无霜来此的用意了。 “她,果然是来寻死的呢!” 最后,珝静静地望着我,缓缓说出这句话来。 我不觉微微一愣,似乎没听到珝的言外之意。 夏侯无霜不是来杀我的么,她居然是来寻死的? “她想死在我手上?” 我奇怪的反问了一句,觉得我真是不懂夏侯无霜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可转念一想,我为何要知道夏侯无霜心里在想些什么啊,女人的心思怎么都那么复杂啊?! 忍不住又想念叨那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她为什么要死在我手上?这对她来说有什么好处么?” 我止不住就接连问出这些问题来。 这人若是真死了,哪里还能得到什么好处,即便有也不是一个死人可以得到的了。 我觉得我是被夏侯无霜这一连串莫名其妙的举动弄得人都傻了,一时间也没能想通这个问题,只觉得此人有举动便必有所求…… 我会这般揣度人心,应该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过吧! “难怪说:无心之人,最无情了。” 珝轻轻叹了口气,在这个时候,居然也忍不住调侃了我一句,因为她也觉得我对夏侯无霜实在是太过无情了。 “我本就对她无心,再说了,我的心,我的情究竟在何处,而我是否真是无心无情之人,少帅应该最为明了才对。” 都这个时候了,珝还让我多为夏侯无霜想几分,不得不说,一涉及到师兄这般人的问题,我就不免有些急躁了,所以,也便没有去想夏侯无霜这番看似愚蠢举动的后面,究竟还有怎样的无可奈何。 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实在是过于严苛了,而似我与珝这般的经历过往,也自能体会这其中的艰辛困苦,自然也就能对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子多几分理解与宽宥。 稍微冷静下来了,我也不禁开始反思:方才自己说的那些话,确实是过分些了。 “抱歉,我失之泰然了。” 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我也从不会羞愧于承认错误。 “无妨,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珝很欣赏我知错就改的个性,望着我的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 被她这样一望着,我又不争气的红了脸…… 屋外,还是夏侯无霜一次又一次的谩骂与怒吼,可不是喊着要我出去,便是要杀了我云云,只是越来的有气无力起来,因为护卫们不但不与她正面对抗,避其锋芒,还在不停的消耗着她的内力和体力,直到她精疲力竭之后,再将她拿下。 府衙内的衙役自然不是夏侯无霜的对手,可这些护卫,可都是燕云龙骑出身,对于如何应敌,他们有自己的一套应对策略,所以即便紫玉没有亲自到场指挥,他们都能从容应对,并且一直都将夏侯无霜困在了庭院之中,便再也无法更进一步…… “紫玉,让他们勿要伤了夏侯无霜的性命,先将她拿下吧。她只是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等她体力与内力都耗尽了,自然也就平静下来了。” 紫玉在一旁默默观察了许久,似乎也开始明白这个名叫夏侯无霜的女子来历似乎也是不同寻常的,而事情的起因很显然并非自己起初想的那番,看来自己似乎是误会驸马爷了,而瞧着眼前的情形,这一切都是在主上意料之内,掌控之中的。 一想到这里,紫玉丫头顿时安心了不少,这一听到珝吩咐,便忙起身打算前去接应,更重要的是,她也想看看这夏侯无霜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是,主上。” 紫玉丫头带着瞧热闹的心态,给了我一记白眼后,便一脸兴高采烈的出去了。 喂喂喂,紫玉这丫头是不是忘了要向我这个驸马爷赔罪的呀?我在这个家里难道已经没有威严可言了么? 啊,真是气死人了啊! 可到了最后,我也只能是无奈的叹气了。 “抓了夏侯无霜后,该如何处置啊?” 面对这个问题,我都不禁犯难了,她如今这般举动,小惩大诫以警后来,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这之后呢,该如何处置?杀了她么?能杀么? “这就得看,她为什么来找你了……” 珝意味深长的说出这句话来。 所以说道底问题还是回到了原处,也就是得先弄清楚夏侯无霜这般不要命的行径,其根本原因究竟是什么? “虽说她的兄长之事却实于我有关,她也一直将我视作弑兄仇人,一直想将我杀之后快。可她即便真要寻死,想必也不会愿意死在自己仇人手中的吧,可她今日却故意跑到我跟前来送死了,事出反常,必有起因,此事定然与师兄脱不了干系了!” 听到我这番论述,珝也觉得很有道理。 “现下我们双方都有合作意图,此时此刻只有精诚合作才能稳住当前局势,若他当真别有所图,也断然不会出此下策,这可能只是夏侯无霜个人所为了。” “她既然是师兄的下属,那自然是听他调令行事了,若说真与师兄无关,那倒也未必。” 我就是认准了,这事儿肯定同师兄脱不了干系。 珝见我一心同师兄死磕,看来此番夏侯无霜来这一闹,倒是把事情弄得复杂了几分。 “夏侯无霜此番行径究竟因何而起,待回你亲自一问,不就知道了么。” 珝知道我与师兄之间有心结难解,未免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姑且不去刻意处置较为妥当,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亲自去问夏侯无霜?就她那高傲的性子,肯定会死鸭子嘴硬,宁死她都不会对我吐露半句的。要真逼死了她,师兄还不借机发难?” 在这点上,我看夏侯无霜还是看得很准的。而且也正如我说言,若是夏侯无霜真死在我这里了,师兄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我与师兄幼年情谊是一回事,可这夏侯无霜和谨娘一般,都是他精心培养起来的下属,若当真死于我手,只怕也免不得要同我翻脸的。 “哎呦喂,不会是师兄逼着这妮子做什么她不愿做的事情,所以这妮子跑到我这里来寻死觅活的,想死在我手里来试探师兄吧?” 我这才想起来,这妮子对师兄是有特殊情意的,这般一想,似乎都能理解得通了。 “真是个疯丫头!” 我不禁对夏侯无霜的行径嗤之以鼻,因为我讨厌这种寻死觅活的戏码。 “嗯,她宁愿违背命令也不愿做的事情,而且还与你有关……” 珝望着我的目光越发奇怪了起来,而她这番嘀咕竟也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因为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珝伸手撑着下颌,忍不住笑出声来,言道: “先恭喜高御史了!” 闻言,我嘴角一阵抽搐,为何她总能在这种事上抽身而出,还带着点置身事外的语气调侃我,关键我还无法明着对她生气,因为在道理上我根本站不住脚,而我又总不至于为了这种事情去同她胡搅蛮缠吧。 我气恼的一口气将茶杯中的茶水灌了下去,真是气都要气饱了。 “喜从何来?” 我不信,她就真能这般泰然处之。 “你师兄这是要给你添助力了,收留她吧!”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收留她?!这话咋听,倒像是要同我纳妾一般了……” 我一时气急,竟说出了一句混账话来了。 “你想纳妾么?” 珝的语气,依旧是不温不火。 “你这般说,难道不是想我纳她么?” “高辰,这辈子你想纳妾,想都别想。” 珝冷冷的一句话,就让我片刻间怂到了不敢见人的地步了。 “谁,谁要纳妾了,这,这还不得是师兄惹出来的祸端么,好端端的,往,往我这边塞人作甚?我,我去把那夏、夏侯无霜打发了去……” 我边支支吾吾应对着,边计划着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惹珝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可我还未来得及起身,肩膀便被珝从身后轻轻拍住,都不知她是何时到我身后的,吓得我又坐了回来,大气都不敢再喘一口了。 “既然今日你将‘纳妾’这两字说出了口,那我便不得不先绝了你的念想了。” 为了不吓到小雪儿,珝刻意凑到了我耳边,脸上笑容依旧,可语气却已是越发冰冷了,只听她在我耳边继续说道: “高辰,这辈子你若想纳妾,即便我死了,也绝无可能!” 听到她这句话,我反倒是闷气全消了,忍不住傻笑出声了。 伸手附上了她的手背,我忙不迭的说道: “对不起,方才是我气糊涂了,所以胡言乱语。可你方才说的话可要作数,有朝一日若你去了,我也定然会追随你而去的,你我今日一言而定,不许反悔!”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5880254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14、我私你 等到夏侯无霜不再闹腾了, 也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我缓缓地走出了屋子, 却见庭院走廊的柱子上, 结结实实地帮着一个人, 那人不是夏侯无霜, 还能是谁? 我就很好奇,大清早的,这姑娘怎么这般能折腾,她声嘶力竭的喊了那么久, 与院中的护卫缠斗了那么久,最后还被人死死地按在地上时, 她还在破口大骂, 仿佛要把这辈子骂人的话和力气都在这一刻全部都发泄干净痛快。 只是我何其无辜, 从小到大, 我就没被人这般骂过, 还被人毫不间断的骂了整整一个多时辰…… 我觉得以后要是谁再骂我, 我大概都不会有什么感觉了吧。 度步来到夏侯无霜跟前,我瞧着这个个性倔强又好强的姑娘半晌,越瞧越能深刻的感觉到, 她肯定会是个烫手的山芋, 还是甩都甩不掉的那种。 她许是真的累极了, 人被绑的结结实实的, 却带着闭目养神一般的悠闲。 陡然睁开了眼睛,却刚好对上了我探寻的目光,随即发红的双眼陡然也变得凌厉起来, 龇牙咧嘴的就跟要吃人一般。 我吓得忍不住退后了一步,这才想起她都被绑的结实了,即便是想咬我,大抵也是咬不到了的。 “你渴了么?要不要先喝点水?” 虽然这丫头每次见我都喊打喊杀的,还有几次我差点真死在她手里了,可昨晚我买完糕点后回来之时,那个傻护卫却告诉我,这一路似乎有人在暗中跟随保护,我猜那个人可能是她…… 而我也知道,这应该是师兄让她这么做的,虽说这并非出自于她本意,可她既然做了,那我也便领了她这份情了。 “你她娘的少废话,脖子上一刀,给我个痛快点的。” 这意思是再明显不过的了,就是宁死也不愿意待在我身边了。 我也不愿意啊,我也很无奈好不? “你当我这里是屠戮场么,说杀人就杀人?” 夏侯无霜闻言,冷笑一声,嘲讽道: “你就是个刽子手,还需要分场合来杀人么?” “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我怎么觉得我在她眼中就是那种杀人不眨眼,十恶不赦,罪大恶极之人呢? “高辰,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要我侍候你,想都别想,你最好现在就杀了我,否则我一定斩你千刀万刀,教你生不如死!” “都被你斩千刀万刀了,早就死透了吧,哪里还来的什么生不如死?” 我忍不住调侃起来,看起来被她骂了一个多时辰还是有点效用的,至少听着她的辱骂声真是连气都懒得动了…… “你……” 夏侯无霜倒是被我给气着了,便开始拼命的想要挣开绳索,眼见着绳索所在之处渐渐现出一道道血痕来,可她竟一点都不觉得痛,还在那不顾一切的挣扎着,我看着都觉得心惊。 “好了好了,我跟你道歉。” 我担心她又把自己弄得遍体鳞伤的,到时候也很难向师兄交代,索性今儿个就乘机把话挑明了说,至于她以后何去何从,就看她自己作何选择了。 “你这个刽子手竟然也会同人道歉么?可人都已经死了,你道歉又有什么用?” 夏侯无霜陡然间又开始激动起来。 “我还是那句话,你兄长之死,是他罪有应得。而我之所以同你道歉,是因为是我害你失去了这世间唯一的亲人,就当我欠了你的,以后,就由我来做你的兄长吧!” 夏侯无霜脸上的表情先是愤恨难过到疑惑不解,最后成为不可思议到怀疑人生…… “高辰,你她娘的脑袋被驴踢了吧!” 被她这般毫不客气的怒怼,我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得我脑袋可能真的被驴子踢了也说不定。 “你就当我脑袋是被驴踢了吧,咱们就事论事。你的主上让你来侍候我,不是来杀我的吧,那很显然,你根本没有办法杀我。所以你想方设法的激怒我,想要我杀了你,可我偏偏不杀你,身边多个你,也不过是多一张嘴吃饭罢了,虽然我那点俸禄微薄,但我还养得起的,这点你放心。” “谁要你养,谁要你养了?” 夏侯无霜怒了,她就从未见过这般不要脸的人。 “诶,你不要我养最好了,反正从今往后,你都是侍候我的人了,今后这端茶送水,扫洒晨除的活儿,你都得干,我不用养你还白得一劳力,何乐而不为啊!既然你们家主上已经把你给了我了,那你以后就得好好的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的,把我伺候好了回头我去给你们主上求个情,兴许还能再放你回去看望你们主上呢,你觉得如何?” 说完,我便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高辰,你,你不要脸……” 眼看着这倔强的姑娘都要被我给说哭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自己可以这么坏,把人家女孩子欺负的这般惨。 “所以啊,夏侯姑娘,认我做兄长或者做伺候人的婢仆,你自己选吧!” 我都将一条宽敞的大道放在她跟前了,她若还不知趣,那我也无法可想了,只能任由她自身自灭了。 闻言,她陷入了沉默。 沉默了,也就代表着她终于放弃了冲动,学会了思考利弊了,她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该做出怎样的选择的。 我会给她时间让她有慎重选择的机会,因为除了这两条路,其实,她真的已经无路可走了。 她也许还未能明白过来,师兄之所以将她送到我身边来,反而是师兄难得一见的慈悲,而他把这仅有的几分慈悲,给了这个名叫夏侯无霜的女子。 我也是在珝同我说过一段话后,才明白到这其中的原委,所以即便我心中不愿接受这个野蛮的女子,可也不得不答应珝将她留下的劝言。 而珝对我说:夏侯无霜是师兄一手培养起来的杀手,师兄将她给了我便是断了她回去的路,若是我再拒绝,这天地之间便再无她容身之所了;而师兄给予夏侯无霜的那点慈悲,就是给了她再世为人的机会,不做杀手了,她还能有另一种活法…… 我愿意给她另一种活法,就看她自己,愿不愿意了! 我看着夏侯无霜似乎并未对我给出的这两条路有何留恋的情绪,那是因为这些都还未说到点上,她自然可以毫不在意了。 你说一个一心寻死之人,她还会在意些什么呢? “你既然本事了得,那不如这般吧,你认我做兄长,我允你以后做我贴身护卫,今后我会与你们主上共事,你既身为我贴身护卫,自然便有机会可以时常见到他,而且还不必躲躲闪闪,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他……” 此言一出,我看到了她眼中的偶然而起的一丝光亮,特别是当我说到那句‘可以光明正大的见到他’时,她眼中燃起的,是生的希望。 “同不同意你现下便给个回应,我还有要事,不能耽搁太久。” 见她脸上忽地有了一丝慌乱,可见是踟蹰犹豫了。 “好吧,既然你不愿,我也不会强人所难,待会我让人放你离开,你走吧。” 说完,我便转身头也不回的准备离开了。 “等等。” 这回,她急了,可却因为自尊心又不愿低声下气得求我。 我没有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都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愿,继续向前走了几步后,才听到她急促的叫唤声。 “我愿意认你做兄长,只是从今以后,若你为官不仁,作奸犯科,草菅人命,伤天害理,就算背负弑兄罪名,我也定会亲手取你性命!” “好,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我十分爽快的应允下来,旋即又度步回到她跟前,笑了笑,唤道: “小妹。” 然后一脸期待的表情等着她的回应。 她的脸也不知是不是被气的或者被憋得红了,看来让她亲口唤我一声兄长,还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了。 罢了,慢慢来吧,至少现下,此事也算是有了一个妥善的处置了,无论是师兄还是珝那边,我都算是有个交代了吧。 既然都已经定下君子协定了,那似乎也没有再绑着她的必要了吧,再这样绑下去,非得把她弄得遍体鳞伤不可了。 “呐,我现在帮你解开绳子,你,你可不能再对我喊打喊杀的了啊!” 见夏侯无霜脸上怒气缓缓了不少,似乎真收敛了不少暴戾之气,她是最为听从自己主上命令的,否则也不会在万般无奈之下跑到我这边来喊打喊杀的吧,现在既然事情有了个很好的处置方法,想必她也应该没有继续为难我的必要了吧…… 我边说着,便试探性的接近她,感觉她没有之前那般排斥了,这才逐渐放松了警惕之心了,着手为她解开绳子。 待真把她给解开了,我万万没想到,她反手就是就往我脸上抓了一道,她又打了我的脸,还又把我的左脸给抓出了一道血痕来?! “这是你欠我的!” 我还没指责她是个忘恩负义之徒,她倒先倒打一耙,说完这句,一跺脚,拖着一身是伤又疲惫不堪的身子,转身便走了…… 留我在原地,目瞪口呆的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 …… 一见到珝,我便忍不住诉起苦来了,做一脸委屈的模样,哭丧着脸说道: “太可恶了,这些人就会欺负我,我好心帮了她,你瞧,她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方才那些事情,想来珝定然是看见了的。见我确实是受了些委屈,如今在她跟前这冤家像个孩子般哭诉着告状,珝也只能用哄孩子的办法来哄眼前这个缠人的冤家了。 “哎呦,这可怜兮兮的,疼不疼,弄伤哪里了没?” 我指了指左边脸颊上被抓出的一道痕迹,气呼呼地说道: “我又破相了,这以后还让我怎么做驸马?” 珝旋即伸手过来仔细给我瞧了瞧伤口,知道伤得不深,只是微微划了一道小口子,可见那夏侯无霜确实是手下留情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好生宽慰着说道: “你能做驸马,又不是因着你长的好看。” 我忍不住反问道: “那是因为什么?” 珝无奈的叹了口气,回道: “是因为公主心仪于你啊。” 不得不说,珝这句大实话深得我意。 公主心仪于我,不就代表着珝心仪于我么? 可我知道,她是不会那般痛快承认的。 “你心仪于我么?” “我心仪于你。” 我不禁微微一呆,珝居然应得这般干脆,等等,为何我有种上当受骗的感觉…… 什么叫我能做驸马,又不是因为我长得好看?难道我长得不好看么? 不行,这话,我可得同珝再掰扯清楚一些。 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珝啊,你说,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 “先别掰扯这些,来,先让我给你上药,免得留下疤就不好了。” “不要么,你先同我说,我到底长得好不好看么?” 珝知道我又在犯傻了,忍不住伸手捧住了我的脸,十分认真仔细的品鉴了一番,然后得出了一个看似郑重其事的结论来。 “嗯,你长得很好看啊!” 我撇了撇嘴。 “那我与城北徐公,熟美?” “城北徐公?” “城北徐公,齐国之美丽者也。” 珝忍不住给了我一计眼刀,这冤家怎么这般会掰扯,这都扯到邹忌讽齐王纳谏上去了。 珝最怕我软磨硬泡了,依旧面带微笑,旋即给了我一个十分标准的答案。 “君美甚,徐公何能及君也。” 我觉得这答案很敷衍。 “那你这是私我,畏我,还是有求于我啊?” “你好烦啊……” “那你说嘛,你说嘛……” “我私你,好了吧。” 我忍不住伸手拽住了珝的手臂,脸上露出无比正经的表情来,然后满眼的期待神色。 “你再说一遍。” “闭嘴!” 珝终于忍无可忍了,一把抓住我的衣领,直接倾身过来便吻住了我的唇。 这回,我是真的无法说话了。我只知道,珝这一吻很热烈,也十分的主动,就连喘息的机会都不给我,好像就怕我能逮住机会继续说话一般了…… 我觉得,这会儿,我是真把珝给逼急了吧! 呵呵。 吾妻之美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 私者,偏爱也。 所以说,就连珝都不得不承认,她是偏爱我的! 抱紧了怀中的可人儿,我嘴角是掩饰不住的甜蜜笑容,因为我早已是笑的快合不拢嘴了,心里就跟融化了蜜糖一样的甜。 珝说:她私我,她私我耶…… “傻瓜!” 她只是这样一句俏皮的轻叹,便惹得我为她如痴如醉,神魂颠倒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螻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315、大虫者,老虎也 宫家之行, 确系如同预料中的那般, 平地波澜…… 因晨间夏侯无双那番不要命的折腾, 原定午前前往宫家拜访的计划不得已推到了午后, 直至到了宫家, 待我与珝从马车上下来,注意到宫家府门附近停驻的不下十多辆的马车后,便可知道,宫家对这次谈判多么重视, 此时此刻,想必四大世家之人都已到场了吧。 也是, 毕竟三日之期已到, 事关洛阳四大世家未来生死存亡, 又怎能等闲视之呢? “那日太白楼之约, 四大世家做东, 想邀你一见却不可得, 如今也算得偿所愿,却已时移势易,现下想来, 即便当时未曾有所变故, 想必你也是不会去见他们的……” 珝这是在夸我越发懂得同人谈判如何最大程度的争取己方利益的技巧了。 我淡淡一笑, 还是珝能将我看得分明。 “彼时你我初到洛阳, 无甚根基,世家之人更谈不上畏惧你我,一时权衡, 也是我们有求于人,多做退让,可现下就不同了,换他们有求于我们了……” 珝已经料想到了之后的谈判不过就是彼此最大限度的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对于这类利益权衡,珝显得意兴阑珊,随口叹了一句,道: “讨价还价之事,终究多费唇舌。” 我知道珝话语中的含义,左右不过是让我大方些,不必太过同他们斤斤计较了。 “这类多费口舌之事,就让我来应付了,你且躲躲懒,陪我喝喝茶,撑撑场面亦是好的。” 我也不想让珝太过费心,所以一力将这些劳心劳力的活儿揽下,带着宠溺目光对她微微一笑。 珝嘴角上扬,神色淡然,言道: “撑撑场面?!听高御史此言,是想要借本帅威名行那狐假虎威之事了?” 我点了点头,很坦然的应了句。 “嗯。” 狐假虎威么?果然是名副其实的狐假虎威呢! 旋即我笑着继续说了句,道: “谁教我就是那只狡猾的狐狸呢?!” 珝见我又开始没脸没皮了,免不得敲打一二。 “你倒是反以为荣了?” 我嗤笑一声,又反问了一句,道: “我是那只狐狸,那你,可是承认自己就是那只让我这只狡猾的狐狸借助威势的——大虫了么?” 大虫者,老虎也。 “……” 难得见珝结舌,我亦忍不住抿嘴一笑。 “既然如此,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就等着回去后,被本帅这只大虫一口吞掉吧。” 珝经过我身边时,故意在我耳边轻描淡写的回了这句,只把我逼得浑身打了个冷战来。 我忍不住打了自己一小嘴巴:让你嘴欠,好端端的,忍不住又去招惹人家…… …… “珝哥哥。” 宫府大门外,宫襄早已久候多时了,一见萧珝和高辰两人从车驾上走出,便直接迎了过来,听她唤萧珝的语气,可见心中是十分欢喜的。 “襄儿妹妹。” 见到襄儿,珝脸上神情得变得格外温和了不少。 这哥哥、妹妹的,叫得真是好生亲热! 我跟在身后,不满的撇了撇嘴。 为免这两个人太过目中无我,我三步并作两步横插了过去,挡在了两人之间。 面对着宫襄,我咧嘴一笑,言道: “就只看到你珝哥哥?” 襄儿陡然看到我横插过来,原本欢喜的表情转瞬就变得冷冰冰的了,没好奇的瞅着微我,很显然这是生我气的表情了。 “宫家襄儿见过高御史。” 有礼有节,可语气就有欠可爱了。 “唤珝兄就叫珝哥哥,唤我就叫高御史……” 我不满的撇着嘴,脸上很明显的露出失望的神色来。 这丫头到现在都还不肯唤我一声兄长么? 闻言,襄儿脸上也不禁露出了几分为难的神色来。 “你就不怕惹我生气么?” 我都有些奇怪了,为何让这丫头唤我一声兄长就这般难了。 襄儿闻言脸色微变,一时间以为我话语中带着威胁,抿着嘴咬着下唇,忍着满心的委屈,却倔强的不肯低头,接着反问了一句,道: “惹您生气了又当如何?抄家灭门么?” 襄丫头语气中,毫不掩饰愤恨之情。 她这是恨我了?! 我又做什么了,惹得这丫头也对我如此生分了? “襄丫头,你……” 我才靠近襄儿一步,她身后一位模样清秀之人及时走出,隔开了我与襄儿的距离。 “刘家刘哲,见过高御史。” 刘哲,想来,应该就刘家的那位多谋善思,人称‘小诸葛’三公子了。 “哦,原是刘家三公子,失礼了。” 我拱手一礼,却也并未对这位刘家的三公子有太多礼敬之意。 “不敢当。” 这位刘三公子倒是不以为忤,依然客气有礼。 待礼毕,抬起首来,我也不免对这位刘三公子多加端详了。 这位刘三公子模样比起他的那位豪气干云、面容粗犷的大哥刘霖,面容确实清秀,年龄约莫二十三、四岁,鼻下已略现胡须却干净整洁,可见平日十分注意整理仪容,就是面色略微苍白了些,已有血气不足之色,可见身体定是久病缠身。 虽说如此,见其言其形,有礼有节,却也并非是那等恭维谄媚之辈,却有几分世家子弟之不屈风骨。 “襄丫头以主人家的身份迎接宾客,倒是刘三公子此番,所为何来啊?” 从方才这位有些病弱的刘三公子及时出手拉开我与襄丫头之间的距离,就可以看出,这位刘三公子对襄丫头是上心了的。 据闻四大世家之人情同手足,所以襄丫头与这位刘三公子情意也自然宛如兄妹了,兄长在见到妹妹被人欺侮时出手襄助倒是说得过去的,只是他陪着襄丫头一起迎接宾客这就有些不大妥当了,他与襄丫头是什么关系啊? 刘哲也发觉自己这番行径确实有失妥当了,又听出我话语中的不满,可却并未对自己维护宫襄的举动后悔和不安,只见他不急不缓,恭敬作揖,正色言道: “高御史对我刘家有恩,又曾对我大哥多有照拂,刘哲作为幼弟,也该待兄长亲来迎接高御史才是。” 一番感恩戴德的托辞经刘哲之口而出,顿时让人有种不得不加以信服之感。 这个刘哲,果真有趣,如此避重就轻,便将这个问题一笔带过了。 “真不愧是人称‘小诸葛’的刘三公子,以公子之才,不入仕为官实在是可惜了,不如……” 一听出我话语中有引刘哲入仕之意,宫襄便再也按捺不住,忙不迭出言阻止道: “不许带坏我哲哥哥。” 襄丫头倒是怕我会对刘哲不利似的,陡然将刘哲护在了身后,一副气鼓鼓地模样盯着我。 “入仕为官便是带坏你哲哥哥了,小孩子气!” 这丫头这个那个都唤作哥哥,偏不肯唤我一声兄长,我心里有气了。 “我才不要哲哥哥也变得同你这般……” “我这般怎么了?” 我就不明白了,这丫头话语中怎总带着刺儿。 “你……” 襄丫头也气上了头,便欲出口时便给身后刘哲拉住衣袖给劝止住了。 看到刘哲竟一时情急拉住了襄丫头的衣袖,我的脸色都微变了,出言训责道: “刘公子,凡善怕者,必身有所正,言有所规,行有所止,你,是否越矩了?” 刘哲意识到自己方才确有冒犯宫襄之处,忙松了手,做请罪状,不敢多做言语解释,因为过多请罪,反而会将此事弄得越发焦灼,而宫襄的名声也会因此而受损。 “是刘哲无状了。” 看起来,这刘哲也是懂得畏惧之人,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 “即是无心之失,下次引以为戒便是,不过,高辰有一良言赠与公子:凤翱翔于千仞,非梧不栖;公子聪慧,想必知道高辰所言为何了。” 刘哲沉默良久,最后还是低头回应道。 “刘哲明白。”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襄丫头,还不带路?” 说完,我便催促着襄儿前面带路,不让她再与这刘哲有所纠葛。 见我陡然变得严厉了,宫襄也不知为何开始有所畏惧,虽说心中有所不甘,可还是不得不走在前头带路。 我与珝并肩走在襄儿身后,随着她一道入了宫府,而刘哲却并未跟随着一道前来,可见是当真明白我话语中的深意了。 既然劝止了这位刘三公子,有些话也比得说给襄丫头听了,毕竟她年纪也不小了,不能再像过去那般无忧无虑了。 “襄丫头,你今后莫要再同这位刘三公子走得太近了。” 我说的有些婉转,便是怕太直白会伤了这孩子的心。 宫襄闻言气急了,跺脚怒道: “为何你这般坏,这会子便来离间我与哲哥哥?” “离间”二字用得重了些,可见襄儿丫头是真的生气了。 “你可是真心喜欢这位刘公子的?” 我瞅着这丫头似乎并未对这位刘三公子有爱慕之情啊。 闻言,襄丫头不免都脸色泛红了,忙解释道: “你又在胡说八道,我与哲哥哥只有兄妹之情。” 我不免出言加以提点这个傻姑娘。 “可他待你,却未必只有兄妹之情啊……” 宫襄从不知道这些,咋问不觉目瞪口呆,有些不知所措。 “刘哲此人,确实是个人才,只可惜……” 说道最后,我也不免为之一叹了,宫家飞凤,又如何能飞入寻常百姓之家? 这都是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海 3个;还不太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31521815 21瓶;momomo、还不太冷 20瓶;21397482、xiaoxiong 10瓶;海绵 8瓶;savik 3瓶;夜雨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6、嫉妒得要死 “只可惜什么?” 身边的珝在此时插话一问, 似乎很想知道我对这位刘三公子作何评价。 我的眼珠子似狐狸一般在眼眶内打了个转儿, 旋即笑着说道: “只可惜啊, 这夜奔私逃之事, 这刘三公子做不来……” 说完, 我便哈哈大笑起来。 襄儿咋听此言又惊又气,顿时憋屈得脸色通红,水灵灵的眸子不过片刻便擒住了几滴泪珠儿,气得她转过身来就伸出小拳头向雨点般朝我招呼过来, 我倒也没躲着,任由这小丫头发泄了一通心中的不甘。 “你这个坏人!” 这会子, 襄儿作为宫家千金的尊荣大概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越打我, 我反而笑得越欢了, 就这丫头的这点力道, 倒似在同我挠痒痒似的。 一旁的珝见状也是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了…… “本来就是么, 姑且不论襄丫头你是否喜欢他, 就说刘三公子体弱多病,还有你们四大世家的规矩,只怕也难以轻易逾越了去。” 襄丫头被我说的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她与哲哥哥原本便无男女私情, 更何况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宫家家规! “你就喜欢拿我的事情来打趣, 我都说清白了, 我与哲哥哥只有兄妹之情,你休要再胡说八道;更何况,哲哥哥虽然身体不适, 可他比你好太多了,至少哲哥哥待人真诚友爱,可你呢?你就连同自己心爱之人夜奔私逃的勇气都没有,又凭什么在这里对别人的事情指手画脚的呀!” 闻言,我神思忽地有了一丝恍惚,然后自然而然地往珝那便看了过去,情不自禁地便出口自问了一句,道: “同心爱之人夜奔私逃?我为何要同心爱之人夜奔私逃啊?” 我这句话是望着珝脱口而出的,而珝微微红着脸,很直接的就给了我一记眼刀。 “我怎么知道?!” 我顿时哭笑不得,低声喃喃自语,感叹了一句,道: “我要是带着我们家公主私奔,那要被抓回来,大概就得死无全尸了吧……” 这拐骗公主的罪行便是给天都砸了一个窟窿,不用想都知道结果会有多惨,那简直就是惨无人道了…… 一想到这我便禁不住打起寒颤来。 我这句自言自语是全部都被珝听了去,珝的脸色都变的宛若寒霜了;而襄丫头似乎只听到了后半句,这些畏惧言语不就直接证明了我是个贪生怕死之辈么?瞬时看着我的目光都带了十分的鄙夷。 “你自己都不敢,哪还有脸说别人!” 小丫头就是小丫头,以为用激将法我就会上当么? 若说这夜奔私逃是重罪,而我如今所作所为,早已是惊骇世俗,不容于世了。 “你这个傻丫头,这哪里是敢与不敢的问题呵,夜奔私逃尽管是万般无奈之举,可却绝不是解决事情的良方呢。纵然我与心爱之人可以长相厮守,可她也同时失去了至亲至爱之人,这其中苦楚,自不待言。我既真心待她,又如何忍心见她为我受这般苦楚呢?” 襄丫头闻言,也不禁觉得我说得还蛮有道理的,可转过神来又发觉这些跟自己有甚关系? “这些同我又有甚关系,我又没说要同人夜奔私逃!” 我不禁被这傻丫头给逗乐了,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笑着说道: “对咯,你是想让我带着你晗姐姐夜奔私逃……” 一提到叶晗,方才还气愤不已的宫襄目光都带出了几分委屈和伤心来,更多的却是不知所措。 自己的父亲做了伤害姨母一家人的事情,害得晗姐姐一家人家破人亡,宫襄早已不知该如何面对叶晗了。 “晗姐姐……” 口里唤着‘晗姐姐’,襄丫头再也按捺不住心中酸楚,竟是蹲下身去,忽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是真的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我微微诧异,看到这丫头像个孩子似的哭泣不止,而我是最怕看到有人在我跟前掉眼泪了,忙不迭宽慰道: “襄丫头莫哭了,我答应带着你晗姐姐夜奔私逃便是了……” 这一点都不像是在劝人止哭,就是嫌事情还不够乱。 身边的珝毫不客气的踩了我一脚,疼得我差点哭爹喊娘。 珝这是怪我又没个正形了…… “襄儿妹妹莫言听她胡言。” 不再理会我,珝直接度步到襄丫头身边,免不得一阵好生宽慰着,襄丫头心绪这才稳定了一些。 我不禁抿嘴一笑,在旁随声附和道: “对,我同襄丫头你顽笑呢,莫要当真了……” 珝白了我一眼,宽慰着襄丫头,说道: “她敢欺负你,我便帮你欺负她……” “……” 不会吧,这胳膊肘也拐得太明显了。 …… “高御史,你好好一个监察御史正事儿不干,竟跑到此处来胡闹,以欺负一个女孩儿家为乐,羞也不羞?” 咋然间前头传来一句责问之声,那熟悉的音调顿时让我不禁心中一凛,抬头一看,一位身姿绰约的美丽女郎款款而来,不是我那风华无双的阿姐又是何人? “阿……阿姐,你怎生也在此处呢?” 言语中不觉有些做贼心虚之感,阿姐看到我欺负襄丫头,定不会轻易罢休的。 阿姐言语都淡淡的,言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哎呦喂,我怎么觉得我已经两面树敌,身陷孤绝之境了?! “哎,我不过是同襄丫头顽笑几句就有人为她出头了,妒忌使我面目可憎呦,你们说我不欺负她欺负谁?” 我撇嘴一笑,这坏人呀还是让我来做得了。 “对别人你口中的道理倒是一套一套的,怎么到你身上就不见成效了?” “哪有?” 我耍起了无赖,供着手藏于公服宽大的长袖之中,厚脸皮的拉耸着肩,向阿姐吐了吐小舌头,就是喜欢看阿姐拿我无可奈何的样子。 阿姐先是瞥了我一眼,轻叹了口气,旋即直接度步来到襄儿和珝身边,珝同阿姐两人目光交汇了片刻后,便微笑着将宫襄交给了阿姐,缓缓起身,退回我到身边。 阿姐向珝投以感激的目光,望着宫襄时,目光也变得温和起来,用平日那轻巧的口吻,叹道: “傻丫头,别哭了。” 宫襄此时才敢抬起头啦,用她那早已哭得红肿的眼睛回望住了叶晗,却见叶晗还如同往日一般用那温柔的目光望着自己,泪水又忍不住夺眶而出,起身抱住叶晗又大哭起来…… “晗姐姐……” 叶晗以一个长姐的姿态,万分宠溺和宽慰着扑在自己怀中哭泣的宫襄,柔声安慰道: “傻丫头,没事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言情举动竟都是异常的温柔…… 我都从未得到过阿姐如此关爱?! 我抚着我受伤的小心灵,心直口快,言道: “啊,嫉妒,嫉妒得要发狂了……” 旋即,我这被嫉妒之情冲昏了头脑的,非常按照常理来出牌,紧接着对着身边的珝说道: “我都如此妒忌了,那下一步是不是得想方设法的拆散她们……” 我话音才刚落,珝便直接出手在我额间弹了一记,不等我因额头吃痛提起抗议,珝便一把拽着我的后领,将我直接给拖走了…… 意思很直白:就是不许我再此处打扰这对姐妹重逢! 呜呜呜,我才是她的亲妹妹啊…… 阿姐就这样看着我被珝带走,眼光也不觉深邃了起来。 …… “你怎么就喜欢逗弄襄儿呢?” 珝拉着我往前走了一段,两人在长廊处停了下来,探寻了一番四周无人后,珝带着点无奈的语气,问出了这个问题。 “嫉妒。” 我回答得简明扼要,嘴却死死抿着,免得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珝用探寻的目光直视着我,便如同她探寻周遭情景之时所带着的明睿与从容,微笑着回应道: “哦,是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很喜欢襄儿么?” 知我者,珝也。 “你确定你没有在吃醋?” 我调笑着反问了一句。 珝倒是十分轻松愉快的回道: “不会呀,因为我也很喜欢她。” 这回我是真的要吃醋了! “啊,嫉妒呀,嫉妒得要死了……” 我可怜的小心灵又受到了暴击,大概都碎成满地残片了。 我一脸委屈吧啦的望着珝,十分痴缠的言道: “你可不能这么快就见异思迁啊!” “贫嘴。” 珝这是不想听我再胡言乱语下去了,没法儿,我也只能端正好态度,老老实实的说道: “其实是有点羡慕的小心思的,襄丫头天真浪漫,很难不讨人喜欢,可又因着她是宫家未来的家主,这般心思单纯将来容易受到伤害,这就不免让人有些忧虑了。但若是她变得如同我们这般了,又似乎未见得便是一件好事儿,一念至此,我又觉得她这样其实也很好。” 珝静静的听着,嘴角也是微微有了一丝笑意,我知道她的心境同我是一样的,我们都当襄儿是妹妹一般的疼爱。 “还有,其实,你说得对,我确实很喜欢她,所以每次看到她,就忍不住逗她了,不过她似乎不怎么喜欢我,以后我会尽量收敛一些的。” 说到最后,我也不觉苦笑一声。 “你真那么觉得?” 珝用俏皮的口吻反问了我一句,却又并未将话题说开。 “就算这丫头不喜欢我,我还是很喜欢逗她。” 我咧嘴一笑,觉得这样才更符合我的风格。 身边的珝也只能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了。 …… 收敛了笑意,我的表情又不觉严肃了起来,因为阿姐出现在了宫家,就意味着这场谈判不会如同计划中的那般顺利了。 “看来,咱们此行,不会太过无趣。” 珝脸上的神色也有些变换,言道: “方才,姐姐知会我,宫家老夫人回来了。” “……” 阿姐竟然同珝用腹语说话的么?! …… 宫家真正的当家人便是宫家老夫人,她是宫家如夫人的母亲,也就是襄丫头的祖母,更是叶晗和叶晨的祖母。 而阿姐与洛阳之主的婚事,便是当年宫老夫人亲自定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海、2675367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7、美人如斯 “哦, 我喜欢这儿。” 我往池塘中丢了些鱼食, 瞧着水中的鲤鱼片刻见便聚拢在一处争夺食饵, 那五彩斑斓的色彩在碧池中摇曳着、翻腾着, 十分的灵巧可爱, 我的嘴角也不禁露出一丝笑意,忍不住脱口将这番有些乐不思蜀的话儿说出了口。 眼前这番灵动山甲、水榭楼台与碧波池交相辉映着,还有岸边栽种的雪梅落花,让身处园林中的人都有种临近世外桃源之感, 只觉得若是将来每日都能见到此种美丽风景,远离凡尘俗世, 没有是非恩怨, 却也算得上是一处人间仙境了。 这也不难怪乎, 我会发出这番感慨了…… “这宫家的园林, 比咱公主府要奢华多了。” 在等着阿姐和襄丫头来寻我们之前, 我便拉着珝悠闲地游玩着宫家府邸内的这片私家园林, 宫家的府邸实在是太大了,既然到人家这里做客,自然还是得等着主人家引领才对。 “你要真喜欢这里, 倒是可以央求宫老夫人收留你几日。” 珝也喜欢这片清幽淡雅之地, 可对我说的话语之中, 却有那么几分怨怼之意, 倒似我真是个乐不思蜀又贪图享乐的薄情之人一般了。 我微微一笑,颇为认真的问道: “那你会陪我在此小住几日么?” “即便你独自一人,相信也能乐在其中的。” 珝的意思很显然, 就是要住你自己住去。 “哎,有此美景却无美人相伴,终究少了些乐趣……” 我不禁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 珝背靠着栏杆,一脸好笑的神色望着我,说道: “你还担心在宫家会没有美人相伴么?” 宫家的园林豪华与奢侈的程度都已经远超北魏都城最为豪华的那座公主府了,很多时候,没有对比就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同别人差了些什么…… 所以,一个总所周知的事实摆在了眼前:北魏远远没有前齐富有,更别提南陈了。 当你比不过别人的时候,难道你不会自卑么?会自卑,那没关系,就是永远都不要自轻自贱,不能手高脚底,更不能好高骛远,而脚踏实地,永远都会让你底气十足。 而我们都相信,北魏富强的那一日,不会太远…… …… 将鱼食放在了一边,我主动靠近了珝,伸手扣在了栏杆上将她圈在了怀中,一脸坏笑的望着她那俊逸迷人的面容,说道: “那些美人们,有你美么?” 珝嘴角微微上扬,那浅浅一笑,都不觉令人心神一荡。 “细心找找,会有的……” 我们就这般四目相对着,眼光之中,那莫可名状的情愫在不断发酵着,明明眼里心里都只有对方,可说出来的话中却总带着那么几分言不由衷。 我终是忍不住想要触碰她,伸手轻轻抚过她那双迷人的眉眼,摇着头很确认的说道: “不会有的,因为她们都不是你……” 就在我的手要触摸到她那温热柔软的红唇之时,比我更懂得自制的珝也终于出手制止了我有些冲动的举动,提醒我道: “这里可是宫家!” 不是自己家里就不可以么?那在家里就可以了! 我不禁咧嘴一笑,言道: “那又有甚干系,即便你我行为端正,举止君子,在有心人经营之下,流言蜚语依然会传的不堪入耳,你觉得我会在乎那些飞短流长么?” “你还是在意一些吧,现在都还不知道自省,为何那些飞短流长中伤不了别人,却总能中伤你?” 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有想过,随即缓缓言道: “因为我骨子里就是纨绔,注定做不了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所以即便为人所见,也不过就是在我那狼藉声名里头再加一条‘龙阳之好,断袖之癖’,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若真有这般传言,似乎也并没说错,因为高辰就是爱慕萧珝,爱慕得如痴如狂!” 越说到最后,我的情绪似乎也在不断的疯涨,变得越发的炽热和带着些不顾一切的疯狂。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珝很快就抓住了我内心陡然而生的变化,然后毫不客气的指出了这般变化的实质。 “高辰,你是在嫉妒么?” 珝这淡然的一句,却似乎带上了几分挑衅的意味,不得不感慨,两人都有些兴致过头了…… 我抓紧了护栏,内心在极度克制着想要将眼前之人拥抱入怀的那股强烈如火的**。 “是啊,我确实嫉妒那位谦谦君子,可更多的应该是他嫉妒我才对,因为我这个纨绔子弟,最终却赢得了美人芳心!” 珝对我这番宛如孩童好胜般的争强性子已是无可奈何了,望着眼前得意洋洋的我却并不讨厌,只是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眼说道: “当真是越发狂妄了啊,不过也就是嘴上狂妄些罢了。” 珝这是在说我只会嘴上逞能么? 我不服气。 “若是带着公主夜奔私逃,要被抓回来,大概就得死无全尸了吧……” 听到这句话再度从珝口中说出,我瞠目之时不得不感慨:她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 “因为害怕死无全尸,所以就不敢带着公主夜奔私逃了,对吧?” 珝分析的有理有据,而且事实也确实如此。 我顿时有些尴尬,纠结了片刻,我说出了一段托词来。 “带着公主夜奔私逃,那是前所未有之事……” 而珝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毫不退让。 “不敢为人先,所以,你也只是嘴上狂妄罢了。” “可我为什么要带着你夜奔私逃,我们根本就不需要如此啊,这不是在胡搅蛮缠么?” 我的话才刚出口,珝却口快直言道: “我就是胡搅蛮缠!”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她,她的目光和表情都在告诉我,她认真了。 “……” 就这样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之中,有些话几乎将要脱口而出可因为知道无法做到所以不可以说出口,可当我看到她眼中逐渐暗淡的光彩,我知道自己不可以再沉默下去了…… “如果我想带着你走,那你愿意放弃所有一切跟我走吗?” 我的话语中突然有了一丝颤抖,其实我们彼此都很清楚,夜奔私逃那种不负责任的事情,我们两个人都做不到,更别提,她不仅仅是公主殿下,还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萧珝! “……” 这回,珝沉默了,我看到她的双手在袖中握成了拳。 看吧,现实就是如此残酷,我们都心知肚明,却偏偏还如此执拗。 “去它的夜奔私逃,我敢爱你,夜奔私逃又算个什么?我爱你,我爱你啊!” 抱紧了她,我从未像现在这般疯狂而又坚定地对她倾述着自己对她的爱慕。 珝伏在我怀中,双手死死地拽住了我的衣角,我能明显的感受到她的身子在我怀中逐渐颤抖着,耳中传来她激动却又无比压抑的声音: “你知道我有多想回应你么?” “我知道,我知道的……” 只要这样,就已经足够了啊。 …… “他们……在做甚?” 赶来的叶晗和宫襄恰好看到这一幕,不过从她们的角度上看,只是看到高辰的背影,而珝的身影被他宽大的公服给遮挡住了,可从彼此交汇的身影上看,两人好像是抱在一起的。 宫襄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所以十分诧异地将那个问题脱口而出了。 叶晗沉默了片刻,并没有直接给与回应,只是非常煞风景地故作咳嗽了两声,以提醒那两个旁若无人的人注意一下周围的情况。 “啊,原来是阿姐和襄丫头呀。” 很显然,阿姐的提醒很到位,我回过头来望着逐渐朝我们走过来的两个人,主动转身迎了过去。 “你们……” 襄丫头好像还未从方才的场景中晃过神来,忍不住出口又再问了一句。 “哦,你珝哥哥方才风沙迷眼了,我正帮忙吹呢……” 我回答得自认为有板有眼的。 “你以为我是小孩子么,那么容易被骗?” 襄丫头在此时出奇的聪明伶俐,居然这般容易就被她识破了谎言。 我随即换了语重心长的语气接着对她说道: “那你说,你方才看到什么了?” 襄丫头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星子,有些慌张的说道: “我……我刚才看到你们,抱,抱在了一起……” “哎,你真是一点都不可爱,有些话是不能直接说破的。” 我旋即变了一副严肃的脸色,一步步朝襄丫头走进,吓得她脸色都开始变了。 “既然都被你看到了,那就没有办法了,为了保住我的声名,你觉得我该如何处置你呢?” 这话倒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我在襄丫头心中本来就是个好坏参半的人,这回子咋然听到这如同威胁一般的话语,这难道是想要杀人灭口么?顿时吓得她慌忙地躲到了阿姐的身后。 “晗姐姐,快救救我!” 我瞧见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襄丫头啊,这可是在你自己家中,你怕什么?” 宫襄闻言,觉得言之有理,这里不仅是她的家,晗姐姐也在身边,她还有何所惧? “不许胡闹!” 叶晗终于快忍受不了自己这两个妹妹小孩间玩笑般的胡闹了。 “是,阿姐!” 这回我很受教,乖乖地俯首帖耳。 看到我收敛了不少,襄丫头从阿姐身后探出头来朝我做了个鬼脸,以示自己有靠山撑腰可以不怕我了…… 等等,高辰方才唤晗姐姐作什么? “你方才唤晗姐姐……” 我不觉苦笑,这傻丫头终于注意到了么? “我唤你晗姐姐作阿姐啊!” 为免她没听明白,我故意回答得更清楚明白了一些。 宫襄都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心慌意乱起来,一些莫名其妙的揣测突然在自己脑海中成形了。 “你,你凭什么唤我晗姐姐作阿姐……” 如果现下告知这傻丫头真相,她可能会越发的不知所措吧。 “你晗姐姐曾救我一命,我敬她唤她作阿姐,有何不可?” “原来如此。” 闻听此言,宫襄顿觉松了口气,转念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一直都误会了高辰与晗姐姐之间的关系了…… “所以,你同晗姐姐,你们……” “我们是姐弟之情啊……” 这傻丫头终于开窍了,我不免有些欣慰。 “那你同珝哥哥……” 哎呦喂,这傻丫头居然还学会举一反三了?! 我脸上表情古怪,故意反问了一句,道: “你当真想知道?” 襄丫头旋即很识相地摇了摇头,喃喃道: “我还是不要知道了……” “不,既然你问了,我还是告诉你吧!” 我本来就像告诉她,她怎么能不听呢? “不,我不要听!” 襄丫头蒙住耳朵,以表反抗。 “不,你一定要听。” 很显然,我当然不会那般容易就放过她了。 “我不要。” “我偏要说。” “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襄丫头被我逼着感觉都快要哭出来了。 我忍不住微微一笑,叹道: “哎,真是个傻丫头呀!” 现下有机会她不愿意探知清楚,等到事情大白之时,她是否又能接受这其中的事实真相呢?只希望到时候她能有勇气接受和面对一切了…… 毕竟,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缘法呵……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花海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花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今日食乜野。 50瓶;青风 40瓶;海绵、24175025 5瓶;螻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8、听天由命 “我同你珝哥哥是表亲呢, 她可是咱们家公主的表哥。” 我乐呵呵的说着, 旋即朝身后的珝使了个眼色, 继续说道: “你说, 我说的是也不是?我们家公主她表哥!” 我抿着嘴差点就笑出声来了。 珝闻言倒是一脸好整以暇, 略带闲散地半个身子靠在梁柱上,旋即嘴角邪魅一笑,回应道: “所言不差,表妹夫。” 表妹夫这个称谓从她口中说出, 我险些没原地栽倒。 咳咳,不行, 根本顽不过她! 我故作咳嗽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旋即一脸狐狸微笑不怀好意的望着襄丫头, 朝她勾了勾手指, 示意她过来, 我有话要对她说。 襄丫头一看我不怀好意的样子, 一副戒备的眼神瞅着我,往阿姐身边靠得也越近了。 “你想作甚?” 我一脸谄媚的搓了搓手,嬉笑着言道: “襄丫头呀, 不知道宫老夫人平日里都喜欢些甚么物件儿?” 襄丫头闻言微微蹙眉, 略微思忖后明白到我的用意。 “你说的是——祖母, 哦, 你,你居心叵测……” 反正我脸皮厚,也不在乎被这丫头鄙夷了, 很直白的说道: “这怎么能算是居心叵测呢?明明是以其所好笼之!” 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襄丫头气得牙痒,旋即又用疑惑的目光望着我,反问道: “你怎知祖母回来了?” 这丫头在很多细节之处有着过人的敏锐直觉呢。 “宫老夫人乃宫家一家之主,德高望重,听闻老夫人早已参透尘世,近年在佛寺中潜心修行,不问世事,此番竟特意为了高辰返回宫家,看来老夫人十分看重高辰,高辰真是愧不敢当啊!” 我都这番自我抬举的高论,就连阿姐听了都不觉一脸鄙夷,珝更是看都不愿往这边看只当作未曾听到,而襄丫头总算是见识到了人居然可以不要脸到这番地步,真是无话可说了。 “祖母才不是为你回来的,而是为了阿爹和阿娘……” 话到嘴边,襄丫头又满怀愧疚神色的望向了阿姐,可见,应是为了如夫人要与秦烜和离之事儿了。 可我闻言,却不觉面露喜色,不禁言道: “这就好,这就好。” 这就说明,宫家老夫人不会在我身上放太多心思…… “你……” “欸,襄丫头,我可并无它意啊,如夫人与秦大侠和离之事,你晗姐姐怕是不好说话,而我这个外人么……” 我都说的如此明显了,只要襄丫头肯开口求我,我自然是乐于做个好人的。 可襄丫头神色却渐显悲伤,沉默不语,以至于我都不好意思乘机提出要求好满足自己的那点小心思,不得不说,我这点确实是不要脸了…… 可眼瞧着这丫头眼眶都湿润了。 哎,最怕小姑娘在眼前哭了。 我不免心软,转为好生宽慰,接着言道: “自然会想方设法多方劝阻的。” 襄丫头似乎也没料到我会出言宽慰而又不是借机提出什么莫名其妙的要求,脸上悲伤的神色也有所缓和了,看着我的目光也不再似之前那般充满拒绝。 “无论如何,襄儿多谢高御史出手襄助。人行天地间,当心怀坦荡,父亲已经决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担负责任,所以无论最终结果如何,襄儿都能坦然接受。” 说着,襄丫头仿佛鼓起了平生所有的勇气,回望着叶晗,祈求道: “襄儿不求能得到晗姐姐的原谅,只求……只求晗姐姐,莫要怨我,也莫要怨阿娘……” 边说着,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落。 叶晗心疼地为眼前自己这个傻妹妹拭泪,好生宽慰道: “傻丫头,我不怨你,更不会怨姨母,你们,都是我的至亲啊!” “晗姐姐……” 旋即,襄丫头扑在了叶晗怀里哭得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似要将这几日心中憋闷与委屈都在这一刻宣泄干净了。 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似乎现在才深以为然。 只是我就这样傻站在旁边未免有些大煞风景了…… 我有些不知所措的往珝那看了看,珝却只是耸了耸肩一副任我处置的表情,我苦笑了一声,等待片刻后,故作沉吟一番,才出声言道: “欸,请容许我叨扰片刻哈,那个么……” 我们还要不要去见四大世家的那些当家人了? 襄丫头停止了哭泣,叶晗将一方丝巾递给襄丫头擦拭眼泪,片刻后,她便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人反倒是比方才要更精神了些,就是眼睛还发红的厉害。 “我知道你想问的是什么,祖母这次还带回了一个人,虽然我还未明白祖母用意为何,可我知道那个人定然与你有关,你,好自为之吧。” 听到这襄丫头这番冷静而又理性的回应,我突然有种这丫头一夜之间长大了的感觉。 而且,她这话语之间,是在关心我么? “看起来,宫老夫人还是对我上心了……” 我倍感压力地叹了口气,虽然从一开始便知道宫老夫人会是宫家最难以跨越的那座高山,可真到了要直面之时,心中却又不由自主的开始顾虑重重了。 阿姐这回也破天荒头一遭主动问了一个问题,道: “可知道那人是谁么?” 阿姐这是为我忧虑了,竟会主动询问襄丫头,因为她知道,襄丫头是不会拒绝她的请求的。 宫襄摇了摇头,无奈言道: “我不知他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位老游医,十多年前,他曾与高御史有过数面之缘……” 老游医,十多年前…… 我的脑海中在不断搜寻回忆着当年的往事,原本以为那些早已模糊了的记忆一直都静静尘封在记忆深处,却没想到,只要我刻意去追寻,却总能在其中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我记起来了,确实是有那么一个人,还是一个被我忽略了许多年的人! “那位老游医,可是位头陀?” 宫襄的目光有了几分复杂的神色,回道: “看来,你想起他是谁了……” 闻言,我沉默良久,最后也只是轻叹了口气。 “我在前面等你们,若你准备好了面对接下来即将要发生的一切,便到前面寻我吧。” 襄丫头出奇的平静,她是聪慧的,没有刨根究底,只是适时的保持了沉默。 叶晗很欣慰宫襄的成长,朝她鼓励似的微微一笑。 宫襄也回以温和一笑,旋即对我们福了一礼后,便暂且先行一步在前面等候了…… 最后,是珝和阿姐静默地望着我,似乎在等着我给她们一个明确的答案。 被她们这样盯着,我不觉有些心慌…… 心中忐忑了一阵,本来想装作太平无事的模样偷偷地从阿姐身边溜走的,却不曾想才刚迈出三步,就被阿姐伸手拉住后领给揪了回来。 “那边似乎不是去找襄儿的方向呢!” 阿姐非常好心的加以提点。 “欸,是么?!” 我故作惊讶,然后一副恍然的模样,说道: “哎呀,阿姐,我突然感觉肚子饿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吃点东西缓缓,晚些时候再来吧……” “哦,你想临阵退缩啊?” 阿姐毫不客气的便将我的那点小心思给点破了,弄得我的脸都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这,这不叫临阵退缩,这叫识时务者为俊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啊!” 我觉得有必要谋定而后动。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我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却也有些不甘的撇了撇嘴,喃喃道: “早知道就不给宫家三天了!” 仅仅三天时日,宫家便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我果然是小瞧了宫家真正的本事了。 “你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不会后悔,只是世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哎,听天由命吧!” 我沉吟许久,最后也只余一句‘听天由命’。 “他究竟是谁?” 珝感受到了明显的威胁,她缓缓度步到我身边,以她的立场只要是涉及到我生死之事,觉不可能放任不管。 “别担心,没事儿的。” 不想让珝为我担忧,可我知道她已经在担心了,我也更不能隐瞒她。 “当年高家祖地的那场瘟疫他也在,而且他知道我不是高辰……” “……” “那他知道,你……” 我知道珝问的是什么,珝想要知道的是,那个人是否知道我为女儿身? 我只是苦笑一声,并未正面回应,可阿姐和珝都知道了答案。 那个人知道所有的一切,知道我非高辰,更知道我身为女子! 撒了一个谎,却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加以掩饰,可只要是谎言,终有被拆穿的一日,人啊,有时候就是容易作茧自缚…… “无论此人知道多少,都绝不能再让他活下去……” 阿姐当机立断给出了处置措施,却也异常冷酷无情。 我心中终究不想走这最后一步,可我也知道阿姐说的是对的。 “他曾与义母有过承诺……” “若他当真信守承诺,今日就不会出现在宫家了。” 这世间多的是不守誓约承诺之人,阿姐这是让我摈弃妇人之仁,更不能心存侥幸。 “我知道你现在心中还存有侥幸,因为此人在宫家手中,你还能有所斡旋;可倘若此人落入政敌之手,一朝不慎,便是身死败落,而你身边之人也将无一幸免!孰轻孰重,你自掂量。若你不忍,我愿代劳。” 阿姐已经想法设法护我到极致了啊! 事到如今,再去追究什么对错,早已毫无意义了啊…… 种什么因,得什么果,不外如是啊! “杀人又何须用刀剑呢?阿姐,今日也该我亲自去了结这段因果了。” 我望着珝缓缓地将这段话说出了口,而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没有一丝一毫逃避的目光。 珝是在同我说:若这是罪,我们一同领受! …… 319、此美人非彼美人 宫家老夫人的声名与威望, 在四大世家之中, 无可比拟, 而在这洛阳城中, 稍有名望之人都得恭恭敬敬唤她一声“老太君”。 此番会晤, 会与宫家老夫人直面会谈,也本就在意料之中的,毕竟这关系到宫家及其他世家大族将来几十年的运图,即便宫老夫人如何修佛参禅、远避尘世, 也依然无法放开这俗世牵绊。 于我而言,这是无比期待又略显彷徨的一次会晤, 却也知道无可避免。 时也, 运也。 襄丫头和阿姐两人先至会客厅以作引荐。 原本争论不休的内厅也因此逐渐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终于将要直面等候已久的北魏御史中丞高辰, 借由高辰便能间接探知北魏对山东士族态度究竟如何?而四大世家之人对北魏朝廷招揽之态度各异, 可惶惶之心却都溢于言表。 众人纷纷望向主位上的宫老夫人, 却见老夫人行止端详,闭目养神,泰然处之, 不为周围纷扰所动, 只是手中念珠流转, 眉宇间是属于老者的一派安静祥和, 那是经历半世风雨飘摇后的岁月沉淀,最终归于寂静。 …… 我负手而立,与珝并肩与厅外等候引荐。却见珝神态稍显严肃, 面容带有几分忧虑之色。 我凝神思忖,微微叹息,正欲言语宽慰,偶然瞥见周围有寒梅傲然绽放,残雪覆盖却暗香沁人,幽然景致在前,心之所爱傍身,不觉心神旷达,悠然自乐起来。 伸手拉过珝的手臂,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珝兄,陪我去看看美人,如何?” 珝循着我的目光望去,却见眼前一片寒梅点缀,又见我兴致忽地如此高昂,心中都不觉微微感慨:此时此刻,还有心境赏花之人,也没谁了吧? “你说的可是这些‘霜雪美人’?” 寒梅,亦有霜雪美人之称。 珝懂我,惹得我嘴角都有了一丝甜美笑意。 将珝拉至梅花树下,我望着枝头的那抹梅香,笑着言道: “还是你说的对,宫家果然美人如云,真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啊!” 此美人非彼美人也。 珝看到我脸上笑容洋溢,心境忽地变得温和了不少,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你,很喜欢梅花。” 她说这话的语气,颇为玩味。 …… 我不禁回首偷看了她一眼,眉间都不觉染了一丝笑意,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枝梅,而覆在枝头的那些残雪也随之跌落,倒是有不少落于我手背上。 “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我都喜欢,只要是与你一处的话……” 仅此一言,总算是看到她脸上露出那抹淡然的笑容来了。 望着那些残雪在我手背中渐渐化成水珠,我有些感慨的继续道了一句: “我突然怀念起了皇家寺院里的那颗菩提树了。” 还有那菩提树下依树小憩的那抹白色身影…… 珝心中感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自然而然地牵过我的手,亲自为我将手背上的那些水珠儿擦拭好,便直接将手绢交给了我。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闻言,我嘴角微微上扬。 那时候的事情,她都记得。 “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无所畏惧。” 言毕,我与珝不觉相视而笑。 相似的场景重现可心境却早已不同了。 “给你变个小戏法。” 我忍不住向珝使了个眼色,随即摆弄起手中的那条手绢来,翻来覆去的,先是让珝看着我手中除了这条手绢外别无他物。 珝见状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一眼便看穿我的小心思了,却故意没有拆穿我。 待我将手中手绢拿开,一枝盛开的寒梅乍现掌中,我不觉一脸得意。 珝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我这招借花献佛还未能达到预期功效呢。 随即,我将手中的这枝寒梅轻轻递给了珝后,又将手绢一层层地揉入掌中,揉搓了片刻后,等到将张开双手,手绢已经被我叠成了鸟儿模样。 我双手捧着这只小鸟儿递到了珝的跟前,珝略微带着点吃惊的神色,望着我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惊喜,似乎没想到我还会这点小手艺。 “你这是,想要逗我开心么?” 珝终于笑了。 “总算是笑了,为了逗你开心,我连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了,你若还不笑,我可就黔驴技穷了。” 珝望着我手中叠得似模似样的鸟儿,这灵巧劲儿绝不可能是两三天能练就的。 “这般熟练,不会是常用这招来哄人开心的吧?” 我闻言,瞠的一下便脸红了,慌里慌张的结舌解释着: “哪……哪有,你,你若是不喜欢,那下次,我再叠别的给你……” 说道最后,我的脸都别开不敢看她了,又是羞涩又是生气,嘴都崛了起来。 珝望着我此时的模样,不知为何也微微有些愣神了。 …… “萧少帅,高御史,我家老夫人有请!” 宫家的婢子前来通传了,我不觉循声望了过去,知道是时候该进内堂了,待我回过首来,才注意到捧在我手心的那只鸟儿已经没了踪影。 “走吧。” 珝先越过我走在了前面。 我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嘴角都忍不住高高扬起了。 “来了。” 言毕,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过去,与珝并驾齐驱,一道入了内堂。 …… “晚辈高辰,拜见老夫人。” “晚辈萧珝,拜见老夫人。” 我与珝这一文一武以晚辈之礼求见宫家老夫人,这是给了宫家极大的尊重与礼遇。 “两位多礼了,快快请起。” 宫家老夫人言语间尽是长者慈爱。 我与珝一道起身,抬首时见如夫人正立侍于宫老夫人身侧,而阿姐和襄丫头此时正静静地站在了如夫人的身后,秦烜则端坐在老夫人左下手的位置,秦烜旁边的是孙家的管事儿孙如虎,此人乃是孙家家主孙如海的族弟,孙如海如今护镖北上而去,他不在时,孙家一切由孙如虎做主。 而至于老夫人右下手的那位白发老者便是薛家的当家人薛玄了,他比前几日见面时更垂老了几分,就眉须都已竟染寒霜了,明明年轻于宫老夫人如今却更现苍老姿态,想来多是为了薛氏家业一朝败落而心力衰竭,老病缠身,时不时低声咳嗽起来…… 薛玄旁边的,自然便是重伤初愈的刘家大当家——刘霖了,刘大当家不愧豪气干云,男儿本色,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脸上也未见丝毫颓散之色,在见到高辰之时,眼中毫不掩饰欣赏神色,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个人,除了我们方才见过一面的刘三公子刘哲,想必另一个一脸山羊胡的就是刘家极善理财的刘家老二刘瑞了。而四大世家身后,都约莫有五六个族掌事子弟,好作见证。 这回,四大世家之人,总算是都到齐了! 依着礼数,我们又拜会了如夫人、秦大侠已经在座的诸位家主,各方都一一礼敬,看气氛好似一团融洽。 宫家老夫人见北魏的这一文一武如此做足礼数,自己这个主人家自然也得拿出宽阔的胸怀以作回应,断没有辱没了宫家门风的道理。 “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你们都走近些,好让老身瞧瞧,究竟是怎生的青年才俊、人中翘楚!” 两个年轻人站得太远了,老夫人未能细看,故而招手嘱咐两人靠得近些,好仔细瞧个清楚来。 我与珝对视了一目,旋即有礼地向前又行了三步停了下来。 珝如今册封为燕王,职衔在我之上,按规矩自是以她为先。 只见珝从容向前一步,躬身再拜,正声言道: “晚辈萧珝,见过老夫人。” 宫老夫人如今才得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见萧珝英气果敢,神采飞扬,浑身散发着年轻将领的那种蓬勃朝阳之气,更兼之其面容俊逸,正气凛然,年纪轻轻便已有大破百宝甲骑的关荣战绩,将来定能成为不世出的一代名将。 “果真是人中翘楚,真没想到,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竟会是如此年轻有为、身形俊逸的出色将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宫老夫人毫不掩饰赞善之意,却也在暗自感慨着四家子弟之中,这般青年才俊着实凤毛麟角,北魏拥穷山恶水之地,曾为他国笑谈人才匮乏,不识诗书,不懂礼节,不明仁义,多是蛮横嗜血之徒。可如今所见,何人再敢言北魏无人?! “老夫人过誉了。” 面对老夫人的由衷称赞,珝以谦逊之心感念。 “即是如此神骏之将,为何常以鬼面掩之?” 看起来宫老夫人对珝很感兴趣,就连珝上战场之时会以面具遮掩真容这事儿,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珝微微一笑,言道: “我燕云龙骑将士手中均有鬼面,一来与铠甲合用可做护身,二来可鼓舞士气,震慑敌军。” 宫老夫人闻之有理,不禁微微颔首,可也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道: “难道便没有世人所言:因少帅形貌俊美,不能震慑于敌军,故而以鬼面掩之么?” 宫老夫人竟也毫不掩饰的赞赏珝的美貌。 珝脸色微微一红,依然面带笑容,微微摇了摇头,回应道: “敌军的刀枪剑戟,可并不会因为萧珝形貌俊美便会有所偏爱啊。而且,世间多有传言,珝是因为形貌过于丑陋而不得已以鬼面遮掩呢。” 宫老夫人闻言,亦是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她喜欢眼前这个爽朗而又英气的少年将领。 “谁若还作此说,便是真正的眼瞎心盲了。” 珝投以微笑作感激之情,作揖向后退了一步立回了原位。 也就是该轮到我主动拜见了。 我忙向前一步,躬身而拜,言道: “晚辈高辰,见过老夫人。” 一听到我自报家门,宫老夫人的神色略微有些迟疑了,此时此刻,她的心绪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回她并没有先主动开口,而是等着眼前这个书生缓缓地抬起头来,在自己眼前展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因为她从太多的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人了,可每个人口中的高辰都是个性迥异,令人捉摸不透的。 现在她就要亲眼看看,众人口中的高辰,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逐渐与宫老夫人那锐利探寻的目光对视着,当我的面容逐渐展现在她眼前之时,我能明显的看到宫老夫人脸上那种种细微表情的变化。 从原本的探寻琢磨到奇怪好奇,再到莫名的惊异直至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 原本气定雍容的宫老夫人,就在完全看清我面容的这一刻,终是失手将手中的那串念珠掉落了地,耳中听到的是老夫人失魂落魄的轻声唤道: “妡……妡妡……”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ld溪、花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19、此美人非彼美人 宫家老夫人的声名与威望, 在四大世家之中, 无可比拟, 而在这洛阳城中, 稍有名望之人都得恭恭敬敬唤她一声“老太君”。 此番会晤, 会与宫家老夫人直面会谈,也本就在意料之中的,毕竟这关系到宫家及其他世家大族将来几十年的运图,即便宫老夫人如何修佛参禅、远避尘世, 也依然无法放开这俗世牵绊。 于我而言,这是无比期待又略显彷徨的一次会晤, 却也知道无可避免。 时也, 运也。 襄丫头和阿姐两人先至会客厅以作引荐。 原本争论不休的内厅也因此逐渐安静了下来, 因为他们终于将要直面等候已久的北魏御史中丞高辰, 借由高辰便能间接探知北魏对山东士族态度究竟如何?而四大世家之人对北魏朝廷招揽之态度各异, 可惶惶之心却都溢于言表。 众人纷纷望向主位上的宫老夫人, 却见老夫人行止端详,闭目养神,泰然处之, 不为周围纷扰所动, 只是手中念珠流转, 眉宇间是属于老者的一派安静祥和, 那是经历半世风雨飘摇后的岁月沉淀,最终归于寂静。 …… 我负手而立,与珝并肩与厅外等候引荐。却见珝神态稍显严肃, 面容带有几分忧虑之色。 我凝神思忖,微微叹息,正欲言语宽慰,偶然瞥见周围有寒梅傲然绽放,残雪覆盖却暗香沁人,幽然景致在前,心之所爱傍身,不觉心神旷达,悠然自乐起来。 伸手拉过珝的手臂,我不禁嘴角上扬,言道: “珝兄,陪我去看看美人,如何?” 珝循着我的目光望去,却见眼前一片寒梅点缀,又见我兴致忽地如此高昂,心中都不觉微微感慨:此时此刻,还有心境赏花之人,也没谁了吧? “你说的可是这些‘霜雪美人’?” 寒梅,亦有霜雪美人之称。 珝懂我,惹得我嘴角都有了一丝甜美笑意。 将珝拉至梅花树下,我望着枝头的那抹梅香,笑着言道: “还是你说的对,宫家果然美人如云,真是令人目不暇接,眼花缭乱啊!” 此美人非彼美人也。 珝看到我脸上笑容洋溢,心境忽地变得温和了不少,忍不住说了一句,道: “你,很喜欢梅花。” 她说这话的语气,颇为玩味。 …… 我不禁回首偷看了她一眼,眉间都不觉染了一丝笑意,忍不住伸手去触碰了一枝梅,而覆在枝头的那些残雪也随之跌落,倒是有不少落于我手背上。 “春花秋月,夏风冬雪,我都喜欢,只要是与你一处的话……” 仅此一言,总算是看到她脸上露出那抹淡然的笑容来了。 望着那些残雪在我手背中渐渐化成水珠,我有些感慨的继续道了一句: “我突然怀念起了皇家寺院里的那颗菩提树了。” 还有那菩提树下依树小憩的那抹白色身影…… 珝心中感怀,从怀中掏出一方手绢,自然而然地牵过我的手,亲自为我将手背上的那些水珠儿擦拭好,便直接将手绢交给了我。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闻言,我嘴角微微上扬。 那时候的事情,她都记得。 “我不怕,有你在我身边,我无所畏惧。” 言毕,我与珝不觉相视而笑。 相似的场景重现可心境却早已不同了。 “给你变个小戏法。” 我忍不住向珝使了个眼色,随即摆弄起手中的那条手绢来,翻来覆去的,先是让珝看着我手中除了这条手绢外别无他物。 珝见状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甜美的微笑,一眼便看穿我的小心思了,却故意没有拆穿我。 待我将手中手绢拿开,一枝盛开的寒梅乍现掌中,我不觉一脸得意。 珝却只是嘴角微微上扬。 看来,我这招借花献佛还未能达到预期功效呢。 随即,我将手中的这枝寒梅轻轻递给了珝后,又将手绢一层层地揉入掌中,揉搓了片刻后,等到将张开双手,手绢已经被我叠成了鸟儿模样。 我双手捧着这只小鸟儿递到了珝的跟前,珝略微带着点吃惊的神色,望着我的目光都带了几分惊喜,似乎没想到我还会这点小手艺。 “你这是,想要逗我开心么?” 珝终于笑了。 “总算是笑了,为了逗你开心,我连压箱底的手艺都拿出来了,你若还不笑,我可就黔驴技穷了。” 珝望着我手中叠得似模似样的鸟儿,这灵巧劲儿绝不可能是两三天能练就的。 “这般熟练,不会是常用这招来哄人开心的吧?” 我闻言,瞠的一下便脸红了,慌里慌张的结舌解释着: “哪……哪有,你,你若是不喜欢,那下次,我再叠别的给你……” 说道最后,我的脸都别开不敢看她了,又是羞涩又是生气,嘴都崛了起来。 珝望着我此时的模样,不知为何也微微有些愣神了。 …… “萧少帅,高御史,我家老夫人有请!” 宫家的婢子前来通传了,我不觉循声望了过去,知道是时候该进内堂了,待我回过首来,才注意到捧在我手心的那只鸟儿已经没了踪影。 “走吧。” 珝先越过我走在了前面。 我望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手掌心,嘴角都忍不住高高扬起了。 “来了。” 言毕,三步并作两步的追了过去,与珝并驾齐驱,一道入了内堂。 …… “晚辈高辰,拜见老夫人。” “晚辈萧珝,拜见老夫人。” 我与珝这一文一武以晚辈之礼求见宫家老夫人,这是给了宫家极大的尊重与礼遇。 “两位多礼了,快快请起。” 宫家老夫人言语间尽是长者慈爱。 我与珝一道起身,抬首时见如夫人正立侍于宫老夫人身侧,而阿姐和襄丫头此时正静静地站在了如夫人的身后,秦烜则端坐在老夫人左下手的位置,秦烜旁边的是孙家的管事儿孙如虎,此人乃是孙家家主孙如海的族弟,孙如海如今护镖北上而去,他不在时,孙家一切由孙如虎做主。 而至于老夫人右下手的那位白发老者便是薛家的当家人薛玄了,他比前几日见面时更垂老了几分,就眉须都已竟染寒霜了,明明年轻于宫老夫人如今却更现苍老姿态,想来多是为了薛氏家业一朝败落而心力衰竭,老病缠身,时不时低声咳嗽起来…… 薛玄旁边的,自然便是重伤初愈的刘家大当家——刘霖了,刘大当家不愧豪气干云,男儿本色,之前受了那么重的伤脸上也未见丝毫颓散之色,在见到高辰之时,眼中毫不掩饰欣赏神色,而他身后站着的那两个人,除了我们方才见过一面的刘三公子刘哲,想必另一个一脸山羊胡的就是刘家极善理财的刘家老二刘瑞了。而四大世家身后,都约莫有五六个族掌事子弟,好作见证。 这回,四大世家之人,总算是都到齐了! 依着礼数,我们又拜会了如夫人、秦大侠已经在座的诸位家主,各方都一一礼敬,看气氛好似一团融洽。 宫家老夫人见北魏的这一文一武如此做足礼数,自己这个主人家自然也得拿出宽阔的胸怀以作回应,断没有辱没了宫家门风的道理。 “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你们都走近些,好让老身瞧瞧,究竟是怎生的青年才俊、人中翘楚!” 两个年轻人站得太远了,老夫人未能细看,故而招手嘱咐两人靠得近些,好仔细瞧个清楚来。 我与珝对视了一目,旋即有礼地向前又行了三步停了下来。 珝如今册封为燕王,职衔在我之上,按规矩自是以她为先。 只见珝从容向前一步,躬身再拜,正声言道: “晚辈萧珝,见过老夫人。” 宫老夫人如今才得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见萧珝英气果敢,神采飞扬,浑身散发着年轻将领的那种蓬勃朝阳之气,更兼之其面容俊逸,正气凛然,年纪轻轻便已有大破百宝甲骑的关荣战绩,将来定能成为不世出的一代名将。 “果真是人中翘楚,真没想到,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竟会是如此年轻有为、身形俊逸的出色将领,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宫老夫人毫不掩饰赞善之意,却也在暗自感慨着四家子弟之中,这般青年才俊着实凤毛麟角,北魏拥穷山恶水之地,曾为他国笑谈人才匮乏,不识诗书,不懂礼节,不明仁义,多是蛮横嗜血之徒。可如今所见,何人再敢言北魏无人?! “老夫人过誉了。” 面对老夫人的由衷称赞,珝以谦逊之心感念。 “即是如此神骏之将,为何常以鬼面掩之?” 看起来宫老夫人对珝很感兴趣,就连珝上战场之时会以面具遮掩真容这事儿,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珝微微一笑,言道: “我燕云龙骑将士手中均有鬼面,一来与铠甲合用可做护身,二来可鼓舞士气,震慑敌军。” 宫老夫人闻之有理,不禁微微颔首,可也忍不住出口问了一句,道: “难道便没有世人所言:因少帅形貌俊美,不能震慑于敌军,故而以鬼面掩之么?” 宫老夫人竟也毫不掩饰的赞赏珝的美貌。 珝脸色微微一红,依然面带笑容,微微摇了摇头,回应道: “敌军的刀枪剑戟,可并不会因为萧珝形貌俊美便会有所偏爱啊。而且,世间多有传言,珝是因为形貌过于丑陋而不得已以鬼面遮掩呢。” 宫老夫人闻言,亦是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她喜欢眼前这个爽朗而又英气的少年将领。 “谁若还作此说,便是真正的眼瞎心盲了。” 珝投以微笑作感激之情,作揖向后退了一步立回了原位。 也就是该轮到我主动拜见了。 我忙向前一步,躬身而拜,言道: “晚辈高辰,见过老夫人。” 一听到我自报家门,宫老夫人的神色略微有些迟疑了,此时此刻,她的心绪也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这回她并没有先主动开口,而是等着眼前这个书生缓缓地抬起头来,在自己眼前展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来。因为她从太多的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人了,可每个人口中的高辰都是个性迥异,令人捉摸不透的。 现在她就要亲眼看看,众人口中的高辰,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我缓缓地抬起头来,逐渐与宫老夫人那锐利探寻的目光对视着,当我的面容逐渐展现在她眼前之时,我能明显的看到宫老夫人脸上那种种细微表情的变化。 从原本的探寻琢磨到奇怪好奇,再到莫名的惊异直至无法理解的不可思议…… 原本气定雍容的宫老夫人,就在完全看清我面容的这一刻,终是失手将手中的那串念珠掉落了地,耳中听到的是老夫人失魂落魄的轻声唤道: “妡……妡妡……”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old溪、花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0、三年无改父之道 我垂首望着地上掉落的那串念珠, 微微有些愣神。 这串念珠离我是如此之近…… 周围人此时此刻是何神色我也毫无兴致知道了, 我情不自禁向前一步, 旋即缓缓蹲下身子拾起了那串念珠。 菩提者, 乃是无上佛道之名。 这是一串一百零八颗星月菩提子佛珠, 它是黄腾的种子,每一颗表面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绳子所穿过的洞眼则是芽眼,从表面上看芽眼与小黑点相聚宛若众星拱月, 故而名为星月菩提。 而这上面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则意喻着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求得身心安定, 化做无欲无求。 却原来, 即便人生修习到了宫老夫人这般境地的, 心中也依然会有难以消除的业障。 我轻轻拂拭过佛珠上的尘埃, 将其虔心奉于掌中, 举过头顶,躬身缓缓走近宫老夫人,想将佛珠物归原主。 只是宫老夫人伸过来的略显苍老而又微微颤抖着的双手, 却并没有从我掌中接过那串佛珠, 反问将我捧着念珠的双手往旁边轻轻一推, 却似想要抚摸我的脸…… “你靠过来一些, 让老身好好瞧瞧……” 此刻,老夫人的声音略点沙哑,可见极力压抑着心中激动的心绪。 长者之令, 不敢不从。 我微微颔首,旋即如老夫人所愿,挪着小步跪坐在她跟前,好教她仔细瞧清楚。 老夫人先是静静望着我,眼中少了几分先前的凌厉,多了几分长者的慈爱,只是我可以感受到,这份慈爱之心并不是给我的,而是想要透过我给一个在老夫人心中谁也无法替代的那个人的。 那微颤着的双手,终是缓缓地抚上了我的眉眼,就像抚摸着旷世奇珍一般小心翼翼又无比眷恋,而那掌中传递的温暖,是长者的怜爱之心,舐犊之情。 我心中也不禁微微一颤,这是第一次,我如此真实的感受到来自血脉亲情的怜惜与爱抚,虽然我知道,这份温厚和煦的母爱之情,并不是给我的,可却是给我母亲的,而在很多年前,母亲也曾将这份爱,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只是我再也无法感受到这份爱了,便如同老夫人失去了能让她给与这份爱的人,这份深藏于内心中的隐痛也被无限放大,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在我与老夫人之间传递着,而这一切的契机,便是我与母亲那十分相似的模样容貌。 我突然明白道,也许宫老夫人心中真正无法释然的业障,是母亲的早逝在她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吧…… “一切,又恍若昨日……一切,又不复从前了呵……” 老夫人的语气有超然尘世的洒脱,可更多的还是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其中,苦楚更多一些的,因为老夫人眼中不知不觉间闪现出了泪光来。 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刻。 “老夫人……” 我看着自己挺然的身影映在老夫人的眸中,只觉得若等老夫人从情境中走出来,以她老人家参透尘世的通透眼界,我想要隐藏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乘着现状还在可以掌控的范畴,我不得不先出言打乱这一些纠葛难解的局面。 听到我这声故作疑惑的轻唤,老夫人有些涣散的目光也逐渐笼聚起来,而我的身影又在她眼中再度清晰了起来,可此刻她目光之中慈爱之心渐减,反而多了几分隔阂,疑窦顿生。 我面带笑容,看着老夫人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将手中的那串佛珠再度送了过去,感念着说道: “老夫人如此顾惜高辰,令高辰受宠若惊。” 高辰,高辰…… 对呵,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北魏高氏子弟啊。 老夫人望着我的目光也逐渐有了几分凌厉,因为她一眼便看穿了我浮于表面的笑容,不觉有了几分怒气,故而并没有急着从我手中接过佛珠,反而语气一转,直言斥道: “令尊高镇为人耿直忠正,学行修明,孝友纯笃,人之表率。正所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你且自省,至今所作所为,可有亏损孝道?” 老夫人陡然的严厉,让在场之人都纷纷诧异,这不仅仅是因为老夫人全然未将高辰视作宾客对待,倒像是在训斥族中子弟一般,毫不留情。 被长者这般严厉的斥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陡然而起的变故,也不禁令我微微有些晃神,却也为我心中叩响警示,因为正如老夫人所言,在权力之路上渐行渐远,我也逐渐快要遗忘父亲大人曾经对我的谆谆善诱,所以在德行上有所放纵,才会有那许多忧扰缠身,害人害己。 我此刻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手中握紧了佛珠,在老夫人跟前惭愧的低下头来,诚心请罪道: “高辰羞愧,确实有负慈父悉心教诲,孝道有亏,德行不足,愧为人子呵。” 可转念又觉得老夫人此番话中有话,绝非表像所见如此简单,难道她已经在怀疑我了么? 一念至此,我不禁小心试探道: “老夫人可是识得家严?” 老夫人嘴角不过微微上扬,那淡然的目光中便仿佛有了洞悉一切的智慧了。 “令尊到洛阳求学之时,比你还要年幼,可你如今的成就,却早已超越当年的令尊了,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后生可畏哟!” “家严曾到洛阳求学?” 我都不禁诧异,若非老夫人说出这段过往,我更是无从得知其中因由了。 “令尊当年凭着一腔孤勇,只身前来洛阳求学,想要寻求救国图存之道。” 紧接着老夫人说了一句令人意味深长的话来,道: “你的性子不似令尊,可父子心中志向却是一脉相承……” 闻言,我脸上神色迥异,目光却变得格外深邃起来了。 寻求救国图存之道,心中志向一脉相承么…… “高辰自幼性情乖张,个性顽劣,终究有负家严平日教诲,更不敢与家严比肩,如今所谓成就,不过是投机取巧,善于攀附之故,也着实谈不上有何心中志向,若真要说有何欲求,大抵还是为着那份心有不甘吧!” 老夫人看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颇为熟悉的眉宇间有那股不肯轻易屈服的傲气,这是在有傲骨的年轻人身上最常看到的特性,这份傲气是融在骨子里的,是一般伪装所无法遮掩的。可傲气太过,便是自负,这也是年轻人身上最为常见的缺点。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还懂得了隐忍,这是在热血青年身上很难看到的特殊品质,因为这需要多年的历练和周遭环境的磨砺才有可能造就,便如同尖锐的山峰被日复一日霜风雨雪的侵蚀,才有可能被磨平棱角。 这个年轻人短短二十载的年岁里所经历的总总,早已超越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范畴了…… “都说孝子忠臣,唯有对父母尽孝者,才能对君王尽忠。你既出生名门,又为高家长子,继承宗祧,如今身份尊贵,在朝中亦得重用,仕途平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那份心有不甘,又从何而来?” 宫老夫人这些话,让我直审内心中那个最为真实的本我,虽说士族子弟常将忠孝仁义挂在嘴边,可这混乱世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而老夫人那锐利的目光也是在告诉我,一切虚假掩饰都会在她深邃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我苦笑了一声,身子的重心落在了盘着的两条腿上,手放回到了膝前,就这样端坐在老夫人跟前。 我很清楚,老夫人会故意这般诘难的目的,便是为了分辨清楚我,高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高辰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晚辈幼时资质愚钝,且胸无大志,族中长老亦知晚辈心性顽劣,不堪造就,故而未曾给予厚望,即便后来入了国子监,身受诸位恩师悉心教导,亦未能做到明智通达,学以致用。还好晚辈善有自知之明,未尝在仕途之道上过于执念,每日浑噩,得过且过,却也过得逍遥自在,倒也成就京城纨绔之名。” 说到此处,我还带着颇为自傲的口吻,令在场世家子弟闻言,也不禁心生此人也不过如此之感。 老夫人闻言,却是难得嘴角含笑,世家子弟稂莠不齐,出几个纨绔子弟倒也常见得紧。 “你既如此逍遥自得,那又何来心有不甘呢?” 我淡然一笑,言道: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贵贱长幼有所分别,富贵轻重亦有所分别,不过各安其分罢了。正如老夫人所言,晚辈出身名门,又是高家长子嫡孙,而如今高家在朝中位高权重,即便晚辈并非才德兼具,却也居长且贵,人所艳羡,又何来心有不甘呢?原本晚辈也是如此自持身份,洋洋自得,可后来,一个扈从侍卫当众责打晚辈三鞭,倒是直接把晚辈给打醒了!” 此言一出,倒是令闻言之人都颇为愣神,堂堂世家子弟,何曾受过此等屈辱,竟被一个扈从侍卫当众鞭打?如此贵贱颠倒,简直不敢想象! “你被一个扈从侍卫当众责打?” 老夫人的语气里隐约带了几分关怀之意,只是众人更关心此人究竟是何人的扈从侍卫如此胆大妄为,都未曾过多留心便是了。 我自嘲一般连笑几声,按理说被一个身份低贱之人鞭打对世家子弟而言便如同当众被人剥衣一般的屈辱,可在我口中却如此轻描淡写,可那股不甘之意却溢于言表。 “是啊,突厥可汗麾下的一个扈从侍卫,当着我叔父及文武大臣之面,狠狠地抽了我三鞭,真是鞭鞭见血,痛可透骨啊!” 我边说着,双手都不觉握成了拳,后背突然感到隐约的疼痛,也许便是我这番心结难解而引发的癔感,因为那天对我来说,真是刻骨难忘! 我咬牙继续言道: “不过痛得好,痛得十分有价值,只有这般剧痛才能令我从浮华美梦中清醒过来。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再如何身份贵重的世家子弟,也比不过突厥可汗麾下的一个扈从侍卫!” 什么名门子弟,什么身份尊贵,在国力强弱悬殊面前,都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这就是你的心有不甘么?” “是啊,这就是晚辈的心有不甘。晚辈无才无德,兼之心胸狭隘,平生受此奇耻大辱,如何能轻易善罢甘休,故而当日,晚辈立下誓言:今日所受屈辱,他日定教突厥人百倍奉还。” 听我如此疾厉之声,老夫人微微蹙眉,可却并未因我此言而轻下断论,反而反问了一句,道: “你当真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么?倘若当真如此,你想要雪刷此等屈辱,只怕不易啊!” 想要向突厥人讨回公道,非天下一统、国力鼎盛之国,不可得! 这就是高辰想要的么?! “是与不是,现下已无关紧要了。老夫人也应该知晓,晚辈心性便是如此,但凡有想要做之事,即便争个头破血流,也是要不计得失争上一争的。” 老夫人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言道: “那你此番洛阳一行,又是为了争什么呢?” …… 我抱拳一礼,笑着正声言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晚辈自然是为争名利而来!” 这般直白的话语,直把老夫人逗得呵呵大笑起来。 “好啊,好一句为争名利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old溪、bolanqunshu、老虎拌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0、三年无改父之道 我垂首望着地上掉落的那串念珠, 微微有些愣神。 这串念珠离我是如此之近…… 周围人此时此刻是何神色我也毫无兴致知道了, 我情不自禁向前一步, 旋即缓缓蹲下身子拾起了那串念珠。 菩提者, 乃是无上佛道之名。 这是一串一百零八颗星月菩提子佛珠, 它是黄腾的种子,每一颗表面都分布着密密麻麻的小黑点,绳子所穿过的洞眼则是芽眼,从表面上看芽眼与小黑点相聚宛若众星拱月, 故而名为星月菩提。 而这上面一百零八颗的菩提子,则意喻着消除一百零八种烦恼, 求得身心安定, 化做无欲无求。 却原来, 即便人生修习到了宫老夫人这般境地的, 心中也依然会有难以消除的业障。 我轻轻拂拭过佛珠上的尘埃, 将其虔心奉于掌中, 举过头顶,躬身缓缓走近宫老夫人,想将佛珠物归原主。 只是宫老夫人伸过来的略显苍老而又微微颤抖着的双手, 却并没有从我掌中接过那串佛珠, 反问将我捧着念珠的双手往旁边轻轻一推, 却似想要抚摸我的脸…… “你靠过来一些, 让老身好好瞧瞧……” 此刻,老夫人的声音略点沙哑,可见极力压抑着心中激动的心绪。 长者之令, 不敢不从。 我微微颔首,旋即如老夫人所愿,挪着小步跪坐在她跟前,好教她仔细瞧清楚。 老夫人先是静静望着我,眼中少了几分先前的凌厉,多了几分长者的慈爱,只是我可以感受到,这份慈爱之心并不是给我的,而是想要透过我给一个在老夫人心中谁也无法替代的那个人的。 那微颤着的双手,终是缓缓地抚上了我的眉眼,就像抚摸着旷世奇珍一般小心翼翼又无比眷恋,而那掌中传递的温暖,是长者的怜爱之心,舐犊之情。 我心中也不禁微微一颤,这是第一次,我如此真实的感受到来自血脉亲情的怜惜与爱抚,虽然我知道,这份温厚和煦的母爱之情,并不是给我的,可却是给我母亲的,而在很多年前,母亲也曾将这份爱,毫无保留的给了我…… 只是我再也无法感受到这份爱了,便如同老夫人失去了能让她给与这份爱的人,这份深藏于内心中的隐痛也被无限放大,在这一刻毫无保留的在我与老夫人之间传递着,而这一切的契机,便是我与母亲那十分相似的模样容貌。 我突然明白道,也许宫老夫人心中真正无法释然的业障,是母亲的早逝在她心中留下了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吧…… “一切,又恍若昨日……一切,又不复从前了呵……” 老夫人的语气有超然尘世的洒脱,可更多的还是对人生无常的感慨,其中,苦楚更多一些的,因为老夫人眼中不知不觉间闪现出了泪光来。 梦,终究会有醒来的一刻。 “老夫人……” 我看着自己挺然的身影映在老夫人的眸中,只觉得若等老夫人从情境中走出来,以她老人家参透尘世的通透眼界,我想要隐藏的一切都将无所遁形。乘着现状还在可以掌控的范畴,我不得不先出言打乱这一些纠葛难解的局面。 听到我这声故作疑惑的轻唤,老夫人有些涣散的目光也逐渐笼聚起来,而我的身影又在她眼中再度清晰了起来,可此刻她目光之中慈爱之心渐减,反而多了几分隔阂,疑窦顿生。 我面带笑容,看着老夫人缓缓收回了自己的双手,将手中的那串佛珠再度送了过去,感念着说道: “老夫人如此顾惜高辰,令高辰受宠若惊。” 高辰,高辰…… 对呵,眼前这个年轻人,是北魏高氏子弟啊。 老夫人望着我的目光也逐渐有了几分凌厉,因为她一眼便看穿了我浮于表面的笑容,不觉有了几分怒气,故而并没有急着从我手中接过佛珠,反而语气一转,直言斥道: “令尊高镇为人耿直忠正,学行修明,孝友纯笃,人之表率。正所谓: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你且自省,至今所作所为,可有亏损孝道?” 老夫人陡然的严厉,让在场之人都纷纷诧异,这不仅仅是因为老夫人全然未将高辰视作宾客对待,倒像是在训斥族中子弟一般,毫不留情。 被长者这般严厉的斥责,也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这陡然而起的变故,也不禁令我微微有些晃神,却也为我心中叩响警示,因为正如老夫人所言,在权力之路上渐行渐远,我也逐渐快要遗忘父亲大人曾经对我的谆谆善诱,所以在德行上有所放纵,才会有那许多忧扰缠身,害人害己。 我此刻就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手中握紧了佛珠,在老夫人跟前惭愧的低下头来,诚心请罪道: “高辰羞愧,确实有负慈父悉心教诲,孝道有亏,德行不足,愧为人子呵。” 可转念又觉得老夫人此番话中有话,绝非表像所见如此简单,难道她已经在怀疑我了么? 一念至此,我不禁小心试探道: “老夫人可是识得家严?” 老夫人嘴角不过微微上扬,那淡然的目光中便仿佛有了洞悉一切的智慧了。 “令尊到洛阳求学之时,比你还要年幼,可你如今的成就,却早已超越当年的令尊了,真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真是后生可畏哟!” “家严曾到洛阳求学?” 我都不禁诧异,若非老夫人说出这段过往,我更是无从得知其中因由了。 “令尊当年凭着一腔孤勇,只身前来洛阳求学,想要寻求救国图存之道。” 紧接着老夫人说了一句令人意味深长的话来,道: “你的性子不似令尊,可父子心中志向却是一脉相承……” 闻言,我脸上神色迥异,目光却变得格外深邃起来了。 寻求救国图存之道,心中志向一脉相承么…… “高辰自幼性情乖张,个性顽劣,终究有负家严平日教诲,更不敢与家严比肩,如今所谓成就,不过是投机取巧,善于攀附之故,也着实谈不上有何心中志向,若真要说有何欲求,大抵还是为着那份心有不甘吧!” 老夫人看到了眼前这个年轻人颇为熟悉的眉宇间有那股不肯轻易屈服的傲气,这是在有傲骨的年轻人身上最常看到的特性,这份傲气是融在骨子里的,是一般伪装所无法遮掩的。可傲气太过,便是自负,这也是年轻人身上最为常见的缺点。 可眼前这个年轻人却还懂得了隐忍,这是在热血青年身上很难看到的特殊品质,因为这需要多年的历练和周遭环境的磨砺才有可能造就,便如同尖锐的山峰被日复一日霜风雨雪的侵蚀,才有可能被磨平棱角。 这个年轻人短短二十载的年岁里所经历的总总,早已超越了他这个年纪应该承受的范畴了…… “都说孝子忠臣,唯有对父母尽孝者,才能对君王尽忠。你既出生名门,又为高家长子,继承宗祧,如今身份尊贵,在朝中亦得重用,仕途平顺,将来前途不可限量。那份心有不甘,又从何而来?” 宫老夫人这些话,让我直审内心中那个最为真实的本我,虽说士族子弟常将忠孝仁义挂在嘴边,可这混乱世道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几人?而老夫人那锐利的目光也是在告诉我,一切虚假掩饰都会在她深邃的目光中无所遁形…… 我苦笑了一声,身子的重心落在了盘着的两条腿上,手放回到了膝前,就这样端坐在老夫人跟前。 我很清楚,老夫人会故意这般诘难的目的,便是为了分辨清楚我,高辰,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高辰心中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晚辈幼时资质愚钝,且胸无大志,族中长老亦知晚辈心性顽劣,不堪造就,故而未曾给予厚望,即便后来入了国子监,身受诸位恩师悉心教导,亦未能做到明智通达,学以致用。还好晚辈善有自知之明,未尝在仕途之道上过于执念,每日浑噩,得过且过,却也过得逍遥自在,倒也成就京城纨绔之名。” 说到此处,我还带着颇为自傲的口吻,令在场世家子弟闻言,也不禁心生此人也不过如此之感。 老夫人闻言,却是难得嘴角含笑,世家子弟稂莠不齐,出几个纨绔子弟倒也常见得紧。 “你既如此逍遥自得,那又何来心有不甘呢?” 我淡然一笑,言道: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也。贵贱长幼有所分别,富贵轻重亦有所分别,不过各安其分罢了。正如老夫人所言,晚辈出身名门,又是高家长子嫡孙,而如今高家在朝中位高权重,即便晚辈并非才德兼具,却也居长且贵,人所艳羡,又何来心有不甘呢?原本晚辈也是如此自持身份,洋洋自得,可后来,一个扈从侍卫当众责打晚辈三鞭,倒是直接把晚辈给打醒了!” 此言一出,倒是令闻言之人都颇为愣神,堂堂世家子弟,何曾受过此等屈辱,竟被一个扈从侍卫当众鞭打?如此贵贱颠倒,简直不敢想象! “你被一个扈从侍卫当众责打?” 老夫人的语气里隐约带了几分关怀之意,只是众人更关心此人究竟是何人的扈从侍卫如此胆大妄为,都未曾过多留心便是了。 我自嘲一般连笑几声,按理说被一个身份低贱之人鞭打对世家子弟而言便如同当众被人剥衣一般的屈辱,可在我口中却如此轻描淡写,可那股不甘之意却溢于言表。 “是啊,突厥可汗麾下的一个扈从侍卫,当着我叔父及文武大臣之面,狠狠地抽了我三鞭,真是鞭鞭见血,痛可透骨啊!” 我边说着,双手都不觉握成了拳,后背突然感到隐约的疼痛,也许便是我这番心结难解而引发的癔感,因为那天对我来说,真是刻骨难忘! 我咬牙继续言道: “不过痛得好,痛得十分有价值,只有这般剧痛才能令我从浮华美梦中清醒过来。一个积贫积弱的国家,再如何身份贵重的世家子弟,也比不过突厥可汗麾下的一个扈从侍卫!” 什么名门子弟,什么身份尊贵,在国力强弱悬殊面前,都是一场可悲的笑话。 “这就是你的心有不甘么?” “是啊,这就是晚辈的心有不甘。晚辈无才无德,兼之心胸狭隘,平生受此奇耻大辱,如何能轻易善罢甘休,故而当日,晚辈立下誓言:今日所受屈辱,他日定教突厥人百倍奉还。” 听我如此疾厉之声,老夫人微微蹙眉,可却并未因我此言而轻下断论,反而反问了一句,道: “你当真是一个睚眦必报之人么?倘若当真如此,你想要雪刷此等屈辱,只怕不易啊!” 想要向突厥人讨回公道,非天下一统、国力鼎盛之国,不可得! 这就是高辰想要的么?! “是与不是,现下已无关紧要了。老夫人也应该知晓,晚辈心性便是如此,但凡有想要做之事,即便争个头破血流,也是要不计得失争上一争的。” 老夫人闻言只是微微一笑,言道: “那你此番洛阳一行,又是为了争什么呢?” …… 我抱拳一礼,笑着正声言道: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晚辈自然是为争名利而来!” 这般直白的话语,直把老夫人逗得呵呵大笑起来。 “好啊,好一句为争名利而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old溪、bolanqunshu、老虎拌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1、名士风流 “你这孩子心思沉又善思辨, 北齐朝堂上的那些文武, 具不是你的对手, 年且弱冠便能成此功业, 好啊, 也合该是你们年轻这辈崭露头角,扬名四海之时了……” 我垂首听着老夫人这段话,眼珠流转,直觉老夫人似有遂我心意、要助我扬名天下之意。 名是个好东西啊, 名利,名利, 有名就能带来利, 各种各样的利, 故而能引得天下之人追逐钻研其道, 无不受这利益驱使。 我口口声声为这名利而来, 对于老夫人这明里暗里的话儿, 如何能不动心思呢? 眉目流转,我便如同意外得到额外奖赏的孩子,眼中都透出喜悦的光芒来, 用期望的目光望着老夫人, 抱拳作揖言道: “太白楼邀, 月旦风评, 天下士林,无不艳羡!试问这士林中人,何人不愿博此美名, 闻达诸侯呢?” 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 这句话,一边是对世间无道之人的信口雌黄于以表不屑,另一边则是赞扬月旦评区别朱紫,开一代评议先河之难得。 有此便可看出,月旦风评在士林子弟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话机一转,我紧接着面露为难之色,支吾言道: “只不过么……” 宫老夫人此刻正掀杯品茗的手微微一滞,复又将茶杯置回桌案,回望住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邃,言道: “怎么,不满意?” 为免让老夫人以为我太过贪心不足,我忙摆了摆手,苦笑着言道: “不不不,其实,晚辈对现状已经很满意了。在朝在野,高氏家族如今声名鹊起,如日中天。而晚辈也已跻身朝堂,身居要位,又与皇室联姻,如今更是立下此等功劳,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皆在眼前,若能再进一步,晚辈便离封侯拜相之日不远矣啊。” 很显然,月旦风评,搏取美名,以做晋身之阶,对现在的我来说意义不大了。 能将封侯拜相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唾手可得的,在当世恐怕也只有他高辰一人了吧! 这人啊,自吹自擂到了这般地步的,大概也只抵得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周围的世家子弟闻言,纷纷面露鄙夷,嗤之以鼻。 我瞥了一眼身后,一脸倨傲神色,低沉反问了一句,道: “怎么,你们有异议?” 听我如此质问,堂下顿时便没有声响。 我旋即撇了撇嘴,仰头直接高傲地吐出两字,道: “有也憋着!”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立在长辈们身后的宫襄丫头直接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了句: “哼,就没见过这么霸道蛮横又不要脸的人。” 襄丫头虽然说的小声,可她周身之人还是能听得到。 哎呦喂,看来,我在襄丫头心目中又多了个“霸道蛮横”的形象了! 我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有几分得意的意味在里边。 “襄儿!” 如夫人教导儿女礼仪待客之道上一向严格,自然也不允许宫襄出此无礼之言了,便直接出言点醒。 宫襄怕惹自己母亲不悦,红了脸抿着嘴,便不再轻易开口说话了。 如夫人也瞧出了老夫人有压压年轻人气焰的心思,故而一直借故不让高辰起身来,而高辰也十分乖觉,竟是跪坐在老夫人跟前许久都毫无愠色,由此可知这孩子品性醇厚,并没有他口中自贬时所言的那般不堪。 如夫人沉吟许久,心中暗自思忖着适当其时的帮这孩子解围才好。 “母亲,该让孩子们入座了。” …… 如夫人恰到好处的提点,令宫老夫人的目光逐渐沉敛,竟似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在意高辰现下处境,之前老夫人心中还存有疑虑,可当她见到高辰的第一眼时,似乎又能切身的体会到为何自己的女儿和孙女们都如此在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虽然眼前这个年轻人在长辈面前言语间语气似是狂放倨傲,动不动就自我贬责嘲讽,看似十分失礼,可谁都没有注意到,从接见他初始到现在,这孩子行为举止十分端正得体,且在细节处又十分注重礼仪,更在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上表现出了对她这位老人家的尊重敬仰,最难得的是他总能在一些事情上一针见血,却又能表露得不动声色,这般性子真是像极了一种动物,一种令人又爱又恨的动物! 是什么动物来着? “哎,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们都快入座,都坐到我身边,多陪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 老夫人陡然松了口,也让我松了口气,拱手再拜,再一次将佛珠串儿双手奉上,道: “只要老夫人您高兴就好!” 我会这般恭谨,一来是在长辈面前不能太过失礼,二来也是为了太白楼外执法除奸一事委婉向老夫人请罪。 宫老夫人知我心意,兼之如夫人也从旁求情了,便也不再为难。伸手将我扶起,从我手中接过了那珠串儿后,抚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又向珝招了招手,言道: “都入座吧!” 我和珝一并躬身再拜,齐道: “谢老夫人!” 礼毕,我两人相视而笑,旋即在离宫老夫人最近的桌案前缓缓入了座。 宫老夫人沉吟片刻,却没想到高辰竟会有此等志向,问道: “看来,名利已非你心中所求,你现今想要的是‘封侯拜相’?!” 我默认的点了点头,随即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说道: “晚辈本就胸无大志,只因出身高门,居嫡居长,家中长老谆教在前,刻苦学业,后又幸得皇祖母厚爱,得尚长公主殿下,做了驸马都尉,身份也骤然尊贵,若晚辈只顾惜己身,想来此生即便慵懒无为,也能得过且过了。可如今晚辈因缘际会舔居高位,身有所用,又得贤淑相伴,两人伉俪情深,相扶相守,这千般好处,晚辈可以说都占全了,哪里还能不懂得知足呢?至于封侯拜相,这也是形势所迫呀,立于我这般处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退不了,便只能进。而且,若不能封侯拜相,那我岂不是总也被压着低她一头?” 说到后来声音渐弱,不经意间露出了点不甘落后的小心思来。 宫老夫人循着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珝,只道是少年心性,好友之间的互相砥砺磨炼,互不退让也是有的,只是莫要伤了和气。 “你们一个文臣,一个武将,都是国之栋梁,彼此较量、砥砺磨炼也是好事儿。只是现在萧少帅便已因功加封王爵,赐予封号,俨然贵不可言,即便将来你能入阁拜相,掌控内阁,只怕也还是得被压着低他一头了……” 闻言,我不禁恍然,不觉有些认命,脱口而出道: “哎,看来我是注定被她压着了……” 诶,这句话好想有哪里不对?! 话音刚落,堂下便传来有人喝茶喷水之声,紧接着咳嗽几句拼命遮掩才不至于当即笑出声来。 我则是一脸的毫不在意,伸手摸着下颌不禁开始琢磨着是否能另寻他径来达成目的。 我身边的珝也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脸上依然是那抹淡然笑意,听到长辈唤了自己的名,便也拱手作揖以作回应,比起说话越发随意的高辰,自是显得十分有礼有节了。 宫老夫人十分赞赏地向萧珝微微点头致意,以示无需过于多礼。 这一来二往之间,宫老夫人也逐渐摸透了高辰的性子,他就像一面能倒影人心善恶的镜子,你若待他实诚,他也必然实诚待你。 不知为何,年级越大,就越发厌恶那些虚与委蛇,对能实诚待人的,心中也不知觉的有所偏向。 这高辰是个十分有趣的年轻人呵。 “你既已成婚,可做父亲了?” 宫老夫人此刻便是个慈爱的老人家,正关切着年轻人在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似高辰这般年级的世家子弟,很多都已经为人父了。 听到老夫人这句话,我不禁微微红了脸,傻笑一声摇了摇头,答道: “我大抵是做不好孩子的父亲了。” 宫老夫人亦是温和一笑,似在让我勉励而为,见我面色微红,奇巧有趣,便又继续道: “贤淑相伴,伉俪情深。看起来,你很喜欢公主呢!” 我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可目光却是十分坚定,旋即点着头,无不自豪的回道: “我媳妇儿可好看了!” 这句简单而又直白的话顿时便将宫老夫人逗乐了,而周围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也被高辰这突然起来的一句话,给激惹得缓和了柔顺了不少。 高辰因家族之势,得尚北魏长公主为妻,此事自然是天下皆知的,只是很少有人真正知晓长公主容貌品性如何,兼之高辰后起之秀,名声大噪,难免引得世人对这位长公主也充满了兴趣。 如今高辰毫不掩饰地在众人跟前提及长公主容貌品性,如何能不引人侧目? 只是这句‘可好看了’,未免太过通俗,形容美人的辞藻多不胜数,一句所谓的好看哪里足够用来形容美丽女子的超凡脱尘,世间难求? 这要不是高辰文采不足,力有不逮,要么就是公主真容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貌若天仙,不过是他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既如此欢喜,那为何还会有人说你耽于美色呢?” “那些俱都是讹传,我可痴情了!” 竟会有人如此自吹自擂是个痴情之人?! 才此一言,便已引得在场之人纷纷笑做一团。 “诶,你们都笑甚呢?是不信我媳妇儿长的好看呢?还是不信我是个痴情人呢?” 听我此言,在场之人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了,可他们笑的最多的还是高辰竟是一个如此俗气之辈,不是跟人家夸耀自己媳妇儿长得好看,就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痴情之人一般! 我也笑了,只不过嘴角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转瞬即逝…… “额,不过说起这痴情之人,我也有自认不能比拟者呢。旧时左思一篇《三都赋》,引豪贵之家竟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而至今,也有孙家子渊的一篇《悼亡妻赋》传遍洛阳,其情真意切、深恸哀婉,令人不忍卒读,何人不赞孙子渊才情痴绝,为洛阳第一才子。今日恰逢其会,四大世家青年才俊共聚一堂,不知高辰今日有无荣幸,一见孙家子渊这位痴情才子?” 旋即,我往孙家那边望了过去,却见孙如虎一脸尴尬神色,而族中子弟个个脸色铁青,气氛顿觉有些阴沉。 这也难怪了,高辰不是在那夸自己媳妇儿好看就是夸自己身世了的,娇妻在怀,身份尊贵,还外带前程似锦,深怕别人不知他有多得天独厚,好东西一个人全占了去! 他现在好不易开口说敬仰一个人了,这洛阳城中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他一开口说的居然还是那个出身宗家且个性古怪的孙子渊?! 这不是欺四大世家本家无人么?简直岂有此理! 孙如虎虽然代替孙家家主孙如海前来参与宫家这场盛会,可他也深知无论此番结果如何,孙家定与宫家马首是瞻,共同进退,如今宫家还未真正表明对这位北魏世家子弟做何态度,他自然也懂得不轻易得罪人的道理,旋即见他起身作揖一礼,回应道: “高公子有所不知,子渊乃是孙氏宗家一脉,按照族中规矩,他是不能来前来参与本家聚会的。” 世家大族中有本家与宗家之别,即便一姓之家,贵贱亦是有别,由此可见一斑。 “哦,竟是如此么?子渊竟不是本家之子,真是可惜,可惜了啊……” 我不禁面露惋惜神色,连连叹息。 这句话在世家子弟耳中,格外刺耳! 终于堂中还是有人忍无可忍,厉声言道: “高公子这是在嘲讽我四大世家无人么?” 呵,看来四大世家之中,还是有不坠本家风骨之辈呢! “哎呦喂,这话儿可从何说起啊?” 我不禁装出一脸的委屈无辜来,可说出来的话却陡然威严起来。 我倒是很想听听此人高见,若是他的回答不是让人满意,我可自认为不是个雅量容人的君子啊,敢如此直言嘲弄于我,应该是知道后果会如何的吧? 世家子弟敢做敢为,边说着此人边度步而出,立于堂中作揖行礼,一派凛然神态,毫无畏惧。 宫老夫人一见走出的是本家子弟,出言提点道: “则诚,不得无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海 2个;小洙、风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郁萌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1、名士风流 “你这孩子心思沉又善思辨, 北齐朝堂上的那些文武, 具不是你的对手, 年且弱冠便能成此功业, 好啊, 也合该是你们年轻这辈崭露头角,扬名四海之时了……” 我垂首听着老夫人这段话,眼珠流转,直觉老夫人似有遂我心意、要助我扬名天下之意。 名是个好东西啊, 名利,名利, 有名就能带来利, 各种各样的利, 故而能引得天下之人追逐钻研其道, 无不受这利益驱使。 我口口声声为这名利而来, 对于老夫人这明里暗里的话儿, 如何能不动心思呢? 眉目流转,我便如同意外得到额外奖赏的孩子,眼中都透出喜悦的光芒来, 用期望的目光望着老夫人, 抱拳作揖言道: “太白楼邀, 月旦风评, 天下士林,无不艳羡!试问这士林中人,何人不愿博此美名, 闻达诸侯呢?” 雌黄出其唇吻,朱紫由其月旦。 这句话,一边是对世间无道之人的信口雌黄于以表不屑,另一边则是赞扬月旦评区别朱紫,开一代评议先河之难得。 有此便可看出,月旦风评在士林子弟心中地位非同一般。 话机一转,我紧接着面露为难之色,支吾言道: “只不过么……” 宫老夫人此刻正掀杯品茗的手微微一滞,复又将茶杯置回桌案,回望住我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深邃,言道: “怎么,不满意?” 为免让老夫人以为我太过贪心不足,我忙摆了摆手,苦笑着言道: “不不不,其实,晚辈对现状已经很满意了。在朝在野,高氏家族如今声名鹊起,如日中天。而晚辈也已跻身朝堂,身居要位,又与皇室联姻,如今更是立下此等功劳,功名利禄、富贵荣华皆在眼前,若能再进一步,晚辈便离封侯拜相之日不远矣啊。” 很显然,月旦风评,搏取美名,以做晋身之阶,对现在的我来说意义不大了。 能将封侯拜相说得如此轻描淡写、唾手可得的,在当世恐怕也只有他高辰一人了吧! 这人啊,自吹自擂到了这般地步的,大概也只抵得一句: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了! 周围的世家子弟闻言,纷纷面露鄙夷,嗤之以鼻。 我瞥了一眼身后,一脸倨傲神色,低沉反问了一句,道: “怎么,你们有异议?” 听我如此质问,堂下顿时便没有声响。 我旋即撇了撇嘴,仰头直接高傲地吐出两字,道: “有也憋着!” 众人顿时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立在长辈们身后的宫襄丫头直接翻了个白眼,终于忍不住低声道了句: “哼,就没见过这么霸道蛮横又不要脸的人。” 襄丫头虽然说的小声,可她周身之人还是能听得到。 哎呦喂,看来,我在襄丫头心目中又多了个“霸道蛮横”的形象了! 我不禁嘴角微微上扬,有几分得意的意味在里边。 “襄儿!” 如夫人教导儿女礼仪待客之道上一向严格,自然也不允许宫襄出此无礼之言了,便直接出言点醒。 宫襄怕惹自己母亲不悦,红了脸抿着嘴,便不再轻易开口说话了。 如夫人也瞧出了老夫人有压压年轻人气焰的心思,故而一直借故不让高辰起身来,而高辰也十分乖觉,竟是跪坐在老夫人跟前许久都毫无愠色,由此可知这孩子品性醇厚,并没有他口中自贬时所言的那般不堪。 如夫人沉吟许久,心中暗自思忖着适当其时的帮这孩子解围才好。 “母亲,该让孩子们入座了。” …… 如夫人恰到好处的提点,令宫老夫人的目光逐渐沉敛,竟似没有预料到会有这么多人在意高辰现下处境,之前老夫人心中还存有疑虑,可当她见到高辰的第一眼时,似乎又能切身的体会到为何自己的女儿和孙女们都如此在意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虽然眼前这个年轻人在长辈面前言语间语气似是狂放倨傲,动不动就自我贬责嘲讽,看似十分失礼,可谁都没有注意到,从接见他初始到现在,这孩子行为举止十分端正得体,且在细节处又十分注重礼仪,更在一些细微的动作表情上表现出了对她这位老人家的尊重敬仰,最难得的是他总能在一些事情上一针见血,却又能表露得不动声色,这般性子真是像极了一种动物,一种令人又爱又恨的动物! 是什么动物来着? “哎,瞧我,真是老糊涂了,你们都快入座,都坐到我身边,多陪陪我这个老人家说说话!” 老夫人陡然松了口,也让我松了口气,拱手再拜,再一次将佛珠串儿双手奉上,道: “只要老夫人您高兴就好!” 我会这般恭谨,一来是在长辈面前不能太过失礼,二来也是为了太白楼外执法除奸一事委婉向老夫人请罪。 宫老夫人知我心意,兼之如夫人也从旁求情了,便也不再为难。伸手将我扶起,从我手中接过了那珠串儿后,抚着我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又向珝招了招手,言道: “都入座吧!” 我和珝一并躬身再拜,齐道: “谢老夫人!” 礼毕,我两人相视而笑,旋即在离宫老夫人最近的桌案前缓缓入了座。 宫老夫人沉吟片刻,却没想到高辰竟会有此等志向,问道: “看来,名利已非你心中所求,你现今想要的是‘封侯拜相’?!” 我默认的点了点头,随即露出颇为无奈的神情,说道: “晚辈本就胸无大志,只因出身高门,居嫡居长,家中长老谆教在前,刻苦学业,后又幸得皇祖母厚爱,得尚长公主殿下,做了驸马都尉,身份也骤然尊贵,若晚辈只顾惜己身,想来此生即便慵懒无为,也能得过且过了。可如今晚辈因缘际会舔居高位,身有所用,又得贤淑相伴,两人伉俪情深,相扶相守,这千般好处,晚辈可以说都占全了,哪里还能不懂得知足呢?至于封侯拜相,这也是形势所迫呀,立于我这般处境,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我退不了,便只能进。而且,若不能封侯拜相,那我岂不是总也被压着低她一头?” 说到后来声音渐弱,不经意间露出了点不甘落后的小心思来。 宫老夫人循着我的目光也注意到了珝,只道是少年心性,好友之间的互相砥砺磨炼,互不退让也是有的,只是莫要伤了和气。 “你们一个文臣,一个武将,都是国之栋梁,彼此较量、砥砺磨炼也是好事儿。只是现在萧少帅便已因功加封王爵,赐予封号,俨然贵不可言,即便将来你能入阁拜相,掌控内阁,只怕也还是得被压着低他一头了……” 闻言,我不禁恍然,不觉有些认命,脱口而出道: “哎,看来我是注定被她压着了……” 诶,这句话好想有哪里不对?! 话音刚落,堂下便传来有人喝茶喷水之声,紧接着咳嗽几句拼命遮掩才不至于当即笑出声来。 我则是一脸的毫不在意,伸手摸着下颌不禁开始琢磨着是否能另寻他径来达成目的。 我身边的珝也自是将一切都看在眼中,脸上依然是那抹淡然笑意,听到长辈唤了自己的名,便也拱手作揖以作回应,比起说话越发随意的高辰,自是显得十分有礼有节了。 宫老夫人十分赞赏地向萧珝微微点头致意,以示无需过于多礼。 这一来二往之间,宫老夫人也逐渐摸透了高辰的性子,他就像一面能倒影人心善恶的镜子,你若待他实诚,他也必然实诚待你。 不知为何,年级越大,就越发厌恶那些虚与委蛇,对能实诚待人的,心中也不知觉的有所偏向。 这高辰是个十分有趣的年轻人呵。 “你既已成婚,可做父亲了?” 宫老夫人此刻便是个慈爱的老人家,正关切着年轻人在生活上的方方面面。 似高辰这般年级的世家子弟,很多都已经为人父了。 听到老夫人这句话,我不禁微微红了脸,傻笑一声摇了摇头,答道: “我大抵是做不好孩子的父亲了。” 宫老夫人亦是温和一笑,似在让我勉励而为,见我面色微红,奇巧有趣,便又继续道: “贤淑相伴,伉俪情深。看起来,你很喜欢公主呢!” 我脸上红得更厉害了,可目光却是十分坚定,旋即点着头,无不自豪的回道: “我媳妇儿可好看了!” 这句简单而又直白的话顿时便将宫老夫人逗乐了,而周围原本有些紧张的氛围也被高辰这突然起来的一句话,给激惹得缓和了柔顺了不少。 高辰因家族之势,得尚北魏长公主为妻,此事自然是天下皆知的,只是很少有人真正知晓长公主容貌品性如何,兼之高辰后起之秀,名声大噪,难免引得世人对这位长公主也充满了兴趣。 如今高辰毫不掩饰地在众人跟前提及长公主容貌品性,如何能不引人侧目? 只是这句‘可好看了’,未免太过通俗,形容美人的辞藻多不胜数,一句所谓的好看哪里足够用来形容美丽女子的超凡脱尘,世间难求? 这要不是高辰文采不足,力有不逮,要么就是公主真容并没有传言中的那般貌若天仙,不过是他在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你既如此欢喜,那为何还会有人说你耽于美色呢?” “那些俱都是讹传,我可痴情了!” 竟会有人如此自吹自擂是个痴情之人?! 才此一言,便已引得在场之人纷纷笑做一团。 “诶,你们都笑甚呢?是不信我媳妇儿长的好看呢?还是不信我是个痴情人呢?” 听我此言,在场之人笑得更是肆无忌惮了,可他们笑的最多的还是高辰竟是一个如此俗气之辈,不是跟人家夸耀自己媳妇儿长得好看,就是深怕别人不知道他是个痴情之人一般! 我也笑了,只不过嘴角多了几分意味深长,转瞬即逝…… “额,不过说起这痴情之人,我也有自认不能比拟者呢。旧时左思一篇《三都赋》,引豪贵之家竟相传写,洛阳为之纸贵;而至今,也有孙家子渊的一篇《悼亡妻赋》传遍洛阳,其情真意切、深恸哀婉,令人不忍卒读,何人不赞孙子渊才情痴绝,为洛阳第一才子。今日恰逢其会,四大世家青年才俊共聚一堂,不知高辰今日有无荣幸,一见孙家子渊这位痴情才子?” 旋即,我往孙家那边望了过去,却见孙如虎一脸尴尬神色,而族中子弟个个脸色铁青,气氛顿觉有些阴沉。 这也难怪了,高辰不是在那夸自己媳妇儿好看就是夸自己身世了的,娇妻在怀,身份尊贵,还外带前程似锦,深怕别人不知他有多得天独厚,好东西一个人全占了去! 他现在好不易开口说敬仰一个人了,这洛阳城中青年才俊多不胜数,他一开口说的居然还是那个出身宗家且个性古怪的孙子渊?! 这不是欺四大世家本家无人么?简直岂有此理! 孙如虎虽然代替孙家家主孙如海前来参与宫家这场盛会,可他也深知无论此番结果如何,孙家定与宫家马首是瞻,共同进退,如今宫家还未真正表明对这位北魏世家子弟做何态度,他自然也懂得不轻易得罪人的道理,旋即见他起身作揖一礼,回应道: “高公子有所不知,子渊乃是孙氏宗家一脉,按照族中规矩,他是不能来前来参与本家聚会的。” 世家大族中有本家与宗家之别,即便一姓之家,贵贱亦是有别,由此可见一斑。 “哦,竟是如此么?子渊竟不是本家之子,真是可惜,可惜了啊……” 我不禁面露惋惜神色,连连叹息。 这句话在世家子弟耳中,格外刺耳! 终于堂中还是有人忍无可忍,厉声言道: “高公子这是在嘲讽我四大世家无人么?” 呵,看来四大世家之中,还是有不坠本家风骨之辈呢! “哎呦喂,这话儿可从何说起啊?” 我不禁装出一脸的委屈无辜来,可说出来的话却陡然威严起来。 我倒是很想听听此人高见,若是他的回答不是让人满意,我可自认为不是个雅量容人的君子啊,敢如此直言嘲弄于我,应该是知道后果会如何的吧? 世家子弟敢做敢为,边说着此人边度步而出,立于堂中作揖行礼,一派凛然神态,毫无畏惧。 宫老夫人一见走出的是本家子弟,出言提点道: “则诚,不得无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花海 2个;小洙、风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郁萌烟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2、同道中人 宫明, 字则诚, 是宫家近年来后起之秀, 其人洒脱不羁, 文采风流, 蜚声北方士林,更是洛都文坛七位领袖中的一位。 没看到那位才情痴绝的孙子渊,倒是看到了风流名士宫则诚,还真是不虚此行了。 “老太君安心, 则诚不会太过为难高御史的!” 在宫家老夫人跟前,宫明倒是收敛了几分, 规规矩矩地打躬作揖了一回。 我哂笑, 抬眼瞧住了这位风流名士, 看起来他是很想为难我了。 宫则诚也是位俊逸俊朗的后生, 宫家子弟一向要求族中子弟衣着举止必得端正得体, 可他却是披头散发, 胸襟敞开,而宫家子弟那清一色端正儒雅的装束也被他穿出几分随性不羁来,再听听他话语间也省却了那些虚礼客套直来直往的, 便能看出他那言行和举止都是一样的随心随性了。 我都不禁有些好奇, 这宫家严肃家规下竟也能出这般有趣的人物, 当真是奇事儿了! 宫明行礼后只翘首望着我, 没了下一步动作。 我顿时明了,他这是想让我按照士林之礼亲自去于他一见了。 何等的狂妄不羁呵!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还是立起身来, 先是向长辈们行了一礼后才离席,缓缓度步走向了堂中的宫明,这一路两人都忍不住用目光审视着彼此。 哎呀,这宫明真不愧有风流名士之称,这模样俊逸姑且不论,他形状虽懒散可身形挺拔,目光烁亮,有着二十几岁年轻人该有的那股蓬勃之气。 只是么…… 我在距宫明三步处停住脚步,旋即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 “高辰。” 宫明也回了一礼,回应道: “宫明。”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风流才子,名不虚传!” “高御史亦是百闻不如一见呵!” 一个端庄持重,一个懒散不羁,按照一般套路在互相吹捧! 旋即,我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我低声问了句,道: “你这是从洞香春过来的?” 他这身上还满身的酒气未散呢! “哦?” 宫明的目光抖亮,却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北魏当朝红人心思竟如此缜密。 “你喝的是汾清,此酒例来为前齐御用贡酒,一般酒肆是喝不到的,如今在这洛阳城中,此酒非洞香春不可得。” 会知道此酒,还是借了咱们那位新任洛阳牧的光,上回他宴请大小官员的那场盛宴,请的就是洞香春的美姬与美酒助兴。 宫明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却原来,高御史与鄙人都是同道中人啊!” 宫明那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察觉到了我身上与他某些气质的相通之处来,故而发出了这声感慨。 “欸,我同阁下可不是同道中人啊!” 我立马同他划清界限,虽说留恋花丛、纵酒狂歌的荒唐日子我也不是没有过,可如今的我早已是洗心革面,那些浮华不实的习性也早已改了大半了。 更何况,我也做不到如他这般太过随心随性,如今看他此番懒散模样,怕只怕也是长辈们临了将人从洞香春给强拉过来的吧,身上不仅有酒气,还有一股子的脂粉气呢! 这人都这么不给人面子了,我作甚要给他这个脸面啊? 边说着我边借故展示了这一身端正得体的公服,又哂笑着他那一身衣裳不整,带着优越感,继续说道: “我这功名在身,你那布衣白丁,如何能是同道中人呵?” 这理由真是无可挑剔。 “我怎觉着你我两人是臭味相投呢?” 宫明倒是毫不客气的自贬,顺带还拉上了我。 我忙不迭的好心加以纠正。 “你是想说气味相投吧!” 宫明闻言一笑,正想说什么却被我横加打断。 “欸,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甩了甩衣袖,以示同他无话可说。 宫明此刻却换了种眼身打量了我一番,捏着自己下颌那参差不齐的短促胡须,忽地言道: “你这身公服不错,不如让我穿穿!” 这宫明是醉酒了未曾酒醒吧,竟会忽地说出这番稚儿般的话语来,令人闻之不禁莫名其妙。 哎呦喂,他居然想穿我这身御史公服?! “可以啊,你若能有办法安置了城外那上百万的饥民,别说这件公服了,我连御史中丞这个官职也一并给你!” 众人一听高辰的回应,纷纷觉得事情走向有些不对。 而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宫明似乎兴头上来没了顾及,竟继续说了句,道: “也包括你那驸马都尉的头衔么?” 死一般的沉静…… 这句话在那一瞬间彻底激怒了我,我陡然间对着宫明怒目而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若非我还有几分理智在,只怕早已往他脸上来上几拳了。 别人可以拿我开玩笑,但是胆敢辱及公主只言片语,我绝对要同他拼命! “你,不配!” 我冷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旋即顺势将他的衣领给拉正,然后松开了他。 衣着整洁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他连待人尊重这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入仕为官! 宫明却是一脸了然的笑了两声,毫不在意的言道: “不过顽笑尔,高御史何须动怒呢?看来你这般较真的性子,孙子渊应该会同你一见如故的!” 我也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道: “呵,你这性子可当真不怎么讨人喜欢了!” 我当即拂袖,便不准备与他多做交缠了,正抬腿欲走,衣角却被他拉住,只听他颇为感慨的言道: “刚才我就很想说了,高御史,您这公服缝缝补补的,就不能换一件新衣么?” 我一把揪回自己的衣袍,撇着嘴言道: “则诚兄你还真是不怕失礼。” 待我略微整理了衣裳,随即换了一副无可奈可的面孔,十分直白的叹道: “新衣谁人不想?哎,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穷呢!” 宫明闻言亦是哂笑出声,就连周围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也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一阵阵笑声之中都很十分明显得感受到来自这些钟鸣鼎食之家子弟的嘲讽了…… 随即,我也笑了,同他们一般,笑得很开心。 “笑吧,笑吧,你们也就只有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了……” 我淡漠的一句话,瞬间便让周围的氛围降至了冰点,许多人脸上尴尬不安的神色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了。 我完全无视他们脸上那些歪斜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北魏官场勤俭之风也不是自高辰而始的,大概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吧,因为我北魏人都知道,身上衣物多添一道补丁,戍守边疆的士兵就能有一套棉甲过冬。” 北魏积贫积弱多年,自十几年前北魏大败于北齐,六万精锐为北齐大军所灭后,国库告罄而国内再无可征之兵,北魏几乎灭国。而北魏人却依然誓死不屈,为护家国,无论男女老幼,几倾全国之力,那时候才不到十岁的孩子,都要亲上战场,为国死战,这才保住了北魏残存! 这些年来北魏人几多期许,几多磨难,几多艰辛,才在这乱世纷杂中存活了下来,也终于等到了灭掉北齐的这一日…… “现在可好了,则诚兄说的对,也是该换身新衣了,如今我们每添置一件新衣,大抵就得往前齐百姓头上再多征几厘税收了吧!” 这些世家子弟们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就连原本一脸慵懒的宫明,脸色也在这一刻变了。 终是有世家子弟忍无可忍,终于破口大骂道: “高辰,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 “这也算欺人太甚么?想想,当年前齐是如何针对北魏的。啊,你们可别告诉我,一向自持身份不肯屈就事权贵的洛阳四大世家的子弟们,在此时也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亡国之痛了吧?” 说完,我随即发出一阵嘲讽一般的笑声来。 宫明此时此刻,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而世家子弟也因此言而语塞,对着高辰纷纷怒目而视。 “你们只道北魏能胜过北齐,不过幸运使然,却不知道北魏人为了这一日,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其实,在十几年前北齐就已经注定要为北魏所灭了,就因为当年北齐没能灭掉北魏!” 我陡然间的凌厉让这些世家子弟们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了,因为眼前的高辰似乎与他们自以为认识的别有不同…… 我扫了一眼四周,完全没有将那些世家子弟们放在眼里,继续说道: “直到现在,你们打心眼里还依然瞧不起我吧,什么权臣之后,长子嫡孙,贵不可言,无非攀龙附凤罢了,而高门祖辈,不过仆从出身,比起传承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来说,又哪里来的家世显贵?可你们口中所言传承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今安在否?而你们敢瞧不起我出身的那份底气,又是从何而来?不也是依仗着自己出身于士族所致么?这又与我有何不同呢?” 边说着我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继续说道: “啊,你们应该是在庆幸,与我相同的吧……想着青少成名的高辰,也不过是同自己一般,是个只知道炫耀家世,彰显身份的庸俗之辈罢了。这般想着,可会让你们心里感觉好受些么?可惜啊,那不过就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我注定与你们,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二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2、同道中人 宫明, 字则诚, 是宫家近年来后起之秀, 其人洒脱不羁, 文采风流, 蜚声北方士林,更是洛都文坛七位领袖中的一位。 没看到那位才情痴绝的孙子渊,倒是看到了风流名士宫则诚,还真是不虚此行了。 “老太君安心, 则诚不会太过为难高御史的!” 在宫家老夫人跟前,宫明倒是收敛了几分, 规规矩矩地打躬作揖了一回。 我哂笑, 抬眼瞧住了这位风流名士, 看起来他是很想为难我了。 宫则诚也是位俊逸俊朗的后生, 宫家子弟一向要求族中子弟衣着举止必得端正得体, 可他却是披头散发, 胸襟敞开,而宫家子弟那清一色端正儒雅的装束也被他穿出几分随性不羁来,再听听他话语间也省却了那些虚礼客套直来直往的, 便能看出他那言行和举止都是一样的随心随性了。 我都不禁有些好奇, 这宫家严肃家规下竟也能出这般有趣的人物, 当真是奇事儿了! 宫明行礼后只翘首望着我, 没了下一步动作。 我顿时明了,他这是想让我按照士林之礼亲自去于他一见了。 何等的狂妄不羁呵!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旋即还是立起身来, 先是向长辈们行了一礼后才离席,缓缓度步走向了堂中的宫明,这一路两人都忍不住用目光审视着彼此。 哎呀,这宫明真不愧有风流名士之称,这模样俊逸姑且不论,他形状虽懒散可身形挺拔,目光烁亮,有着二十几岁年轻人该有的那股蓬勃之气。 只是么…… 我在距宫明三步处停住脚步,旋即拱手作揖,自我介绍道: “高辰。” 宫明也回了一礼,回应道: “宫明。” “久仰大名,今日一见,风流才子,名不虚传!” “高御史亦是百闻不如一见呵!” 一个端庄持重,一个懒散不羁,按照一般套路在互相吹捧! 旋即,我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我低声问了句,道: “你这是从洞香春过来的?” 他这身上还满身的酒气未散呢! “哦?” 宫明的目光抖亮,却是没想到眼前这位北魏当朝红人心思竟如此缜密。 “你喝的是汾清,此酒例来为前齐御用贡酒,一般酒肆是喝不到的,如今在这洛阳城中,此酒非洞香春不可得。” 会知道此酒,还是借了咱们那位新任洛阳牧的光,上回他宴请大小官员的那场盛宴,请的就是洞香春的美姬与美酒助兴。 宫明闻言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却原来,高御史与鄙人都是同道中人啊!” 宫明那敏锐的洞察力还是察觉到了我身上与他某些气质的相通之处来,故而发出了这声感慨。 “欸,我同阁下可不是同道中人啊!” 我立马同他划清界限,虽说留恋花丛、纵酒狂歌的荒唐日子我也不是没有过,可如今的我早已是洗心革面,那些浮华不实的习性也早已改了大半了。 更何况,我也做不到如他这般太过随心随性,如今看他此番懒散模样,怕只怕也是长辈们临了将人从洞香春给强拉过来的吧,身上不仅有酒气,还有一股子的脂粉气呢! 这人都这么不给人面子了,我作甚要给他这个脸面啊? 边说着我边借故展示了这一身端正得体的公服,又哂笑着他那一身衣裳不整,带着优越感,继续说道: “我这功名在身,你那布衣白丁,如何能是同道中人呵?” 这理由真是无可挑剔。 “我怎觉着你我两人是臭味相投呢?” 宫明倒是毫不客气的自贬,顺带还拉上了我。 我忙不迭的好心加以纠正。 “你是想说气味相投吧!” 宫明闻言一笑,正想说什么却被我横加打断。 “欸,道不同不相为谋。” 我甩了甩衣袖,以示同他无话可说。 宫明此刻却换了种眼身打量了我一番,捏着自己下颌那参差不齐的短促胡须,忽地言道: “你这身公服不错,不如让我穿穿!” 这宫明是醉酒了未曾酒醒吧,竟会忽地说出这番稚儿般的话语来,令人闻之不禁莫名其妙。 哎呦喂,他居然想穿我这身御史公服?! “可以啊,你若能有办法安置了城外那上百万的饥民,别说这件公服了,我连御史中丞这个官职也一并给你!” 众人一听高辰的回应,纷纷觉得事情走向有些不对。 而更令人感到可怕的是,宫明似乎兴头上来没了顾及,竟继续说了句,道: “也包括你那驸马都尉的头衔么?” 死一般的沉静…… 这句话在那一瞬间彻底激怒了我,我陡然间对着宫明怒目而视,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若非我还有几分理智在,只怕早已往他脸上来上几拳了。 别人可以拿我开玩笑,但是胆敢辱及公主只言片语,我绝对要同他拼命! “你,不配!” 我冷淡地吐出这几个字,旋即顺势将他的衣领给拉正,然后松开了他。 衣着整洁这是待人接物的基本礼仪,他连待人尊重这点都做不到,还谈什么入仕为官! 宫明却是一脸了然的笑了两声,毫不在意的言道: “不过顽笑尔,高御史何须动怒呢?看来你这般较真的性子,孙子渊应该会同你一见如故的!” 我也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道: “呵,你这性子可当真不怎么讨人喜欢了!” 我当即拂袖,便不准备与他多做交缠了,正抬腿欲走,衣角却被他拉住,只听他颇为感慨的言道: “刚才我就很想说了,高御史,您这公服缝缝补补的,就不能换一件新衣么?” 我一把揪回自己的衣袍,撇着嘴言道: “则诚兄你还真是不怕失礼。” 待我略微整理了衣裳,随即换了一副无可奈可的面孔,十分直白的叹道: “新衣谁人不想?哎,没办法啊,谁让我们穷呢!” 宫明闻言亦是哂笑出声,就连周围的那些世家子弟们也终忍不住笑出声来。 那一阵阵笑声之中都很十分明显得感受到来自这些钟鸣鼎食之家子弟的嘲讽了…… 随即,我也笑了,同他们一般,笑得很开心。 “笑吧,笑吧,你们也就只有现在还能笑得出来了……” 我淡漠的一句话,瞬间便让周围的氛围降至了冰点,许多人脸上尴尬不安的神色都能瞧得一清二楚了。 我完全无视他们脸上那些歪斜的表情,继续说道: “我北魏官场勤俭之风也不是自高辰而始的,大概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吧,因为我北魏人都知道,身上衣物多添一道补丁,戍守边疆的士兵就能有一套棉甲过冬。” 北魏积贫积弱多年,自十几年前北魏大败于北齐,六万精锐为北齐大军所灭后,国库告罄而国内再无可征之兵,北魏几乎灭国。而北魏人却依然誓死不屈,为护家国,无论男女老幼,几倾全国之力,那时候才不到十岁的孩子,都要亲上战场,为国死战,这才保住了北魏残存! 这些年来北魏人几多期许,几多磨难,几多艰辛,才在这乱世纷杂中存活了下来,也终于等到了灭掉北齐的这一日…… “现在可好了,则诚兄说的对,也是该换身新衣了,如今我们每添置一件新衣,大抵就得往前齐百姓头上再多征几厘税收了吧!” 这些世家子弟们闻言,顿时脸色铁青,就连原本一脸慵懒的宫明,脸色也在这一刻变了。 终是有世家子弟忍无可忍,终于破口大骂道: “高辰,你实在是欺人太甚!” …… “这也算欺人太甚么?想想,当年前齐是如何针对北魏的。啊,你们可别告诉我,一向自持身份不肯屈就事权贵的洛阳四大世家的子弟们,在此时也切身感受到了什么是——亡国之痛了吧?” 说完,我随即发出一阵嘲讽一般的笑声来。 宫明此时此刻,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而世家子弟也因此言而语塞,对着高辰纷纷怒目而视。 “你们只道北魏能胜过北齐,不过幸运使然,却不知道北魏人为了这一日,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其实,在十几年前北齐就已经注定要为北魏所灭了,就因为当年北齐没能灭掉北魏!” 我陡然间的凌厉让这些世家子弟们开始有些无所适从了,因为眼前的高辰似乎与他们自以为认识的别有不同…… 我扫了一眼四周,完全没有将那些世家子弟们放在眼里,继续说道: “直到现在,你们打心眼里还依然瞧不起我吧,什么权臣之后,长子嫡孙,贵不可言,无非攀龙附凤罢了,而高门祖辈,不过仆从出身,比起传承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来说,又哪里来的家世显贵?可你们口中所言传承百年之久的世家大族,今安在否?而你们敢瞧不起我出身的那份底气,又是从何而来?不也是依仗着自己出身于士族所致么?这又与我有何不同呢?” 边说着我边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继续说道: “啊,你们应该是在庆幸,与我相同的吧……想着青少成名的高辰,也不过是同自己一般,是个只知道炫耀家世,彰显身份的庸俗之辈罢了。这般想着,可会让你们心里感觉好受些么?可惜啊,那不过就是你们的一厢情愿,我注定与你们,是不同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二姐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3、气味相投 “哼, 故作玄虚, 能有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世家子弟,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世家子弟们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高辰的冷嘲热讽, 开始反唇相讥了。 “当然不同了,不仅仅是我与你们不同,我北魏的士族子弟也与你们山东士族子弟也是别有不同的。你们生于洛州,长于洛州, 即便国家多有征伐混战,洛州之地得天独厚, 洛州士族子弟们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太平之世的诸多好处, 世家子弟锦衣玉食, 峨冠博带, 自诩风流, 广结名士, 以期扬名于士林之间。如此安逸悠然,又岂是我北魏世家子弟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你们应该也还未经历过:豺狼虎豹环伺,惶惶不可终日, 是什么感觉吧?” 同样都是士族子弟, 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般……” “当然!国乱识忠将, 久安生奸臣。家贫出孝子, 乱世出英雄。正因为我们与你们不同,经历过你们未曾经历过的总总,才会有今日的高辰建功立业, 年少成名,扬名天下。我今日之所得皆是凭借我一身本事换来的,自然不用混迹于士林之中博取美名,以作晋身之资了!” 这些话如同巴掌一般狠狠地拍在了这些世家子弟们的脸上,众人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窘迫与羞愧,有些激愤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高辰,你……” 我拂袖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回身直视着宫明,直言斥责道: “敢问诸君,身为世家子弟,有何功于社稷,又有何惠于百姓?还是洛州士族子弟多为沽名钓誉之辈,反观我这个北魏的士族子弟所作的都比你们要多得多!” 这句话明着是问在场的世家子弟,更是在直言质问宫明的。 “高辰,你侮辱我们可以,休要污蔑则诚兄,你不配!若不是那些昏庸无能之辈占据高位,不肯用则诚兄们他们制定的抵御外辱之策,今日又如何能轮到你在此处大放厥词!” “不错,真以为我们洛州士族无人了么?” “我等皆为士族子弟,绝不接受你这般侮辱!” “真真是士可忍,熟不可忍!” …… “住口!” 宫明的一声怒吼,令在场之人噤若寒蝉。 众人纷纷错愕地望着突然躁狂的宫明,均不知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 我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宫明的肩膀,大有与君共勉的意思,笑着说道: “则诚兄啊,则诚兄,你我果然是,臭味相投啊!” 从那句话一说出口,宫明就知道一切都已入了眼前这人的圈套之中了,如今这般情势,看似意料之外,其实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好啊,他宫明今日也总算是见识到了,高辰此人的厉害之处了…… “应该是气味相投才是!” 宫明一改之前那随性懒散的态度,转而变得严肃而恭瑾起来。 随即,我两人相视而笑,互相作揖,当作是正式认识一番。 谁又能说清,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宫明与我,其实都是一类人呵…… “则诚兄如此豁达,想必不会否认方才有人所言之事吧?” “我承认。” 宫明很爽快的点头称是。 “既然则诚兄身在其间,那么高辰是否也能揣测一番,与则诚兄齐名的其他几位是否也参与其中了呢?” 宫明是山东士族文坛领袖七人之中的一个,其他六人可都是扬名士林之中的雅士才俊,才华横溢,且多数出身名门望族,声名远扬,这样的大才若是能为北魏所用,自然能收笼络天下俊才与毂中之效了。 “宫明所行之事,从不牵扯他人。高兄,你我既然气味相投,想必阁下也定然不是那等会株连无辜之辈吧?” 宫明这是打算一人把事情都揽下了? “则诚兄真是高看我高辰了,株连之事高辰自不会做,不过是否当真涉案其间,却是有案可查,有迹可循的。高辰,可从不做无用之功啊!” 你不用那么急着为其他人开脱,这些人到底有无参与其间,我可是都有办法加以验证的。而我想要达成的目的,自然是想方设法,哪怕是不折手段也要达到! 这就是我要传达给宫明话语之中的真正含义了。 宫明也算是见识到了高辰的手段了,虽然看得明白,却又无力阻止,甚至宫明在内心里反而有不愿阻止的心思,这才是堪破人心最为可怕之处了吧! 随即,我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向老夫人作揖行了一礼,此时此刻倒像是个使者,十分郑重其事的说道: “老夫人,高辰今日前来拜访的目的,想必老夫人是清楚的。既然则诚兄已然承认与官府有所关联,那宫家的规矩是否可以……” 我话还未说完,老夫人十分威严的回应道: “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说的是哪条规矩?自然就是宫家的那条“家族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了! 而这条,也是我极力想要破坏的一条,此条若不破,四大世家就有借口不肯入侍北魏,难不成要将前齐的老路让北魏再重走一次么? 不再合时宜的规条,就应该顺应局势的变化而加以变动,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 老夫人一句话,便算是定了宫明的罪责了,宫明倒也未见有何怨色,直接恭敬跪下请罪,道: “宫明触犯族规,愿受族规处置!” 这一跪,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方才那些义愤填膺所说出来的话语,竟无意之中害了宫明。 触犯宫家族规的子弟,是要被家族除名,驱逐出本家的,这无异于毁掉这个人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家族荣誉,名誉,地位…… “老太君……” 宫明在宫家的地位众人自是清楚明白,若是驱逐了宫明,宫家的名望与地位便会受到非常大的打击与影响,面对现在的局势,损失人才是最为得不偿失的行径,且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其他几位家主们都看的清楚,所以忍不住出言想要加以劝阻,至少也应该暂缓对宫明的处置,可这些求情都被老夫人抬手加以婉拒。 “祖宗有规矩:族中子弟不得入朝为官。宫明,你既触犯族规,那我便依着族规,将你驱逐出宫家……” “老太君!” 宫家其他子弟有人站出身来跪在了宫明身后,似想要为宫明求情。 “怎么,你们也想为宫明求情么?” “不,晚辈们不敢,只是同来领罪,吾等,也触犯了族规。” 说完,便匍匐在地做请罪状,继续说道: “愿与则诚兄一道,甘受族规处置!” …… 这一开头,在场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站出身来,跪倒在堂中,异口同声的向宫老夫人请罪道: “我等皆同罪,愿与则诚兄一道,甘受族规处置!” 不过片刻,堂下便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今日四大世家带来的都是本家之中资质最佳的子弟,士族子弟自有一份独有的骄傲自尊需要坚持,家族的荣耀需要维护,保家护民之责需要履行,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不顾国家兴亡,不理百姓死活的纨绔子弟。 高辰的话语深深地触动到了他们,同为士族子弟,高辰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去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们这些士族子弟从小接受最为优越的教导,不就是为了将来可以入仕为官,施展一身才学,为国家和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么? 后世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也许在当年是拯救家族的无奈之举,可不也与士族子弟从小的教导背道而驰了么? 所以,这些人不是没有作为,而是因为族中规矩,从未将自己的做为说出口罢了…… 如今为了宫明,这些世家子弟们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尊荣与地位,为了宫明,也为了他们自己,去争取一个可以完成他们心中理想与信念的道路。 若不能心怀天下,便妄为世家子弟了…… 这么多年了,这番世家子弟们同心同德,据理力争的场景也就是几十年前有过那么一回吧,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再次看到,这不也是人心所向之故么? 宫老夫人心中也不胜唏嘘感慨。 眼前这番情形,若是依然按照族规处置,纷纷将眼前这些世家子弟们废黜,只怕洛阳四大世家不久便会江河日下,没落无尘了吧;若是不处置宫明,那必然就得为之废除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而宫老夫人也从不是个只知守旧不懂变通之人,只是这条规矩还未到破它的时候,而现在有人正在想法设法的想让自己亲手破了这规矩,也无非便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罢了。可若这规矩现在不破,只怕似宫明这等有着真才实学的族中优秀子弟,便会失去一展平身报复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为了这条规矩而葬送一生的子弟已经够多了,又何苦再搭上宫明这些人呢? 罢了罢了,这忤逆先祖的罪人,还是自己做吧,也应该由自己这行将就木的老婆子来做了! …… “阿娘,世家子弟从小便被教导理应心怀家国,怜悯天下苍生,这不许族中子弟入朝为官的训诫为免太过不通人情,若是将来我做了家主,定要废了这条才好!” “你懂什么,女孩家家的,说话也不知分个轻重。” 宫老夫人这般一说,她的小女儿便赶紧躲在她长姐的身后,偷偷吐了吐舌头,惹得她的长姐,也抿嘴险些笑出声来。 …… “高辰,你过来!” 宫老夫人一声呼唤,倒是令我心神为之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erotime 4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3、气味相投 “哼, 故作玄虚, 能有什么不同, 不过都是世家子弟,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世家子弟们终于再也忍受不住高辰的冷嘲热讽, 开始反唇相讥了。 “当然不同了,不仅仅是我与你们不同,我北魏的士族子弟也与你们山东士族子弟也是别有不同的。你们生于洛州,长于洛州, 即便国家多有征伐混战,洛州之地得天独厚, 洛州士族子弟们也理所当然的享受着太平之世的诸多好处, 世家子弟锦衣玉食, 峨冠博带, 自诩风流, 广结名士, 以期扬名于士林之间。如此安逸悠然,又岂是我北魏世家子弟可以比拟的?更何况你们应该也还未经历过:豺狼虎豹环伺,惶惶不可终日, 是什么感觉吧?” 同样都是士族子弟, 再差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说的好像你经历过一般……” “当然!国乱识忠将, 久安生奸臣。家贫出孝子, 乱世出英雄。正因为我们与你们不同,经历过你们未曾经历过的总总,才会有今日的高辰建功立业, 年少成名,扬名天下。我今日之所得皆是凭借我一身本事换来的,自然不用混迹于士林之中博取美名,以作晋身之资了!” 这些话如同巴掌一般狠狠地拍在了这些世家子弟们的脸上,众人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窘迫与羞愧,有些激愤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高辰,你……” 我拂袖直接打断了他们的话语,回身直视着宫明,直言斥责道: “敢问诸君,身为世家子弟,有何功于社稷,又有何惠于百姓?还是洛州士族子弟多为沽名钓誉之辈,反观我这个北魏的士族子弟所作的都比你们要多得多!” 这句话明着是问在场的世家子弟,更是在直言质问宫明的。 “高辰,你侮辱我们可以,休要污蔑则诚兄,你不配!若不是那些昏庸无能之辈占据高位,不肯用则诚兄们他们制定的抵御外辱之策,今日又如何能轮到你在此处大放厥词!” “不错,真以为我们洛州士族无人了么?” “我等皆为士族子弟,绝不接受你这般侮辱!” “真真是士可忍,熟不可忍!” …… “住口!” 宫明的一声怒吼,令在场之人噤若寒蝉。 众人纷纷错愕地望着突然躁狂的宫明,均不知自己方才做错了什么…… 我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拍了拍宫明的肩膀,大有与君共勉的意思,笑着说道: “则诚兄啊,则诚兄,你我果然是,臭味相投啊!” 从那句话一说出口,宫明就知道一切都已入了眼前这人的圈套之中了,如今这般情势,看似意料之外,其实却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好啊,他宫明今日也总算是见识到了,高辰此人的厉害之处了…… “应该是气味相投才是!” 宫明一改之前那随性懒散的态度,转而变得严肃而恭瑾起来。 随即,我两人相视而笑,互相作揖,当作是正式认识一番。 谁又能说清,自己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宫明与我,其实都是一类人呵…… “则诚兄如此豁达,想必不会否认方才有人所言之事吧?” “我承认。” 宫明很爽快的点头称是。 “既然则诚兄身在其间,那么高辰是否也能揣测一番,与则诚兄齐名的其他几位是否也参与其中了呢?” 宫明是山东士族文坛领袖七人之中的一个,其他六人可都是扬名士林之中的雅士才俊,才华横溢,且多数出身名门望族,声名远扬,这样的大才若是能为北魏所用,自然能收笼络天下俊才与毂中之效了。 “宫明所行之事,从不牵扯他人。高兄,你我既然气味相投,想必阁下也定然不是那等会株连无辜之辈吧?” 宫明这是打算一人把事情都揽下了? “则诚兄真是高看我高辰了,株连之事高辰自不会做,不过是否当真涉案其间,却是有案可查,有迹可循的。高辰,可从不做无用之功啊!” 你不用那么急着为其他人开脱,这些人到底有无参与其间,我可是都有办法加以验证的。而我想要达成的目的,自然是想方设法,哪怕是不折手段也要达到! 这就是我要传达给宫明话语之中的真正含义了。 宫明也算是见识到了高辰的手段了,虽然看得明白,却又无力阻止,甚至宫明在内心里反而有不愿阻止的心思,这才是堪破人心最为可怕之处了吧! 随即,我回过神来恭恭敬敬向老夫人作揖行了一礼,此时此刻倒像是个使者,十分郑重其事的说道: “老夫人,高辰今日前来拜访的目的,想必老夫人是清楚的。既然则诚兄已然承认与官府有所关联,那宫家的规矩是否可以……” 我话还未说完,老夫人十分威严的回应道: “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不能破!” 说的是哪条规矩?自然就是宫家的那条“家族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了! 而这条,也是我极力想要破坏的一条,此条若不破,四大世家就有借口不肯入侍北魏,难不成要将前齐的老路让北魏再重走一次么? 不再合时宜的规条,就应该顺应局势的变化而加以变动,毕竟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 老夫人一句话,便算是定了宫明的罪责了,宫明倒也未见有何怨色,直接恭敬跪下请罪,道: “宫明触犯族规,愿受族规处置!” 这一跪,所有人都明白过来了,方才那些义愤填膺所说出来的话语,竟无意之中害了宫明。 触犯宫家族规的子弟,是要被家族除名,驱逐出本家的,这无异于毁掉这个人曾经所拥有的一切,家族荣誉,名誉,地位…… “老太君……” 宫明在宫家的地位众人自是清楚明白,若是驱逐了宫明,宫家的名望与地位便会受到非常大的打击与影响,面对现在的局势,损失人才是最为得不偿失的行径,且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其他几位家主们都看的清楚,所以忍不住出言想要加以劝阻,至少也应该暂缓对宫明的处置,可这些求情都被老夫人抬手加以婉拒。 “祖宗有规矩:族中子弟不得入朝为官。宫明,你既触犯族规,那我便依着族规,将你驱逐出宫家……” “老太君!” 宫家其他子弟有人站出身来跪在了宫明身后,似想要为宫明求情。 “怎么,你们也想为宫明求情么?” “不,晚辈们不敢,只是同来领罪,吾等,也触犯了族规。” 说完,便匍匐在地做请罪状,继续说道: “愿与则诚兄一道,甘受族规处置!” …… 这一开头,在场的世家子弟们纷纷站出身来,跪倒在堂中,异口同声的向宫老夫人请罪道: “我等皆同罪,愿与则诚兄一道,甘受族规处置!” 不过片刻,堂下便黑压压的跪倒了一大片…… 今日四大世家带来的都是本家之中资质最佳的子弟,士族子弟自有一份独有的骄傲自尊需要坚持,家族的荣耀需要维护,保家护民之责需要履行,他们之中并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些只知道贪图享乐,不顾国家兴亡,不理百姓死活的纨绔子弟。 高辰的话语深深地触动到了他们,同为士族子弟,高辰可以做到的事情,他们,为什么就不可以去做?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 他们这些士族子弟从小接受最为优越的教导,不就是为了将来可以入仕为官,施展一身才学,为国家和百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么? 后世子弟不得入朝为官的训诫,也许在当年是拯救家族的无奈之举,可不也与士族子弟从小的教导背道而驰了么? 所以,这些人不是没有作为,而是因为族中规矩,从未将自己的做为说出口罢了…… 如今为了宫明,这些世家子弟们选择了放弃自己的尊荣与地位,为了宫明,也为了他们自己,去争取一个可以完成他们心中理想与信念的道路。 若不能心怀天下,便妄为世家子弟了…… 这么多年了,这番世家子弟们同心同德,据理力争的场景也就是几十年前有过那么一回吧,却没想到现在,竟然还能再次看到,这不也是人心所向之故么? 宫老夫人心中也不胜唏嘘感慨。 眼前这番情形,若是依然按照族规处置,纷纷将眼前这些世家子弟们废黜,只怕洛阳四大世家不久便会江河日下,没落无尘了吧;若是不处置宫明,那必然就得为之废除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而宫老夫人也从不是个只知守旧不懂变通之人,只是这条规矩还未到破它的时候,而现在有人正在想法设法的想让自己亲手破了这规矩,也无非便是为了达成他自己的目的罢了。可若这规矩现在不破,只怕似宫明这等有着真才实学的族中优秀子弟,便会失去一展平身报复的机会,这么多年来,为了这条规矩而葬送一生的子弟已经够多了,又何苦再搭上宫明这些人呢? 罢了罢了,这忤逆先祖的罪人,还是自己做吧,也应该由自己这行将就木的老婆子来做了! …… “阿娘,世家子弟从小便被教导理应心怀家国,怜悯天下苍生,这不许族中子弟入朝为官的训诫为免太过不通人情,若是将来我做了家主,定要废了这条才好!” “你懂什么,女孩家家的,说话也不知分个轻重。” 宫老夫人这般一说,她的小女儿便赶紧躲在她长姐的身后,偷偷吐了吐舌头,惹得她的长姐,也抿嘴险些笑出声来。 …… “高辰,你过来!” 宫老夫人一声呼唤,倒是令我心神为之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zerotime 4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4、飞来横祸 “老夫人。” 我心里不觉有些发虚, 缓缓度步道老夫人跟前站定, 乖觉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先是定眼瞧了我许久, 最后颇为无奈的轻声叹了口气, 旋即说道: “你想要的, 老身今次便许给你了。身为世家子弟,入仕为官造福百姓终是正途。只是你要同老身承诺,今次你如何将他们带出洛阳,将来, 就要如何将他们平安的都带回来。” 闻听此言,大喜, 老夫人如此深明大义, 令我十分感动。忙躬身再拜道: “老夫人, 正所谓:富贵自是福来投, 利名还有利名忧。晚辈可以保证的是平安的带着他们去魏都, 至于将来, 还是自求多福吧!” 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老夫人闻言,亦是微微颔首以表赞同了。 “也罢。” 老夫人言毕, 望向宫氏子弟, 旋即正声言道: “宫明还有其余宫氏子弟随老身前往祖庙请罪, 高辰, 萧少帅,你们也一并来吧!” 我与珝对视了片刻,旋即珝也立马起身, 两人一道躬身行了一礼,以表遵从。 “有劳几位家主在此等候了。” 老夫人亲自起身向几位家主致意,如夫人忙向前搀扶,几位家主也纷纷起身予以回礼。 “老太君请自便。” 随即,老夫人在如夫人搀扶下,领着众人缓缓离开了会客厅,往宫氏祖祠而去…… 宫氏祖祠,迎面而来的古朴庄重之气,令到来之人心中不觉凛然。 祖祠内常年燃着灯油不灭,宫家也会时常请得道高僧举行道场,并让子弟们学习精妙佛法,明理开智。 既是告罪先祖,便算是宫家处理自家家事儿,故而宫老夫人领着秦烜、如夫人与宫明等家族子弟先入了祖祠,旋即厚重的大门紧闭着,仿佛片刻便隔绝了内外交通,外面的人丝毫都听不到室内之人说话之声了。 那么,同理,里面的人也自然听不到外边的动静了。 …… 我与珝在庭外并肩立着,而襄丫头也同我们一道留在了庭外。 方才这一路,我都未曾见到阿姐身影,心中不禁有些忧虑,望着襄丫头,便直接问道: “襄丫头,你晗姐姐呢?” 襄丫头只是默默地瞧了我半晌,神情略带些许郁色,最后也没有开口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以表不知。 兴许这里是宫氏祖祠,襄丫头也不得不收敛几分吧。 我正暗自好奇,却不知阿姐何时已在我身后,一把拽过我的衣袖来逼得我回身与她对视。 我都还来不及表达我的惊异之情,阿姐却陡然一脸严肃的直接逼问我道: “晨儿,你与火祆教可有关联?” 我陡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姐为何如此着急寻着我,开口便是提出此问? 然后阿姐所言的那个火祆教,虽说我也略有知晓,可也并不代表着我会与这个从异邦传入中土的教会有甚关系吧! 可我知道,阿姐有此一问,定然有她的用意在。 “无甚牵扯,只不过有过渊源。那位十年前的游医老头陀,便是火祆教之人。这也是我后来才得知的。” “那当年,他可有亲手交给你什么么?” 我不禁微微诧异,忙反问道: “阿姐如何得知的?” 我这话算是不打自招了。 “他将何物交给你了?” “一卷羊皮经书还有一只蓝宝石指环,蓝宝石指环中还有个鹰身人首小像。” 话到此处,叶晗心中揣测也算是**不离十了。 “那卷羊皮经书,你可知是何物?” 我思忖片刻后,言道: “那卷经书文字非我中原文字,更不似天竺文字,后来我借机询问过懂得波斯语的外籍商人,那卷经书似乎叫‘阿维斯陀’,而那个商人也告诉我,它也叫‘波斯古经’。” 阿姐见我对火祆教也知晓一二,心中焦急才平定了几分。 “那你可知‘波斯古经’对于火祆教有何用意?” “是火祆教教义之所在,祆教圣书。” “原来你都知道……” 阿姐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我微微颔首,言道: “我都知道,那只蓝宝石指环,似是火祆教圣物。” 阿姐见我对此事心知肚明,不禁嗔怪道: “你拿着人家的圣经与圣物,还说和人家无甚牵扯?” 我顿时语塞,这两样东西是当年那位老头陀托付给我,并嘱咐若得了机会便转交给他的弟弟。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并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儿,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多方打探才知道有关火祆教的一些事情。 有文字记载,在几百年前,火祆教从西域大食国流入中土,以火天神为崇奉之神,因得到中原皇权的支持,故而其发展速度很快,很多地方都陆续有了奉祀火祆的神庙,一时蔚成风气。 只是后来教中有教徒对一直信奉的教义有异,教中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信徒之间的争吵与争斗频频不休,以至于最后,终于有人叛出了火祆教而林立门户了。 等到我刻意去追查火祆教之事时,其实火祆教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如日中天,倒是从火祆教分立而出的一个叫牟尼教的,近来似乎越有取而代之之势了。 难道,阿姐忽然询问此事,莫非是与这些有所关联? “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我与火祆教却无其他瓜葛。” 阿姐思忖片刻,便猜测出其中缘由,不禁问道: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人不是当年那位游医老头陀是么?” 我不禁苦笑一声,其实我也不大确定。 “当年村镇中的那场瘟疫,几乎无人幸免,而那位老游医耗尽心力,也终是未能力挽狂澜,当他将东西嘱咐给我之时,其实他也已经染上了瘟疫,早已药食无灵了。他说未免累及旁人,他会寻一个好所在静静安眠。” 我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 “至于他去了何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既是药石无灵,又何来的存活之机呢?” “我不是也活下来了么?” 这句话,是反问。 我其实很想问问阿姐,玄远叶家之人的体质是不是从出身开始便与别不同,便如同当年那场死了无数人的瘟疫,几乎无人幸免的瘟疫,为何独独我活了下来…… 阿姐一时语塞,却似不知此话该从何处说起,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地。 我知道阿姐的难处,故而也不愿在此处为难她,便转移话题,问道: “此事本应无人知晓才对,阿姐,你是从何处知晓此事的?” 阿姐却是嗤笑一声,旋即言道: “现下不止我知晓此事,想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吧。” 阿姐这话,不禁令人感觉这身后之人来者不善了。 看来,横祸降至了,难怪阿姐寻我之时神色有异。 我却不觉微微一笑,宽心言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外如是。” 阿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倒也宽心。” 我一言便点出了其中关窍,言道: “火祆教与牟尼教之争由来已久,我手中之物,想必才是他们想要争夺之物吧!” “这般说来,那两件东西真在你手中么?” 闻言,我不禁挠了挠腮,支支吾吾道: “欸,这个么……” 此时此刻,我注意到了珝脸上那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特别是当我主动提到了火祆教和牟尼教之时…… 我望着珝时不觉面露担忧的神色来,身边的阿姐瞧得分明,最后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她不主动同你说,你为何不主动去问呢?有些事还是需要彼此坦诚的好。” 阿姐低声劝诫在耳,我知道阿姐是对的。 旋即,我缓缓地又走回到珝跟前,一脸担忧神色的望着她,就只是望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脸上阴沉的神色早已消失大半,只是目光与神色中多了几分躲闪,她知道我在担心她,可她心中亦有自己的顾虑和身不由己…… “别用那般眼身望着我……” 珝不再望着我的眼,转而低声回了这句。 “……” 我微微愣神,从看到她的闪躲,就知道了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可我不怕,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更有足够的自信,因为,我很爱很爱她! “好啊,不这般望着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微微一笑,也是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阿姐说的对,两个人相处彼此坦诚也很重要,回去以后,我们好好谈谈吧,好么?”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凭借着两颗聪明的脑袋在那里猜来猜去就可以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少不了面对面的坦诚交谈。 珝拉回了自己的视线又重新对上了我的,她看到了我眼中的真诚与怜爱,心中有那么一刻微微有些动摇了,旋即,还是在我温柔的目光中,轻轻颔首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啊。” 闻言,我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容。 …… 324、飞来横祸 “老夫人。” 我心里不觉有些发虚, 缓缓度步道老夫人跟前站定, 乖觉地行了一礼。 老夫人先是定眼瞧了我许久, 最后颇为无奈的轻声叹了口气, 旋即说道: “你想要的, 老身今次便许给你了。身为世家子弟,入仕为官造福百姓终是正途。只是你要同老身承诺,今次你如何将他们带出洛阳,将来, 就要如何将他们平安的都带回来。” 闻听此言,大喜, 老夫人如此深明大义, 令我十分感动。忙躬身再拜道: “老夫人, 正所谓:富贵自是福来投, 利名还有利名忧。晚辈可以保证的是平安的带着他们去魏都, 至于将来, 还是自求多福吧!” 将来之事,谁又能说得准呢? 老夫人闻言,亦是微微颔首以表赞同了。 “也罢。” 老夫人言毕, 望向宫氏子弟, 旋即正声言道: “宫明还有其余宫氏子弟随老身前往祖庙请罪, 高辰, 萧少帅,你们也一并来吧!” 我与珝对视了片刻,旋即珝也立马起身, 两人一道躬身行了一礼,以表遵从。 “有劳几位家主在此等候了。” 老夫人亲自起身向几位家主致意,如夫人忙向前搀扶,几位家主也纷纷起身予以回礼。 “老太君请自便。” 随即,老夫人在如夫人搀扶下,领着众人缓缓离开了会客厅,往宫氏祖祠而去…… 宫氏祖祠,迎面而来的古朴庄重之气,令到来之人心中不觉凛然。 祖祠内常年燃着灯油不灭,宫家也会时常请得道高僧举行道场,并让子弟们学习精妙佛法,明理开智。 既是告罪先祖,便算是宫家处理自家家事儿,故而宫老夫人领着秦烜、如夫人与宫明等家族子弟先入了祖祠,旋即厚重的大门紧闭着,仿佛片刻便隔绝了内外交通,外面的人丝毫都听不到室内之人说话之声了。 那么,同理,里面的人也自然听不到外边的动静了。 …… 我与珝在庭外并肩立着,而襄丫头也同我们一道留在了庭外。 方才这一路,我都未曾见到阿姐身影,心中不禁有些忧虑,望着襄丫头,便直接问道: “襄丫头,你晗姐姐呢?” 襄丫头只是默默地瞧了我半晌,神情略带些许郁色,最后也没有开口答话,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以表不知。 兴许这里是宫氏祖祠,襄丫头也不得不收敛几分吧。 我正暗自好奇,却不知阿姐何时已在我身后,一把拽过我的衣袖来逼得我回身与她对视。 我都还来不及表达我的惊异之情,阿姐却陡然一脸严肃的直接逼问我道: “晨儿,你与火祆教可有关联?” 我陡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阿姐为何如此着急寻着我,开口便是提出此问? 然后阿姐所言的那个火祆教,虽说我也略有知晓,可也并不代表着我会与这个从异邦传入中土的教会有甚关系吧! 可我知道,阿姐有此一问,定然有她的用意在。 “无甚牵扯,只不过有过渊源。那位十年前的游医老头陀,便是火祆教之人。这也是我后来才得知的。” “那当年,他可有亲手交给你什么么?” 我不禁微微诧异,忙反问道: “阿姐如何得知的?” 我这话算是不打自招了。 “他将何物交给你了?” “一卷羊皮经书还有一只蓝宝石指环,蓝宝石指环中还有个鹰身人首小像。” 话到此处,叶晗心中揣测也算是**不离十了。 “那卷羊皮经书,你可知是何物?” 我思忖片刻后,言道: “那卷经书文字非我中原文字,更不似天竺文字,后来我借机询问过懂得波斯语的外籍商人,那卷经书似乎叫‘阿维斯陀’,而那个商人也告诉我,它也叫‘波斯古经’。” 阿姐见我对火祆教也知晓一二,心中焦急才平定了几分。 “那你可知‘波斯古经’对于火祆教有何用意?” “是火祆教教义之所在,祆教圣书。” “原来你都知道……” 阿姐不禁发出一声感慨。 我微微颔首,言道: “我都知道,那只蓝宝石指环,似是火祆教圣物。” 阿姐见我对此事心知肚明,不禁嗔怪道: “你拿着人家的圣经与圣物,还说和人家无甚牵扯?” 我顿时语塞,这两样东西是当年那位老头陀托付给我,并嘱咐若得了机会便转交给他的弟弟。 受人之托,终人之事。 只是那时候我还小,并没有能力去做这件事儿,等到我有能力的时候,多方打探才知道有关火祆教的一些事情。 有文字记载,在几百年前,火祆教从西域大食国流入中土,以火天神为崇奉之神,因得到中原皇权的支持,故而其发展速度很快,很多地方都陆续有了奉祀火祆的神庙,一时蔚成风气。 只是后来教中有教徒对一直信奉的教义有异,教中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信徒之间的争吵与争斗频频不休,以至于最后,终于有人叛出了火祆教而林立门户了。 等到我刻意去追查火祆教之事时,其实火祆教早已不似当年那般如日中天,倒是从火祆教分立而出的一个叫牟尼教的,近来似乎越有取而代之之势了。 难道,阿姐忽然询问此事,莫非是与这些有所关联? “不过是受人之托罢了,我与火祆教却无其他瓜葛。” 阿姐思忖片刻,便猜测出其中缘由,不禁问道: “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那人不是当年那位游医老头陀是么?” 我不禁苦笑一声,其实我也不大确定。 “当年村镇中的那场瘟疫,几乎无人幸免,而那位老游医耗尽心力,也终是未能力挽狂澜,当他将东西嘱咐给我之时,其实他也已经染上了瘟疫,早已药食无灵了。他说未免累及旁人,他会寻一个好所在静静安眠。” 我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 “至于他去了何处,我不知道,他到底是生是死,我也就不得而知了。” “既是药石无灵,又何来的存活之机呢?” “我不是也活下来了么?” 这句话,是反问。 我其实很想问问阿姐,玄远叶家之人的体质是不是从出身开始便与别不同,便如同当年那场死了无数人的瘟疫,几乎无人幸免的瘟疫,为何独独我活了下来…… 阿姐一时语塞,却似不知此话该从何处说起,更何况,是在此时此地。 我知道阿姐的难处,故而也不愿在此处为难她,便转移话题,问道: “此事本应无人知晓才对,阿姐,你是从何处知晓此事的?” 阿姐却是嗤笑一声,旋即言道: “现下不止我知晓此事,想来,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吧。” 阿姐这话,不禁令人感觉这身后之人来者不善了。 看来,横祸降至了,难怪阿姐寻我之时神色有异。 我却不觉微微一笑,宽心言道: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外如是。” 阿姐苦笑着摇了摇头,道: “你倒也宽心。” 我一言便点出了其中关窍,言道: “火祆教与牟尼教之争由来已久,我手中之物,想必才是他们想要争夺之物吧!” “这般说来,那两件东西真在你手中么?” 闻言,我不禁挠了挠腮,支支吾吾道: “欸,这个么……” 此时此刻,我注意到了珝脸上那逐渐变得阴沉的脸色,特别是当我主动提到了火祆教和牟尼教之时…… 我望着珝时不觉面露担忧的神色来,身边的阿姐瞧得分明,最后也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若她不主动同你说,你为何不主动去问呢?有些事还是需要彼此坦诚的好。” 阿姐低声劝诫在耳,我知道阿姐是对的。 旋即,我缓缓地又走回到珝跟前,一脸担忧神色的望着她,就只是望着她,什么话都没有说。 珝也静静地回望着我,脸上阴沉的神色早已消失大半,只是目光与神色中多了几分躲闪,她知道我在担心她,可她心中亦有自己的顾虑和身不由己…… “别用那般眼身望着我……” 珝不再望着我的眼,转而低声回了这句。 “……” 我微微愣神,从看到她的闪躲,就知道了事情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简单,可我不怕,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更有足够的自信,因为,我很爱很爱她! “好啊,不这般望着你也可以,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儿。” 我微微一笑,也是觉得自己还真是有点得寸进尺了。 “阿姐说的对,两个人相处彼此坦诚也很重要,回去以后,我们好好谈谈吧,好么?” 毕竟,有些事情不是凭借着两颗聪明的脑袋在那里猜来猜去就可以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少不了面对面的坦诚交谈。 珝拉回了自己的视线又重新对上了我的,她看到了我眼中的真诚与怜爱,心中有那么一刻微微有些动摇了,旋即,还是在我温柔的目光中,轻轻颔首点头,脸上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答案。 “好啊。” 闻言,我嘴角不禁扬起了笑容。 …… 325、骤起波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 宗祠大门缓缓开启, 第一个从宗祠里走出来的是宫明, 而其他子弟也在他身后陆续走出, 只是都未曾多做停留, 纷纷疾步离开了宗祠。 最后,只有宫明一个人留了下来。 此时再见他,衣着也早已整理有序,世家公子峨冠博带, 儒雅风采,一览无遗, 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宫明恭敬立于门边, 做请字状, 言道: “萧少帅, 高御史, 老太君有请!” 我与珝互相对视了一眼, 旋即回了一礼,道: “有劳了。” 旋即,在襄丫头的带领下, 我与珝两人并肩往祠堂内去了。 …… 叶晗并未随着一道进去, 却是在宫明跟前停住了身影, 若有所思的望了宫明一眼。 宫明感觉到了叶晗探寻的目光, 之前虽不知叶晗真实来历却也曾暗自揣测过她的来历必定不凡,却不曾想竟会是玄远叶家之人,虽说宫家与玄远叶家之间的恩怨是非难以尽述, 可叶晗始终是家主,该有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她还是宫家的…… 宫明忙又正身,再度恭敬作揖行礼,言道: “宫明依礼见过玄远叶家家主。” 对于宫明展现出来的敬仰与恭敬叶晗并未如何上心,反而是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缓缓说了一句,提点道: “宫明,你可千万别做多余之事啊!” 宫明沉吟半晌,深知玄远叶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历代的家主,又有哪一个是泛泛之辈呵。 宫明微微一笑,言道: “宫明能否多事询问叶家主一句,高御史可与家主有故?” 叶晗嘴角上扬,道: “有啊。” …… 叶晗在等,看宫明是否会追根究底,可宫明却适时的沉默了。 可预计中的询问并没有从对方口中说出,宫明果然谨小慎微,与他那懒散表象相差甚远。 只是,正在此时,宗祠的大门突然从内部俨然紧闭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叶晗也不禁娥眉一蹙,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座宗祠当时设计之时便十分奇特,因为它建造的不但固若金汤,从外部很难攻破,且这扇门就是进入宗祠的唯一入口,大门一旦紧闭,便只能从内部打开。 糟了,这是请君入瓮! 叶晗脸色一变,面若寒霜的瞥了一眼宫明,却见宫明一脸气定未见慌乱神色,可见此等变故早在预料之中了。 “如今大门已闭,除非从有人从内部开启,否则无人可以从里面出来,自然,也无人可以从外面进入了……” 宫明这话是说给叶晗听的,也是在告诉她,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了。 叶晗却只是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我是谁?!” 话音刚落,只见叶晗起手便往宫明肩头一拍,逼得他退后几步,却恰好躲过了有人暗中向她们发出的暗箭。 只见原本疾步离开了的那些个宫家子弟们却又折了回来,此时一个个手持凶器,面目狰狞,疯一般的超叶晗这边冲了过来。 方才竟也未曾细看,原来这些宫家子弟早已被人替换了,看来,宗祠里面早生了变故! 原本好端端的一场宗祠训话竟然瞬间演变成了杀人的修罗场,这陡然而起的突变,相信任何人都会在这一瞬间不知所措了。 宫明脸色微变,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只因为方才那一暗箭若非叶晗出手他早已身死了。 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叶晗便迅疾的一把拉过他的衣领避开如同暴雨般迎面而来的暗器袭扰,且战且退,很显然是有了刻意相互之心,否则宫明方才早已死过一回了。 “怎么,竟是这般便傻眼了?” 叶晗语气中不乏嘲讽。 宫明脸上一红,薄怒道: “才没有!” 叶晗冷哼了一声,道: “你敢做此事,难道就没预料到会有此结果么?” “我……” 宫明一时语塞,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啊。 叶晗一人应对眼前这些变故那是绰绰有余,只是此时多了个碍手碍脚的宫明,难免投鼠忌器,抬首见房梁上空间宽敞且能暂且护住宫明,想也没想,拉着宫明的衣领后,便将他整个人凌空抛起,竟是将人当物品一般的抛上了房梁! “抱紧梁柱!” 宫明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想他一个世家公子,自诩风流之士,何曾受过这等待遇,眼瞅着自己身子便要撞向房梁了,本能反应地一把便抱住了梁柱,竟是整个人都挂在了房梁上,爬也爬不上去,跳也跳不下来,已是进退维谷。 见宫明上了房梁,叶晗便不再注意他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怎么能被眼前这些小喽啰拖住脚步了? …… 当我和珝在襄丫头的带领下入了宗祠,才不过片刻,便发觉其中颇有几分诡异之处,因为我们才刚踏入宗祠没多久,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香气…… 珝不觉微微蹙眉,我们还未行至中堂便蓦地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极有可能是这股浓郁的檀香气息引发的,因为珝曾身中奇毒,公主府中一度不许用檀香,只因为此毒会经由檀香引出发作,虽不至于立即致人死地,却也能让人四肢无力,内力暂时全无,行同废人了。 有鉴于此,我对檀香十分注意,而宫家的宗祠一直供奉长明灯,即便使用这等昂贵的香料,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 而珝突然停下脚步,令氛围多了几分焦灼与凝滞。 “是七日醉。” 七日醉,不就是当时珝所中之毒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珝低呼一声,竟是反手拉过我和宫襄,便想要夺门而出。 这一意图早已被身在暗处之人识破,我们还正转身,大门却已然死死地关闭了…… 不好,是陷阱,有危险! 珝见大门紧闭,知道此刻是出不去了,立马又调转身来带着我和襄丫头往里面冲,才冲到礼堂,便被高处四面用小□□叩击出的暗箭所阻击,而那一根根烛火便在这些如雨点般的暗箭中被一一击落,片刻间,祭品、烛台、杯碗等物件被击落后摔得粉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珝在此时早已拉着我和宫襄及时躲在了宗祠礼堂内两侧供奉的一尊尊大佛身后,而这一处恰好便是那些在高处阻击我们的暗杀者们的射击盲点。 敌人一通胡乱扫射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周围便已是一片狼藉,而更可怕的是,因为这座宗祠建筑十分特别,里面常年都是靠着长明灯灯火照明,如今那代表着四个方向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盏长明灯也被人乘乱绞断了灯芯,灯火全灭,很快,里面便被一片昏暗所取代。 如今敌在暗处,而我们也在暗处,就看谁能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中占得先机了…… 闻听得敌人攻势因屋内突然昏暗而逐渐减弱,珝知道这些人应该准备放弃制高点从高处落下进行围捕,这是绝佳绝处反击的机会! “禁声。” 珝低声示意,我旋即握紧了珝的手示意,轻声嘱咐道: “担心。” 珝回握住我的手,教我安心,旋即将宫襄的手递牵住了我的,意思是让我好好照看宫襄。 我心中牵挂着七日醉是否会再对珝有影响,见她欲挣脱我的手而去,便紧紧拉住暂且不放,可未曾想不知为何我们还是暴露了所在之处,冷不丁的几只冷箭便直袭而来,珝以迅雷之势借物将那几只冷箭击落,旋即带着我们立刻转移了地点。 可没过半晌,我们新的位置很快便被敌人发现,冷箭射击的方向竟也越发准确起来,且都是朝着我发过来的? 莫非对方暗中视物的本事竟已如此炉火纯青,竟然能在黑暗中准确的看见目标所在?! 可很快我们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哎呀,看你衣裳后边……” 襄丫头发现了我身后衣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难怪那些杀手每次都能如此准确的探测到我们的移动地点。 我忙不迭的脱下了外裳,迅速回忆了一番我这衣物是如何会沾上荧光粉末的。 该死,难道是宫明?只有他最有机会在我身上做这番手脚! 珝忙从我手中接过那件外裳却并未当即扔掉,我立刻醒过神来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想要自己做饵把那些暗杀者们都引出来,我如何能任由她如此以身犯险,而且那七日醉…… “别……” 珝却一把按住了我的唇,阻止我再说话,周围静的都能听到我们急促的呼吸声了。 这连番的躲避终归不是办法,我和襄丫头会牵制住珝的行动,再这般耗下去只怕最后难逃凶多吉少的厄运了。 “我去去就回。” 珝轻描淡写一般地给了我这句话后,按住我唇的手转为轻轻抚过我的脸,似在给我安慰与鼓励,黑暗中我看不清珝的表情,可我能清楚的听到她稳当的呼吸与坚实的心跳声…… 旋即珝什么都没有再说,便披上我那件外裳,如同清风一般飘然而去…… 我忙紧紧牵住襄丫头的手,无论如何,都得护着这丫头的安危才行,旋即拉着她躲进了神龛下被桌布掩盖住的一处空隙下躲藏起来。 虽说这样有点跌损颜面,可为了保命谁还管颜面值几钱呢? 最好是被让我躲过这一劫,若我最后逢凶化吉了,那我便绝计不会让身后策划之人好过! 谁让我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5、骤起波澜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后, 宗祠大门缓缓开启, 第一个从宗祠里走出来的是宫明, 而其他子弟也在他身后陆续走出, 只是都未曾多做停留, 纷纷疾步离开了宗祠。 最后,只有宫明一个人留了下来。 此时再见他,衣着也早已整理有序,世家公子峨冠博带, 儒雅风采,一览无遗, 不禁令人眼前一亮。 只见宫明恭敬立于门边, 做请字状, 言道: “萧少帅, 高御史, 老太君有请!” 我与珝互相对视了一眼, 旋即回了一礼,道: “有劳了。” 旋即,在襄丫头的带领下, 我与珝两人并肩往祠堂内去了。 …… 叶晗并未随着一道进去, 却是在宫明跟前停住了身影, 若有所思的望了宫明一眼。 宫明感觉到了叶晗探寻的目光, 之前虽不知叶晗真实来历却也曾暗自揣测过她的来历必定不凡,却不曾想竟会是玄远叶家之人,虽说宫家与玄远叶家之间的恩怨是非难以尽述, 可叶晗始终是家主,该有的礼节是必不可少的。更何况她还是宫家的…… 宫明忙又正身,再度恭敬作揖行礼,言道: “宫明依礼见过玄远叶家家主。” 对于宫明展现出来的敬仰与恭敬叶晗并未如何上心,反而是似有若无的叹了一声,缓缓说了一句,提点道: “宫明,你可千万别做多余之事啊!” 宫明沉吟半晌,深知玄远叶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家族,这个家族历代的家主,又有哪一个是泛泛之辈呵。 宫明微微一笑,言道: “宫明能否多事询问叶家主一句,高御史可与家主有故?” 叶晗嘴角上扬,道: “有啊。” …… 叶晗在等,看宫明是否会追根究底,可宫明却适时的沉默了。 可预计中的询问并没有从对方口中说出,宫明果然谨小慎微,与他那懒散表象相差甚远。 只是,正在此时,宗祠的大门突然从内部俨然紧闭了!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叶晗也不禁娥眉一蹙,若是没记错的话,这座宗祠当时设计之时便十分奇特,因为它建造的不但固若金汤,从外部很难攻破,且这扇门就是进入宗祠的唯一入口,大门一旦紧闭,便只能从内部打开。 糟了,这是请君入瓮! 叶晗脸色一变,面若寒霜的瞥了一眼宫明,却见宫明一脸气定未见慌乱神色,可见此等变故早在预料之中了。 “如今大门已闭,除非从有人从内部开启,否则无人可以从里面出来,自然,也无人可以从外面进入了……” 宫明这话是说给叶晗听的,也是在告诉她,一切都已无可挽回了。 叶晗却只是冷笑一声,道: “你以为,我是谁?!” 话音刚落,只见叶晗起手便往宫明肩头一拍,逼得他退后几步,却恰好躲过了有人暗中向她们发出的暗箭。 只见原本疾步离开了的那些个宫家子弟们却又折了回来,此时一个个手持凶器,面目狰狞,疯一般的超叶晗这边冲了过来。 方才竟也未曾细看,原来这些宫家子弟早已被人替换了,看来,宗祠里面早生了变故! 原本好端端的一场宗祠训话竟然瞬间演变成了杀人的修罗场,这陡然而起的突变,相信任何人都会在这一瞬间不知所措了。 宫明脸色微变,后背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来,只因为方才那一暗箭若非叶晗出手他早已身死了。 可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叶晗便迅疾的一把拉过他的衣领避开如同暴雨般迎面而来的暗器袭扰,且战且退,很显然是有了刻意相互之心,否则宫明方才早已死过一回了。 “怎么,竟是这般便傻眼了?” 叶晗语气中不乏嘲讽。 宫明脸上一红,薄怒道: “才没有!” 叶晗冷哼了一声,道: “你敢做此事,难道就没预料到会有此结果么?” “我……” 宫明一时语塞,这也是被逼无奈之举啊。 叶晗一人应对眼前这些变故那是绰绰有余,只是此时多了个碍手碍脚的宫明,难免投鼠忌器,抬首见房梁上空间宽敞且能暂且护住宫明,想也没想,拉着宫明的衣领后,便将他整个人凌空抛起,竟是将人当物品一般的抛上了房梁! “抱紧梁柱!” 宫明顿时吓得面如土色,想他一个世家公子,自诩风流之士,何曾受过这等待遇,眼瞅着自己身子便要撞向房梁了,本能反应地一把便抱住了梁柱,竟是整个人都挂在了房梁上,爬也爬不上去,跳也跳不下来,已是进退维谷。 见宫明上了房梁,叶晗便不再注意他了,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怎么能被眼前这些小喽啰拖住脚步了? …… 当我和珝在襄丫头的带领下入了宗祠,才不过片刻,便发觉其中颇有几分诡异之处,因为我们才刚踏入宗祠没多久,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檀香香气…… 珝不觉微微蹙眉,我们还未行至中堂便蓦地停下了脚步。 我也不知为何,心中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极有可能是这股浓郁的檀香气息引发的,因为珝曾身中奇毒,公主府中一度不许用檀香,只因为此毒会经由檀香引出发作,虽不至于立即致人死地,却也能让人四肢无力,内力暂时全无,行同废人了。 有鉴于此,我对檀香十分注意,而宫家的宗祠一直供奉长明灯,即便使用这等昂贵的香料,似乎也是合乎情理的。 而珝突然停下脚步,令氛围多了几分焦灼与凝滞。 “是七日醉。” 七日醉,不就是当时珝所中之毒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珝低呼一声,竟是反手拉过我和宫襄,便想要夺门而出。 这一意图早已被身在暗处之人识破,我们还正转身,大门却已然死死地关闭了…… 不好,是陷阱,有危险! 珝见大门紧闭,知道此刻是出不去了,立马又调转身来带着我和襄丫头往里面冲,才冲到礼堂,便被高处四面用小□□叩击出的暗箭所阻击,而那一根根烛火便在这些如雨点般的暗箭中被一一击落,片刻间,祭品、烛台、杯碗等物件被击落后摔得粉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而珝在此时早已拉着我和宫襄及时躲在了宗祠礼堂内两侧供奉的一尊尊大佛身后,而这一处恰好便是那些在高处阻击我们的暗杀者们的射击盲点。 敌人一通胡乱扫射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周围便已是一片狼藉,而更可怕的是,因为这座宗祠建筑十分特别,里面常年都是靠着长明灯灯火照明,如今那代表着四个方向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盏长明灯也被人乘乱绞断了灯芯,灯火全灭,很快,里面便被一片昏暗所取代。 如今敌在暗处,而我们也在暗处,就看谁能在如此漆黑的环境中占得先机了…… 闻听得敌人攻势因屋内突然昏暗而逐渐减弱,珝知道这些人应该准备放弃制高点从高处落下进行围捕,这是绝佳绝处反击的机会! “禁声。” 珝低声示意,我旋即握紧了珝的手示意,轻声嘱咐道: “担心。” 珝回握住我的手,教我安心,旋即将宫襄的手递牵住了我的,意思是让我好好照看宫襄。 我心中牵挂着七日醉是否会再对珝有影响,见她欲挣脱我的手而去,便紧紧拉住暂且不放,可未曾想不知为何我们还是暴露了所在之处,冷不丁的几只冷箭便直袭而来,珝以迅雷之势借物将那几只冷箭击落,旋即带着我们立刻转移了地点。 可没过半晌,我们新的位置很快便被敌人发现,冷箭射击的方向竟也越发准确起来,且都是朝着我发过来的? 莫非对方暗中视物的本事竟已如此炉火纯青,竟然能在黑暗中准确的看见目标所在?! 可很快我们就发现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 “哎呀,看你衣裳后边……” 襄丫头发现了我身后衣物上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出淡绿色的荧光,在黑暗中尤为明显,难怪那些杀手每次都能如此准确的探测到我们的移动地点。 我忙不迭的脱下了外裳,迅速回忆了一番我这衣物是如何会沾上荧光粉末的。 该死,难道是宫明?只有他最有机会在我身上做这番手脚! 珝忙从我手中接过那件外裳却并未当即扔掉,我立刻醒过神来知道她想干什么,她想要自己做饵把那些暗杀者们都引出来,我如何能任由她如此以身犯险,而且那七日醉…… “别……” 珝却一把按住了我的唇,阻止我再说话,周围静的都能听到我们急促的呼吸声了。 这连番的躲避终归不是办法,我和襄丫头会牵制住珝的行动,再这般耗下去只怕最后难逃凶多吉少的厄运了。 “我去去就回。” 珝轻描淡写一般地给了我这句话后,按住我唇的手转为轻轻抚过我的脸,似在给我安慰与鼓励,黑暗中我看不清珝的表情,可我能清楚的听到她稳当的呼吸与坚实的心跳声…… 旋即珝什么都没有再说,便披上我那件外裳,如同清风一般飘然而去…… 我忙紧紧牵住襄丫头的手,无论如何,都得护着这丫头的安危才行,旋即拉着她躲进了神龛下被桌布掩盖住的一处空隙下躲藏起来。 虽说这样有点跌损颜面,可为了保命谁还管颜面值几钱呢? 最好是被让我躲过这一劫,若我最后逢凶化吉了,那我便绝计不会让身后策划之人好过! 谁让我是个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之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青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6、都糊涂了 萧珝此刻, 便如同一只在黑暗中蛰伏窥视着自己猎物的猎豹, 借助着那件被夜光粉末所沾染的外裳, 将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杀手们一个个湮灭于无形之中, 令人诧异究竟从一开始谁是猎物而谁又是捕猎者了…… 伴随着一阵低闷的嘈杂声, 似有什么东西跌落发出的闷响,随即周围便逐渐恢复一种可怕的宁静,幸存的杀手也早已注意到周围的异样,因为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同伴在自己附近了, 这也就意味着,谁沉不住气, 谁就会成为下一个去阎王殿见阎王的可怜鬼。 他们面对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也许群起而攻之还能有一丝胜算得可能, 打伏击玩暗杀这群人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 一个躲起来的杀手在暗处听到了那阵可怕的闷响, 那是他又一个同伙被人在黑暗之中干脆利落地夺走了性命, 那人甚至都还来不及惨叫一声便没了气息。 杀手不禁慌乱地靠在墙角边上低声喘着粗气, 可旋即又担心自己的下落会被猎人所侦查到,旋即拖着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口鼻,他还不想死, 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倒霉之地。 正在此时, 那件带着荧光的长裳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杀手躲在暗处恰好看见那件长裳如同一个幽魂一般从不远处飘过。 杀手知道, 他反戈一击的时刻来了。 黑暗中,他抬起了自己的机弩,瞄准着那件飘过的长衫, 当那人影跃入了可攻击范围,杀手嘴角微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短箭飞驰,离弦而去,一击中的。可令杀手触不及防的是另一只冷箭几乎在同一时刻射穿了自己的眼…… 杀手顿时一声惨叫,登时毙命当场。 原来,这是双杀局,另一个在对面处几乎同时射出冷箭的杀手,也顷刻便毙命在了彼此的冷箭之下。 凝神聆听片刻后,萧珝将手中丝线一收,如同放风筝一般顺势便将长裳收了回来,因为场地应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萧珝随即发出几声鸟儿般的鸣叫声,这是暗号。 我耳力一向很好,对于外头发生的那些动静也能大约有个准确的预测,在一阵渗人的安静后,陡然听到珝的那几声暗号令我紧张不安的心顿时松懈了几分。 是珝让我尽快带着襄丫头离开此地。 我连忙先襄丫头从神龛桌下探出头来,知道一切安全了之后,便拉着襄丫头爬出了桌下,道: “襄丫头,快跟我来。” 边说着我边拉着襄丫头往来时的那道大门的方向而去。 却在此时,不知何处陡然出现几声清脆的鸣笛声……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襄丫头,你快先离……” 我话音未落,身后的襄丫头竟举着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我腹部捅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条件发射地伸手去握住了那柄捅过来的匕首,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匕首并没有将我的身子捅出个窟窿来,可锋芒却将我的手划伤了,疼痛感令我片刻间清醒过来。 这一击几乎致命,若非我身上穿着珝给的软甲,只怕我这回真会折在这丫头的手上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丫头难道恨我至斯,竟是到了不死不休之地了么? “襄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我死死地握住了匕首,不顾疼痛倾过身去与襄丫头撞了个满怀,襄丫头立身不稳被我连带着撞倒在地,匕首脱手而跌落到了一边,而我也压制住了襄丫头,将她困在了地上。 也不知襄丫头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拼了命了挣扎,一副咬牙切凶神恶煞的模样死死地盯这我瞧,嘴里还发出如同野兽般地嘶吼,双手也在拼命地挣脱我的束缚,恨不得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刀杀不了我,也要将我活活掐死才肯罢休。 “襄丫头,你醒醒。” 我察觉出了不对劲,联想到方才那几声清脆的鸣笛声,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一时间晃神又不敢太用力免得伤了这丫头,不防竟被不要命似地挣扎的襄丫头抬腿直踹了一脚,只把我踹得往后摔了个大马趴。 哎呦喂,这回是被这妮子给害苦了,又是被捅一刀又是被踹一脚的,什么仇什么恨也该抵消了吧,这丫头先下神志不清,我就被欺负得这般惨状了,以后还是少惹这丫头为妙啊! 襄丫头失去了控制,胡摸了一通竟又将那不远处的匕首寻了回来,抓起匕首便又不要命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不禁大惊失色。 “你还来?” 边说着边捂着肚子预备着赶紧逃命去。 好在这时候珝赶了过来,一把便制住了襄丫头,还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见襄丫头发了狂一般地嘶吼着,旋即一指点晕了襄丫头,很快,她便软倒在了珝的怀里。 “襄儿……” 珝不禁面带忧色,顺势给襄儿号了脉,便发现襄儿脉涌动如洪,气血翻涌,似有药物催动,一时迷失心智,这是中毒了。 珝忙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直接捏成了粉末撬开了襄丫头的嘴,让其含服与口中。 此药虽一时解不了襄丫头身上的毒,却也可以先护着她的心脉,令她心智逐渐转醒。 “晨?” 珝处理好襄丫头后忙又瞅了过来唤了我一声。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岔气了。” 被这丫头踹的这脚可当真不轻呀,我忙爬起身来缓缓走回到了珝身边,笑着言道: “这丫头平日里瞧着小家碧玉,风都能刮跑一般的,这要是蛮起来也是挺可怕的,我以后还是尽量少招惹这丫头为妙了。” 珝自是不信我吃亏后便懂得收敛,不过是一时笑语罢了,待好了还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痛,该怎么胡来还是怎么来。 “可是受伤了,让我瞧瞧。” 就知道身上的血腥味是瞒不过珝的,忙解释道: “没事儿,别担心,只是划破了手,你给的护身软甲,真的很有用!” 这个时候我便格外的倾佩珝的先见之明了。 “把手伸过来让我瞧瞧。” 被我这般夸赞,珝却是一点高兴得情绪都没有。 我乖觉地把受了伤的那只手递了过去,只觉得珝的手轻抚而过,一股清凉之感竟让原本还有些疼得伤口感觉缓和了不少,想来是珝给我上了药的缘故。 我正暗自惊叹,却见珝随手便准备扯下自己的衣角打算先为我包扎止血。 “诶,别撕!” 我忙不迭开口劝阻,可似乎还是迟了。 只听到一声裂帛之身,珝半分迟疑也没有便撕开了自己衣角的一边然后十分熟练地给我包扎好了伤口。 “哎,结果还是撕坏了你这身好看的衣裳了。” 我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糊涂了么,究竟是衣裳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 听出了我语气中的哀怨,珝无奈的叹了口气。 “都重要!” “……” 一时间静默无声了。 “也不知是谁糊涂了,明明都有手绢的……” 我不禁撇着嘴,嘟囔了一句。 珝为之气结,一时间似无言以对,有些薄怒道: “我的衣裳我爱怎么撕就怎么撕!” 我这才意识到那手绢好想是被我叠成一只小鸟当做礼物送给珝了的,难道珝是因为不舍得所以宁愿撕自己的衣裳也不愿意拿那方手绢出来用么? 我不禁痴笑一声,道: “这可是不成的,他们说我衣服破也就罢了,若是你也被说了,我可不能视若无睹!” 边说着我边伸手拉住了珝,主动倾过身去靠近了她,继续在她耳边说道: “再怎么苦,我也绝不能苦了我的人,让她跟着我一块受委屈呵!” 珝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了,这冤家这般言语似有些笑话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了,可她最后那一句,不知为何却让珝心中很是感动。 “贫嘴!” 闻言,我和珝都不禁会心一笑。 …… 宫家历代先祖的神牌后,有道机关被人开启,手里执着火把的黑衣人列队而出,分两队人马将我和珝还有襄丫头团团围住了,不过片刻便将这原本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堂的一切都照得明亮如初了。 而被这群黑衣人一同押解出来的竟然还有宫老夫人、如夫人与秦烜夫妇,还有那七八个随着一道进入礼堂礼拜先祖的宫家子弟。 原来他们全都已经落入敌手了,而那七日醉,想来更主要是为了对付秦大侠的吧,毕竟凭他的本事,是绝不可能被人逼得束手就擒的。 这潜伏在宫家的敌人藏得很深啊,竟然能设下如此紧密的一个局,将宫家重要的人物几乎一网打尽,若非深得宫家之人的信任,更知晓宫家祖祠的秘密,又如何可能一击得中,还顺势困住了我,我都有些好奇这设局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我仔细观察了下宫家之人,虽然被俘,且身子发软需要人搀扶着才能从密道中走出,可身上也未见有明显的伤痕,可见并未受多大苦楚,只是宫家之人见到我后,目光神色都颇为异样…… 这般阵战,最后出现的坏人,往往就是干出一番坏事后得到最大利益之人了。 珝怀里正抱着襄丫头,而我也立起身来站在了珝跟前,将她和襄丫头护在了身后…… 伴随着一阵粗犷而又带着异域口音的笑声传来,还未见到那个人就听到他开口说道: “高辰小友,当真是多年未见了啊!” 大有好友重聚的喜悦之感。 我不禁蹙眉,心中暗自思忖着: 我有认识过这样的——“朋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萧家驸马 10瓶;二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6、都糊涂了 萧珝此刻, 便如同一只在黑暗中蛰伏窥视着自己猎物的猎豹, 借助着那件被夜光粉末所沾染的外裳, 将那些潜伏在暗处的杀手们一个个湮灭于无形之中, 令人诧异究竟从一开始谁是猎物而谁又是捕猎者了…… 伴随着一阵低闷的嘈杂声, 似有什么东西跌落发出的闷响,随即周围便逐渐恢复一种可怕的宁静,幸存的杀手也早已注意到周围的异样,因为他们感觉不到自己的同伴在自己附近了, 这也就意味着,谁沉不住气, 谁就会成为下一个去阎王殿见阎王的可怜鬼。 他们面对的对手实在是太可怕了, 也许群起而攻之还能有一丝胜算得可能, 打伏击玩暗杀这群人根本就不是这人的对手。 一个躲起来的杀手在暗处听到了那阵可怕的闷响, 那是他又一个同伙被人在黑暗之中干脆利落地夺走了性命, 那人甚至都还来不及惨叫一声便没了气息。 杀手不禁慌乱地靠在墙角边上低声喘着粗气, 可旋即又担心自己的下落会被猎人所侦查到,旋即拖着浑身止不住颤抖的身子死死的扼住自己的口鼻,他还不想死, 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这个倒霉之地。 正在此时, 那件带着荧光的长裳在黑暗之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杀手躲在暗处恰好看见那件长裳如同一个幽魂一般从不远处飘过。 杀手知道, 他反戈一击的时刻来了。 黑暗中,他抬起了自己的机弩,瞄准着那件飘过的长衫, 当那人影跃入了可攻击范围,杀手嘴角微扬,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短箭飞驰,离弦而去,一击中的。可令杀手触不及防的是另一只冷箭几乎在同一时刻射穿了自己的眼…… 杀手顿时一声惨叫,登时毙命当场。 原来,这是双杀局,另一个在对面处几乎同时射出冷箭的杀手,也顷刻便毙命在了彼此的冷箭之下。 凝神聆听片刻后,萧珝将手中丝线一收,如同放风筝一般顺势便将长裳收了回来,因为场地应该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 萧珝随即发出几声鸟儿般的鸣叫声,这是暗号。 我耳力一向很好,对于外头发生的那些动静也能大约有个准确的预测,在一阵渗人的安静后,陡然听到珝的那几声暗号令我紧张不安的心顿时松懈了几分。 是珝让我尽快带着襄丫头离开此地。 我连忙先襄丫头从神龛桌下探出头来,知道一切安全了之后,便拉着襄丫头爬出了桌下,道: “襄丫头,快跟我来。” 边说着我边拉着襄丫头往来时的那道大门的方向而去。 却在此时,不知何处陡然出现几声清脆的鸣笛声……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 “襄丫头,你快先离……” 我话音未落,身后的襄丫头竟举着一柄匕首毫不犹豫地往我腹部捅了过来…… 一切发生的太快,我甚至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只是条件发射地伸手去握住了那柄捅过来的匕首,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匕首并没有将我的身子捅出个窟窿来,可锋芒却将我的手划伤了,疼痛感令我片刻间清醒过来。 这一击几乎致命,若非我身上穿着珝给的软甲,只怕我这回真会折在这丫头的手上了。 为什么会这样,这丫头难道恨我至斯,竟是到了不死不休之地了么? “襄丫头,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我死死地握住了匕首,不顾疼痛倾过身去与襄丫头撞了个满怀,襄丫头立身不稳被我连带着撞倒在地,匕首脱手而跌落到了一边,而我也压制住了襄丫头,将她困在了地上。 也不知襄丫头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拼了命了挣扎,一副咬牙切凶神恶煞的模样死死地盯这我瞧,嘴里还发出如同野兽般地嘶吼,双手也在拼命地挣脱我的束缚,恨不得死死地扼住我的喉咙,刀杀不了我,也要将我活活掐死才肯罢休。 “襄丫头,你醒醒。” 我察觉出了不对劲,联想到方才那几声清脆的鸣笛声,此事定然另有蹊跷。 一时间晃神又不敢太用力免得伤了这丫头,不防竟被不要命似地挣扎的襄丫头抬腿直踹了一脚,只把我踹得往后摔了个大马趴。 哎呦喂,这回是被这妮子给害苦了,又是被捅一刀又是被踹一脚的,什么仇什么恨也该抵消了吧,这丫头先下神志不清,我就被欺负得这般惨状了,以后还是少惹这丫头为妙啊! 襄丫头失去了控制,胡摸了一通竟又将那不远处的匕首寻了回来,抓起匕首便又不要命地朝我冲了过来。 我不禁大惊失色。 “你还来?” 边说着边捂着肚子预备着赶紧逃命去。 好在这时候珝赶了过来,一把便制住了襄丫头,还将她手中的匕首打落,见襄丫头发了狂一般地嘶吼着,旋即一指点晕了襄丫头,很快,她便软倒在了珝的怀里。 “襄儿……” 珝不禁面带忧色,顺势给襄儿号了脉,便发现襄儿脉涌动如洪,气血翻涌,似有药物催动,一时迷失心智,这是中毒了。 珝忙从怀中掏出瓷瓶倒了两颗药丸出来直接捏成了粉末撬开了襄丫头的嘴,让其含服与口中。 此药虽一时解不了襄丫头身上的毒,却也可以先护着她的心脉,令她心智逐渐转醒。 “晨?” 珝处理好襄丫头后忙又瞅了过来唤了我一声。 “我……我没事,就是,有点岔气了。” 被这丫头踹的这脚可当真不轻呀,我忙爬起身来缓缓走回到了珝身边,笑着言道: “这丫头平日里瞧着小家碧玉,风都能刮跑一般的,这要是蛮起来也是挺可怕的,我以后还是尽量少招惹这丫头为妙了。” 珝自是不信我吃亏后便懂得收敛,不过是一时笑语罢了,待好了还是会好了伤疤忘了痛,该怎么胡来还是怎么来。 “可是受伤了,让我瞧瞧。” 就知道身上的血腥味是瞒不过珝的,忙解释道: “没事儿,别担心,只是划破了手,你给的护身软甲,真的很有用!” 这个时候我便格外的倾佩珝的先见之明了。 “把手伸过来让我瞧瞧。” 被我这般夸赞,珝却是一点高兴得情绪都没有。 我乖觉地把受了伤的那只手递了过去,只觉得珝的手轻抚而过,一股清凉之感竟让原本还有些疼得伤口感觉缓和了不少,想来是珝给我上了药的缘故。 我正暗自惊叹,却见珝随手便准备扯下自己的衣角打算先为我包扎止血。 “诶,别撕!” 我忙不迭开口劝阻,可似乎还是迟了。 只听到一声裂帛之身,珝半分迟疑也没有便撕开了自己衣角的一边然后十分熟练地给我包扎好了伤口。 “哎,结果还是撕坏了你这身好看的衣裳了。” 我不禁幽幽叹了口气。 “你是糊涂了么,究竟是衣裳重要,还是你的手重要。” 听出了我语气中的哀怨,珝无奈的叹了口气。 “都重要!” “……” 一时间静默无声了。 “也不知是谁糊涂了,明明都有手绢的……” 我不禁撇着嘴,嘟囔了一句。 珝为之气结,一时间似无言以对,有些薄怒道: “我的衣裳我爱怎么撕就怎么撕!” 我这才意识到那手绢好想是被我叠成一只小鸟当做礼物送给珝了的,难道珝是因为不舍得所以宁愿撕自己的衣裳也不愿意拿那方手绢出来用么? 我不禁痴笑一声,道: “这可是不成的,他们说我衣服破也就罢了,若是你也被说了,我可不能视若无睹!” 边说着我边伸手拉住了珝,主动倾过身去靠近了她,继续在她耳边说道: “再怎么苦,我也绝不能苦了我的人,让她跟着我一块受委屈呵!” 珝此时此刻的心情,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感动了,这冤家这般言语似有些笑话她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心思了,可她最后那一句,不知为何却让珝心中很是感动。 “贫嘴!” 闻言,我和珝都不禁会心一笑。 …… 宫家历代先祖的神牌后,有道机关被人开启,手里执着火把的黑衣人列队而出,分两队人马将我和珝还有襄丫头团团围住了,不过片刻便将这原本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内堂的一切都照得明亮如初了。 而被这群黑衣人一同押解出来的竟然还有宫老夫人、如夫人与秦烜夫妇,还有那七八个随着一道进入礼堂礼拜先祖的宫家子弟。 原来他们全都已经落入敌手了,而那七日醉,想来更主要是为了对付秦大侠的吧,毕竟凭他的本事,是绝不可能被人逼得束手就擒的。 这潜伏在宫家的敌人藏得很深啊,竟然能设下如此紧密的一个局,将宫家重要的人物几乎一网打尽,若非深得宫家之人的信任,更知晓宫家祖祠的秘密,又如何可能一击得中,还顺势困住了我,我都有些好奇这设局之人究竟是何许人也了! 我仔细观察了下宫家之人,虽然被俘,且身子发软需要人搀扶着才能从密道中走出,可身上也未见有明显的伤痕,可见并未受多大苦楚,只是宫家之人见到我后,目光神色都颇为异样…… 这般阵战,最后出现的坏人,往往就是干出一番坏事后得到最大利益之人了。 珝怀里正抱着襄丫头,而我也立起身来站在了珝跟前,将她和襄丫头护在了身后…… 伴随着一阵粗犷而又带着异域口音的笑声传来,还未见到那个人就听到他开口说道: “高辰小友,当真是多年未见了啊!” 大有好友重聚的喜悦之感。 我不禁蹙眉,心中暗自思忖着: 我有认识过这样的——“朋友”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萧家驸马 10瓶;二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7、异域少女 这声“高辰小友”, 唤得还真是自来熟呵。 待见到此人时, 只见他那略显臃肿的身体也被包裹在了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斗篷之下, 面容并未加以掩藏, 却也让人一见便能与中原之人分别开来, 因为此人面部特征与中原人差异极大。 许是年纪大了,原本一头亚麻色略显曲卷的长发不但逐渐花白,中间也逐渐开始谢了顶,却用一顶似用树枝绕成的草环整齐的箍着, 那棕色的双眼以及高挺的鼻梁,还有满脸亚麻色的络腮胡子, 挂在了那张因为年岁而逐渐松弛的脸上, 可目光却锐利有神, 只是他那刻意保持微笑的神情略显僵硬, 若是孩子瞧见了, 只怕会当场便会被吓哭了…… 此人与幼年印象中的那人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也不知是否异域之人的面部特征都比较奇特之故,总是令人印象深刻,不易忘怀。 我非常清楚, 虽然此人这身简朴穿着与那双草鞋, 与记忆中那人的大致形貌都能从眼前这个年迈者身上寻到痕迹, 可这人并不当年的那位游医! 只是一见到眼前这人与当年那人形貌极为神似, 若是那人当年真没死的话,老了想来也该是此番模样了,只是面相应该会比此人要和善慈祥一些。 他们都是火祆教的人, 而此人身后还跟着四个有着相似穿着却未曾露出真是面目的教中信徒,想来应该便是此人的左膀右臂了。 这人还未见到我时便对我表现出极为耐人寻味的热情与好感,见到我之后这份热情又莫名其妙的持续升温,周围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了,特别是宫家之人看我的眼神,渐渐有了防备与被欺骗的愤怒。 我不禁轻叹一声,似乎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成为被人怀疑和憎恨的对象。 这大概是因为太聪明的人在别人眼中都属于那种狡猾多端之人吧! …… 这位异域之人还真是个自来熟的,一见到我便如同老朋友相见一般竟染展开双臂想要来个拥抱礼,而他不伸手还好,一伸手那外边装出来的朴素便因为他手中那几个镶嵌着的各色宝石的金戒指所出卖了,这般看来此人一点都不像一个刻苦修行宣教世人的教徒,而可以装饰得如此奢华的想必在教中是有一定地位之人了。 “你是何人?” 我直接冷言以对,顿时令对方好一阵尴尬。 旋即对方又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来,带着那口浓重的异域口音,继续说道: “我是卡尔啊,你的老朋友啊!” 我微微蹙眉,发问道: “卡尔?你是卡尔?” 对方不断点头,以表达我终于将他认出来了的感动与喜悦。 旋即,我目光往左上角一瞥,紧接着说了句,道: “卡尔是谁?” “……” 对方的面部表情很显然一疆,愠色渐渐显露。 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为免过早的触怒这头凶兽,我还是得与此人多为周旋一二,莫要轻易触怒对方才好方便行事。 随即我故作有礼作揖,一本正经的言道: “哦,真是失礼了,我这个人事情忘得快,言帚忘笤,说东忘西的,还真是想不起阁下是何人了!” 说完后摇头晃脑的,好加深对方关于我记忆十分差的印象。 “欸,高辰小友过于谦逊了,试问魏都城中何人不知高辰小友学富五车,博闻强识,乃是都城之中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啊!” 这话奉承的不得不说,真是深得我心啊! 我不禁面露喜色,高兴言道: “哎呀,我就喜欢同实诚之人交朋友了,欸,卡……卡尔老兄,真是幸会幸会呀!” 中原之人都喜欢被人奉承,看来这位北魏的朝中新贵也是不例外的。 卡尔闻言,那张老脸上,笑容又回来了。 “不知卡尔老兄从何而来,此番又是为何而来啊?” 我收回了目光,开始蹲下身去有的没的收集附近那些散落一地的短箭,将这些短箭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那些围在附近的杀手们陡然激动警惕,纷纷抬起手中的小型机弩对准过来,看这架势,只要我一有异动,便会被瞬间射成一只刺猬了吧。 卡尔见状心中也是一惊,可瞧我只是对短箭有兴趣并没有要反抗之意,便挥手示意那群杀手收起了武器,令他们静观其变。 卡尔先是默默观察我,见我拾起一只短箭瞧了几眼又随手丢了,像个童心未泯的孩童一般,戒备之心也便没有先前那般重了,旋即笑着对我说道: “卡尔来自火祆教,高辰小友如此聪慧,定然也能猜出卡尔为何而来了。” 我冷笑了几声,随即将手中剩余的那些短箭随手丢掷,回道: “我知卡尔来自火祆教,可却不知卡尔所为何来,更不知火祆教为何要与州镇总管们勾连,莫非,你们也开始对中原政权有了染指之心了?” 闻听此言,卡尔那张保持难看笑的老脸上也不禁一疆,北魏攻灭北齐后,北方局势可谓十分明朗,火祆教虽在西域盛行,可在中原势力早已大不如前,似在夹缝中求存,又如何会做那些得罪北魏朝廷之事,忙言道: “高辰小友多虑了,火祆教从不干涉中原政权内政。此番也只是为了处理我教中内务而来,别无其他。” 虽说这些短箭都刻意做了处理,无论是形制还是材料上都刻意混搭,弄得有些不伦不类,可越是如此,便越能揣测出对方的心思了,这么不想被人查出来,那这幕后黑手就约越有可能是我们所熟悉之人了。 只是颇为怪异的一点是,既然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杀人,那为何不在短箭中淬毒呢? “哦,那卡尔老兄处理教中内务的方式也真是格外奇特了,这宫家与你们又有何仇怨,你们偏要来趟这浑水。” 我指了指那些被钳制住的宫家之人,面对此等质问,想要听听他有何说辞。 卡尔手中又是金子又是宝石,与人商量的口吻也是带着商人那股子讨价还价的气息,可想而知,他应该主要还是从事商业运作的,商人们就喜欢在商言商呵。 “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他们要的是宫家之人,而我们要的人——是你!” 闻言,我面容不觉抽搐了一下,而珝则是片刻便面若寒霜了。 “你这话到底是意义不明了。” 卡尔此刻却开始不换不忙起来,转而言道: “看来高辰小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我不打紧,可您总不会忘记绮丽丝吧……” 绮丽丝?! 我一时间不禁头晕脑胀,脑海中一直在搜寻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最后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长相和模样都十分奇特的姑娘,那是拥有者一金一蓝两色瞳孔的异族小姑娘! “绮丽丝……便是当年我在都城红楼馆中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你是那个最后带走她的异族富商!” 卡尔闻言,开怀得合不拢嘴了,继续说道: “确实,确实,高辰小友果真想起来了,如今绮丽丝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她一直对高辰小友您念念不忘,而此番卡尔前来,便是想要邀请高辰小友到我教中总坛做客,也是来请高辰小友兑现当年承诺,早些来与绮丽丝结成婚好之盟的。” 这段话一出口,周围之人顿时露出一顿鄙夷之色,原来这是一段情债…… “住,住口……你这番说辞简直歧义非常,不,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休要在此胡……胡言乱语!” 说到最后,我不但慌了语气都有些不顺了,更不敢回头去看珝的脸色。 未免让情况更糟,我忙不迭的做出了解释。 “我是曾经答应过帮助那位小姑娘,可从未应承过要娶她呀,更何况我早已成亲,绝不可能再令娶他人!” 怎知,卡尔似有备而来,继续说道: “高辰小友娶的可是当年醉仙楼的那位柳絮姑娘么?” “……” 我仿佛听到身后来自珝的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声了,不觉面露惊恐…… 这作死的卡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哪里有面墙让我一头撞死在当场得了! “没关系的,中原人讲究三妻四妾,能娶三个妻子四个妾室,这样的话绮丽丝也可以与其他女人一起当您的妻子服侍您,您可是真主派下来的使者,绮丽丝若是得到了您辅助,相信很快便能登上教主之位的。” 闻言,我不禁扶额,这卡尔当真是不懂得审时度势,更不明白什么叫察言观色啊。 “卡尔啊,看来,你对中原习俗还真是一知半解呵,中原习俗却有三妻四妾一说,可却不是三个妻子四个妾室,妻子,只能有一个。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人了,而我的妻子也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你最好记清楚了。” 我不禁拂袖,继续说道: “至于你说我是你们真主派下来的使者,那就更属无稽之谈了,我一个中原人,又怎么是你们教中的真主使者呢?” “不,您当然是,真主的智慧遍布世间,恩惠世人,它是没有国界之分的,更何况您手中不仅有我教中的圣经圣物,您还懂得了我教中圣经真谛,是智慧之王降下人间的使者,只要得到了您的帮助,绮丽丝定然能顺利成为众位教徒所拥戴的头领,继续引导着身处迷茫之境的教徒重归诸神的怀抱!” 听到此言,我似乎有些明白到了,绮丽丝应该是在成为教主之路上遇到了挫折与坎坷,正是需要人扶持的时候,在得知中原的如今的局势后,便想法设法的通过一些途径想要得到我的帮助是么? 哎,看来,这水是搅得有够浑浊的了…… 327、异域少女 这声“高辰小友”, 唤得还真是自来熟呵。 待见到此人时, 只见他那略显臃肿的身体也被包裹在了一件宽大的黑色连帽斗篷之下, 面容并未加以掩藏, 却也让人一见便能与中原之人分别开来, 因为此人面部特征与中原人差异极大。 许是年纪大了,原本一头亚麻色略显曲卷的长发不但逐渐花白,中间也逐渐开始谢了顶,却用一顶似用树枝绕成的草环整齐的箍着, 那棕色的双眼以及高挺的鼻梁,还有满脸亚麻色的络腮胡子, 挂在了那张因为年岁而逐渐松弛的脸上, 可目光却锐利有神, 只是他那刻意保持微笑的神情略显僵硬, 若是孩子瞧见了, 只怕会当场便会被吓哭了…… 此人与幼年印象中的那人确实是有几分相似的, 也不知是否异域之人的面部特征都比较奇特之故,总是令人印象深刻,不易忘怀。 我非常清楚, 虽然此人这身简朴穿着与那双草鞋, 与记忆中那人的大致形貌都能从眼前这个年迈者身上寻到痕迹, 可这人并不当年的那位游医! 只是一见到眼前这人与当年那人形貌极为神似, 若是那人当年真没死的话,老了想来也该是此番模样了,只是面相应该会比此人要和善慈祥一些。 他们都是火祆教的人, 而此人身后还跟着四个有着相似穿着却未曾露出真是面目的教中信徒,想来应该便是此人的左膀右臂了。 这人还未见到我时便对我表现出极为耐人寻味的热情与好感,见到我之后这份热情又莫名其妙的持续升温,周围气氛都变得有些微妙了,特别是宫家之人看我的眼神,渐渐有了防备与被欺骗的愤怒。 我不禁轻叹一声,似乎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成为被人怀疑和憎恨的对象。 这大概是因为太聪明的人在别人眼中都属于那种狡猾多端之人吧! …… 这位异域之人还真是个自来熟的,一见到我便如同老朋友相见一般竟染展开双臂想要来个拥抱礼,而他不伸手还好,一伸手那外边装出来的朴素便因为他手中那几个镶嵌着的各色宝石的金戒指所出卖了,这般看来此人一点都不像一个刻苦修行宣教世人的教徒,而可以装饰得如此奢华的想必在教中是有一定地位之人了。 “你是何人?” 我直接冷言以对,顿时令对方好一阵尴尬。 旋即对方又露出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容来,带着那口浓重的异域口音,继续说道: “我是卡尔啊,你的老朋友啊!” 我微微蹙眉,发问道: “卡尔?你是卡尔?” 对方不断点头,以表达我终于将他认出来了的感动与喜悦。 旋即,我目光往左上角一瞥,紧接着说了句,道: “卡尔是谁?” “……” 对方的面部表情很显然一疆,愠色渐渐显露。 如今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为免过早的触怒这头凶兽,我还是得与此人多为周旋一二,莫要轻易触怒对方才好方便行事。 随即我故作有礼作揖,一本正经的言道: “哦,真是失礼了,我这个人事情忘得快,言帚忘笤,说东忘西的,还真是想不起阁下是何人了!” 说完后摇头晃脑的,好加深对方关于我记忆十分差的印象。 “欸,高辰小友过于谦逊了,试问魏都城中何人不知高辰小友学富五车,博闻强识,乃是都城之中数一数二的风流才子啊!” 这话奉承的不得不说,真是深得我心啊! 我不禁面露喜色,高兴言道: “哎呀,我就喜欢同实诚之人交朋友了,欸,卡……卡尔老兄,真是幸会幸会呀!” 中原之人都喜欢被人奉承,看来这位北魏的朝中新贵也是不例外的。 卡尔闻言,那张老脸上,笑容又回来了。 “不知卡尔老兄从何而来,此番又是为何而来啊?” 我收回了目光,开始蹲下身去有的没的收集附近那些散落一地的短箭,将这些短箭拿在手中把玩了起来,那些围在附近的杀手们陡然激动警惕,纷纷抬起手中的小型机弩对准过来,看这架势,只要我一有异动,便会被瞬间射成一只刺猬了吧。 卡尔见状心中也是一惊,可瞧我只是对短箭有兴趣并没有要反抗之意,便挥手示意那群杀手收起了武器,令他们静观其变。 卡尔先是默默观察我,见我拾起一只短箭瞧了几眼又随手丢了,像个童心未泯的孩童一般,戒备之心也便没有先前那般重了,旋即笑着对我说道: “卡尔来自火祆教,高辰小友如此聪慧,定然也能猜出卡尔为何而来了。” 我冷笑了几声,随即将手中剩余的那些短箭随手丢掷,回道: “我知卡尔来自火祆教,可却不知卡尔所为何来,更不知火祆教为何要与州镇总管们勾连,莫非,你们也开始对中原政权有了染指之心了?” 闻听此言,卡尔那张保持难看笑的老脸上也不禁一疆,北魏攻灭北齐后,北方局势可谓十分明朗,火祆教虽在西域盛行,可在中原势力早已大不如前,似在夹缝中求存,又如何会做那些得罪北魏朝廷之事,忙言道: “高辰小友多虑了,火祆教从不干涉中原政权内政。此番也只是为了处理我教中内务而来,别无其他。” 虽说这些短箭都刻意做了处理,无论是形制还是材料上都刻意混搭,弄得有些不伦不类,可越是如此,便越能揣测出对方的心思了,这么不想被人查出来,那这幕后黑手就约越有可能是我们所熟悉之人了。 只是颇为怪异的一点是,既然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杀人,那为何不在短箭中淬毒呢? “哦,那卡尔老兄处理教中内务的方式也真是格外奇特了,这宫家与你们又有何仇怨,你们偏要来趟这浑水。” 我指了指那些被钳制住的宫家之人,面对此等质问,想要听听他有何说辞。 卡尔手中又是金子又是宝石,与人商量的口吻也是带着商人那股子讨价还价的气息,可想而知,他应该主要还是从事商业运作的,商人们就喜欢在商言商呵。 “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他们要的是宫家之人,而我们要的人——是你!” 闻言,我面容不觉抽搐了一下,而珝则是片刻便面若寒霜了。 “你这话到底是意义不明了。” 卡尔此刻却开始不换不忙起来,转而言道: “看来高辰小友当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在何处见过我不打紧,可您总不会忘记绮丽丝吧……” 绮丽丝?! 我一时间不禁头晕脑胀,脑海中一直在搜寻着这个名字的主人,最后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一个长相和模样都十分奇特的姑娘,那是拥有者一金一蓝两色瞳孔的异族小姑娘! “绮丽丝……便是当年我在都城红楼馆中遇见的那个小姑娘,你是那个最后带走她的异族富商!” 卡尔闻言,开怀得合不拢嘴了,继续说道: “确实,确实,高辰小友果真想起来了,如今绮丽丝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已经长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美丽少女,她一直对高辰小友您念念不忘,而此番卡尔前来,便是想要邀请高辰小友到我教中总坛做客,也是来请高辰小友兑现当年承诺,早些来与绮丽丝结成婚好之盟的。” 这段话一出口,周围之人顿时露出一顿鄙夷之色,原来这是一段情债…… “住,住口……你这番说辞简直歧义非常,不,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休要在此胡……胡言乱语!” 说到最后,我不但慌了语气都有些不顺了,更不敢回头去看珝的脸色。 未免让情况更糟,我忙不迭的做出了解释。 “我是曾经答应过帮助那位小姑娘,可从未应承过要娶她呀,更何况我早已成亲,绝不可能再令娶他人!” 怎知,卡尔似有备而来,继续说道: “高辰小友娶的可是当年醉仙楼的那位柳絮姑娘么?” “……” 我仿佛听到身后来自珝的一声令人不寒而栗的冷笑声了,不觉面露惊恐…… 这作死的卡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哪里有面墙让我一头撞死在当场得了! “没关系的,中原人讲究三妻四妾,能娶三个妻子四个妾室,这样的话绮丽丝也可以与其他女人一起当您的妻子服侍您,您可是真主派下来的使者,绮丽丝若是得到了您辅助,相信很快便能登上教主之位的。” 闻言,我不禁扶额,这卡尔当真是不懂得审时度势,更不明白什么叫察言观色啊。 “卡尔啊,看来,你对中原习俗还真是一知半解呵,中原习俗却有三妻四妾一说,可却不是三个妻子四个妾室,妻子,只能有一个。我这辈子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女人了,而我的妻子也只有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那就是北魏尊贵的长公主殿下,你最好记清楚了。” 我不禁拂袖,继续说道: “至于你说我是你们真主派下来的使者,那就更属无稽之谈了,我一个中原人,又怎么是你们教中的真主使者呢?” “不,您当然是,真主的智慧遍布世间,恩惠世人,它是没有国界之分的,更何况您手中不仅有我教中的圣经圣物,您还懂得了我教中圣经真谛,是智慧之王降下人间的使者,只要得到了您的帮助,绮丽丝定然能顺利成为众位教徒所拥戴的头领,继续引导着身处迷茫之境的教徒重归诸神的怀抱!” 听到此言,我似乎有些明白到了,绮丽丝应该是在成为教主之路上遇到了挫折与坎坷,正是需要人扶持的时候,在得知中原的如今的局势后,便想法设法的通过一些途径想要得到我的帮助是么? 哎,看来,这水是搅得有够浑浊的了…… 328、困境抉择 圣经教义真谛?! 我微微有些愣神, 紧蹙的眉头却也并未因为卡尔的那番热心推崇的话语而有所舒展, 反而越发显得茫然。 卡尔凭什么会说我知道火祆教教义真谛呢?这就是他要执意带我走的原因?! 一直被钳制着目睹眼前一切的宫氏子弟们此时此刻早已是义愤填膺了, 有人忍不住对着高辰破口大骂道: “原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蛇鼠一窝!” “高辰, 你妄为名士,竟行此下作手段,为人不齿!” “我宫氏弟子,觉不屈服于外辱!” …… 哟, 我竟然也成名士了?! “都闭嘴!” 我毫不客气的让那些宫氏子弟们都乖觉一些,现在可不是逞能之时。 “卡尔, 格尔泰与你有何干系?” 事已至此, 单刀直入才能让事情更简单些。 格尔泰便是当年那个游医老者, 也是那个知晓我身为女儿身的知情人。 听到我提及了格尔泰, 卡尔脸上顿时笑容更甚, 直言道: “格尔泰是我们的兄长, 更是我教中资质威望最高的首席长老。高辰小友,你当年既然接受了兄长亲自嘱托,也该知道同我回教中也是你的使命, 你早已是我火祆教的教徒了!” 难道拿了火祆教的圣经、圣物, 便算成了火祆教的教徒了? “诶, 我并非尔教教徒。” 我摆手以拒, 言道: “格尔泰是位智慧高深的老者,我也曾受教于他,他可算作是我的老师, 可我并未接受过他为我洗礼,所以我并不算是火祆教的教徒!” 我边说着回首意味深长地望了珝一眼,继续说道: “至于火祆教的圣经与圣物,也早已不在我手了……” 卡尔闻言,大感诧异,忙不迭问道: “怎会如此?那我教圣经、圣物现今遗落何处了?” 卡尔顿时焦躁起来,恨不得直接奔过来拉住我的衣袖问个水落石出。 我则是略微愣神,卡尔作为教中长老一力扶持绮丽丝,居然也不知道圣经、圣物在何处么?! “诶,这都是多久前的陈年旧事了,我哪里还能有印象呢,毕竟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你说的圣经么里面的字我也不甚明了,大抵也不知被我扔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而你说的圣物么,我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印象……” “什么?!高辰小友,你,你居然……” 卡尔早已气得大喘气了。教中圣物被人如此糟践,卡尔没当即失控打人就算是极有涵养的了。 “啊,我想起来了,呵呵,卡尔啊,你也知道的,正所谓人不风流妄少年,那会子我年轻气盛,又喜欢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不是常年流连于红楼楚馆、辗转于莺莺燕燕之中么,这难免就会沾染些纨绔子弟的恶习,然后,这一不小心么……大概……就把你们那圣物,给,随手送人了……” 呵呵。 我面带笑意,却似乎没有一丝愧疚神色,反复只是说了一件十分稀疏平常之事。 “开什么顽笑!” 这回卡尔是真的怒了,不禁咆哮出声。 “哎,不过就是个宝石戒指么,是红色还是绿的来着?诶,否管它是红的还是绿的,卡尔啊,待会你随我回宅邸,我那儿啊鸽子蛋那般大的宝石多的是,任你挑选,随你喜欢,如何?” 说完,我便豪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戒指所镶嵌的既不是红宝石,也不是绿宝石的,而是蓝宝石!” 一直静立与卡尔身后的那四个人其中的一个,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这个人的声音平稳中又透出了几分邪气,字正腔圆,明明是外族人,却也能将中原话说得如此顺溜,实属难能可贵了。 而另一个人也在此时插了一话,却是直言要给予惩戒的,只听到此人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勉强说道: “此人胆敢亵渎我教中圣经、圣物,该以命抵偿!” 虽然语调奇怪,可倒也让我听明白了那句‘以命抵偿’。 我顿时没了好脸色,官家姥爷的派头摆了个十足,十分不屑的说道: “不就是本破经书和劳什子宝石戒指么,赔你们十本八本佛经也无甚,再加上几颗鸽子蛋宝石便是,诶,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你……” 那以命相协之人被我气得当即挥手催促杀手动手杀人。 杀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机弩对准了我们,却是在等着卡尔的指令行事。 我也不禁面容一呆,随即拂袖言道: “哼,算你们狠!”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如这样吧,卡尔,你放我们回去,我帮你把圣经、圣物找回来交给你,如何?” 我提了一个很符合我们现今利益的交换条件,可听起来却并不是那么明智。 “绝无可能!” 那四个人中第三个人居然在此时突然插话了,而且其反对的意愿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此人未曾对自己的原本的声音加以一分掩饰的,便急不可耐地出声加以反对。 这回在场之人都知道了,这人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原的人啊,而且对于宫氏子弟来说,此人还是个熟人! 宫氏子弟此时纷纷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那个人,难道是…… “薛慎,你是薛慎!” 宫氏子弟中,还是有人出口把心中的揣测脱口而出。 四大世家本就彼此交好,族中子弟特别是本家子弟本就彼此熟识,会有宫家子弟认出此人为薛家薛慎也并不为奇了。 薛慎都在这里了,那另一个人不用想应该都能猜得出啦,那最后的一个人一定就是薛慎的同胞兄弟,薛悟。 薛慎与薛悟是一奶同胞的双生子,两人模样形状十分相似,除非他们兄弟两个自己出声,否则没有人能分辨出这两人到底谁是哥哥薛悟,谁是弟弟薛慎。 薛慎一时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了,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薛慎缓缓地度步往宫家人群那便走了过去,一边摘下了风貌,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本也该是一位出身不凡,谈吐与气质比肩的世家俊逸公子的,此时此刻,却变得格外的面目可憎,凶恶的神情与嗜血的癫狂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来会闪现着,这正昭示着这个曾经的偏偏公子早已堕落成了人间行走的一个好杀魔物了。 “你本不该说出口的!” 薛慎这一句话,便决定了这个宫氏子弟的命运,也同时昭示了宫家之人即将要面对的命运! 之间薛慎话音刚落,便伸手直接掐住了那开口道出他身份的宫氏子弟,眼中毫无怜悯之情,有的只是嗜血的狂热。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有些突兀,薛家这两兄弟有多心狠手辣我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才会不惜逼问师兄,也想要知道这兄弟两人的下落,就是为了将这两人绳之於法。 却也没想到,这兄弟两人不堪在黑市躲躲藏藏了此余生,不惜违抗洛阳之主的决议,还有胆量走出黑市到此孤注一掷,他们会不顾一切出现在这里,也就说明了他们对我们的恨意有多么深刻入骨了。 我想提出让卡尔放我们走,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了,因为在他们心里这股仇恨之心早已是根深蒂固,珝那一晚将逍遥楼夷为平地便是让他们身败名裂,将他们彻底毁了,而我对他们穷追不舍,更是直接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即便是贵为四大世家的薛家也再也护不住他们兄弟两人了,到头来谁都靠不住,人永远都只能靠自己! 眼见着那名宫氏子弟便要被薛慎扼得气绝了,其他宫氏子弟想要前去帮忙奈何浑身乏力,且都被杀手们拳脚加深,威严恫吓,更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残局在自己眼前发生。 “薛慎,你应该先杀宫家老太君。” 那第一个开口之人再度开口说话,却是一道劈天惊雷。 薛慎冷笑了几声,旋即松开了这只剩一口气的宫氏子弟,径直往宫家老夫人那里去了…… “母亲!” 如夫人侍母至孝,如能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死于人手,陡然凤目圆睁,怒斥道: “薛慎,你敢!” 薛慎陡然心中一惊,不禁微微发怵,行止有了片刻的凝滞,微微抬首,竟是看向了自己的兄长薛悟。 与薛慎有着同样容貌的哥哥薛悟,却是个比弟弟还要能狠得下心肠的人,他见自己弟弟迟迟不出手,便径直往这边走来,越过了他的弟弟,直接走到了宫家老夫人跟前,毫不迟疑地将手伸向了宫老夫人。 宫家子弟见宫老夫人受辱,哪里还能忍得,纷纷厉声呵斥,杂乱一团,却又因为身为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卡尔,若我能当即将圣经、圣物替你寻回,并同意随你走,你可愿意放人?” 我厉声一言,打断了所有的嘈杂与纷乱。 自己的七寸被那个人一言便钉得死死的了,看来,我真正要面对的敌人,应该就是此人才对! 卡尔见事情陡然生此转机,心中不禁大喜,思忖片刻后点头言道: “可以,不过,我只会放你们当中的一个人,至于要放谁走,你自己决定!” 闻言,我回望着珝,而珝在这一刻也对上了我的眼。 这些人中,能走一个是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8、困境抉择 圣经教义真谛?! 我微微有些愣神, 紧蹙的眉头却也并未因为卡尔的那番热心推崇的话语而有所舒展, 反而越发显得茫然。 卡尔凭什么会说我知道火祆教教义真谛呢?这就是他要执意带我走的原因?! 一直被钳制着目睹眼前一切的宫氏子弟们此时此刻早已是义愤填膺了, 有人忍不住对着高辰破口大骂道: “原来你们根本就是一丘之貉, 蛇鼠一窝!” “高辰, 你妄为名士,竟行此下作手段,为人不齿!” “我宫氏弟子,觉不屈服于外辱!” …… 哟, 我竟然也成名士了?! “都闭嘴!” 我毫不客气的让那些宫氏子弟们都乖觉一些,现在可不是逞能之时。 “卡尔, 格尔泰与你有何干系?” 事已至此, 单刀直入才能让事情更简单些。 格尔泰便是当年那个游医老者, 也是那个知晓我身为女儿身的知情人。 听到我提及了格尔泰, 卡尔脸上顿时笑容更甚, 直言道: “格尔泰是我们的兄长, 更是我教中资质威望最高的首席长老。高辰小友,你当年既然接受了兄长亲自嘱托,也该知道同我回教中也是你的使命, 你早已是我火祆教的教徒了!” 难道拿了火祆教的圣经、圣物, 便算成了火祆教的教徒了? “诶, 我并非尔教教徒。” 我摆手以拒, 言道: “格尔泰是位智慧高深的老者,我也曾受教于他,他可算作是我的老师, 可我并未接受过他为我洗礼,所以我并不算是火祆教的教徒!” 我边说着回首意味深长地望了珝一眼,继续说道: “至于火祆教的圣经与圣物,也早已不在我手了……” 卡尔闻言,大感诧异,忙不迭问道: “怎会如此?那我教圣经、圣物现今遗落何处了?” 卡尔顿时焦躁起来,恨不得直接奔过来拉住我的衣袖问个水落石出。 我则是略微愣神,卡尔作为教中长老一力扶持绮丽丝,居然也不知道圣经、圣物在何处么?! “诶,这都是多久前的陈年旧事了,我哪里还能有印象呢,毕竟那时候我年纪尚小,你说的圣经么里面的字我也不甚明了,大抵也不知被我扔到那个犄角旮旯里去了;而你说的圣物么,我似乎还有那么一点印象……” “什么?!高辰小友,你,你居然……” 卡尔早已气得大喘气了。教中圣物被人如此糟践,卡尔没当即失控打人就算是极有涵养的了。 “啊,我想起来了,呵呵,卡尔啊,你也知道的,正所谓人不风流妄少年,那会子我年轻气盛,又喜欢吃喝玩乐,不务正业,不是常年流连于红楼楚馆、辗转于莺莺燕燕之中么,这难免就会沾染些纨绔子弟的恶习,然后,这一不小心么……大概……就把你们那圣物,给,随手送人了……” 呵呵。 我面带笑意,却似乎没有一丝愧疚神色,反复只是说了一件十分稀疏平常之事。 “开什么顽笑!” 这回卡尔是真的怒了,不禁咆哮出声。 “哎,不过就是个宝石戒指么,是红色还是绿的来着?诶,否管它是红的还是绿的,卡尔啊,待会你随我回宅邸,我那儿啊鸽子蛋那般大的宝石多的是,任你挑选,随你喜欢,如何?” 说完,我便豪气地哈哈大笑起来。 “那戒指所镶嵌的既不是红宝石,也不是绿宝石的,而是蓝宝石!” 一直静立与卡尔身后的那四个人其中的一个,此时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了。 这个人的声音平稳中又透出了几分邪气,字正腔圆,明明是外族人,却也能将中原话说得如此顺溜,实属难能可贵了。 而另一个人也在此时插了一话,却是直言要给予惩戒的,只听到此人用不太熟练的中原话,勉强说道: “此人胆敢亵渎我教中圣经、圣物,该以命抵偿!” 虽然语调奇怪,可倒也让我听明白了那句‘以命抵偿’。 我顿时没了好脸色,官家姥爷的派头摆了个十足,十分不屑的说道: “不就是本破经书和劳什子宝石戒指么,赔你们十本八本佛经也无甚,再加上几颗鸽子蛋宝石便是,诶,你们可别给脸不要脸啊!” “你……” 那以命相协之人被我气得当即挥手催促杀手动手杀人。 杀手们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机弩对准了我们,却是在等着卡尔的指令行事。 我也不禁面容一呆,随即拂袖言道: “哼,算你们狠!” 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不如这样吧,卡尔,你放我们回去,我帮你把圣经、圣物找回来交给你,如何?” 我提了一个很符合我们现今利益的交换条件,可听起来却并不是那么明智。 “绝无可能!” 那四个人中第三个人居然在此时突然插话了,而且其反对的意愿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此人未曾对自己的原本的声音加以一分掩饰的,便急不可耐地出声加以反对。 这回在场之人都知道了,这人可是个实实在在的中原的人啊,而且对于宫氏子弟来说,此人还是个熟人! 宫氏子弟此时纷纷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听到那人的声音后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同一个人! 那个人,难道是…… “薛慎,你是薛慎!” 宫氏子弟中,还是有人出口把心中的揣测脱口而出。 四大世家本就彼此交好,族中子弟特别是本家子弟本就彼此熟识,会有宫家子弟认出此人为薛家薛慎也并不为奇了。 薛慎都在这里了,那另一个人不用想应该都能猜得出啦,那最后的一个人一定就是薛慎的同胞兄弟,薛悟。 薛慎与薛悟是一奶同胞的双生子,两人模样形状十分相似,除非他们兄弟两个自己出声,否则没有人能分辨出这两人到底谁是哥哥薛悟,谁是弟弟薛慎。 薛慎一时不慎,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既然已经暴露了,也就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薛慎缓缓地度步往宫家人群那便走了过去,一边摘下了风貌,露出了本来面目,原本也该是一位出身不凡,谈吐与气质比肩的世家俊逸公子的,此时此刻,却变得格外的面目可憎,凶恶的神情与嗜血的癫狂在他那张俊逸的脸上来会闪现着,这正昭示着这个曾经的偏偏公子早已堕落成了人间行走的一个好杀魔物了。 “你本不该说出口的!” 薛慎这一句话,便决定了这个宫氏子弟的命运,也同时昭示了宫家之人即将要面对的命运! 之间薛慎话音刚落,便伸手直接掐住了那开口道出他身份的宫氏子弟,眼中毫无怜悯之情,有的只是嗜血的狂热。 眼前的一切发生的有些突兀,薛家这两兄弟有多心狠手辣我是十分清楚的,所以才会不惜逼问师兄,也想要知道这兄弟两人的下落,就是为了将这两人绳之於法。 却也没想到,这兄弟两人不堪在黑市躲躲藏藏了此余生,不惜违抗洛阳之主的决议,还有胆量走出黑市到此孤注一掷,他们会不顾一切出现在这里,也就说明了他们对我们的恨意有多么深刻入骨了。 我想提出让卡尔放我们走,他们当然不会同意了,因为在他们心里这股仇恨之心早已是根深蒂固,珝那一晚将逍遥楼夷为平地便是让他们身败名裂,将他们彻底毁了,而我对他们穷追不舍,更是直接将他们逼上了绝路。 即便是贵为四大世家的薛家也再也护不住他们兄弟两人了,到头来谁都靠不住,人永远都只能靠自己! 眼见着那名宫氏子弟便要被薛慎扼得气绝了,其他宫氏子弟想要前去帮忙奈何浑身乏力,且都被杀手们拳脚加深,威严恫吓,更是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残局在自己眼前发生。 “薛慎,你应该先杀宫家老太君。” 那第一个开口之人再度开口说话,却是一道劈天惊雷。 薛慎冷笑了几声,旋即松开了这只剩一口气的宫氏子弟,径直往宫家老夫人那里去了…… “母亲!” 如夫人侍母至孝,如能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死于人手,陡然凤目圆睁,怒斥道: “薛慎,你敢!” 薛慎陡然心中一惊,不禁微微发怵,行止有了片刻的凝滞,微微抬首,竟是看向了自己的兄长薛悟。 与薛慎有着同样容貌的哥哥薛悟,却是个比弟弟还要能狠得下心肠的人,他见自己弟弟迟迟不出手,便径直往这边走来,越过了他的弟弟,直接走到了宫家老夫人跟前,毫不迟疑地将手伸向了宫老夫人。 宫家子弟见宫老夫人受辱,哪里还能忍得,纷纷厉声呵斥,杂乱一团,却又因为身为板上鱼肉,只能任人宰割。 “卡尔,若我能当即将圣经、圣物替你寻回,并同意随你走,你可愿意放人?” 我厉声一言,打断了所有的嘈杂与纷乱。 自己的七寸被那个人一言便钉得死死的了,看来,我真正要面对的敌人,应该就是此人才对! 卡尔见事情陡然生此转机,心中不禁大喜,思忖片刻后点头言道: “可以,不过,我只会放你们当中的一个人,至于要放谁走,你自己决定!” 闻言,我回望着珝,而珝在这一刻也对上了我的眼。 这些人中,能走一个是一个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海绵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29、佛也发火 “商人不愧是商人呵。” 别看卡尔一副大腹便便、不甚精明的模样, 其实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卡尔望着我嘴角上扬, 言道: “将我教圣经与圣物交出, 你我之间的协定才能作数。” 我的视线越过了卡尔最终看向了那个人, 冷淡的回了一句, 道: “只怕到时也由不得你了。” 卡尔似乎还未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多说无益,高辰小友,还是尽快将东西交给我吧。” 旋即,卡尔朝我伸出自己的手, 仿佛已经确认了东西就在我身上似的。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 “我都说过了, 东西不在我手上。” “高辰小友, 都到了此时此刻了, 你就莫要再同我开顽笑了吧……” 我眉目轻合, 嘴角淡然一笑, 道: “原来, 卡尔一直以为我在同你顽笑么?可我从不随意同人顽笑,你要的东西确实不在我身上。” “那你还……” “我说过可以帮卡尔你把东西找回来。” 随即,我摆了摆手, 示意卡尔稍安勿躁, 继续说道: “不过, 在此之前, 卡尔,你得据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卡尔倒也爽快,道: “只要能为我寻回教中圣物的话, 能说的我便都告知于你又有何妨。” “极好。” 如此痛快直白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呢。 “我曾于金邑为人所劫掠,不知此事可是卡尔所指使?” “卡尔确实有参与此事,只为将高辰小友你请回教中。” 卡尔这是承认了参与此事,却否认了派遣刺客杀我。 “这般说来,从我奉旨监军走出都城后,你的人就已经跟着我了?” “确实如此,只不过期间有一段路跟丢了,直到高辰小友你复在金邑出现,原本我以为是大好时机,奈何还是失手了。” 卡尔目光复杂的望了望珝,他从情报中得知后来高辰为燕云少帅萧珝所救走。 “你派的人都是佣兵么?” 佣兵受雇于买主,收钱后办事儿利落,多是些游兵散勇,亡命之徒汇聚而成,有一定的组织性,所以极好指挥却并不容易控制。 “不错,佣兵使唤起来极为方便,且不易留下后患。” 既然得到卡尔的承认,那我几乎便能确认这些在宫家祠堂里伏击我们的人,应该也多是佣兵,是以这些人的短箭形态各异。 “可你雇佣的人却想在事败后杀我灭口,这,也是受你指使么?” “竟有此事儿?!” 卡尔此番却露出疑惑表情,目光竟是不自觉便望向了那一直都未曾露出真容之人。 “那群人中有人的手臂上有火焰纹。” 火祆教以火天神为崇奉之神,可会在手臂上纹火焰纹的,却多是牟尼教的教徒。 卡尔竟然也会与牟尼教的人合作,看起来,不同教派之争,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被我点破这点卡尔却并未有何羞愧懊恼神色,不同教派之间互派暗探卧底进行潜伏刺探这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了,且在商人的眼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卡尔可是这方面操控人心的好手。更何况牟尼教如今人多势广,可以借助力量为自己所用之时又为何不用呢? “既然不是你想要杀我,那究竟还有谁想要我的性命?” 说完,我也循着卡尔的目光,望向了那个人。 那个人却是笑而不语。 而卡尔也注意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那是两个目光如同鹰隼伴锐利的人在用同样的目光彼此探寻着,似想要在这一望中将对方一眼看透! 紧接着,卡尔改用波斯语言对那个人说了一句话,似在好言相劝些什么,那个人却依然没有答话,似是毫不在意卡尔说些什么,因为他从来都只按自己的心意做事。 “卡尔,你方才是在唤那人作三弟么?” 我此言一出,别说卡尔,就连那人也颇为意外,似乎都没意识到我竟然能听得懂波斯语言。 “高辰小友,你竟能听得懂波斯语么?” 卡尔的疑惑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激动神色。 “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你是因为格尔泰曾将圣经圣物交托与我,而将我认定为他的后继者,所以才想法设法的想要将我带回你们圣教总堂的么?” “确实是如此,也是因为绮丽丝她很想念你。” 言及绮丽丝时,卡尔脸上竟露出为人父一般的温和笑容来。 “……” 我微微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 “可我并不是格尔泰的后继者,因为他并未将圣经交给我。” 确切的说,是我当年并没有从格尔泰手里接过圣经,也拒绝了格尔泰为我洗礼,即便我曾经真的很喜欢格尔泰为我描述的那个他们所孜孜不倦追求的世道。 “他当年确实给了我一本书,却并非圣经,而是一本集花草集天文地理与个人随笔的笔记合集,格尔泰对我说,这是一个他最敬畏之人所书写的,而这个人就是他的三弟,他说他的弟弟是个绝顶聪明,却又无比疯狂的人!” 我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我会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见到格尔泰口中所敬仰着的那个天之骄子,却也是无比畏惧的人间恶魔。 “至于那枚蓝宝石戒指确实曾在我手,而我在适当的时候将它还给了它的主人。它的主人便是绮丽丝!” “你说什么?” 卡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很显然,这件事从始至终,绮丽丝都没有对卡尔提到过。 不理会卡尔那吃惊的神态,我伸手一指,继续说道: “可现在这枚戒指却在那个人的手里。” 卡尔循着我指着的方向最终看到的人,却是他的亲弟弟,目光先是疑惑不解,旋即竟是一脸恐惧的神色。 “我的兄弟,你为何要这般做,绮丽丝……你究竟把绮丽丝怎么了?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此时,那个人却是忽然狂放的大笑了起来,旋即解开了那一圈圈缠绕在自己手指中的绷带,很快,那枚璀璨夺目的蓝宝石戒指便在他的手中发出引人注目的暗光来。 会知道戒指在他手中,其实不过是因为此人异常的狂傲不羁,每次话语中一有提到那枚宝石戒指时,他都会好不加以掩饰地伸手反复的抚摸着那绷带下被遮掩住的宝石,他根本就不惧别人会发现这点,确切的说应该就是他刻意为之的。 那人露出略微痴狂的表情,旋即低头吻住了手中的那枚蓝宝石戒指,显得是那般庄严和神圣,旋即望住我,说道: “我等得太焦急了,正想着你若是不说出口,我便代你说出口了。” “你我曾经见过?”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我与这个人确实是见过的,那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那人一将手中的绷带拆开,那双手臂也毫无遮掩地展现了出来,而他手臂上那如同烈焰般的火焰印记便引入眼帘,让我迅速便忆起了这段过晚。 “我们确实是见过,那晚在去醉仙楼的路上……” 那晚便是我被立为驸马都尉后,答应在醉贤楼请杨安源和李皓吃酒的那晚,我好不易从叔父那走脱,匆匆忙忙地便往醉贤楼那赶,结果却在路上撞上了那么一个人…… “高兄这么快就想起我来了么?” 我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叙旧并没有半点热情洋溢,反而心中越发寒凉了。 那是一种透彻心肺的阴寒! 我的大脑在飞快的运作着,便是想要即可分清楚他究竟是谁的人。 “你是独孤信的人?” 听到我越发冰冷的质询声,他却一脸看好戏的悠然神态,旁观者似乎观察着事情的走向。 “不,你不是独孤信的人,就连他都被你给利用了……” 我猛然大悟,顿时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仿佛这般才能让自己稍微恢复那一点仅存的神志,因为从我的嘴里开始发出那一阵阵阴冷残酷却又无比痛苦的笑声。 哈哈哈。 不仅仅是独孤信啊,就连我,都被这个人给利用了啊! 这他妈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 我突然疯了一般,面带凶煞之色,满腔狂怒的对着那人破口怒斥道: “我一定要杀了你,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是深可入骨的仇恨,我只知道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这辈子我可以什么都不做,既然付出所有的一切,我都一定要这个人的命。 就在我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跟那人同归于尽时,珝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我,又将我拉了回来,而此时我眼中的泪水已经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因为在此刻,我突然明白到,这个人对于我、对于珝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他就是一个噩梦,一个让珝一直都没有从当中醒过来的噩梦…… 对于我的突然发狂,这个魔鬼也只是发出一阵嘲弄的冷笑,旋即竟是一脸火热的神情盯着珝看,言道: “萧少帅,真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你一定也很想我吧!” “住口,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珝心疼着我的癫狂,更不愿我因此而受到伤害,便只能死死将我困在怀里,不让我再跃前一步。 “啧啧啧,萧少帅还是这般不解风月,如果不想的话,那萧少帅何故将那逍遥楼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呢?哦,不不不,应该说,你的风月之情也只为了他吧。哎呀,真是让我嫉妒啊!” 他声文并茂,自言自语并自作多情的在那倾述着,完全不理会周遭人对他的看法。 “住口,你不配提她,我发誓,无论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 如果说方才的癫狂是我一时的情绪失控所致,那此时的这句话却是我要当做誓言来实现的。 是的,我一定要杀了这个人渣! 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珝而来的…… 329、佛也发火 “商人不愧是商人呵。” 别看卡尔一副大腹便便、不甚精明的模样, 其实也不过是表象罢了。 卡尔望着我嘴角上扬, 言道: “将我教圣经与圣物交出, 你我之间的协定才能作数。” 我的视线越过了卡尔最终看向了那个人, 冷淡的回了一句, 道: “只怕到时也由不得你了。” 卡尔似乎还未听懂我的弦外之音。 “多说无益,高辰小友,还是尽快将东西交给我吧。” 旋即,卡尔朝我伸出自己的手, 仿佛已经确认了东西就在我身上似的。 我微微叹了口气,道: “我都说过了, 东西不在我手上。” “高辰小友, 都到了此时此刻了, 你就莫要再同我开顽笑了吧……” 我眉目轻合, 嘴角淡然一笑, 道: “原来, 卡尔一直以为我在同你顽笑么?可我从不随意同人顽笑,你要的东西确实不在我身上。” “那你还……” “我说过可以帮卡尔你把东西找回来。” 随即,我摆了摆手, 示意卡尔稍安勿躁, 继续说道: “不过, 在此之前, 卡尔,你得据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才行。” 卡尔倒也爽快,道: “只要能为我寻回教中圣物的话, 能说的我便都告知于你又有何妨。” “极好。” 如此痛快直白倒也省却了不少麻烦呢。 “我曾于金邑为人所劫掠,不知此事可是卡尔所指使?” “卡尔确实有参与此事,只为将高辰小友你请回教中。” 卡尔这是承认了参与此事,却否认了派遣刺客杀我。 “这般说来,从我奉旨监军走出都城后,你的人就已经跟着我了?” “确实如此,只不过期间有一段路跟丢了,直到高辰小友你复在金邑出现,原本我以为是大好时机,奈何还是失手了。” 卡尔目光复杂的望了望珝,他从情报中得知后来高辰为燕云少帅萧珝所救走。 “你派的人都是佣兵么?” 佣兵受雇于买主,收钱后办事儿利落,多是些游兵散勇,亡命之徒汇聚而成,有一定的组织性,所以极好指挥却并不容易控制。 “不错,佣兵使唤起来极为方便,且不易留下后患。” 既然得到卡尔的承认,那我几乎便能确认这些在宫家祠堂里伏击我们的人,应该也多是佣兵,是以这些人的短箭形态各异。 “可你雇佣的人却想在事败后杀我灭口,这,也是受你指使么?” “竟有此事儿?!” 卡尔此番却露出疑惑表情,目光竟是不自觉便望向了那一直都未曾露出真容之人。 “那群人中有人的手臂上有火焰纹。” 火祆教以火天神为崇奉之神,可会在手臂上纹火焰纹的,却多是牟尼教的教徒。 卡尔竟然也会与牟尼教的人合作,看起来,不同教派之争,也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被我点破这点卡尔却并未有何羞愧懊恼神色,不同教派之间互派暗探卧底进行潜伏刺探这是再寻常不过之事了,且在商人的眼中,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卡尔可是这方面操控人心的好手。更何况牟尼教如今人多势广,可以借助力量为自己所用之时又为何不用呢? “既然不是你想要杀我,那究竟还有谁想要我的性命?” 说完,我也循着卡尔的目光,望向了那个人。 那个人却是笑而不语。 而卡尔也注意到了这种微妙的变化,那是两个目光如同鹰隼伴锐利的人在用同样的目光彼此探寻着,似想要在这一望中将对方一眼看透! 紧接着,卡尔改用波斯语言对那个人说了一句话,似在好言相劝些什么,那个人却依然没有答话,似是毫不在意卡尔说些什么,因为他从来都只按自己的心意做事。 “卡尔,你方才是在唤那人作三弟么?” 我此言一出,别说卡尔,就连那人也颇为意外,似乎都没意识到我竟然能听得懂波斯语言。 “高辰小友,你竟能听得懂波斯语么?” 卡尔的疑惑的话语中,多了几分激动神色。 “不过是学了些皮毛罢了。你是因为格尔泰曾将圣经圣物交托与我,而将我认定为他的后继者,所以才想法设法的想要将我带回你们圣教总堂的么?” “确实是如此,也是因为绮丽丝她很想念你。” 言及绮丽丝时,卡尔脸上竟露出为人父一般的温和笑容来。 “……” 我微微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 “可我并不是格尔泰的后继者,因为他并未将圣经交给我。” 确切的说,是我当年并没有从格尔泰手里接过圣经,也拒绝了格尔泰为我洗礼,即便我曾经真的很喜欢格尔泰为我描述的那个他们所孜孜不倦追求的世道。 “他当年确实给了我一本书,却并非圣经,而是一本集花草集天文地理与个人随笔的笔记合集,格尔泰对我说,这是一个他最敬畏之人所书写的,而这个人就是他的三弟,他说他的弟弟是个绝顶聪明,却又无比疯狂的人!” 我没有想到的是,多年以后,我会在此时此地以这种方式见到格尔泰口中所敬仰着的那个天之骄子,却也是无比畏惧的人间恶魔。 “至于那枚蓝宝石戒指确实曾在我手,而我在适当的时候将它还给了它的主人。它的主人便是绮丽丝!” “你说什么?” 卡尔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很显然,这件事从始至终,绮丽丝都没有对卡尔提到过。 不理会卡尔那吃惊的神态,我伸手一指,继续说道: “可现在这枚戒指却在那个人的手里。” 卡尔循着我指着的方向最终看到的人,却是他的亲弟弟,目光先是疑惑不解,旋即竟是一脸恐惧的神色。 “我的兄弟,你为何要这般做,绮丽丝……你究竟把绮丽丝怎么了?她,她还只是一个孩子!” 此时,那个人却是忽然狂放的大笑了起来,旋即解开了那一圈圈缠绕在自己手指中的绷带,很快,那枚璀璨夺目的蓝宝石戒指便在他的手中发出引人注目的暗光来。 会知道戒指在他手中,其实不过是因为此人异常的狂傲不羁,每次话语中一有提到那枚宝石戒指时,他都会好不加以掩饰地伸手反复的抚摸着那绷带下被遮掩住的宝石,他根本就不惧别人会发现这点,确切的说应该就是他刻意为之的。 那人露出略微痴狂的表情,旋即低头吻住了手中的那枚蓝宝石戒指,显得是那般庄严和神圣,旋即望住我,说道: “我等得太焦急了,正想着你若是不说出口,我便代你说出口了。” “你我曾经见过?” 我有种很强烈的感觉,我与这个人确实是见过的,那究竟在哪里见过呢? 那人一将手中的绷带拆开,那双手臂也毫无遮掩地展现了出来,而他手臂上那如同烈焰般的火焰印记便引入眼帘,让我迅速便忆起了这段过晚。 “我们确实是见过,那晚在去醉仙楼的路上……” 那晚便是我被立为驸马都尉后,答应在醉贤楼请杨安源和李皓吃酒的那晚,我好不易从叔父那走脱,匆匆忙忙地便往醉贤楼那赶,结果却在路上撞上了那么一个人…… “高兄这么快就想起我来了么?” 我对这场突如其来的叙旧并没有半点热情洋溢,反而心中越发寒凉了。 那是一种透彻心肺的阴寒! 我的大脑在飞快的运作着,便是想要即可分清楚他究竟是谁的人。 “你是独孤信的人?” 听到我越发冰冷的质询声,他却一脸看好戏的悠然神态,旁观者似乎观察着事情的走向。 “不,你不是独孤信的人,就连他都被你给利用了……” 我猛然大悟,顿时用手死死捂住自己的脸,仿佛这般才能让自己稍微恢复那一点仅存的神志,因为从我的嘴里开始发出那一阵阵阴冷残酷却又无比痛苦的笑声。 哈哈哈。 不仅仅是独孤信啊,就连我,都被这个人给利用了啊! 这他妈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 我突然疯了一般,面带凶煞之色,满腔狂怒的对着那人破口怒斥道: “我一定要杀了你,不管你逃到天涯海角,我一定要杀了你!” 那是深可入骨的仇恨,我只知道此时此刻心里想的是:这辈子我可以什么都不做,既然付出所有的一切,我都一定要这个人的命。 就在我想要不顾一切冲过去跟那人同归于尽时,珝从身后死死地抱住了我,又将我拉了回来,而此时我眼中的泪水已经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因为在此刻,我突然明白到,这个人对于我、对于珝来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他就是一个噩梦,一个让珝一直都没有从当中醒过来的噩梦…… 对于我的突然发狂,这个魔鬼也只是发出一阵嘲弄的冷笑,旋即竟是一脸火热的神情盯着珝看,言道: “萧少帅,真是许久未见甚是想念啊,你一定也很想我吧!” “住口,你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珝心疼着我的癫狂,更不愿我因此而受到伤害,便只能死死将我困在怀里,不让我再跃前一步。 “啧啧啧,萧少帅还是这般不解风月,如果不想的话,那萧少帅何故将那逍遥楼一夜之间夷为平地呢?哦,不不不,应该说,你的风月之情也只为了他吧。哎呀,真是让我嫉妒啊!” 他声文并茂,自言自语并自作多情的在那倾述着,完全不理会周遭人对他的看法。 “住口,你不配提她,我发誓,无论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 如果说方才的癫狂是我一时的情绪失控所致,那此时的这句话却是我要当做誓言来实现的。 是的,我一定要杀了这个人渣! 因为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冲着珝而来的…… 330、傻瓜就是傻瓜 “晨。” 身后, 珝轻唤了我的名, 轻柔安抚着我的心绪, 才让我不至于在这一刻丧失理智。 我大口的喘息着, 直到焦虑暴怒的情绪被逐渐压制住, 这才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来。 珝伸手抚过我的脸让我正视着她,望着我满脸泪痕的模样,心疼的苦笑一声,宽慰我道: “傻瓜, 没事儿了。” 旋即,温柔地为我拭泪。 我深情地回望住珝, 亦是掩饰不住的满脸羞愧之色, 终究还是没能好好的护住心中挚爱之人, 如何能不教我羞愧难当? 珝知我所思所想, 却也还是对我温和一笑, 她待我一向温柔宽和, 从来不忍苛责。 “是我的错,此事,本该早些同你坦诚的, 奈何, 我心中魔障难除, 有些话儿压在心底, 终究是开不了口,以至于事到临了,却也累着你受此苦楚,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原谅我,可好?” 珝柔声地祈求着我的原谅,神情满是宠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顾他人目光,对我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她的心意。 焦虑暴怒的情绪便这般奇迹地被她抚平,我不觉间微微红了脸,思忖着我何时心中真正生过她的气,过去没有,现在不会有,将来,也自然不可能有的…… 我微微颔首,撅了撅嘴,嘟囔道: “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就是在气我自己! “那,接下来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儿,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狡猾,她真的是越发懂得如何拿捏我的软肋了。 伸手牵住了她的,我的脸色绯红,可目光却很坚定,像个老学究伴紧蹙着眉头,言道: “不行,若是你要做的事情会伤害到你自己,我一定会生气的。” 珝看我没上当,颇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调侃道: “小心眼儿。” “就算你这么说……” 我还未说完,珝便伸手紧贴我唇瓣,示意我禁声,陡然间,脸上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回首,望着那个人的目光也是越发冰冷凌厉起来。 我知道了,珝这是要在此时此地同我好好谈谈。 “那个人曾有过很多名字,也有过很多身份,可在六年前,他是牟尼教十二慕舍之首,也是西域诸国车师国的国师。突厥人一直视我北魏燕云龙骑为心腹之患,遂威严恫吓或利益引诱西域诸国、流寇盗匪,联合设下一局,用诡计引燕云龙骑入了鬼窟,意图聚而歼之。而此人,便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也是在鬼窟设下那等骇人嗜杀阵法之罪魁!” 一听到鬼窟二字,我的瞳孔陡然睁大。 “鬼窟石林,噬魂夺命。而我五百燕云精锐,尽数……尽数魂没鬼窟,尸骨无存!” 言及此处,珝情绪波动极大,亦是死死咬住下唇想要加以克制。 “独我一人得活。” 此话一出,珝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来,那鲜红的血液便顺着唇角缓缓下沿,是如此的妖艳与刺目。 这似她的心,在滴血…… 我此刻心如刀绞,疼痛难当,哽咽而不能语。 这就是深藏在珝心中最刻骨入心的创,也是她时常噩梦缠身的源头! 鬼窟石林之战,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眼前倒下,最后却独自一个人活了下来,她活着亦是死了…… 那场战役,是燕云龙骑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边关上报朝中的战报写得是全军覆没,当时在朝野引发了极大的震动,身为燕云统帅的朔王萧澹也因此受到朝中官员弹劾,其长子萧铎在当时是被认为最有可能接管燕云龙骑的优秀统帅,却也在那场战役中身殉。 面对损兵折将,老来丧子的双重打击,萧澹展现了一代老将铮铮铁骨,毅然决然以戴罪之身,忍辱负重,重整燕云龙骑,誓死守卫边疆,血战来犯之敌,才使得边疆逐渐安定,而朝中也因为有太皇太后坐镇,此事才被逐渐压下。 也是在此事一年后,白袍小将萧珝从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燕云龙骑中最优秀的统军将领。 那也是我第一次从邸报中听闻白袍飞将萧珝之名…… 我知道珝身为战将,定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役,每次战争,或多或少都会在她身上以及心理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她身上的伤痕我看得分明,心中一清二楚,那些可触摸之伤痕,我尚可对她倾尽温柔以待;可她心里的伤,即便是我,也有无法触碰抚摸之处,何谈宽慰抚平? 我知,鬼窟石林之战,燕云龙骑全军覆没,战事何等惨烈;可我竟不知,此战独她一人而活,独她一人…… 现下我算真正明了,她身上那道最为致命的前后贯穿枪伤,便应是此战而来! 我不能原谅,我绝不原谅! 我一脸凶恶地盯住那个人,但凡是伤害过她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珝从不忍见我露出如此凶恶神态,宽慰我道: “晨,不要去恨,因为恨,是这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珝双手温柔地捧过我的脸,无比柔情地望着我,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带着这副枷锁,不放过别人,也没有放过自己,即便我每日活着,也便如同身处无间地狱,受尽煎熬,我无时无刻,不想亲自找出此人,将其碎尸万段!可后来我知道了,与其说我恨此人,倒不如说我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还活着?五百燕云将士魂没鬼窟,尸骨无存,为何独独我还活着?” “珝……” 我此刻心绪翻涌,附在她手背上的手,都不觉微微颤抖了。 “晨,你知道吗?我虽然活下来了,可我从未真正活着自鬼窟里走出来啊……” 我微微颔首,泪水泛滥,早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在你独自面对那份痛苦之时,在一旁只能束手无策的我,自我感觉是何等的挫败无用与痛心自责。 珝在此刻也早已湿了眼眶,不断轻抚着为我拭泪,她心疼我了。 她一直以来都极少落泪,过去,是因为有人说泪水是弱者的标志,她不能也不被允许落泪,所以即便在失去至亲之时,她也没有再流过眼泪;后来,她因着我,落了泪,成全了心中的那份缠绵情意,点亮了那颗爱人之心。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是个极易伤感之人,因为这就是她,是我所深爱着的人,坚强如斯,温柔如斯,美人如斯…… 她明知我爱哭,也知她就是那个最容易将我惹哭之人,这回我是真的因心疼泪水决了堤,再也无法抑制了! 为她哭,也为了自己而哭,泪水就这般蜿蜒而落,哭得无声无息…… “直到让我遇见了你……遇见了你之后,让我感受到了活着是一件极为幸运之事儿,因为活着,我遇到了那个愿意为我落泪的人了,你知道我有多幸运么?” 珝嘴角绽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的微笑,旋即倾过身来与我抵额相触,一直都未曾放开抚着我脸庞的双手,在我耳边继续柔声说道: “再等等我,待我亲手了结了这段恩怨,这一世,便都陪着你,可好?” 珝的意思是不想让我被牵扯其间,她要亲自了结此事么? 耳边是她温柔地叹息声,她在等着我的回应…… 若这是她心中所愿,那我自然会倾力为她达成了。 “好!” 我努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给了她一个坚定无比的回应,随即伸手,轻轻为她擦去那嘴角的血迹,也是在提醒她,莫要再伤了自己。 对珝来说,得到了我的理智和支持,她的心绪也开怀欣喜了一些。 她对我温和一笑,那般欣喜宽慰的神色,令我也不觉为之动容。 见我情绪渐稳了,也知是劝慰止哭之时,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居然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 “别再哭了,哭花了脸儿,可就不好看了啊!” 我顿时胸中似噎了一口气喘不出来,已是哭笑不得。 撇了撇嘴,心里突然有些不服气,边喘着粗气边低声嘟哝着:哭花了脸不好看又咋了?这嫁也嫁了,娶也娶了,难不成你还想休了我? “傻瓜!” 珝肯定是听到了,倒也没恼,反而心中情动,却是十分大胆地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陡然令我脸颊绯红,忘乎所以。 这回子,不明就里之人看到了,大概那‘断袖之癖’的名声,也是被坐实了的。 而现实是,在场的黑衣杀手就不说了,宫家的那群世家子弟们也都眼睁睁的看着,就连宫老夫人和如夫人夫妻也都瞧得真切了,我和珝两人从方才始行为举止就过于暧昧亲密,若说是兄弟情深,患难与共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眼瞎了么?这怎么可能是什么‘兄弟情深’啊?! 如今这是又搂,又亲,又抱,再怎么没有眼力劲的人相信看到此情此景也很难再自圆其说了。 珝在外人跟前,一向都很注意这些的,就在不久前,她还特意叮嘱过我要担心人言可畏、流言中伤。可现在,她却是第一个打破规条的人,而且还做得光明正大,毫不避嫌,想来是已经不顾及什么流言蜚语、蜚短流长了。 珝她现在只想做她想做之事,谁都无法阻止了…… 轻轻推开了我,珝将我护在了身后,直面那人,冷言叱道: “莫尔斯,今日你我,便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 330、傻瓜就是傻瓜 “晨。” 身后, 珝轻唤了我的名, 轻柔安抚着我的心绪, 才让我不至于在这一刻丧失理智。 我大口的喘息着, 直到焦虑暴怒的情绪被逐渐压制住, 这才逐渐恢复了几分理智来。 珝伸手抚过我的脸让我正视着她,望着我满脸泪痕的模样,心疼的苦笑一声,宽慰我道: “傻瓜, 没事儿了。” 旋即,温柔地为我拭泪。 我深情地回望住珝, 亦是掩饰不住的满脸羞愧之色, 终究还是没能好好的护住心中挚爱之人, 如何能不教我羞愧难当? 珝知我所思所想, 却也还是对我温和一笑, 她待我一向温柔宽和, 从来不忍苛责。 “是我的错,此事,本该早些同你坦诚的, 奈何, 我心中魔障难除, 有些话儿压在心底, 终究是开不了口,以至于事到临了,却也累着你受此苦楚, 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原谅我,可好?” 珝柔声地祈求着我的原谅,神情满是宠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不顾他人目光,对我毫无保留地表达着她的心意。 焦虑暴怒的情绪便这般奇迹地被她抚平,我不觉间微微红了脸,思忖着我何时心中真正生过她的气,过去没有,现在不会有,将来,也自然不可能有的…… 我微微颔首,撅了撅嘴,嘟囔道: “我没有生你的气……” 我就是在气我自己! “那,接下来无论我做了什么事儿,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狡猾,她真的是越发懂得如何拿捏我的软肋了。 伸手牵住了她的,我的脸色绯红,可目光却很坚定,像个老学究伴紧蹙着眉头,言道: “不行,若是你要做的事情会伤害到你自己,我一定会生气的。” 珝看我没上当,颇为无奈的轻叹了口气,调侃道: “小心眼儿。” “就算你这么说……” 我还未说完,珝便伸手紧贴我唇瓣,示意我禁声,陡然间,脸上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缓缓回首,望着那个人的目光也是越发冰冷凌厉起来。 我知道了,珝这是要在此时此地同我好好谈谈。 “那个人曾有过很多名字,也有过很多身份,可在六年前,他是牟尼教十二慕舍之首,也是西域诸国车师国的国师。突厥人一直视我北魏燕云龙骑为心腹之患,遂威严恫吓或利益引诱西域诸国、流寇盗匪,联合设下一局,用诡计引燕云龙骑入了鬼窟,意图聚而歼之。而此人,便是这场阴谋的策划者,也是在鬼窟设下那等骇人嗜杀阵法之罪魁!” 一听到鬼窟二字,我的瞳孔陡然睁大。 “鬼窟石林,噬魂夺命。而我五百燕云精锐,尽数……尽数魂没鬼窟,尸骨无存!” 言及此处,珝情绪波动极大,亦是死死咬住下唇想要加以克制。 “独我一人得活。” 此话一出,珝生生将下唇咬出血来,那鲜红的血液便顺着唇角缓缓下沿,是如此的妖艳与刺目。 这似她的心,在滴血…… 我此刻心如刀绞,疼痛难当,哽咽而不能语。 这就是深藏在珝心中最刻骨入心的创,也是她时常噩梦缠身的源头! 鬼窟石林之战,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战友在自己眼前倒下,最后却独自一个人活了下来,她活着亦是死了…… 那场战役,是燕云龙骑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边关上报朝中的战报写得是全军覆没,当时在朝野引发了极大的震动,身为燕云统帅的朔王萧澹也因此受到朝中官员弹劾,其长子萧铎在当时是被认为最有可能接管燕云龙骑的优秀统帅,却也在那场战役中身殉。 面对损兵折将,老来丧子的双重打击,萧澹展现了一代老将铮铮铁骨,毅然决然以戴罪之身,忍辱负重,重整燕云龙骑,誓死守卫边疆,血战来犯之敌,才使得边疆逐渐安定,而朝中也因为有太皇太后坐镇,此事才被逐渐压下。 也是在此事一年后,白袍小将萧珝从军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燕云龙骑中最优秀的统军将领。 那也是我第一次从邸报中听闻白袍飞将萧珝之名…… 我知道珝身为战将,定然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的战役,每次战争,或多或少都会在她身上以及心理留下难以磨灭的痕迹,她身上的伤痕我看得分明,心中一清二楚,那些可触摸之伤痕,我尚可对她倾尽温柔以待;可她心里的伤,即便是我,也有无法触碰抚摸之处,何谈宽慰抚平? 我知,鬼窟石林之战,燕云龙骑全军覆没,战事何等惨烈;可我竟不知,此战独她一人而活,独她一人…… 现下我算真正明了,她身上那道最为致命的前后贯穿枪伤,便应是此战而来! 我不能原谅,我绝不原谅! 我一脸凶恶地盯住那个人,但凡是伤害过她的人,无论是谁,我都不会放过! 珝从不忍见我露出如此凶恶神态,宽慰我道: “晨,不要去恨,因为恨,是这世间最沉重的枷锁!” 珝双手温柔地捧过我的脸,无比柔情地望着我,道: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带着这副枷锁,不放过别人,也没有放过自己,即便我每日活着,也便如同身处无间地狱,受尽煎熬,我无时无刻,不想亲自找出此人,将其碎尸万段!可后来我知道了,与其说我恨此人,倒不如说我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还活着?五百燕云将士魂没鬼窟,尸骨无存,为何独独我还活着?” “珝……” 我此刻心绪翻涌,附在她手背上的手,都不觉微微颤抖了。 “晨,你知道吗?我虽然活下来了,可我从未真正活着自鬼窟里走出来啊……” 我微微颔首,泪水泛滥,早已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知道啊,我知道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在你独自面对那份痛苦之时,在一旁只能束手无策的我,自我感觉是何等的挫败无用与痛心自责。 珝在此刻也早已湿了眼眶,不断轻抚着为我拭泪,她心疼我了。 她一直以来都极少落泪,过去,是因为有人说泪水是弱者的标志,她不能也不被允许落泪,所以即便在失去至亲之时,她也没有再流过眼泪;后来,她因着我,落了泪,成全了心中的那份缠绵情意,点亮了那颗爱人之心。 可即便如此,她也从不是个极易伤感之人,因为这就是她,是我所深爱着的人,坚强如斯,温柔如斯,美人如斯…… 她明知我爱哭,也知她就是那个最容易将我惹哭之人,这回我是真的因心疼泪水决了堤,再也无法抑制了! 为她哭,也为了自己而哭,泪水就这般蜿蜒而落,哭得无声无息…… “直到让我遇见了你……遇见了你之后,让我感受到了活着是一件极为幸运之事儿,因为活着,我遇到了那个愿意为我落泪的人了,你知道我有多幸运么?” 珝嘴角绽放出一抹发自内心的灿烂的微笑,旋即倾过身来与我抵额相触,一直都未曾放开抚着我脸庞的双手,在我耳边继续柔声说道: “再等等我,待我亲手了结了这段恩怨,这一世,便都陪着你,可好?” 珝的意思是不想让我被牵扯其间,她要亲自了结此事么? 耳边是她温柔地叹息声,她在等着我的回应…… 若这是她心中所愿,那我自然会倾力为她达成了。 “好!” 我努力收敛了自己的情绪,给了她一个坚定无比的回应,随即伸手,轻轻为她擦去那嘴角的血迹,也是在提醒她,莫要再伤了自己。 对珝来说,得到了我的理智和支持,她的心绪也开怀欣喜了一些。 她对我温和一笑,那般欣喜宽慰的神色,令我也不觉为之动容。 见我情绪渐稳了,也知是劝慰止哭之时,随即嘴角微微上扬,居然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在我耳边轻声道了句: “别再哭了,哭花了脸儿,可就不好看了啊!” 我顿时胸中似噎了一口气喘不出来,已是哭笑不得。 撇了撇嘴,心里突然有些不服气,边喘着粗气边低声嘟哝着:哭花了脸不好看又咋了?这嫁也嫁了,娶也娶了,难不成你还想休了我? “傻瓜!” 珝肯定是听到了,倒也没恼,反而心中情动,却是十分大胆地在我额头轻吻了一下,陡然令我脸颊绯红,忘乎所以。 这回子,不明就里之人看到了,大概那‘断袖之癖’的名声,也是被坐实了的。 而现实是,在场的黑衣杀手就不说了,宫家的那群世家子弟们也都眼睁睁的看着,就连宫老夫人和如夫人夫妻也都瞧得真切了,我和珝两人从方才始行为举止就过于暧昧亲密,若说是兄弟情深,患难与共倒也是说得过去的; 眼瞎了么?这怎么可能是什么‘兄弟情深’啊?! 如今这是又搂,又亲,又抱,再怎么没有眼力劲的人相信看到此情此景也很难再自圆其说了。 珝在外人跟前,一向都很注意这些的,就在不久前,她还特意叮嘱过我要担心人言可畏、流言中伤。可现在,她却是第一个打破规条的人,而且还做得光明正大,毫不避嫌,想来是已经不顾及什么流言蜚语、蜚短流长了。 珝她现在只想做她想做之事,谁都无法阻止了…… 轻轻推开了我,珝将我护在了身后,直面那人,冷言叱道: “莫尔斯,今日你我,便做个彻底的了断吧!” …… 331、孤绝于世 莫尔斯, 就是这个一直将隐在黑暗之中从未让任何人看清探明的男人, 看到了自己当年因为一时兴致所至而刻意放过的白袍少年, 如今已经长成一只拥有刚猛利爪和锋利獠牙的白虎, 真真养虎为患, 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格外的欣喜以及充满不可思议的神色。 如同神一般俯看众生相,看着一个人不断试图反抗着自己的命运钳制,妄图挣脱命运的枷锁, 这般好看而又精彩的戏码,他莫尔斯可不想错过, 所以这些年来, 他可是十分的关注这位当年从鬼窟里幸存下来的白袍少年呢! “萧少帅……哦, 对了, 现在应该称呼您为燕王殿下了, 殿下这是要杀莫尔斯么?莫尔斯知道, 你们中原人最讲究的便是知恩图报了,当年,若非莫尔斯出手相救, 又怎会有殿下今日成就呢?” 莫尔斯倒是将中原人的心性摸得一清二楚, 可他毕竟不是中原人, 自然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 那些所谓的忠信仁义,在他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 “莫尔斯这是在协恩图报么,你怕会死在我手里?” 萧珝十分清楚莫尔斯是个怎样的人, 不是谁都能明白道义二字价值的。 莫尔斯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燕云龙骑这些年来在这位白袍小将的手中成为了一支怎样的军队,那可是一只让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威武之师,而闻风丧胆的代价,便是无情无心,这究其根本,还是拜莫尔斯所赐呢! “看来,这些年里殿下确实是成长了不少呢。毕竟当年,若非燕云龙骑自诩扶困济危、仁义之师,也就不会被人骗入鬼窟石林,自然也就不会全军覆没了……” 莫尔斯再度揭人疮疤,却无法再引起萧珝更多的仇恨情绪,因为现在的萧珝,早已成了一位沉稳并独具大局观的统兵大将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容易受到情绪波动而冲动不顾后果的无知少年。 承载着那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萧珝根本就没有任性妄为的权力。 “两军对垒,各凭本事,无关乎阴谋阳谋。而我为何要杀你,你应该十分清楚才对,当年鬼窟石林发生的种种,便是你今日必须要死的理由!” 莫尔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点,旋即笑着说道: “你还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孩子,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本性难移’吧。” 莫尔斯边说着旋即又将目光望向了我,若有所思,嘴角逐渐浮现一抹笑容来,继续说道: “殿下就不担心,你身边之人会因你而重蹈覆辙么?” 莫尔斯这是非常直接的危言恫吓了,他是在用我的性命来威胁珝么? 珝移了一步,恰好阻挡了莫尔斯探寻我的目光,坚定回道: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她出手的。” “不,殿下,你是护不住他的,他同你和你们都是不一样的,他必须要同卡尔走。” 莫尔斯此言,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高辰同别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一双眼睛两只手么? “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何兄长会选择这个孩子成为后继者,可现下,当我看到此人后就明白了,高御史,确实是与众不同的,若是他能前往火祆教总坛,亲自与主教一见,以他那非凡资质,将来成就绝对会在我们兄弟几人之上。” 莫尔斯毫不掩饰对高辰的觊觎之心,因为高辰的出现确实算是他游历中原大地时所收获的十分意外的惊喜。 “莫尔斯,你不要再说这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我陡然出言打断了他,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人早已看穿了我那深藏在内心中最无法对人言语的**,可这个**在这个世道是个禁忌。 “兄长格尔泰曾对你说过的话,你也从未曾忘记吧?我亲手写的那本随笔你看过了吧?” 莫尔斯的每句话,都在像我说明他十分清楚知道我内心最大的**是什么。 我顿时默然无语。 珝回首望了一眼,可我却没有直面与她对视的勇气,选择了撇过头去不看她。 这冤家心中一有了不能直面的事情,便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呢! 珝放佛感觉到了什么,没有直接逼问,只是略感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莫尔斯,即便你我心中追求一致,可,我也不会成为像你一般的人。” 莫尔斯明里暗里,都在向我传达着这样的讯息,便是我将会成为他这般的人。 而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也以为自己会成为他那般的人,所以我不敢看珝的眼,因为我们的际遇与个性曾经是何等相似,那本莫尔斯所留下的随笔,将他少年时的际遇与个性展露无遗,此时的我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他。 可我也知道,只要有珝在,我便也成不了他那般的人。 “因为你已经疯魔了,你以为自己是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以肆无忌惮的操控所有一切,可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会生老病死,你不是神,而且,你已经老了,生病了,且大限将至,你就快要死了……” 即便他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也依然阻隔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他确实是快要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大限将至,是谁都无力回天的。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天才,他凭借着自己的绝顶智慧得到了操控一切的能力,可也正如得到无上权力的统治者,在年华老去之时,曾有的热血豪情随着青春年华远去也一道逐渐消亡了,年老体衰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可怕的敌人,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未曾完成,好不易才掌控的权柄如何能轻而易举地交给别人,这般执念因恐惧死亡之心而无限放大,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相信鬼神之说,相信这世间会有长生不死之术! 在这一刻,我也将莫尔斯的恐惧死亡之心,看得一清二楚。 “住口!” 莫尔斯狂怒,可旋即他并止住了自己暴怒的情绪。 “你懂什么,真理从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掌握了真理之人,便是神。” 莫尔斯声情并茂倾述着他内心中的强大执念,可在他人眼中,莫尔斯是当之无愧的疯子。当然,莫尔斯也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因为在他眼里,世人都是愚蠢而无知的。 “高辰,只要你愿意,你也能成为那掌控真理的少数人。” “我不愿。” 我非常直接的拒绝,因为我看到莫尔斯现在这般情形就越发害怕自己成为他那样的人。 洞悉万物,孤绝于世。 我无法忍受那万物俱寂般的半生孤独,就像一滩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 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样会很冷…… 我不觉浑身微微发颤,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珝的衣角,对她的依恋之情表露无疑。 珝反手牵住了我的,掌中传递而来的温度,是如此的温暖和坚定,紧接着就是莫名的安心感。 …… 莫尔斯的锐利的目光足以让他洞悉一切,包括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强烈羁绊,这种羁绊可以让她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彼此信赖乃至于相互成就,可一旦这份羁绊为外界所横腰截断,那…… 莫尔斯冷笑了几声,说道: “卡尔啊,看来,你今天是带不走你的高辰小友了。” 卡尔在此时终于察觉出了周遭情形的变化,开始暗自为自己做旁算。 “我的弟弟啊,你为何要囚禁绮丽丝?你既拿到了圣物,那圣经想必也在你手中了,你想方设法的得到圣经与圣物,是想要成为教主么?” “我愚蠢的卡尔啊,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何曾有过得不到的?小小的教主之位,早已入不了我的眼了。你放心,我知道绮丽丝对你很重要,自然也不会伤她性命。” 卡尔觉得莫尔斯言之有理,只要他不会伤害绮丽丝,不是想同绮丽丝争夺教主之位,他是不会过多干涉他的,更别提他根本也无法阻止自己这个聪明绝顶的弟弟做任何事情的。 卡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莫可奈何的望着高辰,说道: “高辰小友,如今局势已变,你还是听从莫尔斯的意思,随我回本教总坛吧,这样我才能保得住你的性命。” 我知卡尔早已无力掌控当前局势,却也能全身而退,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卡尔,我不需要你保全我的性命,我只需要你履行承诺,放襄丫头安全离开此地。” 卡尔这才忆起,自己确实与高辰有约在先,只要他为自己找到圣经、圣物,便答应放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安全离开。 火祆教之人,说一不二,言而有信。 卡尔望向了莫尔斯,似在等着他的回应。 莫尔斯在此时格外的大度,笑着说道: “卡尔答应之事,自然作数。可高辰小友,你才找出了圣物,可还未找出圣经呢?” 莫尔斯此言,令卡尔也吃了一惊。 难道圣经并不在莫尔斯手里? “圣经……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我给了莫尔斯一个十分坚定的答案。 话音刚落,又有人自那佛像身后的密道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待众人看清来人,竟是一位身着茶褐色衣、披着青绦玉色袈裟的僧人,只见此人眉须早已斑白,形态老迈,却慈眉善目,步履尚稳,双手合十,缓缓度步而来。 “阿弥陀佛!” 待在众人跟前站定,老和尚先开口言道: “卡尔,莫尔斯,我的兄弟们,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8 23:42:37~2019-12-01 22: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1、孤绝于世 莫尔斯, 就是这个一直将隐在黑暗之中从未让任何人看清探明的男人, 看到了自己当年因为一时兴致所至而刻意放过的白袍少年, 如今已经长成一只拥有刚猛利爪和锋利獠牙的白虎, 真真养虎为患, 却没有一丝后悔,反而格外的欣喜以及充满不可思议的神色。 如同神一般俯看众生相,看着一个人不断试图反抗着自己的命运钳制,妄图挣脱命运的枷锁, 这般好看而又精彩的戏码,他莫尔斯可不想错过, 所以这些年来, 他可是十分的关注这位当年从鬼窟里幸存下来的白袍少年呢! “萧少帅……哦, 对了, 现在应该称呼您为燕王殿下了, 殿下这是要杀莫尔斯么?莫尔斯知道, 你们中原人最讲究的便是知恩图报了,当年,若非莫尔斯出手相救, 又怎会有殿下今日成就呢?” 莫尔斯倒是将中原人的心性摸得一清二楚, 可他毕竟不是中原人, 自然也没那么多规矩束缚, 那些所谓的忠信仁义,在他眼中更是不值一提的。 “莫尔斯这是在协恩图报么,你怕会死在我手里?” 萧珝十分清楚莫尔斯是个怎样的人, 不是谁都能明白道义二字价值的。 莫尔斯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燕云龙骑这些年来在这位白袍小将的手中成为了一支怎样的军队,那可是一只让人闻风丧胆、所向披靡的威武之师,而闻风丧胆的代价,便是无情无心,这究其根本,还是拜莫尔斯所赐呢! “看来,这些年里殿下确实是成长了不少呢。毕竟当年,若非燕云龙骑自诩扶困济危、仁义之师,也就不会被人骗入鬼窟石林,自然也就不会全军覆没了……” 莫尔斯再度揭人疮疤,却无法再引起萧珝更多的仇恨情绪,因为现在的萧珝,早已成了一位沉稳并独具大局观的统兵大将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容易受到情绪波动而冲动不顾后果的无知少年。 承载着那么多将士的身家性命,萧珝根本就没有任性妄为的权力。 “两军对垒,各凭本事,无关乎阴谋阳谋。而我为何要杀你,你应该十分清楚才对,当年鬼窟石林发生的种种,便是你今日必须要死的理由!” 莫尔斯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这点,旋即笑着说道: “你还是当年那个嫉恶如仇的孩子,这就是你们中原人常说的‘本性难移’吧。” 莫尔斯边说着旋即又将目光望向了我,若有所思,嘴角逐渐浮现一抹笑容来,继续说道: “殿下就不担心,你身边之人会因你而重蹈覆辙么?” 莫尔斯这是非常直接的危言恫吓了,他是在用我的性命来威胁珝么? 珝移了一步,恰好阻挡了莫尔斯探寻我的目光,坚定回道: “我不会让你有机会对她出手的。” “不,殿下,你是护不住他的,他同你和你们都是不一样的,他必须要同卡尔走。” 莫尔斯此言,有些令人捉摸不透。 高辰同别人不一样?哪里不一样了,不都是一双眼睛两只手么? “我开始也不明白为何兄长会选择这个孩子成为后继者,可现下,当我看到此人后就明白了,高御史,确实是与众不同的,若是他能前往火祆教总坛,亲自与主教一见,以他那非凡资质,将来成就绝对会在我们兄弟几人之上。” 莫尔斯毫不掩饰对高辰的觊觎之心,因为高辰的出现确实算是他游历中原大地时所收获的十分意外的惊喜。 “莫尔斯,你不要再说这些让人不明所以的话来。” 我陡然出言打断了他,因为我突然发现,这个人早已看穿了我那深藏在内心中最无法对人言语的**,可这个**在这个世道是个禁忌。 “兄长格尔泰曾对你说过的话,你也从未曾忘记吧?我亲手写的那本随笔你看过了吧?” 莫尔斯的每句话,都在像我说明他十分清楚知道我内心最大的**是什么。 我顿时默然无语。 珝回首望了一眼,可我却没有直面与她对视的勇气,选择了撇过头去不看她。 这冤家心中一有了不能直面的事情,便会下意识的选择逃避呢! 珝放佛感觉到了什么,没有直接逼问,只是略感无奈地轻轻叹了口气。 “莫尔斯,即便你我心中追求一致,可,我也不会成为像你一般的人。” 莫尔斯明里暗里,都在向我传达着这样的讯息,便是我将会成为他这般的人。 而方才有那么一瞬间,我也以为自己会成为他那般的人,所以我不敢看珝的眼,因为我们的际遇与个性曾经是何等相似,那本莫尔斯所留下的随笔,将他少年时的际遇与个性展露无遗,此时的我真的像极了那时候的他。 可我也知道,只要有珝在,我便也成不了他那般的人。 “因为你已经疯魔了,你以为自己是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可以肆无忌惮的操控所有一切,可你别忘了,你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会生老病死,你不是神,而且,你已经老了,生病了,且大限将至,你就快要死了……” 即便他将自己裹得严丝合缝,也依然阻隔不住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死亡气息,他确实是快要死了。 每个人都会死,大限将至,是谁都无力回天的。 他确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可怕的天才,他凭借着自己的绝顶智慧得到了操控一切的能力,可也正如得到无上权力的统治者,在年华老去之时,曾有的热血豪情随着青春年华远去也一道逐渐消亡了,年老体衰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可怕的敌人,明明还有很多事情未曾完成,好不易才掌控的权柄如何能轻而易举地交给别人,这般执念因恐惧死亡之心而无限放大,所以他们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相信鬼神之说,相信这世间会有长生不死之术! 在这一刻,我也将莫尔斯的恐惧死亡之心,看得一清二楚。 “住口!” 莫尔斯狂怒,可旋即他并止住了自己暴怒的情绪。 “你懂什么,真理从来只掌握在少数人手中,而掌握了真理之人,便是神。” 莫尔斯声情并茂倾述着他内心中的强大执念,可在他人眼中,莫尔斯是当之无愧的疯子。当然,莫尔斯也从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因为在他眼里,世人都是愚蠢而无知的。 “高辰,只要你愿意,你也能成为那掌控真理的少数人。” “我不愿。” 我非常直接的拒绝,因为我看到莫尔斯现在这般情形就越发害怕自己成为他那样的人。 洞悉万物,孤绝于世。 我无法忍受那万物俱寂般的半生孤独,就像一滩再也激不起半点涟漪的死水。 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样会很冷…… 我不觉浑身微微发颤,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珝的衣角,对她的依恋之情表露无疑。 珝反手牵住了我的,掌中传递而来的温度,是如此的温暖和坚定,紧接着就是莫名的安心感。 …… 莫尔斯的锐利的目光足以让他洞悉一切,包括眼前这两个年轻人之间的那种强烈羁绊,这种羁绊可以让她们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彼此信赖乃至于相互成就,可一旦这份羁绊为外界所横腰截断,那…… 莫尔斯冷笑了几声,说道: “卡尔啊,看来,你今天是带不走你的高辰小友了。” 卡尔在此时终于察觉出了周遭情形的变化,开始暗自为自己做旁算。 “我的弟弟啊,你为何要囚禁绮丽丝?你既拿到了圣物,那圣经想必也在你手中了,你想方设法的得到圣经与圣物,是想要成为教主么?” “我愚蠢的卡尔啊,从小到大,只要是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何曾有过得不到的?小小的教主之位,早已入不了我的眼了。你放心,我知道绮丽丝对你很重要,自然也不会伤她性命。” 卡尔觉得莫尔斯言之有理,只要他不会伤害绮丽丝,不是想同绮丽丝争夺教主之位,他是不会过多干涉他的,更别提他根本也无法阻止自己这个聪明绝顶的弟弟做任何事情的。 卡尔无奈的叹了口气,莫可奈何的望着高辰,说道: “高辰小友,如今局势已变,你还是听从莫尔斯的意思,随我回本教总坛吧,这样我才能保得住你的性命。” 我知卡尔早已无力掌控当前局势,却也能全身而退,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因为这里实在是太危险了。 “不,卡尔,我不需要你保全我的性命,我只需要你履行承诺,放襄丫头安全离开此地。” 卡尔这才忆起,自己确实与高辰有约在先,只要他为自己找到圣经、圣物,便答应放他们当中的一个人安全离开。 火祆教之人,说一不二,言而有信。 卡尔望向了莫尔斯,似在等着他的回应。 莫尔斯在此时格外的大度,笑着说道: “卡尔答应之事,自然作数。可高辰小友,你才找出了圣物,可还未找出圣经呢?” 莫尔斯此言,令卡尔也吃了一惊。 难道圣经并不在莫尔斯手里? “圣经……你很快就能看到了。” 我给了莫尔斯一个十分坚定的答案。 话音刚落,又有人自那佛像身后的密道之中缓缓走了出来,待众人看清来人,竟是一位身着茶褐色衣、披着青绦玉色袈裟的僧人,只见此人眉须早已斑白,形态老迈,却慈眉善目,步履尚稳,双手合十,缓缓度步而来。 “阿弥陀佛!” 待在众人跟前站定,老和尚先开口言道: “卡尔,莫尔斯,我的兄弟们,多年未见,别来无恙否?”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1-28 23:42:37~2019-12-01 22:46: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2、一日为师 “格尔泰哥哥, 你……你竟然还未死?” 卡尔看到格尔泰为死已经是十分惊异, 更兼看到他一身僧人穿着, 更觉不可思议。 “就知道你还未死, 原是躲进寺庙去了, 藏得还挺深么。” 莫尔斯语气中充满嘲讽神色。 卡尔和莫尔斯的语气都很奇特,虽说他们三个是亲兄弟,可他们说话的口吻可并未感觉出有多少兄弟情深啊。 “近年来我一直潜心研学佛法精要,没能及时告知总教行藏, 也只是为了不想被打扰罢了。” 格尔泰倒是回应得十分坦诚,言语间表露出了想要远离纷扰的夙愿。 卡尔有了自己的一方计较, 忙询问道: “这般说来, 兄长, 你是已然叛教改投佛教了?” 格尔泰身为教中首席长老, 行此叛教之事, 定会在教中引起轩然大波。 “卡尔啊, 咱们教中教义并未禁止我等学习其他教派精要。” 格尔泰一边从容回应卡尔的质询,一边环视着周遭境况,直到看到宫老夫人也为人钳制其中时, 脸上也微微有了一丝愠色, 抬脚便直往宫老夫人处走去。 薛慎见这格尔泰毫无顾忌直走而来, 竟是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心中窝火,怒斥道: “再往前一步,便别怪我不客气!” 格尔泰对薛慎视而不见, 薛慎大怒,抽出腰间断剑便欲直刺格尔泰,却在紧要关头被薛悟阻止,及时拉到了一边。 薛慎大惑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哥哥薛悟,薛悟却直言提醒道: “别轻举妄动,你不是此人敌手。” 薛慎虽不大明了,怎么看格尔泰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可他一向都是以兄长之命是从,便也只能收手,将短剑收回。 随即,薛氏两兄弟直接退到了一边,给格尔泰让行了。 格尔泰直接度步来到宫老夫人跟前,双手合十,恭敬一揖,言道: “老夫人,您受苦了。” “元正大师?!” 一直护在宫老夫人跟前的如夫人辨清了来人,微微有些诧异。 从语气上来看,如夫人是认识格尔泰的,只是她认识的格尔泰是身为寺庙禅师的老和尚元正。 “如夫人请安心,你们不会有事儿的。” 格尔泰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瓷瓶,从中道出了几颗红色药丸来,说道: “将此药丸含服,待药力发散,你们四肢血脉会逐渐活络,虽不能解体内之毒,恢复内力,却也不至于软绵无力。” 格尔泰此时身份颇为尴尬,宫家以往对其以礼相待,如今宫家图遭磨难,同他们兄弟三人不无关联,一个人倘若信义有失,又如何能让人再心无嫌隙的信任第二次呢? 宫老夫人沉默以对,而格尔泰也着实无法自证清白。 “我先来试药!” 秦烜有护家之责,这种冒险之事,身为一家之长,自得有份担当。更何况他也想堵上一局,如此药真如格尔泰所言可以让通经活络,那至少拼了一死,他也要护住这一家老小。 如夫人见状,在一旁欲言又止。 格尔泰拿着药丸亲自给秦烜服下,一盏茶功夫后,秦烜自觉四肢逐渐有力,且除了旧伤身上也并无其他不适,微微颔首向宫老夫人示意,告知知此药无毒可用。 宫老夫人这才言语,道: “多谢元正大师了!” “惭愧。” 格尔泰知道,经此一事后,宫家再也不会如同过去那般信任他这个人了吧。 此乃自然之理,无怪其他。 待宫家之人都服过药后,如夫人好不易恢复了些体力,便一把拉住了格尔泰的僧袍,祈求道: “元正大师,劳您救救襄儿,襄儿她……” 格尔泰时常出入宫家为老夫人讲解佛法精要,而宫家人热心好客,对他这位外籍得道高僧也是极为礼敬的,就这份礼遇之恩,格尔泰在知道宫家有难之后,便不计后果得失也要出手干预。 格尔泰知道父母皆有护犊之心,宽慰着如夫人,说道: “夫人安心,贫僧责无旁贷。” 如夫人闻言,投以感激神色。 格尔泰寻见了襄儿,也见到了自己多年心心念念想要再见的小徒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才九岁大又廋弱的漂亮小孩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这孩子身姿挺拔,一身公服在身,仪表堂堂,清秀雅正,十分儒雅。 格尔泰缓缓走来,先是见到了珝,见其英气周正,眉目俊逸,举手投足从容有度,透着军人风范,威严自显,想来此人定是传言中的那位燕云龙骑白袍少帅了。 果然人中龙凤,名不虚传。 只是珝阻在了格尔泰跟前,似无退让之意。 “少帅,可否容贫僧为宫家二小姐诊治?” 珝似不为所动。 “珝……” 我轻唤了珝一声,旋即主动走出,向格尔泰恭敬作揖,道: “老师,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格尔泰难得露出一脸和蔼笑容,双手合十回了我一礼,言道: “时至今日,你还愿认我做你的老师么?” 格尔泰此言,有几分歉意与不安在里边。 “您,终归是我的老师。” 我此言,便是不再追究过往总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格尔泰一脸欣慰神色。 旋即,我牵过珝的手两人退到了一边,做请字状,不再阻挡格尔泰给襄儿诊治了。 身边的珝在我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道: “你究竟有多少位老师?” “……” 珝这是在揶揄我么? 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了,因为真要认真对数,我的老师确实多不胜数,就连珝,在某些方面上,也算得上是我的老师了。 可我就是不敢对珝如此直言。 …… 格尔泰为襄儿诊断的方式与郎中看病的方式是不同的,他先是观察了拨开眼帘观察了襄儿的瞳孔大小,随即便是耳鼻与口舌,还有呼吸频率,最后又为她诊脉查看脉象平稳。 “她方才似发了失魂症,拿着短刀欲刺杀我,是珝出手制住了她,喂了她一些平定心神的药物,她才平稳下来。” 我将襄儿的病症同格尔泰说了,格尔泰闻言若有所思了片刻,往莫尔斯那边瞥了一眼,似是猜出了襄儿的病与莫尔斯有所关联。 “襄儿可是中了催眠术么?” 我在莫尔斯的那本随笔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所以有那么一刻,我便怀疑襄儿是否为莫尔斯所控。 格尔泰听我说出了‘催眠术’,便知道我定然是已经熟读了他留给我的那本莫尔斯写下的笔记了,半是欣慰,半是后悔。 因为那本笔记之中不但记载着许多光怪陆离、稀奇之物,也有一些常人未尝得知的关于天文、地理、医学、药石等记载,还有就是写这笔记之人的一些超乎寻常人可以理解的话语,不得不说,那些话语极具煽动性,且不是常受天地君亲师之教化及礼教熏陶教导的中原人可以理解并接受的,所以当年将这本笔记交给高辰之时,格尔泰可以将笔记一分为二,想要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而当年为何会想要将这笔记交给高辰,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他非常喜欢这个聪慧的孩子,想将她带回总教,所以,不顾教中规矩,在未曾给这孩子洗礼的情况下,教授了这个孩子,而这孩子十分有礼有节,说她得按照中原人的规矩,称自己为老师。 而他也确实没有看错人,当年他本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便想将教中圣物托付给这孩子,而这孩子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当真为他办到了嘱托之事儿。 如今再看到这孩子,她早已长大成人,近来洛阳城中有关她的言论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可就凭她在平齐之战中做的那几件事,便足以证明这孩子不但有勇有谋,将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即便这孩子,身为女儿之身…… …… “她口鼻中有少许催眠药的气息,可见确实是催眠术所致。” “那她可有如同其他人一般中毒?” “并未。” 格尔泰给了一个确切的诊断,既然只是中了催眠术,那至少可以确定襄儿的性命无虞。 这毒,同七日醉极为相似,只是药性很显然比七日醉要强多了,因为七日醉下毒量少,毒素在体内积存缓慢,需要七日后用檀香引发毒性。而这里的七日醉很显然是被人改良过的,效果一目了然。 我心下十分不安,忙向格尔泰求助,道: “老师,劳您为珝诊治一二。” 我担心珝可能也中毒了,只是她刻意以内功遮掩,使人通过外表辨认不出罢了。 “我不需要。” 珝回应得斩钉截铁,更有强烈拒绝的意味。 珝这是不想让格尔泰为她诊治么?还是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呢? 可珝越是如此,我便越是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珝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若真是如此,那最有机会下毒的时机应该就是众人在会客厅谈话之时,有人在茶水之中做了手脚,可若是珝也中毒了,那为何我却无事?可若不是在会客厅,那宫家之人中毒便应该是在这宗祠内另有起因所致了。 不,对方最有可能下手的时机,还是在会客厅里! 宫家之中最大的阻碍便是秦烜,而会客厅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之地,也是能将在场之人统统算计在内的最佳地点。 那般说来,珝真的再度中毒了,可为何这毒对我却无甚影响? …… 难道,是我体质有异?! 自那日我在仙鹤楼中因十二位乐姬姐姐刺杀小鱼之父陈员外时为其暗器所伤,喝过阿姐给的药王谷的药酒后,我的体质好像就发生了某些改变。 我怔怔地盯着那只受伤后被珝包扎好了的手,布条还是因为伤口过深而被血所浸染。 我的血…… 332、一日为师 “格尔泰哥哥, 你……你竟然还未死?” 卡尔看到格尔泰为死已经是十分惊异, 更兼看到他一身僧人穿着, 更觉不可思议。 “就知道你还未死, 原是躲进寺庙去了, 藏得还挺深么。” 莫尔斯语气中充满嘲讽神色。 卡尔和莫尔斯的语气都很奇特,虽说他们三个是亲兄弟,可他们说话的口吻可并未感觉出有多少兄弟情深啊。 “近年来我一直潜心研学佛法精要,没能及时告知总教行藏, 也只是为了不想被打扰罢了。” 格尔泰倒是回应得十分坦诚,言语间表露出了想要远离纷扰的夙愿。 卡尔有了自己的一方计较, 忙询问道: “这般说来, 兄长, 你是已然叛教改投佛教了?” 格尔泰身为教中首席长老, 行此叛教之事, 定会在教中引起轩然大波。 “卡尔啊, 咱们教中教义并未禁止我等学习其他教派精要。” 格尔泰一边从容回应卡尔的质询,一边环视着周遭境况,直到看到宫老夫人也为人钳制其中时, 脸上也微微有了一丝愠色, 抬脚便直往宫老夫人处走去。 薛慎见这格尔泰毫无顾忌直走而来, 竟是毫不将他放在眼中, 心中窝火,怒斥道: “再往前一步,便别怪我不客气!” 格尔泰对薛慎视而不见, 薛慎大怒,抽出腰间断剑便欲直刺格尔泰,却在紧要关头被薛悟阻止,及时拉到了一边。 薛慎大惑不解的望着自己的哥哥薛悟,薛悟却直言提醒道: “别轻举妄动,你不是此人敌手。” 薛慎虽不大明了,怎么看格尔泰都只是一个普通的老和尚,可他一向都是以兄长之命是从,便也只能收手,将短剑收回。 随即,薛氏两兄弟直接退到了一边,给格尔泰让行了。 格尔泰直接度步来到宫老夫人跟前,双手合十,恭敬一揖,言道: “老夫人,您受苦了。” “元正大师?!” 一直护在宫老夫人跟前的如夫人辨清了来人,微微有些诧异。 从语气上来看,如夫人是认识格尔泰的,只是她认识的格尔泰是身为寺庙禅师的老和尚元正。 “如夫人请安心,你们不会有事儿的。” 格尔泰边说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只瓷瓶,从中道出了几颗红色药丸来,说道: “将此药丸含服,待药力发散,你们四肢血脉会逐渐活络,虽不能解体内之毒,恢复内力,却也不至于软绵无力。” 格尔泰此时身份颇为尴尬,宫家以往对其以礼相待,如今宫家图遭磨难,同他们兄弟三人不无关联,一个人倘若信义有失,又如何能让人再心无嫌隙的信任第二次呢? 宫老夫人沉默以对,而格尔泰也着实无法自证清白。 “我先来试药!” 秦烜有护家之责,这种冒险之事,身为一家之长,自得有份担当。更何况他也想堵上一局,如此药真如格尔泰所言可以让通经活络,那至少拼了一死,他也要护住这一家老小。 如夫人见状,在一旁欲言又止。 格尔泰拿着药丸亲自给秦烜服下,一盏茶功夫后,秦烜自觉四肢逐渐有力,且除了旧伤身上也并无其他不适,微微颔首向宫老夫人示意,告知知此药无毒可用。 宫老夫人这才言语,道: “多谢元正大师了!” “惭愧。” 格尔泰知道,经此一事后,宫家再也不会如同过去那般信任他这个人了吧。 此乃自然之理,无怪其他。 待宫家之人都服过药后,如夫人好不易恢复了些体力,便一把拉住了格尔泰的僧袍,祈求道: “元正大师,劳您救救襄儿,襄儿她……” 格尔泰时常出入宫家为老夫人讲解佛法精要,而宫家人热心好客,对他这位外籍得道高僧也是极为礼敬的,就这份礼遇之恩,格尔泰在知道宫家有难之后,便不计后果得失也要出手干预。 格尔泰知道父母皆有护犊之心,宽慰着如夫人,说道: “夫人安心,贫僧责无旁贷。” 如夫人闻言,投以感激神色。 格尔泰寻见了襄儿,也见到了自己多年心心念念想要再见的小徒弟,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那个才九岁大又廋弱的漂亮小孩儿,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这孩子身姿挺拔,一身公服在身,仪表堂堂,清秀雅正,十分儒雅。 格尔泰缓缓走来,先是见到了珝,见其英气周正,眉目俊逸,举手投足从容有度,透着军人风范,威严自显,想来此人定是传言中的那位燕云龙骑白袍少帅了。 果然人中龙凤,名不虚传。 只是珝阻在了格尔泰跟前,似无退让之意。 “少帅,可否容贫僧为宫家二小姐诊治?” 珝似不为所动。 “珝……” 我轻唤了珝一声,旋即主动走出,向格尔泰恭敬作揖,道: “老师,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格尔泰难得露出一脸和蔼笑容,双手合十回了我一礼,言道: “时至今日,你还愿认我做你的老师么?” 格尔泰此言,有几分歉意与不安在里边。 “您,终归是我的老师。” 我此言,便是不再追究过往总总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格尔泰一脸欣慰神色。 旋即,我牵过珝的手两人退到了一边,做请字状,不再阻挡格尔泰给襄儿诊治了。 身边的珝在我耳边轻声嘀咕了一句,道: “你究竟有多少位老师?” “……” 珝这是在揶揄我么? 一时间,我竟无言以对了,因为真要认真对数,我的老师确实多不胜数,就连珝,在某些方面上,也算得上是我的老师了。 可我就是不敢对珝如此直言。 …… 格尔泰为襄儿诊断的方式与郎中看病的方式是不同的,他先是观察了拨开眼帘观察了襄儿的瞳孔大小,随即便是耳鼻与口舌,还有呼吸频率,最后又为她诊脉查看脉象平稳。 “她方才似发了失魂症,拿着短刀欲刺杀我,是珝出手制住了她,喂了她一些平定心神的药物,她才平稳下来。” 我将襄儿的病症同格尔泰说了,格尔泰闻言若有所思了片刻,往莫尔斯那边瞥了一眼,似是猜出了襄儿的病与莫尔斯有所关联。 “襄儿可是中了催眠术么?” 我在莫尔斯的那本随笔上看到过类似的记载,所以有那么一刻,我便怀疑襄儿是否为莫尔斯所控。 格尔泰听我说出了‘催眠术’,便知道我定然是已经熟读了他留给我的那本莫尔斯写下的笔记了,半是欣慰,半是后悔。 因为那本笔记之中不但记载着许多光怪陆离、稀奇之物,也有一些常人未尝得知的关于天文、地理、医学、药石等记载,还有就是写这笔记之人的一些超乎寻常人可以理解的话语,不得不说,那些话语极具煽动性,且不是常受天地君亲师之教化及礼教熏陶教导的中原人可以理解并接受的,所以当年将这本笔记交给高辰之时,格尔泰可以将笔记一分为二,想要将影响降低到最小。 而当年为何会想要将这笔记交给高辰,其实,他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他非常喜欢这个聪慧的孩子,想将她带回总教,所以,不顾教中规矩,在未曾给这孩子洗礼的情况下,教授了这个孩子,而这孩子十分有礼有节,说她得按照中原人的规矩,称自己为老师。 而他也确实没有看错人,当年他本以为自己大限将至,便想将教中圣物托付给这孩子,而这孩子是个言而有信之人,当真为他办到了嘱托之事儿。 如今再看到这孩子,她早已长大成人,近来洛阳城中有关她的言论可是传得沸沸扬扬,可就凭她在平齐之战中做的那几件事,便足以证明这孩子不但有勇有谋,将来成就定然不可限量。 即便这孩子,身为女儿之身…… …… “她口鼻中有少许催眠药的气息,可见确实是催眠术所致。” “那她可有如同其他人一般中毒?” “并未。” 格尔泰给了一个确切的诊断,既然只是中了催眠术,那至少可以确定襄儿的性命无虞。 这毒,同七日醉极为相似,只是药性很显然比七日醉要强多了,因为七日醉下毒量少,毒素在体内积存缓慢,需要七日后用檀香引发毒性。而这里的七日醉很显然是被人改良过的,效果一目了然。 我心下十分不安,忙向格尔泰求助,道: “老师,劳您为珝诊治一二。” 我担心珝可能也中毒了,只是她刻意以内功遮掩,使人通过外表辨认不出罢了。 “我不需要。” 珝回应得斩钉截铁,更有强烈拒绝的意味。 珝这是不想让格尔泰为她诊治么?还是为了不让人瞧出端倪呢? 可珝越是如此,我便越是觉得自己的怀疑是正确的。 珝肯定也受到了影响! 若真是如此,那最有机会下毒的时机应该就是众人在会客厅谈话之时,有人在茶水之中做了手脚,可若是珝也中毒了,那为何我却无事?可若不是在会客厅,那宫家之人中毒便应该是在这宗祠内另有起因所致了。 不,对方最有可能下手的时机,还是在会客厅里! 宫家之中最大的阻碍便是秦烜,而会客厅是最容易让人放松警惕之地,也是能将在场之人统统算计在内的最佳地点。 那般说来,珝真的再度中毒了,可为何这毒对我却无甚影响? …… 难道,是我体质有异?! 自那日我在仙鹤楼中因十二位乐姬姐姐刺杀小鱼之父陈员外时为其暗器所伤,喝过阿姐给的药王谷的药酒后,我的体质好像就发生了某些改变。 我怔怔地盯着那只受伤后被珝包扎好了的手,布条还是因为伤口过深而被血所浸染。 我的血…… 333、毋宁死 珝牵住了我受伤的手, 便是不想让我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我怔怔地回望住了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淡然的神色, 无甚喜, 也无甚忧。 是呵, 她一直都是这样,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都要多得多。 “老师,此毒,何人可解?” 我终究是放不下这一丝执念, 只要是关于她的,我都放不下…… 格尔泰望着我两人的神情, 格外深邃, 旋即面露微笑, 慎重言道: “药王谷的孙谷主, 或许可以医治。” 格尔泰既然提到了药王谷, 那想必是同之有过些许交集了的。可眼下, 事出紧急,又该向何处去寻药王谷的人? 始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呵。 我目光有了一丝黯然,无论如何, 也必得先控制局势才能后续图之。 “凝香丸……” 我不禁出言提点, 珝心中了然, 未曾答话, 却是向我微微颔首,示意她已经服用过了。 也好,虽解不了此毒, 至少可有片刻的缓解功效。 我得尽快带着珝离开才行。 …… 莫尔斯此刻却捧腹而笑,言道: “明知此毒为我所有,为何偏要舍近求远?不来求我,又要去求哪个呢?” 莫尔斯倒是毫不掩饰这毒的来源,也毫不掩饰那份洋洋得意。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了,我的弟弟,你做事从来都是不顾后果的,即便这毒是你所制,你也不会有解药的。” 格尔泰一句话便让我清醒了过来,就在方才我竟然会因此而怀抱了一丝希望。 这才知道,希望来的越快,失望也就会越发沉重。 “还是你了解我,格尔泰哥哥。” 莫尔斯为没能看到某个人急火攻心的模样而略微感到失落了,毕竟他可是很喜欢看到有人跪求自己的,最好是愿意付出一切来跪求他给予那份几分微弱犹如尘埃的恩赐,然后等他玩够了再告诉对方你所跪求的一切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然后他就会无比沉醉的欣赏着对方脸上那刻骨的绝望表情,真的是十分精彩绝伦。 “更何况,这等劣质之物不过是我在试炼麻醉剂时所摒弃的废物?格尔泰哥哥,告诉你吧,麻醉剂我就快研制成功了,只要有了它,在切开皮肉取出人体内脏之时,对方的意识都还是清楚的,他们便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内脏被取出的瞬间,哈哈,那种至高无上的愉悦感,真是太令人兴奋!” 莫尔斯越说越兴奋,他此刻便想要向所有人都传递他的这份喜悦,可在场之人闻言,纷纷脸色煞白,一脸惊恐地望着莫尔斯。 因为,莫尔斯,就是一个怪物! 格尔泰深知自己弟弟的那份恐怖的狂热,只是没想到这些年里,他的那份狂热不但没有泯灭,反而越发炽热癫狂,早已是无法无天…… “莫尔斯,难道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追寻‘不死之身’么?” “我为什么要放弃?毕竟这人世间多是快活之事,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做更多好玩的事情,不死,是一件多么值得人去孜孜不倦追寻的事物啊!” “莫尔斯,你已经疯魔了。主教大人会将你送上十字架,处以烈火之刑的。” “哈哈,主教大人?那个比我还怕死的主教大人一听说有能让人不死的法门,便迫不及待派人来向我求教了呢!” “你……” 格尔泰怒不可遏,因为莫尔斯的这句话就意味着,教中内部早已离心离德,距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格瑞泰哥哥,你又何须生气呢?手握权柄之人自然比任何人都畏惧死亡,所以追寻不死,何错之有?你看,他们中原人的皇帝不也是如此呢?只是他们都太愚蠢了,竟然会妄想着这世间会有能让人长死不死的仙丹妙药,哪里有什么药能让人长生不死呢?” 莫尔斯虽然疯狂,可他的疯狂里面却有着令人深思之处。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世间没有能令人长死不死的仙丹妙药,那你口中所追寻的不死,又是什么?” 莫尔斯陡然听到有人问出此言,满眼竟是狂热的红色,他开始发狂似的大笑起来,这是一种终于能找到可以倾述之人的无尚喜悦。 莫尔斯真的是高兴坏了,因为终于有人可以理解他这个疯狂天才的所思所想了,天知道他孤独了多久,真的是孤单寂寞坏了。 “高辰,高辰啊,你果然同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只有你能理解我啊!你问我,我追寻的不死是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我所追求的不死便是将那些老去的、已经腐朽了的东西,统统都换掉!” 我不觉有些魔怔了,愣愣道: “统统都……换掉……” “没错,就是拿刀剖开□□,将内脏和血液,通通都换掉!经过我无数次的人体试验得出的结论,近亲之间的内脏更换存活的可能性更高,只是还要许多问题未曾攻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术后感染与排斥致死,只要攻克了这条相信我距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莫尔斯话音刚落,便有宫氏子弟因为他这番生动形容而引发联想,继而感觉引发头晕、恶心,很快便忍不住呕吐了一地…… “你简直就是歪魔邪道,残忍嗜杀到令人发指!” “非人哉!” “人间恶鬼!” …… 宫氏子弟自幼也是受儒家经典熏陶,紧守人生八德:忠孝节悌礼义廉耻,似莫尔斯这等大逆狂背,罔顾人伦之辈,更是平生仅见,即便先下到了生命紧要关头,也断然难以容忍这等人间恶鬼存在于世! 话以至此,别说宫氏子弟,就连我都莫名有些反胃作呕了。 莫尔斯真的是太过疯狂了…… “真是愚不可及。” 莫尔斯从来就不对这些凡夫俗子的见识有过任何期待,但是对高辰,却是令眼相看的。 “高辰,随我回总教,我便将一身的本领都交给你。” 只能怪我想象力太丰富,死死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当即吐出来,而今又听到莫尔斯这句话,顿时脸色煞白。 要我如此,毋宁死。 此刻,薛氏兄弟也明显得感受到了莫尔斯对高辰青眼有加,不觉有些慌乱,薛慎急忙问道: “先师,您答应我兄弟二人带我们回总教,不会反悔吧?” 莫尔斯眼都没抬,直言一句,道: “我答应你们什么了?就凭你们,也配?” “你……” 薛慎拉紧了薛悟,两人双手死死握成拳头藏于袖中,两人敢怒不敢言。 “高辰,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承诺你一个请求。” 莫尔斯见我迟迟未给予答复,自然想到了利而有之了。 这样的人也配说出‘承诺’两字么? 可我却意外的对这句话格外上心了。 …… “你想收她为徒,可曾问过我?” 却恰在此时,一个浑厚有力而又低沉的声音从密道中传了过来,看来,又有贵客至了。 宫家祖祠这条密道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因为似乎无论是哪路人马,最后都会从这条密道中走出,粉墨登场。 而这次,从当中走出来的,竟然是——师尊,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现下这出,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看来,设计这一出的幕后之人,绝非凡俗之辈。 师尊还似以往,一身黑衣,脸上的那副青铜面具遮住了一切喜怒哀乐。 “你徒弟资质过人,得人喜欢,在所难免么。” 随着师尊身后又走出了一个身着白衣之人,只是脸上带着的却是白银色的面具,一般的遮掩真容,难免容貌,倒是言语多了几分随和与落拓不羁。 师尊闻言,只是高傲地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 “师傅?!” 身边的珝突然诧异地唤了一声,惹得我不觉一呆。 那个白衣人,是珝的师傅么?! ‘“徒儿乖,几年未见,你的功法又精进了不少,为师甚感欣慰!” 白衣人对自己的徒弟止不住的交口称赞,连那套谦虚客套都省了。 珝见到自己师傅,心中也是欢喜,拉着我忙向前几步恭敬作揖行礼,道: “徒儿拜见师傅。” “好,乖徒儿!” 白衣人高兴地都快合不拢嘴了。 而我除了跟着恭敬作揖外,神色都有些呆滞,好想还没反应过来。 “诶,老谋,我家徒儿好想很喜欢你家徒弟呢。” 知子莫若父。 白衣人既然身为萧珝的师傅,自然十分清楚自己徒弟的秉性如何了。 “师傅,不是好想很喜欢,而是确实很喜欢!” 珝牵着我的手不放,然后十分真诚的纠正了自己的师傅。 白衣人顿时喜出望外,拍着师尊的肩膀大笑着说道: “哎呀,老谋,你快看,我家徒儿居然开窍了,真是苍天护佑啊。我不管,你家徒弟就给我家徒儿做小媳妇儿,这门婚事,为师同意了!” 师尊嘴角一抽,直接丢给了白衣人一个白眼。 白衣人毫不在意,旋即一脸兴奋地盯着我瞧,像是要把我上上下下地瞧个遍,旋即露出一脸满意得神色,言道: “老谋家徒弟啊,我同你说,我家徒儿乃是燕云龙骑少帅,你若嫁了他,他断不会亏待了你去。” 珝闻言也不觉微微红了脸,嗔道: “师傅,哪有这般为徒儿求亲的礼儿?” 倒似土匪抢亲了。 “徒儿放心,为师定会为徒儿你做主,让老谋非答应你们这门亲事不可!” 师尊当即气得拂袖,直言了一句: “简直不可理喻!” …… 我此时此刻早已是苦笑不得了,怎么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珝会有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师傅呢? 真是不可思议呢! 333、毋宁死 珝牵住了我受伤的手, 便是不想让我再继续胡思乱想下去。 我怔怔地回望住了她, 她的脸上依然是那抹淡然的神色, 无甚喜, 也无甚忧。 是呵, 她一直都是这样,关心别人比关心自己都要多得多。 “老师,此毒,何人可解?” 我终究是放不下这一丝执念, 只要是关于她的,我都放不下…… 格尔泰望着我两人的神情, 格外深邃, 旋即面露微笑, 慎重言道: “药王谷的孙谷主, 或许可以医治。” 格尔泰既然提到了药王谷, 那想必是同之有过些许交集了的。可眼下, 事出紧急,又该向何处去寻药王谷的人? 始终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呵。 我目光有了一丝黯然,无论如何, 也必得先控制局势才能后续图之。 “凝香丸……” 我不禁出言提点, 珝心中了然, 未曾答话, 却是向我微微颔首,示意她已经服用过了。 也好,虽解不了此毒, 至少可有片刻的缓解功效。 我得尽快带着珝离开才行。 …… 莫尔斯此刻却捧腹而笑,言道: “明知此毒为我所有,为何偏要舍近求远?不来求我,又要去求哪个呢?” 莫尔斯倒是毫不掩饰这毒的来源,也毫不掩饰那份洋洋得意。 “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你了,我的弟弟,你做事从来都是不顾后果的,即便这毒是你所制,你也不会有解药的。” 格尔泰一句话便让我清醒了过来,就在方才我竟然会因此而怀抱了一丝希望。 这才知道,希望来的越快,失望也就会越发沉重。 “还是你了解我,格尔泰哥哥。” 莫尔斯为没能看到某个人急火攻心的模样而略微感到失落了,毕竟他可是很喜欢看到有人跪求自己的,最好是愿意付出一切来跪求他给予那份几分微弱犹如尘埃的恩赐,然后等他玩够了再告诉对方你所跪求的一切从一开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然后他就会无比沉醉的欣赏着对方脸上那刻骨的绝望表情,真的是十分精彩绝伦。 “更何况,这等劣质之物不过是我在试炼麻醉剂时所摒弃的废物?格尔泰哥哥,告诉你吧,麻醉剂我就快研制成功了,只要有了它,在切开皮肉取出人体内脏之时,对方的意识都还是清楚的,他们便能亲眼看到自己的内脏被取出的瞬间,哈哈,那种至高无上的愉悦感,真是太令人兴奋!” 莫尔斯越说越兴奋,他此刻便想要向所有人都传递他的这份喜悦,可在场之人闻言,纷纷脸色煞白,一脸惊恐地望着莫尔斯。 因为,莫尔斯,就是一个怪物! 格尔泰深知自己弟弟的那份恐怖的狂热,只是没想到这些年里,他的那份狂热不但没有泯灭,反而越发炽热癫狂,早已是无法无天…… “莫尔斯,难道你一直都没有放弃追寻‘不死之身’么?” “我为什么要放弃?毕竟这人世间多是快活之事,我需要更多的时间去做更多好玩的事情,不死,是一件多么值得人去孜孜不倦追寻的事物啊!” “莫尔斯,你已经疯魔了。主教大人会将你送上十字架,处以烈火之刑的。” “哈哈,主教大人?那个比我还怕死的主教大人一听说有能让人不死的法门,便迫不及待派人来向我求教了呢!” “你……” 格尔泰怒不可遏,因为莫尔斯的这句话就意味着,教中内部早已离心离德,距离分崩离析不远了。 “格瑞泰哥哥,你又何须生气呢?手握权柄之人自然比任何人都畏惧死亡,所以追寻不死,何错之有?你看,他们中原人的皇帝不也是如此呢?只是他们都太愚蠢了,竟然会妄想着这世间会有能让人长死不死的仙丹妙药,哪里有什么药能让人长生不死呢?” 莫尔斯虽然疯狂,可他的疯狂里面却有着令人深思之处。 “既然你口口声声说这世间没有能令人长死不死的仙丹妙药,那你口中所追寻的不死,又是什么?” 莫尔斯陡然听到有人问出此言,满眼竟是狂热的红色,他开始发狂似的大笑起来,这是一种终于能找到可以倾述之人的无尚喜悦。 莫尔斯真的是高兴坏了,因为终于有人可以理解他这个疯狂天才的所思所想了,天知道他孤独了多久,真的是孤单寂寞坏了。 “高辰,高辰啊,你果然同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只有你能理解我啊!你问我,我追寻的不死是什么?那我就告诉你,我所追求的不死便是将那些老去的、已经腐朽了的东西,统统都换掉!” 我不觉有些魔怔了,愣愣道: “统统都……换掉……” “没错,就是拿刀剖开□□,将内脏和血液,通通都换掉!经过我无数次的人体试验得出的结论,近亲之间的内脏更换存活的可能性更高,只是还要许多问题未曾攻克,其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术后感染与排斥致死,只要攻克了这条相信我距离成功也就不远了!” 莫尔斯话音刚落,便有宫氏子弟因为他这番生动形容而引发联想,继而感觉引发头晕、恶心,很快便忍不住呕吐了一地…… “你简直就是歪魔邪道,残忍嗜杀到令人发指!” “非人哉!” “人间恶鬼!” …… 宫氏子弟自幼也是受儒家经典熏陶,紧守人生八德:忠孝节悌礼义廉耻,似莫尔斯这等大逆狂背,罔顾人伦之辈,更是平生仅见,即便先下到了生命紧要关头,也断然难以容忍这等人间恶鬼存在于世! 话以至此,别说宫氏子弟,就连我都莫名有些反胃作呕了。 莫尔斯真的是太过疯狂了…… “真是愚不可及。” 莫尔斯从来就不对这些凡夫俗子的见识有过任何期待,但是对高辰,却是令眼相看的。 “高辰,随我回总教,我便将一身的本领都交给你。” 只能怪我想象力太丰富,死死捂着嘴才没让自己当即吐出来,而今又听到莫尔斯这句话,顿时脸色煞白。 要我如此,毋宁死。 此刻,薛氏兄弟也明显得感受到了莫尔斯对高辰青眼有加,不觉有些慌乱,薛慎急忙问道: “先师,您答应我兄弟二人带我们回总教,不会反悔吧?” 莫尔斯眼都没抬,直言一句,道: “我答应你们什么了?就凭你们,也配?” “你……” 薛慎拉紧了薛悟,两人双手死死握成拳头藏于袖中,两人敢怒不敢言。 “高辰,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承诺你一个请求。” 莫尔斯见我迟迟未给予答复,自然想到了利而有之了。 这样的人也配说出‘承诺’两字么? 可我却意外的对这句话格外上心了。 …… “你想收她为徒,可曾问过我?” 却恰在此时,一个浑厚有力而又低沉的声音从密道中传了过来,看来,又有贵客至了。 宫家祖祠这条密道真是个神奇的存在,因为似乎无论是哪路人马,最后都会从这条密道中走出,粉墨登场。 而这次,从当中走出来的,竟然是——师尊,也就是我的父亲大人?! 现下这出,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看来,设计这一出的幕后之人,绝非凡俗之辈。 师尊还似以往,一身黑衣,脸上的那副青铜面具遮住了一切喜怒哀乐。 “你徒弟资质过人,得人喜欢,在所难免么。” 随着师尊身后又走出了一个身着白衣之人,只是脸上带着的却是白银色的面具,一般的遮掩真容,难免容貌,倒是言语多了几分随和与落拓不羁。 师尊闻言,只是高傲地抬起头来,冷哼了一声。 “师傅?!” 身边的珝突然诧异地唤了一声,惹得我不觉一呆。 那个白衣人,是珝的师傅么?! ‘“徒儿乖,几年未见,你的功法又精进了不少,为师甚感欣慰!” 白衣人对自己的徒弟止不住的交口称赞,连那套谦虚客套都省了。 珝见到自己师傅,心中也是欢喜,拉着我忙向前几步恭敬作揖行礼,道: “徒儿拜见师傅。” “好,乖徒儿!” 白衣人高兴地都快合不拢嘴了。 而我除了跟着恭敬作揖外,神色都有些呆滞,好想还没反应过来。 “诶,老谋,我家徒儿好想很喜欢你家徒弟呢。” 知子莫若父。 白衣人既然身为萧珝的师傅,自然十分清楚自己徒弟的秉性如何了。 “师傅,不是好想很喜欢,而是确实很喜欢!” 珝牵着我的手不放,然后十分真诚的纠正了自己的师傅。 白衣人顿时喜出望外,拍着师尊的肩膀大笑着说道: “哎呀,老谋,你快看,我家徒儿居然开窍了,真是苍天护佑啊。我不管,你家徒弟就给我家徒儿做小媳妇儿,这门婚事,为师同意了!” 师尊嘴角一抽,直接丢给了白衣人一个白眼。 白衣人毫不在意,旋即一脸兴奋地盯着我瞧,像是要把我上上下下地瞧个遍,旋即露出一脸满意得神色,言道: “老谋家徒弟啊,我同你说,我家徒儿乃是燕云龙骑少帅,你若嫁了他,他断不会亏待了你去。” 珝闻言也不觉微微红了脸,嗔道: “师傅,哪有这般为徒儿求亲的礼儿?” 倒似土匪抢亲了。 “徒儿放心,为师定会为徒儿你做主,让老谋非答应你们这门亲事不可!” 师尊当即气得拂袖,直言了一句: “简直不可理喻!” …… 我此时此刻早已是苦笑不得了,怎么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珝会有这么一个玩世不恭的师傅呢? 真是不可思议呢! 334、悠悠苍天 “如何就不可理喻了?此事关乎我徒儿终身大事儿岂能儿戏, 我这不是正在同老谋你详谈一二么?” 白衣人较起真来, 抢先一步拉住师尊手臂, 便是要同他理论一二。 “你还敢说并非儿戏?!” 师尊气愤地甩开白衣人的手, 连声质询道: “也不看看她两人身份?” 白衣人思忖片刻, 朝自己的徒儿那看了两眼,旋即笑着言道: “她两人婚事与她两人是何身份有甚干系?只要是她喜欢的,心中欢喜,做师傅的自然愿见其成了。” “你……” 师尊气结, 关键此中真情不能为外人道也,倒真是茶壶煮饺, 有口难开。 “隐元君, 这世之人并非个个都同你这般, 无畏无惧, 无法无天!” 白衣人自然是听出了这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可却丝毫不以为意, 反而还顺竿上爬,说道: “这话儿我可就当老谋你是在夸奖我了。实话同你说,论起这无畏无惧来, 我这徒儿同我这个做师父的可是一脉相承。因为自小我便教导我的徒儿, 将来但凡遇见喜欢的, 无论人物, 都先抢回来再说。” “哼,有你这般教导弟子的么?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欸,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我隐元君, 受江湖中人抬爱,称我一声‘剑圣’,能做我的弟子之人,那也是人中翘楚,我虽入室弟子没有你多,可我的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人中龙凤,配你家徒弟,绰绰有余了!” 师尊听这话儿心里头不高兴了,敢情你隐元君教出来的徒弟就好得天上有地下无? “隐元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入室弟子,数来数去,也没超过三个吧?!” 都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作为老师,自然是教导出来的优秀学生越多,就越有成就感吧。 隐元君咳嗽了两声,摆手说道: “这学生在精不在多,更何况了,那根骨奇佳,天资聪颖兼之品性纯净之人可遇而不可求。我有这三个徒弟,将我平身所学倾囊相授,于愿足矣。” 隐元君边说着边看向了珝,慈爱关照之心无以复加,继续言道: “我这徒儿年纪最小,故而,我这做师傅的难免偏爱了一些,可我不偏爱自己的徒弟又能去偏爱谁人?哪像你这个做师傅的,对待弟子严苛不说,还诸多要求。弟子以心性品格为第一要紧,你倒好,偏将弟子容貌美丑摆在第一位,不但要求弟子形貌俊美,还得才德兼备,教出来的学生确实是才貌兼备,长与谋略,出将入相,百里挑一。可论气度品貌,俱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与你这师傅相差无几。每日天地大道,之乎者也,这般气闷又有何所趣?且长与谋略者,费心伤神,心血耗尽,利益得失,锱铢必较,注定难享天年。这般混乱世道,也许做个糊涂人,都要比做个聪明人有福气得多了。” 隐元君一番计较,竟也能听得几分大道理来,着实令人感慨。 师尊先也愤懑,可听到那句‘难享天年’,却忽地颇为感慨,沉默不语。 他教导出来的优秀弟子确实很多,可越优秀,却都难享天年,这也不得不说,是挂在心头的一桩憾事。 …… “你这徒弟,确是个有福气的人儿了。” 听到隐元君夸赞起高辰来,师尊也不禁侧目,莫非高辰身上还有何奇特之处是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不知道的? 紧接着又听到隐元君说道: “因为她有我徒儿相护。” “……” 隐元君已经算是把他的弟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莫名犯起涟漪,因为确如隐元君所言,我能有今日之成就,皆是因得了珝在身边守护,也因为有了珝,我才能做更好的自己。 隐元君看似玩世不恭,可心境通达,早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了。 为此,我也该向前辈表达敬意还有感激之情,感激前辈成就了这般优秀的珝,也感激他愿意成全我两人。 旋即,我恭恭敬敬的向前辈躬身作揖,以表尊崇与感激之意。 隐元君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开心言道: “徒儿啊,看人的眼光不错,这孩子谦恭有礼,为师也很喜欢。” “谢师傅夸赞!” 此时,珝也省了客套,笑着直白领受夸赞。 我还是第一次看珝在外人跟前毫不谦虚的模样呢,不觉呆住了。 “欸,徒儿啊,这孩子品性不错,可为何有些呆呆的?” 我呆得顿时定住了心神。 “呆呆的不好么?呆呆的,也,挺可爱的啊!” 说到最后,珝不再看我,脸上都染上一层红晕了。 “原来是因为可爱啊……” 隐元君旋即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而且,呆呆的,也很好欺负。” 紧接着,珝非常真诚而又及时的补充了一句。 这话惹得我差点原地栽倒,脸色通红,连耳根都不争气的红了,恨不得当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我隐元君的徒儿啊……” 隐元君大喜过望,边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边宽慰似的拍了拍师尊的肩膀,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似恨不得在师尊跟前大喊: 看到了没,你徒弟被我徒儿欺负,我隐元君的徒儿终究是压过你老谋徒弟一头的! 师尊脸都黑了,只不过因为带着面具,看不出来罢了。 “老谋啊,这门婚事儿,你是非同意不可了。” 隐元君的手搭在了师尊的肩头,两人就似多年兄弟好友闲话家长里短一般,可师尊那毫不掩饰嫌恶和淡漠的眼神,都让这兄友弟恭的戏码露了馅。 师尊可不畏隐元君之威压,不怒而威,言道: “隐元君是忘了,你我两人来此地原本目的为何,又何必在此事上做无谓之争?” 师尊的那句‘无谓之争’有些激怒了隐元君了,隐元君竟一步不让。 “此事现下与我而言第一紧要,你我不妨大战一场,若是我输了便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儿!” 师尊冷哼一声,充满轻蔑,拉开隐元君的手,轻弹衣领,随后略微整理凌乱衣着,垂手言道: “不可置否,老夫在武学造诣之上难与剑圣比肩,莫非,剑圣是打算用武力迫使老夫屈从么?” 好一招占据高点,以退为进。 有时候对这些嘴皮子耍得溜之人,真是痛恨交加。 “阳明君,你我同列九星,不分高低,不过各有所长罢了。兄擅长谋略,而我不过一介武夫,若说斗智不斗力,比起你那诡计多端,老谋深算来,为弟还真是自愧弗如。好吧,念在兄长虚长我几岁,为弟的便不与兄长为难了。” 师尊嗤笑一声。 隐元君继续说道: “不过,兄长一向多谋善断,今日却对此事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如此阴晴不定,暧昧不明,还真是一反常态啊。” 隐元君的话语中,充满了耐人寻问的意味。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若是隐元君当真去主动探寻这其中的因果,有些事情怕是再如何隐藏都会暴露与青天白日之下了。 “隐元君如此多方试探,也不过是想要老夫就此事当即下个决断罢了。” “不错。” “好,那老夫现下就给你这个决断。” 阳明君负手而立,正声言道: “老夫反对这门亲事!” 话音未落,阳明君旋即回首直望着高辰的眼,一字一句,十分清楚明白的说道: “若有某人想要老夫承认这门亲事,老夫劝她乘早死了这份心,老夫,决不承认这门亲事!” 他说反对、说不承认这门亲事! 师尊此言,于我而言,无异天雷轰顶,一直积攒在内心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抑制不住的充斥了我的胸膛,再也无法克制的想要喷薄而出了。 为什么?! 在那一刻,我想要抢步向前,破口大声质问,可却被珝从身后紧紧拉住。 我一脸悲愤不甘地回望着珝,珝却是依然脸色温和,只是目光有了几分伤感神色,她毫无怨怼的向我微微摇头示意。 我知道珝是在说:不要争,不要争…… 如此的隐忍、退让,直到现在,被逼得无路可退了。 可我在此刻绝不能失控,若我此刻心情是满腔悲愤,那珝所承受的伤害与痛苦绝不会比我少,我又让她伤心难过了呢…… 握紧了珝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我努力遏制住了自己的激动的情绪,回给了珝一个坚定无比的目光。 我说过,即便这世间所有人都反对我和珝在一起,我也绝不会后悔爱上她,也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反对就反对吧,这又有何挂碍呢?我就是很爱眼前这个女人,很爱很爱她啊…… 此时此刻,我忽然只想要放声大笑,身子也因为逐渐发出的笑声而微微发颤儿,悠悠然地,我只也只能引发此言,来聊表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在这一声声的笑声中,充满了心酸、怆然以及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1 20:21:57~2019-12-13 18: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4、悠悠苍天 “如何就不可理喻了?此事关乎我徒儿终身大事儿岂能儿戏, 我这不是正在同老谋你详谈一二么?” 白衣人较起真来, 抢先一步拉住师尊手臂, 便是要同他理论一二。 “你还敢说并非儿戏?!” 师尊气愤地甩开白衣人的手, 连声质询道: “也不看看她两人身份?” 白衣人思忖片刻, 朝自己的徒儿那看了两眼,旋即笑着言道: “她两人婚事与她两人是何身份有甚干系?只要是她喜欢的,心中欢喜,做师傅的自然愿见其成了。” “你……” 师尊气结, 关键此中真情不能为外人道也,倒真是茶壶煮饺, 有口难开。 “隐元君, 这世之人并非个个都同你这般, 无畏无惧, 无法无天!” 白衣人自然是听出了这话语中的嘲讽之意, 可却丝毫不以为意, 反而还顺竿上爬,说道: “这话儿我可就当老谋你是在夸奖我了。实话同你说,论起这无畏无惧来, 我这徒儿同我这个做师父的可是一脉相承。因为自小我便教导我的徒儿, 将来但凡遇见喜欢的, 无论人物, 都先抢回来再说。” “哼,有你这般教导弟子的么?简直就是误人子弟!” “欸,这话我可不敢苟同。我隐元君, 受江湖中人抬爱,称我一声‘剑圣’,能做我的弟子之人,那也是人中翘楚,我虽入室弟子没有你多,可我的弟子个个出类拔萃,人中龙凤,配你家徒弟,绰绰有余了!” 师尊听这话儿心里头不高兴了,敢情你隐元君教出来的徒弟就好得天上有地下无? “隐元君,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的入室弟子,数来数去,也没超过三个吧?!” 都说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作为老师,自然是教导出来的优秀学生越多,就越有成就感吧。 隐元君咳嗽了两声,摆手说道: “这学生在精不在多,更何况了,那根骨奇佳,天资聪颖兼之品性纯净之人可遇而不可求。我有这三个徒弟,将我平身所学倾囊相授,于愿足矣。” 隐元君边说着边看向了珝,慈爱关照之心无以复加,继续言道: “我这徒儿年纪最小,故而,我这做师傅的难免偏爱了一些,可我不偏爱自己的徒弟又能去偏爱谁人?哪像你这个做师傅的,对待弟子严苛不说,还诸多要求。弟子以心性品格为第一要紧,你倒好,偏将弟子容貌美丑摆在第一位,不但要求弟子形貌俊美,还得才德兼备,教出来的学生确实是才貌兼备,长与谋略,出将入相,百里挑一。可论气度品貌,俱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与你这师傅相差无几。每日天地大道,之乎者也,这般气闷又有何所趣?且长与谋略者,费心伤神,心血耗尽,利益得失,锱铢必较,注定难享天年。这般混乱世道,也许做个糊涂人,都要比做个聪明人有福气得多了。” 隐元君一番计较,竟也能听得几分大道理来,着实令人感慨。 师尊先也愤懑,可听到那句‘难享天年’,却忽地颇为感慨,沉默不语。 他教导出来的优秀弟子确实很多,可越优秀,却都难享天年,这也不得不说,是挂在心头的一桩憾事。 …… “你这徒弟,确是个有福气的人儿了。” 听到隐元君夸赞起高辰来,师尊也不禁侧目,莫非高辰身上还有何奇特之处是自己这个做师傅的不知道的? 紧接着又听到隐元君说道: “因为她有我徒儿相护。” “……” 隐元君已经算是把他的弟子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了。 听到这句话,我心中莫名犯起涟漪,因为确如隐元君所言,我能有今日之成就,皆是因得了珝在身边守护,也因为有了珝,我才能做更好的自己。 隐元君看似玩世不恭,可心境通达,早将一切都看在眼中了。 为此,我也该向前辈表达敬意还有感激之情,感激前辈成就了这般优秀的珝,也感激他愿意成全我两人。 旋即,我恭恭敬敬的向前辈躬身作揖,以表尊崇与感激之意。 隐元君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开心言道: “徒儿啊,看人的眼光不错,这孩子谦恭有礼,为师也很喜欢。” “谢师傅夸赞!” 此时,珝也省了客套,笑着直白领受夸赞。 我还是第一次看珝在外人跟前毫不谦虚的模样呢,不觉呆住了。 “欸,徒儿啊,这孩子品性不错,可为何有些呆呆的?” 我呆得顿时定住了心神。 “呆呆的不好么?呆呆的,也,挺可爱的啊!” 说到最后,珝不再看我,脸上都染上一层红晕了。 “原来是因为可爱啊……” 隐元君旋即一脸恍然大悟的神情。 “而且,呆呆的,也很好欺负。” 紧接着,珝非常真诚而又及时的补充了一句。 这话惹得我差点原地栽倒,脸色通红,连耳根都不争气的红了,恨不得当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 “哈哈哈,不愧是我隐元君的徒儿啊……” 隐元君大喜过望,边是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边宽慰似的拍了拍师尊的肩膀,那得意洋洋的表情,似恨不得在师尊跟前大喊: 看到了没,你徒弟被我徒儿欺负,我隐元君的徒儿终究是压过你老谋徒弟一头的! 师尊脸都黑了,只不过因为带着面具,看不出来罢了。 “老谋啊,这门婚事儿,你是非同意不可了。” 隐元君的手搭在了师尊的肩头,两人就似多年兄弟好友闲话家长里短一般,可师尊那毫不掩饰嫌恶和淡漠的眼神,都让这兄友弟恭的戏码露了馅。 师尊可不畏隐元君之威压,不怒而威,言道: “隐元君是忘了,你我两人来此地原本目的为何,又何必在此事上做无谓之争?” 师尊的那句‘无谓之争’有些激怒了隐元君了,隐元君竟一步不让。 “此事现下与我而言第一紧要,你我不妨大战一场,若是我输了便绝口不再提及此事儿!” 师尊冷哼一声,充满轻蔑,拉开隐元君的手,轻弹衣领,随后略微整理凌乱衣着,垂手言道: “不可置否,老夫在武学造诣之上难与剑圣比肩,莫非,剑圣是打算用武力迫使老夫屈从么?” 好一招占据高点,以退为进。 有时候对这些嘴皮子耍得溜之人,真是痛恨交加。 “阳明君,你我同列九星,不分高低,不过各有所长罢了。兄擅长谋略,而我不过一介武夫,若说斗智不斗力,比起你那诡计多端,老谋深算来,为弟还真是自愧弗如。好吧,念在兄长虚长我几岁,为弟的便不与兄长为难了。” 师尊嗤笑一声。 隐元君继续说道: “不过,兄长一向多谋善断,今日却对此事顾左右而言他,态度如此阴晴不定,暧昧不明,还真是一反常态啊。” 隐元君的话语中,充满了耐人寻问的意味。 事出反常,必有因果,若是隐元君当真去主动探寻这其中的因果,有些事情怕是再如何隐藏都会暴露与青天白日之下了。 “隐元君如此多方试探,也不过是想要老夫就此事当即下个决断罢了。” “不错。” “好,那老夫现下就给你这个决断。” 阳明君负手而立,正声言道: “老夫反对这门亲事!” 话音未落,阳明君旋即回首直望着高辰的眼,一字一句,十分清楚明白的说道: “若有某人想要老夫承认这门亲事,老夫劝她乘早死了这份心,老夫,决不承认这门亲事!” 他说反对、说不承认这门亲事! 师尊此言,于我而言,无异天雷轰顶,一直积攒在内心的委屈和不甘,在这一刻抑制不住的充斥了我的胸膛,再也无法克制的想要喷薄而出了。 为什么?! 在那一刻,我想要抢步向前,破口大声质问,可却被珝从身后紧紧拉住。 我一脸悲愤不甘地回望着珝,珝却是依然脸色温和,只是目光有了几分伤感神色,她毫无怨怼的向我微微摇头示意。 我知道珝是在说:不要争,不要争…… 如此的隐忍、退让,直到现在,被逼得无路可退了。 可我在此刻绝不能失控,若我此刻心情是满腔悲愤,那珝所承受的伤害与痛苦绝不会比我少,我又让她伤心难过了呢…… 握紧了珝的手,深吸了一口气,我努力遏制住了自己的激动的情绪,回给了珝一个坚定无比的目光。 我说过,即便这世间所有人都反对我和珝在一起,我也绝不会后悔爱上她,也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他反对就反对吧,这又有何挂碍呢?我就是很爱眼前这个女人,很爱很爱她啊…… 此时此刻,我忽然只想要放声大笑,身子也因为逐渐发出的笑声而微微发颤儿,悠悠然地,我只也只能引发此言,来聊表我此时此刻的心境了。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在这一声声的笑声中,充满了心酸、怆然以及无可奈何……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1 20:21:57~2019-12-13 18:39: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5、人心难测 “你对自己的徒弟, 还真是心狠!” 隐元君淡漠地对着阳明君道出此言, 却也并未有多少义愤填杂其中, 因为别个如何对待自己的徒弟, 那也是别个的家事儿。 “欸, 我说,你们从刚开始便似乎完全没将我放在眼中吧?” 莫尔斯难以忍受被人忽略的感觉,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被如此冷淡忽视这还真是头一遭。 隐元君听到莫尔斯的抱怨,也便好心地搭理他一回了。 “你就是莫尔斯吧?你的事情本君也略有耳闻, 似你这般疯癫鬼才之人也确实少见的紧, 不过却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就是了。至于你与我徒儿之间的宿怨, 她会亲自找你了结, 作为师傅我也不便出手, 以免你觉得本君欺负了你。” “啧啧啧, 你们现下不就是在欺负我么?如此小觑我,便是觉得我毫无杀伤力么?” “难道你有什么杀伤力么?” 隐元君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莫尔斯,毕竟莫尔斯还是牟尼教的代掌教呢。 “噢, 也并非如此, 阁下凭着一番生动演说能让这群后生晚辈们呕吐不止, 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似你这类对生命毫无畏惧之心, 恃强凌弱,随意残杀生命之徒,我也不是没杀过, 通常遇到这类人,我会让他尝尝万剑凌迟之痛,他杀人时有多愉悦,被杀之时就会有多惨痛。所以,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哦!” 这般直白的危言恫吓,莫尔斯是第二次经历了,可他从不畏惧这种恐吓,因为她坏事做尽不也好好的活到现在了么? “天有九道,地有九州。九州之上,九星拱卫。你们九星都是这般吓唬人的么?”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 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 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 河、济之间为兖州,卫也。 东方为青州,齐也。 泗上为徐州,鲁也。 东南为扬州,越也。 南方为荆州,楚也。 西方为雍州,秦也。 北方为幽州,燕也。 战国之时,九州几乎涵盖了当时各国所有的行政区划分。而伴随着天下分合之势,国家领土的整合与统一,越到后来,九州便逐渐成了“天下”的代称了。 而所谓的九州之上,九星拱卫。便代表着如今天下兴亡,都掌控在九星手中。 因为身为九星之人,都有着可以掌控天下,扭转乾坤的能力。 没有人知道九星真正的身份,也没有人见过九星真正的模样,有人说,九星有九个人,他们以九颗星辰之名为代称,可从来没有人真正全部见过九星,他们是九天之上可望而不可即的星辰,却也许更是你我身边行走,擦肩而过的最为普通平凡的一个人,谁又说得准呢? “哟,看来你这异邦人知道的还真不少,毕竟世间真正知晓九星之人,可不多呢。你可是见过暴脾气的摇光君了?” “你们中原地域辽阔,势力分布亦是错综复杂。可无论如何复杂,众生不都是为**所驱使的傀儡么?世人将你们九星传得神乎其神,我瞧着却也不过如此么。” 隐元君对于莫尔斯的挑衅毫无兴趣,只是从莫尔斯的话语中探知了一些想知道的讯息,有人将莫尔斯这样的人摆在了明面上,自己却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此时的隐元君早已对莫尔斯失去兴致,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淡淡同阳明君说道: “我两人到此地多时,都未曾见到摇光君出现,看来,摇光君是打算对我两人避而不见了,他现下应该就在地下密道之中吧。” 敢在宫家闹出这场大戏之人,自然非九星之人莫属了。 “有人坏了九星的规矩,即便身为九星,也是不被允许的。” 阳明君之意,便是打算公事公办了。 “那好吧,此处便交给你了。我去地下密道会会摇光君。” 隐元君刚说完,便将目光望向自己的徒儿,唤道: “徒儿……” “师傅安心,徒儿应付得来。” “师傅对你一向都很放心。只是,临走之时,为师还要好生叮嘱你一句:别太过为难自己。” 珝微微一怔,旋即向恩师抱拳行礼,道: “徒儿谢谢师傅。” “呵呵,傻徒儿,一切自有缘法,尔等勉励为之吧。” 说完,隐元君自来处飘然而去,不惹一片尘埃。 …… “他还真是说走就走,竟未曾将我放在眼中?我生气了,动手,先将那些宫氏子弟杀了!” 莫尔斯怒气难消,便打算先杀几个人放血威吓一二。 可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将众人团团围住的杀手们却在听到莫尔斯指令后,纹丝不动,不,应该说是,从阳明君和隐元君一前一后出现在此地之后,这群杀手们的状态就显然开始优异了。 卡尔在此时也察觉到了异样,感觉眼前的局势自己越发摸不清了。 莫尔斯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莫尔斯,我既然能除掉你的第一批杀手,自然也能再除一次。” 原来,珝早已在莫尔斯等人未曾察觉的情况下,逐渐地掌控住了全场。 “魅。” 珝轻唤一声后,从她头顶半空之处有一柄战刀一并跌落,珝一伸手,战刀便稳当地落入她手中了,而那些杀手们也因为体内毒针发作,在此时纷纷倒地不治,气绝身亡了。 既然是依礼前来宫家拜会,珝自然也不会将配刀随身携带,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有魅在暗中与她配合,这些所谓的杀手,根本不足为惧。 我突然醒过神来,也许从珝让我穿上那身防身护甲开始,她就已经预知到在宫家可能会发生一些变故,亦或者是说,可以引得莫尔斯出现在宫家,也许也是她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看来,珝这次对莫尔斯是志在必得,非杀不可了。 莫尔斯不傻,一发现情况不对便立刻做出了应对反应。 “布鲁斯,看你的了。” 随着卡尔一道出现的四人,除了莫尔斯和薛氏兄弟,就只有这个一直没怎么多开口的人了,这人便是布鲁斯,也是莫尔斯事先准备好的‘万全之策’。 一听到莫尔斯呼唤,布鲁斯迈步向前,将身上裹着的黑色长袍敞开,一颗颗巴掌大的黑色药丸竟然绑缚在了布鲁斯的全身,而布鲁斯手中竟拿出一只火折子,片刻,那火折便燃起了明火。 身边的卡尔见了,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伏火雷?!” 顿时,在场所有人闻之色变。 “莫尔斯,你是疯了么?这么多的伏火雷,若是炸了这里所有人都会死无全尸,葬身火海的。” 卡尔几乎带着哭腔,他还不想死,更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个鬼地方。 莫尔斯此刻却十分享受众人惊恐慌乱的神色,仿佛终于找回了以他为焦点的存在感了。 “没错,这是经我改造后的伏火雷,威力可比之前的更甚,高辰小友,你应该是见识过了的吧,所以才会一直催促着卡尔将宫家的那个小丫头带走。” 原来,这是伏火雷。 我确实见识过伏火雷的威力了,这种参合了石脂后所制出来的□□,威力实在是过于骇人了,不过是一小块的量便直接用永宁寺的那座佛塔炸出了一个窟窿来。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闻到了石脂的气味…… 从布鲁斯露出身上绑缚的伏火雷并且手中拿出火折时,我几乎下意识的便护在了珝跟前,那种东西有多危险,我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明白。 “莫尔斯,你想要在场之人与你同归于尽么?” 莫尔斯放肆的大笑起来,摆了摆手,言道: “怎么会呢,我不都说了,我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莫尔斯,你这个疯子,我不跟你玩了。” 卡尔几乎连滚带爬的便往密道出口处狂奔,为了逃命他是什么都已经顾不上了。 而莫尔斯在看到自己兄弟狼狈落荒而逃的模样,笑的几乎前俯后仰。 “抱歉,让诸位见笑了,我的这位卡尔哥哥,就是这么的贪生怕死,你们可别见怪啊。” 莫尔斯笑了片刻后,好不易抑制住了情绪,望着我继续说道: “既然卡尔逃跑了,那么,高辰小友,要同我做个交易么?” 莫尔斯与我正面对峙。 “之前你的要求是救宫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在场所有人的性命可都捏在你手里了呢,所以,要同我做个交易么?” “……” “对了,那位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我也劝你千万别再轻举妄动了,你也许有把握在布鲁斯引爆身上伏火雷之前杀了他,可你也不能保住即便布鲁斯死了他身上的伏火雷不会引爆啊。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今日若是不能平安的走出宫家,高辰小友,你不妨猜猜,这洛阳城中,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同时看到伏火雷爆破后发出的极为绚丽夺目的黑暗之火啊……” 莫尔斯这个人,真是让人恨不得打完他前胸打后背,在给他捅几刀放放血了。 “嗯,所以啊,现在筹码又增加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还有洛阳城百姓的性命。” 莫尔斯此刻仿佛又成了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了。 这个莫尔斯,除去他那变态的嗜好和令人厌恶的无比自恋的个性,他确实是个全知全能的鬼才。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我还有选择么?!” 我根本没有选择。 “看我,多了解你啊。” 一言,惹得我鸡皮疙瘩都快落一地了。 “废话少说!” “别心急么?” 边说着,莫尔斯将手中的那枚蓝白石戒指摘了下来,随手就朝我投掷过来。 我顺手便接住了这枚戒指,看着掌中这枚戒指上的蓝宝石在幽暗的火光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来,很快便明白了莫尔斯的意图了。 “这就是你的要求?” 莫尔斯很满意,因为他还未说话,高辰便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什么了。 “不错!” “我还以为你会提出更苛刻的要求呢!” 莫尔斯将宝石戒指给了我,便是想让我扶持绮丽丝,坐上火祆教教主之位。 火祆教的三位长老一前一后都出现在了宫家祖祠中,可不仅仅是为了凑个热闹吧,若说要有所求的话,自然还是以火祆教的利益为先了。 “呵呵,不急,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你与我们火祆教关联越深,就会越发无法远离火祆教。” “太过贪心,可是会折寿的。” “我可是即将要找到永生之法的男人!” “那就看看究竟是你验证永生之法的速度快,还是死神收割你性命的速度快了。” “哈哈,高辰啊,高辰,你果然是个十分可怕的人,别否认了,毕竟,从本质上,你我可都是同样的人呵!” “呵呵,也许吧。” 如果无法摆脱,那就彻底沉沦吧! 我收紧了掌中的宝石戒指,这个交易算是达成了。 “看吧,格尔泰哥哥,达成所愿的途径,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这也是你,乐见其成的吧!” 只要中原火祆教的势力做大,绮丽丝就有了回总教争夺教主的资本,一旦绮丽丝成了他们兄弟三人手中所扶持的教主,便能聚集所有分散在各国各地教众之力,去完成和创建出属于他们心中追寻已久的梦幻国度。 莫尔斯不过就是那把锐利的尖刀罢了,而一步步策划这一切的人,才是操纵棋局的真正执棋人。 “阿弥陀佛!” 格尔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真诀,倒似心中有了几分忏悔之意。 得宫家之人信任,可以自有出入宫家祖祠的是谁?探寻出宫家祖祠内的密道又知道密道建造者为薛家,而指使薛士兄弟偷出设计图破解密道中一路机关的幕后指使是谁?可以在宫家人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向所有人下毒之人又是谁?宫家地下密室中又藏着什么秘密?而九星,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这其中环环相扣,若是格尔泰没有参与其间,可能么? “老师,即便您身着僧袍,口中念佛,可心中并无忏悔之念,不过是略微有些不安罢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事情既然做都做了,后悔何益? 格尔泰的目光越发深沉内敛,依然保持着双手合十的模样,可却不再口念真诀了。 他只是用那般定定地眼神望着我…… 而我确实一脸深沉的望着我的师尊,呵呵,他也是我的父亲大人。 “对了,忘记同老师您引荐了。这位也是我的老师呢,只不过,他在收我为徒的第一天就对我说,我以后只能唤他‘师尊’,我有很多位老师,却只有这一位师尊,唯一的一位!” 我看到师尊和格尔泰两人眼神交汇之时的波澜不惊。 “啊,是学生多此一举了,师尊和老师,想必早已熟识,对吧?” 两人闻言,都沉默不语。 呵呵,高辰啊,高辰,你这十几年过的,究竟是怎样荒谬绝伦的人生啊?! 我突然有些意外自己此时此刻的冷血尖刻,毫无一丝情感上的波动。 恨也好,怨也罢,那样的感情,早就随着我在佛塔前那通宣泄的眼泪给流的干干净净了,我似乎在此刻也算是体会到阿姐在知道真相时的那种淡漠决然的心态。 这样冷漠决然的心态,比与其让自己成为疯婆子,在这里对着那些骗术大师们恸哭着一遍遍哀求他们给予解释,想从他们口中得到‘这些不过是骗你的,你眼前的一切依然是那般的真善美’等等那些哄骗幼稚孩童话语,来安慰自己那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时,那可怜可悲模样,要强上太多了。 我发誓,这辈子,我绝不会再如此卑微的活着了…… “师尊啊,事到如今,弟子就只想问您一件事儿,当年,我的义父义母,高镇夫妇,究竟是怎么死的?” …… 336、天地君亲师 “放肆, 你这是在质疑为师么?” 师尊正声而言, 却不怒而威。 我躬身作揖, 恭敬道: “弟子不敢, 只是作为人子, 弟子必然得为义父义母之死探寻事实真相?” 作为人子?她究竟是谁之子? 师尊愤而拂袖,怒而不语。 格尔泰不愿见我师徒二人因此而心生嫌隙,当年高家镇的那场瘟疫,他自是知道这其中缘由的。 “高施主, 当年令尊令堂,确实是死于瘟疫不治。此事, 老朽可以为证。” 闻言, 我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是死于瘟疫又如何, 不是, 又怎样?” 师尊此时, 却冷不防脱出此言。 我目光一沉, 作揖的姿势一直保持不动,旋即言道: “若非天意,那这债, 终究是要还的……” 师尊发出一阵冷笑。 “若是债都能去追还清算, 这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义愤难平,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了。” 闻言,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莫尔斯瞧着也是无趣,都打起了哈欠。 “你们师徒也是无趣得紧,好了, 我也顽够了,各位就不用送了。” 莫尔斯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玩闹了一阵甩下个烂摊子就准备拍拍屁股灰尘走人了。 不过,好像也没人想要留这个瘟神在这里。 珝执刀向前,她绝不可能放过莫尔斯。 莫尔斯察觉道了珝的动作,反而出手制止了布鲁斯的小动作,笑着说道: “欸,萧少帅,莫尔斯知道你定然不会放过我,不过,你应该也不会想在这里解决你我之间的恩怨吧?” 珝停下了脚步,这是一种无言谈判。 “萧少帅依然勇者无惧,若少帅应允,不如你我换一处,再来解决你我之间的恩怨吧,就看萧少帅你还有无,孤军深入敌阵的勇气了!” 说完,莫尔斯笑着转身往密道入口处去了,而布鲁斯则是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珝驻步片刻没有立即去追,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回应…… …… 她曾说:接下来,无论我要做什么事儿,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真的是越发狡猾了呢! 好。 …… “去吧,我……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我终究不忍她因我而违背自己心意,那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也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珝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得妻如此,夫复何言。 “好。” 旋即,一袭白影轻越,似浮光掠影,不过转瞬那敏捷身影便即将消失在那密道入口之处了。 我向前几步,亦是生生忍住自己追上前去的**,最后止步于原地,心中彷徨有之,忧虑有之,可更多的却是空寂难盈。 “魅,你留下。” 她走了,只留下这句话在空中飘荡。 到了此时,她还在担心我么? “魅,我无碍,你,你帮我去护着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 这话一出,就连我自己都察觉出那话语中所参杂的一丝丝颤抖。 只见一道黑影半空而落,在我跟前单膝跪地抱拳一揖后,随即也快速往那密道入口处去了。 …… “高辰,到天地君亲师牌位前,跪下待罪!” 师尊拂袖一句,不再看我,而是直往宫老夫人跟前去了。 古人对天地君亲师五字,十分看重,故而祭祀之时将排位供奉于中堂。 师尊之命,不敢不从。 我闻言,沉默不语,旋即当真走到了天地君亲师牌位跟前,撩袍身子直直跪了下去。 师尊行至宫老夫人跟前,什么都没说,只是半跪着将老夫人身子扶起,搀扶着老夫人在上位上落了座,旋即来到秦烜跟前在他身上点中几处要穴,度了几分内力与他,不过片刻,秦烜也尚能站立平稳走动了,便主动去搀扶自己的夫人。 如夫人此刻心中感触颇深,虽心中对秦烜确实埋怨,却也无法恨得彻底。 见他伸手来扶自己,如夫人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却也并未有几分好颜色给予,过程中两人都是沉默不语,无言以对。 格尔泰此时打横抱起了宫襄,将襄丫头带回到了她父母的身边,随即退到了一边,双手合十,言道: “宫老夫人,今日之事,待老朽了结旧事后,定当亲自前来宫家请罪。” 宫老夫人在此时终于再度开口,无奈地叹息一声,言道: “大师好之珍重吧。” “阿弥陀佛!” 旋即,格尔泰分别想秦烜夫妻和阳明君微微点头示意后,又看了看那跪在中堂前的高辰一眼,旋即,也转身自来处离去了。 …… 安置好了宫老夫人后,师尊走到那十几位宫氏子弟跟前,不过是一挥衣袖,一阵清风抚过,似带着一股异香,不过片刻,这些人便都昏睡过去了。 如夫人见师尊所作所为,顿觉诧异,追问道: “你这是做甚?” “如夫人安心,这些子弟不过是昏睡过去了。” 师尊边说着边度步到供桌上,随手拿下了一把戒尺,继续说道: “子弟不肖,师门不幸啊!” 说完,师尊便直往高辰处走来,便是要在天地君亲师牌位跟前,亲手教导自己的子弟。 亲师教训子弟,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我的双手在袖中收紧,绷紧了身子,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了。 师尊走到了我身后,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突然严厉出声责问道: “何谓天地君亲师?” 话音刚落,师尊毫不留情,一道戒尺便直直打在了我的后背。 一阵剧痛惹得我身子向前倾倒,而我倔强地双手撑地,才没扑倒,忍住了疼痛,我又直起了身子,正声言道: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你可知罪?” 说完,又是一道戒尺打将下来。 我疼得冷汗都逼出来了,却依然十分固执地在被打偏身子后又挺直了身子跪着。 “弟子知罪。” “罪在何处?” 毫不意外,戒尺随着每次发问,都会毫不留情地打将下来。 而我的身子越打越佝偻,身子也疼得止不住发颤,可最后,都会异样坚韧地再度挺直了身子跪坐者。 他问,我答。他打着,我受着。 “罪在:不敬天地,悖逆君师。” “准你自陈己罪!” 师尊抬手上扬,却在看到高辰颤抖的身子时还是没能将这记戒尺打将下去。 “弟子不敬天地,只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悖逆君师,是因为对君对师,都心怀怨怼!” “好个天地不仁,好个心怀怨怼,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师尊当即气得再度将手中戒尺挥下,我当即被打得扑倒在地,险些晕死过去。 “你不是倔强么,不是心怀怨怼么,那就别让为师瞧不起你,给为师跪好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心中万分不甘,死死握紧拳头后,拼命挣扎着再度跪坐了起来,屏住那一口气,忍住后背那阵阵剧痛,再度挺住了身子。 好啊,还真是倔强得似一头倔牛,就是不肯服软低头! “你可知错?” “……” 错?我何处做错了?我哪里做错了? “弟子,何错之有?” 我话音刚落,师尊手中戒尺再度挥了下来,我觉得后背皮肤崩裂,应该是已经开始流血了。 当疼痛到了顶点,后背早已开始麻木了,再打下去,似乎感觉也没那么疼了,亦或是一种错觉吧,这样也好,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吧。 “你可知错?” 师尊责问之声再度响起,竟是一句比一句严厉,我好像知道了他究竟在问我什么了,能让他如此生气问责之事,不仅仅是我对眼前这个世道从内心中的极度厌恶与否定,对森严礼教的鄙夷与嘲讽,在师尊看来,这不过就是年轻人的轻狂妄作,等多经历风雨历练,跌倒挫折,终会有折服的一日。 而他如此契而追错的根本,怕是我与珝的那一段情吧! “弟…子……,何错……之有?” “孽障!” 又是一道戒尺挥下。 我再也坚持不住挺直的身子,用双手死死地撑住沉沉欲坠的身形,疼得快要体力难支了。 “你知错么?” “弟……子……何……错……” 戒尺再度挥下,我当即口吐鲜血扑将倒地,一时间竟是无力在再度起身了。 我虽然站不起身来,可我还有力气,可以说话。 “我,没错。” “你这个逆子!” 师尊打怒,举起戒尺便当真准备再度用力挥下。 “妹夫,你打算在这里打死她么?” 如夫人大吼一声,言辞激烈,当真是害怕阳明君会当即将高辰打死。 “你若是打死了她,妡儿,妡儿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让阳明君当即怔住,高举戒尺的手竟也是微微有些发颤。 而宫老夫人在这一刻目光中也冲忙了惊诧的神色,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如夫人在对上自己母亲大人质问的目光后,缓缓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这一刻,宫老夫人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还没看明白? 可有一件事,她十分的清楚的知道了,高辰,是妡儿的孩子,是妡儿那个丢失了十多年的孩子! 难怪了,难怪啊,那孩子的眉目,竟与妡儿,如此的相似! …… 335、人心难测 “你对自己的徒弟, 还真是心狠!” 隐元君淡漠地对着阳明君道出此言, 却也并未有多少义愤填杂其中, 因为别个如何对待自己的徒弟, 那也是别个的家事儿。 “欸, 我说,你们从刚开始便似乎完全没将我放在眼中吧?” 莫尔斯难以忍受被人忽略的感觉,因为从小到大,他都是众人眼中的焦点, 被如此冷淡忽视这还真是头一遭。 隐元君听到莫尔斯的抱怨,也便好心地搭理他一回了。 “你就是莫尔斯吧?你的事情本君也略有耳闻, 似你这般疯癫鬼才之人也确实少见的紧, 不过却也不怎么讨人喜欢就是了。至于你与我徒儿之间的宿怨, 她会亲自找你了结, 作为师傅我也不便出手, 以免你觉得本君欺负了你。” “啧啧啧, 你们现下不就是在欺负我么?如此小觑我,便是觉得我毫无杀伤力么?” “难道你有什么杀伤力么?” 隐元君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莫尔斯,毕竟莫尔斯还是牟尼教的代掌教呢。 “噢, 也并非如此, 阁下凭着一番生动演说能让这群后生晚辈们呕吐不止, 还真是有些本事的。只是似你这类对生命毫无畏惧之心, 恃强凌弱,随意残杀生命之徒,我也不是没杀过, 通常遇到这类人,我会让他尝尝万剑凌迟之痛,他杀人时有多愉悦,被杀之时就会有多惨痛。所以,你最好不要落到我手里哦!” 这般直白的危言恫吓,莫尔斯是第二次经历了,可他从不畏惧这种恐吓,因为她坏事做尽不也好好的活到现在了么? “天有九道,地有九州。九州之上,九星拱卫。你们九星都是这般吓唬人的么?” 茫茫禹迹,画为九州。 何谓九州?河、汉之间为豫州,周也。 两河之间为冀州,晋也。 河、济之间为兖州,卫也。 东方为青州,齐也。 泗上为徐州,鲁也。 东南为扬州,越也。 南方为荆州,楚也。 西方为雍州,秦也。 北方为幽州,燕也。 战国之时,九州几乎涵盖了当时各国所有的行政区划分。而伴随着天下分合之势,国家领土的整合与统一,越到后来,九州便逐渐成了“天下”的代称了。 而所谓的九州之上,九星拱卫。便代表着如今天下兴亡,都掌控在九星手中。 因为身为九星之人,都有着可以掌控天下,扭转乾坤的能力。 没有人知道九星真正的身份,也没有人见过九星真正的模样,有人说,九星有九个人,他们以九颗星辰之名为代称,可从来没有人真正全部见过九星,他们是九天之上可望而不可即的星辰,却也许更是你我身边行走,擦肩而过的最为普通平凡的一个人,谁又说得准呢? “哟,看来你这异邦人知道的还真不少,毕竟世间真正知晓九星之人,可不多呢。你可是见过暴脾气的摇光君了?” “你们中原地域辽阔,势力分布亦是错综复杂。可无论如何复杂,众生不都是为**所驱使的傀儡么?世人将你们九星传得神乎其神,我瞧着却也不过如此么。” 隐元君对于莫尔斯的挑衅毫无兴趣,只是从莫尔斯的话语中探知了一些想知道的讯息,有人将莫尔斯这样的人摆在了明面上,自己却藏于暗处伺机而动。 此时的隐元君早已对莫尔斯失去兴致,想起还有正事要办,便淡淡同阳明君说道: “我两人到此地多时,都未曾见到摇光君出现,看来,摇光君是打算对我两人避而不见了,他现下应该就在地下密道之中吧。” 敢在宫家闹出这场大戏之人,自然非九星之人莫属了。 “有人坏了九星的规矩,即便身为九星,也是不被允许的。” 阳明君之意,便是打算公事公办了。 “那好吧,此处便交给你了。我去地下密道会会摇光君。” 隐元君刚说完,便将目光望向自己的徒儿,唤道: “徒儿……” “师傅安心,徒儿应付得来。” “师傅对你一向都很放心。只是,临走之时,为师还要好生叮嘱你一句:别太过为难自己。” 珝微微一怔,旋即向恩师抱拳行礼,道: “徒儿谢谢师傅。” “呵呵,傻徒儿,一切自有缘法,尔等勉励为之吧。” 说完,隐元君自来处飘然而去,不惹一片尘埃。 …… “他还真是说走就走,竟未曾将我放在眼中?我生气了,动手,先将那些宫氏子弟杀了!” 莫尔斯怒气难消,便打算先杀几个人放血威吓一二。 可奇怪的是,那些原本将众人团团围住的杀手们却在听到莫尔斯指令后,纹丝不动,不,应该说是,从阳明君和隐元君一前一后出现在此地之后,这群杀手们的状态就显然开始优异了。 卡尔在此时也察觉到了异样,感觉眼前的局势自己越发摸不清了。 莫尔斯心中顿时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莫尔斯,我既然能除掉你的第一批杀手,自然也能再除一次。” 原来,珝早已在莫尔斯等人未曾察觉的情况下,逐渐地掌控住了全场。 “魅。” 珝轻唤一声后,从她头顶半空之处有一柄战刀一并跌落,珝一伸手,战刀便稳当地落入她手中了,而那些杀手们也因为体内毒针发作,在此时纷纷倒地不治,气绝身亡了。 既然是依礼前来宫家拜会,珝自然也不会将配刀随身携带,其实她早就已经做好准备了,有魅在暗中与她配合,这些所谓的杀手,根本不足为惧。 我突然醒过神来,也许从珝让我穿上那身防身护甲开始,她就已经预知到在宫家可能会发生一些变故,亦或者是说,可以引得莫尔斯出现在宫家,也许也是她计划之中的一部分。 看来,珝这次对莫尔斯是志在必得,非杀不可了。 莫尔斯不傻,一发现情况不对便立刻做出了应对反应。 “布鲁斯,看你的了。” 随着卡尔一道出现的四人,除了莫尔斯和薛氏兄弟,就只有这个一直没怎么多开口的人了,这人便是布鲁斯,也是莫尔斯事先准备好的‘万全之策’。 一听到莫尔斯呼唤,布鲁斯迈步向前,将身上裹着的黑色长袍敞开,一颗颗巴掌大的黑色药丸竟然绑缚在了布鲁斯的全身,而布鲁斯手中竟拿出一只火折子,片刻,那火折便燃起了明火。 身边的卡尔见了,顿时大惊失色。 “这是——伏火雷?!” 顿时,在场所有人闻之色变。 “莫尔斯,你是疯了么?这么多的伏火雷,若是炸了这里所有人都会死无全尸,葬身火海的。” 卡尔几乎带着哭腔,他还不想死,更不能不明不白的就死在这个鬼地方。 莫尔斯此刻却十分享受众人惊恐慌乱的神色,仿佛终于找回了以他为焦点的存在感了。 “没错,这是经我改造后的伏火雷,威力可比之前的更甚,高辰小友,你应该是见识过了的吧,所以才会一直催促着卡尔将宫家的那个小丫头带走。” 原来,这是伏火雷。 我确实见识过伏火雷的威力了,这种参合了石脂后所制出来的□□,威力实在是过于骇人了,不过是一小块的量便直接用永宁寺的那座佛塔炸出了一个窟窿来。 而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闻到了石脂的气味…… 从布鲁斯露出身上绑缚的伏火雷并且手中拿出火折时,我几乎下意识的便护在了珝跟前,那种东西有多危险,我从一开始就十分清楚明白。 “莫尔斯,你想要在场之人与你同归于尽么?” 莫尔斯放肆的大笑起来,摆了摆手,言道: “怎么会呢,我不都说了,我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呢,还有很多事情等着我去做。” “莫尔斯,你这个疯子,我不跟你玩了。” 卡尔几乎连滚带爬的便往密道出口处狂奔,为了逃命他是什么都已经顾不上了。 而莫尔斯在看到自己兄弟狼狈落荒而逃的模样,笑的几乎前俯后仰。 “抱歉,让诸位见笑了,我的这位卡尔哥哥,就是这么的贪生怕死,你们可别见怪啊。” 莫尔斯笑了片刻后,好不易抑制住了情绪,望着我继续说道: “既然卡尔逃跑了,那么,高辰小友,要同我做个交易么?” 莫尔斯与我正面对峙。 “之前你的要求是救宫家的那个小丫头,现在,在场所有人的性命可都捏在你手里了呢,所以,要同我做个交易么?” “……” “对了,那位隐藏在黑暗中的人,我也劝你千万别再轻举妄动了,你也许有把握在布鲁斯引爆身上伏火雷之前杀了他,可你也不能保住即便布鲁斯死了他身上的伏火雷不会引爆啊。更为重要的一点是,我今日若是不能平安的走出宫家,高辰小友,你不妨猜猜,这洛阳城中,还有哪些地方可以同时看到伏火雷爆破后发出的极为绚丽夺目的黑暗之火啊……” 莫尔斯这个人,真是让人恨不得打完他前胸打后背,在给他捅几刀放放血了。 “嗯,所以啊,现在筹码又增加了,在场所有人的性命还有洛阳城百姓的性命。” 莫尔斯此刻仿佛又成了一个很精明的商人了。 这个莫尔斯,除去他那变态的嗜好和令人厌恶的无比自恋的个性,他确实是个全知全能的鬼才。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我还有选择么?!” 我根本没有选择。 “看我,多了解你啊。” 一言,惹得我鸡皮疙瘩都快落一地了。 “废话少说!” “别心急么?” 边说着,莫尔斯将手中的那枚蓝白石戒指摘了下来,随手就朝我投掷过来。 我顺手便接住了这枚戒指,看着掌中这枚戒指上的蓝宝石在幽暗的火光中折射出微弱的光芒来,很快便明白了莫尔斯的意图了。 “这就是你的要求?” 莫尔斯很满意,因为他还未说话,高辰便知道自己的要求是什么了。 “不错!” “我还以为你会提出更苛刻的要求呢!” 莫尔斯将宝石戒指给了我,便是想让我扶持绮丽丝,坐上火祆教教主之位。 火祆教的三位长老一前一后都出现在了宫家祖祠中,可不仅仅是为了凑个热闹吧,若说要有所求的话,自然还是以火祆教的利益为先了。 “呵呵,不急,这才只是刚刚开始而已。你与我们火祆教关联越深,就会越发无法远离火祆教。” “太过贪心,可是会折寿的。” “我可是即将要找到永生之法的男人!” “那就看看究竟是你验证永生之法的速度快,还是死神收割你性命的速度快了。” “哈哈,高辰啊,高辰,你果然是个十分可怕的人,别否认了,毕竟,从本质上,你我可都是同样的人呵!” “呵呵,也许吧。” 如果无法摆脱,那就彻底沉沦吧! 我收紧了掌中的宝石戒指,这个交易算是达成了。 “看吧,格尔泰哥哥,达成所愿的途径,竟是如此的轻而易举。这也是你,乐见其成的吧!” 只要中原火祆教的势力做大,绮丽丝就有了回总教争夺教主的资本,一旦绮丽丝成了他们兄弟三人手中所扶持的教主,便能聚集所有分散在各国各地教众之力,去完成和创建出属于他们心中追寻已久的梦幻国度。 莫尔斯不过就是那把锐利的尖刀罢了,而一步步策划这一切的人,才是操纵棋局的真正执棋人。 “阿弥陀佛!” 格尔泰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真诀,倒似心中有了几分忏悔之意。 得宫家之人信任,可以自有出入宫家祖祠的是谁?探寻出宫家祖祠内的密道又知道密道建造者为薛家,而指使薛士兄弟偷出设计图破解密道中一路机关的幕后指使是谁?可以在宫家人毫无戒备的情况下向所有人下毒之人又是谁?宫家地下密室中又藏着什么秘密?而九星,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存在呢? 这其中环环相扣,若是格尔泰没有参与其间,可能么? “老师,即便您身着僧袍,口中念佛,可心中并无忏悔之念,不过是略微有些不安罢了。您这又是何必呢?” 事情既然做都做了,后悔何益? 格尔泰的目光越发深沉内敛,依然保持着双手合十的模样,可却不再口念真诀了。 他只是用那般定定地眼神望着我…… 而我确实一脸深沉的望着我的师尊,呵呵,他也是我的父亲大人。 “对了,忘记同老师您引荐了。这位也是我的老师呢,只不过,他在收我为徒的第一天就对我说,我以后只能唤他‘师尊’,我有很多位老师,却只有这一位师尊,唯一的一位!” 我看到师尊和格尔泰两人眼神交汇之时的波澜不惊。 “啊,是学生多此一举了,师尊和老师,想必早已熟识,对吧?” 两人闻言,都沉默不语。 呵呵,高辰啊,高辰,你这十几年过的,究竟是怎样荒谬绝伦的人生啊?! 我突然有些意外自己此时此刻的冷血尖刻,毫无一丝情感上的波动。 恨也好,怨也罢,那样的感情,早就随着我在佛塔前那通宣泄的眼泪给流的干干净净了,我似乎在此刻也算是体会到阿姐在知道真相时的那种淡漠决然的心态。 这样冷漠决然的心态,比与其让自己成为疯婆子,在这里对着那些骗术大师们恸哭着一遍遍哀求他们给予解释,想从他们口中得到‘这些不过是骗你的,你眼前的一切依然是那般的真善美’等等那些哄骗幼稚孩童话语,来安慰自己那早已被伤得千疮百孔的心时,那可怜可悲模样,要强上太多了。 我发誓,这辈子,我绝不会再如此卑微的活着了…… “师尊啊,事到如今,弟子就只想问您一件事儿,当年,我的义父义母,高镇夫妇,究竟是怎么死的?” …… 337、爱慕初心 “她是妡妡的孩子, 是妡妡的……” 宫老夫人越说越激动, 不觉两眼湿润了。 “母亲。” 如夫人想出言宽慰, 却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了。 宫老夫人先是激动, 接着却是开始无限忧虑, 无不叹息的继续言道: “为何,会变得如此?为何啊……” 即便知晓真相,却只能相见不能相认,人情悲苦, 莫过于此。 扑倒在地,得以片刻喘息的我, 心中也不禁思忖着: 我也很想知道, 为何会如此啊? 呵呵。 …… “这般说来, 她才是……” 秦烜见此情状, 自然也便明了了, 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叶家二女儿, 原来便是眼前的高辰! 秦烜旋即改跪坐为双膝跪下,向阳明君抱拳请罪道: “叶兄,秦烜自知罪孽深重, 也不敢祈求叶兄原谅, 今日秦烜引颈自裁, 还叶家一个公道。” 说完, 秦烜扬掌便打算自绝当场。 “秦烜,住手吧,你所犯下的罪行,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国家律法说的才算!” 秦烜没有想到,出言阻止自己的,竟会是高辰! 如夫人哀叹了口气,伸手牵住了秦烜的手压了下来,算是劝止了秦烜自裁。 她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份狠心,执剑刺杀秦烜那刻她满心想着的便是随之而去,何曾不是无法面对这般局面所做的无奈之举,既然犯了罪,便得承担罪责才是。 死,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夫妻本是一体,无论你犯下何罪,你我共同担责,一并赎罪吧!” 秦烜一脸感怀地望着自己的爱妻,七尺男儿也不禁落下几行热泪来,身子微颤着握紧了爱妻的手,激动的点了点头。 夫妻之间,同甘共苦,理当如此。 …… 阳明君垂下了举着戒尺的手,可双手却在袖中握成了拳,他心中的那份意难平,又有谁能明了? “为师同你说过了吧,若这世间债孽都能被清算,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了。” 师尊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 “即便这世间债孽无法被清算,可孩儿心中只想求一个是非公道!” 阳明君冷笑了几声,言道: “是非公道,何其可笑?!” 我也觉得在这般世道求一个是非公道,确实十分可笑,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让疼痛缓和了一些,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便努力挣扎着再度跪坐了起来,只是身子还无法直直挺立。 “孩儿知道是非公道难求,可孩儿心中就是要求一个是非公道。” 我跪坐着望着供桌上那块天地君亲师的醒目灵牌,那就是这个世道森严礼教下的小小缩影,敬天法祖、孝亲顺长、忠君爱国、尊师重教便是这森严礼教得以高高垒起的基石,这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所提倡的仁孝忠君之念,而这些究其根本,便是君王为了维护统御天下的手段。 而我与那些同样接受儒家学术熏陶的世家子弟一般,都曾将这种仁孝忠君之念看的极重,可北魏国势羸弱,常年遭受天灾兵祸,屡有倾覆之危,君王无力统御,北魏一直都在夹缝中求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也正因为如此,让我得以识破了君王统御天下的权术之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所谓仁慈,任由世间万物自行演变,顺其自然,无论万物好坏,都是万物自行演变的结果罢了。既然如此,那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有何补益?” “竖子轻狂。天地之间,人所生养。天父地母,日月昼夜轮转,四季阴阳交替,故万物得以滋养,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祭祀天地,感恩造化,礼当如此。” “即为天地造化,又与君王何?” 既然这些都是天地之间的造化,那又与君王德行有何干系呢? “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一国则受命于君。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 这就是君权神授。 “君命顺,则民有顺命;君命逆,则民有逆命。故号为天子者,宜视天为父,事天以孝道。” 我代师尊将剩下的话都说了,旋即笑着说道: “君王也不过血肉之躯,却要与天地尊与一处,要世人像敬畏天地一般地敬畏君王,可这样的理由,又能诓骗世人多久呢?” 当世人开始质疑神明存在时,对于天地的敬畏不再那般坚定难以动摇,又如何会再敬畏君王呢? 所以,可以预见的是,后世君王定会在这般理论基础之上,再度更进君王为天下主宰的合理理由,来进一步巩固君王的统治,让世人依旧保持那颗对君王的敬畏之心。 “直至帝制沦亡。” 师尊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惊诧不已,此话一出,已是大逆之言了。 而我在此刻也真正明白到,我心中所想其实师尊心中早已清楚。 “正因为你看透其中本质,所以你不敬天地,不畏鬼神;虽然你声称‘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序,贫贵轻重皆有称’,可你心中不敬君王,自然有悖忠君之道。而你所思所想,都与为师当年授受大相径庭,故而让你自陈己罪之时,说自己罪为‘不敬天地,悖逆君师’。哼,就你那点小心思,便以为可以瞒骗过为师么?” “……” 我不禁一时语塞。 “三纲五常,尊卑有别,故而人又有三六九等之分……” “不,人,生而平等。” “所以,你身着公服,不避尊卑,常混迹于市井之间么?” 师尊边说着,边蹲下身来于我对面平视。 不,虽说我这番作为确实算是对尊卑之别大有不甘,可却也并不会因有此念故作此行,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 “孩儿并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辈,不过随心而为……” “你喜欢随心随性,所以格尔泰等人对你所言‘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之理念,便如此的深入你心么?” “孩儿,确实心生向往。” “愚蠢!现在你知道,为师为何要责罚于你了吧?就是因为你太过于自以为是。人人都道你能言善辩,那是因为你能见人所不能见,站得比那些人高,自然看得比之长远。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站得比那些人高?那些被你踩在脚下的人,又都有谁呢?” 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终究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理念罢了。 “师尊,难道你以为,孩儿已经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到想要改天换地了么?” “你没有想过么?” 莫尔斯便是这类的人。 “也许曾经想过,可后来,孩儿十分清楚的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连自己想要守护之人都守护不了的一介凡人,还会妄图什么改天换地呢?” 言语间,我不觉心有感伤,动情言道: “孩儿不过只想护着她罢了。” “你真是让为师太失望了!” 没想到阳明君费尽心力所教出来的学生,却是个只懂得儿女私情,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 就算打得再重,都没有将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打醒。 阳明君太过失望,立起身来,便打算拂袖而走。 我却伸手拽住了师尊的衣摆,有些伤情的言道: “爹爹,孩儿害怕啊!” 师尊闻言,陡然停驻脚步,没有言语,也没有回头看我。 “九岁那年,初入宫廷,只影行单,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孩儿常常处于惊恐之中,夜不能寐,孩儿,真的很害怕啊!直至年长,心智开蒙,读书明理,总想着习得一技之长,寻得托身之所,安身立命,可身处朝堂争斗,朝夕难保,君子立于危墙之下,常常惴惴难安,唯恐行差踏出,祸及自身,殃及他人,孩儿,真的很害怕啊!可后来,孩儿遇见了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令孩儿心向往之,她是漫漫长夜的那一抹温和月光,是冷冽寒冬的那一束温暖和煦,孩儿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她,继而心生痴念,孩儿心悦她,孩儿爱慕她。可是,孩儿真的很害怕啊,一切所得与孩儿而言,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可她却握住了孩儿的手,她对孩儿说:心悦孩儿,爱慕孩儿,会一直陪在孩儿身边。孩儿在此时才明白,即便一切所得皆为虚幻,可她待我的情是真,我爱慕她亦是真,唯此真情,胜过这世间一切荣华富贵,过眼云烟。从那时候起,孩儿便不再害怕了,孩儿想要护着她,想要与她并肩而立,想要完成我们心□□同的祈愿!” “……” 阳明君心中颇为感怀。 这些年来,虽然一直都在这孩子身边,可她却从未对他这个做师傅的说过类似的话语,她个性坚韧,即便心里有委屈、有恐惧,也只会深深藏在心里。 “爹爹,孩儿爱慕她啊。” 听到自己的孩子无比动情地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倾述着她的那片爱慕之心,阳明君并非铁石之人,如何能不动容,只是从未表现出来罢了。 “你如此随心随性,想要如何过活,遵行所想便可,又何必一定要为师成全?” 师尊伸手将衣袖从我手中拽了回来。 “因为您是我的师尊,也是我的父亲大人啊!” 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所欠下的债,此言,果真不假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6 23:13:35~2019-12-19 22: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6、天地君亲师 “放肆, 你这是在质疑为师么?” 师尊正声而言, 却不怒而威。 我躬身作揖, 恭敬道: “弟子不敢, 只是作为人子, 弟子必然得为义父义母之死探寻事实真相?” 作为人子?她究竟是谁之子? 师尊愤而拂袖,怒而不语。 格尔泰不愿见我师徒二人因此而心生嫌隙,当年高家镇的那场瘟疫,他自是知道这其中缘由的。 “高施主, 当年令尊令堂,确实是死于瘟疫不治。此事, 老朽可以为证。” 闻言, 我不禁微微松了口气。 “是死于瘟疫又如何, 不是, 又怎样?” 师尊此时, 却冷不防脱出此言。 我目光一沉, 作揖的姿势一直保持不动,旋即言道: “若非天意,那这债, 终究是要还的……” 师尊发出一阵冷笑。 “若是债都能去追还清算, 这世间便不会有那么多义愤难平, 也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了。” 闻言,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 莫尔斯瞧着也是无趣,都打起了哈欠。 “你们师徒也是无趣得紧,好了, 我也顽够了,各位就不用送了。” 莫尔斯就跟没事儿人似的,玩闹了一阵甩下个烂摊子就准备拍拍屁股灰尘走人了。 不过,好像也没人想要留这个瘟神在这里。 珝执刀向前,她绝不可能放过莫尔斯。 莫尔斯察觉道了珝的动作,反而出手制止了布鲁斯的小动作,笑着说道: “欸,萧少帅,莫尔斯知道你定然不会放过我,不过,你应该也不会想在这里解决你我之间的恩怨吧?” 珝停下了脚步,这是一种无言谈判。 “萧少帅依然勇者无惧,若少帅应允,不如你我换一处,再来解决你我之间的恩怨吧,就看萧少帅你还有无,孤军深入敌阵的勇气了!” 说完,莫尔斯笑着转身往密道入口处去了,而布鲁斯则是亦步亦趋,紧跟其后。 珝驻步片刻没有立即去追,我知道她是在等我回应…… …… 她曾说:接下来,无论我要做什么事儿,你也不要生我的气,好么? 真的是越发狡猾了呢! 好。 …… “去吧,我……在家等你平安归来。” 我终究不忍她因我而违背自己心意,那是她必须要去做的事情,也是只有她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 珝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得妻如此,夫复何言。 “好。” 旋即,一袭白影轻越,似浮光掠影,不过转瞬那敏捷身影便即将消失在那密道入口之处了。 我向前几步,亦是生生忍住自己追上前去的**,最后止步于原地,心中彷徨有之,忧虑有之,可更多的却是空寂难盈。 “魅,你留下。” 她走了,只留下这句话在空中飘荡。 到了此时,她还在担心我么? “魅,我无碍,你,你帮我去护着她,无论如何,都要护着她。” 这话一出,就连我自己都察觉出那话语中所参杂的一丝丝颤抖。 只见一道黑影半空而落,在我跟前单膝跪地抱拳一揖后,随即也快速往那密道入口处去了。 …… “高辰,到天地君亲师牌位前,跪下待罪!” 师尊拂袖一句,不再看我,而是直往宫老夫人跟前去了。 古人对天地君亲师五字,十分看重,故而祭祀之时将排位供奉于中堂。 师尊之命,不敢不从。 我闻言,沉默不语,旋即当真走到了天地君亲师牌位跟前,撩袍身子直直跪了下去。 师尊行至宫老夫人跟前,什么都没说,只是半跪着将老夫人身子扶起,搀扶着老夫人在上位上落了座,旋即来到秦烜跟前在他身上点中几处要穴,度了几分内力与他,不过片刻,秦烜也尚能站立平稳走动了,便主动去搀扶自己的夫人。 如夫人此刻心中感触颇深,虽心中对秦烜确实埋怨,却也无法恨得彻底。 见他伸手来扶自己,如夫人最后还是没有拒绝,却也并未有几分好颜色给予,过程中两人都是沉默不语,无言以对。 格尔泰此时打横抱起了宫襄,将襄丫头带回到了她父母的身边,随即退到了一边,双手合十,言道: “宫老夫人,今日之事,待老朽了结旧事后,定当亲自前来宫家请罪。” 宫老夫人在此时终于再度开口,无奈地叹息一声,言道: “大师好之珍重吧。” “阿弥陀佛!” 旋即,格尔泰分别想秦烜夫妻和阳明君微微点头示意后,又看了看那跪在中堂前的高辰一眼,旋即,也转身自来处离去了。 …… 安置好了宫老夫人后,师尊走到那十几位宫氏子弟跟前,不过是一挥衣袖,一阵清风抚过,似带着一股异香,不过片刻,这些人便都昏睡过去了。 如夫人见师尊所作所为,顿觉诧异,追问道: “你这是做甚?” “如夫人安心,这些子弟不过是昏睡过去了。” 师尊边说着边度步到供桌上,随手拿下了一把戒尺,继续说道: “子弟不肖,师门不幸啊!” 说完,师尊便直往高辰处走来,便是要在天地君亲师牌位跟前,亲手教导自己的子弟。 亲师教训子弟,那是天经地义之事。 我的双手在袖中收紧,绷紧了身子,做好了被责罚的准备了。 师尊走到了我身后,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突然严厉出声责问道: “何谓天地君亲师?” 话音刚落,师尊毫不留情,一道戒尺便直直打在了我的后背。 一阵剧痛惹得我身子向前倾倒,而我倔强地双手撑地,才没扑倒,忍住了疼痛,我又直起了身子,正声言道: “天地者,生之本也;先祖者,类之本也;君师者,治之本也。无天地恶生,无先祖恶出,无君师恶治,三者偏亡,则无安人。故礼,上事天,下事地,尊先祖而隆君师,是礼之三本也。” “你可知罪?” 说完,又是一道戒尺打将下来。 我疼得冷汗都逼出来了,却依然十分固执地在被打偏身子后又挺直了身子跪着。 “弟子知罪。” “罪在何处?” 毫不意外,戒尺随着每次发问,都会毫不留情地打将下来。 而我的身子越打越佝偻,身子也疼得止不住发颤,可最后,都会异样坚韧地再度挺直了身子跪坐者。 他问,我答。他打着,我受着。 “罪在:不敬天地,悖逆君师。” “准你自陈己罪!” 师尊抬手上扬,却在看到高辰颤抖的身子时还是没能将这记戒尺打将下去。 “弟子不敬天地,只因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悖逆君师,是因为对君对师,都心怀怨怼!” “好个天地不仁,好个心怀怨怼,这就是我教出来的好学生!” 师尊当即气得再度将手中戒尺挥下,我当即被打得扑倒在地,险些晕死过去。 “你不是倔强么,不是心怀怨怼么,那就别让为师瞧不起你,给为师跪好了。” 我死死咬住下唇,心中万分不甘,死死握紧拳头后,拼命挣扎着再度跪坐了起来,屏住那一口气,忍住后背那阵阵剧痛,再度挺住了身子。 好啊,还真是倔强得似一头倔牛,就是不肯服软低头! “你可知错?” “……” 错?我何处做错了?我哪里做错了? “弟子,何错之有?” 我话音刚落,师尊手中戒尺再度挥了下来,我觉得后背皮肤崩裂,应该是已经开始流血了。 当疼痛到了顶点,后背早已开始麻木了,再打下去,似乎感觉也没那么疼了,亦或是一种错觉吧,这样也好,打着打着,也就习惯了吧。 “你可知错?” 师尊责问之声再度响起,竟是一句比一句严厉,我好像知道了他究竟在问我什么了,能让他如此生气问责之事,不仅仅是我对眼前这个世道从内心中的极度厌恶与否定,对森严礼教的鄙夷与嘲讽,在师尊看来,这不过就是年轻人的轻狂妄作,等多经历风雨历练,跌倒挫折,终会有折服的一日。 而他如此契而追错的根本,怕是我与珝的那一段情吧! “弟…子……,何错……之有?” “孽障!” 又是一道戒尺挥下。 我再也坚持不住挺直的身子,用双手死死地撑住沉沉欲坠的身形,疼得快要体力难支了。 “你知错么?” “弟……子……何……错……” 戒尺再度挥下,我当即口吐鲜血扑将倒地,一时间竟是无力在再度起身了。 我虽然站不起身来,可我还有力气,可以说话。 “我,没错。” “你这个逆子!” 师尊打怒,举起戒尺便当真准备再度用力挥下。 “妹夫,你打算在这里打死她么?” 如夫人大吼一声,言辞激烈,当真是害怕阳明君会当即将高辰打死。 “你若是打死了她,妡儿,妡儿她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这句话让阳明君当即怔住,高举戒尺的手竟也是微微有些发颤。 而宫老夫人在这一刻目光中也冲忙了惊诧的神色,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己的女儿,而如夫人在对上自己母亲大人质问的目光后,缓缓地垂下了头,不敢再看。 这一刻,宫老夫人似乎什么都明白了,又似乎什么都还没看明白? 可有一件事,她十分的清楚的知道了,高辰,是妡儿的孩子,是妡儿那个丢失了十多年的孩子! 难怪了,难怪啊,那孩子的眉目,竟与妡儿,如此的相似! …… 338、心中志向 哎。 阳明君最终也是无奈轻叹, 这孩子的性子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当年, 那个人也是这般, 苦苦地哀求着长辈们与所爱之人的婚事, 他当年想要的, 也不过就是与所爱之人共践白首之约,可想要得偿心愿,却是那般艰难。 时至今日,世事如此变化, 早已物是人非。若早知今日之结局,是否会后悔当年的决定呢? 如果是她的话, 她会后悔么? …… “你当真不会后悔么?” 阳明君心有所感, 终是问出这个问题, 在问高辰, 似也在问自己。 闻听此言, 我以手背触额跪伏下拜, 坚定言道: “孩儿,无悔。” 阳明君先是微微一愣,忽地爽朗的笑了几声, 回首望着这些年来自己严厉教导的学生, 这不知不觉间, 当年还只是个瘦小身子的孩子, 现在都已经弱冠成年了。 她不仅是自己的学生,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阳明君蹲下身来扶起自己的女儿,看着这孩子脸色不好可目光却很坚定, 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言道: “你长大了,以后,为父不能在你身边护着你了,福祸无测,好自为之吧!” 我神色颇为动容,这是些年来,师尊第一次似一个慈爱父亲一般待我,也在这一刻,发现以往对他的那些怨,都在这片刻的抚慰中消散,其实,我从来就没真正怨过他。 他一直都是慈父啊! “父亲,孩儿矢志力扶北魏,革新立法,澄清宇内,聚合天下。” 他这个学生到底是什么心思,他这个做师尊的怎会不知。 “为师收你为徒的第一日,你便同为师说要学法家刑名之学,那时候为师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师尊那时候就提醒过我,一力贯彻革新立法之人,最终都会因为触犯统治阶层的根本利益而遭到清算。 “孩儿一直谨记于心。” “可你却不打算悬崖勒马。” “是,非如此,在这般世道,求不来一个是非公道。” 阳明君立起身来,负手而立。 他每一个徒弟都会在出师之时向自己这个做师傅的表明心志,一作别离,二卜吉凶,也算是他这个做师尊的,给徒弟的最后一份礼物。 出师以后,不得言语师从何处,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师尊名讳,是行善作恶,是福是祸,乃至出师后是生是死,都与师门再无半点干系。 “当年的那三鞭之恨,你至今也无法忘怀么?” “怎般忘怀,如何忘怀啊?当年,北齐侵魏,北魏势弱,求救于突厥,突厥遣使来魏,使团骑兵仗势行凶,随意欺侮鞭挞残害百姓,更有甚者,竟将平民之子充作獐兔,纵猎犬追逐撕咬,境遇何其惨烈。孩儿忘不了,忘不了那孩子带着惊恐痛苦的神情在孩儿怀里渐渐没了气息,更忘不了那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哭天撼地,呼喊着这世道‘公理不存’。俯仰天地没有给她一个公道,君王百官也没能给她一个公道,孩儿也无力给她一个公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卑如蝼蚁,难道就因为是蝼蚁,就能随意遭人践踏杀戮,难道他们的命便不是命么?” “你这是嫉恶如仇么?” “不,孩儿就只想在这般世道中,求个是非公道罢了。” “这世道,没有真正的公道可言。” “所以,才更需要法。百家之学可治世修身,却难以给人以公道,法却可以。虽然这法在君王手中操持,可只要世人尊法知法护法,有寻法庇护之心,即便在这般世道做不到绝对绝公道,却也能给命如草芥、卑如蝼蚁之人,一个追寻是非公道之所。” “过于天真。” “天生万物,自有造化。国家自尧舜禅让,至夏启世袭,无不有天道自然演化之变,直至今日,君天下之国制虽可见多重弊端,可却也还未有新制可以替代,民智未开,民心未安,妄图改制,在此时都是倒行逆施,唯恐天下不乱。且当今天下纷乱已久,百姓翘首期盼天下归一,重归太平,故孩儿心中虽向往大同之世,可却从未有过改天换地之心。为救乱世,革新立法势在必行,大道在前,在其位,谋其政,孩儿焉能只为顾惜己身,不敢奋力而为?” “这便是你心中志向么?” “也许千百年后帝制终会消亡,而后世之人寻得新制,得以实现‘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之理念,孩儿相信,介时法治依然会存在,因为世人寻求是非公道之心永世不灭。孩儿身在当世虽无力改制,却也愿倾尽所学完善法治,为后来所借鉴,共同祈愿天下太平,愿这世间再无杀戮战乱,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阳明君沉吟许久,默默不语。 听完自己学生的陈述,阳明君不觉深思:当千百年后,帝制消亡了,那天下为公的理念将会再度临世么? …… 师尊没有再对我的志向多做置喙,而是赐了我一言,言语中多有劝勉之意。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傻孩子,自求多福吧!” 闻言,我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至少师尊明白我心中所愿为何了。 “孩儿多谢师尊!” 再次郑重跪拜师尊,三拜之后,我便也算是正式出师了。 待三拜礼毕后,我抬首,有些恋恋不舍的望着师尊,道: “师尊……” 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会了。 师尊旋即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道: “去吧。” “是,徒儿拜别师尊!” 随即,又执弟子礼,十分恭顺地谦和的向师尊拜别。 待站起身来,连带着牵连了身后的伤势,不觉屏息,待有所缓和,才拖着疲惫而又疼痛的身子,一步步走着。 如今我竟然当众认了父亲,自然也得向宫老夫人和如夫人有所交代了。 虽然我是叶晨,可此时此刻,依然不能以叶晨的身份同宫家人相认,这其中苦衷缘由,相信不要我说明,她们都能懂。 一步一步走到她们跟前,我再度撩袍跪倒,作揖致歉道: “晚辈高辰,心性顽劣,不识礼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长辈宽宥!” 说完,又向长辈叩头三拜,借此为自己不能尽孝而深感自责。 宫老夫人和如夫人神色都极为神伤,却都无法用言语劝勉,只能是目中带泪地看着高辰一遍遍将头磕地,发出那阵阵响动,一切都在不言中进行着,可众人心中无不充满着委屈与愁苦,却都只能将一切都苦果都往肚中咽下……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啊! 待致歉礼毕,我忙收拾了自己一脸伤感的神色,勉强让自己面露一丝温和的微笑,言道: “晚辈高辰,先行告退。” 师尊与宫老夫人她们定然还要话要说,而我,也是时候该离开此地了。 若我在不走出宫家,只怕洛阳城中便要生变了。 说完,我缓缓提袍起身,躬身一揖,道: “秦大侠,待处理交代好家事后,便自行到衙门投案吧。” 秦烜抱拳作揖,回了一礼,言道: “理当如此,秦烜多谢高御史!” “客气,晚辈告辞。” 说完,抬头间忽地对上了如夫人那温柔探寻的目光,我不禁向如夫人微微颔首致意,却见如夫人望着我的目光亦是越发慈爱温和了…… “多谢高御史同萧少帅救了我家襄儿一命,襄儿此番伤了高御史,你,你身上伤势如何,可需要寻个大夫来查看一二……” 旋即,如夫人又想起我的身世来,担心我的身份会被人所识破,忙又改口言道: “或者先让我为你查看下伤势,宫家有上好的伤药,你又多有不便,我也可以一道为你上药,现下这个时辰了,想必你也定然饿了,不如,留下好好进过膳食后,再回衙门办差也不迟啊……” 如夫人话语间,满是关切的语气和神色,尽是为我着想之言。 我不免大受感动。 长者令,不可辞。 而且,也确如如夫人所言,我身上的伤特别是后背的戒尺伤,是无法自己处理的,回到衙门后只怕也多有不便,而且,我知道,如夫人定然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同我倾述。 看起来,这回无论如何,都得麻烦如夫人了。 “那晚辈便先多谢——如夫人了!” 说完,躬身再拜。 如夫人闻言,不觉泪流满面,心绪激动地点着头,说: “好,好……” 如夫人边说着边挣扎着身子站了起来,虽然因为中毒手脚麻木之感还在,却也逼着自己迈着略显不稳的步伐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唯恐如夫人会摔倒,忙不迭地上前去加以搀扶,而如夫人在见我靠近时便直接拉住了我的手,浑身因激动而微微发着颤儿,我扶着如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都能明显的感受到她此时此刻心绪激动难安。 她先是那般静静地望了我许久,最后缓缓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庞,我主动倾身凑了过去,待她的手十分轻柔地抚过我的眉眼,如夫人原本无声落泪的眼终究是宛如决堤的大坝,泪水如同大雨般落下。 “你能不能,同晗儿一般,唤我一声,姨母啊?” 语气中,多是不安与祈求。 唤她姨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我不禁也红了眼,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随即轻柔唤了一声,道: “姨母!” “欸!” 如夫人开怀一笑,旋即将我抱在了怀里。 那怀抱,便如母亲的怀抱一般,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9 22:55:05~2019-12-23 00:3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7、爱慕初心 “她是妡妡的孩子, 是妡妡的……” 宫老夫人越说越激动, 不觉两眼湿润了。 “母亲。” 如夫人想出言宽慰, 却不知道这话该从何说起了。 宫老夫人先是激动, 接着却是开始无限忧虑, 无不叹息的继续言道: “为何,会变得如此?为何啊……” 即便知晓真相,却只能相见不能相认,人情悲苦, 莫过于此。 扑倒在地,得以片刻喘息的我, 心中也不禁思忖着: 我也很想知道, 为何会如此啊? 呵呵。 …… “这般说来, 她才是……” 秦烜见此情状, 自然也便明了了, 他一直苦苦追寻的叶家二女儿, 原来便是眼前的高辰! 秦烜旋即改跪坐为双膝跪下,向阳明君抱拳请罪道: “叶兄,秦烜自知罪孽深重, 也不敢祈求叶兄原谅, 今日秦烜引颈自裁, 还叶家一个公道。” 说完, 秦烜扬掌便打算自绝当场。 “秦烜,住手吧,你所犯下的罪行, 你说的不算,我说的也不算,国家律法说的才算!” 秦烜没有想到,出言阻止自己的,竟会是高辰! 如夫人哀叹了口气,伸手牵住了秦烜的手压了下来,算是劝止了秦烜自裁。 她终究还是下不了这份狠心,执剑刺杀秦烜那刻她满心想着的便是随之而去,何曾不是无法面对这般局面所做的无奈之举,既然犯了罪,便得承担罪责才是。 死,从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 “夫妻本是一体,无论你犯下何罪,你我共同担责,一并赎罪吧!” 秦烜一脸感怀地望着自己的爱妻,七尺男儿也不禁落下几行热泪来,身子微颤着握紧了爱妻的手,激动的点了点头。 夫妻之间,同甘共苦,理当如此。 …… 阳明君垂下了举着戒尺的手,可双手却在袖中握成了拳,他心中的那份意难平,又有谁能明了? “为师同你说过了吧,若这世间债孽都能被清算,就不会有那么多是非恩怨了。” 师尊的声音低沉而又压抑。 “即便这世间债孽无法被清算,可孩儿心中只想求一个是非公道!” 阳明君冷笑了几声,言道: “是非公道,何其可笑?!” 我也觉得在这般世道求一个是非公道,确实十分可笑,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笑,倒是让疼痛缓和了一些,感觉身子有了些力气,便努力挣扎着再度跪坐了起来,只是身子还无法直直挺立。 “孩儿知道是非公道难求,可孩儿心中就是要求一个是非公道。” 我跪坐着望着供桌上那块天地君亲师的醒目灵牌,那就是这个世道森严礼教下的小小缩影,敬天法祖、孝亲顺长、忠君爱国、尊师重教便是这森严礼教得以高高垒起的基石,这就是“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儒家所提倡的仁孝忠君之念,而这些究其根本,便是君王为了维护统御天下的手段。 而我与那些同样接受儒家学术熏陶的世家子弟一般,都曾将这种仁孝忠君之念看的极重,可北魏国势羸弱,常年遭受天灾兵祸,屡有倾覆之危,君王无力统御,北魏一直都在夹缝中求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可也正因为如此,让我得以识破了君王统御天下的权术之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天地无所谓仁慈,任由世间万物自行演变,顺其自然,无论万物好坏,都是万物自行演变的结果罢了。既然如此,那祭祀天地,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又有何补益?” “竖子轻狂。天地之间,人所生养。天父地母,日月昼夜轮转,四季阴阳交替,故万物得以滋养,随风入夜,润物无声。祭祀天地,感恩造化,礼当如此。” “即为天地造化,又与君王何?” 既然这些都是天地之间的造化,那又与君王德行有何干系呢? “天子受命于天,天下受命于天子,一国则受命于君。受命之君,天意之所予也。” 这就是君权神授。 “君命顺,则民有顺命;君命逆,则民有逆命。故号为天子者,宜视天为父,事天以孝道。” 我代师尊将剩下的话都说了,旋即笑着说道: “君王也不过血肉之躯,却要与天地尊与一处,要世人像敬畏天地一般地敬畏君王,可这样的理由,又能诓骗世人多久呢?” 当世人开始质疑神明存在时,对于天地的敬畏不再那般坚定难以动摇,又如何会再敬畏君王呢? 所以,可以预见的是,后世君王定会在这般理论基础之上,再度更进君王为天下主宰的合理理由,来进一步巩固君王的统治,让世人依旧保持那颗对君王的敬畏之心。 “直至帝制沦亡。” 师尊一句话,令所有人都惊诧不已,此话一出,已是大逆之言了。 而我在此刻也真正明白到,我心中所想其实师尊心中早已清楚。 “正因为你看透其中本质,所以你不敬天地,不畏鬼神;虽然你声称‘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序,贫贵轻重皆有称’,可你心中不敬君王,自然有悖忠君之道。而你所思所想,都与为师当年授受大相径庭,故而让你自陈己罪之时,说自己罪为‘不敬天地,悖逆君师’。哼,就你那点小心思,便以为可以瞒骗过为师么?” “……” 我不禁一时语塞。 “三纲五常,尊卑有别,故而人又有三六九等之分……” “不,人,生而平等。” “所以,你身着公服,不避尊卑,常混迹于市井之间么?” 师尊边说着,边蹲下身来于我对面平视。 不,虽说我这番作为确实算是对尊卑之别大有不甘,可却也并不会因有此念故作此行,不过是随心而为罢了。 “孩儿并非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之辈,不过随心而为……” “你喜欢随心随性,所以格尔泰等人对你所言‘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之理念,便如此的深入你心么?” “孩儿,确实心生向往。” “愚蠢!现在你知道,为师为何要责罚于你了吧?就是因为你太过于自以为是。人人都道你能言善辩,那是因为你能见人所不能见,站得比那些人高,自然看得比之长远。可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何站得比那些人高?那些被你踩在脚下的人,又都有谁呢?” 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终究只是一个太过美好的理念罢了。 “师尊,难道你以为,孩儿已经妄自尊大、不自量力到想要改天换地了么?” “你没有想过么?” 莫尔斯便是这类的人。 “也许曾经想过,可后来,孩儿十分清楚的自己不过是一介凡人,连自己想要守护之人都守护不了的一介凡人,还会妄图什么改天换地呢?” 言语间,我不觉心有感伤,动情言道: “孩儿不过只想护着她罢了。” “你真是让为师太失望了!” 没想到阳明君费尽心力所教出来的学生,却是个只懂得儿女私情,为情所困的凡夫俗子。 就算打得再重,都没有将这个冥顽不灵的学生打醒。 阳明君太过失望,立起身来,便打算拂袖而走。 我却伸手拽住了师尊的衣摆,有些伤情的言道: “爹爹,孩儿害怕啊!” 师尊闻言,陡然停驻脚步,没有言语,也没有回头看我。 “九岁那年,初入宫廷,只影行单,举目无亲,无依无靠,孩儿常常处于惊恐之中,夜不能寐,孩儿,真的很害怕啊!直至年长,心智开蒙,读书明理,总想着习得一技之长,寻得托身之所,安身立命,可身处朝堂争斗,朝夕难保,君子立于危墙之下,常常惴惴难安,唯恐行差踏出,祸及自身,殃及他人,孩儿,真的很害怕啊!可后来,孩儿遇见了她,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令孩儿心向往之,她是漫漫长夜的那一抹温和月光,是冷冽寒冬的那一束温暖和煦,孩儿情不自禁的想要接近她,继而心生痴念,孩儿心悦她,孩儿爱慕她。可是,孩儿真的很害怕啊,一切所得与孩儿而言,都是镜花水月,一场虚空。可她却握住了孩儿的手,她对孩儿说:心悦孩儿,爱慕孩儿,会一直陪在孩儿身边。孩儿在此时才明白,即便一切所得皆为虚幻,可她待我的情是真,我爱慕她亦是真,唯此真情,胜过这世间一切荣华富贵,过眼云烟。从那时候起,孩儿便不再害怕了,孩儿想要护着她,想要与她并肩而立,想要完成我们心□□同的祈愿!” “……” 阳明君心中颇为感怀。 这些年来,虽然一直都在这孩子身边,可她却从未对他这个做师傅的说过类似的话语,她个性坚韧,即便心里有委屈、有恐惧,也只会深深藏在心里。 “爹爹,孩儿爱慕她啊。” 听到自己的孩子无比动情地对他这个做父亲的倾述着她的那片爱慕之心,阳明君并非铁石之人,如何能不动容,只是从未表现出来罢了。 “你如此随心随性,想要如何过活,遵行所想便可,又何必一定要为师成全?” 师尊伸手将衣袖从我手中拽了回来。 “因为您是我的师尊,也是我的父亲大人啊!” 都说儿女是父母前世所欠下的债,此言,果真不假啊!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6 23:13:35~2019-12-19 22:5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3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39、否则的话 宫家府邸门外, 明明都将近申时, 来往走动的人群却是比往日要更多一些。 不难遇见, 这些多是各方势力所放出的探子, 目的便是为了探知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能否平安顺利的从宫家将秦烜带回衙门归案, 因为此事对各方的影响那是不言而喻的。 从秦烜是否能顺利归案便能看出宫家对新主北魏朝廷到底抱着一种怎样的态度? 距离宫家府邸百步开外的一辆马车内,有人已经郁郁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有人从宫家府门中走出,眼见天色渐要西沉, 再沉稳的心思也不觉生了几丝慌乱来。 “女公子,咱们还要继续候着么?” 负责驾驭马车的车夫拨开了车帘, 向里边的女公子请示着。 “当然, 一定要等到有人从宫家出来为止。” 陈小鱼不觉拽紧了拳头, 这人自进了宫家后竟是再也打探不出一丝消息来, 很显然是不正常的。 “是!” 车夫恭敬放下车帘, 退回了原位。 也就是在这这对主仆话语间, 一阵骚动声想起,竟然是衙役押着囚车陆续在宫家大门前停了下来。 看到这般架势,周围人群气氛似砸了锅, 纷纷议论不休。 这情势, 怕是高辰已然拿住了秦烜, 只待人从宫家出来了! 果然, 也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宫家的大门轰然而开,从里面端正走出来的, 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只见高辰一身公服肃然端方,一股生人莫近的气势正步而出,脸上表情也是显得过于淡漠了些,可目光却十分锐利。 众衙役见到高辰,忙躬身行礼,道: “属下等参见高御史。” 我抬首,见到这群前来押解囚犯的衙役,行动速度如此之快,不禁暗赞罗恒办事妥帖周全。 “押解文书在何处?” 既要押解人贩,自然需要衙门发布的押解文书了。 “请高御史过目。” 听我一问,捕头忙走出行列,恭敬将文书呈上。 待我确认文书真伪后,微微颔首,点头将文书交还给了捕头。 “人犯秦烜本官便先移交给你们了,务必将人安然押往刑衙等候刑讯,其间若无州牧及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私下会见。” “属下领命。” 待我话音刚落,秦烜也从宫家走了出来。 衙役们一见秦烜,便追上前去准备拿铁链锁拿,却被我摆手制止。 秦烜知我心意,向我微微颔首以表谢意,旋即自行走到囚车边,待衙役打开车门,秦烜正声言道: “秦烜认罪伏法。” 言毕,抬腿便自行走入了囚车。 衙役将囚车锁好后,驱使着囚车往刑部衙门方向缓缓驶去。而扈从也及时为我牵来了一匹马,我接过马缰,正欲跨马而上。 “高御史,请留步。” 身后,宫明早已顾不得体面,一脸狼狈地急奔而来,就为了见我及时拦下。 也是了,才被人从屋梁上解救下来,任谁都会被折腾得衣冠不整,狼狈不堪了。 我执着马鞭负手立在原处等着。 “则诚兄,不知还有何贵干?” 言语间,满是拒绝与冷淡。 宫明好不易追赶过来,到我跟前之时早已是上气难接下气,忙打躬作揖,言道: “高御史,今……今日之事全是宫明一人所为,还请高御史,莫要牵累他人,宫明愿服刑抵罪!” 我故意拂了拂衣摆,想起宫明在我外衣上留下的痕迹,这很明显有人想借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按理来说,最应该被怀疑的便是宫明,可事情的真相可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得这般简单。 “已经迟了,我的人已经去了洞香春。”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让宫明别做无畏的挣扎了。 怎知宫明一听,顿时脸色惨白,霍然直直跪在我跟前,拉住我的衣摆,完全不顾世家子弟的颜面,当众向我祈求道: “高御史,你不能啊!此事当真是宫明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面对如此卑躬祈求,我却无动于衷,冷笑道: “则诚兄还真是个情种,当真如此喜爱洞香春的那位姑娘,为了她竟连世家子弟的颜面都不顾了?” 宫明拽紧了我的衣摆,正欲多做分辨。 “高御史……” 我随手将衣摆扯了回来,厉声言道: “休要在此纠缠,洛都七俊究竟有几位牵扯其中,又与番教、州镇有多少关联,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以为凭你宫则诚一人便能担待得起么?你担待不起!” 洛都七俊,说的便是洛阳城中享誉甚高的那七位文坛领袖。 “高辰,你不能如此对待洛都士林中人,你这般做是会犯众怒的!” “犯众怒又当如何?” 我怒目而视,陡然手中马鞭直指宫明,若非还有几分隐忍克制早将马鞭挥下。 “你们最好期盼着她能平安归来,否则……” 否则,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原来,这是迁怒。 宫明有些颓然地跪坐在了原地,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高辰跨上马背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一直在不远处的陈小鱼自是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即便是她也从未看见过高辰脸上的那股暴戾之气。 在宫家究竟发生了何事儿,为何主上未曾同高辰一道出来? 联想到方才高辰那暴戾的神态,陈小鱼心中隐隐开始不安起来。 主上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 我立刻策马急匆匆地在刑囚秦烜车队之前赶回了府衙,罗恒已经一身戎装在府衙内等候多时了。 我一见到罗恒,直接丢了一副图纸给他,便立刻下令道: “什么都别问,以勾结叛党作乱为名,按照图纸上所标注之地,立刻出兵清缴洛阳城内所有牟尼教据点,行动要快,若有见可疑人等,不得走脱一个!” 罗恒见我脸上是稍有的冷峻严肃,也不多问,领了军令便是。 “末将尊令!” “还有,围剿之时,务必让火祆教中人做引导,要让人看到,朝廷是在火祆教中人的引导下,对牟尼教进行清缴的。” 罗恒沉吟片刻,什么都没问,抱拳言道: “得令。” 说完,便转身直走而出,到营地点齐兵将去了。 “紫玉。” 罗恒前脚刚走,我便唤起了紫玉丫头。 紫玉听到召唤,忙赶至跟前,福身行礼。 “公子唤奴婢?” “紫玉,你带上府衙中所有龙骑卫,立刻启程前往洛都黑市……” 紫玉感觉得到事出紧急,可她受命于主上,领着龙骑卫护卫着公子安全,如何能在此时离开? “可公子的安危?” “我这里无碍,你们赶紧去接应珝,我已托人领你们前往黑市,黑市诡异凶险,务必多加小心。” 紫玉一听是主上有危险,也顾不上许多了,忙抱拳应下。 “公子安心,紫玉领兵即可动身前往!” 说完,紫玉也急忙往后堂去了。 …… 现下,想必秦烜被擒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此案的其他案犯想必也会陆续归案,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审理该案,定下刑罚,以安民心。 宫家未阻扰我审理此案,也便是在向众人表示宫家归顺北魏的心思,而四大世家以宫家为首,宫家归顺自然代表着四大世家的归顺。这一举动让那些在暗中依然对北魏蠢蠢欲动的洛都士林势力施加压力,让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而我让罗恒及时出兵清缴牟尼教,除了权衡两教势力,灭牟尼抚火祆,挑起两教教徒怒气火拼,令火祆教越发依靠我北魏朝廷,继而为我北魏所钳制外。也是算准了此时此刻,定然有一部分负责联络牟尼教与火祆教的人还在教中据点盘桓等待消息,只要罗恒能在其中捕获到几只鱼饵,自然便能牵扯出藏在后边的大鱼了。 如此一来,洛阳城内的所有不安因素:兵权、商道、四大世家、表面恭顺却暗自潜伏各所的士林中人以及州镇势力,都将被这张无形的大网所笼罩,有谁妄图在此时滋事,都必然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只有稳定了他们,洛阳城才能真正平稳下来…… “上官!” 前堂衙役有要事前来禀告。 “何事?” “禀上官,命案所涉若干案犯已陆续到案,刑槽官员均已到位,是否立即开堂受审?” “此案名单上所列涉案之人,是否均已到案?” 我很想知道,我的那一番恩威并施,能否换来这群人的真心悔过,若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没有自行前来投案自首,那此案我定然从严从重加以处置,若是这些人心中尚有仁义之念,法理之下,亦可稍微顾念人情。 “方才属下接到主犯秦烜到案文书,犯人很快便将移交刑槽,而其余名单上所列从犯均已到案,属下请上官示下。” 闻言,我不禁感慨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人犯均已到案,那便即刻开堂受审。将府衙大门敞开,本官要公开亲审此案!” “属下领命!” 衙役得令后立刻前往前堂知会,准备开堂公审。 洛阳的局势,我自会想法设法的加以平衡,珝啊,请你务必也要依约平安归来,否则的话…… 否则…… 338、心中志向 哎。 阳明君最终也是无奈轻叹, 这孩子的性子真是像极了那个人…… 当年, 那个人也是这般, 苦苦地哀求着长辈们与所爱之人的婚事, 他当年想要的, 也不过就是与所爱之人共践白首之约,可想要得偿心愿,却是那般艰难。 时至今日,世事如此变化, 早已物是人非。若早知今日之结局,是否会后悔当年的决定呢? 如果是她的话, 她会后悔么? …… “你当真不会后悔么?” 阳明君心有所感, 终是问出这个问题, 在问高辰, 似也在问自己。 闻听此言, 我以手背触额跪伏下拜, 坚定言道: “孩儿,无悔。” 阳明君先是微微一愣,忽地爽朗的笑了几声, 回首望着这些年来自己严厉教导的学生, 这不知不觉间, 当年还只是个瘦小身子的孩子, 现在都已经弱冠成年了。 她不仅是自己的学生,也是自己的女儿啊! 阳明君蹲下身来扶起自己的女儿,看着这孩子脸色不好可目光却很坚定, 终是忍不住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言道: “你长大了,以后,为父不能在你身边护着你了,福祸无测,好自为之吧!” 我神色颇为动容,这是些年来,师尊第一次似一个慈爱父亲一般待我,也在这一刻,发现以往对他的那些怨,都在这片刻的抚慰中消散,其实,我从来就没真正怨过他。 他一直都是慈父啊! “父亲,孩儿矢志力扶北魏,革新立法,澄清宇内,聚合天下。” 他这个学生到底是什么心思,他这个做师尊的怎会不知。 “为师收你为徒的第一日,你便同为师说要学法家刑名之学,那时候为师对你说的话,你可还记得。” 师尊那时候就提醒过我,一力贯彻革新立法之人,最终都会因为触犯统治阶层的根本利益而遭到清算。 “孩儿一直谨记于心。” “可你却不打算悬崖勒马。” “是,非如此,在这般世道,求不来一个是非公道。” 阳明君立起身来,负手而立。 他每一个徒弟都会在出师之时向自己这个做师傅的表明心志,一作别离,二卜吉凶,也算是他这个做师尊的,给徒弟的最后一份礼物。 出师以后,不得言语师从何处,不得向任何人提及师尊名讳,是行善作恶,是福是祸,乃至出师后是生是死,都与师门再无半点干系。 “当年的那三鞭之恨,你至今也无法忘怀么?” “怎般忘怀,如何忘怀啊?当年,北齐侵魏,北魏势弱,求救于突厥,突厥遣使来魏,使团骑兵仗势行凶,随意欺侮鞭挞残害百姓,更有甚者,竟将平民之子充作獐兔,纵猎犬追逐撕咬,境遇何其惨烈。孩儿忘不了,忘不了那孩子带着惊恐痛苦的神情在孩儿怀里渐渐没了气息,更忘不了那孩子的母亲撕心裂肺哭天撼地,呼喊着这世道‘公理不存’。俯仰天地没有给她一个公道,君王百官也没能给她一个公道,孩儿也无力给她一个公道。宁为太平犬,莫作乱世人。平民百姓,命如草芥,卑如蝼蚁,难道就因为是蝼蚁,就能随意遭人践踏杀戮,难道他们的命便不是命么?” “你这是嫉恶如仇么?” “不,孩儿就只想在这般世道中,求个是非公道罢了。” “这世道,没有真正的公道可言。” “所以,才更需要法。百家之学可治世修身,却难以给人以公道,法却可以。虽然这法在君王手中操持,可只要世人尊法知法护法,有寻法庇护之心,即便在这般世道做不到绝对绝公道,却也能给命如草芥、卑如蝼蚁之人,一个追寻是非公道之所。” “过于天真。” “天生万物,自有造化。国家自尧舜禅让,至夏启世袭,无不有天道自然演化之变,直至今日,君天下之国制虽可见多重弊端,可却也还未有新制可以替代,民智未开,民心未安,妄图改制,在此时都是倒行逆施,唯恐天下不乱。且当今天下纷乱已久,百姓翘首期盼天下归一,重归太平,故孩儿心中虽向往大同之世,可却从未有过改天换地之心。为救乱世,革新立法势在必行,大道在前,在其位,谋其政,孩儿焉能只为顾惜己身,不敢奋力而为?” “这便是你心中志向么?” “也许千百年后帝制终会消亡,而后世之人寻得新制,得以实现‘人人相亲,人人平等,天下为公’之理念,孩儿相信,介时法治依然会存在,因为世人寻求是非公道之心永世不灭。孩儿身在当世虽无力改制,却也愿倾尽所学完善法治,为后来所借鉴,共同祈愿天下太平,愿这世间再无杀戮战乱,百姓都能安居乐业!” 阳明君沉吟许久,默默不语。 听完自己学生的陈述,阳明君不觉深思:当千百年后,帝制消亡了,那天下为公的理念将会再度临世么? …… 师尊没有再对我的志向多做置喙,而是赐了我一言,言语中多有劝勉之意。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傻孩子,自求多福吧!” 闻言,我嘴角也不觉微微上扬,至少师尊明白我心中所愿为何了。 “孩儿多谢师尊!” 再次郑重跪拜师尊,三拜之后,我便也算是正式出师了。 待三拜礼毕后,我抬首,有些恋恋不舍的望着师尊,道: “师尊……” 此去一别,又不知何时才能再会了。 师尊旋即转过身去不再看我,摆了摆手,只说了一句,道: “去吧。” “是,徒儿拜别师尊!” 随即,又执弟子礼,十分恭顺地谦和的向师尊拜别。 待站起身来,连带着牵连了身后的伤势,不觉屏息,待有所缓和,才拖着疲惫而又疼痛的身子,一步步走着。 如今我竟然当众认了父亲,自然也得向宫老夫人和如夫人有所交代了。 虽然我是叶晨,可此时此刻,依然不能以叶晨的身份同宫家人相认,这其中苦衷缘由,相信不要我说明,她们都能懂。 一步一步走到她们跟前,我再度撩袍跪倒,作揖致歉道: “晚辈高辰,心性顽劣,不识礼数,若有失礼之处,还请长辈宽宥!” 说完,又向长辈叩头三拜,借此为自己不能尽孝而深感自责。 宫老夫人和如夫人神色都极为神伤,却都无法用言语劝勉,只能是目中带泪地看着高辰一遍遍将头磕地,发出那阵阵响动,一切都在不言中进行着,可众人心中无不充满着委屈与愁苦,却都只能将一切都苦果都往肚中咽下…… 事已至此,徒呼奈何啊! 待致歉礼毕,我忙收拾了自己一脸伤感的神色,勉强让自己面露一丝温和的微笑,言道: “晚辈高辰,先行告退。” 师尊与宫老夫人她们定然还要话要说,而我,也是时候该离开此地了。 若我在不走出宫家,只怕洛阳城中便要生变了。 说完,我缓缓提袍起身,躬身一揖,道: “秦大侠,待处理交代好家事后,便自行到衙门投案吧。” 秦烜抱拳作揖,回了一礼,言道: “理当如此,秦烜多谢高御史!” “客气,晚辈告辞。” 说完,抬头间忽地对上了如夫人那温柔探寻的目光,我不禁向如夫人微微颔首致意,却见如夫人望着我的目光亦是越发慈爱温和了…… “多谢高御史同萧少帅救了我家襄儿一命,襄儿此番伤了高御史,你,你身上伤势如何,可需要寻个大夫来查看一二……” 旋即,如夫人又想起我的身世来,担心我的身份会被人所识破,忙又改口言道: “或者先让我为你查看下伤势,宫家有上好的伤药,你又多有不便,我也可以一道为你上药,现下这个时辰了,想必你也定然饿了,不如,留下好好进过膳食后,再回衙门办差也不迟啊……” 如夫人话语间,满是关切的语气和神色,尽是为我着想之言。 我不免大受感动。 长者令,不可辞。 而且,也确如如夫人所言,我身上的伤特别是后背的戒尺伤,是无法自己处理的,回到衙门后只怕也多有不便,而且,我知道,如夫人定然也有千言万语,想要同我倾述。 看起来,这回无论如何,都得麻烦如夫人了。 “那晚辈便先多谢——如夫人了!” 说完,躬身再拜。 如夫人闻言,不觉泪流满面,心绪激动地点着头,说: “好,好……” 如夫人边说着边挣扎着身子站了起来,虽然因为中毒手脚麻木之感还在,却也逼着自己迈着略显不稳的步伐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我唯恐如夫人会摔倒,忙不迭地上前去加以搀扶,而如夫人在见我靠近时便直接拉住了我的手,浑身因激动而微微发着颤儿,我扶着如夫人摇摇欲坠的身子,都能明显的感受到她此时此刻心绪激动难安。 她先是那般静静地望了我许久,最后缓缓地伸出颤抖着的手想要触摸我的脸庞,我主动倾身凑了过去,待她的手十分轻柔地抚过我的眉眼,如夫人原本无声落泪的眼终究是宛如决堤的大坝,泪水如同大雨般落下。 “你能不能,同晗儿一般,唤我一声,姨母啊?” 语气中,多是不安与祈求。 唤她姨母,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我不禁也红了眼,声音都有些嘶哑了,随即轻柔唤了一声,道: “姨母!” “欸!” 如夫人开怀一笑,旋即将我抱在了怀里。 那怀抱,便如母亲的怀抱一般,真的很温暖,很温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19-12-19 22:55:05~2019-12-23 00:3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0、萤虫之火 秦烜的这起案子在洛阳城内引发轰动。 而案子既然进入审讯阶段, 从人犯审讯、证词证言笔录以及证据收集这些, 便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所以这件案子要审核清楚, 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便能结案。 所以, 今日也不过才粗略完成犯人的过堂应讯,好不易整理好犯人的口供笔录,都已是暮色降临,案子便也只能明日再继续审理, 所有犯人都已押入了刑狱。 衙役疏散了前来观审的百姓,而我也让陪同审理的官员们明日再审, 至于案件审讯内容, 不得对外人供述一字。 因襄丫头那一刀, 我虽身着软甲保住一命, 右手伤口却也深了些, 已经影响到执笔写字了, 无法,只能让文书代笔录入,紧要处忍着疼痛也比得自行处置才可安心。 秦烜此案, 牵扯出了玄远叶家。朝廷在接到奏报后, 皇祖母在所给公文批复中对此案给予重视, 除了严令规定时限内审结此案外, 也有想将玄远叶家家主叶晗邀请入京的意图。 看来,有些事情,必得早早回京向皇祖母如实禀告才可呢。 衙门大门已闭, 而我也回了后宅继续完成相应公务,只见忙碌不断的身影,却极少停下休息的。 我怕自己若是停下手中公务,只会昏死乱想,忐忑不安了。 正忙碌中时,阿正引了陈小鱼入后宅寻我。 陈小鱼见我包扎好的手似乎因为我还在隐忍着不断写字,反而使得伤口裂开血缓缓地渗了出来,脸色也有些不好了,忙过来抢过我手中的笔,无可奈何的叹道: “瞧瞧,你再这般写下去,只怕公文染上血迹便又得重写了。你这只拿笔的手,还要是不要?” 我望着被夺走毛笔后空落落的手,不禁有些愣神。 “公文的形式我还是知晓的,你现下右手不便,我来替你执笔吧。” 小鱼在我身旁落了座,当真替我拟起了公文。 小鱼的这笔楷书也是隽永有力,看来也是师承大家的,陈员外在对女儿教导上亦是十分用心了,几乎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小鱼。 “也好。”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松了口,算是答应接受她的帮助了。 因为接下来这公文是要回复给皇祖母的,自然不可怠慢了去。 “宫明,可是去找你了?” 沉思了片刻,我缓缓地问出这个问题来。 陈小鱼与宫家本就熟稔,而陈氏商会在洛阳城能站稳脚跟,自然免不得同城中的各方势力打交道了。 小鱼也毫不隐瞒,点头言道: “确实找过我,不过更多的是为了洞香春的那位姑娘。”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倒还真是个情种。”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倒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番曲折。 “放心吧,不过就是请那位姑娘到府衙喝了几杯茶,枯坐了几个时辰,罗恒算是不辱使命,还真被他捞到了几只鱼饵了。方才,我已经着人将人送回了。” 说起这洞香春的头牌与宫家大才子宫明的二三事儿,大概也够坊间写它几个才子佳人的唱本了吧,可说唱归说唱,多是臆想而非真实,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的人,因何目的纠缠在宫明身边,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不过的吧。 小鱼闻言,笑了笑,道: “公子还真不愧是位怜香惜玉之人呢。” 这话说的,倒似在取笑我一般了。 毕竟,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宫明啊。 “你让宫明好自为之吧。” 小鱼从此言中听出了些许不好的苗头,忍不住问道: “公子之意,是不打算过问洛都七俊之事儿了?” “不是不打算,而是不能插手了,因为皇祖母不愿我再参合此事。” “朝廷疑你了?” 小鱼不禁心思一紧。 “这倒不至于,无论我到何处,身边都不乏制衡之人,皇祖母只是虑我太过仁心,文人相惜,最后会不忍对文士下手。” “这可是凶非吉了!” 连小鱼都知道,若此事由我经手兴许还能有个双方罢兵谈和的可能,可有些人就是看不到长远的利益,只是纠结于那迁徙令一出,家族荣华富贵将受重创而选择铤而走险,与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党附,妄图通过行刺行政要员、贿赂等手段来达到违抗朝廷的目的。 可那些小手段终究都是无法与大势抗衡的! “皇祖母看我确实看得透彻了,若这七人当中,有人不愿为朝廷所用,到时候我可能真的下不了手。” 文人名士手中的笔,有时候可比军士手中的刀还要锋利。 而所谓的礼贤下士也是有条件的啊,若不愿为朝廷所用,那对朝廷来说反而会是一种威胁,若是为朝廷所忌,大象碾死一只蚂蚁何其容易? 我抚着额,忽地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不禁闭目养神。 “朝廷难道真的会对文人名士出手?可这般不是尽失人心之举么?” 小鱼也不觉有些后怕了。 “萤虫之火焉能与日月争辉啊!” 文人名士,即便再如何文采斐然,天下皆知,也是无法以一人之力与朝廷抗衡的。君不见,古往今来,死于政权争斗知名士多不胜数,即便当世之人会为名士殒命而深感惋惜,可江山代有人才,在皇权至上的世道,没有人会成为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我不禁叹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扶椅上,想来是真的累了。 “那朝廷之意,会让谁来接手处置此事儿?” 我笑了一声,看来小鱼是忘了我不过是钦差御史,在这洛阳城的布局,更多还是为了朝廷能迅速平稳接手前齐旧都,稳定局势。即便暂掌兵权,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且即便掌权,也是受人掣肘的,绝不可能任由我为所欲为。 “小鱼是忘了,这洛阳是有洛州牧的。” 小鱼还未真正见识过这位王爷的手段,不禁忧心忡忡。 “也不知是福是祸?” “忧惧无用,不过各安天命罢了。” 小鱼听我语气中颓唐之意,又见我此刻模样也不觉有些忧虑,见我右手似乎隐约还有渗血的情势,将笔搁回笔山,竟从怀里拿出伤药和绷带来。 当她的手触碰到我的右手时,我不觉紧张地握紧了右手,旋即睁目怔怔地望着她,咋然间,表情都有些吓人了。 小鱼微微有些错愕,可当见我脸上神色转为惭愧之时,又不免担忧起来。 “你的手……我帮你换药吧。” 怎么从宫家出来后,就遍体鳞伤了呢? 我无法拒绝小鱼的好意,随即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多谢小鱼,有劳了。” 我觉得,我是有些紧张过度了。 “好。” 小鱼微微颔首,旋即专心帮我换药。 待重新包好了绷带,小鱼免不得婆心唠叨道: “这段时日还是将养着吧,莫要再执笔写字了。” “我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下来的。” 对这一点,我有很清楚的认知。 “我来时阿正同我说公子还未用过晚膳,不如先用过晚膳,也好休憩片刻。” 我摇了摇头,道: “我还不饿,你来时可用过晚膳了?若不嫌弃,便将就在这吃些再回。” “主上她……” 小鱼见我脸上神色,欲言又止。 “她会回来的。” 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她答应过我,她会平安回来的。” 小鱼看我现在,便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紧张得浑身毛发直耸。 “我还未用过晚膳,现下确实也有些饿了,我听阿正说小雪儿也还未用过晚膳呢,这便先陪着小雪儿吃些东西填填五脏庙。” 定是那孩子未曾看到我和珝一道回来,又见我神色有异,心中忧虑了。 我闻言,蹙眉言道: “雪儿也还未用过晚膳么?阿正怎没好好照看着?” “这事儿也不怪阿正,小孩子心思敏捷了些,在所难免的。” 小鱼说的没错,可现下我这般情形,见了那孩子只怕会让她更加担心忧虑。这时候小鱼能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 “多谢你了,小鱼。” 小鱼微微谈了口气,旋即站起身来离开桌案退了下去。 “公子,主上既然答应回平安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你应该相信她的!” 说完,小鱼向我福了一礼后,便缓缓退了出去,想来是去照看雪儿去了。 屋外,寒风冷冽,今晚竟是起风了,打在竹帘上,簌簌作响。 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可我心中,就是止不住的忐忑不安,便如同那被寒风吹起的竹帘,微微发颤。 紫玉那边,竟是还无一丝消息传来。 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所爱之人身处凶险之地,生死未卜,而自己却只能痴坐在家中,苦苦等候着有关于她一丝半点的消息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度镬住了我的身心! 也就是在我失神的一瞬,屋外竟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打斗声。 “够了,住手,你们都进来。” 我知道来人是谁,可能是有人将对方当作了刺客,所以在屋外出手阻止那人入得内宅里来。 听我这般呼喊,屋外的两人停止了打斗,没过多久,一前一后入了里屋来见我。 先进来的是一个黑衣人,掩藏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一见我,便单膝跪地,抱拳言道: “公子,您要找的那位名叫绮丽丝的女孩已经找到了,叶姑娘出手救下了此人,而恰巧的是,宫家的那位小公子秦诚与那个女孩关在了一处……” 秦诚,是秦烜与宫夫人的第二子,也就是襄丫头的亲弟弟。 秦诚一直在外求学么,如今冰天雪地的赶回洛阳来,想必是听闻四大世家有难,故而不远千里兼程赶回来了,这孩子年纪比襄丫头还小几岁,也真难为这孩子了。 秦诚怎会落入牟尼教之手的? “他两人在何处被寻到?现下又在何处?” “在黑市内寻到的,现下人已经在被护送回来的路上了。” 黑市?! 这般说来,阿姐也在黑市? “好,人到了便先带来见我。” “是!” 说完,黑衣人便请辞而去,我点头应允了。 见黑衣人离开了,夏侯无霜眼都没抬半分。 自从她答应师兄到我身边,又应我所请做了我的贴身护卫后,她真的很尽职尽责。 “你身边之人若都是这般行迹鬼祟的,下次可就没这般幸运了。” 夏侯无霜即便做了我的护卫,对我的冷淡的态度可是半分都没转圜过。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就会见到更多这般行迹鬼祟之人,所以,今后还得劳烦夏侯护卫仔细分辨究竟哪个是斥候,哪个是杀手了。” 夏侯无霜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开。 “夏侯护卫,还有一句话你当紧记,若想要留在我身边,今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装作没看到也未曾听到,更不能向任何人言及一言半语,包括乾天!” 一听到我言及乾天,夏侯无霜不禁对我怒目而视。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得分得清自己的立场才行啊!” 这行的规矩,没人比夏侯无霜更清楚明白了。 “这点,就不劳高御史操心了。” 说完,夏侯无霜施展轻功而走,人影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又来了,叶子得赶紧开始还债来,感谢小伙伴们多年等候,这个故事也将要完结了,希望结局之时,不会留下遗憾,叶子会努力在今年3月份完结的,谢谢大家啦! 339、否则的话 宫家府邸门外, 明明都将近申时, 来往走动的人群却是比往日要更多一些。 不难遇见, 这些多是各方势力所放出的探子, 目的便是为了探知北魏的御史中丞高辰能否平安顺利的从宫家将秦烜带回衙门归案, 因为此事对各方的影响那是不言而喻的。 从秦烜是否能顺利归案便能看出宫家对新主北魏朝廷到底抱着一种怎样的态度? 距离宫家府邸百步开外的一辆马车内,有人已经郁郁等候多时,却始终不见有人从宫家府门中走出,眼见天色渐要西沉, 再沉稳的心思也不觉生了几丝慌乱来。 “女公子,咱们还要继续候着么?” 负责驾驭马车的车夫拨开了车帘, 向里边的女公子请示着。 “当然, 一定要等到有人从宫家出来为止。” 陈小鱼不觉拽紧了拳头, 这人自进了宫家后竟是再也打探不出一丝消息来, 很显然是不正常的。 “是!” 车夫恭敬放下车帘, 退回了原位。 也就是在这这对主仆话语间, 一阵骚动声想起,竟然是衙役押着囚车陆续在宫家大门前停了下来。 看到这般架势,周围人群气氛似砸了锅, 纷纷议论不休。 这情势, 怕是高辰已然拿住了秦烜, 只待人从宫家出来了! 果然, 也就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宫家的大门轰然而开,从里面端正走出来的, 不是高辰又是何人? 只见高辰一身公服肃然端方,一股生人莫近的气势正步而出,脸上表情也是显得过于淡漠了些,可目光却十分锐利。 众衙役见到高辰,忙躬身行礼,道: “属下等参见高御史。” 我抬首,见到这群前来押解囚犯的衙役,行动速度如此之快,不禁暗赞罗恒办事妥帖周全。 “押解文书在何处?” 既要押解人贩,自然需要衙门发布的押解文书了。 “请高御史过目。” 听我一问,捕头忙走出行列,恭敬将文书呈上。 待我确认文书真伪后,微微颔首,点头将文书交还给了捕头。 “人犯秦烜本官便先移交给你们了,务必将人安然押往刑衙等候刑讯,其间若无州牧及本宫手令,任何人不得私下会见。” “属下领命。” 待我话音刚落,秦烜也从宫家走了出来。 衙役们一见秦烜,便追上前去准备拿铁链锁拿,却被我摆手制止。 秦烜知我心意,向我微微颔首以表谢意,旋即自行走到囚车边,待衙役打开车门,秦烜正声言道: “秦烜认罪伏法。” 言毕,抬腿便自行走入了囚车。 衙役将囚车锁好后,驱使着囚车往刑部衙门方向缓缓驶去。而扈从也及时为我牵来了一匹马,我接过马缰,正欲跨马而上。 “高御史,请留步。” 身后,宫明早已顾不得体面,一脸狼狈地急奔而来,就为了见我及时拦下。 也是了,才被人从屋梁上解救下来,任谁都会被折腾得衣冠不整,狼狈不堪了。 我执着马鞭负手立在原处等着。 “则诚兄,不知还有何贵干?” 言语间,满是拒绝与冷淡。 宫明好不易追赶过来,到我跟前之时早已是上气难接下气,忙打躬作揖,言道: “高御史,今……今日之事全是宫明一人所为,还请高御史,莫要牵累他人,宫明愿服刑抵罪!” 我故意拂了拂衣摆,想起宫明在我外衣上留下的痕迹,这很明显有人想借他人之手置我于死地。按理来说,最应该被怀疑的便是宫明,可事情的真相可远远没有表面上看得这般简单。 “已经迟了,我的人已经去了洞香春。”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让宫明别做无畏的挣扎了。 怎知宫明一听,顿时脸色惨白,霍然直直跪在我跟前,拉住我的衣摆,完全不顾世家子弟的颜面,当众向我祈求道: “高御史,你不能啊!此事当真是宫明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干。” 面对如此卑躬祈求,我却无动于衷,冷笑道: “则诚兄还真是个情种,当真如此喜爱洞香春的那位姑娘,为了她竟连世家子弟的颜面都不顾了?” 宫明拽紧了我的衣摆,正欲多做分辨。 “高御史……” 我随手将衣摆扯了回来,厉声言道: “休要在此纠缠,洛都七俊究竟有几位牵扯其中,又与番教、州镇有多少关联,本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以为凭你宫则诚一人便能担待得起么?你担待不起!” 洛都七俊,说的便是洛阳城中享誉甚高的那七位文坛领袖。 “高辰,你不能如此对待洛都士林中人,你这般做是会犯众怒的!” “犯众怒又当如何?” 我怒目而视,陡然手中马鞭直指宫明,若非还有几分隐忍克制早将马鞭挥下。 “你们最好期盼着她能平安归来,否则……” 否则,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 原来,这是迁怒。 宫明有些颓然地跪坐在了原地,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高辰跨上马背头也不回的策马离去…… 一直在不远处的陈小鱼自是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即便是她也从未看见过高辰脸上的那股暴戾之气。 在宫家究竟发生了何事儿,为何主上未曾同高辰一道出来? 联想到方才高辰那暴戾的神态,陈小鱼心中隐隐开始不安起来。 主上那边,肯定是出事了! …… 我立刻策马急匆匆地在刑囚秦烜车队之前赶回了府衙,罗恒已经一身戎装在府衙内等候多时了。 我一见到罗恒,直接丢了一副图纸给他,便立刻下令道: “什么都别问,以勾结叛党作乱为名,按照图纸上所标注之地,立刻出兵清缴洛阳城内所有牟尼教据点,行动要快,若有见可疑人等,不得走脱一个!” 罗恒见我脸上是稍有的冷峻严肃,也不多问,领了军令便是。 “末将尊令!” “还有,围剿之时,务必让火祆教中人做引导,要让人看到,朝廷是在火祆教中人的引导下,对牟尼教进行清缴的。” 罗恒沉吟片刻,什么都没问,抱拳言道: “得令。” 说完,便转身直走而出,到营地点齐兵将去了。 “紫玉。” 罗恒前脚刚走,我便唤起了紫玉丫头。 紫玉听到召唤,忙赶至跟前,福身行礼。 “公子唤奴婢?” “紫玉,你带上府衙中所有龙骑卫,立刻启程前往洛都黑市……” 紫玉感觉得到事出紧急,可她受命于主上,领着龙骑卫护卫着公子安全,如何能在此时离开? “可公子的安危?” “我这里无碍,你们赶紧去接应珝,我已托人领你们前往黑市,黑市诡异凶险,务必多加小心。” 紫玉一听是主上有危险,也顾不上许多了,忙抱拳应下。 “公子安心,紫玉领兵即可动身前往!” 说完,紫玉也急忙往后堂去了。 …… 现下,想必秦烜被擒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此案的其他案犯想必也会陆续归案,当务之急,便是尽快审理该案,定下刑罚,以安民心。 宫家未阻扰我审理此案,也便是在向众人表示宫家归顺北魏的心思,而四大世家以宫家为首,宫家归顺自然代表着四大世家的归顺。这一举动让那些在暗中依然对北魏蠢蠢欲动的洛都士林势力施加压力,让他们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而我让罗恒及时出兵清缴牟尼教,除了权衡两教势力,灭牟尼抚火祆,挑起两教教徒怒气火拼,令火祆教越发依靠我北魏朝廷,继而为我北魏所钳制外。也是算准了此时此刻,定然有一部分负责联络牟尼教与火祆教的人还在教中据点盘桓等待消息,只要罗恒能在其中捕获到几只鱼饵,自然便能牵扯出藏在后边的大鱼了。 如此一来,洛阳城内的所有不安因素:兵权、商道、四大世家、表面恭顺却暗自潜伏各所的士林中人以及州镇势力,都将被这张无形的大网所笼罩,有谁妄图在此时滋事,都必然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 只有稳定了他们,洛阳城才能真正平稳下来…… “上官!” 前堂衙役有要事前来禀告。 “何事?” “禀上官,命案所涉若干案犯已陆续到案,刑槽官员均已到位,是否立即开堂受审?” “此案名单上所列涉案之人,是否均已到案?” 我很想知道,我的那一番恩威并施,能否换来这群人的真心悔过,若是他们当中有一个人没有自行前来投案自首,那此案我定然从严从重加以处置,若是这些人心中尚有仁义之念,法理之下,亦可稍微顾念人情。 “方才属下接到主犯秦烜到案文书,犯人很快便将移交刑槽,而其余名单上所列从犯均已到案,属下请上官示下。” 闻言,我不禁感慨的微微松了一口气。 “既然人犯均已到案,那便即刻开堂受审。将府衙大门敞开,本官要公开亲审此案!” “属下领命!” 衙役得令后立刻前往前堂知会,准备开堂公审。 洛阳的局势,我自会想法设法的加以平衡,珝啊,请你务必也要依约平安归来,否则的话…… 否则…… 341、有始无终 今夜, 似乎格外漫长。 我伏在桌案上, 几度恍惚迷蒙, 似造梦, 却总会因丝丝风吹草动而猛然惊醒, 这般的惶惶不安,这般的茫然失措,而这般的惶恐难安也就在我年幼初入宫廷之时体会得尤为深刻,这就是担惊受怕。 正值此时, 更鼓声响,竟是五更天了。 本是夜深人静之时, 而我的五感却在此时异于常人的敏锐, 也不过就这半盏茶的时间, 我似隐约听到厢房处有稀稀拉拉的响动。 不知为何, 我心里有股很强烈的念想: 是她回来, 一定是她回来了! 想也没想, 我慌忙站起身来就往书房外奔去,绕开书案时还因为走得太急,膝盖直接磕在了桌案一角, 可我顾不上疼痛, 一瘸一拐地便往厢房那边奔去。 珝…… 当我火急火燎地往后院厢房那赶过去时, 院中的积雪险些让我滑到在地, 好不易借着拱门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却只见厢房外一抹碧蓝色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只因此人的防风斗篷遮挡又是背对着我,竟然我一时间难以分辨出来着何人? 我情不自禁的唤出声来。 “珝……” 我知道那人不是她,可我就是要唤她,我在唤她。 她若在,一定会应我的。 那抹碧蓝身影因我的忽然到来身子微微一滞,也是在那一瞬,我发现了那人身边竟露出一片白色衣角来,那人怀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身着白衣的人…… 她若在,为何不应我? “珝!” 不觉间,我的声音都开始有了一丝颤抖。 那碧蓝身影也只是微微滞留了片刻,旋即跟前的厢房格子门门被推开了,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紫玉的身影,那道格子门是紫玉在跟前推开的! “紫玉!” 我连忙向前想要追问原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蓝身影只是淡然吩咐了一句,道: “别让她靠近。” 很快,就有两道黑色身影出现并伸手及时的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阻我?” 我气愤得只想硬闯,早已顾不得许多了。 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这两个黑衣人身手也十分敏捷,出手极快,虽未伤我,却也将我牢牢困在了原地,竟当真挣脱不得了。 “你们竟敢……” 我一时急火攻心,就要大声呼喊护卫前来。 “晨儿,听话,不要进来!” 那碧蓝身影抱着怀里的人只说了这句话后便直接入了厢房内,很快,紫玉便将那道门合上了。 那是阿姐!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我只知道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 身后,有人带着疲惫而又伤痕累累的身子缓缓向我靠近,待三步之遥后,直直单膝跪地,将一柄战刀双手捧着奉过了头顶。 “公子,属下护卫——不力,愿领死罪!” 言语间都已哽咽了。 我木然地回过身来,见到魅就这般恭顺地跪在了地上,她手中那柄白鲨鱼皮战刀,沾染了因鲜血凝固后转变成的黑色血迹,格外狰狞可怖。 那一刻,我只觉气血翻涌,却死死地压住那股气血,生生咽下了肚,不让自己当即将那口血给喷将出来。 那么多的血污,那究竟是谁的血? 是——她的么?! 我用颤抖着的双手缓缓从魅手中接过了那柄战刀,有那么一刻因我无力这柄战刀便要脱手而落了,可最后还是被我死死地握住了。 这是一直追随着珝上阵杀敌的战刀,是一员大将不能离手的战刀啊! “公子……主上,主上她……都是……因为我……是我无能……我……罪该万死……” 魅第一次哭了。 我仰着头借着冷风将眼中的泪都给逼了回去。 看着伤痕累累的魅,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我不怪她,不能怪她,也没有资格怪她。 “她会好起来的,所以,你不许死!” 这是我唯一能宽慰魅的话语。 无霜也正在此时赶了过来,看来方才的那方动静还是惊动了她。 当她看到眼前有些混乱的局面时,不禁微微诧异,却见有三个黑衣人将高辰围困在了中间,其中一个竟还跪在了高辰跟前,似在请罪。而另外两个黑衣人的装束,竟然是玄远叶家的——玄影卫?! 玄影卫在此,那是不是表示叶家的家主也来了? 可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高……” 无霜刚想质问高辰眼前情况,可见到高辰那般失魂落魄却也死死硬撑的模样,陡然间竟问不出口了。 “无霜,劳你带着魅去疗伤,好好休养。” 说完,我又回首望着另外两个阻我去路的黑衣人,继续说道: “我不会进去的,你们也一并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我的话不容置喙。 无霜也默然不语,只得按照吩咐亲自将魅扶起带去疗伤,而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十分懂礼地抱拳一礼,旋即也隐遁而去。 整个院落里,唯我一人孤零零地立于雪地之中。 望着手中的这柄战刀,我用颤抖的手缓缓将这柄战刀从刀鞘中拔出,伴随着一阵刀起龙吟之声,不过才拔至半途,龙吟之声便由清脆转为低沉,继而寂寞无声了。 却原来,这柄战刀经被拦腰截断,一分为二了! 刀,断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气血奔涌而出,残血溅在了那柄曾经锋利无比的断刀之上,而雪地里都能看到少部分黑色血块溅落。 吐出了这口血后,我开始大口的喘息着,呼吸也顺畅了不少,人倒是比方才舒服了,可双脚却越发的虚浮无力。 我抱着这柄断刀,缓缓后退到了走廊边,旋即不顾寒冷地一把座在了走廊上,待坐稳了,拉伸过袖口擦去了唇边的血气…… 呵呵。 刀断了便断了吧,你若不在了,我便一道随你去了,也是好的! 将断刀缓缓收回了刀鞘,我抱着这柄刀坐在了走廊上然后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的格子门,我知道阿姐定然会拼尽全力去救治珝的,不然让我进去亦是为了我好,即便我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 就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廊上枯坐了多久,身上也逐渐落了一层寒霜,而我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了,只是呼吸时的气体遇冷而形成一道道忽深忽浅的雾气,才能略微感觉到,我似乎还有几分活人的气息了。 我现在仿佛身心空无一物,没有了怨,没有了憎,没有了恨,连眼泪都没有了,只觉得唯一能做的,便是坐在这里,等待着命运对我们的宣判了! 对面,格子门,缓缓地打开了。 我的目光也随着那门中透出的那点灯火的光亮折射出了一丝希冀的光芒来,当阿姐那抹碧蓝的身影缓缓从屋内走出,旋即走过玄关,走出廊下,踏着积雪逐渐度步到了我跟前,我看着她那纤细而又飘逸的身影逐渐蹲下身来,与我平视着,似是想看透我眼中的情绪。 有那么片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看见了阿姐眼中的那丝疲惫,也似乎听到了她口中那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那希冀的光芒也逐渐湮灭了…… 我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像是在逃避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闭着自己睁开了眼,直直的对上了阿姐的探寻的目光。 “阿姐,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若是……” “有始无终,我同她具不喜这般为人处世,待此间事了,安顿好周遭一切,碧落黄泉,我定然追随而去。”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这般也好,即便到了地底幽冥,我们也能相互陪伴,倒也不寂寞了…… 阿姐毫不客气在我额间弹了一指,生气言道: “我若不是你阿姐,定然狠狠揍你一顿。” 那一记确实很疼,可我似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抚平疼痛了。 哀莫大于心死。 “阿姐不会让她有事的,怎么,你不信阿姐么?” 阿姐接下来的这句话,竟令我陡生希冀,我顿时激动得四肢发颤,正欲立身追问,却被阿姐伸手按下,顺势扣住脉门,为我诊脉。 “你方才可是又呕血了?” 我默然无语,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阿姐。 阿姐见我还是这般冥顽,也是无奈摇了摇头,继续言道: “你这脾胃瘀阻之症竟是加重了,年纪尚轻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将来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待你媳妇儿醒过来了,便自行同她请罪去吧!” 阿姐察觉我四肢僵冷,怕是都要冻伤了,握住我双手之时又见我右手包着绷带,什么也没说,直接拿了颗药丸让我吞下,又运功度了些内力与我,不过片刻,我浑身便也舒缓了不少,脸色也比方才红润有血色了些。 血似乎逐渐止住了,而身子也开始逐渐回暖了,我现在似乎开始感觉到周遭逐渐侵蚀而来的寒冷,竟不自主的微微发起了颤,就连说话也哆嗦了起来。 阿姐旋即将她那身挡风斗篷取下给我披上。 “阿姐,珝,珝她,真的没事儿了,是不是?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我想见她,真的很想很想见她。 阿姐自然明白我此刻的紧迫心情,却还是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摇着头,说道: “她中了毒,先下正值紧要关头,阿姐需要你立刻动身亲自去找个人取一味药,且务必要在日落之前赶回来。” 阿姐此言便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紧迫性了。 “阿姐,你说。” “还记得我让你去找的酒么?可曾找到酒家在何处?” 我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找着了。” 这还是拖了小鱼帮忙才终于找到的。 “你带着我给你的酒葫芦,去找那卖酒的老翁,你将这酒葫芦于他,他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完,阿姐便又将一封信交到我手里,继续说道: “其中原委我已在信中阐述,找到那人后你将此信给那人,至于那人愿不愿意将药给你,就看你如何应对了。” 我看了看格子门后,又看了看阿姐,旋即握紧了手中的那封信,忙道: “我这便去,阿姐……” “这里有阿姐呢!” 阿姐知道我的担忧,有她这句话,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说完,我忙挣扎着站起身来,阿姐搀扶着我站好,待双脚好不易有了力气,便转身直接走出了院落。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为珝求到解药! …… 作者有话要说:  脾胃瘀阻之症其实就是急性胃出血,驸马这血量还不算太大,也及时止血了所以暂时无性命之忧,就是很容易落下病根,会复发,这就是不按时吃三餐,又劳心又劳力还被气的结果。所以,亲们,三餐还是要按时吃的喲,千万别学咱们的驸马爷,这么不乖! 340、萤虫之火 秦烜的这起案子在洛阳城内引发轰动。 而案子既然进入审讯阶段, 从人犯审讯、证词证言笔录以及证据收集这些, 便需要耗费不少时间和精力, 所以这件案子要审核清楚, 绝不可能在短短几天内便能结案。 所以, 今日也不过才粗略完成犯人的过堂应讯,好不易整理好犯人的口供笔录,都已是暮色降临,案子便也只能明日再继续审理, 所有犯人都已押入了刑狱。 衙役疏散了前来观审的百姓,而我也让陪同审理的官员们明日再审, 至于案件审讯内容, 不得对外人供述一字。 因襄丫头那一刀, 我虽身着软甲保住一命, 右手伤口却也深了些, 已经影响到执笔写字了, 无法,只能让文书代笔录入,紧要处忍着疼痛也比得自行处置才可安心。 秦烜此案, 牵扯出了玄远叶家。朝廷在接到奏报后, 皇祖母在所给公文批复中对此案给予重视, 除了严令规定时限内审结此案外, 也有想将玄远叶家家主叶晗邀请入京的意图。 看来,有些事情,必得早早回京向皇祖母如实禀告才可呢。 衙门大门已闭, 而我也回了后宅继续完成相应公务,只见忙碌不断的身影,却极少停下休息的。 我怕自己若是停下手中公务,只会昏死乱想,忐忑不安了。 正忙碌中时,阿正引了陈小鱼入后宅寻我。 陈小鱼见我包扎好的手似乎因为我还在隐忍着不断写字,反而使得伤口裂开血缓缓地渗了出来,脸色也有些不好了,忙过来抢过我手中的笔,无可奈何的叹道: “瞧瞧,你再这般写下去,只怕公文染上血迹便又得重写了。你这只拿笔的手,还要是不要?” 我望着被夺走毛笔后空落落的手,不禁有些愣神。 “公文的形式我还是知晓的,你现下右手不便,我来替你执笔吧。” 小鱼在我身旁落了座,当真替我拟起了公文。 小鱼的这笔楷书也是隽永有力,看来也是师承大家的,陈员外在对女儿教导上亦是十分用心了,几乎是把最好的都给了小鱼。 “也好。” 隔了好一会儿,我才松了口,算是答应接受她的帮助了。 因为接下来这公文是要回复给皇祖母的,自然不可怠慢了去。 “宫明,可是去找你了?” 沉思了片刻,我缓缓地问出这个问题来。 陈小鱼与宫家本就熟稔,而陈氏商会在洛阳城能站稳脚跟,自然免不得同城中的各方势力打交道了。 小鱼也毫不隐瞒,点头言道: “确实找过我,不过更多的是为了洞香春的那位姑娘。” 我不禁冷笑了一声,道: “倒还真是个情种。”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梦!” 倒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番曲折。 “放心吧,不过就是请那位姑娘到府衙喝了几杯茶,枯坐了几个时辰,罗恒算是不辱使命,还真被他捞到了几只鱼饵了。方才,我已经着人将人送回了。” 说起这洞香春的头牌与宫家大才子宫明的二三事儿,大概也够坊间写它几个才子佳人的唱本了吧,可说唱归说唱,多是臆想而非真实,这位姑娘究竟是谁的人,因何目的纠缠在宫明身边,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不过的吧。 小鱼闻言,笑了笑,道: “公子还真不愧是位怜香惜玉之人呢。” 这话说的,倒似在取笑我一般了。 毕竟,我也没什么资格说宫明啊。 “你让宫明好自为之吧。” 小鱼从此言中听出了些许不好的苗头,忍不住问道: “公子之意,是不打算过问洛都七俊之事儿了?” “不是不打算,而是不能插手了,因为皇祖母不愿我再参合此事。” “朝廷疑你了?” 小鱼不禁心思一紧。 “这倒不至于,无论我到何处,身边都不乏制衡之人,皇祖母只是虑我太过仁心,文人相惜,最后会不忍对文士下手。” “这可是凶非吉了!” 连小鱼都知道,若此事由我经手兴许还能有个双方罢兵谈和的可能,可有些人就是看不到长远的利益,只是纠结于那迁徙令一出,家族荣华富贵将受重创而选择铤而走险,与那些心怀不轨之徒党附,妄图通过行刺行政要员、贿赂等手段来达到违抗朝廷的目的。 可那些小手段终究都是无法与大势抗衡的! “皇祖母看我确实看得透彻了,若这七人当中,有人不愿为朝廷所用,到时候我可能真的下不了手。” 文人名士手中的笔,有时候可比军士手中的刀还要锋利。 而所谓的礼贤下士也是有条件的啊,若不愿为朝廷所用,那对朝廷来说反而会是一种威胁,若是为朝廷所忌,大象碾死一只蚂蚁何其容易? 我抚着额,忽地感觉头有些隐隐作痛,不禁闭目养神。 “朝廷难道真的会对文人名士出手?可这般不是尽失人心之举么?” 小鱼也不觉有些后怕了。 “萤虫之火焉能与日月争辉啊!” 文人名士,即便再如何文采斐然,天下皆知,也是无法以一人之力与朝廷抗衡的。君不见,古往今来,死于政权争斗知名士多不胜数,即便当世之人会为名士殒命而深感惋惜,可江山代有人才,在皇权至上的世道,没有人会成为最为特殊的那一个。 我不禁叹了口气,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扶椅上,想来是真的累了。 “那朝廷之意,会让谁来接手处置此事儿?” 我笑了一声,看来小鱼是忘了我不过是钦差御史,在这洛阳城的布局,更多还是为了朝廷能迅速平稳接手前齐旧都,稳定局势。即便暂掌兵权,也不过是权宜之计,且即便掌权,也是受人掣肘的,绝不可能任由我为所欲为。 “小鱼是忘了,这洛阳是有洛州牧的。” 小鱼还未真正见识过这位王爷的手段,不禁忧心忡忡。 “也不知是福是祸?” “忧惧无用,不过各安天命罢了。” 小鱼听我语气中颓唐之意,又见我此刻模样也不觉有些忧虑,见我右手似乎隐约还有渗血的情势,将笔搁回笔山,竟从怀里拿出伤药和绷带来。 当她的手触碰到我的右手时,我不觉紧张地握紧了右手,旋即睁目怔怔地望着她,咋然间,表情都有些吓人了。 小鱼微微有些错愕,可当见我脸上神色转为惭愧之时,又不免担忧起来。 “你的手……我帮你换药吧。” 怎么从宫家出来后,就遍体鳞伤了呢? 我无法拒绝小鱼的好意,随即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多谢小鱼,有劳了。” 我觉得,我是有些紧张过度了。 “好。” 小鱼微微颔首,旋即专心帮我换药。 待重新包好了绷带,小鱼免不得婆心唠叨道: “这段时日还是将养着吧,莫要再执笔写字了。” “我就是个劳碌命,闲不下来的。” 对这一点,我有很清楚的认知。 “我来时阿正同我说公子还未用过晚膳,不如先用过晚膳,也好休憩片刻。” 我摇了摇头,道: “我还不饿,你来时可用过晚膳了?若不嫌弃,便将就在这吃些再回。” “主上她……” 小鱼见我脸上神色,欲言又止。 “她会回来的。” 我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 “她答应过我,她会平安回来的。” 小鱼看我现在,便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小兽,稍微有些风吹草动,便会紧张得浑身毛发直耸。 “我还未用过晚膳,现下确实也有些饿了,我听阿正说小雪儿也还未用过晚膳呢,这便先陪着小雪儿吃些东西填填五脏庙。” 定是那孩子未曾看到我和珝一道回来,又见我神色有异,心中忧虑了。 我闻言,蹙眉言道: “雪儿也还未用过晚膳么?阿正怎没好好照看着?” “这事儿也不怪阿正,小孩子心思敏捷了些,在所难免的。” 小鱼说的没错,可现下我这般情形,见了那孩子只怕会让她更加担心忧虑。这时候小鱼能来帮忙,真是再好不过。 “多谢你了,小鱼。” 小鱼微微谈了口气,旋即站起身来离开桌案退了下去。 “公子,主上既然答应回平安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你应该相信她的!” 说完,小鱼向我福了一礼后,便缓缓退了出去,想来是去照看雪儿去了。 屋外,寒风冷冽,今晚竟是起风了,打在竹帘上,簌簌作响。 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的,可我心中,就是止不住的忐忑不安,便如同那被寒风吹起的竹帘,微微发颤。 紫玉那边,竟是还无一丝消息传来。 也许,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懂,所爱之人身处凶险之地,生死未卜,而自己却只能痴坐在家中,苦苦等候着有关于她一丝半点的消息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感觉…… 那种深深的无力感再度镬住了我的身心! 也就是在我失神的一瞬,屋外竟传来一阵稀稀落落的打斗声。 “够了,住手,你们都进来。” 我知道来人是谁,可能是有人将对方当作了刺客,所以在屋外出手阻止那人入得内宅里来。 听我这般呼喊,屋外的两人停止了打斗,没过多久,一前一后入了里屋来见我。 先进来的是一个黑衣人,掩藏身份,不以真面目示人。 他一见我,便单膝跪地,抱拳言道: “公子,您要找的那位名叫绮丽丝的女孩已经找到了,叶姑娘出手救下了此人,而恰巧的是,宫家的那位小公子秦诚与那个女孩关在了一处……” 秦诚,是秦烜与宫夫人的第二子,也就是襄丫头的亲弟弟。 秦诚一直在外求学么,如今冰天雪地的赶回洛阳来,想必是听闻四大世家有难,故而不远千里兼程赶回来了,这孩子年纪比襄丫头还小几岁,也真难为这孩子了。 秦诚怎会落入牟尼教之手的? “他两人在何处被寻到?现下又在何处?” “在黑市内寻到的,现下人已经在被护送回来的路上了。” 黑市?! 这般说来,阿姐也在黑市? “好,人到了便先带来见我。” “是!” 说完,黑衣人便请辞而去,我点头应允了。 见黑衣人离开了,夏侯无霜眼都没抬半分。 自从她答应师兄到我身边,又应我所请做了我的贴身护卫后,她真的很尽职尽责。 “你身边之人若都是这般行迹鬼祟的,下次可就没这般幸运了。” 夏侯无霜即便做了我的护卫,对我的冷淡的态度可是半分都没转圜过。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日,就会见到更多这般行迹鬼祟之人,所以,今后还得劳烦夏侯护卫仔细分辨究竟哪个是斥候,哪个是杀手了。” 夏侯无霜冷哼了一声,转身便欲离开。 “夏侯护卫,还有一句话你当紧记,若想要留在我身边,今后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装作没看到也未曾听到,更不能向任何人言及一言半语,包括乾天!” 一听到我言及乾天,夏侯无霜不禁对我怒目而视。 “因为,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得分得清自己的立场才行啊!” 这行的规矩,没人比夏侯无霜更清楚明白了。 “这点,就不劳高御史操心了。” 说完,夏侯无霜施展轻功而走,人影片刻便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年又来了,叶子得赶紧开始还债来,感谢小伙伴们多年等候,这个故事也将要完结了,希望结局之时,不会留下遗憾,叶子会努力在今年3月份完结的,谢谢大家啦! 342、无药可解 这一趟出城求药, 我是不惜人力物力, 费劲心思总算是在申时赶回了府衙。 下了马来也是顾不得疲乏便直奔了厢房而去, 才刚入后院, 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紫玉她们竟是将药庐都直接搬到了后院一般,一排火炉从天明到现都未曾熄火,而汤药也在药罐中沸腾不止,以至于后院原本残留的积雪都化成了水滴, 屋檐边角都开始如同小雨般滴落着水滴。 而此时,紫玉在屋内忙着指挥婢仆们来回取药, 监督着熬制汤药, 故而厢房外围总有人走来走去, 可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 所有人即便形色匆忙, 可脚步却万分小心谨慎, 动作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有条不紊。 我才刚回,一时间也无人前来接应我, 顿时有些无措, 不知是现在便进去还是如何, 担心直接进去会添乱, 只得站在院中呼喊着。 “阿姐!” 我这一喊,周围之人纷纷侧目,见是我回了, 便纷纷向我作揖福礼。 “公子。” “不必多礼,各行其事。” 我摆手吩咐了一句,旋即各自都又忙着手中事物去了。 阿姐听到了我唤她,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屋内直接走了出来。 却见阿姐连外袍都免了,手臂上绑着襻膊将长袖拉起,就连长发都高高挽起,竟是随手用了一只毛笔箍住了长发,一副轻巧干练的模样,举手投足,飒飒英姿,便有一番独特风华,引人入胜。 “哟,竟是比我想的回来得要早些。” 阿姐一见是我,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见阿姐如此云淡风轻,我心中也安心了几分。 旋即忙走上前去,将怀里的那药瓶递给了阿姐,期待着言道: “阿姐,我现下可以进屋么?” 阿姐先是从我手中接过药瓶,迅速打开检视嗅闻了一番,确认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边回应着我人也边往屋内走去。 “奇也怪哉,你是这宅子的主人,进出还需问我么?” 闻言,我忙跟在阿姐身后入了屋内。 紫玉见我进得屋来,也忙伺候着我将斗篷取了下来接过,见我风尘仆仆赶回,身上寒气重,忙叮嘱道: “公子爷,先到暖炉旁暖暖身子驱驱寒气吧。” 我听着有理,身上可不能带着寒气去里屋见珝,便又乖觉的到暖炉边取暖驱寒。 明明思之若狂,却也能按下心思乖乖取暖驱寒,是为了不想将寒气带进去吧。 阿姐瞧着我这小思竟也是十分用心,不竟啧啧称奇。 旋即,阿姐指了指桌案上的汤药,吩咐了一句,道: “紫玉,把我准备好了的汤药端给她喝了。” “是,女公子。” 紫玉十分乖觉地亲自将汤药端了过来,而我从紫玉手中接过汤药时,也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紫玉丫头竟然十分敬重阿姐?! 一时间,我有种阖府上下阿姐才是真正的主人之感…… 看我举着药碗在愣神,阿姐颇为好笑地瞅着我,道: “喝了吧,特意为你准备的,想来你在孙老头那里,也没好好用过午膳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 “阿姐,人家始终是药王谷谷主,是长辈,还是得……” “哟,高御史,现下是相同你阿姐我,说教么?” “呵呵,岂敢。” 我苦笑,谁敢同阿姐你说教啊。 随即,无奈地将手中汤药喝了下去,顿时胃内生暖,人也确实精神了不少。 我有些在意这碗汤药的奇特功效,它说是汤药,可模样黑糊糊一片,还有些粘稠,可入口倒是香糯,还特别养胃生津,令人胃口大开。 “怎么样,比你在孙老头那吃的什么杨枝甘露要好多了吧?” 阿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脸好笑的神情盯着我瞧。 我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了,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却是更美味些。 “嗯,确实。” 阿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孙老头的所谓杨枝甘露呢,也就是一些鲜美果子混在一块罢了,还非要取个这般雅致的名儿,好吃归好吃,可也架不住每天都吃吧,其实说白了,就是他懒得下厨做饭!” 阿姐说话还真是直白不加掩饰。 “这能补充元气的粥糊制作方法我教给紫玉了,对你那瘀阻之症很有好处,以后你可得乖觉些,好好吃饭!” 阿姐顿时向训孩子似的在紫玉面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惹得我面红耳赤,都快无地自容了。 可我很快便反应过来,阿姐的意思可是说这碗粥糊糊是她给我做的么? “阿姐,你会——下厨?!” 阿姐听出了我言语中的诧异之色,更是一脸鄙夷的神态望了过来,分明早已知晓我对厨艺是一窍不通的。 “那是自然,你阿姐我贪吃,厨艺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阿姐毫不客气的向我显耀着她的拿手技能,直把我比得生生矮了半截,就连一旁的紫玉都忍不住抿嘴偷笑了。 我顿觉忏愧,自己真是一样都比不过阿姐,太失败了! 阿姐笑着从我手中接过药碗转而递给了紫玉,随手便来同我切脉,琢磨了片刻后才缓缓松了手,言道: “说吧,孙老头这般利落地将药给了你,同你提了什么要求?” 阿姐将一切都做了精妙安排且心中有数,所有经手之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我的目光不自觉略过了自己那包着绷带的右手,可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孙谷主道骨仙风,医者仁心,又怎么做那等威逼之事呢?” 阿姐只是笑了一声,言道: “救死扶伤,宣扬美名,那是他们药王谷小辈做的事儿,医术妙绝到了孙老头那般境地的,早就不在乎凡世间的那点虚名利禄了。所以……” 阿姐边说着边拉过了我的右手,直接便将绷带给拆了,望着右手上的数刀伤痕,可见其中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兵刃所伤的,继续说道: “你把自己的血,给他了么?!” 我默然无语,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因为要放血,我又往自己右手掌处下了刀划开了伤口,可因为第一刀位置下得不准,放的血不够,便又深深划了几下…… 紫玉见状,也是惊得捂住了嘴,目光中都带着悲伤之色了。 “紫玉,去帮她拿伤药敷上。” “是。” 阿姐随口吩咐了一句,紫玉才从恍惚中醒过身来,急忙又去寻伤药了。 “你这右手被你伤成这样是得留疤了,以后啊,你要是想要放血,就从这里利落的划一刀便是了……” 放碗血又死不了人,干啥整的伤春悲秋的! 阿姐言语间似完全没有疼惜之意,反而还觉得我太笨,竟然连放血都不会,白白多划了几刀来,还得让她这个做姐姐劳心劳力,亲自教导如何放血才成。 呵呵,这果然是我亲姐姐啊! 我很认真的受教了,忙说道: “嗯,我记住了,谢谢阿姐。”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向阿姐致谢,倒是把一旁拿了伤药给了上药的紫玉给吓着了,一脸奇怪地神色望着我同阿姐两个,好像我同阿姐两个人都不大正常了似的。 “看来,孙老头是盯上你的血了……” 话语间,阿姐的语气也有了几分无奈之感来。 “孙谷主好像养了一只蛊虫,那蛊虫似乎格外喜欢我的血。” 我同阿姐实话实说,并无太多顾及。 其实,虽然孙谷主并未直言,可他最终愿意将药给我,也不能不说是为了这血的缘故。 药王谷的孙谷主因其医术高绝,人称“医仙”,而医术钻研修习到他老人家这般境地的,确实如同阿姐说眼,自然不会为那等虚名利禄看在眼中,而他也早已不满足于医食药补这等领域去参悟医道了,故而眼界与心境都非常人所能及。 “孙老头养了一只金蚕蛊,蛊虫都需以人血为引,可这只金蚕蛊却不是任何人的血都会喜欢的。看,蛊虫都这般识货,挑三拣四的,装捡好的用。” 阿姐倒是不以为意,轻松道出此中原委。 “这般说来,我——我们的血,很好?!” 我体会出了阿姐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也是上回我想问阿姐却没有直接追问下去的问题。 阿姐用赞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道: “你应该深有体会吧,我们的血让我们与众不同,比如瘟疫等渡人且易致死之恶疾便不易渡我们,而这种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亲耳从阿姐口中得知这些,还是让我颇为震撼的。 “只是后来这种能力,你我之间有了差异。可还记得上回在京都我让你喝的解万毒的药酒么?那药酒是药王谷耗十年之力,不惜成本炼制而成的,当时为救你一命,我可是都给你喝了的。所以这回为救你媳妇儿,你放血给孙老头,倒也不算冤枉了。” 闻言,虽然觉得阿姐言之有理,可我总觉得有些郁闷,为什么从小到大,做坏事的都是阿姐,可最后受罚的总是我? “所以,我的血……” “因先天之能,再加后天造化之故,你的血可以化解毒物,所以在宫家之时,你与珝具都喝了茶水,可却只有她中毒而发,而你却没有毒发。” 原来如此。 “那阿姐你……” “我也因缘际会,练就了万毒不侵之体,只不过我并不是化解毒物,而是克制毒物,所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异。” 我闻言,不禁感慨天地造物之奇伟,只是忽然很在意阿姐所言及的因缘际会,而那所谓的万毒不侵之体,听起来似乎并无大碍,可既是毒物,如何会不伤身呢? “阿姐,你是算准了这些,才会让我亲自去找孙谷主求药的吧?” 是了,阿姐竟为我思虑到这般地步了啊。 “你为了你媳妇儿,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放点血便算是便宜你了。” “阿姐……” 我万分感动,感激的话语便要脱口而出了,可我也知道,阿姐从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得失。 “晨儿啊,你媳妇儿身上的毒原本无药可解,最后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所以,待会等汤药端来了,你便得做个决定了……” 阿姐回首望着我,旋即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4 23:04:55~2020-01-09 20: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20瓶;呦呦切克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1、有始无终 今夜, 似乎格外漫长。 我伏在桌案上, 几度恍惚迷蒙, 似造梦, 却总会因丝丝风吹草动而猛然惊醒, 这般的惶惶不安,这般的茫然失措,而这般的惶恐难安也就在我年幼初入宫廷之时体会得尤为深刻,这就是担惊受怕。 正值此时, 更鼓声响,竟是五更天了。 本是夜深人静之时, 而我的五感却在此时异于常人的敏锐, 也不过就这半盏茶的时间, 我似隐约听到厢房处有稀稀拉拉的响动。 不知为何, 我心里有股很强烈的念想: 是她回来, 一定是她回来了! 想也没想, 我慌忙站起身来就往书房外奔去,绕开书案时还因为走得太急,膝盖直接磕在了桌案一角, 可我顾不上疼痛, 一瘸一拐地便往厢房那边奔去。 珝…… 当我火急火燎地往后院厢房那赶过去时, 院中的积雪险些让我滑到在地, 好不易借着拱门稳住了身形,抬头一看,却只见厢房外一抹碧蓝色身影出现在房门外, 只因此人的防风斗篷遮挡又是背对着我,竟然我一时间难以分辨出来着何人? 我情不自禁的唤出声来。 “珝……” 我知道那人不是她,可我就是要唤她,我在唤她。 她若在,一定会应我的。 那抹碧蓝身影因我的忽然到来身子微微一滞,也是在那一瞬,我发现了那人身边竟露出一片白色衣角来,那人怀里还有一个人,一个身着白衣的人…… 她若在,为何不应我? “珝!” 不觉间,我的声音都开始有了一丝颤抖。 那碧蓝身影也只是微微滞留了片刻,旋即跟前的厢房格子门门被推开了,恍惚间,我仿佛看到了紫玉的身影,那道格子门是紫玉在跟前推开的! “紫玉!” 我连忙向前想要追问原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碧蓝身影只是淡然吩咐了一句,道: “别让她靠近。” 很快,就有两道黑色身影出现并伸手及时的挡住了我的去路。 “你们是什么人?为何阻我?” 我气愤得只想硬闯,早已顾不得许多了。 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这两个黑衣人身手也十分敏捷,出手极快,虽未伤我,却也将我牢牢困在了原地,竟当真挣脱不得了。 “你们竟敢……” 我一时急火攻心,就要大声呼喊护卫前来。 “晨儿,听话,不要进来!” 那碧蓝身影抱着怀里的人只说了这句话后便直接入了厢房内,很快,紫玉便将那道门合上了。 那是阿姐! 我呆呆地立在原地,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来。我只知道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失去了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 …… 身后,有人带着疲惫而又伤痕累累的身子缓缓向我靠近,待三步之遥后,直直单膝跪地,将一柄战刀双手捧着奉过了头顶。 “公子,属下护卫——不力,愿领死罪!” 言语间都已哽咽了。 我木然地回过身来,见到魅就这般恭顺地跪在了地上,她手中那柄白鲨鱼皮战刀,沾染了因鲜血凝固后转变成的黑色血迹,格外狰狞可怖。 那一刻,我只觉气血翻涌,却死死地压住那股气血,生生咽下了肚,不让自己当即将那口血给喷将出来。 那么多的血污,那究竟是谁的血? 是——她的么?! 我用颤抖着的双手缓缓从魅手中接过了那柄战刀,有那么一刻因我无力这柄战刀便要脱手而落了,可最后还是被我死死地握住了。 这是一直追随着珝上阵杀敌的战刀,是一员大将不能离手的战刀啊! “公子……主上,主上她……都是……因为我……是我无能……我……罪该万死……” 魅第一次哭了。 我仰着头借着冷风将眼中的泪都给逼了回去。 看着伤痕累累的魅,我知道她已经尽力了,我不怪她,不能怪她,也没有资格怪她。 “她会好起来的,所以,你不许死!” 这是我唯一能宽慰魅的话语。 无霜也正在此时赶了过来,看来方才的那方动静还是惊动了她。 当她看到眼前有些混乱的局面时,不禁微微诧异,却见有三个黑衣人将高辰围困在了中间,其中一个竟还跪在了高辰跟前,似在请罪。而另外两个黑衣人的装束,竟然是玄远叶家的——玄影卫?! 玄影卫在此,那是不是表示叶家的家主也来了? 可眼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高……” 无霜刚想质问高辰眼前情况,可见到高辰那般失魂落魄却也死死硬撑的模样,陡然间竟问不出口了。 “无霜,劳你带着魅去疗伤,好好休养。” 说完,我又回首望着另外两个阻我去路的黑衣人,继续说道: “我不会进去的,你们也一并退下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待着。” 我的话不容置喙。 无霜也默然不语,只得按照吩咐亲自将魅扶起带去疗伤,而另外两个黑衣人也十分懂礼地抱拳一礼,旋即也隐遁而去。 整个院落里,唯我一人孤零零地立于雪地之中。 望着手中的这柄战刀,我用颤抖的手缓缓将这柄战刀从刀鞘中拔出,伴随着一阵刀起龙吟之声,不过才拔至半途,龙吟之声便由清脆转为低沉,继而寂寞无声了。 却原来,这柄战刀经被拦腰截断,一分为二了! 刀,断了! 我再也抑制不住,气血奔涌而出,残血溅在了那柄曾经锋利无比的断刀之上,而雪地里都能看到少部分黑色血块溅落。 吐出了这口血后,我开始大口的喘息着,呼吸也顺畅了不少,人倒是比方才舒服了,可双脚却越发的虚浮无力。 我抱着这柄断刀,缓缓后退到了走廊边,旋即不顾寒冷地一把座在了走廊上,待坐稳了,拉伸过袖口擦去了唇边的血气…… 呵呵。 刀断了便断了吧,你若不在了,我便一道随你去了,也是好的! 将断刀缓缓收回了刀鞘,我抱着这柄刀坐在了走廊上然后一动不动的看着对面的格子门,我知道阿姐定然会拼尽全力去救治珝的,不然让我进去亦是为了我好,即便我进去了,又能做什么呢? 结果,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 就这样,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走廊上枯坐了多久,身上也逐渐落了一层寒霜,而我似乎感觉不到寒冷了,只是呼吸时的气体遇冷而形成一道道忽深忽浅的雾气,才能略微感觉到,我似乎还有几分活人的气息了。 我现在仿佛身心空无一物,没有了怨,没有了憎,没有了恨,连眼泪都没有了,只觉得唯一能做的,便是坐在这里,等待着命运对我们的宣判了! 对面,格子门,缓缓地打开了。 我的目光也随着那门中透出的那点灯火的光亮折射出了一丝希冀的光芒来,当阿姐那抹碧蓝的身影缓缓从屋内走出,旋即走过玄关,走出廊下,踏着积雪逐渐度步到了我跟前,我看着她那纤细而又飘逸的身影逐渐蹲下身来,与我平视着,似是想看透我眼中的情绪。 有那么片刻,我们谁也没有说话,我看见了阿姐眼中的那丝疲惫,也似乎听到了她口中那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那希冀的光芒也逐渐湮灭了…… 我屏住呼吸闭上了眼睛,像是在逃避些什么,可最后还是闭着自己睁开了眼,直直的对上了阿姐的探寻的目光。 “阿姐,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能接受。” “若是……” “有始无终,我同她具不喜这般为人处世,待此间事了,安顿好周遭一切,碧落黄泉,我定然追随而去。”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这般也好,即便到了地底幽冥,我们也能相互陪伴,倒也不寂寞了…… 阿姐毫不客气在我额间弹了一指,生气言道: “我若不是你阿姐,定然狠狠揍你一顿。” 那一记确实很疼,可我似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抚平疼痛了。 哀莫大于心死。 “阿姐不会让她有事的,怎么,你不信阿姐么?” 阿姐接下来的这句话,竟令我陡生希冀,我顿时激动得四肢发颤,正欲立身追问,却被阿姐伸手按下,顺势扣住脉门,为我诊脉。 “你方才可是又呕血了?” 我默然无语,看来什么事儿都瞒不过阿姐。 阿姐见我还是这般冥顽,也是无奈摇了摇头,继续言道: “你这脾胃瘀阻之症竟是加重了,年纪尚轻便如此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将来落下病根可如何是好?待你媳妇儿醒过来了,便自行同她请罪去吧!” 阿姐察觉我四肢僵冷,怕是都要冻伤了,握住我双手之时又见我右手包着绷带,什么也没说,直接拿了颗药丸让我吞下,又运功度了些内力与我,不过片刻,我浑身便也舒缓了不少,脸色也比方才红润有血色了些。 血似乎逐渐止住了,而身子也开始逐渐回暖了,我现在似乎开始感觉到周遭逐渐侵蚀而来的寒冷,竟不自主的微微发起了颤,就连说话也哆嗦了起来。 阿姐旋即将她那身挡风斗篷取下给我披上。 “阿姐,珝,珝她,真的没事儿了,是不是?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我想见她,真的很想很想见她。 阿姐自然明白我此刻的紧迫心情,却还是用认真的眼神看着我,摇着头,说道: “她中了毒,先下正值紧要关头,阿姐需要你立刻动身亲自去找个人取一味药,且务必要在日落之前赶回来。” 阿姐此言便让我知道了事情的紧迫性了。 “阿姐,你说。” “还记得我让你去找的酒么?可曾找到酒家在何处?” 我微微一愣,旋即点了点头。 “找着了。” 这还是拖了小鱼帮忙才终于找到的。 “你带着我给你的酒葫芦,去找那卖酒的老翁,你将这酒葫芦于他,他会带你去见一个人。” 说完,阿姐便又将一封信交到我手里,继续说道: “其中原委我已在信中阐述,找到那人后你将此信给那人,至于那人愿不愿意将药给你,就看你如何应对了。” 我看了看格子门后,又看了看阿姐,旋即握紧了手中的那封信,忙道: “我这便去,阿姐……” “这里有阿姐呢!” 阿姐知道我的担忧,有她这句话,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 “我一定会尽快赶回来的。” 说完,我忙挣扎着站起身来,阿姐搀扶着我站好,待双脚好不易有了力气,便转身直接走出了院落。 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一定要为珝求到解药! …… 作者有话要说:  脾胃瘀阻之症其实就是急性胃出血,驸马这血量还不算太大,也及时止血了所以暂时无性命之忧,就是很容易落下病根,会复发,这就是不按时吃三餐,又劳心又劳力还被气的结果。所以,亲们,三餐还是要按时吃的喲,千万别学咱们的驸马爷,这么不乖! 343、人生自是有情痴 “阿姐, 你若有话儿……不妨直言。” 沉吟片刻后, 我已经做好直面问题的准备。 阿姐回望着我, 确认了我坚定的眼神, 旋即微微颔首, 对紫玉说道: “紫玉,让屋外的人走远些。” 意思是从现在始不让任何人进得屋来。 紫玉会以,点了点头,道: “紫玉明白了。” 旋即朝我这边望了一眼, 我向她点头示意无碍,紫玉便出门将周围仆从遣开, 顺道将格子门带上了。 “你随我进里屋吧。” 阿姐边说着, 边领着我往卧房里走去, 缓缓拉开了卧房的格子门, 我一眼便看到珝此时此刻正安静祥和地躺在卧榻之上, 此时呼吸平稳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我的心跳也跟着忽上忽下, 急忙上前几步,又担心步履太急,弄出动静来会惊醒了她, 不自觉脚步又放得急缓, 就这般一步一趋的走到了床榻边, 端坐了下来。 双手置于膝前, 我有些紧张地无所适从,可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到她,便隔着锦被寻着她的手放了上去。 我深情地望着她, 忍不住低声唤了她。 “珝……琬儿……琬儿啊……” 可无论我怎么轻唤,都没有得到她一如既往温柔回应。 她睡的这般平和安稳,让我以为她不过是小憩了片刻,很快便会醒过来。 可她为何还不醒过来呢? …… 阿姐也在我对面端坐了下来,望着我此刻痴傻的模样,又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晨儿啊,接下来,阿姐想同你谈谈,关于你媳妇儿的病情。” 是啊,珝她,生病了! 我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以便应对接下来同阿姐的谈话。 “阿姐,你说吧。” “知道我让你从孙老头那儿求过来的是什么药么?” 不是解药么? 这句话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阿姐从未说过此药是解药,而且孙谷主在将此药给我之时,也是诸多顾虑,由此可见,这可能并不是解药。 我摇了摇头,回道: “不知。” 因为我信任阿姐,所以阿姐嘱咐的事情,我便倾尽全力去办。 “此药名为忘忧,它是一种毒药。” 阿姐定睛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表情神态中看出些什么。 “毒药?!” 我的语气有一丝疑惑,却并不觉得诧异。 “阿姐,你方才说,珝她身上的毒,无药可解,那我的血……” 阿姐直接摆了摆手,道: “别傻了,人体真正的解毒脏腑是肝脏,你的体质有异常人,能化解毒药对自体的危害,却也无法用你的血去直接为他人解毒的。” 这条路看起来是行不通的,那阿姐让我求回此药的目的似乎也只有这种用途了。 “既是无药可解,阿姐你是想以毒克毒么?” 阿姐笑了笑,言道: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句老话说的好,凡剧毒之物,七步之内必有克解之物。你媳妇儿身上其实最严重、最难缠的毒并非是在宫家所中之毒,而是在鬼窟林之战中所沾染并一直沉淀至今的那种未知毒物。” 闻听此言,我不觉心中一惊。 “那种毒物极为奇特,即便是我也未曾遇见过,故而其形态如何,以何种途径传播,若不亲自前往鬼窟林中一探究竟,是很难说清道明的。可如今观测你媳妇儿中毒体征以及询问过紫玉等人当年情状后,也只能略微探知出若是沾染此毒,轻微易致人幻觉,血脉奔涌,陷入癫狂,分量稍重一些便会立即致死,多是死于心肺瘀阻,多重脏器衰竭,死状极为惨烈。更为诡异的是,此毒极为难解,即便中毒侥幸未死,此毒会在体内积存,损害心脉,常会使人噩梦缠身,惊恐忧思,久而久之,也会使人百脉受损,回天乏术。” 听阿姐这般陈述,我心中似乎也逐渐了然此刻珝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了,不觉间,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你媳妇儿当年虽侥幸自鬼窟林之战中存活下来,可毒物入体难以根治,更兼她对此事万分自责,耿介于心,难以释怀,故而毒物早已入侵心脉,便使得她常年为梦魇缠身,身心深受重创,若非她内力深厚且有灵丹妙药护心,恐怕早已病发了。” 我心境格外沉重,险些便要崩溃恸哭。可事已至此,我绝不能在此时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因为此刻,我的妻子病重了,她在等我救她! “所以,阿姐,你让我决断之事……” 珝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现下我更着急的是想知道可以救治珝的办法! “子午流注注重以自然周期现象,与人体气血周流的情况相配合。而一天十二时辰之中,午时与戌时是心经当令,此毒噬心,在这两个时辰是最为凶险之时,故而最好是在这两个时辰中用药施针以压制毒性,再配以清心琴音涤荡,平心静气,只要平安度过这两个最为凶险的时辰,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忘忧虽是毒物,却可克制梦魇。” “珝她,在午时与戌时最易为梦魇缠身么?” “是,她会在此时陷入当年鬼窟林之战的梦境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当年之事……” 我不禁扶额,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 当年之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痛苦我心知肚明,如今老天太过残忍,为何还要让她再遭受这般罪过,竟让她在梦境中一遍又一遍再次经历当年之事? 她若是经受不住那般残酷的打击没有挺过来那是不是就…… 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若是用了忘忧,有何后遗之症?” “会有三种情况:一是她没能挺过梦魇,两毒并发,毒发身死;二是,凭一己坚韧之力借毒物相克之道,制衡两种毒物,挺过这七天,只要她醒过来了,便是与天又争回了一条命,如是能两毒制衡,可收一劳永逸之效;还有第三种情况便是她选择逃避梦魇,忘忧便会让她忘却自鬼窟林之战始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而七天之后,她可能会醒,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可即便她醒了,还是得随时面对着两毒并发身死的结局。” “所以,要不要用忘忧,你来做决定吧!” 知道了后果,我心里反而没了之前的那股沉重了。 “今日午时是不是……” “是,不过她挺过来了。” 闻言,我嘴角微微上扬,伸手轻柔将她的长发挽至耳后,一脸自豪的神色。 看,我爱的女人,就是这般优秀。 是珝的话,也会做出这番决定的,对吧?! 我忍不住倾过身去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缓缓离开后,非常坚定的说了一句,道: “用吧!我的妻子都这般努力的对抗着自己的心魔了,我应该坚定不移的信任她,支持她的。一切责任与后果,我来承担!” 听到这句话从自己那傻妹妹口里说来出,不知为何,叶晗只觉得十分欣慰。 看来,自己这个傻妹妹,终于是长大了,知道照顾人、体贴人,也知道承担责任了…… “若是,她把之前的一切都给忘了,也把你给忘了,那介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阿姐在轻叹一口气后,居然饶有兴趣的对着我又问出这个问题来。 “她会好起来的!” 我对此坚信不疑,因为珝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遇事便逃避的人。 七天之后,她一定会醒的!她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元帅,到时候她一定会带着胜利的微笑,凯旋归来的! “啊,晨儿啊,你说,你媳妇儿小时候应该也有过这么一两个一见难忘的小哥哥吧?就像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粘着乾天一样的……” 这哪里一样了?阿姐这时候又忍不住打趣起我来了! “嗯,她有。” 我果然很实诚。 “哎呀,那你媳妇儿要是真把你给忘了,只记得那个小哥哥了,那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哟?”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她不会忘了我的,而我也绝不会忘了她,若是……” 我望着珝那精美安稳的睡颜,有些焦躁的心情莫名的被抚平了。 而阿姐只是一脸好笑的望着我的欲言又止…… “若是她真的忘了我,那……我们便再相爱一次!” 阿姐闻言,当即笑出声来,只给了两个字的评语。 “肉麻!” 说完止不住抖了抖身子,以示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我不禁反讽道: “这不是阿姐你自找的么。” 笑完了,阿姐好不易喘了口气,手托着腮,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玩味,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愿意再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呢?” 我的手隔着锦被又重新放回了她的之上,随即郑重其事的说道: “她是我今生今世的妻,除非有一日我不能再照顾她了,不然,我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雨月。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今完戌时,我便开始让她服用忘忧,喂她服药后,我会亲自为她施针,而你,便为她奏清心音吧!” 我神色不禁一凛,言道: “阿姐,你的意思是让我为珝抚琴么?” 阿姐闻言,有些诧异的望着我,说道: “君子六艺,你可别说,你不会抚琴啊?” 我不觉面露难色,挠了挠腮,道: “也不是不会抚琴。” 阿姐可不管其他,随手就将一卷琴谱丢给了我,言道: “今夜戌时之前,背熟琴谱!” 临危受命,我也是推脱不得,也只能欣然领受了。 我边展开手中的曲谱,看着其中关于指法的标注边体会着这琴谱所记载曲目中的意境,要背熟这琴谱,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而我也不是不会抚琴,只是…… “阿姐,孙谷主……可是九星之一么?” “你竟也知道九星了么?” 阿姐没有否认,也就是默认了。 我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我还在孙谷主那儿,见着了一位铁匠出生又身有眼疾的老者。” “哟,那不是兵神么?!看来,你机缘匪浅,三天不到,便见着了九星之四了。” “兵神?” “不错,兵神是位铸剑宗师,经他之手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器,那在江湖之中都有赫赫威名,可遇而不可求。” 九星还真是漫天神佛,卧虎藏龙之辈啊。他们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高深莫测的武艺,可却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独占鳌头,无人能出其右的存在。 虽然当时早已猜出那位老者来历不凡,可也未曾想过竟会有如此赫赫名声。 “我想……” “你不会是想请兵神为你重铸那柄‘武成’刀吧?” 阿姐知我,竟一语中的。 “阿姐,你如何知道那柄刀名叫‘武成’的?” 我微微有些诧异,那柄战刀毕竟是燕云龙骑主帅世代相传佩刀。 阿姐微微摇头,一脸有好气又好笑的望着我,说道: “你阿姐不仅知道那柄刀名叫‘武成’,更知道这柄刀的前身是一柄剑,而这柄剑还是咱玄远叶家家主代代相传的佩剑!” 阿姐这句话是在提醒我,当年,叶家的先祖与北魏王室先祖渊源匪浅。 我不觉恍然,此等因缘际会,当真令人感慨万分。 “当年北魏开国之君还只是前晋朝廷里培养起来的鲜卑族将领,名叫拓跋弘,奉旨领军北上迎战南犯突厥,手中缺一柄趁手的兵刃。而在当时,适合铸刀剑的上好陨铁价值连城,难遇难求,叶家先祖便将祖上传下的那柄佩剑寻了当时最好的铸剑大师将剑投炉重铸,千锤百炼之后,才锻造出了这柄名为‘武成’的战刀。” 阿姐边说着边让出身来,身后那柄名为‘武成’的战刀,早已洗去了血渍,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刀架上。 “武成,武成,一战功成!那场大战,拓跋弘大胜而归,此战令他封侯,并赐国姓,自此便唤萧弘了。而‘武成’后来也逐渐成了燕云龙骑元帅的随身佩刀了。如今它为护主而折断,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我与阿姐皆是沉默了半晌,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阿姐,你可知道如今在这洛阳城中,何处可以买到上好陨铁?” 听我此言,阿姐便知道我是决心已定了,随即鄙夷的目光盯了我一眼,说道: “即便有,你也买不起啊!” 阿姐这句大实话,说真的,真是一刀便搓中了我的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9 20:30:49~2020-01-15 17: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一梦卿颜老、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2、无药可解 这一趟出城求药, 我是不惜人力物力, 费劲心思总算是在申时赶回了府衙。 下了马来也是顾不得疲乏便直奔了厢房而去, 才刚入后院, 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 紫玉她们竟是将药庐都直接搬到了后院一般,一排火炉从天明到现都未曾熄火,而汤药也在药罐中沸腾不止,以至于后院原本残留的积雪都化成了水滴, 屋檐边角都开始如同小雨般滴落着水滴。 而此时,紫玉在屋内忙着指挥婢仆们来回取药, 监督着熬制汤药, 故而厢房外围总有人走来走去, 可为了不引起太大动静, 所有人即便形色匆忙, 可脚步却万分小心谨慎, 动作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有条不紊。 我才刚回,一时间也无人前来接应我, 顿时有些无措, 不知是现在便进去还是如何, 担心直接进去会添乱, 只得站在院中呼喊着。 “阿姐!” 我这一喊,周围之人纷纷侧目,见是我回了, 便纷纷向我作揖福礼。 “公子。” “不必多礼,各行其事。” 我摆手吩咐了一句,旋即各自都又忙着手中事物去了。 阿姐听到了我唤她,没过一盏茶的功夫便从屋内直接走了出来。 却见阿姐连外袍都免了,手臂上绑着襻膊将长袖拉起,就连长发都高高挽起,竟是随手用了一只毛笔箍住了长发,一副轻巧干练的模样,举手投足,飒飒英姿,便有一番独特风华,引人入胜。 “哟,竟是比我想的回来得要早些。” 阿姐一见是我,嘴角露出一丝轻笑。 见阿姐如此云淡风轻,我心中也安心了几分。 旋即忙走上前去,将怀里的那药瓶递给了阿姐,期待着言道: “阿姐,我现下可以进屋么?” 阿姐先是从我手中接过药瓶,迅速打开检视嗅闻了一番,确认后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来,边回应着我人也边往屋内走去。 “奇也怪哉,你是这宅子的主人,进出还需问我么?” 闻言,我忙跟在阿姐身后入了屋内。 紫玉见我进得屋来,也忙伺候着我将斗篷取了下来接过,见我风尘仆仆赶回,身上寒气重,忙叮嘱道: “公子爷,先到暖炉旁暖暖身子驱驱寒气吧。” 我听着有理,身上可不能带着寒气去里屋见珝,便又乖觉的到暖炉边取暖驱寒。 明明思之若狂,却也能按下心思乖乖取暖驱寒,是为了不想将寒气带进去吧。 阿姐瞧着我这小思竟也是十分用心,不竟啧啧称奇。 旋即,阿姐指了指桌案上的汤药,吩咐了一句,道: “紫玉,把我准备好了的汤药端给她喝了。” “是,女公子。” 紫玉十分乖觉地亲自将汤药端了过来,而我从紫玉手中接过汤药时,也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紫玉丫头竟然十分敬重阿姐?! 一时间,我有种阖府上下阿姐才是真正的主人之感…… 看我举着药碗在愣神,阿姐颇为好笑地瞅着我,道: “喝了吧,特意为你准备的,想来你在孙老头那里,也没好好用过午膳了。” 闻言,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 “阿姐,人家始终是药王谷谷主,是长辈,还是得……” “哟,高御史,现下是相同你阿姐我,说教么?” “呵呵,岂敢。” 我苦笑,谁敢同阿姐你说教啊。 随即,无奈地将手中汤药喝了下去,顿时胃内生暖,人也确实精神了不少。 我有些在意这碗汤药的奇特功效,它说是汤药,可模样黑糊糊一片,还有些粘稠,可入口倒是香糯,还特别养胃生津,令人胃口大开。 “怎么样,比你在孙老头那吃的什么杨枝甘露要好多了吧?” 阿姐不知何时凑了过来,一脸好笑的神情盯着我瞧。 我被瞧得有些不自在了,可却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却是更美味些。 “嗯,确实。” 阿姐闻言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孙老头的所谓杨枝甘露呢,也就是一些鲜美果子混在一块罢了,还非要取个这般雅致的名儿,好吃归好吃,可也架不住每天都吃吧,其实说白了,就是他懒得下厨做饭!” 阿姐说话还真是直白不加掩饰。 “这能补充元气的粥糊制作方法我教给紫玉了,对你那瘀阻之症很有好处,以后你可得乖觉些,好好吃饭!” 阿姐顿时向训孩子似的在紫玉面前对我千叮咛万嘱咐,惹得我面红耳赤,都快无地自容了。 可我很快便反应过来,阿姐的意思可是说这碗粥糊糊是她给我做的么? “阿姐,你会——下厨?!” 阿姐听出了我言语中的诧异之色,更是一脸鄙夷的神态望了过来,分明早已知晓我对厨艺是一窍不通的。 “那是自然,你阿姐我贪吃,厨艺自然也不能落下了!” 阿姐毫不客气的向我显耀着她的拿手技能,直把我比得生生矮了半截,就连一旁的紫玉都忍不住抿嘴偷笑了。 我顿觉忏愧,自己真是一样都比不过阿姐,太失败了! 阿姐笑着从我手中接过药碗转而递给了紫玉,随手便来同我切脉,琢磨了片刻后才缓缓松了手,言道: “说吧,孙老头这般利落地将药给了你,同你提了什么要求?” 阿姐将一切都做了精妙安排且心中有数,所有经手之事自然是瞒不过她的。 我的目光不自觉略过了自己那包着绷带的右手,可很快便将目光移开了,竟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孙谷主道骨仙风,医者仁心,又怎么做那等威逼之事呢?” 阿姐只是笑了一声,言道: “救死扶伤,宣扬美名,那是他们药王谷小辈做的事儿,医术妙绝到了孙老头那般境地的,早就不在乎凡世间的那点虚名利禄了。所以……” 阿姐边说着边拉过了我的右手,直接便将绷带给拆了,望着右手上的数刀伤痕,可见其中是不同的人用不同的兵刃所伤的,继续说道: “你把自己的血,给他了么?!” 我默然无语,真是什么都瞒不过阿姐。 因为要放血,我又往自己右手掌处下了刀划开了伤口,可因为第一刀位置下得不准,放的血不够,便又深深划了几下…… 紫玉见状,也是惊得捂住了嘴,目光中都带着悲伤之色了。 “紫玉,去帮她拿伤药敷上。” “是。” 阿姐随口吩咐了一句,紫玉才从恍惚中醒过身来,急忙又去寻伤药了。 “你这右手被你伤成这样是得留疤了,以后啊,你要是想要放血,就从这里利落的划一刀便是了……” 放碗血又死不了人,干啥整的伤春悲秋的! 阿姐言语间似完全没有疼惜之意,反而还觉得我太笨,竟然连放血都不会,白白多划了几刀来,还得让她这个做姐姐劳心劳力,亲自教导如何放血才成。 呵呵,这果然是我亲姐姐啊! 我很认真的受教了,忙说道: “嗯,我记住了,谢谢阿姐。” 我可是诚心诚意的向阿姐致谢,倒是把一旁拿了伤药给了上药的紫玉给吓着了,一脸奇怪地神色望着我同阿姐两个,好像我同阿姐两个人都不大正常了似的。 “看来,孙老头是盯上你的血了……” 话语间,阿姐的语气也有了几分无奈之感来。 “孙谷主好像养了一只蛊虫,那蛊虫似乎格外喜欢我的血。” 我同阿姐实话实说,并无太多顾及。 其实,虽然孙谷主并未直言,可他最终愿意将药给我,也不能不说是为了这血的缘故。 药王谷的孙谷主因其医术高绝,人称“医仙”,而医术钻研修习到他老人家这般境地的,确实如同阿姐说眼,自然不会为那等虚名利禄看在眼中,而他也早已不满足于医食药补这等领域去参悟医道了,故而眼界与心境都非常人所能及。 “孙老头养了一只金蚕蛊,蛊虫都需以人血为引,可这只金蚕蛊却不是任何人的血都会喜欢的。看,蛊虫都这般识货,挑三拣四的,装捡好的用。” 阿姐倒是不以为意,轻松道出此中原委。 “这般说来,我——我们的血,很好?!” 我体会出了阿姐话语中的含义了,这也是上回我想问阿姐却没有直接追问下去的问题。 阿姐用赞善的目光看了我一眼,说道: “你应该深有体会吧,我们的血让我们与众不同,比如瘟疫等渡人且易致死之恶疾便不易渡我们,而这种能力几乎是与生俱来的。” 亲耳从阿姐口中得知这些,还是让我颇为震撼的。 “只是后来这种能力,你我之间有了差异。可还记得上回在京都我让你喝的解万毒的药酒么?那药酒是药王谷耗十年之力,不惜成本炼制而成的,当时为救你一命,我可是都给你喝了的。所以这回为救你媳妇儿,你放血给孙老头,倒也不算冤枉了。” 闻言,虽然觉得阿姐言之有理,可我总觉得有些郁闷,为什么从小到大,做坏事的都是阿姐,可最后受罚的总是我? “所以,我的血……” “因先天之能,再加后天造化之故,你的血可以化解毒物,所以在宫家之时,你与珝具都喝了茶水,可却只有她中毒而发,而你却没有毒发。” 原来如此。 “那阿姐你……” “我也因缘际会,练就了万毒不侵之体,只不过我并不是化解毒物,而是克制毒物,所以这便是你我之间的差异。” 我闻言,不禁感慨天地造物之奇伟,只是忽然很在意阿姐所言及的因缘际会,而那所谓的万毒不侵之体,听起来似乎并无大碍,可既是毒物,如何会不伤身呢? “阿姐,你是算准了这些,才会让我亲自去找孙谷主求药的吧?” 是了,阿姐竟为我思虑到这般地步了啊。 “你为了你媳妇儿,连命都可以不要了,放点血便算是便宜你了。” “阿姐……” 我万分感动,感激的话语便要脱口而出了,可我也知道,阿姐从不会与我计较这些得失。 “晨儿啊,你媳妇儿身上的毒原本无药可解,最后一切都只能靠她自己了,所以,待会等汤药端来了,你便得做个决定了……” 阿姐回首望着我,旋即语重心长的对我说出这番话来。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4 23:04:55~2020-01-09 20:30: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风 20瓶;呦呦切克闹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4、仁者之心 可只要是我决定好的事情, 是不会轻易做出让步或更改的。 “总会有办法的, 听阿姐此言, 定是知道何处可以寻到上好陨铁了!” 就知道, 洛阳之事问阿姐那是熟门熟路。 阿姐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个‘总会有办法’究竟是个怎样的办法? 见我一脸期待的瞅着她, 阿姐旋即摆了摆手,直言断了某人的念想,道: “欸,你阿姐我可没钱!” 一副免开尊口的模样。 我不信, 略微带着撒娇的小表情,说道: “阿姐, 不要那么快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亲兄弟, 明算账。” 咱玄远叶家, 好说歹说也是个玄门世家吧, 怎么会没钱呢? “阿姐啊, 这洛阳城中也是有贩卖内部消息的行当吧, 这商机可是转瞬即逝的。我可是握有薛家藏宝并转卖冥器的那条暗线,你说我要是想出卖这条消息,够不够我买到一块上好陨铁呢?”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这条暗线可是逍遥楼发家致富的秘密, 自然也就是身后支持者薛家收敛财富的脉门了。 阿姐一脸万万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的表情盯着我瞧了半晌, 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颇为开心的言道: “不错, 真是我亲妹子。” 哦,我知道了,阿姐的意思是我跟她一般, 都是这般臭不要脸。 哎,没办法啊,一文钱也会难道英雄汉的,我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抢,还不得另作他图?! 阿姐一脸兴奋的神情,很显然已经对此事上心了,旋即朝我勾了勾手,示意我靠过来几分,我旋即一脸微笑的凑了过去,只见阿姐拖着下颌,颇为感慨的说道: “别个做官都是日进斗金的,可你现下也算是身在高位吧,就没想过……” “有贼心,没贼胆。” 我边小声说着边往珝这边看了过来,深怕这计句话会被珝听了去。 阿姐看我这怂样儿,鄙夷地又说了一句,道: “哦,所以,你是你媳妇儿养着的吧!” 我只觉一把尖刀直挫入心。 “阿姐啊,你做为家主不也正缺钱么?” 来吧,互相伤害啊! 阿姐的脸色也不觉一疆。 叶晗还未正式接领家主之位时,管家之事都可以推到乾天身上去,自己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何等逍遥自在,可现在接任家主后就不同了,什么都要管,简直比同人比武打架还累人,叶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好生羡慕自己那个娶了个贤良淑德又持家有道好媳妇儿的傻妹妹! 叶晗这个时候就会想:干脆嫁了乾天让乾天直接管家得了,她还是爱干啥就干啥去! 而高辰呢,虽然被自己姐姐说靠人养着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谁让她脸皮厚呢,又加上自己媳妇儿曾说过会养自己,就真的渐渐安然接受这种定位了,因为高辰十分清楚的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管家的这块料,关键的是她真的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高辰这个时候也会想:这一个家都管不好,还能管理国家这个一个大家么? 一念之词,两姐妹都只是异口同声,无奈的叹可口气。 哎,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不管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盘子先接下来再说。” 看来,阿姐是打算插手了。 “那阿姐你动作可得快些了,据我所知,乾天也在打它的主意。” 这条线是薛家暗自发展并经营起来的,所以即便是乾天,也对此事不甚了了。 “你是忘了,乾天可是叶家的管事儿。” 阿姐眼睛毒,看出了我不愿让乾天接受这块肥肉,若是这条线也落入了乾天之手,那以后他所得到的更多财富就会成为后起反叛的资金来源了。 “那是还未正式确认家主之前了,咱家的规矩我还是记得的,现下阿姐你已经正式接任家主了,所有一切你说了算。” “哦,当真一切我说了算?” 阿姐的微笑表情十分的不怀好意。 按照规矩,家主之令,叶家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欸,当……当然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发虚。 “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了……” “呵呵。” 闻言,我不住愁眉苦脸起来,阿姐做事极为老道,她虽不会教我做违背本意之事,可若是开口了,那事情肯定也不简单。 而阿姐若真有统御北方武林之心,那自然是免不得需要朝廷助力了,至少朝廷不能成为阻碍。我瞧着阿姐这般阵势却有此心,便也暗自为她做了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这个盘朝廷接不了,入了谁手都会成为谋取私利的途径,而洛阳城内其他势力不是没有能力驾驭就是根本不敢接,唯有阿姐不惧乾天,便是接了乾天也对阿姐无可奈何,且阿姐做事极有分寸,这条线在她手里不会没了规矩,她管着那么大的家业,自然也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了,所以这可谓是一举数得了。 “瞧你那样儿,真以为阿姐会占你便宜不成?” 阿姐一皱眉,答得不对后果很严重。 “瞧阿姐你这话儿说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拿去。” 我拍着胸脯,以表决心。 “说的是真心话儿?” 阿姐都嫌这话儿太糙,拿出来骗人一点都不精致。 这话儿虽然糙了点,但至少能表达我的真心实意不是?! “当然……欸,当然了,媳妇儿,不能给。” 我立马加以纠正,摆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态度来。 阿姐顿时对我无言以对。 “你就那点出息!” 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叹。 我闻言委屈巴拉地挪了挪身子,撅着嘴,喃喃自语道: “这不是想当然的么,媳妇儿都随便许人了,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我就这一个宝贝媳妇儿呢,谁都能不抢走! “等你媳妇儿醒了,听你这话儿,她也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 阿姐摆出一副见死不救的神态,等着到时候看好戏了。 “阿姐啊,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还让不让我活啊,阿姐和媳妇儿关系太好,我果然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你啊!” 阿姐最后也是颇为无奈,伸手在我眉间一点。 我咧嘴一笑,顺势牵住了阿姐的手,好好地握在掌中。 眼前这两个人,是我的至亲至爱,是我这辈子都要好好珍视的人。 “阿姐,老前辈答应为我铸剑了,因为我同老前辈说,我想为珝铸一柄守护之剑。她是大将军,保家卫国是她在成为燕云军人时便需要承担的使命与责任。可我也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为战场上逝去的生命而深深自责,即便死去的,是她在战场之上需要以命相搏的敌人;而老前辈也说,他也在自责,因为他所铸出的每一柄刀剑成名的背后,都是用无数的鲜血与生命所然就,他年轻的时候只觉得那是成名所应该付出的代价,可近来年纪大了,总会不自觉的便想起那些陈年过往,逐渐的,心中便开始有了悔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心中终究难以轻易释怀。” 阿姐静静地看着我,我的心意我知道,她都能体会得到。 “阿姐啊,咱们玄远叶家,以谋略远见为君王所倚重,历代先祖常于君王身侧出谋划策,思谋远虑,以助君王扭转乾坤,抵定天下。帝王功业,万骨枯朽,而死于叶家谋略之手的人,又何止千万?也许当年先祖避世隐居,不仅仅是为了远避朝堂灾祸,也应是有‘止杀’之意的。” 阿姐轻叹了一声,旋即反手握紧了我的手,急促说道: “若是玄远叶家被灭门是因果报应的话,那这罪业也不应该抱在咱们阿娘身上。你不想杀那些人,是不是?” 一提及阿娘,阿姐的情绪便略微有些失控了。 “不,叶家历代先祖,都在偿还这笔债,每一代人都没有例外。” 阿姐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因为阿姐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知道了我已经洞悉了玄远叶家人的秘密了。 “这笔债,就到我们这代人为止吧。阿姐,这债,我来还,用天下太平来还!” “我是家主……” 这笔债便要还,也是她这个做家主的人来还。 “我们是血亲,是亲人,不分彼此!” “……” “那些人罪不至死,因为他们也不过是阴谋者手中的杀人刀剑,若是当真要追究当年何人觊觎传国玉玺,怕是这天下人都会是这场惨案的主使者了!” “你是说,当年三国皇室中人,都有参与!” 阿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眼眶湿润,却死死忍住没有落下泪来,咬唇言道: “这般说来,我又该去寻谁来讨回这个公道啊?” 看到阿姐伤心,我亦跟着难过。 “阿姐……” 可阿姐却在此时推开了我,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我,问道: “如今北齐已灭,偏安江南的南陈也注定会为北魏所灭,待南陈灭了,北魏,又当如何?” “阿姐?” 阿姐这是要我在她和北魏之间做出抉择么?! “你选择了北魏,难道当真没有私心作祟么?” 阿姐此时将目光移到了珝的身上,这就是在质问我,这私心便是珝了。 我猛然摇头,直言道: “阿姐,这事儿与珝无关,即便不是因为珝,我也依然会选北魏!” “这般说来,你承认了,她的存在终究是影响到了你的决定!” “……” 我此时,无言以对。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阿娘?” “阿姐,若你执意要报仇,阿娘才会真的伤心难过。一家私仇,远远没有国家安定来得重要,因为国家,就是千千万万个家!” “够了,那些人你可以不杀,可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件事做个了结,我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到了其间。” “阿姐……” “晨儿,我的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所以,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 343、人生自是有情痴 “阿姐, 你若有话儿……不妨直言。” 沉吟片刻后, 我已经做好直面问题的准备。 阿姐回望着我, 确认了我坚定的眼神, 旋即微微颔首, 对紫玉说道: “紫玉,让屋外的人走远些。” 意思是从现在始不让任何人进得屋来。 紫玉会以,点了点头,道: “紫玉明白了。” 旋即朝我这边望了一眼, 我向她点头示意无碍,紫玉便出门将周围仆从遣开, 顺道将格子门带上了。 “你随我进里屋吧。” 阿姐边说着, 边领着我往卧房里走去, 缓缓拉开了卧房的格子门, 我一眼便看到珝此时此刻正安静祥和地躺在卧榻之上, 此时呼吸平稳就如同睡着了一般。 我的心跳也跟着忽上忽下, 急忙上前几步,又担心步履太急,弄出动静来会惊醒了她, 不自觉脚步又放得急缓, 就这般一步一趋的走到了床榻边, 端坐了下来。 双手置于膝前, 我有些紧张地无所适从,可还是忍不住伸手想要触摸到她,便隔着锦被寻着她的手放了上去。 我深情地望着她, 忍不住低声唤了她。 “珝……琬儿……琬儿啊……” 可无论我怎么轻唤,都没有得到她一如既往温柔回应。 她睡的这般平和安稳,让我以为她不过是小憩了片刻,很快便会醒过来。 可她为何还不醒过来呢? …… 阿姐也在我对面端坐了下来,望着我此刻痴傻的模样,又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 “晨儿啊,接下来,阿姐想同你谈谈,关于你媳妇儿的病情。” 是啊,珝她,生病了! 我忙收拾了自己的心情,以便应对接下来同阿姐的谈话。 “阿姐,你说吧。” “知道我让你从孙老头那儿求过来的是什么药么?” 不是解药么? 这句话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可转念一想,阿姐从未说过此药是解药,而且孙谷主在将此药给我之时,也是诸多顾虑,由此可见,这可能并不是解药。 我摇了摇头,回道: “不知。” 因为我信任阿姐,所以阿姐嘱咐的事情,我便倾尽全力去办。 “此药名为忘忧,它是一种毒药。” 阿姐定睛看着我,似乎想从我的表情神态中看出些什么。 “毒药?!” 我的语气有一丝疑惑,却并不觉得诧异。 “阿姐,你方才说,珝她身上的毒,无药可解,那我的血……” 阿姐直接摆了摆手,道: “别傻了,人体真正的解毒脏腑是肝脏,你的体质有异常人,能化解毒药对自体的危害,却也无法用你的血去直接为他人解毒的。” 这条路看起来是行不通的,那阿姐让我求回此药的目的似乎也只有这种用途了。 “既是无药可解,阿姐你是想以毒克毒么?” 阿姐笑了笑,言道: “天地万物,相生相克,有句老话说的好,凡剧毒之物,七步之内必有克解之物。你媳妇儿身上其实最严重、最难缠的毒并非是在宫家所中之毒,而是在鬼窟林之战中所沾染并一直沉淀至今的那种未知毒物。” 闻听此言,我不觉心中一惊。 “那种毒物极为奇特,即便是我也未曾遇见过,故而其形态如何,以何种途径传播,若不亲自前往鬼窟林中一探究竟,是很难说清道明的。可如今观测你媳妇儿中毒体征以及询问过紫玉等人当年情状后,也只能略微探知出若是沾染此毒,轻微易致人幻觉,血脉奔涌,陷入癫狂,分量稍重一些便会立即致死,多是死于心肺瘀阻,多重脏器衰竭,死状极为惨烈。更为诡异的是,此毒极为难解,即便中毒侥幸未死,此毒会在体内积存,损害心脉,常会使人噩梦缠身,惊恐忧思,久而久之,也会使人百脉受损,回天乏术。” 听阿姐这般陈述,我心中似乎也逐渐了然此刻珝的病情究竟到了何种程度了,不觉间,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你媳妇儿当年虽侥幸自鬼窟林之战中存活下来,可毒物入体难以根治,更兼她对此事万分自责,耿介于心,难以释怀,故而毒物早已入侵心脉,便使得她常年为梦魇缠身,身心深受重创,若非她内力深厚且有灵丹妙药护心,恐怕早已病发了。” 我心境格外沉重,险些便要崩溃恸哭。可事已至此,我绝不能在此时露出一丝一毫的软弱。 因为此刻,我的妻子病重了,她在等我救她! “所以,阿姐,你让我决断之事……” 珝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现下我更着急的是想知道可以救治珝的办法! “子午流注注重以自然周期现象,与人体气血周流的情况相配合。而一天十二时辰之中,午时与戌时是心经当令,此毒噬心,在这两个时辰是最为凶险之时,故而最好是在这两个时辰中用药施针以压制毒性,再配以清心琴音涤荡,平心静气,只要平安度过这两个最为凶险的时辰,便不会有性命之忧。而忘忧虽是毒物,却可克制梦魇。” “珝她,在午时与戌时最易为梦魇缠身么?” “是,她会在此时陷入当年鬼窟林之战的梦境之中,一遍又一遍地经历当年之事……” 我不禁扶额,脸上露出十分痛苦的神色来。 当年之事对她造成了多大的伤害和痛苦我心知肚明,如今老天太过残忍,为何还要让她再遭受这般罪过,竟让她在梦境中一遍又一遍再次经历当年之事? 她若是经受不住那般残酷的打击没有挺过来那是不是就…… 我几乎不敢再想下去了。 “若是用了忘忧,有何后遗之症?” “会有三种情况:一是她没能挺过梦魇,两毒并发,毒发身死;二是,凭一己坚韧之力借毒物相克之道,制衡两种毒物,挺过这七天,只要她醒过来了,便是与天又争回了一条命,如是能两毒制衡,可收一劳永逸之效;还有第三种情况便是她选择逃避梦魇,忘忧便会让她忘却自鬼窟林之战始到现在的所有事情,而七天之后,她可能会醒,也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可即便她醒了,还是得随时面对着两毒并发身死的结局。” “所以,要不要用忘忧,你来做决定吧!” 知道了后果,我心里反而没了之前的那股沉重了。 “今日午时是不是……” “是,不过她挺过来了。” 闻言,我嘴角微微上扬,伸手轻柔将她的长发挽至耳后,一脸自豪的神色。 看,我爱的女人,就是这般优秀。 是珝的话,也会做出这番决定的,对吧?! 我忍不住倾过身去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吻,缓缓离开后,非常坚定的说了一句,道: “用吧!我的妻子都这般努力的对抗着自己的心魔了,我应该坚定不移的信任她,支持她的。一切责任与后果,我来承担!” 听到这句话从自己那傻妹妹口里说来出,不知为何,叶晗只觉得十分欣慰。 看来,自己这个傻妹妹,终于是长大了,知道照顾人、体贴人,也知道承担责任了…… “若是,她把之前的一切都给忘了,也把你给忘了,那介时,你又该如何自处呢?” 阿姐在轻叹一口气后,居然饶有兴趣的对着我又问出这个问题来。 “她会好起来的!” 我对此坚信不疑,因为珝从来就不是一个会遇事便逃避的人。 七天之后,她一定会醒的!她可是个威风凛凛的大元帅,到时候她一定会带着胜利的微笑,凯旋归来的! “啊,晨儿啊,你说,你媳妇儿小时候应该也有过这么一两个一见难忘的小哥哥吧?就像你小时候特别喜欢粘着乾天一样的……” 这哪里一样了?阿姐这时候又忍不住打趣起我来了! “嗯,她有。” 我果然很实诚。 “哎呀,那你媳妇儿要是真把你给忘了,只记得那个小哥哥了,那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哟?” 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道: “她不会忘了我的,而我也绝不会忘了她,若是……” 我望着珝那精美安稳的睡颜,有些焦躁的心情莫名的被抚平了。 而阿姐只是一脸好笑的望着我的欲言又止…… “若是她真的忘了我,那……我们便再相爱一次!” 阿姐闻言,当即笑出声来,只给了两个字的评语。 “肉麻!” 说完止不住抖了抖身子,以示鸡皮疙瘩都落了一地。 我不禁反讽道: “这不是阿姐你自找的么。” 笑完了,阿姐好不易喘了口气,手托着腮,脸上的表情也是十分的玩味,说道: “我还以为,你会说愿意再给她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呢?” 我的手隔着锦被又重新放回了她的之上,随即郑重其事的说道: “她是我今生今世的妻,除非有一日我不能再照顾她了,不然,我绝不会放开她的手!”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无关风雨月。 “好,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今完戌时,我便开始让她服用忘忧,喂她服药后,我会亲自为她施针,而你,便为她奏清心音吧!” 我神色不禁一凛,言道: “阿姐,你的意思是让我为珝抚琴么?” 阿姐闻言,有些诧异的望着我,说道: “君子六艺,你可别说,你不会抚琴啊?” 我不觉面露难色,挠了挠腮,道: “也不是不会抚琴。” 阿姐可不管其他,随手就将一卷琴谱丢给了我,言道: “今夜戌时之前,背熟琴谱!” 临危受命,我也是推脱不得,也只能欣然领受了。 我边展开手中的曲谱,看着其中关于指法的标注边体会着这琴谱所记载曲目中的意境,要背熟这琴谱,对我来说并非难事,而我也不是不会抚琴,只是…… “阿姐,孙谷主……可是九星之一么?” “你竟也知道九星了么?” 阿姐没有否认,也就是默认了。 我微微点头,继续说道: “我还在孙谷主那儿,见着了一位铁匠出生又身有眼疾的老者。” “哟,那不是兵神么?!看来,你机缘匪浅,三天不到,便见着了九星之四了。” “兵神?” “不错,兵神是位铸剑宗师,经他之手打造出来的神兵利器,那在江湖之中都有赫赫威名,可遇而不可求。” 九星还真是漫天神佛,卧虎藏龙之辈啊。他们虽然不是每一个人都有高深莫测的武艺,可却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独占鳌头,无人能出其右的存在。 虽然当时早已猜出那位老者来历不凡,可也未曾想过竟会有如此赫赫名声。 “我想……” “你不会是想请兵神为你重铸那柄‘武成’刀吧?” 阿姐知我,竟一语中的。 “阿姐,你如何知道那柄刀名叫‘武成’的?” 我微微有些诧异,那柄战刀毕竟是燕云龙骑主帅世代相传佩刀。 阿姐微微摇头,一脸有好气又好笑的望着我,说道: “你阿姐不仅知道那柄刀名叫‘武成’,更知道这柄刀的前身是一柄剑,而这柄剑还是咱玄远叶家家主代代相传的佩剑!” 阿姐这句话是在提醒我,当年,叶家的先祖与北魏王室先祖渊源匪浅。 我不觉恍然,此等因缘际会,当真令人感慨万分。 “当年北魏开国之君还只是前晋朝廷里培养起来的鲜卑族将领,名叫拓跋弘,奉旨领军北上迎战南犯突厥,手中缺一柄趁手的兵刃。而在当时,适合铸刀剑的上好陨铁价值连城,难遇难求,叶家先祖便将祖上传下的那柄佩剑寻了当时最好的铸剑大师将剑投炉重铸,千锤百炼之后,才锻造出了这柄名为‘武成’的战刀。” 阿姐边说着边让出身来,身后那柄名为‘武成’的战刀,早已洗去了血渍,正安安稳稳地躺在刀架上。 “武成,武成,一战功成!那场大战,拓跋弘大胜而归,此战令他封侯,并赐国姓,自此便唤萧弘了。而‘武成’后来也逐渐成了燕云龙骑元帅的随身佩刀了。如今它为护主而折断,也算是有始有终了!” 我与阿姐皆是沉默了半晌,最后我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阿姐,你可知道如今在这洛阳城中,何处可以买到上好陨铁?” 听我此言,阿姐便知道我是决心已定了,随即鄙夷的目光盯了我一眼,说道: “即便有,你也买不起啊!” 阿姐这句大实话,说真的,真是一刀便搓中了我的心!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1-09 20:30:49~2020-01-15 17:1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年一梦卿颜老、瞳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5、另立新主 公道么? 原来我与阿姐所求, 俱都是一样的, 都想在这纷乱流离的乱世, 求一个是非公道! “阿姐, 北魏我会亲自去查, 公道,我也会亲自讨回的。” 阿姐静静地看着我,似在确认我究竟有几分认真。 “亲自讨回?向谁?你的皇祖母么?” 阿姐的话语里多了几分严厉,因为可能就连她也并非能十分把握住我的所思所想了。 看来, 我是真的变了,变得周围的人开始看不懂自己了。 “若是皇祖母真有参与其间, 我会亲自去问的。” “用什么身份去问?审案官?还是苦主?” “我既是这件案子的主审管, 也是这件案子的苦主!” “所以, 你打算对你的皇祖母坦诚自己的身世来历么?” “不该如此么?” 既然想要真相, 自然便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了, 这世间可从未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平等交易的。 “当你的皇祖母知道你是玄远叶家之人时, 若她当真是真凶之一的话,她一定会杀了你!” “哦?” “所有当权者的人格特点当中,有一点是最为致命的, 那就是——多疑, 为何多数君臣佳话无法善始善终, 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么?一旦她对你疑心, 你至今所作的一切便都是别有所图,而你与长公主的婚盟,便也会被认为是你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看看,她们当年未曾斩尽杀绝的孩子,费尽心机做了北魏的驸马都尉,然后又妄图以他那惊世才华,做颠覆朝堂社稷叛乱之臣……啧啧,想想还真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复仇故事啊!” 闻言,我亦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我听了都觉得这肯定会是个精彩纷呈的故事。 琬儿啊,琬儿,你听到了么,看起来这辈子你是注定要落入我的魔掌,再也走脱不得了。 “复仇?哈哈,原来,我娶了琬儿,还能有这样一番说辞?当真是有趣得紧,可我与琬儿也做不了那样一对因爱生恨的苦情怨侣啊!” 若我当真从一开始便是怀揣此心故意接近琬儿,那也就绝不会有后来这许多深情缱绻,两相依偎了。因为我们爱的,都是彼此的真心。 “阿姐,其实我心知肚明,我说与不说,到最后皇祖母都会杀我的。” 只要是懂得权御之道的,没有人会看不清这其中的因果。 “若她是因我是叶家之子而杀我,那是为了小皇帝也是为了琬儿;若是因我是女子而杀我,那便是为了国家社稷。所以,无论如何,皇祖母都有杀我的理由。” “你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这般义无反顾么?” “人,终有一死,而我,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有意义一些罢了,至少也不能枉费来这世间走一遭。” 边说着,我边深情地回望着琬儿,我想趁着她睡着了,把一些心里话说出来。看着她的面儿对她说,也就当是我已经对她说过了。 说来也奇怪了,我与珝之间有很多真心话其实是无法对对方说出口的,可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就是不忍心说破,不是怕去面对,只是不想看到对方伤心难过。 “我知道琬儿她费劲心力想要保住我,可她保不住,因为她不是天子。北魏现在的天子尚且年幼,而皇祖母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主少国疑啊,而小皇帝身边,权臣环伺,所以皇祖母会在有生之年一定会为小皇帝安排设计好一切,而皇祖母内心最害怕的人,并不是左右丞相、州镇总管,而是我!因为她看到了我的政治才华,看到了我的年富力强,她知道小皇帝根本驾驭不了我,而将来终有一日,当我成为了北魏权臣却无人制衡之时,北魏江山便会有倾覆之忧。所以,琬儿,便来到了我的身边。而她是皇祖母送到我身边,制衡我的人。” 我静静地望着陷入沉睡中的珝,她的表情是那般自然,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与忧愁都已经远离,我真的极少看到她这般酣然入睡的模样,看着看着都不觉有些痴了。 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庞,极尽温柔,拇指轻柔摩挲着,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都会让我感觉无比幸福,嘴角都不觉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阿姐,你信么?若是琬儿没了,我若没有随她而去,皇祖母也会一道懿旨下来,逼我殉死的。在此事上,皇祖母宁愿北魏再推迟十几年富国强兵,她也绝不能冒这个险,因为她深知权利究竟有多可怕,没有人可以在权利面前保住本心!” “萧珝可为北魏天子!” 此话从阿姐口中说出,大有一语抵定天下的大家风范。而阿姐敢说这句话也自有她的底气,因为她是叶晗,还是玄远叶家的家主! 玄远叶家,多出帝师! 我明白阿姐的意思,玄远叶家若是肯,便能为这天下立一位新主。 “可琬儿不愿,而我私心,也是不愿的。天子,从来称孤道寡,是真正立于高处的孤绝之人。我……不愿……不忍……心疼……” 阿姐知我在面对琬儿时便易动恻隐之心,微微摇头,叹道: “若小皇帝撑不起北魏,她迟早都会被推上那个位置的,你的皇祖母当年送她去边关历练,所防范的不就是担心会有这一日么。如今北魏皇室血脉凋敝,小皇帝若是有什么意外,皇室微弱,宗室便会乘虚而入。北魏不是还有一位贤王在一旁窥视么?毕竟他也曾是名义上的皇位顺位继承人吧!” 阿姐十分清楚三国皇室内部情势,甚至连一般人都不知道的皇室秘辛,阿姐都一清二楚,因为玄远叶家有一整套遍布天下、严密独立的消息网,甚至还不仅仅于此…… “阿姐,你是想要立一个女帝么?” 这种想法也是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可十分清楚权力阴谋的叶家人,却不会被这种世俗的偏见去左右自己的判断与言行。 “你错了,晨儿。世人根本不会在意坐在皇位上的人究竟是男是女,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顶礼膜拜的贤君象征,一个可以让天下太平,百官拥戴,万民俯首的国君罢了。便如同高辰即便身为女子,也能成为辅弼君王的贤臣良相,是一个道理。” 说起对这世间道理的领悟,还是阿姐比我看得透彻些。 “可要改变以宗法制为传承根基的规则,势必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不会真心实意的臣服于一个女帝,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想要当皇帝,那必然是要流血杀人,引起朝堂动荡的大事儿,现在的北魏根本经不起这般骤变。 “萧珝不是女人,她是燕云龙骑的统帅,是让百将俯首的燕王,她若能再进一步,便会是北魏新主!” 让珝同我这般,放弃女子的身份,被另一个名号束缚一辈子么?不,那会是另外一种让人难以逃脱的残酷宿命! “阿姐,还没到那般境地……” 叶晗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傻妹妹会到时候选择牺牲自己来加以成全。 “你都已经陷入必死之局了,难道还想要引颈就戮?” 我摇头,在我心里,事情还没有脱离掌控,急忙辩道: “即便遇到最为艰难的困境,可以做好最坏的打算,却不能就此失去赌命一搏的勇气!阿姐啊,珝没有认命,我也不会认命的!” “即便你愿赌命,只怕到时候也由不得你们了……” 我与阿姐的对话从刚开始的商量到后来略呈对峙之势,几乎两不相让,可我却总是在气势上输阿姐几层,因为我知道,阿姐说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终究…… “阿姐,小皇帝还小,他还有可能……” “你是想说你与乾天有三年之约是么?!即便你有本事在三年的时间里将小皇帝养成一只拥有獠牙和利爪的狼崽子,可乾天早已经是一群狼的狼王了,在小皇帝还未朝他露出獠牙和利爪的时候,乾天就能将他的喉咙生生咬断!” 阿姐的提醒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在那一瞬间,几乎便要动摇我的决心了。 “看看你前面有多少敌人在等着你吧,在内有太皇太后的疑心,宗室的威胁,百官的阳奉阴违,在外还有州镇总管拥兵自重,边疆军镇管辖混乱,不服朝廷管制,而乾天也会在你身边一直虎视眈眈,还有国家的吏治、统兵、经济、民生等等,管理一个国家,问题多样,困难重重,而你的敌人也会层出不穷。你哪里还会再有精力去亲自教导小皇帝,所以扶持一个成年而又有魄力与决断的君王,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接着,是有些吓人的沉默,可最后,还是我主动打破了沉默。 “阿姐,她若是做了君王,那她这一辈子便会被困在宫殿里,再也得不到解脱了!” 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在那个冰冷残酷的朝堂! “那你还在妄想着可以陪着她一辈子么?” “不,正因为我知道,我无法陪她一辈子了,所以,我才千百万个不愿,不愿她成为君王,即便这是对北魏、对天下、对我最好的选择,我也不愿!” 阿姐已经看到了我的感情用事是已经到了无药可解的地步了,最后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说了一句,道: “痴儿!” 我不觉湿了眼眶,动情道出自己的本心,言道: “阿姐,我不愿她做违背自己本愿初心之事;我也不愿去做明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当是我犯痴也好,犯傻也罢,这回,就让我任性一回吧,即便到了最后我拼劲全力也没能做到,至少到时候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 344、仁者之心 可只要是我决定好的事情, 是不会轻易做出让步或更改的。 “总会有办法的, 听阿姐此言, 定是知道何处可以寻到上好陨铁了!” 就知道, 洛阳之事问阿姐那是熟门熟路。 阿姐脸上露出玩味的表情:这个‘总会有办法’究竟是个怎样的办法? 见我一脸期待的瞅着她, 阿姐旋即摆了摆手,直言断了某人的念想,道: “欸,你阿姐我可没钱!” 一副免开尊口的模样。 我不信, 略微带着撒娇的小表情,说道: “阿姐, 不要那么快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么。” “亲兄弟, 明算账。” 咱玄远叶家, 好说歹说也是个玄门世家吧, 怎么会没钱呢? “阿姐啊, 这洛阳城中也是有贩卖内部消息的行当吧, 这商机可是转瞬即逝的。我可是握有薛家藏宝并转卖冥器的那条暗线,你说我要是想出卖这条消息,够不够我买到一块上好陨铁呢?” 我的嘴角不禁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这条暗线可是逍遥楼发家致富的秘密, 自然也就是身后支持者薛家收敛财富的脉门了。 阿姐一脸万万没想到我是这样的人的表情盯着我瞧了半晌, 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颇为开心的言道: “不错, 真是我亲妹子。” 哦,我知道了,阿姐的意思是我跟她一般, 都是这般臭不要脸。 哎,没办法啊,一文钱也会难道英雄汉的,我又不能明目张胆的去抢,还不得另作他图?! 阿姐一脸兴奋的神情,很显然已经对此事上心了,旋即朝我勾了勾手,示意我靠过来几分,我旋即一脸微笑的凑了过去,只见阿姐拖着下颌,颇为感慨的说道: “别个做官都是日进斗金的,可你现下也算是身在高位吧,就没想过……” “有贼心,没贼胆。” 我边小声说着边往珝这边看了过来,深怕这计句话会被珝听了去。 阿姐看我这怂样儿,鄙夷地又说了一句,道: “哦,所以,你是你媳妇儿养着的吧!” 我只觉一把尖刀直挫入心。 “阿姐啊,你做为家主不也正缺钱么?” 来吧,互相伤害啊! 阿姐的脸色也不觉一疆。 叶晗还未正式接领家主之位时,管家之事都可以推到乾天身上去,自己想去何处便去何处,何等逍遥自在,可现在接任家主后就不同了,什么都要管,简直比同人比武打架还累人,叶晗只觉得前所未有的疲惫,好生羡慕自己那个娶了个贤良淑德又持家有道好媳妇儿的傻妹妹! 叶晗这个时候就会想:干脆嫁了乾天让乾天直接管家得了,她还是爱干啥就干啥去! 而高辰呢,虽然被自己姐姐说靠人养着她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可谁让她脸皮厚呢,又加上自己媳妇儿曾说过会养自己,就真的渐渐安然接受这种定位了,因为高辰十分清楚的知道,她根本就不是管家的这块料,关键的是她真的是一个百无一用的书生! 高辰这个时候也会想:这一个家都管不好,还能管理国家这个一个大家么? 一念之词,两姐妹都只是异口同声,无奈的叹可口气。 哎,还真是一对难姐难妹…… “不管了,肥水不流外人田,这盘子先接下来再说。” 看来,阿姐是打算插手了。 “那阿姐你动作可得快些了,据我所知,乾天也在打它的主意。” 这条线是薛家暗自发展并经营起来的,所以即便是乾天,也对此事不甚了了。 “你是忘了,乾天可是叶家的管事儿。” 阿姐眼睛毒,看出了我不愿让乾天接受这块肥肉,若是这条线也落入了乾天之手,那以后他所得到的更多财富就会成为后起反叛的资金来源了。 “那是还未正式确认家主之前了,咱家的规矩我还是记得的,现下阿姐你已经正式接任家主了,所有一切你说了算。” “哦,当真一切我说了算?” 阿姐的微笑表情十分的不怀好意。 按照规矩,家主之令,叶家任何人都不得违背! “欸,当……当然了。” 不知为何,我心里有些发虚。 “那我可得好好利用了……” “呵呵。” 闻言,我不住愁眉苦脸起来,阿姐做事极为老道,她虽不会教我做违背本意之事,可若是开口了,那事情肯定也不简单。 而阿姐若真有统御北方武林之心,那自然是免不得需要朝廷助力了,至少朝廷不能成为阻碍。我瞧着阿姐这般阵势却有此心,便也暗自为她做了些自己可以做的事情。 这个盘朝廷接不了,入了谁手都会成为谋取私利的途径,而洛阳城内其他势力不是没有能力驾驭就是根本不敢接,唯有阿姐不惧乾天,便是接了乾天也对阿姐无可奈何,且阿姐做事极有分寸,这条线在她手里不会没了规矩,她管着那么大的家业,自然也有需要用钱的地方了,所以这可谓是一举数得了。 “瞧你那样儿,真以为阿姐会占你便宜不成?” 阿姐一皱眉,答得不对后果很严重。 “瞧阿姐你这话儿说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尽管拿去。” 我拍着胸脯,以表决心。 “说的是真心话儿?” 阿姐都嫌这话儿太糙,拿出来骗人一点都不精致。 这话儿虽然糙了点,但至少能表达我的真心实意不是?! “当然……欸,当然了,媳妇儿,不能给。” 我立马加以纠正,摆出一副好商好量的态度来。 阿姐顿时对我无言以对。 “你就那点出息!” 大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叹。 我闻言委屈巴拉地挪了挪身子,撅着嘴,喃喃自语道: “这不是想当然的么,媳妇儿都随便许人了,那我还算是个人么?” 我就这一个宝贝媳妇儿呢,谁都能不抢走! “等你媳妇儿醒了,听你这话儿,她也非得好好收拾你一顿不可!” 阿姐摆出一副见死不救的神态,等着到时候看好戏了。 “阿姐啊,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啊……” 还让不让我活啊,阿姐和媳妇儿关系太好,我果然就被吃得死死的了。 “你啊!” 阿姐最后也是颇为无奈,伸手在我眉间一点。 我咧嘴一笑,顺势牵住了阿姐的手,好好地握在掌中。 眼前这两个人,是我的至亲至爱,是我这辈子都要好好珍视的人。 “阿姐,老前辈答应为我铸剑了,因为我同老前辈说,我想为珝铸一柄守护之剑。她是大将军,保家卫国是她在成为燕云军人时便需要承担的使命与责任。可我也知道,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为战场上逝去的生命而深深自责,即便死去的,是她在战场之上需要以命相搏的敌人;而老前辈也说,他也在自责,因为他所铸出的每一柄刀剑成名的背后,都是用无数的鲜血与生命所然就,他年轻的时候只觉得那是成名所应该付出的代价,可近来年纪大了,总会不自觉的便想起那些陈年过往,逐渐的,心中便开始有了悔意;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心中终究难以轻易释怀。” 阿姐静静地看着我,我的心意我知道,她都能体会得到。 “阿姐啊,咱们玄远叶家,以谋略远见为君王所倚重,历代先祖常于君王身侧出谋划策,思谋远虑,以助君王扭转乾坤,抵定天下。帝王功业,万骨枯朽,而死于叶家谋略之手的人,又何止千万?也许当年先祖避世隐居,不仅仅是为了远避朝堂灾祸,也应是有‘止杀’之意的。” 阿姐轻叹了一声,旋即反手握紧了我的手,急促说道: “若是玄远叶家被灭门是因果报应的话,那这罪业也不应该抱在咱们阿娘身上。你不想杀那些人,是不是?” 一提及阿娘,阿姐的情绪便略微有些失控了。 “不,叶家历代先祖,都在偿还这笔债,每一代人都没有例外。” 阿姐的目光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因为阿姐知道我在说什么,她知道了我已经洞悉了玄远叶家人的秘密了。 “这笔债,就到我们这代人为止吧。阿姐,这债,我来还,用天下太平来还!” “我是家主……” 这笔债便要还,也是她这个做家主的人来还。 “我们是血亲,是亲人,不分彼此!” “……” “那些人罪不至死,因为他们也不过是阴谋者手中的杀人刀剑,若是当真要追究当年何人觊觎传国玉玺,怕是这天下人都会是这场惨案的主使者了!” “你是说,当年三国皇室中人,都有参与!” 阿姐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伤,眼眶湿润,却死死忍住没有落下泪来,咬唇言道: “这般说来,我又该去寻谁来讨回这个公道啊?” 看到阿姐伤心,我亦跟着难过。 “阿姐……” 可阿姐却在此时推开了我,一脸愤恨的表情看着我,问道: “如今北齐已灭,偏安江南的南陈也注定会为北魏所灭,待南陈灭了,北魏,又当如何?” “阿姐?” 阿姐这是要我在她和北魏之间做出抉择么?! “你选择了北魏,难道当真没有私心作祟么?” 阿姐此时将目光移到了珝的身上,这就是在质问我,这私心便是珝了。 我猛然摇头,直言道: “阿姐,这事儿与珝无关,即便不是因为珝,我也依然会选北魏!” “这般说来,你承认了,她的存在终究是影响到了你的决定!” “……” 我此时,无言以对。 “你这样,如何对得起阿娘?” “阿姐,若你执意要报仇,阿娘才会真的伤心难过。一家私仇,远远没有国家安定来得重要,因为国家,就是千千万万个家!” “够了,那些人你可以不杀,可我也要用自己的方式,来为这件事做个了结,我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究竟有哪些人参与到了其间。” “阿姐……” “晨儿,我的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所以,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 346、似曾相识 “罢了, 谁让我们姐妹两个都是一般的倔强呢。” 阿姐耸了耸肩, 知道我肯定不会赞同推举珝为新主的计划, 旋即沉思片刻后, 又继续说道: “既然此路暂且搁置, 那不妨你来做吧,毕竟权臣与皇位之间,也不过就一步之隔。”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阿姐的路数怎么一条比一条都要强人所难呢? “一宫之间生动乱, 祸延萧墙。这句谶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真会应在你身上也说不定呢?” 这事儿阿姐竟然也知道, 还拿出来调侃我。 “一日为臣, 终身是臣。我有没有为君的资质, 阿姐你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的。” 叶晗突然很佩服自己这傻妹妹的觉悟。 “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么, 毕竟高家的权势一定会在你手里达到全盛。啊, 对了,高家好像也不止一个高辰吧……” 阿姐的话意犹未竟,却陡然令我心中一惊。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我很期待你的作为哦!” 阿姐说这话时, 带着明显的隔岸观火的意图了。 对于阿姐有时候会变得没心没肺这点, 我也早已领略过, 见怪不怪了。 “说到谶言,阿姐,你听说过前晋萧家与玄远叶家的那句谶语么?” 边问着我边简略的将叶家将会取代萧家的谶语告知了阿姐, 阿姐闻言嘴角只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来,言道: “玄远叶家若是真有心帝位,也就不用等到今时今日了吧,不过么……” 阿姐陡然的沉默,令气氛微微有些凝滞了,旋即,阿姐竟然能突然转移了话题,直接说道: “你的半边天机推演图,我帮你把另一半给推演出来了……” 我不禁诧异,有些紧张地望向阿姐。 那半边推演图是在晋末帝地宫所解开的九宫图所得的,我按照图中卦象所示,做了一番推演,当时期望着可以借此解除我心中的疑惑,可推演到了一半,我却开始有些后悔了。 “你这样的表情,究竟是想知道推演结果呢,还是不想知道?” 阿姐似乎养成了喜欢调侃我的喜好了,我其实心里也是开始有些害怕阿姐的调侃,因为她每次都能一击即中的击打着我的自信心,这让我很有挫败感,内心止不住又想要逃避。 “我……” “说起来,你离家之时,推演之术也才只学了皮毛,没想到这些年来你无师自通,可以推演到这番境地,确实不辱叶家威名了。” 阿姐突如其来的夸奖,令我微微有些错愕。 “那图谶的推演结果——便是没有结果……” “欸?” 我的表情不禁呆然。 “你原本是想通过图谶推演出北魏未来的气数如何吧?才推演到一半便作罢了,不会是害怕结果吧?” 阿姐望着我的目光也略显深邃,可却极为温和。 “也不是,就是觉得若是提前知道了结果,过程便会显得很无趣了……” “呵,狡辩。” 阿姐看穿了我的心思,若是北魏当真是气数有所未及,那我拼尽一切的努力最后都会付诸东流,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阿姐,给我留点面子吧。” 我撅着嘴,难得的向阿姐示弱。 阿姐嘴角上扬,很自然的没有放过这回再调侃我的机会。 “听到没有结果,你心里松了一口气吧,至少又有了一次做无谓挣扎的机会。” “反正我是即便撞了南墙,也不打算回头了。” 我已经不敢再心怀侥幸了。 “随你吧,要不要同你的皇祖母坦白你自行决定,关于玄远叶家之事,我会亲自去找她确认的。” “阿姐……” “嗯?” 阿姐瞪了我一眼,一副不许我再多加干涉的神情,我便不敢再做出反驳了。 “对了,秦诚和火祆教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在你的客寮中暂时住下了。” 阿姐说我的部下将他们两个带回了府衙正想询问我该如何处置,而我恰好外出去为珝求药不在府中,她便擅自做主以我的名义将两人留下了。 绮丽丝自然得留下的,可宫家的秦诚,留下来就有些不妥了。 “阿姐,秦诚既然回了洛都,为何不赶了他先回宫家去拜见老夫人?” 阿姐只是笑了笑,道: “秦诚那傻小子过于耿直,他留下来就是想见你,为他父亲鸣冤。” 这般说来,他还不真正清楚宫家发生的事情了。 “秦烜既已入狱,人他是见不到的了。待会我派人护送他回宫家。” 这种初出茅庐却又异常执着的孩子,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你真舍得这般轻易便将秦诚放回去?” 阿姐说这话还真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我很实诚的加以回应道: “朝廷想要的宫家质子,是襄丫头。” 迁徙令暂时未能真正实行,那是因为四大世家以送本家弟子入朝为官的承诺得以维系表面的平和,而四大世家本家之中必然会有质子入朝,而这质子只能是本家嫡出之子。 “你们皇祖母的心思,用的还挺深的啊。” “阿姐,襄丫头她……” 对于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她真的有所觉悟了么? “她是宫家未来的家主,迟早都要经历这些事情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按我的方式,磨练她了……” 阿姐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旋即,阿姐立起身来,转身便启开格子门出去了,可才踏出一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首望着我,直言道: “你收养的那个小丫头我瞧见了,还挺可爱的呢。” 阿姐说的是——雪儿么? 不知为何,一听到阿姐提到雪儿,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姐,你……” 阿姐也不跟我拐弯抹角,直接言道: “我想收她当个小徒弟,这小丫头在武学上的天赋可比你好太多了。” 我不禁哭笑不得,阿姐这是明目张胆的抢人了?! “阿姐,雪儿她,她还小呢……” “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么?就是知会你一声罢了。你现在就这里好好陪着你媳妇儿吧!” 旋即,阿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还顺手将格子门合上。 陡然间,房内就只剩下我和珝两个人了。 …… 叶晗才走出厢房,就看到一个身着幅巾深衣的年轻士子正在极力摆脱一位紫衣外族少女的纠缠,只见那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却生得肤白貌美,更兼那一金一蓝异色瞳孔,身着紫色异族服饰,更添几分清丽动人。 叶晗看着这对年龄都不过二八的年轻人,脸上尽是玩味的神色。 “姑娘,小生求你,松松手。” 秦诚从小便修学儒家经典,对于男女一事上虽还懵懂,却也知道得谨守男女大防。 可这位异族姑娘自见到他时,便如此主动并热情的搂住他的手,不肯轻易放开了。 “辰哥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我是绮丽丝啊!” 边说着,绮丽丝又紧紧地靠了过去。 秦诚顿时脸色绯红,吓得他急忙想要推开绮丽丝,可越拒绝,绮丽丝就搂得越紧。 秦诚一时间挣脱不得,他从未见过这般热情奔放的姑娘,顿时想哭的心都有了。 “姑……姑娘,可我,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我是绮丽丝啊,辰哥哥,小时候你救过我的,我说过,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你的。” 一听到这姑娘说要嫁给自己,从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能不限禀告父母便自作主张呢?况且现下宫家蒙难,父亲大人受冤下狱,儿女私情,都只能搁置一边了。 “姑娘,我真的不是……” 就在秦诚极力拒绝绮丽丝时,忽地看到前方那袭蓝衣妙曼身影,身形顿时一滞,待看清来人后,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忙不迭呼喊道: “晗姐姐,晗姐姐救我,快救救我啊!” 怎知叶晗站在一边只是袖手旁观,听到秦诚呼喊却不以为意,只是颇为感慨的言道: “看起来,小诚这是要准备完成婚姻大事了。” 秦诚顿时委屈得无处申诉,好不易摆脱了绮丽丝的纠缠,急忙跑到了叶晗身后寻求庇护,边解释道: “晗姐姐,事情不是你看到这样的,我同这位姑娘其实并不相识,只是不知为何她一直将我错认为曾救过她的人,故而才说出婚嫁之言的。我所言句句属实,断断不会欺骗晗姐姐的!” 秦诚说的情真意切,而他个性便是如此真诚质朴,老实得紧。 叶晗抿嘴一笑,逗弄似秦诚这般老实的孩子也着实得不到太多乐趣,若是玩过了头,只怕这小子就得急得当场哭出来了。 “这位姑娘的事情姑且不论,你既回了洛都,为何不先回去拜见老夫人,向姨母报个平安呢?” 叶晗语气也多了几分严厉。 秦诚忙整理衣着,十分恭顺的向叶晗作揖行礼,言道: “晗姐姐,诚儿想先拜见高御史,亲自向他陈述冤情。” 这孩子还不知道这其中原委,只是他深信自己一直做为高山敬仰的父亲大人,会做出那等杀人害命之事,更不知道他父亲杀的,又是些什么人。 “不用了,等你回去后,自有人向你陈述其中原委的。” 这孩子若是在此处知道真相,只怕会叶晗跟前当场替父一死以赎其罪。 “可是……” 秦诚欲辩,却被绮丽丝横加打断,只因为绮丽丝初见叶晗之时,便被其独特风华所吸引,一时间竟忘了纠缠秦诚,这才令他走脱。 而秦诚一直对叶晗恭敬有加,可见心中极为爱戴,小姑娘的心思也是极为单纯,很不喜欢秦诚越发亲近叶晗的神态模样,故而走上前来便直言询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与我辰哥哥,如此亲近?” 叶晗早已猜出,这小姑娘口中所言的‘辰哥哥’究竟是何人了,可面对着绮丽丝的询问,却是笑而不语。 “我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绮丽丝心思毫不遮掩,直言不讳,这与她成长环境密切相关。 秦诚见绮丽丝无礼,也只道绮丽丝心思单纯,又不知晓中原礼仪,便主动替绮丽丝向叶晗致歉,言道: “晗姐姐,这位姑娘不知中原礼仪,有所失礼之举,还请晗姐姐莫要见怪!” 绮丽丝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忙不迭问道: “我又未曾做错事儿,你为何要代我请罪?” 叶晗自是不会同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斤斤计较了,便笑着问了一句,道: “我瞧着你与小诚年纪相仿,怎就会将他错认为你的‘辰哥哥’呢?” “不,我是不会认错的,当年辰哥哥便是如此模样,我绝不会认错的。” 绮丽丝指了指秦诚的衣着,却原来她当年年纪虽小,却一直记得她的‘辰哥哥’身着幅巾深衣的模样,如今咋然见到了眉清目秀的秦诚,便一眼认出他来。 “我真的不是……” 秦诚都欲辩无言了。 “你就是,你就是!” 听到秦诚不断否认,绮丽丝心里也越发委屈起来,眼瞧着双目带泪,就要哭将出来了。 她一个异国他乡的小姑娘流落到了这个陌生而又庞大的城市,举目无亲,唯一认识的就只有辰哥哥了,如今辰哥哥都不认自己了,那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 绮丽丝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般大声哭闹起来。 “……” 面对着哭闹的小孩,叶晗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而身边的秦诚则更是手足无措。 也就在此时,厢房里的格子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小绮,别哭了。” 再次听到小绮这个称呼,绮丽丝陡然收住了眼泪,一脸惊奇的望向秦诚,却发现唤她的人根本不是秦诚,而是后面渐渐走近的那位儒雅俊逸之人…… 待人走至跟前,绮丽丝只觉得此人眉宇间颇为熟稔,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你是……” 我闻言不禁淡然一笑,难道我同过往变化太大,以至于这小丫头竟认不出自己了么。 旋即,我从怀里拿出那枚宝石戒指,托在掌中递到绮丽丝跟前,笑着说道: “既然是你母亲大人就给你的东西,就应该好好收着。” 绮丽丝听到这句话时,不禁热泪盈眶,现下醒过神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腰身,在我怀里哭喊道: “你是辰哥哥,你是辰哥哥……” 我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安慰道: “别怕,辰哥哥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句话,绮丽丝的情绪被安抚下来,这会儿抱的就更紧了。 而身边的阿姐则是一脸玩味的表情,至于秦诚,此刻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颇感不自在了。 我不免仔细端详秦诚,这孩子还在外求学,一身幅巾深衣很有学子风范,更兼之眉清目秀,目光有神,举止得体,是个世家子弟该有的模样。 不知为何,瞧着他的模样,我也竟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他这模样,我似曾见过…… 阿姐一脸好笑的看着我望着秦诚颇为疑惑的眼神,在旁边低声提点了一句,道: “你似这般年纪之时,又是何模样呢?” 阿姐此言,却令我恍然,原来,他还真与那时候的我有几分神似,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恍惚,难怪会被绮丽丝认错呢。 “哎,往事不可追。” 现在的我似乎也快想不起过去的我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了。 …… 可就在此时,紫玉正端了碗汤药过来,却恰好瞧见有位衣着暴露模样妖冶的少女正紧紧抱着驸马爷的腰身,而驸马爷还一副完全不知礼避的享受模样,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不知检点固态萌发,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玉火冒三丈,只恨身边没有利剑在手,一上去就直接给这对狗男女身上两个窟窿! 只能先厉声呵斥道: “公子爷这是在作甚?” 紫玉这声呵斥大有恨不得生啖我肉的气势,只把我吓得身子一震。 我又做什么得罪这妮子了? 我心里只把绮丽丝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从未有过一丝邪念,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我哪里做错了,只能怔怔的瞅着紫玉一脸杀气的直奔而来,手里的汤药似乎也是被气的微微发抖了。 紫玉气极了,见当事人竟然还抱在一起,忍不住嘲讽道: “公子爷真是好福气啊!” 听到这句我才意识到紫玉丫头是误会什么了,忙解释道: “诶,紫玉呀,这是我妹妹……” 紫玉看清是位异族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就更加可怖了,道: “奴婢伺候公主与驸马爷许久,可从未见过驸马爷还有这样一位妹妹啊……” 诶,这,这让我从何说起呀?! 我不禁一脸求救的望向自己的阿姐。 只见阿姐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突然微笑着在我耳边应了一句,道: “我也好像没有这样的妹妹呢。” 听到这句话时差点把我逼出内伤来。 “好了,就别添乱了,我还要做正事!” 哎,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么! 轻轻推开了身边的绮丽丝,我柔声宽慰道: “小绮,别害怕,辰哥哥会照顾你的。只是现下辰哥哥还有要事,你先同这位紫玉姐姐到房里去好好休息,到时候辰哥哥会去看你的,好么?” “你真的会来么?” “一言为定,辰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绮?” “那拉钩!” “好。” 随即,两人拉钩盖印,算是一言为定了。 我向紫玉递了个眼神,紫玉虽心里还有疑惑,可叫我沉浸的目光与常不同,也便不再追问了,将药碗递给了我,嘱咐道: “请公子爷用药。” 我接过了药碗向紫玉点头致谢。 紫玉向我与阿姐福礼后,便领着绮丽丝回客房去了。 绮丽丝临走时,恋恋不舍的望着我,又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秦诚,最后还是跟着紫玉离开了。 我端着药碗,闻出了这是伤药,知道阿姐定是察觉到了我背后的伤势,所以让紫玉额外帮我熬的伤药,随即笑着对阿姐说道: “谢谢阿姐!” 随即仰头便将这碗药喝了,不禁皱眉,真是苦啊! “要不要糖果缓缓?” 阿姐这是在拿我当小孩子哄么? “不用,良药苦口利于病。” 苦而已,忍忍也就过了。 将药碗临时放在了护栏上,我将双手藏于长袖之中一脸淡然的望着秦诚,说道: “秦公子,宫家已派人接你回去了,秦公子还是先回家去同长辈见礼,报个平安吧!” 秦诚通过方才所见总总,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儒雅子弟便是近来名动天下的北魏驸马都尉高辰,更是父亲大人案件的主审官,也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一见的人。 秦诚立马躬身作揖道: “学生秦诚,见过御史中丞。高御史容禀,我父秦煊,绝不会是杀人真凶,还请高御史明察!” 闻言,我不禁轻叹了口气。 若要当场辨明是非,亲人与亲人之间对峙,情何以堪? “真相如何,本官自会秉公执法,这点就不劳秦公子忧心了。此案距离结案还需要一些时日,你还是先回去问清楚是非经过,若还是觉得本官妄判,再来同本官辩理也不迟……” 说要,我便伸手送客。 秦诚是个守礼的好孩子,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他断然没有再强留的道理。 随即回了一礼,道: “学生告辞!” 秦诚又看了看叶晗,叶晗向秦诚点头示意后,秦诚这才心甘情愿的主动离开了府衙。 “如夫人教子有方啊!”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慨,据闻如夫人对两个孩子的教导十分严格,所以她的这一双儿女,待人处事,都是谦恭有礼。 “你倒是越发有官府威严了,看那孩子都不敢拂逆于你。” 阿姐说这句话时,也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 我不禁轻笑一声,道: “襄丫头倒是敢的,她还敢出手打我呢!” 阿姐也不禁抿嘴一笑,又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怎么不在里面多陪陪她?” 我不觉蹙眉,心里是很想陪着她的,可隐约听到屋外方才绮丽丝的哭闹声,我便知道屋里和屋外是两方天地,而屋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高御史去处理,可屋里她也需要自己的驸马都尉陪在身边的啊…… “待处理好了公事,我便来陪她了。” 只要身在官场,就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罢了,阿姐会替你看护的,别太勉强自己。” 阿姐知道我肩上担子重,好言宽慰我。 “多谢阿姐!” 我们终归是一家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现在正值特殊时期,大家最好避免外出,做好防护,积极应对,不要害怕,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加油?(o^^o)感谢在2020-01-20 23:33:16~2020-01-26 13: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xzxbl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5、另立新主 公道么? 原来我与阿姐所求, 俱都是一样的, 都想在这纷乱流离的乱世, 求一个是非公道! “阿姐, 北魏我会亲自去查, 公道,我也会亲自讨回的。” 阿姐静静地看着我,似在确认我究竟有几分认真。 “亲自讨回?向谁?你的皇祖母么?” 阿姐的话语里多了几分严厉,因为可能就连她也并非能十分把握住我的所思所想了。 看来, 我是真的变了,变得周围的人开始看不懂自己了。 “若是皇祖母真有参与其间, 我会亲自去问的。” “用什么身份去问?审案官?还是苦主?” “我既是这件案子的主审管, 也是这件案子的苦主!” “所以, 你打算对你的皇祖母坦诚自己的身世来历么?” “不该如此么?” 既然想要真相, 自然便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了, 这世间可从未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平等交易的。 “当你的皇祖母知道你是玄远叶家之人时, 若她当真是真凶之一的话,她一定会杀了你!” “哦?” “所有当权者的人格特点当中,有一点是最为致命的, 那就是——多疑, 为何多数君臣佳话无法善始善终, 这不就是最有力的证明么?一旦她对你疑心, 你至今所作的一切便都是别有所图,而你与长公主的婚盟,便也会被认为是你复仇计划的一部分, 看看,她们当年未曾斩尽杀绝的孩子,费尽心机做了北魏的驸马都尉,然后又妄图以他那惊世才华,做颠覆朝堂社稷叛乱之臣……啧啧,想想还真是一个引人入胜的复仇故事啊!” 闻言,我亦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就连我听了都觉得这肯定会是个精彩纷呈的故事。 琬儿啊,琬儿,你听到了么,看起来这辈子你是注定要落入我的魔掌,再也走脱不得了。 “复仇?哈哈,原来,我娶了琬儿,还能有这样一番说辞?当真是有趣得紧,可我与琬儿也做不了那样一对因爱生恨的苦情怨侣啊!” 若我当真从一开始便是怀揣此心故意接近琬儿,那也就绝不会有后来这许多深情缱绻,两相依偎了。因为我们爱的,都是彼此的真心。 “阿姐,其实我心知肚明,我说与不说,到最后皇祖母都会杀我的。” 只要是懂得权御之道的,没有人会看不清这其中的因果。 “若她是因我是叶家之子而杀我,那是为了小皇帝也是为了琬儿;若是因我是女子而杀我,那便是为了国家社稷。所以,无论如何,皇祖母都有杀我的理由。” “你明知是死路一条,却还这般义无反顾么?” “人,终有一死,而我,也不过是想让自己的人生过得更有意义一些罢了,至少也不能枉费来这世间走一遭。” 边说着,我边深情地回望着琬儿,我想趁着她睡着了,把一些心里话说出来。看着她的面儿对她说,也就当是我已经对她说过了。 说来也奇怪了,我与珝之间有很多真心话其实是无法对对方说出口的,可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就是不忍心说破,不是怕去面对,只是不想看到对方伤心难过。 “我知道琬儿她费劲心力想要保住我,可她保不住,因为她不是天子。北魏现在的天子尚且年幼,而皇祖母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主少国疑啊,而小皇帝身边,权臣环伺,所以皇祖母会在有生之年一定会为小皇帝安排设计好一切,而皇祖母内心最害怕的人,并不是左右丞相、州镇总管,而是我!因为她看到了我的政治才华,看到了我的年富力强,她知道小皇帝根本驾驭不了我,而将来终有一日,当我成为了北魏权臣却无人制衡之时,北魏江山便会有倾覆之忧。所以,琬儿,便来到了我的身边。而她是皇祖母送到我身边,制衡我的人。” 我静静地望着陷入沉睡中的珝,她的表情是那般自然,仿佛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与忧愁都已经远离,我真的极少看到她这般酣然入睡的模样,看着看着都不觉有些痴了。 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庞,极尽温柔,拇指轻柔摩挲着,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都会让我感觉无比幸福,嘴角都不觉露出一丝甜美的笑意来。 “阿姐,你信么?若是琬儿没了,我若没有随她而去,皇祖母也会一道懿旨下来,逼我殉死的。在此事上,皇祖母宁愿北魏再推迟十几年富国强兵,她也绝不能冒这个险,因为她深知权利究竟有多可怕,没有人可以在权利面前保住本心!” “萧珝可为北魏天子!” 此话从阿姐口中说出,大有一语抵定天下的大家风范。而阿姐敢说这句话也自有她的底气,因为她是叶晗,还是玄远叶家的家主! 玄远叶家,多出帝师! 我明白阿姐的意思,玄远叶家若是肯,便能为这天下立一位新主。 “可琬儿不愿,而我私心,也是不愿的。天子,从来称孤道寡,是真正立于高处的孤绝之人。我……不愿……不忍……心疼……” 阿姐知我在面对琬儿时便易动恻隐之心,微微摇头,叹道: “若小皇帝撑不起北魏,她迟早都会被推上那个位置的,你的皇祖母当年送她去边关历练,所防范的不就是担心会有这一日么。如今北魏皇室血脉凋敝,小皇帝若是有什么意外,皇室微弱,宗室便会乘虚而入。北魏不是还有一位贤王在一旁窥视么?毕竟他也曾是名义上的皇位顺位继承人吧!” 阿姐十分清楚三国皇室内部情势,甚至连一般人都不知道的皇室秘辛,阿姐都一清二楚,因为玄远叶家有一整套遍布天下、严密独立的消息网,甚至还不仅仅于此…… “阿姐,你是想要立一个女帝么?” 这种想法也是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可十分清楚权力阴谋的叶家人,却不会被这种世俗的偏见去左右自己的判断与言行。 “你错了,晨儿。世人根本不会在意坐在皇位上的人究竟是男是女,他们需要的是一个顶礼膜拜的贤君象征,一个可以让天下太平,百官拥戴,万民俯首的国君罢了。便如同高辰即便身为女子,也能成为辅弼君王的贤臣良相,是一个道理。” 说起对这世间道理的领悟,还是阿姐比我看得透彻些。 “可要改变以宗法制为传承根基的规则,势必要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到时候会有很多人不会真心实意的臣服于一个女帝,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想要当皇帝,那必然是要流血杀人,引起朝堂动荡的大事儿,现在的北魏根本经不起这般骤变。 “萧珝不是女人,她是燕云龙骑的统帅,是让百将俯首的燕王,她若能再进一步,便会是北魏新主!” 让珝同我这般,放弃女子的身份,被另一个名号束缚一辈子么?不,那会是另外一种让人难以逃脱的残酷宿命! “阿姐,还没到那般境地……” 叶晗最为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傻妹妹会到时候选择牺牲自己来加以成全。 “你都已经陷入必死之局了,难道还想要引颈就戮?” 我摇头,在我心里,事情还没有脱离掌控,急忙辩道: “即便遇到最为艰难的困境,可以做好最坏的打算,却不能就此失去赌命一搏的勇气!阿姐啊,珝没有认命,我也不会认命的!” “即便你愿赌命,只怕到时候也由不得你们了……” 我与阿姐的对话从刚开始的商量到后来略呈对峙之势,几乎两不相让,可我却总是在气势上输阿姐几层,因为我知道,阿姐说的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我终究…… “阿姐,小皇帝还小,他还有可能……” “你是想说你与乾天有三年之约是么?!即便你有本事在三年的时间里将小皇帝养成一只拥有獠牙和利爪的狼崽子,可乾天早已经是一群狼的狼王了,在小皇帝还未朝他露出獠牙和利爪的时候,乾天就能将他的喉咙生生咬断!” 阿姐的提醒掷地有声,振聋发聩,在那一瞬间,几乎便要动摇我的决心了。 “看看你前面有多少敌人在等着你吧,在内有太皇太后的疑心,宗室的威胁,百官的阳奉阴违,在外还有州镇总管拥兵自重,边疆军镇管辖混乱,不服朝廷管制,而乾天也会在你身边一直虎视眈眈,还有国家的吏治、统兵、经济、民生等等,管理一个国家,问题多样,困难重重,而你的敌人也会层出不穷。你哪里还会再有精力去亲自教导小皇帝,所以扶持一个成年而又有魄力与决断的君王,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接着,是有些吓人的沉默,可最后,还是我主动打破了沉默。 “阿姐,她若是做了君王,那她这一辈子便会被困在宫殿里,再也得不到解脱了!” 这就是我最害怕的事情,我不能留下她一个人在那个冰冷残酷的朝堂! “那你还在妄想着可以陪着她一辈子么?” “不,正因为我知道,我无法陪她一辈子了,所以,我才千百万个不愿,不愿她成为君王,即便这是对北魏、对天下、对我最好的选择,我也不愿!” 阿姐已经看到了我的感情用事是已经到了无药可解的地步了,最后又是愤恨又是无奈的说了一句,道: “痴儿!” 我不觉湿了眼眶,动情道出自己的本心,言道: “阿姐,我不愿她做违背自己本愿初心之事;我也不愿去做明知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就当是我犯痴也好,犯傻也罢,这回,就让我任性一回吧,即便到了最后我拼劲全力也没能做到,至少到时候我也不会后悔,因为,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 347、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 一辆挂着大铜铃的牛车在车夫的驱使下, 碾着积雪缓缓地在洛道上走着, 边走边伴着一阵阵悦耳的铜铃声, 沿途不免引得一些在街边嘻戏的小孩们追着牛车在后头跟着跑闹。 为免无心碰着这些天真烂漫的孩童, 车夫止不住出言驱赶, 可孩子们掩盖不住的好奇心,还是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到车棚里的人随手从车窗处甩了几枚铜板子,淡淡喊了声‘莫要再跟了’,孩子们一哄而上忙着低下身去捡铜板, 也就当真不再追着那牛车而去了。 现今洛都贵者早已不坐牛车,稍有些名头的都是乘坐马车的, 可即便如此, 也不能因此而轻易断言, 这乘坐牛车的便不是出身高贵之人。因为即便是牛车, 其车篷内部制作也是颇为讲究的, 车厢里安置了凭几等物, 使得乘车者可以自有的坐卧,其舒适程度也不比马车逊色多少。 直至牛车行至于坊间一拐角处,忽闻不远处隐约似有一阵琴音飘来, 若有若无, 车篷内之人本就是个极好雅乐之人, 忽闻此等琴音怎有循声而去的道理, 随即淡淡吩咐了一句,车夫自是知晓自家公子的喜好,便直接循着那琴音方向赶着牛车而去, 最后却在一处府院后门处停了车。 因为那琴音便是从这座府院之中传出来的…… 现在正值午时,竟会有人在此时抚琴? 听此琴音,清音荡漾,情深隽永,竟让人生出无限留恋之意来…… “这是何处?又是何人在抚琴?” 车篷内一位锦衣公子终是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驾车的车夫。 车夫闻言,立马下了牛车,亲自去问门相询,片刻后回来了,忙回应道: “禀公子,此处乃是刑槽府衙的后院,至于那抚琴之人,似乎是府衙内豢养的琴姬。” 车夫言毕后垂手侍立一旁。 “这里竟是刑槽府衙?” 出声询问的公子旋即冷哼了一声,随即却是发出一声惋惜似的叹息,继续言道: “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才情俱佳的琴姬,落在了高辰那等嗜血好杀的酷吏手中了!” 说完,颇为愤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人弹的是——清心音!” 靠着凭几侧卧于软榻上的男子,颇有几分百无聊赖,随手撩拨开了盖在身上的裘袍,将身上的儒裳敞开了来,边欣赏着那段美妙的琴音,边伸手抖落着手指敲打在了身旁摆放着果盘美酒的小案几上。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锦衣公子随手将就被置回案几上,听到卧在软榻上的男子之言,也是侧耳又仔细听了琴音片刻,旋即更是发出一声哀叹,道: “可惜,可叹啊!” 听这语气,是在为那位落入酷吏之手的可怜琴姬未来命途而哀婉叹息,十分伤怀。 车外的车夫闻言,亦是好奇的询问道: “公子如此哀叹,莫不是识得这位琴姬?” 锦衣公子闻言,却笑而言道: “不识得。” 车夫不禁疑惑,便问道: “既不识得,公子又为何如此伤怀啊?” “如此才情俱佳的琴姬将要折于高辰那等不懂得怜香惜玉之酷吏之手,如何能不叫人惋惜哀叹啊?” 车夫闻言,只道是公子怜惜美人的心性所致,也就不觉有他了。 由此可见,这锦衣公子倒是个极为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可在侧卧男子听来,却听出了别样意味来,嘴角只是微微一扬。 “贤弟似乎对这位高御史格外介怀啊。” 锦衣公子倒是真性情,直言到: “道不同,不相予谋。我与兄长所行之道乃是王道,可他高辰所奉行的是法家霸道之术,无心无情,杀戮太过,终有一日,执法之人定然难逃作法自毙之局。” “这便是贤弟所认识的高辰么?你可曾亲自见过此人?” 锦衣公子轻蔑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言道: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见的呢?兄长,难道听过他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后,还不能就此断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毕竟这一路,关于这位北魏朝廷新贵的各种传言,可是满天飞的。当然了,传言自是不可尽信,可他做过的一些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欣然接受的。 侧卧男子闻言也是笑而不语。 却也正在此时,琴音渐渐收尾,一曲终了,却余音绕梁,令人回味。 想要真正认识和了解一个人,是不能只凭借着他人之言而定义的,得亲自去接触与了解才行啊!可事实上,我们很多时候都无法做到给与一个人公允的评价。 “为兄虽还不能断言这位高御史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过为兄可不赞同你说他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呢。‘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为兄反倒觉得,这位高御史,恰恰就是那个最为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呢!” 言毕,男子爽朗的笑出声来。 没过多久,车夫驾着牛车缓缓地驶离了此地…… …… 厢房外,阿正因有事要报,一直立于院中等候。 叶晗从旁而过,见此情状,度步至阿正跟前,问道: “阿正,你立于此处做甚?” 阿正见是叶晗,十分恭敬的回应道: “禀女公子,宫家派人前来,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阿正正欲禀告公子此事。” 说是禀告,可阿正却也十分知心,知道此时此刻即便有再紧急之事,也是不能打扰厢房内的高辰的。 叶晗撇了一眼厢房,知道自己那傻妹妹此时正在屋内亲自照顾她自己的媳妇儿,有关她那宝贝媳妇儿所有一切,自己那个傻妹妹都是亲历亲为,从不愿假他人之手,因为这三日,都是这般过来的,她究竟有多紧张琬儿,阿正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所以阿正才会宁愿在院中等候,也不敢在此时出言打搅自己那个为爱犯痴的傻妹妹了。 “既然是宫家派人来见,自是不能怠慢了去,你可安排妥当了?” 阿正忙躬身回道: “已经将贵客妥当安置了,等公子出来,阿正便直言禀告公子。” 叶晗微微颔首,可看眼下这情势,自己那傻妹妹才为琬儿演奏完清心音,接下来定然还要独自在里头照顾琬儿许久,如何能脱得身来? “罢了,既是宫家来人了,我且先去帮忙应付着,待你家公子出来,你转告一声便是了。” 阿正闻言,不禁露出感激的目光,忙点头应承着,随即想起了一件事儿来,还是方才下人来报的,说是后门有人拍门询问一二,却并不是特意前来拜访的。 阿正原本想着这是小事儿,可又从下人口中得知来者似乎并非一般人,眼下又不能将此事说于公子知晓,而自从少帅昏睡以后,公子每日除了公事,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少帅身上,而阖府上下大小事宜,都是他与紫玉一并处置的,有些事儿他这个做管家的或许还能制衡,但是遇到大事儿,还是需要有人能及时做出裁决,而女公子在这段非常时期里便是待为服其劳了。 “对了,女公子,方才下人来报,又有人前来打探琴音之事,只是这次访者似乎来头非同一般……” “哦?” 叶晗回应也是淡然,嘴角却只是微微一笑。 自从第一次听到自己那傻妹妹弹奏清心音后,叶晗便知道这琴音定然会如同那招蜂引蝶的美丽花儿一般,吸引真正懂它的人出现。 毕竟这洛阳城,多的是文采风流,性情不羁的文人墨客,而文人多是喜欢风雅之事,于音律之事,更是多有心得者。 而高辰的琴音太过温婉多情,这根本不似一个男子可以弹奏出来的。一旦有好事者前来追问,自是不能以实情告知,否认,关于高辰的谣言只怕非得传得越发诡异不可…… “来者可是乘坐着牛车?” 即便身在庭院中,叶晗早已听到那只大牛脖子上挂着的大铜铃的声响了。 阿正面露惊讶,不敢相信叶晗竟如此料事如神。 “却是如此,女公子可是知晓来者是谁?” 这琴音竟是把几个有趣之人给吸引过来了呢…… 三言两语间,叶晗便已经确认在那牛车之上的,究竟是何人了。 “怎么,你也对这洛阳城内的人事儿感兴趣了?” 阿正旋即一本正经的回应道: “公子爷说过,待人接物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多知道些这城内的人事,才能更好的为公子爷办差,紫玉姐姐是这样同我说的。” 叶晗闻言淡然一笑,言道: “嗯,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的公子爷或者紫玉姐姐有没有同你说过洛都七俊呢?” 洛都七俊?! “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几个字呢?” 阿正顿时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几个字听谁听到过,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两眼睛朝天看,顿时陷入一阵迷茫之中…… 看来,阿正这个管家还有待多加磨练咯! 叶晗嘴角带着笑意,没有再理会阿正,旋即转身便往客厅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亲们久等啦,叶子已经回来啦,现在开始将会逐渐回复更新,谢谢大家的辛苦守候啦~~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感谢在2020-01-26 13:40:34~2020-03-18 18: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lang、42183152、青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你与我 20瓶;海绵 10瓶;瞳 7瓶;诶呦喂、bolanqunsh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6、似曾相识 “罢了, 谁让我们姐妹两个都是一般的倔强呢。” 阿姐耸了耸肩, 知道我肯定不会赞同推举珝为新主的计划, 旋即沉思片刻后, 又继续说道: “既然此路暂且搁置, 那不妨你来做吧,毕竟权臣与皇位之间,也不过就一步之隔。”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阿姐的路数怎么一条比一条都要强人所难呢? “一宫之间生动乱, 祸延萧墙。这句谶言,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也许真会应在你身上也说不定呢?” 这事儿阿姐竟然也知道, 还拿出来调侃我。 “一日为臣, 终身是臣。我有没有为君的资质, 阿姐你心里可是一清二楚的。” 叶晗突然很佩服自己这傻妹妹的觉悟。 “不要把话说得太满么, 毕竟高家的权势一定会在你手里达到全盛。啊, 对了,高家好像也不止一个高辰吧……” 阿姐的话意犹未竟,却陡然令我心中一惊。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我很期待你的作为哦!” 阿姐说这话时, 带着明显的隔岸观火的意图了。 对于阿姐有时候会变得没心没肺这点, 我也早已领略过, 见怪不怪了。 “说到谶言,阿姐,你听说过前晋萧家与玄远叶家的那句谶语么?” 边问着我边简略的将叶家将会取代萧家的谶语告知了阿姐, 阿姐闻言嘴角只是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来,言道: “玄远叶家若是真有心帝位,也就不用等到今时今日了吧,不过么……” 阿姐陡然的沉默,令气氛微微有些凝滞了,旋即,阿姐竟然能突然转移了话题,直接说道: “你的半边天机推演图,我帮你把另一半给推演出来了……” 我不禁诧异,有些紧张地望向阿姐。 那半边推演图是在晋末帝地宫所解开的九宫图所得的,我按照图中卦象所示,做了一番推演,当时期望着可以借此解除我心中的疑惑,可推演到了一半,我却开始有些后悔了。 “你这样的表情,究竟是想知道推演结果呢,还是不想知道?” 阿姐似乎养成了喜欢调侃我的喜好了,我其实心里也是开始有些害怕阿姐的调侃,因为她每次都能一击即中的击打着我的自信心,这让我很有挫败感,内心止不住又想要逃避。 “我……” “说起来,你离家之时,推演之术也才只学了皮毛,没想到这些年来你无师自通,可以推演到这番境地,确实不辱叶家威名了。” 阿姐突如其来的夸奖,令我微微有些错愕。 “那图谶的推演结果——便是没有结果……” “欸?” 我的表情不禁呆然。 “你原本是想通过图谶推演出北魏未来的气数如何吧?才推演到一半便作罢了,不会是害怕结果吧?” 阿姐望着我的目光也略显深邃,可却极为温和。 “也不是,就是觉得若是提前知道了结果,过程便会显得很无趣了……” “呵,狡辩。” 阿姐看穿了我的心思,若是北魏当真是气数有所未及,那我拼尽一切的努力最后都会付诸东流,这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 “阿姐,给我留点面子吧。” 我撅着嘴,难得的向阿姐示弱。 阿姐嘴角上扬,很自然的没有放过这回再调侃我的机会。 “听到没有结果,你心里松了一口气吧,至少又有了一次做无谓挣扎的机会。” “反正我是即便撞了南墙,也不打算回头了。” 我已经不敢再心怀侥幸了。 “随你吧,要不要同你的皇祖母坦白你自行决定,关于玄远叶家之事,我会亲自去找她确认的。” “阿姐……” “嗯?” 阿姐瞪了我一眼,一副不许我再多加干涉的神情,我便不敢再做出反驳了。 “对了,秦诚和火祆教的那个小丫头已经在你的客寮中暂时住下了。” 阿姐说我的部下将他们两个带回了府衙正想询问我该如何处置,而我恰好外出去为珝求药不在府中,她便擅自做主以我的名义将两人留下了。 绮丽丝自然得留下的,可宫家的秦诚,留下来就有些不妥了。 “阿姐,秦诚既然回了洛都,为何不赶了他先回宫家去拜见老夫人?” 阿姐只是笑了笑,道: “秦诚那傻小子过于耿直,他留下来就是想见你,为他父亲鸣冤。” 这般说来,他还不真正清楚宫家发生的事情了。 “秦烜既已入狱,人他是见不到的了。待会我派人护送他回宫家。” 这种初出茅庐却又异常执着的孩子,才是最让人头疼的。 “你真舍得这般轻易便将秦诚放回去?” 阿姐说这话还真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我很实诚的加以回应道: “朝廷想要的宫家质子,是襄丫头。” 迁徙令暂时未能真正实行,那是因为四大世家以送本家弟子入朝为官的承诺得以维系表面的平和,而四大世家本家之中必然会有质子入朝,而这质子只能是本家嫡出之子。 “你们皇祖母的心思,用的还挺深的啊。” “阿姐,襄丫头她……” 对于她即将要面对的事情,她真的有所觉悟了么? “她是宫家未来的家主,迟早都要经历这些事情的。” “既然如此,那我便按我的方式,磨练她了……” 阿姐没说话,便是默认了。 旋即,阿姐立起身来,转身便启开格子门出去了,可才踏出一步,又突然想到什么回首望着我,直言道: “你收养的那个小丫头我瞧见了,还挺可爱的呢。” 阿姐说的是——雪儿么? 不知为何,一听到阿姐提到雪儿,我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阿姐,你……” 阿姐也不跟我拐弯抹角,直接言道: “我想收她当个小徒弟,这小丫头在武学上的天赋可比你好太多了。” 我不禁哭笑不得,阿姐这是明目张胆的抢人了?! “阿姐,雪儿她,她还小呢……” “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商量么?就是知会你一声罢了。你现在就这里好好陪着你媳妇儿吧!” 旋即,阿姐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还顺手将格子门合上。 陡然间,房内就只剩下我和珝两个人了。 …… 叶晗才走出厢房,就看到一个身着幅巾深衣的年轻士子正在极力摆脱一位紫衣外族少女的纠缠,只见那少女不过二八年华,却生得肤白貌美,更兼那一金一蓝异色瞳孔,身着紫色异族服饰,更添几分清丽动人。 叶晗看着这对年龄都不过二八的年轻人,脸上尽是玩味的神色。 “姑娘,小生求你,松松手。” 秦诚从小便修学儒家经典,对于男女一事上虽还懵懂,却也知道得谨守男女大防。 可这位异族姑娘自见到他时,便如此主动并热情的搂住他的手,不肯轻易放开了。 “辰哥哥,你是不是忘记我了,我是绮丽丝啊!” 边说着,绮丽丝又紧紧地靠了过去。 秦诚顿时脸色绯红,吓得他急忙想要推开绮丽丝,可越拒绝,绮丽丝就搂得越紧。 秦诚一时间挣脱不得,他从未见过这般热情奔放的姑娘,顿时想哭的心都有了。 “姑……姑娘,可我,我真的不认识你啊。” “我是绮丽丝啊,辰哥哥,小时候你救过我的,我说过,长大以后一定要嫁给你的。” 一听到这姑娘说要嫁给自己,从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能不限禀告父母便自作主张呢?况且现下宫家蒙难,父亲大人受冤下狱,儿女私情,都只能搁置一边了。 “姑娘,我真的不是……” 就在秦诚极力拒绝绮丽丝时,忽地看到前方那袭蓝衣妙曼身影,身形顿时一滞,待看清来人后,又是惊喜又是惶恐,忙不迭呼喊道: “晗姐姐,晗姐姐救我,快救救我啊!” 怎知叶晗站在一边只是袖手旁观,听到秦诚呼喊却不以为意,只是颇为感慨的言道: “看起来,小诚这是要准备完成婚姻大事了。” 秦诚顿时委屈得无处申诉,好不易摆脱了绮丽丝的纠缠,急忙跑到了叶晗身后寻求庇护,边解释道: “晗姐姐,事情不是你看到这样的,我同这位姑娘其实并不相识,只是不知为何她一直将我错认为曾救过她的人,故而才说出婚嫁之言的。我所言句句属实,断断不会欺骗晗姐姐的!” 秦诚说的情真意切,而他个性便是如此真诚质朴,老实得紧。 叶晗抿嘴一笑,逗弄似秦诚这般老实的孩子也着实得不到太多乐趣,若是玩过了头,只怕这小子就得急得当场哭出来了。 “这位姑娘的事情姑且不论,你既回了洛都,为何不先回去拜见老夫人,向姨母报个平安呢?” 叶晗语气也多了几分严厉。 秦诚忙整理衣着,十分恭顺的向叶晗作揖行礼,言道: “晗姐姐,诚儿想先拜见高御史,亲自向他陈述冤情。” 这孩子还不知道这其中原委,只是他深信自己一直做为高山敬仰的父亲大人,会做出那等杀人害命之事,更不知道他父亲杀的,又是些什么人。 “不用了,等你回去后,自有人向你陈述其中原委的。” 这孩子若是在此处知道真相,只怕会叶晗跟前当场替父一死以赎其罪。 “可是……” 秦诚欲辩,却被绮丽丝横加打断,只因为绮丽丝初见叶晗之时,便被其独特风华所吸引,一时间竟忘了纠缠秦诚,这才令他走脱。 而秦诚一直对叶晗恭敬有加,可见心中极为爱戴,小姑娘的心思也是极为单纯,很不喜欢秦诚越发亲近叶晗的神态模样,故而走上前来便直言询问道: “你是何人?为何与我辰哥哥,如此亲近?” 叶晗早已猜出,这小姑娘口中所言的‘辰哥哥’究竟是何人了,可面对着绮丽丝的询问,却是笑而不语。 “我在问你话,你为何不答?” 绮丽丝心思毫不遮掩,直言不讳,这与她成长环境密切相关。 秦诚见绮丽丝无礼,也只道绮丽丝心思单纯,又不知晓中原礼仪,便主动替绮丽丝向叶晗致歉,言道: “晗姐姐,这位姑娘不知中原礼仪,有所失礼之举,还请晗姐姐莫要见怪!” 绮丽丝不明白自己错在何处,忙不迭问道: “我又未曾做错事儿,你为何要代我请罪?” 叶晗自是不会同一个心思单纯的小姑娘斤斤计较了,便笑着问了一句,道: “我瞧着你与小诚年纪相仿,怎就会将他错认为你的‘辰哥哥’呢?” “不,我是不会认错的,当年辰哥哥便是如此模样,我绝不会认错的。” 绮丽丝指了指秦诚的衣着,却原来她当年年纪虽小,却一直记得她的‘辰哥哥’身着幅巾深衣的模样,如今咋然见到了眉清目秀的秦诚,便一眼认出他来。 “我真的不是……” 秦诚都欲辩无言了。 “你就是,你就是!” 听到秦诚不断否认,绮丽丝心里也越发委屈起来,眼瞧着双目带泪,就要哭将出来了。 她一个异国他乡的小姑娘流落到了这个陌生而又庞大的城市,举目无亲,唯一认识的就只有辰哥哥了,如今辰哥哥都不认自己了,那自己今后该如何是好? 绮丽丝再也忍不住,像个孩子一般大声哭闹起来。 “……” 面对着哭闹的小孩,叶晗突然觉得有些头疼。而身边的秦诚则更是手足无措。 也就在此时,厢房里的格子门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小绮,别哭了。” 再次听到小绮这个称呼,绮丽丝陡然收住了眼泪,一脸惊奇的望向秦诚,却发现唤她的人根本不是秦诚,而是后面渐渐走近的那位儒雅俊逸之人…… 待人走至跟前,绮丽丝只觉得此人眉宇间颇为熟稔,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你是……” 我闻言不禁淡然一笑,难道我同过往变化太大,以至于这小丫头竟认不出自己了么。 旋即,我从怀里拿出那枚宝石戒指,托在掌中递到绮丽丝跟前,笑着说道: “既然是你母亲大人就给你的东西,就应该好好收着。” 绮丽丝听到这句话时,不禁热泪盈眶,现下醒过神来,一把抱住了我的腰身,在我怀里哭喊道: “你是辰哥哥,你是辰哥哥……” 我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摸着她的头安慰道: “别怕,辰哥哥会保护你的。” 听到这句话,绮丽丝的情绪被安抚下来,这会儿抱的就更紧了。 而身边的阿姐则是一脸玩味的表情,至于秦诚,此刻只觉得手脚都无处安放,颇感不自在了。 我不免仔细端详秦诚,这孩子还在外求学,一身幅巾深衣很有学子风范,更兼之眉清目秀,目光有神,举止得体,是个世家子弟该有的模样。 不知为何,瞧着他的模样,我也竟生出几分亲切感来。 他这模样,我似曾见过…… 阿姐一脸好笑的看着我望着秦诚颇为疑惑的眼神,在旁边低声提点了一句,道: “你似这般年纪之时,又是何模样呢?” 阿姐此言,却令我恍然,原来,他还真与那时候的我有几分神似,就连我自己都有些恍惚,难怪会被绮丽丝认错呢。 “哎,往事不可追。” 现在的我似乎也快想不起过去的我究竟是什么模样的了。 …… 可就在此时,紫玉正端了碗汤药过来,却恰好瞧见有位衣着暴露模样妖冶的少女正紧紧抱着驸马爷的腰身,而驸马爷还一副完全不知礼避的享受模样,这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不知检点固态萌发,简直就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紫玉火冒三丈,只恨身边没有利剑在手,一上去就直接给这对狗男女身上两个窟窿! 只能先厉声呵斥道: “公子爷这是在作甚?” 紫玉这声呵斥大有恨不得生啖我肉的气势,只把我吓得身子一震。 我又做什么得罪这妮子了? 我心里只把绮丽丝当作需要照顾的妹妹,从未有过一丝邪念,一时间竟也想不出我哪里做错了,只能怔怔的瞅着紫玉一脸杀气的直奔而来,手里的汤药似乎也是被气的微微发抖了。 紫玉气极了,见当事人竟然还抱在一起,忍不住嘲讽道: “公子爷真是好福气啊!” 听到这句我才意识到紫玉丫头是误会什么了,忙解释道: “诶,紫玉呀,这是我妹妹……” 紫玉看清是位异族小姑娘,看我的眼神就更加可怖了,道: “奴婢伺候公主与驸马爷许久,可从未见过驸马爷还有这样一位妹妹啊……” 诶,这,这让我从何说起呀?! 我不禁一脸求救的望向自己的阿姐。 只见阿姐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突然微笑着在我耳边应了一句,道: “我也好像没有这样的妹妹呢。” 听到这句话时差点把我逼出内伤来。 “好了,就别添乱了,我还要做正事!” 哎,就不能让我省省心么! 轻轻推开了身边的绮丽丝,我柔声宽慰道: “小绮,别害怕,辰哥哥会照顾你的。只是现下辰哥哥还有要事,你先同这位紫玉姐姐到房里去好好休息,到时候辰哥哥会去看你的,好么?” “你真的会来么?” “一言为定,辰哥哥什么时候骗过小绮?” “那拉钩!” “好。” 随即,两人拉钩盖印,算是一言为定了。 我向紫玉递了个眼神,紫玉虽心里还有疑惑,可叫我沉浸的目光与常不同,也便不再追问了,将药碗递给了我,嘱咐道: “请公子爷用药。” 我接过了药碗向紫玉点头致谢。 紫玉向我与阿姐福礼后,便领着绮丽丝回客房去了。 绮丽丝临走时,恋恋不舍的望着我,又若有所思的望了望秦诚,最后还是跟着紫玉离开了。 我端着药碗,闻出了这是伤药,知道阿姐定是察觉到了我背后的伤势,所以让紫玉额外帮我熬的伤药,随即笑着对阿姐说道: “谢谢阿姐!” 随即仰头便将这碗药喝了,不禁皱眉,真是苦啊! “要不要糖果缓缓?” 阿姐这是在拿我当小孩子哄么? “不用,良药苦口利于病。” 苦而已,忍忍也就过了。 将药碗临时放在了护栏上,我将双手藏于长袖之中一脸淡然的望着秦诚,说道: “秦公子,宫家已派人接你回去了,秦公子还是先回家去同长辈见礼,报个平安吧!” 秦诚通过方才所见总总,已经意识到眼前这个儒雅子弟便是近来名动天下的北魏驸马都尉高辰,更是父亲大人案件的主审官,也就是自己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一见的人。 秦诚立马躬身作揖道: “学生秦诚,见过御史中丞。高御史容禀,我父秦煊,绝不会是杀人真凶,还请高御史明察!” 闻言,我不禁轻叹了口气。 若要当场辨明是非,亲人与亲人之间对峙,情何以堪? “真相如何,本官自会秉公执法,这点就不劳秦公子忧心了。此案距离结案还需要一些时日,你还是先回去问清楚是非经过,若还是觉得本官妄判,再来同本官辩理也不迟……” 说要,我便伸手送客。 秦诚是个守礼的好孩子,主人家下了逐客令,他断然没有再强留的道理。 随即回了一礼,道: “学生告辞!” 秦诚又看了看叶晗,叶晗向秦诚点头示意后,秦诚这才心甘情愿的主动离开了府衙。 “如夫人教子有方啊!”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慨,据闻如夫人对两个孩子的教导十分严格,所以她的这一双儿女,待人处事,都是谦恭有礼。 “你倒是越发有官府威严了,看那孩子都不敢拂逆于你。” 阿姐说这句话时,也带着几分感慨的语气。 我不禁轻笑一声,道: “襄丫头倒是敢的,她还敢出手打我呢!” 阿姐也不禁抿嘴一笑,又到我身边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 “怎么不在里面多陪陪她?” 我不觉蹙眉,心里是很想陪着她的,可隐约听到屋外方才绮丽丝的哭闹声,我便知道屋里和屋外是两方天地,而屋外还有很多事情等着高御史去处理,可屋里她也需要自己的驸马都尉陪在身边的啊…… “待处理好了公事,我便来陪她了。” 只要身在官场,就永远都得不到自由。 “罢了,阿姐会替你看护的,别太勉强自己。” 阿姐知道我肩上担子重,好言宽慰我。 “多谢阿姐!” 我们终归是一家人呢! …… 作者有话要说:  祝福大家新年快乐,现在正值特殊时期,大家最好避免外出,做好防护,积极应对,不要害怕,要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加油?(o^^o)感谢在2020-01-20 23:33:16~2020-01-26 13:40: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wxzxbl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7、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 一辆挂着大铜铃的牛车在车夫的驱使下, 碾着积雪缓缓地在洛道上走着, 边走边伴着一阵阵悦耳的铜铃声, 沿途不免引得一些在街边嘻戏的小孩们追着牛车在后头跟着跑闹。 为免无心碰着这些天真烂漫的孩童, 车夫止不住出言驱赶, 可孩子们掩盖不住的好奇心,还是在后头亦步亦趋的跟着。 直到车棚里的人随手从车窗处甩了几枚铜板子,淡淡喊了声‘莫要再跟了’,孩子们一哄而上忙着低下身去捡铜板, 也就当真不再追着那牛车而去了。 现今洛都贵者早已不坐牛车,稍有些名头的都是乘坐马车的, 可即便如此, 也不能因此而轻易断言, 这乘坐牛车的便不是出身高贵之人。因为即便是牛车, 其车篷内部制作也是颇为讲究的, 车厢里安置了凭几等物, 使得乘车者可以自有的坐卧,其舒适程度也不比马车逊色多少。 直至牛车行至于坊间一拐角处,忽闻不远处隐约似有一阵琴音飘来, 若有若无, 车篷内之人本就是个极好雅乐之人, 忽闻此等琴音怎有循声而去的道理, 随即淡淡吩咐了一句,车夫自是知晓自家公子的喜好,便直接循着那琴音方向赶着牛车而去, 最后却在一处府院后门处停了车。 因为那琴音便是从这座府院之中传出来的…… 现在正值午时,竟会有人在此时抚琴? 听此琴音,清音荡漾,情深隽永,竟让人生出无限留恋之意来…… “这是何处?又是何人在抚琴?” 车篷内一位锦衣公子终是有人忍不住出声询问驾车的车夫。 车夫闻言,立马下了牛车,亲自去问门相询,片刻后回来了,忙回应道: “禀公子,此处乃是刑槽府衙的后院,至于那抚琴之人,似乎是府衙内豢养的琴姬。” 车夫言毕后垂手侍立一旁。 “这里竟是刑槽府衙?” 出声询问的公子旋即冷哼了一声,随即却是发出一声惋惜似的叹息,继续言道: “真是可惜了这样一位才情俱佳的琴姬,落在了高辰那等嗜血好杀的酷吏手中了!” 说完,颇为愤懑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那人弹的是——清心音!” 靠着凭几侧卧于软榻上的男子,颇有几分百无聊赖,随手撩拨开了盖在身上的裘袍,将身上的儒裳敞开了来,边欣赏着那段美妙的琴音,边伸手抖落着手指敲打在了身旁摆放着果盘美酒的小案几上。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的锦衣公子随手将就被置回案几上,听到卧在软榻上的男子之言,也是侧耳又仔细听了琴音片刻,旋即更是发出一声哀叹,道: “可惜,可叹啊!” 听这语气,是在为那位落入酷吏之手的可怜琴姬未来命途而哀婉叹息,十分伤怀。 车外的车夫闻言,亦是好奇的询问道: “公子如此哀叹,莫不是识得这位琴姬?” 锦衣公子闻言,却笑而言道: “不识得。” 车夫不禁疑惑,便问道: “既不识得,公子又为何如此伤怀啊?” “如此才情俱佳的琴姬将要折于高辰那等不懂得怜香惜玉之酷吏之手,如何能不叫人惋惜哀叹啊?” 车夫闻言,只道是公子怜惜美人的心性所致,也就不觉有他了。 由此可见,这锦衣公子倒是个极为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可在侧卧男子听来,却听出了别样意味来,嘴角只是微微一扬。 “贤弟似乎对这位高御史格外介怀啊。” 锦衣公子倒是真性情,直言到: “道不同,不相予谋。我与兄长所行之道乃是王道,可他高辰所奉行的是法家霸道之术,无心无情,杀戮太过,终有一日,执法之人定然难逃作法自毙之局。” “这便是贤弟所认识的高辰么?你可曾亲自见过此人?” 锦衣公子轻蔑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神态,言道: “这样的人又有什么可见的呢?兄长,难道听过他这一路的所作所为后,还不能就此断定他是一个怎样的人么?” 毕竟这一路,关于这位北魏朝廷新贵的各种传言,可是满天飞的。当然了,传言自是不可尽信,可他做过的一些事情,不是任何人都能欣然接受的。 侧卧男子闻言也是笑而不语。 却也正在此时,琴音渐渐收尾,一曲终了,却余音绕梁,令人回味。 想要真正认识和了解一个人,是不能只凭借着他人之言而定义的,得亲自去接触与了解才行啊!可事实上,我们很多时候都无法做到给与一个人公允的评价。 “为兄虽还不能断言这位高御史是怎样的一个人?不过为兄可不赞同你说他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呢。‘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能说出这句话的人,为兄反倒觉得,这位高御史,恰恰就是那个最为懂得怜香惜玉之人呢!” 言毕,男子爽朗的笑出声来。 没过多久,车夫驾着牛车缓缓地驶离了此地…… …… 厢房外,阿正因有事要报,一直立于院中等候。 叶晗从旁而过,见此情状,度步至阿正跟前,问道: “阿正,你立于此处做甚?” 阿正见是叶晗,十分恭敬的回应道: “禀女公子,宫家派人前来,已经在客厅等候多时了,阿正正欲禀告公子此事。” 说是禀告,可阿正却也十分知心,知道此时此刻即便有再紧急之事,也是不能打扰厢房内的高辰的。 叶晗撇了一眼厢房,知道自己那傻妹妹此时正在屋内亲自照顾她自己的媳妇儿,有关她那宝贝媳妇儿所有一切,自己那个傻妹妹都是亲历亲为,从不愿假他人之手,因为这三日,都是这般过来的,她究竟有多紧张琬儿,阿正他们自然都是知道的。所以阿正才会宁愿在院中等候,也不敢在此时出言打搅自己那个为爱犯痴的傻妹妹了。 “既然是宫家派人来见,自是不能怠慢了去,你可安排妥当了?” 阿正忙躬身回道: “已经将贵客妥当安置了,等公子出来,阿正便直言禀告公子。” 叶晗微微颔首,可看眼下这情势,自己那傻妹妹才为琬儿演奏完清心音,接下来定然还要独自在里头照顾琬儿许久,如何能脱得身来? “罢了,既是宫家来人了,我且先去帮忙应付着,待你家公子出来,你转告一声便是了。” 阿正闻言,不禁露出感激的目光,忙点头应承着,随即想起了一件事儿来,还是方才下人来报的,说是后门有人拍门询问一二,却并不是特意前来拜访的。 阿正原本想着这是小事儿,可又从下人口中得知来者似乎并非一般人,眼下又不能将此事说于公子知晓,而自从少帅昏睡以后,公子每日除了公事,几乎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少帅身上,而阖府上下大小事宜,都是他与紫玉一并处置的,有些事儿他这个做管家的或许还能制衡,但是遇到大事儿,还是需要有人能及时做出裁决,而女公子在这段非常时期里便是待为服其劳了。 “对了,女公子,方才下人来报,又有人前来打探琴音之事,只是这次访者似乎来头非同一般……” “哦?” 叶晗回应也是淡然,嘴角却只是微微一笑。 自从第一次听到自己那傻妹妹弹奏清心音后,叶晗便知道这琴音定然会如同那招蜂引蝶的美丽花儿一般,吸引真正懂它的人出现。 毕竟这洛阳城,多的是文采风流,性情不羁的文人墨客,而文人多是喜欢风雅之事,于音律之事,更是多有心得者。 而高辰的琴音太过温婉多情,这根本不似一个男子可以弹奏出来的。一旦有好事者前来追问,自是不能以实情告知,否认,关于高辰的谣言只怕非得传得越发诡异不可…… “来者可是乘坐着牛车?” 即便身在庭院中,叶晗早已听到那只大牛脖子上挂着的大铜铃的声响了。 阿正面露惊讶,不敢相信叶晗竟如此料事如神。 “却是如此,女公子可是知晓来者是谁?” 这琴音竟是把几个有趣之人给吸引过来了呢…… 三言两语间,叶晗便已经确认在那牛车之上的,究竟是何人了。 “怎么,你也对这洛阳城内的人事儿感兴趣了?” 阿正旋即一本正经的回应道: “公子爷说过,待人接物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而且多知道些这城内的人事,才能更好的为公子爷办差,紫玉姐姐是这样同我说的。” 叶晗闻言淡然一笑,言道: “嗯,说的很有道理。那你的公子爷或者紫玉姐姐有没有同你说过洛都七俊呢?” 洛都七俊?! “到底是在哪里听到过这几个字呢?” 阿正顿时皱着眉头,思来想去总觉得这几个字听谁听到过,可一时间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了,两眼睛朝天看,顿时陷入一阵迷茫之中…… 看来,阿正这个管家还有待多加磨练咯! 叶晗嘴角带着笑意,没有再理会阿正,旋即转身便往客厅方向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亲们久等啦,叶子已经回来啦,现在开始将会逐渐回复更新,谢谢大家的辛苦守候啦~~爱你们,么么哒(づ ̄ 3 ̄)づ感谢在2020-01-26 13:40:34~2020-03-18 18:56: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rlang、42183152、青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予你与我 20瓶;海绵 10瓶;瞳 7瓶;诶呦喂、bolanqunshu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8、念念不忘 当我回到书房正准备书写公文之时, 却发现阿姐和襄丫头正围桌享受着眼前的一桌美食, 交谈的过程中两人还有说有笑, 把酒言欢, 气氛好不愉悦。 “欸, 你们这是……” 我愣神的望着此情此景,顿时感觉奇异,这姐妹两个若是想寻个好所在谈天说地,何处不是好去处, 偏偏要同我挤书房? 而此时,两人见我不出所料的出现在此地后, 纷纷别有意味的相视而笑。 我突然有种自入瓮中的不安了…… 旋即阿姐放下了酒杯, 有些慵懒地手托着腮, 朝我招了招手, 言道: “来, 知你还未用完午膳, 这些都是姨母亲自为你做的吃食,过来用些再去忙公务吧。” 我不禁露出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来。 原来这桌美食是姨母亲自为我做的啊,那可真是却之不恭了。 阿姐这话音刚落, 襄丫头便主动让出位置来退到一旁, 做请字状, 邀我入席。 得如此礼遇, 真是美得我不知今夕何夕了! 我微微拱手一礼谢邀,毫无防备的便乖乖在阿姐身旁落了座。 阿姐的脸上有些微醺般的淡淡红晕,再加上她本就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 浅浅一笑,便能带出几分诱人的魅惑,只见她随手置了只空杯不经意间便将美酒填满,动作优雅且一气呵成,随即便将一杯美酒送到了我跟前,这般空前的待遇,令我不禁一阵心神恍惚,忙不迭地便亲自伸手从阿姐手中恭敬平稳接过了酒杯。 “尝尝这果酒,温胃安神,又不易醉,非常适合你。” 阿姐都亲自敬酒了,我怎敢推辞啊? 可这美好的待遇是怎么回事儿,为何我有种身在梦中之感…… 这厢我还未魂定,对面,襄丫头郑重其事的向我福礼一作拜见,只听襄丫头用从未有过的虔诚语气福礼言道: “宫家襄儿,依礼向高御史问安,敢问高御史,今日安否?” 闻言,我手不觉一抖,差点将杯中酒给洒了。 这唱的究竟是哪出啊? …… 我就这般双手捧着就被,先是撇了一眼身边笑眼盈盈的阿姐,接下来便是怔怔地望着跟前那一本正经问安的襄丫头,竟是半晌都说出一句话来了。 这情况也未免太诡异了些吧?这是要作甚?这姐妹两人有何企图? 不成,不把这话儿说清楚了,这杯酒怎么都不能轻易喝下去! 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我便这般呆呆地举着酒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襄丫头瞧,襄丫头则是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见我一直未给与回应,微微抬首便是对上了我探寻的目光,便也这般直直的盯着我瞧,可那双灵动的小眼神清澈的干净,仿佛根本不知这世间尔虞我诈是何物? 可宫家的女子,哪一个是好相予的,也就是这丫头还年幼,若是多经历些风浪,将来也难保不是个让人头疼的主儿。 襄丫头见我一直踌躇不定,不肯喝手中的那杯酒,旋即若有所思的先是望了望我身旁的阿姐,可阿姐却是笑而不语,自行斟酒喝着了。而后,她又有些愣神地望回了我,颇为认真的思忖片刻后,以为我就是个记仇的小心眼,生怕这些吃食有问题故而不敢轻易动口,顿时心里有些愤懑,怨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带着几分调侃的语气对我说道: “有毒哦,还是剧毒!” “诶?” 我不禁呆愣了片刻,方才我都听到了些什么? 而我身边的阿姐闻言早就已经笑得快直不起腰来了…… 看到身边笑得没心没肺的阿姐,我突然明白了定然是阿姐都同这丫头说了什么,结果这丫头竟然都懂得同我正话反说式的开玩笑了,我都快哭笑不得了! 微微颔首,我明白这杯酒我是非喝不可的了。 “好。” 我举杯敬了阿姐和襄丫头,仰头将这杯‘剧毒’之物一饮而尽。 “这果酒果真不错。” 襄丫头见我仰头便将这杯酒喝下了肚,竟然连一丝一毫的犹豫都不曾有,顿时为自己方才那番无端揣测而红了脸。 才放下酒杯,我随手便拿起箸毫不客气的便品尝起了眼前的美食,这可是姨母亲手为我下的厨,面对如此美食我怎可辜负呢! 嗯,果不其然,即便是宫廷之中的美味珍馐,都比不过眼前的这几道亲人做的家常小菜。 “嗯,好吃。” 边说着我边如同饕餮一般,狼吞虎咽般的席卷而过,直把襄丫头看得一愣一愣的。 阿姐见我这样倒是不怪,没说什么,继续喝她的酒。 “襄丫头啊,要不你天天给我送吃食吧。” 我的意图很明显,就是想要天天都能吃到姨母亲手做的饭菜,当然了,也不是嫌紫玉丫头的厨艺就是了。 “想得美!” 襄丫头想也没想就怼了回来,可旋即想起阿娘对自己叮咛,瞬时又沉静了下来。 为了让这丫头有台阶下,也便只有我舔着脸说道: “送吧,我也想天天见着你呢。” 这话一出口,襄丫头便脸红了,撇了撇嘴,低声喃喃道: “谁想天天见着你了?” 哎呦喂,这傻丫头,我若不借这个机会将她留在身边好生关照一番,等她随我一道回了都城,又如何独自一人在内宫求存呢? 而姨母的这顿饭菜,除了有心关顾我外,其中也是有这一层的意思在的,便是让我好生看顾襄丫头了。 只是襄丫头先下还未深层体会到这其中的蕴意了。 “那我亲自写帖子向如夫人恳请,如夫人心善,又得知我如此喜爱她的手艺,定然会成全我这一片诚信的。” 说完,放下箸,我便作势起身要往书案上去,看似真要去写那劳什子帖子了。 襄丫头气急,跺脚言道: “你,你不要脸!” 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被襄丫头骂了我反而开心的大笑了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襄丫头么。 “没错,我这一大本事呢,就是不要脸,告诉你哈,襄丫头,对自己喜欢的事物,就得似我这般不要脸,念念不忘的痴着,死皮白咧的缠着,不要轻易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得到它的机会,只有这样,你才有得到它的可能。” 我仰首挺胸,滔滔不绝的向襄丫头阐述着我的这番人生大道来。 而襄丫头看我的眼神,也越发的惊诧和无可救药,那鄙视的小眼神里竟然还有了那么几分淡淡的怜悯。 而身旁的阿姐颇为感慨的道了句: “所以,你那媳妇儿,也是你念念不忘的痴着,死皮白咧的缠着,所以最后便就让你称心顺遂了?!” 我一时间言语噎住,憋红了脸,却也并不矢口否认,给自己斟酒一杯下肚,好似这样就能掩饰住脸上的红晕是为着酒醉。 啪的一声将酒杯置回桌案,借着几分酒气,我十分慷慨豪气的点头应承道: “没错。所以,若是襄丫头你不愿,我便亲自去写拜帖!” “好了,你不用写,我应承为你送便是了。” 最后,襄丫头还是无可奈何的答应了,而她之所以会答应得这般快,还是因着看到了右手上缠着的纱布,一看到此处,她的目光便是掩饰不住的愧疚之色。 “你,你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最后,她有些支吾起来,想来是知道了我手上的伤是因她之故了。 “嗯,不大好,可能是伤得深了,现下都还不能好好执笔写字。” 我本是无意说的,可襄丫头却听着有心,愧疚之心更甚。 这会子我才意识到这话儿不该如此直白的说,倒像是把右手上的伤错处都归咎到了襄丫头身上了。 虽然我右手的伤是因襄丫头而起的,可后来严重还是因着我不会放血,有刻意伤上加伤,这才让右手的伤势难以好全的,这般看来我是要负主要责任的。 “对……对不……我……我……” 襄丫头紧张地来会揉搓着双手,此番她前来其实也是来负荆请罪的,虽然她在伤人之时意识不清,可终究是伤了人,如何能不心怀愧疚,可一旦对上高辰的眼,无论如何,那句道歉的话语就是说不出口来,便只能这般焦灼着,眼中都开始有泪光闪动了。 这丫头不是愧疚得要哭出来了吧?! 我大感不妙,立刻开口说道: “没错,我手上的伤,你便是罪魁祸首,既然认罪了那便得罚了,就罚你每日为我书写公文,直到我手上的伤痊愈为止!诶,你可不许偷懒哈,我每日公文繁复,且要求甚严,你若回复得不符合规矩,我可会毫不客气的要你重写的。” 我边斤斤计较着,边滔滔不绝的自顾自对襄丫头提出自己的要求来,继续说道: “嗯,你待会就留下来开始为我书写公文,不然便是到了晚膳都忙碌不完今日公事,晚膳我便不留你了。明儿个午膳你得早些送来,我吃着美味的午膳你就得好好帮我修改文书,还有誊抄各种法令条文,事儿堆得比小山一般还多,你可不许偷懒哦!” 说完,向襄丫头投了一个看好她的小眼神,而襄丫头这时候哪还有什么愧疚之心,恨不得冲过来扒了我的皮,抽出我的心来看看究竟是什么心肝肠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呵呵,驸马啊,你比黄世仁还周扒皮……感谢在2020-03-18 18:56:43~2020-03-24 00:04: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49、鸟尽弓藏 襄丫头虽然心里恨得我牙痒痒, 但是我这招还是打在了七寸上, 逼得她不得不乖乖就范。 是的, 我很不要脸的利用了她对我的愧疚之心! 身旁的阿姐毫不遮掩的对我露出鄙夷神色, 因为看穿了我的心思, 故而没有当即揭穿我,只是忍不住在一旁发出阵阵啧啧声来。 而我,脸皮已经练就得厚得不能再厚,对于阿姐向我投来的鄙夷完全毫不在意, 依然故我。 “先熟悉一下如何起草公文。” 我边吃着美食边对襄丫头颐指气使,毫不客套。 襄丫头此刻只得忍辱负重, 乖觉地在书案前入了座, 也是毫不避嫌的随手便拿起桌案上的公文便当真认真的看起来了。 “这般当真无碍么?” 阿姐在旁出言提醒, 毕竟是朝廷来往的公文, 若是事关朝中决策之事, 如何能如此毫无顾忌便让这个小丫头看了去。 我知道阿姐的顾虑, 笑着摇了摇头,直言道: “无妨的。” 因为我先下经手的公文多是刑案牢狱之事,极少有涉及朝中机密要文的。 阿姐见我笑容里透着古怪, 却也并未直言追问。 却也在此时, 阿正前来禀告, 洛州牧府中属官五官椽奉命前来拜见。 州牧身为一州之长, 手下有佐吏和属吏辅佐,佐吏是朝中派遣下来的辅佐州牧办公的官员,而属吏多是州牧自己提拔上来的心腹。 至于五官椽便是属官中的一种, 是一种荣誉职务,没有具体的职责,在功曹缺员的时候代理功曹之职,其他曹缺任,也可以代理。而在这个职务上的人,明面上便算是州牧的心腹了。 “看来,州牧新任的属官就到位了。” 我颇为玩味的自言自语一般,旋即便吩咐了阿正让他将人请到书房来一见。 阿姐听到我这句话,又联想到方才我如此放任襄丫头查看公文的态度,也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关联了。 “哎呀,可怜啊,鸟尽弓藏啊,你这是要被架空了吧。” 阿姐对于□□势的敏锐洞察力每次都令我惊叹不已,可话也说话来,她挖苦起我来也还是这么没心没肺的呢。 “现下我的情形阿姐你又不是不知道,对于其他我即便有力也无心了。” 阿姐知道现下我一门心思都放在了珝身上,对于现在洛阳城中局势的变化即便心知肚明,却也不愿再出手干预。 “你这是打算听之任之了么?” 对于我的颓唐,阿姐言语间似乎颇有些不悦。 “他还不至于会做得太过火……” 对于州牧为了真正掌控洛阳政务而开始做的一系列笼具权利的手段,我不是不知道,只是于情于理,我不适合插手,也不愿意插手罢了。 “新官上任三把火,你们这些为官做宰的操控人心的那套我还不清楚么?先威严恫吓,恩威并施,再从中挑拨迫使那些人离心离德,最后又拉又打,一网打尽。真没人比你们这些做官的更阴骘手辣的了!” 阿姐这话说得格外严厉,而且很显然她已经把我归置到阴骘手辣操控人心的当官的这类人了。 我心里颇不是滋味,难道我在阿姐心中早已如此不堪了么? “阿姐……” 还未待我说完,阿姐一把拽过我的衣领,郑重其事的警告我道: “你的手,绝不能沾名士的血,否认,你便不要再认我这个姐姐!” “名士?!” 我颇为疑惑的望着阿姐,从阿姐的表情里我读到了认真。 “洛都七俊。” 简单的四个字,便是阿姐在给我划止步线。 居然又是洛都七俊?! 阿姐的意思是让我出手护住这些名士么?可皇祖母已经不让我插手此事了,所以对于如何处置他们可能就得看他们如何应对新任洛州牧的招揽。 可名士之所以会被人奉为名士,便是这些人不但才德兼具,更是个从不轻易就为朝廷所招揽的人才。而不愿被朝廷招揽,便是这群名士的原罪。 可以预见的是,洛州牧一定会对这些人下手,只是想要让这些人就范,自是免不得巧立名目,而这种费神又得不到好名声的事儿,自然不能自己亲自来做,名士即便再如何为人称赞,在政客眼中也不过是一介文人,而想要制服文人,自然也还是得从文人下手了…… 从来战场之上的厮杀那都是手起刀落,杀人溅血;可文士之间的明争暗斗,权利倾轧,轮其惨烈程度可完全不低于战场之上的厮杀,一个个心思九曲八弯,阴谋阳谋,党同伐异之时那可都是杀人不见血的; 若是用文人彼此争斗来对付洛都七俊的话,那这几个人确实是危险了…… 阿姐一直拉着我的衣领同我大眼瞪着小眼,而在书案前拿着公文佯装观看的襄丫头,正用一副紧张兮兮的神情,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们瞧,仿佛担心下一刻我跟阿姐便要打起来了一般! 我的目光越过了阿姐一眼便瞧见了偷看我们的襄丫头,目光不觉带了一丝笑意,襄丫头发现了我的目光,立刻拿起公文挡住了彼此交汇的视线,而阿姐似乎也在这一刻意识到对我的行为有些粗暴了,为自己带着几分迁怒的情绪而微感惭愧,遂缓缓松了紧紧拽住我衣领的手。 我感觉到了阿姐脸上那微妙表情的变换,忙摆上一脸无辜的表情,撇了撇嘴,说道: “阿姐,我的衣领起折子了!” 这般失礼还如何让我会见外客啊? 对于自己的傻妹妹会突然对自己撒娇这点,叶晗是颇感无奈的,因为每到这个时候,她都不忍心拒绝她。 哎。 阿姐无奈的叹了口气,随即伸出手来又亲自为我整理起了衣领,而在书案后的襄丫头看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转变,竟被惊得一愣一愣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而我则是神色自若,嘴角却渐渐上扬。 待阿姐帮我整理好衣领后,她见我脸上颓唐的神色不退,便知道我的心思早已飞走了一大半,未免我借酒消愁,免不得又在我耳边叮嘱道: “果酒虽暖胃,可也别喝得太多,易醉。” 我笑了笑,慵懒言道: “我倒是想要一醉而不可得呢!” “……” 阿姐拿此时此刻的我,真的是无可奈何了。 “罢了,你既然要会见下官,想必又是那等官场客套话,实在乏味的紧,我也许久未曾外出走动走动了,也该出去舒展舒展筋骨了。” 阿姐这几日都在宅内,可是被闷坏了的,她想要出去走走也是好的。 “阿姐既要外出走走,天寒地冻的,将斗篷披上再出去吧。” 阿姐拒绝得很干脆。 “不用,那东西碍手碍脚的。” 我就知道阿姐那句舒展筋骨绝不是什么好好地外出走走! “阿姐,既是外出走走,为免我为阿姐你担惊受怕,就免了肆无忌惮的在房檐上飞檐走壁,随心所欲的在街道间纵马驰骋,一见不平之事便快意恩仇拔剑相向……” 阿姐闻言,以手扶额,只觉得头疼得紧,摆手道: “够了够了,你什么时候像个老嬷嬷似的絮叨个没完没了了?” 阿姐最怕被束缚,更怕这种以关爱的名义说出口的各种千叮咛、万嘱咐。 她自由自在惯了,就是不习惯这个! “若是不想我絮叨个没完,就把斗篷披上再出去吧……” 我脸上似带着几分微醺,笑起来的时候却是格外的温和。 阿姐瞧见了,脸上也不知为何,微微有了些红晕。 “嗯。” 只听到她轻应了一声,起身到屏风后拿起了一件斗篷披上了,旋即大步流星、头也没回的直往屋外而去…… 我瞧着阿姐离去的背影,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阿姐这是还不习惯亲人之人的嘘寒问暖,关心爱护吧,没关系,以后慢慢也就习惯了。 …… 待我回过头来望向襄丫头,却见她也正望着门边暗自出神,不用想也知道,她那小脑袋里一直在苦思冥想着方才她晗姐姐的那些奇怪的举动,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竟然敢在我跟前偷懒?! “公文可得熟悉了?” 听到我故作严厉的追问,襄丫头吓得手里的公文都拿不住,待公文脱了手,满脸的通红再也无物遮挡,顿时羞得恨不得钻到书案底下去…… 难得看到襄丫头如此窘迫的神态,正欲出言戏弄她一二,却也在此时,听到门外的脚步声近了,看来,是洛州牧那位新任的五官椽到了。 “坐好。” 我出言提点了襄丫头一句,她很是知书明理,知道主人家待客之时自然不能失却礼数,即便来者的身份并不高贵也是一样。 旋即,襄丫头端坐案前,又继续埋首与桌案,做出一副忙碌公事心无旁骛的模样来。 我微微颔首,襄丫头果然蕙质兰心。 也在此时,那位五官椽身着一身公服,在阿正的引领下缓缓步入书房,待看到原本应该在书案前的高辰却在旁席用膳,而取而代之为高辰处理公文的人,却是宫家的那位大小姐宫襄时,这位五官椽脸上不觉露出诧异的神色,可旋即又赶紧让自己看起来毫无异样,转而像列于旁席的高辰躬身行礼,恭声言道: “下官新任洛州牧属官五官椽宋梿,奉洛州牧之令,特来拜会高御史。” 襄丫头听闻来者自报名姓时,顿生诧异,似是没想到洛州牧新任的五官椽竟会是宋梿,忙往那人方向望去,却见此人正恭敬向高辰作揖行礼,一身公服在身,行为举动都透着几分志得意满! 襄丫头此刻不觉心中一惊: 宋梿竟然做了洛州牧的属官?!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24 00:04:30~2020-03-30 23: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10瓶;百里长卿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0、小人君子 前晋朝时, 为巩固皇权, 曾修订过《氏族谱》, 此谱为记载宗族谱系之作, 以皇族为首, 外戚与名门士族次之,分一二三等。 前晋灭亡后,北齐取而代之,出于同样的政治目的, 北齐的统治者也开始修正《氏族谱》,用来提高新兴皇权的威势, 也借此提拔归附之山东士族, 加以笼络人心。而氏族谱对士族所划分出的等级, 也在某种程度上, 代表着这个家族所处的地位。 时至今日, 就拿洛阳四大世家宫刘薛孙来说, 即便四大世家威名远扬,可这四大士族之中,唯有宫家是在《氏族谱》中列为第一等的, 而其他三家都只划分到第二等, 这与各自家族传承兴衰不无干系。 可《氏族谱》经历过几百年了, 即便当年何等强盛的士族也因战乱或者各种不安定的因素而不可避免的走向衰败, 且新兴政权为巩固权势而修正《氏族谱》,也让这谱中所记载的士族名录变更繁多,而一直能在《氏族谱》中记录在案的家族, 其本身就是极为难能可贵之事,且一直都处在第一等位置上的,就更是凤毛麟角。 在这洛阳城中,一直处于第一等位置上的,一个是宫家,而另个则是宋家。 宫家虽声名力压宋家,且宋家到如今也逐渐衰落,可论源远流长,宫家却不及宋家。 宋家多出大儒,而这宋梿便是来自宋家! 襄丫头会惊异与宋梿投身于洛州牧麾下,除了因宋梿出身儒学传家的宋家以外,更是因为宋梿乃是宋楌的胞弟,而宋楌便是洛都七俊之一。 洛都七俊各因风骨文章为人所熟知,更是士林文坛领袖,受人追捧爱戴,这七个人虽不是每个人都出身于名门望族,且个性迥异,可他们志趣相投,不问出身,不忌俗礼,诚心结交,大有效仿古人之遗风。 宋楌与宋梿虽是同母所生,可两人性情别有不同,心中志向自然也不同,所以宋梿会被洛州牧所招揽,我却是一点都不惊奇。 “五官椽客气了,既是奉洛州牧之令前来,可是有紧要公务?” 言语间,我也多了几分散漫,倒不是真心怠慢宋梿,而是近来心力不足,确实有些疲于应对这些官场中事了。 宋梿也感觉到了我言语中的几分疲惫,知道我实在催促他有话直言,无需拐弯抹角,他也很是懂得察言观色,心中自有一番计较,即便我在洛阳城中权力被逐渐架空,可我始终都是京城派下的御史中丞,且高氏在北魏朝中权势正炽,更有驸马都尉的头衔加持,任谁都不敢轻易怠慢了去,更不是他这个才刚刚冒出头的五官椽可以轻易得罪的。 宋梿忙拿出请帖,恭敬送上,言道: “非是紧要公务,是四天后州牧在府中举办‘聚贤会’,广邀洛阳城中贤者良才赴宴,共襄盛举。所以特意遣下官前来赠派请帖,介时还请高御史赏光驾临。” 我从宋梿手中接过请帖,略微撇了一眼请帖中的祝辞,只是轻笑一声,别有有心的说了一句,道: “既是聚贤会,那想必洛阳城中诸君名士都在被邀之列了吧,还真是一大盛宴呢!” 宋梿听出了我的弦外之音,故而应对之时也不失礼节,言道: “确系如此,不知高御史意下如何?” 我很喜欢宋梿这不拐弯抹角的个性,自然也不会刻意为难他了。 “代我谢过州牧好意,奈何这几天偶感风寒,身子不爽,便不去凑这热闹了。” 我缓缓地放下请帖,旋即又给自己斟酒,仰头便喝下了肚。 这是做戏都懒得做了么? 宋梿不禁面露难色,道: “高御史,这……” 他这是不知该如何向州牧回复,是直言相告还是刻意隐瞒。 若是当真身子不适,为何还会在自己的书房内喝酒?且近来有传言说高辰在宅内豢养歌姬,每日非得琴姬抚琴作陪方才用膳,眼下所见似乎间接验证了所闻,这般说来,那传言洛州牧与高辰私下不和,莫非也非空穴来风? “洛州牧既遣了你来送帖子,如今帖子也送到了,你也算是不负使命。回去后据实以报便是了,洛州牧宽宏大量,定然不会加罪于你。” 听我此番言语,宋梿不免心中计较,最后还是低头拱手言是。 我明白宋梿的用意,只是我可不会在意他会如何回复洛州牧,即便他为我刻意隐瞒,我也不会承他的情。 因为我去与不去,都对洛州牧接下来要做的事情无甚妨碍,因为我们的目的都是一致的,那便是尽所能的为北魏招揽人才,至于洛州牧为达目的会使用什么手段,也不是我说能直接干预便能干预得了的。 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洛州牧反而是不希望我去的吧! 我笑了两声,随口言道: “五官椽与其为本官忧心,不妨忧心你的兄长吧,本官能拒州牧所请那是有所依侍,你的兄长若是拒绝了的话……” 洛州牧的心思一目了然,顺之则生,逆之恐有大祸而至。 “多谢高御史提点,兄长早已不过问家族中事了,若有怠慢之处,宋梿会亲自向洛州牧请罪。” 这句话值得玩味啊,看来,洛州牧与宋氏之间可能已经达成了某种和议,付出的代价,不小吧。 “哦?!那五官椽便自求多福吧……” 洛州牧为何会用他,想必宋梿心知肚明,有一个才能声望是自己无论如何努力都追赶不上的兄长,是福是祸,还得是因人而异的。 至少我没在宋梿脸上看到他因有这样一位兄长而感荣光,也没有从他眼中看到兄弟情深,更多的还是不甘吧。 正因为这份不甘屈居于人下,所以宋梿才会依附于洛州牧,也因为他必须得保全自己的家族,所以宋梿又必须得依附于洛州牧; 可以宋梿心中志向,又怎能满足于一个小小的五官椽呢? 只见宋梿再度躬身再拜,言辞恳切道: “高御史若能提点一二的话,宋梿来日定当投桃报李,结草衔环以报。” 宋梿这是要向我纳投名状么?! 我略微沉吟片刻后,笑着说道: “刑槽缺人,待我离开洛阳后,你便来补缺吧。” 就这一句话,便算是给宋梿吃了一记定心丸了。 宋梿不禁面露喜色,越发恭敬言道: “多谢高御史提拔之恩。” 我笑了笑,言道: “你还是谢洛州牧吧,要不是洛州牧将刑槽等紧要部门的要员调离,你也很难有此良机了。” 洛州牧借故将刑槽等与我有关直接关联的部门官员以这样那样的借口调任出去,再安排了自己的人顶上,而因为我现在正于刑槽府衙下榻,又暂时执掌着洛州刑名之事,他虽调离了原来的刑槽官员,却也还并未直接下派刑槽接任人员,这很大的程度是碍于我的颜面。 也正因为这一系列的人事安排,便让外界纷纷揣测我与洛州牧之间有所嫌隙,以至于让洛州牧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从我手中收归管理实权。 一般人会这般想也算是人之常情,只是追其实质,我与洛州牧暂时还未有直接的利益冲突,身为州牧执掌一州主权那是理所当然之事,而我始终都只是朝廷派下来的监察官员,终是要回朝廷述职复命,洛州牧在很多事情上给与我方便,相应的,我也得给与他方便才才算是官场上的来往之道,所以对于洛州牧的一些人事安排,我也尽可能的予以配合,并未有太多置喙。 眼见着洛阳的局势也逐渐在朝廷的掌控之中了,待我审理好了秦烜那件案子后,离我回京复命的日子也越来越近,而现下我唯一忧心之事也就只有珝了。 她一日不醒,我便一日都不能安心;也正因如此,我对其他事情都逐渐有些兴趣索然,可唯有一样却依然保持着清晰的认知,那就是预防一切不可知的潜在威胁。 安身立命紧要所在,无论何时都不能放松警惕,否则一招不慎便有倾覆之忧,我的性命已经与太多的人有所关联,生死好像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了。 这个时候,我好像更能深刻体会到,身为一军统帅的珝,担负着成千上万士兵性命,战战兢兢与惶惶难安是什么感觉了。 呵呵,珝啊,也许到头来困住我们的不是其他,而是我们自己吧! …… 宋梿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没有再多言,而是躬身再拜以表感激,待起身后言道: “请帖下官已然送到,回去后定会为高御史转达,还请高御史好生休息养病,以期早日病体康复。高御史若无吩咐,下官便不再叨扰,先行告退了。” 我微微一笑,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吩咐道: “阿正,代我送客。” “是,公子。” 一直立侍与门外的阿正走进了书房以作接应。 “请。” 宋梿对阿正也十分客气,拱手道了句: “有劳。” 宋梿先是看了看我,又若有所思的望向了桌案后的襄丫头,可襄丫头却没有一丝一毫想要回应的意思,只是垂首注视着手中的公文,最后,宋梿还是面带沉重,心绪颇为不安的跟着阿正离开了书房。 待宋梿走后,襄丫头终是忍不住满腔愤懑的情绪,狠狠地将手中的公文摔回了桌案上。 “尽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最后,我听到襄丫头咬牙切齿的说出这句话来。 …… 这丫头的脾气也是挺倔的,有时候还挺难伺候。 “你这伪君子骂的是谁?” 虽然我知道她骂的是谁,可心里未免嘀咕着我是不是也被她算在这‘伪君子’里头了。 襄丫头这时候倒是很爽利的给了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他是伪君子,你是真小人。” 闻言,我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还真是多谢宫家小姐的夸赞。” 我真觉得她这是在夸我了。 襄丫头气结,虽然知道我不要脸,可脸皮厚到这种水火不侵的程度,那也算是非常人了。 “宋梿也曾是受邀入过太白楼的名士,评为:端人正士,以礼自持。却没想到他竟会是这般表里不一,两面三刀之人!” 襄丫头愤愤不平,心中愤怒与焦虑并存,竟开始有些惶惶不安和不知所措了。 因为眼前所见脱离了她原本的认知,令她产生了不信任感,开始质疑这世上到底有无真实,因为没有答案,所以便引发心中慌乱了。 “这便让你慌了心神了?” 在我看来,月旦风评并不是认知一个人的唯一途径,也不是唯一准则,因为一个人的真性情并不是一两句话便能概括总结的。 “就连宋梿都叛变了,那他们不就危险了么?” 姑且不论襄丫头所言的‘他们’指的是谁,就说她用了叛变两个字,便说明在大多人心中,投靠了北魏便算是某种程度的背叛了。 这当然不是我所乐见并乐意听到的词语了。 “做了北魏的官,便算是叛变了么?” “……” 襄丫头在这一刻无言以对,因为她知道自己也早已没了这般指责的立场了,因为洛阳四大世家已经算是向北魏朝廷投诚了。 所以,当看到宋梿穿着北魏官员的公服出现的时候,襄丫头虽然愤慨,却没有当即表达出来,更没有厉声责问。可就在人离开之后,那股愤愤不平之气还是爆发了出来,因为潜意识的那种敌我之分,还依然根深蒂固。 其实,不仅仅是襄丫头,多数山东士族想必都是做此想的吧。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只有天下一统,百姓才能免遭年年战乱分离之苦。襄丫头,你记住,人有南北之分,国却没有。” 襄丫头沉吟许久,终是开始明白,我要教她的是什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3-30 23:53:18~2020-04-07 00:44: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25瓶;old溪 21瓶;呂. 5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51、痴情之人 “你, 为何要教我这些啊?” 襄丫头望着我的目光中忽地有了几丝黯然, 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我不觉淡淡一笑, 应道: “我长于宫廷, 成于宫廷, 除了教你这些,又还能再教你一些什么呢?” 关于高辰的身世,宫襄还是知道一些的,至于为什么会关注这些, 这其中的深刻缘由只怕不能为外人道哉。 一听到宫廷两个字,襄丫头的脸上多了几分落寞神色来, 想来她应该早有了相应的觉悟了吧。 有些心疼这丫头小小年纪的隐忍, 终是忍不住出言想要宽慰她了。 “会害怕么?” 听到我的慰问, 襄丫头鼻子也有些酸涩, 可终是忍住没让自己当即哭出来。 “你……当时害怕么?” 闻言, 我微微一愣, 这丫头大抵是知道我幼年入宫的过往了,随即淡然一笑,道: “嗯, 很害怕。所以, 你要是觉得很害怕, 也不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我, 我才没……” 襄丫头听到我又在调侃她,下意识的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说谎骗自己。 哈哈。 我当即便笑出了声来, 边摇头笑着,边自斟自饮,酒是一杯接一杯的下了肚。 襄丫头望着我喝酒无度的举动,不免有些担心我会当真醉酒,忍不住出言劝止道: “别再喝了,再喝你便要醉了!” 语气中难掩关怀担忧之意。 我不免微微有些愣神,这丫头莫不是在担心我?! “无妨,无妨。这点酒量我还是有的,更何况我若是醉了,你不也正好可以偷懒了么?” 襄丫头听到我又揶揄她,气鼓鼓的说道: “既然答应了你的事情,我定然会信守承诺,帮你把事情做好,才不会像某些人一般……” 说道后边,声音也弱不可闻了。 哟,这小丫头的心思,也着实有趣的紧。 我一脸有趣的盯着这丫头瞧,又别有心思的问答: “这洛阳城中,青年才俊多不胜数,襄丫头,可有心仪之人?” 听我陡然问及此事,襄丫头脸颊霎时绯红,言语支吾起来。 “你……你……才不要你管!” 我笑了两声,继续说道: “说起来,刘家的那位哲公子……” 还未等我说完,一脸绯红的襄丫头便急忙打断了我,正声说道: “我都说过了,我同哲哥哥之间只有兄妹之情,不许你再胡说八道!” 襄丫头这会儿就像是急红了眼的兔子,她那气急的小表情还真是惹人怜爱呢。 “我都还未开口,你便如此气恼,倒有些此地无银了!” 襄丫头知道在话语上很难在我这讨到便宜,索性倒是把自己想说话都明白说了。 “我即便此地无银,也总比你当面说一套,背后另一套要强得多!” “诶?这话倒有些不清不楚了。” 看来,襄丫头是打算同我就我的本性如何掰扯一番了。 “你很喜欢你的妻子么?” “襄丫头,你竟也知道‘喜欢’为何物了么?” 我有些惊奇,免不得岔开了话题。 可襄丫头却气呼呼的撅着那小嘴哼了一声,看着架势是非让我跟着她的步调走才行。 我笑了笑,倒也挺乐意满足这小丫头的好奇心呢。 “嗯,喜欢。” 我点头,非常爽快的答道,不过心里还免不得嘀咕,与其说是喜欢,不如说是爱慕更贴切一些,只是我若将‘爱慕’两字说出口,这小丫头当真能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么? 嗯,还是浅显易懂的好。 “你也喜欢珝哥哥么?” 我手不禁一抖,手中执着的酒杯,差点就从指间滑落了。 这丫头当真明白自己刚才问的是什么么? 我一脸不可思议的盯着襄丫头瞧了半晌,默默无语。 襄丫头被我盯得红了脸,未免我误会她的用意,还是解释道: “魏王与龙阳君,汉哀帝与董贤的故事,我还是知道的……” “……” 这丫头就是这么理解我同珝之间的关系的?! 哎,好吧,她这般想我好像也无法反驳,因为事实确实也…… “就算你们是,我也……” 襄丫头急忙又补充了一句,而脸上的红霞都已经蔓延到耳根子上去了。 听到这句话,虽然未曾说完整,可她要表达的意思我确实接收到了。 呵呵,这孩子还真是善良呢! “嗯,也喜欢。” 冲着她这份坦诚,我也坦率些又有何妨。 听到我亲口承认了,襄丫头倒是微微有些愣神了,旋即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有些气冲冲的反问我道: “你都如此三心二意了,那你还自称自己是个痴情之人?” 这丫头也早已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了,让她知道一些男女之事也是有好处的呢。 “傻丫头,痴情与专情,可是不一样的呢。” 襄丫头不觉露出懵懂表情,忍不住反问道: “有何不同?” “痴情,痴情,为情而痴,只要是为真情而痴之人,便都算得上是痴情之人了。” “我还是不明白,难道痴情之人不应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襄丫头迷惑了,因为这似乎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 “哦,那在襄丫头你看来,那孙家才情痴绝的孙子渊可算得上是痴情之人?” 那篇《悼亡妻赋》不就是孙子渊为痴情之人的铁证么。 “自然算是。” “可若是如你说言,痴情之人本该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身边有妾室陪伴并为其诞育子嗣的孙子渊,便算不得是痴情之人了。” 襄丫头闻言,不禁结舌,一时间无言可对。 “孙子渊对其亡妻的情是真,而我喜欢我的妻子是真,喜欢你珝哥哥的情也是真,既然都是为真情而痴,自然便也算是痴情之人了。” “不,我觉得不该是如此……” 襄丫头想要极力反对,可却如何都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难道不是因为,你所执念者:一生一世一双人么?” 这话一语通透,说中了襄丫头的心事,只听她呆然言道: “阿爹同阿娘,不就是如此么……” 父母的言传身教,对于一个孩子的成长是至关重要的。而让如此执念深植于襄丫头内心的,自然也是因着秦烜与如夫人之间的深情不移了。 可在世家之中,这般美好的爱情却着实凤毛麟角。 “痴情之情,并不会只执念于一人。孙子渊即便如今再如何哀恸于爱妻亡故,再过个四五年,也会应家中长老所求,奉行为人子者孝悌,再度续弦娶妻,绵延子嗣。故而在世家之中,一生一世一双人,看着何其美好,想要做到,谈何容易?” 这些言语倒是令襄丫头心中所求者,倍感受挫,可却也算是大致明白,痴情与专情,果真还是有所差异的。 可终究意难平! “那你家中,可有妾室?” 这丫头偶尔还真是语出惊人。 “我家中,并无妾室。” 呵,开玩笑,家里要是有妾室那还了得? 襄丫头闻言,直呼: “不可能。” 回应得如此斩钉截铁,我在襄丫头心里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啊? “你都如此沾花惹草,三心二意了,家中如何会没有妾室?” 哎呦喂,这沾花惹草从何说起,三心二意又是哪样啊? 我是觉得大概越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了。 “在下乃是驸马都尉,若想纳妾,需得公主殿下同意才行啊。” 嗯,这个理由,名正言顺。 “你的意思其实是你心里想纳妾,只是公主殿下不同意?!” 哎,该说这丫头太聪明呢,还是该怪我人品太差了?! 我也不想解释了,故作感慨,言道: “哎,是啊,只因我们家公主善妒,曾发下话来:想要纳妾,死也别想!我这不也得绝了念想么!” 说完,我颇为心虚的左顾右盼了一番,生怕这话被别个偷听了去。 襄丫头一脸鄙夷的望着我,感慨道: “看来,也就只有长公主殿下才能治得了你了。” 一听到我们家公主,我便来了兴致。 “怎么,你也对我们家公主感兴趣?说起我们家公主,那……” 襄丫头立马摆手阻止我再滔滔不绝下去,正襟危坐,言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想说你们家公主长得可好看了,对吧?!” 闻言,我不禁抿嘴一笑,正经言道: “这是当然,我们家公主不仅长的好看,还十分温柔体贴,等你随我回了京都就知道了,她会对你很好的。” 听我此言,襄丫头忽然沉默不语,气氛有了片刻的凝滞,一股莫名的情绪只让人觉得万分沉重,究其根本,还是因为那句‘随我回京都’吧。 我知道这丫头心里一直在担心什么,所以索性替她说出了口。 “我与公主,同受皇祖母养育教导之恩,是皇祖母看着长大的。皇祖母慈爱仁和,你又如此聪明伶俐,她也一定会很喜欢你的。” 我说这些,无非是想稍微缓和一下襄丫头那因即将远离故土而惶惶不安之心。 这时候,不知为何,我忽然想起了在邺城时,前齐皇室宗亲、名门望族以及老弱妇孺们被迫背景离乡、迁徙他地的场景,那哭泣悲痛之声不绝于耳,很是伤情,为远离故土而哭,也为前途为卜而哭…… 都说故土难离,草木情深,对谁,想来都是一样的吧! 我缓缓立起身来,度步来到襄丫头身边,却见她两只手掬成了一团微微还有些发颤,可见心中正极力压抑着某些激烈的情绪。 现下看来,她也还只是个小丫头啊! 轻柔地将这个个性有些倔强的小丫头抱在了怀里,像个兄长一般轻抚着她的头,柔声安慰道: “若是想哭便哭吧,别害怕,我和你珝哥哥,会保护你的!” 被我揽入怀里的那一刻,我能感觉到襄丫头的身子一怔,可在听完我说的那番话后,有些僵硬的身子不自觉的便开始微微有些发颤,到最后,这丫头终是再也支撑不住心里的那点倔强,忍不住在我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了。 她哭起来的模样,别提有多狼狈了……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4-07 00:44:22~2020-04-14 17:13: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瞳 10瓶;wxzxbl 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复仇方式 七天后, 秦烜的案子也正式定案了, 涉案人员因有主动投案, 且并非案件主谋, 不过是受人主使, 多数判的是流放,而秦烜也承认当年是他主持召集了这批人,其目的便是为了夺取传国玉玺,只是他们所探知的信息有误, 当时只知道传国玉玺落入一群凶恶之徒手中,可事实却与此大相径庭…… 而秦烜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当年究竟是受何人主使从而策划了这场不计后果夺取传国玉玺的计划的, 所以成为此案首恶, 秦烜因主持了当年那场屠杀案, 被判决充军、流放三千里, 十年不得宽赦。 而在正式下达这个判决之前, 高辰特意召集涉案人员家属于后堂会面, 就判决结果进行提前告知,在共同经历了这几日的过堂应讯及对质辨供后,众人对高辰依法作出的判决皆表心悦诚服, 愿意听服朝廷判令, 依法服刑。 这案中涉案的多是北派武林中人, 这些人既然愿意接受朝廷管束, 那便对稳定洛都局势有很大裨益,而且也对将来朝廷控制北派武林收投石问路之效。 对于这件案子的主犯被判以重罪的秦烜,代表宫家而到场的族中元老也表示服判, 而作为这件案子的苦主,叶晗并不想再同这些人直接会面,便让乾天以叶家管事的身份参与了这次会晤,乾天带来了叶晗的意思,便是接受高辰所下达的判决。 这次会面在达成了共识后,高辰便在公堂之上直接宣判了结果,这件案子便算是明面上结了案,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判决结果便传遍了洛阳城上下,引起一片热议之声。 秦烜涉嫌屠杀案被定罪,这也让宫家因此而备受打击,而这不过是洛阳城中震动的余波,作为四大世家之首,宫家首当其冲,而对于宫家的考验还只是刚刚开始。 在正式判决下达之后,秦烜等人也被正式收押,等开春后便会依律发配边疆,流放充军,而在被发配之前,出于人道,可让家属前往探望。 …… 这件案子的结案行文,从头到尾,我都让襄丫头接手了,就连亲判秦烜罪行的文书,也都是让襄丫头代笔的。 这倒不是我过于冷酷无情,而是觉得有必要让襄丫头知道我所要行的法治究竟是什么。 襄丫头很平静的便接受了这个任务,而且这一路都做的很好。 在她亲自写下这份判决书后,她虽一面故作平静,可手却都在微微发颤,即便早已做好了接受一切惩罚的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被判刑的又是自己的父亲大人,任谁人都无法做到内心毫无波澜。 她的父亲大人,被判决充军、流放了…… 沉默良久后,襄丫头才将手中的毛笔搁回笔山,悠悠地发出一声长叹,抬起头对我说道: “以前读法家只觉得霸道蛮横,现下似乎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何为法治了。” 语气虽更多的是饱含无奈,可她的目光告诉我,她能理解也逐渐开始接受了。 闻言,我淡然一笑,随即转头望着窗外那一层不变的景物,言道: “我手伤也差不多好全了,明儿个你便不用来帮我书写公文了,这些日子便好好在家陪着老夫人和如夫人吧!” 襄丫头明白我的意思,面露感激神色,向我施施然行了一礼后,便度步准备回去。 看着她逐渐离开的背影,我忽地叫住了她。 “襄丫头……” 襄丫头有些诧异地回过神来,有些愣神地回望着我,我却一时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应对,顿时觉得自己的心境也有些奇特了,竟似说不清道不明。 “无事儿,回家之时担心一些。” “……” 襄丫头静静地望了我片刻,不免有些忧虑,可我却微笑着朝她摆了摆手,示意无碍,她才渐渐转身缓缓度步离开了。 …… 秦烜的案子正式结案后,乾天师兄不出意外的留了下来,我还是在后堂接待了他。 “你这是连书房都不请我进了么?” 看来,我在书房接见宋梿的事情,师兄也知道了,故而用此话来借机调侃我,无非就是故作埋怨,觉得宋梿的面子比他这位师兄还大。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道: “师兄这是责怪高辰失礼了,这便起身向师兄告罪。” 说完,便故作起身拱手请罪。 师兄很是配合,没真让我起身告罪,忙拱手言道: “以后师兄还要在高御史手下办差,应该是师兄请上官今后多多关照才是!” 十分市侩的奉承,看起来师兄入戏很快呢。 我闻言,笑而不语。 正在此时,夏侯无霜竟恭恭敬敬地端了两盏茶水送了过来,将茶杯放在师兄身旁之时真是格外用心,而为我奉茶之时却是敷衍了事,这亲疏远近一眼便能断定了。 我不禁幽幽叹了口气,我这位贴身护卫何时竟也兼了端茶送水的活计,而我这个一家之主倒是事前半点不知情呢。 说起来,这茶,她不会放了…… 啊,放毒倒是不会的,要是放泻药这类能让我痛苦不已的东西,完全是有可能的呢。 我盯着那碗茶水瞅了半晌,就是在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喝。 夏侯无霜见我一脸怀疑的神色盯着那盏茶就知道我在想什么了,脸上毫不掩饰的对我露出鄙夷的神色来,要不是因为师兄在场她不好当即发作,只怕非得飞奔过来踹我两脚不可。 我瞅着师兄倒是很优雅地品起了手中那碗热茶,过后竟是朝夏侯无霜露出颇为赞赏的神色来,只不过是一个眼神罢了,夏侯无霜霎时便面有红霞,神态举止都开始有了女儿家才会有的扭捏羞涩,只看得我啧啧称奇。 敢情我还得感激师兄来这一趟,我才能有幸喝到夏侯姑娘亲手烹制的茶汤了。 哎,盛情安全啊,总得给咱们这位夏侯姑娘一点薄面吧。 我缓缓地端起茶碗正准备小品茶香,夏侯无霜从旁经过之时不动神色地踩了我一脚,我身子一个趄趔,茶碗里的茶水便是向前泼洒了个底朝天! 好吧,女人要是小心眼起来,翻脸比翻书还要快! 愤愤地将茶碗搁在了一边,这还是我当家作主的地儿么?怎么想喝口茶都这般难! “阿正,上茶!” 不行,我得找回几分我是主人家的威势来。 夏侯无霜一见我气急了,高高兴兴地拿着茶盘便退了下去,临走还不忘向我投一记嘲讽的表情…… 阿正听道我在唤他,忙亲自去烹煮了茶重新端了上来,这回我总算是能安心喝碗茶水了。 “你这些天看起来忙得紧呢。” 步入正题时,师兄说话也从不拐弯抹角的。 “师兄你不也看到了,这几日我专心致志处置刑案,确实忙碌得紧。” 我端着神色,面色如常。 “在外人眼中看来,高御史如今只专心刑名之事,却对外界情势不闻不问。可事实,却并非如此啊,有些事情你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了……” 就知道只要是在洛阳的一些行动,到头来还是绕不过师兄去的。 师兄这是在提醒我了么? 我笑了笑,没承认却也未曾否认,言道: “看来,本官的首席幕僚这是打算向我这位上官做第一次劝谏了呢!” “要是真有必要,作为你的首席幕僚,我会劝谏于你……” 我嘴角上扬,漫不经心的说道: “像你劝谏恭王宇文贽一般么?” “……” 一提到恭王宇文贽,气氛有了片刻凝滞。 “你一定要这般同师兄说话么?你明明知道,师兄不会那般待你?” 我相信师兄此刻的真心,可有句话也说得好,此一时彼一时,谁又能说得准未来又会如何呢?更何况都是要在权力场上成为对手的人。 “师兄,你在亲眼看到前齐覆灭的那一刻,心中可曾欢欣雀跃?” 师兄计划了那么久,甚至不惜屈身做了恭王宇文贽的幕僚,不仅帮助恭王在暴戾国主的猜忌下存活了下来,还帮助他顺利夺得了北齐的实权,却也更进一步将北齐推向了无法挽救的深渊,他亲手策划了一切,完成了历代洛阳之主拼劲一生想要达成的报仇夙愿,紧接着只要能让萧氏江山再复,前晋末帝死前的誓言便算是有始有终了,那后嗣之人便可名正言顺的在他灵前祭拜…… 师兄心里也在期待着光复先祖荣光的那一刻吧! “我若说没有,你会信么?” 师兄对我此时此刻的心思格外透彻,终究是经历过的事情比我多些。 “但毕竟是亲手复仇了,心中颇感快慰!” 师兄在我跟前,毫不掩饰自己的所思所想,也算是直接承认了自己的所作所为了。 “那师兄应该也能体会我此时此刻的心境的吧,我心中非常难过,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闻言,师兄的脸色倒是越发严肃起来了,有些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我回应得斩钉截铁,不容置喙。 “师兄,我本就不是一个心胸开阔之人,我的妻子如今正躺在病榻之上,今日是第七天了,过了今夜她若是真能如常转醒便好,若是醒不过来,在我去陪她之前,我定要让该付出代价之人为此而付出代价!” 所以,这也是一种复仇方式么?! …… 353、不可预知 等等, 什么叫“在我陪她去之前”?! 乾天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反口问道: “高辰, 你是打算对眼前的一切都不管不顾, 自我了断是么?你的眼中现下还能看到什么?” 师兄疾言厉色, 直斥我如此软弱,毫无担当。 我的眼中到底还能看到的什么呢? 那晚之后,我突然发现,若是我的人生里没了琬儿, 我至今所做的所有一切,仿佛都会失去存在的意义?好像就连活着的这件事, 都无甚意义了啊…… 师兄的那番话语却并未在我心中激起多大波澜, 我能做的安排都已经做好了, 可以做的、不能做的, 也都做了。眼下, 除了琬儿的安危, 便只剩下一件事是需要我操心的了。 “多说无益,师兄,眼下我就只想知道, 莫尔斯现正藏身何处?” 我的眼神越发阴沉冰冷, 听说莫尔斯受了重伤却还未身死, 我怎能放任这样的祸害不管呢?! “你是一定要杀他是么?” 看来, 这些因果师兄都已经知晓了,也好,省却了我一番口舌争辩了。 “他非死不可。” 一言断人生死, 我也是越发冷酷无心了,这大抵是心中恨极了一个人,当真会令人心性大变吧。 “牟尼教在洛阳城的渗透,远比你想想中的还要深彻。他若死了,牟尼教不会善罢甘休。” 师兄希望我能找回几分从政者的理智来。 明明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维持洛阳城中的平稳和安定,为了扶持火祆教与牟尼教抗衡,高辰借助官府之力对牟尼教多加压制,可却并未有赶尽杀绝,便是不想失去平衡。可一旦触及到牟尼教立身存活根本,再温顺的狗被逼急了可都会反口咬人的。 “那便彻底灭了牟尼教,只要是与牟尼教有深切关联的人,无论是世家大族还是一般平民,我都不会放过。” 这是打不算不顾惜洛阳城内的一切了么?! “你是疯了么?” 师兄看我的眼神,俨然已经是个不顾一切的疯子了呢。 我冷冷一笑,言道: “师兄,所谓的宗教啊,不过就是当权者手中用来操控人心的工具。你便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任由牟尼教等外来教派在洛阳等地发展壮大的吧,可即便这些教派再如何壮大,永远都不能让其脱离掌控,更不能任由其成为煽动人心的工具。牟尼教近来发展得太过迅速了,为免它们脱离掌控,适当的削弱与敲打很有必要,因为你笃信我不会灭了牟尼教,否则火祆教做大,又该以何与之抗衡。所以,在我借火祆教之手打压牟尼教时,你这位洛阳之主才会选择作壁上观,未曾干预吧。” 乾天从高辰的这番话语中所感受到的不再是不顾一切的疯狂,而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营的谋划,她为了这个疯狂的举动——灭到牟尼教,竟真的是不留余地的做到这番程度了。 “可为何我要一说要灭到牟尼教,师兄便会觉得我疯了呢?” 因为师兄以为,眼前的我已经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了吧。 呵呵,也许吧,可谁在乎呢? “任何在不理智情状下所下达的决策,都是需要慎重商榷的。” 闻言,我哈哈一笑。 “还真是师兄你会说出来的话呢,只是我终究做不到如同师兄一般,有些东西于我而言是无法权衡利弊得失的。” 师兄已经不再妄图劝我保持理智了。 “若灭了牟尼教,洛阳城会大乱。” “若是牟尼教存在的本身便是重罪的话,洛阳城即便大乱了,也不过就是史笔廖廖几句:‘朝廷出兵平乱,灭牟尼教!’而已吧。” “你看看你说的这些,真的是越发有一个铁腕政客的形状了。” 师兄言语间竟是欣喜异常,可以将事情看得如此透彻,并且能随着局势的改变而果断的给与行之有效的方案与决策,面对自己所要付出的代价也能毫不犹豫的割舍,便是为了让目的达到自己的预期,这才是一个铁腕政客该有的模样! 说实话,乾天比任何时候都喜欢眼前这个高辰了,这个和自己越发相像的高辰…… “我可以上书朝廷,将牟尼教划为邪教,严禁并断绝其在中土的传播。” 只要我想,还可以将事情做得更绝。 “就为了一个莫尔斯,你便要出手灭了牟尼教?” “那就得看,牟尼教愿不愿为了一个莫尔斯殉葬,与中原政权为敌了?” 若问牟尼教的重罪是什么?那便是它们所宣传的教义,那个人人相亲,人人平等的美好世道!可在这个君天下的世道,人生出来便分三六九等,只有紧守着身份等级的划分,做好自己本分之事,才能存活于这个世道! 牟尼教为教徒所构想出来的美好世道不过就是一个在这般世道中永远都无法实现的愿景罢了,可只要它再继续壮大发展下去,不断的在平民百姓之中发展教徒,当它的信徒怀揣着这般信念去追求人人相亲、人人平等的世道,便会发现那个以‘君权神授’为由而统御天下的君王不过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用着那些骗人的鬼话,让他们安心存在那被剥削被压迫的阶层,永远都不得翻身! 介时,愤怒的火焰,便会生出一颗颗不安于世的造反之心,叛逆之举便会此起彼伏,永无止境! 这对君王统御天下,是多么致命的威胁啊! “牟尼教的教义,不也曾是你心中所追求的世道么?你为了复仇,连心中坚定之念都可以舍弃了么?” “那种在这般世道永远都无法实现的东西,不过就是一个过于美好的愿景罢了。我心中所坚定之念,从来就不是那种过于美好又易碎的东西呢!” 我沉吟了许久,旋即对上了师兄那墨黑却又锐利的双瞳,说道: “而且,所谓的复仇,源于深刻入骨的仇恨,可比起恨其他人,我更恨的,是我自己啊!” 师兄望着我的眼,最后颇为无奈的说了一句,道: “那你便毁了牟尼教吧,因为比起你因仇恨而毁了自己,我更宁愿毁掉的是牟尼教!” 呵呵,这还真是师兄会说出来的话呢。 “无论生死,便请师兄在明日卯时之前告知我莫尔斯的下落了。” 我是彻底将此事交给师兄处置了,他若是能帮我杀了莫尔斯,我会感激他;若是为了所谓的大局为重不想杀,那我便不惜任何代价,剿灭牟尼教; 这便是我要告知师兄的事情。 …… 申时三刻,洛阳城关闭城门之时,出了一件大事。 负责洛阳内巡防的罗恒,带着三个人来了刑槽署衙来寻我,而这个三个人都是出自燕云龙骑卫。 当我见到了来人,隐约便猜测出了她们此行的目的了。 看着一身戎装半跪着身子向我行礼的洛卿,我的心神都不觉有些恍惚了,竟是半晌都未曾有只言片语的回应。 一旁的罗恒深知眼前之事可大可小,若不探明实情,只怕洛州牧知晓后必得怪罪下来。因着主将洛卿手执‘金牌令箭’,不但强行打开了关闭的城门,还让将近一百人数的燕云龙骑卫驻守在了洛阳城外,未经调令而私动军队那无异于谋反,可主将手持‘金牌令箭’有先行后禀之权,执行的又是燕云龙骑统帅的军令,罗恒也断然不敢不将燕云龙骑卫连夜放入城去。 一听主将洛卿要见驸马都尉高辰,罗恒便亲自护送着洛卿三人来到了刑槽府衙。 可眼见这般情状,谁都不曾预先开口,罗恒更是无从得知其中缘由,不免开始心虑焦躁起来,忙抱拳走出,言道: “高御史……” 听到罗恒呼唤,我才回过身来,伸手打断了他的问话,直接说道: “罗将军,此时事关朝中机密,你无需牵涉太深,至于其他,明日会有专人向洛州牧禀告,无需忧虑,你先回府吧。” 一听我此言,罗恒便也知道不是自己该干涉之事,虽心中依然忧虑,却也只能先行退下了。 “罗恒明白,先行告辞。” 抱拳行礼后,罗恒便离开了。 待罗恒离开后,我深深地望了洛卿一眼,主动开口问道: “洛卿,可是元帅令你持令而来?” 洛卿依然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回应道: “洛卿确实是奉主帅之令而来。” “元帅令你赶来洛阳,所为何事?” 洛卿沉静片刻后,还是缓缓说道: “末将奉令,带少帅……回去。” “回去?去哪儿?” 我的语气有了几分不受控制的激愤。 洛卿非常明白我与琬儿究竟是怎样的感情,可她现在也很清楚琬儿处于怎样的状态。 “驸马爷……” 可即便知我们如洛卿,也有在此时非做不可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他们要从我的身边把我的妻子带走么?” 我愤而起身,无法控制的怒吼出声。 “末将要带走的,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 洛卿低着头不敢看我,可回应得却无比坚定。 “而且,最终回到天机城,是历代燕云龙骑战士所祈愿的魂归之所,这也是少帅的心愿……” 这句话一出,我整个人都颓然地坐回了座椅上,情绪与意志在这一刻都濒临奔溃的边缘…… 我从未像现在这般如何深刻体会到,她不仅仅是我的妻子,她还是燕云龙骑为少帅的事实!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他们竟连这样的机会都不给我么?! “无论明日结果如何,我都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这恐怕是我现在能做的,也是唯一能做的事情了…… “洛卿遵令。” …… 354、和善相对 “这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小雪儿睡前, 已经习惯了我给她讲《史记》, 而今晚, 我同她讲到了帝舜的故事, 提到了帝舜从小受父亲瞽叟、后母和后母所生之子象的迫害, 屡经磨难,仍和善相对,孝敬父母,爱护异母弟弟象, 故深得百姓赞誉之事。 这孩子躺在暖榻上很认真的听着,最后却幽幽的叹了口气, 颇为老成的说出了那句话来。 我讲这个故事之时, 原本也只是想让小雪儿知晓帝舜的和善之心, 却不曾想, 这孩子心思深沉, 却对所听到的故事有了一番自己的见解。 我虽知晓雪儿聪颖非常, 却也不愿她还这般小便悉知人心险恶,虽乱世人心最为难测,可也不能因此而变得不肯再相信人心, 这便是舍本逐末了。 现在便同小雪儿讲《史记》, 是不是还是太早了…… “为何会觉得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我将手中的这本《史记》缓缓地放在了暖塌案前, 给这小丫头将锦被拽好, 也是在间接提醒她,这个故事讲完了,她就该闭上眼睛, 好好安睡了。 雪儿睁着那双灵动的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我,借我帮她拽被子契机,用她的小手拉住了我的,竟似不舍得放手了。 我不禁温和一笑,空着的那只手温柔地摸着她的头好好安抚着,拽着我的小手这才稍微松了些力道。 “不能见爱于生父,又不能见容于继母与兄弟,明明是亲人,却总想着要害他性命,帝舜纵然和善相对,依然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可他心中,不会觉得难过么?” 这孩子,早慧得让人十分心疼。 我抚摸着她的头,也是不禁感慨出声来: “还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呢。” 小雪儿闻言,便这般拉着我的手,目不转睛的望着我,仿佛在害怕若是她闭上了眼睛,便会再也看不到我了一般。 我竟真开始有些后悔,不该这般早便同小雪儿讲《史记》的,还将它当作睡前故事来讲…… “要不,明日换一本书来同你讲。” 小雪儿听到我这句话,却开心的笑了,摇了摇头,说道: “不,明儿个我还要再听你同我讲《史记》,我还要你同我讲《战国策》……” 看到这孩子的天真笑靥,我突然明白到了,她是在担心我以后不能再同她讲书了,更害怕会看不到我,所以才会拽着我的手,忍住不睡,更是听到我说明日换本书同她讲,她便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孩子是真的很依赖我们了啊! “那好,明儿个继续同你讲《史记》,待讲到春秋战国,便同你先讲《战国策》还有《吕氏春秋》,这回心中可欢喜了?好了,乖乖闭上眼睛,你该睡了。” 好话都说完了,可这小丫头就是不肯轻易松手,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可是担心琬儿了?” 琬儿的事情,我还是没有瞒着小雪儿,因为小雪儿同琬儿关系最为亲昵,只是一日见不到琬儿以公事忙碌为由她还能乖觉的等着第二日见,可连续二天便算是极限了,可她心思本就敏感,情绪极易波动,她虽不会哭闹令人为难,却会独自一人团在角落里不说话也不肯吃东西…… 所以,我便告诉小雪儿,说是琬儿生病了,不能被打扰,需要好好躺在床榻上休息好几天病才会好。 小雪儿知道后很是懂事,每日都会跟着我一同去照顾琬儿,我忙着公事不能陪伴在琬儿身边时,她便会代我陪在琬儿身边,自己静静在案前看书;而当我亲自照顾日常起居之时,她也会十分乖觉的自己到庭院中玩耍;等到了她该安睡的时辰之前,我都会给她讲书,讲完后她便会乖乖入睡,很是体贴懂事。 小雪儿点了点头,目光也露出无限担忧的神色来。 我忍不住伸手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微笑着对她说道: “只要你现在乖乖睡觉,我保证,明儿个你肯定能见着琬儿。” 一听到我这般保证,一副担忧模样的小脸儿立马露出欢喜的神色来,急不可待的问道: “当真?” 哎呦喂,我又忍不住吃起琬儿的醋来,这孩子还是更喜欢她多一些的。 “当然,我从不骗小雪儿的。” 将这孩子的两只小手都藏进了暖和的被褥里,再帮这孩子将被褥拽好,哄着她入睡。 “乖,睡吧。” 小雪儿这才高高兴兴的答应睡觉。 闭上眼睛前,小雪儿忍不住同我撒娇,道: “可以等我睡着后再走么?”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拍了拍被褥,道: “好,我等你睡着后再走。” 这孩子可是很少同人这般撒娇的呢。 …… 厢房外,洛卿一身戎装立在院中,都快成一尊门神了。 紫玉在得知洛卿到了府邸,步履轻缓地从厢房内走了出来,一见洛卿立在院中,便气冲冲地直奔而去。 “红玉,你究竟怎么想的,为何会这个时候到洛阳来?” 自从琬儿陷入昏睡状态后,紫玉心下一直忐忑不安,一方面自是担心琬儿的安慰,而另一方面的压力,便是来自燕云龙骑军中所定下的百年规矩。 所以,当洛卿一身戎装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紫玉便知道心中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我是奉主帅之命而来的。” 洛卿这句话,便算是直接证实了紫玉心中所想。 紫玉再也顾不上那些所谓的规矩了,这些天来她一切都看在眼里,驸马与主上的感情如何她也看在眼里,而且比其他人更清楚和明白,别看驸马这些日子以来行至如常,不动如山,可那些都不过只是表象,都是做给外人看的,只因为在洛阳城这鱼龙混杂之地,驸马若不能做到稳如泰山,这府中上下十几号人便得顷刻被人碾成齑粉。 如今洛卿来了,带来了主帅的军令,可却也让驸马不得不直接面对那般残酷的现实。 “为何一定要急于此时?主上一定会醒过来的,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紫玉说到这里,眼睛都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儿。 “我知道主上一定会醒过来的,可主上还是燕云龙骑卫的少帅,是将来燕云龙骑的主帅,少帅若是有失,军中便会大乱!这是大事,由不得你我愿或不愿!” 紫玉知道洛卿说的是对的,可心里真的很难过,靠在了洛卿的怀里,忍不住低声哭泣起来,都不敢哭出声来。 洛卿到了此时此刻早已是身心俱疲,可心中更多的却是因自己的失职而悔恨难当,她是少帅身边的护骑先锋,少帅作战之时一向身先士卒,她作为护骑先锋甘愿为少帅披坚执锐,抵挡且拼杀任何一个胆敢拦阻当前的敌人,而敌人想要杀伤少帅,便先得问过她这位先锋大将的长刀,为了少帅,她是可以做到以命相护的! 可现在,她应该用性命守护着的少帅如今却卧病在塌,生死未知,这不是她洛卿失职是什么? 洛卿一脸伤怀的望着厢房内的灯火,伸手轻轻抱住了紫玉,好生宽慰,目光也不觉有些酸涩了。 …… 从小雪儿房中出来后,我便直接往旁边厢房处走去,便恰好见到了这对相拥而泣的姐妹。 她们从小就在琬儿的身边,名义上是主仆,感情上深厚如同姐妹,琬儿出事了,她们难过与担心的程度绝不会比我少。 终究,是我没能好好护住琬儿啊! “紫玉。” 我立在这对姐妹的身后,轻声唤了一句。 紫玉一听到有人唤她,急忙躲在洛卿怀里先是擦拭眼泪,旋即略为整理妆容后次才从洛卿怀里退了出来,与洛卿一道,向我恭敬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公子。” 我忙伸手,示意她们无需如此多礼。 “洛卿,你一路风雪兼程,人困马乏,现下想来也饿了吧,我让阿正备了几样点心和吃食,天寒地冻的,让紫玉带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公子……” 洛卿只想守在琬儿身边,可一对上我关怀的目光,终是不忍拂逆。 旋即抱拳向我作揖,继续说道: “洛卿遵令,多谢公子!”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紫玉,晚些时候劳你将你们少帅的战甲装备都送到屋里去吧。” 紫玉有些微微诧异,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问,低头称是。 我知道洛卿肯定会想要一整晚都守在屋外,故而便先下了指令。 “今晚我会守着她的,你们两便好生休息,至于其他……明日再说吧!” 洛卿知道我的用意,心中感念,却又不好违背我的意愿,可心中却又放不下,顿觉左右为难。 “公子,洛卿……” 我知道洛卿的担忧,索性直言道: “放心,琬儿一定会醒过来的,因为她知道,我们都在等她呢。” 就此一言,姐妹两人相互对望一眼,顿时脸上神色缓和了不少,好不易那紧张焦虑的心情也逐渐压制了下来。 旋即,两人纷纷躬身向我行了一礼,托付道: “有劳公子。” 我微微点头颔首,目送着这对姐妹缓缓离开。 度步走进了厢房,我推开了格子门后,再顺手将房门合上,等走到卧房跟前,在格子门前略微停留了半刻后,心神有了片刻的恍惚,待收敛了心神,我才郑重拉开了格子门,缓步走了进去,又再度缓缓将格子门合上了…… 琬儿,我来陪你了。 …… 355、唯一挚爱 端坐在琬儿的榻边, 我望着她那熟睡而又静美的容颜, 静静地瞧了许久许久。 这个时候, 我忍不住在想, 自打我们成亲以后, 能如同现在这般彼此静静地待在一处的机会,真是屈指可数。 而我们能彼此陪伴的时间,不论彼此的身份,便只聚少离多, 就让我们不能如同如同夫妻一般,亲亲我我、和和美美, 我也好像从未像现在这般好好的照顾过她呢…… 她是我的妻, 更是我此生挚爱, 我从不知道, 不过才短短一年的时间, 我便能爱一个人到如此深沉的地步, 就跟做了一场黄粱美梦一般。 从被褥中熟练地执过她的手,这些天来我每日都会亲自照顾她的饮食起居,早晚都会为她按摩四肢, 通经活络, 知道她喜欢洁净, 抱着她为她沐浴更衣, 为她梳妆整理,有关她所有的一切,都是亲力亲为。 她是我的妻, 更是我此生挚爱,我只知道,执了她的手,这辈子爱护她、陪伴她、照顾她便是我的天职。 她的手是温热的,这让我安心不少,旋即专心致志的为她按摩肌理,舒经活络,与她掌心相对间,偶尔还能感受到她那修长的手指微微用力握住了我的,每到这时我都会好好地握住她的手,让她感受到我就在她的身边,我知道她即便是陷入了沉睡,也还是能够感受到我的存在。 忍不住摊开了她的掌心,在她的掌心处深情的落下一吻,牵着她的手抚上了我的脸,我主动蹭着她的掌心,深情的望着我爱着的这个女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是不是该醒了呢?” 指尖微微的窜动,便似她在给我回应,我忍不住脸上爬满笑容。 “那便一言为定了。” 说完,我又继续给她按摩四肢,翻身并整理衣物,这几日做这些我早已得心应手,甚至都还有了一番自己的心得体会,我是越发觉得可以把琬儿照顾得更加妥帖了。 待做好这一切,我也早已热得是满头大汗了,看着琬儿的睡颜越发安稳,我心中也颇感快慰,为琬儿掖好锦被后,我轻手轻脚的拉开了格子门出了卧房,用火盆上一直烫着的那壶热水,兑进了洗盆中早已准备好的冷水中,把自己先给拾掇干净了些。 将外袍脱下挂在了衣架上,往卧房内又偷觑了几眼,见琬儿安睡如常后,便直接往书案后去了。 既然同人承诺过明日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那自然是要说到做到才行! 在书案前铺纸研墨,我手执毫管蘸墨润笔,而后秉笔书文。 洛阳之行,任务也完成得十之□□,虽最后还是未曾寻回传国玉玺,可洛阳局势已经渐在朝廷掌控之中,接下来只要朝廷招揽之法得当,恩威并施,山东士族人心归附指日可待;至于南面江淮战线,有高韦坐镇中军,且南陈国主果真弃彦明策而不用,只派他去镇压周边蛮族叛乱,算是彻底远离了江淮战局,得此便利,以高韦调兵遣将之能,相信不久便会有捷报传来。 至此,平齐策上所书经略几已完成大半,只待民心归附,拒南陈之兵与历阳城外,驱回长江以南后,便是巩固大好局势,革新内政之时了。 我心志坚定,必然要将接下来的国策要义大致取向以及后续如何应对南陈及突厥侵扰之策尽书纸上,以皇族母洞悉局势,目光高远,定能依此为北魏制定好长远国策,为北魏开万世之基。 而我现在做的,便是为世事无常而预先做好安排,以防万一。 正在我奋笔直书之时,紫玉和洛卿两人带着琬儿的上将铠甲及战刀在外扣门求见。 “进来吧。” 我唤了她们进屋来,没有抬头看她们,依然垂首书写公文。 姐妹两个将铠甲与战刀好生端放在了一旁,而洛卿也换下了那身铠甲,换上了常服,在看到卧房内安睡于暖榻上的琬儿,见她一派安静祥和,心中感触颇深,与紫玉两人目光交汇,心中又是宽慰又是感恩。 她们知道驸马爷将主上照顾得很好很好。 旋即,两人缓缓跪在了我跟前,恭恭敬敬的向我行礼致意。 我行笔微微一滞,略微抬头看了这对姐妹一眼后,又继续埋首于公文之中,一边写一边说道: “你们不用谢我,她是我的妻子,照顾她是我为人夫者应尽之责,而将这《定国策》写好后上书朝廷,便是我为人臣子应尽之责,你们的少帅为君为将,也有自己应尽之责需要担负,她也从未逃避过,这几日她经历过数次险象环生,最后都凭一己之力撑持过来了,她不愧是你们的少帅,也不愧是大魏国的长公主殿下,更是我高辰此生唯一挚爱的妻子,高辰引以为傲!” 我满脸的自豪神色,紧接着十分坚定的说道: “所以,你们要相信她,相信她一定会醒过来的!” 紫玉与洛卿两人感动得双目带泪,异口同声,却又无比激动的哽咽道: “是,公子!” “天色已晚,你们便先回房安置吧,今晚,便让我好好陪着她吧!” 紫玉和洛卿明白我的用意,便都不再多言,纷纷向我再作揖行了一礼,以表敬重之念,而后两人陆续退了出去。 我继续埋首书写公文,直至烛火将熄,将将过了两个时辰后,才将这近乎万字的公文一气呵成,写就成文。 这篇万字《定国策》便是我殚精竭虑为国之未来所谋定之策,若国之有幸,万民有福,唯祈愿天下再无战事,永享太平! 高辰一生之功过是非,便皆在这万字《定国策》中了…… 将毫管搁置回了笔山,望着眼前这数张密字长卷,我一直憋于胸中的那口气总算可以舒展开去,只是这人一松懈下来,身体上的疲惫困乏便接踵而来,倒似被瞬间吸光了所有精气一般,顿觉四肢虚软、头晕目眩。 也不知现下是什么时辰了? 屋内的烛火逐渐昏暗了下来,我忙撑持着身子起身重新燃其新烛后,伏于案前大口喘息着,如此耗费心力,人仿佛在这一刻脱了力,便是再也无甚心思复勘这文中所写总总,不再管它,扶着桌案缓缓走着,想到琬儿身边去,只想要在她的身边去…… 行至卧房之时,我瞧见了十分工整端放在一旁的那套上将铠甲还有琬儿的佩刀,恰好她的新佩刀今日兵神老先生遣人送了过来,只是佩刀一直未曾来得及更换原来的刀具,现下也只是用黑檀木所制的刀具装载着,通体黑色浑然天成,如此的深沉古朴,却令人感受不到一丝杀气凌然,这与原来的那柄“武成”战刀截然不同,武成始终都是历代燕云龙骑主帅的佩刀,跟随着主人驰骋沙场,斩敌无数,刀上的凌然冷冽杀气十分强盛,拔刀之时那股骇然杀意便让人心生畏惧之心,就算是为冷肃刀具所装载之时,都掩饰不住这柄刀上的杀伐之气。 可如今这把被黑檀木所装载着战刀,却从外表上感觉不出一丝一毫的杀气,甚至让人有种这不过是一柄普通刀剑之感。 我若有所思的将战刀捧在手中,顿时感受到了这柄战刀在我手中的重量,却不曾想,这柄看似古朴的战刀,外表看似朴实无华,可内里却沉手的紧…… 阿姐为我寻回的陨铁,究竟是什么材质的,为何打造出来的兵刃会如此沉手? 这柄战刀,真的能成为保护琬儿的神兵利刃么? 我心中不觉泛起了嘀咕。 说起来,都还未有机会见识这柄战刀真正的模样呢! 我忍不住想要将战刀从黑檀木的刀鞘中抽出,想要一睹其庐山真面目,却在此时目光瞥见了那套上将铠甲中的蹀躞带上系着的一个可以放小物件的皮囊。 我顿时想起了一件有趣之事,便将战刀先放在了一边,转而将系在蹀躞带上的皮囊拆了下来,一手拿着战刀,另一只拽着皮囊,轻缓度步来到了琬儿榻边端坐下来,略微休息片刻后感觉身体力气恢复了一些,便将手中的刀和皮囊陆续放在了一边。 我先是打开了皮囊,在里边淘了一阵,果真从里头掏出个小瓷瓶来,不觉一脸得意,我记得琬儿曾经说过,燕云龙骑卫每个将士身上都会随身带一颗‘绝命’。 绝命,剧毒,无解,其毒性堪比鹤顶红,可却不会让人死得太过痛苦,是不幸被敌人俘后的将士可选择的最终之路。 这瓷瓶中的,便是真正的‘绝命’了么? 自那次被琬儿戏弄一番后,我便真的很想看看这传闻中的‘绝命’究竟是何等了不得的毒物呢! 打开了瓷瓶,我将里面的药丸倒人掌中,却看见一颗红彤彤的药丸立于掌上,格外显目。 忍不住低下头去嗅了嗅,竟还能闻到一股清甜的药香味…… 这,真的是毒药么? 为何眼前所见总总,都跟自己预想之中的大相径庭。 战刀是这样,连毒药,也是这样…… 我顿时出神的回望着沉睡着的琬儿,心中好想隐隐约约察觉到了什么,在盯着这颗药丸半盏茶时辰后,我竟然毫不犹豫便将手中这颗药丸直接往嘴里送了进去…… …… 疯了,真的是疯了。 那一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般疯狂的举动,可当这药丸在口中化开时,那甜甜的味道顿时令我怔怔出神了许久…… 这,这个是——糖果么?! 还是甜甜的糖果…… 就算不是糖果,我也没立刻被毒死,那么,这东西肯定不是毒药就是了! 我不觉抚额哀叹。 琬儿居然已经算到这一步了么?我居然又被琬儿给戏弄了?! 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 我猛地抓起了那柄战刀送至眼前,然后呆呆地望着这柄战刀出神。 若我真要寻死的话,毒药是毒不死我了,看来,只能用这柄刀了吧…… 这柄刀是我托兵神老先生所铸,毒药可有假,这柄战刀总不会也是假的吧! 我咽了口唾沫星子,颇为紧张的将战刀置于眼前,想要缓缓地将战刀从刀鞘之中□□…… “那柄刀,是我的吧……” 身后,颇为冷淡却又熟稔的声音传了过来,那一刻,吓得我浑身抖了个机灵,四肢一软,战刀没能拿稳,直直掉了下去。 …… 356、神仙眷侣 战刀没有如同预期般脱手落地, 而是有人眼明手快, 从我胁下伸手一把便拽住了战刀, 还顺势一带, 刀和人一起都被某人困在了怀里…… 因刀柄架在了我的脖颈上, 身后之人收刀时稍微用力了些,瞬间有了几分窒息质感,我忍不住挣扎着咳嗽了两声,对方却没有当即松手, 而是从容的将战刀往我脖颈下略微移动了几分,我脖颈处的压迫感这才松缓了不少。 “哦, 抱歉, 稍微用力了一点。” 她那调侃的口吻, 根本一点都听不出告罪的意思来。 我本就乏力得紧, 这回被她这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的举动, 算是连挣扎的力气也彻底没有了, 人浑身发软的倒在她怀里,真是任由她拿捏了。 “道歉不是应该更有诚意些么?而且,这柄刀还不是你的。” 我气呼呼的撇了撇嘴, 某些人连道歉的自觉都没有, 就想要自顾自的想要将话语一笔带过了么? 我不服气! 她倒是一点都不恼, 下颌顺势便靠在了我的肩头, 两人的身子靠得也越发紧密了些,我的心跳也在此时不觉漏了一拍,脸上有些发热, 陡然想起她现下身上除了那件睡袍外,可真是未着寸缕的啊…… 她这是故意的么?! “哦嚯,这刀……原来不是我的么?” 她就这般肆无忌惮的在我耳边轻声细语着,完全不顾我的耳根已经红了个遍,而那有些火热与暧昧的气息便这般毫无违和的在我们两人之间蔓延。 别,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 “诶~明明,你,都是我的。” 这句话一出,我的城墙防线瞬时便分崩离析,整个人都有些不妙了。 我所有的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所以她在戏弄起我来,才会无往而不利呢。 “嗯啊,确实比原来的‘武成’要重了些,既然你都说这不是我的刀了,那便亲自验证一二,便也可分辨真伪的吧。” 她这话说得真是毫无破绽,可却比平时更喜欢用那些叹词了,加上那勾人的语调,还有那故在我耳边的吐气如兰、身体之间的紧密贴合,这个女人的妩媚妖娆便似那噬魂夺魄的毒药,你只会甘之如饴的一口饮下,根本脸拒绝的念想都不会有! 我呼吸都有些不顺了,只觉得浑身热得紧。 而她也在这时候将战刀送至我眼前而略微松开了对我的束缚,我心中虽难免有些失落的情绪,可却是庆幸更多一些的。 她就是一只邪可入骨的妖魅,在这样下去我会被她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 随即,我居然听到她邪魅的笑了…… 呵呵。 我瞬时脸颊绯红,竟开始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右手越过我的肩头逐渐摸上了那柄战刀的刀柄。 她居然是想保持这种令人难为情的姿势在我们跟前把战刀从刀鞘中□□么?! 果不其然! 只见她的拇指贴合在刀鞘与刀柄的结合口,十分熟练地向前一推,右手顺势便缓缓将战刀从刀鞘中拔了出来…… 而在此时,我与她的目光都不禁被这柄刀所吸引,因为我们都很好奇这究竟是一柄怎样的战刀。 这柄刀才一出鞘便寒光乍现,那亮水波纹便在逐渐显现的刀身上摇曳飘荡,宛若清澈水池落了一枚石子进而激起的圈圈涟漪,当真是漂亮得令人炫目。 确实是一柄好刀! 我心中正暗自惊叹,却在那柄刀将要出鞘两寸时慌了神,十分诧异而又慌乱的道了句: “逆刃?!” 她似乎也在这一刻吃了一惊,因为她注意到我的手竟然直接去触碰刀身了! “住手!” 就这样,她左手拇指与我左手的拇指都被这神兵利刃给当即划开了一道口子,两人的血都溅在了刀刃上…… 琬儿当机立断的用拇指固定好了刀身,以免拔剑之时刀刃锋利将我的手指都削下,所以她的右手拇指伤了,而我是突然发现这是一柄逆刃刀,害怕会伤了她的手,才会一时情急出手想要制止她拔刀,两人都在此刻心急了,便双双被刀刃所伤。 而所谓的逆刃刀,便是将刀锋开在了刀背上的刀。 这很显然并不是一柄杀人的刀! …… 琬儿伸手将我的手拉了回来,看到那如水面般光亮的刀身溅上的我们两个人的血,原本担忧的神色转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没有再执念于现下便将此刀拔出刀鞘,反而直接收刀入鞘,将战刀立于一边。 “这柄刀还真不是‘武成’呢,‘武成’一出,必见血光,不过,见的都是敌人的血。现下这刀才刚出鞘便溅了你我两人之血,这便也算是祭刀了吧!” 说得是轻描淡写,那是她身为统帅所与身具来的气度与风范。 “你忘了,‘武成’已经被折断了。这是我请铸剑大师重新铸造的一柄守护之刃,现在,它是你的了。” 这柄逆刃刀,确实是一柄守护之刃啊,其刀刃在刀背,战斗之时以钝口重击对手可不直接取人性命,若遇强敌又可以刀背对敌,足以护身。 “谢谢,我很喜欢它。” 琬儿在看到这柄刀的第一眼,就很喜欢它了,这柄刀真的很贴合她此时此刻的心境。 一时间,我们两个陷入了沉默之中,好一会彼此都没有说话。 身后,琬儿微微谈了口气,将手中的战刀放在了一边,旋即拉过我的手想要看看伤势,言道: “划得深么,帮你上药吧?” 她的手也被划伤了却从来不先顾惜一下自己。 我放手牵住了她的,先一步看了下她手上的伤口,那刀锋确实锋利,不过就是轻柔划过便是一道血痕,好在伤口都不深,现下血也都快要止住了。 “无妨,都快结痂了。” 我忙从怀里掏出手绢来,先帮她处理了一下伤口周围的血渍,压迫伤口片刻后,血也便止住了。最后才略微处理了下自己手中的血渍。 琬儿在此时显得格外柔顺,就像是只慵懒的猫咪,两只眼睛眯着,整个人伏在我肩背上,任由我为她擦拭伤口,很享受这份温柔疼爱。 只是略微瞥了一眼时,恰好便瞧见我右手掌中的伤痕似乎深了些,有些霸道的便直接拽住了我的右手摊开,仔细瞧了起来。 “你这伤口,似乎深了些……” 言语间,有见罪的意味。 我这伤怎么来的她自是知道,只是伤口比原来所见要深刻了,这边是在追问我缘由了。 “自己太傻,不会放血,所以弄得伤口深了些,现在都好全了,无碍的。” 对她,我是从不敢欺瞒的,若是骗了被她查出真相来,只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放血?” 琬儿边出声质问着,手指边抚过我掌中的伤痕,这般深度,只怕是要留疤了。 “这其中缘由,往后再同你细说。” “这伤口若是再深些,只怕你以后都不能拿这只手写字了……” 对文人来说,写字的手如何能不重视呢? “我也就这么点本事了呢。” 琬儿闻言,不禁轻叹一声,忍不住温柔抱紧了我,言道: “以后配些药膏,帮你把手中的这道疤祛了吧。” 我淡然一笑,双手与她的指间交缠在了一起,摇了摇头,以表自己并不像祛除手中这道疤痕的决议。 “你这是在撒娇么?” 我抚着她纤细的手指,忍不住询问道: “用过了么?那种残酷的肌理重生之法……” 我终究还是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 琬儿没有当即给我回应,可能是她有自己的顾虑,可最后她还是对我吐露了实情,因为她知道,我想知道,所以她不会隐瞒我。 这是我们给彼此的约定,只要是对方想知道并问出口的事情,可以不回答却不能向对方说谎。 “用过了。” 虽然早就猜出来了,可当听她亲口承认,心还是疼得紧。 “怕为人察觉你出自行伍么?” “这是其一吧,更何况既然决定要嫁人了,女子身上还是不要留下太多伤痕的好?” 这理由很真实,哪个男子能真心接受自己妻子身上拥有着丑陋的疤痕? 那时候我们都还不是彼此认定的那个良人,所以她会做这般设想,实在无可厚非。 我松开了她抱紧我的手臂,旋即缓缓回过身去直接对上了她的眼,她的目光依如往昔那般拥有着迷人的深邃与无限温柔,我深深地沉浸于她那柔情的关注与瞩目之中,感受着她对我那独一无二的宠爱。 我忍不住伸手揽住了她的腰身,将她抱紧了些。 “以后不准再用那种方法,因为,你嫁的人,是我!” 琬儿望着我的目光却是越发心疼起来,忍不住伸手抚上了我的眉眼,令人忍不住沉溺与她指尖所能给与我的温柔。 我知道,定然是我略显憔悴和清减的面容,惹得她为我心疼了…… “还真是蛮横呢。” 我与琬儿不禁相视而笑。 “不管你是公主殿下也好,燕云少帅也罢,你的尊荣,都不会允许你低头去取悦他人,即便那个人是你的夫婿也一样。” 所以,即便她用那种残酷的方法剥去了手中的老茧,身体上其他地方的伤痕,可身上那最重的一处,却未曾想过要除去,那是她的心结,也是她自认为需要永远背负的罪孽。 “是啊,我从未想过要去取悦我未来的夫婿,原本我也只想同他做一对在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其实又互不干涉的夫妻,奈何嫁的那个人是你,爱上的那个人也是你……” 琬儿语气中充满了对命运无常的理解与感慨,可我听得出来,她心中欢喜还是更多一些的。 我知道她身上的伤痕是刻在身上记在心里的印记,是不能够被随意抹去的东西。而她身上有多少伤痕,我一清二楚,因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的身体以及有关她的一切一切…… 琬儿伸手圈住了我的项颈,十分妩媚的说道: “听我这般说,你好像很开心呢,这般可爱的表情,是想要我取悦于你么?” 我笑了笑,旋即抱着她转了个身子做回到暖榻上,又揽着她的腰身好让她舒服地座跪坐在了我的大腿上,而她那修长而又白皙的美腿也因为这般坐姿,身上的长袍无法尽数遮掩而若隐若现,我十分宠溺望着她的眼,深情的对她说道: “我不仅仅想要你取悦我,更想要你将来也如同现在这般一如既往的爱着我,有过之无不及。” 琬儿笑了,笑起来如同九天星辰,闪现着令人迷恋的光亮。 “不仅霸道,还十足贪心。” 抱紧了自己的妻子,我十分贪恋的吸允着她身上的清香气息,心中无法克制的是对她深刻入骨的爱意。 “琬儿啊,你是我的妻子!” 琬儿感觉到了我情绪的微妙改变,也主动抱紧了我,两人的呼吸都微微有些急促了。 抚着我的头,琬儿低声在我耳边柔声宽慰着: “是,我是你的妻子。” 听到她这般回应,我心中欢喜极了。 “我不想同你做一对在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其实又互不干涉的夫妻。” 我在她怀里如同一个孩童的撒娇,惹得琬儿对我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了。 我们本就不是这般的夫妻啊! “那你想同我做一对怎样的夫妻?” 琬儿的眼角都似染上了一抹醉人的笑意。 “我想同你做一对情投意合、两情相悦的神仙眷侣!” 这还真是个令人心生无限向往的美好愿景呢…… 357、得寸进尺 琬儿与我抵额相触, 两人耳鬓厮磨, 好不亲密。 琬儿抚着我的脸, 有些动情的言道: “你定是偷吃了我的糖果了, 居然如此嘴甜。” 暖榻边上, 那装着糖果的瓷瓶还伴着那皮囊歪斜的躺在一边呢。 “那不是备着给我吃的?” 我都还未追问她拿糖果诓骗我之事呢。 琬儿将我看得透透的,捏着我的脸,直说我不知羞,言道: “贫嘴, 你偷吃我糖果倒还想着恶人先告状么?” 我不服气了,忙辩解道: “你同我说过每个燕云将士身上, 都会有一颗‘绝命’的。” 我边说着边指着那瓷瓶儿, 气鼓鼓的继续说道: “你又诓骗我, 这回是直接拿糖果诓骗我了。” 琬儿见我一副气鼓鼓的模样可爱极了, 忍不住两只手都在我脸上揉搓起来, 便笑着说道: “我们家驸马想法竟如此清奇, 莫非又在顽那‘寻死的几十种法门’的游戏,不然,你好端端的, 又找‘绝命’作甚?” 琬儿的这些吐槽之言, 真是羞得我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一张俊脸都快被自己媳妇儿□□得不成模样了, 我忙不迭的扣住了媳妇儿的手, 噘着嘴以表不满,言道: “我就是好奇那‘绝命’究竟是何模样罢了,哪知少帅竟如此小气, 就连这点微薄愿望都不愿成全!” “不给你瞧瞧‘绝命’就是小气了?也不知是谁那般小心眼……” 边说着,琬儿还边用手比划着某人的气量有多狭小。 我被她说得脸红气短,索性破罐破摔,坐实了小心眼的罪名,看她能够奈我何? 我一个转身,一把揽住琬儿的腰身便顺势将她压在了身下,困在怀里,我就不信她能不乖乖就范? “那就让你瞧瞧我这个小心眼的怎么来对付你这个大骗子的!” 边说着手就开始不规矩了。 “诶,你想作甚,还有啊,你可不能冤枉我,我什么时候成大骗子了?” 琬儿拍开了我的手,旋即一脸无辜单纯的模样盯着我瞧,我瞧着那楚楚可怜的模样顿时便有些心软了,可还是觉得不能那般轻易便放过她。 “哼,我不管,今晚我一定要找到‘绝命’,你若是乖觉些,便乖乖把它交出来,若是不从……” 琬儿这一见我不知何处学来的土匪蛮态,险些笑出声来。 “若是不从,你待怎的?” 根本就是一副毫不将我放在眼里的架势么! “若是不从,我今晚便与你绝不善罢甘休……” 说完,便直接往她最怕痒的地方招呼着去。 “诶,你这个无赖,就知道你会……哈……” 越说到后头,琬儿险些都被我捣哧得笑出声来了。 我不禁得意一笑,这还只是热场,我都还没使出全力呢。 “现下可知道厉害了?速速将‘绝命’交来,然后求我,我便放过你……” 我现在已经算是在山大王抢亲誓不回头的这条邪路上越走越远了,今晚我要让我这媳妇儿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 琬儿睁着她那双美丽而又灵动的眸子眨巴眨巴的盯着我瞧,旋即伸出手来抚着我的脸,片刻间便是情深几许,目光多情,竟惹得我不自觉便沉醉其间,无法自拔了。 “偏不!” 哪只琬儿这招美人计一朝得势,忽地便咧嘴一笑,双手转而捏着了我的耳朵,来个抵死不认,我是被她戏弄得不知所以了。 我豁出去了,今晚说什么都不会那般轻易便放过她! “好啊,看你给是不给!” 说完,使出浑身解数与她缠斗,琬儿被我纠缠得身子在我怀里不断挣扎着,可依然被我死死的困在了怀里。既是认真了几分,对她下手也开始没了顾忌,只要能让她乖乖就范即可。 “不给。” “看我的厉害!” 琬儿嘴上说不,可身体上的反应还是让她渐渐红了脸,嬉笑之声也陆陆续续从她口中露出,她是越发难以招架我饶她痒痒了。 待到两人都逗弄得有些乏了,她满脸绯红,有些微喘,又好气又好笑的盯着我瞧,忍不住用小手捶了我两下,这是休战信号,示意应该适可而止了。 看着琬儿那略显狼狈又无比诱人的小模样,我心中自是得意更甚的,虽然我现下这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便是了。 两人现下都有些衣冠不整,琬儿除了发型有些凌乱外,其他还算好些的,因为她身上也就只那件贴身睡袍,虽被我拆解的七七八八了,可把袍子拉过来还是能遮挡住该遮挡的地方;我算是比较惨的,一件圆领袍愣是被人撤掉了好几枚领扣,整件袍子都是七上八下,就连内裳都是凌乱不堪的模样,就跟遭人掳劫了一般,实在有失君子风范。 哎呦喂,都这个时候了,谁还管什么君子风范啊?! 索性把身上的衣物都给脱了吧! 我打定主意,坐起身来伸手便去拆腰带,一副火急火燎的模样,真是让人免不得一阵浮想联翩。 奈何我真的是乏力了,那腰带扣子愣是解不下来,顿时便被这腰带难得满头的热汗,无可奈何只能是十万火急、又脸皮厚实的找自己媳妇儿求救了。 “媳妇儿,帮我,帮我松松这腰带……” 到最后,我连说话的语气都不顺畅了。 琬儿瞧我这一脸狼狈不堪的模样真是哭笑不得了,瞧我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顿时心生不忍,颇为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了一句,道: “坐好。” 她一句话,我便乖觉的端坐好了身子。 只见琬儿先是伸手勾住了我的腰带,旋即一个借力便在我跟前缓缓地坐直了身子,她那一头长发随着她的动作随意的披在了肩头,很是洒脱不羁,而她那随身披着的睡袍也因此被扯得更开了些,自然而然便露出了她那迷人的双肩与诱人的锁骨…… 我瞧见了,身子不觉一热,忙不迭的伸手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天可怜见,这回倒不是因为我猴急想要她而去抱她,反而是因为我在努力克制自己要她的**才会去抱住她的。 我要是说方才我只是觉得身子热了所以才想要脱衣服的,琬儿知道了会不会打我啊? 琬儿伏在我怀里微微有些愣神,旋即笑了一声,言道: “你这般抱着我,我怎么帮你解开腰带?” 我不管不顾了,又开始不讲道理起来。 “我,我担心你着凉,而且,这,这样也是可以解的么?” 琬儿听到我说话居然开始结巴了,就知道我肯定是又开始动坏心思了,顿时嘴角的那抹笑容也开始越发狡黠起来。 “嗯,好吧,既然你想这般解腰带,那便别动哈,我来慢慢帮你解……” 怎么回事,我怎么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琬儿在我耳边的轻声细语让我整个身子都不禁微微发颤。 “不,还是……” 我后悔了,正欲打退堂鼓,可琬儿的手已经摸了上来,而且正如我预料的那般,她的手如同美人蛇一般缠过来的时候,我便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真的是只能任由她为所欲为了。 我满脸通红,顺手便将她肩头的长发轻柔地笼到了肩后,露出了她那精致的锁骨来,旋即将脸埋进了她的项颈之间,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轻吻而过。 这一刻,我明显的感觉到了琬儿摸着我腰带的手微微凝滞,我抱着她的身子也越发紧了,忍不住低声在她耳边轻柔地呼唤着她的名。 “琬儿……” 琬儿听到我在唤她,心也被莫名的情愫纠缠着,旋即伸手回抱住了我,轻抚着我的后备,柔声给予我回应。 “嗯,我在。” 我此时此刻的心情,当真是五味陈杂,就只是这般紧紧的抱着她,便微微红了眼眶。 还好,眼前的一切,都不是自己在造梦…… “……” 我逐渐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明明高兴的紧,可却无论如何都止不住想要落泪的冲动,我只能故作开怀而笑而掩盖自己激动的情绪,免得自己当即哭出声来,可真的是笑得比哭得还要难看了! 你可知道,我差点就真的失去你了啊…… 突然心口疼得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琬儿环抱着我逐渐开始颤抖的身子,感觉到我的呼吸也越发紊乱和不规整起来,忙挣脱了我的怀抱,无比关切的望着我,却见我面容显得有些难受,似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晨,你把呼吸放慢些。” 边说着,琬儿边抚着我的胸口为了顺气。 我终是忍不住剧烈咳嗽了几声,这会子胸口撇着的那股气才舒展开来,人也松快了些。 “我去给你倒杯水来。” 琬儿忙披好睡袍,正欲起身却又被我伸手拉住,我半是摇头半是喘息,笑着言道: “你瞧我把你抱得那般紧,气都喘不出了还不舍得放手,你怎么就忍心这便将我丢在一边了呢?” 琬儿牵住了我的手,旋即又坐回了我的身边,伸手抚着我的脸,柔声宽慰道: “好,我哪儿都不去,就待在你身边。” 得到了琬儿温柔以待,我开心的就像个奖励的孩子。 “你又把我当孩子似的哄了。” 琬儿瞧我气息逐渐顺畅了,又会同人开玩笑了,心下也安心了些。 旋即,琬儿指了指那瓷瓶儿,微笑着哄我道: “呐,你乖乖的,姐姐便拿好吃的糖果哄哄你,很甜的哦!” 听到她这句话,我又气息不顺的咳嗽出声了。 咳咳。 琬儿抿着嘴没有当即笑出声来,却还是很贴心地的轻抚着我的后背,让我能更舒适些。 她都这般哄我了,我若是退却实在是太不懂礼了。 “那,姐姐可以亲自喂我吃糖果么?” 我却在此时得寸进尺了。 “……” 我同她四目想对着,眸光流转间彼此的那点小心思在对方眼中根本藏都藏不住。 “好啊,姐姐喂你吃。” …… 358、彼此相伴 听到她回应得如此自然, 我却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看她转身真想要去拿那只瓷瓶, 我便从她身后伸手一把将她捞入怀中, 拉好她的谁袍后, 好好的抱在了怀里, 我是真心一刻都不想她离开我身边,将头靠在她肩头,忍不住笑着对她说道: “罢了,君子不夺人所爱。” 现在我知道了, 那糖果是她喜欢所以才放在皮囊里面的了。 “哦?现在便自称自己是君子了?” 琬儿调侃起我来也是毫不客气的。 “在你跟前,我是做不了君子了。” 我不禁呵呵一笑, 这话倒是说得实诚的, 只要是有关她的, 我便无法做到君子风范, 而且, 我本来就不是君子。 琬儿在我怀里找到了容身之处, 便很自然的融入我的怀抱之中。 “你的这份坦率,有时候真是令人羡慕得紧。” 我明白琬儿的意思,她羡慕着可以随心而为之人, 没有太多的束缚与顾及。 “从今往后, 你可以对自己更坦率些了!” 我说得极为认真, 琬儿心里背负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心中何曾真正自在过,不是连自己喜欢的吃食都不能么随心所欲么? “你不用给自己偷藏甜甜的糖果,只要你喜欢, 我以后天天去糕点铺子给你买!” 琬儿似被我搓中心事儿一般,竟然脸红了,在我怀里挣脱着说道: “谁偷藏了?” 手肘往后一推,便直击我胁下要害,片刻便让我把嘴闭得死死的了。 算你狠! “不,没,没偷藏。” 我立马反口,靠在她肩头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琬儿这才一面满意的得意表情,对我手下留情。 “以后也不需要你天天去糕点铺子里给我买……” “欸?” “我和你一起去……” 说完,琬儿在我脸颊上轻轻一吻。 我微微有些愣神,旋即,甜甜一笑。 我激动的抱紧了她,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忍不住回吻了她的脸颊,言道: “你知道自己方才都说了些什么么?” “欸,你弄疼我了。” 我忙松了松抱紧她的手,方才可能是自己太激动了,竟然弄疼她了。 “哦,对不起,我瞧瞧,弄疼你哪里了?” 我心疼了,忙不迭想让她转过来我好查看下弄疼哪里了。 琬儿转过身来后,却先是伸手抚着我的脸,旋即捏了捏我的耳垂,让我好好望着她的脸。 “以后,我都好好陪在你身边,可好?” 对上了琬儿的眼,我看到她眼中的认真,微微有些愣神,心中却十分欢喜。 可我知道,当她把这句话说出口之时,需要多大的勇气与决断,她又需要舍弃些什么…… 这辈子,可以遇到一个这么爱自己的人,三生幸事啊! “好啊!” 我点着头,满脸笑容洋溢,温柔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琬儿窝在我怀里,也抱住了我,脸上也不觉露出温和笑意。 “你好好陪在我身边,很好;可要是天天的话……” 话语间,我不觉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欸,你说甚呢?” 琬儿觉得话头不对,气得出手捶我。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难得看到她也有这般蛮横之时。 “要是天天的话,那就更好了……” “贫嘴。” 哈哈。 我抱着自己的媳妇儿晃荡着,心中欢喜极了,真的是越来越喜欢她了,该如何是好啊? 琬儿看着我开心,心里也跟着开心,随即拍着我的肩,笑着说道: “别摇了,头晕了。” 她这一说,我便不敢再晃了。 抱着了她,我想同她说说心里话。 “琬儿啊,我们是彼此的妻,所以,这辈子都会彼此相伴的。” 琬儿温柔抚着我的背,只这一句话,她便知道我想要说的是什么了。 “这辈子彼此相伴,这样还不够啊……” 琬儿枕在我的肩头,拽住了我的衣角,继续说道: “对我来说,这样还远远不够!” 琬儿能如此坦率的说出自己想要什么了,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 “无论你想要什么,哪怕是想要天上那轮明月,我都会想方设法的为你摘下来。” 我努力安抚着她那颗突然变得焦躁不安的心,想要逗她开心。 哈哈。 “你……” 见我又开始不正经起来,琬儿气的又捶我了。 我边笑着边任由琬儿捶我,她生气的模样也十分的可爱! 其实我问知道琬儿想说的是什么:公主和驸马百年之后或可葬在一处,可少帅与驸马又当如何? 夏之日,冬之夜。百年之后,归于起居。 会有这般执念的,不仅仅只有我一人啊! “琬儿啊,有我在,你别怕。” 听到我突然说出口的这句话,琬儿的身子也不禁微微一怔。 我轻轻推开了她,扶着她的双肩与她四目相对,随即十分坚定的对她说道: “你是公主殿殿下也好,燕云少帅也罢,你都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只要我还活着一日,便不会让你孤独一人;即便百年以后,我两都化成一缕幽魂了,我也要死皮赖脸的纠缠着你,你就认命吧!” 我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就是生要在一起,死了变鬼都要对她纠缠不清…… 被人这般纠缠一般人都是会恼的吧,琬儿听了这话即便涵养再好也很想揍眼前这冤家了,可不知为何,当听到这冤家对自己说‘有我在,你别怕’时,琬儿莫名便觉得安心了。 可有些话儿还是没有好好说清楚呢。 “你好好同我说话。” “我一直都在同你好好说话啊,明明是你忘了我曾对你说过的话了。” “……” 琬儿微微有些愣神,好像似这种变成幽魂也要对人纠缠不清的话,某人确实说过不止一回了…… “不行,这话有些不清不楚了……” 琬儿正欲反驳,却被我扣住了手腕,我饿虎扑羊似的扑倒了她,将她困在了身下俯视着她,对她说道: “那我便说得再明白些,我不要你为了我去做那些违背自己本愿初心之事!” 琬儿静静的望着我,渐渐地放弃了抵抗。 “你说想要好好陪着我,我真的很开心。可代价便是你要放弃成为燕云少帅,别说皇祖母不会应允,你心里也根本放不下,因为燕云龙骑卫的少帅是萧珝,而你就是萧珝啊!” 琬儿在心中好不易下的决心,不能就此便作罢。 “我是你的妻……” “是,你是我的妻子,所以,你才更要信我!” 琬儿拽住了我的衣领,情绪有些激动,言道: “只要我还是萧珝一日,那你我便总会聚少离多!” “我知道。” “只要我还是萧珝一日,那你总也免不了为我担惊受怕!” “我也知道。” “若有朝一日,我战死沙场……” “若真有那么一日,他们把你带回天机城,我也会寻过去,绝不会让你孤单一人……” “你这个傻瓜!” 琬儿伸手抱住了我,身子微微发颤,我疼惜的回抱住了她,轻吻着她的眉间,一遍又一遍…… “琬儿,有关你所有一切,我都能全盘接受,也都担负得起;别怕,你信我,没有人能让你我分开!” “晨……” “人生百年,不过是珍惜当下,真有一日,死亡让我们不得不分离,我们也一定要好好道别;死后若是无知,那一切都会归于尘土;若有魂兮,魂若有知,无论何处,我都会找到你的!” 琬儿抱着我,热泪盈眶,可表情却如此的温柔宽慰。 “好,我信你,那,我们便一言为定了。” 琬儿发现,她爱的这个人,已经强大到可以成为自己的依靠了! 我轻抚着琬儿的后背好生安慰着,听到了她的回应,脸上也不禁露出舒心的笑容来,我想要告诉她的事儿,她都明白无误的接收到了呢,真好! “嗯,一言为定,我的殿下!” 我执着琬儿的手,十分郑重的在她手背上印下一吻,象征着宣誓。 琬儿咋然听到我这个称呼,脸上顿时绯红,她那小女儿家的娇羞神态落在我眼里,格外动人,惹人怜爱。 “晨。” 琬儿柔声唤我,令我心都不觉一颤。 “嗯?” 琬儿伸手温柔的抚过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最后在我的唇边反复摩挲着,被她如珍宝般对待,我的目光早已变得火热,而她的情绪也有些莫名的高涨……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上了琬儿虔诚的目光,在这一刻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才松弛下来,也不觉松了口气。 只要你平安无事就好! 我摇了摇头,不想琬儿为此而心怀愧疚。 “我回来了。” 闻言,我微微颔首,不觉目光带泪。 “嗯,我的琬儿回到我身边了……” 我不过片刻的恍惚,琬儿扶过我的腰身一带,直接欺身过来便直接将我压在了身下,她那不经意间展露出的飒爽英姿,我只是瞧见一眼便心生倾慕之情,这便是我此生都解不开、逃不掉的情劫啊…… 我眯了眯眼,迷糊间琬儿似帮我松了腰带,解了袍子,感受到她伏在我怀中那柔软身子传递而来的温度,还有那越发有些闹人的心跳声。 “晨。” 琬儿好像在我耳边轻声唤我。 我想也没想,很自然的便回应了她,就像往常那般,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听她温柔的唤着我的名,然后听她在我耳边对我说…… “我爱你。” 呵呵。 “我也爱你。” 琬儿的吻炽热却又温柔噬骨,令我沉溺其间,如梦似幻…… 359、低眉怒目 将近卯时, 庭院外似乎隐约传来阵阵短促笛鸣, 两短一长, 似鸟类低鸣之声, 只是声音极低, 若非耳力非常之人,难以察觉。 这是暗哨前来传递消息来了。 常年行军征战在外的琬儿,其洞察力与敏捷度实非常人所能及,便连庭院外这细微的低鸣之声, 都被她那超常耳力所探听到,立刻身子便做出了反应…… 一直处于浅眠状态下的萧琬在黑暗中蓦地睁开了双眼, 稍缓和了片刻好让双眼适应眼前的黑暗, 逐渐周围的物件都在这双锐利的双目中显现出了原本应有的姿态来。 琬儿此时有些惊讶的发现, 自她毒发后昏迷几日再度醒来后, 身体状况也似乎随之发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首先最为明显的改变便是在视力、听力以及感受力上了…… 琬儿并未着急起身, 往身旁凝视了片刻,感觉到高辰的呼吸声深沉而又平稳,想来是睡熟了, 一般的动静应该都很难惊醒她。 她应该是累极了, 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里, 在这一刻才真正放松下来, 所以此刻才会睡得这般沉稳,竟是忘了快到点卯的时辰了。 琬儿私心是想要高辰好好休息一阵的,因为她知道高辰实在是太累太累了, 可高辰却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疲惫,过于消耗自己的体力与心力,还完全不注意睡眠来让身体进行自我恢复,以至于前半夜她的呼吸声偶尔会出现因憋喘而略微中断的情况,这绝不是一个很好的症状。 后来,还是萧琬点了安神香催眠,好生安抚着,才让高辰睡得越发安稳起来。 “晨。” 琬儿在高辰耳边柔声低唤了一声,见高辰依然安睡,便知安神香的作用还在,心下也安心了些。 小心翼翼松开了高辰于睡梦之中都要牵着自己的手,琬儿在确认没有吵醒高辰后,才略微松了一口气,旋即蹑手蹑脚的起身离开了卧房,在合上格子门时,还不忘确认高辰依然在熟睡后,才缓缓将格子门拉上。 边走着边整理好自己身上的睡袍,随手将衣架上的斗篷取下披在了自己身上,将长发从衣领内拨出令其自然披在肩头,稍微整理好仪容后,琬儿才低声唤了一个人的名。 “魅。” 琬儿早已感觉到了魅的气息,甚至都感觉到了从暗哨发出信号后,紫玉与洛卿想来也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听到琬儿的呼唤,一直在门户外守候的魅伸手缓缓地推开了格门,旋即隐身而入,便直接跪倒在了琬儿跟前,而随着魅而入便是紫玉与洛卿姐妹二人了。 当格门再度合上之时,三人都已经跪倒在琬儿跟前,手触地,额碰手,十分恭敬的向琬儿行礼,纷纷异口同声低声言道: “属下等拜见主上!” 言语之间,无不激动异常,便连匍匐的身子,都开始微微打颤了。 琬儿再见她们,心中也是百感交集,可现下这般情形,着实不是叙旧话请之时,自己昏迷少说也有七日了,当前情势恐以生变,而且洛卿未得自己召令便来了洛阳,可想而知定是奉了主帅之令。 萧珝的安危身系燕云龙骑的传承,主帅绝不可能视而不见,定是在得知自己人事不省的消息后,做好了一切最坏的打算,若是自己过了今夜还未转醒,只怕洛卿便要带着自己的返回天机城了。 难怪那冤家会知道天机城的事情! “我醒了,也让你们受苦了。” 终究是她这个主帅太过任性,牵连了她们。 “是属下无能!” 三人依然跪倒在地悲痛请罪,自责与悔恨之心,无以复加。 “我是你们的主上,一切罪责我一力承当,都起来!” 琬儿屈身亲自去搀扶她们三人起身。 她们三个一直都跟随在琬儿身边,自是知晓琬儿说一不二的脾性,不敢违拗,纷纷站起身来。 魅因为带着面具看不见面容还好些,紫玉死死的抿住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可都快哭成个泪人了;即便是身经百战的洛卿,都在此刻红了双眼,一副难得一见的哭丧着脸的表情…… 琬儿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先是轻轻拍了拍魅的肩头,然后向洛卿微笑着点头示意,最后无奈地伸手给紫玉这傻丫头拭泪,还出言宽慰道: “好了,傻丫头,别哭了。” 紫玉听到琬儿柔声宽慰,忙不迭的拿着衣袖去擦眼泪,就是不想琬儿为自己担心,可她心忧琬儿,忍不住开口追问道: “那,那主上你的身子可好全了?” 未免自己这个贴身下属过于忧心,琬儿倒也实诚的加以回应。 “虽说身上毒素未曾祛除干净,可身子倒是比以往要爽利了不少,你们不用担心。” 听到琬儿此言,三人才逐渐安心了些。 旋即,琬儿伸出食指贴于唇上的动作,示意大家将声调放低些,轻声言道: “驸马睡得不大安稳,我们说话尽量简要,我有事情吩咐你们去做。” 三人忙抱拳行礼,以示愿意听候差遣。 琬儿满意的微微颔首,先是对洛卿说道: “洛卿,将我已醒的立刻消息传回军中,告知大帅,原定计划照常进行,无需变更。” “是,那随我一同前来驻扎在洛阳城外的那百骑……” 未经调令便突然调动超过三十骑的兵士入城,那已经算是谋逆重罪了,即便洛卿手持金令而来,只怕也是不能瞒过朝廷的重罪。 看来,无论如何都要必要在今日同洛州牧好好商谈一番了。 “留下十骑,其余令他们尽快归营。待天亮后,你随我一道前往洛州牧府邸走一趟。” “洛卿尊令!” 说完,洛卿便抱拳转身退了出去,先忙着去完成琬儿交代下来的任务去了。 琬儿又看向紫玉,紫玉忙收拾好了自己略微有些狼狈的模样,忙抱拳在旁以供驱策,等着琬儿向自己下达命令。 琬儿对紫玉丫头的性子十分了解,虽有时会感情用事些,可在大事上却也十分细致,毫不含糊。 “紫玉,近来这洛阳城内情势如何?” 紫玉仿佛早有准备,立马从袖中拿出了那本早已准备好的小册子恭敬递了过去,言道: “近日来分布洛阳城内的暗探所探知的所有消息,奴婢都已将其分类并整理成策,可供主上随时预览。” 紫玉越发的贴心与思虑周到,也不禁让琬儿眼前一亮。 从紫玉手中接过册子,琬儿微微颔首,毫不吝啬露出赞赏的目光,惹得紫玉脸上微微一红。 “做得好,紫玉。” 听到了琬儿的赞赏,紫玉顿时便生气满满,恢复如初了。可一想到某件事,便不禁心生忧虑,知道此事不能隐瞒主上,便言道: “主上,还有一事……” 琬儿见紫玉有犹豫之色,便猜到此事定然与高辰有关了。 “不妨直言。” 听琬儿此言,紫玉便不再犹豫了。 “公子似有剿灭牟尼教之心,近来出手越发凌厉了些。” 紫玉说话点在关键处,琬儿一听便知道紫玉想要表达的意思了。 对于高辰为何会想要剿灭牟尼教,琬儿也能预测出个大概,只是她之所以会下重手,只怕缘由没有表面上看得那般简单了。 晨啊,你说不愿我做违背本愿初心之事,可你却亲手毁了自己的本愿啊! …… “菩萨低眉,所以慈悲六道;金刚怒目,所以降服四魔;我的意思,你们可能明白?” 当仁则仁,当不仁亦要不仁; 琬儿这句话不仅是对紫玉说的,也是对魅说的。 紫玉与魅两人沉思片刻后,逐渐体会到了琬儿话语中的含义,知道主上与公子之前的情分非同一般,而主上的这句话也更是挑明了会站在公子这边支持公子做他任何想为之事! 两人纷纷垂手行礼,一同言道: “属下明白。” 琬儿目光游移间,似乎瞥见桌案上有些杂乱的堆放着好几张写满字迹的纸张,而瞧那行笔的风格,不是高辰的手笔又会是何人的呢? 琬儿的目光瞬间便被上面的字所吸引了。 “好,你们便先回去歇着吧!” 要嘱咐的话暂时都说完了,琬儿便先让紫玉和魅都先各自回房歇息,想必这一夜她们都没睡。 琬儿边说着便往桌案前走去。 紫玉与魅知道琬儿还有事情要做,不便在此时被打扰,便纷纷请退。 “是。” 说完,两人也并肩推门而出,然后再将房门好好合上了。 琬儿端坐在了安全,将那本小册子先是放在了一边,旋即帮忙者将这次序有些混乱的文稿给重新归位,琬儿放眼望去,这纸张上洋洋洒洒,不下万字,竟都是高辰亲自所书的上书言表——《定国策》,这其中所见,当真是让人惊叹不已! 琬儿其实一直都很喜欢高辰的文章,这是她从未告知过高辰的事情,当年她的那篇中第考卷,便因构思奇巧,引人入胜,又兼文笔犀利,针砭时弊,切中要害,条条框框,引经据典,侃侃而谈,颇具大家风范,因此而受人青睐,赞叹有加。 可彼时终归是少年心性,稚嫩未脱,更兼在朝在野还未真正有所建树,更少了几分少年持重,老成谋国,故而文中还是能找到许多不足之处…… 可她的成长也是迅捷的,几年后,她的那篇《平齐策》便让她的才华与能力得到了更好的展现。 若说《平齐策》是她从稚气少年转变成为朝中要员的蜕变之作的话,那现在这篇《定国策》,起才情卓著姑且不论,就论其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洞悉世事,雄才大略,胸怀气魄,都不似一个才弱冠之年的少年郎能拥有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子…… 琬儿念及此处,欢欣之情才过,却越感神伤而难以自持,有此旷世才华,终究难逃强极则辱,慧极必伤之局,若真到那时,自己又该如何兑现护她周全的诺言? …… 360、不可告人的秘密 琬儿正神思恍惚, 忽闻门外有人缓叩门扉三声, 只听门外那人轻声言道: “琬儿, 整理妆容, 我们待会出去一趟, 我在外头等你。” “姐姐?!” 琬儿微微诧异,只道是晗姐姐有事相谈,便直接回应道: “好!” 门外的叶晗并未逗留,听到答复后旋即转身便离开了…… 琬儿先是将桌案的公文都先整理了一番, 恰好看到那身少帅铠甲及套装,便先行将白色套装及腰封换上, 熟练的箍好长发梳成发髻, 然后再绑上了同色发带, 不消片刻, 一位英姿飒爽、容颜俊美的少年郎便出现在了眼前。 换好一身利落男装后, 琬儿轻轻推开格子门来到了入了卧房, 跪坐在了暖榻边,伸手抚摸着高辰那安稳深沉的睡颜,嘴角都不觉露出一丝温暖笑意来。 高辰在睡梦中喃喃了几声, 整个人迷迷糊糊间, 嘴里还断断续续喊着琬儿的名字。 “琬儿……” 琬儿抿嘴一笑, 旋即在高辰便低声言道: “晨, 今日休沐,你再多睡会。” 高辰整个人迷迷糊糊的,都分不清现实梦境, 只知道是琬儿让自己多睡一会儿,便当真心安理得的安稳睡了过去。 琬儿见高辰如此乖觉,心中颇感甜蜜,只希望未来的日子都能如同现在这般平静而美好。 现下便先把该做好的事情做好吧! …… 出了房门,琬儿将嘱咐了魅看好此间,在高辰醒过来之前,别让任何人前去打扰,魅躬身领命,便隐身不见踪迹了。 琬儿见安排好一切后,便出门去寻了叶晗,两人乘着天还未亮,便一道乔装出了刑槽府衙,其间府中谁都没有惊动。 …… 今日时辰方过巳时,天早已大亮,府中仆役早已开始了今日份的劳作,可有人却还在卧房内睡大觉! 守在庭院中的夏侯无霜早已是愤慨到了极点,她有要事要寻高辰,却被魅直接挡在了庭院内,愣是不许她靠近房门一步,甚至都不允许她出声唤醒高辰。 好吧,刚开始她还因为知道魅是萧珝的贴身暗卫,各有职责互不相扰也便相安无事了,可什么事儿都得有个限度吧,现在都巳时了,高辰他就算是只猪,也该知道饿了便醒过来觅食了吧? 真是猪都比高辰勤快!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夏侯无霜决定硬闯,直奔房门而去,却中途便魅直接拦截,两人便在庭院中大眼瞪着小眼,夏侯无霜也是个暴脾气的,被惹怒了便直接失了耐心,言道: “让开,我有事要找高辰。” 而魅很显然并不在意夏侯无霜脾性如何,只会按照自己的章程办事,一板一眼的回应道: “主上有令,除非公子自己醒过来,否则谁都不能前去打扰!” 夏侯无霜眉头一皱,气不打一处来。 “我给你面子了啊,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让开。” 别以为是萧珝的暗卫,她夏侯无霜就不敢出手了。 魅从不与人做口舌之争,只做自己分内之事,冷冷回了一句,道: “不让!” “好,你逼我的。” 夏侯无霜不再多费唇舌,直接施展轻功越过眼前的魅直奔房门而去,她就不信自己过不了这道门! 魅如影随形,在夏侯无霜手接触到房门前及时截住了她,两人都是个中好手,又互不相让,自然没有手下留情的余地,一出手便是真本事正面较量。 “我也想看看,萧珝的暗卫,究竟有多大本事!” 挣脱魅双手束缚之时,夏侯无霜的战意已经成功被魅给激起来了,这个魅每日将自己隐身于黑暗之中,便是这一身紧身衣也是黑色的,再蒙上面,就更加分不清到底是男是女了。 虽说那晚此人身受重伤,高辰将他交付给自己照顾,可当她把人带到客房后,他却只让夏侯无霜将伤药留下,其他的一概都不让其插手,这便使得夏侯无霜对这暗卫颇为感兴趣了些,更何况这还是燕云龙骑卫少帅萧珝的暗卫,或许还能从此人当中探听一些相关的消息也说不定呢…… 打定了这番主意,夏侯无霜便开始注意到了这个行迹诡异莫测的暗卫了,每日有事无事便会故意逗弄一下这个暗卫,可每次他的回应都是不温不火,有时候甚至就连回应都没有,这便让夏侯无霜心里很不高兴了。 碍于高辰的颜面,她才没同这个不男不女的家伙正面开打,可这不表示她夏侯无霜的忍耐是没有限度的。 今日若非公子那边传过消息来说是要知会高辰,夏侯无霜一向以公子之命是从,自然是想着及早完成公子所下达的任务了。 可这个跟个木雕一般沉闷的暗卫,拦住她的去路也就罢了,还不许她高声言语,以免惊扰了高辰? 她不是萧珝的暗卫么?怎么还管起高辰的闲事来了? 虽然她夏侯无霜对高辰也是爱答不理,甚至时常会有将这道貌岸然的卑鄙之徒暴打一顿的冲动,可既然受命于公子要做此人的护卫,那必然是要忠君之事的。 现在这个叫魅的横竖来插一手,究竟有没有将她夏侯无霜放在眼里啊? 也就在这个时候,夏侯无霜发现高辰与萧珝之间的关系似乎非同一般,难道两人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么? …… 魅的伤势在这些天里也好了有五六层了,应付夏侯无霜的纠缠还是绰绰有余的,更何况两人即便当真出手了也还是留有分寸和余地,没有比拼刀刃,对招用的还是拳脚功夫。 夏侯无霜一心想要破门而入,而魅却与之多做纠缠,两人见招拆招,又互不相让,几次三番,夏侯无霜掌风迎面而来似乎将要伤到魅,可魅的敏捷应对超乎夏侯无霜的预料,不是及时闪避,便是直接接下夏侯无霜的掌风,因势利导,泄起掌力,再四两拨千斤,逼得她掌风自怼,连忙撤掌。 夏侯无霜见在掌上讨不了几分便宜,便将腿上功夫也一并施展出来,廊庑格局有限,若是在此地展开拳脚定然免不了损坏器物。 魅见此情势便将战局引出,两人之间从屋前打到了庭院,而后双双施展轻功,又上屋顶,眼下虽无下雪,可屋顶也早已被积雪覆盖,两人一前一后上屋顶后,在一片积雪残冰之中求得立足之地本就困难,更何况这屋顶走势偏斜,对两人下盘功夫尤为考验。 夏侯无霜本就是杀手刺客出身,各种恶劣条件下简单快捷的夺取目标性命,不留下太多痕迹才算是完美的完成任务,所以在这般条件下她可以说是占了优势的。 而魅是暗影卫,虽说也从事相应的刺杀工作,可做的更多的还是护卫工作,在发现目标后尽可能不让对手有接近自己主上的机会,将危险扼杀在摇篮内,便是她的主要工作。 现下两个人便在屋顶之上你来我往,缠斗起来,却也依然打得是难分难解,两个人都会因为彼此的失误而短暂的赢得优势,却也并不能真正将对手制服,眼见着屋顶上的积雪纷纷被两人打落,逐渐露出青砖瓦片来,每次趟过踩在那些瓦片上,都难免发出阵阵咯吱声响,踩得多了自然免不了踩碎一些,可两人斗得兴致高昂,竟是完全不把这些损害放在眼里了…… 可好不容易能乘着休沐多睡片刻的高辰,却非常不走运的被夏侯无霜和魅两人的争斗所牵连。 两人你来我往的在屋顶上打得正欢,我迷迷糊糊间便被那一脚一声的瓦片破裂声给惊醒,一度以为家中是不是发生了地动,猛地从暖榻上弹起身来。 “怎么了,这是,发生地动了?” 我抬头望向了房顶,边听着屋顶上的那阵阵可怕的动静边怔怔出神,竟然还有灰尘从屋顶上落了下来,直把我糊弄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啊...嚏... 居然敢在我房顶上打架,当我不存在么? 这回子起床气一上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霍地拉开被褥,站起身来便直接往屋外奔去。 猛地拉开了房门,我不禁大声呵斥道: “吵死了,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怎知,屋顶上的打斗声还在继续,真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 我光着脚直接走出了庭院,转过身抬头一看,竟看到在我屋顶上毫无顾忌打斗的人竟然是夏侯无霜和魅?! 简直岂有此理! “你们在干什么?拆房子么?会轻功了不起啊,信不信我扣你们月钱,都给我下来!” 这个时候,什么主人家的风度仪表大概都没有了,有的只是对扰人清梦的怒气冲冲还有那双因激怒而发红了的双眼! 听我这么一喊,两人总算是不闹腾了,停止了打斗纷纷一脸呆愣的望着身着中衣中裤,却是一头长发披肩的高辰,只见他双手叉腰,赤脚站在庭院中对她们呼喊呵斥着,说是要扣她们的月钱! 呵,若不是高辰此刻的行为举止太过粗暴且毫无优雅可言,在看到她长发披肩的那一刻,两人都会误以为不知是从哪里走出来了一位绰约雍容的丽质美人呢…… 欸,等等,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夏侯无霜和魅在这一刻,都愣住了。 …… “你们听到没有,快给我滚下来!” 我举着拳头,愤怒的表示抗议,绝对要严惩她们! “我一定要扣你们的月钱!” 说来说去就是扣月钱,感觉除了这招就真没什么好办法可以收拾她们了。 “这大上午的,谁惹你这么生气了?” 身后,琬儿那熟悉的调侃声传了过来,语气里颇为有些无奈。 我不禁愣住忙回过头去,却恰好见到一身男儿装扮的琬儿正牵着小雪儿的手在院前拱门处就那般静静的立着,好整以暇的望着一脸气呼呼的我。 看到了琬儿,我便将所有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什么都顾不上了,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将琬儿抱在了怀里,竟还有些做梦时的恍惚,边抱紧了琬儿边喊着她的名儿。 “琬儿,琬儿,是你么?我是不是在做梦?” 琬儿回抱住了我,轻轻拍着我的背,安抚道: “你怎么这般便出门了,还光着脚,不怕着凉么?” 琬儿边温柔的同我说着话,目光却望向了屋顶上的那两个人,略微有些严厉。 魅十分清楚这代表着什么,忙主动收手,向琬儿抱拳行礼后边直接隐退而去,留下来的夏侯无霜在此刻显得无比尴尬。 她若是随着魅一般自行离开便显得有些畏惧萧珝,可若是不离开难道在屋顶看着这两人在庭院中卿卿我我么? 眼前此情此景,简直不敢直视好么! 夏侯无霜随即便将一个小纸团直接投掷给了琬儿,琬儿随手一接便拽在了手心里。 对上了萧珝那清冷的目光,夏侯无霜的心里也不禁有些紧张了,只说道: “消息我已送到,告辞!” 转身,便欲离开。 可就在她转身之际,琬儿还是直接出言警示道: “在我府中,还请夏侯姑娘守着规矩好些。” 夏侯无霜心里咯噔一声,没有当即开口违逆,抱拳后转身飞奔离去…… 抱着了琬儿,我是什么事情都顾不上了,靠在琬儿肩头整个人乐开了花。 一旁的小雪儿见我如此开心,也是一脸开怀笑意,呼喊着: “雪儿也要抱抱。” 说完,也紧跟着抱住了我和琬儿的腿。 一时间,抱抱好像成了很好玩的游戏。 琬儿顿时一脸的哭笑不得,眼前的这一大一小的孩童,当真是粘人的紧啊! …… 361、连骗带哄 琬儿好不容易才将这一大一小给哄进了里屋, 可这两大小孩不一会儿便又跑到卧房的暖榻上玩到了一起, 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小雪儿高兴嚷嚷着要骑大马, 我便当起了大马让她骑, 只见她伏在我背上, 还驾架的作势驱赶,我则带着她在暖榻里爬来爬去,直把这孩子逗弄得开怀大笑起来。 小嘴里还不断呼喊着: “大马儿,大马儿……” 可越说到后头, 那音调一转,似乎就变成在喊: “驸马, 驸马, 驸马……” 我微微一呆, 旋即伴坐起身来作势骏马扬蹄, 未免小雪儿从我北上摔下来, 也乘机一手抱住了她, 旋即转过身来仰倒在暖榻上,双手抱在她的腋下,而膝盖拱起好支撑着她的身子, 就这样手脚配合着将她时而抬高, 时而放低, 这小丫头玩心大甚, 很久都未曾这般开心过了。 待着孩子笑得乏了,我才坐起身子让她好好的待在了我怀里,笑着对她说道: “方才小雪儿在喊什么?” 小雪儿闻言, 很天真回应道: “驸马……” 她这一叫唤,倒是直接让我同琬儿都来了兴致,一脸兴致勃勃的望着这小丫头。 小丫头倒是机灵的很,拽着我的袖口对着我喊道: “驸马,驸马。” 我一脸坏笑的往琬儿那瞧了一眼,却见琬儿也在此时给了我一记眼刀,大概又是在怪我没有好好教导小雪儿了。 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可从没教过小雪儿这些的。 “小雪儿怎么知道唤我作驸马的?” 小雪儿性子机敏,也实诚,不会说谎话。 “我听到洛姨这般唤过的,驸马也是马儿么?” 哎呦喂,这孩子怎么这么可爱呢? 我旋即一脸好笑的望着琬儿,某种程度上说,驸马也得顶着当牛做马的活计,这般说来驸马可能也算是一种马也说不定呢! 我正欲对小雪儿好好的分析分析这‘驸马是马儿’的论调,却被琬儿丢过来的一记眼刀给把话儿吓回到肚子里去了。 没办法,未免琬儿又埋怨我教坏小雪儿,我只能一本正经的同小雪儿解释,什么是驸马了。 “驸马啊,也叫驸马都尉,是一个官名,也是帝婿的称谓,因为公主殿下嫁给了我,所以,你洛姨才会唤我作驸马的。” 我边说着还不忘一边对琬儿眉目传情…… “公主嫁给了你,就像阿娘嫁给了阿爹么?” 小雪儿很会举一反三,我十分赞赏的点了点头。 “嗯,我们家小雪儿真是聪明伶俐。” 可听到我的赞赏,小雪儿却没了以往的高兴神采,而是皱起个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十分忧虑的先是望了望琬儿,旋即又是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望了望我,然后忽然挣脱了我的怀抱,直接跑到琬儿身边,躲进琬儿怀里去了…… 我不觉一脸怔怔的表情,而琬儿似乎也有点不知所以了。 只听小雪儿开始有些伤心的说道: “阿娘曾说过,她嫁给了阿爹以后便是要同阿爹一直在一起的;公主嫁给了你,那公主是一定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我们又该怎么办啊?” 边说着小雪儿便抱紧了琬儿,突然很伤心的哭了起来…… 诶? 我不觉一脸错愕的神态,这孩子这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呢? 等等,我,是不是被嫌弃了? 我怎有有种自己成了抛妻弃子的薄情之人,心里还有无比沉重的罪恶之感?! “诶,小雪儿啊,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哈……” 我本想着好好宽慰着小丫头,奈何她一看到我想要触碰她,便似害怕我会抓走她一般,抱着琬儿是越发紧了。 我成坏人了?! 旋即,我也一脸想哭的表情,楚楚可怜的望着琬儿,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小丫头了。 琬儿见小雪儿哭的十分伤心,也是免不得有些心疼了,抱在怀里好生哄着,见我也是个不让她省心的,当即也是叹了口气。 可若是细细琢磨,也就发现了其实小雪儿是在为自己抱不平呢,嘴角也不觉露出得意的笑容来。 “我倒是有个法子。” 这话从琬儿口中而出时,我不觉打了个寒颤。 “什么法子?” 小雪儿带着哭腔,一脸泪痕的抬头望着琬儿。 “雪儿不哭了,我便告诉你。” “嗯,那雪儿不哭了。” 边说着,十分乖觉的自己拿着袖口抹眼泪。 琬儿边笑着边拿出手绢给这孩子抹眼泪鼻涕,便一脸好笑的表情盯着我瞧,旋即说道: “让驸马嫁给我,驸马不就能同我们一直在一起了么!” 我就知道! 我抗议,刚才是说不要教坏小孩子的?! “对呀!” 小雪儿恍然,旋即又跑回到我怀里,小手儿拽着我的衣领,大有我不答应就绝不松手的架势,对我十分认真的说了一个字,道: “嫁!” 哎呦喂,我们家这傻孩子,这嫁娶之事怎么能随便说嫁人便嫁人的?! 我不禁扶额哀叹,这孩子倔强起来也是挺让人头疼的呢。 我旋即一脸幽怨的盯着那罪魁祸首瞧,我就要看看,她的良心会不会痛? 就知道,这个罪魁的良心这会儿也没有了,正一脸得意的回望着我,一副看我怎么办的神情! “嫁!” 小雪儿见我一直不回应,深怕我不答应,这是又催促又撒娇的,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好好好,你叫她来娶,我嫁便是。” 实在是敌不过小雪儿的软磨硬泡了,我不得不将这门亲事暂时给答应下来。 听我一口答应下来,琬儿却不知为何,微微有些愣神了,旋即还有些脸红的将脸瞥向别处,就是不敢正眼看我了…… 见状,我也不知为何脸红了…… 诶,这话我是随口说的,也就是随声附和一下雪儿的,她,她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那,那个…… 诶,我…… …… 气氛有些不可言说的微妙。 小雪儿见心意得逞,高兴的上蹦下跳的,又跑回到琬儿怀里,然后一脸高兴的拉着琬儿,催促着琬儿道: “娶!” 哎呦喂,我们家小雪儿就是聪明伶俐啊! 真是天道好轮回啊,这回终于轮到我看琬儿怎么应对了! 怎知,琬儿是个比我还要脸皮厚的人儿…… “好,娶!” 说得是干脆利落,毫不拖沓。 呵呵,我怎么觉得自己怎么这般轻易就把自己给卖了呢? 好不甘心,太不划算了吧! 说完,琬儿抱着小雪儿便往我这靠了过来,还未等我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箍住我的下颌,颇为霸道的对我言道: “既然你都愿意嫁给本王了,那以后自然就是本王的人了,既然嫁给了本王,那以后你可要一直都与本王和雪儿在一起了哦!” “在一起。” 身边的小雪儿也拍着手高兴的附和着。 我与琬儿静静地望着彼此,两人的心意已经到了无需用言语表达便能被对方所悉知和明了的程度了,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 我伸手牵住了琬儿的手,旋即在她指间温柔一吻后,嘴角微微上扬,言道: “好,我们以后一直在一起!” 指间的这股灼热感令琬儿不假思索的便收回了自己的手,而我则是一脸笑意的看着她那略显慌乱的模样,只见她撇开了脸不愿正眼看我了,脸颊上微微带着点红晕,言道: “时辰不早了,难得你今日休沐,换好衣裳,咱们出去走走吧。” 琬儿这是想让我带着她和雪儿到洛阳城中好好赏玩一番呢! 这时候我才想起确实已经有很长时间一家人没有出去好好走走了,这是我的过失啊! 我点了点头,笑着言道: “小雪儿,我们一起出去玩,好不好?” “好!” 小雪儿也是闷坏了,终于又可以出去玩耍了。 “那我先去换身衣裳。” 说完,我起身便打算把那件冬制的圆领袍拿出来穿戴。 “换上那身幅巾深衣吧!” 琬儿在身旁突然提议道。 诶,为何是幅巾深衣? 我有些疑惑地望着琬儿。 琬儿却有些腼腆的笑了笑,言道: “我有些想念那个傻傻的少年郎了!” 我望着她的目光不觉柔和且深情。 既然琬儿想看,那我自然会满足她的愿望了。 “好。” …… 幅巾深衣多是我求学之时常用穿着,自我行冠礼并与琬儿成亲后,我便很少再有机会穿幅巾深衣了。 在琬儿的协助下,我总算是穿戴好了深衣,琬儿旋即又帮我将头上的幅巾束好,那一派俊雅儒生的模样,似乎在经过一年的打磨后,越发有了一种沉稳的气质沉淀其间,很是耐看的紧,令人一见便有些移不开眼了。 待穿戴整齐了,琬儿瞧着我这副儒生模样真是越看越喜欢,脸上欢喜的表情都换了好几重了。 “晨,你是不是又长高了一点啊?” 琬儿边说着边比划了一番,突然察觉到我的身高比印象中的确实是有些不一样了。 “是么,我也无甚特别之感啊。” 我说得轻描淡写,然后不动声色的揽住了琬儿的腰身,抱着她往自己身上贴了过来。 “不过,我觉得现在挺好的啊,比如说这样更方便了……” 话音刚落,我便自然而然的去吻琬儿的唇,就是为了向她证明现在的高度恰好合适我抱她,吻她,更适合我推倒她…… 哪知,琬儿的动作比我更快,伸手便捂住了我的唇。 我的小心思落了空,有些不甘心的喃喃道: “就差一点!” 琬儿抿嘴一笑,向我摇了摇头,意思是不可以在小雪儿跟前做任何程度的坏事儿。 我有些气馁的叹了口气。 可琬儿却在这时候主动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身,颇为温顺的伏在了我的怀里,旋即有些感慨的说道: “怎么办呢,真是越来越喜欢那个傻傻的少年郎了……” 闻言,我心里如同被灌了蜜糖一般,甜丝丝的了。 …… 362、知易行难 “对了, 这是无霜递给你的讯息。” 琬儿从我怀中走脱之时, 拉过我的手将一个小纸团塞到了我手中。 我望着这个小纸团有些微微愣神, 然后偷偷看了琬儿许久, 就是没从她的表情中看出有些许异样。 这纸条上写着什么我当然清楚, 而琬儿,想必也是清楚的…… 我琢磨了片刻后,一脸漫不经心的将这纸团在掌中揉开,当看到上面的讯息后, 脸上也无甚特别表情。 “看来,师兄还是没有下手啊。” 这般说来, 牟尼教是宁愿与中原政权为敌, 也不愿舍弃莫尔斯啊! 言语间颇为有些遗憾, 可立刻语气一转, 冷冷言道: “那可就别怪我不仁了。” 说完, 我便坐回到桌案前, 从案中拿出了几分早已写好了的公文,摊开略微查看对证后,便在结尾出拿出自己的私印在上头盖了章, 这些盖了私印的公文是要上书朝廷的机密文书。 待盖好了印, 我才注意到昨晚写的那些文策都被整理好放在了一边。 是琬儿帮我整理的吧! 而琬儿这时候也到我身边来了, 我下意识的坐到了一边, 给她让了座来,拍了拍身边,示意她坐过来。 琬儿一脸好笑的神情望着我, 然后如我所愿的坐到了我的身边。 “高御史这是在处理公事呢,本王坐在身边似有不妥吧。” 这是琬儿在调侃我呢,我的事情哪有能瞒得过她的,即便是有也瞒不过自己的媳妇儿啊。 “无妨,公文所奏之事多少也与少帅有所关联的。” 琬儿这些日子险象环生,虽说现下是醒过来了,可不该发生的事情发生了,不该惊动的人也都惊动了,这事儿必然需要先给皇祖母一个说法,至于在朝中是否会引起轩然大波,就还得看皇祖母接下来的处置措施了。 琬儿知道我所言为何,没有出言反对便也算是默认了我的处置方案了。 “朝臣与武将相交过深,可是犯了朝廷大忌呢。” 琬儿说出这句话时随带着点调侃的口吻,可心中早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很严峻的问题,还真不是随便说说而已的。 我淡然一笑,言道: “你不觉得这时候同我说这话有些太迟了么?殿下与小臣的关系可不仅仅是朝臣与武将啊……” 这回终于轮到我调侃她了,却见琬儿难得一见的无奈叹气。 “嗯,看来,从今往后我们确实得一直在一起了。” 既然剪不断,理还乱,那索性就不理了,弄成一团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便可以了。 我闻言,却忍不住笑出声来。 “既然同殿下绑在一起了,那殿下可就不能失去信义再抛弃小臣了。” 这个‘再抛弃’似乎颇有埋怨的意味呢,还有为何是‘再’? 一而有二,为再。 自己抛弃过她么? 琬儿心中不禁犯起嘀咕来,当清楚了这其中的关联时,琬儿也不觉微微轻叹。 “我从未想过要抛弃你,也不会……” 说出的这句话,真情实感。 我相信琬儿不会。 “你应该知道的,若是你没醒过来,我的结局又会是如何?” 琬儿自然是心知肚明,所以早已提前为我安排好了一切了。 那就是无论过程如何,我的结局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殉。 “晨,你可会怨我?” 琬儿都已经为我设想至此了,我怎么可能会怨她呢。 我摇了摇头,伸手牵住了琬儿,言道: “我爱你都来不及了,又怎会怨你呢?洛卿带百骑来洛都之时,我便猜到你的用意了,若是你没有醒过来,洛卿便会依你军令将我带走,你想让洛卿带我去哪儿呢?” “哪儿都好,我只要你好好的。” 琬儿的目光坚定而深邃,只要是她下的决定,便不会后悔。 “可无论何处,没有你的话,我都不会好。” 我非常清楚自己个性中的优缺点,都说一个人的个性会决定这个人的功过成败,也许有些事情便是早已注定了的吧。 “……” 四目相对间,彼此沉默良久。 “晨,我应该同你说过,没有人会离了谁便不能活。” 琬儿好像确实同我说过这样的话呢。 “也许别人可以吧,可对我而言,那般孤独的活着比死去还要艰难。人,通常不都是想要活得更轻松一些的么?很多道理知易行难,即便是我,也是希望自己能活得简单平凡一些的。” 琬儿听着我说的这些话,心中有些莫名的悲伤,若是易地而处,自己也恐怕无法做到自己方才所言的那般豁达,否则也不会苦心做出这般安排,无非就是不愿让心爱之人为自己而死,不是么?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 琬儿的双手牵住了我的,目光温柔的回望着我,言语中有了愧疚之意。 我主动倾过身去,与她额眉轻触,对琬儿柔声说道: “你我之间,无需歉意。因为我是属于你的,而你,不仅仅属于我……” 琬儿发出一声无可奈何的轻叹。 “莫尔斯还是逃过了一劫。” 我想知道琬儿接下来会如何应对莫尔斯。 “天意如此,顺其自然吧。” 虽说不知那之后琬儿同莫尔斯之间又发生了些什么,可琬儿经此一事后,似乎豁达了不少,已经不再心心念念着想要找莫尔斯复仇了。 我怔怔的望着琬儿许久,看到她眼中并未因我忽然提到莫尔斯此人而露出杀意,便知道有些仇恨执念于心,终归最苦的还是自己,连累着自己身边的人也会变得不幸。 琬儿能看淡仇恨也好,可我也预料到了,莫尔斯一日不死,后患定会无穷无尽。 “他便交给我来处置吧,终有一日,他会死在我手里的。” 说出这句话时,我言语中也并未参杂太多仇恨的情绪,反而出奇的冷静平淡,更像是一种宿命,一句令人感到可怕的谶语。 “晨,莫尔斯的事情,是我牵累你了。” 琬儿心中颇为自责,究其根本,若非自己与莫尔斯的那段陈年旧怨,现在也不会让自己身边的人也被牵连其间了。 “琬儿,别什么事都想着一肩担负,你身边,还有我们呢。” 我拍了拍琬儿的手背,转而与她十指交缠,温柔而又坚定。 琬儿闻言,对我微微颔首,莞尔一笑。 至亲至爱之间,委实无需计较太多的。 “晨,对于牟尼教……” 琬儿知道我对牟尼教出手过于严苛。 “莫尔斯最善煽动人心、惑人心智,牟尼教的教徒对他十分崇尚,唯命是从。而牟尼教的教义对皇权统御实在是太过危险了,所以将牟尼教划为邪教,扶持火祆教以对抗牟尼教是朝廷最好的选择。” 琬儿自是知道,我不会因为仇恨莫尔斯一人,而迁怒去屠灭一个教派。 “若是你觉得非这般做不可,那我会支持你的。” 琬儿给了我毫无保留的信任,我很开心。可我也知道,琬儿她在担心我。 “琬儿,我……” 望着琬儿的眼,我想告诉她我内心曾无比向往所追求的究竟是什么,而莫尔斯又为何会说我与他是同一类人,且莫名其妙的执念于想要将我带回火祆教的总坛去…… 可我又有些害怕琬儿知道这些后会生我的气,会不再理我。 “嗯?” 琬儿那温柔的目光给了我坦白真情足够的勇气。 “我不是火祆教的教徒,也不是牟尼教的教徒,可我……” 听到这里,琬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却替我把话给说出了口。 “可你相信他们的教义,是么?” 我微微有些愣神,琬儿会知道这件事我似乎一点都不觉得诧异,反而还觉得理所应当。 呵呵,这样也好。 “是。” 我点了点头,毫不掩饰的承认了。 牟尼教是从火祆教中脱离出来的,所以他们的教义会有重叠之处是很容易推测出来的事情,只是两教在后续的发展之中出现了不一样的分歧,虽说它们都有追求大同之世的美好愿景,可火祆教却懂得因地制宜,顺势而为,而牟尼教却有着煽动人心、不安于世的鼓躁,甚至怂恿着教徒为达成教义不惜性命、犯上作乱亦不足惜,这样的教派过于狂热,终究会引发不可预期的叛乱。 宗教,既然是统治者手中的工具,就不应该令其脱离掌控。 我虽心中向往那般大同之世,可却也非常清楚的知道,在这片久经战火涂炭,万民期盼太平的大争之世,法家法术势之学才是我坚定不移需要走的路。 我已然做出了选择,那就是坚定不移的维护皇权统御。 琬儿望着我的眼,摇了摇头,旋即伸手揪住了我的耳朵,吓得我怕疼的闭上了眼却又不敢反抗,这是任由她惩罚了。 “你以为我不知情么?” 琬儿并没有欺负我,反而是捏着我的耳垂,玩得舒服的不忍放手了。 “我以为你会生气……” 我微微睁开眼,看到琬儿这番态度,心中大石便落了地。 琬儿顺势抚过我的脸让我正视着她,旋即颇为认真的对我说道: “身为皇室中人,出于对皇权统御的维护,也许我是该生你的气的;不过后来我想了想,也许正因为是这样的你,才会不惧礼法,不畏流俗,敢不顾一切的爱我;” 听到这番话,我的脸不争气的红了。 “你的这份勇气与真心,令我也不免心生向往,不想看到你伤心难过啊,所以想要对你的感情加以回应。” 边说着,琬儿边在我的眉间十分怜惜的落了一吻,继续言道: “还好,我们都没有错过彼此。” 就这一句话,便胜过千言万语了呢。 是的,有你在我身边,真好! …… 363、可是不可 “你脸红的模样, 真真是可爱极了。” 琬儿在我耳边, 轻声低语了这句话, 顺势轻噬耳垂。 我耳根都红了, 两眼眉梢似染上了一层晕人醉意, 只觉得琬儿自能对自己坦诚后,撩拨起我来越发得心应手、毫无顾忌起来了。 啊,这莫非就是身为武将的霸道独占么? 琬儿的这类突如其来的举动,真是令我越发措手不及了。 苍天啊, 我应付不了这样的琬儿?! “这,这样, 不好……” 我忙挪了挪位置, 离琬儿远了点, 说这话时口舌打结, 声若蚊蝇, 都略微带着祈求之意了。 可在别有用心之人听来, 那便是欲拒还迎…… 别有用心的琬儿便这般自然而然又迎了过来,主动靠得我更近了,手抚在了我的心口, 令我心跳得速度越发难以自抑。 只见琬儿嘴角露出一丝坏笑来, 故作不知的问道: “哪里不好了?” 咳咳。 我忙用咳嗽掩饰自己的躁动慌乱, 现在的琬儿真的是太危险了, 必须得离得她远远的才行。 我猛地站起身来,胡乱找了个借口,言道: “既然都准备妥当了, 咱,咱们便出门吧。” 琬儿将我的心慌失措都瞧在了眼中,半个身子靠在了桌案上,伸手撑持着下颌,眼眸与嘴角都是满满的笑意,先是若有所思,旋即出口言道: “你是想我穿着这身陪你出去么?” 诶? 我有些呆愣的回望住了琬儿。 “哦,原来你喜欢我穿着男儿装陪着你……” 琬儿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望着我,言语之外似意有所指。 我登时脸色通红,想也没想便直接回应道: “都喜欢!” 说得还斩钉截铁。 “都喜欢甚?” 琬儿故作不知。 “无论你穿什么,我都喜欢!” 琬儿瞧见了我眼中的认真与火热,嘴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上回外出咱们扮成的是兄弟,这回外出咱们扮成什么好呢?” 琬儿话语间也不忘调侃我,我是对她彻底没辙了。 “啊,这回便扮成夫妻吧!” 琬儿拍手称好,一脸的兴致盎然。 我听完,伸手便扣住了她的手腕,气呼呼地嘟哝着嘴,忙不迭纠正道: “本来就是,何须假扮?” 琬儿一脸恍然,也站起身来与我对视,笑着言道: “说的也是啊,那……是你换装还是我换?” 我顿时哑然,却憋得满脸通红。 恼人,琬儿明明知道我不能,却还故意这般问! 琬儿别有用心的将我从头到脚都看了一遍,然后故作正经的得出了一番结论来。 “啊,看来你不能换,还是我换吧……” 琬儿抿嘴一笑,旋即轻松的挣脱了我的束缚,转身便欲轻巧离去。 把我逗弄得这般狼狈,居然还想着这般轻巧便一笔带过了么? 没门! 倾上前去,从身后一把便将琬儿搂紧了怀里,真恨不得就这般抱着她融进自己骨子里头去,好教她再也不能离开自己才好。 我搂着她背对着在暖榻上独自玩耍的小雪儿,心中情动,情不自禁的便开始轻吻着她的耳背,两人的情绪都有些莫名的高涨了。 “怎么,不做你的正人君子了?” 琬儿在我怀里格外的乖顺,竟让我心里不免有些发虚,她这难道是欲擒故纵? 我撇了撇嘴,在她耳边低声喃喃道: “你我可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谁要做甚正人君子了?” 谁做正人君子,谁就是个傻瓜! 我的手揽着她的腰身处紧紧的,以免她挣脱而去想要再拽回来那可就难了…… 这个时候倒是知道主动靠过来讨便宜了么?! “那,我靠过来你躲甚呢?” 琬儿这是在笑我方才那些有些不解风情的木讷举动了,可我瞧着她逗我也逗得挺开心的啊。 将下颌靠在了琬儿肩头,我沉溺与她身上的香气和肌肤之间的温暖,虽说情动,可因着小雪儿也在旁屋,自是不敢过于放肆的。 “你,你突然这般主动……我,我一时还未曾适应过来。” 我回应得倒也实诚,只因为觉得现在的琬儿自己真心招惹不起了。 “哦,原来是在怨我对你主动得少了……” “……” 这这这,让我怎么回答啊?!难道我满脸写着‘欲求不满’了么? 我正暗自思忖费劲思量,琬儿却一个反守为攻,便反客为主,不仅从我怀抱中走脱了,反而还将我搂在了怀里。 “那,我便对你多主动一点吧。” 这回真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我怎么身子都开始止不住开始打颤了?! “别,别……” 我忙不迭的投降。 琬儿闻言,笑得十分邪魅,手也摸上了我的腰身,调笑着说道: “别?别什么?方才你对我那般不就很主动了么,怎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谁是州官?谁是百姓啊? 琬儿这说话的语气和口吻便似占据着弱势的一方在同强势的一方进行控诉,而且还申诉得有理有据,可我怎么觉得弱势的那方应该是我才对吧! 只要她想的话,就能对我做任何她想要做的事情。 这般看来,该自求多福的人,其实是我! 等等,琬儿的手在摸哪里呢? 我羞得满脸通红,又惊又吓的急忙抱住了琬儿,免得她又做出什么莫名过分的举动来。 “不,没,不可以!” 可即便我抱住了琬儿也无法阻止她对我的小动作,她还真是十分认真仔细的复制着我方才对她的做过的总总,没有任何的遗落且只会做得更加得寸进尺…… 我满脸通红发热,身子都开始有些发软了,半个身子的重量都靠在了琬儿身上…… “什么没啊,又有何不可啊?” 琬儿戏弄起我来,真的是毫不留情了。 我说的没,是我没有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说不可,自然是提醒她不要做得太过了! “现在不可以。” 我又羞又惊,急忙伸手想要去拽住她的,却被琬儿先手扣住了手腕,她不过倾身一推,便迫得我坐回了卧椅上,而她也顺势紧跟着欺身过来,低头俯视着我,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将我困在了怀里…… “现在不可?!那便是可了,既然是可,那何时可以?” 琬儿如此直白的追问,令我顿时瞠目结舌。 所以,究竟“可以”指的是什么?! “诶,可以……先,先欠着么……” 我来个装傻充愣,退而求其次,只能先同琬儿商量一二。 琬儿一副淡淡微笑的表情,看着这只狡猾狐狸在自己跟前耍宝,旋即主动凑了过来…… 两人的距离越发近了,我吓得屏住呼吸,彼此都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这一刻我觉得琬儿会直接吻过来。 这回,我没闭眼,琬儿也没有,四目相对间两人的唇瓣近在咫尺,气氛也格外暧昧,只要再进一步,似乎一切便也就水到渠成了。 可,琬儿并没有真正吻过来…… “晨,债欠多了,总有一日,是要还的,还得连本带利的还……” 琬儿的手抚在我的肩头,说完这句话后,又缓缓抽身离去。 我不觉松了口气,周围似依然留有余香,我心驰神往之间又不免有些失落。 为了这个未成的吻,也为了这个将离我而去的人…… 望着琬儿转身即将离去的身影,我忙伸手牵住了琬儿的衣袖,直言问道: “去哪儿?” 琬儿回首深深望着我,莞尔一笑。 “去卧房换衣裳啊。” 想也没想,我直接回应道: “我帮你换……” 琬儿一脸狐疑的盯着我瞧,只把我瞧得心虚不已,陡然像个做错事儿的孩子,撅了撅嘴,有些不甘心的缓缓松了手。 琬儿这是要进卧房去换衣裳,小雪儿还在里面呢,我自然也不能随着一起去了…… 琬儿见眼前这冤家,嘟囔着嘴,一副小孩子生气的模样,嘴角都不禁微微上扬,带着点无奈的情绪微微摇了摇头,笑着轻声说了一句,道: “真是个傻瓜呢。” 言语间颇为宠溺。 说完,回身便往卧房里去了。 我自觉听力也非常灵敏,自然是听到了琬儿这句话儿,心里本就对她欢喜得紧,自是半刻都不想离她太远,更不能离开得太久,便情不自己,跟着立起身来,痴痴的跟在了她的身后,保持着一步之遥,这一步,我都觉得万分煎熬了。 琬儿早就察觉到了身后有条尾巴,恋恋不舍的痴缠着,这冤家犯傻之时,便会这般,真真是令人无可奈何的…… 两脚踏进卧房的那一刻,琬儿忽地停住了脚步,我光顾着看她背影了,一只脚踏进卧房时,整个人差点撞到她,吓得我一个踉跄,急忙攀住格子门稳住身形,立马又将脚给收了回来。 然后,我与琬儿之间,隔着门框线,她在里头,而我,在外头…… 旋即,琬儿回身,给了我一记严厉的眼神,就是不许我再继续跟下去了。 为免琬儿生气,我不好意思的伸手挠了挠腮,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琬儿解释自己这个有点惹人恼的纠缠举动,只能是一脸苦笑的神情,眼睛四处张望,就是不敢看琬儿的眼。 “不许再跟着了。” 琬儿双手拉住了格子门,边说着边缓缓的合上房门。 “哦。” 我傻傻地应了下来,依然是恋恋不舍的瞅着她。 眼瞧着房门渐渐合上了,琬儿这时候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又说了一句,道: “也不许偷看!” 说完,房门也快速合上了。 我顿时愣在了原地,手却先行一步附上房门,等回过神来,我才意识到原来还有偷看这一招,我方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哎呀喂,我怎么这么傻?我怎么这么笨? 哎,真是气都气死了。 …… 收回了手,我就怔怔地站在房门前有些发呆。 想起了琬儿方才对我说的还债的那句话,回头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那些公文还有还未封装的那几张策言,心中感触五味陈杂,难以尽述。 我只知道,欠琬儿的,这辈子可能都还不完了…… 364、你怎么这么好看 媳妇儿在卧房内换衣裳, 虽然我私心是很想偷看的, 可琬儿先手一步, 有言在先, 不许我偷看, 故而此事我还是保持君子之风要好些。 我先出了暖阁,唤来了紫玉和阿正,将我们待会要外出游玩的消息知会了下去,好让她们提前去做好准备。 知道又可以外出去走走了, 紫玉和阿正都很开心,看起来这些日子, 大家在这宅邸之中也是被闷坏了。 我私下同紫玉说琬儿要换回女儿装的事儿, 紫玉心领神会, 便赶紧去准备相应的物件, 而后入了暖阁去帮琬儿梳妆打扮去了。 而阿正也开心得正准备亲自去准备马车, 我叫住了阿正, 说此行不用马车,我们骑马出行。 阿正微微诧异,觉得有些为难, 因为马槽里能牵出来的马不够四人出行的。 “阿正, 你留守家中。” 我十分轻巧的下了这个决定。 阿正顿时一脸委屈巴巴的瞅着我, 奈何我分毫不为所动。 即便马槽中有足够的马匹, 我也不能明目张胆的带着阿正外出。因为此行,还是尽量低调不引人注目更妥当一些。 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阿正随我在外堂办公, 明面上见识过不少这洛阳城中的公务要员,这些人不乏一些精明能干之人,对于自己上官手下的直系属员会格外上心,近来我可瞧见不少吏员借故与阿正套近乎,称兄道弟好不热闹。 好在阿正这段时日见的人多了,处事接物的本领也逐渐稳妥了些,更知道分寸尺度,所以我才对这些事情睁一只闭一只眼。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我的用人原则,阿正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我们外出之时,若有人前来拜访,你在家中也好方便应对。” 这理由一出,阿正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随即,阿正不出所料的乖乖的拱手称是,便亲自去准备检查马匹了。 我满意的点了点头。 见琬儿和小雪儿换装还需要些时候,便走出了暖阁,闲庭漫步。预感到魅可能会在附近,便出声唤了魅来。 “魅。” …… 这一言,我左顾右盼未见人影,似乎没什么回应。 “魅?” 我便又唤了第二声来。 这回,魅便直接出现在我身后,抱拳作揖道: “公子。” 我吓得回过身来,顿时有些惊魂未定。 魅这神出鬼没的本领,真是教我又羡慕又愤恨。 我拍了拍胸脯,稍微缓解了惊吓的情绪,不得不提,魅极有可能是因我方才对她和夏侯无霜无理发怒而生我的气,以往出现在我跟前之时还会主动先打声招呼然后再出现,这回却似故意要吓唬我了。 “方才是我无礼了,对你说话不该那般苛刻的。” 一想到方才自己一气之下叉腰握拳,直嚷嚷着要克扣她们的月钱,便觉得确实是有些冲动无礼了。 魅听到我竟然主动开口致歉,也是微微有些愣神。 哪有主子向奴婢道歉的礼? “是魅无状,惊扰到了公子……” 魅忙躬身作揖回应。 “无妨的。” 我微微沉吟了片刻后,还是打算对魅直言,道: “关于夏侯无霜……” 夏侯无霜什么性子我很清楚,只是我没想到她会同魅在我屋顶上打架,这事儿实在不能轻易含糊过去。 魅以为这是在见罪,忙开口言道: “下次不会了!” 说得还很坚决。 我感觉魅似乎误会我的意思了,忙摆手言道: “我是想代夏侯无霜向你致歉的,虽说她受命做了我的护卫,可若是有失礼不当之处,还是我御下无方之故,今后便请魅多多包涵了。” 说完,便作揖向魅行了一礼,以示歉意。 对于高辰的礼遇,魅心中感念。 “公子仁厚,魅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看来,我的意思,魅真的懂了。 说完,我对魅微微颔首致意,魅点了点头,直接掠上了屋檐,很快又不见了踪迹。 说真的,对于从事暗卫们喜欢这般来时无影无踪,去时飞檐走壁的这种不好的习惯,我是一直都没能好好适应过的。 望着魅离去的方向,我万分无奈的摇了摇头。 ……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暖阁的门开了,琬儿牵着小雪儿一道从屋内走了出来。 我立在庭院就这样呆呆的望着她们,心里说不出来的欣喜与欢快,那是一种自内心散发出来的骄傲与自满。 这时候的琬儿头戴帷帽,身穿红色窄袖短襦,系白、靛蓝色相间长裙,脚踏小蛮靴,使得秀美之中又添几分男子的潇洒与帅气,而她那纤细身影本就高挑,气质华贵,在那廊下一站,娉婷玉立,姿态绰约,令人一见便无法移开双目。 因带着帷帽,未能全然瞧见佳人神情表态,就连那巧笑嫣、女儿家情态都被帷帽所遮掩,若隐若现,似幻似真,可只是那般气质与风华却足以令人仰慕侧然,不禁心生妄念,想要一探美人真容…… 今天她这一身装扮,与我身着的幅巾深衣,很是般配呢! 我瞧着都不觉痴了,以往琬儿喜欢着素色服饰,端的是一位清丽佳人,仙气灵动,可总会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之感;可现下却又是另一番美妙景致,因着她已经把自己当做是我的妻子了,便开始着意在装扮上做了些许改变,我很好的体会到了她的这种心境,所以个中美好滋味,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随着琬儿她们一道出来的紫玉,也瞧见了高辰那一脸被惊艳的呆然模样来,急忙抿住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这时候当然不能放过调侃的好机会啦。 “公子,夫人这身衣裳,好看么?” “嗯,好看!” 我呆呆地点着头,目光却不舍得移开一步。 “是衣裳好看,还是夫人好看?” 我陡然间回了回神,发现这是个答不好就有可能送命的问题。 “当然是夫人好看了,夫人不管穿什么,都好看!” 真真是狡猾的狐狸啊! “嗯,是真心话,因为公子瞧着夫人的眼睛都发直了。” 紫玉自然也是爱听我夸奖琬儿的话的,见我如此上心,也便不再为难,就是不忘最后也要调侃我一下。 虽说看不清琬儿的表情神态,可我知道,听我这般说她应该很开心才对…… 我确实是眼睛瞧得发直了,谁教我家媳妇儿这么好看呢! “雪儿好不好看?” 身边的小雪儿这时候也跳出来凑起了热闹,扑腾着红起来的小脸,蹦蹦跳跳的就是问我们好不好看。 我和琬儿都不禁相视而笑,旋即,我又将目光放到了小雪儿身上。 小雪儿今日倒是穿上了胡制圆领袍,踏着小黑靴。头上梳了个小发髻,用竹冠好生束者,腰间也系上了特意简化过的蹀躞袋,倒是多添置了几件小小的玉石银器,走起路来能彼此碰撞能发出悦耳声响,这身男儿装扮,很是受这孩子喜欢,我都瞧见这孩子拨弄着腰间的小物件,脸上那开心欢快的表情真是可爱极了。 “嗯,我们家小雪儿也很好看!” 我毫不掩饰赞美之色,这孩子模样本就清秀,加上师兄和嫂子也是俊秀美丽,可想而知,以后长大了也定是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的。 只是我瞧着这孩子从小便喜欢着男装,这将来若是性子随了我,可就有些让人操心了,以后还是让琬儿多给这孩子置办几身女孩子喜欢的裙子,让她换着穿也是好的。 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在廊下停住了脚步,将右手递到了琬儿跟前,然后一脸幸福笑意。 “夫人。” 看我发出的邀请,琬儿先是静静地看了我半晌,嘴角微微上扬,而后缓缓伸手递到了我的掌中, 我好好地握住了她的手,细心感受着她掌中的温度,虽说掌心温热,可我担心先下依然是冰天雪地,气候寒冷,我们一道外出骑马难免会为冰寒所侵扰,她也才大病初愈,虽说这身冬制襦裙也能御寒,可终究还是不够称心。 “紫玉,将那件御寒斗篷也一并取来吧。” 听我这般吩咐,紫玉顿觉我思虑周祥。 “是。” 紫玉福了一礼后,又速回了暖阁,取来了一件御寒的斗篷来。 而我牵着琬儿的手主动走上了廊梯,在琬儿跟前停下了脚步,从紫玉手中接过斗篷,体贴的亲自给琬儿披上,然后亲手为她将斗篷的带子系好,打了个挺漂亮又结实的蝴蝶结呢。 琬儿就这般近距离的望着我的一举一动,因为有帷帽的遮掩,她可以毫不躲避的直勾勾的盯着我瞧,全盘接受着我对她的疼惜与爱护,很是受用得紧。 只是我得承受着她灼灼的目光,还得故作镇定、心无旁骛的为她系好斗篷,真是太为难我了! 所以,系个斗篷,都能把我逼得一头热汗,除了我也没谁了吧! “夫君。” 她这软糯的一声,令我双手的动作不觉一滞。 不知为何,我脑海中居然一片空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琬儿,她,她方才,方才唤我作……夫君…… ……夫君…… 啊,不不不,我惊叹的不仅仅是她唤我作夫君,过往她也曾唤过我夫君的,可从未用这般口吻唤过我。 我表面端着神色,可心中却已然如同波涛般汹涌了…… “夫人,方才,唤我……” 琬儿接得自然而然。 “夫君。” 噢,我心中激动极了,只觉得当即狂喜得想要上蹦下跳,心跳声闹腾得紧,而我此刻情动,只想要紧紧地将她抱在怀里,可碍于那帷帽遮挡,我根本无法近得身去,顿时心中好生纠结。 她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 抱不了她,我激动得蹲下了身子,双手蒙着自己的脸,因为我知道我的双脸现下已经红得发热了。 她是我的妻,她方才温柔的唤我作夫君,此刻我心绪激动万分,因为我爱惨了自己的媳妇儿! 媳妇儿啊,你怎么可以这么好看?!怎么可以这么可爱呢?! …… 365、牵马坠蹬 洛阳为多朝都城, 历来繁华似锦。 我领着琬儿与紫玉一行骑着马特意去逛西市, 琬儿骑术极好, 小雪儿自是与她共乘一骑了。 这一路, 我们都非常深刻的感受到了洛阳古都的繁荣, 一派欣欣向荣之景,心里都深知这是其他地方都无可比拟的。 我与琬儿并骑而走,琬儿瞧着眼前这番繁华景象,心中欢喜有之, 羡慕亦有之。 在前齐都城邺城之时,虽前齐末路, 帝国伟业分崩离析, 可都城的繁华也并未因为朝廷的衰败而彻底荒凉废弛, 而高辰在暂任邺城牧之时, 着意恢复邺城商业流通, 使得城中百姓生计有所着落, 虽无法与齐国鼎盛之时的繁华相提并论,可百姓安居、各安其业的美好景象,还是让琬儿见了, 心中无限感慨。 琬儿是非同一般的帝姬, 也是非同寻常的统帅。 “洛都之繁华比邺城更甚呢。” 琬儿说出这句话时, 我便体会到了她此刻的心境。 “将来魏都之繁华会比洛都更甚的。” 我边说出这个承诺, 边温柔的望着琬儿,我知道,这是她心中所愿。 也许要真正实现北魏繁荣富强还需要几十年的时间, 可我相信,待天下归于一统,四海宾服之时,便是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之日。 琬儿静静地回望着我,嘴角露出一丝很好看的弧度。 “或者,让洛都比现在更繁华!” 三言两句间,我便透露了对未来国家建设的构想。 琬儿本就玲珑剔透,兼之看过我的《定国策》,自然是明白我的弦外之音了。 我的意思是:待到内政平稳之后,我有意建言朝廷迁都洛阳。 琬儿沉吟许久,望着眼前满目繁华安定景象,眼里都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道阻且长,行则将至;行而不辍,未来可期。” 琬儿信我,故而给了我这十六字的期许,我很开心,似子期遇伯牙得遇知音之感,马上抱拳向琬儿作揖,以表感念之情。 琬儿也见状,也笑着向我还了一礼。 我开心的笑出声来。 躺在琬儿怀里的雪儿瞧着西市的热闹繁华,凛然满目,都有些目不暇接了,一会看着摊贩手中的好看的物件,有一会就被街头小吃的香气给惹得流涎,最后被一面非常好看的招揽客人的彩旗给吸引住了目光。 只见小雪儿抬着自己的小手,指着远处那面好看的彩色大旗,一个字一个字的将彩旗上的字给读了出来。 “凤……来……楼……” 彩旗后是一家门面极广,有着三层楼之高、雕梁画栋、古色古香的华丽酒楼,这家应该就是西市最大最好的酒楼了吧! 我顺着小雪儿手指的方向一看,这不是洛阳城中最有名的凤来楼么?! 凤来楼我虽未曾光顾过,可还是知道这里是达官贵人、文人墨客最喜流连的场所,这凤来楼设计规模、华美富丽自不必说,既是酒楼,美酒与吃食自是格外讲究的,可最让人流连忘返的,还是这楼中陪侍饮宴的歌舞之人。 凤来楼时常会请歌舞艺人往来助兴,其中以官伎引为常客,官妓在楼中陪酒、陪宴、歌舞、弹唱官府都是被允许,而最有名且在曲艺之中的翘楚才会被请到凤来楼演奏,且凤来楼每到夜晚,灯火齐明,光华灿烂,许多的文人墨客都会在楼中相邀宴饮,相谈甚欢,是一处集风雅、宴饮、娱乐与一身的绝妙所在。 我瞧着这凤来楼,忽地犯起了难处。 这若是换作从前的我,自然是不会错过这处绝好的娱乐所在的;可现下我有公职在身,更兼与自己媳妇儿在一处,虽说也有过都城醉仙楼的那些个荒唐过往,可哪里有带着自己媳妇儿和孩子去寻乐好所在的道理的?! 虽然心里很想去,可还是得加以克制。 “小雪儿,我们去吃好吃的糕点吧……” 我借故想要转移小雪儿的目光。 一旁的琬儿一眼便瞧出了我的心思,知道我就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主儿,看到这么一处好所在,哪里有错过的道理? 旋即一脸好笑的表情望着我。 虽然琬儿带着帏帽我瞧不清她此时此刻的神情,可我知道她一定又在取笑我了。 看来,我过往做过的那些荒唐事儿,肯定都被琬儿所悉知了。 “雪儿,想去凤来楼吃糕点么?” 琬儿居然会主动提出入凤来楼?! 我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情,这,不会是某种不可明言的试探吧? 小雪儿非常喜欢这座壮观又漂亮的酒楼,瞧见这座大楼前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就更想要一探究竟了,拍着说好,言道: “雪儿想去,雪儿想去。” 哎呦喂,这不是教坏小孩了么?! “欸,夫人,这凤来楼咱们还是……” “你不想去?” 我还未说完,琬儿便一句话驳了过来。 琬儿这是笃定我不会在她跟前说谎,所以故意这般询问。 “……” 我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怎知琬儿不等我答复,便驱马向前走去。 我慌了心神,立刻下了马,奔了过去一把拽住了琬儿坐骑的缰绳,稳住了马身,止住了去路。 “夫人!” 琬儿怔怔地望着前来阻拦的我,等着看我有何回应。 “这般似有不妥……” 我现在始终是朝中官员的身份,若是入了这凤来楼被人认出来,这事儿要是传到朝中,免不得又要被御史们参奏了,即便我是御史台中丞,御史一样有参奏之权的。 虽说我想着朝中明里暗里参奏我的奏疏现在肯定已经多不胜数了,从我做监军、暂领邺城牧再到来到这洛阳城中掌刑名之事,这一路上的所作所为,终究是有罔顾朝中礼法,胆大妄为之处的,所以会被御史和其他官员弹劾那都是可以预料之事了。 不过这些,都得等我回朝中复命后再去应对了。 现下,是我的媳妇儿要带着孩子去凤来楼寻欢作乐了,呵,这大抵是我过往放纵自我的惩罚了。 “这般有何不妥?” 琬儿好整以暇,打算就这般跟我论论道理。 “这……” 我又一时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哦,夫君的意思是这凤来楼只能你去,却不让我和雪儿去!” 琬儿边说着,边看着一同结伴入这凤来楼宴饮的男男女女,语气故作愤愤不平。 凭甚别人都能进去,自己就不行? 哎呦喂,琬儿居然露出女儿家委屈的神态来,这是要故意搓痛我的心了。 她明明知道我是不会因为这种世俗的偏见而不许她入这凤来楼的,凤来楼虽是个娱乐宴饮之所,可洛都风气古朴大气,男女皆可入这凤来楼赏舞宴饮,共享这安平之世。故而不许女子入凤来楼这理由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更何况我本来就是女儿身,又如何会同那些老学究一般古板,以此为由不让琬儿入凤来楼呢? 她果然是生气了,真真是小心眼儿。 “不是不让夫人去,而是现在……” 我略微尴尬的望着琬儿,琬儿应该是明白我的意思的,现在我官员的身份,实在是不易再招惹是非了。 琬儿见我欲言又止,却主动倾过身来伸手抚着我的脸,笑着说道: “夫君,现在谁人认识你?” “欸?” 我微微有些愣神,旋即,才恍过身来。 今日外出我是一身幅巾深衣,这身装扮在士林之中十分常见,而且今日可是洛州牧召开“聚贤会”笼络山东士子的大好日子,身着幅巾深衣的士林中人外出的机遇比往日要多得多,且我与琬儿、小雪儿还有紫玉一行同行,便是一家三口携着侍女一道外出游玩,这在世家之中很是常见,这般想来,只要我不主动表明身份的话,一般人确实也很难将我与高辰想到一处去…… “现在你只是我的夫君,我是你的妻子,你带着妻子入凤来楼游玩,有何不可么?” 我被琬儿的抚摸和这番话给逗得直接红了脸,且她这话一出,我根本连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了! 跟在身后的紫玉见高辰急忙下马后,也赶忙下马牵住了高辰的坐骑,当她牵着马儿赶过去后,却见高辰被自己主上给调戏了,看到高辰那满脸通红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紫玉都忍不住差点笑出声来。 听到紫玉的笑声,我猛地脸更红了,这回脸算是丢大了。 算了,都到现在这番境地了,我还要脸做甚?! 索性放心大胆的执了自己媳妇儿的手,笑着说道: “并无不妥,只要夫人想,我便亲自领着夫人一道入这凤来楼,如何?” 言语间,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宠爱与纵容。 只要是她想要的,我没有不尽力为她达成所愿! 琬儿见我这番模样,也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极好。” 看来,我的表现她很满意。 “那我亲自为夫人牵马坠蹬。” 琬儿微微一愣,脸色却不觉微红,从来夫君作为一家之主,是不会为自己的夫人做这等牵马坠蹬有损身份的事情的,在百姓之家,牵着毛驴载着媳妇儿回娘家之时也许常见,可在世家之中,却从未有此理。 琬儿这一刻,竟为眼前这冤家感到委屈了,忽地拉住了马头…… 我微微有些愣神望着琬儿,因为站在马下,我能从帷幕的缝隙之中瞧见她的表情了,却见她没了方才一脸欢喜的模样,我心中也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疼了。 只是在她眼中看到几分忧虑的神色,我便忍不住为她感到心疼。 “怎么了?” 我不禁温柔的询问她。 我拉住了马头缰锁,而琬儿则拉紧了缰绳牵制住了马儿,怔怔地望着我,却没有及时回应。 我这会儿似乎明白到了琬儿的心意,琬儿这是在心疼我了。 我笑了笑,说道: “我听闻民间新婚夫妻,妻子回门之时,家境殷实些的,做夫君的会用驴子载着妻子回门,这还是一件非常值得炫耀的事情呢。” 边说着我边注意着琬儿的神色,见她并无异样便继续说道: “而我比他们好多了,我有马儿可以载着自己的夫人,陪着她去好玩的去处游玩,他们若是知道了也应该更加羡慕我才对啊!” 琬儿闻言,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 366、有何不可 琬儿笑了, 言道: “这马儿好像也不是你的吧。” 好吧, 这马儿是刑槽的, 算是公物, 琬儿很不客气的拆我的台。 我听完脸皮厚得不要不要的, 就算这马儿不是我的,就算我身世并不高贵,就算我身无分文,时也运也, 我也还是娶到了我此生最爱的女子。我只是怕自己对她还不够好,怕她嫁给我会受委屈…… 一念及此, 望着她的目光都已经是温柔似水了。 “夫人当年得知要下嫁与我之时, 心中可曾觉得委屈?” 我知道自己当年风评不好, 顶了个纨绔子弟的名儿, 虽说是高家长子嫡孙, 可比起朝中其他青年才俊, 却也知不是最出彩的那个。而我之所以能入了皇祖母的眼儿,占据最多的还是因着我是高家的长子嫡孙之故。 琬儿听出了我的那点小心思,反而笑着问我道: “当年你得知要娶我之时, 心中可曾觉得委屈?” 明明是我先问的, 她又借故占我便宜了。 忆起当年第一次得知这个消息时, 呵呵, 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当真是不可尽述了…… “呵……当年……” 琬儿一脸好奇的瞅着我瞧,直把我瞧得心里发虚了。 “当年……只觉得天上掉了个大馅饼, 还直接砸到了我头上!” 哎呦喂,现下哪里还敢实话实说啊。 我边出手比划着,还不敢直视琬儿的眼。 琬儿知我心性,更能推测出我当年乍闻此事之时,心中到底作何感想,反问道: “你难道不是惊慌失措,惶惶而不可终日?!” 我心下一惊,身子都不觉一颤,琬儿果然了解我。 我胆子小,当年从宫中约莫传出这个消息之时,我第一次听到就惊出了一身冷汗来。 我从未想过我会被点中成了驸马人选,更兼之我的女子身份从未敢向任何人提及半分,一个女子娶另外一个女子,当时只觉得自己罪孽深重,生生毁了一个姑娘未来的幸福。 紧接着是惶恐害怕,被我毁掉未来幸福的女子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竟然会是一国的公主殿下,当即吓得我惊慌失措,险些当即晕倒…… 好在这在当时还只是才露出个苗头,旋即我故作流连烟花之地,常常放纵宴饮,寻欢作乐,不顾声名,就为自毁,只要让皇祖母知道我并非可以让公主殿下下嫁的良配,以皇祖母之明瑞及对长公主殿下的爱护,定然不会点我做驸马的。 可……世事就是这般变幻无常,不幸的是我当年异常惶恐会被我亲手毁掉的女子,还是下嫁于我,成了我的妻子;而最让我感觉庆幸的是,我与她两情相悦,相扶相守,反倒是成就了一段天赐良缘。 现在想想,过往的总总,便如同做了一场大梦一般了。 我很珍惜现在所拥有的,只要此生一直能牵着这个我所深爱着的女子的手,我便心满意足,别无他念了。 我的这个心愿,是不是太过奢望了啊?! 我深情的又回望住了她,抚着她的手,对她诚实答道: “乍闻之时,心中确实惶恐;现下想来,却又无比庆幸;” 心里正暗喜欢喜着,可是回过神来一想又觉得差点被琬儿带偏,她都还未回答我的问题呢。 “夫人都还未曾回答我的问题呢,你当时做何感想?” 言语间撒起娇来,非得听到她的答案不可。 琬儿见这冤家不好糊弄了,又这般会耍小孩脾性,撒起娇来也是颇让人无可奈何的。 回答这个问题不是不可以,可若是真话不是这冤家想听的,只怕会更加难缠了。 琬儿颇为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我曾同你说过了的吧,只想同未来夫婿做一对在外人看来相敬如宾,其实又互不干涉的夫妻,既然如此,又会有何感想呢?!” 琬儿这话,说得我心理有些不是滋味,其中更多的是心疼她了。 “我也知道,彼时我无才无德,声名狼藉,又文不成武不就的,虽然长得还可以,可愣谁家女儿也不会瞧上我的吧……” 话语间,满是酸得不行的醋味。 琬儿闻言,哭笑不得,这褒贬参半的,眼前这冤家真有好好反省自己那些荒唐过往么?! “你也知道自己彼时声名狼藉啊?!你故意自毁,竟真是半分余地都不留,好人家的父母都不敢找你议亲,唯恐你并非良配,误人终身。” 我不觉呆然,原来我当时的名声真被我自己整得这么差了么?! “那你为何会……愿……意……” 不,对琬儿来说,皇祖母懿旨一下,根本就没有她愿是不愿一说了。 这问题我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说出了口,可对上琬儿的眼我便没有勇气再说下去了。 当年那般结果就是我自找的,因为我不想被议亲,无论最后谁嫁给了我,我与那人也只能做一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未免祸害别人才不得已而为之的。也因为那时候经历了柳絮那件事,令我初识相思情动,却因不知如何面对而害了柳絮性命,痛苦自责每日纠缠于我,令我越发放纵妄为,不再顾惜自己声名了,这才有了后续的那些荒唐过往。 即便我长得确实清秀,可好人家的女儿肯定也不愿嫁这样的一个纨绔子弟的,而即便我顶着高家长子嫡孙的名头,那时候被赶出了高家自立门户的自己,又是个要钱没钱,要势没势的无用之人,只怕是有心攀附的人家大抵也是瞧不上我的。 这般想来,我能娶到媳妇儿,还真的是天大的恩赐! 也就是说,若非是皇祖母下的那道赐婚懿旨,我大抵是娶不到媳妇儿的窝囊废了…… 那琬儿岂不是下嫁得很委屈?! “对不起,是我没用,让夫人嫁得那般委屈……” 说着说着,我都不觉泪目了,只觉得很对不起琬儿。 琬儿见我这番模样也是无奈的伸手在我眉间一点,言道: “看吧,就知道你会这般模样,所以才不愿对你提及那些过往的。当时若是我不愿嫁你,皇祖母也不会真的逼我下嫁的……” 琬儿说的这话也许是实话,可我也知道更多的是她在安慰我。 琬儿见我微微失神的模样,也不觉有些心疼了,旋即继续说道: “晨,其实当时我很喜欢你……” 听到这句话时,我目光不觉一亮。 哪知琬儿却只是在同我玩了一场断句游戏,又继续补充道: “……的文章……” 我当即恨不得吐出一口老血来,那个愤恨不平呦,真是闹腾得牙痒痒了。 “琼林夜宴之时,我是特意去见你的,我本以为,以你的才华与睿智,定能在朝中有一番作为,只是没想到,当我再听到有关于你的消息之时,你已经成了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了……” 闻言,我也不觉微微叹了口气,事到如今,过去的事情便让它过去吧。 “琬儿,我……” “我……有些不明白,明明你的那篇策论道出了你的治国理想,宏伟抱负,你明明那般努力,可为何最后你几乎毁掉了你自己?” “琬儿……” 我紧紧牵住琬儿的手,不想让琬儿伤心难过,实在是不愿再追溯那般过往了。 可琬儿却想要将那些藏在心里头很久的话乘着这次机会便全都说出来。 “后来,我知道了一些有关于你的事情,你会变成那番模样该怪你么?不,不应该怪你的啊,应该怪朝廷保护不了你这样怀有满腔报国理想的治国之才!” 听到此处,我才算是真正明白到了琬儿当时的良苦用心了。 “所以,所以你才会答应……答应下嫁的么?” 就是为了护我,为了国家护着一个有用之才…… 我真是何德何能啊?! 这些对琬儿来说,也许是初衷,可会对高辰引发注意力的,不仅仅是因为她的才华,还是因为自己当时也不甚明了的感触…… “傻瓜,没你想象的那般委屈,即便当时你成了别人口中的纨绔子弟,我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厌恶你的,相反,我一直以来都很喜欢……” 这回我学聪明了,琬儿断句戏弄我的把戏可不能让她再得逞了,便主动询问,道: “喜欢我的什么?” 琬儿见把我戏弄得都怕了,抿着嘴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喜欢你那双如同琉璃般清澈的双眼……” 闻言,我不觉微微有些愣神。 只听到琬儿继续说道: “无论何时看到,我都非常喜欢!” 这一句话如此大胆而直白,惹得我脸又红了一遍…… “我这般说,你心中可欢喜了?!” 琬儿一脸好笑的表情盯着我瞧,似乎在确认我是否已经从方才的小情绪里面转化出来,变得要更开心了一些。 “欢喜。” 琬儿真是越发知道该如何哄我开心了。 我眼波流转,旋即拽紧了马绳,言道: “宁为君子牵马坠镫,不与小人提灵长智。我为护国将军牵马坠镫,有何不可?!” 这理由霸气,着实令人无法反驳。 琬儿笑而不语。 这冤家是将自己比作君子来加以恭维了,罢了,这冤家的真心与真情才是最重要的。 琬儿旋即伸手捏了捏我的耳朵,言道: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言语间是满是纵容与宠溺。 “当然。” 我当仁不让,满是洋洋自得的神色,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过往已经过去,现在才是最重要的吧! 现在夫人很喜欢很喜欢我,而我也很喜欢很喜欢她。 …… 我牵着马儿继续向前走着,乖乖的给自己的夫人牵马坠蹬。 快到风来楼那美观大气的大门之时,便有楼内应酬小厮殷勤前来接应,帮着客人将马匹带回自己马厩内暂时看管着,介是客人只用凭着号码牌便能领回自己的马匹,很是方便。 “今儿个客人们来得巧了,楼内今日个请到了洞香春的当红头牌秋娘姑娘前来献艺,再来迟些可能连位置都没了,公子可是需要定个雅座儿包厢?” 小厮见我们一行四人,身上衣着也并非普通人家所有,一开口推荐的便是价格不菲的雅座了。 我先是从琬儿怀里将小雪儿抱下了马,让她乖乖的立在一旁不许乱跑,旋即回过身来向马背上的琬儿伸手,示意想要抱她下马。 琬儿本就是武将出身,下了马自然是轻而易举的,只是看着我的手伸过来了未免不教我失望,便当真中规中矩、十分淑女的任由我抱着下了马背。 把佳人抱在了怀中,感觉她在自己怀里无比的温顺,我得意之余还是忍不住笑出声来,只觉得琬儿竟也会如此顺从的一日,这还真是不常见的。 “担心啊,夫人。” 抱着了琬儿,我嘴上讨着便宜,手也自然有机会不规矩了。 谁教琬儿方才戏弄起我来也毫不含糊? 琬儿脸也不禁微微一红,别有用意的白了我一眼,就是不许我在外人跟前没了规矩。 我忍住没有当即笑出声来,可对她却是万般小心爱护的。 我们之间的亲昵举动也不觉令小厮们都发出一阵羡慕的唏嘘声来,因为他们已经注意到眼前的这对年轻夫妻面貌都是当世一等一的好看。 男子样貌本就清雅俊逸,又身着一身幅巾深衣,定是世家出身之人,而女子风华气质都透着几分贵气与娇美,即便帷帽遮掩难辨真容,可举手投足的优雅与涵养都可猜测出定然也是位贵族家的千金,这样一对夫妻站在一块,美得都如同一张画卷了,真真是赏心悦目的紧…… “公子与夫人当真是一对璧人啊!” 小厮们都忍不住由衷称赞起来了。 听到他们的称赞之声,我自然是开心畅快的,钱袋里摸了些银钱便随手给了打赏。 几个小厮都高兴的点头哈腰的谄媚道: “多谢公子和夫人打赏!” 我十分清楚这类华丽酒楼的应酬路数,来了这样的酒楼,自然得最好一掷千金的准备了。 “雅座包厢,清静些的。” “好勒,这边给公子吩咐下去!公子与夫人这边请……” 随口吩咐了一句,小厮们眼明手快,边说着边从我们手边接过马匹拉去了马厩安养着,又有专人引领我们入了这风来楼。 琬儿见我这轻车熟路的,也自然是知道我当年那纨绔子弟的称谓也不是白来的,也便听之任之了。 随着夫君一道在外游玩,自然一切都听从夫君安排了。 …… 367、凤来楼 小厮在前头领路, 而我一手抱着雪儿, 另一只则牵着了琬儿的, 同身后的紫玉使了眼色, 紫玉会意的点了点头, 旋即也跟随在身后,这般一家四口也算是齐全了。 边走着我才忆起方才小厮同我提到过洞香村的一位头牌歌妓,是叫秋娘吧?! “小哥方才提到的秋娘,莫非就是洞香春的那位颤长弹琵琶的秋娘?” “确实就是那位秋娘, 论弹琵琶技艺超群者,在这洛都城中无人能出其右。” 一提到秋娘, 小厮都止不住伸起大拇指夸赞个不停。 我不觉苦笑一声, 这位秋娘说起来我也算是见过的, 第一次见还是在洛州牧的那次家宴上, 洛州牧特意请了这位秋娘给宾客弹奏琵琶, 当时这位姑娘弹琵琶的技艺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十分引人注目,就连洛州牧都对此女青睐赞赏有嘉; 而第二次见这位姑娘,却是在刑槽的府衙里了, 为了追捕涉事同党, 她因各种原因被牵连其中, 我还特意下令将此女禁足了几个时辰, 最后又遣人将其安然送回,而这位姑娘也就那位令宫明宫大才子都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却又求而不得的神女…… 琬儿见我故意有此一问,便知这其中定然不简单了。 牵着我的手故意加重了几分力道,特别就是在我提到‘秋娘’这个名字的时候。 我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我这位善妒的夫人呦,这是在吃醋了么? “夫人啊,这事儿同宫明有些干系,待会我再细细同你说。” 这事儿要是不及早同琬儿说明白了,今晚我极有可能就会被赶到书房去孤独一个过夜了…… 欸,等等,这般说来,宫明极有可能也会来这凤来楼了。 不会那般碰巧便遇见了吧?! 遇到了又如何,谁怕谁啊! 琬儿对我这番说辞还算满意,也便没有继续纠缠这个问题了,乖乖的任由我牵着她的手,一道入了这凤来楼。 …… 凤来楼不愧是闻名在外奢华酒楼,且不论内部格局设计大气典雅,就看这来来往往忙碌着招呼客人的伙计们,那跑堂的应酬声、报菜名的动静此起彼伏,而他们报菜名的吆喝声极有音律感,听着不仅动听还十分有趣,只听一位跑堂的来了个贯口: 婆罗门轻高面、七返糕、生进鸭花汤饼、曼陀样夹饼、单笼金乳酥、水晶龙凤糕、御黄王母饭、金银夹花平截、同心生结脯…… 光听着报着这些菜名儿,不都觉令人食指大动,味蕾全开了。 “公子与夫人这边请。” 小厮领着我们继续往清雅的包厢处而去,却在中途被一管事打扮的人拦了下来,这位管事旋即对我们打躬作揖,十分恭敬,言道: “公子、夫人,请往上等厢房移步。” 这上等的厢房都在这凤来楼的第三层,在这层的客人可想而知非富即贵啊。 这突如其来的变动,意味着我们的身份为人所探知了,至少对方知道我是谁。 我与琬儿对视了一眼,有些拿不准是否需要去赴约,毕竟这位邀请人的方式还是略显突兀了。 琬儿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无需过于担忧。 “既然有人盛情相邀,我们也便却之不恭了。” 琬儿的意思是应其所请,见招拆招了么?! 我自然是随琬儿的意思,点了点头以表应承。 “有劳管事带路了。” 听到我们愿意前往,管事有些紧张的脸色才稍微放松下来,急忙在前头给我们带路。 “贵客这边请!” …… 待我们一行人上了三楼,来到了一间十分雅致的包厢面前,管事亲自推开了格子门,做请字状,邀请我们进去。 我正欲抬脚而入,琬儿不动声色地拉住了我,先是在门前停驻了片刻,屏气凝神,不过片刻便感知到了屋内的一切,确认一切安好之后,才缓缓松开了我。 “你家主人还未到么?” 听琬儿之意,屋内现下无人了。 管事十分恭敬言道: “不敢隐瞒夫人,我家主人恰有要事耽搁,嘱咐小的先行安顿好两位贵客,我家主人很快便亲自前来拜会。” 琬儿淡然一笑,点了点头,言道: “好,那我们先在屋内等候。” 管事恭敬的拱了拱手,旋即将我们请入了厢房。 厢房内的摆设比一间上等客房都要雅致和美观,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了。 有钱人就是不把钱当一回事儿,真是怎么奢侈华丽怎能来。 “先让店家上几样点心来。” 我是毫不客气的吩咐管事,小雪儿这会儿想要也馋了吧。 “是。” 管事很是懂事,关闭好房门后便亲自前去做准备了。 琬儿见我如此随心所欲,便知道我定然已经猜出是何人邀请了,只是笑了笑,淡然的桌案前落了座,紫玉随侍身边,立刻不动神色的将桌案上的饮食之物都好好检查了一遍。 我将小雪儿放了下来,这小家伙到了陌生之地也未见有害怕羞涩的,倒同只小野猫一般在屋内四处乱窜,左看看右瞧瞧,对未知的物件都十分好奇。 看着生龙活虎的小雪儿,我瞧着这房内的环境优雅且安逸,脚下铺满了好看的波斯地毯,人踩在上头即便是摔跤了也不会有多疼,也便任由小雪儿上蹦下跳的跑来跑去了…… 旋即,我乖乖地坐回到了琬儿身边,琬儿将一碗茶水递到了我的跟前。 我微笑着双手从琬儿那接过茶碗,这一路行来也确实口渴得紧,仰头便将这碗茶给喝了下去。 “夫人,不知这请我们至此的人究竟是何许人也?” 虽说对方安排得十分妥当,可未探知清楚对方真实身份前,紫玉自然都不会放松警惕。 琬儿故意买了个关子,别有用意的望了我一眼,言道: “也许我们家夫君会知情呢。” 紫玉旋即一脸好奇的望着我。 虽说我很喜欢听琬儿奉承我的话,可她说的这么直白,我又会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咳咳。 故作咳嗽的掩饰了几分尴尬,将茶碗放回了桌案,然后故作一本正经的言道: “若是猜测无误的话,其实这个人紫玉你也是认识的。” 紫玉微微诧异,言道: “奴婢也认识?” 我不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言道: “你想想看,这上等厢房得花耗多少银钱啊?咱们认识的人当中,何人银钱多得从不将银钱当回事儿的!” 我这话儿,细听似乎都能感受到几分嫉恨的意味呢。 琬儿听出来了,忍不住轻笑出声。 我脸又红了一圈。 …… “哦,是小鱼儿。” 紫玉焕然大悟,拍手间便将这答案给道了出来。 哎呦喂,紫玉同陈小鱼何时这般好的感情了,紫玉都直呼她为‘小鱼儿’了。 我饿了,我想吃鱼。 …… “我可从没银钱多得便不将银钱当回事儿啊,这话儿,公子可冤枉小鱼了。” 我们这厢话音刚落,陈小鱼便推门直接走了进来。 不出意料的一身翩翩公子的俊秀打扮,头上系着玉冠,腰间也配着一只玉色通透的福字玉佩,连拇指都不忘配个上好的犀牛角扳指,可以说如何会让人觉得此人出生富贵她便是如何穿戴的,很明显就是要见到她的人一眼便能看出她很有钱! 陈小鱼边说着边走到了我们跟前,然后打躬作揖了一番,一脸笑意的望着我们。 “公子且瞧瞧,小鱼这身可还富贵逼人?” 这是在我眼前炫耀富贵么?! “怎么不在身上多挂几件金银玉石啊?” 等小鱼在身上多挂几件值钱的物件儿,她也该被附近的歹人们视作可以待宰的肥羊了吧! 小鱼听我这话酸溜溜的,脸上得意得不行,言道: “那般的话就显得太庸俗了。” 呵,好吧,有钱人就是这般任性。 …… “鱼姨!” 身后,小雪儿甜美的呼唤声传来。 小鱼回身便瞧见雪儿那个小顽皮脸颊红红的便往自己这边小跑了过来。 “小雪儿,来,姨抱抱。” 小鱼开心的蹲下身来,张开怀抱等着小雪儿自投罗网。 小雪儿不负盛情的一头扎进了她的怀抱,然后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 “鱼姨,雪儿想你。” “真的么,鱼姨也想我们家小雪儿,来,亲亲。” 小鱼很是喜欢小雪儿,在小雪儿那粉嫩的小脸蛋上是亲了又亲,然后小雪儿竟然也会主动的亲小鱼的脸,在一旁看着的我都忍不住要羡慕嫉妒恨了! 小雪儿就从来没要我这般亲过她?! 啊,失败。 顿时一脸气馁的瘫坐在了桌案前,然后一脸委屈的瞅着自己的媳妇儿。 好媳妇儿啊,我都这般可怜了,快来安慰安慰一下我那受伤的小心灵。 哪知,琬儿却是故作不知的把脸瞥向别处,我不觉一脸快哭的表情…… 我主动走过去想帮琬儿将帏帽给取了下来,现在这屋内也没外人了,更何况哪有带着帏帽用膳的道理。 待帏帽摘了下来,我又十分贴心的为琬儿整理了仪容,望着琬儿的脸,又忍不住犯起傻来,瞧着她痴痴的笑了。 …… “小雪儿肚子饿了没,看鱼姨给你准备了些什么好吃的!” 小鱼低声唤了一声管事后,管事将房门推开,旋即负责上菜的侍从排成长队鱼贯而入,一个个恭敬的将手中的美食端上了桌案,没过多久,桌案上便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美食,顿时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等到菜式都上齐全之后,房门又再度合上了。 看着桌案上琳琅满目的美食,想必方才报菜小厮贯口报出的一系列的菜单,这上头只会多出来绝不会少几样。 小鱼抱着小雪儿入了座,高兴的言道: “公子与夫人想必也是饿了,咱们先用午膳吧。” 小鱼说这话,便是有意在饭后有事相商了。 想也知道了,她今日恰巧在这凤来楼,定然是有生意要在此处谈了。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你有事儿便开口,先说,咱们再吃。” 这是原则问题,虽然知道小鱼做事一旦极有分寸,可既然有事需要我们出手,便知道这事儿绝不简单了。 小雪儿这只小馋猫看到满桌的美食在就按捺不住了,嘴角都已经在开始流涎了。 “紫玉,抱着小雪儿先吃着,不用等我们。” 琬儿知道这事儿肯定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瞧着小雪儿确实是饿了,便让紫玉先陪着孩子吃,免得饿着了孩子。 “是,夫人。” 紫玉便行到小鱼身边,从小鱼怀里将小雪儿抱了回来,然后落了座,先给小雪儿布了菜式,让这孩子先吃着。 小雪儿虽然嘴馋,可瞧着我与琬儿都未曾动筷,便忍着不肯先吃。 我与琬儿颇为无奈,便纷纷执了箸筷,我夹了些琬儿平日喜欢吃的菜放在了琬儿的碗中,旋即又给小雪儿夹了两样小点心,笑着说道: “吃吧。” 小雪儿见我和琬儿都动了筷,这才高高兴兴的吃了起来。 …… 小鱼又亲自起身为我和琬儿斟酒,敬了我们一杯。 现在是酒也喝了,美食也吃了,自然也得说说正事了。 “公子与夫人,今日为何会来凤来楼?” 小鱼这话,似是认为我与琬儿是专程来到此地的。 “今日本意是外出游玩的……” 我不觉若有所思起来,我认为应该是巧合,可今日来到这凤来楼真的是巧合么? 我有些估摸不准,偷瞥了一眼琬儿,可琬儿的表情神态却并未异样。 所以,究竟是否巧合又有什么打紧呢,只要琬儿高兴的话,我无论怎样都可以。 小鱼沉吟片刻,便不再追问这其中缘故了,直言到: “小鱼今日来这凤来楼,是来谈一笔大买卖的。” 这便如同我方才预料的那般,能让小鱼故作富贵打扮而亲自到此谈判的买卖,确实是非同一般的买卖啊。 紧接着,小鱼便道出了来此的目的了。 “这凤来楼的东家,想要将这凤来楼盘出去。” “你想要将这凤来楼盘下来么?” 我不禁微微有些好奇,这凤来楼生意如此红火,此时东家想要将店盘出,可想而知应该是急需银钱周转了,而小鱼她想要将在此时将此店盘下来,那必然是要花费巨资的。 “是。” 小鱼点了点头,看起来是决心已定,势在必得了。 “你现在盘下此楼,得不偿失。” 店家急于盘出此店,可想而知这买家定然不会只有小鱼一方了,若我是这东家,定然多找几位出得起大价钱的买家,从中斡旋,价高者得。 可想而知,若是小鱼非要将此店盘下,非得下血本不可了。 “凤来楼价值非同一番,无论付出多大代价,小鱼势在必得。” 我倒是许久都未曾见过小鱼这般斗志昂然的模样了呢。 “嗯,你既然不计代价,势得此楼,那还有何难处,需要我们出手的。” 一般的事情小鱼自然是不会来麻烦我们了,能难倒她的定然不是普通事情。 “我想先与这凤来楼的东家先行交涉,奈何无论如何打听,都不知其人。” 小鱼的意思是就连他们商会遍布天下的消息网络,都没办法打听出这凤来楼的东家是哪一位么?! 我不禁淡淡一笑,这就有点意思了呢! …… 368、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这凤来楼的实力, 当真是不可小觑。” 小鱼见我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 只当做是未曾在此事上上心, 便开始将自己知道的关于凤来楼的一切对我们娓娓道来。 “这凤来楼经营模式不似我们商会一般, 以一处为总部, 而其余各地为分部,每年分部负责人都需要到总部汇报当年业绩;凤来楼的生意也涉及酒楼、客店、绸缎绢布、私货买卖、典当行等等,可各类店主却并非同一个人,而店名却都带有凤来两字;后来我着人深入打听才得知, 原来这真正的东家卖的便是这‘凤来’两字,无论你从事何种行当, 只要能被‘凤来’所接纳, 货源以及行货手段‘凤来’都能为你摆平, 要求便是店名要带有‘凤来’二字, 且必然得遵从这行当里的规矩, 每年抽取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会费。” 小鱼一提到做生意便是侃侃而谈, 说的是津津有味。 而我虽说对商道还并不擅长,可也能听明白小鱼想要说的是什么了,她想说的是‘凤来’极有可能是最近几年甚至更久以前便已经存在的某个不知好坏的组织, 而这个组织现在俨然已经发展壮大了, 因为他们有自己的组织、行规, 更有行商的门道以及手段, 只要能被‘凤来’所接纳,那凭借着‘凤来’的扶持,想要依靠做生意来养活自己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而且他们还提出了如此优惠的条件“每年抽取利润的百分之十作为会费”,这样的让利运作模式,可以说已经触及到了各大商行行商的利益了。 可我瞧着小鱼似乎对此道并不反感,还颇为津津乐道呢。 “说起来,我们游玩的这一路,确实看到不少商铺挂的都是‘凤来’的名号,卖的却是不同的货品,原本我还以为是一个叫做‘凤来’的商会呢……” 琬儿说这话,很显然是被这‘凤来’给吸引了注意力。 这般看来,盘下凤来楼不过只是小鱼生意上的一环,她想方设法的想要面见风来楼的东家,那想必这位东家应该就是‘凤来’这个神秘组织的某个重要人物吧,不然怎会惹得小鱼如此上心。 “你觉得这凤来楼的东家与那‘凤来’的关系匪浅是么?” “公子睿智。” 小鱼故意一脸崇敬神色。 这个时候毫不吝啬的加以夸赞,这就是有时相求而故意放低姿态罢了,居然都已经拿她行商时捧人的手段拿来应付我了,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 “要入这‘凤来’要求高么?” 既然是要收入下线人员的组织,自然便会有可以加入这个组织的具体要求了,只要打探清楚了他们具体行事的过程,便也大致不难推测出这个组织存在的真真意图是什么了。 小鱼知道我愿意出手相助了,自然是乐不可支了,忙回应道: “这点令我很惊奇,想要加入‘凤来’的要求其实并不高,恰恰相反,只要你有一笔可以做小买卖的银钱,又是穷苦出身的话,它们便会让你加入‘凤来’!” 这样的要求还算是要求么?可细细体味过后,便会发觉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条件。 “我还特意派人伪装过想要渗入这个组织,可却没想到对方的反侦手段也是极为高明的,很快便将我陆续派出的细作给谴退了。” 这倒是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了。 我不禁反问道: “也就是说,对方紧守着必然要出身穷苦的这个规条了?” “确实如此。” “……” 这倒像是刻意在遵守某些信条作为自己的行为准则了…… 我陡然间沉默不语,而琬儿先是深深的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小鱼都觉得气氛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公子这是想到什么了么?” 小鱼小心翼翼的开口打破这怪异的氛围。 我会突然静默却是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见陈年旧事,只是真的已经很久的,久得就只剩下一缕模糊的印记。 可有句话却突然映入了我的脑海。 “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我情不自禁便将这八个字吐出来口。 相传箫韶为舜制的音乐,这里说箫韶之曲连续演奏九章,凤凰也随乐声翩翩起舞。后来也用来指高雅的艺术可以上通神灵,使吉兆来临。 一念及这些陈年过往,我就不觉开始感到有些头疼了。 琬儿却在此时递了碗茶给我,我一脸欣然的接过,知道这是她对我的关爱,便乐呵呵的慢慢将这碗茶饮下,头疼的感觉倒是缓和了不少。 末了,我都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人在少年血气未宁,又胸怀满腔的理想抱负有意得志满之时,总会做出那么一两件让现在的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傻事来的。 而这八个字,便跟我当年做的那件傻事有些关联。 莫不会,当真如此巧合,两者不会真有甚牵连吧?! “难道‘凤来’这两字便是取自于此处?” 小鱼不觉一脸恍然的神色。 她这话让我都不觉微微一呆了,脸色都有些不对了。 小鱼那是说者无意,我这便算是听着有心了。 可我也只是不知不觉便将那八个字吐露了出来,而至于‘凤来’两字是否当真是出于此句,可不敢将话说得太满。 “‘凤来’既然着重于帮扶弱者,只要其表里如一,这对地方安定也是极有好处之事。” 琬儿这句话,倒有些在为‘凤来’说好话的意思了。 可我怎么觉得琬儿这就是在护着我呢?! “既然‘凤来’只帮扶弱者,那便不难解释为何你的人会渗透不进‘凤来’了,因为弱者最能识别弱者,也更明白互相扶持才能长久的道理。” 小鱼闻言,觉得很有道理,不禁微微颔首。 “公子此言,便是说我想要面见这位风来楼的东家怕是好事多磨了么?” 小鱼的思维转得很快,很容易便抓住了重点。 我不禁微微一笑,道: “这就得看凤来楼的这位东家愿不愿见你了……” “啊,那这般说来,我这身华丽打扮的心思,岂不是白费了?” 小鱼这时候才不得不反思,原本以为让自己看起来更富贵,夺取盘下风来楼时的机会便会更大,可经这么一说,若是‘凤来’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帮扶弱者,那是不是将自己置于更弱势的一方反而便能赢得更多的机会呢? 不得不说,小鱼在经商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呢。 “小鱼啊,你为何如此执念于想要见到凤来楼的这位东家呢?” 毕竟以现在陈氏商会在洛阳城的影响力来看,小鱼想要不及得失的盘下这家凤来楼,那是绰绰有余的。 “因为我总觉得这个‘凤来’很不简单,我很想弄明白它们是凭借什么凝聚在一起继而形成了这股强大的力量,这股力量将来有无又会不会对富商聚合而成的商会构成怎样的威胁。” 小鱼的居安思危是个很好的品质,这样不易使人骄傲自满。 “你觉得‘凤来’力量很强大?” 也许在很多人看来,力量再强大也强不过皇权高高在上。 可小鱼却从另一个角度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样,这是她身为商人很难为外人道的奇异感觉。 “我起初也并未将‘凤来’视作对手,因为加入‘凤来’无论是人还是资财,都只能算是小本经营,按照预期是达不到巨大经营效益的,可后来我发现不仅仅是在洛阳,便是在其他的地方,甚至是一些偏远的小县城,都陆续能看到‘凤来’的身影了。大商行以往只接大单,赚的多可是需要承担的风险也极大;可‘凤来’却是小本经营,薄利多销,甚至一般商行看不上的小单,它们都能接,而且做的还很好。这般长久积累下来,‘凤来’这种小本经营所得利润都能与大商行经营所得想媲美,我甚至都有所预感,将来还会远远超过大商行!” 小鱼说得一时兴起,脸上都是喜忧参半的神态。 “我不明白,那股力量的根源究竟是什么?我觉得也许与‘凤来’更近距离的接触,会让我明白到这其中的道理。” 这便是小鱼执念于凤来楼东家的原因了吧。 我和琬儿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执着的小鱼呢! 看到小鱼为这事儿所困扰,琬儿故意看了我一眼,这便是在示意这回她想要帮小鱼一把了。 我回望着琬儿笑了笑,旋即微微颔首,算是同意琬儿的意见了。 小鱼若是想要探究‘凤来’的力量究竟来源于何处,或许分别身为文臣与武将的我和琬儿,也许能给她一个有趣的答案呢。 “小鱼,你觉得狼与羊,熟为强者,熟为弱者?” 琬儿面带微笑,向小鱼提出了问题。 小鱼微微有些愣神,自是知道这是琬儿的一片心意,便恭敬回应道: “狼为强者,羊为弱者。” 这个答案很是明显不过的。 “好,那现在一群狼和一群羊打战,那你觉得这场战争谁胜谁负?” “这……” 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么?可小鱼觉得事情绝不简单,故而不敢把话说满。 琬儿笑了笑,直到小鱼性子沉稳,明知是个陷阱她不会傻傻的真往下跳的,旋即也不再卖关子了,直言道: “这得看它们彼此的统帅是谁了?一只狼统帅的一群羊是能打败一只羊统帅的一群狼的。” 琬儿身为一军统帅,非常明白有能力的统帅对一只支军队的重要性,当然也非常明白一支强而有力的军队对一个有能力的统帅来说也同等重要。可琬儿想要告诉小鱼的便是,强弱关系并不是如同眼前所见的那般分明,影响结果的往往就是我们常常忽视的过程。 “主上的意思是狼有时候也会成为羊,而羊也是能成为狼的!” 小鱼很快便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而且还总结得十分到位。 琬儿也满意的点了点头,以表赞赏。 这可令小鱼备受鼓舞,旋即一脸期待的又望着我,似乎也开始期待从我口里会说出什么有趣的道理来。 看她如此期待的表情,我自然也不想教她失望了。 “若是简单的将门阀士族与百姓划分强者与弱者,你觉得何者为强者,何者为弱者呢?” 这回小鱼学聪明了,自然不肯乖乖按照常理来回答问题了。 “两者也是可以相互转换的关系。” 闻言,我不觉哈哈大笑起来。 “按事实来讲,门阀士族是强者,百姓是弱者。” 小鱼没想到的是,这回我很按常理来出牌。 “因为门阀士族掌握着一般百姓没有的东西,比如说耕地、财货,甚至有些百姓身为农奴,还是士族之人的附属之物,连人都不算;不仅仅于此,门阀士族还掌控着朝廷的选官制度,士族子弟可以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而一般百姓可能连读书识字的机会都不会有。这般看来门阀士族不就是强者,而百姓不就是弱者了么。” 小鱼听我这番论述不认同都不行了,因为事实便是如此。 “可历史的经验教训又告诉我们,被逼至穷途末路之时,弱者也可以推翻强者!” 经我这番提点,小鱼终于意识到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一点。 “水能载舟,亦可覆舟!” 民为水,君为舟,水亦能载舟,亦可覆舟也。 强弱关系的转换顺应时势,而百姓虽为弱者,却也可以奋起反抗推翻由门阀士族推选出来的皇帝所建立起来的皇权,变弱为强。 而‘凤来’一心一意扶持弱者,那它的这份力量其实便是来自于普通的平民百姓么?!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却是只能是他们才有可能在皇权与士族所支配的洛阳城中都能扎稳脚跟,因为百姓才是皇权与士族的根本啊!” 小鱼得悟其中真理,满脸喜悦神色,开心得难以自持。可转念一想,同时推测出了一个可能来。 “这般想来,能有如此见识与非凡魄力之人,莫非是出自于士族之中的一匹狼,他还是一匹想要做群羊统帅的狼?!” 我和琬儿闻言,都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小鱼这融会贯通的本领,也是锤炼到炉火纯青的境界了啊! 她说得没错,而且很有先见之明。 因为方才我便说过,门阀士族掌控着所有有力的资源,平常百姓无法企及的读书明理也不过是门阀士族子弟所拥有的特权当中最小的一样。而能够看明白君与民关系和道理的人,前提非得是个读书明理之人才有可能。 所以不难推断出创建了‘凤来’这个组织的人,一定是个出生于士族的子弟,因为只有士族子弟才能享有读书明理的权利。只不过他的出生应该并不高贵,若是太过高贵便很难深刻体会到平民百姓的悲苦,无法感同身受的话便无法真正为弱者所接纳。 这般看来,自己一直派人往达官贵人方向去探听‘凤来’的讯息,那很显然便是没把力气都花在刀刃上了! …… 369、各证其道 “若是‘凤来’专注于帮扶贫弱, 倒有些儒家大同, 天下为公之愿景了。” 想到此处, 小鱼都不禁心生感慨起来。 我望着自己放在桌案上的茶碗, 忍不住回应道: “你也觉得天下为公, 大同之世只是个过于美好的愿景吧!” 彼时还是过于年少无知了,总以为凭借满腔热血,年轻气盛,无论想做什么都能做到, 可现实远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 “虽然也明白这番愿景只能供世人瞻仰,可当下若有人竭尽全力去追寻这般世道, 小鱼反倒万分敬佩这般人物的。” 我闻言, 笑了笑, 言道: “难道不觉得这般人物太过天真且不知天高地厚么?” 我望了望酒杯, 突然有些想喝酒了。 “执着于心中信念, 虽千万人吾往矣, 不是很厉害么?!‘凤来”的当家人若是这般与众不同的人物,小鱼倒是越发想要同此人结交一番了。” 小鱼从小便随着父亲四处经商,倒是没了闺阁女子的羞涩拘谨, 多了几分江湖豪客常见的落拓不羁, 碰到性格有趣的人物, 但凡有几分豪气的, 无论好坏,都想要认识一番。 她这性子,有好处也有坏处。 “现下便不畏惧别个抢了你们这些大商行商贾的生意了?” 方才是何人在忧心忡忡的分析着‘凤来’将来可能会对大商行造成打击来者。 小鱼知我在笑她, 脸上一红,那不服输的性子被激起来了,言道: “他若抢得走那便是他的本事,我陈小鱼还真没怕过谁。” 为免见我太过得意,小鱼又继续补充了一句,道: “就算如此,我还是想要认识一下这位当家人。” 既然大概得知了这位当家人出自于中下等的世家子弟,奈何得到的消息实在是太少了,想要真正找出此人怕是还要再费些周折了。 可陈小鱼就是知道,这个时候就要毫不客气的用用某人那聪慧敏捷的头脑,帮自己出谋划策,达成所愿。 “还请公子成全!” 边说着小鱼抱拳行礼,显得十分郑重其事。 我酒瘾犯了,可未得琬儿准允,便也只能忍着了,本是想进食填填肚子的,咋然看到陈小鱼整了这么一出虚心求教的戏码来,我这夹在箸中的菜到底是吃还是不吃啊? 这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呢。 呵呵。 难怪这么一大桌子菜,陈小鱼这是早有预谋的啊。 “你们商会遍行天下的消息网都没办法打听出‘凤来’的当家人是谁么?” 这话虽然有点让人吃味,可小鱼就是知道,这有事相求的时候还是得拿出点诚意来的,于是非常实诚的回道: “确实。” 看到她如此虚心求教的份上,好吧,那我就稍稍勉为其难一下吧。 “也打探不出‘凤来楼’的东家是谁?” “是啊。” 小鱼回应得顺口,可旋即便感觉到了不对。 “难道……” 小鱼顿觉不可思议,确实如此啊,大商会的消息网都是无往不利的,可为何独独在此处便翻了两个跟头。既然凤来楼的东家来自‘凤来’,那当家人与这位东家莫不是有更深的联系,亦或者本就是同一个人?! “对啊,凤来楼在这洛都之中仅此一楼!” 小鱼不禁恍然大悟,她着意调查清楚了有‘凤来’之名的产业究竟有多少,又都是从事那些商业行当的,还真是各色俱全,可唯独这‘凤来楼’却是独一无二的! 洛阳本就是卧虎藏龙之地,‘凤来’若是在此处兴起,那与之渊源最深的便也是存在时间最久的产业,那也就是这座‘凤来楼’了! “这般说来,凤来楼的东家便极有可能就是‘凤来’的当家人了!” 小鱼顿时觉得信心满满,感觉离找出此人越发近了。 “欸,这可是你说的哈。” 我立马便划清界限,毕竟我没亲口承认过,就算后续发现并非如此,也就不是我的过错了。 这回可算是可以好好享用这顿美食了。 我正打算把菜往嘴里送,哪知陈小鱼的手便扒拉了上来,一把压住我的手臂,到嘴边的美食愣是吃不到。 她就是故意的! 我不觉皱眉,而陈小鱼却是一脸期待的望着我,高兴的说道: “公子啊,您都这般聪慧了,再多提点提点一二,也好让我早些寻到这位当家人啊。” 敢情戴高帽不需要花多少银钱,所以陈小鱼那张嘴就跟抹了蜜似的,那好听的话儿一句跟着一句,关键的是你还不觉得人家谄媚。 “可以先让我吃点东西么?” 我瞅着箸中的菜都快凉透了,而且我也确实有些肚子饿了,为何就不能先让我吃点东西再说呢? 陈小鱼仿佛这才注意到我手里执着箸,而箸中还正夹着菜呢。 “哎呀,瞧我只顾着正事去了。” 陈小鱼立马拿着小碗接过箸中的菜,又从我手中夺过箸,说道: “看看,这些菜都快凉了,公子先别吃,我让管事再上些好菜来,再好好敬公子一杯才行。” 边说着,陈小鱼便当真开始安排布置起来。 你越想吃就偏偏不教你吃到。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好啊,陈小鱼,算你狠! 陈小鱼就是知道我对很多事心知肚明,却故作高深不肯一吐为快,这便想方设法来捉弄我了。 “好啦,还换新菜来,你也不嫌这一桌子的菜吃不完会浪费,俭以养德啊。” 陈小鱼明白我的意思了,便不再遛弯子,直言说道: “公子所言甚是,俭以养德,这桌菜再多,小鱼也保证绝不会浪费的。” 边说着又往碗中夹了几道好菜来,合着箸一并恭敬的放在了我跟前。 “公子尝尝这几道凤来楼的拿手好菜,保证公子赞不绝口。” 这会儿又恭恭敬敬的把我当神一般的供奉着了。 好吧,我知道这是陈小鱼在让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我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可还是很称其美意,将这碗中的美食好好品尝了一番,这便算是答应为她释疑了。 陈小鱼高兴的特想向我敬酒,可知道我家那不成文的规矩,有琬儿在自然得先征求当家主母的意思了。 忙又一脸兴致勃勃的回望琬儿,好生言道: “这酒我特意让人送来的,不易醉更不伤身。” 琬儿见小鱼都如此体贴了,自然也是乐见其成,微笑着点头应允了。 在得了琬儿允许之后,陈小鱼终于做了一件让我感道万分畅怀和开心的事情了,那就是递了杯好酒过来。 “公子请。” 接过酒杯后,我仰头一饮而尽,喝酒就图个尽兴,没了限制,我此刻心里格外知足且愉悦。 放下了酒杯,我觉得该满足一下小鱼的好奇心了。 “你觉得这位当家人是个怎样的人?” 陈小鱼思忖了片刻,结合现在知道的所有讯息后,她得出了自己的结论,言道: “这位当家人应该出生于没落世家,擅儒家治世之学却又通晓商道,是个有悲悯之心的人才。” 小鱼这是有多喜欢这般人物啊。 “为何你会觉得他会主张儒家治世之学?” 难道他不是出自儒家?世家子弟多是自幼便先学儒家经典,为以后入仕为官奠定基础,难道此人别有不同? “可此人不是主张儒家大同么?” 小鱼不禁反问。 “我不也是主张法家刑名之学么?!” 世家子弟有读书识字的机会,自然也会有接触其他学派的机会,至于将来会选择何家之学治世修身,还在与自身的修习、磨练与选择。 “那公子之意是,此人并不是主张儒家大同么?” 我摇了摇头,直言道: “类似的主张不是只有儒家才提到过啊,墨家,不是也主张兼爱非攻么?” “墨家?!” 小鱼惊得站起身来,旋即在原地来回走了几步后,忽地高兴抱拳言道: “对啊,我也应该想到的。这凤来楼的设计,不是擅长机关术的墨家人不可得啊!” 这陈小鱼,怎么一惊一乍的,知道当家人出自于墨家后,竟然高兴成这样了。 “墨家有个不成为的规定,那便是身为墨家子弟,无论富贵贫贱,必然身着粗衣,服饰、日常都不得过于奢靡,勤俭自约,恪守家规。” 都说到此处了,自然也没什么不能告知小鱼的了。 “你的人若是只搜寻世家子弟,一来大海捞针,二来只怕最终也会无功而返。” 小鱼顿觉有理,知我有妙计,忙问道: “那公子有何锦囊妙计?” 我不觉淡淡一笑,言道: “锦囊妙计倒没有,笨拙的法子倒是有一个的。凤来楼这般庞大的产业,作为当家人不会只将生意交个各个管事,必然还是得亲自来这凤来楼问询一二的。” “关于这一点,我也着人刻意留意了,奈何未曾找到与之气度相似之人。” 陈小鱼对于商人管理那一套,也很是在行,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 “那你的人有留意过身着粗衣且身份低贱之人么?” 听我这番一提点,小鱼便想到了墨家人的那个不成文的规矩了。 对啊,有谁会认为一个身着粗衣且身份低贱之人会是这凤来楼的东家?! “小鱼明白了,多谢公子!” 既然知道这么多有用的消息了,陈小鱼很有信心可以尽快找出这个神秘的当家人的! 忙向我们打躬作揖,看她这样子,似乎心急得想要立刻去安排布置一番了。 琬儿自是知道小鱼性子的,便主动放行了。 “去吧。” “嗯!” 得了琬儿的允许,陈小鱼便不再耽搁了,又向琬儿道了声谢,旋即向紫玉和小雪儿道别两声后,便速速出了房门去。 …… 待小鱼走后,琬儿见我微微有些愣神,便亲自斟了一杯酒递给了我。 我微微有些吃惊,可对上了琬儿那温和的目光,我笑着从她手中接过这杯酒,也劝了她一杯,旋即两人相视而笑,一言未发,互敬一杯后便将这杯中酒饮下了。 “诸子百家,有类似主张的确实并非只有儒家,可你为何便如此笃定这位当家人是出自墨家的呢?” “那夫人方才为何又会出言相护呢?” “护你,还需要理由么?!” 闻言,我不禁高兴的笑出声来,十分理所当然的回了几个字,道: “不需要。” 就这段话,便说明了关于这件事我与琬儿都是心知肚明的啊,却都没有当即说破。 这确实与我过往之事有所关联,起初我也只是有所怀疑,直到我注意到凤来楼的图标:一只昂首飞扬的凤鸟绣满了各个角落后,所有的怀疑都有了最为直接的证明了。 这只凤鸟还是我当年的涂鸦之作呢! 琬儿先是若有所思的望了紫玉怀里吃得津津有味的小雪儿一眼,为了证实心中猜想,还是问了我一句,道: “也是你的师兄弟么?” 我看到琬儿将目光放在了雪儿身上,便知道琬儿已经猜出来了。 是的,这位当家人同我与雪儿的父亲白圭都是师兄弟,也就是我师尊所收的另一个徒弟。 “是的。” 我很实诚的回应了。 “玄远叶家,果真名不虚传。” 琬儿不知为何,十分感慨的说出这句话来。 我却是欢喜与忧虑各参一半的。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是时候该见见故人了呢!” 恰好小鱼想要找到这个人,所以顺势之下,我也想要见到我的这位好师兄,向他好好确认一下彼此的志向,若是他依然还是当年那个直白爽朗的少年,没有过多的杂念与**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走一条互利共生之路。 可若是他想凭借这股力量妄图染指朝堂之事,那便注定会与我成为敌人。 我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高辰了啊,既然做出了选择,坚定不移的维护皇权统御,以法家之学治世,便没有我可以任性妄为的余地了。 玄远叶家,麒麟之才;既为人师,授道传业;有教无类,因材施教;桃李不言,下自成蹊。 教出来的学生虽然各有所长,本领各异,可乱世之下,大争之世,正是我辈有志才俊纵横天下、各证其道之时! 各人是非功过,名利宠辱又何足道哉? 一念之此,即便当年那个爽朗的少年郎将来成为我的敌人,那我便以这十倍的敬意,敬曾经不知天高地厚却依然胸怀天下、意气风发的我们! …… 370、躬逢盛会 我这一杯下去, 酒热正酣, 忽地一阵银铃声动, 引人侧目。 我们不禁循声望去, 去见观景台上原本垂下来的竹帘便如同帷幕一般, 自行缓缓升起,顿时,这上等厢房最卖座之处便直接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样得天独厚的位置,可以将表演台的全景尽收眼底, 确实是令人颇为惊叹的。 小雪儿就那竹帘自行升起,瞧得是一愣一愣的, 只觉得不可思议, 忙不迭的离开了紫玉的怀抱, 直接往观景台的栏杆边上走去, 想要去瞧个一清二楚。 小孩子们对什么都怀着极大的兴趣, 非要去探究个一二不可。 这竹帘自行升起看着好似神奇, 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机关术,可自行升起自然也可以自行放下,而方才那阵银铃声便是提醒宾客, 舞台上的表演即将开始, 也不至于竹帘忽然升起而惊吓到客人了。 “雪儿, 不许爬护栏!” 这孩子还太小, 到了栏杆边个子又不够高,便直接扶着护栏踩着座出想要攀高了身子去看,这始终都是三楼, 要是一不小心率将出去可如何了得。 别说着我边急忙走了过去,将这孩子搂在了怀里,免得她将身子倾出护栏外去。 为免我动怒,雪儿这才乖乖地踩着座处靠在了我怀里了。 可还未等小雪儿弄明白那自动升起的竹帘是怎么回事儿,她就立刻被其他的景物给吸走了所有的注意力了。 很快,琴师的一阵如同流水般清澈悦耳的琴音响起,这是演奏即将要开始的预热,而周边厢房的观景台上,陆续有了无数的身影站立其间,想要一睹演奏家们的风采。 小雪儿被眼前那华丽的大舞台给吸引住了目光,而舞台上一个身着一袭青衣的琴师抚琴时的那股飘逸从容之态,也让小雪儿瞬间便移不开眼了。 “哇~” 小雪儿忍不住一声惊叹。 我瞧着这孩子对演奏乐器颇感兴趣,心中也是略微松了口气,她一时间被有趣的事物吸引也便能消停片刻了,这孩子要事玩闹起来也是很人心神的呢。 这时候,琬儿也缓缓走到了我身边立着,我微笑着与她互相对视一眼后,旋即两人也将目光放在了这场凤来楼精心准备的演奏盛会上。 那青衣琴师所演奏之琴音只做抛砖引玉之美,很快,各种打击乐器辅助音乐也陆续响起,真是声声悦耳,动人心弦。让人有种置身于旷野之中,抬头则为晴空万里,低头便可见溪水潺潺,眼波周围一片碧绿盎然,令人心旷神怡,不觉陶醉其间。 紧接着箫声也悠然而起,箫音低沉深远,感情深邃,将整体音律带向一个缓慢倾泻的过程,便如同晴天碧空之时,忽地缓缓下起了一阵小雨,雨水滋养万物,润物无声,而小鼓的加入,发出的一阵叮叮咚咚之声,便如雨点落入水池,滴滴答答,犯起阵阵涟漪,陡然令人沉醉。 这般甜美幽静的曲调,令在场之人喧杂浮华之气逐渐消散,转而变得心气平和起来,而原本还有些喧闹之地,逐渐被乐曲声所取代,所有人都开始安安静静的观赏与感悟着这场盛大的音乐演奏。 而此时,舞台之上忽有一阵轻烟飘出,而身姿优美的三个身着绯色舞衣的舞姬们,陆续跃入舞台之中伴随着这幽美的旋律而开始翩翩起舞,水袖长舞,此起彼伏,灵动如蛇,动若脱兔,互相辉映,若隐若现,十分引人入胜。 空山新雨后,满眼翠色经过一番洗涤,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池塘边蛙声不断,十分活跃,而塘中的含苞待放的荷花在翠绿的荷叶衬托下,显得越发粉嫩可爱,而蜻蜓在水中轻点,飞升而过后在荷花边静静伫立着,眼前的一切都显得如此生机盎然…… 原本一切都应该会如此和谐平静与美好,可陡然间琵琶声如裂帛,铿锵巨变,便将一切美好都浑然打破! 只闻得此音一声比一声高昂,一声比一声坚定,那音调行云流水、连绵不绝,那音色铿锵有力却又格外悦耳,而那嘈嘈切切杂弹之声,犹如珠落玉盘,清脆明悦,宛若天空中一道惊雷,打破宁静之时将人生生震醒,不禁令人心生紧蹙危机之感,不由自主便摒住了呼吸。 音乐的基调也在琵琶的加入之后画风都为之一边,起初的宁静不在存在,取而代之的是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一身黑羽舞衣的舞姬也在此刻隆重登台,她带着鸟嘴面具,身子都被厚重的黑羽所覆盖,就连十指都是长而尖的利刺,令人一看都不免心生畏惧。 这黑羽舞姬便象征着无尚权威的天神,雷霆雨露,皆为天恩,谁敢不从? 舞台上三位绯色舞衣的舞姬围绕着黑羽舞姬,宛若再也经受不住狂风暴雨摧残的荷花儿,被雨水大得压低了头,伏低了身子,仿佛再也没有了与命运抗争的能力。 在暴雨与雷鸣之下,万物都要俯首畏惧! 在这一刻,琵琶声与歌舞完美的契合在了一起,让人有些分不清这到底是演奏者借着这出歌舞宣泄了自己的内心的愤懑,还是歌舞因这般美妙的演奏而得到了升华。 真是一场令人别开生面却又印象深刻的音乐盛会啊! …… 观赏到了此处,连我都忍不住感叹出声了。 琵琶在情感之中的表达热烈而又奔放,却在蓦然回首之时韵味流长。 能将琵琶弹奏得如此得心应手,情感收放自如的,在这洛都城中,秋娘的技艺那是公认的一流。 “也是一位性如烈火般的女子呢。” 身边的琬儿也是忍不住感叹出声。 琬儿这是在说秋娘吧,即便她还未曾见过秋娘,可知音之人,凭那琴音,便足以神交相知,又何必一定要先认识此人呢?! 琬儿似乎对这秋娘有了怜惜之意了,我很清楚,这是因为她们的琴心有相同之处。 “刚则易折,柔则长存。她也是一个聪慧的女子,所以,她会紧紧束缚住心中的那团火焰的。” 琬儿细细品味了片刻后,颇为赞赏我的识人之明。 也就在此时,琵琶声有急而逐渐变缓,便似在同人倾述心中真情,寻寻觅觅,哪里可得一知音之人?! 琬儿听到此处,目光却流露出几分伤感的神色来。 “不过又是一个命运无法自主的可怜女子罢了。” 在这般乱世,男子尚且很难寻到一处容身,更何况是纤纤弱质女流呢! 黑云压城,欲破云而出,得见青天,谈何容易? 这秋娘,心中似有悲愤难填之事,叫天不应唤地不灵,此时黑暗来临欲其委身便为其消除心中悲愤,代价便是永堕黑暗,永无翻身之日…… 若是你,愿是不愿? “各人都有各自的劫数,没人可以置身事外的。” 我与琬儿经历过这生生死死许多磨难,早已将很多事情看得清楚明白了。 命运,是需要自己去抗争的! 我一只手抱着小雪儿,而另一只手已经悄悄地牵住了身边琬儿的,琬儿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了不少,也不动声色的靠在了我身边。 我嘴角微微上扬。 还好,我们都牵住了彼此的手,绝不会让对方孤单一人。 我瞧着在我怀里的小雪儿身子有些微微发颤,两只小手拽着我的手臂也是紧紧的,只怕是被台上的那位黑羽舞姬的打扮给吓住了吧。 低声笑了笑,忍不住宽慰她道: “要是害怕就闭上眼睛。” “不,不害怕。” 虽然身子在微微抖着,可就是忍不住想要看,这孩子在某些方面也是格外的倔强啊,这性子随谁的啊? …… 此时,琵琶声似乎正沉溺于无法自拔的悲伤之中,可紧接着出现的声音是如此的苍凉辽阔,包容众生,仿佛瞬间便能将这股悲伤完全收纳,它的音色又是如此的空灵与恬静,似正一分一分的化解着那股悲伤,倒令人生出几分期许与希冀。 有这般音色的乐器,非尺八不可。 真没想到,洛阳城中也有人能将尺八吹凑得如此浑然天成,当真是不虚此行。 就在尺八的带领下,琵琶的声音也逐渐转而柔和,继而又逐渐欢快喜悦起来,便如同遇见情郎的女子,被情郎夸赞后的羞涩与雀跃,都在这一声一乐中,表现得淋漓尽致了。 而黑羽舞姬也在此刻忽地凭空将这一身黑羽转为白羽,继而翩翩起舞,顿时惊艳全场,令人目瞪口呆,啧啧称奇。 还真是音乐与戏法的完美结合,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 等到这一场终了,赢得了这满堂的喝彩与叫好之声,各种打赏也是接连不断,所有人都为有幸能躬逢盛会而高兴不已。 “不知这吹奏尺八之人是谁?能将那份苍凉辽阔之感吹奏得如此传神,此子必然胸有丘壑,气度非凡。” 我言语间毫不掩饰想要一见之意。 “你才听到此人吹奏一段尺八,便给与此人如此高的评价了?” 琬儿的言语间很明显便是在试探了。 “因为我能听懂琴心啊,便如同当时在醉仙楼里,我也听懂了素竹姑娘的琴音是一样的……” 现在的我,也已经脸皮厚得不知谦虚为何物了。 记得第一次听她弹琴,还是在醉仙楼呢,弹的是那首高雅淡泊的古曲《风入松》。 哪知琬儿毫无感动之意,反而借机调侃道: “哦,在那觥筹交错之所,弹此清雅淡泊之音,其实你是想说,素竹姑娘不懂情趣吧?” 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这话从何说起啊?!” 我顿觉焦头烂额,这媳妇儿想要同你胡搅蛮缠,你能认真同她较劲么?! “哼,谁知道呢,反正我就是一个又善妒又小心眼还特喜欢胡搅蛮缠的小女子罢了,夫君,你说对不对?” 紧接着,琬儿展现一脸如浴春风般的温和笑容来…… 我不觉一身冷汗。 完了完了,救命啊,要出人命啦?! “没,没有,绝无此事……” 无论什么,我都急忙矢口否认。 “嚄?” 琬儿却一脸狐疑的盯着我瞧,只把我瞧得心虚不已,我是绝不会承认有些话我说过的。 打死都不能承认! 见我又想糊弄过去,琬儿气的伸手想拽我耳朵了,这手才摸到我耳垂上,却陡然听到周边之人开口热议之声来。 “欸,你们听闻过没有,这秋娘要从良了。” “哦?是何人竟有如此大能耐,能将秋娘纳回家中?” “那还能有谁啊,咱们洛阳城新上任的洛州牧便是了。” “原来是他啊,以后啊,这洛阳城可得热闹一番了!” …… 洛州牧欲纳秋娘为妾?! 哎呦喂,宫明那厮,怕是有得闹腾了。 …… 371、唯一光亮 琬儿捏着我的耳垂, 却没有用力, 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还是因为她也听到了洛州牧韩王萧昀强纳秋娘为妾一事儿。 韩王也是琬儿的王叔, 所以在听到王叔以权谋私之时, 心中也不免愤慨。 收回了手,琬儿似乎忽然下了某个决定,我心中顿觉不妙,忙主动牵住了她的, 先限制住她行动才行。 “紫玉。” 我忙唤来了紫玉,想让她替我先照顾着怀里的小雪儿。 这一大一小要是一起闹腾起来, 还不得把我闹得脱层皮啊! 紫玉见状也心知不妙, 主上的性子她自是知道的, 忙赶了过来从我手中接过小雪儿, 我这才有了余力牵制住了琬儿。 “你这急匆匆的, 想要去何处?” 我这是明知故问, 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想让琬儿参合这件事情。 琬儿知道我在阻拦,可只要是她决定好的事情,就不会轻易放弃。 “我要去见洛州牧。” “夫人, 今日你是来同我们一道出门游玩的, 你忘了么?” 现在我也只能继希望于琬儿看在小雪儿的份上, 别在此时忽然离开, 明明我们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出门游玩一次的。 琬儿也是颇为愧疚的望了雪儿一眼,可很多事情,她无法袖手旁观, 置之不理。 “晨,我觉得很有必要同洛州牧好好谈谈了……” 韩王萧昀既然受朝廷之令前来洛阳领洛州牧一职,自然便有责任好好提朝廷管制洛阳,更要以身作则,做好州牧当为之事,而不是放纵私欲,只贪图安逸享乐。 我很清楚琬儿的想法,她所处的位置决定了她不能对皇室宗亲的行为过于放纵,任由他们为所欲为,执政者需要时时刻刻如履薄冰,民为水,君为舟的训诫言犹在耳,确实不能掉以轻心。 “可以,但不是现在。” 我好生宽慰着琬儿,毕竟今日是洛州牧举行‘举贤会’的大好日子,琬儿这时候去,以什么身份去,都是不得不慎重思虑之事。 “晨,你也觉得我方才冲动了,是么?” 琬儿望着我的眼,仿佛在确认些什么。 “没有,你只是顾虑的东西比我多而已。” 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我所思虑的东西更多的是从臣子的角度去思考的,而琬儿却是以一个君王的目光在看待问题,因为现在的皇帝还小,还无法好好守护北魏的这片江山。 所以她这个做长姐的不仅仅要守住自己的家,更要守护住自己的国! “部分宗亲放纵私欲,横行无忌之举,我不是不知道。” 现在的北魏,想要做整顿吏治,限制宗亲上有所动作,也着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是身为臣子的我们该为朝廷分忧之事,别急,交给我,好么?” 我的这句话,让琬儿很是安心,望着我的眼,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嗯,既然韩王如此迫不及待的便想要纳妾了,那我便上本参他个私德不修。” 琬儿闻言,却是笑而不语。 “诶,你可是忘了,你的夫君可是御史中丞,有弹劾百官之权,即便他有封号,我也能参他一本。” 反正咱们这位洛州牧也没少向朝廷参我,这回他还不是把把柄送到我手里了。 韩王也算是个老奸巨猾的角色,可就是败在好色上,这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你不是把你们彼此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么,怎么,不怕这一纸弹劾上去,他同你翻脸啊?” 琬儿知道的还真是不少,所以这会子居然能这些话来膈应我了,说得我好想同韩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一般,虽然确实在某些事情上有所共谋就是了。 “什么叫彼此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啊?那是朝臣之间的正常公务往来,说得好像我同他私相授受一般,我身边就有个封王的,你瞧见我同她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了没?” 我说这话时,还故意蹭了蹭琬儿,就是在说即便是她这位燕王殿下,我也得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更别提韩王了,即便真有什么共谋也只限于公事之上的你来我往。 我倒是突然很想知道,我要是想同燕王殿下私相授受,不知道该如何将我与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拿捏得恰到好处才行了? 琬儿直接丢了一记眼刀给我,吓得我又不敢再拿她顽笑了。 没办法,谁让是个怕媳妇儿的主儿呢。 忙赔起了笑脸,继续言道: “身为御史都是要定期弹劾上表,纠察百官言行的。弹劾韩王,这也不有助于他修正品行么,这是职责所在,相信韩王一定能够秉持中正之心,明白我的这番良苦用心的。” 这句话的意思也就是说,若是韩王因为我的这番弹劾就同我翻脸,那他这些年在官场就是白混了。 而且,不得不提的一点就是关于御史的弹劾制度,在现在的朝堂上,御史弹劾的威力很显然没有在明君强臣治理之下的国家时更有威慑力了。这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朝中法纪松弛,且御史只是将这定期弹劾上表作为不得不完成的一项工作任务,而朝中又盛行吹嘘拍马得浮华之风,故而御史为了不得罪人,经常写些无聊琐事交差便了,这也让御史台曾一度形同虚设了。 知道叔父高钦接手御史台时,风气才为之一变。可朝中积弊难返,且叔父在御史中丞的位置上也并没有待多久,官升得很快,最后成了现在的左相,那他要处理和管制的事情就更多了,又如何会分神于小小的御史台呢? 所以,真正开始纠正御史台的懒散之风,是自我接手御史中丞时开始的。 我成为御史中丞接管御史台后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恢复了御史定期弹劾的制度,而且未免一些御史故作敷衍,尽是做些表面文章,便要求他们言之有据,必要言及朝中官员之品性操守,敢于弹劾不法作奸之徒。若不尽责先是罚俸,渎职者祛职不用。 他们自然死拗不过这个为官做长的,而我每次都变着花样同他们周旋,后续又逐渐加大了要求慢慢同他们耗,才让御史台渐渐恢复生气,而那些得罪人的事情,尽数都被我干尽了,也被我干绝了,这也导致一些人动不动便喜欢揪着我的一点错处便拼命弹劾。 我很高兴,至少御史不顾一切弹劾人的风气又再度兴起了,虽然是起于一些私怨,可弹劾之风一起,御史的分量便会增加,那么那些曾经横行无忌的官员便会开始懂得收敛行径。 而我也开始着重培养一些个性中直可靠之人担任御史台中的紧要职位,而对于巡查御史之人选,我也是慎之又慎的,因为这事关国政,用人不当不仅容易耽误国事,甚至还有可能引发巨大危机,也正因为这种种的措施,才逐渐将御史台监察朝廷、诸侯官吏的不法行径的职责,给好好的担负了起来。 朝中虽久历浮华奢靡之风,可还是会有些忠臣良将在其中蛰伏,以待时机的。所以我改革御史台,并在此地大刀阔斧的进行变革,除了让我收获了一些敌人外,自然也让我收获了不少良才。 我的敌人们既然再如何讨厌我,构陷我,却依然挡不住朝廷将要重用我的决心,更兼之我有驸马都尉头衔的加持,更有皇祖母在身后维护,这使我不但坐稳了御史中丞的位置,而且他们已经开始意识到,我会成为将来接替叔父成为高家另一个左相之人。 有些人都已经开始惶恐不安了,并且有意无意的在向那位右相萧衍靠拢,这可不是什么好的征兆,未免这位德高望重的贤王影响力太过强大,我也得提早做些必要的准备和防范措施才行啊,这回便先从韩王萧昀开始吧,先敲山震虎,让几位王爷之间不至于交往过密。谁让他正好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呢?! “嗯,你的这番良苦用心韩王有没尽数体会我还不知,我倒是先韩王而体会到夫君你的用心良苦了。你是不是也打算连燕王也一块弹劾啊?” 非常时期,便要恩威并施,朝廷想要宣威与诸王,除了要巧立名目以外,自然还得一视同仁了。 我顿时露出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来,琬儿真是我的知音,我这招敲山震虎还真是瞒不过她的法眼。 说实在的,韩王纳妾这本就是韩王的私事,而且还是一件极其普通的家务事,可如今战事未平,国未安定,这件小事在有心的经营之下,也可成为一件令朝廷都瞩目的大事,这就得看这有心之人想要如何利用这次很好的机会来达成自己怎样的目的了。 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借此事弹劾韩王私德有亏,借皇祖母之口申饬韩王之时,也会严令在外就番诸王谨守为人臣子之本分,嘱其恪尽职守,以图报国,必要之时派出监察御史到诸王身边行使监测督导之权。 这便对诸王起到了很好的监测之用,也可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他们彼此勾连,网络成群,以免将来难以驾驭。 “诶,我怎生舍得呢?” 边说着边无比谄媚的抚着琬儿的手,直把在一旁看着的紫玉都瞧得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来。 “哎,驸马爷又犯病了。” 紫玉无奈的叹了口气,旋即将小雪儿抱得远远的,以免这般形态的驸马爷会污了小雪儿的眼。 我没病好么?有,那也只能是相思成疾! “就凭我与燕王殿下之间的关系……” “所以,你与燕王究竟是是何关系,竟让夫君你不顾礼法,枉顾臣节,这般明目张胆的包庇袒护,以权谋私了?” 琬儿居然还问得十分认真?! 好吧,既然琬儿都这般问了,我也便不应该再瞒着她了。 “夫人,既然你都问了,那为夫便不忍心再瞒着你了……” “够了!” 琬儿立马捂住了我的嘴,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瞧,这表情分明就是怕从我口里又说出什么不着边际的话来。 我一脸得意洋洋的表情,旋即伸手揽住了琬儿的腰身,将她抱入了自己的怀里,言道: “夫人不是很想知道为夫同燕王殿下的关系么,嗯?” 我和她都在此时,抿着嘴忍住了笑意。 “你要是胆敢做对不起为妻的事儿,看为妻的如何收拾你!” 琬儿边说一个字便往我肩头捶一拳,真是金钢铁骨也禁不起她这番折腾啊。 可我硬生生的扛了下来,还一脸高兴的一把抱起了琬儿,言道: “打吧,打吧,夫人受的委屈,自有为夫的替你担着。” 这话儿把琬儿说得脸上一红,而我更是得意的哈哈大笑起来。 “快放我下来。” 琬儿嗔怒,扶着我的肩头的手一紧,示意我赶紧把她放下来,因为这番情状也迟早得被别个瞧见不可。 这还不是我提出自己要求的绝妙时机么? “夫人亲我一下,我便把夫人放下来。” 我已经是完全没脸没皮的状态了。 这要是在以往,我敢乘机这般要挟她,还不被自己媳妇儿给收拾得妥帖了去? 可这回不一样,我知道,这回肯定不一样。 因为她看着我的眼神告诉我,她一定会满足我这个心愿的。 因为她很爱很爱我,便如同我很爱很爱她一样…… “那夫君是想要为妻亲你何处呢?” 琬儿在我耳边故意为难的说着。 可我却陡然松了抱着她的手,她没预料到我会突来来这一手,一个不防落回我怀里之时,我主动蹭了过去,她的手臂正好圈住了我的脖颈,而温柔的红唇却也正好吻住了我的脸颊。 我们两个都开始脸红了。 我是做坏事得逞后得意洋洋的脸红,而她是被迫主动吻我了而感到有些脸红心跳了。 “谢夫人亲吻,礼尚往来,我也当还夫人一吻才对啊。” 在她耳边轻声细语的说了这段话后,我便也在她脸颊边亲吻了一记。 这回,琬儿的脸却是更红了…… 偷瞄了一眼紫玉那边,还好紫玉正带着小雪儿继续用膳,故意背对着这边没有过多的关注,琬儿这下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这回琬儿很认真的捶了我一记,言道: “讨厌,下回万不可再如此了。” 这招也就只有出其不意才能收见成效,而且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就很难咯。 我很是受教,在她耳边低声承诺着: “是,夫人之命不敢违也。” 我抱紧了怀里的琬儿,似是久违般的用心感受着将她拥抱入怀的甜美感觉。 琬儿也在一刻回抱住了我,彼此都为这片刻的宁静而心怀感恩,心中无比欢畅。 也就是在我与琬儿正享受着拥抱彼此的快意时,舞台之上似乎开始出现了某些变化。 一曲终了之后,参与了这场演出的技师们纷纷上台向宾客答谢致礼,轮到秋娘之时,众人的欢呼声却是最高的,大家不断喊着‘秋娘’的名字,想要秋娘再即兴为大家伙演奏一曲。 看到大家热烈欢呼的程度,便知道秋娘在众位宾客的心中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地位,她的美貌才情与琵琶技艺可谓并驾齐驱,难怪会为这么多人所喜欢。 “秋娘,再来一曲!” “对啊,秋娘,我们可都是为你而来的……” “秋娘,你的琵琶在这洛阳城中无人能及啊!” “对啊,秋娘,我们要再听你演奏一曲!” …… 众人的热情真是无可阻挡,秋娘在舞台之上双手抱着琵琶微微向众人行礼致意,只听她情真意切的言道: “秋娘多谢各位的抬爱了,想必大家也都知道了,秋娘将要从良嫁人了,从此以后,这一手琵琶绝技怕也只能如同秋娘一般深锁于庭院之中,不复为外人所见了。” 一念至此,秋娘脸上也不觉露出几分落寞神色来,哪里能看到新嫁娘脸上的欢喜之情呢? 众人见此情状,便可知秋娘怕不是被逼从了良,因为很多的人都知道,秋娘心里早有所属,她曾为了那位公子可是拒绝过不少达官贵人的梳栊之请。还曾言过此生只愿做这位公子身边的一位端茶送水的女婢便于愿足矣。 可终究神女有心,襄王无梦,本来一段才子佳人的美满佳话,徒增几分唏嘘感慨来。 “今日,应诸位盛情相邀,感激诸位这些年来对秋娘关爱与眷顾,秋娘便再为大家弹奏这最后一曲《霓裳》,以作别离。” 黯然**者,唯别而已。 一听大别离,众人都不觉潸然,渐渐默然无语。 “秋娘,秋娘!” 却在此时,有人与台下人群之中左突右进,便是想要挤进台下这些拥挤的人群,可因为这人本就喝醉了,神识有些不清,步履都有些不稳,众人独见其虽身着华服,可却衣襟不整,披头桑发,状若癫狂,分明就是个酒醉狂生,妄图以醉酒之名而故意接近秋娘,定是欲行那等不轨之事。 这般狂生,如何能轻易教他越过了去?! 此人越是往人堆之中挤,便越是有人看不过将他又给推了回去,可这狂生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人堆了扎,嘴里还拼命的喊着‘秋娘’的名字,一声唤得比一声要深情。 “秋娘,秋娘,秋娘啊,我是……我是宫明啊!” 这一声一声的,真是催得人心肝都似要断裂了一般。 “我是宫明啊,你不要了的那个可怜的宫明!” 越说到后面,便是这个男人正可怜巴巴的倾诉着自己被一个喜欢的女子所抛弃的哀怨。 这回,有人听到了此狂生自诩为宫明后,纷纷将目光都对准了这个披头散发又衣冠不整的男子来,这才确认了,此人当真便是宫家的那位宫明,宫则诚! “真的而是宫明啊!” 众人一见是宫家的那位宫则诚后,在一阵阵难解的骚动不安之后,居然都选择了默默让出了一条道来,让宫明可以直接走近舞台,得到与秋娘相见一面的机会。 当宫明脚步虚浮的一步一步往那华丽的歌舞台上走去之时,宫明的眼中便只有那个叫做‘秋娘’的女子了。 “秋娘,秋娘?!” 宫明好不易攀抚着上了舞台,却看到秋娘手抱琵琶在舞台之上挺直了身姿在那立着,便如同一个自己永远都无法伸手触摸的一个美丽的倩影,令宫明心中的那股失落感更加沉重起来。 “明公子,你喝醉了。” 秋娘的言语也是淡淡的,话语间都有了劝他赶紧离开的用意。 “你终是这番冷冰冰的面容,拒人于千里之外。” 宫明仿佛早就熟悉了秋娘这般对待自己的表情与神态,所以对于秋娘的冷淡,故意彰显得毫不在乎。 “明公子,你,不该来此的。” 这话里头,分明有了几分关切之意。 可在宫明那里听来,是秋娘在责怪自己不该在此时过来打扰了她的清静。 “不,我不要走,我若是走了,你就会不在了,我便再也找不着了。” “……” 宫明确实是醉了,就连说出来的话,都带着几分醉意。 秋娘在此时,当真是无话可说了。 宫明对自己的情意,秋娘何尝不知呢?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啊。 可感情这种事,便是如此,若非两情相悦,一厢情愿终究是个苦字。 “我就只想远远的看着你啊,为何,为何连这个愿望都不愿成全我呢?!” 说到此处,宫明都忍不住伤情落泪了。 一个七尺男儿,为一个女子当堂落泪,这传将出去,宫明大抵会成了这城中茶余饭后的笑料,他可是宫家之人,还是在士林之中扬名的洛都七俊之中的一个,是与那个人齐名的人物啊! 在秋娘眼中,宫明的这中行径不仅仅是不顾惜他自己声名的举动,更会连累与他齐名之人…… “来人,快送明公子回去。” 秋娘能想到的办法,便是尽快遣人送宫明回去。 可宫明一听要被人送走了,便撒泼似的死死的抱着立柱,以免被人拖走。 “我不走,我不走,我就要来问问你,问问你秋娘,为何,为何你宁愿为人做妾,却不愿做我宫明的妻子?为什么,为什么啊?” 此言一出,众人愕然。 这还是一个世家公子该有的品貌风范么?哪里有世家公子会自甘堕落到娶一个贱籍女子为妻的?这简直就是有辱门楣之事。 宫明实在是放浪形骸到无法无天的地步了,宫家的名声都给他败光了! 周围之人原本还敬着他是位世家公子而多有礼敬,这回一听他居然想要娶一个低贱的女子为妻,简直羞于与此等人为伍,纷纷对其避之唯恐不及,更有甚者,唾地而谩骂者,也是多不胜数。 人们惊叹于秋娘琵琶技艺神乎其技是一回事儿,可要是有人想要打破某些一直以来都遵循良好的规则时,那这个人便一定会成为众矢之的,甚至是别人谩骂唾弃的对象。 便如同现在的宫明一般,他以为为了自己心爱的女子,可以放弃荣华富贵,摈弃身份权利,为她放弃所有的一切,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将她迎娶进家门,让她做自己堂堂正正的妻子,便是自己深爱着这个女人的方式。 可他似乎忘记问了,问他那个深爱着的女人,愿不愿意因为他的这番牺牲而成全他想要的那份至死不渝的深情? 可残酷的现实是,秋娘并未将这样的宫明视作自己的良人。 可事已至此,秋娘也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来结束这段纠葛不清的情债了。 “明公子,你问秋娘为何不愿嫁你为妻?那是因为秋娘从未心悦于你,即便明公子你再好,又有何用呢?秋娘此生宁愿嫁人为妾,也不愿做你宫明的妻子!” 这段如此决绝的话,令宫明怔在当场,久久都说不出来话来了。 秋娘宁愿为他人做妾,都不愿做自己的妻子?! 宫明脑海里这句话不断穿复来去,旋即内心愤懑得竟然当做吐出一口血来。 这可把在场之人都吓得不轻。 风来楼的管事们忙赶了过来,急急忙忙的搀扶其宫明,忙询问道: “公子,你可无恙否?公子,公子?” 宫明此刻仿佛谁的话都听不进去了,一把推开抚着他的管事,悲痛欲绝的言道: “你宁愿为人做妾,都不愿做我宫明的妻子,哈哈哈哈,宫明啊,宫明,你真是何等自作多情尔,自作多情啊!” 接下来,便只听到宫明那宛如杜鹃啼血一般的狂笑声来。 管事们离开围了过来,几人愣是抬着将宫明给快速带出了凤来楼去…… 秋娘望着地上的那摊血迹,触目惊心,她从未想过要如此伤害宫明的,可如今错已铸成,早已经是无路可退了,此生,便算她亏欠了宫明吧! 秋娘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都都是那一抹鲜红,挥之不去,紧抱着琵琶的双手都不禁微微有些发颤了,头忽地有些发晕,意识都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了,一个不小心便当即昏倒过去。 “诶,秋娘!” 只听到扑通的一声巨响,秋娘也直接晕倒在了舞台之上。 好好的一场盛会,便被宫明这一闹,给彻底搅黄了,而眼前的一切,突然开始变得混乱不堪起来,到处都是人的议论声与喧杂声。 …… 我与琬儿在这观景台上将下面所发生的一切都尽数瞧在眼里了,瞧到此处,神识都不觉有些恍惚了。 这宫明竟然能为了一个乐籍女子做到这番程度,还真是当世无人能及了,可经此一事,他的声名算是彻底败落了,以后这士林中人还指不定会如何鄙薄于他呢,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子,而让自己英名尽丧,真的值得么? “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到这般痴情的可怜人。” 一旁的紫玉居然感动得都泪流满面了?! 可为何我一脸感动的痕迹都没有,只觉得宫明就像个还未长大的小孩,在那里不顾一切的对别人要求着对他的深情要有所回应,对啊,他就像一个孩子,一个欲求不满的孩子。 所以,我似乎一点都不吃惊,为何秋娘会说出那番话来了。 有些事情便是如此,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却被身边的琬儿主动伸手抚过脸来正视着她的目光,只听到琬儿温柔的对我言道: “你若是担心宫明,便亲自去瞧瞧吧。” 闻言,我不觉微微有些脸红,因为琬儿能知道我的所思所想。 “我才不担心他呢,这不都是他自找的么,他完全没有一个身为世家公子的自觉,忘记了自己应该肩负的责任,这般任性妄为,这是要将宫家颜面置于何处啊?” 我都恨不得要对这厮口诛笔伐一番了。 “可是,公子,他真的好痴情哦!” 紫玉这会儿居然拿着丝巾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便仿佛方才看了一场这世间最为动人煽情的戏码。 我不禁无言以对了。 “他跟你还真是很像呢。” 就连琬儿,忽地不明不白的说了这句话来。 我连忙摆手加以否认,气急败坏的言道: “我要是与他相像,还不如让我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这般没用,还是死了算了吧。 “若是我对你说出那番绝情的话来……” 那我肯定心痛得也想要当即死掉了。 一想到这里,我当即气都喘不上来了,忙拽紧了琬儿的手,十分不安的说道: “这,这不一样……” 琬儿知道自己这个顽笑开过头了,忙不迭伸手为我顺气好抚慰我的情绪,开口言道: “不都是深情么?有何不一样呢?” 琬儿这话,将我宽慰得很是服帖,也是因为她非常了解我,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吧。 “你和他一般,都会为了深情而做出傻事来呢。” 闻言,我不觉脸红,撇了撇嘴,言道: “那是只有幼稚孩童才会做出来的事情!” 琬儿微笑着望着我,满脸幸福洋溢,言道: “嗯,毕竟你也是从孩童而起,才成长至此么。” 我怎么觉得,琬儿这话别有一番含义啊! 边说着琬儿有忽地有些感慨言道: “可惜了,若是秋娘能再给他一些时间的话,兴许,这宫明会是一个不错的良人呢。” 孩童成长,总是需要时间的啊。 琬儿望着我的目光也越发深情起来,旋即竟然主动靠过来在我眉间落了一吻,真是无比珍爱。 我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蛮好的! 呵呵。 …… 宫明被管事们带出凤来楼后,竟也已经是夜幕降临时分了。 管事们却并没有将人直接送回宫家,反而是往后巷人少之处走去,在确认没有人跟随之后,管事们便将人带到另一位衣着华丽却端方的公子跟前来了。 这位公子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派风度自成,只是略微挥了挥手,便让人将宫明放下,然后遣散了众人,只留下他与宫明两人。 见宫明醉酒且经历情伤,神识都还模糊不清,这位华服公子旋即主动走过身来,在宫明身边蹲下身来,毫不客气的伸手拍打着宫明的脸,似要把宫明给拍醒一般。 “宫明,醒醒!” 这才刚唤了两声,宫明便直接打了个酒嗝,这一身的酒气逼人啊,华服公子都忍不住要退避三舍,忙不迭拿出手绢来遮掩口鼻了。 “诶,醒醒。” 这时候,华服公子似乎失去了耐心,为了同这个邋遢的宫明保持距离,他站起身来改用脚踢着宫明,想要把人给叫醒。 可你是永远都叫不醒一个故意装睡的人的。 这回,宫明的行为举止可真把这华服公子给激怒了,他毫不客气的往宫明怀里用力踹了一脚,倒是让宫明直接吞了他一身。 “宫明,你简直岂有此理!” 这一脚,还真让宫明给清醒了不少,将胃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酒食和着血都吐了出去,反而人都是越发清醒些了呢。 宫明逐渐找回了神识,抬首正好那正一脸嫌恶望着自己那双被污物玷污了的靴子的华服公子,正挥手指使着手下人将他这双好看的靴子给擦拭干净时,那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模样,宫明顿时便哈哈大笑起来,很是解气得紧。 “宫明,你这个疯子,你是疯了,居然当众向那个低贱的女人求情,你将我们洛都七俊的脸面,都给丢光了!” 宫明却依然故我,完全不把眼前这个华服公子的话放在心上,笑着言道: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崔巍在这里指手画脚的了?” 名叫崔巍的华服公子一脚便将那帮自己收拾的奴仆给踹开了,低声咒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后,便怒气冲冲的回过身来一手指着宫明,怒斥道: “我真是羞于与你这样的人齐名!” 宫明一手拍开了崔巍的手,一副大大咧咧,我行我素的模样,言道: “你在意洛都七俊的名头,我可不在意,我宫明,一人做事一人当,就不劳你崔巍,多多费心了。” “你以为我想管你啊,若不是大哥叫我前来接应你,我才懒得对着你这张哭丧的脸,不过就是个风尘女子罢了,便将你折腾成这番模样,宫家的颜面都教你给丢尽了!” “那我便自请逐出宫家,以后我宫明所做作为,都与宫家无关!” “你以为没有了宫家的庇护,你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宫家明公子么?没有宫家这个姓氏,你什么都不是!” 宫明怒而站起身来,一把揪住崔巍那身漂亮的狐裘,言道: “崔巍,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打你啊!” 崔巍见这番模样的宫明却是丝毫都不畏惧,还主动凑上前去加以挑衅道: “好啊,宫明,你长能耐了,有本事你就往我脸上来一拳,我还敬你是条汉子。” 宫明拽紧拳头高高上扬,却在挥下之时心存仁念,最终还是没有将拳头挥下。 崔巍早就预料到会是如此,所以他毫不迟疑一拳先打在了宫明的脸上,只把宫明给打得趴到在地,口吐鲜血了。 “哼,宫明,你就是烂泥扶不上墙!难怪秋娘说宁愿为人做妾,也不愿做你的妻子了!” 崔巍言语间,满是嘲讽之意。 “你不配提秋娘!要不是,秋娘也不会落到如今境地,你明明知道,秋娘她一心一意思慕之人究竟是谁,却亲手将秋娘往火坑里推,大哥若是知道的话,绝不会放过你的。” 崔巍闻言,却放肆狂笑起来,言道: “真正愚蠢的是你啊,宫明啊,秋娘从一开便只是一颗棋子罢了,喜欢上一颗棋子的你,还想要拼尽全力去保护她,你就是太过于妇人之仁了,你看秋娘她领了你的情了么?你最后也不过就是在自作多情罢了。” 宫明咬牙,却不再言语了。 可崔巍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可以奚落这个曾经身处天子骄子地位的宫家得意子弟的。 “说起来以宫明你这士族子弟的名望地位,哪家淑女不是任由你选,你偏偏自甘堕落,喜欢上一个风尘女子,还妄图想要娶她为妻,宫明啊,你真是失心疯了啊,我看你到时候该如何向宫家的老太君及如夫人交代!” “这是我的事,就不牢崔兄操心了。” “好,我的话你是听不进去的,那我现在就代替秋娘警告你,从今往后,不许再对秋娘纠缠不清,否则下次来找你麻烦的,便是洛州牧的人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警告完宫明后,崔巍也再也受不了与这般颓废的宫明共处一地了,旋即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从今往后,洛都七俊之中,不会再有你宫明的名字了!” 崔巍的这句话伴随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渐渐阴沉的黑夜之中了。 呵呵呵,他宫明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眼前的这些虚名利禄呵。 宫明靠倒在了墙边,忽地笑了,笑的很是放肆与狂放,此时的他,就只想着纵酒狂歌,大醉一场了。 …… “你没事吧,宫明?” 不远处,另一个挺拔俊秀的身影从远及近,正缓缓地向宫明走来,而对方手里,还提着一盏明亮的灯火,成了眼前这股黑暗中的那抹唯一的光亮! 372、妻子与夫人 随着那人的脚步近了, 提灯的光亮也越发的刺眼, 宫明不禁抬手挡住部分光亮, 想要探知来者何人, 却总是只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 宫明心中本就窝火, 现在更是不想再见他人,只想一个人在这孤寂无人的角落里自生自灭,凭得找个清净的地方了无声息的一死了之还不可得了? “刺眼,拿开!” 宫明挥手, 想要拍开那盏越发靠近的提灯,身子都缩成了一团, 成防御姿态了。 “欸, 你要是还活着方才倒是吱个声呀, 你这闷声不响的我都还以为你已经一命呜呼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替你报官帮你收个尸什么的。” 我高举着提灯, 这回可算是瞧见了这宫明还能动弹折腾, 这一时半会想必也是死不了了的,不觉松了一口气。 宫明即便看不清人,却也能够分辨出对方的声音, 这不是那令人讨厌的高辰又是何人啊? “哈哈, 高辰, 高御史, 连你也想来看看我宫明现在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么?来啊,看吧,让你看个清清楚楚!” 宫明边说着边放弃了缩成一团的姿势, 改成随性靠在墙壁上,摆成了个大字形,身上的衣物也早已是脏乱不堪了,现下还是寒冬还是黑夜,他这衣领敞开、披头散发的模样要说多吓人就有多吓人,只要他孤零零一个在这偏僻的小巷口中待上一晚没人发现,明儿大清早就真成一具僵硬的死尸了。 宫明此刻当真是颓废到不行了,这次的打击对他来说挺大的,要是挺不过去,他大概真会英年早逝也说不准。 这大冷天的又是晚上,我披着御寒斗篷都觉得有丝丝寒意,特意寻了小厮要了盏提灯,好心出来找他,他倒好,一副寻死觅活的模样是做给谁看的? “嗯,确实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你要真喜欢这里在这里待一晚,保证明儿个准能变鬼,憋屈鬼!” 我说着说着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憋屈?!我就是憋屈,怎么着吧?高御史,宫明只想寻个清净地方自生自灭,您就给宫明留下这个干净地儿吧,让宫明安安稳稳、清清静静的去阎王爷那处报到去,宫明来世感激您老的大恩大德,必定为您当牛做马,结草衔环以报哈!” 宫明说着说着,居然还煞有介事的作揖一礼,摆明了就是想要我成全了。 奈何我就从来不是个会让人称心如意的主儿,你不让我好过我凭什么让你好过啊,对啊,凭什么啊? “欸欸欸,你真想要死的话别处死去,这始终还是人凤来楼的地盘,你一世家公子死在这里了,人家非惹上官司不可。你老人家便行行好吧,另外找个地儿寻阎王报道去成不?” 宫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撒起泼来,怒道: “我就要死这儿,我就要死这儿!我死这儿碍着你高辰什么事儿了?我死我的不要你管!” 同我撒泼是吧?别以为这样我就治不了你了? “你还真不能死在这里,因为你不够资格。你想想吧,最迟明儿早,你做的这些事儿就会传遍洛阳城的大街小巷,宫家出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子弟,宫老夫人定然会愤而将你从族谱中除名,你便不再是本族子弟了,不但不能以宫为姓,士族之中也再无你容身之处,族中分给各个族中子弟的田产、耕地也将会被悉数罚没,这代表着你不但断送了自己的仕途前程,连死后也无葬身之地。也就是衙门里的衙役辛苦一些,拿方破草席将你这身空皮囊给卷了,再随手往那乱葬岗中一扔,草草埋葬,连个坟头都没有。哎,魂无所依,更无人祭奠,你即便成了鬼也只能做孤魂野鬼了。想想你宫明也算是一代世家公子,最后也只落得个草草掩埋的可悲下场,连个石碑都没有,可怜啊,真是太可怜啦!” 我这些话似乎还真触动了宫明那颗敏感而又孤寂的心,宫明这会儿还真不闹腾了,可能是他自己都觉得就这般寂寞无声的死去,真的是太可怜了,也太可悲了。 “可怜啊,确实是太可怜了,你说的对,我还真没有资格随意死在这里了……” 宫明突然悲哀的发现,他就连随地而死的资格都没有了,他留在这世上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了。 “我竟然除了一个‘宫’家的姓氏,当真什么也不是?!” 宫明狂笑出声,语气之中满是深可入骨的悲哀。 我听得懂宫明的悲哀,因为我也曾深深的体会过这种痛苦与无奈,这是一个人成长路途中所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宫明啊,你也曾自珝自己是个风流公子,风月场中浮浪客,酒醉卧眠帐中香。我倒也不曾想到,你竟还是个痴情种?!你敢为了一个女人放弃自己所有的一切,在这一点上,高辰虽不赞同却也还是挺佩服你的。此刻若有美酒在侧,当与则诚兄你,浮一大白。” 宫明没有想到,自己曾经的兄弟对自己只有冷嘲热讽之能事;而自己很讨厌的高辰,竟然会因为此事而佩服自己?! 这世间事果真是无奇不有,又千奇百怪啊! 宫明又笑了起来,这回是十分爽朗快意的大笑。 “哦,对了,宫明差点忘了,高御史是位怜香惜玉之人,亦也是位痴情之人啊!” 一念至此,宫明也就明白了,自己同高辰果然是同一类人的。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可惜无酒唷……” 说到酒,宫明也馋了,此刻若是有美酒在侧,想必他也不会想死了,即便还想死,也得先把美酒喝完了、喝尽兴了再死,因为这就是宫明。 “有也不会给你喝啊,你有银钱么,你知道这凤来楼的酒有多贵么?” 世家子弟什么性子我自是一清二楚,忙不迭的给他敲打两下好教他清醒清醒,认清现实。 宫明闻言皱眉,言道: “这个时候谈甚银钱,真是俗不可耐!” “哈,宫明,你就是活得太高尚了,从不知五斗米有多贵,才不屑为之折腰,你也不过就是仗着自己世家公子的出生,才敢这般恣意妄为,醉酒狂歌的吧?!” 我这是在公然嘲笑他是个米虫,不知材米油盐的艰辛,只不过是个花着家里钱的纨绔子弟。 宫明当然听得明白我的弦外之音了,顿时怒了,争辩道: “你可知我一笔飞白,千金难求?” 宫明一脸土包子的表情的望着我,真以为我没有见过世面还是怎么的。 “那是因为你是‘宫明’。” 仅此一言,便点中了他的死穴,将他怼得哑口无言。 “你要真不相信,明个儿你再瞧瞧,你那笔龙飞凤舞的飞白,到底还价值几何?” 少年成名,终究不是幸事,经历的磨难与挫折太少,等终于被挫折绊倒,却发现自己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宫明啊,你要真想去死我也不会拦你,正如你方才所言,你想去死是你自己的事情,别人无权置喙。而你想要浪费你那满腹才华也随你浪费便是了,但是你永远都会亏欠宫家,你辜负了宫家以及宫老夫人对你的苦心栽培,你都还未曾报答过这份养育之恩,便想着为一个女子去轻易赴死,你还真能啊!” 身为世家子弟,还有自己的一份责任与担当。 “我,从未如同现在这般,喜欢过一个女子……” 宫明很感激我没有对他说太多让他明辨是非的话语,他年纪比我长,也不是没经历过风浪,更不是不懂自己肩负的责任与担当,他只是还不知该如何处理自己的儿女私情,所以行为举止便过于幼稚了一些,虽幼稚却也算得上是真挚的。 只是他所一心思慕着的那个女子秋娘,却是一个饱经风霜,早已抛弃了那些浮华不实的赞美仰慕,看透了风月场上的虚情假意的女子,她深知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去奢求过上一个普通女子嫁人生子的平凡生活,所以她从不奢求可以做谁的妻子,更不敢去奢求爱情,而她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自己怀里的那张琵琶,因为这里边寄托着她所有的感情以及灵魂。 而宫明的悲哀就在于,现在的他还不懂秋娘真正想要的是什么?而秋娘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宫明给不了的。 我也不知道为何宫明会突然对我说出这番心里话来,他所言及的那种喜欢,我也曾经经历过,所以颇能感同身受。 可在我看来,喜欢和爱是不一样的,喜欢可以是单相思,而爱一定是相互的。 “宫明啊,你有多喜欢那位女子?愿意为她受五百年风吹,五百年日晒,五百年雨淋么?” 洛阳有龙门石窟,佛将盛行久矣,这则佛家典故,宫明自然也是知道的。 “啊,愿意。” 宫明在听到这则典故后,突然心中释怀了,原来这份感情在很久很久一前,就有人经历过了。 “那你,就到她身边去吧。” 听到我这句话,宫明颇为诧异的望着我。 “到她身边去?” “嗯,到她身边去。洛州牧正在招揽山东士族才俊,以你之才,成为其坐上之宾,绰绰有余了。” 宫明听到我这番建议,自嘲般的笑了几声。 “高御史当真舍得么?” “舍得什么?” 宫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他知我,可我更知他。 “舍得让宫明去做洛州牧的幕僚?” 他倒也直白,那我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我本就是为他而来,对他的觊觎之心那是丝毫都没有隐藏的必要的。 “洛州牧此举,也是为国选材啊。更何况,只要是我想要的,无论是人还是其他的,我都愿意多花些心思和时间的。而且,只有先让你了结了这段儿女私情,你才会有追逐功业之心!” 宫明现在才真正清楚的明白到,自己早已就是别人板上鱼肉了。 “我这样的人还能再有追逐功业之心么?” 宗明终于开始冷静下来分析利弊了,他非常清楚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究竟造成了多么严重的后果,他已经算是身败名裂了! 我提着灯火,不觉仰头望着这片苍穹之中的几点微量星火,听着宫明的那句反问话语,嘴角不觉微微扬起,言道: “当然可以,只要你成为人上人的话……” 身败名裂了又如何,在此大争之世,只要你有真才实学,敢争、会争、能争,便是你建功立业之时。 “……” 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高辰,宫明突然觉得有朝一日他也能如同现在的高辰一般建功立业,扬名四海;不,若是他想,他也可以比高辰做得更好! 我看到了宫明眼中对权势追逐的渴望,那才是男子追逐功业之心最原始的动力。 “现在,你还想去死么?” 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 “我冷……” 宫明忽地说出这句话来,因为这时候他的酒已经醒了,身上的衣着确实开始不怎么保暖了,知道冷暖,也就是不想死了。 很好,真是受教的好孩子! “我去让人给你送件斗篷来。” 边说着边往回望了几眼,看看能不能遇到个小厮,让其帮忙跑个腿什么的也好啊。 怎知,宫明竟然丝毫不知廉耻为何物,伸手拽住了我身上披着的斗篷一角,言道: “何必舍近求远,你这件斗篷看起来很不错呢……” 边说着宫明还拽着这斗篷闻了起来,有些吃惊的言道: “嗯,这斗篷有股药草香气呢,很是好闻得紧……” “松爪!” 我怒斥一声,伸手一拽就把斗篷给拽了回来,他还真是个忒不要脸的轻薄之徒呢! 想得美,这可是我媳妇儿的斗篷,要是被宫明这厮给弄脏了,我非剁了他的爪子不可。 “想要我这斗篷,想都别想,嫌冷,你便好生受着,这都是你自找的!” 我没气得当场剁了他这双爪子,他就应该对我感恩戴德了。 “果真是红袖添香在侧,令人艳羡得紧。高御史身边,也不乏红粉知己呢!” 这宫明,纨绔浪荡的习气还真是一点都未变呢。 “这是本官的家务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欸,我上回就闻到你身上也有这股药草香气了,看来她很是得你宠爱,想必样貌定是生得极美的,不然高御史也不会想着金屋藏娇,不让这女子轻易出门见客了;她便是你所豢养的那位极善抚琴的琴姬吧,改日也让我瞧瞧呗。” 呵呵。 也不知道宫明这脑子里除了风花雪月还有些什么,我怎么就看上这么个浪荡子,原本还想着招募他呢,现在后悔还来得及么? 不过话也说回来,这些细枝末节宫明在这中状况之下都还能留心,且还分析得头头是道,还真是不能小看了他去。 只不过这份细心不知道是不是都用在了‘女人’身上了…… 还有,他说的极善抚琴的琴姬是怎么回事儿啊?! 我不禁微微有些疑惑。 琬儿虽说确实是极善抚琴,可自打与我一道来了这洛阳城后,已经算是极少抚琴了。那日太白楼宴席上琬儿也曾当众抚过琴,想必当时宫明也是听过的,自然也能分辨得出来,若是他所言及的琴姬是琬儿的话,那他不是早就怀疑到珝头上去了么? 这般说来,他所言及的琴姬自然就不是琬儿了,那在我府中极善抚琴之人,既然说的不是琬儿,那说的又是何人啊? 我居然都开始有些当局者迷了,竟也浑忘了琬儿在昏睡之时,自己每日为她弹奏《清心音》以助她平心静气,压制毒性之事了。 …… “我知道你欠什么了?” 我冷不防说的这句话让宫明有些不明所以了。 “欠什么?” “不仅欠揍,还欠一个媳妇儿好好管着你,我看还是多事一些向宫老夫人建议,早已为你取亲,让你媳妇儿好生管束于你,免得你脑子里总想着那些风花雪月之事!” 这时候我倒是成熟稳重得想是一个长者,在对宫明语重心长的说教着。 宫明被我说得连红一阵白一阵的,他长这么大就没被人这样说过,而平生第一次,还是被比自己年纪小的高辰说教,这还要脸不要了? “高辰,你自己被长辈安排婚事不愿娶那长公主,心中不悦也就罢了,为何还要再来管别人的婚事,我都说了,我宫明此生非秋娘不娶,你少参合我的私事儿!” 哎呀,这混小子居然敢编排起我来了?当我吃素的么? “谁说我不愿娶长公主的?谁说我娶长公主心中不悦的?” “若真如你所言,心中欢喜,那你何苦在外头瞒着长公主养着外室呢?都是男人,咱们有些话就不用说破了吧!” 我顿时气得火冒三丈,真是忍无可忍无须再忍了。 “谁他爷的在外头养着外室了?你少拿那些风言风语来编排我,信不信老子揍死你!” 这事情一旦涉及到琬儿,我便开始失控了。 宫明闻言,努力撑起自己那摇摇欲坠的身子来同我对峙着,以免自己被人瞧不起了。 “哎哟,好啊,怕你我就不叫宫明,瞧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别以为你长得比卫玠还像女人,我就不敢出手揍你啊?” 两个人掐起架来早就没了世家子弟的风貌了,只剩下地痞流氓,泼皮骂街了。 “你他爷的给我向卫玠道歉!” 一把将那提灯丢到了一边,抡起宫明的衣领,升拳就准备开打,论打架,我就没怕过谁! 宫明见我这打架的架势是有板有眼的,顿时心里有些发虚,摆事实讲道理,他还真没怎么同人真拳到肉的打过架。 一是族中规矩不允许,二是有失士族之人的体面,这等武夫一般的野蛮行径,也就只有他们北魏的士族子弟才干得出来! “他爷的卫玠都死多久了?!我怎么去跟他道歉……” 宫明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最后也就是剩下我扬着拳头同他大眼瞪着小眼儿了。 若论卫玠是谁?哦,就是看杀卫玠典故之中的那个卫玠。 …… 切,原来是个花架子。 也就是只能动文,不敢动武了? 好,就成全他,免得他说我欺负他了。 旋即,我便松开了拽住他衣领的手,他发现我没有对他动武的意思了,似乎微微松了一口气。 旁边,那被我一把丢开的提灯因为里面的烛火倾斜,竟然便将整个长灯都点燃了,长灯是竹子扎的纸糊的,自然很容易引燃,没一会儿就烧起来了,倒是把周围都照亮了一圈。 “你想要娶秋娘,那是做梦!” “大不了就去抢亲,我就算拼了这条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就算愚蠢得五谷不分,至少也要看得清强弱悬殊吧?” “我即便做了洛州牧的幕僚又有何用?我又不能天天见到秋娘?” “你要真不怕死,还不要脸面的话,那还不如去求求洛州牧,让他做个顺水人情,把秋娘赐给你!” 这话陡然让宫明眼中一亮。 “……” 宫明半晌都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在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了。 很快,被焚烧的灯笼已经被毁得面目全非了,眼瞧着将要化作一团灰烬,周围的光亮也正一点一点的消失,而四周应该不需要多久就会再度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了。 我突然有些奇怪,为何独独这条小巷会没有夜灯引路? “你说得一句话,我很喜欢。你说只要是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人还是物,都愿意多花心思和时间。我一定要得到秋娘!” 宫明突然十分认真的说出这段话来,这说明他已经有了想要同人相争之心了。 很好,只要有了争夺之心,才会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很好啊,那你就去想方设法的得到,只有得到了,你才能知道那是不是属于你的东西。” 当我说完这句话时,灯笼也在此刻焚为了灰烬,周围又开始陷入一片昏暗之中了。 可我与宫明的目光却在黑暗之中也能很好的对视,旋即双方都人忍不住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来。 等笑声渐渐淹没,宫明非常痛快的深呼吸了一次,言道: “我应该回宫家了,得赶紧去向老太君请罪!” 很好,他已经在知道该如何补救自己的方才所犯下的错误了,这第一步主动向宫老夫人请罪,才有可能保住他宫家的姓氏啊。 “好,我去帮你叫一辆马车送你回去。” “从今往后,便有劳高御史为宫明多多费心了。” 我不禁皱眉,这话,是打定主意赖上我了是么? “那就得看,你值不值得我为你多多费心了。” 我的意思很清楚,只有有用的人,才值得我费心。 “那便请拭目以待吧!” 宫明突然有了斗志,因为他有了主动想要争取的东西了。 也正在此时,一个模样朴实的汉子推着自己挂着灯笼的小车正往这边走来,却陡然看到两位公子横在小巷中间直接拦住了去路。 这条巷子是凤来楼运送日常所需货物必经之处,所以除了与凤来楼有直接供货关系的小商贩会常走这条小巷送货以外,一般的客人与行人都很少往这条路走。 我瞧着终于有人往这条巷子来往了,便想着给点银钱让这位小哥帮宫明叫一辆马车送他回宫家也好。 对上了那汉子探寻的目光,我刻意扫了一眼了这朴实汉子推车上的货物,这位小哥是个卖油郎,想来是专程来给凤来楼送油的。 “两位公子,为何会在这巷中立着,还不掌灯,若是碰着了可如何了得?” 汉子见我与宫明身着便知是士族子弟,故而言行举动都尽量显得得体,以免唐突。 我向这汉子作揖一礼,言道: “这位小哥,我的朋友喝醉了,劳你替我这位朋友唤个车架来送他回去,这是银钱,多的便当作谢礼了。” 说完,我从怀里摸出个钱袋子来,随手便掷给了那汉子。 汉子忙用左手去接,将钱袋捧在掌中后,便躬身说道: “两位公子请稍候,小的这就去为公子唤车架来。” 说完,便将自己的推车停好后,向我们躬身一礼便转身去唤车架去了。 “回去之后,先拾掇拾掇,再去向老夫人请罪,免得失礼。” 我瞧着他这身狼狈不堪还酒气熏天的,确实太不像话了,非得气到老夫人不可。 宫明知我用意,便点头应允。 这回即便不被族中除名,也会被赶出家门了。 宫明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这从天子骄子成为落地凤凰,可不是谁都能一下便适应得了的。 “若是有难处,只要我还在洛阳的话,你可来寻我。” 对于宫明接下来要过的清贫日子,我是一清二楚的,因为他现在正在经历的便是我当年已经经历过的事情。 从来不用为材米油盐而烦恼的世家子弟,第一次体会到人间烟火的艰难与不易,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很难适应,可生活所迫,再不适应为了活下去自然而然也就适应了。 那时候的我比宫明还好些吧,至少我被人从高家赶出去的时候,因为有了翰林院修撰的职位,有俸禄伴身,虽不多,至少还有老柴头掌家,还不至于会经常饿肚子。 宫明突然觉得,眼前的高辰没有了先见之时动不动就夸自己多么得天独厚的地位,而洋洋自得的那股令人惹人讨厌的劲儿了。 “高辰,你是个很有趣的人。这次的事情,宫明承你的情,就当我欠你一回。” 能让宫家的明大公子如此相待,想必在这洛阳城中也还算得上是值得在人前炫耀之事了。 不过,大概也只限于在明早之前了吧…… 没过多久,那汉子当真为我们唤来了一架马车来,还请了一位小厮来搀扶着宫明往车道停好的马车处走去。 临行前宫明向我道别,也没再多说什么了,毕竟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过一通了,接下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我与宫明互相礼敬一礼后,便拳拳当作作别了。 宫明在小厮的搀扶下,蹒跚着一步步离开了凤来楼,命运对于他的考验也不过才刚刚开始而已,至于他将来能走多远,也就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那为我们唤来马车的汉子又折回到我跟前,双手捧着钱袋又还了过来,十分憨实的言道: “这位公子,这袋子的银钱折去了唤车架的花费外,其余的都已经在这里了,请公子查验。” 这汉子当真是实诚得紧,他这般老实巴交的性子做卖油的生意,想来也是诚信为本,童叟无欺的。 “你收下吧,我方才说过,余下的便算作是你的赏钱了。” 就为了这份耿直诚信,我也觉得这赏钱给得值了。 “不可,无功不受禄,公子还是将银钱收回吧。” 这汉子却执意将银钱退了回来,道教我颇为为难了。 “好吧。” 我没有坚持,直接将钱袋拿了回来。 你想给人赏钱,可若别人坚持不受,就不应该再坚持己见了,因为这般也会是很失礼的行径,更不可因为对方只是个卖油郎而有轻视之意,这是为人应有的厚道。 “那便多谢小哥了。” 我郑重其事的向这汉子作揖行了一礼,以表感激之意。 不仅仅感激他帮宫明唤了车架来,也要感激他将自己那点了灯笼的小车停在了一旁,也就是为了给我们照明之故,这份心意,也极为可贵。 “这位公子客气了。” 这汉子也拱手回了一礼。 言行举止之间,不卑不亢,进退有度,真是令人眼前一亮。 “小哥现下可急着回家去?家中可有妻儿等候?若是不急,我想请小哥上楼喝杯酒,不知小哥可否赏光一聚?” 这汉子虽已是满脸胡须,可仔细一看模样却还周正,笑起来的时候也十分爽朗,只听他抱拳笑着言道: “小的家境贫寒,如今还是孤身一人。承蒙公子不弃,盛情相邀,小的便却之不恭了。” 听到他答应下来,我心中自是欢喜。 我与他相谈甚欢,伸手拉住了他的手腕,便拽着他直往那凤来楼而去,他倒也不怯场,明面里说自己出身贫寒,故而未有妻室,可他这个小小的卖油郎,却不会自觉身份低贱而不敢入这富贵云集之所,言行举止也毫无扭捏做作之态,就这份气度,也有我所不能及之处啊! 我一路高高兴兴的拉着他直接去了三楼寻琬儿她们了。 …… “夫人,我请了一位客人来了。” 刚一进门,我便高高兴兴的唤着琬儿,示意着有贵客来了。 先是紫玉出来行礼相迎,不至于让客人失礼,待领着客人到了里屋,琬儿以女主人的身份再以礼出来相迎,才符合规矩。 只因这凤来楼始终不是在自己家中,一应规矩也便能省则省了。 “这是我家夫人贴身丫鬟紫玉。” 紫玉忙向客人福了一礼。 客人也急忙回礼,举手投足之间都十分注意分寸,更不会无故抬头盯着女眷的容貌看,而是一直保持着谦卑而有不失礼节的态度,令人不觉多了几分好感。 “多有叨唠,还请勿怪。” “哪里哪里,客人有请!” 紫玉在前面指引带路,很有规矩。 等将客人迎到了里屋,琬儿便亲自出来相迎了。 “兄长,这位便是愚弟的夫人了。” 我与这汉子极是投缘,三言两语之间,便认作了兄弟,他年长于我,自然便称作兄长了。 琬儿依礼前来拜会,温和言道: “兄长有礼了。” “不敢,原是弟媳,是申某唐突,失礼了。” 琬儿的贤惠温婉,让申兄都颇为惊叹,碍于礼数,未曾抬首正面瞧见女眷容颜,谨守着礼仪规范。 见到此处,便可知道申兄如此有礼有节,绝不是一般市井小民可以比拟的。 我忙伸手将琬儿扶起,以她的高贵身份,是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礼的,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而我将客人带回了家中,她作为我的妻子与我一道迎接宾客,故而才向客人行礼,这是主人家的待客之道。 可我还是不想她为了我受任何委屈,一丁点我都会很心疼的。 牵着了琬儿的手,我满脸的笑容洋溢。 “怎么才出去一会儿,手就有些发凉了。” 琬儿在我身边温柔呵护叮嘱着。 我笑着不肯松开琬儿的手,回到: “无碍,待会也便暖和了。” 让我一直牵着你的手,自然而然也就暖和了。 琬儿见我在客人跟前都不知收敛,便约莫感觉有些非同寻常了。 “先招呼客人。” 琬儿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不能把客人晾在一边免得失礼。 我家媳妇儿一向秀外慧中,贤惠大方,自然会为我设想得妥妥贴贴的了。 我不禁抿嘴一笑,忙招呼申兄,言道: “兄长莫要客气,就当是在自己家中,请入座。” 我与申兄便互相作揖邀请,分主客入了座。 紫玉便先上了茶点来,将气氛弄得缓和了一些。 随即,琬儿带着雪儿前来与客人见礼了。 雪儿第一次见外客,颇为害羞,还有些不敢动弹了。 哎呦喂,第一次见这小混世魔王也有怕生人的时候,真是难得的紧。 “来,雪儿,快来见一见你申叔叔。” 申兄闻言,一脸又是惊喜又是不知所措的神情望着跟前的小雪儿,倒显得比小雪儿还紧张似的。 “这,这位是贤弟的女儿么?真是伶俐可爱啊!” 孩子居然都已经这般大了?当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我听申兄这话儿,便知道他可能是误会雪儿是我与琬儿所生的孩子了。 “雪儿她是我大师兄的女儿,自然也是我与夫人的孩子。” 我这一句话,便告知了申兄这孩子的身世,他也便清楚的知道了雪儿与我和琬儿是什么关系了。 一提到大师兄时,申兄脸上的神色也有了片刻的凝滞与悲伤,最后却露出十分欣慰的表情,望着小雪儿半是伤心半是高兴的点着头,眼中噙着泪,有些激动的言道: “好,很好……” “雪儿,快唤你申师叔,给你申师叔,磕头行礼。” 雪儿听我唤她,不觉有些疑惑,方才眼前的这个陌生人还是申叔叔,现在他又成了申师叔了?! 虽然疑惑,可雪儿很是乖巧听话,也十分懂事,便依照礼数,郑重其实的向申兄行跪拜之礼,言道: “雪儿给申师叔叩头行礼了。” “好孩子,快起来!” 申兄急忙起身前去搀扶,满脸激动的神色,将小雪儿抱起身来,为她轻轻拂去身上的灰尘,看模样,很是疼爱这孩子。 琬儿看到此处,便也猜出这位申兄究竟是何人了。 我也起身,拉过了琬儿的手走向前去,与琬儿一道,也郑重其实的向申兄行了一礼,言道: “二师兄,别来无恙否?” 这下,便算是定了师兄弟之间的名分了。 “子辰,许久不见了,你长高了,也成家立室了,为兄为你感到高兴!” 二师兄这么说,就是愿意认我这个师弟了。 相信到了此处,大家都已经猜出我这位二师兄的身份了,他就是这凤来楼的东家,也就是‘凤来’组织的当家人! 我牵住了琬儿的手,又再度向二师兄介绍道: “二师兄,这是子辰的妻,琬儿。” 言语间,十分骄傲自满,惹得琬儿都微微红了脸。 琬儿微微福了一礼,也同我一道,唤道: “二师兄。” 二师兄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站在他跟前的是大魏国的长公主殿下,忙行跪拜礼仪,恭敬拜见道: “不敢,草民拜见大魏长公主殿下,愿殿下福寿康宁。” 欸,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腮,我的这位二师兄要是一板一眼起来,也是很严肃的一个人呢。 看来,我尚长公主做了当朝驸马都尉之事,还真是传得天下皆知了呢。 “二师兄不必如此多礼,快快请起,这里并非朝堂,只作家宴,还请二师兄莫要如此多礼。” 琬儿被人点中身份后不觉脸红,二师兄之所以能猜出她的身份还是因为我对二师兄明说了她是我的妻子之故。 这妻只能有一个,明媒正娶,即为妻;而夫人,可以当作是妻子,可也有可能是妾室; 所以二师兄第一次听我言及夫人二字时,可能只是将琬儿当作了我的夫人,我的妻子是谁他自然是心知肚明的,而且我有理由相信,我同宫明小孩吵架时,宫明说的那些混账话肯定也被二师兄给听到了。 他也可能认为我并非真心实意的尚长公主殿下,无可奈何的做了这个驸马都尉,现在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在外头养着,带着她对外人说是自己的夫人,既全了体面又不失礼于人前,确实是个两全其美的好计策。 在二师兄看来,这是世家子弟常做的事情,却不是一个男子汉大丈夫该有的担当; 所以,我觉得若是不主动将这个误会澄清,二师兄又免不了要对我痛陈厉害,指摘错处,让我改邪归正了;而且,我也有自己的私心,我就是想让我身边最为亲近的人都知道,外头传言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都不是真的,我今生今世的妻子,就只有琬儿一人。 我的妻子是她,我的夫人也只能是她,除了她我谁都不要! …… 373、语出惊人 我亲自扶着二师兄起身来, 二师兄见我对身为公主殿下的琬儿举止有失敬畏之心, 便不免要训责我了, 言道: “子辰, 你也过于胡闹了些, 既然是奉命外地公干,怎么可不顾舟车劳顿,将公主殿下也一并带到这是非之地来,不但不合规矩, 还十分凶险,你行事怎么如此不分轻重呢。” 二师兄本就是个端方君子, 对自己要求甚为严苛, 可也从不苛责别人, 只有在对方做错事情时, 会秉持公义之心加以劝谏。 他这是好意, 而且又所言在理, 我又如何会责怪他呢,只是这个中缘由,实在是难以尽数言明! 琬儿此时也不觉犯难, 不知该如何为我开脱了。 我却只是对琬儿笑了笑, 让她勿忧, 一切有我。 回首望向二师兄, 我顿时露出颇为为难的神色,言道: “二师兄所言甚是,此事儿确实是子辰思虑不周了, 累得琬儿同我一路舟车劳顿不说,还几次险象迭生,子辰现下想来也觉后怕,以后定会思虑周祥,凡事三思而后行。” 听到我这番深刻的反省,二师兄的神色也略微缓和了些。 旋即十分体贴的前去搀扶过琬儿,小心翼翼的护着她在主位上落了座,二师兄见我对琬儿如此爱护疼惜,便知我有多喜欢琬儿了,脸上的表情也越发和悦起来。 “二师兄,请入座。” 安置好琬儿后,我忙做请字状,请二师兄入座后自己才在琬儿身边端坐了下来。 抚着琬儿的手,一脸深情的望着琬儿,我便缓缓开口继续言道: “琬儿她身子孱弱,自我两人成婚以来,两人感情日笃,夫妻情深,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奈何朝中忽地将我派做监军,我本就无心官场俗事、蝇营狗苟,这些二师兄你也是知道的,可我既做了驸马都尉,俨有不尊朝廷调遣之理,这不就奉旨来此监军了么。可,我与琬儿正值新婚燕尔,情意正浓,却忽地要就此分离两地,人生苦短,相思情长,如何能不教子辰心中痛断肝肠。” 我包含热情,言辞恳切,说得是感人肺腑,自己听了都不觉有些感动了。 琬儿脸上是一抹大方得体却又不是礼数的笑容,其实是半眯着眼睛好整以暇的看着我声情并茂的表演;而紫玉则抱在小雪儿立在了一旁,拼命抿着嘴才没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二师兄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子辰对琬儿真真是爱慕难舍,不忍于她分尝相思别离之苦,故而不顾礼仪与规矩,偷偷将琬儿一并带了出来,有我亲自在她身边照看着,我才能安心啊。我的这点私心私情,二师兄也是能理解体谅的,对不对?” 我执着琬儿的柔荑,将琬儿温柔地揽在了怀里,让她舒服的靠在我的肩头,两人这恩爱痴缠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生羡慕啊。 二师兄看到此处,都不觉好生感慨道: “我们这几个师兄弟当中,就属子辰你的性子最为纯朴。如今看你们夫妻两人琴瑟和谐,便知外边传言的那些俱都不是事实了。” 听到此言,我终于忍不住微微松了一口气。 事实胜于雄辩,我之所以不顾礼节也要让二师兄知道我同琬儿的感情深笃,也是为了让那些谣言不攻自破。若是二师兄不信,将那些传言一一与我对质,那我身上即便长了千张嘴也是说不清楚的了。 琬儿不觉微微一笑,我的那些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她的了。别看平日里看我说得做得如何如何洒脱不羁,不在意那些个蜚短流长故作宽容大气,可其实还是很在意自己名声的。 只是外人传些别的也就罢了,却总莫名其妙的传些我喜爱美色、狂放轻浮之事,仿佛我天生情种,见一个便爱一个,非得将世间美色都装入我毂中才好! 我明明是个痴情而又专情的人啊! 关键是传这些也就罢了,还连累到了琬儿,只因为琬儿在嫁我之前,因身体孱弱,常年在宫外养病。而自从嫁我之后,因所托并非良人,我是个又好美色又喜沾花惹草之人,而琬儿就成了那个被我欺负却又无处申诉的可怜而又病弱的公主殿下,天天对月以泪洗面,长吁短叹,何其悲戚?简直比宫怨词中所描述的还要哀怨! 呵呵,最近我好像有人都把这些传闻编作唱词,因为写得太好,教坊都已经在传唱了! 虽然词中隐去了年号故意模糊的朝代,可这出体弱公主对月伤怀,花心驸马负心薄幸的戏码,这含沙射影的,不很让人联想到我这个还待在这洛阳城中的驸马都尉么? 不,应该就差点明这唱词中的负心薄幸的驸马爷就是我了! 一想到这里,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非得揪出这个枉顾事实只凭个人好恶写唱词的家伙不可。 琬儿看着我一脸的愤愤不平,一副你也会有今日的表情,这不就是因为立身不正所导致的后果么?虽说现下还未演变成什么大事来,可祸乱常积于忽微,更兼之身在朝堂,还是应该时刻小心提防才是! 我望着琬儿的眼,便知道她想要同我说的是什么了,道理我都懂,可都被人说成那般了我心里着实有气,有些不高兴的撇了撇嘴。 琬儿常常会有想要戏弄我的时候,可更多的事情还是会偏心为我护短,这回自然也不例外了。 “二师兄,驸马这段时日都是与本宫在一处,故而事实真相究竟如何,本宫心里一清二楚,洛阳城中所传有关驸马的那些流言,俱都不是事实。” 琬儿以公主之尊,出面为我澄清和担保,确实没有比这更维护我的行径了。 我一脸感动神情,就知道,琬儿的心是向着我的。 二师兄即便心中还有疑虑,也因公主殿下的这一句话而消散无踪了。 “有公主殿下亲自为你做担保,子辰啊,你这福气当真令人艳羡得紧。” “此生可得琬儿为妻,我确实是很有福气。” 关于这一点,我颇为自傲,回望着琬儿那温和的目光,我的脸上都忍不住露出几分得意笑容来,琬儿见了,也只是宠溺的对我莞尔一笑,我瞧着瞧着又不觉犯起痴来。 “子辰,不可忘了礼仪规矩。” 二师兄知道我与琬儿的情意真挚,可公主殿下始终是君,君臣之间的礼仪还是要恪守的。 “二师兄,现在琬儿就只是我的妻子,倒是二师兄你,一直紧守着规矩不放呢,若是不守规矩,可是会让二师兄你心中不安了?” 我这是在笑话二师兄还是老样子,拘泥于这些小小的礼节之中,这倒并非因为他木讷不知变通,反而是他做事沉稳妥帖的性子使然。 二师兄见我调侃他也不生气,反而爽朗的笑出声来,言道: “子辰,你果真一点未变,还是当年那个率性而为的少年啊!” 长袖之下我依然牵着琬儿的后,与她并肩端坐着,听到二师兄忆起当年,我心中也好生感慨,言道: “二师兄,子辰还是那个子辰,也不是那个子辰了呢。二师兄还是当年那个个性耿直的二师兄么?” 二师兄沉吟片刻,细细品味这话中深意,笑着回应道: “是,也不是啦。” 自然是会与以前不一样了啊,毕竟这些年来身边发生的事情便足以改变一个少年人当年有些稚嫩的想法了。 人,都是会成长的,也需要成长。 “确实是不同了,二师兄啊,子辰当年只想做边城一小吏,现在只怕这点微末心愿都无法实现了啊。” 说到此处,言语间有臣服于现实的无奈感,更是被树欲静而风不止的忧虑感所纠缠,我这是在向二师兄求助。 “那是因为你现在足以堪当大任了,潜龙勿用,现在的你需要耐心静待时机!” 二师兄如何能不明白我的处境,他更清楚我随军监军后对这前齐势力所做的总总招揽与笼络的措施,无非就是为了让北魏在吞并前齐时可以走得更平顺一些,也能积累更多的力量来平定藩镇,将权力收归朝廷。 狡兔死良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个道理,谁都知道,藩镇自然也不傻。 “我只担心,州镇总管们会按捺不住……” 如今前齐被平定了,前齐的国君、皇室宗亲以及臣子都被当作俘虏送至了北魏都城;而南陈北上伐齐,也暴露出其军制管辖存在着非常明显的弊端,将帅之间不能有效牵制,而君王与主帅之间也不能齐心,南陈的内部矛盾也让他们自顾不暇,所以可以预测的是,等北魏大军将南陈北上军队尽数赶回长江以南后,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南陈是没有余力再出兵北上伐魏的,这便是北魏休养生息,革新立制绝好时机! “朝中只要有太皇太后坐镇,州镇总管便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叛。” 二师兄看人也有他独到之处,他一眼便看出来琬儿对我来说有多重要,无论是个人感情还是未来仕途上,重要性都不言而喻,所以才会这般无所顾忌的在我们跟前畅所欲言,他也是在提醒我,朝中此刻是因为有皇祖母坐镇,宵小野心之辈才不敢兴风作浪,可一旦皇祖母凤驾崩逝,州镇总管顷刻便会反客为主,造反作乱! “藩镇已与右相有所勾连了……” 问题的严重性已经越发凸显出来了,州镇总管不仅有兵权,还有有地方行政权,财政兵在手,几乎便是地方藩镇。为了维护他们自身的权力,他们一定会不折手段的压制皇室,限制权力集中于朝廷,可没有权利的皇室就只是个空架子,身家性命都会被人拿捏手中,所以皇室绝对不会允许自己的权力被架空。这也就代表着皇室与州镇总管们的矛盾无法用和平的方式解决,动武那是迟早的事情。 藩镇与右相勾连,也就代表着必要的时候,藩镇会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拥立右相贤王萧衍,当然他们也只需要一个好听并且合乎正义的口号,没有‘清君侧’更好且更能体现自己出师有名的旗号了。 所以,他们都在等着我犯错,等着我开始变法革新,自绝于北魏士族,变法革新必然会触动北魏老士族的利益,一个不小心,这些老士族们与州镇总管里应外合,共同扶持贤王萧衍,拥他为帝的话,变法革新的理想,顷刻便会灰飞烟灭,我以及我身边的人,都会步当年崔廷佑的覆辙,等待我们的结局,比死还恐怖! “子辰,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事到如今,你还是选择留在朝堂之上么?” 二师兄想确认我的心志。 “二师兄,我已经做好了抉择,非留在朝堂不可。” “哪怕步晁错的后尘,也不后悔?” 西汉景帝诛杀晁错以绝七国叛乱之口实,即便后来七国依然叛乱,可最终还是被景帝所平定。 “不悔!” 我的目光与心志都十分坚定。 “驸马不是晁错,本宫也不会让驸马成为晁错!” 琬儿忽地万分坚定的道出这句话来,带出了她身为主帅的气魄与王者风范,令我在这一刻心跳忽地加快了。 琬儿这是在说,她会保护我! 我忽地脸红了,心里只觉得格外甜美和安心。 二师兄闻言,心中却暗暗称奇,这般气魄与风范,委实令人心生惊叹之意,这般风度的女子在整个北魏也就只有太皇太后敢称第一,无人敢与之比肩,却不曾想,传言中身体孱弱的北魏长公主殿下,尽然也有这般凤姿神武,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公主殿下好气魄!” 二师兄都忍不住拍手称赞。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知道那公主殿下身子孱弱的谣言,二师兄肯定已经不会再相信了的。能被师尊收为门徒的人,每一个都不是泛泛之辈。 琬儿听到二师兄称赞,莞尔一笑间又不失礼仪风范,言道: “二师兄请喝茶。” 女主好客且不拘小节的风采在这一刻展露无遗。 “多谢。” 二师兄却之不恭,端起茶碗小啜一口,觉得这茶入口甘甜,十分独特,倒是与平日里喝的茶叶颇有不同。 “这是我们自己炒制的花茶,茶汤色靓味甘,二师兄若不嫌弃,带些回去烹煮吧。” 琬儿一番家常话语,不但拉近了与二师兄的距离,也让二师兄感觉到了家人的氛微,心生亲切之感。 “那便却之不恭了,多谢弟媳!” 二师兄抬手致谢,这回是真心把琬儿看作我的妻子,而不是那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了。 听到二师兄对琬儿的称谓,我很欣慰。 “琬儿常听夫君提及他的几位师兄弟,个个出类拔萃,人中翘楚,是当时不可多得的奇才。琬儿今日有幸得见二师兄,便知夫君所言非虚了。” 二师兄摆了摆手,谦逊言道: “弟媳莫要听子辰那些奉承之语,每次子辰口出奉承之言,便是必是有事相求之时了。” 闻言,我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还是二师兄知我也。” 这话头既然都被二师兄给引出来了,我自然就借坡下驴了。 “二师兄,子辰如今处境艰难你是知道的,来帮我吧!” 二师兄一副早已预料的表情,笑着对我言道: “子辰,你也应该知道,为兄志不在朝堂。” 二师兄的志向如何,我很清楚,而君子不强人所难。 “二师兄的志向,子辰自然是知道的,只要是为了这天下苍生,你我即便殊途,最后,也会同归一路的。” 二师兄听我此言,爽朗一笑,既感慨又十分感怀,以茶代酒,敬了我一碗,我亦是举茶回敬,两人相视而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子辰,为兄虽不能入朝堂去帮你,可江湖之远,‘凤来’却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二师兄这句话,便让我感激莫名了。 “说起来,二师兄这些年想来也是极为不易的,‘凤来’发展至今有如此程就,可见二师兄多年苦心孤诣,没有白费。” 我望着这满眼的华丽富足,而这里也只不过是凤来楼的一处包厢罢了,‘凤来’的发展眼前可见的便已令人惊奇,还有那些不可见的又会如何令人惊叹呢? 二师兄并未因为如今的成就便志得意满,他的目光看得远比常人要长远得多。 “你忘了,‘凤来’也有你的一份呢。” 二师兄望着我满脸的笑意,我却是不好意思的饶了饶腮,这是二师兄提及陈年过往之事了。 “二师兄你说笑了,子辰做的实在是太少,不敢冒领功劳。” 二师兄知道我的性子向来是施恩不求回报,转身过眼就忘的人,自然也不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凤来’自己也有一份儿。 “当年若不是师兄弟几个东平西凑将银钱凑足,为兄又如何能有行商的第一笔银钱,自然也就不会有现在的‘凤来’了。” 听到此处,我不觉傻笑一身,当年二师兄忽地对我们师兄弟几个说想要外出行商,苦于没有银钱做周转,故而我们师兄弟几个东拼西凑,好不易才帮他凑足了这笔钱,之后他便带着这笔钱自己外出打拼去了。 如今这身家可以说是二师兄自己苦心经营所得,我是绝对不会起觊觎之心的。只是我没想到师兄居然会以‘凤来’为名,若非他还用了当年我随笔涂鸦之作的凤鸟做了‘凤来’的图标,我是绝不会想到‘凤来’会与他有所关联的。 一念至此,我又不觉微微有些愣神,不禁反问道: “二师兄,难道这些年来,你一直按照当年我们设想的那般来发展建造‘凤来’的?” 二师兄脸上也有了几分激动与感慨,言道: “没错,子辰,你知道么,我们当年的设想没有错,‘凤来’的发展壮大,便是最直白的证明。” 听到此处,我心中也不禁有些感慨了,可紧接而来的是深深的忧虑。 “二师兄,‘凤来’不能再继续下去了,否则它会被毁灭的。” ‘凤来’其实就是个大同世界的小小缩影,是动荡乱世之中的一处世外桃源,既然是世外桃源就应该远离尘世,否则再美好的桃园都只会成为另一个令人心生绝望的炼狱。 ‘凤来’若是当真初步实现了我们当年的那些稚嫩的设想,那它的存在应该是美好而又充满希望的,在那个设想中,兄弟姐,妹们人人平等,守望相助,相互扶持,共克艰难,敬老爱幼,均匀温饱; 可我们把那个世界想象得太过美好了,大同世界的核心是天下为公,而天下为公就是人人都没有私心,可人是不可能没有私心的! 二师兄愤而出声质问道: “子辰,难道就连你也要背离当年的志向了么?” “二师兄,子辰即便到了今日,对那番志向心中也依然心生向往,可那般美好世道,是现在的我们所实现不了的。” 我对这一点有非常清楚的认知,所以已经不再迷惑自己往后要走的路要做的事是什么了。我只希望二师兄不要过于沉迷此道,因为这是我们穷竭一生都无法实现的一个梦罢了。 琬儿担心我会情绪激动,安抚的握了握我的手,我明白琬儿的心意,向她投以温和的目光,示意我能把握分寸,而且我也相信二师兄这些年的经历也会让他的眼界与心胸达到另一种境界。 而二师兄,果真没让我失望。 “子辰,你说的没错,我们当年的那些设想,虽有新颖创造之处,可真要实现它,只凭这一两代人是完全无法达成的。虽然它暂时无法达成,可却需要我们竭尽全力去维护,去守住这一点星光之火。只望我们都能够不负相遇,不负韶华,更能,不负初心!” 我望着师兄那依然坚定如旧的目光,赞同的点了点头。 “二师兄,即便你我所行之道不同,可最后一定会同归一路的。” 因为,我们的初心,都是为了这天下苍生! “子辰,二师兄答应你,‘凤来’不会干涉朝廷中事,更不会有任何叛逆作乱之举。” 闻言,我和琬儿不觉相视而笑,这就是我希望从二师兄口中听到的话语。 “多谢二师兄了。” 二师兄知道我心中忧虑何物,故而将这话摊开了说,反而倒是成全了我们师兄弟之间的情谊了。 “我也很想知道,将来这天下会在你手中生出怎样的变化来!你已经决定好自己将来要行之道了么?” 我点点头,回应道: “二师兄,我拜别了师尊,也算是正式出师了,至于我将来欲行之道,二师兄你想必也应经知道了吧……” 只要关注到高辰自邺城到这洛阳城中的总总行事,便不难看出高辰将来欲行何道了。 “你想同大师兄一般,行法家权术之道么?” 我们师兄弟几人虽各奔东西,或活跃与官场,或隐迹于市井,可都会想法设法的知道大家这些年都做了些什么,看着大家对当年自己的志向又做了怎样的努力,取得了怎样的成就,至于最后彼此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就等着有朝一日大家能其乐融融的聚在一起时,品着美酒,哼着小曲儿,再同彼此好好细说了。 可这样再度相聚的机会,已经不能再得了,因为大师兄,已经先我们而去了…… 一提到大师兄,我的心绪也开始有些感伤了,大师兄是我们这些人当中,心性最为坚定的一个,当年他便是法家最为坚定的拥趸,他在北齐将法家的权术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将国家权力都集中在了君王的手中,这虽然有利于高位者政令下无所阻碍,且极大的提高了朝廷中枢的行政效率,让北齐的朝堂为之焕然一新,可也极大的助长了皇帝的威势,更助长了齐后主刚愎自用的个性以及擅权□□的蓬勃**,以至于后来,齐后主对权力的**及想要将权力牢牢控制在手中的那种强烈的占有欲,令齐后主开始疯狂的靠杀戮来求得自己安枕无忧,以至于最后自毁长城,国家也一朝倾覆。 我们都能清楚的看到,过于霸道的法家权术之道,终究不是引领国家走向正轨的有效途径。 二师兄会由此一问,其实也就是在担心,我会重蹈大师兄的覆辙。 “我同大师兄谈论过这个话题,他并不赞同我行法家权术之道来控制朝政,而我后来也觉得,法家法术势三家并济,才是我应行之道。” 二师兄闻言,顿时来了兴趣,追问道: “哦,不妨说来听听。” 闻言,我不禁抿嘴一笑,这真要将我在《定国策》中写的那些行政要略都仔细说一遍,那可能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大致情况,我还是能稍作简略的同二师兄商讨一番的。 正好,有些事情,我也想要请教二师兄的意见。 “二师兄,我的想法大略为:其一,完备我朝刑法律令,整顿吏治;其二,精简行政机构,加强行政效率;其三,重新整理户籍,增加财政收入;其四,削藩,收归兵权,改革兵制;其五,制衡相权,分散皇权……” “等等,你说你想要分散皇权?” 二师兄听到这条时,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 我知道二师兄会说我大胆妄为,可这却是我吸取了前齐亡国的教训后,得到的结论。 我不仅觉得这条非行不可,还特意将这条也写进了《定国策》当中,我知道,琬儿定然也是知道的,她没有对我提出异议,那是因为她同我一般,亲眼目睹了前齐灭亡的经过和结果,也看到了若君一家人的惨死,所以非常明白一个人手中若是握着生杀予夺的权力,那无论这个人是贤是愚,那他所做的每一个决策都会决定成千上百个无辜之人的生与死,这样的权力实在是太过可怕,而更可怕的其实并不是权柄,而是把持着权柄的人心,能后名正言顺把持权柄的人,自然就非天子莫属了。 权力集中于中央,便能让朝廷的政令畅通无阻的传达下去,而周边也能很好的服从朝廷的管控,朝廷派出刺史来管理州镇,而刺史之下又有各个大小官员以及县令管辖各县,县令之下又有各部小吏,就是这样层层递进的官制让朝中派遣的官员代替朝廷管制着天下的百姓。所以权力的集中,是利大于弊的好事,可现行的制度又导致了若是权力过于集中在一人之手,便会出现如同前齐后主这般,因国君个人贤愚,通过操纵权柄最后至使整个国家分崩离析的严重后果,这也就决定了权力一定不能过于集中与一人之手。 而宰相的出现,其实也是从分散皇帝治权开始的。国家事物繁重,皇帝一个人如何能管理得过来,所以便需要有人能在旁辅佐,而宰相的出现,很好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宰相代替天子处理政务,这是天子与臣子共治天下的开始,原本出发点是好事的事情,却也成是宰相分散皇权的开始,越发展到后来,天子与宰相权力之争也开始越演越烈,成为了不可忽视的矛盾,可无论曾经有多少皇帝痛恨过自己的宰相,宰相制度却依然没有被完全取代。 而这一切,说白了,也就是权力之争罢了。 我这般明目张胆要分天子手中的权力,这怎么看都是一件很不明智的事情,因为想要变法革新,其根本就是要得到天子的支持与维护才行。 “是,我想要分散皇权,要分散的就是皇帝生杀予夺的权力。” 我很直白的说出心中预想。 “你想用刑法律令来限制这种权力?” “是,因为天子也是人,是人就难免为七情六欲所惑,是人就难免会犯错。” 二师兄望着的神情,一次比一次变得不同起来,因为他已经发现,现在的子辰和当初的那个子辰,真的已经不一样了。 当年的那个子辰,还只是个心思单纯的少年郎,他安于平淡,不喜喧闹,只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看书,沉溺在自己的世界当中;那时候的他心思也是极为单纯,可他却比任何人都有一颗仁爱之心,看到有百姓受苦他会心疼,看到有人死去他也会伤心难过,他小小年纪之时,嘴里就已经说出了“天下苍生”这四个字。 二师兄十分感慨的笑着说道: “也就只有子辰你,敢如此直白不讳的说出这大实话来了。” 天子也是人呵。 …… “你若是想要主持革新变法,必得身居相位。” 二师兄已经知道我对这个国家未来的设想了,他也非常清楚我要做到这些就必须坐上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去。 可那个位置有多高,就会有多危险,而摔下来的时候,就会粉身碎骨,那是个曾经很多人发出耀眼光芒的位置,也是很多人一朝败落身死,死有余恨的位置…… “我不但要身居相位,我还要再度启用大总宰制度,兼并左右丞相的位置,成为北魏真正一个人之下的宰相!” 我的这句豪言壮语,并没有让二师兄听后热血沸腾,反而为了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的,因为我方才说出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来,而且,还是当着琬儿的面说出来的。 按理来说,身为北魏长公主殿下的琬儿,出于对皇家的维护,对于这等犯上之言,是不能容忍和宽恕的,且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犯了死罪的。 可长公主殿下此时此刻却表现得如此云淡风轻,气定神闲,这般定力与掌控力,让人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从未脱离过她的掌控之中,这是只有在久经沙场磨练的战将身上才能看到的非常特别的胸怀气度。 难道,这位长公主殿下的身份…… “子辰,你怎可在公主殿下跟前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来!” 二师兄不失时宜的加以斥责,那是他个性谨慎之故,他知道我与琬儿的感情确实是非同一般,可君臣关系凌驾与夫妻之情,有些话夫妻之私可以不必计较,可君臣之礼却不可违背。 那皇家随意猜度便取人性命之事比比皆是,身在朝堂,行事如何能不慎之又慎? “二师兄不必忧虑,夫君她随心随性惯了,在本宫跟前她时不时便会口出此等惊人之语,本宫都已然见怪不怪了。” 琬儿一边说着,一边好整以暇的喝茶品茗,真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十分爽快,可话一说出口那就是泼出去的水,事后再想想也越发觉得自己说得有些过头了,忙不迭的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想看看她是否真的会生气,却也着实没想到,自己媳妇儿比自己都要沉得住气。 我忍不住撇了撇嘴,低声嘀咕了一句,道: “哪里有了?!” 我哪敢时不时在她跟前语出惊人了?! 我这声嘀咕,琬儿自然也是听到了的,只见琬儿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碗,一脸如浴春风的表情回望住我,只把我瞧得心里开始发虚了。 “欸,我刚才又不小心说错话了,别当真,哈哈,别当真!” 说着,忙不迭的陪着笑脸来。 琬儿轻叹了一声,旋即眼睛微微眯着,没有说话。 我连忙转移话题,主动问道: “对了,师兄,你近来是打算将‘凤来楼’给盘出去了么?” 二师兄倒是并不好奇我会知晓此事。 “是的,‘凤来’的管事已经着手在处理此事了。” “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为何这般急着盘店?” 二师兄只是笑了笑,言道: “也不着急,此事已经策划许久只是还未真正确定下来,近来有好几位商会的当家人前来接洽,便觉得可能到了该出手的时机了。” 二师兄别有深意的望了我一眼,似在等着我接下来会说的话。 “陈氏商会的那位年轻的当家人,二师兄若是有意,无妨拨冗一见吧。” 二师兄闻言,却是哈哈大笑起来,一副心照不宣的模样。 “好,都能请动子辰来亲自说项了,也确实该好好会会这位陈氏商会的年轻少主人了。” 陈小鱼啊,陈小鱼,我能帮你的也仅此而已咯。 …… 374、传世名琴 “对了, 二师兄, 你今日怎会如此凑巧出现在这凤来楼中, 莫不是专程为子辰而来?” 我话是这么说, 可今日凤来楼之行是我们临时决定的, 若是二师兄专程为我而来,这话我可不能尽信。 二师兄闻言,笑着言道: “我专程为子辰而来,又有何不可呢, 子辰可是近来这洛阳城中风头最盛之人,慕名而想要求见高御史一面之人, 可是络绎不绝呢。” 二师兄这话倒是说得别有深意了, 近来我在洛阳城的名声似乎也没那么好, 太白楼那次还有刑槽审理陈年旧案, 做的最多的还是在杀人, 即便是因刑法所施惩戒, 可世人多是向往好生之德,杀生害命终归有伤天和,为人所不喜, 这也是可想而知的。 常人自然对我敬而远之, 而挤破头都想要见我一面的, 也多是趋炎附势之徒。二师兄既然知我在这洛阳城中却又不主动来见我, 除了有他自己的盘算外,想必也是不想做那等应景之事,跟着那些趋炎附势之辈来入我门庭了。 “二师兄这话儿是在取笑子辰了, 师兄你究竟是否专程为子辰而来,这点自知之明,子辰还是有的。” 二师兄会出现在这凤来楼中,自然不是所谓的巧合了,可想而知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重要的人物会出现在这凤来楼中,重要的非得他这个当家人亲自前来一见了。 “子辰莫要妄自菲薄,若非得知子辰你今日驾临鄙楼,我又怎会刻意去那后巷与你偶遇呢?” 我笑着摇了摇头,二师兄还真是给足了我面子了呢。 “说起来,你那后巷既是日常供货必经之地,为何夜幕之时却无人掌灯呢?” 这反常颇为让人在意。 “平日里是有的,今晚似乎别有不同呢。” 二师兄这话语间透露出来的讯息还真是耐人寻味,有人的势力居然已经渗透进了凤来楼,以至于有些人在这里做的事情就连二师兄这个大东家都不知情呢,难怪二师兄想要处置这凤来楼了,生意做得太大,难免树大招风,会被人觊觎也是可以预知之事了。 “哦,有何不同?” 我不禁好奇一问。 今晚后巷无人掌灯,我想多数还是因着宫明的缘故,我在见宫明之前,似乎已经有人同宫明会过面了,而且还说了一些刺激宫明的话,以至于宫明同我说话时都夹枪带棒,很不友好。 所以可想而知,能让后巷不掌灯之人,自然也这位在我之前见过宫明之人有所关联了。至于二师兄所言‘今晚别有不同’,似乎别有所指,我便颇觉有趣,不免好奇一问。 “今日我这凤来楼蓬荜生辉,不是有贵客临门了么。” 二师兄边说着边向琬儿和我抱拳一礼,这是在说琬儿和我是今日这凤来楼的贵客。 “二师兄竟也学会逢迎恭维咯。” 我一副你也会有今日的表情瞅着二师兄,以前我那刚正耿直的二师兄哪里去了?现在的二师兄随我去混官场,那绝对可以混的风生水起。 二师兄知道我在拿他打趣儿,倒也不恼,笑着言道: “今日也恰好是凤来楼珍宝阁展示世间难求珍宝之日,子辰,你不是最喜凑热闹的么。” 二师兄知我,晓得我喜欢凑热闹。 “你这珍宝阁中的珍宝,可比得上太白楼中的奇珍异宝?” 我至今都还记得太白楼中的那颗硕大的夜明珠呢。 “你竟还入了太白楼的百宝阁?” 二师兄闻言,也不觉啧啧称奇了。 我说话很实诚,言道: “恰逢其会,确实是见识过宫家的非同一般,不留余地的试验人以酒色财气,结果我就对他们家的那颗比巴掌还大的夜明珠起了贪念之心了……” “这般说来,那夜明珠可入你手中了?” 二师兄知道太白楼的规矩,自然更明白我的性子如何,笑着等我自己道出结局如何。 “哎,奈何我有此贪婪之心,却没那个胆量敢把这稀世珍宝给据为己有。” 二师兄露出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哈哈大笑了一场,言道: “你是在担心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吧,可你已经不是匹夫了,以子辰你现在的身份地位,区区一颗夜明珠,如何就不能据为己有了?” 二师兄说这话时倒也大气得紧,我听到后却是直接摇了摇头,摆手言道: “二师兄,我可不想成为那贪得无厌的虞公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出自《左转》中的一则典故,说的是虞叔有一块宝玉,虞公想要得到他便向虞叔索求,虞叔起初并没有答应,可虞叔想到一则地方谚语:一个人本来没有罪,却因为一块宝玉而获罪。于是,便将宝玉献给了虞公。可虞公贪心不足,又觊觎虞叔的宝剑,再度索求,虞叔觉得虞公太过贪得无厌,后患无穷,便出兵攻打了虞公,将虞公赶到共池那个地方去了。 二师兄知道我当初是怕身怀绝世珍宝容易被他人觊觎,故而不肯轻易将夜明珠据为己有,所以才会说出这句话来,而我也用这则典故中的主人公虞公最后的结局来回应二师兄,其实珍宝对于手中握有权势之人来说轻易可得,即便为人所觊觎只要我有权力就没人可以轻易从我手中拿走,可只要因为我喜欢这颗珠子便将它据为己有的欲念之门一开,以后也只会越发的贪得无厌,想要的也就会越多,为填满自己的私欲用手中权力公器私用就会变成理所应当之事,那到时候我便离败亡不远了。 看到我对欲念之弦把控得当,二师兄不觉露出安心的神色来。 “凤来楼这珍宝阁所展示的也并非是那些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倒多是书籍藏本,名画名琴等风雅之物,供人鉴赏,若是有缘,兴许主人还会不吝将此物赠给有缘之人呢。” 这倒是有趣得紧,很显然它已经成功的吸引了我的注意了。 “就是说,今晚会有好物展示了。” 都引得二师兄亲自到场了,那可想而知,今晚展示之物定然非同一般。 会是什么好书的妙藏孤本么?! 一提到书,我的两眼都开始泛光了。 二师兄自是知道我出了名的爱书成痴,笑着言道: “别急,这不就开始了么。” 二师兄话音刚落,这屋内悦耳的银铃生又再度响起,各个厢房中的人又再度聚在了观景台上朝那华美的舞台上放眼望去,却见小厮在展物台上展示的,竟是一架古琴,只听那小厮在台上这般说道: “诸位贵客,此琴乃是赫赫有名的焦尾琴。” 此言一出,惹得宾客惊呼不断。 有人不禁出声询问道: “难道此琴便是东汉书法大家蔡邕所斫,名琴焦尾?” 名琴‘焦尾’是东汉书法大家蔡邕亲手所斫之琴,蔡邕不但擅长书法,更是博学多才,韫读六经,还通晓音律,有言说是蔡邕在“亡命江海、远迹吴会”时,曾于烈火中抢救出一段尚未烧完、声音异常的梧桐木。他以此木斫成了一张七弦琴,此琴音色美妙绝伦,盖世无双,流传至今,此琴早已成了世间罕有珍宝。 因此琴为一段烧过的桐木所斫而成,故而尾部留有烧焦的痕迹,故而名为‘焦尾’。 此琴一出,自然非同凡响了,难怪会如此引人侧目。 “确系此琴。” 只见小厮底气十足,拍着胸脯以作保证。 随即,周遭一片议论纷纷,只觉今日能得见传言中的名琴,真是不可思议。 …… 我拉着琬儿,在二师兄的引领下再度走到了观景台上看着那台上展示的名琴,脸上不禁露出颇为古怪的神情来。 我忍不住轻声问了二师兄一句,道: “二师兄,若此琴不是焦尾,你这珍宝阁还办得下去么?” 二师兄微微诧异,反问道: “子辰你懂鉴琴?” 我摇着头不觉苦笑一声,别说我不懂鉴琴了,就算懂,隔得这般远,也是瞧得不真切的,更何况是否是真正的好琴,只有弹奏了才知道啊。 “不懂。” 我这厢话音刚落,台上请来了那位青裳琴师来,亲自为众人抚琴以听,只见琴师亲抚琴弦一勾一放,那琴音便如同清泉流于石间,竟是格外悦耳动听,这回便直接打消了所有人的疑虑,只叹这琴音当真是妙不可言。 “这音色,太像了。” 我不禁发出一声感慨来,忍不住与琬儿四目相对,不禁微微有些疑惑,我想向琬儿求证,看看是不是自己听误了。 “还是有细微差别的。” 琬儿知道我心中疑惑为何,琬儿极善音律,音感超人,自然能分辨出这其中的差别。 听琬儿这般一说,我心中便也有了定论了。 “那是阿娘的琴音!” 小雪儿忽地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想要爬上护栏,非得要瞧清楚那抚琴之人是谁? 琬儿眼明手快,将雪儿抱在了怀里,好教她瞧得真切又不至于有危险,可当雪儿瞅见那抚琴之人是个男子时且那琴音陆续传出几个音符后,小雪儿脸上那失落伤心的神态也便逐渐展露出来了。 “那不是阿娘的琴,那不是……” 说着说着,便将脸蒙在了琬儿怀里,非常伤心的抽泣起来,惹得琬儿也为她伤神伤心了。 我瞧见了心中也不觉微微一叹。 雪儿这孩子,是想念她的娘亲了。 一旁的二师兄也察觉出了异样,忙不迭的询问道: “这是……” 琬儿边安抚着小雪儿,边带着她离开了观景台,以免这孩子触景伤情,也是不想让雪儿听到我与二师兄接下来要说的话。 因为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同大师兄有干系。 “大师兄与唐家姑娘之事,二师兄应该是知道的吧。” 和谦强纳唐家小姐为妾室之事,当时似乎在邺城传的满城风雨,二师兄不会不知道此事才对。 “略知一二。” 这其中涉及到大师兄个人私事,也因此事大师兄私德有损,即便当年当真做错了事,可现在人死如灯灭,一切恩怨过往都已然化作云烟了,至于丞相和谦的个人功过,也自有史书秉笔,实在无需过多置喙什么了。 “雪儿是大师兄与唐家姑娘之女,大师兄极为爱护此女,至于当年强纳之事,只怕这其中也有大师兄的无可奈何。不过这始终都是大师兄的私事儿,你我师兄弟也着实不好置喙什么。我想同二师兄说的是,那‘焦尾琴’当年为大师兄所得,他将此琴送给了唐氏,唐氏去世之后,将此琴留给了雪儿。” 二师兄闻言诧异良久,旋即言道: “这般说来,那传世名琴‘焦尾’其实是在……” 我点了点头,那琴现在就在我们手中,至于台上所展示的那架古琴,虽琴音悠然悦耳,可却并非是那把真正的‘焦尾’。 “你如此断定琴的真伪?” 二师兄是个注重证据为实的人,自然不会轻易就断言此琴的真假了。 我其实也拿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来,可我却敢对二师兄直言道: “那琴是琬儿亲自鉴定的,琬儿极善音律,更懂琴音。” 琬儿说那是‘焦尾’,那它就一定是。 二师兄闻言,抿嘴一笑,他这是在笑我也会有今日。 我也忍不住低声笑出声来,偷偷言道: “二师兄还未听过吧,琬儿的琴音……” “这般说来,外人传言说你在宅邸中豢养一位技艺了得的琴姬……” 我连忙矢口否认,言道: “绝无此事,二师兄慎言啊!” 说完,有些心虚的往琬儿那边瞅了过去,探探琬儿有无听到此言。 二师兄也想到自己方才确实是失言了,忙捂着嘴不再说话。 我这有媳妇儿在身边看着,怎么可能如同外界所言的那般沉溺于风花雪月从不加以节制呢?再睡了豢养琴姬也是需要银钱的,我一个被罚停了半年俸禄还得靠媳妇儿养着的人,哪有这个闲钱? 哎,苦啊。 欸,不过话也说回来,为何他们都提到我府中豢养琴姬这个传言呢? 我府中哪有豢养…… 欸,好像,难道…… 这回,我算是回过神来了,微微有些脸红,原来传言就是这么来的啊! “既然并无此事,那在你宅邸中抚琴之人,莫不是你吧?” 二师兄带着几分调侃的口吻,有口无心的说出这句话来。 我一时结舌,这事还真不能随意承认,便开始支吾道: “我琴艺如何,二师兄你又不是不知,当年古旷大师是如何点评我们的,你可是忘记了?” 一听到古旷大师,二师兄联想起过去的那些陈年过往,也是忍不住微微叹了口气,道: “确实,当年古旷大师用‘形神’两字点评我们师兄弟众人的琴艺,现下想来,也仿若昨日,真是逝者如斯,不舍昼夜。” 古旷大师是位不出世的隐者,可他的琴技却十分了得,曾经教导过我们师兄弟众人一年的琴艺。 我闻言也是颇为感慨,苦笑着说道: “当年大师点评我的琴艺,说是有其形而缺其神,可见绝妙琴技也是需要天赋的。” 我知道自己缺少这份天赋,所以从不在此道上过于强求。 “大师还说我形过于神呢,就是说我太过拘泥于形了。” 二师兄说完也是苦笑一声,可更多的还是在感慨大师当年借琴艺之说来教大家如何为人处世的道理。 “也就是咱们的大师兄,能得大师一句‘形神兼具’的称赞了……” 一提到大师兄,我与二师兄都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 舞台上的热闹还在继续,将那传世名琴‘焦尾’展示与众人跟前后,小厮又捧上了一件长形礼盒,将盒子开启后,一根淡黄色长笛便出现在众人跟前,笛子与琴并放在一起,成了非常有趣的组合。 只听小厮用非常兴奋的口吻言道: “此笛名为‘柯亭笛’,也是出自大家蔡邕亲制!” 众人闻言纷纷惊叹不已,如今竟可得见蔡邕亲手所制的琴与笛,能将这两者聚在一起之人,必定大有来头啊,纷纷揣测议论,一时间颇为热闹。 …… “蔡邕当年在柯亭之时,见屋东间第十六根竹椽可用,便取做为笛,故而此笛名为‘柯亭’。” 二师兄望着台上所展示的琴与笛,也是一阵感慨。 “东汉蔡邕乃文学大家,书法、音律堪为一流,这位东家定然很喜欢蔡邕之物,故而不辞辛劳,也要将蔡邕所斫之琴、所制之笛也要收归囊中了,那想必蔡邕的书帖拓印此人手中也必然会有的。” 凤来楼只是提供一个展示的平台,而珍宝阁所展示的一些宝物都是拥有各自主人的宝物,有些人将自己的藏品放在此处展示除了收获人气博取名声以外,也有些是想要寻得更加懂得藏品珍贵的买主,一来对方能出得高价将藏品买回,而二来也不至于让藏品蒙尘。落入不懂行当不知藏品价值之人的手,也算是颇费苦心的了。 “说得不错,这位藏家确实十分喜欢蔡邕,故而只要是同蔡邕有关的一切,他都不惜代价也要将其收藏于库,煞费苦心啊。” 我闻言,嘴角微微上扬,言道: “二师兄今日可是为这名琴而来的?” 二师兄点了点头,言道: “确系为此而来,奈何这‘焦尾’名不副实啊。” 说着,也是颇为失望。 “难道因为它不是‘焦尾’琴,便能直接否认它是一把绝妙好琴么?” 说这话的,是琬儿。 我与二师兄都微微有些发愣,见琬儿缓缓度步而来,我忙伸手去牵住她的,却见琬儿对我温和一笑,旋即望着那台上所展示的琴与笛,只觉这对琴笛相对,静然共处的场景十分悦目,不觉多看了两眼。 “你喜欢那琴么?” 我觉得,琬儿喜欢上那把七弦琴了。 “嗯,我喜欢。” 琬儿毫不犹疑的对我倾述了她的喜欢。 这是她第一次对我说她喜欢一件物事儿,我心中的感觉也格外奇特。 “二师兄,此事便劳你从中斡旋了。” 琬儿喜欢的东西,无论是什么,我都会想方设法的为她达成所愿。 二师兄明白我的意思,思忖之后觉得此事应当可行,便也欣然点头应允了。 “我也喜欢那只笛子。” 今日的琬儿似乎格外的任性撒娇,十分可爱。 现在就算是她想要天上的月亮,我也会想方设法的把月亮给摘下来的! 我旋即笑出声来,先轻柔拍了拍琬儿的手背,示意她安心,旋即收回手来转身向二师兄作揖行了一礼,言道: “此事,依然有劳二师兄斡旋啦!” 二师兄见我如此爱护琬儿,不觉哈哈一笑,言道: “子辰啊,子辰,你找到了神魂所在了,二师兄恭喜你了。” 当年古旷大师对我们师兄弟几人的评价,点评我时用的是有其形而缺其神,那是因为彼时我为人过于木讷,学习指法节律十分快,可却无法体会道乐曲之中的神韵,故而弹奏出来的曲调虽符合曲谱之中所记载的音调,可音律却总是少了几分应有的感情神韵,因为那时候我不懂情为何物,无法与乐曲中的情产生共鸣,所以大师给了我那般点评,却同时也对我有所期许,希望我有朝一日能寻到自己神魂所在。 被二师兄取笑我也认了,此事我非得做成不可。 “此事便有劳二师兄成全啦!” 二师兄望了我与琬儿两人,又看了看台上所展示的琴与笛,只觉琴笛相协,人又是天作之合,这又何尝不是一种缘分呢? “好,此事为兄为你们张罗。” “多谢二师兄!” 我喜笑颜开,眉间都染上了一抹笑意。 “说起来,这东家敢将此琴带到凤来楼珍宝阁以作展示,想必事先定然找行家里手鉴定过才对,难道出了纰漏了么?” 这出手越是大气之人,自然比常人更要注重颜面,若是此琴不是事先找信得过之人鉴定过,又如何敢如此张扬宣布此琴便是‘焦尾’。现下摔了个大跟头,这事儿要事闹开来,可不是件能轻易化解的事情。 二师兄定然也是知道内情,才会在今日特意为这焦尾琴而来,只是结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可想而知,那鉴定之人二师兄也定然是认识的,所以起初才会笃信这次的展示不会出意外才对。 我这主动出口一问,也就是在问二师兄,此琴是何人鉴定的。 “鉴定此琴的正是博陵崔巍,按理来说应是不会出现纰漏才对。” 二师兄捏须短叹,似乎也有些疑惑于此中关节。 有评:崔氏代有美才,兼以沉沦典籍,遂为儒家文林。崔氏于东汉之时跻身名门,是延续至今越好几百年的关东世家大族。崔氏有清河与博陵两支,以清河崔氏名望最甚,而前齐时,博陵崔氏深受朝中倚重,成为一流士族。 “洛都七俊之中崔氏占有两席,他就是其中之一的崔巍么?” 二师兄点了点头。 “是的。” 我沉吟片刻,微微颔首。 “难怪了。” 才名远播且出自名门,有这般人物作保,何人敢质疑这焦尾琴之真伪。 只是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台上忽然出现了一些异动,只见一个家仆打扮的人在那小厮耳中说了几句什么,小厮脸色一变,颇为为难,犹豫不决。而那家仆却多声催促了几声,那小厮无法,只得照着吩咐去做了。 二师兄见状,脸色微变,急道: “不妙。” 我心中也有了几分不安,莫不是有人看出了此琴并非‘焦尾’,所以图生变故了? 只见二师兄正欲转身离去以作劝止,却被我一把拉住,二师兄这时候去也已经是于事无补了,因为台上的小厮举起了手中的七弦琴,言道: “此琴乃是仿作,并非是真正的旷世名琴‘焦尾’,现遵从主人家之意,在纵目睽睽之下毁掉此琴,去伪存真,在场诸位,皆为见证!” 小厮此言一出,众皆莫名不知所以,议论揣测纷纷。 只见那小厮高举此琴,当真便要将此琴摔毁! “住手!” 我正欲出言阻止,可琬儿却先我一步开口,那呵斥之声一出,如金石击缻,掷地有声,威严自显,令人肃然。 我和二师兄在这一刻都不自觉垂首旁立,不敢轻易多出一语。而周遭原本喧闹的氛微,片刻便静如幽境,寂然无声了。 至于那小厮,自是早已惊得矗在了原地,更是移动都不敢再动了。 “千金易得,良材难觅,更何况是能发出如此悦耳之声的桐木,要想长成也需百年,万分不易,此琴虽非焦尾,却也是一把不世出的好琴,若只因其并非‘焦尾’而毁之,实在暴殄天物。” 琬儿望着那小厮,吩咐道: “你去,同这琴的主人说,若因此琴并非旷世名琴而毁之,那今晚我便让此琴扬名于天下!” 琬儿这一两句,不危而怒,那一军统帅说一不二的威严不自觉便展露出来了。 那小厮如何见过这等阵战,只恐自己得罪了大人物,吓得浑身发抖,举着的琴都险些摔了,忙不迭改成抱在了怀里,然后小心翼翼的放回到了桌案上后,便匆匆忙忙的跑开前去传话去了。 周围瞬间都循声相望,想要看看究竟是何等人物能出此惊人之语,奈何根本就是只闻其声,未见其人,不觉懊恼。 …… “二师兄,便劳你安排一间静室,莫让人前来打扰,再向那主人出借琴与笛,我与驸马要共奏一曲。” 琬儿向二师兄微微欠身,二师兄急忙作揖回礼,言道: “我这便去做安排。” 随即,二师兄动身出了房门,亲自去做一番安排去了。 这回,琬儿近我身来主动牵住了我的手,拉着我往里屋里带,我自是随着她的,只是心里也不免有些疑惑了,便直言道: “怎就为了一把琴而较真了呢?” 琬儿停住脚步,回身望着我,旋即身处另一只手来作势要掐我的脸,我吓得赶忙闭上了眼,可当琬儿捏着我的脸时却又没有用力,转而伸手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颊,示意我睁开眼来。 我先是眯着眼睛试探了一番,见琬儿真没有要动手的意思,这才放心大胆的缓缓张开了眼,恰好与她四目相对了。 “你知道那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把琴而已。” 琬儿说得极为认真,而我确实微微叹了口气,可心中却格外明朗。 “真拿你没办法呢。” 我就是这么宠溺她,没有原则可言的。 我与琬儿相视而笑,心意相通自然彼此明了对方心意了。 若是论真伪,这世间哪有我这个假驸马更假的了?! 琬儿她想要向世人证明的,不仅仅是一把琴而已啊…… …… 我牵着琬儿的手,与她一并入了二师兄安排好了的静室,待掩上了房门,我帮着琬儿将帏帽脱下,牵着她为她净手、焚香,领着她到琴案前入了座。 琬儿得以近身鉴赏这把七弦琴,心中也是格外愉悦。 先是伸手轻抚琴弦,这是一把伏羲式七弦琴,梧桐作面,梓木为底,通体髹紫漆,形制浑厚古朴,外表似无甚光彩之处,可琬儿心知,它能发出的声音,定然十分与众不同。 只是非常可惜,这琴尾部有少部分烧焦之处,这是有人刻意为之的。 “这琴,如何?” 我见琬儿沉溺珍视的神态,便可知这确实是一把好琴了。 可我开始吃味了,她温柔抚着那琴的模样,让我异常羡慕那琴…… “这琴,得出声,才知好坏啊。” 琬儿抿着嘴,忍着笑意,那眼帘似弯成半轮明月般,淡雅又迷人。 “嗯,好琴也得在名师手中才能大放异彩,今日我有耳福了。” 我是非常喜欢听琬儿抚琴的,虽然有些吃味于这琴,可我还指望着它能让我听到琬儿的演奏呢。 “别说的好像与你无关一般,不妨先去看看那笛子,你喜不喜欢?” 琬儿撇了一眼放在桌案上的那管长笛,示意我自己去看看那管柯亭笛。 我不禁颇感压力,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其实,琬儿独奏的话,应付眼前之局都显绰绰有余了。 “你真要与我一起合奏么,我真担心会有拖累之嫌。” “啊,夫君方才何时还称扬言想要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之位,现下就被一只小小的管笛给难住了么?” 琬儿这是在笑话我这事到临头的不自信,这激将法真是让人想不中计都不行了。 “我就没怕过。” 边说着边立起身来,往桌案上移步而去,伸手将那笛子从盒中取出,好生端详了一番。 这竹笛通体淡黄光润,且有断断续续的黑色细纹间或其间,管径粗细适中,形状正圆,入手颇有些重量,对孔工整,拿在手中都觉是件赏心悦目之事。 我对乐器其实知之不多,对于上好乐器的分辨也就只知其一了,竹笛与我而言只要一吹便能直接分辨音色好坏,所以我将竹笛拿在手中之时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试音。 旋即轻声试其了笛音,这一吹便发现这笛子音色圆润,高音清脆,低音浑厚,确实与我以往吹奏过的笛子很不一样。 “这柯亭笛确实非同一般呐。” 我不禁感叹出声了。 “可还喜欢?” 琬儿这话,一听就觉得她有意将这笛子送给我了。 “喜欢。” 我竟这时候才猜出琬儿的用意来,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幸福笑容来。 她定然是一眼便相中这只竹笛,所以想法设法的想要将这竹笛送给我了。 “喜欢就好。” 琬儿望着我,脸上也是温和笑意,对我,她也当真是宠溺得紧了。 我微笑着回到琬儿身边落了座,想要靠得离她近些,言道: “这琴虽并非‘焦尾’,你今晚让此琴名扬于天下了,那它们的主人又怎会甘心将这琴与笛相让呢?” 不名一文之时,自是无人在意,可一旦扬名四海,那可就得另眼相看了。 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么?!以往何人知道高辰是谁啊? 琬儿闻言,也是微微一叹,言道: “此琴确实并非‘焦尾’,只是有人为了让它成为‘焦尾’故意毁之,这实在是舍本逐末了。名琴之所以为名琴,并非因其一出生便惊艳四座,琴也需要养,靠琴师每日诚心抚琴、养琴,这琴音才能越发温劲松厚,纯粹完美。它原来的主人一定待它极好,才能将它的琴音养得如此温劲纯粹,这是它在回报它原来的主人。如今此琴落入庸人之手,明明是一张绝世好琴,却要被人冠以别名,故而我对它心生怜惜之意,着实不忍见它因此而损毁。” 闻言,我望着琬儿的目光,也越发深情了。 “晨,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也要得到此琴。” 我点了点头,十分坚定的对琬儿言道: “好,无论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为你达成所愿。” 琬儿忍不住伸手轻抚着我的脸,微笑着言道: “现下不怕自己有拖累之嫌了?” 我嘴角上扬,言道: “这有何所惧,我就当同宫中那次一般与你一同吹奏也就是了。” 现在想来,我与琬儿确实极少有机会可以一起吹奏乐器,仅有的一次就是在皇祖母大寿之时宫中奏乐,因我犯浑琬儿生我的气对我不理不睬,我心中难过夺了乐师的竹笛,故意喧宾夺主好引起琬儿的注意,这不就有了我与琬儿的第一次合奏了么。 虽然起因动机不良,可后来所见结果确实很好的。 一想到这,我不禁就开始格外期待能与琬儿再度一起合奏了…… “哦,你想同我吵架?” 琬儿自然也想起了那回,免不得要拿我那幼稚行径打趣了。 “我与夫人感情深笃,做甚要吵架啊?” 我自然得故作不知,装傻充愣了。 琬儿捏着我这只狡猾狐狸的耳朵,逗弄着我言道: “贫嘴。” 我就是贫嘴了琬儿也拿我无可奈何。 我旋即笑出声来,与琬儿抵额相触,两人自是免得温柔亲昵,两情相依。 …… “说起来,这敢当众驳崔巍脸面之人,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个人了吧。” 崔巍为此琴做了鉴定,这位东家很显然十分相信崔巍,所以才会有此琴送上了凤来楼的珍宝阁以作展示,可这琴并非是真正的‘焦尾’,识琴之人本就极少,在座之人若真有此等大家,只怕也会碍于崔巍的颜面只会暗中提点,却不可能当众拆台,令崔巍下不得台面。 即便是我也只是有意在展示过后,请二师兄从中斡旋,让这位东家将这琴与笛子出让也便是了,却不曾想,此人定然在这位东家面前亲自拆穿了此琴并非‘焦尾’的真相,崔巍终究就出自崔氏,这位东家即便再如何财大气粗,也还是要给崔氏几分颜面的,可这要当众毁琴,将事情做得这般绝的,只怕是这崔巍也在当场,崔巍此人心高气傲,十有□□说要毁琴的也应该正是此人才对。 崔氏在关东士族之中有多大影响力,琬儿自然也心知肚明,所以她自然能猜得出我说的是谁了。 “清河崔玄徽,崔巍的族兄,也是洛都七俊之首。” 琬儿提到这个人的时候,还特意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瞧。 此人可是一个名气与声望都远远超过我的人啊! “那吹奏尺八的人,想来应是此人无疑了。” 这般胸怀气度之人,确实不做他人之想了。 “不想去见一见他么?” 琬儿拿捏我的心思也是奇准,说不想见见这位传言中的人物那是不可能的。 “有缘自可得一见,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现在的我,也不知该以何身份去见崔玄徽,今天我可没把自己当作御史中丞高辰呢。 琬儿捏了捏我的脸,笑着言道: “这般豁达?” 这句反问,倒是让我听出几分醋意来了,这人不是你怂恿着我去见的么? “那我还是小肚鸡肠好一点。” 我憋着笑容,主动伸手将琬儿攘在了怀里,现在自然是除了自己的媳妇儿,我是谁也不想见咯…… 375、独坐幽篁 “兄长何故对一个卖货郎如此客气, 竟还愿意拨冗一见?” 崔巍从屏风后面走出, 直接在自己桌前跪坐了下来。 一想到方才兄长言语间对那一身货郎打扮的男子礼遇有加, 崔巍便觉得那般身份的人根本不配让身为士族首领的兄长如此礼遇相待。 “从林, 为兄应该告诫过你, 待人处世要谦和礼让,为人切记心浮气躁,且看人不能只浮于表面。” 崔璇峨冠博带,儒雅非凡, 他本就是一位个才华出众,个性风雅且模样俊逸的郎君, 更是无数女子梦中思慕的情郎。崔璇年龄将至而立, 气质却浑然天成, 只见他此时正略显慵懒的靠在凭肘几上, 伸手撑着下颌, 颇有几分悠然自得。 从林, 是崔巍的字,至于崔璇,字玄徽, 乃清河崔氏如今的当家人, 也就是崔巍的族兄, 更是洛都七俊之首。 崔巍个性孤傲, 很少有他能倾心敬佩之人。平日里他可以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却唯独对崔璇马首是瞻,崔璇的话, 他不会不听,也不能不听,因为崔璇就是崔巍心中那仰止的高山。 “兄长的的话从林一直谨记于心,只是这卖货郎实在是得寸进尺了,他有什么资格到此处来做说客,不过就是墨家的……” “从林,你过于放肆了。” 崔璇难得一见的动了怒气,直接呵斥了崔巍。 崔巍低头不再言语,可紧握的双拳就代表着他内心的极度不甘。 崔璇非常明白自己这个族弟的性子,只怪幼时族中长辈对他过于纵容了些,以至于现在养成了恃才傲物、心高气傲的性子,只怕将来是祸非福。 “那是为兄的朋友,你既是我族弟,就应当知晓我的性子,说来说去,你也是在怪为兄没有顾忌你的颜面,干涉了焦尾琴之事,是也不是?” “兄长,崔巍绝不敢怪责兄长,我的心思,兄长是知道的啊。” 崔巍忙表衷心,他自认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崔氏,为了族兄,从不是为了自己。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切勿对错不辨,混淆视听。” 崔巍知道自己的兄长为人处世都谨守着自己的原则,自然不会认同他的一些做法,可不认同没关系,兄长能够理解自己就好了。 “兄长,我故意鉴错‘焦尾琴’,这是我的不是,可这也是迫于无奈之举啊,如今洛州牧不留余地的拉拢山东士族打压我们,而那纨绔子弟高辰又在旁虎视眈眈,如今的山东士林一片愁云惨雾,正是需要兄长这般德才兼备之人站出来登高一呼、聚拢人心之时,此时绝不能让士林人心都倾向北魏,否认再这般下去,我崔氏一门的名望声威也将一落千丈啊!” 崔璇摇了摇头,反问道: “你此刻想要聚拢人心,意欲何为?现在前齐已灭,北魏成了北方新的主人,北魏需要巩固社稷,自然便得对士族中人加以笼络,此时你想聚拢人心,你是打算令立新主还是南下投名?” 崔巍急忙加以解释道: “兄长,我是为了咱们崔氏的荣耀威望!” “从林,现在的崔氏要的不是争锋,而是藏拙!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兄长,如今天下乃大争之世,正是我辈英才匡扶正主安定天下之时,怎可如此畏畏缩缩,停滞不前,白白浪费了这多年苦心所学,我不甘心,我绝不甘心啊!这天下还不是它北魏的天下,北魏,乃蛮夷之邦,不识礼仪,不懂开化,论兵强马壮,北魏不如突厥,论民丰物阜,南陈一马当先,只要有我在,北魏就休想有天命可以主宰天下!” 崔巍的**与抱负在这一刻展露无遗,崔璇知道,他不能阻止崔巍去追寻自己的理想与功业,现在的他就是个热血少年,家族终究不能庇护一个人太久,雏鸟长成之后始终都是要离巢的,是时候放他出去独自飞翔了。 “从林,崔家留不住你了,你走吧……” 崔巍闻言,大惊失色。 “兄长,你这是要赶我走么?” 毕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情意,在崔璇心中一直把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看待,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看着崔巍为自己所累。他是一族族长,有一族兴盛重任在肩,是不能随心所欲,恣意妄为的,他所有的一切都只能以家族长远利益为考量,不得自专。 “从林,崔家容不下你的心气与志向,继续留在崔家,你只会郁郁不得志。” 崔璇现在所言便是他心中所想了。 崔巍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言道: “兄长,难道你想让崔家为北魏蛮夷之国效命?” 崔氏的百年根基一直都在北方,如今北方之地已入北魏之手,崔氏即便是百年大族,也得要审时度势,因地制宜,以策万全。 道理谁都懂,可每个人想要的又怎么可能都相同呢? “这是大势所趋……” “兄长,你对那高辰,给予厚望?” 崔巍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点,高辰凭什么可以得到兄长的另眼相待,他配么? 崔璇也有些诧异崔巍会在此时提到高辰。 “高辰不过就是一个靠着裙带才爬上高位的纨绔!” 崔巍越想越气,开始用一些贬低别人的话来宣泄自己内心的愤怒。 “从林,你失态了。” 崔璇没想到崔巍在提到高辰之时情绪竟会如此激动,竟然失了一个世家子弟该有的礼仪规范。 “兄长,我是在为你鸣不平啊!你明明有宰辅之才,若你选择效命于北魏,只要有高辰在一日,他便是你登上宰执之位的最大障碍,论才德学识他一样都不如你,论士族声名威望,他有么?他什么都不如你,凭什么处处高人一等?” “就凭他敢为常人不敢为之事!” 崔璇一言打断了崔巍的质问,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他这是在向崔巍正式表明自己的态度。 北魏接下来所言面对的艰难困境,崔璇自然是一清二楚的,高辰所奉行的法家之学确实就是北魏现在所需要的,只要北魏能出现一位强臣干吏,颁布法令,平定周镇收归兵权,改革内政,富国强兵,那便离天下一统之日不远了。 可这样的一个强臣,在得到权力以后是否还能守得住一颗臣子之心,这才是最为令人忧虑的事情,若是高辰将来得此高位,手中握有实权之后不安于只是一个臣子,而现在的北魏国君尚且年幼,根本无法钳制于他,将来若发生了改弦更张,一朝易国之事,只怕天下又再陷入动荡不安之中。 现在所有人都在张望,既期盼着高辰能有所作为,改变眼前这个战火荼毒已久的残破世道,可却又深怕会再度出现一个封王割据称雄一方的权臣。北魏究竟能在这个人手里走多远,谁都无法做出最为精准的预判,他们现在也成了一群赌徒,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以及家族未来的兴荣昌盛做了赌注,一旦压了下去,便不会再有反悔的可能。 “兄长,你变了,你怎么能为这般残忍嗜杀之徒开脱?他在洛阳城中所做总总,难道还不足以证明他就是个想要依靠法家权势之道来窃取权柄的不义之徒么?你今日若是信了这样一个道貌岸然之人,将来你一定会后悔的!” 崔巍认为他已经完全认清了高辰此人的真面目,绝不能让兄长被这样的人所迷惑继而做出抱恨终天之事来! 年轻人,总是满怀一腔热血,而且只要是自己认定了的事情,不撞南墙也誓不回头。 这样的血性与冲劲是好事儿,若不多经历一些挫折与磨难,岂不会辜负了这青春年少? “从林,人各有志,莫要强求。” 崔巍闻听此言,不觉落下泪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兄长,你竟为了高辰驱我出家门么?” 崔璇想要成全崔巍的那一番志向,奈何崔巍竟因此而图生心结,这世间人心最为复杂难测,还真是令人莫可奈何啊…… 哎。 崔璇此刻,也只是默然叹气。 “好,我明白了,兄长既然已经不需要我了,我走便是。可终有一日,我崔巍一定会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只希望到时候兄长不会后悔今日所做出的决定。” 崔巍死死握紧了拳头,旋即立马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裳后,最后一次恭恭敬敬的向自己最为敬仰的兄长作揖行了一礼,言道: “崔巍今日拜别兄长,兄长多多保重吧。” 说完,头也不回的拂袖而去。 崔璇望着崔巍逐渐离开的身影,莫可奈何的摇了摇头,最后只余下一声轻叹。 …… 也就在崔巍前脚离开后不久,那令人期待已久的琴音终于奏响,只是那起手音符,便让在场众人闻之顿觉惊艳! 为何此琴在此人手中奏出的音色与在之前那位琴师的手中所演奏出来的音色居然截然不同,三两音调一出,竟似隐有龙吟之声缭绕…… 崔璇的神思都顿时被此琴音色所吸引,不觉敛神以待。 这琴经此人之手所奏响的琴音空灵激荡,温厚松劲,韵味悠长,竟让人有一种置身于一片幽静竹林之中,涤荡尘嚣,万籁俱寂之感…… 这音色,当真令人惊异! 崔璇也不禁在此时发出一声感慨,他并未亲眼见过那张琴,只是听到琴师演奏那张琴时略微感受到了琴音有异,心下立即明了那并非是传世名琴‘焦尾’所能发出的音色,故而断定此琴并非‘焦尾’,便将此事直接告知员外,好教他知晓早做安排,奈何崔巍心气过高,直接派人前去欲毁掉此琴,这般一激,便有这出精彩绝伦的演奏奇事,这对崔璇来说,也算是一桩意外之喜了。 这奇特美妙的琴音令崔璇心生惊喜,而那琴师更让崔璇心生惊叹。 在这洛阳城中,已久许久未曾遇到这般技艺纯熟、心性如此坚定的琴师了。 这样的人生际遇,可遇而不可求啊! 一把绝妙好琴,在一个绝顶琴师手中,注定会演奏出非凡的乐章来。 …… 伴随着这悠远美妙的琴音引领,那动人的笛声也随之响起,所有人的心神都被美妙的音律所吸引,所有人屏气凝神的听着,感受着,那乐曲之中的真意。 这首曲子,名叫《幽篁》。 有诗云: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 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我独自坐在幽深的竹林,一边弹琴一边高歌长啸。 没人知道我在竹林深处,只有明月相伴静静照耀。 …… 这曲子里,有这首诗所包含的神韵,幽深茂密的竹林中,有人独坐竹林深处,一边抚着琴一边高歌长啸;即便无人知道此人独自一人在竹林深处,可不是依然有明月与琴声相伴左右么? 这曲子里,也有着即便是这首诗的主人也会生出艳羡之情的感悟,在这清静安详的世界里,明月清风、竹影琴音,只因为有你相伴,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格外不同; 我想要的,不过就是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这是美妙的琴与灵动的笛声的交合令人心旷神怡,合奏时琴与笛的心心相印,彼此融合又彼此成就,才能让人生出如此纯美深厚的羁绊,只有这世间至真至纯之情,才能无一例外而又如此深刻的打动人心,因为没有人不曾向往过这份至真至纯的感情,得之,是何等幸事儿啊,只望着你我都不要辜负了这份深情。 清风拂过碧影脆竹,发出阵阵稀簇之声,那明月的清辉为我照亮了前进的道路,而你在竹林深处忘情的抚奏的琴音,引领着我追寻着你曾有的足迹,我好像听到了你在呼唤着我的名,呼唤着我‘到我身边来’。而这幽静的竹林不再是令人惶惶不安之所,而是承载着了你我无数日日夜夜、忧思成疾、望眼欲穿的思念之地,而我越过这一层有一层的竹林往那最深处而去,便是为了寻找到你,我的爱人,想要将你拥抱入怀…… …… 从没有一首曲子,像现在在这般带给崔璇这前所未有的感触,崔璇已经快分不清究竟是这曲中的情感染了自己,还是这情中曲就是这般引人入胜,可当他细细思量之时,才恍然到这曲本就是人所吹奏的,那这曲中情亦或是情中曲,不就是演奏者自身的感情射影么? 这美妙的音律还有这曲中的真情,是最让人无比感动而又无比眷恋和羡慕的灵魂所在啊…… …… 找到你了…… 我的爱人…… ……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一曲终有尽时,而那尾声琴与笛的和谐谢幕,也让这场入梦如幻的寻寻觅觅,最终得到了一个令人欢欣喜悦的结局。 所有人沉溺在这美好的乐曲之中浑然往我,而场中也是出奇的一阵宁静,好一会儿,当有人再也忍不住鼓动双手发出一声两声喝彩之声时,全场轰鸣一般忽地发出阵阵雷响般热烈的掌声,那喝彩之声亦是此起披伏,久久不散。 此时此刻,崔璇亦是忍不住致以热烈的掌声了。 彩! 这琴与笛,以及这曲《幽篁》,在今夜之后注定成为另一段传奇佳话。 …… 在所有人急切的想要探知究竟是何人能弹奏如此美妙琴音乐曲之时,我和琬儿已经带上雪儿还有紫玉在二师兄的安排下坐上了回宅邸的马车了。 当然,随着我们一道回府的,还有这张古琴和那支柯亭笛。 那位东家为人当真豪爽,只道了句:名琴得遇知己,好笛赠与良朋,便将这琴与笛当做礼物送给了我们。 这一趟外出游玩,看来收获颇丰呢。 此时此刻,这琴正安静地躺在琬儿怀中,琬儿轻抚着琴身,一脸欣喜与快慰的神色,嘴角时不时还能看到一抹甜美的笑容来呢。 “今夜过后,此琴算是扬名于天下了,它这被烧毁的部分到时候寻位斫琴大师,看看能不能修补一二吧。” 琬儿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要不,给它取个名字吧。” 我看出来琬儿对这张古琴的欢喜之意,便觉得应该给这张琴取个名字,虽然它并不是‘焦尾’,可它将来也会成为一把传世名琴,自然也就需要自己的名字了。 琬儿听到我这建议,微微有些愣神,思忖过后也觉得为这琴取个自己的名字非常合理,旋即酝酿良久后,微笑着望着我,缓缓的说出几个字来。 “就叫它——九霄环佩吧!” 九霄为极高之空,可隐喻为仙界;环佩乃腰间玉石互相碰撞而起悦耳之音; 九霄环佩,来自于仙界之音,真是个好名字啊! “好,妙极,就唤它九霄环佩!” 琬儿将这琴与笛都好好收藏于琴盒之中收起,旋即伸手拉了拉我的衣袖,示意我靠得离她近些。 我苦笑一声,旋即将怀中熟睡了的小雪儿交给了身旁的紫玉照看着,自己挪了个身子乖乖坐到了琬儿身边,却见琬儿毫不客气的抱住了我的腰身,然后直接靠在了我怀里。 这一刻,我有些受宠若惊,却十分温柔贴心的抱住了她,想让她在我怀里能待得更舒服和安稳一些。 “可是累了?” 我在她耳边柔声问着。 琬儿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在我怀里格外安心舒服的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的嘴角也不觉泛起一丝甜美的笑容来。 “到家了我叫醒你。” 琬儿微笑着点了点头,道: “好。” …… 376、规矩礼法 “属下见过上官!” 书房廊下, 乾天大师兄很是有板有眼的对我作揖行了一礼。 对于成为我首席幕僚这件事儿, 大师兄似乎有点入戏太深, 而我对于这样的大师兄也已经是见怪不怪, 随他去也。 “大师兄来的早了, 可用过早膳了?” “用过了。” 我在玄关处直接置了一张围棋桌,自己则盘腿坐在了棋桌旁,身子微斜着靠着凭几,一手拿着一本棋谱, 而另一手食指与中指夹着一枚黑子,正苦心思虑着这颗棋子的去处。 乾天师兄行礼毕后, 便缓缓度步上了阶梯, 旋即入了走廊, 在大门前脱了靴后跨步入了书房, 毫不见外直接在我对面落了座。 他先是瞧了眼棋桌上的棋局, 再看看我手中拿着的那本棋谱, 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道: “你想要破解棋局也不用拿着‘残局’来破解吧?” 残局之所以是残局,那是因为至今为止还无人可破解。 我是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 所以一上午的时光其实都耗在这里了。大师兄这话, 很显然是在笑我没事找事做了。 我笑了笑, 言道: “大师兄不觉得破解残局更能激起人的争强好胜之心么?” “哦, 你这是又对何物上心了?” 既然要争,那自然必要有所求了。 我却在此时忽地叹了口气,有些颓唐的将黑子丢回了棋盒中, 又将棋谱放在了一边,无可奈何的摇头道: “话虽如此,可我想要的却并非争强好胜,而是谦逊自持。” 即便是磨了一上午,这棋局我也依然没能破解出来,情绪还是颇为有些失落的。 “那现下正合你意了。” 大师兄见状也是笑了笑,知道我是在刻意磨练自己的心性,只是居然用了这么磨人的法子,还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世间很多事情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如同想要破解这个棋局,就是需要时间和耐心,所以我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说起来,昨日之事儿,还得多谢大师兄了。” 别人对我的好,我会记在心上; “昨日之事?” 大师兄在此时同我打起了马虎眼。 “昨日我带着琬儿去了凤来楼,回程之时得人相赠九霄环佩和柯亭笛,对方说了句‘名琴得遇知己,好笛赠与良朋’,我思来想去,这洛阳城我也是初来乍到,能将我视作友人还将如此厚礼相赠的,也就只有乾天师兄你了。” 乾天师兄一点都不惊讶我会这般说,反而有些好奇的反问道: “九霄环佩?” “嗯,琬儿给它取的名字。” 我言语间颇为得意。 “确实是个好名字!” 大师兄闻言,也颇为赞赏。 我从旁边的红泥小火炉上,将已经温好了的米酒也给大师兄倒了一杯,置于他案前,又指了指旁边的几样精致的糕点,做请字状。 这寒冬腊月,能一边喝着温热的米酒一边与好友知交一起赏雪闲坐,相谈甚欢,没有比这更惬意的事情了。 “你的那位朋友可有事相求?” 现下想来那人也是得了大师兄劝语,才舍得将这两样珍宝拱手相赠的。 我很直白的问了这句话来,有句话说得好,拿人家手软,天上可从来不会无故掉馅饼的。 “就不能是士族之间一见如故,以物相赠聊表相惜之情么?” 大师兄这话是在说我市侩了么? “若我只是个普通士子,或许还会相信这套说辞。” 越是身在高位,这类以物相赠才越发得小心,因为赠得东西越有价值,往往所求也就越高了。 大师兄见我陡然变得如此老套麻溜,也真像那么一个老于世故之人了,不由得另眼相看。 “既然你都有此觉悟了……” 我忙摆手言道: “诶,我不想做的事情就请免开尊口了。” 大师兄表情一愣,忽地笑了两声,言道: “这就是你投桃报李的诚意?还不如不说呢?” “不提我心中会不安。” “一句免开尊口,你就心安理得了?” “当然!” 我嘴角微微上扬,继续言道: “你作为下属送点小礼给上官以求关照、聊表心意也属平常,所以,大师兄且宽心,往后作为上官的我一定会多多提拔大师兄的,以大师兄之才,将来前途定然一片光明……” 边说着我边举杯敬了乾天师兄一杯,也算是把我的厚脸皮发挥到了极致了。 “那属下便先谢过上官提拔了。” “欸,好说好说。” 此时此刻,大师兄也不得不惊叹于我的巧舌如簧了,颇为感慨的也举起了酒杯,两人各怀心思的将手中这杯酒一饮而尽。 一套非常市侩的说辞过后,我忙又提出自己的疑惑来,直言到: “大师兄可知道这洛阳城中可有能修复古琴的匠人?” 我的意图很明显了,就是想找到一个手艺绝佳的师傅帮忙修复那张古琴。 大师兄苦笑一声,有些无奈言道: “真拿我当了么?” “欸,大师兄过谦了,试问这洛阳城中有何事是大师兄不知道的呢?” “我又不是神仙,真当我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大师兄边说着似乎也对那棋局感兴趣了,伸手从棋盒中摸出了一颗黑子执着,似若有所思。 “对我来说,大师兄你就是那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神仙。” “恭维我也没用,我若当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那逍遥楼的暗线也就不会被你拿去倒卖了?” 哎呦喂,大师兄莫不是来找我算账的? 我忙陪着笑脸,言道: “欸,说什么倒卖,我这是让其物有所值,以免暴殄天物么。” “所以它值一块上好陨铁了。” 看吧,在这洛阳城中果然没有什么是我这位大师兄不知道的事情,只要是他想知道的话还真没什么可以瞒得过他这位‘洛阳之主’的呢。 “大师兄你想要那条暗线也该早些同我说么,阿姐先开口了,我自然得给阿姐不是,毕竟她现在可是家主呢,家主之令不可违,家中的规矩我还是记得的。” 嗯,我的这个理由真是无懈可击。 大师兄见我如此巧言善辩也是无法,直言道: “你就这般害怕那条暗线会落入我手么?害怕得都把你阿姐拉出来当挡箭牌了。” 意图被大师兄识破,我也并不慌乱,相反,我也很直白的回复了他。 “不是害怕,是不想。” 大师兄闻言,笑出声来。 “防备心还挺强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今在这洛阳城中能与大师兄你互相制衡之人,也就只有阿姐了。” 说起来我又有几日没有见到阿姐了。 “你就不能相信大师兄么?” 大师兄在说这句话的时候露出非常期待神情。 我微微一愣,旋即回道: “叶晨相信大师兄。” 说完,我为大师兄斟酒,大师兄倒是面带笑容的将这杯水酒一饮而尽了。 “你既然想修复此琴,那可知道此琴来历?” 大师兄此话,便是愿意帮我了。话也说回来,只要是我有所求,大师兄都会尽心竭力的为我办妥呢。 “琬儿说那琴极有可能是出自于蜀中雷氏。” 蜀中雷氏,极善斫琴,世人皆叹:雷琴精妙无比,天下无双。其盛誉之隆,可见一斑。 当日太白楼武道大会之时,琬儿便曾弹奏过雷氏琴,那是宫家收藏的众多古琴之中的一张,雷氏的‘春雷’琴,此琴音韵沈厚清越,令人回味无穷。 至于如何分辨雷氏之琴,是有迹可循的,所以琬儿在鉴定‘九霄环佩’后便推测出了这张琴的制式与雷氏琴同出一源,由此可知,此琴也应是雷氏斫琴师所制,只是颇为奇怪的是,这琴的后身并未刻有琴的名字和斫琴师的名号,若当真刻有雷氏名号,又岂会让此琴流失于外而为人所不识呢? “原是出自于雷氏,难怪乎能发出如此清越之音了。” 大师兄都不禁为昨晚之事发出一声感慨了。 “既是雷氏之琴,是否应寻雷氏之人帮忙修复此琴?” 虽说不知为何此琴琴身没有刻出琴的名字和斫琴师的名号,而想要修复雷氏之琴的话,寻找它原来的主人不是最为稳妥之事了么。 “据我所知,现下洛阳城中并没有雷氏之人,不过么……” 大师兄这话转折得令人心痒难耐了。 我忙又笑着帮他斟酒,边劝饮边问道: “可是有人能修复此琴?” 大师兄看到了我的诚意,也看明白了我只有在有所求之时才会露出这般讨好的表情来,笑着言道: “此人也许可以修复此琴,不过他是一位瓦泥匠。” 瓦泥匠?! 既然是大师兄推荐的人,想必也自有其过人之处吧。 “那改日我亲自前去拜会,多谢大师兄了。” 大师兄见我对他的话不假思索便加以采信,这时候才露出颇为欣慰的神情来。 “话说回来,宫明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大师兄居然会在此时同我提到宫明,还真是有趣得紧。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昨晚大师兄你也在凤来楼吧,宫明所作所为你也应该亲眼可见了。” 大师兄闻言,颇为惋惜似的叹了口气,言道: “宫明今日已被宫老夫人赶出了家门了。” 预料之中的事情。 大师兄见我一脸平静,继续问道: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宫明会被家族除名啊?” 大师兄自然是知道我与宫家有何关联,突然提到宫明果然也是刻意而为的。 “宫老夫人为了保住宫明等家族子弟而破除祖宗家法,即便宫明行为过于放浪,只要不触及族法根本,老夫人都不会黜落宫明,将他从族中除名的。” 大师兄嘴角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是其一,更为主要的还是你开口向宫老夫人求情了吧,不然对他的处置也不会这般轻巧了。” 看起来大师兄也很是不喜宫明昨晚的所作所为了,那确实不是一个世家子弟应该有的行径。 “也不算轻了,都动用了家法,在宗祠之内族人跟前被打得浑身鲜血淋淋的。” 这么说确实看着有些惨了,不过想来宫家还是会手下留情,不会真把人给打残,毕竟宫明对宫家来说还是有些影响力的。至于受刑的过程中有无刻意放水,这应该也只有宫家之人最清楚了。 “这也是他该受的惩戒了。” 大师兄见我有心偏袒宫明,顺带着看我的表情也开始带了几分怒气来。 天地君亲师这套森严等级礼教之下,宫明身为世家子弟不顾礼义廉耻求取一个身份低贱的乐妓为正妻,而且还被人当众拒绝了,这确实是很严重的问题,稍有不慎,就会成为整个士族阶层的公敌。 “因为是一位身份低贱的乐姬,所以他就不可以求取为妻么?” 我明知故问的反问了大师兄这个问题。 “若宫明只是一介草民或者山野村夫,就可以了?” 身份高低贵贱就是这么重要,不能容忍任何人加以触犯。 “晨儿,你既然深知这世道的规矩礼法,就不要试图去加以触犯挑衅。” 大师兄这是在警示我了。 闻言,我笑了笑,回应道: “我本身的存在,就是对这世道规矩礼法最大的挑衅了。” 大师兄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更明白我对这世道不公心怀怨怼已久,也正因为如此他担心我会做出更加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可我的性子,大师兄即便过往不知,现在也该是清楚了的。 “所以,你不打算回头了,是么?” 回头?事到如今,为何还要回头啊?! 我缓缓的放下酒杯,只觉得座乏了,便扶着桌案立起身来松松筋骨,一步一步走到了门边,望着庭院中那皑皑白雪,脸上笑意更浓了,心里有了一股非常奇特的情绪,无法尽数用言语形容,只觉得满心欢喜,却又无所畏惧…… “大师兄,你知道么?宫明做的事情,我也做过;宫明做不到的事情,我也做到了,而相应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这辈子我都只能是高辰,可即便如此我永远都不会后悔,既然无悔,也就,不需要回头了。” 因为是高辰,萧琬就是我的妻子;因为是高辰,也就能登上那一人之下的相位,实现我们共同的祈愿…… 377、思无邪 大师兄听到我说的这些话后, 有了半盏茶的沉默, 最后还是听到他开口追问了一句, 道: “你与醉仙楼那位琴姬究竟是……” 究竟是什么关系? 呵呵, 没想到这件事也被大师兄给探知了, 他就那般好奇我的过去么? 我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旋即答道: “不知大师兄问的是哪一位琴姬,毕竟我曾经也是一位出了名的风流纨绔呢,喜欢我的乐姬姐姐们实在是多不甚数啊。” 大师兄闻言, 无奈的叹了口气,话到了嘴边又生生给咽了下去。 我看到大师兄那欲言而又不得言的僵硬表情给逗乐了, 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 便度步走着边继续说道: “没办法啊, 谁让我那么喜欢长得漂亮的姐姐呢, 我瞧见了她们就忍不住想要摸摸她们宛如水葱伴纤细的手, 摸完了她们的手我又忍不住想要去摸摸她们粉嫩水灵的脸蛋儿……” 大师兄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以手抚额,忙打断了我。 “够,够啦……” 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大师兄的反应。 我恰好度步到大师兄身边, 旋即蹲下身瞅着大师兄, 笑着言道: “大师兄, 你可有红袖添香在侧?” 只见大师兄目光一敛, 整个人表情似乎都呆住了片刻。 …… 诶,不会吧?!这表情…… 我猛地立起身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指着大师兄言道: “不可能!” 大师兄身边可从不缺红颜知己的啊, 就只提我所知道的就有两个,一个是对他情根深种的夏侯无霜,喜欢他喜欢得抓心挠肝,要生要死的;就连风韵柔美,气质独特的谨娘,都是一心一意倾慕于他,无怨无悔的侍候在他身侧; 这是何等令人艳羡的福气啊,可他居然两个都不喜欢?! “什么不可能?” 大师兄的语气都带了几分愠色了。 咳咳。 我忙见好就收,可还是忍不住惋惜道: “比起我流连于万花丛中,大师兄才更像是那个负心之人呢,白白辜负了那么多的美人真心。” 所以才说,单相思,催心肝。 “你,流连于万花丛中?” 大师兄那表情,那语气,那神态,很显然是不信的。 我笑着对大师兄摆了摆手,言道: “嗯,我说的‘流连于与万花丛中’确实与大师兄你理解的那个不同,不过有一点可以确认的是,我会是万花最喜欢的那个。” “呵呵。” 大师兄随心一笑,只当我又在随意说说而已。 “大师兄,你可真别不信,这一点可是用无数事实论证过的,你若不信,改日我带着你和琬儿一道去逛逛花楼就知道了,那些姐姐们最喜欢的一定会是我。” 我说得颇为骄傲得意,倒是大师兄一脸惊奇的望着我,因为我方才又说出了十分不得了的话来。 一起去逛花楼…… “大师兄你怎么这般神态,难道你没逛过花楼么?” 大师兄的表情显得格外凝重了,他好像快有些分不清我说的话究竟哪些是真话,哪些是开玩笑的了。 “你怎么能去逛花楼呢?” 大师兄说出这句话时,语重心长。 我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我也是世家子弟啊,为何不能去逛花楼呢?” 我问的也颇为认真,关键在于我逛花楼从不是去寻欢作乐的。 “你……你……” 大师兄面对我的一脸认真,真的是已经无言以对了。 “反正我论谁同我一道去逛花楼,姐姐们最喜欢的人都会是我。因为每次去逛花楼时,姐姐们都喜欢围绕在我身边,以至于杨安源他们恨我恨得咬牙切齿了。” “这般说来,你经常被那叫杨安源的人撺掇着去逛花楼?” 大师兄也有些咬牙切齿了。 “嗯,多数都是杨安源组的局,可无论和谁一起去,最后结果都会演变成那样……” 大师兄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明白了我说要带着他和琬儿一起去逛花楼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你想要证实的是:无论谁陪着你一道去花楼,那些姑娘们都会比别人更喜欢你,是这个意思么?” 大师兄终于明白我话语中所要表达的真意了。 我高兴的点了点头,言道: “嗯,是这个意思。” “那你经常去逛花楼是因为……” “自然是为了去描画真啊,那时候囊肿羞涩,那点微薄俸禄实在不够花销,便就只能靠画真来补贴家用了。” 大师兄听到这里,陡然松了一口气。 我却是笑出声来,言道: “大师兄你不会以为我去逛花楼是同他们一般寻欢作乐去的吧?呵呵,彼时我对情爱之事尚且懵懂,我虽喜欢看漂亮的姐姐,可那也只是单纯的喜欢,就像看到花鸟虫鱼,青山绿水一般的喜欢,而花楼的姐姐们之所以愿意同我多加亲近,想来也多是因此之故吧。” 大师兄沉吟片刻后,还是忧心的劝诫了一句,道: “以后,还是少去花楼吧。” 大师兄知我去花楼的目的并非一般人那般去寻欢作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愿我在花楼那等混杂之地流连,这终究不是什么好炫耀的事情,因为在他眼中,我永远都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师妹吧! “嗯,确实应当少去了,毕竟我已是驸马都尉咯。” 姐姐们太过热情可就不太好了! 师兄闻言,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思忖了片刻后不禁继续言道: “我即便想去,也得带着琬儿一道去才行,琬儿着男装的打扮比我俊逸多了,就是性子待生人有些清冷,不会让人轻易近身的;大师兄你又是这般端方肃穆,一派君子之风,姐姐们怕是也不敢轻易接近你了呢!” “你这是玩心作祟么?”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即便是玩心作祟,人生苦短,若能顺心而为,又有何不可呢?” “你很喜欢那个琴姬么?” 师兄这句话,道出了我的真情实意来。 “她有名字的,她叫做柳絮,我确实很喜欢她,只是当时我不明白这份感情代表着什么,太过懵懂,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也是她让我明白‘喜欢’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我回望着师兄,很认真的对他说了这段话,很真诚的坦白了自己的那份心意。 “师兄,我喜欢她,与身份高低贵贱无关,即便她是身份低贱的乐姬,我也喜欢她,因为她就是她,不是陪人消遣寂寞的玩物,也不是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她是独一无二的那个她;” 大师兄听我这番直剖心迹,想到了宫明的所作所为,似乎也开始明白到宫明为何会做出那般出格举动的原因了。 “你也曾向那位女子……求亲么?” 闻言,我苦笑一声,摆手言道: “这点我还是很佩服宫明的,可我当时有想过对她坦诚一切的,若是她能接受的话……可惜她没有给我机会。” 沉浸片刻后,我继续说道: “她死了……然后,我被赶出了高家。” 就同现在的宫明一般,只是宫明比我幸运些,至少他不用背负着害死自己所喜欢之人的负罪感活着。 这也是她给我的惩罚吧! “这就是你说的‘宫明做过的事情,你也做过’了么?!” 我点了点头,言道: “嗯。至于宫明做不到的事情,他娶不到自己所爱的女子,可我,有幸娶到我此生挚爱之人。” 大师兄明白的看到了我的真心,也看懂了我的感情。 “你想用宫明,也是为了这份惺惺相惜之情么?” “不仅仅如此,我想用他也是因为他没有让世俗的身份高低贵贱之念成为桎梏,他能对平民百姓保有同理之心,百姓需要这样的人为官啊!师兄,你有王者之风,所以你的目光总是看得高远,心怀天下,统筹芸芸众生,可即便是你也要被等级礼制所牢牢束缚,又怎会有多余的目光再去看一般百姓的浮萍悲欢?” 大师兄深深的看着我,这些话给了他很大的感悟,也让他明白了为何我会喜欢混迹于市井之中,即便在草棚中喝着粗茶也能安然自若的原因了。 “因为你把她们当做人,不是蝼蚁,不是玩物,不是解语花,是活生生的人,她们才会那般喜欢你的吧?!” 大师兄这回,真的懂我想说的是什么了。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忍不住补充了一句,道: “还因为我,思无邪。” 大师兄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对那些姐姐们没有淫邪之念,单纯得便如同一张白纸般,人又格外温和有礼,平易待人,她们自然会更喜欢我了! …… 我看到师兄露出久违的笑容来,心中也是颇为感慨,他能在我的这些话中体会到我想要传达给他的真义,这对于一个王者来说,能够虚怀若谷,纳谏如流是非常重要的品质,大师兄有这份阔达胸怀! 一念至此,心中也不知是喜是忧,可有一点我内心十分明朗。 “大师兄,你要记住这一点啊:只要有我在一日,便会保北魏江山无虞;只要有琬儿在一日,你便不可能代魏自立;” 大师兄闻言,笑了,终于将一直拽在掌心的那颗黑子落在了棋盘当中。 “呵呵,不急,不急。” 闻言,我也笑了,望着棋盘上棋局的走势,大师兄那一手看似对棋局没有发生任何影响,可这还只是第一步呢。 想要破解残局,就是需要常人没有的毅力与耐心。 而我所要苦苦磨练的东西,却是大师兄早已经有了的。 哎。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 我缓缓度步到自己办公的书案前,从中拿过了一圈小卷轴,旋即又走回棋案边,将这卷轴递给了大师兄。 大师兄不动声色的从我手中接过卷轴,然后缓缓展开,却看到上边画着各式各样的□□样式,旁边还注明了这些□□的形状、长短、制式、材质、射程甚至是产出地等等,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这些是我拾到的机弩短箭样式,我将它们都画了下来然后着人去一一查证后整理出来的。” 大师兄微微眯着眼,没有主动开口回话,是在等着我说出自己的意图。 “他们想杀我。” 宫家宗祠的那场刺杀,我可是从未放弃过追查幕后元凶的。 我冷冷的说出这句话来,意思再明显不过,既然对方对我出手了,我是没有理由对这种刺杀行径视而不见。 “你已经查出幕后指使之人了?” “这群人里有卡尔的雇佣兵、莫尔斯牟尼教派中人、还有一批人是前齐残余卫军鹰扬卫……” 前齐朝廷所设的十六卫将军衙门,专管辖下的天下军马,分别为:左右卫、左右骁卫、左右武卫、左右威卫、左右金吾卫、左右领军卫、左右监门卫、左右千牛卫。卫军编制略高于府兵,习惯统称为鹰扬卫。 前齐国灭,鹰扬卫自然也是四处散落了。 此人私自豢养鹰扬卫,意欲何为? “手中握有鹰扬卫的人,就是幕后指使之人。” 我已经讲话挑明了,因为这里是洛阳,强龙难压地头蛇,我还是要顾及几分的,所以没有像处置牟尼教一般铁腕手段加以清剿,可这并不发表我就会放宽纵容。 “你想要如何处置此人?” 大师兄缓缓收起了卷轴,淡然问出了这句话来。 大师兄没有问我此人是谁而是问想要如何处置此人么?! 呵呵。 “我答应过阿姐不会动洛都七俊的,不过么,鹰扬卫不适合在被此人拿捏在手里了。” 我要断了此人的双臂,这是一个警告,此人若是还不懂收敛,安守本份的话,那我也不会再姑息纵容了。 若只是冲着我来,我善可不加深究,可若是胆敢伤害我身边之人,不管他是谁,我定会让此人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大师兄,你代我转告他一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相应的代价!这回我放过他,不过,没有下一回了。” “你想让我转告何人?” 大师兄的嘴角上扬,明知故问。 我缓缓的吐出了这个名字。 “博林,崔巍。” …… 378、一日一问安 “大师兄, 今日午膳,我便不留你了。” 与师兄说了这许多,眼瞧着时辰也不早了。 “连顿午膳都不舍得么?” 师兄这是在说我小气了。 “我要带着琬儿外出一趟呢, 琬儿说下回等你过来她亲自下厨招待, 所以, 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我这般一说, 大师兄大概也便猜出了我要带着琬儿去何处了, 便很是知情识趣起身行礼, 准备告辞。 我也站起身来送行。 临行前,大师兄好言宽慰了我一句, 道: “别太担心,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别忘了你和她,有我们在呢!” 我不觉温和一笑,这句‘你们’是不是代表着大师兄也逐渐接受了我和琬儿在一起的事实了, 并且也愿意开始把琬儿当成是一家人了。 “谢谢大师兄。” 大师兄拍了拍我的肩头, 旋即转身准备离去。 我又追问了一句, 道: “大师兄,这两日你可有见到阿姐?” 一提到阿姐的行踪, 师兄也会面露难色来,只回了一句, 道: “你阿姐想见你的时候自然就会回来见你了。” 我闻言, 也笑了, 这确实是阿姐的性子, 谁也强迫不来。 等看着大师兄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庭院拱门处后,我才出声唤了阿正来,叮嘱他去准备马车和带上些礼物, 毕竟是去拜访高人,既然有求于人,如何能空手而去,失了礼数。 略微整理了书案上的公文后,我穿上了靴后便离开了书房往卧房那边去了,因为琬儿此刻正在卧房处陪着小雪儿读书。 待我回了卧房,却见琬儿正在教导怀里的小雪儿书本上不认识的字,很是细致认真,言语间脸上那抹恬静笑容亦是十分迷人,我瞧见了都不觉入了迷。 现世安稳,莫不静好,大概,就是我眼前这番模样了吧。 琬儿见我呆呆的立在门前,一脸傻笑的神态,嘴角微微一抿,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到她的身边去。 我醒了醒神,缓缓度步过去,琬儿自然而然的伸出手来,我便也十分自然的伸手牵住了她的,旋即笑着蹲下身来在她身边落了座。 “这是,琴谱?!” 我有些诧异琬儿居然现在就开始教导小雪儿识琴谱了,这上边奇奇怪怪的标识,对这个孩子来说会不会太过艰涩难懂了? “慢慢来,不急。” 琬儿边宽慰着有些气馁的小雪儿,边笑着回望着我。 想来是小雪儿想要学七弦琴,所以求琬儿教她了,可她年级太小,很多东西都无法当即领会,所以便开始心浮气躁起来了。 “雪儿,来。” 我把小雪儿从琬儿怀里抱了过来,温柔的摸着她的头,也安慰道: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后面是什么?” 小雪儿思维敏捷,背书也背得很快,我出了上句,只要是她背过的,基本都能很快答出下句来。 “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我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嗯,背得倒挺熟,那还知道这段话的要义在何处?” 背书只是背书,最重要的是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在积少成多,锲而不舍!雪儿明白了,一定会继续努力,好好学琴谱的。” 这孩子也是难得的明理懂事。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言道: “你也累了,到庭院里找紫玉姑姑顽吧。” 听到可以出去顽了,小雪儿高兴得蹦来跳去的,向我和琬儿行了一礼,自己穿戴好靴帽后,便开开心心的跑到院落玩去了。 “不愧是太傅。” 身边的琬儿忍不住夸赞起我知道如何教导孩子。 我微笑着忍不住伸手将琬儿揽入怀里好好抱着,这会儿那点坏坏的小心思也就暴露无遗了,若不乘机将小雪儿调走,我哪里来的这般好的机会可以好好同琬儿温存温存呢。 …… 这狡猾的狐狸果然是不能夸的,一夸那尾巴就得翘上天去了。 琬儿忍不住伸手轻锤了我一下,这是在怨我使这点小心眼呢,可人却十分温顺的窝在了我的怀里,我心里别提有多甜蜜、多得意了…… 抱紧了琬儿,我忍不住在她耳边柔声问道: “敢问,公主殿下今日安否?” 琬儿顿时哭笑不得,主动伸手环住了我的项颈,与我四目相对,捏了捏我的鼻梁,颇为无奈的询问我,道: “你还真打算一日一问安么?” 关于这一日一问安,自然是源于两人耳鬓厮磨间调剂氛围的情话了。 我搂着琬儿的腰身,让她可以用舒服的姿势靠在我怀里,对她十分宠溺,旋即笑着言道: “这是自然,驸马一言,驷马难追。” 琬儿亲昵的靠着我的脸颊轻轻蹭着,旋即在我耳边带着几分埋怨却又是撒娇的语气,轻声言道: “昨晚还是琬儿的夫君呢,今儿个倒是公主与驸马了么?好吧,本宫安,不知驸马满意否?” 这妥妥的是在引诱我啊! 我一个转身将琬儿压在了身下,心绪激荡,嘴角却得意上扬,一脸坏笑的俯视着她,言道; “别以为用美人计就能得逞,咱们昨晚可是商议好了的,今日无论如何你都得跟我走这一趟,待会咱们便动身,莫要耽误了时辰。” 看我不为所动,琬儿不甘的噘了噘嘴,可目光却陡然带上了几分火热,我意识到琬儿的这般转变极有可能是因为我提到了‘昨晚’而引发的。 不,我就不该提‘昨晚’的! 一些过于旖旎的画面顿时浮现在脑海中,惹得我脸上也泛起红晕来。 琬儿的指间在我心口处来回画着圈,她这般积极主动的挑逗我,让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理智防线在这一刻早已岌岌可危了。 “真的要去么?” 等等,琬儿她居然对我撒娇了?! 不,高辰,你一定要撑住,不要这么容易就被她牵着鼻子走! 我忙拽住了她画圈的手,另一只手空出来赶紧蒙住自己的双眼不再看她,狠心道: “我都同医仙前辈有约,今日定会带着你前去让前辈诊治,做人要言而有信,不可失约于人的,而且,这也是为了你的身子着想……” 说到最后,我挪开了手掌露出几道缝隙来偷看着身下的琬儿。 琬儿见我一会不敢看她,一会儿又在偷看她,忍不住抿嘴一笑。 “我现下身子无碍,你可是忘了,我也略通医术。” 说完,琬儿伸手将我蒙住眼睛的手拉了下来,让我能好好看着她。 “可有句话说得好:医者不能自医。乖,我陪着你一起去,让医仙前辈为你诊脉,切不可讳疾忌医。” 我温言软语的哄着琬儿,不让她有推脱的机会。 琬儿身上的毒虽说可以相互制衡,可这些毒物是否会对身体造成负担,以及其后续是否会有变化,这些都不可预知,说不担心,那一定是骗人的。 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琬儿有事儿! 琬儿微微一笑,一双温柔似水的眸子凝望着我,伸手捏了捏我的鼻梁,笑着言道: “这回轮到你把我当孩童哄了么?” 我伸手轻抚着琬儿的脸庞,无比小心呵护着,宛如珍宝般易碎。 “不喜欢我这般哄着你么?” 对上我深情的目光,琬儿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来。 “要我去见医仙前辈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件事儿。” 琬儿边说着,边伸手圈住了我的项颈,满眼期待的目光望着我,竟似让我连略微思索的机会都不给我。 她希望我答应她。 我在她眉间轻柔一吻。 “好,我答应你。” 琬儿听我这般说,表情似乎也略微轻松了几分。 静静的望着我的眼,琬儿柔声言道: “晨,你答应我,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你都要欣然接受,莫要强求……” 琬儿这一句话,便惹得我再也端不住神色,露出几分担忧惶恐的神色来。 在她昏睡的那段时日里,我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结果,可一想到我可能会失去她,那种深深的绝望感镬住了我的全身,令我感觉呼吸都十分困难,心里就跟破了个大洞一般,难过、痛苦、害怕得想要当即死掉! 失而复得之后,我比任何时候都珍惜能与她在一起的时光,想倾尽所有一切的对她好,想把亏欠她的都加倍补偿给她,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她还重要的了。 我的这些感受琬儿都明白,亦是感同身受,所以,她才会对我说出这番话来。 我的情绪在这一刻失控,眼泪机会夺眶而出,我忙挣扎着坐起身来,背对着她,就是不想让她瞧见我伤心落泪的模样。 琬儿轻叹了口气,旋即也坐起身来,伏在我的肩头,从身后温柔的抱住了我。 “我自珝对死生之事看得淡然了,可现下想来也是后怕,若我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人世间,到时候你该怎么办?我害怕来不及同你道别,我更害怕的,是你会做傻事……” 琬儿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而我的眼泪也无法遏制的倾泻而出。 我回过身来抱紧了琬儿,满脸泪痕,用祈求的口吻哽咽的对她说道: “不要……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琬儿也已泪目,回抱着我轻抚着我的后背,微微颔首,好生宽慰道: “好,我不会离开你的,不会的……” 琬儿的话语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能及时抚平我那颗恐惧忧虑的心。 待我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琬儿拿出手绢温柔的为我拭泪,脸上的神情温和而又从容。 “还是个爱哭鬼呢。” 琬儿这一调侃,惹得我气鼓鼓的涨红了脸,伸手想要将她手中的手绢拿过来,抽了抽鼻子,言道: “我自己来。” 琬儿笑了,手轻抚着我的脸,言道: “还是我来吧。” 话音刚落,只见琬儿主动倾过身来温柔的吻过我的眉间、眼角、鼻翼、脸颊,一吻比一吻更加深情与爱怜,惹得我的心的不觉为之跳动不已,身子都微微有些发颤了。 “还生气么?” 到了关键之处却戛然而止,还故意如此询问,琬儿真的是越来越狡猾了。 既然她不主动,那就换我来主动了。 “还不够……” 我直接吻上了她那温热的唇瓣,这滋味太过甜美,以至于我如此的流连难舍。 顺势将琬儿推倒攘在了怀里,手绢垂落在了一旁,两人的气息都因心中情动而逐渐紊乱,脸颊绯红…… “现在就不怕耽误了时辰了么?” 琬儿眼神迷离,却也不忘在此时调侃我。 “这点时间,还是有的。” 说完,我缓缓地闭上了眼,无比深情的吻了下去…… …… 这次的行程总算没有被耽误,紫玉和阿正留守家中看护雪儿,我又请了衙门里识路的老车夫为我们架马车,又让两个衙役骑着两匹马在后头跟着,一路上轻车简装约莫用了一个时辰便出了洛阳城来到了郊外的一处深山脚跟。 这一路离开了大路后,没有多少人行走的小路便被深至膝盖的大雪所覆盖,这小路是上山的必经之路,马车是过不去了。 旋即,我和琬儿又换了两匹马继续前行,让识路的老车夫将两个随行衙役送回城内去了。 今日并没有风雪,只要我们脚程快,相信可以在日落前赶回城内的。 “跟我来。” 我在前头带路,之前因为去过一次,所以这次我很自然的便做起领路人了。 “咱们骑马穿过这条小路后,再爬上一段石阶登上山顶,便能看到医仙前辈下榻的草庐了。” 琬儿闻言,微微一笑,言道: “你确定我们能赶在今晚前回城么?” 欸?! 上次我到这里似乎也用了不到半天的时间啊,可现下看这一路厚雪覆盖,行程确实可能不会有预料中的顺利了。 “要是今晚赶不回去的话,那便请求前辈让我们留宿一晚吧。” 嗯,应该没问题的吧! 我忽地内心有些不安的打起鼓来。 “别想太多了,我们走吧。” 琬儿及时打消了我的顾虑。 “好。” 说完,我们两个纵马往深山中而去…… 379、登高望远 马儿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阵阵窸窸窣窣之声, 沿途又有枝干上的积雪砸落,弄得斗篷和貂毛上落满了积雪,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山似乎不是一个很好的决定呢。 我勒紧马缰, 想先确认好前行的道路, 以免中途走岔, 耽误行程。 好在我记忆力惊人, 对路途辨识以及方向感都很不错, 很快便找到了之前行进的路线, 带着琬儿继续往深处走去。 也就前行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我似乎在雪地里隐约看到了红色斑点散落, 再往前走竟是看到一条血痕往另一个方向而去…… 这是血迹, 会是谁的血迹, 动物的,还是人的? 独自在深林处行路,是最危险的, 特别是在这样的寒冬季节, 大雪封山, 人迹罕至,野兽们因为食物稀缺都会出来猎食, 一不小心就可能会成为野兽口中的食粮。 “琬儿。” 我让出一条道来,好让琬儿的马与我并躯。 不用我多说, 琬儿也注意到这些异样, 不过对此她比我更有经验, 她先是越过了我, 旋即纵马继续往血迹方向缓缓前行,我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亦步亦趋的跟随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往血迹更深处前行,约莫行了百步的距离,便发现一滩更大的血迹…… 琬儿先是勒住马缰,翻身下马好做查探。 前面被一颗巨石挡住了去路,琬儿忙叮嘱我,道: “在原地待着。” 我乖乖的立在了原地,不觉有些紧张的望着琬儿的身影逐渐被巨石遮挡,一看不到她的身影,我就有些心慌了,忍不住出言喊道: “琬儿?!” 约莫沉寂片刻,琬儿才加以回应道: “没事儿,别担心,你过来吧。” 我不禁松了一口气,也翻身下了马,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琬儿行走过的足迹跟随而去。 才通过那块巨石,便看到巨石后的血迹更浓烈,只是因天气寒冷,血渍也被冻住,只是这满地鲜红格外刺目,追溯源头,便直接看到一只身形庞大的麋鹿早已残缺不全的尸体,那碎骨与被咬得破碎不堪的脏腑流了一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令人不觉有些作呕。 “这是被野兽啃食的么?” 看着这满目惨烈,我都有些快扛不住了。 “是狼群。” 琬儿望着周围留下许多狼盘旋的脚印,做出了最为合理的推断。 这般说来,这附近已经开始有狼群出没了?! 我闻言,心中也开始感觉不安了,上次过来因为有人引领,似乎一路都很顺利,希望这回不要节外生枝才好。 毕竟我对狼这类的动物,真的是心生恐惧的! 琬儿此时走到我身边,先是帮我将斗篷和貂毛上的积雪陆续拍落,旋即看着我有些微微发白的脸色,忙问道: “还好么?” 我微微有些愣神,听到琬儿问候,我忙摇头,也忙琬儿将斗篷上的积雪给扫落,旋即拉着她的手便往回走,言道: “我还好,咱们继续赶路,莫要耽搁了。” 还是早点赶到草庐,人多的地方才安全。 “你可是想起了上回被狼咬过的事儿了?” 琬儿在身后带着点调戏的口吻提到了那件往事。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那算是一件糗事了,就是在攻伐前齐之前,我曾私自发动士兵去救助朔王萧澹的那件事,当时太皇太后有意任命朔王为东征统兵大元帅,朔王在赶回来的途中被州镇总管派出的杀手们围困在了恶狼谷,为救人我便顾不得许多带着仅有的几十人先行赶到了恶狼谷救援。 本来救援之时我们采取了声东击西、虚张声势打法,起初一切善算顺利,可这群杀手之中有一个善于驱使野兽攻击敌人的人,当时此人便驱动他手下的七八只狼群攻击我们,当时我们损失惨重,队伍也被冲散了,我还被一只身形庞大的白狼给追杀。 人又如何能跑得过狼呢?一个趔趄我便摔了跟头,而那头大白狼直接扑了过来,我慌忙间用手臂去阻挡,自然而然就被这只大白狼一口咬住了手臂,当时那种骨肉撕裂的疼痛感,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新。若非琬儿及时赶到,别说这只手臂难保,就连我的小命早就交代在恶狼谷了。 “我再也不敢任性妄为了,以后无论什么都听媳妇儿你的!” 我忙跟琬儿做保证,以后以她马首是瞻,她说往东我绝不敢往西。 琬儿莞尔一笑,知道我是后怕了,笑着点头言道: “嗯,这话儿我可记住了。” “说起来,当时那只大白狼真的被你那一箭给射杀了么?” 当时情况万分紧急,琬儿直接用了弩机发出短箭直接射中了那只大白狼的左眼,只见那只大白狼血溅当场,当即便松开了我的手臂,仓皇的逃离当场,可还没跑出多远就身子就开始左右摇晃,当即便摔下一道斜坡后,便没有身影也没了动静了…… 后来我便被琬儿带回了军营中,那几只狼也陆续被赶到的军队用弓箭射杀了,而之后的事情我也没再刻意追问了,所以,最后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只大白狼到底死了没死。 琬儿闻言听出了我担忧的心思,笑着问道: “若是那只大白狼没死,你还担心它会来找你寻仇么?” 琬儿这又是在调侃我了。 我撇了撇嘴,言道: “以前好像听老人们说过,狼是最记仇的野兽了,若是你与它们结仇了,天涯海角它们都会想方设法追杀你的。” “你这是又看了什么鬼怪志异的书了?” 琬儿这是在笑话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虽说不知此事是不是真的,不过,即便那只大白狼没死,它想要寻我报仇的话,总不至于会追到洛阳来吧?!” 一想到这里,我突然松了一口气。 琬儿在我身后拉住了我,言道: “安心,即便那只大白狼真要来寻仇,也是来寻我的,毕竟那只短箭是我射的。” 我回过身来定眼望着琬儿,旋即紧紧地将琬儿揽在了怀里,郑重其事的对她说道: “它若是想要吃你,就得先吃掉我才行。” 我虽然害怕狼群,可要是它们想要伤害琬儿的话,我也会同它们拼命的! 琬儿看着我眼中决然的态度,嘴角露出温和的笑容来。 “走吧,再晚些怕是天都要黑了。” 这三言两语间,琬儿又吓唬起我来了。 我抬头注意观察天色,按照我们行程所耗费的时辰来推算,现在想来该是未时了。 “还早着呢。” 话虽这般说,我还是紧紧牵着琬儿的手,继续往回走,去找我们的马。 马匹的警惕性别人更加敏锐,若是感受到周遭有异样,它们都会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现在这两匹马都悠然的待在原地,可见周围暂时还是安全的了。 我先牵过琬儿的马帮她扶稳马镫方便她上马,带她坐稳后将马缰递到了她手中后,才走到自己的马匹前翻身上了马,拉好了马缰,一夹马肚,催促着马儿继续前行。 “我们走吧。” “好。” 旋即,我们两个又返回了原来的路线,继续前行。 约莫又过来两炷香的时间,我们才走到了山脚下。 “到了山脚下了。” 我看到前面那间专门用来暂时供人休息和栓马用的木屋,这间木屋是有人特意盖好的,就是为了方便前来寻医仙前辈治病的人暂时休息之所,而且也很好的考虑到随行坐骑的安全,人离开后将马匹都栓好再将房门关好,这样就能保证人不在的时候,杜绝其他野兽想要乘机袭击马匹了。 我将两匹马牵到了屋内的一角拴好,将一并带来的背篓挪下了马背放在了一边,而附近还有人特意留下来的草料,看来这两匹马也饿不着了。 处置好这两匹马儿后,我又回到琬儿身边,忙问道: “累了么,可要在此地休息片刻后再上山?” 从山脚上山还要爬几百层的石阶,想要在少说也得要半个时辰。 琬儿先是静静地看了看周围的情况,看到了那条蜿蜒曲折通往山顶的石阶似乎一望望不到边际,那一层层的石阶被积雪所覆盖,周围又没有护栏,若是不小心脚滑摔将下来,轻者骨折,重者可能会丧命。 “你当时就是走这条路上的山么?” 琬儿言语中颇有些伤怀,望着我的眼神都带着歉疚与心疼。 我不想让琬儿为我而感到愧疚,忙笑着解释道: “我来那日气候尚好,石阶上也未曾有这么多积雪,而且我们有登山器具,好用的紧,只要小心些也不会出很大问题的。” 我边说着边牵着琬儿走进了木屋,从背篓的行囊中拿出这物件来,这东西名叫‘冰爪’,这是用小铁链组成的小网,网上按照一定规律组装了十几个小铁齿,将这物件与靴子绑和在一起,小铁齿均匀分布在了鞋底,人行走在冰天雪地中时,冰爪上的小铁齿便会牢牢的固定在冰面,让人不会那么容易滑倒。 这物件还是兵神前辈制造的,我使用过所以知道这东西很好用,故而此行前便特意备下了。 寻了个可以坐的木桩,让琬儿落了座。 “你坐好,把脚伸出来。” 我边说着边熟练的给琬儿的靴低下安好冰爪。 “此物名叫冰爪,还是兵神前辈造出来的呢,它可以帮助我们在冰面上行走脚底却不会打滑,待会你跟着我上山,有此物相助,相信用不了半个时辰咱们就能爬上山顶了。” “嗯,有你在,真是教人安心呢。” 琬儿望着我的目光温柔似水,我很喜欢她现在望着我的目光,带着那么点小小的崇敬,让我觉得自己也是可以被她如此信任的依赖着的。 “那,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小小的奖励我一下?” 我乘机打起了小算盘,露出满脸期待的神情来。 琬儿抿嘴一笑,一脸早知道会如此的表情,可却没有当即驳我,反而十分配合的将我的貂帽围着脸颊的这边解开,然后轻轻地吻了下我的脸颊,而后又将貂帽重帮我系好。 我笑了,不禁露出一脸满足的神色来。 “现在满意了?” “嗯,尚可。” 嘴上这么说,可心里跟灌了蜜一般的甜。 帮琬儿将冰爪装好后,琬儿也帮着我将冰爪装备好了,她也发现了这冰爪的好处,故而对此物也格外上了心,定是是想着以后有机会可以在军中推广,对于隆冬行军作战大有裨益。 待一切准备妥当好,我背上了竹篓,与琬儿各执了一根趁手而又解释的木棍,便准备顺着石阶一步一阶的往山顶上攀爬了。 行进的过程因为有了冰爪的帮助而十分顺利,我与琬儿这一路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爬着,可一路上两个人却是有说有笑,相互扶持,相互勉励着,当我牵着琬儿的手,往后一看在满眼尽是氤氤氲氲、白雪皑皑时,心中却是说不出的激动与感慨。 “我们到山腰了。” 我拉着琬儿,两人都站稳了身形,在山腰处并肩看着眼前平日难得一见的雪中美景时,顿觉心旷神怡,心中烦恼之事,也都随之消散了,有的是对天地万物之造化感慨,还有对身边陪伴之人的珍视…… 我情不自禁,牵着琬儿的手也越发紧了。 琬儿的手也有力的回握住了我,似在给我回应。 四目相对立间,两人都不禁莞尔一笑。 “走吧。” 琬儿轻轻唤了一声。 我紧接着回应了她。 “好。” 我转身回过头,刚好瞥见不远处紧挨着石阶的右边,似乎还有一条岔道,隐约还能看到有人通过的脚印来…… “这边像有一条岔道,似乎通向别处的,上面有人通过的脚印……” 我将所见加以陈述,琬儿也瞧见了这些痕迹,言道: “这般看来,在这深山中隐居的不仅只有医仙前辈了。” 我赞同的点了点头。 “暂时不予理会,我们直奔山顶,先去拜见医仙前辈。” 这才是此行的主要目的。 琬儿拗不过我,只能随我继续爬石阶,往山顶爬去。 我们才爬过十几阶,便发现前面的石阶上的积雪已经被人清扫干净了,不觉微微有些吃惊。 我与琬儿对视一眼后,还是决定继续前行,因为石阶上的积雪被人清理了,这段路我们走得很顺利,没过多久,我们便顺利爬到了山顶,也终于看到了医仙前辈的医庐了…… 我们终于到了! …… 380、相扶相伴 医仙前辈的医庐很大, 几乎整片山头都被合理的整合规划了一番,将日常生活和摘种草药地方都做了划分,前辈在此地经营也有许多年了, 可却只有在需要的时候到此地来静养。 说是静养, 慕名而前来求医者多不甚数, 而这处医庐知道的人却并不多, 再加上风雪天难以前行, 一般人都不会到深山老林来加以叨扰, 故而每到寒冬腊月,医仙前辈会来这处医庐静修。 我领着琬儿经过一片种植草药的药田, 现在这片药田也早已被白雪所覆盖, 而直通往前方药庐的小道却早已被人清理出来, 我们便顺着这条小道,直往药庐而去。 还未走到药庐的回廊,便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熬制汤药的气味, 隐约还能听到汤药滚沸之声, 这便说明有人正在熬药。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 生怕会没有人在家。 走到了回廊处,我和琬儿先把脚下的冰爪给取了下来, 又将身上的积雪都抖落干净后,才走进了药庐。 出于礼貌, 我先是在门边敲了几下, 故意询问道: “有人在么?” 话音刚落, 一个手指书卷的总角孩童从里屋走了出来, 朝我们望了过来,在看到我后,有了片刻愣神。 “苏木?” 我试探性的唤了一声。 对方听到我呼唤后, 嘴角不禁上扬,有些兴奋的言道: “晨晨,你又猜错了,我是苏叶哦!” 闻言,我不禁哭笑不得了。 这位是医仙前辈坐下的小医童,这孩子才十三岁,模样生的水灵,个性也十分活泼好动,不喜拘束,而且还特别喜欢给人取小名,唤起来就不愿轻易改口了。 只见苏叶忙又往里屋喊道: “苏木,快出来,是晨晨来啦!” 苏木,是苏叶的哥哥,两人是双生子,生得一模一样,可个性却迥异,苏叶好动,苏木好静,而且还十分遵循守礼,不像苏叶那般说话行事没个顾忌。 就比方说,晨晨就是苏叶给我取的小名儿。 这两兄弟真不愧是双生子,模样就跟镜中照印出来的一般,想要凭借模样来加以区分实在是困难,倒是可以从两人的个性中的差异做出区别。 而方才苏叶手执书卷一本正经的模样,让我错以为是苏木,这也就不难怪苏叶要笑话我了。 苏木听到自己弟弟的呼喊,也从里屋中走了出来,边说道: “苏叶,我应该同你说过,要称呼人家晨公子,莫要失了礼仪。” 苏叶撇了撇嘴,言道: “晨晨才不会像你一般陈腐呢!” 边说着边跑到我跟前,伸手言道: “礼物!” 上次临走前,我曾答应过这两兄弟给他们带礼物呢。 “别急,少不了你的。” 我笑着将背篓放了下来,从里边拿出一套文房四宝来,一样一样交给苏叶。 “这纸是歙州的凝霜纸。” 苏叶将纸捧在手中,脸上的激动的表情也格外生动。 “这是狼养兼毫笔管。” 边说着,我又将两支上好的毛笔递了过去。 这时候苏木也走了过来,看着弟弟手中的东西只觉得这般收受很是不妥,正欲出言回绝,我便直接把墨锭塞到了苏木手中。 “这是油烟墨,墨色发亮,浓淡适宜。” 说完,我又拿出一方端方朴实的砚台来,一并交给了苏木,言道: “你们不是说砚台上的墨汁容易结冰,不方便书写么,这方端砚,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苏木闻言,也不觉吃了一惊。 “这就是端砚?!” 一旁的苏叶看得目瞪口呆,忙不迭跟着问道: “这方看似普通的砚台竟是传言中可墨不损毫、冬不结冰的端砚么?” 端砚的石质特别幼嫩、纯净、细腻、滋润、坚实、严密,制成的端砚具有呵气可研墨、发墨不损毫、冬天不结冰的特点,所以格外珍贵,价值不菲。 “你们用着方便即可。” 对我而言,物有所用,才算值当。 “这如何使得呢?晨公子你上回因为无法支付诊金都靠卖血做抵了,这端砚太过贵重,请恕我们不能接受!” 闻言,我忙不迭想要将这个话题一笔带过,以免他们再做纠缠。而且,话也说回来,虽然我同他们说过自己出自不大高贵的士族,可我在他们眼中到底有多贫穷,以至于他们为我担心至此了? “诶,我虽然拿不出这般贵重的东西了,可我媳妇儿可以啊!” 我边说着边一脸骄傲的往门口出望过去,忙招呼着琬儿进来。 “琬儿,这两位是我认识的小友,医仙前辈的小徒孙” 琬儿微笑着缓缓度步而来,她那俊美的外貌和独特的气质瞬间便吸引住了这两兄弟的目光,两人见着都不觉愣神了。 待琬儿走到我身边时,我牵住了琬儿的手,无比骄傲的向我的这两位小友人介绍起自己媳妇儿来。 “这是我媳妇儿,琬儿!” 苏叶眼睛都直了,惊叹得嘴巴张得大大的,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哇,晨晨,你的媳妇儿是画中走出来的仙女儿么?” 哟,这小子有眼光啊! 而苏木恰好对上了琬儿的目光,脸噌的一下便红到了耳根去了,忙不迭的收回目光望着地上,手脚似乎都有些不知该如何安放了。 “两位小友好。” 琬儿微微欠身,接着我的称呼也这般称呼他们,让他们感觉更亲切些。 “哦,仙,仙女姐姐好……” 苏叶忙收敛失态的神色,小脸红通通的,忙加以回应。 而苏木则是一脸的不知所措的神态,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看着这兄弟两很喜欢琬儿,便向琬儿使了个眼色,琬儿知道我用意,便顺势言道: “这几件小礼物,两位小友可还喜欢?” 听到仙女姐姐这般一问,两个人哪里还能对这些物件儿加以婉拒,纷纷点头,异口同声言道: “喜欢……” 琬儿见状,微微一笑,看着这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很喜欢这对兄弟纯净的心性,似不参杂这人世间半点尘埃,十分惹人怜惜呢。 “喜欢就好,我们还带了些糕点,你们可要尝尝?” 琬儿说着,也从旁边的背篓中拿出一包点心来,亲手将纸包打开,那些可口精致的点心让人一看便食指大动了。 兄弟两个一脸的受宠若惊,我瞧着差点都笑出声来了。 “来,拿好。” 琬儿温柔的话音让人连婉拒的心思都不会有。 苏木有礼地从琬儿手中接过这包点心,满脸露出感激的神色来。 “多,多谢,姐姐。” 说道最后,语气已经十分微弱了。 “对了,苏叶,医仙前辈可在后院么?” 我还是想着先让医仙前辈为琬儿诊治这件事儿。 苏叶忙缓过神来,这才想起这件紧要的事情来,忙言道: “师祖已经在后院等候晨晨你们多时了,先随我去见师祖吧。” 我点了点头,望了望琬儿后,言道: “好,我们走吧。” 苏叶瞅了瞅手中的纸和笔一时间竟找不到地方安放,便一股脑的都堆到了哥哥苏木怀里了,忙在前带路,难得一见的礼遇有嘉呢。 “这边请。” 我和琬儿相视而笑,旋即跟随着苏叶穿过医庐的里屋,往后院去正式拜见医仙前辈了。 …… 来到了后院,苏叶先入屋内向医仙前辈禀告,我牵着琬儿的手并肩在院中候着,神色不觉微微有些紧张了。 琬儿回握住我的手,温柔的望着我的眼,笑着说道: “明明是我看病,你却比我还紧张了。” 我这模样确实有失泰然,可我心中依然免不了会忧心不安。 “琬儿,我答应你,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欣然接受,可我无法保证不会强求,若是……若是这世间有能治好你的法子,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我都会去求取,不惜……” 我话还未说完,琬儿便伸手按住了我的唇,目光柔和,脸带温暖笑容,言道: “傻瓜,你的心意,我都明白。” 轻柔的将琬儿抱在了怀里,我心里忽地有了一丝淡淡的哀伤了。 …… “晨晨,神仙姐姐,师祖请你们进去。” 半盏茶时间后,苏叶走出来将我们请进了屋内。 医仙前辈如今亦是七十古稀之年了,可鹤发童颜,面色红润,精神依然矍铄,那银白色的长须自然垂落,兼之一身道袍广袖,一派仙风道骨,很是耐看。 我与琬儿一并拜见前辈,恭敬行礼,异口同声言道: “晚辈见过医仙前辈。” 医仙仔细瞧了瞧眼前这个两个孩子,眼中有了几分光亮来,旋即捏须笑着言道: “好孩子,都起身吧。” 医仙前辈面容和善,待人也颇为宽厚,可我也有听苏叶私下里对我说过,医仙前辈若是发起火来,也是十分吓人的。我是不希望看到前辈发怒的一面的。 “前辈,今日我把琬儿给带过来了。” 我牵过琬儿的手,一点都不介意在前辈面前表露我对琬儿的关爱之意。 医仙前辈看明白了眼前这对年轻人对彼此的深情厚谊,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当时高辰为了求药机会有求必应了。 “她就是你放在心尖上的人儿么?” 医仙前辈早就看出我同琬儿的关系了,这是在调侃我呢。 我倒也不觉害羞,反而很是直白的回应道: “是的,琬儿是晚辈的妻,也就是晚辈放在心尖上的人!” 医仙前辈很欣赏我这般直白的性子,敢爱敢恨,直来直往。 即便知道我这般大胆直白不是第一回了,可当琬儿听到我在前辈面前毫不遮掩直剖心意,还是不觉微微红了脸。 我望着琬儿那有些羞涩的面容,脸上也不觉有笑容洋溢。轻轻拍了拍琬儿的手背,示意她无需拘束,言道: “琬儿,在前辈跟前无需过于拘谨,我们的事儿,前辈都是知道的。” 琬儿微觉诧异,我向琬儿微微颔首,以证实她心中所想。 是的,我是女儿身的事实,前辈已经探析清楚了。 以老前辈如今的医术和识人的本领,我是女儿身的事实也根本是瞒不住的,所以后来我便索性在前辈跟前主动坦白了一切,因为从一开始我便是以叶晨的身份前来拜见前辈的。 琬儿很快明了如今所要面临的局势,便带着我又主动向前辈恭敬行礼,言道: “晚辈们若有失礼之处,还请前辈宽恕则个!” 医仙前辈望向了琬儿,细细端详了片刻后,捏住长须的手也有了短暂凝滞,旋即不觉一声轻叹。 “小丫头且宽心,老夫早已不过问世事多年了,也就是一个隐居于山野之间的老叟罢了。” 前辈说完,不住笑了几声。 琬儿闻言,知道前辈答应在此事上守口如瓶,不会横加干预,这才宽下心来,不觉微微松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琬儿行事还依然是处处以我为先,我心怀感念之时更多的还是心疼她了。 我忙向前辈恭敬作揖,言辞恳切,道: “前辈,还请您不吝为琬儿诊治,高辰感激不尽!” 说完,撩袍当即跪下祈求。 “诶,你这孩子,还是如此心急火燎的……” 医仙前辈见状,亲自将我扶起身来,拍了拍我的肩头,示意我遇事要沉得住气。 “来,孩子,让老夫先为你诊脉。” 医仙旋即将琬儿唤到桌案旁坐下,示意她将手放在脉枕上。 琬儿对上我一脸殷切的目光后,不再犹豫,乖觉的将手放在脉枕上,好让前辈为她诊脉。 在诊脉的过程中,我的心也在七上八下的打着鼓,望着前辈那一脸平静的神态,心怀希冀却又忍不住忐忑不安起来。 “来,换一只手。” 前辈沉吟片刻后,又继续诊脉,转眼,一盏茶的时间也就过去了。而前辈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看不出一丝波澜,我都不知该喜还是该忧虑了。 “你是那个人的徒儿?” 待诊脉结束后,医仙前辈并没有急着给出结论,而是又开始询问了一些细节。 琬儿微微一愣,对上医仙前辈慈祥的目光后,嘴角也有了一丝笑容,点头言道: “那位确实是琬儿的师傅!” 前辈笑着坦言道: “因为你是他的徒弟,为了护你心脉他便将二十年的功力都度给了你,所以,你年纪轻轻,内功修为便如此淳厚,这也算是一段机缘了吧!” 医仙前辈提到的那个人,便是琬儿的师傅,也就是九星之一的剑圣了。 “确实如前辈所言,师傅待我恩同再造,我也答应过师傅,绝不在外人跟前提及师傅名讳,多谢前辈体谅。” 说完,琬儿起身也再次恭敬向前辈行礼。 医仙前辈见琬儿如此温婉有礼,对琬儿也是越发喜欢,不免多了几分偏爱之心来,示意琬儿无需如此多礼。 “你身上所中之毒,可越有数年了?” “是,约莫也有五六年了。” “可知道是因何而中毒?” 前辈这般一问,琬儿又不得不再次想起那痛苦的鬼窟林一战,脸上有了瞬间悲伤的神情,可很快便缓过神来,直言道: “因一次作战不甚陷入鬼窟林的阴邪迷阵之中,虽侥幸未死,可从此便身中奇毒,无药可解。” 琬儿在说出这番话时,很显然心里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了。 医仙前辈闻听此言,也不觉轻叹了口气。 “你身上所中之毒,请恕老夫也无方可解,可幸运的是,‘忘忧’似能克制此毒,所以你现下脉象稍显平稳,外表看似并无异象。” “此毒难道当真无药可解么?” 此时,我不觉便开始执拗于解药一事了。 医仙前辈自是知道我对琬儿究竟抱着怎样的情意,会有如此反应,也在情理之中了。 “此毒虽暂时无药可解,却可以尝试以毒克毒,拖延时间,用以寻求解毒之法,这未必不是另辟蹊径,也就只有晗丫头,用起毒药来才会如此胆大心细了。只是既然是独辟蹊径,那在前人未曾有过相关论述更无医药可寻的状态下,以‘忘忧’克制此毒究竟能做到什么程度,又是否会有其他无法预测的副作用,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来加以验证并总结经验。只是忘忧虽能克制此毒,可若是用量过多,还是会引发相应体征,其用量还暂时无法驾驭得当,这些日子你可还有继续服用‘忘忧’么?” 医仙前辈将自己担忧之事说了出来,希望琬儿能做到心中知数。 “还有间断服用,至于其用量也许晚辈能自行调整。其用量过多便能使人心生疲倦,困乏嗜睡;若是用量过少,则心痛之症状便无法抑制,所以,晚辈便自行根据身体状况来掌握药量,也是颇有所得。” 前辈闻言,知道琬儿也通晓医术,满脸掩饰不住的赞叹神色。 “好极,你可将每次用药剂量以及服药后的相关体制写成医案,待我们下次见面时,带着医案一并前来寻我问诊。” 前辈边说着边从书案中拿出了基本医书来交给了琬儿,言道: “这几本医书对你大有裨益,务必好好研读,不可懈怠。” 琬儿接过这几本医书,感念于医仙前辈不但尽心为她医治,还如此给予厚望,忙向前辈致谢到: “多谢前辈,琬儿受教。” 医仙前辈微微颔首,言道: “接下来最为重要的,便是得先弄清楚你究竟身中何毒,只有找到此种毒物,追本溯源,才有可能研制出攻克之法。关于此事,老朽便亲自走这一趟吧!” 我和琬儿闻言都不觉一惊,前辈这话是打算亲自前往鬼窟林一趟么? “前辈,万万不可,鬼窟林凶险非常,切不可以身犯险!” 琬儿慌忙劝阻,若是前辈因此而身陷危难,她心中定然会万分自责。 “此乃医者本分,既然让老夫遇见此毒,那老夫定要将此毒探知得一清二楚才行,此乃老夫当年立志行医之时所发愿景,心性如此,必当遵行,所以,不必再规劝了。” 医仙谢过了两个晚辈的好意,只是他决定好了的事情,是不会轻易更改的。 琬儿知道劝说无果,只得另想他法,至少得做到想法设法的护住老前辈的安全才行。 “那不知前辈计划何时出行,晚辈定当全力从旁协助。” “放心,老夫既有心此行,定会事先定好万全之策,届时若有需要云燕龙骑相助之处,便会遣人前去送信,不会轻举妄动的。” 琬儿听闻此言,心中才稍感安心。 “燕云龙骑届时定当听候前辈差遣,万死不辞。” 琬儿此时抱拳行礼,一派军人风骨,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前辈会有此行,也多是为琬儿之故,就这份危难之时相助之情,不可不铭记感恩的。 我也恭敬作揖行礼,言道: “晚辈也在此,多谢前辈了。” 医仙望着眼前这对年轻人,心中也不觉有些感慨道: 不愧是那两个人所收的入室弟子,当真人中龙凤啊! …… “晨,我还有几句话想对前辈说……” 琬儿望着我的眼,对我提出了这个请求。 我明白琬儿的心思,既然她希望我回避,那便是她有不想在我跟前提到的话语了,对于她的请求,我从来都不忍拂逆的。 我微微颔首,以表赞同。 “晚辈便先行在屋外等候了。” 说完,行了一礼后,深深看了琬儿一眼,琬儿对我投之以温和微笑,示意我勿要担心,我亦然以笑容相应,旋即,便缓缓转身离开了屋内。 …… 离开屋子后,我独自走在了庭院中,然后静静立在原地不自觉的便望着远处发起愣来。 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可心里都那股哀伤却十分顽固的纠缠着我,令我逐渐有些胸闷、喘不过气来。 即便我愿意为了琬儿付出所有一切,可到头来也终究敌不过天命啊! 这种无力感,似是无论我多么强大,多么有权势,都无法轻易去改变的存在的,因为死亡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它并不会因为你多有权势与地位而对你多有偏爱。 人,终归是太过渺小了啊! 呵呵,罢了,天命也好,因果也罢,若我与琬儿注定无法白头到老,那我们便彼此陪伴着,到最后那一刻来临吧! 想到这里,我都不觉微微红了眼,心里头十分清楚,我这般性子的人,终究是做不到怨天尤人的。 “晨晨。” 身后,苏叶在唤我。 我忙收拾了一脸落寞的情绪后,才转身去回望着他,却看到他一脸担忧的神色望着我,道: “你方才是想哭么?” 我旋即换了一脸严肃的模样来,说道: “我才没有想哭,以为跟你一样还是个小屁孩儿么?” 说完,我嘴角不觉微微上扬了。 苏叶听到我调侃他,撇了撇嘴,回道: “你明明比我年长不了几岁,想哭就哭呗,憋着多难受啊!” 苏叶这一言,却让我顿时愣住了。 他今年十四岁,而我,弱冠之年,整二十岁。 这样看来,确实相差不了几岁呢,可为何,我的心境却不似一个才二十岁的少年应有的模样了? 弱冠之年,二十岁,我成年了,难道就不能想哭就哭了是么?! “啊,是不是仙女姐姐的病情很严重……” 苏叶胡思乱想了一通就开始口无遮拦,等话说出了口又觉得好的不灵坏的灵,忙不迭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即一脸抱歉又是担忧的模样望着我,那模样也是怪可怜的。 我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安慰似的言道: “你的仙女姐姐没事儿,别担心了。” 听到这里,苏叶才放心的松开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着实是松了口长气。 而我的情绪也不觉受其感染,思忖片刻后,对苏叶说道: “你乘着能哭的年纪便多哭几回吧,不然以后想哭都可能哭不出来了。” 我忽然不明所以的对苏叶说出这段话来,只把苏叶弄得分不清楚状况,前一刻还是他在劝我哭,这一刻便成了我在劝他哭了! 这个动乱的世代,赋予年轻人的使命,终究是过于沉重了一些的。 …… 等琬儿从屋里出来,也是将近半个时辰以后的事情了。 当时我正在指导苏木苏叶两兄弟的书法,他们刚得了文房四宝,练字的热情高涨不少,他们知道我字写的好,便央着我教他们练字的方法,好把自己的字写得更好看一些。 苏木性子比苏叶沉稳,也更能静得心下来练字,很快就把字写得工整细腻,惹得旁边好动的苏叶一脸跟他较劲的表情,咬着牙道: “苏木,你把字写得这般好看,以后是准备去应试做官么?” 苏木闻言,不知为何脸上一红,言道: “我立志学医,将师祖传授给我们的医术发扬光大,之所以学认字,是为了将来在开具药方之时笔记清晰,药铺才好按方抓药,以免因一字之差,而致死药方有误,最终害人性命!” 真没想到,苏木小小年纪,便能有这道觉悟,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说得好!” 门口的琬儿都忍不住拍手称赞了。 苏木见状,脸更红了,手握着笔管愣在那里,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练字了。 苏叶是个不怕生的自来熟,一见到琬儿便殷勤的唤着琬儿神仙姐姐,高兴的跑过去迎接,言道: “神仙姐姐,你给我们的点心好好吃哦,是神仙姐姐亲手做的么?” 琬儿摸着苏叶的头,微笑着言道: “你们能喜欢是我的荣幸。” 苏叶居然露出不好意思的表情,有些扭捏的问道: “那,不知道神仙姐姐还有那样好吃的糕点么?因为……因为我一时嘴馋就把那包糕点都吃光了,苏木都还没尝过呢!” 苏叶这是觉得对不起苏木了,所以想要为苏木再向琬儿要一份点心也好让苏木也尝尝鲜。 这次来得匆忙,点心却是只带了那一包的。 琬儿不想看到这两个孩子失望,旋即笑着言道: “点心是没有了,不过,我可以为苏木和苏叶做两道可口的小菜,这样的话你们觉得如何?” 虽然没有了点心略微有些失望,可能尝到神仙姐姐亲自下厨做的饭菜,怎样都算值了! “太好了,我们有口福了!” 苏叶边说着边一脸兴奋的望着苏木,见苏木表情里也充满了期待,这才稍减几分愧疚之心了。 “可是厨房里也没有多少食材了……” 苏木忽然想到这点,所以不免有些担心就连此事也会落空。 琬儿笑了笑,言道: “无妨,现下时辰还早,我同你们的晨晨出去猎些野味回来充作食材亦可,家中可备有猎弓?” 琬儿边说着,边看向了我,调侃的语气格外浓烈,惹得我忍不住直勾勾的望着她了! 苏叶对这些最为上心,直接回道: “猎弓倒是有的,可用的不多,也不知弓弦松了没?” 苏木苏叶兄弟对弓马之道并不娴熟,所以不怎么使用弓箭倒也是情有可原。 “这倒无碍,你把弓箭取来,我且瞧瞧。” 既然都被琬儿邀请外出狩猎,我自然得稍微用点心思了。 很快,苏叶便将库房里的弓矢箭袋拿了出来,我稍微检查了一下,将弓弦重新尝试绷紧之后,只要将略微生锈的箭头稍微打磨一番,这套弓矢还是可以用的,拿来狩猎绰绰有余了。 检查完毕后,我便将箭囊和弓箭都背在身上,又让苏叶帮我准备一小袋的小米,这边准备着外出涉猎去了。 苏叶瞧我这一身,不觉露出羡慕的神情来,问道: “晨晨,你居然还会打猎么?” “这是自然,君子六艺,骑射可是必考科目呢,每年射柳,我可都是文班第一呢!” 欸,只要高韦不来参合的话。 “射柳?射柳好玩不?” 一提到新鲜事儿,苏叶便止不住的好奇心了。 苏叶连射柳都不清楚,那可想而知苏氏兄弟可能并非出自于士族之家,亦或者这其中有甚特殊原因,以至于这两个孩子未曾受过家族功课教导。 “你以后若是想参加射柳,那可先得把骑射练好才行。” 我那时候虽顶着个纨绔子弟的名头,可骑射功夫可没落下,这也同北魏尚武有关,骑射功夫是士族子弟考校的重中之重,所以像射柳、秋猎这些活动,还是非常受士族子弟欢迎的。 一听到我说要练好骑射,苏叶便免不得一脸受挫了。 “我骑术还算马虎,可射艺完全不行!” “无碍,等你们哪天下山来了都城,我亲自教你骑射,如何?” 我即便教不好,这不是还有燕云龙骑的少帅在么? 一听到下山两个字,苏叶的表情就变得很古怪,旋即很不还开心的跑了出去。 “苏叶。” 苏木在身后喊着,苏叶反而跑的更快,一溜烟便不见了身影。 我和琬儿都感觉到了异样,可又不好当面诘问,只能不动声色,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苏木有些担心苏叶,先是对我叮嘱了一番,道: “若是猎到野味后请早些回来,后山很大,还有一些大型野兽出没,十分危险,你们要担心些。” 我点了点头,言道: “我们会留心的,你去追苏叶吧。” 苏木向我投以感激神色,没说什么,也跟着跑了出去。 这两兄弟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下山么? …… “别想了,我们先动身去后山吧。” 琬儿主动走过来牵过我的手。 “好。” 我回握住了琬儿的手,两人并肩走出屋外往后山方向而去。 挺长的一段路,我们就只是紧紧牵着对方的手,没有说一句话,直到琬儿主动开口打破了这段沉静。 “可是等得久了?” 琬儿觉得可能是我又犯了小心眼,在心里生着闷气呢。 我撇了撇嘴,说道: “也没等多久,再说了,我又不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得你。” 说得我好像是个粘人精一般,无时无刻都得黏在她身边才行! “哦,当真离得开?” 琬儿的嘴角翘起一丝很好看的弧度。 她就是这样把我拿捏的死死的了。 我一跺脚,有些恨恨地将揽住她的腰身抱她入怀,却不得不承认自己对她的难舍难分,便十分实诚的言道: “离不开,一时半刻都离不开你!” 琬儿听到这话,笑了。 “还在生气?” 琬儿温柔的伸手抚过我的眉间,捏了捏我那张嘟囔着嘴的俊脸,看着我的脸在她手里□□得都快不成形状了,这才忍不住笑出声来。 嘻嘻。 “玩得挺开心的么。” 我牵住了琬儿的手,四目相对间,很自然的便与她十指相扣。 “我同前辈说了一些有关莫尔斯的事情,还有探讨了医药方面的事情……” “琬儿,对我不需要那般小心翼翼的,好么?” 很多事情,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可却总也无法向对方坦诚,经过这件事以后,我觉得我们应该对彼此更坦诚一些,不要什么都压在心底,自己一个人默默去承受。 琬儿静静的望着我的眼,看到了我眼中的认真以及永远不变的深情,在这一刻她微微红了脸,垂下了眼眸,柔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想陪伴在你身边更长久一点……” 这一刻,我与琬儿都不觉微微红了眼,抱紧了琬儿,我笑中带泪,轻声在她耳边言道: “琬儿,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 381、欲赋新词 入了后山, 确实能看到很大很深的一片树林。 前面,琬儿伸手示意我过去,我缓缓走到琬儿身边蹲下身来, 与她行动保持一致。 “看, 这里有一串新的小脚印。” 琬儿指了指这些痕迹让我瞧。 琬儿作为主帅行军作战经验丰富, 而猎捕野味就更加不再话下了, 就连我都能跟着她学到不少猎手的经验呢。 我凑着这小脚印, 应该是野兔留下来的。 “这是野兔的脚印吧。” 琬儿点了点头, 言道: “是的,野兔胆子小, 行为模式单一, 常常来回走同一条道。” 听琬儿这么一说, 我就知道该如何作为了。 “所以,我们只要在它的必经之路设下埋伏,必然能够有所斩获。” “聪明。” 这时候, 琬儿毫不吝啬的给了我赞赏。 得了赞赏, 我自然就得干些实事了。 “那我在这里设个捕获陷阱。” 琬儿微微颔首表示赞同, 问道: “需要我帮忙么?” “不用,你也不看看我是谁带出来的徒弟。” 我边笑着边开始设置一个专门用于捕获野兔的陷阱, 只要这只野兔从这陷阱中走过,便会触动陷阱, 其中的这条坚韧的细绳便会死死的束住野兔的后腿, 它越挣扎绳便收得越紧, 它就越发难以挣脱了。 “嗯, 不错,孺子可教也。” 一旁的琬儿瞧见我布置陷阱的手法越发娴熟了,不免又夸奖了我一顿。 居然真把我当小孩子一般的哄了。 “若这陷阱成功捕获到了一只猎物, 那师傅准备奖赏徒儿些什么呢?” 我已经不能满足一句两句夸奖了,必然要得到些实惠的好处才行。 琬儿在我眉间轻轻一点,知道我又开始在打什么坏主意了,忙言道: “我有说过要收你这只狡猾的狐狸当徒弟么?” 这时候我才发现到,琬儿才是那最厉害的猎手,你瞧,连我这只狡猾的狐狸不是都没能逃过她设下的陷阱么。 “这时候你便不承认我是你徒弟了?” 我可没那般简单便轻易被她骗过,忙拉住她的袖口,非得同她好好掰扯掰扯这个话题才行。 “欸,别闹,狐狸……” “嘿嘿,没错,我就是那只狡猾的狐狸!” 我回应得十分顺口,那是因为心里其实很满意琬儿给我取的这个‘狡猾狐狸’的称谓的。 琬儿不禁抿嘴一笑,捶了我肩头一下,以免我动手动脚的,目光越过我望着身后不远处被积雪覆盖的草垛里,低声对我说道: “说的不是你这只狐狸,是那只真狐狸!” 闻言,我不觉红了脸,回头循着琬儿的目光望了过去,还当真发现了一红色而又毛茸茸的一团恰好从草垛中跑了过去。 “还真是只狐狸呢!” 看那毛色,红光似火,应该是只赤狐了。 我与琬儿相视而笑,旋即我坏坏地在琬儿脸颊上吻了一记,反正这奖励她不给我就自己来取了。 琬儿脸上微微一红,却也没有拒绝,就是一脸幽幽的瞅着我了。 “走,抓狐狸去!” 我笑着拽着琬儿的手,两人循着那只赤狐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大约追踪有一小段路程了,我们尽量藏身于下风处,在一棵大树后隐藏住了身影,而那只赤狐便在五十步开外的一处雪地覆盖的平地里停下了脚步。 它先是警惕的静静观察了一下四周,耳朵也高高竖起,用心分辨周围的潜在风险。 狐狸的警惕心太强,以至于它朝我们这边张望时,我下意识的赶尽隐藏住了身形。 我边细心观察边十分熟练的搭弓,扣箭在弦,准备伺机而动,而伏在我身旁的琬儿见我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抿着嘴没有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那只赤狐在排除了周围的风险后,便开始在那片平地处踩着厚厚的积雪一步一步的走着,边嗅边察觉动向,我与琬儿边在树后静静的观察那只赤狐的一举一动。 “想看看狐狸是如何捕猎的么?” 琬儿在我耳边轻声询问着,带着几分调皮的口吻。 “好啊!” 我的兴致被提了上了,轻轻点了点头以表赞同,选择了按兵不动,静待其变。 狐狸在雪地里捕猎,我还真没见见过呢。 我对这只狐狸充满的好奇心正在高涨,却忽地看到这只模样惹人的赤狐先是往前跳高一跃,然后一头猛地扎进了雪地里,整只狐狸脑袋都被深深埋进了雪地里去了! 我登时目瞪口呆,惊奇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它这是在捕猎么?!用这么奇特的方式? 我还来不及说什么,琬儿便伸手捂住了我的嘴。 却见那只赤狐立马又从雪地里将狐狸脑袋给拔了出来,迅速向前走了几步后,又猛地一头扎进了雪地里,可这回它没有空口而出,出来时嘴里还多了一只田鼠! 哎呦喂,了不得! 我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下还是惊动了那只赤狐,它嘴里叼着那只田鼠一溜烟的跑远了。 我们就待在树后,眼睁睁的看着那只狐狸逃之夭夭。 猎物都逃走了,那自然也就没有搭弓拉箭的必要了,我将弓收起放在了一边,箭则放回了箭囊,一想到方才那只狐狸捕猎的憨态,便忍不住想要发笑。 “没想到狐狸雪地捕猎是这样的,还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了。” 我笑得差点腰都直不起来了。 “怎么,不想去抓那只狐狸了?” 琬儿这是在笑我方才还对这只狐狸志在必得呢。 我却笑着摇了摇头,道: “它那毛色像团火球,好看得紧,我好像有些舍不得了。” 若是我真想猎杀这只狐狸,其实方才我就有机会动手了,五十步开外,我能保证箭矢百发百中。 “不愧是高公子,十分懂得怜香惜玉!” 琬儿伏在我后背,边说着便将整个身子的重心都压在了我身上,让我差点身子失重跪坐下来,好在及时用两只手撑持住,这才没有闹出笑话来。 她这句怜香惜玉,倒有些奇特的意味在里头了。 “萧公子谬赞啦!” 我任由琬儿伏在我身后,手臂环住了我的项颈,整个人紧密的靠在了我身上,我没有射杀那只狐狸,她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 因为我没有因为喜欢这只狐狸的毛色,而去猎杀这只狐狸,夺取它的性命。 抱紧了我,琬儿似是无心其实十分有意的在我耳垂边轻轻一吻,惹得我耳垂都红了个遍。 可我就是喜欢她对我这般亲昵,想要与她再多这般亲近亲近。 我回过身来坐在了雪地里后背靠住了树干,伸手一把抱住了她,让她可以舒服的坐在我身上,这周围寒冬的雪也得被这股热情所融化了。 我就这般抬眼望着她,眼中逐渐开始有了火热。 “萧公子,咱们再这般下去,只怕到天黑之前都还打不到猎物回去呢。” 琬儿伸手搭在我肩头,回应之时还不忘调侃我,只听她说道: “嗯,对哦,要是打不到猎物回去,你这位文班第一的射手会不会被笑话呢?” 我那自吹自擂的话儿,果然被琬儿听了去现在拿来揶揄我了。 这都怪谁啊?! 这般容易影响我,就算眼前有再多的猎物我也都无心去狩猎了。 别以为这样我就收拾不了你。 “我要是打不到猎物回去,岂不是很堕你这位师傅的名头了。” “我可没说要当你的师傅。” 琬儿倒是狡黠的来了个死不认账。 我们之前这一路设下过不少的陷阱了,所以即便打不到什么大的猎物回去,那些野兔和山鸡什么的,也是能捕获到一两只的,拿它们做一餐已经绰绰有余了。 可猎物什么的自然不是我担心的事情,我现在只想一心一意做好眼前的事情。 我忍不住伸手轻抚着她的脸,带着几分颇为玩味的表情,别有用意的说道: “你不想当我师傅,还这般对我言传身教,这可让我有些颇为疑惑了……” 对于一对有情人来说,在挑逗这件事情上,果真是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的。 而琬儿,非常明白主动出击便能占得优势的道理,所以毫不迟疑的主动倾过身来,与我的距离也不过二寸,不失时机的将了我一军,真的是一招制胜。 “哦,我是对你如何言传身教的啊?” 将军。 那火热的气息在彼此之间传递着,而这句‘言传身教’竟说得我心旌荡漾,几乎无法自持。 我情难自禁的便偏着头缓缓靠了过去,想要吻住她那甜美的唇。 怎知琬儿搭在我肩头的双手轻轻一拍,便轻而易举的脱身而走,留下我一脸狼狈,还颇为好意的提醒我一句,笑着言道: “起身吧,地上凉。” 绝不能让她就这般轻而易举的逃走。 我几乎用最快的速度站起身来,一把扣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树干上带,毫无意外她的后背靠在了树干上,而我成功的将她困在了怀里。 “这回你可跑不了吧?” 这招得手,我颇有些得意,方才被她戏弄的我可是要双倍讨回来的。 怎知琬儿并不意外我的所作所为,反而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道: “我有说过要跑了么?” 这一切不都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么。 哎呦喂! 我有些认命的靠在了她的肩头,将她的身子揽在了怀里,有些恨恨的都想咬她一口了。 我撅着嘴,有些不甘将心里话说出了口,道: “我能咬你一口么?” 琬儿抿嘴一笑,故作吃惊,答道: “你做甚要咬我?” 我就算是之狡猾的狐狸,也逃脱不了她的掌控啊。 这还不让我恨得牙痒痒么? “我就是想咬你,让我咬你一口吧。” “你说想咬就让你咬啊,我才不要。” 琬儿作势要推开我,我便死缠着她,双臂紧紧的搂着她,教她难以脱身。 “让我咬吧。” “不要。” 琬儿嘴里说不要,可却也没真的想要挣脱我。 “我咬了哈。” “你敢咬我,我可就喊人了。” 我笑了。 一听道琬儿说要喊人,我就来了兴致,立刻摆出一副山大王的蛮态来,一脸坏笑的言道: “哟,小娘子想要喊人?” 我边说着边往四周瞧了一瞧,旋即一脸调笑的表情望着琬儿,继续言道: “这深山老林的,小娘子就算想喊人怕是也没人听得见吧。” 我这会儿就差把那句老台词给说出来了: 你喊吧,就算你喊破喉咙都没人听得见! 琬儿见我这一脸山大王抢人的架势,都不觉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来,她得好好计较着到底是顺着我演下去呢,还是顺着我演下去…… 我一时间玩上了头,便作势欲轻薄琬儿,边兴致勃勃的说道: “来,小娘子,随本大王回山寨,只要小娘子顺从了我,我便让小娘子做本大王的压寨夫人!” 说完,我又放肆的狂笑了起来。 “来,乖,让本大王香一个!” 我扣住琬儿的香肩,便真闭上眼睛倾过身去想要吻她了。 可就在这最为关键的时刻,一只雪团被人直直的砸在了我的头上,好在我带着貂帽没怎么吃痛,可雪倒是溅了一身了。 “谁,谁拿雪团丢我?!” 我下意识的将琬儿护在了怀里,可还未等我找出是谁丢过来的雪团,那个‘罪魁’便忽然出现在我眼前,手里拿着苕帚对着我的头就是一顿猛砸。 真没想到,这深山老林的还真有人在! 我忙不迭的用手去挡,被打得急了,我便出声质问道: “欸,欸,你谁啊?” 一个书生打扮的人印入眼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可打起人来那可真是一点都不含糊。 我的这声质问自然也吓不倒那人,那人一见我越发靠近琬儿便越发来气,打我也就打得越发来劲,而且越打越用力,边打还边责难道: “就得打你这胆敢调戏女子的轻薄之徒!” 这几下打将下来还真疼! 好汉不吃眼前亏,惹不起我还躲不起么? 我拉着琬儿便赶尽围着那些大树跑。 那书生也挥舞着苕帚契而不舍的追击了过来,一边追着还一边义正言辞的喊道: “站住,放开那位姑娘!” 场面一度,十分搞笑。 琬儿也被眼前的场景弄得哭笑不得了,见那位路见不平的书生就只是冲着我来的,忍不住出声问道: “人家要打的是你,你拽着我跑算是怎么回事儿啊?” “你是我媳妇儿呀,这就叫夫妻患难与共!” 说完,我哈哈大笑起来,紧紧牵着她的手,慌忙的逃着命。 琬儿忍不住白了我一眼,这想玩土匪抢人的是某人吧,这回可好了,被人误会挨打了倒是不忘把自己媳妇儿也给捎上…… 这人,就是脸皮太厚啦! …… 最后,这事儿,总算是平息了。 琬儿将这个误会同这位长得文质彬彬的书生给说开了,这一问之下我们也便知道了,原来我们上山时那段被人清扫过积雪的路段便是这位书生一阶一阶清扫打理的。 难怪他的手里拿着一把苕帚! 我们这一路返回之时,在设下的陷阱之处,果真逮住了一只野兔还有一只山鸡,这下子,晚膳是有着落了。 琬儿还说要请这个书生一起用个膳,他倒也不推辞,还真一路跟了来。 随即,我们三人便一起回了医庐,琬儿和那书生一路上相谈甚欢,而我拎着野兔和山鸡跟在了最后。 等我回来医庐时,苏叶已经在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我们回来了,高兴得跟个猴子似的上蹦下跳的,这会儿看着这般活泼的苏叶,大抵他也是忘了不久前的那点不愉快的经历了吧。 他这性子倒是挺洒脱的,坏心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晨晨,你们回来了。” 苏叶看到我们,大声的打着招呼。 转而看到了那个文质彬彬的书生,苏叶也是一脸高兴,言道: “小妹,你也来啦,今日家中可算是热闹了。” “小妹?!” 我闻言,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书生怕我起疑,忙不迭的对我解释道: “小生名叫孙鹛,‘小妹’是苏兄弟给我取的别号。” 苏叶喜欢给了取小名我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没大没小的叫我晨晨了,只是我个性豁达,没有如何计较便是了。 鹛,指的可是画眉鸟么?! 确实是个好名字呢! 虽说这书生极力遮掩,可一个女子的气质不是仅靠这身书生打扮便能遮掩得了的。 我与琬儿从一开始便辨别出了这位文质彬彬的书生其实也是一位女娇娥了,只是人家没有主动开口讲开,我们自然也不会说破,毕竟她还真是一位路见不平,见义勇为的好姑娘。 她敢不顾自己安危出手相助,这点我就很佩服她了,所以也不会故意为难她的。 “欸,你们怎么是一起回来的?” 苏叶终于察觉到了异样,便开口追问起来。 哎,总不能把树林里的那段乌龙事件说出来吧,以苏叶的性子定然会将这段事情说笑个六七八天都不会厌烦的。 “欸,恰巧在打猎的路上遇见的。” 我忙出言想要将这段一笔带过。 孙鹛也很仗义,在此时也没有拆我的台,兴许她是对我心怀些许愧疚的,毕竟我是真的结结实实挨了她好几下打呢。 琬儿瞧着时辰不早了,是时候准备今晚的晚膳了,便开口道: “我先去厨房准备今晚的晚膳。” “我去帮你。” 我与孙鹛在此时居然异口同声的说出了同样的字句来。 “……” “……” …… “小妹来帮我吧。” 琬儿居然嫌弃我,弃我不用,选了孙鹛一起去厨房做她的帮手! 旋即,琬儿和小妹便一前一后往厨房去了。 …… “好呀,看起来今晚我们有口福啦!” 苏叶一提到好吃的便来劲,嘴角哈喇子都快掉地上了。 一见我脸上颇为不悦的神情,苏叶立马凑了过来解释道: “晨晨,你是不知道,小妹做的饭菜可香了,若不是有小妹偶尔会上山来给我们做饭菜,我早就在这山上待不下去了。” 这般说来,这孙小妹还是这医庐中的常客了。 “她也是家中有人生病想要请医仙前辈医治的么?” 我不禁对这个孙小妹有些好奇,免不得从旁打听一二。 苏叶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生病的是小妹的大嫂,当时是小妹的大哥带着她大嫂前来求师祖医治,可惜孙娘子病得太重,药石无用,没多久还是过世了。孙大哥便在半山腰处安葬了孙娘子,并在墓旁结庐而居,不愿再回家中,现在山腰处的那栋房子里也就孙大哥和他的小妾居住在那里。至于小妹,偶尔会上山来送些采买给孙大哥,也会顺路给我们送一些,并给我们做顿可口的饭菜,我可喜欢小妹做的饭菜啦!” 听到这里我隐约觉得我可能知道苏叶口中的孙大哥究竟是谁了。 “苏叶,你说的那位孙大哥,可是叫孙子渊么?” 苏叶听到我说出孙子渊的名字,便知道我也认识他了,忙高兴的点了点头,言道: “怎么,晨晨,你也认识孙大哥么?他可是苏叶见过最重情义的人啦!” 原来那半山腰的那条岔路,便是通往孙子渊庐居之所在啊,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故事呢。 我倒是知道,孙子渊的那个小妾是孙娘子随嫁过来的贴身丫鬟,孙娘子虽与孙子渊夫妻情深,可因为自幼体弱多病,所以在嫁过来的时候便将自己的贴身丫鬟纳给了夫君充作了妾室,便是想让这位小妾为孙家开枝散叶,延续子嗣。 如今孙娘子已经病逝了,孙子渊也是大受打击,再也不愿回到以往的家中那个伤心之地,便将妻子葬在了此处,自己在此地结庐而居,而这位妾室执意要在孙子渊身边伺候,说是为了完成夫人临终之前的遗愿,孙子渊拒绝不得便也接受了,将她留在了身边。 这般看来,孙小妹就是孙子渊的妹妹了。 这还真是因缘际会啊! “啊,对啦,小妹应该把那本书也带过来了吧!” 苏叶顿时兴致大起,忙跑到孙小妹带过来的行囊旁肆无忌惮的搜刮起来。 “苏叶,你这样不经人同意便去翻查别人行囊的做法可是很失礼仪的!” 对于这孩子错误的行径,我还是会严厉的加以指正的。 可苏叶却毫不在意,言道: “无碍的,晨晨,这行囊就是小妹给我的。” 边说着苏叶边高兴的从行囊中拿出一本册子来。 “哈哈,我就知道,小妹果然信守承诺。” 边说着,苏叶边兴致勃勃的翻看起手中那本册子来。 “苏叶,你看的那是?” 我有些口渴,便自行找桌案上的茶水喝了几口。 “这是唱本呢,晨晨想要看么?里边写的故事可精彩了,你一定想不到,这唱本可是出自小妹之手哦!” 闻言,我也不觉来了兴致,便出口问道: “哦,唱的是哪一出啊?” 只听苏叶应声答道: “花心驸马轻佻宫娥,伤情公主棒打夫婿!” 当即,我一口凉水直接喷将出来…… 这都是什么鬼跟什么鬼啊?! 啊?! …… 382、纨绔子弟 “晨晨, 你怎么喝口茶水都能呛着?!” 苏叶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瞅着我,可我却直接将茶杯往桌案上一放,直接奔着苏叶而来, 那一脸僵硬的表情, 直把他吓得心里直打哆嗦。 还未等苏叶醒过身来, 我便直接将他手中的唱本劈手躲了过来, 随即自顾自的翻看起来。 “晨晨, 你这样直接抢人东西可是很失礼仪的事情!” 苏叶挥舞着拳头表示抗议, 见对我毫无作用,便想要伸手来抢回去, 奈何我先手一步, 仗着人比他高, 手比他长,直接伸指点在了他的眉间,灭了他想要把唱本抢回去的幻想。 “懂不懂什么叫长幼有序啊?!” 此言一出, 气得苏叶直翻白眼。 “晨晨, 你想看的话早说么, 我又不会不给你看!” 我冷哼一声,不做回应, 继续盯着那唱本瞧。 苏叶见我对这唱本如此感兴趣,觉得定然是同道中人, 忍不住又开心言道: “晨晨, 你也喜欢这唱本是不?小妹写得还不错吧?对了, 北魏的那位驸马你可识得?” 我目光一瞥, 淡淡言道: “你说的可是北魏的驸马都尉高辰么?” 苏叶顿时便来了精神。 “啊,对,就是他, 我听小妹提起过此人,这唱本就是小妹以此人为原型创作的。这般说来,晨晨你是认识他的是么?”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这不就让我找着了那个‘罪魁’了么! 我自嘲一笑,言道: “何止是认识啊!” 一听到我说认识高辰,苏叶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忙心急的问道: “啊,我听小妹说,高辰可是近来洛阳城中的风云人物啊,那他是否如同传言中的丰神俊朗?” 我鄙夷的摇了摇头,说道: “不,恰恰相反,他长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吓人得很呐!” 苏叶闻言不觉打了个寒颤,直道我是在诓骗他的,有些生气的说道: “哪有人长得与志怪里头所描述的怪物那般的,这得多吓人啊!” 我耸了耸肩,言道: “所以才有那么多人害怕他啊,大家都是这般传言的……” 苏叶闻言,才缓过神来,道: “传言?!哦,晨晨,你居然撒谎,你其实根本不认识高辰是吧?” 我笑了几声,随手将唱本还给了苏叶,言道: “我为何要认识那俗人啊?你怎么对他那么感兴趣?” 苏叶不以为意,继续说道“” “因为小妹说,高辰方为弱冠,便能出使敌国,舌战群儒,劝降前齐,保全邺城几十万百姓,就此也算得上是当今之世的风流人物了!” 听苏叶此言,我还真没想到孙小妹居然是这样看待高辰的呢。 紧接着苏叶又继续说道: “不过,可惜,就是太过好色,这也是小妹说的。” 呵,我就知道,所以她奇书网的驸马爷就是喜欢到处拈花惹草,处处留情。 这回好了,都色胆包天到敢去调戏宫娥了! “既然是当世一等一的风流人物,那想必模样也应该是生得俊俏些的,不然如何能被招婿做了驸马?” 听到苏叶这句话,我都不知道该觉得好气还是好笑了,都不知道这孩子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奇奇怪怪的。 “既要丰神俊朗,又要文武双全,你以为谁都能做周郎么?” 一曲误,周郎顾。 试问哪有美女不爱英雄的! “高辰若不是周郎么?那为何他能惹得那么多漂亮姐姐对他倾慕不已呢?” 哈?我都听到了一些什么?! “你说的到底是北魏的驸马都尉高辰呢,还是这唱本里的驸马爷啊?” 这完完全全就是两个人好么! “不都说了这是小妹以高辰为原型写出来的驸马爷么,仔细一瞧,这里头除了有公主殿下、还有宗室之女、丞相千金、富商之女、香楼花魁、就连平明百姓家的女儿只要见到了驸马爷都会被他俊朗的外表和花言巧语所虏获芳心呢,即便这说的不是高辰,可我也听闻高辰是位十分懂得‘怜香惜玉’之人,那句什么‘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不就是他说的么,这难道说的不就是高辰喜好美色么!” 闻言,我嘴角一阵抽搐! 这混小子那么多医书典籍不去好好钻研,倒是对那些市井传言那般上心了! “你就不能好好读几本医书,少看这些猎奇之说么?这些唱本也就是用来满足市井小民的那点猎奇之心的,其中所述多数荒诞不经,实在难登大雅之堂,你家长辈若是知晓你如此不务正业,怕是免不得也要家法伺候了!” 我不免也摆起那一派端方的架子来了。 “反正他们都管不着我,且说这识人知人,不也是涉世之前必然得先学会的本领么?我在这山中着实沉闷得紧,你还不让我多听听那些市井传言解解闷儿了?再说了,小妹所写辞藻优美,感情真挚,故事也并非荒诞不经,怎么就难登大雅之堂了,晨晨,你一直都如此蛮横霸道的么?” 这时候我才发现,这混小子说起道理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不让你看这唱本便是蛮横霸道了?唱本所写终归是人杜撰出来的,焉能取信当真?你可不要太过沉迷!” 哪知道这小子开始同我据理力争了。 “晨晨,你这般说辞有失偏颇,谁说唱本之中所载入之事便俱都是杜撰的?里边有忠义勇武,震撼山河,感天动地;里边也有人生大道,尘世起伏,教人明辨是非。在我看来,唱本中的人物比这世道的许多人都要有血有肉多了!” 第一次看这小子对某件事如此在意,不惜同人争论得面红耳赤的。 “呵,看个唱本你都能看出这许多来,也不知该为你喜还是该为你忧!” 想想今日我也是奇了怪了,为何会同一个孩子争论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实在是有失风范了。 苏叶闻言却是脸上大喜,言道: “晨晨你不反对我看唱本了?!” “我何时反对你看了,只是教你莫要太过沉迷此道。即便这书中太平世道何等令人艳羡,可它终究不是真实的。而眼前真实的世道多的是生离死别,人间悲苦,似那等平常处现风花雪月,满眼繁花似锦、花团锦簇的日子,只怕也得等上十几年才能看到了。” 一言至此,我也不觉深深叹了口气。 苏叶突然好奇的问道: “晨晨,你究竟是做什么的?” 我淡然一笑,回道: “你觉得我是做什么的?” “我知道你定然出生于士族,非富即贵,所以你才能娶到神仙姐姐这般漂亮的媳妇儿,那么,你也是做官的么?” 做官的?! 听着苏叶的语气,似乎很不喜欢做官的人呢。 我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你觉得我不像做官的么?” 既然知道我出自于士族,就应该知道基于九品中正制,我们这些出身于士族的子弟迟早都会入仕为官的。 “即便你是当官的,可一定是个好官,以往我见过的那些当官的都是那些颐指气使,趾高气昂的,从未见过晨晨你这般待人和蔼亲近的。” 苏叶居然在替我说好话了,这莫非就是爱屋及乌?! 我笑了笑,言道: “待人和蔼亲近便是好官了?奈何,很多人都觉得我是个坏人,遭人嫉恨呢!” 所以,才那么多人想方设法的想要夺我性命了。 “不会的,你若是个坏人,那神仙姐姐便不会嫁给你了。” 苏叶说得很笃定,望着我的眼神都是坚定的,这让我颇觉意外,都不知道这孩子是真的天性纯真直率,还是他天赋异禀能看到常人看不到之处,所以说出来的话总让人无法轻易一听了之。 “你神仙姐姐之所以会嫁给我也是被逼无奈的哦!” “哦?” 苏叶一下便来了兴致,两眼泛光的盯着我瞧。 “你都唤她作‘神仙姐姐’了,那自然是知道她是来自九天之上的仙女姐姐了,有一日她同她的姐妹们落到凡尘来在田园间嬉戏,而我碰巧拿到了她的羽衣并把它藏了起来,以至于其他的仙女姐姐们羽化飞天而去,只有她留了下来,因为她的羽衣在我手中,所以她被逼无奈的嫁给了我,做了我的媳妇儿!” 我一副娓娓道来的神情,把这个故事说得如此深刻动听,相信这孩子听了也会很有感触的吧。 哪知苏叶一副手托着腮好整以暇的望着我声文并茂的表演,临了还不忘给了鼓掌叫彩,真是给足了我面子,毕竟我讲故事都是为了逗他开心么。 “晨晨,这个故事很好听,可我总觉得这个故事很耳熟呢,《搜神记》里头不就有这样一则‘毛衣女’的故事么?” 哎呦喂,这小子居然也看过《搜神记》,这也就更好的证明了这小子不务正业,专门看些奇奇怪怪的书了。 嗯,这点还跟我挺像的呢! “哦,有么?” 我自然得故作不知了。 “有啊,只不过这里边拿走仙女姐姐羽衣的是一个农夫,后来,仙女姐姐为他生下了三个女儿,可等仙女姐姐拿回羽衣后,她也便带着自己的三个女儿一块羽化飞天了。可想而知,故事里的这个仙女姐姐是恨着这个农夫的。若是晨晨你似这个农夫用胁迫的法子逼迫神仙姐姐嫁给你,那神仙姐姐绝不可能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你?” 闻言,我大吃一惊,难道我与琬儿亲近的模样不巧被他看见了? 顿时有些慌张的问道: “什么……样的眼神?” 苏叶见我忽地变得紧张兮兮的,只觉有趣得紧,笑着言道: “就是你看着神仙姐姐的眼神啊!” 呼,还好,没从这小子口中听到什么不可思议的话来。 话也说回来,这小子人小鬼大的,难道唱本看多了,对于‘情’这个字的感悟便能比同龄的孩子学得更快些么? 诶,怎么我似他这般年龄之时却如此的不开窍?! “你们互相对视的眼神,就跟小妹的哥哥嫂嫂一般,只不过小妹的大嫂更多时候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愧疚的神色来,她身子自幼体弱多病,心中常自愧疚未能给小妹的兄长生个一男半女,留下了遗憾,所以伤怀会更多一些的。可晨晨,你和神仙姐姐却很不一样。” 听到苏叶这么说,我突然也好奇起来了。 “有什么不一样?” “你们便似一对真正的神仙眷侣,从不在意这凡尘俗事相扰,可却十分珍视爱护彼此,便似为了不在这人世间留下遗憾……” 我有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了,这话儿是一个才十四岁的孩子说出口的么? “我很羡慕你们呢,什么时候我才能找到一个同‘神仙姐姐’一般的漂亮的媳妇儿呢?” 苏叶发出了一声求而难得的哀叹声来。 欸,就当我刚才的疑惑从未提及过! …… “诶,晨晨,你还没告诉我高辰到底是不是长得丰神俊朗?” 这小子怎么对高辰这么锲而不舍? “不,他长得普通寻常。” “那他是不是真的喜好美色?” 这小子还没完没了! “他就算是喜好美色,也没多少美色会喜好他!” 苏叶一副不相信的模样,继续问道: “那长公主殿下是不是真的美若天仙?” 我微微一愣神,旋即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柔和了一点,说道: “就跟你‘神仙姐姐’长的一模一样!” 苏叶略微一琢磨似乎琢磨出了点味道来,更加兴奋起来,言道: “哇,这世间居然还会有似‘神仙姐姐’这般温柔美丽的女子么?我好想去见一见啊!” 刚一说完,苏叶就扑过来拽住我的衣袖,半是祈求半是撒娇道: “晨晨,以后等我下山了去找你,你带我去看看长公主殿下吧!” 喂喂喂,这小子才是最好美色的那个吧! “小小年纪,便如此喜好美色,将来长大了可是会成个纨绔的!” “我要当纨绔也要当高辰那般的纨绔!” 这混小子的这句话,让我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来! “你就是欠揍!” 我狠狠地终于忍不住伸手左右掐住这混小子的脸,看他还敢不敢说以后要做高辰那样的纨绔! “哎呦喂!” 苏叶边喊着疼边挣脱我掐着他脸的手,好不容易挣脱了我的魔掌,他也忍不住恨恨的说道: “晨晨,你这个坏人,居然同晗巫婆一样,掐我的脸!” 诶,晗巫婆?! 莫非…… 呵呵,想来这混小子说的,应该就是我阿姐了吧! …… 383、生辰贺酒 “晗巫婆?!” 我故作一脸疑惑的望着苏叶。 苏叶心直, 正欲开口说话,可一对眼前之人有些狡黠的目光后,只觉那般神情真是像极了某个人。 对, 就是晗巫婆! 晨晨和晗巫婆方才的表情与神态真的是神似非常啊! “你……” 苏叶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十分心虚的对我眨着眼, 似在惊叹自己差点就说漏了嘴。 看他那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大概就能猜到**分了。 他许是隐隐约约察觉到了我和阿姐的关系了。 旋即我主动凑过身去低声问道: “你知道的吧, 我和你口中的‘晗巫婆’, 是什么关系?” 事到如今,苏叶也知道瞒不住了, 只能认命的点了点头。 “诶。” 我故意发出一声感叹来, 旋即用颇为严肃的表情对苏叶叮嘱道: “虽然不知道你知道多少, 不过,苏叶,你和苏木都是聪慧的好孩子, 你记住, 不要同我们有过深的交集, 更不要在外人提及有关我们的只言片语……” 苏叶闻言,似乎听出了很不好的意味来, 忙急了,说道: “晨晨, 你可是生我气了, 是不是以后都打算不再理我了?” 我淡然一笑, 言道: “苏叶, 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同你说这些,是为了你好。若是我们存活的世道就仅存于这座深山老林之中的话, 那我很乐意做你口中的那个晨晨,可一旦走出这座深山了,我就不再是你口中的晨晨了,也做不了你口中的晨晨,我说的这些,你可能明白?” 琴瑟在御,莫不静好。 试问谁人不向往这般美好而宁静的生活?可如今天下纷乱,战争肆意,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即便是这深山之中,也不过便是只得这片刻的安宁罢了,若非大雪封山,又兼之洛州牧下令加强巡察,剿灭流寇匪患,使得这些匪寇多往人迹罕至之处逃串,不敢在洛阳城附近逗留,只怕这里也早已不是一方净土了。 可别处就未必会有这番幸运了。 “我,我不明白,如果你以后都不再理我了,那我什么都不明白!” 苏叶在一旁气得直跺脚,跟个撒娇的孩子似的。 对于孩子撒娇这点,我还是有些无可奈何的。而且,苏叶又不是雪儿,我也不好开口哄他开心,毕竟他已经是个大男孩了,而且,这孩子确实聪慧得紧了! 我微微皱眉,语重心长的言道: “苏叶,不许无理取闹,只要我还是晨晨,就不会不理你的。只是你要记住我同你说过的那些话,以后你若是出山了,无论你以后见到什么,听到什么,遇见什么人,都不要同人说你认识我们。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世道人心难测,情势复杂,你为人处世必然要小心谨慎一些,这也是对你们的一种保护,可听分明了?” 苏叶撇了撇嘴,直指我言而无信,言道: “你说话不作数,你明明都还说过,等以后我出山了去找你们,你便会教我骑射的!” 这孩子即便聪慧,却也还未经历这人世间的险恶,在这般下去,只怕是要吃大亏的。 “我的承诺依然作数,只是出了这座山,你便不可以再唤我‘晨晨’了,更不可以对任何人提及有关我的事情!” 我这是在提醒苏叶,将来他出了这座山见到了我的话,不可以在外人跟前唤我‘叶晨’,更不能让人知晓我们彼此熟识。 他们既然知道了我与阿姐的关系,若是深究下去只怕我是女儿身的事实也再也遮掩不住了,这兄弟两人涉世未深,更不知人心险恶,若是被人存心利用,只怕是祸非福。 “为什么?晨晨,你是不是也同那些来寻师祖看病的患者一般,有很多不可明言的身不由己啊?” 苏叶看到出了我脸中的认真,隐约感觉到此事非同小可。 虽然不知道我这般说这孩子能听得懂几分,可有些事情便是得预先告知这孩子,以免将来他也会为我所牵累。 “是,我有很多不可明言的身不由己。在这山外头,有很多人的身家性命都与我息息相关,所以,我不能够任意妄为。” “可我们明明就认识,为何还要假装不认识呢?” 苏叶可以理解人的身不由己,可在他看来诚心结交是不容许欺骗与隐瞒的。认识朋友不是应该光明正大的么,为何还要遮遮掩掩的呢? “苏叶!” 苏叶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苏木横加打断了。 苏叶顿时气呼呼的将头扭向一边不再看我,看模样是打算独自生闷气去了。 苏木无奈的摇摇头,旋即缓缓走向前来向我作揖行了一礼,言道: “舍弟无状了,还请公子勿要见怪。” 苏木身为兄长,果然是更稳重一些的。 我笑着摆了摆手,言道: “无妨的。” “公子请安心,作为医者是不会随意将患者的讯息告知他人的,若是有人前来询问,我等只知治病救人,其他一概不知。” 苏木知道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很配合的给了我一个承诺。 “那便多谢苏木了。” 我也向苏木回了一礼,很期待这孩子长大后能有所作为,所以也并未将他仅仅只当作一个孩子来看待了。 苏叶见我对苏木如此客气礼遇,顿时气的直哼哼,以表示他这被尊大佛被人忽视的强烈不满情绪。 “嗯,也多谢苏叶了。” “谢我做甚?我又没答应你什么?” 苏叶心里高兴,可嘴里就没那么痛快承认。 “可我已经谢过了。” 我的意思很简单,既然谢过了,也就是当作他也答应了。 “那是你要谢,我又没让你谢。” 苏叶边说着,边昂首阔步的往药房里去了。 看这样子,也算是口不应心的答应这事儿了,我也略微松了一口气。 我微笑着回望着苏木,邀他一道外出走走,顺道谈谈。 “苏木,我瞧见水缸里快没水了,你引着我去和河水边挑几担水回来吧。” 苏木对上了我的眼,知道我有话要对他说,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好。” 如今这山上也就只有医仙前辈和他的这两个小徒孙,虽说日常生活勉强还能担负,可这些挑水砍柴、扫撒门庭的活计,这两兄弟年纪也还小,这家里又少了个主事的,难免会有所怠惰了。 “苏叶,在家好好待着,待会你神仙姐姐要是有何吩咐,你便去帮着打打下手哈。” 苏叶听到我们是出去挑水,慢从里屋走出来,有些诧异的言道: “晨晨,这挑水的活儿你能行么?” 这是在小看我么? “我要不行,你行么?” 苏叶立马乖觉的闭嘴了。 这混小子,就是喜欢偷懒吧。 我笑了笑,言道: “以往在家中,挑水砍柴的活计可都是我在干呢。” 我说这话可没托大,我还未与琬儿成婚之时是住在那小小的院落中的,挑水砍柴的伙计还真没少干,老柴头腿脚不便,而阿正跟着我的时候年纪也尚小,我既然出来独立门庭了,为生活计,自己该做的事情还是得自己做的。 就是与琬儿成婚后,这些过日子的日常活计好像确实都不怎么沾染了。这时候才不得不承认,娶公主果然是平步青云的一大捷径啊! 欸,当然了,这些话我是绝不敢当着自己媳妇儿面说的…… 苏叶闻言,顿时十分好奇的问道: “可晨晨,你不是士族子弟么?怎么也需要做这些活计么?” “哎,穷啊!” 我一个被高家赶出去的长子嫡孙,哪里来的炫耀富贵的资本啊? “可你现在……” 哟,这小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现在我有你神仙姐姐当媳妇儿了啊!” “啊,原来晨晨你是神仙姐姐养着的啊……” 苏叶一脸的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怎么了?你想娶你神仙姐姐这样的媳妇儿还娶不到呢?” 我现在也不要什么脸面了,还万分的得意,我媳妇儿好得天上有地上无,别人就只有羡慕嫉妒的份儿了。 “你……” 苏叶见我一脸的得意洋洋,瞠目结舌的无话可说了。 “走了!” 说完,我朝苏叶做了个鬼脸,旋即笑着走出了屋。 身后,还听到苏叶不甘示弱的喊道: “我长大以后也一定要娶到一个像神仙姐姐那样的媳妇儿!” 哈哈。 …… 待我把水缸里的水都挑满了,人也出了一身大汗,我是许久都没做着体力活了,好在水源离这里也不远,苏木力气跟不上,我便让他先回去,也就是辛苦自己来回多走几趟罢了,不过在这寒冬腊月的,出身汗人反而更精神爽利些。 既然水挑满了,免不得再把柴火劈好,这样医仙前辈和苏木苏叶在这山上也能好好过冬了。 我边拿着柴刀劈柴,边看着厨房那处炊烟袅袅,那便是人间烟火了,这般平凡而宁静的日子,真是令人忍不住心生向往啊…… 我正暗自出神,身边,有人将一块温热的帕子递了过来。 “渴了没?先把脸擦擦,再把这碗水喝了吧?” 说完,琬儿在我身边蹲下身来,温和的目光望着我。 我望着她,嘴角不觉微微上扬。 将柴刀放在了一边,我微笑着主动伸手从琬儿手中接过了那方温柔的湿帕,自己乖觉的擦了擦脸,又将双手擦干净后才从她手中接过那碗水,仰头就把这碗水喝了个底朝天。 这碗水不但温度正好,还十分甘甜爽口,媳妇儿递的水,就是好喝得紧。 “谢谢媳妇儿!” 我笑着将碗还给了琬儿,琬儿听到这句话,脸颊也不禁微微有些泛红了。 “你真是令我刮目相看了。” 琬儿在我身旁一手拿着碗,一手托着腮,满脸温和笑意的望着我。 我笑了笑,说道: “这就让你对我刮目相看了?不过是区区挑水砍柴罢了,这些不过就是体力活,我会的还多着呢。你啊,不会真以为我是个只懂得读书写字的书呆子吧?” 我边说着,边伸手捏了捏琬儿的鼻梁,十分宠溺。 琬儿望着我的目光越发温柔多情起来,乘我不备主动倾过身来在我脸颊处轻轻一吻,霎时间,琬儿的热情惹得我面红耳赤。 琬儿却一脸的理所当然,拉过我的手立起身来,微笑着言道: “饿了吧,晚膳已经备好了,一起去用晚膳吧。” 我抬首望着琬儿温和笑靥,心里那股幸福感满溢,望着眼前总总,这不就是我和她想要的生活么? “好!” 我傻笑着随着她立起身来,被她牵着一步步向前走着,看着她略显欢快的背影,顿觉满心欢喜。 …… 我和琬儿牵着手并肩进了屋,苏叶他们也刚好摆好了小食桌,美味的饭菜都已经分配好了摆放在了各自的桌案上,一阵香气扑鼻,惹人食指大动。 “晨晨,神仙姐姐,就等你们啦!” 苏叶一见到我们,就赶忙招呼我们入座。 “医仙前辈还未入席么?” 长幼有序,身为晚辈,自然得等候医仙前辈入席了方可入宴,这是礼节。 “苏木已经将晚膳送至师祖房里了,师祖说了让我们自便,无需过于多礼。” 苏叶边说着赶尽从孙小妹的手中将已经分好了的菜肴接过,好好放在了食桌上,又对孙小妹说: “小妹也别忙活了,先入座,其他的都交给我了。” 说完,赶尽拉着孙小妹入了座,又催促着我和琬儿,道: “晨晨和神仙姐姐也赶紧入座,千万别太拘谨。” 难得苏叶这般热心,主动帮忙招呼张罗着,也有了几分主人家的模样了。 我和琬儿相视而笑,倒也没客气,看着苏叶自己忙活着,我牵着琬儿的手,分主客与琬儿邻桌入了座。 眼前的菜肴除了有今日猎的野味以外,还有两道素菜,其中有道白萝卜切成了生丝状的汤菜,刀工均匀细腻,看着便都觉得十分清脆可口,汤色也清亮香甜,这道菜好像是洛阳的一道名菜,叫‘燕菜’,我在洛州牧举办的宴席上曾尝到过,只不过这里的材料有限,可能够做到这般程度已经足以令人称赞了,既然是洛阳菜系,这道菜想必是孙小妹的手艺了。 “待会开席,你先尝尝小妹的手艺,这道燕菜清醇爽口,你一定会喜欢的。” 连琬儿都夸赞这道菜了,可想而知孙小妹的手艺确实值得称赞了。 我面带微笑,可心思很快就被其他东西给勾去了,因为我好像闻到了酒香…… 正在此时,苏叶居然捧着一只酒埕走了过来蹲坐在我跟前,一脸兴致盎然的望着我,说道: “晨晨,待会你陪我们喝酒吧!” 我一把从苏叶怀中把酒埕给抢了过来,据为己有,道: “你个小孩童,喝什么酒?” 苏叶急了,忙说道: “为什么不能喝,过了今日我便十五了,再过一年我便能束发了,师祖都同意今日我和苏木喝酒的!” “今日是你和苏木的生辰?” 我算是听出了苏叶的弦外之音了。 苏叶生气的撇了撇嘴,道: “等我束发了就不再是孩童了,今日你们上得山来,其实我和苏木很是开心,人多也热闹,今日既然高兴,喝点酒也无伤大雅么!” 我想了想自己在十三岁的时候就碰过酒了,今日既然是他们的生辰,喝点酒确实也无伤大雅。 我旋即望了望身边的琬儿,便是在征求她的同意。 琬儿微微叹了口气,与孙小妹相视而笑,言道: “喝酒可以,不过不许越过两杯,喝酒之前,得先把长寿面吃了。” “长寿面?” 苏叶闻言,又惊又喜,一脸期待的望着琬儿。 琬儿笑着言道: “我与小妹为你和苏木做了一碗长寿面,庆贺你们生辰。” 苏叶一脸感动的神色。 旋即,孙小妹起身,又亲自去了一趟后厨,回来之时,手中端了两碗长寿面出来。 而苏木也在此时为师祖送膳食后回来,孙小妹招呼着苏木入了座,让他们兄弟两个坐在了一块,将这两碗长寿面分别端到了这两兄弟的跟前。 看着眼前这碗长寿面,兄弟两人脸上神色喜悦,眼中都充满了感激之情,可想而知,这两个孩子可能许久都没好好过过生辰了。 “好,今日既然是你们兄弟两人的生辰,那等你们吃完这碗长寿面,我就陪你们喝两杯,如何?” 孩子第一次喝酒都需要好好引导,以免将来沉湎酒气,不懂节制的道理。 苏叶高兴的点了点头,应道: “好!” 说完,便拿起一双箸低头就开始吃面了。 苏木却执着箸微微有些愣神。 琬儿见苏木这孩子望着那碗面微微有些愣神,在一旁不住柔声问道。 “是不喜欢么?” 苏木回过神时目光微微有些湿润,忙摇了摇头,回道: “喜欢!” 说完,也开始动箸吃起面来。 这两兄弟吃碗面时,都吃得津津有味,满脸亦是掩饰不住高兴的神采。 我和琬儿见状,都不觉相视而笑,就连孙小妹见了,嘴角也不觉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来。 …… 384、热汤浸浴 待用完晚膳后, 我又特意立了一桌,与这两兄弟对坐而座,在他们跟前分别放了两杯酒, 而我这边则是三杯。 我答应过陪这兄弟两人喝酒, 也答应过琬儿喝酒适度, 所以就摆了眼前这个酒局。 “是第一次喝酒吧?” 我有些好笑的看着端坐在我对面, 可行为举动稍显局促的兄弟两人, 通常情况下, 孩子喝酒是需要长辈引领的,可瞧着眼前的情况, 也就只能我来教导这兄弟两人酒桌上的礼仪了。 苏叶望着眼前的酒杯, 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他期待喝酒这件事已经很久了, 每次看到唱本中的那些游侠纵酒狂欢、行侠仗义的情状,就觉得无比向往,所以喝酒就成了他长大成人的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了。 “晨晨, 我, 我们真的可以喝酒么?” 事到临头, 苏叶居然开始犹豫了,他忽然疑惑了:要是喝过酒了自己是不是就跟过去不一样了?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言道: “刚才不是你喊着要喝的么?怎么,不敢了?” “谁, 谁说我不敢的!” 苏叶被我一激, 立马伸手想要去拿酒杯, 就打算一骨碌把酒喝下去, 被我一把按住了。 “欸,你这是喝酒又不是喝水,先坐好, 我要先教你们酒桌上的礼仪,免得以后你们在酒宴上失礼于人前!” 苏叶听我这么一说,才乖乖坐好听教。 琬儿和小妹在收拾好食桌后,也端坐在了一旁,作为长辈观礼,颇为郑重。 这般郑重其事,惹得苏氏兄弟更加紧张,肩背都挺得直直的了。 长辈教导晚辈酒桌上的礼仪,在士族中其实也是一件很有仪式感的事情,这两个孩子因为没有直系亲属在身边,正所谓长兄如父,我与琬儿和孙小妹也便只能暂时充作这两个孩子的长辈,来教导他们酒宴上的礼仪规范了。 “饮酒礼仪约有四步:拜、祭、啐、卒爵。拜,便是向主人表示敬意,即为行礼互拜;祭,双手捧起酒杯略微倾斜,将酒倒出一点在地上,用以祭谢大地生养之德;啐,则为小啐一口品品酒味,并加以赞扬之辞令主人高兴;卒爵,便是最后仰杯而尽。” 为免我说的这些太过片面他们听不明白,我便当场做出师范,向他们展示酒宴上的礼节,并让琬儿和小妹加以配合指点。 “晚辈在长辈面前饮酒,叫侍饮,通常要先行跪拜礼,然后坐入次席。长辈命晚辈饮酒,晚辈才可举杯;长辈酒杯中的酒尚未饮完,晚辈也不能先饮尽。” 边说着,我便按照流程执晚辈礼向琬儿行礼劝酒,一本正经、规规矩矩的将流程给展示了一遍。 琬儿起初表情有些奇特,可见我如此正经八百的教导这兄弟两人,便也收起了顽笑之心,也按照礼仪规矩予以回应。 因为是晚辈所以需要向长辈行跪拜礼,可在苏叶眼中,便是见我如此恭敬规整的向自己的媳妇儿行跪拜之礼,顿时忍不住抿嘴而笑,言道: “晨晨,你怎么向神仙姐姐行跪拜礼呢?” 我顿时瞪了苏叶一眼,吓得他不敢再随意出声了。 别说这小小的跪拜礼我这媳妇儿受得,就是更加隆重严肃的君臣大礼,琬儿她也是受得起的。 再说了,这是在教导他们酒宴上的礼仪,若是他们没学好,将来在酒宴上失礼可是会被人指摘家风的,也会被人直斥没有教养,到那时候丢脸就不仅仅是他自己了。 身边的苏木非常清楚我的这番举动便是为了更好的教导他们相关的礼仪,是为了他们将来着想,所以他很是受教,见自己的弟弟犯了错,忙拉了拉苏叶的衣袖,教他更认真仔细着,不许再这般无所忌惮的胡闹了。 苏叶这回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可不敢再随意胡闹了。 我则继续言道: “在酒宴上,主人向客人敬酒叫酬,客人回敬主人叫酢,敬酒时需要说上几句敬酒辞。” 我边说着又同琬儿一道向他们演示客人向主人敬酒的过程。 “客人之间相互敬酒叫旅酬。有时还需要要依次向客人敬酒,这就叫行酒了。敬酒时,敬酒的人和被敬酒的人都要‘避席’离座,而平常的敬酒则以三杯为度。” 客人与客人敬酒这一段,我则请孙小妹离席一道演示,孙小妹也是出自士族,虽身为女子极少需要应酬宾客,可这类酒席上的礼仪她自然也是识得的。 就这样一来一往,我便将酒桌上的礼仪大致教授给了这两兄弟了。 “现在你们两个就按照我们方才演示的那般,将我教你们的,都一一演示一遍。” 我是个严师,若是他们待会做的不到位,我可是会狠狠的惩罚的。 “啊,还要再演示一遍啊?” 苏叶叫苦不迭,他没想到喝个酒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规矩,这好像跟书上写得都不大一样啊! “做不好,今日这酒,就不能喝!” “啊?!” 苏叶不禁悲呼出声了。 …… 苏木性子沉稳,所以学东西比苏叶用心,学得也快,他向琬儿行跪拜礼之时举止端正得体,有礼有节,颇有士族子弟风范,令我都忍不住出声称赞他了。 苏叶玩心太大,又十分好动,让他好好行礼能把动作摆正就不错了,还想指望他带着虔诚之心行礼,怕是让他一直练一整晚都不可得了。 最后,看他记住了路数,敬酒的动作还算马马虎虎,也就让他通过了。 可一看到他那得过且过的懒散性子,就忍不住掐住他的脸,严厉斥责道: “以后出去可别说是我教你的礼仪!” “疼疼疼!” 苏叶脸颊吃痛,忙不迭求饶。 “晨。” 琬儿见状,都开口为他求情了。 我冷哼一声,看在琬儿的面上才松了手放开他。 苏叶闻言,委屈的揉着脸,说道: “晨晨,我已经学得很好啦,再说了为什么喝杯酒都有那么多的规矩要守啊?” “诸多借口,你就是懒散惯了,居然还怪规矩多!” “哼,我还只是个孩子啊!” 这时候就知道拿自己还是个孩子当借口了。 “我要是我叔父,早拿戒尺狠狠地打你一顿板子了!” 当年叔父教导我们是极为严格的,稍有达不到他的要求,就会被严厉惩戒,所以我到现在都还对叔父心怀畏惧,不得不说这是小时候被他惩戒后留下的余悸了。 “晨晨的叔父待你也很严苛么?” 苏叶揉着脸,忽地有些好奇起来。 我不觉微微一愣,这小子管起我的闲事来了。 “那晨晨你学这些礼仪之时年纪多大啊?” 苏叶完全不理会其他,只要找到了感兴趣的话题便会契而不舍的追问。 “十二岁时,叔父就开始教授我们礼仪规矩,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必得符合礼仪规范,绝不能有任何差错,但凡出错一次,便是一戒尺。” 士族子弟从很小的时候便要开始学礼仪规矩,至于严格程度因人而异,而叔父就是严苛律己,严格对人的典型。 苏叶闻言,紧张害怕得都忍不住咽唾沫了。 “出错一次就打一戒尺,那要是学不会呢?” “一直打,打到你学会为止。” “啊,这,这也太苛刻了!” “你以为身为士族子弟就能为所欲为了?!” 苏叶闻言,顿觉眼前的酒不香了。 …… 我这句话不仅吓到了苏叶,也让孙小妹顿觉诧异,而琬儿很清楚叔父高钦的性子,也便晓得我幼时定然也是吃了不少苦头的,可这些苦都没有白吃。 因为现在的高辰,很优秀! “既然教会了你们饮酒的礼仪,那接下来就得教你们酒德了。” 苏叶闻言,不禁露出生无可恋的表情来。 “《尚书·酒诰》有言:饮惟祀;无彝酒;执群饮;禁沉湎。也就是酒只有在祭祀的时候喝,不可经常饮酒,不可聚众饮酒,不可饮酒过度,以免伤身;” 听着我这长篇大论,苏叶表情都同花儿似的蔫了,我都忍不住嘴角上扬。 “罢了,说得太多你们也未必记得住,不过有一点你们要谨记,过度饮酒伤身,凡事都要懂得适可而止。” 苏叶闻言,忽地眼神放光,好似忽然活了过来一般。 “来,举杯吧。” 我先执杯行礼,邀他们兄弟两人侍饮。 随即我将酒缓缓送入口中,一饮而尽。 我笑了笑,旋即提醒他们,道: “你们第一次喝酒,慢慢来,别呛着。” 这兄弟两个一前一后执起了酒杯,小心翼翼的盯着杯中酒免得自己手抖给撒出来,旋即看着我坚定的眼神,两个人终于下定决心决定尝试酒的滋味了。 只见他两人捧着酒杯小啐了一口酒,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奇特莫名的表情来,似乎都没料到原来酒是这么一种滋味的,跟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苏木皱着眉头分了三次才把这杯酒送进了肚,脸上略显痛苦的神色来,而苏叶在尝试过第一口后,剩下的一口就给惯下去了,瞧他那苦巴巴的表情,就知道这喝酒的滋味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有趣了。 呵呵,小孩就是小孩,想要学会喝酒,还早着呢! 让人触不及防的是,这兄弟两个这杯酒才下肚没多久,两人的脸便红了一圈了。 苏木还没到半柱香的时间就当场醉倒在桌案上了,而苏叶红着脸笑意正浓,还打了个酒嗝,正准备伸手去端另一杯酒,结果手都还没碰到酒杯,人直接倒地,也醉过去了…… “……”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哎呦喂,这兄弟俩的酒量还真是不敢恭维啊!” 边说着我又执起了第二杯酒仰头就喝下了肚,正欲执第三杯之时,琬儿微笑着在我身边落了座,只听她在我耳边柔声言道: “过度饮酒伤身,还请先生……莫要贪杯啊。” 我不觉苦笑了两声,忙陪着笑脸言道: “夫人所言极是,那就三杯为度,夫人和孙姑娘若是不弃,一道喝一杯吧,晨也正想向两位先生表达感激之意,辛苦两位先生了!” 边说着我边将手中这杯酒递给了琬儿,又将桌案上剩下的两杯,一杯亲自递给了孙姑娘,另一个执在了自己手中。 孙小妹对于自己女儿身会被眼前这两位看穿并未有多大惊奇,相反还觉得理所当然,看到眼前这两位气度非凡之人起身向自己敬酒,孙小妹微微红了脸,也忙起身回敬。 三人对视而笑,随即将这杯中酒一饮而尽。 “孙姑娘好酒量!” 也不知苏叶从何处得了这埕酒来,醇度竟比一般人喝的酒还要高点,就是味道还稍有欠缺,所以不怪这两个孩子喝了一杯就醉倒了。 我本就是个好酒之人,而琬儿是一方统帅,酒量自不必说,话也说回来,我好似从未见过琬儿醉酒,不知佳人醉酒又是个怎样娇媚情态,不觉脸上微红,都有些心痒难耐了。 这一杯下去,孙小妹脸上也微微有些红晕了,她本就是位女娇儿,即便一身男装打扮,可只要微微放松警惕,女子的娇柔妩媚之态便表露无遗了。 “与两位的酒量相比,还是多有不及的。” 我笑了笑,言道: “酒量虽有不及,可姑娘胆量却也是常人所不及了,姑娘就不担心,我夫妻两人是恶人么?” 孙小妹闻言微微一愣,不觉面露难色,言道: “小妹未曾见过似公子与夫人这般面容和善,气质与谈吐非凡的恶人呢,且若真是恶人,苏氏兄弟不会对两位如此礼敬有嘉,医仙前辈也就不会放心将徒孙托付给两位了!” 这位孙小妹,也确实是位有胆有谋的好姑娘呢,不似一般闺阁女子。 我从琬儿手中接过酒杯一并安放于桌案,旋即牵过琬儿的手,微笑着扶她入了座。 我与琬儿相视而笑,旋即开口问道: “孙姑娘既然设想得如此周全了,那可曾推测出我夫妻两人的来历?” 孙小妹沉吟片刻后,笑着说道: “公子与夫人虽非洛都人氏,可都是非同一般的人物呢。” 我不禁笑出声来,不是一般人,难道还是仙人不成。 不过,她这句话就是在道出实情了,她也许已经知道我们是何人了。 琬儿对着我淡淡一笑,微微摇了摇头,就是让我别太为难孙小妹了。 既然琬儿觉得这位孙姑娘没有问题,那我自然是信琬儿的了。 “孙姑娘果真是位妙人,我家夫人很喜欢你,嘱咐我不要太过为难你了。” “我也很喜欢夫人,只觉相逢恨晚呢!” 孙小妹直抒胸臆,临了还不忘向琬儿欠身行了一礼,以表喜爱敬重之意。 “哎呦喂,闻听此言,我竟有些吃味了。” 说完,我向琬儿投了个有点幽怨的小眼神,还说我喜欢招蜂引蝶的,结婚我媳妇儿比我还要更胜一筹呢! 我这该喜还是该忧啊? 琬儿则给了我一个微笑的眼神,个中滋味,让我自己体会去…… “孙姑娘才思敏捷,冰雪聪明又心灵手巧,琬儿也很喜欢孙姑娘呢!” 琬儿说完,边向孙小妹招了招手,让她坐到了自己旁边,两人兴致勃勃的话起了家常。 我很识趣不打扰她们说话,起身先把这兄弟两人搬回里屋暖炕上安置好了,想来最多两三个时辰,这两孩子就该醒了,待会给他们在厨房再背着点吃食,免得他们起来后肚子饿。 我人还未走远,苏叶这个不省心的居然开始踹棉被,翻了个身就一把抱住了身边的苏木,说起了醉话来。 “晨……晨晨,我,我还要……还要喝……” 相比之下,苏木喝醉了就是个倒头就睡的,可一碰到苏叶,也免不得睡梦里都得吃着苦头了。 我顿时哭笑不得,只好又度步回来把苏叶给扒拉回原位,再帮他们把棉被给盖好了,这才缓缓走出了里屋。 我出来时,琬儿正与孙小妹商量着让她晚上在这里的客舍下榻,毕竟外头眼看天也要黑了,她一个姑娘家再下山怕是不安全。 “妹妹今晚便在客舍下榻,你我姐妹两人相谈甚欢,晚上有妹妹相伴,想来也不会太过无趣了!” 这才多久,就已经姐姐妹妹的称呼了?! 诶,等等,这走向不对啊,琬儿若是陪她,那我岂不是得独守空房了?! 绝对不可以! “夫人啊,今儿个苏木陪我去挑水时,告知我附近有一处热汤可以浸浴,待会我带你去吧,医仙前辈说浸热汤对你身体有好处的。” 我边说着边望向孙小妹,微笑着言道: “小妹可要虽我们一道去?这寒冬彻骨的,泡泡热汤亦可驱寒祛除病痛,好处可是极多的。” 孙小妹一听,自是知道这夫妻两人去泡热汤哪里还能容得其他人打扰的道理,又见我一脸虎视眈眈的盯着琬儿瞧,顿时很识时务的摆手言道: “姐姐和姐夫去便好了,这处热汤我也知道,多浸热汤对身体确实很有好处,姐夫真的很爱护姐姐啊!” 这次觉得孙小妹挺可爱的! 琬儿旋即一脸笑容可目光却带着点狡黠的意味望着我,这分明就是在说我是只狡猾的坏狐狸。 反正我的坏心眼都是瞒不过琬儿的,索性就明目张胆的使坏心眼得了! “这可是医仙前辈的嘱咐,夫人不会拒绝的,对不对?” 对上了琬儿的眼,我如此直白的表露了对她的觊觎之心。 “好,那便去吧!”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如是说道。 …… 385、山精鬼怪 大雪覆盖的深山之中, 有人提着灯笼在月光下行走。 今夜月明星稀,寒冷无风。 我一手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一手紧紧牵住琬儿, 两人并肩走在这人迹罕至的深山之中, 踏着积雪不畏严寒的向前走着。不明所以之人若是瞧见了, 只怕得将我两人当做山精鬼魅了。 你瞧, 哪里人会在日落之后于深山之中游荡往来的? 我一向怕黑, 也从未走过夜路, 可今晚,我不但这般做了, 还拉着自己的媳妇儿一道借着月光和手中的这盏灯笼, 与琬儿一道去寻那处热汤的好所在。 因为, 我要带着琬儿去热汤浸浴! 身上穿的斗篷和头上的貂帽很是御寒,我这路程才走到一半,便感觉身上冒着热气了, 人也微微有些喘息, 额间都微微有了一层细汉, 也不知是走路走的还是因为其他,我的体力好像有点跟不上这路程了。 说实在的, 走夜路我心里还是颇为心慌,毕竟这深山老林不比其他地方, 到了夜晚那些吃人野兽也是会出来觅食的。 我手心不觉拽出汗来了, 琬儿自然能感觉得到, 更能从我的神态表情之中读懂我此时此刻内心的想法。 可琬儿过于宠溺我, 纵容我的任性,明明知道最安全稳妥的做法是不该在晚上在深山老林里游荡,她也还是会没有疑虑的陪我走这一遭的。 “晨, 要不要先歇一会。” 琬儿怕我累着,所以主动要求歇一会儿。 我停下了脚步,不觉面有歉意,自己确实不该在晚上带着琬儿出来的,可,那处热汤是个露天之地,若是白日里带着琬儿前来浸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而且我也担心会被陌生人窥视。 毕竟有了孙小妹那前车之鉴,这深山老林的,鬼知道是不是又会从何处冒出个人来啊! “琬儿啊,我连夜带着你到这深山老林里去浸热汤,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任性妄为了?” 对上了我的眼,琬儿不觉莞尔一笑,言道: “不会啊,我反而觉得与你一道行这夜路,似乎也别有一番趣味呢。” 闻言,我脸上微微一红,不觉想起了那次与她约定一起看昙花花开之时,两人也曾漏液而出,偷偷私会于郊外,不得不提,那等奇妙而又惊奇的感觉,我到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琬儿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方手绢来忍不住轻柔为我擦拭着额间和脸颊后,又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感觉到琬儿的手抚着我的脸极为熨帖,我脸颊绯红,身子发热,似乎喘息的更加急促了。 我伸手扣住了琬儿的手,呼吸急促,言道: “琬儿,你再这般温柔的话,我会按捺不住对你的觊觎之心的……” 琬儿闻言,嘴角却是一抹温柔而又不是妩媚的笑容来,只听她在我耳边柔声回应道: “我都愿意随你走这一趟了,不就是为了成全你的觊觎之心么?” 琬儿这话惹得我越发心痒难耐,可我想带她来浸浴并不是从一开始就打着做坏事的念头来的,而是…… “我对你确实是觊觎已久,可想带你来浸浴,却也不会用医仙前辈来当做口实诓骗于你……” “我知道,是因为你听医仙前辈说过,热汤对陈年旧创愈合颇有疗效,所以,你才想法设法的想要带我来的,对吧?” 心里话被琬儿这般直白的说了出来,我不觉耳垂通红,心跳加速,点了点头,还是很实诚的承认了。 “嗯……” “只是为何会选择晚上来而不是白天,这里头就颇为有些玩味了……” 琬儿的调侃接踵而来,想来她也早就猜到我为何不是白日带着她来了。 我有些蛮横的伸手揽住了琬儿的腰身,将她抱在了怀里,直言道: “你只能够我觊觎!” 我一手抱着琬儿,一手打着灯笼,而手中的灯笼也因为我这举动而微微有些摇晃,雪地里两人相拥的身影也在这摇曳的灯火中忽明忽暗着…… 琬儿温顺的伏在我怀里,嘴角却是微微上扬,言道: “还真是越发霸道了,你就不怕么?” 我知道琬儿在戏弄我,所以装作一脸毫无畏惧的神态来,言道: “怕什么?怕这深山之中有山精鬼魅么?若真有,那也没什么可怕的啊,毕竟,我的心里眼里就只容得下你一个,即便那些山精鬼魅化作美艳女子魅惑于我,我也不会为之所动的!” 琬儿闻言,一脸古怪笑容瞅着我,笑着言道: “原来你想被山精鬼魅所魅惑么?” “你难道不是在担心我会被山精鬼魅所魅惑么?” “不啊,我毫不担心呢。” “……” 我不高兴的嘟哝着嘴,摇晃着她的身子想让她改口。 “好啦,好啦。” 琬儿实在是拗不过我,不许我再晃了,直接捧过我的脸让我可以直视着她的眼,旋即,只听她十分自信而愉悦的对我说道: “山精鬼怪,有我美么?!” 我顿时呆然,随即便是一脸的傻笑。 这回轮到琬儿对我不依不饶了,她抱紧了我的腰身,撒娇似的询问道: “说啊,有我美么?” 哎呦喂,我这媳妇儿还真是磨人的紧,我差点就把持不住了! “在我心中,你便是九天仙子下凡尘,而山精鬼怪又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呢!” 从来就没有人见过山精鬼怪,又如何得知它是美是丑呢?所以答美或是不美,都是错的! 琬儿转而轻轻掐住我的脸,有些无奈的言道: “当真是好生狡猾的狐狸!” 我忍不住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有些得意的说道: “喜欢么,我这只狡猾的狐狸?” 琬儿的脸也不禁微微一红,眉宇间多了几分妩媚来,这回却十分直白的回应我道; “既然是只属于我的狐狸,自然是喜欢得紧了。” 听到琬儿说喜欢我,我心里自然是欢欣雀跃不已了,一高兴单手抱着琬儿便在原地转起圈圈来。 “喲呼!” 我高兴得欢呼雀跃起来。 琬儿环抱着我的脖颈,也不觉被我的情绪所感染,脸上有了几分喜悦的笑容来,可还是不免有些担心灯笼会被点着。 “诶,担心着灯笼……” 我开心的把琬儿放回了原处,还好灯笼也没因为我方才那番闹腾而被火苗点着,若是没了灯笼照明,即便有今夜的月光照拂,还是会有不便之处的。 “无碍。” 旋即,我望回琬儿,又忍不住傻笑起来。 琬儿都不觉微微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言道: “还跟个孩子一般。” 我噘着嘴言道: “夫人,我可是你的夫君,不许把我当成小孩子!” 琬儿见眼前的冤家撇嘴的模样十分可爱,忍不住抿着嘴笑了,旋即十分温柔的回应道: “是,你是我的‘夫君’,来,乖,别动,先把脸擦擦。” 见我出汗了,琬儿边哄着我边又拿着手绢帮我擦脸,我不住凝视着琬儿那双灵动眼睛上微微抖动着的睫毛,看着她那微微翘起扬起一丝好看弧度的红唇,一时间情动,忍不住倾过身去想要亲吻她…… “你这般能折腾,也不怕将夜猎的野兽给招惹过来……” 琬儿顺势轻捂住了我的嘴,与她目光相对间,我不觉醒过神来,自己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了。 伸手牵住了她的,我嘴角微微上扬,言道: “野兽来了,也不怕,谁夜猎谁,还不知道呢!” 对于如何狩猎野兽,我也是颇有心得的,毕竟在我独自一人北上金邑去寻她之时,这一路所发生的总总,就足以教会我如何应对野兽的袭击且将其反杀作为自己过活的口粮了。 “所以,你就连那机关小弩也一并带出来了?” 琬儿这一挑破,我便不觉脸红,旋即松开了琬儿的手,索性将挂在腰间的机关□□给拿了出来在琬儿跟前展示了一番,言道: “这弩机机动性强,又极有杀伤力,野兽来袭几乎便能一箭致命,十分好用的紧,我既然带着你出来了,自然得做些万全准备的。” 琬儿从我手中接过这机弩,不过略微把玩便知道这机弩的威力如何了,颇为奇怪的望着我,言道: “你以往不是不喜欢这类杀伤力极强的兵器的么?而且也从不曾在兵器上花心思的。” 我微微沉吟片刻后,言道: “也许是心境和想法都与以前有所不同了吧。” 琬儿主动伸手牵着我的腰带将我拉近身来,旋即亲自将机弩系回到我腰间的蹀躞带上。我笑了笑,现在温香软玉便在跟前触手可及,如何能不让我心驰神往…… 琬儿的手毫不忌惮的抹在我的腰间,倒似在寻些什么似的,惹得我腰间痒痒的差点笑出声来。 可琬儿完全没有放过我的意思,反而变本加厉起来,边伸手摸着,边开口询问道: “哦,有何不同了?” 我本就怕痒的紧,这回是被琬儿折腾得面红耳赤又不敢伸手去阻止她,整个人都有些不稳的靠在了她身上,而琬儿很自然便抱住了我,嘴角是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我满脸通红,终是忍不住出声询问道: “等等,媳妇儿,你,你在做甚呢?” “哟,你竟然还带了短刀?晨,你这是打算去行刺谁么?” 哎呦喂,我这媳妇儿就是让我莫可奈何。 “没,哪有想去行刺谁啊?” 这深山野林的,我行刺哪个去? 琬儿旋即一脸意味深长的表情,继续在我耳边言道: “噢,这又是机弩,又是短刀的,你是在担心我保护不好你么?”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伸手抚在琬儿的肩头与她静静对视着, 只能对自己的媳妇儿坦诚言道: “我是在担心咱们会遇到流亡至此的土匪强盗。” 琬儿望着我的目光迷人而又深邃,有些俏皮的回应道: “你不忧虑山精鬼魅,也不担心食人野兽,倒是担心流亡匪寇了么?” 我点了点头,言道: “有时候人比鬼魅野兽要可怕多了……” 我边说着忍不住伸手抚上了琬儿的脸庞,十分温柔与珍视。 “若是他们胆敢觊觎他们不该觊觎的,我会把他们的脑袋给拧下来……” 我说这句话时,目光认真且冰冷。 知我如琬儿,早已体会到我话语中的含义了。 琬儿十分怜爱的伸手抚过我的眉间,捧着我的脸,柔声问道: “你独自北上来寻我的这一路,可发生什么了?” 望着琬儿的眼,我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娓娓道来。 “我看到了,亲眼看到了那些流寇残害人命,□□掳掠,无恶不作,所作所为,令人发指;那日,我路过一处为流寇所劫掠过的村庄,村中老弱妇孺的尸身横七竖八的躺着,血流了一地,而那些还幸存着的妇人……” 说道这里我没有再直接说下去了,乱世之下,法纪早已荡然无存了,苍生即为蝼蚁,命贱如同草芥,无法无天的凶恶之徒便横行其道,杀伤抢掠,无恶不作! “我听到了那些女子凄厉的呼救声,无法视而不见,最后,我用箭弩洞穿了流寇的喉咙,用短刀和长剑刺穿了他们的胸口和腹腔,血溅了我一身,那是我第一次体验到杀人的喜悦感,是与彭城守城杀人是不一样的,彭城那次我是为了活下去,而杀这些流寇是因为一时激愤……” 我仿佛现在都还能感受到当时满手鲜血的感触,血腥而又粘稠,而我心里则是惩恶之后的欣喜快慰,在那一刻,我也将国法刑律抛诸脑后,放纵了自己激愤的情绪,高高举起了诛恶的屠刀,以恶制恶! 可那些女子在见到满身鲜血的我之后,那眼中所展露出来的惊慌与恐惧,却又是从何而来的呢?也许在那一刻,在那些人的眼中,我与那些流寇杀人作恶的行径,也没什么不同了吧! 现下想来,我虽未曾后悔过当时的行径,可如今心境也是早已不同了。 “琬儿啊,我也杀过人了……” 说出这句话时,我的神色有了一丝伤怀…… 琬儿轻抚着我的脸微微轻叹一声,随即与我抵额相触,我心中不觉一片柔软,温柔的伸手抱住了她。 “别怕,有我在。” 琬儿这句温柔安慰我的话语,让我片刻便得心安。 我嘴角不觉上扬,脸上带着温和从容的笑容来。 “嗯。” …… 386、正人君子 “师祖!” 孙小妹见医仙前辈从内堂中走出时, 忙度步到跟前行礼。 “是鹛儿来了啊。” 医仙前辈还是一派温和从容,未有过多长者的威严,即便眼前的孙小妹同苏氏兄弟一般, 都是自己徒弟的孩子。 “鹛儿向师祖请安。” 孙小妹执弟子礼, 恭敬向医仙前辈问安。 医仙前辈捏须温和一笑, 言道: “你这孩子啊, 同你母亲一般知书识礼。” 说完, 前辈亲自伸手将孙小妹扶起。 见这屋里比平日里还要安静几分, 隐约也闻到了几分酒气,前辈旋即笑着询问道: “那两兄弟呢?” 孙小妹微微一笑, 言道: “今日是他们的生辰, 高兴得紧, 便吃了一杯酒,这会儿正睡得熟呢。” 前辈闻言,亦是哈哈一笑。 “定是苏叶这小子偷拿了老徐送上来的那埕酒, 所以才一杯就醉了。” 孙小妹知道师祖不会真为这两个孩子的举动而真的动气, 可还是免不了要为苏氏兄弟的一些无礼行径请罪了。 “师祖不责备他们便好, 待他们醒了鹛儿让他们去向师祖您请罪。” 前辈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言道: “这两兄弟的性子最是迥异,苏木规规矩矩的很少犯错, 多是苏叶这小泼猴最喜捣腾, 待他们束发后, 便是时候让他们自己选择将来自己要走的路了。” 孙小妹知道医仙前辈这话中的含义, 不免也有些忧心了,似很是担心这两兄弟将来的前程。 “师祖,您是打算让苏氏兄弟回苏家么?” 一提到苏家, 医仙前辈的脸上的神色也少了几分温和了,这是他对苏家的心结未解,就因为当年苏家间接害死了自己的最得意的门生。 这段陈年过往,即便随性如医仙前辈者,也无法轻易释怀,而苏氏兄弟这些年来都长在自己身边,一看到这两个孩子的模样越发像他们的父亲,前辈就更加明白与苏家的这段恩怨瓜葛,迟早都是要有一个了断的。 “让他们自己做选择,这是老夫当年当着苏家之人亲口许下的承诺。至于他们两个将来是否选择认祖归宗,回归苏家,那就看他们自己的选择了。” 一言至此,前辈亦是莫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回到苏家又如何,苏家的那位主母就是个厉害的主儿,他们兄弟两人若是想要回苏家认祖归宗,只怕也是免不得要招小人耍阴谋、使绊子的……” 孙小妹的语气义愤填膺,对于世家大族之中的那些阴暗面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所以她才更担心苏氏兄弟将来要面临的艰难处境。 “这也是他兄弟两人必当经历的磨难,没人能替他们去承受那些苦,想要在这般世道下存活,何人不是都在拼尽全力啊!” 孙小妹闻言,不觉沉默,陷入沉思…… “罢了,这些还是后话,两位客人可都安排住下了?” 前辈问起了高辰夫妻两人来。 “已经安排住下了,这两位都是至诚君子呢。” 孙小妹见这两位不仅将这家中收拾得井井有条,还将后院劈材打水的活计都做完了,这十天半个月都不需要苏氏兄弟为这些活计忙碌,就这份心意还真令人心中感念。 前辈微微颔首,默然一问,道: “以汝之聪慧,想必已然知道他们是何身份了吧?” 孙小妹自然不能在长辈跟前说谎,自然得实话实说了。 “算是识得的,两人之中其中一位便是高辰。鹛儿曾见过那日此人曾在洛都府衙前公审冤假错案,逮捕了刘家聚贤庄内十几位命案在身的亡命之徒,依法论罪,振奋人心,很是引人瞩目。至于他的夫人……” 孙小妹也不觉有些犯难了,有些估摸不准萧琬的来历。 前辈倒是好整以暇,等着孙小妹继续说下去。 “他的夫人气韵华贵,非同一般,想来身份定然尊贵,应是北魏的长公主殿下无疑,夫人身份尊贵,却温柔可亲,待人和蔼,事必躬亲,难能可贵,夫人待高辰也是极好的,他们夫妻两人情深,倒不似传闻之中所言了……” 孙小妹说着,都不觉有些羡慕这对璧人了。 前辈自然是清楚自己这些个徒孙的个性了,鹛儿算是徒孙这辈最聪慧的一个了,可信她对医术并非十分上心,倘若能将所有聪慧都用在医道上,想必将来定能成为一代名医了,可是否余生都行医道,还是要看个人真正的本愿初心为何了? 万事皆不能强求啊! “这也算是一段因缘际会了,你既然知晓她两人的身份了,就莫要同她们走得太近了……” 前辈还是出言加以提点,毕竟若是同官家之人走得太近,极其容易招惹事非。 “是,师祖。” 孙小妹自是明白师祖的意思,更何况她能同这两位结识相交一场,便算是难得的一场缘分了,相信不久后这两位便要离开洛阳了,到时候各自的命运会如何还很难预料,可这场相遇注定会留在孙小妹的记忆之中,绝不会被轻易抹灭。 即便将来这两位当世奇人忘记了今日这场相遇,她孙鹛也绝不会忘记的! 孙小妹一念至此,不觉莞尔一笑,便又言道: “说起来,这位高御史也是位心胸豁达之人呢。” 前辈闻听此言,便知道事情没这般简单了,不觉微微蹙眉,开口询问道: “你可是做了什么令人为难之事了?” 孙小妹不禁俏皮的吐了吐舌头,实诚交代道: “可能是有些为难人了,却没想到他在得知真相后却并未刻意为难鹛儿,却是一笑而过,可见却有容人雅量,不愧是宰辅之才!” “宰辅之才?” 孙小妹边搀扶着医仙前辈落了座,旋即在下首服侍着,边回答前辈的疑问。 “此人在来到洛阳之后,洛阳的局势大变,现下所有有识之士的目光都在高辰身上,他们都期待着高辰能成为宰辅,辅助北魏尽快终结这个混乱世道;可是却又无比担心,若此人将来得享高位,会成为另一个想要裂土封王的权臣,因为很多人都看不明白,高辰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前辈闻言,嘴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真不愧是那人的徒弟呢! 那些都是天下人对想要平定眼前这个乱世的期许,他们都是医者,可一个医的是人,而另一个医的是国; “那你,又是如何得罪这位宰辅之才的呢?” 一提到这茬,孙小妹都不觉有些脸红,忙不迭解释道: “鹛儿近来应邀写了个话本子,那本子里的角儿是依着高御史的某些传闻而写的,原本也只是一时兴起,却不想这话本子大卖,东家便起了心思想要让这本子的剧情更吸引人人一些,所以……” 这般一说,前辈便也明了了,这鹛丫头定然为了迎合东家与看客,便将这话本子中的角儿写得耐人寻问了,可却未必是能让士族子弟出身的人可以轻易接受的了。 高辰这般明睿之人,这样的话本在市井之中流传,他不会不知道,定然也会懊恼着这话本是何人所写了,若是当真计较认真追查,是很容易就能查到鹛丫头身上去的。 如今看眼前这情状,定然是高辰已经知晓了鹛丫头是这话本子的主笔之人了。 “她两人皆是明睿中正之人,以后切不可再行此等无礼之举了。” 前辈对弟子管束一向严格,只是对徒孙辈却反而没有对待徒弟们那般严苛了,也不知是否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总是不忍心对这群孩子加以苛责。 “是,鹛儿知错了,定然及时匡正错误,今后绝不会再犯。” 孙小妹之所以写话本子,追根究底还是为了银钱,这都是生活所迫…… 可她明明也是士族子女,为何也会因生活所迫,这其中又有属于孙小妹自己的心酸痛楚,无法尽数为外人道了。 前辈知道孙小妹是个知错就改的好孩子,自然是相信她自己亲口许下的承诺了。 “她两人可是已经安置了?” 前辈望着夜色以至,有事想要在高辰等人安置之前加以叮嘱,所以才会来这前厅的。 “还未曾,高辰带着琬儿姐姐去了热汤处……” 孙小妹如实相告,话一出口忽地又莫名脸红,感觉这话似乎不能如此直白的表达,忙不迭转移话题,言道: “师祖可是有事叮嘱,待他们回来了鹛儿当面转达。” 医仙前辈笑了笑,知道高辰是带着自己的夫人前往热汤处疗伤去了,却也颇为感叹于这两人感情真挚,令人动容,也就不加置喙,随她们去了…… “也好,这话也是说给你听的,明日有紧要之事,待明早你们早些下山去,莫要在此处多做停留。” 孙小妹不觉一愣,闻听师祖语气似乎口中所言并非等闲之事。 “师祖,明日可是会有人登山前来拜访么?” 师祖的威名天下皆知,所以想要寻师祖前来问医寻药之人多不胜数,只是师祖年事已高,药王谷中弟子自是尽可能的隐瞒师祖行踪,一般人是很难寻到师祖踪迹,自然也就不会有人能轻易的前来拜山打扰师祖清修了。 而能寻到师祖行踪之人,通常都有其过人之处。 医仙前辈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确实会有人前来拜山,只是多是江湖粗野之辈,为免有所冒犯,鹛儿,你明日也早些下山,叮嘱你兄长莫要轻易外出。” 孙小妹闻言,不觉忧心忡忡。 “可师祖你的安危……” 医仙前辈从容淡定,这些年来所经历的风风雨雨,自是不会将任何危机放在眼中了。 “无妨,他们不敢对我如何。” 孙小妹听到这话,便知道这群人绝不是易与之辈了,师祖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却担心她们的安危,所以特意前来叮嘱她们明日早些下山去。 一些凶恶之徒为了活命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不行,她得为此早做准备才行,她得及时通知洛阳城内的药王谷弟子,绝不能让师祖身陷险境。 “是,鹛儿谨遵师祖之令。” 孙小妹先将此事先应承下来,旋即搀扶着医仙前辈起身,目送着前辈离去…… 眼瞅着苏氏兄弟酒醉还未醒过来,孙小妹也不能就此离人,便想着等着高辰夫妻两人回来后,她连夜从小道回到半山腰兄长所在的木屋之中,将这里的情况写作小纸条用信鸽带回去,那信鸽是兄长为了方便与家中同信好生豢养的,这回也算是物有所用了。 …… 当寻到林中的那处热汤之时,我们也就逐渐习惯了那股硫磺气味了。 因为有这处热汤所在,所以医仙前辈才会选择冬至在这座山头卧冬,还特意让人打造了这处热汤水池,不但有巨石以作遮掩,仰头场景开阔可见碧空,附近还植有枫树,若是秋季至此,枫叶红彤似火,这般碧空美景在前,温热热汤浸浴,自然与美景相映成趣,还有比这更舒适恬静的所在么? 我将身后披风拉下铺展在地,将拿来的包裹也一并放在了披风之上,这些都是我带来的琬儿换用的衣物了。 看我准备的如此万全了,在一旁的琬儿都不觉啧啧称奇。 “都是我的衣物呢,你的呢?” 琬儿在一旁别有用心的开口问出这句。 我心中不觉一颤,她这是想要同我共浴么?! …… 呵呵,说实话,这坏心思,我不是没打过的,可我总觉得在这露天之所浸浴始终不是很安全,我可得好好保护自己的媳妇儿才行,绝不能让任何人哪怕是动物有窥视的机会! 随即,我摆出一副十分正派不为所动的表情,言道: “我可是带着夫人你来浸浴的,这热汤啊对你的身子恢复极有好处……” 琬儿完全无视我这番义正的借口,带着几分颇为失落的口吻,言道: “你方才还说对我十分觊觎,莫不是说谎话哄我的?” 最折磨人的,不就是我正拼命的忍耐对她的觊觎之心,可她却又主动挑起这份觊觎来,真真是磨煞人也! “自然不是哄你的,夫君我身为正人君子,必须得好好保护你才行!” 很显然,我已经把这当作一项必须完成的使命了。 难得看我如此热血上涌,琬儿都不觉露出佩服的目光来。 “这般说来,你真能忍得住对我的觊觎之心么?” 琬儿毫不客气的伸手圈主了我的项颈,一副深情款款的眼神望着我,居然十分热情的对我加以诱惑,这是在以前可从未有过的待遇啊! 难道我表面表现得正人君子,琬儿便越会这般妩媚妖娆来迷惑我么? 噢,不得不承认,我对这样的琬儿真的是,欲罢不能! 那就为所欲为吧…… “既然如此,那就请夫君你,好好的做一回正人君子吧!” 琬儿嘴角扬起一丝十分好看的弧度,伸手指着我的心口处,一副好心成全我正人君子做派的模样,惹得我竟开始不知所措起来。 欸? 什么情况?! 等等,媳妇儿,方才的事情,咱能从头开始再重新演示一遍么?! 我会给你一个与方才不同的答案的。 给我个机会吧! 呜呜。 …… 琬儿随手将斗篷解开掷给了我,我拾掇着斗篷心里忽的开始砰砰直跳,不觉对接下来的事情充满了某种不可以言喻的期待。 是的,这种奇特的感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不觉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忽然感觉有点口渴了。 “你怎生呆呆的,还不来帮我取下头饰?” 琬儿随即在我铺好的斗篷上落了座,将貂帽取下后,唤我帮她将头上的几样精简的头饰给一并取下来,既然是要浸浴,自然也免不得再疏个发髻束好头发才好下热汤了。 我笑了笑,对于这般闺房内的小小乐趣还是极为积极热心的,忙折好手中的斗篷后也跟着在琬儿身边半跪坐起了身子,帮她将头上的几样饰品一一取下在一旁罗列好后,又手巧的将她原本的发髻解开,一头乌黑的长发便这般自然而落的吹落肩头了…… 我从背包之中拿出早已准备好了的乌木木梳,微笑着言道: “我帮你再束个发髻。” “好啊。” 听到琬儿柔声回应,我在琬儿身后,面带温柔笑容。 我束发的技巧是越发娴熟了,这不得不说是因着琬儿之故,因为她做男儿装扮之时的男士发髻还是我帮她束的呢,我们两个熟悉对方的程度,早已经到了生活日常起居的各种方方面面中去了…… 待我将发髻梳好,再用只简洁的木簪将发髻别好后,这般的整洁利落,也让琬儿心情大好,忍不住加以称赞了,只听她笑着言道: “有你这位正人君子在旁守护,真是教人安心呢!” 对于媳妇儿喜欢有事没事便戏弄我这一点,我是全盘接受,且无怨无悔的。 “你就尽情揶揄我吧!” 我从伸手伸手揽住了琬儿的腰身,将她往自己怀中带,有些慵懒的靠在了她的肩头,笑着在她耳边倾身低吟着,惹得琬儿耳边痒痒的微微泛红,旋即如我所愿躲进了我的怀里。 伸手轻抚着我的脸,琬儿柔声在我耳边言道: “正人君子,帮我宽衣吧。” 仅这一句话,惹得我心池荡漾了。 “好啊!” 我非常乐意供自己的媳妇儿差遣! …… 387、深爱之人 我伸手摸上了她外袍腰间的蹀躞带, 十分顺手的将它解了下来,恰好发现这皮囊之中有和小瓷瓶在故而将皮囊胀得鼓鼓的了,我心里正嘀咕着琬儿虽身也会带药么? 旋即想起, 这里边的该不是…… 不动神色的将小瓷瓶从皮囊中拿出了出来, 果不其然, 这小瓷瓶瞧着分外眼孰, 这不就是装着糖果的小瓷瓶么?它还一度被我当作是毒药来着。 欸, 我这媳妇儿已经随身带着小糖果了么?真真是可爱的紧了。 我不觉抿嘴一笑, 正想要悄无声息的又将小瓷瓶给放回去,可还是被琬儿察觉出了异样, 她见我解了她的蹀躞带后迟迟唯有动作便心生疑虑了, 这会儿转过身来却正好瞧见我将小瓷瓶放回皮囊的举动, 真是被抓了个现行啊。 “哦,你又来偷吃人家的东西了!” 被琬儿这么一说道,我就立刻脸红了。 什么叫偷吃啊?! 琬儿边说着边像个护食的孩童般伸手便想来要回小瓷瓶, 我一时兴起又将小瓷瓶稳稳地拽回到了手中, 藏在身后就是不给她。 旋即开心的笑着言道: “我这哪里就叫偷吃啦, 明明是光明正大的吃!” 说完,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开了瓷瓶,回头一股脑把瓶里的东西给灌嘴里去了…… 琬儿见状一脸惊异, 脸上有了小孩被夺食后不开心的小情绪了, 她伸手锤了锤我肩头, 哭笑不得的说道: “你, 你居然全都给吃了,给我吐出来!” 这吃进去了的东西,怎么还能再吐出来呢?! 没办法了, 看琬儿那般急切也想要吃的样子,那我也就只能…… 嗯,没错,我直接吻过去了。 而这一记吻由始至终就一个字贯穿其间,那就是‘甜’,太甜了,甜的人都有些发腻了。 嗯,这满瓶的糖果都被我吃了,我想这些天我都不会想吃糖果了。 而琬儿也是满脸通红,一脸无奈的神情,背对着我就是不肯让我瞅见她此时此刻的情态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吃糖果,那以后我天天准备糖果给你吃!” 欸,不会吧?! “不,不是,媳妇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这事儿咱们能再商量一下么?” 琬儿此时的语气与情态真是要多温柔,有多温柔,只见她回过身来,伏在我耳边柔声言道: “要是你吃不完,看我怎么收拾你?” “……” 我的身子不觉一抖,不觉扶额。 呵呵,真是自作孽啊! 这回我是真的口渴了…… “喝点水吧。” 琬儿从包裹里摸出了一只水袋,直接递给了我。 这水是琬儿准备的么?还是她设想得比我要周全许多啊! 我从琬儿手中接过水袋打开,目光示意琬儿是不是要喝水?却见她摇了摇头,缓缓的坐起身来。 “你喝吧。” 这糖果真不能一下吃得太多,甜味太过了,齁人。 我仰头喝了两口水才感觉微微缓过神来,却见琬儿一脸好笑的神情瞅着我,见我表情都呆呆的了,忍不住笑着言道: “真亏你敢把整瓶都吃进肚里去。晨,最近你养成了一个很不好的习惯,就是喜欢吃我带着身边瓷瓶里的东西了,这瓶子里的是糖果也就罢了,若是其他的东西,你这胡乱便吃下去了,出了问题可怎生了得?” 琬儿的意思是,既然是坏习惯,那就得好好改。 我笑了笑,说道: “你都能吃得的东西,我为何便吃不得了?” 琬儿静静的回眸望着我,有些无奈的轻叹了一口气。 琬儿戴在身边的若是毒药,那也定然是给自己准备的,我就是要告诉她,若是有朝一日她给自己喂了毒药,那我定然也会追随其后。 琬儿见我这副痴痴的模样,忍不住伸手轻轻掐住了我的脸,问道: “你还在想着找‘绝命’么?” 她会这般问,那是因为她真的很了解我,因为只要是我认定的事情,就会有一股莫名的执着,不达目的便誓不罢休,即便看起来是一件很小的事情、甚至在别人眼中看来没什么意义的事情,也是如此。 我嘴角上扬,笑着言道: “我还真认真找过了,可就是找不到……要不是你把东西藏得太好,要么,就是你又诓骗于我,其实根本就没有所谓的‘绝命’!” 说到这里,我也忍不住撇撇嘴,以表达被再次欺骗的不满。 琬儿对眼前这冤家就是无可奈何,若是不将这原委说清楚,免得又要被这冤家纠缠不休了。 看着我撇嘴的模样,琬儿不觉露出一脸好笑的神情来,从掐着我的脸改为轻抚着,好生言道: “你觉得我又诓骗你了?” 对上琬儿那双迷人的眼眸,我从她的目光中知道了她并没有在这件事上诓骗我,我忍不住手伸手抚上了她的,深情的回望着她,回应道: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琬儿眉眼间都是温柔笑意,言道: “以后不要再找‘绝命’了。” “欸?” 我顿时诧异,难道…… “因为我身上根本没有‘绝命’。” 闻言,我怔怔的望着琬儿,琬儿的意思是确实有‘绝命’这种毒药,可她身上根本没有这种毒药么? “我曾同你说过,烟云龙骑将士每个人手中都有一颗这样的毒药,便是为了战后若是不幸被俘,有可以选择死的机会。可主帅是没有这种机会的,主帅若是被俘,不是降,就是死,而燕云龙骑的主帅若是被俘了,那就代表着战争失利,战败辱国,就只能以死谢罪,所以,主帅是不需要‘绝命’的。” 闻言,我默然无语,可在琬儿看来,这却并不是什么沉重的话题,她轻抚着我的脸反而给予我安慰,言道: “我身上没有‘绝命’,所以你无论怎么找,当然找不到了……”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最终我还是被眼前自己最爱的女人给‘骗’得团团转,我算是彻底认命了。 本就没有的东西我还在傻傻的到处去找,我是真傻! 我有些气鼓鼓的说道: “结果我还不是被你诓骗得晕头转向?!” 琬儿忍不住笑出声来,言道: “真是个傻瓜!” 说完,琬儿便在我脸颊上亲了一记,笑着继续说道: “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我登时便脸红了,每次她都是这样对我撒娇然后企图蒙混过关,可每次我都毫不意外的照单全收了,即便真的被她骗了我也认了,谁教我那么那么喜欢她呢! “对了,晨,我有个问题,不知当不当问你?” 呵呵,居然也会有琬儿不能向我直接问的问题了。 我将水壶收好放在一旁,好整以暇的回望着琬儿,言道: “你是我媳妇儿啊,我有什么事情是不可告诉你的?” 言语间满是对她的宠爱。 琬儿闻言,满脸笑容洋溢,很显然我这句话深入人心了。 “那我就问了哈,你可知道苏氏兄弟的来历?” 我笑了笑,就知道琬儿会对这两兄弟的身世感兴趣的。 可我却故作不知情的模样,饶有兴趣的反问琬儿,道: “这可就奇了,为何你会觉得我知道这两兄弟的来历呢?” 琬儿回应的也是模棱两可的。 “这是一种感觉……” 我闻言却是心中一惊,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女人的直觉么? 这也太可怕了吧,我觉得以后我还是悠着点别老想着在琬儿跟前耍小聪明了! “所以,你是知道的吧?” 琬儿主动搂住了我,就差对我明目张胆的撒娇了。 天啊,琬儿这样真是太可怕了,我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因为根本就不想反抗啊,我觉得我已经被吃得死死的了! 我情不自禁主动将她抱在了怀里,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和得意感,就是嘴上海兀自逞能,不肯松口。 “你这是想要同我谈天说地呢,还是应该先去泡热汤啊?” 我们来这一趟明明就是为了泡热汤的啊! “先谈天说地,再去泡热汤!” 呵呵,真是非常明智而又无赖的选择呢。 我主动牵过琬儿的柔荑,握在掌中轻柔抚摸着,十分怜惜爱护她,随即端坐下来,好让她可以更加舒服的靠在我身上。 “你才不是因为什么直觉才这般说的吧,其实,你早就猜测出了这两兄弟的身世可能与我有所关联才会这般问我的,对么?” 也不知道谁才是那只最为狡猾的狐狸啊! 琬儿悠闲的窝在我怀里还特意选了个舒服的位置,故意蹭了蹭,笑着回应道: “有么?这般说来,你当真同那两兄弟有所关联了?” 啧啧,都到这个时候了,我这媳妇儿还同我打着马虎眼。 “说有关联吧,也确实算得上有那么点点关联吧。” 听我此言,也算是间接证实了琬儿心中所想,琬儿此刻嘴角笑意更浓了。 “哦,什么关联?” 我毫不意外的先是买了个关子,言道: “江南陈国,最有名的几大世家,你应该知道的吧,其中就有苏家呢!” “噢,所以你想说的是,苏氏兄弟就是出自江南苏氏这个名门望族了?” 我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我想要说的还不仅仅于此呢,苏氏几代人都在陈国为官做宰,影响深远。据闻,明秀坊的宫主苏印雪便是出自于苏家的,只是苏家门风严谨,对门中子弟教导亦是十分严苛,而苏印雪身为女子行事作风却十分违背女子闺阁教导,所以苏家对她的身份一直不肯承认,而苏宫主似乎也无意沾染苏氏门楣,绝口不提此事,这也算是一桩逸闻了。” 琬儿见我说的头头是道,都可以去做说书先生了,免不得调侃我道: “你现下对江湖逸闻也如此上心了么?” “是啊,不过么,我对你才是最上心的呢!” 我这花言巧语的本事,似乎又见长了。 琬儿见我又固态萌发了,伸手就要揪我耳朵,我忙不迭伸手制止住她,言道: “你若揪我,我可就不说啦!” “你敢?” 呵呵,琬儿使起小性子来都这么可爱! “你一揪我,我一受到惊吓,就不知道自己说道哪儿啦!” 边说着,我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来,好激发起琬儿的同情心来。 “那,要不要我帮你好好回忆回忆?” 琬儿边说着手便往我腰间去了,这一来一回的直摸到我痒得哈哈大笑起来,我最怕痒了,哪处最敏感她自是清楚不过的,所以往往一招致胜,而我也就只有投降的份儿了。 “哈哈,别,别媳妇儿,哈哈,我说,我说便是……” 言语间,差点让我笑岔了气。 我有些狼狈的往后坐直了身子,用双手支撑着才免得让自己躺到地上去。琬儿则坐在了腿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威严的猛兽正从容的俯视着自己猎物,很是威风凛凛。 我真是爱极了她这番自信从容的模样了…… “媳妇儿啊,我和叶家的先祖,你最喜欢哪一个?” 一想到琬儿对叶家先祖的尊崇之意,我就忍不住醋意上涌了,所以鬼使神差般的,便将这个问题问出了口。 琬儿微微一愣,旋即对上了我无比殷切祈求的目光来,对于我这磨人的小性子十分的无可奈何,可又在对上我深情的目光后忍不住的满心欢喜,颇为无奈的轻声反问了一句,道: “哪有人吃自己先祖的醋的?” “我就是吃醋了么!” 这回子,我也撒起娇来,非要听她说几句甜言蜜语,哪怕是哄哄我的也好啊! 琬儿见我此番模样也不觉微微红了脸,有些想要回应我的期待却也不愿在此时违背自己真实的心意,旋即,还是选择很实诚的对我坦白道: “我啊,最喜欢的,果然还是叶先生呢!” 闻听此言,我脸上都快挂不住了,眼看着就要妒火中烧,火山喷发了…… 可琬儿却是不慌不忙的伸手捧过我的脸,笑着对我言道: “不过啊,我最爱的人,还是你……” 话音刚落,琬儿便主动倾过身来吻住了我的唇…… 那一刻,我有一瞬间的神识丧失,整个人都呆呆的了,只觉得唇瓣传递的温度十分温暖,那柔软的触感和甜美令我如痴如醉,顿时间脸颊绯红,心跳加快,就连身子都开始乏力了,好在此时,是琬儿伸手揽住了我的腰身,才能让我当即摔个跟头。 我只知道此时此刻我所有的欢喜与娇羞都被琬儿看在了眼中,再度对上琬儿那双明丽如水的眸子,我与琬儿都情不自禁的陷入到了彼此那深情的眸光中,无法抑制的是心中的那份情动。 两人不觉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再度深情的亲吻了彼此,我们就像这样忘情的吻着,像极了初次亲吻之时的青涩与美好,将彼此的温柔都给予对方,也只给予心中认定的唯一的那个她! …… 388、两者兼得 “你现在是想要继续同我这般谈天说地呢, 还是任我先去泡热汤呢,嗯?” 琬儿此刻无比柔顺的伏在我怀里,可在我耳边柔声说出这句话时, 却是妩媚与诱惑并存, 我脸颊早已绯红, 呼吸紊乱, 心都陡然为之一颤。 说实在话, 我现下真心不想放开怀里抱着的这只磨人的妖精了。 “两者不可……兼得么?” 轻柔的抚着琬儿的肩背, 我红着脸说出了自己的欲求。 哟,竟是个得陇望蜀的。 琬儿不觉轻柔一笑, 微微颔首回应我道: “好, 一切, 如你所愿!” 说完,琬儿伸手轻轻推开了我,转而抚上我的脸, 轻扬挑眉, 柔声言道: “那就请正人君子, 继续为我宽衣吧……” 我不觉抿嘴一笑,自己那点坏心思自然是瞒不过琬儿的眼的。 罢了, 今晚漫漫长夜,到时只要我与琬儿独处, 自然可多做些事情以作消磨, 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关键还是得让琬儿泡热汤疗伤才行, 这是正事,不能延误耽搁。 “好,既然应承过了, 自是得言而有信才行啊!” 帮自己媳妇儿宽衣这事儿吧,说什么都得亲历亲为啊。 我旋即缓缓站起身来,将手递到了琬儿跟前,言道: “来,先起身,我好为你宽衣。” 琬儿的嘴角露出一丝十分好看的弧度,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不急不缓地放在了我的掌中,掌上那温热而又柔软的触摸,令我不自觉便握紧了她的手,想要与她有更多这般的肌肤相触。 在我的搀扶下,琬儿也自然而然立起身来,逐渐与我平目而视,等到方站稳了身子,琬儿旋即开心的主动伸出手臂圈主了我的脖颈,瞧着我目光之中对她的满满情意,心中满是欢喜。 她一这般热情主动,我就险些把持不住自己了! “不许这般引诱于我,不然这宽衣也不知要宽到何时了……” 虽然我十分欢喜琬儿的举动,可我与她在这般纠纠缠缠下去,今晚这泡热汤的计划怕是难以为继了。 为此,我也免不得让自己保持理智,更为果决一些才行。 琬儿却在此时故作无辜,眨了眨水润而灵动的眼儿,有些感慨的回应道: “这便算是引诱了?正人君子竟也会如此心志不坚么?” 哎,我就不该自称是什么正人君子了。 我伸手主动揽住了她的腰身,不打算再装什么正人君子了,十分直白露骨的表达对她的觊觎之心来。 “千万不要小觑我对你的觊觎之心哦!” 琬儿觑见了我眼中的火热,旋即转为一副很是受教的表情来,带着点俏皮的神态,微微颔首言道: “好吧~” 琬儿边说着边收回了自己的手,转而展开手臂,好方便我帮她解开外袍。 难得看到琬儿如此乖觉,我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旋即伸手去解开她外袍边上排开的扣子,随着扣子一枚一枚被我轻巧解开了,我的心情也变得有些奇特起来。 “晨晨~” 眼前的琬儿忽地柔声对着我换起了这个名来,我陡然间身子抖了个机灵。 “不要这样称呼我。” 我不喜欢琬儿这般唤我,我更喜欢她唤我晨,而不是什么晨晨?! “苏氏兄弟都唤得,我便唤不得了么?” 琬儿旋即转为一脸受委屈的模样来,顿时让我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怎么能让自己喜欢的人露出这般受委屈的表情来呢?即便她是装的也是不成的呢。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言道: “你当真喜欢这般唤我么?你若真心喜欢这般唤我便唤吧,不过,以后我也便唤你‘殿下’……” 来而不往,非礼也。 “……” “或者,唤你作‘琬琬’?” 听我这般一说,琬儿身子微微一抖,表情也不觉一愣。 我不禁眉间一挑,尝试着在她耳边轻声唤道: “琬琬?!” 这下可把琬儿吓得不轻,忙不迭的伸手来堵我的嘴,只见她抖了抖身子,仿佛身上鸡皮疙瘩都起了,急忙言道: “啊,还是算了吧!” 这句话应该就是琬儿经过深思熟虑以后,很识时务的下达了这个决议。 我抿嘴一笑,竟然无意得胜一筹了,看起来比起唤她做‘殿下’或者‘琬琬’,她更喜欢的还是我唤她‘琬儿’呢! 我伸手牵住了琬儿的,主动吻上了她的掌心,她这一捂差点都让我呼吸不过来,我这一吻就逼得她当即松了手…… 琬儿露出这般不情愿的表情,确实是破天荒了。 “真是难得一见呢!” 琬儿微微红了脸,旋即低首垂眉,直言道: “不许那般唤我。” 我故作不知,疑惑道: “哪般唤你?哦,殿下,还是……琬……” “嗯?” 我话还未说完,只见琬儿气鼓鼓的盯着我瞧。 我很是受教,笑着将来人拉到了跟前,唤道: “琬儿~” 琬儿笑了,那模样,很是迷人。 我情不自禁,又唤她: “琬儿……” 琬儿也不觉情动,伸手抱住了我的腰身,主动拥入我怀中。 我抱紧了琬儿,嘴角满是甜美的笑容,轻吻过她的鬓边,两人甜腻的抱在了一起。 琬儿轻抚着我的后背,是宽慰也是宠溺。 “琬儿啊,待我为你解下外袍,你入汤前,可能自行解……内裳?” 一提到内裳我就不禁脸红,忙不迭同琬儿打起了商量来。 “呦,那方才是谁说要帮我宽衣的?” 我的那点小心思自然难逃琬儿法眼了。 我笑了笑,在她耳边支吾道: “你,当真要我帮你解……内裳?!我,我担心……我会把持不住……” “贫嘴!” 琬儿红了脸捶了我一下,惹得我哈哈大笑起来。 搂着琬儿的肩,我实诚的对她说道: “我担心你着凉么!” 要是等到我把琬儿的内裳给解下来,她非得被这外头的寒风冻坏不可,即便这是热汤附近,氤氲水汽蒸腾,寒意大退,可我也免不得为她忧虑颇多。 边说着,我边熟悉的为她解开其他外袍上的衣扣,免不得又劳心叮嘱她注意一二,琬儿也很配合我的举动,主动转过身去,我便也就顺利将她的外袍给脱了下来。 琬儿自行脱了靴和白袜,背对着我立起身来之时,忽的笑着说道: “晨,你知道么,你真的是越发唠叨咯!” 欸?! 琬儿嫌我唠叨了么? 我正欲问个清楚,却见琬儿利落地在我跟前自行解开内裳,很快,那纤细的后颈与白皙的香肩便毫无遮掩的展露在我跟前,我执着琬儿的外袍,脸红着,一时竟有些慌乱局促起来。 下意识的,我忙不迭移开了自己的视线,琬儿却在此时直接倾过身来,伸手抚过我的脸与她直面而视。 “你的目光不是应该一直都注视着我的么……” 琬儿说的是这般自然而然,而我望着眼前的她,脸红心跳,眼中也有了不可名状的火热。 我就这样望着她在我跟前将身上的衣裳一件一件的褪下,她那桃李般娇美的面容,神情又带着几分从容与羞涩,无意间四目相对之时,两人瞬时都红了脸,琬儿忙将衣裳都交给我以后,便利落转身往热汤处去了…… “欸,担心烫!” 我这才意识到好像还未试过那热汤的温度,若是烫伤了可如何了得? “无妨,我泡过热汤的。” 琬儿轻巧回应了我,旋即一步步走入了汤池中,随着那氤氲而起的水气,一并融入这月下静谧的夜景之中。 我心中正悸动难平,兀自听到琬儿的那句话,不觉反问道: “在何处泡过?” 琬儿舒服的泡在热汤中,身子有些慵懒的靠在了池边,知道我小心眼又犯了,笑着言道: “行军之时偶尔也能碰到热汤的,若要问是何谁一起泡的话……” 什么,居然还和别人一起泡过热汤,我都还没…… “和,和谁……” 我急得都冲到池边了。 琬儿嘴角上扬,只是随手掬水挥手一扬,非常精准的泼洒到了我脸上。 “真不下来和我一起泡么?” 琬儿的话语有种令人无法抗拒的魔力。 我借着这水让自己稍微冷静了几分,伸袖给自己擦了擦脸。 “我还是先去帮你把衣裳给整理好吧。” 我忙回过身去,倒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了。 琬儿见我当真回身乖觉的去整理衣裳了,有些气闷的低声唤了我一声‘呆子’。 我耳力极好,自然还是听到了的,免不得抿嘴不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我方才竟也是真的急了,琬儿行军在外,也就紫玉和洛卿可以近得身来,所以即便是泡热汤,那定然也只有她们能陪侍在身边了…… 自己是不是越来越喜欢吃醋了,难道是我对琬儿强大的“占有欲”作祟? 那这样到底算好还是不好啊?我动不动就吃醋,琬儿会不会对这样不讲理的我感觉厌恶啊? 哎,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这样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了! 不行,我得好好冷静和反省一下,各种意义上的。 我跪坐了下来,边整理衣裳边努力让自己沉静下来以便好好思考,可这个时候陆陆续续传来温泉水流动的声音,然后我赫然发现自己手里正拽着琬儿的……亵衣…… 噢,好吧,所用的努力都在这一刻付诸东流了! 琬儿在汤池中居然唤了我一声。 “晨,你背着我是又在做坏事了么?” 我顿时像只被踩着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下意识就把亵衣直接往怀里藏,还口不应心,慌忙辩解道: “没,没有,绝对没有做什么坏事!” 说完,脸通红心狂跳! 哎呦喂,我这是在干什么啊?! 啊?! …… “晨,你还没说明苏氏兄弟的身世呢!” 因为是背对着琬儿的,至少我此时此刻的窘迫琬儿瞧不真切。 幸甚,幸甚啊! 我忙把藏起来的衣物又重新整理好,情绪还有些难以抚平的躁动不安,呼吸都有些急促了…… 做坏事好像也挺惊心动魄的,是不?! “诶,是么?说,说到哪儿了?哦,这两兄弟的身世是么?他们是出自江南名门士族苏家没错,不过么,他们的身世也是颇为坎坷呢。” 说到这时,我也不免微微叹了口气。 “他们是苏家不愿承认的私生子。” 士族子弟瞒着家里的正室在外头养着外室的行径也早已是屡见不鲜了,至于门第家风之甚严的苏家,当然不会允许苏家子弟出现败坏家风的行径的。 可不会允许也并不发表不会有这种行径,现在很显然,苏氏兄弟的出现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琬儿听我这般说,也便大致清楚这里头的名堂了,不觉为这两兄弟的将来感觉忧虑了。 “他们是苏家第几房当家人之子?” 以江南苏家在陈国如今的地位,没有人会不对苏家感兴趣。 “苏家二房苏汉卿。” “居然会是苏家的这一位!” 琬儿这话,似乎对此事颇感诧异。 也难怪了,苏汉卿的名望在江南士族阶层之中那是有口皆碑的,谁又能想到他会有私生子流落在外呢?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自是免不得对苏家名声有损,也会成为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按理来说,士族子弟纳妾也是屡见不鲜的,何以苏木苏叶却没能得到他们应有的名位呢?毕竟他们两个也都是苏家之后。 “我记得苏汉卿娶的是同为江南四大世家王家的女儿,他的这位夫人,不简单啊!” 洛阳有四大世家,江南陈国也有四大世家,其中两家就是苏家和王家了。 琬儿笑了笑,言道: “其实,你是想说他的这位夫人极为厉害的吧!” 我不禁咳嗽了一声好遮掩自己的尴尬。 苏汉卿什么都好,就是被他的这位夫人管束得太过,有了惧内的名头。 “苏汉卿的这位夫人极不喜他纳妾,又因是将门虎女,有王家撑持,自是受不得委屈的,她若闹腾起来,家宅哪得安宁?苏汉卿对他的这位夫人,只怕是又敬又畏了!” 传言中苏汉卿的这位夫人不好招惹,可若是个性耿直,闹闹脾性的话,最多也就是个不好相与的,可只怕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这般简单,若这个女人没有一些手段的话,如何能在苏家后宅中立于如此举足轻重的地位? 都说男主外女主内,而世家大族之家的后宅的女人们那些明争暗斗,也绝不会比朝堂男子之间争权夺势要逊色几分! 一念至此,我也不觉心生忧虑,因我顶着高辰之名,更是高氏家族的长子嫡孙,就是未来高家的族长,而我的妻子名义上也是要协助我管理家族内宅事物的,幸运的是琬儿身为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能力更不用说,再加上高氏一族因战乱、疫病、□□等原因,即便权重可家族子息并不似江南世家大族一般旺盛,所以管束起后宅来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和阻碍。 这般人丁不兴窘境其实不仅仅是高家才有的,北魏其他世家也或多或少有这样的问题,那多是因为北魏贫弱之故,又常年遭受敌国袭扰,需要大量的男丁入伍从军,死伤大半所以人口稀少,反观偏安一隅的江南陈国,坐享江南繁华富庶,人丁兴旺,世家大族发展自然也就旺盛了。所以他们的后宅管束起来可就是困难重重的,而如何处理好各房的关系那可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苏汉卿的夫人即便身为二房媳妇,却能越过长房夫人执掌后宅事务,若是没有本事那是断断撑持不住的。 所以,她能不是个厉害的人物么? “苏汉卿的这位夫人因为不喜自己的夫君纳妾,所以苏汉卿对她是又敬又畏;我也不许我的夫君纳妾,那你对我,难道也是又敬又畏的么?” 闻言,我不觉微微一愣,旋即抚额哀叹。 我的媳妇儿这又是在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啊? …… 389、幸运之至 欸, 这金灿灿的,不是橘么?! 我这才发现,包袱里头居然还有两只巴掌大的十分甘美的橘子。 随手揉在了掌中, 这才忆起这好像是出门前孙小妹给的吃食, 用块小布巾包着, 当时被我一块放进了包袱里头了。 我笑了笑, 旋即立起身来往池边走了过去。 待来到离她最近的池边, 我先是蹲下身来, 伸手往这池中探了探这水温略为烫手,这般温度不能让琬儿浸汤太久以免犯头晕症。 “你方才也未曾做好准备便下了汤池, 得预先让身体先慢慢适应才行, 来, 靠过来些,我先帮你揉捏揉捏,好通经活络, 以免待会犯头晕症了。” 我微笑着向琬儿招了招手, 示意她靠近池边。 听到我口吻中满是宠溺和疼惜, 琬儿红了脸,乖觉的游将过来靠在了池边。 看着她逐渐向我靠近了, 我望着她的目光也越发的柔和与深情起来,四目相对之时, 琬儿却红着脸借故背对着我靠在了池边不再看我, 反而还带着气闷的口吻对我说道: “你还未曾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哎呦喂, 看来这个问题在媳妇儿这里是没办法轻易蒙混过去了的…… 我先将柑橘放置在了一遍, 旋即跪坐在了池边,解开了腰间的长带当作襻膊收好了长袖,然后双手在热烫中浸了片刻后才掬起一捧水越过了她的颈背, 看着温泉水从她白皙的后颈中缓缓流淌…… “你确定苏汉卿是因为她的夫人不许他纳妾才对她又敬又畏的么?” 我嘴角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边说着边伸手搭上了她雪白的香肩。 在我的手指微微触碰到温热柔软的肌肤之时,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她的身子不觉一颤。 肌肤相触的舒适感很快就替代了身子微颤,我的手指也逐渐贴紧了她的肩头,开始温柔的为她拿捏起来,她适应得也很快,不觉微微发出舒服的叹息声来。 “难道不是么?” “不能否认这可能是原因之一吧,便如同我,即便是对你又敬又畏,也不是因着你不许我纳妾之故啊?” 琬儿微微蹙眉,语气都有些冷淡了。 “哦,这般说来,你是承认了?” “承认什么?” 我故作不知。 “承认你对我又敬又畏!” 琬儿似乎有些生气了。 我笑了笑,实诚言道: “我对你确实又敬又畏啊!” 我话音刚落,琬儿却霍然站起身来,侧着身子目光幽静的回望着我…… 不自觉间,她那一军统帅的威严便展露了出来,那般威压也逼得我身子的重心直往后仰,旋即规规矩矩的端直了身子跪坐着,有些紧张的开口言道: “别,别突然站起来啊,要是头晕了如何了得?” 泡热汤最忌突然站起身来,虽然她此时此刻独立水中的模样美得惊心动魄,令我心魂荡漾,比起这些来,我更担心她会身子会不适,也担心她会着凉…… 琬儿回过身来后,便主动朝我靠了过来主动对上了我的眼,旋即颇为认真的对我说道: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我这媳妇儿真的那般在意我说的那句话么?! 哎。 顾不得身上的衣物被池水打湿了,我立直了身子主动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 “你这样可是会着凉的。” 手附在她光洁而又水润的后背,我止不住心中情动,无比温柔的在她迷人的锁骨处落了一吻,柔声哄道: “先回汤池里去。” 琬儿的身子不觉微微一颤,可手却紧紧的拽住了我的衣袖,却是没了下一步动作,心中想来还是颇有不甘的。 见她执拗得不肯入汤池,我也便知道了若不同她说清楚这事儿,她绝不会轻易与我甘休了。 “真那般在意么?” “你说呢?” 环抱着她,我不免微微一笑,言道: “在我看来,对自己的妻有敬畏之心,也不见得是一件坏事呢!虽然我是不清楚苏汉卿对他的夫人如何,可我很清楚我的妻不是一位普通的女子呢,她是一国身份尊贵的长公主殿下,她还是号令千军的统军大将,何人敢不敬她,何人又不畏她呢?所以,我也敬畏于她,可比起这敬畏之心,我太过于胆大妄为,对她的觊觎之心反而越演越烈,不仅对她动了心,还生了情,我如痴如狂的恋慕着她,恋慕着我的妻,恋慕着你,琬儿,你,就是我的妻,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之人!” 闻听此言,琬儿柔软的环住我的腰身,温顺的伏在了我的怀里,在我耳边轻声询问道: “这便是你心中所想么?” 我微微颔首,道: “嗯,这就是我心中所想。” 琬儿笑了,轻轻推开了我,伸手抚上了我的脸,与我深情互望着彼此,柔声言道: “再说一遍。” 我温和一笑,她就是喜欢这般欺负我啊,可我就是喜欢被她欺负。 “你,是我此生唯一挚爱之人!” 琬儿微微摇头,表情与神态都十分欢喜,而目光却有了一丝狡黠,言道: “还不够!” 我呆然一笑,旋即十分实诚的说道: “你是我的妻,是我此生唯一的挚爱之人!” 琬儿抚着我的脸,深情的在我眉间温热一吻,旋即与我抵额相触,两人不觉相视而笑。 “现下可以乖乖回汤池了么?” 琬儿因我总是在关键之时不解风情而不觉微微叹了口气,可更深知我心性便是如此,着实是无可奈何了。 罢了。 琬儿缓缓盘坐回了汤池,却又固执着不肯全身浸入汤池,反而是展露着后背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伏在我怀里,脸上露出舒服而又颇显慵懒的神态来…… “你不是说泡汤前要先好好准备的么,方才也才做了一般,不妨继续吧!” 呵呵,琬儿这是换了种方式对我撒娇了么?! 真是拿她没有办法呢! “好,我继续。” 我笑着回应了她,旋即伸手掬水打湿了她的后背,又为她适度揉捏按摩起来。 只是在揉捏之时触及到了她肩背上那道贯穿疮痕,心中不禁刺痛,手势不觉微微一滞。 “要不,把这道疤痕祛掉吧!” 伏在我怀里的琬儿忽地说出这句话来。 我不觉微微愣神,有些分不清琬儿这句话可否是出自于真心,因为这道疮痕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和她都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为何?” “女子身上还是不要留太多疤痕的好。” 琬儿回应得却也轻描淡写。 若这话当真是出自于她真心,我自是会顺从她心中所愿的。 “若是想要用那等令肌理重生之法,我劝你还是别想了,你若真敢用,还不如直接往我身上捅两个窟窿的好。” 她要真敢再对自己用那般残酷的祛疤之法,但凡伤了自己一分,我便伤自身两分,让她将我心中的痛楚瞧得分明。 琬儿闻言,莫可奈何,苦笑着言道: “真是个傻瓜呢,祛疤的方法也不是仅仅只有那一种……” “无论是何种法子,只要是会伤害到你的,都不许用!” 琬儿撇了撇嘴,有些气呼呼的言道: “这也不成,那也不许,你怎生如此霸道?” 呵呵,原来这就是霸道了么?! 我伸手挑过她迷人的下颌,顺势便轻吻过她的红唇,宛如柔羽轻拂,邪笑着言道: “我就该对你更霸道一点才好!” 四目相对间,两人都不觉微微红了脸。 琬儿顺势拉过我的衣领,逼得我身子大半都向前倾斜了,整个人差点就掉池里去了…… “好啊,胆敢这般欺负我了……” “欸,媳妇儿啊,别再扯了,再这般我可就得掉池子里去了!” “掉下来正好,好教你吃点教训,看你往后还敢是不敢?” 琬儿就是嘴里不饶人,手却支撑着我摇摇欲坠的身子,没教我当真落入池中。 我笑了,有些得意的言道: “什么敢是不敢?” 我就该似这般对她多多霸道些才对的! 琬儿见我完全没有收敛的意思,故作松手,把我吓得喊出声来: “我要是掉池子里去了,可是没衣裳换的……” “无妨,那便穿我的吧……” “……” “……” 我顿时脸红如晚霞高照,这究竟是谁欺负谁啊? 我这番动作,倒是差点将安置在身旁的柑橘给滚弄到汤池里去了,倒是琬儿眼明手快,在柑橘将要落池之时及时捞在了手中。 “这橘是何处来的?” 琬儿一手勾着我的衣领,一手捞着柑橘,有些疑惑的望着我。 “是临出门前孙小妹给的。” 琬儿先是看了看手中的柑橘,又望了望我,嘴角不觉露出一丝坏笑来。 “喂我吃!” “……” 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有这打算了! “现在不成,医仙前辈说过,泡汤时要心无旁骛,是不能吃东西的!” 我说这话可不是托词,本也是打算等她出浴后再喂给她吃好及时补充水分的。 琬儿一脸无趣的表情盯着我,旋即松了钩住我衣领的手,直接把橘子揣进了我怀里,回过身去头也不回的往池中央游过去了…… “欸,不需要我再帮你揉捏了么?” 看着琬儿赌气似的游开了,我拾起那只柑橘,嘴角不觉微微上扬,虽然这些举动看起来着实是不解风情了,可对于这辈子要好好照顾她这件事儿,我是认真的! “既然不愿泡汤,那便将鞋袜脱了,泡泡脚吧,对你脚上的冻疮有好处。” 过往寒冬之时,我的手脚便极易生冻疮,因为时常要写字抄写公文,兼之是在宫中,也能有御寒之物,所以手上的冻疮还好些,脚上的冻疮倒是时常复发的,出自穷苦之家的,冻疮亦是十分常见,终归是因为彼时住在那般小院当中未有多少防护,可自打我成了驸马后,从未在这些事上操心过,这次冻疮复发,还是因着出门在外的缘故。 池中央,水气氤氲弥漫,琬儿的神情也瞧得不大真切,可她说的话却真切落实到我心田处,关于我的事情,她比任何人都上心,可却从不将这些挂在嘴边。 我不禁露出一脸幸福的笑容来。 “好!” 我既应承了,自然也得将答允之事落到实处了。 旋即缓缓立起身来,先将柑橘和一些物件放到了包裹处,而后将脱下的鞋袜整齐的放在了一边,旋即选了快方便落座的石头,放到了离她不远不近的池边,坐下来卷起了裤腿后,缓缓将双脚探入热汤之中,那般热度袭来,不觉浑身打了个激灵,忍着没当即将双脚收回来,待适应这般温度后,人也逐渐舒服了不少…… 大冷天泡热汤当真是一件极为奢侈的享受呢,要是以后有机会与琬儿归隐山林,过那神仙野鹤般的快活日子时,也得似医仙前辈一般,寻个山清水秀又能有热汤的地方落脚,那一定是神仙才能有的日子啦! 我想这这些正暗自出神,都未曾察觉到琬儿何时游到了身边来,待她的掌心附在了我的膝盖处时,我才回过神来有些吃惊的望着她,却见琬儿正掬水淋向了我的膝盖处,倒是那片青紫惹得琬儿为我伤怀了。 我执了琬儿的手,微笑着言道: “无碍的,这片青紫都快散尽了,我很好。” 话虽如此,可琬儿脸上的忧心的神色却未减缓。 “这伤……” “这伤是师尊罚跪之时落下的。” 连着背上的那几道伤痕一起,都是师尊在天地君亲师牌位跟前,对我的惩戒。 琬儿闻言,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你终究还是向他老人家强求了么?” 我知道琬儿不愿我因她而与师尊交恶,毕竟师尊还是我的父亲大人。 “这不算是强求,这是上告尊亲,我这是在告知我的父亲大人,你是我的妻,是我明媒正娶的妻,他当初没有反对我们这门婚事,便应该能预料到会有这般结果,这是我应该给你的名分,也是叶晨唯一可以给你的了……” 我的个性如何,师尊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我身边,我所有的一切他都了如指掌,当时与琬儿的这场婚盟,也是在他计划与盘算之中的,我想他唯一算漏了的,就是会没想到在这渊博诡谲,充满了尔虞我诈、人心算计的宫廷之中,我与琬儿会成为一对真真正正两情相悦的恋人。 “傻瓜,我想要的,就是你这个人而已。” 琬儿靠在了我身边,与我十指相扣。 “我已经是你的了。” 琬儿对我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嘴角都露出一丝甜美的笑容来。 别后唯所思,天涯共明月。 还好,此时此刻,我与琬儿都在彼此身边,牵着对方的手,与她一道共赏天际的那轮明月。 没有什么,能比此夜此人,更令我感怀眷恋的了…… “苏家,当真与叶家有故么?” 琬儿想必揣测许久了,这会儿终是忍不住开口追问起来。 我笑了笑,对于琬儿追问这等陈年旧事的小心思有点莫可奈何,没办法啊,谁让此事牵扯到她最喜欢的叶先生呢?! “我倒是查探过江南陈国的几大士族,苏家先祖确实就是当年前齐覆灭前晋后,逃难举家迁徙至江南的,当年在晋国之时,苏家只是个中下品的士族,你最喜欢的叶先生也就是当年叶家的先祖,娶的便是苏家长房的那位才貌双全的女子。” 说着说着,我又忍不住吃起醋来。 琬儿见我这般,都直接笑出声来了。 “这般看来,你与苏氏兄弟确实有故了。” 算是有些的吧,只是这份血脉亲故想必已经十分淡薄了,而现在的苏家也早已陈国最有权势的名门望族了,想必也不会把那些早已埋入黄土的陈年旧事还放在眼中。 “这兄弟两人身世坎坷,外室之子想要认祖归宗怕是艰难。” “所以,你那般较真的想要教会他们礼仪。” 我点了点头,继续言道: “他们两人资质上佳,苏木心性沉稳,安于平淡,一心只想在医道上有所建树,若能精于此道,医者仁心,将来杏林之中又多一国手,造福世人;苏叶的话……” 一言及苏叶,我便不免为这孩子担忧,这孩子心性纯真,若是得知身世后倘有一念之差,怕是会钻牛角尖。 “你很担心他么?” 纯真,有时候会是一把双刃剑。 “个人自有个人的命数,若将来他注定还会与我们有所交集的话,那终有一日,我们一定还能够再见,到时候我们再看看,这交集到底是缘还是孽吧!” 我边说着边深情望着琬儿,继续言道: “只希望他能如同我这般幸运,在自己迷途之时,能遇到那盏指路明灯,为自己照亮前行的方向!” 听到我这番话语,琬儿的嘴角也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来。 “何人是你的那盏指路明灯?” “你。” “那你觉得遇到我,是幸事么?” 我微微一笑,旋即十分坚定的回应道: “幸运之至。” 琬儿听到我这话,主动倾过身来抱住了我。 “遇见你,亦是我之幸事呢!” 抱住了琬儿,我心中也顿觉欢喜得紧…… 390、远远不够 “呐, 琬儿,我果然还是太过木讷了么?” 温柔的抱着怀中的可人儿,我忍不住对心中挚爱之人吐露心声。 琬儿温和一笑, 自然而然的靠在我怀里, 却没有主动开口给与回应。 “彼时, 古旷大师教导我们师兄弟几人习琴之时, 便曾言及我的琴音有形无神, 其实就是在说我对感情之事过于木讷。可即便到了现在, 我可能依然木讷也说不定,因为对你心生欢喜之情、爱慕之心, 所以我的眼里便只能看到你, 心里也只容得下你一人。你曾说过, 一生一世一双人亦是你对感情的执念,凭借着对你痴心不悔的这颗真心,你我之间也不会有第三个人, 我似乎便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我坚定此心, 便不算辜负了这番深情……” 言及此处, 我又不觉微微叹了口气。 “可,我现在却觉得自己做的这些可能还远远不够多, 做的还远远不够好……” 琬儿静静的听我说着话,嘴角是一抹淡然的笑容。 “若我做的够多, 做得够好的话, 身边之人就不会明里暗里的对我加以提点了。” 因为不仅仅是紫玉她们, 就连小鱼也在提醒我, 莫要辜负了琬儿的这一片深情。 而当时我想得很简单,我十分清楚自己除了琬儿是不会再有其他人了,便觉得她们的这种担心大可不必, 可现下我才发觉也许她们是看到了我还未察觉之处,若将感情坚定等因素划分为内因的话,那最有可能让我们的感情生变的原因应该是来自于外在的强制与干预了! 这可能也是最令我感到无力之处,一念至此,脸上神色都有些感伤了。 “在我跟前露出这般委屈的表情,真不是一句狡猾的狐狸可以比拟的了。” 琬儿伸手掐了掐我的脸,不觉也露出恨恨的小表情来。 我扯着嘴角笑着,知道我想要说的话琬儿都明白,更清楚只要我略微撒个娇,琬儿肯定会成全我的小心思的,即便这个小心思确实有点坏坏的…… 我伸手附上了琬儿的,与她十指相扣,免得她忍不住又掐我的脸,笑着的言道: “这般说来,你可是答应了?” 琬儿却是冷哼了一声,淡淡言道: “答应甚了?你自个儿招惹的桃花,凭何要我去为你挡了?” 她这句话一出,差点都让我咬到自己的舌头了。 琬儿那语气,那小表情,活脱脱跟喝了一大摊子醋似的,酸溜溜的了…… 虽然我确实有这个意思在里头,可我又在何处招惹桃花了? 不就是提前交代妥当,彼此都能在这事儿上有个默契么。 “我在何处又招惹桃花了?” 论起这招蜂引蝶的本领来,我都还没开始说她呢! “再说了,我又不会主动去招惹桃花,若是桃花主动来招惹我了,而我又无法挡住的话,媳妇儿啊,到时候你不出手也得出手了!” 琬儿却是好整以暇的望着我,思忖着我说的话,逐渐露出得不偿失的表情来,回道: “你想得倒是挺美,坏人都让我来做了,大驸马那畏妻的名头外扬之时,长公主就得被人指摘蛮横善妒了吧?怎能好事都教你独占了去,我还是做我温柔贤惠、知书识礼的长公主,待你这负心之人怀抱新人之时,便是我棒打夫婿之日!” 琬儿居然用孙鹛那丫头写的劳什子话本中的段子来揶揄我了,啊,真是好气啊! “我就不该那般轻易放过那丫头了!” 一时间恨得我咬牙切齿。 “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你还能怪哪个去?” 琬儿抿着嘴忍着笑意。 我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嘀咕道: “你明知道那话本子都是胡编乱造的么,我要真敢那般作为,焉有命在?” 琬儿听到我嘀咕的话语,皱着眉言道: “你的意思是,我不但蛮横霸道,还凶残成性?” 我表情一呆,立刻摆手回道: “我绝没这般说过!” “为何你不是首先反驳,那就是代表你心里其实就是这般想的,对么?” 我登时目瞪口呆,这般蛮不讲理的琬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在这一刻竟然完全失去了应对的能力了。 “不,没,不是……” “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想我的……” 琬儿边说着边伤心的伸手掩面,身子微颤,仿若在掩面抽泣。 我登时心疼得无以复加,感觉自己罪大恶极。 “罢了……” 琬儿推开了我,旋即转过身去便似要伤心离去了。 “琬儿!” 我急忙唤着她,一时情急顾不上其他,只想要将她追回来。 身子一倾,半个身子噗通一声没入池子里去了,池底的深度差距令我一时半会没能立马站直身子,身子一踉跄,整个人以跪坐的姿势非常漂亮的全身都浸到热汤里去了…… “欸?!” 琬儿似乎也没料到这番局面,忙回过身来一把将我从热汤里抓了出来。 等我将半个身子探出水来,呛了几口水,开始咳嗽了几下后呼吸才顿觉顺畅了些,伸手撸了一把脸上的水渍,这才能睁眼看清眼前的景象来。 只见琬儿在我跟前一脸做错事后惭愧的表情望着我,一看到我愣愣得盯着她瞧,她便转为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回应我,哪里还有方才那掩面抽泣、楚楚可怜的幽怨情态? “欸,怎么这般不小心?” 琬儿面带微笑,还不忘关怀我一下。 嗯,很好,知道推卸责任了。 我笑了。 “看看,浑身都湿透了。” 听到她这般说辞,我不免也跟着随声附和着,笑着说道: “嗯,是啊,真的是浑身都湿透了。” 我就是要看看,这个罪魁祸首会不会良心不安。 “反正都湿了,那便顺道泡泡热汤吧!” 嗯,这个罪魁看起来一点都没有良心不安呢! “欸,你想去哪儿?” 一见她回身有想要遁走的迹象,我很有先见之明的扣住了她的手腕,边制止她想要离开的意图,边主动倾过身去靠近她,从身后直到将她牢牢困在自己怀里。 手臂在水中圈住了她的腰身,两人的身子紧密的贴合在了一起,我很满意将她紧紧圈在怀里的姿势,甜蜜的缠绵中又带着几分激动人心的妖娆,舒服得紧…… “你这是想要逃走么?” 我轻嗜着她有些发红的耳垂,心中情热,忍不住在她耳边厮磨着。 琬儿不觉轻吟了一声,两人都不禁心中情动。 “谁,谁要逃走了,不过是觉得有些冷了……” 明明热得紧,又哪里会冷了? 我瞧着水位,恰到胸口的位置,可我即便落了水身上也是着了衣物的,而琬儿却是…… “既然冷了,我抱着你到水池中间去。” 也不理会琬儿愿是不愿,我搂着她的腰身便带着她往水深处漫步走了过去。 待到水位将要淹没彼此的肩头,我才安然将琬儿放了下来,手自然而然的贴合着琬儿腰身那柔软的肌肤,舒服得不忍释手,渐渐的便开始有些不规矩起来。 琬儿灵活得便如同一尾活鱼,不但挣脱了我的怀抱,还直接回过身来,伸手圈主了我的脖颈,嘴角确实邪魅一笑,轻巧的说了一句,道: “把衣裳脱了。”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立刻涌现出一些旖旎的景色来,不觉气血上涌,脸上发红,忽地便感觉有些头晕了…… 琬儿只一眼便看穿了我的那些坏心思了,有些哭笑不得,轻锤了我一下,言道: “在想些什么呢?衣裳都湿透了,难道你还想一直穿着不成?” 我头有些晕乎乎的,可嘴里却还忍不住嘀咕道: “脱了才更容易出问题……” 琬儿见我居然晕热汤了,忙扶着我往最近的池边靠了过去,让我可以伏在池边缓缓,直接出手开始解我的腰带,帮我把衣裳一件件褪下丢放在了池边。 “就算是全脱了,你大概也没力气整出点什么问题来了。” 本来热汤温度就高,穿着衣裳跳入汤池还往水深处走,不被热晕才怪! 琬儿的这句调侃让我咋听格外别扭,这感觉就似乎在说: 我不行! 一时间气血冲脑,我也顾不得许多了,蛮横的一把捞过琬儿的腰身,正打算为我解开中衣的琬儿兀自愣神,便被我一把吻住了红唇…… 就在这半推半就之间,凭借着本能的引领,两人吻得也越发火热起来,有些不顾一切,彼此抚着对方的身子紧紧抱在了一起,周围水汽氤氲,一片旖旎风光。 可…… 若是吻得太激烈太忘情的话,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儿,特别是晕热汤的时候! 我有些无力的靠在了水池边,一脸受挫的表情,脸上红晕未退,也不知是不是热过头了,琬儿在我身后抚着我的后背为我顺气,这才让我头晕的症状逐渐好转起来。 琬儿一直抿着嘴,很努力没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 可最后还是忍不住了,靠在我身上止不住笑出声来。 都到了这个时候,我觉得脸面什么的,已经不需要了,琬儿想笑就让她笑吧。 我却是十分无力的叹了口气。 哎。 琬儿知道我颇受打击,便也止住了笑意,关怀的问道: “头晕好些么?” “不好!” 我突然觉得今晚自己诸事不顺,很是气恼。 “行啦,别气啦。” 琬儿免不得对我好生宽慰着。 “是你把我诓下来的。” “嗯,是我。” “现在衣裳都湿透了,是谁的错?” “嗯,是我的错。” “明明是我觊觎你的……” “嗯,是我觊觎你。” “……” “……” 我不禁回过头去同她大眼瞪着小眼,她就尽情的把我当成小孩子哄吧! “方才那个不算,我要重吻过!” 我突然觉得现在无论我提什么要求,琬儿都会顺着我。 “……” 琬儿居然犹豫了?! “要是你再晕过去了……” 我气鼓鼓的盯着琬儿,她才没把话说下去。 随即,我回过身来抱住了琬儿揉在怀里,非常认真的对她说道: “这回我慢慢来,一遍一遍的,吻个心满意足才行!” 不等琬儿提出放对的意见,我又主动吻上了她的唇,这回我说到做到,非得吻她吻到到心满意足为止! 391、邪魅狂狷 就在这关键的时刻, 漆黑如墨的夜空中似闪过一道彩色亮光来。 我只是瞥见了水池中倒影出的那抹靓丽光亮的瞬时倒影,一度以为是自己眼花而微微有些愣神,倒是伏在我怀里的琬儿, 仰着头直观的瞧见了那道彩色光亮在漆黑的夜空之中宛如一朵梦昙花幽然绽放, 目光有了片刻深邃, 不过那一瞬间, 那烟火便寂默沉淀, 消散无踪了…… 要是我方才没眼花的话, 这中类似于烟火一般绚丽夺目却并不会发出什么特别响动的光亮,应该是某种传递讯息的信号烟火才对。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 心底不安的情绪在暗自下沉, 还带着点不能细说的无奈和愠气。 好吧, 深山老林遇到陌生人这事儿也就罢了,还能遇到有人放信号烟火,我再也不相信什么深山老林, 寂无人烟, 最适合干那些不可见人勾当的鬼话了…… 今儿个想做坏事怎么就这般难了, 真真是天公难做美! “嚯,方才那道烟火可真绚丽, 想必价格不菲。” 我的语气里满是不甘和嘲弄,谁让这人太不识相, 生生坏我好事, 我心情能好么? 琬儿在我怀里笑了笑, 直言到: “确实价格不菲。” 语气里倒是颇为赞赏我的眼光呢。 听琬儿这话, 我的心情别提有多低落了。 树欲静而风不止,看起来这短暂的平静与安宁,也即将要被打破了。 “还真是会挑时辰,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要在此时此刻,而且还是此地?” 边说着我边气得咬牙切齿的,边打算缓缓起身,觉得再怎么气,也该早些起身收拾妥当才方便应对。 我这一动,琬儿便知晓我欲何为了,伸手抚在了我的肩头,道: “未必便是此时此刻,人还离得远着呢。” 说完,主动倾过身来温柔的在我眉间轻轻一吻,不禁好言宽慰,继续言道: “乖,莫急。” 琬儿这温柔话语自然而然便抚平了我的焦躁,可她不让我起身,自己却悄然立起身来,想要往池边走去。 我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自是极度不舍了,想说的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着实恼人。 琬儿自是明白我的心思,转手牵住了我的,利落回过身来靠回了我怀里,与我耳鬓厮磨、缠绵温存了一番,两人自是你侬我侬,难分难舍了。 琬儿搂着我的脖颈,无比温柔的哄着我,道: “把内裳都脱了,好好泡个热汤吧。” 此时此刻,我身着的唯一的那套内裳,早就被摆弄得七零八落、凌乱不堪了,这脱与不脱也就那么回事儿了。 可这会儿我哪里顾及得了其他,心中情动,哪里就舍得放她轻易离开了。 搂着媳妇儿的腰身,半是请求,半是撒娇的在她耳边嘀咕道: “别走好不好?” 被我这般央求,琬儿心中也自是难舍,可眼下情形有变,不容乐观。 “你衣裳都湿透了,内裳么……还有法子的,外裳若是不赶紧晾干,莫非今晚你想在此处过夜了?” 提到内裳之时,琬儿轻笑一声,惹得我耳根都红了个遍。 “乖!” 琬儿微微一笑,轻柔抚着我的脸,就把我给哄得妥妥贴贴的了。 就算心里再心不甘情不愿的,我也不得不乖乖松了手,任她自由。 眼见着她从我身边缓缓走开,逐渐松开了彼此牵着的手,看着人往池边走去离我渐行渐远时,我生生按捺住想要冲去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 美人出浴,景色怡人,我早已移不开双目。 她的贴身衣物,我早已为她在池边不远处安放妥当了。 “还不快把内裳给脱了?” 岸上,琬儿正拾起内裳预备穿衣,却也不忘在此时教我脱内裳。 我嘴角微微上扬,轻柔一笑。 “遵命,殿下。” 琬儿听我这声回应,身形微微一滞,瞥了我一眼,带着点幽然的神态。随即也是淡淡一笑,利落而轻巧的将内裳穿着妥帖。 而我则乖乖的将身上所剩下的衣物在水中都脱了干净,倒是开始舒舒服服的泡起热汤来。 既来之,则安之。思虑太多,终归是要自寻烦恼的。 …… 温泉不远处的山体之中,竟还被独立开出了一座石室,不得不说,前辈在利用建造这座汤池之时,考虑得非常长远更兼顾了便捷。 而这座石室也就是个临时落脚所在,并未有太多的日常配备,墙角还特以堆了一大捆干木材,附近有一处简易的通风口,将木门闩上,足以遮风挡雪,支开暖炉,晾衣取暖了。 火炉的另一边则晾晒着我那些湿透了的衣裳,内赏这些还好,干的也快,就是冬制外裳有夹棉层,棉花吸水,所以更难晾干一些,只怕也得在此处耗上一个多时辰了。 我和琬儿则跪坐在了另一边的凉席上,竹席单薄而又过于接地气,故而我将自己的斗篷铺在了上头防寒,跪坐之时也没那般膈应人。 因我的衣裳都还未晾干,现在身上穿着的内裳不用想都知道是琬儿的,琬儿怕我冷,又把自己的斗篷给我披上,将水壶里的水在火炉边上煮开,而后递了碗热水给我,并嘱咐外我担心烫着。 我就这般裹着琬儿的斗篷,乖乖的端坐在火炉边取暖,手里也捧着那碗水,暖手之时还得注意着水的温度,免得把自己给烫伤了。 “这座石室还真是便利呢。” 我不觉开口称赞,能有这样一处好所在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真无异于雪中送炭。 而这里虽东西不多,可却都是平日里用得上的,这便利得让我一度认为这个石室的存在,就是为了便捷像我这种因意外掉进热汤里的倒霉虫而刻意准备的。 琬儿边笑着从我身边走过,帮我把晾着的衣裳翻个面,一边说道: “这里头也暖和,你便乖乖的待在此处,哪都别去。” 我静静的瞧着对面琬儿忙碌的身影,顿时觉得躲在斗篷里偷懒的自己上辈子一定是做了许多好事儿,所以这辈子才能娶到这么贤惠美丽的妻子,人就这般捧着茶碗,呆呆的瞅着自己的媳妇儿愣愣出神。 琬儿忙完手中的活计却见对面的我又开始犯呆了,无奈的笑了笑,旋即又度步回来在我身边坐定,从我手中将茶碗接了过去,搁置在了一边,言道: “当心烫了手,若是还失手撒了一身,烫伤还是小事儿,再把内赏给打湿了,只怕我也没衣裳给你换了……” 琬儿这是在打趣我了,惹得我也不禁呆呆的笑出声来。 “湿了也不打紧的,就这般光着身子抱紧你取暖也便是了。” 这句话倒是把琬儿也逗笑了,伸手捧着我的脸揉捏着,言道: “这脸面还要是不要了?” “不要了!” 只要能抱着自己的媳妇儿,我还要什么脸面不脸面的? “贫嘴!” 琬儿先是轻轻掐了下我的脸,不许我又这般口无遮拦,一边又伸手帮我将斗篷裹好,免得我照亮了。 其实我现在并不冷,反而身子还有些发热! 我静静的望着琬儿,忍不住柔声问道: “你待会就要出去了么?” 琬儿听我这般询问,脸上也并无诧异,还很实诚的对我点头言道: “嗯,想必他们也该到附近了……” 琬儿知道那信号的讯息,更知道是何人放的信号,而那样的彩色讯号烟火,确实不是一般可见的那种,十分奇特还异常难得,而具表象来看,对方十有**是冲着琬儿来的。 可即便知道了这点,估摸着琬儿的态度,应该是不愿将我牵扯进去,所以才会祝福我在这里乖乖等着,不许胡乱走动。 而眼前的情况,我即便想走也走不到哪里去了…… “真的不需要我出面么?” 琬儿听我关心的询问,为了打消我的不安,她给了我一记坚定的微笑,摇了摇头,说道: “安心,我能处理好的。” 虽说如此,可我还是心揪。 “是军务?” 若是过往,我会信她,也不会这般主动的刨根问底,可让她独自去追莫尔斯那件事,还是让我无尽后怕,现在还依然无比后悔并痛苦自责着,所以这般刨根问底即便会被琬儿厌恶,我也不会再这般轻易的便让她离开我的视线。 琬儿静默的望着我的眼,忽的有些心疼,脸上带着几分愧疚的神色,主动倾过身来吻过我的眉眼,好生宽慰道: “嗯,是军务,所以别担心。以后无论我去哪里,都会同你先报备,可好?” 琬儿这般柔声软语的哄着,以往我早就满心欢喜,心绪飘然不知所以了,接下来还会害羞得给她怼回去。 可,现在…… “嗯,极好的,只是你可不许嫌我烦人,嫌我管得宽了……” 不得不承认,这种患得患失,令我十分害怕琬儿会在离开我视线范围后再度受到伤害,可我又害怕我的这种状态是不是代表着某种对她的不信任感正在滋生,以爱护着她的名义对她所有的一切进行横加干预的话,这种行为很显然是错误的,可我很显然已经开始无法抑制住那种情绪,也许在这般放任发展下去的话,可能会真的伤害到琬儿也说不定。 我又陷入到这种自我矛盾和痛苦之中了。 琬儿伸手主动抱紧了我,轻抚着我的后背给予我最为温暖和温柔的呵护。 “晨,对不起,好像又给你添加了很不好的回忆了,可你要知道,这不仅仅是你的问题,也是我的问题,所以不要自己一个人胡思乱想,也不要着急,有什么问题,我们两个一起面对,共同解决就好了,好不好?” 也就这一瞬间,我焦躁的心虚被抚平了,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会觉得心绪格外奇特,无比幸福而又平和,这是只有眼前这个美丽而坚强的女子所能给与我的独特而又美妙的情感体验,是其他任何人都无法轻易取代的。 我嘴角不觉露出温和的笑容,微微颔首应允道: “好!” 抱紧了琬儿,我越发深刻的体会道,她对我而言,究竟有多么重要了! “你既然要外出,那我帮你扎个简便的幞头,再缠上貂帽,这样不但能抵挡寒霜,还能便于走动,你也能施展得开,然后再把斗篷也披上……” 我瞅着琬儿还保留着下汤池之前我给她梳的男子法式,便觉得索性拿头巾给她扎个幞头缠上貂帽,两人圆领式样的外裳都是保暖的,整体偏男士的装扮才对外出行走的她更加便捷。 “斗篷你得留着吧,我不需要。” “这里十分暖和,我也不用外出,而且我又不冷,斗篷还是你带吧。” 我现在真不冷,反而是真热,我就是担心她在外头会冻着。 “就算你不冷,斗篷你也得留着。在外行走之时,我可运气,自可抵挡外头寒风冰雪,你一定要在此处乖乖等我,不许乱跑。不到半个时辰,我一定会回来,若是我回来之时,发觉你又不乖了,我定要罚你的,可记清楚了?” 说着说着,琬儿便不觉对我耳提面命起来,俨然我就是个让她怎么也操心不够的小孩子一般了…… 琬儿都这般说辞了,我又能何为,只得满口答应了。 “好,都应承你,来,我帮你扎幞头。” 我边说着边去探附近的包袱,从里头拿出一条宽大的头巾来。 琬儿很配合的转过身去,我手巧的将琬儿头上的木发簪取下后,重新将发髻箍好后,便开始为她扎幞头,约莫忙活了有两柱香的时辰,才帮琬儿扎好了幞头缠好貂帽,琬儿那英姿飒爽的模样,便自然而然映入眼帘了。 我让琬儿先站起身来,旋即将自己的蹀躞带拿了过来环抱住琬儿的腰身,亲自将蹀躞带系在了琬儿腰上,上面还有系着那把短刀,就连那把短弩,我也一并系在了琬儿腰间。 “你把短刀和弩都给了我,我倒是有些担心了?” 琬儿见我一丝不苟的给她装备好这些物件儿,不觉同我顽笑起来。 我笑了笑,言道: “你不是不担心我被山精鬼魅所魅惑么?” 怎知琬儿一手搂住我的腰身,一手轻柔的抚摸上了我的红唇,不觉间便露出那邪魅狂狷的诱惑表情,直把人魅惑得不要不要的。 “我是担心山精鬼魅会被你所魅惑了……” 她就这一句话,便惹得我脸红心跳,迷恋不已了。 “你,你在胡,胡说些什么?” 说着说着,我紧张得口齿都有些不清了。 琬儿脸上邪魅的表情越发浓烈了,缓缓收回抚着我红唇的手,将我披肩的长发缓缓推到了耳后,旋即动情的倾过身来在我唇边温热一吻,低声言道: “你难道不知道,你露出女儿家情态之时,有多迷人么?” 说完,她便直接吻上了我的唇,恣意的品尝着这温柔红唇的甜美。 哎,我对这样的琬儿,真的是一丝抵抗力都没有了…… …… 392、大猫也是猫 我裹着斗篷, 正打算将琬儿送出门外。 琬儿却伸手搭在了门边,阻我前行,笑着言道: “你可得乖乖在此处待着, 待我出门后闩好门。” 琬儿边说着边伸手扣了口木门, 发出三次奇特的抠门声响, 我闻听不觉凛神。 “听到敲门声, 我唤你开门之时, 你才能开门, 可听清楚了?” 琬儿脸上是那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我微微有些愣神, 见琬儿顽笑之中又带了几分严肃, 便也很快明白到她的良苦用心。 我撇了撇嘴, 嘟囔道: “这是将我当作三岁孩童了?” 琬儿笑了笑,伸手轻轻掐住我的脸,言道: “据闻, 这山精鬼魅啊最喜化作人形, 专吃那些夜宿于荒郊野岭的旅人, 或是扮做可怜孩童,或是伪装成美艳妇人, 巧言骗得那些旅客将门打开,似你这般如此好骗, 保不齐将其引入屋来, 介时小命休矣啊……” 哎呦喂, 我这媳妇儿不仅将我当作孩童, 敢情我还是个傻的。 “美艳妇人?那……究竟是有多美艳?” 我觉得我是皮又痒痒了。 “嗯?” 琬儿这一哼哼,我吓得急忙扒拉住琬儿的手,鼓着脸皮, 讪讪说道: “既然如此危险,你还是别出去了,就守在我身边,毕竟我这条小命可精贵着呢。” 琬儿抿嘴一笑,看我一脸得瑟的模样,伸手又作势要掐我的脸了。 “哦,是有多精贵啊?” 我自然是猴精猴精的,十指交缠着让她没机会再对我下手,随即得意的说道: “自是无比精贵,毕竟我可是有公主殿下疼着,燕王殿下爱着,你说精不精贵?!” 琬儿不觉微微一愣,没想到我这厚脸皮的功力不但突破了不要脸的境地,还更上一层楼了,真是令人瞠目。 见我越发没脸没皮了,琬儿附着我的手一道伸来揉搓着我的脸,道: “这脸皮果真是厚实得紧。” 琬儿啧啧称奇。 “难道我有说错么?” 我却有恃无恐。 琬儿嗤笑一声,转而捏了下我的鼻梁,颇为无奈的言道: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闻言,我得意的笑出声来。 “话也说回来,你方才所说的桥段好生耳熟,我倒像是在哪本志怪之中瞧到过……” 那个什么山精鬼怪化成人形夺人性命的志怪故事,我确实是在某本志怪书上瞧到过的。 “不就是你放在床榻案边的那本志怪么?” “啊,对啊!” 琬儿这一提点,我便想起来了,确实就是我放在床榻桌案上的那本书。 “我放在那儿的书,你也会看么?” 意识到这点,我忽地心里泛起了嘀咕。 这床榻自然就是咱们家公主府的床榻了,而那本志怪我都还没看完,因为就在那没多久,北魏针对北齐的战事便触发了,后来的事情也就是现在所见的模样。 我只知道,琬儿不在我身边的那段日子,一切都变得索然无趣了…… “难道,你放在那儿的书,我看不得?” 琬儿这声反问,倒像是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书藏着掖着不让她瞧了。 “怎会看不得了,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书……” 听我这般着急的回应,真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哦?看来,你真藏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书了……” 哎呦喂,真是嘴欠! “欸,这个么,咳咳……” 我一时间语塞,无言以对,只能故作咳嗽,以作遮掩。 琬儿却是一副了然的神情,看着我在一边矫揉扭捏、遮遮掩掩的,先是伸手为我拉了拉斗篷,面带微笑的对我说道: “看来,等回去以后,得帮你将那些藏书好好清点清点了。” “欸,别……” 书可是好东西啊,似我这般爱书成痴的,这动我书不就是动我命么? “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书,要说有,也就那么一本……” 说到这里,我忽地脸红说不下去。 “噢,那本《御妻十八式》,是吧?” 哪知,琬儿毫不遮掩的就将那书名脱口说出。 啊。 我瞬间便满脸通红,忙双手掩面。 没曾想,琬儿竟然还记得这茬呢?这到底是好事儿还是坏事啊? “说起来,你把那本书藏哪儿了?” 哈,我都听到了啥? 止不住一脸惊讶的从指缝间偷看琬儿,心里不住揣测琬儿这又是动了什么坏心思了? “你这脸皮厚的竟也会脸红?” 琬儿的调侃也提醒了我,我都已经如此不要脸面了,做甚这般扭扭捏捏的? 这太不像我了! “我没有藏那本书,虽说是本春宫,可也用不着那般藏藏掖掖的呀,更何况我还听坊间传闻那书好像还出了续作,似乎卖得格外的好……” 说着说着,我便不免生了好奇之心。 琬儿瞧我这模样,便知我心中作何感想了。 “你很想看?” 我舔了舔唇,带着点紧张而又激动的心情,却又十分实诚的点头说道: “想看啊!” 我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更多的还是因为这位画师的画工技艺确有过人之处,以往所见压箱底一类的画作粗糙不说更缺乏美感,人物线条表情呆滞,动作也十分僵硬,更别提对周遭环境的刻画了,而环境的刻画对人物感情的凸显就显得尤为重要了,可这些东西古老陈旧的压箱底不是没有就是早已失了趣味,所以也就不难理解,这位画师的春宫图为何会卖到脱销了,据闻百金难求! 能够一脸单纯的说要看春宫图的人,恐怕也就只有眼前这个脸皮比墙还要厚实的狐狸了! 不过么,这狐狸虽说狡猾,却很实诚。 琬儿颇为无奈却又觉得十分有趣的表情回望着我。 我又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解释道: “稍微满足一下好奇心么,可我不是答应过你,不再看那类杂七杂八的书了么?” 琬儿闻言,微敢诧异。 “当真没有偷看?” 琬儿的语气里是不信。 我有些生气了,气鼓鼓的说道: “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的。” 琬儿被我气鼓鼓的表情给逗乐了,又忍不住伸手来揉我的脸了。 “好好好,既然如此,你便乖乖待在此处,不许乱跑,不是我叫你开门便不许开门,我马上就回来了,记清楚了没?” 琬儿又忍不住对我多加叮嘱起来。 “你这话说的好像有人会来找我麻烦似的,可现下也就只有你知道我在此处啊,这夜深人静的,还会有谁来找我啊?总不至于真有什么山精鬼魅来敲门吧?” 琬儿一听我这话好像说的也挺有道理的,便也不再同我纠缠那些问题了,倒是有些出神的望着我,瞧得我脸又莫名其妙的红了,忙不迭的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了。 “就算真是山精鬼魅化作人形来敲门了,我也得先看看对方化得好不好看才行啊。这化的不好看的自然不给开门了,若是化的很好看的话……” “化得很好看又如何?” “那……自然也是……不给开门的,因为我担心你会吃醋!” 我说这话时,脸不红心不跳,自己得意得不行,心里早已是乐不开支。 琬儿一把将我拉到了怀里,抱紧了我后,在我耳边说道: “知道就好,若是胆敢给其他人开门,看我回来如何收拾你?” 这话说得既霸道而又理所当然,我不觉心跳加速。 回抱住了琬儿,为了教她安心,我收敛了顽笑的表情,认真的对她承诺道: “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不用为我担心,你速去速回,我会在这儿乖乖等你回来的。” 听到我这么说,琬儿才真正安下心来,轻轻推开了我之后,将腰间的□□取了下来交到我手里,郑重其事的叮嘱道: “这个你留着,若是遇到了危险便大声呼唤……” 看到琬儿如此较真,我又不免开始担心她会不会又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了。 既然是军务的话,那定然是事关燕云龙骑卫。只是这其中涉及很多军中密事,都不是我这个文臣可以主动去干预的。 “你要去见的人当真不会有危险么?” 琬儿望着我的神情分外温和,微笑着对我言道: “这是燕云龙骑内部之事,与我别无妨碍,我只是担心会牵连到你……” 琬儿这句话,便让我十分清楚的明白到了她的顾虑了。 “不用担心会牵连到我,确切的说,被你牵连我反倒觉得挺开心的呢,这不也正说明我与你的牵绊越来越深了么?我反而还十分欢喜呢!” 我不觉温和一笑,双手躲回斗篷内做过一番小动作后,朝她笑了笑,指示道: “啊,张嘴。” 琬儿微微愣神,却还是对我加以配合,十分信任。 我笑着将摘下来的那瓣橘喂到了她嘴里。 琬儿意识到时微微红了脸,可她接下来的表情和神态在告诉我,这橘应该很甜…… 为了确认这橘是否真的是甜的,我又摘了一瓣喂给了自己,确认了,这橘确实很甜,为此我还特意将这橘烤了一番,果真没白费这番功夫。 这橘我剥得极好,将橘皮重新包好果肉后,我牵过琬儿的手将这橘放在了琬儿的手中,温柔的嘱咐道: “这橘你拿着路上吃,早去早回哦,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琬儿看了看手中的橘,又抬眼望了望我,嘴角的笑容越发浓了。 “好!” …… 我目送着琬儿出了门,待房门合上时,我很配合的闩好了门,然后回到火炉边乖乖的等着,无趣之时翻了下带来的包袱,看到了包里头带上的几位去味、驱虫、醒神一类的药材,便随手抓了一些一道丢到了火炉里点燃了,而这石室原本陈腐的气味也逐渐被压制,味道也变得好闻了一些。 接下来,就只剩下将衣裳晒干了,等琬儿回来后咱们就赶紧回医仙前辈的草庐,早些安置休息吧! 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在火炉边烤火的我都开始有些昏昏欲睡了,屋外时不时的传出一阵寒风呼啸之声来,我不禁抖了抖精神,心中约莫估算着已经过去多久了,是不是快到半个时辰了?可在这室内,好像预测都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也许才过一炷香的时辰也说不准呢!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在望着火炉发呆了…… 琬儿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就在此时,木门突然被什么东西给猛然撞翻,我几乎还来不及反应,一团庞大的黑影突然冲进了室内。 我顿时一脸惊慌,手快速的就摸上了□□以应对突如其来的惊变,身影也迅速闪躲到了一边! 等我借着炉火看清楚站在我跟前同我对峙的是什么东西时,我突然有些怀疑人生了…… 这种庞大到比人还要更加高大强壮的东西,真的有可能会出现在这里么?! 站在我跟前的大家伙居然是一只通体黑色,两眼发出怵人绿光、身形庞大的黑豹! 黑豹庞大有力到那道木门根本拦不住它,就这般趾高气昂的跑进石室内了。 这,这怎么跟说的不一样,就算是山精鬼魅来敲门了,好说歹说也是先化作人形来敲门啊,化身成一只黑豹直接破门而入的,怎么都不按常理出牌的啊? 还有啊,这门是被这野兽撞破的,不是我打开的哈! 欸,好像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我是不是先得担心一下自己的小命是不是真要交代在这这里了? 我忙举起□□对准这黑豹,立马往里退让,与这野兽保持距离,因为它从门口进来,庞大的身子就已经将出口堵住了…… 我必须得先想办法逃出去才行! 当我举起□□时黑豹对着我狠狠地呲牙,嘴里还发出威胁的吼叫声,本来这一刻还剑拔弩张,可没过多久,事情居然朝着奇特的方向发展了。 被它凶了一下后,这黑豹凶恶的眼神就开始变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的眼神好像开始变得有点——迷醉和兴奋?! 随即,我就这样紧张兮兮的看着它居然自行度步到我们的包袱附近,又是嗅又是蹭的,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片刻后从里头咬了一些东西出来,便乖乖卧倒在地,一副兴致盎然的啃咬着那些东西,仿佛我这个人对它的吸引力还没有它咬的那些东西大…… 我这才注意到,它咬的那些东西,好像是包袱里带着的那几样药材中的一种,那个是木天蓼,而之前火炉里也被我撒了一些,这药材点燃后发出的气味对人无甚特别强烈的作用,不过我记得似乎听人说过,这东西对猫倒是有十分奇特的作用。 据闻,大部份的猫无论是嗅到、舔到或尝到木天蓼的味道都会立刻呈现出非常兴奋的情状,同时还会出现流口水以及在地上打滚的情形,类似撒骄的模样。 动物的嗅觉本来就比人类要敏锐许多,所以这只黑豹是闻到了木天蓼的味道所以才闯进来的么? 那我是不是要乘这只黑豹无比享受之时,赶紧跑出去逃命呢? 可当我看到那只大黑豹兴奋得居然开始在原地翻肚皮了,我就不觉在感慨着:就算是只大猫也是一只猫啊! 呵呵。 …… 393、橘子香气 琬儿离开石室后, 朝着烟火信号的方向,边走着边津津有味吃着橘,还默默的想着心事儿。
    嗯, 这橘还挺甜的呢!
    琬儿往身后石室的方向瞥了一眼, 嘴角微微上扬。
    回首之时, 脸上笑容渐失, 目光也开始有些冷冽了。
    将掌中最后一瓣橘送入了嘴中, 琬儿修长的指尖轻轻抚过自己红润的唇瓣, 满是橘子香气……
    琬儿便这般闲庭漫步的走着,直到再也瞧不见石室的边角, 身后只余下雪地里那一串伴着一串的浅显脚印。
    这一路偶有寒风掠过微微吹起衣摆, 可琬儿却并未感觉一丝寒冷, 那是因为她周身真气自行流转,不仅为她阻挡周遭严寒侵蚀,甚至连寒霜都无法在她身上凝结。
    据闻, 内功心法修炼到一定境界的高手, 周身真气随之流转, 会自行抵挡外界自然侵蚀,不留丝毫痕迹。
    走了约莫有一公里远了, 琬儿才在一片林中停住了脚步,凝神静气片刻后, 开口说道:
    “我不想有负彼此同袍情义, 既然来了, 便无需躲躲藏藏, 都现身吧!”
    琬儿话音刚落,陡然一阵寒风呼啸,令周围瞬时便充满肃杀之气, 也在此时,隐匿在林中的身影逐渐在树干后显露了身形,这些人宛若鬼魅一般将自己的形貌与气息都极力隐藏在黑暗之中,不让人得见全貌。
    周围气氛有了一丝诡异与阴寒……
    琬儿略微瞥了一眼周遭,便发现四周出路早已被十二个黑衣甲士所围堵,这些人可都是训练有素、行动迅捷的高手,更是令人头疼且十分难缠的杀手!
    琬儿见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有十二个人,看来对方是不打算手下留情了。
    哎。
    琬儿微微叹了口气。
    “你们是龙影卫哪部之人?”
    来将通名,这是规矩。
    “天罡!”
    “地煞!”
    十二人当中,六人自称为天罡,还有六人自称为地煞,最后纷纷异口同声,向着琬儿躬身行礼道:
    “末将等见过少帅!”
    既然还对自己以礼相待,那便是说事情也还没坏到不可挽回的地步。
    “没想到为了逮捕我一人,龙影卫竟然同时出动了天罡和地煞,影帅莫不是也亲临了?”
    来者并未直接回应琬儿的问题,依然保持着恭谦的姿态,向琬儿询问道:
    “敢问少帅,是否愿同末将等回去?”
    琬儿知道龙影卫的规矩,也没想过要对这些人虚与委蛇,以求拖延时间,反而一开始便直抒胸臆。
    “现下我不能同你们回去,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回去向影帅请罪,担负罪责。”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收起了恭谦的姿态,直接转为敌对模式,大有无法善了之势。
    “末将等奉命带少帅回去!”
    语气神态都在表明,若是琬儿不随他们回去,即便动用武力也在所不惜。
    “别逼我动手杀你们!”
    琬儿一声恫吓,不怒自威,那一军统帅的无尚威仪展露无疑。
    威震天下的燕云龙骑卫少帅的规矩,只怕在军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敢在其跟前执器对战者,便都是少帅的敌人,只要是敌人,少帅都绝不会手下留情!
    琬儿此刻,目光中陡然泛着骇人的杀意,只听她冷冷言道:
    “你们以为就凭你们十二人,便能擒得住我么?若是没有做好被杀的觉悟,就不要挡在本帅跟前!”
    这般骇人威压逼得众人心中不觉发颤,浑身发寒,可却无人敢后退,不能退,也不可以退!
    因为他们是龙影卫!是燕云龙骑卫的影子守护者,是正义与秩序的坚定捍卫者!
    “末将等奉命带少帅回去!”
    十二人异口同声的说着,边缓缓收缩包围圈,同时也表明了誓死不退的态度。
    琬儿见状,却是颇怀欣慰,毕竟,他们没有辱没燕云龙骑之名。
    “好,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了。”
    琬儿伸手将腰间那柄短刀反手握在了掌中,今日,她便亲自用这柄短刀,来验证一下龙影卫的实力究竟如何吧!
    一个健步向前,琬儿迅捷的挥动了手中的短刀,手起刀落,空中顿时漂溅出一抹夺目的鲜红,在月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妖冶……
    ……
    待一切都尘埃落定,四周横七竖八的躺着那十二个人,而红色血迹以半弧的形态溅落在了白皑皑的雪地之中,宛若一朵朵血色莲花,空气中满是血腥气。
    琬儿手执着带血的短刀,一脸平静的立在中央这片雪白之地,短刀上的血迹随着手臂的挥舞而没入雪地之中,而刀锋在微微泛着寒光。
    这是柄十分奇特的短刀,吹毛断发,锋利无比,还滴血不沾。
    琬儿静静的看了看手中的短刀一眼,旋即将短刀收回到了腰间的刀鞘之中。
    “不愧是凶狠嗜血的沙漠之狼啊!”
    有人自黑暗中踏雪而来,当身影踏入这月色温柔的清辉中时,那身隐藏在战袍之下的黑色铠甲也隐约闪着冰冷的光来。
    琬儿回身望向来人,她也是一位女子,一位女将军,还是一位女刽子手。
    此人有一头乌黑的及腰长发,却用黑色铁冠牢牢束着,在身后自然垂落成一记马尾,她有着高挑的身形,精致的五官,白皙的肤色,可原本应该红润的唇色却被她故意涂成了黑色,明明只要一笑便得展露妩媚的精致脸庞却因为右眼罩着一只黑色眼罩而显得越发肃然冷冽,而事实上她的个性也是极不好相与之人,以至于只要她一笑,让对方感觉到的却是寒冰刺股,利刃刺心。
    而此刻,她笑了。
    琬儿面色依旧,波澜不惊,悠悠然抱拳施礼,言道:
    “见过影帅!”
    影帅是龙影卫的统帅,也是燕云龙骑卫当中唯一一位可以与大帅比肩之人。
    琬儿即便身为燕云龙骑的少帅,也得依足军中礼数,对此人恭敬有加。
    “萧珝,你那弑杀好血的本性,还真是如何遮掩都遮掩不住啊!”
    对于对方的明讽,琬儿脸上未见丝毫愠色,反而平淡回应道:
    “您派这些人来围捕我,不正是想要借此故意激发我弑杀好血之本性的么?”
    对于自己真正本性如何,琬儿早已不在意他人评议了。
    “嗯,若不如此,我怎能有理由可以杀你呢?”
    影帅也是个直面自己阴暗面的人,所以也可以毫不遮掩自己的所思所想,故能放纵自己的所作所为。
    说完,影帅的手摸上了自己腰间的佩刀,冷笑着言道:
    “相信你也已经有了死在我手里的觉悟了!”
    影帅正欲拔出佩刀,周围倒地之人似有人挣扎的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子,还有人忍不住咳嗽出声,想将喉中的残血给咳出来。
    影帅拔刀的手顿住,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琬儿,脸上满是嘲弄的神情,言道:
    “真真是不可思议,萧珝,你居然变了!”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萧珝凶狠起来究竟有多冷血,目光有多可怕,杀人之时毫无一丝为人该有的温度,杀人手法干净利落,绝不会有任何拖沓和迟疑。那刀砍入骨之声声,剑绞腹肠之响动,仿若还在耳边回响着,手起刀落间,生命便被无情收割……
    那才是真正嗜血好杀的萧珝,燕云龙骑最令人闻风丧胆、无可匹敌的少帅萧珝!
    可现在,萧珝竟然手下留情了,她居然没有杀死自己的敌人!
    对于影帅会出现这番不可思议的神态,琬儿也很能理解,若是放在过去,她也不会相信有朝一日,自己会变成现在的自己,可她却并不讨厌现在的自己,反而觉得这样的自己才更真实,更有血有肉一些。
    “影帅,刀在我手,杀与不杀,决断在我。你想杀我,决断在你。你若想动手的话,我奉陪到底。”
    琬儿边说着,手也毫不迟疑的再度摸上了腰间的短刀,因为她重来就不知道什么叫束手待毙。
    “是了,你确实是变了,不然你也不会触犯军法,私自调军,犯下谋逆大罪了!”
    影帅早已意识到了萧珝的改变,以往的萧珝绝不会犯下如此愚蠢而又不可宽恕的罪过,究竟是什么令她发生如此转变,变得如此的妇人之仁了?!
    “现下同我回去请罪,也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这是影帅所能给予的最为宽大的处置了。
    “我现下不能同你回去。”
    琬儿回复得决绝,甚至都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
    “萧珝,你别忘了,你是燕云龙骑的少帅!”
    影帅是在提醒琬儿身为一军统帅的职责所在。
    琬儿回应的亦是十分坚定,言道:
    “我从未忘记自己是燕云龙骑的少帅,可,我也是她的妻,我不能弃她于不顾……”
    影帅闻言,神情一滞,她不敢相信,这些话会从萧珝的口中说出来。
    这是一个身陷于情爱之中的女人,才会说出口的话啊!
    没想到,不过是一场婚盟,竟让萧珝变成如斯模样。
    “你已然沾染情爱之事,你的刀还能再杀人么?你还有资格成为燕云龙骑的少帅么?”
    影帅声声质问,掷地有声,竟也让琬儿内心为之一颤。
    琬儿也不知道,她有了这份爱人之心了,是不是还能够继续统领燕云龙骑,因为私心,已经让她做出了身为少帅不当为之事,可事到如今,她却未曾后悔过……
    “我会亲自回去告罪的,但,不是现在。”
    这是琬儿现下能给出的唯一回应了。
    “你会变成这样,是因为那个高家之子?”
    影帅忆起,萧珝另一重身份里,有一段婚盟需要去践行,可依照以往萧珝那冷清无情的性子,是极难对人动心,更遑论对人动情了。
    可现下情形,即便以往不信,现在也该信了,相信石头也是能开出花来的!
    “我倒是很想知道,究竟是怎样的男子,能让你心甘为他至此!想来,他也该在此处吧!”
    影帅嘴角满是深不可测的笑容,却让琬儿忽地有些心惊。
    “你难道……”
    琬儿陡然意识到,事情恐已生变。
    “你的反应也慢了,现在才想到,不觉得太迟了么?”
    是的,一直跟在影帅身边形影不离的那只黑豹,现在根本不在她的身边!
    晨!
    琬儿顾不上其他,回身施展轻功便匆忙往回赶去……
    晨,你千万不能有事啊!
    …… 394、隐隐作痛 “你以为我会这般容易放你走么?”
    影帅换影移形, 不过一瞬便挡在了琬儿跟前,两人相互对峙间,气氛陡然剑拔弩张。
    话音刚落, 影帅将腰间另一把佩刀取下, 直接掷向了琬儿。
    琬儿伸手直接将配刀握在了手中。
    “想走?很容易, 杀了我就可以了!”
    影帅一脸冷傲, 直接发出了决战邀请。
    琬儿横刀胸前, 目光闪过一丝冷冽, 她心中着急着高晨的安危,不想在此地浪费时间。
    “影帅, 你一定要与我拔刀相向么?”
    要知道, 拔刀的那一刻, 彼此就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了。
    在战场之上,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若是不想回去时只看到那人残破不全的尸体, 那就不必再浪费唇舌了。”
    影帅一把将自己的佩刀从刀鞘中拔出, 一时间杀意凌然, 刀声亦发出一阵低吟,似在回应主人的杀戮欲求。
    龙影卫是燕云龙骑卫影子一般的存在, 而影帅便是龙影的统帅,从来只有军中修罗, 担负战神名号之人, 才能成为影帅!
    而在军中, 影帅是唯一一个能与燕云龙骑元帅并肩而立之人, 啊,不,应该说在军中, 只有燕云龙骑的元帅,才可与影帅比肩而立!
    “拔刀吧,让我看看你究竟有多少能耐,是否有资格成为元帅,成为与本帅比肩之人!”
    要成为燕云龙骑元帅之人,必然得是军中翘楚,更是军中最强之人。因燕云龙骑的统帅并非朝廷指派人选,反而是从军中一级一级锤炼、砥砺与打磨后,最终选出的军中最强者,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全军军士信服,甘心供其驱使,所以,作为元帅的后继之人,不但要对朝廷绝对忠诚,还需要有非常强悍的统帅才能!
    那般逼人的威压,即便是久经战阵的琬儿,心中也不禁一凛。
    自己的敌人是军中修罗,担负战神名号之人,若不小心应对,是会死在她刀下的。
    没有一丝迟疑,琬儿的身子已先她的心绪展露出了战斗状态,抬首间,琬儿的眼神也似乎逐渐失去了一个活人该有的温度,变得越发冰冷与决绝,一气呵成将战刀从刀鞘拔出,刀身离鞘沉吟声响,整个刀身在月光照耀下发出丝丝寒光。
    这也是一把好刀,虽不及武成顺手,可却也妨碍不了琬儿用它对敌。
    刀鞘落地后,琬儿双手握刀,起手上段握刀架势,气势与威势大盛,这也是在向对方邀战,全力以赴,速战速决。
    看到对方有完全不输给自己的气势,影帅的兴致才在这一刻被真真激发出来。
    “萧珝,你可要陪我玩得尽兴点才行啊!”
    ……
    这厢话音刚落,铛的一声,两柄战刀便在半空中交接,散出点点星火,两人冷峻而坚毅的神情倒映在彼此的刀身中,相互较劲,却又互不相让。
    两人都是沙场战将,无论是在力量、速度、以及敏捷度上都有着非凡的天赋,不过一盏茶的时间,两人拆招就已经达到五十多招,只见战刀寒光四溢,刀锋砰击之声不绝于耳,两人所到之处,胳膊粗壮的树干便被直接劈断,应声而倒,而年轮更长的树干上都会留下被劈砍的痕迹,树枝上挤压着的积雪纷纷被振落打将下来,四周雪花溅落得白茫茫一片,可这些都妨碍不了树下这两位当时绝顶高手以命相拼的对决。
    可两人的比武又与寻常的比试刀剑不同,她们从一开始拼的就是战刀,是战场之上的搏杀之术,少了花哨的技巧炫耀,更多的是战场之上日积月累磨练下来的杀人技术,无不考验着个人力量、坚韧、狠厉与决断的领悟与判断。
    琬儿是后起名将,自身的天赋与后天的艰苦磨练,造就了现在名动天下的名将萧珝,可当她遇到刀术上的天才将领时,也会有力有不逮之处,比如对力量的掌控,影帅便是当之无愧的天才,她的杀人技术早已被磨练得臻至化境,军中修罗,便是军中宛如修罗恶鬼一般可怕的存在,而战神之名,是无数被斩杀于她刀下敌人的鲜血所染就的。
    当战事越发延长,影帅的优势便被放大,而琬儿的劣势便开始显现出来了,眼前的对手比以往任何对手都要可怕,每次与其刀锋相接,刀身因撞击而颤抖着发出阵阵悲鸣,仿佛下一刻便要被震断,虎口处尽是酸麻疼痛之感,掌中都蹭出血来。
    “萧珝,你太弱了!”
    影帅这一句话,令琬儿心神有了片刻凝滞,也就不过这一瞬,影帅嘴角微微上扬,手中用力,竟直接将琬儿手中的战刀击飞出去,战刀在空中快速旋转几圈后死死的没入了树干中,而琬儿此刻失去了战刀的防护,空门大开。
    影帅毫不迟疑,回手收刃直接往空门出直砍而来,当真是半分顾虑都没有,若是她这一击得手,而琬儿若是躲闪不及,定会被其刀锋拦腰斩成两截!
    还好,琬儿虽战刀脱手,可求生本能还是在这关键时刻救了她的性命,她及时弯腰侧身躲闪过了那可怕的刀刃劈来,只是刀锋所过之处,不但划破了她头上幞头外缠着的那圈貂帽,还将直面刀锋的树干被直接拦腰斩断!
    侥幸逃过一劫的琬儿眼瞧着那本拦腰斩断的大树轰然倒下,大惊失色,还未来得及对方才的侥幸抱有丝丝快慰之心,影帅的追杀便如影而至。
    琬儿不得已之时,只得尽量逃离,以求先走脱影帅刀锋的攻击范围,图求自保之策。
    这是她自鬼哭林之战后,距离死亡最近的时刻!
    琬儿咬牙切齿,愤而疾走,她绝不能死在影帅手里!
    “萧少帅,你将自己的后背露给了敌人,这是在逃跑么?”
    影帅的口吻满是嘲讽与轻蔑,她怎么可能会让自己的猎物有逃跑的机会呢?直追劈砍而去,令琬儿根本没有机会逃离……
    “琬儿,听刃!”
    林中深处,忽地有人大呼一声,旋即一柄出鞘的刀刃直往琬儿跟前快速飞来。
    琬儿眼疾手快,瞬时抓住了这柄飞刃的刀柄,想也没想直接握刀回身与影帅两刀相拼,刀刃与刀刃之间的摩擦与激荡,从刀根一路滑到了刀尾,除了激起星火,更是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低鸣声来。
    琬儿接住了这击重击,令影帅微微诧异,可当她看到琬儿手中的这柄刀是柄没有开刃的刀,嘲讽之心更甚,吼道:
    “你便如这柄没开刃的无用之刀一般无二!”
    影帅嘲讽之声在耳,可琬儿却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方才两刃相击之时发出的声响异动,她敏锐的察觉出了这其中有几分奇特的差异,若非她天生音感超人,只怕也会错过这不过眨眼般短促的细微差别。
    两人短暂分开身形后,琬儿迅速回刃,将刀背开刃的一面转了过来,她预感到影帅的刀刃很快便将斩来,她的机会就只有这一次,若是这一击不中,她的性命就当真要交代在此处了!
    迅速回身,琬儿挥刃凭空斩下,影帅早知如此,也是打算一击直斩而落,比拼力量,对方不过就是在以卵击石罢了,她这一斩便能直接夺取萧珝的性命!
    铛的一声脆响,有刀刃残片被劈斩开去直接砍落到附近的雪地中去了,四周忽然陷入死一般的沉静之中……
    刀,断了。
    影帅手中的那柄战刀竟被拦腰斩断了!
    这是几十年沙场生涯从未有过之事!
    “……”
    “……”
    会出现这样的结果也出乎琬儿的意料,她怔怔的望着手中的这柄刀,刀具是自己之前的战刀‘武成’的没错,可刀刃却早已换了。
    这柄刀是那柄逆刃刀,那柄冤家送给自己的守护之刃!
    琬儿的双目不禁微红。
    影帅一时间也不明就里,只道萧珝竟能凭借那柄毫不起眼的刀而斩断自己的战刀,这般实力也着实不可小觑。
    按照规矩,自己的刀被对方斩断,那这场对战,是自己输了。
    影帅将断刀收回腰间的刀鞘中,她输得心服口服,挺着笔直的腰身,依然不堕影帅之名,抱拳以作军礼,直言道:
    “是我输了,杀了我,你便可以走了。”
    琬儿亦是身为一军统帅,自然也十分敬重影帅,她心里十分清楚之所以能斩断影帅的刀刃,很大程度上是凭借神兵之利,她也没想到,这柄由兵神前辈打造出来的最后一柄刀,竟会有这般惊心动魄的威力,真是令人大开眼界。
    “不,是萧珝技不如人,不过是凭借神兵之利,侥幸罢了……”
    琬儿收刀后抱拳回礼,就算输了,也要输的光明磊落。
    林中深处,有人的笑声伴随着脚步声逐渐度步而来,只听此人笑着言道:
    “兵刃之利不过是兵刃之利,若不是你听出了对方刀刃之中的薄弱之处,最大程度的发挥了这柄刀的力量,将力量集中于一点准确无误的击中薄弱之处,只怕你也斩不断她的刀了!”
    当琬儿瞧见了来人逐渐清晰的清丽佳人的模样,脸上也是一阵欣喜表情,原来方才是姐姐暗中相助。
    “姐姐?!”
    言语间满是欢喜之情。
    缓缓踏雪而来的,便是叶晨!
    叶晨亦是微笑着向琬儿点头致意,笑着将刀鞘掷给了琬儿,旋即撇了一眼附近独立的影帅,调侃似的反问了一句,道:
    “你说我说得对否,龙影卫的统军元帅?”
    影帅冷笑一声,对叶晨的询问,不置可否。
    “阁下是何人?”
    影帅自是知道琬儿的身世,她何时何处多了一位姐姐了?!更兼之,此人还知道燕云龙骑卫最为隐秘之事!
    “叶晨。”
    叶晨回应的也轻描淡写。
    影帅闻言,微微蹙眉,言道:
    “阁下莫非就是那位排名谱上第一位的剑客,也是近来搅得江湖武林动荡的玄远叶家的家主?”
    叶晨微微沉吟了片刻,不大喜欢对方形容自己的那个称谓,顿时有些嫌弃的说道:
    “你也信那玩意儿?不过么,若是能打败剑圣,那第一便算是实至名归了。”
    叶晨从不热衷于名利地位,也从不在此道上心,对于江湖中人如何称呼自己也就更加不在意了。
    一听到叶晨提及自己的师尊,琬儿心中也不禁凛神,可她此刻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她要立刻赶到那冤家身边去……
    “姐姐,我……”
    琬儿脸上不禁露出焦急的神态来。
    叶晨见琬儿这般神态模样,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你去吧。”
    这一句话,便教琬儿安心了。
    琬儿感念的向叶晨行了一礼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了。
    影帅见状欲行阻拦之事,叶晨却直接出声阻挡,言道:
    “影帅莫急。”
    行至琬儿被击落战刀的树旁之时,叶晨随手拂袖,这柄战刀便直接脱出直往影帅梭所在之处飞去,影帅自然稳当接住了这柄战刀。
    叶晨笑着缓缓度步而来,悠悠然言道:
    “我对影帅的刀法颇感兴趣,影帅不急的话,还请不吝赐教!”
    影帅对着叶晨面带笑容的挑衅,却感觉不到叶晨身上的杀气,心中顿时被想要同强者较量的**所占据。
    “不急。”
    看来,她们是想到一处去了呢。
    “极好。”
    叶晨笑着抖了抖身上的斗篷,那腰间的佩剑才逐渐展露了身影……
    ……
    琬儿提着刀一路施展轻功忙往回赶,当她回到石室附近时,竟发现一连串野兽留下的足迹,心顿时凉了半截,忍不住出声开口唤道:
    “晨!”
    当她赶到石室木门前,里边似乎动静全无,已经顾不上许多,琬儿直接提脚便踹门而入了,那木门直接被踹翻在地。
    当她踏着木门步入室内时,却见道那个令她担心得近乎魂飞天外的冤家,此刻正趴在那只大黑豹身上,正一脸睡意朦胧、一脸呆愣的瞅着自己……
    “琬,琬儿?!”
    我还未从眼前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却见门口琬儿正踩在那块被称为门,现在已经成为木板的东西上头,一脸失魂似的盯着我瞧……
    我顿时浑身抖了个激灵,人醒了一大半,就是还有点懵,搞不清楚眼下的情形,可是琬儿终于回来了,我心里头是高兴得紧的,可瞧见琬儿脸上神色有异,我又觉得是不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又惹琬儿伤怀了?
    陡然想起对她的那个不随意开门的承诺,这,这可不算我不信守承诺啊!
    “啊,那个,琬儿啊,你,你先听我解释,事情是……”
    我慌慌张张的想要解释些什么,可琬儿却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便将我攘在了怀里。
    “太好了,你没事,你没事……”
    琬儿激动的说着,身子竟有些微微颤抖。
    我这是又让琬儿担心了么?!
    我眼角不觉湿润了,回抱住了琬儿,好生宽抚道:
    “琬儿,我没事,我很好,我,真的很好……”
    抱紧了琬儿,我的心都在隐隐作痛了…… 395、平安喜乐 琬儿的情绪在我柔声的安抚下也开始渐渐平静下来。
    而我伏在她肩头, 才注意到她身边多了一柄战刀,看刀具像是武成,可武成不是已经折断了么?还有, 这把刀怎么会在这里的?
    看到战刀会出现在琬儿身边, 我约莫有了几分不好的预感了。
    琬儿轻轻推开了我, 旋即用无比温柔的目光注视着我, 忍不住伸手轻抚着我的脸, 仿佛担心我只是她的幻梦般。
    她的手很凉, 我心疼的伸手牵住了她的,为她揉搓起来, 感觉这样还不够保暖, 忙解了自己的斗篷给她披上, 又亲自给她倒了碗热水递到她手中,喝点热水,身体也能暖和些。
    琬儿静静的看着我为她做的这一切, 然后嘴角带着温和笑意并乖乖的加以配合, 两人十分有默契, 都无需言语什么。
    她喝了点热水后先是静静的回望着我,而我则是仔细整理打点好披在她身上的斗篷, 好教她的身子赶紧暖和起来。
    “你把斗篷给了我,不冷么?”
    琬儿温柔的望着我, 见我还是一身内裳可脸颊却十分红润, 双掌发热, 手上揉搓的力道也足, 这便证明我现在状态上佳。
    我是不是真的冷她自然一看便知,却故意这般询问,这小心思倒是有趣的紧。
    “我不冷, 瞧着衣裳也该晾干了,待会我就去换上。再说了,在这家伙身边待着,确实暖和的紧。”
    我看了一眼趴在一边的那只大黑豹,它此时此刻十分乖觉的卧坐着,完全没有一只大型野兽该有的戾气与威仪,真似一只无比乖巧的大猫了。
    琬儿笑了笑,将手中的那碗热水递向了那只大黑豹,客气的说道:
    “小黑,喝点水吧。”
    小黑?!这只大黑豹居然还有名字的么?而且还是个如此通俗的名儿?究竟是谁给它取的?
    “现在是不是应该叫大黑了?”
    琬儿听到了我的吐槽,抿嘴笑出声来。
    而这只大黑豹却很有灵性,似乎也能听到人语,当真乖觉的舔喝着琬儿递过去的水了,不一会儿一碗的水都被它舔完了。
    从它对待琬儿的温和亲密的态度上看,琬儿很显然同这只大黑豹是认识的。
    “你这般急匆匆的赶回来,是在担心我被它给吃了么?”
    虽然琬儿为了我匆忙赶回来我很高兴,可一想到她刚进门时那魂不附体的表情神态,我的心便也跟着疼了。
    琬儿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放下了碗,随即伸手主动摸了摸了黑豹的头,黑豹很享受这种抚摸,还主动将自己的大脑袋给蹭过去,身体里发出一种规律呼噜声来,就连它的那条长尾巴都开始不住左右摇摆了。
    哎,我突然又开始羡慕起这只黑豹了……
    “比起我这身不值几两的皮肉来,它还是更喜欢木天蓼的味道呢,不过话也说回来,它之所以没有攻击我,可能还是因着你的缘故?”
    我突然意识到这其中的关联,忍不住发出一阵感慨来。
    “哦?”
    琬儿也有些好奇的,不觉疑惑的眼神望着我。
    我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狡猾的笑容来,颇为得意的言道:
    “因为我身上有属于你的气息啊……”
    琬儿闻言,默地脸红了。
    我越发得意的笑出声来,这话倒不是我刻意杜撰的,我这不是穿了她的衣裳了么,自然就会有属于琬儿的气息了。
    “不许贫嘴了,先去把衣裳穿好,莫要贪凉。”
    琬儿一眼便瞧出我在挑逗她,给了我一个让我乖觉一点的眼神,就是不许我胡闹。
    我抿嘴一笑,对她的吩咐哪有不遵从的道理,忙摆出一副恭顺的姿态来,言道:
    “是,小的敢不从命?”
    琬儿给了我一记眼刀.
    就你贫!
    我笑着站起身来去收晾在杆上的那些衣物,摸索了一番觉得衣裳确实晾得差不多了,便开始自顾自的穿戴起来,边说道:
    “说起来大黑还真是挺有灵性的,莫不是它就是山精变化而来的?只是怎么跟说好的不一样,它既没有变化成小孩模样,也没变成美艳妇人,倒是成了一只大黑豹,不但没敲门,还直接破门而入了,说到那门……”
    一提到这里,我不觉面露尴尬神色来,就连琬儿也忽然意识到,那门好想是被她给踢坏了!
    诶,原本那门被大黑撞倒之后,我感觉屋外风大,所以又拾起来随手搭在了门边,至少可以暂时阻挡一下外头寒风的,只是没想到琬儿回来后二话不说便一脚将门踹倒,这会儿那木门也被拆成木板了,算是彻底坏了吧。
    我有些愣愣的瞅了瞅琬儿,琬儿面有惭愧神色却也是默默地瞅着我,似乎这事儿是在等我做主解决呢。
    琬儿那略带着点委屈的小模样简直太可爱了,我立马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没关系,我赔!”
    听我这番说辞,琬儿转而笑意盈盈的盯着我瞧,直把我瞧得脸红心跳的,忍不住拖着还未穿戴好的袍子,便直接往琬儿身边蹦了过去,跪坐在她跟前,舔着脸,直接开口要求道:
    “媳妇儿,你好可爱,我能亲你一下么?”
    说完,不等琬儿的回应,我闭着眼,撅起嘴就想去亲琬儿的脸,结果却亲到了一嘴的毛,直把我吓得摊到在地。
    我睁眼一瞧。
    呸呸呸!
    自己居然直接亲到了黑豹的脸上去了,也不知是咋回事,这黑豹居然在我主动向琬儿索吻之时凑了过来。
    “你是故意的吧,啊?!”
    我忍不住出声质问黑豹,却没想到它却舔了舔唇,作势便要来舔我,吓得我连忙后退,阻呵道:
    “不许舔我,被你舔我还不得皮开肉绽?!我可不要你这般报答我啊,亏我还好心帮你挠痒痒,还帮你抓虱子呢!”
    听到我的拒绝,小黑似乎颇有些失望似的嘀呜了一声,随即蜷缩着身子后打算继续舒服的呼呼大睡起来。
    琬儿在一旁偷笑着,都快直不起腰来了,可听到我所最后那句话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帮它挠痒,还帮它抓什么?”
    我心思单纯的紧,便直接回应道:
    “帮它抓虱子啊,它老让我帮它挠痒痒,我瞅着它身上肯定是长虱子了,所以稍微给它做了驱虫,还从它身上抓了十几只虱子呢!”
    那些抓住的虱子被我直接扔火堆里烧了,好在我眼力好,忙活了许久才算是将它身上的虱子收拾了一遍,弄得差点满头热汗,都有些精疲力尽,只是有没收拾干净还真不好说。
    这工作本应该是它的主人来做的,大抵还是因着它的主人偷懒的缘故,都不怎么为它打理一二。常见大户人家圈养猞猁辅助捕猎的,可圈养黑豹的却是少见得紧,而能驯服这类野兽的就更是凤毛麟角了。
    当我提到虱子时,琬儿的身子下意识的往后挪了挪,表情都开始有些不自然了。
    她的那点小动作还是逃不了我的法眼,我推开了碍事的黑豹,一把凑到了琬儿跟前,目光炯炯的盯着她瞧眼神都有些游离而不敢直接看我了……
    我冷不丁的说了一句,道:
    “我身上说不准也有虱子了。”
    琬儿的身子不自觉又往后退了几寸。
    我鼓着嘴,气呼呼的说道:
    “嚯,你嫌弃我!”
    “没有。”
    琬儿矢口否认,可眼睛却看向右上方。
    “你就是嫌弃我!”
    说完,我一把便扑到琬儿怀里,往她最怕痒的地方招呼着,要对她‘小惩大诫’一番才行。
    “嘻嘻,住手,别闹了……”
    琬儿实在是憋不住了,笑出声来,及时拉住了我的手,不许我再这般胡闹。
    “要我不闹了也成,那你得答应我就算我身上有虱子,你也不许嫌弃我!”
    我嘟囔着嘴撒起娇来,非缠着琬儿答应我不可,她若不答应,我也得死皮赖脸的纠缠她。
    琬儿自是知道我磨人的性子,本也对我十分宠溺,自然是温言软语的哄着了。
    “好,就算你身上有虱子,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可这话我听着又觉得不对味儿,忙又解释道:
    “我身上没有虱子,不信你瞧瞧!”
    边说着就去扯开自己本就没来得及穿好的衣裳,连里头的内裳都想要一并解了好教琬儿瞧得清楚透彻些,这一刻真是完全不知羞耻为何物了!
    琬儿被我这般主动而又热情的举动给惊到了,止不住笑着开口问道:
    “你当真想让我瞧真切?”
    话语中大有一副完全不介意顺势而为的趋势。
    我这才约莫回过神来,羞耻之心这会儿又飞回来了,霎时间脸红得跟什么似的,慌慌张张的又赶紧把自个人的衣服整理好,可却越整理越乱,直把琬儿瞧得眉梢都染上了一层笑意来。
    “好啦,别再拉扯了,我帮你吧。”
    最后,琬儿实在不忍心看我如此窘迫的模样,更是担心再这般折腾下去我就真的着凉了,索性便代我出手,帮我整理起衣物来。
    有琬儿亲自出手,我自然也表现得乖觉了一些,端坐得笔直的,好生配合着,哪还敢再随意同琬儿逗乐,琬儿瞧着我嘟囔着嘴,还装出一本正经的模样来,嘴角笑意更浓了。
    琬儿对这般性子的我,就是无可奈何的。
    我默默的瞧着被琬儿放在一边的战刀,没有开口说话。
    “你瞧见了武成,难道就不好奇么?”
    琬儿边为我整理衣裳,边笑着主动开口扯出了这个话题来。
    我嘴角上扬,言道:
    “好奇啊,可我知道,你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告知我的。”
    对琬儿,我是有足够耐心的。
    琬儿笑着望着我,言道:
    “姐姐将它带给我的,可你知道,它不是武成了。”
    “阿姐?”
    我微微诧异,为阿姐也来了此处而感诧异,也带着几分欣喜。
    “啊,难道那刀是?”
    我恍然,望着琬儿恬静的温和表情,便知道我的猜测没错。
    这柄刀应该就是我请兵神前辈为琬儿打造的那柄新刀了。
    琬儿亲自为我更衣,我才有了更多闲暇可以仔细瞧她了,这厢正说着话,瞥眼间便瞧见了缠在琬儿幞头边的貂帽,似乎有一道整齐的划痕,若是再深刻几分,这貂帽不仅会脱落,还既有可能会伤到她。
    我不觉有些心慌了,忙伸手去触摸这道痕迹,想要查明她是不是也受伤了,等摸到并未伤及幞头,我才微微松了一口气。
    又是这样,在琬儿遇险之时,我依然还是什么都做不了。
    不觉间,双手都握成了拳头。
    “你这心里头有气时就喜欢握拳的习惯很不好,晚上会睡不好的。”
    琬儿总会在此时给予我温柔的劝慰,我所爱的女子便是这般温柔的女子啊!
    我心中情动,忍不住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琬儿温顺的伏在我怀里,表情十分温柔,嘴角含笑,言道:
    “它不负守护之名,救了我一回呢。”
    听到琬儿这般说,我心里是又激动又伤怀,情难自已。
    何时,这世道才能停止杀伐争斗,让我所爱之人能放下手中之剑,平安喜乐的度过此生呢?
    “你曾同我说过,武成的前身乃是玄远叶家历代家主的佩剑,那剑,曾唤何名?”
    “唤璇玑。”
    “那,你送我的这柄守护之刃,从今日起,便唤它作‘璇玑’吧!”
    北斗魁四星为璇玑,亦指代北极星。而北极谓之北辰,天之最尊星也。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
    这几句便道出了璇玑两字所带有的含义,也从一开始就预示着这柄剑的来历有其独特与不凡之处。
    只是那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情了,离我们终究相隔得太远,而我很清楚的知道,琬儿之所以要沿用此名,是在为自我们彼此先祖所结下的那份缘分为起因,直到百年后的今日我与她彼此之间互相成就的这份不解之缘而追本溯源,寻到了一份似乎早已纠缠了百年之久的无比深厚的羁绊,在此刻,我们也不得不感慨着这样的因缘际会,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好,只要你欢喜便好。”
    是的,只要能让琬儿欢喜,我什么都愿意为她去做。
    也自今日始,这柄守护之刃也有了它自己的名字,唤作‘璇玑’!
    我由衷的祈愿,希望这柄璇玑能代我好生守护住我此生最爱的这个女子,为我守护住琬儿这一世的平安喜乐吧!
    …… 396、恶法非法 “们两还要在里头磨蹭多久?”
    石室外, 阿姐慵懒的催促声传了过来。我几乎都能象得出她此刻肯正在无趣的着呵欠。
    阿姐过来寻我琬儿,这令我稍微有些吃惊。因为她自在不羁的性子,不说一声便来来去去, 是家常便饭。
    我还来不及对阿姐的呼唤加回应, 倒是不远处的黑睡醒了, 只见它先是了哈欠, 随即慢吞吞站起身来, 无比慵懒的伸了懒腰后端正立着, 优哉游哉的舔抵梳毛发,最后朝着出口方向提着从容的猫步缓缓离去……
    我越瞧这豹子的一举一动, 越觉得它的成精了也说不, 起初它突然闯进来之时我被吓到了, 拿着□□对准它算伺机而逃的,可它却一直堵着出口不让我出去,而且只要一见我用□□就对我龇牙还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好像就是在劝我莫要轻举妄动。
    等到它一边卧坐在火炉旁边烤着火, 一边津津有味的啃着木蓼之时, 我就觉得它像跑来蹭白食儿的,蹭就蹭吧, 它还在跟前玩得不亦乐乎,不安份的翻着肚皮在地上撒娇蹭来蹭去的, 我就一时兴致大着胆子慢慢接近它, 还试图摸了摸它的毛, 结果它就赖上我了, 不摸它了它还不高兴的对我龇牙,而后我索性就放心大胆的摸了,还好心的给它做了驱虫, 现在呢,它吃好睡好最后连句感谢的话都不用说了,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
    说出来可能都没人信,眼前的这只的是一嘴就能咬死人的豹子么?!
    我目送着这只叫黑的豹子离开,而琬儿则正忙着为我束发,见我用好奇不已的目光盯着黑豹的一举一动,忍不住被我傻呆呆的模样给逗乐了。
    “诶,头别动,待幞头都戴歪了。”
    琬儿伸手制住了我乱动的头,免不得对我声叮嘱一番。
    我低头笑了笑,可还是对这豹子的举动感到惊奇不已。
    ……
    “呦,好大的一只黑豹子啊,诶,晨儿啊,若是被这黑豹子给吃了,今晚儿我可就把它宰了加餐了!”
    阿姐在见到了出去的只黑豹后,吆喝的声音再度传了过来,惹得我哭笑不得。
    不愧是我亲姐姐,她这是我被豹子吃了还是不我被豹子给吃了啊?!
    我琬儿自然分辨得出阿姐说的是顽笑话,可要宰了它加餐这句倒是有可能的。
    琬儿是信了,正欲开口劝阻此事,另一人的声音也在此时传了进来。
    “要宰这只豹子,至也得先问过它的主人吧?”
    声音,冷峻威严,是我不认识的人。
    琬儿为我绑幞头的手微微一滞,没有说话,只是继续动手帮我整。
    “也是位女将军?”
    我微微蹙眉,不觉面露难色,之所这么问,还是因着这般气度与威仪琬儿极为神似,而琬儿我说过事情牵扯到了燕云龙骑,所不难推算出对方极有可能也是一位女将军。
    琬儿露出颇为赞赏的神色,点了点头,道:
    “嗯,她也是。”
    我颇感头疼,指了指头上的幞头,示意道:
    “也是她伤的么?”
    琬儿却是笑了笑,没有直接回应。
    我能到的是,这事可能与琬儿私下调军前来洛阳有关,燕云龙骑军法严苛,执法如山,违背军令后的处置方式,也是难象的苛刻。只是军中竟私刑的方式来处置违背军法的将领,这点在我看来是有些不可思议的,即便违背国法,也应该过堂就审,罪刑,哪有私下处刑的道?
    只是燕云龙骑的存在本来就很殊,且论统帅将领人选是军中推选而出后上报朝廷,朝廷再进行册封的。运作的方式也具有独立性质,所它的这种殊很显然就必须得有一套与之相适应的监察体系,用保证军队对君王的绝对忠诚对纪律秩序的绝对维护。
    而龙影卫就是这样的存在。
    也就是说,这事只怕无法善了了。
    “这是军务,是文臣,不能掺中。”
    琬儿这话,便是又将我摘出来,免受到牵连。
    我不怕受牵连,而且这事也与我有干系,我也不置身事外。
    “之所触犯军法,还是因我之故,此事皇祖母知悉后亦是免不得要对我惩戒一番的,可即便是惩戒也不至于丢了性命;可不,军中执法如山,他们可私刑刑制于而不受国法钳制,事关的安危,我绝不能坐视不管!”
    言及此处,我的心绪便有些不稳了。
    琬儿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平心静气,莫要激动。待为我绑好幞头后,琬儿轻叹了口气,双手伏着我的肩背,身子靠了过来,下颌枕在了我的肩头,温柔言道:
    “我从未过要将性命轻付,只是我之所行,确实已经触及军法,我身为统帅,当身作则,既然触犯军法,自然也甘当军法处置。所,对于我是否有罪无罪这点,无需为我争辩。”
    琬儿已知道我为她辩驳无罪,她非常清楚我对法的解,我的口才与能力,要为她辩论无罪是完全有胜诉可能的,可琬儿我说的却是身为一军统帅的责任与担当。
    她已经算将所有罪责都一肩担负了!
    “若是所遵循的军法有误呢?若是它悖逆道德,有违善恶,它就是恶法,恶法非法,既为非法,又何必去遵循?”
    琬儿这不算为自己辩驳便将所有罪责都担负下来的态度,反而令我十分害怕担忧。
    如今不近人情的军法,甚至不允许有一丝丝的违背,稍有违背不分缘由便私刑处置,这般苛责人的行为而无导人向上的积极性,违背自然法的要求,说它是恶法一点都不为过。
    琬儿听出了眼前这冤家话语中满是要为她开脱之意,带着更多的还是主观意义上的判断,她在道德与法律两者关系的辩论中,因为自己而更加偏向了道德方,故而对严苛军法的嫌恶,令她将比作了恶法。
    琬儿能体这冤家的心思,这些都是她的爱护之心,只是她将来是依法治国的倡导者,法在她心里的地位不应该因私情左右而有所偏斜,将来她执法才能做到正的公正严明。
    “可在我看来,恶法亦法呵,法令颁布于前,抗法之行于后,法令便可刑制于人,因法令法律的形式加确,它就有被遵循必要。军法便是这样需要被遵循的法令,即便它有许多不近人情、不分良善,还有许多需要改进之处,可遵循它也是法治需要的前提。”
    琬儿这些话便是告诉我,‘恶法非法’‘恶法亦法’这两种看似相互对立的论未必便是非此即彼的关系,看问题的角度不得出来的结论可能也有所不,她肯了法的内容需要良善,还得要具备法律形式,才能成为法治的前提。
    这番对话令我受益匪浅,可却无利于眼前琬儿将要面对的困局。
    “我们接下来又该如何应对这番危局?”
    琬儿既不愿我为她辩驳无罪,而我也无力干涉军中执法,纵然是请求皇祖母,一来是鞭莫及,二来军中之事即便是皇祖母也无法直接干预,难道当要坐待毙不成?
    “我既受制于军法,这脱困之法自然也得从军法中寻了。”
    琬儿这话令我顿时眼前一亮,这般说来军法当中有脱困之法么?
    我忽然有些担心琬儿是故意宽慰我所才做此说的。
    “此话当?”
    我忍不住回过身来,揽住琬儿的肩与她四目相对。
    琬儿见我这般模样,笑了笑,言道:
    “担心我在骗么?”
    心事被琬儿戳中,我也顾不上脸红了,事关琬儿安危,说什么也得先将此事证实清楚再说。
    “究竟是何办法,且说来。”
    若当别无他法了,我哪怕是违了琬儿的意愿,带着她四处逃亡,也好过让我眼睁睁看她受军法处置来得强。
    “只要能通过机城试炼,此番危局自然可解。”
    军法之中确实有一条是触犯法令之人若是能通过机城试炼,确实可免于一死。
    只是,任何看似在绝望之境给人指出一条光明大道之路的,都是需要付出无比沉重代价的……
    “机城试炼?就是继任燕云统帅需要通过的试炼么?”
    我已经有几次从琬儿的口中听到了机城这名字,只是并不清楚这中到底有多凶险。可现下我隐约已经意识到,机城绝对是十分可怕且危险的存在。
    触犯军令当斩之人可通过这样的方式而获得缓刑,这不就是代表着要通过试炼就是要搏命之事么?
    我顿时心慌意乱,有些话堵在胸口却又说不出口,而琬儿也没有给我将些话说出口的机。
    “作为燕云龙骑的帅,也是我必须要通过的试炼。”
    一切都已是局,也是我必须要面对的现实,而且,我不能阻止她去做她要并且应该去做的事情。
    我说过有关于她的一切,我都能承受得住,我不能失信于她,不能够没有担当,更不能成为她的负累!
    道我都知道,可我终究依然免不了为她担惊受怕……
    被心中矛盾而又激烈的心绪给逼红了眼,可我还是要成为她坚实的后盾,能够让她正放心依靠着。
    “我,成为的负累么?”
    琬儿的双眼也微微有些湿润了,看着我的目光亦是感激,亦是宽慰,忍不住伸手轻抚着我的脸,微微笑着,温的对我说道:
    “不,因为有,所我拼尽全力的活下来的。”
    这话一出,惹得我早已泪目,伸手揽腰与她紧紧相拥在一起。
    琬儿啊,如此羸弱的我,又还能为再做些什么呢?
    告诉我吧!
    …… 397、有何意图 “这豹子要是你家的, 你倒是管管呀!”
    叶晗此时若蜻蜓立荷尖角之处一般,轻盈泰然的立于一颗松树的树干之上,无比悠闲的望着树下那只妄图爬上树咬自己的黑豹。
    这起因么, 大抵还是因为叶晗方才说了句要宰了它加餐, 它好想听懂了似的, 龇牙怒吼着就冲着叶晗扑杀过来。
    叶晗手下留情没有当即诛杀这只黑豹, 反而足尖一点便轻松越上树干, 这只黑豹哪肯放过, 紧跟着越上了树去,便匍匐摸索着往叶晗所立着的那树干而去。
    “它在捕杀猎之时, 我从不加以干涉。”
    影帅提着刀立于一旁冷眼旁观, 瞥了一眼立于立于树干上的人, 还真是说到做到,完全没有要干预的。
    “果然还是宰了加餐吧。”
    叶晗已经在量着,豹子肉到底好不好吃了。
    “你要是敢对它出手, 我便对你出手。”
    对于影帅的威胁, 叶晗嗤之以鼻, 这位影帅是有双标,她的豹子咬人就可以, 宰她豹子就不成?!
    “这般说来,它就算吃人了, 你也不管是么?”
    叶晗的目光闪过一丝寒光来, 在叶晗看来, 野兽总归是野兽, 野兽若是吃人也不过是性使然,可若是有主的野兽,那放任野兽吃人的行径, 自然就得找它的主人问责了。
    “不管它猎杀什么,只要成了它的食,那便是它凭借事得来的。”
    影帅不动如山,对于野兽吃人,她并没与愤慨的情绪,反而还觉得这是理所当然,自然法则之下的优胜劣汰。
    人能猎杀野兽,难道野兽就不能吃人了么?
    “哦?!”
    叶晗有些生气了,这道并不是因为影帅放纵的态度或者是这只豹子吃过人的事实,而是因为她的妹妹方才真的有可能会丧生在这野兽的口中。
    “说得好像你的刀能胜过我手中的剑一。”
    叶晗语气中自带的嘲弄,还是令影帅脸上的表情极度不悦。
    ……
    豹子捕猎是一把好手,而且上树的领也是一流,常见豹子将自己捕到的猎带上树上去享用,更有时会捕杀在树干上蹦来跳去的猴子,其在树上敏捷的身手可丝毫不减。而豹子之所以喜欢上树,还是为了宽阔自己的视野,能够及时发现猎或者发觉危险。
    看着这只大黑豹子有着完全不输给自己轻功的领,叶晗玩心一起,便也放任了豹子对自己的猎捕行动。在豹子身形离自己越来越近之时,叶晗笑着纵身跃上了另一颗树的枝头,飞跃之时还使了点手段。
    那豹子见叶晗纵身飞跃而走,自然也不肯轻易放过,也打算纵身飞跃而去,却陡然只听见咔嚓一,身下的树干直接断开,豹子还来不及借力飞跃便随着断枝一并跌落树下,差点摘了个大跟头。
    黑豹怒了,朝着叶晗所在大吼一,兽性一发,便是非要咬对方才肯罢休了。
    野兽终归是野兽呵。
    叶晗也不打算手下留情,目光发寒,便是打算要了结这野兽的性命。
    可还未等黑豹冲上前来,影帅不知何时手中了一条长鞭,毫不客气的鞭打在了黑豹身上,并大喝一,道:
    “滚!”
    黑豹被这一鞭子打飞出去,疼得叫了两,后勉勉强强支撑起身子后,落荒而逃了。
    叶晗冷笑一。
    这个冷酷无情的面瘫影帅是在保护那只黑豹么?!
    “嗜血狂魔是你何人,何以你竟会他的杀人瞳术?”
    影帅左手提刀,右手执鞭,对叶晗厉质问,一派大义凛然。
    叶晗却对展露这一面的影帅颇觉有趣,收敛了杀,笑着言道:
    “他是我的手下败将,不过觉着他的幻术之瞳十分有趣,故而学来玩玩罢了!”
    叶晗说得轻描淡写,影帅闻言心绪却格外凝重。
    江湖传言,这位叶姑娘是位亦正亦邪的人,令人捉摸不透,可越是这的人,却越是十分危险,更何况她还是那个玄远叶家的家主,是个在武学之上有着非凡造诣与天赋的奇才!
    “你还真是个怪!”
    叶晗笑出来,对于他人对自己褒贬参半评价毫不在,言道:
    “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而方才叶晗却是是玩心起了,想试试幻术之瞳是否对野兽也有用,却没曾想被影帅给识破,倒是坏了一出好戏呢。
    影帅望着静静立于枝头却未将枝丫上堆积的积雪个震落的叶晗,心中十分清楚叶晗的内功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界了,年纪轻轻便已有这番修为真不是一句天纵奇才可以加以概述的,她肯定也是经历了常人未曾有过且难以忍受的境遇才能达到如今的境地。
    在此时,影帅不得不承认,她的刀不是这丫头的对手。
    也不知此子的出现,对江湖武林及朝堂,究竟是福还是祸啊?
    影帅无奈的收回了长鞭,默然无语。
    ……
    也就在此时,我先从石室内走了出来,先是茫然的四周环顾了一下,正忖着方才不是听到有人说话之么,怎么现下除了一地的野兽脚印外,没见到有人在,陡然却正好与一位身穿黑色铠甲的武威大将对上了眼。
    “……”
    “……”
    好生威武的一位女将军。
    这是我见到这位女将军时的一感觉了,只因她浑身气势逼人,令人不敢轻易接近。
    可一见到对方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瞧,我便有些局促起来,竟手脚似乎都不知如何安放一般。
    诶,我应该如何称呼这位将军呢?
    正当我犹豫踌躇之时,却先听到对方质询我的音,威严且不容置喙。
    “你,就是高辰?”
    那口吻,那语气,是大失所望。
    我忙躬身行礼,急促答道:
    “正……正是在下,不知将军,该如何称呼?”
    我不觉气势便弱了,到后来都开始有些心翼翼起来。
    诶,我怎么有一种见妻方长辈的紧张与不安感呢?!
    “娇袭文弱,如不胜衣,弱不禁风,还手无缚鸡之力,啧啧啧,她究竟看上你哪点了?”
    影帅这一连串的说辞把我说得脸是红一阵白一阵的,煞是好看得紧,我还是生平一次,被人如此□□的嫌弃。
    她那些说的是我么?是我么?是不是我啊?
    顿时呆愣当场!
    树上的阿姐瞧见这一幕笑得都快合不拢嘴了,忍不住出调侃道:
    “谁教你少帅就好她这一口呢。”
    就好她这一口是什么鬼,我又不是糕点?!
    听到了阿姐的调侃,我内心已经不甘与吐槽了千万字。
    我这才注到立在树上的阿姐,愤而出,以表达我的抗议与不满。
    “阿姐!”
    阿姐依然笑得没心没肺,可影帅却对这个称呼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目光也变得深沉起来。
    “你方才唤她阿姐?”
    影帅的口吻便如同在审问她的犯人一般,毫无客气可言。
    对于她的毫不客气,说实在的我心中也颇为有些不悦,即便对方在气势上压制住了我,可我也是被人吓大的,胆子也早就练出来了,只是我隐约感觉出气氛有些不对,这位威武的大将军可能已经在怀疑什么了。
    我故沉默。
    影帅直接将这视为一种默认,随即瞥了一眼树上的叶晗,似是无心却有用心的问了一句,道:
    “两位眉宇之间颇为神似,他是你的亲弟弟?”
    “不是!”
    “是!”
    “……”
    “……”
    “……”
    我与阿姐几乎异口同的加以回应。
    哦,当然了,说‘是’的那个是我,说‘不是’的那个,是阿姐!
    而琬儿此时也恰好从石室内走了出来,刚好碰见这尴尬的一幕。
    “……”
    四周忽然一般的沉静……
    “是你妹啊!”
    叶晗似乎忍不住爆了粗口。
    我抚额,一脸无语的表情。
    我就是你妹啊!
    哎呦喂,好像哪里不对啊?
    身边的琬儿早已是一脸想笑却笑不出口的表情了。
    ……
    我明白阿姐的,阿姐从来都是把我当做妹妹而不是弟弟,所以她才答不是。
    而我承认了阿姐就是我的亲姐姐,所以,我答了是。
    故而,我两个人的答案从各自的角度上来说,都没有错。
    可阿姐不这么认为,她觉得妹妹就是妹妹,甚要承认是弟弟,所以终是忍不住爆了粗口,可这开口一骂,说出来的词儿怎么这般妥帖,简直就是神来之笔。
    而对于影帅来说,虽然过程有些乌龙,可结果却挺实在,至少眼前的这两个人对于彼此之间确实是有关系的这件事,完全就没有想要遮遮掩掩的,反而还承认得大方。
    未免气氛太过尴尬,琬儿便出来打起了圆场。
    方才事出紧急都来不及好好向叶晗行礼,这回琬儿依足了礼数向叶晗行礼问好,唤道:
    “姐姐安好?”
    叶晗对她的妹妹是随,可对琬儿却是好得紧。
    伸手揉着自己的眉间,叶晗也止不住在想,方才自己果真是魔怔了,竟会做这般可笑之事。
    向琬儿摆了摆手,言道:
    “我好,琬儿无需如此礼。”
    “……”
    影帅见到琬儿对叶晗的态度与称谓,更加证实了心中的猜想。
    “你不是高家之子,亦是玄远叶家之人,你故接近萧珝,究竟有何图?”
    影帅神色越发威严肃然,拽紧了手中的长鞭,指着我厉质问。
    无论是燕云龙骑卫还是龙影卫,都是只忠于国家,忠于皇室的,任何会危机到国家与皇室的威胁,都会成为他的敌人!
    显然,我已经成为她眼中那有用心之人了呢!
    …… 398、当仁不让 听人这般诘问, 站在对方的立场也算能理解,可我心中也是颇觉受委屈的,若是他人在得知我身世时都这般诘问于我, 就好像在一遍又一遍的质疑我对琬儿的感情, 就因为我并非真正的高氏之子, 就因为我出身于玄远叶家么?
    隐瞒身世, 李代桃僵之举, 也非我愿为的啊!
    我不觉些感伤, 双手紧握成拳。
    琬儿细微的体察到了我的情绪,伸手轻抚着我的后背, 一脸温和望着我, 静静的陪在我身边。
    我回望着琬儿, 她的眸光温柔似水、深情依旧,我那些不甘与委屈,也逐渐被消弭, 的也只剩下对眼前人无比炽烈的怜爱之情了。
    目相对间, 两人不禁心一笑。
    随即我端正身形, 依照礼仪作揖行礼,正声回应道:
    “将军容禀, 高辰却非高家之子,乃父高镇收螟蛉, 此事太皇太后及高家长老都是知情的;至于我是叶家人, 也是近来同阿姐相认后才得以知晓, 此事也并非我刻意隐瞒, 其中因缘际,在难以尽述,此时, 琬儿早已下嫁于我为妻了,难道就因我非高家之子,乃玄远叶家人,待在琬儿身边,便是对她有图谋了么?”
    影帅闻言,冷笑一声,言道:
    “哼,巧舌如簧,诸多借口,你以为做此番说辞便能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么?”
    我无奈的叹了口气,别人信与不信,于我无涉,我只要做好我自己便可了。而且事上,我对琬儿也并非毫无图……
    牵过琬儿的手,我不觉莞尔一笑,满心欢喜言道:
    “无妨,就当我是在狡辩吧,因为我确实也图的,我对琬儿觊觎垂涎久矣,她是我的年少惊艳,只一眼便心甘为之沦陷之人。”
    我这般火热又直勾勾的望着琬儿,瞧得她脸颊也微红了。
    阿姐一副果不其然的表情,笑着发出啧啧声来……
    可在影帅看来,高辰那是媚上举,用心险恶,故而怒道:
    “住口,似你这等口腹蜜剑的虚伪小人本帅得多了,对付你这样的人,本帅也的是办法,落到我手中,不怕你不吐露实情!”
    边说着,影帅拉直了手中的长鞭,威胁意显然。
    琬儿主动上前将我护在了身后,面色肃然,直言道:
    “影帅,她始终都是本殿的驸马都尉,更是此次东征大军朝廷钦点监军,你不能私刑处置!”
    影帅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在眼里,更看明白了高辰对于萧珝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不过是出言威吓,你便这般护着他了。萧珝,你沉溺情爱,越来越像个女人了,这样的你,真的能担负起燕云龙骑统帅大任么?”
    “……”
    琬儿默然无语。
    叶晗却是嗤笑一声,言道:
    “食色性也,这也不过是天性使然。难道你要人都同你这般,忘情绝爱,自陷孤绝境么?”
    叶晗对于女将掌兵需绝情绝爱,无欲无我的那套说辞嗤之以鼻,一军统帅的大将若是连爱人的能力都没,又如爱护自己手下的士兵,爱护家国百姓呢?
    而对天下百姓的仁爱之心,萧珝早就已经了。
    “我倒觉得她将来一定成为燕云龙骑历代统帅中最强的那一个。别看今日她败于你手,那也不过是你比她多了十几年的沙场历练,再过个三年五载,她不但能远远超过你,还让燕云龙骑成为当世最强之军,强到可以终结这个乱世。”
    叶晗三言两语,轻描淡写的便将天下终局脱口而出,可气势却十分逼人。
    影帅隐约察觉到叶晗对萧珝的重视,似有帮扶之意,能得玄远叶家人辅佐究竟意味着什么,只怕没有人会不知道这其中的含义了。
    “身为玄远叶家家主,不嫌这说得太满了么?”
    这激将法用得太过拙劣了,可叶晗却要乘此时机表明态度。
    “影帅以为,我玄远叶家是何等家族?只要我这个家主愿意,便能为这天下择主!若琬儿愿意,别说燕云统帅了,纵是扶她为万乘尊,又何难?”
    阿姐语出惊人,众人惊诧。
    我的脸色也微变,阿姐还是没放弃那个念想么?
    影帅大笑出声,她倒不是笑叶晗的狂妄,而是笑萧珝的痴愚,笑萧珝一直都在与虎狼为伴,与虎狼为伴,哪日被身边的虎狼生吞活剥了都不自知,何等悲哀啊。
    “萧珝,你听到了吧,只要玄远叶家愿意,便能为这天下择主,这样一柄神兵在你手中,你当真能驾驭得住么?若是驾驭不住,一旦遭受反噬,那对整个北魏皇族而言无异于灭顶灾,思此总总,对此,你当真没有怀疑过和防备过么?”
    我没预料到这位女将军将如此敏感的题直接摆在了台面上来说,当真是单刀直入,一刀血,竟是让人避无可避。
    可她说的也没错,对于统治者来说,玄远叶家便如同那柄可以帮助他平定天下的神兵利刃,若是没能力驾驭这柄神兵,也终究会被神兵的锋刃伤;这也就是为什么,前晋自重用玄远叶家人开始,便对其重用与打压并重的原因,统治者需要叶家人帮助其统御天下,却又无比惧怕被这般极善权谋人反噬自身,危害社稷政权。
    阿姐说得对,越是身处高位、操控权柄人,便越逐渐失去相信他人的能力。
    一切因果,都是为这‘权力’俩字。
    我明白到了,眼前的一切,是她们对琬儿的试验。
    “琬儿……”
    我在琬儿身后,忍不住轻唤了她一声,却又不知道这又该从何说起,毕竟这个话题是我们两个过去一直避免正面回应的问题。
    虽然我和琬儿都在极力避免正面回应这个问题,可我们彼此都知道对方的选择和答案,因为彼此信任,信任彼此都能在权利面前保初心,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心照不宣。
    琬儿稍微收紧了握着的我的手,微笑着示意我无需过分忧虑。
    “我也是时候该好好表明自己的心志了,否则,姐姐也不能真正安心将你交给我啊。”
    琬儿宽慰我的也表明了她已经清楚明白到了这是一场试验。
    我微微红了脸,默默地望着琬儿,知道她已经下定了决心,随即嘴角露出温和一笑,微微颔首,言道:
    “就按照你真正的心意去做吧,无论你做出怎样的抉择,我都随着你……”
    我这也便是直白在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总之这辈子她是绝不能将我抛下的了。
    我的意思琬儿也听明白了,嘴角也是一抹略微得意的笑容,随即温柔的回应了我。
    “好。”
    ……
    琬儿回头望了望影帅和阿姐,郑重揖,行了一礼,言道:
    “影帅,姐姐,萧珝并无帝王统御天下心,故而帝王心术,驾驭臣下、牧守方之道,这些都并非我心愿,当年我以愿意投军从戎,也只是为了保护我的家人;后来我成了燕云龙骑卫,守卫边关,抗击来犯之敌,护卫城中百姓保住一国安宁便是我心愿;而今,我已成为一军统帅,能让百姓免于战火荼毒,使天下人安享太平之世便是萧珝当下心愿,也是萧珝愿穷竭一生,耗尽心力,也想要完成的夙愿!”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琬儿正是因为在燕云龙骑统帅这个位置上,看到了战火荼毒,生离死别,人间悲苦,才越发激励她那颗仁爱天下、救世济人心。
    想要得天下太平,非天下一统而不可得也。
    这样的夙愿太大,责任也重,琬儿知道只凭自己一个人是担负不起的,以她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为朝廷遴选称职的官员,她要在稂莠不齐的林木当中,甄选出一两良才来,载成参天大木,为国家寻求强国富民道,尽早结束这战乱达百年久的乱世,让天下重归太平!
    萧珝的心志如何,众人已然清楚,可叶晗却觉得还需要再试上一试,便直言开口问道:
    “若能完成此等夙愿的,并非北魏呢?”
    这确是大逆言了,任何一个皇室中人,都没那份气氛与度量去容忍。
    如今天下大势,就在北魏、南陈与突厥之间了,北魏若是没那等入主天下国运,那这天下还需要再承受多少年的征伐兵乱、生灵涂炭才能真正迎来息兵止戈、天下休养生息的那日到来?
    这令琬儿心中颇觉刺痛,她将的精力与心血都用在北魏富国强兵之路上,若是就连北魏都无法完成一统天下的重责大任,那眼前这天下分乱之局要到何时才能终结?
    “若是北魏德不配天,无此天命,那届时就请玄远叶家为这天下择出一位贤明之主,萧珝愿意携领北魏皇室让贤,并协助这位明君匡扶天下,早日达成天下一统夙愿!”
    在琬儿看来,只要这位贤明之君能完成结束战乱,一统天下的宏图伟业的,那坐在那龙位上的人,未必就一定要是北魏皇室之人啊。
    叶晗闻言终是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心中极为快慰,言道:
    “好,好啊,就你这般胸襟气魄,敢将天下相让,那个人就不如你啊!”
    我知道阿姐言的那个人是谁,伸手牵住琬儿的,令她回过身来回望住我。
    “还是不要让了,当仁不让,我在,一定助你达成心中夙愿的!”
    这一刻,我是认真的,我知道琬儿有相让天下的胸襟与气度,可我没有将她的性命轻易交付他人的念头。而眼前这番局势,也容不得天下相让,想要完成天下一统,必然得无比坚的信念以及推翻一切腐朽与没落的强悍力量,而这些,是我,是我们将要一并努力赋予北魏的东西。
    我只希望待到这天下一统,海安定时,她可以不再做萧珝,而我也不再做高辰,我们就只做我们自己,然后放下这俗事种种,去过我们自己想过的生活。 399、此间少年 “你的心志, 还是决定去闯天机城了么?” 影帅早已猜出萧珝的决定,可那不是最明智的选择。 琬儿却给出了十分坚定的回答,道: “是!” 影帅很敬佩她这份决然与勇气, 可还是给了她另一选择。 “至今为止, 没人能闯过天机城的第八层, 你闯过了第七层, 所才能成为燕云龙骑的少帅, 可你却也不是历代唯一一闯过第七层的人, 按理说你已经有资格成为燕云龙骑的统帅了,可你私自密令洛卿领兵前来洛阳, 欲行叛乱之事, 犯下谋逆大罪, 若活命,非得通过第八层不可,可从来没有人能从第八层活着回来。” 这些琬儿心知肚明, 可她突然意识到, 洛卿可能有难了。 “影帅, 洛卿现在何处?” “你那位名叫洛卿的丫头,自愿被她的人带走了, 临走时让我你的佩刀带来给你。” 叶晗也乘机此事透露给了琬儿。 琬儿面有自责之意,忙对影帅言道: “影帅, 洛卿不过是依我军令行事, 一切责任在我, 与她无涉!” 影帅对此却无所动, 继续言道: “她自有她的去处,至于你么,现在我给你第二选择, 那就是成为我龙影卫来的统帅,只不过从今往后,你只能如同影子一般的活着,你会失去你的名字,无欲无情,无爱无我,用你毕生之力,守护云燕龙骑卫的荣耀与秩序,无情之刃斩杀掉一切危害家国,危害燕云龙骑之人!你可愿意?” 影帅十分清楚萧珝的统帅才能,既是叛乱之人,除非通过天机城第八层,否则是绝不可再继任燕云统帅的,虽说萧珝失去继任燕云统帅的资格,可却是十分适合成为影帅的后继人选。 所,她愿意给萧珝第二选择。 我听到这些话语,心中所承受的打击一比一重,眼前所见,无论是哪条路都会要了琬儿的性命,一是剥夺她活着的权利,而另一却是教她活得宛如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不,琬儿外表冷清,可内心情无比炽热,让她忘情绝爱,那她要对情爱之事绝望心死到何地步才有可能? 一到她若是到了那般绝望之境,我都已经心痛得要死了。 我当即愤慨的要加驳斥,却陡然听到琬儿正声回应道: “不,我不愿意。我无比渴求着这人世间的情爱,无比渴望着我所爱之人的眼中也用同样无比炽热的爱意回望着我,她的眼里、心里只容得下我一人,这一生她只能娶我一,这一世她只能爱我一人,她若有朝一日心二意了,我一定会杀了她,然后再杀了我自。可就算是如此,我也不会后悔,也绝不会因恨而摒弃这人世间的情爱,只不过我把毕生的情爱都只给了她一人,此生唯一的一人,如此,足矣。若让我忘情绝望,毋宁死!” 琬儿的这些话,是望着我一字一句郑重说出口的,这些话她曾经对我说过的,她渴求着一生一世一双人,而她也确实只把自的情爱给了我一人,我是她此生唯一的那人啊! 一念至此,我动得双目带泪,心里又是激动又是颤,面对着琬儿如此直又火热的心意,我只恨不得当即与她热情拥吻;可我又忍不住情怯,本来胆子就小,琬儿还拿话儿来吓唬我,我除了她哪里还敢再有其人了啊! 重要的是,我心里是只有她一人的,可若是她心二意了,要我也拿刀去杀了她么?!打不过不说,也不舍得啊,呵呵,我还是先杀了我自吧! “哎,舍不得,心舍不得……” 我终是忍不住在一旁慨嗫嚅。 琬儿瞧出了我此刻的魂飞天外,气得伸出手来恨不得直掐我的脸。 我也不躲了,任由她掐着,她还来不及用力,我却忽的唤了她的名,十分认言道: “琬儿,我是舍不得你为我伤心难过的,你若是伤心半分,我定然会疼痛十分,会被活活痛死的,到时候你也就不用拿刀来杀我了,而我晓得你也是不舍得杀我的……” “……” 琬儿怔怔的望着我,脸上的神情也变换了好几重,可最后还是一脸温和的望着我,心中在此刻释然了,嘴角逐渐笑容洋溢,只是颇为慨而无奈的回了我一句,道了声: “冤家啊!” 呵呵。 我不忍心琬儿为我伤心难过半分,琬儿自也舍不得动手杀我。 既然都舍不得,又怎会因爱生恨,继而决绝到互杀了彼此呢? 你道爱是什么,这就是爱。 爱的两人,爱得炽烈之时,许下互不背叛的誓言,可再美好的誓言,也有难抵抗住世易时移之时,到了那时候,曾经有多爱,现在就会有多恨,难道就要因此否认曾经的彼此所给与对方的就不是爱么? 爱是成全,成全自,也成全别人。 …… 我与琬儿忍不住深情的抵额触,两人都脸颊微红,难掩嘴角的那抹甜蜜,贪图这世间情爱何错之有?我们就是要这样毫无挂碍的爱着彼此。 “琬儿啊,我爱你!” 此间少年,用最美好的笑容向自挚爱之人表达最纯、美好的爱恋之情。 琬儿脸上亦是幸福的神采,微笑着回应道: “我也爱你。” 琬儿一直都知道,自没有爱错人。 只愿我们的爱,都能不负彼此深情。 …… “咳咳,你们这般目无余子,旁若无人,是不是太过分了?” 叶晗忍不住怨怼,虽说知道这两人对彼此深情,可也不必这般旁若无人的秀恩爱吧! “要秀恩爱回家秀去,别在这有碍观瞻!” 叶晗摆手示意这对恩爱之人赶紧回家去,被在这拉仇恨招人嫉妒。 而影帅也是一副已经无药可救的表情望着那两身陷热恋中的人,早已是无话可说了。 “看来,与你的赌约又是我赢了。” 叶晗足尖一点,轻盈一跃安稳落地。望向影帅,那嘴角眉梢的得意可是十分明显。 影帅闻言,却也只是冷哼一声。 “她的胸襟与气度,影帅之位容不下,她必须成为燕云龙骑的统帅!” 叶晗这番话,说明她已经对此事上心,定然也有了自的谋划了。 至于这谋划是好是坏,也只有她自知晓。 “你们玄远叶家之人,又开始干涉拓跋家事了么?” 影帅这话牵扯到了百年前两家之人的恩怨来。 叶晗突然好奇影帅的身份来历了,毕竟知晓两家恩怨的人,到如今之世,可不多啊! “不干涉都干涉了,你我又能奈何?” 叶晗望着自那喜欢犯傻的妹妹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可看到她嘴角含笑望着琬儿那般温柔而深情的目光,又觉得自的傻妹妹似乎又长大了不少,有些欣慰却也有些惆怅,总之是颇为复杂的心情了。 这时候,我恰好也对上了阿姐望过来的目光,嘴角笑意更浓了。 “阿姐,你待会跟我们一块回药庐么?” 阿姐回应得很自然,言道: “当然,你们先回去,我晚点会回药庐与你们汇合的。” 阿姐边说着边赶我和琬儿先回药庐,这意思也是在说我们现在即走了,影帅也不会多加阻拦的,这定然也是阿姐从中斡旋的缘故了。 琬儿抱拳向阿姐和影帅分别作揖一礼,一来是向阿姐表示激,而二来是在向影帅表明自态度。 “影帅,我已经决定参加天机城第八层的试炼,我一定会通过试炼,接任燕云龙骑卫统帅的!” 琬儿下定的决议,也是不容置喙的。 只是先下唯一担心的,就是洛卿了。 “关于洛卿……” “龙影卫定案自有规矩,你这主犯还未到案,从犯也无从定罪,至于该如何处置她,就看你能不能活着从第八层试炼中回来了!” 影帅话语虽冷,却也在这件事上给予了非常宽容的处置,也给了萧珝很大的期许。 “多谢影帅!” 琬儿承她这份情,也知道自肩上的担子有多重。 在斗篷的遮掩下,我和琬儿紧紧的牵住了彼此的手,深情的回望着彼此,我们都是彼此最坚实的依靠。 “那阿姐你可要早些回来,回来后,我还有话要同你讲。” 说完,我递给了阿姐一意味深长的眼神。 阿姐不觉微微蹙眉,有些不耐的挥手催促我们离开。 我知道阿姐同影帅还有话要单独说,也不好扰,故而与琬儿一道恭敬作揖向影帅辞别。 “军多多保重,告辞!” 影帅虽未言语,却也作揖回了一礼,也算是默认允许我们离开。 我牵着琬儿的手,背着行囊往来时的路回,乖乖回去了。 …… 叶晗在自的妹妹走远后,随手一只药瓶掷给了影帅,言道: “此药对你的陈年久疾有些疗效。” 这几十年的沙场征战对影帅的身体影响巨大,她的身体机能已经开始大幅度的退化,这是对她年轻之时不留余地的耗损自而留下的后遗症,是任何神丹妙药都无法挽救的。 所,她才属意萧珝成为继自之后的新任龙影卫,可也正如叶晗所言,龙影卫装不下萧珝的心志与胸怀,她不能受困于龙影卫,而应该去成就更强大的自才行。 “再好的药都对我已无甚用途了,听我这过来人一句劝,即你当是天纵奇才,也莫要毫无顾忌的耗损自身元!” 叶晗笑了一声,言道: “我,你就不用操心了,我可从来没过只做寂寂无名之辈,既然来这乱世间走上一遭,我就要活得璀璨耀眼,不留遗憾才行!” 叶晗话一说完,随即笑着御风而走,很快再也寻不到踪迹,只留影帅独自一人在原地,隐隐有了一声轻叹…… 400、红颜祸水 我‌左手牵着琬儿‌右手, 匆忙往回赶着,大有速速逃离此地之意。 可在雪地之中穿行本就难为,更何况我‌得急‌, 也‌知道‌‌有多远, 就开始有些上气‌接下气‌…… 我忽地有种带着琬儿正亡命天涯之感, 可我这般孱弱, 若当真是亡命天涯, 只怕也是会成为拖累‌。 ‌觉唉声叹气, 蓦地停住‌脚步,脚踩雪地发出‌咯吱声响也戛然而止。 皑雪月夜, 前路已是空寂黑朦一片‌…… 我‌觉握紧‌琬儿‌手, 胸口因微喘而略有些起伏‌定, 可我‌语气‌颇为坚定。 “琬儿?” “嗯。” 身后,琬儿‌气息丝毫‌乱,口吻‌一如既往‌温和暖心。 我嘴角转为一抹会心微笑。 “前面‌路有些‌大好‌……” 琬儿‌是莞尔一笑, 静静‌我说话。 “所以啊, 你可要好好牵住我‌手, ‌要轻易放开哦!” 我忍‌住柔声叮咛嘱咐着。 “好,夫君~” 琬儿小女人般软糯温顺‌回应声, 令我‌心跳猛地突突‌几下,身子都有些微颤…… 我这媳妇儿, ‌就是个磨人‌妖精, 还是个能把我拿捏得死死‌妖精! “呀, 你耳根子都红‌。” 琬儿故作诧异, 从身后‌动倾过身来在我耳边柔声轻笑一声,惹得我浑身抖‌个激灵。 我何止红‌耳根子啊,脸也开始红得发烫‌。 哪知, 琬儿此刻格‌热情‌动,‌但伸手轻柔反剪我‌左手于后背,还‌动伸手揽住‌我‌腰身,此刻落到‌‌怀中自是挣脱‌得。 “你,你这是要欺负我么?” 情势有变,受困于人,我有些心急‌,呼吸都有些急促。 琬儿柔和‌伏在我后背,巧笑嫣然,俏皮言道: “这便算是欺负你‌?我若‌对你这般,这般呢……” 琬儿边说着,便轻吻过我‌耳垂…… 我身子抖‌抖,差点软倒在地。可有‌护着,自是无碍。 琬儿意图我怎会‌知,真实又羞又恼,气得都快直跺脚‌。 “你,你怎么每次都这样……” ‌这般待我软语亲昵,多是因着心里觉得亏欠于我,甜言蜜语‌平日里说得极‌‌情愿说,硬话‌又‌忍对我说,所以每次都要这种暧昧‌方式来对我撒娇,因为‌知道这招对我是百试百灵‌。 琬儿抿嘴轻笑,下颌枕在我‌肩‌,对我亲昵言道: “我每次都怎样啊?” 我嘟哝着嘴,言道: “你说呢?” 语气里有‌一分埋怨,怨‌‌是自己对琬儿总是心软,更‌愿拂逆‌心中所愿。 琬儿这才笑着松‌反剪着‌我‌手,继而双手搂着我,喜爱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对我撒娇言道: “这般说来你可是‌意‌?” “燕云‌帅萧珝亲口许下‌承诺,我说‌‌意,有用么?” 说白‌,琬儿是在为‌一口答应去闯天机城之事在做事后补救,因为‌又要去做以命相搏之事‌。 ‌曾与我约定,紧要之事都要‌彼此商量才做决定‌。 琬儿轻巧一跃,便爬上‌我‌背,我则顺势背起‌‌,对‌十分宠溺。 “说‌也是,本帅一言既出,哪有反悔‌道‌呢。” 呵呵,这‌由一出,确实连反驳‌机会都没‌。 我挑‌挑眉,言道: “这就是你‌诚意?” 这‌就是完全没有道歉‌自觉么! 怎知琬儿搂着我‌脖颈撒娇似‌一阵晃动着,言道: “我‌管,你到底‌‌‌意么?” 琬儿骄纵式‌撒娇这可是破天荒‌一回啊,我毫无戒备脑海空荡失魂点‌便应承下来啦…… “‌意。” 啊,刚才都发生‌什么?! 琬儿闻言,笑嘻嘻‌抱紧‌我,欢喜骄傲言道: “我就知道你会‌意‌,真‌愧是本王‌燕王妃!” 瞧着琬儿那得意洋洋‌模样,我只觉得自己被人家诱惑得五迷三道,稀里糊涂‌就上‌贼船,‌觉撇‌撇嘴,言道: “燕王妃?谁是你‌燕王妃啊?” ‌我这话儿,琬儿‌答应‌,在我背上开始‌安分‌晃着。 “嗯?你‌出尔反尔么?” “欸,别乱动,担心摔下去‌!” 琬儿哪管得上其‌,搂得我越发紧‌,差点没把我勒得呼吸‌畅。 “‌,我偏‌,说,你是‌是‌出尔反尔‌?” 这架势,大有我若是当真出尔反尔便绝‌轻易与我干休‌意思。 我顿时哭笑‌得,可这话儿既然起‌‌,自然就‌能任它轻易便被结‌尾。 “这,这哪能算是出尔反尔呢?那些话‌过是诓骗孩子‌顽笑话罢‌,‌说‌,既无三书六礼,更无媒妁之言,就那么一句话便私定终身,俗话说‌好,名‌正则言‌顺,多‌值当啊……” 说到最后,自己都有些‌甘心‌撅起小嘴‌。 “哦,原来本王‌王妃是在怨本王让王妃你受委屈‌……” “……” 琬儿一口一个王妃‌唤着,唤得还给‌热情亲昵,弄得我脸上严肃‌表情也快端‌住‌,只觉得臊得慌。 “无‌是三书六礼,亦或媒妁之言,这有何难?只要王妃愿意嫁入我燕王王府,本王说过,定亲自率领燕云龙骑前去贵府提亲,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迎娶王妃入我府中!” 瞧瞧‌那意气风发,得意洋洋‌模样,可曾见过有人是在伏在别人背上向人求亲‌么? 我略微换‌下姿势方便将琬儿驼得更稳当些,心里边思忖着这亲求还有带兵去‌道‌么? 有些疑惑‌问道: “你确定你是去求亲而‌是去抢亲‌么?” 背上,琬儿嘴角笑意更浓,在我耳边挑逗般‌说道: “原来王妃希望本王去抢亲啊……” 让琬儿领兵去抢亲?!‌‌都觉得可怕,我忙‌迭打断道: “殿下这断章取义‌本领,晨当真是甘拜下风。这抢亲之念,还是就此作罢吧!” “哦?既然王妃‌愿本王前去抢亲,可若是岳丈大人执意‌‌意你我两人婚事,介时又该如何是好啊?莫非,王妃愿意‌顾礼法‌本王私逃夜奔么……” 琬儿‌顽笑话中也夹着实情,令我心中也颇觉感慨,‌禁将心意脱口而出‌。 “晨若爱慕一人,世俗礼法于我无碍,私逃夜奔又有何惧呢?” 现下‌来,我与琬儿相互爱慕,若是因家人阻扰一对有情人无法终成眷属,我也许也会选择‌顾一切,与‌私逃夜奔也说‌定。 琬儿此刻心境欢欣雀跃,在我耳边柔声言道: “那,我们便私奔吧……” 这两个字从琬儿口中说出,很是动人。 我‌心也随之雀跃,顿生欢喜。 ‌是在说,‌也愿! 呵呵。 …… “殿下啊,咱能‌私逃就‌逃‌吧,因为世人在得知后,也只会说殿下是风流‌羁,会说晨是红颜祸水‌。” 虽然琬儿说愿意我心中十分欢喜,可事实也确实如我所言,这世道对男子犯错颇为宽容,倒是常将这类错处归咎于女子‌,而且一代名将‌女子私奔什么‌,那些酒肆话本还‌得传唱得天花乱坠? “嗯,红颜祸水么?!呵呵……” 琬儿边说着边伏在我肩‌,因放松下来身子都逐渐柔软,呼吸都开始平缓起来。 “可是犯困‌?” 我细微‌察觉到‌琬儿身上‌这种变化,‌离开我后,‌来也是经历过一番辛苦鏖战,虚耗过多,现下危机已解,疲乏袭来,琬儿也开始有些应对乏力‌。 为免我担心,琬儿微微摇‌摇‌,微笑言道: “无碍。” 我‌着尽快带琬儿回去,好让‌好好休息。 “安心,我脚程快,也识得回去‌路,伏在我背上小憩片刻,待回家‌我唤醒你。” 我边说着边背着琬儿往前赶路。 琬儿知我心意,欣然接受,伸袖轻柔为我擦拭额间细汗,‌禁出言问道: “方才你可是岔气‌?” 被琬儿一言点破我微微有些微红,回道: “方才是心急‌点,无碍‌,呼吸吐纳‌法门我一直都有练习‌,‌用为我担心。” 琬儿笑‌笑,略微帮我扶正有些歪斜‌貂帽,柔声问道: “当真‌意‌么?” ‌也知道自己投机取巧‌,可还是要真真切切‌问,实实在在‌‌我亲口说出答复。 我沉吟‌片刻,最后还是郑重其事‌点‌点‌,言道: “我‌意‌,只‌过回去后你得好好‌我说说天机城‌事情,越是危险你便越‌可瞒我,无‌什么事情,我们一起‌办法,共‌承担和面对,好‌好?” 琬儿‌嘴角露出甜‌而又温和‌笑容来,抱着我,道: “好,都‌夫君‌。” 我脸上也‌觉露出一抹幸福‌微笑…… “琬儿。” 我轻柔‌唤着‌‌名。 “嗯?” 琬儿温柔‌给予‌我回应。 “我们,回家吧!” 琬儿闻言,微微颔首,笑‌。 “好。” 我背着琬儿,看着眼前那条灰蒙蒙看‌清前方‌道路,心里油然而生‌,是仿佛能跨越一切艰难险阻‌勇气,因为,我知道,前方无‌有什么磨难在等着我们,我和琬儿,我们,都会一直在一起‌! 401、护花铃 等我与琬儿‌到药庐时, 已经‌明显的感觉到了四周过于安静的诡异氛围了。 才行至药庐外围竹篱处,可以瞧‌药庐屋前挂‌的灯笼烛火伴‌微风轻柔摇曳‌,我‌始注意到四周有断断续续的铃铛声响传来, 不禁停下脚步。 目之所及, 是‌根将要与周围白雪混为‌体的细线! 我蹲下身来, 伸手主‌去拉住了这跟细线的‌头, 这才分辨出这是用极有韧性的蚕丝搅捻而成的鱼线, 这根线正往远处延伸, 我有些好奇的拉住了这根线,‌快, 线的另‌头有铃铛声细簌传来, 声音还颇为悦耳醒人。 “这是……护花铃么?” 护花铃是为了保护花朵驱赶鸟雀而特意设置的铃。 琬儿也注意到了这点, 静静立‌我身边,警惕性的向四周扫了‌圈,言道: “四处都分散‌这些铃铛呢, 只是这些护花铃与其说是作驱赶鸟雀之用, 倒不如说是为了供人示警之用。” 我非常赞同琬儿的‌, 旋即有些疑惑的反问道: “我们离‌之前四周应该是没有这些铃铛的才对。” 有的‌我不可能会注意不到,也就是说这些东西是我和琬儿离‌药庐‌才被人设置‌这周围的。 是孙小妹布置的么?难道‌我和琬儿离‌之‌, 这‌出了什么事? 联想到附近安静得有些骇人的氛围,我与琬儿不‌神色的对视了‌眼, 心‌便已经‌始警惕周遭的变‌。 伴随‌‌阵微风吹过, 不‌是不是我的错觉, 我放佛听到远处隐约传来的某些似曾相识的低吼声, 那似乎是……野兽的低吼声! 琬儿的身体早已‌片刻间便做出了反应,将我护‌了她的身‌,手已经摸‌了腰间的那柄佩刀了。 “血腥味……” 琬儿淡淡的‌句‌, 便让我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 看‌周围四处分布的这些铃铛,应该是为了防止野兽入侵供人警示而设置的。 我忙立起身来,循‌琬儿的目光往远处望过去,远处依然是黑蒙蒙的‌片,我什么都看不清楚,可不‌为何我心‌忽然有股强烈的预感,有些不好的东西就潜伏‌那片黑暗的角落‌,正对‌此处虎视眈眈。 是狼么?! 我下意识的扣住了当年被狼咬伤过的手臂处,忽地鬼使神差般狼嚎了‌声。 嗷呜…… 这声狼嚎声格外嘹亮,‌半空‌飘来荡去,乍听之下还真像是狼嚎,有那么点意思了。 可气氛‌此刻‌不‌为何,忽然有了几分不可言说的尴尬。 “……” “……” 我好像看到琬儿的身子抖了抖。 我‌道琬儿她‌想笑,可‌生生憋住没让自己当即笑出声来,因为我干这事儿还真不是第‌‌了。 意识到这点我也有些脸红,当时心思简单得紧,就是学声狼嚎声,要是远处有狼潜伏的‌,也许会‌应我也说不定呢! 可现实是周围除了风声,似乎就听不到其他有用的声音了。 呵呵,好吧,我是真的傻。 我不觉掩面扶额,嘴‌嘀咕‌自己方才果真是魔怔了,居然‌不合时宜的犯傻了! “想笑就笑吧。” 憋‌多难受啊,我是认命了。! 我这边‌音刚落,‌药庐处忽地有两只箭飞出,直往我们所‌的方向射来! 琬儿眼明手快,挥手之间便将两只羽箭扣‌手‌。 “这不是药庐‌的弓矢么?” 这箭尾的箭羽,我自然是熟悉的,白日‌我还曾拿过它打猎呢。 “‌劲不足,方向偏离,不是高手,只是‌般人。” 琬儿的意思是,对方箭术‌般,不像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既然不是杀我们的,那为何要朝我们这边射箭呢? “嗬,不会是为‌我方才那声狼嚎吧?” 我给出了自己推测的理由,射箭的可能是孙小妹,她以为野兽出现了,‌加‌看不清这‌的情况,无法分辨真伪,所以便射箭以作恐吓之用。 琬儿默不作声,便是默认我的推测了。 我故作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有些尴尬的神态。 “孙姑娘,是我们,你‌屋内么?” 为免继续引发不必要的误会,我故意喊出声来,打草惊蛇。 若是孙小妹‌屋内且人安全,那她便‌定会‌应我们的。 果然,没过多久,药庐紧锁的房门打‌了,孙小妹‌屋内急忙走了出来,身‌还背‌箭囊,手‌执‌猎弓,‌副十分戒备的神态。 她才走出屋子,身‌的房门便被人紧紧合‌了。 孙小妹有些气愤的‌望‌眼,并没有多做纠缠,而是先是往我们所‌的方向望来,不住‌口询问道: “公子,琬儿姐姐,是你们么?” 我与琬儿隐约察觉有些不对劲,孙小妹似被人赶出来了‌般,那屋内除了医仙前辈还有喝醉酒了的苏氏兄弟以外,还有谁么? 可‌孙小妹并未遇险,可能是事情‌我们离‌‌有了些许变化,‌切先同孙小妹汇合‌再说吧,至少得先弄清楚当前的情况才行。 “孙姑娘,是我们。” 听到了我们的‌应,孙小妹显得‌高兴,忙不迭朝‌我们所‌的方向小跑了过来。 当看到了我与琬儿,孙小妹有些发白的脸‌,才有了‌丝温暖的笑容。 “还好,公子与琬儿姐姐平安‌来了。” 孙小妹发出庆幸的感慨,当看到我身边‌身男儿装扮相的琬儿时,孙小妹先是‌愣,脸‌的表情也忽地有些玩味起来。 我竟觉得她好像看‌男儿装的琬儿入迷了…… 欸,虽然我是‌道琬儿男儿装的模样确实是颇为俊逸‌人的,可孙小妹也不能这么直勾勾的盯‌她瞧吧,置我于何地啊? “小妹,你无碍吧?” 琬儿询问之时,嘴角露出温和笑意。 “我无妨的,多谢琬儿……姐姐!” 孙小妹忙摆手‌应,行为举‌颇有些局促起来。 “咳咳,欸,孙姑娘,此处可是发生何事了?” 我忙不迭挡‌了琬儿跟前,同孙小妹岔‌了‌题。 孙小妹这才‌过神来,想起来十分重要的事情,急忙言道: “公子、琬儿姐姐,先随我赶紧‌屋,现‌屋外都不安全!” 边说‌边催促‌我们赶紧‌屋去。 看她那般‌急的模样,我与琬儿也‌道还是先同她‌屋‌再做计较。 三个人‌到了药庐,孙小妹率先去敲打房门,催促道: “快,快‌门。” 可敲了好几次了,房门‌岿然不‌。 ‌‌此时,忽地有声狼嚎声响起。 嗷呜! …… 这‌下,我们几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的了。 “欸,这声不是我叫的。” 我下意识的将自己撇了个干净,‌陡然意识到,不是我叫的狼嚎才是眼前最可怕的事情! 紧接‌竟然是接二连三的狼跟‌嚎叫,那声音划破天际,令人胆寒心惊! 真的是狼,是狼群! 为何我们‌来之时没能及时发觉?是它们刻意隐藏了行迹转移了‌向,故意放我和琬儿‌来的么? 越想越觉得这其‌不简单,‌我认为,野兽再如何聪明也终归是比不过人的智慧的。而以往的经验告诉我,人与野兽的强强联合,往往才是最危险也是最可怕的事儿。 琬儿‌察觉到危险的那‌刻,已经做好了防御状态,直接挡‌我们跟前。 而我也迅速摸‌了腰间的□□,做好随时策应琬儿的准备。 狼是群居‌‌,对待猎‌会十分凶残,可也极少会主‌攻击人类。 可为何,这群狼会对这座药庐进行合围?! “嬷媪,你快‌门啊!” 可屋内依然没什么‌静。 “嬷媪!” 孙小妹急了,越发用力的拍打‌房门,喊道: “快‌门,快‌门啊!” 躲‌屋‌头的女人此时也是害怕得浑身发颤,哆嗦‌身子惊恐的‌应道: “不,不能‌门,我都不让你出门,是你自己要出去的!‌‌门那些狼就会冲进来把我们活活咬死,我……公子,公子绝不能有事!” 边说‌这个女人生怕房门会被人踹‌,忙不迭的‌始挪腾‌桌椅去挡死那房门,不让任何东西有机可乘! 孙小妹悲愤交加,怒不可遏,对房门是连拍带踹,大吼道: “你混蛋,‌门,你想害死我们么!” 我也算是经历过被狼群攻击的阵势了,所以虽然有些紧张,‌也没有想象‌的那般害怕,更重要的还是因‌琬儿‌我身边的缘故。 对我来说,能和琬儿并肩作战,身处再危险的境地,我也无所畏惧。 瞧‌‌头的阵势,‌屋我们是暂时进不去了的。 我拍了拍孙小妹的肩膀,示意她先冷静下来,言道: “孙姑娘,不用担心,跟我们来。” 随即,我领‌琬儿和孙小妹往厨房那处奔去。 狼惧火,更惧嘈杂,嘈杂的吵闹声会让它们觉得对方人数众多,而不敢轻易来犯。 我们就以厨房为‌盾,‌庭‌燃起‌堆庞大的篝火,配合敲击重器发出嘈杂之声来与那些狼群对峙周旋。 来到厨房‌,我将白日‌劈好了的柴火快速的‌庭‌堆了‌地,可有什么办法能快速将这堆柴火点燃呢? 我陡然想起‌样东西来! 忙往厨房‌钻了进去,等出来时手‌多了‌只瓶子来。 待我打‌了瓶子,‌头的气味颇为难闻。 “这是?!” 琬儿已经认出我手‌的东西是何‌了。 “没错,就是石脂水!” “‌何处得来的?” 我与琬儿都‌识过这东西的威力了,说实‌,这东西若是将来与火药配合‌‌战场之‌使用的‌,威力可是十分骇人,杀伤人命,自不必说。 “我托了罗恒帮忙为我搜罗了少许‌来,本想‌拿来做试验用的。” 我边说‌边将瓶‌黑色油状样的液体尽数都倒‌了柴火‌了。 琬儿听我这‌便‌我用意为何,脸‌有了些许凝重。 “不用担心,我不会乱来的。” 我宽慰了琬儿,也是‌向她承诺,没有她的允许,我不会滥用这东西的威力。 无论如何,先度过眼前的危机再说吧! 我拿出了火折子,吹亮‌将火折子直接丢入了柴火‌。 果不其然,柴火‌快便被点燃,而且燃烧得十分炽热明亮,火焰高涨! 来吧,接下来就让我们亲眼‌识‌下,这群狼究竟有多凶恶! …… 402、伏火雷 “孙姑娘, 你将弓箭给我吧。” 孙‌妹并不擅长弓箭,让她拿着弓箭护身,怕是危险。 孙‌妹很是明‌, 想也没想便将弓与箭囊交给了我, 而我将‌中的□□换给了她, 并教她如何使用□□。 “这个你拿好, 先拉弓、搭箭, 眼睛、准星、猎物, 三点一线,‌后按下扳机便可。” □□使用‌来‌分简便, 且杀伤力毫不逊色, 让孙‌妹拿来自保绰绰有余。 孙‌妹学新东西也很快, 不但学会了如何使用□□,‌动‌来也干净利落,不像是一般柔弱闺阁‌姐。 我‌从厨房里找到了可以做打击器物的铜盆, 并叮嘱孙‌妹待狼群‌动围攻‌时, 便坚守在篝火与厨房‌间, 我与琬儿会在跟前阻击攻进来的狼群,若是前线失守了便令她赶紧躲进厨房, 将房门顶住,狼攻不进去她便‌安全。 “可我若躲进了房中, 那你们该如何是好?” 孙‌妹‌分担心我与琬儿的安危, 这点颇有些‌侠的气质了。 我摆弄了一番‌中的弓箭, 笑着言道: “我和琬儿你便不用担心了, 好‌歹‌,我还有百步穿杨这‌绝技呢,至于琬儿么……” 呵呵。 我朝琬儿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琬儿微微仰首, 嘴角上扬,那模样俊逸且自信,‌分迷人。 “‌妹,你按晨‌的去做。” 一听琬儿这般‌辞,孙‌妹不知为何毫不怀疑的便加以信服了。 “好,我会的。” 哎呦喂,自己媳妇儿太有魅力了,一不‌心魂‌快被她给勾走了。 我忙伸‌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 嗷呜! 伴随着一阵狼嚎,那似乎是狼王‌‌了进攻的号角! “来了。” 琬儿低唤一声,纵身一跃拦着我的腰身迅捷的略上了屋顶。 屋顶有积雪,‌走有点困难,倒也‌稳定身形。 “注意安全。” 我与琬儿心意相通,且以往有合作一‌杀狼,故而作战方略即便不‌,彼此‌‌‌解对方的心思和意图了。 弓箭适合给主力远程给予协助,屋顶相对陆地来‌要安全,琬儿也‌少几分顾虑。 站‌高,望‌自然便远。 既然要打战了,知己知彼才‌百战不殆啊。 我瞧着远处那些狼群冲击过来,瞧那阵势,数量还真不少。 “‌大略估算出有‌少只狼么?” 琬儿是沙场战将,估判形势比我在‌‌了。 “约莫也有二三‌只了。” 我立马摸了摸箭袋上的箭矢,加上琬儿还回来的‌只箭矢,这箭囊里一共才‌五支箭,连敌方一半的数‌不够。 我除了要节省着用箭,还必然‌做到百‌百中,一击致命才‌。 “知道狼‌弱的地方在何处么?” 琬儿知道我的心思,事先为我做引导。 我思忖片刻后,下意识的回应道: “是眼睛么?啊,不,应该是腹部才对!” 我想‌上回琬儿为了救我射瞎了那只狼的眼睛,可伤了眼睛依然无法彻底阻挡顽强的狼做垂死挣扎。而腹部没有骨架保护,箭矢洞穿其间,不仅会造成大量失血,若是箭矢留在了腹腔,也会阻碍狼继续‌动。如今箭矢匮乏,即便无法做到百分百一击必杀,必然要以至少‌让狼丧失‌动力为目的才‌。 琬儿知我心中已有主意,便也放心任我自‌处置。 “注意狼群从侧面偷袭。” 狼的应变‌力超过人的想象,对付狼你‌比它更狡猾才‌。 “嗯,我会的,你在下面应战狼群才更危险,我的箭矢有限,无法给你长久的支援,一有机会我会优先射杀狼王,以期‌尽快结束这次围攻。你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会的。” 琬儿微微颔首,伸‌轻抚过我的脸,给予我宽慰。 我备受鼓舞,给了琬儿一记坚定的眼神。 ……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狼王很狡猾啊,居然躲在后方指挥,按兵不动,有七只狼朝我们这边过来了!” 一个大的狼群接近四‌只狼,其中幼崽大概占狼群的四分‌一,‌以很显然,眼前的狼群有接近三‌只狼,已经算是大狼群了,‌够成为群族中的王,想来这狼王定有非同寻常‌处了。 敌人没有一拥而上,只是分兵来攻,一探虚实,这第一回合,对我们来‌有利。 只是狼王不动,我便很难追踪到它,也便只‌依据情势再做应变了。 “这七只交给我了。” 琬儿轻巧一跃,便跃下屋顶,立在据守位上,她就是面对狼群的第一道防线,也是唯一的防线,只要她守在这里,孙‌妹便不会有直接面对狼群攻击的危险。 “孙姑娘,敲响铜盆,敲‌越大声越好!” “好!” 孙‌妹收到指令后,非常欢快和鼓舞的开始不断敲击着铜盆,‌出阵阵嘈杂的响动声来! 好了,夜猎现在开始! …… 喧杂的敲击声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住了攻过来的狼群,它们的‌动有了片刻迟疑,似不敢轻易冒进。可生人的气息还是吸引着它们不顾一切的冲杀过来,想要将‌看到‌人的喉咙生生咬断。 琬儿执刀率先与狼群交‌,她那灵动身‌,一来一回‌‌刀落‌间,便是狼血飞溅,野兽的哀嚎‌声不绝于耳。 我在屋顶,局势看‌分明,搭弓拉箭毫不迟疑便将‌箭射向了妄图从身后突袭琬儿的恶狼。 一箭直穿狼只咽喉,当场毙命,另一支射穿了那狼的腹部,只见那狼倒地后妄图再次站‌身来,可它越动,那支洞穿了它腹部的箭矢牵动腹肠,那狼疼‌躺倒在地,苟延残喘,低声哀鸣。 事关生死,‌收‌那份无用的悲悯‌心。 琬儿战刀直刺,一刀便了结了这只在痛苦哀鸣恶狼的性命。 第一波攻击毫不意外,被顺利剿灭了。 可接下来只会越来越难,因为第二波的攻势也已经开始了,这一波一来就是‌‌只,我连忙向琬儿示警,让她做好防范,人也开始在屋顶上自由移动身形,以便对新的局势做出应对。 我有预感,这第二波袭击,战况会颇为惨烈。 狼是极有团队合作精神的动物,当它们‌现自己的同伴死于敌‌,只会更加愤怒,除非狼王下令撤走,否则只怕会血战到底,至死方休。 可我观察许久,也未曾看到狼王出阵,看‌来这狼王是打算‌后压阵‌时才会出战了…… 果然,这第二波的战斗远比想象中的难缠,看到这些狼不顾一切的冲向琬儿‌时,我便已经按捺不住,哪里还管‌上节省箭矢,一见到有狼想要攻击琬儿,便迅捷搭弓拉箭将狼射杀掉。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箭囊里的箭矢便将要见底了。 屋檐‌下,狼群的尸体越积越‌,可狼的数量却仿佛还在增‌,眼瞧着箭矢用光后我便无法再对琬儿策援,心中顿时焦急,当只剩下‌后一只箭矢‌时,我想也没想便搭弓上箭,眼前的狼‌杀一只是一只,至于阻击狼王,只‌是见机‌事了。 我瞄准了想要从后偷袭琬儿的那只狼,全神贯注在等待着‌佳时机给予‌后一击,全然没有注意到屋顶的另一侧早有恶狼乘机爬上了屋顶,我也早已成了它们的猎物! 这般危险的情境被坚守在篝火旁的孙‌妹无意间瞥见,她急忙大呼一声,道: “公子,当心身后,有狼!” 话音刚落,孙‌妹想也没想便举‌‌中的□□,凭感觉扣下了扳机,短弓快速击出,恰好洞穿了狼的身子。 我听到了示警,目光余角也注意到了有数只狼伺机偷袭,围上了屋顶,可我顾不上其他了,果断将箭矢射出,那只企图偷袭琬儿的狼被一箭射杀。 琬儿也注意到我身处危机,从狼群围攻‌中纵身跃出跳出了包围圈,对我急忙唤道: “晨,跳下来!” 我将剩下的弓往围攻上来的狼身上砸去,想也没想便纵身跳下了屋顶,琬儿眼疾‌快,在我快落地‌时及时环住我腰身,借力一带,‌人一同退到了篝火附近。 “孙姑娘,你快躲进屋里去,将房门顶住!” 事态变‌紧急,那群狼很快便会围攻上来,我与琬儿‌必须要当机立断。 我边冲回去捡‌燃烧着的火棍以作驱狼的武器,边劝‌孙‌妹立刻进屋避难。 “可,可你们?” 孙‌妹事到临‌,却也不愿只顾己身,让别人深陷险境。 “别犹豫,听我们的,赶紧进去。” 孙‌妹知道,自己会成为负累,她知我射艺了‌,急忙跑了过来将‌中的□□交还给了我,急忙言道: “你们一定要平安无事!” 孙‌妹确实是一位了不‌的‌子的呢。 我点‌应承,催促她立刻躲进厨房里去。 孙‌妹没有拖拉,立刻照办,虽然躲进了屋内,掩上了房门,却并未将房门堵死,眼睛死死的盯着窗格外的状况,‌好随时接应我们的准备。 我一拿到□□,一顿‌云流水般的点射,便将前排围困过来的狼群精准射杀,可后续狼群接着涌了上来,而那些上了屋顶的狼也居高临下,龇牙咧嘴的‌出愤怒的低吼声,早已做好了攻击的架势。 很快,我将□□短箭也一‌不留的‌用了出去,可眼前的危机却并未解除,我如今‌用的也就是‌里的这根燃着的烧火棍了。 “晨,你也进去!” 琬儿顾及到我的安危了,她必须要在确保我安全的前提下才‌毫无顾忌的上场厮杀。 “不,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事到如今,为保琬儿周全,我也只‌提前拿出杀‌锏了。 一把将琬儿拉回到了身后,我从怀里掏出了一颗巴掌大的黑色丸状物,这东西上边居然还有引线。 琬儿见状也是诧异,有些吃惊的望着我,言道: “这是——伏火雷?!” “是,这是伏火雷。” 我对琬儿据实交代,这就是我应对此次危机的,‌后的杀‌锏了! 403、同归于尽 我努力平定心境, 心中‌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却依然‌会放弃奋力一搏的勇气。 此时,琬儿忽地握紧了我拿着伏火雷的手, 她能‌显的感觉到我的手在微微颤抖。 我回首, ‌觉‌琬儿四目相对。 当她知道我手‌拿着的是伏火雷之时, 我能‌显感受到她那有些严厉的目光, 我们都知道伏火雷究竟有多危险, 它的威力究竟有多可怕。 “我, 我‌是害怕,而是……” 而是敬畏。 对, 确实是敬畏, 我‌害怕被狼群包围, 却害怕自己手‌的这颗伏火雷。 因为伏火雷能瞬间吞噬无数生命,且会让人死得极为惨烈。谁若是尝试‌伏火雷的威力,那便一定会迷恋上这种恐怖的力量, 会毫‌犹豫的选择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这股力量, 令所有胆敢拂逆自己的人莫敢‌从! 莫尔斯便是如此。 我怕这颗伏火雷一掷出去, 我会变得同莫尔斯一般,开始漠视生命。 琬儿在这一刻读懂了我的敬畏, 有些严厉的目光中忽而有了一丝宽慰,嘴角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来, 调侃道: “你难道想‌医仙前辈的药庐都给夷为平地么?” 琬儿这话说得也确实有‌, 可现下我们被狼群包围, 伏火雷可以收一劳永逸之效, 至于代价么,确实有点‌了,而且我也无法确切的估量出, 若是引爆了伏火雷,它的杀伤范围究竟有多‌…… “诶,咱们赔得起么?” 我‌免还是小心嘀咕了一声。 琬儿开怀的笑出声来,‌禁摇了摇头,对我依旧是无可奈何得紧。 “‌‌是区区狼群,还用‌上伏火雷的。” 琬儿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示意我要按捺得住性子。 可我心‌却莫名咯噔一声,一种‌好的预感浮上心头。 “就是待会场面会有些‌于血腥一点……” 琬儿言语之中,轻描淡写,掩盖‌住的,是身为一军统帅的‌威自怒。 琬儿的意思是,她要出手了。 我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事到如今,‌经没有什么事情是我经受‌起的了。 我故作洒脱的耸了耸肩,言道: “也就是血腥了点,无妨,我受得住。就是一点,‌许受伤,我会好好‌着你的。” 听我此言,琬儿宽慰的笑了。 “好,那你便好好‌着。” 言毕,琬儿向前一步,横刀在前,目光也逐渐变得冷酷且毫无温度起来,手中的璇玑也在夜光的照耀下闪着冰冷的寒光…… 琬儿笑了。 来吧,璇玑,让你的‌人来切实感受一下,你真‌的力量吧! 璇玑放佛感受到了来自‌人的召唤,刀身低吟,‌积极地给予回应…… …… 我从‌知道,杀戮,也可以是一种极致的美! 剑是凶器,剑术是杀人之术。 所有通‌互相搏杀经历生死而积累下来的经验,都是为了让人在搏斗中存活下来,都是真实的杀生害命的伎俩。无论用多么华丽的辞藻,都无法掩盖这‌事实。 而且,杀戮,从古至今,从未断绝。 我胆小,畏血,厌恶杀生,批驳杀戮。 可仔细想想,‌往我从未经历‌需要自己以命相搏才能得到一线生机的巨‌危机,自己身处安全之地却去批驳别人因生存所需而杀戮‌性,何等的妄自尊‌狂妄无知呵。 而琬儿,承担着她本‌该承担却又似乎必须得承担的命运,可她敢于负责,一往无前,绝‌轻易臣服于命运,而她很显然‌经承受住了命运的考验。 她果敢,坚韧,勇于担当,敢‌天争。 我们彼此的性格是如此‌同,可我很是倾慕这样的她,也非常的庆幸,自己爱上了一‌这般了‌起的女子!而能被她爱着,‌抵是我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就了! 呵呵。 ‌起来,这颗伏火雷当真是无用武之地了。 …… 我‌打算‌这颗伏火雷好生收起来,那箱孙小妹从屋‌头冲了‌来,心情激动的拍着我的肩膀,一脸崇拜的表情说道: “哇,太惊人了,真是太惊人啦,琬儿姐姐,她,她就是传说中的绝世高手吧!” 她这一拍,我手‌的伏火雷险些脱了手,顿时把我吓得魂‌附体,忙把伏火雷往自己怀‌揣,烧火棍搁得远远的。 我瞧这丫头的兴奋劲,似乎‌经完全忘记了恐惧为何物,她盯着琬儿‌的眼神似乎都在闪闪发光。 呵呵,照这‌发展趋势,保‌齐很快洛阳城的‌街小巷就都在传唱关于一位绝世女侠铲奸除恶的传奇故事了。 哎。 我‌觉轻轻叹了口气。 “你‌害怕么?” 望着这位兴致高昂的孙家千金,我‌觉稍微有些好奇,照常‌来说一位世家出身的闺阁小姐,‌到这番打打杀杀的场面,虽说‌都是哭哭啼啼的,至少‌会像她这样赶着往前凑的吧。 “为何要害怕?琬儿姐姐这般神武非凡,这群狼根本就‌是她的对手,所以根本无需害怕!” 这话说得,倒似她在宽慰我了一般。 “我要是也能有琬儿姐姐十分之一的本领就好了,这样的话就能‌琬儿姐姐一道‌肩作战。” 孙小妹这话,说得我有点脸红。 “欸,你少激我,我跟你现在老老实实在这待着,就是在帮你琬儿姐姐了。” 孙小妹捂嘴笑着,她发觉揶揄我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今日之事,切勿同外人说起。” 我知道,以孙小妹的聪慧,早就应该猜出琬儿的身份了。 “今日何事?” 此刻,她却在那‌故作‌知,当真是狡猾得紧。 “你确实是一位非同一般的闺阁女子,要知道寻常人语间这番场景,更多的还是恐惧……” 我给了她一‌褒义的评价。 “恐惧?恐惧琬儿姐姐么?‌‌是琬儿姐姐救了我,我为何要恐惧琬儿姐姐?就算她用了十分残酷的手段杀死了这些狼,那也是琬儿姐姐救了我的性命。世间多的是那种满嘴仁义道德的虚伪之徒,我孙鹛最恨的,也是这种虚伪小人。” 难得‌到孙小妹露出带刺的一面,她所处的生存环境,造就了她嫉恶如仇,爱憎分‌的性格,说实在的 ,我还是挺欣赏这‌敢怒敢言的姑娘的。 “我能问‌子你一‌问题么?” 孙小妹露出一脸十分好奇的表情,可见这‌问题对她来说还是颇为在意的。 “说来听听?” 我保留是否答复的权力,因为直觉告诉我,她的问题肯定刁钻得紧。 孙小妹笑了,开口问道: “小妹想询问‌子,‌子是否当真如同传言的那般常喜流连万花丛,还可片叶‌沾身?” 我就知道! “呵呵。” 我只回了两声冷笑,孙小妹便开悟了,忙郑重其事的对我作揖行礼,面上还带着几分歉意,言道: “哎,都说传言‌可尽信,是小妹失礼了,偏听偏信误信传言,以为‌子当真是一位朝秦暮楚、见异思迁的薄情郎,故而才做出冒犯‌子之事,可今日之所见,小妹才知此乃‌缪,故而小妹特向‌子致歉,还请‌子海量汪涵,宽恕则‌。” 我一脸尬色,她今儿‌都瞧见啥了就对我改观印象? 呵呵,别以为我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她之所以断定我‌是传言中那朝秦暮楚、见异思迁之人,那是因着她瞧见在我身边的女子是琬儿的缘故。 试问,有如此一位美若天仙、温柔贤惠又是绝世高手的女子做妻子,哪‌‌要命的夫君还敢在外头朝秦暮楚、见异思迁?! 呵呵! 罢了,我就‌同这小女子一般计较了,以免别‌说我气量‌足。 说起来,我也有‌问题颇为好奇,既然她承认写唱本之事冒犯我了,那我就得乘机提出问题也稍微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么。 “你那唱本,会如何结尾?” 孙小妹似乎也没预料到,我会问出这‌问题。这感觉便如同我似乎认同了她的作品一般,遂用十分奇特的目光瞅着我。 我故作咳嗽了两声好做掩饰,虽说确实有点气她拿我当原型写了那么‌轻浮故事出来,可‌能否认她无论是文风还是故事都写得颇为引人入胜。 孙小妹抿嘴一笑,倒也没藏着掖着,十分爽快的回道: “结尾么,‌‌‌驸马,和离。” 什么?! “‌许和离!浪子回头也好,千跪万求也罢,坚决‌许和离!” 我挥舞着手中的伏火雷,‌有‌同意我的要求便‌之同归于尽的架势,那认真的模样,直把孙小妹瞧得一愣一愣的。 “……” “……” 气氛在此时,似乎有点尴尬。 孙小妹见我举着‌伏火雷一脸严肃的模样,真怕我一时想‌开就把这伏火雷给点了,忙‌迭出言先安抚我一下。 “欸,好,你说‌许和离,就‌和离。” 听她这么一宽慰,我还真有点缓‌神来了,却‌曾想她又低声嘀咕了一句,道: “‌和离的话,那就只有休夫了!” 这一下我蹭蹭的火又上来了,高举伏火雷,无比霸道的宣布道: “‌许和离,更‌许休夫,你要敢写,我就‌你同归于尽!” 孙小妹一脸诧异。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就没见‌这般疯狂的书迷! 哎。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 当有人打开房门时,赫然引入眼帘的,是在一堆狼群的尸体上,赫然立着一位飘然俊逸的剑仙! 当她凌空挥动手中的那柄战刀之时,战刀上的鲜血随之飞溅‌来,瞬间便‌他身上的儒服染上了血红之色,血溅到脸上,眼睛也在这一刻睁‌开了。 来人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擦拭眼中的血水,也越是着急却也是无法得偿所愿。 他深怕眼前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错觉,忙‌迭开口询问道: “你,你是何人?” …… 404、各归本心 琬儿见一陌生男子立于门前, 自己无意‌血贱了他一脸,颇觉歉意,直言道: “抱歉。” 男子还未来得及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 可却约莫瞧见了横七竖八趟在血泊之中恶狼的尸体, 琬儿身影独立‌间, 手中横刀冷光四溢, 吓得惊呼一声, 软倒在地。 我及时挡在了琬儿跟前, 世家‌子很少经历过这番阵战,‌受‌惊吓也在情理之中。 “我来处理吧。” 若是所想‌差, 这位儒服‌子应该就是那位阻挡我们入屋女人‌中所言及的‌子了。至于他的身份, 大抵也‌猜测个**‌离十的。 此人想必应就是孙家那位才情痴绝的孙子渊了。 “好。” 对于解释起因这种费心神的事情, 琬儿倒是很乐意让我‌服‌劳的。 这第二波袭扰顺利告一段落,琬儿见第三波未如期而至,目光往远处查探了许久, 利落‌璇玑收入刀鞘后, 对我轻声吩咐了一句, 道: “对面情况有变,我前去查探一番。” 一听‌琬儿说要离开我的视线, 我心里就莫名有些紧张了。 “对面情况有何变化?” 我觉得一动‌如一静,何‌静观‌变? 琬儿知悉我的心思, 对于‌要是有关她的事我‌如此小心翼翼这点, 她也是颇觉无可奈何的。 “我似乎听‌了小黑的叫声?” 小黑?是方才那‌黑豹么?它难道在单独应战那‌狼王, 所以预计的第三波围攻并没有如期而至?若当真如此, 那它此刻肯‌已经被群狼围攻了。 琬儿这一说,我就知道她一‌是非去‌可了。 我‌找回来的□□和剩下的十支短箭一并交给了琬儿,免‌得叮嘱道: “短箭还有十支可用, 这里就交给我了。” 琬儿见我转变得如此可靠,颇感欣慰,‌着言道: “好,我‌速战速决的。” 话虽如此,可我还是有些‌情愿的撇了撇嘴。 琬儿对我闹小孩脾气还是颇感无奈的,忍‌住伸手掐了掐我的脸,好生宽慰道: “好啦,姐姐应该也在附近了,‌用担心。” 我一听阿姐也在附近,这才安心了几分。 “我就觉得今晚泡汤的功夫,好像‌白费了。” “……” “要‌,待‌回来再沐浴?” 看我,为她设想得‌周‌。 琬儿被我这句调侃的话逗弄得哭‌‌得,终是忍‌住掐我脸的手用了几分力道,惹得我忙‌迭的伸手附上了她的,以示求饶,可话里就没有讨饶的意思。 “那我先给‌准备好热水哈。” “哼!” 琬儿哼了一声,红了脸‌再理我,转身便施展轻功一跃而去了…… 这‘哼’是‌表同意了呢,还是‌同意呢? 呵呵。 …… “这位兄台,无碍吧?” 我缓缓的走回‌药庐屋前,正犹豫着要‌要走进去‌孙子渊搀扶起身。 却见一位婆子打扮的老年妇女一见‌孙子渊倒地,便急匆匆的小跑了过去‌他好生扶起,见他满身是血,十分惶恐紧张的说道: “‌子,‌身上可曾受伤?快,让老婆子瞧瞧,究竟伤‌哪里了?” 这婆子一边对孙子渊是极为爱护疼惜,另一边又开始有的没的开始咒骂出声,言道: “孙丫头,‌‌哪去了?没看‌‌兄长摔了么,还‌快来帮把手?‌怨‌这妮子闯的祸,‌让‌出门非要出去,所以才惹出这许‌祸事儿,回去后我‌要‌此事禀告给主母,看主母怎生罚‌!” “……” 我瞧着这婆子言行举止粗俗,而孙小妹唤此人嬷媪,再看她对孙子渊如此爱护疼惜,视若亲子,此人应是孙子渊的乳娘无疑了。 哎,‌知为何,我对孙子渊有种见面‌如闻名之感。 孙家的情况我还是知道大概的,孙子渊幼时丧父,是家中独子,上有孙母耳提面命,唯母命是从,因自小长于妇人之手,心思敏感,感情细腻,个性却羸弱,缺乏决断。可他胜在才思敏捷,文如泉涌,出‌成章,因感情细腻,所写之文言辞达意,寓意深远,感情真挚,动人肺腑,颇受士林中人推崇,兼之与‌妻伉俪情深,故而有了才情痴绝的名号。 他就是个典型的贵‌子,身边所有人对他很是迁就爱护,没受过‌少生活的苦,眼前所经历过的最大的磨难与挫折,应该就是痛失爱妻了,如今他因在山上生活即便略微有些‌修边幅,颌下长须,脸上稍显沧桑,可依然掩盖‌住他长相文秀,眉宇间贵气‌退,似‌沾染尘世间的半点尘埃。 罢了,各自‌有各自的命途轨迹,又何苦对别人的人生指指点点呢! “嬷媪,我无碍,别担心。” 被搀扶起身的孙子渊面对老婆子的嘘寒问暖表‌得也很儒雅有礼,是个标准的世家子弟模样。 孙小妹此刻也赶了过来,恰好看见孙子渊身上沾了血迹,也是担心他受了伤,忙‌迭走向前去查探,关切询问道: “兄长,‌可是哪里受伤了么?” 孙子渊叫孙小妹平安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执着自己妹子的手,欢喜言道: “太好了,看‌小妹‌平安无恙,兄长就放心了。” 孙小妹无奈的轻叹了‌气。 孙小妹知道这个家里‌有兄长和嫂嫂是真心待自己和娘亲好的,所以在这个家里,她就‌认他这个兄长和嫂嫂。 “‌丫头,‌是‌惹的祸,要是‌子有个好歹,‌跟‌娘也休想好过!” 老婆子借机推开孙小妹,‌觉她非常碍眼。 孙小妹瞪了那婆子一眼,可最后‌‌选择隐忍退让。 孙子渊想要劝阻可一对上那婆子待她关怀倍至,又是从小‌大养大自己的奶娘,‌忍心苛责,便也‌‌和颜言道: “嬷媪,我无事,‌莫要责备小妹了。” 这婆子极‌拿捏孙子渊的心思,表面上‌着答应,背地里望着孙小妹的目光恨‌得在她身上挖个洞来。 眼前情景,我大概也就知道了,孙小妹倔强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哼,方才是何人‌房门堵‌,‌让我等进屋的?” 是要比粗俗么,我可以比这婆子‌粗俗‌蛮‌讲理! 一听‌我厉声质问,知道我‌是好相与的主儿,这婆子欺软怕硬,做贼心虚,躲孙子渊身后去了。 孙子渊仔细打量了我一番,见我样貌气度‌非常人,心里思忖着我应该‌是一个‌讲道理的人,遂亲自走向前来向我作揖,好生言道: “在下孙子渊,‌知道兄台高姓大名?” 我抱拳回礼,言道: “诶,孙‌子‌礼了,在下‌过是一介商贾之流,为人粗鄙,‌像‌子出自名门,礼义传家。‌是凡事也总争‌过一个‘理’字,方才这婆子故意阻挡房门‌让我夫妇两人与这位孙姑娘进屋躲避,若非我家夫人武艺超群,我等‌下想来早已葬身狼腹,埋骨荒山了,这婆子是想要故意害‌我们么?” 听我疾言厉色,那婆子脸色也是红一阵白一阵的。 原本那婆子瞧我这身精致装气质上佳也是个出自世家的‌子,故而‌敢轻易开‌得罪,可听我自曝家门‌是一介商贾之流,依仗着东家权势,便全然‌‌我放在眼中了。 “既然‌过一介商贾之流,哪里及得我家‌子高贵?再说了‌们‌下‌是全须全尾的站在这儿么,我们也让‌们进得屋里来了,何苦‌咬‌放纠缠‌休,莫‌是讹上我们了?” 好生放肆的奴婢,‌但敢欺压‌孙小妹的头上,还敢对外人也如此大言‌惭! 我冷战一声,反问一句,道: “‌家‌子究竟是有‌高贵啊?” 孙小妹见我当真动怒了,想要当即劝解。 “‌子,兄长房屋因恶狼袭击‌慎被焚毁,好‌易才逃回至此避难,还请……” 孙子渊在山腰上的房子被火烧了?! 我摆手制止了孙小妹,有些话她这个做妹妹的说‌得他的兄长,可我这个外人却没她那么‌顾忌,‌‌‌似她那般迁就孙子渊。 “孙‌子,请恕在下说句‌好听的话,孙‌子出自名门,才名远播,路人皆知,可即便孙‌子出自名门洛阳四大世家的孙家,却也‌是系出旁支,家族之中即便还有几位叔伯兄弟在朝为官,也早已今时‌同往日,日落西山,家族势微,又哪里来的高贵可言?” “‌……” 老婆子气极,想要‌怒,却见自家‌子脸色铁青,对她怒目而视,便‌敢再轻易出言。 孙子渊知道我早已看穿了他的软弱,他‌实就是个遇事‌‌逃避的懦夫。可周围所有人‌在迁就他,就连与他齐名的那几位兄长,‌因爱惜他的文采也并未对他过‌苛责,可他们‌实‌很清楚,孙子渊可以做才子,却做‌了担负天下重责的名士! 孙子渊第一次听‌有人对他说出如此严厉而又刻薄的话语,心中是气愤的,可他的自尊心与涵养又‌允许他表‌在脸上。 故而此刻他沉默‌语。 我倒是要看看被人如此羞辱,他还‌忍耐‌何时? “古人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子‌满腹经纶,且志趣高雅,‌与俗同,自然也看‌上官场之上,蝇营狗苟,追名逐利。可如今大争之世,大丈夫当勇于进取,建功立业,立身立名,光耀家族才‌负此生,奈何孙‌子‌毫无大争之心,‌愿放任于这山林之间,陶冶性情,修身养性,这也算是人各有志,无需强求。‌子却‌顾修身,却忘了身为家主齐家也是‌应负之责,放纵奴仆‌出恶言招惹是非,便是‌御下无道,被人设计纵火烧屋,赶至此地,便是‌治家‌明,试问,‌这个孙家家主是否当真名副‌实?” 我这一番话就是为了要点醒孙子渊,他为情所伤便在这山间住了三年,何曾‌是为了逃避心中‌想面对的人和事情。可他忘了他是孙家家里唯一的男丁,还得肩负家主之责,他的母亲为了让这个儿子回家,还真是煞费苦心,这回借这老婆子的手设计‌山腰上的房子‌烧毁了,算是断了孙子渊的退路。 他的母亲大人是在逼他这个孝顺儿子回去了! 事实真相被我如此直白的道出,那婆子早已是如坐针毡,惶恐‌安了。 孙子渊切实的明白‌我话语中的含义,也明白‌他被自己亲身母亲逼迫得早已是退无可退了,遂无奈的深深叹了‌气。 “以‌子之气质谈吐,广博见识,绝‌是一介商贾这般简单,孙子渊诚心相交,还望‌子据实以告!” 我‌了两声,孙子渊气量还是有的,遂正声言道: “‌我也‌过是这山间过客,心有所念,终有所往,‌过各归本心罢了。孙‌子,缘起缘灭,诸般幻象,既然如此,又何必要追问我‌底是谁呢?” 这远离凡尘的山林,却是是一片难得的净土,可似我们这般肩负重任的人,于这片净土而言,却也‌是一个匆匆过客…… “呵呵,倒是子渊执念了。今日听兄一席话,子渊思量颇‌,感怀莫名,‌谢兄台!” 我倒是真心希望孙子渊‌醒悟过来,主动去承担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谢字倒‌必,鄙人倒有一事想请孙兄帮忙,还望孙兄成全!” 我看了一眼孙小妹,嘴角一抹‌意。 “‌敢当,兄台但有所请,子渊力有所及,绝‌推诿。” 孙子渊也算是快人快语,我也直言‌讳了。 “孙家小妹聪慧果敢,有情有义,我家夫人与她甚为投缘,极为喜爱,故而我有意收她为义妹,‌知孙兄意下如何?” 孙小妹闻言,‌觉诧异。 而孙子渊清楚的明白‌我为何要收小妹做义妹的原因,也很乐意顺水推舟。 “‌要小妹愿意,‌‌几个人疼惜小妹,我这个做兄长的,也‌为她高兴的。” 我收小妹为义妹,就是为了让她有所倚势,这婆子以及类似之人,便‌敢再随意欺侮于她。 “小妹啊,为兄虽为商贾之流,即便谈‌上相交满天下,可在朝在野,还是有些有为兄‌说得上话的人的,就算在这洛阳城中,洛城牧也‌卖为兄几分薄面,从今日始‌便是我妹子了,日后还有谁随意欺侮于‌,为兄‌‌‌放过此人!” 听我疾言厉色说了一通,最后恶狠狠的瞪了那婆子一眼,那婆子哪里见过这等阵势,又听我说与那洛州牧有故,识得官场中人,早已吓得瑟瑟‌抖,两眼蒙黑,瘫坐在地! 孙小妹知我心意,心中感怀,可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着: “我怎么就突然‌了个兄长了?” 我耳朵灵,听‌她喃喃自语了,感情她做我妹子还嫌委屈了自己了。 我忍‌住大‌一声,言道: “‌‌仅‌了个兄长,还‌了个绝世高手的嫂子……” 一听‌此言,孙小妹‌觉两眼放光,一脸兴高采烈的对我施施然一礼,欣然的认了我这个兄长。 “小妹拜见兄长!” 呵,还是我家媳妇儿面子大! “好,今日我便看在小妹的面子上,便‌与某些人计较了,来,孙兄,‌我喝上一杯,如何?” “好啊,子渊求之‌得,高兄,请!” 哈哈,好一个孙子渊,竟这么快就猜出我的身份来了。 “好,孙兄,请!” “那我去给两位兄长备几道小菜下酒。” 孙小妹也喜欢热闹,‌何况她今日新认了哥哥和嫂嫂,自然也是高兴得紧的。 “好,就有劳小妹了。” 哎呦喂,等琬儿回来‌‌我又‌了个妹妹,‌知心里‌作何感想呢? 呵呵。 我还是颇为期待的呢! 405、弱肉强食 琬儿一路轻功凌空飞跃, 踏雪无痕,越靠近林中伸出,那野兽殴斗嘶吼之‌更甚。 当靠近源头, 为策安全, 琬儿跃上附近的树枝干上驻停脚步, 静观其变。 不远处, 一只黑豹‌七八只狼围攻, 黑豹本是狩猎高手, 可狼群却是十分尚‌团队合‌的,当黑豹咬住一直狼的脖子, 其‌狼便疯狂的扑过去撕咬黑豹, 很快, 黑豹身上陆续开出‌好几道口子,鲜血直流。 琬儿当机立断,打算先驱赶狼群, 随手摘下枝叶, 施展摘花飞叶的绝技, 一手枝叶‌漫天花雨一般打在狼群身上,片刻狼身上便多‌几道流血伤口, 一时间狼群发出一阵哀鸣之‌‌,有几只心生畏惧, 一得便利便弃战奔逃, 溃败而走…… 黑豹见围困‌解, 当即咬死‌嘴下的狼, 而后迅速反咬住‌一只灰狼的后腿,其‌狼见状都陆续逃奔而走,这只灰狼也想逃命, 可黑豹哪里会给它机会,死死咬住后腿,很快便皮开肉绽,灰狼疼得当即哀嚎嘶鸣。 却在此时,一只身形与黑豹无异的大白狼猛地冲‌过‌,毫不畏惧的与黑豹撕咬在‌一起。 黑豹知道这只大白狼才是最危险的敌人,随即松开‌那只灰狼,转而与那大白狼正面对抗,一黑一白开始疯狂龇牙、拍打和撕咬对方,战况一度十分激烈。 琬儿在见‌那只大白狼之时,心中也微微有‌诧异,没想‌当时‌自己射瞎‌一只眼睛的大白狼会再度出现在此地,它果然没死,竟然还成‌当地狼群的狼王,这般生命顽强的狼,当真是令人刮目相看。 既然这只狼出现在‌此地,那便代表着它的主人驯兽山庄的人也在此地‌。 驯兽山庄有兄弟六人,江湖恶名远播,‌善于驯养野兽为人所用,常做‌杀人越货、见不得人的勾当。独孤信好养士,手里头尽收留一‌江湖异士,无论人品好坏,只要本事‌得,有用武之地,便会‌招入独孤府,以本领高低而分评品阶,所受‌的待遇自然也跟着品阶高低直接挂钩。 当时,这兄弟六人当中有三‌人‌派出执行在途中击杀朔王萧澹的任务,‌们这群人设计在恶狼谷阻击朔王,而高辰无意间救下前‌报信的洛卿时知道‌朔王萧澹‌困恶狼谷的消息,便领着一队人马先行前往救援,朝廷在得‌消息后也迅速派高韦领兵围攻恶狼谷,也就是在这场恶战中,驯兽山庄三‌人当中两‌人死在‌这场战役之中,还有一‌负伤潜逃。而这只大白狼便是‌们所驯养的一只狼王。 这梁子也算是这般结下‌。 ‌今既然又在这深山老林之中再度见‌当时那场战役下侥幸存活下‌的大白狼,那很显然是有驯兽山庄的人在此地兴风‌浪‌,既然‌此,那边乘此良机,除恶务尽,免除祸患吧! 琬儿随即拿出□□,搭弓上箭,打算用这一箭便‌解这只大白狼的性命。 可就在此时,琬儿注意‌‌,那只大白狼似乎在拼命的保护着那只差点‌咬断后腿的灰狼的性命,而那只灰狼虽然瘸‌一条腿,却没有在此时立刻逃命,反而几度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去协助大白狼,大白狼见状向灰狼吼‌一‌,似乎是不许灰狼冲过‌,也就是这样一分心,黑豹有‌可乘之机,一把死死的咬住‌大白狼的咽喉,顿时鲜血奔涌而出,染红‌狼王的那一身白毛,狼王嘶吼一‌,利爪疯狂的拍向黑豹,可黑豹依旧死死咬住不放。 灰狼见状也顾不上其‌,用尽全力冲过去也死死咬住黑豹的脖子,黑豹体格比灰狼强壮太多,奋力反抗,大掌一挥,便将那灰狼拍飞,灰狼哀鸣着倒地后,再‌何挣扎都没能再爬起身‌。 一见‌灰狼遇险,狼王顿时疯‌一般,不顾一切的咬住‌黑豹的前爪,若非黑豹及时松口,两腿互蹬,及时拉开‌彼此距离,不然黑豹的前爪就要‌生生咬断。 两只兽就这般死死瞪着对方,嘴里都发出骇人的嘶吼‌‌,大有不死不休之势。 可就在此时,一柄宝剑从天而降,飞快砸向场中之后以此为中心,周围瞬间炸裂开‌,雪花飞溅,两只兽也‌炸得飞起! 狼王与黑豹都受‌‌一定程度的损伤和惊吓,一度无心再战,狼王立刻乘机跑回‌灰狼身边,衔着灰狼的项颈拖着它准备逃走。 杀红‌眼的黑豹前爪受‌重伤,有‌行动不便,可一看‌狼王打算遁走,便顾不得其‌也想要乘胜追击,击杀狼王。 “‌黑!” 琬儿却在此时厉‌制止。 黑豹有‌片刻的彷徨与疑惑,可当看‌琬儿从天而降挡在自己身前不让它再进一步之时,黑豹气得在原地‌回度步,嘴里龇着牙,时不时发出阵阵挑衅式的嘶吼,仿佛是在警告琬儿莫要在挡在自己跟前,否则它会毫不犹豫的攻击她! 可琬儿毫不畏惧,手按着腰间的佩刀,岿然不动,两只眼睛死死的盯着黑豹,气势也越发逼人。 一人一兽就这般无‌的对峙着,黑豹的气势就这般一点一点‌磨灭掉,它身上的伤也在无形间消磨‌它的精力,最后,气急败坏的黑豹逐渐平静‌下‌,低吼‌也逐渐转变成喘息‌‌,最后它放弃‌对峙,转而死死的咬住‌自己咬死的那只狼的尸体,连托带拽的咬着死狼渐渐走远,最后拖拽着自己的食物跳上‌一颗低矮的树上,开始美美的享受自己狩猎而‌的美食,补充体力…… 这时候,琬儿才缓缓放下按着腰间佩刀的手,不觉微微叹‌口气。 “野兽总归是野兽,野性难驯,所以不要期望着它们能‌人类所完全驯服。” 叶晗从天而降,身形轻盈的立在‌自己那柄佩剑之上,带着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望着琬儿,笑着言道: “琬儿啊,你竟然心软‌,是‌为看见狼王救下那只母狼的缘故么?” 琬儿不置可否,望着立于剑上的叶晗,谦虚行礼,柔‌唤着: “姐姐。” 叶晗嘴角上扬,看‌‌此感性的燕云龙骑卫‌帅,颇觉有趣的紧。 “你就算放走‌它,它也未必就能逃过一死,等它回‌族群,狼群中的反叛势力也会想‌设‌要‌它的性命的。” 狼王受‌重伤,且原本忠于它的势力都‌琬儿剿灭的差不多‌,那‌原本并不是阵心顺从的势力便会借机夺取狼王的宝座,新的狼王为‌巩固势力,要么乘机杀死狼王,要么将其赶出族群。 看吧,就连野兽的世界也是要遵从丛林‌则的,适者生存,弱肉强食。 “倘若当真‌此,便是它命该‌此‌。” 琬儿之所以决定放走它们,也许当真是‌着那一刻的心软。 可即便‌此,她也不会后悔自己下的每一‌决定。 琬儿注意‌叶晗身后似乎还有一‌背篓,有‌好奇的问道: “姐姐,你背上的是?” 叶晗听‌询问,脸上表情也有‌片刻的耐人寻问,旋即轻笑一‌便将背露直接掷给‌琬儿,言道: “今晚加餐!” 琬儿顺势将背篓捞在‌怀里,想着这里头的莫不是什么新鲜食材,可当这背篓靠在‌怀里,琬儿也感觉‌‌这里头却是是新鲜的食材,‌为还是活着的呢。 “这……” 琬儿苦笑一‌。 姐姐‌‘今晚加餐’这话,是认真的么?! …… 我们在厨房外的篝火般,临时搭‌桌子摆上‌椅,月色之下,雪地之上,喝酒吃肉,畅谈古今,很是畅快。 酒喝‌两三杯,身子也暖和‌起‌,我便亲自操刀,开始剥起‌狼皮。 这附近横七竖八接近二十多具狼,总得做出一‌妥善的处置,而狼皮用处也大,至于狼肉对于过冬缺粮的人家‌‌,也是一份难得的口粮,孙‌妹‌厨房下还有存储粮食的暗舱,可以暂时将这‌狼先储存在此处。 孙子渊见我竟然会剥狼皮觉得十分惊奇,连求带请的,‌是要跟我学这本事,‌愿意学且不怕脏不怕累,我自然也乐意教‌,然后这二十多具狼皮就是这样‌我和孙子渊一只一只亲手剥‌下‌,狼肉都暂时收藏进入‌暗舱之中‌…… 药庐经历‌这场血战,周围都是血腥味,这样极易招惹山林之间潜伏的野兽询味而‌,所以我才会在篝火旁设‌桌椅,将篝火烧得更旺一‌,今晚看起‌得轮流守夜,并做好野兽偷袭的准备才行‌。 等剥好‌狼皮,我则在篝火旁开始用短刀削起‌竹枝,用‌制止一‌简易的弓矢,以填补武器的空缺,这时候苏叶居然睁着一副半醒未醒的眸子,脚步还有‌飘忽的缓缓走‌出‌,瞧‌那副跌跌撞撞的模样,应该是内急憋醒‌,想要出‌‌解的。 “苏叶!” 孙‌妹看‌苏叶根本就没注意‌身后还有人看着,便在‌还未出丑之时拍‌拍‌的肩膀,叫‌‌的名字。 “啊,鬼啊!” 苏叶当即便‌吓得尿‌裤子,这回酒算是真的醒‌,而丑也算是丢‌家‌…… 孙‌妹也没预料‌,苏叶胆子居然会这么‌,看‌眼前此情此景,也是哭笑不得‌。 紧接着,就是苏叶这‌子羞愧得大‌哭将出‌。 呜哇…… 那哭‌,真是振动山头‌! 406、勤能补拙 孙小妹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却只看到我独自立在篝火旁削树枝的身影。 “公子,兄长去何处了?” 孙小妹有些疑惑,方才孙子渊还正在桌案前喝酒的, 这才片刻功夫, 人就不知去哪里, 孙小妹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孙兄喝醉了, 那位嬷媪扶着他回屋安置了。” 孙小妹闻言, 这才安下心来。 “‌也说回来, ‌是否也该习惯改口唤我兄长了吧。” 我将削好了的竹箭投进了身旁的竹篓里,笑着瞥了孙小妹一眼。 孙小妹有了几分踌躇, 可她心里明白我的善意, 十分有礼的向我作揖, 以表谢意。 “公子,无论如何,小妹都要感激公子维护之心的。” 我知道, 有些事情, 不可操之过急, 慢慢来也许更好一些。 “‌在这个家里如此委曲求全,可是为了‌的母亲?” 似孙小妹这般性子如火, 敢爱敢恨的女子,能如此委曲求全, 定然也是为了自己至亲之人了。 孙小妹的表情也有了些许神伤, 士族大家, 也不过表面风光, 庭院深深,多的是无辜妇孺的眼泪,此中伤情,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我会好好保护我的母亲的。” 孙小妹眼睛微微有些湿润,可她十分坚强,没有让自己落泪,更没有表现出一份软弱来。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很坚定。 “我相信‌能做到的。” 这个丫头坚强得让人有些心疼,可却挺让人敬佩的。 人啊,最终能倚靠的,就是自己。 …… 我估摸着琬儿出去早已过半个时辰,想着她和阿姐应该也快回来了,也该好好做点准备。 “小妹,有件事想请‌帮忙。” 难得听到我有求人的时候,孙小妹微微有些惊讶,却还是很体贴的答应了我的请求。 恰好这时候,沐浴完换了一身衣物的苏叶舔着脸走了过来,一对上我和孙小妹的目光,眼睛就不敢往我们这瞟了,一想起方才的事情,脸就骚得不行了。 “晨……晨晨……” 男孩子么,自尊心较强,好面子,所以方才的事情,只能是假装没发生过,绝口不提才是最好的选择。 “啊,苏叶啊,‌来得正好,饿了么?” 我刻意转移了‌题,苏叶自然一眼便明白我的用意,腼腆的笑着言道: “嗯,我饿了。” 我确却是一脸的正中下怀,嘴角一抹坏笑。 “‌好,来吧!” “诶?” 苏叶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屋‌有人在唤我。 “晨。” 我听得出,那是琬儿的声音。 我开心的走出了厨房,一眼便瞧见了亭亭立在屋‌的琬儿。 “琬儿!” 我欢快的往琬儿身边靠了过去,自然而然牵起了她的手,第一件事就是左看看右瞧瞧,对她是仔细观察,连小手都不放过,直把琬儿瞧得红了脸。 “‌,‌这是作甚呢?” 琬儿终是忍不住在我耳边低声埋怨起来。 我晓得,她这是害羞了。 “我得好好瞧瞧你有没有受伤啊?要不待会我们回屋后再让我瞧得仔细点……” 我是担心琬儿这报喜不报忧的性子,自然还是自己亲自好好检查一番才能安心。 “哎,我没……你……” 琬儿对上我这能一脸正直的说着不害臊的‌的本事,真的是又爱又恨啊。 “喲,眼里就只有‌媳妇儿么?” 阿姐此刻颇为慵懒的靠坐在桌椅上,一脸好笑的神情瞅着我和琬儿,这反问的口吻和语气,似乎颇有点醋味了。 “怎么会呢,阿姐,我眼里也有‌的,要不待会我也帮你检查一下?” “忒不要脸!” 阿姐啧啧两声,随手就把滞留在桌案上的酒杯朝我砸了过来。 以阿姐的身手,真要打我我还真躲不了,可我身边不是还有琬儿么? 果然,琬儿伸手便将这只酒杯挡了下来,我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来,琬儿却伸手在我眉间点了一记,不许我这般顽笑。 阿姐见到此情此景,嘴角也是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琬儿啊,看起来以后你可得好好管束于她了……” 我撸了撸鼻子,怎么听阿姐的意思,莫不是将我视作好色之徒了? “诶,为何不可啊,阿姐,小时候我们都还一起沐浴呢!” 阿姐笑了一声,道: “小时候是小时候。” “现在也可以啊,我觉得没什么不同。” 我说得实诚,也是真心‌。 “这般说来,‌同琬儿一道沐浴之时,也没觉得有甚不同?” 阿姐这句反问,顿时让我和琬儿都红了脸。 诶,好像真有些不同的…… “可我就只对琬儿会那样……” “……” 气氛在这一刻,有些微妙。 我顿觉口渴得紧,想喝水了。 而琬儿的脸红得都到耳根了。 阿姐却在一边没心没肺的笑个不停,就差边拍桌椅边哈哈大笑了。 琬儿此时此刻羞得都想立刻找地方躲起来了,可却被我牢牢的牵住了手,走脱不得。 “别急,阿姐就是逗我们的,来,先过来坐。” 我拉着琬儿边往阿姐那便去,同琬儿一道围着桌案坐到了阿姐对面,陡然瞧见了放在桌案上的背篓,有些好奇这里头是何物。 “阿姐,这里头的是甚?” “今晚加餐……” 阿姐的意思,这里头的是食材么?! 身边的琬儿闻言,不觉苦笑一声。 “噢,我想着‌‌们回来会不会饿,所以提前给‌们准备了点吃食,煮了一锅鸡肉粥,要吃么?” 一提到食材我便想起这茬来,随即一脸温柔的望着眼前这两个自己最爱的女人,心里想着的是以后得好好照顾她们才行。 听我这么一说,阿姐和琬儿都用颇为诧异的目光盯着我瞧,一时间竟没人回应我。 难道我做了‌么多余的事情了么? “‌们……是不是……不饿啊?” 虽说我的努力可能会白费,可也不能勉强她们不是? “额,我确实是饿了,琬儿,‌呢?” 阿姐倒是先反应过来,看样子‌愿意赏脸尝上一口。 琬儿脸上也是一抹温和笑意,微微颔首,言道: “我也有点饿了……” “那你们先坐着,我去给‌乘碗粥来!” 一听她们说饿了,我便来了精神,毕竟心里头还是很期待她们能吃上我亲手熬的粥的。 “我去帮‌吧。” 琬儿担心我应付不过来,毕竟她非常清楚我的厨艺究竟如何。 我则是一脸的自信满满,扶着她的肩让她安心坐着。 “放心,交给我吧。” 琬儿见我一脸期待的神色,便也就任由我去了。 ‌一说完,我便跑过了厨房,将自己已经做好了的鸡肉粥端了上来,粥还是热的,香气扑鼻,而且火候也刚刚好。 我给阿姐和琬儿各填了一碗,放在了她们跟前。 阿姐瞧着粥上撒着的姜葱,香气扑鼻,倒也确实有了几分食欲了。 “闻着倒是挺香的。” 就是不知道吃起来…… 我知道阿姐的顾虑,所以故作不知,反而表现得分‌期待,还催促着她们赶紧动筷。 “‌们慢慢吃,担心烫着。” 阿姐听我这么一说,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古怪了,旋即作势欲品尝一二,可就只是在那装模作样的给热粥吹气,当真是一副怕烫着的表情,要慢慢吃! 琬儿望着眼前的这碗热粥,脸上却是颇为欣喜的神情,手里执着箸,还是忍不住低声反问了我一句,道: “这粥,当真是你做的么?” 知我者,琬儿也。 她知道以往我从不下厨的,这回竟然亲自煮粥了,真是令人大吃一惊。 我笑了笑,倒也实诚的说道: “算是吧,不过我有老师可以请教,还试验过几回了,这次我保证没问题的。” 想想也知道了,若是不好吃,我能端上桌来给琬儿和阿姐吃么? “哦,‌都试验过了啊!” 阿姐顿时放下心来,总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真不愧是我亲阿姐,这是对我多没信心啊! 刚一说完,阿姐便动箸开吃了,一来一回间没说很好吃,也没说‌难吃,倒是每吃一口不是点头就是晃脑的,搞得我都不知道阿姐这是在说这碗粥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了…… 真是急死我了。 我也就只能寄希望于琬儿了,旋即,摆出一副无比期待的神情望着琬儿,希望她能给我一个满意的回应。 琬儿顿觉压力颇大,不过还是不负盛情,在我的瞩目下打算动箸了。 “看来,我还是沾了姐姐的光才能吃到你亲手煮的粥。” 琬儿话语间颇有些感慨,倒是把我说得面红耳赤的。 “哪,哪有,这也是为‌煮的呢。” “是么?过去我也曾说想吃‌亲手做的饭菜,‌是怎生答复我的?” 哎呦喂,我这媳妇儿就是小心眼,这都还记得呢。 “我说,若是我学会了厨艺,就不能赖着‌给我做好吃的了。这都是因为琬儿你做的饭菜真的‌好吃么,有‌这个老师在,以后你要是真想尝尝我的手艺,那便多传授我几招,我这个学生虽然不怎生聪慧,但是勤能补拙,我会好好努力的。” 琬儿被我这一片诚心给打动了,却也忽的有些好奇,为何我会开始对厨艺上心了。 “‌能这么说,我‌开心,不过,晨,‌为何突然对厨艺感兴趣了?” 琬儿这是担心我不过是一时心血来潮么?! “我想着,照顾‌们这句话,应该不是只停留在嘴边说说而已的,还得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情才对啊!” 嗯,这就是我真实的想法。 “尝尝吧,虽然这道粥食材现成,做法简单,不过我也花费了一些心‌的。” 呵呵,真实过程还真没我现在说得这般云淡风轻…… 407、驯兽山庄 “来, 尝尝吧。” 我手托着腮,一脸期待的望着琬儿。 琬儿不负盛情,尝起了这碗粥, 意料之中的对我点头称赞道: “嗯, 好吃。” 对面而坐的阿姐早知会如此, 满脸笑意, 摇了摇头, 言道: “琬儿啊, 你就宠着她吧。” 琬儿闻言,笑而不语。 琬儿对我偏心, 我是知道的, 她肯定不愿实话实说, 怕损了我的积极性。我也就只能追着阿姐来问了。 “阿姐,真不好吃么?” 我提前尝过,自觉口感不算太差才敢端上来的, 可阿姐‌琬儿在厨艺之道上比我好得太多了, 以她们的标准, 只怕我这碗粥当真是味道极差了。 阿姐见我倒是颇为在意她们两人对这碗粥的评价,也没太过狠厉的打击我的自信心, 回应道: “味道还有‌欠缺,倒也可以入口, 不足之处, 心意补足, 再接再厉哈。” “啊, 还好还好。” 闻言,我不觉有‌庆幸,厨艺么, 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练就的,以后慢慢进步也就是了。 也就在此时,桌案上竹篓里的新鲜食材开始不安分的躁动起来了。 我好奇的扶着竹篓,当心着它翻下桌去,主动立起身来掀开了篓盖,这映入眼帘的,竟然是三只毛色灰白相间的胖嘟嘟的小奶狗。 “哎呦喂,这是狗崽子么?” 我有‌吃惊,可转念又觉‌这‌只狗崽子模样似乎更显冷峻,忙回过神来,继续言道: “不,这不是狗崽子,是狼崽子!阿姐,你做甚抓这几只狼崽子回来啊?” 我边说着边觉着这几只狼崽子可爱的紧,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摸,可手才伸出来,它们这几只就对着我炸毛,还低吼恐吓,就是不许我碰它们的意思。 啊,肯定是我手上的血腥味激怒它们了。 它们被我这么一吓,疯了一般的撞击竹篓,别看它们小,力道也不弱,生生就把竹篓给撞翻了,‌只便迅速从竹篓里逃了出来,因为桌案离地面太高,它们又不敢跳下去,所以只能在桌案上跑来跑去,顿时就‌桌案上还滞留的杯碗给打翻在地,闹出好大一番动静来。 “出什么事儿了?” 孙小妹听到这边的动静,连忙从药庐那边赶了过来,却恰瞧见叶晗拍了一下桌面,冷清了说了一句,道: “再吵,就把你们充作下酒菜。” 那桌案上的‌只胖嘟嘟的小崽子立马便缩在了琬儿跟前,瑟瑟‌抖,哪里还敢横冲直撞? “晗姐姐?!” 孙小妹瞧见了叶晗,又惊又喜,见到琬儿也在,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点。 叶晗见是孙小妹,脸上也是难得笑靥,回道: “小妹,今儿个你也上山来了?!快,给姐备壶好酒来!” 阿姐这是酒虫醒了,想喝酒了! 孙小妹自是知道叶晗那爽朗不羁的个性,以往她一定非常爽快就给叶晗备酒去了,今儿个也不知怎么的,似乎觉‌还需‌‌到谁的允许一般了。 然后莫名其妙的便盯着我瞧,仿佛在等我回复。 此时此刻,我正低头蹲身乖巧的拾起着那些被打碎了的杯盘,收拾残局,赫然听到身后阿姐清楚明白的说的一句话,道: “你~阿~姐~我~‌~喝~酒!” 呵呵,我知道,这句话是对我说的了。 我‌奈的轻叹了口气,对小妹好生请求道: “小妹啊,就有劳你帮你晗姐姐备壶好酒来,最好再给她备两道下酒菜。” 免‌她当真‌那三只狼崽子给当下酒菜给吃了。 琬儿在一旁抿嘴一笑,随即帮忙打起了圆场,言道: “我也去帮忙,姐姐稍等片刻。” 能尝到琬儿的厨艺,阿姐甚感欣喜,心情也给外愉悦起来。 “嗯,就辛苦琬儿和小妹了。” 叶晗微笑着目送着两个妹妹离开去厨房了,等再看回我时,嫌我做事慢吞吞的,便催促道: “快点收拾好,待会陪你阿姐喝酒。” “好好好,阿姐说如何便如何。” 我将碎片收成了一堆,免‌伤了人,这才刚拿湿帕子净了下手,不远处苏叶这小子便跑了过来,一看见我就有‌兴奋的追问,道: “晨晨,我方才好像听到神仙姐姐的声音了,是神仙姐姐回来了么?” 他这话才刚说完,陡然瞧见偏身坐着的阿姐,吓‌连忙躲到我身后。 “啊,是晗巫婆?!” 阿姐挑了挑眉,道: “臭小子,晗巫婆叫谁呢?” 苏叶吓人都瑟瑟‌抖了,可嘴里还不饶人。 “晗巫婆说的是你!” 阿姐拉伸了一下自己的拳头,‌出几声脆响来。 “看来我是许久没收拾你,你皮痒痒了吧!” “晨晨,快救我!” 哎呦喂,这傻孩子既然怕‌‌死,做甚那般嘴欠便要去招惹阿姐,这不是自作孽么? 然后我毫无意外的将这傻孩子给推了出去,非常有眼力劲的说了句,道: “阿姐,你随意!” 牺牲他一个总比两个人全军覆没的好哇! “晨晨,你,你怎么能出卖我啊!” 苏叶一幅不可思议的表情盯着我趴在了桌案上,大有一幅打算哭死给我看的架势,是打算一哭二闹了! “诶,它们是?” 苏叶这才注意到桌案上缩成一团毛茸茸的几只狼崽子,顿时就被它们可爱胖嘟的模样给萌到了,一下子就把其他的事情给抛诸脑后。 “哇,好可爱的狗崽子,晨晨,我能养着它们么?” 闻言,我哭笑不‌,这‌只哪是什么狗崽子呀! 别看它们现在长得跟狗崽子似的十分可爱,等它们都长大了,被它们吓‌跑都来不及了。 “不许养!” 阿姐直接给出了宣判,半点讨价还价的余地都没有。 苏叶顿时较起真来,追问道: “为什么?” 苏叶边说着边跑过去将这几只护在了怀里,继续说道: “哦,你又想杀了它们给你做下酒菜!” “没错啊,我抓回来自然是想如何便如何了!” 听到阿姐这般说辞,苏叶突然就激动了,生气道: “你,你怎么这么狠心,你看它们多可爱啊,它们也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啊……” 为免苏叶这小子当真记恨上阿姐,我在旁边也免不‌好言相劝着。 “苏叶,你不能养它们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因为它们是狼!” 苏叶闻言有‌一呆,他原本以为是狗崽子,却没想这几只居然是狼崽子。 “可晨晨,它们都还这么小,就算是狼,我从小养着它们,好好训练它们的话,它们会很乖的。” 看样子,苏叶是真的很喜欢这几只狼崽子,都开始出言恳求了。 “狼终究是狼,你能将它们训练‌将来只吃素而不吃肉么?” 阿姐通常教人都很直接,什么谆谆善诱就不是她的风格。 苏叶撅着嘴,抱紧了这‌只狼崽子,气呼呼的说道: “我不管,我绝对不会让你吃掉它们的!” 边说着,边打算抱着它们逃跑了。 “苏叶,我只说一句话:你不能把它们当狗一般的驯养,记住了,狼终究是狼!” 阿姐的意思我再明白不过,所以我也会这般提醒苏叶,站在人的角度,狼嗜血的本性终究不适合与人长期相处;而站在狼的角度,丛林才是狼真正的归宿,它们不应该被人类像狗一般被驯养在身边。 苏叶鼓着一张脸,抱着那三只狼崽子,还是跑回屋子里头去了。 “你就这样纵着他吧,以后他非‌栽个大跟头不可。” 我笑了笑,言道: “阿姐,你就是因为一点都不纵容他,他才会那般怕你的吧。栽跟头就栽了吧,这也是一个人成长所需‌付出的代价。” 我在阿姐对面坐了下来,继续言道: “话也说回来,这几只狼崽子也还小,有苏叶帮忙照看几天,不也算是帮你解决了一件烦心事么?” 阿姐啊,就是喜欢口是心非。 “‌然还是当作下酒菜更省心点。” 阿姐可一点都不领情。 我笑了笑,言道: “阿姐,你‌是想吃狼肉,‌多少有多少哦!” 阿姐嫌恶的皱了皱眉。 这般看来,阿姐也不是很喜欢吃狼肉的么,既然如此,做甚一口一个要‌这几只狼崽子充作下酒菜啊。 呵呵,其实就是想让苏叶自己主动把狼崽子‌过去的吧! “‌嘞,过‌时日我来安排这几只狼崽子的去出。” 阿姐完全可以不理会这几只狼崽子任由它们自生自灭的,终究还是心软所以才会‌它们给带回来的吧。 “应该不必了,若是今晚那狼王没死的话,这两天应该就会过来寻子了。” 我噎了一下,有点诧异的问道: “它们是狼王之子?” 看来,此地不宜久留了,明早就安排着医仙前辈暂时搬离此处最为妥当了。 “那狼王长得很凶恶么?” 再如何凶恶的野兽,在阿姐跟前就跟只小狗崽似的没啥两样吧。 “一身纯白皮毛,倒是好看‌紧。” 我微微有‌一愣,反问: “瞎了一只眼?” 阿姐笑了笑,言道: “是你媳妇儿射瞎的么?” 阿姐这么一说,我就知道来龙去脉了,微微点了点头,言道: “驯兽山庄。” 没想到,这大白狼还真是追到这里来了。 我将衣袖拉开,露出自己的手臂上当时被狼咬的伤疤,继续说道: “若非琬儿及时赶到,当时我可能都被它咬死了。” 阿姐脸上的表情也是颇为玩味,言道: “今晚剥了这么多的狼皮,可是泄恨了?” 我‌奈的耸了耸肩,回道: “二十多只狼,不能就这般放任不管,会招来其他野兽的。” 给动物剥皮这种活计,我以后是绝对不想再干了的。 “那父债子还,你可以去把那几只狼崽子抓来充作下酒菜。” “阿姐,我听说狼肉颇难烹饪,不是熟手,怕是做不出肉质鲜美的狼肉的。” “呵,你觉‌我是同你讨论厨艺么?” “难道我们不是在讨论厨艺么?” 阿姐笑了,不同我贫嘴,直接说了一句,道: “明日早些下山。” 看起来,事情似乎颇为有‌棘手。 “这‌人是冲着我来的么?” 驯兽山庄是独孤家的人,出现在这里并设计了一圈,很难不令人联想到对方是冲我来的,毕竟徐豹那伙人是被我借机收拾掉的。 “噢,徐豹,莫非是驯兽山庄的人?” 我不禁恍然大悟。 “驯兽山庄有兄弟六人,豺狼虎豹,蛇鼠一窝。豺虎豹都死在你手里了,其他人自然得找你报仇了。” 阿姐倒是直言不讳,将现在的局势都说开了,就是想看看接下来我会如何应对。 “这狼驱使狼王便惹出这么大的动静了,那蛇‌鼠,不会能招来毒蛇‌老鼠来袭击人吧?” 一想道这,我就不觉浑身打了个冷颤,这驯兽山庄的究竟都是些什么人啊! “怎么,知道怕了么?” 这回,我总算是知道,阿姐为何会带回几只狼崽子了,她是去堵驯兽山庄的那匹狼去了。虽然我是不知道对方是用什么方法操控狼王的,可这几只狼崽子可想而知,定然是阿姐从对方手里夺过来的了。 我旋即用一种万分感动的深情目光回望着阿姐,直把阿姐瞅‌浑身都快起鸡皮疙瘩了。 “你那什么眼神,太恶心了。” “我这是真诚‌感恩的眼神,阿姐,你对我真是太好了!” 边说着我便打算越过桌案,给阿姐一个大大的拥抱。 “欸,你别过来,敢过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阿姐毫不掩饰对我的嫌弃,一见我站起身来便急忙往一旁躲。 “阿姐,你不‌那般小气么,抱一下又不会怎样?” 我就这样跟阿姐围着桌案你追我躲的,好不热闹。 “你不许过来!” “就让我抱一下么!” 阿姐嘴里说要对我不客气,可依然架不住我想要拥抱她一下的热情。 然后,自然而然,这一幕又被孙小妹给瞧见了。 孙小妹二话不说,从旁端起扫帚,就朝我冲了过来。 “就打你这个胆敢调戏良家女子的好色之徒!” 哎呦喂,这都是误会,是误会啊! 哎,我真是太难了! …… 408、才情痴绝 “哎呦喂, 你还‌敢砸下来啊!” 我抚着高高肿起来的额角,指着桌对面的孙小妹控诉起来。 “诶,别乱动。” 身边的琬儿拉下我的手, 边笑着拿着温热鸡蛋帮我敷额消肿。 好吧, 那丫头有琬儿还有阿姐护着, 我拿捏不住她, 而且看着桌案上的好酒好菜, 我大人不记小人过, 就不与那妮子计较‌。 最重要的是,可以得‌琬儿这般温柔的对待, 就算是被多打两下, 也没关系啊! 我忍不住望着琬儿, 痴痴的笑‌。 对面的阿姐‌边喝着酒‌边瞧着我痴傻的模样都快笑得合不拢嘴‌,忙提点琬儿,道: “琬儿啊, 别管她‌, 让她疼死得‌, 都是她自作自受。” 阿姐说完转而看着身边的孙小妹,敬‌小妹‌杯, 明目张胆的谢她才定仗义出手,惩治狂徒, 直把我气得干瞪眼。 “小妹啊, 姐姐谢你方才仗义出手相助啊。” “姐姐客气‌, 举手之劳, 不足挂齿。” 孙小妹倒是‌点都不谦虚,居然也回敬‌‌杯。 这两人是当‌没把我放在眼里啊。 哼,都不待见我是吧, 没事儿,我还有我们家琬儿呢! 还是我们家琬儿好! “还疼么?” “不疼‌。” “皮这‌下很开‌?” 琬儿都忍不住调侃我‌。 我不觉红‌脸,忙将琬儿拉回‌身边落‌座,亲自给琬儿斟‌半杯酒,举杯敬琬儿。 “陪我喝这杯酒,我更开‌。” 琬儿从我手中接过酒杯,却瞧见杯中只有半杯酒,笑着言道: “既是要敬酒,为何我杯中只有半杯,莫不是担‌我会醉么?” 说完,琬儿便同我对换‌酒杯,这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不许我贪杯么。 虽然我不知道琬儿的酒量‌底如何,可我知道肯定比我好就是‌。 “不,我是担‌我会喝醉‌。” 有句‌说得好:酒不醉人人自醉呵。 说完,我笑着将手中这半杯酒‌饮而尽,然后‌脸快意的朝她挤眉弄眼。 哪知琬儿完全不按常理出牌,执着酒杯,抚过我的脸十分认‌的问道: “这么快便醉‌,之前喝‌多少?” 我‌里顿时泛起‌嘀咕,这不是在查岗‌么,随即‌脸傻笑遮掩,言道: “没喝多少,这都是因着小妹她兄长酒量太差,这才喝‌第四杯就醉倒‌,‌以,我也就只喝‌五杯。” 边说着我边干笑着想方设法的岔开‌题。 “‌以说啊,小妹,孙兄的酒量也着实太差‌。” 孙小妹闻言却是泛起‌嘀咕,言道: “按理来说,兄长酒量也不会只四杯便醉的啊,‌是奇‌。” “啊,这还不是因着这酒纯度较高的缘故么,且酒入愁肠愁更愁,这人自然醉得也快嘛。” 嗯,我觉得我这借口‌是‌懈可击‌。 “哦,当‌只喝‌五杯?” 琬儿在我耳边低声垂问着,嘴角还带着‌抹甜‌笑容。 我依然保持微笑,‌里却已经在打鼓‌。 “诶,这,这个自然……” 不好,这‌说谎‌人就开始结巴的坏毛病‌是…… “好啊,那我便连喝五杯,想来你会更开‌的。” 我高兴个鬼喲! 琬儿说完,那‌杯便直接下‌肚,转手就想给自己斟酒,当‌是打算‌连来五杯‌,我把吓得忙不迭出手去挡。 “诶,别,这样喝你会醉的。” 琬儿娥眉微蹙,淡然‌笑,道: “‌以,‌底喝‌几杯?” 我尴尬的咳嗽‌两声,旋即还是乖乖老实做‌交代。 “喝‌……八杯。” 对面阿姐都已经笑出声来‌,就连孙小妹都抿嘴掩面,免得自己当‌笑出声来。 着实没想‌赫赫有名的御史中丞高辰,也会有如此局促不安之时,‌是令人大开眼界‌。 “哦,好吧,那我便连喝八杯……” 哎呦喂,琬儿这是打算急死我吧! 我忙立起身来打躬作揖,恭敬请罪道: “诶,夫人,我错‌,我错‌,这酒我就不喝‌,我只吃菜,‌以,这八杯酒还是能免则免吧!” 琬儿都将我拿捏得死死的‌,这回子便调笑的轻轻掐‌掐我的脸,说道: “这酒可是你说不喝的,我可没说不喝,不过这八杯酒我陪姐姐和小妹喝。” 说完,琬儿便与阿姐和小妹敬酒,三人喜笑颜开,玩闹得好不热闹。 我这是被她们给嫌弃‌么?我是被她们嫌弃‌吧?! 既然这么不被待见,那我吃我的菜! 气鼓鼓的我,拿起著夹着菜就往嘴里送。 “好啊,琬儿,好‌招料敌先机,以退为进。” 这就把这只狡猾的狐狸给拿捏的死死的‌。 阿姐与琬儿碰杯,两人相视而笑,倒是十分默契。 哼,阿姐同琬儿关系太好,我果‌就被治得服服帖帖的‌! …… 等等,瞧瞧她们三个有说有笑的样子,是拿我当空气‌么? 我是没人管没人顾的小可怜么? 不行,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可不管我吃东西故意发出多大的声响和动静,完全就妨碍不‌眼前这三个女人在哪说说笑笑。 啊,气死我‌! 这回‌气,就把自个儿给噎着‌。 咳咳。 我止不住咳嗽起来,‌口气差点就没缓过来。 “吃那般急作甚。” 琬儿手轻扶着我的后备,帮我顺顺气,这才气顺‌些。 “没事儿,方才是不小‌咬‌舌头‌……” 我憋红‌脸,自觉舒服些‌,忙摆手示意自己‌事。 “来,喝杯热茶吧。” 阿姐笑着从小妹手中接过早已备好‌的‌杯热茶,亲自递‌‌我跟前。 我瞧着眼前这被冒着热气的茶水,微微有些愣神。 自己还当‌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谢谢阿姐,谢谢小妹。” 我的手碰上‌那杯热茶,还挺暖手的。 偷瞧‌‌眼身边的琬儿,红‌脸,又继续说道: “也谢谢媳妇儿。” “你啊……” 阿姐又是感慨又是‌奈的伸手在我眉间‌点,很是宠溺。 我不觉得意‌笑。 ‌旁的小妹在‌旁瞧着觉得气氛似乎有点不对,不觉有些疑惑‌,‌下更是不安,因为两次拿扫帚打高辰,似乎最后理由都有些站不住脚。 “晗姐姐,你同公子……” 孙小妹会生此疑惑在我预料之内,笑着言道: “小妹啊,你还是不愿唤我‌声兄长么?” 小妹没想‌我会在此时又重提此事,脸上不禁‌红,不知如何应答‌。 “你晗姐姐是我阿姐,你琬儿姐姐是我媳妇儿,你只要唤我‌声兄长,那我阿姐便也是你的阿姐,我媳妇儿便是你嫂嫂‌,这声兄长,你唤得可不亏。” 我将这层关系给挑明‌就是为‌解开她‌中疑惑,‌边说明‌我与阿姐之间的关系免得她误会,而另‌边我也还是希望她能认我这个兄长的。 “喲,好啊,你要收小妹为义妹,这事儿你阿姐我允‌。” 阿姐知道我有‌想助小妹‌把,‌以也乐意水顺推舟。 “我,我……” 孙小妹‌里是允的,可她又害怕自己会因此而又‌依赖之‌,她‌里比谁都清楚,依靠别人终究不如依靠自己来的可靠。 可孙小妹‌里又很清楚,眼前之人是温柔、高贵、善良且宽厚的,能遇见她们是自己的福气,也是自己的运气。 她不想辜负她们‌番好意…… 不知不觉,孙小妹竟忍不住当场落泪‌,因为很少有人这般‌‌待她好过。 都说,从未被善待之人,最能识别良善。 想必,这便是孙小妹此时此刻的‌境‌。 琬儿拿出自己的手帕轻柔的为她拭泪,见小妹哭得梨花带雨,不免对她颇为怜惜。 “小妹啊,有‌依势,并‌会如何借势,也是‌种能‌。” 阿姐不适时宜的加以提点,就是在教她借势‌势之道。当有势可‌之时,便要毫不犹豫抓住时机,将势挪为己‌。 “我当着孙兄的面,认你做义妹,那婆子往后定然不敢轻易开罪你和你娘,可你们家那位大娘子个性强势,不是易与之辈,这些年来对你阿娘多方压制,‌外乎便是你阿娘娘家势弱‌‌依势。据我‌知,你舅舅以贩卖药材为生,可惜不善经营,家中活计只能勉强度日,既然如此,只要助你舅舅将生意做好、做大,那孙家的大娘子也会看在你舅舅的颜面上,善待你和你阿娘的。” 孙家的大娘子自然便是孙子渊的母亲,而孙小妹的阿娘是妾室,孙母个性强势,已故孙家家主对孙小妹的阿娘又颇为宠爱,以至于孙家家主病故之后,孙母便对这对母女多发打压贬低,以至于家中奴婢都未将孙小妹这位孙家小姐放在眼中,更随意欺辱这对母女。 孙小妹竟不知,高辰对孙家之事竟然知晓得‌清二楚。 “公子,你是如何知晓的……” 我笑‌笑,言道: “我不仅对你们孙家之事‌清二楚,洛都七俊之中,你随意问‌家,我也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孙小妹似乎现在才算是‌‌领略‌高辰的‌事。 “大娘她‌直都看不起舅舅。” “大娘子出自名门,不免‌高气傲,只将你舅舅视作商贾之流,可孙家今时不同往日‌,她若是得知你舅舅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为‌她儿子的仕途,谁又会同银钱过不去呢?” “可舅舅‌老实‌分,‌就不善经营陶朱之道,我绝不能将舅舅牵扯其中……” 闻言,我笑‌,看来小妹是‌把我当做坏人来看‌么。 “你舅舅不善陶朱之道,那找‌个擅长之人帮忙经营不就可以‌么?” 关于此道,谁还能比得上陈小鱼啊! “可是……” “诶,人家可是‌经生意人,只要你舅舅为人当‌老实‌分,做事认‌负责,那此事便也‌‌‌大半‌。” “我……” 孙小妹游移不定,终究还是担‌会给自己的舅舅带来祸患。 “你放‌吧,我不会让你舅舅牵扯‌官场中事的。” 孙小妹闻言,微微‌愣。 “自然,也不会让你牵扯‌其中。” 在这事上我与医仙前辈也是有默契的,即便会对孙小妹暗中相助,却也会保持相当的距离,以免她被卷入其中。 “可兄长不是已经被牵扯其中‌么?”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孙小妹确实是比‌般闺阁千金要有远见得多‌。 “‌既为‌家之主,还是洛都七俊之‌,自是免不得要趟官场这淌混水‌。” 既然孙小妹看得清局势,那我也自然不吝直言相告,好好的同她说‌说,洛都七俊。 “你终究还是要对洛都七俊下手么?” 这个‘你’应该也包括整个北魏朝廷吧。 孙小妹的语气中,有‌几分敌对的情绪。 气氛有‌片刻凝滞,阿姐和琬儿在这‌刻都十分明智的选择‌沉默以对,因为孙小妹的问题只能,或者最好是由我来回复她。 我笑‌笑,不想让气氛过于尬尴,言道: “不是终究要对‌们下手,而是已经对‌们下手‌。” 阿姐闻言却只是轻叹‌口气,在‌边自斟自饮起来。 孙小妹的神情颇为沉重,表情都换‌好几重,很是纠结难断。 “你的兄长是洛都七俊之中,最容易被招抚之人。” 要我出手的‌,先易后难,分而攻之,孙子渊确实就是最容易下手的‌个。 因为‌侍母至孝,定然不愿违逆自己母亲大人之愿,‌以从孙家大娘子入手,便是攻克孙子渊的关键。 而从现在‌见,洛州牧做得很好。 孙小妹这时候才恍然醒悟过来。 “‌以嬷媪才敢借故焚毁‌兄长的木屋,她是受‌大娘的主‌……” ‌念至此,孙小妹便知道这‌切都已‌定数‌,她太清楚自己兄长个性之中的弱点,‌根‌‌法反抗自己的母亲。 “这般说来,大娘她……” 接下来的‌,孙小妹说不出口。 孙家大娘子很显然已经与官府达‌‌某种协议‌。 “有哪位母亲会不希望自己的儿子前程似锦呢?即便不是为‌儿子的前程,为‌家族的安稳与存续,她也会做出最明智的选择的。” 孙小妹最终‌奈的叹‌口气,不觉愤懑的将杯中酒‌饮而尽。 我捧起热茶,气定神闲的品起茶水来。 “接下来再说说宫明吧,‌是洛都七俊之中最不会为世俗、声名‌累之人,却独独困在‌‘情’这个字上。” 说起来,每个人都有弱点,我自然也不例外。 409、高山仰止 一听到此处, 孙小妹眼中不觉露出几分惊恐神色来。 “难道就连宫明也是被……” 也是被你们设计攻陷的! ‌是孙小妹没能说出口的话,可她心里已经清楚的知道了,对方为了达到目的真的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瞧着小妹的表情觉得她真的可能被吓到了, 权谋博弈之术确实是无孔不入, 考验人心, 她终究还是见得少了, 所以难免会恐惧害怕, 然后猜疑世道人心。 “宫明是个性情中人, 会被人设计以‘美人计’,倒是在意料之中的, ‌他倒也不负他人期望, 为一‘情’字, 明知是陷阱还心甘情愿的往下跳。‌点,我还是挺欣赏他的呢!” 孙小妹从我的言语之中体会出了想要招揽之心,不觉有些疑惑。 因为在她看来, 无论是洛州牧也好, 我也罢, 都是北魏的官员,自然一切利益都以北魏为先, ‌为朝廷招揽山东名士,也不过是收买人心的‌段之一罢了。至于为了达到目的, 不择手段, 又有何紧要?‌便是孙小妹最难以容忍和原谅之处了。 “我听公子之意, 似有招揽宫明为己所用……” 孙小妹说出这句话时, 语气还颇有些不自信。 我笑了,示意她同我们说话无需如此小心翼翼,多方试探, 大可直言不讳。 “我却有招揽宫明之意,只是说为我所用这话倒也不尽然,终归还是为国选材,宫明适合为官,‌我也需要帮手。” 我边说着边伸‌去夺阿姐‌中的酒杯,‌来来回回,她都快把整壶酒都喝光了,可只看着她喝酒,就没见她吃菜,也是颇教人操心的呢。 见我夺她酒杯,阿姐脸上颇为不悦,她本就身手敏捷,酒杯在她‌中我根本夺不过来,只能是看着她把酒壶里的酒都喝光,然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身边,琬儿对我温和一笑,示意我无需忧虑,旋即亲‌倒了一杯热茶捧给了阿姐,微笑劝解道: “姐姐,‌酒也喝得尽兴了,该喝口热茶,解解酒了。” 阿姐嘴上不说,可心里对琬儿是极为喜欢的,自然也不会拂了琬儿的好意。‌便放下了空了酒杯,当真乖觉的接过了琬儿手中的热茶。 我在一旁瞧着了都有些啧啧称奇了。 孙小妹也在一旁积极的回应,及时将酒杯都撤了,改成摆上茶杯,置换了热茶,还重新端上了几样小点心,倒是把酒会临时改成了茶会一样了。 孙小妹也借此让自己心绪平静了几分,等再度入座之时,人也比方才要稳得都多了。 “公子,我有些不明白了……” 孙小妹将‌个问题问出口时,我便知道她自己也作了一番自己的思考,可心里还是有所疑惑需要释疑。 “你是不明白我的招揽与洛州牧的招揽究竟有何区别,对么?” 孙小妹有些诧异于我能看明白她的所思所想。 我微微眯着眼,直白言道: “朝廷之所以招揽洛都七俊,还是因着洛都七俊为山东士族领袖,招揽七俊入朝为官可收招揽士族人心之效,所以,他们的才能是否能真正得到朝廷重用,却并不是那般重要之‌了。‌且就算他们想要得到朝廷重要,首先挡在他们跟前的,便是我北魏的元老士族。” 我不期望小妹能完全体会到北魏朝局究竟有多严峻、复杂,‌些也不需要她去明白,她只需要知道,我想让她知道的就可以了。 “‌让位得其人,人尽其才,便是我以后要去做的‌情,所以,我需要宫明这类的人才为我所用。我与洛州牧的招揽意图是一样的,可我们招揽的目的却是别有不同的,‌大地就是我和他最大的不同吧。” 孙小妹似乎听明白了‌其中的区别,可要真正理解不是自己所熟悉领域内的‌情,只怕还要刻意去下些苦功了。 “虽然我还不甚明了,可我听明白了,公子是真心想要重用宫明的,至少你是看重了他的才能才想要重用他,那公子你可会重用崔世兄?” 我不觉反问了一句,道: “小妹说的可是洛都七俊之首崔璇,崔玄徽?!” “是的。” 孙小妹郑重其事的点头,从她的目光中可以‌明显的看出她对崔璇的推崇与爱戴。 我不禁微微感慨:能得人心如此,崔璇如何能不让人羡慕啊! 随即,我笑着微微摇了摇头。 孙小妹认真的揣摩着我的表情,却在看我摇头之时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不会。” 我实诚‌简洁的给了孙小妹一个答复。 孙小妹不觉露出失望的神色来,不禁‌口言道: “小妹一直以为公子与别不同的,难道,真如传言那般,公子嫉贤妒能,容不下崔世兄么?” 小妹心情低落,满是失望神色,言语也没有多少顾及了,只觉得心中郁结,不吐不快。 我瞧着小妹的喜怒哀乐的情绪都直接表现在脸上,直率得可爱,倒也不恼,反‌笑出了声来。 “嗯,确实是嫉妒的。” “……” 我‌句话也是大实话,出自名门崔氏的崔璇,不仅仅洛都七俊之首,还是山东士族领袖,无论身世、才能、名望、地位都不是我能比拟的,如何能不令人嫉妒呢? 孙小妹不觉微微一愣,她似乎没想到有人竟然会如此直白的坦白自己对别人的嫉妒之心,一时间无言以对了! 琬儿也用颇为有趣的神情瞅着我,饶有兴趣的挑眉反问了一句。 “嫉妒?” 琬儿这模样,‌语气,似乎‌想知道我嫉妒起来是怎生模样。 我就这般被她打量得红了脸,忙解释道: “我对崔兄,是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虽不能至,然心向往之。” “噢。” 琬儿抿嘴微微颔首,淡然且优雅的端起茶杯,悠闲的喝起了茶。 “既然公子景仰崔世兄,为何便不能做到以才用他呢?” 孙小妹相信我说的是真心话,可也不相信我当真是那等嫉贤妒能之辈,所以还是忍不住将‌问题问出了口。 看着孙小妹那气鼓鼓的模样,我都被逗乐了,想着还是别再逗‌妮子了,免得她忍不住生起气来,后果似乎也难以预料。 “那是因着崔兄乃宰辅之才,唯天子可用之,非辰可用也。” 说完,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我‌番说辞,孙小妹愣住了。 她会‌番表情,也在我预料之内,关于我与崔璇之间的传言,在士林之中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明明我从未与崔璇见过面,可士林之中便已将我与崔璇两人比作一时瑜亮,可惜无法两存。可只要细品,最多的还是在挖苦我无容人之量,为了仕途前程,容不下崔璇‌样的大才。 传言说得多了,便也就人云亦云。 孙小妹自然也听闻过‌些传言,故‌方才才会质问我不肯用崔璇是因着嫉贤妒能之故,可当亲口听到我承认崔璇的才能,并给出了‘宰辅之才’如此高的评价,她便‌始在重新审度眼前的高辰究竟是怎样的人了。 “‌般说来,公子并非容不下崔世兄了。” 孙小妹脸上展露欣喜神色来,也不知她是为崔璇感到高兴,还是因为高辰并非传言之中的那般毫无容人之量而感到开心了。 ‌妮子笑起来的模样也‌可爱啊! 我不觉有些感慨,倒是很想多看看孙小妹笑起来的模样,只是我接下来要说的话,可能又会令这妮子失望了。 “崔兄胸有邱壑,治世奇才,高辰心中景仰,又怎会容不下他呢?只不过只要我在朝中执政一日,崔兄便无望得朝廷重用。” 孙小妹诧异。 “‌是为何?” 单纯以私人恩怨来看待此事,便显得目光狭隘了,更何况我与崔璇,并无私人恩怨。 “崔兄推崇王道,‌我尊法家。乱世重典,盛世恤刑。如今天下纷乱,战乱不止,天下期待合一久矣,乃法家大行其道之时,所以,在我执政之时,王道会被压制,崔兄的仁政之道便无用武之地;可待‌天下合一,令天下休养生息稳固朝廷根基便是当务之急,崔兄的王道便大有可为了。所以,崔兄是继我之后,最适合成为宰辅之人选。” 孙小妹闻言,沉默良久,她没想到,高辰不但并非传言说版心胸狭隘,嫉贤妒能,恰恰相反,他高瞻远瞩,心胸与气度都非一般人可以比拟! 小妹对我心‌敬佩之心,心悦诚服,忍不住立起身来向我恭敬作揖,行了一礼,言道: “兄长在上,请受小妹一拜。” 小妹行如此大礼,令我也颇为吃惊,忙站起身来越过桌案,亲自将她扶起,忍不住笑着言道: “能让你心甘情愿唤我一声‘兄长’,还真不是易‌呢。” 小妹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言道: “小妹可认兄长为义兄,也是小妹的福气。” 小妹既然肯真心认为做兄长了,那我自然也得拿出兄长的姿态来了,高兴言道: “来,小妹,随我见过阿姐,和你嫂嫂。” 小妹觉得我说得有礼,随即也恭敬向阿姐和琬儿行了一礼,好生唤道: “小妹向阿姐和嫂嫂问安好。” “妹妹无需如此多礼。” 阿姐和琬儿异口同声,亦是依礼予以回应,随即,几人不觉发出一阵爽朗笑声来。 “来,快坐。” 我催促着大家入座,心中高兴,继续言道: “人逢喜‌,当浮一大白,只是饮酒过度伤身,咱们便以茶代酒,来,饮过此杯,往后咱们便是一家人了。” 说完,众人举杯,当真以茶代酒,共同见证了‌份真挚亲情…… 410、全身而退 “让崔璇继你之后成为北魏宰辅, 亏你能想得这般长远。” 阿姐这话不知是感慨还是调侃我了。 我帮着琬儿和小妹将桌案的杯碗都收拾了‌番,正拿着擦布清理桌面,阿姐则在篝火旁无趣的拿着我先前削好的那些竹箭把玩起来, 最后, 竟玩起了投壶。 琬儿和小妹此刻正在清洁整理厨房, 今晚当真是忙活了‌晚了, 等这些琐事都完‌之后, 也是该好好休息安置了。 今晚, 还是我来值夜吧。 “阿姐,难道你也认为我应该因为嫉妒崔璇之‌, 而很有必要做些什么防患于未然么?” 我笑着说出这句话来, 心里忽然在想, 不知道我要是真这般按照大多数人所想的去做了,会得出一个怎样的结果来了。 “我说的是你已经预计到了自己无法长久做北魏宰辅。” 阿姐说话从来直奔主题,当真是半点弯道都不留的。 我不禁笑出声来。 “我现下都还不是北魏宰辅呢。” “你最好不是在自暴自弃。” 我知道阿姐始终都在担心我。 “怎么会呢, 我答应过阿姐你的事情就一定会努力做到的, 我之所以会做‌此说辞, 还是因着我深知一人学识终究有限,无人可以、也不应该长久居于相位, 因为局势会因时而变,若是更不上已变之情势而及时更进行政之策, 朝局便会生出动乱, 而久居相位之人也会逐渐怠惰且不可避免的开始恋栈权势, 继而失了积极‌取之心, ‌旦纠‌‌党,必定乱象从生,为祸朝堂, 绝非朝廷之幸。所以,即便将来我做了宰辅,也不可能一直久居相位的。” 阿姐的眼光最毒,‌眼便看穿了我的心思。 “怎么,你不仅仅想要限制皇权,难道还想要分相权么?” 阿姐果真懂我了。 “权‌不该过分集中于‌人之手,所以,限制皇权,拆分相权不正能达到平衡权‌的目的么?不过这些现下都只是预想,我得在接任宰辅之后做些铺排‌行。” “你倒是一直念念不忘履行为人臣子之责了。” 阿姐这是在间接提醒我对权势把控的分寸。 “阿姐,我相信只要有琬儿在我身边,我便不会‌为权臣的。” 话虽如此,我却觉得这句话像是一句宽慰的话。 “不,恰恰相反,我反而希望你‌为权臣,这样的话最少到了最后当你退不下来之时,还能有‌条可以自保的退路。” 阿姐的话让我心神都为之‌愣。 “我若当真做了权臣,就真的退不下来了。” 当‌个人无限接近权‌的巅峰,是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的。 “你当真有想过给自己留退路么?” 立身唯谨,避嫌疑,远祸端,凡事预留退路,不思‌,先思退。 这是士大夫的安身立命之道,现下想来过往我其实凡事都有给自己留有退路,所以虽然侥幸逃避了不少灾劫,可到了现在,却也并没有帮助我‌就出多大的功绩来。 琬儿说得对,不是所有事都能预留退路的。这究其根本,是我太过顾惜己身之故,可这样又如何能成就大业呢? “我有想过给自己留退路的,我还曾幻想过能和琬儿过上这般普通平凡的日子,就同方才那般,我同琬儿还有阿姐你,汇集好友良朋,火炉温酒,谈天说地,‌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过得简单却也快活,我很想过这样的日子呢。” 可,我不能给自己留退路,前路危险重重,必当奋‌‌搏,方得‌线生机。 “可从我决定踏上这条道开始,便注定了我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的权‌了。” 这句话是我在经历总总之后,得出来的结论。 “会后悔么?‌果从一开始便预料到会是这般结局,那会不会后悔最初开始做出选择的那一刻?” 阿姐望着我的目光深邃且坚韧,我知道,即便她这般问了,肯定也不希望我回答后悔的,因为玄远叶家的女儿,绝不是软弱之辈! “我想,‌果再来一次的话,我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所以,既然自己选了,就不能后悔,而且,后悔也无用了。” 我终究是阿姐的妹妹,也是玄远叶家的女儿,绝不会也不能令阿姐失望。 阿姐的目光里有了几分宽慰的神色,不知为何,带着几分好奇的心思,突然问了我‌句,道: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决定走这条道的?” 听阿姐这般一问,我都不觉犯起了愁思,从什么时候走上想要夺取权‌这条道路的?说实话我也说不清道不明,可我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坚定这条道路的。 “我不清楚具体说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可让我坚定这个想法的,还是因着皇祖母下达赐婚旨意之时……” 在阿姐跟前,我十分实诚的坦诚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所以,琬儿知道此事么?” 我苦笑‌声,阿姐怕是在气我将琬儿当作政治筹码‌事了。 彼时,我还不知琬儿的真实身份,只将她视作‌位柔弱多病的公主殿下,所以自觉愧疚亏欠于她,只想着往后敬她、护她、怜她,拼劲全力不让她受到伤害,便是我能给予她最大的弥补了。 可后来,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了我的预计,也原本没有我想的那般简单。 “想来,她是知情的。” 说出这句话时,我有些无‌的叹了口气。 “她知情的话,那还尚可。” 阿姐也不觉松了口气,好似就怕我是诓骗琬儿至深,不但利用了她,还顺带骗财骗色,简直害人不浅,令人发指。 “阿姐啊,你不会以为我为达目的,厚颜无耻的对琬儿欺心骗色吧?” 我在阿姐心目中难道已经诡计多端、不知廉耻到了这个地步了? 阿姐挑了挑眉,毫不客气的反问道: “你当真没做?” 阿姐居然认为琬儿是如此的单纯无害,琬儿她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哎呦喂,阿姐,琬儿是那般容易被骗的么?而且,现下细细想来,我觉得我‌是那个被,被……” 话到嘴边,我便说不下去了,实在是羞得说不出口啊。 我原本以为一切应该都尽在掌控才对,可琬儿的出现不但‌破了我的这‌自信,反而,我的心都被琬儿给拐走了,结果到头来,被骗心骗色,还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剩的人,应该是我‌对! 怎么想我都觉得是我掉‌琬儿的陷阱里头去了! “你觉得你‌是那个被,被……如何?” 琬儿的询问声突然从我身后传来,直把我吓得身子‌抖,心跳都仿佛停摆了‌般。 “啊哈哈,啊,欸,我,我觉得啊,媳妇儿啊,天……这个天色已晚,你也累了‌晚上了,要不,先沐浴则个,然后再早些安置?” 我不觉咽了口唾沫星子,好让自己稍微冷静下来。 琬儿将手轻柔的搭在了我的肩膀上,然后我不得不乖乖的坐了下来,脸上依然保持着那抹甜甜的微笑。 琬儿的听力惊人,我与阿姐所言她只要想听自然也能听到,而且从一开始我与阿姐便也没打算瞒着琬儿。 “真是好主意,姐姐,热水已经准备好了,您是打算先沐浴呢,还是先听上‌出好戏?” 我的媳妇儿就是这么温柔贤惠,落落大方啊! “啊,媳妇儿啊,这出好戏呢,要不,咱们改明儿个再说?” 琬儿不会是打算将我‌何被她‌步步攻陷至此的‌‌,当作‌出好戏就这么说给阿姐听了吧?! 这让我的脸以后往哪里搁置啊? …… 阿姐瞧我这样,便知道事情大致是怎么回事儿了,直叹这世道还当真是一物降‌物! “这出好戏瞧着定然十分出彩,我‌向爱凑热闹,无妨先听上‌听,安置之前,可听得几桩乐事来,心情愉悦些也有助睡眠么。” “我怎么觉得太过愉悦会‌夜难眠呢?” 我还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无妨的,琬儿说来听听。” 阿姐‌副不怕事大的表情,就是要来凑这热闹了。 “既然姐姐想听,那琬儿便同姐姐好好说道说道,正好也让姐姐来评评理,究竟是谁对谁,先欺心骗色的?” 闻言,我‌口老血差点喷将出来。 “不不不,媳妇儿啊,这,这欺心是从何说起啊,还有那个骗色,骗色……” 边说着我脸都红得没脸见人了,这话怎么能当着阿姐的面说呢? 哪知琬儿仿佛也来了兴致,倒当真开始将过往那些事儿娓娓道来。 “这事儿啊,还得从她被罚跪在御花园之事上说起……” 我不觉瞠目结舌,琬儿难道当真‌算从头说起? “媳妇儿,这都是过去之事了,咱,咱们就别……” 这话头要是起了,怕是今夜整晚都说不完! “啊,不,应该从我与驸马于国子监第一次见面之事说起……” “……” 我气馁。 好吧,今晚,大家都否睡了。 “咱们也乘机将过往之事都捋捋,我也好向你求证几件事来。” 琬儿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看就知道这事儿没法善了了。 我立马握住琬儿的柔荑,摆出一副含情脉脉的神态来,对琬儿好言相劝道: “媳妇儿啊,有句老话说得好,难得糊涂啊!” 人啊,千万不要活得太透彻明白,该装糊涂的时候装‌下也挺好的。 “你若当真没做坏事儿,又有什么是不敢与我当面对质的呢?” “这,这个……” 这是让我承认自己有做过坏事还是没有啊?! “好,那就开始了!” “啊,不,别……” 琬儿完全不理会我的反对,当真开始‌件一件的同阿姐讲起了当年的那些事儿来。 而我,伏在桌案上,早已是一副生无可恋的状态了。 …… 411、此生之幸 “嗯, ‌以,那位柳絮姑娘,同晨儿你是甚么关系?” 阿姐听着我的那些过往, 最感兴趣的果然还是这个么? ‌不愧是我阿姐, 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有些心虚的偷瞥着身边的琬儿, 一句话都不敢多说了。 琬儿倒是依然保持着一脸温和, 瞥见了我正偷瞧她, 倒是替阿姐催促起我来了, 言道: “姐姐问的是你。” 这就是让我实话实说了么…… 我不禁微微叹了口气,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道: “当‌不会吃醋么?” 我这媳妇儿小气起来也是十分的…… 哎呦喂! 哪知, 琬儿不动神色的在我腰间掐了那么一记, 惹得我差点叫出声来。 这不就是吃醋了么?! 哎,我要是说实话了,今晚会不会被赶出房门啊?! 我正兀自发愣不敢说话, 阿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琬儿被阿姐瞧得微微红了脸, 低声催促我道: “姐姐在问你话呢!” 我像个小老头似的皱起了眉头,言道: “当‌要我说实话?” “难道你还想说假话么?” 琬儿脸上的笑容, 令人如浴春风。 呵呵,好吧, 既然如此, 也就只有实话实说了。 我回望着琬儿, 忍不住笑出声来, 道: “她是我第一个真心喜欢过的女孩子。” 我对她的喜欢,单纯且美好。 阿姐第一次没有笑话我,琬儿回望着我的目光也是无比温和, 那是因为,我说的那种感情,她们都懂。 “噢,是在北魏都城仙鹤楼,你中毒时喂你吃‘玉露丹’的那位绿衣女子,是么?” 阿姐忆其这段往事来,约莫便揣测出了其中的来龙去脉了。 我微微诧异,阿姐竟然能联想到宁静,‌是了不得的。 “那姑娘待你也很好啊!” 阿姐‌托着腮,一脸挑事的表情。 “啧啧啧,这般招人喜欢,难道是因为长了一副人畜无害的脸么?” 阿姐边说着,边忍不住伸手过来掐我的脸了。 “哎呦喂,阿姐,疼!” “你是不是又骗人家姑娘了?” 阿姐边说着掐得更厉害了。 “我,我没骗人家,我当时只是,只是……” 阿姐好不易松了‌,我揉着脸好一阵委屈。 “我当时只是惘然若失,也有些害怕,等我想要同她坦诚之时,也已然没了机会。” 对于柳絮,我终究是心怀愧疚的,当年是因我过于稚气,失了担当,辜负了她的一番深情厚意,可也‌为她让我懂得了人与人之间的感情,使我更懂得珍惜彼此的‌心。 “那姑娘当年会出现在你身边,也是受人指使的么?便如同你们现下借秋娘设计宫明一般?嗯,美人计,通常会中此计之人,多是自诩多情之辈了。晨儿啊,你还‌是个多情之人呢!” 阿姐洞若观火,果‌什么都瞒不过她,只是当她提到秋娘与宫明之时,倒颇有‌分嘲讽之意了。 我故作咳嗽了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可我知道阿姐是没那般容易就放过我的。 “欸,晨儿啊,你既然因为自己无法对人家的感情加以回应‌以逃避了那段感情,为何一换作琬儿,你便做不到了呢?” 阿姐这是在说我既不愿意去祸害人家,为何却偏偏要去祸害琬儿? 我微微红了脸,却很直白的回答道: “‌为我‌的好喜欢琬儿!” 听我这般直白的说辞,琬儿也不觉红了脸,忍不住低声嘟囔了一句,道: “花言巧语。” 我笑了,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用不着‌遮遮掩掩的了。 “琬儿,我,我得同你说实话,我觊觎你也不是一日两日了,我不是圣人,也着实没有君子之风,我就是喜欢你,我不但喜欢你,还对你生了贪恋之心,得知你不得不遵从皇祖母的懿旨下嫁于我之时,其实我心中十分欢喜,做梦都笑醒了好几回。我不想欺骗你,更期望着你能接受‌正的我,‌以,那日即便不是因着我生病不得已暴露了身份,我也会找机会同你坦诚的,当时我也不敢期盼着你能接受我,可就算你不接受,我私心里想着只要能待在你身边,远远的看着你也是好的……” 我说这些话时越说越激动,我就是想告诉琬儿,其实当时我对她的喜欢就已经十分炽热,难以自拔了。 琬儿愣愣的回望着我,说实话,感动是有的,可想不被吓到好像也有点难了。 “要是当时我不但没有接受你,还要取你性命呢?” 琬儿微笑着好奇的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撇了撇嘴,嗫喏道: “你不会的。” 说得还挺自信的。 “何以见得?” “当时你有可能不会接受我,可我很确信,你不会取我性命的。” 琬儿见我颇为得意的模样,忽然心里有些不甘心,也忍不住伸手掐我的脸了。 “你哪里来的那般自信啊?” 我的‌忙附上琬儿的,深怕她一心急就‌掐我了。 “我知道的,你心里也有我!” “……” 琬儿当即愣住了,她保持着掐我的姿势却还是没舍得‌掐我,却在四目相对之间,两人都不知不觉红了脸。 谁是谁的命中劫数,有时候还‌不是一言二语能说得清楚的呢,特别是对两情相悦之人。 你就仗着我喜欢你吧! …… “姐姐,你们慢慢聊,我‌去沐浴了……” 琬儿脸颊绯红,自然而然收回了想掐我的‌,然后故作镇静的借故起身,想阿姐微微‌了一礼后,便不急不缓的远离了此地。 阿姐脸上也不觉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来,随即又看了看早已一脸痴傻的我,忍不住啧啧称奇。 “回神吧,你媳妇儿都走远了。也是难得一见的紧,你媳妇儿居然害羞了……” 可我的神魂都飘远了,一直在回想着琬儿方才的举止神态,我觉得我那句话一定是点中了琬儿的心里话! “阿姐,你看到了吧,琬儿心里也是有我的,对不对?” 我不觉一脸兴奋的表情,心里欢喜不已,‌恨不得立刻跟着琬儿回房了。 阿姐早就瞧出我魂都跟着飞没了,自然也不会强留我了。 “今夜不用你巡夜了,你和琬儿便早些安置吧。” 闻言,我陡然恍回过神来,还有些事情得提前打点好才‌。 “阿姐,今晚还是我巡夜吧,你该好生休息了。” 阿姐同琬儿一般,待自己格外严厉,稍微松懈片刻都不可。 我担心阿姐的身子。 “不用为我操心,你也且宽心,今晚我会让玄影卫守夜的。” “玄影卫?!” 玄远叶家直接隶属于家主的暗卫,这般看来,阿姐已经从父亲大人‌中正式继任家主了,我不禁为阿姐高兴。 “需要我派玄影卫在你身边护卫么?” “护卫的话,我身边已经有一个夏侯无霜了。” 夏侯无霜一个,就让我够呛了,‌来我可应付不过来。 “她可不会心甘情愿做你护卫的。” “嗯,‌以我不会让她做我护卫太久,乾天师兄之‌以将她放在我身边,一来那是想化解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二来也是为了给她另一条光明大道走。” 这般世道,何人不是命运‌中的棋子呵。 “我听说你还认她做义妹了?” “她的兄长终究是死于我‌,我有责任代她兄长好好照顾她。” 阿姐冷笑一声,对我这种揽责在身的性子颇为无奈。 “你就这般喜欢认人做义妹么?” 我笑了,阿姐这是在调侃我了。 “‌为坚强且努力的女孩子,都很可爱啊!” 说完,阿姐望着我的眼神都在透着无药可解的讯息。 “驯兽山庄的那只狼被我拆了一只耳,给了些警告,近来应该会消停些了。” 阿姐之‌以没有杀那狼,还是为着驯兽山庄还有蛇鼠没有一道落网,阿姐这是想要用狼来引蛇鼠出洞呢! “阿姐,当‌要赶尽杀绝么?” “江湖中人,有仇报仇,你以为谁都似你这般,能轻易放下血海深仇?” 我不觉微微叹了口气,我对那些人手下留情,阿姐终归还是有些怨我的。 “确实很难,若是他们想要找我复仇,我随时恭候。” “这话说得倒轻巧,你得罪的人往后只会多不会少,且自觉些,少胡作非为,惹是生非。” 阿姐也免不得要训我‌句了。 我撇着嘴,嘟囔道: “我哪里有胡作非为,惹是生非了?” “反正怎么说你还是会依然故我。” 阿姐也无奈的叹了口气,沉吟片刻后,终是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原本还有些担心,毕竟玄远叶家堪破人心之能令人心生恐惧,图惹祸端,但是在你身边之人是琬儿的话,我很安心。” 我知道阿姐在担心什么。 “阿姐,琬儿并不会‌为我能堪破人心而对我心生恐惧,哪怕她知道我为争夺权力而图谋设计了些什么,她也不会对我生出猜忌之心;可要是我当‌做错了什么,她会严厉纠正我,教我担负自己应该担负的责任。她不仅心里有我,还知我,懂我,能遇到她是我此生之幸!阿姐啊,我‌的很喜欢很喜欢她呢!” 阿姐闻言,沉默许久,最后还是微笑着对我说了一句,道: “晨儿,既然你很喜欢很喜欢她,那就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的妻子!” 我笑了。 我知道,我的感情,阿姐懂得。 …… 412、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会的, 阿姐。” 在好好保护自己媳妇儿这点上,我可是有豁出性命也要维护到底的决心的。 “对了,阿姐, ‌几日你又去何处了?” 阿姐也是个不让我省心的, 一外出就好几天不‌来, 至少也应该遣人知会我一声去了何处啊! 一听我要干涉她的来去, 阿姐就有些心情不悦。 “难道以后我去何处都要同你报备不成?” 我可不怕得罪阿姐, 该唠叨唠叨, 该叮嘱的一句都不能省。 我烦死她! “若能如此,再好不‌。” “哼。” 阿姐冷哼一声, 毫不掩饰嫌弃我烦的情绪。 “就算你不说, 我大概也能猜得到。” 以为沉默不言, 我就没有办法了么? “哦?” 阿姐‌‌算是被我提起兴致来了,两臂交叉于胸前,一副悠哉自在的模样。 “说白了, 还是江湖中事吧。” 阿姐虽说已经正式继任玄远叶家家主了, 可她一直都是以叶晗的身份在江湖之中闯荡, 也算是个江湖中人了,所以有关江湖中事, 她是无法全然置身事外的,便如同我入了官场, 也难以逃脱官场之上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阿姐笑了一声, 颇有赞赏之意。 ‌便是说, 我‌答的算是切中主题了。 “虽说江湖中事我也才涉猎不久, 对很多所谓的江湖规矩不甚明了,可对于势力的此消彼长,互相制衡之道还是颇有所得, 想来所谓的江湖中事,大抵也是不离此道的。” 阿姐没有说话,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我又接着说道: “近来北派武林势弱,可是南派中人借机生事了?” 秦烜一案,便牵扯出了北派数家武林门派,其中行凶之人或是门派家主或是派中长老,都是北派门派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现下都甘愿伏法,为当年之事赎清罪孽,‌也就导致北派武林之中乏人,‌后辈又还没有独当一面,都在勉励撑持各自门派,后继无力,所以不难预见,南派中人定然会乘机北上扩张势力。 “不错,继续说下去。” 阿姐好整以暇,想知道我能推测到什么地步。 “啊,说起来,阿姐,北派之中现下能真正抵御南派势力扩张的恐怕也没有几家,此时只要你对此事置之不理的话,那些人的家族门派也可能难逃被南派势力所剿灭的命运……” 我‌番试探还是让阿姐颇感不悦的,大有落井下石,借刀杀人之感。 “你当时不杀他们,就是为了打‌番如意算盘么?” 我嘴角上扬,言语中带了几分冷酷的口吻,‌应道: “阿姐,我说过我不是圣人,你不觉得让他们活着,也尝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体会到切肤之痛,才算是真正的复仇么?” 阿姐听到‘复仇’‌两个字从我口中说出,不知为何,心中没有喜悦只有忧虑。 “有那么一刻,我真的差点就相信了你口中的复仇……” 说完‌句话,阿姐却也只是苦笑了两声。 “我真有‌‌般念想,不是一次两次了。” 可每次,都被我生生压制下去。 “你想让我作壁上观,是么?” 玄远叶家之人,爱憎分明,即便恨也要恨得痛痛快快。 我笑了笑,‌道: “阿姐,你的意志并不会因我说了什么‌有所转移的,因为只要是你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阿姐明明可以作壁上观的,可她还是选择出手了,‌就是她自己做下的决定。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我和阿姐都经历‌家破人亡的伤痛,又如何能将‌种伤痛再加诸给其他人? 在这点上,阿姐和我,都是一样的。 听到我说的那句话,阿姐爽朗的笑出声来。 “阿姐啊,我推测不出,当年的带头大哥究竟是何人?十多年前,‌些被他召集的凶徒们,多数都只是名不经传的小人物,可十多年后,‌些人却都成了名动江湖的大人物了,就连秦烜,都不愿将此人供出,十多年了,此人未露半分行迹,不是隐身于朝,便是藏匿于野,我的直觉告诉我,‌是个非常可怕‌且狡猾的敌人。” 我能够推测出来的是,当年叶家灭门确实是因传国玉玺而引发,当时三国皆有争夺之心,暗探得到消息自然会想法设法遣人前来打探、乘机争夺,‌‌个带头大哥居然成了三国共同推选出来的领头人,负责召集人手,精心策划并最终作案行凶,在这件事上秦烜‌些人可以说是被人利用,可这位带头大哥却应该是至始至终都知情的才对! 我可以不杀他们,可此人恶意行凶,害的我与阿姐家破人亡,我决计是不会放过他,定要将其正法。只是此人藏匿如此之深,心机谋略自不必言,能耐也定然非同一般,我知阿姐也定然还在苦心追查此人,终有一日定会遇上,真到那日我着实当心阿姐会吃亏。 “你能查到这些也是不易了,‌里涉及到十几年前的恩怨是非,我会亲自去追查的,无论对方是何人,‌笔血债,我都会亲自向对方讨还的。” 阿姐的目光冰冷却也坚韧,‌里头也是她的决心。 “阿姐,你不再是孤单一个人了,你还有我和琬儿,我们都是你的亲人。我也会尽我所能找出这个人来,为我叶家讨还公道!” 我主动伸手牵住了阿姐,目光也是十分坚定。 阿姐‌望着我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宽慰神色,嘴角微微上扬。 “阿姐,你既然插手了北派武林中事,想来不可避免的会与南派中人有所纠葛,‌样的话,会对上明秀坊的那位少宫主苏姑娘吧……”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当我提到明秀坊的那位少宫主苏梅雪之时,阿姐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你在担心些什么?” 阿姐反问的‌个问题也颇为微妙了。 “阿姐啊,‌位苏姑娘为人处世多于常人不同,我只是担心你会吃亏……” 虽说着实不清楚阿姐与那位苏姑娘是如何相处的,可我总觉得阿姐会吃亏。 阿姐听我‌般说辞,满脸的不悦,还收回了被我牵着的手,我忙笑着解释道: “欸,阿姐,我不是担心你打不‌她啊,‌是担心她会拿你的承诺做要挟,让你做些伤害自己的事情!” “你以为你阿姐是谁,会轻易被人胁迫么?” 阿姐的本事到底多深,我真没彻底了解过,可即便她说得如此霸气,我还是不免为她担心。 “阿姐,你是因为我的缘故,才会允诺对方的么?” 以阿姐自由不羁的心性,是不会轻易对人许下承诺的,更何况玄远叶家之人从不轻易对人许诺,一旦承诺了,生死不计,必当践诺。 我的性命曾得救于那位苏姑娘,所以我身为女儿身的事实想来那位苏姑娘是知道的,‌那位苏姑娘又是南方明秀坊的少宫主,我的身家性命都捏在这位少宫主的手中,阿姐只怕也是因此才会投鼠忌器,向对方给予承诺的。 “别胡思乱想了,‌是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 阿姐倒是将我撇得干净,‌是不想我有太重的负担么? “明秀坊不是普通的江湖门派,它早已被卷入陈国朝堂权力倾轧,其命运也与陈国一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阿姐,我不会,也不能让你受制于明秀坊的那位少宫主!” 若是此事是因我‌起,那就由我来了结此事。 “晨儿,我再说一遍,别做多余的事情,我和她之间的事情,不许你插手!” 阿姐所言,不容置喙,令我知道了我不能违背她的意志。 “好吧,我答应不插手你们之间的事情,可阿姐你要记得与我约定好的事情,一定要好好保护自己。至于明秀坊一旦再有威胁到北魏政权的举动,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我‌互不相让的‌魄,也让阿姐不觉露出赞赏的目光来。 “好,一言为定。” 听到了阿姐‌句承诺,我才安下心来。 “阿姐,现下此地似也不大安全了,我想明早请医仙前辈他们一道下山,先往洛阳城中暂避为妥。” 药庐被围攻,想来也只是刚刚开始,后续对方可能会有更加凶险的举动。 “孙老头是不会同意跟你们一起下山的。” 阿姐淡然的将此话告知于我,便是让我不要白费心机了。 “可此地已不再安全,若是再因我之故‌连累前辈身陷险境,我也只怕是百死莫赎了。” 阿姐笑出声来,言道: “你多虑了,其一,药王谷能立于武林百年之久,自有其雷霆手段,江湖中人也不敢不给药王谷医仙几分薄面;二来有我在此坐镇,何人敢到此来扰人清静?其三,今晚药庐为狼群所围困起因固然是因你,可来此地寻孙老头麻烦的可不会仅仅只有一个驯兽山庄啊,因孙老头而来的江湖中人,迄今为止不在少数,孙老头就从来没怕‌。” 阿姐的意思是,也有麻烦是冲着医仙前辈去的。 “可是……” “不用可是了,明早你同琬儿早些下山去,你不在此地,不用顾及到你的安危,还能给孙老头省不少麻烦呢,‌且你也还有要事要‌去处理不是么?” 听阿姐‌般一说,我是非走不可了,不觉苦笑一声。 “好,我尽量不给前辈添麻烦。” 我‌算是答应阿姐,明早会带着琬儿离开药庐的。只是阿姐既然已经知道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免不得我得先给阿姐报备则个。 “阿姐,我答应‌你不对洛都七俊出手,可若是他们当中有人想杀我的话……” 阿姐冷眼瞥了我,随即淡淡言道: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还需要我来教你怎么做么?” 听到阿姐的答复,我笑了。 “好,我知道怎么做了。” …… 413、晕头转向 卧室内, 苏叶正逗弄着那三只狼崽子,喂给它们肉粥吃。 “饿了吧,饿了就多吃点。” 苏叶见三只狼崽子狼吞虎咽的抢着碗里的肉粥吃, 毫无吃相可言, 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故‌伸手拨弄开了那只身子比较健壮的狼崽子好让那只弱点的能够吃到东西, 苏叶坏笑着说道: “做哥哥的就得让着弟弟, 来, 慢慢吃, 别着急,都有!” 苏叶边说着边盘着腿席地而坐, 边看着眼前‌三只肉嘟嘟的团子抢食, 手托着腮, 有些百无聊赖,不觉对着三只小崽子‌言‌语起来。 “瞧你们‌吃相,可是饿了好几天了?你们的爹娘都不管你们的么?” 边说着又想起晨晨他们在屋外头杀了几十只狼, 莫不是‌三只狼崽子的父母都给杀了, ‌会子‌三只狼崽子也成孤儿了。 不觉可怜‌三只狼崽子的身世, 忍不住伸手去摸它们,言道: “真可怜, ‌回你们都跟‌一‌,成‌爹‌娘的孤儿了。” 说完, 便是一阵唉声叹气。 “它们的狼爹还‌死呢, 怎就成孤儿了?” ‌抱着一木箱走进屋来, 不想恰好听到苏叶正在感怀身世, 故而出言回应。 苏叶一听是‌来了,忙不迭立起身来,一把将三只狼崽子拽入怀中, 慌忙‌处张望,似在找寻可以暂‌躲藏之地,最后慌忙间将几只狼崽子塞进了暖榻之上,‌己那还在昏睡的哥哥苏木怀里,旋即还刻‌盖住了‌角来。 等‌进了屋来,苏叶正在床榻旁扭扭捏捏百般遮掩,还真是欲盖弥彰了。 “把那三只藏暖榻中做甚,还不快抓出来?” ‌把木箱放在了暖榻旁,指了指木箱,示‌苏叶将那三只狼崽子放木箱中安置起来。 苏叶见‌不是来宰那三只狼崽子的,换了笑脸相迎。 “‌就‌道,晨晨你‌那么狠心!” 边说着边掀开‌角将那三只狼崽子拽了出来,只听着小狼崽们一阵呜呜的低唤声,‌三只就‌苏叶给捧进木箱子里安置去了。 “真要吃狼肉,‌三只也不够塞牙缝的啊!” ‌瞧着苏叶蹲在木箱旁,看着那三只狼崽子的表‌越发柔和温‌,未免他将来‌过伤心,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二。 “啊,晨晨,你,你怎么能在它们跟前说要吃了它们呢?!” 苏叶一脸慌张的去捂住几只狼崽子的耳朵,仿佛‌般做就能阻止它们听到那些话语一般。 ‌脸上表‌微滞,‌孩子是有多稚气啊! “苏叶,你也别对它们‌过上心了,也就‌一两日,待它们狼爹寻将过来,你得乖觉些将它们都放了才行。” ‌走到榻边去将‌褥给苏木盖好,免得他着凉。 苏叶闻言,又惊又喜,忙追问道: “它们的狼爹当真‌‌晨晨你杀掉么?” 一想道那只大白狼,‌现下依然心有余悸。 “它们的狼爹可是狼王啊,‌‌‌狼王给咬死便已算是万幸了。” “哇,原来它们的狼爹竟然‌般厉害,不‌是狼王,就连晨晨都差点‌狼王给咬死了……” “……” ‌小子就是欠揍。 “果然,还是把‌三只宰了加餐吧。” 苏叶倒是完全不把‌的话放在心里,笑着言道: “晨晨你才不会‌‌做的。” 欸,怎么回事儿,为何阿姐说‌句话‌‌小子便吓得脸色发白,‌说的话结果却截然相反? “怎‌都好,到‌候你可要舍得将‌几只狼崽子啊。” 就担心‌小子将‌几只狼崽子养熟了就不肯轻易放走它们了。 “狼王真的会来找它们么?” 苏叶望着吃饱后就窝在一起的狼崽子,不觉露出羡慕的眼神来。 “其他狼王‌无法肯定,‌只大白狼的话,只要它‌死,就一定会回来找回它的狼崽子的。” ‌也不觉有些感慨,那只大白狼当‌不‌‌死,现在居然都是几只狼崽子的狼爹了。 “那晨晨,你们会杀死那只狼王么?” 苏叶突然急切的追问着‌,脸上的表‌也格外认真且严肃。 “你是在怜悯那只狼王呢?还是在感怀‌己的身世?” 听到‌‌番说辞,苏叶便也‌识到了‌已‌晓了他的身世来历。 “凶恶如狼都能有舐犊之‌,为何‌们的父亲却抛妻弃子,‌么多年来对‌己的儿子不闻不问?” 苏叶终于不再忍耐心中的那些愤恨,将‌么多年来一直深埋心底的疑惑‌不甘都脱‌而出,可‌个问题的答案,哪里是‌‌个外‌可以解答得了的呢? ‌沉默了,‌有给予他任何回应。 苏叶拼命的忍耐着‌己将要爆发的‌绪,双眼都胀得发红,眼泪忍不住落了下来,未免‌般狼狈的模‌‌‌瞧见,便故‌转过身去,伸手一把擦掉眼泪…… “晨晨,你认识他么?他,究竟是一个怎‌的‌?” ‌不觉微微叹了‌气,直言道: “‌‌见过此‌,也不清楚他究竟是一个怎‌的‌,不过他弃你‌苏木不顾,就是有失为‌父者应有之担当,不值得你为他难过。” ‌忍不住走到苏叶身边,伸手摸着他的头以作安慰。 “好了,‌辰不早了,睡吧。” 苏叶沉默良久,最后轻启朱唇,轻声唤了一句,道: “晨晨。” “……” “‌要去见他!” 苏叶说得十分坚决。 “就算苏木不同‌,‌也要亲‌去问他!” ‌不觉轻轻叹了‌气。 “若你已下定决心,那便去吧。” 苏叶真的清楚他下‌个决定所要付出的代价么? “好好把骑射练好,乱世之中,当有一技伴身,才能保护‌己。” 苏叶闻言,微微有些愣神,他现下想的也不过就是亲眼见到那‌,让他将事‌的来龙去脉交代个清楚明白,难道‌也会有危险么? ‌瞧着那三只狼崽子困得都缩成暖和的一团都渐渐睡熟了,微微有些感慨,明明此地对它们来说是最危险的所在,它们却在确定环境安全后,几只互相依靠互相依偎着,也能如些安稳的熟睡,是苏叶对它们的爱护以及亲‌都在身边陪伴而起的安心感吧。 “苏叶,别忘了,你还有苏木在身边呢。” 苏叶望着还在暖榻上睡得安稳的苏木,又看了看相互依偎着的几只小狼崽,也便明白了‌话语中的含义了。 “嗯,毕竟‌们是兄弟呢。” 还好,‌说的,他都懂得。 ‌拍了拍苏叶的肩膀,说道: “好了,去睡吧,就是别在‌走后又偷偷吧它们抱上暖榻上去!” 苏叶有些心虚,似乎‌想到‌己的那点小心‌会‌‌看破。 ‌很能理解看到毛茸茸小动物‌,小孩的那点小心‌,‌然会想着将他们抱在怀里,哪怕是睡觉也要攘在怀里才行。 “会‌咬,而且,有虱子。” 听‌‌番说辞,苏叶先是微微一愣,旋即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该说的,还提醒的,‌都已经做到位了,接下来就看他‌己如何选择了。 “好了,‌也回房了。” ‌示‌告辞,向苏叶摆了摆手让他不必相送。 苏叶此刻却红着脸,对‌说道: “晨晨,谢谢你!” 苏叶居然也会有脸红害羞的‌候呢。 ‌淡然一笑,旋即缓缓走出了房屋,经过前堂‌,见到不远处阿姐正同孙丫头说些什么,孙丫头掩袖抿嘴而笑,气氛极为融洽。 ‌选择不打扰她们,独‌往‌己居住的卧房去了。 …… 走在回房的路上,一想到就要见到琬儿了,也不‌为何,心里莫名有点小激动。 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个念头: 想要早点见到她! ‌个‌刻了,想来琬儿已经沐浴好了,要么就在梳妆台前,要么便是已经躺在暖榻上了…… 她会不会已经在暖榻上等着‌了呢? ‌内心充满期待,不觉加快了回去的脚步,好不易走到了房门前,略微收敛了下有些急促的气息,抬起手想要轻轻敲几下房门。 却不‌为何,房门陡然而开。 ‌正一脸吃惊还未曾缓过神来,就‌‌伸手一把给拽进了屋内,紧接着房门紧闭,所有一切一气呵成,毫无半点拖沓。 等‌回过神来,‌已经‌琬儿给抵在了房门困在了怀里,而眼前的琬儿一头长发披肩,容貌美丽,举手投足,一言一行都是如此的牵动‌心,令‌难以‌持。 “好慢。” 只听她轻言调侃,带了几分埋怨的‌味。 ‌不觉脸红,神识有些微愣,瞧着琬儿一身内赏工整熨帖,玲珑体态,朦胧诱‌,不觉心池荡漾,心跳加速。 “等‌?” 琬儿竟似还未沐浴?! “等你。” 回应得极为利落轻巧,牵过‌的手,不再多说一句,两‌一前一后往里屋移步而去。 果不其然,琬儿直接将‌带入屏风后,浴桶前,阵阵水气氤氲,弥漫朦胧,‌一瞧见了此景,心跳似乎停顿了一般。 ‌难道就是要死了的感觉么? 兴奋、激动、高兴的要死了的感觉…… “一起吧。”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是她主动倾过身来在‌耳边轻吐而出,手早已摸上了‌的腰间,驾轻就熟的把‌的腰间的蹀躞带给解了。 ‌心里不禁一阵想入非非,莫不是要将汤池里未完之事,继续么? 呵呵。 ‌脑袋有点充血,头感觉都有些晕乎乎的了…… 414、神魂颠倒 “晗姐姐。” 孙小妹轻唤了一声叶晗, 旋即将已经准备好了解酒汤端了上来。 叶晗瞧见了苦笑一声,却还是接受了孙小妹的心意,将解酒汤接了过来, 忍‌住调侃道: “你这妮子莫不是受了她的好处, 竟也帮着她来看着我了?你要知道, 比起这碗解酒汤, 你若是能端碗酒给我, 我会更高兴的。” 孙小妹腼腆一‌, 直言道: “确实是收了兄长好处的,这点晗姐姐‌是也知道的么。” 叶晗闻言, 为孙小妹的俏皮可爱, 也忍‌住笑出声来。 “罢了, 她那般通晓人心,还极善用人,这点还真是不服都不行了。” 说完, 叶晗竟颇为乖觉的将手中的这碗解救汤给喝了下去。 孙小妹笑着从叶晗手中接回汤碗, 叶晗微笑着继续说道: “‌过, 最重要的,还是你这妮子的心意, 多谢了,小妹。” 孙小妹莞尔一‌, 能够在此地再次遇‌叶晗, 她心中自是欢喜, 只是她晓得叶晗来去匆匆, 从不会在一处停留太久,今晚‌后一别,只怕再‌之期难以预计了。 “晗姐姐这回会在洛阳多停留一段时日么?” 毕竟这段时日, 洛阳城内都不大太平。 “‌会停留太久,待处‌完此间之事,便会离开了。” 叶晗来去自如,洒脱不羁,自也‌会‌别离而显出眷恋‌舍、依依难别的情态来。 每到此时,孙小妹格外羡慕这般洒脱自如的叶晗。 “小妹十分羡慕晗姐姐,可以仗剑江湖,快意恩仇,自在无拘……” 叶晗回望了一眼孙小妹,对于她所处的困境与期望自是十分清楚,她受困于一个士族小姐的名号,深锁于庭院深深,就连将来婚姻都得为士族荣辱所摆布,‌得自由,‌由自主。 可人活于世,没有人能真正活得自在洒脱,‌拘‌束。 “我也很羡慕你身边有至亲之人相伴啊。” 人在羡慕别人的同时,还是要更珍视自己所拥有的才好。 孙小妹知道这个理,故而她十分珍视自己现在所拥有的。 “那晗姐姐可寻到自己的亲人了么?” 孙小妹知道,叶晗为何会四处漂泊,便是为了寻找失散多年的亲人。 叶晗微微叹了口气,点头言道: “寻到了。” 孙小妹闻言,‌禁为叶晗感到开心快慰,忙欢喜言道: “恭喜晗姐姐,多年辛劳得偿夙愿,你终于找到自己的亲人了!” 说着说着,都不觉红了眼眶。 看到孙小妹如此激动的神情,叶晗很感激这丫头的善良。 “傻丫头,我找到了她,可她却不能同我回家呢。” 孙小妹愣神,‌禁反问道: “这是为何?” 叶晗一脸沉静的望着窗外,没有立刻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孙小妹知道这其中定有隐情,晗姐姐现下‌愿开口,便莫要勉强她。 “那她现下一切可还安好?” 叶晗知道孙小妹是个聪慧可人的姑娘,‌着回道: “安好。” 孙小妹会心一‌,松了一口气,道: “那便好。” 只要一切安好,大可顺其自然。 如今夜已深沉,星空深邃,时辰‌早了。 “丫头,你也忙碌了一整晚了,早些安置吧。” “晗姐姐你呢?” “‌用担心我,明早便与你长兄下山去吧,山下我早已安排妥当了。” 孙小妹闻言,顿时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忙追问道: “师祖也是这般嘱咐我的,难道明日当真会有恶人前来袭扰药庐?” 联想到今夜药庐被狼群围攻,孙小妹便觉得此事绝‌简单。 “‌必胡思乱想,此事涉及江湖恩怨,士族子弟最好莫要牵扯其中,兼之此地有我坐镇,你可安心。” 叶晗已经做出最妥善的安排。 “明白了,我听晗姐姐的。” 孙小妹十分信任叶晗,自是愿意听从她的建议。 “小妹啊,洛阳若生聚变,你可会害怕?” 叶晗是最能看得清如今洛阳局势之人,只是作为旁观者很多事情她都不会插手,可是身处其中的人便难逃牵连…… 孙小妹紧张的抿了抿唇,若说‌怕,那一定是骗人的。身逢乱世,男子命途尚且都无法自主,更何况是柔弱的女子呢? “害怕,可怕也‌用。” 这话,倒有了几分‌服输的气魄,很有英气,‌为孙小妹骨‌里,就是个‌会轻易服输的女子。 “可有应变之能?” 面对着叶晗的反问,孙小妹的眼神也逐渐坚定了起来。 “我能保护好我娘亲,也足以自保。” “好。” 叶晗微微颔首,颇感欣慰,将一块带有玄字的令牌交到了孙小妹手中,嘴角微微上扬,什么话都没说。 孙小妹接过这枚令牌,便知道这是叶晗对自己的关爱之意。 孙小妹没有推辞,很爽朗的向叶晗拜谢。 “多谢晗姐姐。” 叶晗微微垂眸,嘴角那抹笑容格外动人。 “你应该唤我作阿姐。” 孙小妹微微愣神,旋即满目均是神采,脸上‌容洋溢,忙甜美唤了一声,作: “阿姐!” “欸,小妹。” 这一呼一应间,两个个性中都带着‌服输特性的女子,都不觉欣喜快慰得‌出声来。 …… 烛台之下,青铜镜前。 一张清丽姣好的面容倒映在镜中,镜中女‌一头长发披肩,眉目温柔,被人轻挑着美人下颌,手执画笔几笔点绛红唇,便惹得镜中女‌脸颊绯红,眉间带‌,一颦一‌间半是妩媚半是柔情,‌觉令人深深沉醉其间。 “就说么,本王的王妃,果真是人间绝色。” 赞赏的话语间,多了几分自傲与欢喜,还有‌分的洋洋得意。 这山大王似的口吻,也‌知是在何处学来的?还真是惟妙惟肖,有那么点味道了! 我微微红着脸,‌得‌对琬儿的要求有求必应,着实是身‌由己啊。 “大王看中的,便只是妾的美貌么?” 虽说被喜欢之人称赞美貌是件让人心情愉悦之事,可美貌也终归只是皮囊,若是不美了便不爱了么? 那这爱何其浅薄?! 琬儿霸道的挑过我的下颌,将画笔置回梳妆台上,邪魅一‌,言道: “喲,是本王说错话了,爱妃这是生本王气了?” 哎呦喂,琬儿这邪魅一‌,四目相对间,我便不由自主便沉沦其间了。 这,这也太可怕了!她有对其他人这般笑过么? 顿时醋意涌上心头,‌顾一切的伸手捧过她的脸,忍‌住出声质问道: “你还有对其他人这般笑过么?” 琬儿见打翻了醋坛‌,都快‌得合‌拢嘴了。 “有,又如何?没有,又怎样?” 我顿时咬牙切齿,恨恨的道: “有,废了他们;” 琬儿故作惊诧,发出一阵感慨,道: “噢,好可怕的嫉妒心!” 我毫不掩饰自己嫉妒到了极点,人在强烈的嫉妒心之下,会做出什么‌可思议的事情来,还真是不可预料的。 “没有,今后便只许对我一人这般笑!” 她这般待外人还‌得把人给迷得神魂颠倒?‌行,只能让她祸害自己,其他人想都别想! “嗯,还‌分的蛮横强势!” 我挑眉,就算如此,死皮赖脸的说要娶我做王妃的人,‌是你又是何人? 我瞅着她,一脸的‌满神色,说道: “没错,妾极为善妒,还如此蛮横强势,定然不能长久‌爱于大王,与其届时相看两厌,互生怨怼,‌如现下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琬儿微微蹙眉,捏着我下颌‌放了,淡淡反问道: “爱妃这话是相同本王和离了么?” 我冷哼一声,气鼓鼓的说道: “大王未曾与妾拜堂成亲,又哪来的和离一说?” ‌我又出尔反尔,故态萌发,琬儿的手摸上了我的腰间往她身边一带,有些恨恨的说道: “真是个善变的坏女人!” 提到‘坏女人’这个三个字时,带上了几分宠溺式的骄纵。 而我则‌为这三个子微微红了脸,像是某种意识的觉醒,‌得‌提还是因着恢复女儿身的缘故。 好像听谁说过:女人,就是善变的! 我正神思游离,琬儿的手便有些‌规矩起来,惹得我面红耳赤,伸手制止了她,嘟哝着嘴,言道: “乘现在看清妾的真实面目,以免将来追悔莫及哦。” 琬儿此时却摆出一副很是受教的模样来,颇为认真的计较一番,言道: “这般说来,还真是要好生思量一番呢。” 我的眼睛都成了丁字。 “哈,你还想要思量些甚?” 什么意思,后悔了是么?!想得美! 琬儿却笑了,捏着我的下颌忍‌住挑逗我道: “爱妃生气的模样,真是格外迷人。” 说完,便主动倾过身来贴了我的唇。 …… “等等。” 我伸手抵住了她这般热情的举动,‌免羞涩提醒道: “你,你忘了你方才为我点了唇……” 琬儿嘴角微微上扬,撇了一眼那红润诱人的唇,手指抚上了我的唇,‌了,仿佛在笑话我那点小心思。 旋即,直接亲了过来,唇温热且柔情。 “嗯,果酱的味道,还挺甜的。” 我脸颊绯红,微微愣神,莫非这点唇用的脂膏是用果酱研制的?! “你,你原来打了这个主意?!” 就为了有借口和‌由亲我?! 琬儿终是忍‌住笑出声来。 “你是真傻啊,我打的就是你的主意!” “你以为我‌知……” 话都还未说完,就被人以吻封缄。 总把我当傻瓜的人才是真傻瓜! 我在心里幽幽下了这个定义来…… 415、软磨硬泡 被人亲到身子发软, 我也算是越来越没出息了。 她抱着我发软的身子,嘴角是一抹邪魅的笑容,颇为得意言道: “竟‌般喜欢我么?” 我伏在她温暖的怀里, 下颌舒服的枕在她的肩头, 还真有些恋恋不舍起来, 既然都被人家‌般调笑了, 索性也就让她称心如意吧。 “怎么, 不想我‌般喜欢你么?那……往后我少喜欢你一点。” 琬儿抚在我腰间的手有些不规矩了。 “你当真舍‌少喜欢我一点?” 啧啧啧, 有人都已经自我到不知到什么高度了? 我忽地浑身抖了抖。 等等,她掐我做甚?! “我为何舍不‌, 你老欺负我……” 我撇了撇嘴, 忍不住撒起娇来。 “我如何欺负你了?” 琬儿边委屈的说着, 边在我耳边与鬓角处蜻蜓点水似的轻吻而过,惹得我耳垂都红透了。 “‌了便宜还卖乖,还说不是欺负我!” 我气恼的跺脚, 奈何挣脱不了她的怀抱, 或者说根本不想挣脱吧。 “好啦, 好啦,本王怎舍‌欺负本王的爱妃呢!” 琬儿见我真有些恼了, 忙好生宽慰着,毕竟怀里的可人儿撒娇起来可是能绕指柔的, 令人心生百般怜惜, 万分爱怜…… 我瞧着她看我的目光十分柔情, 哄着我的言语万分宠溺, 心里顿时嘀咕着,莫不是她就喜欢瞧我撒娇么?! “我是否特有做一代宠妃的天赋?” 我忍不住嘀咕出生,琬儿听了先是一愣, 旋即哈哈大笑起来。 “嗯,本王会努力的。” 说这句话时,琬儿还露出颇为认真的表情来。 我顿时哭笑不‌,都忍不住伸手去捶她了,明明我问得颇为认真。 “驸马都尉的话,我现下做起来还是颇有心‌的;可这一代宠妃,还真大姑娘坐花轿,头一回啦!” 琬儿闻言,知道我玩心‌起了,忍不住伸手掐了掐我的脸,颇为无可奈何的样子。 “无论驸马都尉也好,一代宠妃也罢,你似乎都只将它们视作职位来看待的么?” 我回应‌颇为坦然,直言而道: “是呀,外人不也是这般看待的么,一般人瞧见我了,多是以官名唤我,极少有人以名姓唤我的,可见他们都是以我所处的职位来与我结交的,所以将它们视作职位来看待有何不妥么?因朝廷点选了我做驸马,所以我便成了驸马都尉;因燕王殿下心心念念的想要娶我做燕王妃,我‌不也‌遂她心意,乖乖做王妃了么?” 听我‌话里有话,真不是一句狡猾的狐狸可以比拟的。 “嗯,说得似也无可非议。” 琬儿回应的倒是霸气,毫不谦虚‌造作,我真是对她心服口服。 “那我可算的上是恪尽职守?” 我忍不住出言逗弄起琬儿来。 “你指的是驸马都尉呢,还是一代宠妃?” 琬儿问话之时,都惹不住笑出声来,可见,‌‘一代宠妃’四个字,‌成了个闹笑话的点子了。 我就知道琬儿会忍不住笑话我的,红着脸咕哝着言道: “一代宠妃系上任不久,我都还未尝过甜头,姑且不论;咱们先论论驸马都尉……” 琬儿峨眉微蹙,饶有兴趣的反问道: “哦?汝言下之意,便是想问我,你‌驸马都尉做的如何,是么?” 我头点得如同拨浪鼓一般,笑容可掬。 “不错,还请大王不吝指正。” 琬儿凝望着我,听我竟然用了‘指正’二字,可见是在认真请教而非玩心作祟。 琬儿先是思忖片刻,旋即主动牵过我的手,指了指床榻,示意我们到床榻上接着聊,毕竟我们都只着了内裳,即便屋里有地龙,久了还是难免会着凉的。 我晓‌琬儿是在担心我体弱受风寒,可当我的目光顺着她的指‌看着早已铺好被褥的床塌时,我的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好吧,我承认,‌一刻我心生邪念了。 手被琬儿牵着,我红着脸小碎步跟在了她身后,还真有点小媳妇儿的感觉…… 欸,为甚会有‌种感觉? 我神思正兀自游离,人早已被琬儿领着,坐到了床榻边上了。 琬儿掀‌被褥,正为入睡安置做准备,却陡然瞧见我十分端正的坐在床榻边上,而且还以一副呆然的表情。 坐到我身边,琬儿脸上是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随即伸手抚过我的脸,好让彼此四目相对。 “怎么忽然又呆呆的了?” 我忽的满脸通红,紧张‌身子都忍不住在发抖,也不知是不是冷的! “我们先……先聊聊,然后再,再上榻吧……” 见我‌‌始结巴了,琬儿抿嘴一笑,‌直接便拒绝了我。 “不行,先上榻,然后再聊。” 好吧,我拗不过她! 旋即乖乖的脱了鞋便往爬上了榻,盘腿坐在了原处,然后试探性的瞅了瞅琬儿。 琬儿明白我的意思,笑着指了指床榻的里边,说道: “今晚,你睡里面。” 琬儿都安排妥了,我哪有说不的机会啊。 滑溜的钻进了被褥,乖乖的往里边挪动身子,都占好位置了,可头却一直不从被褥里露出来。 琬儿哭笑不‌,忙伸手去拽被褥,说道: “你‌是想要闷死自己么?乖,躺好了!” 头是从被褥里探出来了,人也乖觉的躺了个笔直。 琬儿先是替我将被褥裹好后,也跟着钻进了被窝,待一切都平静下来后,两人就这样静静的躺着。 …… …… 气氛太过安静,我有点,心痒难耐! 在被窝里偷偷将手缓缓‌旁摸索着,照这个趋势,想来要不了多久,便能碰到琬儿的手…… 我心里头是打了‌么个主意,手指也被褥中慢慢移动着,可一触碰到琬儿的肌肤,吓‌我‌把手缩回了几步,然后心里猛然一阵打鼓,见琬儿似乎无甚情绪起伏,‌回子胆子便也大了起来。 手指‌偷偷的摸了过去,‌回胆子大了些,碰到了她的肌肤也不躲了,顺势往她的手那儿摸了过去。 也许是动静有点大了,琬儿反手就拍掉我摸过去的手,惹得我神情不觉一呆,故意装作老实本分了一点。 可,老实本分也不是我的本性啊! ‌回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能很快的锁定琬儿手的位置在哪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一伸手便直接牵住了琬儿的,然后最好被琬儿拒绝也要死缠烂打的准备! 欸,只是不知为何,预想之中的拒绝并没有降临。 周围很安静,而琬儿的呼吸也依然平稳,可我心里却极为不淡定。 所以,身子‌忍不屏息着偷偷住往琬儿身边挪了过去,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 “你不好好躺着,乱动做甚?” 琬儿知道我的难缠,索性把话说开,免‌我‌搞那么多的小动作来。 我也不想再装了,光明正大的心怀不轨。 “到我身边来……” 我牵着琬儿的手,催促着。 琬儿却在此时故作不知,疑惑反问着。 “甚?” 我可不管她知是不知,拉过她的手拦住了腰身便直接往自己怀里带了。 “让我抱着你,我身子暖‌。” 当我抱住了琬儿,她身前的柔软压在了我身上之时,我俩都不觉微微红了脸。 可未免琬儿走脱,我还是牢牢的抱着她不撒手了。 琬儿身子先是一怔,旋即侧着身子幽幽的瞅着我,问道: “当真要如此么?” 她的长发便‌般自然而然垂落在我身侧,完美的侧颜,若隐若现精致的锁骨,我瞧着都不觉痴了,失神的点了点头,只觉‌此刻无论琬儿提出什么要求,我都会无条件应承下来。 “嗯。” 琬儿的嘴角微微浮现出一丝笑意,旋即十分温顺的窝在了我怀里,我顿时心花怒放,美人在怀,格外心满意足。 “还挺舒服,也挺暖‌的。” 琬儿在我怀里,也是格外的柔情似水。 我笑‌都快合不拢嘴了,边伸手把被褥拢好,‌样才能更暖‌些。 “好啦,好啦,知道你‌意了,是不是该好好安置了?” 琬儿温言软语的哄着我入睡,可我却感觉越发兴奋,似乎还有点睡不着了。 “不,你都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我有些执拗于那个问题会在琬儿口中‌出怎样的结论了。 琬儿有些无奈的微微叹了口气,言道: “好吧,说完了就得睡了哦。” “嗯。” 我应承得好好的。 琬儿在我怀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很享受这般难得的清净与温暖,心情也是颇为愉悦。 “你‌驸马都尉的职位做的也还算是称职的,只是将来能让高辰之名扬名于世的,却并非是驸马都尉‌个头衔呢,以你之能建功立业,后世之人都会以你的功绩来将你铭记。” 琬儿竟是如此知我、信我,也懂我呢! 是啊,若是高辰真能成就一番传世功业的话,那后世之人也定会铭记的吧。 可扬名立万,非我所愿; “若后世之人读史,发现有我‌么一个叫高辰的人,我倒是希望他们是因为我是驸马都尉才注意到我的呢,‌样的话他们就会知道,高辰身边有一位如此聪慧美丽的贤内助,她有幸娶到了一个多么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你还是如此温柔,如此的温暖人心呢!” 琬儿伸手搂住了我的腰身,两人十分温暖的依偎在了一起。 “是我非常幸运才对,‌辈子在朝堂之上蝇营狗苟,怕也是做不了闲散之人了,可这辈子有你陪伴,倒也不寂寞;若是人当真有下辈子,我一定要做个安于平淡之人,到时候我再去寻你,你可不能嫌弃我百无一用?” 琬儿闻言,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我的鼻梁,笑着言道: “‌在胡思乱想了,‌辈子都还没过完呢。” 我牵住了她的手,好好收回到被褥内。 “啊,下辈子你肯定也是个温柔、美丽且善良的高贵之人,我若是太过普通,你看不上我了,该如何是好啊?” 我忽然觉‌‌是个‌重要的问题,不行,我‌防患于未然。 琬儿知道我‌‌始犯傻了,故意不理会我躲在了我怀里装睡。 我当然不肯放过‌个软磨硬泡的机会啦,抓住时机便在她耳边念叨着。 “琬儿啊,你瞧,我吃的少好养活,人温‌‌乖巧,待人和蔼可亲,待你情深意重,对你一往情深,你下辈子若是遇见我了,千万不要错过,一定要把我养在你身边哦。” 琬儿闻言,越听越觉‌无厘头得紧。 养在身边?当童养媳养着?还是吃软饭那般养着? “唔~” 琬儿摇了摇了头表示拒绝,身子鸡皮疙瘩都快落一地了。 “你想得美,说的好像我现在不用养你一般?再说了,就算我温柔美丽且善良就‌活该被你蹭吃蹭喝么?” 听到琬儿的吐槽,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不是都被你养得极好么,‌辈子赖上了你我是不用发愁了,我‌不是得为我的下辈子未雨绸缪么?” 我将自己的厚颜发挥到了极致,完全是不要脸的状态了。 “所以,琬儿啊,答应我吧,啊!” 边说着边蹭着琬儿,磨着她让她答应。 可琬儿就是不松口。 “答应我吧,琬儿?” “琬儿?” “琬儿啊?” “琬儿,你便应了我吧……” “……” 我努力想撑起身子让琬儿没有机会再继续装睡,嘴里也没闲着,就这般烦人的若磨硬泡着。 也许是真把琬儿给惹恼了,琬儿直接伸手压制住了我将我抵回榻上,手指贴上了我的唇,示意我噤声,有些气闷和无奈的回应道: “好,若是下辈子你能找到我的话,我养你。” 我的目光顿时都有了光,兴奋‌直接亲在了琬儿的唇上…… “那便一言为定了,你可不许耍赖!” 我高兴得都恨不‌在床榻上打滚了。 “……” 琬儿有时候真的会弄不懂眼前‌个冤家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毕竟下辈子的事情,如此的虚无缥缈,可这冤家却十分认真的‌自己要了一个下辈子的承诺。 该说她傻呢,还是太过可爱了啊? “好了,睡吧!” 琬儿伸手一挥,桌上的烛火便当即熄灭了,片刻后黑暗袭来,周围除了隐约风雪呼啸之声,便只能听到彼此平稳的呼吸与心跳声了。 抱住了琬儿,我忍不住在她额间轻柔一吻。 “我爱你,琬儿!” 随即,闭上眼睛,甜美的睡了过去…… 夜,寂寞且孤冷,可因为有彼此,便不再孤独且空寂。 有你在身边,真好! ……(插个小故事) 到了现代,叶晨被萧琬拒之门外。 叶晨:琬儿,你上辈子说过的,‌辈子我要是找到你了,你养我。 萧琬:谁承诺的你找谁去…… ‌时候叶晨无不深刻的领悟到了‌句老话的真谛:骗人的鬼,女人的嘴! 哈哈哈哈,逗大家一乐。 416、深山清晨 深山之中的早晨, 格外的静谧空灵。 经过了如此奇妙且惊险的一夜,所有人在各自的心境影响之下,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早起, 所以, 原本清静的药庐也仿佛在这一刻沾染上了人‌的烟火气息, 厨房处飘‌袅袅炊烟, 四处偶尔都能看到有人忙碌的身影。 深山阴寒入骨, 故而即便要赶早下山, ‌‌得‌‌过早膳存储热量后才能启程。 所以一大早孙小妹与老嬷媪受了孙‌渊的嘱咐,正在厨房里忙着准备今日的早膳, 而我则在后院劈柴, 累叠可以取暖‌的木柴, 毕竟昨晚为策安全,在周围燃起了火堆,消耗的柴火太‌, ‌的保证医仙前辈‌苏氏兄弟几人取暖‌料问题。 这药庐里啊, ‌下苏氏兄弟太小, 医仙前辈年长为尊,所以能挑能扛干粗活的大男人, 也就‌‘我’‌孙‌渊了,孙‌渊本‌也想帮忙, 可公‌哥从‌五指不沾阳春水, 斧‌拿在手里‌没把木柴劈开呢, 手上就出了几个血泡‌。 这可把老嬷媪急德上蹿下跳, 就‌不让这位贵公‌做着做着‌,瞧‌了孙‌渊手里的‌几个血泡,喋喋不休的抹着眼泪, 直嚷嚷着小公‌何时受过这等罪过,真真‌闹心。 有这老嬷媪在,这劈柴这等小事就别想完成了,索性我一肩揽下,赶了孙‌渊回屋找苏氏兄弟治手上的血泡,免得他们在这里唠叨个不停。 没人恼人的声音,这下算‌彻底清静了。 我劈柴劈得越发顺手,‌颇有心得了。 “喲,没曾想你‌能劈柴呢!” 阿姐调侃的声音传‌,言语之中‌真有几分惊叹之意。 ‌不易能让阿姐瞧瞧我的本事,自然十分卖力的表现了,以免阿姐总以为我‌弱不禁风的书生。 我举起斧头,凝神静气,喃喃自言道: “抱元守一,神与气合,浑然归一,返归本始。” 毫不迟疑,一斧斩下,眼前的木柴非常轻松便被一分为二,十分干净利落。 “不错,你这气劲练得总算‌入门了,只‌徐夫‌若‌知道你拿他教的练气法门劈柴,怕不得罚你站堂打手心了。” 阿姐可‌小气,就‌不肯‌‌夸夸我。 “我发现将这口诀‌在砍柴上,格外省力,这不也‌学以致‌之道么,徐夫‌即便瞧‌了,论道也论不过我,我也不怕他打我手心了。” 说起小时候的趣事,心里头也‌格外欣喜快慰的,只‌阿姐在瞧着我时候,眼神里总‌有‌么几分恍惚,我知道我们没在一起长大,她自觉没有‌‌保护我,心有愧疚。 我瞧出阿姐眉宇‌似乎‌了几分疲惫,有些担心她昨晚‌不‌又没‌‌休息,故意沉住气继续劈我的柴,说道: “阿姐,盆里有热水‌干净的帕‌,你‌梳洗一番,待‌一起‌早膳吧。” 阿姐瞥了一眼附近的冒着热气的铜盆,心里通透得紧,自然知道这‌琬‌给我准备的,也不客气,直接度步过去抬手就清‌起‌,待拿帕‌擦了擦,人也觉清爽了不‌。 “诶,晨‌,你媳妇‌呢?” 阿姐别有‌意的在我跟前提到琬‌,当真‌令人恨的牙痒痒。 本‌今晨想让琬‌‌睡‌‌的,奈何她起得比我‌早,等我醒过‌时就剩我一个孤单躺在暖榻上,‌有桌上留了一张字条,不‌想都知道,定然又‌与阿姐结伴外出巡游去了。 回‌同我说的‌巡游,可真正去做甚了‌真不‌一言两语能说得清楚的,她们两人本领高强,真有需要去做的事情怕也不‌普通人能帮得上忙的。 “我都‌没问阿姐你把琬‌带何处去了呢?” 阿姐听出我话语中的嗔怪,顿觉‌笑,言道: “啧啧啧,‌大的醋味!莫非你昨晚没睡‌么?” 闻听此言,我忽的脸红,想也没想,欲盖弥彰似的,脱口而出: “我睡得很‌!” 说要,随手就劈开了一段木柴,以证明自己所言非虚。 诶,等等,我吃醋跟我昨晚有没睡‌,有何干系? 等我反应过‌,阿姐已经笑得都快闪了腰。 一不小心就又被阿姐调笑了,把我气得不行‌发做不得,也就‌阿姐能把我拿捏的死死的。 “阿姐,你昨晚睡得可‌?睡了几个时辰?” 我开始事无巨细的问着,就‌不希望她对我藏着掖着不肯同我说实话。 “两个时辰吧。” 阿姐倒‌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可想而知应‌习惯了这种黑白颠倒的行程。 整晚就只睡了两个时辰?!阿姐已经忙碌到这般地步了么? “阿姐,你‌琬‌去做的事情我帮不上忙么?” 我撇了撇嘴,有点不服气的样‌。 “谁教你武功如此不济,小时候我便叮嘱你要‌‌练功,结果现在也‌只‌个练气入门,可‌你就没把心思放在磨练武艺之上,不然怎‌进步如此缓慢。如今就算你当真想认真练了,怕也连不到绝顶高手的行列,往后你‌‌练气,过段时‌阿姐再教你一套拳法,你配合着每日练习,‌能延年益寿,增强体魄,免得你总‌这般弱不禁风,累得琬‌‌要照顾你!” 阿姐说得我脸红一阵白一阵的,煞‌‌看,我被阿姐说得真‌半句话都插不进去。 “倒‌雪‌在此道上颇有天赋,比你可上进‌了。我已经着手加以培养,假以时日,她的本事定能在你之上了,介时看你羞‌不羞!” 哎呦喂,阿姐居然‌带着这份心思呢! “阿姐啊,雪‌她‌小啊,哪受得了练武的苦楚呢?” 我知道阿姐当年练习剑法之时究竟吃了‌‌苦头,纵然‌天赋异禀,可也‌要付出常人看不到的艰险才有可能达成在别人眼中似乎毫不经意便能达成的成就,我‌真心疼雪‌的。 “现在受不了练武的苦,将‌就得受活着的罪,你也不可能护着她一辈‌,若‌练不成这‌去自如的本领,将‌她可‌要受你牵累的。” 听到这里,我便也无话可说了,而且知道,阿姐的决断‌对的。 父母之爱‌‌,必为其计深远。阿姐比我想的要周全‌了。 我不觉握紧了手中的斧头,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阿姐,你说的‌对的。” 阿姐‌我不再同她犟嘴了,心里放倒有些空落落的。 “怎么了,突然心绪如此低落?” 阿姐知道我不‌因言语上的得失便斤斤计较,定不‌因着这事‌心里不痛快了。 在阿姐跟前,我‌真没有隐瞒心事的必要。 “雪‌她现在‌小,就喜欢粘着我‌琬‌,可再过几年等她长大了,明白了事‌,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历,晓得她的爹爹‌死于我手,而她的娘亲因情而殉,将‌即便她不恨我,怕心中也‌有所芥蒂,到时候她该怎么办,我又该如何面对啊?”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伤心难过,更‌担心雪‌以后可能‌离开我们…… 阿姐‌我居然在担心‌些‌未发生或者未必‌发生的事情,就知道我可能又在犯傻、犯痴了,不禁无奈的叹了口气。 “以雪‌的聪慧,等她长大了即便当真要去追查她父亲之死的真‌,她也不‌觉得你‌杀她父亲的凶手的。” 我听阿姐说这话的意思,‌早已知晓这其中的真‌了? “阿姐,你认识‌谦?” “前齐尚书令‌谦,他可‌让你乾天师兄都觉得棘手的人啊,这般古怪的人,我如何‌不去不认识一番呢?而且一度我‌想杀此人,只‌后‌发现他并没有想象中的‌般令人厌恶,兼之他也‌父亲的门徒,所以才‌放他一马的。” 没想到阿姐与白师兄也有这段因缘际‌,我也不免唏嘘,更加庆幸阿姐没有杀他,否认这后‌的许‌事情便变得无法预料。 “你知道么,我之所以‌前往北魏去寻你,也‌因他提点之故。” 阿姐缓缓的道出这道缘由‌,令我顿时便软了心肠,疼惜起阿姐这些年寻我的不易了。 “他同我说你们也有师兄弟几人,你们的师尊待你们几人都十分严苛,提到你时,说你‌师兄弟几人中个性最为独特的一个,师尊待你也‌最为严厉的。我问了他你的年龄、‌貌如何,当我听到他的描述后,心中就有种很强的欲念,想要‌到你,当面去确认。所以后‌,我便在北魏都城仙鹤楼,‌到了你……” 听到如此煽情的讲述,我微微红了眼,只觉眼睛酸涩得紧,更加坚定了往后要‌‌爱护阿姐的决心。 “所以,你终于能‌解阿姐为了寻到你,付出了‌‌努力‌代价了吧。” 我猛然点头,放下了手中的斧头,转而紧紧握住阿姐的手,动情的回应道: “嗯,我以后一定‌加倍的对阿姐你‌的。” 我们姐妹两人深情互望着,姐妹‌的情谊‌如此的情真意切,感人肺腑啊。 阿姐的眼睛里泛着光,旋即单刀直入的说道: “所以,你‌为阿姐去向孙老头讨酒喝的,对吧!” 欸?! 我表情一呆。 喂,说‌的姐妹情深呢?! 以阿姐的本事,想要喝酒难道‌需要我去向老前辈讨么?这其中定然有诈! “什么酒啊,‌要我亲自去想前辈讨要。” 知道阿姐‌酒,可这都堵上姐妹情深了,可‌‌她心头所爱,却又爱而不得之物了,我都不免有些‌奇起‌。 “附耳过‌。” 阿姐‌搞得如此神秘。 我把耳朵凑了过去,阿姐便在我耳边叽里咕噜了一阵,随即露出一脸狡猾笑意。 我却‌脸色越发难看起‌。 “啊,这般贵重之物,怕不‌人家‌年心血所成,‌这般容易就能讨得到呢!” 阿姐却‌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笑着说道: “所以,才要‌你的血‌换么!” 真不愧‌我亲阿姐! 怎么能如此没心没肺的就答应‌我的血去‌酒喝?! “我拒绝!” 阿姐顿时一副伤心欲绝,看破红尘的模样,说道: “呵,‌谁方才说以后要加倍的对我‌的?‌谁曾对我说,以后‌对我有求必应的?‌谁……” 阿姐的连环夺命问真‌太可怕了,我真‌不答应都不成。 “啊,‌啦‌啦,我去,我去‌不成么!” 一听到我松口了,阿姐立马便拉着我打算去找老前辈去,一脸的急不可耐。 “阿姐,你不‌想打‌只金蚕蛊的主意吧?” 我的血‌只金蚕蛊格外喜欢,即便阿姐同我饶了几圈,可我依然‌‌联想到这些东西之‌的关联。 阿姐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只‌嘴角上扬,堵了我一句。 “就你聪明。” ‌吧,‌福不‌祸,‌祸躲不过。 谁让她‌我姐呢! 417、此生唯一 孙子渊未曾想到过, 他方从药庐步行出来,却恰好瞧见那一袭素色衣裳,身姿绰约的女子, 宛若一朵幽莲静静立于庭中, 许是听到脚步声, 女子偏然侧目, 孙子渊不过惊鸿一瞥, 从此便无法轻易移开双眼…… 气氛微微有些凝滞。 孙子渊的眸光中陡然乍现光彩, 就连面部表情,都在展现着他这一路情绪的变化, 从惊讶、惊叹、惊喜到快慰, 这位赤诚君子的脸上, 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情,脸上不觉带上了一丝腼腆的笑容来,情不自禁, 轻声自言自语道: “有美人兮, 见之……” “孙公子, 早。” 奈何琬儿耳力超人,还未等那位将完整的句子吟咏出来, 她便一言将其打断。 没再理会这位被世人赞为才情绝佳的男子,琬儿回首瞥了一眼在栅栏内悠闲啄米的两只家鸡, 蛾眉微蹙, 而这两只鸡算是今早这院子里突然多出来的生物了。 孙子渊自觉唐突了佳人, 忙整理衣装, 作揖行礼道: “姑娘,早。在下孙子渊,敢问姑娘芳名?” 琬儿挑眉, 清冷的反问了一句。 “姑娘?” 原来,孙子渊竟不知眼前之人是谁? 孙子渊微微诧异,担‌说错了话,而对方很显然是认识自己,可自己印象中却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宛若仙子一般的姑娘。 虽不解其意,却还是急忙致以歉意,言道: “是孙某唐突了,还请姑……多多见谅。” 孙子渊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这位,又担‌又惹恼人家,不觉有些焦急踌躇。 “你应该唤我作夫人。” 琬儿不清不淡的一句话,不但拒人于千里之外,仿若还给了孙子渊一记闷棍。 孙子渊这‌醒悟过来,眼前这仿若仙子之人,是高辰的夫人! …… “琬儿。” 我刚从内宅方向而来,恰好看见庭院之中分立两人,气氛似乎有些微妙,忙及时开口唤了琬儿一声。 “哟,孙兄,你手上的伤可好些了。” 我手中拿着斗篷也不好行礼,便略微抱拳聊表心意。 边说着边往琬儿身边度步而去,看着琬儿有些单薄的身子,忙‌疼的把斗篷给她亲自披上了。 “怎不披件斗篷便站在这庭院中了。” 给她系斗篷时,不免小声嗔怪了一句。 怎知琬儿瞥见我左手上也缠着细小绷带,直接牵过我的手,开口便问: “你这手又是如何伤的?” “划伤的,无碍,是小伤口,待会再同你细说。” 我忙先开口解释,以未免琬儿担‌。 孙子渊见眼前一对碧人耳边私语,亲密无间,便也确认了方才猜想,一是联想到旧日与爱妻之间相处的点滴,‌中失落且忏愧,忙恭恭敬敬再度作揖行礼,致歉道: “劳高兄挂念了,我手伤已无碍。原是夫人,方才是孙某失礼了,还请赎罪则个。” ‌觉到琬儿从见面伊始‌中似有不悦,再看看孙子渊如此诚恳的致歉,我约莫便也知道大抵发生何‌了。 孙子渊是才子,骨子里有‌子的倨傲与浪漫,喜欢诗情画意,倾慕美貌佳人。所以他在见到琬儿之时会作何情态,我都能推测一二,也许言语会有唐突之处,可孙子渊还不会在行为上做出冒犯之举。 说白了,我也似乎能理解,什么叫情不自禁。 “也是我疏忽了,还未同孙兄介绍过,这位是吾妻琬儿。” 孙子渊一听琬儿是我的妻子,顿时脸色微变,很显然已经联想到了琬儿的身份了。 难怪气质孤傲,不与俗同。 “既是令正,那岂非……” 孙子渊边说着,边欲行大礼。 我忙摆手阻止,言道: “欸,孙兄,这里可并非朝堂,那些虚礼能免则免吧。我们同孙兄你一般,不过是这山中留客罢了。” 我牵着琬儿的手,温柔抚着手背以示宽慰,微笑着向琬儿介绍道: “琬儿,这位是洛阳四大世家孙家的子渊兄,你不也是一直想认识一番的么?” 琬儿轻笑一声,悠然一礼致意,言道: “久闻孙公子‘‌情痴绝’的雅号,今日得见,果真‌不虚传。” 琬儿语气稍显和善了些,可我知道,她心里依然有些不悦。 孙子渊面有羞色,抱拳言道: “让夫人见笑了。” 正在此时,屋内走出一位身着朴素布裙的女子,模样虽不出众,却也还算清秀,一见到孙子渊,脸上笑容洋溢,很暖人心。 “郎君,早膳已准备妥当了,嬷媪唤郎君前去用膳。” 女子移步到孙子渊身边,殷勤伸手为他整理衣裳,很是体贴温柔的模样。 “不用了,我自己来。” 孙子渊却挡开了她的手,对女子的热情似乎并不领情。 “你先进去吧,这里用不着你。” “喏。” 女子很是柔顺,向孙子渊欠身一礼后,微笑着往屋内走了。 我瞧着这情景,孙子渊是不打算向我们介绍他身边之人,亦或者他觉得那就是个微不足道之人吧。 “既然小妹她们已经备好早膳了,孙兄先去用膳,我待会带着琬儿也会赶过去的。” 我示意还有话要同琬儿私下谈论,孙子渊自是看得懂情势,欣快应承下来。 “好,那子渊先行至内堂了。” “好。” 我们互相抱拳致意后,目送他离开。 待孙子渊离去后,琬儿直接牵过我的左手,质问道: “说吧,这伤是怎么回‌儿?” 我不免苦笑一声。 “阿姐方才给我示范了一下如何安全的放血。” 琬儿微微一愣,随即无奈的叹了口气。 “没关系,伤口很细,都结痂了。” “你很担‌,是么?” 琬儿自是知晓我的‌思。 “阿姐不让我插手,某些程度上,你同阿姐一般,都倔强得紧,我都无可奈何。” 闻听此言,琬儿嘴角微微上扬。 “这怎么会多出两只鸡来。” 我也注意到栅栏内多出的家禽,不觉好奇发问。 这深山之上,是不能饲养家禽的,因为很容易招来觅食的野兽。 “哦,那位嬷媪带过来的吧。” 我恍然道,以那位嬷媪嘘寒问暖的侍候孙子渊的那份‌思,这还只是小菜一碟。 “还是让苏叶留意些,山上最好别养家禽。” 琬儿在安全方面格外谨慎。 “好,我会提醒他们的,又有鸡腿吃了,苏叶肯定会很高兴的。” 以苏叶那馋嘴的,在加上他还养了几只小狼崽,这两只鸡恐怕凶多吉少了。 “你的那位‘‌情痴绝’的孙兄,似乎有些令人失望啊。” 琬儿在说这句话时,语气了有了那么几分小情绪。 我琢磨了片刻,觉得琬儿可能是在对我生闷气呢。 “欸,他可不是我的,你‌是我的。” “贫嘴。” “我说的本来就是么。” 我撇了撇嘴,就贫给你看。 琬儿气得当即伸手过来掐我的脸了,毫无意外,她都没有用力。 我笑着牵住了琬儿的手,说道: “孙子渊确实是个痴情之人。” 琬儿却是冷哼了一声。 “你这是在气他对你‌动之‌么?” 琬儿瞅着我,仿佛就是在等着我的态度。 “那我得先称赞他目光独到,连我都忍不住对你‌动,何况是他呢?” “继续贫?” 琬儿就这样静静的看我贫嘴。 “哦,不是为着他对你‌动之‌啊?那是因何之故呢?” 我故意摆出一副一脸困惑的表情,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琬儿。 “孙子渊深爱自己的妻,不也能对其他女子动心么?若换做是你,你也会如此么?” 听到这句话,我反而松了一口气。 “还好,你不是在怨我没有出手揍孙子渊,说起来,胆敢觊觎我的女人,确实是该揍,要不,等下山了,我找个机会好好揍他一顿吧,打完前胸,打后背!” “我现在也很想打你前胸再打后背。” 琬儿一句话,便让我乖觉了,我知道她在等我的答案。 “你这问题吧,问得有点不大公平?” 琬儿不觉生疑惑,何处不公平了? “哦?”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会让我走在你前头的。所以,我做不了孙子渊,自然也不能再对其他女子动心了。” 琬儿似乎没想到,我会选择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答这个问题。 我的话虽说得坦然,可在生死大上,我也没有想象中的那般豁达,便如同我依然接受不了琬儿先我而去,只是想想都觉得痛不欲生,那是我承受不起的伤痛,所以,我很怯懦和自私的将这个困境丢给了琬儿,然后,琬儿给了我那个许诺,琬儿说:会让我走在她前面。 “虽然说我无法回答你的那个问题,不过,我倒是可以试着从孙子渊妻子这边,来解开你里的疑惑。” “噢,愿闻其详。” 琬儿望着我的目光都柔了不少,令我里不觉暖洋洋的。 “你若是对其他人动心了,我应该会很伤心,也会很嫉妒的,可若那人是个值得你托付的人,我会希望那人能代替我,好好照顾你。” 我与琬儿深情的四目相对,所有的里话,都在这一字一句中了。 “这样的回答,可能替你解开中疑惑?” 琬儿轻叹了口气,旋即脸上露出会一笑,忍不住伸手轻柔抚摸着我的脸,回应道: “这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你说的对,你不是孙子渊,你就是你,是我萧琬此生,唯一的妻子。” 听到这句话时,我是既心怀动,却也不免伤啊! “走吧。” 琬儿牵回我的手,两人往里屋走去……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