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长生心不古》浅浅烟花渐迷离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序言 “梁浅,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了。 我杀了人。 也将为自己的罪恶受到惩罚。 你相信命运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从我出生那刻起,命运已经写好了。 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走进宿命的轮回。” 这是一封来自笔友的信,被夹在了我的一本旧书里。我叫常愿,梁浅是我当时的笔名。 源起于前阵子母亲打来电话说老家的房子可能要拆迁了,当时我还一笑置之。 由于近些年各地拆迁整改计划在如火如荼执行,多少人靠着拆迁成了百万富翁或者拥有数套房子,所以乡村居民无不巴望着这个计划能够成功实施。 我老家这个“拆迁”的梗已经被提了至少八年,年年都在说拆,至今都没拆掉。甚至前两年都有派人入驻量尺寸,但是量完之后就没了下文。所以听多了就麻木了,也不当一回事了,但是老妈口中信誓旦旦称这次一定能拆,还开始整理老房子里的东西起来。 隔了几天她就给寄过来一箱我的东西,都是些我早年看过的书。 那天下午,我也是心血来潮,看那一箱子书搁在墙角想着不如收拾整理一下,没料竟有一个泛黄的白色信封从某一本书里掉了出来。 我弯腰捡起,发现这信还是封口的,捏了捏厚度,显然里面还有信。而信封上的地址正是我老家的,收信人是我,不过没有寄信人的地址和名字。 在互联网互通的现代社会,信件来往早已被淘汰了。依稀间只记得自己曾在初中期间与人通过信,当时交过几名笔友,都是通信了一阵,后来因各种因素慢慢都不联系了。 我撕开了信封并抽出里面的信纸,然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第七封信,也是绝笔之信吗? 我不知道。 但是在当晚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地记得梦中有一双黑洞洞的眼睛在盯着我,另外,脑子浑浑噩噩地晃荡着那封信的内容,以及一个个诡异的图案。 我并没等到天亮就拨通了一个警校毕业的高中同学的电话,他听完我所述后告诉我这多半是笔友的恶作剧。首先若笔友与我年龄相当,十二年前也不过十三四岁,不太具备杀人能力;其次若真的杀了人,又怎可能会将事情如此草率地写在与笔友的书信中呢? 另外,他又说无凭无证,单靠一封来路不明的信很难立案。 事实上我也觉得很荒诞,一封未署名又记忆模糊的笔友的来信,从没开封过却夹藏在我的旧书里,内容还是这般惊悚。可问题是我在噩梦之后脑中滞留不去的奇怪图案是什么? 事情并没得到解决,我经常重复做那同一个噩梦,直到有一天...... 命运的齿轮正式开始运转,我走进了一个不可抗拒的漩涡,从此越陷越深。 很多年后我再回首,竟然认可了笔友信中最末的话。 命运,它一早就写好了,由不得我不去信。 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走进宿命的轮回。 1.迷失 在行驶的出租车里,我透过车窗往外看,安静的夜幕中,两旁路灯下树影越来越浓密,风起时摆动摇弋,但沿路过来好一会了也没见有路人,更没见车辆经过。 不由心生疑虑地转首,“师傅,你确定这是往罗汉道258号去的吗?” 一再有报道关于深夜女子孤身乘出租车而遭害的新闻,我不是没有一点惴惴的,于是我偷偷记下了车子挡风玻璃前摆放的司机工号牌。但看这的哥师傅年龄大约四十多岁,中等身材,皮肤略黑,听我问话就露出了笑脸道:“放心吧,这条道我虽然不常开,但是路还是熟的。嘿,多嘴问一句啊,那个地址是私人宅邸,基本上都是私家车开进去,很少有人乘出租车,小姑娘是去找朋友吗?” 我谨慎地轻应了声,虽然看起来这师傅亲切又和蔼,并不欲多攀谈。 另外心头很焦虑,二十分钟之前收到祝可手机发来的短信: 愿愿,速到罗汉道258号救我! 由于短信不明不白,我立即就拨电话过去,可是响了好多声都没人接。没有多迟疑就出门打车往这一路赶,也不知道祝可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 都说出租车司机最是见多识广的人,每天迎客见过各种形形**的人,所以察言观色的本领也练就了。看我比较沉默也就闭了嘴,专心开着车。 就在这时,突然车后传来一阵轰呜声,紧接着一辆车风驰电闪般带着发动机的余音“呜”的一声从旁疾速掠过。司机嘴里自言自语:“到底是好车,这动静就是大。” 我本就焦虑不安,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心情还未来得及平复,随着我身体缓缓前倾出租很快就停了,师傅抬头看着反光镜道:“到了。”与此同时,我看到之前那辆超越我们的黑车尾灯已经通过宽大的黑色电子门岗向里开去,师傅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连忙解释道:“里面属于私人地界,出租车是不能开进去的。” 付了车资下车,看着那门岗有些发懵。 师傅调转车头后又摇下车窗,递了张随手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条道:“小姑娘,如果出来时没车可以事先打我电话,我还在这里等你。以后要用车随叫随到。”我接过纸条,心不在焉答:“好的,谢谢师傅。” 等车子离开后我才将视线调转,在来的路上想过很多种可能,以为这个地址是某家餐厅或者某个娱乐场所,然后祝可在里面可能与谁起了争执或者喝多了,可到这时我有些不确定了,祝可真的在这里面吗? 她的家境我是清楚的,小康中上,而显然这里来的人非富即贵。 电子门岗两旁各有一个身材魁梧的保安身板挺直地站着,从站姿上看应该是训练有素的退伍军人,他们的目光早早已经锁定了从出租车上下来的我。夜幕中依稀能看到里头的景象,树影婆娑间光线最亮处应该就是宅邸了。刚刚进去的那辆私家车停在了不远处,我微眯起眼,见下来两道身影,快步朝内而走了。 可能看我在门岗外逗留不走,一个看来起来和我年纪差不多,身穿黑色军式制服,腰挎一根警棍手拿一只对讲机的保安从亭内走了出来,对我警告:“小姐,这里是私人领域,不得窥看,请您尽快离开。” 此时我内心忐忑便稍稍站远了一些,再一次给祝可拨电话,仍然打不通。 忧心忡忡里见那边保安一脸肃沉且他的右手习惯性的上移在腰间的警棍处戒备地盯着我,实在有些别扭,略一迟疑我走上前解释情况:“你好,我有个朋友叫祝可,她刚刚发短信让我来这个地址,能麻烦你去问一下吗?” 对方狐疑地将我上下打量,一脸将信将疑的表情,但还是用对讲机跟里头沟通了。片刻后他放下对讲机对我说:“您稍等,我同事已经去确认了。” 很快对讲机里就有动静了,依稀间似乎听到对方在说什么“林小姐”,保安听完后脸色微变右手从腰间警棍处滑入右边口袋拿出遥控器打开了拦路闸,并恭敬站立对我还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小姐,刚刚很抱歉,您现在可以进去了。”两相决然不同的态度让我微怔,但到底可以确认祝可是真的在里面,不过非但没有放下心,反而添了一丝担忧。 沿着大道而行,突见前方有一道清瘦身影正伫立张望,刚好身后车灯照于那人脸上,我几乎是没有考虑就往左旁花园迈入。一些过往没有预期地闪入脑中,没有留意自己弯弯绕绕在园中,竟越走越偏。 这花园造的与外面的公园一般,路灯并不悬空而设,是隐藏在地面的花草中,昏昏黄黄,给人一种漫步灯影中的感觉。只是这时我没那闲情逸致来欣赏这曼妙的夜景,可越着急越找不到出路,不知是我走到了僻静处还是怎的,不但灯影消失了,连原本依稀可见的树缝里的光亮也没了,顿时四下一片漆黑。 我不敢再走,转身欲回头发现刚刚走来一路所见的灯影都像是错觉一般,此时全都暗了。是那些灯坏了还是为了节省电而工作人员把灯给关了?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觉得不太可能啊,既然私人宅院,这花园里的夜灯应当是彻夜都开才是,即便坏也只可能一两盏吧。 当有脚步声传来时,我脑中第一直觉反应自己这擅闯私人花园的行为不妥,立即就往旁边花丛里蹲身而躲。第一次体会到做贼心虚的感觉,随着脚步声逐渐接近,我的心跳也在变快。依稀看到一个高大颀长的身影从眼前走过,离得近才发觉其实这人走路非常轻,是因为人在黑暗里,耳朵最是敏锐,一点点声息都会被扩大。 眼看那黑影即将没入黑暗,步声也将沉没时,我做了一个大胆的举动。悄声从那花丛后走出,并尾随而上。如此暗境,我已确定迷路,若不乘此机会跟着这人走出去,怕等下可能真要闹笑话。 可不过就是慢了一拍,那黑影的脚步声几乎已不能辨听。我只能循着大致方向而行,还不敢动静太大,怕惊动了那人。几分钟后,我再一次迷失在黑暗中,而刚刚的机会稍纵即逝,已然错失了。庆幸的是头顶不再树影层层覆盖,月光并不那么明亮,淡淡柔柔的,但也足以让我能视清路面,不再茫然四顾。 一阵微风吹来,吹得树叶“簌簌”直响,也吹散了我心头的烦躁。 2.昙花一现 月光如水,清风徐来。 我站在原地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花台上正在渐渐绽放的植物,花朵越开越大,花瓣一层层地分开来。最外一层花瓣使劲向后翘,开成一朵圆圆的大白花,那白净的花瓣润如玉,白如绢,轻如纱。沁人心脾的香味随风而飘来,又蔓延而开,只剩似有若无淡淡的芳香。 是昙花吗?可是,一般人种昙花至多几朵吧,而我眼前却是一片。我还是第一次见花从含苞到绽放的过程,夜色苍茫,即便色彩单纯,但那雅淡的花冠,月下看来更使人感到无暇的圣洁,不由想起曹之建的诗句:仿佛兮如轻云之闭月,飘飘兮如流风之回雪。 更奇妙的是,不知从哪飞出了萤火虫,翩然起舞于那花丛中。 这景致......实在是太美了,我有一种置身仙境的错觉。 就是在这时候,一道突兀的脆响将我理智拉回了现实,转瞬间我汗毛直竖惊出一身冷汗,这周旁有人!惊惶之后就是不安,刚刚看昙花盛开太过入神,以至于辨别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令我更不安的是,四下安静怡然,完全感觉不到有第二个人气息,可是偏偏那种从身体最深处冒出来的直觉在告诉自己,这儿有人! 所以,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仿佛那些原本欢快飞舞的萤火虫也感受到了紧张而低迷的气氛,在围着花台转了几圈后就渐渐隐没在树丛间。都说昙花一现,我没有想到亲眼见证了昙花在月光下盛开的时光,会在转瞬间再次见证昙花凋谢。眼看着那一朵朵白花渐渐垂落了头,花茎无精打采地弯下了腰。 突然心生疑问:都说昙花一现,可那只是夸张说法,据我所知昙花一般是在晚上**点的时候开,至少也得开两个小时以上,多为三四小时才会凋谢,哪里会像眼前这些只开了几分钟就凋落的?浑然未觉自己的心神又一次被吸引了过去,从而忘了刚才还惊怕的事。 目光划转间看到就在花台的边缘一圈处,还冒出一些白色的花,其花朵是微微下垂的,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之前是被一株株昙花给抢去了锋芒,以至于低矮的它们并不起眼也被忽视了,这花的形状我没见过,尤其是居然看不到花茎,就好像是直接从土里长出来就成了花。 突的头顶冒出幽幽浅浅的声音:“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我被吓了一大跳,腿弯一软趔趄了下惊抬起头,瞪着声音来源处。依稀间看出似乎有一道黑影坐在我头顶正上方的树桠上,可那位置刚好被其余树枝给遮掩,使其完全沉浸在黑暗里,以致于完全看不清这人的形态。 单从刚才声音而辨别,这人应当是男性。心跳剧烈,有对黑暗未知的恐惧,也有对被发现擅闯私人花园的不安,脑子瞬间短路,唯一能做出的反应是屏息而问:“你是谁?” 问完就觉不妥,无论对方是谁,都比我更有资格站在这里。 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依然感觉那人将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带着森冷寒意,使我在这六月的夜晚都颤栗了一下。 3.置身黑窟 静默了几秒钟,那幽浅的声线变得缓沉,甚至带了沙沙的质感,不过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径自道:“那花叫水晶兰,不是兰花,也不是蕈类,是属于鹿蹄草科植物。它的全身都没有叶绿素,也从不进行光合作用。” 那它们靠什么生存? 随着他的讲解,我脑中自然而然反射出这个问题。植物一般都是通过植物通过根吸收土壤中的水分、矿物质和无机物,再通过叶片吸收二氧化碳,然后与太阳光进行光和作用,最后将这些养分转化成有机物从而达到生长。这是小学课本上就教的知识,其中缺少了哪一环都不能,那么现在这种水晶兰凭靠什么成长以及开花呢? 转念间听到那人顿了顿后幽然问:“它还有一个很特殊的名字,想知道吗?” 直觉不想,可是已经飘来清撩的语音:“水晶兰又被称为死亡之花,是靠腐蚀窃取养分的方式得以生存,但凡靠近它三米以内的,都会被其腐气所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致命。”说到最后两句时,他的语声变得极轻,而我却感到后脊在发凉,目测自己离那花台不过两米。 人之本能对祸害的避忌,驱使我往后退开几步,转而却听那人嗤笑出声。顿然而悟被他给戏耍了,在这种地方怎可能种会致人生死的花呢?更何况他所在树桠的位置也不超出三米。他是什么人?这个念头始终在心底翻滚,显然他是知道昙花会开特意来看的,难道是这个花园的园丁? 我还陷在沉思中,没料对方突的发难,一声沉冷低喝:“谁允许你到这来的?” 一下被这语锋急转的态度给惊住了,下意识地仰起头,可浑暗一片里那模糊的人影只带了萧瑟与诡异,我强自镇定地解释:“很抱歉,我是过来找朋友的,但是在园子里走岔了路......”话没说完,就被冷凛的语声给截断:“大道直通宅门,你走岔到园林丛中?鬼迷心窍了吗?” 我被堵住了口,有苦难言。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低头一看,是祝可打来的。急忙按下了通话键,未等我发问,对面语声就传来:“人呢?” 我怔了怔,不是祝可的声音,而是个陌生女人的声音,“你是?” 对方很不耐烦的口气:“刚刚不是说人已经进来了吗?怎么看不到你人?” “我......刚绕错路了,请问你是哪位?可可呢?” 一声冷哼:“想找祝可你人先到了再说吧,再等你五分钟。”话落陌生女人就挂断了电话。 心头疑云密布,为什么祝可的电话在别人那里?而这女人的语气,让我很是担忧此刻祝可的处境。深吸一口气,五分钟要如何走出这里? 突觉眼前一黑,反应慢了半拍意识过来是那本坐在枝桠上的人竟然纵身而跃下来了! 见他步履奇快地朝花台那处走,本以为是要上前看那枯萎了的昙花和水晶兰,可一转眼他身影就掠过那处即将没入黑暗,我回神过来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他肯定是这个私宅里的人,如此情境只有跟着他才能绕出这片黑园。 可跟走了几步我就生出惧意,四周似乎越加幽静暗沉了,连月光都被遮掩,原本还能依稀看到的黑影也渐渐被黑暗笼罩。不知是否心理作用,感觉四周的风都好像静了下来,圆睁着眼睛,徒劳地盯着浓稠如墨的暗处,仿佛置身进了一个暗窟,浓密的树和草丛都像有了生命,树缝间的星光犹如窥视的眼,安静而诡异地盯着我这个颤栗的独行者。 我闭了闭眼,那个脚步声消失了,睁开眼依稀看到前方有亮光,不由自主向着那光而走。随着距离的逐渐缩短,我心头就越沉,只觉得随时可能暗处会伸出一只手来把我引向致命的歧途。但始终什么事都没发生,明与暗就在咫尺之间,我暗暗舒了口气,心说只要走入光处就得到自由了,快了...... 丝毫没注意到,左前方有一个大的树缝,一头潜伏了的兽正张开着巨口在等待,悄无声息的。当我走到那处时,风骤然而起,血腥的味道扑面而来。我意识到危险却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眼睁睁看着只差几步之远的光明消失不见。 黑影覆顶,一片黑暗。 4.彷如鬼魅 咯! 一声清脆的异响将我从浑噩的神游中拉回,是脚下踩到了什么。 我环转四方,惊出一身的冷汗。 竟然我就站在花台旁边,月光下盛开的水晶兰显得妖冶之极,却令我感到恐惧。 刚刚所有的感官意识都还留存于脑,那种被灭顶的感觉太强烈了,然而我用力嗅了嗅,哪里有什么血腥味?还有,那个人呢? 回头仰看那树桠,黑凝里没有任何人影,侧耳细听,四下也没有任何动静,更感觉不到一丝人的气息。不由怀疑刚刚的一切乃至与那个人的对话都是幻觉。 可是当我低头的一瞬,立即意识到不可能,这些白色的花我从未见过,又怎可能会知道它们的名字。为了确定我摸出手机,查到与祝可号码的通话记录在,又上网搜了“水晶兰”,对照其花朵形状,确如眼前这种。 所以那个男人是存在的,他纵身而跃掠过花台,我跟上前,到这处都是真实的。 不真实的就是那段彷如进入暗窟的时间,好似在走,其实我一直就停留在花台边。 禁不住再去看那白色的花骨朵,一股奇异的幽香似有若无的飘于鼻间。我心头一凛,曾听过一种以香味致人以幻的骗术,难道是这花香有问题?不敢再滞留于此,连忙朝前疾走几步,仍觉后怕,刚才我昏然的一瞬若发生点什么...... 突的一道幽然低沉的男音从我身后传来:“胆子倒不小。” 我惊然回首又四下张望,但漆黑寂静里毫无所察,这次我连头顶的树桠都仔细看了,可没有找到。鬼魅!无法控制的脑中呈现这两个字,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越这么想,就越加觉得毛骨悚然,都感觉后颈好似有人在吹凉气。我一手握拳,一手悄悄去挎在身侧的黑包,出来时为以防万一,我有将水果刀一并带上了。 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说:假如对方是鬼魅,你有把小刀能顶什么用? 正兀自揣测着,幽远而冰冷的语调再次从暗处传来:“还不跟上?”这次辨准了方位,朝那声音源处望过去,瞪圆了眼才发现幽然暗丛间依稀有道黑影,我迈近两步,轮廓清晰了些。对方似已不耐烦举步而走,发出细微的动静,我如梦初醒!战战兢兢地随在他身后,到这时对他连半分揣测都不敢有,也不敢离得太近,隔着目测能看到模糊轮廓的安全距离。 事实上,假如此人真是什么鬼魅,那么再远都不是安全距离。 当树影稀疏,真正光亮透过树缝钻过来时,我依然还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揉了几揉,并暗暗掐了大腿一下,感觉到疼意才确认这次不再是幻觉。 男人的背影也看清了些,只是他着了一身宽大的黑衣,与夜色相融于一起。总担心在晃神间再一次遗失了目标,所以我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终于,宽阔的正道出现在视线里,隐约的私宅也近在前方了。但见他朝着相反方向而去,正自心头嘀咕脚下却仍跟随,突听对方阴沉呵斥:“还敢跟着我?” 颤栗了一下惊怔在原处,看着他没入沉黑无光处,不见踪迹。 回神时我骤然而想,刚刚忘记看那人在光影下的地面有没有影子了...... 5.人不欺我,我不欺人 没有时间多去研究,尽管心中无底又惊怕,但还是沿着大道朝光亮处快步而行。 路口,一个身穿白色飘逸长裙、波浪卷长发的年轻女子正踏着高跟鞋来回踱步并张望,看到我走近时将我上下打量了问:“你是常愿?” 一听这声音我立即辨认出来正是刚刚用祝可手机给我打电话的女人,连忙走上前:“我是,请问祝可在哪?” 夜光下女人精致的妆容下板着一张脸,细长的眼看过来很是锐利,她冷笑了下丢了什么东西过来,我条件反射接住,发现正是祝可的手机。只听对方道:“想见她就跟我来吧。”说完也不管我是否应承就回身而走。 我没得选择,握紧手机趋步而随。 尽管气氛低迷而沉重,注意力也无法不被那棵大树给吸引。它的树冠呈广伞形,分杈较低,枝桠很多,而旁侧引伸出来的枝桠很粗壮,树皮浅灰黄色。心头暗暗乍舌:这棵树莫不会是黄花梨树吧?这么大一棵,得值多少钱啊? “快点!”不耐烦的催促打断了我的臆想,转首看那长发女人以轻蔑的眼光看着我。没有作声跟了过去,当绕过那棵疑似黄花梨的大树后,正中一盏耸高的花式灯将四下照得敞亮,也让那座带着复古气息的房屋赫然入眼。 印象中,大多数别墅与私人宅地都是欧式建筑,而眼前这座:碧瓦朱甍,飞檐反宇,幽金大门敞开着。这还不止,就在门前十几米远处,有一条不知从何处引水的小溪,溪上一座拱形木桥。 明月高悬当空,天上一个,溪水中碧波荡漾里还有一个。 典型的江南别居风格,却无形中又透着大气。它的大气在于,用材。 我有留意到,正前方那扇幽静的门是用金丝楠木做的,素白的墙上悬着的灯盏也非普通的壁灯,而是古典灯座烛台。 房屋的右侧辟了个小型停车场,目之所及处,已经飘到好几辆豪车静静地停放在那。 诚然,这栋房子带给我的冲击远不止这。在迈入门内后,当庭一副山水画,裱在玻璃框内悬挂于墙。若是不懂画的旁人,只觉此画气势恢宏。但我专业于美术五载,若连这点眼识都没,也当真是在混日子了。 那是张大千的《松山仙境图》! 苍松百尺如虬龙,风送涛声隐□只,若道暗泉无白练,峰巅返照夕阳红。 “看棵大树发呆,看幅画也要发愣,小家子土气!”鄙夷的话再次钻入我耳朵,我侧转头看了眼她,走近一步故作谦逊地问:“请问你知道门外那棵树是什么树吗?这幅画又是什么年代的?我看着好像很名贵啊。” 她被我问得一怔,回首看了看门外,依稀的树影仍能从门堂看到,过了片刻她撇撇嘴回道:“对树没研究,但肯定是你们这种人没见过的。至于这画,至少也得是唐代吧。” 我点头,一脸欣喜地说:“确实,黄花梨树我哪里能看得到呢,张大千的画作也是难能一见,真的是沾光了。” 女人的脸因为刷了厚厚的一层粉也看不出有没变颜色,倒是那眼中的羞恼很明显。即便她不懂黄花梨树,但张大千是否唐代人不可能不知道。 她咬了咬牙跺脚而走,我朝着那愤然的背影莞尔而笑。 人不欺我,我不欺人。人若欺我,偶尔回报是当然。 一镂空红木屏风后,曲径通幽,一条长长的廊道,与室外同样的烛台灯盏悬于两侧,昏黄而柔和,地上铺了柔软的毯子,踩在上面无声。可不知道是否是对陌生环境的敏感,总觉得好像有人在窥视,可长廊里除了我和那个女人一前一后在走,根本不见有其他人。 女人在一扇雕花红木门前停下,门内隐约传来语声,她回首朝我看来,嘴角划起一道诡异的弧度。 心头一凛,直觉门内必然有什么在等着我。 6.狼窟 门被推开,我下意识眸光划转触及门内,顿生走错空间之感。原本以为屋内的风格会延续刚刚一路过来的古风缭绕,可没想竟变成了欧式的跃层式风格。 首先入目是一盏华光异彩的水晶吊灯从中空垂落于下,像一道道流水在倾泻般。弧旋吊顶,赋予古典美感的暗紫色窗帘与地毯相互辉映,浅白色弧形靠背长沙发前此时围聚了一群男男女女,他们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原木楼梯在右侧蜿蜒而上,因为是开放式跃层,所以能看到二楼的原木围栏以及依稀的小厅装饰。 即便此处用材都极其精致,但与刚一路走来给我的感觉很是突兀,说句不好听的,这欧式装潢有些流于俗套了。 不过转念一想,或许主人要的就是这种雅俗共赏的感觉。 “咦?小婷回来了。”人群中不知谁发现了我们开口提醒大家,于是多道目光射掠而来。 其中有一道......我微眯了下眼,面色未动。 心中恍然而悟,这个局是为我而设! 我的眼力似乎向来都很准,哪怕之前刚进岗哨时看到昏暗里依稀的身影与站在路边回望过来模糊的脸,也还是没有认错。看过来的目光里有着意外,显然没想到会在这处遇上我。 旁的一声冷笑,打断了那道打量的目光,我也划转视线看向那处。 簇拥的人群里有一个穿着黑色a字裙的女人格外亮眼,不光是她满身的珠光宝气,主要还是她长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在头顶,尖细的下巴,化了烟熏妆,衬得那双丹凤眼尤为锐利,加上此刻毫不掩饰轻蔑的目光,即使妆容再精致,也给人一种刻薄的感觉。 只听她挑起嘴角问:“常愿,两年没见还好吗?” 我凝定她两秒,浅笑:“林声,好久不见。” 彼时的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刻意接近,伪善的笑容背后藏了别样心思,当年一朝得志后淋漓肆意的笑,与现在这般的刻薄如出一辙。 两年未见,林声,你还是没有变。 她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嗤笑出了声。然后她身旁的人,包括引我进门的那个“小婷”也都跟着嗤嗤笑起来,他们的眼中带着优越感的轻视。 余光中的那人,眉宇轻蹙在了一起,倒是没有随流而嘲笑。 我不予与这些人多作纠缠,抬起手中的手机问:“我的朋友祝可呢?” 林声似笑非笑地开口:“谁来告诉我们的常愿小姐,她那位姓祝的朋友在哪?”她话落小婷就接过了话头:“不知道哪里来没眼识的女人,敢偷偷藏在我家阿姐的后备车箱混进来,也不打听打听这里是她能进得来的吗?” 我听得心头一沉,祝可的性子我很清楚,平日里对谁都是和和气气,根本不可能与人为恶,更不可能会与林声这类人起矛盾纠纷。唯一的可能就是林声她们故意找茬,然后把人给关在后车厢里给带到了这里,并拿了她的手机把我诱过来。 说不是阴谋,谁信? 可明知这是一场即将对我恶意的阴谋,我也只能迎头而上,因为祝可在他们手里。 没有让太多情绪表露于脸上,面无表情地盯着那方问:“你们想怎样?” 或者,林声,你想怎样? 噗哧一声,林声假装失笑了道:“常愿,瞧你那表情,同学一场我还能把你怎么着?不过就是喊你来玩个游戏罢了。” “什么游戏?”我不动声色地问。 林声脸上的笑意加浓,轻吐两字:“拼图。” 我心头一震,控制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向那个人。曾经与我几乎成为闺蜜的林声,当然清楚拼图于我的意义。 “我让一个人与你比千片拼图,看谁在最短时间内完成,规定最长时长为一小时。赢了,就让你带走你的朋友,输了......”林声故意顿住笑看着我。 而我只平静看着她,并未去接她的话茬。她也不恼,无论是此时的气场还是形势,她都比我强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她在觉得凌迟我的神经差不多时,缓缓幽幽道:“输了就陪这里的帅哥们玩一夜吧。” “哇哦!”“oh,声姐真好。”此起彼伏的男人嘘声,一双双兴奋发光且不怀好意的眼都往我身上溜。即便我在他们眼中被轻蔑,也不枉男人天生的狼性。 或许今晚,我走进的是一个狼窟。 7.多久时间? 但随着我沉凝的面色,淡漠的眼神,周遭轻浮者都渐渐消了声。 盯着林声的眼,我问:“可以开始了吗?”看到那双丹凤眼里一闪而过阴狠,嘴角噙起一抹冷笑,视线划转,“peter,该你出场了。” 我看着那道身影缓缓从人群里走出,黑色的剪裁一流的西装、白色衬衣打底,同色系的西装裤,刷亮的黑皮鞋,完全一副精英打扮。 有些事,在走进这里时我就预料到了,所以这刻心底只有果然如此四个字。 视线再次交汇的瞬间,从彼此的眼神里都只看到漠然,就像在今天之前我们从未相识。 在林声的击掌下,众人让开了位置,一张欧式白色长木桌上散乱了两堆拼图色块。我与他分站在长木桌的两头,桌面不见有图样,这是要盲拼? 果然,林声走过来站到他身边并挽住了他的胳膊,故作娇柔软语地道:“对q大美术系的研究生来说,盲拼千片拼图才能显出真本事,对吗?常愿。” 小婷有意无意地嘀咕了一句:“不过就是区区一个q大在读研究生,peter可是美国斯坦福的海归。”林声笑:“别这么说,我和peter刚刚回国,不想太高调。”说完就转首与身旁的他眉眼相递。 有人掐表一声令下,比赛正式开始。 玩过拼图的人都知道,在每一片图块的反面会有字母,只要按照这个字母归类就可将拼图完整,不过,这也是个繁琐的工程。必须要在杂乱一堆的色块里先将相同字母整理归类,再将各种不同形状给对应拼到板块上。这是一副千片拼图,对普通人而言,从整理好到完成少则三五个小时,多则一两天都可能。 所以规则是一小时,对拼图人而言是个巨大的挑战,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是玩拼图的行家。 事实上,不是因为他,我根本不会接触拼图。 知道他有他的一套专门记忆法则,那时候就是以超强记忆力和高智商被美国斯坦福录取的,当然,其中也有他的“人脉”关系。在一开始他就手速极快地将所有色块都翻转到字母这一面,然后全神贯注盯着它们上下扫描。我知道他是在记忆这些字母的排列顺序,并且可能会省下归类的时间直接开始拼图。 与他比记忆,我稳输,所以没有依照他的方法来拼,而是不紧不慢地翻转色块到正面。 身后有几道目光露出疑惑,显然对我反其道而行的行径感到不解,不知谁发出了嗤笑道:“小妹妹,不如我帮你换一副小朋友玩的喜洋洋拼图吧。那个你只要对照原图看看正面就行了。”此话一出人群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小婷更是讽刺道:“阿姐,她根本就不会玩,连最基本的拼图玩法都不懂。” 中途对面也飘来目光,看我这种杂乱无章的做法后露出意味深长而自信的笑。他定然以为我还像以前那样,对着满桌的拼图只会打瞌睡。 在二十分钟后peter开始动手拼了,这时候我面前还是东一块西一块的完全没有固定的形状出来。可就在他动手的瞬间,我手上速度突然加快。周遭的噪杂与语声渐渐隔离于我的世界之外,满目都是各种各样色块的颜色与形状。 随着拼图越来越完整,我的神经就越兴奋,手上的动作也就越快。等到按上最后一个色块时,轻嘘一口气,原来是梵高的名画星月夜。 “多久时间?”我问。 一片静寂。 仿佛时间静止一样,周围的人都保持着原来事先的动作一动不动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光盯着桌上我拼完的那副拼图,好像此时这副拼图有一种漩涡魔力似的让人的眼睛一旦看进去了就收不回来的感觉。 抬眸迎上对面震惊莫名的眼神,他整个人都好似僵凝在那,而他手边的拼图还只完成了大半,剩下左下角那块空缺着。 似有所感有道强烈的目光来自头顶,可仰起脖子时,只看到空荡的阁楼走廊和一扇紧闭的门。心头微觉烦躁,似乎从我踏进这家私人宅邸起常常处于这种错觉里,禁不住脑中闪过那道黑影。视线划转间目光凝于走廊栏杆的某处,顿然而悟。 那里有一个极隐蔽的东西,很小,却存在。 右侧突的传来啪啪两声掌,众人转首而看,一位长身鹤立的男人正站在楼梯口。黑色的衬衫扣在西装裤内,短发一丝不乱,没有打领带,下巴微微上抬,眼神看起来是温和的。 如果说要寻找什么词句来形容这人的话,他的气场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强。周旁此起彼伏地唤声:“秦哥。”但男人没有置理,只抬起手表看了眼,然后道:“半小时。”我挑了下眉,初开始时有意放缓了速度,原本预设的时间可以在二十分钟以内。 在我公寓的墙上挂了有近十幅拼图画,其中不乏有数千片之多的,甚至当庭墙上最大的一幅星空图是万片构造。这些拼图的背后是没有字母提示,当初祝可亲眼目睹我拼图过程时,曾惊叹地问我:愿愿,你是妖怪吗? 而我之所以会将大副精力投注在拼图上,还得亏于长桌对面的那两人。 8.一丝烟味 随着众人称唤的秦哥一派从容地走到我跟前,全场的视线焦点也都凝聚在了我身上。 “能有荣幸请你上楼喝一杯茶吗?”谦谦有礼的邀请从秦哥嘴里说出,得来的不光是我的惊讶,还有周旁的窃窃私语。 林声突的欺近,一股刺鼻的香水味飘来,我下意识地后退开一步,避开与她的身体接触。于是她站到了秦哥身前,仰头而问:“秦辅,你怎么下来了?”语气娇柔里带了绵软,与刚才那刻薄蛮横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 男人轻笑了声反询:“底下动静这般大,我怎能不下来看看?” 气氛当真是微妙,明明是随和的口吻,可我看四下都噤若寒蝉,就连林声也沉默了不语。在微顿之后男人再次开口:“好了阿声,你们继续玩,我请这位小姐去楼上坐坐。” “可是......”林声刚想反对,就被对方一个轻飘的眼神给制止了。 见视线划向了我,略一沉吟道出我的意愿:“抱歉,我只想带我的朋友离开,请放人吧。” 这个叫秦辅的人在听了我的拒绝后也没恼,只是偏转头问林声:“阿声,人呢?” 林声倒还没开口,有人抢先说了话:“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啊?那个女人刮花了阿姐的车,就算真要放人,也得把赔偿给算清吧。” 我胸中沉怒,假如祝可真刮花了林声的车子,为什么刚才不一下子说清楚?她们这是出尔反尔!可明知如此,我也只能硬着头皮问:“多少?” “哼,阿姐的车一条痕怎么也得三四万。” 狮子大开口也不过如此,算准了我身上没有这么多的钱,就算是去借也不可能立即就筹到。就在我迟疑间一道手机铃声突兀响起,是那秦辅的,他在接起后表情就一直讳莫如深,通完话放下时可能无意中点到了免提键,催促的男音从手机里传来:“快点。” 我微怔,这声音...... 秦辅笑回:“知道了。”转首向我:“常小姐不妨与我上楼喝上一杯茶,向你保证,等会你下来时,你的朋友安好无恙地在等你。” 人群骚动,似有人还想说话,但被林声抬手制止。她阴戾地盯着我数秒,最后撂下话:“算你运气好,不要再有下次!”转身而返回到厅堂欧式沙发前坐下,这下其余人等都不敢再有微言。 形势比人强,我只能跟着秦辅上楼。 站定二楼回首而望,大部分人都还仰着头在看我们,在见我低看过去时纷纷讪然的低了头。而我从他们一闪而逝的眼神里,察觉到似乎含着羡慕。 没来得及去分析,秦辅已推开方才我若有所感抬头看到的那扇紧闭房门,里面同样欧式简洁的装潢,光可照人的地砖,欧式水蓝色布艺沙发,黑色钢化玻璃茶几。 我的目光落在茶几上的那只水晶烟灰缸上,那里面落了烟灰和一个还冒着烟的烟头屁股。从秦辅走下楼到再请我们上来,差不多近十分钟的时间,所以这支还冒着烟的烟头不可能是他吸的。在我们进门之前,这里还有另一个人。 可是,二楼只有这一个房间,房内再无见房门,也无遮掩之地,这个吸烟的人去了哪里? 虽有疑惑但也没去深思,见秦辅走到茶几前停下了问:“常小姐是喜欢喝红茶还是绿茶?”虽这么问,但不见他有任何动作,而茶几上也不见有茶具和茶叶,我心知其醉翁之意不在酒,索性挑开了话说:“客随主便。” 秦辅露出一个带有深意的笑,浅声说:“既然如此,那随我来。”越过茶几走向一面白墙,墙上挂了一幅油画,他轻轻移动之后,那面墙由内向外拱出一个门形并自动向左平移。 楼中楼,房中房。当真是设计巧妙。 秦辅微转过身,说了一字:“请。” 我的视线穿过门堂,隐室昏暗与这边客厅的敞亮呈鲜明对比,走进内可看到正对的墙上有一盏烛台灯亮着,照耀了方寸地方:红木的沙发长椅与茶几,复古的线条,风格回归了之前的中式古典风。 隐式门自动在身后无声关上了,说不惴惴是不可能的。但觉秦辅的气度当不至于将我骗到这里作恶,暗暗观察四周,但除了烛台灯下那一片能视物外,其余都漆黑难辨。 只是,我嗅到了空气中极淡的...一丝烟味。 9.烟头的主人 秦辅从昏暗处拿了一瓶红酒与两个红酒杯坐进长椅里,酒杯搁下的位置处有一个长方形的红木雕花罩,其上搁了一只青花瓷的茶壶,很是古雅。他一边打开红酒给两个玻璃杯斟满,一边问:“常小姐能否为我解一下惑,为何你不按字母规律来拼图?” 我沉默了一下,解释:“规律在于人,字母是规律,颜色是规律,形状也是规律,对我而言,色块在脑中勾画出来的图案就是规律。” 秦辅眉眼一挑,眸内精光掠过:“刚刚你也听到了,你的朋友刮花了阿声的车子,即使有我压着也难保事后会有人再来找你。这样吧,咱们赌一局如何?” 话落时,他伸手拿下茶壶,揭开木罩。在这之前,我以为那里面会是与茶壶一套的茶杯,可没料底下是四叠崭新而鲜红的百元大钞。黄色的封条还拆在旁边,排列整齐,目测应该是一万块钱一叠。 意为这是赌金?但是......“你要赌什么?” 他似乎正等着我这句问,手指轻敲茶几缓缓道:“就赌这桌上四叠钱,原本每叠一万封好的,现在其中有一叠被抽走了一张,如果找出那一叠这些钱就全归你。” 我的眼皮跳了下,不动声色地问:“如果输了呢?” 不是我没有底气犯怂,是赌就有输赢,我必须得知道游戏规则。 秦辅:“输了就罚喝红酒吧,当我秦某交你这个朋友。” 我扫了眼茶几,“罚喝一杯还是一瓶?” 秦辅失笑:“常小姐的戒心很大,我既然想交你这个朋友,自然是...主随客便。” 好一个主随客便!他将我刚刚的四字反过来还给我了。不管如何,我即使从没接触过这个圈子,也懂眼色,这个秦辅比楼下那些人的身份要来得尊贵得多,就是跋扈如林声也不敢对他有所微词。然后从我走至二楼回首看到的那一双双眼中的欣羡来看,感觉很可能这楼上与楼下还分了等级在里面。 所以今晚这个赌局,我不赌也得赌。 蹲下身视线与茶几齐平,仔细将每一叠钱都认真审视。几分钟后,迎向秦辅那双带了兴味的目光,赌局有诈! 假如我真信了他所言,那么怎么样都是输。 轻吐了一口气,一字一句而道:“从左往右,第一叠少一张,第二叠没动,第三叠少两张,第四叠少一张。” 秦辅大笑:“哈哈,精彩!”突的转首对着黑暗处慵懒而问:“阿羲,你觉得呢?” 条件反射循看过去,可那处除了幽静的黑,什么都看不清。空寂中突的一声轻响,有火光亮起,首先我看到暗处依稀的轮廓呈现,随着火苗拔长,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出现在了暗影里。 第一感官印象,就是这个男人很年轻,从眉到鼻梁与嘴唇,很立体。不知是否火光的视觉差异,显得他的皮肤很白皙。头发微长遮了半耳,几缕额发随意地搭在眉上,因为垂着眼无法看清他的瞳仁,但从此处看过去,显得他的鼻梁很挺而唇却单薄。 可再深看,却发现看不出他年龄来,看似二十五六岁的样子,却有三十岁的深沉,举手投足间夹着烟的样子更像是四十岁男人的成熟。 在他淡飘了一眼这处后面无表情点燃了一支烟,火苗就熄灭了,于是身影轮廓再次沉顿入黑暗,只剩了烟头的星火在闪耀。须臾,空间里有熟悉的烟味在飘散,正是外间茶几上那支烟头的主人。 其实在走进这的时候,一些讯息就在我脑中自行整理:隐藏于各处的监控探头,外间并未完全熄灭的烟头,制作隐蔽的暗门,茶几上早就准备好的四叠百元大钞。 将这些串起来联想,就有了结论,性别意识很清晰,确定是男性。但是明知结论在那,空间里却感受不到这人的气息,直到这刻才明白,原来有人可将自己的气息尽敛于无形! 10.伏羲的羲 “让她留下。”突兀的嗓音响起时,我怔愣住。 以至于秦辅起身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楚。直等那扇别致的隐门被他“顺手”关上发出一声咯响时,我才反应过来,为何把我单独留下来?有那么一瞬的慌张,尤其是浑暗的空间静寂低迷,尽管只有一小簇星火在闪耀,但也没法让人忽视,毫不迟疑地大步向门边走。 可是到了那处就发现我打不开那扇门,若不是秦辅在外面旋上了机关就是这间房里有控制处。这下我无从选择,只能回头面对,迟疑着开口而问:“是你吗?” 当听到秦辅手机中传出的那句“快点”就觉着异样,但还不确定,等到他真正开口,确认正是之前在迷失的园中引我出去的那人。 若说那会我可能还以为他是园丁,那么此刻已然全盘打消了这念。秦辅身份已然,对他也是...熟稔中还带着礼让,或许,更大胆点猜测,他是这所私宅的主人? 就在我逐步分析时,对方不容忽视的存在让人感到压抑,静寂使得神经变得敏感,所以空气一流动就心头一跳,颀长的身影缓缓从暗处走出。等整个人都曝露于昏黄灯下时,我不由一怔。 刚刚打火机的微光不过照亮了寸余之地,只能看到一些他的样貌,到这时才看清他的衣着。玄色长衫,立领盘扣于身前,两翼垂摆于侧,脖上挂一串黑色珠子,同色系的棉麻裤子,脚蹬黑色皮靴。在我的意念中总觉得穿着中国风服装的男子该是儒雅的,而他却与儒雅完全不沾边,因为那双幽黑瞳眸,单单只是飘来一眼,就令我感到威慑。 当他走到身前将烛台灯光半遮时,我才意识到他很高,要比我高出大半个头,起码得有185公分吧。不得不说,他是个很会穿衣的人,这件长衫将他的身段完全衬托出来,即便清瘦,由于将裤管束紧在脚踝处,顿给人酷帅的感觉。 等等,在对方压迫感十足的目光下,我居然还在分析他的穿着和相貌......他走到我跟前是要做什么? 在他伸手过来时,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开一步,但看他在我身侧的古木架上取了一个盒子,却问了一个不伦不类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我略一迟疑,答:“常愿。” 名字一问即知,并不是什么遮得住的秘密。 “常愿......”他目光锁住我轻声咀嚼两字,转而低道:“古羲,伏羲的羲。” 我略挑了下眉,伏羲?远古之神? 对他我仍有惧意,不光是之前暗园里将他当成鬼魅,还有这刻那幽暗的眼神就像一潭深水,几欲要将人吸进去。一低头,就见深蓝色的古木盒子递过来。 我莫名其妙,并没有去接,只听他道:“桌上的钱和它都归你了。” 立刻了然盒子里是什么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大的诱惑。但若祝可当真刮花了林声的车子,无论是有意还是被陷害,那笔赔偿金不可能躲得过去。我和她的情况差不多,谁也没法在短时间内筹借到这么一笔款项。 可是,看着那古盒有种错觉,那是潘多拉的磨盒,一旦我开启,就会置身于无可控制的境地。而古羲,他明明面无表情,只是黑色瞳仁盯着我,却给人一种魅惑感。 “谢谢,我不要。”我声音低得近乎飘忽,却一字一字清晰如刻印。这是迟疑再三后作出的决定,钱的事可以再想办法,但是直觉在告诉我尽管在这之前,以秦辅之口提出的赌局我赢了,也不能为眼前的利益所惑,因为一旦行差踏错,就是无底深渊。 心中了然,赌局正是眼前这人所设,动机我不想去妄自揣测,只想尽快脱离这潭浑水。 听到我拒绝,他神情未变,只是眸色变深。突的俯身靠过来,我想退,但肩背已经靠在了墙柜上,于是他的右手按在我身后,左手持着盒子将我微拢在他身形下。他用探究的目光盯紧我,就象要把我从里到外看个透彻一般。须臾之间暗潮汹涌,我不知该如何是好,一股淡淡的幽香飘进鼻间,第一直觉是他用了香水,转而又否定,这香味是...... 他单手打开了那个古木盒,幽香浓郁而来。 11.你逃不掉的 我低眸而看,讪然,与我所想一致又有不同。茶几上四叠钱里少掉的四百块果真就在盒里,但其上还有两朵纯白的花,一朵是昙花,一朵则是水晶兰。 两种颜色呈鲜明对比,映衬在一起凸显一种诡异。而我所闻到的幽香正是两种花混合了的味道,眼前一暗,似遥远又似近在耳畔的徐声飘入耳膜:“就是你了,常愿。” 轻细的咬字,就像有一根羽毛从心头划过,雁过无痕,却留下颤动。 一霎间,我似乎走进了一条小溪,水没过脚踝,清清凉凉的,沁人心脾。前方有座木桥,我走上前撩起裤管坐下,迎面走来一身形颀长的男人,面容有些模糊。他好似对我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于是张口想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溪水里突的噗通一声,我低头而看,一张迷蒙的脸倒映水中,眨了眨眼,反应过来那是我! 等等,水中?! 心头一震,蓦然惊醒过来,四周昏黑,古色壁柜,我还在那个房间,哪里有什么溪水与小桥?而刚刚原本在身前带着强烈入侵气息的人,此时已经坐到烛台下的长椅里,身体向后仰,头靠在椅背上阖着眼。 刚刚的一幕仍在脑中,但就像是我突然站着做了一个梦一般,也好似之前都是幻觉。 指尖的温凉提醒我低头,却见那深蓝色的古木盒子正被我拿在手中,而盒中的那朵昙花已然枯萎。我几乎是立即就把那木盒给放回了木架上,即使这样也觉握着的那只手在发烫。 之前他说水晶兰是“死亡之花”,两次所见昙花在顷刻间枯萎,而同样两次闻着花香就坠入神魂迷失之境。说这花不邪,我根本不信。而桌上原本放的是四万块钱,拿到盒子里的是四百块,国人对“四”莫名的避忌让我感到不寒而栗。 是有意还是巧合,我不敢去确认,但原谅我偶尔的迷信,怎么都觉得这个看起来非常精美的木盒是不祥的物件。 而那边的古羲像是已经真的睡着了,气息均匀,胸口平伏。 刁难也好,恶意也罢,我走离木架稍远些的位置,确定再闻不见香味。但也因此,我沉进了黑暗里,陌生的环境与陌生的人,加上迷离莫名的气氛,让人心难以安又无可奈何。 似乎眼下没有任何办法解决困境,唯有等待这个莫名其妙的男人醒来再作打算。 由于空间静谧,手机铃声响时格外清晰,我下意识就先去看他,在见他未醒来后连忙打开背包。可手忙脚乱中背包带从肩上一滑直接摔落到地面,将我包里的一些小物品都散乱于地上,手机也跌了出来。 看到白亮的屏幕上显示着“祝可来电”,我顾不得其余东西,俯身就先捡起手机按下通话键。可手机里传来的是沙沙声,好像信号不好。 握着手机移换了两处位置也没听清,最终对面挂断了。 似有所感地扭转头,对上不远处澄黑的眼。 悠悠远远,平静亦然。 并没有初醒过来的混饨,完全是清明一片,刚刚他根本就没睡着?我正自疑惑,突见那双眸子变得深沉暗敛,气息也在瞬间转变成强烈而不容忽视,明明只是被他拉长了距离看着,却有种置身漩涡,随时可能被颠覆的错觉。 手无意识中撑在了哪处,似感觉有细微的异动,然后沉寂中,清晰的喀声从隐门那传来。条件反射看过去,眸光微顿,一道白光从细长的缝隙偷钻了进来。 我回转头,只见他已经收回了目光并垂了眸,如老僧入定般,不知在想些什么。 机会稍纵即逝!当脑中反射出这念时,我已抬身而行,可当去推隐门的瞬间鬼使神差地目光划过木架上的那个深蓝古木盒子,诡异的幽香仿佛又在鼻间萦绕。 那扇门,缓缓打开,待见有二十公分缝隙时我一钻而出,长出一口气,从暗到明,似乎经历了一场轮回。回首而看,隐门在我从内出来后就又缓缓关闭,不知是否我错觉,好似耳边悠然飘入沙沉低语。 常愿,你逃不掉的...... 12.预感 其实从走出到二楼走廊时,手上抓握的手机就一直在震动提示有短信进来,可我的注意力却被一室幽静给吸引。之前楼下怎么说也有十几个人,而此时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我快速下楼,视线扫过手机画面,见一条条讯息都来自祝可,时间却是在刚才。略有所悟,刚刚那间暗室必然是屏蔽了信号,以至于我一出来,之前发送给我的信息都逐一收到了。 愿愿?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愿愿,你在哪?她们说你也来了,快回我电话。 愿愿,我好害怕,你快来...... 这语气很像是祝可,可她的手机不是在林声那里吗?迟疑着发过去信息:“可可?”不到几秒手机就突兀地铃响起来,我惊惶抬头,生怕这铃声引来楼上的古羲,连忙按下通话键,祝可焦急的声音传来:“愿愿,你终于回复我了,快把我急死了,之前打你电话接通了怎么不说话?你人在哪?她们有没有为难你?” 连珠炮似的问题把我轰得头都大了,不忙着回答她,先离开这空间再说。 几步走到红木门边旋转门把,发现能打开时暗嘘了口气,走出后将门阖上,终于是与那人所在空间隔断了。从不知道,有人气场会强烈到让人在近距离的空间中都生出压迫感。或者准确地说,这个古羲让我感到畏惧。 长长的廊道幽静亦然,神经并未完全松懈下来,在来时强烈的被窥视感已在刚才得到了某方面的证实。而手机里祝可一声比一声的焦迫呼唤不容忽视,我只得一边快步而行,一边对着手机问:“可可你听着,先不要问那许多,告诉我你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找你。” 那头默了一瞬,随后听祝可答:“我在门岗外。” 脚下一顿,心中划过惊疑:“你说你在这个私人宅邸的大门外?”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我让她不要挂机,就这样通话着,并手指按下免提键。 无心再像进来时那般去留意周遭古典的环境,也不去管顾那被强烈的注视感,脚下步履极快,总算从我走出大门都没有人出现来阻拦。 大道上幽静亦然,连门前那盏高吊灯都关了,显得四下都黑钺钺的。 深吸一口气,沿着大道边目不斜视而走,五分钟后,我大汗淋漓,却也来到门岗处。与来时一般,两名保安腰板笔直地背站在那,视线穿过门岗朝外搜罗,依稀看到十几米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暗松了口气加快脚步。 保安听到我的脚步声回转过头来,看清是我明显一愣,但也立即打开横栏并口中恭敬道:“小姐,走好。”我微点了下头,就越过了门岗。 走近祝可时我就不由皱起了眉头,皱巴巴的蓝色线条衬衣和微乱的头发,浑身显得狼狈。而她看清是我后,一个箭步就冲过来拉住我问:“愿愿,你有没有事?” 我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顿了数秒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 电话打通后的哥师傅来得很快,我与祝可坐在后座都很沉默。在刚才等车的时间里已经从她口中了解了大概,这是一场蓄谋的恶性绑架,因为林声知道她是我的朋友,所以故意让人伺机撞倒祝可在豪车上,一道不知何时刮花的痕成为抓她的理由,目的是为了引我入局。 的哥见我们气氛低迷也没在搭话,只认真开着车,很快就到了祝可居住的公寓。她下车前对我欲言又止,我拍了拍她的手说:“什么都别说了,回去洗个澡早点休息。” 最终她只点了头就下车了,但却站在路边目送着我们的车子离开。隔了片刻我回望,只觉她的身影飘摇而伶仃,鼻子涌上酸意。 在祝可的脸上,被扇了鲜红的掌印,她从头至尾也没与我提这事。我却不知如何开口告诉她,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我。 仰靠椅背闭上眼,有预感,平静的生活即将被打乱。 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付了车资下车就想转首步入小区,路旁突然走出一道身影,我定睛后脚下顿住。 13.果然是他 有时候时间像指间沙,流逝得让人无可奈何,转眼已是两年。还记得那时这个人也曾像这样等在学校宿舍的楼下,看着我从路灯下走近。可是当年轮转换,哪怕情景依旧,也难回从前,尤其是横隔在我们之间的不光是时间,还有从一开始就错误了的认知。 两年前,他还是满怀憧憬的青年;两年后,他已经成了他梦想中的记忆高手。 他走近我,路灯的光影打在他身上,凝着那张脸心里想到底还是有变化的。清俊不再,他看起来老成了许多,眉眼间也带了如许锋利。 没有久别重逢的寒暄,出口就是质问:“常愿,你是故意的吗?” 性格使然,不愿与人争执,更何况是他,只略挑起了眉平静地看着他。 见我不语他脸上寒霜稍退,盯了我一瞬就蹙紧的眉缓缓松开,没再咄咄逼人:“因为我前年的离开,所以你每日苦练拼图才有今天这般的速度?愿愿,你这又是何苦?”说完,他伸手过来想要抚我的发。 我往后大退了一步,避开了那只手。 看到他错愕地瞪着自己悬在半空的手时,我轻轻一笑,客气低道:“不早了,再会。”想从他身旁走过,可被一把抓住手臂,“愿愿?你还在生我气?” 我低头而看,那是一只保养得宜的手,皮肤白皙,骨节分明,连指甲都修得齐整,这两年应该过得是养尊处优吧。抬眼失笑了问:“鹿野,你是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吗?或者,我该称你一声peter?” 两年前他断然结束我与他的关系,理由是,我无趣的像一壶白开水,淡而无味。 不久之后,他就与家庭殷实且资助他出国留学的林声,一起搭上了同一班飞往美国的飞机。同时被最好的闺蜜和男友背叛的滋味,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熬,只是觉得自己识人不清。以为此别再不会相见,他追求他的梦想,我继续过我的“白开水”生活,也在日长素久里渐渐将其淡忘。没料他们突然回来,还有了今晚的这场闹剧。 可能林声以为,拼图于我的意义无比重大,因为当年鹿野就是用1000个魔方在操场上拼成了我的肖像图来向我表白,从而得到我的点头与他正式在一起。当时这件事轰动全校,事后回想就能发现,林声是在那之后接近我的。 所以她认为拼图是我心中的一个放不下的梗,然后设了这场局。 坦白说他们或许对我会造成一些冲击,但不大,反而是鹿野这刻俨然一副好像过往不过是普通吵闹的态度让我觉得好笑。还有,他会知道我住在这,让我微觉意外,因为校外租屋是一年前,而那会他已经与林声离开了。 平静的视线对峙里,气氛变得尴尬,我淡声要求:“请松开我。” 可他不但没有松手反而用力将我往他身前拽,另一手也环住了我的肩膀,低首过来凑近我问:“你是在怪我刚刚没有认你吗?那场合你也知道不合适。所以事后我在你小区门口等你,愿愿,你还在等我,对吗?” 深情款款如当年,可是我觉得很讽刺。 蹙起眉刚要说什么,突然有一道敞亮刺眼的车灯光照射而来,鹿野和我都本能地用手去挡住眼。不等我眯眼而看,光线骤然而灭,一下子眼睛从明到暗有些微恍。只听引擎声传来,有车缓缓开入视线内,是一辆墨绿色的路虎,彷如隐匿在黑暗中深沉的猎豹,一步一步靠近。 车子,停在了我与鹿野身旁。 我侧转头看他,见他也一副茫然状来看我而询:“是谁?” 回眸凝于车窗见玻璃深黑,视线完全看不进车内。强烈的被注视感无法令人忽视,心头划过一丝熟悉的异样,下一秒,右车窗缓缓落降,我略一低头,就看到了二十分钟前还共处一室的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果然是他,古羲。 14.东西忘拿了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简单的休闲黑白条纹t恤,一条银色粗链露于脖颈,坠子却埋入衣领内。星火闪耀,他又点燃了一支烟,只吸了一口就用左手夹在指尖,轻搁在左窗外。 比起刚刚在暗室内的神秘,这时的他有种说不出的慵懒。我的目光被他手腕处的手串给吸引,金丝楠木所制,珠子都是大颗,在路灯的光影照射下,每一颗都晶莹剔透,幽金迷人、移步幻影,极富有灵气。 路虎,素有越野之王称号,也是男人最爱的车系列之一,他这般打扮倒与这车气质相符。只是黑白分明的眼眸落于我脸上,嘴角带了意味不明的弧度,让我又有如临大敌之感。 “上车。”寡淡的语气轻吐两字。 我愣了一下,眼露狐疑。鹿野在旁问:“愿愿,你认识他?” 未等我回答车内清冷的语声不喜也不怒地飘来,却是:“挪开你的狗爪!”我因为一直看着古羲,所以察觉到他的视线从我脸上滑落到了鹿野抓着我的手臂处,寒光凛凛。 也没看清是什么,只看到银光一闪,下一瞬鹿野缩回了掌,沉闷的响声从地面传来。我低头而看,发现是一只银色的打火机,左下角那个logo...... 鹿野素来就好面子,被古羲这般折损面子定然不服,可是无论是这彰显霸气的车子,还是古羲这一身的气度,都在告诉他这个人不好惹。所以再窝火也都只阴沉着脸站在那,双拳紧握身旁。 这时古羲视线再次飘我,“还不上来?” 我不再傻愣,立即弯腰捡起那只打火机拉开后车门坐进,门关上的一瞬,似有所感地扭头,与后视镜里的那双黑眸视线相触。心中刚觉异样,古羲已一脚油门踩下,引擎“呜”的一声呼啸而去,留了一地的尘嚣,也将鹿野远远抛出视线之外。 此举虽让人感到快意,但车内气氛低迷,他那一眼似乎表达了不悦。正当我心中不安,不知该如何打破沉静时,突然一脚刹车,车子骤停。而我完全没有防备,因着猛烈的惯性头撞在后背椅上,幸好座椅是皮垫,很柔软,除了有些晕眩外倒并不疼。 “我不当司机,到前面来。” 微讪,刚刚上车时也没想那么多,而且...迟疑了下,并未按照他的意思去做,把握在掌心的那只打火机从斜后位置递过去:“你的火机。” 他看也没看丢给我一句:“扔了吧。” 我无语对之,恐怕没有人会像他这样随手将纪梵希的打火机就这么扔出车窗外了,还一副鄙弃的神态。并不理会他的态度,径自将打火机放在他右手边的手动杆盒盖处,然后诚恳而道:“刚才很感谢你解围,这儿离我家也不远,我就在这里下车吧。” 鹿野遭了这么一顿气,应该不可能还滞留在我的小区门口。 古羲闻言终于扭转脸向后看来,幽黑的眸子深黑深黑的,仿佛海底的礁石,在车内黄灯流光里有他独特的沉静与深邃。 “随你便。” 听他淡吐三字我暗松了口气,再次对他点头颔首表达谢意后就推开车门走了出去。徐风吹来,一扫刚才的窒闷,本待目送他车开离。可见他再次将车窗放下,顺手从副驾座上拿出一个黑色的皮包,“你东西忘拿了。”未等我反应,一个抛物线丢掷,黑包飞进了我怀中。 下一刻,车子如一阵风疾驰而走。 我真是......倍感荣幸。 落下的包,还需要劳他大驾开车送过来。就是包明显比我背去时要沉,拉开拉链一看,愣住,满满鼓鼓的塞着红票子,还有那个被我放回木架上的深蓝木盒。 循望车子开离的方向,早已没了车影。 回到公寓,我将那四万块钱和木盒都拿出来放在桌上。 明知是栽赃,祝可将林声车子“划伤”已成事实!即便今晚侥幸而过,以林声睚眦必报的个性必然不会罢休。这笔钱可以说是及时雨,能派上用场。可是,当一想到来自古羲就觉不安,强烈的直觉在告诉我,那是一个深潭,一旦踏入就难抽身。 低头间,发现原本堆在一起的钱被我在无意识状态下又分成了排列整齐的四叠,甚至深蓝古木盒也被打开。 幽香不再,白净的水晶兰和枯萎了的昙花安静躺在内。 鬼使神差地我伸出手,分别将第一叠和第四叠取下一张,再在第三叠取了两张,刚好四张收齐整放在木盒内。心想,总算是与古羲的摆放无差别了。 可转而就心头莫名一凛,古木盒里的东西不正代表了...... 生,或者,死? 15.多面 已经好一阵子没有再做那个噩梦了,却在这晚又梦到那封笔友的信,以及那萦绕不清的图案。以至于早晨醒来精神很不济,头昏昏涨涨的。 走出公寓楼时看了看阴云满布的天,心头添了一层阴霾。 还没到学校时手机就收到了通知要去文化馆楼下集合,但就在我踏进校门时,导师却发来一条短信:常愿,来我办公室。 一迈入导师办公室就对上那双镜片后的眼,说不讶然是假的。与古羲的再见,比我意料得还要早,仅仅只是......隔了一夜。 今天他的打扮与昨晚截然不同,双眸被掩在一副金框眼镜背后,一身得体的黑色西装,浅蓝色衬衣打底,看起来像个彬彬有礼的绅士。 有两个人分坐在他两侧,一个肤色白皙,四五十岁,身宽体胖上穿白色短袖衬衣下穿黑色西裤的胖子;一个戴着老花镜六十来岁,脸上有着比较深的皱纹身形瘦长皮肤略黑,穿了一身灰色唐装。他们分别是,古羲左手边戴着老花镜的是我导师,右手边那个白胖子是......校长,在我进门那瞬三人正谈论着什么。 看导师和校长与他交谈的样子显得非常殷勤,让我惊讶的是校长还很热诚的向他递烟,旁边的导师也在一旁陪着笑。 我和古羲的视线相碰不过一瞬,不光是我移开了目光,他也转过了眸,随手放下了校长递过来的香烟,看似认真聆听身旁校长的热切介绍。导师见我进门,瞅着空隙清了清嗓子介绍:“校长,古先生,这就是我的学生常愿。” 校长打量过来,笑眯眯地道:“听你导师常常提及你,说你专业过硬,不错不错。” 对于校长的谬赞我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美术系在q大并不是重点科系,远没有法学系和电子工程系等这些大科目来得名声远播,所以校长很少会来我们系。 只见他寒暄了几句后就起身,随着他的起身,导师也跟着站了起来。唯独古羲,还神色自然地坐于沙发内,垂了眸端起茶几上的一杯茶轻抿。 似乎没人觉得古羲的态度有何不妥,反而校长还慎重对导师道:“张导,这是属于你专业领域范围内的事,我就不多干涉了,古先生在我们学校委托的课题项目就由你负责安排。”在导师扶着老花镜忐忑地点头后,校长又很热情弯腰用双手握住古羲的手说:“古先生,感谢您对我校的大力支持和信任。校内还有一个会要开就不耽误你们课题探讨了。” 出乎我意料的是,古羲竟然也会面带微笑地与之寒暄,直到目送校长走出门。 而导师并没再入座,转身就对我道:“常愿,这位是古先生。他有个研究项目会借用到你的专业知识,这将作为你这学期的课题,为期两个月。希望你一定要认真对待并且帮助古先生完成,学校将空出文化馆顶楼一层作为你们的工作室。” 导师的语气是加重了的,而他语中吐露的信息令我感到吃惊。 文化馆代表的是我们这所百年学校的文化历史发展与进程,里面陈列的都是极具代表意义的物件,比如创校人的题字、领导下访的拍照和文书等。这些或还能供外界参观,顶楼却是就连我们这些在校生都不能踏足的。据说里面藏着明清时期甚至更早的书画与文物。 导师却说要将顶楼空出来专门给我和古羲作为工作室,这是多大的一项殊荣啊。 错愕地去看古羲,只见他微垂着眸,嘴角浅浅弯起弧度,一副深沉若鹜状,实在没法把他与我的美术课题联系在一起。 16.沟通 “我能问一下课题的内容是什么吗?”这个提问本在方寸之内,尤其在看导师和校长都这般重视的情况下,但导师神色凝重地回首看了眼古羲后道:“稍后古先生会带你去了解的,你切记要用心刻苦,不可像往常一样散漫,并且要多向古先生学习。” 我向他学习?学他的倨傲吗?别看他那么安静地坐在那垂着眸,骨子里的倨傲以及凌人的气场可一点都没收敛。以致于即使六十多岁的导师与他同处一室,也不敢妄自尊大。 当然,这背后必然也有另一层原因在内。只消从我进门那会校长与导师对他的态度,也能大致猜到古羲此行不光是带着这个所谓的“研究项目”而来,必然还有对校方有利的投资。 正自分析着,听到导师对古羲恭敬道:“古先生,我就先去文化馆那边安排一下我的学生们去清理顶楼物什,您和我学生可在这先沟通一下。” 见古羲颔首,导师朝我使了个眼色就匆匆走出了门。 待导师一离开,我就发现古羲有了变化。 首先不再坐得笔直,身体往后靠在沙发椅背上,脚也伸长在外,整个人都变得慵懒而闲散。而眼镜背后的那双眼却一改刚才的柔和,变得锐利异常,视线直直盯在我脸上。 心中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若拿眼前这个人几种面貌来打比方:昨晚在迷失的园林里首次遇见的古羲,像来无影去无踪的鬼魅,让我感到寒颤;后来昏暗孤灯下的他像打着瞌睡的狮子,在沉睡的边缘,浑身透着神秘;开着车来为我解围的他,像个有些脾气的公子哥,但心不坏;在校长与导师跟前的他,像谦谦君子,斯文而温和;而此时在敞亮的白日底下的古羲,是一头再无掩饰且觉醒了的狮子。 能有诸般多的面貌,恐怕想再找第二个人都难。不过,这似乎与我无关。 虽不是主动的人,但气氛焦灼地令人别扭,所以我还是先开了口,但不是与刚才所说的课题有关:“古先生,昨晚您落下了点东西,晚些若不耽搁的话,请允许我回去拿来还您。” 静窒中他蹙了蹙眉,道:“直接唤我的名字吧。” 我沉定地看着他,想等他下文。然而他就像完全没听到我刚才的话般,怡然自得地点燃了刚刚我进来时放在桌上的一支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另一手的指节有节奏地在桌面轻敲。烟灰长了,他就动作娴熟地去烟灰缸弹一下,整个过程到烟燃完为止也没见他吸上一口。 我在想,是否因为那支烟是校长发的,所以一口也没抽?如果他是一个极具防备心的人,按理应该碰也不碰那支烟,他却将它点燃了。真是矛盾又难懂的人! 突的一顿,为什么我要去分析他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恍然间发现自己的目光一直投注在他那有节奏而敲的手指上,而心率也变得平缓。 催眠?脑中立即反射出这两字,可随即又否定,若真被催眠了哪里还会有意识在这分析?但总之一遇上他,我的思绪就会变得不受控。 在导师打电话过来之前,显然我与古羲的“沟通”是不力的。他在盯了我一阵后,缓缓开口,居然步入正题:“由于年代的久远和不被保存完善,导致略有损毁,我需要你来将它还原。” “那是一幅画?” 他摇头,笑道:“你但可以将它当成一幅不完整的拼图。” 我蹙起了眉:“古先生很抱歉,我的专业可能只在于画作方面......”未等我婉拒的话说完,就被他截断:“直接唤我名字!别让我说第三遍。另外,”他略顿了顿后,道:“我从不是一个没有准备的人。” 听他这话我就突了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幽幽浅浅地低述从他口中传来:“常愿,q大美术系研一学生。父母离异,独居萍城。每逢一三五晚上会去一家叫‘时光’的咖啡吧工作,但那份工资远不能交付你的学费以及房租。据说这间咖啡吧很有意思,去喝咖啡的人,他们或普通、或平庸,却或有背景、与故事,也或有财权。需要我阐述更多信息吗?” 我默了一瞬,再开口已经是妥协:“你需要复原什么?” “等一会你见到了就知道了。至于那些钱,”他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一副事已敲定的模样,“愿赌就服输!既然你赢了就拿着,别小家子气的再三跟我提。也或者,你要有个心安理得的名目拿的话,就当作这次找你做事的额外奖金吧。” 闻言我乍舌,四万块当作是奖金?立刻心生忌惮,天上掉馅饼这种事我从来不信,能出如此高的价,那必然不是一件容易的活。 17.解除后顾之忧 果不其然,当我在被整理一空的文化馆顶楼看到那个物件时就傻眼了。那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呈黑青色,像牌匾但又不像,它的面积大约是半张电脑桌那样大,厚度有五公分。触摸之后初步判定是金属,但到底是何材质无从辩驳,可以说它的受损程度严重到几乎不可窥见其原貌,只隐约看见边角处的纹路。 我提出良心建议:“我觉得你应该找文物修复师,而不是一个......美术学生。” 即便曾在“时光”咖啡吧经老板何知许的介绍,接过一些私活,但也大多是帮人修复旧画和旧照,还没接触过这一类。 古羲突的闷笑了下,侧转眸低头看我,“从现在起,你必须得二十四小时跟着我,关闭一切对外通讯联络。另外活动范围就只在这一楼层里,直到你将它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这不可能。”脱口而出否决,这个人不但不采纳我的意见,还专断地下了决定。 他眉毛微掀,表情讳莫如深:“常愿,我给你的不是选择题。你现在该做的是把你觉得不可能的变为可能,假如有困难的话,我可以代劳。” 抬头迎向他的视线尽可能地理智表述自己的情况:“古先生,真的不行。我母亲每个礼拜都会给我电话,也有朋友与同学经常会联络,另外,这只是导师布置的课题,而非签了合约的合同,我没有理由把所有可支配的时间都放在这上面。” 妥协是一回事,但希望能够争取到应有的自由。 “你母亲?”他的眸光一闪,低喃:“很好解决。”在我还未反应过来他是何意时,突的他身形动了向我侵近,直觉用手去挡,但下一秒,右手腕一紧,被他握住往后扣在背上。 我有些发懵,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难,而他这般靠近,身体间有了接触,使得他身上一股清冽的气息迎面袭来。在我抬起头的霎那,只看到那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转瞬间扣在背后的手松开了,他的人往后退开了两步,与我保持了安全距离。 可是,我原本放在口袋中的纯白手机却已经在他的掌间。 他低掠了一眼,锁屏中!头也没抬地问:“密码?” 我气到想笑,还有人比他更这般强取豪夺的吗?但他下一句却是:“或者你希望我强按你指纹来解锁?”虽是疑问句,却也是明晃晃的威胁,也恐怕再没有人将威胁说得如此理所当然而神色坦荡了。 回首看了看办公室门口,正值下课时间,时有导师从门外经过,投来窥视的眼神。 假若与他真的起冲突引来导师们,于我并不是件好事。另外,他刚才那干净利落的身手,显然是练家子,形势比人强!闷闷地报了四位数字密码。 眼看着他划开屏幕翻进通讯录里,在意识到他行为意义时已经晚了,与母亲的电话已被他接通。即便是隔了距离,我都能隐约听到那头母亲的语声传来,而......令我惊异的是,刚刚还强势夺手机独裁的人,此时换了一副面貌,又变得谦和起来。 “喂,伯母?我是小愿的朋友叫古羲。” “......”顿觉两条黑线从额顶冒出,后头的话更离谱,什么他是我的课题师兄,这次需要带我去某山区进行实地写生,所以可能会在近期信号无法接通。 问题是,我那质朴而单纯的老妈,在他突然环住我肩膀拍了一张合照发送过去之后,就爽快地答应了,甚至还嘱咐我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完全没有留意到照片上我那僵硬的表情和他狐狸般狡猾的微笑有问题。 等电话挂断时他再问:“还有谁你需要联络的?‘时光’的老板何知许?你打还是我打?” 我说:“古羲,你不能这样。”语气已从之前的义正严词到无力。 但见他若无其事地低眸点开了我的朋友圈,手速极快地输入字句:外出写生两月,勿扰。 好吧,这回任何后顾之忧都没了。 18.改变主意 半小时后,古羲用他的路虎载着我开进了小区,并停在公寓楼下。小区内的居民来来往往,看到这么一辆突兀的车出现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向来低调的我,拜身旁这人所赐成为了焦点。 回来整理一些生活换洗用品,是我最后的坚持。总算他还没独断专行到连这点都驳了,还亲自送我回来,甚至坚持要“陪”我上楼。 门一打开,熟悉的环境于我而言感到亲切,于古羲而言我就不知道了,只看到他的眉毛微掀了下,眼神里表达了一种讶异的情绪。 原因是我屋内目能所及处都摆放了各种东西,画笔、画架,专业书、小说,衣物、鞋帽等等,从桌子到沙发,再到衣柜,都是散乱不整齐的。有次祝可上门来找我,愣是没敢把脚迈进来并发表感叹:艺术家都像我这般随性吗? 片刻之后,古羲没任何置词,反而喧宾夺主地率先迈进门,让我想翻找一双大拖鞋给他换的念都省了。等我换好鞋走进客厅时,他已经自动清理出沙发上一块坐下,随手拿起了茶几上的一本小说,低眸扫了一眼名字后就放下,重新拿了一本我的专业书翻看起来。 我下意识地飘去目光,浅色的小说封面上写着几个大字:你的世界我曾来过。 没时间去揣测他的心思,见他已作出一副等待的样子,我只能立即寻来一只大背包开始在卧室与客厅间穿梭来回地整理要带走的东西。差不多二十分钟左右,一切都已搞定。 可我提着包从卧室走出时,却发现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人正背站在角落里,埋了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快步走过去,当发现他站在我书柜前手中拿了一个信封在看时,积累的恼意不由上升,一个箭步上前抽走他手中的信封质问:“你怎么可以随便乱翻我的信件?” 还懂不懂尊重别人的个人**了?这一句我没说出口,只微怒地瞪着他。 眼镜背后的那双眸湛然幽深,并不为我的态度所动,“好了吗?”我将怒意压沉,耐着性子说:“古羲,有一点我想得事先声明:尊重是相互的,我接受这个课题,但不代表生活要向你透明化。另外,”我从包里将一个黑袋子取出递到他面前,“导师布置的课题是我的专业,并非买卖合同的工作,所以你说的这个奖金我不能要。” 他并没看我手上的袋子,黑眸凝定我问:“这屋里的每一样摆件你都了如指掌?” 我微蹙起眉,只听他未等我疑问又道:“有一种人,他们的脑子就像记录仪一样,会将事物以独特的方式归置在脑中。你在刚才的二十分钟里,看似慌中择乱,但条理分明,衣物是你收拾的第一类,接着是书本,最后才是生活用品。或者说,”他的视线环转了一圈室内,“这是你记忆的一种方式?” 沉默静凝,与他双眼对视片刻,答:“没你说得那么神奇,我只是习惯这样的生活方式。这里是我每天朝夕以对的地方,自然每件东西都安放在我最顺手的位置。” 他的嘴角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令我心头突了下。 “我改变主意了。”只见他环顾了下四周,以理所当然的口吻道:“既然环境能够成为助力,工作地点就移到你这屋子吧,我让秦辅把东西送过来。” 说完他就不顾我惊愕的目光径自拿出手机,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结束通话。 19.欲擒故纵? “我拒绝。”提高了声音来表达我的强烈诉控,但因身高的差距而致使我要仰起头看他以致于气势弱了几分。“这是一个公开的课题,在学校的文化馆比较适合。” 已经一退再退,居然连我的私人领域都要占据,我绝不允许。 但古羲没有把我的抗议放在眼里,他低敛了眸看我,“谁和你说是公开课题的?我要你关闭一切与外联系还不明了?不想在你家?也行,那就上我那吧。反正你们学校最关心的资金部分我都已经到位了,至于工作的地点全由我安排,相信无论是你们校长还是导师都不会提出反对。” 我有些发懵,去他那?昨晚那个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私人宅邸?本能地抗拒这个地方。夜间噩梦的侵扰,我很难不去与昨晚经历联系,一低头,全身僵硬。 刚刚没留意,这时才看清古羲刚才在翻看的信封,居然正是引起我反复噩梦的笔友的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把信给插进了书堆里,指尖如火中烧,面上还得强装镇定地与他讲理:“导师已经让我的同学把文化馆顶楼给清理出来了,在那里工作绝对清静而专注,所以......” “你家还是我家?”古羲截断我,抛出唯二的选择题。 对峙的目光胶着里,最终我还是妥协:“我家。” 他眉眼疏散,如许说着:“那打扰了。”可我看他哪里有半分打扰的歉意,就连嘴角都还可恶的上扬,带着分明的得意。 刚刚在心中衡量过,若当真无可选择,宁可是在自己熟悉的环境也不希望到他地盘去,因为那样恐怕更无自由。而且,还可能会再碰到林声那些人,我对此已是敬谢不敏。 不管基于什么理由,我暂时妥协但也提出了要求:我的公寓是一室一厅,没有多余的房间供给古羲入住,工作到夜间请他离开。 他听后不置可否。 总算初步达成一致,古羲飘了眼我的书柜,目光正落向我插入信封的位置,意有所指道:“这年头写信的人不多了。”我心头漏跳了半拍,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答:“人有时候也需要返璞归真。” 他失笑了下耸耸肩举步而行,没有再追根究底。擦身而过时我后退了一步,不防被脚边的纸箱绊了一下,本能地想要去抓东西来控住后倒的身体,可手上还捏着装了满兜钱的黑袋子...... 霎时,在我仰倒的视线里,红色的钞票如天女散花般撒向空中。突的手腕处一紧,垂倒的身势顿住,古羲的眉眼就迫在上方,黑眸凝敛于我脸上,露了一个古怪的笑,手上微使力将我拉起时凉凉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欲擒故纵?” 前一刻对他伸出援手的感激瞬间归零,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要欲擒故纵了?懊恼地去抽手,可古羲看似掌间并没太过用力,我却怎么也挣脱不开那桎梏。 “放开我!”低吼着抬头而瞪。 探究的目光盯了我一瞬,正色且煞有介事地道:“这招对我没用,还是拿出你的真本事来让我刮目相看吧。”说完就自行松了手,走至沙发边坐下翘起二郎腿:“你自便,不用太急,秦辅来得没那么快。”俨然一副屋主迎客的势态。 那瞬间,我心头有一万只羊驼飘过!这人真的是......欠扁。 20.一些小动静(1) 门铃响时,我还在弯腰捡钱。等直起腰回头看时,古羲已经走到了门边开门,一袭深蓝色休闲服饰的秦辅站在门外,他的视线飘过来在我脸上停驻一秒后就眉毛微掀了问:“阿羲,你确定要在这?” 古羲答非所问:“东西都带齐了吗?” 秦辅踢了踢脚边,“喏,在这。”那是一个特制的黑色皮箱,从尺寸来看,应该古羲的那件需要复原的物品正被放在其中。但听秦辅口中埋怨:“东西可沉了,要不是你说一定得我亲自送,才不搬这鬼东西呢。”说完又将我屋内打量了一番,不确定地问:“阿羲,你是要来这体味普通老百姓的生活吗?” 闻言我蹙起了眉,男人话语中的优越感令人感觉不舒服,可能他自己都没察觉却在开口间已经拉开了我与他们的距离。 当然,我也并不想与他们走近,更期望古羲能够改变主意。 只是古羲不为所动,提过箱子后就对秦辅道:“你可以走了,有事我会打你电话。”顺手就要关门,被秦辅用脚抵住不满地嚷:“喂喂,我可不是你的佣人,呼之则来挥之则去,让我进去坐一下喝口茶啊。” 古羲嘴角轻抿:“我古家的佣人可没你这么多话的。” 砰的一声!门被阖上,门外传来秦辅的低咒,两秒后古羲的手机在响,他低扫了一眼,直接关机。“古小羲,有你的!”终于秦辅撂下狠话离开。 他们兄弟在我屋门前上演一场闹剧,却也彰显了其关系之铁。没有忽略秦辅说古羲让他必须亲自把物品送过来,足可见对这件事很重视。 物品的复原要比我想象得难。因为它不光是脱落残败,原来的色泽也完全没有了,不过参与这项工作的不光是我,还有古羲。这是我最感讶异的。 我没有想到看起来像个贵公子的古羲,居然能够潜心坐下来,戴上白手套,用着最专业的态度开始对这件物品做一系列化学清洗工作。那些化学清洗剂是一并放在黑色皮箱里的,如若不是古羲特别交代,那么就是秦辅也知其内情,只是不参与而已。 他并没有安排我做什么,我也乐得轻松就在旁看着。 显然这不是能一蹴而成的,一天下来,进展极缓,只依稀能辨识出这是一件铜器,有一些古铜色在化学试剂的清洗后显露出来。 频频去看窗外,夜幕已垂,墙上的钟摆指示了八点半,他应该可以回去了吧。中午随便果腹了下,到这时已经是饥肠辘辘。说起午饭就觉气人,中午时分见他正专注我就去厨房煮面,想说既然他在就一并煮一份吧,哪料我把两碗汤面端到桌上还没开口,他就淡淡抛来两字:不吃。 几分钟后,门铃声再次响起,他眉色未动地指使我去开门。门外是殷勤而客气的快递小哥,手上拎的是“萍海一楼”的外卖,一人份的...... 香味满溢屋内,古羲慢条斯理地咀嚼,光看那水晶饺的晶莹剔透状就能想其美味了。而我做的那碗汤面显得孤伶而凄凉,最终从热变成了冷。 回转神到当前,刚好见他起身我立即问:“是要休息了吗?” 他身形一顿,黑眸看来,“你很累?” 这话问得可谓颇含技巧,要说累吧我一天都没干啥正事,最多是在旁看他一人在忙;要说不累,那他会否还要继续到十一二点?虽他早放言我那“欲擒故纵”之法对他无用,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他不忌讳我忌讳。 正寻思着要如何开这个口,他倒先提出:“今天就到这为止吧,桌上的工具和资料你收着,其余的不要动。” 我自欣然点头,心说终于可以把这尊瘟神送走了。 可当他拉开门时又突的顿住脚回头对我道:“夜里要是听到一些小动静你不用管。”门被阖上,留下一脸莫名的我。 21.一些小动静(2) 随便糊弄了些吃的收拾收拾就躺上了床,盘想着这一天的事,只觉得荒诞而无奈。明明昨晚让我避之惟恐不及的人,今天居然就同处一屋檐下,还有了...主雇关系,姑且可以算作是这类关系吧。轻叹了口气,阖上眼皮时顿觉双眼酸涩异常,昨夜被噩梦侵扰一整夜没睡好,此时困意袭来。 可还没等我阖眼几分钟,就听外间传来动静,坐起身仔细听了听,好像是从隔壁屋传来电钻的声音。奇怪,这个点怎么还这般大动静?记得隔壁住的是位老太太呀。 等了片刻也不见停,反而那电钻声变大了,无奈只得起身去看。可当我拉开房门时被吓了一大跳,勿怪声音如此大,就在正对我房间门的那面白墙上,一个好大的孔被从对面凿穿,墙角下全是石灰粉。更离谱的是,那根电钻在凿穿之后缩回,竟然换成了切割刀横向而切。 我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惊喊:“不要再切了!” 可是那把切割刀完全不为所动,转瞬间,白墙轰然而倒。 尘土飞扬,扑了我满面! 呆怔的目光里,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安闲若鹜站在对墙那边,手上还拿了一本书。我怀疑自己眼花了,用手揉了揉眼睛,等看清真是他时不由瞪圆了眼,意识到事情由来,我只存一念:“古羲,你在发什么疯?” 哪里想到这个刚刚从我屋子优雅走出的男人,转眼间以这般野蛮而粗暴的方式将墙给凿穿并推了。问题是,他为什么会在对面?老太太呢? 仿佛知道我心头疑惑,等尘土息落后他从对面走过来,唇角勾着浅笑对我道:“不要太过讶异,刚才我就提醒过你会有些动静。秦辅的效率还算不错,一天时间帮吴老**排了别的住处又将两间屋子都签下合同买了下来。所以,我改建自己的房子应该没人反对。” “......”他意思是把老太太和我的房子给买下来了?就在今天? 目瞪口呆已不足以形容我惊愕的心情,这男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完全出人意料。而且这哪是一些动静!他是生生把一堵墙给推掉了。 那方有几名工匠正在快速清理,我仍然没从他的疯狂举动中缓过神来,无力地问:“那堵墙是承重墙吗?”他一脸无辜地回:“没有问。” 不觉抓狂,提高了音呵斥:“难道你没有承重墙若被拆会有危险的常识吗?” “两点呈中立,重量在对梁,没有房屋的结构会将中间相隔的一堵墙做承重墙。” 看他那一脸的闲散状,我连跟他多说一句话的心思都没了,他分明是懂房屋结构的! 心里思量秦辅暴发户式的把两间房都给买下来,那我今后的房东就变成是他了?正自哀叹,耳边传来一本正经的提议:“你不觉得自己要去再梳洗一下吗?” 我一低头就看到自己刚换的睡衣上铺了一层灰,刚要回身,又被他喊住:“诶,你们女人怎么喜欢看这么无趣的书?”当看清他手上那本书的封面时我几乎是一个箭步上前把书给夺了回来,然后冷着脸一字一句:“非礼勿视!” 22.一些小动静(3) 砰的一声,重重将洗手间的门关上,也隔断那道让人窝火的目光。转而又无奈叹气,将书扔在洗手台上,水蓝色清浅的封面上:你的世界我曾来过。 闲来无事看看的小说到他嘴里成了无趣的书,原本放在茶几上的,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走了。人与人的思维差异,就这么明显的吗?等再次梳洗完换好衣服已经是二十分钟后,拉开门走出时看到客厅的变化,我已无力吃惊。 两间屋子被“打通”后,客厅从原来的二十平方变成了五十平方,除了那推开的墙面两端还参差不齐外,地面碎砖都已清理干净,而对屋原本还看到的老式家具如今已都搬空,正有工人进进出出在忙着搬东西进来。 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张超大的床,几度要进门都被门框给拦住。古羲坐在一旁的椅子里跟个事外人一样,完全不管不顾。 有人跑到他身边不知道嘀咕了什么,他才抬起头来飘了眼门口还没进来的那张床,我估摸着他要语出惊人,不禁走近了几步侧耳去听。 果然,听到他说:“这么小的问题也需要来问我吗?搬不进来不会把那堵墙也给推了?” 工人呆了呆,欲哭无泪地答:“古老板,不能再推了,那是承重墙。” 古羲勾唇而笑,可笑意却不达眼底,“那要不直接把床搁门外,今晚我睡门口?” 工人的脸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灰溜溜地回到门处与其他人继续商讨。古羲则又埋下头,我看他膝盖上放着一台笔记本,原本以为他在看什么重要资料,可是好长一会过去也没见他动过,再抬眼看他的脸,发现竟是阖上眼的。 他不会是在打瞌睡吧? 不管如何,他既没有坐在我这边的客厅,也没有来搬动我屋里的任何东西,所以我也不想去趟这浑水,走进卧室并上了锁。可躺下后哪里能睡着,本就浅眠,而房外的动静又时不时传来,试问有谁能在屋子里有近数十人来来回回搬东西的情况下还能睡着的? 辗转反复到后半夜,终于动静平息了,我却失眠了一整夜。 当白光从窗帘缝隙里钻进来时我起了身,穿戴整齐后才打开卧室的门,却怔立在门边。 有想过很多种古羲让人折腾屋子大半夜后的可能,却没有想到会呈现给我这么一副画面。我的小厅所有摆件未动分毫,但是那堵本被推掉的墙处垂落了一袭雪白流纱,分成两叶式类似于窗帘一般被拉到中间,而白纱的上面勾勒了一幅水墨青莲图。 应当是对面的窗户未关,有风吹进来,将那白纱吹得飞扬,而它的动人之处不光是那幅抓人眼球的图,还有它底部的溜金流苏,在随风而扬时给人一种飘逸的感觉。 由于白纱略微透明,依稀可辨对面屋貌,明显不再是空荡荡的。我禁不住好奇走到白纱前挑起一角,屋内景致刚刚入目就被身后的轻喝给吓了一跳:“想看就看,鬼鬼祟祟地作什么?”我惊回过头,刚刚从房间走出时的视觉盲区角落里,穿着一件白衬衫的古羲捧着一本书正坐在那,一脸的清明。 “你为什么在我屋里?” 他挑了挑眉,反问回来:“我为什么不能在自己的房子里?” ...... ------------------ 本文群号:愿你长生心不古 527197199 23.简单而又粗暴 他是在提醒我从昨儿起,这房子的主人是他。不过,我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房屋租赁条约里清楚声明,自合同生效起,租赁者享有绝对的**权。不管是否在我未曾知道的情况下,房屋已经易主,但我与前房东签下的合同仍然有效。” “所以呢?” 看他一脸的认真,态度平和,我也缓和了口气与他打商量:“所以请不要在未经我允许下,就擅自走进我屋子好吗?”没想下一秒他又问:“那假如我违反了条约又当如何?” 见我眯眼不答,他继续:“支付违约金?把数目和账户报给我,秦辅会给你打钱过去的。我比较喜欢在自己的房子里来去自如,至于租客的意愿,”他顿了顿,眼角藏了笑意,“不妨自行消化。” 有一种人,叫财大气粗。眼前的古羲就是,那些法律条约根本束缚不了不羁的他。认清一件事,即便这刻我愤然而走,重新去寻找租屋,他也有的是办法让我屈服,至多就是再让秦辅去办一下“小事”而已。 手段不用复杂,简单而又粗暴,有用就行。 所以我的视线在循望到他膝盖上摊着的一本书页泛黄的书,疑似我书架上的某一本时,不置一词就转了身。必须觉悟,最好的方式是尽快完成那件物品的复原,彻底与他了断这场莫名其妙的主雇关系,唯有如此我才能恢复安宁。 一切本质归理清楚后,在古羲提出今天所有工作都由我来做时,我连惊异的心都没了。 坐到桌前,身份互换,古羲立在桌对面用讳莫如深的表情看着我。不想去研究他表情背后的深意,戴上那副白手套就开始昨天他的工作。 文物修复是一门科学。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确定这件四四方方的物品是否是文物,但它的复原过程与文物异曲同工。 中国是一个文明古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中华民族在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创造了丰富的科学文明的艺术文明。保存在地面上和地下的文物,不仅种类繁多,而且数量极其丰富。可随着年代久远、时间流逝,它们受着不同程度的破坏与损害,人为或自然。 比如,眼前这金属物就因锈蚀而失去了本来面目。对它修复的第一步就是清楚表面一切附着物,然后才能修补其残缺部分。这其中还要考虑到一个历史的年代问题,因为每一个时代的人在造物上都有着不同的思想,不能凭主观想象去臆测曾经那时的人的构思。 另外,修复其实是临摹与仿照,不可能真正将原物归位的。这其中必须要进行具体的分析研究,然后某些部分要分开处理。而在进行修复时,首先要确定原制品材料类别,性能以及损坏情况,对这些还要做文字绘图,照相记录,然后才来定制修复方案,并且取材用料,尽量要采用原制作方法和工序。 我不是鉴宝专家,也非历史考究者,更是深知文物修复师这潭水极深,所以懂其理并没有去深悟,更多只是在我专业领域上。 如今古羲却要我这“半桶水”来做金属制品修复,也不知是他胆大还是没心眼,倒不怕我把这东西给修了个牛头不对马面。不过怎么看他也不是个没心眼的人! 24.一双动人的眼 正自腹诽中,清凉的语声不缓不慢地响在对面:“青铜是它的主要用料,年份暂且难定,原本在它外层涂了清油作保护,但因人为的保存不善导致它腐蚀严重。” 我头也没抬地问:“你懂鉴宝?” “略懂。” 略觉讶异,他也有谦虚的时候?过了片刻听到鼠标点击声,不由抬头而看,只见原本站着的人此时坐下正在笔记本电脑前专注地看着什么。 “稍后把昨天的记录给我看。”古羲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却把我给呆住了:“什么记录?”他从电脑前抬起头,“别跟我说,修复过程里需要作笔录你不懂?” “可是你……”说啊!黑眸湛然沉定,我理亏的闭了嘴。 有种上当了的感觉,昨天的轻松变成今天的苦果。中午时分,工作告一段落,古羲再次叫来外卖享用,我则空着肚子埋头奋笔疾书。 察觉到身后气息流动时,本想忽略了去,可强烈的迫近感不容人忽视,我手上停了下来。 “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来记录这些步骤与图案的?”头顶传来古羲的询问。 我正迟疑着,又听他道:“比起那什么国外回来的记忆高手,你这脑容量恐怕能翻他一翻。”身体微僵,他在说鹿野?突的一只长臂从后伸过来到我身前的纸上,“这是什么意思?” 用来记录的是一张我画草图的白纸,上面被我亦图亦文字地快画满了,他点的一处是我在勾画目标物原状时在旁作的标记。我往旁稍稍移开了些位置才作解释,他听后语声中带了兴味:“也就是说,这其实是你的一种记忆方式?将每个进程中它的样貌以图标的方式记录在你脑子里?” 暗暗吃惊,他真是个敏锐的人。只单从一个标记就连贯推断出后面我所绘的各个阶段的图案旁不同记号的作用。默了一瞬我答:“对图案比较熟悉且容易记住,所以相应的内容会以这种方式来标注,没有什么与众不同的。” 一声低笑抵进耳膜,没想他突的俯身凑近我,偏侧了头视线凝在我脸上,似笑非笑。他这表情与眼神让我心底发毛,惴惴不安地不知道他要干嘛。 片刻之后,修长的指尖拨转我的下巴让我与他对视,目光交汇的一瞬他说:“常愿,你有一双很动人的眼睛。” 突如其来的赞赏让我怔愣,而那双近在咫尺的黑眸里倒映着自己......心里好像有飞鸟的翅膀轻轻扇动掠过,说不出来的滋味。还好我并没被一句称赞冲昏了头,冷静下来就可看出古羲的眼神里并无暧昧,更多的是探究,我向后避让躲开了他手指,并道:“过奖了。” 古羲笑了,眉眼弯起了问:“知道动人在哪吗?” 我没有接茬。 “就像是海,表面的浅度掩盖不住未知的深度,越往深处挖就有越多的东西让人惊艳。我想,我是挖到了宝。” 周围很静,只有他浅沉的声音,空寂回扬,有种不真切的感觉。 在我面无表情的底下,心在怦怦而跳,并非因为这张英俊的脸,也非他对我毫不掩饰的欣赏,而是......我在恐惧。 在这个人面前,似乎一切掩藏都是泡影,他会在某个瞬间通过一个极细微的点,抽丝剥茧将本质找出来,然后并不吝啬向我炫耀。亦是在告知:他在渐渐看穿我。 25.拍苍蝇 门铃声响得恰到好处,我退开椅子起身。 拉开门的一瞬我有被吓到,一大束鲜红的玫瑰横在当门前,只看到玫瑰花束底下的黑色西裤与一双黑皮鞋。 “请问你是......”我疑惑地相询。 “surprise!” 这声音是......玫瑰花束放下,露出鹿野微笑的脸,“愿愿,你的手机怎么关机了?我给你打电话都打不来。”我蹙了蹙眉,没去置理他的问题,亦觉没必要跟他解释什么,于是反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前天晚上被他堵在小区门口是有了古羲的解围才没下文,没想他不气馁直接找上门来,还捧了那么大一束玫瑰花。 鹿野欲言又止,因为一只手停在了我的肩膀上,不轻不重,五指修长。在开门之前,这只手还拨转过我的下巴。鹿野脸上的笑容变僵,目光划转惊问:“他为什么会在你家?” 一声嗤笑,古羲就势靠在了门框上挑眉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 鹿野眯起了眼,那晚是在昏暗的路灯下,他或还没瞧清古羲的样子,所以这刻眼神从犹疑到阴沉,好像没有认出来。就只是一个在屋内,一个在屋外,两个男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对峙,气氛有些诡异。 此种情况下,我很想选择沉默,可到底是在我门前。正要开口,突的肩上的手下滑改为抓握我胳膊,将我往内一拽,砰的一声!门被利落地关上了。 别说是门外的鹿野,就连我都懵了一瞬,哪里会想到古羲会如此出人意料。 隔了足有半分钟,才听到门外鹿野阴沉地质问:“常愿,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我那原本还有些抱歉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倒是古羲拿出手机开启后,拨通电话:“秦辅,过来拍苍蝇!” “......”我无言以对。 鹿野自然没等到秦辅上门就走了,只是在离开前撂了句话给我:“会有一天你后悔来求我的。”当时那感觉就好像有只乌鸦从头顶飞过,真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我会去求他。 门铃再响时我未动古羲先起身,看到我抬头他丢下一句:“做好你自己的事。”门打开见是秦辅,我就埋头继续工作了。本以为古羲会很快将人打发走,哪料身后突的传来秦辅的疑问:“你这是在画什么?” 我回转头,看到秦辅一脸疑惑地盯着我桌上的画纸,却不见古羲的人影。 “诶,先别急着找阿羲,他去办他的事了。快跟我说说你是在画什么?”秦辅一副熟稔的口气令我措手不及,更令我意外的是古羲居然走了?这是什么状况? 秦辅不满我的沉默,用手指敲着桌面,佯装脸色不善地嚷:“我说常小愿能不能专心一点,在问你话呢。” 可我却不由再次怔住,常小愿?什么时候名字里多了一个小啦? 在听完我的注解后,秦辅一扫不快反而面带兴味地问:“你是说昨儿阿羲亲自动手,你却在旁闲着,然后今儿反过来?” 我无语对之。 ---------------------- 注:如果是在外站看的小伙伴请移步首发正版网站:墨墨言情网,后续可能会有。无需注册,qq和微信、微博都能直接登录。 26.话里有话(三更到) 跟秦辅不过一面之缘,所以与他独处一室难免尴尬。他倒是学了某人自来熟,口上说不打扰我做事,自个却在屋内穿梭参观起来。因为他在我厅里也就小停了下就往纱幕背后走去了,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安静了足有半小时,秦辅回走过来了,拉了张椅子往我桌前一坐。这时我已经完成了昨天的记录补充,又开始清洗那件物品了。不过一瞬,秦辅就打破安静:“反正阿羲不在,歇歇聊两句吧。” 抬眸看了他一眼,与那晚相似,初看他会感觉这人很温和,可眼神里的锐利藏在深处。略一踌躇就放下手里的事正襟而坐了问:“聊什么?” 秦辅露出笑容:“别紧张,就随便聊聊。阿羲昨儿让我把这层楼的屋子谈下来时就觉纳闷,放着好好的大宅子不住跑你这来改装房屋,今儿来一看,这风格倒是不忘他那闷骚的嗜好,喜欢整这套所谓风雅的东西。你说,”他顿了话头,拎起桌上的凉茶倒了一杯在古羲之前喝的杯子中,然后浅抿一口问:“他会不会对你有意思了?” 如果这刻是我在喝那茶的话,铁定喷他一脸。不过我也并不是傻到看不出他在探我话,没加掩饰地回:“秦先生你多虑了,不可能有那回事。” 秦辅却不以为然:“是不是多虑且看着吧,反正我还是第一回见阿羲对女人这么的......”他抿唇而笑,吐出两字:“热情。” 闻言我忍不住失笑,还真没瞧出古羲哪里对我热情了。前天才认识,隔天就用尽各种手段逼迫我妥协,转而强势霸占我的房屋作为工作地点,又在当夜粗暴拆墙。若这叫“热情”,我表示真的消受不起。 秦辅却一本正经地说:“别笑,以为我在诳你呢,知道他刚刚离开前嘱咐我办什么事吗?” “什么事?”我顺应了问。 没料秦辅投出一个**:“他令我三天之内让林声带着她那男人从萍城消失。” 我怔愣住,他说古羲下令让林声和鹿野离开萍城? “我是不知道那两人哪里得罪他了,不过却给我出了个难题,林声倒没什么,可她家老爷子不好不给面子啊。” 听着他好似话中有话,我静等下文。 果然,顿了半刻,秦辅又道:“阿羲来萍城不久不清楚这潭子水深,林家的根虽烂,但也埋地里久了有许多支根末节的,想拔起也要费一番功夫。所以,常小愿,看着时机对时不妨劝劝阿羲,别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动干戈。” 听到这处我算是明白了,这些人说话当真是有学问。想说一件事,喜欢七绕八转地才点到正点上来。很显然,我和鹿野的那些旧事逃不过他们这些人的眼。刚才古羲一说要驱逐林声与鹿野,秦辅就立即认为是我跟古羲耍了嘴皮子央求他了,所以拐着弯地明为闲聊,实则却是......往好听了说是点化我,往难听了说就是警告。 接二连三的这类臆测也让我生恼,吸了一口气面色微沉地道:“秦先生我想有些事你误会了,首先若非古羲以强权手段迫我接受这个任务,与他我不会有半点交集;其次即使因为修复这个东西而与他成为主雇关系,也仅仅就止于此了,关于他什么心思我无从考量,但我向你保证,在他跟前我人微言轻,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秦辅终于敛去了笑意,盯着我的眼神里眸光明明灭灭。 27.我找的人是她(一更) 我也不惧,坦然迎视并道:“另外,你可以称呼我为常愿,请别胡乱起别名。” 话声一落就听一道嗤笑声从流纱之后传来,我循声而望,纱帘的一角不知何时隐了颀长身影。只听秦辅笑骂:“回来了也不吭一声,在那听壁角是怕我把你的小愿给吃了?” “滚犊子!”随着低斥声传来,长身如玉的古羲挑开流纱从后走了出来,竟是换了一身正装。剪裁得体做工精致的深黑西装,同系列的垂直裤子,外加一双英伦风的黑皮鞋。甚至他的头发似乎都有打理过,不像上午那般微乱着发。 秦辅在旁漫不经心地说:“小愿这称呼可是他喊的,我怕跟着喊招人妒忌,只得在前面加了你的姓以作区分。” 古羲走到跟前就一脚佯踹过去,“你可以滚了。” 但秦辅嬉笑着往旁躲开也没起身,只是笑问:“展会结束了?有淘到你喜欢的东西没?”古羲摇头,“请我去,拿出来的都是次品,说晚上才是重头戏。” “哈,我就知道。先给你们点甜头尝尝,勾上瘾了才来真章,这叫引君入瓮。” 看他二人在我面前毫不忌讳地交谈,虽不至于云里雾里,但也只能略猜一二。 秦辅顿了片刻,见古羲默不作声又道:“晚上需要找个伴给你吗?” 古羲一口拒绝:“不用。” “那种场合有个伴会比较不引人注意。” 古羲侧目看过来,秦辅连忙又摆手:“别找我,我晚上有约,对那些死人的东西没兴趣。”却见古羲笑得古怪:“谁找你了?我找的人是她。” 我木愣当场,那道目光像支冷箭直射我身!就连秦辅也觉讶异地回过头来看我,不可思议地问:“你要带她?” “为什么不?” ### 为什么要带我?这个疑问到我随着古羲走进光洁亮丽的大厅时还没有得到答案。 古羲在我衣柜里选了一件鲜少穿的黑色长裙要我穿,当时他是这么说的:“二选一,你自己换或者我帮你换。” 认清一个事实,对于古羲而言,总能有一种方式让人屈服,或优雅,或粗暴。 最终我选择换上黑色长裙,又在他刁钻的目光下将头发挽起,露出光裸的脖颈。然后秦辅又打电话叫人送来一套珍珠首饰,没有太华丽,但也算是珠光宝气了。 只是站在这私人会馆的大厅里,看着满场的男男女女,至今不知这是一个什么场合。 舞会?不像。因为其中多半都是中年男人,有的甚至年过半百,倒是还真的都带了年轻女伴。目测女人在这种场合起的是花瓶作用,我有幸也当了一回,真觉“受宠若惊”。 也不知所有人在等什么,并没有主家出现,就是在华丽的会场里闲聊。几度有人到古羲跟前攀谈,作为女伴我笑到面部肌肉都僵了,在古羲的默许下终于揪得一个空隙退出大厅。 站在玻璃门外看厅内的光怪陆离,心想如果这是上流社会的生活模式,我表示吃不消。但我也没如愿得到清闲,刚站没几分钟,就听到身后有人也推门出来。 28.自找的(第二更) 回转视线间与清凛的目光相触,心头一顿,怎么到哪都能遇见他?白天捧束玫瑰花来走时也不带走,后来被古羲很不文明的直接从楼道窗口给扔下去了。眼见那脚步似要朝我而来,想也没想就扭身而走,可没走出几步就听身后脚步亦随,心头生出一股烦躁。 最终还是被逼退在一个角落里无路可走,阴沉的视线盯在我脸上:“看到我你跑什么?” 我有些忍无可忍地问:“鹿野,你到底想怎样?” “我想怎样还不明了吗?常愿,既然作出一副痴情等我的样子,就不要再玩这许多花样了,给我时间,我会安置好一切的。” 气到想笑,哪只眼睛看到我对他仍有情意且还在等他了?还有,“鹿野,你是忘了自己现在的女朋友是谁了吗?”我就不信没了林声,他能到这种场合来。一个人能掩盖其表面,却掩盖不了本质,急功近利已经是他的标签。 听了我问后,他的瞳孔缩了缩后道:“所以我让你给我一点时间,等我在萍城根基扎稳了就能给你买一套房子让你住进去,你喜欢画画,我还可以帮你开画廊。这些细节一直都是我想和你谈的,可是你却弄了个男人故意来气我。” 到这时我算是明白了,合着他打的念头是把我“金屋藏娇”? 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握成拳,眯起眼盯着那张对我已经变得陌生到不要再陌生的脸,他如果再敢说一个字,我会...... 显然鹿野并没意识到我已怒火中烧,见我默声不语还当我服软了,语带怜惜地道:“愿愿,你可知道,这两年我常常想起你。”说完就伸手想来抱我。 侵近的气息让我生厌,毫不犹豫就用手肘格挡。但鹿野的惨呼声比我的动作来得更快,只见那张脸上突然布满痛苦,而他的另一手本能地去扶那只手的手腕。从他身后,缓缓走出一道身影,待我看清时心头顿然一松。 即便此刻古羲面如罗刹,我仍比之前任何一次见到他要来得欣然。几乎在他一个眼神传递,我就想闪身到了他身边去,但被鹿野欺身而挡。鼻间闻到一股血腥味,低头间首先看到幽暗地面的白光掠过,定睛一看,竟疑似刀片! 下意识地移转视线去看鹿野的手,果真看到他手腕处有血在流。不由暗暗吃惊,古羲这一下可真够狠的。 “过来!”一声低令从古羲嘴里吐出,他的目光落在我的脸上。 我未开口鹿野已先抢了话:“愿愿是我的女人。” 一直知道鹿野虽野心大又急功近利,但并非草包,古羲出场的气势加上这种场合断然不能是我为主角,所以在即使被古羲出手伤了后仍没有跋扈叫嚣,单单宣告了对我的主权。 只是,他不了解古羲的为人。 在看到那好看的嘴角上扬弧度后,我罢了澄清的念。心中叹:鹿野,这是你自找的。 五分钟后,古羲抓着我的手腕从暗处走出,一脸的神清气爽,是因为刚刚如同犯懒的狮子动过筋骨后一般舒爽。身后的草丛里,还有哀呜的**声有一下没一下地哼着,不过,很快就随着推开大厅的玻璃门而被掩盖。 29.私人拍卖会(三更到) 走到长桌前,古羲松了我优雅端起一杯酒,轻睇了我一眼,“心疼?” “当然......”我挑了下眉,“不。” 他嘴角莞尔,轻靠桌沿问我:“如果我不出手,你握了那小拳头是打算一拳打他脸吗?” 我垂眸轻嗅了下鼻子,这人很讨厌,分明站在旁边已经瞧了好一会,连我那细微的动作都被看在眼底了。学他也从桌面取了一只高脚酒杯,里面的色泽是橙色,以为是橙汁,轻抿了一口才发现略带了酒意,估计是什么鸡尾酒之类的。 但看桌面各种颜色五彩斑斓的,估计都是酒,心说这不会是个品酒会吧。 也不看他,径自道:“我没你那么野蛮,握拳只是下意识的一个小动作罢了。只是在转身欲避时就用手机打开了录音,想着如若林声听到那段对话,不知是会作何感想。” “呵!妇人之仁。”一声嗤笑,余光里古羲一脸的不以为然,“一个男人想对一个女人做些什么,通常十分钟就够了。觉得事后你拿了个破手机的录音能有什么用?” 意思很直白,从他口中说出来虽无暧昧,却让我不由红了脸。为了掩饰,我低首又去抿那酒杯里的液体,等见底时才听古羲戏虐地说:“酒量不错,威士忌这种烈酒都能一口干了。” 瞬时我僵住,是烈酒?事实不容我质疑,很快就感到肚腹如火烧般炙烫开来,没过一会后背汗湿且口中干渴难忍。可长桌上除了酒,与疑似的彩色饮料,不见有清水。我再不敢碰那些“彩色饮料”了,至于红酒、白酒那些也敬谢不敏。 就在这时,从内堂走出一位身着宝蓝色唐装的花白头发老人,立即引来众人注目。就连古羲也一整刚才散漫的神色,目光炯炯看过去,心说难道是主人出来了? 果然那老人走到正中间双击了两下掌后,朗声开口:“感谢诸位今晚的光临,接下来要请收到帖子的贵客随我进堂内,其余人等仍可在大厅继续享用美食,我们的大屏幕也会实时播放鉴宝拍卖进程。” 恍然而悟,原来这是私人拍卖会。 没有意外古羲在受邀之列,否则他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倒是他突然伸手环住我肩膀的动作使我身体一僵,耳边听到他低敛了的嗓音:“一会就看你的了。” 我没明白他意思,被半拥着走进后堂。与前厅截然不同的风格,一排排阶梯向上的丝绒沙发椅子,正前方是一个长型展台,这是我只在电影里见过的拍卖现场。 那花白头发的主人站在那处正目视着我们,一副等待状,本觉是礼仪,没料待我和古羲走到近处时,他就上前相迎:“古贤侄,今晚上必有你中意的东西。”古羲微笑,却不语。 这时身后突听洪亮的语声传来:“徐老,你这不地道啊,好东西不留给我。” 回过头就与一道阴冷的目光相触,心头一突,林声。 虽然在看到鹿野出现时就已猜到林声很可能也在,但是这般直面而见还是让我很难不意外,尤其是...她今天同样穿了一条黑色长连衣裙,裙摆要比我的更长,或者准确地说她穿的是一袭晚礼服,甚至连头发的造型也类似地挽起在头顶,但她配的一套首饰却是亮闪闪的钻石。与她的妆容搭配,很显干练和冷厉。 她的双手挽着一位中年男人,那人眼角的纹路很深,看起来大约五十多岁,穿了一身藏青色的西服,头发梳得刷亮而整齐。看过来的眼神虽带了笑意,可难掩其背后的锐利。 30.拍卖会两三事(1) 我正自打量着,身旁的花白头发主人已接过了腔:“老林,怎么可能好东西不给你留着呢,快快入座,鉴宝马上开始了。”话落间微不可查地朝古羲暗使了个眼色。 古羲像没事人一样环了我欲走,却被后面叫住:“这位年轻人留步。”脚下一顿,回头见正是林声挽着的中年男人,从两人的气度与主人称呼他“老林”而看,我猜测他很可能是林声的父亲。这时他正目感兴味地打量着古羲,随后转首道:“看这位年轻人气度不凡,徐老,不为我引荐一下吗?” 徐老正是花白头发的主人,他笑意涔涔地开口:“老林眼光独到啊,这个年轻人可是鉴宝界新的崛起之秀,你定不知,我那奉若至宝的‘金丝龙口碗’被他只看一眼就一口道出了年份与工艺。” 我发现林父突的眼神一闪,看古羲的目光也收敛了散漫,口中夸赞:“年轻有为,不错不错。”顿了顿,又问:“不知贤侄如何称呼?” 身侧男人垂眸,不卑不亢而答:“古羲。” 比起当初向我自我介绍时,语气还要倨傲。 林声的表情比较没那么沉得住气,在初听徐老夸赞后的面露惊异,到这时神色骤沉。我比较好奇的是,为何她看起来像不认识古羲?那晚不是一大帮人都在他的宅子里聚会的吗? 后面受邀者陆续进场,徐老张罗着让大家入座。本以为古羲怎么也会带着我往后几排而坐,哪料他迈出两步就将我推坐进第一排,并自己也坐下。别说是我了,周遭看过来的目光无不带了异色。 但他恍若无觉,嘴角勾着浅弧,眼神里都还含着浅淡笑意。 林父与林声是一同走过来的,刚好我坐在外侧,林声的金色手拿包擦过我外露的手臂,一丝生疼袭来。但我还没面露痛意,林声却已失声而喊:“啊,我的包包!” 众人的视线齐刷刷地聚焦到这处,我抬起眼刚好看到林声尖利与不屑的眼神,但很快就换上心疼的表情:“这可是去年老爸你送我的生日礼物,我一直都不舍得拿出来用,这下好了,链子被人弄断了。” 话声一落,就听到后排有人在窃窃私语:“那好像是爱马仕的包包呀。”“怎么不是?还是限量款的。”“是啊是啊,我那会央着我家......” 我听得心头渐沉,而看林父但笑不语,一副任由女儿发横置之不管的样子,暗想可能难善了了。林声居高临下地看过来,阴沉着脸正要发飙,却听一声突兀的询问:“多少?” 她一怔,目光划转向我身侧,这话正是来自古羲。 我也扭转过头去看他,四目相对,漆黑的眼里映着自己,却没了笑意。嗅到空间里一丝微妙的气息,垂了眸,选择保持沉默。 这样的场合不是我擅长的,既然古羲带我过来,相信他会处理。 “林小姐还没回答我,那只包要多少钱?”古羲以不疾不徐地语调幽沉而问。即使跋扈如林声似乎也有被震到,杵在那不动也不言。 31.拍卖会两三事(2) 这时主家徐老已闻声过来,“老林啊,这一定是误会,晚些我给你家闺女送一个一模一样的包过来。”林父不好再不管,连忙假装客气地道:“哪的话,我这丫头刁蛮惯了,还请徐老担待。我看不过也就是条链子,回头让换一条就行了,古贤侄也别跟小女一番计较。” 这话说得可算圆滑,既给了徐老面子,也没让古羲下不了台,只是其中的暗讽意味,相信在座的都能听得出来。 余光里,古羲微抬起脸,嘴角上扬。我在心中叹了口气,这人是怒了,果然下一瞬他带了浅讥的语调微扬:“包的事既然了了,该来算算我女伴胳膊被划伤的账了。”微凉的指尖将我肩膀轻轻扳转,露出胳膊上一长条血痕。 一时间,全场都安静下来,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我猜想就连徐老都是发愣的表情,以为林父已经算是给了古羲台阶下,并没有真的让他用双倍价钱来赔偿那只所谓的名牌包包。可是恐怕这里的人都没真正认识过古羲,就他那私人宅邸里一幅张大千的《松山仙境图》,都不知道能买林声那包包多少个了。 显然林声最沉不住气,一下就怒了:“她这点小伤能抵我爱马仕的包?” 古羲倏然沉脸凉声问:“我出你这只包双倍的价,换你手臂被划一下如何?” “你......” “阿声,闭嘴!”林父截断了林声的话,到底他见多识广,且看眼前形势以及古羲说话的底气,即使还没摸清门路也不打算再强出头。于是他迈前一步笑着对古羲道:“贤侄莫恼,小女多有得罪的地方还请见谅。” 徐老也上前打圆场:“都是误会,想来林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古贤侄卖我个面子吧。” 古羲的脾气虽然乖戾,但并非人前是非不认,只见他敛转视线认真看我,语声温柔而问:“小愿,疼不疼?”我在心中掂量他这疑问的目的,所以并没有立即开口而答,倒是徐老乘机道:“这位小姐伤到了手臂,我立即唤我的私人医生过来。” 古羲只当闻而未听,仍然问我:“如果真的太疼就别忍着,我立即送你去医院。” 到这时我心知不能再沉默,摇首而应:“不用去医院,没那么疼。”这倒是真话,初划过时是觉疼得揪心,争执了这么久倒不觉得了。 徐老的私人医生也赶得及时,在征得古羲同意下为我伤处消毒且上药,全程古羲都是一脸忧色地捏着我的掌在侧。 对此我没半点受宠若惊,反而感到忐忑。古羲的目的且不去猜测,但是与林声的这个梁子是结定了,尽管林声对我从没善意,但因为这个事让她下不了台,恐怕会把账都算我头上。 都说女人的友谊小船说翻就翻,更何况林声对我从来就是抱有目的,自她卸下伪装的那天起,我们就形同陌路了。 等全部安定好已经是半小时后,我看到在座者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些焦躁,有的眉宇轻蹙,有的唇角紧抿。而走在台前正中的徐老或还面带笑容,眼底却少了刚刚的志得意满。 轻瞥了一眼古羲,敛去刚刚的冷峻,倒是又恢复了先前的闲散状。 心头打了个突,莫不会这就是他小题大作的动机?察觉到我的视线,他浅浅看来,眸光明灭间深邃难懂,只是握着我手的掌一直似松却紧地牢牢占据。 32.拍卖会两三事(3) 鉴宝拍卖会正式开始,徐老作为主家担当的只是牵引作用,自然有专业的拍卖师上场。为了应景,走上台的那位拍卖师穿了一件蓝青色长马褂,自我介绍叫马东。 我没参加过此类古董拍卖会,但也曾从“时光”咖啡吧顾客口中听过一二。据说但凡此类活动若私人召开的话,都会有一个分类主题,这样可以将喜爱古董的商家分流。比如有些人喜欢收藏字画,你把他邀请来欣赏瓷器定是不感兴趣;有些人喜欢青铜器,你让他看一些文雅的书法画卷铁定也不会对眼。所以一般在邀请函发出前,都会事先告知对方主题。 那个拍卖师马东东拉西扯了片刻就进入主题,说今晚一共有十件藏品供大家欣赏并拍卖,全都是青铜器。闻后我不由莫名,之前听古羲对我那般暗示,以为是有关字画方面的需要我来鉴别,而今竟是青铜器,这找我来又有何用? 青铜器似乎一直都是古董收藏家的心头好,而这类古董随着其年代的悠远而价值上升,当然也要看其成品的品相如何。 第一件物品被呈上来时是用一块红色丝绒布盖着的,从那拱出的形状看并不大。马东是个很会调节气氛的拍卖师,他将物品接过后先目光扫过全场,顿了数秒才开口:“此物是由我们徐老提供,别看它小,内行人一看即知其价。”语落间他将丝绒红布给掀开,露出一只高约三十公分的长方形器皿。 具体那是什么,我不好说,也是真的不认识。它带盖,直口,直腹,圈足。器盖上小底大,做成斜坡式屋顶形,圈足上往往每边都有一个缺口。盖与器身往往铸有4条或8条凸起的扉棱,全器满饰云雷纹地,上凸雕出兽面、动物等纹样。 只听马东道:“相信在座有很多行家已然认出这是一只方彝,它出自商朝晚期。从纹面上看,我们的徐老将它绝对保存良好,起拍价100万,若无人要上前鉴定的话就可以开始竞拍了。” 方彝?我脑中对这东西完全没有概念,悄悄摸出手机打开网页输入这两字,立即有一排相关介绍。快速浏览后方知,原来这是一个盛酒的器皿,在河南安阳曾出土过一件。 徐老是东家,开场也是由他先拿出藏品,哪里会有人不给面子的上前鉴定,陆陆续续有人开始举手。令我好奇的是,这些人光举牌不喊价,而那牌子似乎有颜色之分,也不知不同的颜色代表价码多少。最终这件商末晚期的方彝被一位姓田的中年男人给拍下。 之后几件不乏都是一些青铜器皿,有同样用于温酒的酒器,有兽面纹铜鼎、龙形铜觥、豕形铜尊等。每次呈出新的藏品,先后都会有所谓的懂行人上前鉴定,有时还会两人成行互相讨论,但最终鉴定下都属于真品。想想也是,这样**的场合,哪里会可能出现赝品呢。 除了一开始对那些藏品还有些好奇外,后头我就兴趣缺缺了。余光一直都在留意古羲的神色,发现他从头至尾都意兴阑珊地漠视着,倒是坐在首排另一角的徐老频频投来目光。 是这些藏品引不起他兴趣,还是没有看到中意的? 33.拍卖会两三事(4) 就在这时拍卖师马东拿出了第八件藏品,他先做了一个让全场安静的手势,等目光聚焦到他身上后,他的脸上呈露一种神秘而带了兴奋的笑:“接下来这件藏品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会叹为观止,也是今晚的重头戏。” 随着他缓缓揭开丝绒黑布,一只青铜马出现在众人视界中。我不觉惊奇,可敏锐地发现一直握着我的那只掌微微动了一下,更甚至好多倒抽凉气声从身后此起彼伏地传来。 不由纳闷,那只青铜马很名贵吗?就我一个画画的视角而言,虽然那匹马的工艺十分精致,也将马在奔腾雕刻的惟妙惟肖,但是总觉得有些怪异,也不及刚刚那些青铜器皿上的纹饰要来得复杂。 突听身后有人压低声问:“那是马踏飞燕吗?” 心中一顿,这名字似乎哪里听过?又要伸手去背包里摸手机去搜索,不防古羲突然凑近耳语:“别查了。马踏飞燕又名马超龙雀、铜奔马、马踏飞隼、凌云奔马等,为东汉青铜器,1969年出土于甘肃省武威市雷台汉墓。它身高34.5厘米,身长45厘米,宽13厘米。曾在1983年10月,被国家旅游局确定为中国旅游标志。” 顿然了悟,难怪会觉得名字熟悉,原来这不光是一件名器,还被广为旅游宣传。 可是......“它不该是国家级文物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古羲轻笑,“真正的马踏飞燕自然是在甘肃省博物馆里了。”我惊愕地扭转头,他意思是现在拿出来的这个是赝品? 是否赝品我不知,但看接连有人走上台去近看观察,却又纷纷蹙着眉头走回。就在这时徐老起了身,径自走到古羲的身前,“古贤侄,对这只马有兴趣上台鉴赏吗?” 古羲莞尔:“当然。” 手上骤觉一松,他总算放开了我的手起身,看他颀长的身影落落大方走于台中央。我不知别人是如何看待的,对我而言,他绝对有吸人目光的潜质。不光是因为那张强光下轮廓深邃而英俊的脸,更多的是他一举手,一投足,浑然天成的气场。 有人在窃窃私语询问这个男人是谁,似乎绝大多数人都并不认识他,却又见主家徐老这般慎重地请他上台鉴宝。看到此处我有些想笑,原来不仅仅是我没弄懂这个谜样男人呢。 大约十分钟过去了,徐老显得有些着急地低问:“如何?” 古羲抬眼,一旁的拍卖师马东立即懂眼色地将话筒递到他身前,浅沉的嗓音在厅内回扬,却是一句否定:“这不是马踏飞燕。”众生哗然。 古羲并不急着解释,任由场间众人在座位上议论纷纷。我回望四下,见大家的表情有怀疑、惋惜、失望,还有不屑与轻视,其中尤以林声为重。林父是只笑面虎,其神色没有太大出入,只是目光紧迫盯着台上的古羲。 浅沉之音再次上扬时,室内渐渐安静下来。 “高34.5,长45,宽13,这是马踏飞燕的数据,有案可查。而这只青铜马......”他顿了顿,转首对徐老低语了句什么,徐老的视线看向了我转而点头扬声说:“下面有请常小姐上台。” 呃,我本坐于台下看得安然,哪料会被突然邀请上台。一时惊愕于当场反应不过来,却见古羲迈着步子走向我,止步于前一米远,绅士地伸出右手向我邀约。 34.拍卖会两三事(5) 若不是场合不对的话,很想拍开他那只可恶的手。迟疑了一秒从座椅里起身,将左手放于他掌间,由他牵着缓缓朝台上走。不管身后无数目光如鲠在喉,咬牙低问:“古羲,你搞什么鬼?”很显然是他刚才向徐老低语让我上台的,可是我对古董一窍不通,即便今天我的作用是“花瓶”,也不该用在此时。 他并没答我,只回眸朝我抿唇一笑,很快就走到了台前。 徐老礼貌地朝我微微弯腰致礼后言:“刚刚古贤侄私下推荐常小姐你上台来为这件藏品作数据测量,多有麻烦还请见谅。” “......” 古羲在发什么疯?我根本毫无准备,居然让我来测量! 在这么多双眼睛底下,其中不乏犹疑和轻蔑的目光,我不可能去质问他。目光交汇间,我在他噙着淡笑的眼神里最终屈服。 骑虎难下,我只能硬着头皮去做这件事。在他平静的眼神里,了悟到拖我下水是他的又一次考核。在目睹过我能将四叠崭新的一万块钱都能分辨出细微差别后,他认为这种不借靠任何工具的凭空测量于我也不在话下。可问题是前者有参照物对比,而现在却是对空间尺度的丈量,要知道人脑对尺寸大多是估约,精确度往往都会有差。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又怎能随便估摸一个数据报出来? 这些都只在我脑中翻转寻思,并没表露于脸上。但觉掌心微痒,一低头见古羲修长的手指比了个细微动作,转瞬即逝。微抬起眼,看进他黑潭深眸中,若有所思。 下一瞬我划转眸光于那青铜马上,不知是否徐老朝底下众人做了噤声的手势,语声渐消了。静寂使我心神凝聚,周旁的人也逐渐游离于外,当脑中澄澈、心明几净时我抬起头,轻声报出三个数字:“31,40.5,10.2。” 古羲眸光清浅,如微敛的古井潭水,但在对视的一瞬,我看到其中有微光闪过。耳旁开始有私语声,其中不乏坐与前排的语声较大者传到了台上:“不可能。”“是啊,怎么可能空看一下就能给出数据?”“那女的是来捣乱的吧。” 居于人前,被人在下品头论足,我就是心性再好也难免蹙眉。 然而,古羲就在这时突然一挑眉看向徐老:“似乎有人不信我家小愿,那就找人来公证后再继续吧。” 徐老显得有些尴尬,快速看了我一眼,在那迟疑着。 我不由弯起嘴角微笑着说:“徐老先生不用为难,尽管找人来测量就是。”从老先生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其实也抱着怀疑,只是碍于古羲的面子不好说,既然如此,那不妨公开验证,省得诸多人都不满。 测量人员来得很快,带了尺也是那种搞工程研究专作测量的。几分钟后,当其中一人报出三个数据后,全场一片静谧,就连一根针落地上都能听到。 啪啪啪!三声掌从某个位置传来,打破了沉寂。循声而看,发现竟是林父。尽管林声用阴沉的眼瞪着我,但林父却满脸堆笑着开口:“原来常小姐也是深藏不露,是我林某看走眼了。”一旁的徐老适时笑着接过腔:“哈哈,现在年轻一辈都不容小觑啊。” 35.拍卖会两三事(6) 很显然的,此时注目过来的目光与刚刚的轻蔑、怀疑不同,因为那人精确测量后报出的数据与我无二。不过林父与徐老的称赞让我有些汗颜,他们并不知是古羲私下暗帮了我。 若非他用手指比划出一个精准的十公分尺度,我也不可能如此精准。看似空间的推理衡量会有难度,但我清楚,那远没有空间尺度精准来得难。 大约明白古羲的用意,他似乎需要借由我来震慑全场。 从初见时我能指出四叠一万块钱缺少张数这件事,他就已经发现我对细节有极强的敏锐度,更何况我是个画画的,本身对丈量尺寸都有一个概念,只是毕竟我属于艺术写生,而不是工科制图,所以这个概念较多时候就大体的数据,没那么精准。 在我寻思的同时,徐老略带惋惜地道:“唉,假如这只青铜马不是马踏飞燕的话,那它的价值恐怕就大打折扣了吧。而且看它奔腾的姿势与脚踏罗雀的样子,几乎与马踏飞燕一致......”话留半句,其意显然,而有人也确切道出了众人所想:“还用说,这一定是赝品了。”正是林声,她的高调从未有过半分掩饰。 有了林声的话,底下又是一片哗然,略显夸张的不可思议的神色尽露于形。徐老也转首过来问古羲:“古贤侄,你看......” 见此我突的生出一个怪异的念头,只见古羲似笑非笑地反问:“谁说它是赝品了?”语调不轻不重,却因为拍卖师马东将话筒推到他跟前,音量足以让在场全都听见。有人在底下不服气地嚷:“形态这般雷同,还不是赝品?” “我倒是不知,赝品是靠张嘴来鉴别的。”古羲毫不客气地出言讽刺,使得开口的那人立即涨红了脸。唯有林声仍旧不服:“那你说要如何鉴别?”话一出就被林父呵斥:“阿声!” 连我听得都心头暗笑了起来,恐怕古羲等得就是她这句话,而且这样的场合她这般急功近利反而显得无知。果然古羲缓缓开口:“一件藏品拿出来首先看其色泽,其次才是工艺。这件青铜马色泽呈古绿,包浆与铜锈层次只要有眼力者都可看出其至少不可能是近现代仿制品。徐老,麻烦你抠一下马脚底处的锈疙瘩。” 突然被点名到的徐老爷子没有半点话说,立即走上前伸手去触马脚,听到古羲在问:“可有抠下什么东西来?”徐老摇头,“抠不动,很硬。” 古羲微微一笑:“如若是化学试剂仿制的锈蚀,通常都不会太硬,加重力去抠会有一些碎屑出来。只有一种情况才可能让这锈蚀纹风不动并且坚硬无比,那就是天然累积千年。” 此话一出,我看到徐老的脸上顿然间由惊转喜,但又小心翼翼地问:“什么年份?” 古羲并未回答,眸转一圈后垂敛。即刻间我察觉到场上气氛的变化,几乎每一双眼都在迫切盯视着他,等待着他道出那个年份的数字。但是数秒后他再开口,却道:“马踏飞燕的外形是马的头顶花缨微扬,昂首扬尾,尾打飘结,三足腾空,右后足蹄踏一飞燕,飞燕展翅,惊愕回首。这一只马的头顶同样也是花缨,只是刻纹有所不同,仔细看那雕纹,是用浅浮雕和阳刻技法琢制,刻工精湛,曲线细密流畅;而最关键之处是它足下所踏之鸟,有史至今仍没有人知道铜奔马蹄下的鸟究竟是什么鸟?但既然称燕,必其形与之雷同,现在徐老不妨看看它足下的鸟像什么?” 随着他生动的解释,我的目光也不由落于马蹄之处,蓦的一愣,那绝不是只燕子或者什么龙雀。从它那张开的翅膀与我的视角所见到的尖嘴而看,更像是头鹰。可当徐老基于好奇将青铜马拿其在手上端详时,我不由大吃一惊,那头鸟竟刻得是人面! 人面鹰身...... 这恐怕不是真正的鸟类吧,而是带了某种寓意才是。 36.拍卖会两三事(7) 徐老也很是惊异,“这鸟......”脱口而出的话嘎然而止,使得台下众人均都露出迫切之色。林父也终于坐不住了,起身就往台上来走,“可否让林某观摩一二?” 待徐老将青铜马递过去后,他从兜中摸出了一副眼镜戴上,镜片后那双精光奕奕的眼几乎贴到了青铜马上。尤其是在看清人面鹰身的鸟时,瞳孔骤然放大。 片刻之后,他终于放下青铜马抬起头,“徐老,不知这件藏品出自谁手?” 徐老沉吟了答:“抱歉啊老林,对方只愿意拿来拍卖,不愿留名。” 林父也不强求,只道了声好就转身走回了座位。但看其目光,却始终不离台上物,很显然这件藏品正式引起了他的兴趣。 然,鉴宝并未结束。 徐老再次抛出一个疑问:“这匹青铜马会否是马踏飞燕之后的仿品?” 古羲却抿唇而笑了反问:“为何不说马踏飞燕是它的仿品呢?众所周知,一件工艺品做得越小工艺就越精妙,这只青铜马的整个比例要比马踏飞燕小一个轮廓,但其精细程度恐怕非那名器可比。而这蹄下鸟,恐怕当年工艺师傅也是观其形而没探根底。” 徐老顿然激动起来:“你是说这......这藏品要比东汉时期更早?”随着古羲的轻轻颔首,青铜马的价值已成定论,诸多眼睛里都开始发光。 试问若有一件青铜器的价值有可能要超过“马踏飞燕”,对于收藏家而言是件多么振奋人心的事。我与古羲回到了座位,由拍卖师马东接手仪式。 比起之前的七件藏品,明显这个青铜马炙手可热。举牌的人一直都有,我留意到从最初举蓝牌到后面逐渐有人举起了黑牌,竞价者似乎也慢慢少了下来,好多喊过价的人都面露惋惜。正自揣测中,突听台上马东喊:“好,我们的古先生出牌了。” 我惊扭转头,果然见古羲举起了一面黑色牌子,不觉讶异,原来他对此物也有兴趣。不过回头一想也觉合理,从他刚才表现而看肯定是个内行,又亲自鉴定过其价值,想必他心里有杆秤这东西值多少钱。 “咦,我们的林先生也出价了。”马东的语调开始激扬起来,场下一片骚动。 我见古羲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扬,突的抓了我的手举起,马东疑惑地问:“古先生的意思是由常小姐代您出价吗?”古羲轻笑了声,缓缓说:“显而易见。”他说得平静,我却受惊不小,但看他手上捏了两种颜色的牌子,黑色与红色。 心中微动,似乎红色从未有人举起过。 接下来每次古羲要出价就把牌子递到我手上,当我举到第三次时,场上已经逐渐安静下来,那种所有目光都瞩目在自己身上的感觉会让我感到不适。而其中除了东面角上的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曾举过一次黑牌,就只有古羲与林父了。 马东显得很兴奋,眼睛程亮地落在林父的位置,“林先生第一次,林先生第二次......” 我手上一凉,下意识低头,见鲜红的色泽时不由一惊,即便再无知也了解到这块红牌子的价码肯定要比黑牌更大。迟疑不过一瞬,我握着牌子的手被古羲再次举起,身后各种倒抽冷气的声,外带哗然一片。 “手别抖,你现在可是代表了我。”低喃从旁抵入耳膜。 ......我也想控制了不抖,但场上的这种胶着的气氛以及隐约猜测这一举牌所代表的涵义,实在是无法控制心绪猛跳。 37.蓝黑红三个等级 甚至不光是我,台上的马东也好似快受不了了,他的语音变尖:“天哪,谁来告诉我没有眼花,古先生是出了今天第一个红牌吗?哦,还有没有人出牌?还有没有?古先生第一次,古先生第二次,看来今天这只青铜马的得主将是我们古先生了,古先生第三......” 随着马东激昂的语音,我的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眼看第三次即将成交,这只青铜马也将归于古羲囊中,突的马东的话嘎然而止:“ohno!又有人出牌了,啊,我真没看错吗?竟然是我们的徐老出牌了!” 一只红色的牌子从正左方竖起,视线划转,正是今晚的主家,徐老。这一幕似乎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但徐老从座椅里起身笑呵呵地说:“古贤侄不好意思啊,老头子我对此物也是情有独钟,就来参一脚了。” 古羲耸耸肩,表示并不介意。 林父的笑声从后方扬起:“老徐啊,你这不是自家门前挖坑嘛,要真喜欢就不该拿出来啊。”徐老笑答:“不瞒你老林,是之前老头子我眼拙了。不过现在醒悟也还来得及,老林你可别跟我抢哦。”言下之意:最初他对这件藏品也并没抱太大期望,可能更打从心里以为是“马踏飞燕”的仿制品呢。 林父摇了摇头又道:“老徐你这说得哪里的话,好东西谁不爱?你可不能自己独占。”话落间他就举了块牌子,红色。 徐老原本还笑脸相迎,这下笑容变僵了,可碍于是主家又不好发飙,只能看看那青铜马叹了口气坐下。反观林父眉梢上扬,满脸的春风得意。 见此我忍不住靠近古羲压低声问:“我们还出牌吗?”他轻瞥了我一眼,淡问:“怎么?觉得那老狐狸面目可憎?”这话确实说到我心坎里了,林声的跋扈显然来自遗传,而林父则更像一只笑面虎,笑里藏了刀。 但古羲下一句话却是:“你想赢就举,不过加的价由你负责。” “啊?”啥意思? 他抿起唇,一字一句:“加价筹码分蓝、黑、红由低到高三种等级,出过高筹码后就只能是同等级或更高等级的加码,蓝色代表一百,黑色代表五百,红色代表一千。” 我惴惴不安地问:“一百是指一百人民币吗?” 这回他用看白痴的目光看我了,“你觉得可能吗?” 之后的时间里,我都僵坐在那,脑子发浑。以至于后两件藏品是什么也没看清,只浑噩得知那青铜马最终归落于林父之手,而古羲也拍下了一件。 回程的车上,我坐在副驾驶座里终于从怔然中回神。扭转头看了眼后座上的那个黑色麻布礼盒,里面装的正是他今晚的战利品。悄悄瞥了他一眼,见他虽然身体很放松,可眼神却专注在前方,似乎正认真开着车。 可刚默默收回目光,就听他开口:“有什么疑惑就问吧。” 有了他这话,我索性正视了他也问出心头疑问:“那只青铜马真的值那么多钱吗?”如若我没记错的话,在拍卖那件藏品时,蓝色牌子一共举了十二次,黑牌八次,红牌则是三次,按照他给我所说的价码计算,总价就是八千二,后尾数是百万! 这个数字让人乍舌...... 38.扮猪吃老虎 古羲的嘴角露出一个古怪笑容,把问题抛回给我:“你觉得呢?” 我有些不敢说,欲言又止。 “别吞吞吐吐的,尽管说出你想法。” 我一咬牙直言而道:“假如那东西真是东汉之前,并且如你所说‘马踏飞燕’是在仿制它,那今晚这价或许还低了。但是我感觉......事实应该倒过来。” “怎么说?”古羲挑起眉,眼中露出兴味。 “古董鉴赏我是门外汉,但对雕饰略有研究。青铜马的头顶花缨使用阳刻浮雕手法,其可供遒劲粗狂,曲线跌宕起伏,样式与东汉时期确有神似,但其纹路却与东汉的有些出入。深以为那只青铜马的工艺要比东汉时期更为先进。” “东汉之前的工艺更先进不也正常?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很多谜团至今都没解开。” 闻他这话我直觉摇头,也没想太多就道出自己观念:“我不觉得是,在你让我目测时有拿起过它,发现它有一种很明显的份量感,但也不至于太沉。如果那青铜马是东汉之前的藏品,经过两千多年的锈蚀,重量是肯定会偏轻的。” “哦?那你觉得它会是哪个年代的?” 我没有留意到古羲的语声骤然变轻,兀自分析着:“据说宋代的金石学是一个划时代的标志,那时的工艺达到了一个顶峰,距今千年左右,倒是与那轻重感能匹配。可如果它是宋代之后的成品,那这价值......” 如若是宋代的仿制品,光其工艺与年代价值也可不菲,但是要与“马踏飞燕”相提并论就难了,也似乎对不起那八千两百万的价格。 这是我在被价目惊魂后的一番细思量,但毕竟是外行,也不敢有定论。所以这会拿出来与他探讨,也是想从他口中得到肯定。 可是我没料到的是,突然“吱”声袭耳,古羲一脚踩下了刹车,本在飞速行驶的车子因惯性而带我往前猛冲,却又被安全带给贯回了座位。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听“咔”的一声,古羲解开了安全带身体倾靠过来,一手撑在了我座前的案台,一手按了我脑后的靠背,形成了一个半圆将我环在车门一角内,而那双幽深的黑眸紧凝于我。 这幅阵仗让我有些发懵,也不明白他意欲为何。 凝定半刻,他轻声说:“常愿,我倒是不知你这鉴宝的外行是真的运气好到瞎猫去碰死老鼠呢,还是......”顿了顿,眼眸眯起却射出凌厉的光芒,“根本就在扮猪吃老虎!” 震愕的同时也呆住,他意思是......我说对了?! 欣然是第一反应,没有想到自己居然真能判断出那只青铜马的年份;然而下一瞬就意识到一件事:古羲在怀疑我!他这刻的眸光带着从未有过的萧冷寒意,让我狠狠打了一记颤栗。 本还斟酌着要如何说服他来相信自己,却听他静了一下后说:“你这小脑袋瓜子尽管转,信不信你再说一句假话,我直接就在这里上了你?” 没有人把威胁说得像他这般轻描淡写,但其话意又让人心头凛然。而且,他不等我开口就气息再次逼近,几乎是将身体半覆在我身前,清撩的呼吸打在我脸上,“mygirl,你已撩起了我兴趣,虽然到目前为止更多的是因为你这颗脑袋,但是......你应该懂男人的**是不分场合的。” 在说话时,他的眼神危险,蠢蠢欲动。 39.心理战 我的直接反应是去推他,但没有推动。有慌乱的恐惧不安,也有被逼迫的恼羞成怒,我沉脸低吼出声:“我不懂!无论是男人还是古董。古羲,你不要来强人所难,无非就是我识穿了你的诡计,呵,你与那徐老当真是演得一手好戏!” 距离太过近,在这种情形下不得不看进他眼眸深处。在我道破玄机的瞬间,那里面闪过明暗不定的幽光,转瞬间他的嘴角就又浮出了笑意:“说说看呢,我与徐老怎么演戏了?” 明明与刚才判若两人,可我戒备依旧,因为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并没有收敛。甚至,我不太敢与他一直对视,冷哼了声别转过头,低述:“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只青铜马背后的藏品主人,今晚这个拍卖会分明就是你与那徐老在唱双簧,就连出场的顺序都暗藏了玄机,目的是引林声的父亲上钩。原本如若真有堪比‘马踏飞燕’甚至超越它的至宝,怎么也都该压轴,而不是让两件与之相比起来可算平庸的藏品留于最后。赌的是林父谨慎和争权夺利的性格,让他深以为青铜马是今晚最大的不确定因素。至于你,抛砖引玉后难免也要有些动作,所以勉强拍下一件普通藏品以儆效尤。” 说到最后难免讪然,这里头的心机非我能及。与其说那是一场拍卖会,不如说是一场心理战。古羲则是一人身兼数职:主角、导演、编制。 然,身前这个人轻声而笑,撑在我脑后的右手伸指一勾,就将我高束在头顶的发髻给打乱,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而他的食指顺手勾住了一缕在指尖轻饶。在我感觉到头皮发紧时,他一字一句道:“分析很独到,直觉也很敏锐,但是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 我忍不住划转目光去看他,不自禁问:“什么错误?” “将我看得太低。” 心头一凛,未反应过来何意,突的他侵身而来,只觉耳根处一热,他那温热的唇贴在耳上气息轻吐:“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光是青铜马的主人,还是这场拍卖会的主人。而徐向前......他还没资格与我同台演戏,就只不过是借由他的名声招揽各界收藏家罢了。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会为了附和某人而勉强去拍任何一件物品,我出手必然有其价值意义。至于林啸天,他应该‘感谢’你才是。” 如此迫近的距离与暧昧的姿势让我不但心跳加速,脸更红到耳根,难为我在这种情形下还能听清他的话,向车门处又后缩勉强拉开些距离问:“为什么要感谢我?” 他笑:“一怒为红颜!你该感到荣幸。” 好一会儿我才明白过来他意思:“是因为林声故意用包弄伤我还想反污蔑,所以你设计林父?”他耸耸肩收回身体到驾驶座位,恢复了慵懒状,一点都不觉得刚才的行为与话语有何不妥,顺手点燃了一支烟道:“早就看不惯了,就不防让那老头出点血了。” 顿然想起白天因为古羲要让林声与鹿野滚出萍城,秦辅来与我“闲聊”这件事。可我并不以为然,由古至今所谓“一怒为红颜”都不过是男人的借口,真正的原因与目的他自个清楚,我不想再去妄自揣测,因为不想再经历一次刚才让人惊惧的窘迫了。 40.棋子 因此顺坡而下了小心发问:“那既然徐老没有和你事先串通好......”闲凉的目光飘过来,我立即改词:“沟通好......你又怎能确定在你出红牌之后徐老也会跟出牌?”因为纵观局势,令林父也就是他口中的林啸天真正决定出手的原因正是作为东道主徐老的介入。 林啸天绝对是只老狐狸,要让他出手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是不可能的。哪怕他亲自上台鉴定过青铜马,也对其产生了浓烈的兴趣,仍然抱着怀疑的态度在等待。直到连身为主家的徐老也坐不住出价时,他才抛出自己的牌。 说到底,林啸天也是玩了一记心机。一来是确定了这件藏品的价值,二来也可借徐老的名头冠压群芳,再无人敢与他相争。他可能怎么也没想到,如此谨慎还是落入了古羲的局中局。 烟味弥漫,古羲吸了两口后用手指夹着烟缓缓道:“最巧妙的布局不是事先安排,而是抓住现场每一个关键之人的心思随机而设。徐向前对青铜器嗜念成狂,当发觉这世上有个先成品超越‘马踏飞燕’时,他就已经入局了。” 所以......当时古羲在台上作的那番鉴宝解说,不光是在诱林啸天,也是在诱徐老作踏板?可他如何又能肯定徐老会不魔症了非要拿下那件藏品呢?转念一想就了然了,或许古羲并没有预先策划,但在他有心下这盘棋后就是步步为营,每走一步乃至他说得每一句话都会引君入瓮,自然不光是林啸天的心思,徐老的心思也都在他计算之内。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领略到他的善谋与深沉心机,在无声无息中兵不血刃达成目的。最让人心悸的是推动了这盘棋,而棋盘上的棋子却根本不知其背后人是他。 很“荣幸”的,我也当了一回他的棋子。 被他唤上台的根本目的并非真要我去测量那青铜马的数据,而是借由我的特殊技长来压阵,从而使得他后面道出口的鉴宝理论更具说服力。这中间从开始到后来都是环环相扣,少掉其中哪一步都不行。当然,或许对于古羲而言,少了一子也不会造成多大威胁,他肯定还留有后招。 随着他一根烟燃尽,车子重新启动。 车内气氛变得很微妙,他不说话,我也缩在车门边沉默着,就连眼角余光都不敢去乱瞄了。总算前方小区进入视线内,暗暗松气的同时又不由生忧。 这个性格乖戾又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等下还要与我同处一个屋檐下,不至于自作多情,可刚刚威胁言犹在耳,如果我还毫无顾忌那当真是神经粗到一个境界了。可是直到车开入小区停在公寓楼下,我也没想出更好的办法来解决这问题。 因为是旧小区,所以公寓门前的灯坏了也没人来修理,还好电梯前的走廊内有感应节能灯。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古羲走在前身高又比我高很多,将我视线几乎都遮挡了。而我思绪还埋在忧虑中,所以当古羲突然止步时,一头撞在了他背上。 没想到他看似单薄,这撞上去却觉身骨很硬,鼻头被撞得生疼。捂着鼻子正要询问,蓦的顿住,到这时才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 41.来意不善 静谧的空间里,除去我略显沉重的呼吸和古羲清浅几乎难辨的气息外,还有别人的。从门外走进门内,目之所及处没有发现楼层里有第三个人影。 电梯的灯是暗的,会是在那里面还是......安全通道?心思划转间气氛顿变的紧张,因为不管人藏在这两处的任何一个地方,在这午夜时分都会让人觉得诡异。 尤其是......我在沉敛心神后听到的不止是一个人的呼吸! 新闻报纸上各种深夜孤身遇袭的报道在脑中飞转,即使这刻有古羲在,依然会感到恐慌。就在这时,古羲突然回身说:“东西落在车上了,你去拿。”车钥匙塞到了我掌心。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我略有迟疑但见他黑眸幽光粼粼,最终握紧钥匙转身。一步、两步、三步......当我走到第十步时传来电梯门开声,心头微动,古羲走进电梯了?但下一秒就听到砰的一声震响,如此静谧的夜晚,我被吓得心惊肉跳!条件反射地扭头回看,却见好几道身影手持棍棒从电梯与安全通道门内冲出来。 这副阵仗怎么看也都知道对方来意不善。 明知这时候我滞留原地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任由古羲一人独自留下......我没办法挪动脚步。眼见一根铁棍呼向他头顶,我惊骇地瞪大眼疾呼:“小心!” 然而,下一瞬却听到哐当一声响,那根铁棍掉落在了地面上,而古羲则身形诡异的到了那几人身后。之前早有领教过,亦知他手底下会功夫,可我敢保证眼睛从头至尾都没眨一下,仍然没看清他是如何移动的。 哀呼声此起彼伏,接连有人捧着手腕或弯腰抱着腿摔倒在地。到这时我大约看清他的动作了,以擒拿为主,脚为辅,目标明确,出手狠辣,尽往关节处打,可说是干净利落、一气呵成。看如此情形这几人当不是他对手,我也不紧张了,可没料突闻身后有脚步声在奔来,回头一看,只见公寓楼外的两边道上都有人拿着铁棍朝这里赶来。 “不好,他们喊人了!” 我给古羲作出汇报,但他只轻飘了这边一眼,淡令:“去车上锁好车门。”不敢再有迟疑,扭身而跑,车子是停在公寓正前方的,离我只有几步之遥,总算在对方赶到之前打开车门并锁上。毫无意外的铁棍砸向了车窗,以为终究躲不过,却没想一棍子砸下来玻璃毫无损破,是防弹钢化玻璃? 这下心定了不少,车外被流氓兵兵乓乓敲了一阵,或是看实在敲不碎玻璃就弃车而朝楼道内冲。我一边颤着手从包里摸出手机拨打110一边紧凝着车窗外,三四个人并不是古羲的对手,可一下又来了十几个人,光靠他一人如何应付? 只看得到楼道里人影攒动,无从辩驳古羲在何方。 电话接通的一瞬没来得及说话就丢掉了手机,因为古羲像猎豹一般从楼道内向车冲来。我手忙脚乱地打开车门又往驾驶座那边挪,唯有这样才能最节省时间。 几乎刚坐进驾驶位,古羲就钻了进来并甩上车门,低令:“开车。”一脚油门踩下,车子飞驰而出。但过了十几分钟,古羲蹙眉问我:“有驾照吗?” 我惊魂未定地左右张望着答:“有,但是......很久没开了,有些生疏。” 42.抽烟 其实是,拿到驾照后就再没开过。当初去学是和鹿野一起学的,刚学完就出了他和林声那事,而我自己也没车,自然就不会有开车的机会了。但不知古羲疑问为何,是我开得不好吗?车子已经驶出小区门,并将那原本还要追出来的数十人都撇开了,目前为止后视镜里没发现有车辆追上来。 突听古羲道:“车子性能虽不错,但你不需要开这么快。” 愣了两秒反应过来,顿了顿后问:“我开得很快吗?” “自己看仪表盘。” 事实上我精神高度紧张,他这样跟我说话都还会分心,所以低头不过是一瞬,却瞄到那仪表盘的指针好像指在了130上。 等等,130码?!心惊的同时一脚踩下刹车,可非但没减速,只听到“轰”的一声引擎响,车子就像离弦的箭直掠而出。而旁边还不咸不淡地提醒:“你踩错了,那是油门,刹车在左。”满头黑线,合着我刚才以为开得稳健时而点刹车的脚法其实一直都是在踩油门? 在手忙脚乱下终于右脚找到了刹车,然后一脚踩到底,伴随着耳旁传来一声低咒:“**!”刺耳的轮胎打滑声就吱吱直响,强行惯力将我身体呈俯冲之势,幸亏有安全带绑着又给贯了回来,否则铁定要飞出去。 车子滑行了几十米终于停下,还没回魂就听到古羲在低吼:“你在搞什么鬼?” 我整个身体都已经僵硬了,想扭一下头都不能,出来的声音还打着颤:“我...我不知道开这么快。”古羲的口吻里还带了怨恼:“快就快,大晚上的一辆车都没,你怕什么?” “可是......这儿不是高速公路,不得限速吗?” 古羲不怒反笑:“你飙车飙过瘾了才来讲交通规则?” 我简直欲哭无泪,天地良心,是真没发觉车速有这么快。他这路虎是自动一体的,我那会学车是学得手动档,而且那油门踩着完全没感觉......庆幸这一路过来没有遇着别的车辆,否则后果不堪设想,算是有惊无险。 不敢再开,向古羲要求换他开,可他也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怎么的,只抛来一句:“你确定?”见我点了点头后他嗤笑了声就下车,绕过车头到驾驶座旁。 月光下,古羲站在车门外低敛了似笑非笑着,可我却......怂了。到这时才发觉自己双腿打颤的厉害,连挪动都不会了,尤其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我越着急就越是虚乏无力。 突的一支烟递到跟前,点燃了的,头顶传来古羲调侃地问:“需要抽一口吗?”我直觉摇头,但听他又道:“烟这东西,通常时候能够镇定心神和舒缓神经。” 从未吸过烟,可在这种情境之下我莫名的受到诱惑,真的接过了那支烟放进嘴里轻吸了口。没有想象中或者电视上演的那种第一次吸烟的夸张的呛鼻感,就感觉有一股淡淡的气流滑过喉咙,但还是立即就把烟给吐了出来。鼻间弥留着熟悉的烟味,这感觉真如他所说的神经有在舒缓。 于是,我又抽了一口,吐烟,再抽,重复这动作。 直到一根烟都被我抽完,发现双腿已经不再颤抖,下车时略有踉跄被古羲一把扶住。我发懵着竟把烟头递还过去,只见他接过后放到嘴里猛吸了一口,直接将最后一点都燃尽了,然后才把烟头丢到地上用鞋踩灭。 43.有我的味道 整个过程里,我都恍惚着看他做这些,直到他将那一口长烟从鼻子里喷出,烟味扑面而来时才蓦然醒神过来。刚刚那支烟是他点燃了递给我的,见过几次他吸烟的样子,都是嘴角叼着烟去打火点燃的,然后刚刚他又把我吸得差不多的烟给放嘴里吸了一口,所以...... 刷的一下,我那脸就红到了耳根。 连忙掩饰着低头想走,没料被他一推按在后车门上,气息骤然迫近,铺天盖地而来。我惊愕地瞪大了眼,眼看这他那薄唇几乎就要贴上来,在离了一寸之处顿住,轻嗅了嗅,嘴角咧开:“有我的味道了。” 我真心不能理解古羲这欣悦的点,被他困在身体与车门之间一动都不敢动,可仍然没有阻止他在下一刻将脸埋进了我颈窝。从没被男人如此近甚至可以说是亲密的贴着,就连当初交往过的鹿野也至多是牵过手,没有更深一步的身体接触。 忍无可忍,一边用力去推他一边怒喝出声:“古羲,你放开我!”但在我手触及到他身体时就发觉不对,他整个人好像是挂在我身上的。当我触手一片粘腻时心头沉了沉,刚刚因为开车太过紧张,以至于对周遭都没心神去留意,这会才闻到空气中除了烟味外还有一丝血腥气。口中还是问:“你受伤了?” 耳畔传来他的低笑:“真是细心呢,到这会才发现。”不理他的调侃,想要推开他去察看,但他身体很沉,尤其是在我道破后就把全身的重量都压过来了,我这小身板哪吃得住他一米八几的个子,怎么推都是纹丝不动。只得再问:“怎么样?严不严重啊?要不要我给你打120喊救护车来?” 但他却道:“那群王八蛋藏了暗刀,明知捅到我了能不去医院门外守着?” 我心中一慌:“那怎么办?” “找秦辅。” ### 秦辅来得很快,从接到我电话到人出现前后就十五分钟的时间,是开着一辆黑色奔驰飙过来的。他一下车看清我与古羲的状况时就脚下缓了缓,啼笑皆非地问:“阿羲,你这是找我来看你俩温存呢还是救命啊?” 因着夜色,索性我脸上的绯红也看不见。勿怪秦辅要这般问了,任谁看到我跟古羲现在这副抱在一起的样子都要误会。可我知道,就在秦辅来之前,古羲好像因为失血过多而有些意识不清了。终于在秦辅的拖动下将他给搬开,我身上轻了却没有如释负重,合力把人给扶进秦辅后车座后,秦辅突然抛来一句:“你负责开阿羲的车吧。” 我全身一僵,回过头看了看那辆路虎车,心底在哀嚎。 可能秦辅见我不动又加问了句:“会开吗?”如此情形下,我只得硬着头皮点头,总不能说自己水平不够不敢开了,然后把他这车丢马路边吧。 再次启动车,先确定好油门与刹车位置后才缓缓起步,比起前次格外的小心翼翼,但也因此......跟丢了秦辅的车。是看着那黑奔驰从视界内消失的,然后我有想加油门去追,但脚一踩上去就怂了,怎么都不敢加大力度去踩。 44.二进古宅 焦虑不安中包里的手机响了,心有所感,立即停车到路边,接通后就听秦辅劈头问来:“你开到哪去了?”我迟疑了下如实相告。对面默了一瞬,再开口时语调怪异:“你不会开车还敢开阿羲的路虎?可知那辆车他......”话语突然中断,停顿了会后秦辅颇为无奈地说:“算了,我在前面停车等你,你快开车追上来吧。” 等我开着车找到亮着双跳灯的秦辅车子时,才发现两车拉开距离有多远,幸而被提前告知直线而行,否则哪里还能找得到啊。奔驰车在见我缓缓靠近时就启动了,这次明显速度放慢,我跟得也不累。几个转弯后发现道路似曾相识,等前方岗亭出现时才想起,这是回古羲那个私人豪宅了。 可能我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二次进这个地方,居然是开着主人的路虎车进来的。 发觉秦辅将车子反向而行,并没有往宅门那边去。我虽纳闷但也不敢在这私人领域里随便瞎开车,紧跟在他车后,绕过花园某处时突然想起:那个晚上古羲就是朝着这方向走的。可越往前开我就越吃惊,这个地方居然有这么大,而且树木成荫,四下昏黑无比。若不是车灯在照,根本就像是走进了黑暗秘洞般。 秦辅的车子在前方缓缓停下,我也轻踩了刹车,还没停稳就见几道身影抬着担架从暗处走出,整个过程可以说是一气呵成。等到秦辅提醒我跟上时,那几人已经抬着古羲不见了踪影。曲径通幽尽头处,淋漓的古色灯盏悬于半空中,清风吹过微晃,昏黄的光在这暗夜中摇弋。一座古堡落入视线内,并不大,墙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藤蔓,使其在夜色中看不清其原貌。 门是敞开着的,我随着秦辅走进后就又怔住。 不得不说古羲这个人极其矛盾,他或许很喜欢复古的东西,可就像之前的大宅一般,明明是中式的古色中夹带了西方欧式风格,然后这个欧式的古堡内的装潢又完全是中式复古。 清一色的金丝楠木家居,从门到地板到壁柜,以及长椅和桌子。 秦辅自进门后就没再管我,那方半掩的门内时而有语声传来,我走到门边探看,却见秦辅披上了白大褂,一脸正色地指挥着旁边两人。他居然是个医生?我还真没瞧出来。 “那个你!”秦辅突的指向了我,“别在门外鬼鬼祟祟地看,过来帮忙。” 对他而言颐指气使可能成了习惯,但我被突然点到很觉莫名,一来大大方方站在门边哪里鬼鬼祟祟了,二来这医护工作我能帮什么忙? 只是碍于情况特殊我还是默声走了进去,到这时才看清古羲。他沉闭着眼像似昏迷过去了,白光灯下的脸有些苍白,黑西装正在被解开,露出腰腹处的白衬衣上的一片血迹来。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一人与十几个人相搏到底难防小人暗算。今晚幸亏有他在,否则我哪里可能逃过此劫,但问题是那些人是谁?又为什么候在公寓楼下暗袭我们?还有,这场夜袭是针对我还是......他?勿怪我要有此疑问,住在那小区近一年半都与邻里相安无事,怎么他来了就遇到流氓了?而且那群人并不像普通的混混,倒像是专业打手。 “叫你进来是让你发呆的吗?”秦辅的严声质问打断了我的寻思,“消毒液洗手,先清洗伤口。”话落间就有人塞了一瓶消毒液给我,待我洗过手后见古羲的衬衣已被割开,伤口呈露于空气中。由于血的凝固使得原来伤口形状被覆盖了,酒精棉花又被塞到了我手中,当低头去擦拭那伤处时脑中在想:为什么明明有更专业的助理在,非要我来做这些? 45.斗心(1) 等把凝固的血给擦拭干净后,刀口就出现了,大约两公分长,没有多余的划伤,应该是一刀直入腰腹,然后割到了动脉导致出血较多。 后续有秦辅在处理,外敷到包扎不过花了十几分钟时间,最后还在古羲手臂上注射了一针剂,又扎上针挂起点滴。我在旁看得叹为观止,不光是他娴熟的手法,还有这儿医用药竟是如此的齐全。 秦辅丢下一句:“你在这守着。”就与其余两人先后走出了门,并将门带上。 室内顿变得安静,见古羲呼吸均匀我也暗松了口气,虽然看那伤口不大但之前他突然垂倒于我身上时还是有将我吓到。 视线不禁凝于那张脸上,百感交集。 几天前我与他还素不相识,哪里会想就这几天的功夫发生了这许多事。心思不免又绕到之前的夜袭上,对方显然知道我的地址才会故意藏在公寓楼道里,虽然刚刚有对眼前这人抱有怀疑,但更偏向于是冲了我而来。毕竟古羲搬到我那是这一两天的事,不至于如此巧到他仇家立即就找上门来。 假如范围缩小到自己身上,那就目标比较明确了。我不说与人为善,但性格本就沉闷不善与人打交道,所以在校朋友不多,当然也不会与谁生罅隙。更何况即便同学之间有谁对我不满,还不至于用这阵仗来对付我。 所以......答案已经有了。 突觉空间气氛有异,从思绪里回神过来凝定眸光,发现幽暗黑眸正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愣了愣,他醒了? 莫名的脸就红了,说不出来的尴尬。只得干巴巴地问:“你觉得怎样?” 他没有说话,只收了目光环视扫过周遭,转而就又闭上了。一时间我不知该如何自处,目光飘离着瞥到某处,心头一惊,点滴挂完了而且在回血,整条输液管都变成了红色。 “你等一等,我去叫人来拔针。”惊急地跑出门,可外面我找了一圈,整个屋子一片静谧,哪里有秦辅等人,这真的是......无语了。 再心急寥寥地赶回房间时,却见古羲已然坐起,而那针头被拔下丢在了桌上,手背上还冒着血珠。见我进门似有若无地飘来一眼,明明没什么,但我却慑缩了下。 自觉理亏,明明秦辅让我守着的,可我兀自在那想心事都把这事给忘了,也不知道点滴是什么时候滴完的。悄悄看了眼被丢掷在旁的输液管和针头,血都流到了桌面上,好大一滩,挺触目惊心的。 总算古羲打破沉寂:“秦辅人呢?” 我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他微蹙了下眉,拍了床沿低唤:“坐过来说话。” 见我没动,失笑了问:“还怕我吃了你不成?”如此说了我再犹豫就显矫情了,之前进来时就已观察过了,这房间里除了沙发红木长椅在一侧,就没再多一张椅子了。只得走上前,就着床沿坐在了他的下首边。 “对今晚这事你如何想的?” 我没料到古羲一开口就直入主题,略一迟疑还是把刚才推断地讲述给了他听。却没想等我一说完,他就道:“谁问你这来着了?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林声那女人,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仇家上门来寻仇?” 呃,我还真有过这想法...... 46.斗心(2) 他一看我窘状就看破了我心思,勾唇讥讽:“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你觉得如果是我仇家会拿得出手?不过林声这女人倒也令我刮目相看,为个男人,还真够敢的呢。” 他的语声很轻,却在话落的瞬间眸中一闪而过狠意。 我有种强烈的直觉,他不会善了这件事。即便刚刚坑了一把林父,但转身就被林声派人堵在我公寓楼下,恐怕坑的那点钱难消他怒意。而他说林声是为了......鹿野,也就是说鹿野被他一拳打晕在树丛中的这事早被林声发觉了,然后一面在拍卖会上对我暗使手段,又与古羲百般作对,一面则暗派了人候在我公寓楼道内。 先是以祝可引我入局欲图强侮于我,再有这深夜数十人提棍行凶,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往死里毁我。实在想不通为何两年未见,林声对我的恨意竟会这般深?而若前后两次不是有古羲从中插进一脚,恐怕我都逃不过。 因为即使拼图那次我赢了鹿野,也不敢保证林声会遵守承诺放了祝可并放了我。至于这次,都没法去想假若古羲不在我的下场。 “喂,你还没回我话呢。”古羲冷不丁地开口,拉回我游离的心神,但却有些发懵:“回你什么?”他凝定我两秒,一字一句重复:“对今晚这事你如何想的?” 我更懵了:“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怎么还来问?哦对,刚才他说不是问这,那他在问什么?拍卖会?之前已经有过讨论了呀。 眼看着那双黑眸半眯起,射掠出危险的眸光,心跳不由加剧,整个人都绷紧了。但半响后他却道:“算了,你在屋里随便找一间房休息吧。” “哦。”我口中应着起身,朝门处走,还没迈出门就听身后浅悠低唤:“常愿。”僵硬着身回转,只见那人半靠在床背,冲我勾起一个可称之为邪魅的笑:“愿你今晚好梦!” 将门阖上后终于隔绝那道不容忽视的视线,我长舒一口气,浑身虚脱了般随意推开一扇门。也没太多心思去研究什么中式西式装潢了,几步走到床前躺下,神经终于不再绷紧,慢慢开始松弛下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与古羲斗心机,好难。 第一次他问那问题,我是真没往别的意思上想,可第二次他重复了问,目光幽然,萦萦深意藏其中,说不懂那是傻子。可当着他的面,我没法回答,事实上连我自己也没有答案。 原本素昧平生的两人,因为自己与林声的私人恩怨而相识,之后事情就不在我掌控之内也令我无从选择。但至少,将两人关系设定为主雇关系,并带了极浓的防备之心。然而经过今晚,先有他林中为我解鹿野之围,再有他在拍卖会上替我向林声讨公道,随后公寓楼道内他舍身救我逃出重围,最后他因失血过多而瘫倒在我身上,到这处不经意间的亲昵岂止是撩拨了我的心,也令我无所适从。 47.斗心(3) 古羲绝对是个玩心理的高手,他看破了我,故意在我临走前留下那句“愿你今晚好梦”,然后让我即使累得浑身酸乏,闭上眼却全都是各种影像。 林声尖酸的笑容,追逐的影,闪烁的烟头,迷离的气息...... 不用说,这个晚上的前半夜我在逃命,后半夜则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天明,我眼睛干涉到疼仍没有睡意,听到屋外传来动静时也起身了。 走出房间就见古羲颀长的身影斜靠于窗前,手上端了一个白色茶杯,见我出来目光将我上下打量,然后笑得惬意地道:“看样子你睡得很不错。” 一听就是在反讽,我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耐了性子问:“你的伤怎样了?” “不至于会死。” 这样......我沉吟了下后道:“那你好好养伤,我先回去,你的那个需要修复的方盘或者交给我来做,或者等你伤好后再开始工作。” 自认安排周到,也照顾到他可能希望亲眼见证修复过程。但在我话落的瞬间,那本还敛藏了笑意的黑眸顿时沉冷了下来,盯了我片刻,他浅讥了问:“你觉得你那地方还能呆?” 我微蹙眉头,“法制社会林声不至于一而再再而三让人行凶吧,我会在回去时去警局报警,相信警方应该也会有所防范。” 古羲嗤笑:“该说你天真呢还是傻?警察会单凭你几句话就安排警力来保护你?就算是,能保得了你几天?另外你可能没听懂我刚才的话,自己拿桌上的手机看。” 莫名不已地划转目光,果见桌上搁了一只手机,屏幕是黑的。走至跟前拿起,按了下方的圆键,屏幕就亮了起来,显示的是照片一栏,本还觉纳闷,让我看这些凌乱的屋内摆置做什么?但几张照片划过后不由瞳孔放大,惊愕地扭头,“这是......” “不会连自己屋子都不认识吧?秦辅去拿东西时顺手拍了几张传过来的。另外,省了你去报警了,昨儿夜里就有人已报过警,如今那两间屋子都被封了。” “......”我无言以对。 不过回头想也对,虽然遇袭时是凌晨了,但动静那么大,难保会惊醒附近的邻居,看到这么多人杀气腾腾举着铁棍又怎会不报警呢? 看屋子被毁的程度一时间是真的没法再呆人了,心里有了打算,正要开口道出,突的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跳到来电页面,显示秦辅名字。 古羲抛来一句:“谁的?” “秦辅。” “按免提吧。” ......他不避讳,我只得按下免提,秦辅的语音立即从手机里传出:“阿羲?有些棘手,你那东西现在被扣在警局,那边必须要屋主与租客出来作证明。合同是签我的名字,我暂且可充当屋主,但恐怕得让你的常小愿也出面一下,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就走个程序。” 悄悄飘了眼古羲,见他神色没半分异样,只是不甚耐烦地道:“让他回来接。” 我还没开口,那头秦辅就嚷开了:“喂喂喂,我不是司机!算了,念在你是伤员的份上。话说你现在跟常小愿亲密到连我打的电话都由她代劳接了?” 手一滑,手机啪嗒摔在了桌上,将秦辅嘲弄的笑声中断。 古羲在旁调侃:“手机不是你的就这么不心疼地摔?” 被他瞧出我是故意的,倒没觉尴尬,学他勾了嘴角笑:“帮你检验下手机的柔韧度。” 古羲一耸肩,无所谓地说:“尽管检验。” 48.透气(一更) 秦辅没过一会就回来了,走进门就察觉到室内微妙的气氛,挑起眉先看了眼坐在桌边的我,然后才对窗前把玩着物什的古羲道:“还以为你在躺着挺尸呢,怎么,那儿不疼了?” 古羲看也没看他,继续专注在手中的东西上。 那是昨晚他从拍卖现场拍回来的第九件藏品,是一个圆形青铜器,体积就手掌那么大,记得当时拍卖师马东介绍了说是商周时期器皿的底座,但具体是何底座因纹饰模糊而无法鉴别。所以它的起拍价就不高,加上有超越“马踏飞燕”的青铜马在前,相比之下这件藏品就显得很寒酸,却被古羲给买了下来。 刚刚他拿出来盘玩时我倒是想起了昨晚遇袭前说得一句话:不会为了附和某人而勉强去拍任何一件物品,出手必然有其价值意义。 所以,能够让他心动去拍下,就代表了这件藏品不凡。 秦辅没那个耐心,见古羲不语就转身对我说:“常小愿跟我走吧,原因不用我再解释吧,刚电话里你应该都听到了。” 既然去警局做笔录是必然之行,我没什么好推脱的。刚从桌前起身就听到古羲在旁开口:“一起吧。”不光是我讶异,连秦辅也顿了步兴味盎然地回看过去:“你也去?是不放心常小愿呢还是不放心我啊?还有,你确定能行?可别再像昨晚那样软趴趴地呼我去救命啊。” 古羲轻哼:“行不行你自己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秦辅夸张地连连摆手,“还是算了,你觉得行就可以了,我可吃不消你那拳头。” 最终一辆车三人成行,秦辅在前开车,我与古羲坐在了后座。途中,秦辅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古羲就调侃了:“你昨晚上去就整弄到这么一个破玩意?” 自上车后,他就又从兜里摸出了那个青铜器在把玩。我有留意,他是用大拇指和食指在沿着圆边慢慢摩挲其纹路,不由想这是一种特殊的鉴宝方式还就只是他的个人习惯? 对于秦辅的话,古羲就只做了一个动作:一脚踹在后座椅背上,勒令:“闭嘴!”然后秦辅当真乖乖闭嘴了,直到车停在警局门外。 在我推开车门时古羲拽了一下我的手,待我回转头时听他幽声交代:“有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忌。”我一愣,秦辅问出了我疑问:“你不进去?” 他轻抬眼皮,“这种场合有你就够了。” “那你干嘛还跟来?” 古羲敛回了眸,丢来两字:“透气。” 我的额头顿有黑线滑落,无语的境地大抵就是这种,以致于关车门时略重,令秦辅投来异样目光。还算顺利,在我向警方描述完大致经过,在笔录上签过名又将我身份信息给录入档案后,我和秦辅就被领到了证物房。 一空二白的房间里一共就两样东西,一个是开口纸箱子,里面装都是我的物件,但大多数已面目全非,其中有我的画板、架子、工具以及书本等,折断的折断,撕的撕;另一个则是古羲那黑皮箱。 领我们进来的中年警察要求打开黑皮箱检查,因为那上面设置了密码。 秦辅也不多言,坦然打开箱子。 中年警察在见里面就装了一个腐朽了的方形金属后,例行公事地问了下用来派何用场,秦辅答说他有个性格怪癖的朋友就喜欢弄这些破铜烂铁。 确定不是什么攻击性危险武器后,中年警官就放人了。 49.时光coffie(二更) 刚走出警局就被秦辅吐槽:“一堆垃圾还拿什么拿?直接丢这得了。”我没吭声,身份与环境的不同,造就价值观念的不同。在他眼中的垃圾都是我生活中的常用品,哪怕画架断了不能再用,也曾是我用了整整五年的。 秦辅将黑皮箱放进了车后备箱,见我顿在原处催促:“你倒是把你箱子放进来啊。” 踌躇了下,走到他跟前道:“我就不跟你们回去了,租屋暂时不能入住,我得重新找地方,暂时先把东西放回学校。” 秦辅面色一怔,“你不回去?跟阿羲说过了吗?” 未等我回答,他就迈步跃过我去拍后车门,等车窗缓缓落降时比了比还杵在车边的我问:“诶,她说不跟咱回去?” 从我侧后方的角度看到,古羲原本是低沉了头的,听了秦辅问话后抬起头,略侧转头而过,径直朝我看过来。与他目光安静相对,我心里没了底,忐忑又不安。 片刻之后,他浅淡丢来一句:“随她。”就又低了头专注于掌间的青铜圆盘。 目送着车子缓缓开离视线,不知道是该意外还是觉得在意料之中。本以为还得费一番口舌,以他霸道独断的脾气也未必就能同意,却没想如此简单他就松了口。只是,那寡淡的口吻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并没有真的回去学校,之前古羲说得那些不是没道理的。林声要对我报复有的是法子,学校必然是她会派人守驻的点。拿出手机翻到祝可的名字,想了想还是作罢,上回就差点连累到她,别再因为我将她牵扯进来了。 最终我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名。 十分钟后,我付了车资走下车从后车门内拿回我的纸箱,抬头看了看。 时光coffie。 站到吧台前,我是用一种可怜巴巴的口吻这般说的:“boss,我无家可归了,能否收容我几天?”吧台后的男人头也没抬地回:“我这不是避难所。” 我把箱子搁在了地上,大半身子趴在吧台,“如果我用劳力来交换呢?可否将咱店的仓库分出一点位置来?”男人手指敲了敲桌面,“这个倒可以考虑,最好是,”他抬起头,眼中隐了笑意,“直接签卖身契。” 闻言我忍俊不禁,眼前这个男人叫何知许,三十多岁,是这间“时光”咖啡馆的老板。 我是他的员工之一,却又是亦师亦友的关系。温润如玉,是我对他的注解。不过这是在与他熟悉之后,初到店里打工时只觉得他清冷而难以接触,包括店里的同事也都是这想法。 是偶然的一次机会,我因为导师布置的作业没完成就带到店里,乘着没有客人并且老板不在时来做,没料等我完成后抬起头,就见老板站在身旁凝眸在我画纸上。顿时窘迫的脸都涨红了,而他却像并没注意到我的窘状,只是问:你是学画画的? 我如实相告后,没有想到向来与员工有隔阂的老板会主动坐下,拿起我刚完成的作业仔细端详。好一会儿他神情怔忡地放下,起身而走。当时我甚觉莫名,然而当天晚上打烊时老板把我点名留下,本以为是要为白天我上工开小差这事罚款,没料他却让我为咖啡馆画一批壁画,可以是油画,可是是随意的写生,会出相应的价钱购买。 这是我自学画以来首次有人会想出价买,加上当时生活的窘迫,说不惊喜是假的。 50.找茬(三更) 连夜就赶出了一幅画兴匆匆地拿到他面前,但是他就只看了一眼放在了桌上,然后认真对我说:我想要的是,把心都放进去的佳作,而不是这种草草了事敷衍的次品。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我交出一幅画,他都能从中找到不足之处,并对我作出一番指点。曾经一度我以为他一定是个隐士画家,可他在后来却告诉我他不会画,因为他的右手曾受过很严重的伤。 可能画是打开我与他沟通桥梁的一扇门吧,在得知我生活拮据后他就开始为我接一下修补旧画的活。 说来惭愧,想到来投靠他不是没有私念的。虽然从未去探寻过他除去“时光”老板这一层身份的背后,但心底却有数他一定是个有背景的人,否则不会有那许多身份特殊的人来他的咖啡馆交汇,也不可能为我牵线那些私活。而我对其的回报,至多就是为他包揽这家咖啡馆的所有壁画。有时他会向客人推荐我的画,感兴趣的人就花等值的价购买,用他的话说这是招揽生意的一种门道。 自然何知许不会真的把我安排进仓库,咖啡馆的**有一间他的休息室,暂时被拿来让我入住。待我从隔壁超市将生活用品购置齐全回到店里,忍不住去问何知许:“你不问我为什么要寄宿在你这吗?” 他从咖啡机前抬头,浅声问:“这很重要吗?谁都会有难处的时候,你选择来找我也是相信我,把我当成朋友。”这话说得我实在汗颜,之后有客人来了,他走出了吧台去招呼,我也连忙把收整了下换好工作服出来工作。 说起来平时都还需抽空暇时过来店里,现在因为古羲的课题时间大把的有,还不用去学校跟导师报道。好些客人与我都相熟,都是一些老顾客,有的还私底下打过交道,所以见我在店里很愿意与我交谈。差不多一天下来,不算太忙,与顾客谈话也很愉快。 眼看离九点打烊时间就一刻钟了,我们几个店员开始做准备工作。刚好我端了盘子进到后堂去,等再出来时就见同事在一旁窃窃私语,看我出来连忙拉了我说话:“alice,快看那边来了一位帅哥。”alice是我进店后起的英文名。顺着她们所指看过去,目光停顿。 慵懒的坐姿,深栗色的头发,深邃的五官,修长的身形,无不熟悉。因为上午才与这人刚刚道别,以为真这么轻松就如了我的意,到底还是来了。 何知许在吧台内低问:“是alice的朋友?”他从我脸上的神色瞧出了一二。 我迟疑了下点头,算是......朋友了吧。 当起身向那身影而走时同事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唯有苦笑,她们是不知道这人的难缠。 “我们要打烊了。” 本低敛的视线抬了起来,明明坐着要比我站着稍矮几分,可当他微仰看过来时气势丝毫不弱半分。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他嘴角微扬了问:“几点打烊?” 我如实而报:“九点。” 黑眸扫了一圈,落在墙上的挂钟上,眼中浮起了笑意:“还差十多分钟,你们店是要赶客吗?”我顿了顿,只得耐着性子问:“那你想要喝点什么?” “你们有什么呢?介绍下。” 待我报出一串咖啡名字后,他却说:“我不喝咖啡。” 不喝咖啡那你还来咖啡馆?更过分的是,他摆了摆手不甚厌烦地道:“算了,就来一杯英国红茶吧。”至此我确定这个人是来捣乱的! 51.英式红茶 “古羲,这是一家咖啡馆,并非茶馆......” “满足顾客的各种需求不应该是你们的义务吗?一个店既然要生存,就必然得多元化,不妨问问你老板去,今天这个服务提供不提供?” 我不说话了,安静地瞪着他。 然他似觉不够,煞有介事地又作要求:“另外,请不要给我市面上那种廉价的茶包泡泡的红茶,我要喝whittardofchelsea。” “什么事?”何知许适时地走过来,态度虽恭谦,但却不卑不亢。 古羲的眸光从我身上划过,嘴角笑意还未褪,可我清晰看到,他的眼中笑意尽散,甚至有一丝森冷。数秒之后他缓缓开口:“我要见你们老板。” 何知许礼貌地颔首:“我正是,敝姓何,这位先生有什么需要吗?” 古羲的神情没有半分讶异,他分明早知何知许身份,却还故意问。只见他似笑非笑了又道:“今儿口干,想喝点红茶润润喉,可你的店员说你这没有红茶。” 何知许看了我一眼,面上浮起温和笑意了解释:“alice是个认真的员工,若有不尽之处还请担待。不知先生喜欢喝中式还是英式的红茶?” 到这时古羲的眸光才正式凝于何知许脸上,倏而浅笑:“刚刚已经说过了。” 我对英式红茶不熟,但记性还不至于太差,立即报上名字:“他点了叫whittardofchelsea的英国红茶。” 何知许点了下头对我道:“你去我休息室的柜子里拿,第二格就是。” 情势当真是急转直下,即便古羲面无表情我仍旧想笑,他故意刁难本想看我出洋相,哪里会料到何知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居然还真的备有红茶。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古羲吃瘪,所以回走休息室的步伐特别轻快。 但是我在柜子里翻找好一会,也没见到有叫whittardofchelsea的红茶,准确地说柜中无论是中式还是英式都没有。纳闷地无功而返,却见堂内灯已只剩一盏吧台前的小灯,同事们在相继离店,而何知许与古羲都不见踪迹。 我连忙拉住一个正要离开的姑娘询问:“he呢?”她叫lisa,he是何知许,当初在入职时每个人都是以英文名作称呼,应该是沿用了国外的管理方式,即除了老板何知许外,员工之间讯息都是保密的。除非两人私下关系密切有交流,那又另当别论。 lisa指了指外面,说:“he与那帅哥一起出去了,走之前让我们自己打烊关好门。” 这讯息让我感到十分意外,我进休息室不过短短几分钟,古羲居然能说动何知许跟他一起出去?待lisa让我最后锁门了离开后,我立即拿出手机翻找到何知许电话拨过去,但提示对方已关机。 我没有古羲的电话,与他在一起的这几天就没想过要他的联系方式。一丝不安袭上心头,即使安慰自己何知许能开这样一家特殊形式的咖啡馆,又认识那许多背景深厚的人,自身定然也不是普通人。 可是,我对古羲没有信心。他是个......脑中搜罗形容词,最终用四字概括:阴晴不定。偶尔表面的温和是他的伪装,骨子里藏着的乖戾和肆意曾亲眼见过,但是否他的本质,目前为止我不敢确定。他能拥有一座庞大的私人豪宅,能开办一场青铜器拍卖会,能被富有威望的徐老请去当鉴宝师,却不被萍城人所识,等于说他一直隐于暗处。 胡思乱想到深夜也没个答案,期间拨过几次何知许的手机都处于关机中。由于昨夜不眠,身体疲乏之极,最终没有承住困意睡了过去。 52.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一觉醒来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我立即起身出去,却见是同事们回来开工了。 一整天,我屡屡看向门外,但何知许没有回来,手机依旧关机。 然后,古羲也没有来。 等到晚上九点打烊,所有人都离开后我沉坐在吧台内足足一个小时,最终起身。 又一次打车到罗汉道,心情与之前大不同。尤其是当我从出租车内下来,门岗处保安主动走上来向我招呼时。仍是那个身形高大的保安,制服没变,站姿也没变,只是看我的眼神变得恭敬,“常小姐,秦先生有过交代,说您若来了直接去后屋。” 意料之外又觉在意料之中,果然,是在等着我来。 保安口中的后屋应当是昨晚的古堡,但从门岗走到那有一段不算短的距离,尤其是除了入口处路旁草丛里又灯盏外,往里深了就漆黑一片。 不过这次我不会再走岔路,只认准了那条大道向前。大约十多分钟后,就看到亮着灯盏的古堡了,幽幽黄黄,在这无月的夜晚有种遗世独立的调,而那门前的那盏古式烛台,就像是引人入门的魔灯。 低叹了口气,等下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带了得意吧。 可当我推开半掩的门时,却见室内幽暗昏黄,哪里有古羲的踪影?一时间不知这脚该进还是该退,正踌躇着,没料身后突的一股推力,直接把我推进了门内。踉跄的同时,只听身后砰的一声,惊转回头见门已被关上。 不至于漆黑到伸手不见五指,因为外面的灯光仍能透过窗户照进来。可这一室幽暗,鼻间都是代表了古木年岁的幽香,心里添上一丝慎意。 “古羲,你出来吧,我知道你在。” 但一片沉寂,除了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它声息。若非早有领教过某人可在密闭空间里隐匿气息的本领,我恐怕又要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深吸了一口气,让心绪渐渐平静下来,“古羲,我不管你对何知许作了什么,他是个局外人,请不要把他牵扯进来。” 一声冷哼从角落里飘出,转而是慵懒的嗓音幽幽而起:“过来!” 我没有犹豫地闻声而行,走近一些就发现他是站在一个光线不能照到的死角里,依稀的轮廓显得格外高大,而他有意释放了气息出来,顿令室内气氛变得低迷。 曾有人做过调查问:人与人之间的安全距离是多少? 有一大半的人回答0.5米以上,唯独其中一人的答案是-10厘米,他说这个答案的意思是人与人之间应该多一点信任,而不该产生隔阂。 我站在离那轮廓50公分左右的位置,只要迈进一大步,就可将这距离缩短为零,只在于我敢不敢跨出这一步。不过似乎选择不在于我,因为下一秒黑暗中就伸出一只手拽住了我的胳膊,直接将我往前一带。 撞进对方怀中的同时,腰被另一只手揽住,身体贴紧,侵略气息顿时占据空间。 53.对峙 我微仰起头,也许是眼睛适应了光线昏暗,在这沉暗处都能看清那双幽亮的双眸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你对那姓何的倒是很在意嘛。”清冷的语调辨不清他的喜怒。 顿了半刻,我开口应对:“无所谓在不在意,假如是因为我而令他遭遇麻烦,会让我感到困扰。我不喜欢欠别人。” 古羲深色幽眸端详在我脸上,突的变了态度:“这话我爱听。”他松开我手臂勾起一缕垂在我耳旁的发轻绕指尖后道:“常愿,觉悟吧,除了我能容纳收留你外,萍城没你容身之地了。” 如果我能就此咽下这口气保持沉默,那么可能也就顺了他的心意可相安无事,可听了他这句话后那股一直压在心底深处的无名火彷如遇着了火石腾腾直蹿而上,冷扬了声反问:“是吗?”不等他再开口,就径自又道:“是否你活在一个自我的世界,以致于要让所有人都围绕你来转,这样才会令你开心?” 古羲气息骤然逼近,只在咫尺的那双眼眯了起来,森寒的语调:“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笑着点头:“当然。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不是你们这种上流社会的有钱人都如此?何必呢,我就是个普通的美术系学生,值得你花那心思吗?” “你想说什么?” “还不够清楚?”我故作惊讶,想着既然借了胆子把不该说的都说了,就也不用诸般顾忌了,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道:“你身下的那一刀,是你自己捅的吧。” 只一瞬,看到那眸中精光闪过,我就知道自己没有判断错误。顿而觉得讽刺,本该令我感激涕零的舍身相救,却原来是一场闹剧。 头皮处一痛,是他绕在指尖的头发被绷紧了,我的心头也随之一紧,预感接下来他可能会恼羞成怒。但是被盯了一瞬后却听他笑问:“兔子被逼急后终于忍不住想咬人了?” 我的眼中露出迷茫之色,他这态度...... “一个能将细微观察到极致的人,又怎可能瞧不出刀锋的走向?我本就无意瞒你,动机也摆你面前,你倒是好,居然罔顾我这一番心思想要拔腿而跑,那你说,”他的气息迫近,一字一句:“我又怎会允许你这只兔子逃脱呢?” 瞬间心头之火被浇灭,不是对身前这人消了怒意,而是发觉自己这通无名火很没有意义。就好像你一直藏着掖着一个秘密,不至于得意,但捂得很紧,也忍着不说,可到头来原来这根本就不是秘密,而是一种隐性警告。 确实,当第一眼看到那个刀口时,我就意识到角度不对。一般来自外来袭击,握刀姿势必定是五指握紧,刀锋从大拇指与食指之间的拳孔出来,行刺方向或斜向上,或笔直而入。另外除非是穷凶极恶之徒,用惯了刀子的人,一般人即使行凶也会在刀刺进人体的一瞬有那么零点几秒的迟疑,这就造成刀口会有略带毛糙的磨皮。 而古羲的刀口方向是斜向下而刺,中间没作任何停留,一刀捅入干净利落,但并非全部刀锋到捅到底。也就是说,他同样握拳持刀,但因为捅的是自己,刀锋是从下拳位置出来,并且,他掌握了刀的深度。 这是那晚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反复握拳比划甚至用手机上网查过与刀口符合的刀具形状,最终得出的这些结论。也因而对他既恼又忌惮,在天明后看他神清气爽起身时恼意就越甚,但想及毕竟是他救了我也就隐忍不言了。 54.当摆设吗 再开口我的语声变得无力:“那现在我回来了,是不是可以让不相干的人......” “管好你自己!”话没说完就被他截断,“记住一点,如果有人淌到这河里,那也是被你拖下水的。” 啪的一声空间骤然变亮,刺眼的睁不开,只觉脸庞像被羽毛轻轻划过,禁锢顿解,古羲已从身前掠过。待我适应光线后扭头,见他背坐在沙发里埋着头不知在干什么。 过了片刻我意识到他是在独自换药,被换下的纱布扔在了茶几上,上面却沁满了血,显然他的伤口裂开了。僵站在原处没有上前帮忙,直到他换好药也没见他回头再说什么,只是往椅背上一靠闭了眼。气氛变得僵窒,老实说我也不知道经过刚才一番“声讨”又被他分分钟灭了气势后,该如何与他相处。 心思胡乱转到刚刚脸上的触觉,突然想起之前他是凑在我耳旁说话的,那......下意识的动作是去擦脸,可越擦,脸却越烫。 在古羲回过头的一瞬我的手僵住,他幽然看了我两秒后说:“假如不想睡那就做点什么。” 我一下懵了,但听他下一句却是沉令:“去把墙边的黑箱子拿过来。” 愣愣地环转四下,果然见到在屋子的一角摆着那只放了需要修复的方形器物的箱子。 我把它拎到了茶几前放下,没有作声。但见他打开箱子就将方盘取出搁在台面上,连着几天,这东西的进度很缓慢。可看他架势是想现在来修复? 眼见他不紧不慢地在戴手套,忍不住开口而问:“你确定要现在工作?”目光轻飘了眼桌面那刺目的还带了血的纱布。言外之词他自然看得懂,却似笑非笑了道:“你也说了刀是我自己扎的,轻重还能不知?死不了的。” 原来他是以死活来定论伤重还是伤轻的,如此我焉还能说什么? 他戴好手套之后并未等我有所反应就又吩咐:“今天你必须随着我的进度将图纸画下来,如果条件足够,你要给我初步轮廓的草图。” “这不可能。”我想也没想就否决,“它的腐蚀程度有目共睹,我们甚至还处在清洗尘垢阶段,怎么可能给出轮廓的草图?” 古羲轻哼:“要不我请你来干什么的?当摆设吗?” 好吧,与这人讲道理没有一次是能讲得通的,而且是在他存了气的时候,虽然我认为自己才是那个该生气的人。 可画图不是用嘴说说就能画的,需要必备的工具。而我的东西都还搁在“时光”的休息室里,至于画板和画架都给毁了,也还没抽出功夫去重新购置。 在我提出后,古羲眼皮也没抬一下,轻描淡写地问:“就你那堆垃圾还能用吗?自个去杂物房拿去。” 我没动,直愣愣地盯着他的侧脸。 他终于抬起了眼,黑眸湛然,“需要我帮你拿吗?” “......我不知道杂物房在哪,还有,你这怎会有画具?”他或许是个古董收藏家,也或许是个鉴宝专家,更偏爱复古风,但我有观察过他的手,指节分明又修长,却不是画画的手。 常拿画笔的手,在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腹都会有薄茧。而在几次与他手有亲密接触时,感觉到除了掌间有茧外,手指间是柔软的。 古羲不耐烦地蹙起了眉:“你的问题可真多。左边倒数最后一个门就是杂物房。” 55.杂物房 当我推开那扇木门,透过客厅的光线看清里面后,感觉用玲琅满目来形容不为过。他口中所谓的“杂物房”在我看来根本就是一间古董陈列馆。总共分成前后三排红木架子,每一排的架子都被做成上中下三层,每一层上物与物相隔约二十公分,排列得十分整齐。 仔细看就发现看似凌乱的陈列中有着其分类,比如最里一排是易碎的瓷器,中间一排是金属藏品,其中离门最近处的正是拍卖会上他拍下来的圆盘,最外边的一排架上是用一个个长布盒装置的,根据我的经验,里面多半是字画类。 一副画架与画板,还有成套的工具就随意地搁在那架前地上。我走过去时没忍住打开了一个布绒盒,果然如我所料是画轴,回头看了看门外,心想既然他让我进来,应当也不至于不允许我碰吧。将画轴拿出小心打开,目光快速掠过,吃惊地又去打开一个盒子,接连看过三四个盒子之后,我已乍舌。 如果说最早在前面大宅正堂内看到张大千的《松山仙境图》,已让我感到吃惊不已,那这里收藏的不是齐白石的《虾》图,就是郑燮(板桥)的竹,甚至都有唐伯虎的《匡庐图》! 不敢去想那整整三排里还藏了多少这种珍品,而这些随便拿出来一幅都是会被供进博物馆的,却就这么安静地躺在这儿。 唏嘘之后又觉感慨,可能很多人认为这些代表了历史年轮的画作被这般藏匿是蒙了尘,它们应该被陈览于人前,让更多的人去欣赏。但在我看来,画只是画者用来勾画所见事物的工具,画中物是画者从自身角度出发所看到的,它是单一的,不是你的,也不是我的。相信绝大多数画家在当时的心情是能够有人懂其意义,而不是用来被后人瞻仰与观赏。 但物质横流的世界,随着年代的久远以及被肆意宣扬的名,一幅幅佳画被定为无价,从此永远躺在博物馆里。可是成千上万的走过它身旁的人中,又有几个是能真正领会画者当时的心情,又有几个是真正懂它存在的价值呢?与其如此,倒还不如留给真正懂的人收藏呢。 抱着画架工具回到厅内,心神还没从那间房回来,以致于古羲跟我说了句什么也没听清。等意识到气氛不对时回过神,见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正幽静地看着我。 倏而他的眸光闪了闪,眼神里露出阑珊的嘲讽:“被那些画给闪了神了?多没出息!要是喜欢,等帮我修复好了这东西后里面随便挑一件吧。” 心跳不可控制的加速,这可是个超大诱惑。但我随即就摇头拒绝:“不用了。” “怎么?是怕那画咬你呢还是怕我出尔反尔舍不得给?”古羲眼带兴味地问。 我摇了摇头,“我养不起那画。”得来他毫不客气地嗤笑。但我说得是实话,纸张或许不像铜器那样容易腐蚀,但对空气的湿度有一定的讲究。 六月的南方天气多潮湿,我怕拿了那名画不出一个月就会有霉斑,那当真是明珠落尘,毁于我手了。而那间被古羲称之为杂物房的房间,我有仔细观察过,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墙上的油漆与地板都是防潮的,并且应该会不定期的对空间作除湿。而那些藏品也一定是有专人在管理与保护。 所以人不要看其价值珍贵就想占为己有,殊不知当这件东西成为你的后,会随着条件的不允许和自己的不珍惜而贬值。 56.不是医生 古羲嘲笑过后没有再多追问,低敛了目光又凝注在方器上。我立即架起画板,又打开画具,这是一套全新的工具,有疑惑但不想去多问。 之后两人各司其职,他将余下的清洗工作都完成了,露出了方盘纹饰上的模糊雏形。我将之能辨识清楚的纹路勾画于纸上,由于线条太散,辨识不出来概貌来。又将一些难辨的线依照纹路走向勾画,发觉此举走不通。 一早我就说过,文物的修复并非靠凭空想象,前人的思维受环境的影响与后人的智慧存在着差异,而且只要是不同的人,脑回路就不可能长成一样。我不能用自己臆想的笔触去规划这个方盘纹路,即使将这些线条当成一幅画来处理也亦然。 中间我喊了stop,向古羲提出要求:“想要修复它首先你得通过你的鉴宝常识来鉴定这个方器的年代,然后我必须得研究这个时期雕刻艺术者的工艺才能有后一步的操作,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却没料他头也没抬地令:“去房里拿我笔记本出来。” 心中一动,他已经鉴别出来是哪个年代了?走进他房,笔记本电脑就随意地放在床尾被子上。拿起电脑的同时我不由蹙眉,房间里医用消毒水的味很浓,床头边还竖着临时铁架,一个满的点滴袋挂在上面,一些药剂搁在床头柜。即使刀是他自己捅的,也入肉七分,刚刚纱布都被血给浸染了,恐怕像他那样敷衍地换一下药不行的吧。 从我站的位置依稀可看到那几个小药瓶都是头孢之类的消炎药,旁边还有未开封的医用针管与针头。默了片刻,转身而走,心中告诫自己:他的事非我能管。 可当走回到大厅时脚下顿住,隔着空间距离注视着那方身影。刚刚还趾高气扬下令的人,在将黑眸闭上后,顿少了那乖张的气势。留意到他微蹙的眉宇间有一丝倦容,倒像慵懒而昏昏欲睡的狮子。我没动,就站在原地注目着,大约站了十多分钟都没见他动一动,有过几次这类经验,通常看起来最无害的时候也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是看到他脸色不太正常的显白时才意识到不对劲,快步上前放下笔记本,手伸到半空中时顿住。我仍有迟疑,不晓得进一步的动作后会有什么延续,直到发觉他的呼吸都变得沉重时才缓缓伸手覆到他额上,一片滚烫! 我没有处理这类情况的经验,曾经有一次自己也重感发烧到起不来,也就在租屋里躺上三天不药而愈了。秦辅的来电恰如时分,是打在我手机上的陌生号码,一开口就语带笑意了问:“听门房汇报说你已经回阿羲那了?” 短暂的沉默后,忽略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低述古羲目前的状况。对面听完后未语先笑:“这小子也有熬不住的时候?谁让他到处蹦达来着。” “……”我无言以对。 对面顿了顿后又道:“你要不放心呢,就帮他把房间里的那些药给挂点滴里。” “我不是医生……” “谁又是呢?”秦辅打断我,然后我再次失语了,他不是医生?那之前他动作如此娴熟地给古羲上药包扎的......好像知道了我心思般,秦辅在电话那头笑着说:“那种小伤,不是一定得医生才能处理的,不信你问问阿羲,他比我还在行。哦对了,他这会嫣了,常小愿你就看着办吧,实在不行就你给他把针扎一下挂上点滴。” 秦辅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我听着他的语气怎么有点幸灾乐祸? 57.细软如沙 我看了看窗外漆黑夜幕,又再回头看了看古羲那间屋子,如果是在前面大宅,或还能去找门岗处的保安来帮忙把人搬进去。可这个后屋离门岗甚远,最终我凑近了轻唤:“古羲,醒一醒。”幸而他并非完全神志不清,在听到我的声音后就眯起了眼,我指了指后面,“扶你去房间里睡。” 黑眸定视我脸几秒,突的又闭上了,我且当他同意了。于是上前去架他的臂膀,第一下没起得来,我的个子于他而言实在算是娇小,假如他完全不着力要依靠我的话恐怕是寸步难行。还好再次尝试时他配合了起身,但随之他大半的重量压过来时,我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从沙发到房间大约十几米的距离,等走到门边时我已经大汗淋漓。 似有所感地转眸,见那黑眸幽沉如水地盯着我。静谧中我的心无端端地怦怦直跳,由于房间的灯开关我不知在哪,而厅里的灯光又被他高大的身影给挡住,显得格外浅淡,也映衬得他的脸多了几分清冷。看着他的眼睛,脑中冒出一个疑问:他是清醒的还是意识不清的? 下一瞬他的身体又沉重压来,我赶紧撑住了往卧床边带,好不容易将他给扶上床后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听他开口要求:“我要喝水。”嗓音已经变得暗哑。 连忙起身跑到外面用杯子在饮水机前接了一杯水,再进卧室时发现床头灯已经亮了,而古羲一手覆在眼上。我走到他跟前,轻道:“水来了。”但他没动,我又唤了一遍,他的手才缓慢移开,忽然发现他的眼睛有点红,而脸色是微红又泛白,嘴唇甚至也有点脱皮。 凝眸片刻,叹了口气,他这样子显然不能自力更生了。只得放了水杯后去将他的头半扶在手弯里,然后再端起水杯递到他唇边,还好一靠近他就主动去喝了。 这刻确定他即使还残存意识,也应没什么辩知力了。 杯子里的水逐渐下沉,水面荡漾着破碎而柔和的昏黄灯光。我看着他立体的脸部轮廓,刚刚还激越跳动的心瞬间变得寂静无比,清流间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 一杯水很快就见了底,我问:“还要吗?” 他没作声,我将他扶着平躺下,正要起身去将杯子放回客厅,骤然间手上一紧,人被拽着倒在了他胸前,而杯子也脱手落于地毯上,并无声。 我的心头一片怔然,只感觉他一只手紧拽着我的手腕,一手掌在腰间不让我动,一抬头,额头擦过一片温软,他的脸就在寸余处,刚刚那触觉......空间里温软的气息夹杂着医用酒精味,黑眸湛然若深,一点一点,心头细软如沙落下。 似乎,世界在这一刻静止。 似乎,我与这个人活在彼此浩荡的眼神里。 但下一刻,我看到那好看的唇角慢慢牵起,露出再平静不过的笑,眼神也变得更深邃如黑海,却莫名带了幽冷。 很久以后我才懂,他的这个笑容意味着,杀伐果断且含残意。 他对我轻语...... 58.烦扰 这夜我躺在柔软的大床上,辗转到两三点也没睡着。因为与那主房是隔开的,所以即使有细微动静都听不到。窗外的夜色显得伶仃而幽黑,翻来覆去之后刚有些睡意,突听屋外好似有脚步声。 如此静谧夜晚,没办法不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似远及近的脚步上,当经过我门前时都不由屏住了呼吸,但随即听到脚步掠过,没有作半秒的停留。 心情很复杂,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失落吗?会有吧,我不太确定。就是会生出一种无可控制的烦躁,然后想要清心宁神却无法静下来。看着窗台上的一点幽光,一直发呆,直到那脚步声又从门边经过。 一声沉闷从门板外透进来,我心沉了沉,到底没忍住从床内坐起。又等了数秒才悄悄下地走到门边,拉开门的一瞬,刚好看到高耸的背影走入主卧门后,而地上躺了之前我倒水的杯子,还有一滩水渍。只略一迟疑就悄步走到了那门边,门并没有关,只轻轻掩上,我推开一条缝刚好看到古羲坐在床上,低垂着头将输液管的针推入自己手背。 而床头柜上的那几个小药瓶都已空了。 当沉黑如水的眸子扫过来时,我几乎条件反射地去拉门,沉闷的门响犹如一记锤子敲在了心头,慌慌张张跑回自己房间将门带上后屏住了呼吸去听外面动静,心都跳到嗓子眼了。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有动静,这才松下气来。 机械地爬进床内将枕头盖住了脸,一动不动。 第二天醒来感觉头好沉,习惯了去枕头底下摸手机却摸了个空,恍然坐起,看着周遭的环境愣了几秒理智才回归,昨儿手机被落在客厅的茶几上忘拿了。 拉开门时,看到秦辅与古羲坐在客厅说话,见我出来同时目光移转过来。 忽略那双幽然黑眸,秦辅未语先笑:“是昨晚把我们的常小姐给累到了吗?竟然起这么晚。”语意调侃,眼神却暧昧。 我环顾四周,找到墙上的钟时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指针竟然直指十一点了! 要知道我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有时为了赶进度熬夜到凌晨一两点,第二天依然能准时七点醒来。可是今天,我只能摸摸鼻子一声不吭地走进洗漱间,身后秦辅又在道:“哦对了,洗手池上有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是给你的,不用感谢我,是昨儿阿羲让我帮你买的。” 古羲不太乐意的声音:“话怎么那么多的?”刚好被我关在了门外,过了一夜,他看起来好像精神还不太好,也好像......没有一点异色。 再出来时刚好听到秦辅在道:“你在拍卖会上如此高调的一举成名,现在很多人都在研究你的背景呢,包括林家那只老狐狸,这事你怎么看?” 古羲慵懒地靠在沙发里,面露嘲讽:“有本事就尽管查好了。” 秦辅本是面带笑容的,倏尔笑意尽敛眸光精亮地正色道:“有人通过徐老爷子来找上我,说要约你见一面。” “谁?” “岑家。” 似乎有道精光从古羲眼中划过,再细看时又觉没任何变化。可下一秒,却听他懒懒的调子扬起:“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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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我就在脑中搜刮各种词汇来形容她,但似乎都不恰当。最终只定论为一个字:美。 黑发笔直垂肩,肤色净白,素净的妆容只点了朱唇,却将她清透的气质都突显了出来。尤其是她身上一袭白色露肩长裙,配上小巧的珍珠链子,无一处不是好。 但最主要的是她有一双盈动的眼,如此安静地看过来,只觉温温润润,恬然怡宁。她的身后站了两个中年男人,不像是保镖,态度却很恭敬。 似乎不光是我被她吸引,连识人众多的秦辅都眼中写着惊艳,忍不住开口而问:“这位是......”徐老立即上前引荐:“这位是岑家大小姐,正是要与古贤侄约见一面的主家。” 古羲松开我的手走了过去,款款大方的在她身旁坐下,难得见他面上浮出可称之为温和的笑容。徐老随坐在旁,我最后与秦辅一同坐在了最外边的位置。 60.岑大小姐(2) 席间几度觥筹交错,幽古的灯光里也没人多留意我,就暗看着对面那一双人走神。 古羲这一杯下去是第十杯了,杯子很特别,玉制的古时爵形状。酒液倒入内,晶莹剔透,显得特别清润,但再美观也是茅台酒,不胜酒力的我单单只浅抿了几口,就觉肚腹如火中烧。 有人喝酒上脸,几杯下肚就变得通红了。而我看古羲是越喝脸色越白,在徐老再次端起酒杯去向他敬酒时,就连秦辅也忍不住起身去拦:“徐老爷子,今儿喝得也差不多了,要不你看......”话留半句由对方领会,是一种交际技巧。 可徐老未开口,岑小姐清流细水般的嗓音在轻问:“你还能喝吗?”她那波光潋滟的眸正凝着古羲,显然这话也是问他的。 只见古羲勾唇而笑:“如若是你敬的酒,当然还能喝了。” 岑小姐莞尔了摇头说:“我不会喝酒的。”确实从坐下到现在,未见她喝一滴酒,席间都是由原本站她身后那两人在轮番敬古羲和徐老,经介绍原来是岑家叔辈人物,但似乎今晚的话语权却在岑大小姐手上。 古羲突的低头俯首靠近她说了句什么,惹得她脸上一红,目光闪烁着流离,刚好与我对视。她愣了愣,立刻冲我嫣然而笑,在我打算微笑回礼时,古羲清冷的目光也随之看来。 手莫名一抖,碰倒了酒杯,酒液洒在了身上。 终于获释退出了包厢,关上门的一刻我暗舒口气,服务员带着我弯弯绕绕到洗手间,可等我出来时却没了方向,也忘记了包厢的名字。 倒没觉得懊恼,反而有些恶劣的庆幸,因为那个包间的气氛真是不适合我。既无法加入到他们的敬酒行列里,又无法插进他们的话题,全程如隐形人般坐在桌边。再诱人的菜,再精致的酒杯以及再美妙的酒,也提不起我半丝兴趣。 既然如此,不妨好好参观下这个极具特色的地方吧。 小桥、流水、人家,似乎是主色调,而在流动的水中停了一艘仿古画舫,它才是最具吸引力的。长约七八米,宽约三米,飞檐翘角、玲珑精致的四角亭子,美人靠、盘龙柱子、水墨画布……龙柱上的浮雕盘龙和祥云一层扣着一层,层层错落有致,每一个鳞片都细细可数。 因着好奇,正想绕到船头上去这画舫,走出几步却发现熟悉的身影。刚刚还在包厢铭酒的古羲,此时竟立在那船头,格外的英姿俊朗、器宇轩昂。 眸光一闪间见画舫内走出一道靓影,不是岑大小姐又是谁? 我站的位置是个死角,除非古羲回转身来才能看见我,明知不该驻留于此冒窥听之嫌,但脚下如灌了铁一般没有动。 岑小姐轻细的声音飘来:“刚刚你说要私下教我别的方法鉴别商周青铜器。” 古羲的微侧过脸,侃侃而述:“商周的青铜器都是用内外多块泥范浇铸而成,范与范之间不可能完全严丝合缝,都会有一些小小的缝隙。当铜汁在浇铸时侵入这些缝隙,就会在器物的表面形成扉茬。因为不起眼,所以就很容易被人忽略,另外就是要靠自己的手感了。后人在仿制赝品时工艺精湛者,自然会考虑到这层,只是一种是年代的沉沦,一种则是刻意的模仿,总能有不同之处。” 他顿了顿后,又道:“你要清楚一件事,这世上不可能有毫无破绽的赝品。” (注:明天下午3点此文就上架,首订(即第一章入v后的订阅)会有一个活动,抢在第一和第28位的会送一个我diy的礼品哦。望相互转告来参加哦) 61.小醍醐 原来他们特意到这处来是为讨论鉴宝,而古羲刚才所述是他之前不曾跟我讲解过的。只见岑小姐低着头沉思片刻后说:“岑玺今天受教了。” 岑玺?第三声,玉玺的玺?是她的名字吗? 突然就将之与古羲的名字联想到了一起,博古论今,前古有羲后秦有玺。完全是两相辉映的,这是否意味着......他们是天造地设的良配?由于岑玺的身高目测有170多点,穿上高跟鞋,比古羲也就矮了小半头,就连两人站在一起都显得十分般配。 眼前突的被一道身影遮挡,凝眸而看,是秦辅。 他似笑非笑着看我,眼眸深处却无笑意,突的凑近我,以只有我俩能听到的语音问:“醋了?”四目相对,我心如止水般平静。片刻之后秦辅讪讪地退开,低嚷了句:“没劲。还以为能有好戏看呢。”说完就掠过我而行。 却见那处,古羲双手插在裤兜里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身旁不见岑玺之影。 心头波动的一霎缓缓想:或许唯有面对他,才会没法保持平静吧。身后传来秦辅的催促:“还傻愣着做什么,走了。”我回眸间瞥及画舫里坐着的清丽身影,从那纤细的动作而看应该是在泡功夫茶。 不由一笑,酒后茗茶,倒也不失雅兴。 跟着秦辅走出饭店时,下意识地回头。玄色灯笼映照,牌匾上三个字清晰亦然。 小醍醐。 “更怜家迎春熟,一瓮醍醐待我归。”出自白居易的诗句,用其譬喻美酒。这家店的主人当真是从外到内,无一不雅。 秦辅很快就把车开了出来,我刚坐进车内就见古羲与岑玺一同从门内走出,两人靠得很近,似乎仍在私语着什么。只听引擎声熄了,显然原本打算先行的秦辅在等他。 安静等候中,身旁传来秦辅的疑问:“是我错过了什么吗?常小愿,为什么你看阿羲的眼神变了?”我回转视线默看他,表示不明其意。 “我与你交汇并不多,最初你看阿羲是眼中夹藏了很浓的戒备,在今天之前,戒备浅淡偶尔还有温色,但这刻,却是透着淡漠的冷意。”秦辅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眼神锐利。 但是我勾唇而笑,语速不快也不慢:“面对陌生人,该有的戒备自然会有;相处之后,情绪随之转换也正常。”既不苟同他的分析,也不否认自己情绪的变化。 眼角的余光里,岑玺向古羲递过一张小卡片,他接过后就径直朝这边走来。目光划过坐在副驾驶座的我,拉开了后车座的门坐进。秦辅翻脸比翻书还快,一改刚才的犀利质问态度,笑着调侃了问:“这就结束了?还以为你陷在岑大美人的温柔井里,今晚都不打算回去了呢。” 古羲嗤笑出声:“可能吗?” 车子开出时,我看到岑玺还站在路边目送着,姿态优雅而端庄。与她身后古色幽然的景致相互辉映,本该是一幅夜色美景有伊人的静画,却被夸张的跑车引擎声给破坏了。一辆大红色的超跑迎面驶过,几乎是擦着秦辅的车子而过的,又一个急刹车,传出难听的吱吱声,但因为性能好,车子还是停住了。 秦辅低咒出声,踩下刹车就解开安全带走了下去,一副要找人算账的架势。 (记住了,明天下午3点上架入v会有活动哦。) 62.消失 这情形非大家所料,但秦辅并不像是个冲动的人,何故如此沉不住气?我回首而看,见古羲眼眸半眯,神色略懒的坐那,好似刚刚发生什么事都与他无关。仔细看,似乎眼底深处藏了一丝醉意,这个晚上,他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对上我目光后他把头一偏,低问:“刚才你俩聊什么了?” 怔了下,随口而接:“没聊什么。”虽觉与秦辅的对话并非不能言道,但也没必要摊开而讲于他听。只是下一瞬,我又看到古羲露出与昨晚一般的笑容,先是唇角慢慢牵起,神色平静之极,笑意不达眼底,眼眸深处幽沉如水。 心头为之一颤的同时,听到他微微泛哑的嗓音在狭窄的车厢里低敛飘扬:“常愿,不要去招惹秦辅。” 他的语调与姿态,如同昨晚他将我揽在身前,目光迷离地盯着我,在我心头寸寸松软时。 他说:常愿,所有的诱惑对我都没用,我不会是你的良人。 唯一的区别是,这一刻他即使有醉意也神智清醒,而昨晚,他说完那句话就阖上了眼昏沉而睡。后来想他应当处于无意识状态中,但谁又确定那不是他心中所想? 老实说,这番举动打破了我一直以来的平静。隔日再见,他半边唇角漫舒,眸色明浅,眼神与往常无两样。 领悟一件事:古羲的心,我看不透。 就像这刻,他在那句警告后就半垂着长睫,神色静如平淡无波的湖面,看不出半丝动荡。 秦辅刚好这会回来,一坐进车内就觉气氛不对,看看我又回头看看古羲,也不来问,只在启动车子时笑道:“猜猜刚过去的是谁?” 我移转视线看车外的后视镜,红色跑车停在路边,一黑一白的背影正往“小醍醐”内走。夜色沉浓又隔着微远的距离,看不太清,只能确定与岑玺同进的是个女人。 秦辅自动给出了答案:“是林声。这丫头近来可狂啊,快把我都不放在眼里了。要不是在岑玺的饭店前,她又在圆场,我还真就不想这么善了。你没看到,她还跟我得瑟着炫耀那辆新买的玛莎拉蒂,阿羲,不能忍啊。” 心头一动,刚刚还在暗暗讶异的“小醍醐”主人,居然就是岑玺。 古羲在后慵懒接话:“那就别忍!一两百万的小车算什么,把你家老头的汉代白玉佛卖了,都够你买迈凯伦p1了。” 秦辅故作惊吓状了道:“别!那可是老头子的宝贝,我要是给偷偷卖了,他得砍了我。” 后座传来闷笑,随之一句轻嗤:“没出息。” 秦辅挑眉,“你有出息你去买,一千多万的超跑呢。” 我对他们口中的超跑没多大概念,但在秦辅话落时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古羲那间藏室,里面随便一件器物或者书画恐怕都值那价了吧。 正走神中,突听古羲幽沉了语调问:“准备的如何了?” 秦辅答:“我办事你放心,而且由你布局呢,不出三日,林啸天必倒台。” 我的心头猛的一跳,是被秦辅这话所影响。没有记错的话,林啸天正是林声父亲的名字。转眸间只见秦辅敛去笑意,眼神萧冷了道:“你那一刀,总有人要付出代价的。” 而淡冷低回的嗓音带着浅讥从后悠然上扬:“我要的结果是,消失。” 秦辅冷笑了应:“明白。” 感觉一丝凉意爬上我后颈,前一刻这两人还在互相调侃埋了汰,后一刻就变得杀伐决断。 63.奇怪的梦 之后几日,很平静。 这平静是说我与古羲之间的共处。他的伤没有再反复,隔天挂完消炎点滴后医疗器件就被收走了,方器的修复正式开始。 在对宋代青铜器工艺做过一番深入研究后,将之与方器上的纹路比对,已经能肯定这件方器的确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它被损毁的最大特点是,四周纹路还能辩驳,中间却是一团模糊,隐约的凹凸感没法看出原型。所以我只能一点一点从外围攻克,先将周边可辨识的纹饰给勾画于纸上。 到得第三天时,雏形已浮出。 我暗暗讶然,根据我对宋代工艺的研究而获取的青铜器纹饰走向,描绘最清晰能辨的竟是右侧一个简易八卦。原先我以为的中间平伏地段是被磨损掉,实则是八卦的左右两极。然后从八卦的构成终于能判断,其实方器右侧应为上。 八卦为道家所用,难道这个方器是道家的法器之类的东西?但无论是《河图》演化的先天八卦,还是《洛书》演化的后天八卦,都各有三爻,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分立八方,各象征“天、地、雷、风、水、火、山、泽”八种事物与自然现象。一般道家法器之上都会标注上这些文字,但这件方器我再三摩挲感受,都没有找到任何可能成为文字的凹凸感。它就是个再简单、再纯粹不过的八卦。 相信古羲也对此有所疑惑,故而见他在网上搜寻了很久关于法器的图案,然后用来比对,最后他一口否定:这不是道家法器! 当晚我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一只手,一支笔,还有一张白纸。反反复复地画着八卦图,同样的,也不去标注那些天干地支,就是极简的三两勾线而成。 我有试图想去看这个画画的人是谁,但是视线至多触及手臂,想要再往上就不能了。 醒来时天还没亮,我躺在那细细回味这个梦,发现一件事。 一只手、一支笔、一张纸,似乎这三样看起来都非常普通,但是却都透着诡异。 手的大小应该属于十多岁的孩子,笔是现在不会去用的炭笔,纸则是略微泛黄的旧纸。而其中最最令我印象深的,这个孩子是用左手画画。 没法去解释这梦的由来,说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又觉太古怪。不过我的心神很快被另一件事给转移,古羲在接到一个电话后就打开厅内长久不开的电视机,我本还在纳闷他在这有初步成果时,怎么有这闲情逸致去看电视。 然后等他调到某新闻频道后,才顿然而悟。 暗暗吃惊之余向左飘去目光,不由打了个激灵的冷颤。 古羲的脸上,浮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像在观看一场无聊的秀,眼神萧冷而敛藏狠意。 算了下,刚好三天!新闻里曾意气风发而狂妄的林某人,如今成了丧家之犬,恐怕下半辈子都将在牢里度过。 罪名是,倒卖国家一级宝物以及行贿受贿。 (下午3点抢首订活动,不见不散。) 64.老子骑青牛 大约是两年前林声突然变脸后,我才得知其父是萍城权贵。现下,这权贵因为得罪了身旁这人,路也走到了头。电视里林声的镜头只一晃而过,毕竟这种“场合”她不是主角,一方势力的倒塌代表了萍城权利的重新布局,自还有牵连的一众人来霸占荧屏。 难免唏嘘,三天前她还不知大难临头地在挑衅秦辅,三天后林家却已落幕。不过转念想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肥,想来以林父的精明应当会在出事前为家人做好安排吧。 正自沉念中,突听古羲笑问:“这个当你的生日大礼可还过得去?” 我怔了两秒,惊愕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不对,他意思是刚刚新闻报道的这些,是为我做的?而我的生日这几年里几乎从没过过。 古羲按下遥控器把电视给关了,神情显得意兴阑珊的,口中却道:“两年前林家欺你在前,两年后又得寸进尺,若没遇上我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他轻哼出声,“我的人也敢欺负,那就顺手收拾了。从今天起林家灭,一些多余的人也在萍城消失。” 在听到他说那三字时,我的心漏跳了半拍。 我的人...... 但仔细看他眉眼,无半点暧昧旖旎之色,纯粹就是将我当成他羽翼下的一只雏鸟。而令我更心悸的是他最后那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在我不得而知的境地里手段干净残酷,不带任何感情地将林家推上了那条路。 事后有认真地想过,古羲说扳倒林啸天一族是因为我,但觉这顶高帽子扣得太牵强了。一个对我毫不钟情甚至曾警告于我的人,又怎可能会因为女人而大动手笔?更何况,即使他对我有意,我也不认为重要到能令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事实印证很快就来了。 古羲开始变得忙碌,通常上午还能与我一块研究方器的修复,中午不到就会出门,然后一直到晚上都不见回来。即使我从未置过一词,但还是从偶尔过来的秦辅与他的交谈中获知了一些讯息。当然,他们说话没有来顾忌我,也意味着能让我知道吧。 我大概了解秦辅是怎样的家庭背景了。若说当初的林啸天是那权利舞台上的肆意张扬者,那秦辅家就是一头潜伏已久的狮子,而今一朝翻天,从暗处走向了明处。其中古羲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不知道,以他跟秦辅的交情而看,必定为其出谋划策,与虎谋皮,最终也将那头大老虎引入地狱。 而其中,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 岑家。 严格说起来岑家并非那个舞台上的人,但其人脉却遍及京省,等于说当初林家居于人前是有岑家在后撑腰。而今这棵大树被古羲与秦辅劫糊,哪怕在这场动荡中保持中立,也着实要了林家的命。 所以新一派势力上台,这中间的交际应酬是免不得的。但古羲作为幕后推手,但可不必亲自出山,从秦辅的话音里多半还是因为......岑玺。 这些事如若在之前,我估计是不可能接触到的。可即使身在其中了,也觉与己无关。反而是将全部精力都投注在那件方器的修复上,随着图案的渐渐呈现,我在夜里的怪梦也越来越诡异。那只总在画画的左手,勾笔的姿势好熟悉,或者准确地说:像我。 同样一支画笔握在手中,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习惯。我会落笔第一下就回勾然后再涂开线条,这个细节是只有我自己知道的。但是,我不会左手画画,也不是左撇子。 甚至我在白天尝试用左手画过,但勾勒出来的线条很僵硬。这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梦中画的进度会比我现实操作要更快一步!起初我不信邪,觉得那可能是梦里思维的一种臆想,可当拿着方器反复对比研究后,发现每一个线条都吻合。 到后来我分不清到底是白天太过专注于其中,而导致夜晚即使睡着了脑子也还在运转;还是这诡异的梦在牵引着我去完成这件方器的修复? 若是前者还好些,后者则......让人毛骨悚然了。 但不管是哪种方法,我的画板上图案在逐渐丰满成型。古羲说得没错,它不是一件道家法器,而是一幅青铜刻画。 终于明白为何是简易八卦了,因为它就是一种道法象征。是当那头牛的形状逐渐呈现时我才有了答案:这是一幅老子骑青牛图。 有一点我感到奇怪,印象中的“老子骑青牛图”有老子正坐的、横坐的,甚至还有倒坐的,后人对每一种坐法都给与了寓意极深的解释。但这幅青铜刻画上,八卦置顶于天,老子和青牛同时抬头,由于刻印的凹凸层次,使得呈现一种老子与青牛都在看天上八卦的观感。 这夜,我冷汗淋淋地从梦中醒来,没等我有所消化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披上外衣走出房间,就看到古羲长身玉立在我的画架前,他双手插在裤兜,视线凝落画纸很专注地看着。 眸光划过墙上的钟,已经是半夜三点了。在我将画逐渐成型的这几日他都没有回来过,只会偶尔打一个电话问我大致进度,就没了下文。我猜测他是对这件方器失了兴趣,所以对它的修复进程也变得不再关心。现下再看到就是这么一幅很普通的老子骑青牛图,恐怕是更加失望吧。 要论其价值,虽然是一千多年前的宋朝制品,但损毁这般严重,哪怕是修复到原来一模一样,也大打了折扣。对于普通人或许还能觉其珍贵,但对于拥有一间里面任何一件藏器都超越它价值的藏室的古羲,这绝不是他所追求的。 所以我很肯定,他最初的重视是针对方器上的刻画。 “知道‘老子骑青牛’这事是发生在什么地方吗?”古羲突然提问时我还在盯着他的背影发呆,怔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但他怎么晓得我在身后? 那个问题相信只要略有常识的人都知道,我低答:“函谷关。” 然后他又问:“那他为什么骑的是青牛,而不是马?” 我一怔,这问题......脑中转过后再答:“据说老子出函谷关时已是八旬老人,马性刚烈,牛性温和,相对的会更好驾驭吧。” 安静回流中传来古羲的低笑声,他敛转过身来看我,眼眸清亮深邃,“你倒是会掰,那再来告诉我为什么他骑的是青牛,而不是黄牛、黑牛、白牛或其它任何颜色的牛呢?” 我忍不住蹙起了眉,他这是故意刁难,谁能知道两千多年前老子心中所想?更何况,很多情况其实是后人为之加注在上的特定意义,然而本身可能就只不过是刚好老子的身边有一头青牛,他就用来当坐骑代步了。 古羲见我不语,上扬了语调道:“老子是道文化的始祖,正是在函谷关著下了《道德经》。传说五行水、金、火、木、土,古人将其分别看作五帝之子,即青帝、白帝、赤帝、黑帝、黄帝。其中,木星是东方青帝的使者。‘青’,主春,木德,代表了东方。” 为嘛我听着想笑,尤其是从古羲口中出来。先不说两年多年前老子是否真的就是骑得一头青牛,就算是,这些所谓代表“东方”的言论难道不是后人为其加盖的帽子吗?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轻哼出声:“想笑就笑,不用憋着。” 在我的忍俊不禁中,他走到长椅边坐下点燃了一支烟。只抽了一口就听他问:“我不在的这几天,你就琢磨成这样?” 我挑了下眉,这意思是不满意?还没想好要如何回答,他又追问:“那从你的视角来分析这幅画,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 略一沉吟,将之前发现的特别处道于他听,即老子与青牛同时仰天而看八卦。 但见他摇了摇头吞吐了口烟后道:“诚如你刚才所想,某些定义都是后人加诸上去的。恐怕此举是为表述老子心之向道的决心吧。”说话时,他的目光未离我的画板,眼神幽然,我读不懂那涵义,就保持了沉默。 隔了片刻,他垂了长睫像是自言自语地低喃了句:“依照这看它并不是。” 并不是什么?我心有所疑,但他没了下文。 65.怅然若失 “帮我打电话给秦辅。”古羲突的把手机丢到茶几上对我下令。 “这时候?你确定?”午夜三点半......答案是肯定。于是当秦辅的手机接通按下免提时,第一时间爆出的是一句粗口,然后才懊恼地低吼:“阿羲,你倒是知不知道现在几点?” 然古羲没理他问题,径自而道:“给我订最快一班回京的飞机。” “你是脑袋被门夹了还是在梦游呢?不刚从那边回来吗?” 闻言我心头一跳,略感讶异地看着他。 只见他蹙了蹙眉,一脸的不耐烦:“哪那么多废话?让你定你就定。”随后把通话给掐了。能想象手机那头被吵醒了的秦辅得有多抓狂,也算是交友不慎吧。 静默片刻,我忍不住问:“你这几天没在萍城吗?” 他淡飘来一眼,“要不然呢?” “不是......你们推倒了林家,好多事都需要去应酬吗?”我说得可算含蓄了,但他却黑了脸回道:“我又不是三陪,这种事需要我出马?如果连帮他扫清了障碍都还没能力进击,那也是扶不起的阿斗了,这样的人,不如自生自灭。” 这样的古羲显得很冷酷,但也并不是没有道理。不过以秦辅那只狐狸本性的能力,显然不是他口中那“扶不起的阿斗”。不到十分钟秦辅的电话就打来了,响了十几声也没见古羲有意愿去接听一下,只得我俯下身去茶几上划开接通键。 “搞什么?干嘛不接电话?最早一班飞机是明天早上八点起飞,你只要直接过去checkin就行了。事先声明:自个开老虎过去,别想我来接送。到时车子我会安排人去开回来的。喂?阿羲?” 我干咳了下,应答:“他有听到了。” 对面沉默,数秒之后秦辅怒吼:“既然常小愿就在旁边,为嘛不叫她订?老子忙到凌晨一点才躺下,刚睡着就被你喊醒了......”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按下红色钮键,及时中断了...噪音。更绝的是,古羲直接把手机给关机了,但等不过一分钟,我的手机在房间里响起来,不用看也知道定是秦辅打来的。 我没有动,权当耳旁风掠过。 古羲看了我一眼,抿唇而笑,“孺子可教也。” 最终秦辅熬不过耐心偃旗息鼓,空间恢复安静。这时古羲已经点燃了第二根烟,不过没有再吸就燃着夹在指尖。与他相处了这么一阵子后,大概明白吸烟是他思考时的一个自然动作,烟味能有助于他想事情,但至多只抽一根,后面再点光就是闻那味了。 可是......他不知道二手烟更具杀伤力吗? 嘴动了动,到底还是忍下了到喉咙口的话。移转了视线打破沉寂:“刻画的轮廓已经出来了,还需要继续修复吗?”如果需要,那后面就得提供一些必要的材质和工具了,其中涉及的不光是画艺,还有雕刻的工艺手法,非我所擅长,怕修补得不好就与原青铜刻画偏离了。 古羲倒是不在乎地丢给我两字:“继续。” 他有钱任性,我也拦不住。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没急着起身,我躺在床上回想几小时前古羲似漫不经心又很有兴致说得那个关于老子骑青牛出关的分析。 他说其实老子出关是个谜。 为我们众所周知的,是老子西出函谷关,被关令尹喜强而著书,留下了《道德经》。而后就骑着一头大青牛,继续西行。这是有史实记载的,引起很多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的兴趣,然而至今没有得出很确凿的证据。 有人说老子到印度传教,教出了释迦牟尼。更多人认为此说是道教为了抬高自己贬低其他宗教而捏造出来的。也有人说晚年的老子在甘肃临洮落脚,为归隐老者教炼内丹,养生修道,得道后在临洮超然台“飞升”。 还有一种说法则认为老子不是西去,而是东归。老子的故乡位于今天的河南省鹿邑县,离孔子所在的曲阜不远。孔子还曾拜访过老子,也就是传说中的“孔子问礼”。说明老子退隐后东归的说法比较可靠。 古羲在论述这些时很像一个学者,时而引经论典,又时而将之推翻。可见他对那段史实十分熟悉,发现这个人真的很博学,是否因为鉴宝就必须通晓这些,并且能够博古论今呢? 我记得到最后他说了一句话:不管老子出函谷关是西去还是东归,有一个传说是在那之后传开的。 当时以为他会讲述那个传说,但他施施然起身丢下一句“我困了”就走进了房间。顿然又觉得他这人有点不好:阴晴不定,心思难测! 躺在床上又望着窗外的阳光发呆了片刻才起身,走出房间时,我的后背渐渐冒出冷汗。 ### 以前觉得从古堡走至岗亭大门会很远,可今天走了也不过就十多分钟。站岗的保安对我很客气,也不会来拦我,甚至殷情地上前询问是否要帮我喊的士进来接。我想了想说不用,一路前行,孤独的脚印直到很远后才停下,回转身的一霎,顿然明白。 原来这抚不平的焦躁与微酸心情,还有一个别名。 叫作,怅然若失。 就在刚才的半小时里,我经历了没法形容的心情转变。一走出房间,就见那个本来就搁放在茶几最显眼位置的方器不在了,而且我本夹于画架上的那幅画也没了。由于这几天整个古堡几乎就只有我一人,所以无论是工具还是画纸我都是原封不动地放在原处,即使偶尔有打扫卫生的阿姨来也是不会动任何东西的。 周遭并无凌乱的痕迹,而且此处防卫这般森严,也不可能会有盗贼进来。 走近两步视线凝于画架的夹角处,足足怔愣了两分钟之久才缓过神来。 那里扣了一张白纸,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 任务到此结束。 连署名都没有,但从那张扬的字体不用想也知道出自于谁。是我理解的那意思吗?不用再修复方器了?想不通为何几小时前还让我继续,一转身就宣布任务结束了? 迟疑再三摸出手机,却不知道要问什么,删了又重新编辑好几次,最终只问:那我可以离开了吗? 等待是忐忑的,还有莫名的焦躁,直到手机震动,对方回复过来,一个字。 嗯。 悬着的心并未就此回落,焦躁依旧没散。我开始整理东西,但发现其实没什么要整理的,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外,其余的漱洗用品都是到这后新买的,就连我摩挲了近一个月的画架也不属于我,所以最后一个塑料袋装一装就能离开了。 有时候人的心情就是这样吧,没有准备时开始,又在猝不及防时结束,难免会觉得怅然。 原本定下课题的时间是两个月,又逢暑假,所以不用急着去跟导师报备。推开“时光”的门,因为时间太早,店里并无客人,显得冷冷清清的。 与何知许自那晚一别后,是过了好几天才联络上的,但也只是发来一条短信:我没事,不用挂心。 我琢磨了下那意思,有很明显的避谈之意,于是并没多追问,就只回了“嗯”字。在当时的情景没法揣测曾发生了什么,而如今既然与古羲的事了,理该第一时间来“时光”,假若之前古羲有所得罪处,这声道歉就是我欠下的。 未等我走至吧台lisa就从后室走出,看见我惊讶地问:“alice,你怎么来了?” 我挑了挑眉,这问题似乎有些奇怪,以往我来店里碰面时都是正常的打招呼,怎么今天好像我不该来似的。 lisa是个藏不住话的人,走上来拉了我的手说:“前阵子boss去外地出差,回来就说你因为学习忙而暂时辞去工作了,我还觉得很惋惜呢。” 这件事让我很吃惊,“he在吗?” lisa指指后屋,“在里面。” 我立即向后屋走去,休息室的门是敞开的,走至门边就看到何知许侧站在柜子前。今天他穿了一件白色蓝条的衬衫,米色的长裤,显得皮肤很白。 脚刚迈入门内,他就扭转头看过来了,眸光在我身上轻轻落下,我熟悉的温厚笑容浮起在他嘴边:“来了?”如每一次我来店里报道时一般,语气再自然不过。 我低扫了眼他手上端着的杯子,冒着热气,空气中有浓郁咖啡的飘香,原来刚才他是在用员工专用的咖啡机调制咖啡。 我知道,早上第一杯咖啡,他是调给自己的。 可那是......我的杯子。 66.回乡 下一秒,何知许将杯子递到半空,“尝尝我调的焦糖玛奇朵?” 心中一动,是为我调的?店里的人都知道,我独对焦糖玛奇朵偏爱,而he经常喝的是较苦的黑咖。曾有一次我曾私下问过他,为何喜欢喝这么苦的咖啡? 他说:咖啡就像人生,总是由苦开始,至于能否有甜,得需要自己去创造。 当时想他年轻时候一定苦过,才会有这番领悟。然后他也问我为何这么多种咖啡,独独偏爱焦糖玛奇朵?像一般女人会比较喜欢卡布奇诺,或者牛奶味浓的摩卡等。 我的答案与他刚好相反:既然人生会遭遇这么多苦,为何不多一点甜呢? 在今天之前,他向同事们宣布我已离职,现在又用我的杯子为我泡一杯焦糖玛奇朵,是意味着他知道我今天会来,然后在等我?突然间原本到口边的疑问觉得没必要了,有些事不言自明,又何必一定要寻根问底呢? 我冲他微微一笑,接过杯子端到唇边轻抿了一口,等那暖意滑下喉咙后才低声评价:“甜度还可以再加浓一点,你知道我喜欢甜味。” 何知许失笑:“alice你是曾经吃过多少苦以至于对甜这般情有独钟?若真这么喜欢甜下次我直接买太妃糖你吃。” 我故意煞有介事地摇头:“nono,太妃糖甜得太腻了,会让人忘了苦味。焦糖玛奇朵刚刚好,苦中带涩,涩中藏了甜,人间五味有了最基本的两味。” “那以后只要你来,我一定亲手给你泡焦糖玛奇朵,甜度为十度。” 我皱皱眉,“八度就好了。” 何知许轻笑出声,连连点头,“嗯,就八度。” 接下来两人都没落座,各自找了位置很随意地靠站在那,我一边浅抿着咖啡,一边听他讲述这几日店里发生的事,听到有趣处忍不住莞尔。感觉就像以前我来店里工作时一般,没有半丝违和。 终于,一杯咖啡见底,气氛正好时。 我向水池那边刚一移步,何知许就道:“杯子放那吧,一会lisa会来洗,下次你来再给你泡。”如此,我也就顺其自然把杯子放在了手边的柜上,直起身迎向那温和的目光,“那......我走了。” “好。” 转过身走出两步,只听身后低沉轻唤:“常愿。” 扭转头,这是入职以来第一次听他唤我的本名,但是他没有说话,只安静地看着我。一瞬间我洞察了他的心思,笑了,索性率先而问:“还是朋友?”他唇角莞尔:“当然。” ### 听我讲完故事后,祝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天哪,愿愿你失踪这么久原来是被土豪给包养了啊。”我一个栗子敲她头顶,“胡说什么呢?” “我哪有胡说啊?你想想,是那个豪宅的主人也,而且你说在那间大豪宅后面还有一个古堡,你一直都住在里面。噢,想想都觉得那古羲特霸道总裁的感觉啊。” 我看这小妮子一脸花痴样是无救了,整日就知道看那些狗血雷剧,古羲还霸道总裁?无力吐槽。总算见我不理她后恢复了正常,用手肘碰了碰我问:“那现在你有何打算啊?” 我不懂,“要什么打算?” “真就这么不和他交往了?” 额头冒出黑线,忍不住扬起音调:“我什么时候和他有交往了?祝小可,你到底有没有在仔细听我说话,我跟他是主雇关系,他雇佣我帮他画一幅画,现在任务完成,自然主雇关系也终结了。” 祝可连忙作揖,“行了行了,当我说错。那你是重新找租房,还是回以前公寓住?” 一句话问到了重点。老实说我也很犹疑,公寓那边自被损毁后就没再回去过,不过因为警方象征性地抓到了几个流氓,案件就也消了,现在要回去只需整理一下就行了。但房子在之前被古羲给买下了,我是否应该避嫌?哪怕他可能贵人事忙,都忘了自己曾经的举动。 不过,我还有一件事得先去办,默了片刻后答:“我暂时会离开几天。” 祝可疑问:“去哪?” 常城。 傍晚四点,飞机抵达常城上空。拉开窗口的挡板俯视而看,目睹排排江南风格的屋舍,顿生熟悉感,赶走了心底最后一丝阴霾。有两年没回来过了,不想老妈忙乎,走之前也没给她电话,等下落地了记得一定要打过去。 但等飞机降落后走出机场,老妈的手机怎么都打不通。也不管了,反正就半小时的路程,搭上公交车坐在了窗口位置。看着熟悉的街道有不熟悉的商铺和一些高耸起来的大楼,到底会有些触景生情。 旁边坐下一位大妈,操着一口当地土话在与一男孩说话。看那男孩的个子差不多就六七岁左右,在公交车晃晃悠悠中站得不是太稳。我看了眼大妈,刚好大妈也回头来看我,眼神相对的瞬间我心中失笑,还是起了身把座位让给了那男孩。 余光里,大妈心满意足地笑了。 这只是一个市井中小心思的插曲,在这座城市的任何一个角落都会发生,少一点计较就觉心情平和了。更何况,大妈的年龄应当比老妈大不了多少。 一直搭到最后终点站,发现大妈牵着男孩也才下车,原来还是同个镇上的。等走出车站时我就越过了他们,往村子的方向走,想想几分钟后老妈看到我突然进门,定是傻了吧。 可当我迈进村口时,是我傻了。 一片残砖碎瓦,所有的房子都被推倒了,只有铲土车和一些托运车在清理垃圾。 瞪视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难怪我落脚常城后打老妈电话都打不通了,原来她之前电话里说得并不是个“梗”,老房子真的拆了。可问题是老妈那只老年手机与家里号码绑定的,这下连家都没了,自然电话线也断了,我要上哪去联络她? 这真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留在原地无济于事,最终我只能走到镇上找了一家旅馆落住。当真是欲哭无泪,回来本想给老妈一个惊喜,结果连她人在哪都不知道了。 想起来就觉这事要怪古羲,若不是他之前拿我手机跟老妈说我要出外写生两月,收不到任何通信,老妈又怎可能不把如此重要的事告诉我。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我光呆在旅馆也不是一回事,走出去找东西吃并且看看是否会遇上熟人能打听一二。出乎我意料的是,居然会在一家面包房前遇上傍晚同乘公交车的那位大妈,她仍是带着那男孩,也不排队,直接走到老板那吆喝着来两个面包。 买完面包出来看到我时,她也愣了下,显然不至于健忘到过这么一会时间就把我忘记的地步。她将我上下打量后拉着男孩欲走,却一脚迈出了门又缩回来,迟疑了问:“你是不是老常家的丫头?” 当真是戏剧化的一幕,哪里能想到这位大妈是同村人,而我常年在外读书,即使回家也就过年那几天,导致连同村的大妈都认不出来。 无比庆幸在公交车上给大妈的孙子让座,所以当确定我是常家丫头后,大妈很热情地告诉我咱村都拆了,有子女在城里有房住的就都搬了出去,没有的就暂时住在镇上的安置房内。我老妈就属于后者。 等大妈领着我找过去时,发觉虽说是安置房,但环境还不错,统一五层小高楼,没有电梯。大妈说母亲是住在三楼,敲门后静等,那扇铁门从内打开,我的视线在门内那张憨厚的脸上停驻了几秒,微微一笑:“叔叔你好,我妈在吗?” 男人立即应:“在在。”转而面露喜色地朝内喊:“惠芬,快看看是谁回来了。” 只听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终于看见想念已久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老妈一脸的惊愕与不信:“愿愿,你怎么回来了?”我朝她眨了眨眼,故意叫苦:“坐了一下午的飞机,又赶到咱村子扑了个空,到现在连晚饭都还没吃呢。” 老妈没搭腔,站在旁边的男人先热情招呼了:“愿愿快先进来,阿玲赶紧再把饭菜热一热,我出去再多买两个熟菜回来。” 等把我迎进门,他就脚步匆匆出了门。 67.寻找(第三更) 老妈有些激动又有些懊恼,口中怨怪地说:“你这丫头也真是的,回来也不事先说一声。”我低哼了声,反口而驳:“你还好意思说?家里房子被推了,你们搬到这镇上来住也不和我说,电话也打不通了,你让我上哪去跟你说?” “那还不是因为你要外出山区写生吗?对了,小西呢?没跟你一块过来吗?” “什么西?” “小西啊,难道是我记错了?那天不是你男朋友自我介绍的嘛,应该是西边的西吧?” 老妈的天真有时候真的是我无力挽回的,连和她解释的心都没,说多了她还会瞎操心。赶紧遮掩着糊弄说他很忙就转移话题问:“跟何叔搬来这里住得可还习惯?” 刚刚进门就有环视过四下,可能时间匆忙,屋内除了铺过地砖外,墙就是白墙,属于简装。而摆设也都是原来家里的老家具,以老妈的节俭性格是不可能舍得扔掉的。 老妈一边用微波炉热着饭菜一边道:“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也就是过渡。等新房子落实了再装修好,就能搬过去了。”说到这她突的压低了声说:“愿愿,等拆迁余款拿了妈就给你汇过去啊。” 我蹙了蹙眉,“这些钱......” “这些钱肯定得留给你的。”老妈一口决定,又接着道:“不过因为安排了一套房子,余款也不多,大概三十万左右吧。” “可是新房子装修不也得花钱吗?” “那个你就不用管了,有你何叔呢,他没要房子,拿的是全款抵房。” 刚好门处传来钥匙开门声,老妈朝我使了个眼色,闭了声。 由于我来得晚,两人其实都已经吃了,但因为高兴又都陪着我坐下来,何叔还买了瓶石龙嘴黄酒,三人一边小酌一边聊着天。 不知不觉时间就过九点了,我看老妈眼里已有疲态,知道她有早睡的习惯就起了身。但老妈一听我要回镇上住旅馆就不高兴了:“家里有地方睡的干嘛要去住旅馆?空房只要整理了铺一下床被就可以了,让你何叔去把那房退了。” 何叔也在旁劝:“是的是的,回来了哪还不住家里呢,我去给你退房。” 我想再说,被老妈拉了就往房里走,而且何叔已去门边换鞋,不由苦笑:“就算退房也得我本人持身份证拿了押金单去才行啊。” 但何叔却道:“不用,这镇上我熟,你只要跟我说哪一家就行了。” 无奈我只得报上旅馆名字,何叔就出了门。 老妈拉我进的是她自个卧室,口中说:“你就睡我这间,回头我把隔壁那屋整理了跟你何叔睡。”我一听立即不同意:“那哪行?”最后老妈没争过我,抱着被铺去隔壁房间铺床。 跟着走进去我就明白老妈为何不愿我住这间,因为床就是个木板搭的,上面堆了好多纸箱子,都是从老家搬过来的,空间里有着一股陈旧的气息。而且别说空调了,连风扇都没,这八月的天,正当炎热,本身吃晚饭时就热得一身是汗了。 帮着把纸箱搬到地上后,老妈就不许我再动手,于是斜依在门上看着她在那忙乎。突的我问:“那东西呢?”老妈怔了怔,一时没反应过来:“啥?” 我不语,就默看着她。转而她神色微变了变,低了头继续手上动作,“都拿过来了,在阳台上搁着呢。”我笑笑,没有再多问。但老妈在铺好床后惆怅地看过来,迟疑了又迟疑才问:“愿愿,你会怪我吗?” “怪你什么?” “没有等你......爸回来就和何卫名走到一块了。” 听到那个字时心漏跳了半拍,但面色未动地回:“说的什么话呢,何叔很好。” 老妈叹了口气,没再继续这话题。 这些年睡惯了软卧,夜里躺在硬板床上会有些不习惯。老妈把客厅用的落地风扇给搬了进来,哗哗哗地吹着,但由于空间温度太高,出来的全是热风。老实说我已经很久没尝过这种大汗淋漓的滋味了,睡前洗的澡也都白洗了。 莫名感到酸涩,以往的每年夏天老妈与何叔就是这么过来的,我好多次提议要给他们买空调,老妈总是不让买。说他们不觉得热,而且老家因为是老房子,房间的密封性不好,空调装了也制冷不会好。打定主意明儿起来就跑市区一趟,直接给带只空调回来让师傅给装上。 发呆了一阵后打开手机,见已经快午夜十二点了,我坐起了身。 也不开灯,走到窗前把窗帘给拉开了,今晚月色皎洁,银白月光照进来屋里敞亮。刚才在搬纸箱时我就有意搬到了窗前,随意地拿了一张旧报纸铺在地上坐下,开始一点一点翻理。 是在翻到第三个箱子时才发现信件的,这时我的双手全是旧物上落的灰尘,乌漆麻黑的。 这次回来,除了看老妈更主要的一个原因是来找......它们。 可能因为空气潮湿的原因,有些信件都发了霉,有些纸也烂了。我一封接着一封看过去,也在寻找,鼻间全是纸香味与霉味混合的气味。 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梦在牵引着我还是羁念太多导致了多梦。随着方器图纸的勾画成型,不光是梦变得不可思议,现实也变得诡异起来。我发现,那幅八卦在天、老子骑着青牛同仰而望的青铜刻画,曾在梦中出现过。不是那夜夜左手画画的怪梦,而是一直在困扰我的噩梦中。 但是,在梦里,它不是完整的。 几个月前我收到一封十二年前笔友的绝笔信,上面声称是写给我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之后就噩梦频频,除了反复信件内容外,还会有一个个诡异图案在呈现。 曾经在醒来后我有试图去回思那些图案代表了什么,但发现很混乱,没有一丝线索。 直到我将方器上面的青铜刻画根据宋代工艺的笔法复原在纸上,这个夜晚我又重复做了那个噩梦,只是这次的噩梦与之前有所不同,所有原本难解的图案就像拼图一样在组合,最后变成了那幅“老子骑青牛”图。 从噩梦中醒来时我真的有惊出一身汗,回思整个过程甚至将那些图案在脑中打乱了重组,得到的答案依然是。梦在前,认识古羲在后,在这之前别说从未与他接触,甚至连青铜器藏品都没接触过,可为什么他拿来想要复原的方器上的青铜刻画会与我梦中的碎片吻合? 面对古羲,我没法把这一切道于他听。出于直觉也罢,或是到底对他还心有戒备,在见他的最后一晚哪怕相处和睦,我也选择沉默。一来这事无根无据的,讲出来他也未必会信;二来,由于夜夜做左手画画的怪梦,也让我无法确定噩梦与图案到底是受到笔友信件冲击后产生的一些幻象,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而且近段时间夜夜做左手画画的怪梦,一度让我迟疑到底是我每日白天太过投入于构图中还是那梦在牵引着我完成白天的工作。 所以即使事有先后,也有可能是将自己的心神太过投入于青铜刻画的复原中,以至于将噩梦里出现的诡异图片都想象成了老子青牛图的碎片。 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就是我处于一个混饨不明的状态,需要寻找一些东西来证实才能有结论。而与古羲相处这么久,有一件事我能肯定:他不会画画。也能肯定,在这之前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方器的原本图案是什么,否则他没必要花这许多心思。 翻找了这么久,这一堆信件大多是后来初中与高中毕业后与同学之间的通信往来,在初中期间所交的几名笔友的信件一封都没找到。是遗失了还是在另外几个纸箱里?最大的可能是老妈在收整时看到已经烂了的信就给扔灶膛里烧火了,若是如此,我当真得欲哭无泪了。 时间过去了有近两个小时,我一直这么坐在地上有些累。起身时腿弯都直不起来了,颠簸着走到床边躺下,从裤兜里摸出了那封信,寥寥几行的字即使昏暗不识,我却能一一记住。 “梁浅,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了。 我杀了人。 也将为自己的罪恶受到惩罚。 你相信命运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从我出生那刻起,命运已经写好了。 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走进宿命的轮回。” 到底这个笔友出于什么原因给我写这么一封信?恶作剧?可是为何我能从字面意义里感觉到一种悲哀绝望的情绪。 68.七星麒麟兽 老实说,我对十几年前交的笔友的印象很模糊了,只记得确实有交过笔友,但前后有三名,写这“第七封信”的是哪位我没法肯定。 它的字体有些潦草,但笔锋却很有力,用得是蓝黑墨水的钢笔写的。也不知道是否我错觉,隔了这么多年,好像还能闻到一点墨水味。阖上眼,一些沉淀的过往丝丝缕缕地浮出水面,心神不由飘离。 初中时期交笔友很多人是出于好奇与好玩,我却是因为环境所影响。 水落鱼梁浅,天寒梦泽深。 我那时候交笔友时的笔名“梁浅”就出自于这句诗,可以说诗的意境概括了我当时生活的写照。秋深时节的水枯天寒,导致“鱼梁洲”的浮出,“梦泽”的水更深幽。 父亲本是个生意人,但由于同行竞争激烈渐渐走下坡路,与人合资开了一家公司。但那合伙人在一年后跑路走人了,于是父亲投进去的钱也打了水漂。自那以后,他就误入了“歧途”。所谓“歧途”倒不是什么那罪大恶极之事,而是被人撺掇了认识几个“走货”的人。 走货,就是专门游走在暗地里,与一些“私藏品”打交道的人。 在当时我不懂这“私藏品”意味着什么,成年后才明白就是被暗地里倒卖的文物,是犯法的。但父亲总想着要翻身,出门一趟回来就开始做梦,跟我和老妈说只要有一笔交易成了,他哪怕就只是中间人,其中的提成也可观;假如说让他淘到好的珍品,再反手一倒卖那就是用麻袋装钱了。 可是我没有看到那一天,只看到父亲拿回来一件很沉的金属器物,然后又离了家,从此便再没回来过。后来老妈告诉我父亲最后一次回来时,还留给了她一张离婚协议书。 正值我刚入中学之际,家庭环境的低迷以及生活的窘迫,使得我自卑与孤独并行,无法融入老师和同学之间,哪怕成绩再优异,也总还有着一层隔阂。笔友就是这时候交的,一张信纸、一些文字,乃至一幅画,都能与一个陌生人有心灵的沟通。 得到的是倾诉的快感,善意的安慰,以及心灵的陪伴。 人其实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大脑会自然的规避伤害。于我而言,那段时期并不美好,所以在成年后也渐渐将之淡忘。以至于现在回想与笔友的书信往来,都很模糊。 心中一动,从床上翻身而起,悄悄拉开了门走至阳台。 角落里,摆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那正是父亲最后一次回家时留下的,我不知道当时他是怎么告诉老妈的,但见老妈对其的态度貌似漫不经心不去置理,可事实上有次我夜里出来上洗手间,看到她一个人独坐在那用布小心地擦拭着。 我没有避开,而是走近过去询问:它到底是什么? 一直到今天我其实都不太确定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哪怕它有个名字叫“七星麒麟兽”。曾特意去搜过麒麟的外形,是集狮头、鹿角,虎眼、麋身、龙鳞,牛尾于一体的,但这东西从外形看确实是兽身,却不止不止一个头! 严格来说它像是一头兽背了大小六条龙,兽身背两条中龙,底龙龙头咬住上龙之尾,这里做了个巧妙的衔接嵌套,头龙则盘龙向天;在兽头顶上有四条很小很小的龙,就像是兽的触角一样,但凑近了看能看清龙头与龙身排列齐整在它的头顶。巧妙在于兽头也是与身体衔接嵌套的,并不为一体,而兽眼长在头顶,即四条小龙的身后,似有眼护其子之意。 从材质和色泽来看,呈黑青之色,在纹饰分析之间透着绿色,以前会觉得是青铜做的,但自从真正见识过古羲那个青铜器拍卖会后,会觉得有差异。 青铜讲究包浆,而包浆是由于氧化、锈蚀以及汗液的作用,随时间的推移自然形成的一层化合物,使器物有一种自然的陈旧感。可以这么说,包浆是在时间的磨石上,被岁月的流逝运动慢慢打磨出来的,那层微弱的光面异常含蓄,若不仔细观察就很难分辨得出来。 但这个“七星麒麟兽”,光泽度好像不够。 曾经一度我有尝试过去拎起它,以我当时的力气它沉得连挪动一分都难。 其实最早父亲拿回来时,它那兽头和身上盘天的两条龙是没有的,就光秃秃的一个身体。直到一年后,才陆续有两人将余下那两个部位送来给老妈,那两人正是当时撺掇父亲外出“走货”的人。当时老妈一看到他们几乎是扑上去揪住对方的衣服质问我父亲去了哪里,但他们给的答案都是不知道,不过也道出了一些我们无从得知的背后真相。 原来这东西是父亲用家中所有的钱以及又私下借贷了二十万买下来的,当时“走货”的中间人称它是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所塑动物是一种远古神兽,被君主看成是王族的象征,赐予它名字叫“七星麒麟兽”。期间也找了“鉴定专家”来看,说是真货,但因其昂贵的价值达到了国家文物级别,不能留于市面正常交易,才会被拿到黑市上来贱卖。 父亲一听就心动了,他觉得之前那个梦就将实现。尤其是中间人还找到了下家,只提出要求必须得等成功交易后分三成的钱给他。按这件青铜器年代的价格来计算,即使分掉三成,余下的钱也都是数不过来的,当下父亲就倾囊而出将它给买了下来。但也知其事情的严重性,他将兽头与兽身上的两条龙从缝口卸下,打算用在交易时当订金,兽身则藏在了别处。 可等交易的那天,不但所谓的“下家”没见着人,连中间人都不见有来。一连等了三天,中间人一直在推脱着说明天交易,结果到最后电话都打不通了。 这时候父亲意识到事情不对劲了,立即与两个合伙人拿着那两龙头去寻懂行的人鉴定,结果一鉴定下来,青铜倒是真的青铜,只是这年代......别说商周了,连唐宋都不是,根本就是近现代的仿品,不值钱。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父亲整个心都被浇凉了,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完了。不光是被骗,还背负了二十万的债务,在那时二十万可不是小数目,根本无力偿还。 他将兽身带回了家,并留下离婚协议书给母亲。借贷人曾是父亲的一位朋友,曾几度找上门来,但看我们孤儿寡女,父亲再不回来也没法来逼迫。 然后要说到那两个合伙人为何会主动将流落在外的部位送过来给老妈。虽说这件青铜器已被确定是不值钱的仿品,但其工艺雕刻十分精妙,尤其是这两个部位刻得栩栩如生。所以哪怕留在家里观赏,也是不错的。但意料不到的是,它很邪。 说起来那两件已经辗转好几处地方了,可每到一户人家,不出两月,这户人家中就会有伤病,严重的还会有人病逝。一开始还没人联想到它身上,是其中一合伙人有次找了个风水师傅去看房子,结果那风水师傅说他家中有煞物,必克其家人。而这煞物,正是它们。 本身麒麟是神物,性善温和,最擅长化解煞气,用来镇宅最好不过。但是不管是兽头还是两条飞龙都没了主身,这股祥和之气不但控不住煞气,还会本身因为离身不得归一而产生煞气,时间一久自然影响到人了。风水师傅还说,如若不早些拿去归还,甚至可能祸及三代。 这下合伙人哪还敢留着,两人一商量觉得这东西太邪,立即就拿到我们家来完璧归赵。 他们走后,我看老妈一直盯着地上那两东西在发呆,虽然我还小,但也能听懂大人们讲话的意思。不由忧虑地问既然这东西那么邪,到了我们家会不会也发生不好的事。 可老妈咬了咬牙说:我就不信这个邪,偏要让它变成完整的。说完就一手抓一个提着爬三楼去了,那头兽身自父亲离开后就一直搁在三楼的阳台上。 我也跟了上去,站在楼梯口时看到老妈弯腰将两个部位分别装上,轻拍了拍它的头低喃:既然是老常把你留下的,就替我看好这个家。 那之后,老妈隔上一阵就会上楼去给它擦拭一遍。 倒也奇怪,我与母亲太平至今都没什么事。 69.晦暗之后的出口 一晃眼就十几年了,它也在我家里搁了十几年,中间老妈与何叔走在了一起,我也去了外地读书升学,就唯有它没有变。心念动间我走过去拉了一张小板凳坐下,旁边有块丝绒布应该是老妈常用来擦拭的,我也不由拿了起来去轻拭,从四个龙头到龙身,再到龙脚,突的顿住。因为光线不足,刚刚一直没留意到它的脚下好像垫了东西。 突然想起以前在老家,老妈也会拿木板之类的把它给架空了放。因为江南这边一到黄梅雨季地面就十分潮湿,这东西是青铜的,很容易会生锈腐蚀。 主要是,我发现那露在龙角外面的一块垫物好像是......信封。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这沉重的东西给推移开了一些,就着月光定睛而看,果真是那种旧式的土黄色信封,它们是被铺在一块木板上的。 弯腰一一拾起,捡到第三封时就惊喜不已,我找到了与那“第七封信”相同的笔迹。 这真叫山穷水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最后我从那堆垫脚信里把笔迹相同的全都挑了出来,清点之后不由讪然,刚好六封! 一下子我就紧张了起来,这名笔友真的是前前后后一共只给我寄了七封信,而第七封却是在几月前我才无意中收到。我把信件带回了房间,走到窗前就着月光开始一一翻阅起来。 信的内容很普通,这名笔友叫谢到源,是通过论坛认识我的。源起于我曾经在情绪低迷时上传过几幅随意涂鸦到论坛,并在下面发了交笔友帖子,让懂画会画的人留言。当时有好几个人来报名,唯独这个谢到源,是同样以画来会友的。那是一幅暗色调的抽象画,看似没有主题其实主题暗藏在色彩之下,我感受到了对方同样压抑的心绪。于是敲定了他当笔友。 其实原本当时还有两名笔友在断断续续通信着,一个是广西的,一个是山东的,但总觉得与他们没有共同语言,有时候收到信了也会拖上十天半月才回,渐渐对方热情也少了。 或者,那个时候正逢我叛逆期把,急需一个能够“懂”我的,又不可能会干涉自己生活的人来沟通。从字面分析可看出是谢到源主动写第一封信给我的,说从我的涂鸦画里看到我的心情十分晦暗,字里行间透着温和安慰。 以此刻的辨识力来看,这个叫谢到源的笔友在当时是说到了我心坎里去。而且他很睿智,懂投其所好,在信纸的最末处用炭笔也画了一幅涂鸦画。 底色被涂黑,中间有一只蜘蛛在用白色的丝结网,右上角却有一只小鸟。 只看了片刻,我就想起当初回的第一封信时对这幅画如何注解的:黑色的底代表黑暗,蜘蛛在黑暗中欲图用它透着白光的丝来将黑暗掩盖,可是殊不知它的身后藏着一只准备捕食它的小鸟。这幅涂鸦画所表达的涵义其实是死结。 然而以我今时的目光来看,蜘蛛结网除去想用白丝掩盖黑暗外,它更想捕猎黑暗中的昆虫,可正应了那句俗话: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就是食物链最残忍所在,以为自己在高处可俯首看脚下,却不知在自己的头顶也有人在俯瞰你。 我应该在回信里又画了一幅,所以从时间归类顺序而看的第二封笔友来信,同样还是对我所画的注解。然后他不再只画一幅,有时寥寥几句寒暄后就用余下的纸全部作画,有的占据半张白纸,有的占据整个一张白纸,就好像找到了知音般急需通过画来交流,可是画的内容......都很压抑。 几乎每一幅涂鸦画都是以黑色为底,然后在黑底中用留空的方式来作画。这其实比白底黑笔勾勒要更难,想要画的东西必须得在脑中成型,并且留空的线条不能后期修饰。 所以笔友的画工其实在当时很扎实了。 虽然他从头至尾没有提过自己性别和年龄,但从这刚劲的字体我判断是男性,至于年龄......应要比我当时稍大几岁。 有一幅画,同样是用黑底留白的手法,画的是个男孩独坐在窗前的侧影,他腰背挺直、肩膀瘦窄、头发削短,面无表情,目光凝在那扇紧闭的窗户上。 可以肯定这画中人不是笔友,但其表达的封闭、晦暗、哀漠,透着画者的情绪在内。 未来不可展望,现今无法改变,唯有过往活在人的潜意识中。所以呈现于画面上的男孩,与我年龄看起来相当,但他的实际年龄至少要超出五到十岁。 莫名的,思绪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古羲。 跟这画没一点关系,事实上古羲那人很难与画联系在一起。就是觉得其实他的年龄也很不好说,当初第一眼见他时就有这感觉,他的外貌看起来很年轻,只是那博古的信息量和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沉敛气息,似乎非二十多岁的人能具备的。 另外,我来寻笔友的旧信是为了印证一些事的,可是目前找到了其余六封信,反反复复都看了,除了正常的对画的交流外并无其它特殊的图案。 那么我因为收到第七封信后做的噩梦里图案碎片是怎么回事?假如没有古羲的青铜方器刻画的出现,或还能解释那是假象,但现下图案碎片成了虚无的拼图,它们在我梦中沉浮,在现实中体现。凡事都有因才有果,先有我收到第七封信在前,再有古羲修复青铜刻画在后,两件本该是平行且无交集的事,必然有什么才能产生关联。 是怀着疑问入睡的,睡前一刻脑中闪过一念:或许,答案在梦中? 可是梦这东西不受控,不是你想它来它就来的,一觉醒来天已经大亮。我转头看了下床侧,确定老妈有进来过,因为风扇停了,我的身上还搭了一条大毛巾。 热自不必说,但打小老妈就灌输理念睡着了最好别吹风,很容易感冒,尤其肚子不能着凉。所以不管多热,她都会拿薄毯帮我盖。 侧耳听了听,外屋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因为没有窗帘,所以阳光就直晃晃地射进来,刚一个翻身就听到头旁东西落下的声音,探头而看,见是深夜找到的那几封信。由于信纸并未塞进信封,就搁在枕头旁的,这下全都散落在了地上。 心神还有些恍惚,反应慢了半拍才准备爬起来,可突的我目光凝住某一点。 片刻之后我平躺于卧,就像晦暗不明找到了出口。 原来,如此。 在国美电器城走了一圈,给我的感受是:五花八门、琳琅满目至难以选择,还有,冷气太冷。室外的高温让人热到满头大汗,可这里面一圈走下来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最终我还是选了老品牌的挂壁式空调,客厅与房间各买了一台。与商家约好送货和上门安装的时间后,就游走在琳琅满目的电器货架间,外人眼中我是仍在挑选着电器。但转了几圈后我站定在一银色双开门冰箱前,右上角贴了一张性能介绍的指,我微仰起头佯装在看。但实则的我眸光落在冰箱的金属门上,崭新的电器有一点好,它的外层金属面亮堂到可以当镜子照。 自从踏入电器城我就有种被窥视的感觉,这种感觉随着几番试探后越加强烈。 目光落在冰箱金属门的左侧,那儿是我刚走过来的一条直道,期间有几家冰箱商铺、几个导购员我都有留意,并且服装、性别都记在了心里。所以,此刻一目了然,突兀的装着、男性、身高在170到180之间,体型微胖。他没有走进任何一家商铺,就是站在廊道里,期间有导购员上前招呼,但很快被打发走了。 我佯装回头去喊导购员,眸光划转的一瞥间看清了那人长相,很普通的一张脸,上身白色衬衫短袖,下身浅色长裤,属于走在人群中不容易被记住的人。 最主要一点,在我目光划过的霎那,他并不慌。神色自然地站在那,手上拿了一个本子好像在记录什么。 之后我又依照这方式试验了两次,最终确定:这个人的确是在跟踪我。 很纳闷,常城虽是我的老家,但我几年里回来的次数屈指可数,连同村的大妈都还能不认识,又怎么会有人怀不明目的来跟踪我? 70.往事(第三更了) 不动声色地走出电器城,正值午时,当头太阳很烈。左边走过50米就是公交车,出租车往来也很频繁,但地处市中心,每隔百米就有红绿灯,无论我坐哪个交通工具都不太可能甩开那人。索性就走到公交站台处等候,余光中那个男人缓缓悠悠地走了过来,站在离我五六米远的等车人群里。 小隐隐于村,大隐隐于市。如若不是我之前有所察觉,此时根本不会去留意这么个人。 果然等我走上公交车后,那人也上来了,并且目光很随意地从我身上划过走向车厢后方。我用余光去看,见他就站在车门边,这样一来不管我什么时候下车都得从他身旁经过,也就不可能会跟丢我。 我暗暗打算等下提前下车,不管此人是何目的能不把人引回家最好。可老妈的电话打过来了,早上出门时他们不在家我就也没留话,估计这会到了饭点找不到我来寻了。但刚一接起就听到一个大嗓门在焦急而喊:“愿愿快回来,你妈晕过去摔河里了。” 从出租车上跳下来后我几乎是用冲的跑上楼,跑到三楼就见门前站了好几个人,其中正有那位大妈身影,看见我回来就嚷开了:“惠芬,你家丫头回来了。” 走进屋子就见老妈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不等我问,大妈们就七嘴八舌地讲了起来,一边蹙眉听着一边环转四下,看到何叔正在厨房热菜。 虽然人多口杂,但我也大致了解了事情经过。就是这安置房的旁边有条小河,老妈习惯了把蔬菜拿到河边去洗,可能是蹲了太久起身时一个踉跄倒栽入河里。幸好旁边有人看到,喊着大伙把她给拖了上来,然后再让人去通知了何叔把她给背回来的。 我看老妈始终不语,也不当着外人面去多询,只微弯了腰向大妈们道谢,终于把人送走后关上了门。这时何叔从厨房走出来,把热好的饭菜端在桌上后就往那一坐抽起了烟来。 这情形有些让我摸不着北,以刚刚何叔电话里的焦急状以及以往他对老妈的细心照顾来看,应当不至于在这时对老妈不闻不问。 拉了张小板凳坐在老妈跟前,轻声而询:“怎么了?” 没料老妈低垂着眸没作声,何叔却先开口了:“愿愿,你妈刚和我说......要散。”我心头一惊,同时留意到老妈的眼皮跳了一跳,顿了两秒我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片沉默。 何叔在旁叹气:“我也这么问了,可你妈就是不说。” 我想了想道:“这样吧,何叔你先吃饭,我看老妈不是很舒服,扶她回房里躺躺。” 何叔是个明白人,知道我这样说是想单独和老妈说话,他起了身丢下一句:“我去外面买包烟。”就拉开门走了出去。 屋内安静了下来,我认真地看着老妈,心底某处在渐渐钝痛。 母女之间有很久没有好好聊过了,可都说母女连心,在进门的一霎我就看出老妈平静的表面下藏着哀戚。这时,她缓缓抬起了头,那双眼悲凉的让我都不太敢直视。 她说:“愿愿,我看到你爸了。” 有什么在心头重重落下,压住了我呼吸:“不可能。” 她露出凄凉的笑容,目光呆滞地盯着某处,语音轻的不能再轻,“这么多年从没梦过他,有过最恶毒的念头,愿他在外面过得不好,想他和我一样受苦。尤其那次生死之际我问苍天,为什么我杜惠芬要遇上一个这么不负责任的男人,如果不是何卫名刚好救了我,就也一脚进棺材了。可是愿愿,我从未想过,他会悄然死去。昨晚我梦见了他跟我告别,一头栽进河里快咽气时也看到他在朝我招手,原来,他早在下面了!” 说到最后老妈再忍不住泣声而出,泪从她眼中滚落。 我看得酸楚之极,一直都知道父亲是她的一道心结,即使有了何叔,这道心结也从未打开过。就我所知真正让她愿意接受何叔,也正是那件事。 那年我正值高三,正当为了高考拼得天昏地暗之际,老妈大约看我辛苦,特意从乡下赶来市区给我送吃的和加盖被子。结果还没搭上车,在过马路时就被一辆卡车给撞了,据我后来得知说人是被撞飞出去的,可即使这样老妈都没松开被铺。可能也正是因为有一床被挡去了那沉重的一击和摔落地时的震动,所以才挽回了老妈的一条命。 开车的司机一见撞了人就跑了,当时老妈就头破血流地躺在地上,眼神逐渐空洞。刚好被路过的何叔看到,没有一点犹豫地就用山轮车把老妈给骑着送进了医院。 按理发生这么严重的事,我作为女儿应该是第一个被通知的,然而,我却是在半个月后才知道这事。 怕耽误我的学业,老妈不让人通知我,然后医院动手术必须要有亲属签字。终于,苦熬了好多年的老妈对何叔松了口,这时候的她应当是绝望与哀痛并决。记得那会我一走进病房就见何叔坐在床边喂着老妈吃饭,不是我敏感,空气中的宁和让我很快意识到一些事。 何叔有意避开了走出,留给我们母女单独说话的空间。而老妈开门见山就对我说,她决定了以后和何叔一块过。我没有吵闹,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只默然点头,端过那晚没喝完的粥喂她。一切似乎风平浪静,但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老师找我谈过几次话我都说是个人原因,然后又打电话给老妈却也无果只能无奈将我放弃。因为私下我对老妈说:打小我就喜欢画画,比起那些名牌大学我更想念美术艺术学校。 后来我填志愿填了萍城的艺校,离开常城,踏上自己孤独求学之路。 自此老妈心中又多了一个结,认为我在怪她并故意疏远她。其实怎么会呢,自父亲失踪后就与她一直相依为命,她为了供我读书干过各种底层的活,哪怕是沿街叫卖棒冰。但是,哪怕何叔对她再好,我也仍会有反弹情绪,尤其是他们的开始没有事先来征求我同意就私下决定了。而且家里多了一个人,一周或半月回来的我,反而变得像客人。 种种原因吧,在我萍城读书的几年里,渐渐也将疙瘩放下,心觉既然老妈有了新的开始,就让她和何叔好好过日子。哪料这次回来,老妈竟然......情绪崩溃。 我深吸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说:“那是梦,不是真的。你也没咽气,好好活着呢,你说那会看到爸在朝你招手,不过是你意识弥留时的错觉。” 可她却摇了摇头,“愿愿,你不懂,人有时候不得不信命。梅姑早就替我算过,要么这一辈子都梦不到,梦到了就代表对方已故。”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蹙起眉问:“梅姑是谁?” “是个盲婆。” 盲婆?我不由讪然。小时候就常听村上人说“关盲”的故事,那“关盲者”大多是年近五六十的老太婆,于是就喊她们盲婆。我并不迷信,但“关盲”被说得很传神,说很远地方赶来的人一走进那屋,对方就能算出他们要找的亡人是谁,并且能让要找的亡故者上她的身,回答一些在世人所关心的事。 我问:“怎么你现在信这了?” 老妈说:“不是我要信,而是有些事让你不得不信。梅姑是你阿姨引荐认识的,在那之前她去关盲过一次,替你外公关的,她谁也没说一个人自己找上门的,人还坐在底下,就听到上面在喊着你外公的名字,问谁谁谁的小女儿来了没?你说邪乎不?” 我想了想道:“会不会有人认出了阿姨,暗中将咱外公的讯息透露给了那盲婆?” “不可能的,你阿姨去的是顾山,那儿哪有什么认识的人。” 我无言反驳,不得不承认这世界上有很多东西是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但又不得不让你乍舌。“那你是什么时候去找那梅姑算的?” 老妈向后靠在椅背上,眼神回思过往,“出车祸之前,后来每年都会去关一次。” 心中一咯噔,竟然这么早就去算过?那么后来她决定与何叔在一块...... 71.私家侦探 终于明白为何守了好多年的她会突然决定接受何叔,哪怕是为报救命之恩也不至于要真到那以身相许的地步。因为那个盲婆梅姑断了她所有的妄念,说她要么这一辈子都梦不到爸,梦到了就代表对方已故,等同于间接暗示了老妈这辈子都等不来父亲了。 瞬间觉得可笑而又悲凉,父亲居然输的不是何叔,而是一个神鬼叨叨的盲婆! 双手扶住老妈的肩膀说:“老妈,你看着我。”在等她视线落于我脸上后,我才道:“听我说,盲婆的话不能全信,你会做梦梦见爸,那是因为昨晚我跟你提了那东西,你的心中有结才会在夜里梦到,至于你在河中看到爸朝你招手就完全是你受了那梅姑话的蛊惑,以为梦到了爸就是坏事了。” “可是在第一次见那梅姑时,她就称我们家有七条龙腾云在房屋四周护主,而我身上有龙气。我当时咬紧牙关不承认,她只笑笑说一朝落难有青龙落户,虽从此亲情淡薄但可保家人平安健康。你说这又如何解释?” 我的心中某处在揪疼,为那“亲情淡薄”四字。以为她能有一个新的开始,殊不知自己刻意的避让已经在她心头划了一道伤。而这梅姑......“妈,你确定咱家那只麒麟的事没有告诉过别人吗?” 她横了我一眼,“这事能随处说的?那时候我连你姨都没告诉,外人又怎可能知道?” 那如此说来这个梅姑还真有些邪乎。 我相信老妈在初开始的几年确实不可能会将“七星麒麟兽”的事说出去,因为说到底那属于犯法的事,不管它是真品还是赝品,父亲都触及到了法律。所以一直都把它藏在三楼,还拿布给遮盖了起来的。 忽然我想那梅姑说老妈身上沾有龙气,会否是因为老妈常常擦拭“七星麒麟”的缘故?听说过有些方外术士懂看人面相、风水算命等,难道这个梅姑其实是个神婆? 梅姑是否神婆我不知道,只知道当老妈咬着牙坚定地说不管如何决定跟何卫名散了后,就听到屋外咯的一声,似有东西落地,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起身拉门,果然见何叔就站在门外,面色极其难看。但是,他的身后还跟了个人,竟然是那在市区一直跟踪我的人。 目光交汇间,对方看过来的眼神依旧很平静,从我脸上淡淡划过就探视进屋,目光定于一处。不用回头也知其在看我母亲,握了拳心头升出戒备。 何叔依在门框外,也不进来,满脸失落茫然地问:“惠芬,是不管我再怎么用心对你,你都不可能将他放下了对吗?” 这次老妈没有沉默,坐在椅子里微仰起头,以她的角度看不见何叔背后还站了个外人,然后我回头只看一眼就觉心在沉,果然顿了两秒后她缓缓说:“从未忘记,如何放下?” 一瞬间,何叔的脸变得惨白,甚至...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颤抖。 让人看得不忍,可这事,我没法开口,而且打从心底里也不想开口。或许,我唯一能做的是留给他们空间,冷静地解决这件事。 于是我朝外迈出一步,挡在那个男人面前,轻道:“借一步说话。” 对方似有一怔,将我看了看后点头,率先转身下楼。我看何叔与老妈的情形,估计这时候说什么也听不进去,索性就一头往楼下而去。到了楼前,见男人很随意安然地立在那。 走过去我也不绕弯,直接询问:“请问你是......” 他未语先笑,那笑容让人从心底里发凉,只听他说:“常小姐,咱们心照不宣,你早发现我了是吧。”有时候笃定是来自于胸有成竹,这个人根本不在乎是否揭穿他跟踪我这件事。 眯了眯眼,我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会和何叔一起?” 他答:“这是个巧合,刚好你那位叔叔心不在焉的差点撞人电瓶车上,崴了脚,我在旁就扶了一把,然后顺道送回去了。” 他在撒谎,开门的一霎这个人看到我时一点惊异的神色都没露,很气定神闲。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他失笑了下又再补充:“可能你理解错了,我说得巧合是刚好碰上何先生出了点小事,然后他很热情地邀请我上门喝茶,就却之不恭了。” “所以,”我顿了顿,“你是私家侦探?” 他的眼神一闪,转而露出赞意:“常小姐果然厉害,单凭这几句话就能猜出我身份。我叫陈木,耳东陈,木头的木。” 我扯了扯嘴角笑意不及眼底,淡冷了眼神的同时忽然感觉自己这表情像及了某人,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如果针对的是我,请不要涉及我家人。” 成功看到男人的瞳孔收缩了下,转而生出讶异,似乎没有想到看似平和的我会有这般压人的气场。他说:“其实我本也不想寻上门或与常小姐的家人有何接触,但是受我委托人要求就不得不如此行为了。” 委托人是谁这种问题我不会去问,私家侦探的职业操守在,是不可能吐露这些的。 “坦白说吧,你能给我透露多少讯息?” 陈木答:“我委托人的要求是密切注意常小姐的日常与所接触范围的人。” 意思是只要我与谁接触过就都成为被监视对象?这个人到底在查什么?笔友的“第七封信”?不可能!这件事除了曾探问过上警校的同学,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又是十几年前的信,若非我无意中发现别说是别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么我身上还有什么价值是被人觊觎的?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看三楼,转而迈步就走。只走出十几步,就听到身后脚步亦随。两人一前一后隔着十多米的距离慢慢走出了小区,在门口遇上吃完饭带了孙子上街去玩的大妈,看到我后立即关心地来询问:“丫头,你家娘怎么样了?” 我摇了摇头说:“没啥事了,就有些惊吓到。” 大妈刚要开口说什么,眼尖地看到去超市的免费班车正往这处开,丢下一句:“回头再说啊。”就拉着孙子朝车站跑去了。 我迟疑了下,没有去坐车。进入了两难:如果他跟着我一同上了这车,改变不了现状没多大意义;而假如我侥幸因先跑一步,将这个叫陈木的私家侦探给落下,那就有可能会把目标转移给老妈与何叔那边,这绝然不是我所愿的。 所以最终我还是朝着镇上而行,大约走了十五分钟我就走到了一扇铁门前,低头用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到了。不出两分钟,就从里面走出来一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锁定在我身上的目光顿了顿后,他就笑着调侃:“什么风把我们的常大艺术家给吹来了?” 我也跟着笑了起来,故意看了看四下煞有介事地说:“今儿应该刮的是西北风。” “啧啧,怎么学了一口的京片子了?” 微微一愣,嘴上反驳:“哪有?”转而岔开话题问:“不请我进去坐坐吗?还是这儿一般不能进?”看到他那调侃的笑就觉懊恼,怎么跟秦辅学的老带儿化音。 在随着一同迈入铁门时我有意回头看了一眼,陈木站在不远处的原地正看着我。他可能绝然想不到我会散步散到派出所来了,而他无名无目的也不可能贸贸然再跟进来。 前头引路的高大个正是我那曾上过警校的老同学,叫陆垂杨,警校毕业后他就到了镇上的派出所来上班。说起来有些高职低就,但是他来了两年就当到所长了,可见其背后关系之深了。陆垂杨把我一路引进了他办公室,指了办公桌前面的椅子让我坐,但等我屁股刚一粘椅子就听他问:“跟着你一同过来的那个男的是谁?” 还以为他大大咧咧没发觉呢,原来早就把情形看在眼里了。 我来找他的目的就是为解决这件事,自然不会瞒他,开门见山道:“那人叫陈木,是个私家侦探。已经跟了我一整天了,刚刚还跟到我妈那边去了。” 陆垂杨蹙了蹙眉,原本打算落座的身形又起来,丢下一句:“你在这等我一会。”就走出了门,我心中一动,走到窗前。这间办公室的窗户刚好能看到派出所的大门,只见陈木还没有离开,像似拿着手机在打电话。突的两名民警走了出去,到他跟前说了几句话居然就把人给带进了所里。 72.男同学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回转头就见陆垂杨走了进来,他看我站在窗前嘴角就微微上扬:“你刚应该看到了,问题暂时解决了。我的同事将他带回来审问了,假如核对出他果真非法监视他人就处以拘禁。” 事情发展有些出乎我意料,而且陆垂杨坐下后敛了笑道出我心头所想:“治标不治本。常愿,你想想会有什么促使别人雇请私家侦探来查你。” 这也正是困扰我的,想了想后道:“你也知道的,我有两年没回来了,这趟回来也是临时起意。想不出会有谁与我结了梁子还要请私家侦探跟踪调查我。” 陆垂杨手指敲了敲桌面后问:“你那笔友的信后来怎么说的?” “我也想到这点上去,但是那封信除了打电话跟你提过一次外,再没和别人提过。而且信又是十几年前的,觉得与这件事的关系不太大。” 与陆垂杨聊了二十多分钟我就起身告辞,一来两人分析不出所以然,二来他也正值上班期间,我不能因为私事而打扰他太久。送我到门口时,陆垂杨说了一句话:未必就是咱老家这边的,你想想在学校那边可有与人结过怨。 我这辈子唯一结过怨的就只有林声!当然,在古羲将人痛殴一顿后,前男友鹿野也算是了。可觉得以林声对我的恨意以及她行事的手段,私家侦探不会是她的选择,可能更直接点会让人用刀子来捅。早前我在萍城公寓楼下的群殴就是最好的例子。而且林家出了那么大事,她应当没有那余力还来对付我吧。 所以基本把林声给排除掉了,至于鹿野,他应该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一边沉思着一边回到小区楼下也没想出所以然来,抬头看了看楼道,心说一来一回这么久了,老妈和何叔不知谈得怎样了。开门的是老妈,看到是我就问:“你去哪了?刚有你的朋友来找过你。” 我朋友?走进室内环看四下,别说什么朋友,就连何叔都不见人。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没有人动一筷,我先是问:“来找我的人呢?长什么样子的?” 老妈心不在焉地回:“见你不在就走了。是个男的,戴了副眼镜,可能是你同学吧。” 我迟疑了下小心翼翼又问:“那......何叔呢?” 老妈的眼神一暗,低道:“走了。”顿了顿后又说:“是我当年一念之差,就不该开始的,弄得还被人背后指指点点。他儿子在市区给安排了房子也不去,弄得父子俩都要翻脸,这下他终于可以安心住过去了。” 我知道老妈和何叔一直都没领证的,就是名义上在一块生活。在农村,难免被三姑六婆在背后指垢也正常。 没有想到的是下午接到了何叔的来电,吱吱唔唔的一直欲言又止。后来我让他有什么事要跟老妈转话的就直说,一定帮他带到,却听他在电话那头叹气。 好一会他才开口:“愿愿,我和你妈可能是成不了了。不过我还是你叔,有事或有困难就找我。刚想跟你说的是......你那男同学太好客了,把我带到市区的大餐厅里吃饭,花了人家不少钱,我琢磨着如果不告诉你可能不太好。” 这事大出我意料之外,有男同学找上门然后回头又带何叔去市区吃饭?等等,我握住手机问:“何叔,你从家里走时是跟这人一块走的?” “是啊,他陪我聊了几句挺投缘的,听我说要回市区就说顺路。可到了市里我看他也不太熟,还问我哪里能吃饭,我就把他领到吾悦广场那边。后来他很客气地邀我同行,本想就在那附近找家小餐馆吃吃,可就看到他用手机搜了个什么软件,然后熟门熟路地领着我到吾悦商场的四楼,那里的饭店可都不是普通的贵啊。” 越说越觉得蹊跷了,如果是我同学找我,不是应该在小区楼下等我或者留个电话什么的吗?怎么会无缘无故如此热情地送何叔回市区还请他吃饭? 刚刚暂时解决了一个私家侦探,转眼就又冒出来个男同学,我没法不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块。隐隐感觉,似乎有一团阴影在向我涌来,而且不光是欲图遮盖住我,还在朝我身边的人入手。 由于我这头一直沉默,何叔越发觉得忐忑:“愿愿,要不回头我把钱给你,你拿去还给小古吧。”我没听清,“还给谁?” “就你那同学呀。” “他说他姓古?” “是不是姓这我没问啊,就谈得来时让我喊他小古就行了。” “......”记忆中我所有同学里没有一个姓古的,而我所有认识的人中,就一个人姓古!跟何叔再作确认:“何叔,你给我形容一下他的长相呢。” “长得很好,个很高,穿得也很得体,戴了一副眼镜看起来很斯文。” 有些无力,几个“很”字就把人样貌概括了,可也不能怪何叔,词汇量有限。只能改转了再问:“他开的是什么车?” “汽车啊。”何叔在那头估计一脸茫然。 “车子是什么颜色?” “白色。” 我一愣,不是墨绿色?再听何叔描述车型,似乎也不是越野车,就是普通的轿车。结束通话后我就打开了通讯录,划到那个名字一直犹豫不定,最后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在哪? 大概隔了有十多分钟,在我以为不会回时却弹出一条信息来:有事? 我更加不确定了,如果是他,不可能会是这般回复啊,想了想打下两字:没事。 之后手机再没动静。 真的是我想多了吗?课题已经结束,与他的雇佣关系也就结束了,怎可能无缘无故跑来我老家找我呢? 这事没纠结太久,因为老妈在傍晚时分跟我说明早陪她去顾山一趟。立即就恍然她用意,只听她幽声说:“无论如何我都要再去问问梅姑,我不信他真的就......”后面的话缩了回去。 可是,老妈,你知道吗?当你决定去顾山找梅姑时就已经代表你信了,此去是为苛求个希望,还是断自己的念? 顾山是常城郊外的一座矮山,我与老妈没有打车,是走路过去的。据说这是梅姑的规矩,来求“关盲”的人必须得心诚,步行而至是最基本的表现心诚方式,至于其它方式彼此心知肚明。所以我起了个大早,去镇上的农村合作银行自动柜员机上取了一千块钱以备后用。 抵达顾山山脚下已经快十点了,实实足足走了两小时。我倒没觉什么,但看老妈走路有些气喘,尤其是这天气炎热的很,汗都把她后背衣服给浸湿了,可仍一脸虔诚。 山道并不崎岖,一层一层石头台阶搭筑而起,爬了十多分钟就看到山顶上有间很普通的二层楼房。外墙刷了蓝漆,屋顶是黑瓦,与我被拆的老房子没多两样,唯独不同的是在屋门前有一只铜鼎,里面点着香火,而那大门并非现在单叶式,而是旧时的两扇头木门,在正中间还有两个铁环。 此时木门是敞开的,门内依稀有几人坐在凳子上。 老妈拉了我默声走了进去,也没跟谁打招呼就往靠近门口的凳子上一坐。我发现其余人连好奇心都没,全都眼观鼻鼻观心地笔直坐在那,有的甚至闭着眼,但看嘴唇在蠕动念念有词。看样子都是来找那梅姑关盲的人,这一天的生意还不错。 老妈自落座后就与她们一般端坐在那,大概这一众人里就属我最没“诚意”吧。环顾四下,左旁有一个木楼梯蜿蜒而上,但因楼梯做成呈直角的两段,是故视线只能探到拐角处。 目光偏转,落于某处。 记得早年家家户户都会在当门正墙上挂一幅大画,两旁再有对联,基本上一年四季都不会换。而这间屋子的明堂墙上也挂了这么一幅,上面画的却是地藏王菩萨,两旁对联分别是那句名言: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众生度尽方证菩提。 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一个神婆也敢放此大言!就不怕地藏王菩萨将之也超度了去。 73.顾山梅姑(1) 正兀自转着心思,听到楼梯口腾腾腾地传来脚步声,并伴随着语声。转角处就见一中年胖妇走在前,后面跟着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在抹着眼泪。只听中年妇女口中还在劝:“别太难过,你爸在底下过得虽然苦,但只要你后面多积点孝就会好起来的。” 说罢两人已到了楼下,却是进了里面的房间,几分钟后两人再次出来,那姑娘已经不再哭了,甚至一脸虔诚地朝楼梯口拜了三拜,这才准备迈出了门。而中年妇女飘了眼我们道:“你们再等一等,梅姑需要恢复元气,一会张婆婆会喊你们的名字。” 等两人出了门,又过去大概有两三分钟,听到楼上一个老妪的声音在问:“是不是惠芬来了?”很是吃了一惊,与老妈坐这不到一刻钟,楼上居然就已知道我们来了? 老妈倒是没有一点异色,起身就要走,想了想来拉住我压低声说:“愿愿,你陪我上去。” 点了点头,既然来了焉有不上去一探究竟的理。我倒要看看这个梅姑是有多“神奇”。 木楼梯大约有些年代了,踩在上面吱嘎吱嘎地想,而且在转过拐角后我就抬头向上看,只见楼梯尽头处就一扇沉黑的木门紧闭着,加上楼梯里的光线昏暗,显得有些诡异。 不过营造氛围必然是神婆必备技能,外在的环境加上煽动人心的话语,才能让上门关盲的人深信。走到门前平台,只见老妈先朝着门鞠了一躬,然后才轻声征询:“梅姑,张婆婆,我们能进来了吗?” 还是那道老妪的声音:“你旁边的丫头没向门神行礼。” 老妈立即回头来拉我,朝我使眼色。我无奈只得弯腰而拜,直起腰的同时听到门喀的一声,从内打开了。于是老妈伸手推门,但只推到容一人能过的位置就钻身而入,我蹙了蹙眉随在她身后。一进去就闻到一股怪味,很难闻,而且室内昏黑一片,是寻了片刻才发现角落里依稀有两道人影。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我看到老妈走上前两步就跪倒在了地上,凝眸细看才发现那里原来有个蒲团。 老妪又在那吆喝了:“丫头为何不跪?” 我冷笑置之,跪天跪地、跪祖宗、跪父母,凭什么让我向一个神婆跪?还旁边一个老婆子狐假虎威,真是可笑。 这次老妈倒没有来要求我,只低首了道:“是我来关的。” “可是......”老妪还欲发言,却被昏黑中一道尖细的嗓音喝住:“好了,张婆,省了那些礼数吧。”没料刚还喝声叨叨的老妪立即换了态度谦恭而应:“好的,梅姑。” 原来这坐着的女人就是梅姑,只是这嗓音委实让人听了不舒服。 只听她再次开腔,却是:“惠芬,又是一年了,我算到你今日会上门,可是再关那未亡人?”老妈嘴唇动了动,没有作声只点了下头。 我在心中暗赞老妈还算机警,知道不将日前的事道出。像这种神婆,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并套话,从你的话中得到有限的讯息,再慢慢引导你将事说出来。 不过老妈那哀漠的神色其实已经向对方透露了一些基本讯息,果然听到梅姑那细嗓缓缓而道:“看你气色不好,是近两日发生了事吧。” 老妈闭而不答,只道:“请梅姑为我关盲吧。” 明明看不太清,我却似有所感那梅姑阴沉地笑了下,转而空间静谧下来。还没等我有进一步的观察,就听到悉悉索索声从那处传来,紧接着看到眼皮子底下的老妈一个跌坐在旁,表情震惊地瞪着前方。 我一个箭步上前,弯了腰要去扶,却发现老妈的身子很沉,几乎是瘫坐在了地上浑身发软。顺着她视线抬头,到这时我才看清梅姑的真正样子,然后生出惊恐之感。 那简直不能用......一个人来形容,更像是一具骨架!从没见过这般瘦的人,她穿着一件青色的长袍,梳着发髻在脑后,这么热的天,长袍也是长袖并盖到脚,而脚上是一双老辈人穿得那种黑色布鞋。呈露于外的地方完全没有肉,就是皮包着骨,而且还有好多黑色斑点。而此时她正一副抽搐状,看得我都快以为她要不行了。 可下一瞬,她剧烈颤抖之几下就停住了抽搐,本半闭着的眼突然睁开,幽黑中磷光熠熠,很是渗人。低低的,似轻叹似沉痛的细声:“小芬。”这一开口就让老妈的情绪崩溃了,而我也心头猛的一震,这个称呼......记忆中就只有父亲是这么唤的。 很快梅姑又开口了:“你我一别十几载,再见却阴阳两隔,是我对不住你。” 老妈一听瞬间嚎啕而哭,边哭嘴里边语音不清地喊:“常清,为什么你要这么对我?为什么啊?你这是在惩罚我没有等你与人好了吗?可是我跟何为名除了同在一屋檐下根本就没越过尺线半分啊。” 我大吃一惊,不敢置信自己的耳朵,她说这么多年跟何叔在一起没有逾越分毫?似乎被“父亲”上身了的梅姑也不信:“你们在一块孤男寡女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还能守住分寸?” 老妈理智早已失了,眼神呆滞抽抽噎噎地答:“何为名早年受过伤不举的,后来又得了心脏病,那年他救了我命提出想与我结伴,我不能忘本又对你彻底死了心才答应的。” 当真是让人企料不及,怎可能会想到老妈与何叔之间还有这许多事?只是......我扭头看向黑暗处的梅姑,我对她仍抱有怀疑。父亲对母亲的称呼,离开了多久,都可能从之前母亲来关盲的几次中被试探出来了,而到这刻也没见她说出关键性的话来。我甚至怀疑老妈前几次来会否被迷了心神,把家里的事都告诉过她。 之后过程就是梅姑以父亲的口吻在与老妈交谈,虽然口吻相似,但配上她那尖细的嗓音,总令人有毛骨悚然感。我在旁越听眉毛越蹙紧,很明显话锋在朝着某个方向带,果然七绕八弯后梅姑隐晦而问:“小芬,那物可还在?” 老妈一时没反应过来,我却已有所觉,暗暗掐了下她掌心。但看她茫然地低头,就知没能领会我意思,而梅姑又以父亲口吻在道:“小芬,我错啊。把那物拿回来,后来才知它沾邪,深恐邢克你和愿愿,但我又不能回来......” “好了。”我突的开口,打断了梅姑的话头,对方似有一怔,森然的眼向我看来。我也不惧,将老妈从地上扶着站起来后道:“多谢梅姑,今天我们关盲就到这吧,还请您多劳将人送下去,我母亲情绪不稳就先告辞了。” 说完也不管老妈是否回神就拖了往门边走,走出几步就听到老妪在那怒喝:“站住!还懂不懂礼数了?哪有人关盲到一半送都不送就走的?就不怕那亡人日后在地下受百般苦?” 话落间老妪已经步履极快地追了上来,并挡在了门前。近距离后,也终于看清了这老妪,身宽体胖不说,脸也很圆润,只是她有一只眼是瞎的,假的眼球不知是用什么嵌在眼皮里,在昏暗中还发着黄光,猛的一对视会很觉渗人。至于那另一只眼,更是射着阴森森的光。 我强自镇定地暗吸了口气,脸上堆出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早准备好的钱递过去说:“抱歉,是我忘了礼数,张婆婆还请别见怪。” 张老妪狠狠盯着我并没来接钱,气氛变得僵凝,我正琢磨对方到底要如何才肯罢休,突然老妈踉跄了下,被我扶稳后见她转了身道:“梅姑,是我丫头不懂规矩。也是我昨天遭难落了水,本不该带着晦气来关盲的,我这还有一点‘散子’,还请梅姑替我将他送下去后好好打点。”目前的手上不知何时也拿了一叠钱出来,目测有两千之多。 终于梅姑开口了,却是恢复了她原来自身的语调:“也罢,原本被你那闺女一惊恐怕亡人要成游魂,既然老身替你关了这么几次也算是缘份,收了你的‘散子’定会帮你这忙的。” 有她放言,张婆婆也不再为难,只是一把抽走我手中的钱又拿了老妈手里的,加起来都有三千块左右了。我在心中难抑冷讽,这行当来钱还真的是快啊。 74.顾山梅姑(2) 在我拉开门迈出的霎那,听到梅姑隐约飘来:“潜龙入水,困水而生,原来是这样......”后面的话被门阖上而隔断,我大出了一口气,但悬着的心还没落地。老妈转过头来正要开口而询,被我摇摇头制止,用眼神示意她先离开了这里再说话。 于是两人默声下楼,一脚一脚踩着木楼梯都如踩在心头。 然而,当我们走到楼下时不由怔住,刚刚还不说是门庭若市,但至少也坐了三四个人在等待关盲的,这会居然一个都不在了。是等得时间太久都不耐烦走了?想着也觉不太可能,以他们当时的神态看都是一副不等到天黑不会走的人。 无意多管闲事,也就这么心中觉奇,挽着老妈的手臂立即走出了门。直等走出好几十米远,老妈才忍不住问我:“愿愿,你刚才为何那么莽撞?要知道梅姑这里都是有规矩的,破了规矩就会殃及......”说到这她的泪又滚出了眼眶,显然是想到上了梅姑身的“父亲”。 可是,我拉住她一字一句说:“妈,那个梅姑在骗你。” 她一失神,脸上还挂着泪问:“你说什么?” “根本没有什么鬼上身,梅姑这一类人擅长的不是通灵,而是套话。你每年都来找她关盲,早从你口中探到了不少讯息。她说你做梦这件事根本就是给你在下饵,在从你口中获知到足够多的讯息后,饵终有被鱼咽下的时候,然后时机就成熟了。” 老妈听了我分析后脚下软了软,嘴上却仍不信:“不可能的,那么多人都来找她关......” 我打断她:“小时候爸唤我什么?” 一语中的! 愿愿这个称呼是老妈一直唤的,而父亲在我小时候总喜欢喊我圆子,说是觉得我生出来就圆滚滚的像个圆子。我不信老妈会忘,而刚刚那梅姑自说被父亲上了身,称呼我时却是愿愿!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个老太婆招摇撞骗早有准备,可能在老妈去找她关盲的第一次后就开始让人去调查周边的事,从而能在以后更好的向老妈套话。 显然老妈也想起这一茬了,却仍迟疑不定地说:“即使唤错了你名,也未必就是假吧。” 我有些无力地看着她,“妈,难道你真希望爸死?” 说出口我就后悔了,老妈一脸被刺痛到的表情,睁大了双眼惊惶地看着我:“我怎么可能想你爸死?宁可我自己在昨天淹死也不会去咒他死啊。”说完就伏在我肩上失声痛哭起来。 我懊悔地抱住她,却又无从解释起,只能等她情绪慢慢平静。 就在这时,山道的阶梯上有人在走上来。此时已是午后,阳光正烈,我看到走在前的正是之前那个送人下山的胖妇,她不但满头是汗,还气喘如牛。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古怪。天气的炎热,山路的难爬,一般人或许会感到焦躁,但不太可能会觉得惊惧。然后很快我就知道为什么了。 在胖妇人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的,格外的引人注目。倒不是长得有多凶神恶煞,相反的还很清秀,但她走路很轻。感觉好像每一步下去都不着力似的,由于胖妇人走得气喘脚下放缓,她也跟着很慢。我留意到她的每一步踏上台阶,与台阶边沿的间距都相同,精准到像精心设计过一般。 很快,胖妇与她一前一后经过了我们身旁,胖妇朝我们看了眼,但她身后跟着的女人眼观鼻鼻观心,腰板挺直、直视前方,完全像没看到我们似的,却在掠过近旁时明显的一股寒意沁入皮肤。难怪胖妇会有那惊惧的眼神了,原因都在这人身上。单单从身旁走过,就能感觉到她身上的阴寒,而且这么热的天,我都感觉身上粘腻,她却穿着一件黑外套裹得严严实实,额头一点汗都没有。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胖妇明显是梅姑的人,我不想去插一脚。 老妈的情绪已经平复下来,从我肩上抬起头擦擦眼泪,眼睛红肿地说:“我们回去吧。”但是当我们到山脚下时,我却顿住了步伐,目光停驻在路边的一辆白色轿车上。 那是一辆丰田,没有太特别,但我却想起了昨天那个开白色汽车的“男同学”。何叔对车子不熟,不懂什么品牌,但我有让他形容过大概车型,没有实物参照会很抽象,而今看到这辆白色丰田锐志就立即对上号了。 回转头往山坡上看了看,脑中闪过刚刚怪异安静的楼下的画面。 老妈在旁询问:“怎么了?” 我摇了头说:“没事。” 本以为近郊很难会碰到的士,相信这刻老妈也没那个心思来对这顾山的梅姑虔诚,所以走出一大段路当有辆绿色的士缓缓开来还是亮了空车绿灯后,我立即招手。 车子停在跟前,把老妈送上了车我却没有跟着上,站在车外弯着腰道:“我昨天在市里订了空调,今天要去看看什么时候送过来,妈你就先回去啊。” 老妈只敷衍地嘴里嗔怪了一句:“买什么空调啊,浪费钱。”倒也没再多问,于是跟司机报了家里地址,等目送着车子开离视线,我才转身再往顾山而走。 走回到山脚下见那辆白色丰田还在,暗松了口气。不管是否我多疑了,既然决定了要一探究竟就上吧。再爬到山上时,发现屋门已经关上了,这是闭门谢客的意思么? 上前去推了推,竟然一推就开了,木门发出吱呀的响声。在上山时已经做好了打算,假如被问起为什么去而复返就谎称自己的挂件掉了回来找。事实上,我从不戴挂件。可当我推开门向内探头而看时,发现屋内仍然空无一人,但因大门关上后显得屋内昏昏暗暗的,空气中又有一股霉味,无形中增添了诡异气息。 迈入门内后我只略一迟疑,选择将门仍然关上。但是看着那木楼梯没有鲁莽地立即就上去,因为木楼梯本身的陈旧问题,踩上去不管脚步放得有多轻,只要承受人身体重量总会发出一些吱嘎声。 目光落在明堂右侧的那间关着的木门上,刚刚胖妇领着那姑娘进去又出来过,里面应当是私下交易“通灵费”之类的地方吧。 既然理由想好了,索性施施然走过去,推门的一霎听到楼上的门吱呀而开,与此同时我看到门内的情景。那0.1秒的瞬间我做了一个选择,一脚踏进房门并关上用背抵住,眼睛却惊愕地看着室内地上躺的几人。 他们......他们不正是我与老妈上来时看到的坐在那等着关盲的人吗?从外间挪到了里间本不奇怪,问题是他们一共四人全都昏倒在地上。 我的第一反应是觉得他们被梅姑给控制,甚至说是绑架了!这是电视上常演的黑店桥段。可转而又觉不太对劲,这些人来顾山本身就是来找梅姑关盲,换种意义就是来送钱的,梅姑没必要用这样的手段来敛财,更不至于如此砸自己的招牌。除非是,他们身上有什么被梅姑觊觎着。刚刚才感同身受过,很明显梅姑在觊觎我家那个“七星麒麟兽”。 上前探过几人呼吸,虽然短促但都应没生命危险,几人脖颈处发现都有青紫。应当是被人击打所致昏厥,我们在楼上并未听到任何呼救声,这种老房子的隔音设备肯定不好,所以“肇事者”一定是在短时间致人昏迷。因此也越加肯定不是梅姑所为了。 还在理性分析,突的头顶传来语声,我惊讶地抬起头。别人声音我可能听不出来,可那尖细的嗓太有标识性了,不是梅姑又是谁? 她刚才那句明显有提高了音量在喝:“你想怎样?” 原来这间屋与楼上那间关盲屋是楼上楼下,隔音岂止不好,上面只要稍大声说话就能传下来。尤其是张婆婆那种跋扈的音量,但似乎即使仍在大喝着,语音却有些颤抖。到底什么人在上面,以至于连梅姑都不镇定了? 因为始终没有听清除去梅姑这派之外别人的语声,只隐约好像有个男人在说话,但好像刻意压低了嗓音。忽然大开脑洞,会否这个在上面与梅姑对峙的人就是将这些来求关盲的击昏在地的“肇事者”?他故意压低声说话是因为知道底下与楼上隔音不好。等等,如果是在我与老妈刚上楼那会,这个人就将此处占据,那么我们在上面与梅姑的对话岂不是都入了对方的耳? 75.顾山梅姑(3) 我正思疑不定时,突听头顶有脚步声在移动,光只听了几秒我就立即判断:此人正是之前我们下山时遇到的胖妇人身后的那个清秀却带了阴气的女子。 因为她的步伐轻重如一,每一步间隔的时间差不多两秒左右,看来她也去了楼上。等等,这步伐的方向是......朝门而去?我立即悄步走到门边,果然听到楼梯上传来吱嘎吱嘎有节奏的声音,这时候我出去肯定不妥,就这一迟疑没料那脚步声下到楼下后竟直奔我这处而来。 屋内除了一张八仙桌就只有一个五屉橱,根本不能藏人。我分析局势,目光扫着地上四人脑中飞转,但直到门被推开也没想出好办法来。只能躲在门背后见机行事。 门从外面被推开,我屏住了呼吸,发现对方并未一推到底。 从门缝中我看到那女人就立在门外,眼神平静地看着室内,这让我感到庆幸。本来是想假装和那四人一样躺卧在地昏迷,但假如对方知道这屋子里只有四人,那平白多出一个我来又怎可能蒙混过去?这是个极蠢的法子。 停滞了足有半分钟,我憋气快憋到了极限,再没有比这刻心跳更剧烈的。终于那女人在将门缓缓带上,但就在阖上的一瞬间突的门朝内猛弹,狠狠撞在我身上。未等我反应,女人已经身形极快地掠进门并一个勾爪朝我面门抓来,我本能地朝下避让,躲开了那可能会划破脸的一击,但后颈上却传来剧痛,被她狠狠劈了一掌。 倒地的一瞬,余光看到女人出手如电就要再劈来一掌,不得不惊急而喊:“古羲!” 下一秒顶上传来轻沉的语音:“童英,带她上来。”眼看那就快切到我脖颈的手生生顿住,盯着我的平静眼神有幽光一闪而过。 同样的场景发生在了我身上,只是走在前的胖妇人换成了我,而那个可能叫童英的女人就缓步跟在我身后。此时才深切体会到胖妇人上山时的感受,那种感觉就像是......如履薄冰。 一个连自己脚步都在计算的人,走在你的身后,会感到所有都在对方掌控中。尤其是这人身上还从外到内透着阴寒之气,八月的酷暑,我居然能在闷热的室内感到后颈丝丝凉意。 重回到梅姑门前,对着那扇木门自然无需再像之前那样鞠躬行礼。只是我伸出去推门的手不可抑止地轻颤了下,推开门的一霎,视线忍不住扫掠四方,没料身后将我一推,踉跄着入了门。只闻砰的一声,门又被关上了。 无需回头,背脊处的寒凉仍在,所以与我一同上来的童英也一定进来了。 梅姑似乎仍坐在椅子里,反倒是张婆婆并未像之前那般就站在身上,而是坐到了另一张椅子上。仔细一看,却好像是瘫坐在那里。另外,那个胖妇人是瘫倒在地的,像是已经不省人事。 空间沉滞的诡异,而且有一种微妙的东西牵引着我的目光凝于幽暗角落。 我没有看错,那在一闪一亮的是星火,与......第一次见他时一样。而空气中飘着的气味在进门的一霎我就闻到了,淡淡的,熟悉的,烟味。 这也是我决定回来的原因。 古羲。 昨天何叔说开着白色汽车戴了眼镜长得好的人姓古,我有怀疑,但是发信息过去询问他在哪,他的回复让我消除了疑虑。可是刚刚与老妈一起下楼时,在惊异屋内几人都离开的同时我似有所感地好似嗅到了一丝气息。 由于太淡,几乎是一闻到就消失了。等到山下看到那辆白色汽车,有意与老妈从旁经过,这一次我没有闻到什么气味,而是在车门前的草地里眼尖地发现了,一根烟头。 眼皮克制不住地在跳,没有人比我再熟悉那种烟头了,尤其是这烟极少见。这次回乡时给何叔买烟,特意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也正因为知道是他,我才有胆量孤身重回这里。 这不是赌博,而是答案早已在胸。 只听梅姑阴恻恻地开口:“倒是老婆子我瞎了眼了,连个小丫头都没瞧清楚,居然被你们玩了釜底抽薪。” 我蹙了蹙眉并未作声,暗处却是一声嗤笑,熟悉的嗓音一字一句撞进耳膜:“梅九姑,太抬举你自己了。要不是你居心不良,意图诱骗我的人,我还真懒得出手。” 听着他这懒懒的语调,意味不明的话,我压不住心头在狂跳。 梅姑似仍有不甘:“哼,以江惠芬的平庸根本镇不住那七条龙,我本是念在她心诚想要救她......”一听提及我老妈,就按耐不住开口打断:“哪来的七条龙?根本就是你在胡言蛊惑我妈。” “小愿。”暗角里亲昵的称呼悠扬而来,然后我见颀长的身影终于缓缓走入视界,哪怕光线太暗看不清他的样子,也能想象得到他定然是嘴角上扬一副傲娇又可恶的表情。等他走到我跟前时,心说:果然如此。 长臂环住了我肩膀,低沉的嗓音在耳畔:“气势还不够足。她既然说你妈镇不住那七条龙,那你就问她谁震得住?她?不知天高地厚。” 我知道他这话自然不是真要我去说,而是在讲给梅姑听。由他口里出来,即使语调轻盈,气势却张扬而迫人。垂眸飘了眼肩上的掌,微微一顿,居然见他在左手中指上套了个方形翡翠戒指,这在之前是并没见他戴过的。掌延及腕处,仍是那串金丝楠木的手串,发现即使在这暗房里它也好似散着幽光。都说文玩需要盘,越盘越光亮,恐怕他这条手串戴了有不少年了。 倒是没发觉他是个......这么爱装饰自己的人。 突的脑门上一疼,被他弹了一指,然后听他道:“我在给你出头,你却在走神?” 我揉着额头答:“这种场合哪里需要我出面,有你在不就行了。” “够了!”梅姑终于忍不住,“你们无需张狂,我梅九姑也不是吃素的,既然大门敞开着,就不怕有人来闹事。张婆!”随着她一声尖令,那原本瘫软在椅子上的张婆婆竟然一个猛挺身,朝着我与古羲扑来,这来势哪里还是刚刚的萎靡状。 古羲反应极快,拉了我往旁边避闪,哪料张婆婆那一扑只是虚晃一招,实则是往某个角落冲。童英本在门口,见状欲去抓,却不防梅姑丢掷出什么射向她。 我只觉眼前一闪,身侧的古羲已经如猎豹一般向梅姑掠去。 一切都只发生在数秒间,随着童英本能地避闪木门传来闷声,不知是什么刺了进去。而另一边古羲也已一掌掐在梅姑的喉间,可就在那一瞬,我只觉脖上一凉,一把匕首不知何时悄然架了上来。 缓缓移转视线,对上一张笑得和蔼的脸,居然是进门以为不省人事的胖妇人。 她说:“丫头,稍微委屈你一下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颤栗了下。因为胖妇人犹如换了一个人般,再没有之前被童英随在身后大汗淋漓的惊怕,反而神态之间多了从容。 我想,恐怕对她看走眼了。 而另一边张婆婆似乎已经跑了,原来那个暗角里是有扇门的。风云突变,原本被古羲掌控的局势,瞬间就转了向,气氛变得诡异。 童英朝这边看了看,又去看古羲那边,迟疑不定。还是古羲下了令:“开门点灯!”童英立即掠身到门前去拉门,但身形顿了顿,似乎门被锁死了。 我想这才是张婆婆声东击西的目的吧,这三个人无需言传,一个指令就全部动手,配合的天衣无缝。门虽被锁死,但童英还是点亮了灯,不知她手上是什么灯具,那亮光从初开始的微亮慢慢变得敞亮,最终将这暗室照得分明。 身旁的胖妇先前就已在亮处见过,童英也同样,古羲就不必说,唯独梅姑一直都坐在暗影中的椅子里,即使看到她枯瘦如柴像具骨架也是面容难辨。此时得见真容,当真是......将我吓一跳。那张脸皮像是包在了骨头上,而整个眼睛都是凹陷进去,像个骷髅一般,可是那目光却阴森而锐利。 76.顾山梅姑(4) 她似乎也看出了我的想法,不顾古羲卡在她喉咙上的掌冷笑出声:“怎么?看我这副样子感到吓人?你试试天天都与阴朝地府的人打交道,也会变成我这样的。” 一直沉默的古羲这时笑了,出口的话却是:“既然如此,反正你们也是老朋友了,就直接送你下去得了。”好像很随意地调侃,但我却留意到他眼中的阴狠,并且他的掌也在话落间收紧了,梅姑明显喘不过气来,眼珠向外凸,面容比之刚才还要吓人。 这时我身旁的胖妇故意干咳了两声后道:“喂喂喂,别忘了我这还有刀卡着大姑娘呢。”说着把刀刃朝我脖颈里压了压,血痕立现。 古羲淡漠地飘来一眼,目光仅从我身上划过,心下一沉,似有所感他接下来的态度。果然只听他冷哼了声说:“你可以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手快。” 胖妇一愣,扭转头来看我:“丫头,他不是你男人吗?” 我面无表情答:“不是。” 她看看我再看看古羲,摇了摇头说:“这就没意思了,看样子我握的筹码不够重啊。” 童英本对刚才被胖妇所欺很恼怒,此时自然忍不住呵斥:“想要梅九姑的命就别玩花样,立刻把门开了。” 我虽被挟持,但注意力一直都在胖妇身上,在童英那句话出来后我看到胖妇嘴角牵起一个古怪弧度,然后悠悠缓缓地开口:“谁说她是梅九姑了?” 一句话使得空间陷入诡异的静窒,几乎连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我看古羲只微眯起了眼,而童英则冷面站那难抑眼中的惊异,只得由我问出那个问题:“她不是梅姑,那谁是?” 其实答案已经在心中,只待求证。 胖妇笑呵呵地道:“顾山梅九姑,那不过是外界给我的虚名罢了。” 果然如此。 刚刚在得知我这个“人质”其实并无大作用时,胖妇也没显得慌乱并仍从容而笑,我就猜到了。或者准确地说在她把匕首架在我脖子上突然变了样时,有些事实就在慢慢浮出水面。 当古羲制住“梅姑”时,无论是张婆还是胖妇都并没受到挟制,前者按计划脚底抹油跑出去将屋门死锁,后者一派从容挟制住我。 原因不过是,坐在椅子里的“梅姑”只是傀儡,真正的梅九姑是我身旁的胖妇。 这恐怕所有来顾山关盲过的人都不知道吧。 “有意思。”古羲突的开口,“总算事情变得好玩了。” 他的神态一点都没落于下风的颓忧,反而一脸的兴味,眼睛里精光奕奕。他这人心思向来难以捉摸,似乎对手强大诡变令他很开心。 不过想想也是,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我,哪怕刀真落下来了,于他也没半点损失。 正寻思着得自救,听到古羲又道:“说吧,打算怎么玩?” 胖妇故作讶然而问:“这丫头说了你不是她男朋友呀,我这扇门想来也拦不住你俩,为什么还问这?” 古羲轻瞥了我一眼,反问了句:“她说不是就不是?” 我愣了愣,余光中胖妇也是一怔,转而笑了起来:“原来小两口是在闹脾气呢,我就说这么般配,不是一对太可惜了。既然如此,小伙子还是先把手高抬一下吧。” 古羲低头认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真就慢慢撤离“梅姑”的喉咙,可就在她打算后仰的一霎,那只掌竟又卡上去了。甚至比之刚才还要加重力道,因为我看到那“梅姑”在上翻着白眼,同时我脖颈上又一疼,是胖妇的手下意识一动所致。 胖妇不动声色问:“小伙为何放了又抓?” 古羲的反应是直接将“梅姑”毫不留情地从椅子里给提了起来,等把人提到了半空中时我的目光落在了“梅姑”的腿上,难怪她一直坐在椅子里不起身,原来她的腿是畸形的。本来坐着被长袍给盖住了腿看不出,这样半悬在空,就看到那与身材比例不符且弯曲了的腿晃荡在那。可能因为这样卡着喉咙让她完全无法呼吸了,只听到一种嘶哑尖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她嘴里溢出,到后来连舌头都伸出来了。 整个过程,古羲都似笑非笑地看着,眼眸深处尽是残意。 就在我深恐那“梅姑”就这么被扼死在他掌下而打算阻止时,耳旁一声低喝:“够了!”竟是胖妇忍不住开了口:“先松开人再谈吧。” 古羲眼皮都没抬,“谈什么?游戏很好玩啊。”他那肆意的神情真就像在随心所欲玩一场游戏,不过这回我选择闭口,因为情形似乎有所转变。 胖妇在顿了几秒后,眼见“梅姑”踢蹬的腿慢慢变缓,终于又道:“留条命好说话,何必弄得两败俱伤呢?”话落间她将我往前推了推,意思很明显,若古羲不放人,那么我也将被割断喉咙。 可看古羲的表情我的心在沉,果然听他嗤笑出声:“命能不能留自然得听阎王的,她与阴朝地府这么熟,不如让她下去问问?” 就在他声落的同时“梅姑”的脚不动了,只觉身旁气息骤沉,我微转视角见胖妇再不像之前那般从容,脸色铁青,眼神阴冷。 咚的一声闷响,古羲把人给甩在了地上,我看着竟是......不动了。 这是我第一次眼睁睁看着一条鲜活的命就这么没了,说不惊惧是不可能的,可更让我惊惧的是古羲。他真的就肆意到这般地步?! 然而下一秒我见地上蜷曲不动的“梅姑”突然颤动了下,紧接着又一下,是...还没死? 只觉眼前一闪,架在我脖子上的匕首突的撤离,胖妇一个箭步冲上了前。 古羲未动,童英却是动了,并且身如闪电、出拳如风,眼看就要抓住胖妇,突的中间底板向下塌陷,不仅胖妇与“梅姑”一起摔落而下,就连童英连带着也沉了下去,而古羲是因为反应极快向后掠开才得幸免。 只在眨眼之间底板又恢复了原状,但底下动静却传得清晰。之前我已经发现这暗室与底下那个房间是上下两层,而隔音又很差,基本上一丁点响声都能穿透,更何况是在乒乒乓乓的响。以这楼层的高度,即使摔下去应当不至于大碍,而童英又是有功夫的,当不至于对付不了胖妇和在垂死边缘的“梅姑”。 然而,在一声闷响后突的安静了。 我看到古羲眉眼一挑,半垂的眸光泛起冷意。这情形似乎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童英将胖妇解决,另一种则是,童英被胖妇解决! 在这沉窒的氛围里,我更偏向于后者。哪怕童英表现得身手极好,也反应极快,但到底这楼是“梅姑”的,就如刚才底板突陷的地利之便让她们金蝉脱壳,底下那间屋又有什么玄机谁又知道呢?更何况,还有一个人被忽略了,张婆婆。 不用说这底板会突然下沉,定是张婆婆暗中施了机关,她即使在外面也应该是能观察到这屋内发展的。童英的那盏灯掉落在了地上,我捡起后就朝屋子四周乃至头顶察看。很快就找到了一处隐蔽的暗光点,果然这个屋子是有监控的。 “现在怎么办?”我问古羲。 屋门被死锁,这底板估计也不大可能会再开,我们要如何出去? 没料他却答非所问:“为什么要回来?”我心头一顿,回来是因为猜到他在这,但是迟疑间出口的答案却是:“我妈掉了东西,我回上来找的。” “哦?是什么东西?” 一沉吟,低答:“是一个对她比较有意义的饰品。”含糊其辞是为不让古羲继续追问,果然他听后就作罢了,而是对我下令:“帮我拿灯照着点。”说完就沿着墙角缓步而行,他锐利的目光在四处搜寻着。我见状立即提了灯靠近过去,但等过片刻又忍不住问:“这里一共有两扇门,虽然被死锁上了但都不过是木门,强行拆开不行吗?” 他横眼看我,“你有工具?” 我摇摇头,目光不自禁地看向他的长腿,他不是有功夫嘛,难道不能一脚蹬开? 却换来他的嗤声:“天真!既然人家敢玩金蝉脱壳这招,会没准备?两扇门看似不过是两块烂木头,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强拆了任何一扇,这整间楼就会塌陷,你要是想尝尝被活埋的滋味不妨试试?” “不想。”怕只怕这人发起神经来不管不顾,所以闻言我立即表明态度,换来他毫不客气地嘲笑。可是一些疑惑未解,又觉静谧的环境不说点什么很是不舒服,干咳了两声后又问:“你是怎么知道这门被强拆了楼就会塌的?” 他不答反问:“为什么刚才中间底板会塌?” 我想了想,“如果不是屋里的两人做了手脚,就是屋外的张婆婆在暗中窥探并看准时机启动机关吧。” “机关?”他失笑,“你也太抬举她们了。不过是一座陈年旧屋承受不住结构承重而用粗钢丝绑缚罢了,而钢丝绑得很有技巧,能随机抽动。那老太婆胜在力大,抽送之间可一气呵成,难怪正主儿不跑,小兵却先跑。” 77.一语成谶 听他一提我倒是想起刚刚在楼下以及上来的楼梯上,确实四处可见粗钢丝痕迹,当时并没往别处想,此时才明白原来钢丝的用途在这。那木门被锁死会不会也是被这钢丝给捆缚住了所致?一边寻思一边盯着他的后脑勺,心想同样他在楼下呆了片刻又同样上楼来,他看过几眼后就了解个中情形,我却全无察觉。 在观察力这点上,原本我还自持敏锐,与他相比却差了一层。 沉吟了片刻,我又问出另一个疑问:“你是怎么看穿她俩关系的?”问得是胖妇与“梅姑”两人,到后来已经很明显了,“梅姑”并非如胖妇口中说得只是一个傀儡而已,至少胖妇表面不在乎但内底里却很在意她的生死。 本以为这其中古羲又有什么独到的见解,或是胖妇在何时露了破绽我没发现,哪料他回说:“这些资料自有童英查实了传给我,要不我留她在山下派何用。” 呃......查不出来的?“那她们是......” “母女。” 我再一次被惊愕到,怀疑自己的耳朵,确定他说得是“母女”两字?恐怕再没有比这更荒诞的了,“梅姑”瘦到像枯架,而胖妇怎么着也都能把她给包起来吧。另外,“到底谁是真正的梅姑?” 古羲讽笑了道:“梅姑不过是外界给盲婆的一个别号,有什么所谓的真假,喏,”他把手机递给了我,“有什么想知道的自己看。” 我只略一迟疑就接过了他手机,划开屏幕后就是在信息栏,童英的排在首位,往下第二条居然就是我昨晚发给他的那条短信。手指顿了顿点开童英的信息,一条条讯息都是关于这顾山关盲与梅姑的,看完后我只意识到一件事:古羲在做任何一件事之前,都不可能没有准备。往前有我自己为例,往后就有这顾山为例。 原来胖妇并没撒谎,她确实就叫梅九姑,声明在外。而那形同枯骨的则是她母亲,叫梅六姑,六九合一,统称为梅姑。但由于来关盲者多与梅六姑打交道,胖妇梅九姑更多的是接待以及在外打探消息,说到底这个关盲其实是她母女两合作,一个主内一个主外。 其中由于胖妇多在外走动,自然打出的名堂是她自己梅九姑三字,而来关盲者哪里会去留意其中细节,只当梅姑就是胖妇的母亲了。 童英的讯息上还有写到这关盲一说的真假,说虽然大多数是靠外界讯息的收集,但不乏有其真本事在内。很可能梅六姑真的具备通灵的体质,能够与阴间有所沟通也不定。 很玄乎。 这是我对这段注解的感想。 可能我脸上的表情被古羲瞧了去,他在旁笑问:“怎么?觉得不信?” 我抬眼看向他,“这世上真的有通灵这种事吗?” “灵是什么?” “鬼魂。” “鬼魂又是什么?” 我想了想,答:“大多数人认为,那是人死后化作的一种形态吧。” “有些东西你信则有,不信则无。与其说与阴魂通灵,不如说会一些简单的道家术法吧。” 我一怔,“道家术法?” “观人面相断命运,闻人气息断乾坤,这是最基本的入门了。” 他说得都是我闻所未闻的事情,听来很感兴趣,正要再问得深入,突听咯嘣一声响,这声音在只有我俩在的静谧空间显得格外清晰。我怔了怔后问:“是什么响声?” 古羲没有应我,目光环视四下,脸上的随意一点点敛去,在我意识到不太对劲的同时,他突的拽住我往中间而掠,几乎刚好跑到刚才梅姑两人坠落的位置就觉脚下一软,底板寸寸裂开,紧随着两人失重而坠。不过眨眼身体就重落到底,痛觉神经还没传递到大脑,就听头顶哗啦而响,转而黑暗覆顶,我被沉沉压在了底下...... 一语成谶! 这是我昏昏沉沉中唯一仅剩的想法。都怪古羲之前在那说楼会塌,结果真的塌了,然后被“活埋”了。在一阵噪杂后,动静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全身无一处是能动的,身上沉压的重量让我喘不过气来,虽然被没顶了后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但大概还是能感觉到覆在我身上的是古羲,而不是房屋结构。因为我趴在地上,能感觉到他有力的心跳。 其实并非没有一丝空间,否则我此刻不可能还能顺畅呼吸。 以为会身陷这困境很久,却不过数分钟就听到童英在外惊惶而唤:“羲哥,你在不在里面?”她竟没事?那两个梅姑呢? 耳畔传来低沉的吩咐:“我们在正中心,你先把外围的东西扒开。”语调冷静自持,完全不像是身陷囹圄的人。 之后童英再没开口,只听到重物的搬动声,偶尔会有碎屑再飘扬而下,落在我脸上、颈间,最严重一次好像是有砖瓦类的东西跌落,听到咚的闷响,随之我的心也像挨了一记闷棍。 直到身上负重骤然变轻时我才缓缓扭转过头,在左侧的一角已经被搬开了一个缺口,光从外面照了进来。古羲就双手撑在我的上方,在我回转眸的瞬间看进他那双幽黑湛然的眼中,犹如跌进了深不见底的黑潭。 是童英的询问打断了我的愣神:“羲哥,有没有事?” 古羲划转眸,淡漠了眼神,“先把我背上的板掀开。”童英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平静的眼神这时显得惊惧,走上前来时也很迟疑,等她小心翼翼将一块横板从古羲的肩背上掀开并搬走时,我才了悟刚刚砖瓦坠落的闷响其实是落在了那块木板上。而我没看错的话,那木板正是楼上的某块底板,他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随机应变抓块底板遮挡住身体,也亏得他的机智,否则随便一个重物坠落砸在头上或身上,这会我们的下场就是头破血流或骨折了。 从废墟坑里钻出到外面,我一看四周,后脊发凉,一身的冷汗都沁出来了。 不是因为刚刚的死里逃生,而是童英刚才来救我们,是冒着有可能下一秒就被活埋的危险。梅姑的这座房子目前塌陷的就只有楼上那间暗房上下,但由于房架腾空,外边这间也岌岌可危,楼板悬垂在半空似落非落,地面滚落了许多碎砖瓦。 没有人说话,默契地都放轻了脚步朝着大门而走。如今那门由于房屋的下顿将门框都挤变形了,而大门只开了一条不大的口。童英是在前开道的,自然她第一个从门缝里钻出,她的身形娇小,又比较灵活,对她而言还是很轻松的。我是第二个,在钻出时几乎都听到房屋在塌裂的声音,已经在外的童英怒瞪着我。 过程虽然只有十几秒,可我感觉时间好漫长,每往外挪动一分都心惊胆颤。但总算有惊无险地钻了出去,惊魂未定中想起还有一个古羲,他身形那般高大,我都过得这般艰难了,他岂不是更危险? 可当我回转头而看时,却惊愕地看到他站在门内没有任何犹豫地一脚将门踹开,并且如闪电般地掠身而出。顺带地把呆愣在原地的我一把反提抱而起狂奔,在旁的童英似乎无需他吩咐就已紧随而跑。由于我是面朝着房屋的,所以亲眼目睹了余下的残楼在顷刻间土崩瓦解,扬起漫天飞尘。场面不得不说壮观,却也让我感到后怕,假如慢几秒,我们三人都将被活埋在下,这一次就不可能有人来救了。 对于身后这么大的动静,古羲一点都没回头看的意思,反而单手提抱着我在大步下山。我从惊魂中回转过神来就在他耳边小声要求:“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他微侧转过脸就四眸相对,到这时才留意到穿着打扮向来齐整精致的他,此时却很是狼狈,连那深栗色的头发上都沾落了许多灰,脸也很脏,只是那双黑亮的眼只比往日更慑人。 当然,从他瞳眸中看清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去,头发散乱脸上灰扑扑的,这也是我在他跟前最狼狈的一次了。 78.退路 他说:“你确定你能走?” 见我点头,他没有任何停顿将我放下,可脚刚一着地就有一丝钻心的疼从左脚踝处传来。先前情境危急,全身神经都绷紧了将所有注意力都凝注在跨出那扇门上,随后又被他的举动给吓到,以至于完全没有发觉自己脚上有伤。 但这时即使明知自己脚踝伤了,也不可能会去要求他再来抱我。只得在强忍过一阵疼后,咬着牙向山下走。 古羲本非怜香惜玉的人,见我这般只扯了扯嘴角,就径自往山下走。他步履极快,童英本是他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来管我,很快两人就将我抛落在后。眼看那越来越远的距离,我轻叹了口气,索性也不犯傻硬要去追上他们,就慢慢地一步一步颠簸着下山。 很快我就吃到苦头了,不光是脚踝的痛,是从上而下重摔于地面,浑身各处都想被暴打了一顿似的,酸痛四起。后来实在走得太疼,前方也不见了他们的身影,我找了块石头坐下。 一边轻按着脚踝疼痛处,一边想:当真是好奇心能害死一头猫,就为了确定古羲是否是开那辆白色丰田的人,我就告别老妈去而复返回顾山,却差点将命都送在这里。 再回望山顶,原本站在山脚都能依稀可见的楼房已经消失了,从此顾山再没有关盲,也没有梅姑,这样是否能够让少一些人再被受骗? 转而又想到梅姑母女和张婆都跑了,此处成了废墟她们定然会在别处东山再起,还是一样会骗更多的人。突的我想到什么全身顿时僵住,拔身而起就欲往山上走,却被身后拽住。回头就见古羲不知何时已经去而复返到了跟前,他的嘴角噙着抹淡讽问:“还要回头上去?” 我一把抓住他胳膊,焦急地说:“古羲,上面还有人!那个屋子里躺了四个昏迷的人,我们快上去救人。” 哪料他一动不动地反问:“你觉得遭受两次倾轧,嫣还有命?” 这也正是我惊怕的,但那几人是...被他打昏了留在那的,他们不过是来顾山关盲,何其无辜受这无妄之灾。事情归根到底,古羲会来这顾山,应该是跟着我和老妈来的吧,而他若不来,也就不会有后面与梅姑的冲突,更不会发生这许多事。 无论如何都得上去看看,万一还有人活着呢?而且房屋倒塌了或没什么,可真有人死了事情就变大了,最终还是逃不过的。 打定了主意后就对他道:“如果你不想上去,那就我一个人回去看一下吧,事情闹这么大必须得报警了。” 正要挣脱开他的手回转身,却听他丢来一句:“山上没人了。” 我怔住,疑惑而问:“怎么可能没人,她们不都昏迷着吗?” 古羲回问了我一句:“那几人原本横躺在哪的?”我心中一动,因为是亲身所见,所以记得很清楚,走进屋门就看到几人歪七竖八地横躺在地,而正中还有一张桌子。 他看透了我表情,又追问:“那我们摔下去时是摔在哪的?你有压到谁了吗?” 差不多也是中间的位置,即使有偏离因屋子本不大,应当也会压到桌子。但我是实实在在摔在平地上的,楼阁之间至少有三米多高,所以才致使我好多地方都摔到乌青了。 如此想来确实奇怪了,我迟疑地问:“会是有人把桌子和那几人给搬到角落去了吗?” “这还用问吗?人不在自然是被搬走了。再说了,你摔下去的时候不会看一眼吗?” 我的额头在冒黑线,当时事出突然,人在突然坠落时心绪本就不平,哪里还反应得过来?凝了眼他,心说估计也就他能有多余的心神去留意其它了。 若真是这般,那么将昏迷的几人搬走的应该是张婆婆了,但是我想不通原因。 古羲挑了挑眉说:“原因还用问?她们弄这关盲是为敛财,又不是为害命。这些人来顾山关盲肯定都知会了家里,若死在这她们能逃脱得了干系?哪怕逃到天涯海角也都背负着杀人犯的名头。” “依你这意思后面房子的坍塌并非人为?” “当然是人为。”古羲一口肯定地道,“前后有不同。张老太婆先出房在前,她在将门封死后就下楼到了底下那屋,看到熟悉的客人昏迷在地,第一时间觉得不要坏了名声,就把人给提出了屋子甚至是送下了山。但是......” “等等,你说把人送下了山?这怎么可能,一共有四个人昏倒在地,她就算力大无穷一次提两人,也得上下山两趟。这时间就对不上了。” 张婆婆跑出去后我们在里面对峙了也不过就十几分钟的时间,试问她怎么可能在提着人的情况下来回这山路两趟?这顾山虽然是座小山,从底下走到山上怎么也得至少十五分钟。再说张婆定然不放心楼上屋内的情形,必然是在旁通过监控窥视着,否则如何能与两个梅姑配合得如此之好。 被我打断了话,古羲眼神微凉地看着我,“我有说是从这条路下山了吗?” 怔住,眼睛睁大了惊问:“你是说还有别的路?” “蜗居在山几十年,你觉得那几个盲婆会不给自己留条退路?” 一语惊醒梦中人!无论是梅九姑还是梅六姑,或是那张婆婆,她们游走在顾山周边城市一带张罗关盲者,一遭出来混,总难免会遇到厉害角色,就好比古羲,怎可能没有留一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在一番争论后,古羲却特为“古道热肠”的又把我带上了山顶。当然没有如下山时那样提抱着走,而是抓着我一只胳膊拖拽了向上。走到后来,我的左脚已经麻木了。 山顶的废墟已有心理准备,倒不再吃惊。沿着周边环绕到一侧就能辨别之前我们摔落的位置,即使有后来的二次坍塌,但因位置不同,只有少量砖瓦落到那边,是故童英搬开东西救我们的那条口子仍在那。之前屋内还昏暗,现在露了天自然什么都能看见了,透过那口子可看到积压的废墟底下确实没有人,见此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一回头,忽然发现身旁不见了古羲身影,有那么一瞬的微慌,但很快冷静下来。既然他会肯上来,断然不至于就此撇下我独自下山,于是我绕着废墟往后方走,果然有再看到他。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头也没回地低令:“过来!” 等我走到他身边时只见他伸手往下一指,“喏,自己看吧。”低头而视,脚下是一个微陡的坡,被青草所覆盖,地面有被倾轧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这就是她们的退路?” 古羲挑了下眉,“要不然呢?” 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刚刚他提出时脑中所想的可能是条捷径或密道之类的,而不是这种粗略的甚至不能被称之为路的陡坡。可听完我的念头后,古羲就毫不客气地嘲笑了起来:“电视剧和武侠小说看多了吧,你要让三个老太婆在这山顶挖条密道通往山下?要不要在这山中再弄个藏宝地呢?” 被嘲笑了到底有些不服气:“那你说她们三人包括之前被你打昏的四人是如何从这里下山的?”若说是后来的梅姑三人走下去也就罢了,昏迷的几人总不可能自己长脚下山吧,而且这坡并不平坦,两旁的树又隔开了许多位置,我还留意到有被倾轧痕迹的地方是在正中间,靠近树旁的位置并没有。 古羲回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假若不是刚刚摔傻了脑袋,我会觉得你在故意装傻,以你的观察力难道真瞧不出来?” 我冷了脸:“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的眸光轻划而过,落于地面的草丛,悠悠缓缓地问:“听过滑草吗?” 经他提醒我立即蹲下身去凝目细看那痕迹,甚至翻开了草,果然见被倾轧的位置是连贯性且有规律,而非错乱的脚印。然后在坡上的某处,地面的泥比起别处要湿一些。 活在新时代的人怎可能没听说过滑草运动呢,那是被很多景区用来吸引游客的一向设施。在一处山坡上植入草坪,然后让游客坐在滑草车内向下滑,又刺激又省劲,被游客们深深喜爱。而滑草车的设置是在底部两旁装有履带,车内有滚珠,整个就像是迷你的坦克车的履带,只要地面没有凸起的石块之类的,会很安全。 想必那块湿泥地的位置就是曾经放置滑草车的地方,而且应该不止一辆。 如此看来这块下坡地是特意开辟出来所用,难怪树都空出了位置且呈直线向下。以这方式下山当真是即省力又快,也亏得她们能想到的。 79.想要我救你吗? 身后传来古羲戏虐的问声:“想不想玩玩滑草?” 我讶异地回头,只见他从废墟中翻出一块门板来,顿了一秒就反应过来他在动什么脑筋,连忙起身而走,口中也答:“不想玩,我自己走下山就可以了。” 可他的兴致上来了哪肯罢休,没走两步就被他一把抱起,我惊急而喊:“古羲,你别发疯!”但等我话落,人已经被他按倒在门板上,只看到他露了白牙告诫:“抓紧了哦。” 下一瞬,我连同门板就被他从山坡上给推了下去。 人之本能的反应对危险的规避,使我立即双手抠紧门板两侧,并且身体贴服在上。转眼就与古羲拉开了不少距离,却见他抿唇而笑,抓起两根木棍竟大步从上而冲下来。 我真是看到目瞪口呆,心里只存一念:没有人比这古羲更疯狂的了! 可能真的是艺高人胆大,他就仅靠手中两根木棍支撑平衡,一路向下狂奔。如果不是自己是在这种情况,我会觉得他那飞奔而来的姿态很帅也很酷。 问题是,我被迫成了当事人。 但相比之下,趴在这门板上下滑又是面朝上要比他那种不要命的方式安全得多,而且由于最初的推力过后,门板与草地的摩擦力在逐渐增大中,速度也慢慢变缓下来。 刚刚暗松了口气,哪料古羲跑到了跟前,在我惊魂未定的眼皮底下一脚踹在了门板顶端,于是我又一次加快了下滑速度。几番之后,我无心再看他,索性埋了脸在门板上。 等到一切归于平静时都不想再动一下,然,那人用脚踢了踢我的胳膊在头顶问:“好玩吗?”我对之唯一的反应是低吼出声:“别靠近我!” 之后果真一片沉静。 等情绪消化了点后我才慢慢从臂弯里抬起头,结果见古羲就坐在不远处的树下一派悠闲地低头不知在看什么,右手手指还夹了根烟。 再扭头往上看,很难想象这么高的坡,我是从上面滑下来的。 不过很快视线被路边遗弃的两辆滑草车吸引,还真是应了古羲的判断。其实那滑草车是被改良过了,平常景区的大都是八十公分左右,至多能容一大一小的两人,可这车不但加宽还加长了,足可容三到四人。估计第一辆被张婆婆用来把昏迷的四人从山上运送下来,第二辆则是她们三人共同使用的。 瞧瞧人家那滑草车,再看看我这门板,顿然觉得很是凄惨。闷声起身,环顾一圈后觉得这儿应该是顾山的后山区域,恐怕极少会有车到这里来。 脑中很自然地闪过古羲的那辆白色丰田,偷偷用余光去飘他,想着童英是否留在那边车里在等。突的觉得不对,刚刚我趴在门板上看他低着头以为是在弄手机,可这时站起来视角不同后发现刚刚所想是错的。 他是整个人靠在树桩上,左腿弓起,右腿平放于地,姿态很随意慵懒。目光落在弓起的左腿上,那儿被他手指捏着一张白纸,而就在他的身侧还有一个疑似黄色信封。 蓦的想到什么,伸手去摸口袋。自前天晚上找出那六封信后,我就一直都将它们归置在一个信封里并随时带在口袋里。可能刚刚下滑到坡底的时候不慎从口袋里落了出来,然后就被他捡去了。难怪刚才不来撩我,竟是在偷窥我的信件! 这一天,我做了很多错误的决定。 明知是个早就设好的局,还同意陪老妈来这顾山关盲是犯的第一个错。 在已然有惊无险地出局,却因怀疑古羲在山上而又去而复返是犯的第二个错。 第三个错是我既然已经发现楼下后屋内被打昏的几人,不思立即离开,却还迎头向上。 后面......一步错,步步错,差点连命都没了,又再上演惊魂下坡,然后还不问自取拿了我的信在看,这一天里所有的怒都积压到了胸口。 本意是一个箭步冲过去夺走信,再对他劈口质问,可我忘记了自己是拖着一条残腿的人。只迈出一步人就扑倒了,地上有草、土又是软的,摔得倒不是怎么疼,只是...... 古羲不咸不淡的语调飘了过来:“带你下山不过是顺便,用不着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一口气直接给噎在了喉咙里,呛得我不停猛咳,越想停止就越停不下来。到后来都咳出了眼泪也没法止住,一只掌突的拍在我背部,调侃的语声来自头顶:“急什么呢?” 我边咳边瞪着近在身旁的那双鞋,怒上心头,想也没想伸手去推他。 本来是想推开他那幸灾乐祸的掌,没料他竟被我推得直接坐倒在地,泪眼模糊中见他难得错愕的表情,估计他也没料到我会有此举动甚至将他推倒。 我还在继续咳,不光是喉咙口呛得疼,连胸腔也在隐隐作痛,眼见他的掌又在伸来我又一次去推,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按在地上,而他的另一只手很快触及了我的脸。 泪眼朦胧中只见他用手指轻拭我脸颊上的泪珠,似有不解地问:“哭什么?我又没欺负你。”我最直接的回答是一口血吐在了他的手上!不是说笑,是真的有血吐了出来,当时只觉喉咙口发痒,随而一股腥甜冲上来,张口就喷血了。 按住我手的掌倏而一紧,下一瞬我就被拖拽着撞进他怀中,只听到冷凉的语声近在耳旁:“童英,立刻定位开车过来!” 奇迹般的,吐了那口血后我那咳嗽反而抑制住了,就是胸口很疼。这感觉相信许多人都会有,重感咳嗽最厉害时一阵撕心裂肺的那种痛。被他环在怀中想要挣脱,但吐血过后浑身无力,不过怒意未消:“把信还给我!” 古羲却像没听到一般,也不看我,目光直盯在地上。 这态度越加让人窝火,恨恨地加重音量重复:“古羲,请把信还给我!”他眼皮未抬丢给我一句:“在裤兜里自己拿。” 下意识移转视线看向他左右两边裤兜,果然见右边那只露出信封的一角。 我伸手抽出,却是空信封,又再去掏他裤兜里面,总算摸到了信纸。他就是随意折了两折塞进裤兜的,我一边将那十几张信纸折好塞进信封,一边偷偷看他神色。 只有我自己清楚,恼羞成怒是因为那个秘密,从看到他拿着信在看时我的心跳就剧烈,直到这会也仍然没有平复。但看他好像心思并没在信上,也没在我身上,只微蹙着眉若有所思。顺了他的视线低头去看,见那块地上一小片鲜红,正是我吐的血。 童英开车来时正见到古羲揽抱着我起身,走到车边古羲就对她吩咐:“把现场清理一下。”不是我错觉,童英平静的眼神里有道凉光一闪而过。 回程的路上车内很沉寂,古羲自上车后就一直凝眉沉思着。我不知道是怎么了,喉咙口一直在发痒,时有腥甜往上冲,都被我给克制住了。 但在一处不平之地车子一个上抛下坠的震动后,我被颠簸着身体往前,那一口气息没压住,竟然又呕出一大口血来,将前座的白色椅背给喷洒的一片猩红。连续两番如此后,我有些不行了,整个人犹如被抽空了般开始发软。 耳旁似听到急刹车的尖锐声音,但很快古羲就在轻叱:“停什么车?继续开!” “可是她......”童英的话缩在了嘴边,松了脚下的刹车,又继续踩点油门行驶。 身体被古羲揽到了他的腿上仰躺,无力地看着头顶上方那张讳莫如深的脸,我读不出他的情绪,这时也没多余的心力去猜测。 只觉他用手指揩去我嘴角的血,俯身凑近到我的耳边轻问:“想要我救你吗?” 感觉就像是潘多拉魔盒的诱惑,但若点头,就会陷入未知的深涯。所以即便如此,我仍道:“你只需要送我去医院就行。”恐怕我是摔出内出血了,必须要去医院看一下才行。 但听他说:“医生救不了你的,也是我低估了那几个老太婆。倒没想区区一个小山上的盲婆居然还懂这些。”他在说话时,手指划到了我脖颈处,那儿有被胖妇梅九姑用匕首压出的伤口,而听他的话意似乎不是我之前所想的那般。 禁不住问他:“我到底是怎么了?” “你现在是不是觉得喉咙口一直很痒,胸口却剧痛?” 确实如此,即使这样平躺着,也控不住气流在上涌,我怕再咳就又要吐血了。 耳边悠悠缓缓低问:“血咒听说过吗?” 我愣住,闻所未闻。 80.坦白 “梅九姑借刀引血对你暗施咒术,不见得立即要了你的命,但除非是破了禁,否则你会一口接一口地直到把血吐尽。” 古羲的表情一点都不像在危言耸听,但我仍然难以相信这些可能会在书里出现的邪术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一股子腥甜又在往上冲,我闭紧了嘴巴都难克制,却觉古羲的两指在我颈间某处就那么轻轻一按,那股猛蹿的力道像被打散了般,渐渐消去。 此举令我不得不信了他的话,等缓过一口气后我问:“你能解此咒吗?” 他凝了我一眼,反问:“你想我解吗?” 那眼神虽然讳莫如深,但我却大约明白其中意思。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天上也不会无辜掉下馅饼来,我求他解禁,必然得付出让他满意的代价。 我在迟疑,他也不催促,顿了几秒后道:“血为人之固体之本,旦破其气就破。看来几个老太婆不会跑太远,对你家那物还不死心呢。” 心中一凛,却不动声色问:“你在说什么?” “无需对我遮遮掩掩,你家里那东西还引不起我兴趣。不过神龙有护,对与牛鬼蛇神打交道的盲婆而言,却是个不小的诱惑。” 我的脸色再也控制不住变化,揪着他的衣服追问:“你是说她们还会去找我家人?” 古羲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口中答:“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晓得梅老太婆已经瞧出七龙护主其实护的是你,而你母亲恐怕是因为与那物亲近沾染了些龙气。现在你元气大伤,七龙会暂时寻不到你气息,这时候你觉得老太婆们会怎么做呢?” 怔凝两秒后我咬牙点头,“帮我解咒!” 古羲笑了起来,眉眼舒缓,却反问:“凭什么?” 我盯着他一字一句:“单独说话。” “停车。”他往身后椅背上轻靠,慵懒而令。童英立即停下了车,刚刚我们的对话想必她都听在耳朵里了,所以推门走了出去,留我们独处空间。 我不想浪费时间,假若真如古羲所说的,那么这刻老妈一个人会很危险。所以单刀直入而问:“你想怎样?”他低眸敛看着我,指尖在我脖颈的伤口处轻轻摩挲着,低道:“要解你这血咒并不太简单,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筹码能值得我冒这险呢?” “之前我帮过你......” “你也说了是之前,银货两讫,关系已经结束了。” 说到这银货两讫我就无言反驳,那笔钱中间一度家中被砸时也被那群流氓给洗劫一空,后来警方录笔录时说会为我追讨至今都没消息。等于是坐实了我拿他四万块钱这件事。 盯着那双黑幽的眼,我知道自己不可能看透他,但可以从他行为来分析现状。 他在问我身上有什么筹码值得他为我解咒,往前追溯,他为什么会来常城?又为什么一路跟踪我到这顾山?当一些事剖开来看,隐在底下的东西就会若隐若现。 心已有所然,与他对峙我本身没有筹码,即使家中有个赝品的“七星麒麟”,也诚如他所言对他引不起兴趣,那唯一能吸引他注意的就只有我。那么我身上还有什么价值是值得他这般重视的呢?答案已经很明显。 最终我叹了口气,道出那个秘密:“我有你那幅青铜刻画的一些线索。” 不显山,不露水,嘴角微扬轻轻一笑。这就是古羲一瞬间的表情,我知道自己赌对了。 不清楚是怎么泄漏被他看穿的,但这是我唯一想到他会追来常城的可能。 他像似不经意地提议:“说说看。” 我默了一瞬,垂了眼睫不看他,“答案就在你刚看的几封信里面。” “是吗?” 听这反问的语调没半分讶异,让我怀疑他刚在窥看信时就可能已经发现了端倪,这也是我在发现他拿走信并不问自看时所惊忧的。 不过至此,惊忧已是多余,我已向他坦白。虽然涉及自己的**,但既然曾参与过他的那个青铜方器刻画修复,有其它的线索却选择隐瞒,总还是有些理亏的。 以为古羲会追问信件的事,却没想他瞥了眼我后淡道:“回去再说。” 童英重回车上行驶,三个人彻底陷入沉默。但是古羲的手指由始至终都压在我喉咙口的某个位置,以致于我再没吐一口血。 车子开回了市区并停在一家私人诊所门前,我不由蹙眉,既然仍需要动用到医源,还不如去正规医院。这样的门诊有很多是黑门诊,医生的医术都不高明。 没料车子停下后,就童英下了车,古羲揽着我在后座动都没动。几分钟后童英出来了,手上还拎了一包东西,不用问也肯定是药物。当古羲就在车内用消毒液洗净手并举起一根针管时,我就有不好的预感,开口已是语声不稳:“那是什么?” “局部麻醉针。” “用...用来作什么?” 他勾起唇角,“自然是替你注射了,难道还是我用?” 我的冷汗已经冒了出来,勉强追问:“你有医师资格吗?” 古羲直接闭口不答,用消毒酒精棉花在我脖子的经脉处擦了擦,那凉意沁入皮肤底层,让我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眼看针管的针头就要刺进来,他却顿住似笑非笑地道:“这么害怕?要不就不用了吧。” 我立即点头:“好...好,不用了。” 但是他却道:“那等下我割开你喉咙放血的时候可别喊疼呀。” 我的脸白了,割...割开喉咙?还没等我从惊愕中回转过神,突的脖上一疼,针刺了进来,眼睁睁看着那一管子冰凉的液体注射进了体内,随而连同我的心也变凉了。 麻醉药效来得很快,不到五分钟我整个脸部就都发麻没知觉了,慢慢连胸口处的疼也感觉不到了。想要尝试弯曲手指,但就是最简单的一个动作也难完成。 古羲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低敛了眉眼道:“人的身体所有指令都是通过大脑来掌控的,你现在胸口以上被局部麻醉,脑神经自然也进入麻醉状态。” 说话间他将我平放在后座上,双脚弯曲弓起,两手搁在身旁。 这样一来,他的人就得在前后座椅的中间蹲着,以他的身形显得十分之挤。但那无损他行动,刚刚童英进去门诊内居然不光带出了针筒、麻醉剂这些,连手术刀都有。 也不知道是否麻醉的药效还没完全达到极限,当刀割破我皮层时还能清晰地感受到,不是那种剧痛,但也有种钝痛的感觉。明显感受到有血液在顺着脖颈而流,而古羲则不做任何措施仅仅只看着,这一刻我会觉得后悔相信了他,恐怕今天这条命是在劫难逃了。 没有死在梅姑的算计中,却要死在这个庸医的手上。 应该是失血过多,渐渐的我的意识模糊了,看古羲也是有了重影。 但,仅仅就如此而已。因为他推开车门走下了车,是让我一个人自生自灭吗? 人的思维很奇妙,在困境中总会比以往任何时候更悲观。可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的知觉也渐渐回到了身体,死自然是不可能会了,倒是浑身乏力。刚刚被古羲割开喉咙不是幻觉,因为知觉一回来,痛意就抵达至神经了。本能地抬手触了下,一块纱布已经贴在那。 视角所能看到的车窗外不见古羲踪影,喉咙口被割了一刀,想要回转头是不可能的了,但微微侧过脸还是行的。只见一块染血的纱布被丢掷在车后座的地上,似乎......血迹并不太多,可我当时明明感觉血从喉咙口冒出来并流动不止。难道是被麻醉了后的幻觉? 突的前面副驾驶位车门被拉开,长身玉立的古羲出现在视界内,他弯身入座面朝向我,将我看了看后视线落在喉咙口的纱布处,调侃着说:“你很荣幸成为我第一个动刀子的女人。” 忽略他的调侃,张口想说话,可声带一扯动就引来一阵剧痛。 “暂时就别开口了,我可不想再缝第二次。” 他意思是这样就破了那血咒了?那刚刚他还说要解开它并不简单,然后就只要放掉一点血算是完事了,我怎么有种被坑的感觉?最起码如果是只要这样放掉一点血,那么至少由外科医生来动刀要比他来得有安全感多吧。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他笑着问:“怎么,觉得解咒的方法太简单了?虽说难度是并不太大,可一般人是掐不准那个点的。血咒本身是以血为术扼制人的气息,喉管与气管相连处是一个岔道口,郁结常汇聚凝结于此,这也是为何人的气息在不慎倒吸时容易被呛的原因。” 反正什么都是他说的,即便是他说下刀的深度和缝刀口都有个中诀窍,我也无力反驳。 81.算无遗漏 古羲的烟瘾又犯了,从裤兜里掏了烟盒抽出一根正要往嘴里送,想到什么与我对视了一眼,居然把烟给放回了烟盒。 这当真是让我感到受宠若惊,向来肆意惯了的他居然还能想到身为伤者的我,而避忌了不吸烟。突见童英出现在他的车窗外,两声轻敲后他回转身落下玻璃,没听清童英压低声说了句什么,就听他淡然下令:“先上车吧。” 等到童英坐进驾驶位后并没立即启动车子,古羲又再回眸看我,问道:“在自家门前了,要不要上去跟你母亲打声招呼呢?” 什么?车子停在老妈的那个小区里面?我凝眸细看窗外,确实看到房屋楼影,脑中闪过各种念头,看向古羲的眼神带了疑惑。 他说:“很简单,既然老巫婆对你施血咒是为破你身上之气,欲图谋取你家的那只东西。要想阻止她们,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正主坐镇宅屋,哪怕气息不继,离得这么近那七条龙也能闻到你身上的血气。这时候假如她们硬夺,那必遭七龙反噬,这显然不是老巫婆想要的。所以就在刚才你躺着的半小时前,在附近伺机而动的老巫婆最终还是放弃了,并自行潜逃了。” 听得我暗暗心惊,那假如我不回来岂不是老妈要有危险?之前我或许还瞧不起梅姑她们的那点骗术,可在身受呕血之苦后,不得不对这种人以及邪术惧怕。 万一老妈有个什么,我得肠子都悔青了。 “那我妈......”刚勉力说出三字,喉咙口就被扯得剧痛,让我直冒冷汗。 古羲眼神一闪,伸指压在纱布上,“安心吧,刚才我上去跟你妈聊了会,挺好的。” 我不可思议地瞪着他,他上去跟老妈聊了会?聊什么? “也帮着看了看你家那宝贝,虽不是什么珍品,但也算有了灵性,一般人动不了它。相信老巫婆也算得到,这次失败后应该不会再来动脑筋了。” 说话间他低头拨通了一个电话,开口说话的语气顿然变得和风细雨:“阿姨,我接到小愿了,她好像得了重感,我带她去医生那看看。你要跟她说话?好,我把手机给她。” 嘴上如此说,实际却是按了个免提搁在我头旁,老妈的声音传了过来:“愿愿?怎么回事?早上不还好好的嘛。” 我刚勉强开口而唤:“妈......”喉咙口就又发疼了,手机被古羲拿了过去,语气似乎微带着急地说:“阿姨,我看小愿脸色不是很好,就不跟你多说了,得赶紧把人送医院。” “小西,麻烦你了啊。” 古羲恐怕是我见过变脸最快的人了,通话一收他就恢复了本来表面慵懒随意,实则暗敛精芒的样子。他把手机随意往裤兜一塞后道:“好了,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动身吧。” 我无言以对,从头到尾哪里有给我选择的余地,分明就是他独断替我下了决定。 不过我现在这副样子也确实不可能真的上楼去见老妈,会把她吓坏的。 庆幸的是古羲只是把我带到了市区他落住的酒店,并没有立即离开常城。一个对居住环境讲究到近乎苛刻的人,自然选择的酒店也是舒适与豪华的。 因着古羲的关系,我成为了瞩目的焦点。因为是被他横抱着走进那光鲜亮丽的酒店大堂的,期间无论是大堂经理还是保安人员过来问询是否要帮忙,他都是面无表情地不作声,童英在后一一将其拒绝。 实在是......无需如此,这种高档的酒店必然会为行动不方便的顾客准备轮椅,甚至担架都可能有,哪里需要他这般高调的一路抱着走进电梯。 后面我都不想去看那些飘来的目光,索性把脸埋在他腰侧。等听到房卡嘀声才露出脸来,看清屋内中式复古风格时已不会再觉得讶异,这人对古风的喜爱已经达到一种偏执地步。 童英没有再跟进来,门自动关上后室内就剩我们两人,他把我放倒在床上后就径自走进了一扇门后,很快听到里面传来喷洒落水声。原来是进去洗澡了。 想想也是,今天他从头到脚都很脏。先是被梅姑的楼房所压,落了一身的灰,后又被我的血吐在了身上,居然能容忍到现在已经是不容易了。 不去想倒不觉得,这会儿听着那哗啦的水声也觉身上难受。手脚动了动,比起之前好像恢复了不少体力,但是想要起身就不可能了。 这时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很快那扇门就从内被拉开,然后......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 哪里会想到古羲是光裸着上身走出来的,而下半身就裹了一条酒店里的白毛巾,松松垮垮地打了个结围在腰际线下,看着那结随时都有可能松开。而他身上的水并没有擦干,头发也湿漉漉的,不时地滴水下来,水珠在沿着身体向下滚落。 他向我这处淡飘了一眼,并没理会我,而是走到门边的衣柜前,拉开柜门拿出一件长睡袍背对着我给穿上了。整个过程中我的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他在看,到这时才总算缓过神来尴尬地收回目光,却在余光里见他转身之际把腰间的毛巾给抽掉随手往沙发一扔,顿时心跳漏跳了一拍。 幸而等他完全回身时,已经把睡袍的带子给系上了。 原本见他直向床边走来,好像突的想到了什么又快步走进浴室,我被弄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但等他再走出来时看见他手上捏了东西,心头一动,那是...... “在你枕头底下找到的,是那另外几个信封吧。” 看着被他甩在我身旁的几个黄色信封,默数一下,刚好是五个。也不用我答,从我脸上表情他就已经了然。原来他上楼找老妈聊天的根本目的是为了找出这五个信封。 他随意地往床沿上一坐,侧着身子敛眸看我,“现在你可以说说这信的事了。” 事情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更何况我这破了的喉咙就连三言两语都艰难,他确定要这时候听我说?见我默然,他讪笑着道:“抱歉,忘了你暂时不能说话了。” 这人真是会睁眼说瞎话!刀子是他动的,那么大一块纱布还贴在喉咙口呢,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除非是瞎了才会看不见。而且他嘴上那么说,脸上表情哪里有半分抱歉?倒是分明的嘲意。对他这种半带嘲讽的调子都快免疫了,别转过眼懒得理他。 不过眼睛不看他,耳朵却不可能对他封闭,低缓的嗓音抵入耳膜:“既然不能说,那就听我说吧。看看我想得对不对。” 我眉色未动,等待着他的下文。 却没料他再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击中了我:“当老子骑青牛图还没成型时你就有一定程度的觉悟了吧。”如果不是我压住心头的震颤,很难克制吃惊的表情。 “那时候的你可能自己没有发现,即使表面像现在这般平静,心绪却压不住,总在眼神里透露出来一种焦虑,诚如此刻你心中在惊讶也是藏不住的。” 我终于不能再保持冷静了,偏转视角看向他。 他正看着我,那双眼犹如夜幕般乌沉,嘴角噙着一抹极淡的笑。 脑中莫名冒出荒诞的两字,明明古羲与之根本搭不上边,可他此刻给我的感觉就是这般的,儒雅。转念一想,觉得可能是他敛去了眼内锋芒的缘故。 只听他又道:“一个人的情绪有变化必有其因,如果不是你自身的关系,那就只会是与那方器有关。而你选择隐瞒,要么是答案未确定,要么就是你知道了一些秘密。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我都不会错放。” 几乎...全中!这个人太可怕,以为自己不动声色将情绪隐藏的极好,实际他早已将我看透。即便那几天鲜少会面,也逃不开他的眼睛。所以,最后那晚他回来与我聊得那些其实是带有暗示和目的,然后天明之际将方器与画一同拿走并单方面宣布结束任务,让我措手不及也降低了戒心。 他笃定了我会在事后来寻找答案! 82.一语惊醒梦中人 “那个私家侦探......”我勉强问出几字就扯到了伤口而顿住,不过至少意思已表达。 古羲失笑:“如此不靠谱的事你觉得我会做吗?” 我一怔,原本问出来多少有些肯定,哪料答案居然是否定。那如果私家侦探不是他的人,又是谁在调查我? 目光刚抬起,他就一脸嫌弃地道:“别看我,我对男人没兴趣,懒得去查。” 我收回刚才的错觉,他跟儒雅半点边都沾不上。 只见他拿起一个信封前后翻转了端详,然后道:“现在让我们来聊聊这几封信吧。”我心说终于点到主题了。 第一个问题是:“写信的人是你笔友?” 我轻嗯。这在第一封信的字面里就有所传达。 “他一共给你写了七封信?” 心中一震,这里一共就六个信封,他刚刚看过的也只有六封信,为什么他一言道出有七封信?为了寻找其中秘密我有反复看过六封信的内容,尤其是第六封信,里面并没有任何提及关于第七封信的资讯。 毕竟,那第七封信,是我的一个心结。 “有必要这么惊讶吗?原来在萍城公寓里你不是还有一封?” 经他这么一提醒我突然想了起来,那时是刚受他胁迫接下那课题,然后他“陪”着我回去整理东西,在我的书柜里被他看到过第七封信的信封,信封上有我的老家地址和我名字,以他的辨识力,应一眼就瞧出笔迹是相同的。 但是这其中有一个漏洞:即便是他见过有七个相同笔迹的信封,也只说明笔友曾给我写过七封以上的信,有可能我还有别的信件没找出来。可他的问题是:笔友一共给我写了七封信?听起来像是疑问句,却透露了笃定,唯一的答案是...... 古羲抿唇而笑:“倒是越来越敏锐了,会分析我的话了。没错,我看过你那封信。”他索性承认的态度像个痞子,意思是:就告诉你我窥看过信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不能拿他怎样,只能磨着牙瞪他。也懒得去问他是何时偷看的了,那会他都能把两个房子买下来并大肆“翻整”,多得是机会动我书柜里的信。 后来屋子被砸了,警方就帮我整理了一纸箱东西。在决定回老家之前,我有回过公寓,但没有找到那封信,又去了“时光”翻找纸箱,也仍然没找到。以为遗失了,如此看来那封信很可能是在古羲那。 但古羲没有继续这话题,而是继续提问:“是这六封信上的画里有藏了什么吗?” 在他身上已经没有更多能让我感到惊异了,一个不会画的人,粗略看过信后就有了与我最初始相同的想法。我会反复去看,又与脑中那个怪梦作着比较,思路一直围绕在画上。 但,不得其果。 想了下,从身上摸出手机点开屏幕,进入备忘录里输入字:你把灯光照在信纸上。 古羲眸内精光一闪而过,没有任何迟疑把信纸拿到了床头灯下,按开开关,黄光穿透纸张。起初他面露茫然,并不懂我意,渐渐的眼睛眯了起来。 没错,答案不在于信,而是在信纸上。 准确地说,是信纸与画的结合。之所以每一封信里的涂鸦画都是暗色调,是因为那是双层画,也可称之为画中画。用的是印刻手法,即将信纸合在一个模版上用特殊的画笔将其图案描绘,当第二次对图案覆盖时采用的是黑色炭笔,有效的将底层图案隐藏入内。但是当信在光线底下时,或许人眼没法辩知颜色的层次,却能辩知纸张的凹凸阴影。 那阴影就是最立体的刻画图案。 六封信里不止六幅画,有时笔友会一封信里画两幅,所以一共有十幅之多。以为的暗色调代表悲观主义色彩,实际上暗藏了乾坤。而且夹藏在画中的底画并不完整,都只是一个个没有逻辑的图案,拿任意一幅画出来分析都不可能会有结果,只有将十幅画全部看懂,并且在脑中重组才可能还原出来完整的。 “有意思。”古羲露出了兴味的笑容,“假若你不是拼图高手,即使有这十幅画也枉然。” 没错,那一个个破碎的图案就好比最难的空间想象拼图,若非我曾潜心于拼图游戏,即便我发现了这个中奥秘也无济于事。 古羲从信纸上回转过眸来看我,“有件事我觉得好奇,假如说这个发现是你回来找到这六封信后才得到的,那么之前你在我房子里修复方器时焦虑什么?” 全身一僵,被他切中了重点。 事实上我也百思不得其解。收到第七封信后开始噩梦,噩梦之后脑中就残留了这些图案,这证明我很可能早就在当初堪破了信里的秘密,那么即使时间久了会有所遗忘,但在看到信件和这十幅画后,必然能想出其中的原理来。可为什么我拿着这六封信一片茫然,完全没有任何关于图案碎片的印象,还是一个不经意的举动才发现了其中的秘密。 陷入了一个死循环,到底是梦牵引着我来寻找这个秘密,还是秘密本身就在脑中,因为第七封信的来到而由梦开启?简单地说就是先有梦还是先有秘密? 我在冥思苦想大半夜后,发觉这问题就像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一样难答。 既然选择把一切向古羲坦白,我也不避讳了,把第七封信后发生的事以及在为他复原青铜刻画时做的怪梦都用手机打字的方式写在备忘录里。 他看完后嘴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随而摇着头说了四字:“当局者迷。” 何意?我疑惑地看着他。 “如此简单的答案你还百思不解?根本没有什么两难选择,只有一种可能,少年时期的你已经堪破这十幅画的秘密,并且将之画下来。那个怪梦里用左手画画的人就是你。但因为某种原因,你主动或者被动遗忘了这些事,只要你回思就能发现是否关于笔友的事记忆都很模糊?那年你至少有十三四岁,不过十多年,记忆力会衰退至此?” 一语惊醒梦中人! 确实对于这位笔友印象淡薄的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一般,假若没发现那封死亡之信,我几乎就忘记初中时代交过笔友这件事。 是何原因让我对过往之事淡忘至此?刚古羲说主动或者被动...... 等一下,他说那个怪梦里左手画画的人是我?伸出自己的左手,不禁否决,不可能!我左手会不会画怎么可能不知道? “先别想着来质疑我,你该想的是遗忘究竟是主动还是被动?主动是因为什么原因,而如果是被动,呵,那就好玩了。” 古羲看问题的角度与常人不同,用一个简单的比方来说:好像一个迷宫游戏,我们是走在其中,而他是上帝视角,俯瞰全局。所以很容易找准其中的关键点,确实怪梦中左手画画的人是不是我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什么会遗忘? 答案并非无解,假如少年时代在我身上曾发生过什么事,那么从没离开过身旁的老妈一定知道。但是能问吗?一旦提起曾经,必然牵起父亲的往事,那一直都是老妈心口的一道疮疤。在这次回来之前我还以为有何叔相陪,疮疤已经痊愈,即使留有痕迹也不会再痛。却没想,从未痊愈!甚至老妈年复一年地自己撕开那个伤口,让它无法愈合。 想起这些,就觉一言难尽。 “好了,这件事暂且搁下,研究下你这个笔友......” 古羲的话没说完就被突兀的声音给打断了,来自我...的肚子。整个一天就早上随意吃了点,一直到现在都滴水未沾,嘴能忍住,但本能的生理反应控制不住。 我被他盯得很窘迫,可肚子仍旧一声接着一声在咕噜叫。最终他笑了,“好吧,看来得先解决你的温饱问题了,否则你这肚子不知道抗议到什么时候。” 施施然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话筒拨了叫餐电话,听他如数家珍般报着菜名就知他已然不是第一次了。可等他放下电话时突的扭转头道:“倒是忘了你这喉咙不能吃东西了,只需要让童英送点营养液过来就行了。” 那他刚才还点那么多?而且他什么时候记性差到转身就忘的地步,还一天忘两回。 分明就是故意的! 83.想好了吗 童英来得比送餐的还快,看都没看我一眼把东西放下就离开了。看着古羲穿了一身白色浴袍在那做着护士的工作,会觉得这画面很诡异。尤其是当他拎着那营养液走过来时,我感觉自己像一只待宰的羊。 不过十分钟后,我有了更深层次的领悟。 满室的美食香味,优雅细嚼慢咽的男人。反观自己,床头吊着营养液的瓶子,手上插着针。这一对比,我有踹人的冲动。 眼不见为净,但闭上了眼不可能不呼吸,暗吞了口口水,还微微拉扯伤口带来一丝钝痛。听着脚步声向自己走来,懒得理他,可有什么触在唇上,鼻间还有鸡汤味飘来。 睁开眼,就见一根吸管抵在嘴边,另一头是插在一个汤盅里的。抬起眸顺着那修长的手臂往上看,好像是那浴袍带子松了,无法忽略的一片半隐半现白皙胸膛。脑中不可控制地闪过刚刚他裸着上半身的样子,平日以为他很清瘦,刚刚才发现他身上肌理分明,与其说瘦,不如说是精炼。 回神间发现自己目光一直盯着他胸口,立即窘迫地抬眼,对上那双幽然的眼。 “审视这么久,可还令你满意?” 我蓦的一僵,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突的俯下身迫近到咫尺之处,嘴角噙着清浅的笑意:“或者,索性脱了这浴袍让你看个够?”手上作势要去抽开腰间的带子。 轰的一下,血冲到头顶,我急着避转过头却不料这次真的扯到喉咙的伤了,一瞬间痛意侵占我神经,而且很明显地感觉到伤口裂开血在涌。于是,我悲剧了...... 没有了麻醉剂,我才深切领悟到什么叫真正的疼。在刚刚那个“小意外”之后,古羲揭开了纱布端详几秒后就对我道:必须把原来的线拆了重新缝了。然后又宣布麻醉剂不能连续使用,否则容易导致脑神经瘫痪,于是这次我尝到了苦头。 只知道开始时还能忍着,痛到后来就意识不清了。 醒来眼前一片漆黑,恍惚间不知身在何处,等适应了黑暗后浑沌的脑子才渐渐想起这是在酒店。跃入心头的第一疑问就是:古羲呢? 一凝神静听就发现身侧似乎有异动,侧转过眸,目瞪口呆。 室内虽昏黑一片,可到底还不至于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隐约的轮廓,均匀的呼吸...... 古羲居然睡在旁边! 怔忡间想起那个晚上被他搂在怀中,气息离得比这刻还要近,迎着他如海底礁石般幽黑深邃的眼,心头寸寸变软,以为......终究还是自己会错了意,这个男人,无论他有什么行为,哪怕像现在这般暧昧,我都不必去多想。 后半夜不可能再睡着,在胡思乱想中迎来了清晨第一寸曙光,也看清了他的样子。 沉睡中的他像一头敛去了锋芒而嗜睡的狮子,略长的额发半搭在眼上,长睫将他那慑人的黑眸给遮去。似乎变得无害而温顺,甚至让人有冲动去将那额发给拨开。 可我知道,这只是假象,当这人一旦苏醒,强烈的气场顿时会占据空间。 划转眸光看向只拉了纱帘的落地窗外,位处高层,除了一片浩瀚晴空看不见其它房屋。是否古羲喜欢站在这样的视角来看待这世界?否则如何能有那清明的头脑和独到的见解,又一针见血堪破事情玄机。 以后在他面前恐怕是藏不住任何事了,可是,还会有以后吗?我已将所有秘密都向他坦白,应该身上已经没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再重视了吧。 正胡思乱想着,忽然觉得侧旁有些不对,一回眸就对上湛然黑沉的眼。 在我惊愕的目光里,修长的手很自然地摸上额头,温温凉凉的触感。屋内很静,神经随着他指尖的滑落至脖颈处而绷紧,他的动作看起来如此漫不经心,像是随手而来的探查。却令我的心像平静的湖面,被风轻轻吹过,荡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垂了眸,心说:古羲,不要再这样撩拨我了。 抬手轻推开他的掌,却在半空中被他反握住了手并压在身侧,突的他像捕猎的兽般欺身而来,我怔然地看着他,却发现他只是用另一手箍住我的腰,下巴顶在我的肩膀上,然后,阖上了眼。 什么情况?我有些发懵,刚一挣动,腰上的手就收紧一分,我再挣动,沙哑的嗓音咕哝着发令:“别动。”我愕然,他这到底是醒着还是迷糊的? 比之刚才还有效距离在间隔,这时距离瞬间变为零。那张英俊的脸就近在咫尺,都可以看到他脸上轻细的毛孔,也能感受到他轻吐出来的气息。 我有种大伏天走进冰窖,乍寒,却仍压不住层层燥热的感觉。 突兀的铃声将我吓了一跳,来自床头柜上。是我的手机在响,这时候会打来电话的也就老妈,伸长胳膊都还差了一点距离。腰间骤然而松,我反射性地回眸,只见古羲已经翻身坐起,黑眸深深冷冷地盯着我。 摸不准是什么情况,床头柜上的铃声也终于停了,室内恢复安静。 相持了足有两分钟之久,他开始默声从另一侧下床,然后腰板挺直地走进了浴室,门砰然而关。我心有余悸地想,他这不会是在发起床气吧? 一夜过来,明显喉咙口的伤要比昨晚好很多了,因为吞咽口水什么的不会再觉得艰难。清了清嗓子,发现也能发音了,于是拿起手机拨回老妈的电话。那头很快就被接起,老妈焦心地询问:“愿愿,刚怎么不接电话?昨晚上我后来打电话过来,小西说你烧得有点厉害要在医院观察,一早起来赶紧熬了粥带过来,现在已经在一院门口,是哪间病房呢?” “......”老妈这问题把我给问倒了,我的人根本就不在医院,又不能告诉她实情,要不然别说我这喉咙的伤瞒不住,就是夜不归宿这条都得被老妈给臭骂一顿。 正迟疑间,古羲从浴室里走了出来,飘了我一眼径自走向衣柜。这边老妈见我不说话以为讯号不好,一直在那头询问,我一咬牙索性把电话给掐断了。去看古羲,只见衣柜门将他身影挡住,只露了半截小腿在外,而那件浴袍也被随意扔在了地上。 想到什么,立即敛转眸光,非礼勿视。 可问题没能解决,只得开口道:“我妈说她人已经在医院门口了。”微哑的嗓音倒是像高烧之后。古羲没接话,衣柜门关上时他已经穿戴整齐,一件深蓝色的休闲t恤,米色的休闲长裤,鞋子还没换。 他走过来时轻撩了我一眼问:“想好了吗?” 几乎一瞬间我就明白了他意思,他在问我有没想好要与老妈坦白,如若坦白,就能引到少年时期的话题上去。但是,“我怕我妈......”会受不住这些事。 古羲却道:“放心吧,你妈没你想得那般脆弱,否则也不会有何为名的事。” 闻言不由眯起眼,我倒是忘了他与何叔处了一下午,以他的心机与能力估计让何叔跟他说了好多事。在我犹疑不决时,他替我做了决定:让童英去医院门口接老妈。 等待的过程中我在想这个决定到底对还是错,编个谎瞒骗过去不是做不到,但如果不把梅姑的事说清楚,难保老妈会再一次轻信关盲这类事。这次有我在身边,下一次呢? 从医院到酒店不过十多分钟的路,古羲在接到童英的电话后就走出了房间。很快门外就传来语声,心头掠动了看过去,门从外面推开,老妈一脸焦急走了进来,手上还提着保温壶。 人没到床边就埋怨出口:“你这孩子怎么不说实话的?伤到了喉咙还让小西骗我说你生病发烧。已经瞧过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的?” 呃,古羲是怎么跟老妈说的?我不好直言问,只得婉转而道:“他都跟你说了啊。” 老妈一边把保温壶打开,一边道:“刚小西也说得不清楚,你这喉咙到底是怎么伤的?不是去市区买空调的吗,怎么会出意外呢?” 大致了解古羲就是给我引了个头,也等于是把选择权留给我,是坦白还是继续谎言由我自个决定。略一沉吟,我认真地看向老妈:“妈,没有意外,我是被梅姑害的。” 84.答案并非无解 老妈惊愕的表情在意料之中,我把她拉坐在床沿,平静地将过程陈述了一遍。其中省去了血咒这件事,让老妈只当是被梅九姑用匕首割破喉咙。因为一来这事太耸人听闻了,老妈会很难接受,二来讲了血咒一事就必然得牵扯到古羲,所以还是隐下。 可单单只是那些事,就够老妈不敢置信了。她绝然想不到心心念念信赖了几年的梅姑,不但是个神棍,还差一点把她的女儿给害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嗓子倒是不干,但到底喉咙有伤,会隐隐作痛。 只听老妈惘然而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居然鬼迷心窍去信那,还差一点害了你。” 在没发生前谁也不知道会怎样,就好比如果我在顾山脚下不回头,也至多以为梅姑是个骗子而已。本想安慰老妈两句,没料她突的抓了我的手:“愿愿,那咱家的麒麟是被瞧上了吗?那今天我出来家里一个人都没,会不会......” 不由一怔,老妈对那“七星麒麟兽”的重视程度非我意料之中。隐隐觉得是有一些事我不知道的,不如索性乘此机会摊开来讲。 “妈,当年爸把那东西带回来时是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老妈面上一怔,“怎么提到那会的事了?”很明显的,她的神色变得慌乱,就连看我的眼神也开始躲闪。我一咬牙,下了一剂猛药:“爸是不是跟你说过那东西带邪,必须每日擦拭以呵护养之?然后后来我出了事,又奇迹般地好了,你以为是它在护佑!” 一切都是猜测,但老妈寸寸泛白的脸色在告诉我猜对了。 “愿愿,是谁告诉你这些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伸手指向自己的脑袋,“它在这里。” 老妈一脸的错愕与不敢置信,口中喃语:“不可能的。” 句句中的! 所有的猜测都得到了证实,那些年真的有我不知道的事发生,而老妈隐瞒至今。 坚冰在出现了一道口子后并不再难砸开,我换了哀怜的口吻道:“妈,它是否真有那么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被噩梦纠缠的滋味很痛苦,到底那时候我怎么了?” 老妈怔凝地看着我,眼神一点一点黯淡下来:“是我错。在你父亲弃我们母女不顾离开后,一直活在阴影了,又为生计在外奔波,完全忽略了你。直到那天......”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我很难相信自己曾患过......隐性自闭症,而我对此毫无印象。事实上连老妈也没察觉,直到突然有一天我用削笔刀插入同学的掌心,那年正逢我刚升初三。事发后老妈被通知赶到学校,受伤的同学已经被送去医院,而我就站在老师办公室里一言不发。 没有人知道我与那同学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又起了什么矛盾,但事情不可能就此善了。赔偿医药费不说,同学的父母更是以我故意伤人要把我揪到少教所去。老妈给对方说尽了好话,学校也从中调和,最后对方要求我必须到医院去向那名同学道歉。全程都没开口的我,这时却突然坚决不同意,但最终还是被老妈给拖去了医院。 本以为此去是为解决问题,另外又有校长与老师在从中调解,哪料到了病房那受伤的同学就提出非份要求,硬是要我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跪。 我没肯,同学的母亲一巴掌扇在了我脸上,并指着我的鼻子骂没教养,等着去少教所劳改!而下一秒,老妈代我跪下了。 似乎所有的不平与积怨都汇聚于那一点,我如一匹野马冲到病床前狠扇同学耳光并口中嘶喊:“不许你侮辱我妈,不许你侮辱我妈!” 在场所有的人都被我的行为给吓住了,依老妈回忆,当时我的眼神里带着不属于那年龄的狠意。后来也不知是学校的调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同学那边单方面撤销了对我的控诉。可是老妈却害怕了,不是怕别人不肯罢休,而是怕我会出事,就连学校也建议带我去看医生。 心理医生听完老妈对我情况的描述,又盘问了家庭环境的事,不可避免会谈及老爸离家这事,最终医生断定我是隐性自闭症。 所谓隐性自闭症,即平时看起来像正常人,当生活中触及到某一个点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从而发生不正常的行为。 那阵子老妈几乎放下手边所有的事来陪伴我,可是我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情绪变得很焦虑。那种焦虑表现在平时脾气坏,很容易动怒,可又从不把情绪发泄在老妈身上,只是倾注于画中。会不吃不喝不睡觉地去完成一副画,然后没来由的将画纸撕得粉碎。 老妈实在没有办法了,在又一次要去看心理医生前对着那七星麒麟兽叩拜很多个头。而这次心理医生要求单独与我交谈,没想在那之后我就渐渐情绪平复了。再没有发生类似的事,而老妈在中间曾有过试探,发现我似乎将之前那些事都忘记了。顿然把这些往七星麒麟兽上联系了,越加相信那物与其说是邪,不如说是带了灵性在护佑我。 这事历经前后有半年,我缺失了初三的上半学期,在下半学期又回到了学校。老师建议老妈让我留学重读,但在给我做了几张测试卷后,还是将我保留在了初三。因为我那测试卷的成绩不说名列前茅,但也能排在班级中上。 往事不说不堪回首,却也令我感到唏嘘,没有想到居然中间过程如此曲折。自然,关于那名被我刺伤的同学也没了印象。 我沉默片刻,问了个与这故事不搭边的问题:“小时候我是左撇子吗?” 老妈本还沉浸在过往,心情很复杂,听到我问后讶异地反问:“谁说的呀?你不一直都是右手握筷的吗?”我又追问了句:“那画画呢?” “画画?”老妈想了想,道:“没太留意,应该也是右手画的吧。” 这么说来,古羲的推断也是不对,怪梦里左手画画的手不是我的。刚这么想着,老妈突的一拍大腿后道:“哦,对了,我记得那时候你生病时一个人关房间里画画是用左手。” 我心中一惊,抓住老妈的手:“确定?” 她很肯定地点头:“那会也是心理医生吩咐的,说要随时观察你的状况,以便于下次去看诊时能够提供有用的讯息。所以我常常半夜醒了就会去你房间看一眼,好多次都看到你在台灯下画画,用的就是左手。” “我的右手在干嘛?” “在空中比划。”老妈给出了一个我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当时我以为你又发病了,都不敢进去打断你,怕引起你的情绪不稳。” 临空画影!我居然会双手作画! 右手隔空临摹,左手将之同步画下,我终于明白为何能将那些碎片图案组成一幅完整的图了,也终于明白为何拼图于我就像最熟悉的组成游戏。因为少年时代的我,就能在思维空间里描摹成画,做到平面与立体同步。 即便后来我将左手画画遗忘,但脑思维方式不会变。那就是说,怪梦中画画的左手真的是我,然后...... 沉浸在思绪中,连老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回转过神来就见古羲坐在沙发内气定神闲地看着我。 目光相对的一瞬,他倏然而笑:“看起来你已经有答案了。” 我默了下,问:“所谓的答案,是什么?”如果是说少年时代发生的事,从老妈口中确实已得知,但那是听来的,是处于第三视角看待的这件事,而非出自我本人。为什么我会性情突变去刺穿同学的手?为什么依依不饶的同学以及他父母会突然变了态度不追究?而我真的因为后天环境的影响,而患上隐性自闭症了吗? 这许多问题,都是没有答案的。 古羲没有回答我,而是垂了眸拿着汤勺在一只碗中搅拌,姿态认真而优雅。我留意到他的右手边是老妈带来的那只保温壶,而碗中搅拌的还在冒热气的像是白粥。突的他抬起眼,眼神淡漠了问:“看到这只保温壶与这碗粥了吗?” 当然。我用眼神向他示意。 “你是不是第一反应这粥是你妈带过来的?” 这次我没表态,只认真地盯着他,想看出他欲表达的意思。只见他抿起唇角,“如果我说保温壶还是满的,只是从你的床头移到了这里,而这粥是酒店送来的,你信吗?” 我想了想说:“不太信,既然是酒店送过来的,假如也是你打算喝的,就没必要把我妈的保温壶拿到那边去。” 古羲莞尔:“分析的不错。这个道理告诉你,没有无缘无故的行为现象,它配备的注解就是答案。”我仍然不懂,“这能说明什么?” 他没急着回应我,端起粥舀了一调羹送进嘴里,轻轻咀嚼了下后赞道:“你妈熬的粥不错,要不要尝尝?”我真的是care不到他的点,明明在认真谈着事,还讲着意味不明的话,怎么突然话题就转到粥上来了。而且他还真的兴致勃勃端了粥走过来,看他一脸和风细雨地舀起粥递到我口边,我没有半点受宠若惊,反而感到毛骨悚然。 他却像是没看到我惊愕的表情一般,也不缩手,缓缓而道:“如果以人为基点,不同的人身上就会有不同的行为现象。你从你母亲身上得到了你想知道的内容,不能要求她告知你不在她所知范围内的事,假如想要别的答案,就得找对能够给与你行为现象注解的其他人。” 脑中电光闪过,没有错,老妈那里得不到的答案并非无解。 我会性情突变去刺穿同学的手,这个行为现象注解的人是我自己;同学以及他父母突然改变了态度的原因,只要找到他们就可知晓;而我是否真正患有隐性自闭症,恐怕得问那名心理医生了。 另外,如果有可能,我或许会在这名心理医生的诱导下,将自己的心绪告知,那么第一个问题的答案也就迎刃而解。 顿然间茅塞顿开,心情变得喜悦。以致于古羲低令“张口”,也就听从着张开了嘴巴,清香的米粥侵漫唇舌,果真是妈妈的味道,一下子胃口就来了。 很快一碗粥见底,可能真是饿狠了,这还是第一次喝白粥不用一点小菜配搭的,甚至意犹未尽地看了看那边的保温壶。突的想到什么,我敛转眸看向身旁的人,只见他噙着一抹云淡风轻的笑看着我,眸色明浅,刚刚那调羹他用过...... 85.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的诊所并不难找,从老妈那很容易就问来了地址。电话里老妈的声音显得有些疲惫和落寞,在听我说想找心理医生问问当年情形后就没再追问。 挂掉电话后我有些惆怅,往事于我是未知,但于老妈而言却是不堪回首。父亲不告而别的伤,周遭无法阻挡的恶意,这些或许都还能隐忍,可我终究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很难想象那时候老妈的心力交瘁,生活窘迫之余还要将全副心力都投注在我身上。 在去往心理诊所的车上,我思绪一直都飘飞在外,古羲倒是也沉默着没来扰我,直到童英把车子停在一幢大楼前。 到了?可是老妈说就是一家类似乡镇医院的地方,并不是这种高楼大厦啊。 似乎我只记挂着找到心理医生,却忽略了时间的推移,环境的变迁,让很多城市面貌都改变了。不用我说古羲也看出了问题,他吩咐童英下去询问情况。 看着童英的身影隐没在大楼内,隐约觉得这趟寻找心理医生之行并不容易。果然,很快童英就出来了,站在车窗外对古羲汇报说这座大楼是五六年前翻新而造的,是一家写字楼,在这之前据说是个大型超市,没有人听说过什么心理诊所。 等于说这里可能被改新过两次以上了,那附近的原居民恐怕也都搬迁走了。 古羲想了想,对我提出邀约:“有没有兴趣下车逛逛?” 我耸耸肩。 这里并非繁华商业地段,底层店面多为办公设备之类的。古羲与我走出了写字楼区域,往一条内路而行,童英就开着车跟在我们身后。往前走出约有百米,才看到一些小商铺,我欲上前探寻,但被古羲拉住了手摇头道:“看这些门头牌照就可知道这些店铺至多开了五六年,恐怕这里曾经有过一次大翻迁,问也是多余。” 于是两人又再向里走,有家店铺门口的争吵吸引了我注意。 听了几分钟大致内容就有所了解了,房东想要加房租,店家觉得每年都加收房租很不合理,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蓦的心头有念闪过,刚好古羲也回眸来看我,似乎心领神会。 争吵无果,店家宁可搬走也不想再加房租了,房东只得气呼呼地撂下话让店家半个月内结账走人。我们尾随那房东走至停车场,眼见他找到自己车子欲上车离开,我连忙出声而唤:“请等一下。” 房东回头疑惑地打量我们,“你们是......” 古羲似乎无意与对方打交道,只得我上前解释:“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你几分钟时间。想请问你这附近以前是否有一家心理诊所?” “心理诊所?”男人想了下,摇头:“没听说过。” 心头一突,难道找错位置了?却听对方下一秒道:“只记得很早以前有个门诊医院,什么病都治,我们家伤风感冒都是上那去看的。” “是在汇源大厦那边吗?” “好像是吧,不太记得了,好早就关门了,据说是曾出过医疗事故,后来就勒令整顿了。” 我与古羲对视了一眼,看来找的这个房东没错,刚刚听他与店家吵架时吼着说他土生土长在这里,就猜他可能会知道诊所。只是令人意外的是原来那不是一家专业的心理诊所,而就是一个医院。不过想来也觉得是,那时候哪有什么独立的心理机构。 问题是当年那个曾医治过我的心理医生是谁,而这个医生后来又去了哪? 房东也说不上来,但是他提供了一个绝对有利的讯息:说当年这边一带大翻迁,有很大一部分人是移往安置商业小区内入住,只有少数人是自行购房的。而那个商业小区就在不到三公里以外,他就住在那里。 不说热心吧,刚好那房东要回去,于是我们坐上车一路跟着他的车开,很快就到了那个叫至景花苑的小区。几乎一眼就看到小区门岗外开了几家茶室,里面坐满了年龄较大的长者。上前一问,很快就有了眉目。 那家医院与其说是医院,其实就是一个私人门诊,里面的医生总共就两个。确实有挂过一个心理科,不过那时候鲜少有人看心理疾病,上门诊看的大多是感冒腹痛类的小病,如果真有大病就是去市一院了。不能说巧,而是找对了地方,刚好那名挂心理科的医生就在这小区里,已经退休了,每天午后也会来这边的茶室打打小麻将。 没等太久,众人口中叫***的退休医生从小区里晃晃悠悠走了出来,热心肠的大妈上前去帮我解释情况。***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花白,穿着一身老年灰的短袖衬衫,听完大妈的介绍后朝我们看了看才走上前来,眼露疑惑问:“你们找我?” 自他出现起我的目光就未离开过,然后到这一刻,老实说我仍没记起他。 “能借一步说话吗?”我如是要求。 ***看了看茶室,有些犯难地道:“跟人约好了打牌的。” “不会浪费你多少时间,就在小区门口聊两句而已。” 于是***和我们一同走到了小区门口,我单刀直入而问:“请问以前你是一名心理医生吗?”他怔了下摇头说:“我只是外科大夫。” “那与你同诊室的可有懂看心理疾病的?” “哦,原来你们是找钱医生啊,他原先和我在同家医院的,我主外科他主内科,有时候病人心绪不稳的话都是找他看的。” 我的眼睛一亮,终于看到了曙光,“那您知道钱医生现在住哪吗?” 却没料***眼神一暗,叹了口长气:“唉,老钱看了别人一辈子的内科,却在几年前得胃癌走了。”我愣住了,这个结果根本不在意料之内。 虽然没有怎么花费心血,但是假若这个钱医生死了,那么线索就断了。那些难解的疑问除非是我自己想起来,这世上再没有人能为我解开谜底。 失望刚袭上心头,就听耳边一直沉默的古羲突然开了口:“你们医院是什么时候拆的?” ***顿了顿答:“拆了有十多年了。” “后来你们去了哪家医院?” ***迟疑着,古羲却笑了:“答不上来?那让我来说吧,你和姓钱的属于无医师职称的地方游医,挂靠在一家私人医院门诊下的,靠得是周边老百姓的信任讨生计。但在十一年前医院因意外而被迫关闭,并因起纠纷而致使官司上身,最终以赔偿了事。此后你就与另一名游医分道扬镳再无联络,倒是不知你这位因胃癌去世的钱姓朋友又是谁了?” 我已经听出了端倪,不动声色地去观察***的反应,发现随着古羲不缓不慢地陈述,他的脸色就越变越白,到后来甚至垂在身侧的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最直接的掩盖方式是恼羞成怒:“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空与你们在这磨叽。”说完转身就要走。对付一个***,古羲有的是办法。都不需要真的动手,只凉凉地丢出一句话,人就乖乖跟我们上车了。 古羲说:假如你再走一步,信不信下一分钟我就让你成为过街老鼠? 车子开出一段路,***才颤着声问:“你们到底是谁?” 古羲不急着回答,搁在膝盖上的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这种情形我经历过,无形中会让身在其中的感受到压力,悄悄瞥了眼那侧的***,他的额头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半响之后,古羲微凉的语调才悠扬而起:“其实你与姓钱的根本就不分内外科,也没有规范的病人档案,两人一直都是合作互补的关系。所以才会有因为错配药物而导致病人神经失常自杀身亡的事故发生。我在想,既然一方神经失常自杀身亡了,那被你们错配药物治疗的另一方的结果是什么?” 别说***僵住了,就连我也一僵,不是我敏感,而是为什么那起医疗事故刚刚好是因为神经失常而自杀?又是一个与心理疾病有关的? 86.巧合 古羲凉飕飕的眼神刮了眼***后,露出一个冷硬的笑容:“看样子你应该有打听过,情况是否还算乐观?” ***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扭转头:“你怎么都知道?”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我也想问古羲,他怎么知道那么多? 这时车子突的停了下来,我往窗外一看,见正是之前那座大厦门前。***显然也看出此地就是那家医院的原址,脸色越发苍白,终于他神色一暗,像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一般道:“是我的倏忽,那两个女孩年龄相仿,竟然把资料给错调了,以至于用药和疏导的方案都错排。” 听到这里我再不能冷静,“那两女孩分别得的是什么病?” “一个应该就是青春期逆反心理。” “另一个呢?”我屏息追问。 “隐性自闭症。” 果然是!如此基本已经能肯定,我就是那两个女孩的其中之一,而且是被错诊了是隐性自闭症的那个。青春期逆反与隐性自闭症是完全截然不同的两种症状,前者属于普遍性很广的心理现象,后者则是一种心理疾病。 先不说我,那个原本患有隐性自闭症的女孩被错判为是青春期逆反心理,我想知道这种症状是如何治疗的。 ***说就是单纯引导,无需使用药物。青春期逆反多为从少年向成年过渡的期间,是一种对现实与周遭抵触和反抗的心理,多为环境所影响。 而隐性自闭症则完全相反,它光靠引导没用,因为患者并不缺乏足够的社交能力和语言技巧,甚至于大多数时候与正常人无异,只是有一种不自主的压抑倾向,会隐藏不安定因素。当某个点触发心理层面,就有可能爆发。所以在这个治疗过程中需要通过精神类药物治疗。 听到这我就忍不住叹气了,两份资料的错调,致使两个人走上不同的命运。那个患病的女孩因为没用药物治疗最终导致她某次情绪迸发而自杀,而我则成为精神药物的牺牲品。 在事故发生后,女孩的父母闹到了医院,也终于致使李钱二人丢了饭碗,并付出一笔庞大的赔偿。钱姓医生离开了常城,而***因为在当地娶妻生子落了根,留了下来。 因为怕后面再出事,他确曾悄悄去到我老家的镇上打听过我,并连续几天观察我上下学的情况,确定我并没有后遗症才放了心。 单从表面自然看不出内底的真实,不过我真得庆幸错服了精神药物单单只是记忆有所缺失,比起另外那个女孩,已经幸运许多了。 ***回忆完后显得精神萎靡,整个人都耷拉着缩在车门旁神情恍惚。 突的古羲一声低斥:“下车。”把***给吓了一跳,茫然抬头间触及古羲淡漠的眼神,慑缩了下,连连点头着应:“好好,这就下。” 目送着人走远,我忍不住侧转头问:“为什么不让我再问下当年的情况?” “问了也白问,这个人已经没有价值了。” 我不懂。目前只是了解到我被错诊为隐性自闭症,从而误服了精神类药物,可能因此导致了后来的缺失部分记忆。可关于我刺伤同学的原因在诊疗期间是否有讲出来过,还没从***口中获知。 古羲看我一眼,讪笑着道:“瞧你这困惑的样子,还想不通吗?” 我老实摇头。 “***与钱明这两个人,无论谁是你的主治医生,都不可能从你口中获知任何有用讯息,这也是那两个蒙古医生会把你和另外一个女孩病症搞反的原因。” “你的意思是我的表现更像隐性自闭症,而那个女孩反而像青春期逆反?”随着他的思路我在脑中盘转着,并提出疑惑:“可是为什么你如此肯定我不会对医生讲出实情?” 古羲挑了挑眉,云淡风轻地道:“因为事关你母亲。” “跟我妈有什么关系?” “自己回想你母亲告诉你的那段医院道歉的过程中,你做了什么?” 这个哪里需要回想,当年在医院老妈为了我向对方下跪后,我冲到同学跟前扇了对方耳光并怒吼:不许你侮辱我妈! 突的一愣,已经摒除了我患有隐性自闭症,也就是说我不存在那种不能自主压抑的情绪,即使真的处于青春期逆反心理阶段,也不至于不计后果的冲动到如此。 可我又确确实实有过那类过激行为,古羲的意思我基本已经参透,那句“不许你侮辱我妈”是关键,它很可能不光是在指让老妈当众下跪这件事,还意有所指其它。比如,致使我性情突变去刺伤同学的原因。 在当时我生活中所有的重心就是老妈,唯有跟老妈有关才会让我愤怒。 想通这点后,不由发闷。这现象是早从老妈那就获知的讯息,在来寻找***之前古羲应该就判断出来了,却没告诉我。 “不过有一点是矛盾的。”他突转语锋又引起我的注意,不禁凝着他问:“是什么?” “精神类药物分传统与非传统,隐性精神疾病多为使用价格昂贵的非传统药物,相对的副作用较小,不至于过度镇静。不过依照***的表现,多半是卖给你传统药物却又是高价,所以他才会害怕那副作用的伤害。但不管是哪种,假如是副作用伤及大脑都导致你失去记忆,应该是直接成为脑智障,而非选择性的遗忘其中一部分。” 我听着不由打了个寒颤,他意思是在那一年我差一点就成脑智障了? “那为什么我.......” “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从没服过那些精神类药物。” 呃,这个答案大大出乎我意料之外。没有服药,那我为什么会忘记这段过往,并且对笔友信件印象模糊? 古羲垂眸轻笑,“这个就要问你自己了。” 我就是忘记了才会困扰啊,要不然哪里需要来找***? “开车吧。”古羲突的对童英下令,车子立即就启动了。我心中莫名的失落,这里找不到答案,真的要等我自己想起来吗?恐怕很难吧。 一路心不在焉地回到酒店,进电梯时还差点与人撞了,被古羲往旁边拽过。等回到房间门一关上就听古羲道:“有时候你这脑子聪颖的让人惊讶,怎么有时候就愚笨如此呢?” 无心和他斗嘴,出去折腾了这么久伤口又在隐隐作痛。径自走进洗手间想洗把脸,古羲却跟了过来,就靠在门边浅笑着看我道:“人脑遗忘分很多种,药物所致只是其中之一,因创伤而选择性遗忘的占多数。” 我停了手上动作,认真去听他所讲。 “创伤又分两种,外力创伤与精神创伤,这两种想必从字面意思你就能明白。假若你母亲没有再对你隐瞒的话,这两种情况无论发生哪一种她都会知道,基本又可以排除。” 我微怔,怎么他将立点提出又排除掉了?“那还有什么情况会导致遗忘?” 古羲敛眸浅笑,不答反问:“知道为什么我要带你走这一趟吗?”见我默声,他又继续:“因为我要证实一件事:你的遗忘行为与所谓病症无关。” “然后呢?”我仍然不懂他意思。 “笔友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是什么时候?” “十二年前。”信封北面的邮戳有年月,这个我记得很清楚。 “你发生那个意外又是什么时候?” “初三......”上半学期,我倏的住了声,这往前推算不正是十二年前吗?意外之后我去***和钱姓医生那边就诊,然后刚刚得到的讯息是那家私人门诊医院在十一年前因医疗事故而被迫关闭,时间刚好吻合。 可这两件事根本毫无关联,古羲却把它们提到一块来说是因为什么? 只见他突的走进门来,拿起洗手池上的其中一个漱口杯开始装水,等到水都溢满出来也没停。就在我不明其意时听到他问:“如果一个杯子装水被溢出来可以说是不小心,那另外再拿一个杯子装水又溢出来代表什么呢?” 大约明白他在引导我去思维,不由学着他也拿起另外一个杯子,而他主动让开了手,等水快速注入杯中又溢满过我的手时,有些东西在心中逐渐清明。 第一个水杯代表笔友信件和我刺伤同学事件的时间吻合,这可能属于巧合; 而第二个水杯则代表了事后我把刺伤同学这事遗忘,又同时将关于笔友的信件给模糊了记忆。而其它的事却都仍然记得,这个“巧合”未免有些蹊跷了。 87.口是心非 古羲从我脸上看出端倪,露了笑容:“看来你开窍了,只是还缺少一点大胆的思维?” 我瞥他一眼,心中对他暗恨,明明他早已有了判断,却偏偏在这绕弯子不说。将水龙头关上,又把杯子里的水倒掉,然后才道:“比如?” “比如,你将隐藏在画里的图案给破解出来可能会导致的后果;比如,你的详细地址并不是秘密。” 我一愣,“你是说......因为画中藏图的秘密被我发现,从而导致这些事的发生?然后很可能那个笔友依照我的地址来找过我?” 古羲浅笑着将他手中的那杯水也倒了,“还可以再大胆点猜测。比如,你的反常行为是,”他顿了顿,抬起眸平静看我,“被你笔友唆使。” 心中一震,脚下不自觉地向他靠近,“笔友唆使我刺伤同学?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而且不可能呀,我那会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了自主思维能力,怎么会被随意唆使了伤人?” “注意我的用词,我说得是你的反常行为。” “这有什么区别吗?” 古羲嗤笑出声,伸手在我脑门上一弹,“区别可大了,反常行为可指一类现象,你刺伤同学只是其中一种表现。” 我捂着额头的痛处仍然表示不解,没有发觉自己几乎是贴在他身前微仰着头在问。古羲神色略懒地敛眸凝着我道:“算了,指望你这脑袋瓜子开窍还早。直白点说吧,如果不是你平白失去是非判断能力,就必然是受到某种心理暗示。其实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心理障碍,只不过程度不同而已,有人怕高、怕进电梯、怕密闭空间、怕软体动物,密集恐惧等等,这都是不同程度的心理疾病。你的心理障碍我没兴趣来分析,但是假如有人利用了那一点对你作出某些心理暗示,那么你的性情就会变得反常,从而产生一系列的反常行为,伤人只是其中的一种。我这样说能理解了吗?” 说得这么白哪还理解不了,可是笔友的书信我和他都已经看过了,哪里有什么心理暗示?念头刚闪过就听古羲道:“至于是什么样的心理暗示我就帮不了你了,或许是随信还附有别的,或许就在那十幅画中,这个你是内行。” 在画中?我心中一动,立即就想去找那几封信出来,没料腰间一紧,低头一看,发现不知何时古羲竟单手揽着我的腰,姿态随意自然。 我抬起眸,看那光华暗敛的眼睛,忽然察觉,曾经会砰砰直跳的心绪在这刻居然很平静。 顿时心情变得很好,将他的手从腰上拉开,丢下一句:“洗手间你要用就让你先。”然后施施然走了出去,身后目光随影也不管,信件在出去之前是被他收起来的,我找了一圈没找到,回头问:“那七封信你放哪了?” 古羲仍旧靠在洗手间的门框处,双手插在裤兜里,一抹阳光刚好照在他身上,好似映得他的脸多了几分柔和。 可眨眼间他从光处走来,面色却一片清冷。也没看我,只在经过我身边时淡淡落下几字:“躺下换药。”从衣柜处回来时他的手上拎了一只医用箱,见我杵在那没动,“需要我帮忙?” 我立即回身老实地躺进床内,不去与这阴晴不定的人较真。 纱布被揭下,黄色中带了淡淡的血迹,只觉他的目光清撩在我喉咙口数秒,就用消毒棉棒去擦拭,有些刺痛感,但还能忍受。也不知他涂了什么药膏,味道除去药味之外还有一股清香,最后又用一块新的纱布贴上。 整个过程中明明他一片清冷之色,可我闻着他身上的气息却比起刚才被他揽着的时候还要怔然。在他起身之时几封信被甩在了我身侧,那一点意乱情迷也随之清醒,凝着走向门边的背影禁不住想:我得克制自己的目光。 只剩一人独处时反而安然,我拿起信又一封一封看过去,逐字逐句,然后把那十幅画也都认真研究。得到的答案与之前没有太大不同,文字信息没有任何煽动性,画即使属于阴暗隐晦的,也不至于会让我看了之后情绪有所变,而其中隐藏的图案碎片我也就着阳光反复比对,除了更清晰地拼出老子骑青牛图外,没有更多发现。 我在想,如果不从这些表面来看,单从笔友的动机分析呢。与这人素昧平生,他为什么要在给我的来信中隐藏那幅图?脑中闪过古羲的那个青铜方器,忽的有一念浮上心头:有没有可能是......笔友藏于画中的碎片图案仅仅只是碎片? 古羲从哪得来的方器我不知道,但是他拿过来是为了修复,在我复原出那幅老子骑青牛图之前,他也不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会不会在十几年前,笔友也曾拿到过那个方器然后试图还原,所以才有那些碎片图案?如若是这样,虽说以方器的腐蚀程度看非一朝一夕间所致,但至少十几年前刻图要比现在清晰一点,也容易复原些。 依照这思路,会不会笔友把图案碎片暗藏于画中,欲图让我帮他拼起来?无疑从怪梦中可得知,最后我有将图案给重组出来,常理之中我一定会把这件事告诉笔友。 分析到这,似乎有些东西渐渐都浮出了水面。 假如画中藏图的动机是因,那么我将之拼凑成画就是果,然后这个果还得由我自己来吞,有了后面一系列的“反常行为”。 不,还不对。 我忘了中间的时间顺序了,重新来整理。 老妈说:我在刚入初三时突然有一天性情突变用刀刺穿了同学的手掌,这是最先发生的;后来发生了一系列的纠纷,乃至医院道歉时我又再次动手,这是第二时间发生的;后来老妈被人建议带我去看心理医生,错诊为隐性自闭症,随后老妈开始密切关注我,才发现我夜半不睡会在双手作画。这是第三时间点。 以此来看,到第三时间点我还没完成拼图,而在这之前,我已经有了反常行为。所以无论是唆使还是心理暗示在过程中就已开始了,而非是等到我将图拼完整的“果”出来之后。 我觉得混乱了,本以为找到了出口,全部关键都在于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可现在又得把结论全部推翻掉。 想得太过入神,不知不觉间窗外夜幕降临,室内昏暗下来。仍然毫无头绪,反而觉得头昏脑胀的,找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多了古羲还没回来。 他的行踪我无意过问,想着总不能因为他不在就把自己给饿一顿吧,于是收拾了下就准备下楼。拉开门的一瞬瞥了眼门廊墙上,一低头迈了出去。 酒店地处繁华中心,不远处就是灯火通明的万达广场,我一边向那边走着一边暗暗留意四下。有过一次被跟踪的经验,想不敏感都难。在万达广场里有一条金街,几乎一条龙的都是各类小吃或者饭店,对于急需填饱肚子的我很有必要。 正在一家鸭血粉丝汤店前排队,眼看下一个就是我了,包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拿出来看了一眼,店家在窗口询问我要什么,也顾不上去接电话就先报了自己想点的。等我把单子递给了后厨后找了张空位坐下,再去包里翻手机,发现屏幕已经暗了。 耸了耸肩,管他呢。 没过一会一大碗鸭血粉丝汤被端了上来,还有一杯酸梅汁。味觉开动,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这种大碗了,不是我自夸,而是外边城市的鸭血粉丝汤真比不上老家这边的。不单单是份量足,而是普通的鸭血粉丝汤都是清汤,它却是用老鸭高汤打底的乳白色,真叫色香味美。 正要准备开动,突的身旁座位落座了身影,眼角余光微抬就一怔。 他怎么来了? 刚刚有意无意漏接了他的来电,以为至少能清静地吃完这顿晚饭,哪料还没动筷他就来了。问题是,金街这么大,万达广场又离开酒店有段距离,他是怎么找到我的啊? “你这一脸发懵的表情还真是可爱,不知道现在有个功能叫手机定位吗?” 对古羲带着嘲讽的奚落已经习惯,甚至免疫,默不作声低头吃我的粉丝。由于是刚从锅里盛起来的,吃得我热火朝天,正要去拿冰镇酸梅汁解暑,手边拿了个空,抬起头就见我的那杯酸梅汁居然到了古羲跟前,而且已经半杯下去。 再看他的坐姿,整个人是往后靠在椅背里,单手轻搁在桌上,另一只手则夹了一支烟正在吞云吐雾。我瞥了眼墙上的标贴,小声提醒:“这里不能吸烟的。” 他倒也不坚持,将烟头按进了桌上的碟中,然后问:“好吃?” 我斟酌着回答:“还行。”对我而言是美味,但对他这种吃惯山珍海味的人,恐怕就是粗粮。他又问:“你一个人吃得了这么大一碗吗?” 我低头看了眼,多是多了些,基本上每次都吃不完,会把里面的配料都吃干净了,然后把粉丝和汤给剩在碗底。还在寻思间,突的伸来大手将碗一端而走,“看你样子也吃不完,我替你解决吧。” 我呆愣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古羲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鸭血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用得还是我的筷子!已经不止一次共用餐具了,我都无力去纠结。 看他表情可能是尝着觉得味道不错,眉眼舒暖地一点一点把那余下半碗鸭血粉丝汤都给解决了。我觉着有些东西是生在骨子里的,比如高贵,可能再没有人像他这般用在吃鱼翅的态度去吃一碗鸭血粉丝汤了。直到筷子捞着汤里没有货色后他抬眼,“汤你要喝不?” 见我摇头,目光在桌面扫了扫,一点都不客气地对我吩咐:“去帮我拿把调羹来。”这架势是连汤都也要解决了?同桌吃饭不是第一回,我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贪恋食物的。 迟疑了下指着那汤道:“其实喝这不需要调羹,最好就是端起来大口喝,你会有汤汁淋过舌头滑入喉咙的鲜美感。” 他听了我的有些怀疑,但还果真端起大碗压近嘴边,先是轻抿一口,然后又再抿了一口。不用说,等他放下碗时里面已经空了,我不由问了句:“觉得很好吃?” 他拿过纸巾擦了擦嘴回道:“差强人意吧。” 我暗撇了下嘴,口是心非。 这个人很会喧宾夺主,将我余下的晚饭霸占吃掉后,还把我的酸梅汁也给强占了。瞧他一脸悠闲的喝着酸梅汁,怎么看都像是刚刚食饱犯懒的样子。 ---------------------------------------- 谜一样的笔友,为什么会有这些碎片呢? 喜欢这个故事的朋友可以加群:愿你长生心不古 527197199,本文首发磨铁,其它网站都是盗版,后期会有防盗处理,望大家能够支持正版。 88.我会让你爱上我 莫名觉得特别干渴,索性小跑到吧台那又去买了一杯冰镇酸梅汁,外带走的。 于是往酒店回去的路上,换我怡然自得地啜吸着酸梅汁。两人从金街的小路走到大马路上,又再走了百米抵达酒店。难得与他能如此平和,大多数时候跟他在一起脑子总要不停运转,否则跟不上他的思维,还要被他吐槽。 回到楼上房间前时古羲从兜里摸出了房卡,却刷开了对门的房间,然后我手上一空,只看到他颀长的身影没入门内,悠扬的语音在半空回传:“明儿记得起早。” 门砰的一下关上了。 我看看自己空了的手,他这是抢上瘾了?不由失笑,至少那会他是冷着脸出门的,现在看起来心情应该不错。 回转身时我顿住,想了想调转头往电梯方向走。但五分钟后我又回到了楼上,站定在古羲的房门前迟疑了下去按门铃。等了片刻也没见门开,突的鬼迷心窍地凑近门板想去听里面动静,哪料耳朵还没贴到门上,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我的动作都落在门内那人眼里。 而他头发还滴着水,身上搭着毛巾光着脚站那,脸色很难看。 显然是打扰到他洗澡了,我尽量垂着头不去看他那还没擦干的身体,小声说出目的:“刚下去问过总台,说对面那间房一共两张房卡,有一张在你这。” “另外那张呢?”古羲语气不善地问。 “还插在房间的墙上。” 一声沉笑,他道:“等着。” 视角内的那双脚转身而走,我看着地毯上的一滩水迹,心想这地毯得多脏啊,他还赤着脚在走。然后下一秒,门喀的一声......自动关上了。 发懵地抬头,盯着门板数秒,悲催地想古羲不会让我等上一两个小时吧。依他那臭脾气,还真可能会,我要不要考虑别的途径? 兀自这么想着时门倒是很快又开了,古羲已经套了件白色长浴袍在身,头发可能随意擦了下,显得有些乱。他手上捏了张磁卡,脸色阴沉地递过来。 不太敢直视他,接过了卡就转身去刷房门,明显感觉到身后凉飕飕的目光紧盯着,听到嘀的一声门被打开时心头一松,低道了句:“晚安。”就一脚迈进门内。 可前脚刚进,后脚还没迈入,就觉背上一股推力把我往内一推,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被抡到了墙上并被按住,门也随之关上。 由于之前房卡没有抽掉,所以室内的灯一直没有关闭,浅淡分明的廊灯将古羲的脸映得格外的沉冷。我不太明白自己又哪惹毛他了,让他要动这么大的怒。假如是为了刚才打扰了他,那我可以道歉:“刚才抱歉,不知道你在洗澡。” “常愿,”他凉声开口,“别跟我装,房卡不带出门,你原本是没想回来吧。” 我沉默了下来,确实是有那心思。 走出这扇门前脑中晃过的念是: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出了酒店一个人漫走在街道,虽然孤单了点,但很轻松,可以暂时将烦恼搁置,也可以恣意的选择一家想吃的店走进去。 只是恣意不超过半小时,古羲就找过来了。 仰起视角,看着那双深深冷冷的眼睛,在这之前我总舍不得多看,怕会陷进去了就无法自拔。而此刻,既然细小的暗流涌到了眼前,我也不想逃避,盯着他一字一句问:“古羲,你这样算是什么意思?” 那双星光流转冷绝了的黑眸,明明灭灭间,铺天盖地而来。 气息近在咫尺,迫人的眼看进我眼眸深处,只听他口中说:“都这样了,你说我是什么意思呢?”我摇了下头,你不说,我永远看不透,而且也不想再猜了。 下一瞬,唇就被覆住,气息淹没,但很快他又移开了问:“这样呢?” 后背贴在墙上,凉意渗透进皮肤抵达心头,我说:“我们不适合。” 古羲笑了,只是眉眼淡去了许多生动,不由分说地把唇又覆了上来,而这次不再像刚才蜻蜓点水那般,吻得更深入,没有犹疑地用牙撬开我的唇,但在他舌进来的一瞬我落下了牙。他吃疼缩回舌并退开一些,面色冷峻地盯着我,过得数秒,半边嘴角上扬,笑得冷硬而道:“欲擒故纵的游戏是不适合这时候玩。” 说完唇舌再次侵袭而来,比之刚才更霸道凶猛,甚至他用一手控住了我的下巴不让我挣脱也不让我再故技重施去咬他。直到他风卷残云般将我唇舌都翻搅一遍,乃至气息紊乱时才满意地再次退开。 我再也忍不住低吼:“古羲,你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来撩拨我。” “撩拨?”他眉眼一挑,哼出一声冷笑,“看来是我还没表达清楚。”说罢就又欲侵身而来。此刻的我之余他就像狮子爪下的兔子,强取豪夺全由他决定,可是就在他唇即将覆上来的同时,莫名一股酸意从心中冒出,惹得眼睛都发酸。 他顿住,用额头抵着我,将我盯了好一瞬凉薄而问:“有这么委屈吗?” 不问还好,一问那股酸意越发汹涌,在那黑眸锁定下我垂了眸不去看他。终于控住我下巴的手放松了力道,低沉的嗓音再次开口,语声虽有缓和却仍迫人:“说我在撩拨你,我还想说你无时无刻不在撩拨我,既然撩拨的我动心了还想逃?你觉得我会放人吗?” “我哪有撩拨你?” “哼!是谁不安生的待在我身边,让我亲自到咖啡店去抓?又是谁明明满脸写着另有隐情,还敢瞒着我偷偷跑回老家引我追来的?还有谁在顾山去而复返寻我来着?刚刚你明知走不掉也故意不带房卡,不就是为了引我去找?常小愿,你那点伎俩在我眼里都不过是小把戏,喜欢玩,陪你玩玩也无所谓。” 原本听他说被我撩拨的动心虽脑还心有所动,可听他这一番话后,我怒极反笑:“你当所有人都像你一样表里不一?之前与你不过是雇佣关系,凭什么我要二十四小时都待在你身边?不过自寻住处,你就以何知许要挟我不得不回去;关于青铜刻画我连自己都想不透到底是梦有所想还是幻觉,要怎么与你说,又凭什么与你说?顾山之行本是我与母亲的私事,你又凭什么悄悄跟踪而去?”至于最后一点,我连开口争辩的念都没,居然这些在他眼里都是我故意撩拨他而施的小把戏! 古羲眯起眼,寒光簌簌,淡冷低回的嗓音擦着耳朵抵入耳膜:“我告诉你凭什么,凭的就是你丢在我身上的心。”指尖划过我眼睛,沾出一点湿意,“情意这么明显,当我眼瞎吗?” 如下感觉,就像是原本裹了一张欲盖弥彰的皮被他给生生剥下,还是以这种强硬的方式。霎那再也压不住情绪,泪渗出了眼眶,“明明是你先拒绝了我,现在回头又来这样逼迫,古羲,这世上再没比你更混蛋的人了。” 而这个我口中的“混蛋”却将我的脸抬起,让我不得不迎视他的目光,“我什么时候拒绝过你?”既然说出来了,索性就摊开了说吧:“那个你自己捅自己一刀的晚上,把我抱在身前却对我不是我的良人,让我别诱惑你。” 静默片刻,他的眉眼里尽是冷冶,“所以在那之后你就一直躲避我?” 我敛转过眼,凝于窗外暗影间。 “真是荒谬,为了一个我半点印象都没的理由来跟我闹?”他满是讥讽地冷言:“那晚我唯一的印象是渴得要命,身边没个人在旁,出去找水喝还打翻了,根本就不记得有抱过你。” 心头微动,他说得我还记得,正是发生那件事后我躲在门背后,看到他打翻了水弃杯不顾的身影。脸又被他掰过来正对,黑眸审视着我,“以你的聪颖在事后不可能看不出。” 闻言我不由冷笑:“你的心思,谁能明白得了?” 他的脸色一寒,“就算这样,那也不过是当时的情形,后来我对你怎样你不知道?” 明明算是求和解的话,可他态度仍旧这般倨傲,我心气难平:“你对我怎样了?古羲,别说我没瞧出你有对我好过,哪怕真的有,感情这事也不是你说想要就要的。现在你算是对我表白吗?好,那我明确告诉你,假如之前对你有点动心,在那之后就抹平了,现在我不喜欢你。”我伸手用力去推他,但却没推动,反而他的身体贴了上来将我紧锁在他与墙壁之间。 他低头看了看我握得发白的指节,又再抬起眼盯了我一瞬,突然间他眸中的寒光似散去,反而多了一抹笑意,“不喜欢我?没关系,我要的反正也不是喜欢,从这刻开始,”他顿了顿,眼睛既黑且亮,桃花纷飞的艳色覆盖了他眼中所有的情绪,嘴上微微上扬,“我会让你爱上我。” 89.如影随形 夜深人静时,古羲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而我仍靠在门边的墙上僵站着。 脑中仍停留在他那沉怒的眼,和被置气的重重门声的时刻。最终,和他还是不欢而散。 当他像宣誓般地说出那句话后,我先是怔住,回神后就不由愈加恼怒,直接顶了他回去:不可能。想要再说更多狠话,但在那倏然而寒的眼神底下给咽进了喉咙里。后来我浑身像泄了力气般无力地对他说:所有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如果对我笔友的那些信感兴趣尽管拿走,明天就分道扬镳了吧。 可能是这最后一句彻底惹怒了古羲,他眉毛突突跳了两下后,用凉薄无比的沉声对我道:劝你最好不要有那个念!如果你坚持,有的是办法让你屈服了老实呆在我身边。 之后他松开了桎梏,甩门而走。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动怒,气场惊人,并觉后怕。但我僵站在这倒并不是因为惧怕他,而是思绪被他完全搅乱了,想要去整理,却一团乱麻。我见过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样子,假若在今天之后将我当作目标,那么我能在这场荆棘雨林里撑住多久? 古羲的宣誓是:让我爱上他! 浅白的意思就是,单方面的要求我将感情付诸于他。那他呢?除了那些暧昧的举动和霸道强制的言行外,没有了。 单单就是喜欢,都让我在犹疑徘徊中尝到苦涩与难过的滋味,假如变成了爱,我能预感自己的下场将会是,万劫不复。最好的方式就是避而不见,可是...... 后来是怎么拖着疲惫的身子躺下的已经不记得了,只知道一睁开眼就感到头昏脑胀,眼睛也是干涩的疼。然后一翻身就见坐在窗台上的清冷侧影,他能进来我一点都不觉奇怪,只要他想那扇门怎可能挡得住他?他古少一个不高兴都会把门给锯了也说不定。再说了昨晚后来闹得不欢而散,好像就没把房卡给我留下。 只是我闹不明白,这一大早的杵在面前是要做什么? 浅淡瞥来的视线不像昨夜那般,就平平缓缓的看了我一眼后又扭转了头,像是在思考什么,又像是只纯粹看窗外风景。 再睡显然已经不可能了,默了一瞬后起身,目不斜视从他身旁走过进到洗手间。有意在里面拖延了一会才出来,但没料古羲就站在门外。 我顿住脚,垂了眸默不作声。 视线无可避免落在他的脚上,深蓝色的休闲皮鞋,浅蓝休闲长裤,而他今天上身穿得是与鞋子同色系的深蓝t恤,明浅有致的搭配,显得他的身形尤为颀长。 我在这兀自评价着他的穿着,刮在我脸上的目光始终没有转移,直到视线底下那双脚朝门而走,淡漠的语声飘扬:“收拾一下就出来。”门随着他迈出而轻轻落上。 环视了下房间,心说我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本来回乡也没带多少东西,然后还全都搁在老妈那了,去了顾山以后也没回去过,总算隔日早上古羲让童英去万达那边买了一套衣服给我替换。半小时后,我拉开房门,以为会再一次看到某人,却没料站在外等的人是童英。 见我出来,她就站直了身问:“可以走了吗?” 我微点了下头,虽然这几日都在一块,但与她几乎就没有过言语交流。自然这时也不会去找她搭讪问话,当我行走在前时体会了一次胖妇梅九姑的感受。 似有若无的脚步声永远都在那个位置,不快也不慢,忽略不了,如影随形。 进到电梯里时我有意靠在最里面,这样一来童英就不能再在我身后了。曾听过这么一句话:永远不要把自己的后背留给别人。 童英给我的感觉是,身后露了个大空门,随时都有可能被袭击。 当然,直到我们走出酒店,童英都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那辆白色的丰田已经停在酒店门口,古羲居然坐在驾驶座位上,童英帮我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略一迟疑躬身坐上车。 令我意外的是,古羲居然没有等童英上车就启动了车子,随着汽车开出酒店区域目光划向后视镜,只见童英仍然站在酒店门口。但在打过一个弯后,就看不到了。 忽然间觉得童英不错,即使之前总像个隐形人般让人忽略存在,但至少在这狭隘的空间多一个人。而我此刻最不想的就是与身旁的这人独处。 似乎他也没心思与我说话,淡漠着一张脸凝视前方。由于他右手要随时换挡,所以就搁在我身侧的位置,明明车内开了空调,也觉好似有热气透过来。为了化解与他独处时的沉窒,心神总是尽量移转往别处。 余光里,他搭在方向盘上的左手很扎眼,尤其是那只方形翡翠戒指,刚好阳光照进来,耀得它碧绿涔涔,通透晶莹。虽然知道能被他看中戴在手上的必然不是凡品,可不知是否我错觉,余光中的那只戒指好像拢着一层淡淡的幽光,我可以肯定,那绝不是太阳的反射光。 正自胡思乱想着,突的车子停下了,我下意识往车窗外看,不由一愣,这里是火车站附近?古羲把火熄灭后就拔出钥匙低令:“下车。” 下了车发现他真的在往车站方向走,再也忍不住追上前两步与他并肩,并打破沉寂而问:“去哪?”他瞥了我一眼,脚下没停,口中却道:“那么大的字不会看吗?” “常城”两个大字在一排玻璃楼房之上遥遥而立,让往来的行人一目了然,这是江南一带火车站的统一建筑风格。我自然知道这儿是火车站了,可古羲来这一定不会就是单纯闲逛吧。走入售票厅,他径直走向了自动取票机,我看他摸出了身份证在那捣鼓半天也没弄出票来。原本想就在旁坐岸上观,可不到五分钟他的后面就排了好几个人在等,其它取票机前也有队伍在排起来。 有的急脾气的人索性在后嚷着问:“怎么还没好?” 如此我不得不走上前小声问:“你票买了吗?这个不是售票机,是取票机。” 静了一瞬,他答:“我认识字。” 刚好这时他把身份证放在投射区,屏幕显示正在扫描鉴证身份中,几秒过后,扫描成功,一张火车票从口处出来了。 我讪讪地想要退开,却被他拉住,“身份证拿给我。”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后面一大妈在喊:“丫头,你们要是不急在旁边商量行不,我们赶着拿票搭车啊。” 古羲回头似笑非笑地反问:“先来后到的规矩懂不?” 我看情形不对,立即从包里把身份证拿了出来,古羲接过后放上去一扫,很快又一张车票也出了来。取走两张车票后,从人群中退出来,我一看车票地名,居然是到帝都的,行程大约是五小时。 虽然高铁盛行的年代,一路往北的行程也越来越快了,但到底还是没有飞机快的。飞机一个多小时就能抵达了,之前他回去不也都是让秦辅订的机票吗,怎么这回却要坐火车? 想到这,不由想及刚才瞄过一眼他身份证上的讯息,名字是自然不会错,出生年月...似乎比我大了三岁,然后底下一排地址别的没看清,帝都的台头还是看见了。所以,他是帝都人,今年28岁。 帝都作为天子皇根,旅游业一直都很兴旺,所以暑期乘车过去的人很多。长长的检票队伍轮到我们已经到了快开车时,一过安检,古羲就拽了我的手跑。刚刚好,踏进火车车厢的一秒,车门在身后被关上。 我落座在里座靠窗的位置后,拿出手机拨通老妈的电话。理由并不难找,只需称学校有事要回去,但老妈电话中落寞的声音会让人感到难受。她与何叔分开了,以后家里就她一人,梅姑那类诱骗可能不会再发生,但是她心上的结呢?不由心头浮上一丝担忧。 自落座之后,身旁那人就一直默不作声。当然,气场那么强烈的一个人,想忽视都难。再加上他本身往那一坐,浑然天成的气度,惹得坐在对面的两个女孩频频投来视线。 90.纠纷 在火车上,哪怕是高铁,人流都比较复杂。刚开过一站,上来几个年轻男人,倒非以貌取人,而是那打扮就流里流气的。有两人停在了古羲身侧的走廊里,直接开口就嚷:“诶,你们坐错了位置。” 古羲跟没听到似的动也没动,但我坐在里面不可能真就不去理会。虽然之前在坐下时有比对过座位号,可还是用手肘推了推身旁的人,低声说:“你看一下车票呢。”两张车票都被他收在裤兜里的。幽幽黑眸瞥了眼我,丢来三字:“没必要。” 他的语声不高也不低,足以让那两人听到,对方立即就火了:“什么叫没必要?这位置是我们的,你俩给我起来!” 眼看纠纷要起,我连忙站起身抱歉地对他们说:“不好意思,能给我看下你们的车票吗?因为刚我们坐下也是对号入座的。” “小娘片子,想倒票亚佛可可干四嗲个出则,跨点帮呃出来。” 一口的地方方言从对方口里喷了出来,眼角余光里古羲已经抬起头来,他或许听不懂,但对方这态度显然在惹毛本就心情不善的他。 我是常城人,火车开出一站路也不过到无城,两地方言除了口音上有些区别外,基本都还是听得懂的。所以我摇摇头道:“我们没有逃票,如果你们确定这座位是你们的,那么不妨我们把车票都拿出来比对一下。”说完我就低头再去找古羲:“你先把车票给我。” 四目相对,黑眸深深。 还是从裤兜里掏出了车票,从他掌间拿起时,指尖不可避免地划过他的掌心,温软稍纵即逝,可好似有电流蹿过全身。重新比对车票座位号,确定没有错后把车票扬起道:“这座位是我们的,你们再仔细看看自己车票呢。” 哪料其中一人突的伸手而来,一把拽过我手上的车票,随之往车厢底板上一扔道:“嗲东西,肯定是古票!”方言“古票”就是假票的意思。 人善被人欺的道理在哪都能碰着,我低头看了眼被他们踩在地上的车票,不再开口。 淡冷低回的嗓音从身旁缓缓传来,却是:“捡起来。” 所有的目光焦距都移转到了仍还坐着的古羲身上,那两人也是愣了愣,后面突然多走出来一个人,比那两人年龄要稍长一些,朝着我们阴沉而笑了问:“你俩是想赖在座位上了是吧?”话落间就一掌劈来,目标正是古羲的脸。 我都不想再看,可以预料到等下这人的下场将会很惨。 果然只听咯的一声,杀猪般的惨叫在车厢里响起,根本就没看到古羲有动,但是那个出手打人的却捂着手痛弯了腰。另两人一对看,全部欺身上来挥拳相向,这次我有看清古羲出手,快狠准地打在他们的关节上,最终以一脚踹在某人膝盖骨上收尾。 动作是干净利落,也成功让我们成为这节车厢的焦点,更让坐在对面两女孩从惊吓中变成一脸崇拜,但也引来了两名乘警。 恶人先告状,那三人几乎立即爬起来指着我们说不但用假票还故意伤人。两名乘警的目光落在古羲身上,我心中一沉,有不好的预感。 “你们两个跟我去警务室。”乘警指了我和古羲直接下令。 古羲只抬了抬眼皮,没有起身的意思。我刚想站起来,但是被他一把按住,黑眸侧看向我,清冷而幽沉。 这态度显然引起乘警的不满,加上那三人在旁恶意指控,乘警甚至拿出了警棍,大有我们不合作就当歹徒来抓的趋势。虽然我知道古羲并不惧所谓乘警,甚至同样能在最短时间内把人撂倒,可是,那只会把事情闹大。 我推开古羲的手再次站起了身,平静而道:“我跟你们过去。”可以感觉到古羲的目光上扬在我脸上,但我忽略了不去看,侧过身从他膝盖前往外移。 乘警可能看我态度配合,面色稍缓,但是看向古羲的眼神依然戒备。 就在我即将挪步到走廊时腰上一紧,一股外力将我往后拽,脚下趔趄就倒坐在了古羲的腿上。我不得不回头注视他,压低声说:“天高皇帝远,你本事再大也伸手不及到每一处。” 如果是在萍城,我相信他绝对是有横着走的本事;如果是到了帝都,那他也算是地头蛇,可能也都有他的人脉。可这是在开往帝都的火车上,离了还有上千公里呢,说句不好听的,乘警喊人过来把我们给扣押了,再没收手机等通讯工具,到那时可就真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这就叫强龙不压地头蛇,当然,乘警也不能算是地头蛇。 在对视中,相信他应该能看懂我意思,只是我看不透那明暗深浅的眼眸内底的心意。 突的,他嘴角上扬弧度,以只有我能听到的语音缓缓道:“你是第一个能让我妥协的女人。”话落间他扶着我腰起了身,这意思是肯暂时收敛脾气去一趟警务室了? 转向旁人开口时他的语气极其淡漠:“带路吧。” 乘警轻哼了声,一人走在前引路,经过那三人身边时指了指他们酷冷而道:“你们也都跟我过去。”原本得意的三人一愣,有人叫了起来:“为什么我们也要去?他俩才是逃票的啊。”乘警面色一沉:“叫你们去就去,哪那么多理由?” 那个年稍长的黑衣男人面色变了变,伸出自己的手道:“警官,那我的手指骨折了,能不能先去医务室啊。” 转眸去看他的手,果然见食指与中指耷拉在那,联想他刚刚那声惨叫,倒觉得并没撒谎。不由暗瞥了眼古羲,他出手可真够狠的,不过也是这人自讨苦吃,居然还想掌掴古羲! 乘警只扫了一眼就问:“断没?没断就别废话。” 几人面面相觑,最终不情不愿地跟在乘警身后,但是却有一人盯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心头一颤,不止是阴沉还带了狠意。古羲将我拽在身后,率先而走。 凝了凝他那在前颀长的身影,这不是我第一次走在他身后,可莫名的就觉不一样。 火车上的警务室很狭小,就在走过几节车厢后的餐车头上,五六个人往里一站已经挤得不行。我就站在门口看着几人受乘警审问,听到问到古羲名字时,他蹙了蹙眉却没发作,沉闷开口。 心想这种情形于他而言算是落魄了吧,不过谁让他不乘飞机要来体会火车的呢,就该预料到有许多未知的可能。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事,只要乘警了解了其中内情后再查票就可解决问题,可我没想到的是突的守在外的另一名乘警把门用力带上,将一干人全都关在了里面,包括古羲,转而就来扣我。情形急转直下的太突然,我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双手已被扣在身后,乘警呵斥:“老实点!” 我有些发懵,本能地去看已经被关上的警务室门的窗口,想要去搜寻古羲身影,却见里头人影攒动,已经一团混乱。突然间我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而那乘警也不给我机会再看,从后将我向车厢推了一把,并牢牢锁住我的双手往前走。 我说:“警官,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乘警冷哼了一声:“你们二人涉及一起刑事案件,在一上车时就已经密切监视你们了。” 刑事案件?我什么时候犯过法了?还有,这趟行程连我都不清楚,居然在我们一上火车就被警察给监视了,意思是在之前我们就已经在警方的监控范围了吗? 不,有哪里不对!我想要回头再去看那间警务室,可刚侧过脸,一巴掌毫不留情就扇来,啪!我的脸被打偏过去,乘警喝骂:“给我老实点!” 没到饭点,餐车里只有三三两两的几人,见到这副仗势都看过来,可看到我身后乘警的制服,看我的眼神里除了好奇还有鄙夷,估计是把我当成逃票份子了。 那一巴掌力道很大,脸上火辣辣的生疼,不过我没有被打懵,脑子反而冷静下来。微垂了眸视角向后,留意到乘警的制服底下穿得是双白色运动鞋,而裤管略有些短,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袜子。眼看就要走出餐车范围,往前不知是进到哪个区域了,脚下一个踉跄身体向前而栽,但觉腿弯就被用力一踢,我的膝盖扑跪在了地上。 原本对方是想用此法控住我,但是却忽略了一个高度差,这样一来他就要弯腰来扣住我的手。乘着这转瞬即逝的机会,我用力往后一撞,手从桎梏中挣脱出来就地而滚,并开口大喊:“救命!他不是警察。” 不是我要指望那三两个乘客来救,而是喊破事实达到震慑假乘警的效果。 乘警一般都穿与制服同色系的布鞋或者就是黑皮鞋,白色的运动鞋与这身制服不仅不搭也很突兀,而那条裤子明显不合身。 91.察人 假乘警显然没有预料到会这样,想要再来抓我时出手已经有所迟疑,他在观望其余乘客的态度。乘着这机会,我毫不犹豫地爬起身就跑,虽然方向与之前一致,但总想着受制与不受制是不同的,可没料我跑出餐车,发现是跑到卧铺车厢时,突然某扇卧铺间的移门被拉开,而里面伸出一只手将我迅雷不及掩耳地拽入。 当门再度被关上时,前后不到两秒的时间,声息在空间里沉寂,因为我的嘴被从后给用力捂住了。听着外边跑过的脚步声,脑中飞快运转,这个人是谁? 力度、速度、手法,包括在视线底下的这只手,都在告诉我,这个人是男的。 假如与外面的假乘警是一路的,那么这时候应该是抓住我喊人来,而非将我扣下了不作声。没一会,那匆忙的脚步声又从门外经过,并且还传来语声,好像是在打电话,只隐约听见说“人跑了”。随着脚步声远去,捂在我嘴上的手渐渐松开了,身后之人也向后退开了一步,我回转过身,不由愣住。 对方朝我咧嘴一笑:“想不到是我吧。” 确实,我就算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的一个人。 私家侦探,陈木。 “拜你所赐,在派出所里喝了一下午的茶,原本想打道回府来着,哪料这么巧又碰上你了。你说咱这算不算叫冤家路窄?” 我沉定了目光摇头答:“不算,我和你谈不上是冤家。” 他愣了愣,笑道:“也对。” “而且也不是刚好碰巧遇上的吧。”这时候我不想绕弯子,索性戳穿了讲话。他是私家侦探,来常城就是为了跟踪调查我,至于背后是谁目前我还不清楚,但要说刚巧在这列火车上碰上,还当真是难以置信。 陈木被我点破了也不觉尴尬,目光扫过我脸后道:“原本出于职业操守,我不该出这个手的。但是实在有些看不过去男人殴打女人,常小姐,还真看不出来你的仇家挺多的呢。” “你早知道那人是假乘警吗?他们都是些什么人?” 之所以用“他们”来形容,是因为就在我看出乘警是假的后就意识到两名假乘警与那三个故意找茬的男人很可能是一伙的,目的就是想把我们引到警务室这边来,然后分开抓捕。 古羲的身手虽然我见过不止一次,也相信如果明着来,四五个人一起上都不可能是他对手。可是被关在那个狭隘的空间,手脚一定很难展开,然后四个人同时对付他,又是有预谋的,感觉他的处境堪忧。 可我也是自身难保,返身回去也救不了他,唯有报警了。 刚拿出手机还没拨号就听陈木在那问道:“你是打算报警?这站刚开不到二十分钟,到下一站还要个把小时,远水救不了近火,总不可能有警察半路冲上来吧。” 我握着手机的手一僵,抬起头问:“难道这列火车上就没有真乘警吗?”他讪笑了下:“有啊,哪列火车没有?不过既然连警务室都能占据,如果不是真乘警遭了劫,就是早已被买通了。你还想指望?” 他的话很直白,却不是没有道理。凝目而视,向他提了一个要求:“能帮我出去看一下......我另一个朋友的情况吗?”我一出去肯定立即就暴露目标,刚才的逃跑加上陈木的出手相救都白费。但他在那些人眼里就是一个普通的乘客,不会被注意,加上他本身私家侦探出身,隐匿人群与窥视的本领是别人难及的。 然而陈木失笑:“常小姐,你自身都难保还想着去管别人?我看你与那位古先生处得也并不有多愉快,这时候是否应该明哲保身?而且再说了,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我沉静而回:“你以什么理由救我,就以什么理由帮我出去查看一下。” 所谓看不过男人殴打女人而出手的这种理由,太没有说服力。诚如他所提的一个私家侦探的职业操守,他的工作是暗中调查我,不管在这过程中我发生了什么事,只要他的雇佣人没有对他下达指令,都不会越距半步。 所以,我敢肯定他出手救我的这个决定,来自背后雇佣他的那个人。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利用来助我一臂之力呢? 陈木的表情依旧很平静,但他是个聪明人,自然听得出我话中有话。最终他笑了下,抬步往门处走,拉开移门之前对我道:“你最好不要再乱走,否则我肯定帮不了你。” 陈木出去后,这个卧铺间就沉寂了下来。可能原本这趟通往帝都的高铁时程不长,所以买卧铺票的人不多,整个卧铺间四张床都是空的。而我留意到,陈木连个行李包都没有。这样的人表示来去如风,说走就走,完全不拖泥带水。 等了好长一会都没见人回来,隐隐有些担心,是被绊住了事还是古羲那边出了大事? 摸出手机看了看时间,刚才陈木说离下一站要个把小时,现在过去了有近半个多小时了,也就是说还有二十几分钟可能就要到一个站口了。我是不是这时候报警会比较有利? 并非我想得入神,而是在意识到空间之外有浮沉不定的气息时已经晚了。移门被从外面缓缓拉开,我的心也逐渐下沉...... 火车进站停靠,历时五分钟。 虽短,但对于下几个客足够了。以为还有机会到外边候客区,可是等被直接带入vip通道后就死了心,沿途除了一些警务制服工作者外,见不到任何普通老百姓。而我身后一左一右挟制着我的人,正是那两名假乘警。 我不敢确定这时候吼一嗓子是什么结果,只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一警棍砸在头上,然后当场被电击致昏。 当被带进无人廊道时,我就知道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这些人,并不简单。 在一扇幽闭的门前停住脚步,身后冷酷开口:“进去。” 我没有动,心头在想:一念天堂,一念地狱,这扇门背后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 当然由不得我不进,肩膀上重重一推,我的人就撞在了门板上。而那扇门看似关着,实则却只是虚掩,一撞就开了,踉跄着朝前跌冲了几步,听到门在身后又被关上了。 抬起头就对上一道平平缓缓的目光,那是一个年近五十左右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炎夏却穿着一身的藏青色西装,坐在一张老板椅里,手边是还在冒着热气一套功夫茶具。虽然这室内冷气开得很足,但如此穿着也让人觉得奇怪,更主要的是此人身上散发着不怒而威的气势。 他端起一只茶杯轻抿了一口,向我再次看来,眼角笑纹细细蔓延:“据说几个人抓你都差点让你跑了,也不知是他们太没用还是低估了你的能力?” 这时候问“你是谁”之类的问题纯属多余,就算对方真的告诉我也于现状无济于事。脑中分析着对方的动机,到此为止,我再不会以为是场意外,这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沉默片刻后,我低声要求:“可以给我喝口水吗?” 对方握杯的手一顿,看过来的眼神里没有讶异,反而精光奕奕,他不疾不徐地说:“我这套茶具是宋瓷,前些日子养了一只猫,不小心把我其中一只杯子给弄得有了瑕疵,你如果把这只杯子找出来,我就请你喝我这壶明前龙井。” 我想也没想就道:“你左手边第五只杯子。” 他的视线落向那只杯子,“你连观察都没就这么肯定是这只呢?不怕错了吗?” 我肯定地说:“不会错,就是那只。” 他神色温儒而笑,提起茶盏在那杯中倒满后缓缓道:“过来喝吧。” 我也不跟他客气,走上前端起那杯茶,目光沉定半秒就放至唇边浅抿,茶色清澈见底,茶香满溢鼻间,入嘴只觉一股清新之气,香味顿时沁入心扉,而茶水中苦中带甘,火候与水温都掌握得恰到好处,茶好!茶艺更好! 待我一杯茶喝到底,答案方显,在茶杯的底部有一个极细小的口子,假如不细看根本看不出来。我放下杯子时,他问:“站那么远,痕迹又在底部,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平静而答:“宋瓷名器必然珍贵,你不光是个爱喝茶的人,还爱收藏,容不得这些瓷器上有半点瑕疵。从进门到刚才,你的目光始终都没瞥及最左边的这只杯子,答案自然就是它了。”所以,我察的不是杯,而是人。 92.心机沉浮 他这次是真的笑了,眼角的笑纹加深,但那双看似平和的眼却暗藏了锐利,“能够让秦家小子身后那人一怒为红颜铲平林家势力,确实有些本事。那不妨再猜猜我的身份呢。” 我心头暗暗震惊,面上不动声色地回:“范围太广,给一点提示。” “呵,那就给你一个字吧。”他用手指蘸了一点茶水,在桌上写下一字,一个西字。 我抬眼而凝,“你是岑家人?” 对方大笑出声,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了欣赏之意。但却转过头对身后那扇我从进门起就一直在留意的白木门道:“是还不错,脑子很活。” 早猜过那扇门背后可能另藏他人,可当门被拉开,看清从内走出的身影时,我着着实实地愣在原地。想过很多种可能,甚至在这岑老提及林家时,我立即想到可能是林声在策划报复,却怎么也想不到从里面走出来的人居然是,古羲。 他一身齐整还是原来装束,发型不乱,眉眼间一片清冷。 只淡扫了我一眼就面向岑老:“我要那个打她的人和林声。” 对方浅笑着徐道:“动手的那个可以给你,但是小声这只野猫,古贤侄就卖个面子留给我吧,回头我自会**。” 古羲眸光轻闪之后,嘴角扬起一抹浅讥:“既然岑老开口了,自然卖您这个面子。不过还请管束好这只猫,下一次如果爪子再伸来我这,可能我就不小心捏断那爪了。” 岑老失笑着摇头,起身之时讳莫如深地看了我一眼,口中沉缓而道:“小玺已经先过去了,晚些你们自己联络吧,我这老头子就不来插一脚了。别怪我多嘴提醒一句:男人身边有一两个女人是常事,但记住,不要因小失大。” 等门关上后,室内就只剩了我与古羲二人,气氛陷入沉寂。 他的目光始终流连在我脸上,我知道他在看什么,右边脸上清晰的掌印这时都还隐隐作痛,那半边脸应该都是肿的。可就在他伸手过来想要碰触时,我突的往后大退了一步,避开了他的手,至此都没想明白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在里面?” 他正要开口,这时门外传来另一个让我惊愕的声音:“羲哥,岑穆北送了个人过来,说是你要的。”居然是童英!她不是被留在了常城吗? 古羲沉吟后令:“进来吧。” 门从外面推开,首先进入视线的是童英身影,而她身侧那人初一看没发觉,仔细看不正是那个抓我的假乘警吗?他这时已经换了一身灰色衣装,看起来没了半点从警人员的架势。进门之后,看到古羲时他的眼神中就露出惊异。 我暗暗观察着,想看古羲到底要做什么。右颊上一痛,古羲的手还是抚了上来,他问:“疼吗?”默然以对,心说换成你被人打一巴掌试试看疼不疼。不过想到原先那个痞子欲掴他巴掌时直接被拗断了手指,估计是也没人能打到他吧。 轻抚不过两秒,他就收回了手,转身时眸光萧冷,“哪只手打的她?” 假乘警定了定目光,选择沉默,但不可控制的右掌在身侧悄悄握起。下一秒就听古羲冷沉的语声在屋内缓缓回扬:“岑穆北把你留给了我,念在你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就简单点废了右手吧。” 还没等男人眼中出现惊惧,原本在侧的童英就动了。伴随着一声惨叫,我眼睁睁看着一把水果刀刺穿了那人的掌心,并且童英极快地滑到他手腕处,咯的一声响!男人再度痛嚎。 “出去。”古羲低喝了声,童英就拖着人出门了,甚至在门关上后都听不到那人的呼声。 我莫名的身上有股寒意出来,为......身边这人的狠厉。他大可不必在我跟前这般做,只需要给童英一个电话,完全可以在我不知道的情况下解决一些事,可他选择将人带来让我亲眼看见这一幕,绝不至于是向我传达“重视”。 腰上被他一揽,我微微一颤,他低敛了眸看我一眼后就揽着我坐进那张椅子里,是直接把我拉坐在他腿上的。嘴角被温凉的指尖而触,只听他在耳旁道:“收起你那疑窦的眼神,我告诉你事情原本。” 淡冷低回的嗓音直抵耳膜,若在这过程中有人进来,绝对以为我们这般亲昵是在说着情话,可其实却是在讲述一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故事。 古羲说在常城除去他之外,还有另几股人脉潜伏在暗。我本以为要提到顾山梅姑,但他却说那不过是乌合之众,有着一些巫术小伎俩罢了,不足为道。真正要注意的是一批始终潜藏在我们周围,伺机而动的人。 之所以选择高铁离开常城而不坐飞机,就是既然势必已经被盯上了也预料到将会有事发生,相比之下,火车比飞机要方便。至于哪里方便,不言自明了。 而童英之所以会被留在常城,其实是给对方的假象,实际上她暗地里先开车抵达火车的下一站,并且从别的车厢上来了。她需要做的是,搜寻整列火车找到背后指使之人。 就在我所呆的卧铺范围之内,童英抓住了一个人,一个刚刚已经从岑老话音中得知的人。 林声。 而另一边古羲虽然被诱入那警务室,处于一对四的狭小空间,仍然反应奇快地占据有利角落,并逐个击破。原本那三个流氓痞子就已经各都被他制过,手脚均有伤,真正难对付的是那假乘警,他手中的电警棍每一下都朝古羲挥来。不过倒霉的是那三人,都被古羲用来作挡箭牌了,到后来都被电得歪倒在地上。 而只剩了一个假乘警后,结局不言自明。 历时五分十四秒,古羲堂而皇之从警务室走出来。接到童英的来电后,让她把林声带到餐车那边,而他则审问那假乘警关于我的去向。 但就在童英带人赶到餐车时,古羲还没来得及对付林声,就从车厢两边各涌来很多名乘警,将他与童英团团围住。这架势他虽不惧,但要突出重围很是得费一些手脚,从其中走出一人对他恭敬而道:岑老在无城车站已经恭候多时了。 林声闻讯后大喜,对着古羲撂狠话说终于有一天他成阶下囚了,她要让他尝尝身败名裂成过街老鼠的滋味。面对林声的疯狂,古羲不置一词,这个女人随时都能摆平,但是她身后的人.......拿出的这仗势可不简单。 林家在萍城塌台,当初古羲对秦辅的指令是让林声消失。但是她却在销声匿迹一段时间后突然出现在了岑家大佬岑穆北的身后,以什么姿态不管,但却俨然一副岑穆北在后做靠山的架势。拉下林家这棵大树,岑家在中间无疑出了很大一部分力量,一转身又将林声纳入羽翼之下,谈不上制衡秦辅这边,却让人摸不着岑家的心思。 那群人在车到站后就率先把古羲请下了火车,并请进了岑穆北的那个贵宾间。 两人一照面,古羲就问:岑老,这是何意? 岑穆北讳莫如深地出了同样一道题给古羲,让他猜猜哪一只杯子有瑕疵。古羲没兴趣与他周旋,指着那些瓷器说有个人能一眼就瞧出那里面的端倪,只要岑穆北把人带过来。 这时候的我,其实已经被岑穆北的人给抓住了,原本会被带去哪不可知,但在古羲有意抛出鱼饵后岑穆北当着他的面打电话让人带我过去。于是有了后来的一幕。 古羲讲述到这里停了下来,控在我腰上的掌没有放开,而另一手有节奏的在桌面轻敲着。 忽略两人之间的亲昵,把疑惑提出来:“那这件事到底是林声的主意还是岑穆北的?岑家不是......与你交好吗?”准确地说,是岑玺与他关系热烈。 “是谁的主意不要紧,就目前形势而看,岑穆北表面与我还想和睦往来。所以顺水推舟把你送还过来,当卖我一个人情。” 我微微一愣:“你是说他并非中计?” 他嗤笑了下,“岑穆北能在萍城毅力不倒三十年,让岑家处在权利之外却没人动得了它根基,你觉得他如果真想动你,会是我那几句话能说得动的?” “那他是因为忌惮你?” 他仍然摇头,“如果说在帝都或还可能,但在外,他的手都能伸长到这小城市,又岂会忌惮我。这种人唯一看重的只有利益,能否给他在今后更大的利益效应才是关键,另外你当随便提个建议就能把你捞回来?只不过是我抛出了与他将来合作的条件罢了。” 他意思是...我就是那个条件,所以岑穆北才会让人带我来到这间贵宾室?这里头的心机沉浮当真是让人唏嘘,如若不然,可能我这时在哪都不知道。 93.谈话的技巧 沉念想了片刻,避转开视线凝于某处,低声而道:“即便如此,你也无需当着我的面来杀鸡儆猴演戏,就不想想对方到底是岑穆北的人,以后你可能还要借靠岑家的力量,这样弄得不难堪吗?” 腰间倏然一紧,耳边淡冷的语音变得沉寒:“演戏?”一只手掰过了我的脸,迫使我目光迎向他,“常愿,该说你是不知好歹还是什么,我古羲需要在你面前演戏吗?废了他的手无非就是我心疼你被打了这一巴掌,若非岑穆北开了口,我会要林声亲自来下跪跟你道歉。而我做这些,”他顿了顿,森寒的眸光像钉子一样扎进我心头,“只不过是将真实的一面展露于你跟前。不会将你拉入这类藏污纳垢的心机里,但是既然成了我的人,就必须得知道我的真实性情。” 我直接被气笑了,他将“我的人”三字挂在口边,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面容再度被他轻抚,那眼神中怜惜不至于,但恼意却很明显,只听他说:“既然岑穆北把人给我送过来,自然早就预料到我会怎么处置,于两家关系不会有所影响,你多虑了。” 这话丢得可冲,我讪讪地闭嘴。门外童英的声音传来:“羲哥,火车快来了。” 盯着我的黑眸终于沉敛,并逐渐恢复平静。他将我扶起了身,就拽了我的手大步而走。在往vip通道走的行程中我有些纳闷,经过了之前那些事,还要再坐火车吗? 走进车厢我就发现这次是直接到了卧铺车厢,脑中闪过那个私家侦探陈木,刚才没有机会问古羲可曾有见过他,怎么说也是我拜托他出去帮我找人,结果却没见回来,而且等来的是岑穆北的人。 倒没有怀疑是陈木故意引人来抓我,因为他没有那个动机。假如他要这么做,之前就没必要在假乘警手下来冒险救我了。所以我一度以为他出手去救古羲时,被岑穆北的人也给抓了。但在刚才古羲讲述的过程中,从头至尾都没提起过这个人。 从时间上算,陈木把我拽入卧铺车间前后交谈有十多分钟,而古羲把那四个人摆平只花了五分钟,后面等童英押着林声过来却被一干人给围堵。时间上似乎刚刚差不多,恐怕陈木走到餐车时刚好遇上了那一幕,于是就暗藏了起来不露面了。 古羲带我进的卧铺间要比之前那间看起来豪华了许多,床位也就只有左右两张,还有一个小吧台。回头一想之前就知他是故意而为要坐那前面人流复杂之地,目的就是为了引君入瓮,想要抓出那伺机而动之人,否则他大可以直接就购买卧铺票。更甚至,我觉得他已然查到是林声想要在背后报复,本想籍机解决她,却没料还是被岑穆北强插了一脚。 想到林声我就唏嘘不已,大学时期她为了鹿野来与我交好,后来一朝得志带走了鹿野也向我示威,那时可曾有想过有一天她也会低迷落魄?而让我最吃惊的是,她似乎跟了岑穆北。 岑穆北与她相差二十多岁,年龄足可以当她爸,而且之前在“小醍醐”门前好像看到她与岑玺关系交好,这不是乱了辈份吗?已经到了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代价的地步,可她是否知道林家的倒台,岑家是幕后操纵者之一? 沉念而思之后就立即有了肯定,动作那么大,她不可能想不到。而且她父亲林啸天也不是省油的灯,在倒台之前必然对她有所提点,所以她才能在那趟洪流中找到羽翼明哲保身。 可悲的是,从这次她的言行和这场阴谋中可显见,她将这仇恨全部架在了我与古羲身上。几乎能够肯定,若非古羲问岑穆北要了我,落到她手上,我的下场一定很惨。 正自埋着头沉思着,突觉颊上一凉,抬起眼就见古羲一脸清冷地拿着一只冰袋敷在我脸上。目光交汇间察觉他眼中仍有薄怒,是还在气我刚才说他演戏一事? 任由他去弄,觉得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敷了一会后他放下冰袋,从桌上拿起一支药膏涂抹,清香的药味很熟悉,是之前为我喉咙敷药时用过的。等涂抹好后就听他低令:“去躺好,喉咙要换药。” 我凝了眼桌上的医药箱,缩回到嘴边推拒的话,要不然他又得骂我不知好歹了。刚刚是因他才获救,现在又是独处,还是少惹他为妙。 安静地躺进左边床内,可能伤口愈合差不多了,发现他在揭下纱布后涂抹了药就没再贴纱布。以为气氛又要再度陷入沉窒,没想他主动开口而询:“刚才见你想了这么久,可有想出林声为何会有岑穆北当靠山了?” 我想了想答:“因为她当了岑穆北的女人。” 他笑了笑,又问:“那可有想过为什么岑穆北会收她?” 我一怔,这问题......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是岑穆北爱上她了吧。” 我没往这处想,既然古羲提出来了,就必有深意,于是问:“那是因为什么?” 他说:“岑穆北这个人,除了对自己的女儿,其余人在他眼中只分为有价值和没价值。既然林声被他收进后宫,那就自然是前者了。” “可是...林家都塌台了,林啸天也进去了,林声对岑穆北而言还有什么价值?” 古羲讪笑了道:“价值可大了。” 林家最初发家起业并非从政,而是古董。所以在后来得势后但有珍品拍卖会,林啸天都必然出席,他收藏的珍品远不是一次铲底就能挖掘得完的。像他这种人,既然出谋在人前强权霸道,自然就会预料到最坏的可能,又怎会不为自己留后底? 林声去找岑穆北,砝码就是这个足够诱惑力的“后底”,也是林啸天吩咐她必须如此做,唯有扎住了岑家这棵大树,林家才有可能东山再起。 所以岑穆北得到的不光是比自己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女人,还有林家隐藏的财富。 之前那场动荡,秦辅这边或貌似走于台前成为赢家,其实真正最大的赢家还是岑穆北。这里头的心机玄妙当真非我所能洞察,只觉若身于其中,最终恐怕是体无完肤。 不知道当有一天林声的身上再无价值时,岑穆北又会如何对她? 动了动嘴,话到喉边又缩了回去,却被古羲的利眼瞧了去,“想问什么?别吞吞吐吐的。” 静了一瞬,我问:“鹿野呢?” 问出口就知道挑到刺了,那倏然眯起的眼可看出其中凉意。不是我故意要去挑雷区,而是真的忍不住想去问。当年林声费尽心思把鹿野带出国,到这时候却没有一点关于他的片言只语,即使在回国后他曾对我动过恶念,但毕竟有过回忆,我只怕那场洪流将他一并牺牲了。 古羲缩回了原本搁在我肩上的手,往后靠坐在椅子里,十指交扣放在膝盖上,低敛的眼神似笑非笑,却难掩其中一抹冷光。只听他温凉而问:“这时候你提他,是故意气我呢还是,对他旧情难忘?” 仰视太过弱势,我从床内坐起身靠在车厢夹板上,摇了头道:“都不是,我并不是长情之人,不会为一个不再爱我的人念念不忘,所以谈不上旧情难忘。至于用他来气你,我想在你那他还不够格。问起他是因为毕竟相识一场,而他在名利场里微不足道,既没有林家的权,也没有岑家的利,所以不知他当下情境如何?” 古羲淡淡地笑,从口袋里抽了一支烟出来点燃。这是他这一整天吸得第一根烟,清浅吞吐片刻后,才夹在指尖对我道:“小愿,你很知道要怎么来哄我,坦白说刚才那番话挺顺耳的。所以明知你是在拿话试我也不觉得不舒服,但是我得说你这个忙我帮不了,一来虽然确实那个姓鹿的小子在我眼里一文不值,可总归是疙瘩;二来他有胆跟林声同声连气,想不淌这趟浑水就没可能。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目前这小子没听到消息,至于是被林家灭了还是岑家灭了就不知道了,对这没兴趣去查。” 一席话,既挑破了我的意图,也摊开了牌明告我鹿野目前处于失踪状态,更是堵住了我可能会作出的任何要求。 要论谈话的技巧,我与古羲根本不能比。 94.醉酒 古羲不再给我机会继续这话题,把烟按灭在桌上后就起身拉开移门走了出去,留了一室清撩于我。叹了口气去看窗外,暮色已经笼罩下来,整节车厢都听不到一丝人声,静寂让人感到心慌,茫然与焦虑的情绪,像这暮色浸没我的心头。 古羲的改变,我就连想假装看不到都难。以前的他脾气或许乖张,偶尔也跋扈,但大多数时候都是拢着一层面具,也让人看不透乖张跋扈是真实性情还只是他其中愿意展露于人前的一面。而现在的他,心思依旧深沉却极富侵略性,就像揭了层层面具,喜怒形于色,诡变是他,强势是他,狠厉亦是他,这些都是他不同的面,全都表露给我看。 更甚至,袒露他的心迹,向我直白表述鹿野于他确实构不成威胁,但因为我们曾经有过一段,光凭这一点,就过不了他那一关。 这是他陈述感情的一种方式,隐隐的意味,暗藏的警告。 要说我无动于衷是不可能的,可内心深处仍有着彷徨,看过他这么多面,尤其是今天那血腥的一幕想起就让我感到寒颤。或许有一句话他说得没错:他并非我的良人。 曾经看过一本书里的一段关于良人的话,记忆犹深。 “去爱一个良人吧, 他愿意陪你从唐诗读到宋词,从戏剧唱到歌曲,从拉萨走到三亚; 陪你从青春美少女走到臃肿黄脸婆; 他眼里会盛着你醉人的发丝和淡淡的痴笑; 他和你谈韩剧美剧,他也能讲爱恨情仇风花雪月; 他揽你到怀里不见颤抖; 他真的等你,从人间到桃源。” 这情境多美,哪家少女不思这般良人?刚好那会鹿野与林声离开了萍城,我看着这些语句心里又酸又涩,良人......两字多难啊。 而今,强势霸道如古羲,别说做到其中全部,哪怕就是一二都难。 刚巧想到这处,那个非我良人的某人从外走了进来,手上拎了袋子。等他把东西搁到桌上后我不由一愣,时至傍晚,一天都没吃东西了,他去餐厅外带饭菜也就不说了,居然还买了几罐啤酒。 十分钟后,刚刚还在心里数落不好的人,与我坐在一列开往帝都的火车卧铺车厢内,一人喝着一罐啤酒,吃着小菜,气氛难得融洽。 原本我没打算喝的,是他说假如我不帮他分忧,最后他喝多了酒后乱性可别怪他。 于此我无言以对,但在看他悠悠哉哉在几分钟内就喝完一罐要去开另一罐时,还是决定分担。打小就不太爱喝酒,尤其觉得啤酒好苦,可是却随了父亲的酒量,很不容易醉,更别说是这几罐啤酒了,所以我也放胆了去喝。 以前总觉得火车上的快餐式菜品都很难吃,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饿狠了,觉得古羲去外卖的三个小菜味道很不错。一个是鱼香肉丝,一个是宫保鸡丁,还有一个是西芹炒百合,都是最普通的家常菜。我看古羲的筷子快如雨,之前在他那古堡吃一些山珍海味也没见他动筷这般勤。不由想起昨晚他去万达金街找我,意犹未尽地将我剩下一半的汤都给喝光的情景。 忽然觉得,我好像只喝两罐啤酒就醉了。 觉着这样的他即使面无表情,也不再那么高高在上。 觉着把酒静处,心在逐渐放下防备。 后来......我是真的醉了,迷蒙着眼趴在桌上,手边是已经空了的外卖盒子,还有空了的啤酒罐。想数数古羲一共买了几罐啤酒,可数来数去都好像数目不对。 古羲还在神情慵懒地捏着啤酒罐子,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边送。我伸手去夺,却发现那罐子早已空了,而他只是不自觉地重复这动作,心说:他也醉了。 困意袭来,阖上眼就要睡去。感觉身体被挪动,抬了抬无力的眼皮,幽黑的眼近在咫尺,我又再闭了眼,等到被放躺而下时突的心弦一动,强凝意识再度睁眼却发现身旁没了人。搜寻四下,模糊的重影刚好隐没在门外。 脑中慢慢清明,我不是傻子,啤酒的味道是苦的,喝第一口就觉多了一味涩,但在唇齿间又能品出甜来。当时就猜到这不是寻常的啤酒,不是自持酒量可以,而是于古羲而言,若真的想要得到我,但可不必用这种方式。所以我明明有所察觉,还是假装懵懂无知地喝了一罐又一罐,到后来就意识到自己可能醉了,而他明显酒量要比我好上很多。 室内已经昏暗了,别样的寂静有些抓挠人心。 不想去想古羲这么做的原因,可却控制不住地想他走出这扇门后去干什么了?最后敌不过心头的抓挠,从床内坐起了身,落地的脚步微有蹒跚,静了一瞬站稳后才朝门处走。 拉开移门后微愕,昏黄的车厢廊道里童英居然守在门外。她扭头看过来时也面露愕然,似乎想不到我居然会醒来,下一瞬她就起身走向我:“有事?” 平静对视中,我答:“去洗手间。” 童英蹙了蹙眉,让开了身。见状我扶着车厢夹板而走,留意到她始终跟在身后,这是......要作什么?走进洗手间,我只迟疑了一秒,就用方法把刚喝的酒吐出来,凉水扑了扑脸,神智清醒不少。等走出门时看着童英问:“古羲去哪了?” 她面无表情回:“不知道。” 我顿了顿径直而走,没必要再多问。若非古羲早有交代,那么就是童英没打算告诉我。 在经过那间卧铺间时我没有停步,听到童英在身后唤:“是这间。” 我头也没回地答:“我知道。” 走出十多米就被童英从后拽住,她问:“你要去哪?”我侧转过脸冲她微微一笑,“睡不着,想走一下。这应该他没有不允许吧?” 她讪讪地闭了嘴,却在我继续前走后亦步紧跟。 并非夜深人静时,但长长的卧铺车厢却别样的静寂无声,就好像整个一节车厢都只有我和童英两人。就在走到车厢尾部时,童英突的挤身到前将我拦住后平静道:“就到这里吧,时间不早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我凝了凝她,又再盯了眼那扇通往另一节车厢的门,没有强求,回身缓步而走。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异动传来,下意识地回转头,只见那扇紧闭的门被从另一面推开,长身如玉的身影走入视线内。 他一抬眸就看见了我,目光定了定快步朝我走来。 一声轻笑从他身后传来,微转目光就看到面含着笑风流倜傥的秦辅,他戏虐地开口:“常小愿,你这回趟家可不容易啊,怎么弄得都是伤?” 脸还肿着,喉咙口虽没贴纱布,但那刀口很明显,都被秦辅瞧了去。 虽然刚吐过没了酒意,但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想理会他的调侃,也没去看古羲,调转身继续前行。垂在身侧的手被抓住,脚下一顿的同时古羲并肩走上来,朝着空间丢下一句:“今晚就到这里,明天再说。” “可是老子上赶着跑来找你,都还没买票呢,晚上我睡哪?”秦辅在后追问。 “这节车厢任君选择。” “哇哦,阿羲你到哪能不能别这么土豪作为?包下一间车厢!也就你干得出来。” 秦辅的语声被门隔绝在外,手被握着一直到床边他才松开走向小吧台,那里还零落了早前吃剩的外卖盒与“啤酒”。只见他打开了一罐之后,飘了眼杵在原地的我就坐下来又开始喝起来。片刻之后听他问:“知道这是什么酒吗?” 我默然垂眸,焦距随意落在某处。 “是用英国的一种白兰地原浆液融合小麦而制的啤酒,秦辅特地让人订了一箱,拿过来给我尝尝鲜。倒没想被你霸占了一半,觉得味道如何?” 这人......我该用厚颜无耻来形容吗?以他的敏锐,在车厢走道间看到我时就已察觉了端倪,也知我在那之前并没完全醉,所以索性坦白酒液有问题。 白兰地原浆液......那可是高度洋酒,有的甚至有六十多度,堪比国内的白酒了。难怪我两三罐下来,人就糊涂了。 很快他那一罐酒就见底了,起身时似有晃悠,定了定,朝着这边走来。 在离我一步之远时他突的踉跄而倒,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扶,却被他一把抱住了腰。推了推没推动,反而越发被揽紧在他身前,鼻间一股特殊的酒味,但是我却忍不住低吼:“古羲,别给我装醉发酒疯!” 95.抵帝都 忍不住低吼:“古羲,别给我装醉发酒疯!” 随之耳边就是一声轻笑,低沉悦耳,“谁说我装醉了?酒不醉人人自醉,看着你我就醉了。多让人骄傲的脑袋啊,一言一行都逃不出你细腻的心思,恐怕日后想瞒你点什么都难哦。” 我听着不由冷笑,“刚刚是谁说要把真实的一面展露于我?转过身就拿着假冒伪劣的啤酒来诱哄灌醉我。更可笑的是还想拿秦辅来当挡箭牌,鬼才信你不惜将我灌醉只是为了与秦辅谈事!”真把我当三岁孩子了,秦辅那一番欲盖弥彰太假,他口口声声称秦辅过来送酒更假。我无心去探知他俩在搞什么明堂,但请不要把我当成傻子一样来糊弄。 古羲从我肩处抬起头,眼眸在昏暗中黑亮清明,哪里有半分醉意,他说:“在洞察到林声背后有岑穆北紧随坐后盾时,我就安排秦辅去做一件事。” 他停住似想等我去问,但我只是默然看着他。于是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后又道:“岑穆北以为我会受缚于他,可我从出来混至今,就没有受迫于人这习惯。所以他欲用你来试探在我心中的位置,我不妨让他看到,但是,我必留后手。” 原本晦暗不明的思路,听到这处蓦的清晰,吃惊而问:“你让秦辅把岑玺给带过来了?” 他黑眸一亮,靠近过来在我唇上落了一吻,温温软软的,“果然是一点就透。”我脸上一红,幸而是在暗中也不会被瞧了去。 耳旁听他继续道:“秦辅此行周密,暂时还没到搬动岑穆北这棵树的时候,既然事情没往坏了走,该稳住的就先稳住。”他似想到什么,又笑了起来,“如果让秦辅听到你说他那些宝贝酒是假冒伪劣产品,估计得气吐血吧。” 我看着他眉眼间的笑意,心说他至少有三分醉吧,要不然何时能见他如此笑得纯粹而不藏心思的?开口已是语气变软:“谁让他崇洋媚外整这些稀奇古怪的。” 他直接闷笑出声。 夜半时分,我听着邻床的均匀呼吸还没有睡着。刚刚还估料错了觉得他有三分醉,等到他身体的重量向我倾轧而来撑不住重而倒进单人床内时,起先还惊了下,但过得片也不见他有任何进一步动作,只是沉压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后来把他给翻掀而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了。这时才顿悟,他最起码有八分醉,但余下的两分清醒还能让他把事情给我讲完。 我将他搬好后就去了另一床躺下,回想这一天,可谓过得惊心动魄。中间一度我对他担忧之极,可事实只证明一件事:没有他古羲算计不了的人和事。 但是我心里清楚,最后古羲故意引我喝醉去见岑玺,不光是因为秦辅此行周密,还因为岑玺与他之间有纠葛。想不往这层上面多想,但是岑玺,真的是个不容忽视的女人。包括岑穆北离开前最后那句警告,也都意有所指。 最后到底抵不住酒意,还是朦朦胧胧睡去。醒过来是天已大亮,阳光刺得让人睁不开眼,缓了片刻再睁眼,下意识去看临床的位置,却见已经空了。翻身而坐,室内一片静谧,可能刚好停靠在站点,车子是不在运行中的。 忽的想到一件事:从常城到帝都的高铁时程大概是五个小时,即使后来再上的火车好像不是高铁,也是一列快车,至多十二小时就能抵达。这从傍晚到深夜,再到天光大白,早就过十二个小时了,岂不是坐过头了? 急忙起身去拉开车厢门,却倏然止步。 就在廊道间,古羲与秦辅各执一角,一派轻松惬意地抽着烟。 见我出来,秦辅率先调侃出声:“啧啧,一直催促你去吻醒睡美人的,现在好了,自个醒来了。”我不理会他,移转目光去看古羲:“几点了?要到站了吗?” 还是秦辅在嗤笑,“到站?如果帝都不是终点站,你这个点起来早就过七八站了。人家乘务人员说要来清理包厢,直接被咱阿羲给挡了回去。” 埋头快步往洗手间方向走,等快速简单梳洗过后再走出来,秦辅已经不在廊道里,就剩古羲一人。他划转目光看了我一眼,嘴角微扬了道:“下车吧。” 莫名脸上有些赧然,垂眸避开他的目光往前走。脚步到得跟前时才见他举步而往车厢头行,随在他身后,有种亦步亦趋的感觉。 走下火车,迎面扑来一阵风,带着炎炎热潮,添上一丝烦闷。 这是我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印象。 但帝都就是帝都,终于有幸见识到所谓真正宏大的火车站。在通道口与秦辅和童英会合后,光一路往外就走了近二十分钟,还是没有与人流去挤走得专门的通道。 并没见岑玺,可能在之前车到站时就已经送下车了。 出得站有一辆黑色宾利等在那,但秦辅却是打了辆的士,他口中自我调侃:“要是我家老爷子知道我两入帝都不进家门,估计得打断我的腿。” 古羲佯踢过去一脚,说:“反正你那蹄子跑得快,还怕老爷子的棒子?” “你是没被抽过,等抽过就知道个中滋味了。常小愿,欢迎你来到帝都,尽情玩耍哦。”秦辅吊儿郎当地打着招呼钻进了出租车内。 我见状忍不住问:“他要去哪?” “萍城根基未稳,自然是要回去坐镇了。” 说话间宾利车门从内打开,下来一体型中等的中年男人,朝着古羲恭敬而唤:“羲少。”又去看站在一旁的童英,“英小姐,是回大院还是羲园?” 童英答:“羲园。” “好的。” 待我们坐进车内后,车子就缓缓驶出了车站。童英坐在副驾驶座,我与古羲在后。原本我以为童英是古羲的手下或者保镖之类,但从刚刚中年男人对他们的尊称上可以看出,似乎童英的身份并不低。 羲园,顾名思义就是古羲的房子。以为在见过萍城的那间古宅后,再不会惊讶,可当车开进羲园后,还是为那低调中奢华的古典建筑而震撼。 对古时建筑,有人迷宋风,有人喜欢唐风,却鲜少会有人选择秦风建筑。 这座羲园,撇去初进门时的大花园外,就属眼前这座房屋最夺目。前后层次的雕角楼,左右两侧亭台相依,下围三米以内都是用雕石而堆砌成的古长城式样。门庭悬高八尺,漆红大门像承载了年代的使命一般紧闭着。 然后推开门,却是先秦与现代元素的融合。空间上层次分明,色彩沿用孔子讲的正色:青、黄、白、黑、赤。材料初看不见奢华,主要表达先秦时期的古朴自然、粗犷与豪迈,但仔细看就知这些材质很难取得。抬头而看吊顶,把古朴的亭子进行抽象化,与现代玻璃砖进行融合设计。 古羲自进门后就走上了楼,下来时换了一身衣服,我的目光不由相随。 看过他这么多面,从未见他一身素白,而且还是穿得第一次见他时的中国风长袍。初一看觉得特别清俊,有着仙风道骨之味,但仔细看那眉眼,虽然英俊亦然,但是眸中精光奕奕敛着深邃锐意。 见我在看他,下得楼来就走到身边,“你先呆这边,晚些回来带去出去吃东西。” 他要出去?似洞察了我心思般,他又道:“秦辅那小子可以没打招呼就走,我人都回来了,不去大院说不过去。童英会留下陪你,可以在园里随便逛一下。” 古羲走后诺大的房子就剩我与童英两人,都不是会主动攀谈之人,所以屋内显得很静。 时间很快就过了午时,也不见古羲回来,难免心头焦躁。想了想后问童英:“我能出去吗?”原本安静坐在一旁在弄电脑的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后道:“羲哥没说不允许。” 意思就是可以了?那还等什么,二话没说就朝屋外走。从不以贫为介,今天过后会更加觉得如此,房子这么大,空空荡荡却只有两三人住,安静会把人逼疯。 但在我往大门处走时童英却走上前来,“你要去外面?” 要不然呢?难不成还以为就在这园里?她显然是这想法:“羲哥很快就会回来的,等他回来了再带你出去。”我摇摇头,打定主意道:“先出去找东西吃,晚些你给他电话。” “其实你......” 不想再听她说什么,径直绕过人而走。本还奇怪她居然没有跟过来,可当我走出大门时就听到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回头而看,一辆黑色路虎车正缓缓开来,驾驶座上的正是童英。 车子停在我身侧,她摇下车窗道:“上车吧。” 我没犹豫就拉开了车门,之前乘那宾利进来时就有看到房子座落在与萍城类似的私人区域,走到外边马路得有很长一段路。加上童英势必是会跟着我的,没理由这时候拒绝。 上车后她就问我去哪,想了想报了个地名,她轻瞥了我一眼没有作声。 96.这边风景独好 古长城。 并不源起于秦朝,更早时期历史可追溯到西周,最有名的典故“烽火戏诸侯”就源于此,但那是在西安。到春秋战国时期列国争霸,互相防守,长城修筑进入第一个**,但那时修筑的长度都比较短。直到秦灭六国统一天下,秦始皇连接和修缮战国长城,始有万里长城之称。而明朝是最后一个大修长城的朝代,眼前所看到的巍峨建筑就是那时修筑。 既然来了帝都,焉有不爬八达岭长城之理? 八月的暑期即使不是节假日,人流也很多,有很多像我这样不畏酷暑在大太阳底下迎头而上的年轻人。我与童英挤在人群里汗流浃背,难得见到平静如烟的她脸上也浮出烦躁情绪,抿起唇角浅笑。 她的心绪我大概明白,与其说是因为这燥热的天气,恐怕更多的是心烦这周遭的人群。长时间生在静寂环境的人,虽然能把性格磨得很静,但也不擅长处于人群之中。 不再去管她,集中精神在脚下的青石台阶上。 古长城的古在于它一直沿用了古时的垒筑,即使有残缺填补,也不会磨了本来痕迹。所以脚下这一层层青石台阶并不高低一致,有的偏矮容易攀登,有的几乎要跨出一大步才能上。几段路后,我就爬得气喘吁吁。 站在楼台风口往下看,第一次有大好河山尽在脚下之感。 八达岭的山都是砂岩石头山。四周山连山,岭连岭,崇山峻岭之颠满目绵延不断的台阶。想象冷兵器时代,游牧民族爬山涉水到城下的无奈和震惊。关于长城,来中国的外国人的游记中很多陡记载了初见时的震惊和感慨,greatwall的大名也就此远播。 记得有位叫彼得海斯勒的美国人开车沿着长城跑了一圈,用他的话说是:在我的童年时期,无论何时,只要我看见中国的地图,就会默念:沿着这道城墙,穿越整个国家,多么神奇呀。 现在我爬着其中一小段,脑中翻覆而过秦时历史。 等再回首时,微微一惊,竟看不到童英的身影了。放目望,一点点搜寻过去,在目能所及范围内都没找到人。 仰头看了看上岭,花了近两个多小时几乎要爬到最后楼台了,断没有就此回头的理。以童英的身手和能力,应不至于会有事。所以整合过后,继续往上爬。 腿弯已经很酸,但只要回望一路过来的路程就有成就感。 亏得明智,在长城脚下买了面包与水补充了体力。两瓶水都已经喝光了,决定到上面那个楼台去再买一瓶。可当我爬到那一层时,用目瞪口呆来形容不为过,居然看到古羲一派悠闲地坐在阴凉处的台阶上,而童英就站在他旁边。 回头看看那绵延的台阶,再去看他,如果说童英在我入神想事时率先登上了这处还有可能,可他是什么时候跑到前面去的? 古羲还穿着那身素白袍子,缓步走来时引得路人频频注目。到得跟前他伸手一拍我脑袋,斥声:“别一脸发懵状,上这层楼自有缆车。我都在这等你好一会了。” 呃,还有缆车?伸颈而望,果真在树影丛里看到一辆辆缆车在滑上来。不是我眼力不好,而是爬的那段弯弯绕绕,从底下根本无从辨识缆车痕迹。 那童英恐怕是收到他的指令,早就超过我先来与他会合吧。 古羲很自然地来拉我的手,但我先一步将手插入口袋,让他握了个空。他也不恼,嘴角上扬了问:“怎么想到这么土地跑来爬长城?” 斜看他一眼,直接越过他身旁继续往上爬。 可能他这土生土长的皇城根下的人会觉得爬长城游故宫是件很土的事,可他不知道多少人在向往到达最高处看这河山,去感受历史的痕迹。 从缆车往上就剩最后一个楼台了,也是最陡的一个。之前耗费体力太多,到了这处明显吃力,尤其是跨那高台阶时。突觉腰后伸来一掌将我往上推,我只略转视线就看到身侧古羲的脚,没有再执意避开,就着他的力道向上,之后几乎都由他掌推着爬到最高处。 虚脱不至于,喘息是止不住的。再回望他,倒是没半点疲色,连气都没喘。他也横眼看来,不无嘲笑地说:“体力这么差,还想全程爬长城?” 跟他多说无益,假如这古长城一大半都是靠缆车上来,而只走这最后一个楼台的话,那也失去了爬长城的意义。站在最高点,呼呼的风吹在身上很凉爽,闭上眼,蜿蜒的长城历历在脑,更多延伸不是这正在迎头而上的人群,而是...从无到有的历史堆砌。心底深处的某一角在轻轻叹息。 忽然想到古羲有一会没出声了,扭转头却不见他身影,心头一讶,不会走了吧? 当我环视四下发现有人朝我后方注视并窃窃私语,于是回转头一看,却着实吓了一大跳。 据说此处海拔有888米,探头而下都能目睹那高度的巍峨。而古羲竟然双脚向外坐在城楼之上,神情讳莫如深地眼眺远方。如果忽略他此刻的危险举动,会觉得他的侧脸有着从未有过的幽静淡然。 我不敢快步上前,怕万一打断他的思绪吓他一跳,后果不敢想象。 轻踏着步子到他身后,伸出的手都微微颤抖,直到抓住他的胳膊后才好似感觉抓到了核心般。他缓缓回头看来,漆黑的瞳仁深处,幽沉如古井深潭。 仿佛间觉得,他像是不认识我一般。 但下一秒他就嘴角扬起弧度问:“这高度看风景不错,你要不要上来?”魔咒立除,我咬着牙说:“又发什么疯?没看到别人全都在看你吗?” 他眼皮都没抬一下径自而道:“我管别人作什么,既然上来了就找个好视角看这千山重叠草长莺飞,要不然你这趟长城是白爬的。来,我拉你上来,一试便知这边风景独好。” 抵死不从,用力拽住他的胳膊往下沉,整个人都几乎挂在那。 低敛的眸内溢出笑意,正要说什么,突的被旁的打断:“丫头,这时候你男朋友说什么就先答应啊,这可不是开玩笑啊,万一跳下去了就人没了。” 我一怔,侧转头见一大妈忧色忡忡地站在几米开外劝解,她这是以为古羲与我闹矛盾然后跳长城?这种事连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都不会发生啊。 可还没等我有所反应,就听耳边传来疑似委屈的声音:“她怪我不陪她,要与我分手。” 大妈听后道:“丫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男人在外工作压力大,难免会对你疏忽的,都不是什么事,快点和好吧,这么危险看得慎人啊。” 我瞪着古羲,他这真的是见风就是雨的,什么情况都能应付自如。反正跳城墙这种事他绝对不可能会做,索性我松开了他胳膊调转身就走,可还没等我迈下几阶台阶就听周遭惊呼,不知谁在大喊:“真掉下去了!” 心绪骤停而全身僵住,下一秒,心跳如雷般鼓动。我缓缓回身,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褪尽,那个位置......没了古羲!手脚有些不听使唤,明明是要抬起脚跨上台阶,可颤抖的不行,后来我双手扒在上层阶梯上一并用力,当真是用爬的才到那个缺口处。 直起身来要往外探,却见一双指骨分明的手正紧紧抓着城墙的边缘,心头一惊,快速朝下看,与古羲黑眸相对。这世上恐怕再没有比这人更疯狂的了,不惧底下几百米的高度,居然就这般挂在外墙上,他以手为支点,身体微躬脚抵墙面,竟没半点吃力状。 见我惨白着脸还调侃:“你的脸色很难看。” 我怒瞪着他一语不发,只有自己知道其实是开不了口,恐惧是人无法克服的心理障碍。刚刚那一瞬间整个身体都在发软,直到此刻都没恢复。 古羲在问:“要不要拉我一把?” 沉顿一秒,我伸出了手。 黑亮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缓缓说:“准备。”随之他的右手就抓了上来,我整个人都被拽着往前,身后一众惊呼,死死用膝盖抵住城墙,另一手也加入拉拽行列。 等把人拽上来后,很想一走了之不管这人,可脚迈出了又折回,狠狠地抓住他手一路拖着向下,将那些窥视的目光都抛在身后。台阶高低不平,下得猛了就踉跄着往前冲出两步,差一点就从台阶上滚下去了,是被后拉了一把并扶住了腰才稳住的身形。 我没回头看他,抓着他的手心都沁出了汗,但是不想松开。到了下阶楼台处,眺望了眼绵延不断的城楼,选择转进缆车通道。 97.宫廷御膳 童英刚才没有爬最后一个楼台,是就等在这里的。看到我们走来就迎了上来,目不斜视从她身旁掠过,等到坐进缆车里,惊跳不定的心才逐渐缓和下来。 身旁目光始终都流连在我脸上,我只当不知道。 十分钟后,那让我耗时两小时之多爬上的路就在缆车里抵达了城脚下。踏在石板地上蓦然回望,那高耸绵延的独特建筑穿越云霄,我徒生出一种不真实之感。 “这么恋恋不舍?改天再带你来爬过。如果你喜欢古迹,有更好的地方可去。” 我横眼看了看他,淡淡丢下一句:“不用了。”松了始终拖着他的手,至此那些茫然的恐惧可以没必要了。 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一直极力抗拒对古羲妥协,可是当他似真似假地对我测心时,我没办法过那一关。明知刚刚在城楼之顶他的举动是故意的,可我仍觉后怕,怕他错估了自己的能力,怕我一个脱手他的掌从我指尖滑脱,怕亲眼目睹他坠落古城墙万劫不复。 所以在后来的一路,我主动去牢牢抓着他的手,直到脚踏实地于这城楼脚下心才安落。 相信我所有的情绪都逃不过古羲的眼,所以他就眉眼漫舒,嘴角轻扬,显得心情很好。回去的路上甚至他坐在前座,留我一人独坐后座,是为不在这时逼迫并给我空间适应。 开回到市区童英就下车把车子让给古羲开了,我靠在后座默不作声埋着头。等车子再停下时不由抬起了头,看到窗外暮色已浓,车子停在了一处僻静地。像是老街的巷子,往前显然已经开不进去了。 古羲下车拉开后车门,也不催促就等在那。 略一迟疑,还是低头钻出车厢。关上门后他很自然地牵起我的手,走在石板路面上,这座印象中应该是喧嚣的城市居然有个地方是在垂暮时,有一种别样的寂静和安详的。 我任由他牵着,也不管要被带去哪,心像这暮色中的一片浮舟,起起伏伏。 走了近五分钟在一扇黑沉木门前停住,他伸手在门上轻叩,很快听到门内有脚步声传来。来开门的是个穿着青花瓷旗袍的女人,目光从古羲身上划到我脸上,再视线向下扫了一眼后笑问:“什么风把古少给吹来了?”女人的年纪已徐娘半老,但媚眼如丝,风韵犹存。 古羲浅声问:“有饭吃吗?” 她失笑了下答:“你古少要带人来吃饭,有哪次是没有的?” “那就别废话引路吧。” 被引进门后所见微感讶异,看女人装束时就想屋内必然又是古羲钟爱的那类古风,可没想就是普普通通的房子,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廊道小径,整合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院子,四面就是平屋,甚至地面都还是青砖铺就,房屋看起来也有些旧了。 环看四下后,心想这就是帝都最原始的建筑风貌四合院吧。 女人领着我们走向了东面房,只听古羲问了句:“南屋有客了?” “是呢,要不你古少来了还能不请去那边。” 古羲笑了笑没再问,待得我们落座于红木桌椅内后女人问:“今儿想尝什么鲜?” 古羲吐槽:“你这里还有什么鲜我没尝过的?” “话不是这么说,你不是带了姑娘来嘛,你尝过人家姑娘还能尝过?”有意无意地女人瞥了我一眼,那眼神说不出什么意味。 古羲往后坐靠在椅背上,慵懒而道:“就那几样每样来一份吧。” 女人眸光闪了闪,笑着应:“那可要等一会哦,这里反正你熟,要喝什么茶自己泡。”说完她就扭着臀走了出去。 我还真是开眼界了,第一回见老板是这么招待客人,而古羲也一副不足为怪的样子。 他敲了敲桌面问我:“渴不?”我摇了摇头,但他已经起身走到了一旁的柜子前,拉开抽屉拿出茶叶罐抓了一把丢进杯子,倒上一半的水等了等将之倒掉,又再添满后才端过来。 仅仅是搁在桌上,我就闻到了一股茶香味,甚至整个屋子很快都被这香味浸漫。 只听他说:“岑穆北以为他那所谓明前龙井很显身份,在你面前装十三,喝过这茶你会觉得他那根本没法入口。” 我没有动,默看着茶叶在那玻璃杯中根根竖起,并且铺展开一颗颗小叶芽。 他洞察我的心思低笑了道:“怕茶像昨晚那酒一样有问题?同样的手段我会用两次吗?” 谁知道他呢?不过被他识穿后还是端起杯子到唇边浅抿了一口,唇齿留香说得就是这了,茶中的甘味将苦与涩都掩盖了过去,水温的略烫也难抑滑落喉间有尝到甘露之感。 两相一对比,确实岑穆北的茶叶要比这逊色许多。而且我看古羲根本就没太讲究地去掌握火候泡茶,纯粹就是洗了一遍茶叶直接开水淋浇。 这时门从外边被推开,旗袍女人又走了进来,手上拖了托盘,“先给你们来点小糕点尝尝,是我近日秘制的。”话落间几个小盘放到了桌上,那糕点可谓是晶莹剔透又小巧精致。 古羲飘了一眼后嫌弃道:“如姐,你现在是太闲了吗?尽琢磨这东西,谁爱吃啊。” 女人白了他一眼,“谁做给你吃来着,糕点甜品是我们女人的最爱。”说完就面向我问:“姑娘怎么称呼来着?”基于礼貌,我轻声报出自己名字:“常愿。” “那我唤你小愿不介意吧,我叫颜如意,虚长你几岁,可以跟古少唤我如姐。今儿古少把你带过来,你就放开了肚品尝我这的美食,有什么忌口的也跟我说。” 我不知道要怎么答,只得点了点头。 颜如意微微一笑,转身欲走时飘了眼桌上的两杯茶,落下一句:“古少,这皇室龙井虽不收您钱,但也帮我省着点用呢。” 等人出去后古羲才随手一指桌上糕点道:“稍微尝上一两块吧,留着点肚子吃后面的。” 迟疑了下,举筷夹了一块绿色的送进嘴里,几乎是入口即化,却在咬到中间位置时有一股清凉之感涌入口腔,并且瞬间就化开滑入喉。 古羲在旁道:“看你表情应是不错,颜如意花心思的东西不太会差到哪去。” 我又尝了两块别的品种的,各有风味,甜而不腻。好在糕点做得不大,浅尝辄止也不觉饱腹。很快颜如意又来上菜,端上来的先不说菜色,光那盘子就很讲究。花纹是红梅系列的,虽然我不懂瓷器,但也能从那光泽和白净瞧出是上品。 果然听到古羲道:“别瞧了,那是清朝的宫廷瓷器,尝尝那白玉豆腐,味道很特别。” 呃,他不说我还没瞧出来那一盘清透白润的果冻状食物是豆腐,用调羹挑起一小块送到唇间,淡淡的味道,吃不出是豆腐,舌尖的味蕾是在片刻之后感受到其中的鲜美。更神奇的是,那块豆腐被我挑破后,就见中间晶莹剔透,真就像块白玉一般。 第二道菜听颜如意介绍叫“黄葵伴雪梅”,名字很雅,在盘子外围摆放了一圈疑似煎蛋饺,中间以西兰花作装点,正中金色火腿以及一雕花龙尾。 摆盘很精致,但是我对蛋饺的兴趣不大,可古羲却推荐我尝一下,说如果觉得好吃可以给我讲这个菜名的故事。 其实我对那故事也没多大兴趣,但在他灼灼目光下只得夹起一只蛋饺咬下一口,却发现与我想象中的大不同。原来蛋饺馅料是虾肉,还和着火腿精肉细末在内,表皮的脆与里面的鲜嫩成鲜明对比,即使是炸的也不觉有半点油腻之感。 颜如意再进来时,手上拖着两个汤盅,在她一人一盅分配时我看到古羲眼皮抬了抬,嘴角露了个笑弧:“总算上了道拿得出手的菜了。” 颜如意笑啐:“滚犊子!就你嘴叼,别人想吃还吃不到呢。”转眸对我笑道:“小愿,这是佛跳墙,慢用。”这次她没有放下菜品就走,而是等在一旁。 古羲喝了一口,懒散而问:“今儿南屋是来了什么贵客吗?平时很少见你做这一道。” 颜如意掩嘴而笑,“你这心思真是细如发,我也不绕弯子了,那边刚才可能是看到你进来了,让我过来问一声方不方便叙。” “哪家来着?”古羲淡问。 颜如意:“你本家。” 我本垂着眸静听,刚好看到古羲搁在桌面上轻敲的指一顿,过了会听他道:“如姐帮我说一声,我待会过去。” “行行,我都成传声筒了。”颜如意边埋怨边走了出去,并顺带把门给关上了。 (大家喜欢这本书吗?想把它变成纸质书出版吗?想它有一天走上荧屏吗?哈哈,快来帮我投票吧) 98.佛跳墙 我的目光从他修长的手指缓缓上移,看他素白的衣袍领口微微敞开,深栗的发长过了耳,感觉这刻比起刚才,他的气息有了变化。这当然不是因为我,而是...南屋那人。 颜如意说了句:你本家。意为南屋那人是古羲的家人吗? “看着我做什么?”古羲温声打断我思绪,指了指我手边的汤盅道:“趁热喝,这可是宫廷御用佛跳墙,有钱都买不到的。” 我一怔,“宫廷御用?” “怎么?字面意思不明白?就是几百年前清朝皇帝吃的。全京城里各类宫廷酒店与宫廷菜系,可是没有一处有颜如意这地道。她颜家可是世代相传的宫廷御厨,秘制方法都不外传的,尤其是这道佛跳墙,因工序比较复杂,鲜少有机会能尝到。” 早知到了他的地盘,能带我去的地方必定不凡,可看这普通的院落真没往深了去想。哪里会想到看似平凡,实则藏龙卧虎,难怪能入得了他眼还特为推荐了。 低了头认真品尝,只想说个中滋味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待我喝得差不多时,他将自己身前那盅只喝了一口的也推过来,“喜欢喝就帮我也解决了,我过去打个招呼很快就回来。” 见我依旧默声不语,他低笑着揉了揉我的发说:“我知道你心里还别扭着,今儿我有耐心,就等你把这口气捋顺了再说。”说完他就起了身往门边走,但在走到门处又顿住回身,“小愿,承认没那么难,一会我回来时给我答复。” 这是对我下最后通牒?刚刚还说有耐心等我,回头就规定了时间,我真是又气又好笑,还有人比他更霸道彻底点的吗? 没了他在,我反而松缓了神经,不再需要绷着脸。 但美食当前却食之无味了,想着一会他回来后该如何应对。我知道虽然他口中说着有耐心,可自那日他揭开表面弥彰后隔了两三日,已经到他耐心的极限了。所以特意带我来这,名义上是让我品尝宫廷美食,实际上也是逼迫我给出一个态度,尤其是在长城行之后。 我当时那紧张在乎的表现,已然不言自明。到这时不过是过不去心头的坎,不是意难平,而是......差距。 好高骛远是我自小就不会去做的事,古羲从不吝啬让我看到与他之间的差距,萍城的古宅,帝都的羲园,还有这宫廷御菜,这些都是我平凡的生活无法企及的。我怕但若迈出那一步,爬得高有一天就摔得疼。 心绪正缭绕难平,门却突然被推开了,我顿时心头一颤,暗想他回来的这么快?可转过头却是一愣,门外之人并不是古羲,也不是几番得见来上菜的颜如意,而是一个陌生男人。 屋内灯盏并不亮,那人站在门外脸隐在暗处看不太清,但可以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正打量着。不动声色地微转回了身,那道目光并没收敛,反而带了审视意味。 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并不太好,不过我没有主动开口的打算。 片刻之后,脚步声近,那人走入余光视角里。 我侧转头再去看,视线划过那张脸后就收了回来。只听一声笑传来:“如意说阿羲带了个女人来,本来我还不太信,过来一看还真的。只是这张脸怎么看着都很素,倒不知那小子原来好这口。” 静了一瞬,我道:“秦先生,古羲暂时不在,你要有什么事不如待会过来找他。” 男人一怔,奇问:“你怎么知道我姓秦?” 我淡瞥了他一眼,报了个名字:“秦辅。”这人长了一张与秦辅像了七成的脸,就连这说话的调调都一个模子出来的。 对方直接笑出声来,并且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后戏虐地看着我说:“原来你连阿辅那小子都认识,眼力还不错,我叫秦舟,秦家老大。阿辅人呢?怎么没见他?” 我摇了摇头:“没见到。” 秦舟嗤笑了声道:“丫的跑出去风流快活都不认识家了。” 不予置评,低头自顾喝茶,过了这么一会,茶水有些凉了。 古羲说过,秦辅赶回帝都带岑玺去无城是在隐秘中进行,然后秦辅入帝都却不回自有其原因,即使眼前这人自称是秦辅的大哥,我也不会在那些事上多嘴。 秦舟扫了眼桌面,“哟,阿羲真舍得为你花钱,都是点的如意这里的稀罕菜,要知道想吃这些可都不容易啊。就这一盅佛跳墙,我都来五六回了,如意也没舍得做。” 我淡笑了下,还是没接他的话口。 只见他摸了一包烟出来,拿了一根点燃后才问:“介意抽烟么?” 心说我就算介意,你都已经抽上了。表面还是平静地摇了下头,只是觉得那烟味有些呛鼻,没有古羲抽的那种来得好闻。 秦舟在抽了几口后桌前就腾了烟雾,他突然问:“晓得南屋是谁把阿羲找去了吗?”见我沉默,他又像是不经意地问了句:“想去看看吗?” 到这时我才抬眼仔细看他,烟雾缭绕里男人的桃花眼看似弯起在笑,但其深处却敛着精光。蓦的失笑起来,倒是我后知后觉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他根本就不是来看“古羲带过来的女人”,而是来“请”我。 衡量了形势,觉得就算这时我大喊一声,假如这房子隔音好的话古羲在南屋未必能听见,就算他听见了从那边赶过来也至少得一两分钟时间。 主要是这个秦舟既然敢这般堂而皇之地“邀请”我,就必然做好了防备措施。 我不懂他们这圈子里的规矩,贸然行事只会于己不利。所以只迟疑片刻我就开口要求:“能让我把这盅佛跳墙喝了吗?” 秦舟看了眼我手边另外那盅汤,耸耸肩,“喝吧,别浪费了如意的一番心思。” 古羲说得没错,这佛跳墙的汤得乘热喝,现在凉了就会觉得有些腥。等把汤喝完后我将筷子放下,用纸巾擦了擦嘴就起身了。 秦舟挑了下眉笑说:“你这性子倒是不错。” 跟着他从屋里出来,四方院落里不见有人,安安静静的,除了南面那屋有灯光从窗帘缝里钻出,西面那一间也亮了。秦舟带我走进了东北方向的角落,那儿有道门,径直进去后发现真是曲径通幽,原来这里头还别有洞天。 绕了几个回路就进到一扇布帘前,秦舟掀开侧转了身体,示意我先进。 一眼就见颜如意正坐在一张楠木桌前喝茶,看到我们进来也不讶异,只冲我微微一笑了问:“小愿,佛跳墙的味道如何?” 闻言我也笑了,这些都是什么人呢,每个人都戴着不同的面具,人前一张人后一张。秦舟的话意已经点明了是她暗地传话,才有我被迫走的这一趟,可她却跟没事人似的问着我菜味。从善如流地点头肯定:“很不错。” 颜如意眉眼舒缓,显得很高兴,还兴致勃勃地建议:“要不要来喝一盏我泡的茶?” 不等我应答秦舟插话进来:“如意,茶就留着以后喝吧。里头现在什么情况?” 颜如意白了他一眼:“扫兴。自己进去听不就知道了。” 秦舟笑笑越过颜如意身后,掀开了又一道布帘,并侧转身等我。既然都到了这里,也没有意义再反复,我默声走进。里屋并不特别,很简单的家居摆设。 仅环视片刻,我的目光就凝在了那一面的雕花窗格上。这是屋内唯一带有古意的地方,旧时木架多为红木,即使陈旧,但如果延传至今也有了一定珍贵价值。这窗格并没装玻璃,而是用轻纱遮蔽,依稀间仿佛能看到那一边的人影。 一道再熟悉不过的嗓音悠悠缓缓飘扬过来:“二叔,有些事你不该来找我说,而是去找老爷子才是。” 我看了一眼秦舟,见他靠站在墙角正似笑非笑看着我。 说话的无疑是古羲,我在这边,他在那边,一墙之隔。索性走近到窗格边,发现那轻纱是有讲究的,密密麻麻的点似孔,但其实全都没有穿透,只是向着另一侧凸起。我想了下,应该这特制的纱窗只能从这边看透。 依稀可见,两道身影对坐在桌前,古羲自不必说我只看轮廓就能辨出,另一边的那个看体态微胖。刚听古羲唤他二叔,难怪颜如意回古羲问时说是他本家。 只是这两人坐在一桌上显得很生疏,而且古羲那调调似乎并没把他这二叔放在眼里。 只听男人略带沙嗓的语声传来:“阿羲你不常在家不知道啊,老爷子近来身体不大好,前阵子还量出了高血压,你说这时候能把这事去烦他老人家吗?” 古羲低笑了声,没接他的话。 99.四美 随后两人都没开口,好似就对坐着在饮茶。突觉肩膀上被轻拍,回头见是颜如意进来了,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又指了指外面。我看秦舟没有反对的意思,就随着她走了出去。 没料颜如意竟把我带出了屋,我不明其意,跟在她身后进到一个小房间。居然满屋的衣服,一件件都垂挂在半空,大部分以旗袍为主,各种颜色的都有,甚至还有电视上看到的清宫旗装。颜如意从其中挑了一件白底梅花的短旗袍出来,拿在我跟前比了比,笑道:“就觉得梅花旗装适合你,小愿换上这件试试?” 我垂眸看了眼,低问:“为什么?” 如果没有选择,那么是否能让我知道原因。 颜如意眼底笑意不散地回:“这世间最身不由己的就是女人,要过日子自然得仰仗男人的眼色。” 我沉默着接过旗袍,问:“在哪换?” 颜如意失笑了下,“这儿没衣帽间,就这换吧。我去外面等你。” 等人出去后我并没有立即就换衣服,环目四方各个角落,在陌生的环境如此境地,该有的戒心还是得有。视觉的敏感是我的依持,在确定没什么问题后才换衣服。 也不知是颜如意的眼光好还是她这里的衣服各个尺码都有,旗袍裹身刚刚好,就连长度也是在膝盖之上的位置。只是我不太习惯这种包臀的紧束感,走起路来难免会扭捏。拉开门,等在外的颜如意转眸看过来,眼中露出惊艳。 转而她就笑着上来拉住我说:“是谁说你素的?看这换了一身红梅玉立眉目清傲的样子,不得亮瞎他们男人的眼?” 自与古羲相处后,我就深悟出一个道理:在不明局势前,少说为妙,最好是连表情也收敛了。所以面对颜如意隐隐的话意与赞扬,我都垂目不语。 颜如意也不以为意,拉了我就朝幽径中走,姿态亲切地像把我当成自家妹妹般。很快就走出到了那方院中,并径直而向南屋那处走,我的心头忍不住一跳。 到得门庭前,颜如意却转向走进了旁边一道小门。 从暗处敛入光影下,我不由一愣。小门内就是一个十来个平方的回廊,在左侧是一扇水晶帘,隐约可见南屋里面的两个身影。而回廊一角,三个身段优雅同样穿了旗袍的美丽女子正等在那。目光划过她们衣服上的饰纹,心有清明。 这时颜如意对着那扇柔声开口:“德哥,古少,我这有四道新菜要请两位品鉴。” 一声沉笑,沙嗓的男音扬声传来:“如意又创宫廷新菜色了,肯定是要尝一尝的,上来吧。”颜如意抿唇而笑,回头看了我一眼率先迈入。 紧随着那三名女子也鱼贯而入,到我这即使有迟疑也还是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古羲是背朝而向的,所以一走入内我首先看到是他的背影,以及坐在他对座位置的二叔。男人四十岁上下,身形略微有些发福,眉目似乎挺和蔼的。 看到颜如意领着我们进来也没有讶色,只是笑问:“如意你这是走得哪出啊?” 如意掩嘴噗哧而笑,“德哥,我这四道菜分别以春夏秋冬四季为主题,每一道都有其特色,分别叫:春兰、夏荷、秋菊、冬梅。” 随着颜如意每报一个名字,那三位姑娘就走到桌前微微作揖。刚才我一进那小回廊就看清她们三人身上的旗袍分别以青、绿、黄三色为打底,花纹则分别为兰花、荷花与菊花,大约就猜到颜如意让我穿上这一身红梅旗装的用意了。 别人的反应我不关心,比较在意的是古羲的反应。当走到他身侧位置就见他微抬了一眼,淡淡飘来,我怀疑他没看到我就又垂了眸,端起桌前一只碧玉杯子浅抿。 刚在纱窗之后以为他们喝的是茶,这时看清杯中液体白净清透,应当是酒。 微感失落,至少......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该如何应对这场合吧。 因着这一走神,加上我的无意上前,古羲那二叔的目光就落在了我身上,他笑得和风细雨地道:“如意,你这支冬梅倒是特别,果真一副傲骨难驯的样子。” 颜如意瞥了我一眼,口中答:“那是自然,否则都一般品色,也入不了二位的眼啊。” “如姐,”古羲突然开口,眼皮都没抬地轻问:“什么时候改行当起老鸨了?”这话一出来颜如意的脸色变了变,想维持刚才的笑容也牵强。 虽然话中暗讽之意涉及到我,却正是古羲一贯以来的张扬个性。悬着的心已是落下,他看见我了,我只需静观其变即可。 是他二叔打了圆场:“阿羲你这说得什么话,如意可是一番盛情,你若不喜欢这四道菜就让如意再去做道新的来。”说完朝着颜如意使了个眼色,她轻应了声道:“古少不喜欢是如意的怠慢,这就去准备。” 看着颜如意走出南屋,摸不清她这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 回眸间刚好与古羲的目光相对,他浅浅淡淡地看着我,像是不认识一般。他的二叔不动声色地把这些看在眼里,口中和声问:“如意把你们带进来,可是有什么特别之处?” 春兰先走出列,微侧身行礼后道:“我会歌。” “唱一曲吧。” 于是春兰果真唱了一曲,却非流行音乐,而是昆曲。她那绵柔的嗓音以及吴侬软语的唱腔,唱得当真是叫酥进人骨头里。 夏荷是舞,自然也是古典舞,而且还是让春兰轻哼一曲为其伴奏。到秋菊时,我以为会来个琴棋书画之类的才艺,却不成想她却是耍了一套拳法。本来我以为她这身衣装会受束缚,没料她将旗袍下摆拉到大腿之上,然后才开始。整个过程可谓刚柔并进,拳脚之间配合默契,她那身浅黄旗装反而给人一种秋风扫落叶的英姿飒爽感。 一套拳法使罢,她微微有些喘,将拉起的旗袍抚平后抱了抱拳说:“献丑了。” 古羲突然又开口:“确实丑,花拳绣腿以色伺人,哼,我竟是不知这儿成了夜总会了。这种小把戏不看也罢。” 一番话将秋菊说得身体轻轻一颤,站在那无地自容。 “阿羲你怎么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呢,人家一个小姑娘能耍得一套咏春拳法已是不易了。既然春夏秋各有绝技,我倒是很好奇这冬梅会有什么之长?” 我知道古羲的突然发难是为了不让我当众来表演,但是他二叔却圆滑地将话题又绕了过来。除非这时古羲真的发飙,那么我这所谓的“才艺”必然是得献的了。 权衡局势我面无表情地走出来,淡淡道:“我会画。” “哦?”二叔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最喜欢鉴赏画品了,开始吧。” 我挑起眉,歌、舞、拳三种,都只需自身会其技能便可,但我这画却必须是要借助工具的,这处既没有画笔也没有画纸,他叫我开始,是故意给我出难题吗? 目光轻划过古羲那处,他的幽然黑眸也正看着我,我知道,时机未到,一切得靠自己。于是走至他们桌前,敛了一眼桌面,问:“可否借这酒液一用?” 二叔把身前的杯子推过来道:“当然。” 但是我没有去拿他那杯子,而是拎起桌角的白玉酒壶走向一整墙的纱窗,凝了一瞬,心中暗道果然从这一面是完全看不透那边的。也不知那秦舟可还在那侧窥看这边动静,目前为止,我仍无法确定他是否是古羲二叔的人。 无时间多思,背后数道目光正凝聚,不说如芒在刺,也忽略不了。 揭开酒壶盖子,醇香的酒味立即扑鼻,不用说颜如意这拿出来的必然是好酒,恐怕也是宫廷独酿的。就是不知等下她来若是看我这般浪费,会不会心疼了? 转念间我将酒液倒在了掌上,并快速在纱幕之上挥舞。我知道此刻自己举动在外人看来像在群魔乱舞,唯有我心里明白,要成画就必须快。 当落下最后一笔时,我转过身低道:“关灯。” 没有人动,古羲懒洋洋地开口:“都耳聋了吗?”有他发话,立即站在门旁的秋菊将开关给按下,室内立即变得昏黑。但众人的目光立即全都凝聚在那块纱幕上,刚刚光亮之下黑沉的纱在此刻映出一幅光画来,画得正是屋内之景,不过少了我。 两个男人对坐于桌把酒,三个婀娜身影环伺在侧,衣香聘影,好一幅活色生香! 100.主配菜 莹白光影只不过维持短瞬,很快从我初画的位置慢慢湮灭,直到最后角落也都变暗。室内陷入一种低迷静寂,没有人开口,隐约感觉有道熟悉的目光穿过黑茫射在我身上,可以算作为灼烈。 是颜如意的声音打破沉寂:“咦?怎么不开灯?”随着她声落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我轻扫过每一张脸,就好像是被打破魔咒蓦然醒来一般,不由暗暗觉得好笑。 古羲的二叔率先击掌,口中赞:“好画!今儿当真是开了眼界。” 颜如意不明起理,看了看我问:“是我错过什么精彩事了吗?”二叔笑答:“如意你确实来晚了,刚刚你这冬梅可是大展身手啊。不过,”他又转向我问:“我到这会都没想明白,你那画是怎么弄上去的,后来又怎么消失了?” 我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里面酒液所剩不多了。 其实并非我有光影神力,而是刚好那整面特殊的纱幕为我提供了方便。因为它是极细小的气孔朝这边凸起,当酒液糊住那孔时就形成一道最细小的反光壁,然后对屋的灯光一照射上来,立即倒影成画。 这原理与时下流行的沙画有异曲同工之处。 只是沙是固态,不去动它画就不会改变,而酒是液体,还是挥发性的,一旦究竟挥发气泡就会破开,光影就不再。 这个道理我不解释,别人可能想不透,但是我知道场上有一人一定能懂。 他就是古羲。 只见他冷笑了声,眸色变沉了开口:“颜如意,我们古家人说事你也敢窥听?是谁给了你这胆子的?” 他二叔面色一变,却像似仍没明其理地问道:“怎么了?” 古羲也不理他,径直朝我处走来,到得跟前时不见他看我,而是阴沉地盯着那片纱幕。我看到颜如意的脸色变得惨白,恐怕今天之后她这地方是开不下去了。 就在这时,一道清波流转的细声从外飘来:“阿羲,怎么发这么大的火呢?” 我听得一怔,下意识地就转头去看。从颜如意身后缓缓走入一道靓影,一席蓝色拖地拢裙,袖口与身上烫着珍珠,裙摆一层淡薄如清雾笼泻的绢纱,再配上那精致的五官,当可谓气若幽兰又添一分淡雅。 岑玺。 这是我第二次见她,却比上一次还要感到惊艳。那张不施粉黛的脸,彷如画中走出来的人。我忍不住去看古羲,但见他眸色湛然若定,倒不见他眸中有惊艳之色,但至少在岑玺出现的一刻,已经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住了。 古羲蓦的一笑,化开了刚才眼中的阴沉,浅声问:“你怎么也过来了?” “都说京城有一绝就是宫廷御膳,而这如家别院更是上等中的上等,我自己也开了个小醍醐,自然是要过来拜访的。”岑玺浅浅悠悠而道,语声清和。 让脸色难看之极的颜如意终于找到了台阶而下:“岑小姐说得哪里的话,来者都是客,既然是同行更应相互切磋研究了。” 岑玺抿唇似失笑了下,又自道:“不过现在我可不是客,刚刚如姐不是说阿羲不满前面四道配菜,提议让我来做一道主菜吗?就不知阿羲这回可还满意了?” 四道配菜,一道主菜。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些人说话可真讲究,一个个话里藏话就不说了,还有意无意间含着贬意。可是岑大小姐啊,就算你真成为一道主菜又如何?还不是别人口中食? 不过当我看那岑玺的盈盈目光凝过来时,顿然而悟,这题原来是出给古羲的。 很显然我此刻站在他身旁,在场者都知道我是他带来的。不管他二叔是出于什么动机坐在这里,岑玺的出现则是在让古羲选择。当然不是普通的“选美”,而是选择背后所代表的利益,我不知道岑玺对于古羲而言是个什么样的砝码存在,但显然她的价值绝对在我之上。 我也好奇古羲这时候会怎么选,甚至隐隐期待。刚才他在离开之前落了话给我要给他一个答案,假如这时他有所选择,那么我都将可以心有所定了。 室内静下来,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古羲作抉择。而他这时垂了眸,像是在考虑,从我的角度去看他那长长的睫毛将黑眸遮掩,也无法从他讳莫如深的脸上瞧出一分端倪。 有些事,是早就有预兆的。 早到我刚看见岑玺走进来唤他阿羲的时候,早到火车上他用酒诱我入醉,甚至早到第一次踏入小醍醐。他在萍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光是帮秦辅,也是冲着岑家去的。在那动荡期间他与岑玺之间的互动必不会少,否则两人言语不会这般亲昵。而从第一次在小醍醐看着他与岑玺站在画舫间并肩时,我就觉得这两人是绝配。 所以当古羲抬起头时,我就已经知道答案是什么了。 他牵起唇角目不斜视地掠过我身旁,那擦肩而过的短瞬碰触让我轻轻一颤。凝目时,终究那背影成了我眼中的斑斓倒影。我竟没有一点难过,心想这样也好。 只见他走到桌前端起那只碧玉杯子缓缓低沉而道:“琼浆玉液,美酒佳人,配菜当然只会是开胃菜,最终能够走上桌的自然是主菜了。” 岑玺脸一红,走上前从他手中接过杯子,迎着他的目光轻声说:“阿羲,那我就上菜了。”她将杯沿压在嘴边,一口把杯中余下的酒都喝了下去。 “好,好!”古羲的二叔爆出笑声,“今儿让我促成了一件好事,回头得向老爷子通报,他老人家一定乐坏了。”转而又对颜如意道:“好了,如意,既然主菜都上了,其它的配菜就都撤了吧。”说话时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好似有些惋惜。 颜如意应了一声后就扫过我们几人,那兰荷菊三人立即向侧门而走,我笑笑也跟着过去。到这时,岑玺才微微转头向我看来,眸光潋滟动人。 而由始至终,古羲都没有回过头再看我一眼。 就当我随在颜如意身后要迈出门时,突的身后飘来一问:“你去哪?” 我脚下没停,左脚已经跨过门槛,却听古羲唤:“小愿,我在问你。”身体一僵,扭转回身时只见他正面向我看来,而他身旁的岑玺微微惊异地在看他。 众目睽睽之下,古羲朝我伸手,“过来。” 我轻蹙起眉,不懂他这是何意。不是已经有了抉择吗?他不是会临时反悔的人,更何况岑玺那句话隐藏着暗示,恐怕今日之后就会让他达成一些所愿。 但古羲见我停驻不动,收了手竟大步朝我走来,一把擒住我的手拿捏在掌间就拉着回走。我被动地被他牵到桌边,另一手一空,耳边听得他说:“你要把人家的白玉酒壶也拿走干什么?不值几个钱,若是喜欢回头我让人给你掏个宋瓷。” 他不说我还没察觉,确实拎着那只酒壶都忘记了。但见他将酒壶随手往桌上一丢,一脸的弃若鄙夷状,颜如意在门边我是看不到她脸色,却能想象定然很不好看。 因为就连对面的二叔都快坐不住了,而岑玺虽不至于失色,清眸中也有疑惑,她问:“阿羲,你刚才不是说不食配菜而要主菜吗?为何现在你又......” 古羲挑了挑眉,眼中尽是浅讥,“我何时说过不食配菜要主菜了?” “你......”岑玺只吐出一个字就缩下了余下的话,显然记得古羲刚刚说得是:配菜只是开胃菜,最终能上桌的是主菜。而非他要食! 我原本沉寂的心突然间加速跳动,为那隐隐潜藏的暗念。 古羲向来占着理不饶人,他就像没有看到岑玺黯淡的眼神又转眸看向我问:“你是配菜吗?”我默了一瞬,答:“不是。” 他笑:“这就是了,好好的人不当却去当菜,对吃的其实我向来不讲究,讲究的是人。好了,二叔,叙的也差不多了,我就不奉陪了。”转身时,他淡扫了眼岑玺没再多说什么,拉起我手大步而行,将一干目光都抛诸身后。 一走出南屋他就侧头问我:“还有胃口吃东西吗?” 我摇摇头,经过这番后再好的宫廷佳肴也是失了兴趣。只听他又道:“正合我意,什么宫廷御膳,什么主配菜的,不过是附庸风雅罢了,还不如你上回带我吃的那什么汤。” 听了一愣,顿觉额头冒出黑线,他居然觉得这宫廷御膳比不上一碗鸭血粉丝汤。 古羲带着我直接走出了颜如意的房子,小巷深深,幽光之下显得清寂,耳边只听到两人的脚步声。我偷偷去瞥他,不知这时他会怎么想。 他一侧头就抓住了我的视线,眸光黑了黑,突的顿步将我往石墙上一按,气息铺天盖地而来。起初我还有所挣扎,但身体被他扣得极紧,唇舌也迫得无处可躲,一寸一寸进占每一片领土。最终我整个人靠在带着凉意的石板墙上,任由他肆意妄为。 101.绵里藏刀 古羲是个克制的人,在我气息不稳时他退开,幽眸深处隐隐闪着光。我有些不敢去看他,只觉他将唇再度印在我额上后松开了按住我肩膀的掌,再度抓握起手前行,好似刚刚那一番亲吻没发生过一般。 安静的一路,我揣着剧烈跳动的心。终于走出了巷口,看到他那辆黑色的路虎停在路边,几步就走到车前,却觉他的手一顿,我奇怪地去看他,发现他那幽深的眼变得极其锐利,甚至有着一丝寒意。只听他轻喝:“出来!” 路灯照不到的幽暗角落,缓缓走出一个人影。 我心中暗暗吃惊,只看那身形已经大概猜到是谁了,果然步入光影下,秦舟那张俊朗的脸露了出来。他脸上挂着恣意笑容,“阿羲,你这样就不好玩了。” 古羲轻哼了声,“先上车再说。” 待车子开离古巷驶入大马路后,我仍然没想通。此时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秦舟,与古羲到底是敌还是友?而两人自上车后就一直讳莫如深的表情,谁都没有先开口。 正自揣测着,秦舟突的向后扫了一眼我,蓦然而笑,“阿羲,你这小女人可真本事啊,可知道她在那东屋里给你留了什么提示吗?” 古羲抬起眼从后视镜里看我,眸光流转间似含笑意。 秦舟又道:“她居然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想到在桌上用汤盅和筷子摆出一个舟字,还是后来如意去收拾盘子时给我说了才反应过来。” 古羲嗤笑:“就你这智商,别拿出来现了,会被她玩死的。” “可不是?我在那里头好好的看戏,谁料她来一出光影作画,把我给完全暴露了。害我只得灰溜溜地先出来等在这,快说说,后续可还有精彩的没?” 古羲佯淬了他一口,道:“自个去问你家如意。” “那还不停车?” 我没防备古羲一脚刹车头撞在了座椅上,开得不算快所以并不疼,倒听得前面秦舟在骂脏话,因为他没有系安全带,刚很响亮的一声头撞玻璃。等他骂骂咧咧地下车后就招了出租车扬长而去,古羲回头看了我一眼,手指敲了敲方向盘说:“坐前面来。” 我没有动,盯着他的后脑勺心绪翻转。 他头也没回地催促:“有什么想知道的坐到前面来再说。” 待我换座位到副驾驶座后,他松了安全带就欺身过来,我立即用双手去抵住他胸口,但也没拦住他落在唇上的吻。不过并没有深入,只亲了片刻他就退开,垂眸扫过我的手,像是很嫌弃般地用一只掌就扣到了下方。 他再开口的口气有些不好:“是不是当发觉事情不如你所料又想退却了?” “我......”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打断,“常小愿,你听着,从现在起,你别无选择。” 这是宣告! 比之在颜如意的东屋听他索要答案时,我的心绪要平静许多,不会觉得不确定和艰难。但是在这之前我得弄清楚一件事:“你先告诉我,刚才发生的一切有几成是在你预料之内?” 古羲墨拓般的重瞳里印着我的脸,波澜不惊地吐了两字:“八成。” “......”无言以对,以为刚刚经历了一场没有硝烟的密战,却原来几乎全部都在他掌握之内,“那余下的两成...是岑玺的出现?” 他的眸光一沉,又欺近过来,逼迫地看着我,“小愿,你对她在意是骗不过我眼睛的,但是你不该对我耍心机。明明就只差亲口承认这一步,你偏偏死咬着口不松。更甚至当岑玺出来时,想把这球踢到我这让我决定,是否今晚我选了她,你这里就再也不打开了?” 随着话落到尾处,他的掌覆在了我左胸之上,我想挣扎,却只被他压过来的身体牢牢抵住。别转开眼有些不甘地回:“假如你真的选了她,结果自然就裁定了,我何苦还要再对你敞开心扉?” “就一点都不为我处境想想?” “你的处境如果要我来想,那我的处境谁来想?”我毫不犹豫地反驳。 古羲也丝毫不让:“你点了这头,自然由我来帮你想。”他这是非要逼着我在这时候应了他?把心一横,低吼出声:“好!” 他笑了,眉眼舒散不再迫人,“知道吗?我就喜欢你这倔强的性子。” 心在他掌下漏跳了一拍,立即被他察觉到了,笑得越加恣意。 我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能不这么说话吗?”即使已经是夜晚,但周旁也车来车往的。他倒也没反对,松开了对我的桎梏坐回自己的座位,但没有急着开车。 “好了,想问什么都问吧。” 我坐正之后平复了下心绪,尽量不去想刚才,“晚上这些人里有谁是你的人?” 他似笑非笑地问:“你觉得呢?” 很烦他老把问题抛给我,哪怕我已有所悟。“是我在问你。” 他戏虐而笑着说了句:“如家别院是我的。” 我愣住,有想过秦舟是他的人,确定他的二叔与岑玺不是,但是那如家别院......不是颜如意的吗?脑中立即想到刚才他与秦舟的对话,难道颜如意也是他这边的? 古羲又开始抽烟了,那叼着烟的表情叫一切尽在掌握。原来颜如意这家宫廷御膳的如家别院就是他在背后出资开的,自然东南西北的格局他一早就知道,且是有意设置。不光是南屋,四间房都各有一个别室。去到那吃饭的人不说非富即贵,但是一定是有身份的,而中国人有个陋习,很多事都喜欢在饭桌上谈,消息就不知不觉汇总到古羲手上了。 在我们去之前,其实颜如意就已经跟他汇报他二叔在了,并暗示让她有贵客将至。颜如意在看到我俩进门时一度以为他二叔说得贵客是指我们,可就在十多分钟后,如家别院又来了一位贵客,正是岑玺,还是古家人引荐而来的。她走进了南屋,与二叔喝了一杯茶,说了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出来指了西屋说要尝尝宫廷御膳。 所以后面看似颜如意在按照古羲这二叔的意思在办,实则全都由古羲一手操纵全局。包括......四美上席,包括岑玺介入。 我想了想道:“那我画那幅画岂不是多此一举?” 本是想提醒他墙后有人在窥听,可哪里会想到那房子就是他的,人也是他安排的呢。 他眉眼划来,慵懒地说:“倒也不是多此一举,不是还让我见识了一回你的绵里藏刀吗?” 脸上一赧,当时以为可以帮到他,没料反而把他这地方的秘密给揭露了。“那以后颜如意要怎么办?”会不会因此而有所牵累,他那二叔看似和蔼,应该也不是省油的灯吧。 “颜家又不是吃素的,我二叔岂是想动就能动的。再说了,不还有秦舟吗?” “他们......” “好了,该给你理的都理了,现在去填饱肚子。” 回到羲园已经是深夜,屋子里亮着一盏灯。心有所动,不知谁说过:无论再晚也会为你留灯的,那是你的家人。是童英吗? 一路被古羲拖着手走上二楼,在某扇门前他顿住回眸问我:“要进去吗?”隐隐的邀约,暗藏的暧昧......我抽出手往后退了一步,浅笑着摇头,还没到那一步。 事实上依照古羲的个性,假如他想就不会问。所以,还有余地与空间留给我。 只见他低低一笑,轻道:“那晚安。” 我也说:“晚安。”转身之后刚走出两步就顿住,发现一个问题:“我要睡哪间房?” 他微露讶异:“童英没给你安排吗?这屋子里房间随便挑吧,当然,如果你愿意走进这间我也不会反对。” 我静了一瞬,“童英不住在这吗?” 他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还是忍不住问了?你那小眼神不知道多少次打转了。童英有自己的房子,灯是来打扫卫生的阿姨开着的,知道我回来了就会在临走前把灯留着。” 被他点破我也没必要遮遮掩掩,索性一并都问了:“童英与你是什么关系?”说有多在意倒也不会,但说一点都不,那是不可能的。 “她是我小姨的女儿。” 表妹?刚这么想,却听他又加了句:“不过没血缘关系。小姨没生育能力收养了她,从小习武,到十岁时就安排了跟在我身边了。” 原来如此,以古羲的性格能够容忍有这么个人在身边,应当也是认可了童英的能力。 102.风花雪月 该问的都问了,我转身准备下楼,听到他在身后扬问:“确定不留下吗?”我摆了摆手,懒得去理会他,到了楼下随意推开一扇门,室内仍是秦风与现代一体的装潢,卫浴齐备。 等我梳洗完后躺在床上一时间还睡不着,脑子不由自主地去盘想这一天的事。等全都梳理一遍后我蓦然而惊坐起,晚上这事...... 隔日清晨,我拉开房门走出时见古羲已然坐在桌前悠闲地喝着咖啡。 见我出来,他瞥过来一眼淡问:“醒了?”又扫了眼我身上,调侃而问:“你这身衣服上哪找的?”提到衣服我就呕,昨晚是穿着颜如意那的梅装旗袍回来的,等到梳洗时才想到这一问题,深夜去买不可能,只能在房间里找找有没有合适能穿的,但哪料那衣柜除了一些崭新没拆封的床单被套外连一件睡袍都没有,又去了别的房间找,结果相同。 那时候我不可能跑上去为这事找他,灵机一动就抽了一条素色床单出来。都说每一个会画的人身体里住着一个设计师的灵魂,我简单在上面勾笔后就大胆剪裁了,然后又翻找出别针将其固定,此时展现在古羲眼前的是非常简单的素色短袖和同色系中裤。 没理会他,径直走到桌边时我低扫了一眼,“童英来过?” 桌上摆放了一些简单的中式早点,有豆浆油条,还有清粥小菜。 他问:“为什么就不能是我做的?” 我学他嗤笑,鬼才信他有那耐心做早餐,而且豆浆油条也能自己做?拉开椅子坐下,选了清粥小菜,早上我习惯吃得清淡。 在我低头时留意到他也端过了白粥,不由嘴角微弯。不知道是否关系向前迈近了一步,再看他许多小细节都会感觉不同。只不过,有些事不必言传,心里明白就行了。 昨晚后来我终于想透一件事,古羲说局势掌控了八成,另外的两成不是不确定,而是用在对我设套了。假如一切都如他所料,那么至少他可以采取一些手段让我规避一些事,比如让我像在火车上“喝醉”,但他却还是让秦舟和颜如意将我推到人前。 身在其中时很难去想到,可当我冷静下来后一回思,这些矛盾点就浮出了水面。 想过各种可能,都不会是他古羲的理由,唯一的一个:是他要借这机会让我妥协!所以当着我的面演了一出反转的戏码,让我的心从谷底升到天堂,随后再一逼迫,想不妥协都难。 想透这些后还觉有些微恼,怎么有人能连感情也算计到如此?但醒来睁眼的一瞬忽然觉得坦然了,他古羲再费尽心思算计,不也还是放弃与岑玺一起后的无限可能而选择了我吗?又何必再计较这个过程呢。 两人都没开口说话,细细抿着粥,偶尔筷尖在那碟小菜里碰撞,气氛刚刚好。 突的屋外传来不小动静,别说是古羲,就连我都听到了,那多重的脚步声正在向这而来。很快,门被从外面推开,人未见声先到:“阿羲,你这羲园有些年没翻修了吧。”正是昨晚已经听过的沙嗓,古羲的二叔。 不过,我的视线很快被他身后的一位花白头发的老者给吸引,他是被簇拥在人群中的。一个人走出来气场最重要,他比古羲那挂着和蔼笑容的二叔更让人没法忽视。 余光里古羲放下了筷子,侧转过头也不起身,只懒懒的调子问:“老爷子,什么风把你也吹过来了?”心中一惊,那老者就是昨天听了几次的“老爷子”? 只见老人从人后走于人前,古羲的二叔也站到了一旁,脸上挂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凌厉的目光从古羲身上刮到了我脸上,这大热的天我竟感到森森寒意。 而且,就在下一秒,老人开口:“你跟我上来。” 我愣了愣,扭头去看古羲,只见他虽然还懒散地坐在椅子里,眸光却已变淡。可这架势......那老爷子刚刚是在对我说话?几乎没有容我多想,在古羲二叔的眼色下,有两个身材魁梧的人走到了我身后,“常小姐,请。” 语言虽恭敬,但行为却一点都不,大有我如果不同意直接揪人的意思。 古羲终于开口:“老爷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看也没看他,径直往楼梯而走。所有人的目光都凝在老者笔直的背上,就在他走到二层最后一步台阶时,古羲突然对我笑道:“去吧,跟老爷子说说话而已,别怕。” 他的语调并不低,足以让屋内的人都听到。 既然他都开口了我也没得选,起身向楼上走。说不忐忑是不可能的,每一次抬脚都能感觉心在噗噗的跳,等我快到二楼时,老者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一扇门。 我刚跟着走进,就听到威严的命令:“关门。” 门一关上,老人凌厉的气势就觉得更迫人,看在我身上的目光比起刚才还要阴沉。我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又不知道该要如何来打破沉寂。 终于对方收回了目光落座,这时我才暗松了口气来环视这屋,原来楼上并非全是卧室,这一间类似书房。黑檀木的书柜打了一整面的墙,隐约可见玻璃柜门内摆着长长几层的书。 “老子骑青牛图是你还原的?” 老者突然的问话将我愣住了,以为的兴师问罪竟然一开口是问这。 我在斟酌,关于古羲这潭子水至今都还不知道有多深,可以说是完全不了解。不知道眼前这位他们口中像是代表了权威的老爷子,到底于古羲而言是好还是坏。 可是对方在等了片刻后又道:“阿羲说在萍城认识了个女孩,能力非凡;德照昨儿大老晚来找我,称颜如意那有个女人画得一手好画,后来被阿羲带走了。所以毋庸置疑,你就是那个女孩。那块青铜方器埋沉太久,已经腐蚀到连文物修复专家都难下手,居然你能把上面的刻画给还原出来,倒还是有些本事的。” 这算是称赞吗?从他话意至少是对青铜方器这事了解的,所以我想了想回道:“其实并非修复专家的问题,事实上当一件文物腐蚀到那种程度,要想还原已经不大可能。我只是通过那雕刻的手法和大概纹路的走向来尽量完整刻图,并不能肯定完全无差异。” “你意思是那幅图还有可能变化?”老者突的显得有些紧张地微微向前迈出一步。 脑中闪过笔友的那六封信十幅画,心说其实应该差异不会大了,否则碎片的重组不会与刻图刚好重合。但在不确定古羲有否告知老者这些事的情况下,我选择点头。 老者在见我点头后眸中精光一闪而过,若有所思片刻抬起头,“你去把阿羲一块叫上来。” 闻言我回转身开门走出去,到得楼梯口就有几道视线看过来,迎上熟悉的目光心有所定,扬声而道:“让你也上来。” 古羲挑了挑眉,从椅子里起身,走过他二叔身旁时有意停住了道:“二叔,我上去陪老爷子聊一会,你自便。”他二叔笑脸依旧:“快上去吧,近来老爷子脾气火爆,可别让老爷子等。”古羲噙着笑缓缓向我走来,眸光清敛不明,但到得跟前时就一把抓握了我的手,拉着我一块走进了那间书房。 老者在我们进门时还背转着身不知在看什么,听到这边动静回转过身来,目光从我们身上划落到牵着的手上。我想要抽出,但是被古羲捏得很紧。 只听老者重哼了一声,斥道:“一回来就给我找事,就不能低调点吗?” 古羲耸耸肩,“不能怪我,是二叔故意要找我事,岑玺是我安排来京的,他却想劫糊。这些我看在自家人份上也就算了,但有一件事不能忍,就是背地里想动她!” 说到最后他在看我,显然这个“她”是指我。不知是我跟在他身边有段日子能捕捉到他眼神中透露的一点讯息还是怎么,莫名就想到那私家侦探陈木背后的人可能是他二叔。 老爷子淡淡扫了一眼我,并没继续在这事上追究,只问:“有进展了吗?” 届时古羲的慵懒神色才敛去,“暂时有些眉目。” “那还在这风花雪月?”老爷子轻描淡写地丢来一句。 古羲什么表情我不知道,但我却被说得面上一红。只听身旁道:“这不是准备吃了早点就走嘛,谁知道你老人家闲不住跑来摆威呢。” “哼,你倒是把家当旅馆了。”老人不满地讽刺。 古羲拉我往椅子里一坐,“那行,我就住上十天半月喽。”却见老爷子边往门处走边摆摆手,“滚蛋,都给我快滚蛋,省得在眼前晃悠地烦。” 等人走出后门被重重甩上,震得整层楼都似在晃动。竖起耳朵听见脚步声下楼,又再楼下噪杂了片刻就静了下来,回转头轻声问:“是都走了吗?” 古羲笑着反问:“不然呢?你还想留他们在这吃早点呢?” 横了他一眼,抽出自己的手就要起身,却被他在腰间一揽又坐回,“刚有被老爷子吓着没?”见我摇头,他笑说:“就知道老头子那黑脸唬不了你,问你什么了?” 我把与老爷子的对话都讲述给了他听,然后问:“这些事能说吗?” “有什么不能的,老头子就是不满我把你带来了帝都都不去见他,忍不住自个蹦着跑来了。”古羲话里话外都含着闲散随意,我无非揣测地问:“你们爷孙俩关系很好?” 然而古羲像听到一个很有趣的笑话,闷声笑了起来,“爷孙?” 我闪了闪眼,难道是......“祖孙?” 古羲啼笑皆非,一拍我脑袋,“别瞎猜了,走吧,该出发了。” 被拉着起身时我不解地问:“去哪?” “解惑。” 103.寻踪 路虎车高速行驶在高速公路上,由古羲操纵方向盘,我坐在他身旁的副驾驶座里盘弄着手机。这次童英没有来,因为他说不想有人打扰。 听起来像是在说情话,只不过我的目光落在手机地图上的某一点,心头繁复。 自发现笔友的第七封死亡之信后,一度也曾想过去追查,但却始终没有成行。后来翻找出其余的六封信窥知了其中秘密,又还隐藏着难解的疑惑,若非古羲这边的事耽搁,早该成行了。但是仍存在问题,一共七封信七个信封,上面都只有我的地址却没有笔友的地址,而我又不记得十二年前寄信的内容和地址了。 拿古羲的话说叫:这世上没有无根的信件。也确实如此,除了第七封信,前面六封信的信封上都有邮戳,我也当然知道通过邮戳能查到信件寄出城市,但是...... 一封信有两个邮戳:一个是盖在邮票上的邮戳,由寄发邮局加盖,邮戳上显示信件是在什么时间在哪个邮局寄出;还有一个是盖在信封的反面,是显示什么时间到达目的地,收到邮局加盖的印记。 信封反面的邮戳还在,可是正面那个邮戳却因为邮票被揭下而只剩了一个黑色的圆弧了。有几封甚至因为撕邮票撕得多,连邮戳的痕迹都看不到了。 只有一个信封,除了日期外还能看到水门两字。这显然不是城市名,可能是当时的一个地区名,但古羲仅通过这两个字再比对邮戳,把目标锁定在了津下一个小镇。 等于说他这趟回帝都带我同行,本身还带着这个目的。 那个小镇叫布林,地图上找不到名字,只得把导航导入附近。 行车近一个半小时就下高速了,我看导航所指还有一段路,应该后面都是在正常公路行驶了。没料车子拐着拐着就到了凹凸不平的小道,越往后开越心沉,如果信件是从这儿寄出来的,恐怕找人难度会增加。 即使是有公路猎豹之城的路虎,也对崎岖的道路有无奈的时候,速度显然是不可能快了。天公还不作美,竟然在中午时分下起雨来,使得路面很快就有了积水。 不知因下雨遮挡了视线还是什么原因,我突然发现车子偏离了导航轨道,急忙告诉古羲。他却只淡淡飘来一眼,说没有开错。立即了然这个方向应该才是开往布林的,不过我会好奇,连导航都没有的路线,他为何会这么熟悉? 心念刚转就被他洞察了心思,只听他道:“既然明知地点难找,我会不先做好准备吗?童英早就查过路线画了一张地图给我,开导航不过是方便你看。” 我轻哼了声,习惯了他这调调,有时候不能去计较,要不然恼的时候多了去。 雨是越下越大了,几乎雨刮器都失去了作用,雨完全挡住了视线。刚要开口就觉车子慢了下来,最后停在了路上,“吃点东西,饿了。”古羲道。 我看看车窗外的大雨磅礴,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停在这要上哪吃东西?却见他翻开手动档位的盖子,竟然里面藏了个迷你冰箱,这么小当然不可能应有尽有,但还是能储存一些面包类的干粮以及水。 咬着面包我还觉得挺松软的,可古羲吃了两口就给丢在前台。 没有作声,行走在外通常都是人去适应环境,不可能像在家里一般舒适的。这刻还能有松软的面包吃,下一刻就未必了。公路是代表一个地界经济发展的枢纽,恐怕这个小镇就算临靠京津,也未必富有到哪里去。 刚就着瓶口喝了一口水,古羲的长手就伸了过来,看他一脸理所当然地拿着我的水喝,我已无力吐槽。似乎他享受这种亲昵的方式,可刚这么念想过,就听他嘀咕了句:“忘了你已经点头了。”然后就欺身而来,不容置疑堵住了我的唇,并非浅尝辄止,席卷了呼吸侵没了意识,到后来我只剩急促的喘息。 感觉他的手在轻轻抚摸我的发,等待我呼吸变稳竟又亲了上来。暗涌与挑逗,尝试与靠近,都在磅礴的雨声、静寂的车厢里,蔓延。 但终究是有底线,无论是我,还是他。 车子再开上路时雨已经变小了,车内气氛变得不再像之前那般轻松,多了一丝暧昧在流转。我甚至把目光都移转了看窗外,迷蒙的天色像我被拨动的心弦一般浑沌。 后来雨就停了,尽管路上泥泞不堪,但终于开进了小镇。 这个小镇要比想象中的要好一些,不至于像那泥泞的马路一般萧条颓败,甚至房屋都有翻新的痕迹。可是车开了一圈,根本就没看到类似邮局的地方,物流站倒是有一个。 车停在路边我们下了车慢慢走着,留意到门牌号码上写的也不是布林镇,而是永秀镇。 会是古羲搞错了吗?看他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走在刚被雨淋后潮湿的马路上,也不指望他能去问个路什么的了,走进一家小超市拿了两瓶水到吧台结账,就跟老板娘攀谈起来:“阿姨您这店开了有些年数了吧?” 老板娘这还没有条形码的机器,就一边拿过水瓶翻找上面贴的价码,一边道:“大概三五年有了吧,小姑娘还要买点其它的吗?看你没带雨伞,这天气可是雷阵雨多,说下就下的哦。”听了她建议,我转身又去拿了把雨伞,等着她用计算机在算账时又问:“那这儿是布林镇吗?” 老板娘顿了顿,飘了眼我说:“门牌上写着啊,这是永秀镇。” 我紧追着问:“那您知道附近有个叫布林镇的地方吗?” 老板娘摇头,“我来这几年没听说过附近有这个镇。”我抓住了她话中的重点,疑问:“您不是这当地人吗?”老板娘笑回:“我是嫁过来的。” 待我付了钱从小超市走出时,发现原本坐在车内等的古羲却不见了踪影。他的车子还在,不大可能走远,我沿着街道一家一家寻过去,果然在某个...粮油店里发现了他身影。 现今社会很少能看到这类粮油店了,我看古羲煞有兴致地正在看着一位大叔操作那榨油的机器,不由也走了进去。那位大叔就穿着一件白背心,全身皮肤黝黑,目光炯炯地盯着机器,时不时就要跑到后方去察看。 站了一会就见那管子里流出金黄的油来,油质清澈不含一点杂质。 只听古羲问:“你这油还需要加工吗?” 大叔摇摇头说:“我这榨的油都是纯绿色菜籽的,不可能再有多余的添加剂了。小伙子想来个几桶?”古羲应:“给我装个两桶吧。” 我愕然,他买油? 大叔手脚麻利地用工具把油给装进两个油桶内,递过来时古羲给了一张红票子说不用找了,顿把大叔给乐得咧开嘴笑。 从粮油店出来时,古羲一手拎一个油桶显得很滑稽,我实在没忍住指着他手上问:“你买它们做什么?”他一偏头看过来,“得了人家的消息,总要给些报酬。” 心中一动,迫近一步问:“你问出来了?” 古羲笑而不答,径直把两桶油给拎到了后车厢放下后,才低沉开口:“这个镇原本因外围成林而叫布林镇,十多年前发生了一场火灾,不但将那围林烧光了,还烧掉了大片房屋。死伤必然惨重,后来镇里的人觉得起火是因为镇名不吉利,于是就改成了永秀镇。” “这些都是你从粮油店大叔那得知的?” “当然不是。”他一口否定,然后在我愕然的目光中又道:“假如这些基本资料要到了这镇上才收集来,那还有可能找对地方吗?” 说得也是,布林镇改了名字叫永秀镇,如果古羲事先不知道是不可能刚好找到这处的。 “那你从大叔那问到什么了?” 古羲一脸深邃地看向某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发现正是落在那家粮油店那。耳边低语抵入耳膜:“他从没离开过镇,以前是邮局的邮递员。” 随着物流快递事业的蓬勃占据市场,邮局在许多小乡镇逐渐消失,邮递员这个职业也随之而惨淡下岗。加上一场大火毁了大片镇,重建家园之后有人离开了小镇去外谋生,有人留在这里做点小生意,粮油店的大叔就属于后者。 104.投石问路 傍晚时分我又一次走进了粮油店,大叔与他家婆娘还在忙着装油入桶,看到我进来往屋外探看了下,门外古羲正站着在等,大叔一脸忐忑地上前来问:“是油有什么问题吗?” 我笑着回说:“不是的,刚我们去把油给快递寄了回去,但我几个朋友听说我买到了纯天然绿色油品,都想让我带,所以就只好来看看您这还有没油卖。” 大叔立即大喜,连连说:“有有有,要几瓶都有。” 我故意探头看了看说:“是这样的,这油我自己回去做菜倒没什么,但现在帮朋友带,所以能不能请你把底下的沉淀给过滤一下呢?” 大叔欣喜的脸顿时变得很窘,结结巴巴解释:“那不是脏的,就是一些菜籽的碎末。” “我知道,刚都看您工艺操作啦,很放心的。可是我朋友她们......您知道的,如果方便的话当帮个忙。” “方便,当然方便,不过你们要等一会的,我让婆娘给你们整弄。” 没有人会把生意往外推,我提的这个要求也并不过分。顺理成章地我又提议:“没事,我们不急,今儿要在镇上找家旅馆住下了。大叔您要是方便的话,一块去隔壁炒两个菜坐着聊会,给我们推荐一下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你们是来旅游的?” 大叔的表情让我暗暗觉得好笑,显得很不可思议。可我还是点了头,他又去看门外的古羲了,随而回头嘱咐了声就随我出了门。 古羲看到我们出来时,黑眸隐含笑意。刚刚他有意撺掇我进去请人,拿他的话说是:门,他已经打开了,要不要走进去就看我了。 隔壁就是一家小饭馆,随意点了几个菜后就听大叔拘谨地问:“你们怎么会到我们镇上来旅游呢?既不是古镇也没特别的景色,就一小地方。” 古羲在旁不开口,只好我再次接话:“网上说永秀镇有片林子很美的啊。” “哪啊,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早一把火烧没了。” “烧了?”我故作惊讶问。 大叔点了点头,一脸惋惜地道:“可不是。也不知哪个小杂碎丢的火种,一把火把林子都烧了,还烧掉不少房子。” 话到这处,我不知道该要如何转了。总算古羲突地插话进来:“不会那把火也牵连到你了吧。”大叔脸上一苦:“可不是?把我那邮局都给烧了,后来上头一直说要重建,左等右等到今天也没建成。” “那没了邮局镇上的人要怎么寄信啊?” “房子都没了,还寄什么信呢。忙着造房子啊,有的直接就去外面打工了,我后来跟婆娘凑了钱开这粮油店,也就是为了糊个口吧。”打开了话匣子后,大叔变得很健谈。 这时点的菜上桌了,老板搁下盘子时笑着调侃:“老谢你这黑鬼怎么不忙着榨油了啊?”大叔咧了嘴回:“今儿陪陪客,人家大老远赶过来的。” “哟,就你还陪客了?你这榨油是榨出名了啊。” “可不是?回头我还出口呢。” 都说天津人最会贫,这儿离开京津颇有些远的小镇上,居然也好斗嘴耍贫,看来地方文化传播甚广啊。 等老板走了后,大叔回转头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不好意思啊,邻居这么多年,习惯见面贫两句了。” 我笑笑,假装不经意地问:“大叔您姓谢?” “是啊,我们这镇谢姓是大姓。” 闻言不由微微失望,本还以为得到关键线索了。在第一封笔友来信里,他写自己叫谢到源。以为像我的“梁浅”一般是笔名,但现在获知这个布林镇谢姓居多,恐怕即便是笔名,笔友还是保留了姓氏。只是这样一来难度就大了,假如整个永秀镇上大多数人都姓谢,要上哪去找这个叫谢到源的人? 似乎这个话题又聊不下去了,除非我公开了问出笔友名字,而那样很可能也是无疾而终。就算眼前姓谢的大叔曾经是邮递员,也不大可能会还记得十几年前的信件,更何况投信都是通过邮箱,他至多是经手过信件,未必就见过寄信人。 “镇上有学校吗?”古羲突然问。 把大叔问得一怔,回神后答:“有啊,现在孩子都放暑假了,你们是要去参观吗?可能进不去校门吧,而且......”大叔欲言又止。 古羲问题一出来我就心领神会,笑着说:“没事,我们随便走走看看,您给指个方向就行。” 大叔闻言走到门边,伸手而指了说:“沿着这条街一直往东,到头后左拐一百米就是了。不过晚上的话不建议你们过去,那边是没有路灯的,地也不太好。” 古羲也起身走到门边,像是顺着方向而眺望,口中却漫不经心地问了句:“那次火灾事故,孩子们没事吧?” 大叔恍然而答:“你说学校啊,那会镇上还没建小学呢,孩子们上学都是去区里的。”我听着问题来了:“您是说现在这学校是后来建起来的?而且还是小学?” “是啊,地方穷,哪建得起学校呢。说句不好听的,这里要不是发生一场大火灾,上头根本就不会管,是那之后才给建了这所学校。” “那小学之后中学要去哪......”我刚问到半处,突的大叔家婆娘在一旁吆喝打断了我,喊说有生意上门,让回去操作机器,大叔打了声招呼就匆匆忙忙跑回了隔壁。 看着消失在旁门的身影,我回眸问古羲:“你怎么看?” “晚点再说。”显然他不欲在外多谈,我也就不再多问。 一边吃着菜一边琢磨,以古羲的脾气很少会在一件事上这么迂回,他无论是观事还是观人,往往都能一针见血。可就他刚才问的几个问题,虽然也都围绕着我们此行目的,但都是在打擦边球。 结账了从小饭馆出来,街面已是一片昏暗,三三两两的路灯有的还是不亮的。走进一家小旅馆,吧台后的小姑娘问我们要了身份证登记头也没抬地问:“要大床房还是标准间?”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我们要两间房。” 小姑娘抬头看了我一眼,似觉讶异,不过没有多问,很快就拿了两把钥匙起身,边从吧台后走出来边道:“房间在二楼,我带你们去看一下。” “先不用。”古羲突然道,手指在吧台上敲了两下,“房间号报给我们就行。”小姑娘微愕,反应慢了半拍地报了两个相邻房间的门号,然后拿着钥匙问:“那这......”古羲瞥了眼我,“你收着。” 等我接过钥匙回头见古羲已经转身走到了门边,连忙追上去。 “去哪?”我问。 他牵起我的手,低应了句:“随便走走。” 还真的就是漫无目的地随便走走,小镇的夜晚相比城市要宁静许多,没有车来车往,也没有灯红酒绿。因为时间还只有八点多,所以有些人会相走在邻里之间唠着嗑,穿着开裆裤的娃娃也在奔跑嬉闹。好一幅宁静怡人的小生活场景。 走了有近十多分钟,街道已到了头,分为左右两边交叉路口。 心中一动,一路往东到街头左拐百米,是之前大叔指的去小学的路线。果然古羲向左拐了,百米之后一所小学连同幼儿园座落在那,但里面一片漆黑昏暗,暑期连门卫都休息了。而且这一带似乎没有居民,学校就这么空落落的建在平地上。 静谧中我打破沉寂:“要进去看吗?”那扇不算高的铁门应该是能翻越的,反正四下也没人。却闻古羲一声笑,调侃:“你以前是不是经常翻校门呢?” 微窘,这不是看他站在观望嘛。 手被轻拽,“走吧。” 我愕然而问:“这就回去了?” “要不然呢?今晚你打算睡这?”古羲漫不经心地反问。 当然不是这样,可是......走这么一趟过来就为看这黑漆漆的学校?我真心不懂这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往回走时步伐比来时要快,很快亮着灯箱的旅馆就在视线内了。 等走到近前,一道身影跑了过来,定睛一看,正是那粮油店的大叔。 他一脸如释负重地说:“可把你们等到了,刚回去做了个生意,再回来你们已经不在老陈那吃饭了。想着镇上也就这一家旅馆,就把五桶油给你们拎过来等了。” 呃,我完全把这回事给忘了,最主要的是......还没付钱给大叔。连忙抱歉地跟他说对不起,并把油钱给付了,等大叔心满意足地揣着钱走后,古羲瞥了眼旅馆门前似笑非笑地问:“你是打算把那家粮油店给承包下来吗?” 我微微一僵,看看地上那都是五斤装的油桶也觉无奈,先有古羲买两桶油,现在我一下又买了五桶......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你车子后备箱还能装得下吗?” “装不下,自己解决!”丢了这句话给我,他就撒手往内走,而且是去了楼梯。 105.孺子可教也 我蹙了蹙眉,见吧台后探出的脑袋不由笑了,对着小姑娘招手:“能过来帮我一下吗?”等我与小姑娘把五桶油都搬进吧台后,她还不确定地问:“这油你们真不要了吗?” 我笑着回:“不是我不想要呀,关键是拿不了啊。男人都好面子,看着大叔那榨油好玩,一口气买了这么多,也不想想要怎么拿。对了,你叫啥呀?” 小姑娘腼腆一笑:“我叫谢小琴。那位大哥可能是城里来的,没见过榨油吧,其实阿叔那里的油很不错的,可不像城里什么的地沟油之类的,全是阿婶自个种油菜打菜籽炸的,拿你们城里人的话说叫绿色食品,我们这镇上都问他买。” “我叫你小琴不介意吧,听你唤那大叔是阿叔,你们是亲戚吗?” “也不算是吧,就是镇上都这么唤。” 我点了点头起身,“我得上去了,钥匙还在我这呢。回头再聊啊小琴。”走出吧台时回头又看了眼,心想以这小姑娘的年龄当不可能对十几年前的事知道多少。 上到二楼就见古羲斜靠在那抽烟,楼道里散了一股淡淡的烟味。壁灯不太亮,打在他身后的位置,使得他一半在光影里一半在暗处。 今晚的他,显得格外的深沉难懂。 两个房间的门是相邻的,我刚掏出钥匙,古羲就在耳旁低问:“想知道今晚走这条路的意义吗?”我划转眸光,与那双幽沉如水的眸对视了两秒,把钥匙插入孔内。 小镇的旅馆虽比较简陋,但还算整洁,面积二十来个平方,没多余的椅子。我瞥了眼洁白的床铺,选择坐在电视柜的一角,古羲也没落座,而是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等了片刻才听他缓缓道:“布林镇有个传说,据说一对男女只要牵着手来回走一趟这条街道,就能一直牵手到底。” “......”我还从不知道他居然是个这么浪漫的人?!还没等甜意涌起,就听他问:“你信吗?”我想了想说:“世间因由无从说起,有这样的传说,至少代表人的一种精神寄托。” 古羲低笑起来,“那就是不信了,你们女人不都喜欢听这种情话吗?” 我笑,“你们女人?” 古羲失笑,摇了摇头转眸过来凝我,“知道为什么那所学校周边没有房子吗?” 我心中一紧,不适应他这种前一刻在开着玩笑,下一刻突然正经回到主题的调调。想了想,“是因为那边地基问题?”说完自个都觉得不对,如果地基有问题,学校又怎么会造起来呢? 古羲不答反问:“那知道为什么那儿连盏路灯都没有吗?” “不是没有,是不亮吧。”刚刚走过去时我有留意到头顶悬着路灯,但好像经久不理灯都坏了,就好似那条街上大多数路灯都坏着。 “这儿又有个传闻,说是学校那边一到晚上就闹鬼,路灯修了又坏,是那些鬼魂害怕看到光的缘故。”说到最后,古羲的语调变得很轻。 我盯着他,口齿清晰缓缓问:“你一直都跟我在一块,上哪听来这么多传闻?别跟我说是油坊的大叔说的。”才不信光那一会功夫,大叔能给他讲这么多段故事,分明都是他编的。 却见他一脸无辜地眨了下眼,“你又不信?一场大火几乎烧了半个镇,逃出来的人也罢了,没逃出来的呢?尸骨无存!怨气能散得了吗?” 原本我并不惧怕,可他说得阴森森的,且刚好在他话落时房间的灯闪了两下,一下子我的寒毛竖了起来。再看他身旁那黑漆漆的窗户,不觉心头打了个颤。 更甚的,古羲突然肃了神色,“你别回头。” 我颤着声问:“怎么了?”他在一步一步靠近,神色是从没有见过的小心翼翼。不知是否心理作用,竟然感觉后颈上毛毛的。恐惧之所以会威力那么大,主要是因为人的想象力会蔓延,把不知想成各种可能。 古羲已经到了身前,看着他缓缓抬手,向我脑后伸去。这时我的神经都已经绷紧了,然而下一秒突觉他的掌扶住我后脑,而他欺压下来,唇舌铺天盖地侵占我的气息。 这才反应过来又被他糊弄了,懊恼地挣扎。他也没勉强,只含笑而问:“动什么?我这不是在帮你驱鬼嘛。”我恼怒低吼:“驱鬼你个头!” 他又压下来在唇上啄了一口,一脸理所当然地质问:“谁让你在楼下墨迹这么久的,故意让我在楼道里喂蚊子呢?”我重重地哼声,真不想理他。可他却把我拉了起身,揽着走到了窗边,“看下面。” “你又想干嘛?是又要说这窗户外会有鬼爬上来吗?” “有没有鬼爬窗不晓得,只知道咱们现在踩着的是十多年前邮局的屋顶。” 我怔住,扭头看回他,“你说什么?” 他说:“火势蔓延到邮局这基本上就被扑灭了。后来邮局关门,被镇上的人买下翻新开了这家旅馆。也就是说,你收到的那七封笔友的来信,都从这里出发。” 话题转得太快一时反应不过来,怔然而问:“怎么会这么巧?” 古羲抿唇而笑,眼神却在变冷,“不是巧,是有只手在把我们推来这。” 什么意思?我越听越不懂了。 “粮油店老板是当年邮局的邮差,这家旅馆本是邮局,这个镇本来没有学校却在火灾之后建了所小学,而那个位置刚好是火种根起处。这些本该是散乱无章的信息,让你碰上其中一个都是运气,却偏偏在我们来的第一天都汇聚而来。” 我依旧不懂,“这些信息难道不是你事先查到的吗?” 古羲的嘴角浮起淡淡的讥讽,看向窗外漆黑的街道:“你当童英有通天本事?即使通过你信封反面的收到方邮戳与前面邮戳的残留痕迹来查到信件来自布林镇,中国那么大,要找一个地图上不存在的地方,堪比海底捞针。” “可你不是说她画了地图给你吗?” “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到这个小镇的吗?” 我灵光闪过,惊异而问:“网络?” 果然见古羲点头,原来童英在翻查我常城当地邮局的留存记录,找到几个疑似信件寄发地点,经过筛选后确定为布林镇。可是这个名称除了是欧洲一童装品牌外,再也搜查不到任何讯息,童英就在某论坛发了一个帖子,一开始大多数网友都是在瞎掰,但到了晚上突然有个网友留言说他就是布林镇人,不过已经改名永秀镇。 就在白天我们来这镇的路上,又有几个自称布林镇的人相继出来留言。每次只要有新的讯息,童英就会截图传到古羲的手机上。 也就是说,他到了这镇上,不是无目的地瞎逛。车子溜达一圈将地形都已看过,又再锁定粮油店大叔为第一目标去探问。随后落住这家前身是邮局的旅馆,都是有目的而为。 另外,刚刚他故意说得那两个传闻也不是他编的,都是网友在那热火朝天聊的内容。只不过那个帖子到后面就歪楼了,源起于有人说镇上学校夜里闹鬼,后面就都在讲学校鬼故事。 虽然听着是感觉有些巧,可是时下确实不能低估万能的网友,所以我道:“或许刚好是有这镇上的人也上网看到帖子了呢,毕竟十多年前的火灾对于布林镇而言是一个难以磨灭的回忆。”有时候我能感同身受,当偶尔在网上看到关于常城的新闻或者帖子时,会格外关注。 古羲笑不及眼底,“或许。” 忽然想到一事好像一直忘记跟他说了,在听我说完后,他眸色变得幽深之极,定定看着我问:“为什么这么觉得?” 我将六封信中某一幅画拿出来,指着画中坐在窗前的背影道:“画比文字更渗透内心,这个人哪怕画得不是笔友本人,也是他心境的一种隐射。通常这种时候,回望占多数,因为将来不可知,当下不能言表,只有从前是刻在灵魂深处的。所以,我认为笔友的年龄至少要比我年长五六岁,也就是说当年他应该有十**岁了。” “为什么不早说?”古羲眉宇一蹙。 我耸耸肩答:“忘记了,是今天听你问起大叔学校的事才想到的。”其实这只是我的推托之词,因为在被他迫着承认心迹之前,他强势得让我始终没有卸下防备。在被迫告知了笔友信件秘密后,我自然有权保留其中隐藏的讯息,尤其是在他不擅长的领域。 文字方面我相信想瞒也瞒不住,但是对画意的诠释他是外行。 到了现在,当然没必要再隐瞒了。不过我觉得学校这个方向可能没多大用,不说现在镇上这所学校是新建起的,哪怕是原来就有,也是所小学,而我那时交笔友是初中了,加上从这幅画中对笔友心理年龄的推断,更加不可能还是个小学生。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却否决:“谁说不能从学校这条线查了?这个人不在这镇上念书,自然会有地方念;即使与你通信是在十**岁可能已经不在校,但之前的求学记录总还有。” 我的眼睛一亮,“那我们只要问出他们这镇上读中学是上哪读不就可以了?” “孺子可教也。” 106.大火 这是个突破!大火烧掉了半个小镇,却烧不掉一个人曾经存在过的痕迹。但同样还是有难度,笔友名字谢到源无法确定是真名还是笔名,真名也就罢了,可若是笔名那就不好查了。 而古羲并没再围绕这话题,目光再度幽远凝于昏黑街道,“从学校到邮局横跨一里路,什么样的火势能蔓延至此?” 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刚刚他与我一同走到学校那边再回走,其实是在丈量两地之间的距离?可是粮油店大叔不是说......“是从树林开始烧起的,火势没法控制了吧。”而且此处道路崎岖,消防车赶不及过来灭火,纯靠镇上老百姓用水救火恐怕是杯水车薪。这也是那个时代和受地域限制的悲哀,可以想象当时深陷火坑中的人们是有多绝望,只能等待着死亡。 死亡?!我突的浑身一震,脑中闪过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古羲转眸看我半瞬,“看来你已经想到关键点了。” 我的背脊有了一丝凉意,自成行以来到这镇上,焦点一直都放在寻找谢到源这个人身上,可是我却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点第七封信。 信的内容我无法忘记,尤其是那句“我杀了人”!粮油店大叔说那场大火发生在十多年前,笔友给我写的第七封信是十二年前,这时间...... 我不淡定了,脱开古羲的手往门处走,“我出去一下,你先休息。” 从楼梯下来就看到谢小琴窝在吧台里打瞌睡,有意重咳了两声,她醒神过来看到是我很热心地问:“怎么还没睡?”我在手臂上挠了挠回道:“房里有蚊子,下来去小卖部买个蚊香。”话虽如此说,我却有意缓了脚步。 只见谢小琴从椅子里起身往外探看了一下,不确定地说:“这时间可能小卖部关门了。” “啊?那怎么办?” 她想了想道:“我那边还有用剩下的,去给你拿吧。” 我欣喜之极地说:“那太好了。”跟着她走入后屋,环视这有些阴暗的地方,确实有着许多沉朽的痕迹。见她推开了一扇门,我假装不经意地问:“怎么你这底下看起来要比楼上旧一些呢?” 她愣了愣,回转头道:“这底下是老房子,几十年了,放心哦愿姐,你们楼上住的可都是翻新过的。”我笑着点头:“嗯嗯,了解。” 乘她走近柜子去翻找时,我靠在门上又问:“为什么造房子时不把底层一块翻新了呢?” “问我爸呀,他说火没把房子全部烧掉就是福气,不能再去动土,否则会犯忌讳。” “火?”我故作疑惑状。 谢小琴很单纯,没什么心机,加上之前我用五桶油拉近了与她之间的关系,所以跟我聊着很是投机。“对啊,你一定看不出来吧,我们镇上在十几年前起过一场大火,把将近半个镇都给烧了,当时我爸带了整个镇的人都去灭火了,还被砸断了腿呢。很巧火就烧到隔壁屋被扑灭了,所以这儿底层只稍微被熏黑了些,后来我爸让人粉刷了下,然后在上面造了两层楼开了这家旅馆。” “烧了半个镇啊,”我唏嘘不已的表情,“那火可还真大啊,那时候你几岁了呀。” “才十岁呢,不怎么懂事,看到好多人哭没了家。” “那你家......” “我家没事,刚好在火烧范围以外。”谢小琴这时找到了蚊香,转身过来递给我说,“愿姐,快上去点吧,已经不早了,我看看到十二点没人也打烊睡觉去,好困。” 我听着一愣,“你这还打烊?” “当然打烊啊,你当这是大城市啊,到了夜里不会再有人来了,街上也一个人都没。放心,明早五点我就会起来开门的。” 我点点头拿着蚊香往外走,但在上楼梯时回头随意问了句:“小琴,你今年多大了啊?” 她噗哧一声笑,“我22岁呀,愿姐你呢?” 静了一瞬,我答:“25。” 回到楼上我完全心神不属,22减去10是再简单的数学题,刚刚好12。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笔友信中说得“杀人”其实在指这场吞噬了很多生命的大火? 如果是这样,那真的......会让人感到恐怖。是什么动机致使他去放这场火的?难道仅仅是因为他自身的阴暗?良知何在? 那十幅画撇开其中暗藏的碎片,光从表面呈现而看,代表了画者的偏激、颓废与绝望。不知道究竟遭遇了什么让这个人如此阴暗,可是人的心理真的很疯狂。 心不在焉地开门而进,发现房间里古羲已经不在,有想过去隔壁把刚才所获告诉他,可是想了想还是算了。窗户开着,热潮气弄得整个房间都很沉闷。我把门窗都锁上后进洗手间简单梳洗了下就躺了下来,房间没有空调,仅在天花板上悬着吊扇。 这情景让我想起童年时候,那时几乎没有人家会有空调,要么落地风扇要么就是比这还要古老的吊扇,声音哗哗哗地响,扰得人夜里难安宁。 不过这夜我却出奇地很快就睡着了,而且还做了梦。 梦里我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两旁的房屋带着年代的气息,都是一层的矮房。走了一路,并未碰到一人,似有所觉地回头,发现身后这座房子比起别的要引人注目些,因为它的上方刷了一层深绿色的漆,依稀可见上头挂着的牌子上的第一个字是:邮。 这种颜色无论在什么时候都会给人第一印象,加上这个“邮”字,可确认这是一个邮局,而且我在门前找到了一个陈旧的邮箱。正愣神中,突然见不远处有一人影骑着自行车而来,一个脚点地刹车停在了邮箱边,是个穿着短袖衬衫的邮递员。 他用钥匙打开邮箱后,就把里头的信件取了出来,可能是没拿好,突的有信掉落了地上。邮递员一急俯身要去拣,没料碰到了他的那辆自行车,将挂在车后座的那个绿色邮递包里的信件也一同打散在了地上。他跺跺脚,很懊恼,却又无奈地蹲下身。 我低头去看地上的信,也不晓得怎么回事,信封上的字迹我都看得很模糊,辨不清具体的字来。可就在目光随意一瞥时,突然看到了熟悉的笔迹,一个迈步向前,那不就是...... 这时邮递员抬起了头,与信封上的字迹一般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能从依稀的轮廓辨识此人很年轻,而身形看起来也很单条清瘦。 再低头时他显得很焦急,将所有信件一囫囵地捧起往包里一兜,就走进了邮局,连摔倒在地上的车子都没有去扶一下。 我正想跟着走进去,突然感觉身后热潮扑来,下意识地回头,只见滔天大火如一条火龙般以雷霆之势席卷而来。我整个人都僵住了,尤其是当我想动时发觉身体完全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火龙扑面而来,将我吞噬...... 窒闷的燥热将我围绕,等等,窒闷?燥热?为什么不是烫痛? 我蓦然惊醒过来,瞪大了眼,吊扇依旧在顶上哗哗而吹,哪里有什么火龙?刚才一切都是梦,可是这梦......好真实。 除了火卷到身上的灼痛感没有,火的蔓延景象都再真实不过,仿佛我真的如临其境一般。浑噩地躺了一会,脑中各种翻腾,等到起身时都还恍惚。去洗手间用冷水扑了扑面,才总算清醒过来,可就在踏出洗手间门时我猛的一顿,那个梦里的邮递员......是不是太过年轻了? 如果我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那梦里的邮递员就应该诠释为粮油店大叔十多年前的轮廓,那大叔今年至少有五十左右了,十二年前怎么也都四十来岁了。 虽然梦是人虚无想象的反射,通常不能引以为真,可人脑是很奇怪的,它可能天马行空,甚至衍生出一些无厘头的东西,但所有的思维都有根源。 我想不透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梦,如果说邮局、大火、笔友的信,是受了所知讯息的影响,那么这个不可能是粮油店大叔的年轻邮递员的讯息根源是什么? 恍惚着神思去敲古羲的房门,可敲了好一会都没见他来开门。 是已经出去了? 107.痕迹 我踩着地砖下了楼,谢小琴在吧台后一见我下来就笑着打招呼:“愿姐起来了啊,睡得可好?后来没蚊子了吧。”我略迟钝地摇头,“没有了,昨晚还得谢你呢。” “谢什么呀?这儿又热又闷,蚊子是挺多的。” 我往门外瞥了一眼后问:“有看到和我一块住店的朋友下来吗?” “你说那帅哥?没有啊,不是还在楼上吗?” 我也没在意,只应了声后说去买早餐就走出了旅馆大门。今天天气与昨天大不同,碧蓝的天空在东边已经升起了暖暖的朝阳,也预示着今天会是个大热天。 北方人的早餐特色基本是以包子面食为主,所以昨天早上童英买到羲园的豆浆油条其实很稀罕了。还是粮油店隔壁那家饭店,老板给我推荐杂酱面,可我还是不习惯大清早就口味这么重,只喊了一碗汤面。 可能是厨师不擅长做这类面食,端上来的面清汤寡水的,味道很淡。吃了几口就没胃口了,结完帐出门有意从粮油店门口经过,看到大叔正在机器跟前忙得热火朝天,屋里头还站了几个大妈在闲聊。 也没人留意我,就站在门边把大叔的身形到外貌再到轮廓仔细瞧了瞧,怎么看都不像是梦中那个模糊的身影。即使年龄或许因为看不清样子而有所偏差,可是人的大体轮廓与身形长短在那,大叔个头偏矮,应该不超过一米七,而梦中那个走进邮局的背影即使青涩,也至少有一米八左右。 漫无目的而走,到了古羲停车处,却不由惊愕在原地。 是谁这么恶劣竟然把他的车子给划了那么长的划痕,而且车轮胎也都瘪了。环看四下,不见有任何可疑形迹,显然这行为是夜里造成的。 我得立刻回去告诉他! 调转身快步走回到旅馆,又腾腾腾地上楼再去敲他房门,等了片刻还不见他来开门,感觉有些奇怪,他不是这么嗜睡的人啊。扬声而唤:“古羲!” 仍没得到回应,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心念电转疾步跑下楼冲到吧台前,“小琴,你确定他没有下楼出去过吗?” 谢小琴有些懵懂:“你说那帅哥吗?是没下来过啊。” “你肯定?”我追问。 她点着头说:“我早上五点就起来开门了,一直都坐在这呢,没见有人下来过。” “这中间你没有去上个洗手间或者出去买个早点什么的?” “洗手间是有上,但早点我还没吃呢,正打算一会去买两包子。怎么了愿姐?是他不在房间里了吗?”谢小琴看我神色,也不由紧张起来。 我想了想问:“你这有房间门的备用钥匙吗?” “有的,我给你找。” 等拿着备用钥匙,谢小琴跟着我一同上了楼,当门被打开时,别说是她就连我也呆住了。门背后的这个房间,被铺齐整,地面光洁,完全没有人住过的痕迹。 古羲整个晚上就没住在这里! 谢小琴不笨,眼珠溜了一圈后就忐忑而道:“愿姐,你那帅哥好像没有在房间里睡过哦。” 我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对她道:“是哦,等我给他打个电话看看,可能是有什么急事去办了。没事了小琴,楼下没人在看着,你快下去吧。” “好的,愿姐你快打电话问问看。” 等谢小琴下了楼,我拿出手机拨号码,可心里却很慌乱。古羲的车子还在,他是不可能因急事而步行离开,哪怕真的急也肯定会跟我打一声招呼。 除非是......“急”到连打招呼的时间都没有。 电话拨通后就听对面语音提示处于关机状态,在意料之中,也让我感到更心焦。脑中盘想着回走到自己房间,这时候去外面盲目而寻显然不理智,他并非刚刚出门的而是昨晚就离开了,一整夜的时间足够有太多的未知数了。 昨晚我下楼去找谢小琴要蚊香探话,回来就没见他在房里了,是那时候他出去的吗?如果是,那就只可能是我跟着小琴进到后屋那会儿,要不然小琴一直都在吧台里,他只要下楼就会被看到。 那个时候,他是接到了电话还是......察觉到什么,以至于让他不打招呼就离开? 我怎么想着都觉得还有哪里不对,说不上来具体的。烦躁地走到窗边向下而看,突的顿住,昨晚我回来时这扇窗户是开着的,可我清楚记得在这之前与他一块站窗边时,窗户是关上的。心头有念疾速闪过,我推开窗就往下而看,眼睛一点一点眯起。 答案就在这里了...... 再次经过楼下吧台时,谢小琴从吧台后探头出来唤:“愿姐,你联系到他了吗?”我笑应:“联系到了,那个人啊真没法去说他,接了个家中急电就连夜赶回去了,说打我电话时我关机了,只能等我开机了再联系我,过两天就回来。” “这样啊,没事就好。”她如释负重地感叹。 我指指外面称出去一下,就迈出了门。右转到自己那间房的底下,抬头而看,又再视线循着往下,不放过任何一点痕迹。 目光凝定某处,瞳孔缩了缩,我想或许找到一些线索了。 虽然旅馆的房子是大火之后翻新的,但至今也十来个年头了,一些落水管在常年累月下来都生了锈。锈迹的斑落,是夜晚踩足而下时无可避免的。 而且只有一个人的痕迹! 假如不是古羲有轻功从二楼窗口一跃而下,那么无疑这落水管就是他下楼的工具。不管如何,那锈屑肯定粘在了鞋底。 扫视地面,果然有铁屑遗落,心头一喜立即随着痕迹而走。可走出十多米那痕迹就不明显了,因为铁屑与泥土不一样,由于嵌进了鞋缝里会不那么容易掉落;并且即使有一两粒铁屑,也会与地面融于一体很难辨识。 沉了沉目,换成别人恐怕后面很难再追踪,但是我不同。 只要有痕迹存在就逃不过我的眼! 当我凝目于眼前这座建筑时,心境变得很复杂。怎么也想不到铁屑延伸的痕迹居然到了学校门外,古羲昨晚难道真的进去了?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古羲会这般贸然地要从二楼翻墙而下一路到这里,并且进到这所学校里面?难道......真的是见鬼了? “小姐,学校放假了。”一个陈老的声音突的从后冒出来,我被吓了一跳。 回转头见有个微驮着背穿了件铁灰色短布衫的老者站在那,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有书卷味。 我迟疑了下走上前,“老先生你好,假期学校里是都没有人了吗?” 老者打量了我一眼后答:“是的,要到八月底的时候才会有老师留守,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想来咨询一下孩子入学事宜的,看来得到月底再来了。” 老者惊异而问:“你孩子多大了?”我硬着头皮回说:“八岁了。”他又把我给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感叹:“真看不出来你有这么大的孩子了,是男孩还是女孩?哪家的?” 有些怔然,这老者为何问得这么详细?还哪家的,难道说镇上谁家只要报个名字他都认识?对方估计看我一脸疑惑,笑着解释:“哦,忘了自我介绍,我是校长。应该你父母给你提过我吧。” 这话茬我不知道要如何接,再深入就要穿帮了,只得胡乱点头了转移话题:“校长,学校平时有人会进去打扫卫生什么的吗?我看门卫都没有呀。” 老校长蹙了蹙眉,看我的眼神有了狐疑,“学校一到放假就不会有人了,卫生工作等开学前才进行。”我也不顾太多了,又径自而道:“可刚才好像有看到人在里面走动啊。” 老校长一怔,目光转向铁门内,口中喃语:“不可能呀。” “是真的,我看到有个男人身影进了那座楼里面,不会是小偷吧。”我忧心忡忡地说。 “不会的,我们镇上从没有过盗窃。”话虽如此,但显然他已经动摇了,迟疑了片刻就从兜里摸出一把钥匙走到铁门前,嘴里嘀咕着:“进去看看呢,应该不大会有人的。” 他并没有再来留意我,开了铁门就走进去了。我飘了眼那没有再上锁的大铁锁,等他快走到教学楼的楼道处时才悄然推开铁门钻入。 凝目于地,由于走到这处时铁屑已经掉落得差不多了,所以寻找了好一会才找到。循着那痕迹往内,发现它不是通往楼道而是往那座楼的后面绕行过去的。 我环视了一圈不见老校长在楼上出现,立即往楼后小跑了一段路。原来在教学楼后还有一座楼,看布排与规模应该是老师办公室,就二层高。 而铁屑的痕迹就延伸到此,再也搜寻不到了。 108.误打误撞 可能是受了昨夜古羲恶劣的鬼故事影响,看着这座静寂的楼房,没来由的有些背脊发凉。但既然都冒大不违到了这里,还是硬着头皮往里走。 脚步放得很轻,经过一个个窗口往内探望,确证了之前的猜测,这座楼果然是办公室。并没有特别的,一连走过三间里面都是空无一人。就在我打算拐上楼时突然顿住,心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下,随而头皮发麻至全身僵硬。 在我的侧后方,有一道悄无声息的目光。 握了握拳,缓缓扭过僵硬的脖子,一寸一寸搜掠,最后定住。 我感到全身血液都在快速凝固......教学楼的二楼某扇窗内,刚刚在校门外与我和蔼说话的校长,此时正站在那,用诡异而阴冷的眼神看着我。 所有的直觉都在告诉我快走,我也立即执行了大脑的指令。可就在我转身而跑时,身后噪杂脚步起,无法忽略的戾气侵袭而来。下一瞬只觉头皮剧痛,头发被后面给一把扯住,紧随着就是坚硬物敲下,疼痛蔓延神经,眼前的世界变成灰白。 钝痛从没消失过,即使意识迷离时。所以身体是有知觉的,能感觉到被抬起了移动,然后放下,沉顿的脚步声、语声,清晰而模糊。 后来就变得安静下来了,我不确定是自己意识沉顿到听不见外界的声息,还是人已经离开了。当痛楚到了一定程度后就不会那么难熬,反而是时间成了我唯一的空间。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手指开始能够弯曲,然后身体里的神经开始复苏。但就在我睁开眼撑坐起身的霎那,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推门进来的人一愣,显然没有意料到我会刚好醒来。 这个人我不认识。 脑中第一直觉反射出这讯息,确定来到布林镇后并没有见过这个年龄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他看起来很邋遢也很颓废,胡子不知道已经多久没有修了,身上的衣服也看不太出本来颜色,灰蒙蒙的,像个流浪汉。当他走进来时,发现他的脚微微有些跛,面色很沉地看着我质问:“你为什么要偷偷进学校?” 刚刚睁眼时已经快速扫掠而过,所处环境是一个杂物房,可能还在学校里面。 我听了他问后轻笑了下,答:“听老校长说一到假期学校就没有人了,可我明明看到里面有疑似盗贼的身影出现,让老校长一个人进来怎会放心呢?” 阴沉的目光盯了我片刻,缓缓道:“如果是这样,你应该进的是教学楼而不是办公楼。” 被戳穿了我也不在意,只淡淡道:“或许我眼花了,看错校长走进了这后边。” “休再胡扯了,你们一男一女两个外地人昨天到镇上我就注意了,快说,你们到底是何居心又有什么目的?”中年男人扬声而喝。 眉毛微掀,学了某人嘴角牵起讽凉的弧度,“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对方呼吸一沉,盯着我的眼神阴戾渐重,转而冷冷一笑,“你可以继续嘴硬,我有的是时间。只不过,”他有意顿了顿,极轻的语音:“耐心不太好。” 在看我瞳孔收缩后满意地转身,就在他拉开门要迈出去时,我突的轻唤:“谢先生,小琴知道吗?”男人身体猛的一顿,惊回过头来瞪着我,眼中流露不可思议。 我轻叹着垂眸,低语:“我一直觉得奇怪,小琴年纪轻轻却一个人看一家旅馆,而旅馆的前身是邮局,属于国有公共,怎么能贸贸然就归属私人开起了旅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原本在这布林镇身兼一职,职位还不小,镇长或者镇委书记之类的。” 静默中门边准备要迈出的脚缩了回来,门又被关上,并且那双脚走到了我跟前,头顶传来阴沉的问询:“你是怎么看出我与小琴关系的?” 他这问不是没有缘由的,因为从他这刻无论是外貌长相还是穿着,这样一个貌似流浪汉的人,是谁都不会联想到那个年轻单纯的女孩,却被我一语道破其身份。 我抬起头,目光划过他颈侧的一道疤痕,那是烫伤后难以复原留下的。又再看向他的腿,只见他不自觉地移动了脚步,这是人之本能对缺陷的规避。而我用无声阐释的答案他也并不接受:“单凭我身上的疤与这条腿,你不可能猜出我与小琴的关系。” “那如果再加上出现在小琴卧室的一张照片呢?”我幽声而提。 他有些茫然的,“什么照片?” 我不由笑了,眼底尽是讽意:“你是有多忽略你那女儿,以致于她保存着你十多年前的照片都不知道?还是做了亏心事连女儿也不敢见?” “你......”愤怒的眼瞪着我,却无言以对! 果然是这般。一个人可以用颓废、丑陋、阴险、愤怒等面具伪装,却掩盖不了自身所显露的细节。那双眼睛与小琴夹在写字桌玻璃下的男人无一二,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就是眼神变了,以前清澈正直,现在阴沉中带着戾气。 不去想是什么改变了他,也与我无关,目前最紧要的是...... “昨晚你是不是就躲在旅馆楼下?” 男人目光沉顿了一秒,开口却是胸有成竹:“你是想问那个和你一道来的男人在哪吧。”我挑挑眉不语,他又道:“一个不知死活却还负隅顽抗的人,你觉得他会在哪?” “你们抓住他了?” “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外地人是怎么想的,一个个单枪匹马地跑过来。这次更离谱,一个女人都想来打主意了。” 我听着不由蹙眉,他的话透露的讯息让我不解,意思是除去我和古羲来这布林镇的还有其他人?还是为了某个未知目的而来,那是与这学校有关还是与这个布林镇有关? 忽然间觉得这座看起来普通的小镇,可能一点都不简单。 小琴的父亲没有再开口,阴冷盯了我片刻后转身走出了门,门上传来落锁的声音。 暗暗松了口气,虽然我仍然不知会身在此处的原因,但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古羲不在他们手上。 不光是因为谢父的顾左右而言他,还有着对古羲的笃定。以他的能力,断然不可能会这么容易就被这个腿瘸了的谢父抓住,哪怕对方有准备,要想抓到他,这里势必也会被闹出大动静来。可我从走进学校门起,就没看到过任何有异状的地方,所以才会少了戒心而上了那自称是老校长的当。 头又疼了,一抬手就摸到后脑向上的位置鼓起一个大包,应该是被棍棒之类重敲所致。所幸没有敲破头,要不然又见血了。近日来灾厄接二连三,从喉咙口割破到被打一巴掌,今天又给敲了一棍,嘴角扯起一个苦笑。 飘了眼门窗衡量形势,我依旧靠坐在那一动不动。 就目前情形而言,就算我想办法把这门窗打开了,也是走不出学校大门的。首先谢小琴的父亲一定守在外面,其次是否还有别的人有待进一步确认,但至少那个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老校长,恐怕不会这么容易就让我出了这门。 与其负隅顽抗,不如好好来想想这件事。 若从线索排布的顺序来想:先是笔友的信件指引我们到这里来,随后童英贴下的“网友”提供的讯息成为主线,再来就是粮油店的大叔,牵扯到邮局与邮递员,邮局又与谢小琴的旅馆搭上了关系,然后谢小琴的父亲藏匿在这所学校伺机而动,老校长的深入诱惑......这许多本来看起来没有关联的点,似乎有根线在一点点将之串联起来了。 古羲其实已经早有察觉了吧,昨晚他就在说背后有只手在操纵。看似很顺利的这趟行程,几乎只要确定了笔友的姓名即可查到信件出处,从而得知当年的事,可偏偏在这当口他忽然失踪,我身陷困境。 感觉像是撞进了一个本不该撞进的局里,谢父一定有所误会以为我们图谋什么。可这真的是巧合还是那只背后的手有意将我与古羲推进这个局中? 有些事光靠想是没有答案的,还缺少关键讯息。加上头钝痛的厉害,我没再继续思考,而是就那样闭着眼假寐。但身处这种环境要真的睡着是不可能的,耳朵会格外的敏锐,一点点声息在静寂中都会使神经高度集中。 惊愕地察觉到一件事,这个空间不止我一个人的气息! 109.谢到源 睁开了眼再度环视四下,不放过每一寸角落。片刻之后发现刚才第一判断有误,这个房间并非杂物房,或者准确地说原来不是杂物房,这些散乱的桌椅和书籍都是近期归置进来的。这个“近期”有可能是就在昨天或者今天! 之所以会初醒过来第一反应是杂物房,是因为东西的不齐整和散乱搁放。可如果是一个久置的房间,在将近一个半月师生放假后那些存物上务必会有灰尘。 刚好今天是个大晴天,阳光从窗口照进来,我所坐的地面位置与一些物品视线齐平,能够清晰看到无论是桌椅还是书本的包装纸上的灰尘中夹着指印。 指印有深浅,代表了搬运人手的轻重。北方气候比较干燥,空气中的尘粒在阳光中肉眼都能看见,不过昨天是雨天必然潮湿。只有到了夜间才会再度干燥起来,所以从那指印的深度我可以判断这些东西是在天明之后搬到这里来的。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 是什么促使谢父或者别人把东西要搬到这个房间来?时间点的吻合让我很难不去联想到古羲身上,他从旅馆二楼窗口下来,铁屑痕迹一路延伸到学校...... 突的我有了不好的感觉,再度去捕捉刚才那不易察觉的气息,心中在想:不会的,古羲是即使就在你身边也能将气息隐于无形的人,这个人一定不是他! 可是心跳却在加速,我再也坐不住了。撑着地起身,先走到门边仔细听了听,确定门外没人后再度凝目于那堆杂物,空间不大,那里是我唯一能想到可以藏人的地方。一步步向前走,每一脚都感觉踏在心尖,我不敢再深思把杂物搬来这里的原因。 而当我走到最近处时,忽然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这让我心沉到谷底。 各种不好的念头都涌了上来,难怪会有气息外泄,难怪要有这些杂物临时搬过来,是为了......藏尸?心头一震,不!还没有死,否则我不会感觉到人的气息的。 我很焦虑,偏偏还不能放开手脚去搬移那些东西,怕动静太大引起外面的注意。每一次轻抬必须要轻放,当我把桌椅一张张搬开,又把书本都一捆捆拎下后,首先看到了一双脚呈露出来。那一瞬,我几乎停止了呼吸。 真的,在这里。 但很快我就发现不对,这双脚无论是鞋子还是呈露出来的裤管,都不是昨晚古羲穿的,并且也不是他的尺码。只略一迟疑,我还是继续把堆压在这人身上的书本给搬了下来,却看到一张怎么也想不到的脸。 粮油店大叔! 今天早上我从饭馆吃完面特意从他门前经过,还看到他在店里忙得热火朝天,居然这时他双目紧闭昏迷地躺在这里。在他额头一角有着血印,看样子也是被棍棒所击。 可是我被困在此处还说得过去,他为什么也会在这里?先敲击昏迷,再用这许多东西压在他身上,恐怕不死也去了半条命,难怪气息如此弱。 门外脚步声传来时,我来不及将杂物恢复到原状,而且让我把那些东西全都压在一个只剩了一口气的人身上也做不到。所以只得快速将书本往旁一堆,又把桌椅给随意架在上面。刚好门锁在响,门被打开时我跑回原地坐下,假意躺靠在那没有动。 这次进来的不止谢父一人,还有那老校长。相比之下,我对这个老人更感到寒惧,不光是因为受他诱骗被困此处,更因为在那回转头的瞬间对上他站在窗玻璃后的眼神,让我有种毛骨悚然感。就如此刻他看我的眼神,冰凉得没有半丝温度。 老校长在盯了我片刻后冷声问:“常小姐,你在找什么?” 心漏跳了一拍,几乎以为被他们看穿了。可仔细辨认那眼神与表情,以及进门后没有离开过我的视线,分析可能此问并非我所想。余光处杂物堆放仍然杂乱无章,但只要走近就能发现中间被掏挖了个坑,粮油店大叔赫然呈于空间里。 就目前而看,老校长问得不是这。 我想了想后道:“如果说,我在找的并不是你们所想,不知道能不能让二位稍微放下点戒心?”这时候还若一口咬定是来“旅游”,恐怕一会我的下场就和那大叔一般了。 看到谢父的眼神闪了闪却站在后面没有开口,反而老校长微眯起眼睛缓缓道:“哦?你不说出来我又怎知道是不是我所想呢?” “好吧,就跟你们实话说了吧。”我浅笑了下,假意妥协:“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找什么人?”这次谢父没忍住开口而询,而且脸上神色也是一愣。 我道:“笔友。” 这个答案就连老校长都感到意外了,黑框眼镜背后的眼露出疑惑,但转瞬就沉喝:“还不说实话吗?我们镇上连邮局都没了,你这是找哪门子的笔友?” “我有说是现在通信吗?” 老校长一怔,“不是现在?” “具体时间我也不太记得了,就初中那会联系的,当时笔友说这里很美,有漫山遍野的花海。后来虽然失联了,但还是一直很向往,所以就找来了。” “更加离谱了,我们这里哪有什么漫山遍野的花?而且你找笔友找到学校来了?” 早有准备会被这般质问,我轻松而对:“刚不是说已经失联了嘛,所以我才会想着从学校找起。一般学校都会有学生档案留存之类的,要不然我会跑到这办公区来?” 到此处我已经将“前因”引到自己行为上了,完全解释得通。令质问的两人将信将疑,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怕的不是他们不信,而是不给我机会来陈述。有了这疑,就意味着有转机,但当老校长沉脸问“你那笔友叫什么名字”时,我迟疑了。 顿时射在我身上的目光一凛,谢父阴冷开口:“说不出来了?什么笔友之类的都是你编的吧,快说,你们来镇上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飘了他一眼不予理会,只回转眸落定在老人脸上,缓缓报出名字:“他叫谢到源。” 有考虑过杜撰一个假名来代替,但脑中快速翻转过后还是选择道出了一直隐忍不提的名字。由于我目光紧凝着老校长,所以他镜片背后的眼神闪烁看得十分清楚,而相比他,谢父要更沉不住气地一个箭步就要往前冲来,被老校长给伸手拦住,也遮掩不去脸上失控的表情。 我想我已经达到了直言道出笔友信中名字的目的,从这两人的反应一些事实已经昭然。 只不过时机不对,人也不对,我不能开口去探问。等过片刻,谢父也冷静了下来,又面无表情地退回老校长身后。我忽然心就沉了,若说之前能隐隐看出老人眼中的杀机,但谢父却还表现得只想追根问底,而就在刚才他瞥我的一眼与老人如出一辙了。 脑中衡量分析,除非是我报出的笔友名与他们极力隐藏的秘密相关,否则不会在顷刻之间对我起了杀心。 正所谓一步错全盘皆错,在我得到答案的同时,也将自己陷入了绝境。不过谁又知道我选择沉默或者抵赖的下场又会好呢?这时候再多说也一定于事无补,索性摊开了问:“你们是不是知道他?” 老校长露了进门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依旧如第一面看到时的文儒,“不管你是从哪听来这个名字的,但我可以肯定地告诉你他是不会给你写信的,所以你编的这个谎不攻自破了。” 我不懂,为什么他会如此肯定地觉得谢到源不会给我写信?还有他的话意让人费解,他觉得我是通过某种手段“听”来的这个名字。明明之前两人都还对我坦白出笔友这事将信将疑,而此刻两人却已全然不信了。 沉吟了片刻,我也笑,只有到这种时候才领略古羲为什么常常会露出这种半带讽凉半含亲蔑的笑,因为它具有威慑力。看着老校长明显敛去的笑容,我说:“居然被你们看穿了,不过我自问整个故事编的毫无破绽,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老校长用手扶了下镜框,玻璃镜片背后的眼睛闪过一道精光,“既然如此了也不怕告诉你,但凡你用任何一个谢姓名字或许还能糊弄一下,可是你偏偏用了谢到源这三字。” 我蹙起眉故意问:“难道这个名字真有其人?” 谢父冷哼了声,在后道:“岂止是真有其人,而且还就站在你面前。” 110.不省心 我不由僵住,惊愕地看着眼前的老人,有些不敢置信的:“你是谢到源?” “太久没人喊过我这名字了,要不是你提起,连我自己都快忘了。”听着老校长如是说,我仍然无法相信,坚持追问:“那平常别人唤你什么?” “退休前唤谢书记,退休后就是谢校长了。” 没有半点的虚张声势,甚至眼神都变得沉着平静,这是曾经在位当权、即使只是这么一个小镇,也都会修炼出来的素养。我无法再质疑,可是,这怎么可能?无论从信件文字还是那十幅画透露的讯息,谢到源都不该是这么老啊。 而且很显然他以己来反驳论证我说谎,恰恰证明了他从未写过信。 “那有可能是谁冒充了你的名字呢?我是初中交的笔友,对方应该与我年龄相当,那时候交笔友流行用笔名,可能他想不到好的笔名就用了你的名字。” 这是我觉得唯一可以解释的通的理由了。 可是老校长却又一次笑了,笑得让人感觉浑身寒毛竖起,“如果我说这名字除了我儿子,整个镇都没有人知道呢?” “怎么会?” “因为,”他露出一口白牙,眼神让面目看起来狰狞,“我是个死人。” 浑身一颤,寒意从心底深处冒出来,并且快速蔓延全身。我当然不可能会真的信了鬼魂之说,眼前此人即使没有真正接触过,也看起来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真正让我害怕的是他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什么样的人是个死人? 一沉念,脑中有个答案成型:一个本该死的人。 我想尽量让自己冷静,可出口的声还是带了颤音:“你犯过致死的罪案?”其实我想到粮油店大叔躺在那被杂物倾轧,更想问的是:你杀过人? “丫头,不是我不想放过你,而是,你知道的太多了。”老人用怜悯的眼神看我,像看待一个死人一样。而就在他开口说这些时,谢父已经不知从哪拿出了一把匕首。 盯了眼那冷光凛凛的刀刃,在前不久我被梅九姑同样拿着匕首架在脖子上,没想到今天又一次要面临它。而上次梅姑或还有顾忌不敢真的杀人,可这两个人却已定了杀念。 其实当听到他说他是个死人时,就知道他从来就没打算放过我了,哪怕我说得是另外一个名字。无畏地看着谢父慢慢走近,我问:“还是那个问题,小琴知道吗?” 谢父顿了顿,阴沉而答:“今天以后你不过是旅馆里一个赖账而逃的客人。”挑了下眉,这是将我失踪了之后的理由都已经安排好了?我讽笑着道:“既然你想保全小琴,就不怕双手沾满血腥而报应在她身上?” “你胡说!”谢父大怒。 而老人冷笑着在旁插话:“报应?天元,这种事听听就行了,否则我老头子都不知道要遭报应多少次了。更何况小琴是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别跟她废话了,动手吧。” 我见谢父的情绪又压了下去,不觉也冷笑了起来,“确定小琴永远不会知道?那站在门外的人是谁?”这次我话落令两人都变了神色,并且同时转身,谢父更是惊急地冲向门边去开门,时机刚刚好,我朝老人一个猛撞。 对方不防我还会反击,被我直接撞摔在地。谢父听到身后异动本能地回头,看到这一幕后惊怒交加,可他却仍在迟疑到底是去开门还是要返回来抓我。 要的就是他的迟疑!相比老人,谢父的心防要薄弱许多,他的女儿谢小琴是关键点。 我乘机朝老人扑去,双手要去扼他脖子。无疑他是主心骨,谢父都听他的,只要把他给制住了或许还能一搏逃出这所学校。相信只要到了镇上,他们就不可能再明目张胆地杀人了。 然而我低估了一个看似六十多岁的老人,居然在我下扑之时他一个翻滚躲开,并且刚好是滚到杂物堆放处。反应极快地抽起一张长椅朝我甩来,劲道虽不敌壮年男子,但也成功阻隔了我的行动。并且他看到了那杂物坑里的情景,怒喝:“天元,快灭口!她发现老贼头了。” 这时谢父已经拉开了门,并看到门外空无一人后惊怒交加地冲过来,左手中的匕首高高扬起,右手又一次探向我的头发欲图像上回一般制住我。 我欲避闪,可后有老人用椅子拍打,前有谢父如拦路虎将我困在中间,眼前那匕首毫无顾忌地朝我刺来,双拳不由紧握起来。 突然萧冷低回的嗓音带着讥讽不知道从哪传了出来:“刀子如果敢扎下去,信不信你很快就都变成死人。” 是古羲!我惊喜地环看四下,这声音不是来自门外,可是整个房间没有地方再藏人了,他在哪? 无论是谢父还是老人,都同样被惊到了。他们可能怎么也没想到这屋子还有第四个人,不,是第五个人才对。我当然不会笨到如此良机还坐以待毙,一个闪身先避开了谢父的刀。 谢父反应过来疾步来追,突听身后老人唤他名字:“天元。” 我心中一动,第一次听到那沉鹜若定的老人语音中有了不稳,甚至可以说带了轻微的颤音。明显谢父已经停了脚步不来追,我乘机跑到了门口掌握住有利地形。这才回转过头,初看并没发现有什么异常,老人像是经过刚才连番甩动长椅脱力了坐靠在杂物堆上喘气,可是我看他的表情却比之前要僵硬。 再仔细看时,瞳孔不由收缩。在老人的脖子上,缠绕了一根远看难以分辨的透明细线,是刚好阳光照在他的侧面,使得细线微微闪光。 这才恍然他在喘着粗气并不是因为脱力,而是那根细线将他牢牢桎梏住了。但凡细线收紧,他就会窒息而死。我往旁边轻移脚步,看清细线在他脖子上绕了一圈后从后延伸进了桌椅堆中,而那里面躺着粮油店大叔。 忽然间脑中回思刚刚古羲骤然冒出声音的位置,似乎就近在耳旁。声音之所以难辨方位,是因为它传播的距离太短以致于让人来不及捕捉。 而当时我与谢父等三人也都在杂物堆旁边。也就是说,他很可能就在那里面! 有个诡异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很快被我否决。杂物堆里就只有粮油店大叔,那空间也容不下第二个人,所以我刚才想莫不会是古羲易容成了粮油店大叔。但转瞬我就推翻了这念,易容术之类是被电视剧和小说夸张化了的,其实就是一种化妆技巧。但是人的脸型有长有短,有大有小,想要复制另一张人脸很难,这还其次,最主要的是身形。 古羲那么高大是怎么也不可能缩成粮油店大叔那般体型的。 正在我脑中快速翻转着这些念时,突见谢父身影一动就要往前扑,但被那悠悠缓缓的语声给遏止:“再进一步,他脖子就要断了。” 这回我听得清晰,古羲真就在那堆杂物后面,而且随着他话音一落,老校长的脖子上出现了血痕。终于那眼镜背后的双眼露出了惊恐,到底还是没有人不怕死的。 谢父不敢再动,怒声喊:“出来!鬼鬼祟祟的躲着算什么好汉?” “鬼鬼祟祟?”一声冷哼之后,颀长的身影从杂物堆的中间出现,“装神弄鬼不是你干的事吗?一个连女儿都不敢认的人。” 谢父神色瞬间变得惨白,可却不是因为我以为的,他竟是惊愕地质问:“你为什么能出来?”那方笑得冷冶的人自然就是古羲,他眉色未动地反问:“我为什么就不能出来?” “不可能......” 我听着有些懵懂,听谢父的话意好像是曾将古羲困在了某处,并且觉得万无一失。可是古羲却自己出来了,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那之前他是被困在了哪里呢? 只听他浅讥出声:“你们以为区区一个困龙阵就能将我锁住?” 老校长面色大变,惊骇而问:“你知道困龙阵?”他问着话时不能回头,只能僵着脖子。而古羲根本就没理他,侧目向我看来,蹙了蹙眉轻斥:“你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的呢?” 我也想要省心,早知道他安然无恙就该留在旅馆里等着,不然也不至于落得差点丢了性命的下场。可谁会料到后事呢?就像我看着他,至今仍然没想出来他到底怎么藏进那堆杂物里的,总不至于有什么缩骨功吧?不由上下打量他,心中失笑,他这长手长脚的能缩到哪去? 111.以暴制暴 古羲自然不知我此时心头所想,见我不作声就移转开了眸。可我没料到下一瞬他就突的从中一脚踹开杂物发难,只见那桌椅和书本统统都向老校长倾轧而来,有的磕在他头上,有的直接压在他背上,几下一来就把他给弄得翻到在地,就连眼镜也都摔碎了。此时的他再没了之前的强势自得,只剩满身的狼狈。 如此之后,一条道就从杂物堆里开出来了,我竟看到粮油店大叔还躺在地上,只不过...以我对图案场景的敏锐感,确定他有被移动过。 当古羲从内缓缓走出来时我的目光落于了他手腕,居然发现那根缠绕在老校长脖子上的细线竟是与他那金丝楠木手串给连在一起的。再眯眼细看,就更加惊异了,那细线好像就是手串的串线,并且细如发,在阳光底下闪着粼粼幽光。 不由再去细看老校长脖颈缠绕处,刚刚以为是血痕,其实是细线已经切入到皮肤层里了,等于是嵌进在里面。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后,血还没有渗出来,只是现出一条血痕。 曾听说过,别小看一根线,它锋利时能断人喉颈。眼前这一幕不就正印证了这一事实吗? 从没想过他戴着的这手串,在必要时还是一项武器。 谢父也看出了其中端倪,看着老人奄奄一息状面露焦急:“你快松开他。” 古羲不轻不重反问:“凭什么?”谢父愣了愣就扭头来看我,瞳孔收缩着迟疑,却听古羲凉薄的语声传来:“敢再动她一根寒毛,我向你保证,你的下场会比这老东西更惨。” 虽然他是在为我下指令威胁,可就连我这个本人听了都不免寒颤。其实在他一出现时,气场就已经盖压了一切,别说谢父投鼠忌器,就算他不顾老校长死活也不可能再有所为。 “天元,放下刀吧,大势已去。”老校长气若游丝地说着。 哐当一声,谢父手中的匕首掉在了地上,并且像被抽走浑身力气般蹲下了身,凄楚地看着地上的老人,“爸,我们的报应来了。” 心中一惊,虽然两人不忌讳地亮出身份又同姓谢,但我始终都没往这层关系上想。不是因为长得不像,而是两人之间根本没有父子间的互动,更像是上下属关系。 老校长虚空了目光,一字一句缓道:“我从不信报应,以前是,现在也是,否则要遭报应我早已是个死人了。今天不过是成王败寇,输在低估了你。” 古羲的嘴角上扬,眼神却冰冷,他说:“成王败寇?你也配?” 我在心中轻叹,这话连我都想来问,一个道貌岸然的长者,背地里耍着阴谋诡计,也敢拿自己跟古羲来说成王败寇。不过眼见古羲眼中有残意,而那根细线似乎在收紧,我连忙出声阻止:“别杀他!” 古羲转眸过来,也不顾忌我的萧杀气息未敛,只问:“他们要杀你你还打算放过他?” 我默了一下,“被疯狗咬了我不能也咬回去的,那是条人命。古羲,为他沾了血不值。而且,”顿了顿,目光凝于地上的老人,“他说他叫谢到源。” 于情于理,于法度,古羲都不能以暴制暴。 古羲笑了,“为了你第一句话与最后那个理由。”说完也没看到是如何收的,只见他手一扬,那根细丝就从老人的脖子里抽离而出。他并没有将那放长的细丝给缩回手串间,而是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白色纱布,轻轻地沿着细丝擦拭。 擦了一遍后,就见那白色纱布上有一条血迹,而细丝被光照处显得更加幽亮。 古羲蹙了蹙眉将纱布丢在地上,又摸出一块来再擦拭了一遍。我心说那纱布不会是之前用来给我包扎喉咙伤口剩余的吧,他一直都揣在兜里? 心思刚一恍惚,就觉眼前一闪,有什么东西朝我掷来。定睛时本能地伸手去接,还带着体温的金丝楠木手串搁在我掌间,疑惑地去看他。只见他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道:“脏了,回去帮我用酒精消毒,先放你那。” 我愣了愣,再度低头去看这手串,奇怪的很,刚刚还拖长在外的细丝已然不见,看起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手串。当然,它的普通在于仅仅是手串,而非刚才可以用来杀人的利器。假如真从其价值而言,这颗颗浑圆硕大的金丝楠木珠子,并且还闪着幽光成色,恐怕千金都难买到吧。 默默收回到口袋里,再去看那边,古羲已经拉了一张椅子坐下,并还拍了拍身旁位置对我道:“过来坐吧,两个老家伙翻不了天了。” 走到他跟前就被拉着贴坐在身旁,只觉那目光在我后脑轻飘了一眼。心莫名一突,下意识就去揪住他的衣袖,前次在火车上我被假乘警打了一巴掌,他转身就让童英把人那只手给费了;这会看我后脑起了个包,怕他一个没忍住乖张的脾气,就要挥起椅子向那边两人砸去。 他的目光随而落在我的手上,垂了的长睫轻扇了下,再抬起时变回无绪。 我暗松了口气,总算这次他克制了脾气。 “先说说谢到源这事吧。”古羲开口下令。 谢父畏惧地看了这边一眼,吱吱唔唔地要求:“能不能先让我给老父止血?” “止血?刃口入皮一分两毫,刚好割破颈动脉,不管你用什么方法都会血流不止。你慢慢说就是了,流着流着就死了。” “你......” 我打断了他:“你快把谢到源的事说了,自然就会替你救他。”其实我观察过了,虽然老人脖颈的刃口在被古羲抽出了细丝后开始沁出血珠来,但出血量并不大,颈动脉应该是没割断的。一时间这老人的性命无忧,只不过也不能让他们父子如了意,否则后面问话会难。 谢父看看自己的父亲又再回头来看我们,瞳孔收缩了下后低声开口:“谢到源确实是我父亲的名字,不过那是他以前用的。后来就改名叫谢福了,镇上的人......” 突的古羲右脚尖在地面敲了两下,由于他喜好穿那种鞋底硬实的军靴,所以敲击声会格外的清脆响亮,也成功打断了谢父的话。在谢父面露疑惑时他似笑非笑着问:“改名叫谢福?你确定?” 我看到谢父慑缩了下,就猜出古羲道破了他还想掩藏的秘密。于是轻叹了口气,语声柔和的:“他脾气不好,你还是老老实实从头说起吧,不然我也劝不住。” 一个白脸,一个黑脸,扮演得恰到好处。 就是在我说古羲脾气不好时,他那寡淡的眼神有意无意的飘了我一下。我保持脸上平静的神色,没去看他。 谢父一咬牙低头再述:“我与父亲本不是布林镇人,像你们一样从外乡而来。到镇上的第二天我们就把谢福杀了,也是从那一天起父亲变成了谢福。而我,由于父亲莫名‘失踪’成了被遗弃的孤儿,有很长一段时间靠乡亲们的接济而长大。这期间父亲通过原来谢福的人际关系当上了镇委书记,也暗中提拔我,让我从乡镇府里的底层慢慢升级到当上一镇之长。” 故事与我所料的差不多,但是其中有几个疑点,乘着谢父缓口气的功夫我提了出来:“你们原本真的刚好也姓谢?来布林镇以及杀谢福是有预谋还是无意为之?你们杀了人后,又是怎么让别人以为你父亲就是谢福的?” 谢父迟疑了下答:“那年我才七八岁,其实有很多事并不太明白父亲的决定。”说到此处,他往地上的老人看了一眼。而老人只是半阖着眼,并没有昏迷过去,像是游离气若又像是正在认真听。 我想了下道:“那你就说说你能理解的,或者,你父亲后来是如何告诉你的?” 谢父沉思了下正要开口,突然谢老讲话了:“他都是一知半解,还是我来说吧。我本是一个穷乡僻壤的教书先生,有次喝醉了失手打死了人。只得连夜带着天元逃出了村子,现实逼得我不得不走极端路,那个年代杀个把人逃之夭夭根本查不到的。不过有一次我却差点命丧九泉,没有想到对方是个狠点子,一刀直接扎进了我心口。等醒来时,脑子就好像有指引般,要我一路往北走,辗转流浪了一年多就来到这个布林镇。当时自己也觉得奇怪,可当看到谢福时我感觉这可能是大难不死,天在为我指路。谢福居然与我长了有八分像,我逃亡了这么多年,终于找到了一条最好的出路。” 最好的出路就是,杀谢福取而代之!从今往后,这世上再没有谢到源。 112.舍近求远 “那后来呢?”我暂且将谢到源名字这事放一边,听听他们如何陈述后面的事。 谢父开口:“后面还是我来说吧。父亲变成谢福后,由于不能公开我的存在,所以我只能寄养在别人家中,到二十岁娶妻生女,三十岁我就靠着父亲的推荐和扶持当上了镇长。原本正当否极泰来时,突然有一天镇上来了两个便衣警察,一来就直接找上父亲谈话。情急之下逼于无奈,我只得从背后将两人敲昏先藏于柜子里,等到晚上与父亲合力把人搬到了镇外的树林,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对方找上了门,只有死人是永远不会说出秘密的。于是我用铁锤把那两个便衣警察给敲死了,并且找了块树林里的空地打算埋掉。” 他说到这突的停止了,眼神幽然像似在回忆,等了片刻都没见他开口我不由催促了问:“是埋尸时发生了什么事吗?” 谢父这才晃过神来,看着我呆怔地点点头说:“当我挖开那空地时,竟然发觉底下是空心的。父亲见状后让我换旁边再挖,还是空心,却能看到一些树的根须盘绕,不过即便如此,也与底下有着一定距离。我与父亲决定下地探查,最后发现居然一整片树林都是凌空长在地皮上,而下面有一个类似于现在的地下停车场的广阔空间,并且往镇里面延伸。我们没敢探得太深,怕里头藏着鬼魅或者野兽之类的,只进了一点路就退出来了。可是当回到地面,我与父亲都全身变得僵硬,惊骇的发现原本被我们搁在上面的两具尸体失踪了。” 尸体失踪?是当时的现场还有别人?后面他不说我也几乎要猜到发生什么事了,刚刚杀了人的两个镇官,最怕的不是猛鬼野兽,而是被人揭皮。为了掩盖事实,要怎么做才好呢? “当时我们的第一反应是去搜找,可当搜了几分钟无果后父亲拉住我咬牙说这样不行,时间拖得越长形势就越不利。乘着那个搬走两具尸体的人不可能在如此短时间内跑掉,不如以绝后患!所以......” 谢父还在迟疑,我帮他道出了后事:“所以你们一把火将树林给烧了,企图狙杀那个可能已经发现你们杀人事实的人,而且你们不能确保那人一定就被烧死在林中,于是将火种一路引向镇上,挑起一场天灾**转移视线。你们此举可真真是令人发指!” 说到最后我的语声变得冷厉,因为一己之私,前前后后他们父子杀了多少人,到后来不过是为了湮灭证据和证人,更是不惜毁掉半个镇,烧死无数人来作为代价。 假如不是不想古羲手染这种卑劣之人的鲜血,他们真该被千刀万剐而死! 而谢父像是麻木了一般,被我痛斥也不以为意,只径自继续道:“等火烧起来后,我亲力亲为地去带领民众救火,一来树立一个亲民形象,二来我要确认秘密不会被揭穿。哪料在快烧到邮局时一根横梁压下来将我的腿给压断,并且我发现那火奇迹般的止于邮局的旁屋。” 咦,还有蹊跷? “火是突然遏止在邮局那处的?” 谢父点头,“当时也没时间去深究,我因腿断被送进了医院,后续工作全由父亲一人安排。直到三天后父亲才来医院看我,私下里对我说必须把那邮局撤掉拿下来。” 听到这处我忍不住问:“那邮局有何特别之处?” 谢父仍在迟疑,却听耳旁了然若无的语声传来:“底下中空暗藏密室。” 别说谢父惊愕了,就连我也惊异地转头去看古羲,“你说下面有个密室?可是,你怎么会知道的?”只见他轻哼了一声,用傲慢的语调道:“邮局之所以不会燃着是因为它的外墙被刷了防燃层油漆,一个小小的邮局做这种防备必然是另有用途。楼层之上是新建的二楼,楼层之下只消一探查就能找出破绽,这又有何难?” “这些你是什么时候去查的啊?”直到他失踪前全程都与我一起,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他有去查过?可当我问出这问题时,他用看白痴的眼光在看我。 我的嘴角抽搐了下,转念间就想出是怎么回事了。 第一次我与他走进旅馆,在谢小琴那只是登记并索要了两个房间的钥匙,这时他应该已经看出旅馆一层的外墙特别之处。不过当时他不动声色地带着我出了门,往学校那边走了一趟来丈量两地之间的距离。回来时遇到粮油店大叔拿着五桶油守在旅馆门外等我们,古羲就直接把事丢给我径自“上楼”去了。其实这时候他上楼只是作势给吧台里的谢小琴看,在我把小琴招手到旅馆外帮忙拿油时,他就乘机从楼道下来进了吧台后的门。 当我与小琴协商好把油送给她又聊了一会天后,他已然从别处回到了楼上,就变成是我上楼看到他穷极无聊在等待状。 捋清楚了这些,我再问谢父:“那后来你们利用私权将邮局纳为己有后,肯定下去过那间密室吧?”觉得密室里面是什么,古羲应当是没有时间去探个究竟的。可哪料他又在耳边说:“是一扇他们开不起来的石门。” “啊?你怎么又知道?”我再度惊异。 古羲一脸平静地说:“我进去过。” “你说什么?”原本还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老人一听古羲这话,突然瞪大了眼问:“你怎么可能进得去?” 古羲用讽凉的眼神睥睨地看着他:“你当我是你们?一座石门能奈我何?” “那...那...里面有什么?”老人变得激动无比。 其实到这处我大概能猜出一些谢家父子的心思,当发现镇外放风林下中空时他们或许还只是惊异,可当发现邮局底下有一个密室,密室里面是一扇很难打开的石门时,人心贪婪总会促使想象力往金银财富上想。恐怕他们觉得那扇石门之后是个宝藏吧,所以才让谢小琴开旅馆终日守着。 我看到古羲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诡异的光,然后挑起眉道:“里面有什么?一块下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谢父茫然的看过来,“下去?现在这样回小琴那吗?” 古羲淡淡地回了句:“又何必舍近求远呢。”他拉了我起身,往倾倒的杂物堆处走,只走过几步,我就惊愕地睁大了眼。 刚刚视觉盲区看不到,就在粮油店大叔的身侧位置,有一个足能容人钻入的地洞。看其洞口形状,并不像是事先打磨好的口子,反而像是临时被锯开的。没错,我用了个锯字。 因为切面很平整,可碎屑却仍在。问题是假如那个口子是被古羲锯开的,为什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还是这洞口他早在我被关进来之前就挖好了?可是那粮油店大叔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被谢家父子敲昏在这里,并用桌椅等杂物给压在下面? 一系列的问题纷纷冒入脑中都得不到正解,忍不住去抓古羲的衣袖,他顿了步回眸看我,立即洞察我的心思,笑了笑道:“还没想透?这粮油店的老板就是当年带走那两具便警尸体的人。” “啊?”我错愕不已,下意识就回头去看谢父神色,那惊骇的表情告诉了我古羲说得是事实。可是......“怎么会是他?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古羲冷笑,横了眼地上躺着的大叔,“表面的忠厚老实不过是伪装的外衣,他一个小小的邮递员却能在大火之后开一家粮油店,本身就是一件蹊跷事。而邮递员是灵动性的苦差,天黑后回来刚巧撞见了两个偷偷摸摸的镇官,是人都会有好奇心。” 说到这时,谢父在后颤声问:“你为什么都知道?这些事老谢头不可能会讲出来的。” 古羲寒凉回瞥了一眼,“事关藏尸要挟,他当然是不会讲了。可是一个人心里藏了秘密连老婆都不能说,这种滋味相信你们感同身受。当有人只要稍微一提点,就如惊弓之鸟,在我们坐在饭馆里吃饭那会,相信他就跑来和你们商议了吧。” 我暗暗心惊,记得很清楚当时邀请大叔去饭馆,聊了一些打着擦边球的话题,后面他家婆娘就来叫他回去说有生意上门。我甚至还疑惑为何那天古羲这么保守,听这意思他是有意如此,而大叔就在这时候去给谢到源父子通风报信了? 113.心思狡诈 古羲有意抛出了鱼饵,鱼要上钩需要等待,并且他还要在河里加上一些足以让鱼能上钩的料。所以去谢小琴旅馆开好房间拿了钥匙后与我散步到学校,根本就不是他说得什么丈量两地之间距离,而是有意做给这些人看!假如谢父那时就在学校里暗处中的一角,在刚听完大叔的报信后又见我们真走到学校门口,必定方寸大乱。 古羲要的就是他的方寸大乱! 于是就有了后面谢父的“神出鬼没”与“引君入瓮”,他和谢到源等人以为古羲不过尔尔,还是上了他们的勾。可殊不知,古羲等得就是进他们的瓮,如此才能将之翻个底朝天。 念头急转间我心惊不已,此时似乎想想不过寥寥片刻,可其中惊险只有身在当时能体会。 谢家父子是杀人不眨眼的流窜犯,粮油店大叔即便没杀过人也是帮凶,其心且恶。而古羲深入虎穴,一招行差踏错就可能受他们迫害。 他现在能够站在这里,靠的不是侥幸,而是,不可估量的实力。 那方谢父与老人都脸色惨然,良久都说不出一个字来。若到这时他们还以为输在天意,那也真是妄自尊大,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 我看气氛僵窒,就主动指了地上的大叔打破了沉寂:“那后来他又怎会被敲昏了藏在这堆杂物下面的?是你们之间出了什么纠纷吗?” 古羲凉凉一笑,拉着我的手往一张桌子上随意一坐后问:“窝里反的事你也有兴趣听?” 我耸耸肩,“听听也无妨。”他划转眸冷声斥:“我的女人想听,你们还不快说!”忍住朝他翻白眼的冲动,这时候耍什么帅啊。 谢父凝了眼地上的大叔,眼中露出怨毒:“他太贪心不足!当年我和父亲以为毁了半条镇可高枕无忧,没料过了半年他找上了我,开口就要十万。” 十万于十多年前而言,在这样的小镇并不是一个小数目。可是,我问:“难道你与你父亲就任由他要挟,而中间不动杀人灭口之念?”对于他们来说,杀人已经是达到目的的手段,根本不会去顾忌罪名是否加重,更何况他们已经把身份洗白。 却听谢父道:“怎么可能不动念呢?可是老谢头之所以时隔半年才来找我,是因为他将后招都安排好了。他不但把尸体拖出了镇埋起来,还特意把自己的儿子送出去了,但凡他出事,他儿子就会拿着一封检举信投入公安局信箱。” “那你们后来不曾查过他儿子去向?” “当然查过,老谢头家的婆娘是云南人,父亲断定老谢头至多把人送到丈人那边。于是暂时拿钱安顿了老谢头后,我们商量必须以绝后患,于是我假称出公差让小琴在家守着旅馆就去了云南。” 不用说谢父这趟云南之行一定失败了,否则粮油店大叔不会活到今天。 果然只听他顿了顿后又道:“本以为此趟必成行,哪里想到云南是噩梦。别说没找到老谢头儿子,我差一点把命也丢在那......”说到这处,他面露惊恐之色有口难言。 我不由问:“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只见谢父颤着手去解开灰布衫的纽克,随着他身体渐渐呈露出来,我惊愕地目瞪口呆。他身上几乎没一处是完肤,坑坑洼洼的疤痕显得很狰狞。 沉默了好一会的古羲突的笑了,“蛇蛊?” 谢父身体震了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古羲,“你知道?” “云南境地,苗人擅蛊。你身上那些疤痕都是细口,而且新旧不一,身体里至少有三条蛇以上每隔一阶段会破皮而出。若不以血喂嗜就反噬骨血,痛如锥心。” 随着古羲每说一句,谢父的脸色就惨白一分,到最后已无人色,看着古羲的眼神更是惊惧无比。我倒是不太觉有多惊异,古羲之能早已不是第一次领略,反而为他话中之意感到震撼。苗人擅蛊,原来并非杜撰而是真实存在的,谢父身体里还有三条蛇伺机而动...... 光是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所以,我再开口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这就是你假死的原因吧。”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恐怕这十来年他的日子不好过。 谢父惨然而道:“我这副鬼样子怎么敢在小琴面前出现,父亲说与其如此,索性就当一个‘死人’吧,也可暗中守着这所学校。” 我一怔,“为什么要守学校?”问出来我就心有灵动地扭头去看那个坑洞,脱口而出:“是因为这里还有一扇门?” 谢父迟疑了下,并没正面来答我,只道:“我与父亲怕火烧围林后会把地皮以下中空的秘密曝露,就向上级批示建造学校来掩盖。没料在建造期间发生了一次坍塌事故,将当时在场的工人给压死在地底了。本想连夜将那处填平,不成想竟发现底下另有玄机。后来学校落成,虽遮掩得密实,但总归觉得不放心,于是父亲就让我终日守在这里。老谢头没过多久就知道了这事,于是更无所顾忌以此作要挟,这十多年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门,这次看到你们像是有钱人,就跑过来说事成之后又要给他一笔钱。贪心不足蛇吞象,我一个没忍住拿锤子敲破了他的头。” 听到这处,古羲插话进来不耐烦地问我:“你想知道的都问了,还要不要下去呢?” 自然要下,我目前对这个地下的世界很好奇,尤其刚刚古羲就从这里出来的。 古羲朝谢父一指,“你把这老谢头背了先下。”谢父一怔,“可我父亲一人在这......”古羲凉声打断他:“不会让你老父孤单的,他走在你后面就是了。” “可是我父亲受了伤不可能还走得动啊。” 古羲突的诡笑着问:“不妨问问他自己走得动还走不动。”我不动声色地在旁看着这一幕,虽然也觉他有意强人所难,可对付这两个恶人只要不是下杀手,我都不会觉得过分。 谢父怔忡着想去扶老人起来,古羲含着浅讥又道了:“走不动就带下去直接埋了,一了百了也省事,还是由儿子送的终。”在他话声刚落,那原本像是气若游丝的老人就自己坐了起来,垂着眼沉道:“老头子腿脚还算利索,暂时还不用埋。” 即使没有如之前那般生龙活虎,也不像刚才那种垂死状。而且这时我发现他脖颈上的血像是凝固了,见此状我都忍不住心生嘲讽了,这老头在古羲面前还想装死?他这时候如若不起来,我敢保证古羲绝对说到做到。 于是,我们一行五人,由谢父先跳下坑,再在老人的帮忙下把粮油店的老谢头也拖了下去,接着老人也颤颤巍巍地下了去。 心念让他们先下不会就此跑了吧,但转眸看古羲气定神闲状也就心安了。他不可能做这种没把握的事,让人先行是笃定了底下他们逃不出,而若让他们随后反而还要警惕会被暗袭。 听了之前他们讲说旅馆底下有个密室,还有石门,总想着底下就像电视剧里演的或者小说中写得那种四四方方石室之类,可当真的下了坑洞后才发现与我想得大有出路。 杂物房下来的位置并不是起点,而是一个中空空间的某一处,借着上方的光线或还能看到方圆几尺范围内,但目之所及不见有任何东西。唯一能感受到的是这个空间比想象中的要大上很多很多倍,具体大到什么程度,没有光线照明无从辩知。 看到谢父背着老谢头等在那,而老人谢福抬着头看着那坑口,似乎在想究竟这个口子是怎么形成的。我仍然不习惯用“谢到源”这名字来指称他,因为脑意识里已经把这名字归属为我那神秘笔友,而非这个阴毒的老头,所以还是以他后来名谢福称之。 我是最后一个下的,当古羲先跳跃而下时有俯身特意去摸了摸那切面,就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恐怕与我兜里的那串金丝楠木手串有关,见识了其功能后足以想象那细丝假若变硬后就是最锋利的锯刀,并可无声无息。 我自然不会去为他们解惑,焦点投注在古羲身上。这里面如此大,下来后该往哪个方向走?他像是知道我心思般,轻描淡写地抛出一句:“该怎么走需要我教你们吗?” 谢家父子对视一眼,谢福想要摇头,但可能想到脖颈上的裂口于是开口道:“不用。” 于是由他们在前,我与古羲随身在后往西北方向前进。当然不可能是行走在黑暗中,谢父摸出了一个手电筒照明。那个手电筒明显是特制的,光特别亮,射程也很远,估计是他们知道这地下有个庞大空间而特意购买的类似射灯的电筒。 114.一手在握、一念于心 我想假如空间小,这只手电筒估计能把地底都照全。可是现在那光线射出几十米远就被黑暗吞吃了,足见这地方之庞大。 他们从发现这地下空间起至今已经有十二年,有的是时间来摸索寻找,所以看起来两人在昏暗里并不畏畏缩缩。相比之下,他们恐怕更惧我身旁的这人。 原本我与古羲是并肩而行的,突然他抓握了我的手,温温热热的,我向他瞥了一眼,回握了回去。早就察觉到了,他如果不在身旁我会惶惑、判断错误,甚至冲动,让自己身陷困境,即使仍能保持理智为自己谋生,却总难全身而退。可只要他在身边,我就会感到十分心安,哪怕前面有洪水猛兽在等着我,也都不会觉得害怕。 我在渐渐,依赖他。 错想间忽觉眼前一暗,还没反应过来就觉手上一紧,随而古羲一声冷笑传来:“就知道你们不死心,都被我破了一次竟还想用这破阵对付我?” 阴暗里老人谢福阴恻恻的声音:“大言不惭!这困龙阵我让天元试了很多次,也拿一些流浪汉试验过,若非有确切的指引根本走不出来,并且不出三日必死无疑。你能出来纯属运气,而且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我随时可以改困龙阵格局。”说到这里他很得意的笑起来,可因为可能笑扯痛了脖子,只笑出两声就中断了,然后怨毒再道:“这个事实是在教你该狠时狠,莫学妇人之仁,放虎归山终害己。” 我惊骇地发现他最后说话声在渐远,而且方位不一,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时而在前,还时而在后。一个人的方位怎么可能变换的如此之快? 没了灯光我与古羲就完全陷入昏黑,四下静寂到除了我们两人的气息外,已经感受不到其它那三人的。到底还是低估了谢家父子的阴险狡诈,早知会这样就该...... 突的我顿住各种念想,拿手肘碰了碰古羲,低问:“现在要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 “古羲!”我提高声去喝他名字,到这时还有心在这打趣。只觉他捏了捏我的掌,突然气息侵近,轻到不能再轻的语音抵入耳膜:“引蛇出洞。” 我眨了眨眼,心中不由又在轻叹了。 这世上很多人会凭靠运气成功,可是这种人不会是古羲。他不会去搏机会,成事必定是巧谋布划。所以谢福说他靠运气才出那困龙阵这个立点是不成立的。 古羲会出来,那一定是他有那能力破了这阵。虽然我到目前为止仍然不知道这所谓的困龙阵是什么意思?是这黑暗虚空的某些地方摆布了类似石头之类的东西吗? 我的心念没那么复杂,也没有身处过这地下空间,固然想不到谢家父子会在下来后就立即反复要逃,并声称将用新的困龙阵将我们困死。可我想不到不代表古羲想不到,他有更好的方式来牵制谢家父子,甚至只需要控制住谢福即可,可他偏偏让他们父子走在前,给与机会让他们逃,这心思又岂可能单纯? 所以听古羲说“引蛇出洞”四字,我本来悬起的心就落地了。 之后任由他温热的掌一直包拢着我的手,快速游走在浑暗空间。有尝试去记方向和他的步数,可到后来发觉徒劳,因为并没有规律,就像是任意走一般。 忽然间有种古羲能看得见的感觉,因为有几次好似耳边有阴风吹过,但下一瞬又像是错觉。我不知道那是否就是这困龙阵的惊险之处,只知道直到隐约听见语声也没再碰到什么凶险的事物,倒是那语音越来越近。 在足能听见对话时古羲拉我站定,单指在我鼻上一点,心有灵犀明白他是让我敛去呼吸。 会在这空间说话的自然是谢家父子了,开口在询的是谢父:“爸,他们这次应该走不出来了吧?”谢福阴沉的哼了一声,“我将阵心挪到了凶位,这次要他们插翅也难飞。” 谢父:“那你说那个姓古的男人真能破咱之前的困龙阵吗?” 谢福:“多半是瞎猫碰到死老鼠靠运气,不过也不排除是有点真本事。这种人不能留!就算他不想下来,我也得将人诱下来,否则放虎归山就难对付了。” “可我怕......这两人有点来头。”谢父比较犹豫,比起他那父亲要优柔寡断多了。 只听谢福阴森森地道:“还就怕他没来头呢,要不然后面就没新鲜的活血来祭了。能让我动到困龙阵也是抬举他了,一般普通人只要下了这地底就成一盘散沙了。好了,别在这多话,先去那边看看祭盘,这次必须确定这对男女死了才行。” 我听着暗暗心惊,意思死在这个地下的人已经不计其数?听他们言之灼灼的一再提困龙阵,好似真的有多厉害,可是为何刚刚一路被古羲牵着过来也没遇见凶险?还有他们说得祭盘又是什么? 听着那方脚步声起,等走了一会古羲才拉我悄步随后。发觉此时不再像刚才,声音传出的方向很明确,不会再忽前忽后、忽左忽右的。 心想可能刚才造成错觉就是受了困龙阵的影响吧。 途中听到谢父朝谢福提议将那老谢头给直接杀了弃尸,但被谢福给否决了,说这老谢头留那一手能不动还是先不动。这恐怕也是之前只把人敲晕而没灭口的原因。 后面两人再无交谈,默走在黑暗中脚步声显得单一而诡异。从声音传出的长度辨别,我们离开他们应该有二三十米远,令我觉得讶异的是脚下明显坚石铺路,古羲穿着军靴走在上面居然能不发出一点声息。反而是我,即使有意放轻了脚步还是总能听到,若非离得远,恐怕就要被前面谢家父子发现了。 我忽然想到一事,谢福他们是有那特殊手电筒的,为何这时我看不到任何一点光?是他们在刚才逃出我们范围后把光灭了吗?可是难道他们对这底下已经熟悉到黑暗中行走也能辨识路?没法去问古羲,只能盘想在脑中感到纳闷。 突的前方脚步声停了下来,我们也停住,等了片刻,有磨石声传来。我很快就想到那可能是石门被推开传出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古羲一拉我竟不再顾忌朝前走,并且那军靴敲击地面的脆声也响在了半空。 除了起初的一惊,后来我就释然了。反倒是那边听到谢父在惊问:“爸,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谢福的语声也变得没之前那么从容:“天元,快...快进去后把石门关上!” 古羲幽然开口了:“你觉得你们还来得及吗?” 就在他说话间,我的眼前忽然一亮,那方光晕下谢家父子的身影都看见了,而且还看到......一堵城墙。没有错,我是这般形容那堵左右都被延伸进黑暗的石墙的。 因为有了光线才发现自己所站的位置竟然抬头看不到顶了,浓墨般的漆黑,无法度量的空间高度,还有那堵像及了我爬过的长城的城墙,顿然间让这个地方变得诡异之极。 而谢家父子在看到我们从暗影走于光亮时,脸上的表情从震惊转变成恐惧。 谢福往前一挡,颤着声下令:“天元,你快进去!”可谢父却神情哀漠地说:“爸,一个连困龙阵都困不住的人,这两扇石门能挡得住吗?” 古羲嗤笑出声:“要不试试?” 我知道他这种笑代表的是胸有成竹,没有人比他更会诠释什么叫一手在握、一念于心。 如果我是谢家父子,这时候就不会做任何抵抗,因为在看到我们的这一刻起就该想到他们从未逃脱过。之前不过是古羲有意放虎归山,否则如何能这般容易的找到这处? 古羲虽能力非凡,但他毕竟只在其中待一晚,相比这对父子将这地下空间研究了十多年,对地形的掌握自然没他们多。而且他早已算到之前谢父在撒谎,假如是自家房子底下有个密室,还有一扇石门,试问谁会不想办法打开?哪怕就是靠锯的钻的,也会想要进里面一探究竟吧。所以谢父称那石门打不开,根本就是在撒谎。 转瞬之间我们已走到了石门跟前,谢家父子无疑衡量了形势没有再敢轻举妄动。 古羲看都没看他俩一眼,拉着我径自迈进了门。 门内的世界依然不是我所想的地下建筑,而是一眼望去光能所及范围一片空茫荒芜。突听身后沉响,回头时竟然见那石门在自动关闭。我看到谢福的眼神中有着得色,但又没见他刚才有所动,不像是触动了机关所致,估计这其中有什么奥秘在。 古羲似乎并不以为然,只冷声问:“祭盘在哪?” 默了数秒,谢父迟疑着答:“往前行走百米。” “哦?”古羲回转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那就带路吧,老家伙跟着我。” 谢父下意识就要去看他父亲,而谢福也是面色一变再变,走出两步说:“我来带路,他对此处地形并不太熟。” 古羲失笑了下后道:“看来你还没弄明白事实,这时候已经不是你说了算了。我想要他带路就他带路,岂容你来左右?他对地形不熟,那就生死由天决定呗。”他再不是刚刚言谈嬉笑的脾性,杀伐绝断的残意隐隐藏在瞳眸之间。 115.力挽狂澜 谢福无言,以他见多的市面应当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形势比人强,即使心再多不甘,也只能选择低头。谢父看了看这边,转身就背着老谢头闷声而走,步伐却是不敢太快。 等他走出十多米,古羲朝着谢福的腿弯踢了一脚,差点将人给踢跪在地上。往前踉跄了两步,谢福才稳住身形,也不敢回头就一步一步跟在谢父身后。我们与他保持了大概一臂的距离,行走的频率也基本相同。 越往前走我越心惊,沿路过来光照处依稀似有花草树木,这个黑暗之地居然还能长出植物来,那会否在极暗里还会有动物野兽? 这些都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我诡异地感觉到这样浑暗的场景似曾相识。 百米之后,谢父停下。 远看他的前方有一个四四方方类似于石盘的东西,恐怕这就是他们所说的祭盘。等走近后细看,我突然间明白为什么这个地方会似曾相识了。因为它们曾分别出现在笔友的十幅画里!不是我对画不敏锐,而是场景是分散着排布在画中的。而眼前这个石盘,我是清楚记得在某一幅画的角落里曾出现过。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我真想让古羲把那六封信以及十幅画拿出来比对一下看看,是否与我现在脑中所想的一致。 那个石盘其实更类似于沙盘,只是外围是用石头堆砌而成。面积约有五个平方米左右那么大,细沙沟渠垒筑,树影房屋都很明显,甚至我看到刚刚进来的那道城墙也在。顿时明白这沙盘垒筑的是什么了,是这个地底空间图。 突的目光瞥及某处,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眨了眨发现还在。不由碰了碰古羲的手肘,“你看那。”他顺着我手指的方向看去,目光垂落间眉宇微蹙了下又松开。 我不太摸得准地问:“你看得到吗?” 他瞥了我一眼,“我又不是瞎子。”那就是说他也看到了?我迟疑着又问:“你觉得那像不像......”不等我说完,他就截断了我:“不是像,就是我们几个人的影子。” 啊?我一愕,不可思议地想:怎么可能? 首先光影成像,此处唯一的光是谢父手中的那个手电筒,即使把石盘这处照得还算亮,可成影的角度应该是在我们身后,而不是在这沙盘上; 其次也是最关键的,我至今都没看到过任何一个人影是......这般小的。哪怕如日中天,从头顶直射向下,也至少是有个人形轮廓。可那沙盘上的人影是比我们实际小了不知道多少倍,如果不细看,根本不会留意到那个位置有几个黑色影子。 突的听到古羲低语:“是按比例的。” 一语点醒梦中人,确实如此。假如这块沙盘是将这整个黑暗空间都囊括的话,那么我们几个人相对而言就显得极其渺小了,它以同等的比例对应到了沙盘之上。 但是我仍然不明白,它的原理何在? 脑中闪过刚刚谢福的话,他说要立即赶到祭盘这来看,确定我与古羲这次要死在那困龙阵中。显然他们也在这十来年中发现了这个秘密,只是不知要如何从这影子来辨别人是否死亡。另外,为何他们称这沙盘叫祭盘? 纵观全图,我大致已经了解一些堆砌的特点,什么形状代表什么物。正待仔细再看,突然谢福一个箭步冲向沙盘,古羲出手如电去抓他。抓是抓到了,五指扣在他的咽喉,可因为他那猛冲之势竟将石盘撞得动了,转瞬之间沙盘都被翻覆。 心头一惊,我注意到谢福的嘴角扬起了一个诡异的弧度。 急忙出声提醒古羲:“他肯定动了什么东西。” “我知道,动了这祭盘。老东西看来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古羲的声音里隐隐带了沉怒。而谢福则笑了起来:“看来你也知道这里面的玄机,祭盘一旦翻覆这地下整个空间都会像这一盘散沙般倾倒,呵,老头子我反正也活够本了,我儿子中了蛇蛊也活不长,多拉你们两个来垫背未尝不好。” 闻言我大惊失色,本能地环顾四周,不知道是否是心理因素,好似真觉得这空间的气氛与刚刚不同了。难道真的会如谢福所说的,沙盘毁,空间亦毁? 惨叫声起,刚还叫嚣的谢福就颓倒在了地上,他的肩骨直接被古羲捏碎了。谢父见状丢了老谢头就也冲了上来,但只印证了四字:以卵击石。一声闷哼之后,他就被古羲踩在了脚下,只听骨骼声响同他父亲一般惨叫出声,我在旁都听得头皮发麻,那是肋骨被踩断的声音。 这一切都只在眨眼间发生,手段干净残酷,不带任何感情。 而此刻古羲垂眸的神情里带了睥睨,他用极淡的语调缓缓道:“是否以为这样我就没有办法了?”谢福在地上忍痛喘着气,这次他是真的站不起来了,可他脸上已然带了狠意道:“这里一毁,不出半小时整个镇都全塌了。就算你能破困龙阵,也不可能来得及在半个钟头里逃出此镇。” 古羲抿唇:“谁说我要逃了?”他的眼神变得萧瑟冷厉,“知道为什么我到这时都还不要你的命吗?因为我要你们睁亮狗眼看我如何力挽狂澜。” 在对方惊愕的目光里他抬起头凝眸向我,敛了戾气浅笑着问:“有把握吗?” 静了一瞬,我默然点头。 其实从沙盘被撞毁开始我就留意到所谓一盘散沙并不至于,因为可能由于是常年累月后那些沙砾大多数都风干了。撞倒之后,只是整个一块滚落,而不是变成一团细沙。 只沉定了几秒心神,我就开始动了,哪块石头摆放在何处,哪座房屋面朝什么方向都开始立体成型于脑中。期间还听到谢福在冷笑着嘲讽:“别痴心妄想了,祭文上明文写着祭盘动地下镇毁。就算你把那些沙给扶起来了,也是不可能恢复到原来了。” 古羲轻哼了声不予理会,只目光落在我快速丈量尺寸的双手上。这是起初我还能分心去注意的,并且还感应到身周的气流在改变,但到后来脑空间里就只剩沙影,是的,沙影。 浮光掠影,今天就算没有这光,我也要掠影成原。否则一旦空间毁,死得不光是我们,还有头顶上方的布林镇所有人。这将会是一场空前绝无的巨大灾难! 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唾弃谢福的阴毒残酷,唯一仅剩的思维全都是沙盘承影。 当我摆上最后一座沙塔时,我的目光在整个沙盘上搜掠,确认没有任何一处有丝毫差异,这才抬起了头。对上一双精光奕奕的眼,我问:“能有用吗?” 那幽色黑眸中有了笑意,伸掌而来,贴上了我的额头,一片汗湿。在我期盼的目光中,听他道:“历时十五分钟零二十秒,当然有用。你看看四周,可还有变化?”我果真环转四下,幽闭的空间依然浑暗寂静,头顶躁动的气流也都消失了,终于抿唇而笑。 一低头就见无论是谢福还是谢父,都目瞪口呆地杨看着我,一脸的不敢置信。 我想了想,觉得有必要说些什么:“人在做,天在看,多行不义必自毙!会有报应的。” 可当我说完古羲就笑了,将我往身旁一揽了道:“小愿,你跟他们说这些根本是对牛弹琴,省了这口舌吧。知道为什么这小小的一个沙盘能有这么大威力吗?” 我摇了摇头,即使刚刚真如古羲说得在短时间内力挽狂澜了,可我依然不明白这其中的原理。只见古羲扬手一指靠近身前的某处,“这里,就是刚刚我们走过的困龙阵地界,每一个凸出向外的沙块代表了一次危机,它还会随着阵心的移动而全盘转移。” 他又点了一处,继续道:“这道城墙就我们刚进门的那堵,也是它支撑空间的轴点,相当于一座大楼里的承重墙。而城墙这边是独立空间,地处布林镇下,真正起到决定作用的是这处。”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我看到的是沙盘中心,也就是我们身前的这个石盘。 还是不懂,石盘的重要我自然已经知道,刚刚都差一点引动自毁装置了。可在这沙盘上,它又起到什么作用呢? “他们之所以说它是祭盘,是因为这个石盘的启动必须要以血来祭。” “啊?以血来祭?”之前我与古羲藏在暗处听到谢福在对谢天元说,必须要有新鲜的活血来祭,当时我以为是在说谢天元中的那蛇蛊,难道其实是在说祭这石盘? 116.反复小人 古羲说:“别小看这一堆堆沙垒起的建筑,每一座里都浸透着活人血,以血气来运转引流整个空间的机关。它在被堆砌而成的第一天,就先饮主人之血,固本归元。此后需常常饮活血,否则一旦沙粒因风干而有所坍塌,那么从下到上将都成废墟。” 我的手不由一抽,还只当是因为地底环境潮湿,然后渐渐将其风干凝固,却原来真正让其凝固的是活人之血。想到刚刚一手一手把沙座给复回原位,不知拿捏过多少个人血,顿然间觉得双手开始发凉,恨不得立即去洗上几十遍。 “知道为什么我们的影子会出现在这沙盘上吗?” 听着古羲的问题,我还是摇头,这也是我想不透的。刚刚谢父已经被古羲踩在脚下,手电筒也到了他手上,光聚全部凝在沙盘上来为我讲解的,这样一来我与他都是在光束的背后。按理说不可能成影到沙盘之上,可我看那石盘位置依然有我们的影子,甚至谢家父子和老谢头是躺倒的也以同样方式承影其上。 “因为我们脚踩的地面是黑光矿石,头顶也是。你以为的黑暗并非真的是暗,那是被黑光反射之后造成的视觉假象。” 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的惊愕了,从没听说过还有黑光矿石这种东西。可就算真是这原理,那为什么......“我们的影子会这么小?” “原理还没想到?每一块矿石都有很多面,每一面就像是一面镜子,只要经过人为打造,就能使其在空间中出现的人通过多次折射影子到这沙盘上来。就好比你现在站在这处,它成影于沙盘可能已经经过了几百次的折射才有现在的效果。” 呃,我感到困惑:“为什么不直接利用头顶的矿石承影呢?” 古羲微牵嘴角,“完美。假如直接承影,那么我们的影子就会将沙盘遮盖,与它的比例不一致了。为了达到完美契合,必须通过这样的方式来投射。” 我觉着这个造沙盘的人是个强迫症极其严重的人,也是个奇人!对,没错,是个奇人。“要把整个空间的每一处所折射到沙盘上的人影都保持比例一致,这将是何等工程啊?”我感慨无比的说。却被古羲给否决了:“没那么复杂,最简单的物理学原理,城墙之外只需要一块足够大的光镜,能够囊括各个角落折射而来的人影,它再通过反射回到石盘正上方的特制凹镜,成影在石盘上的将都是统一大小的人影。就除了我们所站的位置比较复杂一些,需要通过各种角度的计算才能达到完美。” 我已无语凝咽,觉着这个造石盘的人固然神奇,眼前的古羲比之更神奇。他居然能如亲见一般都娓娓道来,我都怀疑自己和他是不是走同一条道进来的了。 问了一个始终犹疑的问题:“你是不是能看见?” 问题一出来,古羲就讳莫如深地笑了下,转而却道:“看不见。” “可是你为什么能知道这些,而且还能躲过困龙阵里的那些危险?” 他给了我一个玄到不能再玄的答案:“感觉。” 好吧,感觉。 我懒得再追问,反正假如他不想说就是打破沙锅问到底也问不出所以然来,索性转移话题,朝地下的三人比了比,“现在要拿他们怎么办?” “一直都是拿别人的血来祭沙盘,这次不妨用他们自己的血试试。” 我心中凛了凛,想劝可是这二人实在罪大恶极,尤其是若我与古羲要去别处探查的话,无论是带上他们还是留下都是个隐患。 正在我迟疑间,只见古羲身形疾闪,两声闷哼之后,谢家父子都不动了。我心头惊跳不已,脚下无法控制地迈近一步,但发现他们二人胸口还有起伏,不由暗松了口气,古羲只是把他们给打昏了。然而当看到提着谢父的领子将人拽起来时,我再也忍不住开口了:“你真的要用他们的血来祭这石盘?” 哪料古羲咧了咧嘴,笑得很自得地道:“就知道你还会妇人之仁,这两人已经接二连三反复小人了,我自然得把人给绑起来了。” 听他不是真要实践那话,我就没任何意见了,但是要上哪去找绳子绑人呢?他也不解释,只提了谢父走进暗处,过得片刻又走过来把谢福和老谢头分别都提了过去,再回来时两手空空,拿着一块纱布在擦拭,一副很嫌弃被那三人给脏了手的表情。 我往那处探看了下,也看不见暗处情景,心说只要没杀人就行。古羲终于把手擦拭满意了抬头幽然而问:“要不要去别处转转?” 我一愣,转而失笑。恐怕也就他古羲能把这种地方说得像是随性的街头逛街似的,很认真地点头,“当然要。” 离开石盘时我又特意纵观了一眼那上面的沙盘,这才跟着古羲往深处而行。 如果说沙盘是这个空间的缩略图,那么我眼前所呈现的就是具体的场景。这个空间因为有空气的存在,古羲又说此处并非真正黑暗,所以看到植物花草时我也不觉得奇怪了。但是当看到一座房子前,满地的白色花朵时,仍然禁不住惊愕地瞪大了眼。 与古羲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我至今都没有忘记,他坐在幽暗不识的树上,突然出声吓了我一跳,问我花台里的白花是什么花。而那花与眼前的一样,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水晶兰,却也有个诡异的名字叫死亡之花。 唯一的区别是,相比于古羲那花园里的,这里是那十倍。 我发现就连古羲也收起了随性的表情,讳莫如深地盯着那些水晶兰若有所思。白色的花朵晶莹剔透,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几乎成透明状,会觉得格外的妖冶。 视线从水晶兰移向后面那座房屋,试想假如曾经这里有住过人,那么一个住在被死亡之花包围的房子里的人,心境是怎样的? 手被一拽,就觉身旁影动,古羲已经拉着我往房子走。他并没有顾忌会踩到那些花,可我莫名的在脚踩在水晶兰上时会觉得心慌。房子是比较陈旧的构造,灰瓦灰墙,黑幽两扇式的木门,门上还有两个门环,但没有上锁。 推开木门时吱呀声响,一股腐朽的味道扑面而来。我遮了遮鼻定睛去看里面,突的全身都僵住了,这个屋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走进屋子,环目四下,越看越心惊。 古羲察觉到我的异状,在耳旁问:“怎么了?” 我顾不上答他,推开了屋内唯一的一扇木门,目光凝定,心里有个声音在蠢蠢欲动...... 果然如此。 古羲随在我身后走进来也是一愣,迟疑地低喃:“这房间怎么......” “是不是觉得熟悉?”我回头问他。 幽色瞳眸青光闪过,“那幅画?”我抿唇而笑,古羲或许对画不在行,但他敏锐的直觉却是别人不能及的,哪怕这房间的场景与笔友的画完全不一样,可是他却也察觉到异样了。 那幅我用来推断笔友年龄的画,画中只简单几笔勾勒了一个房屋的场景,然后是一个少年的背影坐在一扇封闭的窗户前。整个画的色调沿袭一贯风格,以暗色为主。这一幅是笔友用到场景最多的一幅,但与这个房间却有出入。 我让古羲坐于桌前,他难得顺从地听我的话。等他落座后,我抬起头,脸上露出微笑,答案都在这里了。 也是得亏之前关于石盘的原理弄懂了,我才第一直觉就反应过来。整个屋子里的摆放与布置,看起来与画中完全不一样,桌子放在正中间,被封闭的窗户是在后方,左右两旁的衣柜也非靠墙而立,都杂乱无章地随意搁置。我敢肯定,哪怕任何一人曾看到过笔友的那幅画,走进这里也不会觉得是画的这里。 关键在于,顶上那块约一平方米的黑光矿石,它就像一个立体的镜子一般被镶嵌在屋顶的梁柱之间。而所有看似杂乱无序的布置,一旦反射到它上面,就呈现出笔友所画的景象了。包括古羲往桌前一坐,刚好反射于那黑光矿石里的是他的背影,而隔了有五六米远的窗户就像近在身前。 至于进门的那间,倒不是以这原理。我之所以会一打开门就身体僵住,是因为目光一触及屋中场景,各种翻飞的影像就会在脑中。不是我曾来过,而是笔友的画风以及他藏在画中的意境,与整个屋子都吻合。 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十二年前笔友曾在这里过。 他借用了谢福的名字给我写信,而邮局的底下有个密室,相信一定是与这空间相通的。笔友从那扇门出去到邮局,将信投递而出。但是为何他要将那些碎片隐藏在画中呢?这个疑问仍未得到解决,我在屋中并未发现有老子骑青牛的那幅图。 还是说这间房屋只是笔友生活的地方,另外还有别处隐藏着一些秘密。 117.因为强大,所以从容? 光靠想是得不到答案的,我与古羲又再翻找了一阵,没有所获就走出了房子。 踏着水晶兰而走时,莫名地我回了下头,不知道是否是心境改变了的原因,刚刚进去前我看着这栋房子只会觉得困惑与惊异,而这时却觉沉重。有一种灭顶的绝望在心头升起,我知道那不是我的,而是曾经住在这个房子里的人,也或者,就是我的那位笔友。 又走了近约半小时,我们再没看到有别的房屋,这个地方假如是在地面就是一个十分荒芜的地方。当那堵城墙再次出现时,不由愕然,明明一直都是往前而行,途中从未转弯或者绕转,可是怎么我们又回到起点了? 耳边古羲低喃了句什么,我去看他,“你说什么?” 他的脸上也有疑色,对我重复:“鬼打墙。” 我知道“鬼打墙”的意思,就是有人夜晚出行到一墓地,突然就分不清方向了,怎么走都是在原地打转,后来天亮后他却能走出那片墓地了。于是有人就称他被鬼迷了眼,乱了心智才会导致走不出墓地,所以也叫鬼打墙。 但其实这只是民间的一种抽象说法,确切的已经有理论依据了。就是说人的两条腿迈出的步子会有长短差异和力量差别,于是总有一条腿的迈出距离会比另一条腿的短,以此走下来,在视界无法对环境辨别时就会必然走出圆周来。 那为什么在正常情况下又会走出直线呢,那是因为我们的眼睛会不断与大脑修正方向,作出定位。这个环境因黑光矿石的原因而昏暗无比,即使我们有手电光照明,也只是有限范围。这时候我们的人眼就会去依赖周旁的标志物来与大脑沟通定位,却也恰恰会陷入一种连自己也无法判断准确的境地里。 假如这个空间有困龙阵,那么相信这里的主人也会制造一下足以扰乱人视线的标志物来让闯入者迷失其中。 上前试图去推开那扇石门,但是发现它纹丝不动。 “不用推了,那是自守机制的机刮,靠空气回流而形成的,现在外边的气压比里边强,人力是推不开的。” 我微微愕然,可是...“谢福他们进来后是怎么出去的?” “是从另一边的门出去的。整个空间就像是横放过来的水层,第一层气压最大,压制这扇门闭紧,而另一头则在底层,会被中间这层气压给推开。” 道理很好懂,但我总觉有哪里不对。 只听古羲道:“我们回头再走一遍,这次不开灯,你就跟着我走。” 我点了点头,手电光一暗顿时就眼前全黑了,尤其是从明到暗的眼睛完全不能视物,连身旁的人都看不见了。不过很快手就被他温暖的掌给抓握,牵着走时那一丝不安全都消褪了,觉着只要跟着他就什么都不怕。 他没有再特意收了自己走路的声音,军靴的敲击地面声是这空间唯一的音符。听着沉稳而有力,并且从没有过丝毫迟疑的停顿,我又忍不住问:“你是不是能看得见?” 静了一瞬,他回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看不见。” “可是你为什么能像睁眼看到般从容?” 我话一问出来就听到他的一声轻笑,舒缓的嗓音抵入耳膜:“小愿,你这是在夸我吗?你要能学会我的本事,就也能在无论何时都从容了。” 是因为强大,所以从容? 我姑且这般以为,而他要我学会他的本事,也实在是太难为我了。首先论心机,我连他皮毛都不及,就别说其它的了。 怕他因为说话而分心,后面我也不敢再多去询问,只放心地跟着他一路走。 然而,当古羲突然停住时,我蹙起了眉。 即使看不见,也能感觉到前方的空气不流通,与之前行进隐隐微风之感不同。果然,啪的一声古羲把灯照亮起来,那堵城墙近在眼前。 我们又走回到了原处。 同样的城墙与石门,同样是推不开。 我见古羲的脸色有些沉,刚想去劝,却眼前一暗,“再来!” 默了声,已经听出了他语中的恼意,可能他觉得不该受困于这空间。其实我本想说就算回到原地,那就走回头路好了,至多再走一次那个困龙局而已。只不过石盘边的那三人是个麻烦,不知道要怎么...... 我的思绪突然顿住,一直忽略了个重要的事,从城墙到石盘不过百米,可以说它是一个非常明确的标识物。可我们两次都没有再经过石盘,第一次是开着手电光的灯,第二次是灭灯后由古羲拉着走的。开着灯光走,我们或许会被一些标识物给误导,那关了灯后走...... 我似乎想到为何古羲要灭灯而行,以及他在困龙阵中能够避开险处的原因了。 他说是凭借感觉,那不过是一种他随口而说的,真正的原因是......他会计算步伐! 刚刚我分析“鬼打墙”的原理是因为我们的两条腿迈出的步子间距无法达到完全一致而所致的,但是古羲能够。 记得那次他带我去拍卖会,他在台上时把我也喊上了台,是为了让我去度量那只青铜马的尺寸。可我对标尺只有大概概念,而无法达到精确,是他暗中比了一个尺度给我,然后通过那尺度将青铜马的具体尺寸精确掉小数点后。台下的人惊叹我的神奇,但我却明白真正神奇的人是他!相信这世上没有人能随意一比,就能比出比测量工具还要精确的尺度了。 这件事足以证明他的心中有把堪比测量仪器的尺,看似他随意的迈出步子,其实每一步都是精准相同的距离。能够让我作出这个判断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童英。 在顾山之上,我是亲眼看到童英这般走路的,她上山的每一步都很轻,步与步之间的间距都几乎相同。在当时我只觉得一个连自己步伐都在计算的人,那她的心思必然也深不见底。所以胖妇梅九姑头上冒汗并不作假,她是真的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压力。殊不知童英的计算步伐是因为我身前正在行走的这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她将古羲的计算步伐与放轻脚步都学了去,只是还没到他的境界。 至于那个困龙阵,或许并不是走的直线,但他是能够将自己气息都敛去的人,对空气回流一定特别敏锐。所以即使困龙阵里有再多凶险之处在等着他,也都会被他提前感应到。这也就是他回答的所谓“感觉”的原因,从这一层而言,他并没撒谎,只是讲了句实话。 而实话往往却让人无法相信,试问谁能像他这样将脚步收放自如,想要同样步距就同样步距,想要无声就无声,想敛去气息就敛去,想要感应空间气流就能感应的?而这些他不会表现在平时,因为他已经足够锋芒毕露了,若再让人察觉到他这些,恐怕但凡只要跟他在一起的人,都会觉着害怕。 不过此刻,我倒是没觉得害怕。只是想不通既然以古羲的能力,能够确保我们行走在直线而非圆周,为何还会回到城墙原地,又为何还会连石盘也没碰到? 感觉到古羲拉着我在加快速度,几乎我都快追不上他步伐了,只能小跑着。这时候我是真的不能去打扰他,因为别小看了这步距的计算,慢走时还不算什么,当速度加快时就是一个脑筋高度计算的过程,而且我相信他的所有步伐都是相同的,没有一丝差异。甚至在前一次的过程中,他已经丈量出了一共是多少步回走到原处的。 比之刚才,几乎快了一倍的时间,但又回到了城墙前。 假如说能找到石盘,或许还能让谢福三人来带路,可问题是我们现在连石盘都找不到了,好似完全错乱迷失在了这个空间。 古羲没有开手电筒的灯,沉鹜的气息在外散,握着我的手在渐渐收紧,到后来我甚至感觉到了疼。从他另一只手里抽出手电筒打开,我不是他,不能单靠感觉与计算来衡量形势,我需要用眼睛来看!假如确定过程没有问题,那么就一定是我们有什么地方忽略了。 目光搜掠于城墙与石门之上,即使古羲甩脱了我的手走去了旁边也没理会,突然我的视线凝在某个点上。数分钟后,我若有所思地回头而看,在那瞬间,有万千思绪在纷涌而来。 “古羲。”我轻唤。 118.人类的声息 微不可查的脚步声走来,从昏暗走入光影的他眼神特别幽沉,我走上前用手佯遮了折他的眼说:“再走一次,但是这次你先闭上眼,方向我来选。” 他眸中疑惑一闪而过,但在两秒之后就闭上了眼。我拉着他站到一个方位,深吸一口气将灯光灭掉,说:“开始吧。” 这一次仍然是古羲拉着我在走,但比起刚才的速度有所放慢,似乎那焦躁的心绪已经被他平复了。不出所料,在差不多的时间里我们又一次抵达了城墙边。我轻捏了下他的掌心,用安抚的口吻道:“再来一次,还是按照刚才的方法。” 他定视了我一秒,没有开口询问再次闭上了眼。 来来回回的我们已经走了有四五个小时,腿脚会觉得酸涩,但是我心里却在逐渐清明。或许我做不到古羲的丈量步伐,但至少我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 城墙之下我打开灯,微笑着问古羲:“有发觉到什么不同吗?” 他的幽眸扫过一眼城墙,默然等着我的下文。 这次换我拉了他的手沿着城墙走,一直到石门前,古羲的目光始终都落在我的脸上。也不去看他,伸手在石门上摩挲了片刻后道:“当初的工匠巧夺天工,能够将每一块石头和沿缝都做到无一二,殊不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一模一样的石头。” 古羲一点就通:“这不是我们进来的那扇门?” 我抿唇而笑,“石头就像木头一样,都有着自身的纹理,哪怕表面打磨光滑,却也难掩其中的杂质。不是我们的方向有了错误,而是这个地方有这样的城墙与石门不止一处。” “东南西北?一共有四堵墙?围城......” 与古羲说话的好处是,基本上都不用我太过语言描述,他都能循着我的思路自个往下深入的想。通常有时候比我还要更能才思敏捷,就如刚才,我只是想到这城墙其实不止一面,是前后左右都有一面,可是他说围城...我猛然间顿悟过来,是啊,这个地方就像是古时候的一座城池,如果不是环山而抱,为了防止有敌来犯,就会在城池的四周都建上城墙,而这四扇石门顾名思义则就是城门。 先不去思考这个地下空间存在了多久,它用四堵城墙将之围起,中间却除了一座房屋外四下都是荒芜,充其量它也只能算作是一座空城。 如果是我,曾生活在这样一座空城中,也会觉得绝望吧。 从方位判断这个石门并不是与我们进来那处相对的,应该是左南方。不管是依照古羲之前的理论,还是顶上布林镇的走向,都应该往正西方而行,才能找到那扇藏于旅馆地下密室的石门。刚刚犯的错误是看到一长片城墙就想当然以为回到了起点,却不曾想这里有四面几乎是一模一样的城墙与石门,这是在内里。而外围因视线受阻无法看到,从而就产生了盲区。 发觉古羲有一会没说话了,按理解开了这个谜团他会有所行动。我侧转眸去看他,见他神色比之刚才还要严峻,不由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他像是被我的询问打断了思路般猛的一抬眸,眼神中寒光凛凛将我吓了一跳,无名慑缩。 下一瞬,他就一把拽了我沉喝:“快走!”我不及反应,已经被他拖着跑起来,别说经过五个多小时的走路,就算精力充沛时我也不可能跟得上他的速度。在一个踉跄后,被他长臂揽住了腰,几乎是被他提在身侧脚下腾空了在疾奔。 我不明白为何他要如此着急,但心知他不可能会在这时候开玩笑,必然有什么事即将发生或者已经正在发生。 到后来我似乎也感觉到了空气中的不寻常,看古羲的脸色更沉了,恐怕这是我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这般焦急。手电光照处,城墙在即,两扇紧闭的石门也安静出现,这个方位正是正西方的。我本还在想这石门要怎么去开,因为刚刚我们都有推过,全是推不动的,想着恐怕有什么机关触动之后才能。 可见古羲箭步冲到跟前时,抬起腿就朝石门踹了上去。看得我不由瞪大了眼,他竟然是用最野蛮的方式?!他的军靴鞋底敲在石门上咯咯直响,没想那石门被他几下用力踹踢后果然有了松动,他将提着的我放下,并对我叱喝:“你推左边,我推右边,一起使力!” 我立即使出浑身力气去推石门,可那石门竟然像有千金重一般,倒是听到古羲那边有了石头与地面打磨的声音。原本我想脱开他的手用双手尝试去推,可他握的极紧,并在发觉我挣动时沉令:“不准松手!”闻言我只得放弃,索性将身体抵在石门上,刚要发力就觉古羲将我往旁一拽推出了刚刚被他推开半边石门的缺口,紧随着他也钻身而出。 轰隆一声响,石门在身后被关闭了。 我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会生出后怕,想着万一没从石门里出来后果恐怕难以想象吧。一转头发现古羲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神色却是松缓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一副如临大敌状。刚想开口询问,就被他用手指点住唇制止我说话,只听他说:“你仔细听。” 凝神细听,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不过转瞬***变,不是因为有什么可怕的声音传来,而是脚下平地在摇晃,头顶传来东西砸落摔碎的声音。 这是......地震了吗? 古羲揽了我往石门上倾靠着,无论脚下如何摇晃,至始至终他都沉稳若定,连带着我也始终平稳地依在他身侧。震动大约持续了有五分钟之久,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我没有经历地震的经验,只从电视里看过当年川地的那场铺天盖地的大灾难。单凭目前所见,至少没有像电视上放的那般房屋倒塌、满目苍夷,不知道这算是幸吗?但也不知道是否下一秒这里就会塌陷,所以我一动都不敢动,只心有余悸地侧耳细听,不放过丝毫声息。 “害怕?”耳旁传来古羲的低询。 我看了看他的黑眸,诚实点头。他又问:“那你听到了什么?” 迟疑了下,“你是说刚才还是现在?”见他只是挑了挑眉没有作声,我只得道:“刚才你让我听时什么也听不见,后来就地下摇晃了,顶上各种东西砸碎的声音;现在......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哭?我突的反应过来,抬起头看了看四下,又再看四周,“这是......” 他浅抿唇角,低声道:“我让你听的就是这人类的声息。” 愣了愣,他的意思是......“我们安全了?”那东西砸碎声、那哭声,这里是谢小琴旅馆底下的密室! 古羲轻车熟路地推开顶上的隔板,两人相继爬出后就看到一个像是被扫荡过场景,什么桌子椅子的都翻到在地,地上都是一些酒瓶花瓶的碎片。走到旅馆大堂,只闻嘤嘤哭声,却不见谢小琴的人,而那张吧台也横倒在那。 听了有听,才发现小琴原来是被压在了吧台下面。 我连忙上前想要把吧台扶起来,没想那吧台极沉,只得喊古羲来帮忙。他凝了下眉,不太情愿地走过来,等扶起吧台后见谢小琴缩在一角很是可怜的在浑身颤抖,眼睛里全是惊惧。 看样子她是吓坏了,连我伸手要去扶她也都往后退避着躲闪。 好一会才终于认出是我,一把抓住我的手就大哭起来,嘴里含糊说着什么也听不清。大抵是说突然间地震她没地方躲,只能躲在吧台后面,没料吧台也倒了。 安抚了一会,等她情绪缓和下来我与古羲才走出旅馆。街面上也是乱了,自行车、电瓶车都垂倒在地,人们慌乱奔走,谁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注意别人。 只走出几十米就听到有人在喊:“学校的房子都塌了!”立即就见有人往东而奔,我们随在人流中很快就到了校门口,却见铁栏校门已经扭曲了歪倒在那,而里面的教学楼则已然不存在,变成了一团碎石散塌在那。 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从现在算起昨天白天我都在这里,而到晚上时在那地下整整呆了一夜。旁边在议论纷纷,都感叹幸亏是暑假,要不然孩子们与老师全都要被压死了。 只是他们谁都没有想到,为何镇上的房子都没有倒塌,唯独这所学校坍塌了? 119.失衡 古羲拉了我从人群中退出,几次我都想出口而询,但身旁时有行人往学校方向跑,不方便谈论。等回到旅馆,不见谢小琴的身影,可能是在屋后整理东西去了。 直等到上楼进了房间后,我才把疑惑问出来:“古羲,这是怎么回事?学校怎么会下沉?” 他没有立即答我,拉着我走至窗前看底下慌走的行人,突然问:“你说这里面有多少是带着面具的?”我不明其意,眼露困惑。 “粮油店的老谢头,学校的谢福加上曾经的镇长,现在是三个人。” 我若有所悟,意思是可能这个镇上还隐藏着像老谢头等人这般伪善的角色,可是从那三人的言谈间似乎没有提及过任何其它人。念及那三人,我改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把谢福父子和老谢头从那底下给带上来?是不是要报警呢,不能再让他们继续祸害下去了吧。” 却没聊古羲反问回来:“谁说我要把他们带上来了?” 我一怔,“不把他们带上来?是说晚些他们能自己上来吗?那会不会又出幺蛾子?那谢福的心思太狡诈了,人又恶毒,怕会反扑咱们呀。” 古羲啼笑皆非地摇头,“小愿,你有个很不好的缺点:太过妇人之仁。如果是我,对方想要我的命,最好的方法不是防备,而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这世界最不缺的就是善心,机会不会永远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须在能把握时及时把握。” 我的脸色开始发白,不禁抓住他的手,张了张口没发得出声音。深吸了口气,强敛情绪问:“你把他们都......杀了?”古羲低头扫了眼我握的发白的指节,抬眸时淡声道:“你不是不让杀吗?”闻言我没有松气,靠近一步追问:“可是你刚刚说...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他们将我困在困龙阵里,我将他们锁在那地下,不就是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我知道没有这么简单,“那你把他们提到暗处时还做了什么?” 古羲气息一冷,眼中有了不快:“小愿,我不喜欢你用这种口吻和我说话。”心知是我急躁了些,他的乖张脾气很难控制,只得放软了声要求:“你把事情源源本本和我说了吧。” 他这才敛了怒意,将我的手反握掌中轻捏了道:“当时我不是说了一直用别人的血来祭石盘,这次该换用他们自己的血了。你当那石盘是要怎样用活血来祭?” 这问题我从没细思过,想了想答:“难道不是把血洒在那中间的沙盘上?” 不想古羲轻嗤了声没好气道:“你当是洒狗血呢?设计如此精妙的祭盘又岂会原理这么简单?它的石托底下才是真正引流运转之处,而血若洒在沙盘表面只会被沙子全部吸收。所以必然另有渠道能将活血引入,而这渠道不可能太远,否则活血引到沙盘底部就成死血了。” “你找到那个渠道了?” 他挑了挑眉,说:“当然。石盘二十米开外之处有一个小石槽,洞口朝向石盘,只不过我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我暂时不去管他犯了什么错误,径自而问:“你把他们三人提到那后要怎么做?” “既然要活血祭沙盘,自然就是放血了。一人手腕划破一条,能有没有命活本是看天意,不过看来连天意都不让他们活。” 他的意思是当时并没有将那三人全杀掉,只是割破了其脉搏,让那血引流进石槽再到沙盘底下。因为当时三人都是昏迷的,所以假若谁能在血流尽前醒来或许还可以自救。说我自欺欺人也罢,听完他这般说后心里没有那么沉重了,毕竟当时他并没有真正下狠手杀死他们。而且那沙盘被谢福给推翻后,即使被我重新垒筑起来了根基也都是动过了,不会再牢牢粘在上面,这也恐怕是古羲要放血进祭盘的一个原因。 或许我真像古羲所说的妇人之仁,但也非白莲花心肠。谢福的所为在明确告诉我们,沙盘动,全盘皆动。所以为求自保,古羲的行为无可厚非。 回头再去细思古羲的话,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好几点,首先,为什么必须得活血才能祭那石盘?这活人的血与死人的血有什么区别吗? 古羲抿唇而笑:“当然有区别,活血含带着人的生气,石盘运转要的也正是这股生气而非是血。至于血的作用,你应该也清楚了不用我再多解释。” 血是用来凝固那些沙石的,这在当时我就想到了。其实听了他所言,我仍然不太懂这以人的生气来运转石盘的原理,不过还有更重要的疑问需要得到解惑:“你刚才说你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是什么错误?还有为什么说天意不让他们三人活?” 古羲唇角浅淡而笑:“这两个问题可并为一个,若非你后来解出那空间实有四面城墙与四扇石门,恐怕我们也将永困地下。” 我心中一震,脱口而问:“为什么?” 他的眸光变得幽深难辨,语音也浅沉晦暗:“因为谢福把祭盘给掀翻了。” “可是后来我不是把它给还原了吗?难道是中间我有记错?” “你没有记错,错的是我以为沙盘就代表了地下城的所有地界,殊不知还忽略了外围的石垒。” 经他这一说我立即顿悟过来,在我们看到石盘时下意识就把目光都集中在了里面的沙盘上,却忽略了外围的那石头垒!其实那个石盘在一早就告知了我们,空间一共有四堵城墙并且是全封闭的。可是即使后知后觉了,那又如何?怎么古羲说得好似很严重? 只听他又道:“因为忽略了石垒的存在,从而我犯了个低级错误,以为石盘的四周只有一个石槽引血而入。其实它在另外三面还分别有三个石槽,动了沙盘之后必须得四向引血才能达到平衡,而我只是将血引入一槽,从一开始就已经使那祭盘开始失衡。” “失衡之后......会发生什么?”连我自己都控不住语中带了颤音,因为已经隐有所感了。 果然听到古羲寡淡地说:“后果你不是看到了?” “就是刚才那地震?” 他摇了摇头,“不是地震,而是困龙阵地界塌陷。一方引血,三方失衡,石城之外尽毁于一旦。而四方石墙,只有一方是中空,自然也就那边遭殃了。” 所以,其实那震感是因为学校底下的空间被毁而所致?我想来就觉后怕,假若地下围城全都塌陷的话,那这整个镇就是瞬间灰飞烟灭,死伤不计了,而我们也难幸免。 说到底,还得亏了古羲把谢福三人提到那处去引血入槽。现在镇子没有塌陷,就证明了围城之内无碍,可他却说是天意不让那三人活,是否意味着......“底下那扇石门是不是不能开启了?” 古羲反问回来:“之前我告诉你的开启石门的原理是什么?” 是气压!困龙阵为上层,围城为中层,旅馆底下密室是下层,必须层层推压才能打开。而现在上层毁,中层气压不流动,根本就没有力量使底下那扇石门再开启了。至于另外两边的石门,因其城墙背后是坚土,本身就只是迷惑之门。 回想刚才古羲首次色变带我狂奔,恐怕那会他意识到犯了错误,并且感应出空气在流动,知道再晚一步我们就也永远出不来了。所以这一次,谢福父子和老谢头恐怕是要真的永远困在底下了,哪怕他们并没因失血过多而死,也将会在几天之后因缺水断粮而死。 而引动这些的罪魁祸首正是谢福,害人终害己,这是不是真的就叫天意? 至此,我再无话可说。 已成事实也没必要再去多纠结了,一天一夜不吃不睡,又饿又累。想及古羲是前一夜就出去了,一定比我还要累,就提议让他先梳洗一番,而我下去找点吃的回来。 见他似乎想了下,就点头同意了。 下楼见谢小琴已经出来了,满头大汗地拿着扫帚正在清理碎片。看到我时殷切而问:“愿姐,你们楼上房间需要清扫吗?”我摇了摇头:“不用了。” 刚才虽有摇晃但毕竟设备简陋,也没什么好损坏的,只有个烟灰缸给摔缺了一个角。 “你先忙,我出去找点吃的。”打了声招呼后就往门口走,谢小琴可能仍心有余悸,视线还定定注视在我身上显得反应慢半拍。 120.如坠深渊 等出门转了下,发现饭馆是不太可能这时候再供应食物了。经过粮油店时有意无意地瞥了眼,老谢头的婆娘正叽叽喳喳地和邻居在说着什么。 最后我又去到那家杂货铺,里面货架都倒在了地上,老板娘一家还在整理。见我进门时愣了愣,很快认出我来,“姑娘,你怎么还在我们镇呢?” 我迟疑了下回答:“车子坏了,没走得了。居然还碰上地震了,您这还能卖我点吃的吗?没地方吃饭了。”老板娘眉色一喜,立即起身走过来道:“能啊,你要什么?”我环看了下,也不挑了,就指着地上道:“我要买些饼干和泡面。” 许是老板娘没想到镇上起了灾还有生意上门,手脚麻利地拿袋子给我装了不少,也不用计算机算了,爽快地说:“就给一百吧。”我付完钱拎着袋子回到旅馆,小琴正背对着我站在后屋弯了腰不知在看什么,不想打扰她就直接上了楼。 推开房门时还在想一会用水壶烧点水,泡一碗泡面给古羲尝尝,哪料心头念着的这人已经躺在床上了。长睫阖盖,呼吸均匀,显然已经睡过去了,甚至他连头发还在滴着水。 定视了片刻,我轻叹了口气,再厉害如他也终究是凡人,也会有累的时候。初看不觉得,细看之后他的眼帘之下有阴影,神色间也有倦容。 可这个是我的房间...... 默默地啃了一袋饼干之后,我起身往洗手间走,果然在里面找到他换下的衣裤。心说他都能回自己房间去拿衣物来换,就不会直接睡在那边吗?边嘀咕边翻找,空气中好像有淡淡的香味,我瞥了眼那被打开的一次性沐浴露,失笑了下。终于在他的裤袋里找到了隔壁房门钥匙,起身时迟疑了下还是弯腰把他的衣物用袋子装起来拎在了手上,以他脾性是不可能自己洗衣服的,还是我代劳吧。 又看了他一眼才拉开门走出去。被雀占鸠巢,只能换我去睡隔壁了,正要用钥匙开门,突听身后谢小琴在唤:“愿姐,能帮我一下吗?” 我回过头,见她站在楼梯口,一脸无助状。 立即走过去询问:“怎么了?需要帮什么忙?”这个女孩其实挺让人心疼的,她至始至终被蒙在鼓里,只当父亲早亡,更不知其爷爷披着人皮却是兽心。 到了跟前,谢小琴就道:“有个柜子好沉,我一个人搬不起来。” 我点点头说:“那我下去帮你一块搬。” 随着她下楼,又到那间她的寝室,确实之前她拿蚊香的柜子被之前的震动给弄倒在地上了。那柜子高度足到她肩膀,以她那细胳膊单靠一人是不可能搬得起来的。 我将古羲的衣物放在门边角落,与她一同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柜子。第一下没起得来,确实沉的很,第二下刚半抬而起就听到哗啦声响,柜门开了,有东西从里面掉落了下来。看到还有好些蚊香盒子,以及一次性沐浴露、洗头膏之类的散乱在地上。 谢小琴一副快要哭了的表情:“我刚刚把其它地方整理好,等下又要收拾了。” 见状我安慰道:“没事,一会我帮你一起收拾。” 可能是里面的东西掉出了一部分,柜子相对就轻了许多。扶起后我就蹲下身去帮她一块捡东西,可能是有沐浴露的盖子给摔开了,又闻到了那淡淡的香味。 当我拣到蚊香盒子时发现里面沉甸甸的,明显还有,心想之前小琴怎么说她用剩的蚊香,而且还拿的只是一盘。转念又想可能节约吧,毕竟虽然旅馆生意不好,但有客人来住肯定是要用蚊香驱蚊的。不过昨晚我虽然借了,还是给忘记用了。 很快就把东西都拣进了袋子里,刚要起身突觉头重脚轻,一个扑跌摔倒在了地上。 头顶传来谢小琴的惊呼:“愿姐!” 我想要宽慰她别害怕,只是有些贫血头晕而已,可当我抬起头时,如坠深渊! 看到谢小琴的脸上一点都没有惊异之色,反而嘴角牵起了诡异的笑容。忽然间我知道自己像古羲一样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甚至这个错连累到古羲!从始至终我都被眼前这张单纯的脸给迷惑,哪怕在知道谢天元是她父亲,谢福是她爷爷时都还是没把她划进那一类,刚刚看着她“无助”的眼神仍然在心疼,却原来真正傻的人是我! 她守在这里,不是因为她其心单纯,而是她根本就知道谢福与谢天元的那些事,也知道这底下有个密室和一扇石门,甚至她也曾进去过。 刚刚就有个最明显的事实摆在我眼前,我却忽略了。 空气中的香味......能致人以幻,使人身体虚软!那是沐浴露的香。而想必蚊香也是这用途,她从前天夜里起就已经准备要将我与古羲迷昏,只是没想到我找她借了蚊香却没有去点。 不是每一个来到这镇的人都是流浪者,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到学校那边去晃悠,谢家父子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去杀人,那地下围城的祭盘需要活血要如何获得呢?答案在这里。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谢福他们要把邮局改建成旅馆,因为不管是流浪者还是过路者,或者是驴友,这个镇上唯一的一家旅馆是必来之地。而刚刚我帮谢小琴捡起的一盒又一盒的蚊香以及那些沐浴露、洗发露,是她行凶的工具。 这是多么可怕的一家人啊,如果说谢天元会人心向恶是因为谢福的凶残从不掩饰,那么谢小琴恐怕也是这般经历过来的。 我没有完全昏迷过去,只是身体发软的不能动。谢小琴俯身下来时已经敛了嘴角的笑,竟然力气奇大的把我给拽起扛在了肩上。我在心中苦笑,刚刚还可怜她力气小,却原来连我这个人都能扛的动,这还真是对我最大的讽刺。 她一路扛着我进到那间我与古羲刚刚从地下上来的房间,单手拉开隔板后就直接把我丢了下去。从隔板到底下密室地面有近两米的高度,实打实地我被重摔在了地上,钝痛从身周泛滥而开。但见谢小琴看也没看我就转身而走,先还觉得心口一松,可转念想时脸色就不由逐渐变白,暗暗祈祷千万别是我想的那般。 但五分钟后,我又一次听到脚步声传来,心沉到谷底。 这是沉重的脚步,比之刚刚扛了我时还要沉重,甚至放缓了速度,却目的性明确直向这而来。很快我就又看到了谢小琴那张面无表情的脸,目光划转,落在倒垂在那被她扛在肩上的俊逸的脸上。心底某处在钝痛,是我终究害了你,古羲。 若非我对谢小琴深信不疑,古羲又怎可能对谢小琴失了防心。谢家父子用各种手段都难困住他,最后竟没想到会失手在一个女人的手上。 估计古羲的体重对谢小琴而言有些吃力,所以她扛着人到这脸有些白,将人往下丢时还踉跄了下。我眼看着古羲重砸而来,没有半点惊怕,反而庆幸自己是垫在底下,那种被沉摔的周身骨骼都钝痛的感觉他不用承受。 当古羲身体重压在身时,倒是没有想象中的不能忍受,我想可能是他体积庞大足可包下我的缘故。谢小琴随之也跳了下来,并到一旁搬来一块石头作垫脚石,把上面遮掩的隔板给盖得严严实实的。我的目光从古羲肩膀上方穿过,死死盯着她想看她要作什么。 在隔板盖好后她将垫脚石又搬回了原处,并且走到了那扇石门前,双手在上面轻抚。 看了好一会我不由蹙起眉,她好像是在找什么。难道那扇石门上还有蹊跷? 念头刚转过,就听细碎的隆隆声传来,我惊愕地瞪大了眼。居然从那石门之上渐渐有石向外拱出一块,不,不是一块,是接二连三的有巴掌大小的石块在浮出表面。每一块之间的间隔距离都差不多,而浮出来的石块却是大小不一的。 起初我只是震惊于这石门上另有乾坤,可当我凝目细看那些仅仅浮出寸毫的石块时,身体里的血液在逐渐凝固。 准确地说那不是石块,而是一块块印刻在石门上的浮雕,只是在这之前不知道是如何的巧夺天工之法将它隐藏在了石门里。并非毫无痕迹,恰恰是那些痕迹让我辨识出每一扇石门的不同,可哪里会想到痕迹还有另一层意义。 这些分布在石门上的一块块浮雕,对我而言并不陌生。因为曾经它出现在我的噩梦中无数次,正是那些藏于笔友画中的一个个碎片。这里出现的,只是其中的一部分。 假如是这样,那么是否意味着其余那三扇门同样分布着这些碎片? 121.再下围城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可也似乎在逐渐接近真相。我凝着谢小琴那背影,脑中浮出一个诡异的念头:会不会从一开始就错了?从性别开始! 谢到源的名字是谢福以前的,来了这镇以后就不可能会有人知道,除非是他身边人!那么会用谢到源这名字作为笔名的人,除了谢天元就只有她了。所以我从画中推测笔友的性别与年龄,根本就是误导,真正的笔友是眼前这人谢小琴! 想法或许疯狂,却是最接近事实的。 有着谢福与谢天元这两个罪大恶极的人在身边,看尽他们行恶,从而自己也百念不善。看到的事或物焉还能清透,必然浑浊晦暗,于是她的画都是这般色调。而这地下城又只有他们谢家人知道,可能无意中发现了石门上的秘密,于是就将这些碎片印于画中。通常情况下在发现这些类似于图案的碎片浮雕后,都会往藏宝图一类上去想,可是即便他们将所有的碎片都齐集恐怕也无法拼凑完整。于是试图通过交笔友的方式,在书信中夹带藏有碎片的画,来让更多的人帮助他们解开这碎片之谜。 我在心中诸般推理,越想越觉得是这般,在谢小琴回转过身时目光下意识地就去看她的手。突的一怔,她这手......五指并不修长,甚至还有些粗短发红,应该是北方的冬天极寒,手指冻得生了冻疮所致,至今都还没好。不是说这样的手不能画,而是手指间的灵活度不够,会影响画画时的发挥,尤其是要将这些碎片精准地刻于画中,必须得要高超的画技才行。 凝了凝目,略带迟疑地想...可能少年时期的她手指不是这般吧。 谢小琴走了过来,低头认真地看了我一会,弯下腰来把古羲从我身上给掀翻在旁。我辨不清她眼神中的涵义,仿佛就在这转瞬之间她的年龄要长出了十多岁,有了我看不透的深沉与成熟。 只见她在我身旁蹲了下来,嘴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开口而问:“你是梁浅吧。” 虽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即使刚刚我已经在推断她可能就是真正的谢到源,但听到她的问题后仍然心中震惊。她见我不语又道:“那香味只是让你没了力气,并没让你不能说话。” 我滞了滞,开口问出心中既成的答案:“在十二年以前是你以谢到源之名给我写信的?” 看到谢小琴的脸上露了个很奇怪的表情,还没等我细想就看她扬手指了那石门道:“这些图案你有见过吗?”我沉定了片刻,正打算摇头,她却先打断了我:“也是,你既然会出现在这里,就代表了你一定堪破那画中玄机了。” 她噙着笑,从衣兜里摸出一把水果刀弹开后就轻轻的比在古羲的咽喉上,想了想又往上移,直接架在他脸颊上,然后对我低声道:“现在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说出来了。” 再平静不过的威胁,我甚至都感觉不到她身上有戾气,只是那把小小的水果刀却拿捏住了我的命脉。静了一瞬后,我缓缓开口:“知道画中藏有碎片图案不是十二年前,而是最近。” 谢小琴轻笑了声,打断我:“你是觉得我不会动手吗?明明那年你在回信中已经有了发现,现在你跟我说是最近发生的?” 眼看她要把刀刃划入古羲的脸颊,我急忙喝止:“住手!那是因为我不记得从前的事了,直到最近发现你寄给我的第七封信,我才慢慢想起来的。” 她顿了手,眸光轻划而过,“第七封信?”转而她略过这问题:“那就说你发现碎片图案之后的事,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还有你是不是已经将这些碎片组合起来了?” 我沉念想了下,找来布林镇的方式并不稀奇,告诉她也无妨。而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却可能关系重大,这个布林镇,这个地下城,以及这石门,里面还隐藏着多少秘密我都不得而知。即便告知了之后我就有可能窥知到那幅图究竟能派何用,但也不能这般贸然讲出来。 于是我平静地讲述了如何通过信封上的邮戳在网上发布帖子,让网友辨认出来,并根据网友提供的信息而一路找到这里。等到说及碎片组合后的图案时,我只轻顿了下就很自然地说:“这些图案拼出来是一幅画。” 谢小琴微微一愣:“一幅画?一幅什么画?” “张大千的《松山仙境图》。” 在当时我觉得拿古羲在萍城古宅中的那幅价值连城的《松山仙境图》来充数,能瞒天过海。哪料谢小琴起身走到角落,竟然拿出一张白纸和一支铅笔丢在我面前,沉令:“画下来。” 我不由犯难了。要描摹《松山仙境图》我并不是不能,可是但凡只要懂画的人,一旦用画去比对那碎片图案就能查探出线条不对。脑中翻转无数只找到一个理由推托:“我手脚都无力,如何能画?” “这很简单。”谢小琴又往那个角落走去,回来时手上拿了一个黑色的球。她往我鼻尖轻轻一擦,只觉得一股腥臭味翻涌入鼻,差一点我就吐了出来。可转瞬间,刚刚还酸软无力的四肢就有了力气,看来那黑色的球可以解她那些香味。 不过她对我仍有防备,虽觉四肢有力了,但头还是发昏的。显然即使她的力气大的惊人,也怕我有所反弹,只是让我能够无阻碍的画画而已。 谢小琴的刀又比在了古羲的脸上,无奈我只得握起了笔,抬眼又看了下那石门就埋头而画。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一幅“松山仙境图”赫然映于纸上,它与古羲家墙上的那幅有着出入,除去主线条外,不少地方都被我沿用了碎片里的图案。 因为为古羲拼凑的青铜刻板上的那幅老子骑青牛图有一些触笔是勾勒的背景,我将之移转到这幅画上来,通过修饰润笔看起来并不会觉得违和。 有想过假如谢小琴发现了其中端倪,我就谎称自己对《松山仙境图》印象模糊,不可能临摹的完全一样。而她若拿去与石门上的浮雕碎片图案对比,也能找到类似的线条在画中。 只见谢小琴拿着画在石门前比对半天,回转头时眼中写着困惑,她问:“这幅画代表了什么意思呢?难道就是为了告诉我们松山这个地方?” 暗松了口气,可能是太过执着于碎片中隐藏的秘密,她似乎并未发现我在画上动了手脚。耸了耸肩,我答:“谁知道呢?我拼出来就是这幅图,想了很久也没想出所以然来,所以才找来这里以为能找到答案,却没想......”讽刺的笑了笑,后面的话意已到。 谢小琴的眉紧蹙起来,嘴里喃喃而言:“一定是有什么地方还遗漏了,不行,我得进去再看看那三处。”闻言我大吃一惊,明明之前古羲说那地下围城已经不可能再打开了,而这时她却说要再进去!是还有别的方法能够打开这扇石门,还是,有别的通道? 这是我唯一想到的一种可能。 那地下围城如此诡异而神秘,它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至今也没参透,四扇石门有两扇是死门,另外两扇还有所牵制。当初缔造那空间的人,不看能想不到会有今天这种意外发生,假若真藏着什么,那必然留有后招。 我正惊疑不定时,谢小琴猛的一回头眼神凌厉看来。 心漏跳了一拍,差一点以为她看破了那幅画,但下一瞬她大步走来将我一拽而起与她平视,眸光明明灭灭后她道:“你不许耍花样,否则我会用他祭石盘。” 这是再度警告,也明确告知了我一个信息,她能再进地下围城! 谢小琴小心翼翼地把我的画给折叠起来揣入兜中,然后走到石门前。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想要看她如何做,但她似乎怕被我窥看到秘密般,故意用身体挡住。 只听轰隆声响,在我惊愕的目光下竟见谢小琴所站位置缓缓向后推移。她回转身就把古羲再次扛在了肩上,然后对我下令:“你走前面。” 石门之前露出的口子与我们在学校下去的大不同,是做成了刚好错落而下的台阶,刚刚好走到下面,头顶就没于石门以下了。只听身后传来沉重的步伐声,不等我回头突的轰隆又起,顶上那块石板正在缓缓阖盖。 大约明白谢小琴让我走在前面的用意,是为了不让我看到她如何操作这些机关的。 底下并不是什么庞大空间,而是一条小道,从方向上辨认是真的又一次进到了围城范围以内。只是这次,我们在围城之下。 122.黄雀 小道异常安静,宽度只能容一人而过,这时候假如前方有什么危险,我连逃都不能逃。谢小琴自下来后就拿了一副与谢福同样的手电筒在后面照明,她没有开口的意思,而我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而这条道又能通向哪里。 与其说是小道,不如说是个被人为挖掘的洞穴。高度刚刚好是在我头顶,有几次甚至我得低着头走,否则就会与顶上碰撞。单一的脚步声没有节律的回荡在空间,我莫名生出一种窒息感,另外我发现这窒息感与空间有关,可能是到了围城之下空气稀薄的原因,就连谢小琴走在后都在气喘了。 突听她说:“等一下呢。” 我回转过身刚好见她把古羲从肩膀上放了下来,目光凝了凝,心想他若知道自己被人当成沙包一样扛来扛去,估计得发飙。 谢小琴在平息着呼吸,她面上露着奇怪之色,嘀咕着说:“怎么回事?以前进来不会这样闷的啊。”我的嘴角抽了抽,并没去搭话。 其实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条通道是通进围城的,之前空气流通自然无碍,但现在学校底下的那个困龙阵区域已经被毁,很可能已经将一方空气阻断。而我们进来时的移门又被谢小琴给关闭,自然这里就空气稀薄了。 休息了片刻,谢小琴用手电光往前探照了下,然后道:“快走吧,没多少路了。”她第三次是用背的把古羲给拉拽上背的,也真是难为她那么小的个头要把那么高大的人给背起来。倒确实没走多久,很快我就看见路到尽头了,下意识朝上而看。目光流转了好一会,居然都没发觉那顶上有夹缝之类的。 谢小琴在身后轻喝:“让开。”我侧转过身,让她走到了前面。 是我想得太复杂了,以为此处又有什么机关之类的,却见谢小琴用力踹了两脚那尽头的墙,然后“墙”如纸片般垂倒在地,发出不小的动静。 我的目光无法控制地穿梭而出,相比此处的狭隘,那刚刚被推倒的“墙”的另一面就显得面积庞大了。但我却是把注意落在听力上,空间里传出一种不容忽视的声音,像是......有水在回流。跟着谢小琴走入那一边,光线及照之处可看见顶上分别从四面有一条黑管汇聚到中心,至于那黑管的材质我无心去想,因为几乎第一时间就明白这地方是到哪了。 盯着那斑驳的顶壁,难以想象...我们居然站在了祭盘的正下方。假如说将那斑驳的中心比作怪兽,那四条黑管就像是它的触须。瞬间顿悟那水回流声是什么了,我闻到了空气中那淡淡的血腥味......那是血液在流动。 心底没来由的恐慌,手脚也开始发凉。不是惊怕这个地方,而是谢小琴声称要进来看看另外那几扇门,可是她却把我们带到了这里。 不可能健忘到连她刚刚说过的话都忘记,她说假如我耍花招,就用古羲来祭石盘。 在看到她背着古羲往中间走时我再镇定不了,急声追问:“你要干什么?” 谢小琴没回头,只低低冷笑了声,这声笑让我背脊发寒。当她将古羲放下时,我看到她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根类似于顶上的黑管。本来我想不出那么短的管子是要作什么,可瞥见两头削尖就知另有文章。果然下一秒她居然将管子拉长,等拉到一定长度时我开始脸色发白,目光在顶上与地面间回转,两头削尖......她不会是要把那管子插进那顶上的正中心吧? 如若真像我所料,这个地方是石盘的底部,四管汇聚中心就是沙盘正中。那她这般将管子插入那中心,会否动了中间的平衡?不久之前,沙盘被谢福撞散后就曾说沙盘毁,整个地下围城都会毁于一旦。古羲也曾讲述过石盘与沙盘为一体,它们之间需要一个平衡来维持,而维持这个平衡的工具就是人之血,还必须得是活血,以人之生气在底部推动其平衡运转。 “你不能......”我话还没说完,就听噗的一声,谢小琴已经毫不犹豫地把管子插进了正中心。有那么一瞬,我的心跳是静止的。可是静默片刻,却不见有任何异状发生,心率刚刚恢复过来,却在下一秒脸色剧变,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她的胳膊怒问:“你要干什么?” 谢小琴回眸看了看我,冷笑着说:“你觉得你能阻止我吗?” 我全身一僵,语声带了颤意:“你不是说只要我与你一同去看另外几扇门寻找出那画中的秘密,就不动他的吗?” 谢小琴的反应是一把将我推开,冷厉的眸中终于有了狠意,她说:“假如不把他控制在这,你会老实就范?更何况,我不可能一直留着个这样的人在身边当威胁。” 话落她就凶光从眸中闪过,握紧管子的手拉了古羲的手腕就要插进去! 我把牙根一咬,身体比脑子先作了本能反应,然而就在我的手即将触及谢小琴时,整个身体都生生顿住。 恐怕比我更震惊的人,是谢小琴。 她怔怔看着自己的手腕,那根黑色的管子无声无息地插了进去,血滴滴答答地在流。她怎么都想不通,为何明明昏死过去被她又扛又背了一路的人,居然在她就要插管进脉搏时,动了。 是的,古羲动了,不止是动,而且一招制敌,局势扭转。 古羲的嘴角噙着一抹笑,这笑我曾见过,代表了杀伐决断。不过这时我不担心他会杀谢小琴,因为他说过要引入祭盘里的血必须是活血,含有人之生气。 谢小琴好半响才缓过神来,却像是不觉得手腕痛一般,只瞪着古羲问:“怎么可能你会没事?”古羲看也没看她,目光划转落向我还伸在半空中忘记收回的手,笑了笑说:“戏演过头了。”谢小琴全身一颤,不敢置信地扭头来看我,一副见鬼了的神情:“你知道?” 我......是知道,但不能肯定。 不是我有着什么特殊的本领,而是对古羲性情的一知半解吧。以他的脾性,不可能会用谢小琴旅馆里配备的那种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的,这是其一;其二,在刚刚经历过一场大劫之后,哪怕古羲再疲累,都不可能毫无戒心地就洗澡睡觉。 这两点在我回到旅馆时就意识到了,并且立即想到了古羲在我离开前站在窗边看着楼下奔走的人问得那句话。他问:你说这里面有多少是带着面具的? 其实在当时他已经在怀疑除了谢福父子和老谢头三人外,这个镇上恐怕还有人是知道那地下围城秘密的。这个推断后来在谢小琴对我突然发难时得到了印证,然后我就想,以古羲的本事怎可能这么容易就被她放倒?单单就是用那些所谓的迷香? 古羲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人,哪怕我在那之前对谢小琴深信不疑,他也不会对谁放下了戒心。更何况是在这个万恶之源的镇守地!在谢小琴将古羲从旅馆上面丢下缺口,在他摔落我身上的瞬间,有明显察觉到他身体肌理的收缩,所以承重到我身上的重量才会没想象中的那么重。只不过我不能确定他究竟有中谢小琴的迷香几分,因为觉得要想取信于人,多少也会假里藏了真吧。 一路进来,我心有忐忑焦躁,却还不至于太过惊惧。知道古羲既然敢如此冒险,他必然有反扑之时,所以我也一直在等。可等到刚才看谢小琴要拿黑管插他手腕时,我再无法冷静,也不笃定了,甚至感到无以莫名的惊怕,怕之前全都是我自以为是的猜测,事实却截然相反。 直到这刻,那紧绷到快要裂开的心终于恢复过来,也讪讪地缩回了自己的手。他能行动力这般敏捷,又还有心情来调侃我,足以证明我对他的推断都是正确的。 而且,他黑眸精光奕奕,看起来完全不像有半分中迷香后的无力状,也真是难为了谢小琴花那么大的力气。 谢小琴转念间恼羞成怒:“你们抓了我也没用!开启通道的机关只有我知道......” “谁说的?”她话没说完就被古羲打断了,寡淡无情的声音响在半空:“两处机关,分别设于石门的左上角向下十八公分处和第一层台阶的左侧里边角。” 只消看谢小琴的那震惊的表情就知道是说对了,回头细想立即了然。在谢小琴去开石门跟前的暗门时,有意遮挡了我的视线不让我看到如何打开机关的,却是忽略了古羲的位置,刚好是在他视角之内;至于后面关上石板的机关就不用想了,她自己扛着古羲,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了。 我甚至觉得,从一开始古羲就对她已经怀疑了,这一招才叫真正的引蛇出洞。 当谢小琴得知学校塌陷后必然猜到谢家父子很可能凶多吉少了,她没法再冷静地按兵不动。而且她也怕我们就此离开,于是不惜撕破脸地卸下单纯面具,回归本性。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谢小琴以为的瓮中之蝉,其实是狙杀螳螂的黄雀。 唉,心中轻叹,错不在她轻敌,错在她的对手是古羲。 123.破绽(加更) 之前与我一同从地下围城逃出来时,他其实已经想到这个空间必然还有通道。另外,谢福最后说的话不小心也透露了秘密,他们人已在那,无力掌天,何故还能笃定我们必死无疑? “当时我们在祭盘时,你是否就在这里听到了所有动静?”我看着谢小琴阴霾隐恨的眼睛问。她似极其不甘心,咬着牙说:“没错,我就在下面,你们的动向我都听得一清二楚。” “所以你想为你父亲和爷爷报仇?” 我话一问出来她就笑了,讽刺寡凉的眼神反问回来:“谁说他们是我的父亲和爷爷了?” ......这个答案不止大出意料之外,甚至让我感到吃惊,谢福且不说,可谢父谢天元无论是神态还是言语之间都对她很顾忌,也是因为如此我才寻到机会能够避开他那一刀。 谢小琴见我狐疑不定,眼神中露出不屑之色:“三个老东西若不是有我给他们指明路,以为凭他们那智商能找得到进上面的门道?” 我听着她这话,看着她这态度,不由信了。 只见她抬起头,脸上神色渐渐变得虔诚,用极轻的语声说:“听这声音多动人,多亏了你们用他们的血引入,否则在沙盘被重置后如何能重启这血气?” 我下意识去看古羲,他有一会没开口了,只站在那处眉宇轻蹙地盯着顶上被黑管插入的位置。悄步走到他身旁时,低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读不懂。看他又抬起了头,也顺着那视线去看,突然间我明白古羲在看什么了。 假如说这四面管道嵌在顶壁里还有可能引流入中心,可是插在谢小琴手腕的那一根是笔直竖起的,血液怎可能倒流而上?可我看谢小琴那手腕,从最初被古羲插入管子的血漫四处,到这时已经没有一滴是流下来的,甚至手腕上的血也凝固了,这是怎么回事? 人之脉搏被割断,断然不可能只留这一点血的。 再看她的脸色,确实在愈见苍白,却是虔诚依旧无半丝痛苦之色,好似在完成一个神圣的仪式一般。不由想难道真的血能回流而上? 我在思考这些,而古羲却不是,耳边传来他的低询:“还没看出那顶上的蹊跷吗?” “什么蹊跷?” 他说:“我第一次找你是为了什么?” 第一次找我?在他的古宅中吗?我再次抬头循望过去,突的一怔,我的目光定住了。等过片刻我再转头去看古羲,从他神色中明白刚说的“第一次”并非是我与他第一次见面,而是他来学校找我,为了复原青铜方器。 在这顶端四根管子汇聚的中心,有浅浅的轮廓印记,在我看来尺度与那青铜方器极其类似。但看古羲的神色,以他对尺度的精确目测,恐怕应该是完全一致。 如果这个世上不是有两块青铜方器,那么就是古羲的那块曾经是被覆盖在这正上方的。 石门上的碎片图案,方器里被复原出来的青铜刻画,在这里终于找到了联通点。可是却有更多疑问生出,既然这里也有一块青铜方器,以这处通风干燥的环境而看,不至于会太过腐蚀,按理谢小琴能够知道石门碎片所指的涵义啊,为何还要隐藏于写给我信的画中,让我来帮她拼凑成图呢? 还是......曾经覆盖在这里的方器图案与古羲的那块不同,已经还原的老子骑青牛图并没什么特别的,难道需要两块甚至多块拼凑到一起,才能解开其中的秘密? 正自沉思中,突听噗通一声传来,低头一看却见谢小琴整个人倒在了地上,随之那根黑管也从顶上脱落而下。可奇怪的是,顶上中心处本该有个孔洞,却等我看到谢小琴软倒于地下意识再抬头去看时,那里一片平坦,完全不像刚刚被黑管曾扎入过。 这真的是...太诡异了! 那方谢小琴明显失血过多面无人色,古羲身形一闪就欺近,只听一声惨叫我的心脏都不由抽紧,一个箭步冲过去却发现古羲只是把谢小琴手腕上的黑管给拔了下来,并没有真的杀她。而她到这时似乎才感觉到疼,捂着那被刺了个洞的手腕,身体簌簌发抖。 我看她就连气息都显得很薄弱了,蹙起眉问古羲:“她还有救吗?”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淡淡两句,已经判定了一个人的命数。我还觉心头一沉,可谢小琴这当事人却反而笑了,“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来了你,可是你这里也没有答案,再没可能了。”那迷茫的眼神似乎已经生无可恋,而且看她只说了几句话就好似气息越弱般,我忍不住问:“她是血都流干了吗?” 却听古羲答:“不是血流干,而是被石盘吸走了她体内的生气。” 我不太懂这生气的涵义,血液在划开皮肤后肉眼还能看见,可生气这东西太过抽象。但也能理解古羲的意思,人在失血后或许紧急施救焉能活命,但是假若一个人没了生气,所谓生命,必须得有生气才有命。 我半蹲在谢小琴的身边,看着她越渐无力的眼轻问:“能告诉我当年我给你的回信中写了什么吗?”这是我唯一想从她这个笔友口中得知的答案,因为那很可能关系到我当年为什么会遗忘那段记忆。 可我看她嘴角牵起一个诡异的笑容,缓缓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盯着那张脸,失望慢慢袭落心间,我知道她是真的不会说。可却听头顶一声轻哼,古羲傲慢地道:“你不是不会告诉我们,而是你根本就不知道。” 我回仰了看他,不懂他为何口出此言。而他也没看我,只是用寒凉的眼神盯着谢小琴问:“知道你的破绽在哪吗?” 谢小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古羲一字一句道:“你根本就不会画,甚至不懂画。” 我一怔,这话如果是由我来判定或还能有说服力一些,可是他并不会作画如何来判断谢小琴呢?片刻之后听了他所言我才顿悟过来,他不会作画但是却会鉴古。 “这个祭盘以及那城墙石门都至少有千年以上,试问张大千的画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我一愕,直觉抬头扫略四下,当时谎称画中碎片拼凑而出的是《松山仙境图》并没往深里想,尤其是我没想到那看似普通的石门与石盘竟有千年历史,也就是说这个空间很可能存在了千年以上。而张大千不过是上世纪的名人,时间完全对不上了,光这一点谢小琴都不知道,只说明她对画根本没有研究。 而一个在十二年前就能在画中藏画的人,又怎可能会连我撒的这个破绽百出的谎都识不破。甚至连现在,谢小琴仍然还是迷茫之色,她并没明白古羲的意思。 所有以为被已经推断出来的定论,又要全盘推翻,疑团反而越来越大了。 假如她不是我那笔友,那为何她会知道我的笔名还有关于碎片的事?又为何她一副等了我很久的样子?那笔友究竟是谁,是不是这个镇上的另一人? 古羲对谢小琴的茫然只淡淡丢了讽刺的两字:“无知。”随后摇了摇头将这处环走了一圈,再道:“真可惜了这个地方,亏那人心思深沉如许,最后居然让你这么一个无知妇人来操纵祭盘。今天就算我没有来,这里不出三年也将毁于一旦。” 谢小琴闻言孑然色变,脱口而问:“你怎么知道的?” 古羲这次倒没对她不屑,而是指着顶上说:“原本这上面的颜色是翠绿,现在已成灰黑,不出三年它将变成幽黑,从而渐渐枯老而死。” 只消看谢小琴的脸色就知道古羲说得是真的,而我在旁听得也觉震惊,怎么他这话中之意好像顶壁是有生命的?还会枯老而死? 谢小琴口中在喃喃,我侧耳细听,好似听到:“...他说只有十五年......居然是真的。” 我立即追问:“他是谁?” 可谢小琴却像完全没听到我的话一般,沉浸在了自己思绪里,眼神越来越悲切。 古羲突的走到她跟前,背对着我蹲下身,“守在这里十二年,累吗?”不知道为什么,我听着他即使仍然清凉的嗓音,却觉比之刚才柔和了不少。 而谢小琴的反应是出乎意料的大,整个身体像是重震了下,然后不敢置信地盯着古羲双唇颤抖,瞬间那眼中就有了泪,“你是羽哥哥?” 124.纯粹 我脚下轻轻往旁挪动了一步,刚好看到古羲侧后的脸,似看到他微微一笑,“还记得我?” 谢小琴的眼泪滚了出来,抽泣着说:“怎么会不记得?你教我进这通道,教我如何操纵祭盘,我都做到了。你说将来会有一个叫梁浅的女人来,从她身上能得知那些碎片的秘密,我真的把她等来了。但是我没能帮你得到秘密,你会怪我吗?” “不会。”古羲淡淡的开口,又淡淡而问:“顶上那块牌子我让你藏好了,你藏哪了。”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不知古羲以何方法让谢小琴将他给错认了,而他的目的显然是要追查那曾经用来覆盖在上的青铜方器。恐怕他与我之前的心思是一般的。 但见谢小琴眼中露出困色:“牌子?”她划转目光看向那顶壁,“什么牌子啊?羽哥哥,我不明白。” 这时我又悄悄挪动了一步,能看到古羲的侧面了,只见他眸光微微一闪,却道:“算了,我那屋子可有帮我打理?”这回谢小琴破涕而笑了:“当然有,我基本上每隔三天都会去打扫一次,这里每隔一周也会下来察看,就是来镇上的外地人不多,镇上的人不好经常动,所以新鲜血液会隔上很久才能补给进来。”她说到这显得很忐忑不安,“羽哥哥,是不是因为我做得不好才会导致这里颜色从绿变黑?” 古羲没有回她话,一副若有所思状,使得谢小琴越加的恐慌,想要伸手去抓他的手,可是她那**着管子的手只微微抬起就无力地摔落在地了。她的眼中露出凄楚,眼泪再次纵流哽咽着说:“羽哥哥,我知道是我错了,你让我帮你守住这地方十五年,还没到时间就被他们给毁了,我该怎么弥补你告诉我?” “小琴......”古羲刚唤了她名字,就见谢小琴的神色一变,像是从梦中醒过来般惊愕地瞪着他喊:“你不是羽哥哥!” 我看到古羲在瞬间气息一变,眼中浮出邪气,嘴角也噙了他惯常的讽笑,“称呼不对?” 谢小琴满目恨意,却像是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再说话已经气若游丝:“羽哥哥根本就不是唤我小琴,我这谢小琴的名字也是为了糊弄老家伙而起的。” “那他唤你什么?” 我以为谢小琴不会回答,却见她将目光再度落在顶壁上,脸上慢慢露出笑容,眼神中透出一丝甜蜜,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缓缓飘来:“他说愿我长大后像羽毛一样轻盈飘逸,所以就用了他的字给我起了名字,羽哥哥,小羽好想你......” 原来给她起的名字是叫小羽,看得出来她对那人十分依恋。 古羲直起了身,走过来淡声道:“不用再问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笔友就是那座房子的主人。十二年前她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心思没可能深沉到那地步,也与你参透的画意不符,她充其量不过是个**控的娃娃傀儡罢了。至于谢到源的名字,肯定也是她透露给你笔友的。” “可她不是说谢家父子不是她亲人吗?那她怎么会知道谢福原来的名字?” 却听古羲回问过来:“谁说不是的?”我一怔,“刚不是谢小琴自己说的吗?”他抿起唇角,眼神变得特别幽沉静谧,“当一个人的意识被掌控后,说出的话焉还有真?” “你说什么?”我大吃一惊,为他话中所传达的涵义! 他眸光划转向我,“如你所想。” 我真的被震愕到了,他说谢小琴的意识被人操控了,这意味着......她被洗脑?再去看睁着眼一动不动躺在那的谢小琴,艰涩而问:“为什么那个人要这般做?” “原因不是很简单?一是她的智商太低,假若不灌输她一些必要的讯息,如何能为他所用?二是只有两种人是最忠贞不二,不会背叛的:一种是死人,一种是无心人。假如他要即使他不在这里也掌握绝对的主控权,那就必然要有这么一个人存在着来为他守住这里,而且这个人还不能有异心。” 我很难去相信这个满腹心机利用谢小琴来为其做事的人,就是十二年前曾与我通信的笔友,可是古羲的推断与判定几乎就没有错过。甚至当初他为我分析时,也怀疑可能是这笔友导致了我对那段记忆的缺失。 再看谢小琴,忽然觉得她很可怜。因为**控了意识,即使亲人在身边也只错当成外人,对于他们的死亡更是不屑一顾。单从她刚才错将古羲认成是那个叫羽的人的神态与对话,就能看出她对这人是有多依恋,恐怕儿时的崇拜以及**控,在这十二年的枯守中都转化成了痴恋,但那个人却是从始至终都只在利用她罢了。 我忍不住去抓握古羲的手臂,语带恳求地说:“你想办法救救她吧。”见他摇头,以为是他不想救,手上不由加重了力,“她身上还有很多可询的,比如那个叫羽的人长相,还有她从我这得到碎片的秘密后要怎么交给他,或许她有那人的联络方式呢。” 脑中翻转,我得多找一些谢小琴身上的价值才能打动古羲,却听他断然道:“她不可能有联络方式,一个在十二年前就将一切安排好的人,是不会留下任何自己痕迹的。秘密的交接,自有其方法,既然都等了十二年了,也不在乎多等三年到那十五年之期限。另外,”他顿了顿,深深看我,“不是我不想救她,而是她已经死了。” 我彻底僵住了,不敢置信地扭转头去看谢小琴,她还睁着眼啊,脸上甚至没有半点痛苦之色,还带着向往与憧憬。可是......她的胸口不再起伏了。 不相信地一步步走近,每走一步都感觉踏在心尖,有种心弦要断的感觉。终于走到了跟前,蹲下身,手慢慢伸向谢小琴的鼻前,在这过程的每一秒我都期望着她突然发难,死亡只是她想翻盘的假象。 可是等我手停在她鼻前长达两分钟之久,也都没有感觉到一丝气息出来,我的心也变凉了。相比谢福父子和老谢头,对谢小琴我真的没有太大敌意,哪怕她曾用伪善的面具对我,哪怕她曾对我设局。 总说人心贪婪无度,就像谢福那三人。可谢小琴在这样的环境下,哪怕行着暗中操盘的事,却不是为名也不是为利,她只为一个活在她回忆里的人。 或许,这才叫真真正正的纯粹吧。 我控制着手不轻颤,缓缓移到上方将她没有闭上的眼阖上。心底暗暗发誓:小琴,等有一天见到你的羽,我一定让他回来看你。 静默回流,空间除了顶上那液体滚动声,再无其它声息。等我面无表情直起身时手上一暖,我侧眸去看古羲,他的脸在暗光里显得有些清冷,眼神晦暗不明,轻叹了口气回握了回去,就知道假如我不服软这个男人会生气。他看我对着谢小琴的尸体沉湎这么久,一定以为我在怪他刚才太过狠,可是我又焉是不分好歹之人? 对谢小琴固然有着怜惜,可当时处境假若任由她将管子插在古羲手腕,那么现在躺在这的就是他了。孰轻孰重,自当分明。 古羲在我回握了掌后就将我拉靠在身前,低眸凝进我眼睛深处,直接表述:“我不喜欢你用刚才的眼神看我,以后不要这样。” “......”好吧,这人霸道野蛮到连我的眼神都要控制了。 他见我不语,挑了眉再次确认:“听到没有?” “知道了。”真是败给他了,赶紧转移话题:“你为何如此肯定那个叫羽的人不在这镇上了?”他没有立即答我,黑眸紧盯了我半响才道:“如果他还在,自有能力将这里保持原状。既然给了谢小琴十五年之期,就意味着他在离开前已经算好一切了,这是一个心思深不可测的人。” 从古羲口中能出来这样的称赞当真不容易,也意味着这个羽确实不简单。 假如我从画中涵义推断正确,此人比我略长了四五岁左右,那他十二年前也就十**岁,那时候他就能布置这一切,不知道现今会是怎样厉害的角色了。 换言之,到谢小琴这,我这个化名谢到源,实际叫羽的笔友的相关线索都断了。布林镇上所有知道这地下围城的人全都死了,现在就只剩下我们。 125.十二年 又低头看了眼地上的人,抬头说:“我们走吧。” 古羲反而问了:“既然对她这么在意,怎么不想把她带出去?” 我摇头说:“没这个必要,这里是她最好的归宿。”相信对谢小琴而言,这个地方是拥有回忆最多也是她最靠近她的羽哥哥的地方。 古羲自然不会当真要把尸体带出去,他也就是问问,听我说完后略带浅讥地牵了牵唇角就拉了我往角落走。我回头看了看进来的通道,不由提醒:“路在后面啊。” 他头也没回地答:“我们要再去上面一趟。” 去上面?黑光围城?不等我去想要怎么上去,就见他在墙上一按并用力一推,与之前从通道进来时雷同,一块“墙”应声而倒,一条斜向上的洞穴出现在视线里。 不用说这必然也是人为挖出来的,甚至很可能就是羽。 在走进通道时我下意识地回了下头,本意是想再看一眼谢小琴,可当目光划过顶壁时突然一顿,忘记还有个重要的事没问古羲了。 一拽他胳膊,等他回眸过来时我指了那顶上问:“那到底是什么?为什么你说得它好像有生命似的?” 他淡飘了一眼,说了个让我无语的答案:“是树。” “树?”我控制不住自己惊异的音量,很有那种古羲在指鹿为马的感觉,这怎么看也都不像是树啊。却听他又说:“你看到的是它的根部,那四根管子是它的主茎脉,你如果仔细看可以看出它的四周还分布着很多茎。食百年生气而成形,它至少有上千年了。” 我越听越觉得离谱了,可是看古羲的神色不像是在糊弄。 “你说它活了有上千年?难道......难道这千年都一直有人用活血在喂食它?” “自然不是。它在祭盘被启动前,就纯粹只是棵千年不死的树。” 默了下,微恼地道:“你就不能一下全说完吗?”说一点留一点的,都要我来问。古羲嘴角噙起一抹笑,把我往怀中一带就要亲上来,但我用手抵住了他的唇,冲他摇了摇头,时间与地点都不对。 他也没勉强,只是拉了我迈进通道,“边走边告诉你吧。” 古羲说,那棵树长了千年,可以算成精了。当然此处的“精”并非是那种虚无的妖精之类,而是说它集千年精气成精魂。假如说这棵树没人去利用,那它就永远安静地长在那里,等着终有一日的生命逝去。但它被人发现,并且看中了它的千年精气从而将之截断只残留根部,用以根部的精魂来养祭盘。 当祭盘不开启时,它有千年精气以生养息足以能撑上几十年乃至上百年不死,一旦开启后那精气就会被祭盘给吸收。所以后面要想维持就必须要靠人之活血里的生气才能补足养分,否则一旦树死,精气灭,祭盘也会毁,那么这整个地下围城乃至布林镇,都会消失。 古羲又说,即使这般靠活血来祭,也是支持不了太长时间的。因为祭盘要操纵这么大一个空间,需要源源不断的生气来供给,一旦供给不够就吸食掉树的精气,所以十五年是最长期限。也就是说,祭盘的开启,刚刚好是在十二年前。 又是一个十二年!好像所有的事的时间点,都指向了十二年前。 那么至少可以肯定一件事,这个祭盘是那叫羽的人开启的。他又一手安排了还不过十岁的谢小琴来成为他的推手,让她和谢福等人守住这地方不让人知道。 依照古羲的说法是目的很显著,这个人必然是想藏住什么秘密,所以我们再一次回到了围城之中。第一站,我们是按照谢小琴原本的初衷去找那另外三扇石门。 可能是由于一方封闭了的原因,空间的气息变得很沉闷。假如没有新鲜空气再继续流通的话,那么这个地方也呆不长久,但目前还不会有太大问题。 古羲是如何知道石门上的玄机已经不用我多想了,当那些碎片图案的浮雕从石头里凸出时,只叹当真是巧夺天工。原本以为是隐在石门上的纹理,却原来全是能浮动的,单单如此这石门内的机刮构造该是如何的复杂? 等三扇石门都看完后,古羲来问我:“如何?” 我闭了闭目,张眼时很肯定地道:“全都在。” “都在?”古羲又确定了一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仍然点头,所有的碎片都在这里了,与画中隐藏的一样。 古羲可能觉得这四扇石门上的碎片图案不单单只是囊括了那幅老子骑青牛图,可能还隐藏了别的画。就好像看到顶壁,不,应该说是那千年老树根部核心才对,上面那个被印刻的与青铜方器同样比例的痕迹时,会想成可能有两块甚至多块方器,分别刻了不同的画。然后其中一块被羽藏在了这个地下围城的某处。 这也是古羲执意坚持要看再看这三扇石门的原因。 但现在却显示石门上的碎片单单就只是一幅老子骑青牛图,我不得不想成会否那个痕迹原本就是古羲的青铜方器所留下的?于是问:“你那方器是从哪来的啊?” 他瞥了我一眼,略有迟疑,但还是答了:“是在以个密藏的地方,却因为保存不善导致了它腐蚀严重。”我听后又追问:“那你说有没有可能原本那块方器是在这儿的?之前你也试探过谢小琴问她有没有见过那树根中心的东西,她当时表情茫然不像作假,那就证明至少在她知道那个地方存在时那个位置就已经没有覆盖物了。甚至我觉得连那个羽也不曾见过。” 古羲轻蹙起眉问我:“何以见得?” “道理很简单,假如他曾见过那块方器,那么石门上的碎片图案他就无需隐藏在画中让我来替他解开谜团了。因为一个画工了得的人,哪怕不一定能将图案拼凑完整,但一定对触笔和线条会熟悉。”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没有说话,兀自沉思着。 我也不去扰他,在这城墙边走走,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别的发现。因为手电筒在古羲手上,本意是想就在光照范围内,可当我走出十多米远时,忽然眼前微光一晃,好似看到一个身影闪过。心中一惊,这地方还有人? 定睛去细看时,又只看到迷迷蒙蒙的城墙。以为是眼花,下意识想要回头去看一眼古羲在做什么,却就在转身之际那个光影又一次从眼前闪过。 如果一次是眼花,那么两次就绝然不是。而且前后两次看到那身影都是在大约五米以外的城墙边,并且位置没有变,刚好光线抵达的底线交界处。我双手握了握拳,一步一步朝着那个位置走去,心弦在渐渐绷紧。 这刻我脑子可能短路了吧,假若当真有个人隐藏在暗处伺机而动,那即使片刻之后我发出呼救,古羲离那么远也不可能顷刻之间赶过来。 可是等我走了十多步,离那底线越来越近,几乎只要一伸臂就能没进那黑暗中。我在迟疑,感觉好像是一次生死抉择,假如光的这边是人间,那暗的另一边就像是无尽地狱,一旦踏入,万劫不复。 伸出的手刚到半空,突的一道熟悉的语声抵进耳膜:“小愿。” 我猛的打了一个激灵,缓缓转过身,离了古羲近二十来米远,他的身影就像是被光拉长了般落于视线中。突然间我灵光闪动,回转头又看了看身后的黑暗,恍惚明白过来。 这时古羲已经走到了这边,看了看我脸色问:“刚为什么叫你不应?” 我抓了他的手,有些激动地把刚才发现的告诉他:“刚刚我走到那时,突然看见这里有个人影晃过,以为是有人躲在暗处就走了过来。”看古羲嘴一动要说什么,我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捂住他的口,“先听我说完。刚刚你站在那边,手电筒在你手上,光照刚刚好到我这站的位置,只要迈前一步我就到了光界之外,而我走过来时却没有发现有任何别人残余的气息,这相信你现在有察觉到了。” 以古羲的敏锐,空气中但凡有属于第三个人的气息,是逃不过他眼的。 他应该是看出了我的激动以及我讲这么一番话是铺垫,于是拽下了我的手问:“然后呢?”我说:“然后你就喊我了,我回过头看到了你被光拉长了的影子。” 他眸色一深,立即明白了我的词不达意:“你是想说之前你看到的一晃而过的身影,其实是我的?”我激动地连连点头,对,我就是想告诉他这事。 却见他挑了下眉,反问了句:“那又如何?” 我被问住了,一下满腔的激动仿佛被浇了一盆凉水,从头凉到脚。怔怔不知该说什么,是啊,发现这个怪异现象又能说明些什么? 126.秘密 失落地转开眸光落及那城墙上,一块块大小相近的石头有层次地堆砌而开,隐约还有斑驳的痕迹述说着它年代的久远。 咦,斑驳的痕迹? 我倏的拉近视线距离,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城墙,从上到下一点点搜掠过来。随而一把夺过古羲手中的手电筒,也不多解释只道:“你站在这里别动,一会看看能发现什么。” 说完我就往回奔,刚刚他是站在石门的位置的。等我跑到石门处,我回转过身将灯光朝着古羲打过去,立即扬声而问:“能看到什么吗?” 过了片刻,他沉暗的语声飘来:“你先过来。” 我立即利索地又跑回到他身边,一脸期待地看着他重复了问题:“你看到了什么?”只见他的目光从我脸上移转到城墙,我笑了,他明白了我要表达的意思。 之所以在光界交接点能够看到他的身影一晃而过,那是因为明与暗的反差在某一瞬间就像是一面光镜,可这仍然构不成那么远的距离能将古羲身影映照过来,就是能也只会是极小的人影。真正的原理是,点影成像! 点影成像,点从何来?点从那带了年代感的城墙上来。光从石门照射到这里,刚好是光暗临界点,使得此处成为一面光镜,而古羲的身影从石门前的城墙起就被城墙上无数个肉眼看不清的点层层折射一路延伸,直到撞上这面光镜成像。 古羲也笑了起来,伸手抚了抚我的脑袋说:“知道你这发现意味着什么吗?” 我难得傲娇地抬了抬头,“这还用说?意味着不光石门另有乾坤,连这城墙都藏了秘密。” “那是藏了什么秘密呢?” 听他又问了句,我也学他用小眼神飘了眼道:“这不是该你来想的吗?” 终于见他有怔愣的时候了,转而失笑着摇了摇头,却在瞬间笑意渐渐敛去,一字一句问:“为什么连肉眼都看不见的细孔你都能发现?” 我看他眉眼幽深认真,甚至眼底隐藏了一丝严肃。这是我自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用这种眼神看我,心不由惴惴不安起来。 知道说与不说的选择在我,但是一念错可能结果就不同。迟疑之后有了决定,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迎视着他的眼我说:“假如我告诉你,我的眼睛与别人不同你相信吗?” “哪里不同?” 静了一瞬,我答:“打小我就喜欢盯着一些旮旯角落的缝隙看,看着看着就发觉自己能看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可能你会觉得我说得抽象,但事实就是这样。这世上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东西,哪怕仿制,都会有其偏差。可能就是因为如此,我才走上画画这条路的吧,我发觉很多看到的模糊概念能通过画来呈于纸上。有人说我画的是叫抽象画,可是没有人知道,我画的每一幅画都是真实存在的物或者景。只是可能视角不同,我与正常人所看到的就也不同了。” “所以你的拼图不是靠记忆?” 我点了点头,若要论记忆力,或许我要比普通人要好一点,但当初与鹿野相比是不可能赢的。当我眼睛接触到图案,那点与线就会在脑中自动交汇形成一幅画,而这画却并非是正常视界里看到的,如果硬要给个解释的话,我觉得更像是心画。 自古有心算,那么有心画也不足为奇,当然我这心画是建立在自己这特殊的眼睛上的。 古羲唇角微扬:“有意思。虽然早有察觉过你的眼睛可能对尺度测量有着特殊的敏锐力,可后来又见你对尺度没有精细的概念,一直都觉得疑惑,你到底凭借什么来判断我那四叠钱的差异,又是如何丈量青铜马的刻度的。”说到这他划转过眸凝于城墙上,志得意满道:“一个能够超越正常肉眼视界范围的人,那些小儿科的又怎会难得到?” 我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赧然说:“也没你说的那么神啦,就是看的深入一些。有时候也会觉得困扰,尤其是在儿时不明白原理会很孤独,觉得别人不懂自己的世界。” “那你后来怎么适应过来的?” “很简单,只要我不刻意去盯着看,控制自己想要探寻到底的意念,那我就与正常人没区别。而且压抑的、克制的、晦暗的情绪,我能通过画来发泄。” 古羲点点头,“我现在要你将视线拉长看进这些细孔,能做得到吗?” “看进里面?”我看了看城墙,有些不确定地道:“我试试看,不一定能成功。”集中注意力凝目于墙,起初我被那一个个细小的孔在分散精神,也可能是孔实在太小了,没法把目光钻进孔里面去。但当我将点揉成平面时,发现真的目光能够穿透而过了。 这就好像站在纱窗前看窗外的景色,初看总觉得被纱窗遮挡了视线看不清楚,可当你忽略了纱窗,将视线拉长时,那遮挡就没多大影响了。 突的我心中一动,穿透进孔后的目光依稀间真的看到了什么。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盯了一阵往旁边慢慢移动,我越看越惊奇。蓦然间眼前开始影动,心里明白那是我将刚刚目光所看到的在转换成影像于脑中,可是当一幅幅画面如电影过场般闪动后,连自己都陷在了其中不能自拔。 仿佛间我站在一艘轮船上,身边是密密麻麻的人跪着,轮船停靠在海岸边。在最前方有一个身着古装的人站在船首,他正目光虔诚地看着海岸上。海岸上是比之船上更多的人,从服装看应该是士兵,而人群之中有一个身着黑袍霸气凌然的人昂首立于风萧中的平台上。这个人绝对是全场的焦点,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凝着他,带了虔诚与崇敬。 只见他缓缓抬起了双手,身后士兵全都跪倒于地,包括船首本站着的那人。瞬间除了我就只剩那黑袍人还站着,好似他像我这处瞥来一眼,顿觉双腿发软也有跪拜的念头。那眼神太过凌厉,让人不寒而栗。 不过他像是没有看见我般,目光划过就仰面朝天,不知说了句什么,底下的人就沸腾着喊了起来。而后船首的人起了身,抬起右手时那艘轮船缓缓驶离了岸。 这时黑袍人负手而立,目光凛凛凝着这处,在目送着我们的轮船渐渐离开。那种无法言语的霸气与神威,恐这世上没有人能企及。即使船离岸极远了,我看到身周的人也不敢起身。 等沿海岸终于成一线时,眼前只剩茫茫一片的沧海。船首的那人回转过头来,我重重一震,那个人怎么......一股晕眩铺天盖地袭来,瞬间就淹没了我的意识,陷入昏沉。 醒来时看着灰暗的屋梁,恁是没想出来自己身在何处?脑子浑噩的很,什么也想不起来,等过了一会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是躺在一张木板床上。屋内陈设似曾相识却又记不起来,怔忡着下地走出屋门,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又回转头扫视了一圈,看到那边有扇门,于是走过去推开,身形顿住。 怔怔看着那个背影,我不自禁地轻喃了三字:“谢到源。”这个名字犹如打开记忆锁链般,事情一点一滴地慢慢回归脑中。 我看到那张脸回头过来时,模糊不清,使我感到恍惚,仿佛看到了画中的情景。 可是有不同,即使看不清他的长相却也能发觉他比画中那少年要轮廓高大了一轮,想张口问他为什么在这里?可是嘴巴动了动出不来声。 其实到刚才看到那张模糊的脸时我已经意识到是在梦中,所以不能说话并不觉得惊慌。 我在等待,要么等着看他下一步有什么举动,要么等着自己从这个睡梦中醒来,所以心绪很平静地垂落了眸。低头间看见自己双脚站在门外,不由失笑,何必要等,我自己走进去不就可以找到答案吗? 这么一想后,我就抬脚迈入了,一步、两步、三步......二十步,咦?从门口到桌子不过三四米远,为何我走了二十步都还没走到桌前?一抬头惊了一跳,那坐在桌前的身影居然离了我还有三四米远,再左右看了看,我走了这许多步居然还是在门口。 就是说,我其实是靠不近他的? 127.城墙之秘 刚念划过,突见他站了起来,因为桌前就是窗户不能再走了,所以总以为他会回转身走往这边。可我却眼睁睁看着他越过了桌子,影穿过了窗! 这还不是最奇特的,更加诡异的是他的身体穿过窗户后,却在片刻之后凭空出现在右侧墙角了。他仍然是背对着微仰起头,像是在看着什么,好一会都没有回走到桌边的意思。如果不是我没法走近,真想过去看一看他到底在看墙上的什么东西。 不过也没机会了,意识快速抽离中,眼前影像逐渐模糊,我知道自己是要真正醒来了。 当意识回到脑中的一瞬,我在想:以往每一次做梦都有身临其境的感觉,完全不知自己是在做梦,为何这次我这般平静而且用着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在看待自己这个梦? 答案自然是无解的。 睁开眼定视着那灰色的屋梁足有半分钟之久,才失笑着醒过神来,谁说梦境就一定是假?我这不就真的在那间房子里吗? 只不过我躺的不是木板床,而是......头枕在古羲的腿上,身体躺在了地上。 有光照明是因为古羲将手电筒就搁在了地上的手边,而他却闭着眼坐靠在墙角,一腿弓起在我头顶,一腿平放让我枕在头下。听他气息均匀,胸口起伏也很平均,应当是睡着了。我不敢乱动,怕敏锐如他只要我一动就会醒过来。只见那眼帘下的黑影愈见深了,算起来他有三天没睡觉了。 钝钝的心疼是陌生的,尤其看到他下巴上长出青色的胡渣,虽然无损他的英俊,却多了颓废的沧桑感。这种环境于他而言,估计是从没经历过吧。 本是天之骄子,不管是在萍城还是帝都,都是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人物。到底什么值得他如此花血本并不顾一切地去寻找呢?想自作多情地想成是为了我,都觉得脸上臊的慌,还是不花费这脑细胞去纠结这些了。 人不能动但眼珠能动,瞥见古羲头顶上方的灰墙突然心中一顿,这个角度......我用眼角的余光去扫略四周,突然间明白梦中那诡异的一幕缘由了。 因为之前古羲就已经为我分析过了,画中的场景与这房间的布置并不一致,呈现于画的只是投射于顶上黑光矿石镜面里的一幕。所以桌子是在屋子正中间,梦中人穿过的窗户也是虚像,真正他走向的方位是......我与古羲所在的这里。 刚刚我没法在梦中走近了去看那人背身而站是在看什么,现在回到了现实却可以安安静静地看了。灰色的墙并没什么特别的,单纯就只是一面灰墙而已,可能因为潮湿的原因曾斑驳脱落过,所以显得灰迹斑斑的。 但是我看着那灰迹斑斑的墙越久,就像之前告诉古羲的一样,看到的东西就越多,渐渐入了神,连近在咫尺的那双眼睛悄然睁开也没发现。 所以当有道语声钻入耳朵时我并没反应过来:“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面墙。” “这面墙怎么了?” “它......很特别。看着一块一块的斑迹像是这面墙受潮脱落,但其实它们并不是。” “是因为什么?” 我觉得喜欢这个声音,它每次问的问题都问到我心坎里,让我想要来述说。依旧保持着这样仰视的角度,轻弯嘴角再道:“它们是被人为抠下来的!看起来好像很随意,实际上却藏了很深的东西在里面。这真的是我见过最...最......”我怎么也找不到词来形容,并且也被那声音打断:“墙上藏了什么?” 怔了怔,眸光划转而下,这才意识到刚跟我说话的人是古羲。 刚刚醒来时发现自己头枕在他的腿上还没觉得什么,可这时眼神相对我的脸就控不住红了,那幽色深眸更像古井潭水般带了一股魔力要将我吸进去。 连忙手一撑地坐起身来,避开了目光不敢去看他,小声问:“我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你忘记了?” 听得他问我怔了下,本来我就是为了掩饰随意那么一问的,可突然间我想起来之前我们是在那城墙之下的。也顾不得刚才的羞涩了,惊愕地转过头问:“我们怎么从城墙那边来到这屋子了?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凝了我片刻,“你可还记得在城墙边的事?” “当然记得啊,我和你发现了那城墙的秘密,然后你让我穿透那些细孔看进去,然后我看见了......” 古羲眸光一闪,见我顿住又追问:“你看见了什么?” 我的视线一点一点从他脸上移转到墙,下一刻,我抬起了手,指着说:“我看到了它。” 古羲从地上起身并一把将我拽起面朝墙,看了片刻后问:“这墙上到底有什么?” “画。”我给了他一个字的答案,如果不是刚刚那仰视的角度去看或许我还不会发现,而由于脑子的困顿一时间将之前城墙前发生的事忘了,所以没往那方面想。这时才愕然发现,这面灰墙上隐藏的画正是我将目光穿透进细孔看到的其中一幅。 是那幅黑袍人独立云台,其余人都俯首朝拜的壮观场面。 城墙那处的原理有两种,一种是那些画面本身就靠细孔云集而成,一种是细孔的里层藏着那一幅幅画。无论是哪一种,都主在工艺。而这面灰墙上的画却是巧妙之极,它最初成像应该是水印于墙,随后画手将之抠出其楞骨,却隐藏其形。 如此手法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笔友羽,因为与画中藏碎片的手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古羲听完我所述,眸色变得沉黑如水,只问:“你能把这幅画临摹下来吗?”我知道他是因为看不出这墙上的画,临摹不是问题,可是这里哪来画笔啊? 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仅有的柜子和桌子抽屉里面都是空的,很有可能都被谢小琴给收走保存起来了。只见古羲转身走出了屋子,很快再回来时手上拔了一些水晶兰的花,“用这能画吗?”我定了定目光,浅笑着点头。 既然笔友能用水印成画,我不过是要在他的基础上将画呈现,花汁成墨自然也可行。 水晶兰与别的花不同,它没有茎叶,纯透明一点色素都没有。我即使将之挤得满手都是汁液,执笔于墙也形同于水一般,只不过它有一种水没有的光泽度。 一旦我画起画来都很专注,所以当手上变干时就会伸手到旁边,然后古羲会递过来几朵花在我手中被揉烂成汁。不知道这样重复动作多少次,终于我将墙上那画给补全了。不用我提醒古羲就用手电光照于墙,到这时我才发现水晶兰的美。居然在光照之下,用它汁液所绘成的画像是带了荧光,莹莹欲艳却暗光浮沉,隐隐含着一丝诡异。 古羲目不转睛地盯着墙上的画,不放过每一寸。紧接着他又提了个要求:“把你在城墙细孔里看到的场景都画出来,不用这般精细,只要大概就行,就用这里其余的墙作画布。” 接下来我仿佛再次置身于场景,是那艘轮船上的一员,挥洒之间便是纷繁密布的人,唯有对那黑袍人多作描绘。看我发现手中画笔根本不能画出他气度的三分之一,像其形却无其神,怎么都没有那种霸气测漏君临天下之感。再到画船首之人,他的背影给人一种文儒气息,当他回首时...我顿了顿,当他回首时......为什么我刻画不出他来? 有些东西像是被沉到了不知名的地方去无处搜找,明明曾见过他回头,当时还被他的样子给惊的......我记起来了,身临其境之感就到这里终止,之后我就好像意识浑黑了去。再后来我做了个平静的梦,然后醒来在这里。 回归到现实,一转头就见古羲站在三米开外处凝神盯着墙面看。而我环转四方,却发现这屋子里几乎所有的墙都被我画满了,光照到哪处哪处就荧光湛湛,然,一幅幅场景栩栩如生跃然墙上。即使没有色彩的渲染少了些恢宏气势,但已几乎将那场景刻画完整。 等古羲缓缓走至我身旁时,目光都未从墙上移转,他指着中间问:“那个人的脸呢?”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正是刚刚让我困愕并且从虚幻回归现实的船首之人处,我居然只画了他的身形轮廓,却独独少了人脸。我摇了摇头诚实答:“画不出来,对其它人我都能描绘于案,可唯独到他这...没有了印象。”或者可以说,是遗忘了。还清楚记得站在城墙前这人回头时对我造成的某种冲击感十分强烈,甚至可能就是这种冲击导致了我...... 128.被忽略的人 导致了我什么呢?想了想,先问出心中疑惑:“在城墙那边我发生了什么事?” 古羲转眸向我看来,“在我让你尝试看进细孔中后你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手舞足蹈着比划,我只当你是在用心描摹所看到的东西,不料突然你就身体软倒昏睡了过去,喊也喊不醒。” 呃......“昏睡?不是昏迷吗?” 他淡淡反问了我一句:“我是连昏睡与昏迷都分不清的人吗?” 一句话就把我呛的无语了,可是我怎么会忽然就睡着了过去呢?就算真的累了也不至于那么快啊。古羲见我茫然分析道:“没什么可奇怪的,人在两种情况下会进入休眠状态,一种是身体疲乏所致,一种则是精神困顿所致。你本身就很累,加上你用你特殊的眼睛在看物时可能耗神很大,当那负荷超过了你身体所能承受的,自然就进入昏睡状态了。” 倒确实如此。每次只要我长时间盯着一件东西看,事后都会感到很疲累,这现象只发生在对一件事物专注过久时。我看了看这四周墙上的画,问道:“画这些我花了多少时间?” 古羲肯定而道:“四十分钟。” 这个时长让我唏嘘,虽然在别人看来能够画满整个墙壁只用了四十分钟已经是极快的速度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速度并不快,不但不快还算是慢的。因为假若在我脑中成画的情况下还要勾勒这么久,那么相信在城墙那边靠看穿细孔画景更加耗时。 果然古羲说当时有约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我都处在恍惚自我的世界里。难怪我会突然毫无预兆昏睡了去呢,是已经超出一个极限了。 就是不知假若我当时还有精神支撑,会否能将船首之人的面目看清,以及后续之事。不过既然这些都是从城墙的细孔里看到的,那么只消再去城墙一观即可。 目前为止除了饿的头昏眼花外,因为睡了一觉精神倒还好。算起来都有几天没吃东西了,之前去杂货店买的食物也都遗落在谢小琴的旅馆里,这个地方又没有食物,古羲的情况与我差不多,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先回去上面吃了东西再下来。 想到这处就去瞥他,却见他的注意又落在了墙上。这并不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专注于一事,在对青铜方器的还原上他也表现得非比寻常的耐心。可我看这些画根本与老子骑青牛图半点关系都没呀,还是说有我看不懂的玄机藏在里面? 又等了片刻,仍不见他有移步的意思,我实在饿得发慌,必须要走走才行。但我刚一转身,就被古羲抓住了手,“去哪?” 我老实回答:“肚子饿。” 他笑了起来,“你倒是直接。走,先出去再说吧。” 再次来到祭盘,看着那上面的沙城会觉得与第一次的感官不同。只要一想到底下是那棵千年老树在支撑着,就觉得这东西十分的邪恶。之前从通道上来时就在这祭盘附近,因为古羲想要去看那另外三扇石门,于是也就没有去看一下谢福那三人。 再回来心有所动间忍不住问:“你把他们三人放哪了?”即使明知隔了这么久三个人的血应该都已经流干而亡了,但...还是想去看一眼,或许是想既然人已死,至少也让他们一家团聚了吧。 可当古羲带着我走到角落时只觉手上一紧,瞬间感到身周气息变得凛冽,我迟疑地环看了四下,很快目光被暗处的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吸引。走上前两步,发现那个圆形缺口内壁的材质与祭盘底部的黑管极其类似,可这比例相差也太大了吧。本想回头去问古羲,却在看清他面色时一愣,神情中突然多了防备,眼神也极其萧冷地环掠四下。 我略一沉吟反应过来时,后背在逐渐发凉。 看古羲的表情这处显然就是他将谢福三人提来之处,且不管那碗口大小的洞与底下黑管比例失衡这事,最大的问题是,三个人呢? 下意识地走近他身旁,迟疑地问:“会不会他们中途醒过来跑了?” 却听古羲毫不犹豫地否决:“不可能!我出手有几分重心中有数,他们根本不可能中途醒来了离开。”听着不由打了个颤,他这是承认了在当时根本就没打算放了那三人。晃掉这念,又作了另一个推断:“会不会这个空间会随时改变方位,其实他们是在另外一边?” 他二话没说抓了我的手掉头就走,在离开石盘相同的距离的三个方位我们又发现了另外三个黑洞,但仍然不见谢福三人。至此不得不相信,他们真的跑了。 突然古羲身体莫名一僵,下一瞬拽了我就走,没一会就来到了通道口。我立即明白他在担心什么了,假如谢福几人真的跑了,那肯定是会断我们出去的路的。等我们穿过通道又回到祭盘底下空间时,看到地上谢小琴的尸体也不见了,这时只觉得心在逐渐外底部沉,隐隐有不祥的预感。 古羲没有多作停留,拉了我就进到长通道里。由于通道狭窄,只能容一人行走,所以我与他是一前一后走着的。他的步伐极快且步长大,我都需要小跑着才能跟上。心知此时形势危急,咬着牙一路紧跟在他身后。 等到了通道尽头台阶处时,古羲松开了我的手走上去几阶然后蹲下身,伸手按向第一阶台阶的角落。这个我记得当时他跟谢小琴说过,曾看到她如何操作机关的,从当时谢小琴的脸色看出,方法与方位都是对的。 可等了片刻,四周都毫无动静。 空间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语的焦躁静窒中,我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把那句话说出来。古羲又怎可能记错了机关方位呢?等见他回转过身来时,看到那双黑眸幽沉如冰,其中寒意分明。 待他从楼梯上走下来,我小声问:“现在怎么办?”顶上这块石板在当时就留意到十分厚,我们手边又没有工具,就是想强行破开也不可能。 他抿了抿唇说:“先去石盘那。” 再回走时速度不像刚才那般疾赶了,但是我看着古羲冷硬的后背就知这时他心中定然极怒。所以一走进底盘空间我就拽住他的手忐忑地说:“古羲,都怪我。” 他横了我一眼,语声清凉地问:“怪你什么?” 我滞了下,“若非之前我总阻拦你对谢福那三人下狠手,现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到底还是因为我的妇人之仁而留下了祸患,这下上层石门不通,地下机关又打不开了,两条路都被封死了,而这里的空气只会越来越稀薄,我与古羲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吗? 却听古羲一声轻哼,抬头凝目于祭盘的中心底部,口中说:“跟你没关系,倒是我疏忽了。你当谢福三人还真有命做这些事?” 我被问得一怔,不太懂他的意思。 “既然我说他们三人不可能还有命在,就绝对没有生还的机会。而且以谢福几人的智商,怎可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改变机刮构造?” “什么?改变机刮构造?”我听得有些懵。 古羲没有看我,兀自而道:“谢小琴的行为早就说明了这个地方是除她之外无人知晓的,就算谢福等人不死还误打误撞找到了这里,他们也没那个本事找到机关,更何况要把机关结构改掉。” 我吞咽了口口水,惊愕地说:“你的意思是......这个空间还有其他人?” 他侧转头来,伸出一根手指对我摇了摇,“不是其他人,而是一个人。一个从一开始就存在,但总被我忽略的人。甚至他都已经跃于面前却还没有警惕,以至于一步错步步都错。” “你在说的是谁?” 他指了指头顶,“这个人。”我抬起头去看,顶上不是只有他说的千年老树吗?立即意识到显然他不是在说树,是在意指一个人,可是他究竟在说谁呢? 突的我心中一顿,一道清明汇入脑中,越清晰我的心中就越惊异,眼睛瞪大了,“你说的人是......羽?!” 古羲说:“除了他,还有谁能更清楚这个地方以及那机关构造吗?” 我觉得自己要凌乱了,自来到这个布林镇起,一些事就不按正常轨迹在运行。关于笔友的身份是层层推进,又逐层推翻,终于到谢小琴这能大概确定笔友就是那个叫羽的人,可是古羲说这个人不可能会在镇上,所以别说是我就连他也忽略了。 却忘了,一个人既然能够离开,就也能够回来。 他回来后看到谢小琴的尸体孑然大怒,从而断我们退路要为她报仇?非也。这种想法太过感情化了,古羲说自我们踏上这趟行程起就一直有一只暗手在推动,从帖子里提供关于布林镇的信息起。等我们来到这里后,虽然表面像是那只触手缩了回去,实则却陷入了一张早已铺好的网里。 谢小琴自十二年前起就被告知守在这里要等一个叫梁浅的人,也就是我。所以这张网是为我而设的,对方等着我将画中的秘密解开来到这里,也等着我跳进来。 不对,如果笔友羽要的是答案,在答案未解开前他不该就要置我于死地才是。所以他将机关改变封锁出路的目的是要把我们困在这里,那是否意味着这个地方还隐藏着什么秘密要由我来解?立即联想到我画于墙上的那些场景,也就是隐藏于城墙细孔里的画。 不管一个人可能心思深沉到令人可怕,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可能会有一双我的眼睛能够看透这许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所以羽不光是要我参透石门上碎片的图案,更要我复原出城墙细孔背后的东西!可转念间我又想到那灰墙上斑驳的水印画,那不正是其中一幅吗?这又如何解释?是在别处也有这样的场景,还是难道真的有可能他也能看清细孔背后的画面? 感觉好似绕进了一个圈里越绕越深,不止是找不到出路,而且处处都有疑团难解。 129.玉石俱焚 我想去找古羲来分析,可一转头看到他的举动时吓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居然用石垫脚,伸长了手要去触那千年老树的核心部位。 脑中飞闪过谢小琴被吸走全部生气的画面,想也没想就急喝:“古羲,你要干什么?” 他顿住手,并没来看我,语气里带了狠绝之意:“既然他的所图都在这里,那么倒要看看当祭盘被毁时他要如何补救。” 玉石俱焚!我只想到了这四个字。一个箭步上前,拽住他的胳膊喊:“不要!”他低头看我,沉黑如水的眼睛里不带一丝情绪,看得我不由慑缩,但是我仍然坚持道:“古羲,还没到那地步。你先下来,我刚刚想到了一些事需要你来帮我分析。” 空间静谧,他手中的手电筒似乎因为开得时间太久而电力不足了,光线变得黯淡了下来。光打在我们身上,稀疏的很,终于见幽冷眼眸一闪,他跳下了石块蹙眉问:“你想到了什么?” 我悬着的心这才恢复律动,将刚才脑中盘转的念想都讲述了出来,随而才问:“你说是否这个羽也有与我相似的特殊技能,所以可以看到那幅画?” “一定不是。”古羲想也没想就否定了。 本来他还在思索,突的神色倏变猛抬头,抓了我的手就往通道跑。 我不明其意,但也安份地跟在他身后。心说总算把他带离了危险地带,这人当真是疯狂,一念不成就想玉石俱焚,怎么着至少我们还有时间另谋出路啊。 古羲拉着我回到围城后就一路疾奔,甚至在看到那座房屋出现在光照之内时松了我的手朝内掠进。我上气不接下气地看着他背影消失在门内,纳闷到底什么事这么急?门前原本遍地都是莹白的水晶兰,而今已经只剩零零落落的,给人一种残败萧条感。 突然间想到了它的别名死亡之花,可能是如今的形势极坏的原因,看着这残败之像隐隐有不祥之感。脚踏上去很迟疑,会觉得多踩一步就离深渊更近一步。 没等我走到门边就见古羲走了出来,神色萧冷莫辩,眸光一寸寸地环掠过四方,最终才落定在我脸上。我看到他的嘴角一点一点上扬,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笑容。 当古羲对我说了句话后,我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愣愣地看看四周再看回他,“你要我在这么大的地方找他?” 古羲轻笑出声,眼神清明而确定:“除了你,再没有人能找到了。” 他说,羽还在这里。 这已经让我够吃惊的了,可他又说,我可以找到羽。虽然对这个神秘的笔友,我也确实想见一见庐山真面目,可是空间如此大我怎可能神通到海底捞针将人找出来? 但古羲又说除了我没人能找到了,连我都没自信的事,他却这般肯定。 只见他突然蹲下身,攫取了一朵水晶兰放在我摊开的掌心,并将我的掌包拢并且用力握紧。之前我在墙上作画时就有把花揉烂了变成汁液粘得满手都是,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在刚才看着残败的花心生各种不好感觉后,此时只觉心中很不安。 然而就在汁液再次从指缝中溢出时,突的我明白了他的意思。 刚刚我们在祭盘底下时他突然急着赶回这处,是因为他想到了假如羽是为了从我身上得到关于城墙内里的秘密,那么就必然还在暗处窥视跟踪着我们。那这边墙上我刚落成了画,羽就一定会来看。古羲本是想先发制人截住他,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我没进屋不知道屋子里留下了什么痕迹让古羲确定羽已经来过,所以他在出门时看到我就有了方案去反追踪了。 不管羽是何时进的屋子又何时离开的,他都必须踏过这片已经被我们肆虐地差不多的水晶兰,所以他的鞋子上必然会沾上花汁。刚刚我们已经在墙上得到了验证,花汁被光照后会有荧光,虽然随着步行花汁会渐渐变少,然后越来越难察其踪。 但是,有我。 我连古羲鞋子上沾了铁屑都能沿路找到学校,那么只要羽在这空间,我就能通过他留下的这一痕迹将他找到。 想法可行,但实际操作起来却仍有困难。因为我于古羲前前后后进这屋子好几趟了,脚下不止一次沾了花汁。另外,我们的手电筒快要电耗尽了,假如没了光那我就是瞪破眼珠也无济于事。所以说行动就行动,走出水晶兰区域后我开始搜掠四下,首先得先将我与古羲鞋子上的痕迹区别出来。 环绕着房屋走了一圈,突然间觉得这个羽心机不是一点半点的深沉。居然除了我们走的几处方位,其余位置都没有任何花汁的荧光痕迹。 不过即便如此,也逃不过我的眼睛。 直走的这条道是我们来回次数最多的,脚印繁杂交错,在除我与古羲之外的脚印外夹杂着另一个与古羲脚掌大小相似的脚印,只不过古羲穿得是军靴,底部纹路十分容易辨认。而第三只脚印从错乱的简单纹理来看,应该是穿得一双休闲鞋。 起初还算辨认容易,可走了一段路当鞋子上的花汁被蹭掉的差不多时就渐渐变得困难起来。不光是第三只脚印不完整,包括我们的也是,零落的花汁使得痕迹模糊难辨。最主要的还不是这,而是光线越来越暗,我眼睛看得就越吃力,几乎都是一直弯着腰凑到地面寻的,到后面不光是心神耗的多头疼,眼睛都开始刺疼了。 突的我心中一喜,终于发现有了分歧,很容易辨认出痕迹多的是我与古羲走的方向,而有一条只留星沫荧光的就是第三人走的。到这时我才抬起身来,只觉腰酸痛难忍,但还是给古羲默声指了指方向。 他心领神会,拉了我的手走在前,速度放得很慢。 只要明确了大概方位并与我们自己的痕迹区分出来,那我就只需借着光搜寻荧光的部分,不用再去区分三人踪迹的不同了。可是循了好长一路,我们停了下来,两人对视了眼都从对方读出疑惑,似乎我们一直都在一个圆圈里转。看着好像稀落的荧光轨迹没有重复,但其实是圈渐渐缩小了在走。 古羲似想到了什么,沉声道:“去石盘那边。” 在这里面绕了有近两天了,可以说是对地形十分熟悉。看古羲之意是让我别再寻踪了,我也隐约觉着有哪里不对,有种......被戏弄了的感觉。反正有古羲拉着我走,乘这时间我闭目养神,没了视觉之后行走会每一脚踏出去都感到不真实,不知道该抬高还是放低,然后,完全依赖前面引路的人。 我在想,如果我们真的出不去了,恐怕这样牵着手一同走的机会越来越少吧。空气中的稀薄其实已经越来越明显了,只是两人都选择闭口不提。 古羲顿住身形时我睁开眼睛,昏暗光线里石盘就在前方。突的我明白他来这里的动机了,也恍然而悟为何刚刚我们是在转圆圈,因为,我们所有的行为都直观地呈现在石盘上。 我立即低头搜掠脚下踪迹,果然有找到那第三个人的印记,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古羲想到让我借助花汁去搜寻他,就很可能已经被他察觉了。于是乘着我们在房屋附近费力的辨识脚印时,他故意在一个特定范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其目的...... 想了又想,我不太觉得他是在有意戏弄我们,这个人做一件事一定是抱有某种目的。目光划落间看到古羲手上的手电筒,心中一顿,我明白了,他在消耗我们时间!一旦光灭,我们在这空间的行动就会变得更加不便。 我还正沉思着,只觉眼前一闪,古羲突的朝石盘欺近。都没反应过来,就见那之前被我重新垒筑而起的沙盘飞扬于空中,又再作自由落体运动沉淀而摔至地面,即便是凝结成型的也摔成了细沙。我怔怔看着这一幕,脑中只转过一个念:这一次我不可能还原回去了。因为我只是个画者,不是工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将沙子捏成一座座成品。 刚刚在祭盘底下时古羲就有心想毁掉祭盘玉石俱焚,被我给阻止了。而经过刚刚一番白费神后,已经将他耐心磨尽,所以突然乖张脾气一来就发难了,这下我连阻止都不用了。 130.奇门遁甲 轻叹一声,仰起头看深不达顶的黑幕,到底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忍不住幽声对古羲道:“你又何必牵连那许多人呢?”毁了石盘,不光是我们将永埋地下,还会波及上面镇上的所有人,这将是一场多大的灾难啊。 却听他在前方沉令:“你过来。” 我回落目光,略一迟疑朝前走近了两步与他并肩,却在看到那被毁了的石盘时惊愣住。 “这......”我惊疑不定地去转眸看他,“沙盘底下怎么有个八卦?” 没错,刚刚被古羲一把掀掉的沙盘呈露出来的底部,居然有一个青色八卦印刻在上,并且配以标注文字,但文字是古文,我无一认识。 只听古羲口中低喃:“好一个奇门遁甲排兵布阵法。” 奇门遁甲这四字是有听说过的,那是一门从古传延至今的很奇妙的术数。其奥理涉及面极广,包括天文、地理、物候等各个方面。最早应是在《抱朴子》一书中有它的相关记载。 几千年文化的传承,到现今时代零落的所剩无几,而真正能懂的恐怕更是少了。 可我看古羲的神情古怪不由问:“你认识那些字吗?” “懂其理又何需识其形?” 心中一惊,“你懂奇门遁甲?”可他却像是没听到我说话般,手指轻轻划过八卦的轮廓一点一点指在那区域上,口中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好一个欲盖弥彰,又好一个诱敌深入,我倒要看看能不能破你的斧沉你的舟。”话落间就见他手指快速掠动,即使我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也看得出他是有章法在按那八卦各个点。 等他停止时以为周遭会有什么变化,可是等了好一会也没有任何动静。不觉好笑,他那比划的姿势倒是齐整,却原来也是装装样子的。 可看他似笑非笑地站那,神色间尽是自负。渐渐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了,不是古羲不对劲,而是空间气息的流动有了变化。原本平静无风,此时后背却有阵阵凉意起来,就连我耳旁的软发都在被吹起。 如果说起阴风已经是奇怪了,可再听到雷鸣就更让人震惊了。一声接着一声的轰隆打的我都心在抽紧,这等下不会还有电闪和暴雨吧。我本只以为是古羲毁了石盘,然后引发了这空间的不平衡从而开始出现异像。 可在听到一声巨大的砰声后,竟然我们眼前的那石盘底座一分为二,刚好是从八卦正中心分开的。紧随着一个黑不见底的窟窿呈露了出来,我所有的惊愕也到此为止,突然手电光灭了,眼前沦为黑暗。 空间静窒了好长一瞬,才听到古羲在对我说:“跟着我。”我默默点了点头,想及他也看不见就又轻应了声。不管怎样,在这最后的时刻我必然是跟定了他。 没有了视觉还有知觉以及方位辨别能力,尤其是上下还是能分得出的。所以我立即就知道古羲带着我下了那个石盘裂开的黑窟窿。可能是觉得没有比这刻再坏的情况了,倒也不会再去担忧什么,说不恐惧是假的,这世上没有人不恐惧死亡,尤其是在知道自己可能下一刻就会被灭顶覆盖窒息死亡时。 脚落地的一瞬我微微一颤,因为感觉踩在了绵软物体上。等我一站稳古羲就拉着我在走,脚下的感觉依旧是软绵绵的,而古羲握着我的手却很坚定。也不知走了多久他停下时我没防备,一头撞在了他背上,好久没听到他出声不由有些不安,忍不住唤:“古羲?” “嗯?”他轻吟出声。 也不管他停在这做什么,我觉得太过沉闷想要开口说话,于是问:“你会后悔来这一趟吗?”他似想了下才道:“没那许多心思来想这些。” 我微笑了下,男人似乎都这样,任何时候都不会像女人一样感性地去回思过往。既然他这般理性,那就和他说说理性的事吧。“你刚才在毁掉沙盘时有想过那个举动的后果吗?” “什么后果?” “这里一旦坍塌,顶上的镇也将毁于一旦。” 我听到了他一声轻哼,却用肯定的语气说:“不会塌的。” 怔了下,吃惊地问:“可你之前不是说......”他打断了我话:“是假的。”这下我更惊异了,立即追问:“什么是假的?” 他说:“你看到的一切不安宁现象都是假象。这个羽当真令我刮目相看,他用一招瞒天过海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肆意横行,也是我轻敌所致倒怪不了他人。” 我听得越来越糊涂了,“你意思是刚刚的风起、雷鸣都是假象?” “不光是那,从谢福开始。” “啊?不会谢福几人也是假象吧。”那我真是...活见鬼了。 “现实中的人怎可能有假?我说得是祭盘变动后的一切迹象。”听着他的口吻又有些不耐烦了,我得跟着他思路走,他说从谢福开始......既然不是指谢福这个人,那就是指谢福说的话?是谢福先撞倒沙盘,然后口口声声说要我们给他陪葬,当时他用行动和语言告诉我们一个事实:祭盘动,空间毁。并且也让我们深信了,所以古羲说的从谢福开始起就是假象,意思是说这? 从谢福的表情看他不像是在说假,那么这个“假”是指......他所接收到的讯息是假的。是谢小琴提供了假讯息给他?不,是羽。 从头至尾,从谢小琴到谢福,羽都灌输给他们一个错误的理念,却又让他们深信并且甘愿当这空间的守护者。可是不对啊,假如古羲说得这些都是假象,那学校那边地界坍塌又是怎么回事?那不可能是假象啊。 等我询问出来后,古羲清冷的语声反询过来:“还没想明白?假之根本不在其它,而是祭盘本身!它不过是子母链锁上的子链,若不是用血气来左右了我的判断,否则早就能看出端倪了。” 惊愕再比不过我现时:“你是说祭盘只不过是起辅助作用,真正能够操纵的另有他处?”问完我就想到石盘底座的八卦裂开,而我们从上下到这里,难道说现在我们就是去往控制中心。念头刚落,就听到前方咯嘣一声响,古羲全身肌理瞬间绷紧,我在他身后能感觉到他好似用力在推着什么,突听哗啦一声响,一股气流扑面而来。 起初不防还惊了下,转而却觉鼻间空气变得清新。 古羲推开了什么?居然那一面是有空气的,我深吸了几口气,立即胸口的窒闷都消了。 他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拉住我的手就朝前继续走。很明显在迈过那道坎后,周遭空间从逼仄狭小变得宽大,能够两人并肩而走都还有空余。而且呼吸越来越顺畅,再没有之前空气稀薄之感了,我心中对生隐隐有了期盼。 刚刚古羲没有答我,乘着这会我又问:“现在我们是去找那主祭盘吗?” “不是。”他给我简单两字回复,又沉声道:“先别问了,等出去了再告诉你。” 我被他最后那句话而彻底给愣住了,他说......出去?以致于后面都处于茫然不解中,等到发觉古羲停下时还傻愣地问:“怎么不走了?” 他说:“累了,休息一会吧。” “哦。”是累了,都不知道走了多久,小腿肌肉酸痛的很。可刚顺着他意坐下后发觉不太对,之前一直都是处于漆黑不能视物中,这时虽然也是黑的,可却能隐约看到些轮廓。 环转四方又再抬头而看,突的全身僵住,这...这...树影婆娑之上是......夜空?我不敢置信甚至都有些结巴地问:“我们......出......出来了?” “嗯。”古羲应了一字,声音里透露出一丝疲惫。 “可是怎么出来的啊?” 古羲平静答:“走出来的。” 是走出来的,但我不是这意思,之前还绝望地以为所有出路都被封,必然要在里面因空气不足而窒息而死;后来又见他毁了沙盘,又以为即将遭遇灭顶之困加速了死亡时间。明明就是下了那石盘底座的窟窿洞里,走着走着竟然走了出来? 我想到之前他说一切都是假象,不由忐忑追问:“现在这些不会也是假的吧。” 他的反应是就地而躺,将头枕在我腿上,然后道:“真假自己去辩,让我睡一会,天亮后再叫我。”说完他竟真的就不动了,渐渐呼吸均匀清浅。 我将背靠在树干上,仰着头看树缝里的稀疏夜空,几番纠结都想不出眼前一切到底是真还是假。甚至我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因为空气的窒沉而昏睡,又堕入了某个梦。 真真假假,就像一道道屏障遮住了眼,迷住了心,找不到出路。 所以当头顶白光乍现,到渐渐天空吐白,慢慢亮起时我都停留在沉湎的思绪里久久不能回神。是一只飞鸟扑腾着翅膀飞过,才将我的神识给拉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真的天亮了。 131.一念之间 带着满心的疑问低头去看古羲,但看他沉闭着眼正睡得香,青色胡渣越见深了。再划目而下,他的双手满是黑泥,却似乎掌心隐隐有条血痕。忍不住想去翻看,但刚一碰触到他的手,就觉他身体微微一动,然后醒过来了。 黑眸睁开定视在我脸上,一般人初醒过来的眸色浑沌并没在他身上出现,反而幽沉幽沉地看得人心慌。等到他终于转开时我才暗暗舒了口气,却见他又闭上了眼,一副要再睡的架势,不得不出声轻唤:“古羲?你醒了吗?” “没醒,在梦游。” “......”我且当成是他在撒起床气,抓了他的掌仔细看了看,见好多污泥都嵌进了那血痕里,“最好要先找个地方清晰一下伤口才行,否则可能会感染。” 他却眼皮不抬地道:“不用,千年树汁积成的泥是最好的金创药,它自己会愈合的。” 千年树汁?我觉得有太多问题需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了,于是开口:“之前你说等出来了告诉我前因后果。” “这不是在等着你问吗?” 我滞了滞,无奈接受他这态度。真要问时又觉无从问起,只能挑了一个最显而易见的问题:“我们是真的从那地下围城出来了吗?” “要不然呢?你在里面可曾看到过天空白云?” 没有,那就是个暗无天日的世界。我在心中默默回答,又问:“那这是哪?” 古羲回:“我不知道。” 答案非我所料,下意识地反问:“你不知道?”却听他说:“我又不是神仙,哪里知道这山旮旯的地方是哪。”愣了愣扭头看四周荒芜的山林,确实如他所言是个旮旯不知名处。 “我们这是误打误撞从石盘底下的窟窿里出来了吗?” 古羲继续闭眼,语气却多了微讽,“误打误撞?时运从来都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哪里有那许多误打误撞。”依这话意是说这一切都是靠他?难道是从那八卦上看出了底下有条通道通往外界?听我再问,他终于懊恼地睁开眼,“怎么有时候你聪颖的一点就透,有时候却脑子打结呢?还想不到吗?那人从始至终都在掌握着我们的行踪,甚至多次就在我们身旁,却能敛去气息不让我察觉。最主要的是,他将时机掐算地十分精准,成功用祭盘吸引走了我们的注意。” 这些我之前也有想到一些,只是没他说得这般透彻。我见黑色幽眸里现出锐利,知他后面要道出真正玄机,于是认真了去听。 “当真正察觉到他这个人存在时,我就在想他的动机是什么。单单那四扇石门里隐藏的碎片画显然不够满足他,直到你发现城墙细孔的秘密时,我知道答案在这里了。一个费尽心血布下层层阴谋的人,如何舍得在秘密未解开前让这一切灰飞烟灭?抓的就是他这心理,祭盘饮血是真,气流生息也是真,除了不是主控盘外,它的作用缺不得。既然整个围城内外都是奇门遁甲布局,那我就破了他的斧沉了他的舟,但凡他有所顾忌就不会任由我毁了石盘。” 这一番分析听得我是目瞪口呆,讷讷着问:“你意思是那条通道......是那羽开启的?” “哼,除了他又有谁能对那空间构造熟悉如家呢?” 我一怔,好一个熟悉如家!确实如此啊。谢小琴口中的羽,也就是我的这位笔友不知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生活了多少年,他对那里的每一寸焉能不熟悉?所以我想借着他脚踩的花汁寻到他,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空间足够大到我不可能走过每一个角落,而视觉受限也让我无法看清其全景。只是有一事仍然不解:“你说他引我来,不光是为了石门上的那些碎片图案,更多的是为了寻找城墙细孔中的秘密,可是为何他的墙上会有其中一幅场景呢?他也能看见还是另有它法?” 古羲淡淡飘了我一眼,“你都说他画艺超群了,总有他的特别方式能窥到其中一二,否则他也不可能想要窥尽其中秘密了。” 说得也是,这般心细如发又对画特别有心得,即便不能像我一样有双特殊的眼睛看见细孔,但至少他也能看到我发现细孔前影像成形的原理。 等于说古羲最后不光是拿命在赌,更是拿整座地下围城在赌,赌这人舍不舍得筹谋了十二年却仍未堪破的家园。 这恐怕才真的叫一念天堂一念地狱,生死全在这人一念之间。他若舍得,那么我和古羲这时就永埋地下,还要拖上整个布林镇的人。该庆幸至少这人还有贪念,放不下四面城墙内的秘密,这才让我们幸免于难。 “那他放了我们走就不怕我们再杀个回马枪吗?” 古羲又恢复了慵懒状,慢条斯理地道:“要不你独个再走回去瞧瞧那石盘之口还开着不。” 一听这话我就明白了意思,“你是说在我们出来之后,他就又把通道给关闭了?” “要不然你还让他把那地方当成开放式公园,任你想去就去呢?” 古羲的话说得很白,我听后有些怅然地说:“这样一来,我们岂不是再找不到他了?”却觉手腕一紧,被古羲给捏住了,星眸暗光沉浮语带危险地问:“你就这么想要找到他?” 我依实回答:“如果他真的就是十二年前给我写信的笔友,又埋下这许多局引我而来,自然是想要一窥其庐山真面目的。” 话刚说完古羲就猛的起身,头都差点撞到我,眼看着他走出十来米都没回头忍不住问:“你去哪?”他头也没回地飘来一句:“找你笔友去。” 我不知道又哪惹到他了,一路走着全程都是黑脸。哪里想到我们出来的地方是个荒芜之地,长草丛生不说根本就没有路。而且由于前几天的暴雨,地上都是泥泞不堪的,好几次我都一脚踩进了污泥直接将鞋子都没盖了。 等到终于走出那片山林时看看自己下半身,从脚踝到裤管都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反而古羲的军靴在这时候很有必要,虽然鞋面也和我一般被污泥沾满了,但仍然齐整不狼狈。 出了山林后我就觉着道路有些熟悉,再走出一段路发现这条路正是我们开车进布林镇的那条。果然没走多久就看到镇子了,有些戏剧化,我们兜了一圈居然又从外面走回来了。 远远就看到镇口古羲的车子还停在那,到这时我才想起他的车子被人划伤并且轮胎都被戳破一事。以为他看到后会动怒,没想他淡淡飘了一眼就径直跃过,跟那车不是自己的似的。 我默声跟在他身后,仔细留意镇上的人。有了谢福和老谢头的前车之例,我现在看每个人都觉得没底,不知道这些人里又有谁是表里不一,其中羽会否也在?基本上我会第一个先看手,还是相信自己的直觉,他一定有一双会画画的手。 突听有人从旁走过时在感叹着:“唉,烧没了,可怜了那小琴丫头,命苦啊。我们这镇是不是中诅咒了?” 我听得一怔,他们在说谢小琴?又迎面过来一个人,摇头叹息,远远听着言语间似乎也提及到小琴的名字。想要去问,却苦于没有立场,不知道要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古羲若有所思地顿了顿,回头对我低道:“想要知道还不容易?” 加快脚步来到旅馆门前,终于了解为何这镇上的人一个个在感叹,因为之前还屹立着的两层楼如今成了废墟,火星子还在扑闪,烟雾寥寥。古羲不是说这屋子的外层涂了防燃层吗?怎么还会烧起来?在曾置身其中,深知谢小琴为人的前提下,我不认为这会是个意外。 等火完全灭了之后,有镇民开始往里翻找,居然真的在一堆焦炭般的杂物下找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从身形和骨骼看,与谢小琴十分相似。 围观的人群好多都在窃窃私语和慨叹,就在这时突听一声悲哭从人墙外传来,等众人让开去看发生了何事,只见一个妇人瘫软在地上似昏厥过去,旁边有人想要搀扶起她来。 我定睛细看后,竟发现那妇人好像是老谢头家的婆娘。很快她被人掐了人中醒来后就又是一声哀嚎,口中呼喊着:“我们家老谢啊。”竟呼天抢地的往粮油店跑,有人不知其情况在问,居然被告知说老谢头好像从家里二楼摔下来,死在屋后的水泥地上了。 132.被怀疑 听了这些我再忍不住去看古羲,他用眼神示意我跟过去看看。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开始往粮油店走,我们混在其中也没人特别来留意,事实上这一连串的事发生都已经让镇民们兼顾不过来了。走进粮油店,已经拥挤了一群人在后屋门口,哭号声阵阵。我因为矮,踮起脚尖也看不到,那里又围得水泄不通。倒是古羲站在人后朝门外淡淡注目,转身过来时就拉了我离开了粮油店。 一出门见身周无人,我就压低声说:“还有谢福父子。” 他摇了摇头,“只有谢福,去打听下他的住处。”我立即领会,谢福是学校的校长处于人前,但他儿子谢天元早在之前就“死”了,所以这时候他无论怎么死的,都不会再现。 我正要去打听谢福的住处,却听到几个老人朝着粮油店指指点点说:“咱们这镇又大难临头了,听说刚刚谢书记也从学校塌方的下面挖出来了,现在小琴家旅馆烧了,老谢头也没了,是天要灭我们谢氏一族啊。” 古羲一听就笑了:“看来不用问了,已经齐了。” 除了谢天元,其余三个从围城里消失的人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出现在了大家的视线中。主要是他们都在自己该在的地方,像是一场意外。很快就听到传言说老谢头好像是自杀的,因为割了腕而且二楼房间也没打斗痕迹,像是自己跳下来的。又有人说谢福这书记实在是太拼命,学校塌方了还想去把教学器材给救回来,挖出来时已经面目全非几乎认不出了。 关于谢小琴,倒没有那么多形容与猜测,就是有人奇怪怎么好好的屋子会烧起来。 事情接二连三的发生,街道派出所早已派人来现场维持秩序。学校、粮油店以及旅馆已经划线圈起来,不允许任何人再踏入。周围邻居都在七嘴八舌地跟民警反应着情况,我和古羲走近时突然就有人朝我们指过来,随后民警就走向了我们。 那一刻我心头一凛,但被古羲握了握手安抚住紧张。 那是一个年轻的民警,大约二十多岁,浓眉大眼的,穿了件制服短袖。将我们上下打量后就问:“你们之前住在谢小琴旅馆的?” 我点点头,这个抵赖不掉,即便旅馆登记本烧没了,周旁的邻居也有看到我出入过旅馆。 年轻的民警于是道:“那跟我回所里一趟吧。” 也没有什么车,派出所就在镇尾处,民警走在前我们随在后。看他沿路都会和镇上的人打招呼,相比古羲的冷静,我没那么镇定,总觉得平静背后隐藏了风暴。 等到了派出所后,民警带我们进到一个简陋的房间,就两张办公桌和两把椅子。他也不请我们坐,径直走到后面一张办公桌后坐下拿起一个本子头也没抬地问:“姓名,年龄?” 这是在录口供? 古羲嗤笑出声:“警官,你这是从什么角度对我们审问呢?” 民警抬起头,认真地看了眼古羲然后道:“我是警察,你是民,这角度可以不?” 忽然间我觉得眼前这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民警不简单,至少他面对古羲时敢这般态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不想古羲与他起争执,立即就报上了两人的名字和年龄。 民警又问我们来镇上有什么事,等听我说是旅游时,他不由抬起了头嘴角带了一抹讽意:“旅游?这里有什么景点值得你们来?” 我浅笑了下,早有应对:“我是学美术的,来这主要是为采风。” 民警不置可否地又低下头,在纸上写了几字后突然问:“听人说你们问老谢头买了几桶油,那些油呢?” 我一怔,立即顿悟过来这趟是为何了。谢小琴的旅馆起火,有人将这火归结到了我买的油上,然后刚好这油是老谢头那买的,如今老谢头又死了,于是两起意外有了接缝的点,而这个点就是我和古羲。 所以在我如实说出油被送给谢小琴后,民警盯着我们冷声问:“昨天晚上十点以后到凌晨五点之间的这段时间,你们两人在哪?”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也怕说多了是错。可这一沉默,反而落人口实,看那民警的眼神渐渐含了厉色。就在这时古羲缓缓开口,语气云淡风轻:“不是说了采风吗,自然是去山里了?”民警冷笑:“半夜三更?” 古羲笑得更冷:“不知夜间采风才能尽窥大自然之奇妙吗?如果不信,你可以派人去镇头往外五里的山上看看可有我们的脚印。” 脚印自然还在,看我俩脚上这还未干的泥就知道了。只是若非场合不对,我真要为古羲那句夜间采风的话笑出来,他的口吻就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民警不置可否,又接连问了几个问题后令我们短期之内不许离开布林镇,还严肃地说假如没地方住不防待在派出所里,显然他把我们当成了头号嫌疑犯。 离开派出所后古羲的眉眼很冷,一路走着目光扫掠各处,可突的垂了眸气息也收敛了去。 没有可去的地方,我们回到了车里,将车门一关上后就有了独处且相对安全的空间。可就在我要开口而询时,古羲给了我一个眼神,话到嘴边也都缩了回去。下一瞬,就见他从座椅底下摸出了一个金属小东西,他说:“拿瓶水来。”我立即从置物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看着他将那东西给丢了进去。 听他开口:“说吧。”才长舒了一口气,指了指瓶子里的金属器件,“侦听器吗?”虽然没有见过这类东西,可看他的举动也能猜到一二,果然见他点了点头。 “是......羽偷偷按的?” 不觉得这问有什么问题,可是古羲却眼带嘲意地笑了起来,“这般低级的行为又怎可能是他所为?”我愣了愣,紧追而问:“那是谁?” “你刚刚还见过。” 我身体一僵,立即就知道他在说谁了,民警。我们成为了被怀疑的对象,车子又是古羲的,被这般窃听侦查也是必然。好像记得刚才他没有拿钥匙出来就把门开了,不由问道:“你忘记关车门了吗?” 他笑回:“你问到了关键之处,车窗是防弹的,车门是锁的,这东西却进来了。以这种地方的设施与人才而言,要开我这车门并不太可能。所以,你想到是怎么回事了吗?” “你是说羽在暗中推动这些事?” 他眼睛眯起,淡淡说:“显而易见。” “那他......会还在我们周围吗?”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你无处可找,可他却又无所不在,那当真是一件令人感到恐慌的事。 古羲的神色里却没有半分不愉快了,他甚至将座椅往后放倒了双手枕在头后,眼睛里跳动着兴奋的光,“谁知道呢?最好是没跑,这样玩着才有意思,来个瓮中捉鳖。” 我可没他的好心态,如今形势虽然不像在围城中那般绝望,但也好不大哪去。就在我们还困顿其中时,悄悄的一个局已经等在外面候着我们了。如果说没回来倒也还好,问题是我们回来了,于是成功把我们又拉进了另一个泥潭。 会觉得这只手离得好远,怎么都触摸不到;可它又好近,就在身旁伺机而动。 “拿点东西来吃。”古羲大老爷似的吩咐。我翻开迷你冰箱,里面就一个面包了,想到之前他也没要吃就说出去买一点吧,但被他拦住,用很认真的眼神看着我道:“从现在起,你最好不要离开我一步。”又扫了眼面包后说:“将就吃吧,里面应该还有压缩饼干和巧克力,你自己也补充一下。” 居然接过我手里的面包,撕开包装后就放到嘴边咀嚼起来,神色间没有半分难以下咽之态。我确实也饿了,见他不介意就不再去管,在冰箱里找出压缩饼干就着水咬了吃。神经一放松后疲惫就涌来了,几次眼皮打架后听到古羲说:“想睡就睡,别死撑。”他的声音就像是带了魔力般,立即让我困意更浓,头一歪就真的睡过去了。 醒过来是被说话声吵醒的,虽然刻意压低了并不大声。看窗外天色已经昏黑,使得车内也昏暗的,语声是从车门外传来的。第一眼就看到古羲背靠在窗上,而他身旁还站了个人,从身形看是个男人。 心蓦的一沉,我猛然起身。 133.反目 等坐起来后才想到入睡前似乎是坐着的,现在却座椅被平放了。敛去杂念我暗暗伏低了欲图通过车窗去看清那人是谁,等看到是熟悉的轮廓时不由失笑,怎么刚才我会以为是羽出现了呢? 来人是秦辅。 他与古羲两人并没留意到我已经醒来,靠在一块边抽着烟边低声交谈,语音穿透过车窗传进来。秦辅:“秦舟那边动身在路上了,我带来的人已经安排上山搜捕了,只要他还在,就逃不出咱掌心的。” 古羲轻嗤出声:“你太小瞧这人了。几番博弈我都没赢也没输,很多年都没有这种棋逢对手的感觉了。” 我是第一次听古羲对一个人有这种肯定的评价,显然秦辅也是,只听他惊愕地忍不住扬高了声:“真这么厉害?从没见你对谁这么忌惮过啊。” 古羲:“倒不是忌惮,是心思城府样样都不亚于我,谋定而后动,还会奇门遁甲之术。秦辅,你说这么一个人会那么简单就被你派去的人搜到吗?” “那你还叫我带人来?”秦辅感到不解。 “古有围魏救赵,今就有围山辨向。” 我听得不解,既然找不到羽这个人,那让秦辅派人围山又有什么用?突的脑中灵光一闪,顿然明白了,是幌子!他故意让羽以为我们把全副注意力都集中在山上,这样一来他若有后招就可能肆无忌惮,也会中了古羲的计。这招不叫围山辨向,而该叫引蛇出洞!就是不知这蛇能不能请出来了。 是秦辅弯腰不知干什么时看到我醒了,他立即就笑了起来,随后古羲也回转过身来,隔着窗子低敛了眉眼看我。秦辅直接拉开了后车门,站在车外故意怪腔怪调地说:“诶诶诶,你一个人要把前后座位都霸占了啊,椅子放这么平,后面哪还能坐人?” 我连忙把座椅给摇起来,可秦辅一只脚刚抬进来,就听到古羲在那啐道:“在这耍嘴皮子,你事都办完了?”秦辅回过头,“古大少爷,你爷爷我赶那么远的路跑这山沟沟里来,至少也得让人喘口气吧。” 古羲回驳:“两根烟都吸完了,你这口气还挺长的。” “滚犊子!”秦辅笑骂出声,却是把脚缩了回去,没好气地边走边说:“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跟你一块做发小,从小被你算计起,到了现在还要为你当牛做马。” 古羲笑笑绕回到驾驶座坐了进来,我看秦辅很快身影就没于刚垂临的夜幕中。倒不担心他俩友谊破裂,就凭古羲一个电话就能把秦辅随叫随到这一点,可看出他俩关系很铁。令我好奇的是:“这时候你让秦辅去干嘛?” “他一个地方领导到这种小镇来考察,不要去走个场呀。”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正要再问其它,突然见刚刚走远的秦辅朝着这边又跑了回来,而且神色间有着焦色。下意识去看古羲,只见他没了刚才的轻松,安静地等着秦辅跑过来拉开后座一屁股坐进,秦辅看了眼我欲言又止。 古羲蹙了蹙眉:“什么事?” “阿羲,秦舟出事了。” 我不知道古羲车子是何时修好的,可能是在我沉睡时候;也不知道何时童英也来了,只知道这时车子疾速飞驰在回程的路上,是由童英开的车,古羲和我都坐到了车后。车内气氛很低迷,没有人开口,我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秦辅口中说的秦舟出事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而古羲不开口则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想本可以将这布林镇真正变成围城让羽无所遁形,却因事有变化而不得不放弃?还是在忧心出事了的秦舟?从他上回与秦舟的相处上看,虽然没与秦辅这般贫,但关系应是不错,而且秦舟是站他这一派的暗子,定然不能失。 所有的猜测在看到那辆高速公路上被挤压的不成型的汽车时都化为乌有,我本想跟着古羲下车,但被他沉声喝令呆在车里。他与秦辅站在一块,脸沉的都能凝出水了。 黑漆暗光下,我看不清车子里到底还有没有人,只想着假若真有人在估计难有命活吧。 秦辅回身时突的一脚踢飞了什么,刚好朝我这飞来,而我的窗户是开着的,只觉额头一刺疼,下意识地抬手而抹,却是抹了一手的血。 古羲掠扫过我的脸,眸光沉了沉,呵斥:“秦辅,不长眼睛吗?” 秦辅也随之向我看来,却冷笑出声:“踢的就是她!若非是她,秦舟会挡这祸?” 我心中一顿,秦辅在说什么?秦舟出车祸和我有什么关系?古羲也是如此说:“关她什么事?别在这发疯。” 秦辅扬起手指隔空指向我,“跟她没关系?阿羲,你当我傻呢?那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引她前去,如果没你从中阻止,这时候她被扒掉一层皮都有可能。现在逼急了从外围直接对秦舟下手,而我们明知这里头的文章还不得不被牵着鼻子走,呸!真他娘的够窝囊的。”他情绪激动到爆粗口,以前的斯文和优雅都不见了。 我看不到自己的脸色,但知道这刻一定是煞白了脸。秦辅的话挑得很明,事实上从谢小琴起也早有所悟,这个镇、那些信,都是为我而设的局。假如这次我是一个人来,恐怕真如秦辅所言的被困在围城里扒掉一层皮还得苟延残喘着解那城墙之秘。让我心惊的是秦辅说秦舟出事也是被那羽策划的,意在破古羲撒开的这张网。 古羲眯起眼,语声危险地问:“那你说该怎么着?” “既然网已经撒了,鱼饵不丢进去怎么引来大鱼?”秦辅边说着边朝我阴沉地飘了一眼,其意显然。 我的目光紧盯在古羲身上,深知决定权不在秦辅,而在于他。老实说我并没有太过担忧,甚至还有着某种笃定,围城里我们也算是经历过生死了,如果古羲要用我去引羽出来,这时候我们也不会在这里了。 果然听到古羲凉凉丢出三字:“不可能。” 秦辅冷笑出声,“阿羲,你变了。以前的你从来不会畏首畏尾,现在为了个女人却瞻前顾后。如果秦舟有个三长两短,到时候别怪兄弟我下手无情。” 撂完狠话秦辅就愤然而走,与和他一同来的诸人驱车呼啸而离。 古羲重回车上时脸色是铁青的,抽了纸巾来擦拭着我的额头,其实并不严重,就刚好被小石子刮破点皮,但看他阴霾的表情令人噤若寒蝉。童英几度从观后镜里看过来,终于忍不住小声唤:“羲哥……”可刚出声就被古羲冷斥:“闭嘴,开好你的车!” 这火势蔓延程度,方圆之内最好是不要有人。如果可以,我也想离他远远的,可是在车里想躲都没地方躲。尤其是当我贴近车窗想离他尽量远时,突的被他长手一拽拉了过去。 身体间没了缝隙,感受着他身上低迷的气息,我的目光落在他的掌上,想了想将之摊开,在其掌心比划了一个字。转瞬之间车内气氛变了,就连童英也似有所觉地抬起了眼向后看来。而我的下巴被一根手指轻轻抬起,对上那双幽沉如潭的眼。 那里面刚刚还在的怒焰此刻都烟消云散,只剩无人能懂的幽光。我没有动,就连目光都没有避开,任由他看着。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看到那眼睛里有了欣赏的笑意,不由也抿起了唇角。那之后,虽然仍然没有人说话,但至少车内气氛是宁和的,古羲一直都抓着我的手,神情么……是他一贯以来的讳莫如深。 车子始终都在行驶,早过了该下高速进入津京区的匝道口。我一点都不担心车子会开往哪,因为主事人就坐在旁边呢。 可肚子会饿,连续几天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所以当童英把车开进一家服务站,我几乎一停车就推开了门率先走进了餐馆。可惜不是餐点,很大的地方却空空荡荡的,除了几个夜间值班的人坐在那打着瞌睡就没其他人了。 最后我只能走进二十四小时便利店,走了一圈手上拿了三桶泡面。递给童英时她什么都没说就去开水间了,但是古羲却半点都没接过的意思,耸了耸肩,只得自己拿着两碗泡面去泡。这东西虽然一直被公认为垃圾食品,可当那香味飘出来时,就是有一种无法抵挡的诱惑。 等我回到门庭冷清的餐馆时,就见童英一人在闷头吃着,却不见古羲踪影。搁下泡面在桌上,我就走了出去,某人太扎眼,一眼就看到他靠坐在车前盖上听电话。 走过去时,刚好他放下了手机。脚下蓦的一顿,从我这侧后的角度能依稀看到他在用手机划动屏幕进入了照片里面,因为刚好被他肩膀挡了大半,所以看不清他在看什么。心中冒出一个很幼稚的念头:他的手机里会不会藏着谁的照片,然后每当想起时就去看一下? 134.诱 很快古羲就若有所感地回过头来,漆黑的瞳仁不动声色地看着我,隐约似有光芒掠过,却又暗沉浮动里含着隐忍克制。我的心情霎时像这昏沉无星的夜色,柔和而模糊。 待我走近才见他眼眸清亮,神色却略懒。目光下意识地落于他掌间的手机,屏幕灰暗的瞬间看清了上面,忍不住失笑了起来,与我刚刚想得是天差地别。 他蹙了蹙眉,长臂一身把我拉到了身边,又觉得说话的角度不对索性在我腰上一提,让我也坐在了汽车盖上。然后问我:“在笑什么?”我歪头想了想如实而答:“刚才看你点开照片又看不见你在看什么时,就在想会是一个怎样的美女引得你如此深夜还在思念。” 古羲眸光闪烁了下,挑起眉问:“醋了?” 我琢磨了下,刚想摇头就见他的嘴角抿了起来,眼神也逐渐危险,下一瞬他就侵近过来堵住了我的唇。不是浅尝辄止,而是长驱直入席卷进唇,可以感觉的出这是个带着点情绪的吻,他在让我明白这种时候最好不要和他开玩笑。可是我真没开玩笑,刚才那么想着时并不觉得心中有酸意,可能......可能是觉得古羲这个人没那些伤春悲秋的情调,他只会单刀直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像这刻,深吻已经满足不了他,帜热的掌从我衣服底下钻进了背上。 我整个身体都不由轻颤起来,立即理智回归清醒过来,用力去按住在身后游走的手,用眼神告诉他不可以。这里可是人来人往的服务站,而且是在外面。也不对,哪怕不是这种地方,我和他也都还没到那一步,太快了。 古羲虽然做事果断,但也并不会来强迫我,手下不再动唇也意犹未尽地退开了去。我还在平稳呼吸,情绪没从刚刚的冲击中缓过来他就丢出了一个**转移了话题:“渔网破了。” 怔愣着去看他,“你是说......” 他轻轻颔首,嘴角噙着兴味的笑:“很有意思,我有张良计,他就有过墙梯。这盘棋看来才刚刚开始下,孰胜孰负都是未知数。” 夜光流离,我看着他的侧脸,刚刚的意乱情迷在他脸上完全找不到了,目光静而沉,闪烁着睿智的光。他歪头来看我,问:“看什么?”我浅抿了下唇角,很自然地答:“看你。”他又问:“好看吗?”我点点头,看到他眉眼有了笑意,志得意满的样子。 捏着我的掌,他道:“小愿,继续取悦我,越来越想给你加盖印记贴上我的名字了,我耐心有些,别让我等太久。” 我的脸刷的一下红了,这种意向性极其明显的话,也就他能说得这般理直气壮。 觉着不能再与他坐在这了,怕他一疯起来不管不顾,连忙从车盖上滑下来,“我进去吃东西了。”掉转头就要走,可刚迈出两步腰就被他从后锁住,低沉的嗓音在耳旁道:“一起吧。”与他一同回走往餐厅,进门就见童英干坐在两碗泡面跟前,一副等候多时的样子。见到我们进来立即起了身,走过来对古羲说先回车上就出了门。 我回头看了眼她背影,竟觉得有些孤单。 将泡面盒子打开发现面并没有糊的太厉害,就连汤还是烫的,立即了悟定然是童英见我们还没回来又拿去换过一回开水了。我把调料包都给添上后才抬头看坐在对面的人,古羲的表情懒懒的,见我把桶面推过去也只意兴阑珊地飘了一眼,似乎没有开吃的意思。 我不管他,埋了头开始吃起来。只不过两分钟,余光就瞥见对面也开动了,忍不住嘴角莞尔。但等我吃完抬起头时,发现他还在慢条斯理地挑着面上粘的香葱,神情里没有一丝不耐。看了片刻后问:“你为什么不问我是怎么猜出来的?” 他眼皮没抬就低道:“跟了我这么久,这点眼力都没也是白跟了。” 我有些啼笑皆非,他总是那么的......自大,却又让人无法反驳。因为我确实是与他相处久了,对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去深想其涵义。 当秦辅急匆匆地跑来说秦舟出事,一帮人立即从布林镇撤退时,我就觉得事情蹊跷。以古羲志在必得的架势,即使秦舟真的有事他必须赶去,那么也会留有后手。所以回程路上我一直心有存疑,而当看到秦舟那辆出事的车子后就有了所悟。 再之后古羲与秦辅那场反目很逼真,不过以我对这两人的观察,就算有口角也不可能会当着众人的面。更何况秦辅要让古羲以我为饵,这又岂是他俩会做的事。 所以在秦辅愤然而离而古羲“铁青”着脸上车后,我在他掌上写了一个字。 诱。 引诱的诱,诱敌深入的诱。 古羲那瞬间转变的眼神告诉了我答案,果然如我所料,这出戏是故意演给一直隐藏在后的羽看的。看似他与秦辅都走得一个不剩了,实则另一批人已经悄悄入驻并潜伏着伺机而动,这批人以秦舟为首。没错,秦舟。 车祸不假,但坐在车里的人可以是假的。表面秦舟被祸害受了重伤入院,真正的却其实已经进镇了。而秦辅貌似与古羲闹翻先行,实则定然在某处等消息,一个布林镇恐怕里三层外三层被围了。但是,刚刚秦舟打来电话说人还是跑了。 一个固若金汤的地方,终究没拦得住这个羽,焉能让古羲不对他刮目相看呢。 我想了想又问:“那边有说他是怎么跑掉的吗?地下?”这是我想到最有可能的方案,以羽对那镇的熟悉,地上围城又是他的家,那些通道也可能是他挖的,另有别的地道延通到外面也不是没可能。即便秦舟带人将各个口处都封死,也封不死地下那么大的面积范围。 可古羲却道:“你当是地道战呢?既然与我博弈下这盘棋,自然就不会用下三流的招数。他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我愣住了,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出去的?这怎么可能? 古羲终于把所有的香葱都挑干净了,这才开始吃起面来。无奈我只能把疑惑暂时先压着,等他慢条斯理将面吃完后才问出口,他拿过我递给他的纸巾擦了擦嘴后淡声道:“你当我没有考虑到地下这个可能性?秦辅以救灾为名目先赶过来,自然会带上一些必要的配备。” “是什么?” “生命探测仪。” ......我明白了,秦辅让人去山上搜捕,不光是搜查地面,还对地下在进行生命探测。但凡羽若还藏在围城某处,都逃不过高科技的产物追踪。 所以,我微微屏住呼吸轻问:“有探测到生命迹象吗?” 他抬眼看过来,瞳仁幽光涔涔,“如果没有,又怎么确定鱼已脱网呢?” 心头一动,这是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羽的存在,以生命探测仪来监测。在这之前,我甚至都有种这个人并不真实的感觉,因为怎么会有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到这种地步。 “可是......又是怎么确定他跑了,你还说他是大摇大摆走出去的?” 问完第一个问题我就自行有了答案,一定是生命探测仪再搜索不到地下的生命迹象了。但是后一个疑问,我想不透。 果然听古羲回道:“人已有所察觉了,后面自然搜索不到了。有意思的是,在这时间段里出镇的就只有一人,你猜猜是谁?” 我摇摇头,这个人定然是最意料不到的,与其乱猜还不如听他揭开谜底。 他说:“你见过。” 范围顿时变小了,布林镇上能被称得“我见过”的人必然不是那种迎面而过不会去记的路人,肯定是有过交涉。脑中翻罗一遍,发现布林镇上认识的人几根手指都数得过来。 小卖部的老板娘是我们踏进镇上第一个认识的,随后就是粮油店的老谢头和他婆娘,接着是饭馆的老板,还有......谢小琴、谢福、谢天元。而这其中的人大半都已经死了,剩下的人里我想过一遍,年龄与性别都没觉得谁可能是羽。 古羲听了我分析后笑了笑,眉目藏精光,“你忘了一个刚刚见过的人。” 脑中灵光闪过,惊愕而问:“你是说那个民警?”在得到古羲的肯定眼神后不由唏嘘,那个人就是......羽?回想那幕在派出所的对峙,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民警很傲气,说话也并不客气,甚至将谢小琴等人的死亡矛头直指我们,可是他的气息不对啊。 还有,最大的不对是......我没瞧出来他是羽还情有可原,可连古羲都没看出来就大有问题在呀。我自问开口很婉转了:“你也是难得打了眼,没认出来那民警就是羽吗?” 却听他反问了回来:“谁说他就是羽了?” 135.任何一个人 “谁说他就是羽了?” 我一怔,“可是你刚不是说......”话说半句就咽了回去,他说的是出镇的人是民警,而没有说民警就是羽。可这样一来这民警与羽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 听着古羲不咸不淡的回答,我只剩无力感。他就是不一口气把事情给我解释清楚,要让我来猜,可我又每次都猜不中。更无力的是我如果不问,他就真没心来给你解惑了,然后那一个个疑团就憋着吧。 所以我在顿了顿后,还是一问到底:“如果民警与羽的失踪没关系,为何你刚刚要说到他出镇这一件事?” 总算这次他笑得深沉而回:“还没想明白?我们可曾有见过羽,哪怕是个背影?” 摇头,不曾见过。所以之前我都在怀疑这个人存在的真实性。 “那么谁可能会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 我想了想,觉得除了谢小琴可能没有人再见过他,但谢小琴死了,而且她看到的他也是童年时期见到的样子。隔了这许多年,无论是外形轮廓还是相貌都会改变吧。 “那就是了,没有人知道他长什么样。他可以是镇上的任何一个人,只要当他敛了特定气息后站在人群,他就是一普通人。所以我让那边严格把控每一个欲图离开镇的人,但是为什么却让那个小民警堂而皇之地离开了呢?” “是因为......你故意放的人?” 古羲笑赞:“终于有点跟上我的思维了。不过很肯定地告诉你他不是羽,他只是被抛出来试探的饵。一个隐藏得这么深的人,韬光隐晦还来不及,又怎会贸贸然跳出来并且还表现得很张扬?这样的行事风格与之前形象不符,气质也不同。但是却能肯定一点,他在推动这一切发展,既然要推动必然要借助一些人来达到目的。” “你是说......” 他没给我猜测的机会,直接就截断了我话:“一开始方向性就错误了,我们总以为这个人是生活在围城里的那座房子,不为人知,神出鬼没,实际上他会出现在众人视线里。而他能如此有恃无恐,一来是自信没有人能揭得开他的面具,二来是他对这个镇的熟悉。这熟悉不光是指对这个地方,还有对人。” 说得我仍然一头雾水,始终都没明白到底羽是怎么离开的。 古羲把我的手摊开在桌上,边写字边道:“你之前写了个诱字,现在我也给你一个字。”他在我手上写了个:易。 易......易容?“那个离开的民警易了容?”我惊问出声。 古羲眸光平静,“这盘棋下得很有意思,引敌先疑,确其竖子不为帅,明知我要翻盘诱其出山,他就索性将计就计来一招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让我直接放虎归山。” 我不理他这些暗语,直截了当问:“你意思是那个唯一离开布林镇的民警实际上就是易容后的羽?那后来呢,跟丢了吗?” 到这处我已基本理解古羲的意思了,那个年轻的民警不但成为了羽的饵,也成了古羲的。他判断民警必与羽有接触,所以才会有那些指向性很明确的论断来争对我们。可是他算准了这民警不是羽,却没算准前一刻不是,后一刻离开的却正是。本意想借由民警这条线诱羽出来,却没想反被其利用堂而皇之当着众人的面走了,不用说,出了那个镇,即便秦舟派了人跟踪也必然是跟丢了。 我从古羲的神色里倒是没有看到半分懊恼,只有棋逢敌手的兴味。这次其实可以算是他棋差一招,本已经是瓮中捉鳖一手掌握了,却还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将人又放了。 那现在真正的民警呢?不会被羽给...... 还好听古羲说在派出所的仓库里找到了人,也正是如此秦舟那边才顿悟过来羽已经金蝉脱壳而跑,打了电话给古羲汇报。 如此一来,羽的这条线索就真的断了,出了布林镇,中国这么大,要想再找到他无疑是海底捞针。但我看古羲好像并不在意,还有闲情逸致坐在这陪我吃着泡面唠着磕。 在继续启程前,他突的冒了一句:如果你是羽,你会去哪? 我没回答,在车上却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如果我是羽,我会在逃离了布林镇后去哪?这个人的思维与常人不同,不能依照常理来推断,可越想我就越心惊,因为到最后似乎只有一种答案,那就是我。 十二年前以笔友的方式与我有联系可能是偶然,但我解读出信中的秘密却成了必然。一段莫名遗忘的记忆是开端,中间的空白期不知道是在给我缓冲还是别的原因,但第七封信就好像正式启动了一道程序。无论是否古羲参与其中,我都还是去到了羽留给我讯息,想要我去的这个布林镇,并且成功的引导我在地下围城里揭开部分城墙的秘密。 一共七封信,唯独第七封信没有邮戳,只在信纸底下留了年月。我本怀疑这第七封信根本不是十二年前寄的,可是等把信再次拿出来仔细看后就否决了这一观点。因为无论是旧信封还是富有年代感的信纸,都可以通过某些渠道得到,但唯独一样不能,就是钢笔墨水。 每一封信因为年代久远而使得墨水渗透进纸张,并且会有微微的糊化。 突的想到身边这人不是鉴宝专家吗,这虽不是宝物,但字迹年份应该也与鉴宝类似吧。于是就把信拿给他看着问,结果得了他一个睥睨的眼神,似笑非笑地说:“大材小用这四字懂不?”我连连点头,安抚着说:“懂懂,你只要帮我随便看一眼。” “不用看,信都是十二年前写的,纸张和信封也都是。不过,信可以先写了,寄不寄又谁知道呢?” 我心中一动,他意思是羽早把信写好了然后一直没寄,直到最近才暗藏在旧书中让我收到?那岂不是与我之前所想不谋而合?如果我是羽,在明知有一个人能解开石门碎片之谜,可却又苦等不来的情况下,既然有确切的地址,那就不妨去找她。 古羲也说了,方向性有错误,羽并不想当然地就一定只呆在地下围城。他会易容,会走到众人视线前以各种普通面貌示人,然后潜伏在我的四周,或许是班上一个同学,或许是周旁的邻居,也或许从未走入我的视线,但我却一直都在对方的眼皮底下。 总之,他可能是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个或认识或不认识,却会暗藏在我周围的一个人。 所以,回程的车开向的不是帝都,而是萍城。 我有种很强烈的预感,离开布林镇和那个地下围城不是结束,还只是刚刚开始。 车子行驶一直到中午时分才下告诉,进入萍城区域。我有些疲累,但睡不着,隔着车窗看这座本该熟悉的城市,却突然间觉得好像离开了一阵子都变得很陌生。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眼已经暑假都过了,一直也没去找导师报道。 很意外古羲会让童英把车子开回到我以前租住的公寓楼下,更意外的是推开门看到里面居然如我原来一般摆设,那些曾经被损毁的家居都复原了,只不过仔细看陈色都是崭新的。 目光落在中间那道垂幕上,当时古羲那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行径历历在目,忍不住转头去看他。只见他已经不知何时落座在沙发里,和第一次进这屋一般像个主人似的随意地拿起遥控打开电视。不过,他现在也确实是这屋子的主人了,我无可厚非。 不去理会,既然他有心回到这里来住自有他的理由,我的首要事件是给早已关机多日的手机充上电然后给导师打一个电话。等我与导师沟通完毕,确定了课程安排后从室内出来,发现坐在沙发上的人已不见了。瞥了眼那垂纱,估计他大概是去了那边,于是扬声喊了句:“我出去一下。” 回来了萍城,我就还是个美术研究生,自然得继续上课。虽然刚刚进房间充电打电话时有看到新的画架和工具,但还缺少一些必备的东西需要去采买。 在城区有一家专门的器材店,里面画纸、画笔、画架应有尽有,我的工具基本都是这里购置的。老板是个沉默的男人,每次去都见他坐在吧台后面看着书,很少会来主动打招呼。这次去也不例外,只在我进门时老板抬头看了我一眼,认出是熟客就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 我找齐了要买的东西到吧台前结账,下意识的目光落在了老板的手上。 136.一双脚 在这之前,从不会如此去观察,那是一双皮肤微黑但手指却还算修长的手,掌心间有薄茧,应该是平常会干一些不轻不重的活。中指的最上一截关节微微凸起并有厚茧,我几乎要脱口而问他会否画画,因为这种指节的形成通常是握笔太多的缘故。 付完钱我没有多作停留就走出了器材店,等走到路边才回看了一眼。一个开画具器材的老板,会画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不能单凭这一点就胡乱去猜测。更何况假如真有问题,我如果问出来就意味着打草惊蛇,所以还是沉住气静观才是。 回去的路上我到离公寓附近的超市买了些食材与生活用品,等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门内黑漆漆的,放下东西先进房拿手机看了下,之前留在家里充电的并没带出门。 手机上有祝可的来电和同学的群短信,我先看了短信,是通知大家明天上午十点在科研大楼集合,这消息我已从导师那得知了。给祝可拨了个电话过去,响了几声对面才接起来,出声的却是个男人口音,迟疑了两秒我问:“祝可在吗?” “哦,你等等,小可,你电话!” 隔了一会电话那头才被重新接起,然后祝可的声音传了过来:“愿愿?” “嗯哼,你之前打我电话了?” “我说你回老家一趟怎么连电话都不接了?哪是之前打你电话,我是这几天一直有打给你可你都没接,害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 我笑了笑说:“没,回去之后又跑山里采风去了,信号不好,后来连电也没了索性就关机了,反正想假期也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 “要紧的事是没,就是想喊你出来一块吃个饭。” “好啊,时间地址你定好了给我消息。” 挂了电话后就起身去客厅,把食材归置进冰箱就简单做了两个菜,这时仍不见古羲出来,微一迟疑跨过那道纱幕。他那边的格局是两室一厅,我在主卧门上敲了敲不见有回应,旋转门把推开门却发现室内并没人,又去推客房的门,同样也是空的,这才知道原来他招呼也没打就出去了,而且很可能就在我那会出门之前。 有想过拨他号码,可手指划过键盘屏幕还是算了。回到自己那边上桌吃饭,那会在服务站因为餐馆打烊没厨师在烧还满心失落,现在回来了做了两道喜欢吃的菜咀嚼在口中却仍然觉得食不知味。不由叹息,原来吃饭的心情是与身边的人有关的。 还是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出去:你在哪? 又对着桌上的菜拍了张照片也传过去,不到半分钟就有回复过来:品相太差,没胃口。 我不由笑了,边吃边按着手机打:又不是让你吃,就是给你看看而已。 古羲回:那再见。 我:在干嘛呢?怎么也不说声就跑了? 古羲:有应酬。 耸耸肩,放下手机打算去添点饭,胃口来了。等我添完饭回到桌前,刚好看到手机屏幕短信在闪,在这之前已经有两条了:就这么一会功夫,是不是想我了?怎么不说话?人呢? 接连三条,一条比一条短,也充分表述了某个男人的耐心实在有限,我总共也就离开了一分钟。正想回复,结果字打到一半就被来电给跳转了,屏幕上赫然跳跃着他的名字。 我接起来后学他懒懒地“喂”了一声,他劈口就问:“怎么不回信?” “吃饭呢,没看到。” “那现在看。”是命令的口吻,听得我想笑,却忍住隔了几秒后说:“看了。” 还是命令口吻:“回答我!” 我故意装着懵懂的样子问:“回答你什么?” 那边静了一秒,重复刚才的问题:“是不是想我了?” “啊?你说什么?没听清,信号不好呀。”忍着笑将手机挪开一些,听到那头再平静不过的声音低缓传来:“常小愿,你给我等着。”随后啪嗒一下,电话被挂断了。 我是彻底被这人给逗乐了,于是心情很好的不但将两盘子菜给解决了,还吃下一碗饭。心满意足地摸摸有些圆滚的肚皮,感叹民以食为天,这食当真是要胃口对,还要心情对啊。 饭后梳洗完我就坐在沙发上意兴阑珊地选着电视节目,静等某人。 回到公寓后神经的放松,本身身体的疲倦,加上心情的愉悦,很快就让我在电视噪音里困顿了过去。似乎听到耳边有手机短信声传来,但眼皮太沉了,最终渐渐进入了梦乡。 是的,梦乡。 我又回到了布林镇,一个人走在空旷的街道上,周旁的店铺很陌生,完全不是我曾见到过的那些。走着走着,我没来由的心慌不已,因为忽然发现这镇除了进来的路是一样的,其它所有的都不同,包括那些楼屋,它们甚至都不是十几年前的旧房,更像是......古色建筑。 每一脚迈步,都能听到我的鞋根与地面敲击声,低下头,没有水泥铺路,只有古老的青砖地。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了突兀的叮铃铃声,那是......自行车铃声?循着声音望过去,有一个身影正骑着一辆老解放自行车过来,身影模糊地从我身旁掠过时,我被震在原地。 那是......曾经梦见过的年轻邮递员?我几乎把这件事都忘记了。想也没想就跟着追了上去,他骑的是自行车按理速度不算慢,可我光用走的居然也能跟得上,只是保持着一个特定的距离,无论我是加快脚步还是放慢都不能跨越。 周遭是空无一人的古色建筑,前后两人身处这空间很不协调,这感觉很诡异。而更诡异的是,我看到那个背影停了下来仰头而望,在他跟前是耸高的城墙以及沉重的石门。 我第一眼看这古色城墙和石门就觉得熟悉,转念间发现它们与地下围城很像。 不,不是很像,是根本就是。 石门上的纹理,城墙砖石的堆砌排布,全都如记忆中那般。唯一的区别是,一个隐在黑暗中,一个曝于光天化日里。 我再次环顾四周,这些房屋、青砖、高粱,我不是古羲,辨不出是什么年代的建筑风格,却为心中有个念头而震惊。这不会就是......布林镇下的那个围城吧? 下意识地想要走近房屋去触碰一下,可是当我的指尖触及时却发现摸不到实体,甚至手指都能穿梭而过。这些房子都是虚幻的?还是因为我在梦中,所以摸不到任何东西? 我的目光回转向城墙与石门,本想尝试是否连它们也摸不到。可脚刚迈出一步,却突的全身僵住了,想得太过入神竟忘了那年轻邮递员,这时城墙之前哪里还有他的身影?愣神过后立即跑过去,左右四下都找了个遍,也没看到人影。 突的目光一顿,在城墙与最末端的房子之间有条小巷,那不远处巷口的地面露出来的东西像极了自行车的把手。我走了进去,越走近看就越确定,那黑色的皮套正是自行车的一只把手。等我走到巷口时,看到那辆老式的解放牌自行车就横躺在地下,诡异的是两只轮胎还在腾空旋转着。 迟疑了下,蹲下身想仔细察看。可突的后脊发凉,就在我蹲下来的那刻,我看到了一道影子重叠在自己身上,头缓缓压低向后看...... 几尺之外,站了一双脚。 蓦的从梦中惊醒过来,眼睛睁圆,瞳孔放大,心脏也在收缩,急剧地喘息。等呼吸终于平缓时一摸额头,满手的冷汗,包括背脊上也凉飕飕的。 这......不算是噩梦。最后我惊醒过来也并不是在梦中察觉到身后有人而恐惧,让我惊愕的是那双脚,或者准确地说,是那双鞋子。 那是一双我见过很多次的鞋子,军靴。 环顾四下就知道自己还窝在沙发里,身上因为出了一身冷汗而粘腻,但我没有半点想动的意思。脑子里浑沌的很,又闭了闭眼,一副场景渐渐清晰。 城墙与古屋之间的小巷,被遗弃的还在滚动轮胎的自行车,从头顶覆盖住我的影子,以及,身后几尺外的一双......穿着熟悉军靴的脚。 理智在告诉我这只是个梦,可却控制不住思维在想为何到最后我会在梦中看到的是古羲的脚站在身后?根本......不合理啊。 其实以前我是个很少梦的人,甚至可以说不做梦。是从...收到第七封笔友的信后,最初是一双黑洞洞的眼睛盯着我,满脑都是碎片的画面,不断地重复,我将之称为噩梦;后来到了布林镇上,我梦见邮局,又梦见不可能是老谢头的年轻邮递员,这还能解释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再到围城中,我梦到房屋里坐在桌前的笔友,也都与当下的环境有着密切关系。 可是今晚回到了萍城的家,我却做这样一个梦。 137.琢磨心思 室内昏黑静寂无声,他是还没有回来吗?想要去那边看看,可是身体连一点动的念头都没,思绪仍停留在那个梦中。暂时先不去想最后那幕场景,在那之前我所见的是既在既定思维范围内,却又超出了理念范畴的东西。既定的是那城墙与石门,与我和古羲在布林镇下空间所看到的一模一样,超出的则是那本来该是荒芜空寂的地方,在梦中却多了许多古色建筑。 不管梦境是否真的,我都在想着一个问题:会不会那围城在很久以前原本不是在地下的?这想法可能不合理,可是却在脑中滋生蔓延,越想越觉得可能,甚至,我生了将那这个梦画下来的念头。 起身、开灯,找出画架,打开刚买回来的画具又铺上白纸,说画就画。 但提起笔却不知从何画起,甚至发现满脑的画面正在消褪,我立即不敢有迟疑,能记得多少就画多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脑中场景全部烟消云散时,我的手也顿止下来。 看着白纸上的......残画,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之所以称它是残画,是因为我只画了画纸的上半部分,城墙石门之内的小巷、房屋、青砖。我想了想,有两个场景不会忘,一个是站在城墙前的背影,一个是小巷深处我背后的脚。只不过那背影模糊了只能以阴影线条替代,但那双脚却清楚,很快勾勒完整。 一低头,就见我刚画完的脚站在侧后方,踩得正是军靴。 惊愕转身,恍然间才发现天已经大亮,消失了一整夜的人站在身侧目光落在我的画纸上。 倒没生出什么诡异恐怕的感觉,就是觉得像被抓包了一般。尤其是古羲单刀直入抬手指着画上问:“你这画的是我?” 我想否认,但与他脚上如出一辙的军靴,标志性太强了。 所以古羲下一个问题是:“这是在画什么?”他有一双再锐利不过的眼睛,相信城墙与石门这般明显是逃不过他的眼的,斟酌之后我如实而答:“画梦。” “梦?”古羲的视线终于从画上转移到了我的脸上。 我对他讲述了那个梦,梦境不记得了,梦的过程还是清楚的。他默然听着,直到我最后笔指角落轻声说回头看到这双脚时,他的眉毛才微掀了下。 他的手指向城墙前那团阴影,“这个人就是你说的邮递员?” “嗯,我完全记不起他的轮廓了,在这之前有次也梦见过这个模糊身影,可是后来醒了就忘记了。这次如果不是最后印象太深刻,可能醒来也会把这梦忘了吧。”这其实并不奇怪,人在苏醒时的霎那,脑思维可能还停留在梦中没出来,但一旦真正清醒时,梦境转身就会快速遗忘,所以大多数人都不太记得做过什么梦,偶尔记得的那是因为印象深刻,但这记忆不会保存太久。 通常我们会说昨天我做了个梦,但很少有人会说一个月前我做了个梦。我能记得之前那个噩梦,是因为它在不断地重复。但近期的,就好比布林镇上曾两次入梦,也只在当时苏醒过来时记得,事后将之遗忘,再记起是在今晚这个梦中了。 人的大脑很奇怪,可能它在梦中的思维模式与现实是不同的,所以梦里能记起以前的梦,梦外却会遗忘。 古羲沉吟片刻后道:“单以这场景而论,你知道你画的是什么朝代的建筑吗?” 我摇了摇头,对历史建筑并不太熟悉。 只听古风低道:“秦风。” 我微微一怔,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是说这画上房子是秦朝时期的?那如果梦境是真,难道那围城是秦朝年代的?” “历史不是以风格而论,古往今来都崇尚秦风,后人仿造秦时建筑很稀松平常。” “那要看什么来辨别年代?” 古羲:“取材质地。” “我这画上......” 我话没说完就见他摇头,“鉴古在于望、闻、触、切,别说你现在所绘只是草图,就是勾勒了颜色也不可能单靠图纸来鉴别其年份。” 听他如此说知道在理,目光划过画纸时蓦的眼睛一亮,指着那城墙与石门问:“这你应该看过也摸过啊。”没料他横了我一眼,不咸不淡地丢来一句:“你是在考我地质学吗?” 未等我反应就听他又道:“中国东部在寒武纪以前以变质岩为主,古生代以各类沉积岩石为主,燕山期则以火成岩为主。现在你觉得一块石头能鉴别出哪个朝代了吗?” 呃,中国不过是五千年历史,石头的形成却累以万年来计。是我太过心急了,根本都没深思这些,失落之余扑了一鼻子灰,总有些难堪。于是想要避开他的目光,可就在划转眸的瞬间似乎看到他眼底隐约的笑意,突的我想到一个事。 在祭盘底下古羲翻转局面将谢小琴制住时曾说过她没文化,因为我胡乱编撰的张大千那幅《松山仙境图》不过是上世纪的,而他一口肯定那个围城至少是千年以前。 那就是说一定有什么让他鉴别出了年代,这会他是故意不说的。 有了这么一线索再去想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我也学他横了一眼后道:“一块石头自然不能鉴别出年代,但是一块被打磨过甚至雕刻了的石头,对你来说应该不难了吧。” 古羲牵起唇角笑了起来:“现在学会琢磨我心思了?” “那你是说还是不说呢?” 他伸手在我脑袋上一拍,“去给爷弄点吃的去。” 我瞪眼,这人居然大老爷似的坐进沙发里了。过了几秒,我只得闷着声咬牙问:“你要吃什么?”他把两腿往茶几上一翘,漫不经心地说:“你看着办喽。” 看着办?那就是最难办。这人嘴巴说刁钻吧,也能在各种环境下都适应,可要说随意吧,那绝对不是他古羲的标签。昨天在生鲜超市有买一盒阿根廷红虾回来,好像有见过他挺喜欢吃虾的,于是我进厨房取了几只大虾出来先解冻,然后用佐料给腌制后在锅里煎了两分钟。本来想熬粥,但想古羲那耐心是等不了,所以就把牛奶热了热再煎了两片吐丝直接端出去了。 可我前后也不过忙了十多分钟,再出来时却见古羲已经横躺在那闭了眼。 我放下盘子走近,这是睡着了?可刚走到他身边就见长臂伸来,猝不及防被拉着跌在他身上,腰上被控住。懊恼地去瞪他,“不是说要吃东西吗?还不起来吃?” 他也不睁眼,只懒洋洋地道:“说说你做了什么。” “虾、牛奶、吐丝。” 他评价:“差强人意。算了,告诉你吧,你的思路确实是对的,鉴别石器的年代必须得从它的工艺。但是即便鉴别出来了年代,也不能成为论断的依据。” 我一怔,也不挣扎了就趴在他身上问:“为什么?” 他微眯开眼,星眸目光落于我脸上,“因为不同的石器分处于不同的年代。石门上是浮雕图案,从工艺以及雕刻手法看是至少在千年以前,而那攀附在老树上的石盘底部的八卦和刻字,却是出自两千年前的秦朝。” 我的眼睛一亮,秦朝!刚刚他也说我画的建筑是秦风,又一次与秦朝相关了,这是否代表了......还没深入去想,古羲就洞察了我的心思,淡淡否决:“一个秦朝的石器用来作为祭盘,只要是后来有能力者都可以办到,那代表不了任何意义。相反的石门上的浮雕以及那古城墙的垒筑,反而更能表明这座围城应当建立于,”他顿了顿,轻吐一个字:“宋。” 宋?那岂不是与秦朝隔了一千多年?为什么一个空间却有两个朝代相差如此大的石器?问题一出来我就自有了答案,因为此答只有一个解:就是宋代人得到了这个秦朝的石盘,然后在布林镇建造围城并布下奇门遁甲阵。 目的,无可知。 今天之前我或者会想成围城存在的意义是城墙内的秘密,可是当有了这个梦后,我不确定了。假如梦是真的,那它就是曾在地球表面,城墙也曝光于外,那么何来秘密可守? 想了一阵想不通又抬眼去看古羲,想问问他的意见,可见他眼睛又闭上了,长睫遮了瞳仁之后少了那些乖张肆意,整个人都好似变得柔和了。腰间的掌好似松松垮垮地锁着,却如了他的性格霸道地宣誓着主权,敢保证只要我欲图起身,他定能醒过来并将我锁的更紧。 不管他有否真的睡着,我都闻着他怀中温软的气息选择安静地伏在他身上。 这一刻,世界是安静的。 138.会友 但半小时后,我还是小心翼翼地从他怀中起了身,还好并没吵醒他,因为今天十点必须要去学校科研大楼集合。室内有些闷热,看他额头都有了汗,我将空调调了定时,又找来毯子替他盖上后写了张纸条在他手边的茶几上,这才离开。 赶到学校时已经过十点了,科研大楼前同学都散了,我连忙拿出手机来想要发短信询问,却见手机上有条未接收短信是祝可发来的,时间是凌晨一点多钟。 微觉奇怪,怎么那么晚她都没睡,记得以前她是晚上十点之前准时睡觉的人呢。点开短信看是约我今天中午一块吃饭,把地址也一同发了过来。我快速回复了个就收起手机去同学群里询问大伙在哪,很快班长就在群里报了个教学楼的班级号。 等我赶到教室的时候发现同学都已经到了,体型敦厚的导师也在讲台上说着什么,连忙从后门悄悄溜了进去,坐在了最后一排。不过还是被导师看到了,他今天还是穿着那老三件式的灰色短袖衬衫,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给了我一个不算严厉的眼神。那眼神我懂,等下肯定是要留下来作汇报工作了。 因为是第一节课,基本上就是讲述下这学期的大概课题和目标。读研与在学四年是不同的,不会有固定的课程,多以课题为主,导师交代的任务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即可。 听得不是太认真,一定下心来我的思绪就控制不住,目光在每一个同学身上打着转。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我觉得自己快成疯魔了,看每一个人都像羽,又觉每一个都不是。 因为若以画工而论,我的这帮同学是最有可能的,可又感觉不到在围城中那种低迷诡异的气息。但古羲又说羽会易容,可以是身边的任何一个人。 一个同样能将气息敛于无形的人,又怎会让自己的身份这般容易外露呢?导师这一班一共有十八名学生,其中男生占了十名,女生连我占八名,排除掉女生外,那还有十个人。我在班上并不活跃,与谁的关系都不会太热络,所以要从他们的言行里分辨,很难。 还在兀自分析着,察觉手肘被触碰,侧转头见班长张倩在拿笔戳我,见我看过去时就朝讲台指了指。那方不光是导师目光炯炯地盯着我,连其余同学也都在回望。 暗叫不好,定然是导师说了什么而我在开小差没听到。 张倩见状凑过来小声提醒:“导师让你讲讲上学期末的课题。” 课题?什么课题?我一片茫然。 那边导师已经重咳了声,提高音量唤我:“常愿,古先生的研究是有什么困难吗?” ......我才反应过来导师所说的课题是古羲那个复原方器的事,也不知道当初古羲是如何跟他说的,搞得好像一个突破性的研究一般。 迟疑了下,还是站起身来斟酌着开口:“关于古先生的研究,主要是文物方面的,具有一定的国家考量价值。我的主要工作是辅助记录这一过程,并将其构成草图供古先生参考。稍后我会将课题报告写好发送到您的邮箱。” 话中透露了文物与国家两个讯息,相信导师应该能明白有些事不能直言而道。果然见他点了点头没再细问,将话题转移开到别处去。 我坐下时察觉到身旁班长张倩那羡慕的目光,她小着声说:“常愿,据说这古先生十分厉害哦,我们一干同学他唯独选了你来参与他的研究案子。希望下次有幸我也能参加。” 对此我只能干笑着回应,心说你是没领略那人的脾气,要真接触了包管你后悔。 课上到十一点多就结束了,导师将我单独留了下来。等同学们一走,他就再度问起古羲的文物研究可有成功?我想了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方器虽然没有复原完整,但至少勾勒出了原貌,所以算是成功的。导师听了后似松了口气,又不着边际地问了我其它的事,见他几度欲言又止,不由主动提出让他直言。 这才见他微赧着神色道:“古先生来找校长与我时,除了说会自助学校做公益外,还提出要让咱美术系参与市委的一个宣传活动,不知古先生可有提及?” 恍然而悟,原来导师纠结的是这。他虽不求名,但一直心心念念想壮大美术系在学校的声威,这次若真参与了市委宣传活动,无疑是打响了非艺术类学校的美术系名声。 不过这我可没有话语权,只能摇了摇头,看他镜片后眼神失望又忍不住道:“晚点我主动跟他提一下吧。”导师怔了怔,“你们在研究结束后还有联系?” 呃,他就住在我一个屋檐下,算不算是有联系呢。 见我点头,导师转忧为喜,慎重对我道:“那你一定要言辞委婉地跟他提这个事,假若古先生还有别的要求尽可能的替他完成,有什么困难你可以和我说。” 回头我把导师最后那话咀嚼了下,觉得有歧义呀,什么叫古羲还有别的要求尽可能替他完成呢?怎么有种签了卖身契的感觉呀。心想这话可千万不能给他传达,否则他还不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呢。 祝可约我的是十二点,被导师留话耽误了时间,等我赶到那家川菜馆时已经快接近十二点半了。途中接了祝可几个电话来催促,连声说快到了。 本来还奇怪就我和她两个人,为何还要叫个包厢,可按着门号推门而进时脚下不由一顿,疑惑地抬头又看了看门牌号,是215啊,怎么里面坐着的是个年轻男人? 对方听到门处动静抬起头看过来,目光将我打量,我有些尴尬地询问:“请问祝可定的是这间包厢吗?”男人默了一瞬,才点头回应:“是的,她去了洗手间。” 心头一松,还好没有搞乌龙。但即便如此我走进包厢后仍觉尴尬,不知这个陌生男子究竟是谁,祝可也没在电话里和我提。拉了靠近门边的一张椅子坐下,两相无语。 这男人长相普通,皮肤有些黑,这么热的天居然还穿了件藏青色长袖衬衫。包厢里也没有打空调,我坐了一会就觉闷热了,但看他好似一点都不觉得,只低着头在弄手机。 终于这尴尬的气氛结束在祝可的高跟鞋声里,她走进来时脸上就绽了笑:“愿愿,你这个拖拉鬼,让我等到现在肚子都要饿死了。”我也笑,多时不见还怪想念的,看她满面春风地坐进男人身旁时不由挑了挑眉。 祝可会心一笑,双手圈住男人的胳膊介绍:“他叫阿泽,是我男朋友。” 我微笑着打招呼:“你好,我是常愿。” 对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算作回应,祝可在旁解释:“愿愿,他比较害羞,今天还是被我拉着出来的。”看她神色里都是甜蜜,有些话就不言自明了。 难怪昨天会有个男声帮她接电话呢,看来也就是眼前这位了。 祝可想到什么起身拎起早就开好瓶的红酒边给我杯中倒酒边笑骂着道:“倒让你转移了话题,消失这么久也没个音讯的人必须罚酒三杯。” 我看了眼那深红的酒液,笑回:“罚就罚,不过你得陪我喝。”她知我所有酒中唯爱这红酒,即便是喝上一整瓶都不会醉。不过红酒是用来细细品茗的,而不是像啤酒一样灌的,所以三杯下肚,只觉嘴里全是苦与涩,舌头都想打结了。再看祝可那皱了一脸的表情,一下心情就平衡了。 她的男友阿泽也不多话,捧了一杯绿茶就在旁边看着我们闹。一来与他不熟,二来我也不是会搭讪搞气氛的人,所以也没有与他多攀谈。 菜是祝可早点好的,她是个无辣不欢的人,我稍微能吃一些。可川菜馆的辣子都是出了名,到后来我真的觉得自己舌头都被辣麻了。一场午餐吃到下午两点才终于结束,祝可似还意犹未尽,想要再约我去喝下午茶,我刚想苦笑着推拒,她的男友阿泽就说话了:“小可,你不是说下午还要去办事的?怎么忘了?” 祝可神色一顿,恍然过来一拍大腿对我道:“对啊,跟你吃着聊着都给忘了,我还要去银行一趟呢。” 于是起身结账作别,等出了饭店,我让他们有事就先打车走。祝可也不跟我客气,指了指电话说回头再约就与阿泽一同上了出租车,等车子慢慢划上轨道后我脸上的笑渐渐敛去,若有所思地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以内。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一个事,祝可那男朋友阿泽我不认识也无可厚非,可是祝可是几年的朋友了,对她还是了解的。九月气温至少30度以上,吃的是川菜肯定更热,我没一会就冒了汗提议开空调,可祝可却是迟疑了下才唤来服务员把空调给开了起来,但她身上那件防晒衫从进门起就没脱下过。 她皮肤很白,属于晒不黑的那种,以前夏天见她从不涂防晒霜穿防晒衣。席间我吃辣的满头大汗,可看她却很适宜。 这些并不是什么多大的事,就是一些小细节。可这段时间经历了那些事后,我对细节变得敏感了许多。心想或许应该私下找个机会问问祝可,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怎么的,在我面前没必要强撑。 139.帝王绿 手机有电话进来,看那闪烁的名字我就联想到了某人耀武扬威的样子,于是忍不住嘴角弯起,接通后不等我开口询对面就抛来两字:“在哪?” “在外面呢,你睡醒了?” 他轻哼了声算作回答,又道:“报地名。” 我一怔,“你要来?”静了一瞬,那头却道:“不用了,看到你了。” 啊?我站在路口左右张望,果然见他的那辆路虎车徐徐开过来,很快就停在了我的身前。上车后也不用多问他是怎么找来的,之前在常城就有过一次我去万达吃东西,他随后找过来的经历了,所以只要我带着手机他就能知道我大概位置。 他已经换了一身蓝黑白条纹的休闲装,飘了眼他胸前的logo,似乎他对纪梵希情有独钟。我下意识地去看他的脚,发现他没有穿军靴,而是换了一双黑色高帮鞋,裤管长度刚好在脚踝之上,这身搭配还真有点潮。 收回目光时划过他的手腕,才想起一个事来,他的那串金丝楠木的手串还在我那,说是让我帮他用酒精消毒清洗呢,我都把这事给忘了。视线又再划转到他颈前的那根银色链子,心想他其实还很爱打扮的。那根银链的坠子在之前有次他洗澡出来没穿上衣时见到过,好像是个碧绿的玉坠,具体什么形状倒没怎么留意,总之不是佛或者观音。 突觉车子一个刹车,我这打量的目光被古羲抓了个正着。目光沉定两秒,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安全带,下一瞬迫人的眼神就逼近,不由分说地吻了上来。理智在告诉我这是在光天化日的车内,可这个人一发狠起来根本不管不顾,完全不给我挣脱的机会,双手被他抓握了按在一侧,另一掌紧紧扣在我后脑。直吻到我气息不定时他才松开了些,然后道:“没人告诉你不要直愣愣地盯着男人脖子看吗?这是一种诱惑,也是邀请。” 去他的诱惑和邀请!手上一挣动又被他给按住,“看来你还不服?那行,直接回去解决吧。”话虽如此说可他依旧没动,只是眼神从我脸上飘落到我的胸口。 今儿我穿的是一件v领连衣裙,被他这么一瞧,也顺着目光低头去看,霎时我脸涨得通红。在刚才的挣动中,衣领不知何时被扯得向下露出了里面半边的胸衣,被他这般看着窘迫交加。黑眸抬起时,里头的情绪只要是成年人都懂,他凑过来抵住我的耳朵:“小愿,回去?”满是诱惑的语调和字眼,我知道那代表什么,但还是艰难地摇头。 古羲有一个优点很可取,就是他的性格虽然乖张而肆意,但在感情方面不会来勉强。所以这刻他耸耸肩,退回了座位等我快速整理好衣装后似笑非笑地对我道:“难得我愿意当回绅士,提醒你以后不要盯着男人脖子看哦。” 我恨恨瞪他一眼,别转头小声反驳:“谁盯着你脖子看了?我是在看你那坠子。” “坠子?”他低吟了句,竟主动从衣领里把银链吊着的坠子掏了出来,下一个举动却是把链子给取了下来往我脑袋上套,“喜欢就拿去。” 见他从不离身戴着,以为很重视,谁知他会这般随意就给了我。低头去看那碧绿的玉坠,发现竟然是一个玉哨子,即使我不懂鉴宝也能看出其价值不菲。 曾听说过翡翠是玉中的皇帝,而翡翠中还分色泽,绿**正、色浓,泛出蓝色调,但不偏色的是最名贵的一种,叫帝王绿。眼前这只玉哨子,就是这种色泽。 想想也是,能让古羲戴在脖子上的焉还能有次品?可是这条银链......刚念转过,就见他的手指捻了捻链子道:“太粗了,不适合你,回头给你配一条细的。” 我侧转头去看他,深幽黑眸里一片淡然,已经没了刚才的冲动和情绪。 既然他送,我也就受。默默将玉哨子塞进了衣领里面,却听他笑了,语带邪气地说:“它倒是比我福利还好,一上身就闻女人香了。” 翻了个白眼不想去理,男人说这些荤段子似乎都是信手拈来的。 当古羲推门一脚跨出时丢来一句:“还不下车?”我一怔,扭头看窗外,这才发现他的车子停在了一停车场。下车时一眼就看到前方奢华楼层上的名字凯纳云景大酒店,我不由问:“来这干嘛?” 他从那边走过来顺手将我往身侧一揽,懒懒地说:“来这自然是吃饭喽,不过你要是想住店我也不反对。”走近大堂之处时我说:“我刚吃过了。”还吃到两点呢,但他没有半点参考我意见的意思,径直而走着道:“再吃一轮,撑不了你的。” 于是,我与他并肩走进了光鲜亮丽的大堂内,由迎宾再一路引着往左拐进日本料理餐厅。 刚刚坐下就有服务员上前来递菜单,给我也递了一份。虽然我很饱,但还是顺手打开了去看,不过一看那价钱就安静放下了。古羲也没管我,随意报了几个菜名就让服务员拿走菜单了。没一会,一盘盘菜被端了上来,我的嘴角抽了抽,心说这还真叫一个......精致呐,基本每一份都是拿巴掌大小的碟子装的,就好比眼前这鹅肝,不用数,一共只有三片。 古羲似知道我在想什么,嗤笑着道:“瞧你那小眼神,日料在于精而不在于量,别像个愤青似的尽想些有的没的,尝尝这味就知道了。” 我夹了一片放在嘴里咀嚼,上面应该是抹了一层鱼子酱的,细腻的口感与鲜美结合,立即就吸引了我的味蕾。好吧,我不得不承认,它的味道极佳。 尽管我与祝可中午吃到两点,但在古羲的怂恿和美食诱惑下,真的如了他说的,又吃了一轮,其中还有不少我以往很少会去碰的生食。等到牛排上来时我连连推拒,真的吃不下了。还好他也没勉强我,优雅而斯文地一边切着牛排一边放进嘴里咀嚼。在他切第二块的时候,突的有服务员上前到他耳边低语,我没听清,只见他闻言后抬起了头,目光朝着我身后某处淡淡飘了过去。 顺着他的视线我回转头,目光在霎那间一顿。隔了五六张桌子的屏风前,岑玺正端了一杯红酒朝着这边举了举,嘴角露出一抹恬淡从容的笑,但不是对我。 在帝都的那晚,古羲毫不客气地打散了她眼中的笃定,最后离开时她多少是有些狼狈的。可今天她坐在那,又像第一次见时浅笑伊人,眸光清波潋滟。 只迟疑了一秒我就回转身来去看古羲的神情,别人的态度我不在意,主要在于他。但看他早已收了目光,低着头在继续切第二块牛排。服务员又走了上来,这次拿来了一瓶红酒,尽管我们桌上古羲刚刚已经开了一瓶,但听服务员道:“打扰一下两位,这是岑小姐寄存在我们酒店的86年拉菲,她说想要请两位喝。” 我没作声,静等古羲的反应。 只见他手上动作没停,语声浅淡地命令:“开了吧。” 心中一咯噔,就算我不懂这里头的玄妙也知道有句话叫作无功不受禄,岑玺是示好也罢还是有别的意思,无疑古羲都接受了。 红酒开瓶后先用醒酒壶温在旁,两只精致的水晶玻璃杯被送了上来,等过片刻服务员为我们都斟了半杯。这时古羲才抬起头,深深冷冷的目光看着深红酒液片刻,蓦的笑了,他问我:“想喝吗?” 我沉顿两秒,面无表情地摇头。 即使红酒是我最喜欢的酒,但我还是比较偏好平价、口感大众的,而不是这种一口千金的名贵酒。 “不想喝就算了,走吧。” 我一愣,他说走?只见他还真没开玩笑,拿毛巾擦了擦嘴后就优雅起身,旁边服务员立即上来礼貌询问有什么需要服务,他只笑着说:“账记在秦辅头上。”说完就在对方错愕的表情中拉起我大步而离,竟是连看都没看一眼那刚刚被打开的红酒。 岑玺那一桌是走出餐厅的必经之地,在走到近处时古羲微垂了目光朝她还礼貌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看岑玺嘴角那抹浅笑没刚才那么自然了,但还是微仰视角点头回礼。 140.五毒 在越过桌子时我随意地回看了一眼,却不由怔住。刚刚注意都在岑玺身上,即使有隐约看到她对座有个男人身影也没去怎么留意,却没想到与她一同吃饭的是......何知许。目光相对走出餐厅的瞬间他也看到了我,清俊的脸上露出温和亲切的笑。 我不确定古羲有否看见何知许,念及之前有次他去“时光”咖啡馆两人谈了话,没过几天我就“被离职”了,所以就也不去提这岔了。 坐进车里他见我默不作声,笑问:“还在惦念着那红酒?要真喜欢喝就让秦辅去给你弄一箱呗,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我摇了摇头否认:“没有。” 既然他绝口不提岑玺这事,我也无意去纠缠这些。 回到公寓进门古羲就有电话进来,他直接边接听边穿过垂纱去了对面。我看桌上之前做的早餐牛奶和吐丝都还在,唯独大虾变成了壳丢在那,不由抿唇而笑,这人嘴巴还真是挑剔。收拾了东西进厨房,这会虽然已是傍晚五点多了,可连吃两轮这肚子是再吃不下晚餐了,相信古羲也一样,所以东西一搁我就进了房。 拿出手机时才发现有何知许的短信:有空来喝杯咖啡不? 时间提示是我们刚离开餐厅后,放在包里没听到短信声音。我笑了笑,回复:过两天吧,刚回到家不想出去了。他很快就回了过来:好,随时等你。 君子之交淡如水,与何知许应该就是这种。没有去深思他为何会与岑玺坐在一块吃日料,只消看那去店里消费的顾客身份,就知道他与这一类上流社会的人打着交道。 可能是身上出了汗感觉有些痒,于是去冲了个凉,可不知道怎么的越发痒了,心说不会是吃什么过敏了吧。等真的看到手臂上有红疹出来时,我觉得自己这嘴真成乌鸦嘴了。不敢再去挠,可有时候往往痛能忍,那痒就像有无数只虫从身上爬过一般,很是煎熬。 最终还是决定下楼去附近药店配一支过敏的药膏涂了止痒,要不这一晚上太难熬了。刚好走出房间看到古羲从垂纱后走过来,我正想打声招呼说下楼一会,就见他目光飘落在我手臂上问:“你胳膊上怎么了?” 红疹都冒出来已经很明显了想遮也遮不住,就老实回答:“可能刚刚吃的什么过敏了,我得下楼去药店买支药膏涂一下。” 他朝我招了招手,“过来我看看。” 我走到他跟前手臂就被抓了起来,只觉他的指尖凉凉的很舒服,好像被他握住的位置没那么痒了。他垂眸看了片刻后问:“身上别的地方还有吗?” “暂时还没起疙瘩,可背上会觉得痒。” “给我看看。” “......”我无语对之,可看他神色一点都不像在给我开玩笑,甚至抓着我胳膊往沙发处走,不由分说将我推倒在沙发上,不等我反应就直接从背后掀开了我的上衣。一下子我就恼了:“古羲你......”挣扎着要起身,却被他按住了呵斥:“别动!” 我又羞又恼,一直以为他不会强来,之前还在赞他这优点呢,哪里会想到不过隔了几个小时就自打了嘴巴。那游走在背脊上的手,指尖所到之处都激起我的颤栗,双手攥成了拳,咬着牙一字一句质问:“古羲,你至于这般强要吗?” 可头顶的人根本没答我,指尖已从背脊梁骨滑落到我腰下位置了,心不由沉到谷底。假如这人**了心要在今晚,我哪怕说破嘴皮都阻止不了。而且随着他指腹轻柔划过身体,我的气息在渐渐紊乱,这个男人根本就是毒药,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击破我的心防。这样的情境我早该预料到的,他选择住回公寓,房屋又是通的,感情算是确定处于炙热中,他若真想要我如何拒绝得了? 可就在我胡思乱想间,突听他用极轻的声音问:“你今天见过什么人?” 我一怔,转而就苦笑起来。还以为他没看见何知许,自己也就多一句不如少一句,不去提及了。可以他的敏锐,哪里可能会忽略与岑玺一同用餐的人?当真是我天真了。 他一路都不提,回来后也直接进了他那边屋子,就是为了等在这后头呢。 我正想把话与他挑开了说,却只觉他手把衣服拉下了将我翻转而过,幽沉如水的黑眸紧紧锁住我,然后道:“把你从早上起遇见什么人,吃过什么东西,和谁有过身体接触,都给我一一说一遍。” 我忽然意识到古羲的神色不对,他这表情并不像是带了怒意,瞳眸中甚至连一丁点动情的情绪都没。忐忑不安地把从早上出门起的事情都阐述了一遍,看他脸色竟越见凝重,等到说完时忍不住问:“怎么了?” 他的眸光明明浅浅,居然一把将我揽抱起来大步走向卧室。 起初我还惊了一跳,可看他难得严肃的神色觉着不可能是我想的那种,等他将我放平在床上后,他伸手摸了摸我的脸,沉静而道:“会有些疼,忍着点。” 这会我还能点头,可当他的手指捏住我手臂突然用力时,根本控制不住尖叫出声,岂止是有些疼啊。几乎只过片刻就见手臂上乌青指印斑斑,那疼是一轮痛过一轮。等两条手臂都被他这般捏过后,突的将我背转,上衣再次被撩起肌肤外露于空间,这时我已不去想那些羞赧了,因为他的指压在脊梁骨上,锥心之痛。 一开始我还能叫出声,到后来就只剩**与重喘了。 我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可却大约明白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才导致我起红疹身上发痒,绝不是过敏这么简单。最后一下分明感觉到有针刺下来,痛感竟全都朝那一点汇聚,眼前都开始发白看不清物了。 当结束时,只觉走了一遭地狱轮回。 感觉古羲把我翻转过来面朝上,微微睁眼,看到他手上拿了一支深紫色的针。可当他手指抹过时,却发现原来那针是根银针。 心头发寒地想:那深紫色的不会是血吧。 古羲的脸色很沉,他并没看我,只一直盯着刚刚抹过针的手指,我发现不过片刻他手指上的深紫居然变成了黑。 “我到底怎么了?”开口才发现自己气弱到几乎无声。 古羲垂眸看我,清冷而道:“你被下了蛊。” 我怀疑自己听错了,怎么就无缘无故中蛊了?难道是在布林镇上因为与谢天元接触的原因?可古羲立即就否定了我的猜测:“不是姓谢的蛇蛊,你所中的是五毒汇聚凝炼的蛊毒,比蛇蛊要厉害百倍。” “是哪五毒?” “蛇、蜘蛛、蝎子、蜈蚣、蟾蜍。” 悚然而栗,这五种可都是致毒之物,想及谢天元的蛇蛊据说是身体里会有蛇存活,心颤着问:“不会这五种东西都在我身体里吧。”还好见古羲摇头,“实物下蛊没这么容易,除非你没行动能力任由对方将毒物送进你嘴里的。是下的药蛊,可利用的方法有两种,一是通过身体接触让药渗透进你的皮肤,二是通过食物用进你身体里。原本它的潜伏周期至少要三天,可你偏偏刚好吃了生食,引发了蛊毒而起反应。” “那现在我该怎么办?去医院洗胃吗?”这话我问出来都觉得自己天真,果然听到古羲讽刺地反问:“你觉得医院还能给你解蛊?” 正觉失落,又听他道:“已经解了。”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怔然看着他隔了几秒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你帮我把蛊解了?” 他一挑眉,“要不然刚刚是在玩啊。” “可是,你不是说我中的是比谢天元那蛇蛊还要厉害百倍的什么五毒汇聚的蛊毒吗?” 他轻轻一哼,淡淡道:“蛊刚入体并未着床,还潜伏在表层。你得庆幸今儿我想吃日料,若没那些生食先喂祭了它们,过上一夜,我就算想帮你解都难。” 听他如此说,仍然还有犹疑:“那现在我是没事了吗?”还有,我又看了看他手指上的乌黑,无疑那就是他从我体内用银针拔出的蛊毒,可是......“那东西你接触了会不会有事?” 但见他淡淡瞥了眼自己手指道:“已是死物,又能奈我何?你还必须得灌水一直灌到吐为止,这样才能将留在你体内的毒物尸体清除掉。” 我浑身一颤,“你刚刚不是说没有实物,就是药蛊吗?” “蛊遇血而生,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我要喝水!可刚刚一番痛入骨的煎熬让我全身半点力气都没,只得向他要求:“你能帮我去拿水来喝吗?” 黑眸沉静看我,口中却道:“不急,反正也都死了,等一会再清理吧。” 他不急我急啊,一想到那所谓的......尸体还全在我体内,就觉浑身都难受。 141.自欺欺人 求人不如求己,我手撑着起身,双脚落地时抖的不行,一站起来就腿软要摔倒被他一把揽住并且又横抱了起来,轻轻松松地走进洗手间。 我忍不住提醒他:“水在厨房。” “水壶里的那点水够你灌到吐?” 一咬牙拧开水龙头就用杯子去装自来水,一杯一杯下肚,肚子涨的不行,感觉水都满到喉咙口了也没吐的出来。古羲叼着一根烟斜依在门边,轻吐了一口道:“没试过酒喝多后抠吐吗?” 我摇摇头,很少喝酒,就算喝也都是喝低度酒,从没喝到吐过。 “张开嘴,用你的食指与中指去压舌根。” 略一迟疑按照他的方法去做,没想到只轻轻一按作呕感觉立即涌来,撤退回手指的瞬间已经一口吐在了池子里,然后,我脸色变得煞白。 如果说在这之前还有那么一点点以为古羲是在危言耸听,那么这刻看到那些黑色物时,就只剩胆颤心惊。之后我也无需再抠,因为只要一灌水就控制不住作呕,一直等到吐的我黄色胆汁都出来时,再灌水下去就清净了。 但这过程让我整个人都虚脱,早在中途的时候眼泪就流了下来,若非我是坐在浴池边上而手又撑着洗手池,早就瘫软在地了。视线模糊中抬头,听到古羲啧啧了两声后调侃:“瞧你这可怜样,这个教训是告诫你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 心神一颤,终于还是回归到这个问题了。 在这之前古羲问了我这一天的行程,刚刚又说下这蛊有两种方式,一种是身体接触,一种是从口而入。而这一天里与我身体有过接触,并且又可能让我吃下药蛊的,只有祝可。 我很难把蛊这种邪物与祝可去联系上,更难相信自己最好的朋友会来害我。 脑中把从今早迈出门开始又仔细想了一遍,突的我想到这一天里除去祝可,还有一个人也与我有过身体接触。这个人是上午一同上课坐在我旁边的班长张倩,记得当时我想事走了神,导师在讲台上点我名让我说话,是她用笔戳了戳我的手肘在叫我。 这个细节我刚才忘记了,可等我说出来后古羲就笑了,那笑我了解,带着分明的讽意。 但他却说:“既然你觉得你那同学有嫌疑,那就约出来一见不就得了。” 晚上八点钟,我等在金街路口,脸上稍稍画了点妆。因为如果不涂口红与腮红的话,怕我那惨白的脸色会透露一些事,而古羲说过至少有三天的潜伏期。 看到张倩从出租车上下来,我立即走上前去。她率先疑惑地问了出来:“常愿,怎么这么赶着要回老家?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这是我之前在电话里约她出来时的说辞,早就有了一套腹稿,所以回道:“还不是为了那老房子拆迁的事,我老妈打电话来说必须得要我回去签字,那边很急这不我只得连夜买机票回去了。本来课题报告答应导师说明后天交给他的,这样只得赶着做出来打印好让你帮我交了。” 张倩了解地点头说:“有时候老人家是急了点,买的是几点的机票?” 心头一顿,幸好我来之前有所准备,特意查了查回常城的航班,于是道:“只有一班十点半的了,一会我还要回去整理下随身物品赶去机场值机。” 张倩一听立即看了看手表,然后道:“那时间挺急的啊,赶紧的把东西给我,你快回去收拾吧。”我将手中的文件袋递给了她,并佯装感激地去抓她手说:“麻烦你了。” “呀,你手怎么这么冷?”手刚一握,张倩就惊异而问。 我笑着应对:“刚刚出来时冲了个凉水澡,可舒服了。”张倩摇着头说:“这样对身体不好的,以后可别洗冷水浴了,容易着凉而且寒气也容易入体。”说完她顿了顿,欲言又止。 我说:“你有话就直说,没事的。” “这份课题报告是暑假前你帮古先生做的那个研究案子吗?我可不可以借鉴一下呢。” “当然可以,又不是什么秘密。” 之后又寒暄了几句,坚持目送着她先离开后我再转身沿着马路走了五十多米,那里停着一辆像头猎豹似的蛰伏在暗处的路虎车。拉开车门我坐进去,见古羲在驾驶位上正穷极无聊地拿着手机玩游戏,在我坐进来后他眼皮都没抬就问:“铩羽而归了?” 我滞了下,讪讪而问:“你怎么肯定她不是?” 他嘴角一勾:“不是我肯定,而是你喜欢自欺欺人。” 在来的路上他给我说了一个方法来测验对方是否就是下蛊的人体温。能碰这药蛊的,不是已经中了蛊就是能控制蛊,这两种无论哪种体温都会下降到冰冷状态。因为那五种毒物都喜寒畏热,恰恰也正是我先吃了生食又再冲洗热水澡,从而导致了我身上开始起反应出红疹。即便我被古羲给解了蛊,但体温都还没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恢复过来。 可刚刚我在摸张倩的手时却发现一片温热,包括整个过程中我对她的言语试探,她都表现得正常。对古羲来校找我做研究课题一事,她一直都很羡慕,所以原本并没什么交情却在电话中一提到这事,她就立即欣然同意这么晚还出来找我了。 那方古羲手指翻动间将对手ko了,这才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看我,我刚一张口,就被他截断:“不用来和我解释,答案自在你心中。” 我无言以对。 九月的天,车子行驶在夜晚的马路上,身上感到刺骨的寒意。 当古羲说出用体温来测验的方法时,我的心就很沉。白天祝可与她男友其余都很正常,唯独这么热的天两人却都穿着长袖,而这个事我在吃完饭后也在心里打了鼓,还打算找机会私下问问祝可是怎么了。当时哪里会往这方面去想,只以为可能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如此还是坚持先见一面张倩,不可否认我还抱着侥幸的心态。因为宁可对我下蛊的是同学张倩,也不希望是祝可。 车子停下时我怔了怔,侧转头疑惑地向他看去,黑眸湛然没有一点情绪起伏,只听他平静地道:“上不上楼在于你,是想继续自欺欺人到对方找上你呢还是这时候出其不意将对方制住掌握主动权。” 看似古羲给了我选择权,可其实我没得选。透过车窗仰望五楼,夜未深,灯还亮着。 深吸了口气我问:“你要和我一起上去吗?” 他一笑:“怎么?害怕?”我点点头,确实害怕,害怕人心难测。 他熄了火拔出钥匙,“走吧,爷今儿心情还不错,就陪你一趟喽。”我皱皱眉,这大爷还真是会落井下石,我这身心交迫他却称心情好,隐隐脊梁骨的疼还在呢。 等到电梯门开时我又觉不妥了,我来找祝可还有理由可找,可带着古羲上门岂不是昭告天下要来寻事?所以走出电梯我拉着他吱吱唔唔地提出让他先躲在安全通道,他的黑眸寡淡地看着我,给了我四个字:“想都别想。” 并且不由分说就准确走至祝可门前按下门铃,我忐忑地趋步上前,还没想好该如何应对就见门从里面被拉开。竟然不是祝可开的门,而是她的那个男友阿泽。 我还没来得及开口古羲就突的动了,一脚踹在门上并且右手扼住了对方的咽喉,将人抵着往门内走。简直目瞪口呆,他这可真的叫......出其不意。哪里会想到连一句话都没说他就直接发难,祝可闻声从里面出来时也如我一般目瞪口呆,完全不明白状况。 阿泽在古羲的掌下被扼的话都说不出来,几度双手想往他身上招呼,可不知道为什么又缩了回去。祝可惊惶地看看古羲又再看看我,“愿愿,这是怎么回事啊?” 如此场面我能解释什么?只能保持沉默,任由那人发挥了。 事实上古羲在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肆意横行的,就好比此刻,他将阿泽扼住咽喉抵在墙上后嘴角噙着一抹残意的笑道:“谈谈你是谁吧。”他连迂回都没,就单刀直入切向主题。 祝可一急就要跑过去被我拦住,古羲凉凉警告声在后:“不想他立刻咽气就呆那别动吧。”祝可被他气势吓住,拉了我的手来问:“愿愿,这个人是谁?” 我没有回答她,只怔怔看着她的手,如果说刚刚在握张倩手时我的手还是冷的,那这刻祝可的手比起我来可以算是冰。似乎有些事就明了在那,可我还是幽声问:“可可,你的手为什么这么冰?着凉了吗?” 她一愣,下意识就抽回了手,眼神闪烁着说:“没,刚才在做冰镇酸梅汤,可能弄了冰块的缘故。”我没有再开口,指握成拳,指节握到发白。 身后噗通一声传来,我回转头去只见古羲松了掌,那阿泽因无力而瘫软摔在地上,几声干咳后就抬起头来,怨恨的目光直直看着古羲又来看我,眼中闪过若有所悟,只听他低哑着声说:“倒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想知道我是谁?问祝可我姓什么你们就知道了。” 我一怔,扭头去看祝可,她眼神缩了缩低声说:“他姓谢,叫谢泽。” “你是布林镇的人?”我脱口而问,转而想到什么,姓谢、会蛊,他是......“你是老谢头的儿子?!”如果说前一个问题我还有些惊疑,那后一个问题却已是肯定了。 果然阿泽嘴角牵起讽笑:“倒不算笨。我阿妈告诉我了,说阿爹死了。镇上的人说是自杀,呵,我和阿妈都知道阿爹最有可能的下场是死于非命,但绝不会自杀。又听说谢老头被压死了,谢小琴烧死了,这许多事都是发生在你们两个外地人来镇上期间,呵呵,冤有头债有主,自然知道该上哪去找人要债了。” 142.红斑寇蛛 古羲似乎对他的身份一点都不惊异,只露出一抹冷笑了道:“哦?真是这样?那既然交代了,你这命也不用留了。”话落间就一脚踩在了谢泽胸口,踩得他痛哼出声,口中却还在威胁:“你敢杀我?她身上中的五毒药蛊没有我的解药,不出半月她就会全身溃烂而死。” “是吗?眼睛小不是你的错,是你爹妈生给你的,可眼力不好就不是什么好事了。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她的眉心可有一丝蛊毒的黑气。” 谢泽一听真就来看我,越看越惊愕,到最后他颤着声说:“不可能,你怎么可能被解蛊了?我这五毒蛊不可能有人能知道啊。” 古羲冷哼出声:“五毒蛊?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不过就是拿了毒蛇、蜈蚣、蜘蛛、蟾蜍、蝎子这五种毒物混杂而配罢了,能有什么太大明堂?” “你胡说!”谢泽大怒,“五毒虽是以这五种毒物配置,但蛇与蜘蛛的品种十分讲究。我用的是丽纹蛇和黑寡妇,都是毒中之毒......” 他突的顿住了,因为古羲在这时突然有个不该有的行为出来,他从裤兜里摸出了手机。我眼尖地看到屏幕是亮的,而且好像还与谁在通着话,只见他不忌讳地按了免提淡淡问:“听清楚了吗?” 居然立即听到那头传来一声低笑,我听出来是秦辅的声音,果然他那悠扬的语调响在半空:“阿羲,你真是个野蛮人。”古羲挑了挑眉,不耐烦地又问:“我问你听清楚了没,哪来那么多废话。”秦辅答:“知道啦,对了,黑寡妇是什么品种啊?” “红斑寇蛛。”古羲报出名字。 “ok,等我消息吧,悠着点啊,可别真把人折腾死了。”秦辅奚落声中止在古羲挂断电话下,然后他神情自然地又把手机塞入了裤兜中。 界此别说是那谢泽懵了,就连我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但过片刻谢泽似乎想到什么,又来看我,越看眼睛就瞪得越大,终于怒喊:“你骗我!她的蛊根本就没有解掉。”可古羲却反问:“我有说过解了她的蛊毒吗?” 他没说。他是让谢泽看我眉心可有一丝蛊毒的黑气,然后让谢泽顺其自然地以为我身上的蛊被解了,事实上就连我都被古羲骗了。仔细去想刚才,就能明白五毒虽然是以那五种毒物配置,但唯独蛇与蜘蛛两种是有不同种类的,可能要解这蛊必须得明确知道下蛊的人到底是用的哪种毒物。 所以古羲为我解掉的蛊毒只是表象,可能只是压制了毒性在某一部位......我下意识地伸手在腰后脊梁骨处摸了摸,那里是当初最疼的位置。 目光忍不住凝向那始终背朝着我的男人,心头的某一处在寸寸变软,他做这一切是为了瞒天过海,诱谢泽说出毒物正确品种。唯有如此,才能配出真正的解药。 以前总觉得他心机太深,如若不开口,永远看不透他的心。有时候甚至行事手段过狠,不给人留余地,就好比刚才他在门外二话不说就对谢泽下狠手,我心中不是没有微词的。可是这刻所有摸不着的情绪都烟消云散,这个男人再狠厉又如何,我都已经心向他了;而且,他所有的狠都是用在恰当时分,干净残酷而效果显著,这一次更是为了我。 祝可从懵懂中缓过神来,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畏缩而内疚地看着我,“愿愿,我不想害你的,可是我瞎了眼认识他,根本就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她将衣袖拉起,一条黑线从她手腕处眼神已经到了小臂上,只听她又幽声说:“他说,如果我不帮他对你下毒,那就把蛊种在我家人身上。” 我沉了沉眼,祝可的处境在逼出谢泽身份时就隐约猜到了,但我却听出了她话中的漏洞。这漏洞不是指她说错或瞒骗了什么,而是......“你什么时候认识谢泽的?” 祝可刚一张口就听到谢泽寒声警告:“祝可,别忘了你的命还在我手上。” “让他闭嘴!”我忍无可忍低吼,这个人用邪术来达到目的,简直比老谢头、谢福等人还要可恶。古羲回过头来朝我挑了挑眉,倒没说什么,只一拳打偏了谢泽的脸,一声哀嚎后谢泽掉落了两颗门牙还吐了口血。 祝可有被这野蛮的行径给惊到,她可能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合,朝我身边缩了缩眼中露出恐惧说:“我认识他有两个多月了,后来出了林声那事他对我十分关心,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起初我这手臂上的线不明显也没注意,直到前两天突然冒了出来他才露出真面目,说你就快回来了,让我务必约你出来。” 他们认识了有两个月,那谢泽所言因为得知老谢头死而来找我们报复根本就是假,他一早就有预谋来到了萍城,并且有意接近祝可。两个月前我才刚认识古羲,所以目标不可能是他,那么就是针对我而来。 为什么那时候我都没到布林镇去,谢泽就有预谋地想要对付我了? 这个问题可以等下再审问,眼前我的疑惑是:“蛊毒是下在哪个里面的?” 祝可的眼神缩了缩,小声说:“红酒。” 闻言我不由自嘲,难怪她要罚我喝三杯呢,看似一个小举动,却藏了多少心思在里面。 祝可惊惧地朝那边看了一眼,对我央求道:“愿愿,你的朋友真的会解毒吗?能不能帮我也一起解了?”她话一落,谢泽就含糊不清地说:“你别做梦了,她的蛊能解,你的是解不了的。因为你和我一样中的都是子蛊,子母连心,我生你也生,我死你也死。” 祝可一听脸色顿变得惨白,身体都不由轻颤起来。人对死亡的恐惧是与生俱来的,属于本能反应,那些超越生死都不过是理智克制了惧怕而已。 而谢泽在说了这一番话后尽管因为疼痛而龇牙咧嘴,可扫向我与古羲的目光却依旧带了恶意,“你们也别得意,即使真有能耐解了我下的药蛊,也得跟我走一趟云南。因为......”他有意顿了顿卖着关子,在我们都把注意落到他处,才缓缓道:“很多年前,阿爹让我去阿妈寨子避风头时给了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古羲随口而问,一脸的不在乎。 谢泽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阿爹说那是从下面偷上来的,很重要。” 我看他神色不像说假,如果是从地下围城偷上去的,就应该是有用处。于是我问:“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东西?” “一块很大很沉的青铜板。” 青铜板...我几乎立即就联想到了祭盘底部覆盖在千年树上的那个印记,不等我追问,谢泽又补充道:“它有半张桌子那么大小,是个正方形。” 古羲锐利的眼神朝我看来,扼住我到嘴边的问话。立即意识到言多必失,我如果急迫只会让对方拿住把柄而有恃无恐。这种场合古羲要比我更会应对,所以我保持了沉默。 古羲意兴阑珊地问:“你背块破铜烂铁去云南,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谢泽:“你们跑去布林镇难道不是为了地下的宝物?” “宝物?”古羲莫名而笑,“你老头子是这么告诉你的?”谢泽迟疑地点点头,听到古羲似笑非笑着道:“那你家老头子有没有说让你别回来,否则命不久矣。” 谢泽眼中闪过惊惧,但转而又强自镇定了道:“你不会杀我的,杀了我祝可也别想活。” 一声冷笑,古羲不紧不慢地反问:“祝可是谁?” 我明显看到身旁的祝可颤栗了下,别人不知道,但我却了解古羲所言不假,他不会去在乎多余人的性命,所以谢泽用祝可来威胁对他起不到任何作用。 显然谢泽也逐渐意识到这个事实,目光来回在我与古羲脸上徘徊。而我的面无表情让他感到心慌,再回看古羲时,他的眼底的恐惧毫无保留地呈露出来。 很好,他终于明白在这里做主的人是古羲了。 而我也感觉到古羲的气场在渐渐变得肃冷,只听他用极轻的语声询:“他在哪?” 眼皮跳了下,是与我想到一块了吗? 143.邮件 谢泽的瞳孔在急剧收缩,口中却还在问:“你说什么?”古羲笑了笑,突然问了句:“知道老谢头是怎么死的吗?”谢泽身体明显一僵,眼中的恐惧在加大,紧闭着嘴惊恐地瞪着眼前这个人。 “显然那人没告诉你实情。”古羲用脚踢了踢他的脑袋,又道:“这里被谢天元一锤子敲碎,还没咽气,因为还要用他来血祭呢。所以最后,是一具血流尽的干尸,不知道你的血慢慢流光时,会不会和你家老头一样呢?” “你别说了。”谢泽的脸变得扭曲,精神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他伸手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口中胡乱喊着:“我不知道他在哪,我不知道。” “那他是怎么给你下达指令的?” “是通过邮件,在两个月前收到一封邮件让我来萍城,前几天又收到一封要我对常愿下蛊,将她带去云南。” 听到这处我再忍不住走上前,“这许多年你从没见过他?云南到底有什么?” 可我看谢泽像是精神在瞬间崩溃了,眼神都变得涣散,只会呆滞而茫然地看着头顶天花板。我不由侧转头去问古羲:“他怎么了?” “不用管他,暂时意识溃散而已。”他回眸扫过我,目光落在祝可身上,沉声问:“电脑在哪?”祝可慑缩了下,朝卧室指了指。 古羲对我道:“你去拿。”我点点头,走进祝可的卧室,环视一圈就了悟他们二人已经同居了,因为室内男人的衣物随处可见。这其实让我很吃惊,祝可并不是个随便的人,谢泽也没有优秀到让人一见钟情的地步,居然短短两个月就发展如此迅速。 以为会是台笔记本,可我找了一圈只在角落发现一台台式电脑。有些犯难,不会让我把这给搬出去吧,突听屋外传来异动与惊呼声,我连忙快步走至门口,愕然看着古羲一脸萧冷地走来,而谢泽与祝可都横倒在地上,我指指他们问:“这是怎么了?” “以防万一。”他丢我四个字,让我无语对之。 进到卧室,古羲扫视一圈就直接走到电脑面前,等待开机的时间我几度想开口询问,可又觉太多疑惑,一时间也不知要从哪问起。却听耳边他低询:“后腰可痛的厉害?”我怔了下,迎向他的目光,幽静乌沉的黑眸拨人心弦,即便痛的揪心可我还是摇了摇头。 他说:“秦辅很快就来了。” 我嘴角浮起清浅的笑意,这应该算是在安抚吧。 屏幕一亮古羲就回眸而凝,只见他手指在键盘上翻飞。虽然我大约猜到他要做什么,可是看着屏幕变成了蓝屏好似进入程序锁定中,仍觉诧异。随着他一记回车敲下,屏幕刷亮跳跃,我定睛一看,竟然显示了邮箱网页。立即了悟这台机器被古羲给破译了,而此刻进的则是谢泽曾登录过的邮箱。 但古羲点开收件箱,发现里面除了一些垃圾邮件,根本就没谢泽说的邮件。而在垃圾信箱也是空的,如果不是谢泽说了谎那就是他把邮件给删了,并且清空过垃圾箱。 可这一点难不倒古羲,只见他打开系统运行,输入一串字符后,屏幕进入黑色系统程序页面,也不知道他输了什么指令等到再度显示邮箱页面时,垃圾箱里已经有了几封邮件。目光扫过时心头微震,很巧,刚好是七封邮件。 看邮件排序的时间间隔跨度很大,最早的是十二年前,而最近的却是......今天?!而且还是一封未被点开过的邮件。古羲毫不犹豫点开了,然后我沉默了。 这是一封......写给我的邮件。 “梁浅,当你打开这封邮件的时候,不用惊讶,确实是写给你的。 想必谢泽已经被你身旁这人给制服了吧,一个跳梁小丑而已,且当一娱。 有些宿命终究是要来到的,去云南帮我找一个东西,具体是什么等到了地界我会告诉你。相信我,这东西他也很感兴趣,你们不妨一起吧。 至于理由......常清这个理由够不够份量?你没看错,他在那。 带上谢泽,他会帮你的。” 我双拳紧握,死死瞪着屏幕右下方的那个名字谢到源。 或者,准确地该称之为,羽。 从十二年前的旧信,到布林镇上捉摸不定于无形的影踪,再到这刻,再次以类似于书信的方式跃然于我眼前。隐隐感觉像有一张无形的网将我层层兜住,就连古羲也受我所累而置身其中了,从前至后,羽一直都在用事实宣告着,他的目标是我。 更让我惊骇的是,那个理由。 沉了沉心强自冷静下来目光上移,邮件发出时间为晚上八点,也就是我约见张倩的时候。 这个人果然就在周围,他有着不逊色于古羲的深沉心思,可能当我找张倩时就已经猜到下一步会如何,所以现在的情形都在他预料之内。 古羲倒没有神色变化,只处变不惊地退出第一封邮件,点开第二封,时间是两天前,上面只有五个字:对常愿下蛊。 倒叙着下来第三封是两个半月前,同样只有简单几字:去萍城接近祝可,控制她。 邮件里有个附件,名称是“祝可”,古羲下载后点开粗略看了看,是祝可的个人资料。 后面四封邮件的时间就不是近期了,日期最近的是两年前,只有两个字:继续。随后连续察看几封,都只写那“继续”两字,直到最早的一封被打开,才终于看到文字稍多一些,只是读着读着好似不对,这口吻好像不是在对谢泽说。 邮件是这般写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只不过是那些逃避现实的人用来安慰自己的废话。失去就是失去,失去的东西不会再出现,上天不会因为你失去重要的东西而特别眷顾你。如果世上真的有因果报应,那么,我相信的是尘归尘,土归土。 让我感到毛骨悚然的是,这封邮件的发送时间是十二年前,与我收到的第七封信所标注时间是同一天。 古羲看完邮件后始终一言不发,很快他又翻查发送邮件,却发现这个邮箱从启用至今从未有一封邮件发送出去过。我看他顿停在那若有所思,忍不住问:“会不会发送的邮件也被删除了?”他摇头,“没有邮件,这个邮箱只用作指令接收。” “那谢泽如何与他沟通?” 古羲眯起眼,淡声回:“没有沟通。” 我一愣,“你是说他们以别的方式联络吗?” “不是,谢泽只是执行指令的工具,所做的一切都能被他看到,自然也就不需要沟通了。” 我心沉了下,“你是说他连谢泽所在的云南都有势力遍布?” 可古羲却仍然否定:“不,就在这。邮箱根本就不是谢泽的,他接手也不过收了两个邮件而已,最后一个邮件不是发给他的。” 我自然知道最后一个邮件是发给我的,可他意思是除了最近时间的那两封外,前面五封都不是谢泽在收件?难道......“本来邮箱不会是在老谢头那吧?” 古羲抿起唇角冷清而笑,“你太抬举那老头了,这个邮箱是谢小琴在用,至于第一个邮件除了他本人,你和我是首度看见的人。” “你怎么知道?”我不解地问。 “自己看邮箱名字。” 邮箱名字是xxq93618,xxq......谢小琴名字的英文缩写?那后面应该是她的出生年月,所以每一封写有“继续”的指令邮件就代表了一次羽与谢小琴的交流。到底是什么魔力让一个女孩能够仅凭这两个字坚持十二年的等待? 可在两月前这邮箱转移给了谢泽使用,是否意味着羽早就要将谢小琴当成弃子? 却听古羲道:“邮箱是谢小琴让老谢头给谢泽的,因为潜伏了十二年,棋盘要正式启动了。倒是想不到,竟然连我也算计进去了。”我不懂,如果这个邮箱是羽和谢小琴唯一的交流方式,她又怎会舍得就此将它给谢泽? “先出去吧,秦辅上来了,一会再给你细说。” 回到客厅,谢泽与祝可都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很快门外传来动静,古羲走去开门,那日“愤然而离”的秦辅一脸嘻笑彦彦的走了进来。当他看到地上两人时,还吹了声口哨调侃:“我说阿羲啊,你现在怎么连女人都舍得下手呢。” 古羲根本不理会他的话,只佯踹了一脚过去,在秦辅往旁避开时问:“带来了没?” 秦辅用鼻子哼气,“我现在倒成你跑腿的了,就不会让童英顺便来一趟啊。” “童英自有她要做的事,就你最闲。” “我哪闲了?爷晚上还有约呢,就被你大爷一个电话call了推掉待命在那。” 古羲没了耐心,长臂一伸:“别废话,东西拿来。”秦辅倒也没再推托,从裤兜里摸出一个很小的瓶子,看那色泽像极了玉石。果然听到他说:“你交代的,务必用和田冷玉瓶装。” 古羲接过后拔出木塞放到鼻尖闻了闻,朝我递了过来,“把它喝了。” 144.定心丸 我没有半分犹疑地接过就倒进了嘴里,味道微苦,带着一丝腥味,但还是强忍住将之咽下。等我将那药液都喝光后,古羲才道:“忍一忍就过去了。” 我心一咯噔,之前他也是说忍着点会有些疼,结果我在地狱走了一遭,脱了一身的皮。剧痛从肚腹泛滥而开时,我连**都觉得是奢侈,直接就倒在了古羲的怀里。一波巨浪掀起,一波巨浪又再重重砸下,到后来神智都变得模糊。只在觉得身体被腾空抱起时,勉强睁开眼,依稀看到俊朗的轮廓下,一双如夜幕般乌沉的星眸。 似听到秦辅在后嚷:“喂,他们两个怎么办?” 古羲的胸口轻微震动,只吐出两字:“带上。”紧随着秦辅低咒声传来。 等安定进车内我躺在古羲腿上时,剧痛将我翻搅地情绪脆弱,抓着他的衣襟低喃:“古羲,我好痛。”他轻应了声,没有多余的安抚,只是将我抱得更紧了。 后来车子开起来,隐约听见秦辅在说着什么,可我的意识都在与痛楚搏斗,什么也听不到。再后来那痛就像惊涛骇浪之后逐渐平息了,这一晚上经历了两回生死徘徊的痛,我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所以当车子停下,秦辅回过头来貌似怜惜地看着我说:“瞧把我们常小愿给折腾的,都成小可怜了。”我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别说是回话了。 古羲捋了捋我汗湿的发,毫不忌讳地低头在我唇上轻轻一啄,得来秦辅的口哨声。 回的不是公寓,是古羲的那个古宅,秦辅直接把车开到了后面的古堡处。等古羲把我抱下车后,秦辅从车窗里探头出来难得正经地道:“诶,那两人我就先给关起来啦,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敌暗我明,你自个也注意了。” 没听到古羲有所回应,车子就开走了。我被放平在沙发上,到这会肚腹间的绞痛都已经平复了,但整个人却很虚弱。古羲倒来了一杯水递到我嘴边,我目露恐惧,不会又要让我喝到吐,然后......光是想想就有作呕的感觉了。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缓了声道:“放心,只是补充你虚脱的水份,一杯就行了。” 听了他的我才微抬起身就着杯子咕嘟咕嘟把水都喝下去了,是温水,进到肚子里很舒服。突然间我不敢抬眼去看他,这个男人如果想对一个人好时,可以温柔蚀骨,我怕自己醉在他那幽邃深眸里,不可自拔。 水杯搁在了旁边的茶几上,古羲就把我抱起躺在他身上,然后在我耳旁细细陈述之前答应要回来告诉我的细节。 他说,已经可以肯定这个羽就在我的周遭,具体是谁还有待查证。如果谢泽是两个多月前就来了萍城,那就是在我和古羲认识之前,那时候羽还没到要利用谢泽的蛊来控制我的地步,只是暗中埋下一子。 推动我去布林镇的有两个因素,一是那第七封信,二则是古羲。 原本可能羽主导的这场大戏里没有算到会有古羲出现,那他也自然有别的进一步方法促使我成行布林镇。也叫阴差阳错吧,林声的恶意让我无意中认识了古羲,又偏巧他要找我复原的方器又与布林镇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一点,恐怕不单是我,就连古羲的行踪也一度被对方给严密调查过,所以那块方器以及我画出来的老子骑青牛图应该已经不是秘密了。 所以谢泽口中所说当初背去云南雷同于方器的青铜板这话,估计也是假的。一来他十几年前因老谢头而逃去云南避难时,应当不过十三四岁,背这么沉一块东西根本不可能;二来假如地下围城真的还有一块与古羲一般的方器,那么以羽这般深沉的心思,老谢头又怎么可能能从他手上偷走青铜板呢? 这本身就是一大矛盾点!所以从反向证明古羲的青铜方器这事已经外泄。 关于邮箱这事,古羲说其实删除邮件的人并不是谢泽,而是由另一方操作,不用说这“另一方”指的自然就是羽了。不过对方既然会写最后那封邮件于我,自然也不会在乎之前的信件流出来,等于说羽并不在乎我会看到那第七封以外的邮件。 在古羲陈述时我从头至尾都默声听着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在他讲完后仍然感到唏嘘。 我在想,假如第七封邮件是羽写给我的,那么第一封特殊的邮件会否也是故意给我看的,就好像他在十二年前以笔友身份给我写第七封信一般。我没法不把这件事与那第七封信联系在一起,因为刚好日期是同一天这不可能是巧合。 邮件与信,似乎都有着雷同的宿命论,到底羽想表达什么? 邮箱既然有收件帐号,那就自然有发件帐号显示,我们登录的邮箱已经推测出来是谢小琴在用,发件帐号叫yu123,应该就是用羽的拼音。 我把目光转向古羲,既然他能破译谢小琴的邮箱,那么在得知羽的邮箱帐号名后是否也能破译掉?古羲给我的答案是否定,他说破译谢小琴邮箱是因为谢泽曾在那台电脑上登录过,尽管删除记录,但数据痕迹是不可能删除掉的,所以他能找出来并且登录上。 然而yu123这帐号除了能够查它登录ip与时间外,要想破译密码很繁复。 我会觉得即便古羲神通广大,也是破译不了yu123这个帐号的,或者能破译,但那也是羽想给我们看到的东西。从我收到笔友的信到现在这个谢泽,看似毫无关联,却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将之串联了起来。 羽的心思慎密程度当真是不亚于古羲,然而最吃亏的却是他始终在暗,而我们在明。 沉默中听到古羲在耳边问:“常清是你的父亲?” 我微微一颤,这个事是我避免也不愿去想的,可在羽的那封邮件里,那两个字像一根刺一般刺进了我的心窝。现在被古羲提及,某处的钝痛就在浮起了。 他见我默着声,突的气息压来覆住了我的唇,以为会像之前那般不过蜻蜓点水,可并不是,唇贴着唇,轻轻吸吮,没有多余的暧昧。感觉到他的掌在摩挲着我的发,轻揉着我的背,这个怀抱和这双手是这般温暖,驱走了我心中的无助。 我想我是陷在这温柔泥沼中了,所以主动伸出了手去摸他的软发,只觉他顿了顿,下一刻不是退开,而是一改刚才的温柔恢复他本来性情,攻城伐地,大掌探入衣服底下抚着光裸的背,手指到处都激起阵阵酥麻和酸软。 然而,古羲并没有将这事进行到底,即便我感觉到他紧绷的身体,但他还是松开了我,只浅淡地亲我额头来平息升腾而起的情绪。 我仔细去看他,俊逸的脸近在咫尺,而眼神却从刚刚的浓烈恢复成了平静,眉梢与眼角含着极淡的浅笑。他突的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我愣了两秒,随后脸瞬间红到耳根。 他说:今晚不行,你会没力气的。 虽然几番折腾后很无力,可却没有睡意。古羲就把我揽在怀中,慵懒地夹着一支烟,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并不再来问我什么。 我低头把玩着他搁在腰上的手,平静而述:“自他离家后,我和老妈就再没见过他。老妈对他有恨吧,可我倒没那么大的抵触情绪,毕竟在当时的情形他的离开是对我们最大的宽容,毕竟形势容不得他过普通正常的生活,毕竟,他是我的父亲。成年后,我不是没有想过找他,可是中国之大,大到让你感到无能为力。上回顾山梅姑给我妈关盲,说他已身在那个世界,痛斥之余不是不心惧的,一面坚信他不可能有事,一面却惊怕那梅姑是真有其能。即便后来证实了梅姑一行人是江湖老骗子,可在事后我被下血咒一事让我感到心惊胆颤。” 是啊,心惊胆颤。我一直都压抑着这情绪,不去深思其中原委,可是却控制不住那一丝恐惧。梅姑等人不是纯粹的骗子,她们是真有这类诡邪的术数。 这丝恐惧我克制着不去触碰,直到刚刚,羽在邮件中写说父亲在云南。我那恐惧从身体里层层涌出,又再渐渐散去。 不管羽的动机如何,至少,他给了我一颗定心丸。 可转而想到云南,就细思极恐了。先有谢天元中蛇蛊,再有谢泽阴谋毒害我,云南那片土地让我只觉毛骨悚然。老爸在那,是否......安好? 似乎不管羽想利用我去云南拿什么东西,他都已经掐准了我的命脉,让我不得不去。 145.江山不要,美人在抱 这次我因对身边朋友不设防而中下药蛊,若不是有他,恐怕就是生不如死任由谢泽控制。云南不会是块太平地,此去生死难料。可是,古羲并没这个义务要为我来淌这浑水的。 想到这处我抬起了头,对上他的眸光时心头又软了几分,但有些事还是必须要说出来:“古羲,你离开萍城那么久,一定有很多事要忙吧?” 他又从茶几上拿了一支烟出来却并未点,只眯着眼问:“你想说什么?”这刻他的目光是锐利的,我在他眼皮底下心思无所遁形。 索性摊开来不再迂回:“过两天我会和谢泽与祝可一起去云南。” 说得是我,而不是我们。意思表达的很清楚了,可古羲眉色未动平静而问:“所以呢?” 我不答,只默看着他,“所以”后面的答案,他不可能不懂。 下一秒,他突的压近我的耳边,低咬字句:“刚才真该直接让你成为我的人,也省得你拿话来气我。”说着就觉耳上一疼,被他的牙磕了一下,刚刚柔和的气氛顿时变得冷清。 我知他故意威胁,向我表达他的不快,不会真的付诸于行。想要开口分辨,可看他那危险的眼神还是作罢,不想在这时候再去惹毛他。 耳边传来他沉缓的语声:“岑家近来很活跃,秦辅那小子撑得辛苦,就这两天的事,我帮他过了这一关就闲下来了。”我听得一怔,没想到的是他会主动提起岑家,不由问:“是因为在帝都时得罪岑玺吗?” 他嗤笑了下,“你脑子里就那小女儿情爱的。岑家是古董商人,蛰伏在这萍城的暗处掌控一方势力,而商人最根本的目的是利益。所以岑穆北也好,岑玺也好,他们的行为只为最大程度地获取利益。你当岑玺去帝都是为了我?她是为谋我身后那块关系链与利益层。” 对他所说的我似懂非懂,想了想说:“他们想将势力扩展到帝都去?” “不会。”古羲断然否定,“与其俯首称臣,不如当这一方土皇帝,两种选择只要是聪明人就一定是选后者。现今他们在与秦辅交涉,其目的不过是想牵制继续在后把持,可是秦辅与我都有个坏毛病,喜欢亲自操刀掌舵,容不得他人来指手画脚。” 古羲在说着这些画时姿态慵懒,可言语间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的霸气与自信。 大约摸到一点他的心思,白天在日本料理餐厅遇见了岑玺,有些问题与其捂着发酵,不如揭开了说出来。岑玺自不是为情所困之人,他也不过是把岑家当成是在这块土地上攻城伐地的一块绊脚石,或许最初借用了一下岑家势力,但最终还是要把这块绊脚石给挖去。 不过,我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 与他在一起,慎密心思没学来,可他的言行举止倒是学了至少五分,故作轻描淡写地问:“秦辅是图权,那你图岑家什么呢?” 他微微一顿,幽静的眸转向我,眉梢眼角隐约清浅的笑意,“图江山美人,信不?” 我把头靠在他胸口,直接答:“不信。江山太大,岑家也没那么大的口;至于美人,不是正在你怀中吗?” 古羲低笑出声,眼角弯起弧度,“有这么捧自己是美人的吗?” 我面上一烧,避开他的视线,却听他在耳边笑道:“江山可以不要,美人须在抱。”顿了顿,在我唇上轻啄一口,“我的美人。” 我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大半个夜晚,就这么说着话,有时是他在说,有时是我。我大多数讲一些近年在学校与画画有关的趣事,而他讲这权与欲的风云变化。偶尔会亲在一起,但并不会深入。 是这般的亲近,到后来我靠在他肩膀上何时睡着的也不知道了,只记得窗外的星星特别的亮,它被镶刻在彼此的眼中。 古羲如他所言,接连几天都很少能见到,我在古堡呆了两天就回公寓了。 原本的考量是假若羽就在我的身周,那么在古羲的地盘上至少能避免被到对方监视。可我细想之后觉得既然羽已经拿捏住了我的七寸,云南之行势在必行,即便是仍然监视着我,也不可能再有第二个谢泽冒出来了。 更何况,我怀疑谢泽不过是他用来测试古羲能力的工具。因为他有更多种方法促使我去云南,而无需让谢泽用蛊来害我。 另外那晚拜托张倩把报告交给导师后,导师在隔天就给了我一个电话,又是一番旁敲侧击才挂断,可我至今也没找到机会把学校美术系的事跟古羲谈。这些我都觉不是特别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心中的焦躁不安压不下去。 从学校回来的路上经过“时光”,我驻步下来。 今天是周一,下午店内的生意有些冷清,lisa几人都站在吧台边聊着天,看见我进门都目露惊喜地上前来。寒暄过后,我往吧台里看了看问he怎么不在,lisa朝着角落里指了指凑近我小声说:“不是在那吗?alice,我跟你说哦,咱boss正在热恋哦。” 我有些条件反射地往后退避了一步,使得lisa怔了一下,不明所以。抱歉地冲她笑,自祝可与谢泽事件后,与任何人都不愿有太过近的接触。 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是“时光”专门开辟的一个角落,当初还是我提议的。是用花艺垒成的一道半封闭式的屏风,然后那边墙上挂的都是我的画,如若有人看中想买就会由何知许做中介找上我谈价钱。可以说,那里算是我的一角画廊吧。 视线穿过花艺,可依稀看到何知许,而他的对座似乎真有一女人身影。突的我想到那日在餐厅“巧遇”他与岑玺同坐一桌,刚刚lisa又说他处于热恋期,莫不是...... 下意识地就朝那边走了过去,可当转过那道屏风,看到的是一张陌生恬静的脸。 何知许也发现了我,眼中露出惊讶,却温和问我:“怎么过来了?”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对面的姑娘,那姑娘也问了:“这位是......”何知许浅笑着回:“她是我朋友,抱歉,今天我们就到此为止吧,明天再继续好吗?” 对方点头称好就起了身,我感到有些抱歉,在她走过身旁时点了下头,她冲我礼貌地微微一笑就果真离开了“时光”。目送身影消失在门外后回转眸对何知许道:“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事情也要谈完了。”何知许眉眼舒缓了看我,和声问:“前几天约你来喝咖啡怎么没过来?”我神情一滞,那个下午的后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目光微闪后岔开话题:“今天不就来了?”何知许抿唇而笑,与我边往吧台走边问:“还是焦糖玛奇朵?” 老板回来了,员工自然不可能还杵在吧台周围唠嗑。lisa朝我挤眉弄眼一番就佯装去厅里服务了,何知许走进吧台内,动作娴熟地拿出咖啡豆来磨粉。 看了片刻,我问:“如果心不平静应该怎么做?” 何知许手上一顿,微抬起眼看我,“什么是你最擅长的?”我想了想,答:“画画。” “那为什么不坐下来画呢?” “心不静,难以成画,握着笔我会觉得茫然无措。”这是我这两天繁复不安的心绪,连最能让我投入的画都难以入笔了,老实说,我很慌。 何知许又低头去调配手上的咖啡了,但口中却道:“去后面你的宿舍把画架拿出来,随便涂鸦也好,试试这个下午结束后,会不会还烦躁。” 我不由疑惑:“这里怎么会有画架?”虽然以前我常在这里作画,但都没有带过画架来,大多时候就将就在桌上动笔。何知许头也没抬地道:“你自己去看就知道了。” 等我熟门熟路地来到宿舍,一进门就看到床前熟悉颜色的画架,与我原来的那副颜色很像,但我的在那次流氓打砸事故中被摔散架了。走近一看,不觉惊异,这根本就是我那一副啊,只是曾经被摔断的地方有人用钉子给钉了起来,并且将之组合好了。有些位置是我使用久了,表层的漆就脱落了,还有的地方我曾不小心用刀片刻毛过,所以这些痕迹与其说熟悉,不如说是怀念。 到这时我自然记起那会离开萍城回老家之前,有把自己一箱子的“家当”搁在这里的事了。犹然记得当时秦辅还评价我抱着一箱的破烂,可哪里想到除了画架,许多碎了的旧物也都粘合起来,并且整齐地放在那只纸箱中,画具则专门用一个纸盒整理了搁在桌上。 146.依赖 我把画架提在腋下,又手拿着画具出门,迎面见lisa走来问:“需要帮忙吗?” 我顿住脚步,感激地看她说:“谢谢你帮我把这些都保留着,并且还帮我组合起来了。”因为那间宿舍一共有两张床,除了我就是她偶尔会在值班时留宿店里了。 可lisa却怔愣了下后摇头:“alice你误会了,自你走了以后boss就不安排宿舍住了,那间宿舍一直是空在那里的。你那些宝贝可不是我给弄的,是咱boss空下来后就在里头敲敲打打给修补好的哦。”lisa说到这朝外看了眼,见没人进来才压低声对我笑说:“诶,若非你那会走了,我真觉得咱boss对你有意思呢。现在也没指望了,那宋小姐天天都来找咱boss,唉,可惜啊。” 我尴尬地摸摸鼻子,这lisa的八卦心可真是见长,满脑都是这种情啊爱啊的。 走回到厅里,见何知许正在窗边与一位老客户低首交谈着,lisa在旁道:“boss已经吩咐我把你的焦糖玛奇朵送到那边桌上了,今天你是客人,就由我为你服务吧。” 我失笑了下,径直走进那个角落,把画架安置在了窗边。 桌上确实已经搁放了一杯咖啡,并且还有一盘华芙饼。lisa帮我把画具放在椅子上后就招呼了声去厅内做事了,让我有需要再唤她。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滑润的口干带着苦与甜,是我最爱的味道。 时光吧里包括我自己都不能调出这种三份甜七分苦的焦糖玛奇朵来,唯有何知许,将那浓度与厚度都把握的刚刚好。 放下咖啡去拿画纸上画架时突的我一顿,想到什么回眸去看了眼咖啡。在离开古羲的古堡后,我对一切靠近我的人、接触到的食物设防,可刚刚我根本连迟疑都没有就喝了咖啡。忍不住抬起眼去看向那边何知许的身影,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下身是条白色西装裤,将他整个人都衬托的清俊不已。 他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朝这投来一瞥露了个微笑,又回转头与那位客户交谈着什么。 我收回目光不再去胡乱臆测什么,夹好画纸就抽出一支笔来,搁在纸上好长一会也没想到要画什么,想起刚刚何知许说随便涂鸦,于是看到什么就开始画什么。 起初还有些心不在焉,渐渐的身遭的人声都离我远去。一张画纸画完后,就又换上另一张,所有的注意都投入在画中,只会偶尔无意识地去端咖啡喝。 直到有一次我又去拿手边的咖啡,却触碰到了人的手,才茫然地转过头。怔怔看了对方数十秒,才从愣神中回过神来,是何知许不知何时坐在了我身旁的位置。 原本应该是低着头在看我搁在桌上的画的,而这时却抬起着目光清幽看我,因为......我的手正抓着他握在咖啡杯上的掌。反应慢了不知道多少拍,立即缩回自己的手,赧然而道:“不好意思啊,我太过投入专注了,没有注意到你过来。” 他很自然地端起咖啡杯浅抿了口,然后道:“如果心情还没平静你就继续,不用管我。” 闻言我失笑着摇头说:“没有了。”心绪里的那股浮躁已经散了,甚至感到经过刚才一番投入忘我的画后很畅快。可环视一圈后我就不由惊愕出声:“天都黑了呀。” 何知许笑了,温声调侃:“岂止是天黑,店都打烊了,你已经喝到第五杯咖啡了。” 我直接傻了,“时光”打烊最早是九点,而我下午来时不过一点多,我竟然在这坐了整整八个多小时?再看桌面,已经搁了一叠画纸在那,都是我一下午的杰作。 刚刚何知许低着头应该就是在看我的画,可这时他的目光落在我的画架上,轻声问:“能告诉我,为什么在你的画中我的样子始终都是模糊的吗?” 啊?我发懵地扭转头定睛而看,居然我在画的正是“时光”场景,还是就画的眼前这一幕:一个低着头的男子静坐在桌前,桌上两杯咖啡,一盘冷掉的华芙饼,还有一叠画纸,周遭环境也跃然于纸上,唯独男子的脸是空白的。 再去看桌上的画,几乎每一张我都是画的周遭环境,其中很多时候画中有何知许身影,可要么是画他背影,如果是正面或者侧影,脸我都没有去画。 何知许见我默声不答就自我调侃起来:“是否我长得太不容易令人记住了,所以你在忘我投入状态时都记不起来样子呢。” “怎么会?”我下意识地反驳,何知许的五官或许没古羲那般深邃好看,可他的温润清澈气息是无人能比的。忽然发现我以前并没有仔细去看过他的眉眼,一概的感觉被诠释为温和好相处,关系为亦师亦友这种。 看他此时半边唇角漫舒,眸色明浅,眼神柔和中含着隐约的笑意,谁说他不俊逸呢? 想了想,大约明白为什么我没有画他的样子了,手在半空胡乱比划了下后道:“并非是你长得不容易被记住,而是因为你走于人前,气息先入为主的让人定了感觉,反而忽略了你的长相。而气息这东西是最难以捕捉的,你也知道的,我在进入那忘我境界后作画都是凭感觉,对画面也是随机捕捉的,所以才会没画你的脸。” 何知许连眼角都弯起来了,“跟你开玩笑呢,解释这么认真。” 我窘迫地也跟着笑了起来,听到他问:“这些画能留下来吗?”我怔了下,有些疑惑地问:“你要?”他敛了笑认真地点头,我低头看了看那些画,基本都真的是属于胡乱涂鸦,有几张连场景都没,只是随意勾笔打了阴影,然后就简单一张桌子几个人影。这种画法我知道,叫作眼观世界里作画,就是目光定在哪个位置,就只看到那场景里的东西,而周遭的一切连陪衬都不是,全部入不进眼。 抬头后冲他微笑,“你想要就都留给你好了。”又拍拍身旁的画架道:“这个继续留在你这,等我下次来时还能用。” “下次?”何知许轻吟,目光凝定我脸,温声说:“好。” 突然我有些不太敢看他的眼睛,避闪着去看窗外夜色,心中一惊,怎么说着说着又把时间忘了?连忙起身道:“很晚了,我得走了,你也赶快打烊回去吧。”目光扫过桌面时,又道:“咖啡很正,谢谢哦。” 跃过桌边迈出两步就听到身后轻唤:“alice。” 我回转头,见他还坐在位置里没有动,身体微微向后靠半仰起视角凝过来,清幽的目光让我有些不安,怕他说出的话没法接,但听他过了片刻后道:“太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暗松了口气,想说不用,可他已经从椅子里站起了身,快速走过我身旁浅声道:“等我五分钟。”他的手上拿着两只咖啡杯走进了吧台内,很快洗净之后擦了擦手又出来把没翻的椅子去翻到桌上,见状我上前去帮忙,都是以前常干的活自然也熟练。 他朝我这处看了一眼,会心而笑。 车行在夜晚安静的公路上,我想着这还是第一次坐何知许的车呢。他开的车型我自然是知道的,是一辆纯白色的奥迪,低调不张扬,随了他的性情。 不过我坐在车上一直心神不定,因为在出来时拿手机看了下,倒不是时间已经夜晚十点半而让我吃惊,最主要的是那上面有三通未接电话都来自同一个人古羲。时间分别为下午三点、六点和八点半,之后再无来电,也没有一个短信过来。我的手几度伸进包里摩挲着手机屏幕,想要发条短信过去,但总觉得假如那头真的恼了,那么就不是一条短信能摆平的事了,还是等下回到公寓当面解释为好。 原本是让何知许把车子停在小区门外的,但他坚持送我到公寓楼下。我下意识地去看那个车位,发现位置上是空的,莫名感到失落。 在看到那三个未接来电后,总以为他会在下午至晚上找不到我后回来公寓等着,可事实并非我想。连着这几日,与他能见着的时间屈指可数。愈见焦躁的情绪里除去关于云南之行,还有他。我没法把一些不安说出来,也控制不住浮躁,甚至几度想就这么去云南吧,既然羽将我行踪掌握的如此清楚,我一个人到了那里自然也会有人来接应告知要做什么。 但理智还是占据了思维,也或者说,在梅姑事件和布林镇之行后,我对他有了依赖。 这种依赖是随着情感的萌发到升华而演变而成的,即便我在深思过云南之行的危险后理智上不想他再淌这浑水,但情感上却想他伴我而去。这与他的能力息息相关,也与内心的渴望分离不开。 147.冷战 一回眸就对上何知许的眼睛,温和的笑意隐在眼底,他说:“回去早点休息吧,空了就来时光。”我点点头,也不跟他多客气就推门下车,可当脚刚着地就觉一道强光射来,把我眼睛都射得睁不开来。 用手遮了光等眼睛适应后发现那是车头灯照射过来的光,很刺眼,依稀可见一辆黑沉的车蛰伏在暗角里。我站定在车旁微微眯眼,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鹿野在小区门外拦住我,也是被车灯刺了眼。 我大约知道那是谁的车了。 耳旁传来何知许的询声:“alice,需要帮忙吗?”侧转眸,看他已经走到了我身边,刚想说不用,就听油门轰响引擎启动,暗处车子竟然在向这处快速冲来。 当何知许把我推靠在车门上用身体挡住我时,仍还在发懵。刺耳的刹车声就在近旁划破耳膜,下一秒,车灯暗了,眼睛从强光到骤暗的交替,加上沉寂无声,让人心里发堵的慌。 离得这么近,已经能看清车子型号。若说之前它是蛰伏在黑暗里伺机而动的猎豹,那么这时就是将侵略性好不掩藏的陆地之兽古羲的路虎。 没给我机会多作犹豫,那扇门已经开了,坐在车内的身影呈露于视线里。 公寓楼下的路灯坏了有段时间了,一直也没有人来修。所以他整个人都隐在阴暗中,月光稀疏地照来,只看到那双幽冷的眼。 我心头颤了颤,默默划过那个名字......古羲。 从他走出车到我跟前,都只敢惴惴不安地把目光投放在他的脚上,自己都在骂自己没出息,就不过是在“时光”画画调节心情忘记了时间,又没有做什么错事,心虚什么? 修长的手无声抬起,我盯了眼就移开目光,以为他是要与何知许握手,可等了会也不见身旁的人伸出手去握。不由讶异地侧眸,看到何知许正噙着浅淡的笑容平视前方,不用想也知他正在与古羲目光相对。 “小愿,今儿你是不打算过来了,是吗?”古羲轻轻缓缓听不出喜怒的语调的声音传过来,我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那伸出来的掌并非是要与何知许相握,而是在对我召唤。 手刚一动,竟然被身旁温凉的掌给握住,然后听到何知许清和的嗓音在说:“古先生,最好还是问一下alice的意愿吧。” 空间静滞了一瞬,古羲没有收掌反而击拳而来,何知许躲无可躲手背硬受了一拳,我即使被抓握在掌中也能感受到那一拳的力量,只见那手背快速肿了起来。而下一秒,我只看到古羲的长指在他手腕处轻轻一弹,握着我的手就松了,臂上一紧,整个人都被古羲给拽了过去一头撞进他怀中。 惊愕地抬头,正看到古羲冷冷一笑,目光冰如寒刀,但不是对我。他沉沉盯着何知许,口中是警告:“奉劝你不要妄自介入为好。” 难能见何知许面色沉冷下来,他在与古羲对峙着看了片刻后道:“alice是人不是物,上回你用‘时光’让我妥协,并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不想她在中间为难。希望古先生能够对人有几分尊重,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只知强取豪夺。” 我听得心惊胆颤,这是第一次见向来温润好说话的何知许眉眼间有着怒色,而他的话更是完全不给古羲留一丝情面。我都不太敢回望古羲这刻的神情了,单从那将我手臂抓得生疼的掌力也知道他这会儿定处于沉怒中。 不过,以为下一瞬古羲就会爆发脾气却并没有,他反而笑了,不掩语中的嘲讽:“多谢提醒了,现在我要和我家小愿一同上楼回家,不知阁下有没兴趣上去喝一杯茶呢?” 何知许沉默片刻,对我缓了声道:“alice,我先走了,若有事......”他看了眼古羲紧握着我的手处,淡笑了下,没再继续说下去。 在车子缓缓驶离视线后,古羲反而松开了我径自转身而走。 我默默跟在他身后,等到进到电梯空间狭小时,只觉他浑身散发着清冷气息,而那眉眼始终都没再来看我。出了电梯,反而是我走在前,他在后,等我拿钥匙去开门才发现身后门响,回头只见颀长身影没于门内,而门砰的一声被关上。 他去了那边的屋...... 我的公寓因上次敲砸事件后门锁就换了,这次回来还是他给我的钥匙,所以他那一直有备用钥匙。每次回来他也都是从我这屋走,那边门从未进过。 我默然开门进屋,站在门边目光落于那垂纱上。与他那边不过一纱之隔,这会都能听到他走动的声音,只要我走过去挑开垂纱就能看见他。 可是,他拒绝的态度那般明显,整个人都透着疏离与冷漠。 事实上也不容我迟疑了,因为一声干脆利落的关门声穿过垂纱传进耳里,从声音方位判断那是进了卧室。我叹了口气,知道他这人脾气一来十匹马都拉不住,与其撞他枪口上去,还不如等明早再仔细解释吧。 回头我在洗漱时不由想,古羲在闹什么?我对他的情感都被他给剖析的体无完肤了,即便今夜何知许送我回来那也代表不了什么呀。念及何知许心中微微有些模糊的感触,之前不会觉得,可是今天从看到那副被重新订好的画架起,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感觉在涌来。直到刚刚,他竟然为了我直面古羲还硬受了一拳,后来又被古羲逼退开,我意识到事态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 上回两人无声的硝烟没有当我的面,回头我就被迫走进古羲的古堡,等再回“时光”时被告知已离职。刚刚听何知许说古羲用“时光”相迫,逼得他不得不低头,也是不想我在中间为难,我知他不会说假,而古羲也确实会这般做。 那时即便对我还没感情,但我在他眼里已属于不驯,超出他容忍范围,所以哪怕还受着伤也亲自出马,单刀直入切准了何知许的要害。 梳洗完出来觉得有些饿,在“时光”一下午就吃了那块华芙饼,走进厨房间拿了一些冷冻的水饺出来打算煮了吃一点。一边等着水开一边心思还在今晚这事上打转,全然没发觉身后清冷的气息在弥漫。 等到我水饺起锅装进盘子时,后面伸来一只大手毫不客气地端走我才愣愣地回转头,只看到某个背影消失在厨房门边。反应慢了半拍才追上去,看见垂纱帘动,室内却空无一人,是又......过去了?若非锅上的水还在冒着热气,会怀疑刚刚是自己臆想了。 只得从冰箱里又拿了八颗水饺,也懒得重新烧水了,就着刚刚煮了水饺后的开水把冰冻饺子丢进锅里。这次我全神贯注盯着锅里的饺子,耳朵却竖起听外边动静,但直到我再度把水饺盛起放进盘中也没听到外边再有异动了。 默默端着水饺盘子和酸醋碟子回到客厅,又控制不住地往垂纱飘去一眼,这算是......在和我冷战吗?怀着这一疑问,直到我吃完饺子填饱肚子又漱口后躺在床上,古羲都再没出现。 失落地看窗外星光稀疏,浑暗彷如心情写照。 胡思乱想一阵后迷迷糊糊睡过去了,可又很快被强烈的存在感给惊醒过来。眯开眼就看到有道身影从门边堂而皇之走近,站在床尾盯了我两秒,目光在昏黑中相对半响,我干涩地轻唤:“古羲。”他终于动了,缓步走至我身边低了眼帘看着我,关了灯光线太暗,他又是站在背对窗口的方向,完全看不清他脸上神色,只看见幽沉的眼闪着光,令我生出一种被丛林野兽锁住目标随时都有可能被扑杀的感觉。 事实真不是我错觉,因为下一秒他就突的欺近压了下来,唇覆上来时有些重,明显带着情绪和发泄意味。我的手刚想去推他,就被他用一只手给禁锢着压在了头顶,离得这般近看他脸上其实是面无表情,只是看我的眼神很沉。这个吻有些狠,用舌挑开我的唇就侵占进来,翻搅着我的唇舌要与他共舞。 从腰处伸进来的手掌似乎带着几分惩罚的意味,抓捏的微疼,但不会太过重,只确定不是温柔的。随着那掌缓缓上移,即将触及敏感部位时我微微有些发慌,就要在今晚了吗? 148.对他信任 我好像连反抗的余地都没,而且此刻全身发软,在他的触碰下身体在渐渐融化,若要牵强说我不愿意都难。他自然也发现了,只是没有放柔手段,在一掌而握的同时唇移至我的脖颈又到锁骨,牙齿轻轻磕咬着带来一丝疼意,也让我的感觉越加敏感。所有的神经度都倾注在他手上、唇间。 以为他会继续往下,可在锁骨处亲了一阵他又回上来,抵着我的唇慢条斯理地开口:“小愿,你在挑战我的耐心和底线吗?” 我喘着息,不知道要如何答他。 唇上一痛,被他牙齿重重磕了下,低令:“说话。” 突的莫名委屈涌来,挣动被固定在头顶的手,“放开我。”他倒也没继续强行禁锢,松开了掌却是身体整个重要都压在了我身上。被他黑眸锁定地无处可藏,索性闭了眼低声道:“这些天心绪难平,你忙得不见其影,下课后刚好经过‘时光’就回去看看。在时光吧里有一个角落是属于我的空间,我在那里作画能抚平浮躁,以至于太过投入而忘了时间。因为实在太晚了,所以何知许才开车送我回来。” 不管他是因为什么在恼怒,该有的解释还是得有,即使我并不觉得今天有错。 “心绪难平?我倒是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咖啡吧还兼具安抚人心情的作用,改天带我去体验体验?” 听着这语调不用睁眼看他表情都知道是在有意嘲讽,我都懒得再和他说了。 可过得片刻却听他又道:“既然不看也无话可说,如此良辰美景别浪费了,做点什么吧。”话一落,他的唇就又覆了上来,刚刚还是单手,这回是双手快速攻城掠地。我原本的委屈无处安放,又被他这般压在身下肆无忌惮地侵占着,恼起来就伸手去抓他的头发。 柔软的发被揪在手中,根本不能阻止他,只觉他的掌一路下滑到了腹部在那轻轻一按,一阵酥麻蹿过身体。我再也忍不住睁开眼,却正对上那双冷静幽然的黑眸,没有半分的激动情绪在内。忽然羞怒交加,怎么会有人一面挑逗着别人,一面又克制着自己,然后冷眼旁着对方逐渐动情? “古羲,你给我滚开!”我忍无可忍爆出低吼。 他也不恼,只伸手捋了捋我的发,用一种疑似宠溺的口吻说:“我的小老虎终于觉醒不再扮演猫了?咖啡吧里有个角落属于你,还能让你心情好?那把它移过来就是了。” “又是威胁要把‘时光’整掉吗?去吧去吧,我反正也不是那里的员工,跟我又有什么关系。何知许少了一个时光吧,也不至于会饿死,他照样能在萍城生存。” 他闻言噙起一抹冷笑,语音凉薄:“对他你倒是挺有信心的,要不试试我能不能把他赶出萍城?”我凝着他的眼不敢再开口,即使觉得何知许并非泛泛之辈,但口上逞强是一回事,事实上却并不想两人真的因我而兵戎相向。 目光一移开就代表了我的弱势,虽然原本被他这般逼着气息完全包拢了也没什么强势可言。原本以为这一示弱他会更无顾忌,可下一秒他却将身体微抬翻身而躺在了旁边。 我难抑惊讶地扭头,见他平躺目视正上方,侧脸轮廓深邃在暗光里,幽黑的眼神中读不出情绪。只听浅凉语调微扬而起:“常愿,你是不是觉得,”顿了两秒,幽然再起:“我势必在今晚要将你成为我的人呢?” 这要我怎么答?老实说确实以为他会,可当他突然撤开了身又觉安然,他到底没有在这件事上真正来迫我。 听我沉默他也没转过眸来,只冷冷一笑后宣布:“明天就启程去云南,你可以不用再心绪不宁到要找别人安抚了。” 默了一瞬,我忽然问:“古羲,你是不是在吃醋?” 他回以重重一哼,于是我刚刚的委屈和不平,还有羞恼都在瞬间烟消云散。真是我后知后觉了,竟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个人发怒、惩罚、闹别扭,是因为......在意。 想及刚才恼得去抓他头发时使足了力气,忍不住伸出手过去。手指落在他软发上的同时,他侧转眸过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在那眸光之下说不惊慌是假的,不过这刻我心头是软的。尝试着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起初感觉那处坚硬,但至少没有把我推开。 我说:“古羲,这几天我真的很焦躁,想找你说说,可是你好像很忙。除了大概猜测是在与岑家周旋,其余的都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明知这里面你必然少不得与岑玺接触,但我都不会去介怀,那是因为我对你信任。你也说把我这人都拿捏的里外皆透了,我的心思更是逃不出你这锐利的眼,所以,是否也对我多一点信任呢。” 那幽沉如水的眼里终于浮现了情绪,却道:“谁说我跟岑玺在一块了?岑家能说话的不是女人,她留给秦辅去应付就可以了,我比较喜欢跟老狐狸下棋。” 我暗松了口气,总算他肯转移话题不围绕在今晚这事上了,所以也立即随话而问:“老狐狸是岑穆北吗?”他挑挑眉:“除了他还能有谁?” 无论是岑穆北还是岑玺,我都有过直接接触。但相比岑玺的婉柔中藏着城府,会更惧怕岑穆北,这是一个连古羲都得严正以待的人物。那次火车站贵宾休息室里的对峙,仍让我记忆深刻,几乎是每一句话都带着玄机,那也是我第一次感到如履薄冰。 “那这几天还顺利吗?”我不懂名利场里的权利相争手段,问这问题其实有些牵强。只知道古羲对岑家抱着目的,想要从他们手中得到一件东西。 听他淡声而回:“不顺利能应承你明天去云南吗?” 我怔了下,刚刚以为他这句不过是气话,没料到他是在说真的?可是不过才几天,事情就都解决了吗?这其实也正是我感到焦躁的原因之一,因为无论古羲谋的是这萍城的天,还是图的岑家的物,都不是一朝一夕间能速成的,这必然需要势力的扶植和一方权利的稳固。他让我等,我怕会等得漫漫无期。 “正事在做,该安排的我自然也会安排,云南是个边陲之地,有些准备必须提前做好。”他将我的手从头上抓下来握在掌间,黑眸凝定,“记住你刚才说的话。” “我说了什么?” 得来他的磨牙:“常愿,你明知故问。”我抱住他的手臂,嘴角弯起弧度。我说的话自然不会忘记:对他信任。这是入睡前最后的念头,原来他躺在旁边是这般心安与踏实的,居然挡不住瞌睡虫快速侵袭,很快就睡了过去。 隔日醒来时只觉窒闷难忍,一睁眼就看到一张放大了的俊脸。再目光环转,终于明白窒闷的原因了,因为这人就像八爪章鱼一般长手长脚的全挂在我身上,脸就埋在我的颈窝边。 之前有次他也曾睡过我旁边,可是却隔着好大一块距离。不由想,这是否意味着那时他对我还有着疏离,而这会却已经无所顾忌?想着这些就忍不住去看他,这时眉眼舒展的样子还当真是好看,碎发搭在额头上,刚好有一缕光打照在上,栗色中闪着光却衬得他的轮廓异常的......柔和。 这是我第一次将这个词用在他身上,也从未见他有这种柔和的一面。大多时候,他都是乖张、甚至是跋扈的,不按常理出牌,沉静思考时自有一种睿智的魅力,以及指点江山的霸气,但与柔和两字完全不搭边。 事实上,在黑眸睁开的一瞬柔和就变成了假象,他那强烈的气息立即侵占过来。在意识到他眸色浑暗时,唇已经被覆住,直吻到我呼吸不稳才被他放开。 本在腰上扣着的手移到我的脖上轻轻摩挲着,突然感觉不对,一低头就发现原本他给我戴的那根粗链变成了细的,不但如此,好似链子上镶嵌了什么,被阳光照了会有闪光的晶莹,一看就价值不菲。我犹疑地抬起头去看他,见他魅离的目光正凝在那链子上,低问了句:“喜欢不?” 没有太过扭捏地去纠结其价值,只直白地点头。确实喜欢,相比粗链子,这根细链与那玉哨子似乎更搭配一些。甚至觉得链子上的光亮映到玉哨子上,使其光泽更有润感。 但我没想到的是,古羲下一瞬的举动竟然附唇上来沿着链条就在我缩骨周边细细亲啄。将那一圈都亲过后,他才抬起黑眸幽幽浅浅地盯牢我,那里头蠢蠢欲动的光芒比之昨晚更甚。 我几乎是在他幽暗的眸光里落荒而逃进了洗手间,得出结论:男人在早上撩拨不得。可问题是,我也没去撩拨他啊。 149.腻乎 梳洗完出来,见某人已经衣冠齐整地一副大老爷状坐在桌前,他侧目看来,理所当然地要求:“我要吃虾,其它吐丝和牛奶都不喜欢。” 等我把做好的早餐放到桌上后,他立即嫌弃地道:“怎么就这几只?” 我无语之极,这虾每只都有巴掌那么大小,一共做了六只,还嫌少?指指牛奶和面包,“那盘虾都归你,我吃这就行了。”总算我的妥协令他满意了,慢条斯理地开始剥虾,动作极其优雅。等他一盘虾都解决后,我这早就吃完了在等。 一同下楼时我打算给导师打电话请假,倒是记起了那件事一直都还没问过古羲。等我问起时见他一脸早就忘记有这回事的表情,但随即蹙了蹙眉说让秦辅去安排。还很大爷的把手机甩给我让我帮他拨号给秦辅,时间尚早,那头接通时传来睡意朦胧的声音:“古大少爷,昨儿你老是早就回去了,我可是到半夜啊,就不能消停点让我多睡一会吗?” 扭头去看古羲,他只管启动车子丢给我一句:“自己和他说。” ......无奈我只能把导师那要求又再提一遍,说完等了好一会也没听到手机那头有动静,忍不住询唤出声:“秦辅?” 听到古羲在旁道:“挂了重新打过去,那小子又睡着了。” “......”按照古羲说的,我又拨了一遍秦辅号码,这次等了有半分钟才迟迟接起来,一听那声音还真的是又睡着了,带着浓浓的鼻音在懊恼而道:“行了行了,多大点事用得着一直来吵我睡觉吗?晚点就给姑奶奶你打电话过去安排行了不,没事就挂了。” 我还没说什么,古羲却微扬起语调低喝:“不准挂,先给我把这事办了,顺带跟那老头说小愿要随我继续考察研究,当作是请假。” 秦辅不满了:“喂喂喂,我又不是你助理,这种小事需要爷去办吗?” 古羲勾起唇,“能者多劳。”然后,不给秦辅回应的机会,从我手里取走手机掐断了通话。我大概是能想象得到那头秦辅那黑了的脸色,不过既然古羲把事情交给了他,应该就是没有问题了。 这两人总喜欢这般互撕,可关系却又明显很铁。 莫名就想起了自己,似乎在祝可之后我没有走得近的朋友了,即使是曾经,与祝可的关系也达不到古羲与秦辅这种无话不说的地步。会有羡慕吧,能有个知心懂自己的人,可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不进人群了,也或者说,我在排斥人群。 大学时期林声的事并不算是导火线,却也让我更对与人相处感到畏惧。 沉浸在寻思中的我没发现身旁偶尔投来的目光,直到车子开进古宅我才回过神来,疑惑地去问:“怎么回来这里了?”我看他并没把车子开到后面的住所去,而是就停在了大宅的停车场里,那里还停了几辆别的车。 心思刚有划过,就被他洞察了去淡声道:“最近没有接待外人进场,那些车子不是我的就是秦辅的。”我的目光再次划过那几辆车,好吧,以他的财力拥有几辆豪车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以不用大惊小怪的。 男人对车的喜爱有时候就像女人对衣服钟爱一般,只是前后者的价值相差比较大而已。 随着他下车走进大门,突然想起我不止一次来他这,但好像来这大宅的次数屈指可数,就还是最早被林声设计的时候的事。一进到大厅,那幅《松山仙境图》就很抓人眼球地引去我目光,立即就想起在布林镇的那个密室里我对谢小琴撒的谎。 古羲并未在堂内驻足,径直往屏风后走。走了几步见我动作偏慢又停下来回头,等我赶上去后就伸手过来揽住我边走边道:“我那杂物房都见识过了,还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提起他那杂物房,这几天我留在他这时无聊基本都泡在那屋里,不懂鉴古但我能观摩那些名画。常常会生出临摹一幅的冲动,不过也就想想,先人的妙笔又岂是随便能临摹得来的,即便能画出来,也不过是像其形而无其神。 他见我没作声也不追问,推开走廊到底的红木门。若说之前他回来这我并不知道原因,但在看见门后的人时大约明白了。 自帝都一别,只从他们的言谈之间听到提起他,秦舟。 即使明知高速公路上毁了的车是个假象,也知他是古羲安排前往布林镇的一颗暗子,但会在这里看见他还是觉得意外的。 他本闲散无聊地坐在那敲击着笔记本电脑,见我们进来随意扫了一眼就又落了目光。古羲走进去拿出烟甩了一支过去,等秦舟点燃抽了一口后才问:“都准备好了?” 秦舟的注意没从电脑前移开,只低着眉眼答:“放心吧,随时可以启程。” 古羲挑了下眉,“那你还窝在那做什么?” “大哥,我都给你当佣人使唤来这了,还见不得我跟人聊会?” “整天和如意这么聊不腻乎?” 秦舟抬起头,朝我飘了眼故意说:“那你和人家小姑娘在一块腻乎不?” 我的嘴角抽了抽,想当隐形透明人也不能。古羲倒没觉得有什么,面无表情地回:“不腻。”完了还看我一眼又加一句:“挺好的。”秦舟在那头笑骂:“不害臊。” 我这脸顿时绷不住变红了,很想避开了去。不过下一刻秦舟就把笔记本给关上,脸上敛去嬉闹神色认真看过来:“你确定就只带这几个人上云南?要不要我从帝都调些人手过来?” “不用,这件事不想惊动老头子和二叔,免得后续有别的麻烦。” 秦舟了然点头,“那还等什么,出发吧。” 再看到谢泽与祝可我并不意外,意外的是他们居然一直被关在这里。两人都是清醒着的,只是脸色都有些苍白,祝可看到我时眼中尽是凄然。我别转了头,不去迎她的目光。 除了这些人,还有童英也一道同行。开得是一辆面包车,这让我微感意外。虽然我们总共有六个人,普通的车坐不下这么多人,但觉古羲和秦舟的养尊处优怎么也得是辆商务车吧,却没想开了一辆白色五菱面包车,还是半旧不新的。 当然我不会在这上面去多嘴,只沉默地跟坐在了最后一排。秦舟坐在副驾驶座里,谢泽与祝可分坐在第二排左右两侧位置上。一切都已准备妥当,童英缓缓启动车子开上路。 从萍城到云南境地大约有近两千公里,而以面包车的车速开,至少得三天才能到。我用手机搜索了下地图导航,觉得在九江与贵阳各住一夜为好。只不过我不知道古羲是如何安排的,事实上我会觉得纳闷,为何不直接飞机到昆明再在那边租车呢?反而要从萍城出发,这样不管是驾车的人还是坐车的人都会很累吧。 午时车子开进服务站停车吃饭,古羲懒得下车让我去买,秦舟那边也喊童英代买,于是最终就只有我与童英两人一同走进餐厅。服务站虽小,可里头人影髯动,窗口处还要排队。 等我与童英买完几份盒饭出来已经是半小时后,一走到车边就觉气氛不对,虽然四人的座位并没有变化,古羲仍然是靠在椅子上半阖着眼假寐,而秦舟在前座玩着手机,可就是明显觉得谢泽与祝可的神情都有些不对。 我不动声色地把两份盒饭放在祝可手边,就坐进古羲身旁。他张开了眼,用眼神向他询疑,但他没开口只是淡扫了眼我手中的盒饭,不是太敢兴趣地又闭了眼。 没等多久我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因为祝可突然整个人在那抽搐,将一盒子的饭菜都翻在了车上,使得车内一股味道飘散。身旁的古羲皱皱眉神情忍耐地睁眼,目光寒凉地命令:“童英,把她先丢出去,等不发作了再带回来。” 童英的执行力向来极快,立即放下手里未吃完的盒饭,一扬手就把祝可给揪出了车。我下意识地一动,但被古羲拽住了手。 回眸看他,清冷的脸上淡漠一片。我张了张口,还是缩回了到嘴边的话,祝可那情形多半是与她身上中的蛊有关,即便我跟出去了也帮不了什么。而在车上,秦舟倒还好,至少是古羲这边的人,但是那谢泽在,说话就不方便了。 150.路险(1) 我从侧后角看了眼谢泽,只见他神情冷漠之极,好似祝可的事与他完全无关。不过怎么看他半边脸好像有点肿,还乌青了一片呢? 空气中仍然散着饭菜的味道,只见秦舟回过头来朝车厢底板瞥了一眼,笑着说:“把这清理一下呗。”我看看古羲像大爷似的没有动的意思,心说只能我来弄了,但还没起身就见秦舟突的一脚踹向了谢泽,面上带笑眼神却萧冷而道:“耳朵聋了吗?” 谢泽这才抬起眼皮盯了他一眼,又再看看脚边,哑声说:“没有工具。” 秦舟失笑了下,“那要不要我帮你去找一把?” 谢泽的眼中惧意一闪而过,下一秒就弯下腰直接用手捧起饭菜走下了车,看着他走向垃圾桶的背影,我回看了车内两人,现在反正也无外人,直接问:“不怕他这样逃跑了吗?” 古羲寡淡地讽笑了下没开口,倒是秦舟笑着说:“逃跑?他有那个胆吗?” 我想及谢泽脸上的淤青直言问:“刚才他是不是被打过?”还是秦舟回我话:“不老实么就拳头伺候了,他以为弄那些猫腻很高明呢,小角色一个,懒得理会他。” 一听这话就察觉出了问题,“他做了什么?” 然而这时谢泽已经手上油腻着回过来了,车板上还剩了一点没清理完,他走到车前谁也没看就又用手当扫帚把余下的都捧着走了。秦舟讥嘲地牵牵嘴角,回我刚才的问题:“刚那女的发作第二回了,第一回在这求着,这小子摆出一副高冷的样子。我啊比你家阿羲怜香惜玉多了,看不过眼就上拳头喽。” 古羲吐槽:“就你还怜香惜玉?” “怎么着?不服啊,没看我对我家如意多温柔,哪里像你一天到晚摆着张臭脸。” “滚犊子。” 两个男人之间的笑骂使气氛缓和了不少,这时童英也带着祝可回来了。看祝可两边头发有些湿漉漉的,脸色苍白无生气,我看着心中难免生出同情。 不过,我无能为力。或者说,此趟云南之行也是在尽我最大所能来解开这个结吧,希望能够一切顺利。 回头谢泽也回来了,身上有些水渍,应当是刚洗过手。但是秦舟没让他上车,丢了一瓶矿泉水在地上命令他把车板冲洗完再擦干净。谢泽只定立在那一秒就弯下了腰,默默地用水洗着车,直到车厢底板都干净了车内也没味道后才抬起头去看秦舟。 整个过程祝可都怔怔地看着,眼中难掩情意,却咬紧了嘴唇泫然欲泣状。 车子重新开上路,又回到之前那种各自沉默的状态。长途漫漫,枯坐也是一种煎熬,不过没有人开口提出意见,童英一直把车开到傍晚时分才拐下高速,但我看她下的并不是九江匝道,拿手机查了查,是下了一个不知名的小城,离九江还有两三百公里的。 应该是古羲安排的,既然如此,自有他的道理。 下了高速路就不太好了,摇摇晃晃颠得人都想吐,一个高低起伏很大的坡童英没来得及踩刹车,直接把一车人都颠的抛起又再回座。我给滚到古羲身上去了,幸而有他把手扶住我的腰才没滚落到车厢板上。 只听前方秦舟在低咒:“**!英子你是故意的吗?” 我抬头见古羲也黑脸了,因为即便是他又与我坐在后座,被颠的是最厉害的。果然听到他不耐的语声:“童英,怎么开车的?”而坐在中间的谢泽与祝可也没好到哪去,都纷纷摔下了椅子,正在狼狈地爬起来。 童英在前小声道歉:“对不起,刚才是我走神了。” 走神?我看是开了一整天累了吧。刚这么想,就听到古羲在道:“秦舟,你换手开一会。” “啊?”秦舟一愣,“我这还跟如意连着线呢。” 古羲似笑非笑了问:“那要不要帮你聊一会呢?”秦舟一副敬谢不敏的表情,把手机揣进兜里让童英靠边停车。我没想到的是古羲竟然也跟着换座位到副驾驶座上去了,而让童英与我坐在后排。 童英对他自然言听计从,二话没说坐在了我身侧。以为已过傍晚下了高速就是为了找旅馆停靠,没想到开到天黑了也没有在一家旅店门前停车。 我有些不明动向,不知道古羲是作何安排的。由于坐在后座,对前面的人可以都看到,本是目光向古羲看去,却见谢泽在时不时地挪动着屁股,好像很烦躁似的。 自上车以来尽管车内沉闷,又在之前遭受秦舟的打压,他都表现的很阴沉。没有像现在这般浮躁过,而且看他过个一瞬就去看窗外。我的视线也转向车窗外,树影婆娑没有路灯,黑沉夜幕下很难再分辨地形了。 忽然想到什么,我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果然见信号消失了。想了想,或许这就是古羲所要达到的目的。在明知羽随时掌控我们行踪的前提下,要想脱离他的视线,首先就得让通讯工具失灵。假如是这样,那么我估计不会再上高速公路行驶了,现在走的这条路一定是古羲早前就与秦舟他们商量了规划好的。 中途有再停过一次车,从车后备箱里拿出水和食物充饥。这种长途不在服务区停靠,最不方便的是女人,即便是有先见之明没喝多少水,但一天下来总归会有尿意,早知道前一次服务站是唯一会进的地方就先去厕所一趟了。 童英与我,还有祝可三个女的只能结伴往较远处的暗树林里走,这种情形难免尴尬,我很快就走了出来在路边等。童英应该速度不慢,但是她留在了原地等祝可。 静谧中蛙虫鸣声阵阵,祝可的尖叫声来得很突兀,我被吓了一跳。转而就往里冲进去,只见一个黑影正在弯着腰拉拽着什么,心中一沉,怕不是祝可那蛊毒又发作吧。 可等我走近时却惊愕的发现那个站着的人是祝可,反而是童英瘫软在地上。我连忙问:“怎么回事?”祝可惊惶地回头看我,指着树上说:“有蛇,她被蛇咬了。” 我抬头去看,却因太黑什么也看不见。 不去细究原因了,帮着祝可一同把童英给搬出了黑树林到马路上。我让祝可去喊人,等她一走就先翻找童英受伤的伤口在哪,可等到祝可带着秦舟走来也没找到。 秦舟的手上拿着一手电筒,他先将童英照了照看她脸色发青,又朝树林子里照了下。随后把手电筒递给了我,然后弯腰去拉起童英将人给扛在了肩上,嘴里嘀咕着埋怨:“你们女人真是麻烦,跑这黑嘎子地方小解能不遇到蛇虫吗?” 回走到车边时,古羲正靠在车门边抽着烟,而谢泽已经回到了座位上老实坐着。看着秦舟把人送进车后座上躺下,我给古羲解释说是被蛇咬了,一下就致昏应当是很毒的蛇。 古羲不置可否,走到车后打开后盖,从一个箱子里拿出了一只医用药箱。只见他动作娴熟地取出针管和药剂,在快速调配完后就递给了在车厢里面的秦舟,我的角度依稀看到秦舟将针头打进了童英的手臂。 这时听到古羲吩咐:“前面找户人家休息一晚再启程。” 秦舟轻应了声就把针管递还给了古羲,随后走至驾驶座上。由于后座要给童英躺着,我只得坐在了祝可身侧,出了这事我忍不住倾身向前问:“这样打一针就没事了吗?” 古羲回眸看了我一眼,答道:“打的是抗蛇毒血清。” 顿时心头一松,抗蛇毒血清是专门针对蛇毒的一种抗体,会在快速之间中和掉人体内的毒素。看来在来之前这些可能会发生的意外都已经打算好了,所以古羲说此行需要准备呢。 车子又开了半小时发现前方有一农家乐的牌子,于是秦舟把车开上了那小道。只是开着开着就觉不对劲,路黑道窄且不说,怎么看着前头一点灯光都没有,哪里像是有农家乐的样子。正在疑惑中突的古羲轻喝:“停车。”我的心头一惊,秦舟也是一脚刹车踩到底。 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秦舟身体往前探了探后苦笑着说:“这别怪我,按着路牌开进来的,哪里知道会这样?” 等到下车后才明白怎么回事,秦舟竟然差点把车开进田里去了!这条道是条死路,尽头是菜田,因为天黑无光而看不清前路,若非古羲喊那一声,估计这会整辆面包车都开下去了,离了田埂不到半米的距离。 问题是道窄还没法掉头,只能旁人看好了让秦舟在内倒车出去。 等回到大路上着实出一身的汗,再看那小道与这路口的指路牌,顿觉坑人。 151.路险(2) 终于面包车摇摇晃晃地找到了一家就开在路边的农家乐,时间差不多十点了,里面就亮了一盏黄灯。看到我们一行人上门,店家还一愣,转而才迎出来。 本是张罗着我们入座,却看到秦舟在后背着童英进来就不由问:“哟,这是大姑娘给睡着了吗?那赶紧先请楼上让我家婆娘起来给你们整顿房间。”说完就走到楼梯口朝着上面吆喝了声,很快就听到上头有动静传来,一位大妈后面跟着一个小姑娘穿着拖鞋走了下来。 他们交流是用的地方话,简单交代后小姑娘就领着秦舟先上楼,而那大妈则走进了厨房。余下的我们落座在堂内的一张八仙桌前,店家是个小伙子也陪坐在旁跟我们聊天。但是古羲不屑与人多交谈,我又不善言辞,而谢泽与祝可在这种情况下也不可能侃侃而谈,所以气氛一时间不太热络。一直等到秦舟下楼来,有他一张罗又与人聊上了。 这店估计寻常没什么人来,只是随着大流在门前挂了个农家乐的牌子,一盘盘端上来的菜都是一些寻常地里种的,荤菜就一家养的鱼烧了一个汤。不过味道还行,比起白天吃的那两餐要好上很多,大妈的手艺还是不错的。 解决了肚子住宿却是个问题,一共就两间空房,现如今童英占了一间了,剩下却还有五个人是要怎么安排?小伙子提议安排三个男的到他村上哥们那边住一晚,我和祝可则留住这里,我都没开口就被古羲否决了。 秦舟笑了起来:“阿羲,你这是怕你女人跟人跑了呢,需要看这么紧?” 古羲凉飕飕的目光刮过去,连我在旁边站着都感觉到了寒意,别说秦舟了。他脸上的笑变得有些牵强,转身拉了小伙子到旁边再交涉,隔了片刻后走进来道:“解决了,他妹子把房间让出来和他老娘一同睡,他去哥们那边凑活一晚。” 这样一来就有三个房间了,我与古羲一间,谢泽与祝可一间,然后秦舟和童英一间。上楼时秦舟走在前嘀咕:“幸好是英子,要不然让如意知道我跟别的女人同处一室,铁定要和我翻脸了。”话落他就径直推开了一扇门,应当是之前童英入驻的那间。 我与古羲被安排在最里面一间,谢泽与祝可就在隔壁。 终于有与他独处的时间了,好多疑惑都还憋着呢。所以一进门我就忍不住开口而询:“这条路是预先安排好走的吗?”古羲淡扫了眼室内,眉峰还是蹙起了,我见他不语才去环看四周,发现这个房间除了一张大床外没有多余的家具了,地上堆了一些杂物,会有些味道。 这环境对我而言还好,不至于不能忍受,但对古羲而言可能有些为难了。就算环境差到如布林镇上谢小琴的旅馆,至少还干净整洁,不会像这农户的卧室看起来噪杂。 但他也就不乐意了那么一瞬,最后还是长脚迈近坐了下来,拍拍身旁的位置示意我坐过去。刚坐下就被他揽抱着倒下,但是他在下,我趴伏在他身上。下一瞬他凑近我耳开始低语,听完他所言与我之前分析基本一致,确实他是有意安排了一条偏僻的路,不被导航或者地图识别,并且会中断与外的通讯,为了让我们的一言一行不要都曝露在羽的视线里。 谢泽的焦躁不安其实很能说明一些事,他发觉古羲走的这条线路并非他意料中的,或许本身在路上还有别的安排,如此之后就很难再掌控局势了。 这事并不让我感到惊异,因为已有所察。真正让我感到惊异的是门上传来敲门声,古羲将我从身上抱下来走到门前开了门,进来的不是店家也不是秦舟,而是,童英。 这......刚刚不还是不省人事让秦舟从车里给背上来的吗? 我把童英上上下下地打量,那会还觉得她脸色泛青的,可此时看着怎么跟寻常没两样。是那对抗蛇毒的血清威力太好,以至于她能在这么短时间里恢复过来? 也没看清童英塞了什么给古羲就快速退了出去,并且步履轻到一点都听不见。 我坐在窗边疑惑地看着他走过来,目光落在他的手上指了指,“这是什么?”他直接就丢了过来,我顺手接住,是个类似于mp3的装置还连着耳塞。迟疑着把耳塞塞进耳朵,又再去开启上面的开关后,立即就有声音传出来了。 身体蓦的一僵,是谢泽在说话:“叫你见机对常愿再下蛊的,你为什么不照我命令做?” 祝可:“那个叫童英的一直看得我很紧,我没机会出手。” “是没机会还是不愿意?祝可,你是忘了生不如死的滋味了吗?还有,这时候你才来讲姐妹情深不觉得太晚了吗,你以为常愿还会再相信你?” 祝可停顿了好长一会才艰难而答:“她已经被我害过一次了,就不能放过她吗?” “放过她?那谁来放过我们呢?”谢泽的语声显得凄厉,之后祝可再没出声,只听到隐约的抽泣声,随后音效就中断了。 听到这时我大约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明显是在谢泽或者祝可身上安了隐形窃听器,这是刚刚他们进房后单独相处时的对话,被童英那边给录下来了送过来给古羲听。 但古羲完全没有想听的意思,又在那抽着烟吞云吐雾中。烟雾缭绕里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有些模糊,我轻声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还会想办法害我?” 所以假如不是他坐在我身侧就让童英如影随形地跟着,刚刚也不同意让我和祝可单独睡一间。但听古羲肯定道:“他们害不了你,不过我要给一个假象他们以为能办到,要不然这么长的路途岂不太过无趣。” 我以为他笃定是觉得有他在,没人能再当着他的面来害我。于是转开话题问及童英的事:“童英是蛇毒都清掉已经恢复了吗?” 可他却朝我露了个凉笑:“以英子的身手还不至于连条毒蛇都察觉不了。” 我一怔,他意思是......立即回想之前我去寻找她身上被蛇咬伤的伤口并没找到,当时只以为是咬在了隐蔽处不容易被发觉,但后来秦舟也就只帮她打了一针血清,却没有要对伤口作出处理。所以,童英被毒蛇咬伤致昏是假装的? 可这是为什么啊?假如说要暗中对谢泽与祝可监视,那也不需要让童英这般以假乱真吧,一定不是遮的谢泽的眼。我兀自揣测了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们与羽还有着某种联系,所以故意让童英假装受伤?” “不是觉得,是一定。”古羲深幽而道,“以他的心机城府,断然不会把所有重心都放在一个谢泽身上。现在我就和他下一盘虚中有实,实中有虚的棋,看抵达云南时孰胜孰负了。” 我似懂非懂,听懂了表层意思,往深里去看他的神色也不大会讲于我听。古人云:观棋不语。既然是这样,我选择沉默了不多问,反正有他在安排也不用我来操心。 一夜相安无事,隔日清晨大伙在楼下齐聚,唯独少了童英。秦舟称她可能要送医了,因为昨晚毒素“感染”发烧一整夜。等到启程秦舟把人背下来时我发现童英的脸确实酡红而苍白,气息似乎也很弱。 悄悄瞥了眼谢泽,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狠厉刚好被我看到。 回到车上时我留在了后座“照顾”童英,在将她的头抬起放到我腿上时,我注意到她微眯开了眼,展露出来的目光是清明的。猜测大约是用了什么方法才让她看起来这般萎靡不振的,我不动声色地保持沉默,童英又再闭上了眼。 今天天气突然转了阴,灰蒙蒙的看着是要下雨。果然开了两个多小时就有雨滴落下来,而且很快就变成了磅礴大雨,看着车窗外模糊影像,我的心头不由添上了一层阴霾。担忧在这种恶劣天气下开车,会很不安全。可担忧归担忧,当车子突然倾斜时还是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咚的一声,我的头直接撞在了车门上,并且身体从座椅上要翻落,但就在我连同童英都半摔而下时,一股力量撑在了车板上。 我立即稳住身形,并快速将童英拽起来,朝前快速看了眼,没有人注意到我们后面。 事实上车内已经乱了,谢泽和祝可摔趴在地上不明所以,而古羲在帮着秦舟猛打方向盘,刺耳的刹车声刮着耳膜。终于车子停住,车身也没有完全翻到,却以45度角的位置倾斜在那。 152.路险(3) 当谢泽刚要狼狈爬起来时就听到秦舟在怒喝:“不想死的就都不要动!” 心中一凛,听见祝可小声问出了我的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古羲头也没回淡淡道:“路面坍塌了。” 所有人都僵住,昨天开了一整天,到后面就进入了山道。山道狭窄,左侧是山体,右侧就是连围栏都没的山崖,这路面坍塌就意味着随时可能连车带人滚落山崖啊。 这时没有人再敢动一下,由于我们在车后也看不到前面的情形,不知道具体车子是怎么就倾斜在这了。雨越来越大了,车窗外完全看不清,如此下去这路面只会更加不牢固,必须得立即想办法才是。 古羲与秦舟之间眼神交流就能明白对方想法,第一步秦舟小心推开驾驶室车门,由于车子向那侧倾斜,车门只能打开二十公分的间距,他慢慢将身体钻了出去。第二步是古羲从副驾驶座往驾驶座上缓慢移动,这期间车身晃了一晃使得他定住了身。 就在这时突然谢泽阴恻恻地问:“不会是想弃车不管我们了吧?”话落就看见他伸手也要去移车门,可古羲一回眸,冰冷的目光直直盯着他,嘴里吐出让人慑缩而狠厉地话:“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杀了你?” 谢泽缩回了手,我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脸,但从祝可惊怕的脸上可以大概想到这刻他的眼中也都是恐惧。因为古羲这话,我知道并不是在开玩笑,甚至冷冷地透着杀气。 等古羲坐进驾驶座后,我本以为他会像秦舟一般也钻出去,可看他稳坐在内不动了。而中侧门被秦舟从外给缓缓移开,这时无比庆幸开的是面包车,后面车厢的车门是移动而开的,否则怕往外推车门造成的震动会导致更深的危险。 车门被秦舟移开到足可供人钻出的空间时,一把将谢泽拽了出去。见此我心稍稍安落,这个定时**在车上就意味着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等祝可小心翼翼地也爬出车后,古羲回过头来看我,细细盯了我一瞬后问:“怕吗?” 我摇摇头,他道:“那坐好了。” 大概知道他要准备做什么,也了悟将可能会发生什么,但我心绪很平静。低下头去看童英,只见她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目光安静在等待。 相比起我,她更加信任古羲,即便真的下一刻古羲带着我们冲下山崖,我相信她也不会皱一皱眉头有任何怨言。 听到秦舟在车外大声嘶喊着:“一、二、三!” 三字一出来,就听到油门轰响声传来,倏而车身开始摇晃,下一瞬车子如箭一般飞了出去。在那几秒钟的时间里,我的心跳是静止的,呼吸也屏住了,直到车身重重一震,一个漂亮的刹车,随后车子顿停在了马路上。 悬着的心落地,拽紧的拳也松开,呼吸平复。 秦舟从大雨中跑上来,拉开车门第一句话就是:“能把面包车开成跑车的估计也就你了,太能耍帅了。”古羲轻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后来我撑着伞有下车去看过,只能说不知者无畏。在车里时看不见我可以无条件相信古羲的能力,但真正看到那塌的只剩一半的马路,以及深陷在泥坑里的几乎沉没一半的轮胎印,就觉胆颤心惊。 按理在这种暴雨天气下已经不适合再继续前行了,可有塌陷先例在后,谁也不能保证这块地方安全。山里就最怕这种天气,但凡山体坍塌就很可能会引起泥石流,所以最后决定还是立刻离开此地为好,不过开车的换成是古羲了。 刚才那番变故,唯一不受心情影响的就是秦舟。他甚至全身都还是湿漉的,头发也凌乱地搭在脑门上,居然上了车后就不停地在搜索讯号,但就是始终也没搜到,最后悻悻地放下手机嘴里喃喃:“还想把刚刚拍的视频给如意看呢,看来只有等晚点了。” 古羲问:“什么视频?” “你刚刚的飞车视频啊,我可是冒着大雨在拍的。” 我听到了磨牙声,然后古羲道:“等下次把你甩出车外时,千万别忘了拍。” 秦舟无所谓地耸耸肩,“到时候记得提前提醒我。” 在一个上山与下山的分岔口,古羲选择了往山下开,因为这时候再上山太不明智了。总算车子缓缓悠悠地开出了山路到了平地上,雨也变得没那么大了,可开着开着就觉不太对,原先在山那头还能偶尔看到一两户人家,如今开出好几十公里里连一座房子也没见到,放眼都是荒辽,那些田里都是长草半人高,已是很久没有人迹了。 马路也沦为了石子路,被大雨冲刷过后地面显得十分的泥泞,最主要的问题是...... 油表快见底了。 我相信这一定不在古羲的预料之内,这条道也肯定不是原计划要走的,但由于路面坍塌的意外发生被迫下山开进了这里。这时候无论是回头还是前行,似乎都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油耗尽,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最后古羲选择在油量见底前停了车,秦舟打开车窗探出头看了看,回头就打着趣问:“你是想来这当农夫吗?方圆百里都不见有人影啊。” 古羲点了根烟,斜着眼睛瞅他,“去探下地形。”秦舟不满:“没看到我身上都还湿的,外面雨也没停嘛。” “就是看你湿了没干,也不差再多一回了。” 我忍不住想笑,这两人互损起来丝毫不给对方留面子。而秦舟虽然口有怨言,还真的下车去了,等到回来时两只鞋子已经看不出原来颜色,裹了一层厚厚的泥。 因为雨小了很多,他也不进来,站在车外笑道:“你该庆幸,我还能找到那种最老式的拖拉机轮胎印子,证明这里还是有人经过的,就是不知道人家拖拉机老板啥时候心情好了往这边光顾了。” 我忽然有些喜欢秦舟这性格了,不管是什么恶劣环境都还能谈笑风生。他站在车外,从头到脚可以用狼狈来形容,与最初在帝都第一次见时的养尊处优形象完全颠覆,但还是笑的很肆意。再看古羲的态度,似乎也并不将眼前这困境当一回事。 雨又绵绵下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慢慢停了下来。一干人除了童英全都下车来透气,雨后的空气很清新,若忽略眼下油将耗尽无法行驶以及被困在这荒野间的困境,看这周围被雨水清刷过的画面还是挺怡人的。 不过轻松心情只维持到傍晚,眼看天色在暗下来,前后道路放眼都不见有任何行人踪迹,依此下去今晚我们势必得在车里过夜了。 事实亦然,天彻底黑了下来,所有人都只能用干粮果腹。 我啃着面包时苦中作乐地想着:相比今晚这境遇,昨晚简直可以算是天堂啊。突的想到什么,走到古羲身边给他使了个眼色,也不知他领会没,就见他淡淡看了我一眼后转过了头。等了片刻不见有动静,我有些焦虑地去看安静坐在车里的谢泽与祝可。 突听秦舟在车后喊了声:“别都窝在车上像死人一样,给爷下来做事。” 谢泽与祝可对视了一眼,从车里走了下来往车后而去。我顿了片刻,乘着没人注意钻身进了车厢到后座,将食物和水放在了童英的座椅边。 为了演戏逼真,这一整天里我们沿途还能在车上用食物充饥,但她都一直是饿着肚子的。都到这时候了,假如晚些要睡在车上她更没机会吃东西。 跨下车时被古羲伸手一揽了往车前走,我不明其意但也任由他带着,等到离开车子有段距离时才听到他说:“你对她倒挺上心的。” 我心中微动了转眸去看他,晦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表情,脑子一热脱口而问:“你不会连童英的醋都吃吧?” 他身形一顿,幽眸凝向我,开口的语调听不出来情绪:“都?跟我说说,我还吃谁的了?” 呃,何知许这名字我铁定是不敢在他眼皮底下提及的,这可是个雷区。然后一琢磨他这话,是承认自己真的在对童英吃味吗? 153.纹身 我双手圈住他的胳膊靠近了解释:“童英不是你妹妹嘛,对她自然会关心啊。你想啊,她一个人一直躺在车上不能动多难受呀,还饿了一整天。” “哼,又不是亲妹妹。”古羲嘀咕了句,让我对其感到无力,赶紧转移开话题问:“现在我们要怎么办,真的就在这等到有人经过吗?” 可这种地方很可能十天半月都不会有人来,难道我们要在这等十天半月?即便真有这耐心等,储备的食物与水也不够供给我们六个人啊。 “等把那两人安排了秦舟就会出发去找人了。” 我愣了愣,“走了去?”他挑挑眉,“那还能怎的?” “万一找不到人呢?”现在我们的主要问题不光是要找人,而是要找汽油,否则离云南起码还有上千公里要怎么去呢?却听古羲似笑非笑着说:“找不到也就不用回来了。” 一时间摸不准古羲是在说笑还真有此打算,这时突的身后传来惊叫声,我下意识地要回过头,却被古羲揽紧在身侧继续往前走。我去拽他衣服,“那好像是祝可的声音。” 他并没理会我,我突然想到刚才他说等把两人安排了秦舟就出发,当时没往别处想,此时不由心中一惊,他说的这个“安排”是什么?再想及他莫名将我带离车边的行径,我越加不安了,是因为怕我会为了祝可而阻止吗? 就在我惊疑交加间,居然听到车子引擎声渐近。这次古羲没让我不回头,果真看见那辆面包车在缓缓驶来,很快就开到了我们身侧停下,驾驶座上的是秦舟自不必说。但车门从内被移开探出身来的居然是童英,我有些不明所以,只听秦舟在前说:“快上车,油可不多,指不定能开多久呢。” 于是古羲在我身后推了一把,等我迈进车厢却发现车内不见谢泽,就只剩祝可惨白着脸缩在最后排的角落里,童英则退回到旁安静坐下。 这般风云变化是在我们不在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 等古羲上车落座拉后,秦舟边开车边讲了出来:“嘿,那小子果真不老实,想趁火打劫给我们的饮水下蛊呢。”我听后很吃惊,而古羲却不咸不淡地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不小心折了他那想使坏的手,嘿,咱英子可比我还狠,直接把人给吊树上了。” 古羲默了一瞬问:“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他这话应该是在问童英,我也奇怪以她的脾性为何会大动干戈,她没作声,秦舟出来打了圆场:“别怪英子,那小子连我都想抽他。为了耍阴招故意把个女人推出来,还动手动脚的打人试图转移我注意呢,结果被英子给一脚踹倒了。” 古羲听后笑了,寡淡而凉薄地开口:“英子,我倒是不知你还怜香惜玉呢。” 听这话我下意识地回头,只见童英苍白了脸迟疑了下就走上前来,半蹲在古羲身侧低了头:“羲哥,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 见此我拽了拽古羲,他回眸看了我一眼后才低道:“算了。” 童英的身体颤了下又缩回了后座,我默默看着心中有些同情她。可是这厢如此,难道真就把谢泽给扔在了那边不管不顾? 虽然我对谢泽这人没有半点好感,但羽的邮件上明着写了必须带上谢泽,云南只是个大范围,到了那地界还需要靠他指路去确切地点。我已经有些闹不明白古羲这盘棋局的走向了,好像事情一件件都在脱轨,这些是否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如果是,那他为何不阻止? 若说之前古羲在油尽前停车是明智之举,那这会秦舟把车真的开到直接油耗尽熄火时我当真不晓得是咋回事了。估摸了下,大约开出十公里左右吧,车子停在了一个不知名处。 秦舟在前笑问:“油尽灯枯了,现在怎么着?” 古羲道了句:“都睡觉,明天再说。” 他这话出来,要属秦舟执行力最快,立即把驾驶座的椅子给放平,躺倒时还感叹了句:“累了一天终于可休息了。” 于是车内再无声,就连古羲也阖上了眼。即使我心里有再多不确定,也诚如他所言只能明天再说了。但这环境要想睡得着不太可能,尽管身体疲乏的很,我也迟迟没有睡过去,只是呼吸逐渐均匀。 当古羲的气息浮动时我几乎立即就察觉到了,但是没有动,感觉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落了一瞬,随而车门轻移他下了车。等到他在外将车门轻阖上时我依然没动,是听见极轻的脚步声走离后才慢慢睁开了眼。窗外漆黑,完全看不清景象,心中衡量着这时候我若悄然跟上去会被发现的几率占几分,而跟丢人的几率又占几分,最终我还是罢了念想,只是再难合眼。 可,睁眼到天亮都没见古羲回来。 秦舟是第一个醒的,他伸了个懒腰就回头过来,见我单独一人安静坐在那愣了愣,直接问:“阿羲呢?”答案一早就想好了,所以回眸望去平静而答:“他去想办法找汽油了。” 秦舟露了一个古怪的表情,随后干巴巴地“哦”了一声,将椅子调回原位后就推开车门出去了。这时身后也传来动静,是童英与祝可醒过来了,应该刚才我说的话她们有听到。静默了片刻,童英就起身经过我身旁下车,只见她走到秦舟身旁低语着什么。 突的身后祝可轻唤:“愿愿。” 我顿了顿,回转过身去。一夜过去,她的脸色未见好转,依旧苍白的吓人,而且额头还有淤青,应该正是被谢泽打的。这似乎是自那晚剖开真相后第一次与她单独相处,会感觉有些东西逝去了就不再可能回来了,就像这刻对着她的眼睛,我会迟疑是否要靠近。 祝可失落地垂了眸,幽声说:“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了,可能也叫恶报吧,遇上这么一个男人,注定了我将性命断送在他手里。”当她拉起自己的衣袖时,我着实吃了一惊,斑驳的印记初看像是被殴打过一般,可仔细看那些印记都是从皮肤层底下印出来的。 “这是......” “那天之后,它们就慢慢出来了,谢泽说等遍布全身时我就成了蛊人。” 蛊人?“什么意思?” 她摇摇头,“我也不懂,他是这么说的。” “之前他不是说你只是中了他的子蛊吗?怎么会现在要变成蛊人了?”即使从未听说过这类邪门东西,也能听得出来事情变得很严重。 她默了片刻后说:“可能是他在撒谎骗人,也可能是中了这蛊后最终都会变成蛊人吧,他的身上好像也开始有这些印记出来了。愿愿,你能帮我看看我的后背吗?他在我背上纹了个东西,我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 我走到了后座在她身旁坐下,等她背转过身时掀起她的衣服,光裸的背慢慢呈露出来,衣服掀开到一半确实看到有墨色图案,可那形状很怪异,既不像是动物也不是什么花草之类的,一直等到图案全部呈现后我不由吃惊,居然祝可的背上纹的是一个八卦。 不光是八卦,某些位置还刻有古文字。 这是......地下围城那祭盘底部的那个八卦图?!当时古羲还称其内含奇门遁甲阵法,谢泽为什么要将这图纹在祝可的背上呢?我正寻思不解,突觉手腕处一疼,低头后全身僵住。 一根极细的针被纤柔的手指拿捏着,刺入了我的脉搏,血珠正在冒出来。 听到自己的声音在一字一句问:“祝可,为什么?” 祝可没有回头,只低声应:“愿愿,我没得选,你别怪我。” 我突然想笑,可又悲从中来,“什么叫你没得选?一次又一次地对我下蛊,叫没得选吗?” “你不会懂的。” “她当然不懂,因为你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古羲幽沉的声音突然从车门外传来,下一瞬车门被移开,他弯身而入走到后座,只听骨骼脆响以及祝可的闷哼声,我的手腕已经被他夺了过去,快速折断细针又弹指一挑,刺入我脉搏里的针头也被推了出来。 祝可惊惶地瞪着他:“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古羲冷笑,“因为忌惮我所以一直都想我走,也就如你所愿了。倒是没让我失望,这么快就动手了。” 祝可脸色几番变化,“你是故意诱我出手的。” 古羲摇头,将我往身侧一揽,“错,不是我,是我们。” 154.各个都是戏骨 祝可看看他又再看看我,终于顿悟过来:“原来你也早知道。”静了一瞬,我说:“没有更早,只在之前。原本我不信,即使你曾对我下过一次蛊,但我仍然以为那是受谢泽所迫。所以当他说做个实验时,我是抱着不信的态度,直到你将针刺入我的手腕那刻,才明白...不是有些东西逝去了不再回来,而是,我从未拥有过。” 祝可的身体颤了颤,看着我的眸光明明灭灭,却没再有任何语言来反驳。无疑是承认了一切,这使我心口发堵的很。 之前古羲单独带我走离车子说话,忽然听到祝可在后惊呼时,他给了我一句话:这个女人有问题。我知他判断从不针对人,而是以敏锐的侦查力来分析,当时就又惊又疑。 后来古羲突然在半夜无声而离,我一度想追上去问清楚这事,可心中几番思量以对他的了解猜可能是要暗中布什么局。在已经把谢泽给抛下后,车上就只剩秦舟、童英、我与祝可,他这个局对谁而布一目了然。所以天明后秦舟问起时,我配合着撒了个小谎。 在他出现以前我不知这局是如何展开的,这时却了悟不过是最简单的引蛇出洞。 诚如古羲所言,祝可最忌惮的是他,所以只要他在的时候她都不敢有所为。另外在昨夜那般情形下,我不认为其余的人能睡着,尤其是祝可。 这也是我选择靠在椅背上一动没动的原因,那时候我就对她有了戒备。在刚才与她独处时,我一直都在思考要以什么态度面对她,事实上我是多虑了,在机会面前她不做任何犹疑。 祝可的目光落于我的手腕,下一瞬就惊异而问:“你怎么没有中蛊?我明明......” “你明明把针刺进她皮下层了,为什么出来的血却是红色的?”古羲接了她的话口,成功让她眼神里出现惊骇。我其实也不明白,当她刺中我时身体隐约记起之前承受的那种疼,心说可能又要受一次了,可现在听他俩对话像是我并没有事? 只听古羲又道:“不妨想想前天在林中,为什么你喂饲的那条毒蛇没有咬她反而去咬了另一个人?”我猛然回眸,惊愕地看着他,“那毒蛇是她养的?怎么可能?” 我们一直同出同进,即便她穿着一件长袖也不可能在身上还藏了一条毒蛇啊,而且即使藏身上,就不怕被蛇咬吗? 古羲回望我:“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就在我转过头去看祝可时,他又在耳后缓缓道:“或许,你试着从咱第一次见面的那件事问起吧。” 我直接怔愣住,他在说什么?第一次见面不就是林声欲侮辱我吗?而那次的起因是......祝可。他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祝可?”我狠狠盯着眼前这个明明面貌熟悉却看起来极其陌生的女人。 而她却像是在转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无论是眼神还是神情都没了之前的哀怨与可怜,目光在我身上轻轻划过,落在我身后淡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古羲冷笑了声后道:“排查法。小愿身周接触的人不外乎就那些,而大多数还不过是点头之交,不排除隐藏在这些人中,但换位思考,如果是我要控制一个人,最好最有效的方法是在她身边,随时可以掌握她的动态,也随时可以进出她的房子,更随时可以悄悄塞一封陈年旧信在她的书中。” 我重重一震,古羲是在说......祝可就是我的笔友羽吗? 有些事不被提起不会去想去留意,可听了这些后我立即想到老妈给我寄那一箱子的杂物过来是让自取的,然后喊了祝可帮我一同去搬回住处。 在这之前古羲就分析过了,第七封信是十二年前写的,但并不代表它是十二年前寄出来的,而最重要的一点是它的信封上没有邮戳。所以这就意味着这封信并非是通过邮政途径寄到我这边,想过的最大可能是羽依照信封上的地址找过来,并且悄悄把信留在了我家。但这还存在一根本上的矛盾,为什么信件会遗失没被我看到? 布林镇之后,古羲就分析很可能信件根本不是十二年前寄的。 祝可在古羲道出这些后,露了一个讳莫如深的笑,摇了摇头说:“这些不过是你的推测,不足以证明我有这动机害愿愿。” 愿愿两字再从她口中吐出,我有了毛骨悚然的感觉,甚至下意识地往古羲靠近了一些。 祝可低头瞥了眼被我拉开的距离,浅笑了下,不予置评。 古羲横臂将我轻揽于身前,以保护的姿态,听着他在耳边沉鹜而道:“别急,我会慢慢讲给小愿听的。就拿林声那件事来说吧,她刚刚回国,按理不至于立即就来针对小愿,而你在这时候以为友出气的名义去故意划伤她的车,这行径在外看来合理,从细来分析却是蹊跷。以你一向以来表现的温和性格,断然不至于做出这类冲动的事。不过是因为秦辅邀请了林声那帮人常来我的房子办聚会,想借此事来把小愿......引荐给我。” 他在“引荐”两字上,故意加重了音。 我回头看他,“你是说,我遇见你也是设计好的?” “设计?”古羲眉梢上扬,眼里露出浅讥:“还没到那地步,只能算叫作投石问路,不过你不是第一块石头。”原本我还觉疑惑,但脑中灵光一扇就了悟他在说那个青铜方器,之前就曾问过他如何得来的那物,现在想恐怕这应该才是真正的第一块投石。 因为以我之力要去布林镇下的地下围城探查那些秘密,根本是不可能。必须要找一个能力相当了得的人,这个人就是古羲。我在拼图上的能力祝可是知道的,包括我曾在私下里由何知许搭线为人复原旧画也没瞒过她,所以当古羲拿到了青铜方器之后,又遇见我这么个算是怀有“特殊能力”的人,势必会出手。 这时只听祝可笑了声说:“古羲,你太有想象力了,这些都是毫无根据的事。” “哦?既然这样那我们说说有根据的事,比如谢泽。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你才是真正的主导者,而他不过是个傀儡吗?” “为什么?” “因为你忽略了一个至关重要的点,谢泽不是个好演员。” 祝可兴味而笑:“那看来是他身上出了漏洞,还请赐教。” 这问题我来接就行了:“在车子开下高速时,谢泽想表现成脱离原定计划路线,从而无法与外边联系后的焦躁与不安,但却不懂敛藏眼中以为骗过我们的得意。”之前由于我是坐在后座的,谢泽一直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所以他的所有举动我都默默看在眼里,包括那不经意的一个眼神。 起初我想不透在这种情况下,谢泽还能得意什么。是我们终究按照羽的指示去往云南,还是到了云南地界后就变成他的地盘,我们投鼠忌器不能再拿他如何。 现在明白都不是,他得意的是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上演一幕指鹿为马戏码。 祝可听我说后点点头:“也是,他不过是个深山里来的小子,要在短时间内**好还是有难度的。不过他的反常应当转移不到我身上才是,至多让你们以为他暗藏祸心。” 她此刻已经是一副坦然状,一点都不再有遮掩。 古羲道:“这个疑问刚一开始我就指出来了,你难道忘了?” 祝可愣了愣,眸光一闪后问:“难道......是因为那条蛇?”她话一落,就听到车门被移开,童英站在车外问:“是不是这条蛇?” 她的掌心摊开,一条巴掌那么长的黑蛇就躺在她掌心,一动不动应该是已经死了,可即便如此我看着仍然觉寒栗。祝可的神色变了变,笑了起来:“难怪我怎么也招不回来,居然被你给抓去了。也是,当看到你突然醒过来制服谢泽时我就该想到你没有中毒的。比起演戏,确实棋差一招不如你们,各个都是戏骨。”嘲讽之意,言于其表。 童英没作声,在她翻掌之时我惊骇地看到那条蛇居然还会动,祝可先我一步惊问出声:“为什么它还没死?”童英漠然而回:“若它死了,又怎能让你相信我中毒呢?” 祝可摇头:“不是,我是问你怎么不怕这蛇?” “怕?”童英难得露了个嘲讽的笑,“我自小与蛇为伍,你说我会怕吗?” 别说是祝可了,就连我也感到震撼,还有人居然与蛇为伍。 祝可转眸过来问古羲:“你早算到我会用蛇蛊?”古羲眼神凉薄淡漠,徐声而道:“不是早算到,而是本身蛇蛊就是你最擅长的。谢天元追谢泽而去云南,如若不是你跟了去,就是你们这个族以蛇蛊为主。” 祝可沉眉而盯着古羲良久,再开口时语气浅淡:“是我低估了你。” 古羲笑,“应该是你太高估了自己,以为在我面前耍一招邮件指令能瞒天过海,殊不知那也成为你最大的败笔。最深的棋局不是故布迷障,而是让你身在局中而不自知。” 自此祝可没有再开口,垂眸安静落座于那。我与古羲下了车,换童英上去看守着。 155.灵性 下车后就见秦舟靠在一棵树上,正聚精会神地手指翻飞在手机屏幕上打着字,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也不抬头直接问:“解决了?” 古羲没答他,只蹙了蹙眉轻斥:“就一刻也不能闲着吗?” “什么话啊,为了配合你我可是连着几天都没与如意联络上了,她那边还以为我这出事了,刚还一直在问你来着。我就跟她说,谁能有你古少的心思,能出得了什么事啊。” “等等,”我疑惑地插话,“这儿不是没信号吗?你怎么还能与外边联络上?” 秦舟抬头看了我一眼,啧啧两声说:“难怪你能被阿羲给骗在身边了,实在是太单纯了。哥给你普及一下啊,咱大中国已经有70%的面积覆盖了网络,现在除非是到了深山老林,否则你想找个完全无网的地方是很难的。所以,要让别人以为没有网络,那就只能采取一点非常手段了,比如,把信号屏蔽之类的。” 我想这刻自己的眼睛一定是瞪大了的,所以秦舟毫不客气地笑话我:“瞧把你给吓的,至于嘛。”我这哪是被吓到的表情,明明是不可思议。 然后让我更不可思议的是,秦舟突然问:“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把那小子给捎上啊?这风干了一整晚,应该也已经差不多了吧。” “人是你跟英子给丢那的,自己开车回去带。” 秦舟不满地道:“主意难道不是你出的啊。”看了看我,哼了一声,“想和你女人谈情说爱就明说,少装了。”然后在我惊异的目光下,从面包车的车底下取出一袋又一袋的东西,一眼看去就知道是液体,然后看他动作熟练的拿出一根管子插进袋子,管子的另一头则塞入了油箱口。到这时我若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就是真傻了。 他们居然在车子底下储备了汽油,所以油尽灯枯根本就是假象。而这辆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面包车,其实是经过改装过的。难怪那会我和他说古羲去前面想办法找人时,他会露那个古怪的表情的。 目送着车子缓缓开离视线,我只剩唏嘘。 脑门上被古羲弹了一指,被他奚落:“你觉得我是这么没有准备的人吗?” 一语中的!从童英将车开下高速起,就意味着沿路不可能随时找到加油站,而车辆耗油问题怎么可能会被忽略了去?是那路面坍塌突发意外误导了我。 等等,我抬目看他,“不会那路面坍塌事故也是你安排的吧。” 古羲牵牵嘴角,回我:“怎么不是?我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连那场暴雨也都我安排的。” 呃,这一听就是反话。也是,暴雨来临导致山体路面坍塌,这类事他怎么可能控制的了,至多是借势而改变计划。古羲的厉害在于从不下已经既定的棋局,他的每一招可以说是早有所定,但也会随机而变。 突然想起刚刚与祝可的交涉中有一事并没有最终答案,后面被别的话题给岔开了,就是:“为什么我不会再中蛊了?”依照当时他所言,其实祝可本身驱出毒蛇是想用来对付我,可偏偏却去攻击童英了,不但没攻击成还被童英给抓住。 古羲伸过手来,将我戴在脖上的链子挑起,使那玉哨子露了出来,“因为它。” 我怔愣住,什么意思? “这东西戴久了具了灵性,内里的气息在你戴上后会钻入你身体里了。” “然后呢?”玉有灵性我听说过,但没听说过还有所谓气息。只见古羲眉梢微扬了道:“然后么,基本上你只要跟着我,蛇虫百蚁都近不了你身。”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而再问:“意思是我现在......百毒不侵?” “算是吧,不过前提是你要在我身边。” 这......也太神奇了吧,我半信半疑地看着那只玉哨子,就我两节手指那么大,它真能有这功效?“那现在你把它给了我戴,你岂不是就有危险了?” 古羲眯起眼看向我身后,口中淡道:“我就不用你操心了,自有分寸。” 耳后传来汽车声,是秦舟他们回来了,车停时秦舟就嚷开了:“真出了鬼了,居然被那小子给跑了。”我探头往车厢内去看,果真没有见谢泽在内,心里蓦的一沉。 既然之前祝可为主,谢泽为辅,那谢泽表现出来对她的恶毒都是在她授意之下,包括晚上的录音窃听,估计也都在她计算之内。那之前谢泽出手想要对我们的饮水下毒,一定也是她授意,意在不见得就是真要得手,必然另有其目的。 而今谢泽失踪,恐怕这一切又按照她的计划在走了。 古羲打开车门冷盯着祝可,气息萧冷。显然他也想到了其中原委,我站在他身侧都能感觉到那冷冽,但看祝可一脸的无动于衷,好像所有事都与她无关,不听也不问。 对此古羲凉凉一笑,弯身上车,待我随上之后就下令开车继续启程。 秦舟一边启动着车子一边在问:“就这么让那小子跑了?”等过片刻见没人应他,只得讪讪的闭嘴。 不过有一点没错,确实这条道很荒凉,整整开出去八十多公里才看到两旁的田里不再是荒草,有了人为种植的痕迹,这意味着附近有人烟。事实上也如此,很快就看到有村庄座落在平田中间,离开马路还颇远。心说假如真没油了,那可能就要走上八十多公里到这村子了。 车子并没有一直都在这类小路上行驶,在前面有牌子指示时秦舟就把车往城区拐了。首先是开进了一加油站,不但将油箱给加满了油,又将之前储备用的两袋也充备好。这才继续往城区方向开,以为会进城,却停在了近郊的一家小饭馆前,四周停了一些过路的卡车,应该也是下车来吃饭的。 童英没有下车,留在车上看着祝可。 在走进饭店前突的眼皮一跳,我顿了顿步伐,回头看了眼,并没有什么异常处。秦舟点了好多菜,并且还让老板给打包了两份准备给车上的两人吃,菜的味道不错,但我吃得心不在焉。有次还不小心在倒茶时,把茶给洒了一桌,茶水落在了古羲身上。 他蹙起眉问我:“什么事?” 我迟疑了下道:“我说不上来,就觉得心神不宁的。” 静了片刻,古羲对秦舟道:“去车上看看,顺便把那两份饭菜先给送过去了。” “为什么是我?就不能叫你女人去啊?”他口上这么嚷嚷,被古羲一凝看就还是起身走了出去。结果不到半分钟就听到他在外面喊:“阿羲,你快出来。” 等我们赶到外面,只见车门大开,而地上淋了一滩汽油,车上却不见童英与祝可的身影。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会眼皮跳了心神不宁了,因为早有预感。 昨天暴雨绵绵,今天却是烈日当头,这汽油若被暴晒恐怕会有危险。而且看那油箱位置还在滴油,显然是被人把油箱给捅破了。 这招可当真是叫绝,之前古羲以耗尽油不能继续行驶的假象来蒙骗祝可他们,现在她在逃走之前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我们真的没了油。 秦舟摊了摊手,问古羲:“现在咋弄?” “定位先搜童英的位置,这边让拖车来处理。” 事情有先后,找童英我帮不上忙,就回身走进饭馆去给老板说我们油箱漏油这事,必须立即喊拖车来送去修理。老板一听很紧张,立刻打了电话叫拖车又走到外面来察看,有些害怕地问地面不会自燃吧,要不要用水冲洗一下。 我严声禁止他这么做,汽油不能用水冲这是常识,让他最好的措施是暂停店内厨房的火,并且禁令来用餐的人先不要吸烟。 总算拖车公司来得不慢,正在想办法将我们的车子拖上车去。那头古羲与秦舟站在一块也不知合计着什么,我走过去时刚好听到秦舟在道:“我去那边找人,你们弄好车子立即赶过来,我怕英子会出事。” 于是兵分两路,秦舟根据定位去找童英,我们则打了辆的士跟在拖车后面一直到汽修厂。在等待修车的时间,我直言问古羲这件事在他预算之内吗?他没有答我,眉眼沉鹜。就是说不在他预料范围内了,那我就不由担忧了。因为局势很明,之前貌似刚刚古羲赢了一局将祝可给识穿,可转身就被她跑了,而且依照车子被毁情况来看,童英很可能有危险。 如此一来一往间,老实说古羲并没有占优势。 而且我更怕的是......原本出来六人,目前就只剩了我们两人,而云南之行却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可能才是对方真正想要的结果。 这些我并没言出于口,既然我能想到,心细如发的古羲又怎可能没想到。但他明知不可为而为,一来自不可能就此抛下童英不管,二来恐怕自有他的计量在内。 156.插足 等油箱更换好已经是两小时后,这期间古羲没有收到一通电话,他也没有去察看手机上的定位,始终敛沉着眸站在一角抽着烟,脚边已经丢了一地的烟蒂。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抽这么多的烟,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夹着烟在指上,只偶尔抽上一口。也不知他在盘算着什么,等把修理费用结清后就示意我上车。 车子一开出修理站他就把手机丢了过来,“看看他们的定位,导航过去。” 屏幕一开就是在定位界面上,但是......我侧转过眸说:“一共有两个点,导航哪一个?”他淡瞥过来一眼,沉静而令:“近的。” 于是我将导航指向了相对较近的一个点,有些忐忑地问:“这个近的是谁你知道吗?” “不知道。” 听后我不知要再问什么,车内气氛变得很凝重。 半小时后靠近定位附近,我四下寻找着都没找到熟悉身影。突的车子一脚刹车停了下来,惊疑地扭头,却见古羲的目光朝上而看。顺着那视线看过去,在一棵大树的顶上飘着几只气球,而气球的绳子则捆着一个东西。定睛细看,我心中一沉,那是手机? 我再低头去看定位,标注确实是这里。 再度抬头凝看,片刻之后我肯定地道:“不是秦舟的手机。”这几天秦舟除了开车最多的活动就是摆弄手机,所以他手机的颜色与款式记得很清楚是金色、约5.5英寸。但被吊在气球上的那只,黑色、4英寸左右。 古羲启动车子,“导航去下一个点。” 指尖划在屏幕上时我有些手指微颤,因为另外那个点与这个点一般,也已经长时间都没有动了。秦舟的能力,从古羲对他的信任可窥知一二,可敌在暗我在明,就怕...... 但到了定位点附近时,几乎一眼就看到了秦舟悠哉地靠在一棵树上。看到我们车子来时,脸上神色轻松地走过来。见此我有些摸不着北,扭头看古羲,只见他把车子停了等着秦舟走近,似乎比起刚才的冷凝要轻松了下来。 刚走近秦舟的埋怨声就传来了:“就不能多开几米吗?非要我走过来。”我主动去拉开后面的移门,他立即就笑了,边迈上车来边道:“还是我们家的常小愿懂事。” 古羲冷哼了声,问:“人呢?” “没找着啊。” “没找着你在这里做什么?” 呃,这话也是我想问的,没找到人他还一脸轻松跟没事人似的是要哪般? 但秦舟却振振有词道:“这不是要等你俩嘛,我还打算再弄几只气球来把手机也吊树上给你们指路呢。” 我一愣,“之前用气球吊手机在树上的是你?” 秦舟冲我一笑,“可不是,觉得我这方法好不?让你们一目了然。” “......”我有些闹不懂这人的思维了,刚刚看到气球吊着童英的手机时只想到坏的一面:童英受制,而手机定位也被察觉,对方故意将之悬吊于空中。哪里想到根本就是秦舟给吊上去的,这算不算是摆乌龙呢?或者......我看了一眼古羲,他早就知道了? 只听古羲清冷的语调缓缓而道:“别在那卖关子,再废话就把你直接丢下去。” 秦舟啧啧了两声,不乐意地道:“没意思,你这人一点幽默感都没。行了,拿去拿去。”他从后丢了一个什么过来被古羲扬手接住,我侧目去看发现是一个液晶屏大约只有手机一半大小的机器。上面有个很明显的红点正在移动,心中一动立即了悟这是什么了。 听到秦舟在后正经了说话:“我依照定位追到的时候英子的手机已经被扔在了路边,不过对方可能自以为聪明想来个守株待兔,窝在一旁候着呢。我想啊,反正你俩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不如乘这时候跟如意聊个一会,聊着聊着就有人沉不住气了,嘿,来了辆悍马车。” 我正听得入神,他突的顿住不说了,忍不住回头问:“那悍马车来了后呢?” “开走了。” 我自然也知道是开走了,想问的是悍马车里有谁,而童英是否被祝可他们给抓走了? 正自疑惑中,听到古羲突的开口:“来的人与等的人都不是他们。” 在我惊愕的目光下,秦舟笑了,“阿羲你这识察力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啊,不过你可以猜猜我看到了谁?” 古羲:“帝都的还是萍城的?” 秦舟笑答:“萍城。” 古羲眉宇一蹙,“岑玺?” “靠,你是不是在我身上装了透视眼啊,这也都能被你猜中。” 古羲眼皮都没抬地道:“萍城你一共才认识那几个人,圈子能有多大?”秦舟想了想,妥协了道:“好吧,算你有理。可为嘛我看你一点都不惊讶会在这里遇见他们啊?” 这也是我感到疑惑的,这座城市离了萍城有七八百公里了,为什么岑玺会带了人出现在这里?而且刚刚他说来的人与等的人都不是他们,这个“他们”是指祝可和谢泽? 但古羲那边噙了抹意味不明的笑启动了车子,而秦舟也不再问。我有种处于云里雾里的感觉,越来越搞不清状况了。 过了十分钟,我还是没忍住开口:“现在童英是落在祝可那还是岑玺那边?” “都不在。”古羲淡淡回我。 我一愕,“那她现在在哪?”古羲没答,秦舟却在后笑道:“阿羲,你家女人对咱英子停关心的哦,不过就是没了解咱英子的实力。那女人善蛊,但还没到能在英子眼皮子底下动了手脚,还能让英子无丝毫抵抗的地步。” 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我们就在饭店里,若有事发生童英怎么不可能对我们示警?但事实上是真的发生了事,油箱与油袋都被破。不过这一细思似乎觉得哪里不对,再想刚刚秦舟的话,揣测着问:“不会这又是一个早就设好的局吧?” “当然......”秦舟故意顿了顿,然后说:“不是。要早就设好的局,我何需紧赶着去追呢,只不过啊你家阿羲眼睛多利啊,一眼就看出那刺穿油袋的手法是咱英子的手笔。” “啊?是童英做的?”这回我是真的愣住了,“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秦舟答:“谁知道呢,这不是追过来看是啥情况喽,却扑了个空只追到她的手机。” 就是说,没有人知道在我们坐进店里的那十几分钟里,外面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知是什么致使童英不惜损坏车子又带着祝可离开,并且将唯一能够定位搜找她的手机也给遗弃了。这时候恰恰“巧”的是,手机被岑玺那边的人给拣到了。 说这是巧合,实在是太过牵强了。 童英何故与祝可突然失踪我一时间想不到,但刚刚秦舟在问古羲为什么不惊讶会在这里遇见岑玺,细思之后觉得最可能的答案是......岑玺是他引来的。 至于他人在这边,要怎么伸长手去顾到萍城那边,就不是我所想范围了。无非就是他来之前有所安排,并且萍城不还有一个秦辅吗,他可是心机城府不下于古羲的人。 如果是这样,那就可以肯定一点,这条线路一早就安排好,而开往这城区来恐怕抱着一定的目的。想通这些后我不再去追问,冷静地想至少事情并没脱离轨道。 起初还会担心我们的面包车会追不上那辆悍马,可看古羲开起来一点都不含糊,油门加到底有时都能上到一百二十码。因为就只剩了我们三人,讲话不用再顾忌,我直言问出担忧:“咱这车开得这般快安全吗?” 古羲回我三字:“你说呢?” 秦舟直接在后面嗤笑,“我说阿羲,你家常小愿可真够逗的啊。这车性能都是按照你那辆路虎组装的,不过就是套了个五菱的壳,她居然质疑你开这速度够不够安全,飙个两百码给她看看呢。” 我怀疑自己的耳朵有没听错,却听古羲沉笑了声问:“如意知道你嘴这么贫吗?” 秦舟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小声嘀咕:“明知道我在如意面前保持的是高冷形象还故意来开涮。”我差一点失笑出声,这一路就属他话最多,还说要高冷...... 157.彻夜未归 其实在追上一定距离后,古羲就放慢了速度。是秦舟眼尖,突然在车内喊停,等车子一停他就拉开车门下车去,只见他围着路边的一棵树走了一圈然后回到车上,说了一句话:“有英子做的标记。” 我不由也去看那树,隔了五六米远,只是一棵普通的梧桐树,但在一树节处画了两笔。一笔是弧弯,一笔则是横穿那弧弯,看起来像一把弓。 之后便特别留意了两旁的树,尤其是在交叉口处,却在某个道口发现童英做的标记与追踪器显示的岑玺那车有了分歧。秦舟问古羲:“这要咋弄?” 古羲淡瞥了眼那标记,只沉声而令:“上车。” 等他开车后我与秦舟都面面相觑,隔了片刻听到秦舟问:“阿羲,真不管英子了?” 古羲的回答很是冷漠:“她是成年人了,自然该有她自己的判断是非能力,我不可能永远都护着她。” “可是......”秦舟难得迟疑了下,“就这么抛下不管不太好吧,要不我找辆车去?” 古羲没有作声,秦舟来给我使眼色,我刚要开口就被截断了:“都给我闭嘴。” 于是,我们都沉默了。 没人知道他心中作何打算,尤其是当天黑时他做了一个决定,居然直接追上了那辆悍马车,并且尾随着开进了一个农庄。 远远看到悍马车停下后从车里走出人来,因为天黑且远,只依稀能看到有女人身影,而且好像还不止一个。等一行人都走进农庄里后,我们的车停在了一个角落。 这个地方应该是附近比较好的借宿点了,我看农庄的庄园里还停了好些车子。车上两个男人是越到关键时候越沉冷,古羲自不必说,就连秦舟也收了一贯的吊儿郎当,眼眸精光奕奕地看着车窗外。 我发现追踪显示器上的红点还在移动,这才意识到秦舟是把那东西搁在了人身上而不是车子上。这恐怕也是装备之一,似乎他们拿出手的东西都不会有差。 等过片刻秦舟低声开口:“要进去吗?” “看看再说。” 这一等一直到深夜,从我们走进农庄到开两个房间住下,一切都很顺利。 没过多久秦舟就来敲门,他进来后简单陈述:“他们一共入住了七人,要了四间房,五男两女,与我们并不是住同一个区域。这个农庄似乎有些来头,面积庞大不说,是造了前后两弄,前弄招待过路的人,后弄则不接待外客,但他们却住进了后弄,而且登记名字只有两个,一个叫张钱,一个叫赵四。” ......这名字一听就是假名吧,农庄居然也收了? 秦舟看了我神色就笑了,“这种地方你还能要求查得有多严呢,再说了,如果真正有身份的就算不登记也没人能奈何,就好像你家那口子。” 面上一热,这人说话向来肆无忌惮,沿路过来已经不止一次把我与古羲关系说得暧昧。我悄悄瞥了眼古羲,他倒是神色自然的很,并且若有所思着没有把心思放在这边。 后来两人都出去了留我一人在房里,知道是去后边了。倒没有太过担心,即便是对方有七个人,以古羲与秦舟两人的身手也应当是吃不了亏,更何况......岑玺会否对古羲动手还说不定的。想到这我失笑了下,总有那么一点微酸情绪在吧。 尤其是......他们这一去就是一整夜,当我彻夜没眠疲惫的拉开门看着两人站在门外时,异常沉默。秦舟打了个哈欠说:“好累,要走时叫我吧。”说完就去了对面他的房间。 古羲进门后直接走进了浴室,看着紧闭的门莫名就来了气,加上昨晚进驻农庄到现在滴米未粘,我咬了下唇索性直接拉开门走了出去。 来到外间,有一些早起赶路的人已经坐在堂里吃着早餐,我路过时飘了几眼,有些纳闷怎么有人大清早就吃那么油的猪肠子面?等去一问那招待的小妹,说这是她们这里早餐的特色,原来已经到了贵阳地界了。还好有清淡的白粥,我要了一碗,小妹一直在推荐我尝尝她们地方特色的包饼油条,盛情难却要了一份。 边吃边听着旁边两个老哥在那唠嗑,只听一个皮肤偏黑穿了一件白色背心的大叔在道:“诶,我昨儿听说这后面山上有个城堡很是壮观,夜里想去看看呢,结果被拦了。” “城堡?都瞎传传的吧,贵阳这地还能有这?” “不知道啊,所以好奇想去瞧一眼呢。” “嘿,老孙,你这胆子也是贼大,这种地方夜里哪能随便出没啊,你还是往山上去,幸亏是被拦了,要不然你这会儿估计都没下来。” 背心大叔一愣,“这话怎么说?” 那人也不知是故弄玄虚还是糊弄人,只含糊其辞地道:“总之别乱跑就是了。” 两人吃完了把碗一搁就起身了,我若有所思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城堡?这时身旁走过一双细长的腿踩着黑色的凉鞋,我只下意识看了一眼并没多留意。等到对方回身时,我抬眼看过去,是个长得很清秀恬静的姑娘。她似乎并没有要落座下来用早餐的意思,触及我目光时顿了顿,朝我微点了下头。 这样盯着人看太过无礼,我立即收回目光。等过片刻,余光中看到农庄小妹拎了好几份打包盒子出来,那姑娘也没付钱拎着就走了。 刚好那背影消失在门后,古羲就从外边走了进来。在他神色如常地走向我桌子时,我垂了眸安心啃那包饼油条。他在旁边落座,农庄小妹立即上前来询问要吃什么,我心里腹诽:靠张面皮到哪都吃得开呢,连人家小姑娘对他都另眼相看,刚我来时也没见人家有这么殷情。 只觉清凉的目光往我这一扫,然后听到他说:“和她一样的各来一份。” 我假装没听到,想快速把手里的吃完,可贵阳人也真是实在,一个包饼油条实打实地塞了一根油条在里面,还加别的馅料搭配一起。吃得太猛,直接把我给噎着了,忙去喝粥,可皱又还是烫的,这时旁边递来一杯水,我立即端起猛喝了两口才缓过来。 但随即想到这水杯是刚农庄小妹端给古羲喝的,而且我用余光飘过他已经喝了半杯...... 讪讪地放下杯子,想要假装若无其事,可当着他的面手中这饼包油条是啃不下去了。放进盘中想要起身,手被旁边按住,“在他们这贵阳有个地方习俗,不吃完是不能走的,因为浪费在他们而言是件很可耻的事。” 我顿了顿,低着头看那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掌,低声反驳:“你又不是贵阳人,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低笑了声,道:“不信你去问就是了。” 这时那农庄小妹端着白粥和盘装的包饼油条走了过来,我自然不可能真去问,只能安坐在原位。而那小妹在把东西放下后就看到我盘里还剩了大半的食物,热心地问:“姐姐是觉得咱这包饼油条不好吃吗?” 我连忙摇头,“不是呢,很好吃,就是你们这份量有点足。” 小姑娘噗哧而笑:“也就你们城里的小姐胃口小会觉得它份量足,给那些汉子们吃都是几口就吃完了还要再来一份呢。” 我有些接不上话了,幸而早餐时间进来吃早饭的人越来越多,小妹也就去忙了。 古羲在慢条斯理地一边喝粥一边啃饼,我则如坐针毡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不想看着他吃,所以就扭了头,却见有些桌上客人吃完早餐离开的也有东西剩下,忍不住道:“他们不也都没吃完就走了?” 耳边是古羲平静的回答:“他们都是路上过往的客人,不懂贵阳本地的习俗不正常嘛。” 倒也是,我默应之后忽觉不对,回转眸盯住他:“那人家可以不遵守,为何我要?” 他回看我,认真说了四字:“浪费可耻。” 差点一口气没噎着,合着闹半天根本就是他在信口开河糊弄我呢,亏我还傻傻地干坐在这里。就在这时,他伸手过来抚了抚我的脸,“这闹脾气的表情真是愉悦了我。” 我瞪他,去拍开他的手,却反被握住。听到他说:“一会回去了跟你细说。” 因着他这句我没再有动作,之所以恼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他彻夜未归不说,回来了一声不吭连招呼都不打就只顾着去洗澡。我更想知道昨夜他们出去到底因何事磨了一夜。 158.满口胡言 他倒是奉行自己信口胡编的“节约习俗”,不但把他那份早餐吃了,还连我剩下的也都给吃了。似乎在这方面,他从没嫌弃过吃我吃剩下的,莫名的那些恼意渐渐散去。 回走的时候,他抓了我的手在掌中,闻着早间山里清新的空气,抚平了心中的浮躁。 四下无人时,他低语了句:“昨晚上我们上山去了。” 我微微一怔,“上山?” 只见他往后轻瞥了一眼,我立即领会是在暗示农庄之后。等等,后山?刚才我听到那两大叔讨论的不也是后山吗,还说想上山去,但是被拦了下来。 虽然周围没有人,但也不适合说话,我隐忍住疑惑随着古羲往住处走。当被古羲突然一拽跌进他怀中时我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人被他按在了墙上并且堵住了唇,双手也被他紧扣住,整个人都被他的气息给吞没。 这个吻来得太过突然让我有些发懵,即使这一路因为有旁人在两人之间都没有太多亲昵,可也无需在这光天化日之下的农庄室外吧。 他是色令智昏了吗? 但很快察觉到古羲并没深入,只是扶着我的头把我挤在他与墙之间在唇上反复吸吮。心念晃过就觉羞赧,我这是还想他更进一步吗? 只不过在古羲退开时我就意识到自己错了,他全身肌肉都紧绷着,身体是处于戒备状态的。目光划转,我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在他身后十几米远的位置,有两个人正背身而走,看其方向应当是刚刚从住宿区出来的。 古羲没有回头,只拽了我往内走,我刚出声询:“那两人......”就被他转眸过来的眼神给制止了。我心领神会的闭嘴,但在拐进廊道时两人脚步骤然而顿,目测的距离差不多是我们订的那个房间前,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这么热的天,那人一身齐黑从头包到脚,身板挺直并神色肃冷。 看到我们时目光笔直射来,暗藏着锐利。 古羲唇角微勾,拉了我缓步而行。我从他握掌的力度可以感觉到他反而松弛了下来,偷偷瞥了一眼,那双黑眸从容不迫,却以我对他的了解可以察觉到敛藏在眼神深处的森冷。 待我们走近时,那陌生男人就走上两步恭敬地微低头道:“你好,古先生。我们小姐想邀请你和你的朋友去后边喝茶,不知有否这个荣幸?” 我几乎立即就想到是岑玺了,到底我们尾随而至这农庄太过冒险,还是被发现了。不过从古羲的态度来看,似乎也并没有太过避忌,否则就不会与我随意进出在农庄了。 古羲沉吟了片刻,面无表情地回应:“回去和你们小姐说,晚些再过去。” “可是......” 倏而古羲气息一沉,对方下意识地缩回了到嘴边的话,然后看着古羲似笑非笑在问:“岑玺有交代让你如果请不过去就下手抓人吗?” 那人神色一凛,低了头谦恭而道:“古先生,没这回事,我这就回去给小姐回复。”说完他行了个礼就大步而离了。古羲嗤笑了下,推开门拉了我入内,目光首先环视而过,室内并无凌乱和被翻动过的痕迹,但我看他视线好似还在一点点细搜过去。 突然想到什么,脱口而问:“你是怀疑......”话说半句我顿住,从古羲回眸过来的眼神里已经明了,他在怀疑房内被人按了监视器之类的装置。 不过下一瞬他就笑了:“倒是忘了有你了,也省了我力气。”于是他松开了手,随意往旁一坐,一副任由我发挥的表情。 懒得和他计较,昨儿我已在这呆了一整晚而彻夜未眠,当时无聊就有仔细查探过这环境,此时再来看就好比是游戏中的“大家来找茬”,这对我难度并不大。 等当真发现有一个小装置安置在电视机后的墙纸内时,我不得不佩服古羲的敏锐,他几乎是一进门就察觉到了。想着即使没有我对环境的辨识力,他也必然能在最短时间内找出。 见我找到后,他笑得很肆意地拍了拍身边位置,“过来坐。” 我依言落座在他身旁,却刚坐稳就被他一个翻身倾轧而下,着着实实将我压在了身下。一下子刚熄灭的火直蹿而上,我恼声低吼:“还要不要好好说话了?” 却听他道:“这样也能说话。”并且不管不顾地吻从额头一路蔓延,划过眼鼻,在唇上厮磨了一阵又再下移到脖颈,就在我忍无可忍时,他突的转移阵地到耳畔,心碎的语声抵进耳膜来:“在我们正上方的灯里还有一个小东西你没找出来,别去看,就保持这姿势与表情。” 我不是他,没法控制自己身体不僵硬,强忍着向顶上投去目光,却抑不住心头阵阵惶惑。他轻抚了抚我的脸,低声耳语:“自然点,想说什么就来吻我。” 略一迟疑,我主动去亲他,就抵着他的唇问出疑惑:“既然你发现了,为什么不把它去除呢?”只要一想到有人通过这么一个小东西在另一头接收器处窥视着我们的动态,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他眉眼上弯,眼角含着笑意,细语抵进我唇舌:“既然她想看咱们有多亲密,那就不妨给她看看喽。”我一听就知道他是在含混其词,恼起来就去抓他的头发,将他的头稍稍抓起些,在视角挡住下我用眼神瞪他。哪料他突的身下一沉,我的手瞬间就松了,心慌意乱地想要忽略他某处的坚硬,可那抵着的位置那般明显哪里能忽略的了。 却在这时他又来咬我的耳朵:“放心吧,我还没在别人眼皮底子下表演春宫的特殊嗜好。之所以不除,一是可以降低她的戒心,二是因为秦舟在隔壁能通过它反监测。对这类东西,秦舟比谁都研究的透。” “可秦舟不是去隔壁睡觉了吗?” “在他方圆十米以内只要出现这类装置,他的手机就会发出警报。” “......”真没想到他那一直被捧在手上用作聊天工具的手机,还有这种高科技功能。“那难道我们就一直要这样?刚还说回来给我细说昨晚的事呢。” 他低笑了声,传进我耳内的话却是:“岑玺这趟来贵阳,一是寻着我留下的踪迹而来,二是为了这农庄后面山上的东西。” “是不是一座城堡?” 他目光微讶,“你这消息倒还灵通嘛。”我想了想把早餐时从大叔那听来的长话短说低述了遍,他听后不置可否,从我身上翻下侧躺到旁,将我揽紧在身前道:“先睡觉,回头带你上山去看。” 我僵直无语,这般被人窥视着即使再累也睡不着。而他还敛了眼我,“还不睡?要不做点别的?”他的手轻移到我腰间,意有所指。 我不知该恼还是该气,又听他在耳边道:“哦,忘了告诉你了,秦舟已经把顶上那东西给屏蔽掉了。”听得我一愣,“你刚不是说不能除掉那东西吗?” 他一点也没有要承认的意思,“我有说过吗?而且是没除啊,还在灯里面呢,就不过是秦舟已经将它给屏蔽了传输。” “这样不会打草惊蛇?” “蛇早就惊了,要不哪里会有这些东西出现呢,只不过岑家人不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人,这点小惊还是能承受的起的。” 就是说他刚刚半真半假着满口胡言,还骗得我当真信了去主动亲他! 一看我表情他就洞察了我想法,笑得很恣意,出来的话却是:“最好的解释不是语言,而是行动。现在可以乖乖睡觉了吗,下午还有一场鸿门宴等着赴呢。” 这个男人知道我在意什么。 所以他让顶上的监视器多留了几分钟,除去他那信口开河的理由外,也如他所言的以行动来向我向监视器那头的人宣告我是他的女人,以此来消除我等了一夜的酸涩与恼意。 要问我可还恼怒?自然仍有,但已经不是原先的情绪,是被他糊弄了又再撩拨,完了还得克制着,因为身旁这人正蠢蠢欲动。 一放松下来,疲倦就快速涌来了,入睡前沉淀的念头是我似乎越来越习惯在他怀中安睡了。习惯这东西,真的是潜移默化又无声无息地在侵占一个人的思想和生活。 159.鸿门茶会(1) 后来我是被他......吻醒的,只觉在睡梦中呼吸困难,一度没气后本能的张开嘴,可立即就有热烈的气息侵漫进来。意识逐渐清醒,也了解到身旁这人的举动有多恶劣,为了让我张嘴方便他深吻,竟然捏住了我鼻子不让我呼吸。 一番厮磨过后,气息紊乱着睁了眼,看进那双特别黑而深的眸中,里面映着我的倒影。 觉着这样下去迟早都要被他攻破城池,守不住最后底线的。或者潜意识里也并不太过排斥了吧,但总希望是,水到渠成。 “你在想什么这么脸红?” 突然的问询让我全身一僵,怎么在这人眼皮子底下想这种事?若是被他知道了还不得意成什么样。连忙去推了推他,“松开啦。”室内虽开着空调,可致冷效果不太好,被他紧贴着身上很是燥热。 他邪魅一笑,“叫你叫不醒,就只好换个方式喽。本来打算你如果还不醒,那就再进一步,不过到那时我还能不能忍住就看天意了。” 去他的天意!实在忍不住在心中对他爆粗。这个人厚颜无耻起来,让人无力反驳。 总算他没有再腻歪下去,翻身下床时回头朝我瞥了一眼后问:“要抱你起来吗?”明明神色正经却问的是这,我直接从另一侧下地快速往洗手间走,只听身后传来低沉的笑声。 出门时秦舟已经等在那了,低着头正在穷极无聊地玩着手机游戏,刚走出来他就调侃了:“你俩也太能腻歪了吧,从你传信息给我到出门整整耗了一个小时,是完了一回事吗?” “滚!”古羲笑骂,却瞥了我一眼。 没那一眼我还没反应过来,霎时脸涨的通红。 当走进农庄后弄就发现此处格局与前面大不同,首先在建筑上都是用的石材,地面是磨光的青瓷。窗格是黑沉木的,其色泽看着应该是有些年数了。农院里不是种的蔬菜,而是用石头雕筑了假山,并且门前的廊柱也都是石头而砌成的。似乎这农庄庄主对石材的用度上毫不吝啬,不过靠山吃山,贵阳地界山不少,所以石材应该就多了。 以为此趟“鸿门宴”是摆在内室,却没想岑玺安排等候的人把我们领到了农院。绕过假山之后,就见一坐一站的两道靓丽身影,无疑坐的是岑玺。她今天穿了一件水袖浅蓝色欧根纱的上衣,和一条白色阔腿裤,将她的身段托显的格外纤细。 听到我们的脚步声她缓缓回过头来,即使曾见识过她的厉害,我依然觉得她如第一次见面时一般婉柔静美。那清浅的目光从我们身上划过,最终落定在古羲的脸上,我看得出那里面的流光溢彩没有敛藏,她先笑再言:“阿羲,邀你一同喝壶茶也是好难等呢。” 古羲嘴角微弯,拉着我径自走到了她对面坐下,淡瞥了眼桌面道:“这怪不了我,谁大清早的喝茶来着?”岑玺神情顿了顿,笑回:“也是,是我思虑不周了。” 秦舟难得沉默寡言地当了回隐形人,即便在落座时岑玺向他打招呼:“秦先生,你好。”他也只是清冷一笑,点了下头。这时我看清了站在岑玺身侧的女子,微微有些惊讶,居然正是早晨在餐厅遇见的那姑娘,也不知怎的,再细看她眉眼总觉得有些熟悉。 在我们都落座后,岑玺就将原本沏好的茶给倒掉,开始洗杯煮水重新泡。从茶具到杯子,我即使不是茗茶人,也能看得出这一套看起来陈旧,外形有些像碗,但是黑釉面瓷器的茶杯价值不菲,不过也不知是否我错觉,怎么感觉那茶杯与壶并不配套。也不知本是这农庄里的还是她带过来的,如若前者那这农庄对这后弄的贵宾可当真礼遇有加,如若后者那她也当真是有这雅兴出门还带着一套茶具呢。 在岑玺洗茶等待之间,她悠然开口,却是对身旁在道:“小悠,你去问老板要一些点心过来吧,下午茶的话只品茶太过单一了。”姑娘点了点头就往内室而走了。 看着她走离视线的背影,我突然想起在哪见过她了。 在时光。 这姑娘是lisa口中何知许处于热恋期的女友,因为只有短暂的一面之缘,并且完全没有交流,所以在早晨看到她时一点都没想起。 心中有异样划过,为什么她会在这里出现?看她与岑玺之间相处好似很融洽,并不像是初打交道。怀着疑问静坐一旁,岑玺将第二开茶沏满茶杯后,就一一推来我们面前,柔声而道:“品尝一下这贵阳的羊艾毛峰,味道很是清醇。” 是古羲先端了茶盅放到鼻前闻了闻,然后轻抿了一口,给出评价:“略淡。” 岑玺似乎已经对他的吐槽习惯了,只转眸来看我与秦舟,“两位品尝一下呢。”我手持茶盅时想起了那次与她父亲岑穆北的交涉,似乎他们这些人总以泡得一手好茶来突显身份。 这时耳边传来秦舟的语声:“略淡。” 我抿了口,浅笑了垂眸也跟道:“略淡。” 视线之下那双细白的手微微一顿,听到那婉柔的语声没有丝毫恼意:“倒是我献丑了,还以为得了庄主的宝想给你们尝尝这茶味呢,结果不过是粗茶,不喝也罢。” 于是她将茶具往旁边一搁,不经意间她的细腕从水袖里露出,我的目光顿时一定。她的手腕处戴着一根用红线编织而成的手链,这本没什么特别,可在她腕内的红线上还吊着一块玉,形状像一把古时的钥匙,而色泽却与我戴在衣领内的那玉哨子十分相似。 我下意识地侧眸去看古羲,但看他神色如常,好似根本就没留意到一般。 这时假山那处传来动静,抬眸而看我不由怔住。走在前的自然是刚刚离开的小悠,可在她身后却还跟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何知许。 刚刚还在犯疑的,没想转身就见到他往这里走来。 一到近处,小悠就先笑着开口了,却是对我:“刚就觉这位小姐面熟,回头仔细一想就记起是在知许的‘时光’吧遇见过,觉着应该是知许的朋友就与他说了,他一听我形容你的长相就立刻要来见面了。” 岑玺似乎有些意外:“哦?原来何先生与常小姐认识?” 何知许已经走到了石桌前,冲我柔和一笑后道:“alice是我朋友,听小悠说她也在这里就过来打个招呼,岑小姐不介意吧。” “哪的话,有道是他乡遇故知,相请不如偶遇。何先生,请坐。” 于是何知许在我身侧位置坐了下来,小悠是拎着食盒回来的,她将一碟一碟小点心给端在桌上后也落了座,是坐在了何知许的右手边。 从言辞称呼间可听出岑玺与何知许还属客套,而小悠则直呼其名,似乎两人很熟稔了。 小悠一扫桌面后就问:“怎么大家都不喝茶?阿玺沏的茶很香啊。” 岑玺微垂了眸遗憾地说:“光闻香而味不正,我的功夫茶都不及我老爸的三分之一。” “怎么会?”小悠一脸惊讶,她自己倒了一杯尝了口,“香留于唇齿,先涩苦再觉甘甜,好茶。”看她这言语显然对茶也颇有研究,完了见我们都不语,古羲更是自何知许出现后嘴角都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神色却寡淡之极。小悠侧转头对何知许要求:“知许,要不你沏一盏茶吧。” 我本以为何知许会推托,没想他扫了眼桌上的茶具,甚有兴味地问:“岑小姐这套茶杯是南宋建窑兔毫盏吗?” 岑玺似有一怔,转而笑道:“何先生好眼力,倒是不知你也对古董有研究之人。” 何知许笑着摇头,“我对古董并不在行,只不过宋瓷向来盛名。这茶杯若得一已属难得,没想岑小姐竟然有一套。” 我特意看了眼岑玺的神色,虽然仍淡若惊风状,可眼底却隐约有着得意。早前就听古羲谈起过她家是古董大家,现在已是可以肯定这套茶具还真的是她带过来的。 小悠适时而问:“什么叫建窑兔毫盏啊?” 何知许微微一笑,拿起桌上一只空茶杯清浅而道:“兔褐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这是宋代大书画家黄庭坚对黑釉“兔毫盏”的赞誉之词。这种茶杯高5.9厘米,口径12厘米,底径3.7厘米敞口,斜壁,圈足,底无釉,露出黑褐色坚质胎。盏内外壁施以黑釉,釉面析出棕褐色兔毫斑纹。宋人崇尚斗茶,以茶汤面上浮起的白沫多且持久者为胜。用黑盏来盛茶,便于观察白沫的状况,因此黑釉茶盏大受欢迎。此盏釉面闪现银灰色光泽,丝丝兔毫流畅均匀,为宋代上等茶具。” 我倒是不奇怪这茶杯的古董价值,反而奇怪何知许对这些如数家珍般熟悉。认识他至今,都不知他竟然真的对古董有这般研究。 160.鸿门茶会(2) 只听小悠噗哧而笑:“你还说不懂这些,瞧你连它的尺寸和历史价值都说得这般清楚。” 何知许仍然摇头:“并不是的,只是刚好有次在博物馆里曾看到过一只,上面对它有大篇注解,所以就记得了。” 就在这时,岑玺突然将茶壶推出来道:“何先生不必过谦,帮我看看这只茶壶如何。” 刚才我就有留意过这只茶壶,一目了然这是一只紫砂壶,所以总觉得与那黑釉茶杯不成一格。但其工艺应该是不错的,其壶体扁圆柱形,平盖,扁圆钮,扁提梁,微曲线造型。 何知许看了片刻后,微蹙起眉道:“我只知紫砂壶的创始人是明代正德嘉靖时的龚春,岑小姐的这只壶不会是明朝年代的吧。” 岑玺微微一笑,将茶壶又推往古羲面前,“阿羲瞧一眼呢,这壶到底是何年代的?” 听她如此说我就知道定然何知许说错了,而她当着他面又让古羲再看其实很是不给面子,不过何知许似乎并不在意。反而向我们这边看过来,目光与我相对时柔和微笑。 古羲眼皮都没抬就丢了两字出来:“当代。” 岑玺没发言,倒是自进来这就一直保持沉默的秦舟发声了:“阿羲,你说这壶是现代所制?那并不值几个钱啊,与那建窑兔毫盏搭配岂不是乱搭了?” 隐隐的暗讽之意,没让岑玺神色有任何变化,反而优雅地举筷夹起一块小点心送进嘴里。 古羲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虽然是当代制品,但其价值却是那几套建窑兔毫盏都及不上的。”他这话出来,除了岑玺,其余人都面露惊异之色。 在这些人里面,就秦舟说话最没顾忌,他直言而问:“为什么现代的东西反而比古代的还要值钱啊?”古羲不答反问:“知道这壶叫什么吗?” 秦舟一愣:“这壶还有名字?” 我听着也觉好奇了起来,只听古羲缓缓道:“大提壁壶。” 这名字我听来觉得陌生,但何知许却突然问起:“可是顾景舟顾老的大提壁壶?”古羲眼皮轻抬飘过去一眼,言辞不无嘲讽了反问:“不是说不懂行吗?” 这话出来无疑是肯定了何知许的猜测,而何知许也不介意古羲的态度,目光落回桌上那只紫砂壶浅声道:“顾景舟是当代名家,据说十年前他做的壶当时价值就要20万了。” 我一听顿时乍舌,十年前20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只见小悠抿了笑问:“那知许你知道现在这壶的价值呢?” 何知许失笑了下摇头:“小悠别考我了,我对这些真不在行。” 小悠依旧卖着关子:“猜一下呢,大家不妨也猜猜。” 我看岑溪并没阻止,始终都浅笑悠然地保持着沉默,反而这个小悠却处于主导地位了。起初看两人一站一坐,还以为小悠是岑溪的助理或者手下,现在看来应当不是。 何知许并没再不给面子的推辞,浅声说:“十年前要价值20万,现在估计要翻倍吧。” 小悠的目光滑向了我,但对这鉴赏我更是茫然,当着这些人的面又不好去问古羲,听了何知许刚才的判断,我迟疑着开口:“50万吧。” 可秦舟却直接信口开河地报了个数字:“100万。” 小悠的目光转向了古羲,“不知古少如何看?”突然间我觉得她虽然态度恭谦和蔼,却隐隐有些挑衅之意。 原本我觉得古羲在这方面无需过虑,而且刚刚他都说出这壶的名字来了,自然是能精准报出其加码了。反而担忧的是他那间歇性发作的大爷脾气,一个小姑娘公然拿话挑衅他,怕是会被他给讽回去吧。 但出乎意料的是,他只眼底微露浅讥,口中却低沉而报了个数字:“1288万。” 秦舟直接愕然而喊:“啊?你说多少?” 古羲横了眼他,没有理会。事实我也惊愕不已,他说这只紫砂壶要一千多万了?这......即使是隔了十年,价值也不可能翻成这样吧。 可却见小悠怔愣了下,扭转头对岑溪道:“阿玺,之前听你对他评价那般高我还不信,今天是真信了。”她这话意是在暗指古羲那1288万的价格是对的?别说是我,就连秦舟都不免动容,他将紫砂壶仔细看了看后不解地问:“虽然这只壶的工艺很精细,可怎么也不至于值这价吧,是何道理呢?” 这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古羲身上,包括岑玺婉柔的眉眼之间也隐隐有着期待。但在我转头时见古羲突的一笑,带了凉讽之意的眸光落在何知许的身上,“要不何先生来说说这道理吧。”我觉得额头在冒黑线,之前他对何知许的介意已经算是坦露于我看了,而上一次他甚至对何知许动了手,所以从人家一出现时我就在担忧会发生此刻的情况。后来看话题围绕在茶具上,还略松了口气,哪想又矛头相指了。 何知许对古羲也有敌意,尽管他表现的十分淡然,可我能察觉到他射来的目光里含了清冷,只听他说:“刚已再三声明,何某对此并无研究,古少又何必为难于我。” 古羲:“何先生不用太过自谦,既然知道顾景舟的名,又怎会没听说过几大拍卖名品呢?” 何知许默了一瞬,低和而应:“客不越礼于主,是客的本分。” 一听此话,虽然隐晦但我也听出他似乎承认了古羲所指,同时还暗讽了古羲为客,却反客为主不敬主人岑玺。所以气氛顿时就变了,我给秦舟使眼色暗示他说点什么调节下,但秦舟朝我挤眉弄眼了翻,坐岸观虎斗。 还是岑玺打破了僵局:“不过是只茶壶而已,当初以高价拍得时也就是贪图它泡茶会香,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其实茶具收藏“薄古厚今”的原因是古董茶具资源稀缺,造假严重,藏家不敢贸然进入。而现代的工艺确已属上乘,顾老的名声已远播国外,故而他的珍品就价高。” 古羲闻言后抿唇,一点都不领情地道:“怎么不说是过度炒作?所谓顾景舟大提壁壶,以及吴湖帆书画的相明石瓢壶,估价也就220万至320万元而已,成交价却抬到了上千万,后面若没推手在操作,谁信?” 我看岑玺的神色顿时变得不自然起来,小悠见状立即转移了话题:“别一直讨论这茶壶了,既然大家不喜欢喝这茶,要不我让人温壶酒来?” 没人表示意见,她便当成默认再次起身而离。 一时间场上气氛再度陷入僵窒,我不知古羲是作何打算的,来之前称这是赴一场鸿门宴,可看他一点也没收敛乖张的性子,想不给谁面子就不给谁,无论是何知许还是岑玺。 岑玺似乎在短瞬间收拾了心情,抬眸对古羲询问:“对了,还没问起你这是要往哪呢?” 我以为古羲不会正面而回,却没想他眉色浅动了说:“走这条路自然是去云南了。” 岑玺浅柔而笑了又问:“是去大理还是丽江呢?” “云南风景秀丽,走到哪是哪吧。”话到此处,古羲突的语锋一转调转过来反问:“你呢?是路过这贵阳,还是也有别的去处?” 岑玺略一沉吟了再开口:“我也不瞒你,这次是专门来贵阳的,还邀请了何先生一道。假如你们行程不赶的话,不知能不能暂留于此帮我看看给些意见。” 古羲坐在我身侧,不侧转眸去特意看的话是看不到他表情的,但秦舟就落座在我对面。在刚才岑玺一番话时,我留意到他眸中精光一闪而逝。 古羲并没立即有回应,沉顿片刻后也没去探问岑玺口中所指何事,反而问了其它:“倒是不知何先生擅长什么领域,让岑丫头这般重视?” 我的心漏跳了半拍,为那他对岑玺的称呼。 之前他对岑玺明讽暗贬的,丝毫没给面子,可在他这声称呼后,一直恬静温婉的她面上红了,眼中也有羞涩。 何知许浅淡而应:“没什么专长,就是人脉略广。” 岑玺失笑了下后在旁道:“阿羲你有所不知,此趟行程是得了何先生引荐才来这里,否则我们进得了这农庄的门,又怎可能进得了这里。” “哦?”古羲似笑非笑着丢了句:“是吗?” 161.遗址 “当然是了。”不知何时小悠已经回来了,估计刚才是站在假山后边,这时神态自然地走出来,手上抱了一个雕纹红木箱。她浅笑嫣然地走至石桌边,“是知许托人为我家阿玺和农庄庄主介绍认识,你们别看这小小的农庄规矩还挺多的呢。说是分前后两院,前院就住些普通过路旅客,后院则是接待一些有身份的人。” 很明显她在暗讽我们这些住在前院的人与她们身份有别,其实倒也怪不得人家有敌意,谁让某人讲话毫不客气。别人讥讽嘲冷还隐晦的来,他直接是下对方面子。 岑玺自然也察觉到了小悠的话中有话,看了眼古羲神色主动岔开话:“这次来是听说这农庄庄主有片山,山上有一些极具考古价值的建筑。但庄主性情古怪,几度托人联系都被拒绝了,后来打听到庄主有个哥哥在外经商。于是借助了何先生的人脉与他哥哥联系上,才得以促成此行。阿羲你对鉴古有独到见解,等你空时一道上山去看看如何?” 古羲手指轻敲了下桌面,勾唇说:“除了现在比较不忙,晚些就有事了。” 岑玺提议:“那现在就去?” “可是这酒......”小悠去打开红木箱的盒盖,一股浓郁的酒香顿时扑鼻而来。岑玺说:“酒等回来后再喝也不迟。”她转眸看向何知许,“何先生也一道吧。” 何知许想了想无声点头。于是一干人纷纷起身,由岑玺在前带路,却是并未往回走而是朝着农院深处而行。弯弯绕绕的小径走了大约有十多分钟,远远就看见前面尽头处有一扇竹门,而竹门前却站了两个身形魁梧的人。 看到我们走近时那其中一人蹙了蹙眉,然后问:“岑小姐怎么带这许多人要上山?” 岑玺答:“他们都是我朋友,邀请了一同上山观摩一下。” “可是老板有令,一次至多两人上山。” 岑玺回过头看了看古羲,见他面无表情不置可否状,又转身再对那人道:“你与庄主联系一下,就说有几个朋友想一同上去见识一下。” 那人在迟疑,一脸的为难。这时何知许在我身后清和开口:“我来给庄主打个电话吧。”电话似乎很快就接通了,何知许走至一旁说了几句就过来把手机递给看守在竹门前的人,“庄主让你们听一下电话。” 等那人听完电话把手机递还给何知许时,态度变得很恭谦:“抱歉,是我冒犯了。几位请跟我来。”他回转身时掏出了一把钥匙,而另一个人也掏出一把,两人先后将钥匙插进锁孔里,那竹门才被打开。 见此我感到惊疑,不过是扇竹门,用的锁居然还是双钥匙才能打开的。如果真要严禁,不是应该装个防盗门之类的,再来个指纹锁,不是更能防外人贸然而入吗? 这问题在我们入内后,岑玺就讲了起来:“庄主心思很慎密,看起来那竹门似乎没什么抵御力,但守山的那两人可都是请来的格斗高手,两把钥匙分由他们保管,哪怕是只得了其中一把,也开不了那门。这道屏障重在人守,而不是门守。” 秦舟眼珠一转,笑道:“那还不如装个防盗门呢,省心又省力。” 岑玺在前浅声而应:“防盗门固然厚重,但对于某些会开锁的人那不过是废品。在我看来,即使是用指纹锁都及不上那竹门上的那只乌金云龙锁。” 秦舟嗤笑了声,没再有回应。 我心中明白他这声嗤笑背后的嘲讽,无论是那所谓的乌金云龙锁还是这两个格斗高手,即使双重把守,他与古羲在昨晚还不是进了这里面?但我看那两人似乎并不认识他们,那就是说并没有交手,那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上山的台阶是石板铺就的,看成色是有了年代感。左右两旁的树明显有被修剪过的痕迹,不过这座山就目前而言,我并没看出有何奇特之处。 仰头而看,此山并不算高,目能看到蜿蜒徘徊的台阶通到顶端。 几近黄昏,夕阳从背后过来打在石板台阶上,将影子拉的无限长,众人又再无声,会有种寂寥萧索的感觉。 原本岑玺是在前带头领路,我与古羲走在中间,秦舟落单于后,而何知许与小悠走在了最后面。但在岑玺有意顿步等待下,渐渐的她就与古羲比肩而行了,变成了我与秦舟同行。 秦舟是看戏不怕事大,老是嘲弄地来笑看我。当初在帝都颜如意那,就是由他策划的那所谓的四美争艳,后让岑玺以艳压群芳之姿出场的戏码,所以他自然知道岑玺对古羲有意这事。此时岑玺依然有意无意地与古羲靠拢,他又怎会不来取笑我。 我眼观鼻、鼻观心,忽略身旁那招人烦的眼神。 偶尔似听到小悠在后传来窃窃私语声,但压得很小声,听不太清。何知许基本就是轻应,不会有太多话。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终于走到了最顶上。然后,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场景,几乎是颠覆我刚刚对这座山平白无奇的观感,也不知是那大叔道听途说还是说错了,这不是城堡,而是一座不知是何年代的石城遗址。 岑玺回过头来,“等下进去时大家最好不要触碰任何东西,以免破坏了文物。”她的目光最后是在我脸上定了两秒才轻轻收回的。 这里除了我,应该其余的人都来过这处了吧,虽不知岑玺此话是否对我所言,但看秦舟那一脸惊愕状实在是觉得有些假。还是古羲平静的侧脸看起来正常,他若有所感我目光,侧目与我在空中对视,虽不过短暂一瞬,但却有股清流从心头缓缓划过,抚平了我被秦舟撩拨嘲弄而生的浮躁。 有时候,可能两人之间无需语言,就只要一个眼神的交流吧。 在往那石城遗址内走时,听到身后小悠在小声问:“知许,你觉得这会是什么朝代的建筑?”听着何知许并没作声,似乎小悠碰了个冷丁子。 余光中秦舟的嘴角勾了勾,露了个嘲讽的浅笑。 走进遗址中,我环看四下,这里以廊柱居多,每一根廊柱都高约五米,直径有大有小,大的近一米左右,最小的也有三十公分那么粗。走得近了,发现这些廊柱并非直接就是一根石头柱子,而是用一块一块小方石给垒筑起来的。可能是经久年月,石头都隐约泛着黑,但这并不是最奇特的,真正让人感到惊叹的是...... 几乎每一根廊柱上都用方石垒成一张脸,是的,人脸。 这些人脸面貌不同,有的眉短,有的眉长,有的眼大,有的眼细,可却有一个相同的特色:就是在嘴巴上套着一个乌金石环。 在我匮乏的历史知识量里,想不出这是哪个朝代的人会有这般奇特装扮。一度猜测会不会是少数民族人,然后嘴唇上打环是他们的风俗。 就在我被这一张张奇特的脸吸引目光时,突听岑玺在问:“阿羲,这会不会是很久以前曾生活在这座山上的某个部落遗留下的文化遗址?” 此问倒与我刚才念想不谋而合,靠近云南地界,这边一带的族群比较多。别说年代久远了,就是现在好些部落族群的文化不被人们所共知的也大有。 古羲没有对此表态,只道:“进去看了再说吧。” 岑玺点头承应。于是一干人就绕过廊柱向内走,可似乎始终都没有遇到独立成型的城堡,大多都是堆砌一段城墙,然后就断了,也没有顶盖。并且我发现这些并不都只在山顶这块平面上,往南而下类似于梯田状,一层一层的竖立在那,而且在层与层之间都有石板台阶联通。 我有些不确定这是不是一座石城的遗址了,没有围墙房屋也就罢了,可为什么还会以这形式排布?尤其是那蜿蜒而下的石阶,看着怎么都觉得突兀,难道也是这个部落的习俗?再看那山底,还有一条长河横流,河水碧清。好一番山水写意画。 穿过拱门到石阶前,岑玺回问古羲:“要下去看看吗?” 古羲摇头:“不用了。” “那......”岑玺只开口说了一个字,就顿住了,她的目光看向了我身后。 突然间我感觉气氛有些不对,缓缓回转头,却是一愣,小悠与何知许呢? 162.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在走进这里时还有听到小悠在问何知许话,可现在却不见了踪影。只听岑玺扬声而唤:“小悠?何先生?” 静等片刻,不见有人回应。 岑玺回目过来看向我与秦舟,问起:“你们可有看到他们去了哪里?” 秦舟耸耸肩,“被这里给看花了眼,没留意。”我也摇了摇头,心中却打了个鼓,岑玺我不敢说,但是古羲与秦舟......以他俩的敏锐度是不可能不去留意后方动静的,可是却选择隐而不语,若非场合不对,我真想问清楚情况。 岑玺神色微变之后貌似释然而道:“或许他们走至了别处,我这小妹也是的,也不提前给我说一声,我这当姐的还能不给她创造机会嘛。咱们先不管他们了,晚些我再打电话给她。” 闻言我心中一顿,小悠与岑玺是姐妹? 古羲眸光微闪问出了我心头疑问:“怎么没听说你还有个妹妹呢?” 岑玺浅笑了下,“小悠是我老爸外头女人生的,自是不能入我族姓了,所以外间也不可能知道我有这个小妹。她性情温和,与我比较投缘,这次与何先生也是由她牵的线。” 她话里话外都在透露一个事实:小悠与何知许交好。说再白一点就是他俩是一对,然后这会儿两人突然不见是故意走开想要单独相处。 古羲应该也就是那么随口一问,听她详细介绍神色顿变得没多大兴趣,岑玺察言观色的眼力自然是好,很快就转开了话题:“天快黑了,山路崎岖怕暗了不好走,咱们边往回边聊吧。”没人反对,于是四人回走,途中岑玺又对我们道:“其实起初我并未对这里重视,觉着即使这些石头有着其一定的价值,但也不可能把它们给纳入收藏吧。后来无意中看到一组照片,其中有一张是这座山的整个俯瞰图,顿时就让我下定决心要走这一趟了。” “图呢?”古羲轻描淡写而问。 岑玺顿步,从手拎包里拿出了手机,靠近古羲身旁将打开的画面给他看。 突觉手肘被轻触,微侧过头见秦舟朝我使了个眼色。在他的旁边是一个一米长直径的大石柱,而我们与前面两人相隔的距离有四五米左右,他身形一闪就隐到了死角位置去。 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见岑玺全部注意都在古羲身上,我深吸一口气悄步移动跟过去。却见石柱背后秦舟朝我比了两根手指,又指了指那石柱,再指了下地面。 他这手势我不懂,是在说这石柱有问题还是地下有问题?可我看了看这体积庞大的石柱,又再看看地面的石板,都没察觉出来有何异常。倒是刚好这一面是那人脸,而整张脸从上到下比我的人都还要高,近看那专门用黑石做的眼睛,会生出诡异的感觉。 秦舟见我没懂,又再次比了回刚才的手势。 蹙了蹙眉,有些明白他想表达什么。比两根手指是在说小悠与何知许,指向石柱的意思可能是他们突然不见与这有关,但指地面又是何意? 就在这时,突然听到那边传来动静,岑玺轻柔的声音在问:“他们呢?” 秦舟立即走了出去,嬉笑着应:“在这呢,拉了常小愿比那脸的高度,嘿,她这个头居然没那人脸高。”我闻言有意黑着脸走出,嘴上不作声脑中却还在盘转着他刚才手势的意思。 岑玺看了看我,问道:“你们没有碰什么吧?” 我蓦的一顿,刚才我想错了,两根手指确实是指小悠与何知许,但秦舟指着石柱其实并非单指那石柱,他真正指的是人脸嘴上的石环。意思是......他们中不知谁去触碰了石环,然后沉入了地下! 强忍住回头再去看石柱的念,秦舟刚才是想告诉我他们就是在那失踪的,这下面是空的! 再去细看岑玺的眼神,似乎看似平静的眸中隐藏着什么,在上山前她就提醒我们不要随便触碰这里的任何东西,现在又再次强调,那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揣测不出来她这神情底下可能蕴含的情绪,秦舟代我回了刚才我俩啥也没碰。 随后我们继续下山,可能是天色暗了下来,走在前面的两人速度也变得快了起来,等到走至竹门处门是从外向内关上的。岑玺敲了敲门,本是等着外边那两个人开门的,可等了片刻都不见有动静,她又敲了敲,还是没有。 这时古羲说了句:“外面没人。” 岑玺一愕:“啊?怎么会没人?”古羲挑了挑眉,没有回答这种无谓问题。我知道他定是听出了外边没有人的气息来鉴定这件事的,可是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那两人是听了农庄庄主的令放我们上山的,即便在我们进来后依旧将门锁上,也不至于不顾我们还没出去就离开呀。岑玺并不慌,拿着手机在拨电话,可是似乎对面响了一阵都没人接听,她又拨了一个号,依旧是没人接听。到这时她的神色中好像才有一些紧张,等她一连拨了四五个号码都没接通时放下了手机,朝古羲摊了摊手抱歉地说:“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和庄主他们联系都电话不通。” 秦舟一听,脱口而问:“那怎么办?我们难道就要被关在这里?” 岑玺眉宇一蹙又立即平整了道:“不会的,我们等上一会,应该会有人看到我的来电会回复过来的。” 可是半小时后,岑玺又拿起了手机在拨号码,因为在这之间她的手机始终处于安静中。 古羲与秦舟站在一旁抽着烟,在夜幕垂临下来后就只看得清他们的轮廓以及叼在嘴上冒着火星的烟。虽然他们没有催促岑玺,但我感觉她压力很大。 这次结果与上回一般,岑玺的电话都没打出去。 老实说我也觉得很奇怪,就算其中有人没能及时接电话,但也不可能每个人都如此吧。甚至我还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信号是满格的,并不存在信号有问题的可能。 难道真的外面发生了什么事,以至于所有人都不方便接电话? 此处离开住宿区太远,也根本听不见外边的动静。 这时古羲将烟丢在地上踩灭后走过来,岑玺抬眸看他,盈盈楚楚,语声里似有着无助:“阿羲,还是联系不上人。” 我看不太清古羲的神色,却听到他说:“给你妹妹打个呢。”岑玺闻言立即又去拨号,而且还开了免提,却是很快就接通了。小悠明显带了哭腔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来:“阿玺,你在哪?” 岑玺不答反问:“小悠,你们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这是哪,知许受伤了。阿玺,你们快来。” “你们到底是在山上还是下山了?” 不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一阵噪音,然后听到小悠在唤何知许的名字,随而是她略远的呼喊声:“没下山,我们在石柱下面。” ......果然秦舟之意是正确的,而岑玺的反应就更是古怪了,只听她失声而问:“你们碰石柱了?”可小悠似乎听不见了,没有再回话过来。 岑玺放了手机向古羲要求:“阿羲,帮我救救他们。” 古羲顿了顿,淡声而回:“上山吧。” 再度上山因为没有手电而山路很黑,但四人步履比之前次都还要快。很快走到了山顶,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觉得恢宏感叹的建筑这时在月光照映下,显得幽深静谧,可却生出诡异的感觉,因为那一张张人脸,好似真人一般在默看着我们。 只听古羲吩咐:“再打个电话问问看,确定具体位置。” 岑玺拨号,因为周遭太过安静了,即使她手机没有开免提也能从那扩散的音箱里听到对面的嘟嘟声,但始终都没有人接。古羲让她继续重播,并且开始往石柱内走。 我大概知道他是想通过听声辩位来搜寻小悠他们的行踪,可是秦舟不是有看到那两人坠落进地下吗?在暗中碰了下秦舟的手肘,他转眸时我压低声问:“为什么不直接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这是秦舟丢给我的话,转念间我就明白其意。意为古羲是有意在岑玺面前这般表现的,因为假如锋芒尽敛,凡事都无知,那就不是他了。相反的,假如表现得太过,在不知岑玺此趟请我们赴宴背后的真正动机前,于事只会多余。 正沉思着,突听岑玺微微提高了音量在喊:“好像这里有小悠的手机铃声,你快听听看。” 我侧耳细听,果然有低弱的音乐声在响,而待我仔细分辨这处地形,发现这个位置似乎与之前秦舟提醒我的那个一米直径的大石柱处有偏离。难不成这底下全部都是中空,而他们在摔落进去后走到了这附近? 163.诅咒 如若是在平地,这个可能会有些不可思议,就好比布林镇下的那个地下城。但这是在山上,我觉得是大有可能的。因为山形的特殊通常都会在山腹之中有洞穴之类的,而且除去天然洞穴,从古至今的人都比较喜欢挖掘山洞以派用处。 岑玺已经结束了拨号打开了手机上的电筒光,边走边间歇喊一声小悠的名字。可就在突然间她的声音嘎然而止,我与秦舟对视了一眼,连忙往光处快走。 就在绕过石柱时,看到古羲与她站在那根最粗的石柱后面,古羲的手上似乎捻着什么。岑玺目光沉了沉,说:“是小悠的耳环。” 古羲把耳环递给了她,转目于那石柱,就在他刚要伸出手的瞬间听到岑玺急喊:“别碰!” 秦舟适时挑开了话问:“都到这时候了还让我们不碰?到底想不想救你妹妹呢?” 岑玺一副欲言又止状,古羲不顾她直接把手按在了石柱上。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岑玺在那一瞬脸色微微发白。这时秦舟走上了前,提醒古羲:“阿羲,这石环会不会有古怪?” 却不料岑玺突的往前一步,用身体挡在了那石头人面前,坚定而道:“不要再碰这些石头了,小悠我重新想办法救。” 古羲咧嘴而笑,眉眼间却是冷意涔涔,“到这时你还不愿说出原委吗?” 岑玺眼神一缩了避转过头,古羲又再下猛料:“行吧,要真不要紧我也不介意下山候着,晚点收尸的时候别叫我,没那兴趣。” 在他说到“收尸”两字时,岑玺明显的身体轻颤了一下。终于她似下定决定地回转过眸定看于他,“好吧,我告诉你们。农庄的庄主明确规定我们上山参观可以,但绝对不能碰这山上的石头,他说这些石头是被诅咒过的,而这些人脸就是曾经被诅咒过的人在死后自动印上去的。说得这么玄,我们面上答应心中却是不信,一夜过来天一亮我们就上山了,中间我带来的人无意中碰了某一根柱子的人脸和那嘴上的石环,突然就好似发了羊癫疯一样奔窜下山,但他下的不是我们回走的道,而是那一面石道间。直到你们过来,那人也都没回来。” 诅咒?我凝眸去看那块巨大的人面,这怎么可能是人在死后自动印上去的?分明是用不同的石料垒筑而起的啊。 就像曾经老妈听信的顾山梅姑的关盲一样,我对乱力鬼神一说并不太信,也不觉得一个莫须有的诅咒能有那么大的威力致人以疯。可是岑玺说庄主是这般告诉她的,又有鲜明的例子摆在眼前,似乎迫使人想不信也难。 古羲说了句与我一般想法的话:“我不信乱力诡邪之说。”说完他就伸手拉住了石环,我的心瞬间抽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刚才秦舟就暗示过我说小悠与何知许是因为拉了石环坠落而下的,在经历过地下围城后我会觉得这很可能是一种机关。现在古羲毫不忌讳地又再去拉石环,在岑玺低呼“不要”声中,他屹立原地并没有发生任何事,等了片刻,也不见有奇怪的现象出现。 这时秦舟与我对视了眼,都从对方眼中看见惊疑。 而岑玺似乎被古羲的举动给惊呆了,讷讷看着他微张了嘴。反而是他最镇静,在拉过石环没有异动后又尝试将石环旋转,但似乎是卡死的,并不能转动,再试推进,仍然没有变化。最终他松开了手放弃石环,低扫了眼还愣站在前的岑玺,“往旁边站站。” 岑玺回过神来,立即右迈了一步,让出了石柱前的位置。她眼中惊疑不定,也吃不准到底为何古羲这般都没事。而古羲回瞥了眼秦舟,“过来帮着一起察看。” 秦舟点头,但对岑玺先道:“你们两个女的往后退一点吧,万一被诅咒弄得我俩疯了啥的,伤到了女人可是不好。” 我听得嘴角抽了抽,这人倒是会抓准机会明着讽刺。 岑玺倒是眉色未动,转身就往我这边走来,但在离我半米远处停下。这时我们离开石柱有三米左右的距离,当看到秦舟与古羲两人高挑的背影并肩而站时我立即了然秦舟那讽刺的话真正动机。 他俩要寻个机会私下交流,而且是在岑玺的眼皮子底下。 想到此,我往岑玺身边靠近一步,在她敛眸看过来时,第一次主动开口:“庄主有具体说诅咒的起因?”她摇了摇头,回眸落定在古羲的背影上,以为她不屑与我交谈,却突的以只有我俩能听到的语声轻问:“你相信诅咒吗?” 我心中衡量了下,应答:“这世上有很多未知存在于人们的感官之外,通常要真的遇见了才会得到历证。”岑玺轻笑,“那就是不信了。” 确实。我无意在这上面用煽动的语言来奉承于她,信就是信,不信就是不信。 她在顿了几秒后蓦的冒出一句:“我也不信。”我听得一愣,正心疑而起又听她问:“那你信宿命吗?”这时她已转首看向了我,眸光里不见婉柔,只有意味深长的别意。 起初我在想她后一句问话到底是何意,可忽然觉得重点不是这宿命论,而是她说...不信诅咒,那她之前所讲的故事以及那畏缩的表情是真还是假?总觉得有什么将破茧而出,但又蒙了一层在上,怎么都想不透。 目光流转间看了眼古羲与秦舟,又再回看岑玺,突的心中一顿。 下意识也是本能的开口而唤:“古羲。” 他闻声回转过头,目光与我在空中交汇,而我的余光中看到岑玺微不可查地向左移动了一步,然后下一瞬古羲动了,身形如电的扑向了我的左侧。 钝钝的撞击声传来,岑玺被古羲掐着喉咙按在了那根离她最近的石柱上。 风云变幻,场上局势突然惊变。总算在我无声中古羲读懂了我唤他的意思,但也惊愕不已地瞪着那根最大的人面石柱跟前那个黑窟窿在瞬间将秦舟给吞灭了,并且都听不见底下秦舟有传来的任何呼救声,那窟窿竟然又慢慢......愈合。 是的,那个黑窟窿并非是石板向任何方向移动,就像是突然地面炸开了花,人渺小到根本不及反抗就被吞噬,然后又像伤口一般从外围往中间愈合起来,直到变成如刚才一般。 古羲阴婺地看了眼那处,回头时眼神中带了狠厉:“你有何话说?” 岑玺被他控着一点都没惊色,清幽的瞳眸紧紧盯着他,嘴角泛起一抹笑:“阿羲,这似乎是我们靠得最近的一次了。” 古羲气息一冷,冷漠而问:“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岑玺失笑着摇头:“你不会杀我的。”语气是肯定的,她已经没了刚才的患得患失,神态间反而变得从容,她说:“我从未想过要拉你进局,可是你先算计我在前。阿羲,我们岑家不是某些人想利用就利用,想甩就甩的。” 这话头出来后,古羲眉毛一挑反问了句:“是吗?那就是你故意引我来的喽?” “真的是我引你来的吗?”岑玺似笑非笑着反问。 我一听这话,怎么觉着她好似堪破了古羲设局引她入瓮这事,然后反过来谋算我们。 紧接着岑玺又道:“再说了,昨儿夜里若不是我有意将人调走,你觉得你俩能进得来这里?”至此古羲终于笑了:“有意思。岑丫头,既然说到这份上了,那我们就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这底下到底有什么?” “既然想知道为什么刚才不与秦舟一同下去呢?” 岑玺很狡猾,把问题又抛回给古羲了,显然她不打算告诉我们要如何启开那机关。 能够在瞬息之间造成地面变化成窟窿自然是机关触动的后果,与那所谓的诅咒根本搭不上边。古羲嘴角勾了个凉讽的笑,回眸向我示意,我点了点头走近他身旁。 待他把岑玺从柱子上挪开后,我用手机照亮了柱面,忽略身侧射来的两道目光,专注于眼前的人脸上。等过片刻,我用手比了比人面的右眼。 余光里岑玺的面色变了,她开始用惊疑的目光看我。古羲本身可能其实也没真想动她,这时松开了手到我身旁,没有任何犹疑地按向那只右眼。 164.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 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秦舟被吞没的位置,本以为会如刚才一般那里破开一个窟窿,可是等了片刻也不见有动静。不可思议地与古羲对视了一眼,他向我示意就是想让我来看岑玺刚才到底动了何处。那会他与我是想到一块去了,就是秦舟的暗示其实给了我们一个错误的引导,以为机关设置在那大的人面石环上,可其实要引发触动这个机关,不单单是要拉动那石环,还需要另一边配合。 在刚才那一瞬我只意识到问题的关键,而岑玺用身体挡住了她的动作,并没看清楚她究竟是触碰了哪里。所以我将这根石柱反复细看后,觉得只有这只右眼出现轻微的异样。 再精致的机关,在进出或者旋转之后都会与边沿有细微的差异,而这差异一般人用肉眼是看不出来的。然而,即使我看出了其中的差异,也飘到岑玺神色有变,可仍然好像差了哪里没有打开这道机关。 岑玺忽然道:“我虽不知道她是以何方式看出那只眼睛为关口的,但可以老实告诉你们现在是打不开这地下通道的。” 心中一动,岑玺无意中说出了两个关键词:一个是“关口”,一个是“现在”。 她的意思是这只人面的右眼类似于机关的洞眼,而现在打不开意味着什么呢? 突的想起秦舟给我的暗示是两根手指代表两个人,其中一人拉动石环,于是两人一同坠落于那地裂开来的窟窿中。他一定是亲眼看到了才会如此肯定,并且有意给古羲提示,可当古羲再去拉石环时地面却纹丝不动。等过片刻岑玺在她左侧的人面上动了手脚,却又将那地洞给打开了。 将这前后发生的事在脑中过滤之后,渐渐明白过来。 这个机关是会变化的! 这个变化有两种可能:一是我刚刚想的需要石环与另一个就好比岑玺说的关口前后操作才能再次启动,而这已经被证实是错误的;那就可能是第二种情形,就是这一根根竖立的石柱其中有很多“关口”,每触动一次就会换一个地方。 古羲也是想到了,他将手貌似不经意地搁在岑玺的肩膀上,沉邪开口:“既然打不开就算了,一起再逛逛这地方吧。” 岑玺瞥了眼落在她肩膀上的掌,没有说什么,而在古羲牵引着走时她也启了步。 不过我们只走了几分钟就停下来了,不是因为在一朵暗云将天上的月光给遮住了去后,整个四周的气氛都变得阴森森而害怕,而是因为,地形变了。 别说是古羲,就连我凭借对空间场景转换的概念也觉着不对劲了。本身在错落有致的石柱之间是有一条主道直通到山顶边缘,然后当时我们还站在那处俯瞰往下盘蜒的建筑,可是现在路没有了,绕着走了几圈都似乎是在原地打转。 我留意到岑玺也在与我们一般暗暗观察着周遭的环境,似乎她也感到意外。 古羲很快就有了决断,挟制着岑玺走在前我紧随其后,居然很快又回到了我们刚刚的起点。到这时岑玺看他的目光里有了惊异,比之刚才的意外更甚,她似乎很奇怪古羲居然能够带我们走回到原地。 刚刚的困局与此刻岑玺的表情,我大概能猜到她知道在机关二次被触动后这里的排布会在无声中改变,只是她仅仅知道却没经历过,所以会有第一个惊异的表情;第二次惊异我识别成是那个告知它这里秘密的人很可能说一旦格局改变后,人置身其中就犹如走入迷宫内,是永远走不出来的。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就只说明一件事:古羲堪破了这里的玄机。 果然,听到古羲轻描淡写地在说:“不过是区区一个乾坤大罗阵罢了,能奈我何?” 他话一出,岑玺就一副见鬼的表情瞪向他。而他却只冷扫了她一眼,邪冷而道:“想用此阵来困住我?哼,今儿爷就让你见识见识怎么破。” 话落他对我交代:“一会你自己跟紧了,我无暇兼顾你。”我点点头。 于是他一手挟制着岑玺再度走进,我不敢再有分心,亦步亦趋地跟紧了他二人。只见他每隔几步就在其中一根柱子上推击一掌,好似杂乱无章在走,可我有心去留意他是分左七右八前四后五的步法在走,拍击柱子也不是随便乱拍的,分由眼口耳鼻的方式,逢左右必以右为先。等到他拍击到第二十一根石柱时,清晰看到其中部分石柱在无声无息地移动,而最初的那条主道也渐渐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见此情形我忍不住去看古羲眉眼,只觉沉稳若定在其眸中,嘴角的弧度意味胸有成竹。老实说,刚才他真是酷毙了,就像古时的武林高手从容不迫于阵法中,一一击破各个缺口。 再看他身侧的岑玺,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脸色并不是很难看,那眼神里的崇拜与爱慕之意却完全不遮掩了。 在古羲眉目掠转间,她说:“阿羲,只要你愿意与我携手,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们岑家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而你无论想得到什么,岑家也定当倾尽全力协助于你。” 她这是完全就不顾忌我在场,用她背后的岑家来向古羲抛出橄榄枝。看这阵势应当还是第一次她把话挑的这般明,只要眼前这人点头,那么无论是财富还是权利都将收于囊中。 之前古羲告诉过我,说岑家有一样他想要的东西。如果这时他把握了岑玺给出的这个机会,不光是他想得到的那物,连岑玺所代表的身家背景权利财富都将属于他。而且以他之能,哪怕岑家强势也不可能控制得了他,最后的结果一定是被他吞噬而尽。 那可就当真是叫江山美人,尽得于掌。 在刚才那一瞬,古羲的眼睛里有道光闪过而发亮,这个诱惑当真是不小。 说不惴惴是假的,只有我知道自己是在屏息等待着他的答复。结果被他给看穿了,湛然的眼眸看向我打着趣说:“很紧张?记得我之前和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什么?我一脸的茫然。 岑玺不满他不但不接她的话,还把注意转向了我,提高了声说:“阿羲,请给我答案。” 古羲嗤笑了起来,“答案?还需要吗?行,你问她吧,只要她愿意我就没意见。” 我没有想到他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我,可是在我接到手中时居然一点都不觉得烫,恍惚忐忑的心情顿时平复了。 岑玺看过来的目光已经变得从未有过的萧冷,她缩了缩瞳孔又再转眸向他,“你真的要......这样侮辱于我?”古羲无情而残酷地道:“人必自辱而后人辱之。”在岑玺顿然刷白的脸色下,他一字一句说:“岑丫头,你太过把你们岑家当一回事了,殊不知在我眼里不过是小丑。财,我何时缺过?权,又岂用到你们岑家在这寸瓦之地的势力?呵,换个角度来说吧,既然你说能以你岑家为注帮我得到所有想得到的东西,那你又可知我真正想得到什么?或者要不然你们岑家去帝都争片土地争个位置试试,看看能否取悦我再作决定吧。” 看着岑玺的面无人色,我都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她这是触了古羲的逆鳞了,以至于这刻他毫不留情地对她层层扒皮,让她体无完肤还不止,更是将那不屑之意表述的淋漓尽致。 其实说到底,岑家不过是在萍城那块地头横行无忌,可萍城又怎能与帝都来比。 既然一切回到了起点,那么该从哪里开始也就不用说了。 古羲将岑玺推到了人面石柱跟前,又朝我招手过去,等我到他身边时手被握住,随后他才伸出另一只手去拉动石环。 脚下的异动来得很快,由于岑玺是站在正中间的,所以她如预期中的先往下坠。那一瞬她抬头看过来的目光很幽怨,可我在她没顶前看到那眸中有什么似一闪而过。 不过已经不容我多思那涵义了,脚下一软,古羲与我也一同坠落而下。身体完全腾空时人之本能产生恐惧,心说古羲也当真是大胆,明知下面是个未知窟窿也就不做任何措施的下来了。这样直坠了大约有十秒左右,好似听到了咚的入水声,刚有念闪过,我的脚也触及了水面,坠落之势顿缓,但也不能阻止水在瞬间没过我的头顶,且身体还在不断下沉。 165.孤独 在我焦急地四肢胡乱扑打时,已经将那始终抓着我的手给挣脱了,这让我感到更加无助。就在我呼吸憋忍到难以坚持时,突的手腕被抓住并且往某上拽拉,顿时扼住了我继续下沉的势头。那手掌的触感我知道是古羲,所以放心地任由他带动,同时脚下也开始有规律地踢蹬,能感觉到身体在不断上浮,当破出水面的那一瞬,我有种重获新生的错觉。 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平复着心跳,转眸去看古羲,他倒是一点都不喘,就是眉宇蹙紧了盯着我。见我看他,沉声质问:“刚才为什么要挣脱我?” 呃,那时我脑中是空白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思维去想其它,一切都是依着本能在动。 直接忽略了他这问题,目光环视一圈,发现这处居然并不漆黑,在水面的四周竟然浮着一盏盏灯火,而灯托是荷叶。看起来不像蜡烛,是一块黑糊糊的圆饼伏贴在荷叶上,然后圆心有根灯芯被点燃。幽光潋滟,不至于能将整个空间都照亮,至少也能让人不处于完全漆黑盲目的情况下。 突的想到什么,我仰起头往上看,发现深处的高点一片暗黑,那个我们下来的窟窿口已经消失了。 哗啦一声从旁传来时我被吓了一跳,本能地闻声扭头,只见就在离我们五六米远的位置冒出了一个人,再仔细看,那不正是岑玺吗?她比我们先掉下,竟然晚出来两分钟。 这是我第一次看她如此狼狈,头发都搭在了脸上,几乎都难认出是她来了。 她往我们这边看了看,什么也没说就背身而游。 下一瞬,古羲就松了我的手,如箭鱼般追了过去,速度惊人。 不过短暂片刻,岑玺就被他给扣住了胳膊,却见她回眸过来狡黠一笑:“就知道你会来追我。”与此同时我突觉脚踝被什么给缠住,并且有一股力将我往下拽。 “古羲。”我急声而唤,但就在他回头的瞬间,我再次没顶。 虽然不是海边长大的人,但其实我的水性并不差,打小就跟着老爸往前村的大河里去撩水草,那河岸边极浅,所以我大概五六岁时就已经学会了游泳。 刚刚是因为坠落让人本能地产生恐惧,以致于突然坠入水中时很慌乱。这时我心绪冷静下来,即使被扯入了水中也并不是太害怕,而且知道古羲在看到这一幕一定会立刻赶来救我。光这几分钟,无论是什么都不至于能要了我的命,只需在他赶来之前做好自救工作。 水上的幽光并不能照亮水底,凭感觉应该是条带子绑在我的脚踝处,可能是水草之类。但是又不太确定,刚才我并没有动,按理应该不会无意中卷上水草才是。 而如果不是水草,又不像是人的手,那就有点唏嘘了。因为水下生物繁多,类似于这种带状物的除去植物外,往动物身上想会细思极恐。 不管如何,我都屏住呼吸保持着从容,并且尝试弯腰去解那带子。可就在我手要触及脚踝时,突的一股外力又在下拽,这次的力量比之前次还要猛烈,直接把我的人给拖成了水平,甚至要头下脚上被倒吊起来。 我一惊吓就嘴巴张开猛喝进一口水,而且由于人体角度倾斜,水直接呛进了鼻腔。那瞬间的难受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而以为会立刻赶来的古羲却迟迟不见,我能屏住气息的时间也快到极限了。明显感觉到自己在水中被拖着移动,已经非常确定不是水草了,那能在水里平行而动的只可能是动物,会有状似带子的,我只想到水母。 已经被拖动了十多米了,古羲还没有来。他是被岑玺给困住了,还是我下到水底后他失去了我的踪迹一时间寻不到? 胸口开始窒息了的憋痛,嘴本能的张开又是一口水倒灌而入,加剧了之前的痛苦。 我的双手渐渐握起,张开的眼无论睁得多大都看不见有熟悉的人影出现,心底深处有声音在叹息,到底还是...... ### 在水上浮浮沉沉着终于到了岸边,四下幽静也无光。我翻爬上岸也不急着走,一边绞着裤管和衣服上的水一边静静聆听周围可有声息。 抹了把脸上的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个地方无疑真就如我之前所想是在山腹之内的洞穴中,山中有水不稀奇,但在山腹里有这么大一个深潭却是罕事。不过我此刻该想的不是关于这深潭的事,而是要想古羲去了哪里?我背的那只小包已经不见了,应该是掉在了水下,所以手机和其它物件都没了。下意识地摸了摸脖颈,暗松了口气,玉哨子还在。 指尖摩挲着玉哨子片刻本是想将之塞入湿漉漉的衣服内,可低头间忽的一愣,那玉哨子居然隐隐发着光。在之前一人独处时我不是没有仔细看过这玉哨子,也不止一次这般用手指摩挲它的表面,可从没有见过它会发光啊。 但见它在短瞬之间光就黯淡下去,我又用手指摩挲了几下,果然又亮了起来。抬起眼看向脚前的深潭,会不会是和这水有关? 无暇去深究这其中奥理,将哨子塞进了衣服里就起了身。 这时候无所谓什么方向感,身前是深潭,我不可能再下水,那么就只能走身后这条道了。在盲走了一阵后脚尖竟然碰到了阻碍,我伸手一摸,一块石壁赫然就在跟前。 居然已经走到头了? 沿着石壁先左后右走过后,虽然没有古羲那对尺度的精确丈量本领,但也大致能估约的出来是有十米左右。石壁不平整,基本触手过去都是凹凸不平且无规则的,应该没有经过人为加工。没有了路,我只能沿着石壁往回走,其实刚刚在来时就有感觉到此处不但有风,而且风向还有变化。 可我只有一人,前路也凶卜未知,最主要的是视觉受阻,除了认准一条道先走之外别无它法。若有人问我这时害怕吗?我会告诉这人,不妨自己来试试一个人身处伸手不见五指完全漆黑的空间。然而,比之害怕更深的是孤独,那种深寒入心的孤独感超过一切。 无法抑制脑中对某人的思念,迫切想要在下一瞬间就看到他出现在眼前,抚平我心底的孤独与害怕。放下这些沉念,到了某处风口,可以感觉的到在我的左手边,也就是对面石壁有条岔道,这是这条从深潭到尽头的路上唯一的一条岔道,似乎别无选择。 最终还是踏着步子转进了里面,很明显这处的空间感变得狭隘了,左右间距不过两米。越往内走,风感越强烈,一定是有个风眼在里面。 当有人的语声传来时我顿住了脚步,也敛去了呼吸。 似乎心头没有一点意外,觉得理该是这样,否则这一批批下来的人会去了哪里?听了片刻就辨别出来那是小悠的声音,但可能隔得还远语声很模糊。不过与她在一起的只有何知许,所以她必然是在与他说话,可是从头至尾也就听到她一个人的声音。 想及之前岑玺与她通话时说何知许受伤了,不知是真的还是故意布的弥彰来扰乱我们视线。无疑岑玺初开始的目的就是想要将我们全部拉进这里来,而小悠与她是一条线上的,说出来的话自然未必是真。但无论如何我都走到了这里,又是没有后路的情形,终究还是要向前走的。有所决定后也不再有意去敛气息,只放轻脚步靠近。 十多步后我又顿住,因为眼前不但有了光,还看到一条石台阶向下蜿蜒。可以确定光是从里面射出来的,但是似乎有些不对,按理我离得近了那语声应该会变得清晰才是,可是我依然听不清小悠在说什么,而且好像那语音传播的距离与刚才没有区别。 明知不合理,但我在略顿之后还是走下了台阶。 台阶在尽头处向右而转,一道宽约五六米的门洞赫然入眼。而门洞之内的空间才是让我真正感到震撼的。首先,在我走至门洞前向内环视一圈后确定,此处没有人。而小悠说话的语声却还隐约在传来,依旧是听不清晰的距离;其次,这个空间的石壁上点着许多灯,足以将此处照得很亮。灯台上点火的东西却像之前我们从上坠落水中时看到的荷叶上的黑色圆饼状东西,但灯台不再是荷叶,而是一盏盏古旧的清一色雕龙黑金属,镶嵌在石壁之内向外伸展,而每一个灯盏的龙嘴里都含着一颗珠子。 我不确定那是否是夜明珠,因为在有光的情况下它们是黯淡的。 166.烟斗 不去研究那什么灯台,只奇怪明明看不见小悠的人,她的声音到底从何处而来?抬起头向上看,眉宇不由一蹙,洞顶并非正常的凹凸或者有所谓的钟乳石,而是呈......锥形斜面的。这是其次,主要是那表面光滑如镜,我能在多面中看到自己的倒影。 不行,这样每看到一物就分心,该剖析的问题却始终得不到的答案。闭上眼,让自己心静下来,渐渐身周一切都散去,只听到语声以短快不一的速度传播进耳。 等我睁开眼时终于明白怎么回事了,环目四下搜寻,最终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块比我人还高的圆石处。我走过去,见圆石是竖在一个水池中的,水面极浅都能看得到底。 在刚才我静心凝听时,听出来那不清晰的语声的频率是有规律的,它其实是在反复重复一段话。并非是小悠一直在重复说,而是她的声音被留在了这里。 圆石为心,顶壁为弧,这里被人为筑造成了一回音壁。就好像是现在的录音功能般,当声波传到这处就被它给录取,然后反复在重播。 不过小悠并非是在这里说的话,否则她的声音不会这般模糊。我想了想,只有某种可能,就是这个地方或有裂口通往哪里,刚好小悠曾站在那裂口另一端说了那么一段话,于是声音传递到这处就变得模糊了。 既然语音能够传播到,也就意味着那个地方离这不会远,我只要找到传播的轨道就行了。 但我寻找一圈也没发现石壁上有任何裂口,地面也仔细留意过,都不曾见。目光还是落在了那圆石上,它大约有两米左右高,直径一米,并没有被打滑的痕迹,颜色呈黑,看起来像是一块原石。 尝试丢一块石子进水池中,没有任何异状。我也就不管不顾地下水了,走到圆石跟前一点点仔细看它身上可有裂口。越看越心惊,我本以为这石头是原石,哪料在细看后发现它身上有着纹路,而这些纹路组成一幅图。可我环绕着圆石一圈只能看到中间部分,没法看底部与顶上,只在心中大约猜测这上面画的是张地图。 作画的人并没有精心而画,只简单的以圆石为底将线条简单的刻印。顶上太高我不可能够到,那就只能弯下腰伸手入水中去触摸那些纹路,可就在我摸到一处节点时,突的那圆石朝我压滚而来,身形疾闪向旁时后怕地瞪那圆石,慢一步就差点被它给压在这水池中了。可下一瞬我却愣住了,圆石滚了两下就停住了,露出了刚刚被沉没于水中的底部。 很小一个圆口赫然入目,我下意识地去看那原本被沉压遮住的位置,水面之下一个约直径三十公分的大口露在了眼前。 刚才不得而解的疑问都有了答案,小悠的语声是从这水池之下传上来进入到圆石的中心,然后存入回音壁间重复传播。但令我更感惊惧的是,那么大一个缺口呈露在那,为什么池中的水不会往下流?水面除了刚刚圆石翻滚激起的波纹外,已经在渐渐平静。 是那缺口有用透明的玻璃遮挡? 我走过去探手而入,触及到缺口时并没遇着什么遮挡物,手直接就穿了下去。心中犯疑又纳闷,既然没有东西挡住这缺口,水往低处流是自然常规又怎么会不落下去?刚刚手穿过缺口时能感觉到下面是空的,并不是在水中。 正要再度伸手尝试,目光不经意地瞥向了圆石处一眼,并未有停留,但在凝向缺口时我顿住了。有些恍惚的,缓缓扭转回头,一点一点把视线落于那点。 心蓦的一紧,我将手移转慢慢伸向了那。 当圆石之下、水池之中的那物被我抓在手中时,心底的某处像是破开了一个洞,而那洞在以感觉得到的速度逐渐蔓延。 我用力闭了闭眼,低头时睁开眼凝看掌中之物。 是一只已经长满水锈的铁烟斗......脑中闪过一幕幕画面,有我与老妈在灯下卷着烟丝,而那烟丝是老妈特地种的看起来很像烟草的植物晒干了所制成的,后来我偷走了他的真烟丝,将我们卷好的给替换上了。这是我有生以来唯一会反复去做的偷盗行为,而他似乎并没有发觉烟丝的差别,渐渐还抽习惯了我们的特制烟。 我用指甲一点点将烟斗上的铁锈给剥开,然后,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处。 年幼那会看他喜欢这只烟斗,于是我也爱屋及乌,特意在它上面刻了我小名的印记。他唤我“圆子”,所以我刻的是一个圆。 我的指下,即使锈迹还在,可那个圆仍然能摩挲地出来。 想过很多种可能,都没想过......他曾来过这里!尘封的钝痛在渐渐泛滥,我在心中轻轻问:爸,你在哪? 片刻的恍惚回转神来,以烟斗腐锈的程度看不可能是近些时日遗落的。我小心的把烟斗给收进袋中,假如说之前或还觉得此趟险难莫名和多余,这时再不作如此想了。而且心中有着疑问:老爸为什么会来贵阳,还曾进来这个诡异的山洞? 既然烟斗是在圆石底下发现的,那就证明老爸一定到过这里。那此处别无它路,就只剩眼前这个水下缺口了,我一咬牙,不再犹豫地将脚穿过整个人滑落进去。水没过脸时屏住呼吸,原来其实缺口以内并不深,双脚很快就着地了。 第一直觉是抬头,头顶上方一米之高外正是我下来的那个缺口,可此刻却是一片平整,根本就看不出来有什么缺口。难怪小悠说话的语声被传到了上面,却像是全然不知。 再环看周旁,似乎,我来到了这个山腹的核心处了。再不像刚才走过的山洞,这里是平整的石室,但这石室总共有四扇门,分别设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既然东在左,我也没什么可选,直接向左走。站在石门前仔细观察,机关我不懂,我唯一能秉持的是自己特殊的眼睛能否看到一些异于常的东西。 但这石门既没有孔也没有纹路,就是一块平整的石门,在不确定门被推开后将会发生什么,我仍旧坚持自己最初的观念,伸出两只手分别按在两扇石门上。 只略一使力就发现石门并没被关紧,在被推开时没有任何异动发生。但当我将门完全推开时,目光沉顿住,心坠无底深渊。 呵,居然满室的人! 其余的人我不在乎,视线只紧锁在那道身影上。我想不明白,明明在那上面甚至是坠落深潭时一切都好好的,为什么这刻他用那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我,而在我几乎灭顶之时却等不来他?有时候一个人的眼神,可以让人感到抚慰心安,有时却令人慑缩,就如此刻。 他的旁边站着岑玺,虽然还是原来那套衣服,可都干了,头发也齐整梳好。不像我,脚下的裤管与鞋子都还在滴着水,似乎今天晚上我与水脱不了关系。 岑玺不再像之前那般狼狈,看我的眼神里流露着怜悯,开口的话却不是在对我说,而是对身旁男人道:“一个全无自保能力的女人,居然能够解开水下触龙锁而脱逃并且来到这里,阿羲,还觉得她柔弱可依吗?” 我的心沉了沉,有些明白为何古羲的眼神会那般冷漠了。 古羲没有说话,依旧居高临下目光幽沉地盯着我。没错,居高临下。 石门之后的空间比起我之前到过的任何一处都要庞大,首先水道于当前,不过这水道不是潭也不是池,而是渠。它将正中心给围了起来,而那中心是层层台阶往上垒筑的一个圆台,目测圆台有二十几个平方那么大。古羲与岑玺就站在圆台的边沿处,比起我的高度要高出五六米。 在他们身后或站或坐着一些人,不过我先还是被离我最近就在水渠之内,圆台的最下层平台上的小悠吸引注意。她的神色很平静,没有一点电话中所听到的惊怕,就在她身旁何知许躺在那一动不动。在确定他胸口仍有起伏后,我暗松了一口气。 另外,有一些其余的人散在四周,别的不认识,但是在山下竹门处守门的那两人我还是认识的,他们神情戒备,全身肌肉都紧绷着。 我再抬头视线掠过那两人,看到他们身后有块方石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年龄近约六十的老者,从其得体的穿着与从容的神态而看,大约能猜到是谁。 167.神奇圆石 这是观人,也是我一推开门这个空间给到我的第一感官。 然后再来观景,最中心的圆台自不必说,它是最显目的。而这空间的四周也不寻常,它是一个八角正变形,在每一个角上都有一根半圆弧的圆柱,然后上面同样都有一张不同的人脸。而与上面不同的是,这些人脸的嘴角没有了石环。 在八根圆柱的顶上都游缠了一条石龙,若说之前不确定看到的灯台龙口里含的珠子是否是夜明珠,这时已经能肯定是了。因为这八条比灯盏要放大了的龙或嘴含或龙爪抓着,都有一颗拳头那么大的夜明珠在内,这间八角石室就是由它们给照亮的。 想必一颗这般大的夜明珠就已经价值连城,此处却有八颗,这里的主人当真是舍得。 另外,除去我推开的这一道石门,还有三扇石门以相同间隔分布在八角之间的石墙上。等于说连我走进的这扇石门在内,它们刚好组成了一个正方形。 我将目光转回到圆台上,在古羲没有发声的情况下岑玺笃定地看向我,倏而一笑道:“常愿,我似乎总在忽略你,而你一次次的刷新我对你的印象。相信这刻我其实很欣赏你吗?” “欣赏我什么?”我淡淡而问。 “勇气!连我都不敢在阿羲跟前放肆,你竟敢欺他如此,你这胆量还真不是一点的小。” 明褒暗贬...... 我有些失笑地摇了摇头,挑起眉时一字一句反问:“你又怎知...他不知道呢?” 岑玺一愣,侧转头去看古羲,“阿羲,你知道?” 到这时古羲沉肃的脸才有了笑意,他依旧紧盯着我,缓缓而道:“岑丫头,知道你输在哪吗?”他顿了下,在岑玺犹疑不定的神色中又道:“输在对我不够了解。不像她,那扇门推开时,就已知我心中所想。” 我脸上保持着平静,心中却翻覆杂乱。只有自己清楚古羲对我谬赞了,他对我或了如指掌,我对他又怎谈何了解,无非是摸准一些他的脾性罢了。 而此刻若真的怒极倒还好,就怕他这种不阴不阳的语调,因为为难会在后头等着。 岑玺面色几番变化,最后恢复浅笑着道:“输赢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人到齐了,阿羲,可以开始了吗?” 开始?闻言我心中一紧,终于意识到一群人聚集这里,是怀有着目的的。 也不知岑玺究竟所指何事,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不是还有秦舟没来吗?”古羲神色未动,但岑玺却指了指脚下说:“他已经来了。” 我环视一圈,哪里有见秦舟?刚刚观察在场之人时发现秦舟没在,以眼前的架势来说觉得是件好事。因为很明显即使古羲站在那上面,起主导地位的也不是他,而是...那个坐着始终没发一言的老人。 可现在岑玺说秦舟已经来了,他在哪? 就在这时古羲终于收回了看我的目光,垂眸时淡淡道:“秦舟,你也进来吧。” 由于空间静默无声,所以当有一点异动出来都会听得十分的清晰。紧接着,在我正对方向的那扇石门被推开了,秦舟一脸邪笑着出现在那门后。 他说:“是都在等我一个吗?早说呀。”他的视线环过一圈后在我这边定了定,然后又笑问:“阿羲你快给我说说,为嘛我人还在门外你们就已经知道我来了?” 这也正是我想问的,岑玺的话意不明,却从刚才就透露着一个讯息:我在这个山腹内的动向包括水下的情形,他们似乎都知道。 如果这是在寻常的地方,那么我会觉着可能是所到之处都有监控摄像,一举一动都被拍到了。可这是个山洞,网络线路根本不可能贯穿得起来,尤其是我一路过来并没看到有任何可疑之处。 古羲轻蹙了下眉,“你和她上来了就知道了。” 秦舟与我对视了一眼,他开始走向我,看似一脸的轻松但我却能察觉到他其实全身肌肉紧绷着,处于全神戒备中,尤其是在经过那散布在旁的那些人身旁时。 不过直到秦舟走到我跟前,也没有人阻拦。 倒是一直没有开过口的小悠突然说话了:“阿玺,真的要让他们上去吗?”在成功引来我们的视线投向于她后又道:“上面就那点空间,再多两人会挤。” 二十来个平方大的一块地,就是上去十几个人都足够,小悠这话明显是不想我们与古羲会合。岑玺很聪明的保持沉默,回眸看向了身后的老人,似乎在征询他的意见。 古羲未置一词,神色间也没有半分不耐,就好像我们上不上去都可以。 这时,突的秦舟压低声在耳边问我:“诶,你是怎么解开那触龙锁的啊?”我侧转眸看他,漆亮的桃花眼底是按捺不住的好奇,见我不语他又低道:“我下来时也碰到了,若不是我机警就差一点被拖到那漩涡口子里去了。” 我问:“你是怎么逃脱的?” “来硬的啊,用刀割断了,那东西跟有眼睛似的,割断一根就又来一根,幸亏我游得快。” 轻勾嘴角,他的心思我又岂会不懂。刚才他应该是早就来了,躲在石门之外听了我们对话的全过程,于是觉得很惊异,连他都差点把命送了的东西,我居然在碰上后还能安然无恙站在这里。试探多过于问候,他对我生了疑。 我指了指圆台说:“上去就知道了。” 既然问题在那圆台之上,何不顺应话锋。秦舟瞪眼,又无可奈何对我交代:“跟好我。”就不再顾忌其余人的意愿与否,往水渠而行。 小悠似笑非笑着问:“你们是打算硬闯吗?”她话落间散布在旁的有几人已经往我们这边赶过来。秦舟只冷笑了声,也不知他从哪里抽出了一把尖刀,从来都是嬉皮笑脸的他这时变得阴狠而冷厉。 战斗一触即发,却闻顶上岑玺扬声而喝:“住手!小悠你太不懂事了,秦先生是阿羲的朋友,上来了也可多一个人想法子破阵。” “我......”小悠欲言又止,眼中闪过恼意,但最终在她姐的眼神示意下闭了嘴。 随后原本将我们给围住的几人又退回了原来位置,秦舟凉笑了下带头走至水渠边一个纵身跳跃而过,等他回过头来看我时迟疑了下问:“你过的来吗?” 余光中的顶上岑玺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似乎她就在等着这刻看我如何应对这情形。敛了眼那水渠的宽度,大约有一米六、七左右那么宽,不在一般的跨越范围以内。回头起跑了跳太过做作,既然有些事已经不是秘密,那也无所谓了。 在秦舟惊愕的目光中,我脚下快跑两步就迈开长腿而跳,等沉稳落地时一声嗤笑清晰传来。不用抬头也知道这时岑玺脸上无尽的嘲讽之意,推了推愣神中的秦舟,低声催促:“上去了。”他这才回神过来,走上几层台阶凑过来低问:“你以前是跳远运动员?” 若不是场合不对,我真的会被无厘头的他给逗笑。忍着嘴角的笑意,轻点了下头,听到他自言自语在说:“难怪呢,还是我多虑了。” 自上了这圆台后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在我们身上,其中有一道熟悉里带着疏离感,想忽略也忽略不了。但我始终都没有抬头去看,心中数着台阶的层数,眼睛垂直盯着石板,一共是七七四十九层,站在最后一阶台阶上时,眼底看是那双墨绿色的军靴。 不过很快注意力就被转移了,惊异地旋看这最上面的平台底板,这怎么可能? 我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或者是思维混乱了,居然这块原型平台像是一面透明的镜子,光滑平整不说,更主要的是这个空间的场景乃至石室外都一一印在上面。目光一顿,较远的角落那黑沉的深潭不正是我们坠落下来的位置,在这平台上可看到那水质清晰到能透视。 眼睛只一眨的瞬间,就看到那水下有个人影晃过,当定睛细看时我彻底明白为何明明不可能历证的事实,而岑玺却说得那般笃定。 因为,那水下晃过的人影是我。打破了之前我的想法,这张如镜面一般的平台竟然将我在水下的行径都录了下来。不光只那一处,还有我触动圆石的机关将之移动,又发现父亲那只烟斗等一系列场景全都在这张平台的某一角落呈现。 耳边传来秦舟的惊叹声:“这也太神奇了吧,居然能把监控控制端显像按在这下面。” 古羲突的道:“这不是监控。” 听得他声音我心漏跳了一拍,却不自觉地竖起耳朵去听。 “不是监控那又怎可能......”秦舟似乎很不解,他蹲下身去用手摸了摸,惊愕而问:“是石头?”古羲哼了声,“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液晶显示器呢。” 我的额头在冒黑线,这秦舟是故意来捣乱的吗?一眼就能看出这是块被磨的又光又平的石头,不过我也没明白其中原理。尤其是我看那边角落的几个场景一直都在重复播放,当秦舟终于注意到最上角的深潭时,用脚踢了踢我问:“常小愿,那不会是你吧?” 即使我闭口不答,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168.再现八卦 到这时秦舟转过头来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上下打量之后往下飘了眼水渠,随后出来的话已变得讽凉:“身手不错嘛,不过,这演技更行,回头让阿羲给你搬个影后奖吧。” 他的态度在意料之中,只不过听着心里还会膈应。不过我没有放在面上,只一直沉沉盯着那重复播放的画面,刚刚古羲说这不是监控,那会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场景图像呈现在这圆台上?脑中很自然就想起地下围城的祭盘,当时那沙盘之上也是能看到人影投射于上的。只是眼前的这块石更大,囊括的场景就不单单是人了。 所以如若不是监控装置在起作用,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空间存在类似于地下围城的那种能折射倒影的矿石。以这圆台为中心,所有地方的空间图像都会通过遍布在四周的矿石反馈回到这里,可是我有留意过,这许多场景里唯独少了那条从深潭出来走的漆黑暗道。或者,准确地说,这里呈现的都是有光能视物的地方。所以这矿石折射反馈,是需要在光亮条件之下才可行的。 我必须要确定一些事再作判断,所以略一迟疑抬步走上圆盘,几乎擦着古羲的肩膀而过。 没有人来阻止我绕走在圆台,中间似有人要开口,但只出来了一个音就嘎然而止了。我没有去留意这些,全神贯注在脚下。 在绕走几圈后渐渐的我看出了点明堂。其实若从初见这奇特平台的惊愕中脱开出来,会发现其实它是一张形象到每一幅场景都齐全的地图。如以我为起点,深潭是在左上角,它下面那块黑应该就是代表从深潭出来后的暗道,看其面积不小,我估计它是有几个岸。这是从秦舟所出现的画面位置来作判断的,如果我是从左下上岸,那他就是右上上岸的。 另外,发现似乎只要有人出没的地方,如果有灯的话,那在这范围里所做的一切活动就会被记录下来,直到人走出那空间,然后开始重复回转这画面。所以录取到的不光是我的影像,还有秦舟的,还有小悠与何知许的,也还有岑玺与古羲的,但是却没有坐在正中间老人与那些散布在下的打手的。 这并不难解释,证明只有我们几人是从山上那个口坠落进深潭的,而其余的人是从另一条道来到这里。这条道,我推断为是在山底下。 “看了这么久,有看出什么了吗?” 思绪突的被打断,我怔愣着抬起头,凝目之后反应过来是古羲在问我话。他看过来的眼神很淡漠,却又像含着深意,我不自禁地将刚才发现的几点说了出来。 等我讲到最后时,旁边传来沙沉的嗓音:“有意思,难怪古先生坚持要等小姐来到才肯开始,原来也是个有本事的人。” 循声扭转过头,是那自我进门后从始至终都没开过口的老人,此时他正目露精光盯着我。 古羲浅笑着走至了我身旁,用一种貌似宠溺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后对那老人道:“那你要不要让她猜猜你的身份?” 老人摇头,“不用了,既然她推断出我是从山下上来的,定然已经知道我是谁。” 我不置可否,事实上在进门时看到他以长者之姿坐在这里时就已经猜到了他身份。一个能够将这片山头都买下来视为禁地的人,除了这农庄的庄主还能有谁。 老人也不多在这问题上盘问,对我又道:“小姑娘,那你来说说为什么你们行动的影像会不断重复出现?” 这是个最难解的疑惑,刚才我就正是在想的时候被古羲给打断了。现在又被老人提出来,一时间却不知要如何答。这时坐在台阶下的小悠突然轻咳了声,可能她是无意识的,却着实提醒了我。 说起来,我还是被她给引到这来的。 她那段刚好在缺口之下说的话被传至了回音圆石内,以至于不断重复那段相同频率的话,由于是隔着水层的,所以并不清晰。有什么在要冒出水面,却还被压制着,我开始在圆台上边走边想,脚下速度越来越快。 当我置身在思绪中时,周遭的人与物就都形同虚设,这时候的我就像个疯子一般暴走在圆台上,中间一度感觉有人影在眼前晃动,可很快那人影就消失了。 脑中有个大胆的想法,既然这个山腹之中有类似于回音壁的回音石能截取到小悠的一段语声反复重播,那么光影成像是否也是这个原理?这里的石头能够将影像汇聚到这块圆石上,那极可能也有一种方式让那些影像滞留不去,重复倒带。 我的眼睛一亮,从沉思的世界清醒过来,也不去看什么庄主或岑玺,只灼灼盯着古羲的眼睛说:“是光。” 成像是光,滞留存影也是光。我终于明白为何在灯盏上点了火还要有一颗珠子,那珠子就是聚存影像的载体。至于我们摔落的深潭,那个地方也一定有类似的珠子存在,可能在荷叶之下,可能水底也有,所以我们的影像被存储,反射到这块圆石上。 我想那黑色如饼状的燃料一定能够点很长久,因为一旦它们熄灭了,那么影像存储也就消失,只有等到下一次点亮灯光,再有人进来重新存储。 古羲的嘴角隐隐有了笑意,他伸手碰了碰我的额头说:“总算还不是太笨。”我读不懂他眼神的寒意,也吃不准他笑容与看起来宠溺的背后可还噙着冷意。 而那边老人却惊异之极地道:“小姑娘你是怎么想到这些的?我老头子来这几乎大半辈子了,也只知道点上火就能在这里看到整个山洞各处场景。好好好,看来今天是真的能够解开这个阵了,快开始吧,我已经等不及下去看看了。” 我狐疑地看过去,他说下去? 低头看了看脚下,我踩的位置刚好是捡到老爸烟斗的那个空间,蓦的灵光一闪,难道这下面......另有乾坤? 只听古羲平静无绪地道:“既然等不及,那么尊驾也该挪挪位置了。” 他的话指向性很明显,这圆台之上除了岑玺和我们三人外,就只剩庄主了。而在那一瞬间,原本显得兴奋又激动的老人顿时沉静下来,眼中闪过睿智的光,而眼角的笑纹细细蔓延:“古先生是如何看出来的?” 古羲负手而立眼神迥然,神态从容地徐徐而道:“这间石室以八根-人面柱代表八门,四扇石门分指阴阳首尾,本身就是一奇门阵的布局。而无论什么阵都必有阵眼,此处以圆台层层而上为心,绝大多数人或许会以为它的阵眼是在圆台中心,但是这些人一定不懂八门之上龙戏龙珠的排法,将这八颗珠子以直线射掠光汇聚其上,恰恰正是你此刻坐的点。” 老人闻后不由鼓掌,“精彩精彩,看来你真是懂行之人。古先生还请不要在意,老头子我年年都在等有志者来破这阵,可等来的不是徒有虚名之辈就是浑水摸鱼之人。”说话间他从石座上站了起来,并且走到了圆台边上向下落了一个台阶,大有将地盘让出来任由发挥的意思。 老实说刚刚那一番言从古羲口中说出来,大有指点江山的从容不迫之势。就如此刻他下令:“秦舟,把那石头搬开。”秦舟即毫不犹豫地走上前推动那块石头,还果真是活络可动的,但毕竟有半人那么高的石座又怎可能不沉。此时秦舟才反应过来,嘴上嚷嚷着:“为嘛只叫我来搬啊,你的女人可都不是柔弱之辈。” 他用了个“都”字! 我没有动,继续保持面无表情,而岑玺则是婉柔而问:“需要帮忙吗?” 秦舟瞥了她一眼,煞有介事道:“需要,不过是请你像那位老人家一样挪步站在台阶下面,免得等下......”他话说一半就顿住了,目光瞪住圆台表面。 我也看到了,圆台上犹如镜面的场景显露在以我们肉眼看得到的速度一点一点消失。 本身我就推断它们成像的原因是灯光,而此刻消失的可能也只有一个,就是那每个地方的燃料都点尽火开始熄灭了。只是这实在是有些巧,难道这些燃料都是定量给加上去的? 当圆台上画面全部消失时我以为它会就成为一块普通的石块,至多透明而已。可奇怪的一幕再度发生,有一些线条与图案在逐渐浮现,我越看越惊愕,忍不住抬头环看周围人的表情,发现除了庄主与古羲外,岑玺和秦舟也都和我一样不敢置信地瞪着圆台上的变化。 不止如此,除了圆台上有东西在浮现出来,周遭环境也在改变。 古羲与我一般也在抬头看四周,目光在空中交汇的一瞬,我看到他眼中沉浮的精光。 当圆台图案全部形成后,我沉默了。 居然又是一张八卦图!刚刚庄主要让古羲来破阵,难道也是奇门遁甲阵吗? 169.破阵 虽然我不懂这些,但因着对图案的敏感度还是能记得这个八卦上刻字的方位是与地下围城的石盘上有不同的。应该阵法也有所不同,我有见过古羲破阵的情形,但没有看到最后的后果,他当时的意思应该是假如进行到最后整个地下围城将都会被毁,而我们乃至暗藏在某处的羽也将不得逃脱,等于是玉石俱焚,所以最后羽主动开了通道放我们出去了。 我不担心眼前这阵古羲能不能破,担心破阵之后,庄主口中所谓的下面到底有什么? 正在沉思中,突的听到秦舟在唤:“常小愿?”我抬头而望,发现不光是他,圆台上的人都在看着我,只听秦舟又道:“阿羲让你站到那个点去,你愣着作什么?” 那个点?我莫名其妙地旋看四周,耳后听到古羲沉声道:“我再重复一遍,三人分站乙、丙、丁三点,我在乙位守阵,你们两人随着八门移动而相互交换位置,必要时听我指令。” 我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他说的乙、丙、丁三点是什么,还有何为八门? 这圆台浮现的八卦上确实有字,可那些字它们认识我,我却不认识它们。除了文字还有一些小图案的标识,我仔细去看古羲和秦舟所站的位置,发现他们站的脚下并非是在字上,古羲站在了一个圆处,秦舟站在了一个类似月亮的点,我在台上寻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与他们相同的图案,但是找到一个五角星,迟疑了下,走到上面后回看古羲的表情。 见他没有任何纠正的意思,心说看来是蒙对了。 只不过蒙不可能蒙到底,若下一环节因为我有所差池而出事的话,后果非我能负责的。所以还是将疑惑问了出来:“能先给我说说乙、丙、丁三点和八门都是代表什么吗?” 成功引来大家的注目,不过从众人神色而看,似乎并不止我一人不懂。 在古羲牵动嘴角时庄主突然开口道:“我来说吧,晚些古先生不妨鉴定下我有否说对。” 见古羲不置可否,于是庄主就继续道:“刚古先生所指的三点为奇门遁甲里的奇,分指:乙、丙、丁,同时它们还有一个别称叫:日、月、星。它们是阵法的阵眼,古先生所站位置为日,是主阵眼,月与星为副,必须在破阵过程中与日相辅相成。至于八门,则就是奇门遁甲的门了,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惊、死、开,也就是我们这间石室的八个角所对应的石柱。一会启开阵眼之后,八门方位都会随着阵形变幻而有改变。” 听到这,秦舟问了句我心底疑惑的话:“既然你对这些这么有研究,为什么不你来破呢?” 庄主摇摇头苦笑着道:“哪里是这么简单的事。所谓奇门遁甲,奇门是三大秘宝中的第一大秘术,是三式之首,可以被称之为帝王之学。刚奇门我已经都说过了,遁甲则指六甲旬首遁入六仪即戊、己、庚、辛、壬、癸。整个这术数在初创立时共有四千三百二十局,后改良为一千零八十局,到周朝时姜尚因为行军布阵的需要而压缩为七十二局,汉代的张良得黄石公传授后,再次改革,成为现在使用的阴遁九局、阳遁九局,共十八局。” 光听听那数据就吓人了,岑玺也忍不住问:“那就是说此阵有十八种可能?” 庄主摇头:“错,不是十八种,而是七十二种。这八卦阵上的文字是秦文,所以当在汉朝之前的布局,还没有被张良改良过的。” 我没被这数据给震住,反而是听说又是秦文心中膈应了下,不会真与地下围城有什么联系吧?按理不大可能啊,布林镇在京津附近,与这贵阳离了也太远了。 可突然我心头一沉,脑中有个念在逐渐浮起,环目看四下越来越感到头皮发麻了。脚下所站的这圆台不就像是地下围城那祭盘的翻版,难道这个石台其实也是祭台? 秦舟又问:“看来你对这奇门遁甲术数查了不少资料啊,难道就没请过别人来破此阵?” 庄主沉吟了下,不避讳地承认:“有请过一些专业道术学者,但至今都没人破得了此阵。” 这时秦舟笑了,“那些所谓专业的道术学者呢?”我知道这才是他真正要问的问题,就是这个阵法万一破不了,结局会如何? 空间一下静默了下来,透着诡异的安宁,如此大约也知道答案了。就在以为庄主不会再开口时,突的他徐徐而道:“他们都留在了下面。” 很明显岑玺的身体一颤,“庄主,你意思是如果不破阵,就会......死?” 这会庄主是真的闭了嘴,反倒秦舟凉了语调讽刺:“你们都站在台下呢,还怕什么?”岑玺面上一变,眸光向着古羲的方向看去。 这时古羲似没了耐心,淡淡道:“开始吧,一会见机行事。” 于是秦舟敛了神色,眼神开始认真起来,我也全神贯注不敢再有半分神思游离。只见古羲左脚突的点地,军靴的鞋底重重敲击在他那个“日”字位上,随即我们脚下的八卦图就开始缓慢变化起来,想着可能等下会需要用到所以我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次字符和图案的移动与方位的定点想要牢记,可当变化一多起来记忆就有些跟不上了。不过却发现一个特点,就是我们三人所站的阵眼图案始终都没有移动过。 倒是我发现古羲的那双脚又开始动了,好似随意地踩在那曾移动过的字符和图案上,可我看他每一脚都很谨慎,当我数着他走了七步后,突然觉得走的位置很熟悉。将之连成线时心中一顿,北斗七星? 不容我多深思,在古羲踩完这步子后,圆台突的震了震,随之八卦图开始极速旋转,而所有的字符与图案就像是被打乱了一般看似没有规律在变幻。 这还不止,石室内八个角的柱子在开始移动起来。 只听古羲低喝:“找准好自己的点,不要错位了。”说完他就身形疾闪,一人独在圆台中心移形换位。其实他不提醒我也看到脚下的星星图案在移动,它会移一短线距离顿一顿,再移一下。所以我左右脚错落有致地紧随于它,可太过于投注脚下,却忽略了秦舟突的撞上来,两人都猝不及防,我被撞得往后退了半步。顿见脚下图案不对劲了,星星一个急蹿竟然往古羲的圆形撞去,想也没想出于本能地喊:“小心!” 古羲本集中精力在脚下又背对着我们,听到我的提醒后回眸,瞬间脸色大变,一边沉令一边移动:“你俩先守住月。”我与秦舟对视一眼,立即搜寻脚下的月图案,很快在右边角落找到,不过它也同“星”一般处于肆意乱蹿中。 秦舟反应要比我迅速,一个箭步冲上去踩到了位,可下一瞬它又蹿移出好长距离,我紧随其后。这时站在圆台下一台阶的庄主和岑玺或还知道是怎么回事,台阶之下的那些人恐怕看我们就是在上蹿下跳了吧。 也不管狼狈不狼狈,在知道一旦破局失败就有可能下场是没命的情况下,我们不能一错再错。反观余光中的古羲,即使他从负责守最重要的“日”位变成要守两个,却并没有乱,只见他身形变幻已经快到肉眼无法识别的速度了,只能依稀看到人影在闪动。 倒是脚下的图形移动渐渐在平缓下来,“月”图案也不再胡乱飞窜,开始如最初时有规律的走位。就在这时古羲突的唤我:“小愿,你过来,那个点给秦舟守。” 我点点头,以为他要让我重新守回“星”,可快速到他身边时却听他说:“踩住‘日’位,我与秦舟将以你为核心,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动。否则主眼一破,此阵就会败乱。” 心中一惊,“我守‘日’?”这不是主位吗?刚刚被分配到“星”还出了纰漏,这时居然要换我守核心位置。下意识地就要摇头,但古羲沉目凝我,“必须你守,日为阳,月、星为阴,阵眼必须阴阳相合,这里只有你是主阴,而我们主阳。” ......那如果是这样,一开始他就不可能安排错,却让我先守星位到这时再换,应该是他要将阵形开启并先控住。 170.三扇石门 非常时刻不敢有任何多余杂念,尤其是古羲已经随着星位离开了身旁,只得凝心盯住脚下。事实上我也空不出别的心思了,因为代表“日”的那个圆移动很快,必须全神贯注且脚下不能停,想要摒弃周遭环境变化只专注于此,又怕古羲会发出指令听不到,所以不得不一心两用。 也因此而看到惊险之幕在眼前上演,随着步法移位,圆台在呈弧形状的旋转,这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三个位在移动定住时每踩一脚就会下陷一分。有时一脚踩下没至膝盖,要再去追逐下一个点就会速度变慢,甚至必须得人纵跳而起。突听头顶有声传来,一抬头就见有几道黑影置身岩浆火海之中,熊熊大火正在将其吞没。 我数了数,好像是三个人,难道是在指我们?不对,不止三个,其中一个黑影好似重叠了一个人在上面,是四个人才是。这回我惊吓不小,立即环看四周,却不再看到其余的人,只看到有八根石柱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我快速冲撞过来。 砰!第一根柱子撞在了身上,还没觉得疼,第二根又撞了上来,随之第三第四根,我怎么躲闪都躲不开,总有一根石柱对我造成攻击的。 此时我没有多余的念头,只知道如此下去不行,必须得想办法弄开这些石柱才是。石柱顶端有缠龙,龙嘴或龙爪都各有一珠,在当又一根石柱撞来时探手其上直接就抓下了一颗夜明珠,瞬间发现那根柱子在往后退开。 我心中一喜,对其余撞来的石柱依法炮制,在当我抓下第八颗珠子时看到石柱都立在离我两米之远外,似乎是想靠近却又有忌惮。我看了看身前捧着的珠子,居然看见它们正在融合在一起,渐渐的变成了一颗足球一般大小的明珠。将之举过头顶,有八道光分别从我手中的珠子里直射而出,恰恰都射在了八根石柱的正中心。 只觉手上炙热难忍,到后来都变成滚烫的了,脱口而喊:“古羲,快来帮我!” 就在这时,古羲清凉的语声抵入耳膜:“那是幻觉,醒过来。”顿时犹如一道清流灌入我内心,将那些炙火都浇灭了。 我一点点恢复神识过来,发现古羲就在身前,他俊酷着脸目光落在我的头顶上方。随着他的视线抬头,竟发现自己双手还高举过头顶,可手上哪里有什么圆球?而且顶壁之上也不见什么火海。 再去看周围,八个角上无论是石柱还是夜明珠都还在原位,而除去古羲外,其余人都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我。 呃,刚刚我是怎么了? 讪讪地放下手臂,蓦的一顿,除去手臂很酸外,我整个身上都感到钝痛,像是被人暴打了一顿一般。本要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低头间我却愣住了,脚下圆台的风云变幻不但已经停止,而且连那八卦图都不见了,可却出现深浅、长短不一的长形印记。 “这是结束了吗?”听到自己惊异问出口。 见古羲果真点了下头,我更是惊疑了:“可是......现在是如何了?”除了这些印记外,这四周并没有什么变化啊。 “你出来就知道了。” 出来?我到这时才想起要看自己的脚,也才发现古羲看我的角度与平时不同。一低头,我居然就像是被钉进圆台内一般,双脚下陷超过膝盖。 古羲伸手在我腰上一揽,直接把我从里面给抱了起来。等双脚落地后,他改为抓着我的手往圆台边沿走,途中有意避开了那些沉陷的位置。秦舟也靠近了过来,拿肩膀顶了顶我道:“刚才很酷哦。” 刚才?我其实完全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古羲的声音传进耳朵之前,我在经历一场幻象中的搏斗。但是我也想不通,假如真是幻觉,那我身上这钝痛从何而来?总不至于是被他俩给打的吧。 等我们走到圆台边时,恐怕也就古羲能够面色未动一副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状,我和秦舟是都不能保持平静了。是被之前庄主给误导了,他说下面,我以为无论破阵成败都会是在那圆台之上出现后果,哪里想到真正的“下面”是指圆台的台阶之下! 准确地说,是那围在圆台周围的水渠。 刚才还是满水渠的水,此时不知道何故水被抽空了,而这水渠有两米左右深。只听外围站的几人在喊:“快看,那里有石门。”他们所指的位置应该是水渠的内壁,不在我们视线范围之内。很快又听人在说还有石门,等我们下去跨越到外边环绕过一圈后,发现不止一扇,而是有三扇,以等间距排布。 这时岑玺也走了下来,她看了看沟渠没有学我们跳跃过来,只是问:“我们应该开哪一扇门?”古羲没有作声,沉着眸若有所思。 反观庄主比较激动了,他在手下的背动下来到外间后将石门看了又看,口中喃喃有词着说:“原来是这样,就说我怎么都找不到进去的口,居然隐藏在这水里。快...快下去人把门打开,三扇中必定有一扇是真的入口。” 他一声令下立即有人跳下了沟渠,眼看就要去强行推门,听到古羲凉飕飕的语声响在耳畔:“想死就继续妄动吧。” 原本沉浸在兴奋中的庄主终于缓过神来,听得古羲说话立即惊喊:“住手!” 有两人闻令立即遏止了,但还有一人手已经伸出碰到了石门并且使力在推,听到庄主喊时已经来不及缩回。顿时我心中一揪,预感将有事要发生。 所有人都与我一般在防备的观察四周可会有机关或者变化之类的,可是随着磨石声传出,石门渐渐被推开,也并未见有任何特殊的事发生。 只听小悠轻笑了声说:“古少似乎危言耸听了。” 而庄主在见门被推开后也就不顾其它了,指挥着手下扶他下去。可能是等待太久,在终于看到有通道向内时,没有任何力量能再阻止他。 两人开道,一人护卫庄主,还有一人垫后,一行五人很快就消失在门内。而石室内就只剩下的除了我们三个,就只有岑玺带来的人了。静默了片刻小悠就忍不住开口了:“阿玺,我们要进去吗?” 岑玺神色不定的蹙着眉,眸光从那半开的石门移转回来看向古羲,最后摇头。 小悠不解:“为什么?咱们来这不是为了拿到......”她倏的住口,但这话意是带到了,不过我认为她是故意说给我们听的。想也知道岑玺此行抱着目的,而这目的显然不是为了山上那些石柱,之前不过是虚托之词。尤其是看她与庄主的相处情形,应当对此处是有些了解的,所以她的动机与目的恐怕也是在门背后。 不过岑玺在沉吟之后回道:“阿羲有此断言必有其理,我们要进也同进。” 小悠似乎对古羲不太喜欢,欲再说什么但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她一回头,注意力立即被别的吸引,惊喜而喊:“知许,你醒了?” 还真的是,何知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眼,眸光静黑,定定地看了小悠片刻后就转眸,在目光移至我身上是定住,“alice,你怎么也在?” 呃,我有些摸不准他到底在问什么,因为看他神色间似有些茫然而困惑,倒像是白天初见我时惊异状。于是我问:“he,你知道这是在哪吗?”他闻言一愣,视线移转一圈后回来,“是还在山内吗?” ......原来他是清醒的啊,转念想也是我多虑了,这又不是狗血电视剧,昏倒就来个什么短暂失忆之类的。朝他点了点头后悄悄瞥了眼古羲神色,见正面无表情中,我有些胆怯,之前水下那件事还没能与他沟通,现在若再多添何知许的事,怕晚些若从这里出去了恐怕很难对付了。 可何知许并不知我心中微妙念头,他从地上撑着坐起来后仍然重复而问:“alice,为何你也下来了?也是不小心碰到人脸上的石环了吗?” 我迟疑了下再次点头,算是吧,只是我们不是不小心,而是特意下来的。 就在这时,一声惨叫从石门内传出,犹如一把刀似的划过每一个人的心。由于我的注意力始终都在古羲身上,所以他嘴角嘲讽的微牵看得分明,显然他早预料到会这般。 171.刮目相看 原本松懈下来的神经顿时绷紧了,盯着那石门,不断听到有惨呼的人声传出。蓦的手腕被古羲一拽,在我没来得及反应时被他给拉离石门口,恰在那时有什么从石门内如箭一般直射而出。听到有人在惊喊着提醒:“小心暗器!” 这应当是所有人对这类石室以及石门机关类的揣测,可偏偏是错的。那射出来的不是机关,而是不知是飞蛾还是蝙蝠的黑色怪物,都有拳头那般大小。 这冲出来的一团,不用细数看着也有几十只。毋庸置疑,它们是攻击人的,而且速度极快,就在那狰狞的飞行动物扑面而来的瞬间,古羲一拳头出去,直接打的那东西叽一声叫摔在了地上。眼前一黑,古羲闪到了我身前,丢下一句:“管好自己。” 恰时又一只飞物被他打飞,但他下一瞬却疾掠进了那怪物圈内。把我看得心惊肉跳,常有飞物如箭一般凶猛扑向他,有时是从正面,有时是从侧面,有时也从反面,幸而古羲听声辩位能力极强,无论哪个角度过来的攻击都被他一一击飞。 不过他只是吸引了大部分,还有极少部分四散在外朝着其余人攻击。秦舟的身手我之前没见过,现在是看到了,标准的格斗招式使得虎虎生风,他是无用担心的。 至于旁人......岑玺的身前有一人贴身护着,正是之前来前弄请我们过来的男人。他的手上有把尖刀,反应极其迅速,飞物攻过来就被他斩杀成两段。 唯独小悠与何知许显得势单力薄,小悠看起来像是有学过几招防身术,试图挡在何知许跟前保护,可我看她自保都吃力,明显反应没那么快,有几次都差点被飞物给咬上。 判断过形势后略一迟疑想要过去帮忙,虽然对小悠不喜,可何知许既是前老板又是朋友,不能置之不顾。可当我脚一迈出,突的古羲就凌厉看过来,本能的一慑缩脚下顿住,只听他一声沉喝:“左边!”我下意识地左转,只见一团黑物已冲到面门,近距离下看清了那飞物狰狞的面目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鬼,张大着嘴巴尖牙露在外面。相信一旦被它碰上,定然就是一口咬下来,千钧一发之际我一个矮身,只觉那东西贴着头皮而过的,瞬间都觉得头皮发麻。 自然是不可能让我如此简单地躲过,立即就感觉到身后有翅膀的扑腾声,古羲在一丈以为独对怪物群,秦舟也一人与数只激斗,我没得选。 当黑色怪物躺在我脚下时,秦舟忙中抽闲吹了声口哨:“酷哦。” 我没作声,心知他褒中带了讽。突听一声尖叫传来,正是小悠那处,她正被两只飞物围攻中,并且可能已经被噬咬过,还有一只俯冲扑向何知许。 我急跑过去,在经过古羲身边时有那么一瞬心跳停止,但是我还是忽略了。一脚跨越沟渠跳到石台上,而这时何知许已经被那飞物咬住了手臂,想要用力甩脱无奈那东西就好像吸住了一般,转瞬之后,几只飞行怪物的尸体再度落在了脚边。 这时小悠看我的眼神不再如之前,惊异中隐隐含了恐惧。倒是何知许看我依旧温和,只是掩藏不住的担心。 我回过头,刚好看到最后一只飞行怪物咬在了古羲的脖颈处,连秦舟都忍不住惊呼出声:“阿羲!”可他却像浑然无觉般任由那飞怪咬,目光冷冷锁住我。 听到岑玺在那边下令:“快去帮忙。”于是那本护卫她的人朝着古羲掠去,可眼看到跟前被古羲一个逼视而顿住了脚,岑玺见状赶上两步提醒:“阿羲,你脖子上被咬了。” 古羲却不理她,又回看向我眼神阴冷,下一瞬听他低喝:“还站在那干什么?过来!” 这话不用说也是在对我下令,刚才一时被惊愣住了这才反应过来,疾跑到他身前,目光没法不去看那只飞怪,虽然目前为止也不知道被它咬过后会有什么后果,可总归不是好事吧。 “你......”刚说一个字,就被他一把拽住胳膊拉到身前,咬在耳边的语声带着森冷:“这只留给你。”我蹙了下眉,手起刀落间飞怪从他肩膀滑落,而我的手腕也被他给捏住并且翻过,身侧传来秦舟的叹呼:“哇哦,原来如此。好一把柳叶刀!” 没错,在我摊开的掌心有一把长约十公分的柳叶刀,极薄,可夹于指缝之间。 下一秒,我的掌心一空,柳叶刀易手到了古羲掌间。他一合掌再打开时,心漏跳了半拍,刀已经不见了。我不敢问他把刀藏哪去了,因为那盯着我的眼神很是危险。 是岑玺的开口打断了他持续看我的眼神:“阿羲,你没事吧?” 这也是我心中所忧,目光瞥至他的脖颈,竟然发现刚才被飞怪定住的位置什么都没有,连个血口都不见。这时听到小悠失声而喊:“啊,我的手!”闻声而看,发现她的右手背上红肿起来,显然是刚刚被飞怪咬过了。再看何知许的手臂,也与她的症状相同,只不过他的反应没她那么大,就只是低着头看着。 这就更奇怪了,为何飞怪咬了古羲却没事,他们两人被咬后就好像中毒了一般。 此时也没时间来探究这,岑玺看了看小悠那边后一脸忧色地问古羲:“现在要怎么办?你的伤......”她顿住了声,也是看到了古羲的脖子上并没有受伤的痕迹。 我本以为古羲对受伤的两人会不屑一顾,却没想他凉了声道:“将被蛾子咬伤的地方割开挤出毒液。”岑玺神色一喜,立即转头对他们道:“小悠,快按照阿羲说的做。” 可小悠却将信将疑地回:“我没有刀。” 话落秦舟就把他的尖刀给扔了过去,哐当一声,不偏不正,刚好是落在她的脚边。不过我看秦舟似笑非笑的一脸幸灾乐祸,只听他故意提醒道:“刀有了呢。” 小悠的脸色有些泛白,她很难堪,弯腰去拿刀也不是,不去拿也不是。而且那刀长约半米,类似于日本军刀的款式,恐怕不太用刀的人都不好掌握。 从旁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刀柄,是何知许。他没有顾忌地就将刀抓起并快速划过手臂的伤口处,立即有血从细长口子里冒出来,并且还混着白色果冻状液体,想必那就是飞怪的毒液。 他划完自己的,从地上爬起身对小悠道:“把手给我。” 这回小悠没有再犹疑,立即伸出手臂向他,只见刀刃轻轻一划,她嗤的一声忍住了痛呼。 等两人把伤处理完后场内都变得十分沉默,地上横尸着的飞怪刚刚古羲说是飞蛾,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飞蛾过,而且那狰狞丑恶的嘴脸若是近看很可怕。 不用想也知道庄主带着两人进去是凶多吉少,他们不听古羲所言硬要进那石门,最终却落得如此下场。静默了片刻,是岑玺打破了沉寂:“我们现在是退出去离开还是......” 古羲蓦的笑了,偏过头看她,“既然都到了这里,阵也破了,你会甘心就此离开?” 岑玺平静的神色也渐渐沁出了笑意,“不甘心。” 我知道不管出于什么目的,他俩在眼神交流中达成了协议。手上一紧,被古羲抓握在掌中,听得他在耳边道:“那就走吧。” 当古羲站在那同一扇石门前时,相信除了我其余的人也都惊疑不定。这扇门刚刚明明已经被庄主带着人闯过,还有那许多飞蛾冲出来攻击人,怎么古羲居然又选这一扇? 就连秦舟都不淡定了:“阿羲,你确定?” 古羲讽笑了下,幽声道:“害怕的就不要跟来。”别人或还有选择,我却是没有的,直接就被他拉着走进了石门内。当然知道存着恼意,而且这恼意估计自看到我水下那幕时就堆积在那了,所以手被他抓得很紧,微微发疼。 门内偏暗,光束还是从身后传进来的。不过很快身后就有道光打了过来,是他们都随了进来。刚刚在外听得人声惨叫,但视线之内也不见有人影,却有个深洞不知通往何处。 古羲没作停留,直接就拉着我走进了深洞。 我正防备地观察着四周突听他在耳边低声问:“知道为什么我还走这扇门吗?” 我默了下,忐忑地答:“其实三扇门都能通到那个目的地,但每一扇门背后都有着一个未知的潜伏,既然这扇门已经被闯,危机也已曝露,相对而言它才是最安全的。” 古羲听我说话就低笑了声缓缓道:“你现在倒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抿了下干燥的唇,听不出他这称赞是真还是讽刺。 172.必有自持 斟酌了下,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离得还有些距离,于是压低声音说:“有些事等我们出去了再和你解释好吗?” “你不是已经猜中了我的心思,还解释什么?” 我愣了愣,转过头看他,心思电光闪过顿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你真的早就知道我......”古羲黑眸湛然锁定我,“你觉得你那点小伎俩瞒得过我?” 虽然他如此说,也知道他观察力敏锐,可我仍然不信,因为在今天之前我一次都没有出过手。我眼中的狐疑被他看了去,只听他讥讽而道:“你不是第一次有过念头要反击,每次当你握拳时就是在隐忍与克制,而且一个人可以隐藏自己的身手,但隐藏不了从心理到生理的本能反应。不过你确实藏得很深,起初我也没想到过,知道是什么时候露出马脚的吗?” 我恍然摇头,他浅浅一笑:“你被谢家父子抓了后欲灭口时。” 那次......确实我想要自保了,因为谢家父子是真的对我动了杀意,而我又不知古羲在哪,若不反击就只有等死一条路。但当时可能有所顾忌还是留了一手,只是撞开了谢天元并且逃出危险范围,即使古羲当时隐藏在那杂物下面,在看不到的情形下他又是如何得知的? “气息。”古羲说了两字,“一个女人即使聪明如你,在面对两个穷凶极恶之徒是不可能全无惧意的。既然不恐惧,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他噙着笑一字一句:“必有自持。” 闻后,我......无言以对。 或许真如他所说,人在危险时有些本能想隐藏也隐藏不了。就像学会了游泳,哪怕十几二十年都没游过,当突然意外落水时,本能的手脚就会划动。 古羲终于敛了眸,清冷语调声声入耳:“等这里事了是得跟你好好沟通一下的。” 他那“沟通”两字说得极轻,就像有个爪子在心头挠了下,暗暗苦笑,回头铁定不好过。 之后他不再多言,肃穆着神色往前走,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一个横躺在地的人。从那不见起伏的胸口看应该已经死了,可这两人完全面目全非,只能依稀从褴褛的衣衫辨认出是庄主带进来的手下之一。 无疑这人是被飞蛾给咬死的,可看这种惨状得有多少飞蛾对他们噬咬?如果飞出来攻击我们的只是一部分飞蛾,那么剩余的飞去了哪里? 这个疑问相信谁都会在心中犯疑,突听身后一惊呼,但瞬间被扼制。我回过头,就见何知许用力捂着小悠的嘴,而小悠则眼神惊恐,何知许的视线对上我,用手指了指上方。 我抬起头,若不是有了心理准备,恐怕也会和小悠一般被惊吓到。 就在我们头顶的幽暗正上方,一个人双脚腾空被悬挂在那,但那顶上既不是树也没空处,要如何把这人给悬挂到顶上呢?随着手电光往最幽暗之地照射而去,众人惊骇,密密麻麻的刚才攻击我们的飞蛾全都贴服在我们头顶上方的顶壁之上。而那个人是怎么悬挂在那的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从头到颈部都被黑色大飞蛾给栖满了,看不到本来面目。 从这人的身长不像是庄主,很可能是刚刚进来的另一个手下。 突听古羲一声沉令:“把灯弄暗。”手持电筒的秦舟立即反应极快地照做,飞蛾扑火的道理相信在场的人都明白,但确定还能点着灯吗?静窒片刻,不见顶上有任何动静,稍稍安了些心。但每个人基本上连呼吸都不敢太重,这里飞蛾的数量比之刚才攻击我们的简直多了数倍,若真的惊动了它们,那会是件极可怕的事。 所有人中属古羲最冷静,他抬头淡扫过一眼后就一拽我往前走,不过脚下也放轻了。我知道他有那种穿着军靴,在必要时能将走路声放轻到无声的本事,我也暗提了气不让鞋底与地面擦出声响。 气氛已然不是紧张可用来形容,而是提心吊胆,也耳朵竖起了全神戒备。我暗想柳叶刀还在古羲那,等会要是真打起来就没有称手的武器了。 但直到我们走到另一扇石门前,顶上的飞蛾都没有来攻击我们。这扇石门是半开着的,要比外面进来的那扇宏伟多了,刻着一些雕龙的花纹。 瞥及古羲在侧着耳细听里面动静,我大气都不敢出,怕干扰了他。 身后秦舟诸人也都到了当下,看我们矗立在石门前却不进倒是没人催促,都很有耐心地等着。片刻之后古羲丢下一句:“你们先留在这。” 这话不光是对他们说,也是对我,他松了我的手抬脚钻入那半开的门内。 会有这决定必然是因为刚才他细听里头动静时觉得情况有异,但他一人单枪匹马进去也实在太过托大了吧。心中惴惴不安着,耳朵不敢有丝毫懈怠凝神去细听,只可惜我有双与常人不同的眼睛,但耳力却很是不好。 可能就是上天赋予你一项天赋,必然也会剥夺你一项。当然不至于到失聪的地步,正常的声音也是能听到,但就是听的时候都很难集中精力从而无法精准判断。 这时短瞬的分心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当我察觉到头顶劲风传来时已经来不及做任何避让的动作。心沉了沉,暗道不好!然而下一秒我的身体被从后面冲撞了出去,直接将石门给撞开了跌趴在地,也恰恰格开了那凶猛一击。 身上略沉,是有人磕压在我身上,一回眸就看到满脸痛楚的何知许。 这一突变来得太突然了,我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见他那原本还透着清明的眼睛渐渐阖上了,整个人卸了支撑的力,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我背上。 被压住无法看到后面,却能听见秦舟在急喝:“都进来,用石门挡住它们!” 其余杂乱的声此起彼伏:“有几只飞进来了。”“快杀了!”“知许,你怎么样?” 终于小悠扑了过来在拽动伏在我背上的何知许,我乘机将他翻下从他身底下爬起来,刚好见古羲闻声赶出来。他目光扫了我一眼,冷声质问:“出了什么事?” 秦舟立即答:“有一只超大的飞蛾突然从头顶上方掠下要攻击站在门口的常小愿,我由于隔着人站在后,想施救也来不及。那姓何的倒是不怕死,居然就这么扑上去了,替常小愿挡了那一击,应该是被咬到了。” 古羲冷声再问:“你们碰了什么?” 秦舟茫然摇头:“没有啊,你让我们等在那,就谁都没有进去。” 却听小悠突然小声道:“我看石门上龙眼处镶了颗玉石很特别,就忍不住摸了下......”在古羲淡冷的双眸扫向她时,她慑缩着不敢再有后话。 听到这里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垂眸去看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何知许,只见他的脸瞬间就变黑了。刚刚手臂上被咬古羲是让他们割破了挤出毒汁,现在这样要如何?难不成要把脸都划花了来驱毒? “能想办法救救他吗?”我对古羲要求。 他阴婺地盯着我,眼神危险。 我不懂这些,唯有去看古羲,明知开这口会让他生气,可没有办法见死不救,尤其是何知许是为了救我才为我挡了那一击。 却听他森冷而道:“救不了,他必死无疑了。” 心蓦的一沉,耳边传来小悠不敢置信地惊呼:“不可能,刚才我们也有被飞蛾咬,将毒汁挤出来就好了。我看到那东西是撞在他耳后的,只要依法炮制不就可以救他了吗?” 但古羲牵了牵嘴角,眼底是无尽讽意:“普通飞蛾的毒性能与飞蛾王比吗?” 一句话让所有人脸色都变了变,飞蛾王! 就连秦舟也后怕地问:“阿羲,怎么还有飞蛾王?” “飞蛾大多数是无意识动物,它们除了对火有敏感度外,就是能接收同伴的讯号。如此多的飞蛾聚集于此,又要对人发出攻击,没有王号令如何能成杀人武器?” 在古羲清冷而述时,我走近一步伸手去拽他的手,眼露祈求。 黑眸盯我半晌,期间我就如热锅上的蚂蚁煎熬的很,听到他萧冷而道:“小愿,你还真知道怎么来惹我。居然为了他来求我?行,那来说说条件,你愿意拿什么来交换?” 这下我真犯难了,依他这刻越见呈露的乖张脾性是真的动怒了,假若我许诺什么重要的那岂不是火上浇油,可假若我随口说一个估计也不可能哄得了他。 我被他用话堵在那,一时间答不上来。 却在这时清浅的声音间歇传来:“alice,不要求,我没事。” 173.重叠 我心中一惊,扭过头见刚刚昏阙过去的何知许微眯开了眼,星眸正凝往我这,应该是听到了刚才我与古羲的一番对话。 小悠在他旁边紧张地快哭了:“知许,还说没事,你的脸都变成黑的了。都怪我,不该去乱动门上东西的。” 这时不是来追究谁责任,而是何知许确实情况不妙。一咬牙,踮起脚尖向古羲附耳过去,他那幽沉的黑眸转过了,将我锁在那视线之下。盈盈对视中,终于看他神色有松动,然后听他说:“这里能救他的人除了我,就是你。” 我?为什么说我能救何知许? 他眸光明明灭灭后说:“你忘记之前祝可对你第二次下蛊的事了?” 经他提醒我突的想起那次祝可虽然对我下了蛊,可是却并没有怎样,后来古羲说是因为我戴了他的玉哨子,而玉石的灵性传入了我身体里,我可百毒不侵。 “那要怎么做?”我没有时间多探究,那边何知许看着都快不行了。 “很简单,用你的血涂在他的伤口上。” 这是古羲给我的答案,尽管连我自己都觉困惑,可我还是立即照做了。在何知许耳后的位置很容易就找到被飞蛾王噬咬的伤,此时已经又黑又肿。我咬破手指把血往那处涂上,竟然果真奇迹般的明显看到那黑色在褪去,并且还在消肿。 过程中何知许并没有再失去意识,始终在看着我,相比以往温和的目光这时显得清澈而富含深意,连我都不敢对视了。 在他脸色恢复白净时我本还要再挤血去涂,他却往旁躲开了,摇摇头说:“愿,不要再耗费气血了,我真的没事了。” 听那称呼心漏跳了一拍,从来他都是喊我英文名字的,这时居然用没有人曾用过的亲密称呼。我只能勉强点头承应了起身,在走到古羲身边时一直都埋着头,实在没勇气再去看他脸色了。倒是耳边突然传来他的低语:“不要忘记你刚才说什么了。” 我僵了僵,刚才向他附耳了一句话,准确地说是三个字。 虽有被迫的成份在,但却也是自己心声,只是若在往常我是绝对没勇气说出口的。只记得当初他以冷凛之姿对我宣告:我会让你爱上我。 那句话就如魔咒一般,真的灵验了。 几乎现在我所有的心思都在围绕着他转,与他分开了会觉得孤独无助,得知我的秘密被他发现时会感到彷徨,甚至连多看何知许一眼都害怕他会生气。另外,若换成是别人,即使这刻何知许等着救命,我也不会是用这般柔软的方式来求。 我知道,那三字至少是取悦了他,让他暂时放下了脾气。 古羲刚才是从深处闻声赶过来的,他没再多滞留拉了我就往里面走。很快视野开阔了起来,我看到一个天然的半圆弧山洞,石壁上点着好几盏灯火,将它照得敞亮。在我们的左右两侧还有两条道,而正对门处却是一扇青铜大门。 这些是其次,主要的是......看到了庄主。 他居然还没有死,就坐在青铜门前发着呆,神情绝望。 秦舟在随后进来时直接将疑惑问了出来:“咦,这老家伙怎么还在?” 古羲淡淡答:“刚才我进来他就在了。”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乘着那两名手下被飞蛾攻击时跑进了这里。刚刚我们进来时那扇石门是半开的,应当就是被他推开,就是不知为何这里没有一只飞蛾追进来? 秦舟将青铜门上下瞧了瞧后又走向另外两个洞口探望一番,嘴中问:“我们是要开这扇青铜门进去呢?还是走这两个通道啊。” “开这门会不会又出来什么怪物啊?”小悠后怕地开口。 岑玺相对比较冷静,她环视一圈后又盯着庄主道:“这个地方应该飞蛾不会进来,庄主逃到了这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好像神志不清了。一般人在看到有这么一扇青铜大门,几乎都是本能地以为这门后有什么,肯定是最先试图去开的。所以庄主这般肯定与这青铜门有关,我们不如走那两个通道看看,不行再回来这。” 她这一番分析合情合理,也符合她沉稳若定的性格。而古羲却转头来问我:“你怎么看?” 一听这问就知他已有判断,略一沉吟将心中答案说出来:“青铜门后是目的地,也是唯一的出路。”在刚才飞蛾王突然攻击我后,我们进来的那条道已经变成了黄泉路,是不可能再退回去了,否则就会和那两人一样被无数飞蛾噬咬而死。 岑玺听我几乎是将她刚才所有给反驳了,立即质疑出声:“为什么说青铜门是唯一出路?这里不是还有两条通道吗?” “那两条道跟我们进来的这条雷同,正是外面圆台处没有开启的另外两扇石门背后的路,至于里面有什么谁也不知道,建议还是最好不要去冒险。” 几人听后都脸色白了白,估计是想到了刚才那飞蛾。 “可是......”岑玺欲言又止地来看古羲,在古羲目光转向她后,幽声而道:“万一青铜门后没有出路呢?” 古羲闻言邪魅而笑:“没有路就杀条路出来喽。” 心中异样划过,虽听他说得是轻描淡写,但假如真像岑玺所言的青铜门内没有通往外界的路,那势必我们还是要回来这里做这个三选一,不,是二选一的选择题。 进来的飞蛾那条路已经是死路,不可能再选,只能从这另外两个通道中选一条未知的道杀出去。话说回来,这扇青铜门后到底有着什么,当初的主人为什么既要设计奇门遁甲阵,又要设下这些屏障来阻拦一切可能要靠近此处的人? 不过眼下的情形是,就算青铜门内真的有出路,我们也首先得把这扇门给打开了才行。 在岑玺的指示下,那个叫阿德的男人上前推了推门,那门纹丝不动。古羲也若有所思地盯着青铜门,应该是在想要如何打开它。 我想到刚才从上面下来是要破了奇门遁甲阵,那这会开这门会不会也要破什么阵?那假如有阵,应该就是布排在我们所站的这个半圆空间里了。 破阵我肯定帮不上忙,只能找找有没有细节之处需要留心的。视线环转过一圈后最终落定在庄主的身上,到目前为止我们都没发现有任何奇特之处,他到底曾经历了什么变成这样?乘着众人都在寻找打开青铜门方法的时间,我走至他身边隔了半米远围绕走了一圈,发现他连眼珠都没动过,就是直愣愣地盯着前方,保持这绝望的表情。 想了想,席地而坐与他同等高度,顺着他的视线去看青铜门。 那门上有纹理,但是并没有规律,就好像当初铸造时随手刻画的一般。 突的自我们进来就浑然无觉的庄主扭过头来问我:“你看到了吗?”瞬时空间内静窒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们这处,没有人会想到庄主会突然开口,包括我。 迟疑了下,我轻声问:“看到什么?” 庄主眼神失望,转过头自言自语:“都看不到,只有我一个能看到。” 余光中他们面面相觑,而我不觉深思起来,他虽然看起来呆滞但并不像是神经不正常,难道是他真的能看见什么而我们却看不见吗?尤其是他的神色不是恐惧,而是绝望。 恐惧与绝望是两种不同的情绪,人在看到可怕乃至无法忍受的东西时会感到恐惧,绝望却是当一切希望都灰飞烟灭后心中升出的情感。 从庄主之前的表现来看,他在这个地方耗了将近一辈子,极其希望有人能破开奇门遁甲阵,让他进到这个孜孜以求的地方。显然他是想得到什么的,若这是他的希望,那绝望就代表着他求而不得。 我试图从他的视角来看那扇青铜门以及四周的空间,渐渐的那门上的纹路好像翻飞了起来,在空中相互碰撞着。等等,它们是在......重组?难道这些纹路并非随意刻上去的? 立即想起曾经困扰我很久的碎片,以及出现在地下围城的石门上的图案,之前就隐约觉得这处很可能与布林镇那边的地下围城有联系。这时会否再以相同的方式将一些讯息图案给隐藏在了这扇青铜门上?立即沉入意识,集中眼力于那些纹路,脑子快速运转将这些线条重组拼凑,一轮过来我感觉没有头绪,忍不住伸手在空中比划。 这些线条不是完全毫无规律的,如果不能以普通的排列组合起来,那么......重叠呢? 174.陷入魔障 突然间如灵魂开窍般找到了方向,无论是图纹还是线条不再是平面组合,而是在三维空间内罗列重叠,等将所有飘散在空中的线条都组装在一起时,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意识立即回归到现实,扭转头去寻找古羲,见他正背对着我。急于把刚才发现告诉他,所以出声而唤,可他却没有回过头来。 突的发现场上气氛不对,除去古羲外其余的人都一致面朝青铜门在看,而且脸上神色各异,却都很专注投入。我看到向来温婉的岑玺竟然在悄悄落泪,面上两行泪痕特别我见犹怜。 这是怎么回事?从地上爬起,一一走过他们身边,发现好像每个人代表一种情绪,若岑玺是伤心,那么小悠就是哀怨,何知许是眼神寂寥,秦舟孤独,而那岑玺的手下则是痛苦,加上庄主是绝望,几种都是负面情绪。 我几步走至古羲身前,发现他却是面无表情,无论是眼神还是神色都很平静,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我不知道在刚才沉入意识层去思考那些纹路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他们都变成这样心中很是惴惴,主动去抓他的手。 没等我开口,他突的低眸敛向了我,幽沉如水的眼神看得我心中一颤,却听他问:“你看到了吗?”我一愕,瞬间心在往下沉,刚才庄主也是无缘无故地问我看到了吗,听到自己在反问刚才同样的问题:“看到什么?” 古羲蹙了蹙眉,“刚才你不是在用手比划进入忘我境界吗?” 我一愣,狐疑地问:“你没事?” “我能有什么事?” 我越加愕然了,环视周旁的几人,“可他们......是怎么了?”古羲眸光划转一圈,问了个让我发愣的问题:“他们这样多久了?” 这不是要问他吗? 古羲见我这发懵的神色就知有异,先陈述了刚才经过。他说原本大家都在四下搜查,也没人留意我的动向,直到我突然如中邪了般两眼定视青铜门,而双手在空中比划。他在地下围城时有见过我这种状态,所以立即知道我可能看出了什么。 原本何知许可能因为担心我的状况而要走上前来,被古羲给喝止住。 之后他尝试从我比划的手势在研究青铜门是否有机关阵眼之类的,竟想得深了连我唤他和走到跟前也没留意,直到我去拉他的手,思路才中断。 这情形我和他都察觉到了不寻常,以他对周遭的敏锐,是不可能思绪沉浸到全然无戒备的。假若这时不是我来拉他而是换成攻击性的人或动物,那他岂不是很危险? 古羲没有急着来追问我刚才看到了什么,对每一个人都观察了一遍,只有在秦舟身前时他伸掌在他眼前晃动了下。发现秦舟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眼神满满的苍凉与孤独感。 我在旁边问:“他们到底都是怎么了?”为何感觉他们都像庄主一般沉入了自己的世界而对外界没有了感知。 古羲缓缓道:“有问题的不是他们,而是这空间。空气中存在某种介质能致人以幻,将他们带入到最不想到达的境界。简单说就是激起人心最深处的心魔。” 心魔?“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正处于幻境当中而无法自拔?” 他点点头,眯眼凝目秦舟道:“别的人我不去多作分析,但是他所处环境我多少有些了解。虽然他跟秦辅是兄弟,可境遇却大不同。秦辅是由秦家在后做后盾,全力进击名利场,而他却只能站在暗处,随时等待被调遣。知道为何他那么腻着如意吗?” 我摇了摇头,这些事他若不说真的想不到看起来表面光鲜的秦舟,背后却是这般境遇不公。只听古羲没有太多情绪地陈述:“因为只有在如意那,他活得才像自己。” 有时候人前人后要做自己真的很难,尤其是在他们那种复杂的环境下吧。 古羲又指向庄主:“他将此处变成了心魔,欲达到某种目的得到某样东西,所遁入的幻境时所想都成为泡影,所以变成绝望。至于岑家丫头,无非就是情爱纠葛了。” 说到此处他顿了顿,目光落向何知许,“他是最有意思的一个。” 我不敢接话,但莫名的看着何知许这样的神情,会觉得心中发堵。 就好像是......全世界都遗弃了他。 “可是,我和你为什么没有这样?”这才是最大的疑惑,假如这空间有那种致人以幻的介质,刚刚古羲虽有异常,但却是在思索破门之法,并没有任何负面情绪产生。而我,也没有......倏的顿住,刚才我看到的纹路散飞在眼前空间,难道不是幻境? 之于我最大的心魔不是关于父亲的事,而是我这双异于常人的眼。 听到古羲在耳旁道:“它没法操纵我,能让我沉入思绪已是极限。至于你,说说你刚才看到了什么?” 我沉静了下心,缓缓道:“青铜门上纹路打散于空间,最终叠合成一个三维立体八卦。” 注意到古羲的眼睛蓦的一亮,立即对我沉令:“告诉我方位!” 我指了指青铜门正中间,但他却道:“我要精确的数据,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想了想,我再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扇门,让线条浮出来然后重叠,慢慢靠近时双手举起按在了门上的两个点,对古羲说:“这是外层八卦的最上两点。”手指往斜上同一方向轻移,“这是内层两点。” 八卦为正八边形,以他的空间逻辑能力,应当能从我给出的两个点而构思出整个形。 但还不够,古羲又问:“八卦之上可有什么标记与文字?” 我摇了摇头,这次所见八卦确实与之前不同,除了线条外完全没有任何疑似秦文的汉字。只见古羲轻蹙了下眉,语声肯定地道:“没有文字就定然有提示,你再仔细想,组成八卦的线条的长短与排布,并且不要只专注于八卦,既然是三维立体那周围定然有其余类似于网状的线条将它包裹。” 我真真是惊愕住了,甚至怀疑是否他也能看见刚才我所述的三维八卦图呢。左右看了看,走至秦舟身边从他手中取了尖刀,他仍没从沉覆的意识中醒转。 对古羲道:“线条太杂说不清楚,我画给你看。” 不等他点头,就在地上开始用尖刀刻划。起初不好掌握这力度,划痕没那么清楚,后面就渐渐能控制了。中间一度不记得线条绵密的排列,就再抬起头来仔细去看,等我画完整后抬头去看古羲,他已经敛转眸光于青铜门上,只顿了半刻就见他开始动起来。 点、勾、拳、掌,每一下轻重交替的击打在青铜门上都发出一些不小的声响,犹如擂鼓般钝钝的在我心头敲击。只看过片刻,我就不得不对他这高强记忆力折服。 由于我是能用肉眼看到门上线条组合后的图形的,所以能清楚地看到古羲从未脱离过那三维立体空间,并且所有敲击的点都刚好是线与线的交叉处。那场景就好像我站在远处看着一个空间球,而他置身其中,出手凌厉果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很奇特也很诡异,在他将八卦外围的交叉点给有规律地拍击之后,那些杂乱横穿的线条就像是被打散了般,一下就破碎消失于无形中。然后,只剩正中的八卦图,但却开始缓缓旋转起来。这时古羲有身形略顿,而等他再动时我看不清他出手了,只看到他的在其中身形如电地闪动,却渐渐难以捕捉到他真正的影。 不敢想象这是要有多快的速度啊。 心中不免忧虑。老实说,连我自己都没法肯定,这个三维空间八卦图到底是否因为心魔而产生的,而他却没有半点犹疑地就开始操作起来。 自来到这里就一直险象环生,而这时几乎是将所有人的命都赌上了,成则进,不成......则众人亡。所以当古羲停下而那八卦图也散于无形时,我是屏息着等待的。 静默轮回中,噗通几声格外明显。我惊转回头,却是瞪圆了眼,原本站着不动的几人居然前后都跌跪在了地上,而脸上神色也不再是刚刚悲情难抑状,更多的是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秦舟目光扫过来,纳闷地问:“常小愿,你拿了我的刀是要做什么?” 我低头看看自己手上的尖刀,再看看他。下一秒的反应是回走到古羲身旁,惊疑而问:“他们这是......”古羲淡淡答我:“弥彰消失,全从幻境空间回来了。” “我不懂,你刚不是说空间存在某种能控制人思维的介质吗?” “这是我起初以为,但看到你画的图后就推翻了。你刚才问为什么我与你没有事,实际上我们都身在其中,只不过是它操纵不了我的思维,也克制不了你的眼。现在你看这里还有图吗?” 我摇摇头,刚才就看到外围杂乱繁复的线条以及里面的八卦都在随着古羲的走动中消散于无形了,眼前这扇门上的纹路就成了普普通通的线条,不会再弹跳于空间中来。 可我依然不解:“那控制我们思维的到底是什么?” 175.留存 “六道**阵。”他轻吐了五字,听这阵法名字倒与刚刚他们几人的情况略有雷同。但所有人都和我一般迷茫,之前阵法都能看到其形,假如不去触碰就也不会入阵。可这次连怎么中招都不知道,就一个个都沉入了自己的世界。 除去我和古羲,每一个人在茫然之后似都在回想刚刚幻境中看到的一切,唯独庄主突的跳了起来:“这是哪?好多蛾子啊,会吃人。”他惊恐地看了看四周,反应过来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通道,渐渐冷静下来,目光落在我们这处,不,应该说是落在青铜门上。 再开口时他变得沉稳异常,眼神里精光奕奕,只听他叹息着自语:“我终于进到这里了。” 我有种直觉,从这庄主的言行中发现他好像知道山腹内的地形,比如上面那圆台,比如眼前这青铜门。但肯定他是没有到过这里的,因为无论是圆台的奇门遁甲阵还是进来通道里的路障,他都不可能曾有本事进来过,否则就不会费尽心血设计让我们来了。 所以,很有可能这个老庄主的手上有着这山腹内的地形图。这是我想到的唯一解释。 在其余人相继恢复过来并逐一站起来后,庄主忍不住开口:“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古羲敛沉了下眸,拉着我往旁边退开,“进吧。” 众人面面相觑,之前这扇门并不是没有尝试去推过,完全纹丝不动的。而后来大伙又在寻找开门方法时突然就中了古羲说的六道**阵,这时古羲让进,一时间没人敢直接上前来。 秦舟最先笑了起来,并且不忌讳地走了过来,目光从我们身上划过后勾着嘴角道:“阿羲你说能进我就真的推门了哦。”话落就伸出了双手一边支撑一扇门向内推,我不由再次提起了心,起初看他似乎用力不上,可当一声沉闷的轰隆声响后,那青铜门的中间竟然露出了一道缝。这回就连秦舟自己都惊异了:“真的能推动了!” 岑玺在旁见状立即吩咐手下:“阿德,快去帮忙。” 魁梧壮汉阿德立刻走到秦舟身旁,两人合力一起推。沉闷的带了历史年代气息的声响鼓动着人的耳膜,每个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那门推开后将会是什么场景。 浑然间谁都没有注意我们身后石壁上的灯光都灭了,就只剩那青铜门内的光束照出来。 事实上在青铜门被完全打开后,我们所有人都被震愕住了。相信大家都是雷同的念头,从之前石室内圆台设计的精妙,到后来进到此处通道的步步为营,门后必然是藏了什么宝物之类的,而这个藏宝的地方哪怕不是造得像座宫殿,至少也是比之前石室要更精致的地方吧。 甚至我也想过,弄得这般隐秘与层层关卡,会不会是哪个古人的陵墓。 可是青铜门开,我们看到的是......自己。 怎么都想不到青铜门后竟然是一块光可鉴人如镜子般的石壁,而我们站在门这边的一众人影都被倒映在其上,甚至连脸色惊异的神色都一分不差地呈现在视线中。 我禁不住去拉古羲的手,扭转头见他神色平静无一丝动荡,既没有太大的震撼也没有特别的惊讶。泰山崩于前而不惊说得就是他了,自认要做到这境界很难。 而其余人众属庄主最为激动,他瞪大了眼一脸的不敢置信,口中喃喃着:“怎么会这样?”并且没了刚才的从容与沉稳,踉踉跄跄地冲进门。 石壁目测离开青铜门约十米,很快就见庄主的手摸在了那犹如镜子般的石壁上,不光如此,他还在敲击着。我们看并没再有任何危险发生,于是相继也走了进去。 可就在当我们全部迈进青铜门内时,突的空间一声轻叹悠悠长长地传来。这回都受惊不小,纷纷抬起头来,因为那声长叹很明显不是身周的人发出的,是从头顶上方的空间飘散而开,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可抬头而见顶上,居然有八盏古色的宫灯,幽黄的灯火从灯罩**出,从而使这空间很是明亮。这是其次,主要是这些宫灯像是垂吊于顶壁之内的。 就在询疑不定时,一道幽沉而苍老的男声缓缓飘于头顶上方:“终于...还是有人进来了,老夫以为这个秘密将永远被闭守于此伴我长眠,可他(她)说千年之后将有异星出现能解开我设的潜龙局,当时我很不以为然。不曾想今日真有人进来了,也到了老夫该履行承诺的时候了,现在你若有胆子就灭了顶上的八盏点星灯吧。唉,天命难违!” 随着那声音的再一声长叹,空间遁入沉窒中。 听到小悠在旁悄声而忐忑地问:“知许,这人是谁?他躲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 何知许没有作声,倒是秦舟突的以阴森森的口吻缓缓说:“是鬼魂在说话你当然看不到了。”这下把小悠给吓得惊叫起来,就连岑玺都慑缩了下。 当人在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听见其声的情况下,思绪第一时间就难控往鬼魂上偏转了。尤其是这人讲话的口吻与用语很像是古人,而且相信不会有人忽略掉那四个字:千年之后......但是秦舟突的冷哼了并且扬声而道:“阁下不要再装神弄鬼了,吓吓女人就得了,我可是从不信鬼神之说的。” “秦舟,”古羲自进门后首度开口,却道:“他死了。” 秦舟愣了愣,回转过头来疑惑地问:“阿羲,怎么连你也相信是鬼魂在说话?” “不是鬼魂。”古羲肯定地道出四字后顿了顿,又道:“也不是人。” “啊?不是鬼也不是人,难道还是神仙?”秦舟的眼睛不由瞪圆了,一脸看怪物般地看着古羲,我一个没忍住,噗哧一笑了出声。 成功引来大伙的视线,微赧中听到古羲说:“看来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就你来说给他们听吧。” 我敛去嘴角的笑意,抬头看了看那八盏宫灯,沉缓开口:“他说得没错,这里既没有人也没有鬼魂,而是它在说话。” 目光落定在眼前这堵能照出人的石壁上,没错,是它在说话。 在起初听见那声长叹时我也曾以为这空间还有别人,可当那语声传出时就知道原委了。这个山腹最大的特点不是这一个又一个设下暗藏凶险的阵法,而是这些石头。 回音石,光影成像石,还有眼前这块庞大的石壁...... 我不知道当初这里的主人是如何办到的,当青铜门开启,空气气流开始浮动从而激发那段原本存储在石头里的话。所以,声音是可被存储的,但又不是回音石,言尽之后也将散去。 秦舟不可思议地问:“那这个人真的是千年以前的人?” 我摇摇头说:“不知道,是否千年要看他留下的痕迹了。”那段话中主人透露了一些讯息,一是这个地方留存了秘密,原本他是要带着永远闭守的,可又听了一个不知是男还是女的人说千年之后将有异星出现,于是他又留下了提示。 但是否真的就如那人所言隔了千年呢,没有人知道。可能不过百年,也可能千年都不止。 抬起头看那顶上的八盏宫灯,它们的排列是八角正边形,也可能意指八卦。大约离地面有七八米高,不说洞主人的话是真是假,光要熄灭这八盏灯也是不易,除非是有轻功才可能触碰得到。再说了,以洞主人那诡变莫测的阵法与处处陷阱来看,真的不大可能这么轻易就将所谓秘密公布出来。 所以就连古羲都仍然是按兵不动,在抬头观察那几盏宫灯。但偏偏有人不知死活地抛起石头砸向了一盏宫灯,刚好是在我头顶正上方的位置。 在惊吓中被古羲拉着避开了落石,扭头去看,发现竟然是庄主。他正手抓了好几块碎石,在往顶上抛掷试图去将宫灯砸灭。 岑玺最先惊喊起来:“庄主,先不要砸了,危险!” 可庄主根本就不听她的,仍然往上丢掷着石头,但准头却不行,几次都没丢到宫灯,即使丢到了也至多是让宫灯晃一晃而已。灯光在那瞬间摇弋,使得空间气氛变得越加诡异。 176.玉牌 岑玺朝阿德使了个眼色,阿德立即上前扯住庄主并将之控制住。之前表现得再多尊敬,也是因为一来是在其地盘,二来身边有两名格斗高手,三来欲探求的地方未知。然,此时情形已有大翻动了,即便还在这山腹之内,庄主的手下已经死了,我们也似乎到了最终目的地。 只不过也不知岑玺原本要求什么,看她微沉的脸色下似乎有些失望。自然也就对犹如发疯一般的庄主没了耐心,命令阿德将其制住了。 但其实庄主没有疯,他只是绝望,只听他口中喊着:“你们放开我!那人说只要把灯灭了就能解开秘密,那一定就是药,我等了这么久就等这刻。” 似乎他无意中透露了一个重要讯息,连小悠也上前一步追问:“什么药?” “起死回生药。” ......众人无言,包括我都觉得这庄主是疯了吧,这世上哪来起死回生药? 岑玺的眼神沉了沉,“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不用逼问,庄主在挣脱不开阿德的禁锢后,就神情哀漠地自己陈述了起来:“三十年前我妻子患病不治,我悲恸欲绝地带她到这个地方,建立农庄让她安度最后时光。在她临死前我就已经开始在山上动工,要为她造一座陵墓。曾对风水有所涉猎,所以是特意选的那块地,可让她下去后福泽无边。但动土的第一天就发现不对,土下竟然埋藏着一根根石柱。起初我不知道这些石柱是何用途,直到挖到一个青铜盒。” 他说到这处停了下,像是在回思过往。可这事也引起了大家的兴趣,于是小悠追问:“那青铜盒里有什么宝贝吗?” 但见庄主摇了摇头说:“那盒子里只有一张羊皮卷,是这整个山洞的缩略图。” 听到这不由恍然,难怪他对地形似熟悉又陌生乱闯,因为即使有缩略图但也不可能将如何破解那些阵法的方式标注其上,更不会知道其中隐藏的危险。 不过应该还有什么庄主没说出来,否则他怎会认为这底下有起死回生药。果然他说在羊皮卷的反面还有几幅画,画的就是这青铜内的场景,不过是面朝青铜门这侧的,并没看到另外这面的镜面石壁。 有一个古代人站在那伸手将手中锦盒递给跪着的人,而旁边还躺了一个人,在跪着的人将锦盒接过后打开里面是一颗闪着金光的药丸,然后那人将药丸塞进了躺在地上人的嘴里。最后一幅画上,那个躺的人也起来了,一同跪拜那站着的人。 庄主参悟那画,觉得是洞主要告诉后人在这青铜门内有着起死回生药,可让死去的人活过来。那无疑是给了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在妻子临死前费尽各种心思想要破这阵法进到这里,可不管他找来有多厉害的道学者都没能破解得了那圆台上的奇门遁甲阵,也始终没有打开进门的通道。 最终他的妻子死了,可他已几乎遁入疯魔,将妻子的尸体想办法固封住。不惜耗费劳力与财力在这山脚扩建农庄,又将山上石阵全都挖出世,然后他怕会有人觊觎,连整片山头都通过关系买下来并雇佣身手极好之人二十四小时轮流看守。 而且庄主其实也算是个奇才,他在看过缩略图后,花了二十年时间一点一点在石阵上加工修补,使其变得更变幻迷离。又从山脚开地道直通山腹之内,从而发现圆石上光影成像的秘密,那对他而言更是如虎添翼,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进来察看一下可有人擅闯进来过。遗憾的是他这许多年请过的人,没有一人能破解得了圆台的阵法,更别说是青铜门了。 有时候当执念变深就成疯魔,时间拖得越久他就越焦虑,所以这次他故意将山上石阵的图片散布到网上引起群众关注,又私底下让人在古董圈里放出风声称这石阵底下有一座宫殿,里面藏了千年古文物,觅有缘人来寻取。 听得这些我仍觉不够,以岑玺的谨慎,她断然不会因为庄主以模糊的字句而就被吸引了过来,必然是有什么能真正引起她的兴趣。 古羲似洞察了我的想法,直接就问岑玺:“他给你看过什么?” 岑玺垂眸顿了下,抬起眼时浅波逐流,深深看着古羲低道:“一块玉牌的照片。” 我本没盯着古羲在看,可当她用这般眼神凝向他说话时下意识地侧转头过去,刚好见古羲的眼中有精光一闪而逝。不知岑玺所说的玉牌照片是什么?又怎会让古羲能够有这种在意的情形出现? 正觉没有立场去问,听到庄主已经在旁道:“那图并非我杜撰,而是我初次进到圆台上时看到那玉牌出现在这里的,当时就留了一个心眼,找来相机拍了下来。” 他说玉牌出现在这里?应该大伙都与我一般想法,环视周遭,哪里有看到什么玉牌啊? “照片呢?”古羲突然问。 岑玺神色一敛,居然真从裤兜里取出一张照片来。在古羲接过时我从旁瞄看,与其说那是照片,不如说是复印的纸。是被折叠起来的,等古羲摊开指后有a4纸那么大小,我的目光飘上去只一眼就顿住了。 在纸的正中央居然果真有一块碧绿的玉牌被用细绳穿过并悬吊在那,而周围的空间环境正是青铜门这侧。从方位来看,它应该是悬吊在八盏宫灯的正中间。 之所以吸引我目光,是因为那玉的成色与我领间的玉哨子以及岑玺手腕上所带的极像,但因是复印后的图了,又有一定距离,也看不清那玉的质地了。如若真的又是一块帝王绿的翡翠玉牌,那么以它足有巴掌那么大的体积,价值不可估量。而且那玉牌似乎依稀间有字在上面,但实在是模糊难辨。 可此处根本就没有看到什么悬挂的玉牌,难道是被庄主给预先取走了?我立即就否决了这个可能,从刚刚进来前以及此刻庄主的表现来看,也是不像!他甚至都被门外那弥彰迷乱了神思,沉入绝望情绪内,那声终于到这里的慨叹伪装不出来,是带着激动和克制的情绪。而这刻那哀漠的眼神里透露的绝望,也是演不来的。他一定以为洞主人留下的羊皮卷背面的画,是在提示后人只要抵达这里就能取得起死回生药。 可是我不得不说他是一念妄想,也是太过想要救活他妻子了,在我看来画的涵义可能未必就像表面那般直白地所示。目前只是听他形容,没法具体观摩那幅画以及这里的缩略图,否则或许还能参考一二。 似乎岑玺并不如我一般想法,她走至了庄主跟前,目光沉定凝于他脸上缓缓问:“庄主,既然我们已经帮你来到了这里,那么我们的交易是否可以完成它了?” 庄主眼露困惑:“交易?你是说玉牌吗?” 岑玺抿唇而笑,“你费了那么大的劲找我们来,难道还有别的交易吗?” 庄主眸光明明灭灭,最后黯淡了道:“你们也看到了,玉牌不在了。” 岑玺淡笑不语,只平静地看着他,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就在这时突的古羲开口:“东西不在他那。”他这话顿时引来大家的目光,岑玺回转过头疑惑而问:“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他到不了这里。” 听得古羲这么说其实我也认同,奇门遁甲阵非一般人能破,就算有人与古羲一般有本事将那阵法给破了而出现三道石门,也是打不开这扇青铜门的。 可以说是我误打误撞吧,也刚好我的眼睛能看得比任何人透彻,看出了门上线条实则能够组成三维立体八卦图,阵法也暗藏其中。否则即便古羲有那能耐破阵,也没法看到这被隐藏极深的阵形。所以,要想进到这青铜门内,当真是不太可能有其他人了。 另外如果庄主曾进来过,也就不会着急到不顾后果带人冲进了有飞蛾潜伏的通道内了。但岑玺依旧不太相信,提出质疑道:“会不会有别的道通往此处,或者某个地方有人或许不能进但工具却能进来的缺口,从而让他把玉牌给取走呢?” 虽然说她这脑洞开得有点大,但未尝不是没有道理。当庄主在发现地图挖通道抵达圆台时,他一定不会就此止步,既然没法解开阵法,必然想其它途径看是否能将通道挖到青铜门这来。但显然此路是不通的,否则他也不会到今天才绝望。 177.灭灯 而古羲却一口否决了岑玺的猜测:“他办不到。”目光划过庄主,淡淡道:“他能把通道挖到圆台是因为有了主人的提示,但也只到那里而已。真正的潜龙局不是从山上的石阵开始,而是圆台上的阵法,等同于此人设下结界,除非破阵散布在四周的弥彰才会一同消散。而此阵一旦被破,是不可能再自动排布回去的,所以可以肯定阵法不破没有人能进得来,包括任何现代科学工具也都凿不开这特殊石层。” 岑玺听完他所述后终于有点信服,但仍然不解:“既然没有人能进得来这里,那玉牌怎么会消失?那又不可能会腐坏的。” “因为它本来就不在这里。”古羲再次下断言,也让其余人都愕然,可我却是明白了他意思。庄主是说他在圆台上的镜面图像里看到这么一个场景,然后用相机拍了下来,而我们之前已经研究出那圆台成像的道理,就是需要光影成像。一旦光灭,那之前存储的景象就会消失。有一点奇怪的是,刚刚我们在上面时并没有看到青铜门里的这幅场景,这又是为什么? 若不是真的有岑玺这张图为证,可能我也会觉得庄主在撒谎。 在我沉思中听到岑玺在说:“我不懂,什么叫它本来就不在这里?” “庄主用手机拍下的画面本身就是洞主特意留给后人看的,否则谁会愿意在意味不明洞中有何物下冒这险呢?所以玉牌是饵,诱人以贪才能致使后人为破潜龙局而前赴后继。” “你的意思是其实玉牌已经被洞主拿走了,然后故意留下影像于上面那石台?” 在古羲默应之后,岑玺眼中失望很明显,真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们都被洞主人给摆了一道。古羲目光瞥及我时顿了两秒问:“你还有什么疑惑也一并说了吧。” 呃,我都将表情敛藏的很沉静了,也都被他看出来了? 既然被点名我也不推脱:“三十年前庄主挖道进山,第一次看到圆台时有青铜门处的场景,为何刚才我们在上面时却没有看到呢?” 听得我有此问庄主也开了口:“这件事我也觉得奇怪,在起初我并没发现圆台上镜面的奥秘,也不敢去乱碰东西。确实如你们所说的想要继续打通道到下面,可是再往下的石头硬到连电钢钻都钻不进。等我后来无意中发现灯灭景象就会消失重来,却是不见了这青铜门,至于是什么道理,我至今都没想明白。” 说完他就看向了古羲,显然已经知道此处最有见识与本事的人是他了。 却听古羲嗤笑了声,嘴角带了一丝讽意说:“这不是与刚才同一个道理吗?人家给你看的是你想看的画面,一旦破坏重组,自然也就消失了。” 我不由一愣,脑中思绪在渐渐清晰,古羲的意思是说庄主第一次所见的场景其实都是洞主人那个年代的旧画面,他以某种特殊的灯芯可燃千年不灭,也就让画面定格于那石台上。当庄主得知灭灯再燃能成像的道理后,就意味着打破了原来设定好的图像。而庄主即使能灭山腹内各处的灯,圆台之下的这里他是没有办法的。 此处洞主人又刷了个心机,他在设下潜龙局之前将玉牌悬挂场景显示在圆台之上。随后再布局设弥彰,相信古羲所言的弥彰不但能成功阻挠外界强攻进来,也能杜绝一切影像再传出去。这就是庄主在打破格局后再启动光影成像原理,将青铜门这处场景弄消失的原因。 不免唏嘘慨叹,此洞主之心机深沉也当是无人能及。从山上到山内,从上到下,步步设局,严格说来即使我们到了这处,都还在这人的局内。 这时沉默好久的小悠突然问:“不是说这里有秘密吗?会不会是把玉牌藏起来了?” 她这一问提醒了大家洞主人留下的那段话,最后他问能够打开青铜门的人有没有胆量灭了顶上的八盏宫灯。似乎意有所指只要灭灯后,这处的秘密就将公布。 可是以这人诡秘的心思,会这么简单就将秘密公诸于世吗?相信这是每个人心中都在疑问的,也没有人敢贸然就将等灭掉。因为此处光照就全靠这八盏宫灯,本身就不够敞亮,若全部灭掉就意味着我们会失去视觉,如若触动机关发生任何危险恐怕这里的人都在劫难逃。 视觉对人是最重要的一项功能,能在危险来临时最本能地作出反应去避闪。当然,以我们现在的处境,就好似走到了死胡同,但凡触发了机关想要安然无恙也不大可能。 所以这时候可说是进退两难,尤其这个“进”还是拿这么多人来赌。 古羲给出了选择:“两条路,不愿留下来的就现在往回走,或者去试另外两个通道,愿意留下的就都站过来吧。” 我本就站在他身旁,所以不需移动。秦舟抬头看了看那宫灯,吊儿郎当笑了下,走到了我们旁边。于是很明显地分成了两派,那边以岑玺为首在迟疑,她与小悠互相对视着用眼神交流。就在这时,何知许缓步走向了我,小悠吃惊而喊:“知许?” 他在我身边沉静站定后回身说了三字:“赌一把。” 小悠不理解地质问:“万一赌输了呢?”何知许轻和而笑,“那就愿赌服输呀,小悠,你还不明白吗?其实我们没有选择,刚才进来的通道里都是能致人中毒的飞蛾,而且飞蛾王已经醒来,我们只要出去恐怕就能快速变成飞蛾人。至于另两个通道的危险只会不下于这条,你们要尝试吗?” 在这种时候何知许是理智的,也将局势看得很透彻。 我偷看了一眼古羲的神色,只见他噙着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喜怒难辨。在何知许的带头与理性分析下,没有人再有异议,岑玺也道:“阿羲,一切就都由你决定吧。” 虽说大家都定了心思留下,可抬头看那宫灯的高度也是愁人,七八米的高度没有可支撑攀爬的点,除非得有轻功飞上去才能灭那灯呢。所以洞主人本身提的这个要求就有难度。 正在古羲沉念不语时,岑玺浅笑盈盈地走近了他说:“阿羲,你若真要灭了这些灯,我帮你吧。”古羲垂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朝着阿德使了个眼色,那阿德竟从衬衫底下的裤腰间摸出了一把枪。 我看到秦舟神色一变,握尖刀的手紧了紧,微微眯起了眼。古羲却是不动声色地看着阿德抬起手把枪瞄准顶上宫灯,就在对方要扣下扳机时突然道:“假如想所有人都死在这就开枪吧。”阿德手上一僵,不明所以地看过来。岑玺也疑惑而问:“为什么这么说?” 古羲直接不屑而顾地丢下一句:“让她来告诉你。”就转身往青铜门处走。 此举让岑玺那润红的脸色白了白,旋目时目光落定在我身上。也不知古羲是否是在指派我来回答,在那双清眸之下我淡淡开口:“刚刚洞主人留下的那段话说得很清楚,是灭灯而不是毁了灯盏。我不知道他那一枪的威力是如何,只知道可能会启动能致人以命的机关。” 岑玺的瞳孔缩了缩,她本是想为刚才的迟疑而对古羲讨好吧,却不料碰了个这么冷的钉子,最终她没有再多言,讪讪地走到了角落里。 阿德自然听了我所述不敢再开枪,收回了后站到了岑玺身后。小悠看看这边,又再看看那边,小跑过来抓住何知许的胳膊道:“我们也站角落去吧,这里危险。” 何知许低头瞥了眼她抓着的手,眉宇微蹙,但来看我,“alice......”他刚唤了我一声名字,一道冷凛的目光就射了过来,不用去看也知道是谁。我立即道:“我去看看需不需要帮忙。”脚下疾快走近青铜门,到得古羲身前时视线快速瞥了眼,酷冷酷冷的...... 秦舟一脸戏虐地也跟了过来,背地里朝我挤眉弄眼了一番又正了神色问古羲:“打算怎么上去?”我虽垂着眸,但耳朵却竖了起来去听。 只听古羲道:“这里一共四面墙,三面都是光滑无摩擦,只有这扇门能够利用,等下你借一把力给我。”秦舟犹嫌事不多,故意问了句:“那常小愿呢?” 我一听点到自己的名下意识地抬起头,正对上古羲的黑眸。他对我下令:“等下我会尽量把你往上送,你必须想办法借着这股力跳到门顶上去。” 在我目光变成惊愕时,秦舟先代我吃惊地问出了口:“你要让她来灭灯?” 古羲轻划了他一眼,反问:“有什么问题吗?” 秦舟苦巴巴地说:“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啊,就不能你自己来吗?” “能啊,前提是你想办法送我到青铜门顶上去。”古羲把问题抛了回去,秦舟抬头看了看,颇有望洋兴叹的意思。 178.灭灯之后 也确实啊,这扇门几乎与宫灯垂吊处齐平,就是也有七八米高。不过我认为用叠罗汉方式即可,此处男人们身高都不矮,一米八的个加上臂长都有两米二三了,三人不够就四人。 但转念间我就明白了其中道理,岑玺的手下阿德有枪,即使这会同坐一条船上,古羲与秦舟也不可能不对其防备。至于何知许,以古羲对他感冒的程度就不用提了。 所以宁可我们三人来垫高尝试,哪怕我这身高实在是大大吃亏。而且古羲也实在是看得起我,居然让我在最上面!当我站在他的肩膀上时,与青铜门顶端还差了几乎一人的距离。 只觉脚踝被他双手抓住,隐隐沉稳的力使在上面,我暗暗深吸了口气听到他低喝一声:“走!”即双臂伸展,借着那一股向上推送的力往上踪跃而起,事实古羲这把力当真是巨大,转瞬间就将与门顶的距离缩短,但还不够高,只够我双手五指死死扒住门框。 可恶的是那门板太厚,我一个掌抓不过来,整个过程里没法依托掌力,而只能依靠手指来支撑。等于是全部身体的重量都负荷在十根手指上,强憋一口气,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引体向上。等我终于翻爬而上时是趴在那门顶上直喘粗气,手指就跟快要断了似的。 底下的古羲离了我有四五米左右距离,只听秦舟在最底下催促:“上去了没?阿羲你好沉啊。”古羲没有理他,只抬着头在盯我看,黑眸湛然而深邃。 到这时我才忽然想到一个事,就是我现在上来了要怎么弄灭那八盏灯呢?即便是在门顶上了,离开宫灯最近的有一米左右,最远的可有**米远,我总不能靠吹灭的吧。 无奈地看看头顶上方的顶壁,心说假如是壁虎的话就好办了。 这边我正在走神,听到底下古羲突道:“接住了。”一低头就见有什么东西朝我飞来,想也没想就探手抓住,一摸圆滚滚的珠子,竟然是他戴在腕上的金丝楠木手串。 顿然明白他此举的意思了,别人不知道他这串楠木手串有何奇特,我却是亲身经历过也亲眼见过的,它除去是个价值不菲的文玩外还是一件致命武器。 因为曾经帮古羲仔细清洗并擦拭过,所以其操作原理我是知道的。整串手串看起来每一颗珠子都幽亮深沉,但其实有着特别的讲究。其中有一颗色泽特别深的,只要轻轻一捏就会有那细丝出来,我曾在擦拭的时候仔细看过这细丝,实在分辨不出到底是什么材质。不但坚韧而且锋利,为此我还不小心割伤过手指。 它主要是出双线缠绕并快速拉拽,这其中有个巧劲在内。 其实上来后第一件事我就是去观察那宫灯,它是用上下两层隔幕笼罩,中间用一根青铜管相连,燃的好像是灯油,而灯芯就在灯油的中间。 以此看来古羲是早有打算,只要用细丝将灯芯割断就可灭了这灯,也不会损坏其灯盏。刚刚庄主有用碎石砸到过灯盏并将之弄得摇晃,并没见有所异变发生,应当碰到灯盏不损毁是没事的。不过也不敢肯定是否每一盏都如此,这没法尝试,因为万一错了就可能触动机关或暗藏的阵法之类的。 所以我几次出手都又及时收了回来,灯芯太小,我把控不住这个射程的间距。 古羲在底下默看了一阵后开口:“要想抵及目标,必须做到三个字:快、狠、准,至于力度和时长的掌控,以你的眼力当能感应得出来。” 他这是在教我吗?可是真想对他吼一句为嘛不他自己来?宁可我在下面支撑他,相信以他的能力定然也能上到这里的,而对楠木手串的掌控也没有人比他更熟悉。 想虽这么想,但还是按照他所说的凝神于指腹间,就在我再度轻捏珠子时,细丝无声无息地射出并刚好套住灯芯却又没触碰到中间的青铜轴心,眼疾手快地一拽,灯芯被细丝割断,火光熄灭,而灯盏纹丝不动。 “哇哦,常小愿你这一手可真叫酷哦。”秦舟在底下夸赞,此时古羲也已经从他肩上下去站在地面仰头而看着我这处。 我没心思去搭理秦舟,只是灭了第一盏最近距离的灯而已,而后面每一次出招的力度都要随机改变。若还不走心,那铁定要碰到外灯盏,甚至有可能将其割裂。 随着不断地重复控制后,我开始渐渐掌握,在灭掉三盏灯后,手已经不会抖并能一击即中。但当到第七盏也就是最远距离的灯时,我不由犯难。 一来是距离太远,力度的掌控上会需要把握更精准;二来它被最近的这盏灯给挡住了,除非我要让细丝转弯才有可能抵达那处。这难度我衡量过,不单单是一点的大,因为假如我在细丝射出时使用手腕的力量将之挽转了甩向那第七盏灯的话,先不说能不能击中,这过程中还极有可能碰到刚才已经被灭的灯盏。 如若是为了一盏灯而毁了其余的灯盏,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我在门上犯难,没去留意门下动静。当门忽然被推动时给惊了一跳,一低头就见古羲与秦舟在合力推动这扇门。立即明白过来他们的目的,门是活的,只要一动就死角变成了活角,而且显然古羲将角度掌握的很精准,没有任何一盏灯会有遮挡。 闭了闭眼,再次凝神于指。细丝极速射掠而出,成功割断第七盏灯芯,此后只要有被遮挡底下就推动青铜门为我调整角度,直到最后一盏灯时,我没有急着去灭。 这时手心已经全都是汗,额头也有汗珠滴落,不是因为我耗费了体力,而是不知这一盏灯灭后此处陷入遁黑,究竟会发生什么? 生死就在这一念间,没有人来催促我动手,全都沉默着在等待。 我忍不住低头去看古羲,他也刚好抬起头来。只剩了一盏灯,这里已经很昏暗,只能依稀看到他的样子,光影照在他身上将影子拉长。 刚才我做的这些其实完全可以由他自己来,可他却把这决定权留给了我。 这样......算是对我的一种信任吗? 既然都到了这里,而我们也并没有退路,就此退缩是不可能的。深吸了口气,一咬牙捏动珠子细丝射出,瞬息之间灯光灭,整个空间都遁入了黑暗。 没有人开口,应该是每一个人都在这骤暗的瞬间都在凝神倾听可有什么机关会被触动。但静默了足有两分钟,都不见有任何变化。这两分钟里连呼吸都不太敢重喘一下,但总有人熬不住,比如小悠:“现在我们要怎么办啊?” 就在她的声音一传出时,突然间空气里就有了异样,明显的气流在浮动。 感觉有光在隐现,一抬头我不由愣住,那么巨大的石壁上竟然出现幽蓝的荧光,明了又灭,灭了又有别处明。仍然是小悠在忐忑惊怕地问:“这是什么呀?” 秦舟忍无可忍沉喝:“闭嘴!” 我倒是没有觉得她烦,因为心神都被那明明灭灭的蓝光给吸引了。那不是普通的光,那是一幅画!且不去研究它是如何成像的,这里的石头都很古怪,有着不同的奇效,眼下我集中精力先看看到底画的是什么。 起初我看着像是一幅山水画,底下河流静躺,水后连绵山影。但等过片刻发现不止是山水那么简单,在那块悬崖峭壁上似乎有一个又一个洞。若非不是这样光明了又灭,这些洞应该就是密密麻麻排布在山壁之上的。脑中设想了一下这画面,我第一个想到的是马蜂窝,假如把山与洞整体了来看,那不就是一个类似于蜂巢的形状吗? 光影走过了大半面的墙,似乎也快到了尾声,目前为止除了看到这个蜂巢状的山壁外,并没有特殊之处。当最后一个角落也亮了又暗后,我本想整理一下这幅画看看是否有什么被遗漏了,可就在光灭的一瞬间,突的中间某一个点又重新亮了起来。 那应该是万千山洞中的其中一个,就只那么闪了一下,然后又灭了。 以为结束但并没有,石壁上竟开始亮起了绿光,同样利用光与暗影又开始勾勒另一幅画。但这次不同,它亮起后就不再灭,于是一幅画渐渐在众人视线中成型。 画的是一棵树,很大,几乎占了满墙,就在最底下画了个圆,圆的四周留了黑。而那树上用树枝悬吊着一个个长型盒子,也不知那是什么东西,很多很多。这画用的类似于水墨画的手法,因为只有绿一种颜色,所以以树为底,其余的都用留空来描绘,于是长型盒子在视界看来是黑色的。 不知谁问了句:“那树上都吊的是什么啊?” 听到古羲沉暗的声音:“棺材。” 顿时连我也僵住了,他说那是......棺材?这一说再去看顿然觉得还真的是,黑色并非是没有其它颜色来填充,而是本身就代表了棺材的颜色,瞬时间觉得这棵大树阴森而恐怖。 几乎是每一根垂柳一样的枝条都会捆绑一口棺材在上面,密密麻麻都数不清。突的眼前一闪,好像中间有什么晃了下眼,只听底下骚动中岑玺问:“你们刚有看到什么吗?”声音难抑激动,小悠回道:“好像有看到什么东西在那些......棺材间晃动。” “你们快看!”这次岑玺提高了音量急喊。 179.光石原理 事实上也不用她喊我们都看到了,在那某一根垂枝上悬挂的不是棺材,而是发着亮光的玉牌。之前是由于本身玉是绿色,垂枝也是绿色,很容易就忽视了以为它是垂枝上的某片叶子之类的。可能是因为这光影成画的效果吧,隐约看起来这幅画还是动态的。 那块悬挂在棺材之间的玉牌很像岑玺那张复印图上的,而图上是悬挂在这灯盏中间,这石壁上却又是悬挂在树上并隐于众多棺材之间。 意思是洞主人将曾挂于这里的玉牌给带走了去到这个地方,然后垂挂在了那棵树上?那他的目的是什么?引人去那棵大树那? 目光划落到底部,到目前为止我没看出来那是画的什么,若说是一块石头,那不是应该圆内为黑,周旁为有颜色嘛。可它却是恰恰相反,中间空白隐绿,圆周一圈黑影。 我正想再仔细看,却觉眼前突的一亮,墙上的画被白光吞灭,霎时空间如白昼一般亮到刺眼。本能地闭眼,但等双眼睁开时谁也没想到那块石壁竟然又有了变化。 首先白光将石壁映得像块白玉一般润泽,而在白玉之上渐渐有线条出来。当那隐现到一半时我就已经瞧出是什么了,居然又是一张八卦图,而这张八卦图则是至今为止看到最大的一幅。突的那个声音又沉缓响起:“老子有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既然你们能够到这里也属有缘,老夫给你们指条明路:欲求王印,必先齐集三样同根玉。回头无岸,破得此阵方可见青天。” 前面说的我并不太懂,最后那句却是懂了,意思是我们一直心心念念大不了杀回去的这条路其实是没有的,唯一的出路就是破了眼前这块巨石壁上八卦阵法。 如果说之前碰到的八卦奇门遁甲阵都还有明显的标志,那么眼前这个看起来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八卦图,是用藏青色来勾绘而成的。要说有何特别的,就是那线条上深浅是不一的。 我用力想去看其中是否有何隐藏的东西,但白光刺眼,盯久了我的眼睛就花了。 而在这时仿佛听到古羲在说话,低头去看,见他也正看向我。茫然中听到他说:“你要在上面准备趴多久,还不下来?” 呃,到这时才想起自己还趴在青铜门顶上,刚才看石壁几番变化实在太入迷了。 探头看了看与地面的距离,这么高我要怎么下去啊?估计是我脸上的茫然被瞧了去,秦舟调侃道:“来,给哥耍一招轻功飞下来呢。” 横了他一眼,懒得去理会。看了看手腕上的手串,心生一计,正要对着青铜门的边角用细丝缠绕,抬头间觉得有个黑点晃过我的眼。 愣了愣,凝目去看又发现什么都没有。想了下我低头到刚才的角度,然后再抬起头,这回因为放慢了动作只看到某个黑点在那八卦以内一闪而过,定睛而看又不见了。 重复几次都是同样的情况,忽然灵光闪过,会不会在这张最简单的八卦上其实暗藏着一些没法用普通肉眼所能看到的提示?我索性收了细丝,在门顶上挪动位置,依照刚才的方法做尝试。底下秦舟本要再催促:“我说常小愿,你倒是......”后面的话突然就顿住了,不用看也知道定是古羲阻止了他。 等我不断重复低头与抬头的动作无数遍后,终于看清楚那到底是什么了。 是一个掌印! 不知是以什么方法嵌在这石壁之间的,应该原本就存在,只是之前因为各种原因而无法看到,此时角度偏离到刚好一定位置,于是那只掌印就隐现在光壁之内了。 没有再犹豫,借助细丝的力量从门顶上顺着青铜门滑下,落地时一只手掌稳稳扶住了我的腰。回眸间与古羲的视线相对,不管刚才所发现的有没有用,还是立即附耳告诉他:“八卦的正左中线处与外边相隔一米的位置有一个掌印。” 他听后敛沉了眸,目光落于了那个位置。 从站的角度连我都看不见掌印了,不过刚才特意目测丈量了距离,应该对他有帮助吧。 没想到的是古羲突的松开扶着我腰的掌,一个拔地而起双脚踩踏于石壁之上,整个人跃高到半壁那么高,狠狠一掌刚好拍击在我刚给他说的位置。 就在他纵跳而下时,白玉般的石壁居然有了动静。他双脚一落地就拉了我往后退,所有人见状也跟着后退,几乎是退到了青铜门口。只见那石壁轰隆阵阵,有许多碎石在扑簌簌地落下来,自然都明白是触动了机关,可是没有人会想到那块石壁在顷刻间都化成了粉坍塌了。 空气中飘扬着石粉的味道,全都不禁捂住了口鼻。相信此刻就连古羲都是觉得惊异的,好好一度墙,几番光影成画,居然就因为他拍击了那掌印然后石墙就化成了粉末于无形。 在粉尘散开后秦舟最先惊异而喊:“阿羲你那是化骨绵掌吗?也太威猛了吧。” 当然不是化骨绵掌,掌印就是触动的机关位置,可这机关的威力也实在是惊人。本以为石壁之外就是出路,可却发现当石壁倒塌后那背面竟然是一个广袤的空间,抬头不见顶,除去我们所站这一面,其余三面的石壁上有着一层又一层的洞穴。而空间正中心的地面则是一个简易八卦,与刚才石壁所呈现的一样。 另外,终是明白为何刚才那面石壁会有三种光在不同时候出现。因为在这空间的三个角上分别有三块巨石,它们的颜色正是:蓝、绿、白。此时蓝与绿的都已经灭了,就只剩一块白光石还程亮并且就在石壁碎粉之前。 听到有人在问:“那到底是什么石头?不可能是夜明珠吧。” 当然不可能了,这世上哪里有这般大的夜明珠呢。不过它怎么会发光呢?那两块又为什么黯淡了?看其形状有点像是水晶石,可就我所知水晶不会有光。 这时一道温润的嗓音轻道:“不是夜明珠,是水晶石。”说话的人是何知许,他在这队伍里基本不太开口,但是我知道他的见地很博广。 侧转头目光凝向他,见他正看着那块近处的白光石,“之所以会发光是因为在石头里储备了能量,我认识一个地质学会的研究人员,曾给我说过这种光石原理。” 他的人脉向来就广,我在时光上班时就接触过很多资深人士,所以一听他如此说就觉有道理。那如果真是能量储备的话我就明白之前成画的原理了,只需分别在蓝色水晶石和绿色水晶石内存储较少能量即可,这样就能让光影画在短瞬之间出现又覆灭。 至于那三幅不同时候出现的画......会是就隐藏在这三块水晶石中吗?如果是,那这个洞主的智慧已经超越常人所及范围了。他在将画融入水晶石之后,又储备一定的能量使其达到刚才所呈现画面的效果。 现在我可以肯定那三幅画的顺序以及出现时长一定都是预先安排好的,第一幅画以点成影,若对画不懂的人应该根本看不出来,至于目的......极可能是洞主人要隐藏什么不让人知道;第二幅则尽显于众人视线内,其目的是为让人看到那块玉牌,从这处看似乎洞主人很有把握这块玉牌能够引起某些人的注意;第三幅八卦图则就是打开这处的通道。 看似极简单的过程,实则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暗藏了玄机。 原本在看到石壁上呈现八卦时以为又要古羲再破一次奇门遁甲阵了,尤其是洞主在最后的留言中也提到必须破阵方可见青天。哪料只一掌就将整面石壁都化成了石灰,然并没见青天,石壁之后是这么一个庞大的空间,周围都是一个个大小相似的洞穴。分成五层,逐层排列,并且向内缩进,在每一层上都会有一个宽约一米的平台。 难道......这才是洞主留给我们的阵法? 众人的注意很快就从水晶石上移转到了这些洞穴上,小悠应是刚才听了何知许知道水晶石发光的原理,又问他道:“那你知道这一个个洞是代表什么吗?” “这我就不懂了,不过刚才那位老人说能见青天,应该这其中有一个洞穴是能通向外界的吧。”何知许这应答并没让人解惑,反而心有不安了,假如真如他说的,那么这里有那么多的洞口,到底哪一条才是正确的出路?虽说我们人多,用最笨的办法可以一个个去尝试,但谁能知道走错洞口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岑玺在之前被古羲碰过钉子后就不太愿意主动开口,这时往这边看了看欲言又止。 古羲没去理会,但小悠却是瞥了去,问道:“阿玺,你怎么看?”岑玺一敛神色沉静而道:“刚才我特意数了数,从上到下一共有六十四个洞口。” 六十四个?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下意识地去看古羲神色,只见他眉宇轻蹙在一起,目光落在中间那个简易八卦上像是没听到岑玺的话。片刻之后,他的嘴角轻轻弯起,眼中闪过睿智的光,看得我心头一紧,靠近过去小声问:“有办法了吗?” 他黑眸敛了眼我,却是不语。 那一眼我读不出来是什么意思,倒是岑玺见古羲没有搭理她忍不住走近过来。 180.听天由命 岑玺在他另一边比肩了道:“我听说八卦起源于三皇五帝之首的伏羲,伏羲氏在天水卦台山始画八卦,一画开天。八卦互相搭配又可成六十四卦,其中还有先天后天我也不懂,就是看这地面上有一八卦,而这周围一共是六十四个洞穴,会不会就代表着六十四卦呢?” 古羲勾唇半讽了道:“你岑家倒是不光对古董有兴趣,还对这道家八卦也感兴趣?” 岑玺抿了下唇,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又何需用这话来酸我,要是我岑家对这些奇门学术有研究,今天也不至于落到这种被动局面,刚才也或可助你一臂之力了。” 古羲眸光一闪寡淡而道:“那我告诉你刚才所言并不正确,在伏羲的时候并没有64卦,只有八卦,叫先天八卦;等到周文王时期将八卦变成了64卦,并且方位也有了改变,此称为后天八卦,后世的风水与六爻都用的是这后天八卦。当奇门遁甲与这卦象结合起来,衍生出来的变化就不是眼前的六十四种了。” “那是多少种?” 古羲笑了笑,说:“就看这洞主布的局有多大了,不妨你让一个人随便走一个洞试试。” 岑玺闻言迟疑了下,回过头对阿德道:“你进去看看。” 阿德对她似乎很顺服,立即就走向一个洞穴口,在他要钻入时岑玺叮嘱:“假如遇见岔道记住方位了就回头,别擅自作主胡乱走。” 阿德点点头后就走了进去,起初还能听到脚步声,后面应该进得深了空间就沉寂了下来。五分钟后仍不见阿德出来,岑玺微微蹙起了眉;十分钟后,她变得焦躁起来,小悠比起她要浮躁许多,忍不住问了出来:“阿玺,阿德怎么还没出来?” 这问题岑玺又如何回答地上来,然而就在这时,突见阿德的身影出现在了第三层某一个洞口。别说是我们,就连站在洞口的阿德也是一脸惊愕,他甚至还回头看了看身后。 在他翻跳下来后,小悠最先上前询问:“你怎么从上面出来了?”不过很快就被他手臂上的一条血痕给吸引注意力,“你受伤了?” 岑玺闻言也走了上去,追问道:“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让你看到有岔道口就回头吗?” 却听阿德说:“我从进去到出来就没转过弯,也没遇见任何岔道口,一直是走一条直线的道往前的。途中不小心踩中了地上的机关,从墙内有石片射出,一时不妨被割伤了手臂。” “石片?” 在岑玺的质疑声中,阿德从裤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来,我也不免投去目光。发现在他掌心是一个很尖很薄的白色石片,像是水晶石。晶石本身与别的石头不同,它不但较脆且有多面,几乎不用特意打磨就可以成为一把锋利的刀。 事情变得有些诡异,阿德在进了洞穴后触碰到了机关而受伤,然后他又没有遇到过任何岔道是一直向前走的,而他在十分钟后出来却换了一个洞口。也就是说,他刚才进去的那个洞是与上面出来的洞穴是通的。那么,这里的诸多洞口会否都像这般,然后看似普通的一个个洞穴,实则就像是一个迷阵。 这个道理不止我能想到,在场的几人都能。六十四个洞口假如只有一个是正确的,那么其余六十三个就都是陷阱,现在光只一个陷阱阿德就受伤了。他的身手我是没见过,但从岑玺对他的重视程度来看应当不错。如此一来,假若要去一个个试验,那我们这里的人都得折在那洞里才是,更何况不是每个人都有那应变防备能力的。 无疑洞主将奇门遁甲阵布置发挥到极致了,从最初的山上石柱阵到圆台的阵法,再到青铜门外的**阵,层层深入。而眼前这六十四洞则是将阵法扩展于空间,且无法用眼来观察辨别了,洞主人出的这道难题当真是难如上青天。 小悠犹不死心的建议:“要不要再试一下?” 秦舟直接笑了,“你进去试?”一句话就把她给堵了口,看看阿德那臂上极长的血痕,她咬了咬牙说:“大不了......大不了我们回去。” 这回秦舟直接是冷笑了:“这么多双耳朵都听着呢,就你刚才耳聋了吗?连主人都说了回头无岸,你觉得还有回去的路?或者,要不你来给我们开道,先把那些飞蛾都杀了吧。” 小悠面色青红交加,再无话可反驳。 回头无岸,就像是古时的破釜沉舟,没有退路只能进。眼前我们就只能从这六十四个洞穴中选一个,没有人再开口,都在静静等待。 自然等的是这里唯一懂奇门遁甲的,也是最厉害的古羲作出决定了。 可他却忽然拿出一枚硬币笑着说:“听天由命吧,这枚硬币抛到哪就走哪。”说完就见他背转过身,没有半点犹豫地把硬币给抛向了空中。 他这决定也实在是太草率了吧,可心虽如此想,眼睛却控制不住随着那枚硬币而环转。只见它呈抛物线弧度朝着第三层洞穴的平台处在滚落,眼看着将要落进某个洞穴,可刚好撞在了洞口的石壁上,顿时它往外撞滚而出,竟然落下了三层到第二层上,紧随着又滚了一段路,歪歪扭扭地在某个洞口停下了。 假如说最初我还以为古羲是有意那么说的,那这时我是真不确定了。硬币落在三层又遭遇撞击而滚至二层,这里面出现了不可抗的因素,还会是他原本想选的吗? 但见他回转过身,目光清撩而过很快就落定在二层硬币位置,笑道:“看来老天已经给指了方向。”他走了两步发现没有人动,也不去看别人,只回过头来问我:“相信我吗?” 这种时候当着如许多人的面,我哪怕心里犹疑也不可能驳他面子提出异议,点了点头,立即被他一拽住手,“那就跟着。” 我被动地被他牵着朝洞穴处走,忍住回头去看众人脸色的念头,腰上一紧人被他给提抱了起来往二层平台上送。在我爬上后还是朝着那边飘看了一眼,见秦舟就跟在我们后面,而其余人都还留在原地。 秦舟走近后一边翻爬而上一边压低声问:“阿羲,就真的进去啊?” 古羲飘了他一眼,不咸不淡地道:“难不成你还想留在这里过夜?”秦舟顿时嬉皮笑脸了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就是晚上了,早都已经是过夜了,这会儿外面估计都天亮了。” 还别说,我们进来确实挺久了。 “别废话,走吧。”古羲眉宇一皱下令。 却在这时岑玺突然道:“阿羲,等一下。”她不容分说快步走过来,目光灼灼定在他脸上,“我相信你。”在她话后,其余人也都走了上来,但是我的目光越过了他们。 拉了拉古羲的衣角道:“带上他吧。” 我指的是被人遗忘了的庄主,他仍然站在原处神色绝望,一点都没有要跟上来的意思。 古羲没有回应却是低头扫了一眼,岑玺顿有所悟,指派阿德去将庄主带上。看这一幕我只有无语兴叹,他倒是将人利用得厚颜而彻底。 但阿德去带庄主走时却遭遇了抵抗,只听庄主喊道:“我不走,我还要在这里找起死回生药,要走你们自己走!” 几番被挣脱后阿德手起掌落,直接把人给劈昏了,随后将人扛着过来,我看他对那手臂上的一点都不以为然。对庄主的行径只有叹息,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起死回生药?其实以正常人的思维来讲都明白这道理,只是庄主执念太深,不愿去相信这事实,宁可抱着最后一根稻草等待几十年。即便这刻希望破灭感到绝望,他仍然不愿意面对现实。 一行人以古羲为首前后走进洞穴,由于庄主和阿德他们并非如我们一般是从山上匆忙落下来的,他们是从另外的通道入内,所以势必有所准备。 手电筒一定是配备工具之一,在进入洞内后就上缴了出来由古羲拿在手上探路。我倒是好奇既然有手电筒,刚刚那陷入昏黑不见的几分钟里岑玺倒也沉得住气,没有让阿德点亮灯。 洞内狭窄,只能容两人并肩,我就在古羲的身侧,第一时间可看到前方情形。走了一路确实始终都没有见岔路,感觉都像是在走直线,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遇上机关。 眼见前方有出口我不由心中忐忑,会不会也如刚才阿德那般又回到原来的点啊?可当我们踏出洞口时却发现非想之情形,也非不想之况...... 181.好自为之 可以确定的是,我们脱离了原来的那个空间,因为当眼跟前没有青铜大门和那坍塌的碎石粉了。却换成是另外一个半圆状的满布洞口的石壁,粗略数过,连上我们现在站着的这一个,一共刚好也是六十四个洞穴。而我们所站的这一面,就只有这一个洞穴,其余都是石壁。 只听古羲低吟一句:“有意思。”他的眼神中露出兴味。 这会相信没有人会再认为古羲刚才说听天由命是真的在碰运气了,岑玺随步上来后再问出口已是没有半分犹疑:“现在我们要走哪?” “说了听天由命,自然仍然由老天来决定了。”古羲肆意地回,他又拿出了那一元硬币,本以为他又要背朝后抛,没料他竟然将硬币递向了我。 这下我僵住了,他不会是要给我来抛吧? 果然听到他说:“这次看你能沾老天的运气不。” ......这也实在是太儿戏了,小悠第一个沉不住气叫出来:“怎么能让她来随意丢掷?她对奇门遁甲根本不懂啊。” 古羲闻言后偏转头,眼神乖戾地盯着她:“要不你来?” 我看到小悠在那瞬间很明显地慑缩了下,并往后退了半步靠在何知许的肩膀上,脸上露出彷徨神色。岑玺见状浅声解释:“小悠只是觉得既然关乎大家的生死,就不要太过草率。”她有意无意地飘了眼我,显然意指我就是那个“草率”。 虽听着别扭,但也赞同这观点,我可没他那不看往后丢也能丢到想丢位置的本事。 但古羲却根本不为所动,见我迟迟不接直接把硬币塞进了我的掌中,然后道:“说了生死由命,你们跟或不跟都在于你们自己,没人强求。”说完敛眸看我,“学我那样往后丢。” 这完全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这里也没有人能左右得了他。我看秦舟的表情倒是一点都不担心了,反而用怂恿的眼神在看我,这人也是不嫌事大的主。 无奈我只得握了握硬币,本想就这么面朝着扔掷,但是古羲阻止了我,他冲我摆了摆一根手指道:“眼睛决定意识,看到了就属于你自主选择,而非老天所选。” 我愕然看着他,真的要任由老天来决定命运?可他已经握着我的双肩将我翻转背对,深吸一口气,学着他之前的方式,右臂往后甩出硬币。 在这之后我欲图回过头去看,可古羲却挽着我的肩膀不让我动,直等到硬币落地声响且慢慢变成无声时他才松开了我缓缓回转过身。瞬时听到他笑了:“小愿,你这臂力不太行呢。” 我回头后目光搜掠,很快就找到了刚才被自己扔出的硬币,却恰如他所言的由于臂力关系没能丢太远,仅仅是落在了最底层的也是离这处最短距离的洞口前。 “走吧。”我的手再度被他抓住牵引着往洞穴处走,不用回头这次众人的脸色也都是发懵状,不过很快就有脚步声紧随而来。起初我以为是秦舟,但听着好似不止一人,回过头见反而是何知许走在了最前,秦舟在其后。 何知许与我目光相对的瞬间,他清和而笑,眼神里透露着信任。 我在心中苦笑,连我自己都不确定呢。 即使之前有人反对让我丢这硬币,但在我们进洞后也都沉默着跟了进来。不过这洞穴与之前有所不同,它只能容下一人通过了,所以就连我与古羲都是一前一后走着。 中间有回头看过,发现仍然是秦舟尾随着我们,但与我们隔开了好几米的距离。而何知许是单独跟在他后面的,也同样隔开一定距离。起初我还有些纳闷,后来就顿悟过来了,他们并非是怕我选错道,而是但凡触碰了机关或者有什么怪物出来攻击,那我和古羲都还有个退后的余地,而非亦步相随跟紧了,一旦危险来了想退也退不了。 不过这样一来,走在最后的岑玺几人就隔得远有些看不太清了。是故当秦舟突然出声时有被愣到:“阿羲,常小愿,你们先等等再前行,我听着后面好像没动静了。” 我们停下后仔细去听,确实岑玺他们那一队人的脚步声不见了,包括何知许也不见了踪影。从进来到这里,明明就只有一条道,除非是他们回头而走了,要不然不可能会走岔的啊。 秦舟走上前来说:“刚刚就觉得有些不对,先是后面女人没了声音,我以为是害怕走得慢也没在意。可过了一会,发现连跟在我后面近处的那个姓何的也不见了。” 我朝后面探看了看,手电光线只能抵达不远处,猜测着问:“会不会是她们发现了什么而滞留下来,然后何知许发觉她们没跟上来时又折回头去找了?” 秦舟提议:“那要不我回头去看看?” “不可回头。”一直没作声的古羲一口否决,他轻眯了眯眼说了四字:“回头无岸。” 我和秦舟都听得一愣,那句“回头无岸”不是说的之前不能回青铜门那边的通道吗?怎么他说这里也不能回头。 “还不明白吗?当我们选择走这洞穴时,就已经走入了阵中,移形换位就在转瞬之间。知道为什么他们会失踪?”他问出后也不用我们答,又自己陈述了起来:“相信这时他们也在觉得惊惶,明明看着我们就在前面,一个眨眼人全都不见了。而从头至尾都没有人遇到过岔路,以为一直是在这条直线道上行走。但这仅仅只是受阵的影响而产生的视觉盲区,看似无道却有道,在无形中不知不觉走上了另外的岔道自然就不再我们后面了。” 他所述听得我有些吃力,指着身后那黑迷的暗穴,“你意思是说这看似只有一条看不见头的通道,实际上有着别的岔道而我们却看不见?” 古羲道:“可以这么理解。” “那我们就算回头去找也不见得就能走进他们走岔的道里?” “不是不见得,而是一定。你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条道吗?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而八卦再变六十四卦,六十四卦与奇门遁甲七十二局结合,你觉得这里面有多少条道呢?”随着那数字一样样被他报出,我听得也是心惊不已。 秦舟难得愣愣地问:“那现在咋办?” 古羲丢给他两字:“凉拌。”紧随着又问:“你和他们很熟?”秦舟摇摇头:“我哪里去熟啊,要说熟也就你跟人家岑大小姐啊。” 古羲冷哼了一声,“那就得了,继续前行。” 我听他这意思是就此不管他们了,想也没想就伸手去抓他的衣角扯住他。 他低头看了看我的手,又再抬起头来,还很恶劣的用手电光对着我照了照,使得我因刺眼而避转开脸。冷凛的语声就是在这时候凑近过来的:“小愿,你别和我说舍不下某人要回去,我会直接把你丢这阵中让你自生自灭。” 我迟疑了又迟疑,这时候如果不表态,以他的性情是真的可以冷酷无情到不顾别人的,但我不能。所以回转头凝着他那双慑人而危险的黑眸道:“不是舍不下,而是因为他是朋友。另外,别的人我不想管,但是庄主,我还有些事要问他。” 老爸的烟斗还搁在我袋里的,不沉,却如搁在心上。这个地方庄主在三十年前就发现了,之后花二十年时间挖道造古堡,又不断地寻能人异士前来试图破阵,老爸是十几年前离开家的,他会是因为什么来到这里?后来又去了哪里?这些疑问只有庄主能回答我。 之前一直没找到机会去问,本想着等出去后再细细问来,所以这刻不能就此让庄主也连带的失了踪。至于......岑玺与小悠他们三人,也无需我来忧虑,假若连古羲都觉得他们没价值去救,那我也难奈何。 可是古羲显然不能理解我的想法,尤其是他在听了我说的第一句那脸色就黑沉了下来。 “朋友?”他阴阳怪气地反问回来,随后评价:“很好。” 我扯着他衣角的手被拍打了下来,手背不至于生疼,但也觉火烫,可见他是阵用了力。冷冷的目光将我从上到下刮了一个遍,竟然咧了嘴露出两排白牙,然后,森寒而语:“你好自为之。”丢下这几个字后他就转身迈步而行。 秦舟看看我又看看他的背影,“这......”刚说了一个字,冷扬的语声从前方飘来:“秦舟,你是想留下陪她一块死吗?”秦舟神情一顿,吞咽了口口水,拍了下我的肩膀:“保重。” 于是他追着古羲而去了,却在下一瞬听到他低咒出声,只觉眼前光亮闪烁,察觉到空间中有劲风袭来,我本能地操手一抓,发现掌间抓着的竟然是古羲一直拿的手电筒,上面还带着他的温热。 听到他站在那处冷声而语:“别说我不顾念你,手电筒给你留下。” “可是给了我你们用什么?” 得来古羲重重一声讽笑,就连秦舟回头时也摇头了:“常小愿,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我无言以对,只能默声用手电筒照射着他们向前的路,直到再看不见人影。 182.发现异端 失落吗?毋庸置疑。我没有想到古羲言出必行,真的会将要挟付诸于行动而将我独自一人丢在这里。明知道如果没有了他,要再出这洞穴恐怕就难了,可我没有立场去叫住他。 想想也好,可以肯定这个地方是困不住他的,还能带着秦舟一块出去。假如“回头无岸”是真的,那没必要拉他下水。这么一想后不会再觉得他无情了,心里也舒服了不少。收拾好心情后,我没有再犹疑转过身往回头路走。 庆幸古羲留了手电筒给我,有光之后就可识别路径,而我也有机会通过眼睛来辨别古羲所说的不同气层。有了提示后,我会将光束从各个角度射出,眼睛努力凝看,渐渐的好像真能看到有层次。就比如我眼前,明显上层气流颗粒浓郁一些,下层要淡薄一些,中间有个明显的界线感。我怀疑是灯光角度所致,于是蹲下来又仔细去看,发现虽然有些许变化,但上下层次依旧分明。 起身后尝试抬脚,竟然果真踩在了半空中就已感觉踩到底。只不过脚下似乎软绵绵的,就像踩在了一团棉絮上,我一咬牙将全身的重量压了上去,人也迈出去一步。 惊奇的事发生了,当我走出那一步时,原本踩如棉絮的触感瞬间变成坚硬,而我低头时发现双脚踩在幽暗的洞穴地面上,与刚才没有半分差异。 回头用灯照了照,刚才所见的气流隔层竟然是不见了。 会让人怀疑自己产生了幻觉,但当继续前行到某处又一次出现这样的幻层时,就打破了刚才幻觉的想法。这次我选择走下一层,但在迈步前捡起一块石头在墙上画了个圆作标记。 等我走入一步后再次回头而看,发现墙上的标记不见了,那幻层也消失了。 我想到这时终于明白过来“回头无岸”这四字真正的涵义了,不敢说刚刚假若跟着古羲一路前行是否会出现这种幻层,但在我回头而走时每一次碰到裂层,不管作怎样的选择,再回头就已经不是原来那条路了。 所以即使这时我后悔了,也不可能再找到他们两人了。 既不能回头,那就只要向前。本欲丢了手中尖石,想了想还是握在了手中,每到一处分岔幻层时都在墙上刻下圆,可当我经历到第三十二次时都没走进过同一个空间。 可见当初古羲真的不是危言耸听,看似只有64个洞口,可这里面的层次变化却是难以计算。所以当我迈进又一个幻层看到一个黑影时,着实被吓了一大跳。 那一瞬我下意识地用手去抚摸腕上的手串,之前古羲给我用来割断灯芯后忘记还给他了,手串比较松,带着会掉下来,所以我一直都是用手指勾着的。 对它的操纵已经很熟练了,有把握假如对方欲攻击可在第一时间作出防备。 但当我用手电光一点点照过去看清是谁时,不由惊愕不已。怎么也没想到黑影竟然是庄主!他就靠在那墙上眼珠一动不动,等我走近时都没有动静。之前他明明是被阿德给敲昏了带进洞穴的,为什么这时候就剩了他一个人?是岑玺他们把他给丢下了吗? 从发现他们消失到现在,我估摸着应该有两个多小时了,这期间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我有仔细看过,他的胸口有起伏,证明人是活着的,身上表面来看也没什么伤,不知贴在墙的后脑与肩背可有伤了。用力嗅了嗅,空气中除了潮湿并没血腥味。 试探地唤了句:“庄主?” 他好似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般,仍然一动不动。我顺着他的视线去看,只见他的目光就落在斜向的墙面上,也不对,好像是在放空。 我用手电光照了下,想看看那附近是否有什么在吸引着他的注意,却发现那个位置又有幻层,而且与之前我遇到的有所不同。之前都是斜面空气层间差异,这是直接上下两层。 但问题不是这,问题是我大概猜到庄主此时失常的原因了。于是我问出声:“是不是你看到他们突然凭空消失了?”果然他全身震了震,眼珠子转动了下,然后惊惧地转过头来问我:“你也看到了?” 同样的话不同时候不同场景从同一个人口中问出来,我依然反问回去:“看到什么了?” 这回他并没有再置身幻觉中,急迫地追问:“刚才你不是说他们凭空消失吗?”我点了下头,不等我开口他立即道:“我不是故意要推她的,也没想到就这么一推,她就被推没了。” “你推的是谁?”大概原委我已经猜到了,只奇怪为何他用的是“她”,而不是他们?不是应该有三个人与他是一起的吗? 只听他道:“就是那岑小姐。” 蹙起了眉再问:“就她一个人?” 庄主点点头,“之前我被他们给敲昏了,醒来就是在这里,除了岑小姐其它的人都不见了。岑小姐要让我往前去寻人,就算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何事,看形势也知道不对劲。争执之下就推来她,结果就凭空不见了。” 这下可是好了,我估计我们所有人都被打散在这洞穴中了。大致可以想到他们这边的情形,当小悠看到走得较快的何知许不见时,肯定不顾他们几人就急着追上去,不用说其结果是错入另一层洞穴,未必能找到何知许却肯定是回不到原来的那一层了。在这种情况下,岑玺即使心知有异,也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来,必定会让阿德去探路,那么这一探也是一去不复返,于是最后剩下她与昏迷的庄主两人。 这时她定然不敢再贸进,等到庄主醒来,她必定既焦虑又着急,所以想让庄主再去寻人却没料被庄主一推,直接推进了另外的裂层,至此四人全都分散而开。 我想了想,决定把原理告诉他:“这个洞穴看似就这么一条直行通道,但却有不同的层次,肉眼很难捉摸得到。所以他们并非凭空消失,只是错入了别的裂层。” 庄主听得将信将疑,眼神狐疑地看着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默了下,自然不可能告诉他我的眼睛能看到,只道:“因为我也与他们先后失散了,在这里绕了几个小时才明白这个道理。” “那我们还能回到青铜门那边吗?”庄主希翼地看着我。 默看了他两秒,摇摇头:“不知道。”这样的问题我给不了答案,能不能走出这洞穴都是一个大问题呢,假如说真能回到青铜门那边,那么或许还能按照原来古羲走的路再走一遍。但谁又能保证这个阵法不在改变呢?这是我一路前行时一直在考虑的一个问题。 如果不是随时在改变,应不至于在踏入幻层后回头就无门。 看着一脸失落的庄主,其实他想回到青铜门的目的我知道,但是......“你真觉得这世上有起死回生药吗?”他一愣,侧过头来看我,理所当然地道:“自然是有啊,那图上不正画着的吗?那个躺着的人假若没有给药吃,如何能再活过来?” 我看他说得一本正经又很理智,忍不住问:“难道你就不怀疑那画上是假的吗?” “怎么可能是假的?”他反而一脸无辜地反问我,“洞主人留给我的东西没有一样是假的,从山上的石阵到这个地方的奇门遁甲阵以及那青铜门,又怎会画一幅假图来糊弄人?” 我一怔,他这话表面看似毫无根据可却并不是没有道理,洞主人所留的讯息包括那块只见其影未见其实的玉牌都并非杜撰,另外他留下声音给出提示也非空穴来风,至于那承影在石壁上的先后三幅画,除了第一幅我没参透外,其余两幅大致都已经清晰。 从这一层上面来看,洞主人没必要在画上作假。 想了想提出要求:“能不能给我具体描述下那幅画,包括除去那三人以外的细节?” 庄主把我看了看,没有作声,却从衣兜里摸出了什么。等他摊开后我的眼睛一亮,居然像极了羊皮卷,果然等他全部展开后看到有画在上面。 在他递过来时我忍不住问:“你怎么会把它带在身上?”却见他惨然而笑,“我已经带着它在身上有快三十年了,从不敢放下过。” ......这是多深的执念啊! 183.青铜门上的纹路 接到我手中的羊皮卷只看一眼就发现它的边角被特意拿布给缝了一圈,可能是怕看得多了给磨损掉了,但从其色泽来看,这三十年里他保存的非常好。 羊皮卷分正反两面,全部摊开有半张桌子那么大。正面确实就是这整个山洞内的地形缩略图,从山上的石柱阵到深潭、暗道、回音石空间、圆台、青铜门......等一下,整幅图大约长有五十公分,宽约三十公分,从上及下层层递进,然后到这青铜门处却留了近约半张图的空白,不会这空白就是指我们现在所处的六十四洞穴吧,那得有多大? 我心中不免震惊,也感有寒意。假如说这个阵将近有半座山的空间,那么想要走出去真的叫难如登天了。将图纸反复看了几遍,它就是简易缩略图而已,不可能有任何提示的东西。 看不出结果来只得翻过来,诚如庄主所言,反面有四幅画,以上下结构分布。左上角第一幅画的是一个一身灰袍的中年男人将手中的正方形黑色锦盒递给跪在地上的蓝袍年轻人,在年轻人的身后躺了一个白衣公子,单从衣装上来看,灰袍中年男人较简朴,而蓝袍年轻人像是侠士所扮,白衣公子则应该是富家子弟。 第二幅画是蓝袍人背转过身来手中拿着一颗闪着金光的药丸在往白衣公子口中送,而在他身旁正是那个已经被打开了的黑色锦盒。 第三幅画上白衣公子睁开了眼,蓝袍人一脸欣喜,而站在他们身后的灰袍中年人,但是他的脸是模糊的。我有留意,不止这一幅,其余三幅上灰袍人始终都笼罩在阴影里面目不清。 到第四幅的时候,一蓝一白两个人都跪在了灰袍人面前,并且叩首到底。应该是为表达救命之恩的感激之情。 若从这四幅画来看,确实表达的是那白衣公子身患重病或者受了极重的伤,蓝衣人来此为他求药,最后灰袍人将锦盒内的金丹赐给了他,也救活了白衣公子。 我问庄主:“这个灰袍人的脸是本来就看不清吗?” 他点了下头,“我拿到的时候就这样了,从没动过分毫。” 我点点头,再仔细去看四幅画,其实说到底这画上除了对人的衣着和发型有着笔外,人脸就只有一张画了蓝袍人的侧脸,至于白衣公子被画的角度是头顶朝外,身体朝里的,是故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年轻人,后面两人同起了跪拜就都是背影了。 从这画工上来看应该是高手,每一笔勾画的线条虚实得当,所以如此画来应是有意为之。大胆假设,洞主就是这幅画的主人,那么灰袍人就一定是他。因为看一幅画辨其本意,不光是从画的表面,还可从画意来揣摩画画人在当时的思想。 这个人一定是清冷而孤傲的,所以在作画时会无意识地把这种感**彩也融入了进来。灰袍人除去第一幅上是把锦盒递出的,其余三幅上都是反手而缚,如若配上表情,定然是冷漠淡然地看着眼前的生死一幕,哪怕两个年轻晚辈跪拜在他脚前,似乎也激不起他半点情绪波澜。不能武断地评价这人冷漠,但至少可以看出此人很沉鹜。 观其人看不出什么明堂,我将注意力转移从其着装到地面,到那锦盒。只怨这时古羲不在,否则他定能瞧出这是什么年代的衣装,锦盒又是什么材质,甚至有更深的见地。 蓦的目光一顿,落在了灰袍人的身上,就在他的腰间好似挂了一块牌子,虽然没有用翠绿来勾勒,但看其形状极像是之前悬挂在灯盏之间的那块。那依此看来,玉牌不但是真有其物,而且还就是这洞主人的随身之物。 应当不是有意而为,古人皆有腰饰之类的东西,以他借由此玉牌来达到奇货可居目的来看,应该他也深知这玉牌的价值。之前他曾提到一句必须齐集三玉方能见王印,这玉牌是三玉中之一吗?如果是,那另外两样呢? 手下意识地就去摸颈间的玉哨子,脑中也想及岑玺手腕上用红线穿的玉钥匙,没法看到玉牌的实物也不能来作比较,不知是否真的质地是一样的。 转念一想又觉就算是也不能肯定洞主人说的三玉是否这三样,而那王印又指的是什么? 心中盘绕这些细思难解,目光却游离在画上。突然间我所有的思维都顿住,视线也定住,灼灼瞪着那灰袍人身后的青铜门。 我想无论是我还是庄主,都被一个大环境概念给左右了,以为画上显示青铜门内的场景就是为了表述这桩事是在此处发生的,殊不知青铜门本身才是画的重点。 而在之前我阴差阳错地依靠眼力与幻觉的结合,将门外的阵法看出并由古羲破解,只当就到此为止。我们在青铜门被推开后,所有的注意力也都被那光如明镜的石壁以及顶上的宫灯,还有突然而飘扬出来的洞主存留的语声给吸引,根本就没有回眼去看一下青铜门的背后,哪怕我还曾经一度爬上过门去。 原来,在青铜门的背后与门前一样,刻满了纹路。 而这些纹路......我闭了下眼,再次睁开时就将目力看进了纹路间,同样的那些线条开始从平面上跳跃出来,在空间里开始排布成列,当它越排越成型时我也越加惊异,甚至心跳逐渐加速,到最后我整个人都僵硬地背靠在石壁上。 似觉有人在推我,恍然转头看到一张熟悉而英俊的脸,惊喜出声:“古羲!”可当我定睛细看时,那张英俊的脸在逐层剥落,露出真正的面目是苍老而颓废的脸,原来是庄主。 这时他正吃惊地看着我,下意识地抬手抹额头,发现全都是汗,可以说这时我是汗流浃背。庄主问:“小姑娘,你刚才怎么了?” 我疑惑地看过去,听到他说:“你明明低着头在看羊皮卷的,突然间就把它给丢在了地上,然后手舞足蹈地不知在干嘛。我唤了你好几声,也没见你正常回来。” 微赧,这是我在入神后常有的状况,古羲就见过好几次了。被眼前的老人看到了,估计还以为突发病了呢。 我别扭地转移话题:“没事,羊皮卷呢?再给我看看。” 庄主有些迟疑地问我:“真的没事吗?”他的掌却揣在衣兜前面,看这神情是怕我再“发疯”而毁坏他的羊皮卷画。歉意地再开口:“我没事了,刚才是想起一个事走神了,你再给我看一下画,没准能够找到出路出去。” 庄主一听立即把羊皮画卷又拿了出来,急切地问:“真的能找到回去的路?” 我微蹙了下眉,勉强点头。不想再与他在出和回这问题上纠结,取过羊皮画再仔细看那青铜门,这次我的思路比刚才更清晰,也能掌控住情绪。等脑中都过滤一遍后收起羊皮卷,本想还给他但想了想问:“你和我一起走,能暂时让我拿着它吗?因为有时会需要比对路线。” 庄主想也没想就点头同意了:“你能看懂就你拿着,我看了三十年都没看出究竟来。” 其实我心中还是没有底,即使看到了那个空间回路图。 没错,这扇青铜门的背面纹路是这六十四洞的回路图!如果在最初我肯定还看不出来,但在一人独自走了近两小时又转换过很多次不同裂层空间后,有些痕迹就浮出了水面,比如每次出现裂层时的角度。门上纹路没有标其洞穴,但将裂层界面的斜线与直线分标了出来。以我的目力以及对图案的敏锐程度,只沉定片刻就找到了此时我与庄主所站位置。 但暂时我还是没法找到正确的路,因为这张隐形的地图就像是最繁复错乱的迷宫游戏,而我们身处在最不起眼的点上,哪怕能看到出口在哪,要达到那里不知道得走多少弯道才可以抵达。不过我却是可以瞧出最初与古羲他们分开的点,发现那处虽然离出口较近,但是支路裂层很多,短时间内也找不到通往出口的道。 心思流转,也不知他与秦舟是否已经走出去了?赶紧收念,知道自己一旦想起他情绪就会失控,而且以他的本领加上还有秦舟在旁,应当不至于轮到我来担忧。 在与庄主正式启程前我想了一个办法,让庄主找一条绳子绑在我和他的手腕上,这样即使会有先后走入幻层的时间差,那也不会被隔断空间。当然,前提是我们的距离不能隔的太远,否则不管绳子有多长多牢固,恐怕最终的结果都是崩断。 184.陈年旧事 不过要找绳子可真叫犯难,九月天都还很炎热,大家身上也都穿得是短袖。最后庄主把自己的皮带给抽了出来,在自己的手腕上牢牢绑上,我也将另一头绑缚在自己手腕。 抬头间看着庄主那张脸,到底还是没忍住:“我能问你一个事吗?” 可能是因为我说能带他出去取得了他的信任,所以完全没有防备的神态:“什么事?”我将一直揣在兜里的东西摸了出来,顿了顿,问:“你见过这只烟斗吗?” 庄主愣了愣,他定然以为我要问的肯定与眼前这情况有关,却没想到我的问题会忽然跳跃到别的事上去。他低头来看我手中灰黑的烟斗,端详了一阵仍旧神情茫然地道:“没有见过啊,这是......” 我安静地默看着他,忽然就笑了。 庄主疑惑地问我:“你笑什么?”我失笑着摇头:“庄主,现在就只剩我们两人了,出不出得去还不知道,其实你无需伪装下去了。” 有些事挑明了说,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着。沉顿的数秒,空气微凝,但很快就见庄主脸上茫然神色敛去,目录精光直直看着我。 这才是本来的他!而不是刚刚那唯唯诺诺的人。 盯视了我数秒后他问:“为什么认为我在装?” 既然挑破我也无意隐瞒:“当一个人能隐忍二十到三十年,只为达成一个目的时,这人首先心性是坚韧的,不至于这么容易就被现实给击倒。然后,既然圆台处能看到这个山内所有地方的场景,那么我在那块有回音石地方捡到烟斗这事你们在当时肯定都看到了,所以刚才哪怕你佯装着问一下也比全然否认要效果好。” 庄主闻言笑了,“小丫头眼睛和这心思倒是利,我也不瞒你,确实曾见过你手中那烟斗的主人,但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应该有十几年了吧。” 十几年?我的眼睛一亮,这与老爸离家的时间点是吻合的。 “那你可还记得他为什么会来这里,后来又去了哪吗?”尽量不让自己的语气急迫,虽然在我特意问出这件事时已经让眼前这精明的老人心中有数。那是一双历经沧桑又看透人世的眼,很多东西无论是浮在表面还是沉在暗里,都很难逃过他的眼。 只见他眼神一闪了道:“来这里的人无非是为了两种目的:一是为财,二是为名。我不惜花重金广纳能人异士,图的是想让他们帮我破解圆台上的奇门遁甲阵。但前前后后暗地里来了不少人,却始终没有人能破得了,我甚至一度都绝望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露出了苍凉悲哀,可我无心去感怀那些,有个疑一直掖着不敢问的也必须问出来:“之前你说这些人都留在了圆台底下,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目视着前方微微眯起眼,缓缓道:“洞主为保青铜门不轻易外泄,他不但设了奇门遁甲阵法,还设了陷阱。一旦破阵失败,阵眼就会向下凹陷出一个窟窿来,甚至还有一股吸力,在平台上的人不防此变必然会滑落下去。” 那个阵眼我知道,之前初进那空间时就是见庄主坐在圆台的石头上,而被石头堵住的就正是阵眼。他是说那个位置会真的出现一个洞口导致人被吸进里面去? 我听到此处忍不住沉声问:“圆台的下面究竟是什么?” 庄主面色沉凝了下来,低吐了三字:“修罗场。” 听得我心中一惊,早有所料掉下去就代表必死无疑,可没想到他会用这么严重的三字来形容。只听他说:“人在被吸进那洞口后,窟窿就会慢慢闭合,在此期间凄厉的惨叫声会一声比一声小的传上来,最终像死一般沉寂。在多次之后,我大概知道那里面应该养着一群凶猛的东西,能在数秒之内就将人致死。” 我被深深震到了,假如当时我、古羲、以及秦舟三人破阵失败,那么是否也将被吸进阵眼里?只要一想到中间因为我和秦舟没留意而互撞了下,差一点导致功亏一篑就感到后怕。 另外,眼前的这个老人也让我生出毛骨悚然感。他明知破阵会死,还一批一批的请人来,在事前定然不会说失败会造成的后果。当真是为达目的不惜一切,也枉顾别人的生命! 这些念走在心头,却还有一个被噎着的梗呼之欲出,屏了息一字一句:“你只要告诉我,这里面有没有...他?” 庄主笑了,眼神炯炯地看着我,“你先告诉我,这烟斗的主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迟疑了下,答:“故人。” 庄主失笑着摇了摇头,也不来追根问底,口中说:“其实我原本对这人是没有印象的,因为他并非我所请之列,而是跟着另外两人一同前来的。所以在进了这里后他不见了我也没留意,那两人自称道术高超,定能破我圆台奇门遁甲阵法,可最终下场依旧是落下平台。” “那么他呢?” 庄主耸耸肩,“不知道。刚不是说了不曾留意这人了吗?” 我盯着他否决了他的话:“你不可能不知道!” “为什么?” “一来这个地方对你如此重要,你将毕生心血都付诸于此了,即使会对旁人有所疏忽但也必然会在事后想起来;二来你的言行已经表述了对这只烟斗有印象,必然当初曾发生过什么让你印象深刻才会记得十几年前的事。” 庄主再一次将我上下打量,口中赞道:“倒是我小瞧了你这丫头的观察力。”我本不在意他这谬赞,只紧盯着他想听到真实的答案,却不料他下一句出口:“常清是你的父亲吧。” 我浑身一震,惊鹜地瞪着他。 这时候再难压抑心中澎湃,走近一步追问:“你真的认识他?” 庄主长叹一口气说:“岂止认识,这条命都是他救的。” 接下来我从庄主口中听到了一段可称为是离奇的往事,而那主角不是别人,正是我的老爸,超出了我认知中的那人。 他说十几年前来到这里的一共有三个人,老爸是其中之一。由于老爸比较沉默,也表现得很平庸,起初并没引起庄主的注意。而与他同行的那两人却是对奇门术数颇有研究的,山上那个石柱阵法就被他们给破解了,于是当时庄主对他们很是寄托希望,也将全部的重心都投注在两人身上,以至于后来引进秘密通道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发现一直平静无声的老爸不见了。由于老爸之前破阵时就只作壁上观,所以庄主本以为那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人,可见那两位高人却是很着急,要求一定得先找到老爸。 无奈只得派出手下去寻找,但山内遍布奇妙阵法,即使他耗费了十几年精力在此也都没堪透,自然不可能任由手下随处而行。后来想到圆台处可观山内各个地方的场景,于是向那两人提议先行一步。然而,等到一行人来到圆台之上,纵观全部布局却是不见老爸身影。 而那两人也被圆台的奇妙吸引,暂时放下寻找父亲的念头想要开始破阵法。此举正合庄主本意,立即把阵眼打开,让出位置。 这两人确实不是自吹自擂,是有些真本事的。庄主站在圆台之外的台阶上明显感受到空间气流在运转,而圆台上的阵心不断地在移动,起初看二人游刃有余,到后来却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发现总有一个阵眼会被遗漏,然后阵心处又渐渐有窟窿出现。 本身庄主就看得冷汗涔涔心中又焦急,完全不防其中一人突的掠到跟前提住他的衣领将之甩上了圆台,并且那人口中道:要破此阵必须三人,借你一用来填黑口。 这当真是非他所料,而他的手下在反应过来要冲上来时,就听到有人在厉喝:“谁敢上来谁就成这填阵人!”众人迟疑间,庄主已经被那人给拎着到了黑窟窿处,重重将他往那窟窿口上一按,又转身与另一人合力继续破解阵法。 之所以不担心他会跑,是因为那窟窿里面有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给牢牢吸住,无论他怎么用力想往外爬都无济于事。为此他对自己手下怒令来救,但那些人都曾见识过窟窿的厉害,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腿最先被吸进去,然后被臀部卡住,但仍然在继续下沉,因为那窟窿在逐渐变大。只要大到能将他臀部容下,那么他就必然像以前那些人一样滑落进去,甚至在那一刻他都能感觉到沉在底下的双腿湿寒森冷。 他觉得自己引狼入室了,这两个人根本不是为了钱来这里的,他们的目的就只为打开这奇门遁甲阵,完全不顾忌他这个主人的命。 185.幻象迷乱 就在他濒临生死之际也感到绝望时,突然身后有一股力稳稳的提住了自己的胳膊,艰难地回头,竟然发现是那个久寻不到失踪了的人。也正是我的老爸,这时他正嘴上叼着烟斗,神色严峻地在用力要将他从窟窿里面拔出来。 旁边正在游走于圆台上破阵的人急着阻止他,说不能把庄主拿出来,那是气眼,若不堵住阵形无法控制。但老爸没有理会,眼看着窟窿洞开到能将庄主给容下,他沉喝一声,烟斗随之掉落进窟窿,但也在霎那间将庄主从窟窿里面给拽了出来,就地翻滚从圆台上滚落台阶,一直滚到最底下,都被撞得鼻青脸肿的,但至少,挽回了一条命。 随之翻滚下来的还有那两人,他们也在关键时刻逃开了圆台,只不过他们在滚到底下时就口吐着鲜血,显然是元气大伤。 两人愤慨之极,踉跄着起身指着老爸骂:常清,你给我记住,这事没完。 随后二人就一瘸一拐地走了,在见过他们的残忍和本事后,庄主也不敢让人去阻拦,只能任由他们愤然而离。却也因此对老爸感激不尽,不过老爸却是一脸严峻地目送着那两人离去,最终叹了口气说:都是命。 他从地上爬起后也要走,被庄主喊住要感谢他救命之恩。老爸摇了摇头,只对他道:执念不可强加于人,否则必有报应。还有,假如有一天来找我,你告诉她一路向南。 庄主说到此,眸光清明地凝向我,“你就是他说的有一天会来找他的人吧。”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答不上来。听老爸的话意,似乎早知道我会来,也一直在等着我来,可时隔这么多年,却等到了今天我才在这里,若不是发现了那只烟斗我根本就不知道他曾来过。沉闭了下眼,将眼中的酸意逼回心底。 睁开眼时心已冷静,淡淡而道:“走吧,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庄主眼神闪了闪没有再说什么,我先开道跨入那上下幻层的上层,尽量放慢速度,待我站在原地等候时会有忐忑。紧紧盯着绑在手腕上的皮带,感受那力道是否在被拉紧,总算很快庄主也从那边跨了过来,我暗松了口气,看来这方法是奏效的。 之后两人都沉默着向前,谁也没有开口。身后的庄主为何沉默我不知道,我不开口是因为必须全副心神都凝注在这迷宫幻层上,容不得有半点分心。 所有的事所有的话,前提都得是在我们能够走出这个地方才能去寻找和追求。 有了地图的对照,最大的有利点不是能破解这迷宫之乱,而是可预先看到下一处的分岔并能有所选择。而且我有注意到有些地方的黑点像是无意中落下的,但当这些点呈无规律排布时就知道那一定不可能是无意留下的,极可能是机关所在。 因此我可以预先绕开有机关的幻层,走安全的通道。至少到目前为止,始终也没碰上任何危险,只是时间上却磨得很久了。 我看庄主走得气喘吁吁明显体力不支,提议休息,但他却摆手拒绝称自己还能坚持。 拿出羊皮卷来看了看,出口是在左下角位置,这时我们的位置已经从右上走到了左半边,离目标是不太远了。不过后面的路错综复杂,标注可能是机关的黑点也越来越多,想要绕开真得好好动脑才行。 既然他不要休息,我也没再坚持,继续探行在前。其实比起找到出口更忧虑的是,我几乎也将此洞绕行了有一半面积,至今都没找到另外几人。别的不怕,就只怕他们误进了埋伏着机关的幻层,那就真的是生死由命了。 可这谁又能肯定呢?现在我是有张地图在看着走,他们可都连这幻层都瞧不出来。 正自烦忧着,突觉面门有劲风袭来,本能地往后退避而开。只觉眼前一黑影从那幻层裂口处逼近,并且狠厉的一拳朝着我面门打来。我一个矮身,想要环转身体躲避,不防自己手腕还与庄主绑在一起,肩背上被重重打了一拳,瞬间我的半边肩膀就麻了。 疾闪间我用手电光一照,不由惊愕,怎么也没想到那满脸狠厉的人竟然是阿德。 他满身都是血,双眼发红像是已经神智不清了。出拳凌厉且残酷,眼看又一拳打向我太阳穴,而我的身后因被庄主所挡退无可退。我只能捏动手串的滚珠,细丝射出,就在割开对方手腕鲜血淋漓之际,突的阿德被一股冲撞之力给撞在了墙上。 我定睛一看,觉得那抹与阿德一起滚到在地上的浅蓝色眼熟,等走近一步手电光晃过时发现竟是何知许。他将整个身体重量都压在阿德的身上,额发搭在了眼睛处衣衫也凌乱,显得很狼狈。我一个箭步上前急问:“你们怎么了?” 何知许似愣了愣,缓缓抬起头来,目光迷离着看清是我后,表情有些不太相信地低询:“alice?”我点了下头,目光不由落向他身前,那处一滩血迹太过触目惊心了,想忽略都忽略不来,不由问:“你受伤了?” 他愣愣地低头看了眼自己身前,然后反应慢半拍地摇头说:“不是我的血,是他的。” 见他指了地上的阿德,到这时才发现阿德变的安静了,没有再凶残的攻击人,而是双眼呆滞地盯着正上方,眼珠一动都不动。 眼下这情形太过惊异了,我迟疑着问:“他怎么了?” 何知许从阿德身上翻下来坐在地上,喘着气说:“这个地方很邪,我们先后都被隔散而开,起初我还试图要找你们,但后来发现是徒劳就留在了原地。等了不知道多久,他突然就冲了进来神智似不太对劲,看到我就一直追问岑小姐在何处。后来还拿出枪来指着我让我带路去找岑小姐,再后面......”他顿停了下来,看了眼地上的阿德。 我没追问,倒是庄主在后问:“后来呢?” 何知许抬起头来看了下庄主,又再道:“我们碰上了机关,墙缝里会有箭雨射出,可以说是命悬一线。尤其是只要一碰到机关,空气中就好像会有能致人以幻的东西,使得我们神智越来越不清。刚刚我依稀间看到他似一拳要砸向个人,只凭着本能地去撞开他。”目光凝向我脸,眼中忧切:“alice,你没事吧?” 这话该是我问才是,被阿德挟持着胡乱闯在这空间,屡碰机关,他们还能活着真是奇迹。很显而易见,除去胸口他说是阿德的那滩血迹外,他的衬衫袖管有好几处都被划破了,血痕斑斑的。至于阿德,那就是伤得比较严重了,他几乎就成了血人已经看不出哪里有伤口了,但即使这样刚刚出拳也依旧凌厉。 我瞥了眼他右腕,在危急之际射出的细线将他的手腕直接割到见骨,却也不见他有半分疼痛之色。难道他是真的疯了吗? 却听何知许在旁轻声道:“过一会就好的,好像这洞穴里的气流一段一段的,在没有机关的地方就正常,我们的神智就能恢复回来一些。他是因为伤得太重,本身血气上冲所致。” 确如他所言,过得片刻阿德的眼珠就开始动了,环转了一圈后没有作声,目光落定在何知许身上。听到何知许问:“你还能起得来吗?”阿德顿了顿后自个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他不像刚才那般发疯也一直垂着眸,但戾气仍在,我没有放松戒备,手指一直都捏着珠子。 当何知许踉跄着起身时,我才留意到他的左腿上竟然还插着一支断箭,连忙顺手去扶住歪倒过去的他。凝了凝那深陷在肉里的箭头,“为什么不把它拔出来?” 他温和地笑了笑,“这箭头有倒刺,拔出来我这腿就不能走路了。” 闻言我心中一紧,却不能做什么,眼下情形别说是医疗设备了就连最普通的药都没有。现在只有出去了才能获救与疗伤,咬咬牙道:“我们四人都想办法用绳子绑缚连在一起,这处空间每隔一段路都会有分界点成两个不同幻层,一旦选择错误就会走岔,而且回不了头,你们都紧跟着我走。” 何知许一愕,惊疑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没时间和他解释太多,我催促着他说:“先别多问了,听我的就是。你找东西绑住自己再绑住我的右手,我们之间相隔绝不能远。” 待何知许找出一块手帕撕成条状变成绳子相互绑缚好后,我的左右手都有了负荷。地图已无需再翻出来看,大致标记都已经记在了脑中,而且走了这么久其实我也得到了规律:逢上下幻层走上层,逢左斜走斜下,逢右斜走斜上,如此就可有效避开设置了机关的洞穴。 186.幻象再现 原本我们走得还算稳当,接连跨过几个分界点后,四人都还紧密连在一起,可突然一声尖叫不知从何传来。我被吓了一跳的同时,身后开始躁动起来,只听何知许在惊问:“阿德你干什么?”一回头就见阿德拼了命的死拽那被何知许绑住的手腕上绳子,并且把何知许也拖拽着往后走。这么长时间都没见他有异常还以为恢复正常了,哪想到会突然再有变化。 我想也没想地一把拽住何知许的胳膊,不让他被阿德带着走。可就在又一声尖叫传来时,阿德浑身震了震,口中喊着:“是小姐!”就力大无穷地拖着我们往回走。 “不能回头!阻止他!”我急喊出声。 回头无岸,回去了就走进偏差的幻层,再不是按照原来的途径了。 何知许离阿德最近,一听我喊就去拉,可阿德力气大的惊人,直接把他给拽着走了。由于我们都是用绳子给绑连在一起的,一股拽力将我们都给拖着在走,眼看即将拖到幻层分界处,我再也不能迟疑了。 捏动珠子,射出细丝。 但我射的不是阿德,而是他与何知许绑缚在一起的那根绳子。之前是求自保而用细丝伤他手腕,在有选择情形下我不想以这工具来伤人乃至杀人。 用手帕绑成的绳子应声而断,何知许反弹回来,我在后面扶住他的瞬间,只见阿德已经跃过了幻层不知所踪。我们面面相觑,这异变来得太突然根本都不及反应。 庄主问我:“现在怎么办?”何知许也来看我,俨然是要由我做主。 已经发生的没法补救,只能顾了眼前。我一咬牙有了决断:“继续走。” 三人无声而行,心情比之刚才更沉重。除去关于阿德的事,还有刚才那两声尖叫也难以忽略,阿德在神智不清中判断是岑玺,我没法确定,因为那尖叫声超出了正常的分贝,而且经由幻层传到这里本身就不清晰。 不过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眼睛不能穿越幻层但声音却可以。至少能确定,那声音传来处离这不远了。又至幻层分界处,我的右眼皮莫名而跳,心中打了个咯噔,虽然不信这类言说可总有些心不安。顿了脚步从衣兜里拿出羊皮卷来细看,之前何知许并没见过这东西所以在后看到了问:“alice,你拿的是什么?” 我回看了他一眼,无心隐瞒:“是庄主在三十年前挖到的洞主人的羊皮画卷。” 他有些惊异地看着羊皮卷,这种心情我能体会,因为之前看到庄主拿出来时我也是这般。敛静了心在青铜门上寻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锁定之后又将前后周围的途径都看了一遍。 耳边听到何知许在说:“这是宋朝的服饰与装扮。” 我心中一顿,宋朝?有个模糊的东西在滋生,一时间又抓不住,主要还是此刻心难安定。何知许看了片刻后又问我:“你在看什么?” 我指了青铜门说:“这上面隐藏了目前我们所处的这洞穴的地图。”他闻后很惊异,也仔细去看青铜门的刻纹,但过片刻后摇摇头说:“我看不出来。alice,你对图形总是有着超强的洞察力,这是你的天赋。” 其实我的天赋并不是这,而是我的眼睛,但这秘密我除了古羲从未告诉过任何人。 默了片刻我收起羊皮卷对二人说:“走吧。”待他们分别点头后我率先迈进了幻层分界另一边,可当一走进就发觉空间气氛不对,太过凝烈沉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我没法阻止身后两人跟进来,当何知许迈进的一瞬,就觉有个黑影从半空中疾掠而来,含着沉冷的萧杀之气。直觉用手电光划过,然后我整个人都僵住了,眼睁睁看着那把银光闪翼的柳叶刀刺向我的胸口。 我的柳叶刀! 下意识地低头,在刀尖抵及心脏位置时瞳孔急剧收缩,本能的恐惧由心而发。想过很多种可能,哪怕身在这诡异的幻层洞穴内,始终没往生死上去想,更绝没想到会死在一直贴身隐藏的柳叶刀下,而持刀人是......古羲。 隐约觉得心口刺痛了起来,我怔怔地看着那只熟悉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曾经很多次将我的手捏在掌间的,甚至在这洞穴内分开前的一刻,还是暖融相贴紧紧抓握。 突觉肩膀被旁推了把,耳边听到清和的询问:“怎么了?” 我怔了怔,缓缓侧转头,眼前一张脸离得很近依稀熟悉,等眨眼看清后认出来是何知许。茫然环转又低头,不禁去摸心口位置,哪里有什么古羲,又哪里有刺入心脏的柳叶刀? 我是怎么了? “你刚才双目瞪着前方一动不动,何先生唤你也不应。”庄主主动道出刚才情景。 幻象......脑中浮出这两字,可是明明走对了幻层,何故会出现这症状?关键是为何就只有我产生了,而何知许与庄主却好像没事? 心中沉念而过,不想去解释刚才经历了什么,只道:“我没事,咱们尽快离开这一层,有些诡异。”确实空气中的气氛如我踏进时一般紧凝,相信幻象的出现绝不是偶然。 然而就在我们走到中段时,庄主突然浑身抽搐着软倒在地上,我和何知许都惊了一跳,俯身要去扶他,可他却紧抓着我的手臂眼神迷离地喊:“娟子,是你吗?你来找我了?” 我与何知许对视一眼,他好像在转瞬之间就意识不清了,娟子是他妻子的名字?他的嘴里还在说着胡话,显然是把我错认成他妻子了。我看了看四周,对何知许道:“我们扶着他前后横着走,这里不能久留,空气中一定有什么东西会影响人的思维。” 何知许点点头,由于通道狭窄只能微侧着身三人横向而行。再到分界处我没有迟疑地跨过那面,发现另一边的洞穴要宽了许多,回头就去拽庄主与何知许进来。 等见他俩都有惊无险地进到这边时刚松了一口气,突见两人目光纷看向我身后,立即心知有异并反应极快地转身,但就在转身之际只觉脖上一凉,我全身僵住了。为横在脖颈间极薄的柳叶刀片,为刚刚滋生幻象中近在眼前的那个人。 我不确定了,是又一次进入幻象了吗? 可何知许的惊喝声传入了耳膜:“古羲你干什么?”紧随着是一道人影晃过,朝着我身前扑撞了过去,脖上一刺疼,眼前颀长的身影连带着刀片都被撞开了些距离,我轻轻抚摸过颈,低头去看,指上鲜红如血,不是,是真的血。 当手上被拽动,身体朝前倾时我恍然抬眸,看得那去撞开的身影竟是庄主,他口中还在喃喃喊着:“不许你伤害娟子。”何知许从旁拖住我的手并且以身挡在了前面,毫不畏惧地与那人对峙。 寡凉的目光从前往后,最终落在了我的脸上,嘴角一勾无限讽凉地道:“倒是时隔几瞬当刮目相看,现在身旁都有两个护花使者了?” 心中一抽,眼前那斜依在墙上的人真的是古羲? 可如果是他为何......我的指尖还有着粘腻,鼻前飘着浅淡的血腥味,这些事实都在告知我刚才的是真的,他真的用柳叶刀划伤了我。我的震惊不仅于此,还有在前一个幻层所经历的幻象竟然在这一个幻层里得到应验,即使伤的位置不同,可那个人却是货真价实的古羲。 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已经与秦舟出去了吗? 古羲眼神一厉,目光直射而来:“还不过来!”我习惯了听他话,一下令就要走上前,却在迈出一步越过何知许肩膀时发现手腕被他抓在掌间。他的指腹很柔软,不像古羲那般坚硬,可力道却很紧,半点都不退缩地拉住我道:“愿,别过去。” 听那称呼再度心漏跳了半拍,下意识去看古羲神色,昏暗灯光下那面无表情的脸无法辨析喜怒,但看过来的眼神却极其危险。凉飕飕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我们双手相连处,顿有种如芒在刺的感觉。听到他用极端讽刺的语调问:“亲密到要把手都绑在一起?” ......霎时我明白古羲是瞧出了端倪来,只是他的脾性看不得我与何知许这般走近。我正想去挣脱何知许的手,突听前方暗处传来一声抽噎,紧随着是一阵躁动并语不成声:“不...不要...阿羲快来救我......阿羲你在哪?”听这破碎的声音很像是岑玺的声音,也见古羲眉宇蹙了蹙就转身回走,我立即用手电光紧随而照。 187.一层一魔障 看到他走出十多米时弯下腰去,突的两条雪白的胳膊圈住了他的胳膊,破碎的语声不断在喊着他的名字。只光照闪过就将光束移开了,身旁何知许也立即尴尬地背转过身来面朝我,他眼中有着与我一样的疑惑。那处古羲所在的位置,地上确实躺了个人,而且刚才光闪那一下也看清是岑玺了,但...她好像衣衫褴褛,雪白的手臂与腿都露了出来,地上则是衣服碎片,就像是......刚刚遭受过**一般。 可是,古羲?怎么可能?我直觉就否定了这个念头。 但这里还会有什么人对她进行侵犯呢? “我叫你过来,没听到吗?还是,你想我抱她?”凉凉的语声再度传来时,我朝何知许使了个眼色解开了那根绑带,示意他先照看一下庄主,随后就朝着古羲那边快走过去。 到得近处我把手电光直射在地上,反光照映下也将岑玺的状况大约看清了。也不知是否惊吓过度她的神智好像有些不清楚了,满脸的惊恐并死死抓紧着古羲的手臂。本身她穿的是水袖上衣和高腰阔腿裤,此时两条袖子都成碎片躺于地上,包括她胸襟前的衣片也有被抓破露出锁骨和胸前一片雪白肌肤,但在那处还有几道血痕。 想起之前听到的两声尖叫声,难道真的是她发出的?那当时是遇见了什么人将她变成这般?目光不禁去看古羲,他本是一脸不耐地沉着眸,感受到我的视线就抬起头来,目光在我脸上刮过后就讽笑起来:“你不会以为是我把她给强了吧?” 我避开他那迫人的眼光,垂着眸轻声说:“不会。你古羲要女人无需用强。”更何况假如换成是他,岑玺也不至于叫到那般凄厉而这时也不会死死扒住他不放了。 却听他冷哼了声,以足以让身后何知许也能听到的音量凉声宣告:“回头出去了我定毫不犹豫就把你强要了,我倒要看看烙上了我的印记还有谁敢觊觎?” 能把这种事当着别人面宣布的也就他古羲而没谁了,我又羞又窘,而且还恼。 幸而身后何知许并没应接他话,见他在敛眸间手拂过岑玺扒着他手臂的手,立即岑玺的双手就垂落下去。他甚是不耐烦地对我低令:“找件东西把她先包起来。” 很想朝他翻白眼,我上哪去找东西来裹住岑玺的身体啊,大热天的身上穿得都是一件,又没外套之类的。当我目光刚划过他上身的衣服,他直接瞪我:“想都别想。” 我也就是瞄上一眼罢了,还没想他当真把上衣脱下来给人穿呢。就在这时只听何知许在后道:“用我的衬衫吧。”话落就觉有衣物从空中抛过来,正是何知许的那件浅蓝色衬衫,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里面还穿了件白色背心,脱了衬衫后显得很单薄。 回眸间心头一凛,古羲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比之刚才还要让人慑缩。我立即低了头,把岑玺半扶起来帮她穿上衬衫,这期间身旁那人并没伸手要帮的意思,直到我在扣扣子时突的岑玺抓住了我的手,并且指甲都抠进了肉里。 我抬眼去看她的脸,见她双目瞪圆着看我,其中除了惊惧还有怨恨。 下一瞬她就痛呼出声,抓着我手的掌也松开摔落于地,腕上有一块极明显的乌青。 我快速抬眸瞥了古羲一眼,他的身体微微后仰靠在石壁上,脸上却面无表情。明知刚才是他出了手但也觉心底发寒,他这样子是真的被惹毛了吗? 帮岑玺将余下扣子都扣上后觉着气氛太过凝固,哪怕这会满心的疑问,也没有人愿意要打破沉默。倒是岑玺好像渐渐恢复意识过来,开始嘤嘤抽噎着。 也听身后传来何知许的语声:“庄主?” 我回过头,发现庄主坐在地上神情恍惚地看着这边,片刻后疑惑地问:“我刚才怎么了?”一听这话就知道他是清醒过来了,而且还记得刚刚发生的事。 默了一瞬,我说:“刚才你应该看到幻象了。” “幻象?怎么说?”古羲在旁挑出问题来问,神色不明。 觉得应该先简单把这洞穴里的结构讲述一下,否则不好解释这怪异的情况。于是我道:“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有很多幻层,每一次向前都有两个选择,分属于不同的空间。在刚刚我们进来这的前一个幻层内,我怀疑有某种像青铜门外**类似的介质在空气中,能导致人的思维产生幻象。” 古羲听后又问:“你也有了?” 我身体一僵,默点了下头,祈祷他别继续追问,可显然老天爷没听到我的祈祷声。 “你看到了什么?”他等我片刻见我吱吱唔唔不答,讽笑了再道:“不会是看到我了吧。”有时候极力想隐藏什么,但通常身体潜意识的语言却瞒不住,我的眼神只微微一闪就被他给抓住了,他挑了挑眉笑得无边讽凉了道:“看来还真是,说吧,幻象中我怎么着你了?” 我低了头不去看他,可下巴却又被他用手指给抬了起来,并继续逼迫着问:“怎么?这么难以出口?”我心头一烦躁将他的手打掉,恼声说:“幻象里你做了刚才相同的攻击,区别只是你拿我的柳叶刀直接刺进了我的心脏!” 他的眉宇蹙了蹙,眼神凌厉锁定我,“所以你觉得刚才是应验了?” 心思之敏锐当真无人能及上他,我一念之间的想法都立即被他给知晓了,而此刻我无论是否定还是迟疑都是承认。可那确实我所想,觉得是这空间诡异的让人感到心惊,并没有怪他的意思。 哪料他却轻笑了声,冷绝了的黑眸平平缓缓越过我落于我身后,淡声问:“既然你说中了幻象,庄主也刚从幻象里醒来,那还有一个人呢?” 我怔了一下,经他提醒这才想起好像三人同行,但就我与庄主有产生癔念,可何知许却一直都是清醒的。假如说空气中真有那能影响人的介质,不是应该三个人都会沉入幻象中? 青铜门前古羲说那设置了六道**阵,当时除去我和他两人外,其余所有人都沉入了心魔包括何知许,那为何这一次他却是唯一清醒的? 我也回过了头去看何知许,他穿着背心就蹲在庄主的旁边,昏暗的光影里显得清清冷冷的,不过与我对视的目光依旧和风如煦。他冲我摇了下头坦然而道:“刚才我确实没有产生幻觉,但原因我也不清楚。” 这就奇怪了,依此看来问题很可能出在我与庄主身上。 将目光来回递转,寻找着他与我们的不同处,最后落在了他被划伤的手臂以及还中了断箭的腿上。我忍不住轻抹脖颈上的口子,隐约血迹在指尖,有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又再想及之前何知许说与阿德的经历,隐约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唯一的不同之处:何知许受了伤,而我与庄主却都没有。在那之前,何知许与阿德在一起时两人也曾遭遇幻象,而阿德甚至神智都变得不清,可在后来却慢慢平静下来。直到岑玺的尖叫声传出,他像是再此陷入疯狂。 但其实这时候阿德并没有疯,只是对岑玺的关心度超出了他理智,让他即使身受重伤也顾不得眼前要去寻。再说回我,幻象突来时是何知许推了下我,让我清醒过来。 所以,幻层空间里能造成幻象的介质一定存在,但是血气能使人清醒。 低头去凝看岑玺,会不会她也堕入了幻象空间从而产生心魔,然后眼前这一切其实是她自己所造成,并非有外来侵袭者?那么古羲呢?他又是为何在我迈入这一层后突然对我攻击?也被幻象操纵了思维但在关键的霎那清醒过来发现是我,所以才没真正下狠手? 各种疑问在脑中翻飞起来,像个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可古羲一句话就扼制了我所有的念想:“一层一魔障,由心向外。” “什么?”我怔愣着问。 他瞥了一眼我,“既然你都瞧出其中原理了,难道还没想通?”我莫名地摇头,一般如果他不在的时候,我还觉得自个脑子是够用的,可到了他跟前就像停止了摆动的钟摆一样不会运作了。只听他又问:“那你可有发现某些地方设有机关?” 这个我知道,羊皮画卷上有所标注,何知许与阿德的遭遇也应证了我此推断。见我点头后他噙着一抹孤冷的笑说:“你是否认为只要避开这些藏有机关的层就是走了正确的路?” 我确实如此想的,也按照这般做的,可看他的神态似乎另有文章,一时间都不敢点头了。 188.心之所向 只见古羲不无嘲讽地道:“我可以告诉你,你一直在走一条错误的道。假如不是她的叫声喝醒了你,恐怕你会永远环绕在这空间直至心魔完全控制你的思维。” “我不懂,我哪里走错了?”避开可能会发生危险的机关层,怎么到他嘴里就是错路了?还有这一路过来,不是都没事,就只有在上一层时有过短瞬的幻象出现,不过被何知许推过后就醒过来了。但这并不能证明我选择的路是错误的啊? 可古羲摇着头不赞同地低斥:“执迷不悟!有想过为什么每次幻层分界是两个选择而不是三个或者四个?又为什么总是一层暗藏机关或埋伏一层却完好吗?真觉得破这六十四幻象阵法如此简单?” 我被问住了,如果他不是这般特意指出来,就真的想当然这么以为了。可仔细一想,也觉得有些蹊跷了,因为每一个选择看似我是看过羊皮画卷后作出的正确选择,可却也是两相分析之后潜意识里会作出的唯一选择。以这处洞主人的心思慎密程度,焉能确定不是他一早就设定好的局? 我沉了沉心,虚心向他求教:“那你说是什么原因?” “很简单的道理: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但看到的天堂不见得就是善,看到的地狱也未必就是恶。这就是心与勇气的选择,你只要仔细回想,假如你选择了有机关设定的层,是否早已抵达了出口?而你选的道却是绕了一大圈,也在渐渐走入阵法内的心魔幻境之中。” “那如果我一直这样走下去会怎样?”羊皮画卷上离出口就只剩一小块位置了,我甚至都能在脑中勾勒出走出去的路线了。 却听古羲缓缓道:“你会成为又一个守阵人。” 我一愕,守阵人? 他目光划落地上的岑玺,“你当她是怎么变成这样的?或者你仔细回想下这一层是否偏离了你原本走的轨道而遁入了机关层?” 我当真去回想,基本上这里面的规律有些被我摸着了,上下层选上,上下斜层选斜上,可刚刚......我好像真的就选择了斜下。怎么会选错了?明明我...... 心底开始升出一种恐惧,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当时明明脑中想的是走上层,可在脚迈动时却跨进了下层,于是进到了这里。为什么我的脑子与身体会不协调?所以其实我已经走偏了原来轨道,而走进了这个机关层?那么,机关呢? 我这反应瞒不过古羲的眼睛,他抿了抿唇角道:“显然你已经发现自己的行为不受思维控制了,还觉得自己是对吗?当越临近出口处,所设障碍就也越不再是固定意义的,会由静变动,由死变成生。” 心头震了震,顺着他的思维我迟疑而惊惧地问:“所以,你们刚刚在这里碰到的不是机关,而是活的......人?” 他用一根手指摆了摆:“错,是她碰到。我赶来时只看到掠蹿而出的影子,不过空间中潜留的侵略与进攻气息还在。”这也是他为何在我一脚迈入时对我攻击的原因吧。 我的心思被他立即洞察,听到他轻哼了声说:“我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连你都看不清,给你留有条血口是让你神智迅速恢复过来,现在你可还有思维错乱的感觉?” 咦?他的意思是早已洞察血气能破空间幻象?那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没问,我怯懦着稍稍靠近他一些小声问:“那你怎么会在这里的?”语音大约就只有我俩能听到,加上我有些忐忑的表情看着他,清楚的看到那双漆黑的瞳仁里的自己挺怂的。 不过倒是莫名取悦了他,只见他嘴角微勾了下,忽然凑近过来在我耳畔低道:“你觉得我会放任你跟姓何的单独在一块吗?”气息吐在耳廓上,伴随着他那磁性的嗓音,如果忽略那危险的语调的话,此时情形当真很暧昧。事实上,落在不远处两人眼里的我们是暧昧的,而且古羲在说完后还用牙齿磕了下我的耳垂,一阵疼意中夹着酥麻蹿遍全身。 我一个低头想要去避闪,却对上一双清冷幽怨的眼,心头一凉,岑玺。 从她的神色看不再像我们初进来时那般歇斯底里,甚至那眼神看得人心寒,是......已经清醒了吗?古羲也留意到了,垂眸默看了片刻开口:“如果醒了就说说刚才的情形吧。” 在很多时候我知道古羲其实是残忍的,只是他这残忍没有用在我身上。而这刻我看到岑玺的眼中划过一抹沉痛与忧伤,她刚刚所经历的让她情绪一度崩溃,可古羲却在她初清醒时就直截了当追问,完全没有给与缓冲的时间。 我以为岑玺会沉默,但她在转开眸光后幽声而沙哑地开口了:“是一头怪物,它......全身都长满了毛。”古羲顿了顿,问了个更残忍的问题:“它欲图侵犯你?” 这时候我都觉得不忍了,极明显的岑玺全身在颤抖,出来的声音也带着颤意:“它...它将我扑倒,撕碎我身上的衣服,我无论怎么争扎都被它死死压在下面。” “身长或身高以及体型描述下。” “它能站起来走路,速度极快,身上长满了毛,大概有你那么高的个子,体型中等。” 忽然发现是我多虑了,虽然看起来岑玺的样子很孱弱,也受到不小惊吓,可她的冷静与理智却非常人能及,还准确地抓住了那怪物的特点。 我看古羲听后若有所思,忍不住问:“那是什么人?” 却立即被岑玺提高音量厉声否决:“那不是人,是怪物!”我噤若寒蝉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她要如此强调,而古羲沉了声道:“是人还是怪物等见了之后再作判断,能起来就出发,留在这只会增加隐患。” 这时岑玺的眼神中又露出悲意,盈盈看着古羲幽声说:“你就当真无情到如此,连扶我起来都不愿吗?” 我没有多余地去想帮忙,而是往后退开了一步,而这一步却被古羲狠盯了一眼。不过他目光划过我耳就笑了,下一瞬伸手一拽岑玺的胳膊把人从地上给拉拔起来,却是蓦的一顿。 由于我就在旁边,将他此刻的举止与神色都看得一清二楚,尤其是那一瞬我心有灵犀般地知道他在想什么。目光滑落于岑玺的手腕,那处光裸的肌肤白皙之极,但却少了一样东西。 不过古羲没有露出分毫异状,也真如了岑玺的愿将她给扶了起来。我看到岑玺在起身后就顺势靠在了他肩膀上,这时候情况不同也计较不来。 耸了耸肩也直起了身回走向何知许那处,明显身后凌厉的目光尾随而来,我学着某人牵了牵嘴角。不过走到这边时我只对何知许低询:“腿伤还能坚持吗?”刚才回头时就有见他几度眉头轻蹙,显然是腿伤难忍而致。 但他仍然温和地冲我笑了笑说:“没什么事,他说得是对的,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快离开为好。”我点了下头,伸手将垂在他腕上的绳子又绑回我手腕,又看了看庄主见他神智清明也就放了心。 这次古羲倒没有多说什么,只冷扫了眼我们的手腕就背转身往前走。没走多久,我目力所及能看到前方又到分界点了,本想提醒古羲,却看他停了下来。 待我们走近时,听到他头也不回地道:“再给你做一次选择:心还是勇?”无疑这话是在对我而言,心代表的是表面看似安全实则却迷失心智遁入心魔的上层,勇则代表暗伏了危机的下层。若在之前不知时我定然毫不迟疑就选择了走上层,而这时我却犹豫了,心魔幻象我已经领教,前次是有何知许的血气给将我拉回来,万一如古羲所说的拉不回来呢? 我环视身旁诸人,一咬牙道:“勇!” 古羲沉笑了声说了四字:“心之所向。” 意思这是......正确选择?但我看他抬脚时再忍不住问:“你是不是也能看到这幻层分界面?”古羲回眸,似笑非笑了道:“气流浮动如此明显,又何必要看?” 他在这般说时带着独属于他的自傲,假如不曾接触过他的人一定会认为太过狂妄,但我却知道他并非口出狂言。记得当初在地下围城时,当时也是身处幻阵之中,而且并无照明在周遭漆黑的情况下,他却能如入无人之境般带着我走在其中而全程都没遭遇到任何危险。当眼睛看不见时,耳朵最是灵敏,并且就连我都能感受到明显的气流浮动。 所以这刻他说能感应到分界点处上下两层的气流浮动,我并不觉得有疑。倒是有个疑问刚开始忘记问了,他的意思是在我独自回头后即使生着气也还不放心再回来找我,这一点其实让我挺窝心的,但这个地方是回头无岸的!那会我回头走了才真实明白这道理,就是说即使他也立即回过头来找我,其实也是不可能走进我所在的幻层。 既然如此,那他是怎么尾随着找到我附近来的?难道是巧合? 189.怪物 我怎么也没法将“巧合”两字与古羲联系在一起,他能出现在我附近必然是有绝对的原因。不过此时去问也不方便,只能隐忍在心中暂时搁浅。 在看到他带着岑玺先走入下层幻层时,我心中有那么一瞬的抽紧。之前我想的不被这幻层隔离的办法是几个人用绳子绑连在一起并且不要离得太远,可与古羲却没有连着,依他对我们行为的不屑就算我提出也定是被否决的。所以当看到他的影像即将消失的时候,我比较急切地走上了前,基本是追着他的脚后跟迈入的,可当脚掌着地时我就全身僵硬了。 用古羲的话说就是......气流不对!可一脚已经迈入,就算这时缩回我也回不到原来那个幻层了,迟疑不定间我就一半站在分界点这边,一半站在分界点那边,脑子一片空白。 很多时候当机立断这四字决定了命运,而我恰恰就输在这上面,所以当有一股蛮力从我看不到的视角里冲撞过来时直接就把我给撞懵了!转而脑中惊骇的只剩一念:我被撞回头了! 手腕上缠绕的绳子几乎就在一瞬间被崩断,手上的手电筒也因为猝不及防而脱手,却偏偏不是滚落在这边界内。所以身处的这空间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而那股冲撞之力却没有停缓,准确地说是扼着我的双肩在往后疾掠。 中间一度我试图抵抗乃至攻击,但无论我挥出去的拳有多重都像打在了一块软石上,对方无动于衷甚至速度不曾有减。到后来是直接把我的人从地面给提了起来双脚腾空,这时候没了视觉的凭借,我也隐约能感受到气流变换了。 心在层层坠落,已经数不清倒退回了几个幻层。之前就有过研究,前进有上下两层选择,后退就只剩了一层界面,但没有具体尝试。 无意中手指摸到什么,猛的想起自己腕上的金丝楠木手串,立即毫不犹豫地朝着身前攻击。只听嗤的一声,握着我肩膀的力量松了,我乘机一脚踹出并用力一蹬,成功挣脱束缚而踉跄着双脚落回地面。 射出的细线并没收回,还不知缠绕在什么上面,一股强劲的力正在拉扯着要将我拖拽过去。我右手手指得死死摁住手串才不至于让它被拉飞,左手则抠进石壁之内,但仍然止不住脚在向前移动。 如此不是办法,我必须得下狠手。古羲的这串手串并非只单一那颗珠子里有细线作为武器,当连珠拨动时那根细线会如割据般地旋转。我有用苹果来试验过,眨眼之间那只苹果被搅成碎屑,其威力是让我目瞪口呆的。 当我拨动手串时,明显听到一声叫,紧随着缠绕细丝的力骤然消失了,细丝也收回到我的手串之内。我警戒地盯着黑暗中,没了视觉,又没有古羲那般灵敏的对气流的感应力,我只能全神戒备并仔细倾听前方动静。 似乎刚才将对方伤得不清,不断听到呼哧呼哧的重呼吸声传来。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知道究竟这个对我造成攻击的是什么,但可以肯定是有生命的。 刚才岑玺说她遇上了一头高约一米八全身长满毛的怪物,前方那个会是它吗?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在脑中衡量是主动进行出击还是以最快速度穿越幻层,逃离这只凶猛怪物?刚刚我有数过,连退三层幻界,现在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身处何处了,而且又失去了灯光没法去察看羊皮画卷。 突的有个细小的撞击声叮叮传来,打断了我的思维也吸引了我的注意。从声音传播距离来判断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而且靠近于石壁,我凝目看过去,好像隐约看到有什么在一闪一闪着绿光,声音正是从那处传出来的。 察觉到对方的侵略气息似乎有变弱,可能刚才被我手串伤得不清。 会觉得奇怪它到底在撞击什么,这么小的声音应该不至于是用来召唤同伴。忍不住悄然走近一步,想看清那闪着绿光的是什么东西,不过就当我想移动第二步时,突的不敲了,然后发生了个让我绝然意想不到的事。 只见那抹绿光从空中呈抛物线向我这处划来,我本能地朝后大退了一步避让,只听叮的一声清脆落在了地上。目光紧随而下,隐隐的绿光从幽黑中散着,没有预想中的危险。 静默了好一会,听着那处的呼吸渐渐平复了却再没有任何进攻意识,而地上那抹绿光就幽静地躺在那。我迟疑了下,走前一步顿住,在感觉不到侵略气息时快速弯腰操手扫过地面,指尖触及冰凉与坚硬随之还有柔软的细绳,等我将之捏在掌中再站起时已然知道这是什么了,也确定了身前隐在暗处不动的正是岑玺之前遇上的那只怪物。 因为我手上拿着的正是岑玺遗失的那条手链!绿光是红绳上绑的翠玉钥匙发出来的。 指尖摩挲着那玉钥匙,从手感上与我的玉哨子不相上下,甚至我低头去看衣领之内,也依稀能看到有隐约的幽绿光发出来,只是被衣服给盖住了。 对玉石我不懂鉴定,无法肯定这两块玉是否同等质地,但可以肯定岑玺这把玉钥匙一定价值不菲。却在之前被这头怪物给抢了,我不懂的是它为什么要把它抛过来? 又静默了一阵突的前方传出骚动,攻击性不明但听着声音像是在来回地走。突听地面骨碌碌的滚来什么,位置准确地停在了我的脚前,这次我不敢贸然去拿,却听到那怪物发出了声音,不由一怔,怎么有些像猿猴的叫声? 它始终都没有靠近我,就是见我一直没动就从地上捡了小石头朝我前面抛掷。后来我大概明白它意思了,是在提醒我拣刚刚滚过来的东西。 在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耳力通常要灵敏,所以刚刚滚动物所到的位置我有记住,既然在经过这么一会时间了也没有动静,应该不可能是弹药之类的东西。先用脚尖去垫了垫,发现其形状圆滚且长过脚掌,心中蓦的一动,有些不太置信地立即弯腰。 等手指触及熟悉的塑料质感时,我当真是惊讶之极。那把遗失的手电筒居然也被它给拿了,而且踢还给了我,它这是在向我示好吗? 我在拾起来后迫不及待地打开,立即有光束射出,下意识抬头却差一点把手电筒给丢在了地上。在离我五六米远处一个人形怪物赫然在立,它的头上与身上都长满了长毛将它的脸都覆盖了,相信在这般昏暗的光线下无论谁看到它都会被吓一跳。 长毛之后有双闪着幽光的眼睛,正灼灼盯在我身上。它确实是直立着的,身高有古羲那么高,但身形却比看起来单薄的古羲要壮了两倍。我用手电光照过去,它也一动不动就靠在墙上看着我,光束下移,发现它有一双与人类似的手,不过毛太长看不出皮的颜色,这时它正一只手捂着另一只手,而那被捂着的手还在滴着血。 不用说伤它的人正是我,隐约可见伤口处的森森白骨,刚那一下应该几乎都快把它的右手腕给割断。视线再往下时我不由一愣,它居然在臀部不知道用什么给围了一圈黑乎乎的遮住了下方。心中暗暗惊奇,一般动物是不会有羞耻感的。 忽然它“呜”了一声,然后朝我走近了一步,我本能地往后大退一步并防备地盯着它。 它停了下来,又朝我呜呜叫了两声,长毛之间看过来的眼神显得有些哀怜,它还伸出那只受伤了的手,像是在指控我将它给伤了。 尽管眼前情形诡异,但从空气中的氛围里我感觉不到它的半点敌意,所以当它再度朝我慢慢走来时我没有再退缩,只定看着它暗中戒备。 凌厉之势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我都未及反应,就在那怪物离我一步之遥时突的古羲身影从它后方出现,重重一拳挥向它的后脑。这时我就是想阻止也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却不料怪物的反应并不慢,它的脑袋往旁一偏竟避开了那一拳。但古羲一个垂拳,狠狠打在了它肩膀上,它吃疼龇牙咧嘴,目露凶光的回头就是一掌。 古羲没有硬接它那一掌,朝后疾掠而开,怪物转身追进与他打在了一起。 190.怪物(2)【三更到】 古羲的身手我不是第一次见,他出手向来快狠准,手段干净而残酷,比之那些有套路的格斗招式还要刁钻和有效。但我见他与怪物在对打几个回合后似乎放缓了速度,竟然一板一眼的与之对招起来。更令我惊奇的反而不是古羲,而是那怪物,它居然不是胡乱挥拳,而是有章法有招数的,每一拳与踢腿间的配合都恰到无间。 这头怪物居然懂武功! 眼见古羲一个登天梯从怪物的身上踩踏着而过又在空中一个纵身飞跃而跳,稳稳落在我身前。怪物反应慢了一拍后回头,原本凶狠的眼在掠及我时却缩了缩,它没有再继续攻过来。 刚才在见到古羲出现时又惊又喜,但他与怪物在斗我不能分他心,这时看暂时安定下来走上前一步问:“你怎么会找过来的?” 他回眸看了我一眼,将我上下扫过后道:“倒是我多虑了,你似乎无论处在什么境地都能悠然自得。” 噎了一下,想到什么从兜里掏出那根岑玺的手链,“你看,这是它刚刚丢过来的。” 古羲眸光一闪,当他要伸手来拿时突的那边怪物发出了声音,我们侧转头去看,只见它龇着牙嘴里喷着气像是很愤怒。我回看自己掌心的玉钥匙,它不会是不允许古羲碰这手链吧?果然当古羲缩回手时它就平静了。 这当真是匪夷所思,为何它愿意把这玉钥匙给我,却不允许古羲去碰一下? 想问古羲,但见他若有所思地盯着怪物看,突的他笑了,问道:“知道它是什么吗?” 我迟疑了下说出早在心中的答案:“应该是猿猴一类的动物。” 但他摇头,“猿猴是不可能长到这么高大的,而且你有见过进化这么先进的猿猴吗?”我愣了下,狐疑地看了看怪物,“那它是什么?总不可能是......人吧。” 古羲嗤笑,“你有见过长这么多毛的人?” 自然是没见过,但它到底是什么物种?只听古羲轻吐了三字:“类猿人。” 类猿人?我就算历史学得不精,也知道猿人早就灭绝了,怎么可能会跑出一个到眼前来?可看古羲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而且他还在猿人之前加了个“类”,是有其蹊跷? 果然听到他解释:“类猿人,顾名思义就是与猿人相类似的一个种族。浅白地来讲,它是还没有进化完全的人类,但从它能耍一套有板有眼的拳法,显然是已经有了人类的智慧。” “你是说它还自己领悟了一套功夫?” 却听古羲道:“它的智商还没到那程度。”我顿了顿,有些不可思议地再问:“那你的意思是它的功夫是被人所教?”在看到古羲的表情后就知被我说中了,脑中立即出现别的疑问:这个教它武功的人是谁?而它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六十四幻象阵中? 正在盘思中突然身前一闪,古羲竟在我猝不及防时又蹿了出去,我惊愕地抬眸,见那类猿人也一时没防,更也没料到古羲的速度可以那么快。 只不过眨眼,古羲已经掌贴于它的脖颈前,而他的掌中正是我那把柳叶刀。 类猿人本欲抵抗,但古羲眉都未皱就在它脖颈上划过一刀,立即长毛断落有血喷出来。它看向古羲的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恐惧。已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相比于我,是凶了百倍,而且还可能会在下一瞬将柳叶刀直接插入它的咽喉。 看了这一幕我下意识的摸了摸手腕上的珠子,心想倒是反过来了,我使着他的手串,而他却持着我的柳叶刀,尤其是他耍着竟然比我还溜。 当然我知道古羲是不会真的就这么杀了那类猿人的,他此举只是起到威慑作用。只见他嘴角勾了一抹浅笑,淡淡问:“你能听懂我们说话的吧?” 类猿人不动,长毛之后的眼睛看看我又看看他,最终视线落定在他脸上。 古羲又道:“等下我问你问题你也不用说,只要点头或摇头就行,明白吗?” 奇迹般的,它在沉顿了数秒后果真点了下头。至此我对古羲佩服的五体投地,它果真能听得懂人说话。 “你是负责守这最后阵眼的?” 当看到类猿人迟疑着点头时,我惊愣住了。也没时间给我深思,因为古羲又在问:“你的主人离开了?”这次类猿人很快就点头了,古羲再问:“他给你的终极指令是什么?” 我心中一动,怎么他不问是否题了?这样要让它怎么答? 看到类猿人朝我看过来,眼神难辨其意。古羲一翻掌将柳叶刀收了,也不顾忌后背露于外就背转身走了过来,不过我看类猿人在被他刚才那么一吓后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到得近前他问我:“看出什么明堂来了吗?” 我摇摇头,事实上疑惑更多了:“为什么它会是守阵者?这个阵法不是应该有上千年以上历史了吗?它是什么时候进来的啊?还有它的主人又是谁?” 对我的一连串疑问古羲的态度是抿了抿唇浅笑着道:“你不妨先想想他为何对岑玺那般攻击,而对你却没有的原因。” 虽然不明白他为何转移了话题,但仍然依着他的思维而想,目光触及类猿人的手后道:“应该是因为我将它伤了的缘故。”古羲顺着我的视线也瞥了眼它的手,却摇了头道:“那不是主要原因,真正的原因在你身上,或者给你个提醒吧,它有否像刚才与我厮杀一般对你出过手呢?” 我想了想,发现答案是否定的。最开始我以为的攻击,其实就是突然冲撞过来并把我携带着倒退,这期间假若它像刚才对古羲一般,那我都不及防备定然要被它的拳头打中。反而是我以为它要攻击于我而使用手串里的细线对它作出抵抗。 古羲这般问法一定有其理由,而且似乎它的行为确实先后不一,甚至到后来还有些向我示好般先把岑玺的玉钥匙丢过来,又将手电筒也丢给我。 如果没有对比,是察觉不出前后区别的,包括刚才它对古羲也只是慑于威势而不敢有所动作。那到底出于什么原因它对我存着善意呢? 我再度摇头道:“我想不出来,你直接告诉我吧。” 古羲一副早就料到的表情,却说了句让我怔愣的话:“因为你身上有它主人的气息。” “啊?主人的气息?”这答案也太无厘头了吧,我与它非亲非故,更是第一次碰面,怎么会有它主人气息呢?还有刚才就听他问它主人是否离开了,“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啊?” “你觉得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一个类猿人守这六十四幻象阵最后的阵心呢?” 听着他不答反问,心底某处有个诡异的念在慢慢滋生,可是连我自己都不能置信......“你别告诉我你说的主人是这个山洞的洞主吧?” 他浅笑幽然地看着我,“那你觉得还有谁?” 我有些发懵,侧转眼指了指类猿人,“你的意思是它......活了千年以上?”这话我说出来都觉得难以置信,可是看古羲那幽深双眸里的涵义,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有种见鬼了的感觉,怎么可能? 等等,刚刚他说类猿人之所以没有真正攻击我并且向我示好是因为我身上有它主人的气息,不就是说我有洞主人的气息?可是那是个从羊皮画卷上衣装鉴别了是至少千年以前的人,我怎么可能会有他的气息? 只听古羲笑着道:“它活没活过千年,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它定然是这个阵法最后阵心的守阵者,那阵存在了多久它就也活多久了。至于你心头的疑惑,”他低扫了眼我,“所谓它主人的气息不见得就要接触过人,有其物不就行了。” 有其物?我怔愣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张羊皮画卷,再去看类猿人,终于顿悟过来。古羲说得正是我手中之物,这张羊皮画卷绝对是出自洞主人之手,所以类猿人其实是闻到了这熟悉的气息而将我错当成了主人,于是把收缴来的玉钥匙给了我。 191.同一块 忽然心念一动,我侧目看向古羲,原本应该是两件毫无关联的事却连在了一起,询问出声:“你能找到我是否也是因为气息的缘故?” 难得见那张英俊酷冷的脸上有怔愣的表情,转而他就笑了:“你倒是会举一反三联想。” “那是对了还是错的?”我不让他转移话题紧紧追问。 终于得了他肯定答复:“没有错,无论你到哪我都能依凭气息找到你。” 这个答案我早该想出来的,可却一直被忽略了,就说明明“回头无岸”,只要一回走就连自己也不知道去了哪一幻层,可他偏偏都还能追寻而来。直到刚刚得了类猿人的提醒才顿悟过来这个道理,也依稀记得他曾说过能识别我身上的气息。 搞清楚这个理后我难免心中腹诽,难怪之前他那般硬气地说要抛下我自己走了,原来他早就打着这算盘知道我也跑不出他手掌心。还能有人比他更口是心非一点的吗? 虽这么腹诽着,可心底深处其实却有酸甜在浮出的,他在某些时候看似冷酷的伤人,实则......还是在意我的,否则也不会对何知许这般介意吃醋,更不会在我被类猿人给劫走后紧追了过来。 蓦的身体一僵,我好像忘了一个事,他追我过来了那么其他人呢?我偷瞄了眼他,心说他不会就这么撇下众人就追寻了过来吧? 哪料偷看的视线被他抓个正着,像是洞察了我心思般不咸不淡地在道:“放心吧,最后的阵法少了这个守阵者等同于废,他们三个无论以谁的智商都能轻松抵达出口。说起来他们还得要感谢你呢,洞主人费尽心血设下的最难关卡,却被你无形中给破了,而且还不费吹灰之力。” 我尽量忽略他那闲凉的语调,关注在他话中涵义:“最难关卡就是指它吗?它不就是武功好一些嘛,假如是你或者秦舟,还有阿德的话应该不至于会输吧。” 古羲对我的质疑抱以嗤之以鼻:“假如心思都像你这么简单,那他这六十四幻象阵法早就被人破了,也不会等到今天都没有人能走的出去过。可以坦白告诉你,之前绝大部分心与勇的选择偏差不会太大,区别只在于若走‘心’层会在不知不觉中迷失心智而不自知,这也是你为何明明跟着我后脚进来却踏错幻层的原因;而假若走‘勇’层又面临会被固定机关所伤的可能,但只要反应敏捷身手不错能偶避险的话,其实这才是正确选择,因为心从始至终都是清明的,不会受到任何气流介质的左右。” 听到分析到此处我早已折服了,之前自以为是的聪明却恰恰弄巧成拙,中了洞主人的圈套。可他还没说到关键处,我默着声静等他的下文。 却没想他突的伸手过来手指轻抚我脖颈,指腹的力度似有若无中,我怔然抬头去看他,见他目光落于我白皙的脖子上。迟钝地反应过来,他是在看那条穿过玉哨子的细链,可我很是莫名其妙,话说到一半没有了下文怎么还注意力突然转移到这上面来了? 他这心思跳跃的...真让人难以捉摸。 就在我心中对他腹诽的同时,他的指尖隔着衣服点在玉哨子上,轻问:“知道它为什么会对岑玺侵犯吗?”依着他现在的行为,即使我没往这上面想过也恍然了,挑起手上的红绳,“因为这玉钥匙?” “没错,刚才所说的气息其实除去你身上的羊皮画卷,还有就是它。作为一个守阵者,原主人是不可能把阵心位置单单交给只懂搏斗的,它必然还懂如何操纵整个阵法的运转,包括现在它将你拖拽着倒走洞穴,你以为的回头无岸,实则它是带你到了真正的阵心。换句话说,这个阵法光靠走是走不出去的,必须要由它来开启那扇通往外界的门。而洞主人将它设定在此守阵,并非为了狙杀闯阵者,否则岑玺这时嫣还有命在?” 确实有道理也。岑玺被它撕碎衣服,假如是正常人或还能往那方面去想,可它是类猿人,当不会有人的七情六欲,所以它真正的目的不是要侵犯岑玺也不是要杀人,而是察觉到她身上有玉从而撕碎了衣服寻找,最终将玉抢走。 但我仍不明白类猿人要抢这玉作何? 我脸上的狐疑被古羲看在眼底,反问过来:“还没想明白?想想引岑玺来这的原因。” 我一怔,“玉牌?”转目去看手上的玉钥匙,又再看藏在我衣领内的玉哨子,脑中回想起洞主人存留的余音中说的“三玉齐集”,难道......“这玉钥匙和玉哨子与玉牌都是同一种玉?”古羲抿起唇角,眼神幽然:“不是同一种,而是来自同一块!” “所以这三样就是洞主人所说的三玉吗?” 在见古羲点头后我算是明白了,其实类猿人不光是从羊皮画卷的气息来鉴别将我归类于有它主人气息,另一层原因也可能是主要原因,即我戴了这只玉哨子!是将之错认成它主人的玉,又闻着我身上有它主人的气息,从而把我当成了洞主? 但古羲的话却立即打消了我的判断:“准确地说,它不是将你误认,而是就认定你为主人。”我疑惑地问:“这话何解?” “你首先要明确一个事,它能听懂我们说话,除了形象不像人外其余的就是。所以不要低估了它的智商,能够让它认定你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当初它的主人层对它有过指令,若有一天碰到同时拥有玉和羊皮画卷并且能走到那一层的人,将是它的新主人。” 用匪夷所思来形容我此刻心情都不为过,末了古羲还加了一句:“不信你可以问问它。”我迟缓地扭头去看类猿人,它就站在那不远处沉默着看我,在我目光与它目光相碰时,它竟然点了点头。 一件又一件离奇的事冲击着我的思想,首先古羲说它是类猿人,其次它可能活了千年以上,再则就是现在,可能是洞主人先知的算到会有今日,然后在千年以前对它下达了这条认主的指令。所以古羲的意思是它其实不光是为了在这守阵,实际上还是在等待新主人出现? “那假如我没有羊皮画卷,也没有玉哨子呢?” 古羲凉笑了下,答:“你等待你的将是一场悍战,能不能等到我赶来就是未知数了。” 心头凛了凛,我忍不住去把玉哨子从衣领内拿出来,“可是它原本是你的啊,假若羊皮画卷在你身上,不应该你才是它主人吗?” “凡事讲究机缘,坠子给了你是机缘,你能从那老头手上得到羊皮画卷也是机缘,更何况即使羊皮卷到了我手上,我也不会走你走的同一条路,这是我们之间的差别。所以没有‘假若’这一说。” 他这番话将我说得沉默了,人常常在想假如我没有怎样,如果我早一点知道,可是很多事其实都不存在这些假设性的可能。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或许,真的诚如古羲所言,他将玉哨子送我是机缘,而庄主会信任我把羊皮画卷交付给我,也是机缘。 正自沉思之中,突听有很细微的异声从头顶传来,抬起头发现不但是古羲,就连类猿人也在抬头看。那就显然不是我的错觉了,听了好几秒,隐约像是流水声又听着不像,因为它并没有水声蔓延而过的那种趋势,反而像是有什么一直在某个点坠落然后逐渐扩大面积。 突的耳边传来惊惶的低吼声,我被吓了一跳,侧目去看发现正是类猿人发出的。它着急地朝这边冲来,有古羲在后我对它不再害怕,而且刚才那般分析后也感受不到它的敌意。 但见它好像对古羲反而有惧意,在离了近一米远处停下来在原地比手划脚嘴里咿呀不知想表达什么。而古羲只是淡瞥了它一眼,又仔细倾听顶上动静,顿了数秒他的脸色一变,沉疑出声:“自毁装置被启动了?” 类猿人连连点头,回转身指着身后。 这回我明白它意思了,是想让我们快跟它走。我与古羲对视了一眼,又再抬头看了看顶端,这时其实已经能听出那声音是什么了,是细沙! 显然这细沙声并不是毫无征兆的,以前我不懂,但自从在地下围城经历过后就明白这样的奇门遁甲阵法都有着自毁装置,一旦被触动,那整个阵法包括在阵中的人都将会被覆灭。 193.背上消失的图案 反复思考后,乘着这会他没有再进占侵略,提出要求:“我能看看你吗?” 可他的答复是直接俯下身来将唇落在了我的脖颈处,并一路吸吮而下至锁骨,然后辗转流连于那。我气息微乱地去抓他的头发,口中喊:“古羲,这时候不可以。我们都还被困在这六十四幻象阵中,其他人都生死未卜,未知的危险随时都可能会像刚才一样来临,你清醒一点!”但低矮在我前面的头颅没有要抬起来的意思,而且他的唇在沿着锁骨往下移,甚至大手开始拉扯我的衣领。 清晰的衣衫撕裂声划破了空间,我也终是恼的扬起手电筒要去敲他的脑袋,却在光照垂落的一瞬动作顿住,视线怔怔落在他露了极小部分的肩背上,甚至都没留意到他侵占的行为也停了下来。 他这人向来肆意惯了,自从认识他后就被他用手段锁在身边,发展到今天更是同吃同住,就只差那最后一道防线没突破了。所以,他半裸上身的样子我不是第一次见了,不敢说他身上的每一寸我都熟悉,我也没那胆一直盯着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不管是身前还是身后都没有任何印记。 可是现下我的手电光照里,他袒露在我视线中的小半肩背上隐约有着什么图案出现,而且还不是那种纹身的黑青线,是与他眼睛里的火红一般忽隐忽现着。 由于是倒看,又只看到极少的一部分,我完全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图案。 而这时他也从我身前抬起了头,竟发现那双闪着火焰的眸在变黯淡,连刚刚的邪魅气息也在逐渐散去。这变化发生的极快,却也被我亲眼所见,短瞬之后就见黑眸除了幽亮外再无火焰,我忐忑地唤:“古羲?” 他盯着我不语,眼神辨别不出喜怒,但至少恢复成了我熟悉的他,隔了半响他用手轻抚我的脖颈并蜿蜒而下到玉哨子上。衣领因为被他用蛮力撕开,致使玉哨子呈露在了外面,只听他清冷而道:“你该感谢它,否则这刻你已沉沦在我身下。不过,”他顿了顿,“也只是将时间延后而已。” 他的意有所指已经再明朗不过,也是他一直挂在嘴上向我宣誓的。我脸上稍稍有点火烧,只是眼前有更重要的来分散我的注意,微仰着视角小心地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是你也被心魔给掌控产生幻觉了吗?”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的解释。 但他轻扫了我一眼,却道:“心魔?这东西还掌控不了我。” “可你刚刚变得都不像你了。” 他闻言莞尔,“不像我?你觉得我该是怎样?又知道什么样的才是真正的我?” 我被问住了,怔怔看着他。只见那张脸再度欺近,在唇上落下重重一吻,然后道:“以后再有这类情况就拿这哨子出来吹,否则,”他笑得肆意而张扬,“怕你会承受不了我。” 哨子?我愣愣地低头,他意思是刚刚让他清醒的是挂在我胸前的这只玉哨子?戴上它至今一直以为就是个装饰物,由于是他送给我的显得意义不一样,所以格外珍惜地藏在衣领之内,还不知道它居然也能吹。 拿起哨子放到唇间,轻吹了下,有一种清灵的声响从里面传了出来。 不得不说,还挺好听的。 我抬头又看了下他,这时确定他已经恢复正常了,所以放胆询问:“刚才到底怎么回事?我好像看到有很多虫子爬到你身上,并且把类猿人都覆盖了。”提到类猿人,它过了这么久也没出现,很可能是已经...... 虽然与它刚有接触,甚至一开始还误当它要攻击我而对它伤害,而即使这样它也没有反击,反而还讨好的把岑玺的玉钥匙给了我。所以这时想及它可能被那些虫子覆灭后,心里就有些发堵,但古羲的回答立即吸引了我的注意:“那不是虫,那叫乌,是一种类虫爬行动物,以速度快为特长,闻到血肉就会噬咬,但凡过境任何生物都会在数十秒内变成骨头。” 乌?这名字我是第一次听,脑中回想当时情形,从听到骚动到我跑到临界处回头时也不过数十秒的时间,可那东西却以成千上万的数量倾轧过来,甚至都爬到了古羲的身上。 但却并没如他所说的那般严重,甚至我看他好似都没有受一点伤。 他洞察了我的心思,不无傲慢地道:“说得是对别人,对我没有作用。”此言可谓轻描淡写,好像那些曾爬上他肩膀的东西就没存在过一般。 我迟疑了下还是问出了疑惑:“为什么?” 只听他道:“如若连这些小伎俩的东西也能伤我,现在你也不会看到我了。” 心中一顿,想及之前飞蛾从通道涌出,他一人力战群蛾。当时小悠与何知许都被飞蛾给咬伤,只顷刻间伤口红肿起来,也曾看到有飞蛾落在古羲的脖颈处,可那飞蛾最终死在了他的脚下,而他脖颈上没有一点伤痕。 此刻他肩背也同样没有一点被乌咬伤过的痕迹,这两种动物虽然不同但有异曲同工之处,而古羲就像是对这些能抵御一般。他的答案说得隐晦,看情形也不会再跟我深入解释了,隔了这么一会我发现他的体温平复下来了,不再如之前那般烫。 推了推他小声说:“快想办法先离开这吧。” 眸光明明灭灭盯了我半响,他倏而一笑,脚往后退了一步,可他的掌却还在我臀后没收。如此不说其它,光这动作就显得迷离而又暧昧。只见他目光垂落,那表情是又要口出妄言了,我立即抢在他之前往旁移了一步说:“我们现在是要往哪个方向走呢?” 古羲勾了勾嘴角,对我行为不置一词。可就在他背转身时我却愣住了,甚至脱口而出:“你的背上......”他回转头来,一副等我下文的神色。 我用手电光又照了照他的背,讷讷而问:“你背上怎么什么都没了?” 他闻言笑了,煞有介事地转过身来问:“我背上有什么?怎么对我的背也感兴趣了?” 我不是对他的背感兴趣,而是......明明刚才看到有火样图案,且因为视线受限只能看到一小片,虽只有这一小片,但还是能从其推断出应该图案并不小。 可是眼下别说大的图形了,就连那之前我所看到的肩背位置的火光图案也不见了。他的背部光裸一片,甚至......还很白皙。 我直言而道:“刚刚我好像看到你肩背有图案,可是现在却没有了。” “图案?”古羲闻言朝后背瞥了一眼,“是什么样子的?” 我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看起来并不像是知道背上曾有过图案,但他的心思沉鹜的没人能猜透,所以也不能肯定。回想了下摇头:“看不清,因为只露了肩背一小部分,颜色是火红的,有点像一团烈火簇拥着那图案的感觉。” 古羲若有所思地来回踱走了两步,顿停时说:“等出去后你把你记得的图形画下来。” 我点了点头,脑中还在盘旋那图案,突然眼前一闪,古羲的身影朝我身后掠去。还没回头就感觉到了不一样的气流浮动,并且很快听到打斗声。 回转头仍然骇了一跳,幽暗狭窄的洞穴内一头满身黑的怪物正与古羲打在一起,古羲的身形闪动已经够快了,可那怪物竟然与他不相上下。更骇人的是,随着打斗在持续,怪物身上时而有东西被甩落下来。 突的我心中一动,向前迈进一步凝目而看,越看越觉得可疑。这头怪物身高、体型,包括与古羲对招的招式都......似曾相识。 就在这时,突的怪物头上甩落一大块黑色的东西,我下意识地去看地面。等看清时惊愕地抬头,眼前这怪物居然是...... “古羲,它是类猿人!”我扬高声提醒,事实上就连我自己都觉得震惊,它居然没有死!而且它身上被一团黑给包裹,然后在与古羲的打斗中又接连甩脱下来的东西正是古羲刚刚提到的乌,那些甚至都还没有死,一落到地上就开始缓慢爬行。 在我提醒之后古羲并没有就停下来,因为类猿人的攻击也依旧猛烈。它好似狂性发作了般全然认不出眼前之人了,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乌咬过后的后遗症。 有几次我看到类猿人的拳头都擦着古羲的肩膀而过,看得当真是胆颤心惊。突的银光一闪,是柳叶刀!这时古羲刚好侧转面过来,从那萧冷的眼神我看出了杀意。 他要下狠手了! 焦急万分,想着要用什么方法才能分开他们。蓦的我心头一顿,低头看了看缠绕在手上的玉钥匙以及戴在我脖颈上的玉哨子,这都不行,本身两玉都不属于洞中之物。念一沉,我从口袋里摸出了羊皮画卷,眯了眯眼,只能赌一把了。 一个用力抛掷,羊皮画卷划过抛物线向那边飞去。 就在处于他们头顶正上方时,类猿人突的舍下古羲朝着空中蹿去,准确无误地抓住了羊皮画卷并一个跟斗翻越而过纵跳在了我当前。 同时古羲伸长手臂柳叶刀在手紧追而来,但就在离类猿人一臂之远处停下,不动声色地盯着这边。于是三点连一线,我与古羲分站两头,而类猿人站在中间。 194.三神出洞 它并没回头去看身后的威胁,只扒开长毛脸上的乌甩落在地朝我看了看,又低头摊开了掌心的羊皮画卷,甚至还放到鼻子前嗅了嗅。这时有几只乌正缓慢朝着我爬过来,其体型很像蜘蛛,可却在背上又长了翅膀一样的东西,面目很是狰狞。尤其在爬行时那翅膀总一张一张在动,感觉好像下一刻就会扑腾着飞起来直冲向我。 虽然早就提心戒备,但还是对这种爬行动物感到惊怕,因为它们并不是单个行走,而是成群结队。心中正惴惴,忽的一只大脚啪嗒一下踩在了那乌身上,还有逃窜者被另一只脚给踩下。看着那毛茸茸的腿与脚我自然知道是谁,抬起头看着那身上还挂着乌的类猿人迟疑地开口:“你......清醒了吗?” 我不太能解读它的行为意思,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就见它歪着脑袋看我,隔了片刻龇开了嘴露出白牙。看我依旧用惊惧的眼光看它,似若有所悟地开始清理身上残留的乌并且只要落到地上还没死的都一一踩死,很快它又恢复成我初见它时的模样。 看着这情形我大抵明白为什么它会没事了,因为它身上的长毛成了很好的保护,那些乌基本上全都是停在长毛上的,没法咬到它内里的皮。不过看这情形,估计它的皮也很厚。 可就在我松下心防时,突见它弯腰俯身抓起一把已经被踩死的乌竟往嘴里送了,还开始在那咀嚼。这看得我简直目瞪口呆,并且惊愕地问:“你在干什么?” 它听了我的话手上顿了顿,长毛后的眼睛里露出狐疑,甚至还特意看了看那乌。 这时古羲一声嗤笑传来,只听他道:“送进嘴里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吃了。” 我往石壁靠过目光穿过类猿人去看他,惊异地问:“你说它在吃那乌?”他挑了挑眉反问:“要不然呢?难不成还是嚼着玩呢?” “可是......”我低头看看那些丑陋的像虫子一般的乌,“这个能吃?不会中毒吧。” “能不能吃看它就知道了,否则你当它在这洞穴里怎么活那般长久?” 呃,我被这讯息给噎住了,古羲的意思是说这类猿人生长在这洞穴成为阵眼的守阵者,每天就靠这种东西赖以为生? 那换句话说,“你意思是它其实知道这是什么?” “当然。”古羲斜靠在墙上,悠然而道:“再没有人比它更熟悉这里面的每一寸了,包括里面养着的这群东西。所以之前你的担忧是多虑了,假如区区乌就能要了它的命,那它也活不到今天了,而设置这阵法的主人也太过愚蠢了。” 道理在被说出来后就显得很简单,可一般人不会往这上面去想。尤其是当亲眼目睹乌在瞬间就将它给吞没覆盖这可怕的一幕后,又怎会去深思到其中呢。 眼看着它将脚边的乌都吃光后,还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子。看着它这个动作,即使我本身也很饿,如今就是有山珍海味放眼前也难以下咽了。 而它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好,看我一直在看着它居然抓起一把乌朝我伸手过来,吓得我往后连退了两个大步,离它远远的。古羲毫不客气的嘲笑声从那头传来,看他神色就像是在看把戏,见我朝他看过去只丢给我三个字:“没出息。” 我轻哼了声,没出息就没出息,他有出息怎么不去吃呢? 类猿人看看自己手上的乌又看看我,没再勉强,却是往它腰间裹着的那块东西里藏了起来。这是要把那些乌当成以后的食物?我特么觉得自己嘴里发苦呢。 只见它藏好乌后就打开了羊皮画卷,我留意到它在正反翻看后也是翻到了有青铜门的那一面,并且手指在青铜门上划转,很快就落定在某一处。 在它朝我看来时我大略知道它意思指的那个位置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空间,可是明明那上面的纹路所显示的分界面为二选一,现在却格局突变再无上下两层,就只能从气流浮动来辨别幻层分界处,那它是如何确定空间所在位置的呢? 无暇多想,类猿人把羊皮画卷一收就又扔给了我,并且指了指古羲身后的位置示意让我跟它走。就是在转身面对古羲时隐有敌意,原因是刚才它没少被古羲的拳头揍到。 我见类猿人朝着半空看了看,刚有动作要起就听到古羲在警告:“我不喜欢被从头顶跨过,奉劝你最好不要,否则后果自负。” 听了这话顿觉有黑线从额头冒出,但见类猿人倒也把他的话给听进耳去了,放弃要腾空踪跃的念头改而一步一步朝着古羲走过去。 这时古羲是侧着身靠在石壁上的,假若它也侧身的话是能顺利通过的。只是我看这气氛实在是微妙,古羲似笑非笑着侧靠在那,像是松了全身戒备,但我知道但凡类猿人有任何可能攻击性的举动,他都会在下一瞬出手如电。 不过这情形直至类猿人擦着他身走过也没发生,我立即走上前到古羲身边。有了之前的经历再度跟在类猿人身后总觉得不踏实,也不知前路会否再像之前那样有成千上万的乌汹涌如潮侵没而来。 有时候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在跟着类猿人穿梭过几重幻层后,突然再次顿停下来。 不光是我和古羲,类猿人也停在了原地,原因是这层洞穴内有着极明显的腥味以及悉悉索索的声音,再仔细看两旁墙壁,竟然发现墙上贴满了壁虎。关键在于不光是数量奇多,还在于这些壁虎比我们常规中的要大上足足三倍。 虽然它们都紧贴于墙并不爬动,可这满壁的壁虎谁看了不惧? 在我的手轻颤一下时古羲回眸瞥了我一眼,浅沉了声道:“这是好事,知总比不知来得清醒。等下若它们爬动别让其近身,相对于乌和飞蛾,它们的动作要较慢一些。” 可等真的这满墙的壁虎在爬动时,我只能说哪里慢了?分明可以用蹿爬来形容。可我发现它们好像就只爬在墙上与顶上,并不会到地面来。 原本壁虎就是天生肢体会吸附在墙上的动物,所以即使是顶上倒爬也不会掉落。可当突的有沙沙声传出时,所有的壁虎就开始纷乱而爬并且不时会掉落下来。 突的前方类猿人口中发出某种声音,奇迹般的,顶上的壁虎开始往两边挤压空出位置了。古羲反应极快地拽着我也向前跑,这期间类猿人的发音都没有停,很快就又到了分界处。它侧转过身来让出身前狭窄的位置,示意我们先行,没有犹豫就大步穿梭而过,却没料一走进另一层就有飞行物成群扑面而来。 古羲将我往旁一推,用身体挡住,但见他疾闪间与那团飞行物交融在一起。我用手段光照过发现竟然是之前我们碰到的飞蛾,其中还有一头个头特别大的,很可能就是那只飞蛾王。 身后气流浮动,类猿人从那边钻了过来,看到眼前此景立即嘴里吹出另一种音。霎时飞蛾散开贴服于墙角,到这时我算是明白了,也难怪之前乌伤不了它,原来它能用声音操纵这三种动物。 飞蛾散去后,古羲一个旋身回落稳站于地。却听顶上沙沙声越来越大了,类猿人在我身后急得直跺脚,示意我们快往前跑。 事实上谁都知道情况紧急,不管这细沙声所谓何来定然不是件好事。 在冲出这层洞穴的瞬间我下意识地回眸看了下,却是被骇了一跳,以飞蛾王为首的一群飞蛾竟然就飞在类猿人的脑袋后面。光掠过时照出了飞蛾王的恐怖的身形,并且看到它翅膀一个紧缩,作出了攻击动作。 想要提醒类猿人,可是半边身体已经被古羲拉拽而穿越到了另一边,最后的瞬间就见那飞蛾王一个俯冲猛扑击向了类猿人的头颅。 在被拽着跑出几步我才反应过来去拉住他说:“古羲,刚刚那飞蛾王扑到类猿人头上去了。”但他头也不回地道:“它能操控这三种动物,不用管它。” “可是......”我仍然迟疑着,被古羲打断:“先管好自己!三神出洞,阵法已破,这地方就快塌了。”闻言我心头一凛,立刻闭了嘴紧跟在他身后狂奔。脑中却忍不住盘转他的话,刚才他就说了句似是而非的话,说“知总比不知来得清醒”,这会又说“三神出洞”,先遇乌,再遇壁虎,最后还遇到了飞蛾王率蛾群前来,三神...... 蓦的眼睛一亮,我知道了,这三种动物分别为地上爬的,墙上游的,天空飞的,正是之前我们在进青铜门前三条通道内的潜藏危机。如今它们全都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进来了这洞层之内,也或者本来洞层就与那三条道是相通的,所以这时候会一一遇上。 195.出 觉得恐怕这正是洞主人的设定,类猿人可用三种声音操纵三样东西,但其实它们也是守阵的一部分。如今不知什么原因致使头顶沙沙声越来越沉,甚至已经开始有一些飞石在坠落,这洞层看来是真的要倾毁覆灭了。 总算在不断转念而脚下没停间,听到后面大步飞奔的脚步声传来,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类猿人追了上来。而我们所奔走的道开始越来越宽了,我与古羲可并肩而行。 突觉头顶有劲风划过,一抬头见类猿人还是从顶上飞跃而过,余光中古羲的眉蹙了蹙但没有发作。只见类猿人冲至最前双掌向前,一道白光闪过,竟见那处像无形中被撕开了一道裂口般。它龇着牙用尽了全力回头看过来,不用说那意思是让我们快出去。 古羲是极其果断的人,他没有丝毫犹豫就拖着我往裂口里冲。但我的目光却死死盯着类猿人的后脑上,那处飞蛾王依旧还在,而且可以看得很清楚正死死咬着它的头皮。 交错的瞬间,是我与它离得最近的时候,清晰地看到长毛背后那双幽亮的眼,甚至看到它的嘴皮翻动了两下。心头震撼,它刚刚是在唤我......“主人”? 白光裂口就只在我们穿过的一瞬而闭合上了,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巨响,身周开始震动,沙石扑簌直落。我一个踉跄跌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将古羲也拖拽而下,两人翻滚在一起,伴随的是头顶巨石压下。 那一瞬,我的心沉到谷底。到底还是没来得及逃出去...... 当一切静止时思维还是停顿的,足足过了五六秒才渐渐缓过神来:停止了?我没有死?那覆在我身上的古羲呢?刚一动就听到头顶传来低斥:“别动。” 他话一落就是一声咚,不知道哪处的石块滚落下来引起地面余震,随而他往我身上又磕压紧了一些。我再不敢有任何动作,默默承受着他的体重,由于脸面都被压在他身下,也看不到上面的情形。但听他还有力气说话,心里大大安慰了。 还好,这场劫难都没要走我俩的命,也算是劫后余生。 大约过了足有十分钟之久,终于感觉到他身体有松动,重力收起了不少。我平息着被压迫的气息,抬头往上看,发觉竟然周遭并不完全漆黑。 随之听到古羲在耳旁道:“你的头顶上方有个缺口,保持这个仰躺的姿势往上挪。” 首先能获生的喜悦填覆起我心头,转而却觉狐疑地问:“为什么你不先爬出去?”却听他道:“我的背上有块石头压着,一旦动整个结构很可能会毁掉。” 怔愣之后反应过来他意思,不由心中大惊,“那我要是出去了你等下怎么办?” 他的语声已有不耐:“我自有办法出来,别婆婆妈妈的,快往上挪!多了你在底下我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 我没有说要抱着他一起死的矫情,咬了下牙就一言不发地就用脚撑地往上平移。这过程中会时而听到他指挥让我往哪个方向偏几分,我一一按照了做,当整个身体脱出他身下后看到有空间容我翻身就小心地翻转过来,果然看到前方有一个小缺口足可供我钻出。 说起来也是运气,都是顶上大块大块的石头脱落,从而在石与地面间无形中留出了空间。光束就是从好多缝隙里钻进来的,应该这个地方本来有灯盏。 我没有回头去看,刚刚在逐渐脱出他身下时已然看到了大概情形,有一块很大的横石板正压在他身上。难怪刚才在他将全身重量都压在我身上时沉到让人喘不过气来,而他应该也是察觉出了我的气息不继而弓起了身体将那横板顶了上去。 我现在必须用最快的速度钻出这乱石堆看看外面的情形,这样才能给到他有用的建议。就是等下哪怕要我一块一块把石头搬开,也绝不能让他被压埋在乱石堆底下。 当真的钻出之后,我无暇顾及去观察周遭,快速爬起来回眸而看,心却不由在往下沉。 本以为是顶上受震动而滚落的乱石堆,可看着眼前那许多齐齐长长的石板,吃惊已经不能形容我心情。就在我试图去搬动石板,突的发现中间一动紧随着就是哗啦声响,石板坐低到底坍塌了。 我的脑子轰然而炸,空白有那么好几秒,回神过来踉跄着跑回到我出来的那个缺口,却见被石板覆盖的只剩丁点缝隙,“古羲......”我喃然在口边,可空间除了自己的余音一点声息都没有。 心沉落在无边荒原里,迈近的脚步都在颤抖,我提高了音量又喊了次:“古羲?”在没有听到任何属于他的声息后,我弯下腰开始去抬那石板。 很沉,每一次抬起都要耗尽我全身的力气才能拖动了出来。搬完一块就搬第二块,等接连搬了五块后我的双手几乎抬不起来了,再想去搬,那石板却纹丝不动。无论我怎么死磕都没用,最后一个气力不继,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各种绝望汹涌而来,视线渐渐变得模糊,哽咽着低语:“古羲,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都还没出去呢,你说要带我出去的。” “不是已经出来了吗?”沉幽的语音从身后传来,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回转过头。 模糊的视线里在离了三四米远的地方,有块横着的石板,在石板之后坐着的人不是古羲又是谁?“你......”为什么会在那里?我激动到失声。 看着他从地上起身,跨着步子向我走来,我用力咬着唇也止不住汹涌的泪在往外淌。这样泪眼婆娑是从没有过的,甚至各种无助,只能呆呆地看他走到身前俯首看我。 朦胧的轮廓在眨眼过后变得清晰,除了脸上有点灰白外英俊依旧,他伸了手指在我眼帘下划过,抬至唇边轻啄后问:“为我流的吗?”不等我回答,他就俯身下来,强烈的气息伴随着淹没我,但并没有吻上我的唇,而是轻啄我颊上滚落的泪珠。 转而,他抬起身,优雅的像个绅士,缓缓宣布:“常愿,你爱上我了。” 我的泪又涌了出来,很想打他,这还用特意说吗?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心早就随他而动。 低头用手背擦了眼泪,视线清晰时蓦的一怔,他的左脚后跟处有一滩很小的血迹,但还在蔓延,是从他裤管滴落下来的。“你受伤了?” 他蹲下身来用手指抬起我的下巴,神色不耐又理所当然地说:“这种时候别给我打岔,你应该做的是来吻我。” 我给以的回应是直接打掉他的手,并且伸手往他身前一推。他并没防备,被我真的推得倒坐在了地上,不过也瞬即抓住了我的手。 想要抽回却被他抓得很紧,目光仍旧锁定在我的脸上,忍无可忍朝他低吼:“不就是掉了几滴眼泪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放手,我要看看你的腿伤。” 他错愕了两秒终于讪讪地松开了掌,我低了头不去看他,小心地卷起他左脚裤管。等卷到小腿肚的时候就发现其实他的后裤管被划破了,然后小腿上一条很深的血口赫然刺目。不过似乎血已经凝结不再涌出来了,我打算找个什么来帮他裹一下。 手腕上还绑着之前与何知许一同绑在一起的手帕布条,正要去解下来,就听到古羲用危险的语声在那威胁:“你敢用他的东西帮我裹伤试试?” 抬了头,就见他黑眸中的不郁,这人在何知许这件事上永远都极端在意而且泾渭分明。无奈地问:“那手边又没纱布也没消毒的东西,你这伤要怎么办?” “死不了人,不用管它。”他丢给我的是句能噎死人的话,敢情我还是自作多情了? 最后一咬牙将自己的衣服下摆给撕开一条然后替他绑缚上,这才见他肯闭嘴。 原本激动而悲情的氛围瞬时全没了,不过这次的事又一次历证了自己的心。敛去这些细思正经而问:“刚刚你是怎么从里面出来的?” 古羲显然因着刚才吃瘪而不郁,闷声回:“自然是爬出来的了,难道我还能像孙悟空一样变成飞虫飞出来?” “可是......”我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坐实了的石板,“那个缺口都被盖死了呀。” “常小愿!”古羲倏而起身,居高临下看我,眼神傲慢语气不好:“你是在质疑我吗?要不要我再进去爬给你看一次呢?” 我不太明白他这气从何来,只得讪讪地摇头。 196.洞口之谜 一时间气氛变冷下来,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都被他从地上提抱了起来。唇上被重重落下一吻,他这才意犹未尽地道:“你现在学会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所以他是在为这事恼火?我除了无语外,不知道该给他什么回应。 回转神来终于有心思去环看四下,发现此处已经不再像之前一般是狭窄洞穴,而像是一间石室,那石板应该是人为筑造在顶上的,因受到强烈震动而脱落下来。 四盏灯台分点于四角,竟然如此强的震力下,那灯台都没有坠落而灯火也没熄灭。因为坍塌前的情形并没有看到,无从知道这个地方本是用来做什么的,但看我们冲出幻层的那个口子如今已经被碎石给填满。 想到最后类猿人撕开裂口的一幕,不由心中发堵。 它因为守阵而在这六十四幻象阵中苦守了千年,飞蛾、乌或壁虎都不能拿他怎样,甚至他都可以操控这些东西,但是自然现象不可违。洞层的坍塌将它淹没在里面,这一次它是真的不可能再出来了。 假若最后的瞬间它有私心,那么这时被倾轧在里面的人就是我们,而它绝对能够逃脱的。 没有办法对这个救过我们两次的动物而无动于衷,可是眼前的局势也不可能矫情地说要挖开那洞口的碎石寻找它的尸体,所以只能选择沉默。 一侧目就见古羲讳莫如深状地盯着那堆刚刚差点将我们都淹没在里面的乱石板,我在旁提议:“我们想办法先出这个阵吧。”今天之后,这所谓的奇门遁甲阵将成为噩梦。 却听他道:“已经出来了。” 我不由一愣,“出来了?”环转四下,疑惑地道:“可是这里没有通往外界的门啊。” 只见他抬起手指往那乱石板堆指了问:“知道原来这里是什么吗?” 都成了一片废墟我哪里能知道,诚实地摇头。他敛转眸看我,“还记得镇下的那个祭盘吗?”闻言我心中一顿,盯紧了他,“你是说这里也曾有个石盘?” “不然呢?自毁装置在类猿人没有操纵的情况下,又怎可能自行启动?” “所以......是有人碰了那石盘甚至毁了它,从而导致这里翻天覆地?那这人会是谁?” 古羲抿起唇角,淡声道:“是谁出去瞧瞧不就知道了。” 出去?我依然没有看到这里何处有门。不过古羲已经一把握了我的手回身而行,到了墙边目光搜掠在上,隐约知道他是在找机关。我也随着一同寻找,凝定目力观察细微,没过几秒就发现某一点与其它石壁有些微差异,正要出声提醒古羲,却见一只大掌已然按了上去。 即使有了心理准备但脚下骤然变空还是有吓一跳,两个人直坠而下,但不过瞬间就觉身体着落,只是处在一个斜坡且光滑的界面上。身体不可控的斜向下滑行,当我本能地欲图去抓身旁什么来缓住这势头时听到古羲在旁道:“不用抵抗,任由它滑落。” 听他这般说我止了这念头,但总还是心有彷徨,忐忑地问他:“我们会滑到哪里去?” “到底了自然会知道。”听他的声音很是镇定,一点都不为眼前未知的形势而忧。不过即便是之前生死之际,他也都从容以对,这人的心理素质当真是无人能及。 滑行足有三四分钟,到底时脚蹬到了软物,心头一沉。那触感很像是踩在人或动物身上,目不能视物无法分辨,只觉手上一紧,古羲在拉我站起来,我刚要开口就被他在唇上用手指点住,并且听到他在耳边低语:“听外面。” 外面?我狐疑之极,但也真的凝神听起来,只听了片刻就好像听到了语声。但声音太小,没法辨清是谁也听不出来内容,我正要再细听,突觉身旁古羲一动,咚的一声从前方传来,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在用脚踢。 几脚之后就发现好像有松动,那似乎不是一堵石壁,很可能是也像上面那样因震动而石头坠落堵住了这个口。随着古羲又一次猛力一脚,白光豁然而入,是被他真的踹开了一个洞。 同时也将我们身前照亮,我下意识低头而看,看到底部刚刚被我们踩到的是个人形,并且是趴着的。古羲全然没有要顾及这人的意思,几脚就把挡在前面的石头给踢开了,几张惊愕的脸站在外面瞪看着我们。 我一一环视,心落了地,几乎全在。 或许还难以相信,但是我们真的出来了!被古羲踢开的缺口之外,已经是蓝天苍树,而秦舟等人就站在那处,除了他还包括何知许、岑玺、小悠。只不过就三个人是清醒的,小悠躺在地上双目紧闭,脸上还有着血污。可能也就秦舟是完全无恙站在当前,而岑玺与何知许都靠在树旁。 低了头,这时也看清脚前的人是谁了,阿德! 他居然没有死在里面,只不过这时看他身体趴伏不动,也不知是死还是活了。 秦舟吞咽了口口水问:“阿羲,是你们吗?” 古羲清冷而回:“你眼睛被糊了认不出人来了?” “不是,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狼狈的样子啊,怎么连衣服都脱了?”秦舟惊异地看看我,再回看古羲:“你和常小愿不会在里面苟且了吧?” 我直接被噎到了,他这可真是语出惊人。 相比之下,古羲的反应就要沉稳很多,他似笑非笑地道:“秦舟,你皮痒了是吧,要不练练?”秦舟闻言面色一变往后跳开,摆着手道:“免了,你那拳头太硬,我这把老身骨扛不住。我这不是为了表达一下看到你俩活着出来的喜悦之情吗?可知道我在外面等的有多着急呢?” 这人嘴贫的也是上了一个台阶了,我是没看出来他哪里着急了。 古羲冷哼了一声就拉着我从阿德身上跨过走了出去,我回望过去,见此处似乎已经到了山脚下,这是个山洞口,原本应该是被长草给覆盖住的,很是隐蔽。 不过即使有人发现了这个洞口,要上那斜坡也很难,更何况爬到斜坡顶是封死的,若没有上层打开机关,根本不可能上得去。 这每一层每一个环节都丝丝入扣,当年设计这个局的洞主人的心思当真是慎密之极。 我留意到,自我们出来到现在,除了最开始破开洞口的霎那岑玺有惊愕地看着这边,之后就一直垂眸不语。她的身上还披着何知许的衬衫,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憔悴。 反观何知许,虽然他腿上的伤让他的脸色发白,不过看我的眼神却很关切。 这时忽听秦舟咦了一声,就大步走向我们身后,随后听他嚷了道:“这小子还有气啊。”他说的正是阿德,岑玺终于抬起了眸,目光快速从我们身上划过落定后方,哑声要求:“秦先生,麻烦你将他搬出来好吗?那洞口随时可能会再次塌陷。” 秦舟回头过来看了眼她后就笑道:“你岑大小姐吩咐了,肯定得办。就是希望岑大小姐记得欠秦某一个人情。” 岑玺轻声道:“一定会回报你的。” 秦舟失笑了下,没再多言,走进洞口内去拖阿德。可岑玺的话没说错,他刚将人提起就有几块滚石砸了下来,即便如此他也并没放弃把阿德拖出来,只是无视那滚石砸在阿德身上,加快速度朝外退。 突的我眼睛一沉,下意识要冲出去,而古羲比我更快,已经疾如闪电般地掠了过去。有一块滚石是从秦舟头顶上方砸下来的,而他还微弯了腰在拖人,并没留意到上方。 古羲的欺近刚好将那滚石一拳挥开,秦舟反应也极快,回转头来看到古羲在身旁时眼神眯了眯,也不多言地喊:“帮我一块拖,太沉了。” 两人合力之下很快就把人给拖了出来,此时滚石越见多了,甚至有些都滚到了外面,不过转眼,那个刚刚被古羲踹开的洞口就又埋上了。 把人搁下后秦舟就咒骂了起来:“你爷爷的,那老头子弄得什么鬼机关,居然能一次又一次地把洞口填没。” 闻言我一愣,就连古羲都蹙起了眉问:“怎么回事?” 秦舟答:“你不知道了吧,在你们出来前我有尝试过要扒开这洞口,可是只要动到几块石头就会有更多的石头填补下来,后来怕洞口被完全堵死只能静观其变。哪料到你一下来就是粗暴而踹,当时我可真为你俩捏一把汗,怕石头直接把你俩给填埋了。可也真是奇了,刚刚居然一点动静都没了,还以为机关被你破了呢,这才胆大的去拖人,哪料还是这样。” 合着刚刚他们之所以惊愕地瞪着我们,并不全然是因为吃惊我俩还能活着出来,而是被古羲不由分说地猛踹而惊到了。 197.逃过一劫 原来刚刚我还是想错了,以为洞口即使敞开在这也很难有人能上到上面,却原来还有这种设计在内。这就杜绝了有人发现这个洞口而对之觊觎,想尽办法也要去到上面。 因为若在千年之前可能斜坡与顶上的封板能拦住很多人,而现如今的时代,哪怕是盗墓贼的工具都很先进了,完全可以用暴力攻破。所以在这一洞口就已设定了巧妙机关,把所有人都拦在了外面。 我四下环看了一圈,不由问:“庄主呢?” 几乎所有人都在这里了,唯独不见庄主。以岑玺的态度自然不可能回答我,将目光落在何知许身上,因为最后在我被类猿人拖走的时候,庄主是与他在一块的。 可是何知许只刚刚朝我看来,就被秦舟给接过了话:“别提那老奸巨猾的老头了,就是他对那石盘动了手脚才导致洞内忽然坍塌的,后来谁也没留意,他自个居然又跑回去了。” 这事当真是出乎意料,启动自毁装置的人居然是庄主。他确实一直不想离开那里,因为他心心念念了几十年的希望没有实现,甚至都还活在妻子死亡的阴影里,找到起死回生药成了他的执念,也或者绝望之后再生无可恋,所以最终他永远留在了里面。他的妻子也是葬在山里的,算是同穴而葬吧。 唏嘘之后回到眼前,既然出了这山那自然是要回到农庄去了,可如今岑玺受了惊吓何知许又腿伤严重,而小悠与阿德又昏迷不醒,包括古羲都左脚有伤,基本上都是伤病残将了,要如何回去呢?即使秦舟能背一个人走,但另外的总不能指望古羲吧。 不过这不是什么难解的事,岑玺问秦舟借了手机拨通后说了几句,听她对周遭环境的描述条理很清晰,分析的也大致与我想的一般,这个位置应该是在那天我们没有翻越而过的山的另一面。山不高,这也不是什么险峻的山,所以不到半小时就有人找来了,正是岑玺她们同行的人。于是一干人前后下山,绕回到山脚下时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山,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至此我对奇门遁甲阵是忌惮万分。 山脚下曾经挡我们去路的竹门现如今已经倒在地上,是岑玺的人上山时所为。想着假如当时我们早如此做,会否很多事都不会发生? 可这个假如不成立,一来因为本身岑玺就有意要引我们入局,二来也是古羲想入这个局来窥探这山上藏了什么秘密。 从山上下来一路基本上都保持沉默,哪怕心念辗转也没人愿意开口。一直等回到农庄的亭廊间,我们正要分道而走时,听到岑玺在身后轻唤:“古先生。” 我一怔,下意识回头,好奇她怎么把对古羲那亲密的称呼改成如此生疏了?余光里古羲的脸上划过一抹兴味,也站定了去回看她。 岑玺双手拢了拢胳膊,轻缓而道:“这次事情是我思虑不周将你们牵扯进来,实在抱歉,在洞内受你救命之恩,改日等你们回了萍城定当登门道谢。今天就先在此别过了。” 她说的文绉绉,却将话意带到了。 古羲问了句:“你要走?” 岑玺点了点头,“还有些事要赶回去处理。” “那行,就这样吧。”古羲勾了下唇就转身,却听岑玺在后道:“如果你......”只说了三字,她就将后面的话给缩回了喉间,清冷的目光从我身上飘过,最终垂眸不再多言地转身而行。她的两名手下各背着小悠与阿德,自然是随在她身后一同走了,唯独留下何知许站在原地,他刚朝我迈近一步要说什么,古羲猛地一拽我手就走,根本不给人家说话的余地。 最后我只能抱歉地冲何知许笑笑,身旁这人的醋坛子当真是无人能及。 回到住处我就立即找秦舟要医药箱,他将我看了看问我受伤了,等我告诉他受伤的是古羲时,他那表情就立即变成幸灾乐祸的嘲笑了:“阿羲,你也会受伤?那会急着进去英雄救美时不是挺酷的嘛,还救一人两美呢。” 古羲:“信不信我把你丢出去?” “啧啧,恼羞成怒了。不用你丢,我去车上给你拿药箱啊,不过你真要那么娘的用药?” 古羲不动口了,改为动手,一个烟灰缸砸了过去。 秦舟眼明手快地操手接住,继续嬉闹调侃:“就算人家庄主不在了,你也不能这样随便砸坏人家东西呀,走了,你俩快亲热吧,我会尽量拖晚点回来的。” “......”我也是无语了。 被秦舟如此说了后,脑中条件反射地想起了在山内古羲不止一次对我的宣告,都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了。却听他用再正常不过的语调对我道:“不去洗洗?看你灰头蓬面的。” 他不说我还没自省,这一说低头而看,身上脏污已经不能忍受了,连忙拿了衣服钻进洗手间。正当我在冲洗时突的门锁在动,不过我将之反锁了,随而古羲阴沉的语声飘了进来:“小愿,你倒是防我防的很厉害嘛。” 我的身体僵了僵,快速将身上的泡沫冲掉,忽略门外冷哼之后又一声话:“一扇门能奈我何?”起初我没多想什么,可当擦干身上开始穿衣时突听到那门锁又在动,心头一骇,他不是还会开锁吧?穿着衣服的手都不禁颤抖了,心说这人还真的说风就是雨的,需要执行力这么彻底嘛。 可就在我心惊胆颤时,突然外面传来很响的敲门声,但不是拍在洗手间门上,而是房间大门。依稀间好似听到秦舟在叫,于是解了我这燃眉之急,我抓紧时间把衣服给套上后开门出去,刚好听到秦舟在问:“现在怎么办?” 我看古羲神色沉静不由问:“出什么事了?” 秦舟朝我看过来,“刚刚我去车上拿药箱,与岑玺他们一行碰上了,就站在车后听了下他们的聊天。这不刚还说要回萍城呢,却让人往云南开,就在我闹不懂那女人葫芦里卖什么药时,突然安静了下来,紧接着就听到英子的说话声。仔细一看,不光是英子,连那姓祝的女人也在,她们居然躲在那悍马上,并且用刀挟持了岑玺。” 童英与祝可的出现当真是意料不及,之前不是已经脱离了童英所作标记嘛,现在她们居然突然也在农庄。不听秦舟再道下文,追问道:“后来呢?” “后来自然那车就开走了啊。”他顿了顿,对古羲道:“我好奇的不是他们为什么转身也去云南,而是英子怎么和那女的在一起却像傀儡一般。” 古羲闻言笑了道:“岑玺会去云南我一早就知道,因为她的目标在那边。” “什么目标?” “引她来这的东西。” 我心中一动,他说的是那玉牌?可是他又怎知玉牌在哪里? 古羲突的扭头来问我:“还记得山内光壁上呈现的第二幅画吗?” 自然记得,一棵苍天大树满是垂枝,那垂枝上吊满了一具具棺材,然后小悠眼尖地发现在棺材之间垂着一块碧绿,正是那本来吊在青铜门内的玉牌。 “那画能提示什么?”秦舟先把疑惑问了出来。 “有一个地方人在死后的安葬就是用这种方式的,被称为树葬。而树葬又分为风葬、挂葬、空葬、悬空葬,这是一种很古老的葬法,与通常意义上的入土为安观念不同的是用这样的方式覆灭尸体,大多到最后尸体就风干成为了干尸。” 隐约已经知道古羲所指,但还是问出来:“你说的这个地方是哪?” “稀奇古怪的葬法自然多为少数民族了,而全中国少数民族占据较多的地区还用我说吗?”古羲语气很平静,因为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云南。 也就是说其实岑玺在看到那些树上吊着棺材时,也认出了那是树葬的一种方式,并将目标锁定在了云南。也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云南呢? 另外,为什么一块玉牌能如此引她重视?假如说是因为洞主人所言的三玉齐集,那她的玉钥匙如今也在我这,而且她并不知道,只当是被类猿人抢走了,现如今也因山洞塌陷自毁而拿不到了,为何还对玉牌势在必得呢? 秦舟的焦迫并非来自岑玺,而是因为童英,但古羲并没就这件事给出任何评价,只吩咐了把东西整理一下退房也出发。 198.再次启程 待秦舟回他房间后,古羲就拿了衣服进了浴室梳洗,等听到水声传来时我才想起他腿上的伤不能碰水,而医药箱也还在外面,于是去敲门提醒:“你的伤不好碰水。” 里头默了几秒,在我以为他没听到时突的门被从里面拉开,然后手上一紧就被拽了进去,一头撞在了他光裸的胸口。 心在漏跳半拍后就开始剧烈猛跳,目光不敢胡乱下移,深怕看到不该看的,只能平视向上盯着他的下巴处,口中小声埋怨:“你拽我进来干嘛?” 浓烈的气息侵袭过来,心中猛的抽紧,但觉耳根一热,他的唇俯在我耳边,低语抵进耳膜:“还记得我在山里时怎么说的?你还想跑吗?”说话间,拽住我的掌改为揽在腰上,并把我往他身前用力一按,我的脸腾的一下红到耳根。 这......他身下帜热,不会真的什么也没穿吧?还有,他那话的意思难道真想要在这时候履行誓言?心慌意乱里结结巴巴地勉强抵抗:“他们都去云......云南了,我们没时间了。” “既然知道目的地是哪,晚走上几个小时也不会影响什么。” 我为那“几个小时”四字而心惊胆颤,他这次是真的铁了心?慌乱中又找到个理由:“秦舟整理完东西很快就会来敲门的。” 却听他见招拆招地道:“以秦舟的察言观色能力,会知情识趣的。” 闻言我急的都快哭了,可又找不到更有力的理由来阻止他。尤其是自个心里明白虽然这刻我会惧怕他真的将那誓言付诸于行动,但当真的来临时,绝然是抵不住他的魅力和强势,势必到最后半推半就而任由他为所欲为。 帜热的身体紧紧贴着,几乎都能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脏跳动。一咬牙索性闭了眼,如果这一天终究要来临,无论是早还是晚,我都不可能做好准备,所以还是交由他裁决吧。 以为会落下的吻只在脖颈间轻轻划过,引动一串酥麻,却没有继续往下,反而听到他的语声里含着笑意道:“刚不是你在外面提醒我伤口不能碰水嘛,还不来帮我冲澡?” 我惊愕地睁眼,傻愣着问:“你说什么?” 只见他眸光深幽里藏着一抹邪魅,嘴角勾着的弧度道:“你刚才那副表情,不知道的还当我要强你呢。” 足足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是被他给耍了,恼羞成怒地去推他。而他本身也松了按在我腰上掌间的力道,所以一下就被我推开了,视角的余光中发现他并非什么都没有穿,下身还穿着一条短裤,只是那坚硬的饱满太过扎眼,让我目光匆匆瞥过就立即移转了视线。 可却也被他给抓了个正着,又凑上来在我耳边嘻笑着问:“还满意你看到的吗?小愿,几个小时是满足不了我的,你等着,今天的留到以后会让你加倍奉还的。” 男人在这方面总喜欢开一些黄腔,而他口中的“加倍奉还”也让我禁不住一颤,下意识地就想脱开他怀抱。可刚转身就被他给拉回了身前,继续刚才话题:“帮我冲澡。” 最后他坐在了浴池台上背对着我,我站在他身后拿着莲蓬头在为他冲。因着之前在洞内曾有乌爬过他身,后来又被石板磕压在下,他身上很脏,水冲洗而下都是黑的。 这次我有再仔细看他后背,确定他那白皙的后背上没有一点图案纹路,连印在皮下的痕迹都没有,不免心中觉得奇怪。确定不是自己眼花,但那火印图案为何会突然出现了又莫名消失?甚至连古羲他自己都不知道。 秦舟在外敲门时,我正从浴室落荒而逃出来。拉开门,秦舟那利眼将我上下打量后就笑了:“不是被我打断了正事吧,要不我晚点再来?”他还真的作势要走,却半转了身后又回身过来问:“要给你们留几个小时啊?” 我知道这会自己湿漉漉的样子很容易引人遐想,都是刚刚古羲故意不配合把水溅在了身上。但不想就这么被秦舟笑话,我牵了牵嘴角道:“不用了,我去车上等你们。” 反正也没啥可收拾的,索性越过秦舟走了出去。到得外面凉风一吹,才终于将心底的燥热给吹散不少。下意识地往某处看去,那辆悍马确实已经不在了,从秦舟回说到这时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了,之前岑玺或还有意引我们跟踪,这次被童英和祝可挟持着离开应该车行速度不会太慢,不过目的地倒是相同,都往云南而去。 想到云南心情就不由变得沉重,似乎所有的事都指向了你,可原本这些事应该毫无牵连的。感觉就像冥冥中有一只手在推动着事情的发展,也将所有人都推往那个目的地。 环看这农庄,现如今庄主回不来了,这个地方又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找到面包车后就一直靠在车身上胡思乱想,直到见两道颀长身影往这处走来才站直了身子。不太敢去迎视古羲的目光,视线落在了他腿上,微微蹙眉。 一身黑色修身长裤确实是将他的腿型给衬的十分修长而好看,可是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左小腿上有伤而穿宽松一些的吗?他上衣换了一件黑色t恤,衣服很有特点,是满天星空下两只对称的飞鸟在展翅高飞。 是自从认识他后才开始对某一品牌关注的,似乎他偏爱纪梵希的东西。这一身穿在他身上,不光是显得潮,也将他的气质衬托地格外迷人。 他绝对是个很会穿衣服的男人,品味和眼光也独到。 当然他身旁的秦舟也不差,墨蓝色的短袖衬衫一看那布料就知道价值不菲。他们这圈子的人在穿着上都有各自的风格特点,而且什么样的场合穿什么样的衣服都很会选择。 在准备启程前他们还做了一个让我目瞪口呆的事,居然将面包车外层给剥下一层塑料皮,里头是黑色的油漆,并且还从后车厢里拿出了另一块牌子给换上。顿时这辆面包车就改头换面了,谁能想到里头还藏了这一招。 秦舟坐进了驾驶座,我略一犹豫往最后一排而坐。意外的是古羲居然没有也走进来,反而落座在了副驾驶座上,不过回眸看过来的眼神却格外帜热。 只听秦舟道:“差不多还有一天的路程,我们轮流休息吧。” 经他这一说确实感到疲惫,来这农庄后几乎就没睡上觉。有什么被丢过来,我随手一接,发现是个袋子里面装着什么,还沉甸甸的。等打开一看,竟然是只烧鸡,顿时肚子就敏感地咕噜噜叫了起来,引来前面秦舟的闷笑。 也不管他俩,确实是饿很了,车上又没人看,就不顾形象地直接上嘴啃起来。 从没有吃烧鸡这般过瘾过,而且以往我的食量肯定是吃不完一只的。中途偶尔抬头间,发现前面两人好像也在啃烧鸡,车厢内满是烧鸡的香味和咀嚼的声音。 待我再度抬起头时,两个男人已经吃干抹净像个没事人一样在喝水了,若不是扔在车板上的鸡骨头袋子还在,还以为他俩一直这样酷呢。 见此我不由笑了起来,秦舟什么样我是不知道,但是古羲的嘴有多叼可是见多了。不过我其实也发现了,他这人在非常时刻并不会在这方面刻意讲究,也并非就说一定得山珍海味才能喂饱他的胃口。 一只矿泉水瓶从半空中抛了过来,我接住后不用想也从那抛掷的角度知道是从古羲那丢来的,而且还被喝了半瓶。拧开瓶盖就咕嘟咕嘟连喝了几口后往后座椅上躺下,一只烧鸡加半瓶水,从不知道满足就是如此的简单。 把水瓶抱在怀里,轻语了一句:“我闭一会眼。” 是真的很累了,阖上眼就觉困意袭来,前头的两人谁也没再说话。有些事大家不言自明,虽然农庄山上这一趟看似凶险,但仍都有惊无险地出来了,真正凶险的还在后头。 云南是个被外界盖上了神秘面纱的地方,它在很多人眼中是个绝美的旅游胜地,说那里的山,云梦萦绕;那里的水,满江春意;那里的花,争相竞艳;那里的人,淳朴善良。千年历史,多民族多文化的交融。 我却没法轻松起来,在心里对那块地的认知是:诡异而危险。 199.目的地 这么胡乱想着不到五分钟我就睡过去了,而且很沉。车子的震动彷如摇篮,晃荡得格外舒服,等到醒来时睁眼发现天都已经黑了,车厢内一片昏暗。 耳朵仔细听了听,似有微鼾声传来。撑坐起来就看到驾驶座上正在开车的已经换了人,而秦舟则正横躺在我的前座上呼呼大睡。 古羲很敏觉,立即就察觉到后边动静目光从观后镜里看了过来,低吟出声:“醒了?” 我轻嗯了声就觉他踩下刹车把车子缓缓停了下来,随后他也不回头只拍了拍身旁座椅道:“坐前面来。”我没意见,但就是秦舟的腿横档在那,怕吵醒了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跨过去,可当我双脚都跨过到那边时,低头间见昏暗里星眸流转,发现他居然醒了。 默走向前时想:原来他们对周遭的氛围都这般敏感,即使睡着了也都不忘防备。 在副驾驶座上落座,见古羲已经燃了一根烟开着车窗在吸。老实说已经好一阵子没见他抽烟了,熟悉的烟味在渐渐弥散,也将他的脸隐在迷烟之中。 “给我来一根好吗?”自己忽然的开口连我自己都惊讶,不过话出去了就想尝试和他一同抽烟的滋味。只听他轻笑了声,直接把嘴里叼着的烟给递到了我嘴边,我没有犹豫地轻轻用嘴唇抿住,学着他用手指夹住。脑中想起之前有一次他受伤却带着我一路跑出小区,路上我慌乱之极,他就也为我点了一支他的烟来镇定情绪,随后最后一点烟尾被他吸干净了。所以这次并不是我们同吸一根烟,连更深的亲吻都有过,也就不在意这点相濡以沫了。 相濡以沫......我在心中咀嚼这四字,觉得很窝心。 吸烟的技巧不需要有,就那么吸上一口再吐掉,听到他笑出声来伸手抚了抚我的脸道:“我喜欢你抽我烟的样子,很媚。” 媚?我挑了挑眉。 他突的解开安全带,凑近到我耳边,以只有我能听见的语声缓缓道:“会让我联想到你躺在我身下**时,抚媚入骨,酥我心。” 明明只是简单的话语,却让我感觉有道电流从耳根处蹿遍全身,带起阵阵酥麻。我开始后悔坐到这位置上来了,也后悔问他要烟抽的这个烧坏脑子的念头。 幸而后座传来干咳声,紧随着秦舟调侃的语声就飘了过来:“你俩也注意下场合呢,再**也别忘了后面还有个单身汉啊。” 古羲一侧目回望过去,道了句:“你可以先下车呆着的。” 秦舟顿时闭嘴,当起了隐形人。不过被他这一打岔,古羲也没有再说什么胡话,而且还把我嘴上叼的烟给取走了,低语了句:“回头抽给我一个人看。” 身后那张扬的闷笑完全没有要遮掩的意思,不过古羲也没再多言地启动了车子继续启程。飘了眼车程表上的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前路一片黑茫连个路灯都没,全靠车前灯在照明,公路也从一开始宽阔变成了窄道。 我的手机在山里丢了,也没法去查地图,只能问道:“我们到哪了?” “楚雄。” 我坐正了问:“已经到云南境内了?”在来云南之前我不是没有做功课的,将一些云南的地名以及相关的风俗都在网上搜了一遍,这楚雄就是在昆明与大理之间的一座城市。 只是不该是如此荒僻啊,那怎么也算是一个大城市,应该会有高速公路之类的才是。 古羲的下句话就释了疑:“他们比我们先走了近两小时,要想追上路程自然得辟小道而行了。”还有个疑惑一直存心里头,乘着这机会一并问了出来:“云南这么大,我们又没人指路,知道要去哪里吗?” “树葬里的悬葬是彝族古老的一种葬俗,而云南彝族分布较广的知道是哪吗?” “是哪?” 古羲淡了声轻吐两字:“楚雄。” 我一怔,转而睁圆了眼惊愕而问:“你是说咱们已经到目的地了?” 他却讳莫如深地回道:“看情况再定论。” 这意思是还有转变?出人意料的是在车子又开了近一个小时候到了一处公路岔道就停了,秦舟下了车。我本以为是人有三急,可能是去解手了,事实上自己也有些需要只是荒郊野外的不想,就一直都憋着了。 可等过去十多分钟后秦舟才回来,却见他收了平常的嬉闹而一脸正色地道:“有接收到讯号了,悍马车在离这边十公里外,还有十几分钟就会经过这处了。” 这才知道他下车是去探查对方行踪了,我倒是忘了之前他在岑玺那群人身上藏了高端追踪器。而且听他这话意是我们的车子还反超他们了?如果是这样,那身下这辆车就真不容小觑,像头潜伏追击的猎豹,无声无息地竟赶到了前面蛰伏起来。 显然他们的意图是等着悍马车开过然后再追踪在后,这也是刚才古羲说“看情况再定论”的原因。乘着还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两个男人下车去抽烟了,细语声模糊传来,隐约听到秦舟在提到童英的名字。别看秦舟有时候没边的爱开玩笑,但对自己人却很护短,始终介怀着没有把童英给救回来一事。 等两人再回到车上时就换成秦舟开车了,古羲喊了我坐在后排。 可车子只开出去五六分钟就停了下来,并且还熄灭了车灯。秦舟低头盯了一会手机后道:“他们好像停了车。”隐约看到前面路口有车灯在亮着,离了有百米左右。 我看身旁的古羲眯起了眼若有所思,秦舟回头而问:“需要再去探一下吗?” 古羲摇头,“不用。” 隔了好一会也不见前方有动静,我都有些坐不住了,忐忑地问:“不会是......发现咱们了吧。”古羲却笑了,“不是发现,而是生怕我们跟不上。” “你是说他们在等我们?” “主角都在这呢,又岂能不等?”古羲侧目看过来,显然在说那个主角就是我。 向来也确实是,如若是岑玺一行人还难说,但现如今他们被祝可和童英控制,祝可的目的就是为了带我来云南达到某种目的,又岂可能就此甩开我们而单独前来呢? 我斟酌了下又问:“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做?” 古羲云淡风轻而回:“主动与被动,我通常喜欢前者。”意思就是守株待兔,后发制人。 在大约过了半小时左右,秦舟突然开口:“动了。”经他提醒确实看到百米之外的车灯有了变化,甚至隐约能听到引擎声开过,很快灯光远去,四周陷入一片昏黑。 我们的车子当真如潜伏的豹子般无声无息启动,并且不开车灯在昏暗里向前行驶。等到岔路口转弯后,就遥遥看见前方的灯亮,那就像是指路灯,安静地尾随其后。 早前不会太去留意,这时才觉着我们这辆车的性能当真叫好,基本上车轮滚过地面行驶都没有太大的声息,相信隔了这么远又是这深夜里对方是不可能发现我们的。 等又开了两个多小时后就听秦舟在道:“出楚雄了。” 心中微动,刚刚古羲说树葬是彝族人的一种古老的葬法,而彝族人在云南多为分布在楚雄。现在车子开出了楚雄,显然祝可的目的地与岑玺的不同,也不知到底要开往何处。 古羲显得比较镇定,他安静而随意地往那一坐,淡淡道:“跟着就是了,总会停的。” 但这预言却是到天亮之后才实现,悍马车停在了一个土坡上,而行程也从原来的公路开进了小道。基本上在进入小道后再没见过有什么路牌,也不知道秦舟那边能查到确切地点不。 疑惑很快得到解开,秦舟在停车折腾了一会手机后只能宣布:“以行程路线看似乎快驶出云南地界抵达四川边境了,但具体是哪里不好确定。” 这个讯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从始至终无论是祝可还是谢泽都一再想将我带来云南,而且谢泽的外婆家应该也是在云南,怎么会要开出云南去四川呢? 这时我们的车子不能离得太近,大概停在了离悍马车三公里以外。因为地处偏僻,哪怕我们把面包车改头换面了,有那么一辆车尾随在后也一定会被他们留意到。所以目前悍马车边是什么状况,我们也无从得知。秦舟最先沉不住气,手指敲了敲方向盘道:“要不我过去探一探,看看那边什么情况?” 古羲沉眸想了下,就点头道:“嗯,自己留心一点。” 无论是云南境内还是四川蜀地都多山,有山就有树,秦舟要暗中潜伏过去也是不容易被发现的。大约十五分钟后,古羲的手机就收到了电话。由于我一直都将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所以看到他接起后立即眉宇一簇,等他放下手机时眸光变深:“我们下车。” 当看到他从后备箱里拿出两个黑色双肩包时,我忍不住问:“是秦舟那边发现什么了吗?”他简明扼要地回答:“车上没人了。” 蓦的一愣,没人了?意思是他们到目的地了?就这? 200.窥探 古羲快速将一些食物和水以及医药用品给装进一个包里,而另一个包本身就装得满满的看起来很沉,他把食物包扔给我自行背上了那一只较沉的。 我没再多问就背起了包,等他将车门上锁后两人就往前走。没走多远就见秦舟在快步赶回来,看到我们眉色凛了凛立即上前而来,“我察看了车子四周的踪迹,应该一行人一路往西而去了。那边有片小树林,车子开不进去,树林背后是座山,看情形是他们要翻山徒步。” “人多目标大,而且在一切动向未明前,有人不会吝啬形迹的。” 秦舟还算厚道,见我背着包就将包要过去自己背了。没一会就到了悍马车停的土坡上,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并未多作停留就翻越过去来到了小树林边。树林应该是防风林,从这头都能看到那头,地面杂草有被新踩过的痕迹。 我以为古羲会沿着痕迹而行,却没想他另选了一个位置走,等顺利通过小树林看到不远处有条山路往深山里蜿蜒时听到秦舟在问:“为什么不沿着他们走的那条路走?” “树木草丛是蛇虫常经之地,别忘了现在主动权掌握在谁手中。” “你是说那女的会有可能在沿路设下陷阱?” 古羲没有再回答,但上挑的眉已经表达了防人之心不可无。不过上山的道只有一条,就算想避开也不可能,只能各自戒备着脚下。山道狭窄,不宜并排而行,由古羲探路在前,我走在中间,秦舟则垫后,三人之间保持一定距离。 目光随意瞥转间我蓦的顿住,脚下一停身后的秦舟自然也只能停下来,他口中质询:“怎么停......”话到一半就失了声,他显然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到了,随后连忙唤:“阿羲,你快看。”古羲回过头来,瞥了一眼我们后就侧目到路旁的一块山石上。 那上面有很浅的印记符号,刻的正是之前被认作是童英留下的弓形记号。 到目前为止,我们都不太明白童英的行为到底是何用意,为什么她一路给我们留着记号却又好似突然在为祝可所用?不过看到这记号可以肯定的是,他们确实从这里经过,之前秦舟的推断没有错。 秦舟迟疑着问:“你说英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羲目光敛过印记后就收回了,转身时淡淡地说:“等见到了自然就明白了。” 因着清晨的山里晨雾很浓,越往上爬就越如坠云中,很快目视距离不超过三十米了。心中暗暗担忧假若对方有意蛰伏在暗处等着我们,这雾气就是他们最好的屏障。 脚下落慢了两步回头问秦舟:“你手机还能追踪他们吗?” 却听他答:“进树林就没信号了,这种深山野林的怎可能还有信号覆盖。” 心头一个咯噔,那我刚刚担忧的真有可能会发生。可不曾想这座山并不算高,走了近半个多小时就到了山顶,太阳正也在变得炙热,渐渐将迷雾给冲散了。 从山顶眺望,很远的地方还有着几座山峰,与那比起来我们现在走的只能算是土山了。循目而下,落定在山谷里的一排排灰瓦房,原来这里还有着一个村子。 我轻声问:“要进村吗?” 心知肚明,假如这个地方是他们的目的地,那这座山谷里的村子或者可能要被称为山寨,也是到了谢泽的大本营。那我们下去的话,主动权恐怕就很难再掌握了。 只见古羲摇了摇头,扭头对秦舟道:“想办法确定他们所在位置。”秦舟顿时笑了,“你倒是会给我找难题。”可话虽如此说,却见他从口袋里摸出了手机,又问古羲把背包拿过后翻出一个小金属盒在那捣鼓起来。 看得我有些怔愣,刚刚不是说没信号了吗? 很快就听到秦舟在嚷:“你俩也别闲着,拿了东西跟着我走,别站在这块像根木头似的。” 额头不禁冒黑线,刚见他正经了一会儿就很快又这副吊儿郎当样了,而且古羲还没去怼他,当真拉了我跟在他身后往山林里走。因为好奇,我压低声问古羲:“当真还能再寻到?” 他嗤笑了声看了眼前头秦舟的身影,“对他而言,这不是什么难事。而且他那寻踪器本身就是靠人体磁场与空间磁场的感应而生成的,信号可以自生。” 当真是匪夷所思,如此说来秦舟按在对方身上的装置还是高科技产品。当走到某处,秦舟就停下来,很快他就把手机翻直过来。一目了然,一个红点赫然在屏幕上,而且它这软件很是形象,房屋与山林都有简略图代表,显然他们这时确实在底下那个村庄内,甚至可具体看到是第几家。 然而,古羲并没急着就此下去,而是从背包里拿了一只望远镜出来递给我道:“盯着,看到有动静就说。”随而见他转身走到一旁竟然拿了个网袋在树上绑缚,很快就见一只吊床给安弄好了。秦舟也没闲着,他把那只小方盒装置给按到了树上,并且连人也爬上了树,像是在寻找好的视角。 果然没过一会他就朝我吹了一声口哨道:“常小愿,上这来,能把那山下都看得清楚。” 我抬头看了看那树的高度,觉得能者多劳,于是就把手上的望远镜给抛了上去,并轻喊:“接住!”秦舟反应极快,加上我抛的也准,很顺利望远镜就到他手上了。 秦舟没察觉我的动机,还口中嚷着道:“先帮你把它挂树枝上,你等我下来了再上啊。” 我说:“不用这么麻烦了,反正你在上头就一并代劳吧。而且,”顿了顿,飘了眼树身,“小时候也没学过怎么爬树,这么高我上不去。” 看到秦舟错愕的表情忍不住嘴角上扬,身后传来一声闷笑,回过头就见古羲似笑非笑着看来。秦舟委屈的语声在头顶:“阿羲,管管你的女人。” 却没料古羲云淡风轻地抛了句话过来:“不用管,合我胃口。” 我都不用抬头也能想象得到秦舟那被噎了的表情,失笑不已。犹记得最初在帝都与他见第一面,互斗心思又对他忐忑不安,不明白他是友是敌。即使是到了这次再遇一同上路,其实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也并没太瞧得上我,很可能就只把我定义在古羲的女人这个位置。 说起来他们两兄弟很像,看着好像和蔼好说话,但骨子里都有着清高以及优越感,还连带着对人的防备心很重。所以无论是秦舟还是秦辅,即使在相处之后也都没把我当成他们圈子里的人,事实上若非古羲对我动了念,恐怕要走进他们这圈子是根本不可能的。 是到在农庄后山之内我隐藏的实力被曝露出来,而与他们并肩作战时,秦舟才开始对我刮目相看的。到如今会有笑闹,只证明是对我真正放下了戒心,也因此我会对他不再避讳。 只听他在头顶哼了声气,却也没再争辩,当真就窝在树上不下来了。 那边古羲也不来管我,把吊床给绑好后就躺了上去悠闲地在那晃悠着,闭了眼假寐起来。既然决定暂时落脚于此,我也不闲着去翻出食物与水。算起来三人又有近一天没进食了,先给在树上的秦舟丢了个面包上去,他接住后不满地道:“你当喂鸟呢?应该有诚意地亲自送上来。”只当他话成耳旁风,明着是想诱我上去他好解脱了下来休息。 又拿了个面包和一瓶水到古羲身边,轻触了触他的手肘问:“吃点东西不?” 却见他眼都没睁地低令:“喂我。” 无语对之,但还是撕了面包往他嘴边送。保持体力,是应付接下来的硬战最基本的准备,即使这刻看起来很宁和,却也给人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心思微一闪神间,就觉指上一热,他竟然一口咬掉了我手中的面包并含住了我的手指。连忙惊慌地挣脱,并心虚地抬头去看秦舟,发现他正背着身在用望远镜盯着山下才稍稍安了心。低头间视线对上一双星光流转的黑眸,其中隐隐的笑意让我不自觉地脸上微红,把手上的水往他身前一搁了道:“你自己喝吧。” 转身就要走,却被他的手拽住,并且下一秒他突的半坐起来把我从地上给提抱而上。吊床本就由两端绳子支撑重量,如此大的动作自然晃荡的厉害,而且我也被惊到了本能地在挣扎,却听他在耳边说:“别动,那绳子撑不住两个人在上面剧烈运动。” 我又羞又恼,平日里在两人单独相处时就为所欲为,现在当着秦舟的面还如此,冲他低吼:“不能承受两个人的重量就放我下去!” 哪料他反而把我搂得更紧了,跋扈而道:“上来了就别想下去了,喜欢闻着你的气息,陪我睡一会,晚点就和那小子换岗了。” 闻言我原本还在挣动着也停了下来,将他的俊脸看了看,又用余光去飘那边树上。秦舟绝对是有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本事,他居然能镇定地一动不动靠在那继续盯着山下。 201.深入 这一路过来有留意他俩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像是以古羲为首,凡事也都他拿主意,但古羲对秦舟并不像岑玺那种对待手下的态度,更多的是平等如同兄弟。 以为在这样的环境下不可能睡着,可没想被他气息包拢后很快疲乏就涌来。后来还是被他给推醒的,睁眼却发现天光昏暗,已经快入夜了,等于说整整睡了个白天...... “你先下去。”古羲低道。 可我被他墙搂在怀中还是趴着睡的,这时手脚都是麻的,在双脚落地时直接就一个倒栽坐在了地上。仰头就听古羲笑骂:“没出息。”而他却是一个翻身落地,还俯身下来将我给揽着站起来,这时头顶传来秦舟有气无力的语声:“你俩还知道要醒呢?也不想想爷挂这树上都快成风筝了。” 古羲扶我到树旁站稳后,就大步走向那边树下问:“有什么状况吗?” “没太大情况,他们自进了那间房子后到现在也没出来,就只有谢泽那小子一人在走动。看他对此处熟门熟路的,应当是回到了他的老家了。” 古羲沉吟了下有了决定:“你下来换她上去守着,我下山去探查一番再说。” 心中一紧,他要一个人下山? 秦舟从树上滑下后第一件事就是先走去背包处开了瓶水咕嘟咕嘟喝到底,然后才道:“渴死爷了,有人一心惦记着某人,就知道给我面包却连瓶水也不拿,后来还不害臊的睡一块去了。真是欺负我单身一人,回头一定得让如意给补补才行。” 被这么说着我哪能不面烧,当时确实是把水忘记给他了,庆幸天色已暗他们也看不到。而古羲划眸瞥了我一眼理所当然护短:“我的女人自然惦记着我了,挺好的。” “哼哼,狼狈为奸。” 秦舟气呼呼的把望远镜给塞进我的手上,然后自动占据了那张吊床。 古羲挑起眉问我:“上得去吗?”我笑了笑,把望远镜的绳子给挂在脖子上,然后直接攀爬起来。打小是在农村长大的,又有哪个农村孩子说是不会爬树的?没一会我就到了树杈上,听得秦舟在那头啧啧有声地道:“还说不会爬树,我刚才是看见了一只猴子吗?” 忍不住噗哧而笑,但在见古羲转身时笑意敛去。他没有诸多交代,就独自一人往山下去了,而且因为天黑了很快就看不见他身影。 天黑?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事,天黑成这样就算有望远镜也无济于事啊,那还叫我守在树上作什么?迟疑着拿起望远镜,惊喜地发现这东西还是特制的可夜视,穿透黑夜依然能将山脚下村庄里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心中一动,移转方向去搜找,很快就看到了古羲的身影,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不少。 之后在观察那座沉静的村庄同时有一直密切注意他的动向,等他悄然到村前时目光就一路尾随了。看着他像暗夜里的兽一路潜伏着进去,并且准确进到秦舟手机屏幕上红点显示的房屋内,然后......再没出来。 古羲说去探查一下,原本我虽有担心,但想着以他的本领当是没人能奈他何,终归在心里对他是有信心的。可是一分一秒过去,等到我从心焦到心沉,就连秦舟都从吊床里坐起了身在询问:“阿羲还没回来?”我沉默着不动,目不转睛地死死盯着望远镜内的镜头。 秦舟从底下也爬了上来,坐在另一边树杈上朝我伸手:“给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 我顿了顿,还是放下了望远镜。待他接过后边看边问:“他进屋了吗?”我轻嗯了声,他又问:“有谁从房子里出来过没?”我摇摇头,“没有。” 那个村子安静的让人觉得诡异,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边的习俗,到了晚上竟然连一个人都不见出来走动,而且房屋也不全亮灯。本来村口的几户亮了几盏灯,刚才的时间里都相继熄灭了,整个村子都笼罩在黑幕之下无声无息。 “有些不对劲。”秦舟放下望远镜斟酌着又道:“我下去看看,你留在这。” 在他从树上滑下后,我也随后下了去并道:“我和你一起去。”秦舟瞥我一眼,眸光里没有意外,只是问:“你想好了?” 我点了下头,与其在此心急如焚等待,还不如置身其中。 摸了摸手腕上的串珠,这手串古羲已经帮我拿掉了两颗珠子这时戴了正好。当时他说既然东西我使得溜就先搁我这了,而我那把柳叶刀他也不问自取提也没提,大概是要不回来了。余下那两颗珠子本来他想丢,我心疼那么好的东西就将之与玉哨子给串在了一起。另外岑玺那根挂了玉钥匙的红绳手链这时也被我贴身收藏着,他对这些东西好像一点都不感兴趣。 在下山前秦舟精简了一下背包,把一些不重要的东西留在了原地,又拿出两副夜视眼镜分了我一副,戴上后视距就宽阔了。 两人一前一后跨着步子谁都没有出声,很快就到了山脚下。 村庄的外围有草竹搭建的棚子,要进内就必须通过那扇门。而山村的房屋除了屋顶是灰瓦覆盖,底下都是用木头搭建而成的。这种房屋构建在云南地带就被称为是寨子。 不过之前古羲进里面我有看到并不从那扇门走进,而是绕到了与山相贴的角落攀爬那竹排墙而入内的。我有特意扫略过每一寸地方,确定没有监视器之类的东西排布在暗。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地方连信号都没,又是在深山里,又怎可能会有监控这类的现代装置。 秦舟在旁轻问:“阿羲是从哪进的?” 我指了指那个角落,本以为他会决定随着古羲的路线而动,但他沉吟了片刻却道:“我们从正门进去。”看我目露疑惑,他笑了笑说:“如果阿羲进去这么久没出来是被人发现了,那么这条路就绝然存在问题。有时候别小瞧了这种山寨民族,他们的侦察戒备都是使用最原始而不宜被外人所发现的东西,比如,”他顿了顿,“一些原生态的东西。” 听他说到最后我反射性地就想到了蛇虫一类的动物,因为假如谢泽真是在这长大,那就是到了蛊毒之家,那些毒物恐怕是......无处不在。 可是秦舟要从正门走,我还是不同意。假如说古羲在里面有事,那这时候看似漆黑宁静的山村中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躲在暗处呢。 目光划过一圈,落在寨后的山林间。如果还有一条道要更隐蔽一些的话,那么就只有这了,秦舟听了我建议蹙眉将那浓密的山林看了看后斟酌着道:“要从那走也不是没办法。” 两人一合计又返回到山半腰,朝着林中深处而行。越往前路就越难走,因为到得寨后那位置山体几乎是呈垂直角度,我们只能借助树的支撑慢慢向下。 山林浓密长草丛生,手臂被划了几道口子。起初秦舟可能对我的能力有所迟疑,还会回头过来看一眼,见我能跟上就自顾闷头而下了。眼看山寨近在下方,突的秦舟顿住了身形。 他微微侧转露出了身前位置,我一眼就看到在他脚前两米之远处有一条手腕那么粗的金蟒蛇盘踞在那。虽然一动不动地趴伏着,但也委实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我第一念头就是转移地方,但是秦舟朝我使了个眼色,伸手朝着另一边指了指,循目去看,发现那处也有一条类似这般大的金蟒蛇蛰伏在那。所以这个山头是被蛇给守着吗? 秦舟朝我身后指了指,等退回到安全距离后他问:“现在怎么办?应该这四周都有黄金蟒在镇守,所以他们不怕有人从山背潜伏进寨。” 我凝眸沉思了片刻,抬起头道:“地面不能走,就从天上过去。” 秦舟也抬头,狐疑而问:“天上?” 我抿唇而笑:“你不是说我是猴子吗?把你包里的工具给我。”在他刚才整理时我就有瞄到包里有一些专业登山器材,还有铁爪钩之类的东西。 在找了一棵较粗壮的树后将铁钩牢牢绑缚在树顶,我爬在树梢对秦舟嘱咐:“等我到了下面觉得没有可疑的就会拉动绳子,你再下来。” “你到底行不行?要不换我?” 我学了古羲的语调丢给他一句:“看着吧。”话落间就从树梢跳跃向了另一棵树,听得底下一声口哨吹起,牵起唇角,但立即就凝神敛心,全部注意都集中在跟前。 202.再见故人 倒并非我故意要炫技,而是这深山里的树有高有矮,也有粗有细。秦舟身形与古羲差不多,要在这树梢之间来去恐怕有困难,而我的体重要轻盈许多,并且...... 当双脚落入山寨区域内时,我四周看了看,这才把绳子另一头用铁钩给钉在地上。秦舟滑下时朝我竖了个大拇指表示称赞,我却没有自得,反而心头沉鹜。 假如说那些黄金蟒当真是用来防备有外人从山上入侵这村子,那么古羲很可能是真的被发现了,那被发现之后对方会作出什么应对?细思极恐,不怕明刀明枪,只怕暗箭难防。 现在就出现了一个难题:既然古羲走过的路不能再走,那他进过的木房还能再进吗? 秦舟当机立断选择进那所房子的邻屋。在夜色遮掩下,悄悄来到了木屋后方,他们这房子没有什么院墙,就是分上下两层,左右邻居相互依靠,在上层木屋的外围用木板简易打着一个走廊。可能民风关系,每户人家的木门上都没有落锁,就只是半掩起来。 秦舟将门轻推开一道缝隙,侧耳仔细听了听,随而朝我点了下头把门缝推大些就钻身入内,我紧随其后。一进屋就很直观地先环视四下,简陋的室内摆设一目了然是没有人的,正中有张类似于茶几的桌子,看旁边摆放着蒲团,应该这是族人吃饭的厅。 我们的目的并不是这间屋的主人,主要是借用地利之便来打探旁屋动静。因为都是木架结构,所以隔音肯定不会好,秦舟朝我打了手势去四下打探摸清情况,而我则留在这边监听邻屋动静。贴着木板听了好一会,隔壁屋内一点声音都没有,倒是秦舟很快就回来了,他也一改刚才的谨慎而开口道:“不对劲。” 我挑起眉有些惊异地看着他,这般音量就不怕吵醒屋主吗?却听他又道:“这屋子里没有人。”怔了一下,没人?秦舟又补充了句:“我去旁边那屋也看了,也没人。” 那......我回头指了指目标房屋,他摇了摇头:“那边没敢贸然过去,直觉有蹊跷在内。你有听到什么动静没?” 我也摇头,现下真觉得有些诡异了。难道对方知道我们将会从这邻屋下手探查,所以事先让人躲藏了起来?明知道棘手却也不可能就到此为止,我们两人一商定,仍由秦舟从二楼围栏跳到那边去,是虎穴还是狼群总要闯了才知道。 在秦舟走后,我心跳很不安定,惴惴着有不好的预感。 仔细看这木板并非是整块的,它是由一块一块拼凑起来,那就意味着中间必然有缝隙。闭了闭眼,睁开时凝目,再细小的缝都阻隔不了我穿透的目光。 看过一会我就不由心惊,并且深感后悔。刚刚就该想到要用这方法去窥看那边的,却在等到秦舟深入虎穴后才想起来。并没有形容错,那边真的是虎穴! 目光穿透而过时我就被惊了一跳,因为能想到的人都在那屋,却都是躺着的。 岑玺、何知许、小悠、阿德,以及岑玺的手下,全都横躺在地上。但不见祝可与谢泽两人,包括古羲和童英也不在。我唯一能想到的,这是一个陷阱!而秦舟刚刚还去了对面。 从几人起伏的胸口看并非像是被取了性命,应该只是昏迷过去。正愁思之间,有道身影悄悄进入了视线,正是秦舟。从他脸上表情来看显然也很震惊,俯身去探了探几人鼻息,忽的我发现他身体一僵,整个动作就顿停在那。 就像慢动作镜头般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我这处,夜视镜挡住了他的眼睛,我看不清那眼神里是什么情绪。起初会以为他敏锐地感觉到我的窥视而在向我提示,可看了片刻发现不对,他的视线是落在我目光的正下方,这意味着他在看的是这面墙。 是什么吸引了他?就算我的眼睛再不寻常,也不可能看到反面的东西,只能从他的表现里观察出应该是有什么让他震惊。 下一瞬,秦舟动了,却是往旁边急掠,他是想要逃出这屋子? 可是不知从哪里飞出一张网将他兜头而下,硬生生把他从跳至的半空给拦了下来,并且网快速收紧。仔细一看,才发现网被四周用细丝给垂吊,秦舟越挣动的厉害那网也就越收的紧了。不过秦舟也非吃素的,他有一把尖刀是藏在身上的,那应该是把软刀,属于他的贴身武器。果然我心念转过,就见他将网线割断,人从里面翻滚了下来,并且以雷霆之速朝我这面墙横刀而来。 等他迫到近前,并冷寒了声逼问“你是谁”时,我才醒悟过来,原来就在与我隔了一道门板的当下,并且是在我的视距短缺之处,有着一个人! 这也才是秦舟在那瞬间突然身体僵硬看过来的原因,从他俯视的角度来看这个人应该是坐着的。但我想不通的是以他的敏锐,为何会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这人?而且这时他离得近了,能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很紧张,甚至额头都有汗冒出来。 疑惑的目光沿着缝隙向下,看到了秦舟的手与尖刀横在一副肩膀上,可当触及到秦舟脚下时心中一骇。以为他占据了有利局面,却没想他的双脚被一条黄金蟒给盘住了。这条黄金蟒比之前我们在山上看到的任何一条都要大和粗,它正沿着秦舟的腿盘沿而上,张开着血盆大口并吐着信,随时都有可能要咬人。 我有些沉不住气了,脑中盘算着以手串里细丝的锋利能否将这木板割断,可当我正打算出手时突的肩膀一沉。 在那瞬间我的脑中呈现一片空白,无法去思考自己身后何时有了人。僵硬的扭转过脖子,顺着那只掌一点点往上看,等看清那张熟悉的俊脸时双腿几乎发软。 这才心脏恢复律动并且后怕,刚才我将注意力太过集中在窥看的对面而居然忽略了身后的动静,连人到跟前都没察觉。不过这个人换成是古羲也就没那么意外了,他是可将气息敛于无形的人。哪里会想到刚刚秦舟搜找过这间屋子说没有人,这会他就突然冒了出来。 而在这时,隔壁一道阴冷模糊的语音穿透木板传过来,使我心中一震,这声音......怎么觉着有些熟悉?古羲朝我使了个眼神,示意我跟他走。 我知道这里说话不方便,在他转身时立即也悄步跟了上去,而这时却听到秦舟的一声闷哼使我心头一颤。想要回头再去看,却被古羲一把提起了腰夹在他身侧而行,那桀桀笑声犹如恶鬼般在穿透过来:“丫头,你再不出来他可就要被我的小妖吞掉了哦。” 心头一凛,为这话意也为这语声,时间隔得有些久,尤其是并没有刻意的要去记住,所以刚刚初听时只觉得耳熟,到这时我终于记起这个声音了。 顾山梅姑。 这个人几乎都要被忘记了,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在这村庄里出现,而且会就在那屋。一些盘根末节的事随之在脑中蹿动,她在这里,那梅九姑肯定也在,然后原本不该有半点关联的人却莫名有了联系,难道......这梅姑二人也是羽安排在我老家的? 那羽除了要利用我,还想要我家那只七星麒麟兽? 古羲提抱着我并没有退出屋子,而是上了二楼到廊道口处将我放下道:“跳过去。”我看了看那近约一米宽的距离,没有多犹豫就按照他的指令而做,等我双脚落地回头时见他也飞跃了过来。他又带着我快速下楼并进到屋内,一走进就看到极明显的一个地洞,上面的木板疑似被掀开在旁。 在古羲拉着我往那地洞处走时立刻有所觉悟,之前他很可能就是从这里上去的。地洞之下很宽阔,像是一个地下室,这时才听古羲沉了声问:“你们怎么下来了?” 我依实而答:“你进了那房子就再没出来,我们就下来了。”他脸色有些不好地道:“所以你们下来给了别人一个瓮中捉鳖?要是我不出来及时制止你,当时你是不是打算冲出去了?”被他言中了我的打算并不觉得难堪,主要是他这态度可冲,难免惹得我心火也上来:“那不是因为担心你吗?” 却见他冷笑了下,突的欺近在耳边:“担心我?来,我来告诉你那间屋子有着什么。你刚才看到的机关不过是小儿科,在那屋子底下有一个蛊池,池中养的是什么一会你自己看就知道了。在房屋的四周有着一个个洞,用来做什么的不用我多解释。” 说话间他就带着我走到了一扇矮门前,那是移动式的门,当然很古旧。 203.笑里藏刀 钻过那道门,就又是另一个类似地下室的空间。心沉于刚刚古羲的话,这时我也并没多言,而两间地下室从布排结构上来看应该是在顶上两间房子的下面,而每一间都竖了几个像酒缸一样的大瓮,看着令人觉得很寒碜。 不敢去问古羲那里面是什么,默着声随他走到了另一道移门前。 这时他顿停了下来,回头瞥了我一眼,丢来一句:“自己做好心理准备。” 我心中沉了沉,有想过他说的那个蛊池的恐怖,可是等真的弯身钻进时还是浑身僵住了。那是一个圆形的池子,第一眼只看到黑压压的一片堆出一个人形来,定睛而看却惊骇地发现那不是堆出来的人形,而是真的有一个人就坐在那池中,而这人的身上被各种毒虫给铺满了,从头到脚,不留一丝缝隙。 “想知道这个人是谁吗?”古羲突的问了一句。 蓦然间我那心就颤抖了起来,当初羽逼我来这云南的把柄不敢忘,在贵阳农庄里查询到他的踪迹也确定真是往这云南地带而来过,那时就感到心惊肉跳。 下意识地摇头不愿往那上面去想,可是......古羲为何要有这一问?如此问来那肯定这人是我认识的,从体型上看不可能是上面不见的祝可、童英以及谢泽那三人。 一枚硬币被塞到手中,听到他在耳边低语:“想知道是谁把这丢进去就行了。” 我握着硬币的手都在颤抖,牙关紧咬却还是将硬币丢掷了出去。只见那硬币呈抛物线落进池中,那黑压压的毒物就快速蠕动起来,随后就见人形上露出了一道空隙来,这空隙逐步蔓延往上。其实准确地说是那些毒物纷纷在从人形上有条不紊地下移进池中,从而露出了那人形的脸,等完全看清时我那惊颤的心终于平稳下来。 即便是十几年未见,也还是能辨认出眼前这个人不是老爸。 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后背一片冰凉,是刚才出的一身冷汗。深吸了口气让心绪平复些才仔细去看那人,看着看着依稀可辨认出来了,却也让我惊愕无比。 那人居然是......胖妇人梅九姑! 立即想到上层的梅姑,她们两人果然都在此地。她们是为母女,在顾山一战中临走还将了我们一军,致使我和古羲被压在那房下。而今为何一个在上,一个却成了这池中物? 在心念转至上面就想到了秦舟的困境以及最后梅姑阴恻恻的喊话,以为古羲不知道情形立即道:“刚才秦舟在上面被那梅姑用黄金蟒给捆缚住了,我们先救他吧。”至于这梅九姑为何在这蛊池中可容后再讨论。 可古羲却没动,平静而问:“知道她为什么会在里面吗?” 我扯住他的手臂,一字一句道:“古羲,秦舟在上面有危险,我们先去救他,别管这什么梅九姑了。”他黑眸敛转,清冷目光从我脸上划过落在我抓着他胳膊的手上,凌然的语调听起来有些残酷:“你有个很不可取的地方:在做一件事之前不知道先掂量自己的能力,而且太过妇人之仁。” 我刚张口欲辩,就被他截断:“更何况过了这么一会儿,你觉得上去还来得及吗?” 心头一沉,这确实是我所焦虑的,但是,盯着他那冷漠的眼睛我提醒:“古羲,上面那个...是你的兄弟。”他似有失笑,嘴角上扬的弧度看着很刺眼,他说:“正是我兄弟所以对其能力有信心,如果区区一条黄金蟒就能把他弄死,那这趟他不该来。” 听着这话第一感觉会觉得他很无情,可转念一想又体味出其中的深意。他意思是以秦舟的本领不会连一个瘸腿的梅姑都对付不了? 忽略他这恶劣的态度,迟疑着问:“那现在......真不用管他?” 他回我冷哼,“先管好你自己再说吧。明知道这些人一个个虎视眈眈地就瞅着等你送上门,你倒是够实诚还真就跑来了。” 我不去跟他争辩了,即使对上面仍有担忧也先压下,将注意再次转移到眼前。 看那胖妇梅九姑双目沉闭,胸口无起伏,看起来像是已经死了,但却仍笔直坐在那池子里,身上还爬满了毒物。这是其一,其二也是令我感到奇怪的,为何她脸面以及身上除了几个细小的口子外并没有多余的伤口,按道理以这些毒物的数量和凶残程度很可能会将她的血肉一点点吞噬掉啊。 而且我发现有些毒虫时不时从她身上滚落,并且很快就被池中的其它毒物给吞灭掉,这就致使她身上的毒物一直都在蠕动交替更换。 忽的我好像看到她颈动脉跳了一下,不由惊愕而问:“她是死是活?” “不死也不活。” 古羲给的答案更让人吃惊,侧眸看向他,“什么意思?” 他并没来看我,只噙着一抹淡笑讳莫如深地答:“字面意思。你还没瞧出明堂来吗?蛊池中的毒物都带着剧毒,却会在爬至她脸面时而被反噬死亡,再由新的一批毒物接替。这就说明了她已经比这池中任何一种毒物都还要更毒。” 我听得寒颤,隐约明白了他的意思。不死不活,意味着她还没有真正死掉,但却已经不算是正常人了,蛊池、毒物......她成了蛊人。 没法去设想梅九姑为何会成了蛊人,却可以肯定这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我们与她母女二人积怨已久,这次在云南相逢算是冤家路窄,所以在先听到上层梅姑制住秦舟后见梅九姑坐于蛊池成蛊人时,就知道我们已经一脚踏入了这漩涡。 耳边又传来古羲的声音:“知道为什么上面的人都不醒吗?” 我不由再次惊异,“难道也与这蛊池有关?” 古羲幽眸沉暗,盯着池中那些蠕动的毒物缓缓道:“蛊的生存环境是一个优胜劣汰的运作,它们互相侵毒能留存到后来的除了是产卵而成就是剩下毒中之佼佼者。这些毒物生存的环境会被它们身上散出的毒气所染,你看看这四周,都是一个个洞眼。” 我仰头环视,确如他所说的沿着墙缝与角落,有很多大大小小的孔洞。也就是说这底下的毒气会蔓延到上层,从而使得整个房子都成了毒房。 “那这毒气为何对我们没用?”问出来我就想起之前古羲说我已是百毒不侵,哪怕就是再中蛊毒也无碍。正默想着这些,目光也一直都没偏离,所以当梅九姑突的睁眼时我有被骇到,就连古羲抓着我的手也是一紧,他不至于像我一般惊骇,但肯定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 那双睁开的瞳仁里一片死寂,被这么盯着很是毛骨悚然,尤其是她在慢慢站起来。于是身上的毒物纷繁坠落,露出她里面宽厚的黑色衣服。那服装看起来不像是普通装着,袖摆很大,且衣襟以斜开方式,这难道是他们山寨的民族服装?那梅姑母女二人其实是这云南少数民族人? 这个可能是我以前绝然想不到的,她们二人在顾山装神弄鬼多年,也非真的没有一点本事。记得上回古羲也说她们会一些道家法术,后来我又接连吐血,说是中了她们的血咒。而今显然她们还懂这邪门蛊术,也不知这梅九姑下一步是要做什么。 突听一声刺耳的声音不知从何传来,那本以为会走出蛊池的梅九姑突的站定,一双彷如黑窟窿般的眼睛睁得很大直直瞪着我们这边。这时她的样子再没第一次见到时的富态,也没有后来一副胸有成竹的从容,就完全像个活死人一般。 当初可是她比那隐在暗处的梅姑更让人感到寒颤,因为她的笑里藏了刀。 就在我暗暗去用手指轻捏串珠随时准备迎敌时,突的蛊池的另一边地面出现了异动,古羲一个箭步挡在了我身前,同时握着我的手也是一紧。能从相握的力道上感受到他的肌肉贲张,身体已经处于戒备状态。 心因为他这一小小的举动而感到一暖,刚刚他那不善的语气尽可以忽略了。 视线越过他的肩膀朝那处看过去,只见一块石板缓缓移动露出暗黑空间,心惊这地下难道也是空的?那这屋子到底是有几层? 更让我惊异的是从那暗黑空间里听到了悠扬的笛声飘出来,心头一动,隐约知道那里面是谁了。随着脚步声轻慢,一道清丽的身影缓缓从里面走了上来。 第一眼几乎没有认出来,等凝了凝目光后那个名字划过心头。 祝可。 204.笛声 之所以难以认出是因为她换了一身民族装束:头戴黑色包头,两条红色流苏从包头两侧垂落,与大圈耳环轻轻触碰;上衣是绣花的大襟右衽,其中同样镶嵌了大红色,而底下同样是一条黑色镶边的长裙,点点红缀很是显眼。 就是那种初一看会没反应过来,但再看就觉得她如此装着毫无违和感,也比寻常的衣装更能衬托她白皙而漂亮。她的手上横着一支黑色的长笛,正压在唇间吹奏着。 那长笛我并不陌生,知道她在一家乐器行里工作,而她擅长的就是长笛。她也曾不止一次在我面前吹奏过,还就是现在吹的这首曲子,记得当时她曾傲娇地和我说这是她学会的第一首曲子,曲名叫《鹧鸪飞》。但我对音律不说不通,是不感兴趣,所以每次都是听而就忘。 曾经她还笑颜说我对音乐就像她对画画,都属于互不侵犯的各自领域。当时不觉得什么,如今想来恐怕她话中有话,自有深意。 因为我看到随着她曲到尾声,那本笔直站在蛊池中的梅九姑缓缓地坐回了原位,而池中的毒物有条不紊地在沿着她四周旋转,并且慢慢再爬回她的身上,直至将她覆盖。 心内暗暗震惊,依这情形看来她是在用笛音操控这些毒物甚至操控着梅九姑? 在笛声落下最后一个音后,蛊池内恢复了平静,空间也陷入沉寂。她放下笛子朝这边看来,视线从古羲身上轻轻划过落在我的脸上,与我目光在空中交汇沉定了两秒后她道:“愿愿,你终于还是来了。” 她的语调没有惊喜也没有炫耀,就只是淡淡的平静,像是我的出现在她意料之中,也像是等待我已久。 也确实是,以我曾经与她相交数年的友谊,她对我的性格了解甚多。所以知道怎样才能扼住我的死结,将岑玺与何知许一干人拿住,即使不能掌控我们,也终究是不可能就此撇下不管,更何况,她引我前来的主棋始终都还没亮出来呢。 严格论起来,路上被我们占据的优势到了这山寨几乎变成了零。目前就除了我和古羲,其余的人都成了她手中的棋子。 她似乎并不要我回答,只将目光淡淡划过池中的梅九姑,“她们母女二人未经允许就差点致你于死地,现在这小小的惩戒也算是替你出口气吧。” 闻言我惊愕的看向梅九姑,她说这是对梅姑二人的小小惩戒,还是因为我? 那梅九姑变成现在这样,上面的瘸腿梅姑又如何了?还有一个很凶的张婆婆,至今也没见着人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般,只听祝可云淡风轻地道:“张老太婆无所作为,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老奴,先一步替梅九姑试这蛊池了。至于那瘸腿的梅姑,念在她还有些用处就留上面当只看门狗。” 我眯起了眼,心内发寒。这时的祝可再不是我印象中那个柔弱而亲和的姑娘,言辞之间杀伐决断竟是连眼都不眨,而且她都付诸于行动了。 仔细想来意思是在那次我从老家离开后,她曾将梅姑三人带到了这山村里?那她......我看了看她身上的服饰,不由问:“你是云南人?” 祝可平静的嘴角微微牵起,用一种近乎悲凉的目光看我,“愿愿,你从未尝试对我了解过。哪怕表面看来你将我当成最好的朋友,但你骨子里依旧将我排斥在心门之外。与你认识的这些年你可曾见过我父母?又是否知道我老家在哪?” 印象中确实没有听她提过父母,我也只当她与自己一样单身在外打拼,没有打听过她家中情况。只见她捋了捋鬓旁那根红流苏后又道:“你一定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民族的服装吧,我们这个族的族名已经消失在历史记载中了,若要追溯历史的话可能要到春秋战国时期。墨子你一定不会陌生,传说他是我们这一族的先祖,也是由他创立的墨家学派从而有了墨族这个族系。本身属于汉派,不知道传到哪一代因为一些原因而隐姓埋名进了山,与当地的山民融合后渐渐墨族脱离俗世,开始存立于深山之中不问世事。” 墨子的大名谁人不知?诸子百家中最为被人津津乐道的除了道家、法家外,就是墨家,他可是与老子、孔子二人一同被外称颂的圣人。 外界更是对墨家猜测风云,但是从没听说过还有个墨族。 默了片刻,我问:“那你是在这长大的?为何后来会去了萍城?” 祝可轻抿唇角,定定看着我说:“为了你。”她用笛子朝着池中的梅九姑指了指,“相信你应该也看到了我的诚意。” 闻言我不由冷嗤:“你不用再巧言令色,她与上面的梅姑能不死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别说得那么动听是为了我。” 祝可愣了愣,神色有那么一秒的怔忡,转而失笑起来:“愿愿,你要相信一件事:我是这世上最不想你有事的人,因为,我需要你。” 心中难免冷笑起来,是需要我,一路把我引来云南,不就是为了要让我帮她完成某件事嘛。也不想过多虚以为蛇,直接摊开来道:“先不说你所谓的目的,我人已经到了云南,可以把该放的人放了吧。” “该放的人?你是指上面那些人还是......”她有意顿停在这里,神色间似笑非笑地盯着我。就在这时挡在身前的古羲身形突的一动,她目光顿时一沉厉声喝:“不要乱动!我知道你们不惧毒物,但是有这梅九姑用血咒和蛊毒共同炼制的药人在此,但可以试试她能不能伤得了你们。更何况,别忘了上面的人和童英都还在我手中呢。” 古羲慵懒地道:“紧张什么?爷就是站得脚酸换个姿势罢了。”他还真的退后一步到我身旁,并且半依着我一侧肩膀。看他这放松的姿态,连我也摸不准他刚才是想作何。 祝可冷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厉害,但我既然栽在你手里一次就不会再有第二次。” “是吗?”听着古羲不冷不淡地反问,我心漏跳了半拍。那一瞬感觉有道灵光从脑中闪过,但太快没来得及抓住,只是隐约觉得这人行事向来不会这么被动。而且在来时路上他曾说过一句话:主动与被动,他偏向于前者。 所以按理不该是现在这种被动情形才是,可我却看不出怎样还能将主动权抓回来。 这些念在脑中盘转着我的面上却仍不动声色地暗暗观望,刚刚她有句话曝露了一个关键讯息。她说,“别忘了上面的人和童英都还在她手上。”却没有提及父亲...... 心情是两面而复杂的,一是觉得至少没有到最坏的情形,父亲可能非她所控;二是即便在农庄探知到他的一点踪迹也是很多年前,如今来到云南也不知要何时才能真正找到他。 羽留下的阴影就像一座大山似的沉沉压在身上,到此为止,仍然没有窥探出来他到底是谁。至此,我自然不可能再以为祝可是羽,她或许心机算深,但羽不会就这么简单曝露身份。这是一个心机堪比古羲,能与他相斗在伯仲之间的人。 回到眼前,只见祝可在古羲挑衅反问后眸光明明灭灭,转而抬起横笛又轻吹起来。 以为她一言不合要控制梅九姑来对付我们,可看蛊池中的梅九姑并没有动,蛊池里的毒物也没有太大的波动,不觉心中纳闷。 笛声换了,不再是刚才的曲子,就是一个个单音。 很快就明白过来这是何意了,因为就在她刚才上来的地洞口里慢慢又走出来一个人,即使是背对着我们这边也一眼就从那身形辨认出来是童英,而她的衣装也换了一套与祝可相类似的黑色民族服装,只是并没有包头衣服的边纹与颜色有所不同。 显然,这笛音像是一道指令。 而且我看童英侧过来的脸上的神态很是不对劲,目光呆滞不说,连往这边看一眼都没有。 以她对古羲的那种忠诚和服从性,这是不可能的。 余光中瞥到古羲眉毛挑了挑,却仍旧面无表情状。在这种时候,我不知道他哪来的自信可如此镇定,这情形一看即知童英是受了祝可控制了,也就解释了为何之前童英几番反过来出手。至于那一路留下的印记,恐怕也是受祝可指派吧。 205.砝码 祝可放下笛子时脸上有了自持的笑容,看着我问:“你是不是在想她为什么会如此听话?”我蹙着眉不语,等着她的下文。 “只能说你们太过托大,以为她功夫高而我又被你们识穿就无所作为了,却不曾想我真正擅长的不是蛊,而是控心术。相不相信这时候我让她对你们动手,她也都眉头都不会皱一下立即执行?” “控心术?”这又是什么术法?我正犹疑间,突的一声冷哼从头顶传来,紧随着是碰的重响,一块木板从旁坠落而下。与木板同时落地的还有一个人影,正是刚才我所担心的秦舟,却见他从上面跳下站住脚后就嘲讽:“说得这么玄乎,不过就是个以声音来掌控人思维的催眠术,少在这装神弄鬼了。” 祝可面色大变,抬头看了看那破开的大窟窿,“你怎么......” 话没说完就被秦舟阻截:“以为找一个瘸腿老太婆就能将我困住?你也太小瞧我了。”话落间只见他手一扬,从那刚刚破开的窟窿里滚下什么重重砸在地上。 仔细一看,竟然是刚才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顾山梅姑!而她的身上被捆绑了很多圈透明的渔线,线头正缠绕在秦舟的手腕上。别说祝可惊愕了,就连我也感到惊异。 明明之前看到他被黄金蟒给缠住,甚至都听到梅姑在高喊着威胁我若再不出去就让那蟒蛇将他吃掉,忍不住怔然而问:“那条黄金蟒呢?” 秦舟转眸过来冲我挑了下眉,“你怎么知道有黄金蟒来着?”转而就用一贯戏虐的口吻道:“用黄金两字称呼不过是抬举它,说到底也不过是条蛇,既然是蛇就自然打七寸了。” 他的意思是把那蛇给杀了?我看看上面那个窟窿口,再看看他,想到从我与古羲走进这里起,就一直也没听到上头有多大动静。原本以为即使梅姑没有真的让黄金蟒把他给咬死那也可能是像岑玺她们那样受这蛊池的毒气而袭昏迷过去,所以上面一直都没有动静。现在听他所言也就是说在我们进来这里前,就已经结束了战斗扭转局面了。 刚才的无声息不过是一直在监听底下动静,直到祝可将童英引出来他才现身。 心里不由打了个鼓,这怎么看都像是预先设定布排好的。难道之前他说去探查别的房间时就已经先与古羲遇上,随而有了后来的谋划,为的是引蛇出洞? 祝可与我想到了一块去,惊疑不定地质问:“你们早有串谋设局?” 秦舟嗤笑了声道:“串谋也说得太难听了吧,一路让我家英子留下印记引我们过来,都看着你们进这地了,难不成还真跟个木头一样一个个冲进来被你抓呢?现在也不怕被你知道,你们在进入这村后一切行动都掌握在我手上,包括,”他顿停了下,然后一字一句:“你们所有人的动向。” 我听到这刻秦舟说的是“所有人”,心中也是大吃一惊。不知道他是在虚张声势还是果真如此,如果是后者那他是怎么做到的? 祝可显然不信:“不可能。” 秦舟失笑着看过来,对古羲道:“阿羲,她似乎还不相信呢,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质疑我的能力。”古羲抿起唇角,眼里露出一丝浅讥,“既然质疑,你就用事实说话喽。” “也对。”秦舟点了点头,从肩后的背包里拿出一台类似掌上电脑的东西。 这机器连我都没有见过,只见他在上面划弄了几下屏幕就亮了起来,以我站的位置从侧面可观略大致,从而惊愕地发现那上面显示的缩略图正是我们所在的这所屋子,甚至上下几层以及左邻右舍的房屋结构都一目了然。 从上面显示的一个个红点分布而看,应该指的是人。 如若不是我有仔细看过这四周环境确定没有细微异常之处,会以为他在那上面显示的缩略图房间都安装了监控探头。可如若不是有监控装置,这些场景又为何能被他接收到? 秦舟把这掌上电脑竖了起来面朝祝可,他的脸上带着自得的笑。 祝可在目光落定那机器后,脸色一寸一寸变白,“为什么会这样?这里没有网络分布,即使你用监控设备也不可能将数据传输出去。” 秦舟笑了笑道:“你一定没有去帝都打听过我秦家经营的是什么,数字科技早已不再局限于网络,当磁感力达到一定配备功能时就同样可以将数据传输。说起来也是你自作聪明,原本我们还追踪不到你的行踪,你却偏偏要挟了他们,那就真的叫天从人愿了。” 祝可恍然而悟:“你在他们人中偷按了东西?” 秦舟耸耸肩:“显而易见。”他这语气很呕人,有种把对方当白痴看的意味在里面,所以祝可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不过秦舟根本没搭理她的意思,回转眸来看我们,在与我狐疑的目光相触后就先笑了起来:“别这么看我,可是你家阿羲不告诉你,再说了,你不会天真到以为我和他都没有联络方式吧。” 明着的调侃我又岂会听不懂,也确实天真,亏我之前在树上守那么久不见古羲回来而心中焦虑不安,合着他俩根本就能互通联系。并且应该除了上层岑玺手下身上的装置,古羲必然也带了一个在身上。后来我提议下山,秦舟必然是知会过他并且得他同意了。 再一想进村前秦舟曾提议直接从正门而入,当时会觉得太过危险,此时想来假若这村子是空的,又何来躲在暗处窥看的眼睛?所以也正是有了他的提醒,秦舟才会有此提议。可我却还坚持从山上那条道走,并且自告奋勇地穿梭在树梢之间,这么一想后不由心生恼意去挣脱那还被握着的手。 他并没有强势抓握,任由我松脱开后从后衣领上拿下一个微型装置,只看一眼就能发现上面按着微型镜头。听到秦舟在旁笑着解释:“这东西是我公司研发的新产品,你可以当它是只扫描仪,但凡被扫略而过的场景都会将数据汇总到我这台主机上来。” 这就解释了为何四周的房屋结构都能缩略在那只机器上了,因为古羲在悄然潜入这里后所到之处都一一被扫描过,也足以证明他俩之间一直都有在沟通。 心思沉念时,突的笛音再起,并且是驱使童英的那种单音。只听三声之后祝可就沉喝出声:“童英!”话落童英就如离弦的箭一般朝我们这边掠来,不对,是朝我掠来。她的速度极快,转眼就到我跟前并出手如电掌劈而来。 本来古羲就在身边,我以为怎么着他也都会出手,可是当童英的手如勾爪来锁我咽喉时,他却就那么站着冷眼旁观。这使我原本打算避让的行动慢了半拍,从而咽喉处一紧,被童英给制住并且肩膀也被扣住着往祝可身边拖拽。 这一突变不在意料之中,而我更是错愕地回看,他正眉色不动默看着这处。 哪怕就连秦舟也吃了一惊而步子向前迈出,“英子你......”童英没有应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我说不上来心头是什么滋味,就好像有人打了一记闷拳,沉沉的,钝痛。 耳边祝可低而柔声地凑近:“愿愿,似乎他并不如你所想的那般对你在乎。” 心头一动,我凝定目光于那双难懂的深眸半响垂下了头,不再去看任何人。 听到祝可又再开口,但不是对我了,“输了你一成总要想办法扳回来一些,而今我手上砝码又多了一个,不知能不能与你赌这一局了呢?” 古羲幽然的语调上扬在半空:“她是砝码吗?” 祝可似有一愣,转而失笑了道:“也是,愿愿又怎么会是砝码呢,她一直都是这趟邀请你们来云南之行的主角。” “少废话!”秦舟显得比较沉不住气,“你想怎样一并说出来吧。” “我的目的一直都是公开的,请愿愿来族里帮一个忙达成我所愿,那么之前承诺的自然也会做到。至于你们,既然陪同愿愿一起来了,放着你们于此想必也难以心安,不妨就一块过去吧。” 过去?心头不由打了个突。 古羲雷打不动地平静而道:“那就带路吧。” 但祝可却反而笑着回:“不急,你们远道而来总得款待一番。上面这些客人也不能就一直让他们睡着,愿愿,你说对吗?” 不去想她何故又把话题绕回到我这,只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206.金蛇酒 似乎没有人再反对这个提议,但是要如何上去让人存疑,这个地下室并没见可通往上方的地方,不可能就从秦舟跳下来的窟窿口爬上去吧。不过很快就了然,左边角落的顶上先是木板自动推移并且层层叠落,竟然在转眼之间变成了一座向上的台阶。 一个极小的机关设置,我嗅出了羽的气息。 毋庸置疑,这个地方他一定来过,否则就不会有祝可只身去萍城来到我的身边,成为他放在我身旁的一颗暗子。不说掌握我全部的动向,至少这些年很多事我都会告诉她。 由古羲与秦舟先行而上,祝可随后,童英挟持着我走在最后。 沉默的这一会心里一直在衡量,这些年我从未出过手,即使祝可与我亲近也应该不知道,云南沿路过来有几次身历险境都克制住不轻易曝露。而童英这时虽然手扣在我咽喉,但以那握持的力度我是有把握能够翻转而避的。但是我不确定一件事,就是在农庄时她们悄然出现,有否也潜入我们所深陷的那个山腹之内,假如有那么很有可能我有功夫这事就已曝露,那么以祝可的谨慎必然会对我有所防。 衡量再三,我选择按兵不动。 曾有人告诉我,永远不要低估了对手也别轻视自己,这世上也没有万无一失,能做到的就是多一分谨慎。 来到上间屋内,岑玺诸人仍然躺于地上昏沉而睡,并且可以发现几人的脸色都微微泛黑,显然是受底下蛊池毒气侵入所至。但我想不透的是,我和古羲或许因为特殊体质而百毒不侵,可秦舟不是,童英也不是,他们为何都没有事呢? 视线扫过那个刚才成为我视角盲区的位置,却不由吓然。 碗口粗的黄金蟒俨然已经僵死在那,七寸之处扎着的刀片还闪着银光。忍不住去飘看秦舟,见他脸上没有自得之色,反而是难得沉肃的表情。相处之后也渐渐对他有所了解,他就是平日里肆意插科打诨嬉闹,但到该正经的时候比谁都还严肃。 祝可在上来后只对那黄金蟒轻飘了一眼,没有过多言语就走至桌边击了两下掌,门从外面被推开,一脸阴沉的谢泽走了进来。 他看我们每一个人的眼色都带着狠厉和怨恨,但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那身后,门庭处一前一后又走进来两个人。 一个是用布巾兜头而蒙,一个是年长的老者,都是穿着与祝可同色系的服装,只是镶边的花纹变成了暗灰色,给人一种沉重而诡异的感觉。而老者脖颈上的金环显得尤为醒目,从祝可对其二人尊敬的态度来看,这两人定在这族里身份不凡。 只见祝可朝着那两人弯腰行了一礼,然后以主人之仪道:“都坐吧。” 她所说的坐不是落座于位,而是坐在地上,长桌的两边有着五六个蒲团。 能感觉两道目光都从我身上轻轻划过,没来由的心尖一颤。我被童英压着坐在祝可的身旁,而那蒙布的人就坐在了我的右侧。 莫名有种邪沉的气息在弥漫,使我蹙起了眉。这个人从体型来看不能分辨是男是女,而在坐下时我有意去看咽喉处是否有喉结,但高领与蒙布头巾刚好将之包的严严实实。再去上下打量,可以说是从头至尾皮肤都没有外露,乃至双手也都藏在袖中。 在老者落座后就暗哑了声缓缓道:“各位远道而来,都请坐下喝一杯水酒吧。” 古羲与秦舟自然不会有所惧,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这期间古羲不曾看向我,反而是讳莫如深地盯在我身侧这个蒙头黑衣人身上。 心头蓦的一动,他这神态......莫不是觉得这个人是羽? 我顿时身体就逐渐变得僵硬起来,哪怕不再去正视,眼角余光也没有一刻不在留意此人动向。但自落座后,这人就沉定未动过,想从其一些动作来判断都难。 谢泽成为了从侍人员拎来一只黑色的酒壶,桌上的瓷杯也是黑陶,在他将清透的液体一一倒入瓷杯后就站在了一侧。祝可把酒推向古羲和秦舟,又再端了一杯到我这,浓郁的酒香味飘散而起。老者先端起酒杯道了句请就压在唇边浅抿了一口,我发现虽然他穿着这种民族服饰,但无论是喝酒的礼节还是手势都遵从的是汉礼。 假如说之前祝可所言的墨族是真,那么墨家一派沿袭到今天有两千多年历史了,可即便在某一代隐居深山与当地少数民族结合,那些既成的礼仪却依然在传承。 不过眼下这杯中酒,在老者睿智的目光下我还在迟疑,却见对面熟悉的手已经端起杯子。我终于惊愕地正眼看向他,但见他的视线在与我轻触之后眼角上扬,下一秒将杯中酒都喝了。 这一举动别说是我,就连秦舟也目瞪口呆地瞪着他,“阿羲你......” 但见他沉稳若鹜的放下杯子,然后道:“不用管我,你们可以不喝。”我凝了凝眸低头伸出手去摩挲杯沿,可以感觉到立即身侧的祝可察觉到我这一动作了,嘴角微微牵动,也端起了酒杯送至唇边,不过酒入唇舌感觉一阵辛辣,我勉强只能喝下半杯。 秦舟再次惊觉而道:“常小愿,怎么你也跟着他发疯?这酒能喝吗?” 我笑了笑说:“有什么不能喝的,就是辣了一些。” “辣?”秦舟的表情变得有些滑稽,看着酒杯迟迟疑疑地说:“那我也喝喝看吧。”虽然说得如此勉强,可在端起酒杯后却很干脆的把酒给干了,还咂吧了两下嘴摇摇头评价:“没茅台的劲头,不是什么好酒。” 其实我心里也没底,但即便刚才古羲松开了我手任由我被童英抓住也仍然觉得他不可能真就误导我们,所以无论这杯酒是否有毒,想必他都有自持才会去喝。 在我们三人都喝下酒后,祝可轻描淡写地下令:“给他们几个也喂一些酒水吧。” 立即就明白她所说的“他们”是指还躺在地上的诸人,谢泽这时收了戾气低眉顺眼地听令拿着酒壶到岑玺那处,却是直接把酒浇在了她脸上,同样的也用此法对其余几人。 不过一瞬,原本昏迷不醒的人都幽幽醒转过来。 震惊自不必说,但岑玺的临场应变能力确实不容小觑,脸色在变了几变后就镇定下来并且坐起了身。旁边的小悠就没她显得从容了,左右张望一脸惊色,却怔怔不敢开口。 何知许也是冷静的人,除了睁开眼时有惊异之色一闪而过,在环视一圈后目光落定在我这里,眼中浮现忧色。他应该已经看出了异端,童英的手还扣在我肩胛骨上,而我的座位也在祝可与黑袍人之间。 只听身旁祝可笑着道:“古少也当真是洞察力超凡,知道我这金蛇酒正是蛊气的解药。” “什么酒?”秦舟直接追问。 祝可垂眸端起杯子到唇边轻轻一压,随而重复:“金蛇酒,是用特殊的蛇皮与蛇胆浸炼而成的。”秦舟的脸色顿时不好了,指了墙角那头死掉的黄金蟒问:“你说的金蛇不会是指它吧。” 祝可顺着他指的方向淡瞥了一眼后道:“它是一条母蛇,其身上的蛇皮有着最好的驱毒功效。”言下之意这酒正是用这种黄金蟒浸泡而成的。 秦舟嘴角抽了抽,对我怨怪:“常小愿都怪你,害我喝这么恶心的东西。” 虽说在知道这酒是用那黄金蟒的蛇皮和胆浸过的后,心里确实会有些异样,但也不至于像秦舟这般反应如此大。 祝可显然听得不快了,冷哼出声:“恶心?要不是你因为碰过母蛇的蛇皮并且被它气息所染,你以为你能扛得住底下蛊池的蛊气?” 这也就了然了,秦舟之所以没有受毒气所侵是因为与那黄金蟒有一番搏斗,甚至刀入七寸将之杀死,定然会有蛇血溅出到他身上,从而也让他能暂时不被毒气所影响。 至于其他人包括童英,想必在来到此间后已然先喝下一杯金蛇酒了。 我好奇的是古羲哪来的笃定能够算到如此精准,万一......这杯中是毒酒呢?我与他可能都不会因此中毒,但秦舟却有可能啊。 老者又再度开口:“既然醒了就都坐过来吧,小泽,去再拿几个蒲团过来。” 谢泽很快就从一旁的橱柜里又拿了几个垫子放在桌边,岑玺第一个没有犹豫地起身走过来落座,小悠看看这边又再看看没有动的何知许,还是选择留在原地。然后阿德是最奇怪的一个,他的神智似乎依然混饨,被用金蛇酒浇过后醒来了也仍然躺在那一动不动,眼睛呆滞地盯着正上方。 于是虽然老者一番邀请并也让谢泽拿了蒲团出来,但并没全部买账,而最终坐到桌前的只有岑玺一人。如此格局倒也显得气氛微妙,一张桌子三派人,各持目的。 祝可先轻笑了声,然后开口:“现在人也算到齐了,先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格木长老,愿愿右边的是道非长老,他们都是我们族里的掌事。” 仍然是祝可口中的格木长老发言:“早前听可丫头说一位女孩对图案有着奇人之秉,就一直想邀请过来一叙。但顺道有天意时机还未到,今天终于得见也是我族三生有幸。”说到这处他的目光转向了我,不用说他话中之人正是在指我。 这位老者虽然用的名字像少数民族,可讲话却很汉化。可能是久居深山不与外交流,从而所谓墨族文化沿袭相传,言语间还有着类似古人的腔调。 207.白纸点墨 他见我默然不语也没有不快之色,只是将话挑明了道:“想必可丫头已经与你们讲过此番邀请你来所为何,但在引你们前往之前不知常小姐能否展示一番特殊能力让老头子我看一看,也好安了这心。” 我沉吟了下,淡漠而回:“并没有所谓的特殊能力,只是自小爱画画,对图案稍稍比常人要敏感一些罢了,也就不班门弄斧了。” 噗哧一声笑从祝可嘴里溢出,她眉眼里都是笑意地看着我道:“愿愿,你就别谦虚了。跟鹿野比拼图对你而言那是小儿科,拍卖会上目测青铜马精准数据早已让你一鸣惊人,而这些......”她顿了顿,“都不及你在布林镇下目能穿墙看壁画这本领来得强。” 心猛的一紧,前两种情形都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会被她打听去很正常,可是布林镇的地下围城里发生的事就只有我和古羲知道,可她却一言道破。 眯了眯眼,几乎可以肯定这是羽告诉她的,也意味着羽可能洞察了我的特殊能力从而才有这一趟云南之行。不过祝可有一点是说错的,我不是目能穿墙,而是目光能细微到穿过再细小的孔缝并且看到常人所看不到的东西。 但以羽当时若在地下围城所能看到我将壁画完整画在墙上的一幕,他只当我是视线穿梭破墙。从而也更证实了祝可已经从羽那边得到了诸多讯息,并且仍受令于他。 这个人......会是坐在我身旁的被祝可称为道非的长老吗? 人往往对越神秘的东西就越好奇,若非为了顾全大局并且对局势也不明,我真想豁出去直接对这蒙面黑袍的道非出手!掀起他的蒙巾看一看其庐山正面目。 心思翻转间没有人来催促,无论是祝可还是那格木长老都只是气定神闲地看着我,沉念过后反询:“既然你已知我有这能力又何必还要我再来展示。” 祝可摇了摇头:“我对你有信心不代表能让我族人有信心。” “那要怎么展示?” 祝可转眸看向那格木长老,却见老者的目光落定在了我身旁。我扭转过头,只见刚刚自坐下后就一直未有动静的道非这时左手仍然掩在宽袖之下,就像是随意那么一指的指向了角落,而那角落正是黄金蟒横躺而死的位置。 我的瞳孔缩了缩,心说该不会要我对那黄金蟒做些什么吧。 听到格木长老在侧道:“我们道非长老已经出了题,请常小姐为我们复原那个洞缺吧。” 闻言心头一松,原来指的是那被秦舟给破坏的窟窿,虽然要复原它并不容易,可是总比去弄那死掉的蛇要好得多。 谢泽在格木传令下去了下层,再上来时手上用布包裹着刚才掉落的碎裂木板,甚至连细碎的木屑都没有遗落。但在谢泽把布裹送到我面前时,我留意到他一个极细微的动作。 手指在松开的一霎反而紧了紧,随而再面无表情地站起来。 这个人比之祝可更让我忌惮,若论心机他还及不上祝可,但他骨子里有着一种阴狠,身上的戾气即使此刻收敛了但还是抑制不住外露。另外,我没有忘记,他将他父亲的仇也是记在了我跟古羲身上。 不过眼下我也没时间来对他多作防备,目光划过地上的那摊可以说是木屑,打算起身去看那洞口,却听格木长老道:“我认为常小姐坐在这里将这洞缺补上会更令人信服。” 闻言我就不由嘲讽而笑,这老者看起来和善却也不是好相处的,如此阴损的招数居然也能想得出来。目光再次凝向那些散乱的碎木和木屑,无疑难度又加了一倍,最主要的是我无法通过木板上的纹理来确定大致的布排。 突听一道低悠的语声缓缓传来:“一个画者怎能没有笔和纸呢?” 我心头一动,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越过正前方古羲的肩头看去,只见何知许正沉静地在回视着我,刚才那个提议正是出自他的口。 很多时候,会觉得他甚至比祝可都还要了解我,尤其是在对作画上面。他对我是欣赏的,也是全力支持的,所以这刻他知道我是真的需要一支笔与一张纸,这比仅靠空间想象力来推断木板的摆放要更加精准。 耳边听到祝可在轻声咨询:“两位长老怎么看?” 默了一瞬,格木道:“可以。”而我右侧的道非似乎也点了下头。 敛回的目光无可避免与古羲相触,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让人发毛,急忙垂落了眸避开那视线。白纸和笔很快就送过来了,我敛正心神将注意力集中在眼前,不能直观那个洞口,也只能从这些残片来寻找规律。 眼睛在凝神细看,手上也没闲着,可能在场者没有人知道我在纸上无意识地画着什么,只有我知道是在将每一道纹理组合起来。等整理过一遍后,我开始动手了。 一块块碎裂的板从地上拿起被我按在桌上,没有按照从大到小的规律,只是以我脑中既成的图案慢慢拼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周遭的人与事物都被抛在神智之外,眼内、脑中、纸上,除了图案还是图案。 当等到最后一块细木屑留在布上时,我抬起了头,看向站在格木身后的谢泽。 他的视线在与我碰撞后瞳孔缩了缩,面露惊异和震撼。此时相信所有人都已了然而视那黑布之上,除了最后一块木屑还有一只与蜘蛛,活的。 对蜘蛛的印象我仍停留在那次痛苦的记忆里,中了谢泽与祝可设下的五毒蛊后几乎尝遍了人生里最难忍的各种痛,至今想及当时的感觉,只能用生不如死四字来形容。 即便是古羲明知我身中五毒之蛊,也仍然要设局诱出谢泽口中真正使用的是何种类毒物。其中蜘蛛的类别就比较繁多,而谢泽使用的叫“黑寡妇”,还有一个名字是红斑寇蛛。事后我有上网查过,正是与眼前这只长得一模一样。 谢泽有意将这毒蜘蛛混在木板碎屑里,其用心可谓极恶! 秦舟嗅到气氛不对劲伸头过来探看,然后啧啧有声地讽刺:“表面上让我们家常小愿来拼那什么破木板,实际上却想用毒蜘蛛来暗算?也算是有心了。” 祝可面色一沉,朝谢泽瞪眼怒斥:“愚蠢!” 谢泽垂了头,不敢去看她。 我侧目看祝可,她眼神凝了凝弯腰伸手拨开那只蜘蛛将最后一块木屑拾起,桌面上的图案早已形成,只余了中间一个很小的缺口,应该也不用我教她如何放了。 在她按上最后一块木屑后,一块成型的板就赫然完整了。 祝可让人找来清胶涂在上面,等干了后她亲自拿着那块木板走向那个窟窿口,蹲下身时仔细寻找角度,最终木板被按上刚好填补缺口。 她抬起头朝着这边看过来,问的是格木:“长老,可以了吗?” 格木点了点头,深黑的眼睛看着我道:“常小姐的过人之处有幸得见,不妨帮我看看这幅画。”话落间他从衣襟里拿出一个画轴并且摊开在桌上。 但我视线扫过后却是一怔,秦舟替我喊出了疑惑:“这也叫画?不就是一个个点吗。” 确实画轴展开后上面就只有墨笔而点,并没有构成任何图像。我有仔细看过这些点的排布,并不密麻但也数量不少,想过以点组成图案,但看了很久都没找到其规律。 正在我凝神细看时,听到对面沉默了很久的古羲幽然开口:“既然有求于人长老又何必躲躲闪闪,与其拿这种片面的图纸出来不妨将实景公开亮相,这样也不会浪费大家的时间。。” 我愣了愣,他是说这些点其实是某个场景的缩略?所以......我要看的不是这些墨笔在白纸上留下的点能组成什么图案,而是从宏观视角来看这所有的点凑在一起可能是什么。 一片沉寂,无论是格木还是祝可都没有开口,更别说我身旁的道非长老。 显然古羲并非真的要提议,而是意在提醒我。 待我看得有些眉目地抬起头去看格木,低询出声:“这是一面墙上有无数个孔洞的意思吗?你要我找什么?其中某一个孔洞与其它的差异?” 格木那绷不住的孑然色变已经说明了事实,我坐直了身,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如果这是你们找我来的目的,那么请不要再用试探的方式。实际一点让我看到实景,因为画这点的人画工实在是烂,根本不能把实际孔洞的形状勾勒出来。” 在我话声落时祝可在旁干咳了两声,而格木直接承认:“这是我画的。” 208.得见真容 我耸了耸肩,这种时候没必要奉承谁,画的不好就是不好。假如是想要我看着这张粗劣的点画来达成所想,那不是在高估我,而是在压低自己的智商。 但见格木突的起身,“今天太晚了,各位都先休息吧。” 就在道非也起身与格木一同往木门而行时,本坐在位上的古羲突然身形一闪挡在了他们身前。显然这一举动让场上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起来,祝可最先低喝:“古少,你想干什么?”与之同时谢泽也反应过来冲上了前,只是以他那气势在古羲面前,只能说是被秒杀的,更何况秦舟也缓缓站了起来。 场间气氛似乎一触即发,只听祝可口中一声短音,立即扣在我肩膀上的指力加重,并且童英的另一只手从后扼住了我咽喉。祝可沉面威胁:“古少,不要忘了所有人都在这里。” 古羲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只嘴角噙着抹笑盯着道非问:“不知这位长老为何从头至尾都蒙着脸也不说话呢?”格木神色变了变,沉声而辨:“这是我族的私俗,请古先生莫多问。” “哦?是吗?”古羲挑了挑眉反问,但身形未动依旧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当他身形疾闪出手的那一瞬,我其实从他神态间已经瞧出端倪并早有预料。一个曾经将我们困厄于地下围城却始终没有露面,与他互斗心机胶着暗战仍未相逢,甚至都令他感到棋逢敌手的人,很可能就是眼前这位掩其行装遮其声的道非,古羲又怎容就此错过? 看似轻灵的闪身切入,但出拳却带了凌厉劲风。古羲出招向来都是快狠准,切中对方要害,手段干净而残酷不留一丝余地。 假若这位道非长老只是个文人,那必然是避不开他这一拳的。 可眼看拳到跟前,那黑色的身影就动了,一个吸腹使得古羲的拳刚好偏离了一寸。然后一寸长一寸短,古羲拳变掌继续攻进,道非移转身位避闪。 一攻一避,没有正面交锋也看不出真章。但是我却看着那黑色身影移位的步伐觉得惊异,因为发觉自己脑中甚至都能提前预想到他下一步会往哪个方位。 我这是对古羲出招路数的了解,还是看出了道非移步的章法? 为了求证,在又一次古羲的拳空后我突然喊出:“左后。”场上一众人都条件反射地来看向我,没人知道我在喊什么,留意到古羲只是眉宇一蹙,但也错过了阻截的机会。 不过当我再次喊出指标性方向时,古羲就及时应变了,而这次成功阻截道非的退路并真正的正面相逢。也就是说我所作的判断是正确的,然后心里就犯疑了,为什么我能只在几招之间就看出道非的步法? 疑惑未解,看到古羲的手已经抓住了道非的蒙巾不由屏息而待,比任何人都想知道这个可能是羽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 只听“嘶啦”一声布从中间被撕裂而开,古羲毫不留情地揭开了道非的蒙巾,而同时那宽袖里的手也制住古羲的手腕。 因为道非是背朝这边,而古羲面朝向我,所以站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道非的背影以及梳得一丝不苟绑在头顶的云髻。我没有管顾肩上施加的压力撑桌站起并往旁挪动一大步,终于看到了古羲惊异的眼神以及道非的后侧脸,却不由怔愣住。 那是一张被毁了容的脸! 单单只是看到侧露出来的皮肤就是一片被烧灼过的痕迹,很是狰狞。不敢去想那正面到底是何模样,只是心中觉得有哪里不对。 格木在旁大怒:“你太过欺人太甚了!祝可......”他似乎正要命令祝可什么,却被道非抬起手制止,然后看到他松开了古羲的手腕往后退了一步,朝着古羲不发一言地弯了弯腰,格木最终隐忍了怒意也闭嘴了。 祝可立刻从柜中又拿出一块黑蒙巾虔诚地递过去,等道非将蒙巾再次将脸面遮掩后古羲才道:“刚才多有得罪,还请长老见谅。” 格木以重哼来表达愤怒,但古羲却神色如常地道:“择日不如撞日,也别等明天了,现在就将要办的事办了吧。道非长老,您说呢?” 祝可向前走出一步,沉着脸冷声道:“古少,既然你刚已见过我族道非长老的面貌也就不瞒你说了,曾经一次大火差点灭了我族,是长老只身入火挽回众生,但那场大火也夺去了他的容貌以及声音。” 我听得暗暗吃惊,如果祝可说得是真的,那么那场灾难必然很惨烈,这才导致道非既毁容又失声,从而再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可是,为什么又是火? 我忍不住开口而问:“是什么时候发生的火灾?” 祝可眸光向我瞥来,眼神莫测,以为她不会回答了,可在默然片刻后她道:“十几年前。” 又是一个十几年前!似乎很多事都在那个年代发生,也将一些秘密埋葬。 本以为古羲的提议不会被采取,也觉得此刻说话的人该是那格木与道非,但是祝可却做了主:“既然古少等不及,那就都跟着来吧。” 于是漆黑深夜,一行人走在暗道上,只由前后两个火把照明。祝可没有解释为何这个村子里除了他们几人好像再没有其它人,只是一马当先走在最前,童英挟持着我随在其后。在我身后是格木与道非两位长老,将古羲几人隔离在后。 另外岑玺与何知许、小悠三人也跟过来了,不管他们是否当事人,以祝可的谨慎是不会任由他们留在村子里,就只剩了神志不清的阿德还在那屋里,不过临走之前又让他再度昏睡过去了。他们三人都无还击之力,所以由谢泽垫后即可。 头顶星疏夜黑,四周就像盖了一层幕布一般浓黑,算算时间应已至半夜。本以为祝可口中的“过去”会离得很近,可在她带着我们钻入村庄的后山后已经足足走了两个小时似乎还没到达目的地。突然间觉得古羲的这个夜行提议并不明智,浓厚的夜色成了最好的屏障,这条路走得没了方向感。 只能凭借感觉我们在走的道并不完全是上山,有时会绕进丛林之间又下坡。走到后来都发现天边隐隐吐白快要天亮了,才惊觉一众人几乎走了大半个夜。 走在前方的祝可依旧腰板挺直步伐坚定,偶尔的回眸间也不见疲惫之色。 在天彻底亮了后她就把火把给吹熄了但却没有扔掉,依旧拿在手上。十分钟后,我终于明白为何外面那村里没人,因为都在这深山之内。林林总总大约有四五十人,全都聚集在一处悬崖前,也不知是在进行什么仪式,朝着那山崖虔诚跪拜。 有听说过一些民族风俗拜山神或者求雨的,不知这墨族人是否也如此。 周旁有搭着一些草棚,地上都还有铺盖之类的东西,显然这些人来了不短时间了。再环看四下,此处可算是风景独特,首先眼前的这面山崖几乎呈垂直角度,而山崖上被类似于爬山虎的植物满满覆盖,在山前还有一条活水源往山间深处而引。 那些人在发现我们之后都纷纷回转头来,竟还转身朝着这边跪拜行大礼。 被如此多人当面跪着觉得很是不舒服,不过显然他们跪的也不是我,而是我身后的两位长老。其中走出一名中年男人到得跟前,并没多余称呼只问:“要开始了吗?” 见祝可点头后,那人一挥手,于是好几个年轻男子起身走到山崖边去扯那藤蔓。 我不明白这些人的举动,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山崖,心说不会这些藤蔓是攀登它的工具吧。但很快我就否决了这个念头,因为随着藤蔓被抽从浓密变得稀疏时,山崖上有些面貌就开始渐渐呈露了,而呈露得越多也越心惊,到最后只能用震撼来形容心情。 终于知道之前格木给我看的白纸上一个又一个点是什么涵义了,也颠覆了我之前的猜想,根本不是一堵墙,而是一整面山崖!那些点也不是我以为的墙上的孔洞,而是眼前仰望,一具具被钉在石缝里的幽黑“木盒”,这“木盒”不小,其实是......棺材。 云南悬棺! 209.他乡觅缘人 云南有此殡葬方式并不为奇,但是数量就如白纸上的黑点一般,多的不计其数。 难道这些悬棺是千百年来墨族人一代又一代的先祖而留下来的吧?可是,为何每一个悬棺都看起来几乎相同呢?假如说这幅场景代表了时代的痕迹,那么在棺材的用木上也会有所改变,加上这每一副棺材都只是一半插进山壁的孔缝之内,一半却露在外面,经过风吹日晒,这些棺木怎么没有腐坏? 听到秦舟在后也惊叹不已:“阿羲,是我眼花了吗?这tmd也太多棺材了吧。” 没有听到古羲作出回应,即便沉定如他,想必看到这一幕场景也觉得震撼。 几名男子从旁扯了有大概一个多小时,终于大致将山崖上覆盖的藤蔓有的扯下,有的则拉开到了两侧,也将这面山壁清楚呈现。 凝目细看后就发现了一些端倪,这些悬棺约有几百上千副,山壁上不可能有上千个缝隙能供它们嵌入。所以有的是单就悬吊在那,有的是嵌入缝隙,还有像是人为打凿了洞穴将棺材塞入的。这本没有什么,很可能是后人为继续此种葬法而有意打凿,但我心中却有异样划过,隐隐觉得这其中或许有着什么蹊跷。 突听一声轻吟传来:“他乡觅缘人,千里有扶桑;墨由心生相,君玉奉为天。”此语声是来自小悠,在我回身而看时,听到格木震惊而问:“你为何识得我族先祖的字迹?” 小悠茫然而回:“你们族的先祖?可这是先秦时期的文字啊。”她素白手指指向了山崖下的一块石碑,那上面刻的与其说是文字,不如对我而言像是鬼画符。 不过听她说这是秦文,倒是觉得与石盘上的字迹确有些相似。直觉去看古羲,他虽眉色未动可也目光落定在那石碑之上,依这神色而看他很可能也辨认出那些是什么字。 反倒是小悠让我有些惊讶,一直以来总觉得她娇滴滴的很柔弱,甚至有些时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还带着一些任性,却没想这时候她竟能识得这些古汉字。 只听她说:“我读博就是读的历史学,对古文化还有些研究。而秦朝是我觉得最有意思也最可笑的一个朝代。” 这话出来引了好几道目光都投注到她身上,于是她一改之前的畏畏缩缩,自得地评论解释起来:“先秦早期只能算是一个部族,曾因卷入武庚挑唆的叛乱而遭到周公姬旦的惩罚,被迫西迁,嬴姓部族因此沦为奴隶。后又因养马有功,从奴隶的身份成为附庸,再后来壮大渐渐成为诸侯国。到得秦穆公、秦孝公时期,借着战乱成为了最强国,到嬴政这一代也就是秦始皇统一六国,成就秦王朝,也开启了我华夏封建王朝一统天下的格局。按说如此昌盛的秦朝该是所向无敌,可偏偏秦始皇在后期迷于长生疏于朝政,在他死后更是印证当年‘亡秦必楚’之诅咒。这个历史证明了什么?证明了奴隶终究还是奴隶,哪怕披上了龙袍穿上了金衣,也改不掉那骨子里的贱性,所以最终被项羽火烧阿房,焚书坑儒,万人坑杀秦兵。” 听得此番言论我不由蹙起眉,心中划过不快的异样感觉。 她有意卖弄历史学识没人去阻止,但是这般肆意对历史品头论足,而且还在言辞中带有轻蔑性,委实令人感到不舒服。 这时听到何知许突然问:“小悠,我之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这些历史学?” 小悠被他问后面上一羞着答:“你也从没问过呀,以后你如果对这方面感兴趣,尽可以来问我。我不光是对秦朝史学有深入研究,汉朝、唐朝也都有涉猎,不过对宋朝以后的就所知不详细了。” “为什么对宋朝之后没有作研究?” “宋人懦弱无能,我看着就来气。后面元代又是蒙古外族人当政,到明代更是宦官当道,清朝也非我汉室,而且同学对这些朝代做学术居多,未免流于俗套了。” 何知许听后淡淡回了句:“是吗?” 小悠似乎到这时才发觉自己说错话,她若记性不差应该没有忘记之前她与岑玺邀我们在农庄后花园的石桌上喝茶时,何知许就曾袒露过他对宋文化比较钟爱,所以对宋瓷了解。 顿时那张素白的脸涨红了起来,吱吱唔唔地解释:“知许,我没有......没有要贬低宋朝的意思,就是......”何知许浅笑了下道:“没事,各人观点不同罢了,我不会往心里去的。” 这个“各人观点”也确实太过偏颇,一个读历史学的人看待历史不是应该更客观吗?而我听她刚才那番言论,不光是带着个人色彩,还有很浓的清高意味。耳旁祝可低声评价:“不知所谓。”我不由瞥了眼她,刚好与她的目光对上。 两人在空中定视了两秒,分别各自移转开视线。 其实虽然这一刻我与她再不可能回到从前,但是很多时候还是能从彼此的眼神里了解到对方心里所想,这是几年相处后的默契。 多想无益,敛转了心念再度看向那块石碑。 突的脑中灵光闪过,宋朝?刚刚忽略了一件事,看到这块石碑又听小悠称其是先秦文字时并没去深想,心念也就朝着曾遇到过的石盘上的秦文上转,可这时仔细来看这些字,撇开文字本身不说,我也不认识这些字,于是这块石碑在我眼中就成了一幅画,上面的笔画勾描就是图案,只要有图案就有触笔。恰恰这触笔我熟悉,因为在我身上有着一幅羊皮画卷,它们的笔触是相同的。 这世上没有人能完全模仿另一个人的画,因为每一个人的笔触都有着细微的差异。 所以,这里可以得到一个肯定的推断:这块石碑,是贵阳那洞主人所刻下的。 我不由细思极恐起来,原本两个毫无关联的点,因着这块石碑上的刻字而产生了联系。也就是说,我们很可能阴差阳错的来到了洞主人的另一个据点。 另外,还有一个我想不通的疑点,之前已经由古羲从羊皮画卷上的服饰而证实是千年以前的宋朝,也从而推证洞主人是宋人,那为何宋人留字却是用秦文? 秦、宋,似乎最近我总是遇到关于这两个朝代的事与物,这两个朝代是有什么关联吗? 我正处于沉思中,突听格木道:“你们所要求的实景已经就在眼前,还请常小姐指条明路。”闻言我一怔,指条明路? 这回古羲出声而询了:“你要她看什么?” 格木走到石碑前伸手而指了道:“刚才你们的人也认出这上面的字了,相信可丫头也与你们提过我族先祖是墨家,两千年传承至今,就只剩墨家思想。先祖遗训,溯本归源寻扶桑。” 寻扶桑?我瞥了眼那石碑,记得刚才小悠念的是首诗:他乡觅缘人,千里有扶桑;墨由心生相,君玉奉为天。这首诗里也提到了“扶桑”,不用格木明说也知道定与这诗有关。 祝可抬起了头,接过格木的话缓缓道:“这面悬崖,承载了墨族人所有的希望,每一代都想破解它,可这个谜至今仍没有被破解。之前我们只注重‘千里有扶桑’这句,以为只要破得这悬崖的秘密就能破扶桑之谜,是到后来有人提醒,真正关键的是诗的第一句他乡觅缘人。”她说到这时,回转眸盈盈看着我。 我默着声体味那五个字,他乡、觅、缘人......翻译成现实版本就是:祝可来萍城寻找有缘人,而这个有缘人在意指是我。但是觉得祝可太过武断了,也或者说她背后的羽,将我的能力实在是想得太夸大,这一整面的悬崖,在只有一句“千里有扶桑”的提示下要我看透其中的秘密,我表示只能沉默。 从格木给我的白纸上画的黑点来看,就是他们至今也不知要如何来寻找秘密。 就像迷宫你得知道是条路,大家来找茬是个图形,就是所谓秘密都必须有个固定的前提,现在根本就没有前提,他们单靠“扶桑”两字要堪透。不过我也在深思,到底这面悬崖的重点是什么?是那一副副棺材吗? 我问出了第一个问题:“这些棺材是你们族里的安葬习俗吗?有没有最近吊上去的?” 不光是祝可,就连格木也都回过头来看我,令我有些莫名。 210.八卦图 祝可默了下后说:“刚才我解释的还不够清楚,悬崖上的悬棺是一早就存在的,早到一代又一代的先祖遗训之前。我们是墨族,没有悬棺安葬的习俗,还是相信入土为安。” 我吃了一惊,“你是说这些棺材有了几百年以上?” 她摇摇头,“不是几百年,如果从先祖遗留的痕迹来看,至少有千年以上。” 再次动容,不敢相信这些悬棺竟吊挂了千年! 其实悬棺本身就是一个谜,没有人知道古人是怎么把那一口口沉重的棺材给悬吊在悬崖绝壁上的。即便是现代,在这种没有办法将吊车开进来的深山老林里,全单纯靠人力来把棺材吊上去并且嵌进缝隙里,这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而且刚才我就想过,这些棺材曝露于外经历风吹日晒千年,居然没有腐坏,这又是什么原因?一个个谜团在脑中接踵而来,视线扫略着各方时蓦的顿停在那些藤蔓上,问:“这些藤蔓是本来就有还是后来种的?” “那是十几年前种植上去的。” 这时候假如祝可再说这藤蔓也长了千年,我也不会再讶异了。不过她提到是十几年前种植的,那目的我就大概知道了:“你们是不是有开过那些棺材?” 祝可坦然点头,“没错,在久寻未果后,试图借靠藤蔓攀至崖壁用工具撬开过棺盖。” 在我踌躇着不语时,小悠一脸惊怕地问:“棺材里有尸体吗?” 祝可淡漠地瞥了眼她,抬起头凝看时神色有了不明的怔忡,只听她轻声说:“我们一共开过108副棺材,每一副里面都有一具白骨。” 既然经历千年,尸体自然也成白骨了。 不过我看祝可的表情似乎还有隐情,不由问:“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的脸上悲意一闪而逝,“当时开棺的人里面,我父亲也在其中。本来以为这些棺材可能是悬崖之谜,可冒着生命危险攀在悬崖绝壁上开了这么多副后,并没有任何一点发现。棺内也就除了一具骨架外,其它东西都腐烂了。我父亲提议拿出其中几具下来作深入研究,但没想......”她顿了顿,沉暗了双眸,“当天夜里,只要上山开过棺的人,全都离奇死亡了。” 一片静默。 这是我第一次听祝可提起她的父亲,却是以这样缅怀的方式。同时心中也觉得很是蹊跷,为何开了棺后,这些开棺人都死了呢? 默了片刻后,听到秦舟在问:“怎么个离奇死亡法?” 本以为祝可不会再继续,但她沉定了数秒后道:“身体莫名抽搐,血管爆出,从四肢开始僵硬,最终心脏停止跳动。开棺的一共有十八个人,全都同一死法。” 我不由蹙起了眉,这症状像是心血管类疾病突然发作,但问题是不是一个人这般,而是十八个全都如此死法,那就委实令人觉得匪夷所思了。 只听格木长老用悲怆的语声道:“这是诅咒!是我们忘了先祖遗训,对亡者不敬的报应。”场上墨族诸人,都一脸悲色,可见当年那事成为了他们心中的阴影。 听到秦舟在问古羲:“阿羲,你怎么看?” 我立即竖起了耳朵,确实也想听听他的意见。但他不答却反问:“这十几年里你们不可能就只用过这一种方式来想办法破解悬崖之谜吧?” 格木与祝可对视了一眼后,都选择沉默。 古羲冷笑了声,踱步到前抬了头看着那些悬棺道:“你们将全副精神都投放在这面崖壁上,死亡阻止不了你们继续追寻它的秘密。更何况,你们口中的‘诅咒’没有结束,还在不断以同一种死法死人,所以逼得你们不得不另寻它机来破。” 格木脚下一踉跄,失声而问:“你怎么知道诅咒还在延续?” 听到这就连我也感到惊异了,除了开棺的十八个人离奇死亡还有别的人接连死去?这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不可能真就中了诅咒吧。 对这种玄虚的说法我始终不太相信,一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没被找出来。 可是,这些事古羲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时古羲风清云淡地朝着人群一指:“还不明朗吗?这些人里除了年轻一辈妇孺占多,五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极少,而余下的这些人对这面山崖与其说是虔诚,不如说是祈求与敬畏。当年出动来寻找玄机的正是年轻这代的父辈人,一开始或许以为是冒犯了亡者灵木而受到诅咒,但当人一个个都在死去时你们沉不住气了。棺材是肯定不敢开了,但是有把它们从山缝里挖出来过吧。” 只需看墨族人的表情就已知道古羲又一次说中了,我仔细去看那些悬棺,确实有很多副棺木在与崖壁相衔接处并不紧密,甚至有松动的迹象,而大部分都像是将棺木钉进山壁之内一般,严密缝合。 祝可终于开口:“长老,没必要再隐瞒了。既然想解开这个谜团,隐藏已知讯息只会成为障碍,不会帮助我们族人改变命运的。” 格木重叹了口气,神色间已经有松动。 祝可开始了一段陈述,她从头至尾语调都很平静,但是我却发现她的眼眶里闪着泪花。 原来确如古羲所言,在十八个开棺人在一夜之间都离奇死亡后,整个墨族从上至下都震惊而害怕。在他们看来,这许许多多的悬棺是墨族先祖遗留下来的,为了遗训寻找扶桑之秘才不得不开启棺木,但没想冒犯亡灵从而得到诅咒。 有一段很沉寂与悲伤的时间,但这悲伤还在延续,就在开棺事件的半年后,突然有一天族里有人也离奇死亡了。死法与那十八个人一模一样! 这个突变顿时让所有族人都慌了,本以为诅咒就仅限于开棺者,却没想到诅咒还在延续。当隔了几天,又有第二个人死时,所有人都镇定不下来了。因为死的人,都是曾经参与了悬崖探秘的族内壮丁,当时共有近五六十人,除去死掉的两人那还剩了有二三十人,不可能就这样等死。于是族长就带着一众人再次来到这座山崖前,棺木开了108副也没有任何发现,他们就将心思动到了棺木之外。 合众人之力将棺材从崖壁之中凿出来,在几副之后终于挖到有的棺材后面竟然还有深穴。这时族人似乎又看到了扶桑之秘的曙光,并且坚信只要找到扶桑,就能破解这个死亡诅咒。然而,诅咒不但没有被破,只要是进了深穴的,就再没有出来过。 在又连着失踪五六个人,并且苦等了近两月时间的情形下,族长下了一个最沉痛的决定:将所有挖凿出来的棺材放回原位,将那些洞口尘封。 这一决定意味着……对进去的探寻者放弃!即便那些人在无粮无水的情况下也不可能活过两个月,但只要一天不封死洞口就代表了还有残存的希望,只是这希望终究变成了绝望。 因为在这两个月里,等候的人群中又有人死了,死状如前。 没有人会再觉得这死亡与这面充满了诡异的悬崖与悬棺无关,他们甚至开始虔诚跪拜祈求上苍放过他们,也放过这个凋零的只剩几百人的墨族。 但是,祈求与跪拜没有感动上苍,墨族人还在一个接着一个死去,有的仅隔半月,有的隔了半年,时间长一点的隔了有两年,在人们以为诅咒已经结束时,死亡又一次降临,又有人以同一种方式死了。 不过这个人的死却带来了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可能也正因为他是时隔最长死亡的人,所以在死前就有了迹象被家人和他自己发现,比如,手上会出现斑驳的印记;比如,背上渐渐出现奇怪的图案。 可这并没有遏制死亡的延续,诅咒没有停止,到后来族人们悲观地以为是老天爷要灭他们墨族。直到突然发现蛊的毒气能够遏制它!这是一个巨大的转机,因为族人们发现不单单是曾参与过探秘的人在接连死亡,就连没参与过的身上也开始出现黑线和图案。 其实如果是真的去外面接受过教育的年轻一辈,是会渐渐清醒的,就像祝可。 她意识到这不是诅咒,这更像是中毒,而蛊毒的毒气刚好与它相克能遏制。只是即便如此,仍然遏制不住这东西像细菌或者说是瘟疫一般蔓延。族内大多数人背上都开始出现那奇怪的图案,包括祝可,她曾给我看过的,当时她借口说是被谢泽给纹身在背上的。 八卦图。 211.青龑 没有人知道那八卦为什么会浮现在背上,也没有人知道它代表了什么意义。大家只知道这是死亡的警示,每一天都活在这个死亡阴影里,每个月都要有那么几天来到这里祈求上苍放过墨族。 我问祝可既然确定是毒,那为什么不去医院看一下。她讽凉的笑了笑回我说怎可能没看过,但医生给她做过多种检查根本查不出有何异样,最终称她手臂上斑驳的印记应该是一种特殊的皮肤病,给配了一些膏药。这时她就知道求医之路无门。 话到这里,整个陈述就完了。祝可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是眼眸深处的悲浓却掩藏不住。 我的心中也划过异样,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这些墨族人像中邪了一般接连死亡?如果真的是中毒,那毒从何来,又为何检查不出人体内有毒性呢?而且蛊毒又是为什么能克制它蔓延?但显然,从祝可诸人的反应来看,蛊毒只能克制一时,却治不了根本。 抬起头再度凝看这面满是悬棺的山壁,刚才说到曾将棺木从石壁里面挖凿而出,有发现后面是深穴的。如果真确定了这是农庄山腹内那留声的洞主人的杰作,那无疑这些深穴就是关键点,也是这崖之秘密所在。 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在人进洞探查后再没出来的原因了,以洞主在奇门术数上的造诣,必然每一个洞穴内都藏着阵法,在里面迷失是很正常的。 所以要解开这个谜团,势必得破解洞穴里的阵法才行。 但上千副棺材,将之一一挖凿出来实在是困难,那些藤蔓并不能帮到多少忙,越往高就越艰险。另外,即使将所有棺木都挖出,还存在着一个致命的危机,就是好像只要碰触了棺材的人都会受到莫名邪毒侵害。要想破这谜,必得先破了这一难关才行。 我目光搜掠在悬棺之间,脑中闪过那幅格木画的白纸黑点画,虽然他的画工不怎样,但却是将这密密麻麻的棺材变为点一个不落地画在了纸上,而且对其间距也有精准的把控。 突的我心中一顿,狐疑地去看格木。 一个不懂画的人,怎么可能将点与点的上下左右间距能把握的如此精确? 正沉思中,听到祝可再度开口:“古少和岑小姐都是见多识广的人,不知有何高见呢?” 古羲却把这个球抛给了岑玺:“岑丫头,听你说说呢。” 没料岑玺回道:“我很愚钝,想不出来是何原因。”她似乎自从农庄出来,就对古羲冷了心,这时也不买他账了。 倒是秦舟插嘴进来:“依我看一定是棺材里的那些尸骨有问题。” 但祝可却道:“我们也曾怀疑,可是一来并没有人直接用手去触碰过尸骨,二来曾拿银针等多种方法试毒,都没有在骨头里发现有毒。” “那就奇怪了。”秦舟喃喃自语着,“诅咒肯定不可能,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人死的呢?” 听着他这疑问想必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在深思这个问题,而就在这时,古羲以不高不低的声音道了句:“问题不在于棺内的尸骨,而在于棺材本身。” 众人一愕,都纷纷转头看向他,格木更是急着追问:“此话何讲?” 我一直都知道,古羲这人不管在任何场合都会成为焦点,就如此刻,所有人都在等着他的后续。只见他微仰了头幽然而问:“你们有想过为什么这些棺木经久不腐吗?” 这个问题我一直都在思考,听到古羲特意把它提出来立即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只听他说:“古人认为,人死后是下阴曹地府或上九天,所以对尸体和棺木会做周密的防腐手段。早在春秋时期,柏木、松木、梓木、楠木等被列为制作棺椁的木料,并且还排列出了各个级别用料的标准:柏椁者,谓为椁用柏也。天子柏,诸侯松,大夫柏,士杂木也。这些棺木选材正是居于前两位的柏松。那么当真这上千副棺内的上千个人都是王公诸侯?” 岑玺到底还是开口了:“一定不是。”语气肯定。小悠也忍不住问:“那为什么这些人会有王公诸侯的待遇呢?”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深思的问题。 岑玺平声而述:“这个暂且不知,我只知道悬棺葬法也是一种防腐技术。《吕氏春秋节丧》记载:葬不可不藏也,藏浅则狐狸掘之,深则及于水泉,故凡葬必于高陵之上以避狐狸之患,水泉之深。意为高地埋葬可避水湿、狐患。高地之上利用沥水,避免地下水对墓室进行渗透,也就可以有地效防止棺椁及尸体过早地腐朽了。只不过......” 她似略有踌躇,小悠追问:“只不过什么?” 岑玺未答,反而去看古羲,而这时古羲却笑而不语,没有要接话的意思。她只好再道:“只不过这些方法都只是普通的防腐手法,多用于保护尸体,并且很多还会造有外面的石棺椁,若想防腐千年恐怕不太可能。” 等于说问题回到起点,她和古羲讲的防腐法必然不是千年以前这些棺木用的方式。而棺内只剩骨头说明当时并没有要对尸体作保护措施,焦点就是这些棺材。 “青。”突的沉默良久的何知许轻念模糊两字,我本留心着古羲,直觉他一定知道是何原因,否则他不必这时提出来。所以在何知许低吟那两字时我看到古羲的眸中有精光闪过,心有所动,缓缓移转视线向那边。 小悠没有听清,侧头而问:“知许,你说什么?” 何知许道:“我看过一本关于宋朝墓葬的书,上面提到有一种黑色颜料能对棺木起特殊的防腐作用,尤其是到了宋朝时期盗墓贼猖狂,于是为了防备盗墓贼,有人将那种黑色颜料与一种叫青的毒物混合起来,从而遏止可恶的盗墓行为。书中记载是说但凡盗墓贼碰其棺椁,必在一炷香时间内全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刚才听祝小姐提到族人的死亡症状与此有些类似也有出路,而时长却似乎要更长久一些,也不知是否中的是这种青了。” 他对宋史确实熟悉,连这类墓葬的书籍都有涉猎。但是......小悠问出了众人疑惑:“青到底是什么?”何知许摇头,“书上就是这么提了下,并没对其多作形容。字是繁体龙下工与八,我也没有特意去研究,只是刚好记起这么一笔来。” “那何先生应该还记得你看的是什么书吧?”古羲突的似笑非笑着问。 何知许回应:“是一位宋朝的士者所著,叫《青州丛集》。” 秦舟在那嘀咕:“宋书这么多,随便说上一本也没人知道。”却没料古羲说:“他没说错,《青州丛集》中是有对青的记载。本是一种天空中飞的鸟兽,后来出现一种毒蜂,翅膀为青色,人被咬之立即抽风致死,于是把它称为青。它的作用并非完全用于毒,是它体内有种汁液涂抹在木上能保木材终年不腐,哪怕历经再多一个千年。” “可是,”祝可提出疑问:“我父辈他们开棺之时就算有触及棺木,在当时也并无任何异样,都是到了夜里才突然死亡。更何况后来的其余人都没有碰过棺木,也都一一死去了,这又如何解释?” 岑玺提出个人见解:“难道是那青毒被雨淋过给冲淡了?” 却见古羲摇头,“青可保棺木万年不腐,自然其毒性不可能会变弱。原因还是在于设谜局的本人,你们有想过他的初衷是什么吗?” 一句话问得全场都静默了,包括我都开始深思起来。刚才听过祝可的陈述,觉得很是同情,墨族人不过是想破先祖遗训,却付出的是即将灭族的代价。那千百年前设下此悬棺屏障的人,当真是齐心可诛。 可假如这个设局者就是农庄后山的洞主人呢?回念而思,虽然我们在那洞内九死一生,险些将命送在了那里,但也都是我们被迫不得不闯那阵法所致。并且最后启动自毁装置的人还是庄主,这才导致我与古羲差一点死在里面。 而且他在洞内留声又留画的,似有意在给后人提示,等等,提示? 我蓦然而惊,瞪大了眼再去看那崖壁,脑中影像快速闪动,从细微到宏观到正面山崖,手不自禁地抓捕那些点。影像闪动越快,我的手也越快,周遭的所有人都摒弃在神智之外,直到脑中崩停的一秒,我的手也高扬按在某个点上。 212.印记 神识渐渐回笼,心潮起伏,终于明白洞穴内光壁上显示的第一幅闪动光点的画是什么了,就是这满是悬棺的山崖!那是比格木给我看的那幅白纸黑点画还要大的一幅,而且用了光点变幻方式,它的难度在于点出现后又消失,使人没法将之连贯组成画。但即使能像我这般把所有光点都刻印在脑中记住的,在没有看到这面山崖前也永远猜不出那到底是在表示什么。 此刻我手指点的那个位置,从我视角看去是千百具棺材中不起眼的一具,如果洞主人有心要引“有缘人”的话,那么这个点就是关键点,也可能是唯一的一道生门。 “愿愿,你怎么了?”祝可惊疑的语声传进耳来,我凝了凝目收回手侧转头,见诸人都用与她一般惊异的目光看着我,一定是我刚才的行径状如抽风般,但唯独古羲的视线里潜着了然,因为他有见过我这般样态。 我敛了神色淡然而回:“没什么,刚刚在想一些事想入神了,你们继续。” 祝可仍有疑色,想要再问却被秦舟干咳两声岔开话题:“阿羲,刚说到哪了?哦,青,你就别卖关子了,既然青毒没有淡化,为什么那些人的死法都有了变化呢?” 古羲眸光闪了闪,沉应:“自然是因为他们的身体里有了轻微抗毒素了。” “啊?抗毒素?”秦舟愕然,“你是说他们那蛊毒吗?” 祝可立即否决:“不可能,那时候我们族人中虽有巫蛊之术,但只限于巫婆研制,其余百姓都没有碰过蛊。是到后期为了扼制毒性,才开始借用蛊毒入体的。” 如此说来,跟蛊确定是没有直接关系了,那古羲口中的抗毒素来自哪里? 我看他目光好似随意地垂落于某处,顺着那视线看过去,见是落在山崖前的那条河上。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逝,好像捕捉到一点踪迹,但又不太明朗。 不过也无需我深思,他已经道了出来:“山前必有水,这是风水之道。这个地界藏风扣水,是灵穴之地,既然山有玄道之术,水则必辅成。到过这里的人,必然喝过那条河中的水。” 是水! 即使古羲说得玄乎,在场的人也都从中听明白了,祝可朝他迈进两步急问:“你是说这水是抵抗那青毒的抗毒素?” 古羲道:“你只要问问余下那人是否曾常饮用这河里的水不就知道了。” 祝可浑身一震,缓缓侧转了头朝那人群里唯一的中年男人看去,“和叔,是这样吗?”那个中年男人早已惊呆了,微张着嘴双唇颤抖,还是他身旁的一位妇人激动地说:“是的,阿和说这是圣山,这水是圣水,圣山被我们族人给玷污了,必须每天都饮圣水来虔诚洗涤,他每隔三天就会来挑上两担水回去。” 可突然祝可爆发了,怒吼着问:“我是问你当年你们有没有喝过这条河里的水?” 中年男人与妇人都一震,转而那男人颤抖着点头。 一切了然。 当年他们来这探秘,需要攀登这面山崖并不容易,很可能是暂居此地,那么这群人会去饮河中的水是必然。于是他们体内就存了一定的抗毒素,然后再去开棺,身染青毒而暂不发作,直到回去后深夜才毒发身亡。 而这个中年人显然也参与了当年的事,却是唯一存活到今天的,或许墨族人怎么都想不通其中的道理。真正的原因却是他们一家一直在饮用这条河里的水,从而让他侥幸躲过一命。 这时那中年男人突的拉起自己的袖摆,露出那斑驳印记的手臂,随而人群中也有不少人都拉起了袖摆,祝可低垂了头一点一点将手臂呈露于外。她问:“既然如你所言他因为喝了这条河中的水而毒性缓解甚至已被驱除,那为何这印记和背上的纹身还在?还有像我们年轻一辈的人从没碰过这些棺材,又为何也都被染上呢?” 古羲勾唇而笑,笑容里带着讥讽,他道:“是谁告诉你们这些印记与纹身和青有关的?” 祝可愣住了,他们整个墨族人也都愣住了,恐怕这个认知在当年第一个人出现症状后就被认定了。她无力地反驳:“可是我们年轻这一辈身上都出现了......” “有人死吗?”古羲反问了一句。 墨族人面面相觑,转而开始窃窃私语起来,显然被古羲一语中的,即这些人都出现了印记与纹身,但至今还没有人像当年那般死去。 祝可反驳:“那是因为我们使用了蛊毒来以毒攻毒才暂时保住性命,假如按你所说的我们身上的印记产生并不是受这毒的影响,那蛊毒入体,我们也扛不住这毒性。” “没有说你们没中青,这东西的难缠在于中毒者会成为毒源,你们或多或少都会在那一天里与当事人接触过,从而毒性转嫁于身。”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那我与她相识多年,不是也会身染此毒?”这些年里与祝可接触的并不少,可我从未感觉有任何异样啊。还有我曾接触过的人,祝可在萍城接触过的,也都没有听说过突然猝死的消息。 古羲见我开口挑了挑眉,“她不是已经说了用蛊毒来抑制毒性了吗,否则你以为她还能活到今天?村子里用那蛊池炼制蛊人,除了为吸收蛊气外,主要目的还是想破这毒性吧。” 祝可眸光闪了闪,默认了这一事实。 沉默良久的格木在这时询问出声:“刚才古先生说我族人身上的印记并非是因这青毒而产生的,这又从何说起?” “青属火,它一旦入体会使人的体温高于常人。人体里存在的某些特定物质会在遇热后逐渐发酵,就好比你们那些印记与纹身了。” 古羲这番言辞别说格木等人,就连我也吃了一惊,听到祝可不敢置信地追问:“你意思是这些印记本来就在我们体内?这怎么可能?” 是啊,这怎么可能?人的身体里怎会带有图案?严格说起来,如果忽略他们胳膊上印记的狰狞状的话,仔细看来它们也其实是一种图案,只是从视觉上来感受就好像是被殴打至此,但又是从皮肤里面透到外面来的。 这回古羲没有再给出答案,只淡冷了声音道:“这就要问你们自己了。” 祝可茫然去看格木,而格木也是一脸茫色。 只见古羲指了谢泽问:“不妨问问他,身上可有这些印记呢?” 谢泽本身一直阴沉地缩在后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突然被指了点名,惊了一跳。他看众人都在看他,讷讷着问:“你们刚才说什么了?” 祝可沉眸盯了他半响,终于摇头:“他身上没有。” 我想到这时候明白古羲的意思了,那些印记与纹身原本没有出来,是都潜伏在身体里的,当中了青后,被它的热性给激发,于是潜伏已久的就会慢慢呈露。而出现这症状的,只有祝可的族人,谢泽则是外族外姓人,所以...... 我对祝可道:“你去问问从外嫁进你们族里的妇人身上有没有那印记?” 但她却没有动,瞳孔缩了缩后道:“不用问了,我们族现在一共还有五十八人,其中有十五个妇人是外族嫁进来的,她们身上都没有印记出现。” 果然如此!看祝可的神色,也应该堪透了中间的玄机。 所以,出现这些印记的只有传承了他们墨族一脉的人,而外族人与外来者即使中了青也是没有产生的。那问题就归结到墨族人身上了,是他们身体里存在着某种与常人不一样的东西,而既然是传承,那答案就只剩一个:血缘! 我看无论是祝可还是格木,他们的脸上都没有恍然而悟的神色,只变得怔忡与不知所措。恐怕这个困扰了他们十几年的死亡阴影,怎么也没想到最终的答案竟然是这般。 沉默了很久,听到祝可喃语:“原来......这是属于我们墨族人的印记。”我侧目而望,因为她低着头而看不太清她脸上的神色,光从语声中辩知好像有着释然与骄傲。 可能是感受到了我的目光,她抬起头来与我对视,柔弱的无助可辨析却在转瞬间都消去,变成冷漠并且盯紧了我缓缓道:“愿愿,可以开始了吗?” 我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开始什么?” 她说:“你已经堪透这面悬崖的机密,是时候开始正式走入章程了。” 我面色没动可心里却震惊,她竟然看出来了?可是刚才她不是还对我的异状只感到惊疑,为何现在却如此肯定地判断了? 心念电转间我嘴上回应:“恕我无能为力。” 她低头失笑了下后轻摇了摇头,“愿愿,可能你从未试着真正走近我,可我却从认识你的第一天起都在研究如何靠近你,如何能让你卸下心防接受我。你说我会不了解你吗?” 我蹙起了眉,心底某处本被掩盖的钝痛又隐隐泛起。 213.从未被控 这时古羲朝我轻踱了两步,祝可立即眼色一厉喝止:“古少,你最好与愿愿保持安全距离吧。”古羲冷面讽笑:“如果我不呢?”他果真又在朝我走来,秦舟没有闲着而从腰后抽出了他的那把尖刀,大有准备大打一场的势态。 祝可一个眼色,谢泽从旁冲了过来,而道非与格木也挡在了我前面,顿然间局势变得剑拔弩张起来。秦舟眯了眯眼笑着问古羲:“阿羲,两个老头交给你,年轻的留给我?” 古羲飘了他一眼,“你要一对几十这么英勇?” 秦舟嘴角抽搐了下,无奈而道:“这还不是为了你女人。” 古羲:“谁说要打来着?” 秦舟错愕,祝可也蹙了蹙眉,没明白古羲要作什么。 而我心跳却在猛烈加速,当古羲轻描淡写地飘来一句:“根本也不需要我动手。”他话一落脖子上的手就松了,我如离弦的箭一般掠了出去! 风云突变,当我扣住格木的同时回过头,始终“神志不清”的童英已然制住了祝可。 场上气氛顿然转变,墨族人都面有惊怒可不敢上前来,谢泽也是大怒:“你们......”但秦舟的刀架在了他脖子上,也让他把到嘴边的话给吞咽了回去。 道非是唯一独立在场中没有动的人,而古羲刚走近的那两步是为了离他更近。所以,即使道非这时想出手,也受到了古羲的挟制。 祝可的眼神是震惊和不敢置信的,别说她,就连余光里岑玺与小悠她们也都惊愕地不知该作何反应。唯有秦舟依旧笑骂:“你爷爷的,这么刺激的事能不能预先知会下我啊,害我反应慢半拍差点跟不上你节奏,错,是你们三节奏!” 古羲扯了下唇角不无嘲讽地反击回去:“连这点临场应变能力都没有,不成草包了?” 秦舟怒目,“你才草包的,英子那边竟然一点风声也不透露给我。” 这两人......我的额头在冒着黑线,揪着机会就斗嘴,也没谁了。 整件事的核心其实不是我,而是童英。 我发现其中端倪是祝可用笛音下令童英来扣住我时,心中对古羲的袖手旁观而震惊,与他对视的那数秒时间里,明明依然看不懂那深眸中的涵义,却感觉到他神色中带了笃定。 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对我置之不理,而且即使童英出手如电,但以他的反应速度不可能会慢过她。当时我很快垂了眸,是为了不让眼神里的情绪被祝可捕捉,也是沉念深思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想着肯定是有一件我不知道的事让古羲能够笃定,即使我被祝可给控制住也可在即刻之间能翻转回来局面的。不太可能是指望我出其不意地出手,因为我能考虑到的可能性与不安定因素他一定也考虑到了。本还百思不得其解,是突然喉间被指划过的一瞬,我蓦然而醒。 我犯了一个先入为主的通病,在看到祝可用笛曲操控胖妇梅九姑时,就已经信了她在音控方面的超常能力。所以之后她把童英引出来,加上童英一系列的反常行为让我立刻深信她已被祝可操控,可是我到底是对童英不够了解。 其实到这刻,我仍然没想通为何童英没有中招,但是她那轻微的提示就像给了我一剂定心丸吃,当然原本对古羲的些微失望也烟消云散了。 刚才古羲向前走那两步说着挑衅的话时,我就嗅出了他要翻盘的意思了,所以心跳会控制不住加速。配合的刚刚好,不光是我与他,其实更有默契的是童英和他。 一个眼神、一句话,童英就已经知道该如何做了。 这时的童英已然不像刚才的麻木,回到了我初见她时的冷清模样,眼神凌厉而骨子里透着于身俱来的冷意。 祝可的神色从最初的震惊到这刻变得阴婺,她一字一句问:“你是如何破我音控术的?” 童英面无表情地回:“从没被控制,何来破?” 祝可倒吸了一口凉气,而我也暗暗为这答案吃惊。意思是童英从头至尾都是清醒的,然后当祝可与她独处时突然吹出能控人心的音调时,她就将计就计假装被控。其实却是深入敌营,打头阵摸底来了。 无疑这是古羲的决策,也就难怪他如此笃定了,他早已明目张胆的把一颗棋子安插到了祝可身边,尤其是这颗棋子还让祝可深信已为她所用。 当真是若论心机沉浮,无人能及得上他古羲,除了......羽。 我飘了眼道非,至今仍无法确定他到底是不是羽,可此刻无形中与古羲相对峙的气息却很凌人,而他还没有任何动作,就只很平常地站在那。 祝可冷静下来后再问童英:“你为什么能抵御我的声控?” 童英的答案使我震愕在原地:“因为我听不见。”我怀疑自己幻听了,祝可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甚至连秦舟都在吃惊而问:“阿羲,她不是在开玩笑吧?” 古羲但笑不语,而秦舟的脑子似乎有些转不过弯来,“那她平常是怎么来听我们说话的?”我倒是已经大概猜到了,是......读唇语。 若不是这刻提及,平常还真没有特别留意,但回念细思过往就有很多蛛丝马迹。 首先,童英一定不是完全听不见,因为有几次无论是我还是古羲,都没有在她正面说话,但她还是能够给出回应;其次,大多数时候,她的眼睛都是在盯着古羲的,以前以为是她对他专注,甚至一度在不知道他俩关系时还以为是有情,现在想来,其实她是要看古羲的每一个眼神,听他说的每一句话。这也就难怪了她与古羲之间那超常的默契了,那是随着时间潜移默化中渐渐形成并且成为了她的习惯。 祝可显然也已经想到了,盯着童英慢慢问:“你会唇语?” 童英略顿之后点头,而这时古羲也给了肯定答复:“她确实听力不行,正常的分贝能传到她耳内的只有10%。所以即使在气味辅助下,想通过音波来控制脑电波的效果也降低到了一成,以她的自制力足以能够抵御这微弱的效力了。” 他这一开口要道出了祝可使用笛声来操纵人的控术玄机,诚如秦舟之前用不屑的口吻所讲的那般,其实这是一种改良后的催眠术。先用气味使人的神智感到昏眩,再用音频干扰脑电波,当达到一定程度时就能使人的头脑变成空白,从而成为傀儡听凭她办事。 古羲在顿了顿后又道:“你以为用千寻叶香可在瞬间散于无形,殊不知我一踏上车就闻出来了。”祝可摇了摇头,不太信地问:“千寻叶是最直接通往大脑而又能在最短时间里消散的气味,你怎么可能闻的出?” 我在心中暗叹了口气,祝可对上古羲只能说是完败。她以为转动的心机神不知鬼不觉,可没有一次能逃得过他的眼睛,并且被反过来设局。那千寻叶我是没听说过,不过却明白为何已经无色无味了古羲还能闻出来,因为他是连空气中再细微的气流浮动都能感应得到的人,气味也是属于一种空气中的介质,自然会被他察觉了。 更何况,他对这类东西似乎都了如指掌。 祝可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不好了,当转眸来看我时,眸光明明灭灭,最终黯然而道:“愿愿,我到底还是没有看透你。” 她在意指什么我清楚,扣在我指下的格木长老显得很萎靡,他定然心中懊恼明明局势本掌握在他们手中,却突然间风云急转改变了格局,他们反而成了受制的一方。 默了片刻,我直视祝可的眼睛,然后将话挑明:“你真的是直到现在才得知吗?”那双眼就在我的视线锁定里,再细微的变化都逃不过我眼,那一瞬的闪烁代表的涵义不言自明。但随之心头也沉了沉,之前我的顾虑是正确的,从她刚才反应确实已然知晓我留有一手,然后我就不由心中暗想此刻的局面当真是她不及防还是......另有后盾? 我在心中隐隐感到了不安。 祝可在沉眸之后选择转移了话题:“那现在古少到底是打算上去还是走呢?” 古羲勾了唇角眼神邪冷,“来了自然是要上了,否则我又何必等到这时才制动?” 也是,既然童英一直都没被控制,那如果古羲早想翻盘的话在那边村庄里就可以动手了,却等到了这里也将大致事情都了解清楚后他才对童英与我用眼神暗示。 214.掠夺者 闻言祝可失笑了道:“既然目的相同,这会你又何必翻脸不认人?” 古羲的答案显得傲娇而轻狂:“做同样一件事,我比较喜欢掌握主动权。更何况,”他顿了下,抬起头眯眼,“还要有人来试洞呢。” 他在说这话时我的心头微动,而祝可在明了其意后眼中终于有了惊惧。 青,这个初次听到的名字,已然震赫住在场的每一个人。 刚刚虽然有分析到那条河流中的水是解读之秘,可是那个唯一存活的人是喝了十几年才留存到今天,到底要喝多少水能抵御青的毒性没有人知道。假如说也要像那个人一样喝上十来年,那也就不用在此浪费时间了。 我正沉念思索着这些,突听古羲点名:“小愿,现在是你的主场了。把那老头放了,他无甚作为的。”听他如此说我就当真松开了格木,确实从制住他时的无论是应变反应还是身体肌肉松弛上来看,这个老人是没有抗击能力的。 秦舟见状就不由调侃开了:“好你个常小愿,还知道挑软柿子捏,刚怎么不对另外那老头下手呢?”我横了他一眼,懒的理他。又不是傻,那个道非都是能与古羲打斗在伯仲之间的人,而且又有古羲靠近了在协防,我是脑抽了挑他斗。 而秦舟嘴贫的时候是不会因为你不予理会就偃旗息鼓的,他见我不语又挑了挑眉问:“你刚才像是疯子一样群魔乱舞的什么?抽风了吗?” 我索性略过他直接问古羲:“要现在公布吗?” 古羲胸有成竹地点头:“说吧。”于是我抬起头目光略一搜掠就凝注某一点,大多数时候我这脑子还是够用的,一般锁定了某处就不会忘记。 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这方位,因为崖壁上悬吊的棺材并没有按照横排或者竖排的规律,可以说是杂乱无章的,就像是随意吊上去的一般。是我目能视常物之外,又记得洞主曾给的提示,才能看准那个点。 我试图在周旁寻找标的物,“是在山崖靠左上,有块石头比较突出的向右两格位置处。” 然而在我扭头去看古羲时,只见到一众抬起了头仍在寻找着左上角那处,听到有人在小声窃窃私语地问:“她说得是哪一个啊?” 指望古羲能依照我的检索方法找到,但他仰头看了片刻回望过来的视线里明显写着也没找到。秦舟直接嚷了出来:“我说常小愿,你倒是指个具体方位什么的啊,这是山崖,不哪都有石头突出来啊。” 好吧,按他要求我扬手而指,“那。” 然后,他找了一会后仍一脸懵圈状,实在是片域里钉在石壁间的棺材几乎一模一样,而我们与那高度又隔了大约有四五十米高,根本不可能靠指向来确定哪一个的。 古羲蹙了蹙眉,对秦舟道:“你包里带弩了没?” “当然有带,到这种山林之地怎可能少了它。” 在古羲一开口间我就明白他要做什么了,秦舟因为刀还架在谢泽脖子上,所以直接把背后的包给解下来丢给了他。在他去翻动背包前朝着道非酷冷一笑,眼神中有着警告。 也不知道道非是考虑到形势不利还是什么,在古羲从包里翻找出弓弩的期间没有试图出手过。其实若不是之前见过他与古羲相当的身手,又怀疑他可能是羽才时刻关注着他,否则他这人很容易让人不去留意,因为他的不言不语,以及将自身气息散于无形。 古羲带来的弩不是原始的那种,虽然我对这类冷兵器没作过研究,但也大概能看出这把黑色的弩一定很不一样。因为单从外观形象来看,它首先很轻巧并且能伸缩折叠,装进包里完全不占地方,而从古羲拿它的手势来看应该不重。 “是巴力的掠夺者?”岑玺突的开口而问。 古羲手上一顿,秦舟先声夺人:“呀,岑大小姐还对弩有研究呢?” 岑玺摇了摇头回道:“是我父亲有与巴力在中国区合作,故而家中有好几副弩在墙上陈列着。我好像记得那上面对这种掠夺者标注的数据是:拉力175磅,箭速375英尺/秒,箭种是22英寸bart箭,打击行程有17英寸,重量7磅,不知道可还对?” 这回连古羲都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道是否带了刮目相看,但显然她刚才报的那一串数据是正确的。秦舟眼睛打了个转,笑嘻嘻地说:“既然你家和巴力都有合作关系,回头给我搞一把司令官呢,价钱可以商量。” 到这时岑玺终于恢复了她自持的浅笑:“没问题。” 小悠在旁插嘴:“之前就听说天朝人爱弩,还私下招办弩友大赛,看来是真的。” 说话间古羲已经把弩装备好了,他对我道:“我射出一箭,你以箭为标的指向。”我点了点头,见他凝眸于崖壁之上,从拉弩到发射神色都酷冷而肃静,箭一射出我就感觉到了威力不小,而且速度奇快。 事实证明古羲的判断力很精准,他一箭射出已经离我所指的点不远了,我再次道出方位:“横向往右进三下四。” “噗”的一声,又一支箭射出,这次就射在了正确位置的旁边了。 我凝了凝眸,“左边那个就是了。” 第三支箭出弩,正中棺材侧面中心。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那一点,祝可在问:“和叔,那副棺材你们当年有挖出来过吗?”那个中年人迟疑了半响,诚实摇头:“不记得了。” 他并不像在撒谎,因为实在这悬崖峭壁上的棺材太多,又都是一般葬法,想让他辨认出来太过为难了。有人在人群中问了句:“现在我们是要爬上去开那棺材还是把棺材撬出来?” 小悠冷笑了声,将目前摆在眼前的最大难题一言道破:“还是先想想如何先破那青毒吧。”墨族人指着那河说:“不是说了那水能解毒吗?” 小悠故意嘲讽地摇头道:“有脑子的人也知道此路不通,想想你们当年死掉的人喝了多少水,而这个还活着的人又喝了多少水才保住性命?” 我忍住蹙眉的冲动,虽然她说的是理,可是这语气和口吻实在是让人感到不舒服。相比岑玺的冷持,显得过于狭隘,全然没有我初次见她时的轻盈与灵动。淡飘过去时刚好与何知许目光对上,见他眼中也有不郁之色,只是碍于人前不好发作。 “谁说此路不通的?”古羲冷沉的语调半扬,并且毫不留情地批斥:“既然无知,就别出来丢人现眼。”顿时小悠面色大变,想要张口而辩却被岑玺拦住:“好了,你少说一句。”这才制止了她在众人面前大放阙词。 祝可虽然面色难看,但听了古羲所言立即追问:“是还有别的方法解毒吗?” 古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知道这水为什么能抵御青吗?” 众人一愣,在他解释墨族人为何延缓死亡,而这中年人和叔又为何能存活至今后,似乎没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古羲看向了我,把问题抛了过来:“你说说看呢。” 我哪里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也正在思索着呢:河里的水有那么多,为什么能解这剧毒青?它与普通的河水又有什么区别?但在古羲把问题引向我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注视着我,只能硬着头皮答:“可能是......那水里有什么吧。” “哼,在场的人都知道那水里有能解青的抗素了,等于没说。”小悠刚被古羲堵了话又被岑玺给拦住口舌正无处发泄,这时故意嘀咕出声,但那音量却是近旁之人都能听见。 我对她不想示弱,但也学不来古羲那张狂劲,只淡淡道:“水不可能自主产生解毒抗素的,它只能作为一种媒介或者导体,起到作用的必然是其它。” “怎么不可能?” “小悠!”岑玺再次出声,这次轻喝的语音要比刚才提高了不少,眉眼间也有了怒色,“少言多思的道理,需要我教你吗?” 小悠被训斥的脸上一红,很是难堪,可却是眼神缩了缩不敢再出声了。 秦舟将这幕看在眼里后就朝我挤眉弄眼,我假装没看到,却见他一侧眸与古羲的视线对上,然后我心中闷笑,因为古羲正拿看白痴的眼神在看着他。 秦舟嘴角抽了抽,也就他没谁了,脸皮绷紧换另一个人,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一般。 215.水下对峙 终于古羲肯定了我的推断:“你说得没错,水是不可能自主产生抗毒素的,而且从宏观来看,这条河是活水源,水源的流动性会使得水质在变动,但它依然能够保持一定的抗毒性,所以能够影响到水质的绝对不是片面的植物或者动物。” “那会是什么呢?”老实说,在他点明之前我还真有想过是否是河边的花草或者水中的鱼,使得这水有了变化。可现在听他分析后也觉得不对,花草长在岸上,而且会随气候变化而有生死轮换;水中鱼会随水流在游,存在太多的不确定性,有时甚至在这一带一条鱼都没,那也就不可能让水有抗毒素了。 古羲讳莫如深地笑着转眸:“这就要看你们墨族人有没有求知欲了。” 他是在盯着道非,但却听祝可在问:“你要我们做什么?” 一声嗤笑从秦舟嘴里溢出,得来古羲的冷盯,他连忙摆手笑道:“阿羲,不是我有意要说你啊,话说一半留一半,你当人人都能像常小愿一样摸准你心思呢,也实在难为人家妹子了。既然水里有问题,自然是下水去探喽,难道还上天呢?真逗!” 听他说着“真逗”两字,可是一点都没觉得他在真的笑,那扯起的嘴角满满讽刺意,笑意也不及眼底。听似在埋汰古羲,实则是在暗讽祝可不开窍。 祝可脸色变了变,目光转向那条河神色迟疑。 我也将视线落向那河,突觉眼前黑影一闪,长久萎靡不振的格木惊呼:“道非长老。”那直往河边走的身影确实正是道非,刚才古羲有意对他挑衅,这会是接受了挑战? 只听祝可扬声说:“道非长老,还是我下水吧。”但她身形一动,就被童英用力扼住,两人目光相对,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出冷寒。 道非摆了摆手,默然走到河边蹲下身寻查了片刻,突的一个猛扎扑进了水里。 墨族人等都不由自主地朝前迈出几步,神色紧张地盯着那溅起的水花之处。当随着时间越来越长,始终不见道非上来时,连我都不免心中紧张起来。 一个人能闭住呼吸的时间有限,入水后到现在差不多有五分钟时间了。格木冷静不住了,在原地跺着脚问:“你们谁水性好的,下去找找道非长老呢。” “我去!”祝可最先扬声,她看向了古羲正要开口,突听河面哗啦一声响,一个人影冒出了水面,不是道非又是谁?他是背对着我们的,头上的蒙巾已然摘去,应该是到了水下蒙巾会妨碍他呼吸,但在转身之前他再次将蒙布给兜住了脸面。 在他爬上来后,那原本宽大的黑衣都因浸水而裹在了身上,倒也显得这人很清瘦。 看着他走至人前顿停住,转而开始双手比划起来,可他的手依然是在长袖之中,我看祝可与格木脸上都很茫然,显然不明白他在意指什么。 格木提出:“道非长老,不妨把你发现的东西写出来吧。” 有人立即掰来树枝,道非接过后在原地沉吟片刻,在地上一笔一划地写起字来。 水下有矿石。 道非写了这五字,因为是一笔一笔写的,所以字体方方正正。 古羲问:“你认为矿石是解青的关键?”道非点了下头。 这倒是能解释水域如此宽广并且流动,却能起到缓解毒性作用的原因了,因为水下的矿石定然遍布极广,有可能都将这整片水域覆盖。 “那就敲几块上来试验一下喽。” 这次没要道非再下水,墨族人里几个年轻的自告奋勇带着工具潜进了水里。但很快就有人冒出了头,张口而喊:“这水好深!”随后其余人也都接连浮出了水面,他们面面相觑,讷讷而道:“我潜下去有三四米都还没到底。” 我听得也不由吃惊,难怪刚才道非要潜水那么久了,水太深的话人往下潜水压就越大,一般没有潜水经验的是受不住那压力的。 几个青年灰溜溜的从水里爬了上来,古羲再度看向道非,不过却是作出“邀约”:“有没有兴趣一起下去再探呢?”此举意在牵制,当然可以让道非仍然一个人下水,但以古羲的个性必须还是自己亲自确定后才会认可。 道非没有作声,只弯腰捡起地上的凿石工具走向了河边。 古羲眯了眯眼,眸光闪烁时我看得心漏跳了一拍,那光芒代表了什么并不陌生,他这时有着一种莫名的兴奋感,可以预想等下他俩入水后很可能是又一番较量。 只见他从包里拿出了一副眼镜戴上,我猜测应该类似于泳镜的功效,都快感觉他们那个背包像百宝箱了,里面什么都有。做好准备后,他也拾起了一把工具来到河边,两人一对视先后都跃入了水中。 这一次的等待比刚才更焦灼,每一分钟都感觉在煎熬,就连秦舟也都紧张起来,不停地看表在计时。然而五分钟过去了,水下一点动静都没,也不知谁在人群中悄悄问了句:“不会出事了吧?”于是这念就像毒源一般滋生,心跳剧烈。 当又一个五分钟过去时,我的神经已经紧绷到不行,整整十分钟,早就超出了人的极限,哪怕古羲以往表现的再强势,但这刻我的信心也开始动摇。而秦舟在旁也忐忑嘀咕起来:“不会被那老头给暗算了吧。” 心头猛的一沉,忍不住大步跑到河边,听到何知许在身后喊:“alice,别冲动。” 但岑玺却反驳出声:“这里除了她没有人能下去了。”她在意指我之前潜入深潭被缠绕水底还能脱困的事实,确实我心中有懊悔,刚才就应该是我代替古羲下水才是。他在陆地实战能力极强,但不代表水下也......我突的眯起了眼,就在我的脚前河水与草皮相连处,一个接着一个气泡在冒出来。 定睛一细看,发现隐匿在草皮间竟然有一根细管。很明显,这是用来呼吸的一个气孔。 本要蹲下身再看仔细一点,突的水花激起扑了我满脸与满身。等抹去脸上的水后,目光对上熟悉的双眸,心头的一块大石落了地。 但黑眸凝定一瞬,落转而开后他问:“道非呢?” 我一怔,刚要说道非没出来,可就在他身后突然出现了涟漪,并且那涟漪越来越大。他自然也感应到了,回身凝目,就在那一瞬道非也破出了水面。 是第一次看到那张斑驳狰狞的脸,可以说是面目全非,从额头到脖颈没有一寸皮肤是完好的,可以想象衣服以内的烧伤面积一定也不小。也许是水下憋气时间太久导致了他不能再像前一次那样从容将后背露于人前,所以当有人惊呼出声时他才意识到什么立即窘迫地回转过身,可是他遍寻身上也没翻到蒙巾。 古羲推了推他的肩膀,他微侧过脸,见古羲的手上抓着的正是他的蒙巾。无声接过后连绞干都没有,直接套在了头上。 没有人知道水下的那十分钟,他们两人在底下经历了什么,又是否交过手。但我有种感觉,古羲对他似乎没有了敌意。两人相继上来,却发现他们手上除了挖凿工具并没有什么矿石,不光是我所有人都感到奇怪,秦舟也问:“你俩下去这么久就空手而回?” 但见古羲挥落身上的水珠,云淡风轻地反问:“谁告诉你是空手而回的?”一个东西呈抛物线落在了众人脚前,低头而看发现是一个透明的塑料袋,里面装着一些青绿色的东西。 秦舟看了一会,抬头纳闷地问:“这个不像是矿石吧,怎么软软的像青苔呢?” 不是像,就是青苔。 古羲走过来丢了一句:“少废话,把它涂在手上一试便知。”秦舟扭头去看祝可,邪笑了起来:“妹子,该到你们上场的时候了。” 在刚才古羲就已残忍道明了,局势的改变在于主动权的掌握,他要墨族人来试验这青苔是否真能压制青毒。这项决定是残酷的,祝可诸人脸色都变得很沉,格木以一种悲天悯人的语声长叹:“天要亡我墨族,就让我试足先行吧。”说完他就要俯身去捡起那只塑料袋,但被古羲一脚踩住,在格木抬头仰看时他摇了摇头说:“你不行,我不想浪费时间。” 祝可怒问:“那你想要谁上?” 古羲看也没看她,先指了那名中年男人道:“你能十几年不死证明身上已经有了抗毒素,再加上他吧。”后指的人是被秦舟制住的谢泽,看见谢泽脸色剧变阴沉着声问:“为什么是我?”不用古羲回答,秦舟就先邪笑着答了:“当然是你这小子心思最多了,与其留着你在这下面成后患,不防上去干点活啊。” 不管谢泽愿不愿意,形势比人强,他与中年人阿和到了山崖前用藤蔓绑在身上。起初我还在想到底要怎么上去,却见墨族几个年轻的小伙子突的抽动旁边的藤条,然后两人就开始缓缓上移起来。 只听秦舟一声口哨吹起,就连他也眼中有了赞意。老实说这构思实在是巧妙,藤与藤之间环环相扣,生生相连,这边沉落那边升起。 216.多美的一双眼睛 尽管高度很高,但有了弩箭作标的,目标很明确,加上底下是有四五个人合力在拉扯,所以只花了半小时就抵达了那处。但是看两人都顿停在那里不动,显然还是有犹疑。 不管是中年人阿和,还是谢泽。即便因常年喝这水而幸免于难,但让他要克服死亡阴影而再度去触碰棺材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更何况是谢泽。他算是外族人,但也打小在这族里生活并长大,自然对这些事不可能不知道,而且他自己也身染了青知其厉害,这时焉能镇定。 我是看到古羲对秦舟暗使眼色的,却没料秦舟架起了刚才古羲用的弩,没有任何犹豫的就射出了一箭。箭破风而起,转瞬就射在了谢泽的身旁,警告之意再昭然不过。 祝可咬牙切齿地低吼:“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秦舟却笑着道:“不是我有意要欺你们,自古成王败寇,天下都是成事者说话。更何况,我只是给他俩一剂强心针罢了,否则离得这么远总不能扯着嗓子喊吧。” 那支箭的效应很快就见了,谢泽率先跳上了那口棺材,随后是中年人阿和,紧接着就听到敲击声传下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当头照再加上单一的敲击声,使人心绪变得很浮躁。但从始至终都没有人开口,因为都在等待着这个试验结果。 挖凿足足进行了有四五个小时,从上午持续到了下午,站着的人都坐了下来,更别提上头的两人了。中途他们也有休息,但古羲没有再让秦舟给与警告,这个尺度他拿捏得当。 远看在棺材之上有洞型出现,而谢泽两人也钻入内,目标是凿穿这个洞与棺后内洞相连,当然,前提是这具棺材背后有人为洞穴才行。 即使我堪破洞主人留下星空图的玄机,但并不能肯定这个点就一定是生门。 本来听着敲凿声还在从凿洞里传出,突然古羲一蹙眉,似有所感地环视四周,神色中有着戒备。就在这时突的顶上凿洞口内一声惊骇而呼,然后一具身影笔直坠落,完全没有给人一点缓冲以及反应的余地。 砰的一声钝响!所有人的目光都落于那具背朝下的尸体上,静窒无声。 那衣服很像是刚才阿和的......凄厉的哀嚎而起,妇人踉踉跄跄边冲过去边喊:“阿和!”就在每一个人的注意力都凝聚在那处时,忽听笛曲悠扬飘起。我心头一震,回过头见童英错愕的表情,而祝可已然脱出了她的桎梏并且横笛在吹。 这曲!我惊愕地环转四方,察得一处树叶扑簌而动,转瞬间就见一道黑影蹿出,并且朝着崖壁而急掠。脱口惊呼:“古羲,是梅九姑!” 其实不用我喊,古羲已经身形如电掠了上去,但差了一步。当他到崖壁之下时,黑影已经蹿飞而上拽着藤蔓快速攀爬,并且转眼就已到了十米之外。 古羲沉喝一声:“给我刀。” 秦舟毫不犹豫把尖刀丢掷过去,古羲接住后就拽住藤蔓也开始往上攀爬,他一手扯动藤蔓,一手以刀顶住山壁来借力,速度奇快。 刚才一听祝可吹的是那首笛曲第一反应就知道不妙,她曾对变成蛊人的梅九姑吹奏过。童英不受音控是因为她几乎听不见,但梅九姑一定不是假的被控制。事实证明我的第一直觉没有错,可当这时定睛一细看,却惊骇地发现梅九姑的肩上竟然还扛了一个人,正是她的母亲梅姑,两人分工合作尽力在往上攀爬,速度似乎比古羲要快上一些。 没一会就爬到了那具棺材处,只见梅姑溜一下就爬上了棺材,并且速度极快地蹿进了那凿开的洞穴内。当真是让人看得目瞪口呆,都怀疑她是不是腿残呢?梅九姑要相对没那么快,与她的身形有关,尤其是不知道是否蛊虫将她又养胖了还是怎么的,当她也爬上棺材要去钻那洞穴时竟被洞口给卡住了。 秦舟在下扬声急喊:“阿羲快,她身体被卡在洞口了。” 这时古羲离了棺材只剩十来米,以为梅九姑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没料笛音一转,她就像是疯了一般用拳头去砸那卡住她身体的洞口,而且还真被她给砸脱了块大石。 那石头骨碌而滚,照着古羲的头顶砸落,我心脏猛然抽紧,有人比我更快喊出:“小心,阿羲!”是岑玺的声音,余光中她与我一般仰头而望,神色紧张,这时更是面露惊骇。 幸而古羲在石头砸中他头的瞬间松开藤蔓,整个人挂在尖刀上往侧旁避让,有惊无险地躲过去了。而那石头也重重砸落于地面,成了碎石。 我下意识地低眸一瞥,却刚好瞥到妇人哭喊着抱起阿和的尸体,目光刚想往上又再转移了回来,瞪大眼,脑中快速闪念,转而大骇,仰头高喊:“有诈!快下来!” 古羲向上攀爬的身体蓦的一顿,在四十多米的高处朝下看来,而在这时已然不用我说了,因为在他头顶正上方的那具棺材正在往外移,被卡在洞口的梅九姑也已经强钻入内了。 我的呼吸骤然而止,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棺材摇摇欲坠,下一秒就对古羲兜头而砸。五十米的高度,无论是一块石头还是一具棺材,砸落地面的时间也就三四秒左右。 轰然的沉响敲砸的不是耳膜,还有心。 不可能的,心里有个声音在否决着眼睛看到的事实。棺材从那么高的位置坠落而下,并没有完全散架,只是好多地方裂开了,而崖壁之上也不见了古羲身影,很明显是被它给砸落了下来,可看那棺材与地面之间无缝,不可能是被压在了底下。 童英这时顾不上祝可了,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但当她到近处时又嘎然止步。 因为从棺材背后缓缓坐起了一人,正是让我心跳几乎停止的古羲。他的脸色很沉,抬眸看过来的眼神里有了戾气,只听他从齿缝里迸出三字:“敢阴我?” 话是对祝可说的,也在话落的同时他如一头猛兽般朝着祝可急掠而去,却在半路被道非给阻截住,两人在半空中对了一掌后分开。古羲沉怒而喝:“你以为你挡得住我?”不由分说就一拳凌厉而挥,却趁着道非向侧避闪,他从另一侧抽身而过。 这途中有越过我身旁,我感受到了一种从没有过的煞气。 而下一瞬,他的右手已经如铁钳般掐住了祝可的脖子,那根黑笛被他左手而夺,并且眨眼间就被他给徒手折断,弹起的竹片不偏不倚地划过祝可的脸,立即一条血痕出现。 不只如此,她的双脚慢慢悬空,然后不断抽搐,她被古羲给掐着脖子提了起来。 窒息使祝可面如死灰,她竟没有试图要去掰开古羲的手,反而唇角挂着一抹自得的笑。 “古羲......”我忍不住轻唤出声,他这般震怒还是头次见。虽然刚才差一点就被那具棺材砸死在崖下,可是以他以往雷打不动的脾性不至于如此怒形于色。 卡在祝可喉间的掌还在使力,根本就没听到我的唤声,我看这势态真像是要生生将祝可给掐死,而且祝可已经在翻白眼,濒临死亡边缘了,本能地跑过去拉住他的右臂。 却是心中一惊,他身上怎么这么热?我往前多迈出一步去看他的脸,他也蹙了眉来看我,语声酷冷逼问:“连你也要阻止我吗?”愣愣地盯着他,应该说是盯着他的眼睛,我又一次看到那双眸里有火焰在燃烧了。 脑中有什么闪过,下意识去看他肩头,黑色的星空t恤在领口处有些微破裂,只能看到后颈往下位置似有火印。我想不通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变得像在幻洞中一般? 噗通一声响拉回我飘离的思绪,侧转过视线,发现祝可已经被不在他手上,眼神专注地锁定我。眼皮下,祝可并没有被生生掐死,还留了一口气在地上身体抽搐着。 下巴被炙热的指尖给抬起,迫我与他对视,看着那越凑越近的脸,自然没有忘记他在幻洞内突然变这样后对我所做的举动。生怕他在这人前也不管不顾地要亲下来,急忙用手去抵住他的唇,却被他在掌心用牙磨了磨,我立即缩回了手,感觉整个手都被他感染地发烫。 他在离我一寸处顿住,目与目相对好一瞬,倏然而笑:“多美的一双眼睛。” 217.毒与死 我心中一突,察看他的神色,迟疑地要求:“能让我看看你的背吗?”他牵动唇角:“当然。”还果真背转过身来,把后背留给了我。 因为我们是站在人群之外,祝可也被他甩在了前面,所以这刻只有我一人是正对他背的。指尖触及他皮肤时发觉已经没之前那么烫了,心中一紧,不再多犹豫地去掀开他的t恤。 但见他的皮肤发红,可没有一点图案印记,直到我将他衣服掀起到背脊中部时刚好看到有图案一闪而逝。我急忙去扯他领口,从上往下看肩膀,发现就剩了一块很小的火印,但也在眨眼间都消失了。 惊奇已经不能形容我这时的心情,应该说是震撼。 首先我确定了当他眼睛里有火焰出现时,背上确实会出现火印图案;其次这个图案会在短时间内从下往上消失。 “看够了吗?”清冷的语调幽幽传来,他背转回头,黑眸湛然,火焰已经消去。他又恢复成冷静自持的样子,如上次一般,好似刚才的变化只在我意念之间。但是我看他眼神里的邪恶并没散去,只见他凑近到我耳边,“想看等回去了脱光了让你看个够。” 我身体僵了僵,忽略那邪恶的话,低声询问:“你知道你刚才发生什么事吗?” 他稍稍退开了些距离,飘了眼地上奄奄一息的祝可,“你说得是她,还是从崖上落下来?” 这说明他并非神智不明,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的。“那你知道......”我想到祝可就在近处,不想让她听到,所以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知道吗?” 他眨了下眼,只说了一句:“我没有失忆。” 我顿时心领神会也更感惊愕,但碍于不是细问的时机。古羲的眼神也是在暗示我这事暂先放一放,等单独相处时再谈。 他回眸的一瞬,前方诸多双眼睛都在看着这边,连秦舟也在问:“你小两口情话说完没?” 不过古羲并没去看他们,而是低眸沉看祝可。虽然这时他身上的戾气已经褪去,但我依然觉得那眼神很危险。 隔了这么一会时间祝可已经缓过气来了,嘴角再次擒起一抹讽笑,并且与古羲对视了道:“古少想以我墨族人作挡板,我身为墨族这一任族长绝不能袖手旁观。现下也算公平了,一荣俱荣,一亡俱亡,所有人都等结果而视之吧。” 听她所言我抬头去看那崖下,顿然明白她的意思。 当年墨族父辈人是因开启棺材而相继中毒,至夜半而死。其中有直接接触棺材的,也有并没接触的,那显然青并非单单只是靠皮肤的接触而致人以毒,它应该还被尘封在棺内,眼下那具被梅九姑等人推下的棺材摔落悬崖也摔裂开来,里头的气息早已弥漫至每一个人的鼻息之间,所以这刻在场之人都逃不过。 秦舟反应也快,口中骂道:“你爷爷的,阿羲,她不光是坑了你,而且坑了我们所有人啊,当真是最毒妇人心。”话虽这么说,可却不敢怠慢,立即捡起地上装了青苔的塑料袋,捏了一些在指尖眉宇深皱着送进嘴里。等咽下去后,他就一口唾沫吐在地上,恨恨地道:“这是爷吃过最难吃的东西。” 随后他又走至河边拿杯子盛了一杯水咕嘟咕嘟喝下,等他做完这一切后把杯子抛向童英,并道:“英子,快跟着哥做一遍吧。” 童英接住杯子后先是侧目过来看古羲,见他眉色不动就毫不犹豫地跟着秦舟照做了。 其余人面面相觑后仍有迟疑,毕竟道听途说没有亲眼所见,总归心有不安。而且他们不像秦舟与童英对古羲的判断深信不疑,所以要作这事先卒还是犹疑的。 “知许?”随着小悠的一声轻呼,何知许走出了人群,他没有看任何人,只默默地咽下青苔并且到河边用双手捧了些水饮下。 待何知许返身而回时古羲似笑非笑地开口:“你倒是不怕这青苔有毒?” 他顿足脚下,微抬起眸淡淡道:“毒与死,我比较害怕后者。”再坦白不过的表述,反令古羲挑了挑眉也并未再多追问。 之后岑玺、小悠都陆续吃下青苔并喝下河水,墨族人也都跟着做。整整一塑料袋最后所剩无几,秦舟把余下的收了起来,并且用水壶装了一壶的河水,然后问古羲:“要出发了没?” 岑玺闻言惊问:“不等到夜里看看这青苔是否真能解毒吗?” 秦舟眯了眼看快落山的太阳,笑道:“爷还没这习惯等死呢,就算命只能活到半夜,那么至少也得探探上面那洞里究竟。” 话虽粗,但在理。假如说古羲与道非两人潜下深水的判断有误,青苔并非青的解毒之方,那么即便是喝了那河水也至多能像墨族父辈人一样维持到深夜,与其等在这里等一个已知的结果,还不如在这时间之前做一些事。 在古羲点头后,秦舟把弩再次拿出来,并且从包中抽出了两支特殊的箭。特殊在于箭尾绑缚了一些透明的丝线,丝线是裹在一个线球上的,秦舟把线球递给童英后就将那两支箭同时架在了弩上。 见此情形我不由惊诧,他不会是想双箭齐发吧? 鲜少见秦舟这般正经模样,他面色沉凝,眼神犀利微眯,嘴角噙着自得的笑,却不难发现他无比专注于视线所及的点。只听他轻喝一声:“英子,抓牢了。” 嗖!双箭齐发,我却只听到一声嗖,就见那两支箭同时朝悬崖射出,且在半途箭矢分开了距离呈两条平行线。箭速不用说,以那超级弩射出的威力不在话下,但我观察到这过程其实童英这一环节很重要,她双手把持住线球得与那双箭拉拽的重力抗衡。 事实证明,弩箭的威力奇大,之前古羲是将之射在棺木上还可能容易些,但这时秦舟射的是那个洞口的上沿石壁。随着两支箭与石发出叮叮两声,箭像钢钉一般被射进了石壁之中。 而呈现于我们眼前的更加出人意料,刚才看起来杂乱的丝线,这时在双箭齐入石壁之内后,成了一个软梯。原来两支箭尾各穿绑一条丝线,而两条平行的丝线之间又有横线平均分布。童英的手上那个线团已经所剩无几,底轴也呈露了出来,发现是一根铁棒而且两头都有一个圆孔。当她拿着那铁棒走至悬崖底下时,秦舟已经手持着铁锤和两颗铁钉过来。 立即了悟他俩要做什么,等铁钉被钉入地下,那条线梯正式完成。 这时秦舟才回过头来,对上我惊异的目光时他又笑得像个痞子似的道:“常小愿,刚才露的这一手有没有比你那‘林间耍猴’要高明一点?这可是我秦家独门绝技啊,也是难得能比你身边那人略长之处。” 林间耍猴......我一头的黑线,当然明白他在意指之前我俩从山上绕路进村时我借助树梢枝柳飞跃,戏称自己是猴子这一事。当时他就背着那只黑包了,证明弩与箭都在包里,所以他只要像现在这般射上两箭,也就不用我那么麻烦在那跳来跳去了。尤其是当时他也确实还提议要不由他来,但我不知有现在这遭还把他给否了,估计那会他就在闷笑我自作聪明了。 我抿了抿唇角,不想跟他说话,可是眼前发生的一幕却令我忍不住脱口而问:“那线怎么变黑了?”就在说话的这转瞬间,刚刚被秦舟射上悬崖的透明丝线这时全都变成黑色。 而秦舟却不以为然地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氧化呗。” 氧化?“你那线是金属线?”只有金属才存在“氧化”这一说。 果然见秦舟点头,“这是一种特殊的金属,不遇空气则细软成丝,遇了后就硬如钢丝了,否则咱这梯子怎么牢固啊。” 我没有继续追问是何金属能起氧化反应这般快,估计又是个不知名的特殊金属,只惊异于他这构思实在是太精妙了。更让我在心底深思的是,装备如此精良一看就不是生手,难道以前他们也常出没于这类山林之间? 218.不腐之因 秦舟已经跃跃欲试在问:“阿羲,你跟我谁先打头阵?” 却不料古羲瞥了他一眼道:“你不上去。”秦舟一愕,“为什么?”古羲的视线飘过其余人,不言自明。在这里除了自己几个人外,墨族人居多,万一我们都进了那洞等于说把这出口留给了墨族人。 秦舟眼珠一转,指了地上的祝可道:“把她带上不就得了?她不是说是他们墨族的族长吗?如果不够,就再加上老头子。至于......”他压低了声暗道:“他们几个,就看你能不能说动了。”我知道他是在暗指岑玺几人。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秦舟对他们始终都还防备着。 但却是他多虑了,古羲还没开口岑玺已然走至跟前,“我们也上去。” “就你们这伤兵残将?”秦舟闻言有意激将,而岑玺也不在意,她语声虽不高但却很沉定:“我不是喜欢等待结果的人,既然都到了这里,哪怕......”她抬起头看那幽黑深穴,“那里面是刀山火海,今天也必走无疑。” 其实她会有此决定,我心中是暗暗惊疑的。她此趟云南之行的目的是为那玉牌,难道她也看出了此处端倪,猜到幻洞主人曾到过此地? 最后“协定”是由秦舟打头阵,我随在其后,岑玺、何知许、小悠三人跟在我后面,再则童英、祝可、格木依照此类顺序缓缓上人,古羲并不是最后一个,还有道非相随。其余墨族人都是平民百姓,就都留在了原地,说起来这支队伍也真够壮大的了。 我在快爬到洞口前有下意识地回看,岑玺就在离我四五米之下,她虽看起来温婉但在经历这些事时却毫不娇柔,反倒是小悠总显得柔柔弱弱的很胆小。 目光扫过底下,落至某处心中微漾划过,刚才我正是看到妇人翻起疑为“阿和”尸体时,发现那具尸体根本不是阿和,才心中警戒去高喊了提醒古羲。刚才被古羲突然的变化给转移了心思,竟忘了这茬,此时再想起已经来不及再去知会还在下方的古羲了。心头惊疑不定,谢泽与阿和一起钻进了这洞穴,后来梅九姑背着梅姑也进去了,可从始至终就这四个人,如何来第五具尸体被从上面丢掷下来冒充阿和? 脑中转念过这些时再去看那具尸体,顿生诡异之感,然而就在我拉回视线要爬上洞口时,突的眼前闪过一幅场景,让我后脊发凉。眼睛眨过,那景象就消失了。 等我攀爬进洞时,已然等在那的秦舟目光扫过我脸后就笑问:“你这脸色是怎么了?不至于猴子还恐高吧。”我没心情与他开玩笑,因为脑中还在浮沉着刚才的影像,居然刚才我看到底下那许多墨族人都躺在了地上,生命气息全无! 这难道是在预示着我们用青苔来解青毒这个决定是错误的?当夜深之后,这里的人都将会一一死去吗?我从没有过预知的先例,即使曾有梦境示警,但都与刚才不同。 应该是眼花产生的幻觉吧。我如是安慰着自己,但总是心有不安。 在岑玺几人相继上来后秦舟就提议往洞内走了,因为洞口聚集了太多人后面再上来就进不来了。在入洞之前,秦舟打起了手电筒照明,不用说越往深处会越暗。他的尖刀始终都握在右手,并且处于全神戒备中,因为没有忘记阴险的谢泽和已经变成蛊人的梅九姑母女都还在洞内,他们很可能会伺机在暗处,随时给以致命一击。 老实说,我现今对这类洞穴已经产生后怕了,尤其是在得知还是千年前同一个人设的局时,心中难免会想这不会又是一个迷洞吧。 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秦舟就顿住了。我就在他身后,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在他正前方几米开外处有个人趴卧在地,从体型看是男人。 他回过头对我悄声说:“我先过去看看。” 等他戒备地走至跟前,只停驻了片刻就反手用刀柄将那人给翻转过来,露出一张陌生的脸。秦舟扬声对我道:“死了。”不用他说我也看到了,胸口无起伏,全无气息。 使我惊骇的是为何这洞里还有其他人?这已经是出现的第二个人了,而且还是死人! 由于这处的停驻,岑玺她们也都停下来了,后来传来询问:“干什么都杵这不走?”一听声音就知道是古羲,谁低声嘀咕了一句:“好像前面死了人。” 一阵骚动,祝可在前古羲在后从岑玺几人侧站留出的空间走了过来。 我留意到祝可的神色一凝,在古羲的视线敛过地上尸体后侧眸看向她时坦然承认:“我认识他,不过是在我小时候了。他是与我父亲同辈,严格算起来我该叫他堂叔。” “你是说他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死了?”我疑声而问。 祝可定视着下方,幽然而道:“他们是挖棺进洞的人,进去后再没有出来,到底还是死在了这。”原本可能对没有出来的族人也不抱生的希望,可当亲眼看到尸体时总还不免惆怅。 “可是,”岑玺从后走上来,提了一个也让我心中感到不可思议的问题:“为何这人死了有十几年,尸体却完好无损?” 祝可一愣,显然才想到这问题,也不由蹙起了眉。 小悠后怕地缩了缩脖子,“我觉得这里阴森森的,会不会是因为原本没有空气啊,总不可能是......遇鬼吧?” 岑玺抬手而指,“石壁上方有些微潮气,证明此处是有空气的。” 这时听到古羲一口断定:“不用再讨论了,是因为他中了青。青剧毒,能对人体形成一种保护膜,隔绝空气对尸体的氧化腐烂,但前提是这人必须从内到外都中毒。否则古人只需用其涂抹全身就可保尸体不腐了。” 原来如此,这番解释虽然离奇但总比小悠那“遇鬼”之说来得靠谱。 洞内狭隘不容人都聚众在一起,既然古羲从后来到了前面也就不再返回去了,仍由秦舟开到,而他与我并肩而行。祝可还是交由童英看守,紧随在我们身后。 我观察了很久,发现此洞穴不像贵阳那幻洞,没有每隔一段路就出现两个隔层。从洞口进来到现在,一直好像是笔直的道并且是斜坡向下的。 我们本来是在五十米高处的悬崖上进的洞口,这般一直下坡岂不是又在往山下走? 当终于出现岔路口时秦舟停了下来,用光分别照了两条通道,都幽深难辨。他回头问古羲:“现在怎么选?”古羲没急着回答他,目光细致地环视四周,我用手肘顶了顶他指了岔道口的正上方,光线虽暗但我好似看到那上面有异状。 秦舟反应迅速地光照过去,只见两边分别都有四个古字,后面小悠喃喃念出声来:“生门不进,死门不出。” 心中一动,这难道又是秦文?侧转眸看古羲,果见他眼神中有异色,他对秦文也是相识的。秦舟在听小悠念后嘴里也重复嘀咕了一句,然后问:“这是什么意思啊?左边说生门不进是指这是生门?那为何不进?右边如果是死门了肯定要出来啊,难道等死不成?” 他其实并不是在问谁,只是把心中所想给说出来。 古羲问他:“那这时有选择了吗?”秦舟扬手指了左边:“都说这是生门了,自然是走这边了,谁还去走死门啊。”小悠在后质疑出声:“可是说了生门不进了啊。” 秦舟嗤笑:“写生门不进就真的不进?那还进洞来干嘛?怕的就留在这里吧。”说完没有再迟疑选择了左道而行,我们自然也跟进了。身后脚步声繁杂,显然虽有质疑但也还是没人真的留在那交叉口的。 可当眼前再次出现两个岔道口时,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抬头,果见上方又有字。 只听小悠再次念道:“死中有生,生中有死。”她之前是按从左往右顺序念的,那这次应该也是,即在我们左手边的四字是“死中有生”,右手边是“生中有死”。 从字面意思来看左边为死门,但可能有条生路;右边为生门,却有着致死的危险。 “这可就难选了。”秦舟嘀咕。 “有何难选的,与其死里求生不如生中渡险。”古羲简明扼要给出判断。秦舟点了点头,还是选择右边生门,可当秦舟走出十来步就骤停下来,我本以为他在前方又看到了什么,可循着光线望了望,并没见有何异样,那他停下作什么? 正疑惑中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在问:“阿羲,你感觉到脚下了吗?” “都站住!”古羲的语声也很轻。 219.空间不腐 我缓缓低头,后知后觉地发现脚下坚石似有松动,并且双脚还在下沉。这处发现异端,可后面的人却不知,在古羲喝令后确实没有再前进,但仍然有人在问:“出什么事了?” 当力到某一点时,声波产生的震动都有可能是产生那蝴蝶效应的起因。只听耳边轰隆一声响,脚下没了支撑点,身体急剧下坠。腰间一紧,是被古羲给揽住了,他就在我身旁没能幸免摔落。惊惶地抬起头时,却发现秦舟在最后那一下反应敏锐地朝前而扑,并且双手掰住了地面裂开的边沿,而我们后方的童英与祝可也刚好是在塌陷范围临界点。 所以,很可悲的,就我和古羲从那上面掉了下来。 大约过了数十秒就感觉坠落之势在骤减,耳边传来金属与石器的摩擦声,猜测应该是古羲用了什么兵刃试图插进石缝里来延缓我俩的坠势。 随着咯噔一声响,沉重之力而下,腰间的手臂缠的分外紧。而我们生生停在了半空中,两人重量都以古羲右臂在支撑。我凭着耳力判断位置,伸出双手去握住他手的位置可以让他减轻负担。 一摸刀刃就知是我那把柳叶刀,他一直都将它随身携带着,这时临危之际派上用场了。 只是这刀极薄,我担心支撑不了两人体重太久。 黑暗中他洞察我心思,在耳旁道:“一会你用手串里的细线借力在我手上先下去,从碎石滚落到底的传声来看,应该没几米高了。” “可是这细线很锋利,会不会把你的手也割破?” “先下去了再说。”古羲不由分说已经自行抓了我腕上的串珠捏动,只觉细丝绷紧,我不再犹豫立即松开他掌接力双脚一层一层蹬在石壁上向下。 他的判断很准确,确实在落下五米左右的高度后,脚就着地了。 我立即扬声而道:“已经到下面了。”还在想他要如何下来时,突听一声铿响,是金属与石壁再次滑磨声,紧接着头顶上方劲风逼近,我下意识地往旁让开一步,一瞬间身旁已经多了一个人的气息。 心惊胆颤:“你就这么跳下来了?” 他低哼了声傲慢开口:“就这点高度难不成还像蜗牛一样爬下来?” 我知他脾性向来如此,所以也不介意他语调,只是忽然想起他腿上还有伤,立即弯腰去一摸,竟然摸了一手湿漉粘腻,并且隐隐还有血腥味,很明显是他那道伤口又给崩裂开来了。 身体被他给拉了起来,听他不耐烦地说:“先别管这些,此处空间腐朽气息很重,你跟紧了我不能再出任何岔子了。” 我也知道形势很不好,但在他的掌握着我手时明显感觉到又有粘腻,立即反应过来他这是右手,正是在下坠过程中用我柳叶刀与石壁相搏拼死抵住的掌,显然在这过程中他的掌也被磨破了。与他出生入死并不是第一次了,之前在布林镇的地下围城里他几乎都能见招拆招,可是这趟云南之行他却屡屡受伤。 到底他也是普通人,只是比普通人能耐大一点罢了。 比如这刻,他在黑暗中能凭空间气息流动来辨别方向,目不能视对他并不能影响太大。对我却是形同瞎子,只能依赖于他,任由他牵着向前。 当他顿停下来时,我凝神去感受周遭发现并没有异常,不由轻问:“怎么了?” 只闻他气息略沉后轻声道:“有人。” 我心中大惊,这个地方还有人?为何我完全感觉不到空间里有别人的气息?却听他又加了一句:“是死人。”我全身一僵,有些无所适从并且感到头皮发麻,没法衡量在这时碰到活人还是死人要更让人警惕。 他松了我的手蹲下身去,过得片刻就听“啪”的一声响,竟然有了光亮出来。即使很小的一簇,但在这绝暗的空间也很珍稀。 我定了定眸,看清了古羲的轮廓后也蹲下身,发现他手中拿着一只老式手电筒,光亮正是从这出来的。这种手电筒很有年代感,外表皮是银色的铅皮之类的,不过现下他手上握的已经泛了黑。他把光束射照的位置确如他刚才所言,有着一具尸体在那,装束是他们墨族人的,与之前在上面碰到的尸体类似。 无疑这人很可能也是当年进洞探寻却没有再出去的人,一样身中青毒使其尸身乃至衣物都没有被腐烂掉。只听古羲低吟了一句:“这里一定还有别的通道。” 我也想到了,我们是从那上面摔下来的,那块地面不可能会自动封回去,所以这个机关是没有人碰触过的。那这里还有别的人出现,就代表了必然有另一条道能通进来。 古羲又翻了翻那人身上物品,并没有什么值得可取的后就拉了我起身。有了手电筒光照后,至少不会再那么被动。底下这地方空间并不小,而且地面零碎的滚石有很多,从四周石壁的凹凸面来看应该这是一个天然洞穴。 想必“生中有死”说得就是这一陷阱了,刚才若非古羲强力抵住坠势,两人从二十多米的高空摔落必死无疑。这就是所谓的生门中有死劫,幸而也就我俩摔落,其余人都还在上面。秦舟算是过了这一关去到了那边,其余的人留在后面应当是不能再过去了,就退留原处了吧。 心念间转着,随古羲走了近约半小时忽然发现有些不对劲,那具尸体的位置刚刚不是已经走过了吗,怎么又绕回来了?轻推了推他手肘,“你看那。” 他淡了声回:“我看到了,这空间被设了阵法。” “是迷了我们的眼睛?那要不把光灭了。”我以为是“鬼打墙”之类的迷阵,但古羲却摇了摇头,借光环看四周后缓缓道:“这些碎石看似随意摆放,实则是按天罡幻象阵法所布,与人眼无关,不解开此阵即使你闭着眼都走不出去的。” 洞主人无疑对奇门术数深有研究,但凡他到过之地都留有了这些。想来也是,既然这个地方被作为他生门中的死门,又怎会轻易让人出去呢。 我看古羲面色凝重,就知这阵法定不好破。却不料他原地坐了下来,视线落在那具尸体处过得片刻后问我:“你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愣了一下,刚刚他不是已经想通了这道理吗?“应该是还有一条通道通往这里的。” “但天罡幻阵的格局是进来了别想出去,在外面的别想进来。” 心头一动,“你是说那通道就在这阵中?” 古羲勾起唇角,“小愿,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这个阵一旦运转,进来的人就别想再出去。”我蹙起眉,心中隐隐不安:“你是说我们出不去了吗?你也解不开这阵?” “不是解不开,而是没法解。”古羲沉定而述,“严格来说,它的阵法并不是设在这,而是在我们所处的空间之外,等同于我们如今是站在一个巨型的气球里,阵法就是这个气球。不过这个阵有个弊病就是必须要人为启动了才会运转,否则就等同于无。” 我有些明白他意思了,也凝眸去看那具尸体。这个人当初定然也是误打误撞来到这里,既然他能进来,代表当时这阵还没运转,而现在却已经处于运行当中了。也就是说有人启动了这里的阵法!光这个推断就让人震惊。 立即想到谢泽那几人,连忙询问:“难道是被谢泽与梅姑他们给开启了?” 可见古羲依然摇头,再次指了那具尸体问我:“你知道这人是怎么死的吗?” 我一怔,下意识就回:“不是中了青毒而死的吗?” 古羲轻笑:“他不是毒死的,他是饿死的。” 这回我是彻底愣住了,想过很多种可能怎么也没想会是这样。不由再去细看那人,由于尸体不腐,所以面容都还能看得清楚。只见这人面色微青,消瘦到皮包骨,甚至连露在外面的双手也是骨瘦如柴,确实像是饿到极致。 可是我就想不通了:“他难道没中青?” “中了,但是又解了。让他身体不腐的原因并不是青,而是这个空间。” “什么意思?”之前青已经被分析透彻,此毒碰过必死无疑,怎可能会自行破解?还有为何这个空间会让人身体不腐? 听得古羲回道:“自然是因为他吃了什么能解这毒性了,这种地方最常见的就是蛇虫鼠蚁,人在饿时哪怕是寻常最厌恶的东西也不得不吃。而这类东西四处都钻,饮的必然也是那河水了。所以其实原本这人可以循着这类动物的踪迹离开此处,但偏偏这个阵开始运转了,至此别说动物再进不来,他也怎么都出不去,等待他的必然只有死这条路了。至于尸体不腐,是因为当这阵法一旦运转,时间就会停留,阵外的人哪怕过了十几年,在这阵中依然停留在这一刻。” 我震惊的已经快说不出话来了,好长一会才从他话意中慢慢辨析:“你是说这阵是在十几年前开启的,并非是刚才?还有阵法能让时间停止?” 古羲浅笑依旧,双眸湛然若定,“一个阵法要运行成熟是需要时间与空间的胶合,如果是初开的话我倒是有把握能够寻得契机从内破解了。阵法并非让时间停止,而是让身在阵内的人永远在当下活着,或者死去。要不然你以为那类猿人当真如此长命?现在我好奇的是,这个人究竟是谁?竟然先一步已经堪透悬棺之谜,并且还能操纵这里的阵法。” 羽!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一个人。 220.生死选择 从地下围城即可知此人在奇门术数上的造诣极深,几番与古羲较量谁都没赢也没输,可说是在伯仲之间,心机沉浮也相当。只是十几年前......他应该还不是很大吧。 我越来越不敢肯定了,到底这个羽该如何界定?而刚才古羲提到类猿人,终于解了我惑为何这动物能在幻洞中活千年以上。 首先洞穴内有数之不尽的“食物”供它生存,不至于像眼前这个人一般活活被饿死;其次这必然是洞主人预先就想要的结果,他需要有个守阵者来阻止窥知了幻洞秘密的人将之带出洞去,除非这个人被类猿人认可。 现今我们深陷于此,岂不是也与外界的时间决断,现在过的每一分钟其实都是无效的? 这些可暂时放一边不去想,至少目前我感觉不到这种时间的空逝。有一个疑问始终就在口边,值此机会我蹲在古羲身侧轻问:“那个道非......是他吗?” 他侧眸看我,幽光静谧中低声反问:“你不已经看出来了?” 我心中一顿,那就是不是了。想了想又问:“你是如何判断的,从他那被毁的外貌吗?” “年龄。”古羲轻吐两字,“在布林地下时能清晰的感觉到他的存在,给我的每一项信息都在证明他的年龄不可能太大。一个人毁了容貌、没了声音,确实很难辨别真实信息,但是人的骨骼是最诚实的,它不会因表皮的改变而蜕化。” “所以你们在交手时就已经判定他不是了?那你为何后来还要激他下水去?” “他是那场上唯一能威胁你们的人,我会留着他在岸上自己下去吗?” 也确实是,我正欲沉念所思,听到古羲在耳边说了一句话:“你好像对他特别感兴趣。” 抬起眼与他黑眸对视,轻摇了下头坦然而认:“不是对他有兴趣,而是咱们一直都活在羽的阴影里,当看到你对他有所疑时就不免将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了。后来看你从水下上来时看他的神色异样,就猜你应该确定他不是羽了。” 提到水下我就想起那气息问题,乘着这机会一并问了出来:“当时你与他一同潜水,怎么能坚持十多分钟之久?” 古羲勾了勾唇角道:“你其实是想问把细管藏于草皮之间的人是谁吧?” 被他说中了心思微觉赧然,这个疑惑确实一直在心头,因为当时我只发现了一根管子,代表了肯定就只有一人在使用。不过现在已是能肯定,有这先见之明的肯定是他。 只听他说:“水下与地面不同,气息的控制需得非常精准。我既有心要试探于他,那肯定先作准备了,老实说这道非确实可以,能在水中与我战得只稍落下风且还能兼顾到气息。可惜埋没在这蛮荒之地,空有一身本领也无用。” 听他话意似对道非有惺惺相惜之意,我在心里暗想其实道非也不算落于下风吧,那十分钟里他可完全没有呼吸,光这一点就要比古羲略强了吧。 没料古羲洞察了我心思冷哼一声后道:“你也莫以为他能屏息如此长久就很了得,那只不过是一种吐纳归息之法。” 我刚看了他一眼,他就怒了:“你这什么眼神?当我不会吗?要不要我现在就屏息给你看,然后你计时看看能不能超过十分钟!” 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没有质疑你的意思,就是不太懂何为吐纳归息?” 恼怒的眼神锁定我审视了一番,才稍有缓和之色:“吐纳归息是一种闭气之法,一般修习道术的人都会,属于基本功。这个道非应该修习时间不短了,故而屏息也可相对较长。” 我一边点头一边暗暗观察他神色,心说总算是把话题绕过去了,要不他很可能真的要在这里给我演练屏息十分钟以上的。在某些时候,他那任性的脾气就像孩子。 只不过若现在如他所言,我们在这阵法之内出不去那也就只能聊天了。我瞥了他一眼,看他神色悠然忍不住问:“为什么你一点都不紧张咱们出不去呢?” “紧张有用吗?”他反问回来。 确实没用,只不过这是当身临绝境时的人之自然心态,就像人对死亡本能会恐惧。 假如我们真的出不去,那可能就会像那具尸体一样活活饿死在这里。所有的食物都在秦舟那只背包里,包括水,原本我还想秦舟与童英可能会不甘心,也从上面想办法下来。现在既然有阵法作屏障,他们就是想下来也没办法了。 所以这刻我们其实已然身在绝境,可能受了他的感染吧,我也不想那许多往他肩膀上轻靠。疲倦很快涌来,眼皮阖上时我对他说:“古羲,有你在就好。” 困意将我包拢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感觉腰间被他的手臂给揽住,气息顿被暖融包围。我放心睡去,黑甜之乡无梦,一觉醒来睁眼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 感觉身周暖融,脑子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被古羲抱在怀中,肩背靠在了他弯起的腿上,而垂在我肩侧的重量是他的头。听他每一下呼吸都均匀,应当是也睡着了。 严格算起来,我们这一路几乎是吃没吃好,睡也没睡好。从夜探村寨到现在,快一天两夜了吧,虽然被这阵法困住,有一点却可保证就是暂时没有人能进得来这空间,也就不用无时无刻去防备了。 我没去叫他,这般气息相近不是第一次了,肩窝里虽然感觉沉沉的,但是也代表了他对我完全的信任,愿意卸下所有防备就此在我怀中睡去。 说起防备心我比任何一个人都要重,可是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被这个人给层层攻破,全身心的信赖。有时候心真的是没法控制的,会在不知不觉中就被攻占。 入睡前对他说的那句话并非胡言,是真的感觉即使到了这般绝境,有他在身边一切都可安然,哪怕直面生死。 想到生死我不由深思起这阵法来,什么天罡幻阵我是没听说过,但之前在贵阳那山洞内也是进了像迷宫一样的幻层,假如不是古羲堪破玄机可能我们也像现在这般被困阵中出不去。所以,两个阵法其实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那么我能否设想成眼下这个阵并不是无坚不摧,一定也有着其玄妙之处能够破解呢? 应该是古羲怕那老式手电筒耗电,所以在入睡前给关了。视线无论扫到哪一处都是一个感觉,跟闭了眼没差。我索性就真闭上眼,有时候常说肉眼没有心眼来得通透,真希望自己也能有心眼,或许就能堪破这个空间的秘密了。 本是随意乱想,所以天马行空胡乱而之,忽然间有个念头沉入脑中:洞主人会不会把两种阵法都藏入那张羊皮画卷内呢?那幅画我能背出来了,虽然之前已经被古羲证实按照那画上青铜门的趋利避害法走是错误的,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即它确实是将那幻洞的缩略图给融合在了那扇青铜门上的纹路里,其心思当可算是精妙。 我伸出右手在空中,开始慢慢勾勒那张羊皮画卷图,一笔一划都很仔细。从青铜门开始,到那几个人物,画完这面再画另一面,偏执地认定这其中一定还能找出没有发现的秘密来。 当我画到第三遍时,感觉脑中呈现了一个个回路场景,不用手再继续勾画已然能自动生成那每一幕。可当全部串联起来时,我忽然发现真的有蹊跷。 贵阳那幻洞从上到下可分为四层,现在这个地方虽然从进洞到这严格算起来是两层,可我们分别作了两次选择,一次选择算作一层的话,我们做了两次选择,等同于进到了第三层,现在所处的就是第四层。 将青铜门上作为洞壁的线条撤去,只剩临界交叉选择的道,那它就不代表幻洞了,而是一个空间回路。两次岔道都以生死为判,假如真如我所想,那在幻洞之中的“心”与“勇”的选择,就属于“生”与“死”的选择。而生死判定就如古羲所言,不是用眼睛看到生门就一定是生路,有时候死路里求生才是正确的道。 所以在上层我们一开始就选错了,也犯了我在幻洞时的错误。人之本能的生死两门选生门,却不料进到了生中的死结。 221.哪一步 另外,洞主人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提示回头无岸。 在幻洞时“回头无岸”是指只能向前,回头就找不到原来的那条路。可是几次被逼无奈我都还是回头而走了,最终也仍然出了那个幻洞。 就是说“回头无岸”其实并不一定是真的没有岸,只是让你从原点迷失。那这个地方进来了就出不去......进来了就出不去?我发现自己找到了bug,古羲说此阵在十几年前应该就已运行,又说一旦运行那就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那么,我和他是怎么进来的? 在我们进来之前阵法已经启动,却还是跌进了这空间,只证明一件事:这个地方在阵法环绕下并非固若金汤,它是有豁口的,而这豁口就在我们跌落处。 当然,它绝不可能是爬到上面就算破解这阵法如此简单,想到这我打算去叫醒古羲一起去那边看一看,或许能发现什么。 可是当我用手去推古羲时,忽然身体僵住了,全身血液在顷刻间凝固,额头与后背的冷汗层层沁出。居然,我推了个空! 明明刚才是半躺在他怀中,而他的脸埋在我肩窝里沉睡的,突然这一刻......消失了。 后背在硌疼,事实在提醒我哪里是躺在古羲的怀中,分明是睡在地上,身背底下都是碎石。我使劲去回想,入睡后醒来觉得身体暖融被环抱,他的气息近在身旁,还觉得他其实也累有意不去吵醒,之后就一直在深思探索这空间。 这中途不可能连他离开将我放到地上也毫无所觉,那又为什么会突然没有了他? 思绪莫名一顿,我记起了一件事然后开始从心底深处起有一股寒意在侵漫。在贵阳的幻洞内,我出现过幻象!当时在迈进一层裂层的瞬间,看到古羲突然朝我进攻,并且以柳叶刀抵进我心脏。是被何知许给推了下,我才从这幻象里出来,事实上当时古羲根本就不再身边。 难道我又一次进入了幻象之中了? 可是......到底我醒来感觉古羲就睡在我肩窝是幻象,还是现在他突然消失是幻象?或者...我入睡前就进入了幻象,发现尸体是假,从上层跌落也是假,什么天罡幻阵也是假,一切都是假的?我混乱了,越来越分不清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 古羲!心底有声音在呐喊他的名字,可是周遭再感觉不到他的气息,入睡前一刻还在说有他在就好,转眼他就消失,甚至于我都不能确定他是否真有跟我一起坠落到这一层。 假如那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象,其实掉下来的就只有我一个人呢? 绝望弥盖神智,我没了一点想要起身的念想,这个打击比从一开始他就没跌下来还要沉重到难以接受。就在思绪涣散的最后一霎,仅剩的一丝清明冒出了一个景象,是古羲用冷绝的黑眸越过我平缓落在身后何知许身上,语调微扬着质疑为何我和庄主都被幻象所迷,却唯独何知许没有产生? 为什么何知许没有生出幻象?我拼命去想这个问题,蓦然一震,记起来了,是因为他受伤了,人的血气能够使人清醒。 要想破我眼前困局,首先我得确定这时自己是在幻象之中还是幻象之外。 毫不犹豫地将手指咬破,待血涌出时用力去吸吮,血腥味弥漫唇腔,散乱的神智渐渐凝聚。而心里的寒冷却一寸一寸在加剧,因为如果血气真使我清醒了,却依然没有回到之前那个与古羲相拥的温暖情景。 等于说那个画面才是我产生的幻觉,而此刻是回归了现实。 心没法不凉,可是清醒后不至于再沉浸那绝望之中。身体里有股力量驱使我去寻找真相,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我遁入了幻象! 撑地而起,手在地面扫过似碰到什么,紧接着有滚动的声音传出。我心中一动,去一点点触摸地面,很快摸到一个圆柱形物,轻轻一按就有了光。低头看着手中的电筒怔忡,这确实是老式的手电筒,本该银白的金属表面如今变成了灰黑。 但这不足以说明什么,人在幻象中并非神志不清,所有的行为都还是正常的,只不过是会有不存在的幻觉。我用手电光照了照四下,不太确定所处位置的方位,只能起身任选一个方向而走。大约走出五十米我就回转头,到达刚才的原点时再重新换个方向走,等到如此这般第三次时,我走出三四十米时就看到了墨族人的那具尸体。 光照仔细扫过全身,从衣物到体型再到那脸,发现无一不与印象中的相同。甚至我都可以记得古羲在当时分析的每一句话,为何身中青却又解毒?为何身体能够不腐?为何骨瘦如柴?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在驳斥我,这些也可以是你自己的臆想!当古羲这个人已经完全渗透到我的生活中时,他的一言一行,包括眼神举止都刻画在心头,那么假如我在幻象之中,完全有可能会模仿他的思维来思考事情。 沉顿了片刻,我敛回视线。不管如何,在没能确定真实与幻象之前,一切都做保留。但有一点却是可以借鉴,就是感知与判断力。印象中是从摔落的位置朝着一个方向笔直走,走出没有多久就顿停下来了,因为遇见了这具尸体。也就是说摔落位置离这并不远了,而且这次不用再去一一尝试方向,记得当时看到尸体是横向面朝另一侧,我只要走到那个相同位置向后倒走差不多的时间即可。 当走至一处石壁然后地面满是碎石时,我大概猜到就是这里了。 光照笔直向上,却被埋没在黑深之处,足见此处离上面的高度了。严格说起来,这个空间就像是山缝之间的豁口,没有规则,就好像是裂开的一道近约三四米宽的口子,而刚才我走过的地方顶都大约五六米高左右。 都说大自然才是最鬼斧神工,谁能想到在一座深山之内有着这么一个天地。千年前洞主人发现这个地方后布下阵法,将最顶上用石块欲盖弥彰遮挡住。 光扫过石壁上方五六米高处,目光顿住,再往上照射,幽暗的光线射程不够,只能依稀可见杂乱的痕迹。我在心头分析,从上而下坠落,假若真的只有我一人的话,那么持刀阻住坠势的人就是我自己,那刀呢? 我身上没有刀,除了腕上的手串外没有别的武器。而手串细线虽然厉害,却是不可能像刀一般刺进石缝中的,所以......心头紧了紧,可不可以从这源头分析判断,他与我一同坠落是真?用柳叶刀阻住坠势也是真? 心中迫切希望这个推断是正确的,可是总有一丝迟疑,假如这个空间特殊呢?最近我遇到离奇的事还少吗,没准从上面高处坠落在半空中就有某种特殊力量能让人顿停,从而致使我没有摔死。并非是我在凭空杜撰,而是刚刚一路走来空间幽静,可到了这处却觉气流涌动,仿佛有股力量在让我上浮。 咬了咬唇,决定攀爬这石壁上去看看。 我把手电筒给塞在腰间朝上,可让我照明。然后双手伸出去抓住凸出的石块,一个借力人就贴在了石壁上。攀岩,一项被很多人推崇的运动,它的技巧在于运动者的擅于观察能力以及判断力,每一个可能可以成为支撑的点是否能承受得住自己的重量。 庆幸这面山壁没有经过风吹雨打,所以不至于成光滑峭壁,无处不是凹凸的石头也方便了我能攀岩。当爬至五六米高处我特意留意了那些痕迹,确实像是刀口划过的,而且也有一个可疑石缝宽度与柳叶刀差不多。 我抬头看了看上方无顶深渊,打算再爬上去一段看看。可当我再爬高三四米时忽然发觉想要再上却不能了。尽管上方光线都能照透,可就像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我压制住。无论我怎么用力去推,手也只能到达那个高度,想再上一分都不能。 天罡幻象阵法,外面进不来,里面出不去! 突的我一顿,到这时才想起这阵名来,恰恰含有“幻象”二字!而现在关于阵法的原理也是一样。古羲对这类奇门遁甲之术很熟悉,可我完全不懂啊,如何可能杜撰这么一个名字出来? 感觉答案已经有了,心里想只要确定这一段是真实的,那些推论是他与我一同时说的那就可以稍稍心安了,至少证明他是真的与我同在一空间。 我不再欲图上去,沿着原路打算缓缓下去,可突的空气中似有一丝异样。 222.异常 环看四周,光也随着我身体环绕,突的我心中一震,这气流浮动......像及了幻洞之内场景,只是横向变成了竖向!为了印证,我单手掰住一块凸石,另一手抽出腰间的手电筒,朝着下方照射,一点一点移动过去。当光照在斜下对立面时,我愣住了。 刚刚专心攀岩向上,后背又无眼而视,所以一直都没留意到当爬过五米之高处进入豁口之内,身后的那面石壁的情况。这时从上而下看才发现那处有一洞穴,足够能供人钻入。 不光如此,发现就在那五六米高度的位置,似乎就有一个裂层分向。 脑中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抓不住,心间一抽剧烈跳动起来。我往下爬了两米,然后估摸了这中间的距离,一咬牙松开手朝着那对面洞口而跳。 一个鲤鱼钻洞,我准确地扑进了洞穴,可也不免胳臂被两旁石岩给擦过,生疼的很。不用去看,应该也擦破皮了。待我完全爬进洞后探出洞口想去看底下,却发现视界以内没有了底下五米的空间,而我现在这个洞口就好似已经到了最底。再抬头向上,空间依旧深不见顶。 刚才一闪而过的念渐渐成型,感觉就快抓住那隐藏至深的奥秘了。 洞穴只能容人爬走无法直起身,我一边向内爬动一边留意地面,越来越多的痕迹都在告诉我一个事实。突然想到什么,我将刚才破损的手指再次咬破皮,疼意一激,血气使脑袋清醒,眼前这刻不是幻象。又将手串捏动,让细线出来,凝过半响已经明白。 有些推论是可以成立的了! 首先,我已经可以确定古羲是与我一同掉下这深渊,而且也确实是他用柳叶刀插入石壁阻住了我们的下坠之势。到这处都没有错,我和他一直在一起,问题就出在两人身停时他从碎石滚落辨别离地面只有几米,让我借用手串细线而跳落时。 这时候是我与他分开的界点,而当时两人也都不知道身处一个什么样的环境,只想先抵达地面再说。殊不知我那先纵身一跳就与他分成了两个裂层,我跳进了底下那个更大空间的幻层,而他则跳进了这个洞穴之内。 至于两人原本相缠的细线必然也被这两个不同的裂层给崩断了,相信古羲一定立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可就像贵阳那边一般,回头无岸,他根本没法再去到我的那一层。 而我却在遁入那底下空间的一刻,就进入了幻象之内。后面的一切其实都不过是我一个人在发生,可幻象却让我以为两个人共同进行。 现在想不通的是,假如幻象是越进越深,在没有血气让我清醒的情况下,我是怎么自动醒来的?还有关于这阵,名称可以胡乱杜撰臆想,但原理不可能啊。我又怎么会懂这奇门遁甲术呢?无数个问号在脑中盘旋,却都没有答案,想得头都在疼。 只能将这些问题先放放,将念再次转到他身上。从以前所看他应该是足够理智不会被幻象左右的人,而且他还能寻找我的气息。之前我们是在不同的幻层里,他即便想找我也比较难,那现在我也进来了这处是否就能被他感应到气息,从而引他过来呢。 有时候明明各方引证论据都是对的,偏偏心中还有不安,总难控制去想“万一”。所以我脑中转着这些念,却一直没有停下爬动,而这个洞穴在爬行了一段距离后也逐渐变大,终于可以站起身来了。同时也发现应该进到了天然洞穴内,之前钻爬的是人为挖凿出来的。 要布置一个阵法,并非随便找一处地就能一蹴而就的,需要精心打造并打通相关环节。可见洞主人为此耗费了巨大心神,他究竟隐藏了什么秘密于此? 我正沉念而想,突觉颈后有劲风袭来,心头一凛,也来不及回头了只能向侧旁避闪。却不料肩膀被扣并重力下压,直接将我的人给按倒在了地上,隐约闻到熟悉的气息,不由惊喜而喊:“古羲?” 但没听到有回应,反而自己的双手被反缚身后,并且有掌从我脊椎处寸寸敲打而上,疼得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是古羲!我已经可确认,他那凌厉果断的手法以及身周凌人的气息,无一不在表述是他。可他不对劲,不光是突然如此对我,而是感觉得到头顶呼出来的气息很浮躁,以及那扼住我双手的掌十分火烫。 我被按倒在地无法看见他的脸,否则就能看看他眼中是否有火焰。他这情况很像是之前两次火印出现时的症状,可是却又有不同,之前两次他都是记得我,只是情绪上显得不稳而且比往常暴躁许多;而眼下他却连我唤他都不理,也感应不到我的气息。 脑中念转百般,不能任由他如此下去。扼住了双腕,却没按住我的手指,所以捏动串珠后细丝就缠绕在了他的手上,稍稍一动,细丝的锐利割破了他的皮。 我不知道自己赌这一局有没有用,当感觉到背上一沉时心头松了下来。沉重是因为他将全部重量都压在了我身上,而扼制的力量也松开了,我稍一使力将他推翻开。 连忙从地上爬起来,回看而去,只见古羲沉躺在地双目紧闭,我手一触及就发现他全身炙热,这已经第三次他出现这种情形了。我立即反应迅速地去翻转他身体,拉起他的衣衫,果然见皮肤上隐隐有火红,但好像又晚了一步,火印已经消失的差不多了。我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撕开他的领口露出他的肩背,目光沉凝,最后一点在他后肩的火印还在,也正是之前我曾看到过的,只是这图案...... 我说不上来,是真的形容不过来,这图案似云非云,似物非物,像把什么握成一团。火印在转瞬间就消失了,不过这一次我看得分明,已经能将之刻印在脑中,等安定之后找张纸画下来再细细研究。 把古羲再度翻到正面,他的体温已经渐渐恢复,不再那么炙热。 也不知道他进了这洞后发生了什么事,导致他性情突变。刚才我也是兵行险招赌一把,就连自己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中了这幻象。 虽然在贵阳的时候古羲好像在任何时候都不会产生幻象,可是我仔细回思,似乎有些东西被忽略了。就好比在青铜门前每一个人都站在那遁入自己的幻象绝境之中,我则是被绕在青铜门上纹路的思维空间里,古羲呢?他站在青铜门前背对着我,唤他几声都未应,等我走到他跟前时,他面无表情,眼神平静,没有一点情绪的波动。当时我只当他和别人一般,下意识地就去抓他的手臂,之后......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第二次仍然是我先遁入幻象,看到他以柳叶刀出手刺入我心窝,是被何知许的血气拉回了神智,可在那之后却就像是应验那幻象一般,他果真对我出手,只是在关键时候制止了。这一次就已经透着一丝诡异了,但我被当时的环境和突发状况给吸引了注意将之忽略了。 第三次是他与类猿人都被那乌给吞灭......这是我最感到不可思议的,类猿人不怕乌还情有可原,它都以那些虫子为食,又都是洞主人养在幻洞中的守阵者,并且又有驱使之术;可古羲就奇怪了,为什么他也不怕那些乌?对了,还有飞蛾!之前何知许与小悠他们被飞蛾咬伤后就肿起一个大包,可亲眼看到飞蛾息停在古羲的耳根处,可他却全然无事。 还有就是在这悬棺洞外了,祝可狡诈突然吹动笛声引来梅九姑母女,一举将那口棺木推落砸向他头顶,当时他已经攀至近四十米左右处。 是四十米,不是十米,也不是五米!五米十米或许以他的本事跃下能够一丁点事都没,可四十米的高空相当于十几层楼高,还被沉重的棺木砸中摔下,竟然能毫发无伤? 而这次他却有了第二次火印出现,戾气加重,若非我阻止恐怕真有可能活活将祝可掐死。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亲眼发生在我眼前,有的被忽略,有的碍于人前不能细问,这时想起来很觉诡异,尤其是我发现古羲似乎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 冥思了一阵,看似有些事想出了明目,可却又杂乱无绪。所有的关键还都在古羲身上,但他明明体温已经正常却依旧没有苏醒过来。 224.当着别人的面 我大吃了一惊,不经大脑就脱口而出:“这里不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吗?” 古羲侧眸看过来,问:“谁告诉你的?” “是......”我怔住了,那是在幻象之中他告诉我的,可是还能是真吗?如果不是真的,那为何之前我在寻找他时爬上那石壁的近十米处就再上不去,好像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压制着下方。古羲看我不语,又问了一遍:“你是如何知道这阵法原理的?” 我迟疑了半响,不答反问:“这个阵法叫什么?” 他眸光浮沉,轻吐答案:“天罡幻象阵法。”我心尖一颤,果真是这名! 审视的目光在我脸上停顿数秒后,古羲已经神色明了,直截了当而问:“你怎么知道这阵名的?”我吞咽了口唾沫,看着他说:“假如我说是你告诉我的,你信吗?” 古羲那好看的眉上挑了挑,以一副宠溺的口吻道:“说说看。” 我将之前经历的幻象情景向他一一陈述,期间他都一脸平静,好似我说的那场景里的人不是他一般。不过事实上也是,幻象就是我脑子虚构出来的场景,他与我都分处两个不同地方,又怎会是真的他呢? 等听完我所述之后,他脸上露了个怪异的表情,看我的眼神也变得与刚才不同。 我大约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的,讷讷着说:“应该是……就像托梦一样吧,也可能是受了你影响所以在幻象中就按照你以往的逻辑思维去判断了吧。” 古羲敛眸笑了下,模棱两可地道:“可能吧。” 我顿了顿,觉得有些怪异,而就在他越过我身旁时又突然道:“也可能是,你本来就知道。”我身体一僵,呆怔地看着他向前,隐约觉得他的背影多了一分疏离。 “你怀疑我?”冲着他的背影我幽声而问。 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哪怕情未到深处也知道一个道理:猜忌是情感之大忌。 所以我不能让这个结就此埋下,也不要去回避这个问题。 古羲没有回身,只浅淡而道:“常小愿,你有想过为什么你的眼睛与别人不一样吗?” 我默了片刻,肯定而答:“有想过,甚至曾经困扰过,后来逐渐释怀了。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与别人不同,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聪明有愚笨,难道我们会去问我为什么比你高?又为什么比你还笨吗?在我看来,我与所有人一样,只是看得透彻一些。” 这时古羲回过了头,将视线锁定我,忽而嘴角勾起一抹笑:“你与别人不一样,在很多时候,比如现在。你去看过另外两扇门后再过来我这,看看它的气流变向。” 我下意识看了看左右两边,一共四个门道,其中一个是我们进来的,余下就是三个,他所站位置是中间那个。我依照他的话走近其中一扇,只凝眸一细看就不由蹙起了眉。 等一一看过两道门洞后走至他身边,忽略那停驻在我脸上幽深莫测的视线,认真看了片刻后道:“这三道门洞口都有一个八卦形状的气流在作回动。” “不同之处呢?” “在我们左边那道是顺时针旋转,右边的那道是逆时针,而这道…….”我犹疑了下,他立即跟进了问:“如何?” “它看似静止,但细小的颗粒形成的八卦图是动的,它的每一个颗粒都在以从内向外的轨迹运行着,而且是个循环反复的过程。静止只是视觉的一种错觉,运转才是真的。” 单从这表面来看,就能发现三个门洞属中间这个最特殊。而古羲直接走定了这处,显然已经判断出来。我自嘲地笑了下,低了头垂落目光幽幽道:“所以你看,我用眼睛看到的东西你可以凭直觉判断,所谓的特殊又能怎样?” 古羲嗤笑出声,手指将我的下巴抬起偏向于他,让我目光不得不锁定在他脸上,黝黑的双眸里能看到自己的倒影,只听他说:“原本想说等出了这阵再来给你分析,可是我看今儿不给你理理,你这脑袋瓜是转不过弯来了。” 我推开他的手指刚别转过头,就又被他转过了脸,并且凑近过来语声清晰:“不想我当着别人的面亲你就乖一些看着我听我说话。” “你说什么?”我不由瞪圆了眼,当着别人的面?谁? “是我刚才说得还不够明白?刚刚有人来过这里,这个人还将阵法改变了,原本如果速度够快,在这人离开后气流未稳定前或许我们还能出这屋子,现在听你说了三道门的走向就不用白费这心思了。” 我忍不住再去看门洞内的气流八卦,“是已经又被封死了吗?” “这时候倒又不笨了?”古羲将我拽了一把,走到圆台前指了上面的碎片道:“左三右四会中,再下七后二至青阳,这几块都分别被按动过,以你目力应该都能看得出来。” 我点点头,是看出来了,但是我的分析是那几块能够被按下,可能与布阵有关。可是他为什么也能看出来?这应该是不能够凭借直觉判断的把。 心思被他洞察:“你一定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因为在你看那四面墙上的壁画时我就在看这石盘,此人按下这些阵块后就将阵型改变了,空间气流开始快速蹿动。当时我拉了你立即进入这里,残留的气息还没散去,而石块被按下后也还没完全弹回来。如果在这时候……” 他没有再说下去,留了个话音给我,而我也知道后话是什么了。如果这时候我不是把阵法原理突然说出来引了他的注意,后来又陈述幻象的事,而是立即去查看气流变化,那么我们就有可能循着这人的踪迹而离开此处。 更重要的是,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羽。 我们错失了一次能够直面甚至是抓到羽的机会,这也是他离我们最近的一次,仅仅一门之隔。 古羲将我的表情看在眼底,拍了拍我脑袋说:“好了,来说说你的幻象世界吧。” 我收整心情,聆听他如何来看待这件事。 “人的大脑构造很奇特,它会有不同的思维,会产生梦境,也会空想。人会有幻象产生,看似好像是被空间的特定介质左右而产生的臆想,实际上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命令你去思维,除了你自己。所以幻象准确地来说,是人的心魔。或许我对你的影响是有,但都只是辅助,能够帮助你有更广泛的思维,却不可能告诉你答案。所以答案来自哪?来自你这里。” 说到最后,古羲用手指了我心口处。 被他指尖触及的位置,我无法控制在加速跳跃。不是因为他的亲近,而是他的话。 他说是答案来自我的心,而所谓答案指的就是那天罡幻象阵名,意思是我的内心其实知道这个名字,甚至懂这阵法。 可是……“之前我与你几番接触奇门遁甲之术,都对那些一窍不通。就是这刻,你要我再想多关于这天罡阵法的东西或者如何破解,我也都是脑袋一片空白。” 古羲摇了摇头,“你还是没懂我意思。心魔是什么,是你隐藏在内心深处不愿被翻开的魔障,而这个魔障未必是清醒的你所知的。就好比,”他顿了顿,“你那曾经消失的半年记忆。” 我浑身一震,一把拽住他的手急问:“你说什么?我遗失的记忆是因为心魔?” 可他却平静地道:“我只是打个比方,真正的因由还得问你自己。很多时候,答案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想的;也有很多时候,即使是人为,没有人比当事人更知道答案在哪里。” 我不说话了,他已经表述的够明白。不管我年少时的记忆缺失是出于什么原因,知道的最清楚的只可能是我自己,再深入一点就等于是我的身体里其实还住着另一个人,而这个人知道许多我不知道的事,它会在幻象中出现。 “你会有心魔吗?”我突然问。 古羲黑眸敛来,其中波光粼粼,但在下一刻却开口:“不知道。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每一个人都会有心魔,但只有当真正出现的时候才被证实。人有双面或者多面,呈现于人前的永远都是这个人想表露给别人看的,其他的面只有他内心的自己知道。” “那......你知道自己有时性情会突变吗?比如,之前你身上出现火印的时候。”这才是我问他是否也有心魔的本意,因为听他对心魔的描述,怎么都觉得他之前那症状与之很像。 225.开阵人 我有一直在盯视着古羲看他脸上的反应,所以他眸光闪烁的一瞬有被我捕捉到,转而他就笑了,他说:“我那不叫性情突变,而是曝露本性。” 他的意思是......“你都记得?” “我又没失忆,又怎会忘记?” “可是刚刚你将我压制在身下,好似都不认识我了。” 古羲眼皮掀了掀,没好气地道:“假如换作是你正当破阵到关键时候,突然有人冒出来,会不会将之当成暗藏者而扑倒击杀呢?而且,我要是不认识你,你觉得你那会能脱得开身?” 呃,我有些傻眼了,当时以为他神智全无才对我出手,并且我唤他名字也不应,头顶的气息又显浮躁,我就只当他也遁入了幻象之内,故而用细丝割破他的手腕以血气来让他清醒。但那之后,他倏然昏厥过去了。 当我怔怔把那后事道出,他的眼神就更冷了,语调也变得闲凉:“你不提还好,提起这桩事就来火,气血本就因中途被打断而不继,再被你割破手腕,血气外泄等同于卸去了我全身筋力,瞬时气血翻涌直冲大脑,你说我能不昏厥?” 我的额头在冒黑线了,原来一切都与我想的不同,也难怪后来表面看他并没什么却怎么都叫不醒。突的想到什么,我去飘他的腿迟迟疑疑地问:“你的腿伤...怎么好了啊?” 他不怒反笑:“你这是巴着我受伤不好呢?” 我连忙摇头,“当然不是,就是......就是觉得奇怪,那会我不知道你的情况,在幻象中又看到你的伤口裂口,所以以为现实中你也是这般,这才导致你昏迷不醒。可是哪知我把你纱布解开来一看,发现不但伤口没有裂开甚至都没有一点痕迹了,这不是才两天多吗?” 古羲冷嗤了一声,道:“天赋异禀行不行?” 啊?天赋异禀?我不由傻愣。 “就许你有鬼眼之瞳,别人不能有特殊体质?我打小就是这样,无论多大的伤口过个两三天就会痊愈并且不留疤痕。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不过是自我修复力强一点罢了。” 原来是这样,这种个例确实有曾看过新闻报道过,人体结构有时候真的很微妙。其实回念而想,假如不把这些当成异类来看,也不过就像是年幼的孩童有的容易感染生病,有的则身体强壮从不会被感染,是一个道理。 我抿了抿唇,向他肩后飘了一眼,“那你背上会出现火印的事你可知道?” 闻言他蹙了蹙眉,“有时我只觉血气运转时身体会热,之前并没察觉后背有过异状。” 也是,火印是在他背上,他的脑袋后面也没长眼睛,估计之前即使曾发生过他也看不到。而且如此看来,是每当他较真的出手时就会如此,而因穿着衣服被掩盖在下从没有人看到过,所以直到上回他在幻洞中光裸了上半身时才被我发现。 我问他要不要把看到的图案在地上比划给他看,他摇了摇头,眉色不动甚至是很平静地说了句让我吃惊的话。他说:“有人在窥探我们。” 本能地对此反应是想环看四周,但被他轻轻一拽,依旧平绪而言:“不想被对方察觉的话最好反应不要太大,刚刚我只差一步就将你彻底办了,正是因为此人将阵形变动造成气流变化引起了我的注意。” 听他又提及这事不由赧然,想连忙转移话题,刚才刚提到我来找他时是他正在破解阵法的关键时候,不由疑问出口:“这个天罡幻象阵不是说一旦进来就不能再破解了吗?” “你也说了阵形一旦开启,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那你可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还能从上面坠进阵中?” 这个问题我确实也有思考过,这时听他特意提出来就知其中必有蹊跷,猜测着回说:“难道是这阵有了裂缝,而我们刚好从那裂缝掉进来了?”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只要找到那个裂缝或许就能出去。 但是古羲一口就将我否决了:“你当天罡幻象阵是有形的山体呢,还裂缝?之前你不也说了往上爬明明视线能穿透看见上方,光线也能照出,但无形之中就像是有屏障使你不得再上一分。奇门之术,所谓遁甲都是这类无形屏障,可知它为何被命名为天罡?” 我摇摇头,这时的自己浅薄的就像小学生在听老师讲课一般,就是眼前这位“古老师”很没有耐心,眉间有着些微的不耐。不过他还是给我解释了:“天罡,是古星名,也是北斗七星的柄。而北斗丛星中又有三十六个天罡星,七十二个地煞星,道家将之称为三十六星神。而此阵以天罡为命名,正是阵法之内有三十六个星位镇守形成一道固若金汤的城池,不管动了任何一个星位,其余星位就会随之改变,阵形也会变动,所以它的阵法就有不计其数的变法。如此,你还觉得它可能有裂缝产生吗?” “那为什么我们还会掉下来啊?”这就真的想不通了,依照古羲这说法这天罡幻象阵跟无形铁桶相类似了,即便我们误踩机关从上坠落那也只会是跌在阵法之上,而不会跌至这阵内来。 “既然进不来,当然只有一种可能,”他轻顿,视线锁定我,一字一句说:“有人暂时关闭了阵法。”我蓦的一震,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他的掌,“你是说......” 那个曾开启阵法的人就在我们一群人当中! 我在幻象中推断这个人很可能是羽,但后来想了又觉得不对,羽要挟我来这里其目的是想通过我的眼睛看出悬棺的秘密,这就证明他应该还没进来过这悬棺之后的秘洞内。这与十几年前开启阵法将墨族人困死在阵中之人是相矛盾的,这个人很显然是已然进过这秘洞。 也就是说,悬棺之谜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经被人破解,而这次不过是第二次再开启这个洞口。将事情因由一联系,就不由细思极恐。 我们进来的人从先到后一共有:秦舟、我、古羲、岑玺、何知许、小悠、祝可、童英、格木以及道非,包括之前先入内的谢泽、阿和与梅姑母女。首先我们自己四人可排除,然后排除掉祝可与谢泽,因为他们两人可确定是受羽指使带我们前来云南,帮他们墨族解开谜团。 岑玺与小悠我不了解,何知许还是了解的,而且他们就紧跟在我与古羲身后,有任何异动当逃不过古羲的耳朵。剩下的人里,有道非、格木,还有梅姑母女与阿和。 道非与格木是墨族长老,按理不太可能在明知族人身受其害而有意隐瞒,甚至还下毒手将族人火祭阵中。可人心难测,就像刚刚古羲说的心魔暗藏,没有人知道是否他们的心里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在想什么?说来听听。”思绪被古羲打断,我将刚才的分析一一陈述,他听完后手指在石台上轻敲了两下道:“再排除两人,梅姑母女,她们两人不可能。” “为什么?” “梅九姑虽然懂些邪门之术,但都是些下九流的。假如她们真懂奇门遁甲之术,那就不会是在顾山关盲那作为,你我二人那次想要全身而退就没那么容易了。更何况两母女受蛊毒侵身,为祝可所用,梅九姑已然是没有神智,想要重置天罡阵法是不可能的。” 古羲分析推断向来犀利,且切中要害。如此排除掉这二人,就只剩三个:道非、格木以及阿和,而这三个还都是墨族中人。 古羲说:“你的思路是对的,在崖下时祝可说的故事里存有很多疑点:比如十几年前墨族人为寻所谓的‘扶桑’之秘而去探秘悬棺,当时纠集了应该四五十人,为何格木与道非身为一族长老却没在?看那格木现在年岁六十多了,十几年前也不过四十多岁,正当中年,按理是不可能不在探秘之列的。” 经他一提醒,确实觉得可疑。从祝可的陈述来看,很显然道非与格木当年确实没有参加集体行动,否则她会提到缘何两人还能活到今天。那么当年这二人在作什么? 226.从深到浅 “会不会......他们早就知道秘密,也知有剧毒,所以找了借口避开了?”我猜测着道。 “暂时没有可证明的依据,所以无从判断。” 也确实是,单从祝可的片面之词是没法了解并且还原当年事情的。却听古羲语锋一转后又道:“不过比之这两人,我更怀疑那个叫阿和的中年男人。” 我一怔,“阿和?” “道非与格木都与我们在一起,反而这个阿和是最有时间和机会能够先抵及阵心的人。并且他称常年在喝了那悬棺崖下的水,听起来好像能解释他唯一没有中青毒而死,却偏偏这个‘唯一’让人觉得可疑。” 我懂古羲的思路,往往有时候越看起来能解释得通的东西,也是越加可能隐藏了玄机在里面。突的想到了一事,在阿和与谢泽一同进洞后,看起来像是在那洞口就有一具尸体,然后阿和被谢泽命令了将他衣服与尸体换上,再将尸体从上抛掷而下。这时候假若那具尸体摔至地面是面朝上横躺的,那么一定是很直观就发现尸体不是阿和,从而令人产生警惕。但尸体坠落却是面朝下,于是就有了众人从惊愕到错认的一个过程,等到我瞥及妇人翻开尸体看到那张不是阿和的脸时,已然给了祝可足够的时间反击。 当时祝可的目的除了想要置古羲于死地外,还想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中青,那就逃无可逃,想活命只有解开悬棺秘洞的奥秘才行了。 这整个过程里最关键的是那具尸体以及尸体落地一瞬的方向,不由反思,谢泽真的有这么深的心机吗?即使他心机有这么深,他有这本事能控制尸体落地吗? 阿和...... 我默念这个名字,如果真的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所为,那么当真是深藏不露。而这秘洞以及那墨族,都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现有的讯息暂时也只能分析到这处了,回归到当前,我问古羲:“现在我们要怎么办?是出不去这里了吗?”他慵懒而回:“要是能出去也就不与你废话这么多了。” 知他因刚才我那质疑的口气还有些动气,只得低了头不作声。 目光停留在圆台上,找了找刚才他说的曾被按下去过的方块,并不是什么难事。虽然都已经复原回来了,但由于石块与石盘的摩擦,总会有很细微的肉眼几乎看不出来的磨损,所以我只要寻找哪几块与缝隙之间有磨损就行了。 可当我将那几块都找出来时,脑中自成连线,突然发现...... “古羲,是北斗七星!” “什么?” 我有些激动地抓着他的手,将那几个方块一一指过,“这是个北斗七星的连图。” 古羲道:“我早看出来了,刚不就与你说过,天罡为北斗丛星里的三十六星,有北斗七星也不奇怪。” “不是,你还没懂我的意思。”我的手指凌空在最上方的方块上向下做了一个轻按的动作,“它与四周石框磨损程度最轻。”手指移动到第二点,“这一个相比之前按下的程度略重一些。”等手指移动到第七个点时,我说:“如果这些方块以按下的力度与深度来判断,应该是刚好七个等级,自然在回弹的过程中会有先后。所以,会否只有当它们全部回弹到原位时,这个重新布置的阵形才算完全成型?” 古羲眉宇轻蹙,淡吐两字:“继续。” 我一听,他是真把我的话给听进耳去了,立即又道:“那假如我们按照这方法先后按下,会不会将此处阵法再次重置?”从而或许能获得一个出去的契机。 古羲的脸上露出了兴味,甚至眼神中都透着兴奋的光芒,他盯着石台问:“想尝试吗?” 我吞咽了下口水,神经莫名的紧张起来,“可是不知道顺序啊,到底是从浅到深还是从深到浅?” 古羲笑吐了四字:“从深到浅。” 我奇怪地看他,“你怎么知道?”可他却摇了头道:“我不知道,但这是我们唯一可以试的一种方式。”我先是一怔,转而立即领悟过来他意思,除非是布阵人才会知道浅要几分浅,然后分成七个等分层层深入。那这布阵人早到千年之前,断然不可能活到今天再来操纵这石盘,所以那个刚刚在这运作的人其实与我们的起点一样,必须得用“从深到浅”的方法来操盘。而古羲在尺度精准方面高人一等,以他的能力只要将最后那个方块按到底就能精确将之分成七等分,从而推断出其余六个方块的按下尺度。 我仍有犹疑:“万一不成功呢?”这个只是我的臆测与推断,但凡不是亲眼所见就存在着不安定因素,而且即便是亲眼所见了这过程也并不能保证按下了之后能够出现奇迹。 反倒是古羲无所谓地笑了起来:“万一的事就留着做了再来面对喽。”他话落就毫不犹豫地按下了最后那个方块,并且一按到底。 心猛的一抽紧,连呼吸都屏住了,眼睛环看四周耳听八方想从周围可能会产生的变化来作出最快反应。而古羲顿了一秒后,就抽出手指朝第二个按下,我刚好视线回落时刮过他的耳朵,发现他也在专注倾听,之后他的手法极快基本没做停留,连续将后面几个方块都一一按下,然后将我一拽大步走向中间那扇门,并对我低令:“你看左右两道门的变化,若运转停顿就立即通知我。” 我不敢有任何杂念,凝神专注于两个门道的气流上,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当左右顺逆时针运转当真停滞下来时,急喊出声:“停了停了,古羲!”只觉手上一紧,气流扑面而来,明显感觉身体穿梭而过,我们一脚踏出了那道门。 心跳猛烈依旧,停站于那仍然感觉刚才那一刻心尖抽紧几乎窒息的感受。耳旁是古羲在问:“刺激吗?”我冲他勉强一笑,太刺激了,有种生死一念的错觉。 等心绪逐渐平复下来后我才抬起头环看四周,猛的一怔,再回头看身后的那道门,气流不再,只剩幽暗不明。我苦笑了起来,拿肩膀顶了顶身旁的人,“咱这是从一个牢笼进到一个更大的牢笼吗?” 眼前是一个比刚才石室大了近约十倍的石洞,而门道却只有我们身后这一个,我也仔细看过了,回头的路没了。 古羲睇了我一眼,勾着笑道:“也就你会将满是珠宝的地方当成牢笼。” 他说得没错,这个石洞不像刚才石室那般在四周石壁上点了灯盏,可却仍然亮可视物,就是因为在石洞的顶端垂落着很多钟乳石。这些钟乳石或红或紫,并且在石缝中隐约可见能发光的珠子镶嵌在其中,从而将那钟乳石变得十分的美丽。 也正是这些珠子将这个天然石洞给照亮了,或许在寻常时候还能欣赏这美景,可当感知到那个背后之人如此近随时都会再次将阵法重置时,我根本无心于这天然景致上。 环看一周后小声问:“他会躲在哪里?” “他不在了,这空间只有你我二人的气息。” 又不在了?我不由气馁。刚刚的石室至少还有石台以供研究如何出阵,现在这个放眼除了石头就只有石头。古羲将我的泄气表情看在眼里,将我腰一揽贴紧了他在耳边低道:“其实还有个办法诱他出来。”我询疑地看他,黑眸深处粼光浮动,只听他勾起邪魅的笑说:“在这里将之前没做完的做到底。” 怔愣两秒就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羞恼地去推他,却没推动,“你在胡说什么呢?” 他噙着邪魅的笑回:“倒不是胡说,之前我们不正是进行到一半被阻挠了嘛,没准这回也可以呢?”我对他这腔调实在忍无可忍了,低吼出声:“古羲,能不能不要在这种时候乱开这种低级玩笑?” 他挑了下眉,“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没看我这时很认真吗?” “认真?”我不怒反笑,“就算那个人神通广大到可以操纵这阵,在不同空间又怎可能知道我们发生的事?” 古羲不语只看着我,从他唇角的弧度以及眸光中的暗幽之色我渐渐意识到一件事:他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而且此时他眼中全无半点情yu之色,甚至还带了些清冷,他不可能脑子发昏了在想这种事。 227.天狗食月 我冷静下来后问:“怎么回事?” “你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难道你一直都没有被窥视感?” 闻言我一震,再度去环看四周,却在片刻之后摇了摇头。这个空间不可能有任何窥视的装置,否则逃不过我的眼,可在摇头之后转念间我就定住了。 还有一种方法不用监控设备也能窥视,而且我曾经历过。 是奇石! 在贵阳幻洞内就已然出现过这种现象了,奇怪的石头通过光影效应折射空间模影汇聚一处光石之上,从而达到能够窥其全貌的目的。 假如这个地方的主人是幻洞的洞主,那么这种方法就完全有可能成立。 我迟疑着问:“那我们说话会被听到吗?” “可能性不大,声音的输出没有光影那么容易,需要特殊的传导体。而这三十六星天罡幻层每一个都是密闭空间,除非破解才有可能与外互通。” 三十六星天罡幻层?“你是说这里有三十六个这类的独劈空间?” 古羲点头了道:“否则又怎能算是天罡幻象阵呢?” 闻言我不由愕然,难道我们要将这三十六个密闭阵室都一一闯过?可是......“这里完全看不出阵法所在啊,而且就我们进来的那道门,好像也被封死了。” “错,不止那扇门,这里还有另外四道门。” 啊?我环视四方,怀疑地看回他,“哪里还有门?”是他眼神不好还是我眼神不好? 他眼皮都没抬地回我:“空像在于影,受阵法限制,另外四道门被隐藏了。否则你当那人是如何出去的?” “那我们要如何破这阵?”能看见的事物我或许还能凭借所长帮到一些忙,可看不见的凭感知的话,这绝对是古羲比我来得擅长许多。 “先找阵心吧。” 我微微一愣:“阵心是什么?” “就像前一个房间的石盘一个道理,三十六星像,每一个都有阵心。” 那这个石洞的阵心会在哪?这些五彩斑斓的钟乳石之间?我抬着头问:“需要爬上去找找看吗?”耳边传来奚落:“你是当猴子当习惯了,上哪都喜欢爬?” 面上一赧,猴子论是之前与秦舟那会开玩笑的言说,没想被他也拿来取笑了。偷偷瞥了他一眼,总算是把刚才那暧昧的话题绕过去了,否则我真担心他会付诸行动。尤其在得知可能被窥望的情形下,我更是不愿意当着外人的面与他亲腻了。 看他正专注于审查各处,多半注意力是集中在脚下,但一时间也没见有任何进展我就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这一坐就觉浑身各处酸痛袭来了,前前后后折腾了这么久,摔了不知道几次,之前神经一直绷紧着不觉得,这时一放松顿感痛意。 忍不住向后轻靠,不觉间安静之余疲乏就降临了,眼睛一阖上想要再睁开很困难。突的一个激灵惊醒过来,眼睛搜刮四处,心阵阵寒沉。 古羲呢?他又不见了! 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颤,脑中无法控制地在想这又是幻象吗?还是之前我根本就没从幻象中走出来,什么血气能解幻象,假如我置身在一个有着一层又一层的幻象阵中,解的也就是其中一层,外面包裹的无数层呢? 所以,古羲是从未出现过? “小愿?”身后突的一声唤,“我叫你过来听到没?” 我一点一点扭转回头,肩靠的不是石壁,是一块挑高出地面一米多顶部微尖的石头。在石头之后背站着一道人影,挑高的身材,星空t恤,脚蹬军靴,栗色的发,多熟悉的轮廓啊。 我怔怔看着不愿眨眼,因为可能只是闭眼的动作,再睁开就消失了。 只见他回转过头,眼神询疑,目光停留在我脸上半刻后就走了过来,站在跟前俯视着我问:“怎么了?”这时眼睛长时间不闭已然酸涩之极,本能地闭上再睁开,却发现他依然还站在眼前,我想了想正要低头再去咬破手指,手伸到嘴边时被他一拦,并从坐着的石头上拽起来,目光游移了片刻,然后他道:“我不是你的幻象。” 我看着那双幽亮的眼,说出自己内心的想法:“我分不清了,如果这个天罡幻象阵内有三十六层,那我到底置身在哪一层,又怎么肯定自己不是在幻象之中,会否破了一层其实仍然身在其余三十五层的幻象之内?” 他沉了眸,幽光凛凛,“那依照你这思路,即使现在用血气破了幻象也不代表自己不在幻象中了?”我怔然而回:“至少能破眼前而不被迷惑。” 他松了掌,淡声道:“那你试吧。” 我闭了眼再次将指尖咬破,等待唇间弥漫血腥味数秒,再缓缓睁开眼。 身影依旧,心情却没有预期中的释然。古羲在问:“满意了?”我点点头,他转过身就走,丢来一句:“满意了就过来看看。” 我依言跟上,在他身后落了两步距离。 就在他刚才站定的位置,脚下地面与别处略有不同。天然洞层无论是顶上的钟乳石还是周围凹凸不平是石墙,包括这地面,都没有一点人为打凿过的痕迹,虽然眼前这地石也是如此,可它却相对比较平整,没有坑坑洼洼的。 可是我不知道他让我看什么,这处一看就不可能再像之前石室那般有能按下的石块,别说石缝了,连个孔洞都没有。 然而古羲却始终凝目于当下并且一言不发,我本想开口而询,但想及刚才的事又将话咽了回去。多少能感知到因我对他质疑而生气的,可是刚才我突然晃了个盹醒来,可能是受了他之前三十六像之说的影响,莫名的就有那许多念冲进脑海。就好比人做梦,梦见自己在做了一些事后入睡,而梦中的自己又开始做梦,进入了第二层梦境,如此这般累积,若是有三十六层梦,那我还怎么醒得过来? 这个念一滋生出来,就开始感到后脊发凉,层层寒意袭上心头。 所以在面对他时生出了后怕,我咬了咬牙伸手将他的掌握住,感觉到侧目过来的视线落于自己脸上,也不管不顾地低着头假装没看到。 听着耳旁一声低笑,他说:“常小愿,什么时候学得这么没脸没皮起来了?” 我把头埋的更低了,甚至想把耳朵都给捂上,但就是没打算松开他的掌,反而还拽的紧了些,这也是我唯一能想到的道歉方式。 下一秒又听他道:“不过,我发现好像还挺吃你这套的。”说完他就反握了回来,将我的手掌给曲起包拢在他掌心。顿时我的嘴角忍不住弯起,目光凝定在两人相握的掌处,心说你若是真不想被我抓着手,我这点力气早就被挣脱开了。 可能只有身处爱情中的人能理解这种患得患失吧,害怕不真实,又怕失去。 正思绪飘离中,突的眼前一闪晃过神来,随后惊异地抬起头,刚刚那光......是头顶钟乳石内的珠光刚好照过我手上的金丝楠木手串,从而泛出一层光晕迷到了我的眼。 光,影...... 突然间我心跳加速起来,拽动他的手,“古羲,我们头顶的光射有问题。” 而他却道:“早看出来了,就是让你来看看有何异常之处的。” 我们的头顶斜向后上方有一块很大的钟乳石,那缝隙里夹藏了很多亮珠,可以说那处是这石洞的主要光照来源。而此刻我们算是背朝光线,可在我们脚下身前却......没有影子。 光影光影,光与影是脱不开联系的,可此刻只见光不见影,显然背离了常态。 但我上下看了好多次,都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没了影子。明明光束都能照到我身上,金丝楠木的串珠甚至还反光回来,但就是无法成影,就好像光束在打到我们身上之后影子被什么给吞吃了一般。 吞吃?眼睛倏然而亮,我想到了一个所有人都听过的典故,也可以说是自然常态。 天狗食月。 这是从古时就传播下来的一个故事,但我的印象中没有见过,只看到过日食。以前古时候的人不懂那些自然形态,当看到月亮在一点点消失时,就想出了一段可以被称之为神话的说法,说是二郎神那天狗看中了月宫里的嫦娥,但又不能去月亮上与她相会,于是就想出了把月亮吞吃掉的念头,这样就可与嫦娥相会了。 事实上无论是日食还是月食,都是因为三点成一线,光被遮住了。 而今我们没有了影子,就说明在我们与地面之间还存在一种东西,使其影子无法抵达地面。而这东西无形于空间,我能想到的是某种气流,但仔细看过眼前各处,完全没有看出像石室那边三道门处气流运转成八卦形状的存在。 甚至我都特意看过空气中的尘粒排布,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异状。 228.争夺 至此我只能摇头,坦然承认:“我看不出来。” 侧转头见古羲眯起了眼,幽声说:“不是你看不出,而是有东西阻碍了你的视线。” 我不懂,明明可以看到四周与身边的场景啊。他似知道我在想什么,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然后道:“我说的阻碍不是指实际形式的遮挡,就像刚才那一瞬,你一定是在看我的手,而没有在看手与你眼睛之间这段距离内空气颗粒的流动。” 这显然是的,转而就明白他意思。我们的人眼其实有时候是不经大脑控制的,它会先一步判断要看什么,比如刚才:他手一动,我即使有心想去观察空间颗粒,也会随着他的手在动作而引去注意。所以就是说我们在寻找这个“吞吃”了影子的东西时,直观的被眼前已定场景给引去了注意。 掌心突的被捏了捏,只听他说:“先松手了。” 我不由面上一红,当他真的松开手时又忍不住去看他,只见那张俊逸的脸上含着浅笑,眉眼间也似有暖意。突然觉得刚才那句“先松手”的话像是.......情人间的叮嘱,我悄悄擦了擦手心的汗湿,有些不习惯这样温柔的他。 正当我还在胡思乱想,忽然眼前一黑,眼睛被从后用双掌蒙住。宽厚暖热,是我的第一感觉,听到耳后再低询:“你看到了什么?” 我立即凛了心神,汗颜这时候自己还在开小差,被他知道心里想法必然被取笑。只是他这样蒙着我的眼,我能看到什么啊,一片漆黑啊。 如实回答:“什么都看不到。” 他将掌松开了一些,不再紧按在我眼皮之上又问:“现在呢?” “还是黑的啊。” “你再仔细看一下。”隐约的气息就呼在耳后,会令我心神不聚。也就是这晃神的一瞬,我突的从指间的缝隙里看到了什么,立即凝定心神不再为外界干扰。 片刻之后我说:“可以了,你放下手吧。” 古羲收回了掌脚步声至身旁,但这时我的视界之内完全看不到他,甚至说周遭的所有场景都看不到,只有眼前这个存于空间之内无形而又有形的世界。 我又觉得怀疑自己身处幻象之中了,因为刚刚脑中想过“天狗食月”而眼前居然就真的有一只像是汽化般的狗,体型比正常的狗要大上数倍,而且很肥圆,趴在地上摆出仰天长啸的动作,它的五官可能因为汽化的原因而几乎看不见,只能看到那张开的大口,而头顶射来的光束全都进了那口中。 这不是奇妙,我生生感到一种恐惧,怎么会有肉眼无法看到却又真实存在而且还会吸光的物质?尤其还是以这样......狗的形状的模式。 闭上眼再睁开,刚才所见都消失于无形,我又只看到眼睛本身应该看到的场景了。 在我侧转头时古羲一脸了然地问:“你看到了什么?”他的语气很肯定,相处了这么久他已经能从我的反应看出事情端倪。我略一沉吟,将刚才看到的陈述给他听,说完后忍不住问:“这会是......我的幻象吗?” 脑门上被他伸指一弹,他问:“疼吗?” 我揉着那处,怎么不疼,估计都红了。而他又道:“要不要再咬破手指用血气来确定是不是幻象?”这时我如果还听不出他是在有意埋汰就真的傻了,讪讪地摇了下头。 但脸被他抬起,目光锁定,听他一字一句道:“不管幻象有几层,你只有解了眼前的这层才有机会去接触到下一层,其它一切都是空谈,明白吗?” 怔忡半刻,最终我点头。 他是让我不要想那么复杂,先管好眼前。 见我点头后他松开我,转眸落于无形空中,淡了声说:“那不是天狗,而是混沌。” “混沌?这是什么?” 古羲不答反问:“你有听说过上古四大凶兽吗?”我摇了摇头,不明白怎么他突然将话题转移到那去了,他眯眸数秒后徐声再道:“人头羊身并且腋下长眼睛的饕餮、生有翅膀的大虎穷奇、人头虎腿长有野猪獠牙的杌,还有就是巨大如狗的混沌,被列为上古四大凶兽。” 我吞咽了口唾沫,有些脑子转动不过来地惊问:“你不会想说在咱们眼前这个看不到也摸不着,但却存在的东西是那上古凶兽混沌吧?” 古羲嗤笑了声,“自然不是。上古的东西怎么可能到这来,不过是布阵者虚以其形罢了。因为有一种说法就是混沌像狗熊,人类无法看见它也无法听见它的声音,此时我们所遇,假如不是你的眼睛与众不同,就正如了那传说?” “但是,它既然是虚幻的混沌,在这处又起到什么作用?” “守阵!” 我听他说到“守阵”先是一惊,第一直觉就想到了类猿人,但转而又觉不可能,刚才我看那狗就是汽化了的存在模式,不可能会动啊。 古羲眸光盈亮,眼神里透着兴奋道:“你看到混沌,这只说明我们来到这个天罡幻象阵的阵心了,就如贵阳那个幻洞一般的道理。那处以类猿人为守阵者,它出没地界就是最关键处,只要能破这混沌一关,此阵就可破解,幻象化于无形。” “要怎么破?” 我以为他如此兴奋又分析的头头是道定然是有了好的方法,不由也跟着高兴起来,哪想他却说:“不知道。”顿时愕然在那,也不知道该作出什么反应,他一瞪眼,语声微恼了道:“你有什么意见?我又没遇到过上古凶兽,不过是从书籍中见过对它的描述从而作出的推论,破解不了有什么奇怪的?” “我对你没意见,就只是......”想要解释,可他转身就走,往我刚才打盹的石头一坐,竟然也半靠在那阖上了眼。 这人是又恼了吗?怎么突然间他的脾性变得有些孩子气?几番如此我也免不得心中存了气,不想再去主动拉和,就朝另一个方向而走也找了块石头坐下,但不敢像他那样阖眼。 沉窒了一会,觉得肚子空的难受,口也很干,心情又烦躁,实在坐不下去就起了身。 朝古羲那处看了看,见他一动不动地半靠在那倒真像是睡着了,而且气息平稳。心说你能睡得着才怪,少在那装了。又朝着那处空地看了眼,如果不从特殊视角来看的话,是完全看不见那汽化了的形状如狗的动物的。可假如之前不知那本没什么,现在知道了有那么一东西存在,将光珠的光给吞吃掉,而且还被古羲说那是上古凶兽混沌,总觉得有些寒毛直竖。 敛了杂念随处而走,明知在这种都是天然岩石层的地方找吃的是不可能的,可走动走动将注意力从肚饿上吸引开总还是好的。当我站到某处,突觉头顶被滴下什么,本能地抬起头来,只见在我头顶正上方有一根紫色的钟乳石垂落而下,石尖处慢慢凝成一个水珠,水珠在逐渐变大,然后,再次滴落,刚好落在了我的嘴角。 没忍住诱惑,轻舔了下,舌尖一丝微甜。 这是石泉吗?我有些渴望地盯着那石尖的水珠,好想再尝尝那甜意,可是它凝聚的实在是太慢了,等得我心焦之极,恨不得凑上去吸上一口。 直到又一颗水珠凝聚成功滴落时,这次我直接张口接住了。 当那丝甜意侵满舌尖时,感到分外的满足。我继续等着下一滴,眼睛更是贪婪地搜找别处,看是否也还有类似的钟乳石水珠滴落。还果真被我发现到离了一米远处,一根垂落的石尖上也有水珠正要滴下,连忙一个箭步赶至刚好接住那滴水。 本打算回去原来位置,却没料一回头刚好看到那滴钟乳石泉落至古羲的口中。 “你......”我控诉地瞪他,这是我发现的石泉,他要喝就去别处再找啊。 而古羲看也没看我,学了我之前目光于四处搜掠,最终落定在我头顶上方。我有不好的感觉,觉得他是找不到其它位置的水滴又想要抢我这里的了,抬起头刚好看到水滴欲落非落的,我连忙张开嘴想要接住,却不想突的一股外力将我往旁而推。 一个趔趄之后站稳,那滴水再次落进古羲口中。 我一下子就怒了,指着他质问:“为什么你要来抢我的水?” “有写你名字?”他一句话把我呕的要吐血,指着他的手指在发颤,恨恨地道:“你这人实在是霸道又可恶!” 结果他又顶了回来:“又怎样?”我被气的心血翻涌,双拳紧握,而他还在挑衅:“你这样子是想和我动手吗?也不掂量掂量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一拳挥了过去,眼看就要砸在他那张英俊的脸上,他一个侧身就轻松避转开了。我又直拳追进,脚下横扫而踢,他身影疾闪都一一躲过,就在我侧转之时凌厉的拳风挥面而至,我心头一惊,头一矮险险躲过,可却避不开他军靴踢过来的一脚,眼看自己肚腹就要被踢中,我已经有了疼痛甚至被踢翻的心理准备,看那一脚在半空中顿停住了。 我一愕,随即一喜,此时不反攻更待何时。下意识地去摸腕间手串,准备捏动珠子射出细丝,可当手指摸到珠子时整个人当场愕然。 凝滞的空间里,两个人都像被下了定身术一般沉沉看着对方。 足足过去两分钟之久,他踢踹的脚放回了平地,而我捏着串珠的手指也松开了,只是心中难以平静。刚才,我和他都怎么了? 229.互不干扰 我从未想过会对古羲动手,可刚刚的拳头没有一丝迟疑就往他身上挥,甚至还要捏动串珠对他下狠手。若不是那一念之间意识到这串珠是古羲送给我的,恐怕这一刻已然射出细线对付他了。那古羲呢? 他也不对劲,从进到这里后就变得不对劲了。他变得容易生气,脾性像孩童,一言不合就转身,刚才更是会来和我抢那水滴也对我动手毫不留情,这变得完全不像他了。 是我和他都变得不像自己了,心中有股浮躁难以克制,就是这刻明明我心绪清明也总觉得气息不定,有股火要外泄出去一般。看古羲的神色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至少他没有再对我出手。 头上一滴清凉,从额头滑至鼻梁,有一丝清明从心而起,将那浮躁竟一点点散去了。 沉默了好长一会我问:“刚才咱们是怎么了?” 等了片刻见他不出声以为不会回答了,却觉手上一紧被他拉住了手。我本是一惊,以为又一番搏斗,可他却只是抓着我的手走至那处空地,突然道:“我知道是什么原因了。” 我一愕,转眸去问:“是什么?” “正是这个混沌。” 是它?我更加疑惑了,我们的不寻常怎么会与这汽化了的圆肥大狗有关? “混沌,有时性烈,戾气暴躁;有时则会傻笑贪玩,性与孩童一般。” “你是说......我们是受了它的习性而改变?可是,它不是并不是真正的混沌吗?只是用这空间颗粒拼凑而成的汽化的形象啊,它也会有混沌的习性,然后还能感染人的情绪?” 真不是我要怀疑古羲的说法,可这实在是有些夸张,一个虚幻的上古凶兽如何能改变人的心性?但古羲却道:“还不明白?既然以这虚化的混沌来镇守此阵心,而它又不可能会像类猿人一样行动,那又要以什么力量来维持这平衡呢?” 力量......我有些明白了,洞主人在这一层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缔造了一只凶兽的汽像,不能做到真,但却将混沌之习性还原在这阵法里,但凡人在其中,时间越久就会被这混沌的习性感染的越深。说到底,这其实还是阵法里的弥彰在作祟。 顿了半刻,古羲突然道:“你再看一下这混沌。” 我依言点了点头,用手挡住眼,凝聚心神后再睁开从指缝中看,却突然浑身一震,忍不住喊道:“古羲,那只大狗动了!” “如何动的?” “它之前是仰天而啸状,并且是趴着的,这时却已经站了起来。对了,它有六条腿,好像还有翅膀长出来了。就像是......” “就像是什么?”古羲再问。 “像要真的要活过来一般。”不知是否我错觉,那翅膀可用栩栩如生来形容,隐约似乎在动。突的我看到那大狗身上好像有亮点,下意识要走近一步去看,可覆在眼睛上的手被一拽,视界改变,混沌之像也消失了。 吃惊地问拽我的古羲:“怎么了?” “别再看了。” 为什么啊?刚才不是他让我看的吗,为何现在又来阻止?只听他说:“这世上能有你特殊眼睛之人不见得绝无仅有,但一定不会太多,也就意味着能够看到它的人少之又少。你想这天罡幻象阵的原理,能让时间横留停止于当下,从某种意义上也可满足亘古的概念。上古凶兽不可能活到今天,只能以虚化的方式让它存在,就像人们常说的阴阳相隔,现在我们所处的空间本与你看到的那世界分属两种,可互不干扰。可当一旦跨界,等同于活人进了死人的地,那死人自然也会来到活人的地,所以你继续去窥看那个世界的东西,要么就是被拉进那里面,要么就是它出来。而这两种情形,都非你我想要。” 我听得惊骇不已,“你是说那混沌大狗真的有可能活过来?” 古羲摇头肃着面一口否决:“错!不是有可能活,而是它本来就是活的!” 他说,只是在我们人世间以生命的存在为活着的形式,但谁又知道别的空间以如何来定义“活”呢?姑且将这阵法里肉眼不能看到的颗粒空间定义为幻境,那混沌在幻境里汽化形式存在,就像机器人以机械、程序指令在我们周围“活”着是同样的道理。 他也对我的眼睛首度作了一次分析,说我的眼睛特殊在于能看到常人肉眼看不到的东西,这只说明一件事:在我们生活的环境里存在着不同的微观世界,大多数人是不能进到这个微观世界中的,而我则是那大多数人的相反的少数个别人。以前进到的各种微观世界都很小,只是各种细节,所以要出来很简单。而此刻这个混沌虚化的空间等于是放大了数百倍的微观世界,我假如进去久了,很可能会被那凶兽给强行留下,再想出来就难了。 尤其刚刚我看到它已经有了变化,证明它从原来的沉睡中醒来了。而神话传说中混沌翅膀极小,不能助它肥圆的身体飞行,当它出现时就代表性情在变化。 所以古羲立即将我从那微观的世界拉了回来,这些听着很玄,可我亲眼所见那汽化的大狗改变了动作是真。但我又担心单单只是不看就没事了吗?那万一在不看的过程中那大狗又有别的动作怎么办? 互不干扰! 古羲淡淡说了四字,我怔忡而无奈地只能听他的。 他飘了我神色,知我心里在想什么,把我从那空地拉着走到了离那最远并且选了处有石头能遮挡的位置坐下,这下我就是想看也看不了了。 嘴唇干燥,舔了舔后就想起之前与他的争执,不由抬头去寻,却听耳边传来古羲的语声:“别找了,那是幻象,这里不可能有水的。” 但是我推了推他,“谁说没有的?” 他似有一怔,回转头看我手指的方向,那处钟乳石垂落的石尖,一颗晶莹的水珠正在慢慢凝聚,等到一定重力时从空中一条直线坠落。 刚才我与他都受了混沌之气所染,只顾着抢夺这水珠,却并没有去深思为什么这个密闭的空间会有水珠形成。两人一对视,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异色。古羲走至那钟乳石处,伸出掌刚好接住另外的一滴水,水珠落在他的掌心可见水质清澈。 我走过去问:“你知道钟乳石是如何形成的吗?” 他的回应是对我吩咐:“在这呆着,我上去看看。”说完就借着一块垫脚石往上用力一蹬,身形如矫健的猎豹一般飞扑而上,转眼就已抓住垂落于下的钟乳石,并且像蛟龙般游缠而上。我一直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身影,可就在眨眼的瞬间突然他不见了。 疾走两步到那正下方,抬头而看,发现他夹在岩石中间只露了半个身体在外,忍不住担忧地轻唤:“古羲?”总算听到他在上头轻应了声,随后就开口说话了:“送你点东西,接好了。”我不知他在指什么,只是当感觉有亮光坠落时顺手而接,握在了掌中才发现竟然他将那珠子给挖了出来。 珠子本身并没有颜色,就是闪着荧光。之后他又接连丢下好多颗,没有女人不对珠宝不喜欢的,尤其是看着掌心的珠子亮闪闪的又晶莹剔透,我就觉得由外的欣喜。 等到古羲下来时,我已经捧了满手的珠子,这些珠子每一颗都是同样大小的。 古羲瞥了眼后就笑说:“把它们串起来可以给你做串项链了。” 本以为他是说笑,却没想果真行动起来,用的工具就是他那手串。我以为自己已经是对那串珠掌握的使用技巧,射发击中某一点都能准确,可当看到古羲那手法时只能自叹不如。 他竟以细丝为针,硬生生就将那极小的珠子给穿过了。待每颗珠子都被穿洞后,见他手指翻飞缠绕细线,看得我暗暗担忧,生怕他手指被那细丝割破。可又想这东西本是他的,应该比我更对之熟悉,正沉想中突见他手一用力,那细丝竟然生生断了。 我是真被惊愣住了,这细线有特意研究过,其韧度非一般线能比拟,也尝试过扯断它,甚至拿剪刀去剪都弄不断,居然他在转眼之间将其弄断了。 230.北斗七星 古羲没有注意我这边的惊疑,只认真地捡着地上的亮珠一颗一颗地穿入细线内。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专注于一件事上,神色浅凝,眸光沉定。 这本是一个细活,男人鲜少会有耐心来做这样的事,平时他的性情也是乖张跋扈,现下这样认真的样子当真是令我怦然心动。 所有珠子串上后,细丝还留了一段空处,他不知用了什么打结手法,只看他指尖环绕打圈最后收紧,于是一条亮珠项链就此完成了。 黑眸敛来看我,将项链递了过来,轻撩来一句:“带上吧。” 这时他倒是又恢复了平常那腔调,眼神里似笑非笑的。我接过串珠,凉凉的很是舒服,但在戴上头时却发现那圈小了。知道那细线有些弹力,于是用力拉了拉却不妨细线锋利,手指上顿时出来一道口子,有血渗进了珠孔中。 只听他一声嗤笑然后低斥:“笨!”随而手上一空将项链拿了过去,气息欺近了为我把项链给带上。脖颈上一片凉意,低头就可见光亮莹润,欣喜之际本要抬头去看古羲,却突的脑中有荧光闪过,我顿在了当下。 刚刚最后看那混沌大狗时,我有看到它身上某几处有亮点,它是被洞主人汽化而来的,本身是不会发光的,所以它身上的光一定是这些亮珠所射。 而前后两次我看这头肥圆大狗,第一次是所有的光束都进了它的嘴里,从而使得我们的影子被“吞吃”了;第二次它站了起来,也没有再仰着头去吞食光,所以那些光亮就射到了它的身上,可是,为何只亮了几个点而不是全部都亮呢? 几个点......我的眼睛倏然而亮,“是七个!”忍不住把心中所想脱口而喊出。 古羲蹙着眉看我,“你在想什么?” “古羲,我要再看一眼那只混沌。”我坚定地起身,朝着那空处而走。 古羲并没再拦我,只是紧随而来并在我伸手要去覆盖眼睛时,他气息沉凝全神戒备,一副随时都准备开打的架势。我顿了下,侧眸与他对视,“相信我。” 他的黑眸很亮,即使什么也没说,但我知道这一刻他将全部信任交于我。 覆住目光再睁开,心神骇然。因为在我睁开的一瞬,刚好看到那只大狗面朝向我张开血盆大口,它面容狰狞凶恶,随时都像要扑过来。 我立即凛了心神,凝目去看它身体,当捕捉到一处亮点后就开始快速移动围着它转。 果然如此! 刚要把所获知的告诉古羲,可还没张口就觉一股劲风向我袭来,那大狗当真活过来朝我攻击了。我本能地伸手去挡,却觉强大的力量将我猛的一吸,扑跌向前。 单膝跪地的一瞬,我开始全身血液都凝固起来。 因为一只肥圆滚滚的腿就近在咫尺,而且我的头顶似有着喘息的声音。全身每一寸地方都在变得僵硬,我唯一的反应就是回转头去看古羲。 却发现他正目光搜掠各处,像是在寻找我。 与他离了只有两米远的距离,他却看不到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是我不听他所言最终导致了这后果,我被混沌大狗带入这微观幻境中来了。 不用抬头也知道头顶在喷着气的,正是那混沌大狗。只是,我在宏观的世界来看它好像就与人一般大,进到这里不知是自己变得渺小了,还是它本来就大,我反而就只到它的腿际。 脑中思维已经变得迟钝,本不该有太大动作的,我却不管不顾地起身朝古羲那边快跑了两步。眼看就要触碰到他,却忽然撞在了什么上面,人还反弹了回来。我又尝试了一次,依旧如此,这才醒悟就在眼前有一道类似于我那会想要从跌落处往上爬,却在爬到近十米时再上不去的无形屏障。 天罡幻像阵法,进不来也出不去,这又是一层阵法了。 等于就是......阵中阵! 要想与外面的古羲会合,除非是我把这一层给解开,而阵外我还能与古羲商量,现在突然进了这阵内与谁商量?与头顶这庞然大狗吗? 想及此处,我突然发现进来这么久,从惊愕到顿悟心念几番翻转,按理以我之前在外窥看时看到的大狗那凶光毕露样应该早就对我作出攻击了,可为何到这时也始终就是在头顶喘着粗气,却迟迟没有任何动静? 念头转过就有心声在吐槽了,我这是在巴着这头大狗来吞吃了我呢。不管怎样,这样僵持着总不是一回事,再惊骇也要面对,我深呼吸了几口气,开始缓缓抬头。 从下至上,先是看清了它确实有六条腿。由于进到了这个微观幻境中,它的形状看起来更加清晰了,几乎都能看到那汽化的腿脚上还有毛发。再往上就是它的身体,我的目光却也不由顿住,之前就是为了看这些光点而导致被它给吸进来的,数目已经不用再去数了,身上有六个光点,还有一个光点在它的脑门正中心。 连起来刚好七个,也正是一把勺子形状。 北斗七星! 当头完全仰起,看清顶上那个巨大的头颅时,只觉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因为这只混沌大狗正半张着嘴,它是没有五官的,只依稀看到在圆滚的脸上似有两个细缝,我猜测那就是它的眼睛,此时正盯着我在看。 如若忽略那气息的浮动吹拂在我头上,它一动不动会让人以为是静止的。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它突然就有了动静,那肉圆的脸上两条缝隙微微张大了一些,并且好像略抬起了头朝着我后方在看。 我缓缓转头,呼吸都不敢太重,可就在转头时却是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 熟悉的细线横隔在视线之内,一头连着我手腕上的手串,另一头则穿梭于外,缠绕在了古羲的手指上。我既惊异为何这细丝能穿梭两个不同幻层,又拼命想这细丝是何时绕到他手上去的。是我在被吸入的霎那本能地捏动串珠使得细丝射了出去吗? 但见他的手指上一片血肉模糊都是被细线割裂的口子,却仍没有松开。有血没至了上面,沿着细线一点点地朝着我这处滚来,眼看就要到那屏障处时我屏住了呼吸。 按理如这阵法的原理,血珠是进不来这一层的,可是又不由询疑,细丝不也穿梭了两界吗?怪异的事在那一霎间发生了,血珠在碰到无形屏障时确实没有顺延而滚过来,可却在那个点上蔓延而开,从原本极小的一点变成了一个小圆,再随着血还在凝聚过来,小圆变成了大圆。即使那圆可能因为血量的不够,而在变大时红色变得越来越淡,可却成功将无形变成了有形。 我感觉到头顶的大狗喷出来的气息变得浮躁起来,之前古羲分析它性情暴戾,会否是因为闻到了血腥味使得它的本性曝露出来? 还在心念电转中,突的在那用血化开的圆形里伸进来一只手,我被吓了一大跳,转而认出那是古羲的手。定睛细看,发现他果真就站在那血圈的外面,并且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过来。 相信没有任何事再能惊异到我了,因为我亲眼看到古羲的双手将那个血圈撕开一条裂缝并且如游龙一般钻身而入,在我面前的地面打了个滚。他抬起头时黑眸漆亮让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真的从外面那个宏观层进来这微观层了? 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声将我震到耳鸣不已,呆傻的我被古羲往旁一拽,避开了如巨柱般的大狗的腿的倾轧。只见古羲张口说了什么,可我却听不清,耳朵里嗡嗡的。 但从他神色来看应该是让我往后站一些,因为混沌大狗发狂了。 我欲脱下手串给他,却被他往旁一推,撞在了无形屏障上。稳住脚就看到他一个飞扑居然想往大狗的身上爬,可狂躁的大狗如何肯让人得逞,一个甩身就将古羲给摔了下来并且它身背上的翅膀扑打而下,无论古羲往哪处躲,它都紧随而至。 眼看古羲被它翅膀挥中,整个人都被弹飞了出去撞在屏障上再摔落地面,一时间爬不起来。大狗乘机追至,欲给以致命一击,我想也没想飞扑了过去。 大多数时候,人的行为是受大脑控制的,但极少数时候,却全凭本能去反应。 我扑在古羲的身上以身去迎接这只混沌大狗的扑击,那一瞬身体里有某个东西在殒落,自知这次可能将死,但也并不后悔。 可等待之后,大狗的翅膀没有挥打在我身上,反而停滞在了半空中。 231.生灵 惊魂未定地抬头,只见它又像之前那般如定身了一般,只直直地盯着我看。这时为什么? 古羲将我抱在怀中,也与我一般抬着头审视,很快就听到他在耳边细语:“它好像对你特别。”对我特别?立即想到那只类猿人,在幻洞之中它将我认成了主人,莫不会是这混沌大狗也闻出了我身上有洞主人之物的气息,从而不对我伤害? 我伸手想去拿那羊皮画卷,却揣进兜里就发现那羊皮画卷不见了。 极有可能是在我从上坠落到底的时候遗漏在了那一层幻象之中,所以,我身上根本就没有洞主人之物了。那它是何故会变成如此? 想了想,抬手从衣领间将玉哨子和玉钥匙都取了出来,我已经将两块玉都绑缚在了脖颈上。感觉好像它的眼睛确实是在盯着我的脖颈,如果那两条缝是它的眼睛的话。 真是这两块玉的原因? 想法刚在脑中划过,却听古羲在耳边道:“不是玉,是你的这串项链,它看的是光。” 心念一动,我第一次看这只大狗是趴伏着吞噬顶上的珠光,第二次看它时站起了身,光没有再进它的嘴巴,打在了它身上出现了光斑。 这意味着那些射来的无数个珠光里有几个是特别亮的,从而使得光暗有了明显反差。 所以这东西对光是有敏感反应的?我抬手抓了抓项链,因为圈小取不下来,但留意到大狗的眼睛确实动了动。就是说,我带着这光珠项链它就不会攻击?那得想办法把这项链取下珠子给古羲几颗啊。 “你将这项链的结打开取几颗珠子在身上。”我如是对他说。 可他却道:“没有用的,它认定的不是光珠,而是你的人。” 啊?我的人? “之前你不也带着光珠项链,照样被它给抓进来了。” 确实是,我执意要再看一眼时看到它凶相毕露,在我进来后发现其实在这微观世界是看得到外面的,也就是说当时它就能看见我脖子上的亮光,却还是用极强的吸力将我抓进来,甚至在进到这的一瞬间,我仍然能感觉到它全身散发出来的戾气,以为会对我作致命扑击,可等待片刻后只听到头顶喘息声。那狰狞的神态不见了,就是眼前这副懒洋洋用那似缝隙的眼睛看着我。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我进来后什么也没做啊,它为何会对我另眼相待? 古羲默了片刻,轻声在耳边道:“两个不同的空间,唯有光可以穿梭,其余的都是被隔绝的。比如声音,或者是你身上的气息。” 声音?气息?我确定在被抓进来后自己并没有惊喊出声,那么声音可排除,所以它是因为我身上的气味?“难道是因为我怀揣过洞主人的羊皮画卷而沾染了一丝他的气息,被它给闻出来了?”我做着揣测。 却听古羲缓缓道:“不是,是因为你的血。” 我蓦的一怔,被他一提醒就想到刚才在要戴上这项链时因为圈小而去拉伸,不小心把手割破滴了血在珠孔之中。下意识地低头去看手指,指上的口子还在,血是没有再出来了。之前为了不让自己再坠入幻象,这手指都被咬破好几回了。 抬头看了眼那巨大而圆滚的头颅,一咬牙再次去咬破手指,在我用力将血从指尖挤出的同时,本打算是再去滴落到珠链上的,可只觉手指上一凉,霎时气流浮动,古羲将我拉拽着往后退。只见那混沌大狗竟然缓缓悠悠地坐了下来,并且趴伏在地上,肥圆的脸露出憨态,再不像刚才那般凶恶。 我与古羲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 古羲想到什么,抓起我咬破的手指一看,上面的血珠已然不见,甚至原本还隐有血痕处也不见了红,就剩细细的一道道口子。他眼中闪过了悟,“果然是血的原因,如今它吸了你指尖的血,是彻底对你顺服了。” 我震惊不已,仍然没明白:“为何我的血能使它如此?那换成是你的呢?” 他摇了摇头向后指了顶上的钟乳石内的光珠道:“其实这只巨兽它存在的根源是这些繁密的光,是光照进这个微观幻境里,让空气中的颗粒形成了它的体。” 这个原理在最开始看到它时我就觉得是这般,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它会活过来。一个汽化的用光与尘埃颗粒组成的一个动物形体,居然会有生命,这根本匪夷所思。 古羲显然知道我脑中在想什么,语声浅淡而低沉地道:“千年玉石都会有灵气,何况是以上古凶兽混沌为原型的它,在这里千年沉浮后又怎会还是死物。” 人们常把生灵连在一起说,正是因为生而有灵,有灵则生的道理。世间万物,在经久年月的沉淀下,都会慢慢从灵气到生气的转变。就像一颗千年老树,一块千年玉石,它们的珍贵除了年代,还有就是它们本身敛藏的灵气。 而在这天罡幻象阵里,时间就是虚度。就像类猿人一般,只要阵不灭假如能够有足够的食物和水能生存下来,那么就可以活百年、千年乃至万年。这只被洞主人缔造的混沌大狗至少已然存在了千年以上,所以它其实已经不再是最初的光与尘埃颗粒的结合,而是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灵兽。 我沉思片刻,发现古羲仍然没有讲到为何是我的血能使它顺服。 “光是源,生是灵。当血气注入光中,等同于你的生气通过光注入了它身体里,你说它能不对你驯服吗?” 呃...这意思是说我血气中的生,随着这项链发出的光射进了混沌大狗的身体里,于是就成为了它的一部分。等等,我渐渐睁大眼,“你是说它至今都仍需要靠光来维持其形?” “不是要靠光来维持形状,而是光是它成型的最基本元素。” 我抬头看四周的光珠,那假如说将这些光都灭了,那它不就没有形只剩灵了。 只可惜我们现在出不去,要不然就真把镶嵌在岩石层内的珠子全都挖出来,然后找个暗处给埋藏起来,那凶兽就是空有灵而无形了。 但我的想法被古羲嗤之以鼻:“一个存活千年的东西,哪怕只是灵就足够能应付任何闯阵者。”所以意思是让我不要小看了这头大狗的生灵?可是它不还是趴在了这地上。 我突的又心生一念:“那假如你也把血融入到这串光珠项链里,会不会也能让它对你驯服?这样它就不会再突发凶性了吧。” “你当它是注血库呢,要是来一个人就能给它注生,那它还能用来守这天罡幻象阵?” 说得倒也有理,可是即使这刻大狗不再对人攻击,那我们也还是被困在这个微观幻境里。究竟要怎样才能破开这外层的无形屏障呢?注意力再次投注在大狗身上的那光点上,刚才它是站着的我看到是七个光点刚好连成北斗七星的勺子状,而现在它躺下时,因为头颅趴下反而变成了一条直线。 正想转头与古羲说,却见他已然目光精锐地盯着那处观察,也就作了罢。可我没想到他竟大胆到突然伸手按向大狗尾处的光点上,心顿然提到了嗓子眼,呼吸也骤然而止,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怔怔看着他修长的指尖与看似有形其实却无形的光点相触碰。 以为这一触必然引动大狗再次凶暴,可是古羲的指尖向内按下后只见空间颗粒很生动的向内凹进,好似他真的触及有物,并且这大狗的身体还有着弹性。 而我以为会性情再次狂暴的大狗却根本无所觉地继续趴在那,古羲见状出手如电在每一个光点上都敲击按下,等到第六个点被敲下时他道:“还剩最后一个,交给你了。” 我一头黑线直冒,最后一个点是在混沌大狗的两眼之间,让我去按?他真是会给我留面子啊。但见他眼角微微一扬,“头乃混沌之生气凝聚之地,别人代替不了,只能由你来。” 听他这么说我心中仍有忐忑,但都到了这时候不赌一把也根本出不去。 伸出的手控制不住轻颤,人心会恐惧是本能反应,不会因为环境有多恶劣而变得不怕。幸而混沌大狗始终都那副懒洋洋的样子,好似那两条看似眼睛的缝隙都闭上了,这多少也给我壮了胆。当指尖触及光点时,我密切关注着大狗的反应,发现它仍毫无动作,一咬牙手指用力一按到底。 时间仿佛停止,空间静谧无声。 232.火焰 我和古羲都在环视四周,想看是否有动静。但等片刻,空气中始终风平浪静,一点波澜都没有,完全感觉不到一丝气流波动。 我提议:“要去试下那屏障还在吗?” 古羲否决:“不用试,空间无回流,我们还在幻境之内。” 略觉失望,总以为这七个光点是制胜的关键,而且又是北斗七星图。哪想全部按下后什么变化都没有,一低头却愕然,谁说没有变化的,大狗连眼睛都没了。 没了?我心中一震,急忙用手肘去顶古羲示意他看。 “我看到了。” 而下一瞬我全身僵住,刚才手指按下光点后急于观察四周忘了要抽回来,此时想要抽出却发现抽不动了。就好像手指被粘在了里面,无论我怎么拔都拔不出来。 “古羲。”我下意识地去唤他,可这回他却没回我,一回头发现身后哪里有人?全身血液都在那一瞬间凝固,我又一次置身于幻象之中而不自知? 以为经历过了一次就不会再那么绝望了,可这一刻我全身都发凉,心底深处更是破开了一个洞。这才知道有些事不是经历了就会无动于衷,唯一可取的恐怕是头脑还算冷静,不至于像之前那般绝望。 在确定古羲不在身周后,我只得将全部注意力凝注在眼前。无论幻象与否,都得先解决眼前困境才行。手指按进光点之后,混沌大狗就没了眼睛的缝隙,现在我却抽不出手指来了,这两者之间一定有联系。 刚刚古羲......不是,刚刚是我在幻象中所想,我的血气与光珠结合后使生气注入了它体内,那会不会正是这个原因导致了现在的状况发生? 低头看了看光珠项链,如果这个是根源,那么我必须想办法将它取下才行。只是这串项链到底是他穿的还是......我自己穿的?心神一敛,这些想多无益,我伸手去扯珠链,却不小心将衣领里的两块玉给扯了出来,珠光将玉耀得通透翠绿,更好似有光从里面散出来。 我忍不住拿起玉哨子,自古羲给我后从未想过要吹它,因为它应该就是个工艺珍惜之物。但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满念都是想听听它的声音。 放到唇边轻轻一吹,一声轻吟飘传而出。不由一愣,听这声音谈不上悦耳,但与想象中的哨声似乎并不一样,尤其是好像感觉有些熟悉。 没等我想起为何会对这哨声熟悉,突觉手指尖一松,本能地往回一缩,还真把手指从那光点之中给缩了回来。可就在脱开的一瞬,混沌那消失的眼缝又出现了,并且散出凛凛冷光,心中一沉,有不好的预感在滋生。没有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浑噩的吼声灌入耳内的同时混沌大狗的嘴巴张开了,原本我该恐惧占据全部心神,可偏偏在它的嘴里我看到了古羲! 他竟然在大狗的嘴里!?不,这一定是幻象,是来迷惑我心神的。 闭了闭眼,再睁开,他依旧还在。 我想我得暂时先把自己心安落在这幻象之中来,古羲...曾说过,不要去想什么是幻象什么是真,即使明知自己身处幻象之中,那也先破解了眼前的再说。 如何破?我能想到的破解之法就只有血气,捏动串珠射出细线,但不是对上混沌大狗。它虽看似有形其实无形,却又有强大的力量,我用细线是对付不了它的。细线回转在我的腕间割出血口,在血涌出的瞬间朝着混沌大口内而撒。 欲破幻象,先除心魔,古羲就是我的心魔,他在我的幻象中无时无刻不存在。 然而,就在我将血撒入混沌大口的瞬间,本以为会消失的古羲幻影却不但没消失,反而有股力量将我朝那幻影推去。我确定是推,是身后有什么在将我使劲朝着那张大口里推,古羲的幻影离我越来越近,甚至我还看到他侧转头看过来,目光相对的一霎我心中一凛,憋着的一股劲也松了,眼前骤然而黑,再变亮时身后的推力不见了,可我眼前的混沌也消失了,反而是......古羲就站在我跟前。 我蹙起眉,抬起手腕的同时忽然发觉不对,按理血气凝散于空间就能破幻象的,可为什么这时他还在眼前没有散去?手指抹了抹快干凝的血,迟疑了下,伸手要去点上他。 可手在半空中被抓住,他黑眸扫过我的手腕,眼神里尽是寒意,“你是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我怔怔看着,为嘛觉得他握着我手的掌带了暖意,还有这刻我指尖上的血都弄到他手上去了,他还没消失...... “你是幻象吗?”听到声音才发现自己脱口而问了。 古羲眉眼一挑,冷声反问:“你觉得呢?”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他不是,否则早在血染上他手时他就该消失了,不对,应该是我的血气在凝散于外时他就该消失了。而现在他还在,只证明......他是真的? 狂喜是慢了好几拍才漫入神经的,我有些克制不住地一把抱住他,“古羲,你你......”心中激动的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就是......就是有些想哭。这一次次的,我总在幻象中兜转,而他一次次的失踪了出现,出现了再失踪,我的心脏真不够强壮的。 腰上一紧,被古羲反抱住并且搂紧在身前,低敛的眸光里倒映这我的脸,彷徨与喜悦纷繁交错。他缓缓道:“我正在想办法出去,你倒是进来了。又犯糊涂把我当成幻象了?” “是,我是糊涂了,越来越分不清真假。明明以为你凭靠这细线进来了混沌幻境,可一转眼你却又消失了;以为此时的你是幻象,可你却又是真的。” “是真的。” 我心中一顿,“现在我自然已经确定你是真的了,可是这阵法似乎随时随刻都能让人遁入幻象,前一刻可能是真,后一刻却突然就变成了假。” 但古羲将我扭转的脸拨正与他目光正对,然后一字一句道:“我说的是,之前在混沌幻境里都是真的,我也一直都在你身旁。只不过是在你按下最后一个光点后,突然被外力推进了这里。” 我听着一怔,那不是幻象?他说突然被外力推进来,难道是与我刚才情况一样? 听他提了两次“进来”,到这时我还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没料古羲给了一个让我完全惊呆的答案:“我们在混沌的身体里面。”我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你说什么?”他不语,眼神沉定地告诉我他不是在说假。 混沌的身体里?脑中立即想到之前以为的幻象,看到古羲在混沌张开的大口里面,难道这些都是真的?原本这里面是浑暗无光的,但在我进来后勃颈上珠光项链将这里逐渐照亮,环看四周发现确实还在钟乳石洞内,只是那些垂落的钟乳石似乎都变小了。 我开始慢慢接受现下是在混沌身体里的事实,因为还记得在混沌幻境之外看这头混沌大狗是就比正常大狗大了三倍,与人一般高;而当进到幻境之内时,却发现它岂止人一般高,简直比人高而且大了要不知多少倍。 所以当人在这个幻境层中时,看到外界的比例是与现实不相符的。 隐隐有什么在脑中冒出来,可思维混杂又抓不住重点,只觉得有东西在脑中晃过。哦对了,玉哨子!“古羲,我刚刚......”正要把刚才吹响玉哨子后手指从混沌光点拔出这事告诉他,却一抬头发现他黑眸光里似闪过一道火光,仔细看心头一震,我没看错,那不但是火光,是他的眼中已经在有浅淡的火焰在闪动。 几次他出现这种火焰瞳仁时我记得很清楚,就是他身上出现火印而且性情改变的时候。 顿住呼吸轻到不能再轻地唤:“古羲?”在见他微微挑眉,眼中询疑时,我问:“你有觉得哪里不同吗?”他蹙了下眉头,脑袋微偏着看我,“有话直说。” 我指了指他的眼睛,“变了。” “就是你说的火焰?” 我点点头,忐忑地问:“你感觉不出来吗?”他没回答我,只是松开揽着我腰的掌背对于我,“看我背上是什么图案。”我立即反应过来去掀他的衣服,可是一路往上看他背部一片光滑,别说图案了,就连像上次那样发红都没有,又去扯他领子,从后颈到肩背什么印记都没出现,这是怎么回事? 而古羲还在追问:“看清楚是什么图案了吗?” 我将他衣服拉下只得如实而道:“什么也没有。”心中却怎么都想不通,前后已经有三次,每次他眼中出现火焰后背就必然有火印图案出现,尤其是最后那次,我甚至都看到火印在往皮肤深处透印下去,为什么这次却没有出现?而且似乎也有些不对,他这时很冷静没有半点戾气,身体也没有出现异常的发烫,确实与那前三次有所不同。 可是为什么他的眼睛里会有......火焰出现,刚想及这处,古羲回转头来,这时他眼中一片墨黑刷亮,哪里还见到火焰? 我确定刚才不是看错,但却对古羲的这种怪异现象怎么也猜不透。 “我们到了这个阵的核心了。”古羲肯定地道,也将主题绕了回来:“只要破得此处,整个天罡幻像阵就会如气泡一样消失。” 听得我一怔,“不是说这阵法只能由外边启动和关闭,在阵内破不了吗?” 古羲嘴角上扬,眼神悠然,“不是破不了,而是没法破。现在到了这核心就不是有没有法,而是......”他顿了顿,一字一字轻吐:“破其形,损其骨,抽其脉,致土崩瓦解。” 233.破阵 听他这样特意强调了说话,我就心头一凛一凛的,觉着话意里头带了狠意,不过他不就是这种张狂性格吗?这个幻阵已经把我们困了这么久,还几度分开,若不是受了此阵挟制没法解这奇门之术,依他性子早就爆发了。 “那你是已经有了破解之法了吗?” 他轻睇了一眼过来,回我:“没有。” 那......你还说得那么又酷又狠?真想这么把话丢给他。可看他话虽如此说,却在轻踱着步,目光锐利地观察着四周。我也不由跟着看起来,可不知是否我错觉,怎么觉得空间好像暗了些,无意识的低头看了眼很快目光就抬起,可突的我顿住,缓缓落视回到脖颈间。 那串光珠是古羲特意找了最亮的珠子串起来的,带上后一直都能在余光里看到它的光亮,而这时却发现它的光感度变得没有之前那么强烈了,甚至可以说光在慢慢减弱。 如果不是有鲜明对比的话,这个差异是很难被看出来的。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就是觉得心里有异样,倒并不是怕它没有光了就失去了原来的美丽,而是我怕它的突然变黯淡是因为这周遭的环境,可别不是光被这黑给吸了吧。 光被吸? “古羲?”我轻唤,待他回过头来时拉起项链,“你看它暗了。” 他的视线落在我颈间,问来一句:“然后呢?” 然后,本身混沌大狗就是用光与颗粒组成的,所以之前我感觉到的吸力和推力并不是真的那只大狗的力量,实际上是这光的作用。 到这时我算真正明白这混沌作为守阵者的真正涵义何在了,它就算注入了生灵其实也并非就真成了上古凶兽,而是洞主人用奇门之术让它拥有了那凶兽的“习性”,说到底这“习性”其实就是光。当我们按下那北斗七星图的七个光点时,等于是按下了它的命脉,或者说按下了这个幻境层的阵眼。我和古羲都被推进了这里,等同于已经破解了外面那层,所以我们现在所在的空间,与其说是在混沌的身体里,不如说是在光聚的中心点。 听我讲完这些,古羲略有不耐地催促:“讲重点。” 我抿唇而笑,眼神中有了自信:“重点就是这个阵中阵以光为本,当这光不在之后那么它也就成了空有灵的虚无。” 古羲的脑子向来就活,我说到这了他不可能还理解不了。 果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脖颈的珠串项链上,并没有急着走近我来细看,而是抬眼看了看外面的珠光,突然问:“还记得那几个方位吗?” “什么方位?”我一时间没跟上他的思维节奏。 “七星图。” 我眼睛一亮,所有的慧思都涌入脑中来,立即茅塞顿开! 空想原理却没脑解决说得就是我,已经分析出来灭了光这阵就破解了,可我们都在阵中没法去灭外面钟乳石上的光。现在可好,这个空间里外面的光是射不进来的,那么只要我这串珠链的光也灭了,那么这个阵岂不是就破了。 既然之前我们一同按下七星空间就发生了变化,光珠也变暗了,无论于外还是于内,七星连珠都是这个阵的关键,那么这时再找到这七个光点或能将珠光完全变暗。 我仰起头看了看,脑中模化图案,手指某处,“第七星!”他立即趋身而至,快速将手指按下,只见他的手落在无形屏障上时就再推不出去了,隐约间似见那一点有光亮闪过。 我正要再指下一处,可看他身形疾掠,如飞腾在空中的猎鹰,根本不用我再指已经准确打在了其余的六星位置,整个过程可谓一气呵成,流畅之极。 我倒是忘了北斗七星图都是一个模式,以他那本事在知道了其中一点的具体位置后,中间的尺度自有丈量,哪里还会需要我去再指位。当头颅上的关键点被按下后古羲一个回跃稳稳落在我身旁,目光搜掠于四下静观其变。 但我没去留意其它,只低着头牢牢紧盯着珠链。可等了片刻也不见光泽有丝毫黯淡,反而好像又亮了一些,一抬头见古羲的目光也正落在此处。“怎么回事?”我讷讷而问。 “方法有误。”古羲眯起眼下论断。 我细看了眼他的表情,忍不住劝慰了道:“可能是我们判断错误了吧,在外面有光点提示应该就是外层破解之法,到了这里一点光都没有了,估计这七星之法也就没用了。” 但见古羲摇了摇头,“不是,七星阵法里外相应,这处的阵眼必然还是它。我们的判断没有错误,是方法反了,不是从尾,而是从头开始。” 从头?我抬头看了看理该是混沌头部的位置,古羲的意思是说要将顺序调换过来吗? 他走出两步,凝眸而道:“刚才是外,现在是里,两级之仪,两相则反。”话落他就再次身形掠动,一个纵身腾空飞跃,挥拳而出,又在触及屏障时手指按下某一点。我看得分明,他所点位置正是混沌大狗那被疑为眼睛的两条细缝的中心。 不知道为什么,两次看他疾走在七星之间感觉却不同,前一次他的身姿也是这般俊酷,可这一次却似乎有哪里不一样。对了,是光感视觉!强光之下亮如白昼,人影清晰,而逐渐变弱了光度从而使得身姿变得朦胧。不用低头,余光已经在告诉我这次珠链正在慢慢变暗。 当古羲回首时只顿了一秒,就丢下一句:“还不够暗。”竟然又身形骤移重复刚才的步伐与动作,还当真如他所想,每当他完成一次七星步法的轮转珠链就黯淡一分,一直到第七次时,只剩了微弱的光泽在,而我看古羲的身影也只能模糊看到在变换位置。 终于在他敲下第七星的瞬间,珠光灭了,空间遁入黑暗。 有光时想着它灭,可当真的灭了视觉就没了,自然而然心底生出恐慌来。幸而熟悉的气息靠近,手被古羲抓握于掌,心顿时安然了不少,开口问道:“为什么刚好是七次这珠光会全灭呢?”只听他在黑暗中回:“自古就以七为周期,七星连珠总共七七四十九点,正是一个轮回运转。” “可是......现在光是灭了,但好像屏障还在啊,否则外面的珠光应该是能照亮这里的。” “不会有珠光了,我们已经不在钟乳石洞。” 我一怔,不明白他意思,正想要问,突听他语声一沉:“来了。”只觉被拽着往后退,而就在我们站的中心位置缓缓从地面升出了什么,立即反应过来,如果这个阵心是以光为本,那么眼下逐渐升起的一道汽化的光壁也不足为奇了。 反而是那光壁上的八卦图更让人移不开目光,隐隐气流在浮动,古羲以身挡在了我身前。他的这一动作让我感到心暖,还是一直的念头,只要有他在无论会发生什么事,我都不怕。唯一怕的是......他再一次在我眼前消失,所以想也没想就抓住了他的衣服,必要时我愿与他共进退。 当古羲的掌按在八卦上以顺时针运转时,我以为会像之前那般危险的气流再次浮动,可是好像随着他一圈接着一圈转动后,眼前的光壁也变得越来越亮,但由于它其实是汽化的颗粒,越是亮它的形就越模糊,直到......消失,眼前一黑,再度陷入漆黑幽暗。 这......是功败垂成的意思吗?“古羲?” 他轻嗯了声以作回应,我说:“八卦和光壁都没了。”默了下,他道:“我有眼睛,能看得见。”忽略他的话,问了眼下最实际的问题:“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好不容易看到以光为形的八卦出现,以为古羲会像之前那般再次破这奇门遁甲阵,可看他就那么转了几下把八卦转到通亮又好似断电般一下骤灭,顿时就像灭了所有希望一般。 “什么怎么办?阵破了自然是走出去了。” 手上被一拽,脑子沉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阵破了?” 古羲回问:“要不然呢?难道你感应不出周遭的空间都变得空旷了吗?” “我......我没你那么能耐,这里一片黑的完全看不见,你是说真的吗?是我们刚刚在的那个混沌大狗的幻境已经破解了?” “我是说,”古羲顿停了下,“天罡幻象阵破了。” 然后我就完全呆住了,他意思是我们可以出那个固若金汤的阵了? 234.下一个就是你 “心已破,何来形?再固若金汤的阵也终究是敌不过你的鬼眼之瞳。” 听他说这才意识到自己把心里的想法都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可他将这都归功于我实在是不敢当。但是......如果阵全都破了,又不在原来的钟乳石洞,那我们这是在哪了? 突然想到我还有那只老式手电筒,把光束打开照了照,除了眼前方寸之地的情景能看清外,再远光就被黑暗吞吃了。不过真的诚如古羲所言,空间骤然变得很大了。 等古羲拉着我向前走时还觉得不真实,总以为走着走着就碰上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去路。可走出去近三四十米都始终畅通无阻,早已超出了之前两道阵中阵所设的屏障范围了。这才彻底相信,我们是真的出了那天罡阵法。 一股欣喜从心底滋生,朝着身旁的人瞥了一眼,暗想谁说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出不去的,今儿我和古羲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了。 但是当我们走到某处时,那点喜意就灭了,并且心头在发凉。 因为我看到了......手中握着的手电筒的主人,也就是那具尸体,死了十几年的墨族人。 我沉声说:“古羲,这尸体我有见过,就在找到你之前,这里是我第一次坠下的空间。”所以,我们其实还没有离开这个天罡幻象阵? “你想多了。”古羲的声音打破我的冥思,他黑眸凝定那具尸首,淡声道:“假如你不是有来过我还没能肯定,现在可以肯定地告诉你这个天罡幻象阵只有这一个空间,其余的全都是你我二人生出的幻象。如今幻象已灭,自然回归到原本的空间之内了。” “不可能!我们明明有去别处过,那间石室、石盘、壁画,还有那个钟乳石洞,这些怎么可能都是假的幻象呢?” 古羲侧转眸看我,眼神沉定,“还不明白吗?相由心生,幻象无穷变,唯一不变的是所有缔造产生的世界都是你曾看到过的。就比如那壁画,当时你看得仔细,不妨回想下那些壁画可有多画出你已经知道的图案?” 我当真回念而想,那幅壁画再次在眼前闪过,可是当我沉思到最后却发现真如古羲所言,壁画的内容就到我曾在地下围城里看到的场景,没有再多。那石盘......可能上面的八卦图案有所改变,但石盘的模型却与之前遇到的一样。 “那钟乳石洞呢?这个我们没有经历过吧,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空间?还有什么上古凶兽混沌,这个我们怎么可能遇见过,可它却不是也真实存在,你还说它被注入了生灵从而有了生息?还有......”我急于分辨的话遏止在古羲的指尖触在我的脖颈缩骨之上,莫名心头一震,缓缓低下头。 手电光不亮,只能将这幽暗照亮我与他身前的空间,却也足以能看清眼下他指点之处,根本没有已经灭了光的光珠项链。 至此,再难置信我也不得不承认,刚才所经历的一切都是幻象。 下巴被他微凉的指尖抬起,迎上深幽的眸光,我讷讷着说:“刚刚的你能为我解释是为什么吗?”他轻轻一笑,将我往他身前带紧贴在他身上后低敛着眸说:“这世间有很多事是解释不通的,但事实就是如此。我只能说在幻象中的你可以缔造一个世界,然后在那个世界的你再生幻象从而有了那个钟乳石洞,随着幻象一层又一层地加深,人的思维也就变得不能控制了。甚至连我也都身在你的幻象之中了,不过有句话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没有这一层又一层地遁入就进不到阵法的核心,也就破不开这弥彰。所以一切事既有反面,就也有正面。”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只大约明白第一层幻象是那石室,在那里出现的东西都是我们曾经历过遇到过的,所以破解起来也很正规。然后在幻象之中再生幻象就开始变得天马行空了,连那什么上古凶兽都给联想进来了。 等一下,如果那一切都是幻象,那么,羽呢? 我把这疑惑问了出来,古羲没有立即回答,只黑眸沉敛着若有所思。 在那最后,两人的心神都投注在如何破阵上,全然将这个引我们入阵的人给忘了。此时想起,就不确定他的存在到底是真实的还是幻象所生。 “他是真的。”只听古羲肯定而道。 我一怔,“你刚不是说那些是幻象吗?他在里面出现又为什么是真的?”却听古羲反问回来:“他出现了吗?” “你不是说......”反驳之词顿住,最先发觉阵中还有第三人是古羲敏锐地察觉到周遭气场改变,随而两人进入石室,那里面浮动的气息让古羲确定此人存在。但即使我们进到钟乳石洞,也从头至尾都没有真正与这人相遇。 古羲眯眸环看了四周,一字一句:“他在这里。” 我心中一震,头皮有些发麻地小声问:“你说得是真的吗?” 他凑近到我耳边低语:“阵法是以这为主空间,我们能在幻象中感应到他的气息就说明他也在这空间。不是我们始终抓不到他,而是他在幻象之外,我们在幻象之内。小愿,我对揭开他的面具有些迫不及待了。” 我听出了他最后语声里的兴奋,也听出了他对揪出羽的势在必得的决心。 只是,“你能肯定......他就是羽吗?” 轻沉的笑声抵进耳膜,“他引我们来这,这个局显然早就铺好了,是该到他真正出场的时候了。”我没他这般心情愉悦,长久以来被羽的阴影笼罩着,就连在幻象中他都能进来干涉布局,此人的可怕已经让我生出毛骨悚然感。 没有再在原地停留,由古羲掌灯走在前,我被他牵着手落后一步。这个空间极大,就算能确定羽也在,但也并非说在短时之内能寻到。但以古羲对气息的捕捉感知能力,只要到了一定范围就能被他察觉到。就好比在两人又走了十多分钟时,他突的顿停下来。我明明听得周遭一片沉静无声,可他却将目光锁定于黑暗中,回头朝我使了个眼色就要松开我的手单独去探,但我紧拽着他的手无声摇头不同意。 这里这么大,一旦分开很可能就难寻回来,更何况万一前方真是羽,他一个人过去我不放心,怎么着我手下也有点功夫能够帮到他一点吧。 他没有坚持,握了握我的手后就拉着我继续向前,脚下有意放轻。片刻之后连我也察觉出来有第三个人的气息了,真的要看到羽的庐山真面目了吗? 心下免不得紧张起来,手心都开始出汗了。 但越往深处走越迟疑,我与古羲走路声音虽小但也不是完全无声,地面是石层,鞋跟与石总会摩擦出声音来。为何这个羽还一直留在原地不像以往那般隐匿起来呢?难道他也想和我们正面碰上了? 事实却是我和古羲都想错了,看着那森然可怖的半截身影,怎么也没想到出现在这里的人竟然是残废了的梅姑。她明显受了伤从而气息短促且轻,气若游丝快死似的。 之前她是与她女儿梅九姑一起上悬崖洞穴的,按理梅九姑不会将她丢掷在此才是。不过既然她出现了,是否意味着梅九姑也在?相比她这种恐怖的样子,我更忌惮梅九姑!她被祝可用来做成了无意识的蛊人,光看她背着梅姑徒手攀悬崖的速度就可看出其厉害了,更何况她全身还都是毒。 梅姑似乎也发现了我们,阴暗深处阴森森地盯着我们半响,突的桀桀而笑。笑声难听地让人后脊发凉,隐约间似听到她含糊不清地说了什么,突的笑声嘎然而止。 一下子让人心头发寒之极,我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唾沫问古羲:“她怎么了?” “死了。” 我全身僵住,寒意透进骨子里,还是再问:“那你听清她最后说什么了吗?” “下一个就是你。” 下一个就是你......是梅姑对我们最恶毒的诅咒吗? 梅姑用邪术为人关盲行欺骗之时或许可恶,但还远不及死,如今居然得此下场。可眼下并不是感慨之时,她突然死在这里这事很是蹊跷。 235.水下 古羲没有多作停留,梅姑在此必然留有其它踪迹。 但寻了一路,不但没找到梅九姑,以为在这空间的羽也毫无踪迹可循。顿然间我们就像又走入了一个迷幻空间,它幽黑、诡异,暗藏危险,并不比之前的天罡幻象阵要来得安全。 我们在这巨大的空间已经走了很久,但始终都没找到出路。听到水声汩汩而流声时怎么着也是心头一喜,我们大约有两天两夜没有进食也没进水,之前在钟乳石洞以为喝到的几滴石泉也被证实那是幻象,所以嘴唇都已经干裂开了。 循着水声而找,很快就发现一条溪涧,水不深大约就到小腿肚那。 虽然水质很清澈也很渴但并没有急着取水喝,等古羲仔细查探过后看他喝了一口才去用手捧水。终于是真正尝到山泉的甘甜了,与那钟乳石滴落的水珠一个味,可是那一滴一滴的根本止不了渴,哪里像这样大口大口喝的爽。 可惜身边没有个瓶子什么的,要不然就装上水也好以备后患。 没有食物只能以水充饥了,喝了个饱后抬起头,发现古羲并没像我一般,而是站在溪涧边凝目于水若有所思着什么。溪水清凉,之前胸口的烦躁也渐渐平静下来,不由深思起来。 此处应是还在那悬崖山腹之内,溪涧水流潺动代表就是活水,在悬崖之下也有一条长河,不知这水是与那连通的。若是,那么就证明顺水而行很可能找到出路。 这水不深,就是跨水而行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吧。 但当我提出来时,古羲却似没有听到般依旧沉浸在思绪中,定定站那一言不发。 有些忐忑,他很少会这样的。仔细观察他也没发觉产生什么异状,忍不住走到他身边去推了下,他很快就侧转眸来看我,眼神幽然难懂。 “怎么了?你在想什么?” “这水很甜。”他突然道,我听得一愣有些不懂他意思:“所以呢?”应该不是就单单是夸这溪水甜吧,果然听他又道:“与我们在幻象中尝到的是一样。” 他也觉得相似?我说出了想法:“可能是这片山域的水质如此吧,所以水的甘甜也相似。” 但见他摇头否定:“不是相似,是一样。” 我有些疑惑,他为何如此纠结于这水?不是已经查探过没有问题才喝的吗?不待我再追问,他又道:“而且我有尝过悬崖底下的水,不是这个味。” 隐约意识到他想表达的不是我所想的,“那有什么问题吗?” 他凝定我,语声清撩划过耳际:“我本判断石室、壁画、石盘是因我们曾到过布林镇,从而相由心生在你脑中造出幻象,之后种种都是在幻象中衍生出来的虚幻,可现如今却饮到相同味道的水,看来有些事要作重新判断了。” 他什么意思?是说后面那钟乳石洞、混沌大狗并不是虚假的,而是真的曾到过或者见过?这钟乳石洞还有可能,那混沌大狗可是上古凶兽,怎可能真见过? 但他听了我的质疑后失笑了下,否决了我的观点:“反过来想,如果不曾来过以及喝过这水,如何能让这滋味在幻象中缔生?” 我确定我是第一次来云南,问他可有来过,他也是摇头。所以想了想我认为是很可能此处水源有被开发,或许是某种矿泉水的味道,喝在嘴里即使没有这般纯净之水的甜,但记忆也将之留存了印象,从而在幻象中才会有体味水滴滋味的错觉吧。 古羲不置可否,没有再在这事上继续纠结,同意我的提议沿着溪涧而行。但他并没有下水,而是走在了溪涧与石壁的边缘凸石上。那凸石有的落脚处还算是平面,可有的却是斜凸在石壁上,我自问没那功夫走在上面,只得卷起裤管提起鞋子下水。 入水沁凉很是怡人,于是我俩一个在“岸”一个走在水中,靠得很近,但我就是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下水走,非要走那坑洼不平之处。 总不至于是怕水吧?显然不是,之前都与道非一同潜入那河底取青苔呢。 没忍住问了出来,他默了两秒后丢来一答案:“我不喜欢虫子。” 我顿住脚:“什么虫子?这水里有虫?”据我所知水里有可能会产蚂蟥之类的,被这虫给咬了会立即肿起大包来。想及这些也不由心中胆寒,只是......我觑了眼他,脱口而问:“你也怕这水中的蚂蟥?” 古羲手掰住一处凸起的石块顿停下来,低敛了眸对我强调:“不是怕,而是不喜欢。而且我说得也不是蚂蟥,而是蛊虫。” 我一愕,下意识地问:“水中怎会有蛊?” “蛊人走过自然就有了。” 蛊人......“你说梅九姑?”古羲挑了下眉,“除了她你还知道别的蛊人?”我不知道,亲眼所见的就这么一个,之前梅姑死在前头,那本就猜测梅九姑也会出现,所以古羲的意思是她也下水从这里走了?那......那就算下水而走,也不至于水里有蛊吧。 脑中这么飞转着,可心中却很没底,尤其是听到他悠悠缓缓地道:“蛊人之毒在于气,遇水则生,择温而附。” 我有些头皮发麻了,“你是说她身上的毒气遇见水就会变成蛊虫?” 古羲回:“你忘了我还说了一句。” “择温而附?”择温而附不会是说把水喝进肚子里后,就变成了虫吧,顿然间我有种作呕的感觉,那一肚子还在哐啷哐啷响的水如果里面长了虫...... 而古羲还在说风凉话:“其实也没事,蛊对你已经不会有损害了,至多都是虫尸而已。” “呕!”我再也忍不住俯首作呕,什么蛊水之类的一直吐到胆汁都快出来了,最后眼泪婆娑地双手双脚爬上了岸,再也不敢下那水走了。 暗恼他不提前告诉自己,尤其是还喝了一肚子水,刚刚呕吐时她都不敢细看,但也发觉吐出来的有黑色东西,知道他大抵没有骗我。在这凸石上走真不是件容易事,尤其是那石头靠近水面的还长了滑腻的青苔,几次脚下一滑都差点跌进水中。 突的走在前面的古羲停下,回头看了我一眼后道:“你走前面。” 想也没想就拒绝:“我不下水,在后面就行。”然而下一瞬就觉手腕处被他一拽,身体腾空地从他身外旋了个半圆,最后落在他身前。腕上的掌一松改落在腰间,我低头看了看,撇了下嘴不太领他的情,因为只要一想到刚才肚子里装了那些东西就觉犯恶。 事实证明古羲的决策是正确的,因为越往前走发现溪涧不再是溪涧,从原来的清澈见底变得幽深难辨。幸亏我选择了上岸走这艰难的路,否则这时恐怕水已经没过我的人。 就在暗暗吃惊之余突的腰间扶着我的掌一顿,我立即意识到身后之人察觉到了什么,可四下静谧鸦雀无声,连水流到了这处都变得不再湍急,只有细细的声音。 水声?!水本是顺流而下,现在却在逆流而上,水中有什么会使这自然常规发生逆转? 我想让古羲把手电光往水面照着点可看一下到底是什么端倪,可突觉腰间一空,紧随着就是噗通一声从后传来,惊转回头哪里还有古羲身影,他竟扎进了水中!而且手电光也没了,顿时又遁入了漆黑一片中。 之前还说不喜欢这水,可一到关键时候却比谁都快下去探险。别说是他感觉到异常,我都隐隐觉得这水下有问题,本待他查探了上来询问,可等了好长一会也不见他冒出水面来。心中一沉,莫不会水下出了什么事吧? 又等了片刻,足足下去了有十分钟之久,我再等不住了。 也不顾之前坚决不下水的念,咬咬牙跳进了水中。入水后直接一个激灵灵的冷颤,怎么水温突然变得这般低?之前还只是感到沁凉,这时却是寒意渗透进来,没时间去细思这其中的原因,透出水面深吸一口气后就潜入水中。 由于没光,所以水下更是幽黑难辨。可当越往下沉时却发觉脖颈衣领里面的两块玉都在发光,而且光度越来越亮,不足以照亮整个水下,却也能让我可看清方寸之内。 亏得有这两块玉,否则即使我沉潜到水底也不可能立刻就发现古羲,而古羲的状况却让我惊骇不已。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倒在了这水下,不敢去想过了这么长时间他能否还有呼吸,只是抓住了他胳膊就欲往上拖。可拖了拖,发现怎么那么沉,根本就拖的他不能动。 236.漩涡 怀疑是被什么给缠住了,幽绿之光不足以照明四下,我只能欺身靠近伸手去摸他周身,越摸就越发现不对劲。我到这水下都冷得直打颤了,为何他身上却还如此的炙热?不过转念想热总比冷好,如果是又冷又僵...... 身周摸了一遍并没发现有什么缠在他身上,这时我的憋气已经快到极限,可仍然没法将他拉起来,甚至是掀都掀不开他身体。 一定是他身下有什么原因!我从他身前探入手,当摸到他肚腹位置时就觉一股无形的猛力从下方在拽我的手,或者准确地说是要把我手吸进去,而且我也感觉到那位置下面是空的。 空的?我蓦然顿悟过来,难怪这水会逆流而上,是因为在这水底有一个坑洞,而且这坑洞有着极强的吸力,从而形成了一个漩涡,当人潜入水下时就被漩涡的力量给吸附住了。我不知道是高估了古羲的能力,还是低估了这个漩涡,总之正是因为他用身体堵住了这漩涡,我潜入水来才没有也被吸住。 有时候明知不可为却还一如既往为之,就是我现在这情形。 他被吸在这漩涡洞口生死不知,即便是没了呼吸我也不可能就此将他扔下。把双手都插进他身前到那漩涡洞口的位置,无着力点抵住脚,只能借着全身的浮力用尽全力去把他往旁掀。其实这时候脑子倒反而清明的很,假如真把他给搬动那么漩涡的力量就会将我给吸在这洞口,他也没有自生能力上到水面;假如不搬动,那么我就拖不起他,他势必得被沉在水底。 无论哪个选择都好像是死路了,我所作的努力也都不过是在白费功夫。 气息越来越不继,胸腔犹如炸开了般疼,我能在水下憋过五分钟已经是超出极限。深知只要吸进一口水,就意味着把这口坚持的气给泄了,那么四肢就会没了力气。 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我奋力将人往前推进,只觉那一瞬间有股强大的力量将我往下用力一拽,随后就代替了古羲堵在了那漩涡洞口。侧过头,幽绿的光晕里,他的头就靠在我肩膀上,身体也侧压住我半边,长睫垂落,彷如睡着了一般。 呵,这是幻象吗?如果是,那就再好不过了。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我更期望自己是在幻象之中,濒临死亡边缘之际。 古羲,终究是我连累了你,这云南不该让你来的。 随着气息的放松,水从口鼻灌入,生死一瞬的极致痛苦以及水压和身下的吸附力量的两相作用,使我的脑子快速因缺氧而昏厥过去。闭上眼的一瞬,我似乎看到古羲那长睫微微扇动了下...... 是什么声音?周遭一片漆黑,可那悉悉索索声一直在传来,甚至还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我的心脏在急剧收缩,每一秒都感到诡异的恐惧,突觉余光下有幽绿的光在射出来,是我衣领里的玉哨子和玉钥匙!那幽光碧绿在散开,使我眼睛渐渐能看到周遭,循着那声音一步一步走过去,幽黑深处喘息声更大了。 而当我借着那绿光看清前方不远处时,瞳孔逐渐变大,恐惧占据整个心房。 是梅姑!她头发长披,只剩了半截身体,看到我后嘴里发出桀桀笑声并且向我一点一点爬过来。我害怕地想转身就跑,可发现双脚钉在了地面,甚至连身体都被箍住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半截身体从远及近爬到我面前,她抬起头,用手拨开遮面的长发,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只有嘴的脸,然后听到她用来自地狱的声音说:下一个就是你...... 下一个就是你! “啊”我尖叫着惊坐而起,全身的毛细孔都在那恐怖的一幕里,只觉从头到脚整个人都是发麻的。梅姑......梅姑不是已经死了吗?刚才是在做梦? 等一等,做梦?我没死?脑中晃过水底的一幕,漩涡、深洞、吸力、窒息以及,古羲...... 我慢动作般地缓缓扭转头,身侧是空的,也不是在水底。难道我当真从未从幻象里出来,这一切都是一个又一个幻象的滋生,所以古羲并没有沉在水底而我也没死? 突然想笑,而我也真的弯起嘴角笑了,并且笑出了声。说不出来这笑是因为喜悦并没有当真走到绝境,还是因为这许许多多的幻象就像是黄粱一梦般在作弄人。只是笑到最后,眼眶湿润了,嘴里也发苦,到底我还要经历多少次从幻象中清醒又再跌入幻象的轮回? 这滋味或许不像水底下被水灌入口鼻面临生死那般难受,但也不好受,心很凉也很累。 沉顿了一会终究还是收拾心情,仍然身在这环境,再难过也得扛过去。四肢有些发软,手欲撑着站起来,但碰到一金属物,一摸发现还是那只手电筒。 叹了口气,看来我仍然是在那个空旷的空间里,又回到了发现手电筒的这一刻,一切都从零开始。倒是幻象中有一点不是错觉,衣领里的这两块玉还真就散着幽绿的光。 我把手电筒打开开关,早有心理准备前方就是那墨族人的尸体。果不其然,就在我身前两米之远处,可当我起身到一半时整个身体突然僵住了。不太敢置信地把光聚集到那具身体上,星光t恤、黑色休闲长裤、军靴......这不是古羲的衣服吗? 光落在了头上,即使是侧转向那边,可那线条与轮廓也再熟悉不过,世上哪里再找一个像这人一般俊逸又酷而且好看的脸?可是我全身都在颤抖起来,怎么回事,明明是幻象,为什么墨族人的尸体变成了他的?是我又遁入了另一个幻象吗? 一口咬在自己的手背上,破皮的一瞬我把血吸进口里,任由血腥之气弥漫整个感官。也不去看深可见骨的咬痕,一步一步朝着那走去。 不过两米,我感觉像走了一个世纪,甚至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脑中一遍遍在质问:为什么不是幻象? 刚刚是我错了,不该去悲伤什么被幻象像噩梦一般作弄,幻象哪里不好?它可以一切都是虚假的,无论是怎样的情形也好过现在古羲躺在这里。 我蹲下身,伸出的手就僵在半空中,迟迟都不敢去触碰他。真希望这又是黄粱一梦,梦醒来又回到起点,真的,我不怕起点,大不了就是从头来过而已。可我怕现在,怕他代替了墨族人的尸体躺在这里。 泪模糊了视线,滚过脸颊,滴落在地。 指尖颤动着抚上了他的脸,冰凉的温度让我彻底心死。巨大的悲恸倾注入身体,再也抑制不住悲声扑倒在他身上,这个人我那么爱,都没有将爱说出口。 我趴在他胸口,万念俱灰地看着他,视线里他的轮廓和脸都是模糊的。想要凑近他耳边,却突的顿住了身,掌压的位置刚好是他左胸,而那里微弱的跳动在震颤着我的脉搏。 “古羲?” 自没有人应我,可是我真的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没有死!立即用手背擦去眼泪,再小心地伸指到他鼻下去探,随后又去探他的颈动脉,再落至腕间,刚刚升起希望的心一寸一寸再变凉,没有呼吸,没有脉搏。 可是为什么他的心脏还会跳动? 不,心脏还跳就代表人还没死,我必须救活他。 庆幸曾经在学校学过心脏复苏急救,所以毫不迟疑地起身一脚跨过他身体双膝跪于两旁,手心贴着手背在他心口用力按两下,就俯身对着他唇输入一口新鲜空气。 尽管他双唇冰凉,一次接着一次重复做着,我坚信只要心脏还跳动以他的生命力就不会死。可常常信念就是被用来打破的,不知道我这般人工复苏了几百上千次,他依旧如冰块般毫无动静,呼吸和脉搏始终都没有。 一个乏力我跌在他身上,没了刚才初见他时的悲恸欲绝,只剩满心的悲伤无处安放。我凑在他耳边一个字一个字地执拗而道:“古羲,你不会死的。” 与他亲近的都唤他阿羲,就我总是古羲古羲着叫,是因为本身就觉得他的名字很好听,我是两个字,他也是两个字,清冷间自有韵味。 自古有伏羲,我是这么理解他名字的涵义。 就如他第一次见我时也是向我这么介绍说:伏羲的羲。 伏羲,三皇之一,五帝之首。 古羲,你既然借了这么一个威名,就不该这般死去的,对吗? 237.你是谁 我把头枕在了他心口之上,怕那单一的跳动会在下一瞬就终止,这是唯一还能够证明他活着的事实。渐渐的,悲痛散去,心绪变得平静下来。 我再不纠结到底是幻象还是现实了,也不想去思考接下来的事,就这么安静地靠躺在他身上。心底有个声音在问:你在等什么? 什么都不等,就这么安静地与他在一起,这好像是我和他难得能够这般平和的时候了。 当意识到有所不同时,我其实脑子都还空白的,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光了般。可感知仍在,抱在怀中原本冰凉的身体不知何时已经逐渐变暖恢复了体温。 我慢慢抬起头,人体回温代表什么?手伸向他的脸,指尖游移,从脸到下巴至唇,再到......鼻下。轻幽的气息似有若无,我霎那间泪盈出框,似有若无! 不管古羲是怎么了,当他生命迹象再不仅仅是只有心跳时,我至少可以确定他是活的了。 当悲伤可以抑制时,散乱的思绪渐渐回笼,脑子也从空白变得冷静下来。开始细思这整件事,在作判断前,首先得确定之前水底那一幕是真的还是幻象。 其实当冷静时就能发现身上的衣服还是半湿的,古羲的也是,自己胸腔处呼吸重一些还隐隐作痛,但这并不代表就真的入过水。凝看了古羲一眼,从他身旁起身去察看四周,这一细看就发觉不对,这不是我之前走了很久都没走出去的巨大空间。 之前是我在漆黑中摸到手电筒就第一主观的认定还在原来那空间,随后就看到古羲躺在地上,思维顿时错乱也失去了判断力。这时将手电光一照就发现光束触及了墙面,目光环视而过,这是一个我从没到过的地方。尤其是视能所及处看到那石壁上好像还长了树,那树应该是从石缝里长出来的,但这不是让我惊异的原因。 石缝中有土壤,有机营养能让树成活这不是什么稀奇事。稀奇在于这棵树的树叶一片火红,叶大不说,还开了花,呈羽状复叶。这种树与花我有见过,曾有一年夏天与某大学做美术交流,那里面种满了这种树开满了满树鲜红的花,当时我有问过里面的同学那是什么树。 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 很多人称它为红花楹树或火树,我却对另一个名字印象更深刻凤凰木。 传说这凤凰木是白鹭鸟飞到某个岛上想要安家落户,却被盘踞在东海底下的蛇王嫉妒了,率领蛇妖欲图侵占白鹭鸟的岛屿,于是展开了殊死搏斗,最后白鹭赶走了蛇王与蛇妖,也身负重伤躺在血泊中。后来在白鹭洒过血的土地上就长出了一棵大树,树叶像白鹭鸟一样张开,而树上开的花像白鹭鸟的鲜血一样红。这种树,人们称为凤凰木;这种花,人们称为凤凰花。 也有传说那不是白鹭鸟,而是千年有扶桑的扶桑鸟,具体什么鸟就不清楚了,关键是这种树居然会长在这滇川之地,而且还是在山缝之间。 在山洞里回走了一圈,心中犹疑,这是个全封闭的地方?那我和古羲是怎么进来的? 因为担心古羲的情况,不敢多花时间去细看,回到他身边摸了摸他额头,确定没有异常。而且他的气息也变重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似乎他在以着某种速度慢慢恢复,我想到之前他说过自身修复能力生来就比别人强,或许是这原因吧。 突的我想到一个事或许可以证明之前那水下的一切是真还是假,古羲说梅九姑从水而过,蛊气遇水则生,逢温则附,为此我还将喝下肚的水给吐了出来。所以假如是真,那后来水灌口鼻,此时我肚腹之中就必然存有蛊虫的尸体。 当我付诸实践看到自己的呕吐物时,答案昭然:没有幻象,一切皆是真。 所以之前种种都不是自己凭空想象,我和古羲确实都到生死绝境,那个水底与漩涡也非虚构。那到底是什么原因致使我们可以绝处逢生并且还来到这里? 我抬头看了看,假如说是漩涡的吸力把我们从那个洞口给吸下来的,那么这顶上应该有个洞眼才对。但仔细找了找,别说洞眼了连条缝隙也没见,再回想刚才醒来时的情形,似乎我与古羲躺的位置方位也不像是被胡乱冲进这处,反而更像是......被人刻意摆放。 眯了眯眼,如若我与古羲都失去了意识,那么要绝处逢生就不排除是被人所救。能感觉得出自身除了胸腔因为被水呛而有些炙痛外,并没其它地方有损伤,而古羲看起来除了未醒这事有些难缠外,样子看起来也并不狼狈。 那么问题来了,这个救我们的人是谁?又是怎么离开这里的? 不过倒也反证了一件事:看起来封闭的这个环境,一定是有出路的。 我附耳到古羲跟前低语:“放心,我一定会带你出去的。”说完就再度起身,朝那凤凰木而走,它是这个地方最特殊的存在,或许端倪就在其中。 但走出几步突觉头部晕眩,没等反应就重重倒在了地上,额头磕在石上,瞬间就有血流下来滑入我的眼睛里。剧痛侵没神经,意识昏沉了过去。 幽静的深穴,两个人一躺一趴都没有了意识,时间似乎变得没有意义,唯有血腥味在慢慢弥漫而开。就在足足过了近约半小时,突然间从暗处如魅影般出来一人,速度奇快地就到了跟前,在对方翻动我的同时我出手如电朝那人击去。 显然那人没有想到其中有诈,在我出手的瞬间也没反应过来,我的五指直接扣住了他咽喉,也立即判断出此人是男性。手电光是我故意没关的,就落在身旁不远处,此时幽光沉暗却也能看出此人身着宽大的黑衣并且将脸面都掩盖了。 隐隐心中已经有数,但还是沉声而问:“你是谁?” 他没有回答,原本探来察看的掌佯装了要缩回,却在半空处一转竟往我制住他的手腕袭击,掌风凌厉,除非我当真要致他于死地而跟他相拼,否则以这掌力很可能会打断我的手。 我意在逼他现身,还没到要拼死的地步,所以不得不撤回自己的手并且就地一个翻滚而起身,再挥拳如风朝他击去。转眼就与对方过了不下数十招,心中暗暗震惊,很明显他没有出全力与我应战,甚至可以说是在让着我的。兵行险招,我露出身前空门朝他飞身而扑,但他却是一个纵身疾闪朝着我身后避开了,等我回过头时身后已经空了。 环转四方,竟是找不到他的人了,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可这怎么可能,就算他的速度再快也不可能在这转瞬之间就了无影去无踪的。而且从刚才的一幕可以判断他一直都躲在暗处,否则不会在我突然摔倒不起后出现。 沉眸转念了一瞬,我抬起头扬声而道:“道非,你出来吧,我已经知道是你了。” 幽暗的灯光可能没法看清一个人的外貌,但是轮廓却在。加上他出招的方式,早前他与古羲对战时我就能大致猜到他下一招是什么,刚才同样是,只是实际应战的速度比念想更快,往往在臆测出他下一步会是出拳还是踢腿,可也只有防守之力,而不能转守为攻。 空间静谧,没有人回应我。 蓦的我笑了声,在这幽静中显得格外孤寂,沉念于心后徐徐而再道:“我自小学画,最熟悉的不是人物,也不是风景,更不是图案,而是笔触。每个人的UU小说都藏着一个灵魂,有时候以为模仿了别人其实还是自己,模仿其形却难模仿其神就是这个道理。当你为了掩饰笔迹而在地上特意方方正正写下那几个字的时候,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 仰起头,将眼中的酸意逼回眼眶,再出声已经难抑哽咽:“我曾经不下百次地想,若有一天再遇见你我会是什么反应,愤怒?喜悦?痛骂?还是哭泣?可是当那一刻真的来临时,我发现自己的心情是一片平静。可以平静地认出那笔触,也可以平静地看着你就那么站在人群里以陌生的眼来看待我。” 幽暗里,一道黑影渐渐走出...... 这次我看得分明,是从那红树间走出来的。不过这时没有心思去察看那红树与石缝之间有什么,目光紧凝在那道人影上。如果说之前还有一丝不确定带着试探,那么这刻我已经再确定不过。 238.失声 有一种情感叫可以被安放,但碰不得。 就是我这时的心情,如果不去想不去念,那么它就一直安然若素地呆在那个角落,可一旦把它给挖起来,那么就开始感到疼了。尤其是想到那黑蒙巾下毁掉的脸,失去的声,这痛就开始蔓延。我忍不住往前进了一步,但他却后退开,与我依旧保持了近约两米左右的距离。 我沉目而视,抬起眼睫轻问:“这就是我与你之间的距离?”顿停半刻,轻吐那字:“爸?” 那具身体震了震,黑袍之内的他似乎与我一般也不平静。 我再次迈步向前他没有再后退,即使黑巾蒙面看不见他的面容,但我依然感觉得到那目光从布巾之后透过来。 漠然,是我唯一的感觉,就像是在看着陌生人。 十三年,这个时间的跨度是否真的已经到了即使亲如父女,也变成了陌生人的程度?我脑子里在盘问着自己,等走到他跟前时迎上那双眼睛,一咬牙伸出手。 他本能或者是下意识地往后仰避开我的手,但我就这么半顿在空中,沉顿了约有半分钟,我伸长手将那黑蒙巾一点一点揭下。斑驳不平的脸在别人看来或许狰狞,可是我却看得心中阵阵难受,明明已从祝可口中得知是因为火灾所致,但还是问:“为什么会这样?” 本没有想真的让他回答,只是在当下心中沉痛难以言表之问。却没想默过半响后,嘶哑的声音划过耳膜:“你不该来这的。” 我完全呆住了,他不是......失声不能说话了吗? “如果有机会出去,你们立即离开,这里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在又听到他开口说话后,我突然间身体里有股郁火爆发出来:“你明明可以说话为什么要装聋作哑?”他沉默不语只漠然看着我,那眼神让我更难受,压抑已久的东西到底还是全都冲出了闸:“我真的很佩服你,一走就是十三年,再见到亲生女儿也可以假装不认识。是不是今天我就算死在这了,你也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如果是,我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这是他默然半响后迸出的一句话。 听着这话我沉默了,如果是,他不会站在这里。往好的想是我在生死之际终究他还是出手相救了,往另一层面想却是假如不到这样的绝境,他依然还只当他的道非。 有点可悲,但却明白这是事实。就像我从字迹认出了是他后没有立刻相认,而他也从未想过要在十三年后再见我时要表明身份,是一般的道理。 满腔的愤慨霎那间好似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透心凉的什么念头都没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幽声而说:“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眼皮底下的那双脚在沉顿片刻后果真转身,我嘴角牵了牵露了个讽凉的笑。索性闭了眼,眼不见为净,但耳朵没有关上还会听到脚步声。 似乎他并不是往那凤凰木走的,反而绕过了我向身后而去。等等,身后?!我这时才想起古羲还躺在那,正要回身时突听嘶哑的嗓音传来:“醒了就不要再装了。” 我心头一惊,回头时正看到古羲从地上坐起来,凝眸清明,完全没有一点像是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神态。尤其是他与......道非之间,有着很明显的对峙气息。 在经过刚才之后,我想可能他会更愿意接受“道非”这个名字,而不是,常清。 沉凝的气氛持续半刻,古羲打破沉默:“说说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吧?”我蓦的一怔,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直觉是不可能,可是......之前所有的分析与判断都是羽也在这空间,即使古羲与我已然因道非的年龄排除了他是羽的可能性,可我控制不住将羽的记忆拉长到笔友这件事上。 他是离我最亲近的人,也最了解我的状况,如果他是羽,岂不是信件是最容易到达我手上?但转念想那些信件除了第七封其余的都有布林镇的邮戳,难道他还要故意跑去布林镇去寄?为什么不呢?后来不是在布林镇的地下围城还感应到他了吗? 也不对,我们得知羽的名字是从谢小琴的口中,她对他依恋,唤他羽哥哥,不应该是他这年龄才是......我的思维混乱了,不断在猜疑与否定中轮转,全然忘了身在何处。是一声低唤拉回我偏离的思绪:“小愿?” 我茫然抬头,第一反应是去看就在近旁的道非,转念间记起他从没如此唤过我的名,会这般叫的只有古羲。所以等我转眸向那方时见古羲的神色里似有一丝不快,看我的眼神也隐约沉鹜,下意识就起身朝他走去,等到他身前时被他手揽过肩膀在侧,这时才看他眼中稍有暖意。这一切很自然就发生了,以致于我对上道非的视线时才突然感觉异样和尴尬。 偏偏这时古羲还侧眸过来凝看着我问:“刚才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的事这时候怎么好说,只得摇摇头,“没什么,走神了。” “那就走吧。” 走?我茫然而问:“去哪?”古羲失笑,“你还打算在这一直呆着?”当然不是,可是......“你的身体好了吗?”从刚才晃神回来就看他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神色间是看不出有何不适,但之前那绝望悲恸的一刻并不远,他只有心跳没有脉搏,即使后来复苏又怎可能在如此短时间里恢复? 古羲的回答是:“足够有力气抱起你。”说完他还真的作势将掌移到我腰间,连忙旋转避闪而开,他勾了勾唇看向道非:“带路吧。” 道非淡淡扫过我一眼,背身而走。 我不知道在刚才的晃神里他俩交流了什么,觉得对峙氛围依旧在,但又有些不同。道非走近凤凰木,我并没看清就见他消失在了那一团火红中,霎时心头一空,几乎是疾步跑过去的。等看到火红树叶底下有一条足可供人钻入的山缝时这才顿悟,原来还有一个隐藏的路就在这处。山缝狭窄,需要将身体横过来才能通过。 道非最先进入已经看不到身影,我走在了中间古羲在后。 在行走过程中我发现一件事,这个山缝不是本来就有的,更像是刚刚挖出来的一般。空气中有着泥土的气息和潮湿,甚至紧贴身体的山壁上还有着新划痕。 我朝身后的古羲看了一眼,他的眼神在告诉我也已经察觉到了。山缝比我们想象的要长,尤其还是曲曲折折的,几乎只能从脚步来分析前后三人的距离。道非相对走得要快,我几乎从头到尾都没有看到他,只能从离得相对较远的脚步来分辨他还在。 莫名的听着脚步声就有一种心安的感觉,在这一刻。 大约有走了十五分钟左右,我已经开始感到惊愕了,如果这个山缝......是道非挖的,那得挖多久才能将之挖通?又走了五分钟,突的看到了久违的亮光从弯绕的折点透过来。 对于长时间沉陷于黑暗的人来说,惊喜是抑制不住的。脚下都不由加快了步伐,只苦于这缝隙太狭窄,挪动一快就与有棱角凸面的山壁划磨而过,手上立即被划出了印子。 等真的环绕过转折处看到缝口外的白光时,刚刚的磨伤都抛掷脑后。踏出的一瞬,直观而敞开的视界,空旷而自然的呼吸,很多的郁结都在霎那间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一直都在山腹之内与幻象挣扎搏斗,当真的走出山来到一个空旷的山谷,抬头可看到天,脚踏的是实地时,感觉比之前再好不过了,心情顿时豁然开朗。 扭转头去寻身后的古羲,目光却瞥及某处沉顿下来。刚才在只有手电光的幽暗里看不清,此时青天白光之下才看到那宽大的黑袍满是泥泞,甚至脚上的鞋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全都是被泥裹满了。这还是其次,当他迈步而走时我蓦然一惊,不经大脑就脱口而问:“你的腿怎么了?” 身影一顿,却没有回我,再起步时已经看不出微跛。而我的心头却涌起阵阵酸楚,曾经再亲密的血缘,至此只剩空白的距离和漠然。 239.生死转变 这是个山谷。或者可以说我们是在两座山崖的狭缝之间,如若从远从高了看,应该会有一线天的错觉。其实有很多疑问都在脑中盘转,但三人走在山道岩石间谁都没有开口,就连古羲也变得有些不一样。他似乎一直都全神戒备,时不时环视头顶和四周,看他如此我也不由紧张起来。 不小心踢中一块坚石,一个踉跄朝前倒栽葱,被古羲在旁扶住了手肘才稳住身形。前面的脚步也顿停下来,“休息一会吧。”道非率先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并且从宽大的黑袍内拿出一个布包丢到了我们脚边,我迟疑了下弯腰捡起,打开布包一看发现是风干了的肉脯。 食物的吸引力已经毋庸置疑,尤其还散着肉香味,立即就勾起了我的饥饿感。下口咬之前有那么一两秒的迟疑,转而想如果食物有问题我也认了。但一口咬上后我就有些后悔了,不是后悔吃东西,是后悔没有一点心理准备,哪里想到这肉硬的就像石头,完全咬不动的。 手上一空,肉干被古羲拿了过去,他瞥了我一眼道:“不是这么吃的。”只见他从兜里摸出我的柳叶刀,在肉干上轻轻一划一抠,一条肉丝就被抽了出来递给了我。 我放到嘴里,虽然还是很硬但不至于像刚才那般捧着块石头在咬的感觉。 察觉到那处目光向这投来,我假装有意无意地扫过,发现他的视线落在古羲在熟练刨肉的手上。不是,我忽然意识到他是在看那把柳叶刀。 “接着。”一声低令后就有一只东西呈抛物线地朝这落来,没要我反应,古羲已经长手一扬将那物抓在了手中。定睛而视,是一只羊皮水袋,不用说里面是装着水的。 我默然喝了几口,放下水袋时想僵持解决不了事,不如摊开来把一些事都挑明了。 所以我主动提出:“我们谈一下吧。” 但是道非却起了身,并且沉声道:“尽快找到出山的路,你们立刻出山。” “你对这里的路熟悉?”古羲突然问。 道非顿了顿后道:“既然从山里出来了,肯定就有下山的路。”可古羲却否决了他的观点:“想得太天真了,难道你没有发现这里有什么不同吗?” 道非闻言回首过来,也开始审视起四周的环境来。因为他在出来后再次将蒙巾遮住了脸,所以也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顿然间气氛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我有些纳闷,这里是怎么了?为什么古羲说有不同? 还是古羲淡淡在道:“小愿的提示是对的,我们还是坐下来先谈一谈吧,比如...你是怎么到这的?”确实这也是我很想知道的,所以一直目光炯炯地盯着他,终于看到黑沉的身影坐回了原位。古羲把我俩喝过的水袋丢还给了他,肉干在剔除一部分肉丝后也被包好正要朝那边丢,却听道非说:“每个人身上都备一点吧,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将自己陷至绝境。” 我和古羲对视了一眼,从他手中拿过柳叶刀真的做起分工来。 沉默了有一会才听到道非缓缓而道:“生死之门应该是选择错了,在你们二人突然坠落时相信应该都有意识到。当时就有人想尝试用绳索下去找你们,可当下到五米之深处就不能再下了。” 这个情形在后来发现是进到天罡幻象阵中后我就估计到了,我与古羲出不去,他们在上面也下不来。据道非说,后来他们只能放弃这个途径,秦舟也从陷坑的另一边与队伍会合,选择退回走另一道死门。可殊不知,一群人是当真走进了一扇死门。 其实当所有人选择上那悬崖进悬洞就意味着走上了一条不归路,无论是生门还是死门等待着的都不是容易过的坎。对,是坎,也是劫。 生中有死指的是我们堕进那个深洞,并且被困天罡幻象阵内;那死中有生是沿路遭遇各种机关历经死劫,几乎所有人都受了伤,不仅如此还迷失了方向。 可以说我们在幻象中水生火热,他们在死门背后也经历着各种磨难。中间有人因伤过重而留在原地不动,有人迷失在洞穴里不知行踪。道非也与众人走散了,原本一直都环绕在迷洞内怎么都找不到出路,突然间好像气流变了,迷洞的环境也有了改变格局不再如之前,但死门到底还是死门,路不通。 绝境之下道非找到了一道山缝,往内钻发现里头当真是有空间的。可那山缝并非人为,只是自然界的鬼斧神工留了那么一道豁口,并不代表这豁口是畅通无阻的。在被阻绝之后,道非并没放弃,本身进来时都有带工具,所以他就在那山缝里一点点挖凿。庆幸缝隙里山泥居多,岩石较少,所以挖凿起来并不是太困难。 在这艰难的过程中,道非发现头顶有异样,湿度特别大而且还有一股向心的引力。他当时没有去理会,等把缝道挖通到这外面后他又返回。凭着他的直觉判断那上面一定有什么,当他凿开岩石层与松动的土泥后,顿觉一股风扑面而来,甚至有股吸力将他往上拉。 等他攀爬而上第一眼就看到了我和古羲,是的,看到。 这个地方当真是奇幻到无法用科学来解释,道非看到的我和古羲是昏厥了躺在一个洞穴里,对,没有水,只是有着一股很强外力的地方。他把我搬开就发现原来在我身下有一个飓风口,所有的力都来自那里面,而且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判断:不该在那时将我移开漩涡洞口的,因为当我一被移开他就发现那个飓风口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变大,吸力也在变大。 有时候抵抗不能不如承受,在巨大的吸力来临时道非只来得及抱住我就被飓风口给一起“吞吃”了,古羲自然也没能幸免于难。不过这个洞口并没有如想象中的恐怖,我们被吸进的地方正是之前醒来时所在的空间。道非将我与古羲都安置好后就去寻出路了,凤凰木后的山缝很快就被他找到了,为谋出路他只得依照原来的方法一路挖凿,在挖通之后本想回过来带我们出去,却发现我已经醒来,于是就藏在了那树后暂时没出来。 后面的事我们就都知道了,可是我却听得乍舌,甚至有些不敢相信。为什么他看到的和我们经历的不同?明明我和古羲是潜入水底,被漩涡拖进那个坑口,然后濒临死亡。可他看到的却是我们在一个普通的没有水的山洞内,也不再是我们所在的那个庞大无尽头的空间,可又有着不可或缺的相同点:那个吸附力极大的漩涡黑洞。 这时候我失去分析与判断力,只能去看古羲,想从他的表情或眼神里窥探出对这事的见解。我没有想到的是,古羲会直接摊开来说:“我们与你所遇到的有一点不同,在一个面积无法估计的空间里被天罡幻象阵所困,那个阵法在十几年前墨族人迷失在悬洞内就被开启,但在我们进悬洞后又关闭了重新启动,后来破阵后走到一条溪涧,水逐渐变深,当我察觉到水在逆流时判断水下可能有异常,于是下水查探。依照我的判断,小愿在久等我不回后应该是也下水了,与我有了相同的遭遇被水底的一个漩涡黑洞给吸住。” 说到这他顿停下来,应该是给道非时间消化他提供的信息。过了片刻他就又道:“我们得先解开这个漩涡之谜是怎么回事,然后再来研究当前的问题。” 我听着蹙了蹙眉,古羲说得很严肃,但是并不太明白他的意思,漩涡之谜与当前有什么关系吗?似乎嗅到了一丝异样甚至诡异的气息。 道非沉思了半刻,抬起头道:“如果说你们之前曾遇到过天罡幻象阵的话,那么很可能我们还在阵里。”古羲眯了眯眼问:“你是说我们之前经历的水下窒息还是幻象?” 道非摇头,“你没懂我的意思。天罡幻象阵一定是被你们破解了,否则我在死门内绕不出那迷洞,我所说的阵是以悬洞为起点囊括整片区域的另一阵法。” 古羲没有立即回应,我却听得目瞪口呆。他的意思是说我们经历的天罡幻象阵不但影响了我们,也困住了重新选择死门而走的他们,在迷洞内迷失也是因为那阵法所致。然后,我们从踏进悬洞的第一步起,就走进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内。 耳边听到古羲说:“不是阵,我已经感觉不到有奇门之术在周围。但是你看头顶这天空,有没有发现什么?”我抬起头,两座山峰之间夹着的天空第一感官并没觉得什么,可当有古羲的话在前后再去细看似乎也觉得哪里有着异样。 好像那一道道水纹状的白云有些不太真实,还有在拔出山峰的位置似笼着一层迷雾使得往上的天空透着水汽一般略模糊,可这应该是天气原因吧。 道非在抬头细看之后再度凝向这边,“你觉得是什么?” 问的自然是古羲,我也想听他来说说这其中的究竟,却没想古羲沉凝半刻后答非所问:“听说过黑洞吗?”我未及反应就听道非问:“你是说那个黑洞?” 哪个黑洞?他俩说话怎么都似是而非的。 240.回头路 古羲看我一脸茫然,拍了拍我的头道:“星际太空这类的电影没看过吗?那是存在宇宙中的一个科学论断。就是说宇宙中存在一种密度无限大体积无限小的空间,它有很大的引力,当视界一旦进入这个空间,即使光也无法逃脱。” “我仍然不懂,什么叫光也无法逃脱,这个黑洞与我们现在的处境又有什么关系?” 古羲平静而述:“没有关系,我所说的意思是我们此刻很可能进到了一个漩涡的空间,这个空间囊括了山、水、空气、外界,所有我们视界能看到的一切,更具体点来说现在我们看到的东西就像是海市蜃楼,可以说它存在也可以说它是虚拟的。” 海市蜃楼这个比喻会更让我快速理解,就是说现在所有看到的东西都是虚假的,只是因为某种环境而形成的景象。难怪山峰顶端会出现雾化模糊,这不正是海市蜃楼的模式吗? 就是说我们刚刚脱离了天罡幻象阵的庞大空间,却又堕入了漩涡的世界,而这个地方很可能比起那阵更加可怕。之前以为呼吸到了外界的新鲜空气,却原来是假的。 可是......“这还是没能解释为何我们所处的环境不同的却能交集到一起啊?”我始终想不通明明是水下,那窒息的感觉强烈到至今我都印刻在脑中,为什么他却是在没有水的地方发现我们的?忽的想到什么,我开口询问:“你在发现我们时,我俩是什么状况?” 道非默了一瞬,回道:“都没有呼吸了。” 没有呼吸......“包括我?”醒来古羲没有呼吸这事我是知道的,可是我也这样吗? “包括你。” 我立即追问:“当时除了没有呼吸,我还有什么其它症状吗?是不是身体发冷,脉搏不动,但心跳却还有?”道非看了看我后果真点头,却并没问我为何知道,因为他如果当时有去查探过古羲的情况。所以就是说我和古羲原本的状况是一样的,只是我比他先醒来。 先不说为何两人在没有呼吸后还能活下来,但就这一情况证明不是古羲一个人有这奇怪症状,很可能就是因为那漩涡所致。 “我没什么要问的了。”古羲突然开口,并且向我瞥了一眼,“你们两人还有要谈的乘这时都一并说了吧。” 身体一僵,没有想到他突然将话题丢给了我,那方道非的视线射向了我。心中衡量了下,有些事太过久远在这时机也不适合问,倒是有个疑问或许能从他口中打探出来。 “当时你走在最后,有发现前面的人有谁不对劲,或者说后来你们回走进死门后,有发现谁有异常吗?” “你们在怀疑什么?”道非问。 我微默了下坦然而道:“这次我们来云南,是被逼迫着来的。有人以......我父亲常清作要挟,要我来云南为他办一件事。祝可和谢泽是他的接头人,现在大致已经能够判断要我办的事就是从那悬棺之中寻找到正确的悬洞入这深处,具体是何所图暂时还不清楚。你在这墨族有了十几年,可曾见过祝可与谁行迹可疑?刚刚你们也分析过了,天罡幻象阵在十几年前开启后这次为了让我与古羲堕入必然是被重置过了,所以这个人很可能就在我们中间。” 道非听完后沉吟片刻,却答非所问:“原来你们之前在怀疑我就是那个人。”他干裂嘶哑的嗓音发出一声带了浅嘲的低笑,随后道:“如果我是这人,就也不会在这苦等十几年了。” “你......”为什么要杳无音讯地等在这里十几年? 这话我没问出口,只是看着那完全看不出体型的黑影怔忡在那。他透露了一个讯息:会在这里出现并非偶然,而是存有目的,甚至这个目的似乎就与悬崖秘洞有关。 我此时更想问的是,到底这个秘洞里面有着什么值得他隐姓埋名等在这? 不过都只是心中划念而过,并没有真正问出来,异样的酸楚很陌生却在升起。道非见我欲言又止并没追问,只是平静而道:“我在这里十多年,见过祝可那丫头的次数并不多,因为她在成年后就出了山鲜少会回来。至于她何故成为了族长,应是宗亲原因,具体事务由格木管理的比较多。” “那格木会不会是?” “他不会。”道非直接否定,“我与格木相处十几载,如若他懂奇门之术都还能瞒过我的眼,那藏得未免也太深了。” 本身我也是就此一问,对格木始终都没有怎么怀疑。问题就又绕回来了,范围虽然不广,但也还是有几人难以辨识判断。就在这时却听道非又道:“不过,在死门内闯关时倒是有个女的很是可疑,所设机关不外乎是箭雨、飞沙、落石,所有人都难幸免受了伤,唯独一个女人没有,而且她全程都显得很冷静,就连祝可那丫头都没她这般魄力。” 我大约猜到他在说谁了:“她们是不是唤她岑玺?” 道非点了点头,果然如此。岑玺相比于其它人的确有着过人之处,可是她竟没受伤?这一点确实有些奇怪。我的目光落在道非的腿上,“你的腿也是那时候伤到的?” 顿了几秒,幽声而应:“中了一箭。” 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上前去察看他的伤势?显得有些矫情。 老实说,在这么一段时间相处下来,发现不仅仅是他对我有着距离,就连我其实也有。哪怕“父亲”这个名词一直保留在心底深处,哪怕我在认出那些字迹后心情复杂交错,可是当走了这一路发现确实十三年不单单只是时间的流逝,还有亲情的距离。 幸亏古羲打破了沉静,也打破了尴尬:“既然大致理清了,那就上路吧。” 我一怔:“你刚才不是说这里是漩涡的空间吗?我们还要往前走?” “你还想呆在这里过一辈子?” 被他堵了句也习惯了,耸耸肩起身道:“你说了算。”回头看了看,忍不住问了句:“我们还能回得去吗?” 古羲蓦的侧眸看向我,而不远处的视线也落在了我身上。 三人再次启程,有了刚才的认知,总觉得再看周遭都感觉很不真实。但转过一线天的崖缝后,可谓峰回路转,眼前顿然一红。是真的红,因为满目都是火红的凤凰树,尤其是放眼这个峡谷很深很大,这一片火红尤为的触目惊心。 我的脑中又想起那个传说,如果当真这些火树是因为白鹭鸟的血洒在了这片土地,那么这个地方该曾是白鹭的天堂,却因为蛇妖而变成了地狱。 回归现实,一整个峡谷都是火红的凤凰树,问题是......没有路。 树木绵密花朵丛集,树与树之间是有距离的但却长满了不知名的草,那草叶是暗红色的,叶面看起来很锋利。如果说要从这树缝之间走的话,这草叶会是一大阻碍。 这是我的分析与判断,转头去看另外两人。 古羲一脸深沉若鹜眉色未动,是他一贯以来的作风。而道非用黑蒙巾遮着脸,更看不出来是何表情了,但听到他在问:“知道那是什么草吗?” “枯木草。”古羲淡声而回。 这名字我听都没听过,只是光从表面意思来解读是说会对树木造成枯萎吗?那为何长在凤凰木之间这些火树一点都没有要枯萎的迹象,反而还长得这般枝繁叶茂的。 我想得没有错,听到道非在说:“这不正常,枯木草与凤凰木是不能够并存的。” 古羲倒是沉定:“在这个地方所有的不正常都会成为正常。” 听到这我忍不住插嘴:“那现在我们要怎么走?这里好像没路了,往回走?” 古羲眯起眼,“布局者给我们的指引难道忘了?” 布局者?他是在说羽?但很快意识到不是羽,他在说贵阳幻洞以及悬崖秘洞真正的主人。我不由回头看了眼来时路,这个人一直都在告诉我们一个讯息:回头无岸。 这个讯息或文字或残酷的现实教训,在渗入人的理念之中。回首之前,就好像我们选择了生门,虽然生中有死但却没有回头;如果这时其余的人依然走那道生门,可能会遇见什么我估测不出来,但却肯定他们回头而走死门是个错误的选择。 所以这时我们往回走必然也不是正确的路,但,是要一往直前吗? 241.隐患 道非丢下一句:“先看看周围环境吧。”就率先走近凤凰木,绕着外围边走边观察。古羲从另一个方向走开了,两个人都没给我指派什么任务,就剩我一人傻乎乎地站在原地。 我本想坐下在原地等他们查探后回来的,可当低头的一瞬目光定住。 有时候我真的不是很待见自己这双犀利的眼睛,尤其是这刻看到地面那本可以忽略却对于我来说难以忽略的细虫在蠕动,从心到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可当我惊骇地退后一步,却发现退不开,脚下四周都有。环目更广,又发现仅仅就从我所站位置扩散开一定范围,然后往凤凰木的树丛中延伸。我立即用跳的避开,也拼命把鞋底往地面擦,甚至感觉脚踝在发痒,有虫子在爬上来。 以致于当古羲突然在身后出声时,有被吓到。“你怎么了?” 我惊转回头脱口而喊:“好多虫子。”但看到他低头时立即意识到以他的目力可能会看不到,没想他只扫过了一眼就问我:“从哪里到哪里?” “你能看到?”不对,他看不见,只有我能看见。我立即指出那个范围,这时道非已经也过来了,他没出声询问,而是直接沿着我指的路往细虫绵延深处的凤凰木而走。等我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时,立即急喊:“不要过去!” 但他就像根本没听到我喊一般,直接拨开了树丛往内钻入,消没了身影。 那一瞬间我的脑子变成了空白,不管这细虫背后是否潜藏着危机,就是单纯眼睁睁看着那背影消失那心里头就突然空了。我无意识地去抓古羲的手,连自己都没察觉到口气里带了焦急:“古羲,他进去了!” “我看到了。”古羲不紧不慢地回我。 “那怎么办?” 古羲并没有感染到我的紧张,仍旧沉定地回我:“等他探路出来了再说。” 我没法像他这般淡定,丢下一句“我也进去看看”就大步朝着凤凰树丛而走,已然忘了刚才踩在细虫上的感觉。但当我走到凤凰木前,还没伸手去掀开火树枝,已经从里面有了动静,下一刻道非走了出来。在看到我半伸在空中的手时微微一怔,但很快又道:“都过来,我说下里面的情况。” 悬着的心稍稍落地,立即上下打量他并没发觉有何异端。可当仔细看时,我心中开始发毛,若非刚才就已先一步发现有细虫在脚下,这时我会觉得自己产生了错觉。道非黑色的长袍上沾满了那种灰黑色不能用肉眼看出来的细虫! 但他似浑然不觉地越过我,很快听到他在身后说:“里面有很明显的枯木草被压过的痕迹,有人比我们先一步到了这里。” “那就别等了,咱们也进去。”古羲当机立断走过来。 我拽住他,“你们先听我说,刚才我就说了这地上有一种虫,有很多,现在......”我比了比道非,“他身上已经全部都是了。” 但我的手被古羲一拽,不由分说地拉进了树丛内,而且身后脚步声紧随。 霎时心中很着恼,我的意见被他俩完全忽略了,可耳边听到古羲在说:“那不是虫子,是草粉。”怎么可能?我有看到它们在蠕动。古羲又道:“枯木草能将树木腐化,会产生一种粉状物,此物遇温遇潮都会发生变化。温度、空气的潮湿都会使它传衍,从而生出更多的枯木草,这就是这种植物繁衍的方式。” 不是虫子,只是枯木草的粉?我没听说过这种植物,更没听说过还有这样衍生的方式,但却是信了。无论何时,古羲总有种让人信服的力量,他作的每一个判断并不一定都是正确的,但跟在他身边被他这样带着走,惶急的心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这才有心思回想刚刚身后道非说的有人先一步进树丛这事,不知道会是谁比我们更早抵达。因为枝叶繁茂,满眼都是火红的颜色,再由于刚才错误的判断我对自己的眼睛也有了一定程度的怀疑,感觉看什么东西都被这片红给晃了眼神。以致于当古羲突然顿停时,眼前一片晕眩,勉强能透过微弱的视界看到两个模糊身影。 “怎么了?”道非在后面询问。 古羲的语声划过耳膜:“小愿,你看看四下还有没有枯木草的腐粉?” 我......看不清,视界里除了红色就还是红色,但古羲停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异样,也是需要我来用眼睛辨别。所以揉了揉眼后眯眸去看,似乎一片红中有什么在妖娆而动,竟然还看到那东西有个怪异的头,朝着这边缓缓张开了嘴。 “你们看到那里有什么在朝着我们这边张嘴吗?”我不确定地问,但瞬时间感觉到气氛变得不一样,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发生何事,只觉手被古羲朝旁一拽,耳边是他急喝:“快走,是红星食人花!” 我其实没有反应的时间,腰上一提就被古羲揽着在跑,双脚本能地跟着他节奏飞奔。极明显的空气中有某种腥味,眼前的红变得不再妖娆,反而成了诡异的猩红,强烈的感觉有许多伺机的危险在朝我们威逼而来。 “你们先走,我来垫后!” 道非的语声让我心头一震,直觉不同意,可古羲拽着我没有任何停顿,而身后的脚步却骤然而止了。“古羲......”我刚开口,就被他喝断:“闭嘴!”他的声音是从未有过的严峻和沉肃,让我顿时忐忑地噤声。但又跑了一段路我还是忍不住道:“我们不能把他丢下!” “红星食人花,是自然界最凶猛的植物。一旦被它闻到动物血液的味道,就会从沉睡中醒来,当丛集侵蚀时甚至可以蚕食掉虎豹。以你的实力能勉强对付两三株,但藏匿在凤凰木里面神出鬼没并不知数量的,你留下只会是隐患。” 我连连摇头,“不,我不是隐患。它藏在树影里,你们的目力没我敏锐,我可以帮你们快速识别。古羲,我说真的,我们不可以把他丢下,因为他是......” 知道古羲在很多抉择时候都是残忍而果断的,他从不拖泥带水。我曾经一度欣赏他这种非常人思维的果绝,但这一刻如果是对道非,别说我做不到欣赏,冷眼旁观都不能。 可古羲的狠绝让我再次领教,只听他声音里没有半点温度:“这事由不得你。”话落间我已经又被他拽跑出了十多米,感觉有什么从口袋里跌落,低头而看,发现是那只烟斗。 霎时我脑中的弦崩断了,口中坚决地要求:“不,古羲,我不能走,我必须得回去。”没有强求他也和我一起回去,但是无论身处什么位置,我都面对不了将道非丢下逃命的自己。 古羲充耳未闻,我一发狠捏动手串的珠子,转手间细丝缠绕上了他的腕上。他没有松手,却脚下放缓回头过来,凛凛目光带着寒意很慑人。我不敢去迎视,低着头喊:“放开我。”见他不动加重了细丝的力,它的锋利立即割破了他的皮,有血渗出。 只听头顶赤冷的语声在质问:“今天我要是不松手,你是要拿着我送你的这项武器来割断我的手腕吗?”心头就像被一拳猛的砸中,钝痛不已,不抬眼口中却道:“如果你要收回它,请把柳叶刀还给我。” 很明显的,那拽着我的手霎那一僵,转而紧到让我挣脱不开的力松开了,并且没有丝毫留恋的甩脱了我的手。银光一闪,柳叶刀被塞回了我的指尖,听到他用无比讽凉的语气一字一句道:“去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不自量力。” 指尖颤了颤,一点一点将刀握住,没敢抬头看他一眼就调转身而跑。 树丛间掠过的风吹散了我眼眶里的湿意,这时候不该软弱。没有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尾随,心中五味杂陈。其实理智上知道古羲的判断与决策都是对的,即便是我返回去也未必能帮到道非,甚至很可能反而还成累赘;可情感上不容许我的脚向前继续迈进,回头即使无岸,我也不可以退缩。而且其实无论被留下的人是谁,我都会如此义无反顾。 但回头的路并没有通向原来那条道,当我意识到自己走岔路时立即停止。其实树丛之间本就无路,刚才古羲带走我一路奔跑是折了一根树枝在前开道,所以我回跑时也是循着这痕迹,可这处环境与之前有所不同了。 脑中快速盘转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们本是循着别人的痕迹进这树丛的,是因为突然发现了红星食人花而起了变故,才不得不慌乱择路而跑。可以古羲的敏锐,假如说在奔跑途中有明显的痕迹是不可能错过的,难道......难道有人始终就在我们身周,先一步抵达凤凰木外,又在我们奔走逃命时跑出了另一条道? 想到这我心头就一紧,摆在我面前有两条路:一是继续沿着这痕迹追踪过去抓出这个人;二是及时回头找对正确的路寻到道非。 衡量于心不过两秒,我就选择回身原路复返,因为孰轻孰重很容易判断。 242.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只是当我返程跑了一里左右路程时心顿然间就凉了,因为我发现了被自己遗忘在地上的烟斗,这个地方是我和古羲分开的位置。他固然已经不在,可是我为什么又回来了这里? 那刚刚那个地方......忽然我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就是疑心太重。当发现周遭环境有了改变时,第一反应就想到路走错了,随即又想是有人偷偷潜藏在旁有意想要隔开我们。明明已经想到以古羲的敏锐不可能会错过另一条有着痕迹的路线,却还是偏差地想成了其它,要知道有他和道非在,还有谁能跟踪在侧而不被察觉? 我懊悔莫及地再度回返,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刚刚那个以为是走岔路的地方根本就是我们之前与道非一同走的道,只是周遭的环境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发生了改变。 我最大的缺点就是总不相信自己的第一判断,被眼睛看到的东西左右思维,然后对自己的判断产生怀疑。或者说,太过依赖自己的这双眼睛,可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眼见不为实,眼睛也是最容易被外界迷惑的。 当回到原处,果然如此,周遭的场景又改变了。说到底是凤凰木繁密的花叶之间的枯木草在变化,准确地说那之前以为的枯木草其实是红星食人花的掩盖,这时那一株株鲜红欲滴的花骨朵都从枯木草里伸出了头,即使没有如之前看到的一般张开口,但深红发黑的花骨朵也给人诡异甚至可怖的感觉。 倾轧的痕迹一路朝树影深处蔓延,我一咬牙钻身而入。眼见不一定为实,那么耳听呢?为什么我连一点动静都听不到?难道这一来一去间已经...... 不敢往后面想,一手持柳叶刀,另一手的手指捏住串珠,随时随地都作好准备迎战。 依稀间好似真的听到了有声音从某个方位传来,可是离得好远,辨别不出具体是哪个方位。突然左侧有腥风袭来,我凭着本能手起刀落,喀的一声就见一株食人花滚在了地上,它那圆滚的花苞上还裂开了一条缝。此地不能久留,古羲说这些花闻血而生,它们一定是嗅到了血气纷纷都从草丛里钻了出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 尖啸声就是在这时候突然划破长空传进耳膜的,我被惊了一跳,转而也辨认出这声音的方位,但不是那痕迹延伸之向。快速决断,学古羲折了树枝一路敲打树枝与杂草,一路循声而去。很快就发现前方动静越来越大,并且听那一声接着一声的长短音像是通过什么工具吹出来的。当我拨开红树枝叶的一瞬,终于明白是什么在发声。 我看到了祝可!她的手中拿着一根管子正在吹。之前她的笛子被古羲给折断了,现在她手中显然是新做的,只是在竹管上挖了几个孔,虽然吹不出音律却是能发出能够控心的音来。 一直令我心惊的梅九姑在这,祝可吹出的音正是在指挥她。 因为在她们身周已经被红星食人花给包围了,不知是否我的错觉,看着那些花骨朵张开可怖的口后,隐约有黑色的气在出来。心说这不会是毒雾吧? 梅九姑无神智,她在变成蛊人后能力更是强大了数倍,尤其是速度极快。只见她一点都没有因为略胖的体型而受束缚,在祝可的一声长音后就朝那食人花急掠而去,咔嚓一声花茎就被她折断了,但同时旁边有一株花咬在了她的臂上。 本以为她会就此受伤,可却眉头都没皱一下直接徒手将那花骨朵给捏爆了。再看她那被食人花咬掉一块布的手臂,发现确实伤了,可流出的血竟然是黑的,而且她好似无所觉。 目光向四周游移,这个地方是以祝可为中心的鲜少空地。之前我们在那庞大空间时就曾发现梅姑临死,然后判断梅九姑必然也在,当遇水时更是确定她的存在。后来我和古羲被漩涡所吸,梅九姑也被吸下来并不是不可能,可是祝可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是与......我突然顿住,隐隐明白祝可是与道非他们一起的,既然道非能进来,她能进来也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心思念转着,见祝可有梅九姑在护,红星食人花一时间也奈何不了她。想及道非正打算再回身而寻,突听祝可幽声开口:“与其作岸上观,为什么不出来一起迎敌呢?”我心中一沉,被她发现了? 正迟疑着要不要出去,听到祝可又道:“你们与我同坠这个地方,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应该不用我说。” 一听她说“你们”就立即意识到可能指的不是我,果然沉顿片刻就见在我对立面的树影丛里有人走出来,而当头之人是秦舟。随在他身后的还有岑玺与何知许,却不见小悠。 秦舟的手上持弩,一脸萧杀,再没以前的吊儿郎当样。 眼见一株食人花猩红地朝他扑去,我心上一悬,嗖的一道箭将那花骨给射了个穿。可他们是处在我正对面,那支箭在将花穿心而过后竟朝我疾速而来。 弩的威力早亲眼所见,尤其是速度...... 食人花遮了一瞬也没给我判断的时间,弩箭眨眼间就到了跟前,劲风袭来,我没了避闪的机会。只觉黑影一闪,一个人影挡在了我身前,钝钝的“噗”声敲进耳膜,迟钝的脑子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抬起眸,熟悉的瞳仁,即使此刻带着恼怒的冷意,也让我心头狂喜。这个人总是口是心非,发怒时很吓人,但转身还是会不放心地来找我。 没防他突的欺近过来一把将我抱住,身体很沉,我刚将手从他身后环绕就突的发觉不对。他背上有明显的湿漉粘腻,虽然之前我俩衣服都因潜水而湿,但在醒时几乎都已经半干了,后来走了这么一长段的路,衣服自然风干了。这时的粘腻......我将手慢慢上移,摸到一根金属细棍,却是插在他背上。 顿然间想到什么,惊骇地要去他身后察看,但被他抱的极紧。只听他在耳边低语:“别出声。”我惊瞪着他,咬牙点了点头,此时移动必然会引起别人注意,只得抱着他一点点滑坐于地。翻身而过,一支黑色金属弩箭正射中他后心,由于他穿的是星空黑色t恤,血渗出来只看到星点上透着红。 “帮我拔掉。”古羲低令。 拔掉?我一怔,能就这么拔吗?还在迟疑,又听他催促:“快拔,我看不到后面。” 当手抓住箭尾时心头狂跳,一咬牙往后用力一拔,有什么温热扑面而来。用手抹过才发现是血,在他后心的位置t恤已经破了个洞,记得他说过用千年树汁可充作金创药对伤口消炎。于是我附耳去问:“这里的红树的树汁能用来疗伤吗?” “不能。先别管我,看看场中情形。” 待我再度拨开树枝却是心中一惊,明明刚刚祝可让梅九姑对付食人花已经占据上风,秦舟带领着岑玺与何知许出来应该形势更好才对,可只不过短瞬的时间再看却已然反过来。 从枯木草中冒出来的食人花越来越多,并且花茎都好似能自由伸缩,俨然将他们几人包围的阵仗。梅九姑即使是蛊人不怕被咬,但终究双拳难敌四手,顾得了前面和左边,却难顾右边和后面。秦舟的弩已经插到了身后的背包中,熟悉的尖刀被他抽了出来,可能他觉得弩再快也没刀来得快意。 心中暗恼,这小子倒是知道不知道刚才那一箭差点要了我的命,而且还射中了古羲! 想到此瞥了眼脚边的人,古羲虽然半靠在树干上,但目光却幽然而盯着场中情形。我蹲下身悄声问他:“我要出去帮忙吗?”他划转眸看我,目光凉意涔涔,顿了两秒寡淡丢来一句:“我后背有伤。” 提及这心头一沉,想去察看他后背的伤又因他背抵着树,不由担心地问:“很严重?” “严重,所以你必须得留这保护我。”古羲面无表情地回。 却把我给听愣了,这还是第一次听他以这种......示弱的口吻对我说话,抿了抿嘴角没有再作声,但目光在落回场上后就不由紧张起来。 食人花不断地在被击杀倒地,可一根花茎上花球折断后就会又生出一个来,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快速成长,等长到双手抱拳那么大时就会在中间裂开一道缝,那缝越变越大就成了这食人花狰狞的口。也就是说这些花不但杀不死,而且还会不断繁衍!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可怕的植物?”听到声音才发觉自己忍不住把心头的念想给轻喃了出来,却听古羲不紧不慢道:“它们根本就不是植物。” 我一愕,惊疑地转眸看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他说不是植物呢? “红星食人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食人花,只是它外形与那植物相似,习性也相近。严格来说它是寄生动物,与枯木草相辅相成。枯木草会吸食旁树的营养而生使其腐化,而这红星寄生于枯木草,又在数月间死去腐烂于地下成为凤凰木生存之本,这就是为什么凤凰木与枯叶草得以并存的原因。” “所以,”我迟疑着问:“这些红星会动?” “要不然呢?” 这会我算是完全明白为何场景始终在变换,原来是这些红星食人花会移动位置。 243.鬼眼寻老树(1) 我看了一眼古羲,靠近他耳边:“你对这东西如此熟悉,是不是也有办法除掉它们?那里面还有秦舟呢。”祝可与岑玺几人,估计以古羲的脾性不会去在意,但秦舟可是他兄弟,假如真有办法必然不会不管他。 可古羲却蓦的气息一冷,“别给我提秦舟那混小子。” ......这还是有气在呢,不过我倒是稍微放心了些,他还能有脾气证明刚才那一箭虽然伤的重但不足以致命,也说明可能真有办法能破这红星食人花的不死之结。 我想了想附耳与他说:“刚才是我不对,不该不听你的。” 他横了我一眼,闲凉寡淡评价:“没诚意。”我一咬牙把唇往他脸上轻轻一贴,再立即退开了问:“这回有诚意了吧?” 古羲转眸过来,幽亮的目光从我眼睛移向了唇,被他这一看我顿时面上一红。向他服软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即使再作一次选择我可能在当时还是会回头找道非,可眼下看他为救我而受伤,又岂会再去逆他的意。可他这眼神实在是让人心慌,尤其是他这人脾性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更乖戾起来很可能会在这里肆无忌惮地做某些事。 连忙往后退开了些,落在古羲眼中只浅淡而扫了我那退后的两步距离,然后云淡风轻开口:“三者循环相附,灭其一环其余两个就难以生存。” “你是说毁掉凤凰木或者枯木草,或者是那红星花?可是凤凰木如此多,枯木草也满地都是,而红星食人花又杀不死,要怎么灭掉其中一样呢?”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三样东西都没有办法立即灭掉,此结还是死结。 可古羲却说了句:“既然一样都破不了,那就三个一起破。” 心中一动,他这话显然是已经有了主意,连忙问:“怎么三个一起破?”但他却不答反问:“你这么紧张是因为谁?”我不由一怔,有些不明白他意思,只见他嘴角勾起讽凉的弧度:“那里面除了秦舟,还有他。” 我心有灵智地反应出他是在说何知许......莫名有些心虚,因为我确实有那么点担心何知许,一干人里祝可应该伤了左臂,一直看她右手扶着伤处;秦舟的肩背有血迹,应该也有伤;而何知许,我发现他整条深蓝色的裤腿都被染成了暗红色,很明显他的腿伤加剧了,尤其是脸色刷白看着就像要支撑不住了。 可我这一迟疑却令古羲冷笑出声,脸变得更沉,口中却道:“一把火把这里烧了。” 烧了?我环看四周的火红树以及枯木草,这处应是食人花全都移到场中央去攻击他们了所以反而相对安全。如果说真把这些树与草烧了,那所谓的三者循环也就打破了。 只是如果真把树草点着了,这火会不会变成是森林大火?那样我们还能逃得掉吗? 古羲似乎知道我在想什么,不咸不淡地道:“火延百里,寸草不生,你觉得人还能活吗?” 这......就是说此行不通了?那他还说一把火把这里烧了,合着是故意忽悠我的。 一会功夫场上的圈子已经越来越小,梅九姑都隐约脚下不稳开始踉跄,秦舟的刀再利也杀不尽那些生生不死的红星食人花。而且他的手肘处好像也被咬了一口,再挥刀时速度明显变缓了。我的目光落在岑玺身上,她果真如道非所言是唯一没有受伤也不算狼狈的人,尤其是这一刻她即使眼中有惊恐,但仍然很冷静地知道站在战圈的中心。 当有一株食人花伸长花茎避开秦舟的刀而扑向岑玺时,我忍不住凝眸定睛,要看看她将如何面对。花苞的裂缝已经张开到极致,眼看朝着岑玺的脖子一口咬下,突的有道邪风吹来,使我眼睛眨了下,等再去看时却见岑玺躲到了祝可身后,而她完全不像有被咬过。 眨了眨眼,确定没有看错,推了推古羲轻问:“你刚才看到岑玺怎么跑开了吗?” 等了片刻没听到古羲回话,扭转过头发现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神色讳莫如深。他这副表情很明显是看到了什么,而这时红星食人花离他们一众人不过五六米远,已经又一批花苞在空中摇弋着朝他们攻击。本想看这回岑玺如何应对,但另一角有一株却朝着何知许扑去,扑向的正是他那受伤的腿。 那花是能闻到血腥味的,这如果被咬住恐怕会花生花,死死咬住他的腿不放,后果不堪设想。我目测距离太远,就是这时冲出去也可能来不及,然而就在食人花即将咬上他的瞬间,突见岑玺将他往旁一拉并且平步轻移,速度极快地躲避开了那致命一击。 这回我看得很清楚,也很震愕,一直以为岑玺柔弱婉约,几曾想到她居然还能这般敏捷的移动速度,那之前......她是一直都在扮猪吃老虎吗?连古羲也被骗了? 我偏转过头看身边的人,“刚才她也是这样躲开食人花的袭击吗?” 却听古羲道:“她骨骼偏软,不是习武的料子。手腕无力步下却轻盈,刚才的移步应该有学过舞,胜在反应敏捷,应变冷静。不过......” “不过什么?”我急忙追问。 “你那何知许反应也不慢,还知道要躲。” 我一默,尴尬地回:“什么我那何知许,古羲,我跟他就是朋友关系,在这种恶劣环境下对朋友紧张关心并不为过吧。能不能先放下这些,把眼前的困局破了再说?” 有些受不了他老是话中带刺,尤其他这醋吃的......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辩解,因为无论怎么辩解他都能有一套理论把我堵回来,最好的办法本该是不予理会,但实在是情况严峻,而且我心里还存着巨大的隐忧,如若这些食人花可以移动有杀不死,那之前道非岂不是也会遭遇这种围困?原本还自持他功夫厉害,几株食人花奈何不了他什么,但现在看了这情景哪里还能如此作想。 古羲沉了脸道:“树草之本都在于根,除其根自然就破了。” 我看看这地面,他意思是说要刨根?可一来我们没有工具,二来这时候挖也难除这许多的红星食人花啊。却见他抬手一指,“知道为什么这处会是空地吗?”不等我冥想回答就直接给出了答案:“因为那块地下面是它们的固元所在。你难道没发现之前我带你跑了一路,后来周遭红树间就没有红星了吗?这种生物本是寄生而存,不可能脱离生命源太远,所以当它们出没时必然有足够供给的树草能源。此处如此多,足以证明这里有棵千年老树供给三者循环千年致灵气埋于地下,寸草不腐,枝树纷繁,花红叶绿。” “那我现在要做什么?”听他说了这么多,已经明白显然不是要去挖开他们脚下的空地。 果然,古羲微眯起眼,淡漠而道:“找出那棵千年老树,毁其根。” 放眼都是凤凰红树,即使明知老树就在近旁可也难分辨啊。我下意识又去看古羲,但他给了我一句话:“有鬼眼的不是我。” 我怔了一下的同时立即反应过来,他意思是树的年龄可以根据外形来分辨?我只知截开树桩根据年轮可判断,光看外型也能吗?还是这凤凰木本身就有特别之处? 身旁就有凤凰树,从树枝到树桩再到树叶我都一一看过后再去找另一棵树察看,如此看了不下十棵树还真的发现了端倪。差异不在于树桩也不是树叶,而是树上开的红花,虽然红花叶片都类似大小,可花心的颜色有深有浅。 最好的比较就是一棵看起来枝叶相对较少的树开出花的花心颜色是浅红,其余枝繁叶茂的花心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颜色变深。我眯起眼朝空地四周的红树扫视,这时场中心的情景已经都被我屏蔽在外,也庆幸这些树并没有茂密到将头顶上空都遮盖,所以当我的目光落至某一棵树时心中有了答案。 在我的正南方偏左位置,有一棵枝叶特别繁密的树,它开出的花朵正中心是黑色的。黑与红的交错,使得那火红的花以及整棵树都带着一种妖异的气息。 “古羲,你在这等我。” 244.鬼眼寻老树(2) 爬树是我的在行,在树梢间轻盈踪跃到了那棵树顶,却犯难了。根在地底,我在树梢,要如何才能断了这棵树的根呢?刚刚太过急躁,都忘记问古羲了,现在再回去问也不实际。 我将身下这棵红树看了又看,也无从下手,尤其是底下已经有红星食人花发现了我,伸缩着花茎似乎想要上来。但还好我爬得高,不在它的延伸范围内。之前还觉得红花美丽,这时再看就觉妖异,随手摘了一朵,本是泄愤,可却发现花下还拖了一根银丝,觉得奇怪就又摘了一朵,同样还是有银丝。 我又摘下一片叶子,发现这回带出来的是一根青丝,那刃口看起来像是从什么上面扯下来的。心念一动,以柳叶刀将树干劈开一段,发现正中位置有根外青内白的东西,伸手去拉还真被我给拉出了一截,并且不太费力。 当扯长到一尺左右时我突然想这不会是树茎吧,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连接在红花里的白色银丝应是花茎,银丝是从这根东西上扯下来的。而且树叶也像是有茎了,不管如何我先把这东西扯出来看看,若真如我所想,茎等同于植物的心,去其心,自然毁其元了。 青茎绵软而柔韧,我在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好像无止境般。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可能想对了,按照我抽出的长度早已超出了树的高度,如此来算应该是拉扯到树下根茎了。 我这头拉扯着根茎,目光并没离开场中央,红星的围圈已经变得更小了。突的感觉好像地面震了震,场中央的人也都惊疑地四望。我加快速度拉扯根茎,可当抽出到一定程度时突然再使力却是拉不动了,看了看场上恶劣的形势一咬牙就用柳叶刀将这根茎给割断了。 却不想喀的一声脆响,极明显的树折断声从我身下传来,僵住身体不敢动,心说这树不会断吧。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哗啦一声响,我的身体就往下坠了,树还真的断了?! 然而坠落中发现不对,不是树断,是地塌了! 不光是我身下这一片,周遭的树都在往下塌陷,或者准确地说是这地在塌。树有枝杈,我眼疾手快地拉住一根缓了下坠之势,但划转视线看场中时却发现那边的地在一寸寸开裂,并且不断的震动,身坚如秦舟都站不稳。眼看着他们全都在往那缝口滑落,我突的生出不祥的感觉。 眼睛眨了下,再定睛而看,忽的一顿,为何我会觉得那个圆形的空地像一棵巨大的红星食人花,那从中间裂开的缝口就是它逐渐张开的嘴。如果他们滑进这缝里,我不知道后果会是什么,但就是很强烈的不祥预感。 何知许的腿伤得很重,在如此震荡下他最先倒地并且朝着已经倾斜了的缝隙滑去。我下意识要去捏串珠,可想到这丝线锋利,又是如此速度恐怕就算缠住了他也会将他割伤。 手握拳时脑中沉念闪过将根茎当绳子一般甩出,借着一股力牢牢缠住何知许的腰后我用力往后一拽。但我高估了自己,应该说忽略了自己所处的环境,这一拽并没将人拉回,反而顶上一声咔嚓,我被这重力给扯落,重重跌在红树枝和枯叶草上。而何知许则被甩在了另一边的树丛中,自然我这的动静如此大引来了众人的注意。 何知许抬头看清是我眼中露出惊喜,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又跌了下去。 “常小愿?”秦舟惊疑声传来,我与他对视的一瞬就吼出声:“别掉下去了,那可能是个巨型食人花的口。”他闻言面色剧变,目光扫过我手中拽着的根茎,沉吼出声:“救人!”而他却从肩后的背包中再次拿出弩并且抽箭搭弓。 瞬时我知道他是再效仿悬崖下的方法以箭射出长线造梯,不去管他,手上一扯何知许心领神会松开绑在他腰上的根茎。第二个救的是祝可,有了前次失败的经验,这回不算得心应手至少没有再把人给甩撞在树上,祝可是什么表情我没有去管,因为场中央的裂口已经开到最大,岑玺即使步伐轻盈反应敏捷这时也起不了作用,她摔滚在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惊惶。 在岑玺半截身体都滑进裂口的瞬间,我抓住了她的胳膊,而根茎是缠在我的腰上。 当时一瞬的判断,以岑玺所处境地我已经不可能精准地用根茎缠住她,所以只能将根茎往自己腰上一系就朝岑玺的位置飞扑过去。这时候我只能相信秦舟的应变能力,事实上也是,他在我飞扑的一瞬已经拽住了根茎的另一头牢牢拖住我。 岑玺抬起头看到是我,惊惶的瞳孔缩了缩,但很快冷静地伸出另一只手来抓牢我的掌。然而下一秒她身体却僵住了,随后脸部表情变得惊恐起来。 我的目光朝裂口内探看,瞬间脸色也白了。老实说我其实没有看太清楚,只看到有一根很粗的猩红软体物缠绕在岑玺的脚上。尤其是那东西正以一股极强的力气在将岑玺向内拽,于是就和我形成了拉锯的力量,甚至那东西力大到在将我与岑玺一同往裂口内拖。 脑中想及古羲说过那红星食人花其实是动物,那猩红的东西不会是它的舌头吧。这念头光是想想我就生出惊悚感,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我与岑玺都已经被往裂口内拖入了约两公尺左右,这时存在两个选择:一是松开手任由岑玺被拖进去;二是我和她一同被拖进去。 与岑玺的目光相对的一瞬,彼此从对方眼中都读出些什么,她嘴角轻轻弯起露了个嘲讽的笑。我眯了眯眼,右手一挣脱出来,但在她冷凛的目光下却是捏动串珠,朝着猩红物射出。 当细线割开那猩红物的一瞬,极明显的看到它一颤动,并且好似吃疼地缩了回去。我乘机把岑玺往上拉,腰上的根茎也在后面使力,秒瞬间就将人给拉了出来。但我都没来得及缓口气,就见猩红物追了出来,此时我的细线都还射在它身上,一时间竟拉不回来,好似有什么倒钩将之给卷在了它身体里。 岑玺的脚几乎又要被卷住,突的头顶有劲风刮过,一支黑箭直直射中猩红物!一声尖利划破长空,猩红物像是受到猛击后的惨叫,随而发狂般横冲直撞。 明显身后拖拽的力量加强了,岑玺在我的紧拽下快速脱离了危险区,但这时我却目瞪口呆地看着那裂口处。还有一个人正在被猩红物卷起、吞噬,是梅九姑! 她再如何力大无穷,或者浑身是蛊毒,似乎都对那东西无足轻重,在她消失在裂口的瞬间只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甚至她连一声惨呼都没发出。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终止,在我与岑玺被向后拖拽的同时,裂口内在强烈震动使得地面都在摇晃。真的感觉身下的地在向下沉了,好似有股力量在地底以崔古拉朽之势毁灭一切。 “立刻撤退!”熟悉的沉令使我惊转回头,古羲怎么也出来了?他不是受伤了吗?这才发现难怪往回撤的速度变快了,因为是他在和秦舟一同将我们拉回。 只见他对上我视线后眉毛一挑,未等我反应是何意就觉身体腾空被他手上缠绕的根茎甩到了半空中,在一个抽拽我的人就朝他撞去。岑玺在半途中与我脱了手,不过幸而旁边是枯草软叶,而我则在撞上古羲身体的一瞬被他环绕住腰牢牢抱住。 这一切都不过是发生在数秒之间,我却感觉像是从地狱走了一回,心率不可控的砰砰直跳,还没回魂就被古羲揽着回身而跑。脚下时有松沉,感觉每一脚踩下去都有可能塌沉。 但我的注意力却在身旁的古羲身上,他后心被秦舟射那一箭不致命但也很深,此时他的步履不像以往那般迅疾。我只要稍稍落下一步就能看到他后心中箭位置,血似乎已经将t恤给浸湿贴在背上,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的伤......” “闭嘴!”他丢给我酷冷两字。 我心头一颤,隐约觉着他又存了怒意。立即联想到何知许,蓦的一顿,他的腿伤!我们所有人都跑了,那他怎么办?回头快速览过,紧跟在后的只有秦舟拽着岑玺,祝可落后了一些并且有摔倒,但却看不见何知许。 没有机会给我再回头去寻,尤其是这时脚下的地与身旁的树在阵阵塌陷,身后已经一片狼藉,我循目而找也都被挡住了视线。 245.火延百里 只觉心头寸寸泛起酸意和苦涩,刚才拼了命去救人,最先救出的也是何知许,可偏偏到最后......还是把他给落下了。眼睛酸涩,一低头就听耳边传来沉冷而危险的语声:“你在为他哭?”我想摇头否认,可是抬起眼看他却是视线模糊,眨动眼皮就有液体滑落。 腰间骤然而松,身侧气息拂动掠过就空了,听到秦舟在惊问:“阿羲你去哪?” “看住她!”命令式的语气是古羲在进到云南后的专用,而且也让我们都信服。但这时等我反应过来时茫然回头,看见秦舟与岑玺顿停在那向后张望。 “怎么了?”听到有个声音在问。 秦舟惊疑交加地回眸问我:“阿羲为什么往回走?” 视线穿过他们,疾行的身影在树影丛中穿梭,心中莫名抽紧我回过神来,想也没想就要追上去。但在越过秦舟身旁时被他给拽住了胳膊,我急喊:“放开我,不能让他单独回去救人,他受伤了。” 秦舟的掌力倏然一紧,顿了一秒却道:“不行。” 我一发狠手持柳叶刀朝他手臂挥去,可直到我的刀刃在他臂上割开一道血口他也没有一点要撒手的意思。秦舟冷了声道:“今天你就算是把我这只手切断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 “你......”我怒瞪着他,同样他也怒视着我。 不过这一瞬间,再看那处已然不见古羲身影,反倒是祝可狼狈地跑了上来,看见我们对峙的情形眼中闪过疑惑,目光最后落在我身上。 她擦了擦脸上被树枝划破渗出的血,对我道:“愿愿,刚才......谢了。” 我垂落眸,面无表情地回:“不用谢我,换成任何人在当时那情形我都会救。”想及什么,朝她迈近一步但受制于秦舟的桎梏,也不顾其它对祝可急问:“你是跑在最后的,当时后面是什么情形?裂口里的那东西有再追出来吗?何知许呢,他可有跟着也跑出来?”旁边有道清冷的目光射向我,是岑玺,“你让阿羲回去救何知许了?” 我没有理她,有些事没有必要向别人解释,尤其是她。目光紧凝着祝可,想从她口中得到一些讯息。祝可回望了一眼后再与我视线对上,然后道:“我没有留意,当时地在陷树在倒,注意全都用在盯着你们追了。” 心头发沉,各种不安与担忧在涌起。 听到祝可又道:“不过那裂口里那东西应该是不行了,射中一箭后好像就让它受伤了,后来它把蛊人给搅下去了,蛊毒会在顷刻间将它侵没的。只是不知道为何这整片树林的地会塌陷,我看我们还是在逃远一些为好。” 她的建议没有人在听,别说是我,就是秦舟这时也定然不愿就此搁下古羲而走。 秦舟见我态度松软手上的力道也稍松了些,他问:“你说阿羲受伤了是怎么回事?你们俩从那洞穴里跌下去后发生了什么事?为何我们要再下去却下不去了?还有...算了,你先跟我说这些吧。”有太多的疑问在我们分开后,若要问起来一时间根本解释不完。 “你从树后冲出来时射出的一箭刚好是朝着我的方向,若非他为我挡了一箭,这时我也就不在这里说话了。”脑中闪过那一幕就觉心口钝痛,古羲那幽亮的眼挥离不去。 不知道要如何来判定刚才,我会因为何知许可能身死在裂口之处感到难过是常情,但也从未有过念头要古羲回头送死般地去救人。很无力也很挫败,所以对秦舟其它的疑问只道:“另外那些事等以后再说吧。”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再来解释这些,如果这刻秦舟肯放行,我会毫不犹豫回转头去找人。 “你们听到什么声音吗?”岑玺突然问。 不止是我,所有人都惊抬起了头,因为有沙沙声在从四面八方传来。我的脑中闪过什么,直觉开口:“秦舟,你快带她们走,又来了!” 红星不是植物,它会动!我们毁掉的只是一处以千年凤凰木为圆心的地,林子这么大,还有很多隐藏在其中。而此刻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受伤,血气在空中飘散,也在引着这群妖物前赴后继地涌来。 但秦舟低吼出声:“要走一起走,我答应过他就不会把你丢下。”说完不由分说拖了我就跑,并且对另外两人喊:“你们跟上。” 这时目能所及处已经看到有红星食人花在妖娆地伸长脖子在扭动,向这移来的速度快得惊人。眼看我们四面八方都在被它们逐步包围,我急中生智:“找花心是黑色的凤凰树,抽其根茎就可破这局。” 随着我话落,也没人来问原因都环目四方寻找着这棵树。当我目光落于某处时,秦舟也看到了,只听他低喝两字:“自保!”就松了拽我的手横刀于身前疾掠而出。 这时候本是我乘机脱离队伍回头找古羲之时,可是周遭形势如此危急,怎可能一走了之! 与食人花正面冲突才知道这种动物有多可怕,每次当它伸脖攻击时都能看到那裂开的口中确实有猩红类似于蛇信一般在伸缩着。这一株株妖冶地扭曲在半空中当真像及了蛇,可是却比蛇还要凶猛。 祝可擅蛊不擅武,在梅九姑祭奠了那地裂中的猩红物后,她的攻击力都不及岑玺。因为岑玺即使手无缚鸡,但身形掠动却是惊人的飞快,而且确实她身体的柔韧度超出常人,几次食人花对她伸脖攻击都被她以扭曲的身姿给避开了。 三人中就属我能勉强应付,毕竟长短兵器左右各持,长的串珠细丝可助祝可迎敌,短的柳叶刀斩落攻到眼前的。有几次在斩断红星的头颅后都有黑色的汁液喷在我手臂上,起初还惊骇了下,但发现好似并无大碍就也不去管顾。始终是双拳难敌四掌,更何况是围聚越来越多,不由扬声大喊:“秦舟快,撑不住了!” 就在我喊出的一瞬,只觉脚下一沉地有松塌,心说秦舟看来是成了。 这次不像刚才,在我们身形晃动之后地面就没动静了,但是红星都突然垂倒在地并且迅速变成枯黑。我惊愕地去寻秦舟身影,却在侧转身时愣住了,那方的一团红变成了火红,秦舟竟然在抽出根茎后又放了一把火。他扯着根茎边往我们这边跑边喊:“今儿爷就来个一劳永逸!”也不知他做了什么,沿路奔跑而来身后就火苗燃起,在根茎扯不动时他手起刀落将之砍断,并且点燃朝着枯木草丛中一扔。 我的脑中只剩古羲那句话:火延百里,寸草不生,你觉得人还能活吗? 火延百里......这里终将变成火海! 秦舟冲至我跟前把我一拽,口中吼:“愣着干什么,爷带你回去救阿羲!”他脸上多处被划伤全是血口子,可眼中却闪着妖异的邪光,目光从他脸上垂落,这才发现他不知在地上撒着什么粉,火似乎就是沿着那粉一路蔓延而烧起来的。 “那是什么东西?”有人先我一步问了出来,是祝可。 秦舟没答,岑玺却回了话:“是磷粉,遇热则燃。”话落她已经先我们一步跑了出去,我被秦舟拖在后看着那四处乱窜的火苗,不过短瞬之间就已是火光一片。 “火会把这烧光的。”我无意识地呢喃了句,被秦舟听去,他放声而笑:“烧光就烧光吧,既然是老树的根茎在作祟,那就一把火烧了它们一劳永逸!” 我侧转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可是你知道吗?古羲说过一旦火起我们谁都活不了。” 他的瞳孔缩了缩坚定回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如果不烧,我们迟早会被这些怪物给拖死。”心头一震,怪物......他说得何尝不是?之前我抽掉其中一棵千年老树的根茎就导致地裂并且出现一个巨型红星,差一点就将命搭在那也让地塌树倒,逼得我们只能狂奔逃命。再来一次若是也这般情景,我们就只剩四个人哪里还能应付得来。 已经不能去评判秦舟这个决断是对是错了,只知道做了就回不了头。 至少有一件事如了我的愿,秦舟想一路将火烧回去。沉念过后咬牙想:烧就烧吧,瞻前顾后永远破不了局,烧光了或许就开出一条生路。 246.邪火丛生 可能当真如古羲所言,凤凰木、枯木草以及寄生红星食人花三者是相辅相成的,随着火焰的蔓延破坏了三方循环系统,一路狂奔中所见周遭的红树竟然都在颜色变黄,它们在快速被腐化,原本满目的红都在黄化甚至变成枯黑,再无生机可见,只剩枯凉。 但诚如祝可所言,由于地陷使得树或斜或倒,虽然本身也没有路,可此时却更加难走。需要从树上翻爬而过,一度我站在倾斜的树梢上回望,不由心惊。 难怪觉着身后热烫,原来那火势已然不用秦舟再撒什么磷粉,因为不知从何处吹来的邪风,将火种一路吹拂,就像一条火龙在紧追而来,火龙之后已然是一片汪洋火海。 “常小愿别看了,火烧过来了。” 在翻爬中已经松开我的秦舟在前头催促,我没有作声直接用细丝牵引着跳跃而过中间的间隙。当回到裂口处时,心骤而凉,可以用放眼狼藉来形容眼前情景。 那个本该是裂口的位置应该是坍塌最厉害的,深陷下去一个巨大的坑使得周旁树草都滑滚而落,有的凤凰树甚至是连根拔起。与大多数树不同,它的根部并不是无数根须,而是一个深色球状体,秦舟一刀插入立即往后退了一大步,因为有汁液飚出。等不再有动静时他将球状体切开,发现里头都是青白相间的软状物,大约明白根茎应该就是从这里面抽出的。 “他们人呢?”岑玺问了一个大家心**有的疑问。 在抵达这处时我就四下搜掠而过,没有看到古羲或何知许的影踪。 祝可说:“我们之前逃跑时何知许是在树下,他会不会被压在了下面?” “我去看看。”秦舟刚要朝着那个方位而去,却被我唤住阻止:“不用了,这里没有人,他们都不在。”岑玺回转头来:“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我眯起眸,轻声说:“这个地方的崩塌是一蹴而就的,没有被踩踏与翻找的痕迹。” “你是说阿羲没有回来过?” 我对岑玺那称呼蹙了蹙眉,秦舟见我没回话也不由疑惑询问:“怎么可能?当时他是往这方向的啊。还有你怎么肯定何知许也不在呢?他那腿都快赶上残了,铁定跑不快,被压在树下的可能性比较大。” 我不知道,就是有这种直觉。或者说,站在这里闻到一股死亡的气息,这种死亡气息与人无关,它含着腐化味,整个这片地都在顷刻间消失了生机。 “别说了,火烧过来了。”祝可忽然急喊。 不过短暂的对谈,身后的火龙就蹿过来离我们只剩了几十米远,熊熊之火所到之处都在一路燃烧。既然这儿已经确定无人,自然再没必要停留,我口中一声喊:“都跟上!”率先领头而跑,但在方向选择上还是朝着之前将何知许被甩落的位置。 树横在地也还是有缝隙,我目光搜掠过树下的空隙,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我的直觉没有错,何知许果真没有被压在树下。 在我再次回头察看情形时却不由愣住,之前火龙乘着一股邪风一直都在我们身后猛追,可在蹿至裂口深坑处却骤然而停,只是向四周蔓延而燃。 “奇怪,这火很是邪啊,怎么就到那大坑处停了呢。”秦舟他们也都发现了后面的情况。 祝可环看了下四周:“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这些树的颜色都变得枯黄,连火也这么妖异古怪?”我摇头,“不是火古怪,而是那个裂缝有股吸力在将风引过来。” “吸力?为什么我们刚刚站在那边感觉不到?” 我弯下腰拾起一根枯枝,缓缓道:“因为吸力形成的风从地底透出来的。”我的脑中在想的是:这股吸力与我们遇到的漩涡有没有关系?甚至有个很不可思议的想法,漩涡之上是真实的现实空间,漩涡之下......是这里,我们始终都没脱离漩涡,一直都在那吸力的中心团团转。这个念头很离奇,也毫无依据,可是却在我脑中投下种子,逐渐成型。 没了火龙的追逐,我们四人不需要再逃命,即使那团火已经不可能再灭,烧过来也要一些时候。当红树变成枯树,走在其中不止感到荒凉,而且诡异。 突的秦舟张开双手一拦,“等一下!”其实不用他喊,我也看到了前方的状况。 又见深坑! 在前方十米之远处出现一个很大的窟窿,地面没有塌陷痕迹,凤凰树还都在,只是如果说我们一路过来的火树变成了枯黄,那么这处放眼都是一片枯黑。 突的我心头一沉,这个地方是......道非与我们分开处!因为几乎整个景象都变了,当时也没有这么一个大坑,所以在刚才没有立即想起来。我沉眸盯着那个大坑,它与之前地下裂开的口子不同,更像是从地底往下深陷出一个窟窿大口,而目能所及处...看不见底。 我想越过秦舟走向窟窿大坑,但被他拦住:“别过去,那个窟窿口很有问题,万一再出个那鬼物什么的。” “我就是想看看......” 话没说完,就听到祝可一声惊呼:“啊!那是长老的黑巾!” 越过秦舟的肩膀,看到祝可已经跑到了坑口拾起黑布。我把秦舟往旁边一推,大步走向坑口,可当真的站在边缘时却心中一凛,那个坑从口处以螺旋状逐渐变小变深,深不见底。 黑洞!我脑中晃过古羲曾说的两字。 “长老难道......”耳旁传来祝可的询疑声,我没有理会,视线在地面四处搜掠,想再次靠着我这双非常人的眼来判断论证这不是事实,可是我看到的地面所留的痕迹,甚至是脚印都在证明......道非曾站在这个坑口边缘。 腿蓦的一软,人往前踉跄了一步差一点就往坑中栽倒,旁边伸来手将我扶住。不用抬头也知道是祝可,只是没有想到与她还能有如此接近的时候。 下一瞬胳膊上就被外力拽拉,是秦舟将我从坑口拉开,“都让你们别靠近这个大坑,别再看了,这里如此邪,必须也要一把火烧光了才行。你们没发觉周围都弥漫了一股黑气吗?” 我猛然抬头,果真看到四周有股黑气从那凤凰木的枯黑中冒出来,甚至空气中都有一股腐化的味道。双拳紧握,走过祝可身边时顿停,“他不在下面!”扬起的声很高,是在告诉她也是在对自己说,我不信道非就这么容易被这深坑给吞噬。 之前很多事实已经给过我深刻的教训,眼见不一定为实,不要太依赖自己眼睛的判断。要学会相信,相信一个能够独闯深山十几年的人,不可能这么容易会死。 包括古羲,他明明是往回来找何知许的,何故会在裂口处没有他的踪迹;还有已然腿伤严重的何知许,他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其实我在奔跑途中有仔细想过这问题:先不管何知许是怎么逃出去的,假设古羲在回头的路上遇见已经逃出来的何知许,那么他们二人就肯定不会再回到裂口去。但既然他们相遇了,为什么不来找我们?也想会不会......他们再遇漩涡,回到了真实空间去了? 如果是前者,那只要还在这林子里,总归还是会再遇见的;如果是后者,我沉了沉心转而想至少他们脱离了这个诡异的空间,回到上面以古羲的能力必能安然离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回神到当下,秦舟在又点了一把火后就与我们一同离开了。有时候当真是眼界局限于当下就只能做出局限的判断,我站在凤凰木树林前以为路断了,可是等钻进树林后不说畅通无阻但也并非无路可寻;而当以为会在这片从红树变成枯木的林中走不出去时,却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拨开一团树丛却眼前陡然一宽。 挑高的山崖,光裸的崖壁,坚硬的石地,没有凤凰木也没有枯木草,更没有所谓的寄生红星食人花,我们又见峡谷口了。 回望身后,浓密枯黄的树林犹在身后,等于说这片不知道有多广袤的林子其实是夹在了两个峡谷口中间。在我们走进第一个峡谷口后,看到的是一片火红的凤凰木,如今已经在熊熊而燃。或者从某一种角度来看,枯木燃焰,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火树。只是不知道在这个峡口之后,迎接我们的会是什么? 247.画影重现 在走到峡谷口时秦舟提议先休息补给下能量,四人中只有他身上还背着包有食物和水,等分食了要递给我时我摇了摇头说不用,称自己有。 口袋里还留着道非之前让分的肉干,被古羲都分成了一片一片。当我拿出来时秦舟不由奇怪地问:“你这是上哪弄的肉干?”我刚抬起头就听祝可在说:“这是我们墨族的一种专门烘烤晒干的熏肉制法,愿愿,你遇到过道非长老还是格木长老?” 我默了一瞬,答:“道非。” 划过这个名字心中某处,有一丝钝痛在滋生。 “那道非长老呢?”祝可看不到我的心境,又再追问。 我并不想回答这问题,只说了句不知道就转移话题询问他们是如何来到这地方的。原来他们的遭遇基本都与我们雷同,在死门秘洞内绕走很久,突的走至一个洞穴发现有阴风透出来。他们走近了去看,见是地面有个黑窟窿,风正是从那里面吹上来的。正当他们研究底下会可能是什么时,突的吹上来的风转了向变成了一股强吸力,他们毫无心理准备地就被卷入了黑窟窿里,等醒来就到了这个空间。 就是说在悬洞中有很多个类似于漩涡的口,也或者其实都是一个口,只是从不同的地方看到的情景也都不同。 “还有的人呢?”这是我一直想问的,除去他们还有童英、格木以及小悠,包括谢泽和阿元到目前为止都没有看到。如果这个漩涡是悬洞的必然结果,那么他们应该也会在其中。只是......我回望那火光冲天的树林,假如他们还在那里面呢?这场火岂不是断了他们生路? 却听秦舟道:“在你们掉下去后英子最着急,不管不顾就先冲下去。但是,她没有上来。” 我一愣,“什么叫没有上来?” “她就留在了那个不能再下的位置,我怎么喊她上去都不听。当时我也急于寻找你们,但不至于像她那么死脑子,此路不通必有它路,反正以英子的功夫足以应付任何突变。至于其他人就不知道了,我们进了死门后就迷失了方向,也逐渐走散。”秦舟说到这朝着祝可瞥了一眼,“和她也是后来在林中遇上的。” 祝可坐得有些远,听到秦舟如此说时看了过来,目光定在我脸上,“我的遭遇和他们类似,当我在林中后就自制了一根笛子寻找蛊人,后来就遇见了你们。” 我正在回想当时情形,突听岑玺开口:“可以走了吗?”她已经从岩石上站了起来,背站而向峡谷口,语声清冷。莫名的看着她这背影,我竟想到了古羲。两人可以说是南辕北辙的两种,一弱一强,一婉约一专横,但是就这个背影感觉像及了古羲那种凌人不威的气势。 只听她清浅的语声再度飘扬而来:“只要没踏出这空间一步就不代表危险解除,留在原地只是浪费时间,要是叙旧完了就动身吧。” 没人有异议,即使都很疲惫了但不得不承认岑玺说的是对的,这个峡谷口就在林外不到百米之处,火或许不会烧过来,但不代表这火会引发别的可能。 到目前为止,我们仍然是在走着一条“回头无岸”的道,没有回头之路,只能继续往前。 但是当我们迈入峡谷口的一瞬,我想不光是我,其余三人也都呆怔住了。即使刚才有想过峡口后可能会再遇麻烦,却没想会是这番景象。 不是什么凤凰木红树,也不是枯木草,更没有之前地面会蠕动的草粉,只有一棵苍天大树,一棵足以冲上云霄的树。以那树桩粗壮到十个人都可能很难抱得住的程度,这应该是一棵至少有千年的老树。 可问题不是什么千年老树,也不是这棵像杨柳一样倒垂着许多枝叶的到底是什么树,而是在那倒垂的枝叶之间悬吊着一具一具的......棺材。 我们来到了贵阳幻洞中光壁上所见的第二幅画的真实场景前!在场可能就除了祝可外并不知其中原委,我、秦舟以及岑玺,都曾亲眼目睹过。 第一幅画是悬崖前的悬棺,那是现实中真实存在的。本以为即使真有第二幅画的地方那也必然是在某处真实场景,哪里想到会在这个漩涡的世界里遇见。那也就是说,不光是我们进来了,千年以前洞主人也曾进过这里! 玉牌!对了,他将玉牌吊在了其中一根垂枝上。 如果这是洞主人一路设局引我们来的目的,那么关键全在那块玉牌上。但是这棵老树上吊了无数的棺材,有高有低,有的甚至密麻紧贴在一起。我正要走出去寻,突听耳旁祝可幽声道:“千里有扶桑......爸,我找到扶桑了。” 扶桑?我侧转头问:“你说什么?” 她没有看我,只幽幽盯着老树,“我墨族人寻了不知多少代的扶桑,原来真的存在。” “你不会想说这棵树是扶桑树吧?”秦舟也觉疑惑地看向祝可,却否定了道:“扶桑树我有见过,其叶很大,并非是这种类似杨柳的老树。” 但听祝可道:“不是树,是那株神木。” 神木?我循着她的视线而望,发现她的目光凝在高空处,而那空中......等一下,我似乎发现了端倪。就在这棵老树的二十多米高处的树冠之间,有一根枝桠很特别。 其形像一种振翅高飞的鸟,并且别处枝叶树干都是青灰色,而那根枝桠却是亮金色,顶上也不知是真实还是虚拟的光照下来,就像闪着光的金鸟飞在高空树杈之间。 “古有金木,飞鸟冲天,名为扶桑。”祝可轻喃出声。 原来她们墨族人一直心心念念的“扶桑”就是这根木头,但是到底这木头有什么用?祝可这情形显然是早先就知道扶桑是什么,他们墨族并不是在盲目而寻,之前说是先祖遗训溯本归元寻扶桑,肯定这东西对他们墨族有用。 心念电转间祝可已经朝着那棵巨树冲了出去,我张口想要叫回她,但那声名字卡在喉咙口。这是她墨族的信念,无论是谁叫她恐怕也拉不回来的。 余光中秦舟和岑玺都默看着她,谁也没有作声。 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这个被洞主人刻在光壁上的场景有许多未知,祝可的上前正好可以做一试探。尤其是岑玺我特别留意,她的眼神中带着渴切以及势在必得,这是在之前都未流露的。本身她来云南就是冲着那块玉牌而来,或在之前她还懊恼被卷入这场纷争中,那么这时必然心中很喜悦。 到底那块玉牌有什么用处让岑玺这般在意? 突的衣领内一热,我下意识地低头,随后立即偏侧过身。因为发现衣领内的两块玉又在散着绿光,暖热正是从它们传来的,有些后悔没有把岑玺那玉钥匙给藏口袋,此时若被她发现我拿着她的东西真不好解释。 幸而她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老树那边,并没有来留意我的动向。低头间瞥及地上有块黑布,正是之前祝可捡起的道非的蒙面黑巾,我迟疑了下弯腰将它捡起并且系在了脖子上,刚好能挡住领口的绿光。秦舟本是回头要与我说什么,一回头看我这奇怪的举动有些诧异地问:“常小愿你干嘛?”他这一问成功引起岑玺回头而看。 我面无表情地回:“刚才被树枝刮破了皮,用布扎一下。” 秦舟没再追问,朝着那方老树下徘徊地祝可看了眼道:“等看看她动过那些棺材后有什么动静我们再行动,这棵老树必然暗藏文章在内。” 祝可虽然因看到她口中说的扶桑神木而激动,但到底不是冲动的人,在走到老树近处后就一直在环绕而走着观察,寻找能够切入进去的位置。 那些棺材与之前在悬崖面上的悬棺材质相同,都是黑漆木的,不知是否棺内也藏了青毒。如果是倒也还好,毕竟我们这些人都吃过那河下的青苔,可解青毒;但如果不是就属于未知数了,没有人知道触碰了这些悬吊在半空中的黑木棺会发生什么事。 有着之前的经历和教训,一步错可能满盘皆输。 248.破入屏障 突见祝可从腰后抽出那根她自制的木笛放到嘴边吹起来,一个个单音出来不足以成曲,却在片刻之后看到祝可的身上游爬下一条只有约十公分左右的花纹蛇。 都说蛇皮越是鲜艳蛇就越毒,这蛇难道一直都藏在她身上的?此时不是研究蛇藏在哪里,三道目光都不约而同地关注在那条花纹蛇上。 只见它随着祝可的笛声一点一点朝着老树游爬而去,棺材悬吊的再低也与地面留了一定的距离,所以足以让它从底下钻爬而过。很快就游爬到了老树桩上,由于老树树皮呈灰色,花纹蛇攀爬在上是一目了然的,当它爬到了六米左右高处突的停了下来开始横向而爬。 祝可的笛声顿了顿,她似乎也觉得奇怪,又再重新吹起。可那条花纹蛇却始终游爬在那处,就是再也不上去。是在那个位置有什么值得那花纹蛇停滞不上,还是......它上不去了? “那蛇像是上不去了。”秦舟在旁咕哝了句。 我问:“为什么说它上不去?不可能是那个位置有什么吸引了它吗?” 秦舟摇头,“不是。你看它的头,一直都在试图往上拱,证明它受了笛声指引要向上爬。但是那个位置就像是有什么压制住了一般,让它怎么都上不去。” 岑玺突然道:“也可能是上面有什么令它畏惧。” 我一怔,这也并非无可能。秦舟轻笑了一声,从背包里抽出弩,“是与不是一会就自然分晓。”看他这举动很显然是打算朝那树上射一箭,虽然我觉得此举确实是一办法,可隐隐有些不安,我们对那棵老树以及这许许多多的棺材都是未知的,没人知道一箭射出的后果是什么?就在我迟疑间,秦舟已经搭起了箭在弩上。 箭在弦,一触即发。 我张了张口想阻止,到底没有出声。因为如今等同于是一僵局,祝可用笛声引蛇而上却止步在六米之高处,六米之上到底有什么玄机且看秦舟这一箭了。 嗖的一声,弩箭破空而出,直直掠向树梢。 秦舟的箭力我不止见识过一次,不管是他射箭的技术还是这把被称为“掠夺者”的弩自身所带的惊人威力,之前还差点被他一箭误伤,是古羲生生替我挡了那一箭才幸免于难。所以当那支弩箭凌空而射出时我的目光紧紧相随,眼看一箭将要射中那根粗壮的树桩,却不料箭在半空中直接坠落而下,掉在了某一具棺木上。 我们面面相觑,这是怎么回事?那支箭完全没有触及树就折落了下来。不对,那树周一定有着什么,脑中闪过一道光,在天罡幻象阵内我曾遇到过类似的情形。 这棵树的周围设了屏障!蛇爬不上去也是因为在那六米之高处有屏障挡住了,与我当初在摔落后想从那底下爬上去是一样的情形。所以这棵树等同于是被保护了,六米以下花纹蛇能进入代表并不重要,上面才是关键。 突听祝可笛声一转花纹蛇顿停下来,转瞬的一幕令我惊愕。那蛇竟然倒挂着腾空向外爬,却是不会坠落。我心中一动,祝可一定是听到了我们的交谈并且看到秦舟那支箭折落而与我想到一处去了,屏障消于无形是针对肉眼而言看不到,实际上它是真实存在的,那蛇与人不同,蛇身本来就有吸附力,是故蛇不但能沿墙游爬,也能在屋顶倒挂着游而不落。 只见那花纹蛇仿佛就像悬浮在空中一般一点一点游爬,当它钻出棺材间隙时突的就开始腾空而爬了,也就是说这个屏障的设置只到六米以上的棺材之外。 我目光垂落,那六米以下悬吊在空中的这些棺材又是为何不被洞主人设屏障保护呢? 思绪翻转间心中大约有数了,再抬眼发现蛇已经爬到了近十米高处,但由于蛇的不稳定性,它游爬的路线是歪曲的,已经朝着右侧而偏。 为了视线能够看得清楚,不由自主地向右移动脚步。刚好因为视角的转变,一束光从斜向上的位置射过来,因为耀眼本能地闭了下眼。当再睁开时蓦的一顿,我惊愕地左右看了看,秦舟与岑玺还在,那方祝可的背影也在,可是......为何我看到的周遭变成了幽暗的绿色? 是我的眼睛出了什么问题吗?之前有过一次,就是在红树丛中一度眼睛发花看什么都是红的,当时以为是视觉错乱所致,可这里并没有任何绿色的东西来模糊我的眼睛。 用力闭了闭再睁开还是如此,心头沉了沉,可能当真是太过依赖眼睛而到了过满则亏之时了。当小时候发现自己有这天赋后,第一个告诉的人就是......老爸,但他当时的表情很凝重,对我说了那时不太懂的话。等长大后再想起就明白了其中意思,他说:老天给你一样天赋必然会收走一样其它的,即使当下没有,也终会有一天为此而付出代价。 现在,就是到了为这双特殊的眼睛付出代价的时候了吗? 胸口的暖热打断了我逐渐沉落的心神,我低了头看到围在脖颈上的黑巾,怔然了片刻才想起它的用处。黑色覆盖了那本要透出来的玉光,却难掩它在发热的触感。 突的我心神一顿,脑中划过一道电光快得来不及抓住,但隐约好似有个答案恍惚着快要脱出水面。本不该当着岑玺的面揭开黑布的,可我的手不自控地就把黑巾给慢慢掀起了,浅白色的衣领下翠玉的光透过布的空隙隐射了出来。 我不知道身旁的岑玺有没有注意到,只知道眼前本来幽绿环境陡然变成了亮翠绿色。脑子骤然清醒过来,根本不是什么为眼睛付出代价,而是因为莫名原因我进到了这两块玉射出的光泽之内,所以看四下的颜色都变了。之前幽黑是因为我用黑巾蒙盖了玉的光泽,此时掀起了黑巾,幽暗就不见了。 而且我发现到一个事,无论是秦舟还是岑玺,他们的注意力都没转到我这边来,在我看来已经很强的绿光似乎他们都没有感觉到。难道......这光就只有我一个人能看到? 回想刚才突然变化的时候,是我向右移动了一步想要去看清花纹蛇爬的路径,却不料因为视角问题而让一道光射进了眼睛,之后再睁开就发现周遭变成了这颜色。那道光是什么?我朝老树上去寻找,老树从上到下都没有一点光度能散发出来,除了......树梢顶端的那根扶桑神木。是它将我带到了玉光之中? 从祝可的表现来看她一定知道关于扶桑的很多事,只是之前无论是格木还是她在表述时都刻意隐瞒了一些东西。 我有个更大胆的想法,我们所在的这个漩涡世界是否也是因为这根扶桑神木?它会否有一种能量能够让人进入到一个看似脱离现实,其实却也真实存在的空间。 这可能就是扶桑神木的力量,也是墨族人孜孜以求的力量。 墨族,墨家的延续,他们或许是想通过扶桑进入到一个想要去达的未知空间完成某个目标。无论目的是何,恐怕我们能否离开这个漩涡的世界,都要靠这扶桑神木。 正仰着头凝目那扶桑神木,突听一声惊呼传来,低头却看祝可倒在了地上。怎么回事,她上树了?却听耳旁秦舟低喃:“奇怪,她完全没有动啊。” 没有动?闻言我大吃一惊,他是说祝可就那么站在原地突然倒下了?抬目四询花纹蛇,却在空中不见其踪迹,视线落回地面时顿住,那条蛇僵直地躺在地上竟像是死了。 祝可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后,似不相信发生了什么,又拿起笛子吹。花纹蛇没有再动,却从她身上又爬出来一只黑色的大蜘蛛,沿着刚才花纹蛇的轨迹一路向上。但当爬到凌空十米左右时,那只蜘蛛突的就笔直坠落而下,重重跌在地上瞬间就不动了,而祝可却又一次像被反弹般摔了出来。 这一击的力量很重,我下意识地跑上前想扶她,可还没等她跑近就见祝可手中的木笛飞了出去。我不知道那一霎脑中在想什么,就是下意识地拔地而起朝着木笛追去。 仿佛我又回到了林间,木笛是我追逐的目标,轻盈的跃动以及脚下的踢蹬都是辅助我追上目标的原动力。当我将木笛牢牢抓在手中时,欣然而回首,却是被自己给吓到了。 我竟然......站在某一副黑棺之上,手扶垂枝,而低头所见不是祝可惊愕到目瞪口呆的脸,而是脚下将近七八米的高度。七八米......嗤,刚刚花纹蛇爬到的高度是六米,黑蜘蛛也一样,之后就遇到了屏障,并且我亲眼所见它们在半空中的无形屏障上游爬。可眼下我却站在了六米之上的高度,刚刚那片刻晃神的过程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就一下到了这里,尤其是我怎么可能冲破屏障到这高度? 249.尸体 没有凭空飞跃的轻功,那就只可能是一路踩着底下的棺材上来的。不远处秦舟与岑玺也都惊疑地看着我,事实上我比他们更不相信这事。 但是,既然进来了,抬头看了眼那高处的扶桑神木,不管它能否带我们离开漩涡的世界,我都想把它拿下来。至少,它是祝可的墨族心心念念了几代人的东西。 想到这我不再犹豫,将木笛插在腰间手缠垂枝而上。刚才上来时我不知道是怎么办到的,但这时再要上却很艰难。 垂枝摇摆不定,吊棺有高有低,悬吊在空中首尾不平衡,有几次甚至手滑掉落了一层。 当我磕磕碰碰爬到约十米之上时,脚下突的一沉,不是我滑了脚,而是竟然那具棺材的棺盖是松动的,竟然被我一脚踩塌下去了。 这还是其次,主要的是我踩在了一个人的脚上,不是枯骨,是真真实实的人脚。 之前没有多去想棺材里会葬着谁,悬崖上悬棺内已被证实埋的是枯骨,所以想这地方也是如此,哪里想到竟然在棺内的尸体还没有腐化,连衣服都...... 衣服?就是尸体不腐,衣服也因特殊原因不腐,可为何眼角被我踩中的脚上的裤子是现装布料?我直觉有异,如果这处是洞主人安排的,那埋葬在棺材内的人至少是千年以上的人。想到这索性站到棺板内,弯腰用力去掀棺盖。 秦舟冲到了树下冲我大喊:“常小愿,你在作什么?小心这棺材内有诈啊。” 我顿了顿,他的话未尝没有道理,只是低头看了看脚旁横放的腿,总觉得这牛仔裤有些熟悉。没有回应他,继续把棺材掀起,视线由下而上心中越来越惊疑,我的记忆力还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当目光落至那张脸上时吃惊已经不能形容我的心情。 谢泽! 自进悬洞后就再没见过的谢泽一直都在防备他可能在某个时机突然冒出来偷袭或者其它,可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躺在这具棺材里。看那发青的脸,平伏的胸口,我有些惴惴地慢慢伸出手去探他鼻息。 没有气息,他死了。 我的手握紧了又松开,头皮有些发麻,这个人不是不能死。无论是悬洞还是漩涡之内或者红树林,每一个地方都有着无穷危机能将他致死,关键是他的尸体怎么会在这棺材里? 突的想到什么,我惊惶地抬起头。 棺盖会塌是因为之前有人开过这棺材,但也不对,棺盖与底棺有卡口,除非是没有盖好才可能被踩塌。我记不起刚才这具棺材有没盖好了,但环目四方,心中生出一种可怕的直觉。直觉这许多具棺材里,不止谢泽一人躺在里面。 我不再将时间浪费在谢泽身上,抓住垂枝跃上临近的另一具黑棺,目光搜掠而过见没有开动的痕迹就又跳上另一具。底下传来祝可的疑问:“愿愿,你在找什么?” 不想回答这问题,我希望是自己多想了,宁可这一副副棺材找过来都没找到任何痕迹,可就在我攀爬到十五米高处就又发现了一具棺材有被开动过的迹象。这次我没有直接踩上去,而是垂在枝上用手指摸了摸棺盖的缝合口,这缝口盖得很好,但是好像这具棺木腐化了。 我用柳叶刀在上面轻轻一划,果然棺盖就被割开了一道口子。一使力将棺盖从头至尾划裂而开,并且将之推落,也不管碎裂的棺盖会落在地面还是那屏障上,我瞪着眼前又一具尸体,是格木。 我忽然开始害怕起来,怕这么找下去除了我们当下的四人,其余的人都会在这些棺材里出现,以死亡的姿态。对于谢泽和格木我或许能够做到漠然,但是......何知许呢?道非呢?还有,古羲呢?身体不可控地颤了颤。 但恐惧之后我还是咬牙继续,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不是逃避就能侥幸躲过的,我相信古羲不可能在这里。再找到下一具时我的手只略顿了一秒,就毫不犹豫地将棺盖再次划破,看清里面后虽有惊骇,却也松了口气。紧接着下一具,依旧如此。 至此我已经找到了四个人的尸体:谢泽、格木、梅姑,还有梅九姑。 确实,那个本以为被猩红物吞噬掉了的梅九姑竟然也在这里,只是她几乎已经面目全非,脸像是被什么噬咬过一般十分可怖,从她的衣装和体型还能辨别一二。 刚才的过程里我向上的速度很慢,抬头而看离扶桑神木还有约十米左右的高度。头一偏,金光又一次射进我眼里,基于之前的教训,这次我再刺眼都没有眨眼,就任由光透进来。 片刻的盲然,光耀过之后场景再度回到眼中,这一次没有改变,只是我的眼睛适应了光照,却在视界之内看到了一抹碧绿。一度以为是我眼花,但逐渐定睛后那抹碧绿依旧在,而且胸口的暖热越加明显,就好像有所感应一般。 目测高度只在一人左右,我一吸气登高而爬,左踩右踏很快就抵达那高度,也真正看清了这块曾在照片中出现,在影像中出现,也在光壁画上出现的玉牌。它有巴掌大小,四周精雕琢框,中间刻印了很多细小的文字,从那笔锋笔角来看,与之前所见的秦文很相似。 诚如光壁画上一般,它被一根垂枝给绑缚着悬吊在空中,刚好夹藏在黑棺之间。若非我刚才在寻找有开动痕迹的棺材,刚好走到了它的可视范围内,否则即使我一直攀岩向上也未必能看见它。不知道是否真的三玉之间有相互感应,不但我胸口的两块玉灼热且发光,这块玉牌也在渐渐散出碧绿的光芒,我忍不住伸手一触,指尖立即缩了回来,竟是滚烫。 想了想,扯下系在脖颈上的黑巾去包住玉牌,然后手起刀落将垂枝割断。 顿停了数秒密切关注着周遭的动静,在确定并没有任何事发生后我才将那块热到发烫的玉牌揣进兜里。下意识地朝下面看了眼,岑玺与秦舟都站在树下,而岑玺的目光隔着十几米高的距离看起来特别幽深难测。 敛了心神不去管别人,一边留意四周可有还开动过的棺材,一边朝着头顶那跟金色扶桑神木而爬。庆幸没有再发现棺材有异,而我也终于爬到扶桑底下,一伸手就可触碰到。 就近看了越加感叹这根神木的奇特,怎么会有如此神奇的事,它真的就像一头金鸟振翅而飞擦过这棵老树,然后被施了魔法般定在了原处。甚至它与老树的相连之处像是金爪扣在一根枝杈上,它的金翅上的纹路......等等,为何我觉得这根神木像被雕刻过?这纹路的走向根本不像是自然生长,我也不相信有任何东西能天生长出刀刻后的条纹。 无疑雕工十分精致,可以说是将这只鸟展现的栩栩如生。 白喙赤足,首有花纹,名为精卫。 我的脑中想出这几句话,传说中的精卫鸟有说是青色,有说是火金色,无论是什么颜色但对其描述的形象就是首有冠顶花纹,尾如凤凰羽翅。 如果这根神木真是从老树上长出来的,那么就是有人用这块木头雕刻成了这头金鸟;还有一种情形,金鸟的爪子与老树枝杈相连处并非是真的相连。 老实说虽然之前向上爬到这的目的就是它,可真到了眼前却有些忐忑,我真要将它拿下来吗?就目前而言,我能够得到它的方式只有强行一途。无法肯定将它割下来后会发生什么,这是我目前最大的犹豫。 就在我犹疑不决时,突的怔住。这根支撑金鸟的枝杈向老树深处延伸,抵及树桩,但那个位置似断非断,而挂着我自身重量的那根垂枝也来自这根枝杈。 极清晰地一声“喀”,心头一震,那根枝杈是真的支撑不住垂吊这许多棺材以及再多加一个我的重量了。就在又一声树枝折断的脆响而起时,我没了选择,柳叶刀割断枝杈将金鸟神木抓在了手中,同时身体与站立的棺木一同下坠。 当时以为这一根树枝断了我至多跌下一层再去拉住其余的垂枝来稳住身形,却没料估算错误,我摔落一层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就又听到脆响声,紧随着又一根承重的枝杈断了,我与棺木继续下沉。如此接连着三次相同情形后我顿悟过来,并非运气不好,而是这许多悬吊在空中的棺材看似排布无序,实则却是都估量好每一根枝杈的承重力,多一分都不行。事实在我向上攀爬时,已经让枝杈因重力的改变而受到压迫,在我悄然不知中它们有了一定的折损,现在我连同棺木一起下坠的力量将这承重之力瓦解。所以我会一层接着一层地坠落,直到摔至地面。 这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因为牵一发而动全局,这棵老树上的棺材都可能会在顷刻间统统坠下树来。 250.伪装者 转念间已经连跌五层,从二十米高空坠至了十几米,一个坠沉竟又踩塌了一具棺盖。我心念一沉,这个方位这个高度我之前并没有找过,当时找了四具棺材发现四个人的尸体后就把目标放在了扶桑神木上,所以再攀爬都沿着一条路线向上。 这一副棺盖下面又会是谁?除去谢泽那四个,余下的人已经不多了...... 念转间我的目光已经触及到了一双鞋,熟悉的不要再熟悉的军靴,脑中的弦断了,手上扶桑神木脱手掉落了也不知道,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 就在这一霎,突的棺盖竖起,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力拉拽着而下,随而下一秒棺盖刚好落下将我覆盖在了棺内。撞击在软硬上的一瞬我有些发懵,气息如此的熟悉,那拖拽的力度也似曾遇过,可刚刚太快就被盖在了下面,我完全没有看清。 “是你吗?”问得很忐忑,等待在沉寂中希望渐渐覆灭。 是我刚才产生幻觉了吧,根本就是我自己摔下来的,脑中晃过那双军靴,心底某处就不由钝痛起来。伸手想要去抚,却在半空中就被抓住,“别动!”轻沉的低令恍如幻听,却真实刮过了耳膜。 心跳骤停了两秒,我握紧拳刚张口,但是两人躺着的棺材因为承重加重后使得枝杈再次断裂,并且两个人的下坠力加上一副沉重的棺材就如推倒了塔诺牌的第一块,一层坠沉一层。 棺材内狭小又黑暗,每落下一层就是一次震荡,我下意识地将他抱紧。可只觉天翻地覆头被撞得眼冒金星,也不知道翻了几个身,最终安静下来时沉重压覆,气息沉凝于耳边:“不要出声,等着看场好戏。” 我不明白古羲的话,但是在确定了是他后喜悦代替了那一刻呼吸都要窒息的痛楚。将双手圈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脖颈里,闻着属于他的气息。 手上摸着一片湿濡,立即想到之前他后背中箭受伤这事,不由往上轻抚,还没摸到那个位置就听耳根处气息浮动,极轻的语声钻进了耳中:“小愿,你这么摸很容易让人冲动。”语调里含着戏虐,可压在我身上的那具身体陡然出现张狂的力量,以及身下某处的坚硬都在警告我他不是在和我开玩笑。 我立即缩回了手不敢再妄动,庆幸在这里面看不到,不用被他看到自己羞红脸的模样。 幸而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持续不动地压着我。 心率难平,他每次在失踪后出现的方式都是这般......独特,这次居然是从棺材里。想及这个环境还真别扭,谁愿意躺在棺材里啊。尤其是心神冷静后,除了他专属的气息外,这个空间里还飘着腐朽的味道。 明明这个地方存在着屏障,为何他们都会躺在棺材内?是怎么进来的? 突的一声哐当巨响打断我的沉思,紧随着是祝可的呼喝:“全都不许动!扶桑神木是我族神物,你们谁都别想占为己有!” 秦舟语声是从未有过的萧冷:“我才不管什么神物不神物,常小愿抓着它一同摔下来却在半空中不见,这东西必然有诈!快说,这根木头到底有什么玄机?” 秦舟不笨,早就看穿了祝可与格木他们在扶桑这件事上有隐瞒。当时我是在高空,他们站在老树底下,坠落的瞬间被古羲从棺材里拖入正是他们的视觉盲区,所以秦舟看到的只是我在高空握着神木突然消失,而扶桑却坠到了地面。 就是说,如今我和古羲所躺的这具棺材已经摔滚到了地面,并且是底朝天。我有尝试推了推棺木,完全纹丝不动。 晃神间听到外面又传来祝可的声音:“这是我们墨族的秘密,你们不必知道。” “秘密?”岑玺也开了口,“在这之前没有人能靠近这棵千年老树,因为有人为它设下结界布下阵;在这根木头被取下后,树毁棺落,但那无形的阵法也消失了。恐怕这根木头是这个阵的阵心,也或者是,”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它就是我们一路进来所遇阵法以及所有诡异现象的原因。” 我心头一动,岑玺的意思是也认为这根神木可能是漩涡世界的缔造者。可她又提到那阵法也与这神木有关,这会是真的吗?之前我和古羲分析一直觉得是有人暗藏在某处操纵着各种阵法,那如果这根神木是奇门遁甲阵的根,是否意味着这个人始终都在这里? 祝可的脸色我看不到,但从她略紧的嗓音里我听出了紧张。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墨族将灭,扶桑神木是我墨族世代遗训要寻找的,唯有它才能拯救我们。”话落笛声再起,我不由蹙眉,难道她身上还藏了毒物? 外面的情形看不到,但却能听到一些悉悉索索声,这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祝可以蛇为最擅长,不会又用笛声引来无数的蛇了吧?只是这笛声似乎与她之前驱蛇的音不同,而且这细碎的声音也没蛇的动静来得那么大。 秦舟冷凛而问:“你从哪引来这许多的虫?” 祝可不答,只继续吹着笛声。那细碎的声音越来越多,我就是在棺材里听得都头皮发麻,却心中又犯疑祝可的身上怎么可能藏这么多虫子。 外面已经有了打斗声,应该是秦舟在与虫子拼杀。我忍不住想去问古羲要怎么办,可嘴还没张就被他用手指点住了唇,只觉耳廓内气息暖热,明明极轻但却刚刚好钻入我的耳膜:“是蛊人身上的蛊虫,这才是她带蛊人进来的真正目的。” 蛊人......是说梅九姑?可是梅九姑不是已经死了吗?刚刚我都还看到她的尸体了。 “蛊人除去自身攻击性增强十倍外,所到之处都会留下蛊虫。尤其是死后,尸体会成为蛊虫的发源体。” 听他说到这我就不由想起之前棺木内发现梅九姑的尸体,难道......难道那一具棺木也砸落到地面并且开裂了?如果是这样,这许多蛊虫秦舟要怎么应付?但我的忧虑是多余的,因为笛声骤然而停,祝可怒喝:“你干什么?” 秦舟没有开口,却听岑玺缓缓而道:“你们继续,神木暂由我掌管。” 祝可:“凭什么?” 岑玺轻笑,较远处的位置传来一道清脆的语声:“就凭局势已为我们所控!” 我听这声音心头一动,是小悠?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一直以为她迟迟没有出现要么就是被困在现实空间的秘洞内,要么有可能进了这处被那食人花给吞噬,因为以她之前的表现是不可能也没那能力逃出来的。可没想到她竟然还能到这里,并且以这样自信的姿态出现。 不对,不止一个人的脚步。 杂乱的步伐听起来至少有三个人,我们进来的一行人活的或死的几乎都已经在这里了,就只有道非和童英暂时不见,但他们两人都不可能站到小悠那一面。 祝可惊疑不定地问:“你们?你们不是都被扣在村子里了吗?还有你怎么能进得来这里?”小悠冷笑了声道:“你当我们来云南真就一点准备也没有吗?实话告诉你,你们留在崖下一群族人如今已经都被我们控制了。既然明知生门死洞都有进无出,又怎会将所有赌注都压在上面呢,我自然是乘着你们不备退出了洞口。等到听见阿玺这边迷阵一破,自然我们就一路追过来了。说起来还得感谢秦先生呢,若不是他点了那场火把那片红树林给烧了,我们要想进来也没这般容易。”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的脑中划过这句话。 扶桑神木是我从树梢取下来的,但在半空坠落于地引起她们三人的争夺,而看似祝可引蛊围攻已经掌握了局势,也对扶桑势在必得。却突然又冒出来小悠,而且从她话中得知来的不是一个人,还有留在村子里以为受伤不醒的阿德而另外一个,甚至有更多的人将山崖下的局势都掌控住了。 还有小悠这时讲话的语气与之前完全不同,不仅自负,还有全然把握的自信。甚至光听语声就觉她的气势超越了岑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251.乌族 小悠与岑玺,两个人走在一起总觉得岑玺的光环覆盖过小悠,包括她们的谈吐以及对事的冷静自持。可现在却像是反过来了,也不是,岑玺依然还是那个岑玺,但看起来肤浅的小悠却变了。我甚至开始怀疑他们这支团队到底谁是领队,是岑玺,还是小悠? 因为假如是岑玺,那么进来犯险引路的该是小悠而不是她。 这一个个藏得也太深了,从岑玺到小悠,到她们的手下阿德,原来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难怪古羲刚才和我说让我看场好戏,意思是他已经看穿了这一切。 笛声再起细碎声再传来,祝可又驱动蛊虫了。 但却听小悠傲慢地道:“你以为我来会没有准备?哼,不过是区区蛊虫而已,邪门歪道!” 不,刚才我判断错了,小悠与岑玺的气势不同,她更张扬。 但不知她用了什么办法,只听到脚步走动与沙沙声传出,紧接着祝可惊骇而问:“你用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它们会在顷刻间都死去?” 小悠缓缓道:“虫子终究是虫子,自然是有克制的办法。信不信我能让这些蛊都爬进你身体,让你尝尝当蛊人的滋味?” 我听得大惊,小悠的口吻完全没把祝可与那些蛊虫放在眼里,她究竟有何自持?看不到外面到底什么情形,但从乱了调子的笛声分辨祝可是慌了,并且很快就听到了她的惊呼声。 秦舟慵懒开口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又何必如此苦苦相逼呢。” 但小悠似失笑了下,“秦先生还是不要多管闲事的好。”秦舟不冷不淡地反问:“是吗?”小悠又道:“秦先生是秦少的兄长,这个面子我们岑家还是会给的。只不过秦先生,明哲保身的道理相信你一定懂。” 这是在警告秦舟,按理以秦舟的脾气恐怕是不会买账,但他却没有再开口。而祝可的笛声已断,甚至是传出痛苦的**,我在棺内听得很揪心。 不管前后种种,对她的心情始终都是纠结的。之前在裂口处眼看她有危险也是本能地要去救她,这时可能真如小悠那妄言一般被那些蛊虫反噬,这滋味恐怕非常人能忍受。 但突听外面有异声传来,祝可也喊出了口:“道非长老救我!” 我双拳握紧,心绪翻涌。之前再多自我安慰觉着要相信他的能力,也比不过这刻听到他真的出现来得更让我激动。尤其是那之前看到深坑边他的蒙面黑巾以及残留的痕迹,我必须承认那一刻心底某处是有痛楚的。 晃神中听到外面的形势似乎有了变化,打斗声激烈不说,小悠也传来惊呼:“放下神木!” 祝可怒喝:“扶桑乃我族之物,你们休想霸占!阿元,快带了神木走。” 阿元?我眉宇一皱,忽然间发现自己始终把这个人给忘了,他自进悬洞后就再没出现过,刚才看到了谢泽的尸体,梅九姑母女与格木的,但是就没有他,完全把他给忘了。若要论起来,无论是谢泽还是梅九姑母女,他们都要比这个中年人更厉害,可偏偏他却留到了最后。 没有忘记古羲之前的分析,所有人里他对阿元最怀疑。 想到这忍不住去去看身上这人,虽然漆黑无光但还是能凭着气息寻找到他的眼睛。但我刚一动就被他捂住了口鼻,而他也把脸埋在了我的脖颈间,心中一动,他这动作虽然亲昵但我知道这种时候他不会如此,是有意屏了呼吸吗? 为什么?他在防备道非,还是......那个阿元? 心念刚划过就听到祝可突喊:“阿元你在做什么?”紧随着就是有人重摔于地的声音,其中我听到了小悠的痛呼,沉默已久的岑玺也沉声而问:“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们不需要知道。”陌生的声音传出,“但是扶桑,不是你们能妄想的。” “阿元?”祝可惊疑的询问也让看不到的我获知讯息,这个开口说话的人是阿元,这讲话的气势完全不像之前那般畏畏缩缩样。看来古羲真的判断对了,这个人不但古怪而且隐藏很深,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把他与羽联系,就是这刻听着那冰冷的语调也不觉得他是羽,但是到底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先不说棺外情形,我被古羲扼住的口鼻已经时间太久了,胸口发闷,本能地嗅动鼻子却无法触及到空气。突的鼻子被捏住,但嘴巴却松开了力,我刚要大口吸气却被堵住了唇。 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可这时候......我只能凭借本能地在逐渐窒息中寻求着氧气,瞬间被熟悉的气息包拢,缺氧的脑袋也有些发懵,以至于没有再集中注意力去听外面。只钝钝地想:他将口中的空气渡给了我,那他怎么办? 只觉突然身体翻转,唇上再度由手覆盖,随后耳边听到:“一会尽量不要呼吸。” 我没反应过来他意思,身体也刚侧翻而过就觉眼前倏的一亮,但又在我本能闭眼的瞬间发现身体与棺木同时动,直到哐当一声撞在哪时才骤然安静下来。但是,身旁的古羲不见了。 并没有从惊惶中恢复过来已然听到外面秦舟在唤:“阿羲?”心中一骇,他怎么出去了?可随即我听到并不是那么回事,因为不光是秦舟唤了他名字,祝可也惊呼出声:“谢泽?”随着一声重响,又有人惊叫:“啊?是那老太婆!” “格木长老?你们......”祝可的再次询唤让我犹疑不已,这是刚刚藏在棺材里的人都出现了吗?可是谢泽、格木以及梅九姑母女不都已经死了吗? 谢泽与格木的鼻息是我亲自叹过的,梅姑是我与古羲在那庞大空间亲眼看到死去的,梅九姑是好多双眼睛看着她被猩红物给卷入地缝之中的,这些人全都在之前确认了死亡。这时候外面惊惶的呼唤又是为何? 听到小悠也惊叫了出来:“知许?你怎么了?” 我心中一动,至此,是所有人都到齐了。隐约也明白外面发生了什么,但是想不通,还有古羲这时候突然出去是为何? “还魂术?”嘶哑的声音离得很近,是道非。 但听阿元狂笑了三声后道:“道非长老见多识广,还知道有这门术数。只不过那太低级了,而且你看他们像是有魂吗?这一个个不过都是无魂的尸体,但我的扶桑神木却有能让这些无魂尸有基本的意识,如果非要说这是什么术学的话,不妨叫它起死回生术吧。” “你胡说,阿羲不可能死!”秦舟不愿意相信,并且奔出几步,但下一瞬就听到被重摔于地,随后是他惊愕地疑惑:“阿羲你?” 古羲没有开口,阿元却说话了:“现在相信了吗?你们这些人都自负本领高强,可就是强如他,到了我这扶桑神木前也不过是能够随意捏死的蚂蚁。” “你不是阿元,你到底是谁?”祝可怒声质问,她也意识到这个人不对了。 “阿元?”他讽笑了声,“我当然不是他了,不过是借用了他这张外皮与身份混在你们墨族罢了。千年墨家,自负由大,总以为自家思想可统领四方,殊不知与时势不能共存者势必只能走向灭亡。墨族人以为将八卦奇门融入在血液里就能传承墨家思想,也世代遗训要得此神木来召唤墨家矩子神令,但你们怎么都想不到血液里流淌的根本不是墨家的魂,即便是你们用余下几十条全族人的血也不可能召唤出神令的。” 祝可失声而喊:“你是乌族人?” “哼,还不算太过愚笨。早在千年前,墨族首领不惜耗阳寿观天机预知千年将遇有缘人,是以将神木藏于这空间,又在墨族人的血液里刻印奇门阵法,欲图让他这有缘人帮助你们寻得王印重开道法之门。只可惜他不知这算盘打的再响也逃不过我乌族人的眼线,蛰伏千年只等这一刻,说起来还得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把那小姑娘带进来,由她亲自将神木取下,否则我也至多是能借助它的神力而无法操控。” 他是在说我?意思是在这之前其实就连他也取不下来这根神木?不过想来也是,刚刚神木是长在枝杈上的,被我用柳叶刀割断后取之。 从刚才那言谈里听出此人是与墨族相对立的乌族人,似乎要争夺此木来重开什么道法之门。而他口中所说的墨族首领不会就是那千年之前的洞主人吧,意为乌族人其实一直都潜藏在这洞主人身边,也将阵法其中的秘密都窥知,所以之前开启天罡幻象阵将我与古羲坠入的人当真是他。问题是,他似乎能够看到在场所有人的动向,依照洞主人布阵和寻地的手法,这个空间必然有一处地方也存在着镜像石。 252.奇怪的力量 由于心思翻转就忘了要屏住呼吸,而且我也实在没那个能力闭气太久,只刚吸了口气就听那阿元沉声而询:“是谁?” 心头一凛,立即闭住呼吸,不太相信这人只是因为我吸了口气就能发现自己。刚才心思翻转也没仔细听外面的动静,立即凝神去听,却发现那诡异的脚步声正往近处走来,并且阿元也缓缓开口:“刚刚还以为你被这扶桑神木给吞噬了,小姑娘,你其实还在对吗?” 我捂住了自己口鼻,这个人当真能辩知到人的气息。 听着那脚步声一步一步靠近,我的心跳剧烈的无法控制,可转瞬间就全身僵硬,假如这个人连我的一点呼吸都能察觉,那么这刻心跳声岂不是...... 已经晚了,棺盖之上传来轻敲,随后是阿元那令人背脊发凉的轻语:“小姑娘,你在里面?”棺盖平移,我的视界露于青光之下,立于棺旁的那张脸正是印象中那个不起眼的中年人,但是他的眉眼却不再像之前一般憨厚,看着我的眼神很阴戾。 他的嘴角牵起,俯下身来伸出掌:“把东西交出来吧。” 我眯起眼,手指捏着串珠的珠子全神戒备,刚刚古羲在离开时将我另一手中的柳叶刀也一并拿走了。沉定目光口中询:“什么东西?” “你在上去取神木时有顺手拿了什么呢?” 心头一震,他是在说那块玉牌?如今那玉牌是在我衣兜里,但我却道:“没有了,刚才摔下来时丢了。” 阿元直起身,朝周遭环目而视似在寻找。此时不攻更待何时,可当我双手齐动时,细丝都没有射出来,双手被无形的力量给扼住了,无论我怎么用力都没法动弹一分。 我惊骇地瞪着这个人,他做了什么? 而他在环过一圈后又回视我,倏而阴沉地道:“你在撒谎,你脖子上挂的是什么?”话落他就伸手进来想要来扯我的链子,可当他的指尖即将触及到我面前时突的顿住。我死死瞪着他,心尖在抽搐,我这刻因无名力量而被禁锢住已然没有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为所欲为。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顿停下来,也不知道下一秒会是什么情形。 就在我惊疑不定时阿元面色阴婺地问:“你身上怎么可能出现护体?” 护体?什么意思?我有些怔愣,但随即反应过来他意思是我身上有种保护的力量让他不能接近我。难道这桎梏住我的无名力量其实也反过来在保护我? 阿元的面上有了怒色:“快把它交出来,否则我会让那姓古的小子死无全尸!” 我的眼皮一跳,放轻了语调而问:“是吗?”目光从这张满布怒色的脸上移向了他的侧后方,而他也意识感应到的缓缓侧转过头。 在他肩后位置,古羲一脸似笑非笑地站着,极薄的柳叶刀横在阿元的颈动脉上。 阿元脸上的表情从惊愕到不相信,他瞪视着古羲,“怎么可能?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古羲嗤笑了下,“不是说那根神木有起死回生之效吗?我当然是起死回生了。” “不可能,人死后神木就只能......”他倏的住口,古羲眸光一闪将刀刃切进他皮下逼近一步,“只能什么?”阿元冷笑了起来,“原来你是故意装死想引我讲出神木真正的用途,我不会上你当的,这刀你尽管割下去,我死了就没有人能够带你们离开这里。” “是吗?你这么肯定?”古羲并不为他所威胁,手下更是比他那沉冷的目光更无情。 我的柳叶刀本就薄而锋利,此时切进阿元的脖颈后血就溅出来了,有几滴眼看就要溅到我身上来,却在我身体上方的十公分处被阻隔,就形成独立在空中的血珠,很是诡异。 阿元再开口气息已乱,失血使他脸色发白,但看到我身前这一幕后还是问:“你气息浮躁又不稳,不可能会有此能力,难道是有人在你身上布了阵法?” 布阵?我下意识地去看古羲,每次都见他对奇门遁甲阵熟悉,也几番破阵,如果说有可能在我身上布阵保护的人我只想到是他。会是他在离开前用了什么方法施阵于我身上,虽然禁锢了我的行动但也能够有效保护我吗? 可我心随念动之后就听他道:“你借靠扶桑木的力量操纵阵法这么久,难道感应不出来她身上有无奇门幻阵之力?”阿元听了他的话面上露出狐疑之色,目光再度将我上下打量,然后问:“那为什么会有这种能够隔阂的屏障?” 古羲这时向我看来,抿起唇角了道:“小愿,把你脖子里的东西给他瞧瞧。” 我心中一动,刚想说自己不能动,却觉手腕一松那桎梏的力量不见了,依言伸手将衣领内的两块玉拿出,翠绿的光泽依旧在灼热发光,包括我衣兜里的那块玉牌也紧贴着衣料传递热度到我身体上。 只看到阿元的目光在触及那两块玉时顿然色变,并且惊喊:“你齐集了三玉?” 如果算上兜里的玉牌的话,应该是有三块玉了。只是不知道阿元看我的眼神为什么突然变了,甚至那睁大的瞳孔里现出惊骇,嘴里喃喃:“不可能,不可能。” 我摸了摸两块玉,想及外面的岑玺还是将它们给放进了衣领内。古羲突然向我伸手,我迟疑了下伸出手去,以为会碰到的屏障并没有,而那本挡在十公分以外的血珠也已斜向下的轨道滚落在棺底,就好似我将一层透明的东西从中间给掀起了。 握着古羲的手借了他的力坐起身,目光环过四方不由惊愕。 除了道非外还能站在树下的就只有:谢泽、格木、梅九姑以及何知许,而梅姑因为腿残矮了半截于地面,其余人都倒在地上似受了伤。 这情景很让人感到诡异,活着的全都倒下了,而死了的却僵直而立。特意去留意,谢泽几人是没有呼吸的,眼睛也都没睁开,手脚笔直如僵尸,却将秦舟诸人给围在了一个圈内。 道非也在圈中,他是唯一没有被打倒的人,可却看起来步履已有不稳。 目光落定在背朝我的白色身影上,是何知许!他裤管上的血迹已经染满了,依他的腿伤按理是不可能还站着了,但这时他身板挺直一动不动。 心在沉,有时候总不愿承认什么,却偏会来什么。 “小愿,你看他的这眼神我很不喜欢。”古羲萧冷了的语调刮过耳膜,我顿了半刻问出来的是:“还是没来得及吗?” 古羲回以我冷哼,目光凛然侧转,出来的语声比刚才对付阿元时更冷:“不要装死了,免得她以为我把你带进了地狱,虽然那地方就如地狱。” 我有些发懵,不是很明白他在说什么,却隐约又有什么晃过脑子下意识地顺着他目光而视,落在苍白的背影上。一秒、两秒、三秒......背影动了,缓缓回转,目光平静看来。 何知许还活着!这个念是在思维顿停了两秒后才在脑中反射的,可在转瞬间忽然觉得有些不一样,何知许看我的眼神好似与以往不同,具体有什么不同我一时间也分辨不出来。 就在这怔凝的片刻间,突的眼前身影晃动,阿元居然从古羲的刀下脱逃了出去。身形闪动速度极快,我都没看清就见他消失在了老树背后,而突的场上也发生了变化,原本矗立在那的几具尸体全都颓倒于地。 道非抬头环视半空,沉声道:“弥彰消失了。” “他将扶桑神木带走了!”不知谁喊了句,立即道非身影一闪朝树后掠去,我本能地撑了棺底起身欲去追,却被古羲向后一拖,耳边划过他的低语:“急什么?人逃不了的。”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我从棺内提起朝树后走,我往回看了眼,发现就看到何知许腿脚不便地走来,而其余人则都在试图起身却像是被某种力量给扼制住一般,怎么都起不来。 进到这里遇见的奇怪事太多了,甚至很多前因后果我都想不通,眼下再见这情形也就见怪不怪了。在被古羲拉到树后时发现道非还在,可阿元却不见了踪影,我忍不住脱口而问:“人呢?”道非瞥了我一眼摇头,“我追过来就已经不见了。” 这树上有玄机?是我脑中的第一反应,但围着老树环走一圈都没有发现任何间隙能供人钻过。道非凑近了再搜寻时古羲却默站在那若有所思状,我不明白其中原委,心中开始沉思分析这一连串的事情。 我与秦舟他们是从峡口走进来的,随后我在爬树过程中发现了那四具尸体,其中谢泽与格木怎么死的我不知道,但梅姑母女却都亲眼所见死在了何处,包括古羲与何知许他们没有死却也都在棺中所躺,并且阿元似乎还对他们没死感到惊疑,很显然将这些“尸体”搬过来放到棺材中的人就是他。至于小悠以及她带来的人也都是从峡谷口进来的,那假如他曾藏匿于外必然会被他们发现,这说明当时阿元就也在这棵老树附近。 我凝了凝那散乱于一地的棺材,他会也藏在其中一具吗? 253.灵人相融 突觉手肘被碰了下,回转头见古羲正看着我,目光相凝后听到他问:“在想什么呢?” 我盯着他蓦然问:“你们是怎么到棺材里的?” 古羲没说话,我又去看道非,“你又是藏在哪的?” 就目前情况所给出的讯息令我很多想不通,也确定将这些疑惑打开后或许更能找到阿元的去处。沉默中道非先打破沉寂:“我是藏在山缝之中的。”顺真他所指方向,正是那峡谷口环绕而过的山体,他说:“我发现这里的每一座山都有着夹缝,并且与地底相连。” 何知许刚好走过来也道:“我是地陷的时候钻入被连根拔起的树下的,树底居然还有洞穴,后来遇到了古少,不过却被困在一个密闭无氧空间。等我们缺氧而死后,身体就被移动到了棺材内,之后的事你也应该知道了。” “缺氧而死?”我惊疑地看了看他又再回看古羲。 还是何知许道:“表面而已,古少与我都服了一颗药丸能暂时闭气。” 所以他们用这障眼法瞒过了阿元的眼睛,在我们抵达峡谷口之前阿元将他们都安置在棺中。如果说扶桑木才是控制那个六米之上的屏障的关键,就算是阿元,从他话中也可窥出是在等我将神木取下破这屏障,而非他有能力。 先不去探知我为何既能进屏障又可以取下神木,现在至少肯定一件事:在扶桑木被我拿下之前这个屏障一直都存在,而将他们包括几具尸体藏匿的位置也都在六米之上,所以,阿元要办到这些必须得是处在屏障空间之中。 我抬起了头,自信而坚定地道:“在老树的六米之上一定有洞穴。” 这时候爬树不用我抢着先了,道非在我语落后就快速向上爬了,看着他的身影我有些怔忡,依稀印象里有过小时候他托着我学爬树的记忆。 很快他就上到了六米以上的高度,诚如我所想在七米左右的高度有个树缝,道非朝下看了眼就一头钻了进去。我想也没想往上爬,到树缝口就觉有风出来,等探头向内发现里面的空间还不小,漆黑深不见底,居然这棵老树连着地底是中空的。 脑中自动形成路线,从火树林中的地裂口以及那个黑窟窿处,加上何知许刚刚说的树下地洞,这些位置的存在都在告诉我们这峡谷的底下存在着一个空间,它们全都连向了这里。 只比道非慢了几分钟就已经听不到下面的动静了,我正要一脚也迈入却被身后抓住,回头而看是古羲,他也已经到了这高度并且站在了一具垂棺上。 不过他在与我目光相对后却道:“一时一幻梦,你找不到他的。” “什么?”我没明白他意思。 “阿元将神木带走了,能在底下空间自如地缔造各种幻层,只要有时差就会迷失其中。” 所以道非刚才先入内等于是已经与我们隔开了空间?“那我们难道不下去?” 古羲摇头,“自然是要下,但是得做准备,在这等我。”说完他就从棺盖上跳跃到了老树的前面,只听他一声喊:“秦舟,把弩给我。” 因为被树挡住而看不到那一面的情形,但能听到秦舟在底下喊:“快点把那龟孙子找到破了这什么阵法。”待见古羲走回来时他手上已经多了那把“掠夺者”弓弩,插在他腰间的箭却只有两支,并且箭尾缠着细丝,细丝的线团延伸进他的裤兜内。 “可以了吗?”我问。 见他点头后就要一脚迈入,却听底下突的传来何知许呼唤:“alice!”我低下头,凌空之下的树旁他仰头而立。目光扫过他的腿,以他受伤程度当是没法再爬树了,“要小心。” 闻言我牵了牵嘴角,轻声道:“你也是。” 到这时还能留了性命下来的,后面就绝不能轻易放弃了。这个地方其余人都被扼住了,应该他留下来不会有危险。 没有莽撞地直接跳进树洞,由古羲朝**出双箭,引出两跟细丝。之前在悬崖下已经领教过秦舟这细丝的功效,静等半分钟细丝就变硬成为了可向下的爬梯。由古羲打头阵,我紧随其后,但树洞的深度超出了我的想象。依对空间大致高度的判断,早已不止下了六米,不知是否因为空间狭小而窒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心很慌,扑腾直跳着。 当脚踩到地时立即感觉到地面凹凸不平,先下来的古羲在我腰上扶了一把,等我稳住身形后才松开了才去收那两支箭。我看他是将细丝从箭尾解下,又在上面重新绑上了细丝然后将箭插在腰间的皮带内。 本以为可以走了,却被抓住了手腕,手串瞬时滑脱出去到他掌中,我惊异地抬头看他。 “用一下再给你。”他丢给我一句话后就仰起了头,洞口虽然有光下来,但由于洞深而漆黑难辨,依稀看到他抬起了手空间传出一道细声,紧随着那两根细丝形成的爬梯坠落在了地面。原来他是用串珠内的细线将这爬梯割断,是以防外面的人再进来吗?可是他刚才不是说一时一幻梦吗,就算有人下来也不可能进到我们下的这个空间呀。 古羲在做完这些后就把手串为我重新带上了,“走吧,跟紧我。” 这树洞最底下是条延伸入内的通道,空间高度约有两米,宽一米多,足够两人并排而行。倒是不用懊恼在这地方没有手电筒照明,因为我身上的玉就好比光源体。如今到了就我和古羲两人的时候,也就不避讳了,直接将衣领内的两块玉都拿了出来。 在我掏出兜里的玉牌时古羲瞥了一眼就吩咐:“你暂时先拿在手上照明用。” 我迟疑了下不确定地问:“那个阿元最后是想拿这块玉牌吧?” “不止,三块他都想要。” “那会他想来取却取不到是为什么?” “你齐集了三玉,只要魂灵归一就会认主。”古羲的语气很平静,我却听得惊愕:“你意思是这三块玉在保护我?”有些不可思议,可古羲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可是......“那为什么当时我的行动也受禁锢了不能动呢?” 古羲眸光划转,“你当玉要认主如此容易么?” 呃,是还没认?恍然想他说的是要魂灵归一才会认主,是故那会我其实还没有掌控的能力所以才会也被同时禁锢住手脚,于是我问:“要怎样做才能让三块玉魂灵归一?” “玉之灵要与人相融还能用什么,这需要我说吗?” 血!答案是与古羲的话一同抵达脑中的,记得另外两块玉在之前都有染过血,没有任何犹豫就咬破了手指任由血滴进玉牌。本以为这不过是一种认定的仪式,却没有想到当血滴在玉牌上并没有立即融入,而是顺延而淌,且因为玉牌的边框之内有着字样纹路而使得血滴在那其中绕行。 当时还以为是血太少的缘故,又从指尖挤出几滴滴在上面,发现血顺着纹路而流最终定在了玉牌的正中心不动了。我抬起头疑惑地去看古羲,见他也微蹙眉头,就在这一瞬他的眸光一亮,我下意识低头,那几滴本凝结在玉牌最中心位置的血竟一点点渗透进去,并且快速在玉牌内环走,甚至翠绿的颜色都隐隐有了暗红。 这是否意味着已经让它认主成功了? 只觉掌心玉牌异常灼热,好似有股气流通过那热度传递到我身上并且在体内蹿动,突的眼皮下一亮,我脖颈上挂着的玉哨子和玉钥匙都从之前黯淡的忧虑光芒变成了白光,将四周都照得很亮。而手上的玉牌反而黯淡了光泽,有些懵,搞不明白这三块玉的原理。 古羲没有在这事上继续纠结,只让我先把玉牌收起来。亮度够后再行走就发现两旁的石壁上有着端倪,好像每隔一段距离就会出现一块圆形白玉石,上面有的刻字,有的却好似被人给抠掉了,就只剩明显有凹面的石壁。 然而,很快我们就被一道石壁给堵住了去路。 仔细看了看,觉得这堵墙应该是一扇门,并非双扇式,极可能是以机关来启动的上下或左右移动开启的。对机关我虽然不在行,但假如是在这周遭石壁上有何异样的话或许能辨别出来。正当我要搜找时一扭头发现古羲不在身边,心中一惊,回转身看到熟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后松了口气,连忙跑过去到他身边。 见他目光一直徘徊在墙上的那一块块白玉石上,忍不住问:“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秦文。” 254.机关 我不由也仔细去看那些刻字,刚刚经过时就有判断这玉璧上刻了秦文,但因为不识也不知道是何意。现在听他说是朝代,那这一块块玉璧镶嵌在墙内代表什么意思? “去找找有没有地方藏着这些白玉石。” 我一听立即调转身去寻,目光四处搜掠,还真被我发现地角边有些奇怪。明显一块凸起的石头很是突兀,而在石头前的地面有明显的缝隙,而且很齐整。俯身去按了按石头,没有动静,想了下以掌紧贴凸石顺时针旋转,蓦的眼睛一亮,还真的能转动。 但随即我就被吓了一跳,脚下地面突然朝着墙内移动,反应敏捷地跳到一旁。原来脚下站的是块能活动的石板,而石板开启后就见一块块圆形白玉石,上面也都刻了字。 正要喊古羲,从背后伸过手来,原来他早已听到这边动静过来了。 两人把白玉石都拿了出来,一共有五块。跟着古羲走至缺少玉石的位置,我数了数刚好也缺了五个,那就是说要把这五块白玉石给放进这空缺内。 但是,到底哪块对哪个位呢? 我还在犹疑,古羲已经从我手中拿出了一块白玉石毫不犹豫地按在了墙上,有顿停了两秒见周遭并无任何异动后就又拿了第二块走向不远处。 我不知道他是由何来判断的,但看他表情凝重也不敢打扰去多问。这五个空缺处是首位两个,中间隔开三个,加上其余有白玉石的位置就一共有十块。 很快我手中就只剩了一块白玉石,乘着他去放尾处那一块时仔细认了认,这一块只刻了一个字。脑中闪过每一块玉石上刻字的长度,以这为判断分别有两个字的、三个字的,再去看墙上的玉石突然灵光闪过,这些玉石上面刻的不会是朝代吧? 在古羲拿走我手上最后一块白玉圆石时我忍不住问:“这是个秦字吗?”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你怎么想到的?” ......真被我猜中了?古羲没要我真的回答,在走到首位时就开口解释了:“以秦为首,以南宋为尾,中间是东汉、三国、西晋、东晋、南北朝、隋、唐、五代十国以及北宋,刚好十个朝代。而这些玉石放置的高低位置,也正是星盘位。”我边听着他念边顺势看去,刚好每一块玉石上刻字的长度都相同。 古羲在话落时将最后一块“秦”字玉石按在了墙上,顿听一声轰隆震响,本以为是那块阻住我们去路的石墙会有动静,却没想真正有动静的是这面安置白玉石的墙朝后缓缓退离。 在被惊了一跳的同时我不由感叹这古时机刮的精妙,随着石墙的退后,空间顿然变宽的同时那阻住路的石门右侧也露出了两米宽的洞口。迎面而来一阵风,告示着我们那里面的空间很大,而走到近处却更令人惊愕。 虽然耗费心思打开了这堵墙,但并非车到山前就是路,实际上这条路......很艰难。 洞口的位置迈前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漆黑,即使我脖颈上有着亮玉石,那光也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只能感觉从底下吹来阵阵阴风。古羲踢了块碎石下去,过了好一会才依稀听到有滚落到地声,“二十米。”他在耳边说了个高度,我不敢置信地回看他,不是不信这下面真有这么深幽,而是单单从那落地声就能判断出空间高度这技能也太难了吧。 他并不知道我心中所想,只拍了拍我肩膀朝外一指了道:“看看前面是不是有什么。” 他不提我也没留意,等仔细凝眸去看时发现黑暗中确实隐约有着什么,但由于距离远空间广,我身上玉的光亮射程不到那处,只隐约能看到一个轮廓。 闭了闭眼,待眼睛润泽过后再睁开,极致的眼力加上空间图像的推理,渐渐脑中有了形状:“像是有一个圆台,在圆台的中心有张长方台,台上......” “台上有什么?”古羲在耳边追问,我摇了摇头老实回答:“看不见了,隔得太远。”我的目力或许能穿透很多不可能的空隙,但唯独穿透不了黑暗。 可就算能看得清也没用,此处离那圆台目测距离至少有四五十米,并没有通道通往那处。所以我们是必须要沿着这处爬下去再到那边吗?也不知下面会有什么。正冥思中,突听到身旁搭弩装箭声,我心中一喜,怎么把这“掠夺者”的弩给忘了,以它那强劲的威力应该四五十米的射程有吧。 心念转动间古羲已经射出双箭,本以为可以像之前那般很轻松地依靠双箭引出的细丝梯开启一条通道,可清晰的金属碰壁声在远处脆响,转而就见古羲手中拽着的细线朝下垂落了。 很是惊愕,这意味着两支箭被石壁碰落了吗?古羲眉一蹙就展开,手上抽拉很容易细丝往回绕,等把两支箭都拽回来时他看了看箭头。这种金属制成的箭头很是锋利,虽然之前我没有细看过,但觉得好像金属箭头有磨损。 对面那圆台的石头是有多坚硬,以至于如此强劲的箭力都射不进去? 古羲并没有就此罢休,而是搭箭朝斜下方射,但结果与刚才相同。再抽回双箭后我有仔细留意箭头,确实是被磨钝了。第三次他把弩箭搭的方向为朝下倾斜60度,依我判断这个角度应该不能射到对面了,是往这五十米不到跨度的中间射。 臆想中的金属碰壁声没有再传来,却听到了破水声。 我和古羲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异,刚才他踢下石子有传来落地声,所以只当底下是个未知深渊,却没想其实中间还隔了水。 等等,我忽的想到什么,“古羲,你说底下这空间会不会就是之前我们所在的那个?那条越来越深的溪涧不会就是底下那条吧。” 古羲沉吟了下答:“不是没有可能。” 他这么说就基本上是了,因为空气中弥漫的气息很熟悉,只是......我们不是遁入了漩涡的世界,而这空间是现实世界的,两者能互通吗? “怎么不能互通?我们还不就是从互通的通口下去的。更何况在扶桑木被从千年老树上拿下后,什么事都有可能,也或者有些不该存在的空间都已经变成了真实存在。” 我唏嘘之极,看来这根扶桑木的威力远比想象中的要大,也难怪那阿元潜伏在墨族人中只为伺机抢夺它。而且似乎阿元还知道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甚至超过祝可。 问题是假如外面就是原来那个庞大的空间,还有一条潜藏无穷危险的黑河在下面,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我正在寻思着,突见古羲朝外迈出了一步,吓得我急急拽住他惊喊:“你想干什么?”他回头过来看了看我又再目光移下到我紧拽他的手上,我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怕他又要逞能单枪匹马下去探查。 几度都是这样与他分开或者遭遇危险的,实在是怕了。 默了两秒,他开口:“我就是看下脚下情形,不会轻易下去冒险的。” 我辨不清他说的真假,抓着他的手肘不肯放。他眸光闪了闪,没再要求我松开,而是回身探头于外朝底下看了片刻后缩回身来道:“在我们脚下一米处有个卡槽,其形状是长方形,这种多为机关控制的,找找看四周有没有别的可疑处。” 我没动,执拗地拽着他的手肘。 突的一股推力将我往后倒退,等我反应过来时身体已经被按在了墙上,古羲也从那危险边境走了回来。他一手撑在我耳边的墙上,另一手按在我肩膀上,脸俯下欺近到咫尺,清冷的语调里带着某种韵味:“你很担心我吗?” 直视着他的黑眸,我凭心而答:“嗯,很担心。不想你再消失不见,一次次的让我后怕。” “是吗?”低魅的语声刮过耳膜,却倏而语锋一转:“那在你们返回过来寻找时,发现我和他都失踪后,你更担心谁?” 我一愣,“你知道我们会返回去?” 按在肩上的掌改为插进我的头发扶在耳后,他凑得更近,气息都呼在我的脸上,一字一句的:“不要转移话题!我,还是他?” 这人......在这件事上有着很强的偏执,可是答案还需要问吗? “当然是你!”就算再关心何知许,那也是对待朋友,而不像是他扎在了心中,只要找不到他人就会感到心慌意乱。 255.生死一线(1) 我的话似乎让他开心了,眼底染上一层笑意。唇覆压而来蜻蜓点水地亲了一口,转而抚了抚我的发道:“以后不许你再用那眼神看他。” 我用什么眼神看他了?古羲就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在脑门上弹了一指后道:“你看他时眼神专注还含着担忧,他没你想得那般弱,否则也不会审时度势知道往树底下钻了。” 心中一动,他在说那地裂口塌陷时?乘着这机会我顺势而问:“你后来回去是怎么找到他的?”不料古羲眉眼一挑,邪冷了声反问:“谁说我回去找他了?” 我不说话了,这人的脾气就是这样难以捉摸的。但我不开口也没能让他顺毛,额头上又被他弹了一指,生疼的我伸手要去抚,却被他抓了手一起按在了墙上,“回程时地在陷落我就知道这地底肯定有文章,与其从上不如直接下地走底路来得更快,到了差不多方位时就碰上了。” 所以真就如我之前分析的,他在回程路上就转了向,只是这向是转去了地下。当时在地陷颤动,他从地下走岂不是冒着会被压覆的危险?想到这层就脸白了一分,不由后怕。 被按在墙上的手轻轻一挣脱出了他的掌握,转而我将双手揽过他的腰合围抱住,把头轻靠在他胸前说:“古羲,谢谢你。”头顶是他清冷的语调:“又不是为了你。” 忍不住失笑,他偏执的别扭有时候真的很可爱。 抱了一会我轻轻将他推开,侧头看了看那空旷的黑洞,问他:“现在要怎么办?” “刚不是说了嘛,找找附近可还有别的机关。既然这个地方以星盘为机刮打开了这个口必然不会就如此草草了事,我怀疑底下那个卡槽口就是通往圆台的关键。” “可是为何你的箭会射不进那边?是因为太远而力量不够吗?” “在射程以内力量就绝对够,是对面的材质问题。” 材质?我想了想,“你是说那石头坚硬堪比金属?金刚石?”古羲眯眸,平静而述:“不知道,一切等抵达那边自有分晓。”我正点了头表示同意,却听他突的又说了句:“也或者,本来就是金属。” 两人分头而寻,一人负责一面墙。在寻找过程中我不由在想他最后说的话,意思是那处圆台很可能是金属做的?那得是多大的金属器材啊,有些难以置信,但古羲如此分析时的语调很是凝重,依我对他的了解是不会在没有任何依据时胡乱下定言的。 如果真的整个圆台都是金属的话,那么很可能这个地下有着某种金属矿,至于为何会成型到圆台,就得问洞主人了。这个洞主人是不断在刷新着我对他的观点,甚至可以说是对他由衷崇拜了,如此宏大的地方能够布阵摆局,并且藏下多重隐秘。 可是至今为止也不知道这洞主人的目的,他似乎在一点一点将我们引导着抵达此处。 原本我来云南的目的单纯只是为了找父亲,在这之前已经确认道非就是他,按理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但人心即是如此,找到了人后就也不可能置他于危险而不顾。就像刚才我们完全可以不用来追阿元,但他用扶桑神木将秦舟等人都禁锢住了,不得不被迫着再来追。 身不由己!是这一路到这里最贴切的总结。 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可疑处,回身去看古羲,见他仍在玉石前徘徊。突然间觉得或许他是对的,因为这个通道里只有它们是最突兀的。十块玉石已经按照正确的顺序一一安放上去了,还会有什么玄机在这些玉石上呢?忽然想,缺少的是五块,装上的也是五块,另外那五块并没有动,再去细看古羲,发现他的目光也是流连在那几块上面。 “要试试按动这几块玉石吗?” 古羲:“不能试,机会只有一次,被取下的朝代牌子绝不是偶然。” 我虽然不识得那些秦文,但依照次序来排记忆朝代还是可以的,之前空缺的除去首尾的秦与南宋,还有就是三国、南北朝、五代十国,留下的五个则是东汉、西晋、东晋、隋与唐,这其中有两个方位是东与西,是在意指着什么吗? 正在寻思动脑中,突听古羲问:“小愿,你刚才打开藏玉石的机关是怎么做的?” “顺时针旋转。”他问这会是指这些圆玉石也得如此旋转?可是先转哪一个呢?在我满是疑惑中古羲走上前动手了,可他第一个去尝试旋转的竟然是秦! 我想提醒他那是之前我们给按上去的,但张口时他已经扶住了玉石,那块白玉石还真的能被转动。磨石声在通道内显得很单一,也在揪着心脏跟着扑腾乱跳。在转到不能再转时,古羲就停了下来,随后走向了东汉那块玉石牌,接着是西晋,看他这顺序就知道他并没有忘记原本留在墙上的是那几块,可为什么在开始前他要先加一个秦呢? 等那五块都被转过后,他果真又走向了最后一块南宋,不过他在双手按在上面后有了一个停顿。转首过来看向我,离得不远,黑眸幽深清亮,他问:“如果这块选错了,你后悔吗?” “后悔什么?”我反过来问他,而他沉定不语,只直直看我,眼神里有我读不懂的深意。 倏而他嘴角弯起回转头毫不犹豫地转动那最后一块白玉石盘,那一瞬我的眼角在抽跳,因为,古羲是逆时针旋转的。 他不是会紧张到连方向也弄反的人,如此旋转必然就有他的深意。而在结束后,我们同时都微抬起头环目四方,耳朵更是竖直了听四周动静。长久的静谧让心脏都似被压缩了般,然而就在古羲回身时,突闻空间传来“喀”的一声,他立即疾掠到了我身边。 护卫的姿态没有比这刻属于本能的反应更让人暖心,我忍不住去抓他的手,很快就被他给握紧在掌中。心里想即使真的选错触动机关导致危险降临,有他在我也不惧。 不过,以为的危险并没有来,而是很明显听到那石门外有传来异动声。 我们快速走过去朝外探头而视,竟见那一米以下的卡槽内伸出了一块宽约三十公分的石板,而露出的长度却只有十公分。 还真被古羲说中了,这卡槽是有文章的,可是这块石板从里面伸出来是何用意? 古羲突的眼睛一亮对我吩咐:“你在这看着告诉我动静。”说完就松开我的手朝着最后面的南宋玉石而走,走到那处后就伸掌按在上面并用力朝内推。而当他朝内推动的一瞬,我眼下这根只露出一个头的石板就开始缓缓移动了,朝着外面以匀速伸出,等古羲把南宋的盘给推到不能再推的位置时,这根石板伸出了近约有两米那么长。 等我将情形扬高声讲给他听后,他又走向了第二块:北宋。 基本上已是明白那一块块玉石盘就是控制这根长方形石板的机关,当我看到古羲将北宋的玉盘推进位置比南宋要浅一些时,突然脑中闪过某一幕。 我们曾在幻象中进过某间石室,石室内除了有壁画外还有一张石盘,当时我们破解那个奇门遁甲阵就是以七等分平分按入的方式。首尾两个石盘加上原本留在墙上的五个,刚好是七个,我再去细看这七个连成的线,心头一震,果然是北斗七星连图! 古羲对空间长度的精准把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所以对他的判断并不担心。忐忑的是这里的机关模式为什么会和幻象中的重叠?突的有八个字闪入脑中:死中有生,生中有死! 发现我们似乎一直在忽略某件事,前一句“死中有生”已经可以解释了,死门之后的迷洞是“死”,我们破解了阵法使得迷洞内的弥彰也消除就是“生”;但是我们的“生中有死”却缺了一样,摔进外面那个庞大空间后频频遭遇幻象的迷惑是“死”,那么“生”呢? 我们想当然的以为破除了阵法回到大空间就是“生”,可其实真正的“生”是这里,幻象中所经历的一切都在预示或者提醒着我们后面。 256.生死一线(2) 在古羲走至最近,按下秦字的石盘后,那根长型石板已经延伸出去近约三十米,可也就到那里停止了。我们面面相觑,即使延伸出这么长,可是离了圆台也还有近约二十米的距离,没有平台可踏要怎么过去?除非是有轻功啊。 古羲只踌躇了两秒就有了决定:“先过去再看。”话落他就率先迈步欲出,我下意识地要去拉他,却拉了个空,因为他直接跃了下去。 心漏跳了一拍,在看到他只是矮下一米,双脚立在石板上后才暗松了口气。 古羲难得以这角度来抬头看我,“你是留在这还是和我一起过去?”我想也没想就道:“和你一起。”他挑了下眉:“不怕?” 敛了眼那幽黑的深处,摇了下头。 古羲伸手向我,低眸弯起嘴角将手放于他掌间,轻轻一跃就也站到了石板上。不过石板宽度只有三十厘米,不能再拉着手走,他嘱咐我跟紧后就松了手在前打头阵。 我并不恐高,但在这类似于独木桥的石板上走着心还是凛凛在颤,因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漆就像是一头巨兽张开的大口,随时都想吞噬着我们,还阴风阵阵吹来。 有想到一个问题:这根石板看起来牢固,但是不知会不会因为我们两个人越往头处走而承重不起?因为我有观察过石板的厚度只有三公分,很单薄,走在上面都会有感觉石板在晃动。事实证明我并不是多虑,因为就在两人缓步走到三分之二处时就听到了一声惊人的“喀”从身后传来,我与古羲都惊转回头。 那声音太过清晰而惊人,很明显是断裂声,并且脚下踩着的石板好似比刚才更不稳了。 古羲当机立断:“你退回去。”这时不是任性的时候,我立即回身而走,但是当我走回到三分之一处时不该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 咔嚓一声,惊人的不是石板真的断裂了,而是来得猝不及防。脚下一沉,身体就处于失重中,意料过很多种情形却从未想过最后是这般结束,我惊鹜地回头去看古羲,他站在只离我十米之外,却是条跨不过去的鸿沟。 我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判断他看过来的眼神,就已经不可控制地因失重而朝前栽倒。 然而,本以为会因这石板的断裂而沉坠到底的致命一击并没有来临,因为当坠下两米后顿然而止!而我是狼狈地趴在石板上,死死地抠住才没有从石板上滚落。 抬起头看到另一头的身影,却也被吓得尖叫出声:“古羲!” 石板朝那面倾斜向下约六十度角,他不受控地滑落到了石板边缘,被他半蹲而下双手牢牢掰住了石板止住了下滑。但是石板仍然在倾斜,我也快抱不住石板要朝下滑去,却惊骇地看到古羲突然松开了手,然后朝着我疾速跑来。 中间有想过就此松手,那么也能加快与他在一起,但是迟疑了一瞬却惊愕地发现身下的石板在......回落。是的,朝着相反方向回落。 看着逐渐平缓的石板我都惊异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只会傻傻地看着古羲朝我接近,可眼看就要到近前,他却突然朝后倒退了走。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石板居然反向倾斜了,不过很快又回到正位,这才顿悟过来,这块石板就像是跷跷板一般两头需要平衡,而古羲则就是在找那个平衡的支点。 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他就能精准判断出来这一切,我已经没有语言可表达了。 等终于平衡下来,石板只是微微晃动时我忍不住询问:“这是怎么回事?”古羲道:“你抓稳后别起身,试着头向旁探看靠近我位置的脚下有什么在支撑。” 我依照他的方式,一点点探头向外目光垂扫而过,脸色却一白。底下竟然有一个尖顶的石柱撑着这木板,而且那尖顶像是嵌进了这块石板内。假如不是刚才石板的坐顿力使得那尖顶刺穿了它,就是本来设定好的,石板本身就会因为承重而断裂,就好像......我踩在那棵老树垂吊的棺材上,本身就因一个人的重量而使得枝杈有了不能承受的重力,再多加一根扶桑神木立即造成连环效应,枝杈层层断裂。 已经毋庸置疑,洞主人每一个设计都在复原着之前我们所经历过的。 此时本是插在石壁卡槽里的石板断裂而成了一具最大也最危险的跷跷板,庆幸刚才我选择与古羲一同下来,否则他一个人是根本不能让这石板保持两边平衡。但就是如此,因为两人体重差异而要寻找这个平衡点也很难。 古羲需要靠近那个中间的支撑点很近才不至于将我从另一头翘起,他听了我所述后若有所思,我不敢打扰他,但现下的情形还是必须得想个办法破解才是。 我回头看了眼,石板断裂处是与卡槽齐平的,就是说我如果想要回返就必须走到石板最边缘然后要攀上三米的高度。但这过程中一个人脱离了石板,另一个人要怎么办? 忽的我有个大胆想法:前面的圆台弩箭射不进,那我们刚才下来的地方可确定是石壁,古羲先往那口处射出弩箭,然后我往回跑的同时他把握时机借由箭尾的线吊住身体,等我爬上去后再来反拉他。 古羲听了我的提议双眉紧蹙,很快就给出了否决:“不,回头无岸,我们向前。” 向前?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虽然经他提醒确实深以为然。洞主人在布下这一层层一道道阵法以及机关时给与的提示一直都是回头无岸,而且每一次回头的结果都很糟,即使这刻我们走到了这一步,那也是经历更多的危险。 可是古羲说要向前,别说我们此刻身处的站都站不稳的恶劣环境,前面还有路吗? 之前也是想走到最前方去探查一下,哪里想到会发生这事。 我正犹疑中,听到古羲道:“刚才我滑到最底下时有快速朝那深处扫了一眼,依稀可见有什么隐藏在暗处。你体重比我轻,支撑不了我走到终点,等下你我交换位置由我来掌握平衡你朝前走,明白吗?” 他说得如此白我自然能懂,可是他说......我吞咽了口唾沫,交换位置?怀疑自己的耳朵,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然而他并未给我时间来消化,就已经朝着我缓缓走来,眼看石板向我这处倾斜本能地朝着他爬去,心头仍惴惴不安。 与他相隔的距离本身就只有不到十米,但由于石板在晃动每一秒都让人如临大敌,等到两人真的碰头时我全身冷汗淋漓。抬起头看他,只见他勾唇笑了下伸手在我头上轻拍了两下,以诱哄的口吻道:“你做得很好,等下我数到三就从你头顶跳跃过去,你只要一门心思向前爬,速度有多快就多快。” 脑子浑噩死机了:“你说什么?”刚才是我听错了吗?他说从我头顶跳过去? 他的手抚了抚我的脸,眸光清冽幽柔:“相信我吗?”本能而直觉地点头并回:“信!可是......”我的话没说完就被他给截断:“信就行了,你准备好,其它的都不必担心由我来掌控。一、二......” 我心抽紧,已经没时间再争辩与思考了,神经绷紧地盯着前方。 “三!”随着他一声喝令眼前人影一晃,我就浑噩地开始向前爬,双手双脚并用,等明显感到身后有震动屏住的呼吸才微松,然后加快速度。中间有震颤,但都不在我考虑范围内,只迎头向前到后来甚至直起膝盖弓起身快走。 等到眼见快尾端时我一个扑倒伏下,双手死死抱住石板。 身体有短瞬的向下倾,呼吸都在那瞬间停止了,幸而很快后方要将我给翘了起来。等到终于平稳下来时觉得自己心都要跳出去了,光只脑中闪过刚才的一幕幕都感到额头冷汗直冒。缓缓回转头,见古羲半蹲着站在离我不到二十米远处,他没我这般狼狈也好似并未因刚才的种种惊险而变色,反而眼中幽闪着兴奋而邪魅的光,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等等,火焰?!我眨了眨眼仔细去看,却发现他眼中一片漆黑深幽,定是我刚才看错了。 “看前面。”古羲沉声提醒后我才缓过神来,也记起之前他所说的,回转头凝目去看。 之前他在前我在后,玉石的光线不足以让前方照得很亮,这时交换位置后果真看到有蹊跷。首先可能是因为底下深水的原因,使得这上空有水汽环绕,从而格挡了光线的穿透,也就难怪之前站在入口处看不清这方情形,只能依稀有轮廓。 在我前方一米远处有一个直径大约一米的圆型石台,底下以一根石柱支撑,往前隔了约两米的位置,有一张同样的圆石台,再往前...... 257.生死一线(3) 我眯起了眼,默数之后心下恻然,竟然刚好七个圆台。大小、间隔都不同,现在对七这个数字实在太敏感了,仔细看其平面相移的位置,与脑中自然生成的星图重合。 居然是利用空间之隔在这深渊旷洞内又一次摆出了北斗七星图。 如果要到那个只离了约二十米的大圆台上去,势必是得从这七个星台踩过去。现在可以肯定石板的断裂并非偶然,如若不是沉下一米多,被水汽环绕的小圆台是看不到的。 而这距离虽不远但需要克服对高空的恐惧,以及跳跃过去还得凭靠自身稳住身形而不至于被惯性滚落。但最严重的问题并不是在这里,而是......长石板必须要靠两个人寻找平衡点才能稳住不动,这里需要的是一个团队合作;但若我往前跳到那圆台上,那么古羲怎么办? 所以洞主人这个设计藏着极其阴毒的心思在其中,长石板是第一步借靠两个人,第二步却要舍弃一人,我是绝对不可能这么做的。 但古羲已经在身后问了:“看清楚了吗?” 我顿了顿,咬牙回道:“前面没有路了,我们还是想办法回头上去吧。” “你有办法?” 我回过头看他,目光落在他腰间的双箭上,“弩箭射向对面射不进,但往回射都是石壁肯定能射进去。”古羲眉眼上挑了下,“然后呢?” “然后你先想办法往上爬,由我来寻找平衡支点支撑你。” 他嗤笑出声:“你这是想牺牲自己呢?小愿,有一点你可能自己也不知道,紧张的时候你的拳头就会握紧。我没瞎,与你就隔了这么点距离,你觉得我会看不见那柱子顶着的小圆台吗?”我身体一僵,想要争辩却又被他截断了道:“我给你分析一下现在的局势:你刚才说的法子不是不行,我确实可以回头射两箭,但因体重差异太大而你无法找到支撑点来平衡我的重量,所以最后势必是我一人悬吊在绳上而你滚落下去,这就是那人设定的‘回头无岸’;如果反过来,你往前跳跃上那第一个平台的同时我以最快的速度跑过来,只要你在那一瞬间可以移到第二个平台,我就有机会脱离这石板也跳上去,明白吗?” 我愣愣地听完他一长段分析,脑中很自然地演练他说得两种情形,必须承认第一种是必然,可第二种......想想就觉得疯狂!讷讷追问:“万一你没赶得上呢?还有要是我没来得及跳到第二个平台上会如何?” 他莞尔一笑,语声中含了戏虐:“你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对我没信心?” 我......对自己没信心,或许古羲的速度够快,确实能在我纵身一跃的瞬间以最快速度跑到这尾端并且敏捷反应跳出,但是我不敢保证自己能连续两下跳跃。尤其是那第一块平台隔了一米多,可第二与第三块之间则隔了有两米左右的。 这个空间跨越度如果是在平地我或许有可能办到,可是在这高空...... 在我怔怔不语时,古羲已经站直了身也使得长石板有些微的晃动,我惊惶地看着他。只见他幽暗了双眸对我一字一句道:“选择并不难,迈出第一步才是最难的。如果你走不出这一步那就我帮你来走!在我说完话的三秒之后会朝你冲过来,假如不想两人都摔下去的话,那你就冷静判断用身体最大的弹跳力,一口气将那七步全都走完!” 面色大变,“不......”字刚出口就见他伸出三根手指无声地报着秒数,他是认真的,没有半点要与我开玩笑的意思。 我没有时间再思考或迟疑,只能回转头撑起身体。 跳跃的关键,在于控制自己的重心,要有猎豹的爆发力以及绝对平衡的感应力。 这话不是古羲说的,是脑中自然形成的指令,而身体也在同一时间作出了反应。我右脚在石板上一蹬,人就飞身而踪跃了出去,落于平台的一瞬为避免惯性立即将重心向后移,却没料这一落,平台往下在沉,本能使然朝两米之处较小的平台跳去。 赌上儿时所有的树林间飞跃的功底,身体与腿脚张开到极致,脚踩到时平台没有任何缓冲的时间,因为与上一块一样,重力一落它就在下沉。我不得不被逼着又朝前跳跃,几番踪跃完全没有心思想其它,等我跳到第七块时眼看平台离了还有三米多距离,要靠弹跳力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电光闪过,心随念动间手上的串珠已被捏动射出细丝,没时间判断该往哪射,只是本能求生的最后办法。当感觉到细丝缠绕某物变得绷紧时,我的人已经借那股拽力扑向了最后的圆台,三米多的距离原来不是没有可能的,而我不是跳上去的,是凌空飞过去的。 落地时翻了几个滚才终于止住惯性,心率比任何时候都要缓慢,因为在刚才的几秒之内我都是屏住呼吸。 蓦的想到什么回头而望,吓得我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一块块被我踩过的平台如今已经不是原来的位置,都各自沉落了一段高度,而刚刚我没有多余心念能想及的古羲如今正从第三块跳向第四块。他跨越的不光是空间距离还有空间高度,在他身体从腾空到飞跃的两秒之内,我几乎都不敢看。 等他终于稳稳落下,如磐石般牢牢吸住平台后抬起眸朝我看来。 既惊又喜,在刚才被逼到绝境的情况下不但我当着从这七个平台上连续踩踏跳过来了,他也当真摆脱了跷石板而上了这平台,不过就比我落下三个。这落后的三个也是因为在我跳过后它们的高低程度都发生了改变,等等,高低?我跑至边缘去细看这七根类似于石桩的平台,惊愕地发现它不但横向形成了北斗七星图,竖向也形成了。 古羲的能力自不容小觑,在短暂休息后他就又起身一口气跳到了离我最近的第七块上。我想了想对他道:“你等等。”回身想去把细丝解了去拉他,可是回过头却怔住。 刚才一直都没有看这平台上有什么,直到这时才发现正中有一方形青铜台,而青铜台上铸了一个青铜人。我的细丝刚好是绕在了青铜人的腿上的某个卡口内,这并不是让我惊异的,真正惊异的是这个青铜人从装束到气势,再到面容雕刻都让我觉得似曾相识。 突的耳后传来熟悉的嗓音询问:“你在看什么?” 我愕然间如梦初醒地想起刚刚要做什么,正要走上前去解细丝,却突觉不对,古羲讲话声也离得太近了吧。想到什么一回头,见他已然站在了身后,惊愕地去掠开视线看向那后面,他从那么远的地方上来圆台是如何办到的? 那把弩和两支箭都插在他的腰间,他是就这么凌空跳上来的,不借助任何外力?那得是多大的弹跳力啊。在我慨叹感到不可思议时,古羲缓缓越过了我走向了那方形青铜台边。 我看他也在仰看这座青铜人像,敛了刚才的惊异立即走至他旁边。又忍不住回头看一眼,想想刚才的惊险就觉得后怕,如今我和他还能脚踩实地地站在这里,当真是度过了一个生死大劫。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希望这后面就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了。 沉默中古羲突的问:“你刚才为什么一直盯着它看?” 我愣了愣,抬起头看了眼青铜人的脸,回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看到它的第一眼注意力就自觉被它吸引了,然后看他的打扮以及雕刻的面容都很熟悉。对了,你看到这底下了吗?居然全都是黑铜的,难怪之前你的箭射不进来。” 这又一次证实了我之前的判断,很可能这个洞穴本身蕴含了铜矿,被古人发现后开掘随而还在上面铸造青铜台以及青铜人。 “还记得地下围城里的画吗?” 我浑身一震,惊愕地再抬头将青铜人上下打量,最后目光定格在那张脸上。 是他! 当初我与古羲在地下围城内被困,站在围城墙边我利用目光穿透力看进墙孔内形成一幅幅动态的图画,后来却因心力不继而昏厥过去。醒来就应古羲要求在墙上画下那些场景,是故古羲对里面的人物装束大致长相都是知道的。 事实上他比我更敏锐,在看过青铜人后就记起了那画上的某个人。是那站在高处身穿一身黑袍目送轮船远行的那人,他的脚下是登高石,而石下则跪了一地的人。 当时我猜测这人很可能是位将军,领了自己部下在送谁远行。船上的领者则可能是官员,领着一群看起来稚小的少年孩童不知是要去哪。 再看眼前这具青铜人,它的威势都被刻在了眉宇之间,右手伸出在前像是在指点江山。 “小愿,过来。” 听到古羲在召唤才发现他走到了青铜方台的对面,我立即走过去,见他目光落在青铜方台的侧面,蓦的一怔,这......怎么好似缺了一块,我转步到另一侧愕然抬眼去看古羲。 老子骑青牛图?! 第三面,又是空的;第四面,则又是一副老子骑青牛图。 所以对立面空了的两块,应该也是老子骑青牛图,而其中一块在古羲那,也就是他找上我的最初目的;另一块......在布林镇下的围城之内,那个谢小琴死掉的空间,顶板上有一块长宽与青铜方器相同的空缺位置,等于是说那一块其实是在羽那。 而这两块最根本的来源出处其实是这里,是这张青铜石台。 258.磁感力 我忽然觉得很困惑,好像一切都回到了起点,我认识古羲的起点。源起于青铜方器,到了这处应当可以说是到了尾声,却也还是青铜方器。 而且无论是曾经还原的青铜方器还是余下这两块上面的老子骑青牛图,都有所不同。刻画的老子是那个老子,青牛也是那头青牛,但老子的姿势却不同。 就像面前这一块上,老子是侧骑面朝向左,手抬起指着上面;对面那一块是老子侧骑面向右,手仍然抬指上方;我记得自己还原的那块则是面朝正位而骑,而手指同样指向上方。 为何要用不同的姿势来骑那青牛,又代表了什么涵义?如果按照这个规律来看,另外一块没有见过的青铜方器应该是老子背向骑青牛,刚好与正面两相对应。 古羲见我看得认真,只道:“交给你,我看看周围有没别的线索。” 我没时间理会他,目光紧凝在青铜方台上,脑中却是将四幅青铜刻图都一一排列。如果说以其中一块为起点,老子等于是在青牛上转了一圈,就是不知应该先向哪边转。 忽的想会不会是顺时针旋转,因为我们进来所遇都是以顺时针转动方向来的。于是我也转了一圈,并没看出什么端倪来,此路不通。又从刻画的细节上去搜寻,还是没找到任何异端,按道理拼图找不同我是最在行的,可这四块方器明明看出不同在哪却不理解其中的涵义。 就比如那手指......等等,手指?随着老子的身体转动,他手指指的位置就也不同,难道是在告诉我青铜台上四个不同的点? 我先顺着其中一幅刻画的手指朝上看,刚好指向了青铜人朝前迈一步的右脚;对面那一幅面朝右,右手手指指向了另一边,但不是左脚了,而是顺势向上的左手肘;还有两幅,我自己亲自还原过的方器自然印象最深,手指向的是青铜人张开的右手;另一幅只能凭空想象,若当真是背向骑青牛,那么老子右手手指方位就与正面的刚好相反。 目光寻疑间不由一愣,依照此推理法那手指竟是指了空? 存着疑去察看刚才分析出来的三个点,青铜台的高度有近约一米五,而青铜人立在上面可以说是登高而站。是故我能就近看到的就只有它的右脚,凑到近处发现在它的右脚上有一个凹槽,形状很是怪异。我又看了看它的左脚,发现却没那个凹槽。 本来我还在寻思着再找找其它可疑之处,突的一顿,那凹槽的形状为什么觉得有些像......越看越惊愕,无论从大小还是体积,都像极了。 脑中晃过什么,抬头去看青铜人的左手肘,已经高于我约五十公分了。一咬牙,索性爬上青铜台站在青铜人的面前,我的目光掠过它手肘处的臂弯后又是一惊,再去看它的右掌。 恍然顿悟! 三个位置分别有三个槽口,从右脚到左臂弯内,再到右手向上的掌心,形状分别是:哨子、钥匙、方牌。 我也觉得很难置信,可是这三个位置偏偏就与我身上三样玉器是相同的。 三玉齐集原来是用在这里! 下意识地扭转头去寻古羲,却回望没找到人影,顿然间才反应过来周遭已经安静很久了。忐忑不安地扬声唤:“古羲?”无人应答,我不由慌了,再提高音量喊他名字,脚下不留意从青铜台上踩了个空摔滚而下。 这一摔猝不及防,等我反应过来已经感觉到疼意,但顾不上这些爬起来就四下寻找。整个平台就这么点大,绕着青铜台一圈都没看到古羲的人影,依稀记得他说看看周围有没别的线索,怎么会突然间就消失了? 难道是这个黑铜做的平台上又有什么奇门阵法之类的,在我全身关注青铜人时将他给“吞噬”进了另外的空间?刚刚还决定再不要和他分开,只要能够和他在一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怕,而也就只有他能激发我的潜能让我在那短瞬之内从那七根圆柱上跳上这平台。 正在我心慌意乱之极时,突听到有异动声传来,侧耳细听了听,循着声找过去。等我来到平台边缘朝外探头一看,激动地发现古羲竟在那下面。他的整个人都紧贴在平台侧立面上,我急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黑幽的目光直直盯视着我,下一瞬他快速爬了上来,瞥了眼那青铜人,眼神古怪地又来回看我问:“刚才你没有感觉到一股排斥力?” 排斥力?我发懵地摇头。 他又追问:“你爬上青铜台是为了什么?” 他有看到我爬到那青铜台上?就是说当时他也还在这平台之上。我讷讷而回:“我就是想看看几幅图上老子手指位置有什么,你为什么会突然去了下面?还有你说的排斥力是怎么回事?”然而古羲并没有理会我的问题,而是轻蹙起眉询问:“老子手指位置?你上去发现什么可疑的了?” 我从裤兜里摸出玉牌答:“除去另外一块不知在哪的青铜方器,其余三块上老子手指分别指向了青铜人的右脚、左手弯以及右掌,而那三个位置则分别有我身上这三块玉的槽口形状,我怀疑很可能将这三块玉石放进那里面会有什么发生。” 随着我陈述,古羲的目光落在了我颈间还发亮的玉上,又再扫略过我掌心的玉牌。只沉吟了一秒就道:“去放上去!我先下去避一避。” 见他作势要走我一把拉住,仍然懵懂地问:“什么意思?” 他说:“在你爬上青铜台的一瞬,立即有股极强的排斥力扫过来。之前我在向上爬时也有些想不通原委,现在清楚了,是你身上这三块玉与那青铜人产生了感应从而缔造出特殊磁场。懂了不?先看看结果再说。”话落间他已经从平台一跃而下,我被吓了一跳,朝外探头见他如刚才一般伏在侧面上,见我来寻眼睛一瞪低斥:“还不快去?你当这么挂着很轻松?” 我呆滞地连连点头,拔腿就往青铜台边跑。一边解下颈间项链一边再次爬上了青铜台,却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先放哪一个? 依照之前的经验,每一次安放置物必然有着特定的规律,一旦出错就会有意想不到甚至致命的危机。可现在没时间再回去问古羲了,只能快速运转大脑来寻思这问题。 凭直觉正为首,顺时针左为次,右为末。 所以正是右掌心的玉牌,我首先将玉牌小心地放入青铜人的手掌槽口内,大小体积刚刚好;静等了两秒并未听到任何动静,再弯下腰拿下玉哨子放入它的右脚内;第三个位置是左手臂弯处,我手握着岑玺那把玉钥匙有些颤抖,之前不是没有在心中试想过这三块玉的用途,总以为哨子是用来吹的可能是要借用到声音之类,而玉钥匙则是开启某把锁,至于玉牌我一直没想通它会用来作何用场,哪里想到如今都用在了这里。 放下玉钥匙的瞬间,有玉石与青铜器相碰的脆声。但静等好一会也不见有任何动静,我忍不住扬声询问:“古羲,还有排斥力吗?” “果然如此!”身后古羲的语声已经就在咫尺,惊转回头,他已经上来了,证明其实将三块玉放入青铜人身上后是有效用的。古羲的眼睛炯亮幽深,微仰视角直直盯着青铜人,口中轻语:“看来它与三玉达成了共识,撤销了特殊磁感力。” 在见他上来后我的神经就不再绷紧,暗暗长舒了口气正要说什么,突的眼角余光处一亮,下意识地划转眸发现那块本来放在它右掌之间的玉牌居然亮了起来。 更奇特的是三块玉原本射出的光都是很分散的,此时却因为放置到槽口内而凝聚成一束以不同角度射向上方。我下意识地抬头,此时才看到就在我们的头顶有一块圆形光石,三束光分别从三个位置射在最中心位置。然后那光石形成反射,聚光落在青铜人的腰间,刚好是凝聚在它正中位置的环扣上。 只听“喀”的一声轻响,那处圆形环扣竟然朝内缩进去了。 大约缩到两寸左右时就停了下来,然后没了动静。等了好一会,也没再有任何异动,我不由去看古羲忐忑而问:“这是什么情况?” 259.同性相吸 古羲没有立即答我,盯着那腰环若有所思,在我还期期艾艾等着他给出见解,却见他已经伸出了手按进那缩进去的腰环环扣上。我心神一紧,屏着呼吸等待可能会到来的异常,却见顶上那光束射在他腕上,而他的手伸入内摸了摸才摇了头道:“不是机刮运转。” 意思是刚才这东西在光照之后突然缩进去并不是机关所致?那是依照什么原理? 我抬头看了看那莹白光,心说总不会是光合作用吧。这一抬头忽的发现光似乎黯淡了一些,立即去察看那三块玉,确实发现它们在不同程度地光亮变弱。 我没有犹豫地去推古羲:“你快看,那三块玉的光泽变淡了。”他本专注在环扣上,听了我的转眸去看却蹙了蹙眉反问:“你确定它们变暗了?” 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在光亮并不明显变化的情况下,一般人正常肉眼很难辨别,是我对图案色彩有着超于常人的敏锐度所以才会敏感发现这一变化。又仔细看了一遍,然后肯定地点头:“我确定。” 古羲难得眼神中含有犹疑,只听他低道:“如果是这样,可能光束能维持的时间就是解开秘密的限定时间。”我听后不由着急:“那怎么办?依照这变暗的速度应该要不了多久就会灭掉光的。”问题还不在于破解这什么秘密,而是一旦三块玉没了光亮,那么我们所处的环境就变成一片漆黑,后面就无处可循了。 上了这平台后还没仔细察看周边情形,但有稍微环视过粗略而看,这个平台是孤立于这空间的,四周并没有可依靠的山崖。所以假如找不到别的路走,难道我们还要再回走一次那七星北斗柱,再来一次石板跷跷板? 不,我想到这就否决了,来时容易回时难。七星北斗柱或许能够勉强而过,但是那长石板在单独一人跨上去的情况下是不可能平衡得了的。 不行,我得乘着此刻还有光亮时找找四周有没有其它出路。可刚要想往青铜台下跳,就被古羲拽住,听到他说:“小愿,你来试试。” 我一愣:“试什么?”思维还停顿在刚才的深思中,一时没反应过来。 “在你放入三玉之前,玉哨子和钥匙都是本身发亮的,而玉牌则是暗的,放入之后三块都亮了起来从而聚光于顶上在折射回来这腰间环扣。这每一步都是丝丝入扣,容不得有一分差,假如不是机刮运转操作,那么我就只想到一种可能。” 古羲说到这处转眸过来深看我,眼神中的涵义讳莫难懂,我泱泱而问:“是什么?” 他说:“因为你。”我睁大眼,更是懵懂了,只见他忽而一笑了道:“小愿,知道刚才为什么我会受这排斥力被掀翻于台下而你却没事吗?因为你与它是一体的,它能感应到你身上三玉的气息,用句磁场感应最普遍的话说就是同性相吸,异性相斥。” 呃,我吞咽了一口唾沫,指了自己鼻子:“你说我与它是同性?”真不是我愚笨不知变通,而是他在指我和这青铜人是同类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 然而古羲的眼睛黑亮沉定,他轻轻缓缓继续道:“此处说的同性自然不是指你和它一样是青铜所铸,而是指两者之间的磁场。或者更具体点说是三块玉让你与它的磁场发生了共鸣,玉石本来就是一种会带有自身磁感的东西,而你在之前引血入玉让它们认你为主,所以你们就变成了一体。” 很不可思议,可每次听他头头是道分析时我都只有倾听的份,因为他都是有据有理,且就定为事实。只是,我仍然迷茫地问:“这些与我要伸手入内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可大了。刚才我已经说过这环扣缩进非机刮所为,那就是说它依靠的是光磁感应作用,我们顶上那块光石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一块特殊的磁铁石,也正是它在引动着环境的磁场力运转。你与三玉是一体,而三玉的光同时射在顶上光石上再反射回来,等同于说还是三玉让这青铜人的腰环环扣向内缩进,所以只有你的体感磁场才可能让它发生变化。” “会发生什么变化?” 古羲听了我这一问眸光变浅,清晰三字吐出来:“不知道。” ......我抿了抿唇,这要是不知道的话会不会太冒险了?可是我们自踏入云南后做的哪一件事是已知的?又有哪一件事是不冒险的? 古羲最大的优点不是他超强能力,也不是他博古论今的才学,更不是他独到的分析判断力,而是在遇到任何事不确定时,他从不撒谎诱哄,知就是知,不知就是不知。 事实上他也不是神仙,我们一路涉险走到这里,每一次抉择的后果都没法预料。 所以在脑中翻滚过这些心思后,又见三玉黯淡地即将要灭时没有再犹豫将右手伸进刚刚缩进的环扣内,将掌紧贴于上。 事实是又一次证实古羲是对的,在我掌贴于上后就觉有股灼热从那青铜面传递到掌心,并且热流顺着我的胳膊一路流蹿过全身,只短瞬之间就觉身体暖热异常。更奇特的是,那三块玉一改之前的逐渐黯淡,竟然快速亮了起来,并且似乎比之原先的亮度还要更甚,紧盯着时间久了都会感到刺眼。 突觉一股力从掌心传来,我没任何挣脱的机会被强劲的力道给拽进了......青铜人内!没错,是青铜人之内。不过眨眼之间,青铜人头部以下的身体全都朝内缩进,而我则被拖了进去,以我的高度刚好被它给包拢在里面。 古羲反应敏捷,及时抓住了我在外的另一只手臂。 突的脚下一沉,我们所站的青铜台竟然开始缓缓下沉,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惊鹜。而下一瞬,古羲猛然将我往内用力推并且也挤了进来,可他的高度与青铜人齐长,所以在他钻进来后就只能脸贴于我脸侧,两人身体贴合的无一丝缝隙,甚至都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震动。 转瞬间我陡然明白他为何也要挤进来,因为真正下沉的不是青铜台,而是我所站的青铜人,他如果不站进来势必就会被挡在外面。耳边传来他清浅的气息与语声:“小愿,今儿我倒是沾了你的光,否则恐怕势必是得留在上面了。” 贴得实在太近了,他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咬着我的耳朵,痒痒麻麻的。 关键是他又说话了:“你的心跳加速了。” 有时候我真想一棒子把这人打昏,也就他能在这种情形下还来调侃人。随着青铜人的下沉,我们已经没下了青铜台的高度,所以眼前一片漆黑。刚刚还留意到这青铜人的手原来也是可以活动的,它在下沉的时候缓缓将右手回放到身侧,左手肘也平放了回来。 在这过程中不免要想假如它就停在某一瞬,那我与古羲等同于是被活活埋在了青铜人里,想出都出不去了。如果是这样,那么生中有死我们着着实实选择了一条最坏的死路。 不过这都是我的空想,事实也并未如这般演练,在我们下沉了大约有十米左右的时候就感觉脚下有了空间气流,等到再下一米多时我首先看到了一个青铜壁的空间。 青铜人的底座沉没于地下后就停止了下沉,古羲立即从我身侧退出来。我长呼了口气,刚才空间狭小,本是一个人的容身位置硬要挤下两个人实在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尤其还是他这般人高马大的。 未等古羲拉我出来,就觉身后一股推力将我从青铜人里推了出来,而那原本放到身侧的双手又缓缓抬起恢复成我们最先看到它时的姿势。 倒不用担心光照,因为三玉的光亮似乎比在上面都还要强了,所以也把这个大约三四十平方的青铜空间照得敞亮。我们似乎是到了青铜平台的里面了,四周壁上点着四盏不灭灯,在青铜人身上的三玉再次聚光于顶时,见一道强光束反射而出。这才反应过来居然之前顶上那块光石也一起下来了,而它刚刚好将我们下来的路给封死了,而这次它因空间距离改变而光射向的位置不再是青铜人的腰间,变成是在我们脚前一米之远处。 看着那个巴掌大的圆形光点,我看了眼古羲,从他眼中读出默许后就走上前弯腰把掌按了上去。脚前突的横移一块青铜面,一个青铜盒缓缓从地洞中升起。 我收回掌,心跳略微有些快,隐隐感觉似乎真的接近秘密核心了。 260.惊见 这只青铜盒里面会有什么?可是如果贸然打开的话会有机关吗? 电视上都那么演的,盒子一开飞出几只毒箭,见血封喉;或者就是毒药,瞬间即死。 可就在我还在脑中yy各种场景时,古羲已经走上前毫不犹豫地拿起青铜盒就要去开,我惊得急喊:“不要!”他顿住动作,疑惑地看过来。 我提醒了道:“小心有诈或者藏了暗器在内。”却见他低笑出声说:“小愿,你看那些没营养的电视剧太多了,这个盒子拿到手上光摇晃听声音就可判断里面没有机刮装置。而且,你是通过各种考验被认定了的有缘人,设局者不会再置你于死地了。” 说完他就果真打开了青铜盒,只觉眼前骤然一亮,一块四四方方的翠玉赫然躺于内。那色泽碧绿光华,与我之前的三玉极其相似,可有玉牌那般大小的帝王绿已经是稀世珍品了,再怎么可能有如此大的帝王玉石呢? 奇特而诡异的事再次发生,就像光束有生命一般,硬是从原本反射到的地面移向了那块方玉,使得它从葱翠碧绿渐渐也有了光,并且越来越亮。 我惊疑地回转头去看青铜人上的三玉,发现它们的光泽以极快的速度变暗,这景致就像是三玉的光都被那块方玉给吸了过去。怎么会这样?之前古羲曾说过三玉是出自同一块玉,那它们之间有磁场感应也正常,而现在这情形难道那方玉也是出自同一块帝王绿玉石? 终于三玉的光被吸收殆尽,它们黯淡了下来。而古羲掌间的方玉并没有如想象中的越变越亮,反而那光穿透他的掌像是逐渐没入他身体里一般。 他有察觉到了,低了头蹙眉细看。 我心中一紧,古羲说了我与玉的磁场相同,就怕他这擅拿方玉的举动导致不好的事在他身上发生,想也没想冲过去要去夺那块方玉。可没想手碰到方玉时就觉炙烫无比,并且一股极强的反弹力将我如断线风筝般弹出两米以外。 听到古羲紧绷了声喊:“小愿!” 但他似乎动不了,那方玉的力量将他给困在原地,并且光周游他的全身使得他的身体隐隐散着光晕。这幅景象实在太诡异了,我爬起来想要再阻止却被他喝止:“不要再过来,这玉很邪,你的能力压制不了它。” “可是你不是说我与玉石有了共同磁场,属于同性了吗?” 他面容沉肃地回:“不一样,那理论争对的是你与三玉,那三块玉即使是大如玉牌也只是稍稍排斥了下就很快与你迎合了。但它不同,它有一股很强的霸气。” 我的面上露出了惊恐,不是因为古羲所言,而是在玉光一点点侵入他身体后我看到他双眸渐渐出现火焰。这意味着什么已经不是第一次感知到了,在这时之后他将会身体灼热、性情暴烈,完全像变了个人一样。 几乎是没有半点犹豫再次冲过去,但这次我连方玉都没触及就被那隐约的光圈给弹开了。古羲看我的眼神已经变了,刚刚在见我弹开时还有温色与担忧,而这时却变得冷厉异常,看待我就像看待陌生人一般。 “古羲?”我试探地轻唤。 他没有回应,甚至闭上了眼并在数秒之后缓缓张开双手。我万分懊悔,刚才既然所有的事都由我来做,就不该让他去触碰那方玉的,即便他说那块方砖一般的玉与那三玉不同,有着我无法承受的霸气,也好过他被这玉困在光晕之中,激起他总是来得诡异消失的又悄然的怪症。胸腹口在隐隐作痛,似乎真被那玉的戾气给伤到了。 我必须得想其它办法,否则真不知道这诡异的玉会将他变成怎样。目光移转至他身后,眼睛蓦的一亮,我怎么把这青铜人给忘了。 它将我们送到这下面来的目的一定就是要请出这块方玉,根源则是我放在它身上的三块玉。如果我把它们从青铜人的手脚内抠出来,那会否就能终断这一切? 心中有个声音立即在反驳:三玉上的光都被吸收掉变黯淡了,功效肯定已经发挥掉了。 我沉了沉念,还是起步朝古羲身后走,似乎以他为圆心而形成了一个不能逾越的气场,即使我没有靠近也都能感觉到灼热在穿透而来。 莫名就想到了那只汽化混沌大狗,它不就是利用光缔造了一个空间吗?心头凛了凛,不敢再去深想,幸而此时范围还没有将青铜人也包括在内,我是直接绕行到青铜人背后先俯身把它右脚的玉哨子给拿出,再直起身摸走了左臂弯里的玉钥匙,随后第三件玉牌是在它右掌之上,正当我伸长手臂要去取时突的眸光一瞥,整个人一顿,然后身体寸寸变僵。 在古羲的后背上有一处是黑色星光t恤破开的,原因我还记忆犹新,为了替我挡秦舟误射来的一箭而受的伤,当时还是我亲手为他将箭拔出的。 所以这时在他后心的位置,t恤破开一个大洞露出了他部分后背肌肤。那个位置的伤口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愈合了,只依稀还见一个红印,但我看得不是伤口,而是...... 之前曾有三次他莫名性情突变,眼中出现燃烧的火焰,而且也几度看到他肩后位置有图案隐现,但都因晚一步没有真正看见那究竟是什么图案,唯一有印象的肩背处的形状也完全没有头绪。此时他被那块带着邪气的方玉的光注射进身体,就像一把钥匙开启了魔幻之门引动特殊火焰再次燃烧,是故他的后背又一次出现了图案。 不再像之前三次,这次我清清楚楚地从他衣服破开的洞口看到了那图案的其余部分。 我以为在经历过这许多生死劫难以及妖化般诡异事件后,不会再对任何事感到惊愕了,可这时候我的情绪不是惊愕可以形容,应该是,惊骇! 那个图案......曾经无数个夜晚在我脑中徘徊成形,也总是为之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竟然与我家那座“七星麒麟兽”其中之一的龙头一模一样!不是相似,是完全相同。赫然想起那刻印在他肩背后方曾经被我看到的那个图案,立即就像拼图搜索般在我的脑中图库里找到了衔接,那是七星麒麟兽最上面那个头顶的纹路。 难怪第一眼我晃过一眼时会觉得似曾相似,是因为即使我从未刻意去记,却也牢牢地深锁在脑中。因为它之于我的意义,代表着失去。 从儿时到成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认为是因为它使得老爸舍下我们离乡背井,从此一去不复返。等思想成熟后即使觉得单纯因为这么一个赝品的青铜器,不值得老爸就此离开我和老妈,但它毕竟还是一切祸根。所以我对它其实打从心底的排斥,学画画的这几年不愿回老家一来是因为老妈与老何的事,另一层原因也是因为那只东西。 而当我在这个地方遇见道非后,之前那所有的想法就都推翻了,事情并不如想象中的那般简单,甚至在与道非摊牌后一度觉得七星麒麟兽只不过是他离家办事的借口。 他会出现在这里,包括贵阳那个秘洞绝不是偶然,存着某种目的已经是不争的事实。而这目的定然与墨族有关,与这个地方有关,甚至与那扶桑神木有关。 可真正的事实是,在我推翻了一个从小到大一直灌输在脑中的理论后,紧随着又被打回原型,以为纯粹是工具的赝品七星麒麟兽,其图案却在古羲的背上浮现,以火印的方式。 我无可控制思维地朝着那背影一步步走近,全然忘了刚才受过被弹飞的苦。然而,事不过三,古羲身上被邪玉感染的力量没有再将我弹开,当我走至他身后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揭起他的t恤。随着布料一点点上移,火红图案也一点点呈露于眼前。 火红加上隐约的玉光就成了逼真的火光,脑中在那一瞬间变成空白。 如果说我十几年里看到的七星麒麟兽都是家中那个青黑丑陋的赝品青铜器,那么这刻我看到的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兽蛰伏在古羲的背上,尤其是它在动,甚至那最大的一个头上龙眼里也像古羲一般有着燃烧的火焰。 有什么从心头一掠而过,快得抓不住。我正要细思,突的一股强劲力道跋扈地将我撩翻在地,紧随而来黑影压覆,沉沉将我按压在地上。 261.印上的字 我无可控制思维地朝着那背影一步步走近,全然忘了刚才受过被弹飞的苦。然而,事不过三,古羲身上被邪玉感染的力量没有再将我弹开,当我走至他身后时鬼使神差地伸手揭起他的t恤。随着布料一点点上移,火红图案也一点点呈露于眼前。 火红加上隐约的玉光就成了逼真的火光,脑中在那一瞬间变成空白。 如果说我十几年里看到的七星麒麟兽都是家中那个青黑丑陋的赝品青铜器,那么这刻我看到的则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兽蛰伏在古羲的背上,尤其是它在动,甚至那最大的一个头上龙眼里也像古羲一般有着燃烧的火焰。 有什么从心头一掠而过,快得抓不住。我正要细思,突的一股强劲力道跋扈地将我撩翻在地,紧随而来黑影压覆,沉沉将我按压在地上。 我惊惶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没有任何一次比这刻的他显得更妖异。如果说他双眸血红,那还可能像是走火入魔,可他的瞳仁依旧漆黑幽深,但就是在眼珠的正中心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就好像……好像火麒麟! 我蓦的瞪大眼,刚才心中一划而过的念就是这,火焰中燃烧的麒麟不就是火麒麟吗?他身上因为火印与玉光重叠,就像是在周身燃起了一团火。 “古羲……”我怔怔而唤。 这刻我都不确定他是否还认得我,在他燃着火焰的双眸里能看到自己,可却是那般无助与弱小。但就在下一秒,他凑近而来将重量全都压覆于我身上,灼热的气息都喷在我的脸上,只听他沉咧了嗓音说:“小愿,我警告过你的,叫你不要靠近我你偏不听,既然如此,那么后果自负。” 我睁圆了眼直直瞪着他,不知所措。原来他还是认得我的,甚至连刚才的事都记得,只是讲话的语气乃至声音都变了,变得邪魅与冷酷。 脑子里在发懵,口也笨拙地询问:“什么后果?” 只见他弯起半边唇角露了一个笑容,他笑起来的样子从前我一直觉得好看,可这一刻我却感到有股寒凉从心头滋生蔓延至我的四肢百骸,并随之打了个颤。 这颤抖被他发现了,他笑意加深了道:“看来你的身体比头脑更敏感。”唇落于下,将我气息固封住,不是蜻蜓点水的浅尝辄止,而是从未有过的凶狠,唇瓣纠缠到生疼。 唇瓣吃疼不得不张开,他的舌尖就钻了进来挑开牙齿,一路攻城掠地。 意乱心也谜,对他古羲无论是从身到心其实都不会有排斥,只是这时候的他给我的感觉冲击太大,尤其是这么近的距离看着那火焰晃动的双眸,觉得倒影在其中的自己会被焚烧殆尽。他身上灼烫的温度也让我既担心又害怕,怕下一秒火焰就真的破体而出燃烧起来。 不过,我似乎更该担心自己…… 在唇舌间沾满他的气息,并且带着丝丝痛意后他退出了唇辗转移到耳根处,阴沉的嗓音敲碎着我的耳膜:“小愿,随我地狱猖獗吧。” 我只觉耳垂一刺痛,他的牙磕下并且破了皮,被他含在唇间吸吮。 “古羲,既然你的理智还在,就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声低笑从他唇间溢出:“冷静?你觉得我很冲动吗?”我想扭转头去看侧贴在脸旁的他,却被他的掌扼住下巴不让动一分,只听他一字一句地将语声钻进耳膜:“我只是在做一直想做却始终没有实现的事,这一次,我不会再终止。” 下一秒他将掌覆盖在了我眼上,有极具意向性的行为使我全身都在发颤。想要用力推开他,可我所有的力量到他跟前都变成无力,只能徒劳地去抓他的头发。 视线被遮挡,触觉就越加敏感,身体里的某根神经也越绷越紧。我想要出声制止他越来越放肆的动作,但突的眼上覆盖的掌撤开,对上那双幽凉与火焰相矛盾的眼,以为他终于冷静下来,却没料这只是刚刚开始。 迷离的视线中,我的目光落在他的胸前,而这惊鸿一瞥时刚好他再度覆压而下,可我的脑子却在那瞬间当机乃至空白,刚刚我看见了什么? 古羲的胸前竟然有一张隐现的人脸,而那脸……我刚刚被按倒的位置是刚好在青铜人脚前,所以这刻我向上的视线里能清晰看到倒立的青铜人,也看得到那张轮廓分明的青铜人脸。 与古羲胸前的一样…… 准确地说:视界之内的是青铜人脸,古羲胸前我刚才惊鸿一瞥看到的则是活生生的在地下围城内所见场景中的那张脸。为什么会这样?是我刚才产生了幻觉吗?我没法确定,就像我没法确定这时的自己是身在幻境还是真实。 有个声音在悄然说着:你在自欺欺人! 幻境早已破,古羲也曾说过要辨识是否幻境多的是各种方法。就如此刻,我骇然不已地盯着他,他却酷冷地拉开我痛苦的序章。之前有过很多次因冲动而差点冲破的界线,终于在这刻被古羲以摧枯拉朽之势彻底毁灭。我无力阻止也抵抗不得,张开嘴像脱水的鱼儿,眼前那双眼里的火焰是越烧越旺,包括他能被我看到的肩背处的火印也越加火红。 事已成必然,我闭上了眼,不想再看那双火烧的眼。 我的眼角滚落了泪。 终于一切终止时他沉沉压在身上,喘息就在耳边,我偏转了头不想看他,但睁开眼就看到那块导致他突然性情大变的方玉,而离得近发现其某一侧面竟然还有字。心中一动,伸长脖子欲图去探看那一面,却被古羲长手一伸拿了过来到眼前,听到他在耳边轻声问:“知道上面刻的是什么字吗?” 我默然盯着那字,又是我不认识的秦文,鸟虫形篆字有两排,分别四字一排,一共八字。 不用我开口问,他就一字一句地清晰念出:“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蹙了蹙眉,怎么听起来很狂妄,像是皇帝所言呢,而且这八个字好熟悉,好像曾在哪听过。等一下,秦文?帝王绿玉?秦!我蓦的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古羲抿唇而笑:“看来你应该知道它是什么了。” 亘古至今,历史朝代上在玉上刻下过这八个字就只有一人,他的名字叫,嬴政。 千古大帝秦始皇。 传说当他得到和氏璧后就命玉工将将之做成玉玺王印,并下令宰相李斯在王印上书写“受命于天,既寿永昌”这八个字,从此作为传国玉玺。 赫然想起洞主人曾在贵阳洞府内留下的语声,说三玉齐集方可得王印,当时我一直没想通是什么王印,此时才明白竟然是这块方玉。还有在悬棺崖下的石碑上他刻的四句话:他乡觅缘人,千里有扶桑;墨由心生相,君玉奉为天。这中间“缘人”必然说得就是我,也是我阴差阳错地将扶桑神木取下,至于后两句我还是不太懂深意,却知这块玉溪一旦问世将会造成轰动。 历史上有很多对它的记载,有人说它被作为随葬品带进了始皇陵,并没有作为传国玉玺而流传下一代,从此君玉常伴左右,不论生死;也有人说在秦国灭亡之际被楚国项羽杀进皇宫掠夺而空,但在后来项羽兵败刘邦,使其宝物下落不明,或许在当时被藏在项羽的都城彭城,也或许遗失在了他败兵的亥下;当然还有一种说法是说它到了刘邦手上,传国九代,后来却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不知所踪了。 总之各种说法里这块和氏璧到后来全是没了踪迹,成了千古一谜。 谁人能想到,这块曾经在两千年前世人瞻仰的王印竟然会在这个青铜屋里出现。 262.吞噬灵魂 那刚才古羲说那块玉很邪,带着一种无法控制的霸气,难道说这玉曾与那千年大帝气息相溶,还沾染着始皇嬴政的魔性?倏的我回神过来,这时与他还身体亲密相贴无缝隙,但他身上的温度除了正常的略高外不再炙烫,而他双眸中的火焰又再一次熄灭了,只剩沉沉的幽黑。略抬起头就看到了他的肩后,果然一片光裸,再没了之前七星火麒麟的图案。 想到什么撤下双手去推他身体,“你起来,让我看看你胸口。”声音出来才发现嘶哑而且无力,刚刚那一场疯狂将我的体力尽数耗去。 古羲盯着我的眼睛,眸光深幽,含着褪不去的**,半撑起身体时似笑非笑地问:“是还想再来一回吗?”我却无心理会他,因为目光下滑至他胸口,同样的那张隐现的人脸也不见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我处于犹疑中时,古羲又俯身下来亲吻,从唇到下巴,再到纤细的脖子与突出的锁骨,这次吻的很轻盈。可是我却克制着身体的敏感低声道:“其实你一直都知道自己的身体是怎么回事吧?”落于胸前的吻一顿,他抬起了眉眼向我看来。 视线在空中胶着,倏忽的一笑令我心头慌乱直跳,他说:“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体质异于常人,除去对伤口愈合恢复地较快外,还有一点就是身体里存积着某种潜能。一旦当我面临危机时,那潜能就会爆发出来,紧随着身体就像注入能源般会发热。” “那你身背后的图案呢?你是不是也一早就知道了?”我追问。 “图案是从遇见你之后才开始有的,事实上我在处于这个状态的时候不会想要去深究,是你那次在洞里说我背上有图案才会想要知道,而且这种潜能被激发的时机并不多。” “那......当你潜能被激起时,若解除了危机你要怎么恢复?” “泄火。” 在他吐出两字后我一怔,随即意识到什么也感觉到身下某处似乎在觉醒。突然间觉得这种状态下讨论这件事是非常不理智的行为,用手抵着他身体艰难地说:“你先下去。” “晚了。”古羲说:“小愿,你该为你自己勾起的火负责。” 紧随着又是一轮的沉沦,等到结束时我已完全没有了动一分的力气。这次他终于起了身,将我从地上抱起后就开始给我穿衣服,我沙沙地干哑低吼:“古羲,你混蛋!” 我的咒骂没有引来他的怒意,反而在身后沉笑出了声。等帮我穿好后他才将自己的衣物套上,随后再从身后将我揽进怀中头就搁在肩膀上道:“不管时机不对还是地点不对,但占据你这件事一直是我想做的,所以小愿,今后你没得选择。” 心头漏跳了一拍,我听出了隐隐的警告与威胁。这时候的他,没了刚才那般可怕的邪气与妖异,恢复了他一向以来的冷静自持。刚才那一番亲密似乎没有赢来他的温情,而我原本消极的情绪也一度被他迷失,手指抠着他牢牢圈在腰上的掌。 没有想到的是,他会主动将话题萦绕回来:“在认识你之前,我失常的状态一共出现过三次,潜能的激发也是应事而异,所以在那时我的身上应当是没有出现图案的。”说到这处,他在最末又加了句:“这是我的判断。” 遇见我之后本是三次,加上这次则变成了四次,刚好七次。 又是“七”这个敏感数字......但这总不可能是与什么北斗七星有关吧。他似乎洞察了我的心思,就在我耳边低低缓缓地道:“与七相关并不一定都是北斗七星,从古至今,一周为七天、七种颜色、七个音符等等很多与七相关的事与物,这个数字不是人为既定的,而是根据自然界里许多事作出的判断。就比如这世上没有七足的昆虫或动物,却有七叶植物;黄河流域有七叶树,贵州地带有七叶莲;还有我们一直在遇到的北斗七星,绝大多数人对这东西是未知和困惑的,有限的是距离,无限的则是神秘存在。所以,这时候的第七次会成为一个潜能爆发的终结,也为我无所控,即使仍有理智,但心念所想就会去做。” 我愣了愣,他这是在解释之前那强势如恶霸的行为吗?也就是说,这第七次将他身体里的潜能都已经耗尽了?那他以后还会出现这情况吗? 觉得要说些什么,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哑声问:“如果......我没有靠近你,这一切还会发生吗?”他默了片刻将脸与我贴近,没有正面回答:“小愿,你其实是愿意的。” 这大概就是说,在当时无论我会否靠近,结果都是一样。 因为欲念本生于他心,在他被那王印给激发出所有潜能后就不可能再有一丝清明来克制这念。这么一说话后,心底里那丝怨气竟悄悄消褪了。 是有怨吧,被他这么强迫着。 身体的痛楚都还在呢,但依在他怀中却不再排斥。 他没有说话我就无声依偎着,心中琢磨着要不要与他说背上那图案,如果说出来就会牵引到我家中的七星麒麟兽。总觉得在自己都还没想清楚这其中关系时还是不提为好,但是有一件事必须得告诉他:“在你......就是刚才你说的潜能被激发时,你的胸口有出现一张人脸这事你知道吗?”我瞥转回眸去看他,将他微怔的表情看在眼底,不像是作假。 “什么人脸?” 我指了指身后头顶那青铜人,刚才他将我揽抱在身前靠在了上面。 古羲没有抬头去看,脸色在那一瞬间有丝微变,但过得片刻他却道:“你看错了。”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反驳,却被他反驳了回来:“眼见不一定为实,心魔会让人产生幻觉。如果你这时说得是一张陌生的脸,那么我会认为是真的,但你说是它,”他顿停了下又道:“就变得不合理了。它的特殊在于不单单是青铜人,还与你在地下围城里看到的场景中那人影像重合,它自然滋生于你心底成为心魔,当到一定特殊情形时,就好比那块王者之印的邪气所感染,从而你看到的一切都将是你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魔障。” 我的脸色寸寸泛白了,关于“心魔”这话题早前就与他探讨过,也证实每个人都有心魔。不说这青铜人是否是,但七星麒麟兽我却可以确定,它一直都埋葬在我心底最不可触碰的地方,因为它代表的是一个家庭的破碎。 所以,当真就如古羲所言,我当时被那王印的气场所感染从而激起心魔,看到古羲背上的图案是七星火麒麟,看到他胸口有张模糊的人脸? 那一刻,等同于古羲被心魔中的欲念所控,而我也受心魔所扰。 我怔怔看着他掌中的那块王印,喃喃低语:“这力量实在是太可怕了,可不过是一块玉呀。”古羲就在我身后,自然听得见我的喃语,他道:“它不是一块普通的玉,两千年的精魂早已让它自带邪性了。若非我身体里有那股潜能在能与它抗衡,否则这刻我们两人都将被它的霸气给吞噬了灵魂。” 闻言我惊愕发问:“吞噬灵魂?那会怎样?” 话问出后就觉心头凉了凉,只觉已经有答案在脑中。古羲说:“一个人灵魂都没了,你觉得会如何?玉本身就是有磁场的,时间恒久之后就会自带灵气,而当这灵成为精魂时就会有自主意识,甚至会以吞灭的方式来占有周旁的生灵以达到强大。” 很震撼,等同于说这玉都快炼化成妖了。目光划转到地下,之前我从青铜人身体里抠出的三块小玉滚落在不同地方,不由询问:“那它们呢?是被你手中这王印给收走灵魂了吗?” “本是同玉,何来收走灵魂一说。” 我怔住,“你是说它们......” “和氏璧被工匠做成王印后还留有一些边角,它们的用处就是这三样成品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难道也有记载?” 只听古羲回道:“还真有,李斯的一本手札里曾有过记录,但没有具体描述是什么物什。在这之前我不能肯定是否就这三玉,但这之后已然肯定,唯有同根生才能引动王印之魔性,也唯有是一体才不会在这气场内陨灭。” 今天所受的震撼太多了,这时也不会再有更多的惊异情绪,只是觉得感慨,居然千古奇玉一直都戴在我的身上。今天之前,哪怕是做梦都不会想到我会身怀和氏璧上的玉石。 263.第二个可能 突的我想到一个问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问:“这块王印黯淡了光泽,是不是意味着它那邪恶的灵魂俯身到了你体内?”古羲没作声,无疑是在默认。 我越加不安了:“那它会不会对你再有影响?你现在身体里的潜能已经是第七次被耗光了,下一次它再有波动你怎么办?”古羲闻言眯了眯眼,嚣张的口吻:“既然我能压制它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突然他的目光掠向了我的脸,我不明所以地回看他,几秒过后他说:“以免它再起幺蛾,先你拿着吧。”话落时那玉印就到了我的手上,没了之前的灼烫,冰冰凉凉的,颜色翠绿深幽。我转眸去看他,这东西虽然刚刚让我置身苦海,可它毕竟是和氏璧所造成的千古大帝始皇玉玺啊,其价值可不是能估量的,他就这么随随便便丢给我...... 古羲将我从他腿上抱坐到地上就起身走去将那三块玉也捡了起来,走回到我跟前时,愣愣地看他单膝跪地半蹲于我身前,然后捻起我脖颈上的链子解开扣子,把玉哨又挂了上去。 余下的玉钥匙和玉牌他往自己兜里一塞,然后道:“你身上只需戴我的东西就够了。” 闻言我怔然而视着脖颈前的玉哨,一贯的霸道,却让我心中一暖。 我垫了垫手中那很沉的玉印问:“它怎么办?”这么大,我身上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兜来装它,难道一直就抓在手上? 他沉眸看了眼,目光在四下扫了一圈,我见那青铜盒子翻到在地上不由提议:“要不还是拿它装吧。”但他摇了摇头,竟再次将身上的衣服给脱了下来,然后递给我道:“用它包着绑在你腰间吧,也刚好遮一下。” 我听他说着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身体僵住。他不说我还浑然不知,腰际的衣服在之前疯狂的时候被他给扯破了,些微露出了我的皮肤。 不敢抬头再去看他了,将那t恤打开后把玉印给卷着包在其中,然后绑缚在腰间打了个死结。眼皮底下那半蹲的人站了起来,头顶传来他的询问:“能起得来吗?” 我胡乱点头,手撑着地就要起身,可却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某人的破坏力。坐靠在那不觉得,这一用力就觉身体周遭各种疼痛,尤其是那处,初尝人事的我实在是受不住他那般再三肆虐。腰间一紧,被他给捞着站了起来,还有他的轻嗤声:“真没用。” 顿时就怒了:“还不是因为你!” 迎视过去却对上他促狭的目光,才知上当也已经来不及,他贴近我耳畔了道:“多几次你就不会疼了。”我恨恨地一脚踩在他的军靴上,这事没完,绝不轻易原谅他! 古羲在独自搜寻着青铜室内可还有别的机关,他说这个空间看似密闭但我们在里面这么久都还没有窒息,所以一定是有原因的。 青铜不像是山石会有缝口什么的,而且这里四四方方一目了然就没有裂口,到底空气是怎么进来的?虽然这是迫在眉睫要解开的问题,但我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地恍惚,目光随到古羲身上后就移不开了。 空空的,仍然有种身处云里雾里的感觉。前一刻我与他生死与共,一同闯这险难绝境,而下一刻却成为了这世间最亲密的人。如果不是当时他身体异状,如果他在过程中能够不那么强势多一些温柔,如果...... 心中默默的有个声音在问:就算有这些如果,那个人不还是他吗? 没错啊,假如换成别人我这时定然是有想死和杀人的心,可因为是古羲,过程中的酸涩与难过早已消去。想想都觉得自己疯狂,在不算长的时间里就这么疯狂地爱上这个人。 假如不是地点不对,真就想时间停留在这一刻。 脑中突然想到曾经在网上看到过一个假设性命题:如果给你一千万,你愿意用自己一年的时光来呆在动物园的铁笼中吗?当时很多人都在下面评论说金钱或许有价,但是孤独却会成为心中疾病;也有人说如果一年自由换以后半辈子的生活富裕觉得值得。 我不知道自己杂胡思乱想到这上面来,不过眼下这个青铜室不就像一个暗无天日的牢笼吗?如果我是那个当事人,我会想假如把一千万换成是古羲,那么别说一年,五年十年都愿意。两个人的世界,没有外界各种纷扰,只有我和他。 回神不由骂自己这是典型的被爱冲昏头的不理智想法,当两人每日朝夕相处,经久年月的哪还能像最初时。真正能做到不忘初心的又有几个人? 忍不住轻叹了口气,应是被古羲察觉了,他回转眸定视了一秒朝我招手:“过来。” 我没动,他挑了下眉:“你是在邀请我过去吗?” 摸了摸鼻子垂了目光走至他跟前,被他拉进怀中:“长吁短叹什么?” 哪有长吁短叹?一抬眼就与他眸光对上,念及刚才那些胡乱想法不由有些不敢看他的眼,连忙转移话题问:“有什么发现吗?” 他没有再追问,只环了周遭一圈后道:“这个地方的墙都是青铜所铸,只有两处是可能的:一是我们钻在青铜人里下来的那个位置。” 我抬起头,那是我们进来这空间的路,可如今被那块光石给覆盖住了,也不知能否推得上去。心中隐约觉得这个法子不可行,因为每一次的教训都告诉我们回头路莫走。 所以我问:“那第二个可能呢?” 古羲看向那只青铜盒子,“只有它了。” 我心中一动,这个盒子是从地面以下升上来的,不管是光在作用还是机关都证明这地表以下存在着空间。果不其然,古羲弯腰揭开青铜盒盖时,我一眼就看出那盒子底部并非青铜,但具体什么材质也看不出来,假如不是我眼睛利索,乍一看真能与青铜片以假乱真。 只见古羲在四个角上按下一指就听到嘎的一声,那块底板就松脱了。古羲把它夹在指尖拿起来,我凑近一看,发现这块底板薄如纸片,而且上面还有很多细孔。而底下那青铜盒子下面则露出一个黑洞,空气之源由来于此。 转而想到假如顶上我们下来的洞口被那块光石封闭,这个空间的空气就有限,如果不是青铜盒子从地面升起,那么有限的空气很快就会被耗尽而我们也将会窒息而亡。 看那青铜盒底的黑洞,看来这是洞主人给我们留的一条生路,只是这洞口如此小怎容得下人?我对古羲说:“咱把这盒子移开看看,能否将这洞口扩大。” 却听他回到:“盒子移不动,是固定在底板上的。” 闻言我一惊,下身去推青铜盒果真推不动,原来这青铜盒是与青铜底板铸融在一起的。 有些心凉,假如没办法把这盒子移开,底板又是青铜的,想要将洞口扩大已是不可能了。这么小的口子,就算是有缩骨功也不可能钻得进去。 把想法和古羲说了后,他摇了头道:“不从事情表面来看,布局者费尽心机将你引导入这空间让王印重现天下,不可能就此断了死路,否则他这许多心思都是白费。” “可这老头总是在考人智商,一旦没跟上那思维后果就得自食。” 古羲嗤笑:“一个千年前的古人能耐我何?” “可是......”我话没说完,就见古羲弯下腰将手伸进青铜盒内的底部,就在我不明其意时,突听异响传出,随而我惊愕地看到他竟然生生将原本铸在地上的青铜盒连带着青铜底板都撕开了。洞口骤然变大,也足以能容人下去,底下果如之前所料是空的,只是不知有多深。 可这些不是此刻我脑中在思虑的,真正让我移不开视线的是古羲,他居然能有如此大的力量连青铜底板都被像纸片一般撕开? 他伸手拍了拍我的脸,“别发呆了,走吧。” 青铜室下空间不小,但古羲的双箭却能一射到底不会再射不进去了,证明最底下不再是青铜。等我们脚踩到地时,一片漆黑却能明显感觉到有徐风吹来,顺着风向而行却走到了头,那风竟像是从墙里头吹进来的。古羲想了想又拉着我折回了走,等到第三次转向而行时突然间我感觉好像回到了地下围城,只是这空间要相对小很多。 这风是从四面八方吹来的,没有规律,就是从墙缝里,而这墙的材质却仍是青铜。唯有我们脚下走的,可能是到了最底部所以就变成是岩石了。 等同于说我们从上面的小牢笼进到了一个大牢笼里,可惜没有光,否则我可以凭借眼力看一看那青铜墙上的细孔到底有何端倪。 264.幻所以灭 突听古羲在耳边道:“一层一复,幻所以灭,生者当前。” “你在说什么?” “平台为上层,青铜室是中层,这一层是下层,三层相复,幻灭诸生灵。这是法相布阵,在这青铜墙上一定刻印了东西。你在这等我,我找找有没有灯。” 在我轻应后古羲就走开了,起初还能听到他轻盈的步伐声,后来应是远了。从刚才丈量的空间大小应该有两百平方左右,长和宽都有四五十米,实在佩服缔造这青铜空间的人,当真是个浩大工程啊。如今我应该是站在中心偏侧的位置,也正是我们下来的地方,至于方位,目前已经混淆了无法辩驳。 古羲没有收走两支弩箭,假如当真这里找不到出路那就只好再回上去另寻办法了。 想了一阵也没头绪,但等了有近约半小时了却还不见古羲回来,不由心下有些焦急。正当我焦虑时,突听到一声巨响惊得我心头直跳,随即就嘎然而止没了声息。 我下意识地开口大喊:“古羲?” 但没有听到回音,这下我等不下去了,那动静实在是太大了然后古羲又不出声,这个空间就三百平方,我的喊叫足以让每个角落都能听得见。 循着声音而去,很快就走到了一面青铜墙边,这个位置我们刚刚有走过。刚才来时还沿着墙丈量了来回距离,可这时只走几步就遇到了障碍,伸掌而摸竟然又摸到类似于青铜的金属面,不对,是拱形的,我沿着那物摸了一圈,越摸越心惊,又顾不得其它的朝上爬,等爬到顶尖的时候发现也是闭口的,顿然间心都凉了。 古羲很可能来到这处触动了什么机关,导致这么一个金属砸下所以发出那般巨响,假如他没来得及逃开那岂不是......不会的不会的,我安慰自己以古羲的反应之快是不可能会被这金属物给砸中的,可为何我喊他他却不出声? 我又连唤了好几声,仍然四下寂静。 不能慌!心中对自己告诫,即使在阵阵抽紧着。我直起身本想要下去,却没料头顶撞到什么忽然间“噗噗”几下,竟然有火光亮起来了。 抬头而看,刚才我头撞到的东西居然是一块火石盘,而在高空中还悬吊了四个火盆围在火石四周。因为被我撞击,火石与火盆边缘摩擦生出了火,于是空间骤然而亮了。这设计当真是巧妙,若非有我脚下踩着的这个......此时我才看清脚下到底是什么,居然是一只巨大的青铜鼎,而我就站在鼎尖上。 有了火光后,满室一目了然,我几乎是从鼎上滑下来的,摔到地上后立即爬起来去拍击青铜鼎。古羲不见其踪,他定然是被罩在里面了。可无论我怎么拍击,又怎么喊,始终都没听到古羲的回声。这个鼎奇大无比,根本就不可能推动,而且坐顿力奇大竟是将鼎的边缘沉入到岩层之下。 一定有办法的!我强自冷静,却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在颤。刚刚古羲临走前说得什么“一层一复,幻所以灭,生者当前。”我不懂是何意,但听他说是法相布阵,对,青铜墙! 连忙循目于身旁的墙面,环过四周,这墙......虽然是青铜面的,可却当真与地下围城中一样在墙体上有着无数的细孔。只是我透过细孔看里面的世界却什么都没有,此时我也没心思在这上面,目光搜掠各处想要寻找蛛丝马迹。 但无论我怎么看都没法从这些细孔上面查出端倪来,不由回看身周那三面墙心说难道我找错了位置?可青铜鼎是在这里落下,古羲也只可能是被它给罩在里面,此时到底情况如何也不可而知。就在这时,我的目光突然顿住,渐渐眯起。 视线是落定在我身后那堵青铜墙上的,隔着四五十米远的距离,光亮不足以照到那,却让我看到了一些被忽略的东西。我几乎是跌跑着过去,然后眯着眼一点点看过去,直到将整个空间四面墙上都看过一遍后,心中惊骇无比。 我犯了个错,想当然地将这青铜墙当成了围城内的那些围墙,其实不然。 这一个个细孔除去通风的作用外,另外一个作用是......它组成了图案。有人在青铜面上用孔组成一幅幅画,而这不是让我真正震惊,真正震惊的是这些画与之前壁画无关,与其它都无关,却与我有关。 这些画是将我从悬棺崖下开始到这刻的所有经历一一诠释,每一幅画中都有我。 有我与古羲摔落生门地洞,一个在下,一个在上分属不同幻层的画面;有我单独爬壁寻找古羲的画面;有我们进的石室与钟乳石洞空间;有我与古羲双双倒在漩涡之上;到这多了道非,因为我们到了红树林;随而是我一人狂奔回找道非,因为遇上了红星食人花;古羲为我挡箭,地裂口我救人的场面;秦舟火烧红树林绵延百里的画面;接着就是千年老树的悬吊棺材上,我站在顶处伸手去取扶桑神木;再后面是我一人站在青铜台上将三玉放入青铜人三个部位,然后...... 居然没有我与古羲在上层青铜室的图案,我又仔细找了找,确实没有。 若非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些孔画的存在。这不可能是临时所画的,可却就像先知般刻下了我身上所发生的每一件事。不由想起那洞主人曾留在悬崖下的字以及贵阳洞府中所留的话,他在千年前就预料到将有人能将三玉齐集从而获取王印,所以这个人当真是有先知预言的能力,从而将千年后发生的一切给刻录在这里。 回到眼前,青铜墙上呈现的画面正是当下我所处的空间,画上也只有我一人独站在那,身旁是巨大的青铜鼎,头顶是悬吊的四只火盆。而我的手按在青铜鼎上,好似刚才我在拍打它呼唤古羲的场景。 但我仔细看发觉不是,我刚刚拍打的是右手,此时右手掌心都还因用力过度而发红,但画上显示的是左手。那个位置......我眯了眯眼,走近相同的角度与方位,看到斜上有一奇怪的花纹,正是画中所画的位置。没有犹豫地按了上去,却没料到脚下一沉,底下岩层骤然而陷,毫无预警地失去了重心。 其实直线摔落距离并不高,大约就只有三米左右的高度我就感觉到身体着地了,钝痛自不必说,可当身体不受控下滑时我惊恐地抬头而望,看到那岩层在瞬息之间被覆盖时心中生出绝望。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坠落而下,而是我这一下落被覆盖在青铜鼎里的古羲怎么办? 我慌乱地要去抓周旁来控住下滑之势,假如说按照那画上的语言所做打开的是一条生路,那么这条生路的行程里绝不是将古羲舍弃在那上面独自偷活。 可我所摸到的都是光滑一片,完全没有可着力遏止的点。不得不修改方案转而在脑中丈量尺度:五米、十米、十五米......不管有多深,我都一定想办法爬上去。 但理想总是高于现实,在落水的一瞬我的脑子倏然间就变成了空白。因为斜面极陡,以至于我下滑的势头十分猛,所以扎进水中时瞬间就灭顶,而且直线下沉。 很快恢复理智,暗念自己水性极好,只要在水下稳住后就能游出水面。会遇见水在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之前就有推断过底下是那条从溪涧逐渐变深的长河。 当估摸着沉到水下有五米之深时我才开始意识到不对,不管下坠之力有多大,在进入水中后受到水的阻力断然不可能沉得这么深的。而且隐约觉得是有股力量从底下在拉拽着我,想到什么心中大骇,奋力踢蹬着要上去,但最终还是被那股力量给拖拽到了底部。 我不得不面对现实:又一次在水下遇见了漩涡。 当身体触及最底层时我原本什么心思都没了,可突然觉得身下有异,伸手一摸却吓了一大跳,竟然摸到了一只手。 脑中有念闪过,不愿相信但仍然用尽全身力气翻过了身。手抚过之处一片光裸,随而到人脸上,等抚过五官后我的心就沉到了底。 原来刚才之所以在上面怎么喊古羲的名字他都没有应答,最初还昏暗时以为是被什么重物给砸中,后来亮起火光发现了是青铜鼎就认定古羲是被罩在了下面,很可能昏厥过去。甚至在刚才坠落时心生绝望并发誓不管多难都要爬上去救他,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会在这里! 265.再死一回 所以,顶上那块石板是活络的,古羲在搜找时不慎触碰到了机关使得青铜鼎下坠,而他同时也陷落掉进了这个坑洞一路滑进水中,与我一般被漩涡再次吸在底部。 让我心更凉的是刚刚我在上面看那四面青铜墙上的孔画耗去的时间很久,而这时古羲已然沉在了水底。所以我的指下他的鼻端没了气息,颤着手移向他的心口,等了好长一会也没感觉到心跳,顿然间万念俱灰,闭住的呼吸也松了,水直灌进口鼻呛得我痛苦万分。 本来还想再闭气,可突然间觉得抵抗得了一时又有什么用,终究还是抵不住这漩涡的吸力而被牢牢吸在这下面。道非还可能再出现来救我们吗?不可能了,这一次真的是到头了。 而且前一刻我还在青铜室内感叹若与古羲能在一起,哪怕五年十年都不会觉得孤单,可转眼连五小时都不到我和他就沉在了这水底。 命运当真是狠狠地甩了我一巴掌,也告诉我什么叫痴心妄想。 任由呛水的痛苦吞没神经,费尽全力爬上古羲的身体,把头靠在了他胸前。恍惚着在这最后的时刻回想与他从最初相识起的一幕幕经历,就像过电影般在脑中一一呈现,但是与他相识不足一年,却彷如走过了一生,有太多回忆了以至于我只回想到一半就渐渐窒息。 阖上眼的一瞬,心中划过念。 古羲,如果有来生,你一定要来找到我。 然而来生并未到来,因为今生还没结束。以为会窒息而死,可在身体的绞痛中我还是醒过来了,之前每一次睁眼都是身处漆黑,而这次却青天白日。 没有思维运转,只醒了一瞬我就又疲惫地阖上了眼。再醒来是感觉到唇间有甘露,本能地去吸吮,甘露滑过喉的那一刻感觉无比满足,于是就又睡了过去。 如此周折了数次,终于我醒的时间长一些了,但却又变成了晚上。不过倒没有漆黑一片,因为身旁就有火光。侧眸见一个背影在我身前,凝着那身影看了好一会才见他回转头来。 目光相对时他似有一愣,转而清明的双眸里闪过惊喜:“你醒了?” 我想要点头,但好似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眨动了下眼睛。 他取来一只水壶将我半扶起凑到嘴边,我没有拒绝,因为确实口中很渴。一口气喝了半壶,还想再喝他却将我放下了,水壶就搁在身边,他撕了一块巧克力的包纸,然后将巧克力折成三段,只取了一块递到我的嘴边,轻声道:“你刚醒过来,需要补充些体力,但不宜摄入太多。” 巧克力张口即化,嘴里甜中带了苦,是我喜欢的味道。 他说:“知道你会喜欢这味。” 我无声咀嚼着,等甜软的巧克力在嘴里全数化开后才抬起眼看他:“你是谁?” 这是我在醒过来后一直想要问的,或者准确地说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我会受伤不能动,还有这是哪?脑袋沉沉的,醒来就是一片空白。 似乎我的问题也让眼前这人困扰了,眼神中露出惊色,甚至是失声而问:“你不认识我?” “认识。”我轻声答,看到他就很熟悉,年轻的相貌应该本是很清俊的,只是不知道为何变得这么狼狈,下巴上都有了胡渣。而且身上的衣物也很脏,有血迹有泥,包括他的腿上还缠了布,从那血迹来看应该是受伤了。 我顿了顿后又道:“只是脑袋有些糊涂。” 他愣了愣后释然的表情:“不要紧,我再作一次自我介绍:我叫何知许,是你......是你的前老板,有一家咖啡厅。你叫......” “这个不用了,我叫常愿。”还不至于到连自己名字都不记得的程度。 他轻笑了下,伸手到我的头上方时顿了顿又缩回了掌,“你醒来就好,其它的事会慢慢想起来的。”我看了眼他垂在身侧的手,刚刚他是想来抚我的发吧。 何知许并没有骗我,确实那些模糊了的事慢慢回到了我脑中,是在天明之后。 他用一些木头扎成了一副担架,然后用树枝将我拦腰绑在上面,在担架的前面有一根用树枝扭成的圈绳被他绕在肩颈。看他这副熟练的架势,显然已经不是第一回了。 被拖行的进程中我看着头顶的蓝天,依稀间记得也从这样的角度看过天,只是是从山峰的豁口,看到的天也并不蓝。接着就慢慢想起了那是怎样的一片天,想起了那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也想起了那个似虚幻也似真实的漩涡世界。 突的顶上蓝天被一张很大的树叶给遮挡,不知何时身下的担架已经停了,何知许回身蹲在我的头前方位置询问:“为什么一直盯着太阳看,不刺眼吗?” 目光转到他脸上,一片白光里模糊的轮廓,确实刺花了眼,只是我根本就没有在看。幽声而问:“其余人呢?” 静默半刻,何知许问:“你想起来了?” 我半牵唇角,本就没有遗忘,何来想起与没想起。之前是因为脑部缺氧太久导致思绪不通吧,哪里有那许多的偶然与失忆,在这里发生的事每一件都印刻在心底。 何知许顿了下回答我刚才的疑问:“我不知道,在你们下树洞后那棵老树骤然间枯萎并沉倒而下,见树根底下是中空的我就爬了进去。当我找到你的时候就见你一个人全身湿透,涨了一肚子的水,可我在附近并没找到水源,而且......” “是不是当时我没有呼吸却还有心跳?” “你怎么知道?” 我闭了眼没有再开口,我当然知道了,因为已经“死”过一回了。我需要不受干扰地仔细分析一下:首先刚刚由何知许的提醒,我看到了阳光从而刺眼,记得在漩涡的世界即使有看到头顶的天,但却从未见过阳光,所以可以用此来区别真实与漩涡世界;其次我两次在水下遇见漩涡,以为会溺毙但都被救了起来,前一次是道非,后一次是何知许,而他们发现我的地方却都不是水中,而是在其它地方。 关于后一点之前已经有深思过,并且得出结论。在这片地域里存在很多个能够通往漩涡世界的口,不同的人进不同的位置,或者更形象点来说几个入口是平行空间。 好了,分析到此处就只剩最后一个点了。 一直压抑着、克制的东西在心底滋生,闭着眼都觉得酸疼。明明我是躺在古羲身上的,为何这次与上次不一样,醒来却没有了他? 恨不得让何知许回到发现我的地方再去仔细找找,是不是古羲被那漩涡的吸力给吸到某个角落里而他没有发现?可这显然是空想也不可能的事。 倒不担心古羲的生命安全,因为我能醒来不死,他也一定可以。我担心的是漩涡的力量不知道将他带到了哪去,更害怕假如这个空间已经从漩涡世界出来了,万一单单只有我一人回来,而他还留在那个空间呢? 想到这不由身体里感到寒颤,不是这样的,一定还有我没想到的地方。 就比如为何那棵千年老树会在我们下树洞后突然枯萎倾倒,阿元和道非他们去了哪里,还有树倒后秦舟那些人呢?这一个个疑问都找不到答案。 鼻前闻到一股沁香,我睁开眼,深棕色的一小片巧克力就在唇边,抬起眸是何知许温和的眼神,他说:“吃点补充能量,我们尽量多赶一些路要出了这林子才好。” “你呢?”我问。他本没反应过来,怔愣后立即道:“我早就吃了。” 到得快天黑时,何知许没有再继续走,将我从担架上给解绑了下来,其实随着时间流长我的体力也渐渐恢复,主要还是胸腔剧痛,应该是被水呛到时给呛伤了。在他搀扶下我坐了起来,又接过他递来的水喝了几大口,却发现水壶要见底了。 他就着我喝过的瓶口也没擦就把余下的水吞咽而下了,然后从兜里掏出小半块巧克力塞在我手里道:“你先吃着,我去找找四周有没有水和野果。” 他在离开前还折了一些树枝堆叠在一起,然后点燃架起了篝火。随后才一瘸一拐地朝着某一方向而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有些怔忡,但我没有出声唤住他。 266.幽青 等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天都黑了,也没见他回来。忍不住撑地起身,不知是否长时间躺着不走路竟然两腿都是发软的,我直接用串珠里的细丝割断了几根树枝,留了一根粗的,其余的将之用细枝条捆绑在一起在篝火上点燃成火把。 将粗木棍当成拐杖撑地而行,另一手则举着火把朝何知许离开的方向寻去。 沿路有痕迹可循,并不需要太费功夫搜找,可我没有想到会在走了半小时后看到这么一副场景。何知许被围困在场地中央,他的四周都是蛇,而地上散了不少果子,水壶也滚在那。 那些蛇与祝可用笛声引动爬上老树的是同种花纹,是不是她养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这种蛇有毒。眼看一条蛇飞扑向他,我眼明手快地射出细丝将那蛇拦腰割断。他惊惶地抬眼看来,见到我的一霎惊喊出声:“快跑!”而他四周的蛇似乎因为闻到了同伴的血从而发起了狂,原本都还只是将人围住,此时都伸长脖子口吐蛇信蓄势待发。 我将手中的木棍给丢了出去,又甩出火把,但也因没了支撑物而腿力不支摔滚着压过毒蛇的身体到了圈中。到底是手脚不灵活,本想接着这势头射出细丝对蛇进行群击的,可只解决了几条蛇就被两条花纹蛇给咬中手臂与腿。疼倒是不怎么疼,就觉得被咬的地方有些痒。 奇怪的是,那两条蛇咬了我之后反而在地上翻滚几下竟是不动了。 我是知道自己的身体百毒不侵,可也不至于被咬后反让蛇死吧。何知许突的扑过来,不顾危险地将其余想要爬来的蛇给挥棒打开,原来他已经乘着刚才捡起了我丢掷过来的木棍。 一时间蛇不知道是被我给吓着了还是怎么的,滞留在两尺以外不敢再上前来。 何知许将我从地上扶起痛声问:“你为何要过来?” 我也不看他,只微扬嘴角轻声说:“因为我一直拿你当朋友。”扶着我的手震了震,耳后他低声而唤:“常愿。”不是他一直唤的那个“alice”的称呼,是唤了我的名字。 回眸望他,看进那清澈的双眼,一字一句说:“如果你将我当成朋友,那就不要再骗我,告诉我实情!”我一眨不眨地在盯着他,所以他脸上一丝异样的表情也逃不出我的眼睛,同时心头沉愕,当真被我猜到了。 何知许看了看周遭,“我们出去再说。”伸手就要来拉我,但被我按住,“就现在说。” 他瞳孔缩了缩,突然像乏力了般一屁股坐在地上,与我一样无视周遭围困的蛇群,低声道:“其实我基本上都告诉你了,那棵老树确实在你们下去后不久就开始枯萎,从上到下层层断裂,而岑玺他们几人身上的禁锢也突然莫名解开了。我们是一同进的树洞,进去后不久就发现那个叫阿元的人死在那了,双眼凸瞪死状很恐怖,而扶桑神木已经不在他手上了。之后我们就再次遭遇窟窿黑洞,不可阻挡地被吸入后我一睁开眼就看到了你,当时你气息全无只剩心跳,而我们却是身处在一个狭缝里头。我只能推着你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外钻,后来出了那狭缝就到一座未知的山底下了,后面就是我带着你走出那峡谷进入这片林子了。” 我手上一紧,指甲几乎抠进他的皮中,“那狭缝里你可有看到他?” 何知许垂眸扫了眼,轻轻摇头,给我的答案是:“我不知道,那个狭缝上下连通。但一是本身斜面就陡峭,要爬上去不容易,二是你没了气息我不能再耽搁,必须要到宽敞地对你急救。所以......”他顿了顿,“你想要知道的我没有答案给你。” 脑中一热,话脱口而喊:“你为什么不上去看一看?万一他在上面呢?万一他也只剩一口气呢?你只要举手之劳就可以救他一条命!” 当那双瞳仁里浮现沉痛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喊了什么,直觉懊悔。 其实何知许已经道明了当时的情形,陡峭的狭缝里下滑或许容易,可要往上爬恐怕很难,尤其是他的腿伤那么严重,要靠一条腿爬上去就更难了。 而且当时我的生死一线也让他不去考虑其它,只想着要来救我。 目光划落间看到他身后蛇影晃动,下意识地伸手去挡,手背上被蛇又重重咬了一口。他惊然回头,抓住我的手就急吼:“常愿,你不要再拿自己来为我挡了。”我苦笑了下道:“就当是为刚才的话向你道歉吧。”他眉色动了动,低眼本是想察看我被蛇咬的血口,却突的脸色一变。我循着他目光看,那条刚刚咬过我的蛇与之前那两条蛇一般也僵直在地上死了,只是这条蛇的血颜色竟然是蓝色的。 很快我手背上的血也变成了蓝色,眼睛开始发花,毫无挣扎的身体一软就倒地不起了。 有些想不通,古羲早说过我的体质可百毒不侵了,为何这蛇却能致我如此。脑中回想那条蛇的细节,似乎确实与旁的花纹蛇不同,它表皮上的纹路没那么多,可头却是三角形的。 几乎没过多久就觉得整个身体都麻木了,依稀间却听到何知许似在呵斥:“出来!”随即有掌声从远处而来,听那步声似乎不止一人,到得近处时就听到女人的语声传来:“知许,为何不等我就先走呢?” 心中一沉,是小悠?这个女人心机深得比岑玺都厉害,与她在此碰上可真叫与虎谋皮了。 何知许并没立即接话,只是将我从地上抱起揽在怀中,然后才问:“这些蛇是你引来的?”小悠轻笑,“我哪里有这本事呢。”她顿了顿后又语含笑意道:“别看她了,墨族几十口人命都在她手上拿捏着,她自当得好好为我办事了。也亏得这些蛇才能寻到你们,否则你说我上哪去找你呀。” 她是在说祝可?就是说这些蛇是祝可驱动了来追踪我们的。 何知许突然沉了声:“你是不是在这蛇中加了什么东西?”小悠幽然而答:“对于一个蛇毒都对付不了的人,我自然得采取一些别的措施了。有一种东西叫幽青,它被注入蛇身后一旦被咬,幽青就会通过毒牙进入到皮肤组织并且快速蔓延至周身,你说它是毒吧也不能算毒,不是呢却能令人在短瞬间休克窒息,想必你现在抱着她能感觉到她的体温一直在下降,如若时间一长,啧啧,可能就会脑死亡了。” 很明显的感觉到何知许浑身一颤,呼吸都加重了,过了片刻听到他从齿缝中迸出清冷字眼:“你想怎样?”这还是我第一次听到他用如此冰冷的语调说话。 小悠好似走近了两步,缓缓而道:“知许,你该懂我对你的心意。你这样紧抱着她要我如何想?”何知许沉了沉臂,慢慢松开了劲道,将我放在了地上。 只听小悠冷哼了一声道:“从第一眼看到她起我就不喜欢,因为你看她的眼神与任何人都不一样。我不像某人,喜欢一个人还各种矜持,我喜欢的人就一定也必须是我的。” 听到这我都忍不住要为这女人鼓掌了,野心、城府、狠意以及霸道,都被她占据,岑玺与之相比或许城府有之,但阴狠却及不上。她口中说的“某人”,想必指的就是岑玺了。如此看来,小悠或许才是岑家真正的掌权者,而岑玺不过是放在外界的棋子。 何知许没有开口,掌就在我的手旁边但没有来握。确实我有感觉到寒意在蔓延神经,甚至脑神经也逐渐僵硬有些听不清他们的谈话了。 只觉腰腹上被碰触,猛然间想起自己缠在腰间的东西是那块王印。在清醒后我就有看过,还是用古羲的t恤包缠着在原位,打结的方式也是我独有的,证明何知许连解开来看都没有。 显然这时小悠定是提出了条件,要拿我这东西。本能的直觉不可被夺走,我不知道大脑驱使自己做了什么,却能听到小悠惊慌了的声音:“为什么她还能动?怎么回事?” 场面一度混乱,似听到何知许在怒喝:“岑悠,你敢!”只是那语声已经听起来很遥远了,我知道自己在渐渐失去意识。心莫大悲,这块玉印是古羲交给我保存的,他生死不知,我却将要失去它。 “常愿,放手。”耳边似有谁在说话,我坚定着念不放,倏忽又是一声唤:“小愿,放手。”心头猛的一抽紧,又在霎那松开,是...... 267.本尊 意识终于迷离,陷入漫无边际的昏沉里。 是真的漫无边际,我彷如灵魂脱体一般一直在黑暗中飘荡,周遭冰冷冰冷的。是到了后来我才发现那飘过的地方都是我在悬洞内所经历的,只是即便是到了漩涡的世界我也看不到一点光,那片火树林在燃烧都能听到噼噼啪啪声,却就是看不见一点火光。 浑浑噩噩间又回到了地下围城,从石盘位置起飘至城墙处,想要去看细孔后,但觉一股力量直接将我拽了进去。于是,我来到了那艘轮船上,跟之前所见的场景一样站在一群人中间,这次我左右看了看发现身旁都是一张张还带了稚气的脸,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都目光虔诚地远视前方。 顺着那视线去看,突然间发现进到这里并不一片漆黑了,哪怕头顶黑沉沉的像是压了乌云,可就是能看清船头上颀长而立的身影。他是这船上唯一的成年人,从那锦衣看应当身份不俗,记得之前一直都没看到他的脸,我不由想去侧方看一看。 心随念动,还真的就朝那船头位置飘过去了,离了那人只剩几步时突听轻沉的声音在道:“常愿,你不该到这来。”我浑身一震,是那人在说话吗?他认识我? “回去吧,时机未到。” “你是谁?”我脱口而问,出来的声音却让我一怔。自从在黑暗中飘荡起由于从未遇见过谁,一直都是冰冷的山洞和石头,所以没有开口的必要。直到这时开口,出来的竟然是童音!不是稚嫩如孩童,是大约十一二岁的嗓音。 那人依然没有回头,我想要冲上前去却发现不能再前进一步了,只见他伸手朝前一指道:“看那处。”我不受控地随着他的指引看过去,船未开,但离岸已经有丈余,就在那岸边礁石处有一高台,上面迎风而站着一黑衣人。 目光触及那面容,我就心神一震,是那青铜人的本尊。 早前我站在城墙外作为旁观的视角看见过他,只是当时受场景震撼而只是匆匆掠过,并没有特意去观察每一个人。而此时正面相迎,即使隔着丈余的距离也将这人面容看得十分清晰,心中不由震撼感叹,青铜人或许雕工精致,但到真人之前只能算是刻出了其形,却没刻出其韵。而这个韵,即使我执笔于画,恐怕也很难将之描摹出来。 是气势!这个人的气势太过压倒性了,剑眉之下的双眸含着不怒而威,黑色的披风在他身后迎风而扬,我有种气吞山河的霸气之感。 他的脚下、四周,跪满了很多着军装的人。这场面像是在送我所站的这艘船,有像是举行一场重大的仪式,而那个黑色披风威扬的男人是这群人的领头者。 他应该是位领兵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吧,而且一定打过无数的胜仗,才会有这种让我即使隔岸相望都能感觉到的威势。 突的凌厉目光扫来,如一道冷箭直射我心,我吓得连连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脚。 心惊肉跳可能就是我这刻最真实的感觉,我明明知道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甚至明明知道这是自己的梦,那个人的目光再冷再狠也不可能看得到我。可就有种如芒刺心的感觉,我不敢再看,回眸瞬间却突然发现原本站在身前的那个始终没看到脸的船长却不见了,再回首,身后也没有了那些孩童,整艘船就只剩我一个人。 我有些不敢再回头看那岸上了,不知道是也不见了人还是其它什么场景?蓦的一股寒意从后脊背凉起,没入心口。我整个头皮都在发麻,却不得不回过头,不容忽视的存在、气场瞬息的包围、空气的压迫,都在告诉我身后有人。 缓缓回转身,黑色锦衣先入眼,抬起眸整个人就如被定住了。 刚刚还在隔岸高石台的男人此时就站在我一米之远处,我在抬眼与他对视的一瞬就立即低下了头。刚才隔了一丈都会害怕,这时更忍不住心颤。 不,不止心颤。我一低头就发现自己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本能的寒意从身到心在冒出。 这个人不是让我恐惧。 凌厉的目光没有移开,始终凝在我的脸上,当视界之内那只巨大的袖摆一动时我本能地朝后大退了一步。但仍然看到那人的臂在慢慢抬起,只是因为袖摆太过宽大而他的掌完全被遮在其中。我直直盯着,他想干什么?他不可能看得到我。 在不明对方动机的情况下,等待,是一种煎熬。 我不得不再次抬起头,即使害怕也要面对,迎向那双眼。有种感觉,在他睥睨眼神中的我弱小的就如一只蚂蚁,目光交汇的时间可能很长,也可能就只是短瞬之间,我却明显感觉到自己的头顶有汗冒出来。 假如不是这个人明显的气场感应,我甚至都觉得他就像那青铜人一样只是一座雕像。可就在我这般认为时,一道威严的声音缓缓响起:“为什么你不跪?” 蓦然而惊,他能看得到我?在跟我说话? 为了作这论证,我往旁边走了一大步,到了他侧方的位置。却看到他冷萧的目光沉定于前方一动不动,我不由纳闷这个人到底是在看着谁,又与谁说话呢? 就在我刚有此判断时,突然那道目光转向了我,我全身僵住。 他是真的能看到我...... 被目光凌迟是种什么滋味,我以前没有尝过,这时切身尝到了。本能的转身而跑,这是出于对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可无论怎么跑都感觉那强大的气场将我包围着,甚至觉得他如影随形就在身后。 不,不可能的,没有一个人的速度可以这么快!这不是真实的,这是梦境,是意念在随想,是魔障在叠生。我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觉脚下蓦然踩了空,一低头却见踏着的不再是船板,再环顾左右也没了轮船的轮廓,嘎然止步,一点点回身。 茫茫黑迹,青铜像男人仍然遗世独立,却空间万物只剩了他。 我的脚下一空,身体疾速沉坠,惊骇地发自本能的大声尖叫,是谁在束缚我的双手,是谁在将我按住?“快醒来,你在做梦!”有道柔和的声线钻进耳中,将虚无与真实渐渐拉长隔开,我感觉到自己在伸长脖子大口大口喘着气,沉闭的双眼却睁不开。 那个声音又传进来了:“常愿,是你的名字。现在你跟着我说的做:来,先吸气、呼气,再吸气、呼气,对,就是这样,我们连做十次深呼吸,对自己说平静下来,刚刚不管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那都是梦。” 这个声音有魔力,我不受控地跟着那指令深呼吸,然后那跳跃到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心脏随着气息渐渐平复下来。对方又一次开口:“现在你可以睁眼了,不用急,慢慢的,慢慢的。”这绝对是个能诱惑人心的声音,只要是他开口要求的我都会想要去跟着做。 眼睫轻颤,有一丝光线钻入,我闭了闭又再次睁开,眼缝渐渐变大,依稀有人影环立在身旁,但影像模糊看不清。刚有丝焦躁升起,就听他说:“别着急,你昏睡时间太久,脑电波一时还没能缓过来,没法为你感官服务。你好,常愿,我叫abble刘,你可以叫我abble,我是你的主治心理医师。” 心理医师?我浑噩的脑袋有些当机,印象中与这个人并不认识。 这时应该就在近旁的位置又有一道声音传来:“abble,她的情况怎样了?”我心中拧了下,这个口音和嗓音我都熟悉。可能当真知觉不受大脑控制,居然周旁还有个人也没察觉。 只听那自称叫abble刘的人回道:“放心吧he,我说过只要她能战胜心魔醒来,问题就不大。你看她虽然目光涣散如痴呆,但耳根一直有在隐隐作动,证明她其实在仔细听我们说话,只是幽青的药性还存在一定的后遗症麻痹她的神经,让她思维与感官知觉抵达脑部的过程都变得很缓慢。” 幽青......又是一个有些熟悉的名称,脑中恍然间闪过一幕:蓝色的血! “我想知道她这种情形会持续多久?而且,她还能恢复原来的状态吗?”另一人又问。 abble答:“我只能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她这样的状态应该不会持续太久,至于是否能完全恢复到以前我就不知道了。一切得等她能够开**流,真正清醒的时候。” 随后双方就都沉默了,我想再听取一些讯息却只听到一声长叹。 268.洗牌 后面的时间听到abble刘的声音很多,总是在我思维沉顿时听到他在唤我,然后按照他的指令一项一项做。如果说有人的声音能够抚慰人心的话,那么我听到的这个人的就是了。 事实就如我初醒时听到的那般,眼睛睁开后模糊的影像渐渐清晰,我开始能看清abble刘长什么样。他很年轻,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不过额上很浅的抬头纹暗示了这人没有如外表那般来得小,初步估计他应该有三十五岁以上。他的头发是三七分,每次见都打理的很整齐,经常穿一件深蓝色的衬衫,整个轮廓很立体,眼镜背后的眼神却很柔和,令人与之对视很舒服,不会产生任何心理排斥。 我没有再见过那天与abble说话的人,但大概知道自己是在一间私人疗养院,房间是独立的。除去abble每天会来与我说话外,还会有一个年轻的护工照料我,她叫文文。 人与人之间总是相处久了变成朋友,与abble就是如此。他对我说不要把他当成一位心理医师,就当是一个最普通的朋友。不过我在能开口说话的时候,第一句问他的是:我得了什么病?他当时摘下了眼镜,露出那双一直藏在眼镜背后的眼对我道:你没有病,只是需要我帮你疏通一下思绪。 从初次醒来起已经有将近一个多月的时间,我能够在文文的搀扶下下地走动了。这天外面的太阳好,文文提议去花园里坐坐,我没反对。 但坐下没多久,abble就一脸和煦地走了过来,他在我身旁坐下后就让文文先去忙其它事。转而他对我道:“小常,你是应该闻闻这阳光了。” “闻?”中间有过一度讨论他该怎么称呼我,最先他想唤我“小愿”,但我直觉对它抵触,于是他就改成喊“小常”,起初听了别扭,后来也就习惯了。 abble笑了笑说:“对,就是闻。你不觉得阳光也是有味道的吗?就像你把被子放在太阳底下晒上一天,你去闻那被子一定与平常不一样。” 这好像是生活里的常识,确实如此。 我不由也安静地笑了,身侧目光随在脸上听到他问:“最近还会有噩梦出现吗?”我摇了摇头回:“睡得都比较踏实,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醒来明明感觉意识清醒了,但好像有被什么给压着,总要再多睡半小时才能睁得开眼。” “哦?这情况持续多久了?” 我想了想:“就是记得事的时候起,每天都这样,有时午睡也会如此。” “那你在那半小时里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吗?当时脑中在想什么?” “脑中......很沉,就像是睡了很久脑袋都钝钝的疼那种,感觉像是坠在一个深渊,不断的沉,不断的沉......那就是个无底黑洞,眼睛看到的只有一片漆黑,睁眼与闭眼并没差别,于是就慢慢闭上眼。”我的语声越说越低,头也越垂越低,像是在机械的喃语。 耳边温和的声音钻进耳膜:“来,小常,告诉我你是真的被压制半小时不能醒来吗?” “是真的。” “那你在那半小时里看到了什么?” “看到一个无底黑洞,很遥远,我伸出手在中间一点,黑暗中就出现了一个白色漩涡。” 顿停了下,隔了有几秒,才又听到温煦声问:“漩涡是什么样子的?” 我机械地回答:“漩涡,就像是...一滴水滴到河中,从中间起环转出涟漪,一圈、一圈、又一圈、再一圈,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这次耳边沉默了很久都没有再出声,我手指轻弯,缓缓抬起了头。微侧目光看身旁这张安静的脸,眼镜被阳光射了后略有反光,依稀晃过的长睫。 ### 隔日,我就从疗养院出来了,是一个叫he的男人开车来接的。 abble不在,文文扶着我上了车,不过她没上来,与驾驶座上的人轻语了几句就回走了。我目送着她的背影直到不见才回眸,却与前面后视镜里的目光相触。 他的眼神很温和,与abble那种不同,是暖暖的感觉。我对他笑了下,他启动车子后就开口了:“你不问我为什么会来接你吗?” 我偏了下脑袋答:“abble已经给我说过了啊,你是我的朋友,会带我去熟悉的地方休养,这样有助于我的恢复。他说你叫he,我以前也这么叫你的吗?” 他默了下,清润而道:“he是我工作上朋友唤我的称呼,我中文名叫何知许,你可以直接唤我名字。我现在带你去一家咖啡厅,是我开的,以前你有在那里做过事。你的身体状况我问过abble了,应该没多大问题,你不妨在咖啡厅里多呆一阵。” 我点了点头,如此安排其实abble已经和我细说过了。 汽车停下时我把头探出窗外看了看标牌时光,很文艺的名字。 咖啡店里熙熙攘攘地坐着几桌客人,面前点了一杯咖啡,捧着本书埋头而看,很是清闲。有位姑娘看到我就跑过来,惊喜地说:“alice,he说你今天回来,还真的是呢。”我冲她笑了笑,何知许应对了两句就将她打发去做事了,随后引着我走向后屋。 他先打开了一扇门,就站在门口对我道:“这里以前是宿舍,前阵子我让人改了设计,你先暂时住在这里。那里有一个箱子,是你以前住在宿舍时候留的东西。” 接着又带我进了第二扇门,这是一个类似于办公地方的休闲室。等我在沙发上坐下后,他就撩起浅蓝衬衫的袖子竟开始磨咖啡豆来了。很快,一杯香浓的咖啡放到了我面前的茶几上,我微愣着看他,下意识地说:“之前都没喝过咖啡,abble不知道会不会同意。” 他浅笑了下道:“不用担心,我不会跟他告状的,这是欢迎你回来‘时光’的接风咖啡,拿铁、全糖,是你喜欢的味,也是你以前用的杯子。” 我迟疑了一秒就端起桌上白色杯子轻轻在唇边抿了一口,一股甜中带苦的滋味在唇齿之间散开,我的眉毛立即松散了。原来有种味道是可以集合苦与甜的,人间五味我沾了两,还是这种极致的口感,真是赚到了。 杯子不大,几口一抿就只剩半杯了,瞥到他又端了一杯过来满的,忍不住问:“是不是也给我的?”他掀起眉抬眸,“怎么?还想喝?”我很诚实地点头,并且把自己杯中的都喝完了,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那杯。 只见他失笑了下,把杯子递过来,口中却说:“不过我得提醒你,口感不太一样。” 岂止是口感不太一样,根本就是太苦啊。我喝了一口,顿然整张脸都苦的要皱在一起了,连忙把杯子甩放在茶几上,却不料力道猛了,杯中的咖啡溅了他一身。浅蓝色衬衫上立即就星星点点的咖啡渍,我顿时懵在那了。 何知许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狼狈,苦笑着调侃我:“你这是跟咖啡撒气还是跟我撒气呢?我可有提醒你味道不同啊。” 我有些慌张地低头,手指绞着手指磕磕巴巴地说:“我不是...故意的,没想到...那么苦...所以不小心溅到你身上了。” “不要紧,逗你玩呢。你在这等我一下,我去换一件衬衫。” 看他起身走向酒柜,将酒柜往旁一推才发现原来里面还有一间休息室,这隔间做得可是巧妙。很快他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出来,我正在捣弄那台咖啡机,听到他问:“你在做什么?” 头也没抬地答:“我把你的咖啡给洒了,给你重新泡一杯。” 默了一瞬他问:“你会?”我手上顿住,茫然侧头:“不是说我在这里工作过吗?为什么我连泡咖啡的程序都不记得了?”他将我推至身旁,一边接手了余下的活,一边道:“你以前工作并不参与泡制咖啡,就是有操作也是外面那台简式机控器,我这台是私人专用,没有一点技术含量的话是做不来的。不过你要是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咖啡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必须是将咖啡豆磨研精细,这个活机器固然能行,但手工的口感会更好。” 我愕然看着他:“刚刚那咖啡粉也是你磨的?这么快?” 他失笑了下,伸手在我头上轻揉了揉道:“傻!哪能这么短时间就磨好,在去接你之前就预先磨在那了。”我摸了摸自己后脑,还真是有些秀逗。 做咖啡的教程没有持续,因为门外有人来找,何知许放下了手上的磨研工具就带我回到隔壁房间,临走前嘱咐我先休息一下,等他回来一起午餐。 不过中午他没有回来,只让那个叫lisa的姑娘给我买了饭。近来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所以饭后就躺卧于床,一觉醒来浑噩不知什么时间了,推门走了出去。 相比上午,下午时光的生意要好很多。在座的有西装笔挺的精英,也有情侣,目光划过某处发现有一张空片区,忍不住慢慢走了过去。等到走近后,才看到那墙上挂了很多幅画,每一幅画都很熟悉,因为是我画的。这是时光为我辟的一个角,就连桌上还放着画纸与画笔。 我坐了下来,熟练的拿起笔却顿在纸上很久也没有画出一样东西来。 “为什么不画?”头顶传来温声询问。 269.羽(1) 我抬起头,见何知许不知何时站在了身旁,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要画什么。”他拉开我身旁的椅子坐下,目光落在空白的纸上道:“这不像以前的你了。” “以前的我是怎样的?” 他轻笑了下,缓缓说:“你会随手执笔而画,窗内的人、事、物,窗外的景,都会成为你画中的主题。我很喜欢看你专注画画的样子,就如那句话说:你在桥上看风景,桥下的人在把你当成风景。” 我本细心聆听,却在听到后半句时慌乱地低了头。握着笔的手有些无处安放,想要松开又不由自主地紧紧牢握。沉默半响听到耳旁提议:“如果实在找不到要画什么,不如画我吧,认识你这么久,你从没给我画过肖像画。” 我慢慢抬起头,仔细看他的眉眼,点头。 手指因为曾经失去知觉而变得没那么灵活,几次UU小说都滑开,线条变得紊乱,想要重新拿纸再画可在何知许的目光下又觉得此举太丢面子,就只能硬着头皮画下去。 期间他有让lisa送来两杯咖啡,我只抿了一口就没再喝。因为那味道与他亲手泡的完全不在一个档次,心中微愣,似乎......我在依恋那杯拿铁的味道。 画作完成时抬起头发现天已经暗了,而店里的客人也都走了,就连lisa她们都下班了,只在厅里留了一盏灯。何知许没有再坐在位置上,他正在吧台后微低着头,应该是在清点今天的账目。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他抬起了头看过来,只一瞬就起身出了吧台向我走来。 到得近处也不问只低眸看我纸上的画,转而嘴角扬起了笑:“小愿,原来在你眼中我是这样的?”我有些赧然地道:“太久没画,生疏了,把你画丑了。” 何止生疏,线条过硬只能靠阴影弥补,使得他一半的脸都在阴影里了。 何知许倒并不生气,一边将画卷起一边道:“别气馁,你的画工和手感都在,以后每天都画上一幅,会找到感觉和笔法的。” “那这画......”我指了指他手上的画卷,见他直接用一根皮筋将它给宽住,然后说:“画的是我,自然放我这。” 夜里醒来时张眼幽黑沉静,愣神了数秒才反应过来这是在哪。不熟悉的格局与不熟悉的空间气味,使我极度不安地慌了神,急忙从床上爬起来拉开门夺门而出。 口中无意识地喊着:“abble,我要找abble!”慌不择路,连门都寻不到,哐当一声响我撞倒了一张桌椅,响声将我吓了一大跳。随即眼前一亮,头顶的灯突然亮起来了,我看清了大门冲过去,却在半途被拦腰抱住,耳后急问:“你怎么了?” 我回转头去看,摇着头说:“你不是abble,我要找abble!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你要找他做什么?” 找他做什么?对了,“abble能帮我进那漩涡,我要进那个黑洞漩涡。” 沉顿数秒,他问:“你还记得漩涡?” 我急切地冲他点头,手扬起在他眼前比划:“是这样的,在你眼前有个很黑很黑的洞,手指在中间轻轻一点,就从指尖起有了白色,然后一圈、一圈、再一圈......直到那个圆越变越大,越变越浅,然后一股吸力将你慢慢的、慢慢的,吸进去。” 抑扬顿挫,逐渐变轻的语调,如梦似幻。 我安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清润温和的眼被长睫阖盖,心中某处是在钝痛的。握了握拳,我轻声问:“何知许,还记得漩涡吗?” “记得。” “漩涡之内你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了常愿和......” 我心中一凛,追问:“和谁?” “古羲。” 指甲抠进掌心,极轻的一字一句:“你为什么只救了常愿?” “二选一,我只能救她。” “为什么是二选一,为什么只能救我?为什么就不能连古羲也一同救了?”一连三个为什么,一声比一声高,有些情绪无法克制。 “漩涡洞内有很强的吸力,我伸手只够得着一人。” 他说什么?他没有进漩涡洞,而是就在洞口把我给拉了出来,那......古羲还留在那漩涡里?不可能的。我咬着牙问:“后来呢?” “洞塌了。” 我怔愣住,洞塌了?一把扯住他胸前衣襟:“你说什么?什么洞塌了?” “在把人救出来之后,洞顶就开始掉沙石,一层毁,层层毁。” 脚下一软,我瘫坐在地上。漩涡是悬洞之内的油生世界,悬洞塌了,漩涡的空间还在吗?古羲......沉闭上眼,泪滑落眼角,心口剜开了一个洞,又深又痛。 再睁开时,将湿润逼回眼眶,就坐在地上仰起头看那垂落的双眸,我轻声问:“何知许,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无声沉默,我牵了牵嘴角露出一个讽凉的笑,目光沉定在那张清俊的脸上一眨不眨,没有一丝波动,只是我缓缓道:“在我说出这个字的时候,你的脸部表情或许没有一点改变,但你皮下神经却不由自主地紧绷。你的手看似自然垂放,但食指略微朝内弯起不宜察觉的弧度。何知许,我似乎没有告诉过你,我的眼睛能看到许多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我顿了顿,一字一句的:“我该称呼你为......羽。” 羽,这个让我提到或想到都觉得心惊的名字,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将之与他联想在一起。 沉静的空间里气氛终于变了,这改变来自于人本身,既然我没变,那就是他变了。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道:“你站着太高了,说话累,坐下吧。” 沉顿片刻,身前的人最终还是低矮了身下来,不过没有坐进椅子,而是学我一样就地而坐。清明的眼安静地看着我,没有了以往的温和,也没有了一贯的柔宁,里面无一丝波澜。 我向后靠在桌腿上,与他平视着道:“你一定在想自己是哪里漏了破绽被我看出来了,其实真的你伪装的很好,我怀疑过任何人都不曾怀疑过你。你将我从那漩涡里拉出来救我性命,我也很感激你,只是,你不该找人来洗我记忆的。” “abble?”何知许终于缓缓开口。 我失笑着摇头:“不是abble出卖了你,而是他的心理攻占能力虽然很精湛,但却迷惑不了我。或许真叫冥冥中自有注定吧,如果不是他对我施展了催眠,或许我永远都不知道自己还能......反催眠。” 抬起头盯着他的眼,“你知道你最大的破绽是什么吗?你最大的破绽是我竟然不能催眠你。很久以前有个人告诉我,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个漩涡,那叫心魔,只有拥有强大心理的人才能扼制心魔,无以魔道。” “那只说明我的心理强大。”何知许淡淡地道。 “不,不是心理强大。是你能将心迷转移,在我说第一句话时你的身体都在做着各种不同的调整,试图尽量平静、安抚,像一个失心者,可是我刚才告诉过你,我有一双能看透人心的眼,你的任何一丝细微的改变都在我眼中。我是多么希望你真的沉入漩涡,那样只要回答我的问题,等我唤醒你后就还可以是朋友。” 何知许终于正视我:“你的意思是,以后都不当我是朋友了?” “朋友是什么?你的靠近是为了利用我,因为你要我为你寻找地下围城的秘密,破解悬洞之谜。一个满是谎言和背叛的人,还能是朋友吗?”我的眼角在发酸,胸口在钝痛。 何知许的眼中渐渐有了情绪,但是我看不清也读不懂,他说:“在下abble这步棋时我就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当abble打电话给我来接你时就知道有些事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这一天,我一直都在等,也在想究竟有哪一点能留住你,而你又会在什么时候撕开这层面具。小愿,无论如何,谢谢你陪我度过这平和的一天。” “不要叫我小愿!”我瞪着他,他意思是其实早知道我已识破,所以这一天里都在与我演戏?“呵,也是,以你的心机城府之深,我怎可能鲁班门前弄大斧。”我自嘲而笑,原来两个人都在等着这一刻。 他眉微扬,然后道:“不让我叫这名字,是因为他如此唤你吗?” 我的心沉了沉,默然瞪视着他。 “行,那以后就叫你小浅吧,alice毕竟是英文名,我们中国人比较喜欢传统一点。” 小浅,梁浅。 他终于说到重点了,羽,我十几年前的笔友。 “为什么是我?”我这般问着。 他轻笑了下,宽慰的眼神看着我:“你一定忘了自己回过我的六封信内容了,我却记得。当时在拿到碎片的时候,我无论怎么组都组不出来那图案。很巧,路过你那座城市,看到你一人独坐在河边用树枝胡乱画着什么,可当我走近了去看时突然间脑中就出现了零碎的图片。后来我想办法与你联络上,成为你的笔友,将碎片的刻印暗藏于信纸上,你回给我的第一封信就是问:怎么信纸上好像有图案?这时我知道,你可以帮我找到答案。我并不焦急,也不想让你记住那些图案,只需要你将已知碎片组合给我,所以与你的信件往来并不频繁,前后一共只有六封,当你第六封回复过来时还附了张画。” 我听得入神,他却停了下来,隐约心中已经有答案却还是不由问:“是什么画?” 270.羽(2) “一张纸分成六等份,每一张纸上的碎片无序排列,你将所有的图案都记住了。” 闻言我蹙起眉:“我当时没有把它们组合成完整的图?” “没有,不过你在上面都做了数字标注。当时我判断不出你为什么没有将所有碎片组合完成,但却肯定不能让你发现其中秘密。” “所以你就又来找我了,你对我做了什么?” 何知许浅淡的语气徐声道:“你刚才说很久以前有个人告诉你,每个人心中都有着一个心魔,只有拥有强大心理的人才能扼制,无以魔道。” 我眼角一抽,“那个人是你?” “所以,你为何催眠不了我的原因就在这里,因为你的催眠术是我教你的。” “你教我的?既然你要对我催眠洗去脑中记忆,为什么不直接那样做,还来教我这技能?”我有些不懂他了。 何知许沉定地看着我,眸光清浅,“其实还有一种人,她或许没有强大的心理,也不会任何术数,但是她有一颗纯净的心。即便她们母女被父亲舍弃,过受众人冷眼的生活,她也没有一丝的怨愤,她写的每一封信里都说总有一天她爸爸会回来找她们的。这种人没有心魔,我催眠不了,也洗不去她脑中的记忆。” 他说的那个人是我?可我心念中童年的自己并不是那样,我会感到难过感到愤愤不平,会一面想着老爸又一面暗暗恨着他对老妈和我的心狠无情。 “那后来你又是怎么办到的?”我直觉询问,因为那段记忆的缺失是事实,他说得那些事包括有见过他,我都不记得。 却见他摇了摇头道:“我办不到,你可以。” 我?倏然有念闪入脑中,惊愕不已地问:“你是说我催眠了自己?”看他平静而沉定的眼神,只钝钝地想这怎么可能? “人可以没有心魔,但却不可能没有心。当我手握你母亲的命时,你学得很快,实行的也很快,至此心魔注入,人之七情六欲中怨恨两种情绪你也有了。” 我抓紧了拳头,极力控制自己不一拳挥向他,从齿缝中迸出字句:“既已如此,你我就该从此天涯各不相交,为什么你还要接近我,甚至把第七封信暗送过来?” 何知许从桌上拿起一包火柴,抽出一根轻轻一划,火柴尖上就亮起了火光。眼看那火柴将烧到他手,他也不予理会,可就在火触及他皮肤之前突然就灭了。然后他问:“明白了吗?” 我如何能明白?这又是打的什么谜语? 他说:“火柴需要点燃了才能发挥其功效,而它要点燃又必须得靠这尖上的红磷与这面摩擦生热,你就是这红磷。唯有心明几净,方能度幻象、入漩涡,得王印。” 我微微眯起了眼,顿然而悟:“你的目标是王印。” “传国玉玺,王者封印之承载,谁人不想得?” “那你为何还任由岑家夺去?不,你不是想要得到它,你还有别的目的。” 何知许嘴角微扬:“你怎知道它被岑家夺去了?” 我怔怔盯着他,脑中晃念瞳孔缩了缩,直觉摇头:“不可能,你没见过王印的样子,怎可能做出赝品来迷惑她们?而且我一直都把它缠在腰上,以我眼力可判断它没有被动过。” “小浅,有时候你太过依赖你的眼睛了,人往往会被外界很多因素干扰判断。至于王印的样子,我没见过,岑家两姐妹岂又见过?” 一语中的!这世界上有谁见过和氏璧?有谁见过那个只在传说中的传国玉玺?何知许甚至都不用看被我包在衣服中的王印是什么样子,提前准备好一块翠绿色的玉就可以当着岑悠的面瞒天过海,然后,岑悠带着赝品王印回到岑家。所以,何知许或者说羽的目标不但是王印,还有岑家。 无疑王印这时是在他那,但我摸了摸脖颈上的玉哨子,“为什么你不连它也一起拿了?” 何知许睇了我脖颈一眼,“那是他送给你的吧,小浅,你不用试探我了。在你决定将这场戏幕结束时我就不打算再瞒你,与你所说的都是事实。是故,既然是遗物,那就不妨给你留作念想。” “你胡说!他不会死的。”听到这我再也忍无可忍,一拳朝着他脸重重挥出。 但居于愤怒的一拳并没有挥落在他脸上,被在半空就抓住。我那一拳是积聚了力量与速度,假如他是文人,那么绝对不可能接得住。所以,我低了眸瞪着他曾经受伤的腿,这一切都是为了迷惑我的工具,一个连自己都能用来作赌注和筹码的人,我还能与他说什么? 听到清幽的语声依旧平静无绪地道:“你应该记得贵阳那个幻洞,每一个布局者在布一个阵的同时会设一破解之法,不是因为他傻,而是因为阵法相一,无以则通。同样的,当阵眼被迫也就意味着启动自毁装置,这是布局者对秘密的保护。所以即使山在,那座山内的每一个悬洞都被毁灭。古羲不是神,不会上天入地,是人就会死。” “你闭嘴!”我歇斯底里地怒吼并且尖叫:“啊我不相信他会死!”一次次的历险他都能在后面赶回到我身边,为我化解危险,我不信,我打死都不信。 “既然不信,那你为什么要哭?”何知许毫不留情地戳穿我,他的手掌抚上我的脸颊去拭泪,可声音里却多了冷酷:“有时候善意的谎言未必是坏事,但你偏偏要来戳破,疼得是你自己。” 我又重新躺到了床上,但却不是宿舍,而是他的那个隔间休息室。橱柜一拉上,连外面的一丁点声响都没有,灯光也是从外控制的,在骤然而暗后我把被子拉盖到头顶。抑制不住的哽咽到失声痛哭,泪落盈框。 在橱柜被拉开时我不是没有听见,但蒙在被中一点都不想动。似乎对方也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后室内一直很安静。 第一天如此度过,我没进一粒米一滴水;第二天依旧如此,到第三天熟悉的脚步声还如寻常一般走到床边,却似乎多带了东西搁置在地上。 是笔与纸的沙沙声引起了我的注意,也让我慢慢拉下被子。不用说能进来这里的只有何知许,他穿了一件白衬衫,让我意外的是他在床边架了一支画架,正低垂着头认真作画。 记得他曾说过他的手少年时期受过伤,可在昨夜与他摊牌后我认为那都是谎言,所以看到他作画的第一眼就不由觉得讽刺。但目光不由自主落在白纸上时却愣住了,他的右手手指握笔的姿势都是正确的,但食指与中指却僵硬之极。几乎可以判断他每一次下笔的线条走向,那脱离了画本身,应该不可能作出一幅好画来。 敛回心神,这时我在那分析他画的好与不好做什么。 一改那夜的冷酷,他又恢复成一贯的温和对我轻声道:“我在想要怎样才能吸引你的注意,果然你对画有种天生的敏感度。” 连续三天没有饮食,我的声音有些弱:“你想要怎样?” 何知许的目光依旧停驻在纸上,手也没有停,口中却道:“从不是我想要怎样,你不吃不喝于我而言并没有损失,你伤心也好难过也罢也不会影响到我。就是想着既然你赠我一幅肖像画,那我就也送你一幅当作回礼。” 我移转开眸不与他对视,“你打算这样囚禁我到什么时候?” 何知许道:“你又错了,我从未囚禁你,只要你想走尽可以离开。”我不敢置信地回转头,怀疑地看着他:“那你为何把我放在这里?” “那晚你情绪不稳,我怕你一个人跑出去会有事,所以就把休息室让给你,我在外面沙发上守夜了。” “够了!何知许,你不要再用这温情的一面来迷惑人。” 他停下笔,将白纸翻转了面对我,然后问:“你认为我对你所有的温情都是假的吗?” 那张画上居然画的是我!两手抓着被子露头于外,表情防备而惊惶却又不由自主被眼前事物吸引地低了眼帘在看。即使画的线条有些是扭曲的,可他却抓到了我脸上的神韵。 倏然间我掀起被子朝他扔去,在他伸手而挡的同时跳下了床,甚至连鞋都没来得及穿就冲了出去,可被当门口墙上挂的那幅肖像画拖得步伐一窒,是我那天画他的,他居然将画裱框挂在了墙上。 因为手指的灵活度不够造成笔触与线条不整,其中含着讽刺之意。 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是在说他有着双面,让我畏惧的不是那个藏在暗处的一面,而是他一直以来就如刚刚温和对我的这一面。 这世上怎会有这样一种人,一边温和地对你笑,一边却在算计利用你。 我一扬手,习惯性地去捏动腕间的串珠,却捏了个空,心也沉了一秒。竟是忘了自醒来起那金丝楠木串珠就不见了!身后脚步声出来,我不再多想夺门而出。 已是午后时分,咖啡厅里坐了很多人,当我狼狈地跑出来时很多道目光都似有察觉地看了过来。lisa本来正在招呼客人,看到我也惊异地直起身上下打量,目光落在我光着的脚上。 无论是善意还是恶意,我一刻都不想呆。 可就在我跑出店门时却下意识回看了一眼那个曾经属于我的角落,脑中划过何知许最后说的那句话:你认为我对你所有的温情都是假的吗? 271.羽(3) 我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却又觉陌生之极,一趟云南之行历经的时间我自己都算不过来,因为到底昏沉的多久,醒来浑浑噩噩了又有多久,还有,在那漩涡的世界里时间是否与这真实空间平行?当我站在古堡跟前时,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走来了这里。 很荒谬,我在这座城市呆了四年多,在自己那间公寓也住了四年多,结果意识驱使走来的却是......他的家,我与他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甚至连那日出租车司机对我的告诫都还记得清楚:这里不是随便谁能进的,车子开不进去,门口的保安依旧身姿站得笔挺。 我走上前,对方立即拦住:“小姐,这里是私人境地,不得擅入。” 是啊,私人境地。我眯着眼看那幽远深处的树林,在对方又一次喝声让我离开时我转过了身,一步一步朝着回时路走。周遭空空荡荡,脸上风干的泪痕是我在这条林荫道上的祭奠。 ### 超跑俱乐部。 我拉开包厢的门询问了门边站的服务员洗手间的位置,就循着那方向而去。但在转过弯后我四下看看,不见有人就悄悄朝着另一头走。 这家俱乐部是会员制的,能够进来的不止得有身份,还得是被认可的。以我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进得来,但有幸在某间咖啡厅打工时认识不少精英人士,其中不乏拥有超跑人士,于是今晚我就沾光一同跟进来了。 有时候心中的痛总是要被一次又一次的揭开,当我在电视里看到秦辅的时候,曾经许多的画面就如黑暗的巨兽朝我涌来,那个在心口破开的洞越来越大。所以我必须来这找秦辅,秦辅是这家超跑俱乐部的创办人,他经常会在这里。 我并不会盲目而寻,这个俱乐部有着低调的奢华风格。秦辅是个将张扬与内敛集一身的人,所以属于他的空间不会从外表看起来有多奢华。依稀间我仿佛走进了那间古堡,脚踩着软软的地毯,越走越深,到走廊尽头的最深处有一扇红木门。 晃了晃神,眼前没有什么红木门,是一扇金丝楠木的门。而这扇门微微半开着,只迟疑了一秒我就闪身入内,眼前陡然而亮,也如梦似幻地僵立当场。 这个地方一定属于秦辅!因为从摆设到构造,到用的墙纸,几乎就是古堡那间拼图房的翻版。我的目光顺着楼梯蜿蜒而上,在楼梯的尽头处有一扇白色的房门,门打开后是间小厅,再后面...... 打开门后事实告诉我是我还活在原来的回忆里,门内根本不是什么小厅,就是一间卧室,也没有什么暗房的存在。突听楼下门外传来脚步声,我别无选择躲进了卧室中,但很快就听到有人往楼梯上来,在门被推开的一霎我躲进了床底。 钻进的一刻就觉懊悔,这是最糟糕的躲藏地方,如若对方躺到床上,离得如此近气息都会出卖我。房门外的语声随着推门而入变得清晰,一个人的脚步声,是多时不见的秦辅的声音,他在与人讲电话。 “岑玺成了岑家掌大权的人。” 秦辅一句话就把我听愣了,岑玺?想要听他再说些相关的事,可是却只听他一声沉笑并不再语。从声音传来的位置,应该是在床侧的落地窗前,那里有扇移门,移门之外是阳台。 听到移门声我庆幸自己没有一念间要去阳台躲,否则这时躲无可躲。虽然知道秦辅即使看到了我也不会将我怎样,但我不想被他看见。 阳台外的语声时而应上一句,听他语气很是漫不经心。可突然他语音扬高:“你说什么?我哪有那美国时间啊,现在?我疯了才去。”他气呼呼地挂了电话,发出不小动静走回卧室,又进了浴室,很快水声传来。 这时我的窥听不止没意义,而且越界了。想要离开,却听到桌上传来震动声我不敢妄动,很快秦辅就走了出来拿起手机,低咒了句。之后是悉悉索索的穿衣声,他拉门而出。 听着脚步声往楼下而走,我从床底钻了出来。环目四下,想从这个地方寻找到一丝的痕迹,可是徒然。我这一趟来错了,别人说睹物思人,我是在循着回忆的痕迹不想回来。 离开俱乐部的时候我没有回头,给那位关照我的前辈发了条短信称有急事先走。这是一件很没有礼貌的事,但有时候人活着礼仪可以放下,唯独心里的殇却放不下。 一辆鲜红的超跑从我身旁呼啸而过,我眯起了眼。 我的公寓在五楼,从小到大我爬过很多树,在云南我爬过一棵更高更大的千年老树,但没想过今天我会绕到最寂静的一脚,爬着这幢楼。攀上的窗户不是我家的,是同幢楼的隔壁,而楼底下听着一辆红色的超跑。 窗内没有开灯,但在我停留片刻后就听到有语声传来,是秦辅。 “大晚上的叫我来做什么啊?好困。” 昏暗中有个极轻的声音飘出窗:“她找上你那了。” 我心一颤,敛住的气息差一点就泄了。 秦辅在反问:“谁找上我那了?”转而却听他声音一紧了道:“你说她?等等,这怎么可能?她找我干嘛?还有,她找的我哪个窝啊,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浅淡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刚刚过来的俱乐部,她找了熊建平作担保人。她没有动机要去那,如果说还有唯一动机的话就是,”顿了顿,“她怀疑了。” 秦辅不解地道:“怀疑?她要是怀疑也不该是到我俱乐部去找我啊,而且那场子我也不常去,谁知道今晚我心血来潮无聊打算回那边待一晚呢。这不,现在又被你们给喊出来了,她就算去也只是扑了个空。” 我的指甲抠进了掌心,不是因为气息沉闭太久而感到胸口窒息,也不是因为攀在窗台外边感到吃力,而是因为秦辅在最后说了两个字:你们! 屋子里还有第三个人! “她很聪明,会今天去就一定是算到了你今晚也会上俱乐部。你可以看一下你那间房的视影投像,就知道她是否是冲着你去了。” “不太可能吧。”秦辅口中如此否定着,却在下一秒就惊喊出声:“她真的偷进我的房间了!**,她怎么知道这间房是我的独属空间。居然就藏在床底下?” 后面是秦辅自己的声音,像录音一般,我估计是从他手机里传出来的。但却奇怪为何我没有发现那间房里有监控探头,可自己的行为却被传递到了他的手机里。等过片刻后就听秦辅又在道:“在我离开后她就也走了,我的镜像监控只能跟踪到她离开房间,后面还得回去调动俱乐部内部的监控才能知道。不过还好刚才我在电话里并没有说什么。” 沉吟了数秒,浅声再道:“你现在立刻打电话回去调集,看看她离开你房间后去了哪?” “不用打了。”沉暗的语声如一记重锤敲击我的大脑,那力度直抵我心,使我瞬时间没了任何念想。只听到头顶窗户被打开,幽深莫测的眼在那黑暗里,如第一次初见般将灵魂都吸进去,凌迟的声音缓缓而言:“她已经来了。” 我被拉上窗时整个身体都是发软的,直到被安坐在椅子里时才发现自己一直都在颤抖。 秦辅透过月光惊愕地看着我:“你居然一路跟踪我回来了?” 没有人理会他,空间沉寂的连一根针落下都能听得到。秦辅尴尬地挠了挠头说:“既然都摊开了,我去把灯开了再说吧。”可就在他转身而走的第一步我就怒吼出声:“不要开灯!因为我怕看到你们的样子会恐怖,因为你们都是一群生在阴暗见不得人的魔鬼!” 这是我有生以来最歇斯底里的一次,即便经历离别、死亡,都不曾如此。 其实室内并不暗,窗外的月光很皎洁,所以在我左手边坐着的白色身影,站在正前方宝蓝色西装的秦辅都能看得很清楚,唯独有一个角落不被月光普照,是房间里最阴暗的一角。那个人自将我拉上来后就坐进了那里,只留一簇最熟悉的星火在一闪一闪,空气中弥漫烟味。 我扯了扯嘴角,终于还是到了摊牌的时候了。不是没有迟疑过,也不是没有想过要放弃,打算就这么让心口的殇就此腐烂在那深处,可是,如何甘心? 爱一个人爱到痛无法割舍时,如何甘心就此任由它腐烂。 还是秦辅打破沉寂:“呃......这场合也不用我了,我还是先回去吧。” 我随手操起的也不知道什么,狠狠砸向了门,哐当一声碎响之后我从齿缝中迸出:“谁都别想走,今儿就把话都说清楚。最好是把秦舟、童英还有岑玺全都找过来。” “不用找他们了,秦舟与童英回帝都了,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幽黑深处漠然的语声淡淡而起。我握紧双拳,好,他要我问是吧,那我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不死?” “你想我死?” 我发了狠地吼:“对!我希望你死,希望你像他说得那样没有从漩涡里出来,希望你被山石压在下面死无葬身之地,因为那样也好过让我知道你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 272.羽(4) 两下划磨声,幽暗亮起了火光,是打火机被点燃了。 火光耀亮了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我的眼刺痛着又酸涩着,死死盯着他。在他身前有张茶几,茶几上放着一只罩子还有一盏蜡烛,他用火点燃蜡烛后就将黑色罩子揭开,露出底下的四叠百元大钞。他说:“同样的游戏再玩一次,你赢了,由你来问,在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左往右,第一叠少一张,第二叠没动,第三叠少两张,第四叠少一张。” 秦辅在旁忍不住开口:“你看都不看就说出答案了?我记得这好像是当初你给我说的。” “不动以变万动,只有一种方式、一个答案。” 沉沉的笑幽远传来:“你现在的心理攻防战是越来越精湛了,连我心思都能计算。好了,你问吧。”听了他的话一股积火就在冒,但情绪也从刚刚不能控制里冷静下来,我冷笑了下道:“在问之前,你应该先问问我是怎么翻出你一手布置的谜底的吧。” 他失笑了下却从善如流:“嗯?你怎么发现的?” 我扬手而指:“因为他说话的前后矛盾,有时候欲盖弥彰,周而复始,反而让人觉得怀疑。他第一次说下了漩涡洞,然后在上下皆通的狭缝里就只找到我;第二次却说没下漩涡,以他当时之力只能拉得出我。最好的谎言不是说十句话,十句话全都是假的,而是十句话里有九句都是真的,其中一句掺了假。以他对我设计多年的心思,又怎可能不深谙其中道理呢。” 我深吸了口气,终于将死盯着烛光前那张脸的目光移向了左侧,在一月前那个夜晚以后,看着这张清俊的脸再也生不出暖意。因为那眼神中的柔和从来都不是真的,其中夹藏了最冰冷的蓄意。 我笑了笑说:“何知许,这个世界上我最佩服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一个就是羽。我不止一次地觉得你们两人无论是在谋略还是心机城府上都旗鼓相当,你伤着腿独自一人拖着我在迷林中行走,将仅有的一根巧克力分成三段都留给我吃,老实说当时我真的很感动。不管那中间有几分是在演戏几分是真,但我不会忘记那一段经历。无论是红树林还是那棵吊着棺材的千年老树,那都是属于漩涡的世界,是个平行于现实的空间,当回归现实你我一定是出了漩涡。所以你第一次与我说的多半都是真的,只有说不曾发现他是假;而第二次告诉我的却都由他属命要我以为他被永远留在了那个漩涡世界。我说得对吗?” 最不该在这里的人就是他,当在窗外听到他的声音时,我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如此。 白色身影原本没有看我,只垂着眸像与之无关状。直到这时才微微抬眼了反问:“所以原本你是信的,却在我说第二次谎的时候反而让你怀疑?”他向着茶几那边看去:“这算不算是弄巧成拙?” 秦辅插嘴而问:“那你是怎么识穿我知道要跟踪我来这的?” 闻言我不由讽笑了起来,倒是耳旁清润的语声在道:“她不是识穿你?而是在试探我们,或者说是在确认。这间屋与那边通的,即便她从未踏入进来有些东西也能被她感应到,而她有意曝露与熊剑平去你的超跑俱乐部,其目的不是为了从你身上打探到什么,而是引得我们会有所动。这是一招攻心之计,甚至都不必跟踪你,只需要打量的士回来看一看你那红色的车有否停在楼下。” “呃,怎么听着......复杂地那么像你们?” “别废话了,”我打断了他们,“也不用给我带高帽子,能够被我用计找到也不过是因为有人有心暴露给我看,所以我想问:为什么?” 三道目光同时看向了烛光后的黑影,秦辅略带怀疑地问:“阿羲,是真的吗?” 沉冷的笑声敲击在心尖,一抽一抽地疼,只听他说:“倒是将我的心理研究的很透彻,” 我忍不住大声反驳:“你不要自作多情,没有那功夫来研究你的心理。只是一个最简单的逻辑推断,假如你不想被我找到,你断可以回你的帝都去到任何一座城市,那就是我挖地三尺都不可能找得出你来。但是有一点我却坚信,你没有死!就像今晚你们两个人根本不需要给秦辅打那通电话让他过来一样的道理,只要他不来,我就没法确定,也怂的不敢去揭开那隔在客厅的纱幕。” 离开时光后,我不自觉地走向了他的古堡门外,眼前闪过一幕幕与他最初相识的场景时,脑中有念如电光闪过,快得让我抓不住。后来我就回到了公寓,在这座城市我唯一的落脚点只有这里,带在身上的钥匙早就没了,不过我有留备用钥匙在门旁的习惯。 进来后就发觉自己错了,这个地方与他在一起的记忆完全不输于古堡。那被推翻的墙,只用一层纱幕相隔,我不止一次站在那跟前想要掀开它走过去,可都没有勇气。 我不敢太长时间呆在屋里,每天很早起来很晚再回来,夜晚是我唯一不能摆脱这个地方的时间。起初的几天我会失眠,后来也许是太困太累了也就能睡着了。我的表现像及了丢魂的人,可能如此让他安心吧,所以肆无忌惮就呆在与我一帘之隔的空间里,甚至都不介意让我感应到他的气息存在。 一遍遍对自己说,能感应是因为那个空间本来就弥漫了属于他的气息。即使他还在,也不可能就在那边,去找秦辅是再也忍受不下去了。我甚至动了要搬走的念,白天已经将行李都打包好了,但在离开前我需要一个答案,一个对自己负责的答案。 长久的沉默,使得空气中氛围很沉冽,善于交际的秦辅这时也变得口拙:“阿羲,阿许,还是你们在这说话吧,我在这也不合适就先走了啊。” 可能这是他第一次落荒而逃,脚步显得略急,当他走到门边时我唤住他:“秦辅。” 他回过头来一脸疑惑地看我,我问:“第一次拼图聚会,是否也是早就安排好的?” 烛光不足以照到门边,秦辅的表情我看不清楚,却能看清他的身体微僵,顿了顿后他回:“还是问阿羲吧,你们这场戏我担当的都是无足轻重的配角,所以就不插手了。”转而又对其余两人道:“兄弟,不是我要撂担子哦,而是有时候该给人家交代还是交代清楚吧。” 随着一声门响,秦辅走了。门板外他的脚步听起来似乎变轻松了不少,实在是这里的氛围太凝窒。我自嘲地牵了下嘴角,缓缓开口:“好了,现在问答开始吧,先给我说说你俩是什么关系?” 留意到两人的目光在昏暗的空中交汇了一瞬,转而何知许答:“没有关系。” 冷笑出声:“撒谎!不过也不要紧,并不是太在意你们关系。只要告诉我你们是在认识我之前就有联系还是认识我之后?” 一片沉默,让我嘴角讽刺弧度加深:“刚刚不是说我赌赢了就任由我问吗?现在是怎样?一个问题都不能答?”幽暗中古羲开口:“你先回去!” 何知许深看了他一眼直起了身,我又一次压制不住自己紧绷的情绪:“走什么走?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一面扮演着我的笔友羽,一面又跟他唱着双簧一起利用我为你们做事?要句真话有那么难吗?你们已经达成目的拿到传国玉玺了,我也没了利用价值,只求一个事实的答案有这么难吗?” 突然间何知许回眸看向我的眼神让我感到害怕,那不是一路既往的温和与暖融,也不是那晚被我撕破关系时的冷漠,而是怜悯。他在怜悯什么?怜悯我吗?我有什么值得他怜悯的?就在这时,一道来自地狱也摧毁我所有意识的声音幽幽传来:“他不是羽。” 我愣愣地转头,也愣愣地问:“那谁是羽?” 阴暗的、罪恶的深处,有只手在向我招手,他说:“我。” 彷如被那把黑弩的箭一箭穿脑,只觉眼前一道白光,所有一切都变成了空白。 273.羽(5) 何知许什么时候走的我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的身体被抱了起来再重重放下,紧随着沉重压来。再后来就是痛苦的折磨和沉沦,我的耳边听着那细碎的语声不知该如何反应,身体从痛中体会着快意。等到结束时,他在耳边问:“都明白了吗?” 我敛转眸,看进那双幽深不见底的双眸内,那里面有着两个漩涡:一个送我至天堂,一个拉我进地狱。而此刻,我身在地狱。 他说:我之前的推理全错了,给我写了七封信的笔友是他,不是何知许,他才是我一直在找的羽。 他说:第一次在古堡见面是偶然也是必然,林声的蓄意只是让我提前走到了他跟前。原本他还会再多观察一阵才打算用我,但既然我的能力曝于人前了,就不能被岑家人发现,所以他出手将我藏在了身边。 他又说:那四叠钱的摆布我猜错了,我受了心理影响自以为堪透他的心机,其实则不然,他根本没有从其中抽出过一张,那四叠钱是完整的四万块。 所以他其实为我设了个坑,而我赌输了,赌注是我。 我被囚禁了。 他依然会给我机会向他提问,然后他会挑着其中一两个回答。但机会只有是在我被他压在身下的时候,要知道那时候即使开始我还有理智去问等到后来就已然没了多余的力气,等到结束后他不会再回答我任何一个问题。 他是魔鬼。 后知后觉地得出这个结论,不单单是身体受到禁锢,我的灵魂也被他困住了。 他永远知道我需要什么,也是最好的垂钓者,鱼饵不会下得太多,却勾人。没日没夜的三天,我活得没有灵魂,像一具行尸走肉,哪怕偶尔下地能走至客厅也都恍惚着。 这夜他走进卧室轻瞥了我一眼,并没像往常一样直入主题而是斜靠在墙边点了根烟,寻常他的衣服就以深色偏多,而这三天里他就只穿一种颜色,从头到脚都是黑。 不过不是那种一抹黑的,他的每一件衣服都会有图案,比如眼前这件在他身前竟然是一头豹子的花纹。动物的张扬与克制都尽在那颜色调配之间彰显,也衬托得他暗黑的气息愈加浓烈,应该又是纪梵希浮夸而又低调的奢华风格吧。 很快室内就弥盖了他的烟味,我深深迷恋着这种气味,因为它让我可以淋漓在灵魂之外如梦似幻。几次都想开口问他要一根来吸,可却觉得这样的自己就像毒瘾犯了般狼狈。在一根烟燃尽时他随手按在桌上的烟灰缸里,然后问:“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起疑的?” 他终于还是问了。早就算到我的那些说辞或许能迷惑别人,但迷惑不了他。 都到了这时我已无意隐瞒,垂了双睫轻声道:“物极必反,凡事做得多了就留了线索。其实在那之前我从未想过怀疑你,甚至在当时发生意外时我也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可当醒来你不在时听着何知许的陈述,突然那个场景就印刻在脑中。我们最后所待的青铜空间,在每一面的墙上都有刺孔画,一共四面墙,青铜鼎所在那一面墙上的画是你在离开我身旁的半小时内刺上去的。” 我从认识他起就判断错了一件事,不止一次观察过他的手指,每次得到的结论都是他不会画。可事实告诉我,眼睛是最容易被欺骗的,他不止会画,更有能力在极短的时间内不知用什么在那青铜面上刺孔成画。 他以为刺成孔所作的画就没有所谓的笔触,而青铜的色泽幽黑古旧,也不会有孔洞的新旧之说。但原来刺的就是原来刺的,新的就是新的,任何事物哪怕是晚一秒钟就会有异样,这个世上没有绝对一模一样的人或物。 别人不能分辨,我却能。即使在看到的当时只是有那么一瞬异样的感觉,但那每一个孔的成型以及孔内的切面都如同元素般印刻在脑中,等我翻开这页,就能察觉出其中的不同。 所以在何知许拖着我在树林中走的那段时间里,我的脑子并不是完全空白的,而是被堆积满这无数个孔,它们被打乱了重组,再呈现那一幅幅画。 最终我得出一个自己不断重复推演也想要的答案:古羲是画中高手。 因为只有这个答案能够用来推证他不可能像何知许暗示的一般,甚至宁可承认他欺瞒我所有的一切也不愿......他死在了那个洞里。 何其可笑?又有谁喜欢被欺骗、被利用,还是被深爱的人?可是那一刻,我宁可被骗。 室内就亮了一盏床头小灯,古羲靠在的门边光线昏暗看不清他脸上神色,但能感觉得到他的目光始终都流离在我身上。沉顿半响听他开口:“那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刺那幅画吗?” 我心头一颤,在通过不断地分析和推理得出结论后,又怎可能不去想动机? 而这动机让我不敢去相信,在那样的情形下假如没有他刺的这幅孔画......我出不来。青铜鼎那么大,在以为古羲被罩在底下生死未知时我已经心乱,根本不可能看得出青铜鼎上的玄机,而没有那机关被触发跌入水下,我就还在漩涡的世界。 不,我不在了。何知许两次两番说辞,各掺真假,前次我已经剖析出来,后一次的除了古羲还留在漩涡里没有获救是假外其余都是真。当王印被我们取得后,悬洞内的自毁装置就已经被启动,所以假如我出不去,那就永远留下了。 也就是说,古羲在最后刺的那幅画,意在指引我逃生。更进一步说,他已经知道如何离开那个漩涡的世界。进是水,出也是水,这是属于我和他的进出方式。 “是我还有利用价值?”我幽声而问,转而又失笑:“哦对了,你需要我将假的王印带出去给岑家,否则如何能在幕后布局呢?”而那王印什么时候被他换的我都不知道,之前还在想何知许怎样在不解开包裹的前提下将其中的东西给调换,却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但见古羲从门处缓缓走来,到得床沿时居高临下俯瞰着我问:“谁说那是假的?” 我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他道:“岑家是古董世家,拿一个赝品就算做工再精致能逃得过他们的眼?”所以他意思是根本就没有调换,被岑悠从我身上夺走的是真的王印?我有些不太相信地问:“王印不是你云南行的目的吗?” 这其中其实还有一些是理不通的,因为有条线一直隐晦不明,在他开口回答之前我又追问:“岑玺是不是早就被你收买?” 他在床沿坐下,嘴角弯起邪魅的弧度,我有种直觉这才是他骨子里潜藏的性格,那个深情款款的他不过迷惑我的假象。只听他说:“对于聪明人我一向不用收买,而是合作。” “那么我呢?”脑子一热就脱口而问:“如果你的计划真要用到我,为什么不与我合作而是欺骗?”他却淡淡反问了句:“我骗你什么了?” 我却反而语塞。 感情?他从未对我用花言巧语说过喜欢我爱我之类的话;金钱?更贻笑大方了,相比于他我只能算是乞丐;而除了这些后,还能说他骗我什么? 怔怔地看着他,口中讷讷而道:“至少......至少你明明就是我的笔友却始终隐而不说,后来又用第七封信来迷惑我,这应该算作欺骗吧。还有在地下围城,明明都是你在故弄玄虚,还硬是多拖进一个羽来,这些难道不是欺骗?” 古羲在我说完后没有立即开口,而是阴婺地盯着我,气息绝然不同于刚才的邪魅。 我心下忐忑,这几天里与他做尽男女间最亲密的事,可对他......曾经以为在慢慢了解,住进心里,直到现实狠狠甩了我一巴掌告诉我,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个男人。 人心真的是贪婪的,在从何知许口中得知自己独自偷生时,用尽一切办法来推证他还活着的事实,哪怕甘愿被欺骗、利用;设局挖坑等着他们来跳,让秦辅引我回来这里证实是,我依然还有胆怯,怕自己有哪一步推算错误,藏在这所房子里的人根本不是他,直到真的听到熟悉的语声后,那迟缓跳动的心才复苏过来;而当他活生生的站在我面前,让我从极致感受他的存在时,我却又开始了在意那些被利用。 所以人是这世上最矛盾的动物,也是最容易反悔的。 274.特殊体质 胡思乱想中听到他突然下令:“过来。”我愣了愣,他就在床沿,离了我一尺多的距离,叫我过去哪?只顿了一下就觉臂上一紧整个人都被他拖了过去,很快就被他拦腰而抱走向阳台。阳台上有一张靠椅,他将我抱在腿上坐进靠椅里,指了地上那些花盆问:“知道这些是什么花吗?” 我低目去看,花盆里的植物都枯萎了,光秃秃的连枝叶都不见,应该是我们出去时日太久花树没人料理都死光了。我刚想摇头,就听他又道:“猜一猜。” 范围如此广而且我对花木并无研究,这要如何猜?可转念想他既然让我猜就一定是我曾见过而且会产生印象的,若论起印象最深的那肯定是在红树林里凤凰木以及那红星食人花了,但凤凰木不可能以花盆来培植,红星食人花他说是动物而非植物,也不大可能会是,所以这两个可以排除。 我晃神了,忽然想到一个始终被忽略的讯息,甚至那晚从时光离开后走至古羲的古堡门前目光循往里面时曾一度在脑中晃过,可闪过太快没来得及抓住。我第一次见他并不是在那间暗房,而是在他的花园里,他对我开口说得第一句话是: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口中轻吐一个答案:“水晶兰?” 果然听到耳后传来他的低语:“我给你讲过它的故事吗?”我答:“有,你说水晶兰又被称为死亡之花,是靠腐蚀窃取养分的方式得以生存,但凡靠近它三米以内的,都会被其腐气所染,轻则大病一场,重则致命。” “所以你一定在想我为什么没被腐气所染?” 我默了一瞬后说:“不是,我在想......地下围城的那些水晶兰其实也是你种的吧。” 他轻声笑了,那笑声却让我后脊发凉,听出了其中的阴郁,以及带着某种......嗜血的感觉,对,就是嗜血。他像一只兽蛰伏在身后,随时可能会在后颈上咬下来。 就在我以为他会将沉默进行到底时,突然他开了口:“我在那里成长,亲手培植水晶兰,每天都与腐气同生,唯有如此,我才能不怕光。” 我蓦的一愣,意识到自己听到什么时惊愕地想要转身,可却被他牢牢扼住后脑动弹不得。他说什么?他在那地下围城里成长,与水晶兰同生,还怕光? 我不相信!他不是生在帝都吗?我跟他回去过,还见过他爷爷与二叔,就算不曾了解过他的家事但也不可能有一种情况是他在那个阴暗的布林镇下生存。还有,他会怕光? 可就在我怀疑着的同时,脑中不由自主地就在回想曾经一而再再而三忽略的细节。第一次在花园,隐在花丛中的灯灭了,那个园子幽暗到让我迷失在其中;第二次见在他的暗房里,他独自隐在那个黑沉到完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敛去自身气息;他在古堡里的灯盏通常都是昏暗的,就像这里的灯他也大多数不开;他“喜爱”黑衣,极少穿浅色;他在地下围城中光不可见里能够行走自如,还能避开潜藏的危机;不止这些,很多次我们置身黑暗,我会感到目不能视的困扰他却从不觉得。 这些都在排除着我的怀疑,证实着他说得是事实...... 听到自己在问:“我能问为什么吗?” “跟你说过。” “特殊体质?”这次我反应比较快,被他往怀中搂紧了一些,然后耳旁传来他沉暗的语声:“我自有记忆起就在那间木屋内,知道自己不能见天日,除了日复一日种植死亡之花外就是与一些碎片打交道。后来滋生了‘看看’外界的念,最初我就是穷极无聊侵入各个互联网闲逛,无意中看到你放在网上的一幅画,抽象暗黑很适合我。于是我就给你写了第一封信,并让那些在黑暗中接收进脑的碎片刻印在信纸上。你给我的惊喜不小,不但发现了上面的图案还很有逻辑地归列整齐。我当是玩一个猜谜游戏,看看你究竟有多少潜能。” 听到这我忍不住接过了话:“结果你发现我的潜能无限,甚至帮你拼出了那整幅图案。然后意识到我不能知道的太多,所以就来找我想对我催眠洗去记忆。” 如果我的笔友是他,那么何知许之前告诉我的那些“事实”就是以他替代了古羲,所有的事其实都是古羲在做。他在十几年前来找了我,并把我那半年的记忆抹去。 可正当我如此想时却听他嗤笑出声:“你觉得我可能吗?” 我身体一僵,想到刚才他说的事,他不能见光,也就意味着他不可能走出那地下围城。那么......“是谁?”我问出来就意识到了答案,诚如我之前的分析,谎言的可信度在于十句话里只有一句掺了假,所以真正来找我的还是何知许! 只听他讽笑着问:“你不会以为我就真的孤零一人独活于世吧?” 什么意思?我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的思维转变,“何知许也在那里面吗?” “你的方向错了。在十二年前,那块地方是我的独属空间,我也不会允许任何人踏入我的地盘。但是我的身后自然有家族,当我要一个叫梁浅的女孩消失时自然会有人去为我办到,何需我亲自出马。” 这回我懂了,在我年少时天真地破解信中秘密后,他的初衷是让我消失。但他是不能见光的,所以不可能自己跑出来,而且或许他在家族中身份高贵根本无需他亲自动手,只需将命令下达下去,那家族自然会派人去执行,而执行人是......何知许。 这个家族就是帝都的古家吧,从他口吻中似乎家族很复杂也很大,当初去帝都时看到他虽是晚辈却全然不将那“二叔”放在眼里,而老爷子对他也不同,想必他必然在家族中经历过一番斗争从而有他如今的地位。 确实我的方向错了,主观认定笔友既然是古羲,那么之后种种也都是他所为,却没想到两件事分由两个人来做。何知许不知因何故而只单单洗去我那段记忆,并没有对我动手。 这时古羲又道:“你不要天真的以为他是对你仁慈,如若没有他当年的‘手下留情’,也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你身在局中。他是家族中的一颗子,在棋盘上全由下棋者操纵,是没有主观意识的。” 我的脸被他扭转向后面对他,黑幽的眼慑人心魂地看着我,缓缓而问:“你不信?还是对他仍抱有期望?那么你觉得一个可以将我十几年前写下的第七封信扣留,直至今年才暗中送抵你处的人,是怀着怎样的动机呢?” 在我瞪视着的那双黑眸中浮光掠动,在告诉我这是事实。 动机!一个人做任何事都有动机。就好比古羲与我通信当笔友并不是无聊,而是他要我为他拼组碎片;而在事后对我动杀机是因为我的能力超出了他的预估范围,必须灭口。 还有我被爱情冲昏了头,云南之行里古羲的动机一直都是昭然若揭,我却以为他是为了陪我而去。甚至于当他赠我的玉哨子和岑玺的玉钥匙到玉牌获得后的三玉合一,已经很清楚很明白地告诉我他的动机,我却如若盲人般视而不见。 心头痛不可加,连忙敛正心神回到当下问题:何知许的动机是什么? 古羲的唇角噙着一抹讽凉而带了恶意的笑,我看得心惊肉跳,突然觉得直面他还不如刚才背对着,至少那样看不到他这副令我惧怕的表情。 他说:“如果在你眼中我是沉在地狱的恶魔,那他绝对不会是游走在人间的天使。他的一切行为都受着家族制约,不动你是为了将你养得更好,在适当的时机送到我嘴边来。毕竟我舍得杀你,他们却舍不得,如此人才怎可能就此淹没呢?至于另外一件事,”他顿了顿,“后来听你在布林镇上说梦我才也知道原来那时候帮我寄信的人都是他,当时就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居然有个人敢在家族内与我周旋。” “信不是你寄的?”脱口而问后就想到他怕光的事,所以当时他都是在底下写好信然后交给别人出去寄。但我不明白的是他话意里怎么好像以前并不认识何知许? 而古羲的回答是:“这种低级的事还需要我亲自去做?”看他挑了眉露出一贯张扬的语气时,突然间觉得感到亲切,老实说这才是我熟悉的古羲,刚刚那样的他太暗沉阴婺,让我感到由心的胆寒。 275.清香 “这么跟你说吧,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是家族的核心,他们要仰仗我来达成所愿那就必须一切章程按照我的脾性来,而我不喜自己地方有属于别人的气息。所以在我离开以前那个地下城是我的独属空间,没有人被允许进来,但我要办的事自会通过网络传达出去,信件写好后我放在外界能取到的地方自会有人来取。” 所以何知许即使充当着他的信使,替他办事却也不曾与他谋面过。 听到这里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是能理清了:他不允许任何人下围城其实并非性格孤僻,而是他要伪装自己通过水晶兰的腐气早就治愈了不能见光的事。而十几年前的那场大火虽然是谢家父子所为,但其中必然有他的推波助澜,因为他要籍着这个机会摆脱家族的控制。 之前是我分析错了,他口中的家族应该不是指帝都的古家,而是另外一个组织。否则何知许隶属古家人,又怎可能会不知道他身份呢。 在离开布林镇后他应该消失了一阵,也或者此后的十几年都游离于原来的家族之外,帝都古家则成为他的掩护伞,秦家兄弟为他掌航,这也是他总隐藏在幕后操作的原因,他怕被原来的家族发现。直到再遇何知许,虽然两人并不相识,但必然有某种方式能让他知晓何知许是家族中人,所以那次在时光咖啡店他把何知许叫出去并在后面几天何知许失去联系,表面看来像是为了要挟我,实则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何知许知晓了古羲的真实身份而回去家族报信,要么就是两人达成了某一协定。 以古羲的能力,我比较偏向于后者。 古羲听着我的分析神色始终讳莫如深,而看我的眼神总让我觉得心跳都惴惴不踏实。被盯得我快透不过气时,他突然将我拉近只离了咫尺,气息吐在我的脸上:“看来当初我的判断没有错,一个未曾谋面只通过书信就能让我感到压迫感的人不该存留于世上。居然能够仅凭我给出的讯息就将我的心思剖析得如此透彻,你是这世上第一个,也将是最后一个。” 我心中抽紧,恐惧点点袭上心头:“你要杀我?” “常愿,你错就错在,”他顿停在这处,却将我的心给提了上来,而且让我感到更恐惧的是,那双黑眸里隐隐燃起火焰,犹如来自地狱的语声缓缓敲击耳膜:“聪明得让人不放心。” 只觉后颈与脑连接处被他的掌用力一扼,剧痛顿时传来,我连一点反抗余地都没就被吞噬了意识。一招致命,快狠准!冷酷而又干净。 我以为在满是杀戮的眼睛下带着狠意的剧痛,是不会再醒来了。 可是还是在头痛欲裂中睁开了眼,幽暗是第一感官反应,转瞬间我就敏锐地察觉到所处环境变了。空间里没有消褪不去熟悉的烟味,大小也与那个我被囚禁了三天的卧室不同,而身下坚硬很明显是直接躺在地上。 身上并无伤,除了后颈巨疼外就是脑袋动一下都觉得刺痛的难以忍受,保持躺着不动脑中盘转的不是这在哪,而是为什么古羲没有真的杀了我? 到了这时我自然不可能再天真的以为他对我不舍,诚如之前所说的,不杀自有动机! 能想到的古羲的动机就只可能是,我对他还有利用价值。这样范围就可缩小了,悬洞之秘已破解,三玉也已齐集,王印为他所得,就连岑家如今也在他掌握中,我身上还能有什么被榨取呢? 想及岑玺,之前还没聊及就谈崩引了他杀心。说起来也是自己犯贱,以为他态度陡然转变对我似有了温情,就自作聪明地将他隐藏最深的底牌都翻了出来。可我忘了这个男人从来都没有温情,只有心机城府和杀伐决断。他曾表露的温情和几番舍身相救,除去我的价值未拳发挥还不能死外再无其它原因。 看,想得是有多透彻!可我却还在想以情去赌。 他说我赌输了,赌注就是我。与他从认识的第一天起我就开始了一场豪赌,从小心翼翼出子到将自己所有身家都放进池中,我早已身陷这场赌局拔不出来了。 闭上眼都是他眉眼含笑、张扬跋扈、怒着、醋着的各种画面,我真的不愿相信在这场感情的长河里只有自己一人在唱独角戏。可是有多不甘愿,现实都会狠狠扇我一巴掌教我认清。 胡乱想了一阵觉得头没有那么疼了,从地上撑坐起来,觉得还有些晕眩和痛楚,不过没那么难以忍受了。才走几步就碰到了墙,我伸手在墙上摸了摸似摸到斑驳的痕迹,等沿着那痕迹一点点摸过去时,我的脸色寸寸泛白。 脑中出现不敢置信的念,回过身疾步走,膝盖撞上什么有踢痛,但我忽略了那痛因为手掌摸到了一张桌子。古旧的手感,陌生而遥远却存在记忆中。 只身一人孤站在黑暗里,寒意从身到心遍布,我竟被带回了地下围城。 这是那间木屋,古羲成长之地。 手上感觉摸到了什么,打火机?蜡烛?我点亮了光火后怔忡地想:这是他对我的仁慈吗?知道我不能像他那样在黑暗中来去自如。只是,这个地方不是说已经启动自毁装置塌了吗?转念间又想他如果在这生活了十几年,那么狡兔三窟,自有他知道的别的通道能进来。 说来那谢家父子也是讽刺,记得当时他们还惊愕古羲居然能够从那地下阵中逃生,却不知这儿是他的家,对这里的每一寸还有谁比他更熟悉?而且我怀疑城外那些阵法就是他布下的,石盘或许不是他所做,但必然早被他参透其中的奥妙了。 他为什么要把我带回这里?其实除了我自作聪明分析的那一段,还有很多东西是疑惑不解的,都没来得及等他讲出来就把他给惹怒了。当时我着实感觉到他身上散出来的杀意,可却没有真的杀我,这其中的原因我一时间想不透。 想及屋外那遍布的死亡花,我拿起蜡烛寻了门的方向往外走。可当脚一迈出大门时就不由顿住了,颀长的身影正伫立在那一片白色的花群里,显得萧条而孤寂。 “过来。”低沉的命令从那处传来。 甚至都不用想他为何背对着就知道我出来了,因为他对空间气息的敏感度比任何人都强。他是站在水晶兰花丛中的,脚下并没有路只有一些花被踩折的痕迹,我没选择地沿着他踩的路走到了他身后。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吗?” 这正是我想问的,轻摇了下头又想到他背对着看不见,刚想开口就听他又问:“你不好奇为什么花的腐气对你没影响吗?” 我一愣,这个问题我好像真的没有想过,第一次见他时听他那般说水晶兰只当是有意吓我,后来也没放心上;那次来地下围城看到有这么多花也没想其它,只觉得很诡异;就是他之前陈述花的腐气能帮他不怕光,我也没往自己身上想。 低头看那些莹白的花朵好长一会,说出自己的感觉:“我闻到的它们似乎很清香。”言外之意就是我感觉不到它有腐气,却见古羲侧眸看来,将我吓了一跳。 盯着那两簇火焰我移不开视线,只听他说:“听过很多人对它的评价,其中不乏贬义词,你是第一个说它香的人。”闻言我不由蹙起了眉头,难道是我的鼻子出了问题?可别说当下,就连第一次我亲眼看到它们花开时也闻到了空气中异样的香味。 正沉吟中,古羲轻勾着嘴角缓缓道:“刚好,我闻到的也是香味。” “什么意思?”我直觉而问。 不知道是那黑眸里火焰闪动还是受周遭白色晶莹花朵的影响,我的心一晃一晃的很忐忑不安。古羲道:“这么跟你说吧,上回我们在这里时他在这花丛走了一遭就将气息曝露了。” “你是说......何知许?你和他到底是不是一路的?”我发觉对他俩的关系混乱了,依照他之前所说何知许应该和他同属一个家族,而假如他真像我分析的那般籍着上面树林的大火而脱离家族,那他和何知许可能就处于对立局面,那么在这里与他斗法的那人必然就是何知许。但为什么后来云南之行,他们又有了合作,甚至何知许更像是在为他做事了? 古羲暗沉地笑了笑,目光顿然一厉:“在说你的事又把话题绕他那去了,你对他还真不一样呢。”我轻颤了下,对这样的他很是害怕,讷讷解释:“我就是想知道个中真相。” 276.隐藏的潜力 腰上一紧,被他揽着贴在身上,俯下的目光逼近,也让我看到自己倒影在火焰里,有种烈火焚身感。但我却发现一件事,他没有如之前那许多次一般全身发烫,甚至紧环着我的掌带了凉意,为何他的状态不同了? “想知道真相是吧,既然带你来了我肯定会告诉你,不过是按照我的方式来。常愿,不要再挑战我的底线。”是从他身上散出的戾气,也是这危险的气息,都让我感到慑缩。 我不敢再随意开口,在见我乖顺后他总算满意了,改而拉了我的手“漫步”在花丛中,没半点犹豫地就任意踩在晶莹剔透的白花上。听着那细碎的声音,我总有种踩在云端随时都会跌沉下去的感觉。 沉默走了几分钟,等走出花丛时才听到他徐声而道:“第一次见你时真正吸引我的不是你那些破技能,而是你闯入我的领地亲眼目睹死亡之花盛开却还能安然无恙。要知道这花在开花时腐气最盛,但凡一般人都在那瞬间萎靡而倒了,此后非死也得重病,并且留下病根。” 暗暗震惊,就是说那个晚上我因为迷路而误入他的领地,然后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都不知。可是为什么我会一点事都没有?依现在的情形古羲没必要在这事上再来忽悠我了。 “当时我也很好奇,怎么还有人像我一样能与死亡之花共存。立即就让秦辅调动了监控找到你,然后发觉你这人还不是一点的有意思。后来到了这里我有意把你带到这片花丛试探,如此重的腐气你却仍然像没事人一样。当初他们会让我独览这空间,除去需要我来做一些事外,还因为没人能承受得住这里的腐气。当然,你心心念念的何知许,也是个异类。” 他在说到这里时清冷的目光掠向了我,将我很是审视了一番,在见我始终都没表现出异状时才有了满意之色地道:“若不是在你公寓看到你保留着的信封,我或许还没意识到你是十二年前的那个本该消失的女孩梁浅。游戏在那一刻变得更好玩了,很显然当初有人违背了我的旨意,而以那群人的行事手法定然会在你身边留下暗子。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出了,他不知道我只要近距离与之接触了就能闻到他身上独属于家族的气息,而相反的他却不能识穿我,这就是这条链子上的高低制衡,我在高,他在低。只需透露点‘讯息’,他必然不敢有半分耽搁回家族内部去禀报。” 所以那天何知许不告而别甚至在后面几天都没有踪迹,而我有理由相信古羲绝不会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曝露给他。他可能是指引个方向,脑中忽然灵光闪过,岑家? 古羲极可能是将讯息指引向了岑家,于是才有后来何知许接近岑悠的后续。 “为什么一直不说话?” 我不由满头黑线,“刚不是你不让我说的吗?”他横了我一眼,“我有吗?” 他是没有直说,可那随时都能爆发的脾性我哪还敢开口。不过这时他既然让我开口,我也不忌讳了:“是因为我告诉了你第七封信内容,所以你才动念回来这里吗?” “有人假冒我之名将本该在十二年前就寄出给你的信延后了这么久,这其中潜藏的动机很好玩,不过我更感兴趣的是当他们发现在你身边的我是一直在寻的人时,会是什么表情?” 说到底,他是抱着游戏的态度?不,我立刻否认了这个观点,这绝不可能是他的动机。 我没想到脸上几乎没有呈露表情却也被他给察觉了,他轻勾起嘴角问:“怎么?你有什么异议?”我撇撇嘴,自知之明地不要那么坦白了,转移开话题再问:“你如何能确定回来就能引出背后之人?” 他侧转头正视我,“有你就行了。” 我?转念想也是,这十二年看似平静,其实只不过是被压在平静表层下却一直暗潮浮动,只是我浑然不知。其实如今回想,当我回老家时他们就已经围绕我展开了一张网,而顾山之行看起来像是偶然,其实却早就将子暗埋已久。但那时表面看来梅姑母女的目标是我家的那七星麒麟兽,所以也不会察觉到其它更多的。 想到麒麟兽就不免心中有所动,在那青铜室内古羲突然眼冒火焰背部图案再现,那个图案在当时我就直觉没有道出。原本可以称之为是巧合,但结合顾山梅姑的事后必然不是巧合。 想来这事也不会触犯他的禁忌,于是我问:“你到底知道你背后图案是什么吗?” 其实我这么问是几乎肯定了他知道,可他却将肩背背对了我缓缓道:“掀起来看一看呢。”我虽觉莫名但还是去掀起他的衣裳,可随着露出的后背越来越多却也越加惊愕,他的背上干干净净,别说图案连多余的线条都没有。 他问:“是不是看到空白?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外观的所在于我都是空白。” “什么意思?”我不懂,他是在说他看不见吗? “当那股潜力爆发的时候,我是看不到自己身体变化的,因为这个时候唯我之大,之于外界其它都不在眼皮之内。不过看你这惊愕的表情我倒是好奇,你到底看到我背上出现了什么图案?这东西一定是你见过的吧。” 他的语气很肯定,我不认为自己能瞒得过他敏锐的直觉,可脱口而出的却是:“老子骑青牛图。”空间静默了一阵,他背转过身时眸光很冷:“小愿,你是高估自己呢还是低估我的智商?”心头一沉,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更显心虚。 他默看了我一阵道:“你这般掩藏着,肯定这图案是你我共知并与你有关。倒是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你的父亲道非会出现在云南确实是个异数,所以不光是你身上隐藏着秘密,他也是。我背上的图案是否就是你家那只赝品青铜兽?” 我没法控制自己不惊愕,明明一点痕迹都没露,他却凭靠我的反应而分析推敲说中了真相。然后他在看了我的表情后,嘴角不自觉就傲娇地翘起:“果然被我算中了,就这你需要藏着掖着?还怕我上你家去取了那东西不成。不过这事也有意思,道非十几年前从外头弄回来一只赝品藏在家中,貌似为此还不得不‘躲债’潜逃,实则隐身去了云南,刚巧又在两处关键地界现身过。问题的可观性在于,刚好以梅姑为子的他们还对你家这东西感兴趣想要霸为己有。” 抬眼看了看他后小声问:“会是因为他们也见过你背后的图案吗?” “你当人人都像你一样有机会都能看到我的后背?” 呃,我有这机会也并不是件太愉快的事。几次都经历险境九死一生,最后那次还导致......我与他发生最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们不知道你有那潜能可却想要窃取我家的七星麒麟兽,其目的是在于东西本身?”这个答案让我引动深思,首先老爸因淘古董淘到赝品而亏本欠下巨债离家这事已然不成立,他是有目的性地有意离开我们,而他拿回来的这东西也经由古羲看过,确实并非出自汉代时期的青铜器,而是宋朝时期的高仿品。 但是这个本该是赝品的东西,似乎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记得老妈曾说看到七条龙围聚在我家那老房子四周。而之前曾拥有过七星头的那几人,都很邪门的病或者故去。 这种近乎迷信的事若放在以前我是决然不信的,可这时想着却也不觉蹊跷的很。最蹊跷的还是:为何古羲后背上会时而隐现的图案是与那七星麒麟兽相同的火麒麟? 这时我的脸被掰向他,目光相对后听他说:“先来告诉我,你确定看到的图案真的与你家中的青铜器一模一样?” 我正想要点头,可突然想到当时我跑到他的后面看到的并非是他全部后背,而只是后心衣服裂开的一片地方,那里呈露出青铜器上最大的龙头模样。只是我家中的是青铜色泽,而他身上的麒麟龙头与火同生,像是在动。然后记起他肩膀上两次被我看到的图案是与麒麟兽头部花纹相同,于是就认定了他整个背部的火印图案就是七星麒麟兽了。 可一幅画只窥其中小部分就能纵观全景吗?答案绝对是否的。因为有个最好的例子摆在面前老子骑青牛图,它就是分有四幅不同的画,区别只在于老子的坐姿。 我不得不承认是自己武断了。 277.光 但当时在......那事发生前还有一个细节,就是在他胸口出现青铜人的脸,事后我还向他提出来过。可他给我的答案是我被心魔所惑,眼见不一定为实,在那种情形下很可能只是眼睛微观反射出自己内心最阴暗不敢触碰的东西。当时我认可了这分析,可此时却不由再次想起,如果我看到的是真的呢? 在古羲面前我是隐藏不了任何事的,从那双洞察的眼睛就意识到了。 所以我不如跟他老实摊牌,当他听完我所述后若有所思了一阵才道:“在没有更确切的证据前,这个点暂时跳过。总之道非不简单,他身上藏了不少秘密。” 听他提到道非,我张了张口想问但还是缩回了到嘴边的话。 他也将我的欲言又止看在眼里,却没有继续在那话题上,又回转到这空间:“把你带回镇上的目的很快就达到了,一些人躁动不安着动手刚好让我顺水推舟下地看看,看过后就觉很有意思,居然我的地方被人占据了。” “你说谢家父子他们?” 他摇头,“当然不是,他们几个不过是小喽,被他推出来试探我的棋子罢了。” 那就是在指......何知许了,关于他的事我还是少问为妙,否则这人又会突然发难。可有时候沉默也避不了,他横看过来就质问:“知道是他后就没问题了?不问就以后都别问了。” 我干咳了两声立即迎上他的目光硬着头皮再开口:“谢小琴认识的那人是你还是他?” 他眉眼一弯,莫名就乐了,“一个死人而已,无需太在意。” 这口吻怎么这么怪异,而且他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意了?不等我作出反应他就反问回来:“羽的名字是怎么得来的?” 羽是从谢小琴口中得知的啊,等等,那会古羲在公寓里说得是:他才是羽,而不是他是我的笔友,就是说他其实承认“羽”这个身份的。所以,“你真的是谢小琴的羽哥哥?你不是说你那会不能见光吗?” “我不能出去,她可以进来。否则我又从哪里借用‘谢到源’这笔名呢?” “她误撞了机关去到地下去了?” “你觉得这地下城的几处机关是那么容易误撞的吗?她不过是推进来给我的玩具罢了,小丫头也机灵懂得讨好,没触犯我底线也就任由了去。”他敛了我一眼,讽笑着问:“你是不是在想我也有仁慈的时候?” 我确实如此想,显然上头的人把谢小琴推进地下存着动机,还是少年的他并没有将谢小琴带到死亡花这让腐气侵染,足可见他那时还是有仁慈之心的。 可刚这么念转过就听他道:“既然是玩具,一下就玩死了还有什么乐趣,自然得留着慢慢玩。”我浑身一僵,怔愣地看着他嘴角上扬,眉眼里都噙满恶意地道:“这世上最有趣的东西就是人心,那会还年少会好奇怎样可以让一段不牢固的亲情在维持表面平和下却支离破碎,没想几句话就办到了,太没挑战难度了。” 我顿然想起谢小琴在最后对谢家父子这两个最亲的人的态度,那是不屑和痛恨的。心头升出一股寒意,他是在告诉我少年时期的他就已经学会玩弄人心吗?还有谢小琴在临死的时候,他是当着我的面在承认自己是羽,只是当时我只当他为套谢小琴的话而故意为之。 强压住层层涌来的不安感,连忙转移话题:“那会小琴将我们制住后,话中透露知道我是梁浅,并且一直都在等着我回去,还问我要碎片图案的组成。这又是怎么回事?” 此处是前后矛盾的,既然古羲在十几年前有心让我消失,自然不可能会再有此举。 古羲道:“这还用问,很显然是有人冒充了我成为了这里的主人。” 他的语气很轻描淡写,可说出来的事实却让我震愕。所以谢小琴意念中的“羽”,其实是两个人!一个是古羲,另外一个不用想也知道是谁了。在他离开后,另一个人就代替了他在此布局、设屏障,是故刚才他会说何知许也是个异类,因为...... “他也不惧怕这水晶兰的腐气?” 古羲轻笑,眸光萧冷:“没那么神奇,他只是有些特殊。在我下地一察看就知道他的行动范围是在石盘周遭,很少到过这木屋附近,足以证明他不过是能挨住空间飘零的腐气。倒是他将石盘上的奇门遁甲阵给研究透彻了,甚至还给改了,但凡不是遇见我的其他人,应该都不可能躲得过。但偏偏是我回来了,没有人比我更熟悉这里一草一寸了。” “那石门上的碎片图案是本来就有还是你后来刻上去的?还有城墙里的场景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这些衍生而来的疑问都在急于挣出水面,只差那一点点水位了。 古羲不答反问:“一共有几扇门?” 四扇!我突然顿住,老子骑青牛图刚好也是四幅。 他轻拍了下我的脸道:“看来第一个问题你已经有答案了,至于第二个也是个白目问题,自己去想吧,想通了进屋。”说完他就转身朝着木屋而去。 答案已经昭然,石门上的图案不是古羲刻上去的,而是本来就有的。当年他正是发现了那些碎片,于是将之藏于信中寄给我,然后年少天真的我一点点为他将谜题解开。他如此聪明,在有了第一扇石门的灵感后,自然其余三扇门都能破解出来了。所以,在十几年前他其实已然知道了青铜座上四幅画的内容。 然后我帮他复原了青铜方器上的图案后,他必然立即知道是四扇石门中的其中一幅。一切回到最初的起点,第一次见面时他并不知道我是十几年前与他通信的本该消失的笔友,所以撇去他对我噙的恶意外,他找我修复方器并不是纯粹的试探。 在石盘下方那个操作室的中心,原本应该还有一块遗失的青铜方器。当时也有过几番猜测,首先直觉认为就是自己复原的那块,可那空间干燥青铜器不至于腐蚀到那种程度;后又猜测方器可能有两块,需要拼凑起来才能起效;但事实上不止两块,而是四块,也并不是如我之前所想的拼凑,是四块组合在青铜座上给出一个正确提示。 相信即便是古羲知道了四幅图的内容,如果不是亲眼见证了那青铜座,恐怕任谁都想不透其中的奥妙。 想透第一个问题后我就回走向木屋,第二个确实诚如他所想是个白目问题。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能够看到不寻常东西的,就是古羲,也没有那能穿透城墙孔洞的视力。 只是,他一定有某种方式能知道城墙玄机,否则在木屋的白墙上不会有曾经画下又被抠掉的图。当我回到木屋,外间并不见古羲身影,径直走向那唯一的一扇内门。门自然没有关,到门口就看到熟悉的一幕,我怔立在原地。 古羲背坐在正中的桌前,微仰着头看向离了有十米远的窗户。诚如信中画上场景一般,我的视角看到桌子就在窗前,而那孤寂的背影也如某一次梦中,从少年变成了男人。 心中有一念滚过,当初他用隐藏手法画下那幅画是否真将自己的心境藏在其中了呢?他碍于不能见光只得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过的是与世隔绝的生活。他的内心会否真有一点渴望能够去到外面的世界?而他对谢小琴虽有恶意,其实也还是有他私念的吧,毕竟她是唯一进来这空间与他说话的。 我突然问:“水晶兰是你的秘密武器吗?” 一声低笑从那处传来,听不出其中含了几分讽凉,他说:“你还学不会隐藏自己吗?十二年前就差一点因为太过聪明而被灭口,之前也惹怒了我动了杀机,有了两次的教训居然还不懂该糊涂时糊涂。” 随着他话出来凌厉的杀气也弥盖周遭,我本能地后退了两步,却被他极轻的叱喝住:“你敢再走一步试试?” 我不敢!这是直觉反射而出的答案。在听到古羲下令让我过去时身体忍不住轻颤了下,但还是迈动脚走向了他,在他一尺之外站定的一瞬被拖拽而过倒在他腿上,但很快就被抱起端坐向前,下巴被他微凉的手指轻抬角度,耳后听到他问:“看到什么了?” 我想摇头,但碍于他的手指还搁在下巴处,只能开口:“没有。”突的眼前一暗,他将那蜡烛给摁灭了,然后又再问:“现在呢?” 真不知道他要我看什么,刚刚有光时隔着十米的距离能看到那被封闭的窗户,现在暗了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耳旁的声音带了恼意:“还说自己眼睛厉害,这都看不到吗?” 我会觉得这时的他有些无理取闹,但还是尽力去看,突然间好像真有什么东西在晃过,是从那被封闭的缝隙里。我又定睛细看,这次肯定了,是有类似于白光的东西能被看到,直觉而问:“那是什么?” 他的脸贴在了我的颊上,轻吐的语声近在咫尺:“是‘光’,我第一次看到的时候不明白那是什么,只觉得很有趣。” 我觉得有哪里不对,这里为什么会有光? 278.游戏(1) 只听他又道:“起初这窗户是没有被封死的,能开能关,当每次开着时我什么都看不见,可当关上后就能看到‘光’,于是我索性把窗户拆了,找木板把它给封上,但留几个孔出来。果然之后无论何时我都能看到它了。” 我突然知道他看到的是什么了,那不是光,而是水晶兰。那花晶莹白透,在黑暗中甚至会有一些散光,但如果视角广阔,那么在无光情况下也是看不到的。可当视角只剩缝隙孔洞时,散光就能凝聚而入。 古羲说:“那是第一株花,于是我生念要将屋子四周都种满这花。等真的实现后发现这花是老天赐给我最大的良机,不但天生的腐气为我所用能与光抗衡,还能摒弃外界对我的干扰。起初还有一两个不知死活地进来,后来再不敢有人下来了。” 微微怔愣,他虽然对我堪破水晶兰秘密而动怒,但却还是解释给我听了。所以,那些花是他偶然之际种出来的,却不成想达到了非预期的效果,想必他的族人肯定也纳闷为何这空间变得腐气那么重。而当隔绝了之后,就更不可能会发觉古羲其实已经摆脱了身体特殊机能的困境,应该在他决定出手前已经将上面暗布监视的子给解决了。 还是少年的他城府就能如此之深,经历了十几年历练后,谁还能动摇得了他? “我还能提问吗?”惴惴不安地问。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环在腰上的掌紧了紧,出来的语声似有不耐:“你问的还少吗?还有什么想问的?” “既然你在前六封信后已经对我动了杀心,为什么还要再写那第七封信?” “第七封信内容是什么你念念呢。” 我想了想轻声而念: 梁浅,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七封信,也是最后一封信了。 我杀了人。 也将为自己的罪恶受到惩罚。 你相信命运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从我出生那刻起,命运已经写好了。 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走进宿命的轮回。 等我念完后就听到他在耳边低笑着道:“你倒是把它一字不落地都给记住了。” 没办法,记忆太深刻,印在脑子里了。更何况在收到的最初我还为此做了无数个噩梦,梦里有一双黑洞的眼睛始终在盯着我。其实我此刻回想那许多梦,好像都不是凭空杜撰虚构,最初做那梦并不是真的梦见了谁,而是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陷进某个困境;后来到了布林镇上我又做到那邮递员的梦,按情理推断那个人不是古羲,而是何知许;等回到公寓后我又再次梦见年轻的邮递员,可那回梦里却预示一双军靴。 在那时候,梦就已经在提醒我古羲的不寻常,但我却将这些讯息都忽略摒弃了。 回转神就听到古羲在道:“还能有什么原因,自然是对你下死亡通牒了。” “可是内容为什么......”我的话没问完就被他戏虐打断:“总不至于我让人对你下手,还直接写要来杀你了吧。关键只有前两句,后面都是蛊惑之词。” “最后一封信”是意指笔友关系到此终止,“我杀了人”其实不是真的杀别人,而是借刀要杀我......如他所言,那是一封死亡通牒,只是被有心人给藏了起来。 纠结了我很久的关于笔友,关于第七封信的谜团,终于解开了。 没有一丝的释然,反而心头如压了重石般喘不过气来。我真的宁可羽是何知许,那样至少只有遗憾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钝痛。其实很想再问后来种种,就没有一丁点对我的情谊而只有“利用”两字吗?眼前晃过很多次他舍身救我的画面,是一次次的生死劫难让我的心彻底丢在他身上,可如今事实却在告诉我,那不过是我还有利用价值。 千般念万般想,到最后出口的问却是:“在公寓时你为什么没杀我?” 即使身在黑暗也能感受到近旁的视线,以前我只当他是天生对黑暗敏觉,其实不然。这敏觉是靠他在暗无天日里生活十五六年而养成的,更甚至他能看见。 这是我刚刚才认知到的。他说只有在潜能激发时才会出现眼中有火焰、身体发热、背部有火印等这些异样情形,其实所谓潜能就是身体里的一种特殊的能量,是与他相溶了,所以其实在长久的黑暗里他早已能看到。 火即代表了光,他怕光,身体与眼中却有火,两者看起来矛盾,实际上黑暗就是他的光,在所有人被黑暗阻挡视界时他反而能看到一切。 这时候他看着我的目光里是什么寒意我体味不出来,就觉得像把刀在凌迟着我的脸,好一会他才低问:“怎么?你急于求死?” 当然不是,谁能活着想要死呢,只是......挑明了一切后的他时而隐露杀意,彰显冷酷与无情,假如没有真情所在我想不出他还有不杀我的理由。 钝笑声起就听他抵在耳边很轻很轻地说:“放心,我会让你经历地狱轮回的。” 我在他怀中轻颤,这似乎让他更感喜悦,他笑着问:“你在怕我?” 沉默不语,这样的他怎会让我不怕? “我们玩一个游戏好吗?就在这个空间,假如你能找到我三次,那么我就放了你。” “假如找不到呢?”我很没志气地问。 他没说话,只是用萧冷的目光看着我。游戏是他提出来的,我不想玩也不行,因为当我问可以不玩吗后,他嗤笑着说当然可以,只是闲着也无聊不如做些有意思的事。他的“有意思的事”就是将我揽抱起搁在桌上,而他的身体倾轧下来动机分明。 我只得狼狈地点头,有些事在没有了感情为基础去做就变成了难堪。 于是就有此刻我独自走在黑暗中,蜡烛也被没收了,每走一步都会带着迟疑。游戏有设定时间,他说第一次就给我宽裕一些限时一百分钟,等于说有一个半小时还多。可我已经走了将近四十五分钟,一半时间都过去了,却仍茫然不知要往哪个方向找。 冷静,是我唯一能自持的。其实古羲要的不是我能像他一样可在黑暗中行走自如,而是要我能猜中他的心思,这么大的地方他会藏在哪?其实这是个心理游戏。 从木屋出来我是一直往前走的,但人在目不能视的情况下会不自觉地走出圆弧来,这被科学认定为自由引力定向论。所以我其实不要去分辨方位,只要先抵达一处能够作为标的物的地界再来作判断。 当我在城墙边找到古羲时,他正悠闲地坐靠在那,身边甚至还点了那支被他没收的蜡烛。只是烛光于这空旷的黑暗太微不足道,即便是站在几十米外都看不清,只有到了跟前才有方圆之地是被照亮的。古羲微扬了头向我看来,缓缓道:“总共一小时又十分钟,还不错,能提前半小时。第二轮那就以这个时间为起点吧,希望半小时后能再见到你,这支蜡烛就留给你了。” 我顿然后悔自己的实诚,应该将那一百分钟耗尽了再来找他。 当身旁掠风而过时我几乎立即矮身拿起了蜡烛,但只追出十几米远就已经没了他踪迹。我无奈只能规规矩矩地再从心理来分析,刚刚猜出他会在城墙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跟他的话题从为什么不杀我突然转移到这个游戏上来,在那黑暗中独走的一个小时里我渐渐意识到其实所谓游戏,就是在回答我那个疑问。能让他不杀我又将我带来这个地下围城的理由,断然不会是就回答我几个问题那么简单。 我能想到自己对他还有一点价值的就是这双眼睛,他还要借助我的眼睛来看城墙里的场景。可到了这里他却并未向我提出任何要求就开始了第二轮“寻人”游戏,他给出的线索只有那寥寥几句话,我能判定的就是他藏匿的地方离城墙的距离不会超过半小时,可是这范围实在太广了。 低头间不由盯视那火光,他将蜡烛留给我定然不是没有用意。 回转身去细看蜡烛放置的点,我发现这个点正是那次站在这处看着墙孔里场景而致昏的位置。所以他将蜡烛留给我意在暗示我......他只是用了个障眼法,实际上还在某处城墙? 279.游戏(2) 如果是在城墙别处,那就比较容易了,我只需沿着围城走就行了。可很快我就发现这是个错误的判断,因为围城如此大,半小时之内根本走不完,除非是我能判定他的准确位置。 可如何来判定?我一边想一边走,脑子想遍了每一个环节都没想出还有什么细节是能帮到我的。时间不用说早已超过了半小时,但我没法对他喊gameover!还得一步一步找下去。等到时间过去估摸着有一个多小时时,我突然开始慌起来,以我的极快的脚程至少有了近三分之二的围城了,可是却还没有发现古羲的踪迹。真是我运气差刚好他在那还没走到的三分之一范围内,还是......我分析错误? 如果是前者,那么至多还要半小时我就应该能找到他,但如果是后者呢?意味着从一开始我的方向就是错误的。想到这心顿然而凉,尤其是这个念越来越强烈,因为假如古羲设定的时间是半小时,从起点到他那就一定不会超过这个时间,除非是还有我忽略了的讯息能够判定他准确位置,像这般靠运气的话几率就只有一半。 一滴蜡油不慎落在了手背,炙烫感立即透进皮肤。我下意识地低头,却在视线凝注烛光时脑中晃过什么,等那念渐渐滋生而出时,我握着拉住的手都在颤抖。 调转身而行,走出几步就开始拔腿狂奔。 是真的分析错误了,半个小时的路程没有错,错在对蜡烛的判断。古羲将蜡烛留下的涵义不是要我借光影窥看孔洞内的世界,而是在告诉我蜡烛从何处来,放回何处去! 他在木屋。 从木屋而来,再回木屋的方位印刻在脑子里。当我急喘着气推开木屋门时,蜡烛已经灭了,室内一片清冷黑暗。 打火机应该还在内室的桌上,可能是在黑暗中待得久了方向感也好了,准确无误地来到了房门前,又循着方位走到了桌边。伸手在桌上摸打火机,没料却摸到了一只手,我全身僵住。他果真是在这里,但离得这么近我竟然察觉不到一点他的气息,而且为何他的手这般冷? 我下意识地要缩回自己的手,却在半途被扣住,飘忽的声音钝起撞击耳膜:“你迟到了一小时又四十三分钟。”心思还在恍惚盘念,嘴上就这么应了句:“然后呢?” “游戏就像赌局,有赢就会有输;赢了就会有彩头,输了么,那得留下最重要的东西。” 我一愣,最重要的东西?我全身上下除了他的那只玉哨子外没有别的任何首饰,就连他的手串也在悬洞中遗失了,哪里还有什么最重要的东西。 古羲的气息渐渐欺近,将我揽在身前,用最轻最柔的声音缓缓道:“多美的一双眼睛。” 霎那彷如有盆冰水从头将我浇下,浑身打了颤还止不住要颤抖。这句话他曾对我说过,在大伙都还没进悬洞时,那时他的潜能应该被激发了。然后现在他旧话重提,与刚才一作联想就让我恐慌之极。 从未想过他口中的游戏会是以这般惨重的代价来偿付,我身上最重要的东西不是指那些身外物,而眼睛是我最特别的地方。 身体一轻,被他横抱了起来,只听那噙着低沉笑意的声音撞进耳膜,像及了恶魔的不怀好意。砰的一声巨响将我吓得心惊肉跳,等身体着落时才反应过来他是将门板给踹了下来。 他撑在我上方,手指轻轻从我眼皮划过,凉意带给我无边恐惧。 而这恐惧犹不及他在我耳边轻声细语:“小愿,知道我最憎恨什么吗?是我没有的别人却拥有,所以通常我会让对方也失去。这个教训是告诉你任何游戏你都得当成一场搏命,否则失去的就会是你最重要的东西。” 在他每说一个字的时候,我都觉得浑身鸡皮疙瘩在起来,等到他说到最末处时我甚至感觉那停留在眼皮上的手指带了力量,吓得我颤声而求:“古羲,不要!” 我听到他在轻声笑,然后说:“别怕,只会有一点疼而已。” 痛,来得并非毫无准备,可我却觉跌进了万丈深渊,他真的对我下手了! 执着而问他为什么不杀我,是还存着一丝念想:以为即便是利用,相处这么久多少有情意,所以我才会不顾一切要去揭开真相。绝望来得浩浩荡荡,瞬间就寂灭了我的意识,钝痛地领悟一件事:原来,他真的,从未爱过我......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一扇窗户,上帝赐予了我不平凡的双眼,却猝不及防让我在绝望中痛苦失去,从而也关闭了那扇窗,使其归于死寂。 再醒来时即使睁大双眼,也丢失了灵魂。 身旁之人的存在感很强烈,因为他的掌一下一下轻抚在我发上,像是十分的爱恋。可是这个人是魔鬼,他没有心,直到这刻我才真正认清这个事实。 何其可笑,与一个没心的人来谈感情,这不叫不自量力,而叫痴心妄想。 还是那极轻的语调带着淡漠的嘲讽:“你睡了一天一夜,准备好要玩第三轮游戏了吗?”我推开他的掌背转过身,钝钝咬字:“不玩了。” 静默了一瞬,他问:“你想退缩?怎么一点游戏精神都没有?” 我闭上眼讥讽而道:“古羲,没有道理你说玩游戏就得奉陪的,老娘不跟你玩了。反正你想杀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要动手就动手吧,我在这等着。” 没有感觉到杀意袭来,不过我不会生出一丝侥幸。因为他如果要我的命不过是手起刀落的瞬间,根本无需要让我感受到他的杀气,所以之前不过是在吓我。而这时沉默,是在考量我这个玩具还有几分价值能令他欢愉吧,等价值为零的时候都不用我自个操心,自然会准时去向阎罗王报道。 感慨自己直到临死前才活得算明白,这二十多年也真叫白活了。 突然我想道非了,也就是常清,我的父亲。若这一生还有人是对我真心相待的,除了老妈就他了,老妈自在常城安好,但是他...... 乘着他还有耐心的时候我幽声问:“道非死了吗?” 不知我话里有什么好笑的逗乐了他,听得沉沉的笑声在耳旁一阵过后,他道:“小愿,你是这世上最接近我的人。当真是能想我所想,刚刚好我也正在想你还有什么可以提供给我乐趣的呢,念头刚转到你就来问了。” 我的心尖是倏然抽紧后再颤抖,几乎立即转身就去揪住了他的衣襟,出来的语声都在发颤:“你想怎样?” 他在黑暗中不紧不慢地道:“道非死没死我不知道,只知道阿元死了,扶桑神木也失踪了。第三轮游戏开始:时间限制一小时。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何知许在常城。” 扣在他衣襟上的指被轻拍着松开了,他幽然起身后脚步渐离。 直到他走出了门我才意识到他最后那句话的意思,何知许在常城......我刚刚念转中想及老妈在常城安好,他就以此为第三轮游戏的赌注! 在双眼仍感剧痛时我不可能再指望他会有仁慈,几乎是跌撞着冲出门去,可同样的与上回一样门外没有他的任何踪迹了。我心乱如麻,前两次因不知时间背后的代价还能冷静下来去思考与分析,可在有了“深刻”教训后这一个小时就让我感到无比的惶恐不安。 何知许与他是同一种人,良善背后操纵人生死不会眨一下眼。所以那不是威胁,在我失去双眼后这世上最重要的就只有老妈了,他要我这次以老妈为代价跟他赌这一局。 一个小时的路程范围有很多,我已经辩驳不出来他话里隐藏的深意,只知道曾经到过地下围城印象深刻的只有三处:城墙、木屋以及石盘。 他以老妈为赌注“邀”我玩第三局,我只能跟自己也赌一把,赌他第三次的地点是石盘。木屋到石盘只需要半小时,那里一片空寂,我反反复复在四周找了好几遍都没有找到人。心头一沉脚软了跌坐在地上,时间只有一个小时,依照之前古羲的思维模式时间是恒定好的,我一旦判断错误就没有回头的机会,即使再找到他也已过了时间,而他就会像前一次那样毫不留情。 只跌坐在地一分钟我就骨碌爬起来了,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280.游戏(3) 势必要输这一局,我也必须要扭转局势救老妈。跌跌撞撞跑到石盘处,伸手一摸果然那个窟窿还在,上回我和他离开就是从石盘底下的通道,毫不犹豫就跳了下去。 脚落地于绵软时我没有多想其它,扶着一边的墙就开始狂奔。我必须与时间拼命,从这里出去是在一座山上,那山上到镇上还有一段路,一定要赶在一小时内跑回镇上打通老妈的电话。在我庆幸这个通道没有被封闭,又以最快速度冲到山下镇上拨通老妈的手机时,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每一下“嘟”声都在折磨着我的心。 等到终于通了时一声熟悉的“喂”传来,我霎时屏住了呼吸迟疑而唤:“老妈?” “愿愿?你可算给我打电话了,之前打你电话都打不通。是又进山里写生去了吗?我说愿愿啊,你一个女孩子能不能让人省心一些呢。对了,小古呢?跟你在一块吗?” “老妈,”我尽量控制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你听我说,现在你立刻去董城找阿姨,她那边好像出了点事,说打电话没找着你就打到我这了。很急,你别收拾东西了,立刻过去。” 老妈显得很惊疑:“怎么回事?我给你姨打个电话问问呢。” “别!妈,这时候阿姨不方便接电话,但是她非常需要你。” “这样啊,那我赶紧过去看看吧。愿愿,你在外头注意安全啊。”老妈匆匆挂了电话,我仍心头一片荒凉惊怕,不知这样能否救得了老妈。不敢去想万一老妈也出了事,那该怎么办?找古羲报仇拼命吗?拼得过吗?我打不过他,也杀不了他的。 感觉旁边有人在拉我,怔愣着侧转过去,柜台后的大姐指了指我手中的话筒说:“姑娘,电话如果打完了就放回来吧,你那样扯着怕把线都扯断了。” 我低头看了看,在盘着那些念时不由自主地把这公用电话的话筒线给绕在了手指上。这是镇上的那家小卖部,只记得此处收银柜台上有一台公用电话,还是那种最老式投币的那种。 等我把话筒放回去后,那大姐将我看了看后忍不住道:“姑娘,你是被人打了吗?眼皮上怎么都是乌青的啊?” 我心头一震,突然意识到不对,转而环看四下。 杂乱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陈旧的大门、玻璃的柜台,以及柜台后一脸惊疑的大姐,这些我都能看见!可是,我不是应该已经......瞎了吗? 这才恍然想起从那个狭暗的通道钻出时就觉白光刺目眯了眯眼,当时一心念着老妈的安危根本也没想及其它,另外对于一个“初盲者”而言也没习惯黑暗,所以直到这刻经大姐提醒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 眼皮上的疼确实还在,但不至于像当时那种剧烈的,就觉很胀痛。 原本万念俱灰已经死寂了的心又不可抑制地跳跃起来,到最后古羲还是手下留情了吗?他其实并不像表面那般来得绝情的对吗?动一念而牵全身,五味杂陈各般滋味在心中泛开,但最终觉出的还是苦涩。 即便这眼睛没有瞎又能代表什么,一个瞎了的我对于他而言只会减少乐趣。还能期盼他对我不舍吗?我摇头苦笑,这话自己想来都觉讽刺。 “姑娘,你没事吧?”许是见我神色有异又一直不说话,小卖部的大姐嗓门略大的对我道,我摇了摇头又拿纸币换了硬币再拨电话,这次拨的是家里的座机号码。自从丢了手机后我唯一能记住的号码就是家里的座机号与老妈的手机号,回去了也一直都没心思再去买手机。座机响了很久都无人接听,老妈应该是信了我的话真去阿姨那个城市了。 走出小卖部,我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刺目而暖热。回落的视线眯起凝向某一处,只过一瞬我就扭头而走,搭了一辆外出拖货的顺风拖拉机,吹着寒风离了布林镇。 我不敢回头,自己打破了规定从那地下围城里跑了出来,若被古羲知道定勃然大怒。必须得利用这有限的时间逃出这范围,但是我能逃到哪里去呢?老家常城吗?何知许守在那呢,小姨那座城我也不能去,否则会连累老妈的。 想到后来,我为自己的大胆鼓掌,竟然决定去帝都。 最危险的城市也是最安全之地,古羲或许聪明绝顶但不至于就能想到我会到他眼皮子底下去。而且布林镇离得帝都也近,决定等到了那边后要再打个电话给老妈探探她那边的口风,并且想办法让她留在小姨那一阵。问题在于我没身份证件在身上,口袋里的现金也不多了。 当搭着往帝都去的大巴时,我脑中一直都在盘转着这些问题。是周旁有个小姑娘与男朋友说话声打断了我的冥思,那小姑娘在问:“诶,那是八达岭吗?” 她的小男友回道:“不清楚也,可能是居庸关吧。” 我往窗外一探,还真的到了长城脚下了。犹记得上回来帝都时第一站游玩的地方就是八达岭长城,如今我再来却是以这种逃亡的姿态,逃的还是曾经相伴在身旁的同一个人。 突的我目光一顿,飘远的视线逐渐拉近、再拉近,直到身前近物,盯着看了不知有多久,心头有个孔在一点点扩张变成洞,到后来撕裂的疼在滋生。 我的眼睛异于常人,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这是老天赋予我的一项能力,自发现起没有惊喜也没有遗憾,就那么自然地接受了。而它并不会无时无刻地去那样看,就好比我看着一个人的时候,不至于要细看到对方的毛孔内部是一个道理。所以我从布林镇出来至今,一直也没往这方面去想,心里也因纠结要如何逃开古羲追踪而盘思不断。 直到刚刚看见灰色长城巍峨在那远处,脑中不可控制地闪过布林镇地下那与长城酷似的围城,以及墙空中内藏场景之画,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我近看身前任何一样东西,都只单纯于表面,而看不透内质了。 就像此刻无论我怎么凝于目光,但空气中的颗粒却始终都看不见。这在从前对我而言是轻而易举能办到的事,而看其它也是,甚至我伸出自己的掌。在察觉自己的天赋后,曾经不止一次盯着掌心看,除去纹路成像于脑外,我甚至能看透皮层底下的血管以及血管里血液的流向。而此刻,我看到的只有如枝杈般的掌纹,其余的全都看不见了。 就是说,我的眼睛回归了平凡,不再异于常人了。 如果发生在其它任何时候我可能会认为老天赋予的,自然会有一天再被收回,可偏偏是在古羲于第二局游戏收取“代价”后。当时他说要拿走我身上最重要的东西,然后眼睛就剧痛难忍,直觉认为他把我变瞎,可事实却不是,他取走的是我眼睛的特殊能力。 这其中的蹊跷让我身体发凉,如果到这时还无所觉那真的是脑子脱线了。 大巴车在站点停下,我茫然四顾这座大城市,随着人流而走向出租车等候区。长长的队伍里,我心神恍惚着想事件的整个过程。 是身后有人推了下自己的手肘才缓过神来,后面的大叔提醒:“轮到你了。” 原来是出租车排队到我了,上车后司机问我地址,下意识报了“羲园”,但是司机却问详细地址。我如何知道那座宅子的详细地址,上次来都是童英在开车。 我想了想又报了个名字:“如意斋。”其实原本我并不知道颜如意那家饭馆的名字,是后来与秦舟同行云南时常听他挂在嘴边。只是我印象中记得如意那所宅子很低调隐蔽,有些担心司机仍然问我要详细地址,那我就真的无招了。 不过司机只是看了我一眼就启动了车子,如此我没有再开口也没有再晃神,因为我要认路。当车子停在一条巷口时,司机说了声“到了”,我透过车窗往巷内深处看,依稀间似看到当初古羲携着我从内走出来的一幕。 听到司机在后解释:“饭店在巷内车子开不进去,您必须要走进去。” 我付了车资下车时司机又好心提醒了句:“不过那家如意斋好像不随便迎客,都是有身份的人才能进。”我对司机说了声谢谢,径自朝内而走。 281.臆测 其实走进十几米就知道没错,往内深入五十米左右就是那家如意斋。大门是紧闭的,我敲了好几声才听到有人来应门,可开门的却不是颜如意,是位头发梳得很顺很光的大婶。她看了看我道:“大姑娘,您是不是敲错门了?” 我摇头,“我找颜如意。”大婶将我上下打量后又道:“您是真敲错门了,这儿没您要找的人,大姑娘要不去别家问问。”虽是好言建议,但她已经在要关门,被我用手抵住平静地看着她。这大婶显然是见过市面的人,看我如此倒也不惊慌,只是笑了笑道:“这地头敢来我们这闹事的人不多,大姑娘一定不是地头上的人吧。” 如果是平时我或许会与她周旋一二,也不想弄这么难看,但这时心口憋着一股气在,是靠着这口气我才走到这。如果气散了,我会走不出这一步。 所以下一秒我一脚踹开了门将大婶往旁推开,大步走进并高声喊:“颜如意!” 院中空落,无人应声。大婶在后面急喊:“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再不走我可要报警了。”我只当没听到,院还是那个院,东南西北四个正屋,当初在哪个房吃饭,又在哪个房里“四美”斗才艺,怎可能敲错门找错地方? 可当我推开东屋的门,却顿住了脚。此情何其相似,当屋两人对坐其中品茶铭酒,右首依然还是古羲那二叔,只是左首之人却换成了岑玺。 两人都转目看向我,眼神惊愕。 “我找颜如意。”我开口打破沉默,那大婶从后面跟着进来口中连声抱歉,对两人语气恭敬,并且随同的是不知从哪来的两个彪形大汉,他们要来拉我。 如果前一次我为掩饰而不露身手,这次我没有掩饰的理由。在踢踹翻身过程中看到大婶吃惊的表情,包括古羲的二叔也是,只有曾见过我出手的岑玺眉眼未动,她在短瞬之间已经恢复了镇定,只轻蹙起眉看我与人在屋内激斗。 余光中大婶走到了岑玺身后,虽有压下嗓音可我却听得分明:“老板,需要报警吗?” 我心头一沉,下一瞬只见岑玺摆了摆手口中浅淡而令:“都住手!”那两大汉立即退开,剩我一人独立当场,我逼视着那方岑玺问:“她唤你什么?” 其实刚才听得分明,但在听到岑玺开口时却仍然惊异。 她说:“这家私屋已被我买下,不再叫如意斋,这里也没你要找的颜如意。” 无论是表情还是她说话的口吻都在告诉我,她说得是事实。瞳孔凝缩后我问:“什么时候的事?”岑玺平静而答:“两月前。” 两月前?离开云南后,我在疗养院里浑浑噩噩与abble周旋,这里悄然发生转变。 觉得自己比之前进来时还要冷了,出来的语声也变小了很多:“那你知道颜如意在哪吗?”岑玺依旧平静地看着我,“我与颜老板素昧平生,不过得赵先生从中介绍,后得闻颜老板要转手这私房菜馆,于是就达成了合作。常小姐很抱歉,我帮不了你。” 我皱起眉:“赵先生?” 岑玺敛转眸看向对面,朝我介绍:“这位就是赵先生。” 从这一刻起,我犹如被钉在了原地,怔怔看着那曾被称为“二叔”的人,他姓赵...... 男人莞尔了打量我:“小姑娘似乎有些眼熟。” 等一下,我睁大了眼问:“你不认识我?” “我该认识你吗?不会是来胡乱攀亲带故的吧,岑小姐还是速速将这女人赶出去,免得误了我们的合作。”男人似笑非笑地说着话。 岑玺抿唇微笑口中道:“她与我有些渊源,赵先生还请担待。”又再转头对我说:“如果你真的找颜老板有急事,我可以把她电话留给你。”只见她从一旁的包中找出一张名片,让大婶递给了我,上面只印了颜如意三字,以及一个电话号码。 我拽紧名片垂眸,似乎没了再留下的理由。岑玺为何成了这家如意斋的老板其实我一点都不关心,甚至来找颜如意也非我的真实目的,在转身走到门边时我顿停回首问:“古老爷子身体可还好?” 岑玺没作声,反而是那“二叔”看了看岑玺疑惑而问:“古老爷子是谁?” 我走出了屋门,也走出了院门。门在身后被关上,本来抵达帝都时就已下午四点多了,打着车到这里时已经黄昏,刚进去闹了一番再出来天色都暗了。孤单影只走在无人的巷子里,脑袋嗡嗡的既混乱又无比清晰,我没有离开这条小巷,就等在暗处,这一等一直等到深夜才见赵家“二叔”出来。他似乎喝得有些微醺,一边走着一边在打电话,我将外套的拉链拉到最上并且将帽子戴上。 在“二叔”走出巷子时悄然跟上,这是古城街,从巷内到巷口这段是没有监控设备的。听着他电话语声是在叫司机把车开过来,我没得选择一个箭步上前扣住他的后颈就往墙上抡,把人的头死死摁在石墙上后就粗声喝:“姓古的,欠老子的钱可以还了吗?” “二叔”惊呼:“什么姓古的,你爷爷姓赵!” “哟,为了逃债连姓都改了啊。别以为老子认不得你,老子上回亲眼看你跟你侄子一块上那婆娘饭馆的。” “二叔”怒骂:“什么乱七八糟的,糊弄到你赵爷我头上来了,信不信立刻叫人来把你打残了。”我假装认错人疑惑地问:“你真不是姓古的?” 就在这时,巷口有人在怒喝:“喂,你想干什么?”我把“赵二叔”推搡着倒地,扭头就跑,听得后面跳脚声越来越远。等到转过另一头的巷子口后,我的嘴角咧出苦笑,居然跑这帝都来当了回街头痞子。 不是真要对他怎样,我需要确定一件事。 从出了如意斋的门后“二叔”的表情乃至每一个眼神都在不断地被分析与解剖,当我站到巷口时得到的结论是:他有90%没有撒谎。 如果不幸中了那余下的10%,也是他的演技实在太好。但是有一个人教会我凡事都有动机,我衡量这其中是假的动机比率能占多少。 关于那男人不姓古而姓赵,除了听到时一愣外立即就想到了在地下围城里古羲所告诉我的一切,所以倒没有太过震惊。当初老爷子带人闯进羲园又喊了我单独说话,回头我向古羲提及他爷孙与祖孙话题时,他那笑带了深意没有承认其爷孙关系,也确实如此,古家不过是他的遮护伞,更甚者早已成为了他的工具。 让我震惊的是,“二叔”似乎真的不认识我。 两月前岑玺把如意斋买下,赵家人忘记见过我,不久之前秦辅还说岑玺已经掌握岑家,这三条讯息看似毫无关联,可将之揉合到一起却让我不得不深思。 无疑岑玺必然已经是古羲的人,颜如意也是他的人,那接手下如意斋肯定是受他指令。但赵家“二叔”明明与我有过两面之缘却认不出我来这事就蹊跷了,我能想到的一种可能是......与我当年一般,他被抹去了部分记忆。 从动机上而言,似乎没必要将关于我的事从“二叔”记忆里剔除,除非是,抹去的不光是我的记忆,还有古羲的。 事实证明,果然如此。 我能臆测任何人行事的动机,唯独臆测不来古羲的。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其中岑玺又是扮演一个什么角色。找到公共电话亭,拨打了岑玺给的颜如意名片上的号码,可听到话筒里标准的普通话在告诉我拨打的是空号。 就是说颜如意将这号码给注销了,有想过回去再找岑玺,但如果这一切真的都是古羲安排的,那么很显然岑玺那能得到的讯息有限,甚至也仅限于此。 后来我走进了一家老茶馆,喊了一壶茶又点了一份糕点,滞留在那很久除去身上没有身份证件无法入住旅馆外,还有一个原因是:茶馆是最市井之地,也是八卦消息最集中的点。东城发生了点什么事,西城谁家宴会在哪了,总会从不同的人口中流传出来。所以当我买单走出茶馆时已经知道要去哪了,打了车到目的地,我找了个角落蹲下来等着。 倒没等太久,过半小时就见有人从身后这家私人会所里出来。三三两两的,应是聚会刚结束,或许有着下一趴,或许就此打道回府。他们并不是这个城市的名流,但都家底深厚,谁背后的力量拿出来说一说都能震慑四方。 我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没有犹豫走了过去。 282.困顿无知 众人都微带讶异地看着我这个突然冒出来拦路的不速之客,男人们的眼中隐含促狭,只听有人在问:“这又是谁的风流债啊?” 如若不是眼下这种心冷局面,或许我会失笑,但此刻我始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等其余人都不再调笑时我说:“秦舟,我们谈一谈。” “哟,原来是秦少的,走吧哥们,看来今晚秦少佳人有约没心思再继续下一趴了。”男人们一哄而散,秦舟脸上戏笑着骂了他们几句,等人都走光后才目光回落向我。 我咧了咧嘴角,语带讽刺地问:“你不会也要说不认识我吧?” “我们认识吗?”他还真的就这般问了,在我僵冷的视线中他莞尔了嘴角走上来将我肩膀环住了道:“瞧你这表情比哭还难看,常小愿,你就是化成灰我都认识你啊。小爷我还差点为了你把命给折了呢。来,跟哥说说,谁欺负你了?” 我横了眼搁在肩膀上的手,淡淡说了两字:“古羲。” 只觉那手一僵,耳旁秦舟浅了声道:“常小愿,我知道你醒过来后肯定会接受不了,就是我也很难接受。那小子那么强,怎么可能就折在那了呢?甚至我后来还找了人去挖那个洞,但是挖不了,动了几块石头就会有别的石头再填下来。” “你在说什么?”我幽声问。 他似有一怔,“姓何的没有告诉你?” 盯着他的脸,不放过任何一个表情,我问:“你有和萍城的秦辅联络过吗?” “阿辅?我只知道他在那边混得风生水起,最近还剪除了岑家势力。他怎么了?不会那小子不上道地找你质问阿羲的事了吧。” 我低垂了眼,心思划动后说:“我没带身份证,你能给我安排一下住处吗?” 秦舟没有料到我突然将话题转到这处,默了一下后才恢复以往的吊儿郎当样说:“这不是一句话的事嘛,走,哥带你住五星级酒店,要不要给你安排个总统套房?” “我想去羲园。” 这下秦舟又安静了,空气沉凝,好半响他才艰涩地开口:“常小愿,你这样让人堵得慌。羲园就是间空房子了,你一个人住那我不放心。” “童英也不在吗?”我问。 “英子是在,但是......” “那就送我过去吧,与童英熟悉。住酒店还不是一样冷冰冰的一个人,也没有认识的人。” 秦舟叹了口气,环着我走向了车子。坐在他车上时,两人都没有开口,车厢里的气氛显得很沉凝。等进到羲园后,我远远就看到那处宅子灯火通明,心中隐隐升起希望。 秦舟将车停在宅门口,刚推开车门下来就见童英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我时眼中闪过惊异随即又恢复沉寂。等我走近,她张手而拦:“你为什么会来?” “英子,那个她没有身份证件,今晚就先安排住这吧。” 没想童英一口拒绝:“不行!”我盯着她,一字一句:“我要留在这。” 童英看了我一瞬,倏而眸光寒冽:“你把羲哥害死了。” “是我害死了吗?他真的死了吗?” “常愿!”童英咬牙切齿地恨意昭然,“我会杀了你!” 秦舟见状立即出来调停,“你俩干什么呢?阿羲出事也怪不得常小愿,当时谁能想到会那样呢?英子,你也别再耿耿于怀了。” 童英却冰冷了脸,眸光寒凉,“如果不是为了她,以羲哥的能力怎可能会出不来?秦舟,你最好把她带走,否则我不会手下留情。” 在她说完的一瞬,我从她身旁掠过朝宅内疾奔。 无论是童英还是秦舟都没料到我会有此举,所以都怔愣了几秒。这几秒时间足够我从楼下跑到楼上,童英见状大怒,但不再废话就朝我追来。 我与她在追逐中过了好几招,但多半都是躲避。与她功夫其实是在伯仲之间,我胜在身法轻盈,而她胜在出手狠,有几次被拳头击中都觉痛麻难忍。 秦舟在旁帮也不是,拦也不是,在我又一次与童英激斗在一起时听到他拨通了手机有意扬高声道:“喂,这烂摊子你来弄吧,我可搞不定。” 我一掌隔开童英的攻势,不管身后空门曝露冲至秦舟跟前,劈手夺下他的手机就要去听,可当视线触及屏幕时却浑身僵住。童英随后赶过来正欲朝我后心重击一拳,被秦舟一个挡身格开,她怒瞪着他低吼:“你还帮她?” 秦舟收整了面容,难得正经地道:“英子,还没疯够吗?”童英顿时没了声,而他又回转了视线看我:“常小愿,你无需再试探了,就像你现在看到的空白一样,我不知道他在哪。” 手机屏幕是一片黑的,证明刚刚秦舟根本就没有打过电话,不过是故意诱我过来。而他出口的话也让我怔愣,他已经看出我是有意试探?秦舟微牵了嘴角:“我没那么反应迟钝,你坚持要住这又与英子不惜动手,除了已经识穿我的说辞外不可能会有这种奇怪表现了。不过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的?以他的布局周全,应不至于露出马脚才对。” 我听了他的话却脸色发白,出口的声都在发颤:“你这几天没有和他有联系吗?” 秦舟摇头,我又追问:“那跟秦辅呢?”他默看我一阵后道:“我与阿辅分管两地,基本上不会有太多交流。他要退出帝都,后续不少事都得我来处理,一直忙到今天才有空跟朋友聚一下。他不是应该还在萍城吗?你怎会找到这来?” 童英似有察觉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秦舟瞥了她一眼,“英子,回头再跟你细说。” 而这时我的脑中反复回荡秦舟那句“他要退出帝都”,所以如意斋转让给岑玺,赵家“二叔”没有了他的记忆,他要以这种方式离开帝都? “为什么他要这么做?”听到自己在问。 秦舟答:“谁知道呢?他的心思我可是摸不准,只说帝都没必要再留了,让我将等量价值转移。难道......他把萍城也弃了?然后你找不着他了才找来这?不对啊,常小愿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按理你应该是不知情的啊。” 我看着那一张一合的嘴,轻声说:“秦舟,你不要再骗我了,行吗?” 秦舟安静了下来,空气中也似乎有什么沉寂了下来,好长一会才听到他说:“常小愿,这里有关他的痕迹都已经抹去了,我真不骗你,他不在帝都。” 要把一个人的痕迹统统抹去需要花多久时间?我在脑中钝钝地想。如果这人经常出没在公众场合,那么需要花一番心力的,但如果这人大多数时候都是隐居幕后,只有需要身份作掩饰时,那么就只需将与他有关的身份关系人的记忆抹去就行了,比如,“二叔”,比如,老爷子。至于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就连童英都以为他在那场劫难里被埋在了悬洞之内。 童英不比秦舟,她性情单一,做不得假。对我的愤怒是真的愤恨,其实在门外看到她的反应我就意识到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古羲不可能在这羲园。 因为以童英的脾性是做不来虚假,即使勉强为之也漏洞百出。这也是古羲为何至今也没告诉她没死的事实,不用说,童英自然也不会是他的妹妹了。 那晚我还是入住在了羲园,秦舟也留了下来,应是要安抚童英。 躺在柔软的床上明明房间都开了暖气,但我依然觉得很冷。这冷早就滋生出来了,可我却一再忽略,最早应该是......古羲较往常要偏凉的体温。 而我真正意识到却是来到帝都看见长城,又发现自己眼睛的天赋消失后。再回首地下围城内古羲跟我玩的那个找人游戏,第一局我赢得很“漂亮”,第二局虽然完成了游戏却输得很惨,还以为付出了眼睛为代价,第三局,是我困顿最无知的一局! 限时一小时,我能想到的地方就是石盘,也确实是石盘。可在那没找到古羲,就直觉认定自己分析有误,更生出逃跑之念。因为有了“前车之鉴”我怕他真会让何知许对老妈动手,用着拙劣的方式跑到布林镇上通知老妈让她立刻离开常城,当时却没想,若古羲真有心要动老妈,是能避得了的吗? 而所谓的“前车之鉴”也在稍后就瓦解了,他根本没有弄瞎我的眼。 到那会脑袋里就有些东西想不透,直到莫名想到要去帝都,看到长城意识到自己的眼睛再看不见细微处时才幡然醒悟。 第三局,古羲留给我的谜题不是找到他,而是迫我离开。 283.独照 他早算到我会到石盘去寻,用老妈为饵诱我出围城,也知我欲逃离他的心思不会在布林镇上滞留。 长城脚下想请一切后我本生念回转布林镇再下围城去察看,可深思这背后古羲动机,我就觉心阵阵寒凉。他既诱我离开了围城,又怎会算不到我在事后会想明白,那个地下围城的出入口必然被他封锁了,这只是其一;其二我能想到他逼迫我的原因只可能是他也要离开那座地下围城了,尽管我至今都想不透他到底为什么要带我回去。 那一瞬极度的心慌就侵没而来,帝都离布林镇较近,他离了镇最可能来的就是这儿。哪怕时限已过至少也完成“第三局游戏”,这是我为自己找的理由,可只有自己清楚心中的慌乱在愈演愈烈,甚至会有念闪过他那明明眼中有火焰身体却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这念生生被压下不敢去细思。 然而帝都行虽有阻碍但也让我钻得了空子破了这困局。如意斋里吃了闭门羹,岑玺那我知道也讨不了好,但是清楚记得秦舟不止一次说过他秦家在帝都的声望。 于是在茶馆里坐了一晚上,关于秦舟的信也探出来了。守在会所外的那半小时里,我体味到了这座城市的寒冷,而外在的冷比不过心底的。因为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尤其是秦舟当着我的面睁眼说瞎话又被自己瞧出来时,我竟生出恐惧。 逼迫着来了这羲园,童英的反应更让我惶恐。若说秦舟巧言色变自有城府心机,可童英却不是,但她却真的以为古羲死在那悬洞内了,这意味着她获知的讯息与我最初一样而之后却没有人告知她古羲未死一事。 我不顾一切冲进羲园与童英交手,除了怀疑古羲可能暗藏在自己宅中而童英不得知,更也想逼秦舟说出实话。然而,他的实话让我如坠深渊。 他说古羲让他抹去在帝都的痕迹,除了他的资产转移外就是赵家人的记忆,而童英也是赵家的一份子,可能因与他结缘颇深要抹去记忆不易,所以索性就让童英以为他死在悬洞。 再回归自己,何知许一开始就是如此告知我的,后来遇见岑悠的场景我因为中了幽青之毒而昏过去不知,但那之后在疗养院里两月,他们是想再度抹去我关于他的记忆。若非我有反催眠能力,恐怕这时就像赵家二叔一般,对古羲这个名字完全没了印象,之前那段经历也在脑中烟消云散。 这是古羲的初衷! 不纠其后原因,若不是我试穿了他就没有后来的地下围城之行。所以溯本归源,他将我带去地下围城的目的其实与他的“初衷”一样,只是他在外表铺了一层弥彰,让我在其中错乱、绝望、痛苦。即使之后清醒回神过来,也为时已晚。 是的,为时已晚。 我再怎么想挽回这颓势,却已经晚了,也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败了。 整夜未眠,天一亮我就下楼来。童英坐在楼下,安静地抬头向我看来,目光对视的一瞬我看到她眼中浮现的痛苦。昨夜秦舟应该告诉了她事实,我对她没有同情,因为相比她我更可悲。在我越过她的时候,她突的轻声问:“你去哪?” 我默了一瞬,答:“回萍城。” 她问:“为什么?”我摇了摇头,没有再回答就走出了羲园。 童英,至于你可能就到此终结;但至于我,需要回到那个圆才是结束。 秦舟也是神通,居然我没身份证件都能给把我弄上飞机去,最快一班回萍城的班机。他站在登机口处对我说了一句话:常小愿,你找不着他的。 我咬了咬牙什么也没说,扭头而进。秦舟和童英一样,他们都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回萍城去找,其实原因很简单,不过就是......我和他在萍城认识。 回到萍城的第一站我打车去了“时光”,只是看着那紧闭的玻璃门上贴着的“转让”标签,我怔忡半响最终拨了底下那留的号码。手机还是秦舟临时在机场给我买的,他说我也实在太寒碜了,出门身份证不带手机也不带,上头给输了他的号码交代我有事就找他。秦舟做到这份上,已经是对我念了出生入死的交情。 手机号居然能拨通,我心跳微微加速。古羲说何知许如今在常城应该是假的吧,但他会在哪我不太关心,老妈那边安全也不用担心了,就想能从何知许口中得到一些讯息。 但,是我妄想了。 手机接通的那一瞬我心率停了半拍,就连呼吸也顿住,可当那头出来问询声时脑子空了下,顿时从希望跌至谷底。 开口的是个女音,这声音我不陌生,在对面连声“喂”后,我开了口:“lisa,我是alice。”她是“时光”的员工lisa。简短的几句交谈后结束了通话,大致的意思就是何知许把这间“时光”咖啡吧关闭了交由她来处理后续,lisa还很好意的把何知许的号码发了条短信过来。 我把那号码输进了手机里标注“he”,但是没有再打过去。 再找秦辅也不难,他是公众人物总会露于人前。同样是超跑俱乐部,不过我没有动用关系进去就守在外面,守了一个礼拜终于等来了人。 秦辅还是原来那个秦辅,意气风发又内敛,看到我时有讶异但也还是走了过来。不等我开口他就先道:“怎么又来找我了?阿羲呢?” 我低头失笑,甚至有些停不住。 秦辅问:“你笑什么?”我将笑意压制住后才抬头,平静地看着他道:“秦辅,虽然没像秦舟那样和你有过太多的接触,但怎么说也算相识一场。有些戏,不演也罢了吧。” 秦辅眸光闪烁了下,脸色微沉地看着我。 我不想浪费时间,直接把要求跟他提了出来,听后他迟疑地看着我,“你确定。” 我点了点头。 深夜的街头我徘徊在路口,感觉有一丝沁凉灌进脖颈里,使我一阵抖索。抬起头,才发现原来下雪了,离开那个晚上已经快一个月了,明儿就是除夕,老妈那的电话一催又催我却还滞留在萍城。 那天秦辅带我进了古堡,是我提的要求。明知道......古羲不可能还会在那,但我还是想要进去。上一回我光着脚丫从“时光”走到古堡的门外,却因为森严的守卫不得而入,当时我就在想:花园里他坐在树上的时候看着我从黑暗中走近花坛时,他在想什么? 所以那一晚上我都坐在那棵他曾坐过的树桠上,盯着底下的花坛看。天不予我,这夜没有月亮,也没有昙花一现的美景,只有水晶兰孤零地生在那。 空气中飘散着的味道对于我而言,仍然觉得是清香的。没有去纠结到底为什么自己会不受腐气的侵袭,只是在想古羲常常这样坐在树上看着这些花的时候,是否也觉得孤单? 地下围城,看似一个藏满了秘密的地方,其实却是禁锢了他灵魂之地。他将自己木屋的四周种满水晶兰这种死亡之花,其实也有时刻会感到满心绝望吧。 后来我睡着了,就靠在树杈上,无梦无惊。 秦辅这晚也没回就呆在了古堡,清晨我走回前宅时他在等我,看到我手上抱着一株水晶兰微觉讶异。我问他可以带走那株花吗?他耸耸肩没有异议。 只是不是所有的花都能种得活的,就像那株水晶兰,我把它带回公寓一个礼拜就开始枯萎,无论我怎么去培育挽救都没有用。我在网上找各种关于它的养植方法,也去找专门种花的花农询问,但给我的答案是萍城的气候与土壤不适应这种植物生存,它多长在山坡林下海拔1650-3200米的地方,冷凉潮湿的针、阔叶混交林间。 当时很想对那花农师傅吼回去,谁说这里养不活它的,我明明亲眼见证过它的生。 那株花没有意外地走向了死亡,诚如我身体里逐渐湮灭的某些东西。网上有限的知识里告诉我水晶兰这种花寿命很短,除非人工模拟它原来的野生环境种植。它在春天发芽,从生长、开花到结果,整个生命过程只有几个月。很显然,古羲不但改变了它的生长环境,也改变了它的生存习性。 我向导师办了退学,导师只劝解了几句就签字了,只因我这半年基本就成了“编外”。在离开导师办公室时我很想问可还记得古先生?但终究是把话噎在了喉间。 问了又能如何?即便导师说一声还记得,那也改变不了这个人退出舞台的事实。我将这场现世称作为舞台,是他古羲一个人操盘的舞台,没有任何人插入。 秦辅那天与秦舟说了句同样的话:常小愿,你找不到他的。 当时我背转身就走,却听到他在身后似呢喃般低语:我们都一样。是的,我们都一样,不光是我,就连他们秦家兄弟、童英等等,这世界上曾经与他有关的所有人,都找不到他。 那一刻,眼睛真的很酸啊,不过我抬头看了看天还是忍住了。 我在回常城的大巴车上,即使明天就是除夕了,老妈刚刚还打来一个电话听我说坐了大巴口中埋怨着为什么不乘飞机回去,我只笑了笑。 大巴车从萍城到常城得要六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是我唯一也是最后能拉长记忆的方式。 邻座是个小姑娘,正用手机看着一视频,里头是个音乐类的综艺节目。现在这些节目无论是什么题材的,都会加入喜剧的元素,几次小姑娘都在看得乐呵地笑。 我侧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无心去窥看,但耳朵没法关闭总还是有声音传过来。 突的有个女声轻吟浅唱出来,犹如一支箭洞穿了我的耳膜。 你真的很残酷 用消失来弥补 爱上你我扛的苦 背感情的包伏 用执着来报复 你怎能自私作主 我很恍惚不清楚 为何孤独学不会不在乎 ...... 恍惚间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这是什么歌?” 小姑娘答:“《独照》。” 我把身体侧转到不能再继续的角度,眼角终于有泪,滑落。 从我意识到这个事实起,心就成了一片荒漠,但不管怎样一次次去印证都始终没有流过一滴泪。就是在看着水晶兰一天天枯萎终于死时,我也就抱着那花盆在隔壁那阳台整整坐了一夜,那时觉得自己一定是心也寂灭了。 可偏偏在这时,听到那第一句歌词时所有的情绪都涌来,绝望而又痛苦,再也止不住泪翻滚而下。绝望是因为我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来证明一个早已是事实的事,痛苦是因为是明知道结局如那人一早安排的,我却仍压抑不了这难过。 古羲,你真的很残酷,接近我、利用我、让我爱上你,最后竟然用消失来弥补!鬼才要你的弥补,我宁可你真的杀了我也不要这种弥补! 你这个混蛋,不要让我找到你,让我找到你......一定不会放过你。 情再难抑,我在大巴车上放声大哭,身旁的女孩很惊慌地在拉我的袖子询问怎么了。我无心回应,也被绝望淹没神智,因为我知道只要这个男人想,即便是我穷极一生都不可能再找到他,又谈何,不放过他呢? 情绪终有平静下来的时候,女孩没有再来打扰我也关了手机视频,一路都很安静。后来她抵达目的地就起身要下车了,下车前她塞了我一张纸巾,我抬起头时只看到她的背影。 低头,纸巾上写着:得失,去留,终有彼岸。女孩,加油! 愣了一路抵达常城,我把纸巾揣进兜里,走下车时放眼看一片白茫,头顶还有雪花在飘。似听到旁边有人在说今年的雪下得比往年都大,我埋头走进雪中。 这一年,我一厢情愿地爱上了一个人,也一败涂地地离开了生活五年的城市; 这一年,我与某个人的关系终结在“绝望”两字上; 这一年,我的心里下了一场二十多年以来最大的雪。 284.闹事 y市,时光倾城。 时光倾城是一家中西结合的餐馆,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姑娘,叫苏浅。 楼下大厅是西式自助,楼上一共有十个包厢却是中餐。原本这种突兀而矛盾的组合在餐饮界应该是异类,不容易生存的,但偏偏就是这个“异”字,反而吸引了宾客络绎不绝而来。 我不是这家饭店的员工,却常常会来这边。因为老板娘时常要我为她的餐馆“改变”环境,这个“改变”自然不是让我来做装潢工作,而是让我画画。 时光倾城里墙上挂的每一幅装饰画都出自我的手,而且经常更换。有时苏浅任性起来,会让我直接在白墙上作画,满满一整墙的随意创作令她满意。她说这是吸引顾客的一种手段,如果顾客每次来都在同样的环境那么要不了多久就会生厌,但如果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有新的改变,即便是相同的菜色吃在他们嘴里味道也会不一样。 这种对生意理财的心理捕捉能力我不如她,也没这方面的天赋,画是我唯一的求生之技,自然只能做好自己的本行工作了,也满足客户的一切需求。 基本上每隔一月苏浅就会找我一次,所以这天我又来到时光倾城。画架架在大厅的一个僻静角落,一般白天我只会勾勒雏形,关于上色的工作会留到晚上顾客离开后。所以这期间我一般会留宿在餐厅,苏浅给我在后面配备了一间休息室,也算是画室。 门上传来轻敲,我没从画架上抬眼口中应了声:“进来。” 不用看也知道进来的是苏浅,因为其它员工与我并不熟稔也不会来打扰我工作。苏浅走到我身后看了一阵,她身上有些酒气应该刚才喝了不少。 “愿,你说我这中国风的创意能成吗?”苏浅在旁问我。 我手上没停,口中说:“你这地就这么大,成与不成都是那么多桌,顾客一多都得排队。”说得是事实,在我看来她的“精益求精”没那么必要,请我画画虽然会给友情价,但也都是一笔不小费用。而她这次起的念是想走一回中国风,但只限于楼下西餐,她说要将中西合璧贯穿到底。 苏浅坐了下来,抽了一支烟点上在唇边吸了一口后道:“顾客多时不嫌少,宁可让他们等着也好过没人上门。大艺术家,这些俗事你是不懂的。” 我瞥了她一眼耸耸肩说:“所以你是老板,我就是个画画的。” 苏浅轻哼了声:“你这画画的可不简单,之前那些替换下来的画哪一幅不是被人买走了?足可见咱们顾客都很欣赏你的作品,哪天大画家要是开画展可别忘了给我宣传费啊。” 我笑了笑,大画家这个头衔还愧不敢当,只不过是为了生存糊口饭吃罢了。提起这茬我不得不佩服苏浅的经商头脑,这家“时光倾城”的又一卖点就是每个月底都会开一次文艺聚会,地点就在一楼西餐厅。这天饭店会提前到晚上八点结束营业,八点半会准时展开文艺趴,苏浅不知从哪收集来的各国文书、小说集以及音乐碟,对此有爱好的就三两成桌边喝咖啡边悠闲地听着音乐看着书,而这个趴的压轴就是小型拍卖会,原版的精装外文书,绝版碟片,我的画也在拍卖行列。 起初我那画基本卖不动,但渐渐随着第一个人开价买走一幅后,慢慢就有了别的人欣赏。发展到后来,每月的聚会变成了顾客汇集之地,他们早就看中了其中某一幅画,只等着这天将它买下。这也正是苏浅给我专门在餐厅一角劈给我画画的原因,拿她的话说这是将现实效应转成经济效应的一种手段。 在我涂抹完最后一块色板后,苏浅把头靠在了我肩上,轻声说:“愿,其实我好累。” 我一边收拾着颜料一边道:“累就休息。” “哪里能啊?身不由己是我这阵子最深的体会。” 我侧转头看她,“得失、去留,终有彼岸。这话是你告诉我的,为什么不能放下?” 苏浅轻笑出声没有再开口,眼中隐隐露出一丝悲伤。 没错,苏浅就是几年前在大巴车上坐我身边的女孩,她在当时写了这么一句话给我。有时候缘份就是这么难说,我在来到y市后路过时光倾城,被那“时光”两字引着走进。 气氛有些凝窒,我转移了话题:“这么晚还有客人?喝酒了吧。” 她立即坐直起来惊呼了声:“啊!跟你聊着我都忘记了,今儿来的不是好伺候的主,我得赶紧上去看看了。”说完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见状我失笑,极少见苏浅这般冒冒失失的样子。 收齐了工具目光落回画架的画纸上,刚上色颜料还没有干,需要过上一晚明天再装裱。突听外头有骚动,隐约间好像还有苏浅的声音,我不由闻声而出。 但当我走到厅里时只看到一众人走出门,苏浅身体僵硬背站于那。一楼已经没有顾客了,就只剩几个工作人员,看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不安。我走过去本想询问发生了何事,可当看清苏浅的样子时不由大吃一惊,她左脸上鲜红的掌印在告知着刚才的一切。 苏浅转过眸来看我,苦笑了下说:“愿,让你见笑了。” 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饭店本身就是三教九流混杂之地,走进门的就是顾客不能得罪,除非自己有更硬的背景。所以当初我一直很奇怪像苏浅这般柔弱的姑娘怎么会想到要开饭店的呢,后来从她口中辗转得知店是从父亲手中传下来的,那时是一家快要倒闭的中餐馆,她回来后就大刀阔斧地整改,有了现在的时光倾城。 具体什么摩擦苏浅没有说,只让大伙关门打烊散了。但风波并没有停止,第二天中午我还在餐厅角落里作画,突听一声砰响玻璃门被重踹而开,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走了进来。 几乎第一眼我就认出是昨晚上最后一桌离开的那些人,不由放下了画笔。苏浅从后面走了出来,看到来人后脸立即拉长,过了一晚她脸上的掌印还依稀能看见。 其中有个男人似笑非笑地走出来道:“苏老板,有没有包厢啊?” 苏浅答:“满了。”对方嗤笑了声后又问:“那哥几个要来照顾你生意怎么说呢?” “排队。” 男人像是听到了一件稀奇事般,还回过头对身后的人说:“她说什么?让咱排队?”其余的人哄笑而出,苏浅的脸色越加沉了。 我已慢慢走到了近处,这些人明显是来找事的。 果然只见那男人就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然后趾高气扬地道:“苏老板,你呢最好立刻给我安排一个包厢别让我兄弟们笑话,否则呢今儿中午咱就坐楼下尝尝你这的西餐。”说到最后,他把桌上的西餐刀抡起试图狠插进桌子。但是他不知道这桌子看着桌腿是木头的,可桌布下面的桌面却是大理石的,他那一插非但没插进桌子还打了个滑,显得气势不足还有些狼狈。没人笑,但是他却恼羞成怒了,起身就把椅子给踹飞了出去,而且是朝着苏浅。 我没有犹豫闪身而入,挡在苏浅身前的一瞬脚踩住了椅子。 臂上一紧,是苏浅下意识地拽住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她看我的眼神中有惊异,男人阴婺地盯着我:“你是谁?” 我没有理会他,微侧了脸压低声道:“报警,遣散客人。” 苏浅反应过来立即走到席间向已经落座的顾客说抱歉,很快原本人满为患的大厅立即就空荡荡的了。期间那一众人都一脸痞气地看着,等到人走光后才回过头来:“很好,这下不用排队了。”几人竟然都坐了下来。 苏浅怒喝:“罗少洋,你不要太过份!” 我看不过去忍不住开口:“先生,就算同行竞争最好是用光明手段吧。” 哪知那叫罗少洋的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可笑的事,沉笑不断引得旁人也在那跟着笑,等到终于笑停时才听他道:“这娘们还当咱们是来砸场子的呢,来,把你们餐厅的菜给每一桌都端上,今儿爷包场。” 蹙了蹙眉迟疑地去看苏浅,她一直都在怒瞪着对方并没有接收到我视线。 我不说话了,之前看对方闹场又任由苏浅将顾客送走的架势以为是同行相嫉,可这时再看显然不是。这几个男的年纪都不大,身上穿着也不是地痞流氓那种,尤其这罗少洋穿得是一身深色休闲服饰,如果不是刚才戾气太盛,还可算是风流倜傥。 285.三十万的画 只听苏浅咬着牙问:“你到底想怎样?” 罗少洋反而不闹了,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支烟道:“昨晚上不就给你提了吗?周六邀请你当我的女伴,你不但不给面子还扇了我一巴掌呢,不会这么健忘吧。” “我也还你一巴掌了,还不够吗?” 突的罗少洋阴沉看来,眸光中闪过怒色:“那一巴掌是你自己打的!” 我脸上并无异色,与苏浅相熟,昨晚在看过那巴掌印后就已经知道了。男人的掌与女人不同,不管是大小还是掌纹。而刚刚我让苏浅报警再遣散客人,但她没有报警。有些事从表面现象就能观察出一二了。 苏浅垂了眸:“我不会去的。” 罗少洋冷笑着说:“那就上菜吧!” 苏浅瞪了他好长一会,扭身就走,竟是出了店门。留着工作人员你看我我看你都不知所措,这时罗少洋身旁的人猛一拍桌:“人呢?上菜。” 有个工作人员提醒:“这底下是自助餐厅,需要客人自己取餐。” 我有些想笑,为这年轻的男生暗暗鼓掌。但是罗少洋既然存心的,又怎会因为一句话而打退堂鼓。果然,他幽声开口:“楼上不是中餐吗?也不用菜单了,就按你们一万一桌的标准往这每张桌上一桌,只要少上一桌今儿就走着瞧。” “罗少洋,你欺人太甚!”苏浅去而复返,在门边怒喝。 确实如此,别说时光倾城没有一万一桌的标准菜单,就算有每天配备的菜都有限,大约只供应楼上包厢的份量。而底下西餐厅有三十来张小方桌,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多的菜来提供。 “那苏老板你这生意做还是不做呢?” 苏浅从齿缝中迸出两字:“不做。” 罗少洋邪冷盯着她:“那就别怪我无情,等着关门吧。”只见他眸光一转看向身旁的人,那人立即领会拿出手机拨号,而苏浅却白了脸色疾步跑过来,到得近处就被罗少洋给抓住了手腕,听他一字一句威胁:“给你半小时,假如半小时后没有菜上桌,要么你跟我走,要么就等着看后戏。” “苏浅,”沉滞中我轻唤了声,引来众人的目光,我浅看着苏浅淡声道:“我们上菜。” 苏浅甩脱罗少洋的桎梏走过来,眼神惊疑不定,但在听完我的耳语后眼睛倏然而亮,嘴角笑意渐渐扬起。等苏浅指挥着工作员人把“大菜”抬上桌子后,罗少洋几人的表情都很滑稽,有人问:“什么意思?把这画摆桌上来是要作什么?” 苏浅讽凉而笑了答:“几位不是我们时光倾城的常客,可能不知月末推出的特级菜单是‘画斋’,刚才罗少也说了不用点菜,按我们店里一万一桌的标准上,‘画斋’已为诸位奉上,还请慢用。” 众人面面相觑,苏浅的话也把罗少洋给堵了,他们只嚷着喊上菜并未具体点什么菜,此刻我们把画摆在桌上当成菜又有什么不可? 当然罗少洋也不是省油的灯,他轻蔑的瞥了眼那画,“就这画?值一万块吗?苏老板可别欺客啊。”要的就是他这话,等同于接受了以画为菜的提议,把问题转移到了价值上。 苏浅道:“欺不欺客,咱拿一幅画上去给我包厢的客人鉴定就知晓了。” 罗少洋没动,他身边一个兄弟真的就跟了抬着画上楼的工作人员一起了,五分钟后下来时工作人员手中已没了画,而那人的脸色是古怪的异样。 刚拿上去的那幅画的价值不止被鉴定,更是已经被人买下。 罗少洋意外地又扫了眼已经摆上桌的几幅画,勾了唇角讥讽着道:“就算这画值一万一幅吧,你这能拿出三十幅来吗?能拿出来今儿爷就都给你买了,不过事先说好了:都要与这桌子一般大小的,可别拿你墙上那些来糊弄人。” 苏浅浑身一震,转头来看我。 我倒是对这罗少洋有些刮目相看,这人看起来带了痞气又穿着高档,口气应该是个富家子,本觉着也不过就是个纨绔子弟,倒没想还是有点眼力的。 挂墙上本是装饰用的,都是寻常画框的标配尺寸,确实整个餐厅像桌子一般大小的画没有几幅。这时罗少洋的目光也懒懒地看向了我,显然他已经猜到是我给苏浅出的主意。 我笑了笑,拍拍苏浅的手道:“帮我把休息室的工具拿来。” 苏浅迟疑了下转身就朝后走,并喊了一个工作人员帮忙。罗少洋盯着我再次沉声问:“你是谁?”我平静地看着他道:“是苏浅的朋友,刚才罗先生是给了我们半小时的时间吧。” 罗少洋抬起腕表看了眼,阴冷而道:“已经过了八分钟,还有二十二分钟。” 我垂了眸不再应话。当苏浅指挥着工作人员将餐桌摆饰收起又铺上白纸时,有人在惊疑不定地问:“她们不会是想现场画吧?”“疯了吗?我数了,一共还有二十五张桌呢?时间就不到二十分钟,怎可能画得出来?”“就是,估计是胡乱涂鸦了,这样的画想卖一万块,是想钱想疯了吧。” 其实苏浅也是心里没底吧,她看我的眼神中满是焦虑。 我笑了笑,抓起自己的工具袋走到其中一张桌前侧头而看着罗少洋:“还要几分钟?” 他在刚才从头至尾都没发表意见,此时正阴婺地盯着我,听我询问抬起了手看了眼腕表然后道:“十五分钟。”我敛转回眸,轻喃了句:“足够了。” 时间的限制不容我再起底,直接拿起颜料在纸上挥洒,不仅仅是一幅,我是二十五张画同时来操作。外界一切杂音都摒弃于外,眼皮底下的视线只有颜色与图案,这不光是画的空间,还有速度的行转。脚下生风如疾电,手上挥毫如行云,当我将朱红印盖上最后一幅图时,心头一阵快意,已经很久没有这般了。 我抬头问苏浅:“超过时间了吗?” 她怔怔看着我,“还有两分钟,你只花了十三分钟。” 那就是没超时了,我释然而笑,总算功力没有退步。朝着罗少洋看过去,问:“罗先生还说话算话吗?”那一众人都呆若木鸡地看着我,就连罗少洋也怔愣在那。 头顶传来掌声,我抬起头而看,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一身西装笔挺地站在楼梯口,边鼓掌边称赞:“精彩,真是精彩!” 罗少洋回过神来,眼中怒意一扫而过,“我就不信你画这么快能画得好。”他走到了桌前看了几幅后就一脸嫌弃地道:“全是山水画?就这样也能卖一万块钱一幅?” 我失笑着摇头:“这样自然卖不了这价了,还需要最后一步。”我走到其中一幅画前,从口袋中摸出自己的印鉴按在角落上。时间刚刚好,十五分钟。 罗少洋目光很锐利,“这店里的画都是你画的?” 我浅笑:“正是。” 他冷笑了起来:“就算是吧,你画了这么多张却只盖了一个印鉴,也就那一幅画值钱罢了,其余二十四幅就算你再盖印鉴也属于超时范围了。这一局,你还是输了。” 我摇了摇头:“我没输。因为我画的不是二十五幅画,而是一幅。你如果有兴趣的话,按桌号编号1到25个数字排列,看看是否组成一幅完整的画。” 罗少洋眯了眯眼,他没开口,那楼梯口的中年男人却大步走下来焦急地道:“快,把桌子搬起来组合呢,让我看看到底是什么图。” 苏浅一个眼色,工作人员已经搬动桌子,很快二十五张桌子分成两排并列。 中年男人走到近处一看就脸上变成惊喜,口中惊呼:“是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吗?”我浅笑:“这位先生眼光独到,拙劣之品见笑了。” “哪里的话,这真是太神奇了,堪称大师啊。刚刚有幸买下大师一幅画,不知这幅《富春山居图》能也卖于我吗?价钱好商量。” “抱歉,这幅画已被这位罗先生定下了,您要看看罗先生有没转卖的意思。” 中年男人一怔,转头去看罗少洋:“罗先生出了多少钱购买这幅画的?我愿意出双倍价钱向你......”未等他说完,罗少洋就沉着脸打断:“不卖!” 他阴狠地瞪着苏浅,“今天你行,找了个帮手是吧。这次过关,下次过得去吗?小萧,给她转账,拿画走人。” 我好心提醒:“画上墨汁未干,现在卷起来会损了画作。” 但罗少洋瞪了我一眼,跋扈地道:“爷不在乎。” 人走空了,画也被带走了,苏浅的账上也多了三十万。几人坐在角落里,有我与苏浅,还有那位称我为大师的中年男人,他是苏浅的学长...... 286.谁敢动她 近来做了几个工程,经常会带了客户光顾苏浅饭店的生意,所以今天临时被抽调过来当了一回最佳“男配角”。这不,苏浅已经笑得没有半分形象的趴在那,倒是学长苦着脸说:“还笑,万一那姓罗的真的要把画转卖给我那就全穿帮了。” “放心吧,愿都把他给逼到那份上了,他要是敢应一声转卖面子往哪搁啊。”苏浅边笑边说,又拿手肘顶了顶我道:“诶,这回你可是大赚一笔啊,咱这画可算是卖出去天价了吧。” 我轻哼了声说:“那钱你拿着吧,人家本来就是冲着你给的。” “别啊,今天要没你,我哪里能过得了关。对了学长,一会我让小路把钱退你。” “什么钱?” “就你之前配合我演戏,花一万块买愿那幅画的钱呀。” 学长摇头:“那画不是我买的,是客户那边过来的人买的。”我一愣,苏浅也怔住:“真给买走了?一万块?”学长点头,“刚才我们还一起站在楼上看你们在底下整呢,那人也是个行家啊,看了一会就说出了画名。” 苏浅更加惊讶了:“画名不是你想出来的?” “我是土木工程的,哪懂画啊。” 学长接了个电话就匆匆离开了,苏浅朝我挤了挤眼道:“看来真有懂你画的人,一万一幅呀,你赶紧给我多存一些,以后发财就靠它了。”我拿起桌上的书往她头上就拍,“少作白日梦,想想怎么解决烂摊子,我的工作完成了,下个月底再call我。” 苏浅急了:“诶,不是说好了要帮我画中国风吗?” 我头也不回地道:“大小姐,半小时前我已经画了二十五幅中国风的图了。” 不是我要撂担子,而是有些事总该是当事人解决的。罗少洋醉翁之意不在酒,我能用画糊弄他一次没办法有第二次的,尤其是苏浅与他对峙时的眼神与平时不一样。 感情的事,我不懂,少参与为好。 但是再如此告诫自己,还是被苏浅一通电话给磨了出来。 有一件事我有些意外,罗少洋家还真是开饭店的,只是他的饭店与苏浅的不一样,是y市老字号而且全省连锁的,家族企业。 原本以为苏浅来这是找罗少洋的,可没想到推开包厢门里面坐了一众的人,不见罗少洋其人。位置倒是空了两张,留给的我们。这阵仗一看就是山雨欲来风满楼,落座时苏浅握了我的手,她的手很凉。 口袋里手机有震动,我摸出来一看见是苏浅发给我的短信: 坐在你正对面的是罗少洋的父亲罗天,他打电话约我来说要谈谈那幅三十万的画。 明白为何苏浅要拉着我一同来了,因为与画有关。是儿子败家花巨款买了一幅画,老子要出面摆平吗?我轻弯嘴角,未动声色。 “既然两位小姐已经到了,那就开始吧。”应该是苏浅说得罗少洋父亲罗天在开口,他一身剪裁精致的藏青色西装,鼻梁上还戴了一副茶色眼镜,将眼睛掩藏在了其后。 在座者都与他年龄相当,衣装看着倒并不像都是富贵之人。 这时门外走进来两人,手上抬着两幅画卷。我蹙了蹙眉,隐约猜到是怎么回事了,等那两人将画展开固定在墙上早先安好的架上后,果然看到正是之前我画的《富春山居图》。 只听罗天道:“此画是犬子从某处花三十万购买而得,还请各位专家帮忙品鉴一下。” 在他话声一落后立即就有人在窃窃私语,我听得分明。 “三十万?”“这画风虽好意境也在,但最后的印鉴处不是名家之手啊。”“对啊,主要你看画上墨迹点点,有些色彩似乎是被印染了。”“还有,你们看画纸,怎么是一张张对接在一起的?” 终于有人对罗天道:“罗老板,你儿子是不是被人坑了呢,这画当不值三十万。要我说,三万都难值,不过是一幅残次品。” 苏浅在桌上拉着我的手已经出汗了,她比我都还紧张。 罗天轻抿了一口酒液,然后讳莫如深地看向我们:“这个还得要问两位小姐,左边那位应该就是这幅画的原主人吧。” 我浅笑着答:“正是我画的。” 一众人立即都看向了我,眼神中有着各种鄙夷。其中一位年纪略长的还质问:“你叫什么名字?既然为画就不当有欺诈行为,我会在画家协会里写一篇报道坚决抵制,决不允许你这种败坏我们画风的人出现。” 苏浅忍不住为我出声:“那你们可知道这幅画一共花了多长时间画出来的?”不等他们去猜测,她就直接公布了答案:“十三分钟!一共分成二十五幅,分别放在二十五张桌子上,由她一人独自完成。试问你们这些人中有几个能做到?” 众人面面相觑,都各有惊色。反倒是罗天沉稳落座在那,静观场上变化。 我深知真正老辣的人是他,故而任由苏浅与这帮画协里的专家对峙。从刚才那老者的口吻已然知晓,这些人当都是画坛名人或者是画协商会的。 还是那老者开口:“即便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画出此幅长图,也不能改变画本身价值。上面墨汁斑点,印染混杂......”苏浅直接截断:“那是因为罗少洋根本不等墨汁颜料干就直接让人把画给卷了起来!罗叔叔,整件事有很多人看到,没有人逼着罗少洋买这幅画,当时我们也向他提醒过,今天你把画拿出来让这些人鉴别诬赖我们诈骗,是否有些过了?” 罗天推了一下眼镜后笑了:“小浅,叔叔不会这样草率就请你们来的。是否诈骗先不以画来论,你们先见个人吧。”他拍了两下掌道:“少洋,你们出来吧。” 我心中一沉,这包厢是有夹层的,在进来时就有察觉到,但没想到罗天让罗少洋留在那里面,那必然是有后招。 包厢某一面墙被移开后,罗少洋一脸得意地走了出来。苏浅的脸色瞬间白了,因为被罗少洋的人押着走出来的还有那位学长。这时学长已经被打的鼻青脸肿,很显然该招的与不该招的都说出来了。罗少洋阴冷地盯着我们:“你们敢玩我?找这么一个窝囊废来给我演戏!” 罗天这时也咄咄逼人地问:“小浅,你们串通了这人假意要买这幅画,实则拱了少洋吃这哑巴亏,这构不构得上诈骗罪呢?”他的目光又盯向我,像恶毒的蛇,“你叫常愿是吧,据说在小浅那经常坑蒙拐骗贩卖自己的画,估计小浅就是被你带坏的。不过你放心,三十万的诈骗罪足够送你进监狱里去了。” “不行!”苏浅惊惶地高声喊,“罗叔叔,这不关她的事。” “不关她的事?我这还有几十幅画,都是从你们那卖出来的,上面全是她的印鉴。请问凌会长,这种私下售卖画品的行为,属不属于欺诈?” 未等那所谓的会长回答,苏浅就松了我的手跑到罗少洋跟前拉着他的袖子祈求:“罗少洋,我求你不要害愿,她只是为了帮我才得罪了你。” 罗少洋低眸冷看着她:“你现在知道求我了吗?晚了,在你们进门时就已经报警了,商业调查局会介入调查。别怪我,要怪就怪她不自量力敢来插手我的事。” “插手怎么了?”一直保持沉默的我幽声开口,清平的目光缓缓看去。罗少洋在与我对视的一瞬瞳孔微缩,我扫了一圈在座者,淡声道:“你们应该在画坛都有一定地位,敢问鉴定一幅画的贵贱难道只浮于表面或者看画者知名度?” 那位老者沉吟了下答:“画者知名度是一考量元素,但主要还是看作品。” 我挑了下眉,此人还算公正。迎上罗天的视线,“罗先生在判定一个人有罪之前,是否应该先把证物看得清楚一些?烦扰那边两位把画反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人驳我提的要求,当两幅画被翻到反面固定在架上后,室内一片静寂。 有一些人不明所以,就好比罗家父子和苏浅,但有些人却是震愕在原地。好一会才有人在惊问:“凌老,这是悬浮双层画法吗?” “怎么可能?现在还有人能画得出这种笔法?凌老,你走近了仔细看看呢。” 老者真的走到墙边,一点一点地细看那画。罗天面色沉变,突的一拍桌子怒喝:“少洋,还不把这诈骗犯带下去交给警方处置!”罗少洋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喊了身后的人朝我而来。 我双手握拳,事情到最后还是要以武力解决,这罗家父子根本一早就设好了局。明知今天如果动了手这事就走偏了,但我不可能就此任由他们将欺诈罪侮在自己身上。 眼看激斗一触即发,突的一声低喝从身后传来:“谁敢动她?” 287.一个朋友 罗少洋骤然顿步,目光穿过我看向门处,我也回转过身,只见一个穿了一身藏青色唐装的***在门外,刚刚喊的应该就是他。 “你是谁?”罗少洋问出了我心中的疑问。 是苏浅的学长替我们解了惑,只听他突然喊道:“那天就是他买的画,那画名也是他说出来的!”罗少洋闻言就笑了,“原来又是一个帮凶,今儿是嫌局子里太清闲,都紧赶着想进去呢。” 唐装男人冷笑了声走了进来,目光落在罗天的脸上,“今天我想保她,罗老板给这个面子不?”罗天阴婺地盯着他数秒,忽而一笑,“凭什么?” 唐装男人侧眸看了我一眼,我读不出那眼神中的涵义,这个人也从未见过。只听他说了句:“那就这样吧。”得来罗少洋的嗤笑,并且奚落而道:“就这点道行也想出来英雄救美,不自量力!也不打听打听我罗家在y市的地位。” “罗家什么地位?”唐装男人似笑非笑地问。 罗少洋刚要开口,被罗天打断:“少洋,不要太多废话。” 见此我暗叹了口气:这罗少洋到底不如他父亲来得老到,从气势到气度,这个唐装男人都不像是会贸然管闲事的人,无论是权还是财不张扬外露的道理居然不懂。 只见唐装男人突的伸手将桌上的圆盘用力一转,然后语声虽不重却掷地有声:“不管罗家之前势力有多大,从今天起全都归零。” 罗天和罗少洋的脸上刚有怒意,就听哐当一声碎响撞击在座每一个人的耳膜。没等有人反应过来,紧接着又是一声碎响,这次声音离得更近了。之后场面很混乱,不知从哪涌来一群人进门就砸,罗少洋怒不可竭但也阻止不了狂风过境般的肆虐。 除了罗家父子,其余的都是画坛文人,哪里见过如此阵仗,全都吓得缩在一边。而罗天涨红了脸瞪着这群狂徒,吼着罗少洋打电话叫人。他似乎忘了刚刚还说已经报警,请了局里的人坐在楼下这事了,而这些人却还能够上来肆意砸摔代表了什么? 苏浅悄悄跑到我身边拉我,“快走。”我略一迟疑任由她拉着往门处走,这时自没有人还有心思来管到我,就连罗少洋也冲下楼去了。迈出门的一瞬我回了下头,刚好与唐装男人的视线对上,他朝我微点了下头。 全场最镇定的莫过于他了,自人涌入时就默退两步到一旁,平静地看着这场戏幕。 前方转见楼梯口处罗少洋在跑上来,我一拽苏浅掩身进了洗手间。外面的风暴没有停歇,脚步声来来回回地跑,碗盘碎裂声也时不时传来,我让苏浅呆在里面先不要出去,自己悄悄走到门边探头朝外看了眼。 一个藏青色背影引了我注意,是那个唐装男人,他从之前我们那包厢出来了但却没往这边楼梯走,反而朝着廊道深处而去。 只心思略转就跟了上去,经过包厢时下意识往内一瞥,竟见罗少洋被人压制在桌上而罗天脸色铁青却不敢说话。廊道尽头只有两间包厢,一间洞开着里头的东西也被掀翻在地,一片狼藉;另一间门是紧闭的,站了门边片刻,里头静寂无声。 我没有看到唐装男人有否进去不好贸然开门而入,想了想,悄步走进了对面那间包厢掩在门后。过得片刻就觉口袋里的手机在震动,是苏浅发短信过来问我在哪,快速回复一条后就把手机关机了。 风暴从**处也逐渐走向了尾声,我在想今天以后罗天父子是否真的会从y市的舞台消失,这家饭店只是他连锁的其中一家,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吧。 后来才知道,罗家在y市一共有三家门店,而这三家同时被砸了。 在终于平息后整个饭店陷入一种特殊的沉寂,就连罗少洋的怒吼声也听不见了。我在门背后站得有些脚酸,刚想换个姿势突听对门传来声响,心中微微一动屏住了呼吸。 我的耳力不至于能从脚步声辨别是否有唐装男人,但至少能辨别前后出来了三四人。所有包厢都被砸得一片狼藉,唯独这间门紧闭而后有人从容走出......我微牵了嘴角。 约莫过了五分钟,有脚步声逐渐走近,这次只有一个。很快走进了对面,我轻握了下拳忍住走出去的冲动,又默等了近十分钟才有动静。听着前后两道不同的脚步从门内走出起我就开始在心中默数,估摸着差不多要走到楼梯口时我从门后走了出来,站门这边站定往外轻叹身子,却在下一秒就全身僵住。 随而苦笑,我这点道行哪斗得过那人。 在离了包厢二十米远处,有个人斜依在墙上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个人我认识,秦辅。 所有关于唐装男人的疑惑到这时得到了正解,我当时就想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有可能会欣赏我的画而出高价买下,但出于什么理由为我强出头呢? 单单就因为惜材?这个理由连我自己都不信服。 看到秦辅,心头划过的念是......原来如此,理该如此。既然被抓了包也没必要再藏着了,缓步向着那边走去。几年的时光似乎在这个男人身上没有一丝的痕迹,还是眉眼英俊、气度不凡以及风流倜傥,若说改变的话应该是他的气息沉稳了许多。 站定之后见他目光将我上下打量随而嗤笑了声问:“脚酸吗?” 我撇撇嘴,不想理会他的调侃。但他可不打算放过我,又故意问:“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能知道在这堵你呢?”提起这我自个都有些生自己的气,“你们秦家搞数字科技的,我手机一震动信号就被你接收到了。”之前只是想追查唐装男人,但没想会是他,要知道是他来了定然直接把手机丢给苏浅了。 秦辅点了一支烟抽了一口后语带嘲意地道:“几年不见怎么混的这么差呢?那天要不是我刚好过来这边谈点事见着是你的画让老林买了,你们两女的被姓罗那小子当场就正法了。回头你居然还被冠了个诈骗罪?不过说起来也够狠的,十五分钟的画你就讹了那孙子三十万,也难怪罗天要跳脚了。” 浅淡了眸色与语调轻声道:“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是他撞到了枪口上又怪得了谁。这件事只证明他罗少洋是孬种,敢做不敢当。” 秦辅朗声大笑并点了点头后说:“那是,我们常小愿的画谁敢说不值三十万?我说它价值百万都没人敢吭一句。” 轻睇了他一眼又环视周旁,“把这里砸了真没事吗?罗家能在y市站稳脚应该是有背景的。”秦辅就算有权也是在萍城,他的手能伸到这里吗? 我的担心得来秦辅的嗤笑:“要的就是他有背景,没背景爷还不跟他玩了。” 蹙了蹙眉,在很多时候秦辅有他属于帝都的痞气,和秦舟有着异曲同工之处。不过看他这般自持想来也是我多虑了,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向来都是他们的信念。 心头顿了顿,某处酸涩,为念转间划过的那两字,他们...... 没来由的沉默使气氛尴尬下来,秦辅干咳了两声后道:“咱们走吧,以后姓罗的不敢再动你了。”我张了张口,还是缩回了到喉边的话点头。 与他一前一后走下楼时微微吃惊,要说楼上包厢一片狼藉,那么楼下则不堪入目,几乎能砸的都砸了,桌椅也都被掀翻在地。服务员全缩在一角面色惊惶不安,环视了一圈只见罗天颓败地坐在角落的椅子里,旁边有两名派出所的在给他录口供,而罗少洋却不见其踪。 罗天似有所感地抬起头朝我们这边看来,目光落到我脸上时变得阴沉而怨毒。 肩上一紧,秦辅搂住了我的肩大摇大摆而走,当走到门边时他脚步一顿,侧转头轻慢地扫了眼罗天,眼底无尽讽意。 一出门就看到苏浅,她看清我时立即疾步跑来,紧张地拉着我的手问:“愿,你有没有事?”我摇了摇头,这时秦辅松开了手道:“你们先走吧。” 坐进出租车时我回首而看,秦辅已经背转身向着一辆黑色奔驰车而走。苏浅在旁问:“那个人是谁呀?”我默了一瞬答:“一个朋友。” 当我再次走在廊间,心绪很平静。 因为有刚才秦辅环着我下楼的一幕,所以并没有人来阻止我去而复返。走至走廊最后一扇门时,我伸出手轻轻一推,门被推开了。 这是整座楼里唯一没有被损坏的一个包厢,不久之前秦辅与一些人在这里坐镇,以“护卫我”的名义进行了一次大扫荡。且不说这理由的合理性,我坐进出租车两分钟就让停了车,给苏浅说忘了问秦辅一些事。 秦辅已经离开,但我还是要回来“问”。 288.时光被记忆拉长 包厢内的桌上摆满了菜,但似乎未动一口。从之前我听到的脚步声再加上秦辅的话,应该是五个人,但这里一共有八个座位,杯碟在每张座位上都有摆放。 这只证明他们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轻步环绕了一圈,目光落在主位的烟灰缸内,几个烟蒂安静地躺在里面。 垂眸时心里某处仿佛被羽毛轻拂而过,我不想将那情绪称之为,失望。 静立了几分钟抬步往门口走,可就在我一脚迈出门时又回过了头。移步走至屏风墙前,伸手微一使力推移,那堵屏风墙果然是虚掩。墙后是间精致的小室,真皮的沙发红木茶几,古色古香中夹藏着奢华。我第一直觉是去看茶几上的水晶烟灰缸,但里面很干净。 目光轻扫而过落于窗,纱帘秀美,站在窗前透过纱刚好能看到饭店正门处。 我坐进单人沙发里向后轻靠并阖闭上眼,好长一会伸手轻捂在心口,感受着那搏动一下一下越跳越剧烈。很长时间我以为自己再不会这般心绪不宁了,即便是罗家父子侮我诈骗时也能沉稳面对,有时候会觉得这心性改变得都不像我了,如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我轻吸了一口气,突然就像失去了水的鱼变得贪婪,开始用力地呼吸。 只觉空气中的氧份充斥大脑,犹如注入了活力般从浑浊变成清晰,而眼角,有泪滑落。 我闻到了一丝淡到几乎无所辩的......烟味。 ### 苏浅对罗家一事始终耿耿于怀,她与罗少洋曾经有过一段感情,后来因为某件事爱变成了恨。她很抱歉将我拉下水,想要补偿我,于是就有了这趟华美之行。 华美是y市最奢华的五星级酒店,今晚这里有一个商会召开。那天苏浅的学长受了连累,他的身份被罗少洋识破后狠揍了一顿,不过他也因祸得福为公司接下了梦寐以求的工程标,所以收到了今晚商会的邀请卡,我作为他的“女伴”同行。 商会办在华美的一间宴会厅,落地的玻璃窗倒影的尽是厅内灯光璀璨以及一个个或西装笔挺,或礼服挽地的男男女女。学长不会放过如此宝贵的商机,一进门就与我说了声走开了。 长袖善舞向来不是我擅长的,而我也无需如此做,象征性地端了一杯鸡尾酒坐进角落里。场上的言笑晏晏都与我无关,只安静地等待着。 我选的这位置很不错,刚好能看到大门,所以门前停停走走的车都能看见。今晚唐装男人换下了那身改成看似衣着简朴的灰色夹克,显得老成稳重又和蔼可亲。他一走入宴会厅,立即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他,而他身旁相伴的都是常在新闻中看到的市领导。 罗家父子当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知y市的天已经变了,那场敲砸只不过是惊醒某些人再厚的背景也不过是昨日黄昏,新的权利时代已经到来,就从......秦辅入驻这个权力场开始。这场变革无声无息,手段干净而又残酷,与当年何其相像? 秦辅是随后到的,我直直盯着他下来的那辆奔驰车,门童将车门关上,车子缓缓驶离,渴盼的眸色浑暗下来。秦辅的到来并没如唐装男人那般得到众人瞩目,但在唐装男人向他走去侃侃而谈时,我发现所有人看这个年轻男人的眸光都不同了。 失笑着摇头,秦辅这样的人又怎容被忽略呢,他在任何场合都注定光芒万丈。 离得微远也听不见他们的语声,我又扭转过头看向大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扇门开开合合有形形**的人进出,但最终紧闭了不再被推开。 宴会厅的台中央已经有主持人开始主持这场商会,期间还会有一个工程开幕仪式,将会有领导上台亲自启动。我忽然心中涌出一阵烦躁,问自己置身在此有何意义? 起身走向通往花园的落地玻璃门,拉开了走出,关上后室内的喧嚣与室外的静寂成鲜明对比。走进花园轻风抚过时有丝凉意,吹散了刚才的烦躁,不禁自嘲:三年了,还没看透吗? 走在静黑的小道,心绪渐渐平复下来。今晚为了配合学长和这个商会,我换上了一条米色长裙,头顶的月光将影子拉得妖冶而修长。当身影从一道变成两道时,我脚下微顿但很快又继续朝园中深处走,到得僻静处时身后之人忍不住出了声:“愿愿,真的是你?” 我回转眸看那站在阴影里的人,突然仿佛时光倒退,某些人与景重叠。 也是这般静黑的夜,花园中有人尾随在身后,甚至是那同一个人。刚才在宴会厅里看到时我几乎没认出来,只是觉得眉眼似曾相识,后来在脑中过滤了好一会才想出对方的名字,连自己都感到吃惊,无论是否有过背叛我也不至于对这个人淡忘到如此程度啊。 鹿野,曾经青春时期有过一段同路历程的人。 静默地看了他数秒,我淡声回:“你认错人了。”想快步越过他离开,但是被他抓住了手臂,我低下头盯视着那只掌,心率不可抑制地失衡。 从树丛走出时身后一片静寂,躺在地上的鹿野即使没有受伤也一定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绝然想不到我会在一招之间就将他撂翻在地,而我只是单纯不想与他多费口舌。 原本走到花园来只想安静片刻,但显然这里已被破坏,生了离意。四周察看了下,这个花园属于酒店内部封闭式的,要离开还得从正门走。推开玻璃门低埋了头从外围角落朝大门处走,就在我手推上门的一瞬听到主席台上有人在道:“门边的那位小姐,麻烦请留步好吗?” 我怔了怔,秦辅?在察觉多道目光看向我时意识到他是在唤我,缓缓回转过身。 本该转至主席台的目光在中途被拦腰截断,然后我全身僵硬在原地,直直看着那侧旁落座于沙发内端着红酒轻抿的身影。 不同于场上任何精英人士的西装笔挺,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风衣,里面的白衬衫没有搭配领带,甚至松开了两颗纽扣,露出脖颈里的挂链。曾经微长的头发被削短了不少,颜色也不再染成栗色而是幽黑,端着酒杯的右手手腕上戴的金丝楠木手串比之当初还要程亮。 这一瞬时光被记忆拉长,隔着三年的长河,我站在这处仿佛跨越不到那彼岸。 台上秦辅在说什么我听不见,谁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也感觉不到,只知道一步一步朝着那处坚定地走。等走到离他一米之外时,那垂着的长睫才慢慢抬起,安静而幽然地看向我。 无数个无眠的夜晚,我凌迟般地一再重复想起那段岁月,也想象过各种与他重逢的情景。当唐装男人露面无故为我强出头时,当处事手段张扬跋扈地熟悉时,当秦辅走至眼前时,当我静坐在那间包房的沙发里闻着淡得几乎难辨的烟味时,我的心率都会不可抑止地加速。但这一刻,我逼视着那双幽黑的眼,从没有任何时候比现在更平静。 刚才在大厅里认出鹿野,我其实有意走入花园。因为相似的场景同样的人以及各种推断出的讯息都在预示着这一刻,可我忽略眼前这人又如何肯这般容易就范呢,他本就是张扬肆意惯了的人,哪怕再见他也要在我猝不及防时,而不是被我算准的任何时间场合里。 我向前大迈了一步,鞋尖几乎碰上那双刷亮的黑皮鞋,低矮下身凑近到他一尺处,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轻声说:“这一次离开时,你打算将多少人的记忆抹去?” 如果曾经的低调隐于人后是为了方便你可以“自如”的消失,那么这次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当那一天再次来临时是要将在座的每个人记忆都抹一回吗? 英俊酷肖的脸上神色没有半撕浮动,只是那眸色骤然变得越加深了,片刻后那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在他伸手的瞬间我一个疾退旋开身,刚好避开了他伸来的掌,终于从那张脸上看到错愕的表情,我讥讽而笑了下转身就走。 这次没人再叫住我,即使秦辅在台上再次出声也与我无扰了。 推门走出的一瞬我闭了闭眼,将眼角的湿意强行逼回,再睁开时已经只剩萧漠。 289.魔咒 走在街头,因为夜还不算深所以路上车水马龙,时而有一两声的喇叭会在身旁响过但影响不了我,因为耳朵里塞着耳塞连在手机上,有一首歌在反复循环,这首歌,我听了三年。 这三年的时光似乎漫长到我已经觉得快天荒,然而仔细回想却说不清一件能让我印象深的事,这时想来就像身边的车辆疾驶而过的感觉。唯一不会忘的就是耳朵里女声吟唱的那句:你真的很残酷,用消失来弥补...... 站在某个十字路口时我茫然四顾,发现繁华的城市每条道路都似乎荒芜地让人不知所往。曾经我走进了一条通往地狱的歧途,本该拨乱反正从里面出来,就连阎罗王也给了我机会,可当我无数次走在这样的岔路口时才深刻领悟到原来自己已经出不来了,因为心已迷路。 带着一身的萧冷回到公寓,当我用钥匙开门而入时,全身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空气中浅淡而飘渺的烟味在告诉我:有人先一步登堂入室了。 突然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被抽干,我将全身的重量都靠在门板上,再无力去抬手开就在旁边的灯。幽暗中不难看清那处沙发上扑闪着的星火,这一幕与很多场景重叠,交织成一张渔网向我铺天盖地而来。 我颓然而笑,轻吐两字:“何必?” 既然消失,何必再回?既然重现,又何必兜圈子?是吃定我逃不开你撒下的网,还是认定我一次又一次要义无反顾跌进漩涡? 如果不是这刻浑身没了力气,我定然拉开门转身就走,像刚才从酒店离开他时一样离开这个有他存在的地方。有一件事我从头至尾都清楚而深刻:他是诱人下地狱的魔鬼! 我心中在一次次念着的这个魔鬼在星火熄灭后,气息渐渐迫近。在我的惶然无助中站在身前,双掌撑在我两侧,侵略气息淹没而来。就在即将触及的一瞬,我冰冷了声音:“古先生,请自重!” 咫尺的呼吸沉顿一秒后他问:“你叫我什么?” 这是再见之后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嗓音与语调与午夜梦回时的一般模样,我在霎那怔忡了。手指轻柔地划过我脸颊,落在下巴处将我的脸抬起与黑暗中的幽眸相对,听到他再次逼问:“你叫我什么?” 忽然间心中的某根弦断了,我再做不到冷静自持,忍无可忍地低吼:“古羲,你给我滚出去!”我的愤怒反而让他愉悦,他轻笑着将唇抵至耳边,邪恶的声音撞击我的耳膜:“小愿,三年零一百二十八天,我每一天都在想你。” 见鬼了想我!以前我会相信他的每一句话,三年前的那天之后我告诉自己:谁都不要信。 包括苏浅! 若说第一次在大巴车上相遇,给我留下“得失,去留,终有彼岸”的纸巾留言是偶然,那么在y市再遇我绝不会当成巧合。哪里会有这么巧的事,萍城的咖啡吧叫“时光”,苏浅开的饭店叫“时光倾城”,不同的经营模式却同样给我留一个角落作画。 也曾想过是何知许的授意,但在我有意借罗少洋之事逼背后之人出现却看到来的是秦辅时,我赫然明白是谁的授意又有什么区别,不都听命于眼前这人吗?所以,在以摧枯拉朽之势毁掉我所有信念之后,又连一丝掩饰都没有的向我宣告:我逃不开他灵魂的禁锢。 后来我彻底领悟,假若当年何知许能让我自我催眠遗忘某些讯息,那么三年前也可以!何知许的“坦白”根本就是他授意的,他也根本没有要我真被催眠将他遗忘的心思。 甚至于后来几斤毁灭的占有、杀意以及地下围城之行,都是为了加固我对他强烈的情感,这其中不止是爱,还有恨以及恐惧。那个寻人游戏,从第一轮到第三轮,一点点将我的心智摧毁,然后将他刻进灵魂深处,最后再以消失给我致命一击,从此无论我走得有多远,时间拉得有多长,我都再也走不出他的魔咒了。 所以,我恨之入骨地将他称为魔鬼。 一个发狠,我低头死死咬在他的肩膀上,泪却夺眶而出,怎能不恨?既然不爱那便休,为什么还要将我困死在这炼狱中? 当嘴里泛起腥甜时我仍然没有松口,执着了三年的恨意要如何释放? 但在耳边清流嗓音划过时,我的牙一点一点松开,身体一软朝着地上滑去。他就在跟前却并没有来拉我,任由我坐在了地上。 刚才他说:常愿,自你饮下我血那天起,就是至死方休,你觉得你逃得开吗? 我忘了何时饮过他的血了,但肯定绝不是此刻,所以他自接近我起就没打算放过我,即使死也脱离不了这血的桎梏了。 沉坐在地脑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的不至于生无可恋,只觉得那些纠缠已久的执念都散的无影。真的,再计较又如何?他早到我还没爱上时就已经把绳将我捆住了,所以我这三年的痛苦、恨念,统统都是徒劳。早就判定过他没有心,从他身上奢望感情那是天方夜谭,还不如实际点想想他再次出现,是我身上又有什么价值值得他利用。 所以我钝钝地问:“你来找我做什么?” 头顶覆上了他的掌,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他脚边睥睨的奴,生死由他定夺。 只听他说:“不是应该我来问这问题吗?”我讽凉而孤苦地笑:“古羲,你说来就来,要走即走,何曾在意过我?你又怎会因为我一点小把戏就出现?不过是这座城市有些东西引了你的亲睐,而我可能帮到你罢了。”否则,他绝对可以即使踏足y市也让我感受不到他的一丝气息,这也是我明知徒劳奈何却仍硬着头皮去做的原因。 这夜古羲没有走,在我心湖再度归于死寂后他施施然把公寓当成自己家一样的,堂而皇之占据了我的主卧,而我这个主人反而蜷缩在沙发上睁着眼到天亮。 之前还觉得秦辅气场大,这世上又有谁的气场能比他古羲大?只要他想,他就能让你感觉到他无所不在;而他不想,又可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没有再做任何徒劳的事,就僵躺在那一动不动,直到主卧的门开脚步走到跟前,清幽的目光落定在我弓起向外的肩背上。我就闭了眼继续挺尸,只当不知道。 但古羲又岂是这般容易应付过去的人,只听他轻笑了下语声轻快地道:“小愿,你在我靠近后呼吸从每分钟三十五下变成了七十下,全身肌肉紧绷,这样还能装睡吗?” 我把脸埋进沙发内侧,嗡着声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装睡了?” 他的气息靠近,头皮某处微紧,大致明白是他用手指将我一缕头发给卷了起来。只觉他轻吟的嗓音就在脑后:“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很新鲜,我喜欢。” 我一个翻身而起,余光看到自己的一缕发从他右手食指上轻轻滑过,大步冲向了洗手间,砰的一声把门关上。看着镜中的自己,茫然无助的眼神,惶惶不安的表情,三年后我已经不知道要如何与这个人相处。 昨晚我还有一股劲憋在那,敢对他发狠怒吼,而这时我却像只鸵鸟躲在洗手间,窝囊地连我自己都唾弃。原本我蹲坐在地上发着呆,突听到外边传来一声不小的动静,我愣了愣反应过来那好像是大门关上的声音,他走了? 忍不住撑地而起,但蹲得太久两个腿弯都直不起来了,过了片刻才勉强能站起。刚才等待的那一两分钟里我凝神细听,外头一丝丝动静都不再有。 迟疑着拉开门探步而出,却没料见餐桌前古羲施施然坐那,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一目了然,桌上那些都是外卖,也就解释了刚才门声的由来。 他向我轻飘了一眼,似笑非笑地着问:“是在那里头睡了一觉吗?”我默垂了目光转身走进了厨房,随意煮了碗面就着煮锅吃了一阵,只觉口中寡淡无味,这是我煮的最烂的一次面了。等到我走出去时餐桌前已经不见古羲人影,目光不受控制地环寻,当真的没有在客厅任何一角发现他时,那本在心底的创伤顿时破开了洞。 恨这个人用尽一切手段拉我深陷泥潭是一回事,但如果他又如三年前一般消失,那我可能真会在这泥潭里灭顶。心中一直安慰自己:不会的,他会出现就一定是有目的的,而这目的还与我有关。 可再多的安慰也没有心冷来得迅疾,颓然靠在厨房门边的墙上。突听大门上有人在敲心中立即一紧,我这门的门铃坏了一直也没叫人来修,是他去而复返了吗? 脑中还在犹疑,但脚下已经不由自主地想要迈出,却在这时卧室内传来一声浅令:“去开门,是秦辅。”我一怔,愣愣地回头凝向卧室那处,他......在里面? 290.饰物 门打开后果然是嘴角勾着笑的秦辅,他穿着一件灰色大衣眼睛上还戴着墨镜没摘,可谓酷帅俊挺。低头垂眸,见他左右手上各拎着一只行李箱以及一个纸袋。 这幅场景有些似曾相似,而秦辅也没跟我有半点客气地直接抬脚而进,箱子和纸袋随意地往门旁一丢,他摘下墨镜回眸问我:“阿羲呢?”无用我回答,因为主卧那边就传来了他的声音:“把东西拿进来。” 秦辅没好气地道:“我说你能不把我当小弟一样指使不?”他口中虽埋怨,但还是弯腰拎了行李箱走过去,刚走至门内就听他笑开了道:“哟,你这速度真是贼快,一晚上就把常小愿搞定了?” 我眼角抽了抽,他们在我屋里无论是举动还是说话都毫无顾忌。跟着到卧室门边往内一瞥我就顿足了,也立即明白了秦辅那笑言的意思。 古羲就坐在床上神情慵懒以对,而他上半身光裸着只穿了一条长裤,身后那床铺不用说也乱作一堆。是人走进来都能误会我跟他怎么了,在他目光扫来时我别转过头却也并没移步。 秦辅见状又调侃:“要不要我把地腾一腾让你俩继续,回头我再上来说事?” 古羲收了射向我这处的目光淡淡道:“说吧。” 不自觉地我竖起了耳朵,在秦辅进门一刻就想不会又将这层楼上的公寓都给买下来了吧,但却听秦辅道:“已经弄到邀请卡了,时间是下午三点。” 我下意识地去看墙上的挂钟,上面指针已经指在了一点钟的位置。 “林东那边什么情况?” 秦辅嗤笑了声道:“这个世界没有收买不了的人心,有人重权,有人好色,有人贪财。林东三者都不上心,因为当有了第一样其余的都能得到,只是有一样他却求之不得。” 空间静默了下来,反应慢了半拍才意识到秦辅的目光转向了我。什么意思?我连他们口中的林东是谁都不知道,与我何干? 却听秦辅缓缓道:“林东,你见过的。”他顿了顿,“两次。” 唐装男人?秦辅打开手机调出照片反转向我,里面的男人面色沉冷一身的中山装,不正是那位唐装男人,果真就是他们口中的林东。 只听秦辅道:“据说那天他在时光饭店花一万买了你一幅画。” 我眯了眯眼,“那不是......你们授意的?”秦辅失笑了道:“反正我没那么无聊,你可以问问他会干这事不?”我朝床上之人匆匆一瞥,他的嘴角噙了抹浅淡的笑,但那笑意却不及眼底。原本我真以为这林东是授命于他们,可看现在情形似乎并不是,那他为何会独独亲睐我的画呢? 这时秦辅又道:“再给你说个事吧,你三十万卖给罗少洋的那幅《富春山居图》现在也在林东那,他是真的对你‘情有独钟’。” “你们就摊开来说吧,需要我怎么做?” 秦辅看了眼古羲,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只得还是他来说:“常小愿,林东已经把目标对向了你,即便我们不出面也会找上你。” 我冷了声:“直接说重点!” “重点就是现在你有半小时的时间换衣服打扮,一会一块去个地方。” 就算我百般不愿,半小时后还是换上了秦辅带来的那条白色长裙,并且将头发挽起在脑后梳了个髻。待我从洗手间走出来时,两道目光都射向了我,秦辅的那道也就罢了,古羲看过来的眼神让我心神不宁。目光在我脖颈处扫过,轻描淡写地问:“玉哨呢?” 我迎上那视线,口齿清晰而答:“扔了。” 气氛在那瞬间沉滞下来,秦辅有感而起丢下一句:“我在楼下等你们。”就快步走向大门,却又在门边顿停:“动作别太大,时间不等人。” 秦辅离开后屋内就剩了我和他,虽然他从卧室移步到了客厅,但仍然没见他有穿戴整齐,只是在身上披了件黑色衬衫纽扣只随意扣了两粒,胸膛半露半隐着。我不想承认这样的他其实是性感的,而空气中沉散出来的气息透露了危险,所以秦辅很明智地先跑了。 只见古羲的右手食指在桌面轻敲了两下,淡淡吩咐:“去把它找出来。” “没有。” “小愿,我不介意缺席一小时后的活动,如果你坚持要挑战我的耐心的话。” 我垂眸直直盯视着自己的鞋尖,这双银白色的皮鞋也是秦辅带来的,码数刚刚好。嘴角扬起了讽刺的弧度,转身走进了卧室,拉开床头的抽屉从最底层找出了玉哨子快速走到桌前将之扔在桌上。穿惯了运动鞋,再华丽的鞋穿在脚上都觉得它硌脚,可是有时候却不得不穿。 古羲捻起穿在玉哨上的链子,问:“为什么不戴?” 我回以冷笑,而他下一句话却是:“怕睹物思人?”一下就将我原本已经压下的怒火又激了起来:“我是怕带着它夜夜噩梦!”他听我这么说后反而笑了,很理所当然地道:“那也不错,人之执念越深噩梦也就缠绕不去,你这反应挺得我心的。” 他在说到最后一字时,突的那指间的链子碎成一段一段。我有些不敢置信,这链子当初在取下来时我是费了很长时间才打开那个回路接口的,也曾试图用暴力,可无论什么工具都夹不断它,此时却在眨眼之间全碎断在古羲的指间了。 突然想起三年前与他在青铜室内,青铜盒下孔口狭小不可能容人钻入,而他却生生将那青铜底板给撕开。那会我没多余的心思去想,这时见着刚才那幕才想起,恍如昨日。 古羲从裤兜里又摸出一条链子来,隔了这么远我都能看到晶光闪闪的。他将玉哨穿过那链子后就对我下令:“过来。”我没有选择地走过去,到得跟前时他头也没抬地道:“坐下。” 我沉滞了一秒后想去拉旁边的椅子,可却觉腰上一紧被揽下了身侧坐在他腿上。刚一挣动,他的手就从侧旁将我环住,微凉的金属链子滑过脖颈不及那久未佩戴的玉哨子让我感到心悸。有时候真的是我在自欺欺人,哪里是夜夜噩梦,根本就是习惯成自然不自觉地去抚摸它,然后夜夜辗转不眠。是在把它拿下后,才终于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 垂落的眸定在近处他手腕上的金丝楠木手串上,之前我以为是同一串,近了才发现珠子的纹路不同。忍住到嘴边的疑问,在项链戴好后他的指尖在我脖上轻划而过,引得我鸡皮疙瘩都立了起来。但觉右腕间一凉,我低头去看,古羲正在为我戴上一条手链。 那手链很特别,方形的翠玉里面镶嵌木珠,翠玉的色泽与我胸前玉哨相同的帝王绿,而木珠则像他腕间戴的金丝楠木所制。这种玉镶珠不止一块,而是用与我脖颈上相同的链子串了近约十个,并在接口处有一半圆翠玉接合着银白的细链挽垂。 我正在发怔,听到他说:“之前手串适合男人戴,所以我后来收走了把那珠子切割成了小珠给你重新做了一条,机关还与原来一样。” 有些震惊,这翠玉中镶嵌的珠子就是原来那只手串?那这玉......无需张口问,从我惊异的神色他洞察了我心思:“玉是取材玉牌和钥匙。” 我呆住了:“你说什么?” 他瞥了我一眼,轻描淡写地道:“既然没了用场自然拿来加工了。至于王印,等日后没用了也一并给你加工做些小玩意。今后这链子和手链你就一直戴着吧,不准再取下来。” 我沉扫了眼腕上那手链,接口处就像一把细锁环绕成结,恐怕也就他知道要怎么解开。不用说我脖颈里的链子环扣也是如此,不是他不准,根本就是我取不下来了。 他这般态度让我错觉暧昧,想从他腿上起来,但他的手搁在腰处看似随意实则却将我圈禁在他身前,只觉耳旁轻薄的呼吸抵着,浅沉的语声钻进耳膜:“帮我穿衣服。” 我扫过一眼他半露的胸口,讽凉地问:“你什么时候手残到需要别人帮你穿衣服了?” 逞口舌之能的结果是唇被突然覆盖,铺天盖地带着强势的深吻将我席卷,不费吹灰之力就探入了口舌。而我反抗的动作也以双手被反绞在后为宣告结束,身体被他强力贴紧感受那喷张的肌理,而他的另一掌紧扣在我的后脑上,不容我有半点退缩。 291.刁难 男人与女人,坚硬与柔软,总是相互辉映的。 我不愿屈从于他,可即使隔了三年身体对他也像认主一般会悸动。一发狠,牙齿用力去咬,立即尝到一股血腥味,但下一瞬控制我后脑的掌移到了下颚,剧痛随之而来,他没有丝毫怜惜地就让我松开了牙,更甚至惩罚性的加重指力,我被迫承受他这强势到凶狠的深吻。直到唇舌都麻痛到不行时他才终于肯松开,英俊的脸上含着邪佞的笑意,他说:“再见你的第一眼时,就想这么亲你了。小愿,你别跟我倔,否则吃苦头的只会是你自己。” 说着他的指尖在我红肿的唇上轻轻摩挲,眼神似有怜惜。可我却清晰明白,他这人既心狠又残酷,对我有占有、有强势、有霸道,但绝没有“怜惜”这种情绪,否则我不至于身处地狱无门而逃。 不得不屈服于他,低头把他散乱的衬衫纽扣一颗颗都给扣上,到扣至领口处时手被他按住。他的眉色已经恢复成一片淡然,没了刚才的张狂肆意,“这粒不用,去把箱子里的西装给我烫一下,十分钟后我们下楼。” 等衣冠齐整的古羲与我走出公寓楼时,路边一辆黑色奔驰车按了两声喇叭,车窗内的正是秦辅。我刚坐进后座就听到前面秦辅在嘀咕:“留了半小时空余,总算还迷途知返了。” 我起先没听懂,在车启动后秦辅见没人理会他又戏虐地道:“阿羲,你现在是金枪易倒呀,半个多小时就结束了,以前还能维持一小时呢。”这回我如何还能不懂,不可控制的脸红到耳根,尴尬地立即别过头去看窗外。 移开了视线却不能闭上耳朵,只听浅浅沉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传来:“你可以把车停了试试是半小时还是一小时?”这话听得我想找个地洞钻了,他们竟然就如此当着我的面讨论这种事,更令我惊愕的是秦辅还真的一脚刹车踩到底。 惶然扫掠车窗外是在市区的大马路上,他们不会真的......念刚转过前面秦辅刹车一松,脚又点向了油门,车速慢慢加快,而他还口中调侃:“瞧把常小愿给吓的脸都白了。” 侧旁敛来一道目光,不管是否我心理因素都觉得被他这样看着受不了,这还不止,他还突然凑近过来语声清浅却足以让前座驾驶位上的秦辅听到:“你也是想证明的,对吗?” 得来秦辅的放声大笑,而下一瞬却听古羲轻声又问:“你赌我是半小时还是一小时能将他撂倒?”秦辅的嘲笑声嘎然而止,而我怔然后立即反应过来:“两个都不是,我赌你十五分钟内。”古羲一声闷笑,眼角都微弯而起。 秦辅不甘愿地嚷:“喂喂喂,常小愿,我在你眼里就这么弱吗?” 我轻哼了一声,心说不是你在我眼里弱,而是我身边这位太强,就他那徒手撕开青铜板的力道估计秦辅这厮都没见识过。 这一幕让我感到恍惚,好似又回到了当初,身旁的人从不曾离开,也没那些阴谋利用。 车子开了二十分钟到了南区,由于我的活动范围有限这边几乎就没来过,但知道有片山区被划入了山林保护地带。在开进岗卡后秦辅就收了脸上的散漫,严肃后的他显得有些不怒而威。绕着山道又开了五分钟,在半山腰处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下车就见眼前一栋很欧式化的现代建筑物,流光可鉴的一排玻璃二层楼,午后的阳光打在上面耀眼生辉。正门前有站了两名穿着黑西装的保卫,在我们一行三人走到时他们就很礼貌地迎上前来,而秦辅从西装兜里摸出了三张卡片,那两人取过后就在玻璃门上的一只机器上扫描,在机械的声音报出“识别通过”后玻璃门就打开了,秦辅先走进,我是第二个,古羲在最后。 这到底是什么地方?防卫如此的森严。刚才在外面我有扫视过,并没见这座小楼上有标志性的标贴,而等我们再通过一道自动感应玻璃门后,就见前方一块黑色流水屏风上龙飞凤舞地写着:长生俱乐部。 迎面走来一人,又是标准式的唐装,不过今天是穿了一件宝蓝色的,来人正是林东。 “小秦,你们总算是来了,我都等了好长一会了。” 我恁是反应慢了一拍才理解他口中的“小秦”是在喊秦辅,脑中不受控地想会不会喊古羲“小古”?不过林东与秦辅寒暄过后就转首看向我们,先朝着古羲点了点头,转而却来看我:“常小姐,我们又见面了。” 我牵强地笑了笑,回以礼貌:“你好,之前的事还没来得及向你道谢。” 本是客气话,没料林东直接道:“无碍,等活动结束后我们可单独聊聊吗?”我忍住去看古羲神色的冲动,念及来之前他们的那段对话,颔首同意。 之后林东没再继续话题,引了我们向内,拉开一扇移门后的格局令人微感讶异,从外到内都是欧式风格,这室内却从窗格到地板再到一张张小几以及地面的黑色蒲团,浓浓的日式风格。 林东率先而入,还没等我们走进就见那边一道屏风后有人鱼贯而出。 前后出来了一共有六人,我大约是明白为何林东处于此场合又要穿回唐装了。因为这些人基本上就没一个正装的,不是大褂就是中山装,要么也是汉服,相比之下秦辅与古羲这般西装笔挺在其中反倒属于异类。 我留意到他俩互视了一眼,似乎也有意外。不过很自然地想起第一面见古羲时他的穿着,一身的黑襟长衫,衣袂飘飘地就像一位侠客。若把那身装扮穿来,当不输于在座的任何一人。 当然,单论气场除非他像此刻内敛了,否则无论在什么场合他都会是核心焦点。 加上我们刚好十个人,两人一组分坐在五张茶几后,我自然与古羲同坐一桌。刚一落座,门外就走进几个穿着和服的姑娘为每一桌上配备茶具添茶。 本以为这些和服姑娘在斟茶后就会离开,没想却态度恭敬地跪在了一侧,肩背挺直,这是要留下来服务的意思? 整个室内除了这五名和服姑娘外,就只有我一人是女的,相比她们我还算幸运,至少不用跪着。但今天穿的是裙子,要像男人那般盘腿而坐也不雅,只能双腿放于一边侧坐。 林东是与秦辅坐一起的,并非主位,主位上坐着的两人年龄都在三十到四十之间,嘴角牵着淡淡的笑意。初一看眉眼和善,但仔细看来却发现眼神中透着精光。 他们中左侧那位先打开了话匣子:“老林,你说今天要为大家引荐几人,可以开始了。”话落目光就向这边扫来,从我身上飘忽而过落定在古羲身上有一两秒的时间,这才回敛。 林东点点头:“跟大家介绍一下,我身边这位是来自萍城的秦书记,古先生是古董商,正是由秦书记为我引荐的,今天他带来了一样物什想供咱们品鉴一下。” 听着我不由蹙起了眉,来时并没看到秦辅和古羲有带东西出来啊。我还在寻思着,听到主位那人又道:“老林,这事先不急,你还没介绍这位女士呢。”于是全场的目光都投向了我,包括林东也朝我看来,并道:“是我疏忽了,常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林某对古董只懂皮毛,反更醉心于画,常小姐是我见过笔法最精湛的画家了。” 我被如此夸赞实在有些赧然,充其量只是个会画的人,还谈不上画家。 没料主位上的另一个一直没开口的人一脸讶异地看着我道:“常小姐这般年轻就得老林如此厚赞,倒是引起我的好奇来了。” 对面一个穿深青色短衫的人突的沉面开口:“既然如此,常小姐不知能否赏脸画上一幅?”此话一出林东立即面露尴尬,想要为我解围:“老郑,这事能不能晚些再说,咱们还是先开始此次活动的主题吧。” 但那老郑似乎并不给林东面子,冷哼了声后又道:“能够坐到这里的都是有份量的人,秦先生的身份或能担当此份量,古先生还得先亮出东西再作定论,至于这位常小姐,我实在想不出一个画画的凭什么能在这里。” 林东的面色也不由沉了下来:“常小姐是我的客人,难道连我的面子也不行吗?” 老郑皮笑肉不笑地牵了牵嘴角:“你林东的面子自然要给,可她单单只是你的客人也太过情薄了,还不如说她是你小情人来得硬当呢。” 闻言我一怒,手刚握了拳却被身旁的掌轻轻一按,余光中古羲眉眼浅淡嘴角从头至尾都噙着一抹微微笑弧,陡然明白那老郑看似针对我,实则是在针对他。因为单从落座的位置来看,我显然是与古羲一道的,有意用言语折辱我岂不是在折辱他吗? 想通之后我反而不怒了,至今为止,我还没见过有谁能在古羲手底下讨得了好,而他此刻与秦辅两人几乎是一个表情,这就是见惯大场面的人的镇定。 292.黑金蟾 反而林东显得很尴尬:“老郑,你不要胡说八道了。要是不信我让人去取来一幅常小姐的画,你就知道她的本事了。” “与其要叫人去取,正主儿在这不妨直接画呢。” “这......”林东侧转过身来看我,欲言又止状。我也拎得清情况,浅笑着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来时不知大家会对我的画有兴趣,并没有带画具来。” “这还不简单,咱们俱乐部里拿上一套不就行了。”有人插嘴进来。 立即就有和服姑娘起身走出门去,不过几分钟就见抬着画架与画具进来了。我粗略扫过,那些画具比之我那一套要高等许多,假如说不是这俱乐部里本身齐备那就是现在的局面一早设定好了,而林东自然也是有意为之。 到这时我忍不住去看古羲询他意见,眼神交汇的一瞬,他轻声道:“随意就行。” 我走至场中央,目光微微扫了周围一圈后问:“我能提个要求吗?”主位上的男人回道:“请说。”我低敛了眸光落定在画架上:“能否准备一幅可固定画纸的长画板包括长卷纸,然后将格窗遮上并把灯也灭了?” 林东惊异而问:“你要盲画?” 我朝他点了点头,“既然在座的想要看看我的画技,也得拿一些本事出来才行。” 林东眼中闪过兴奋之光,挺直肩背询问:“那你打算画什么?上回亲眼所见你用十五分钟完成《富春山居图》,这次你打算用多长时间?” 我沉吟了下,答:“十分钟吧,至于画什么林先生不妨等成品出来后再看会更有视觉感。” 林东口中连连说好,也不顾其它人是否反对就立即让人再去准备画架,并且用遥控将缩在顶上的遮幕给放了下来。自进门时我就有观察到这一细节,与门相对的墙面以及移门这边都有垂幕被收在顶上。等和服姑娘把画架在场中央排列整齐,又将一卷画纸给固定在上后林东对主位之一道:“可以开始了吧。” 对方的目光向我浅扫而过后,终于点头。 于是在我握笔的一瞬头顶的光亮骤暗,周遭顿时陷入黑沉之中。我清心敛神投注于画笔之上,脑中图案早有勾勒,只在于速度是否够快。倒不会觉得生疏,因为如此全神投入手脚与脑共同配合已经不是第一次,不久前为了帮苏浅赢罗少洋还画过呢。 十分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早就因为某人黑暗于我太过熟悉了,至于其它人至少不用耐着性子枯燥等待,他们还能听到我不断来回行走的脚步声。到得收尾处我将节奏有意放慢下来,眸光不经意地瞥向某处,心中倒数。 啪的一声光亮而起,时间刚好是十分钟。 众人在目光适应光亮后都射向这处,林东最是激动地站了起来:“这......这是《秋山星月夜》吗?”心中微顿,这林东果然是懂画之人,我有意画的不是名家之画,甚至这幅图已经失传了,是南唐一位民间画师所作,也不知怎么的这幅画被南唐后主李煜瞧中拿来赠予了小周后,因此这幅《秋山星月夜》一举成名,但世人皆以为是李煜所画,反而原来的画师却默默无闻。 知道这幅画还是三年前在古羲那间古堡的藏室,这幅画的原作就被搁在角落里。像这样的真迹古羲那不知道还有多少幅,我对画偏爱,自然也尽挑这些来看。 我在点头之后回坐进座位,瞥了眼古羲沉静平和的脸,心中微讽划过。 林东这时已经游走在画前,将那副长约十米的图画仔仔细细看了个遍,回首而来时眼神晶亮地看着我问:“常小姐,你这画不知能否再卖给我?” 我刚想做个顺水人情送于他,却被古羲按住了手道:“林先生不妨出个价。” 林东想了想说:“之前那幅卖给罗少洋三十万,这幅五十万卖于我如何?”他的话声一落立即就有人叫开了:“东子,你疯了?就这么一幅黑不拉几的画要出五十万?” “阿平,你们不明白这个中精妙。此画在极短的时间内能完成本是不易,又是在视线受阻情况下,光这两点已经足可见常小姐功底深厚了。但我认可的不光是这两点,最主要的是隐在画中的悬浮技法,据我所知当今画坛不超过三人还能有此技,而这三人的珍品早已价过百万。”林东在说到此处时,众人看我的目光才有了异样。 其实我知道还有一个人对这种“悬浮技法”也是精通,正是此刻坐在我身边的人。至今为止他也不过是在青铜室内露了一手刺孔画,但我清晰记得当年他写给我的信中就是用了这种技法的画中画,与他相比我的火候还略逊了一筹。 在古羲的应承下,我那幅十分钟之作以五十万成交卖给了林东。之前是罗少洋有意刁难我才有用画来抵桌席之念,而今当真以画论价卖给林东时多少有些心虚。 原本主位之人要让把画先收起来,但被林东阻止了,只让人小心的把画架移到墙边。因为墨汁与颜料都未干,立即收起只会像那幅《富春山居图》一般印染损坏了画。 这些人里显然也就林东是真对画有兴趣,所以在对我试探之后并没有继续这话题。 言归正传,正式进入主题。 当古羲从衣兜里摸出一样东西放到茶几上时,我发现在座之人都变了脸色。 那是一只黑金蟾,大小只有我的掌心那般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多盯着看了一会就觉有些目眩。这时坐在我们对面的那青色短衫的老郑提出了要求:“古先生,能否让我一看?” 古羲淡道:“请便。” 老郑几步走上前拿起了黑金蟾端详,越看脸上惊异之色越重,也不问过古羲了直接拿了那物走至主位给两人看。相比之下,还是主位上的两个比较镇定,在各自拿过端详之后左首那人才问古羲:“不知古先生这只黑金蟾是从何处得来的?” 古羲抿起唇角浅声答:“我们走古董的无非是拍卖场与黑市里走货,日前有个下手觉着这东西挺称手的就买了回来图个吉利罢了。怎么?诸位对这东西也感兴趣?你们别看它是黑金的,但应该有个千把年头了,可是个能蓄金的好货哦。” 他这副言谈完全就像一个商人了,似乎带了此物过来有意要将之出手。 但主位上的那位却是摇了摇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是古先生的心爱之物,我们又岂会觊觎。古先生此行是想大家帮着品鉴,能否透露你花了什么价收到这只黑金蟾的?” 古羲伸出了一根手指,我大吃一惊,就那么小一个东西也花了一百万?此时我自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古羲比一根指头代表一万或者十万的意思,因为若如此级别根本都入不了他的眼。然而场上几人相视之后,还是主位那人开口:“从做工与雕琢手法来看,它应出自于后秦时期,纹理之间还刻上了特殊的梵文,古先生你这一千万花得并不冤。” 我震愕地扭头,见古羲没有否认。之后在座的每一人都将那只黑金蟾都传看了一遍,也都发表了一些自己的个人意见,但都一改最初惊异的神色恢复了镇定。 在古董品鉴完后,黑金蟾回到了古羲的茶几上,他也就淡笑了下将之收回进了衣兜内。 就像一个插曲,事后都是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差不多到傍晚时分有人提议进行晚餐。以为会移转别处,没料餐食竟就送至此处,看着那一盘盘生食的东西我立即就倒了胃口。不是没有吃过日式料理,但纯粹生食还没有过。 尤其是一种抹了鲜红鱼子的寿司,当我一口咬下后那腥味立即吞没味蕾,恶心感从肚腹泛出。我不得不失礼地跑出了门外,否则我怕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吐出来。 总算站在门外等候服务的和服姑娘有点眼力,在我捂着嘴用眼神询问时就告知了我洗手间的方向。当我在走廊处转过弯后脸上的欲呕之色就敛去了,虽然口中的腥味确实难受,但不至于真让我狼狈到夺门而出。 出来除了是想透口气,也是想看看这个让古羲动念谋划的地方到底有什么特别? 在来时路上谁也没告知我目的,我本也无意去猜度,可就在那些人有意拿我刁难时古羲按了我的手,指尖在掌心轻轻勾画。即使隔了三年不见,有些默契还在,林东问我作画时长时,掌心被轻划上“十”字,于是我回答了十分钟。 一般这种短时作画需要的是心力凝聚以及速度延伸,但我这次在黑暗中分了心。 黑暗,我最恨之入骨却也变成了习惯。即使特殊的眼力没有了,但由于长期训练也能目视近物了,在光亮骤暗的一瞬我那张座位就空了,一直到最后几秒才看到消失的人回座。当时就判断古羲应当不可能是去了外边,他离座若不是针对某个人动了手,就是去了那屏风后。 293.先生 走了一条廊道就发现这地方格局的怪异,居然除了我刚出来的那扇门就再没看到别处有门庭了,幽深廊道两侧都是空白的墙,洗手间刚刚已经路过了我选择忽略。但也不敢走得太深,虽然我目测了四周并未发现有监控探头,也没有被窥视的感觉,但总觉得这个地方让人不寒而栗。就在我打算回走时,突听转角处传来语声,心中一动,悄悄靠近。 在近处就听到一个温和的女声在问:“先生,大致就是如此,您还有什么需要我向部长转达的吗?”两声轻敲后就听到悉悉索索声,但不见有语声再传来,我忍住探头去看的冲动,竖着耳朵倾听想要辨别对方在打什么暗语。 突的一声吃痛的惊呼连带着钝响传来,刚那还觉好听的女声变成哀戚:“先生,我没有办法,这是部长吩咐的,求求你。” 除了女人的抽泣,始终都未听到那被唤作“先生”的人开口,隔了好一会悉索声又起。我极轻地朝前迈出一步到转角处快速探看了一眼,却在一瞬间全身血液冻凝而住。 紧靠在墙上的肩背快速沁出了一身冷汗,刚刚听到的悉索声是名和服女人跪爬着与地板摩擦声,而那女人身上的和服已经半解而开,甚至拉到了肩下露出了光裸的肩膀与背部。但这并非是让我僵住的原因,真正的原因是那个和服女人游缠着的人! 竟然是......何知许! 再见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一幕,他身上的白衬衫纽扣被半解开,露出半片胸膛。可那胸口却有着两条鲜红的刀口,甚至还在流血,而他的脸色一片惨白。 这还不止,我刚一瞬的惊鸿一瞥似看到他的脚上还戴了镣铐,竟像是被锁在那里面。 就在这时终于听到一声叹息:“青木子,你这又何必?”我听得浑身一震,他的嗓音怎么了?为何撕裂地犹如老人? 女人幽然而回:“先生,这么久您还不懂青木子吗?” 我再忍不住又探头去看,只见那和服女人已经趴到了何知许的怀中,从我角度看她动作像是......按在他胸口处那还流着血的刀口上,更甚至她的右手指间捏着一把刀片欲往他咽喉处划。手一扬,腕上翠玉中间的珠子被我捏动银丝细线射出,本意是想击落那女人手中的刀片,可没想这被改动过的手链威力竟然比起原来强了数倍,只听一声惨呼那女人就扶着手滚倒在了地上,而那刃口入骨即使她的手腕半断在那。 与何知许惊愕的目光相对一瞬,我就身如闪电般冲了过去,在和服女人第二声呼喊时准确地敲击她后颈处穴位,终于使其昏厥制止了她的叫声。 没有理会何知许那惊异的目光,因为廊道外边已经传来了脚步声,我左右四看想寻个地方躲藏,可这个四方小室除了一张椅子外什么摆件都没有,不远处地板上堆叠着被铺应当是供何知许休息的。有条很粗的铁链从墙内延伸出来,与他脚上的脚镣相连。 眼看我就要暴露也做好了与来人打一场硬战的准备,突的眼前白影一晃,何知许身体向我压来。我本能地伸手去推,但被一块毛巾兜头而下紧随着身上就觉负重,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抵在耳畔:“小浅,别动。” 我心头一震,蒙在毛巾底下的自己真的没有再挣扎。 这时门外传来询问:“先生,你没事吧?”同样也是女声。只听何知许淡淡回道:“我能有什么事?”那人迟疑了下但又问:“青木子是在里面吗?还有一个......” 何知许微带怒意地呵斥:“怎么?我想要两个女人服侍都不行?” “对不起先生,我不是这意思。” “不是这意思就给我立刻滚,正在兴头上别打扰我的好事!”在他话声一落时,就觉蒙着毛巾的脸上一压,转而游移起来,微沉的呼吸近在咫尺。 我完全僵住了,即使看不见也知道现在是怎么回事。握紧双拳忍住推开他的冲动,别转开头避开那几乎要移到嘴边的唇,他似顿了顿,吻继续落在脸颊并往脖颈蔓延。 终于那脚步声逐渐远去,他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我忍无可忍地用力将他推开并把兜在脸上的毛巾给扯下。目光重见,何知许歪倒在一旁,而那本昏倒在地的青木子脸上到身上也盖了毯子,只留半截身体在外。 没有想过再遇他会是如此情景,刚刚是本能下意识地出手相救,可却被迫让他亲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开这个口。还是他打破了沉默:“古羲回来了?” 我的瞳孔微缩,没有意料他问的不是我为什么会在这里,而是古羲回来了。 他再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人,一语中的直接切中关键。而我的默然不语已经给出了答案,他从地上撑坐着起来,“你快离开吧,在这耽搁太久对你不利。” 也知道自己出来的时间略久了,起身走出门时顿步回头,“你......”目光扫了眼他胸口的伤,却见他淡淡摇头:“走!” 地上青木子的手指已经在微动,似乎快要醒来,我不能再滞留了。 出来廊道环绕了片刻,眼见前方有一和服女人正向这边走来,而洗手间在我与她的的长廊中间。微一顿步就快速走过去,先声夺人开口:“抱歉,我出来洗手间忘了方向,不知能否为我带一下路。”对方不疑有他,礼貌地向我颔首后就引领我走回到包厢门外。 迈入的一瞬我沉步,在我离开的些许时间里原本只是垂跪在侧服侍用餐的几位和服女人,如今都已躺在男人的怀中。声色犬马,活色生香是男人的天堂。 有人留意到了门边的我,目光含笑着向我看来,其中有几分不怀好意我不想去猜度。默然低头走到了自己座位,轻瞥了眼古羲以及靠在他臂上的女人,讽弯了嘴角。 桌上的菜似乎没怎么动,反倒是酒香四溢。余光里,不知他侧头说了句什么,女人跪着从他臂上退后开了。随而他的目光似有若无地在我身上扫过一眼,垂定于下。我不受控制地也垂了眸,却倏然僵住,指尖凝固了的鲜红是那般刺目。 刚才出来时特意察看过自己身上的白裙,确定因为何知许用毛巾挡住了他胸前的伤而没有血迹印染,却没想到指尖上还落了血。 回想刚才确定手指没有碰到何知许的身上,只可能是在细线收回时残余的血珠粘在指尖上了。突的手被抓握在他掌中,力道略紧,隐含着警告。 不过直到饭局结束也没再出什么岔子,和服女人也都没有再上前来“服务”。倒是秦辅那边很自得其乐,怀中的小女人像是很得他心,席散时甚至有些意犹未尽地拉着对方的手不肯放,引得林东在旁笑劝。 其余人只是寒暄几句就作了别,林东是一路送我们出门,还很有些遗憾地对我道:“今天太晚了不好意思再留常小姐,改天必定登门拜访。” 我谦虚了几句就随古羲、秦辅一道上了车,车子缓缓而驶从后车镜里看似乎林东身旁又站了一人,从那身形看着像是主位之一。一改刚才在里面的言笑涔涔,别说古羲就连秦辅也沉着面,车厢内气压走低。 等到车子开出山道区域,秦辅就在前面骂道:“都是些什么东西,敢跟爷摆谱。” 古羲斜勾了勾嘴角,神色间虽没怒意,但明显眼神酷冷也是不乐。秦辅眸光一转,从后视镜里看向后座,“屏风后有什么明堂吗?” 古羲沉着眸没作答,而是执起我的手淡淡道:“不打算说说你的遭遇吗?” 我的心头一颤,不可控制地就紧张起来,目光一点点从他的掌移转到那双幽深黑眸上,听到自己终于问出长久以来也几乎快烂在心头的那个惑:“我妈在哪?” 看到黑眸沉定未动,连一丝眸光都没闪过,反而是他嘴角的弧度加深,而握着我手的掌力也渐渐加重,“小愿,你是觉得自己有了筹码跟我谈判了吗?让我来猜猜,你在刚才必然看到了什么与我有关的,那是一件东西?还是个人?” 我平静地看着他,再此重复刚才的问题:“我妈在哪?” “如果我说不知道呢?”古羲反问回来。我垂了眸,淡淡道:“那我也什么都没看到。” 294.价值平衡 前座秦辅突的开口:“阿羲,其实......”却被古羲幽沉的目光一扫,话给吞咽在了喉间。之后古羲没有再逼问的意思,我反倒惴惴不安之极,心底深处潜藏的恐惧在滋生而出。 那年除夕前一夜我回了乡,但却没有见到老妈。洞开的屋门,空寂的家,一切都让我如坠地狱深渊。阳台上摆放七星麒麟兽的位置已经空了,不用脑子想都知道老妈的失踪是因为什么,我没有了特殊的眼力无法看清屋中曾有过谁的脚印,也看不出任何迹象。 向小区里的几位大妈打听,都说老妈上午还喜滋滋地去菜场买菜,称自个闺女晚上要回来过年了。之后就没见老妈再出门,而我是下午三点回到家的。 我去找了那警察同学帮忙,即使失踪时间未到也帮我备案搜找。可是无论是查小区监控还是什么,从中午起到我回到家这段时间,根本没见老妈走出小区,也没有陌生车辆进出。 那年,是我过得最冷的一个除夕。 后来我记起了一个被忽略的事,古羲在第三次游戏时曾以老妈作要挟,当时我情急之下逃出了地下围城并且让老妈快速转移。之后破解出来是古羲有意布局诱我,而直到除夕之前老妈也都没有事自然就将这茬忘了,回头再想他说得哪一件事没有实现的? 说要拿走我最宝贵的东西,于是就将我的特殊眼力给抹去消失了;说何知许在常城也不可能有假,只是这个动手的时间没有说是当下! 那一刻我当真是恨到咬牙切齿,既然有心从我的世界消失无踪,为何还要到最后摆我一道?抢走七星麒麟兽也就罢了,连老妈都不放过!所以三年的煎熬在再见他时,我几乎崩溃,恨不得食其肉吃其骨。因为这只证明,所有的一切都如我分析和推断的,否则他会消失到天荒地老,永不在我眼前出现!即使穷尽一生,我都不可能找得到他。 当发泄过后脑子终究逐渐清醒,独自在沙发上辗转一夜也没想到要拿什么来与他谈判。直到在那个长生俱乐部里看到被关押的何知许,我知道筹码终于来了。 甚至等不及好好整理这些讯息,就在车上与他对峙了起来。在任何时候我都可以冷静自持,唯独面对他时,一个眼神一道轻讽的语调,都让我克制不住自己。 “秦辅,停车。”一声沉令之后车子停在了路边。 只觉指尖的热度骤然而离,他推开了那边车门已经下了车。秦辅忍不住打开车窗问:“阿羲你去哪?”但萧漠的背影在被车灯拉长。 秦辅回过头来,“不追吗?”我回问过去:“我为什么要追?”秦辅被气笑了,“你就倔吧,三年前惺惺念念地找他,现在嘴硬,等他真一走了之时再后悔莫及。” 我透过车窗凝定那越走越远的背影,幽声而道:“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认识你们。”想了想,与他们相识根本就是有预谋的,若要追其根底应该追溯到十几年前,我不该随了主流去交笔友。或许,那样终可以逃过此劫。 “随便吧,怪没意思的。”秦辅似乎厌倦了与我对话下去,一踩油门,车子如箭一般飞掠了出去。与某道身影插身而过时,我秉持着不去移转目光。 山道口,我窝在树下坐着。秦辅把车熄了火停在路边,靠在车身上一根接着一根的烟抽着,过了十多分钟有道身影走了下来。眼皮底下一双漆亮的皮鞋站定,头顶是幽沉逼人的目光在盘旋,只听漠然的语音道:“走吧。” 重新坐进车上座位有了改变,我还是坐在后座但却是一人,古羲坐在了副驾驶座上。 还是秦辅打破的沉寂:“他们对那黑金蟾好像没有心动。” 以为那人像之前一般不会回应,却没想他徐声而道:“有没有动心不是看当时的态度,三天以内林东必会找你。”就在这时,秦辅的手机响了,他立时笑了起来:“不用等三天,现在就上钩了。”显然来电者正是林东。 但秦辅只是听了几句就再度停了车,并且回头向我看来,“找你的。” 我没动,手机被古羲在屏幕上划过变成了免提,在秦辅示意我出声时轻咳了下,果然对面林东的声音传来了:“常小姐,你看我这记性,那幅画的钱还没给你转过去呢,报个户给我,现在立刻给你转过去。” 本想拒绝,但抬头见他们二人都在看着我,出口的话变成是:“你稍等一下,我找下卡。” 等我报出卡号后不过数秒,林东就道:“已经转过去了,你查收一下。”我嘴角略有抽搐,突然间多了五十万还来得这般莫名其妙。就在我不知道要说什么时,林东却又道:“对了常小姐,画的落款还没有,你看什么时候方便?” 我轻声回:“今天出门没想过要作画,所以没有带印章,林先生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把画送到时光倾城来,我随时都可以为你盖上。” 林东似沉吟了下道:“啊呀,这有些难办啊,让别人送过去吧我又不放心,怕把画给弄坏了;可我近日刚入主y市,事务实在是多,不知常小姐能否抽个空再过来俱乐部,我把画先搁放在这边呢,到时会有人接待你。” 闻言我不由讽笑,五十万只不过是台阶,真正的目的在这里呢。 再去看前座两人的神情,嘴角的弧度拉得就越大了,口中应承:“好吧,林先生定个时间我过去一下。”然后林东如预料中的将时间定于明天。 手机挂断后秦辅问古羲:“你怎么看?” “如果不是借力打力,就是有人动了别人的东西还露了痕迹。” 古羲转回身后就意有所指地丢来这句,秦辅看了我一眼耸耸肩聪明地闭嘴。车子停停开开几番,回到公寓楼下都已经快午夜十一点多了。 电梯中就我跟他两人,气压很低,但直到进门谁都没有开口。 他一进屋就去了洗手间,很快里面传来水声,等到他面色萧冷出来时头发上还滴着水珠。我坐在沙发里看着这一幕,错生时空穿梭之感,不算遥远的记忆里也曾有过这般情景。 从卧室再走出来的他已经换了一件白色睡袍,但等仔细看时那睡袍偏小,好像还是我的。只见他落座在沙发里后就把夹在手上的一支烟给点燃了,还开了电视漫不经心地换着频道,一点都没有要与我谈话的意思。 我却是忍不住开口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和我谈?” 浅淡的眸光清平落于我身:“先把你身上别人的味道洗干净了再来找我谈。” 我的身体一僵,心脏漏跳了一拍,去卧室拿了干净的衣物进浴室并多此一举地反锁上了门。连自己都觉得讽刺,他如果真要进来,那一扇门岂是能抵挡得了的? 十分钟后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挑了离他较远的椅子坐下。刚才在洗浴时脑中一直在晃着他那句话,分析之后得出的结论让我惊愕:他似乎已经洞察了我! 见他仍一语不发,咬了咬牙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目的,但我想发现的一些事应该能够帮到你们,而且明天林东又约我再去那俱乐部,用两个换一个,你不亏。” “两个换一个?你打算换哪一个呢?” 我本是一怔,反应过来他意思后立即道:“当然是我老妈,那只青铜器你要就拿去。” 他勾起了唇角,语带讽意的:“你倒是大方,要知道那东西可是你父亲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给拿回来的,当初我也给你分析过其中厉害了,应该清楚它的意义远不止表面来得简单。” 我定视在他脸上,一字一句道:“我不是你,为求目的不择手段。老妈与一件死物相比,根本不是什么选择题。” “那你就不怕我把没有利用价值的直接处理了?” 倒抽一口凉气,心口砰砰直跳,双手握紧了手中的毛巾瞪着他:“你不会!” “哦?说来听听。” 垂落双眸定在某一点,“你也说了是没有利用价值的才会舍弃,就像对我一样,我之余你还存在价值所以你从未打算放过我,而老妈则是你能用来要挟我的工具,也非无价值的。” 我话一落就听到他沉沉笑了起来,惊鹜地抬起头时看他眉眼虽慵懒但眸光却冷厉,以前他是蛰伏在暗处的猎豹,那此刻就是走于人前披上外衣的狼,同样的,盯着我的目光就像是看着一头猎物,随时都有可能扑过来将我撕得粉碎。 在唇角笑意渐渐敛去时,他说:“小愿,三年不见改变很大让我很惊喜,不过还是不够了解我。”我在心中默默讥讽:这世上谁能了解你?自问没那本事。 突的他语锋一转:“坐那么远干嘛?给我过来。”在我继续不驯地一动不动下,他直接起身大步迈来。有那么一瞬我想要跑路,可是直到他来到跟前也没有动,下一秒他弯腰把我从椅子里抱起,却发现我的双手死死抓着椅板的下方,因他动作而连带的将椅子都给起了。 他似笑非笑着低眸看我:“你是打算与这张椅子同根相连了?” 我的回应是手突的一松,椅子倾翻而倒砸在了他脚背上,他的眉宇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抱了我坐进沙发里。 随而把毛巾往我手中一塞,理所当然地道:“给我擦头发。” 我真想吼他一句:凭什么?事实也用眼神这般示意了,但他一句话就让我偃旗息了鼓:“想听我说关于你母亲的事就最好别故意跟我唱反调。”他的口吻像在对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训斥,可偏偏又掐中了我的命脉。 只得半跪在沙发上,拿着那块我刚擦过头发的毛巾为他服务。 “首先,价值平衡不是你想得那么简单的,真要控制你我有的是办法,用不着拿个老太婆来做要挟,所以你与你母亲的价值链不成立;其次,你犯了个致命错误:将自己估值太高。” 本来我是在认真听他说着这些,可听到此处心口某处就不由钝痛起来。 他是在讽刺说我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有利用价值,所以也不值得他用老妈来做要挟?但他在顿停之后说的却与我所想有出入:“你当林东明天叫你回去当真只为敲个印记那么简单?进去后能不能出来都还未见得呢,居然也敢以此来跟我谈条件。” “你是说......他们会抓了我用来要挟你吗?” 一声沉冷的笑让我心里微微发毛,“他们还想要我手中的黑金蟾呢,又怎会与我撕破脸?不过是你那点伎俩被识穿罢了。” 我抿唇不语,但片刻之后古羲的语调变得冷凉之极:“还不肯说吗?不过就是碰到个何知许,至于掖藏这么深吗?” 我是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刚才他意有所指时就有怀疑可能被猜到了,可又觉自己没露任何破绽他怎可能会知道。却没料还是被他一语中的! 只听他冷哼了声缓缓道:“你回座时我就闻到你身上有他的气味了,虽然你指尖的血不是他的,但从气息来辩他肯定受伤了。是不是还被囚禁了?想救他所以与人交手了?” 已经不知该如何形容心中的震惊了,他单凭我身上残留的何知许的气息就彷如亲见般推测出了全部。 295.合作关系 脸被轻抚了下,古羲道:“行了,你这表情已经告诉我答案了。” 闻言我不由一噎,合着刚才他只是随口猜测,结果我这实打实吃惊的表情刚好证实。把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闷闷地垂着眼不吭气。刚刚还觉得自己手握筹码,转眼就没了。 古羲也不在这事上磨蹭,反而问起另外的:“把你母亲失踪的细节给我说说。” 我心上一顿,怒意又再累积起来:“我妈不就是被你的人抓走的,还来问我?”他不语地看着我,脑中晃过刚刚他说过的话,所谓的......价值平衡论。 “我妈失踪这事你想抵赖?”我问这话时心中已有迟疑,只见他双手反枕在脑后朝着沙发扶手躺了下去,并且还阖上了眼,一副根本不想再与我交谈的意思。这时我还坐在他侧放的腿上,刚想滑下去就听他隐隐带着威胁的语调:“你敢下去试试?” 我受够了他这种迫人的口吻,毫不犹豫就脚尖着地并且起了身。 不意外的他又开口了:“既然有人并不在乎自己母亲的生死,那就任其自生自灭吧。” “你......”我咬紧牙关,从齿缝中迸出怒问:“你到底想怎样?” 他长睫翻动微张开眼,盯了我半响后道:“腿很酸。”我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而他却一脸理所当然地道:“如你所想。” 不管是愤怒还是憋屈,最终我都曲膝在沙发旁双手在这个可恶的人腿上捏着,不过是花了死力气的那种。而他就像感觉不到疼似的,依旧那副半眯着眼的态度觑着我道:“现在你可以说了。” 我忍着怒意将小年夜那天下午回到家的情形说了一遍,并且又将之后寻人的过程以及最后分析判断得出的结果都一股脑地说了出来。这件事再回忆起,当时的绝望与恨之入骨都犹如昨日重现,只觉一股腥甜从体内直蹿而出,被我生生压抑住了。 微微睁开的星眸盯在我脸上半响,他问:“所以你很恨我?” 若说再见他时我想过要隐瞒,此刻没有丝毫遮掩的心思:“对,我恨你,恨不得挖开你的心看看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 他像是听到一个很开心的事,眉眼间都染了笑意,同时黑眸也完全睁开露出如深潭般的瞳仁。他说:“不管如何,倒也是随了我的心意。” 我不懂他的意思,眼中刚浮出疑惑听他又道:“我的心是黑是红,以后找机会让你剖开看看。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何知许是在常城失踪的,时间刚好是三年前。” 我一怔,他现在和我说何知许失踪是什么意思?在常城,三年前?我眯了眯眼:“你不会是想说刚好是我老妈失踪的那天吧?” “如果那天是除夕前一天的话,那八成是了。”古羲给了我这么一个答案。 我想不冷笑都难:“所以你现在是想把我老妈失踪这事推在何知许的身上,然后你自己却撇清?你觉得我会相信吗?就算是,何知许不是你的人吗?” 古羲眼底的笑意加深:“谁说何知许是我的人了?” “不是你的人他能在云南的时候听你的令?不是你的人还能你一句话他就跑去常城要绑架我妈?还有,你之前也说过他与你来自同一个家族。” “记性倒是不差。”古羲赞了一句,却立即语锋一转了道:“但你好像忘了一些事。” 我的身体开始发凉,其实那事我并没有忘,只是当老妈失踪后潜意识里把它给按在了古羲头上,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填我的心安。 依照最后古羲对我使出的手段来看,目的性不去判断,至少他没有真的动我。所以即使老妈被他抓去以作要挟我的工具,至少老妈的安全性可以得到保证。 但是此刻被他点开,不好的念头如毒疮一般烂开。 首先,古羲从未说过何知许听令于他;其次,他们确实同属一个家族,但早在十几年前古羲就脱离了那家族一人出来单干了;再则,以祝可为首的这帮人应该都是何知许的人,他们悄无声息地暗藏在我周围,梅姑母女更是曾一度想要我家的七星麒麟兽,所以何知许代表的其实是那个家族。 即便我脸上面无表情,古羲也似洞察了我心思般问:“怎么样?想通了吗?” 我将目光定视在他脸上,“就算如此,何知许即便是同一时间失踪了,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干的,你又怎么证明我老妈不是你让人抓走的?” 没料我话一落,古羲突然坐直起身脸凑到我的近处,黑漆的瞳仁仿佛能慑人心魂一般看得我有些发毛,“做或者没做,我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他那眸光中隐隐有蹿动的危险火苗,“小愿,以前我就不喜欢你说这种偏帮他的话,发现如今我更不喜欢了。” 这是他一贯的嚣张跋扈态度,以前天真时会觉得他在意何知许是因为有那么点吃醋意味,现在我渐渐明白,他其实忌惮何知许。能让他忌惮的原因,我想了想应该与那背后家族有关,这个他口中的神秘家族至今只有雏形,可却隐约透出了阴暗的腐朽气息。 我不敢想假如老妈是被何知许抓走带回了那家族中会是怎样的下场,只知道要救人必须得持仗眼前这人。所以只得收了不驯软了语声道:“三年前也是你说了他在常城我才会那么以为的,至少告诉我你与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合作。” 这个答案让我愣了一秒,古羲又道:“在云南之前他还不知道我的身份,从云南回来后他已然明白,但因受制于我而不敢有所动。原本打算乘我不在之际由他来主控局面,没想等我回来发现他失踪了。” “等一下。”听到这我忍不住打断他,“你是如何确定何知许失踪的时间是三年前的小年夜?” 他被我打断了轻蹙了下眉头,然后道:“你不会以为一个合作关系就能让我对他那般相信吧?”我惊疑了下问:“你不是说他受制于你吗?” “受制的前提是在他不知道我离开,当知道后无论是秦舟还是秦辅都奈何不了他。尤其是在我知道他暗中动了手脚之后,我自然是得留有后手才放心。不过这后手都没启动,秦舟这边就已经完全失去了他的踪迹。” 听到此我大概明白了,在何知许的身上必然有着类似于监控器一样的装置,这东西出自秦舟那。因为秦舟不止一次提过他家干的就是这类黑科技,就是说在小年夜那天何知许身上的监测仪器就失灵了。但听古羲的口吻,应该他在何知许身上还设了某种禁制,也就是他说的“后手”,但这后手最终没发挥到用场。 “会是被他发现了自行解开的吗?” 却听古羲反问:“发现什么?我对他所设的禁制从未隐瞒,要不然他能那么听话让去常城就去?而且你当是解个手铐那么简单呢。” 我被他噎的脸上一阵红,咬了牙分辨:“我说的是你让秦舟按在他身上的类似追踪器的东西。”他闻言笑了:“你倒是脑子转得快。” 这话无疑是默认了,当初他对何知许可谓是防备森严,不但有他自己的禁制还让秦舟暗中监视着,却没料即使这样还是让何知许给逃脱了。脑中晃过在长生俱乐部里看到何知许的情形,或许并不是他自己逃脱,而是有人插手进来把人带走。 内心里磨着牙想:秦舟那小子到底还是对我隐瞒了事,想必秦辅也同样。 片刻的沉默让我有些口干舌燥,忍不住轻舔了下唇,为接下来要问的问题打基础:“这三年......你去了哪?” 刚才他话中透露了两个讯息:“他不在”和“他回来”。有意用其它的问题环绕兜转,除了确实有些事想不通外,主要还是为着现在这个疑惑作铺垫。他话里话外都告诉了我,三年前他确实离开了,甚至就连秦辅和秦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也正是如此他就像交代身后事一样对何知许设禁制,欲图让他来掌控局面,又给秦家两兄弟留了后手可牵制何知许。 这些精于算计的布谋是他的作风,假如他在,想必就算何知许有千般本领也不可能逃脱得了他下的禁制。可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何知许不但逃开了甚至是身上发生了一些不为人知的事,所以这期间他必然没有出现在众人视界中。 296.奇梦 在我问出疑惑后,我的目光始终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脸,但无论盯看多久,那张脸都没有半分情绪波动。倒是他的嘴角微不可查地扬起了一个弧度,直截了当拒绝:“小愿,这个问题暂时我不会告诉你。” 暂时?“你以后会说?” 他的眸光一闪,很聪明地回避:“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意思就是想从他嘴里挖出这个秘密是不可能了,只得换了话题来问:“就是说三年前秦舟确定何知许不知所踪,那他知道我母亲也失踪的事吗?” “秦舟的任务只负责盯他。” “那我呢?是不是秦辅负责盯我?还是童英?” 我的想法是既然三年前不是真的要彻底淡出所有人视线,甚至在临走前还暗中布局了,那除了对何知许监控外应该对我也亦然。 但他却道:“你不用盯。”在我微蹙起眉的一秒,他又道:“因为无论你在哪里我都能感应到。”这次我沉默了下来,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话了,在一次次的幻洞中迷失,最终都被他找到了,他那时就说能感应到我的气息。 有时候就算我不想承认也没有用,与他的联系早已深入骨髓,割都割不断。 只是很不公平,三年里他可以无时无刻感应我的存在,只要他想就能立即找到我,可我却就像无头的苍蝇,哪怕寻遍每一个地方也找不到他一丝痕迹。 心底某处划过熟悉的钝痛,我压制了下去,移转心念去想母亲那件事,应该古羲在我摊牌之前就已经知晓了。因为何知许三年前在常城失踪,古羲一旦回归得知后必定先从常城查起,所以那事必然瞒不了他。 回神间发现古羲又躺倒在沙发上,甚至眼皮也已经阖上竟像是睡着了。 我轻坐在了地上,手撑着下巴看他睡颜发呆。原本还有些疑惑要问他来着,比如那个长生俱乐部到底是什么地方?何知许的失踪是这俱乐部干的,还是后来被抓进去的?又比如那只黑金蟾有什么说法?我当时看得分明,那些人在看到黑金蟾时的神色都很古怪。虽然最终他们都没有表态,但是古羲也说了最迟三天林东必会来找秦辅。 不过想到林东就想起应承他明天单独去俱乐部给画敲印鉴这事,就是脑子再愚笨也知道对方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古羲还说我进去了能出得来还是问题,因为极可能我遇上何知许这事被发现了。 胡乱想着这些不知不觉困意涌来,是怎么趴在沙发一角睡过去的我忘了,只觉得朦胧中似身体一轻,但那之后就彻底失去意识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幽幽醒转过来,看着头顶陌生的房梁好长一会也没反应过来这是哪。说是房梁也不算,是用黑木格吊的顶,在正中间的木板上似乎印刻了一些图案。 我在想古羲这是又把我给带到哪去了,而且,我还不能动。 睁开眼后,除了眼珠能滚动外,我的四肢都不能动弹。怒意在一点点滋长,他有必要这么对我吗?在心中将他骂了一阵后才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眼珠能够转动的视界有限,我只得研究天花板上的那图案。 那图案画的是一个海上的巨大波浪,在波浪中有几艘小船像是要被吞没却又稳稳地立在浪涛间。远处依稀还能看到一座山,但是巨浪的夸张手法使得那座被雪覆盖的山就像也被海浪给吞没在其中一样。 突的我想到这是什么画了,曾在一张海报上有看过。那座几乎淹没在海浪中的山应该是座雪山,日本最有名的富士山,这是一幅日本的浮世绘名作。 想及日本,我再去看视界之内的场景,似乎这个地方的装潢就是日式风格。 就在这时听到一声门被移开,心想可恶的古羲终于知道要来了。可当脚步走近,一张脸出现在视界中时我愣住了,来的不是古羲,而是一个穿了和服的女人。她让我立即想到了那个长生俱乐部,心中很吃惊,难不成古羲提前把我带来了这而他隐藏起来了? 可总觉得哪里不对,那个女人像是在帮我穿衣服,等为我身前扣上扣子后就来扶我,顺着她的力道我被扶着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去看四周场景,就听到和服女人柔声开口了:“先生,您今天觉得好一些了吗?” 我浑身一震,她唤我什么?先生?还有她这声音为什么我听得这般耳熟? 想要去仔细看这女人,可是自从她来后我的眼珠就不受控制了,这时就一直垂落着。耳旁女人略带失望地又道:“先生,您还是不愿看青木子一眼吗?” 在听到“青木子”这个名字时我完全震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而这时我也能抬眸了。眼前这个女人盘着日本女人的那种发髻,加上穿着一套浅蓝色和服,完全就是一幅日本女人的样子。之前我在遇到何知许时好动过手,几乎割断了对方的手,那女人也自称叫青木子。 目光立即划向她的右腕,可见那处一片光滑,连一点疤痕都没有。 按理不可能,我是昨天将她割伤的,就算有再好的药也不可能将等于是半费了的手腕给接上并且连一丝痕迹都没有。难道是另外一个叫青木子的女人? 我不太确定,因为昨天站在拐角口只看到和服女人的背影,看她手执了刀欲图去割何知许咽喉时我情急之下才动了手,之后又快速将她敲昏趴在了地上,所以并没有仔细去看过她的相貌。无论是哪个青木子我都想不透眼前情形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古羲又在动什么念头。 还在思疑中,突觉胸腹内一阵剧痛涌来,随即一股腥甜直蹿而上,口一张就有血吐了出来。我惊骇不已,不光是为自己突然吐血,还因为地板上刚吐出来的那团血迹竟然是黑的。 我怎么了?中毒了吗? 身旁的青木子又扶住了我,在我腰后垫了两个靠垫让我向后半躺着。只见她动作熟练地从一旁的盒子中取出一把刀,用消毒液消毒过后就拉起了我的手在掌心划下。 疼是必然,但我看到涌出来的血却都是黑色的。 青木子在刀口边缘用力挤压着,直到那血变成了红色她才停止,开始用干净的纱布来擦拭。很奇怪,我那掌心的血口在出现红色后就不再涌出,擦完就只剩一道口子呈露在那。 之后青木子又把地板上的血迹给擦拭干净,这才坐回到我身边往我伤口上撒一种白色的粉末。老实说我那只手已经疼得麻木了,所以在被撒粉后也感觉不出来是更痛呢还是减少些痛苦,就看这女人神情很认真地撒了三次,因为前两次粉末一撒上去就被融开了。 全部处理好后,青木子把刀擦干净又收回了盒中,然后安静地看着我:“先生,您还是不想与我说话吗?”我双唇紧抿,虽然看着她却一点都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她轻叹了口气道:“部长已经快没有耐心了,我不知道还能见先生几次,这么久以来都是青木子在服侍您,真的不希望......” “让你部长来见我。”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从我这处传出,我被吓了一跳,等反应过来刚才自己的嘴唇蠕动时脑子一下崩了,这个男人的声音是我在说?我被变性了? 古羲怎么可能把我变成个男人放在这?心底又有个声音在说:那人为达目的又有什么做不出的?要不然我怎么能进得来? 耳边是青木子微微讶异的语气:“先生,您真的要见部长吗?” 但我闭上了眼没再理会她,关键是这一行为我自己都不受控制。听着脚步声逐渐离开我又睁开眼,这一回渐渐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了。这个房间似曾相识,青木子的声音听着熟悉,我发出的男人声音......目光从掌心的伤口移至脚上,那处右脚裤管下微露的脚铐透着金属的光泽,有道白光直击脑门:何知许! 我竟然变成了何知许?! 这一定是梦。在震惊过后得出结论,一来就算古羲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间把我变成何知许的样子放进这间俱乐部,二来虽然我有自己的意识,但是好几次我其实不受控,无论是身体还是思维都有着自主行为。 只不过这个梦境也太过匪夷所思了,怎么会像是俯身到了何知许体内一般来看周遭的一切?念头转了不过片刻我就心头一凛,听到在较远的位置有两个脚步声在靠近。 297.奇梦(2) 假如这个房间还是之前我遇上何知许的那间,那么凭借听到脚步声的远近程度可判断大约两人走到了洗手间位置,还要拐过两个弯道才能抵达这处。 其中一个人应该是刚刚离开的青木子,她的步伐较轻,另外一个相对要沉稳一些。不过从这人步伐的大小和速度来看,也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因为他的每一步都是相同的间距,速度也相同。 诧异自己的耳力突然变得这般好,等到那两人拐过一个弯道时几乎都能听到两人轻重不一的呼吸声了。脑中电转而过才反应过来这可能是何知许的敏锐耳力,也惊愕他有此异能,那我那会藏在墙后恐怕早被他听见了。 一女一男先后走了进来,走在前的自然是刚刚离开的青木子,而走在后的是......长生俱乐部那场活动里坐在主位上几乎一言不发的右首那人,原来他就是他们口中的部长。 此人年龄大约三十五六岁,相比起何知许要看着老成许多。他在坐下时看起来依然像昨天那般沉默,但在目光投来的一瞬就觉这人有什么不一样了,是眼神。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逼人,不管我是否在梦中被他这样看着都觉心悸,不过却感觉不到自己胸腔内心脏跳动加速。立即反应过来,心悸的是我,何知许对这人完全不为所动。 两人对视了一阵后,对方冷冷一笑,目光像把刀凌迟着:“青木子说先生找我?” “我”飘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青木子,对面的男人立即就沉令:“你先下去。”只觉一道幽怨的视线看过来,但很快移转,青木子退出了门外。“我”牵了下嘴角,男人又沉喝:“给我滚远点。”这回青木子的脚步逐渐走离。 男人道:“好了,这下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可以说了。” 大约沉顿了一分多钟,在对面男人神色间略有不耐的时候“我”缓缓开口:“你们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部长听后神色未动,只问:“这就是先生要和我说的?” “我”没开口,只平静地看着对方。 “如果是这样那看来与先生还要多处一阵了,就是不知......”他有意顿了顿道:“先生的身体能承受得住不?”这时那双眼中敛藏的冷光夹杂了不怀好意。 似乎觉得自己的身体颤了颤,随即一股痛意从体内涌出,我真的很无力,为何这个梦真实的连何知许的感受都能感应到呢?只是何知许很能忍,这么痛也就最初那么轻颤了下,随即就眯了眸意兴阑珊地看着那部长。 等到疼得身体发麻时,才又开口:“即使你杀了我还是那句话:东西不在我这。” 突的那部长怒了,一个箭步冲到跟前,都没看清他是如何动手的就见在“我”胸前划过,紧随着剧痛传来,白衬衫上多了两条口子,并且瞬间胸口被染红。听到他说:“再生又如何?当你的血完全变黑时你就成了活死人,到时候你觉得还会有人认得出你吗?” 我听得震愕之极,血完全变黑成活死人?那刚才青木子就替他在掌间割开血口放出来的就是黑血啊。这时“我”又说话了:“雨田青光,你动怒了吗?” 是日本人?刚刚青木子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日本人。难道这家长生俱乐部是日本人开的?但凡华人对日本人总有点抵触情绪,加上见了这一幕后对这部长就更是心生厌恶了。 而雨田青光在“我”问出那句话后面上的狠意尽数敛去,又恢复成刚才萧冷模样,并且起了身居高临下看来:“先生,我们还是改天再找时间谈吧,希望下次能够和睦共处。”说完他就大步走出了门,而“我”胸口的疼好似到这时才感觉到,一低头,只见黑色的血汩汩而流,形成了一个漩涡,眼睛一花就失去了知觉。 倒没有晕过去太久,很快就昏昏沉沉地醒来了,头很重,下意识抬手去按自己的太阳穴。等按过几下后就察觉出异样,我这手能动了?再去看四周,熟悉的场景不正是我卧室吗?翻掌而看,没有刀口,又摸了摸胸前不觉痛意,我这是......回来了?不对,是梦醒了? 一扭头就见古羲半躺在身旁,身上还穿着我那件白色的浴袍,不过黑色瞳仁却在盯着我。 我问了个不经大脑的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他黑眸一闪,慵懒反问:“我为什么不能在这?”语气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到这时我才记起入睡前的情形,翻开被子下地想离他远点,可脚尖刚点地就听到他说:“就不好奇雨田青光是什么人吗?” 我倏然回头惊愕地看他,他怎么知道雨田青光?但转念一想可能是早就对长生俱乐部有过调查,那部长的名字也未尝不知。可他下一句话直接让我震愕在当场:“就算不好奇雨田青光,你也应该好奇为何能上何知许的身做那个梦吧。” 我直接风化了,不敢置信地瞪着他。 而他却依旧那副慵懒的表情半躺在那,甚至睡袍因为腰间系的松了而胸口处微微敞开。 “你怎么知道我做了那个梦?”风化半响后我从齿缝中迸出问题,但随念而想眼睛越睁越大,“是你对我动了手脚?”昨晚我本是在想着事的,突然就觉疲倦袭来,紧接着就没了意识睡过去了,现在想来那困意很是诡异,依照目前我对他的排斥程度怎么都不可能就睡倒在他的身边。 另外在意识迷离时我还似曾感觉到身体一轻,当时由于脑袋糊涂了也分辨不出是什么情况,这时与实际情形一联系,应该就是他乘我睡着时将我抱起放到了床上来。 可在我喝出那句话后古羲就一改刚才的慵懒状态,半眯起的眼睛里射出来的光含着危险:“小愿,我如果要对你动手脚就不是用这种低级的手段,最好是封了你的口,省得来惹我生气。”我冷哼出声,不为所动地继续质问:“如果不是你,那你怎么可能知道我做了什么梦?”没料他轻描淡写地回:“要知道你做什么梦很难吗?你自闭上眼后就一会说一句,一会说一句,大致内容不就知道了?” ......他的意思是,我说梦话?这个我自己就没法否认了,进入了梦中还是那般真实的梦境,我就完全无法感知外在的自己。 有些迟疑和不确定地问:“真的是我说了梦话?”可就算是,我清楚记得何知许从头至尾只说了几句话,古羲就凭那几句话而推断出了我的梦境? 他有那个能力。心中有个声音在说,古羲的推理能力是与他智商成正比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他有那般精密的逻辑思维。 他的脸色还带了冷意,口气不善地道:“你应该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会做那个梦。一见到人就跟魂丢了似的,连他在你身上留了摄魂香都不知道,还敢以此来跟我谈条件。” 不去在意他的语气,因为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让我吃惊:“你是说我会做那个梦是因为何知许?”古羲利目一凝:“要不然呢?为什么你偏偏是附在了他身上做梦而不附在别人身上?想想当年是谁教的你自我催眠,引梦叠生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能办到的。” 引梦叠生,这是我第一次听这个名称。 更感惊异的是何知许居然还能有如此本事让我入梦到他身上去,我抿了抿唇语声变小了再问:“那我梦见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这要问你了。” 问我?我莫名其妙地看着古羲,只听他道:“这种叠梦法除去摄魂香为媒介外,还必须得有一个事实依据点。”我听不太懂,摇摇头问:“什么叫事实依据点?” “就是你在梦中所见的必须有一处与他现实吻合才能算是真,否则一切场景不过是你进入虚空的胡乱缔想。” 在古羲这么说着时我就忍不住低下了头,目光落在自己胸口,此时的我自然还穿着睡衣睡裤,但在梦中胸前白衬衣上则被划开两道并涌出大量的血,而我在长生俱乐部里看到何知许时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衬衫,但是胸前却仍然有两道血痕。 所以,这就是古羲说的一个事实依据点,梦境所呈现的一切都是真的。 而我做的梦应该是遇见他之前发生的事。 也不知他口中说的摄魂香是什么,当时何知许用毛巾将我蒙住了脸面只当是为了防止闻声而来的人发现我,实则很可能就在那时他在我身上就暗藏了东西。 298.诡异的事 因着刚才与他的争执,再开口都变得没底气,声音略小地问:“他为什么要让我入梦到他身上去?”结果古羲直接给我留了个背影,丢下一句:“问他去。” 我怔然追在他身后几步,直到洗手间的门砰的一声给关上才顿然回神,懊恼自己的思路怎么又不知不觉跟着他在转了?等到我换好衣服走出卧室才理出一丝头绪:因为这个人说出来的话通常时候都无可反驳。 没有忘记今天还要去俱乐部盖印鉴一事,在梦过何知许的经历以及知道那部长的凶狠后,我对此趟行程越感发毛,心里打算晚些林东要来电话就找个借口搪塞过去。 古羲出来时神色已经恢复成面瘫那种了,目不斜视从我身旁走过时还略带了风。他的行李箱就搁在卧室门口,我坐在客厅都能看到他在里头翻找衣服。一会不见了身影却有件白色睡袍被扔了出来,我嘴角抽了抽,他倒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心头浮起一阵阴霾,有些事总被岔过去没时间与他谈。 古羲从卧室再走出来时已经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他穿衣的格调倒是没怎么变。暗黑中带着张扬,黑色的衬衫打底本还觉得挺低调,但看到他身背处的图案时就与低调无关了。一头张开巨盆大口的豹子,锐利的眼神就像是随时都要扑上来咬一口。 他走过来随手将一个东西搁在了桌上就低头拨电话,我的目光立即就被那物给吸引了。不是别的,正是昨天他在长生俱乐部里拿出来的那只黑金蟾。 等他打完电话后我忍不住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他低眸扫了一眼,“当然是只古董了,有那么几百年历史了吧。” 几百年历史?这在他古羲那边还能算是古董吗?他那藏室里动辄都是上千年,拿到市场上也都是有价无市,甚至可以作为国家文物的东西。 “应该不单是古董这么简单吧。”话说得模棱两可,但语气却很确定。只见他把那黑金蟾拿在手上盘玩着,脸上神色讳莫如深,在我以为他不会说时突听他道:“它还是一种法器。” 我怔愣了下,法器?这名称不是多用在道家吗? 古羲并没给我解释法器的用处,只道:“那家长生俱乐部的法人叫郑长生,在y市黑白两道通吃,林东来y市上任前就先和他打过交道一段时间了。林东属于后进他们俱乐部的,对内里事务知道的不会太详细。俱乐部内真正说话的应该就是你梦中那个雨田青光,青木子是他妹妹,看到他们你必须得当心。” 我听着不对,怎么他像是在跟我交代事件一样?立即把想法说出来:“如果林东打电话来我也并不打算再去那俱乐部,想找个借口推了。” 古羲面上露出一个古怪的神色,冷不丁地问:“连他也不管了吗?” 自然明白他在指何知许,我摇了摇头道:“在入过他的梦后,我自认没那个能力能救得出他。你们之间有合作同盟,该出手救的人是你吧。” 却见他耸耸肩说:“与我何干?既然你不打算去就算了,反正他也快成活死人了。” 我心中一顿,脑中闪过何知许掌心被划开涌出黑血,以及最后我低头看到黑血变成漩涡的场景,悄悄瞥了眼身旁那人,见他点着烟正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吸着,忍不住小声问:“活死人是怎么回事?” 讥诮的目光刮在我脸上,让我几乎不敢直视那双眼睛。总算他还是回话了:“他中了日本的一种降术,当黑血替代身体里的血液时他就再无自己思维,成为了下降者的傀儡。” “我听说过有种邪术叫下降头,是东南亚那一代的。这个降术是吗?” “差不多吧,就那意思,日本人精于术道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还想再问,但这时门外有人在敲门,他直接大老爷似的吩咐我:“去拿东西。”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大门,还是起身走过去开了门。 门外是个满头白发的老太,穿着一件灰布衫子。她拎了拎手上的东西:“外卖。”我伸手要去接过,可对方让开了道:“还没给钱呢?” “多少?” “一千块。”对方报的数目吓了我一跳,古羲点的是什么外卖要这般贵?身上也没钱,只让老太等一下转身回走,却见古羲好似没听到一般坐在那完全没有要拿钱出来的意思,只得去卧室翻找抽屉,可我平日里不太用得着钱,出门也都只要网上扫一下就行,一时间要拿一千块的现金还真为难我了。 等我从卧室出来时不由一愣,那老太居然不问自进了,还站在客厅里四下打量着。 顿时心生不悦,怎么着你一个送外卖的也不该擅自走进别人家里来啊?走上前要开口的一瞬我突然顿住,不对,气氛不对,老太无理进了门古羲怎么会无动于衷如此? 再看还背坐在餐桌前的他,手中拿着那只黑金蟾一下接着一下很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就跟老僧入定般好似没看到老太走进来。 倒是那老太先朝我看过来,一点都没有觉得自己现在站在别人的客厅有什么不妥地追问:“找到零钱了吗?”我不动声色地答:“零钱不够,能不能用别的支付方式?” 老太摇头:“我只收现金。要么你去外面取,要么就拿他手上的东西来抵吧。” 我索性往沙发里一坐不操那心了,直接把皮球滚过去:“东西是他的,你得问他。”老太一听还果真走到了桌前问:“这个抵一千块抵吗?”只见古羲眼皮都没抬冷讪了句:“玩够了吗?玩够了就做事。” “不好玩,她跟了你后连带着也变精了。”老太的语声一转,刚才苍老的声音立即变成了年轻的,而这声音虽然我只听过一次,但记性还行,能够辨认出来。 颜如意。 假如她不用原声说话的话,我真的猜不出她是谁来,只就是看出了其中门道。因为眼前这副样子与她原来没有半点相像,将她再度上下打量后心里默默添上:除了身高。 颜如意转头来看我:“愿愿,好久不见。” 我没有接话,连礼貌性的微笑都没,只淡淡地回看着她。与她其实并无结怨,也不过是帝都匆匆一面之缘,再动念找她时已经不知何踪,只是当时那酸涩绝望的心情我至今都难忘。 颜如意见我不说话也不生气,只回了头对古羲道:“古少,瞧你把人家弄成了冰美人,当初就不能温和一点吗?”古羲蹙起了眉口中不耐烦地道:“少废话,东西带来了吗?” 颜如意耸耸肩:“带了,搁在门外呢。”目光向我扫来,意思是让我再去拿?门都没有。在看我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也不指望古羲能主动去提,她只得干咳了两声后快步走出门很快又回转过来,手上多了一只黑色的皮箱。 “古少,移步吧。”颜如意无奈地说。 这回古羲总算肯移动尊驾了,经过我身边时冷不丁冒出一句:“你先吃。”等两人消失在卧室门后我才反应过来他最后那句是在对我说。 他们这一进去直到等我填饱肚子后都没见人出来,倒是林东在上午九点半的时候打来了电话,我迟疑了一会并没有去接。等过半小时林东又再次来电,这次我斟酌着还是划开了通话键,林东的声音很快在对面响起:“常小姐,有没有打扰到你?” “没有,刚才有个活在做手机就设成静音了,抱歉。” “不要紧,常小姐你看什么时候有空我派人去接你?”林东在电话中显得很客气。我不知这人深底,一度推却的话都在口边,但刚刚古羲说到何知许中降会成活死人这事却在脑中盘旋不去,话出口已经收不及:“林先生不用安排人来接,晚些我会自己过去的。” 林东假意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不要紧的,就只是好像俱乐部进门要邀请卡......” “这个常小姐不用担心,你到了外边后只要给我打一个电话,自会有人带你进去。” 挂断电话的瞬间,卧室门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颜如意,恢复原貌后素颜的她,比起那年身穿旗袍妆容伏贴的样子,这样的颜如意却反而要看起来年轻一些。只是身上还是穿着那件灰布衫,显得很不搭配。 她脸上冲我露了个古怪笑容,看得我心头毛毛的。而两秒过后,一道身影从内走出,我的眼睛越睁越大,这......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手机,一分钟之前我还与林东通电话来着,一分钟之后他却站在眼前这是件多诡异的事? 299.再进俱乐部 不用脑子想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有了前车之鉴,面貌上改变了身高却变不了,加上对古羲身形的熟悉,这些都是不可违因素。我惊愕的是眼前这张脸几乎与林东一模一样,如若不是对古羲太过熟悉以及看着他与颜如意进卧室的,根本不可能分辨的出区别来。 只听颜如意满意而笑:“看咱姑娘的表情就很成功了,就是有一点,古少你得收敛下气场,可没有人能像你这种随性而张扬的气度。形我能给你塑,但韵可就得你自己把握了。” 古羲回以的是一声冷哼,径自走到我跟前,“林东来电话了?”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了长生俱乐部外。我深吸了口气,看了眼身旁这个已然蜕变的人,不得不说他穿上唐装之后不止形容一致,就连林东那貌似宽和实则带了凌厉的气势都模仿的惟妙惟肖,如果不是场合不对,真想问问他是不是早就将林东研究透了。 而且我也实在是佩服他的大胆,半小时之前林东还刚刚跟我打过电话,居然他就敢乔装成他与我同行,甚至我将电话内容告诉了他也没能改变他的决定。 因担心假如林东一直等不到我的电话就有可能打回俱乐部询问,那样的话就是再好的特效化妆也会穿帮,在来时路上我就忍不住提了出来。 可古羲却回我:“那也得要他能打得了电话才行。” 口吻是他一贯的嚣张跋扈,以致张扬。之后我就闭嘴了,实在是我多虑了,他要办一件事又怎可能留后遗症。 在下车的一瞬古羲神色尽敛,已然从内到外变成了“林东”。 来到门前,那两名黑衣守卫礼貌地向我们打招呼。我原本以为林东是俱乐部的会员,自然就不用什么邀请卡了,哪料古羲从唐装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黑色的磁卡。 同样递给了黑衣守卫去刷,随着指令出来后门才缓缓开启。不用说那黑卡要么早就被古羲复制了,要么就是颜如意过来给他化妆时带来的,至于怎么从林东那拿到就不在我设想范围了。有了“林东”在,我自然就不用什么邀请卡了,随着他一路进了门。 迎面走来一人,我微眯了下眼就认出正是昨天聚会上的其中一人,但当时谁也没自我介绍,所以并不知这人叫什么名字。他显然是认识林东的,看到我们时微讶地问:“老林,怎么过来了?不是说今天市里要开会一整天吗?” 古羲叹了口气道:“别提了,上头临时又要下派人来,会议压后。” “怎么回事?”“有个工程项目要搞,资金投入数目挺大的。不说这事了,再忙也得吃饭,刚好带常小姐过来。小丁,吃了没?要不一起?” 那人眼珠滴溜溜的往我身上一转,笑得极其暧昧地道:“我还有事,就不打扰你跟佳人的约会了。”闻言我低了头假作羞涩尴尬状。 等那人越过我们朝门外走后,古羲礼貌地对我说:“常小姐还请别介意,朋友之间开玩笑的。”我忍住回头去看那小丁走远没的冲动,笑得僵硬地回:“林先生客气了。” 面对这样的古羲还真是头一次体会,好不习惯,而且在他刚才开口的第一句我就心中暗暗震惊,他的声音居然变得和林东一模一样,包括说话的语调。 其实原本即便是看他易容成林东后我还是有些担忧,因为颜如意的话说得不假,形好易,神韵却难。现在在经过那个叫“小丁”的测试后,基本上是安心了。 走进廊道就有和服女子出来迎接,古羲只淡然吩咐去和室并让安排午餐。若说这俱乐部的外围是欧式风格,内里装潢是日式风格,那么推开的这扇和室的门内,里面就完全是中式风了。紫檀黑木的家具、窗格、书柜都是一整体的,正墙上挂着一幅山明水清画,应该是明代真迹。大约明白这一间房是林东在俱乐部的私人地方了。 在案几处有个画筒,里面竖了好几卷画轴。我看古羲并未阻拦的意思就走上前去抽出其中一幅来看,但等打开后就不由一愣,是我的画?记得这幅之前已经被苏浅卖出去过了。 再打开一幅,还是我的,那里面的十几个卷轴竟然全都是我的画。抬起目光看向桌案后面的墙,墙上被拉了一幅类似于投影一样的白布,我拉动绳子将白布升起,一幅占了整面墙的画赫然出现在眼前。竟是我的那幅《富春山居图》,只是原本有被颜料浸染的地方不知用了什么东西涂抹,粗看已是看不出来了。 这林东当真对我的画如此痴迷? 这时门外传来异动,我回转过身刚好见和服女人端着托盘进来,她向林东微微福了一下后就把菜放下在桌上。扫过一眼后微微松了口气,还好不是昨天的日式料理了,是几个中式炒菜。见和服女人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不由蹙起了眉,去看古羲,他的视线刚好过来并且微笑着道:“常小姐,一点粗茶淡饭请不要介意。” 我对他此时的客气实在觉得别扭,所以并没有作声。 等落座椅内后他也在我对面坐下,和服女人立即上前来询问:“林先生和常小姐是要先来碗羹汤垫垫胃吗?”古羲作了个请的手势,那女人就主动为我们盛起汤来。 这架势不会是从头到尾她都要在这服侍我们用餐吧,而古羲也不把她遣下去? 正当一碗羹汤递放到古羲跟前时他突问:“田先生在吗?”和服女子一愣,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是在问自己,立即答:“在的。”古羲点了点头道:“晚些我过去找他。” 回头他又和蔼地对我道:“常小姐,等用完餐后我就让人把画取出来。” 我点了点头,暗看了眼和服女子,见她并未露出任何异色,依旧低眉顺目地在侧拆解着那盘螃蟹。古羲的话其实讨了个巧,也是试探,“把画取出来”可以是从外边拿过来,也可以是就在这室内。确实刚才看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我卖给林东的那幅《秋山星月夜》。 和服女子把螃蟹为我们拆解完并且分至两个碗中后道:“慢用。” 这时古羲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电话只听他简单地应“好”,等挂落时一脸抱歉地道:“常小姐,非常不好意思。有些事需要去处理,不能陪你继续用餐了,你别跟我客气,如果有什么需要尽管和她说。” 我蹙紧眉看着他起身,当真要将我一人留在这?在那双带着深意的眼神凝视下,我只得回应:“林先生你先忙。”古羲在临走前对和服女子留下一句“好好招待常小姐”就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门,他去了哪要干什么事都不曾和我说过,不过隐约猜测刚才那通电话肯定是障眼法,而他离了这间房必然不会真的离开这个俱乐部,很大可能是去寻我给他形容的关着何知许的位置。 我能做的就是尽量为他拖延时间,但在桌上的菜渐渐变凉而我也实在吃不下时,听到和服女子在问:“常小姐还需要点什么吗?”想了下提出要求:“能为我泡一杯绿茶吗?” 她点头:“当然可以。” 很快一杯龙井泡了上来,在我浅抿一口时她指了桌上的冷菜再问:“这些常小姐还需要吗?”我摇了摇头,她微弯了腰朝我福了一礼:“那我为您把饭菜撤去。” 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有条不紊地撤下吃剩的东西到一托盘内并且端着出了门,我才手捧着茶杯再次起身。刚才进来时就有扫略过头顶四周,并无被窥探的感觉,但今时不同往日,我的眼睛跟普通人一样,看不出细节差异,所以也不敢肯定有没有在被监视。 我本是个画家,假装在看自己的画并不会让人觉得异样。想要再仔细看看那幅《秋山星月夜》是否在室中,并且假若等下盖完印鉴后我是自行离开呢,还是要等古羲? 这么想着时过了好长一会竟没见那和服女子再回来,不由觉得奇怪,以这里的礼仪当不至于把客人就此丢在室内不闻不问啊。想了想,放下茶杯打算去看看门外的情况,却没料门从里面拉不开了。思维顿然的半瞬间,我的脸上立即出现吃惊的表情,并且又再度使力去拉门,拉了一会再拍打门板扬声询问:“外面有人吗?” 这一系列的反应是我在突发状况后“应该”呈露出来的,在拍打时我其实在凝神静听,发觉外面并无任何人的气息,应当是没有人还守在外面。 我“惊惶”了一会后,又摸出自己的手机去拨林东的号码,本来以为定然是打不通的,也就作作样子而已,却没想到在响了三声后竟然通了。 300.最适合的人 这下我倒是真有些吃惊了,把手机贴到耳边轻喂了声,对面静的让人以为是错觉被接通,但就在我想拿下手机去确认时却听到对面说话了:“常小姐,有什么事吗?” 真的是林东的声音!但在吃惊过后我立即意识到不对,这不是林东,林东如果接到我的电话不会是对我说这句话,这是......古羲。没时间去想为何我打给林东的电话打到了古羲的手机上,深吸了口气尽量以不知所措的语声道:“林先生,你去哪了?我这边的门好像坏了,现在我被锁在了房里,拍了好一会门也没有人过来。我下午还有事,想尽快帮你把画盖上印鉴就回去,你看你是不是叫个人过来一下?” 对面默了一瞬,“常小姐还请安心,我打电话让人过来帮你开门。” 结束通话后我稍稍心安了些,至少让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坐进椅子里捧着茶杯假装坐立不安,脑中却在寻思着。古羲的话透露了一个讯息:目前他暂时还来不了。那接下来有什么事发生,我都必须得自己见机行事。 门被锁上只可能是刚才那个和服女子,显然不是授意于林东,那么会是谁让她这么做的呢?昨晚古羲就暗示此趟被邀请来俱乐部不简单,但我实在想不出他们要扣留我的原因。难道当真是要借我来跟古羲谈判那只黑金蟾法器? 不管怎样,总之这个长生俱乐部不止神秘而且诡异,其中还有日本人在使用邪术。 砰砰两声拍打门板后我脸上尽是“失望”,这已经是我第三次起身去拍门了,并且几度想要再去拨打林东的电话,但都忍住了,却愁眉不展地一再去看时间。 不管这里有没有监控在窥视我,当门被外锁上后就觉得做戏要做足。 终于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我心中一凛立即询问:“是林先生吗?”门被外面打开,进来的人却是让我一愣,居然是昨天被我伤了手腕又在梦中打过照面的青木子。 不过按理我应该“不认识”她,所以脸上询疑地问:“林先生呢?”青木子穿着一套纯白色的和服,上面绣了很多鲜红的梅花,乍一看将她衬得很是明艳,可我看那些红梅却觉分外刺目,脑中自然联想到了何知许身上的血被染开的画面。 青木子一脸温和地道:“常小姐请跟我来,林先生已经在等你了。” 我心头一沉,按道理古羲如果解决了事情应该会回来这里,除非是被什么给牵绊住。青木子在等,我没有太多时间考虑,只能轻蹙着眉头询问:“林先生有说为画盖印鉴的事吗?” 这是试探,想探寻到底古羲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但青木子只道:“常小姐随我过去就知道了。” 闻言我越加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了,青木子在前带路我跟在后,脑中翻转分析着最坏的情形:古羲极可能是被发现了,无论有否被抓住此刻青木子来请我过去都不会是什么好事。衡量对青木子出手能逃出俱乐部的几率,最终选择按兵不动。 昨天是偷袭才一举得手,在不确定她实力的情况下难保今天还能如此;即使真的将她瞬间撂倒了,要离开俱乐部还得过门卡那一关,在不明局势下冒险太过不智。 但之后我就为这一刻的迟疑而后悔了,假若这时动手多少还有一搏的几率,事后连搏的机会都失去了。这是后话了,在我随着青木子一路向内时我始终都保持沉默,她每走一段就会停下来礼貌性地回看我,确定我没“跟丢”后又再继续前行。 终于到了一扇日式窗格移门前,青木子顿了顿,这次并没回身来看我而是径自上前把门移开走了进去。一时间我有些莫名地看着那只容一人通过的门道,按理青木子这时不是应该请我先进门吗?站在我这位置看不到门内情形,除非我再向前迈进一步。 即来之,则安之。只犹豫了两秒我就走到了门道口向内看,却发现内室空无一人,连刚刚走进去的青木子也不见了。等环视过一圈后才发现正门相对处有一道看似木格的墙实则是一扇屏风,青木子应该是走进了里面。 我沉吟了下出声唤:“林先生,你在里面吗?” 林东是我在这的唯一借口,不论古羲有否穿帮,该我演的戏还是得演。 当然我这唤不可能引来林东,但见青木子从那道屏风的右侧走了出来并且面无表情地对我道:“刚不是让常小姐随我走吗,怎么没有进来?” 态度与刚才迥然不同,我眯了眯眸,默然迈入门内。 青木子又回身转进屏风内,这次我跟了上去。有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居然在这间房内看到何知许。一瞬间千般念转,强迫自己把疑惑的目光转向青木子,因为这时她也正站在旁边冷冷地盯着我看。 是试探还是穿帮我不能确定,总之这青木子的态度很诡异。 我问:“不是说带我来找林先生吗?”青木子终于收回了目光,似想了下再道:“你先坐吧,我去关门。”她擦身而过留我一人于内室,这时我才重新打量何知许。 其实在进来一瞬就发觉何知许的异状了,他还是穿着一件白衬衫,身上也没有血迹,但从我走进到现在眼皮都没抬一下。立即了然,不管是青木子还是她背后的人在用何知许试探我!而我昨天的行踪很可能已经暴露了。 所以这刻何知许要么是有意假装不认识我,要么就是一夜间发生了什么事使得他变成这样。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让我感到很不安。 移门可能是滚珠不好了,在被青木子关上时发出很刺耳的声音,听得我特别难受。很快青木子又走了回来,见我还站在原处不动也不理会,走到了何知许身边跪下温柔地为他挽起袖子,随后用一根皮管在他手腕处系住。 她的动作微顿后头也不抬地开口:“常小姐一定很奇怪为何我要把你请来这,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一会他可能会发病需要有人帮我按住。” 我凝了凝目道:“你可能找错人了,我不是你们俱乐部的人。” 青木子微笑了下,“没有找错,你是最适合的人。”话落时她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极薄的刀片,我认得,正是昨天她差点割断何知许咽喉的那把。 “抱歉,我帮不了你。”丢下这句我就作势拿出手机要拨电话给林东,可却发现室内没有信号,果然青木子淡淡开口:“不用打电话了,这间房是做了特殊隔层的,外间信号传不进来。”我转身就走,却在走至屏风处时听到青木子阴冷而喝:“你敢多走一步试试!” 我顿停下来,回眸间只见她手中那把薄刀片横在何知许的脖颈上,而何知许依旧垂着眸无动于衷。心中划过一个不好的念头:难道他已经变成活死人了? “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这是我对青木子举动作出的反应。 青木子盯着我缓缓开口:“你叫常愿是吧?”我挑挑眉不予回答,而她下一句却是:“昨天是你。”用的是肯定句,在心跳漏了半拍后我认为沉默是最好的应对。 她也并不要我的答案,目光回落在何知许的脸上后说:“你一定奇怪为何我会知道,当时你是从后面偷袭的并且一击即中将我弄昏了,就连先生也以为伪装极好,但是他却不知我对气味天生灵敏,他的身上、过道里都留有你的气味,我只要循着那气味一路找到那间和室,问一下就知道是谁了。” 我在心中判断她话的真假,听着好似真有那么回事,其中却有漏洞。 昨天我们是三个人一起过来的,就算她的鼻子真那么灵,单凭气味也不可能就确定是我。与秦辅或许没怎么接触,但和古羲几乎是一直在一起的,所以他身上必然也带了我的气味在。 所以沉定片刻后我也开了口:“这位小姐,我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今天我过来是受林先生邀约,假如林先生真的很忙烦请告知一下我先回去,印鉴下次再盖。” 说完就穿过屏风快步朝着移门走,可就在我快接近那扇木格门时突的从上垂落一张铁网,而身后也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惊转回身时看到那块屏风竟然倒了下来,青木子在那后方眉色未动,却是真的用薄刀在何知许的脖颈上毫不留情地割开了一道口子。 她这前后不一的态度令人惊愕又困扰。 301.渡血 让我更震愕的是居然不见有血涌出,是在她用手指轻按了几处动脉后才慢慢有黑血渗出来。背脊不由发凉,当真应了我心中所想吗,何知许一夜之间已经因降术而变成了活死人? 我没得选择看着青木子继续动作,她在按出黑血之后就没再管那处,任由血珠滚落在白衣上,而她又执起了何知许的手腕。如若这是对我的试探,我真的可能已经到了临界点,手指不自禁地捏住了腕间的木珠。 可当目光触及何知许掌心时不由一愣,在梦中有看到青木子划了两刀放出黑血的,可是现在掌间并无一点伤痕。仔细回想了下,记得青木子划破的就是右手。 不过我也向何知许的左手探视过去,依稀间也没有看到掌上有伤。 那个梦反应的事应该是在昨天之前,难道这期间青木子为他用了什么药使伤口愈合并且消去了疤痕?还在沉思,突见青木子手起要刀落,我急声喊:“等一下!” 青木子只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就已在何知许腕间划了一刀,眼看又要下第二刀我再是忍不住捏动木珠,细丝飞射而出。但在下一瞬我全身僵住,因为细丝在飞到半途就像撞上了什么垂掉而下,那个位置刚好就是屏风倒塌处。 青木子终于抬起头看向我,唇角露出诡异的笑容:“果真是你。” 这时如果还不知道被下套中计,那我就真的傻了。屏风倒下的一瞬,应该有什么就像刚才木格门垂落的铁网一般也被落下来了,只是这东西的材质是透明的肉眼难分辨的。 假如我还像以前一样拥有特殊的眼力,那么就不可能上这个当,但是......一言难尽。 只听青木子又道:“刚才我说对气味天生灵敏是骗你的,只不过昨天俱乐部里一共就来了你们三个外人,既然今天你过来总要试探一二。老实说直到刚才我都不太相信会是你,但是与不是也没关系,反正你今天是走不出这里了。” 我的眉真正深蹙起来,青木子故意诳我刚才有想到,可看她的架势并非只像是为了确证我是昨天弄昏她的人。身后的铁网、这间特殊的和室都像是早有准备,她似乎......想要的是我这个人。脑中寻思片刻就觉此地不宜久留,我手上的细丝锋利程度她还没见识过,眼前那无形的屏障我姑且不去尝试,但割开身后的铁网或许并不难。 心随念动,张手一扬就把细线向后射出,准确无误地勾住了铁网并且令铁网应声而开。青木子脸色一变,突的从何知许身边向我冲来,并口中喊:“休想跑!” 不知她何时打开了那屏障朝我脚边丢来一物,我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见是一个黑色的泥球,那球散发着一股熟悉的奇香。 我本是五毒不惧的体质,可当闻到那股香味时就觉脚上一软,并且瞬间周身开始麻木。不可避免地摔倒在了地板上,刚好那泥球就在头旁,突然记起了这是什么味道了幽青!曾经我在上面吃过那么大的亏,居然隔了三年将之渐渐淡忘。 有些发酸地想,那年经历的很多事都会从记忆里逐渐淡忘,唯独那个人,如刀刻一般刻在了心底深处,想忘忘不了,于是,不如去恨。 该死的古羲,你到底跑去哪了? 在我全身僵硬都不能动弹时,青木子走到了我身边眼中闪过异色,口中喃喃:“你居然能扛得住摄魂香还可以清醒着?”我漠然盯着她,如今只能任她摆布了。 青木子不过晃神片刻,等回神后竟然弯腰来横抱我。虽然我偏瘦,但一米六几的个子怎么也有百斤不到的重量,她一个女人居然很轻松地就把我从地上给抱了起来。没有意外地朝着何知许的位置走了过去,到得跟前就把我给放在了他身旁。 这时我是平躺在地板上,而何知许是斜靠在墙上,所以我的视线刚好与他垂落眼相对。初看只觉那双漆黑的瞳仁里一点波澜都没有,他安静地就像没有知觉,可突的那长睫轻闪了下。我确定不是自己眼花,脑中没来得及细想就觉眼前一黑,青木子到了跟前,她手中还是拿着那片薄如翼的刀又在何知许的手腕处划了一条口子。 与脖颈处的两条口子一样,居然也不见有血涌出来,等到她在脉搏位置按了两下后才见黑血慢慢被挤出。如果黑血是降术的象征,那现在何知许是毒血被驱除干净还是他中的降术比起梦中时更严重了?我还正在盘思着,突的青木子拉起我的左手毫不犹豫在手腕上划下一刀,痛自不必说,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并且滴落在地板上。 这次我看得清楚,青木子从何知许身旁的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一根透明的皮管,那皮管很邪门,居然在将一头往我破开的血口处一放就好似连在那了。 而另一头青木子把它连在了何知许的手腕上,同样一触及皮肤就也连在一起了。 几乎是转瞬间我就觉得手腕处除了痛还有一股凉意像是从那皮管里钻进了我的伤口间,并且顺着血管一路往内蹿。而那根透明的皮管已经被鲜红的血注满,她是在抽我的血去输给何知许吗?但这抽血方式也实在太诡异了吧。 青木子没有再看我,她的目光始终都专注凝在何知许的脸上,像是在观察他的变化。 不过几分钟,我那根手臂就像是被冻住了一般没知觉了,腕间也不再觉得疼。常识告诉我当人体失去血液时会觉得寒冷,而当失血过多时也代表生命即将结束。 还是会有不甘吧,没有想过经历了那许多生死劫难,最终会死在这里。以前每次遭遇险难,古羲都会在最恰当的时机出现,这次却不再会了,原因不过是我之于他的利用价值到头了吧。鬼知道这回再来俱乐部,不是他又一次将我善尽其用呢? 胡思乱想中意识有些模糊了,却依稀间好似听到青木子惊惶的声音,随而我就被踢开了一些距离。目光钝钝地划转而过,看到皮管的这头还连在我的手腕上,皮管的那头却脱开了何知许,而管中倒是没有血再流下来。 再抬眼去看,青木子一脸紧张着不知在说什么,我几次想要听但可能失血过多导致耳聋眼花,所以听不见语声了。倒是何知许的脸色好像更白了,本还垂着的眸这时变成了半睁,再去看他手腕处的伤口,发现那处一片黑紫色。青木子怒不可竭地冲到我跟前,一把揪住我的衣襟将我半拽而起嘴蠕动好一会,我也没明白她意思。 这时见她又拿了只小玉瓶放到了我鼻前,在一股极其刺鼻的味道冲进鼻中时,就像是冲开了堵塞的五官顿时听到她说话声了:“快说,你到底做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事?”我开口才发现自己也能说话了。 青木子愤恨地看着我:“刚才生血移换进行的好好的,突然你就将先生体内的血倒吸回去,而且现在先生的血变成了紫黑色。” 闻言我有些震愕,老实说自己中了幽青这种化学试剂一类的毒根本就像砧板上的鱼任人宰杀的,之前青木子的行为我也只当是输血,但此刻听她说着好似是要把我的血跟何知许交换,那源源而流地不止是血还有我的生气,却不知怎么回事只替换了一部分何知许体内就像出现了排斥现象般,血不但不再移转反而又回来我身体。 青木子没有时间从我口中得到答案,因为突然间何知许开始无意识地抽搐起来,等她将我甩开冲过去看时,一道血箭飞出将她喷了满头满脸,血箭的颜色同样也是黑紫色的。 青木子只愣了愣,没有顾身上的血迹就俯身到何知许跟前急喊:“先生,先生你怎么了?” 何知许自然不会回答她,而回应她的是他一口一口黑紫血地吐。 这幅场景就连我看得也惊骇无比,只见青木子颤着手塞了一粒什么到何知许嘴里,可很显然因为咽喉处被划伤使得那东西很难下咽,口一张就又是一大口血连带着一颗黑丸子滚了出来。这时青木子没有办法了,朝我颤声质问:“你快说,要怎么样才能止住先生吐血?” 我哪里知道什么办法,看着这一幕也是吃惊不已。但目光扫落间,突然发现最后那口何知许吐出的血里夹杂了一丝红色,而且地面上除了那颗黑丸子外还有什么东西。 脑中有根神经一绷,脱口而喊:“扶着他起来让他吐!” 见青木子闻言面露怒意我也没时间跟她解释,只低喝:“不想他死就照做!”她只当我对何知许使用了什么邪术,看我的目光一颤后不敢怠慢,把人给半扶起来使其脸朝下,没有意外的何知许又开始了另一轮呕吐。 302.你不该动她 我不知道刚才突闪而过的念是否正确,也不知道在这一轮之后何知许还有命在,只凭着直觉应该如此。其实可能是何知许体内的积血本身就不太多了,在黑紫色逐渐被红色替代时他几乎是在干呕。这时还发生了一个怪异的事,就是当那些黑紫色的血流到之前我脉搏被割处滴落的血上,竟然像是发生了化学反应般黑紫逐渐变淡。 青木子见好似平息了就扶着脸色苍白如纸的何知许躺下,而我目光则盯在地面那一团东西。在她尝试着去探何知许鼻息时我轻问:“你们给他下的降术是不是用什么东西的毛发?” 青木子浑身一僵,“你怎么知道降术的?” 我当然不能说是做梦梦见的,让语气变淡了反问:“这般阵仗难道不是降术的后遗症吗?”青木子默然不语,似在考虑说与不说,我留意到她在探过何知许的鼻息后脸上稍稍松了口气,从我的视角来看何知许的胸口起伏不大但应该气息还在。 青木子又从旁边那个木盒拿了一颗黑泥丸欲图往他嘴里塞,我冷冷地道:“如果我是你,会尽量不给他服用任何药物,他现在的体质恐怕承受不住一丁点的刺激了。” 她听后手上顿了顿,到底还是把那黑丸子又放回了盒中,然后低垂着头缓缓开口:“其实我也不知道部长是以什么为降种入他体内的,但以前有见过用黑狐毛,因为黑狐至阴至邪,容易被驱控。” 我指了地上那物:“这是黑狐毛吗?” 青木子顺着我指的方向投来目光,先是一怔,转而眼中闪过惊喜,“先生把黑狐毛给吐出来了,岂不是......降术解了?” 我却没有像她这般乐观,“你先确定那是否是黑狐狸的毛再下定论吧。”因为吐出来的血是黑紫色的,毛发原来的色泽已经看不出来了,也不知道这降术用了别的动物毛发会否有其它的后遗症。我的担忧,青木子似乎不以为然,她套上手套后又用一块布把那地上的毛发给归集到一起并且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在她抬头看向我时眼神让我心头一颤。 几乎立即就想到她在动什么念,也为之而骇然。 我说:“青木子,你如果不懂降术最好别这么做,通常自作聪明只会自得其反。” 她听了我话也犹疑了下,但还是起了身缓缓向我走来:“虽然部长在作法时我没有见过,但还是知道这东西是从血管种入到体内的。”她瞥了眼我还伤着的手,又道:“我不会部长那法术,但是假若先生脱离了降术控制不出一天部长就会发现,必须得有一个容器来将这降头重新种入,所以,于情于理都只能找你‘帮忙’了。” 她在“帮忙”两字上加重了语气,也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并且话落间她已经走到了我身前蹲下,我的身体受幽青控制依然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将布包着的那还染了污血的毛发往我嘴边送。却突的一停,她眼中闪过疑色:“你怎么知道我叫青木子?”我没回答冷冷盯着她,而她似想了想后才道:“倒是我忘了,昨天你躲在背后偷袭我几乎将我的手都弄断呢,而先生却还止口不说为你隐瞒,想来你与先生也是旧识,应该也愿意为救先生而稍稍牺牲一下吧。” 突然间,觉得穿着和服这般温柔说话的她很恐怖,她明明是要将那毛发塞进我嘴里逼我吞进肚子里,但却有意凌迟我的神经增加恐惧。 虽然我不知道那东西吞进肚子后会否被下降,但还是很难接受。 她的另一只手已经掐住了我的下巴迫使我张开嘴,眼看那毛发就要送进口中,我的目光却在那一瞬间落向了她一侧。她似有所感地侧转头,却发现她的脖颈处被一把极薄的刀给抵住,那是她的刀。 顺着刀往上看,是她熟悉的白色和熟悉的脸,刚刚还躺在似乎不省人事的何知许此刻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我其实也是刚刚才看到,之前的注意一直都被青木子吸引,直到他在近前时才惊愕发现不知何时他已悄然靠近。 只见青木子怔忡地看着他并口中喃喃而唤:“先生。”她的眼神是既惊又喜,为何知许高兴可又惊愕于他为何会用刀抵着自己。 何知许的瞳仁很黑很黑,他用一种平静之极的声音缓缓道:“你不该动她。”下一瞬连我都没反应过来,就觉血飞溅而出,而青木子倒在了地板上,她的脖颈上有一道极长的刀口。 何知许雪白的衬衫上除去之前呕吐时的黑紫,现在又多染了红色,不过他偏过了头没让一滴血溅到自己的脸。倒在地上的青木子不敢置信地仰看着他,张口想说话却因拉扯伤口而说不出字来,突然间我对她生出了怜悯,哪怕刚才她一度要将那毛发塞入我口中。 她应该是背叛了雨田青光偷偷把何知许从那间和室给搬到这里的,而她昨天受伤的事很可能也没告诉别人,一心想救何知许,却到头来被一刀割断了颈动脉。 看情形她是活不了了,血还在汩汩而冒,手脚抽搐着。 但何知许只淡淡扫了眼她就回身爬去那边在木盒里翻找着什么,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这个男人的冷酷丝毫不输于古羲,他也早已不是我当初认识的那个温暖的人了。 或者准确地说,他从来就不是。 很快他回身走到了我跟前,手上拿着刚刚青木子给我闻的瓶子,对我轻声道:“把嘴张开。”见我愣看着他又解释:“这个可以解你身上的禁制。”等我张开嘴后,他将那瓶子倒过来滴了几滴不知道什么东西于我口中,一股刺激性的味道从我鼻腔起滑过咽喉乃至蹿过全身,逐渐我的身体有了知觉。 看到何知许正在把之前青木子要给他吃的那颗黑丸塞进嘴里,不由一急:“那能吃吗?”他看了眼我,唇角微微露出笑意,“是补血的,我刚吐了很多血,不补血没有力气。” 以他现在的气色来看确实面无人色,就连说话也都是气若游丝,刚刚来回都能看到他身体在打颤。说话间见他又塞了几颗丸子吞下去后,我这边也能够动了,从地上爬起来双腿还微微有些发软。 再去看青木子已经不知何时闭上了眼,看着像是没了气息。 抬头看了眼何知许,忍不住轻声说:“你其实可以不杀她的。”但听他回说:“机会只有一次,我不杀她她就会对你动手,再来第二次我也无力扭转局面了。” 再无言以对,他此举本是为我,其中厉害与凶险可看得出来,刚才但凡青木子还手很可能何知许就受不住也别说能制住她了。那样不光是我将被强迫吞下毛发,而且就算不死,也是和何知许一同被她禁锢住,之后下场会如何未知。 想到此我敛去了杂念不再看地上之人,回头看了眼木门处的铁网道:“我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何知许摇了摇头,“我恐怕走不了,降术虽解但亏了血本,就算吞吃了几颗药丸也没法立刻恢复。你先走吧,不过不能从那正门出。” 不从正门那从哪?只见何知许指了墙角道:“你过去找一下,那里应该有块木板是能揭开的,之前她就是带了我从那里上来的。” 我跑过去把铺在上面的一层软垫掀开,果见墙角里的地板与别处不同。等我揭开时露出了底下的空间,就着光稍微看了眼,好似下面是个地下室。回过头去看何知许,见他虽然坐靠在那但刚才说了那许多话一直都还在喘气,想了想起身到他跟前向他伸手:“来,我带你一起走。” 他微仰起视角来看我,嘴唇动了动似要说什么,却没有出声。 我见他不动有些着急地道:“要走就一起走,现在青木子死了但凡有人来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何知许依然没有动作,看着我的眸光中露出一丝不明情绪,听到他用极轻的声音问:“你不怪我骗你吗?” 我的心头一堵,但立即怒意升起:“你一定要在这时候讨论这些吗?” 他的眼神缩了缩敛转了目光向别处,我一怒之下也不管他是否愿意了,直接弯腰拽了他胳膊把他从地板上拖起来。却发现他异常沉重,腿上根本不着力,低头去看时心中一顿,瞬间有一股酸楚涌来,难怪刚才他都是用爬的而不是走的,我以为是他没有力气,实际上是他根本走不了! 之前有裤管遮着看不出来,现在把人拽起时裤管也随之牵引而上,露出了他光裸的脚掌以及那只金属脚铐。青木子只是把那条锁链给弄断了,脚铐还留在他的右脚上,而且在脚铐中间有一根钉子贯穿了他的整个脚踝骨。 不敢去想是有多痛,为刚才还觉得他冷酷无情而感到汗颜,因为在这之前有人用更加残忍的方式在对他,这让他如何还心存善念? 303.囚室里的怪人(1) 在他再次滑坐到地上后,他低着头说:“你快走。” 我咬了咬牙松开他的胳膊走至他背后从后将他往那墙角拖,到了掀开的木板前道:“忍着点疼,我先把你送下去。”刚目测过高度大概一米多,应不至于会摔伤。 突听何知许低道:“有人来了。” 我心中一凛,细听了下并未察觉有动静,但记得梦中自己在他身上时耳力灵敏到不可思议,立即就信了他话。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了,直接把人推了下去,咚的一声闷响下我也跳了进去,并且直起腰把掀开的木板往回盖。 最后的视线里是青木子躺在地板上的身影,脑中晃过什么因速度太快没来得及抓住。情势也不容我多想,因为只不过这一会功夫我也依稀听到了脚步声。 盖上盖板后底下就黑了下来,不过我很快就适应了,可能拜古羲所赐吧没了特殊的眼力,但是对黑暗却变得敏感了。所以尽管漆黑一片但还能看到一些影像,由于空间太矮也无法站起来,索性与何知许背对背反拖着他爬行。 爬了有五六分钟眼前就有向下的台阶,层数不多,能看到台阶最末有一道拱形的门口,迟疑着是否要先下去看一下那门内情况,却听何知许在背后催促了道:“快走,有人下地道来了。进门左边第一个口是通往我原来那间和室的,去那边不安全,你选其它口。” 我不再犹豫从地上起了身,将他反背在后向台阶下走。如此比起刚才在地上拖还要吃力,因为原本可让地面承重的力量现在全加到我背上来了。 穿过拱形门口,我不由为之一愕,与出来这个拱形门口相似的有好几个,没时间来细数,我选择走进了右边的拱形门内。但走出十多米就停下,把何知许放到了地上丢下一句“等我”快速退出了口,我以最快的速度把每一个拱门都跑进二三十米,最后再回到最右边的那个口内,背起何知许往前走出四五十米就听到何知许在后用几乎不能辩的声音说:“先别走,他们到了外边了。” 我立即停了下来,让他靠在墙上。黑漆漆的看不太清他脸上神色,但可辨别他的气息很轻,我也尽量敛息。等过几分钟后他才轻声开口:“好了,我们走吧,他们进了第三个拱门。” 微掀了下眉,就猜到他让停下是要听对方动静。 在我再度背着他走时听到他在耳边说:“能走多快就多快,他们之中可能有人鼻子很灵敏,你的障眼法撑不了多久。”我暗暗苦笑,这已经走得是最快的了。 无声背了有十分钟左右,也不知道是刚刚幽青解掉的缘故还是什么,我觉得渐渐有体力透支的感觉,背上、额头已经全都是汗。这还不是最糟的,更糟的是眼看着前方似要到头了,却还没有类似于之前我们下来的那种一米高的通道出现,这就意味着并没有到达哪一处能通往上边的位置。隐隐知道可能选错了道,这时回头很冒风险,那帮人若是察觉到被我骗了必然会返回,有了前车之鉴后极可能不会再贸然选择任何一个门洞,也或者会在门洞外派人守着,一旦我出现恐怕就脱逃不了了。 所以考虑再三还是硬着头皮往前走,那堵尽头的墙越来越近了,我也越来越心凉。 可当真的走到头时我不由一愣,路的尽头居然不是土墙而是块铁板,最主要的是在铁板的中间还留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口,几根铁条竖在那。 我目光下移,在右下位置发现一把锁才知道原来这是一扇铁门。瞬间心中又燃起了希望,铁门背后或许是条出路呢。再次把何知许放下坐于地上,正打算上前去查看,却被他一把拉住朝我摇了摇头。我嘴一动就见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且指了指铁门内又比了一根手指。 他的意思是里面有一个人? 有了心理准备后我放轻了脚步一点一点靠近那扇铁门,从那铁条口向内探看。方口有限,里头幽黑沉浓,能看到的位置不多,正在我犹疑时突的一个黑影从眼前冒了出来,我着着实实地被吓了一跳往后退开一大步,差一点就捏动珠子出击了。 但看露在那方口位置的头颅也是骇人,杂乱的长发堆在头上与脸上,仅露出的小半的脸上,眼皮上翻成眼白而且舌头伸长了吐在外,看着十足像个吊死鬼。 在我惊魂未定时何知许在底下拉了拉我的裤管,说了句:“活的。” 他的声音很轻,但在如此幽静的地方也足以让铁门后听见,于是刚刚还在翻白眼吐舌头的人突然就开口了:“不好玩,还以为能吓死个把人呢。” 是个粗犷的男人声音! 但我再仔细看那个窗口却已经不见了黑影,这个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被关在那里面?刚刚向内探看了一圈已经确定里面不像是有出口,反而像是一间囚室。 就在这时何知许又来拽我:“他们来了,一会你别管我直接冲过去,速度是你的优势。” 我心中一紧,还是躲不过正面冲突吗?而铁门内粗犷的声音笑道:“耳力不错嘛,隔了上百米都能听得见。要不要进来我这里面躲一躲啊?” 进去?我真的朝那铁门看了眼,“门锁着要怎么进?” “一把破锁而已,左边扭三下,右边扭三下不就行了。” 我与何知许对视了一眼,到这时才反应过来他似乎也能在漆黑中看见,转念一想他都替代了古羲成为了地下围城的有一个主人,夜视这点小伎俩自然难不倒他。 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看他神情应该铁门内的人说得不假,那些人刚才离了我们百米左右,这时应该也就五六十米了。不能再迟疑,我一个箭步到门前,刚才就看到这锁是装在铁门上的一个圆形类似于齿轮的装置,按照那人提示的左三扭右三扭,果然听到喀的一声,铁门应声而开了。我弯腰去把何知许往内拖,知道此举很冒险,对这个粗犷的男人不明底细,很可能避开了外头的狼又走进了虎口。 不过也没时间给我反悔了,在我把人一拖进门就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当时心头就膈应了下。朝着那团黑影看去,只见他就窝在门的旁边也不知道是在干嘛,想了想我把何知许拖到了门的另一边。刚刚自己有查探过,除非外面的人进门来,那么这门侧两边就是那个小窗口的死角。那个粗犷声音的男人就是钻了这空子,突然出现在窗口前来吓我的。 不出几分钟,外面就听到了脚步声。我能辨别的是来人一共有三个,刚准备敛去气息,突然口鼻上被覆盖了何知许的掌。他的手指很长,体温微凉,指腹柔软。 心神恍惚后立即醒来,铁门外传来了语声:“部长,走到头了。” 是雨田青光来了?自入了何知许那个梦后,我对雨田青光就很忌惮,这个人很可能就是给何知许下降术的。而且看何知许有意还在我口鼻处覆住,应当他深知这人厉害。 这时另外一个人又道:“部长,他的气息就到这处,刚刚一定来过。但不知怎么的不见了,会不会......进了这里面?” 雨田青光没说话,先前说话的人抢先否定了:“不可能,这把锁是经过精密指纹录入的,没有部长的指纹是不可能开得了的。” 听了这句话我不由惊诧之极,指纹录入?别说没有见到什么需要输入指纹的地方,刚才我不是就按那边那个人说的左边转三下,右边转三下就把门打开了吗?这哪里是他们口中说的精密指纹锁啊。 突的从窗**进来一道光束,应该是谁用手电筒朝着里面照。雨田青光还是始终都没开口,所以也无法揣测他的想法,不管那锁的蹊跷,刚才门外那人也说了他的指纹可以开锁,只要这铁门一开,那么我和何知许就无所遁形。到这时我有些后悔听那怪人的话了,比起瓮中捉鳖怎么样也可以赌一把,就像何知许说的或许我能冲出去。 即使这次没法带了何知许一块走,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人的思维往往是随着经历与周遭环境,以及接触的人慢慢改变的,曾经我遇上的这么些人各个都精于算计,要学会那般城府是难,但至少我不会再像当初那样一根筋的死脑子,放不下“情义”两字。 304.囚室里的怪人(2) 胡乱想了一阵,我的憋气已到了极限,何知许的掌看似覆得不紧,但却把我口鼻堵的很严实。强撑了一会,胸口已经因缺氧而感到钝痛,他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异样,手微松了下立即有新鲜空气钻进鼻间来,但在下一瞬又被他给覆住。 而这时突的另一侧那个怪人吼了起来:“吵什么吵?老子正在做梦梦见王母娘娘给俺发蟠桃,就被一帮孙子给搅了局,他奶奶的真是晦气。” 在他说话的同时,何知许把手又松开了,这回让我吸入了不少空气胸口的气也平了后才重新捂住。在怪人骂完后外面沉默了一阵,最后听到一道阴沉的嗓音咕噜说了句什么。 听这声音我辨别出这个说话的人正是雨田青光,但他说得到底是什么没有听清。也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在他开口说话时隐约有道阴寒之气从那窗口飘进来,使人感到空间温度骤冷。下一刻就听到咕咚一声,一团黑影滚倒在了地上,刚刚还在叫嚣的那人此时竟然在地上簌簌发抖。 我为眼前一幕吃惊不已,就算真有寒意在瞬间弥漫了这个空间,也不至于冷成这样吧。但很快我发觉到何知许也不对劲了,捂在我嘴上的掌也在一下抖了接着又一下,似强忍住才没有颤得厉害。不能有太大的动作,我只能微侧了脸去看他,但是黑暗中除了能看清他的轮廓外脸色却看不出来。 只听地上滚倒的那团黑影颤着声又继续咒骂:“狗日的鬼子,就会使这些阴招,有本事开门进来跟你爷爷玩,今儿不把你玩残了老子不姓孙。” 但是没有人理会他,到后面他说话的语声几乎不能识别了,而我身旁的何知许也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靠在了我身上,捂着我口鼻的掌在滑落的同时我给抓住了。 就在这时,窗口传来就像是有人边用尖利的东西划着玻璃发出使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他们有没有到过这里?”我很想去捂上耳朵,但又不能不听接下来的内容。 只听黑影这次老实了不少,但依旧是颤着声答:“来过,又跑了。” “多久之前?” “在你们来之前的五六分钟。” 话落静了一瞬,还没等人反应过来,尖利的声响就刺进了耳膜,一下再一下到第三下时我都觉得自己耳朵嗡嗡的耳鸣,并且很疼。依稀间听到恢复了正常声音的雨田青光缓缓道:“今天是给个教训,希望不会再有下次。” 脚步声逐渐走远时,我屏着的呼吸稍稍松了一口气,抬手去掏了掏耳朵依旧感觉很疼。 肩膀处很沉,伸手去轻推了下何知许,竟发觉他好像昏过去了。探手到他鼻前我大吃一惊,居然气息全无,手指摸到颈动脉处,在感觉到轻微跳动的同时竟然摸了一手粘腻,放到鼻前闻了闻面色一变,是血! 他身上有血本不稀奇,之前青木子喷了他一身,但是我记得很清楚他的脖子这里没有被喷到。而且这血似还带着微温,像刚刚“出炉”的。 与他一直都在一起,难道是他又吐血了?但我抚了下他嘴角,并没有发现有血迹。又去顺着脖颈往上摸,一路竟摸到了他的耳朵,这才发现血是从耳中流出来的。 我立即想到刚才那尖利的三声响,就连到这时自己耳膜还觉得疼痛,难道是他的耳膜被那声音给刺破了?手边没有任何能止血的东西,倒是有看到之前他在翻找青木子那木盒时把东西塞进裤兜里,我在他裤兜里摸了摸,摸出之前给我闻的瓶子和一些药丸,还有一块布。 药不敢给他乱吃,只好把布撕成两条分别塞进他的耳朵里。 我在这边忙碌着没有察觉到有双眼睛骨碌碌地正盯着我,等有感而抬头时就见那团黑影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一扫刚才蜷缩在地上颤抖的狼狈。黑暗里只见那长发遮面背后的眼睛精光熠熠的,都有些让我怀疑刚才是不是他在演戏。 暗暗捏了手串,相比于雨田青光那三人,对付一个人我的把握要大一些,这也是刚才考量后的想法。决定只要对方一有可能性攻击的动作就先发制人,对我这串手链的威力还是有信心的。相持了有那么好几分钟,听到粗犷的声音问:“女娃?你刚才没事?” 我不太懂他意思,所以并没有开口。 但见他张手在空中比划了下,似在找着什么措辞,好一会才憋出来一句:“不会刚才那声音你没有听到吧?”我沉吟了下答:“我耳朵没聋。” “那你就一点事都没?” 耳膜还在疼,但不打算告诉这人,反问回去:“有什么事?” “靠!”男人直接爆粗口了,“爷爷......我跟你那男人都快被整死了,你居然一个小女娃没事,当真是出了鬼了!没看他耳朵里都流血了吗?那是先被入侵了阴气,再受到声波刺激所致,我都算能抗的了也还被刺伤了耳膜。” 他说得有些让我感到意外,就是说刚刚他并不是在那装死,而且还跟何知许一样都被那噪音一样的怪声给刺伤了耳膜。正寻思着他又问了:“那你之前有感觉到很冷吗?就像是突然进了那种零下几十度的大冰库的冷。” 我迟疑了下摇摇头道:“有感觉到阴气涌进来,但不至于太冷。” 这下那人啧啧有声着把我上下打量起来,口中说道:“没看出来呀,你这女娃还天赋异禀呢,居然不但能扛得住阴煞之气还能抵挡得了声波。” 我蹙了蹙眉不想和他废话太多,现在何知许昏迷不醒很是焦人,尤其是我几度探他鼻息都没有,若不是颈动脉微弱的颤动能证明他还有生命特征外我都会以为他真的没气了。 那人见我不理他又径自说起来:“别察看了,是他自个把气给闭了。说来也当真坚挺,气血那般亏空下还能自行闭气,倒不怕这一闭就再也缓不过气来呢。” 心中震惊,这人在黑暗不能视物的情况下居然也知道何知许气血亏空,并且听他说得头头是道好似很懂的样子,不由开口询问:“那你能救他吗?”我本是就这么一问,哪料对方冷哼出声语气傲娇地回我:“我为什么要救他?他又不是我的谁。再说了,像他这种一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救了也是白救。” 我听得有些着恼,求人不如求己,再次摸进何知许的裤兜内,打算死马当成活马医把那几颗丸子给他吃了。之前他就说那是补血的,吃了总比不吃好吧。 可就当我要往他嘴里塞药丸时,那人又冷冷地道:“想他快点死就给他吃吧。” 我手上一顿,僵硬地抬起头看了那团黑影一眼,再要把药丸送进何知许口中却是犹豫了。 “虽然你手中的是补气血的大补丸,可在他闭气时吞服只会气冲脉顶血管爆裂而死,有了给他吃还不如留着便宜我老孙呢。” 闻言我的手一颤,下意识地把药丸移开了,捏在指间想了半瞬正打算把它放回去就听那人嘿嘿一笑着道:“咱们做个交易吧,我教你弄醒他的法子,你给颗丸子我尝尝如何?”我盯着他问:“什么法子?”他道:“你先把丸子丢过来我就说。” 我没有动,静默了足有半分钟才听他很是无奈地说:“啊呀算了,我吃点亏吧,你在他百会穴上用力按。”之前对穴位并无研究,但在这人说到百会穴时我脑中自然反射出是在头顶正中位置,没有想太多手指穿过何知许的头发向内按。 一边按一边观察,发现在按了有一分钟时果然恢复了气息。 这时那人又叫了起来:“好了女娃,人帮你救了该你付出报酬了。” 我眼皮都没抬地回:“谁答应和你交易了?”那头气一粗,哼哧哼哧地恁是没憋出半字来,我也不管他,盯着何知许的反应,终于看到他悠悠醒转过来了。 他的目光在接触我的一瞬闪了闪,转而就看向那团黑影,只听他气弱地开口:“小浅,把药丸给他一颗。”我一怔,另外那人比我反应要快一步:“咦?你在闭气昏迷时还能听到外界的声音?可是你的耳膜分明被阴波刮破了啊。” 何知许没有理会他,敛回了目光就半闭起来。 既然他开了口,我就把他裤兜里的药丸摸出一颗来,直接从空中抛了过去。 原本我也没打算给那人送过去,甚至在丢掷时故意用了力打算引得他离我们远一点的。虽然到目前为止没见此人有恶意,但防人之心不可无。 却不曾想就在药丸飞到那人头顶上方时,突的还坐在地上的黑影就跳了起来,准确无误地接住了药丸。这一幕不光是我看怔了,就连何知许也睁开了眼看过去,不过对方恍若无人般地拿着那颗药丸闻了闻,啧啧有声地说:“果真是好东西。”说了这句后却并未见他吃下去,而是小心翼翼地藏进了口袋。 305.阎罗王 何知许突的问:“你是谁?” 那人摇头晃脑着正要说什么,可就在说了个“我”字后突的嘎然而止,只见他趴到铁门的窗口处也不知在干什么,等回头时对我们道:“有人来了。”顿了下又加了句:“不是刚才的,来的是个女人。” 何知许眯着眼盯他:“你和我都被阴波刺伤了耳膜,不可能听得到太远的声音。” “闻香识女人懂不?老孙我是靠闻的,我说这女人身上可是有你们的气息哦。” 闻言我脸色一变,心中直呼不可能。估计我的脸色被那人瞧去了,奚落着道:“瞧你这脸白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把人家给做了呢。不过这个慢慢走过来的女人很有意思,她好像真的半死不活哦,居然还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 我觉得自己的脸色越加白了,因为听着这形容怎么都像是一个人,而这俱乐部里身上会有我们气息的人就只可能是......青木子! 她没有死?突然间我想起最后盖下木板的瞬间心头划过的异样是为什么了,因为青木子抓着布包毛发的手的位置变了! 突然靠在我身上的何知许全身一抽搐,第一次听到他惊慌地道:“绝不能让她发现我们!”我一听这话,立即拉起他紧贴着墙想要躲在死角里,可这次他却说:“没有用,她把降物种入自己身体了,会找来就意味着我身体里还有残余,她能感应得到。” 少有听到他会这般慌乱,隐约也觉事情不对。那边的老孙突然道:“你中了降术?外面那女的还特意把降术给种到自己体内了?你爷爷的,不早说,这是要害死俺老孙啊!” “有铁门挡着应该没事吧。”我不确定地说。 老孙直接吼:“没事个屁,这把锁迷惑下那三人还行,哪挡得住她!” 闻言我有些疑惑,雨田青光才是真正可怕的人,虽然我不知道这铁门的门锁有什么蹊跷,但依照刚才三人的说法只有雨田青光能够通过指纹打开这扇门,为何这老孙却说挡不住青木子呢?不管怎样,形势都很危急,在雨田青光离开后青木子又再来,我和何知许很可能会被发现。于是我对老孙道:“你这有什么地方能躲一下吗?” “你看看我这家徒四壁的,有地方能躲吗?” 刚进来就看过了确实连张床都没,目光不由落在地上,念刚起来就听老孙道:“劝你还是死了那条心吧,这四周包括底板都是铁的。” 听得我一惊,伸手去摸地面,果然是坚硬的金属。 就在这时何知许突然开口:“刚才门开了你明明可以跑出去为什么不跑?” 经他这一提醒我也察觉到事有蹊跷了,这里四四方方用铁板封死了明显是个监牢,但会有哪个囚徒知道门锁的原理,而且在门开之后非但不跑出去还把门再关上的? 老孙似乎突然就没了耐心:“管老子跑不跑啊,还是管好你们自己吧,这个女人身上戾气很重,离了这边至多四十米了。” 我起身掩在门后快速朝窗口看了一眼,果真见到黑暗中有个影子在逐渐靠近。与刚才雨田青光三人过来时不同的是,她连盏灯都没提,就这么像个幽魂一样缓慢走在黑暗的廊道里。 没来由的我有一种毛骨悚然感,似乎在这短瞬之间她就变得阴森可怕了许多。 我把何知许拖到了窗口死角的墙角边,然后自己就贴墙站在铁门边,不管老孙是否危言耸听,都打算在青木子打开铁门的一瞬先下手为强。 迟缓的脚步终于越来越近,站到铁门前的一瞬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长久的静默令人感到焦躁,尤其是这回连那多话的老孙也默不作声着就坐在那地上。 青木子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先生,我知道你在里面。”她的语声清幽的像是漂浮于空气中一般,就在我后脊发凉的同时她好似低笑了声道:“今天我犯的最大的错误就是找来了你,常小姐。” 最后那三个字,她是一个字一个字吐出来的,声音虽轻,我却听出了咬牙切齿。她似乎已经恨我入骨,即便最后差点要了她命的那刀出自何知许。 我不予回应,静寂变成了煎熬。 过了足有两分多钟我听到了脚步声,不觉生疑,她就这么简单地走了?可再仔细听了听发觉不对,她是在铁门外来回踱步,然后竟然停在与我一墙之隔的外面缓缓道:“你是在这后面吧?”在她来之前我早就屏住了呼吸,可她却依然能准确判断出我在里面的位置,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般,她又开口了:“之前我和你说我的鼻子十分灵敏能闻出你的气味来其实是骗你的,不过现在,你觉得我能不能闻得出呢?”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听她说话时好像还夹带着一种怪异的声音,在我还没分辨出那是什么时,自青木子出现时一直不吭声的老孙突然喊了句:“离开那!”与此同时耳旁也传来咕咚声,我下意识地低头,就见白色身影朝我滚来。 是何知许!刚要俯身去扶他,可突觉右肩一刺疼,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听到骨骼脆响,一声痛叫不可抑制地从嘴里呼出。 回转过头,竟见一只苍白的手从墙外伸进来,五指都套着像慈禧太后那种尖利的指套,如今那尖端全都刺进了我的右肩肉里。我剧痛淋漓地瞪圆眼,在本能地痛呼之后紧咬住牙关才没让声音在溢出。而这时滚至我脚边的何知许居然手臂缠着我的腰费力地站了起来,右掌已经扼在了那只从墙外伸进来的手腕,他冰冷低喝:“放手!” 青木子嗤嗤地笑了起来:“先生,你终于还是忍不住要出来了吗?可以试试看,在你折断我这只手的同时看我另一只手能不能直取她的心脏?” 终于明白那怪异的声音是什么了,是她用指上套着的那种不知道什么金属的尖物在洞穿铁板。由于我右肩被她控制后拉靠在了墙上,所以可以感觉到就在后心的位置尖利已经刺进了我的皮肤,即使何知许能够瞬间折断她这只右手,但却无法控制她左手对我的致命一击。 默了一瞬,何知许问:“你想怎样?” 他话一出,墙外的青木子又嗤嗤笑起来,甚至笑声不止。 老孙终于忍不住嚷开了:“快别笑了,笑得太寒碜了,像鬼。”他说得并不夸张,青木子此时的笑声确实令人毛骨悚然,我的额头已经滚落了冷汗。 没料青木子的笑声突的嘎然而止,冰冷之极的语声在外道:“先生,虽然你割了我咽喉一刀想我死,但是我却不像你那样无情,你就自废一只胳膊算作补偿吧。” 我心中一震,惊愕地看到何知许在轻蹙了下眉后竟真的将另一只手搭在了自己的臂上。我冲他直摇头,但他垂了眸不来看我,又转头去看那边的老孙,但对方无奈地对我道:“女娃你别看我,人在墙外,就算我真能冲出门也来不及,这哥们的手看来是断定了。” 他的话声一落,我就听到咔嚓一声,震骇地回转头见何知许眉色未动地放下了手,好似刚才那骨碎声音不是来自他。我无法控制自己身体开始轻颤,甚至喉咙口压着的声音呼之欲出,就在我想拼着肩胛骨被捏碎也要脱开这面墙的时候,那头老孙突然道:“女娃你抖个什么劲,手臂断的又不是你身旁这小哥。” 我怔在那脑子反应不过来,但身体还是随着刚才的念转向前冲出,本以为肩骨处会传来的剧痛却没有发作,甚至没有一点阻挡地就脱开了那只如铁爪一般的手。 而何知许扣在她腕间的掌也随之垂落在了身侧,隐隐间觉得好似有什么不对,可又看不出来。就在这时,铁墙外的青木子似压抑着痛苦在问:“你是谁?” 我更加困惑了,她不是已经知道我和何知许在里头了吗,难道她是在问老孙?她并不认识老孙吗?可下一秒,墙外冒出一个轻幽而暗沉,彷如来自地狱的声音:“阎罗王。” 306.猴子搬来的救兵 我的身体震了震,这声音......是林东的,但却用一种我再熟悉不过的语调说出来,已然告诉我来人是谁了。只是,心中有个声音在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他能敛去自身气息这事我是知道的,可青木子在外面居然没能察觉他何时跟来?另外刚才我有朝外探视一眼,当时并未看到有第二个人影,就是说他在那时应该还在视程范围之外。心中作着各种分析,但青木子一句话就将我所有的分析都否定了:“你怎么可能突然从地下冒出来?” 我一愕,反倒是这边老孙已经扒在了窗口喊:“诶,他刚才不是已经说自己是阎罗王了吗?阎罗王当然是从地下出来了。啊!别......”到末处他突然惊呼,这回我清晰地听到一个折断骨头的脆响,紧随着砰的一声钝响什么东西砸在了地上。 在意识到那些动静意味着什么时心头不止凛然,甚至升出无以名状的恐惧。 而耳边还听到老孙在那矫情感叹:“唉,好好的能活着居然赶过来送死,可惜啊。” “你可惜什么?”墙外幽沉的语声又飘进来,“想去陪她吗?” 老孙往后大退了一步,连连摆手了道:“不用了不用了,那地儿太凉,俺老孙怕冷。” “那就别废话把门开了。” 老孙哭丧着提醒:“大哥,锁在你那边呢。” 但听外面冷哼了声道:“一个能将锁都改掉的人,那锁不是形同虚设?” 老孙不说话了,我估计他心里开始有了恐惧,所以在踌躇了几秒后语声不稳地说:“那...那先说好我开了门你不能找我麻烦。” 但回答他的却是:“不用你开了。”我的注意立即被刚才青木子洞穿的墙板处吸引,因为那个位置正以撕裂的方式在崩开,身旁传来老孙的倒抽冷气声,因为眨眼那堵墙已经被从外面撕开了一个口子,颀长身影走了进来。 果然是还顶着林东相貌的古羲,那进来一瞬落于我身上的眼神就错不了了。他随而转眸上下打量何知许,嘴角冷冷一笑奚落的话就出来了:“多时不见你倒是风骨依旧。” 脚伤使得何知许靠站在那都身体不稳,但他就像浑然不觉痛般还扯了扯嘴角道:“知道你要来,自然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哼,我应该晚点再出手就让你自废一条胳膊的。” 何知许回道:“你会肯?” 我觉得额头在冒黑线,这两人一见面就是斗嘴,也不分场合的,而且莫名其妙地在何知许说了那句话后两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飘看了我一眼。 看这情形,虽然古羲顶着这副林东的样子,显然没有瞒得过何知许的眼睛。不过想来也是,林东又怎会是这种说话的口吻呢。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着不语,倒是那头老孙忍不住了:“不是我说,你们三个在这大眼瞪小眼的,是在等那小日本回来发现这女的死在这吗?”我心中一惊,居然忘了所处境地了,连忙道:“先离开这里再说吧。”话落就想去扶何知许,但眼前一闪被黑影挡住,危险的目光在我脸上晃过,我心头一顿想要开口解释,可却听他道:“你过来。” 愣了愣才发现这话不是对我说的,只见那老孙快速跑到跟前并扶住了何知许胳膊,然后讨好地问古羲:“大哥,你是要带我一同出去吗?” 古羲回以冷哼率先迈出了那个口子,我看了眼老孙,他立即了然地把何知许给背在了身上也走了出去。还没等我抬脚就听到他又在外面喊了句:“靠,好大一个洞!” 我顿觉这人是猴子搬来的救兵吗?怎么这般不靠谱的。 可等我也走出囚室时第一眼是看到颓倒在地上已然断绝了呼吸的青木子,随后就看到靠墙边的地上多了一个很大的洞,那位置刚好是在青木子所站处。就是说之前我听到的两声骨骼碎响其实并非何知许断臂,而是青木子先脚踝骨被捏断,再则是她的手臂被折,那两下几乎是在同时,所以听着骨碎声很大,又离我只一墙之隔,错以为是何知许真的废掉了一只手。 在古羲先跳下那个坑洞后,我本想让老孙带着何知许先下,但见老孙把人给送进洞内就丢下一句“女娃你先下去”,竟然跑去把青木子的尸体给抱了起来。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很想问一句他就真这么重口味?但见他抱着人又从裂口内跑了进去,坑洞底下传来古羲的催促:“你下来,不用管他。” 我怔愣了下就真的跳下去了,等到下面发现空间不大,而何知许却躺在地上。显然刚才老孙把他推进来后古羲并没有要去扶一下,任由他滚在了地上。 眼看着古羲拿起一块石头似要将那洞口填上,上面的老孙还在囚室里就紧张地喊了起来:“别别别,等我一分钟!”我忍不住拉了拉古羲的衣袖朝他摇摇头,无论如何这个老孙也算是救过我和何知许,并且假如不让他也下来的话那就只好我再背人了。 不过很快头顶洞口黑影一闪,老孙从里面钻了出来,但不知道在那裂口处捣鼓什么,硬是又拖延了两分钟才跳了下来。他看了眼古羲手中的那块不规则石板,立即嬉笑着讨好道:“大哥,这种粗活让我来做就行了。” 古羲倒也不拦着他,任由他把石板拿了去将洞口给填上。不过目光却一直盯在老孙身上,突的一笑了道:“你以为把铁板给掩上了别人就看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老孙在石板与洞口的缝隙里弄着什么,他听到古羲的话后手上顿了下回道:“多少能糊弄一阵吧,而且人来了后多半注意力是在门锁上,不太会想到有人把旁边那墙都给弄穿了。”在他话说完时那块不规则的石板竟然被填好并没有掉落的迹象,我忍不住伸手去摸了摸缝口,摸到黏黏的东西,却听老孙在旁阻拦:“诶,女娃你别瞎碰啊,这可是比502胶水还要牢的,可别说我没提醒你千万别把碰过的手指粘一起,否则能撕掉你一层皮。” 我暗暗咬牙,不能碰不早说,而且当摸着黏黏的时第一直觉总是手指之间摩挲,这时我垂在一侧的右手拇指和食指已经粘牢到一起挣不开了。 我的小动作没逃过古羲的眼,他一把抓住我的手看了一眼那并在一起的两指,直接歪过头冷盯着老孙。虽然不言不语,但那气场让空间氛围瞬间冷冻了八度。 老孙还夸张地抖了抖,从兜里不知道摸了什么递过来:“把这挤两滴在指缝间,只要两滴就可以了,别浪费啊。”听他语气很是舍不得,却被古羲一把抓来在我指缝间连着滴了五六滴才顿停下来,我尝试着动了动手指,就像卡死的机器突然加进了机油一般,两指搓了几下就真的分开了。也不知古羲抓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不由有些好奇地去看。 在我目光探过去时古羲直接把东西塞我手上,淡淡地道:“走了。” 他越过我身旁,面色已经恢复萧冷,只是对着林东这张脸我多少还是有些不适应。 低头端详手里的东西,发现是个圆球状物,表面还软绵绵的只要轻轻一挤就觉有液体要滴落。旁边老孙看得很着急:“哎哟,我说女娃,你的手指也松开了,这东西是不是要还我了啊?”我瞥了眼他,有意问了句:“你先说这是什么东西?” “这叫长生果,包治百病。” 我看他当真是眼都不眨地满口胡言,也不跟他废话了直接把那球揣进了口袋,并且指了指地上的何知许意思到位后转身就走。老孙在后喊了两嗓子“喂”也都当没听到,只是步履稍稍缓了些,在听到他吭哧着把人重新背在身上追来时嘴角不由微弯。 拖延了这么一会古羲已经在前面等了,原本还在我身后嘀咕着的老孙看到他就像老鼠见到了猫一样立即就噤了声。只听古羲冷冷吩咐:“后面你们最好都把嘴巴闭紧了,惊动了上面就别走了。”发现囚室底下的空间原本不大,但我们走到这处空间视野就豁然开朗起来,若不是曾经见过比这更大的空间或许我也会像老孙那样惊愕地张大了嘴巴不知道要合拢。 在古羲转身前行时听到老孙在我后面嘀咕:“小哥,这么大的地方不可能都是前面那位大哥挖的吧?”他是在问背上的何知许,但我等了片刻也没听到何知许吭一声。 回头看了眼,只见何知许耷拉着脑袋在老孙肩上竟像是晕过去了。可就在我想要跑回去察看时,他似有所感地又抬起了头与我目光相对。 我松了口气,原来他只是单纯不想理会老孙。 307.一口闷气 这时老孙背着人已经赶到了我身边,刚要张口乱发背后的乌黑眼仁越过我肩膀飘忽地闪了下,立即垂了头,越过我时以只有我能听到的音量说:“女娃,你自求多福。” 我当然知道此时有道萧冷的目光正流连在我身上,待我回转身硬着头皮走上前时,直接被拽了手腕拖在身旁走。之前被青木子的尖爪给刺破的右肩和后心位置牵扯地有些生疼,但我咬紧了牙关没让痛意露于脸上。 四人无声走了足有半个多小时,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好似空间温度越来越低了。 但又觉得握在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掌却很暖,不像三年前在地下围城时那种凉薄的温度,后来我无数次想起都会令自己打住了不去深思。 终于古羲停了下来,老孙赶上来忍不住打着颤问:“大哥,这里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冷?” 原来不光是我如此感觉,他们也觉得温度下降了。 而古羲依旧没有要理会他的意思,松开了我的手后径自走到二十米远处抬起了头。之后就像被凝固了一样,站在我们的角度只看到他长身玉立于那一动不动。 老孙走到我旁边拿肩膀顶了顶我,刚好碰到的是我右肩,在我蹙眉时听到他问:“喂,女娃,那位大哥是在摆poss吗?” 我没好气地回:“你不会自己过去问?还有,别叫我女娃。” “我去问他也要肯回应我啊,还有,不叫你女娃我叫你啥?” 我咬咬牙:“常愿。” “咦?”老孙惊奇地看了我一眼,“常这个姓氏不多啊。” 这时候谁有心思来跟他讨论姓氏,我也不明白古羲走到那边抬了头在看什么,但绝不可能就真如老孙说得那样是在摆造型。 “过去看看。” 老孙又回嘴:“我说老常啊,就凭你跟大哥的关系怎么也该是你先过去探路吧。”他说完发觉不对,侧转头迟疑地问:“刚才是你在说话?” 我都懒得理会他了,该说他粗线条呢还是反应迟钝,我和何知许男女有别的声音也能认错,况且什么时候我成“老常”了? 倒是不用我们再推让,因为二十米远外的古羲已经发话了:“不想出去的就都继续留那斗嘴。”一听这话,老孙反应比我还快拔腿就往那边跑,我看着那贼溜的身影都怀疑他一直在等着古羲发号司令。 我要晚上几步,留意到老孙背着何知许跑到古羲旁边时也抬起头,何知许倒是眉色未动,老孙的反应就大了,脸被头发给遮了看不到表情,但那身体却在颤抖着,真怕他抖着抖着把何知许给摔地上了。 但当我走到那处也抬起头时,先是一怔,等仔细看就觉愕然。 在我们正上方一臂之高处,我看到了水流,甚至还依稀能听到水流的声音。第一直觉都是怀疑自己眼花,随后就觉得是在水流那处有一层遮挡,可是即使在黑暗里也觉那水流要比任何时候都清晰,让我很想触手摸一摸是否能够摸到那水层。 在我半抬起手时迟疑了下去看古羲,见他没有阻止的意思就真的抬高了手臂。触指冰凉,我的指尖没有阻碍地穿过了水层进到那水流中,这时我的脑中只剩四个字:怎么可能? 我所学的知识告诉我,只要在这地球上万事万物都必然承载重力,可是这水流竟然能逆反重力而不落! 假如还有原来的特殊眼力,或许我能看出这里头到底有什么明堂,但现在光凭普通的肉眼实在是想不透其中原理。 难怪刚才古羲会一直凝看不动了,而老孙那般惊愕也不足为奇。 古羲和何知许都没开口,还是老孙忍不住问:“老常,你看见了吗?”不等我回答就听到了一声呼痛,随而是老孙不满地低嚷:“小哥你干什么捏我啊?” 被他这一打岔,我终于能把目光收回落于身旁。从刚才老孙的称呼知道,小哥指的是何知许,大哥是古羲,因为从面相上来看林东打扮的古羲要比何知许老上许多。我并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只见何知许阴沉地盯着老孙,他的手指正抠在老孙的肩胛骨内。 老孙被他盯得有些头皮发凉,讪讪地道:“你别用这眼神看我,我的性取向很正常的。” 这时何知许才移开了目光也收了自己的手,淡淡道:“她肩上有伤,你不要再去碰了。”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敢情刚才老孙又习惯性地不跟我客气地拿肩膀来顶,然后被何知许发现后用非常手段给阻止了。 奇怪古羲的沉默,暗暗朝他看去,刚好对上那道幽冷的视线,我立即心头一凛。身旁传来老孙的干咳声,不用看也知道他啥意思,刚才古羲丢了句话给我们:不想出去的就继续留那斗嘴。就是说,我们能从这个地下二层离开,可是要怎么走呢? 忽然脑中一闪,我又抬头看那水流层,莫不会古羲的意思是要从这里上去吧? 心思活络的不止我一人,那蓬头垢面的老孙转溜着眼睛也瞧出了端倪,然后试探地问:“不是我说,大哥的意思不会是这顶上就是出口吧?” 我以为古羲不屑理会,却没想他扫了一眼老孙后似笑非笑地问:“如果是,你敢第一个上去吗?”老孙先是一愣,转而嘿嘿一笑有意奉承着说:“哪能啊,有大哥这么有本事的人在,也轮不到我老孙抢先呀。” 我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孙......贼精! 但他遇上的不是别人,而是古羲。在推托之词说出后,古羲突的眸光一冷语声轻幽地缓缓道:“在出去之前是不是可以交个底了。” 老孙有意左右看了看,然后佯装才发现般地回道:“大哥你是在说我啊,嘿,我有什么底啊,两袖清风光棍一个呀。” 我在心中叹气,他是没尝到古羲的手段呢,还敢在这插科打诨。果然下一瞬,都没看到古羲怎么出手,他的右掌已经扼在了老孙的咽喉上并且冷了声说:“既然没有背景,那这世上消失个人也没什么大碍。” 老孙大骇,背着何知许的手一松,也不管是否会把人摔着就去掰古羲的掌,嘴里想说什么时已经开不了口。何知许从他背上滑落时我扶了一把,让他先坐于地上,抬头直起身时见老孙几下没把古羲的掌掰开,眼看着上气不接下气时他那手就往衣兜里掏,我心中一沉正要提醒,但觉裤管被轻拉了下。 没有低头也心知是何知许在提醒我别管,这一迟疑,老孙已经不知把什么东西丢向了古羲。虽然明知古羲的本事,可那一刻我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但看到古羲偏过头避开之后又暗松了口气,却忽然发觉不对,几乎立即脸色就变了,因为空气中弥漫了一股香味,这味道我不陌生,像及了幽青。 古羲好似也中了幽青,掌间一松,老孙就挣开了束缚拔腿就跑。这时我只觉胸闷异常,却好像并没有之前那种手脚发软麻木的感觉,再去看古羲,他的眸光垂落若有所思,看着又好像一点异状都没了。 “喂,你们怎么都不倒?” 远处黑暗中传来老孙的问询,这话听着有些搞笑,他丢了东西出来散着幽青的香味,回头却还问我们为什么都不倒。 没料一直保持沉默的何知许还应声了:“你过来看了不就明白了。” 经过刚才生死边缘的事老孙哪还敢过来,站得远远的喊道:“当我傻呢,怎么着也得等你们都躺那了我才过去,老子不信你们现在还有力气来追我,这东西可是我主传秘方。就算你们要比普通人坚挺,也熬不过一会就能......” 他突然停止吹牛是因为我在朝着他走过去了,就在刚才他说话时古羲对我低语了句:“小愿,让你显个手把他抓回来。”我微微诧异,坐在地上的何知许像是与他配合好的一样也开口:“你的胸口还有股闷气,发泄出来就没事了。” 不知道他俩怎么对我的情形这般熟悉,有了他们的发话我没有异议地迈动了脚步。 可能因为我是女的,也可能我的表现始终给老孙的感觉很弱,他只往后退了两步后就定住了身并且出声劝道:“老常,不是我说你,看你那步履维艰的样子,挺不住就躺一躺,我又不会笑话你,干嘛还撑着一口气要到我这边来?老实说,我也就是为了自保而已。” 确实在他看来,我走得极其缓慢,好似没抬一步都十分沉重。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每走一步就觉胸口那闷气在肆意乱撞,好似要寻找出口闯出来。而我的双拳也慢慢握了起来,突的我疾速而掠,转眼就到老孙跟前,眼皮下那被发遮了的眼瞪得老大,而我的拳头却已经重重打在了他的面门上。 砰!老孙后仰着重摔在地。 这结果连我都感到吃惊,自己的速度原本算是快的,可刚才也不知身体里从何处涌出一股力量竟然让我比往常要快一倍地冲到了老孙面前。 更主要的是,在这一拳出去后觉着胸口那闷气真的就宣泄出去不少。就在这时,我听风辨物,察觉到黑暗中有东西朝我面门飞来,又是一拳使出准确地打中了那物。 啪的一声响,像是玻璃瓶碎裂开并且空中快速飘散比刚才更浓的香味。这股香味一钻进鼻子,就仿佛把那闷气给凝聚了起来,蹿撞地更厉害了。眼前黑影一闪,脑中思维都没转身体就追了上去,疾风从耳旁掠过,我的人已经跑过了黑影并且在他前面拦住,一个后旋踢着着实实地将那具身影给踢翻在地。 在我的脚又一次凌空高抬要重压而下时,粗犷的哀嚎声让我一惊,立即那一脚移换了位置,最后踢在了人影的旁边。这些还不够,我需要将那股闷气完全发泄出来,于是凭空出拳翻身,渐渐的脑中立体化一个虚拟人物出来,对方一招一式地正与我过招,而我在速度与力量突飞猛进的前提下几乎能够招招化解对方的招式。 一个旋转后踢,那个人影化于无形,我的思维空间静窒下来。脑子清晰地知道,那个虚拟的人物其实就是这空气,我将这空气中的颗粒幻化成了人从而与它对招。 只是我想不通的是,自己出招可以称之为本能反应,但那个人的招式是从何演化来的? 当意识渐渐回复,脑子也清醒过来时发觉胸口的那股闷气果真消失了。不但如此,之前我看黑暗里的人或物都是模模糊糊的,这时却能将周遭看得十分清楚。 心中一喜,难道是我的特殊眼力又回来了?但我低头细看自己身上,却发现眼力还是和以前一样,只是能够将黑暗看得更清楚而已,但细节微小却仍然看不出来。 308.老孙的故事 依稀听到有语声,我扭头一看,见是从古羲和何知许那边传过来的。此时他们与自己隔了有四五十米,而刚才那语声听着很轻,按理以我的耳力应该是听不见的,但刚才我却听得十分清楚,是何知许在问:“你怎么看?” 等了片刻,我没等到古羲的回答,四周找了找,见老孙趴在地上像是昏过去了。 微微有些怔忡,其实刚才我在与那个虚化的空气人物过招时的感觉就像很多次自己作画时一样,脑袋是放空的,那人物的一招一式以及动作就像无数个图案在我脑中连环闪过。所以外界发生了什么事,我并不太知道。 老孙这样难道是被我给打的吗? 正迟疑间听到古羲独有的语调从那几十米开外飘了过来:“我早就说过,她与我是同一种人。”我心头一颤,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听他这般说了,可是除了对死亡之花免疫外我实在找不出自己与他的相似之处,就拿心狠来说,谁又能比得上他? 而何知许似乎也与我一般想法,他甚至有些咬牙切齿地回复:“别拿她和你比!” 古羲回以的是凉凉冷笑,转而却道:“还不过来?你打算偷听到什么时候?” 我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心中也暗暗吃惊,他知道了我能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听见他俩的谈话? 看了看地上的老孙,刚才他让我过来抓人,可是却被我打昏了,这么大的块头我要怎么带过去?估计是我低头迟疑着没动静,古羲带了恼意的声音又传来:“你就对他说如果想被当球踢那就继续装死。” 脑中一动就明白过来他意思,再看老孙那魁梧趴那的体型顿觉好笑,不过我还是冷了声音学着某人的语调道:“老孙,你如果想被当球一样的踢呢,那就在地上继续装死吧。” 老孙还是没动,我走上前脚一抬起那一动不动的身体竟然就地翻滚而开,灵活程度可不亚于猴子。老孙也不觉尴尬,嘿嘿笑了两声后厚着脸皮道:“俺老孙这辈子只对做人感兴趣,还没打算做球。不用老常你动脚,这就跟你过去。” 我似笑非笑地飘他,“不跑了?” 他抬头看顶,睁眼说瞎话地回:“谁跑啦,我就是四处找找看有没有出路。” 我也不戳穿他,其实原本在他暗中帮我们骗过雨田青光,他又一路背着何知许走了这么多路后对他印象还好的,要不是他刚才突然搞偷袭还真不至于要对他动手。 也不与他多废话了,指了指古羲那边的位置说:“那就请带个路吧。” 老孙嘴巴刚张开要说什么,我的脚尖就在地上轻点了两下,他立即闭了嘴二话不说就朝那边走。走出二十多米就听到他在嘀咕着自言自语,我现在耳力突然灵敏了,将他那嘴边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说:这都是些什么人啊,一个个的这么强,连个女娃居然也是狠点子。 我听得不由失笑,也真就是他倒霉遇上了我们。等回到原地后老孙就主动交了底,据他所说他是个贼,也就是俗称的小偷。一年前来到y市,琢磨着做点“生意”,就看上了这家长生俱乐部,拿他的话说是看着进出这般森严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里头肯定藏了不少好东西,只要想办法偷出一两样来那他就可几年不用开张的。 由于这俱乐部是开在半山里头的,在外围就设了一道岗卡,所以他如果要进来就必须是从另外一面翻过这山头。而山的另外一面却是一条运河,也不知通往哪个流域的。在初步观察地形后老孙就在很远的渡口租了条渔船,一路划到了山头那边上了岸,之后潜伏在山顶有那么小一个来月,这期间他就主要观察据点出入人流情况。 一个月下来,被他总结出了经验。这家俱乐部的大门口是二十四小时有人守着,而且玻璃门是防弹玻璃所制,又必须刷特殊的磁卡才能进入,而且正门前有五个监控探头。所以基本上要从正门走的话,不被发现的几率几乎为零。 可是俱乐部要是以山体为依,其余三面都傍靠半山腰的凹处,除非他把山凿一个洞才有可能钻得进去。最终他把目标放在了房顶上,至于他如何撬开同样以特殊材质为顶层的此处省略百字,反正老孙是把自己吹嘘的快能上天入地了。 简单点说就是他在观察一月后开始动手,从房顶悄悄潜入了俱乐部内,并且找的是一间早就听过动静的和室下的手。 那是一间相对俱乐部而言最特殊的房间,里面隔成了四间,除去其中一间是卧室外,其余三间都很诡异。有一间是化学室,之前投向我们的幽青就是从里面顺手牵羊摸出来的,还有那无名胶水以及被他称为百雀果的东西;另一间是资料室,老孙对那些文字的东西不敢兴趣,也觉得不值钱就直接忽略了;剩余的一间是老孙最感兴趣的,因为那里头藏了不少金属物品,那些东西一看就是有些年代,只是他闹不清为何不是一些青铜鼎啊杯子之类的古董,看着都是古里古怪的四不像,有的像兵器又不是兵器,有的光就一个齿轮,有的是只铃铛,总之五花八门的。 在他刚拿起一个古怪的物件看了看后,突然就听到室内一声鸣响吓了他一大跳。立即反应过来这间室内可能藏了警报器,随手抓了一两件往怀里揣后就想原路返回了跑。 可是当他跑到门口时发现晚了,那门口不知道结了一层透明的什么东西,怎么推都推不动。他拿了手上的金属物件去敲,居然还能听到叮叮的声音,不管是否诡异他反应极快地回身抓了尖利物件去敲墙,可原本以为的隔板居然是钢板所制。 他一一将四面墙都敲击过来,甚至还不死心地爬上了桌子去敲那顶上,最后悲催地发现自己逃不出去了。哪怕离他下来位置,也就是那间卧室的“天窗”口不过几米远,他也被困在了那间钢室。很懊悔,不是懊悔这趟行窃,而是懊悔自己把目标锁定了这个地方居然没有把所有位置都摸索一遍。 我听到此处心想就算你摸清那顶板是钢的也不会罢休吧,那只证明底下藏物更值钱而已。后面的故事基本上可以靠自己猜了,老孙犹如瓮中捉鳖一般被雨田青光逮个正着,而那间特殊的和室主人正是雨田青光。 说来这老孙不知道是走运呢还是倒霉,瞧中的目标竟然刚好是俱乐部的部长。 被抓后的老孙毫无隐瞒地把自己怎么潜进来的路线都给交了底,就是如此也没可能让雨田青光放了他。把他拖到化学室后塞了颗东西到他嘴里后,就命人把他给丢进了地下那间囚室,同样的也是里里外外四面墙全是用铁做成的。 老孙一口气把故事都讲完后就眼巴巴地来看我,意思是他这次表现应该算好了吧。 只听古羲说了两字:“继续。” 老孙微惧地看了看他就说:“继续什么呀,已经把老底都掀给你们了。”换来的是古羲冷凉的目光,使他立即噤了声。 我叹了口气,劝道:“你就别遮遮掩掩了,都说了这许多还藏。” 只要细心点就能察觉出老孙这番话里的几个漏洞:一是雨田青光在那种情形下为什么没有杀他反而把人给关起来?是老孙存在什么价值让他不至于动杀念?二是既然被逮了个正着,那老孙偷的东西肯定也是被收回去了,为何他身上还留有幽青等物? 老孙蓬头垢面的也看不出脸色,就见他很焦躁地抓了抓自己头发,随后一跺脚恨恨地道:“好了好了,都跟你们说了吧。当时我在摸到那几瓶化学试剂以及一些小东西后就先藏了起来,后来看到那一堆值钱的金属习惯使然第一时间就挑了根金针先藏了。” 我听着忍不住打断他:“你被雨田青光抓到后就没有被搜身?” “搜了,怎么可能不搜。”老孙吱吱唔唔半天,终于又道:“是我藏的好,没搜着。” “你藏哪了?” 老孙好似很尴尬地又跺了一次脚,把眼一瞪:“你个女孩子问那么清楚干嘛?” 我想了想,目光忍不住朝他下半身看去,还没发表意见老孙就又急了:“诶诶诶,别乱瞟,不是你想得那种方法,我......我我给藏肚子里了。” 这回连我都愕然了,藏肚子里?“你把它们给吞下去了?”这也太......重口味了吧,想到刚才自己揣进兜里又用手拿过的那颗球在他肚子里过,而且很可能以某种特殊的方法取出来的,顿觉手发烫,恨不得立即把兜里的东西给扔了。 老孙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也惊愕在那,目瞪口呆地看着我。 309.林风 还是古羲在旁问了句:“你会吸肚功?”老孙闻声转过头,“什么吸肚功?听也没听说过。”古羲一声冷笑,老孙立即又改了口:“哎呀,那本领原来还有这么一个学名啊,我这是祖传的,嘿嘿,见识少别见怪。” 对他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十句话里头七八句可能是真,却总要掺上两三句假。 可偏偏他碰到的是人精,我至今都还没看到过有谁动心机能与眼前这两位相睥睨的。刚才就低头扫了眼何知许的神色,他虽然面无表情,但是眼神中却是冷意涔涔,显然也洞察了老孙的谎话。 不过这吸肚功我却是头次听,目光朝着老孙那肚子不禁飘去。 这时古羲凉声道:“表演一个吧。” 老孙愣了愣,扭头来看了我一眼再去问古羲:“合适吗?” 我也看明白是咋回事了,心说又不是让你脱光,不就是露个肚子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而何知许突的轻笑了声,幽幽缓缓地问:“老孙,你那肚子里还藏了什么吧,比如雨田青光的那根金针?” 老孙眨巴了两下眼,故意岔开话题:“谁是雨田青光啊?” 气息骤冷,不管是古羲还是何知许身上散出来的,老孙都觉得寒簌簌的,而且后背有冷汗在冒出。他只好打着哈哈道:“噢,你说的是那个冰木头啊,俺老孙一直也不知道他叫啥名字,亏得你提醒。” 这时就连我也忍不住了:“老孙,你到底要磨蹭到什么时候?不是我不提醒你,我现在手很痒,而且......”我朝古羲那边努了努嘴,“他没有耐心。” 不是我有意恐吓,而是古羲脸上早已露出了不耐神色。老孙再继续这么插科打诨下去难保古羲要亲自出手了,那这次可就不像我刚才那样练拳了,能让老孙不死也脱层皮。 只见老孙打了个激灵,只迟疑了一秒就掀起自己的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来。还别说看着他脸上乌漆麻黑的,这身上皮肤可白了。 这时他也没了那适合不适合的“顾虑”,就当着我的面表演了一出......杂技。 这是我在看完后给找的形容词,只见老孙那白花花的肚子也不见有太多赘肉,可就见那肉像浪头一样翻涌了一阵,居然有东西从那里面掉了下来。听着乒乒乓乓的声音,惊异地发现他的私藏货还不少。等终于停歇后,老孙喘着粗气道:“没了没了,这回真的什么底都交代了。”好似刚才那一番肚皮翻动,很是耗费他的体力。 我低头仔细去看脚边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些小物件。什么玉扳指啊、小玻璃瓶啊、药丸子啊,等等,那药丸子......怎么看着那般像之前他问我要的补血丸? 不过很快目光被一根看起来像是金针的东西给吸引,不等我细看就见伸来一只手将那金针给拿了起来,是何知许。他仔细端详了一阵后口中轻吐两字:“林风。” 转而他又抬起了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老孙道:“难怪那雨田青光不杀你又给你下了降,你居然把他的阵心给偷走了。” 我听得反而一愕,何知许说老孙也被下降了? 想起刚才老孙所述中确实提到雨田青光从化学室里拿了一物塞给他吃下去,可能那就是降,但何知许是怎么知道的? 老孙默了一瞬,又涎着笑脸问:“什么叫下了降啊?小哥你快给我说明白些。” 何知许却没有再理会他,而是把手中的那根金针递给了古羲。 我猜测何知许说的“林风”应该是这金针的名字,刚又说老孙把雨田青光的阵心给偷走了,那就是说这看似不起眼的金针肯定很重要。也难怪雨田青光会一直留着老孙不杀,而只是把他关在那个铁桶一样的囚室里。 倒是记起了一个细节,在雨田青光那三人来到铁门外时,他不知口中念了什么语言就见老孙倒在地上簌簌发抖,而何知许也全身发冷地颓倒在我身上。恐怕这就是被下降术后的症状,而那雨田青光口中念的很可能是咒语之类的。 我正冥思着,突然听到老孙在嚷:“诶,我说大哥,你这是要黑吃黑吗?可那是我好不容易寻到的宝贝,要不咱商量商量,地上的东西随便你挑,把那金针还给我如何?” 抬眼去看,果然见古羲手中已经没了金针,应该是收起来了。 原本依照古羲的脾气是不太可能跟老孙多废话的,可他却突然阴冷地勾了勾唇问:“你的胸腹位置是不是一直都隐隐作痛?” 老孙失了声,看情形是没有假。 古羲又道:“你也别谦虚,降术和法器这两样你都懂一点皮毛,以为将这林风藏在肚皮深处能克制身上的降,可是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这实力。” 这回老孙好似腿软整个人都趔趄了下,随后听他难得地失声问:“是这东西煞气太重我承受不起吗?可是之前都好好的,我也就敷衍着抖几下应付那人,到后来就不对劲了,只要他一下咒就觉周身如针刺一般密密麻麻地疼,抖着抖着就变成真的了,原来原因在这里。”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老孙刚才装孙子假装不懂那金针的用处,实则心里门清。包括雨田青光给他下降一事,和这金针能克制降术都懂。 那根金针听着好似有个“林风”的温和名字,居然又是一件法器。那按老孙刚才所述,雨田青光那个房间就是法器房,而他们又说这根金针是阵心,难道雨田青光把法器还摆了个阵?所以依照老孙的作法,他定然是懂阵的,否则哪有那么好的手气一拿就拿了阵心。 看来这老孙真不是那么简单的小偷,不过这会儿好似也没人要去拆穿他。尤其是古羲,一反刚才审问的态度,只淡淡瞥了老孙一眼没再开口。 老孙见没人理会自己就去挠头发,把那茅草窝都给挠竖了起来,这造型实在滑稽。 有老孙在也不担忧气氛会不会冷,因为只沉默了片刻他就发言了:“咱们一个个都傻站在这是等什么?”其实我也想问,因为就在刚才古羲和何知许又都仰起头看着顶上那水流层,不知是什么东西一闪而过,让我眼睛条件反射地闭了闭。 再睁开时又见水流平静,刚才好似我的错觉。不过片刻之后,就又有银光闪过了,这回我留意到那光是从底下耀出来的,只一低头就见古羲手上拿着那只纪梵希的打火机,银光正是那反光。但我想不通的是假如要反光,首先得有光束先照下来,但这水流层看着虽隐约浅白却不见有光的,那这反光是从何而来? 没给我解惑,古羲就道:“小愿,你水性好先上。” 上?我没有听错吧,他意思是要我从这水流层往上去?古羲见我不动,挑了挑眉问:“需要我抱你吗?”我脸上一红,直觉摇头,可是指了指上方还是询问:“这里能出去?” “你往上跳一下不就知道了,秦辅已经来了,在上面会接应你的。” 听他如此说我也心安了,虽然不明白其中原理但听他的不会有错。但是看了看地上脸色苍白的何知许,忍不住建议:“要不让老孙背着人先出去,我在后面或许还能托一把。” 古羲抿起唇了,倒没用萧冷的目光看我,而是有意扫了眼老孙和何知许然后道:“那你问问他们可是愿意。” 他话刚落就听到老孙摇着头否定:“不了老常,女士优先,关键时候俺老孙还是有绅士风度的。”而何知许淡淡地说:“小浅,你先上去吧,我还能撑一会的。” 依着古羲对何知许从来都不感冒的态度,这时鼻子里轻哼了声却没有出声奚落。 既然两人都拒绝先上我也不好勉强,而且心思盘转了下也不知这条水路能否行得通,古羲虽然语气肯定但看他衣服都没有湿,显然他并未尝试只是通过分析来判断的,还是由我先探过路确保安全后再说吧。 水层就比我高出一臂不到的距离,刚才古羲是说让我往上跳,可我估计自己跳那一下至多也是头挨着水层而已。不想其它,深吸一口气脚下一蹬,可当身体拔地而起的一瞬连我自己都惊住了,什么时候我弹跳力这般好了?念转不过一瞬,我的头就破出了水层面,随即而来的是各方位的水往我耳鼻里头灌,幸而我早有准备闭气了。 310.分散 这一跳我是直接大半身体钻进了水中,即使水下有压力,但在我双手扒拉下整个人都进来了。也不知道怎的回事,在底下看这水流层还莹莹有浅白,当潜入进来后就是一片幽黑。不过我夜视的眼力确实要比之前强多了,即便是在水中都能将周旁的沉积物、水草之类的看得清楚,唯独低下头去看自己上来的口子却是一个黑洞,完全看不见底下的古羲几人。 忍住想要回头察看的念头,眼前这水压是我需要攻克的难题。刚入水时还不觉得,此时只觉有块重石压在身上,并且水在涌动,一脉一脉地冲击着我让我朝不可逆的方向移动。 双手双脚都用力划动,总算矫正了方向在往上,不知潜上去了有多少米终于依稀看到水面,而这时我憋气也快到极限了。 令我困惑的是为何有的位置好似有光,而有的位置却幽暗之极,而且越接近水面那水流速度就越快,甚至到后来我都有错觉像看到漩涡。 这辈子我最大的梦魇就是水下漩涡,它曾不止一次将我拉入地狱。 所以有那么一瞬我身体僵硬了,立即人就向下沉了。等反应过来口鼻中灌入了水,呛得我五官难受之极,连忙对自己告诫:你已经脱离那漩涡噩梦了!同时也调整水下姿势,朝着那隐隐有光的位置游去,等到我真正脱出水面时生出一种咬牙切齿感。 哪里是什么漩涡,我在水底看到的幽暗以及水流忽快忽慢地涌动引发的漩涡状,都是因为眼前这艘快艇!它正以间歇式的速度在这片水域上盘旋,而站在船头那个身穿长黑大衣的人不是秦辅又是谁?这时他还没有发现我,因为头顶黑蒙蒙的还是深夜,我看到光不是别的,正是那悬挂在天空的那弯月亮。 秦辅在自我浮出水面后开着汽艇环转到第二圈时发现了我,他先是用手电光打着过来耀花了我的眼,然后以一种惊异的语气喊道:“不是我眼花了吧,这还是我家那常小愿吗?” 我在心中咒骂他的装腔作势,而且我什么时候成他家的了?等他把我拉上汽艇后就恨恨地质问:“你就不能把船停在这安静的等吗?刚在下面我都差一点被你这船的螺旋桨给割掉脑袋!”说得虽然有些夸张,但假如当时我真的没从漩涡噩梦里出来,然后一头又向水下漩涡游去,那下场很可能是这样。 是的,刚刚我在水下看到的类似漩涡的水流是这艘汽艇的螺旋桨所致。 可秦辅在递过来一块干毛巾后眨巴着眼很无辜地回道:“这是阿羲吩咐我的呀,他让我开着无声汽艇到这山后来寻找到浮标,然后就围着浮标这片区域一直搜寻,还不能停。你哥我可是在这挨冻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了。” 听得我一怔,是古羲这么要求的? 抬头看了眼顶上的弯月,突然明白过来古羲的打火机为何会有银光闪过了。是因为这月光,假如秦辅开着船过来停在这的话,月光这种浅幽的光芒哪可能深入到那种程度?只有船一直在行驶着,被螺旋桨划开的水面反复折射后才能使得月光穿梭几十米的高度。 再看四周水域,放眼一片犹如汪洋,而另一面则是光裸的石壁,这水就是紧山而环的。假如说没有秦辅照应恐怕我潜出了水面要再游出这片水域也是不可能的,所以难怪古羲一直站在底下在等,而那道银光就是信号。 这法子也当真就古羲能想得出来了,我在心中想不佩服都难。 秦辅见我手里拿着毛巾也不动,一直紧锁了眉在深思,一把抽出毛巾将我兜头而罩胡乱擦了擦后才问:“阿羲呢?他怎么没和你一块上来?” 我有些茫然地看了看他,这个问题我也在心中犹疑着。 刚才自己在水下的时长不短,差不多有十几分钟之久,远远超出我寻常闭气的时间。不管为何我能超常发挥,后来钻出水面盯着秦辅在那折腾也有十分钟不到,加上说了这会儿话,怎么着都有快半小时了,古羲和何知许以及老孙三人至今一个人都没上来。 秦辅看我脸色很差,紧追了一句:“你把底下情况跟我简单说一遍。” 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开口道:“在大约二十米深的位置有一个小口,能够通到地下层内,我是从那里面出来的。还有,水下的压力很重,并且你这螺旋桨一直在这水域里转带动了水流涌动,会产生不小的阻力。” “好了,常小愿你仔细看好我怎么开这汽艇,跟汽车差不多,主要控制方向盘,这个是油门,这个是刹车,保持匀速就行。现在换你来开,我下去看看。” 我连汽车都没开过,现在让我开汽艇......讷讷地说:“还是我下去吧。” 但秦辅**地决定了:“看看你这鬼样,我怕你下去了都要被水鬼给拖走。你只要不让这船翻了就行,随便你怎么折腾了。”他说话间已经脱下了外套丢在我身上,给了我一句:“先披着吧,一会我上来可得还我。” 我本以为他就要这般穿着单薄的衬衫就跳下去,真别说,除了刚入水时有股寒意钻进四肢百骸外,后来倒觉得还好了,只是现在出来了水面反而比在水下还冷。可见秦辅从汽艇的座椅下面拿出了一套潜水服快速套上,甚至还背了小型氧气瓶,原来他这是装备齐套了来的。 咕咚一下人就钻进了水中不见影了,这姿势分明是练过潜水的。 如此我也安心不少,这样看来确实他要比我适合下水。虽然我的水性好,但潜水与游泳可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在水深到一定程度时,若非心肺功能强大者会被那水压给压制的窒息。当初在贵阳那个幻洞的水潭中也只不过五六米深,这里的深度是那四倍。 被迫坐在汽艇的驾驶位上,不管之前古羲是否已经得到讯号,我估计他让秦辅一直开着船环绕水域必然还有深意,很可能是用来给水下引路的。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刚才秦辅也简单说了下如何操作汽艇,我试验了下船就开始环绕着行驶了。目光一直扫罗在水面四周怕错过了人,可秦辅这一下去就跟石沉大海般水底下一点动静都没,越等越心焦也开始慌乱,到底下面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几人迟迟不见出现? 正在念想着突的船底传来咚的一声,把我给吓了一跳。 虽然四周黑蒙蒙一片,萧寂荒芜,但我也不至于被秦辅那水鬼的说法给吓着。蹙起眉加了下油门把汽艇直线开出二三十米后缓下来调转过头,只见刚刚汽艇位置依稀有个身影漂浮于那,心跳不可抑止地加速,立即开着汽艇返回过去。 等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人给拉拔上来时不由失望,这个人从身形到体型再到脸都不是古羲也不是何知许,而那长发扑了满脸的造型显示着这人身份是老孙。 我把他的头发拨开到两旁,露出一张络腮胡的脸,就着月光看可能是水把他脸给洗干净了不再像之前那般黑了,至于年龄却看不出来。估计刚才那一下是他的头撞到了船底从而撞昏过去了,可是一般人晕过去后不是应该沉下去吗,他为什么还能浮在那? 不过此时不是追究这些细节的时候,我给他掐了好几下人中也不见人醒来,一发狠就对着他的脸扇下去,啪啪两个巴掌都是下了狠力的,还果真有效,就见老孙缓缓悠悠地醒过来。 我立即询问:“他们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但老孙目光呆怔着,像是还没晃过神来,我心中一急又要去扇他巴掌使他清醒,这回巴掌还没落下只是刚抬起手,就见他身形灵敏地朝旁边一棍躲开了去,并且口中嚷嚷着道:“我说老常啊,没有你这么下狠手的啊。你孙哥我可是好不容易给飘上来的,再让你打两下就等于白搭了。” 我没有心思跟他费口舌,揪住他的衣领就低吼:“他们呢?” 老孙眨巴了下眼,左右看了看后回问我:“他们还没上来?当时你先跳上去,我还以为你会掉下来呢,没想到......” “说重点!我上去之后你们发生了什么事?”忍无可忍地对他再吼。 老孙也不眨眼了,语速极快地道:“在你上去之后原本我们都可以看到你在里头的情况,突然不知咋的那儿就开始漏水了,而你也消失在我们视界里。起初是水滴,慢慢就成水龙头那样了,然后大哥就命令我背着小哥也上来,原本我以为自己这身形没你那么好的弹跳力是不可能办到的,可突然间有股吸力从那口子出来,几乎没给我反应的时间就被吸进了水中。” 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我不由问:“然后呢?” “然后没啦,我就看到你了呀。” 311.上岸 他意思是在被那股怪力吸进底层水下后就与古羲和何知许他们给失散了,那......“你看到他们有被吸进水中吗?” “不是我说,大哥与小哥还真是有本事的人,那股力把我这么大的块头都给吸上去了,他俩却纹丝不动地一个站那一个坐那。” 我心中一沉:“你是说他们没有出来?” 老孙耸耸肩,“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应该不大可能不出来吧,那下面也没啥宝贝了,而且你不是都先上来了嘛,他俩在底下还要做什么啊。” 理是这样,可我心里没有底,古羲的脑思维层与别人不一样,何知许也是属于他那一国的。尤其是我仔细回想最后离开时的细节,竟有种被他诓骗的感觉。 不对,还有秦辅呢? “你在水下可有遇见一个穿着潜水衣背着氧气筒的人?” 老孙还是摇头,“水底下黑乎乎的,我这眼睛一点都看不清了。而且几乎我就是被那股吸力一路送上来的,哪有时间去乱瞟。哦对了,我头上被人敲了一记,会不会就你说的那个潜水衣?”我沉沉盯着他的眼睛,在确定他没有撒谎后心很慌。 如果说古羲和何知许两人还有所图有意支开我先上来或许还有可能,可是秦辅这趟下去也没了踪迹不像那么回事呀。他们不可能把秦辅也给坑了,还是说之前古羲就告诉过秦辅下去的方法,所以秦辅不过在我面前演戏实则是下去与他们会合了?那老孙又是怎么回事? 想得头都要炸了,各种谜团也将我弄得心烦意乱。 目光凝着那幽静的水面,如果想要揭开这些谜团恐怕真要再下水,刚才就不该让秦辅下去,如若是我下的话或许能发现一些端倪。只怕现在时机过了,再下去也是枉然。 “老常,你不会是想要再下去吧?”老孙看我脸上阴晴不定,一猜一个准。 我没有作声,依旧死死盯着水面某处。 他又道:“老常你可别有这想法啊,不是我要泼你凉水,现在下去我都怀疑你还能找到那个口子不。你想那股吸力都能把我这个大活人像块砖头一样就这么给吸上来了,底下肯定有什么特殊的东西。”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溜了一圈后又道:“还有啊,你如果下去了这汽艇可就归我了哦,我已经快一年多不见天日了,肯定立刻开着船回岸上了哦。” 听到这我抬起了头,对他咧了咧嘴道:“谢谢你的提醒,在下去之前我会记得先把你给打昏了。”老孙的表情瞬间凝固,转而懊恼之极。 我也懒得理他,可下水的念头倒真被他给劝退了。 首先假如发生意外,既然连老孙这种都能上得来,以古羲那本事不可能会有事;其次假如当时他们两人当真都没有动静而是留在了那下面,也就暂时出不了这俱乐部而已,可另寻其它办法;第三点诚如老孙所言,假如我一冲动也下水去寻,很大可能是非但没有找到人还把自己也搭进去了。 目前比较令人担忧的是秦辅,判断他与古羲会合的几率并不大,反而觉得很可能他在潜入水中后也遇到了老孙说得那股吸力,那就处境堪忧了。 深思了这么一阵,心绪比刚刚要稳定了不少。觉着老孙怎么突然这么安静,扭头寻了寻,正好看到他鬼鬼祟祟地已经挨到了我旁边,正在伸长着胳膊搬动方向盘。 被我这么一看他的动作就僵在那了,也就是他还能厚着脸皮地道:“那什么我看着你这航线不对,要撞到山壁上去了,你又在思考大事不能打扰,于是就想帮忙拨动下方向盘引回正途。”我也不拆穿他,从那笔直的航线看也知道是想离开这,只淡了声道:“在附近找找,或许能找到他们。” 老孙立即表态:“这个可以有,我举双手同意。” 于是我开着汽艇在这片水域来回地搜找,一遍一遍扩大范围,却始终无踪。天却是渐渐亮了起来,老孙在旁打了不知道多少个喷嚏后忍不住劝:“老常,咱能不能走了?你看这水上的寒气可不低啊,咱们身上衣服都湿的,指不准就冻出病来。” 我直视前方不予理会,又把船头转回了过去。老孙还在说:“咱们在这片水上已经兜了将近四十圈了,要浮出来早就浮了。” 脚下一踩到底,不是刹车而是油门,汽艇如箭一般飞掠而出。坐在船沿的老孙没有防备,一个后仰就噗通一声滚进了水中,这时我的汽艇已经开出去上百米...... 等到又环过一圈后绕回到老孙落水处,只见他在水中狗爬式地浮浮沉沉,看到我把船停下来狼狈地爬了上来,也不等喘气就道:“老常俺错了,你尽管在这继续找就是找到天黑俺也没意见了,刚才是我多嘴,你别发火呀。” 他这是吃了回苦头总算学乖了,但我却垂了眸轻声说:“不找了,上岸吧。” 老孙凸瞪着眼在看我,除了惊还有喜。我没有看他,只道:“你指路。” 之前老孙确实没有撒谎,为了上那俱乐部偷东西狠下了一些功夫,他对这片水域可谓熟悉。按着他指路的方向行驶汽艇,不出一小时我们就开到了渡口。 上岸后老孙见我把汽艇就那么扔在渡口,一脸担忧地问:“就这么放着不怕被人给偷了吗?”我不想理会他可他却不依不挠地道:“老常,咱还是找下渡口的港务人员把船暂时租放在这吧。”烦躁地皱眉低斥:“要去你自己去!” 老孙听后还真的屁颠屁颠地跑去找人了,我回头又一次茫然而看那片广袤水域,心中巨大的失落感怎么都压制不住。 为什么每一次你要离开都是以这种极端的方式?就不能直接对我说吗? 敛转眸时心中又有了恨意,恨那人的寡情薄义。这时渡口边有艘船上的人的谈话吸引了我注意,只听其中一人在道:“也不知道那人有气还没气,看着抬上来时都不动了。” “估计没气了吧,不是说那氧气瓶的红线已经到底了嘛。现在的年轻人呀什么不好玩,来玩潜水,不知道咱这江是连通大海的吗,水深处都有几十米呢。” 我听着不对,上前一步询问:“你们在说谁潜水来着?出了什么事了?” 那人抬头把我看了看,“哟,这姑娘不会是落水了吧?”他是看我从头到脚都半湿着,我也顾不上回答他紧追着问:“你们刚才在说一个人潜水吗?那人长什么样,身形多长?” 听完旁人的形容,我扭转身拔腿就跑,但跑出十几米又再回奔,“他被送哪去了?” 有人被我这样子吓着了,指了指马路说:“被120接走了,应该送市人民医院去了吧。” 我顾不上道谢又再狂奔,所有的形容都在指向秦辅,没法知道他是在那片水域下的水为何会飘到了这岸边来,可是从旁人口中得到的讯息是他的氧气筒内氧气见了底,他被救上来时已经不动了。 狂奔中我撞上了谁也没看清,正要再跑,可是却被一把拉住。定睛时发现是老孙,他正领着一个渡口工作人员要去渡口处理租放事宜,看到我疯了一样飞奔后就不由自主地拉住我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我给他的回答是一拳打中他的鼻子,让他瞬间流了鼻血,并且对他狠狠呵斥:“给我滚开!” 挣脱了人用最快的速度冲到马路边上拉开一辆停在那候客的出租车门,刚关上门要报出地址就见前车门被打开,老孙也坐进了副驾驶座,不过他还捂着自己的鼻子瞪着我。 司机看看我又看看老孙,问了句:“你们认识?”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大声报出地名:“师傅,市人民医院。”而老孙在愣了下后对着司机点了点头,叽里咕噜说什么也听不清楚。 渡口离市区不仅,就算我几番催促车子也还是行驶了将近一小时才在医院门前停下。 我拉开车门就冲下了车,身后司机在喊钱还没付也不管了,而且老实说我身上真的一分钱也没。当时是背了小包跟着古羲一块去的长生俱乐部,哪里会想有后来的事发生,小包也落在了林东那间室内。 冲进了医院后第一时间跑到前台询问一个多小时前可有人溺水被送来急救,并说明是120的救护车送过来的。前台很快就帮我查到了,告知了我楼层在十楼。 去按电梯时我的手都有些颤抖,当初秦辅要下水虽然不是我主动要求的,但他是在听完我所述情形才有了判断与决定。依照当时的情况,即使他潜入水下没有找到那个入口也能很快安全回上来,可是偏偏就在那时水底下发生了异变,已经不用怀疑了,定然是那股让老孙浮出水面的吸力把秦辅给害了。 脑中浮现秦辅那噙着一抹坏笑的表情,假如他有个什么不好......我的鼻子立即就发酸了。等待电梯下来的时间煎熬的让人抓狂,那数字几乎在每一层都会停留很长一段时间,等见那还是在7层上一闪一闪时,我再也等不下去推开旁边的安全通道从楼梯向上跑。 312.迷乱的状况 当我跑至十楼拉开安全通道门刚好电梯门开,老孙第一个走了出来,一扭头就看到我了。立即大步朝我走来,边走还边道:“老常你也太不厚道了,坐出租车居然还逃单,俺身上哪里有钱啊,后来还是舍了我的一个好东西那司机才肯放行。” 我从他身旁越过,只当没看到人。见前方手术室的灯正亮着,心抽了一抽,走到护士台前指了手术室的门问:“这里面是刚才送来溺水的人吗?他还有救吗?” 护士把我打量了一番后问:“你是病人家属吗?有没有登记过?” 我忍不住又要发作,老孙先一步赶过来拦住了道:“护士妹妹,这是我家小妹,刚送来一个溺水抢救的人是我家二弟,你给报个信进去手术室多久了?医生有没有把握把人给救回来?”没料那护士低了头在桌上档案那处翻了翻后道:“你们说的那个溺水的已经送进病房了,在1010号单人间,别嚷嚷,病人需要休息。” 我先是愣了下,转眸又看了眼那手术室的灯,里头的不是秦辅?还是老孙拉了我一把,在耳旁道:“送进病房那就没死呢,走,咱过去看看到底送来的人是大哥还是小哥。” 自他上来后我没跟他提过秦辅的事,所以他并不知道溺水的人是秦辅。 在楼层上绕了一大圈才在东区的角落里找到了1010号房,老孙手贱先我一步推开了门,然后人就堵在门口一动不动。我把他往旁边推开了些向内一看,身体倏然僵住。 原本以为秦辅怎么着就算是救回来了也应该是虚弱地躺在那病床上,可没想到我站到门口看到的一幕是他坐在病床上不说生龙活虎吧,至少没有一点虚弱迹象,手还停滞在半空中。即在老孙推门前的一刻他正激动地在说着什么,而病床一侧,秦辅的正对面坐着的人不是古羲又是谁?还是已经恢复了本来面貌的古羲。 他们的目光都同时落在我的身上,秦辅固然惊愕,而另外那道浅浅悠悠如常,就好像之前什么事都没发生。如果我不是对这目光太过熟悉,第一次见时都会错当成他不认识我。 身旁的老孙干咳了两声后道:“不好意思啊,找错人了。”他是看这两个人都是陌生面孔,而我又安静地杵在门边,以为是推错了门。 但是下一瞬秦辅就开口了:“常小愿,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老孙不说话了,我的名字之前就告诉给他了,哪怕是中间多加了个字也没差,他肯定判断出来这个人是我认识的。再联想之前我火急火燎的样子,以他那活络的思维就能想个**不离十,所以他往后退了一大步,将门口的位置彻底让给了我。 只是站在门前,我却没有一丁点要向内迈进的意思。只死死盯着那道身影,从齿缝中迸出话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秦辅也是人精,自然知道我问的不是他,耸耸肩后就躺了下去,跟没事人似的。 古羲朝我轻勾了下嘴角倒没再瞒我:“自然是从大门走出来的,路上的时候接了他电话就过来看一眼了。”秦辅听后有忍不住笑骂:“老子为找你就剩半条命了,让你过来你还不愿意是吧?”古羲眼都没眨:“有半条命在就是还没死,再说了谁让你下水的?” 这回秦辅扭头来看我了,意思显然,我不自觉地就反驳:“我可没叫你下水。” “呀,常小愿你这是过河拆桥呀,当时你那脸色凝重的恨不得马上又一头栽进水中,你说我一个男人能眼巴巴地看着吗?”秦辅不满地对我嚷,语气倒是不像三年前那样生硬,有那么一丝将我当成自己人的意味。 不过我知道,他是故意给古羲在岔开话题。 我冷冷地咧了下嘴算作对秦辅的回应,但是目光却从未离开过古羲,依旧盯着他一字一句问:“你根本就没打算和我一块从那里出来对吗?” 古羲轻笑了下,从袋中摸出烟盒来刚要点,秦辅就在旁道:“能不能顾忌下我这个病人?这还是在医院呢。”可古羲就当没听到,从烟盒里抽出两支来,一支丢给了秦辅,一支自己叼在嘴上,随后就用那只银光闪闪的打火机给点燃了。 秦辅见状也不多话了,接过打火机自己也把烟给点了。 这两个人肆无忌惮地根本没去顾忌这是医院,我默默看着等古羲抽了一口烟后才听他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后面情况?当时出口被封想上去也上不了,自然得另谋出路了。” 我想要再冷笑,可是嘴角僵硬地连牵动一下都不能,浑然间只觉得胸口五味杂陈,这世上最会睁眼说瞎话的人莫过于眼前这人了。真当我天真呢还是好骗,一个可以在暗中调度秦辅去水域上方接应又以银光为信的人,他会有算漏的时候吗? 哪怕沉念之后明白他让我最先上去是保我,可是经历种种最在意的还是他对我隐瞒。即便是到了如此境地,一切事实摆在面前,他也还是不愿道出实情。 强烈的无力感让我就像脚踩在棉花上虚软,突然间就没了再问的念,只垂落了眸光轻声道:“你只要告诉我,何知许出来了没有?” 在我话落的瞬间空气倏而凝滞,从内而散的冷意凌然扑面,同样的语调却是冷了八度的声音在问:“这才是你真正想问的?三年不见你倒是对他依然上心,可你恐怕不知道封了那水口的人正是他!” 我心中一震,抬起眸惊愕地看着他。 古羲原本悠然的目光此时已经变得萧冷,与他对视就像一道冷箭直愣愣地射进我眼中,不会觉得疼,却也被锁定在那视线之下不得动弹。 察觉到衣袖被从身后拽了拽,老孙的声音就飘了过来:“老常,你给我理理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在后面听了半天壁角,已经自个悟出了些东西来。但这时我哪里有心思去理会他,头也没回就甩开了他的手,可老孙却知难不退还往门边又挤进了一些,探问的语气:“那个啥......你不会是大哥吧?” 尽管我已经领略过老孙的贼精了,但还是暗中有些惊异。古羲前后不光是脸面不同,就连嗓音也都变了,单凭刚才我们那隐晦的对话就已然猜出了古羲的身份。 不过以古羲的脾气就更不会理睬他了,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视线也没有从我身上游离半分。这时还是秦辅出来打圆场,不过他把话题转移了,略微讶异地看着老孙问:“这人是从哪冒出来的?” 也不用我开口,老孙在有人接话后立即自我介绍了:“我是跟老常一路的,哥们不是我夸张啊,刚才老常在渡口就跟疯了似的横冲直撞一路到了医院,还一口气跑了十层楼找到这里,就我们老常对你的这片心意你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 我的嘴角抽了抽,这老孙真是猴子搬来的救兵瞎捣乱的。那边秦辅起先听着还有点感触地在看我,等听到最后那句时就跟吃了只苍蝇那般难受。 而那道一直锁着我的目光终于敛回了有意无意地看了眼秦辅,随后秦辅面色一白口中嚷嚷:“好了,我很不舒服要休息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别都杵在这了。” 古羲听后就起了身,但还似笑非笑地问:“不用我在这给你看护了?” 秦辅咕哝了句什么话,老孙在我身旁压低声问:“他说了什么?”我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想知道不会自己去问。”其实不知怎么回事自那地下出来后,我的耳力就比往常灵敏了几倍,刚才秦辅说的是:哪敢劳你大驾当看护啊,快点把人带走吧。 不过老孙的耳力本来也不是普通的好,无非是因为之前在囚室时被雨田青光的咒语给整的耳膜受伤。晃念间古羲已经走到了我跟前,丢下一句:“想知道什么就跟着来。”随后就从我身旁位置擦身而过,这才发现老孙不知何时已经把门口那一半位置给让开了去,靠着墙正臊眉搭眼地对古羲腆着笑一脸讨好状。 因为古羲背对着我,也看不到他对着老孙有否做什么,就见老孙那一脸的笑像是瞬间冰冻了般凝固在脸上,而这时古羲已经迈了步子往前走。 我迟疑了下,还是跟了上去。但走了几步就听到身后悉悉索索声不由回头去看,只见老孙在十米外......扒墙,我蹙了蹙眉,在快速回瞥了眼古羲的速度后回问:“你跟着我干什么?” 老孙不扒墙了,冲我苦着脸道:“你以为我想呢,一年没见天日既然能出来自然早就开荤去了,可是......可是......”他可是了半天也没个下文,这时我再去看古羲身影眼见就要走到走廊转弯处,立即丢下老孙快步追了上去。 313.控制不住的怒火 其实刚听老孙在说时目光时不时地朝着我身后瞥就大致明白了,他如果不是有把柄在古羲手上抓着那就是有事相求,所求之事多半与他身体里的降术有关。 这也就解释通了为何从渡口上了岸后他还不一走了之,却要跟着我一路到医院来了。因为在那地下室的时候古羲把他的老底都给兜了,这还是在他藏着掖着不肯说实话的前提下。以他那贼精的头脑,估摸着解体内降术的事就得着落在古羲身上了,可是水口发生了异变,一共四个人却只出来了我和他,那他还不把我给看死了? 想到这时古羲的人影已经消失在弯道口,我敛去杂念疾跑过去,可当站到拐弯处时看着人来人往的护士台周遭,却找不见古羲了。 前后不到二十秒的时间,就是他在眼皮底下消失的一瞬,却没人影了。 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自己的感受,愤怒?在心里翻找了一遍都没有这种情绪,应该是巨大的失落吧。他总是这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一点都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念及此时又觉讽刺,居然还指望他会顾及我的感受。 老孙紧随着也跟了上来,探头寻了一圈本想来问我,一看我这沉脸就没作声。他越过我不信邪地又在四周找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似懊恼又似后悔地跺了下脚才走到我旁边。 沉默了一会他熬不住,张口试探地问我:“老常,你光杵在这也没用啊。你们那么熟要不打个电话给大哥问问?”我歪了头盯他看了一瞬后,嘴角一拉了笑回:“你相信我没他电话吗?”老孙愣了愣,挠着头又说:“那你知道他家住哪吗?”这次连他都不确定的语气了,估计心里头在想我连对方电话也没,这家庭住址估计也不大可能了。 不过我倒是点了下头道:“知道。” 老孙眼睛一亮,“那还等什么?杀过去啊。” 我移转目光面无表情地说:“在萍城。” “......”老孙被噎着说不出话来了。 拿他堵了几句话,心里头要比刚才舒坦不少。还自嘲地安慰自己:怎么着也比这老孙强吧,至少我身体里没中个什么降术之类的邪物,也不用眼巴巴地指望他给我来解。比起他出现之前,我两袖清风什么损失都没,哦对了,还赚到了五十万。 我得思量着用这五十万去做什么,老是这么给人打工画画也不是一回事,不如自己开个店吧。宽心之后我就转身朝着电梯走了,老孙立即跟在我身后巴结着问:“你是不是想到找大哥的方法了?”我直截了当地回:“没有。” “那你现在上哪啊?” “找店面。” 老孙恁是没转过弯来:“老常,你是不是舌头没捋顺,把找大哥给说成了找店面?” 懒得再理他,走到电梯口时见数字正好在1楼,我又习惯性地牵了牵嘴角按下按钮等待中。这个表情老实说还是跟他学的,那叫什么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这次我很有耐心,不管电梯还是一如既往地缓慢运行着,再不像之前来时那样火急燎燎地等不了去跑楼梯。恐怕现在我最多的就是时间,所以慢慢等就是了。 老孙有点摸不清我脾气,在旁哼哧哼哧着气却没敢再打听。 这时突听护士长在那喊:“都让让,都让让,把过道和电梯口位置让出来,有伤者要送病房来。”随着她喊声,过道里的病人家属都往旁边让开,而电梯口也空出来一个位置。但我见那护士长却还没过来的意思,而是站到手术室门前,这才留意到手术室的灯已经灭了。 这时刚好电梯门打开了,不过是向上的。门随之又关上后缓缓朝着上层而去,一共十二层,来回至多再等个两三分钟左右了。也不用担心刚护士长的喊话,因为医院里一般送严重伤者都是用的身后那部特殊电梯,与这客梯没有关系。 老孙在旁呼吸变重时并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想去理他,可我不理他他却来拉我袖子,把他甩开后又粘了上来,还指着那处道:“老常,你看那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身体倏然变僵的一瞬我如弹簧一般掠了出去。到那近处是毫不犹豫地一拳朝着对方胸口打去,打是打中了,可是就如打在一块棉絮上一样,那用尽了我全力的一拳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散了。我发誓真的不是我自己在最后关头撤了力,这时候我除了打那一拳外还想把可恶的浅笑给撕了。 “力气倒是增了不少,不过小愿,拳头是用来对付敌人的。” 我怒瞪着眼前这人,恨不得用眼光将他挖个洞,咬牙切齿地低吼:“非要玩失踪的游戏吗?”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之前我跟丢了的古羲。 比起我怒到跳脚样子,他倒是很闲散地回我:“叫你跟上,偏要去看无关紧要的人,自己跟丢了我又来跟我发脾气,小愿,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 我的回答是一脚朝着他膝盖骨踢出,但这次他没有任由我踢,侧身一让,我的脚就踢在了他身后的一张推床脚上。不知是护士长还是医生的大叫了起来:“小心,伤者不能动。” 我的视线也就是条件反射地一瞥立即就又朝古羲看去了,但看到他脸上神色古怪,突的反应过来刚才看到的推床上的人是谁。面色一变了再去看,却见推床因我刚才那一踢的力量不小,正朝着廊道里横冲直撞,行人都往一旁躲避开,就没一个人要上前阻拦一下。 眼看就要撞到墙上时,横着里冲出一个身影牢牢拉住了推床。 是老孙!我悬着的心终于落地,急忙跑了过去。还没到跟前老孙就开口了:“老常啊,怎么这么大的火啊?而且这火是不是撒错对象了呀?” 顾不上与他说话,目光落在推床上的人脸上。刚才被医院的白色被子把人给盖得严严实实,几乎只露了半张脸面,一时间我竟没有认出来。 另外一点,是我从没想过的,古羲居然把何知许也给带出来了! 不过看双目紧闭的何知许那苍白的脸色几乎就与那白色被子融为一体了,在地下的时候他可不是这样的,至少也还能出谋划策说几句话。 不用去找,一扭头就见古羲已经走到了身后,更诡异的是那边护士长和医生居然都没有再有人过来,只是远远站着向这边张望。先不管别人态度,我盯着古羲问:“他怎么了?” 在面对何知许的问题上,古羲向来都是双向性的,前一刻能跟你云淡风轻说着话开着玩笑,后一刻他就突然翻了脸。不过这次却意外地没变成冰冻脸,而是轻瞥了一眼推床上的人道:“既然你那么急地找他,我就帮忙给加了把火了,否则他还能在手术室里待上十几个小时不出来呢。” 他进了手术室?这时我才反应过来刚才正是在手术室门外看见的他,只是当时脑袋一发热,什么也没想就冲过来要狠揍他。这时回过神来才明白我刚才拐过弯没找着他人,不是他在那一瞬加快速度消失藏匿起来,而是他走进了手术室中。但凡当时我只要找个人问一问,估计就能知道他的行踪,可偏偏我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心理阴影面积太大一找不到人第一判断就是他又走了。 想通之后我憋出一句话:“你怎么能进手术室的?” 古羲失笑了下,眼神温凉交替着对我道:“还以为你要问我给加的那把火是什么,结果却问了个这么没营养的问题。也罢,我找个人来给你说我怎么能进去。” 只见他抬了手臂就要朝着那边还处于惊怔中的医生护士招手,我立即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恨恨地压低声说:“我收回刚才那问题,你给我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 跟他说话真要先好好审度的,否则都很容易让他把话题给绕过去,最后我得到的讯息就跟没得到一样。所以假如我问他是怎么和何知许出那俱乐部的,他一准能像刚才那般回答我是走出来的。而这时就见他挑挑眉后道:“你是要我站在这给你把经过说一遍吗?”他顿了顿后又道:“我倒是不介意,就是不知道他能不能挨到那个时候了,好像刚才听那医生说要把人送进无菌病房之类的。” 我脸色一变,扭头就对那群医生吼:“还不快送人去病房!” 等到病房安顿好后我靠在走廊的墙上喘着气平息自己的怒意,跟屁虫老孙朝着门内探了探头就用安慰的语气来劝我:“老常想开点,这都不是什么事。” 我那原本压下去的火焰又有上涨的趋势,口气不善地道:“老孙,能不能在我眼前消失一会,哪怕几分钟都行。”老孙蹲到墙角嘀咕:“拿我撒气也没用,你要一直这暴脾气想斗过他的几率是零。” 听他那句话心中膈应了下,其实我也察觉到了一直有股无名火积压在体内,脾气变得连我也控制不住。对着别人时或还能压住,但对着古羲......瞬间燃爆。 314.情景重现(1) 之前我以为是受了他的连番刺激,已经到我的忍耐极限。可这一点就爆的势头不见消散,有越演越烈的趋势。就好比刚才他说何知许要被送进无菌病房,可真实情况是人就送上了顶楼12层,然后这整个楼层就一个病房开放,其余病房都对外封闭了。 就是说这一层楼里只有我们几个,而我又被古羲给忽悠了一次。 医生护士之类的渐渐撤光了,刚刚还算热闹的病房瞬间变得冷冷清清的。至于某人从上楼后就坐在病房里的一角埋头玩着手机,我当时碍于人前不想跟他理论,却也看到他手机屏幕上的画面,竟然在玩打牌! 等彻底冷静下来后我才重新走进病房,目光径自落在古羲身上。他已经收起了手机正若有所思地盯着某处眉色,再仔细看又觉得他好像是在放空,等我走近时黑眸抬起里面一片清明。他的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淡淡开口,但不是对我:“外面的也进来吧,不用鬼鬼祟祟了。” 心中一动,他是在喊老孙?之前看他那态度以为对老孙不待见呢,不过转念一想这12层连秦辅也没叫上来,却把老孙给放进来了。 老孙得令自然是立即跑了进来,还腆着脸讨好地唤:“大哥你找我?” 若是之前面对林东那副四十多岁老成的样子他唤“大哥”倒也罢了,可古羲恢复了本来面貌,他与三年前相比除了头发削短并且颜色变回黑色外,岁月几乎就没在他脸上留下痕迹。 而老孙满脸络腮胡的形象怎么着都要比古羲看着要大上许多吧,可看古羲的神色倒是没介怀这称呼,只是随意往墙角一指了不耐地道:“一边待着去,不许插嘴。” 难得老孙很顺从的屁颠屁颠跑到墙角就又蹲了下来,只不过那不大的眼睛却在骨碌碌地转着。这期间我都默看着不去管,但也没想到古羲会主动给我说出事情原委。 之前我知道的事他也没多费口舌再重复,只从老孙也上来之后说起。原来那处并没有如老孙之前说得一直漏水以至被捅破,反而是那个出口瞬间消失了,就像石头自己长出来似的。之后古羲就原路返回,他顶着林东的脸也没人拦他,后来就在俱乐部里兜转了一圈称有事要办出了门,甚至他还是开着我们去的车回来的,路上接到秦辅的电话就拐了车道来医院了。 原本应该是扑溯迷离的经历到了他的嘴里三言两语又轻描淡写地陈述完了,可是其中疑问重重。就比如他整个陈述中没提及何知许,而何知许的脚受伤了,身份又敏感,要怎么与他一同回到俱乐部并且再走出来? 低头想了一阵后张口想问,可发现出不来声。微感诧异地抬起头却怔住,我这是在哪?明明是站在医院十二层房间的墙边,病床上躺着何知许,而古羲则坐在一角的椅子里,老孙是蹲在角落的,可眼前突然变成一片白茫,犹如身在浓雾中。 突见眼前有人影闪过,我的目光立刻条件反射地随了过去。很奇特,在目光随过去后就像我的人也跟了过去,只觉这个人影很熟悉,可是又想不出来是谁。 很快在那人影身边又出现了一个身材比较高大的,我也觉得有些眼熟,想要凑近了去看但目光却不随过去了,只站在几十米左右的位置远远看着。 那两个人打在了一起,或者说是那小个的人影把大个的追着打。 看了一阵越加心惊,怎么那人出手的招式跟我如此像?就像当初我看着道非与古羲过招时一样,能够在脑中先反射出那人下一步要出拳还是踢腿,又是以何角度出去。 没一会小个就把大个子给打趴在地上,但是并未停仍然对着虚空挥拳踢腿,好似空气中还有个敌人在与之对打一般。身旁好似有人说了句什么,我专注于那没听清,微侧过头看了眼却发现在我两米之远外何时多了个人影?而且这人影...... 别人的轮廓我可能会认不出来,有一个人就是化成灰都能认出,那个人就是古羲。 原来古羲从椅子里站起来了而且到了我近处,心中刚这么想时听到脚步声逐渐走近,还是两人的。凝目看去,是那小个与大个一前一后向这边走来,好似雾散了不少依稀间可看清那两人的轮廓了。 我的目光始终都凝在走在后方的那小个身上,越来越觉得这个身形熟悉了,熟悉到......我无法形容的感觉。答案正要呼之欲出时,这时我的嘴唇不受控制地蠕动并且发出了声:“你怎么看?” 我怔愣住,这声音......是何知许的? 在我还没回神间,耳旁又有声音传来,这次我听得十分清楚:“我早就说过,她与我是同一种人。”何知许的语声再次从我嘴里吐出,带了点咬牙切齿:“别拿她和你比!” 这时我算是彻底明白自己又入梦了,而且与之前那次一样,梦附在了何知许的身上。怎么睡着的我也记不得了,最后的印象还是在医院病房中听着古羲陈述过程然后还在思索。 而且刚才那段对话我也熟悉,正是之前我们一行人还在地下时候发生的事。难怪看那个小个熟悉到呼之欲出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因为那个人就是我!一般视界总看多的是外人的身影,什么时候又会多看自己的身影呢? 等想通这些后我再将目光凝于眼前,刚好看到我自己的身影朝着水口跳跃而入! 顿然间心神一凛,不是正觉得古羲那番陈述有许多疑问吗,现在我借由何知许的眼睛来看,将会还原最真实的情景。 确如老孙所言,我的身影在没入水层中后一瞬就不见了踪迹,这时无论是古羲还是何知许都没开口,反而老孙有些着急地问:“咱们什么时候再上啊?不好,漏水了!” 随着老孙话落刚好一滴水落在了我的脸上,冰冰凉凉的,这时何知许又道了:“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也要阻止她再下来,否则......”后面的话没有再继续,威胁之意彰显,我本以为他是在对古羲说,可却听到古羲极其古怪地说了句:“听到了吗?” 没人应答,却听到老孙一声闷哼,他像个球一样被从地面吸起钻入了水口,瞬间也消失了踪迹。但可能是因为多进了一个人,使得水层重力改变,那水口漏水更严重了,甚至有水倾泻的迹象。按理这时两人应该乘机立即跳入水口中,可是却没有人动,当头顶那水如水龙头开到最大般哗哗而落时,就像之前都是错觉般,倏然间水就戛然而止了。 这时古羲略抬起了头,倏而笑了:“你这又何必?” 我也借由何知许的目光向上看了眼,然后惊愕的发现那个水口居然消失了!代替的是像四周一般的石土层。即使我自己亲生从那水口出来,即使我曾有过一次入梦何知许身体的经历,还是不由得怀疑眼前之情景是真是假? 何知许淡淡回答:“不是正如你所愿吗?我只是替你做了你想做的事,现在你是否要考虑下解我身上的降术和去掉脚上的丧魂钉了?” 我听到“丧魂钉”三字不由一震,这名字怎么听来都不是好东西。 古羲嗤笑了声道:“还以为你不打算求我了。”何知许依旧声音淡漠像在说着与自己无关的事:“我的命都是你的,谈何求?”虽然我看不到何知许的表情,但可以想象的出他在说话时定然一脸平静,像刚才那般咬牙切齿是从未有过的。 而古羲的神色是一贯以来的讳莫如深,看似眼带笑意,但我仔细分辨就能看出那笑意不及眼底。这两人看着像在平和的谈话,实则一言一句,一个眼神的流递,都可能夹藏着心机之搏。孰胜孰负以我的道行自然分辨不出来,充其量只能看个热闹。 短暂沉默后,似乎这场无声无息的搏斗暂告中止。也没见古羲有过掏衣兜的动作,就见他伸过来摊开的右掌上一把我再熟悉不过的兵器,正是我的那把柳叶刀。 居然他把我的刀一直留存至今!我微微有些吃惊,又觉胸口有异样情绪泛开。当年从云南漩涡里回到真实世界后,我手上他的手串就没了,后来知道是被他收了回去以及发掘出真相后,再看他留给我的玉哨子就觉诸般讽刺。因为当初他给我两样东西时,我的心里是很喜悦的,到底都是他贴身而戴的首饰却都给了我,所以在他拿走自己柳叶刀时觉得理当也给他一件信物。如今时过境迁三载,再见旧物还是通过何知许的眼睛,多少有些心酸和感慨。 很多事看着像是回到了起点,但其实回不去了,就好比他拿走我柳叶刀时的心情与这刻再见时的感慨。 315.情景重现(2) 我在酸涩地想着这些却没发现何知许迟迟没去接柳叶刀,而头顶传来古羲那张扬的语调:“给你用都不敢拿吗?” 何知许还是没有接,难得平静不再,喘了口粗气说:“是她的刀。” 古羲失笑了下:“你倒是眼力不俗,连她一直藏匿着的刀也认得出。”这话讽意显然,就连我也觉得奇怪,柳叶刀自我成年起就被封了起来,从未露于人前过,他是如何认识的?转念一想或许曾经少年时期被他知悉的。那会他能教会我自我催眠,恐怕从我口中获知到一些秘密应该不难。看着那把柳叶刀有些怔忡,记忆就快被牵远时突听自己口中......不,是何知许口中又道:“你化炼过这把刀?” “不化炼你觉得能除你那根丧魂钉吗?”古羲反问。 何知许没有回答他,默了一瞬后就伸手去拿那把柳叶刀。本来以为我只是附在他的视界里看这一切发展,但没想在他的手拿起柳叶刀的同时就有一道冰寒从指尖蹿入,并且快速传至整条手臂,那一瞬间我感觉到整条手臂都被冻住麻木了。 就在我以为那股冰寒会随着臂膀蔓延至整个身体,突然间冰冻消失于无形。我在惊愕的同时用余光去看古羲的神色,只见他挑了挑眉唇角上扬。 何知许没有去理会他,径自握着柳叶刀到自己脚边镣铐上。接下来的画面有点血腥甚至是重口味,最主要的是我能感同身受到那痛苦!何知许眉头没皱地用刀先把镣铐给斩断,这时我先还惊异那把柳叶刀的锋利程度怎么好似变强了,下一秒就见刀尖对准那根钉子向内而顶,随着钉子慢慢从另一头被捅出这边柳叶刀也逐渐没进了那脚踝内。 疼,自不必说,最主要的是我甚至都能感觉到刀尖刮过骨头的那种淋漓感,可是何知许从头至尾都没半点异样甚至痛苦的喘息变化,就好像那只脚不是他的一般。 终于哐当一声响,那根钉子掉在了地上,伴随着钉子落地还隐隐有些黑气在飘散,待我定睛细看时却又不见了。有些怀疑刚才自己是被黑钉子给错了影,而这时还插在脚踝中的柳叶刀突的一个猛抽被拔了出来。 刀光粼粼,削薄寸短。 第一次我对自己的这把柳叶刀觉得陌生,就好似已然不是原来的那把,可是看刀柄与形状乃至尺寸和厚度都又是相同。但它到底哪里改变了呢? 我脑中一闪,突然明白了。它的改变在于亮度,以前虽然也银光生熠,可这时它的亮度带了妖冶的魔性,甚至感觉这把刀有了生命。 难道当真是刀在谁手刀也不同吗?在我手上它就是一把普通的称手兵器,到了古羲手中连带着都沾染了他那妖孽般的魔性。 是古羲微寒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你尽管试试把它留下后能不能承受得住。” 我这才发现刚刚已经解冻的手臂这时又似被冻住不能动了,而何知许的手臂微弯,像是要把刀揣进衣兜的动作僵持在那。不过同样的只是短瞬,寒意就又消散了,这次何知许把柳叶刀递了过去,但就在古羲噙着一抹讥讽的笑拿过时何知许突然问:“你让它认你为主是不打算还给她了吧?” 古羲一翻掌也不知柳叶刀去了哪,就这么消失于眼下了。他这才缓缓道:“认我为主不就等同于认她,你不是早已感知到她身上有我的气息了吗?” 何知许的胸腹内一股气血翻涌而出,他一张嘴就吐出了一口黑血。 我不明白他为何这般激动,很明显刚才他的心绪还属平静,可突然就不稳了起来以至于气血翻涌。不过看到他又吐出黑血不由想起之前他们的谈话,还以为清木子已经帮他驱除掉了降术,可如今看来依然没有。 刚心念于此就听到古羲道:“禁制解了总能自己走了吧,至于降术,”他顿了顿,再道:“先等你有命出去再说吧,也免得我浪费时间。” 何知许听后依旧沉埋着头不语,这时我好似又无法感知他身体知觉了,不过从他喘息的速度可分辨应该是正在经历痛苦。而这时古羲竟是迈步而离了,一点都没有要再顾他的意思。 令我真正惊愕的是,在古羲走出二十多米远时何知许手撑地竟站起了身。除了初站定时晃了晃身体外,之后就站稳了,更甚至一步一步朝着古羲走去。只不过很明显的那只受伤的右腿是被拖在地上走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是那种极缓慢的。 古羲走路的频率始终保持不变,没有一点要放缓下来的意思。起初何知许跟的有些吃力,但我不知道他是否感觉不到疼还是不拿自己的腿当腿,慢慢的速度就追上来了,能够与古羲保持在三十米远的距离一前一后走着。 到这时终于解惑了我其中一个疑问,诚如我所想古羲不可能会心善到去背何知许,何知许是自己走的。他们并没有走那条原来的通道回到囚室外,那是一条我陌生的道,但看古羲如入无人之境般几乎可以肯定他早已将那地下摸熟了。 也难怪之前他离开那么久才出现,恐怕接到电话去见雨田青光是假,即使真见了他也定然找了借口离开。转念间就见古羲在前面黑漆漆的石壁处停了下来,看着是已经到了死路,何知许几步走到了他身后也不催促就默等在那。 其实我有些不太确定这个地下二层的空间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依照地形来看应该是个半山的山洞。要说这长生俱乐部建造时多挖下一层都弄那地下室了,不知道有这么一个空间也说不过去,可既然存在又怎么好像并没有利用起来?空间无利用,石壁像是天然而成的,脚底下踩的也一直都是凹凸不平。最原始的是这顶高低不一,有的地方能高于头顶一两米,有的地方则需要矮了身才能走,而这处以古羲和何知许的高度几乎是擦着头皮了。 这当然不是我费神而想的原因,我奇怪的是古羲走到这么一个并没有别的路径的地方来打算做什么? 只可惜我在梦中只能附在他身上来看这些发生过的事,而没法去感知何知许的想法,但隐隐觉得何知许当是知道他的意图,所以不言不问。 就在我还在揣测中时,突的古羲抬手按在了头顶那石层上,难道有机关?下一瞬我就知道自己想错了,因为我看到不断有黑色的石灰在扬落而下。这一幕我并不陌生,虽然以前也没看过古羲用掌去抠石头之类的,但我见过他徒手撕开铁板!而就在这梦中场景的不久之前,他还又一次撕开了囚室外的铁板而且杀了青木子,救下我们。 不过转眼之间,他右掌的位置已经被掏空了,然后见他另一只手伸入内用力一掰,顶石竟被掰下来一大块,那个洞口足可以让人钻入了。 古羲不由分说就先跳跃而上,随后何知许走到那底下抬头看了看上方那个洞口。在我以为他因为残腿而不能蹬跃时,他也已经纵身一跳穿过洞口并且手撑在两旁,相对而言他爬的比较费力,而古羲也就站在一旁干看着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 等何知许爬上去后抬头,见古羲又张扬了手于顶上动作。这次并不见沙石落下,而是金属咯嘣声,不过我的眼睛一闪却发现他的手中有银光。 怔愣了下反应过来,那是我的柳叶刀!原来刚才他弄穿石层以及此刻刺穿金属板都是在用柳叶刀,可我怎么不知道这刀锋利到削铁如泥? 不容我多思,古羲依样画葫芦地在把顶板给割开后又徒手将之撕开并且掰下。也不去想他为何有这么大的力气,因为何知许相比刚才的平静此时显得要多了一丝焦虑,他已经有些急切地站了过去抬起头看,而与刚才不同的是古羲把位置让开了并道:“这里你负责。” 何知许没有应声,目光流转在那不大的缺口内。 我的心思有恍惚,余光里去看古羲好像走到了不远处又再试图破顶,但因为受制在何知许的视界内无法侧转眸光去看。而且只觉眼前一闪,何知许再次一跃而上,彻底与古羲那处作别。我只得把注意力放到眼前来,这是一间日式味很浓郁的房间,因为四周的墙壁上都画着日式民风的壁画,整面整面墙都画满的,顶上也如此。 316.情景重现(3) 如果是我必然要仔细去看这些壁画的内容,但是何知许只是淡淡环视一圈后就走向那处用青色纱幕遮掩的位置。这间房正是以那青色纱幕一隔为二,隐约间可见纱幕背后的地面用一块黑布盖着什么。何知许挑开纱幕走进,迎面一股煞气袭来,也不知是他反应迟钝呢还是没法避闪,那煞气直接就冲入了他体内。只觉他身体颤了颤后就弯下腰拉起黑布的一角一扬手给揭开了,露出里面大大小小奇形怪状的金属器物。 那些金属又古铜的,有黄金的,也有白银的,形状都是说不出来的诡异。不过也有些形状我是认识的,比如那分放四个角上的青铜铃铛,还有摆在正中心的一个古铜八卦盘,在八卦盘的旁边摆了一个看着像是拂尘的。 心中一动,莫不会这就是老孙说得那些法器?依稀记得八卦与铃铛包括拂尘都属于道家用品,那这地上摆的形形**的金属器物难道都是道家法器? 这个房间不会就是雨田青光的四室之一法器房吧? 快速回忆老孙所述,在他动过其中法器后立即就中了这室内的机关埋伏,而且这四周的墙都是钢板。可谓是铜墙铁壁,他被雨田青光如瓮中捉鳖般给逮住了。而且后来还说他从中藏了一根金针,也是这些法器摆布的阵心。 就在我脑中翻转这些时,那根金针被何知许从身上抽了出来,也没见他怎么用力就好似随意地朝着中间一甩,竟然金针正中那古铜色八卦盘的中心。 霎时空间气息骤然而变,有一股更强的煞气从这些法器里冒出来,且全都冲撞进了何知许的身体内。低敛的视线内,他的双掌皮肤慢慢变黑,我的惊骇在他而言似乎都轻描淡写,也就淡淡瞥了眼自己的手后就又俯下身踩着法器中间的空档把那面古铜八卦连同刺进中心的金针给拿在了手中。 何知许轻喃了句:“金刚罗刹阵什么时候传到日本去了?” 身后突然传来古羲的语声:“倒是速度不慢,这么快就破了阵法。”何知许头也不回地轻哼,“换成你来会比我更快。”换来古羲的嗤笑,何知许转过身了问:“东西呢?” 只见古羲从衣兜里摸出了那只黑金蟾,何知许道:“你站那么远我怎么够得到?” 古羲抿起唇角淡笑着答非所问:“阴煞之气都进了你体内可还扛得住?丑话说前头,我不可能把你背出去。”何知许垂眸似想了下起身迈出了法器圈并且让开了正中的位置,然后道:“不介意你亲自进去体验一下。” 这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再去接古羲手中的黑金蟾了,也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就在何知许离开那堆法器时正中心位置就有一股黑气在往上冒。 速度很慢,但徐徐袅袅间却朝着人飘来,不过这次却越过了何知许朝着古羲那边而去。 我即便明知古羲在事后并没有什么事,但还是不由紧张起来,想也知道那黑气必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担心的事并未发生,就在那股黑气即将到古羲跟前时他手中的黑金蟾突的脱手而出,以斜直线向下的路线极快地落于法器正中间,刚好替代了何知许拿走古铜八卦盘的位置。于是那黑气顿然间消散于无形,并且隐约周遭的氛围也发生了改变,具体是什么变化我也说不上来。 看着这一幕何知许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淡淡问:“可以走了吗?” 古羲道:“不忙走,跟我来看一份东西。”说完他就转身而走,何知许亦步跟了上去。 很觉奇怪,老孙所说的那门处无形屏障之类的都没有出现,两人如入无人之境般就出了这间法器房。室外环视一圈就知道是老孙说得那间资料室,因为一整面的书架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以及文件袋。但古羲并没有走向那书架,而是来到一张桌子前,桌上收拾的很整洁,只在右手边靠墙位置摆了一落资料,他也没有去翻那叠资料径自打开了抽屉。 我留意到那抽屉门上有锁,而且还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 但那锁似乎形同虚设,抽屉打开后古羲就朝何知许瞥来一眼,示意他过去看。几步到桌前,我也看清楚那抽屉内的文件袋上歪歪扭扭写着三个字,是小篆体的秦文。 这三年我有意无意间对秦文会多去研究,所以只看了一眼就认出那三字是:徐福村。 隐约觉得奇怪,文件袋是近现代之物,不可能是古籍,为何要在上面用秦文书写呢?是怕有人知道其中的内容?可是我觉得假如有心人看到这样的文件袋会更好奇里面东西吧。 古羲和何知许两人都没交谈,甚至也没有把文件袋拿出来尝试去看其中的内容。沉默片刻后,古羲就把那抽屉给关上了,清楚听到喀的一声轻响,似乎那抽屉门锁上了。 之后两人退出了房,依旧像之前那样一前一后走着,只是相对距离缩短,也从地下回到了地面。我暗暗吃惊,他们是要这样堂而皇之地走出去吗?古羲有林东的脸顶在那也就罢了,可何知许显然是被关押在这,且之前雨田青光还来搜寻过的,这样出去不会有事吗? 诡异的事就在后头,在他们走出那间和室的区域范围,就陆陆续续会碰到一些和服女人和着装整齐的类似打手或者保镖类的年轻男人,他们看到古羲都会礼貌称唤他为“林先生”,但却都目光一致地没有向身后的何知许看来。 起初我以为是这间俱乐部的规矩立得大,工作人员不允许探问老板的私事。但渐渐却发现不然,无论什么人都是有好奇心的,哪怕出于本职或命令不能随便乱看,但有时候是条件反射的本能,不可能这么多人全都能克制。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途经洗手间门口,何知许虽然没有扭头去看门内,但我的余光下意识地去瞥那洗手台上的玻璃镜子。 然后,我彻底呆愣住了。 那惊鸿一瞥间看到的镜上,除了古羲一掠而过的身影再没有了。就是说,刚才不是那些和服女人和保镖能够自持地不让目光放肆而看,而是,他们根本看不见! 我都不免要怀疑这个梦境的真实性了,一个人怎么可能在镜子中失去影像,甚至是在人前消失?不等我深思,迎面走来一人让我心中一震,那人恐怕是不可能会认错了,因为在不久之前他单单只是声音就让我感到无比恐惧,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雨田青光!刚才古羲和何知许还才从他的房间出来。 我的第一直觉就是他们被发现了,此人会邪术很可能要用来对付两人。 但雨田青光走到近处时顿步,目光盯了古羲一瞬眼神中似还敛藏了戾气,可却只是略点了下头算作打招呼就擦身而过。 “雨田部长。”古羲的突然出声喊住了他,回头时眸光若有似无地瞥了眼这处。在他停下后何知许也不得不停了脚步,眉宇微蹙。 雨田青光微感讶异地转过身来看向古羲,当然在他眼中看到的人是林东,他似乎有些意外林东会叫住自己。而古羲的神态与语声早已变回了林东的样子,他微笑着道:“部长,您有看到我的客人吗?” 雨田青光萧冷地摇了摇头,古羲故作遗憾地道:“那看来常小姐真的怪罪我怠慢了她而先行离开了,只能下次再约了。部长,之前老余找我的事会尽快办妥的。”同样的雨田青光依旧没有作声,只是点了点头后转身即走。 目送着他走出拐角后古羲才勾起他独有的讽刺笑容,然后才转过身朝着大门而走。在门厅处刚好又碰上那个叫小丁的男人,他看到古羲后立即笑着上前用暧昧的语气问:“怎么样?鱼儿吃到了吗?”古羲:“别提了,刚好老余找我有事,等我再回来人都跑了。” 小丁听得大笑了起来,拍拍古羲的肩膀说:“老林啊,来日方长呢。” “走了。”古羲露了个男人懂的笑就出了玻璃门,在那一瞬何知许突的疾闪而出几乎是贴着古羲的身体出了那道门的,但同时玻璃门上传来嘀嘀的警报声。 原本转身要走的小丁奇怪地回转过身来,而守在门外的那两人也奇怪地看向玻璃门上的装置。古羲故作惊讶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守卫有些摸不准地回:“林先生,为了保险起见麻烦您再来回走一趟。”古羲倒是没有意见,他用卡刷开玻璃门后走入等门关上后再刷卡出来,这次却不再有嘀嘀声。 这时小丁也随着出了来,我看到何知许有意在小丁出来时伸手穿过玻璃门框,于是那警报叫声又出来了。我大概明白过来,这门上的仪器配备肯定设置了只容一人通过,当识别到另外的人后就会发出警报。 小丁蹙了蹙眉道:“估计这机器坏了吧。” 古羲摇摇头说:“谁知道呢,不跟你说了我先走了。” 小丁在身后喊了句:“是不是嫂子管得紧等你回去呢?” 古羲再次停步回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丁道:“我还想坐享几天福的,暂时还没那意思去陪我前妻。”小丁闻言脸色变了变,口中呸呸两声后说:“瞧我这嘴就会乱闯祸。” 这次古羲不再理会他,径自走向开来的那辆车,拉开车门时顿了顿,何知许又以极快的速度先他一步钻进车内,并且爬到了后座。随后他才坐进驾驶座内,缓缓将车驶出半山。 是古羲问了句:“死了没?”我才反应过来何知许的情况似乎不对劲,他虽然还睁着眼,可自从上车到后座起就整个人瘫坐在那了,听了古羲问话从齿缝中迸出极轻且苍老的语声:“你故意的。”得来古羲的讽笑,这时他已然不用再伪装林东的声音,用他那独有的声线不紧不慢道:“你没发现雨田青光脸色发青而且从头至尾都没敢开口说话吗?” 经他一提醒何知许就反应了过来:“他以自己气血为阵心锁那金刚罗刹阵?” “否则哪有那么多阴煞之气呢?” 何知许不免唏嘘:“倒是肯下血本,这回碰上了你恐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了。”古羲耸耸肩:“过奖。”然后何知许又问:“那刚才门口那小子是开始怀疑你了吗?” “不是怀疑我,而是雨田青光受重创后对俱乐部里所有人都产生怀疑。” “既然你明知道他把气血凝在阵中,何不直接点?” 古羲这时微抬了眼从后视镜向后看来,他的眼中带着戏虐的讽意:“太快结束就没乐趣了,况且他不过是颗棋子而已,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这是我从何知许的视界里看到的最后一幕,因为在那句话出来后这边眼帘就逐渐闭上了,而知觉也瞬间消失。 317.梦的真相 我可以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迅速抽离,是要从梦中清醒过来的迹象。 但就这一过程也费了好些时间,眼皮沉重到怎么都打不开,还是有个声音在耳边粗犷地说话引了我注意:“大哥,老常眼睫毛眨成这样是不是要醒了?” 一引开注意我就能睁开眼了,雪白的房顶消毒水的味道都在告诉我这里还是医院,而我躺在一张病床上。突的头顶上方凑过来一张陌生的脸,眨巴眨巴看了我几秒后对方说话了:“老常,我老孙长这么大还真没佩服过谁,尤其是女人,你肯定是得排第一个了。居然有人站着都能睡着,而且睡死到比人家昏迷的还要沉。” 这粗犷的声音......不是老孙吗?可是这张把胡子刮干净的脸却是让我认不出来了。 谈不上英俊,但也不丑。就是张长方形的国字脸,还浓眉大眼的,只有这双眼睛看着与之前乱毛草般头发遮掩下的相似。对,他不光是把胡子给刮掉了,头发也给理成了个板寸头,怎么看都怎么也没法与之前的老孙给放到一块来比较。 这算不算叫人不可貌相? 有过一次经验后,我知道有疑惑找谁去解。从病床上坐起身来流转了一圈,一目了然不见古羲身影。老孙看出了我的想法:“别找了,早半小时前大哥就下楼去了。” 我一怔,半小时前?“你刚才不是还在跟他说话的吗?” 老孙眼中有疑:“刚才?我一直没作声啊,在半小时前你的眼睫毛就在那眨巴着,我还问大哥你是不是要醒了,他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就只让我在这守着,结果又多等了半小时你才睡醒过来。” “那他去哪了?” 老孙冲我咧开了嘴:“老常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你说我问大哥上哪去他能回答我么?” 以古羲的脾气确实不能,但是我觉得怪异的是明明就在醒来前一刻听到老孙在和他说话,甚至我能醒过来也是受了老孙语声的吸引,可为何醒来后其实却过了半小时之久呢? 是梦与现实还存在一个时间的差距? 我一边下床一边又问:“另外那个人呢?醒了吗?” “醒没醒我是不知道,自大哥把你抱到隔壁这间房来后,他就不准我再待在里头了。后来就让我在病床旁边看着你醒,连解手都不允许!现在姑奶奶你醒过来了,总可以批准我去趟厕所了吧。” 我的嘴角抽了抽,没好气地说:“爱去不去。” 老孙嘿嘿乐了声,拉开门提溜着跑了出去。 听他刚说古羲就是把我给抱到了隔壁,那何知许的病房应该不是在左边就是右边。睡了一觉梦了一场后我不太担心古羲会就这么莫名消失,否则他根本不会让我入梦到何知许身上去知道那些事,尽管这个主动权可能是在何知许的手上,可是以古羲的本领绝对能够阻止它发生。我甚至觉得他就是懒得一点点给我细说还要回答我的疑惑,索性就任由何知许再次把我带进他梦中。 走出门辨别了下方位,确认还在12层楼上,推开左边那扇门。 与那双清静的眼目光对上后一怔,我没有想到自己做了个不短的梦醒来何知许居然也苏醒过来了。想及刚才那真实的就像自己经历的场景,面对本人时总难免有些尴尬。 我的目光移到他放在被上的手,白皙修长,已然不见黑色。我一面怀疑着自己的梦境,一面又想着是否那些冲进他身体里的煞气已经驱除掉了。 因为之前古羲曾说过这种叠梦,必须得有事实依据点,就是必须要有一件事是现实存在能与梦境相叠的。从他的手我已经没法确认,视线不由移向了脚,但那处被子遮盖住了,我难不成还能上前掀开被子看看他右脚的脚镣是否还在? 何知许似乎从我的眼神里瞧出一些端倪来,他轻声道:“我脚上的镣铐已经除去了。” 有他打开话题我也索性直接问:“什么时候除掉的?” 他的眼神中闪过讶异,不过开口却是道:“小浅,你需要隔着这么远和我说话吗?” 我微觉尴尬,进门后就兀自揣测着一直都还站在门口边,隔着这么远的距离说话确实不礼貌。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默等片刻也不见他回我话,反而垂着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想到梦中他与古羲两人的各种斗智,我就心里发毛,不会是又在算计什么吧。 到他俩面前我这都不能算作心机,分分钟就被看穿的。所以我一咬牙索性就挑开了问:“你是不是对我下了一种摄魂香,然后让我入梦到你身上去看你经历的过去?” 我的目光一直都盯在他脸上,想要看他神情反应,但我失望了。他就跟没听到似的依旧半垂着眸,面部表情就更不用说了,未动分毫。 就在我打算重复再问时,他突的轻声开口了:“你是这么告诉她的?”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回转头,果然见古羲不知何时斜靠在那门框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深紫色的衬衫领口两粒扣子解开而半露锁骨,黑色的休闲长裤,外套黑色长风衣,而脚上是双深蓝色的休闲鞋,鞋面印了一只彩色的豹头。 这种穿着风格略感妖邪,但也就他能驾驭得了。 敛转心神,这时不是去评价他穿着的时候。而是原本想乘着他不在时把一些疑惑从何知许口中挖出来,可还没来得及挖呢人就回来了,只好闭了嘴静观其变了。 古羲也不进门,继续斜靠在那一手插在裤兜里,而另一手毫无顾忌地点着烟在那燃。只听他说:“你也可以跟她说另外一个版本啊,我又没拦着你。” 何知许沉默,目光却有意无意地瞥了我一眼,其中涵义就不是我能领会的了。 这时听古羲又道:“她已经通过叠梦看过你我在地下的事了,你也不用遮遮掩掩了。” 我咀嚼了下他这话,怎么察觉有些不对呢,是我又在做梦时说了梦话所以古羲知道?何知许还在遮掩什么?就在我念转间,突见躺在那的何知许坐了起来,他侧看了下古羲蓦的也嘴角微扬轻笑:“你是故意的。” 古羲挑挑眉,把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踩灭后轻步走近,就站在我的身旁一手搭在身后的椅背上轻敲了两下手指,足够撩拨了我的神经后才道:“既然你利用她来向我传递信息,那我自当不遗余力地让你背上这锅了,因为本质上其实并无两样。” 何知许讽笑:“本质?你有问过她吗?” 古羲:“你一定还不知道经了三年的蜕变,她已经渐渐学会圆融与变通。” 我蹙起眉颇为无奈地道:“麻烦两位能不把我当隐形人吗?”这两人当着我的面明明是在说我,可又字字不漏风,你来我往的唇枪舌剑里暗藏深意。 古羲站在身侧我若不特意抬头,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平视可以看见何知许的神色,在我开口后他的视线移转到我脸上。从前只觉得他眼神里有股暖意,给人感觉温和,但是早在三年前就撕破那层面具后那些元素就从他脸上消失了,代替而来的是清冷和讳莫如深。 他看了我一瞬后低头道:“在俱乐部看到你出现时我就算到你俩又重见了,所以利用摄魂香让你的气息与我相融,这样他就可以通过叠梦得知我要传达的讯息。” 我听得发愣,“让我做梦附身的不是你?”又再抬头瞪向古羲:“你能控制我的梦境?” 古羲戏虐而笑着来抚我的头发,“你两个问题都问错了。梦是人脑思维活动的另外一种形式,它通常不受拘泥,而某些人也会通过梦境预感后事这种叫先知;但你的梦却能对过去模式演化,这样的情况就算我真有天大的本事也办不到。而你能梦附他身的原因刚才他已经明确给你了,是摄魂香将你俩的气息短期捆绑在一起了。” 我听得糊涂了,关于这梦的由来到底是从何而起?但有件事我可以确定,就是古羲绝不是从我所谓的“说梦话”知道我梦境内容的。 318.梦的力量 “还不明白?”古羲脸上故作无语地看着我又道:“好吧,简单点说梦是你自己的,能够操控梦境的也只有你自己。他能做的是给个媒介穿条引线于你身,我能做的则是旁观。” “所以你意思是做梦的还是我,而我的梦可以依附于任何一个人身上去看他曾经发生过的事,只要有那媒介?” 古羲赞:“孺子可教也。”而我唏嘘不已,什么时候自己有这本领而本人却不知道,反而他俩好像都清楚的很。古羲洞察我的心思,笑着道:“其实还是你自己提醒了我,否则没人知道你有这天赋。”在我抬起眼疑惑地看他时,他问:“还记得那年从镇上回来你做的梦吗?”当他一提到镇我就想到了布林镇,心中某处钝痛了下,有意问了句:“哪一次?” 古羲唇边的笑有那么一瞬僵硬,然后渐渐淡去,目光变得清冷。 就在他嘴唇刚蠕动时突的何知许插话进来:“就是你们第一次去布林镇回来你做的一个关于古城墙的梦。”古羲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 那个梦我当然记得,那是从布林镇上回来后的一段时间,我突然做了一个怪梦。说起来也不算突然,之前在布林镇上时就曾梦到过一个年轻的邮递员,朦朦胧胧始终没看清对方。这时我自然知道那个邮递员应该就是眼前这位坐在病床上的何知许,但当时并不知道。 怪梦中我又回到了布林镇,但周旁的店铺与现实中的不一样,楼屋是陌生的古色建筑,地面也是青砖地。那场景就像是回到了某个年代久远的古镇,而那个邮递员就是骑着一辆老解放自行车进入视线中的。车速并不慢,但我跟在后面能保持一个特定的距离,但无论我是加快脚步还是放慢都不能跨越。最后他停在了一座城墙前,城墙中间有一扇石门,那正是我在地下围城遇到的城墙,就是那一瞬的恍惚失去了邮递员的踪迹,然后在旁边的巷子里看到倒在地上轮胎还在轮空旋转的自行车,就在我蹲下来要仔细察看的时候意识到身后有人。 我看到了一双穿着军靴的脚,那双军靴与古羲的一模一样。 那会梦给我带来的冲击实在太过强烈,于是就拿了画架将梦境给画了下来,在刚画好时古羲就看到了。当时还有过讨论,而这些在后来真相来临时我顿悟那梦其实是在向我示警,不过可悲的被我忽略,也被古羲巧妙地晃过了。 现在何知许重提旧事,固然引起我一番回思与感慨,也更让我感到困惑他是如何知道的。脑中一念闪过:“你看过那幅画?”见他果真点了点头,我也不去问他是怎么看到那幅画的,想来以他本事要上我萍城的那个家应该不是什么难事,问题在于眼前:“这个梦又代表了什么?”何知许徐声而来:“代表了你可凭借梦回到过去。” 我听得一蹙眉,等反应过来时心中震惊了:“你意思是那个梦境都是真实的?可是那古城建筑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城墙石门不是在地下吗?”难道说那些建筑是以前的布林镇,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沉埋到地底下了?可地下围城里除了木屋也不见有任何建筑啊。 何知许抬起了眉眼看向古羲,“怎么说?” 我见状一愣,他居然在征求古羲的意见?从他俩之前相处来看说是敌人,古羲又把他给救了出来,说是朋友......言谈间几乎都是剑拔弩张争锋相对。而这时古羲似笑非笑地道:“你都讲了这么多了,还在乎剩下那些?” 我不管他们在讲什么哑谜,目光在两人间来回扫掠,最终定在何知许身上。 他失笑了下:“倒是我多嘴了,也罢,既然你不在意我自然也不在意了。”这话他是对古羲说的,随后才将目光转向了我轻声继续:“小浅,你那个梦可以说是一半真实一半架空。你把地下那座城给架空到了现实空间,还原了当初那片地域的场景,而又将你一直想要探寻的人又挪到那个梦境架设的空间里。等于说在那时候,你其实就已经通过梦境将目标锁定在了我们两个人身上。” 这个我后来已经自己分析出来了,但我不懂的是:“如果说地下城原本是在地面上的,它后来为什么会去了地下?而我从未见过那些古建筑,又怎会在梦中成型?从城墙石门上的花纹看历史将有千年以上,假如它曾经存在于现世就是古迹,那应该被载入历史啊?” “载入历史?”古羲的声音引转我抬头,只见他像是听到了一个很大的笑话,“小愿,这世界上有很多地方包括很多人都是不可能写进历史的。” 我莫名怔忡,看着他那不及眼底的笑意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尤其是深不见底的瞳仁让我感觉那语中包涵了极端的嘲讽。 不过转瞬间他就恢复了之前慵懒表情,口中却犀利而道:“你问的这么多问题,无非都是一个答案:因为你去了地下城,那里的气息就是你入梦的媒介。甚至在你还没进地下时,单凭小镇上残留的影子就能先一步梦到他了,小愿,你的天赋远不止你以为的那一点点。” 这一次我懂了,与之前我梦附何知许身上一个道理。第一次梦见那年轻的邮递员是因为入住的谢小琴那家旅馆前身就是邮局,此处残留的影子就是指何知许年轻时出入邮局的身影了;后来回到萍城后再梦是因地下围城的气息融进了我身体里,从而带我梦回过去,同时也从另一个角度来告诉我地下围城里其实有两个人,一个是何知许,另一个是古羲。 古羲见我想通后轻轻一笑了又道:“其实原本我并不知道你还有这天赋,那天看你画了那幅画后觉得有些讶异,有意试探了你一下,发现你并没有在怀疑我。所以到了夜间我进了你梦中,猜猜我看到了什么?” “等等,你说什么?进我梦中?”我有些反应不过来。 古羲摇摇头,不赞同地道:“你把重点搞错了。进你梦里这事回头再说,你先说说看我走进你梦里时看到了什么?” 我想我大约明白为何古羲能够那般清楚知道我的梦境了,他竟有能力来我的梦里!而这时他让我猜他看到了什么这让我从何猜起?不过他既然故意拿出来问,就一定是有其道理,于是我想了想答:“我在梦里做什么奇怪的事?” “哦,举例呢?” 他还真看得起我的智商,在这种毫无思考依据情况下要我来凭空想象......“比如我还在围城里走着。”这是我想到的唯一可能与那梦境有关联的内容。 但他却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神秘而诡异的笑:“我看到你在画画。”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画画是我的老本行,我想不出它有什么价值被拿出来提。可古羲下一句却是:“不止一个。”闻言我一愣,有些迷茫地看他,只见他唇角轻弯着道:“基本上大多数人的梦都只有一个原主体,就是做梦者本人。而在你的梦里,你坐在正中心手里握着画笔,在你周旁竖立了很多个画架,每一个画架前都有一个你的幻影在动。随着幻影在动,画架的画纸上就留下痕迹,最后形成一幅幅画,每一幅都与那座城有关,包括我曾经生活在里面时的场景,以及后来他替代我占据那里的一幕幕。当时我看到后真的很惊奇,一人幻化成多影,单凭空间气息把过去场景以梦的形式模拟出来,你恐怕是第一人。” 我很震惊,他的意思是其实在那一晚我就凭借梦境而洞察了一切,可为什么这些我都不知道?“你把我的梦抹去了?”我瞪视着他质问。 但见他轻笑了下道:“已经发生的我没法干预,唯一能做的也就是缩短记忆的时间。” 这时候我有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冲动,把那在我看来邪恶的笑容给打掉。他进了我梦里看到那幅场景后,为了掩盖真相把我苏醒时对梦的记忆时间缩短了,本身人脑对梦境的印象就很难以深刻,除非是噩梦贯穿脑层思维才可能留下记忆。 说起噩梦,我倒是想到收到那第七封信后不断重复的梦境,幽黑中诡异的眼不正是反应了古羲当时在写信给我时的场景吗?所以我做那些噩梦,其实是信纸上有残余的属于他的气息以及当时他在写信时的残影。 “现在知道你鬼眼的天赋从何而来了吧。”古羲的语声打断了我的沉思。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怒火升了起来:“天赋?我的眼力在三年前就被你给毁了!”古羲清冷的目光锁定了我眼睛数秒,倏而一笑:“既然是天赋哪有那么容易被毁的,除非把你的眼珠挖出来。”我听得一颤,为那话中的残忍。 319.过目不忘 沉默了一阵的何知许插入进来:“别吓她。” 古羲不理他,视线继续锁定我并且微微俯身靠近过来,在咫尺之处时他轻幽而道:“这么动人的眼我又怎舍得挖掉?”有些不敢接他的话头,那双黑色瞳仁里的自己显得特别弱势,虽然不是我想承认的。 “他只是把你的眼力给封了。”何知许再次开口时我乘机避开了古羲的目光扭转过头,相比之下虽然何知许也一脸淡漠的样子,但比起身旁这人要相对的没那么迫人。 头顶传来一声嗤笑,并没反驳那句话。我暗暗吃惊,何知许的意思是我的特殊眼力还在,只是暂时看不到?在我犹疑的目光中,何知许解释了起来:“原本我也想不通你为何会有这种能力,听了刚才他说的你那个梦境后明白了,你能看到别人肉眼看不到的细节其实原因很简单,别人是一双眼睛在看,而你却有很多双眼睛重叠。” “那是梦,与现实又有什么关系?” 何知许凝定我,“你真以为那单单只是梦?”在见我怔忡的表情后他也没要我回答,有意无意地抬了下眼,然后缓缓再道:“你是否认为对图案的敏感也源从于你的眼睛?可你有没想过图案在你脑中形成的逻辑三维空间,单靠眼睛去看能够办到吗?” 这时候听得这问自然明白其中意思,他是想说还与那梦有关。但我并不认同,眼力的特殊自小就存在,它带给我对这世界最直观也不同于常人的感官感受,从而让我将之转化为图案,并久而久之产生逻辑推理能力,其中以拼图最为擅长。就拿少年时期将古羲藏在信件中图案来说,它首先是通过“看”才得到碎片讯息,然后我将逻辑推理与画结合才将那些杂乱的碎片拼完整。这些都是古羲刚才说的那所谓的怪梦能够解释和办得到的,梦毕竟是梦,它不存在于现实。 甚至,我会认为梦中的那许多个幻影或许是......人格分裂的严重特征,虽然我极不愿这般想自己。一般人至多人格分裂成两个,但我却分裂成很多幻影,目前还只是存在于梦中,假如有一天走进现实那我可能会是......一名精神病患者? 光这么想就心头一凛,回过神来见何知许还在看着我,立即说道:“单靠‘看’自然不能办到,其中还有我长期画画的经验以及逻辑推理能力,必须三者结合才能完成一些图案的重组。”这是我的见解,但见何知许闻言后蹙起了眉,而古羲却在旁笑了起来:“你这么想倒也解释的通。”可又语锋一转了问:“那你的眼力被封之后,能一口气画几十幅画这又是什么原因呢?单靠逻辑推理与你对画的记忆?” 我被问得有些心中发堵,他的语气中隐约有对我的轻视,微恼地反驳:“就不能是我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他挑了下眉,点点头:“过目不忘,也解释的通。” 虽然被肯定了,可我越加不舒服了,很显然他不是由心的赞同我。咬了咬唇语气不善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就不能一口气都说出来吗?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讽刺,有意思不?” 古羲眼神一沉,“你当我是故意讽刺你?” 我低头避开他那阴沉的目光,但却也冷哼了一声。没想古羲再开口时语锋犀利之极:“我如果要讽刺你就会让你先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没有过目不忘的能力,以为能画几幅画就叫过目不忘?也不用别的,医院里随便丢给你一打资料,你要是半小时内能给我都背出来就算你有本事!空间逻辑推理能力?真以为这么简单,随便出道数学推理题看你能算得出来不?” 我越听越怒,到后来脑子一发热从椅子里跳出来大声吼:“你去找!” “老孙,立刻下楼去拿。”古羲一个沉喝出声,室外就传来咕咚一声,然后是老孙闷声而应着跑开了,他显然在外窥听有一会了。 之后我和古羲互瞪着对方,直到他一脚踹翻椅子直接将那椅子给踢散架在地,我低扫而过,瞳孔缩了缩后又仰起脖子去瞪他。一声冷笑,他朝我冷佞而瞪后转身就朝门外走。 等那身影消失于门口时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下了脑袋,终于一旁静默了一阵的何知许开口:“小浅,其实你心里清楚,又何必跟他倔?”我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心中有说不出的委屈。我根本什么都不清楚,此刻的感觉是如坠浓雾,看似要拨开层层白雾看清真相,可拨开一层还有一层,总是隔了无法跨越的距离。 抬起头迟迟疑疑地问何知许:“你们说的这些当真与我的梦有关吗?” 何知许没有立即答我,只幽静地看了我一瞬,突然淡漠了神色道:“我这没有答案,他就在门外,只有他知道那些事的根由。” 心里堵的慌,还是要去找他吗?可对着那张冰脸我当真拉不下这面子再去询问。 就在这时何知许突的又道:“顺带帮我也问问。”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却见他缓缓将盖在腿上的被子掀开,露出了他下半身穿着病服的裤腿。可能这套衣服于他并不合身,显得有些短,所以他的脚踝都露在了裤管外面还要缩上去几分。而露在外面的无论是左脚踝还是右脚踝,都光裸无痕,一点伤口都没有。 我吃惊地不由微张了嘴,脑中闪过上次入他梦中看到青木子在他掌心划下血口,而到现实中再见他时却不见掌心有伤痕的情景,失声而问:“你和他有一样的特殊体质?” 何知许平静地看着我,一字一句:“没人能和他一样。” 我昏昏然地走出病房门,何知许的那句话一直盘旋在脑海中,直到脚迈出门扭转头看到那坐在廊道椅子里的男人,他的指间又点燃了一支烟。不至于把走廊弄得烟雾缭绕,但烟味却很浓,似乎再见后他的烟瘾比原来大了。 这时候古羲那脸色谈不上好,但也没刚才的怒意,就是一片淡漠着,甚至在我走出病房后一直看着他时,也没有要抬头瞧我一眼的意思。 我挑了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然后垂头不语。 踢踏踢踏的脚步声打破了沉寂,老孙捧着一叠文件资料跑过来殷情地递给古羲:“大哥,你看这些够吗?”余光不受控制地向那处飘,见古羲没有半点要接过的意思,只是弹了弹烟灰在地上然后道:“拿去给她。” 老孙还真就屁颠屁颠跑我跟前来了,他嬉皮笑脸地道:“老常,你受累看一下?” 我抬了头,见他朝我挤眉弄眼地使眼色,心知刚才他一直就躲在门外偷听着我们说话。不过既然古羲和何知许都没有避讳,等同于是默认允许他听了。 倒令我有些好奇老孙凭借什么得到了他们的信任,还是说那些谈的关于我的事在他们而言并不重要,所以对于会否泄漏出去也就不在意了。这么一想后心里又添了堵,再看老孙这副样子顿觉来气,把那叠纸递到我面前就纯粹是来堵心的,火气一扬,白纸哗啦啦地全都散飞在空中。 老孙傻眼,看着那些资料落于地面后语带哭腔地说:“老常,不带你这样的。我拿上来时跟护士妹妹再三保证说只是借用一会,必定原封不动地退还回去,现在都乱了啊。” 古羲似笑非笑着看过来:“刚才一共有几张?” 我赌气而回:“不知道。” 蹲在那捡着纸的老孙低声嘀咕了一句:“刚不是还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吗?”我一恼目光扫过地面纸张,恨恨地说:“一共208张。” 老孙愕然抬头,“真的能数得出来?你瞎蒙的吧。”我瞪了他数秒,心绪渐渐平静下来,低冷了声回:“有没有瞎蒙你把纸捡起来后点过一遍不就知道了。” 原本还有些不情不愿的老孙立即跟打了鸡血似的兴奋起来,从我的角度看那眼睛里都冒着光,就见他两手一张快速而又粗鲁地把散在地上的纸全都捧到了一起抓叠着放到椅子上,也不整理就那么数了起来。等数到最后一张时,他吃惊地看着我:“真的是208张,你怎么做到的啊?”我淡淡丢给他四个字:“过目不忘。” 老孙的表情立即像是吃到什么东西被噎住了,不过转瞬就又嬉皮笑脸地打着哈哈:“我今儿是打眼了,老常你这门技艺可是有大用场啊,咱哪天上赌场去玩两把试试?” 我的嘴角不免抽搐,合着他在我身上看到了“商机”? 320.旧因 还是古羲开口打发了他:“你先下去。”老孙对他倒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任何怠慢,立即应了一声就又屁颠屁颠地跑下了楼。 有了这一打岔我本想顺坡去问为什么老孙这么听他的话,但目光刚一对上那道视线就被他先开了口:“现在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那叠资料一共有208张的?” 我抿了抿唇,原来那点小心思没瞒得过他的眼睛。视线落定在他下巴处,不去与那黑幽的瞳仁相对,即便是隔了一些距离还是会觉得被锁定在那眼神下而产生紧迫感,平静地回答了他的问题:“那些纸的每一张角落都有编号。”不过环视一圈,就找到了第208号的纸,而上面内容刚好是总结语结束,甚至还留了年月日和经手人姓名。 古羲闻言也没像往常一样讽笑,依旧面无表情地问:“那现在你还觉得自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吗?”我反而嘴角牵起了讥诮的弧度:“你一定要逼着我承认自己没那本事吗?是,我除了对图案有天赋外,在其它方面充其量只能说还行,但远远还达不到过目不忘。这样说你可还满意?” 确实等我冷静下来后就能想通问题所在,他和何知许看似你一言我一语的,其实很有默契的将大致讯息灌输给了我。就是所谓的逻辑推理能力以及对画的记忆,都单单只是相对于图案而言,与眼力或者有关,但关系度并不大。而除去图案,其它领域不存在这些“天赋”。 深思起来我不禁怀疑,到底我真的有天赋吗? 古羲凝眸盯了我片刻后移转视线,用手轻拍了两下身旁座位,“想听我说就坐过来。” 我略一迟疑还是起了身,扭捏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倒是没有别的举动,平静的目光依旧落在墙上口中徐徐道来:“其实很简单,你以为的那些天赋就是多元结合,而这个多元有局限性也有扩展性。” “能白话一点吗?”乘着他停顿时我插嘴,什么多元结合、局限性和扩展性了,有说等于没说,完全不能理解。他终于咧了咧嘴看似心情变好地侧过了眸看我,“那我再简单通俗点说,一个人的活由十个人来做是不是要快很多?由二十个人、一百个人来做呢,又会是什么场景?” “你是说我能快速组织图案在脑中进行排布,是因为......你之前在梦中看到的幻樱在共同帮我运作?包括我之前眼力特殊,能够看到平常肉眼看不到的东西也是因为那些幻影致使我的视力比任何人都强?” 古羲很随意地道:“差不多吧。” 我怪异地看着他,说道:“如果是这个理,那你三年前封了我的眼力岂不是封掉了我的梦,既然被封掉了后来的我又是怎么能够在短时间内操作推理并且描绘出那些画的?这不是前后矛盾的的吗?” 他的心思慎密我已经早就领教过了,按理这种低级错误不可能犯才是。 留意到古羲在听完我的质疑后眸光亮了一瞬,甚至这刻他嘴角噙起了一抹貌似狡黠的笑容,“现在学会抓我的语病了?不过,我什么时候说过封你梦了?” 我蹙了下眉,“你意思封我眼力是走的另外途径?我梦中的幻影你封不了?” 这时古羲脸上的笑容变了,虽然嘴角还浅浅勾着,但是笑容里面已经参杂了别样意味:“倒不是说封不掉,不过结果可能就不是这样了。” 我看他这表情......好似在等我去追问那结果是什么,可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那答案必定不尽人意。所以我还是移转了话题:“假设幻影还存于梦中,为什么会独对图案在行?按理我能分裂出这么多人格幻影来帮助我,应该各方面都擅长才是。” 也不知我这话哪里好笑,他却失笑起来。也不知怎的,如今我对着他时心绪很敏感,一有风吹草动脾气就很容易不受控制。仔细看了看没见那笑意中夹藏讽刺意味,这才咬了咬牙问:“你笑什么?” 他笑意不减,口中却问:“你有见过裁缝去教书、木匠当瓦匠、会计研究物理天文学的吗?”虽然他问的没头没脑的,但我还是立即明白了:“你意思是我梦中的幻影只会画画?”古羲那说法是话糙理不糙,因为工种不同,所以不可能要求画画的去研究数理等。 “还想不明白吗?幻影只是你自身的衍生物,主体还是你。而你会数理学吗?会其它行业吗?你擅长的是画,自然你幻化出来的幻影也只会画了”他顿停了下后又道:“不过我刚才也说了,虽然有局限性但也有扩展性,而且你已经开始学会渐渐利用起自己的这项天赋了。你别看我,必须承认这是你独有的天赋。” 以前会为了自己有特殊眼力而感到庆幸,但如今听到“天赋”两字都觉得刺耳了,原因就是眼前这人。在这之前他等于是把我那些能力给贬得一文不值,颠覆了我对自己拥有天赋的观念,回过头来他却又如此说怎能让我不再度心火上涌了瞪他。 不过,他却跟没事人一样浅笑着说:“世界上有很多东西看似是方的,但只要思维一转换就能变成圆的。就好比刚才那一堆散乱的纸,你在扫略的过程中其实脑层思维也在快速过滤筛选,这个过程里有相对的运算数据在内,并不像你以为的单单只是看到第208号这么简单。当然,在你的本职上面会比任何其它学术都要来得更擅长,你要学会的是如何让那些东西转变成你擅长的并加以运用。另外,还有一点我得纠正你:你不是人格分裂,你就你这一个人格而已,其余的那些只是潜能幻化出来的,它们只在你需要利用大脑运作图案与数据时出现,大多数时候还是回归主体内。所以你说,这算不算是你的天赋呢?” 我撇撇嘴,没的话反驳了。心火逐渐散去时想:与他再见后不是被牵着鼻子在走就是像刚才一样剑拔弩张,虽然最后结果多半还是我弱势下来,但难有这种心平气和的时候。 悄看了眼他,我轻声问:“如果小时候我不学画画,是否就是不同的命运?”不会画画,那我也不会对图案敏感,也就不会看出他寄给我信中的碎片,可能他不过是我另一个笔友,几封信后厌倦了,也就不联系了。 这是三年里我常常在想的一个问题,现在把它问了出来。引得古羲侧目看过来,我没去对他的视线,但能感觉到那幽暗的目光一直徘徊在我脸上,突听他一声轻笑:“你当命运这么容易改吗?有些东西生来就是注定的,很可能你上辈子也是个画画的,在过奈何桥时没有喝孟婆汤,于是留了记忆到这辈子,你说怎么逃得开我?” 我有些意外地转过了头,没想到这样的宿命论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如他给我写的第七封信里的那些词句。而他此时神色变得又讳莫如深起来,眼神中参杂着明浅不一的东西。 心中微动,我再度问:“三年前为什么你要把我的眼力封掉?”若当真绝情绝义,那第二轮游戏的惩罚就是如他灌输给我的讯息般失去双眼,可是他单单只是让我失去了曾引以为傲的特殊眼力。 他的答案令我感到意外:“年月长久,你已经太过依赖你的眼睛,从而削弱了自身能力。要想打破这个僵局必须从零开始,事实上潜能与你共生,就跟机器一样不去运转就会生锈,反而越运转就越灵活。如若不是这般,你也不可能做到附身叠梦。” 闻言不由一惊,“我做那梦也需要用到这能力?” 却见他轻笑了下道:“梦是你最具体化的表现形式,这种时候自当不遗余力了。只不过需要你的本元出动,幻影留守,但若有个差池你就可能回不来。” 心头一震,后脊梁有寒意冒上来,怔怔而问:“本元是什么意思?回不来的话会怎样?” 他锁定我的目光,难得认真地道:“滋生幻影的本尊,简单来说就是你的元神。如若回不来将永坠无梦空间,再也醒不过来。” 我浑身一颤,不觉后怕。梦了两回还都是俯身到何知许身上,原来竟然有着如此大的风险。正要张口说点什么,突听不远处楼层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我缩回了话下意识看过去。 本以为会上来的也就是老孙了,可电梯门开后里面竟走出来一名身穿白色制服的护士,她将我和古羲打量了一番,目光落定在古羲身上口中问:“谁是老常?” 古羲只淡扫了她一眼,一点都没有要回应的意思。能喊我老常的也就是老孙,我坐直起身询问:“什么事?”护士板起了脸道:“齐大生说是你把资料弄乱的,麻烦你给我都整理好。”说着她把夹在腋下的一个蓝色文件夹递了过来,我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刚才打乱了的资料。护士很酷地丢下一句:“半小时后我来拿。”转身就走进了电梯下楼去了。 “齐大生?老孙?”我愣愣地去看古羲,那是老孙的名字?他不姓孙? 古羲没有回答我,他的目光落在我手中的文件夹上,若有所思间气氛瞬间变了。我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劲,先不去管老孙怎么叫齐大生,问题是为什么他不自己上来而让一个护士代言?突的手上一空,蓝色文件夹被甩在了地上,那些本就没夹紧的纸张再一次散开在地上,耳旁听到古羲沉了的语声:“你用最快速度找出哪张纸有问题,我下去看看。” 208张纸要我立即寻找其中的异常本不是件容易的事,可我的目光已经本能地在扫略搜寻,就在古羲要一脚迈进电梯时我急声喊:“等一下!” 他顿停住,此时我已惊鹜地抬头,张开了嘴却没有出声,目光落定在那不断上翻的电梯数字上。在刚才短瞬间,我已经找到那叠纸张中有几张分别用笔圈起四个字雨田青光!如果这是老孙要给我的提示,那无疑有些晚了。古羲当机立断回走过来拉了我推开一扇门,门关上的一瞬,电梯抵达的叮声刚好传来。 古羲朝我做了个闭气的手势,我立即屏住了呼吸。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显然不止一人,莫名的空间就多了一种阴寒气。静寂中再细的声音都像是被放大了一般,所以门把旋转时我的神经都不由紧绷了起来,但紧随着喀的一声响,我们这间病房门没有被推开而是隔壁那间。 突的心头一震,那间房是何知许的病房! “部长......”有个极低的声音刚传来,就嘎然而止了,之后陷入沉寂中。 321.又被坑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我屏息的极限也快到了。而这时终于脚步声再起,竟然出了门并且朝着电梯方向而去,我很是惊讶,既然是雨田青光亲自来了,怎么可能放过何知许? 等到确定电梯又下去后我才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古羲打着手势问能开门不,他挑了挑眉径自拉开了门先走了出去。我立即随走在后,等走到隔壁房门前时往内看了眼,却不由愕然,那张病床上哪里还有何知许的身影? 可是之前他明明躺在里面的,在我与古羲讨论那些事的期间也没见他出来。目光流转一圈后回到古羲身上,见他眸光熠熠而闪后露出很浓的讥讽,不由问:“这是怎么回事?” “不过是被他摆了一道罢了。” 我一愣,说的“他”是指何知许吗?古羲倒也没瞒我,伸手搂过我的肩膀朝着电梯方向边走边道:“他先利用你的梦让我大致了解里面什么情形,引我二进俱乐部探查;再借老孙的口让我对雨田青光的资料室产生兴趣,其目的是为拿走他想拿的东西,这是其二;第三点”说到这时他顿了顿,并没有去按电梯按键,而是推开了安全通道门揽着我往楼上走。 这12层是医院大厦的顶楼了,往上走是要作什么?心思翻转间,口中还是问:“第三点是什么?”古羲勾了勾唇角再道:“他故意让阴煞之气入侵体内,逼我不得不替他解降。又有意以你为话题挑起我怒火,乘我不备时反将一军,他则乘机逃之夭夭。这个算盘打得可谓响亮又精妙,小愿,你现在还觉得他好吗?” 说话间向上的楼梯已经到了尽头,一扇铁门关在了最后一层台阶上方,上面有把铁锁。 虽然古羲一番话里话外都意思被何知许给算计了,可我却没觉出他有半分恼意,也不像是吃了亏的人的反应。 先不论他这态度,我不太明白的是“你跟他不是合作关系吗?为什么在你救了他出来后反过来害你?”古羲咧了下嘴角,伸手抓了铁门上那把锁看了看后道:“这世上有很多事是没有原因的,为了共同利益时可以是朋友,当利益出分歧时则变成敌人。” “你们的利益出了分歧?” 我话还没问完就听到咯嘣一声闷响,那把锁竟然被他给生生捏断了,然后他瞥了我一眼却道:“只是打个比方而已。”铁门之后还有几层台阶,走到最上方环看了下四周,这就是医院楼顶的天台了。不过我的视线立即被不远处的古铜八卦给吸引,那不正是之前在梦中看到的他们从法器屋内拿出来的那个吗?但插在正中的老孙那根金针却是不见了。 留意到古羲的眸光也落在那上面,只听他轻哼出声:“倒是不笨,还知道要把阵眼露出来给自己留条出路呢。” 我不懂他话的意思,但大约能猜到是在说何知许。 肩上一松,他越过我身旁走至天台边缘。莫名的我心头一悸,几步走到他身后去拽他衣服,实在是12层的高楼没有一点护栏,而他就那么脚尖露在外站着的姿态让我感到压抑。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弯,握住我的手后指着楼下某一处说:“你眼力好,来看看那辆车里有谁。”我对边缘高度还有恐慌,不敢像他那样站得那么前,但也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去看,不过很快就想到他是否忘了我的眼力被他封掉了,隔着十几层楼的高度哪能看得清楚啊。 那是一辆黑色的双塔那轿车,车窗都关上并且用黑色胶纸给贴了膜。高空凌看,除了看着缩小版外并无异常,就是普通的车辆停靠在医院外。但那边停了一排车古羲唯独指那辆,应该有什么特别之处。 也不知是否我看得久了的原因,那辆双塔那在眼前越变越大、越变越大,甚至超出了正常的大小,而我目光也能穿过那黑膜窗玻璃看进去了。 等看清时不由愕然,刚才还在12层病房躺着又莫名消失的何知许竟然就坐在那辆车子的后座上半阖着眼。突然间,他眼睛一睁开射出一道凌厉的光,明明不可能他看得到在顶层的我,可我却有一种偷窥被抓包的心虚。 瞬间目光抽回,只在最后的惊鸿一瞥间刚好看到前座驾驶位上戴着鸭舌帽的人回过头来,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看到了吗?”古羲浅笑着问。 我惊魂未定,心跳还很剧烈,脑海中闪着那张脸。 古羲洞察我的反应,淡淡又道:“看来你不光是看到他,还有别人。” 我迟疑了下微点了头,吐出那个名字:“祝可。” 无疑祝可是何知许的人,在云南之行的最后记忆里我只记得她被小悠抓住以蛇来对我跟何知许寻踪,最后那蛇毒中夹藏了幽青使我沉坠黑暗。之后,我再没有见过她。 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曾经我把她放进心里,但在去云南之前就成了陌路。没有人会愿意被自己最好的朋友出卖,也没有人愿意被当猴一样戏耍。只是在云南时,我出于本能的在危急时刻还是会救她。 古羲听我说出祝可的名字后,笑容里掺杂了一丝邪气:“里应外合,坐收渔翁之利?” 我不懂:“他既然已经下去了,为什么还不走?” “在等他们。”古羲扬手一指,只见从我们脚下大楼内侧走出来几道身影,这个高度看下去我是看不清楚人的,但当我凝神细看时又跟刚才一样好似架了望远镜一般镜头不断拉近,甚至目光还能转弯似的,就这么看清了那几人的面孔。 心头震骇,这几人我都见过,正是长生俱乐部的那些人,其中雨田青光刚刚还与我们就只一墙之隔。他们一行人出了医院是打算要走了吗? 念头刚转过,突见他们顿停下来,这时即便我的目光已经收了回来,但也能看见其中有一人抬起了头朝着我们这楼顶看过来。从刚才看到诸人的方位判断,那个抬头看的人正是雨田青光。 我条件反射地往后大退了一步,想到什么,又去拉古羲。但古羲却道:“没用的,他已经看到我们了。”我心中一紧,情急而问:“那现在怎么办?” 古羲没有回答我,而是眯眸盯着楼下,缓缓道:“饵下足了就想走?问过我了吗?” 我从侧面看他这时的表情,邪佞里含着森冷,令我心率不由加快。认识他至今,从来只有他算计人,没人能算计他,而何知许是唯一能与他心机城府相媲美之人,不过他也从未落过败。所以我隐隐感觉到何知许这次就算把我们都算计进去,也很难逃脱古羲的回击。 古羲拉了我回身,边走边道:“你在梦中应该已经见过那八卦了,上面凝聚了所有法器的阴煞之气,金刚杵是用来封闭它的。雨田青光是把自身元魂与法阵融合在一起的,当他把金刚杵拔掉后,阴邪之气就会散出被雨田青光感应到。” 微感讶异这时他居然在跟我解释前后原委,说话间我们已经从天台下来回到了楼梯间。脚下并未停,继续向着下一层台阶走,我问出刚才的疑惑:“雨田青光本来应该是无功而返了吧,他是怎么发现我们在天台的?” 古羲轻薄而笑:“三年不见,他的阵法布置越加玄妙了。看似金刚杵被抽走后八卦中的阴煞之气就会被完全释放出来,但他却用自己的血凝了一股残余在八卦上面。他算准了我会带你上来,正好借用你身上的那一丝他的气息将最后的煞气从八卦中引出,时间配合的刚刚好,他确认了我暂时脱不了身后才敢放心离开。” “我身上的那丝气息是不是之前引我入梦到他身上的那一缕?” 他轻嗯了声算作肯定,我觉磨着心里很不是滋味,我这是又被坑了一把...... 之前在俱乐部里甚至还为了救何知许差点跟青木子拼命,不过事实上拼命也轮不到我,他拖着那副残体也都把青木子给撂倒了,若非青木子还残留一口气在狠心对自己下降,当时她就该毙命了。他那心狠手辣的态度早该对我有警醒了,但还是被以前温润的形象迷惑着对他不设防。不过,就算我对他设防也逃不掉,连古羲都能中他招,哪里还缺个我? 后来他拖着残腿几度像是为我考虑让我先逃,实则是吃准了我的脾气根本不可能将他抛下。更甚至借着我还把古羲也算计进来,就像第一次在俱乐部里看到我时他就动念找古羲一个道理,第二次恐怕是他让青木子来找的我并下的套,目的是知道既然我来了,那么古羲也必然在附近。他要利用我引古羲出手,又再借古羲的手得到他想拿的东西再安然离开那里。 这些我没有能力办到的事,古羲来了,就能替他都办到。 322.一半真假 虽然我入了梦看到了他在法器房内的场景,但估摸着必然还有我没注意到的,他不光是拿了八卦盘与金针那么简单吧。 连下了几层楼,古羲拉着我去推开安全通道门时淡淡瞥了我一眼后道:“也不用太在意,被恶鬼收走灵魂的人终归是处在黑暗的,别妄图从他身上寻到阳光。”我怔了下,扭转过头眼中露出疑惑,他并没看我,只面无表情地道:“他被控制了太久,谨小慎微是唯一生存之法则,而必要时的反扑才是真正的他。” 古羲微微露出笑来,那笑容神秘而不可测,极轻的语声从他口中出来:“游戏刚刚开始。” 因为进了安全通道门后已经不断有人从我们身旁走过,所以这时候也没法细问他详情。我有留意到楼层是在第八层,再上两层第十层有秦辅在,他是故意避开秦辅吗? 第八层与别的楼层没多大区别,廊道里满是病人家属,甚至还有病床加床位在走廊中。我环视了一圈,发现这一层很可能是妇产区,因为好些大肚子的孕妇都在来回走着。 不禁蹙眉,如果等下古羲与雨田青光那些人动起手来会不会伤及无辜? 迎面走来一护士,我本也没留意,是因为她身前抱着一个蓝色的文件夹才不由多看了一眼。随后认出来这护士好像就是之前上顶楼让我重新整理资料的那位,她在视线落定到我们身上时就大步走了过来。我的心中暗暗叫糟,麻烦又来了。 只见那护士拦在跟前上下把我打量像是在确认,随后丢下一句:“跟我来。”就转身而走,我顿觉莫名,怎么样她也不该是这个反应才是啊。 听到古羲在旁语含笑意了道:“跟去看看。”他发话了我自然没意见,跟在护士身后一路走进了她们的护士台,也有个貌似护士长的扭头问了句:“张玲,他们两人干什么的?” 叫张玲的护士随口而应:“病人档案遗失了,主任让我帮忙找一下备份。” 那护士长就没再发话了,而我与古羲跟着张岭走进了一扇门,里面是成排成排的台架。倒没见她刚才敷衍护士长说的档案文本,而是满满的医疗用品以及叠放整齐的白色医服。 她走过去抽出一套护士服递给了我,然后目测了下古羲的高度又回转身抽出了一套医生的白大褂递过去,口中说:“我们医院的医生没你这么高的,将就穿一下吧。” 我不太明白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帮我们?” 估计也是她们护士的职业病了,无论对谁都是一张扑克脸,口气也冷冰冰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齐大生就只让我给你们一人准备一套衣服,本来说要准备三套的,但既然在这层碰上了就先给你们安排了。” 我顿了顿,问道:“你说的齐大生是块头很大,浓眉大眼,头发板寸的那个吗?” 张玲有些意外地看着我们:“你们不认识?他块头倒是很大,可眼睛细小头发长过耳,还染了一头的酒红色头发。”光听她形容的外貌我就不觉额头冒出黑线,合着我们理解的有偏差,齐大生根本不是老孙,而这张玲也不是老孙搬来救我们的。 正要张口再问,被古羲给截断:“好了,你先去把衣服换上再说。” 张玲瞥了一眼古羲,就对我道:“跟我到后面去换吧。”于是我跟着她走到后几排的台架前,把身上的外套脱下就直接穿上了护士服,裤子我是套在牛仔裤外面的,虽然累赘但也不想当着陌生人的面换裤子。 等我换好后张玲就再领着我走到了门口,这时古羲已然也套上了那件白大褂,他是直接套在风衣外套上的,扣子也没扣,不过我乍一眼看他觉得似乎儒雅了不少。 不过当他眸光掠来时,确定自己那是错觉。他那骨子里的跋扈与张扬,不管什么打扮都掩盖不了。倒是张玲让人觉得有些奇怪,怎么说古羲这种不管走到哪都有一张英俊的脸在那,她竟然没有一点正常见到“美色”的反应,反而还皱了皱眉道:“这里是医院,不是时装秀,你穿上那件大褂就代表了我们医生的形象,请把衣扣都扣上。” 我听得都愣了,恐怕古羲这辈子也没被谁这么数落过,加上他那性子真怕他一个上火把这张玲给灭了。然而,他就只耸了耸肩,还当真一粒一粒地在扣纽扣。 等盯着他扣整齐后,张玲才点点头越过我们身旁,门拉开时她说:“你们在这先等一下,一会我敲两下后再出来。”也不管我们同不同意就径自把门给带上了。 我疑惑地去看古羲,“靠谱吗?她形容的那人好像不是老孙啊。” “是他,一个人可以改变外貌却变不了身材,既然块头在那就错不了。” 这意思是老孙给换了装?他倒是机灵的很。想到这就把一直存在心中的那个疑惑问了出来:“既然他已经从那俱乐部逃出来了为什么不赶紧溜?还一直跟着我们做什么?” 古羲浅浅勾起一个笑弧,脸上多了一丝邪气:“他的命在这里,哪敢跑?” 我依旧不明白,“是他有什么把柄落你手里了?”他歪着脑袋似想了下,竟然道:“也可以这么说。”瞥了我一眼后,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看在你这身打扮还挺顺眼上,反正也没事,就给你说说吧。还在囚室的时候你应该有看到当雨田青光在门外念咒语,老孙和何知许都倒下并且耳膜刺破受伤,那咒术正是用来驱动种在他们体内的降,只不过当时两个人都掺杂了演技在里头。” “是假的?”我嘴上这么问,心里却在想原来他那么早就已经到了,却迟迟不出面,一直等到危急关头才现身。 “一半是真,一半是假。何知许先不去说,但老孙虽被下了降术却能在那间囚室熬过一年,不说他有什么真本事,但脑袋瓜却是极聪明的。他不但把雨田青光用法器布置的阵给搅了,还偷藏了阵眼,而那根金刚杵恰恰可克制一部分降术的力量,这才致使他能保住五脏六腑至今。若非金刚杵对于雨田青光太重要,恐怕他早就被当作法器的祭品了。” “所以他一直跟着我们不肯离开,就是为了那根金刚杵?可是现在已经被何知许给带走了啊。”我现在也总算知道那根金针的学名是叫金刚杵了,但之前他好像还说了什么名字又记不清了,看着就一根比寻常针大了几十倍的金针,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古羲摇了下头,说道:“非也。一个精打细算的贼,最大的优点是懂得趋利避害。金刚杵再有用也只是能帮他克制降术,在亲眼见证我给何知许驱除降术后,他又怎还舍得走?” 原来老孙动的是这脑筋,难怪在发现雨田青光来了后不遗余力地帮我们。 就在这时门上传来两声敲响,我和古羲都没有立即去开门,反倒是门被从外面推开了。张玲出现在视线内,她还是那副扑克脸就站在门口对我道:“快点,805号的产妇已经开始腹痛,估计快生了,你和刘医生赶紧过去准备一下。” 古羲一牵嘴角率先走了出去,我愣了半会神才反应过来张玲口中喊的刘医生是指他,而且还是个妇产科医生...... 紧跟在他身后,还真进了805病房。但一走进去我就有种活见鬼的感觉,病房内唯一一张病床上躺着一个大块头正在哼哼唧唧,一头的酒红色头发把脑袋给捂得严严实实,脸上也不知道扑了几层粉白是像僵尸,关键是还画了眼线,难怪刚才张玲要说他小眼睛呢。 这人可不就是那老孙! 他看到我们进门后连连朝我打手势意思关门,等我关上后他就从床上跳了起来,火急燎燎地问:“你们怎么才来啊?说我这个大老爷们装孕妇容易嘛。”话落间就见他从衣服里取出来一个抱枕,合着之前他就是这么装扮孕妇的? 等等,张玲知道他是假装的孕妇吗?问出来后老孙很是不赞同地对我道:“老常,这时候就别拘泥这些小节了。你说我能让个小护士知道这里头的究竟吗?还不把人给吓坏啊。” 我都有些佩服他了,能把人家使唤地东奔西跑,还让人家根本不知道他的底细,真想问问他到底是个贼呢还是专业演员呢。 323.张玲 古羲打断了他的插科打诨:“叫你准备的事呢?” 老孙立即拍了拍胸脯说:“我办事你放心,妥妥的。” 我狐疑地看他俩,很显然其中有猫腻。这期间古羲一直和我在一起,老孙除了把那叠资料送上来给我外就再没出现,但却能在关键时刻让护士张玲来助力,现在又打着暗语称事情办妥,难不成古羲早有安排? “那就走吧。”古羲淡淡开口。老孙却一脸惆怅地问:“我能不能要求换个角色?”眼巴巴地看向我又道:“就换老常这个也行啊。老常,咱两换换吧,你躺这上面来装孕妇,等下还不用你走直接推你出门呢。” 我想也没想就一口否决:“不行!”理由是“我的护士服你穿不下!” 老孙嘴角咧了咧作出一副沉痛状,嘴里呢喃着躺倒了早就准备好的一张推床上,并且指了地上那只抱枕说:“那个谁,帮我把孩子捡起来。” 他这“那个谁”自然使唤的是我,想也不可能使唤得动古羲。我无语地弯腰捡起他的“孩子”,嘴角抽了抽递过去了。他也不避嫌,直接掀开自己的衣服露出白花花的肚皮来,紧接着下来的一幕当真可以用刘谦那句台词来说见证奇迹的时刻。 竟然眼睁睁看着一只抱枕被放到老孙的肚子上后,转瞬间就被吸了进去并且他的皮快速包拢合起只剩肚脐眼,瞬间肚子比刚才大了几倍,当真就像是一个快要生产的孕妇。 我甚至迈前一步仔细去看,完全没有破绽。不由惊愕地问:“这就是吸肚功?” 老孙咧嘴嘿嘿而笑:“出来混总要有个一两门技艺啊。”这时古羲似笑非笑地道:“你这角色别人还真的替代不了。”我深表赞同,谁能像他一样当真活变孕妇大肚子啊。 对着古羲,老孙不敢反驳,只哼哼两声就开始像我们之前进门一样哼唧着**起来,俨然还真像是快要临盆的孕妇。在古羲把门打开后,张玲就走了进来先扫过我们一眼后又再看向病床上的老孙问:“这下心愿满足了吗?快别拖了,立刻送入产房。” 说完她就指派着我一同去推推车,老孙虽然块头大身子沉,但推车的四个轮子还很滑溜,推起来并不那么费力。古羲是医生,只随在我们后面,亏得由张玲在一路喊着让让,走廊里的人总算没有挡在推车前,很快就到了电梯口。 张玲用磁卡刷开了客梯对面的专业医用梯,里头既宽敞又大,三个人加张推床还有富余。注意到电梯是往下走的,但这电梯内一共就三个按键,并且不知道是那上面数字模糊了还是本来就没有,也看不出是什么楼层,张玲按下的是最后一个按键。 突然间我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刚才在外头老孙还一直在哼唧着的,可自从进了这电梯后就四下静寂。我先前一直在瞧电梯没留意,到这时才发现气氛不对。 老孙虽然脸上弄得跟鬼画符似的,大眼睛也因为眼线的关系画得很小,可却一直都在直愣愣地盯着张玲看。就在电梯叮的一声抵达楼层时,老孙突的从推床上坐了起来按住电梯关门键不让电梯打开,并且扬手指着张玲大声质问:“你是谁?” 我已经下意识地去捏腕间的串珠了,隐约也觉察出现在这个张玲与之前不同,具体哪不同我也说不上来。就好比此刻老孙突然发难,一般人的正常反应都会惊了一跳,而她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光这沉着冷静的气势就不像是一个小护士了。暗瞥了眼老孙,心说他确实经验老到,先发制人把电梯门给占据了,不过,为何古羲却一直没反应? “张玲”的目光从老孙身上移转到我身上,最后落定在我身旁古羲的位置,“你就这么干看着?”她的声音已经变了,不过我听着有些熟悉。 古羲嗤笑了声道:“这种场合你不是分分钟就搞定了?” 没料“张玲”呸了一声后板着脸骂:“去你的,没事又让秦家那犊子把我给拉下水来,还是这种狠角色,回头你不把你那些古董宝贝拿上十件八件来给我压惊,休想有下次。” 古羲还点头:“行,尽管去挑。” 到这会我自然听出这声音来了,正是不久之前上我家来的那位颜如意。她还当着我的面上演一手特效化妆的易容术来着,把古羲给扮成了林东,所以这次她把自己装成一个小护士张玲对她而言难度系数应该不是很大。 我想问的是......她什么时候扮上这张玲的? 老孙已然瞧出端倪来了,收了戒备的神色笑嘻嘻地说:“原来是自己人,早给个醒啊,你看我这多失礼啊。”他虽然这么说着,可按在电梯键上的手却还是没收回来。 颜如意似笑非笑着看他:“齐大生,你这是想留一手呢还是反扑我?” 老孙讪讪地收回了掌,可能因他长期按着关门键电梯门也就处于关闭状态了。他打了个晃问出了我的疑惑:“姐姐您这妆化的可真叫出神入化啊,害我都不知道你啥时候来的,对了,我那护士妹妹呢?” 颜如意自从承认身份后就不再那副扑克脸,脸上出现了独属于她的那种柔媚表情,轻笑了下问:“怎么?还关心人家呢。”老孙嘿嘿傻笑,挠着头说:“怎么着那小姑娘也是被我哄着才卷进这事来的,人家单纯。” “单纯?”颜如意似失笑了下,没再继续这话题,反而来看我:“你跟他这么久怎么还是没有半点警觉性呢?” 古羲蹙了蹙眉:“如意。” 颜如意轻哼了声,有意让我听到她的嘀咕:“别人拿她当枪子使,你也照收不误。” 我心中微堵,但也不好在这种时候去理论。 就在这时突的头顶传来震响,连带着我们这电梯都震的晃了几晃,我急忙扶住推床才没有摔倒。虽然大家都一致抬头,但发现除了我外,其余三人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太过震惊,更像是在观察动静。 紧接着又是一声震,这次电梯的震感越加强烈了。老孙忍不住问:“大哥,这威力是不是太大了一些?我们呆在这电梯里安全不?” 他话一落电梯内的灯就开始一闪一闪的,我想也没想就喊:“这里当然不安全了,一会停电了电梯门就打不开了,我们会被闷死在里面。”在我出声的同时古羲已经按了开门键,但似乎已经晚了,灯光一灭,四周变得漆黑,而门也紧闭着不再开启。 老孙这时也顾不上装孕妇了,从推床里跳了下来沿着门缝从上摸到下,然后无奈地说:“这门没锁,我没辙啊。” 古羲冷声呵斥:“让开。” 老孙立即退开门边位置,只见古羲走上前并没费什么力就把电梯门给扒开了。对于此我已经不再感到惊愕了,他那双手连铁板都能弄得穿,何况分开这两扇门。 电梯外也是漆黑一片,但除了颜如意外我们三人对黑暗都不用适应就能辨物。一眼就看出外面是个地下停车场,幽黑中车影重重,原本顶上的工作灯此时也都灭了。 有古羲在前开路,我们自然都紧随在后。身旁啪的一声轻响就有一道光束亮了起来,原来是颜如意拿出了手电筒,见我们全都看着她,她牵起嘴角道:“别看我,我可不像你们黑不隆冬都能看得见。” 古羲不置可否扭转了头继续向前走,由于我的手被他拉着自然是跟紧了。听到后面老孙在那跟颜如意嘀咕:“姐,你这灯一亮等于是把咱四个当靶子露给那鬼子看啊。” 我本以为颜如意不会理他,没想默了一会她还真把手电光给灭了。老孙又说话了:“对,你就拉着我衣服跟着走就行了,俺给你保证绝对不会把你带丢的。” “齐大生,你给老娘闭嘴!”颜如意咬牙切齿地低吼。 虽然场合不对,但我还是忍不住嘴角微扬起来,看来就连颜如意都忍受不了老孙这话多的毛病。耳旁突的气息逼近,古羲的轻语钻进了耳朵:“你这是幸灾乐祸吗?” 我的嘴角顿时一僵,却听他又道:“不过也是得有个人治治颜如意那脾气。”听得我一愣,回头暗瞥了眼身后,见他俩隔开了一段路,于是问:“她不是跟秦舟那个啥吗?” 古羲还没回答就听到颜如意在后面说话了:“别在背后说人家的事,老娘我跟秦家小子半毛钱关系都没有。”我有些风化了,他们这群人都是什么人,各个都有奇能的,连颜如意的耳力都这么好?而古羲则毫不客气地嗤笑出声,显然他是有意引导我往那话题上面绕。 难得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还能有轻松一刻。 324.真假黑金蟾 这会儿老孙倒是不作声了,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在削尖着耳朵听话头。不过无论是古羲还是颜如意都没有再开口,刚还算缓和的气氛突然间就冷了下来。 我就在古羲身边,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身上多了冷凝的气息。虽然脚下没停,但是步伐变得单一而规律,我已经意识到那从周遭冒出来的冷意不是因为这地下室的阴暗,而是有一股特殊的阴邪之气正在向我们笼罩而来。 这时除了雨田青光不作他想,即使他不在这地下停车场也离得不远了,所以才有这种阴邪之气出现。颜如意从后面赶了上来,压低声问古羲:“要立即联络阿辅把车开到出口吗?” 古羲顿了顿,淡了声道:“他们已经来了。” 心中一凛,这个“他们”显然不是指秦辅或者秦舟,而是......我眯起了眼,黑暗中视界以内已经出现了几道身影。他们走得不快也不慢,每靠近一段距离就有更沉浓的阴气弥漫。 对方在二十米外站定,我数了数,来人一共有四个。只听其中有人先开了口:“古先生是吧,真遗憾在这里与你见面。”这声音我听出是那个叫“老郑”的人,脑中实时映射出这人的嘴脸样貌:年龄四十岁以上,额纹与眼角纹路都很深,一双眼睛狭长看人时总带着蔑视。 古羲没有要开口的意思,静窒片刻就听到老郑冷哼出声:“姓常的丫头,你从我们俱乐部里偷走的东西,是不是该清还了?”旁边有个稍微年轻点的声音笑着道:“老郑,讲话不能太粗鲁,怎么着她也都是老林那什么小情人呢。”这个声音我也不陌生,是那小丁,在入梦到何知许身上后还曾看见过他。老郑闻言怒喝:“放他吗的狗屁,林东这老东西引狼入室,现在出事了就躲起来,等这事完了我一定要他好看。” 我心中一动,他的意思是林东到现在都还没出现?那看来是被古羲这边控制住了。 小丁啧啧两声了说:“老郑你这脾气多少年了都还这么爆,林东可是咱部长亲自挑选入股进来的,怎么说他都有他的利用价值在。” “你俩争够了吗?先处理眼前的事吧。”一道沉稳的语声传来,不是雨田青光,是那日与雨田青光共坐主位左边那人。他顿了顿后就又扬声而道:“古先生,常小姐,让你们见笑了。今天来得有些冒昧,只因我们俱乐部里遗失了几件比较重要的东西,还请常小姐能够物归原主。” 话锋针对的是我,似乎他们并未怀疑到古羲身上去。 我正要开口,突觉古羲的指尖在掌心轻轻划过,心神一顿,刚刚在这几人走过来时他就已经松开了我的手,并且把我微落于后,这时他突然有此举必有其意。 正在我还在揣度他的心思时,听到另一侧的静暗中有人开口了:“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何时拿过你们俱乐部里的东西了?” 是颜如意!可她这一出声我却是吓了一跳,语声竟然模仿了我有八成。突然间也发现颜如意的身材其实与我差不多,而此时我和她都穿着护士服分站在古羲的两旁,但因我要比古羲落后一步就形成了他与颜如意比肩而站,如此再以与我极其相似的声音说话,恐怕在黑暗中那几人还真的没法辨别到底谁才是真正的我。 但这般让颜如意冒充我,岂不是将她露于危险之下? 老郑的脾气确实火爆,在颜如意矢口否认后就怒了:“老大,你跟她客气什么?直接把人抓了丢给我,包管不出半日就能让她把东西吐出来。” 小丁嗤笑出声:“丢给你?那还不脱层皮啊,小心林东跟你拼命。” 老郑:“让他来找我,就怕他不敢呢。” 这两人如此肆无忌惮地当着我们的面调笑讽刺,是已经把我们当成瓮中之鳖了?虽然他们言里言外都在侮辱我,但我还是在心中叹了口气,一般低估古羲的人通常不会有好下场。 还是那沉稳的声音发话:“你们俩都给我消停一些。”随后语锋一转了道:“古先生,必须要跟你解释一下,在常小姐昨天下午来过我们俱乐部后,就出了一点事,还遗失了几样重要文物。其实也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让常小姐配合我们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这话说得还算客气,看来此人对古羲有忌惮。 不过古羲却没有一点要给对方面子的意思,他轻哼了一声后跋扈而道:“我就是个古董商,要什么文物没有?我的女人会偷你们的东西?阁下倒是想侮辱她呢还是侮辱我?” 颜如意乘机也道:“分明是林东邀请我去俱乐部给那幅画加盖印鉴的,后来林东一去不回把我晾在那,回头却还来诬赖我偷了文物?我看是你们在肖想我们的东西吧。” “常小姐的意思是......你那果真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颜如意冷笑:“不就是那只黑金蟾吗?当时你们那一双双眼睛都盯得都快凸出来了,却还假装不感兴趣,所以故意借林东邀我入俱乐部一事来栽赃,实则是肖想着黑金蟾。”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雨田青光终于开口:“你说的黑金蟾是这吗?” 我看到他站在三个人的身后,但就在他出声时挡在前的一人有意无意地往旁边让了一步,而他的手伸长于外。以我的眼力依稀只能看到他手中抓着一物,想起梦境里何知许与古羲是把黑金蟾替代了古铜八卦当那法阵的阵眼,所以这时雨田青光拿出来的很可能就是那只黑金蟾。 但听颜如意轻笑了声道:“这里黑不隆冬的,你随便拿块砖在手上我也瞧不清楚啊。” 比起这嘴皮子我自问不如她,到底是经营饭店又与帝都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打交道的。 也大概明白古羲让颜如意假扮我的目的,因为如果换成我恐怕三两句就没话接了,这时指不准就已经动上手了。但假如对方单纯是以拳脚而定胜负,那么我与古羲联手对付四个人未必会输,可光是雨田青光就知道他会邪术,其余三人也不知其能耐。不过这都不是古羲的顾虑,他在等!至于等什么我并不清楚,或许等着秦辅来支援,或许等老孙行动。 自他们几人出现起,身后就没了老孙的声息,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不在了。是独自逃了还是被古羲安排了去做事不得而知,总之是个未知数。 心念翻转间听到古羲以一种轻蔑的语声说:“倒不知贵部长手上为何拿了一只赝品?我这只蟾还没来得及脱手,居然就有了假冒品出来了。” 离他就一步之遥,我看得十分清楚,他果真从风衣兜里摸出来一只黑金蟾。是否与那只一样我无从辩驳,但看着轮廓却是差不多。可我明明有见那只蟾留在了法器阵中啊。 似乎对方也觉困惑了,小丁在那压低声问:“这是怎么回事?” 被称作老大的那人直接要求:“古先生能否把你手中的黑金蟾借来一看?” 古羲冷嗤了声:“如果这是你们的目的就早说,别给我整那套虚的。”说话间他真把手中之物给抛了过去,我的目光紧随而至,总以为在这过程中会发生点什么,可直到有人跳出来把东西接住都没有特别的事发生。 跳出来的那人是小丁,他立即回身把东西递给了雨田青光:“部长,你看。” 就在这一瞬间,古羲突然向后退了半步,这半步微不可查。若不是我就在后面看着根本不可能会察觉得了,那边雨田青光已经在问:“你如何证明这两只黑金蟾哪一只是真,哪一只是假?”古羲冷笑:“这是在考我古董常识吗?黑金又为乌金,都知道真正的乌金因加以秘炼之术而真金不变,但若不是,也就是普通的黑石罢了。只需看哪个是真金哪个是黑石,自然就知道哪个是真品与赝品了。这都能够打了眼,看来你们也并不懂这只蟾的价值所在。” 那边沉默了一阵,由小丁发问:“如何在不损坏的情况下辨别出是乌金还是黑石呢?” “所谓真金不怕火炼,自然是用火了。这还用问?”这话是颜如意说的。 “古先生的意思呢?”雨田青光再问。 古羲淡漠而道:“她说得没错,火熏之后黑石就会有裂纹,真金只会更亮。” 顿默了有半分钟之久,那处真的有火光亮起,随后听到老郑失声而道:“当真是有裂纹的。”小丁催促:“那快熏一下另一只呢?” 就在火光再亮起的一瞬突的眼前一黑,速度快的连我都没法捕捉到,眨眼就不见了古羲的身影。我暗沉了沉念,自然知道他不可能就此丢下我们,但还是向颜如意那边迈近了一步,必要时不能让她有事。 325.蛇降 颜如意在我靠近时朝这边看了眼,突的听到一个极细的语声钻进耳朵里:“把护士外套脱了。”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颜如意,但是她的声音怎么变得几乎分辨不出。 “快点,他们很快就要发现端倪了。” 我没再犹豫,快速去解护士服外套,余光中见她把白衣甩了出去时我心头一惊。本以为她让除去护士服是为了方便在暗中隐藏踪迹,却没想她竟做了如此动作。可就在那件白衣飞扬到半空中时,突的有道火光从雨田青光等人位置直线飚来并快速将那件白衣给烧成了一团火,颜如意对我轻喝:“还等什么?跟着我做。” 甚至她过来帮我扯落了外套再度朝着空中甩出,同样的事又一次发生了。那如果说刚才第一次是把对方给震住了没反应过来,那第二次火线再起时我已经听到小丁的咒骂:“m的,被骗了!”但下一瞬却又顿然静窒下来,甚至连呼吸都消失了。 无论有没有火光我已经看到了,就在他们的身后如鬼魅般多了一道影子,那影子不是别人,正是古羲。也不知道护士服上有什么,两团火在地上一直不灭足以将四周照亮。 颜如意轻叹:“你还可以再慢一点,等着替我收尸。” 古羲勾了勾唇角:“这种活通常是秦舟做的。”颜如意耸耸肩,俨然局势从刚才反转过来的局面。而那边四人谁都没有回头,只脸色僵凝在那处,我定睛细看才发现在小丁他们的脖颈间被一根透明的丝线给缠围住,但站在三人后方的雨田青光却躲过了,不过他也不敢回头,因为古羲就离他一步之遥。 雨田青光刚一微动,古羲就冷冷威胁了:“你觉得是你的手快呢还是我的线更利?要不赌一局,在你出手的瞬间看我能否割断他们三人的脖子?” 雨田青光没作声,就在古羲威胁的同时其余三人的脖上已经见了血。这种细线应当与我藏在手串中的是同一种,它锋利到连铁网都能割破,更何况是人的脖子。 那个一直都很冷静的男人再度开口:“古先生,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是不是误会我不知道,只知道你们这位部长好像不太拿你们的命当一回事。雨田部长,你一定很好奇为何针刺阴脉之前你布下的阵法却不起作用呢?” 在古羲话落时,雨田青光被挡住了看不到,但那三人的脸上却都孑然色变。而就在这时,不知从哪个方位冒出老孙的声音来:“因为有人已经用纯阳之血破了阵口了。” “谁有纯阳之血?”雨田青光急问。 “是你孙爷爷我!”这次老孙声音传出时我确定了他的方位,应该是躲在左侧几十米外的车子背后,可他话刚落就听到“哎哟”一声喊,紧随着就见车后跳出来一个大块头,正是老孙,嘴里在惊惶而喊:“什么东西上我身了?” 我看到就在老孙的四周渐渐浮出一阵白雾,无论他跑到哪那白雾就跟到哪,渐渐的白雾还有了形状,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白蛇游缠在老孙的身上。 这时雨田青光阴恻恻地笑了:“你在我那囚室倒是藏得好,连纯阳之血都隐去了。可知道我正愁找不到你这种人呢,否则怎么能炼化我这只小白。” “小白?”老孙怪叫出声,“这分明就是蛇降!你个老怪物就知道用邪术。” 眼见那团白雾越变越大,而蛇形也变大变长了许多,老孙被紧紧缠住了倒在地上,无论怎么挣动都没用。他许是急了:“大哥,你要救我啊,俺可是把命豁出去了在帮你呀。” 我要上前帮忙,被颜如意一把拉住,“你上去也是送死,别管他!”回头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手用力挣开,疾步冲到老孙跟前也不管有没有用捏动串珠里的细线朝着那团白雾飞射而出,但怕连老孙也伤到,在细线碰触到白雾时就指尖一拽将细线勾回。 还真别说,那看似无形的白雾蛇好像真被割伤了一般,在老孙的身上剧烈扭动起来。 老孙也看出端倪来了,连忙喊:“老常有戏啊,快再弄它几下。” 自不用他喊,我也瞧出来了,手指翻飞细线又射向那团白雾。连受两击后,似乎那白雾化成的蛇怒了,竟然放弃老孙朝我扑来。不论是老孙还是身后的颜如意都在喊:“快闪开!” 我的脚下比脑子要更快反应,步伐疾转,在特定路线间回转、移动,身体变得极其轻灵。雾蛇一击不中化身于空中紧追而来,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与我总是差了一个身位。 这个步法就像在我脑中存储了很久,与道非当初的步法相似却又不同。感觉就像自己走九宫格,范围不变,但步法却千变万化。 依稀间似听到一个沙裂的声音沉喝:“化!” 随着那声喝,原本化成蛇形的白雾骤然变成一团铺天盖地向我涌来,将我所有的步法方位都堵死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团白雾笼罩全身,而脑子也清明起来,看到还躺在地上的老孙瞪大眼口中喃喃着什么,从那口型看我大约能读懂。 他在说:老常,对不住了...... 我心有所动,本能地扭转头去看古羲,隔着白雾见那方原本站着的四个人此时就只剩雨田青光还站那,而其余三人都倒在了地上。古羲狭长的双眼也正向这边看过来,心中忍不住钝钝地想:这个结果他可有算到? 就在我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时,突然熟悉的笛声不知从何处飘扬而来。而我身上的白雾就像不安似的颤了颤,雨田青光惊慌地环转四下,目光再凝聚到我这处时又是一声震喝:“破!” 我心中一沉,若刚才的“化”是下令白雾从蛇形幻化而开将我锁住,那么这声“破”必然是要这白雾侵入我身体取我性命。 在刚才被白雾完全锁住时周身就不得动弹了,所以这次我根本逃不掉。 只见那白雾在我身周环转了一圈后,就在我的面前出现了一条巨蟒形状的蛇头,甚至我能看到那幽黑邪恶的眼睛冷冷地盯着我。然后,它慢慢张开了嘴,若不是亲眼所见一定难以想象就连白雾化成的蛇影都能如此形象,张开的口黑压压的深不见底,仿佛要将我吞噬。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蛇影突的不动了,然后耳朵里传来悉悉索索声,不间歇的,这声音似曾相似,感觉就像有什么钻进了头皮。 很快听到身后倒抽凉气的声音,是老孙在惊呼:“天哪,是我眼花了吗?” 不用去问我也看到了,四周车底下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细蛇,正极有规律地向着我们围拢而来。这阵仗并不陌生,我已经想到是谁来了。 看来这锁住我的白雾蛇影也是听到了群蛇的动静才停止不动的,本来此时是我逃脱的最佳良机,可白雾就像捆绳一般将我紧紧缠住。 而穿过雾影,有一道身影向着这边缓缓走来,随着距离的缩短,那轻柔的笛声也渐渐清晰。蛇群在将我们包围成一定大小的圈后就没有再前进,在那道身影走近时纷纷往旁边让开一条道,我也看清了那张脸。 心中轻叹:祝可,果然是你。 祝可还是穿着那身之前我在天台看到时的黑色外套,她把长发削成了短发,看起来比以前清瘦不少。她吹完最后一个笛音后就放下长笛朝我这边看了眼,眼神极淡,很快就转向了雨田青光,嘴角扬起一个讥讽的弧度:“蛇降?虽然你这招幻化成雾练的有些火候了,但至今还没有人能在我眼皮底下驱蛇弄影呢。” 雨田青光阴沉地盯着她,本以为他要发狠做什么,没想嘴一张就是一口血喷了出来。 这个突然变化不仅祝可一愣,我也觉得奇怪,应该祝可还没开始驱动群蛇发起进攻呢,雨田青光怎么着也不会受伤才是。难道是古羲暗中做了什么手脚? 去看古羲的神色,却见他垂手而立面无表情,就跟眼前发生的一幕没有看到一般。 反而是颜如意朝着雨田青光慢慢靠近,但在古羲淡淡飘去一眼后她就停了下来。仍旧想不通为何他连颜如意都会用眼神示意了警告,却唯独不理我这边呢。 老孙从地上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嘴里却不饶人:“雨部长,你这是还没发功就害怕地先吐血了啊,瞧瞧人家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这驱蛇术玩得可就比你溜哦。” 雨田青光根本不理他,只阴狠地盯着祝可,也没看到他嘴唇在动,却有一种犹如尖锐物刮在玻璃上的刺耳声音钻了出来。老孙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他直接就在地上蜷缩着颤抖抽搐了起来,转眼竟然口吐白沫。 326.纯阴与纯阳 这情形之前有过类似的一次,也是这雨田青光念一种听不懂的咒语,其实是驱动降术。但显然这次看老孙的情形要比上次还要严重,更甚的是那原本围聚在我们四周的蛇群突然间骚动了起来,祝可脸色一变立即又吹起笛音。 笛音的悠扬盖过了那刺耳的噪音,逐渐蛇群平复下来而老孙也蜷缩在那不动了。 祝可见控制住了形势后就似笑非笑地看着雨田青光道:“区区血咒就想反控制我的蛇?还要再比过一回不?”那处雨田青光眼神依旧阴冷,可是嘴角却咧了个口子,那几乎称不上是笑,看得特别渗人,尤其是他的目光从祝可那处转向了我,感觉比毒蛇都还要让人觉得阴寒可怖。他抬手指了指我说:“那么那一条呢,你觉得你控制住了吗?” 祝可立即转头来看我,脸上却转瞬出现惊异之色。这表情让我心中一沉,原本她的出现不管是为了什么,多多少少还是有利于我这边的,但此刻不确定了。 雨田青光那犹如碎裂了般的声音再次响起:“蛇降?你也太小瞧我了,再仔细看看呢。” 祝可的瞳孔顿时收缩,口中已经喃喃惊呼:“是蚺!” 我不知道祝可说得是什么,但却看到就在她脱口而出时雨田青光身旁的古羲突然目光朝我掠来,那幽黑的眼神中露出一丝危险光芒。 到这时他似乎才有了紧张之色,是因为之前连他也判断错了吗?那这白雾如果不是蛇,那又是什么?还在心念翻转,突的雾影一动并快速收缩,将我越缠越紧,很快就感觉到胸口窒闷地发痛。这东西是要就这么把我给活活缠死吗? 随着白雾越收越紧,我的眼睛开始发花意识逐渐进入自我状态。脑中出现了一个人影和一条大蟒蛇,她们的状态就如我此刻一般,大蟒蛇紧紧将那人影缠绕住欲图把她困死,可就在看着败局已定的情况下,突的人影仰起头嘶吼出最后的宣泄,随着那声吼出来大蟒蛇竟然就像被震碎般散于无形。 我蓦的惊醒过来,眼前骤然清晰了,甚至是没有了白雾的间隔。而身上那被桎梏的感觉完全消失了,左右找了找,哪里还见白雾?再环视四周,只见所有人都瞪着我,其中尤属雨田青光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扭回头还是问离得最近的老孙:“那条白蟒呢?” 老孙还蜷缩在地上,只是看我的眼睛就跟看怪物似的,他还很小心地问了句:“老常,你没事?”我动了动手脚,除了胸口还有些闷外并没有任何不适,但是我不明白那条白雾蛇怎么不见了,是雨田青光给收走了? 老孙又迟疑地问:“老常,你还记得刚才自个怎么了吗?” 我刚轻蹙了蹙眉,就听到他又道:“刚那妖蛇已经全部变成了雾,而且越变越浓把你整个都包围在里面,就听见你突然吼了一声,然后”他抿了下唇,像是在回想刚才经过,眼中露出惊恐:“在你身上噼噼啪啪的火花四冒。” 不由愕然,他这形容的是不是夸张了点?主要是这时的气氛很不对劲,一个个都在看着我却没人出声,我只得再问老孙:“那后来呢?” 老孙吞咽了口唾沫说:“后来就没了,你跟个没事人一样在跟我说话。” “......”就是说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且那白雾莫名失踪了。我回想刚才极其难受时脑中出现的那个场景,与老孙所描述的一对应,不会真是被我那声吼把白雾给震碎了吧。 就在这时,突的古羲浅声开口了:“觉得很奇怪吗?连我都很惊喜呢,我的小愿已经变强了不少。”我莫名脸上一红,为他那四字。 祝可疑问出声:“怎么回事?愿愿怎么会把蚺降都震化了?” 古羲抿起唇角,眉眼里都是深不可测,却并没回应祝可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雨田青光道:“你以极阴之术炼化蚺为影,其余降物都以它为本,当听到纯阳之血出世就急不可待地立即把它放了出来,因为降术最高境界当以阴阳相溶。纯阳之血会加速它的成长,使它真正成为降中之王,我说得对吗?” 雨田青光眼中露出意外:“没想到你一个古董商居然懂得这么多。” 颜如意闻言毫不客气地讽笑起来:“他懂的东西是你几辈子都学不来的。”虽然狂妄,但就连我也必须承认古羲就像是一本渊博的书,无论怎么翻都翻不完。 古羲对于颜如意的谬赞抱以张扬的一笑,然后又道:“现在我这个古董商倒有一事向你请教,当极阴碰上纯阴会是什么情形?” 雨田青光面色剧变地来看我,转而急声否定:“不可能!就算她有纯阴之体,也至多是能不受小白威胁而已。” “那如果再加上纯阳之气呢?” 雨田青光浑身一震,向后退了两步,目光扫过地上的老孙,连连摇头着道:“他还是童子身,纯阳之气不可能渡到她体内。”老孙闻言脸上难得一红,口里低咒了两句。 古羲的脸上多了阴婺,一字一句的道:“谁说他是纯阳之体了?” “刚才不是他用纯阳之血来灭我阵法吗?” 老孙这时已经辩清情势,大了胆子高声而道:“我就说说而已,你也当真了?” 雨田青光并不怒,只是阴恻恻地道:“我所布的阵法积聚极阴之气,若无纯阳之血根本不可能破得了。” “那是你看走了眼,真正有纯阳之体的人不是地上那位,而是你身前那人。”浅浅幽幽的声音从暗处而来,颀长的身影、走路的姿势,除了何知许不会再有别人。 他的手上拎了一盏刺眼的白炽灯,那灯形有点类似于专术探照灯,所以特别亮。他顿住步履后没有看任何人,只淡淡地扫了眼地上已经即将熄灭的两件护士服火堆。 “雨田部长,别来无恙!” 雨田青光自何知许出现后眼神就犹疑万分,听到这声招呼后也不见他有多激动,只是阴沉地问:“你说有纯阳之体的是这个姓古的古董商人?” 何知许闻言失笑:“你称他为古董商人?这就难怪你注定要有此下场了,就我所知但凡将他低估或者错估的人,基本上都败的很惨。”他顿了顿,微微露出一丝苦笑,“其中还包括我。”说完也不管雨田青光了,直接抬起头看向古羲:“现在我如你所愿回来了,是不是可以把它还给我了?” 古羲嘴角噙着抹笑,眼里是淡淡的浅讥,口中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何知许闻言叹了口气,“说吧,还想我做什么。” 古羲跟没听到似的径直朝我走来,等到了跟前时探手过来扣住我的手腕,拇指刚好压在脉搏上,然后就也不作声了。 我虽然不明其理,但也大致明白何知许定然是有什么把柄被古羲给抓在了手上,所以在明明已经设局将我们都拖入其中后可扬长而去,却还是带着祝可回来了。光这一点,我可以肯定古羲捏住的那个把柄对他很重要。 面对被扭转了的局势雨田青光倒没有抓狂,甚至地上还躺着三个他的人。除了那个比较冷静的,小丁和老郑的咽喉都被割裂,此时已然没了呼吸。 雨田青光的目光直愣愣地盯着我,口中喃喃:“纯阴与纯阳本相生相克,怎可能结合于一体?这不可能。”就连老孙也从地上爬起来讷讷地说:“难怪那会我跟小哥都受不住他那阴邪之气,而你却一点事都没有,原来是纯阴之体。” 老孙说的我倒是记得,当时他和何知许都浑身颤抖着倒在地上,甚至耳膜还被刺破,而我除了感觉有些冷外倒并不像他们那样,后来只当是因为他们中了降术而雨田青光念咒语所致,原来是因为这?可是何为纯阴之体?古羲又说纯阳之气,我都被绕糊涂了。还有,他们的意思是刚才那条蛇雾真被我灭掉了? 脑中各种疑惑在翻转着,但统统都没有答案。 突然雨田青光口中吐出一道血箭,竟是直朝我面门而来。本身离了就十几米远,他这一突兀的喷血令我大惊,幸而古羲在旁被他往侧后轻轻一拉眼看就要避开了去,没想那血箭突的变成了血雾如一张网一般向我们兜头而撒。 隐约中听到雨田青光那碎裂声在缓缓而道:“原来真正的瑰宝是你,能将纯阴与纯阳融合为一体,我当真是走眼了。今天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将这血煞炼成。” 327.如你所愿 “祝可!”何知许沉令出声的同时,身形一闪已然挡在了我身前。 那团血雾就沉浮于我们三人头顶上,像是有生命般越扩越大,并且垂落向下,似乎想要将我们围困在血网之内。 雨田青光说:“既然你们都进去了,也省得我一个一个来抓。” 就在这时笛音先扬后沉,刚刚停滞不前的蛇群全都纷涌而来,转眼其中一小股将雨田青光围住,而一大股则朝着我们这处游来。但不知空气中有什么,不但那一小股蛇靠不近雨田青光,甚至向我们这处而来的蛇群到半途就开始在原地翻搅,而那血雾就像沾上了般将蛇瞬间侵蚀使其成为白森森的蛇骨。 见此情形我面色大变,这血雾竟然比白雾还要更阴毒厉害? 左右看了看身前这两人,忐忑而问:“我能应付这血雾吗?”古羲觑了眼我,笑道:“初长本事就跃跃欲试了?暂时歇着吧,这东西不是你能对付得了的,得由我们这位大师出手。” 何知许:“大师就过赞了,要我有能力应付也得把它放出来让我齐全了才行。” 古羲的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只觉被他扣着的腕间一凉,好似身体里有什么被抽走般,耳边听得他丢来一句:“拿去。”何知许徒手而抓,咬牙切齿的恨道:“真是狡诈,你把它藏在她身上了。”古羲淡了眸光冷声说:“别废话,真正的血咒开始了。” 在他话落的瞬间,雨田青光就是又一口血箭飞出,然后到得半空中幻化成雾往我们顶上积盖,之后他每吐一口血这包围住我们的血雾就浓一分。 我的鼻间闻着的全是腥味,甚至开始头晕目眩了,看身前的两人都有了重影。腿上一软人就栽倒过去,也不知歪在了谁的背上,只觉那身背颤了颤下一瞬我就被一股力量给带了过去。耳里钻入熟悉的语声:“闭眼,别让毒雾伤了眼睛。”我依言照做,但觉迷蒙中比刚才更浓的血腥味在弥散而开,心想那雨田青光到底能喷出多少口血啊,这样都还不死? 之前遇上梅姑我也曾中过一次血咒,虽然那次古羲帮我解时很是吃了一番苦头,但与今天这阵仗根本不能拿来比拟。 只听一声惨叫传来,心中震骇眼睛也不由睁了开来,却见原本那已经血红遮掩了视线的雾都消散于无形了,只闻得空气中还有血腥气。而雨田青光则倒在地上俨然进气少出气多了,这还不止,他的七窍都在流血,尤属眼下两条血痕最为渗人。 “厚颜恳请两位留部长一条性命!”自被古羲割裂脖子就倒在地上从头至尾都沉默着的男人这时终于急声道,因为可能伤到咽喉讲话都很困难,他脸上惊魂未定但却强撑着拦在雨田青光跟前。 何知许飘了眼他,冷哼出声:“凭什么?刚才用血煞致我们于死地时怎么不说留手呢?” 但古羲却与他意见不一:“我是商人,没有等同价值的条件基本上没什么好谈的。” 那人闻言立即道:“只要能放我们一条生路,条件你尽管开。” 当古羲的条件说出来时何知许瞥了眼他,便没有再开口,而地上那人却是震愕在原地。古羲挑了下眉,似笑非笑着问:“怎么?谈不拢吗?” 只见那人瞳孔缩了缩,一咬牙点头:“好,我答应你,等我回去后立即把俱乐部清场出来,然后尽快安排后续事宜。” 古羲摇头,一脸的不赞同:“不用等了,我们秦局长已经等在你们俱乐部外了,财产转移合同上签了字,立即会有专车送你们去机场,最快一班回日本的飞机或许还能赶得上。” 那人面色惨然,绝没想到古羲已经早有后招在等着,但形势大于人,这一场战役他们是兵败如山倒,完全没有还手余地了。最终他咬咬牙点头:“好,我们立刻走。” 之后就见他背着雨田青光蹒跚着走向地下停车场的出口,这期间雨田青光没说一句话,就像生无可恋般耷拉着脑袋趴在那人的背上,渐渐走离了视线。 何知许转过头来,不无讽刺地对古羲说了句:“如你所愿。”然后轻瞥了我一眼,这是一个不知其意的眼神,在那之后就越过我向着刚才雨田青光两人离开的出口而走。 祝可没有任何迟疑地跟了上去,于是转眼间这个地下停车库就只剩了我们几人,以及一堆蛇骨残骸。之所以说是残骸,是因为在那场血雾之后再看地面,小丁与老郑的尸骨都不见了,那些蜂拥上来的蛇群的数量太多,有部分变成白骨部分死亡还有部分消失。 就是说当时那把我们围起来的那团血雾像硫酸之类的,直接把尸骨都给血化掉了。先不说这,何知许会回来是因为古羲抓了他的把柄,但直到他离开我都没见古羲拿出什么东西来,这样他就走了? 还有刚才古羲说秦辅已经等在长生俱乐部外要接收,就是说之前根本就不像颜如意说得秦辅在外开车接应我们,而是这一局早就设定好了,不但拿下雨田青光等人还要吃掉那间俱乐部。是里面的东西引了古羲的兴趣从而设下这局? 总之归根到底,雨田青光的杀,何知许的回,秦辅的候......每一步都被古羲算到了,他当真才是主控全局的那只手。 颜如意走近过来直接道:“刚才那么大动静,这里很快会有警察过来,还是先离开吧。” 没人有异议,老孙一听这话原本还在地上挺尸的,立即跳了起来,“可是大哥,说好的等事情了了后就帮我......”他的话噎在古羲淡漠的一眼里,只能缩回了嘴边的话。 在古羲点头之后颜如意就率先而走,何知许拎来的那盏灯并没有带走,被她随手提在了手上左右四找。很快就走到一辆银白色丰田车前,摸出一把车钥匙解开车锁后就坐进了驾驶座位,我与古羲坐上了后座,而老孙坐在副驾驶座,但他一进来就夸赞了道:“姐姐露这一手比我的手艺还高明。”颜如意露齿而笑:“出门在外没个一技傍身怎么行?”老孙连连点头:“那是那是。” 这一来一往间好似熟稔的不得了,可就我所知他们不也才刚刚认识。 在车子驶出停车场时就听到了警车鸣笛声正由远及近,我们的车子还与对方有个迎面相交。我活了不到三十年,在认识身旁这人之前生活都很单纯,哪怕像颜如意说的也有一技傍身,也只当是防身技能并且觉得不太有可能会用到。可三年前的布林镇、云南之行,就开始与死亡打交道,三年后的今天又一再与死神擦肩而过。刚刚死了两个人,然后我们这样算是畏罪潜逃吗?心中黯然,我似乎早已踏上了一条不归路,而且是没有选择的。 车子匀速而开,是往我公寓方向去的。乘着等红灯时,颜如意拨了个电话,只过了两秒对面应该就接了:“你那边搞定没?还没等到人?不能啊,他们比我们先走了老长一会儿啊。”这时红灯变绿灯,颜如意边启动车子边说电话,听着像是在跟秦辅通电话。 突然砰的一声,我们的车子与前面那辆白色本田车追尾了,我受惯性撞在了前座的椅背上。原本只闲散坐在那的古羲虽没像我这般狼狈,但也蓦的坐直身眼神危险地盯向前座。难得老孙这时没开口,车厢内的气氛一瞬间静寂而沉凝。下一秒,只听车子再次启动,倒车、转弯、疾速而驶,这一系列动作颜如意都是一气呵成的。甚至连那被追尾的本田车司机都没反应过来要下车察看,我们的车已经离开十字路口,快速汇入了右转车道。 颜如意的车开得并不稳,有几次都差点与旁边的迎面而来的汽车擦撞上,因为她控着方向盘的双手一直在抖。 就在这时古羲沉冷开口:“靠边停车。” “可是......”颜如意刚要反驳就被古羲呵斥:“你现在不适合开车。” 这时候我不敢作声,因为古羲的气息已然变得极冷。颜如意脚踩刹车,真就把车子停靠在了路边,古羲瞥向那边明哲保身的老孙:“你来开。” 老孙被点名有些错愕,却见颜如意二话不说就推门下车走到了这边,他只得挪动身体到驾驶座上。不过看他那启动提档发车的架势就是老司机,等车子开进车道后才问:“往哪开?” 颜如意漠着声道:“一直到头红绿灯处右转,我会为你指路,越快越好。” 老孙一听眼睛里好似有什么光亮了咧着嘴应:“好嘞,你们坐好了。”之后就犹如打了鸡血般,车子在车流里面穿梭上演各种惊险一幕,但却都有惊无险地滑过。 328.不是独角戏 半小时后,开上了一条寂静无车的道路。老孙忍不住开口了:“这是往那俱乐部去的?不是我胆小啊,姐你得给我透个底刚才那声响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是被囚在那暗无天日里有一年多啊,对那有阴影。” 老孙对不对俱乐部有阴影我不知道,但只知道他终于问出了我心里头一直忐忑琢磨的事。因为刚才颜如意通着电话时那声音实在太响了,哪怕没开免提车厢里的人也都听见了。 没想到颜如意突然就像爆竹被点燃了一般怒吼:“你再废话一句信不信我现在立刻丢你下车!”吼完还用力一脚踹在了车门上。这样的颜如意是我从没见过的,即使我与她接触的少,但看她遇事沉着冷静又八面玲珑的样子,当不会像现在这般冲动。 老孙闭了嘴专心开车,而且把车速提到了五档。 我刚要去看古羲的脸色就见颜如意回过头来,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发狠:“我不知道你的计划里有没有算到这一层,但他们两个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无论是谁有事我都跟你没完。”古羲没有回应,眉眼里都是浓郁的阴沉。 颜如意见碰了个冷丁子也没有再继续,回过头后车厢内又再陷入沉寂。 眼看车子开进了半山范围,我的心里也惴惴着透过车窗朝前看。毕竟与秦辅虽然没有颜如意对他那种发小的情感,但也是朋友,自然不希望他出事。 远处可见半山脚下的树荫里停着一辆黑色的奔驰车,颜如意急喝“停车”后老孙一脚刹车踩下,车子都没停稳她就已经推门跳下了车,疾步冲到黑车前扒着车门敲了几下又弯下腰看车内,其实我没下车也看出这黑车里面没有人了。 这车应该是秦辅开过来的,我印象中记得他那次去时光倾城就开的这车。但现在车子留在这,他的人去了哪里?假如说他在与颜如意通话时是坐在车里的话,看这车并没有爆炸过或者砸伤的痕迹,那应该不会有事;但回过来说如果不是车子发生了意外,那么那声巨响来自哪里?我的视线忍不住穿过前挡风玻璃而向着蜿蜒而上的那条路看去,最大的可能那声响出自半山的俱乐部,而秦辅不知为什么从车里下了来徒步走上去了。 突听身旁古羲下令:“开车。” 老孙惊愕地回头,比了比车外还在发着愣的颜如意,却在古羲眼神骤冷后颤了颤,二话不说脚踩油门车子冲了出去。 车后颜如意反应过来了在原地气得跳脚,只听她怒喊:“贼犊子古羲,你给老娘把车停下来!”但只要古羲不开口老孙也不敢停车,油门加紧,速度越发快了。 从后视镜里看颜如意在车后追了一段路就停下来怒的直跺脚,不由对她感到同情。 前方到了进山的岗亭口,横杠居然还拦在路中央,但是岗亭内却不见了操作的保安。老孙不得不把车速慢下来,但听古羲又再下令:“冲过去。” “啊?冲......冲过去?”老孙有些舌头捋不顺了。 可还没等古羲有所回应就听身后汽车引擎声呼啸而来,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只见黑色车影从旁疾掠而过。我的目光扫略间看到驾座上的人正是刚才跳脚的颜如意,而那辆黑车也正是停在山下树影里的奔驰车,先不管她怎么会有车钥匙,只听哐当一声重响,前方黑车已经毫无顾忌地把那横栏给撞断冲上了山。 老孙看得是目瞪口呆,自叹不如地嘀咕:“这一个个的女人全都不能惹啊。” 我暗觑了眼古羲,见他眉色未动像刚才那幕没发生似的。不过大概知道刚才他下令老孙开车,估计就是留颜如意开秦辅的车上来的。 不过等老孙开着车到半山时我不由怔住,那座无论是从外形到气度来看都很壮观别致的楼宇,此时已经成了一片废墟。颜如意从车里已经下来,僵站在门前背对着我们。 我走下车就看到了她正前方一米远的位置,有一个手机的残骸躺在地上。 放眼四下不见人烟,但那堆废墟之中隐约看到有露出来的像是一条人腿。颜如意回转过头来,眼睛已经通红,对着古羲就大吼:“你害死他了!” 古羲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悠远了视线飘于那废墟之上若有所思。颜如意见他不理自己就更加怒了,弯腰捡起地上那只手机残骸就朝这处丢来,大声质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到这里来?总以为什么事都按照你算计的来,而我们这些人就要全部围着你转,可是你有问过我们的意愿吗?我不知道他们两兄弟是中了你什么邪对你这般唯命是从,但是......” “诶,大姐。”老孙插嘴进来,“你先消消气呢,这露了一条腿的兄弟好像并不是秦家哥们啊。”事实上应该除了颜如意,我跟古羲都已经瞧出来那躺在废墟中的人不是秦辅,而且我认为假若秦辅的手机残骸是遗失在这处的,那么他就不大可能会被压在底下。 因为听那手机里的震响是发生在当下,秦辅不可能站在房子边手机却被炸飞这么远。再说了,以秦辅的谨慎加上这间俱乐部的森严,他不可能会到门边来。 所以我可以断定秦辅当时站的位置应该离开有一段距离,而俱乐部突然的爆炸或许有波及到他这处从而使得手机脱手摔烂,最坏的可能是他被炸伤然后被俱乐部的人给抓走。 脑中正经转着分析,听到颜如意再冷不过的声音对着老孙怒喝:“你算是哪根葱,难道老娘就不知道那具尸体不是秦辅要你来废话?秦家小子还没你短命呢。” 老孙错愕,估计从没遇过这么泼辣的女人。而我也感到惊异,原来颜如意并不是胡闹,她也看出来端倪了。她削完老孙目光一转,凌厉的视线瞪向我:“还有你!别以为跟着他就能有好果子吃,三年前他会弃了你,三年后同样也会!” 余光中见原本不想去理会她的古羲渐渐眯起了眼,危险的光芒在眼中闪耀着。 突的他身形一闪,我有些惊愕地看到他竟朝着颜如意疾掠过去,呃,这样也不至于要动手吧。只听颜如意一声尖叫我的心也沉了下去,可侧方树丛中奔下的身影立即撞入视线中。 那道身影在疾冲到约三十米外时就顿然止步,来人让我微感意外,不是秦辅,却是秦舟。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种十分奇怪的表情,渐渐的那神色开始分化变成了苦笑。他叹了口气道:“如意,你就一定要这样诈我么?” 我扭转回头,只见那本像是被古羲已经打了的抱着头缩在地上的颜如意放下了手缓缓起身,表情里已经不再是刚才的那番愤世嫉俗,而是变得面无表情道:“就许你们两兄弟来吓我,不许我诈你出来吗?再说了,”她顿了顿,“没有他,我一个人可演不了独角戏。” 这个“他”,毋庸置疑是指她身前的古羲了。 老孙看得是一头雾水,跑到我身旁小声问:“老常,这到底什么个情形啊?我咋没弄明白呢,不是医院那秦哥来着吗,怎么又换了个人了?” 我唯有叹气,他们这帮人一个个都与心计为伍,步步是谋,处处也是戏。别说老孙瞧不明白,就是与他们相交过的我又何尝能在第一时间明白。 心头多少是有不舒服的,古羲显然早已看穿颜如意的动机,他也没有给我任何暗示就依着她的戏本在走。刚才见两人闹那么大还不由担忧,也心急秦辅的情况,看到秦舟出现并且是那表情后就知道自己多虑了。 老孙见我不理也不在意,眨巴着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直转,自个琢磨去了。 秦舟确实有些奇怪,他就站在那处也不过来,脸上表情有那么一丝胆怯地道:“如意,你来掺合这事做什么?”颜如意一听顿时手叉了腰扬指而骂:“还好意思问?你个小兔崽子睡了老娘,然后拍拍屁股跑了躲起来,真当老娘我颜如意是吃素的?” 秦舟满头黑线尴尬地道:“如意,咱说话能斯文一点不?当着这许多人呢。” 颜如意冷笑连连,“你这是还要面子呢?今儿我就是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把你老底给揭了,让大家都知道你故意灌醉老娘又再籍机干下那混账事然后吃干抹净跑了,还......” 话没说完,秦舟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过来,一手揽住颜如意的腰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把人给强拧到一旁附耳在她耳旁说着什么悄悄话。 老实说,刚那番话我都听得觉尴尬了,这颜如意的性情可当真是多变,看着八面玲珑心机暗敛,可又在这种事上如此直爽。一扭头,见老孙伸长着耳朵一副包打听的样就来气,佯装着踢过去一脚低斥:“你在瞎听什么?” 老孙往旁躲开,痞笑着回说:“我可不是瞎听啊,是大姐要说给俺们听。” 我横了他一眼就没再理他,目光转向还背对着我的古羲,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背影还觉得有股阴郁之气在扩散。是因为这俱乐部里有什么东西他想得到,而现在却被毁于一旦吗? 329.引鱼上钩 正心思盘转着见秦舟与颜如意已经说完话回来,再看两人的表情有了大变样,颜如意那张还来不及擦去属于张玲的脸上如今多了一丝娇羞,她落后秦舟一步走在他身侧,显得有些小鸟依人状,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叉着腰破口而骂的彪悍女人。而秦舟明显还有些不自在,走到古羲跟前时清了清嗓子道:“阿羲,你以后能不坑兄弟吗?” 古羲侧眸看了他一眼,给了一句:“不坑也是自己挖坑跳进去的料。”说完就朝着废墟而走,留下一脸发懵的秦舟在原地。 不过古羲还没走至废墟就又云淡风轻地飘来一句:“发完呆的和看完戏的都可以过来办正事了吗?”我倒是没那心思看戏,但显然那“发完呆”的是在指我,额头不禁冒黑线,但还是快步跟了上去。越过秦舟身旁时,我没看他,他倒是朝我笑了下算作打招呼。 走到古羲身后时刚好看到他用鞋子踢开一些碎片,然后那条露了腿在外的尸体的手露了出来,那手中还握着一只手机。突的肩膀被挤开,颜如意不知何时走上了前蹲下身用戴着手套的手把手机拣了起来。可能是手机的质量太好了,居然受到这样大的震动都没有被震坏,只不过划开屏幕需要指纹或者密码。 原本我以为颜如意会借用那具尸体的手指来按指纹,但看她将手机放平于视线之前看了片刻后,就没有犹豫地在密码键盘上按了四个数字。 手机屏幕一亮,当真被打开了。 秦舟在旁低声道:“能不揽我的活么?”颜如意笑了笑,起身把手机塞给了他。 古羲并没有多在意他们这边,反而沿着废墟慢慢走,目光搜掠在各处。 目前的形势我很不明白,秦辅在这附近等雨田青光两人回来签财产转移合同并正式接收这家俱乐部,可如今即使秦辅或许没事,但也不见其人。若秦舟是古羲本来就安排好在这的,那现在见面了不是应该先问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家俱乐部为什么会突然爆炸吗? 一咬牙紧步跟上到古羲身旁低了声问:“能给我大致说说现在是什么个情况吗?” 他倒是并没不甩我,反而还停下来侧过头来看着我,却说了句:“遇到事情首先得用脑。”听出里头的讽刺意味,心里虽懊恼但嘴上还是再问:“为什么你不问问秦舟现在秦辅去了哪?刚才这里又为什么会突然爆炸?” 古羲在沉吟之后还是给我解惑了:“首先你已经判断出秦辅并没出事,他不在这自然是发现了需要去跟的事,秦舟是负责留守向我汇报的人。现在你就算去问他,恐怕也不能给你明确答复。至于这里的爆炸还看不出来吗?这些碎片都是在原地座塌下去的,所以当时引发炸点的位置是从俱乐部内部并且还是个极深的位置。表面看似外人侵入进去,引爆某一系统而使其毁于一旦,但不过是障眼法,真正毁掉这里的人是雨田青光。” 我一愣,“雨田青光?他跟那个人已经回来了?” 却见古羲摇头:“他们好不容易留了条性命怎还敢回这里?” “那他不回来要怎么使这里爆炸?”我刚问出问题就不由惊愕于心,“难道说在他们离开俱乐部之前就已经按下了定时**要把这里炸掉?” “定时**?常小愿,你是警匪片看多了吧。”突的身后传来秦舟的调侃,我回转头而看,却只见秦舟一人出现在身后,颜如意和老孙不知道上哪去了。 秦舟:“别看了,如意指派那大块头去另一边清理碎片了。到底有个外人在,我说话也不方便。”说完他就语锋一转对古羲道:“阿羲,等我从后山赶过来时阿辅那小子就不见了,不过我搜查了一遍四周,他既没下山也没往后山去,一时间我也找不到这小子是溜哪去了。” 秦舟的话让我有些眉目了,古羲是安排了秦辅在俱乐部前守着,又安排了秦舟在后山埋伏,至于目的暂先不说。当俱乐部爆炸发出巨响后秦舟知道出事立即赶向这边,但却和我们看到的一幕没有多大差别,他心急秦辅情况于是在四周排查但找不到任何关于秦辅的踪迹。 我刚回转神听到古羲沉令:“去把他俩叫过来吧,不用找了。” 秦舟虽有疑惑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地转身跑了出去,我靠近一步去看古羲的神色,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吗?”他浅勾了嘴角淡淡道:“小愿,看来我们要再进去一次了。” 进去?他说这俱乐部吗?都成这种残埂了,还怎么进去? 很快秦舟几人回来了,颜如意乘着这会功夫已经把脸上的妆容给卸掉了恢复了本来面貌,而老孙则是双手袖子被挽起满头的大汗,眼神还很哀怨。 古羲把身前位置让出来,低声吩咐:“把这里清出来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老孙,他一扫刚才哀怨的表情,二话没说走上前就去搬碎砖。不过只搬了几块就听他咦了声,接着又抽出几根长条后不用他说我们也看到了,一个很大的豁口是往下而走的。秦舟在旁喃喃:“原来是这样。”他立即上前帮着老孙一块清理,很快那个口子已经可供人钻过。 秦舟回头与古羲一对视后就率先钻入内,老孙本来还在探头探脑的犹豫,发觉古羲的冷目扫到了自己连忙也小心翼翼地挤了进去。不过他的块头比较大,头顶擦到了一点碎片就见那刚被清理出来的口子摇摇欲坠又要再掩埋下来的趋势。 古羲看着身形颀长,但一矮头就钻进了内,剩下我与颜如意......一扭头发现颜如意不在身旁,回头去寻时刚好看到她拎着那盏探照灯小跑过来。 我们都下去后不用说里面是漆黑一片的,除了入口处的一点光亮外较远地方都是黑幽幽的。颜如意把灯给亮了起来,但在我们往里走进二十多米就听身后哗啦而响,回转头发现刚刚进来的入口已经再次塌陷又被封住了。 古羲冷静地道:“尽量不要碰任何东西,之前爆炸威力不小,几乎将每一处都炸碎了。” 就是说我们随时都可能面临头顶会坍塌被掩埋的危险......想到这我不自觉地靠近古羲了一些,小动作被他发现,回眸看了我一眼后就伸手将我拉住。 现在我们在走的这个地方应该是俱乐部的地下一层,因为这种环境的空间我走过一次,不敢确定是否就是那几个拱形门后的某一条道,但无论是甬道的宽度还是高度都与之前相似。应该是之前那爆炸直接把这地下一层都给炸穿通到地面上去了,但又被倾塌的房屋给掩埋了口子,至于古羲是怎么发现的这就不是我能了解到的了。 颜如意在下来后就越过了我们到最前面与秦舟一起开道了,老孙是跟着他俩身后走的,我和古羲要落后一点距离,所以乘着这机会我压低声又继续刚才的疑问:“你还没说雨田青光是怎么人不回来让这里炸掉的。” “他本就在这个俱乐部的四下都布了阵法,其中不乏有以血为本而设的咒阵,当他一下子亏那许多血时阵法就已经不可能镇得住了。” 我心中惊异之极,但是“你既然知道,为何还与那个人做那协议?又为何还让秦辅秦舟过来?”这不是把他们两兄弟往坑里推吗?不对,假如他早算到了这一步,那所谓的要俱乐部的财产转移分割就是表面上为之,秦家兄弟一前一后守在俱乐部外定然另有所图。我看古羲的眸光里敛过的幽深,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我,却听他似笑非笑了道:“自然是为引鱼上钩了。” 这个“鱼”是谁?我想脱口而问,但直觉古羲不会答我,因为还没到开诚布公的时候。 只得换个话题再探问:“那现在你确定秦辅是下了这里吗?如果是他为什么不等我们来就先一个人贸然下来?”古羲失笑:“你现在的问题可真多。” 我在心里头嘀咕:那是因为你根本什么都不跟我讲,一团一团的疑惑全都像蜘蛛网一样结在脑子里了。不过回想这阵子,似乎一直都在问问问,环绕在身边的谜团也越来越多。 正暗自嘀咕着就听到古羲在耳边道:“小愿,你与他们的不同在于无论我怎么安排,他们无条件地相信我;而你总是在质疑,可偏偏我却还有心情来照顾你这迷茫的脑袋瓜。秦舟已经搜索过外围没有秦辅的踪迹,那么他只可能是进了这地下。我依靠着他留存的气息找到了入口,只不过这个入口残留的气息不止他一人。 所以就出现两种可能:一是秦辅在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被气流震飞后昏迷了过去,然后有人从那口子出来把他给带了下去;二是他看到了某个人致使他几乎没有思考余地就跟了下来。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倾向于后者但也不排除前者,因为从他手机遗落位置看被气流波及的可能性不小,不过也不至于受太重的伤,至多在那一瞬会晕厥过去。而且无论是第一种情形还是第二种,都发生在爆炸后的至少十分钟以后,这个原因你自个想我就不多解释了。” 这已经算是他极有耐心的一次愿意这么详细的分析事态给我听了,在他说到最后提及的原因其实我也想到了,炸伤力这么大不可能有人能立即从废墟底下钻出来,所以那个引走或者带走秦辅的人必然是藏在离爆炸中心较远的位置,然后一路向外跑的。 330.长生俱乐部的秘密 说话间发觉这条甬道已经走了很长一会了,却还不见尽头,不由觉得奇怪。记得之前我们在地下室里走的路并没有这么长的,按这距离又是在半山之中,都快能把这座山给走穿了吧,难道这是一条地下室的贯穿路径? 老孙最先停了下来,左右看了看,又回头看了看,等到我们走上前时就对古羲道:“大哥,好像不对劲,刚这个墙角滚着大石头的地就走过两次了,我们好像一直都在原路绕着。” 秦舟与颜如意也闻声过来,面色全都沉凝着。我见秦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古羲眸一沉淡道:“有话就说。”于是秦舟道:“刚下来时我就对阿辅的感应很淡,应该是已经离了有半小时以上,而且似乎这空气中有着某种干扰人判断的介质在,这么一会走过后我已经完全感应不到阿辅了。沿路我也仔细察看过,完全没找到任何提示,恐怕......阿辅此时身不由己。” 古羲目光扫了一圈后道:“这空间设了结阵,你们只要用血涂在眼皮上就能看清路了。” 秦舟听后毫不犹豫就用刀划开手指,以血点了两边眼皮后又去帮颜如意点。我默默看着,确实如古羲所言,他们对他的信任是无条件的。 再看老孙则比较会审时度势了,他瞧瞧秦舟又再回看我们,想了下靠近过来问:“大哥既然你都瞧出这是什么阵法了,为啥不直接破了呢?这样咱也不至于走了这么久冤枉路呀。” 古羲瞥了我一眼后就面色一沉,语声酷冷地反问:“我怎么做需要跟你报备吗?” 老孙一见触了霉头立刻连连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多嘴问一句。”也不敢杵在我们跟前了,屁颠屁颠跑秦舟那去搭讪。古羲那一眼的意思我多少能领略到,是因为我刚才缠着他问问题而分了心,以至于没有留意到周遭环境。 我正要也咬破手指,却被他拦住:“你不用,仔细看这四周会看到不寻常。” 听了他的我凝目向前方,过了半分多钟就发现原本明朗的甬道里变得像起了雾一般,而那原本相隔两米左右的石墙陡然变宽,并且就在我们正前方三四十米处,出现了三个拱形入口。秦舟诸人在依着古羲的吩咐而做后似乎也看到了与之前不同,听到他在怔然而问:“该走哪一条道?” 那就是说他们也能看到我现在看到的场景了,心中暗暗惊疑为何我单单只是凝目就能看清真实了,但此时不是再问的时机。只见古羲眸光一转,看向了还在那边捣鼓着要不要咬破手指以血来抹眼皮的老孙,显然刚才秦舟并没理会他,任他自生自灭了去。 老孙感应到这处目光扭头迎视过来,古羲淡淡道:“该你露一手了。” 他一听立即愁眉苦脸地回道:“大哥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对阵法我可是一窍不通啊。” 古羲冷目一扫,反问了两字:“是吗?” 我看到老孙身形一抖,极其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这半步已经把他的底给透了,古羲甚至都不再看他,只浅勾着嘴角目光落在前方。 终于老孙熬不住气氛的凝滞走上前一步,迟疑着说:“我只能试一下,未必能行。” 古羲淡淡一笑:“别太过谦虚,毕竟你都走了两回了。” 老孙是背对着我们的,在古羲这话出来后明显那身影僵了僵。也不见他真的去咬破手指,就从兜里摸出一个小瓶子来打开盖子分别在三个洞口洒了一些液体。就是说,其实老孙也和我们一样,他是不用血抹了眼皮就能看到的?那刚才他不是在扮猪吃老虎嘛。 那液体微微有些刺鼻,颜如意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问道:“你这洒的是什么东西?” 老孙难得沉默着就蹲在那三个入口前,过了一会变化出现了。在被老孙洒过液体的三处位置,突然冒出白霜来,而且那白霜的形状很像是鞋印。三个口其中以最左边那个白霜鞋印最多,而且大小不一;中间那个口只有一双鞋印;右边那个口则有两个人的鞋印。 不用说最多鞋印的那个口定然是我们刚才走了两次的那条道,但另外还剩两个选择该怎么选?老孙起身后摊了摊手对着后面的我们道:“我就只能做到这步了,要选哪条路大哥你给个主意?”他的语气是那种谨小慎微的谄媚。 老实说,我真的挺好奇老孙这人的,他那衣兜里到底还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按理当初他被抓时应该是被搜过身的,所以那些东西他都用吸肚功给藏在了肚皮的肉里面了。然后在囚室里的时候是藏在了一个位置,所以当时喊着走时他又跑回囚室了一趟,不但是把青木子的尸体给放回去,更是要把他的一套装备给带出来。 古羲倒没有再为难他,拉了我径直走到入口前,目光扫了眼地面就一脚迈进中间那个口。 秦舟在后急声阻拦:“阿羲等一下,我刚试过这脚印,阿辅的脚要比我大一码,右边那两个脚印中的其中一个应该是他的。我们是不是应该走这边?” 古羲停步回首,清撩的语声半响在空间:“你刚已经说了沿路都不见他给留下任何提示,那你认为他还能自己走的几率有多高?” 秦舟面色一白,就连他身旁的颜如意眼中也露出了担忧。 我其实也瞧出古羲作此判断的动机,因为三排脚印除了最左边的,中间这道仔细看会发现这个脚印非常深,哪怕地面多为石土,可还是把原本震碎在地上的小尖石给踩进了石缝中的黑土里。相反右边疑似有秦辅脚印的那个,前后脚踩的深度不像是正常行走,倒像是前面的人拖着他一步一步往前。 在作出一系列分析后,我陡然间想起自己的眼力何时又变得这般犀利了?目光从地面抬起,惊异地去看身旁的石壁,发现当我只要凝眸细看就依稀能看清上面的纹理。 或许这眼力不比当初,但比普通的眼神要好了很多。 这是怎么回事?我的眼力明明已经被古羲在三年前封了,再遇他之后并没有为我解封,为何我突然就能看清了?是暂时能看到,还是当真眼力在慢慢恢复? 结合刚才古羲让我仔细看这一细节,似乎他知道我的情况。 所以秦辅很大可能已经不能有行动能力了,最右边那条道不过是另外那个人故意设的陷阱。此人已经意料到我们很快会发现迷阵端倪并且想出破除方法,所以又再设下一局。 没有异议的全部走了中间那条道,相对的秦舟与颜如意都变得沉默了下来。空气中很明显凝着一股冷窒,每走一步都格外的小心,会每隔一段路就让老孙洒那液体看看脚印是否还在。我一直都有在留意四周并且暗觑古羲的脸色,他虽然面无表情但能看出眼底的森寒。 其实这抹森寒在走近废墟时就有了,只是之前他与我说话好似温和并没觉察出来。 我想开口问但又惧于他这神色,一直惴惴着跟在他身旁走。突觉手上一紧,没反应过来就被古羲拽着往后疾退,眼看着前面三人拉离视线张开口想要喊却被一道沉重的石板给隔断了视线,而那石板落下的位置刚好是我们刚才所站处。只要晚上一秒,我们就有可能被压在底下。 这一幕让我白了脸色,怔怔去看古羲,见他虽眉色未动但眼中的寒意却更深了。 我问:“是我们之中谁触动了机关吗?”而且很奇怪,即使被石板隔断了对面的老孙等人应该也会回过来大声喊啊,但站在除了我和古羲的呼吸外四周静寂无声。 古羲眯起眼,“原来这才是真正的长生俱乐部的秘密。” 我一愕,什么秘密?但他没有解释,拉了我回头而走,我连忙问:“为什么要回头?不管他们三人了吗?”他脚下没停,口中回应我:“路被堵了,不回头要怎么走?” “可是......我们不能想办法把那石板给弄破吗?” 我的柳叶刀在他手上后已经变得削铁如泥,要凿穿那石板应该不是什么问题吧。而且他的力气大到连铁板都能撕开,一块石板怎么可能挡得住他。 古羲闻言挑起了眉,“你以为那就是块普通的石板?那可有听到他们的喊声?” 我摇摇头,这正是我纳闷的。他又道:“白金石,是一种古老的坚石,其坚硬程度比金刚石都还要更甚。而且”他有意顿了顿,目光转向我,“你当只是一块很薄的石板吗?从那下坠力判断起码厚度在一米以上。你要我拿着你那把柳叶刀一点一点挖穿它?” 这种调侃中带了浅嘲的口吻,我已经渐渐习惯。唯一的方法是转移话题:“刚刚真的是有谁误触了机关吗?”我有留意过,无论是秦舟还是颜如意,以及老孙都只走在甬道内并没有胡乱去触碰两旁墙壁,如果是误触机关那就只可能是脚下踩到。 331.法镜 但古羲却露了个古怪的笑:“你不觉得这个地方的氛围很熟悉吗?” 熟悉?我再度抬头看四周,就是普通的通道,顶上或两旁的墙壁都有人工修复的痕迹。这原本应该是在半山内开凿出的洞穴,但主人可能是怕受潮,所以在石壁的表面都刷了一层类似于沥青的材料,黑幽幽的很可能是专门做的防水层。 环视一圈后并没有特别的发现,而这时我们已经走出了拱形门口,于是再次面临三选题。突然间我明白了古羲刚才的话,这个场景与三年前云南悬洞那次依稀相似。 只是当年面对的是生死两门,而这时是三个进口,但排除了那个我们已经来回走过很多遍的最左边那个口,剩下两个不就像是生死门吗? 明明已经判断出中间那道门才是正确的道,却偏偏出了这岔子,等同于是逼我们回来走右边那个明知是陷阱的道。 我扭头问古羲:“现在怎么办?” “两个选择,要么回头要么继续。”他话是这么说,却已经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右边那条道,我自然不可能就此呆站在原地。 三条甬道差别并不大,在墙面上都被涂了一层类似沥青的黑色材料,空气很干燥。没有了灯光的照射,甬道内变得很黑也很静,不过黑对于古羲而言根本不是障碍,而于我以前是,但现在虽无法跟白昼相比,也逐渐能够适应看清轮廓了。 古羲并没有如刚才一般拉着我的手前行,而是单独在前与我隔开了一段距离。莫名的升起一股失落感,几次我想要紧步跟上但他就像脑后长了眼睛般会立即与我拉开距离,终于听到他低沉了声道:“别靠我太近,这条通道随时有可能发生突变。” 随着他话刚落就觉他的身形轮廓突然变成重影了,我以为是自己眼睛看花了,可眨了眨眼依旧是,立即扬声而唤:“古羲?” 听到他的声音似乎骤然变远变长,甚至有回音:“什么事?” “我看不清你了,而且你的声音为什么突然离我好远?” 空间默停了半瞬后他问:“将你看到的告诉我。”我凝了凝眸,冷静而述:“你的身影在我喊你的五秒钟以前变成重影,目测距离有五米,耳听应该是有十米以上,位置来自偏上方。”又是一阵默然,却是诡异的一幕出现了,那个重影轮廓还在我面前,可古羲却从偏左位置走了回来。他什么也没说,在上下打量确定我无碍后回转过身,并没解释刚才的情形只道:“从现在开始,你跟着我的脚印走,不要踏错一步。” 我点点头,却想起他背对着自己看不见,刚要开口承应就见他已经向前在走,只得闭上嘴跟进。这一次他走得相对要慢,我在近距离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脚跟,与他保持相同频率的步伐而走,总算没有再发生刚才一般的状况。 大约明白我们是碰到了某种阵法了,若非我反应及时地唤他,恐怕近距离下无声无息间就把我与他给隔离了。不知道怎的,越往前走越觉得空间变得燥热,我本穿着外套,没过一会背上就有了薄薄一层汗,额头也开始湿了。实在觉得奇怪,忍不住问古羲:“你觉得热吗?” 他顿住回过头,目光在我脸上沉定片刻后伸手过来在我额头轻轻一按,转而摊掌于我面前,“你现在的感觉是幻觉,让心平静下来,燥热就会散去。” 确实他抹过我额头的掌间并不见有湿濡,而我顺手去抹时却觉得汗湿一片。我闭上眼深呼吸,几个周回后感觉心绪逐渐平静下来,再睁开眼时似乎燥热当真在散去,而后背本来的湿热变成了寒凉一片。乘着古羲回身时又在去探摸了一下,却发觉里面的衣服都有些微湿了。有些不确定这会是幻觉还是真实的,古羲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般在前道:“你那出的是冷汗,这片区域设了惊魂阵,每个人在其中的感觉都不同,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心惶不安,有人产生幻觉,其目的就是为了让处于阵中的人没有自主意识。” 我抿了抿唇角,轻声问:“那你是哪种感觉?” “我什么感觉都没有,这种小阵法能耐我何。” 对于某种人而言,狂妄是与能力成正比的,就好比古羲。尽管我牙痒,但也没法质疑他。 其实在幻觉消失之后,反而感到身周的气流变得阴冷之极,这就更加使得我背部汗湿了的衣料有寒意层层渗进来。心中不免焦躁起来,忍不住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走出这条通道?”却听古羲缓缓道:“傻女孩,自我们走进起就意味着出不去,眼前的道会无限延伸,除非是......”我急着追问:“除非是什么?” 他一字一句的,轻语在嘴边:“破尽虚度弥彰。” 就在他最后一个字出来时我的神经骤然而紧,只觉眼前银光闪过,有什么从他手中脱出。然后半空中传来钝钝的属于金属质感的声音,有些像是什么在低鸣。 古羲一扬手银光又从黑暗中破空而来,这次我看得清楚,是柳叶刀。 我很奇怪他居然能将这刀收放自如,这是如何做到的?只见他把柳叶刀捏在指尖,手指轻轻抹过后侧转身来对我道:“给你看个好玩的,看仔细了。” 话落柳叶刀又脱出了他的手,朝着前方直射而去。看得很清楚,在柳叶刀刀柄与他的指间缠绕着一根极细的透明线,与我串珠内的类似。 就在我们正前方两米处,柳叶刀像是撞到了什么发出叮的嗡响。随着古羲手在半空中勾划,两米以外的柳叶刀频频发出鸣声并且有火花出现,而走过的痕迹则是以直线形式的。 转眼就见那处被柳叶刀给划开一个门形,可是明明那是腾空的,视线还能那个门框一般的形状,想不出柳叶刀这是撞到了什么在划割。 只听古羲低念一声“破”,顷刻间那被柳叶刀划割开的门形就像是玻璃碎裂开来,中间原本可穿透的视界场景也在那一刻裂成一片片,砰的一声响碎片凭空消失了。 这一幕当真把我给惊呆了,明明声像俱在,可即使我将眼睛睁得再大都看不出有任何物质碎落于地上。是黑暗将我的眼力局限,还是刚才一幕只是幻觉? 银光摇弋,柳叶刀稳稳收回古羲的指间,我也呆呆地回看他,只见他的面上虽无得意之色,可眼神里的光芒与柳叶刀的银光相互辉映。 讷讷而问:“刚才那碎掉的是什么?” 古羲斜勾了嘴角笑回:“一面法镜。”然而我已然不懂:“那是什么?” 古羲不答反问:“刚才假若不是我用刀将之划出形状,你是否完全看不出来前面有物遮挡?”我摇摇头,确实如此。而他语锋一转了又道:“其实也不算有物遮挡,假若不碎这面法镜你依然能够走过去,只是走入了一条真正的不归路。” “何为不归路?” 古羲清撩的语声响在耳畔:“阴阳路。” 在我目瞪口呆中,古羲解释了法镜的由来。 传说法镜是一面能够通往生死阴阳路的镜子,它并没有真正的外形,而是以法器布阵结凝而成的。要能够布这样的阵法非一般人所为,必须是术法到达一定修为者。 原本这种法镜的存在是世人无从知晓的,是相传宋朝年间有一个叫刘长元的都侯横行无忌且占地为王,引起了宋室君王的芥蒂,几次宣召他入京都以推诿之辞而避之。渐渐君王起了杀心,可几番派去暗杀的人都是有去无回,甚至有一批派去一支几千人的军队,竟然也无声无息的没了踪迹。这下君王心里发毛了,这个刘长元到底有什么暗招能让兵士全都消失? 后明察暗访,终于被查出原来刘长元招揽了一批术士,在他的领地四周结下杀阵,只要有人进入杀阵就是有进无出。如此忧患怎能让君王安寝,后身边一个宦官提出招纳能人异士来破除杀阵,此计被采取,并在数月后就有一人毛遂自荐前往,他称不但能破这杀阵,还能让这刘长元自绝其路。 他是随军前往那块领地的,众士兵都亲眼看着他走进了杀阵之中。在这之前他就对领兵的将军直言在外等他三日,三日之后若没有出来那就立即撤兵,如果出来就直取都城。 将军一直等到三日后的中午也没见那人出来,缘因来前是立了军令状的,若不取下都城回京也是一死。将军只得咬牙下令夜攻都城,一直冲到城门下竟也不觉四周有任何杀气,而城门也是洞开的。将军领兵一路冲至都侯府,却看到那位术士坐在门庭的最中间双目紧闭,四周点了几盏油灯,而地面画着稀奇古怪的图案。 将军上前去唤,连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术士应。于是把指去探他鼻息,却大惊,竟然这术士已经死了。期间兵士将都侯府搜了个遍,除了刘长元其余人都在,然后在刘长元的室内发现一条暗道,将军带人去追杀,可当追出一里多路就见前方出现了刘长元的身影。可无论他们怎么加快速度,都无法赶上刘长元,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远,直到将军亲眼看着有两个身影模糊的人把刘长元一左一右绑了带走。 将军无功而返回到上面,却被告知术士没死已然醒来。连忙去询问术士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术士告诉他差一点功亏一篑。原本让将军三日后也正是傍晚再出动,没料将军提前了半日,正当术士作法之时。当时他在暗道内结下的法镜刚刚形成,刘长元还没被诱入,是感知外界有人来扰他只得以魂结法入阵,催逼刘长元加快速度。 将军问进了那里面会如何?术士答:法镜通阴阳,你们看到的那两个模糊身影即是带他走的阴司了。将军闻言大骇,阴司岂不就是黑白无常?他记得当时确实一个是白影,一个是黑影,想到这处就不由胆寒,也冷汗直冒。 原本此次术士立以大功,将军打算回去后向上面禀报,却没料术士在当夜就悄然离开了。于是法镜的故事就流传了下来,不过由于年代久远,到**时期又杜绝一切封建迷信,所以这样的传说鲜少有人知道。 我听古羲说完后也觉得有些夸张,不由问:“如果走入法镜之中,真的会走进阴世?” 阴界阳界似乎总被人挂在嘴边,甚至大多数农村依旧还有着一些民俗习风,不过人死后到底会去哪还真是未知数。可能化于无形,也可能真会去到另一个地方吧。 332.三条路两种可能 古羲朝我嗤笑了声道:“我没走过,下次走进去试试。”他这一副全然不在意的神情,让人很是无语。可突的他转了话锋:“不过估计也难,这面法镜结了上千年,是结合了天时地利以及杀阵内万千阴气才能结成的,要再有这样的环境条件也不容易。” 我一怔,“你说什么?上千年?你说刚才碎掉的那面法镜就是你刚刚故事中的术士所结的那一面?”更加不可思议的是......“这个地方曾经是那刘长元的都侯府?” 古羲回我:“有什么问题吗?要不然我花这么多时间给你讲那故事作什么?” “都侯府不在城中?” “谁告诉你一定得在城中了?当初宋室皇帝招纳能人异士却也有很长时间拿刘长元无奈何,因为除去都城之外布了杀阵外,他的都侯府就是建在这半山之中,有着天然地理屏障以及这山中灵气盘护。三条通道有意刷上防水层为的就是掩盖其挖凿痕迹,除去这个,另外那两个挖凿不会超过十年,而这一个,防水层下的石壁坚硬干燥还有着一层属于千年前独有的材质粉刷,它是被嵌进山缝之中的。刘长元当初造这通道并非为了逃生,而是充当自己的宝库,所以势必花重金精心打造。 前一次我下来寻了一圈都没找到这块地方,看来是早有人将此地设了屏障,也在刚才有意把我逼进法镜通道内,其目的就是想我坠入阴阳路永世不得再出来。这一必杀之局布的可谓精妙,差一点我就着了他的道了。” 我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怔怔看着他脑中也乱了。之前以为是那长生俱乐部里有着什么,让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方设法进去查探。在梦附何知许身上后,一度认定了他要找的东西不是雨田青光的那些法器,就是那资料室内的某些文件讯息。后来他在明明可以要了雨田青光与另外一人命的绝对优势下,又以俱乐部为条件而放走了对方。可见他对这个地方的势在必得,却偏偏中间又出了岔子,俱乐部被炸毁而秦辅不知所踪。 直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真正的目的不是俱乐部,更不是雨田青光的那几个房间里的东西,而是这片地域。是冲着千年前那个刘长元的都侯府来的,千年之前...宋!又是这个年代。 等一下,最后他说差一点就着了“他”的道,这个“他”是指谁?古羲的口吻像是已经知道了。看着那张若有所思的脸,我不敢去胡乱揣度,只知道他这个敌人极其棘手。 “好了,走吧。”回神过来的他一把拽了我的手大步而走,走出两步他还似轻笑了声说:“还是喜欢拉着你的手走,要不总觉着少了什么似的。” 我侧眸看他,轻声问:“那刚才为什么与我拉开那么一长段距离。” “我能感知危险并及时作出反应,你不能。”他的答案很简短,却也直击我心。别转开脸,不让动容的脸被他发现,心中的那根坚刺在不断软化,当初那般恨着,恨到彻骨的感觉竟不知不觉间淡了。 等心绪平静后我低头看了看被他牵着的手又问:“现在是安全了吗?” “法镜之后本是通的阴阳路,不可能再设其它阵法,暂时是安全了。” 听他说着确实感觉空间气流恢复自然了,不再有阴冷感,不过这条通道很快走到了尽头。左转向下有台阶,大约二三十层的样子,阶梯尽头是一扇石门。 记得刚刚他说刘长元造这通道的目的本是为了做藏宝库,石门之后会有什么宝物藏在里面吗?就在我沉念而想时,突觉身体一轻,居然被他整个人都提抱在身侧,然后他踩着怪异的步伐往台阶下走,一直等到最后一阶的平台上他才将我放下。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发现台阶上本有很多灰尘,于是刚才下来就留有了脚印。而古羲并不是每一阶都踩,有的隔开两层,有的隔开一层,步法也不是按照直线向下。 大约明白定是这台阶有什么蹊跷,他怕我一个不慎触碰了机关,所以才直接抱着我走。 就在我回转头的一瞬,脑中电光闪过,有一念从心底滋生而出,越想越惊惶。直觉去拽古羲的手臂,他回过眸来看我,目光掠过我的脸突的凑近到我耳边轻语:“别怕,我知道。” 他知道?真的知道我现在脑中在想什么吗? 随后他就又敛转了目光在石门上研究如何开启,可我的心却不可抑制地噗通直跳,甚至可以用心惊肉跳来形容了。 我刚才突然想,假如那面法镜从千年前一直留存到今天,而另外两个雷同的通道依照古羲所言挖凿不超过十年。就是说有人把主意打上了这里,或许是长生俱乐部,或许并不是,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可能连雨田青光也不知道这里。 不管是谁,这个幕后人的目的定然是刘长元的这间藏宝库,但因为受制于法镜的存在而无法进入。而今天,来了一个很好的契机古羲。 所以秦辅被抓其实是饵,目的是为了诱古羲进来。三条路:一条是为迷惑,一条是为驱散我们,而另一条才是真正要古羲走的路。 两种可能:假如古羲破不了法镜,那么就会遁入阴阳道永远出不来,为这幕后人消除一个可能是最大的劲敌;但假如古羲破了法镜,那就真真是如了幕后人的愿。 千年法镜,挡住的恐怕不止一人,可就在今天古羲将它破了。 我有强烈的感觉这个幕后人在某个角落里盯着我们,因为法镜之后的这条路没有人知道还会隐藏着什么危险,所以古羲此刻是身先士卒在为那个幕后人铺路。 如此心机城府连我都想得到,古羲又怎会想不到?所以他说知道,但还是在做。只有一种可能,他的目的与这幕后人相同,都为这藏宝室内的某一样或几样东西。 这种明知山中有虎偏向虎山行的行为,也就古羲会做了。 他就是笃定了别人算计不过他是吧,可万一失算了呢?万一这次着了道呢?从不小看古人,千年之前有太多的谜团是至今都解不开的,尤其是古人对机刮布阵的擅长,就好比秦皇陵、则天墓,哪怕确定地点都还是现在的高科技无法破开将文物公诸于世。 但就在我沉思间,突的石磨声徐徐传来,那扇刚刚还紧闭着的门慢慢的从下往上移动。当上移到我们视平线时,目光本能地朝**掠, 没有想象中的金光闪闪,也并非幽黑一片。空间很大,是个四四方方的石室,在四个墙角都有着一盏古灯。古灯内并没点火,而是放了四颗圆滚滚拳头那般大小的夜明珠。 对这我有经验,夜明珠原本的光泽是不可能有这么亮的,之所以能让它们像白炽灯一般亮是因为加入了特殊的材质以及空间隐藏的折射光。这个地方与我们三年前在贵州与云南遇见的幻洞难道也有着什么联系? 但这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本该石门之后是为藏宝室,可我看到的这间石室空空如也,除了那四颗夜明珠外什么都没有,连个箱子都不见。 难道在我们之前,已经有人先进来过并且把里面的东西都给搬走了? 可就在这时,古羲轻笑了声道:“空城计?”眼见他的手指要摸上石墙时,我的心头猛跳,想也没想就喊:“别碰!” 古羲一怔,侧了眸向我挑眉。 我吱吱唔唔地说:“就是觉得这里可能有机关,最好还是先观察一下吧。” 古羲缩回了手正视我,“小愿,你要是有什么想法现在可以直接说了。”我看了下四周,“在这?”古羲失笑着走近我,突的伸手把我扎在后面的马尾给解了,然后勾了一缕头发在指尖缠绕,嘴里却道:“那要不要找家餐厅,点上一份牛排来一杯红酒慢慢说呢?” 我的第一反应是他又在讽刺我了,可对上那双没有笑意的眼睛突的心中一凛,似乎......他话中有话。而就在我心念转至这处时,我看到古羲的嘴唇蠕动了,却没有声音发出来。 与我离得这般近,即使没出声我也读懂了,他说:“他来了。” 这个“他”不用说也知道是在指引我们入局的幕后者,瞬间我的头皮发麻,后脊也开始发凉。因为古羲突然用唇语对我说话,以及从这个地方的环境来看,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在我的身后!他借用我来遮挡告知讯息,也或者说想要暗示我什么。 333.调虎离山之计 就在我沉默思量时,古羲又开口了,依旧无声:随便说,转移他的注意。 随便说?我紧张地扫了下四周,于是道:“这里为什么什么都没有?不是说是那个刘长元的藏宝室吗?”古羲勾了下嘴角,给我一个赞许的微笑,却反问:“你的判断呢?” 我想了下道:“可能这个地方被人先一步掳劫过,并且将藏在这里的东西一扫而空了。” “有法镜拦在前,法镜不破怎么进来?” “老实说那法镜真的牢靠吗?”我对此是真的抱有怀疑,古羲耸耸肩似笑非笑地道:“刚才应该让你走在前试试它的威力,或许你就不会这么质疑了。” 意思就是说我的质疑是错误的,忽略他的前半句话,我又作出猜测:“那会不会是从别的地方挖凿进外面的通道或者直通这里?”既然能够挖出另外两条通道来,那就应该也能把通道挖进这里来吧。 却听古羲道:“刘长元既然特意修个藏宝室在都侯府底下,你觉得他会不防备别人挖洞进来吗?”他顿了顿后又道:“或者换个角度来说,他为什么要选在这座半山来建他的都侯府?”我蹙了蹙眉,浑然不觉自己已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暂时忘记身处的环境,追问道:“为什么?” 古羲同样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从我身前走开在石室内环绕了一圈后站定在刚才他想触摸墙壁的位置,“还记得刚刚隔断路的那块巨石吗?” 我点点头,当然记得啊,这才过去多久呀我哪有那么健忘。 他又道:“我应该有给你说过他的材质吧。”我仍然点头,说是什么白金石,比金刚石都还要坚硬,即使有削铁如泥的柳叶刀古羲也没法保证能够凿出洞来。突的脑中一亮,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会这间石室全都是那种白金石所制吧?” 古羲的回答是抬起手,很快就听到刀刮石墙的声音。这才发现柳叶刀不知何时已经握在他的指尖,石墙被他轻轻划过掉落一些碎片,也露出了里面乳白色的色泽。柳叶刀再刮在上面,就是发出那种坚对坚的勾刮声,但不见有碎屑再落下来。 突的古羲将柳叶刀在白石上极快划过,我目光一凝,发现他划过之处只留下一点浅痕。 这让我很吃惊,除了证实这间石室当真是以白金石而筑,更让我惊愕的是古羲刚才那一刀我看得十分清楚,无论是力度还是速度都足以让任何一块铁板瞬间割裂,可这白石却只留下一个淡淡的痕迹。这种石材的坚硬甚至是比金属都还要更甚? 但这么大一间石室,需要多少这种石材才能造成?等等,刚刚古羲问刘长元为什么要选在这座山里造都侯府,难道......“这整座山不会全都是这种石材吧?” 可是又不对,另外两条通道是近十年以内挖凿出来的,还有之前我们在俱乐部下面的地下囚室以及再下面的二层空间,这些地方如果全都是这种白金石质地的,不是说不可能挖凿不出来,以现在的科技以及爆破技术应当是能办到,但动静太大不可能不引起当地警方注意。 古羲像是听了一个笑话般失笑连连地道:“整座山?你也太瞧得起这个地方了。想想半山的由来是怎么来的?” 我一愣,下意识地问:“半山就是这座山名?” “要不然呢?” ......我一直以为那就是因为俱乐部在半山上而那么称唤,却原来这座山就叫半山。是因为这里有一半区域都是这种白金石质地,而一半区域却又是普通山石吗? 我在脑中勾勒了下地面范围的路线,似乎从到我们做三选题的时候就在逐渐偏离俱乐部的位置。所以刘长元建府在这边不光是看中这背靠山的地理环境,主要原因还是为了这半山之内特殊的石材以便于他建造密室来隐藏东西。 按照这说法那在法镜将道口封闭住后,就杜绝了有人挖洞进来把东西全部搬走的可能性。那么现在这空空如也的石室究竟又是为什么呢? 想到刚才古羲说了三个字:空城计。 心中一动,朝他走近一步追问:“你不会想说这里不过是刘长元故布疑阵设的局,其实他要藏的东西根本就不在这里而另藏它处?” 古羲低敛了眸,语声轻盈地道:“这就得问刘长元了。” 我一滞,刘长元都已经死了上千年了,上哪去问他啊。还没开口再问就觉有什么从鬓旁飞掠而过,紧随着身后一声痛呼传来,我惊转回头发现石门外有个黑影一闪而过。 古羲要比我更快急掠而出,眨眼就见消失在了石门外。我反应慢了半拍才感到后怕,刚才与他讨论事都把藏匿在暗处的幕后者给忘了,甚至之前古羲已经给过我提示说“他来了”。而我就站在石门内不到一米的位置,那人几乎就在我的身后居然没有警觉到。 从身形来看应该是男性,行动力也很敏捷,而且看他上爬楼梯时左绕右拐的完全是按照之前我们下来的痕迹在走,可见此人早就跟踪在身后一直暗暗观察着。 我迟疑着是跟着古羲追出去呢还是留在这里等他,追上去的话以我这速度恐怕不可能赶得上了,就怕再中了里面的咒术阵法之类的,所以决定还是留在石室等古羲。 只剩了我一人后,这个石室空间就显得空寂而且阴沉。我沿着墙缓缓而走,试图寻找有无痕迹线索,可当我看了一段距离就发现有哪里不对,外面这层刷在石墙上的东西似乎有着一层不明显的凹凸感,假如不是因为潮湿而起气泡的话,那就是本身墙面就是凹凸不平的。 手边没工具,手串虽然有细丝作武器可也不能用来刮掉这层石粉,只得用指甲去尝试抠。发现可能当真是经久年月的关系,指甲稍微一刮石粉就在掉落了。 回头看了看石门那边不见有动静,反正等着古羲也是等着,就刮下这些石粉看看墙面上原本有什么。当刮落巴掌大小的石粉后我的兴趣就来了,因为单从那块面积就看出这可能是图案,随着刮落的石粉越来越多而图案也呈现地越来越多。 突觉有阵冷风吹来,将我从沉浸在图案探索的兴奋中拉回了神。也没去想这里怎么会有风,往后退了两步仔细看这图案,不觉迷茫,有树林有山川有河道,曲曲弯弯的蜿蜒,像是一幅山水画?不过好像我刮出来的这一片不过是其中的一部分。 环视了一圈四面石墙,又再看这个空无一物的石室,忽然间我脑洞大开。 会否千年前相传的传说因为时间久远而逐渐有了偏离,也或者是刘长元故意那么传播,这间石室被称为藏宝室并非为藏什么宝物,其实只是为了隐藏一个秘密,而这秘密在这四面墙上!这也就是它为何空空如也的真正原因。 我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因为刮落了大片石粉而裂开了,这么大一面的石墙,而且还有四面,全靠我用指甲来刮的话恐怕手指磨出血指甲脱落都不可能完成,必须得想个什么办法才行。可这间石室一目了然,空旷的连能藏东西的地方都没有,我只有走出石门往台阶上面想想办法,希望能找到一块尖石之类的工具。 但就在我要踩踏台阶时发现原本极明显落了灰尘的脚印都消失了,而自己脚下则有一层很厚的灰尘,甚至回头而看有些浅浅的脚印留在石室内。这是刚才我与古羲进来时不曾有的,这间石室因为石门紧闭的缘故里面几乎可以算是一尘不染。 想起刚才那阵诡异的冷风,上面是一条很长的通道,而这间石室又在台阶以下,怎么可能有风灌进来?顿时我心头凛然,手指捏住了串珠目光朝台阶之上射掠扫视而过。 不可能是古羲,他如果回来必定不会这样来吓我,只可能是那个幕后者! 蓦的一震,刚才难道是调虎离山之计?!目的是为了引走古羲,这样幕后者就可以乘机进这石室。很显然我根本就不被当成是敌手,并且就在我专注在墙上图案时对方先把我的退路给销毁了。想也知道这台阶上隐藏着可能致命的机关或者阵法,一步踏错就会引发。 我一手捏着珠串一手紧握成拳,告诉自己不能乱。 目光收敛回落到眼前的台阶上,身后石室的光延伸而出将靠近石门的台阶照得很清楚。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后再睁开,既然当初我有特殊眼力时看这种痕迹很轻松,那么今天我也能做到,因为,古羲说过我是一个极具天赋的人。 当凝目于台阶半分钟后,脑中就开始出现了影像,这影像来自于......我抬起目光,看向最顶上的第一层台阶。那处有个颀长的身影右手提抱着人一步一步踩着台阶往下,每一步的频率都相同,即使跨的并不是每一层这频率也都没有变。 专注于那双穿着军靴的脚上,或者说是鞋子踩过后留下的印。当踩下最后一阶时,我的目光也凝注在那个位置,渐渐有了个似模糊但却留存在脑海中的清晰的脚印。 我抬起右脚踩上去,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直至我踩到最顶上的那一层,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回转头看身后那一层层错落了的浅浅脚印,一抹额头竟然都是冷汗,总算有惊无险地上来了。 可还没等我长舒一口气就觉空间气流不对,本能地身形急转向侧,但觉凌厉的寒风擦着我的肩膀而过,甚至都感觉脖颈上有刺疼感。 从暗影里突然冒出一个人形来,哪怕这处依稀还有光影但见此人从头到脚都被包得严严实实的一身黑,我捏动串珠细线朝人影疾射而出。对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反击,一个不防被细线割破右臂,疾跑两步竟然凭空消失在了眼前。 这时我有很强烈的直觉空间里有另一个人的气息存在,目光扫略四周却完全找不到这个人。明明只是个宽约两米的通道,也没有地方藏人,这人能躲藏到哪去? 身后凌厉劲风袭来,我急转回身时已经来不及,被一掌击在后肩朝着前面踉跄了两步扶住墙才稳住身形。可等我转回头时已然不见对方身影,深蹙起眉,这个人能够在我眼皮子底下掩藏自己?是日本的忍术吗?难道是雨田青光? 334.借花谢佛 随即我就反驳了自己,不可能是雨田青光。在之前医院的地下停车场,他为了困杀我们而以身为本下血咒,后被古羲与何知许联手将其破解,以当时雨田青光的情形看已经是九死一生,即便不死也不可能还有余力来设局击杀我跟古羲。尤其是他没有时间,他与另外那个人来不及赶回到这里布局,而且之前古羲也分析过他们没有回来。 不管古羲的理由是什么,我对他的分析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在我脑中作出这些判断时,以肩背抵住墙不让后心暴露出来,如此对方即使依靠忍术来攻击我也只能从正面来。 正当此念划过,就觉头顶一股凉意蹿来,我条件反射朝着旁边避闪同时扬手而击,细丝朝着顶上虚空射出。清晰感觉到细丝击中了某物时我用力往下一拽,一个黑影就从顶上突然冒出并且滚到了地上,我发现细丝居然困住了他的左脚。 心中一喜,也不急着收回细丝了,在对方又想使用忍术隐踪时我只要用力一拽就把人给拖了出来,随即我的一拳打了过去,快狠准!一击即中对方后心! 随着黑影倒地闷哼声传出,这次我听得清楚也不由愕然,是他? 就在我打算上前将人制住时突的从旁传来两下击掌声,一道熟悉而颀长的身影从暗处缓缓走来,俨然一副早已在那观戏很久的样子。 我恨恨地恼问:“你就不能早点出来吗?” “哦?听你这话的意思好像早就知道我回来了?现在连我的气息都能感应了?” 我真想上前踹他一脚,以这种嚣张跋扈又可恶的口吻说话的人,除了之前追出去就无声无息的古羲那混蛋还能有谁?磨了磨牙,从齿缝中迸出语句:“我没那么大本事感应你的气息,而是有谁能转得过你的心机,你是那么容易就被调虎离山之计给引走的人吗?” 真是太抬举我了,他能把气息敛去到无形谁还能感应得到?但当我意识到幕后者的动机时虽然心头略慌却不感害怕,因为既然连我都能想到的局又岂能瞒得过他古羲的眼。 他会被引走那也是他要让这个幕后者以为成功,实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古羲永远都是那只黄雀而不会是螳螂,更加不可能是蝉了。 古羲邪肆而笑:“过奖。不过显然被你抓住的这个人没你那么了解我,但也亏得他如此天真才让我看到这精彩的一幕,小愿,你对术法一窍不通居然还能破了他的忍术,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果然是忍术?”我有些微愕,刚才自己也不过是猜测。 古羲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我的身前,轻瞥了眼还被我拽在手中的细丝,“看来专门为你改良的兵器还挺称你手的,不过现在先松开他吧。” 松开?我不确定地看着他,却听他说:“他逃不了的,也不敢逃。” 如此我才轻轻一按串珠把细丝从那黑影的腿上给收了回来,但见那处细丝缚住的位置裤管已被割裂,也隐隐有血痕呈露。 黑影刚往前动就听到古羲邪佞而道:“你尽管逃,看看能不能闯得了杀阵。” 黑影的身影一僵,有意压低了嗓音而问:“你在通道里布了杀阵?” “总要回敬你点什么吧,就勉勉强强用点古人的阵法借花谢佛看下效果如何了。” “借花谢佛?什么意思?” 我看到古羲抿唇而笑,眼神里透着一种诡异的精光,他往前走了一步那黑影就吓得朝后急退两步,却因身背靠在了墙上而身形僵硬在那。 古羲那低沉而张扬的语声徐响在半空:“借花谢佛的意思是,现成的阵法现成搬过来用之罢了,也不用花费什么气力。” 这话出来我都惊愕了:“你不会想说这杀阵就是你故事中说的刘长元让术士布置在都侯府外的那个吧?”没料古羲还果真点头:“杀阵需要很浓的煞气,当时为了布阵刘长元在城中用了近百人的血才将阵结下,一时间我上哪去找一百个人?” “可是后来不是被设法镜的那名术士给破解了吗?” “破解?”古羲讥讽而笑,“你太抬举他了,要破杀阵必须化解那近百人乃至曾死于杀阵的上千人的怨气,以他那道行还没能力办到,只能是把杀阵引入法镜以法镜来扼制住。” 我听得唏嘘,那当时将军不听术士的话提前领兵杀进城其实杀阵都可能还没完全被引走,等于是那将军把数千名士兵的性命给往火坑里带了。幸亏后来术士完成了法镜,并没酿成大祸。不过刚才古羲把法镜打破了,那杀阵也就扼制不了从而散在了甬道内?不过我听着古羲的意思好像是被他又使了什么手脚。 黑影在听到杀阵之后就不敢再妄动,空间气氛变得很微妙,原本此人借着忍术想对我诛杀,可转眼就形势陡转落于下风,甚至可以说他此刻已经沦为阶下囚。 古羲幽声道:“也别遮着掩着了,把你那头罩摘了吧。”顿了顿,轻吐两字:“林东。” 我心头一动,目光沉盯着那黑影,只见他迟疑了下缓缓抬手眼看就当真要去揭面罩时,突的寒光一闪,劲风朝着我面门直袭而来。我刚要避闪,就见眼前疾影一挡,也没看到古羲如何出手只听到咚的一声,那黑影蜷缩着倒在了古羲的脚边,喘着粗气似在忍着疼。 古羲蹲下了身,语调轻扬:“你这是不是叫敬酒不吃吃罚酒呢?”我往他身旁移过一步就看到他的手上多了一根闪着银光的钉子,心中一骇,这东西我入梦在何知许身上时见过,正是**在他脚踝中的丧魂钉! 古羲用钉子的尖头挑开了黑影的面罩,露出那张当初在我看来稳重而又成熟的脸,果然是他,林东!其实在古羲挑破之前,我与之交手时听到他的一声闷哼就已听出了端倪,现在则明确被证实了。不过此刻那张脸上不再沉稳若鹜,而是满目惊惶地瞪着就在脸庞的那支丧魂钉,惊骇而问:“你为何不怕丧魂钉?” 古羲却讥讽反问:“我为什么要怕?是因为你在这根钉子里面炼了鬼咒吗?原来那雨田青光的钉子也是你帮着炼的。我也觉得奇怪,一个刚刚踏足y市的政客,怎么会被雨田青光看中呢,原来也是有一技之长啊。”在他云淡风轻的语调收尾时,我听到了一声惨叫,当然不可能来自于他,而是出自林东。 因为,古羲就在话落最后一个字的瞬间手起钉落把丧魂钉给按进了林东的肩胛骨。 林东的惨叫一声高过一声,到后来看着整个人都在抽搐了,可见那丧魂钉被钉入身体之后的痛苦是非人能受。那......何知许是忍了多大的痛苦才能那般平静? 古羲轻哼了声就直起了身,不再理会他走至了台阶口。我这时才看到林东的脖颈间有一条血痕,入肉两分,血不会一下就喷出来,但随着他的惨叫牵动咽喉而一层一层渗出血来。 只不过这不是真正让他痛苦的,我看到那被丧魂钉钉住的林东右肩,涌出来的血却都是黑的,甚至还隐隐冒着黑气,而这缕黑气钻入了林东的口鼻,瞬间他的脸开始泛黑。 “你刚才为什么要上来?”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古羲是在问我,从林东身上收回目光后顺着台阶往下看,这才想起自己上来的目的。他回来就好了,那边有柳叶刀足可以刮干净四面墙上的石粉,也不用找什么尖石来当工具。我正要讲说石室内的情形,脚边一声怒吼:“既然如此那就一起死吧。”随后原本还在惨叫的林东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 心魂俱惊,林东竟想和我们同归于尽!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目光惊惶地去看四周。 但......随着林东咕咚咕咚地滚到最后一层台阶,应该会有的乱箭啊、毒针啊、毒雾啊,或者什么阵法之类的,好像......都没有发生。 我下意识地去看古羲,见他嘴角噙着抹讽笑眼光沉冷地看着底下那身影。 林东这一滚摔似乎伤得很重,好一会才语不成声地问:“为...什么这...台阶上没有虚空阵法?”古羲挑起眉牵起我的手一步一步向着台阶下走,“你说什么?虚空阵法?谁告诉你这里有虚空阵法了?”林东扬起手指指过来:“你...你......” 别说林东,就连我也感到惊愕,现在所下的每一步都是按照一条直线在走,没有多一层,也没有少一层,就这般一步一步走到了林东面前。古羲居高临下蔑视着他道:“随便设一个幻阵,你就当真了?” 林东的表情我看不到,因为古羲一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刚好是那丧魂钉没入之处,连惨呼都没有就立即没了声息。我没来得及看是生是死,古羲带着我已经越过了他。 所以之前古羲早知道林东就一直跟在后面,到了台阶处时有意假装抱着我走了一种特殊的步法,其目的就是为了忽悠林东这冤大头。 事实上不但忽悠了他,也忽悠了我,亏我之前在上来时费尽一切心神去凝看台阶上残留的脚印。其实则现在告诉我那是多余,我自己都觉得一口老血要喷出来。 335.唯一算漏的 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林东,问古羲:“他死了吗?” “离死不远。” 我迟疑了下问出疑惑:“你是不是早就猜到是他了?”古羲轻瞥了我一眼,算是默认。但这我就不明白了:“你从哪里判断出来的?那家长生俱乐部怎么看都是雨田青光在做主,这林东表面看来完全不彰显,可以说是隐藏的极深。”若不是此时把他揭穿,我当真想不到这个幕后人会是他。 “很简单的几点:秦辅牵上林东这条线太过容易,中间我们进行的过于顺利,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以秦辅的谨慎绝不会贸贸然地追了谁出去,除非这个人是他没有想到的人。” “你是说原本秦辅是清醒的,他看见林东从我们进来的那入口出现然后追了进来,却不防林东暗算而着了他的道。”似乎整件事逐渐明朗化了,但我仍然有些疑惑秦辅看到林东为何就一定要上去追呢,俱乐部突然爆炸出了这么大的事就不能等我们赶到之后再行动吗? 只听古羲道:“因为原本林东应该被锁在酒店,并且进入深度催眠之中的。” 那控制林东的人定然就是秦辅了,所以之前古羲可以冒充林东进出俱乐部,还能拿到林东的磁卡。而在爆炸之后秦辅突然看到林东出来,定是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 “那......”我比了比躺在石门外的林东身影,“现在你把他打成那样半死不活的,秦辅要怎么办?” 古羲下手可真够狠的,一点都不投鼠忌器。 却听他道:“这老家伙不敢动秦辅的,这时候秦舟他们应该已经找到人了。” 我张了张口把嘴边的话又缩了回去,但被他瞧见了道:“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 我一咬牙直截了当问:“你真的认为自己算无遗漏吗?就不会有算计错误的时候?假如林东在跟踪过来时先一步杀了秦辅,假如他对秦辅下了降、蛊或者咒术之类的,现在林东若死,很可能连带着秦辅也会死。” 古羲终于正视我,黑幽的双眼像深潭一般不见底,他说:“我唯一算漏的,就只有你。” 俨然间感觉像有一支箭射中了我的心脏,瞬间收缩后的钝痛感,让我喘不过气来。侧转过身避开了那道目光,胸口却发闷。 身上无形的压力敛收后我用余光去看他,见他已然在仰头看之前被我用指甲刮落了石粉的墙。不过在他目光轻敛而过时竟又回到了我的身上,并且逐渐下移,停在了我的身侧位置。 我知道他在看什么,五个指甲基本都翘起来了,如果心念沉凝的话会觉得很疼。不过不习惯他那样的目光,握了拳把手指藏入掌心。只觉手背微凉,我低眸去看,发现熟悉的银光就在手边,正是那把柳叶刀。有些惊异地抬头看他:“这......给我用吗?” “试试看称手不。”他淡吐了一句就把刀柄塞进了我掌间。 再握柳叶刀只觉掌心一片冰凉,甚至隐约能看见有寒气从那刀刃上冒出来。在刀柄上缠绕着细丝,只留了尾线于外,应当之前是绕在他指上的。 我抬起头,依样画葫芦地绕线在指上去控制柳叶刀飞掠而出,可理想是好的,实践起来却是难的。别说欲图控制那刀在墙上刮石粉了,在甩脱而出后就与墙面相碰朝着另一方向飞射出去,那方向刚刚好是古羲所站位置。 我情急之下用力拽回,刀光凛凛又直飞我面门,眼看就要擦着脸颊而过劲风已至,两根手指干净利落地夹住了刀刃,也免于我破相了。 古羲不由调侃道:“刀给你是让你修指甲的,而不是用来自杀的。” 说完他执起我的手低喃了句:“不想手指削掉就别动。”随后只觉指尖沁凉,刀影在眼前晃过,快速从右手换到了左手,等刀隐没在他掌间时我的十指指甲都光秃秃的,再没有尖刺翘在外边。不得不说,他使刀的速度当真是快得惊人,比之当初我用柳叶刀都还要灵活。 只听他低吟出声:“我教你一遍怎么使用。” 柳叶刀再度飞出他的手,但这次是朝着石墙而去,只听到金属与墙面刮过的坚声以及石粉落地的沙沙声,却看不到刀在哪。只能从闪烁的寒光来判断它的位置,而古羲那缠绕着细丝的手基本上手腕不动全是五指在操作。 我从没见过这样灵活的手指,甚至曾一度因自己手握画笔而对手指敏感度极端有自信的我都不可能在眨眼之间手指可以曲弯到那般地步。 顿然想起他其实也会画画,而且那悬浮画法真正的源起者是他。 突的一声轻喝传来:“发什么呆,看好我的手法!”我立即心神一凛,强记他的指**换顺序并且配合那细丝以外刀的走向,转眼之间那一整面墙上的石粉都被刮落下来。 古羲侧眸看来:“看清楚了吗?”我诚实地摇头,光是用看的恐怕没法领略那种境界,也感应不过来应该有的力度,尤其是此刻我的目光不可控制地瞥向了那整面墙。 之前以为这墙上雕刻的是幅巨幅的山水画,而此刻我却发现是错的。准确地说,这是一幅地图,不过属于其中一部分。山、水都是地标,有一条主脉雕刻得特别粗,而这面墙上有两个一目了然的朱红色圆点,在圆点四周的景物会画得比较详细。 单单只看这一幅壁画,而地图上除了一条主干脉道外没有多余的支线,也没有文字标注,是故完全没法辨识得出到底指的是何地。 古羲也不再教我如何使用柳叶刀,敛转眸向另外三面墙环视之后,眸光一厉就手臂大幅度挥扬带动柳叶刀去刮石粉。比之刚才细腻的技巧,此刻的他就像手持狼毫肆意书法。 只是他留下的不是墨,而是火光与寒光交相辉映的叮叮声。 我没有多余的心力来注意他那恢宏的气势,视线横扫在逐渐呈露越多的壁画上,当某一个朱砂红心再露于目下时我的目光不再转移。身周激起的声音也渐渐抽离在外,所有的聚焦全都凝在那鲜红圆心处,或者说,我在看那圆心旁边的一棵树。 那是一棵很宏伟很高大的树,即便是在壁画上也能感受到它磅礴的气势。在树的顶端有一只展着双翅用金粉刻画的凤凰鸟,而树枝下垂似杨柳,树冠以下树枝以上却被画上一口一口幽黑色的棺材。这种老树千年难遇,这样的景象百年难见,而我有幸曾见过一棵与它一模一样的,从树顶的金色凤凰鸟到垂吊在底下的数百口棺材。 在云南。 这棵树连带着那段沉痛的生死经历,已经印刻进了我的脑海中。那只用金粉刻下的凤凰鸟也不是真的什么鸟,而是一根长在最顶端枝头的神木,扶桑神木! 我不知不觉地走到墙边,那棵树几乎占了上半面墙,而这一整面石壁的壁画也就只有这个朱砂红色圆点。仰起头,依稀间我就好像回到了那一瞬间,站在悬吊的棺材上仰看那天空金光闪闪的扶桑神木。 视线终于从那抽离一点一点回落,但再度沉凝于某一点。在红色圆心的左下角处画了一块四四方方的石头,它通身透绿,世间最夺目不过帝王绿。是那块我和古羲在青铜室内得到的王印传世玉玺。 突然想到什么,回跑到之前被刮开石粉的第一幅壁画前,我上下搜寻找准红色圆心,再以圆心为点寻找四周。然而,我从没想过自己会在这转瞬间全身都僵住,是真真切切的将外界屏蔽,所有的心神都停滞于那。直到肩膀突的一沉,迟钝地敛转视线才发现古羲不知何时走到了我身后,并且把掌搁在了我的肩膀上。 微抬目光,见他的视线正落于那处,听到自己语声虚渺地问:“是我看错了吗?” 他回视我的目光难得没有讥讽与嘲意,寡淡了声道:“你没看错。”我顿了顿,隐含希翼地又问:“那会不会有人曾见到过它或者是它的图案从而做出了赝品?” 古羲的眸光明明浅浅闪翼着,让我感到深深的不安,他说:“其实你早有答案又何必再自欺欺人?”我下意识地摇着头后退了一步:“不是的,不该是那样的。” “单单只是一个赝品又怎会有龙魂暗藏来保护你们母女呢?顾山梅姑看似招摇撞骗,但也是有那么点道行的,她们心心念念的东西你认为单单一个赝品能糊弄的过去吗?而且,你想想梅姑背后的人是谁,再后面的人又是谁?这一层一层的关系应该不用我再为你理了,还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他有意顿停在这里,然后一字一句地问:“你还觉得道非是个普通人吗?” 我蓦然而怔,再说不出一句话来,甚至脑子发懵。怔怔看向这面墙,在壁画上的其中一个圆点附近正如刚才刻下王印一般也刻了一件东西,而那东西正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七星麒麟兽。 336.传说(1) 有些怀疑的种子其实早已深埋在心底,而今只是遇见了一捧肥料撒下,于是开始发芽生长。最初少年时期我是认定了父亲拿回来的那件青铜器为赝品,并且害得家不成家,即使有人传说它的邪性也只当是迷信与巧合;后来成年后梅姑对这麒麟兽惦记上了想来诓骗老妈,也只当这梅姑见钱眼开,想用青铜来换钱;但当在云南遇见道非时,有些东西就钻进心里了。 从种种迹象分析,道非在我少年时离家一去不回都不可能是因为误买赝品文物而欠下巨债一跑了之这个理由。他似乎有着很多我与老妈都不知道的秘密,就是至今我也没有查出来。 也因此有许多疑点就浮出了水面:他跟老妈说那是赝品,却又让老妈好好收藏着;然后中途麒麟的主龙头与身分离,曾试图霸占龙头的那两户人家都先后有人过世;梅姑曾借阿姨的口告诉老妈说能看到屋中有七条龙在盘游,我回到主屋后梅姑不敢再动它的念头。 等等诸多讯息,此时都在脑中一件件串起来,然后如古羲所言般即便我想自欺欺人都没法掩盖掉事实。它的邪,它的诡异,都在陈述着它根本就不是赝品,而是真正的文物。 但就像那句古语说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道理,老妈终究还是因为七星麒麟兽而失踪了。这件事我一直都压在心底不去触碰,除了上次与古羲对峙上,却也证实了老妈的失踪与他无关。 古羲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淡声问:“你是不是在想你母亲和那麒麟兽的失踪与你父亲有关?”我眉眼中的意外完全掩饰不过,他抿了下唇角移转开视线缓缓道:“其实不难猜,以你的性情本该对你母亲失踪这件事会执念极深,可你表现出来的反应除了那天跟我摊牌时夹藏恨意外,之后都可以说用平静来形容。能够让你自持的原因就太过明显了,其实那天你也不过是有意试探我,想确认你母亲是否在我手上吧。” 他语锋骤转间就戳穿了我当初的心思,心慌地目光四飘。 耳边又听他道:“三年前你母亲连带着麒麟兽一起失踪后,你家中肯定留了某些痕迹给以你有个判断方向,这痕迹多半与道非有关。否则你这三年就不会如此清闲了,不过你依然怀疑是我动了你的母亲,但又认定如果真的是我把她给抓了也不至于会怎样。小愿,”他的手指轻抬我的下巴,让我不得不迎视那双邪魅的眼,“是谁给了你这样的错觉?又是谁给你这胆子来跟我玩心机的呢?” 我心头一跳,抿紧了唇不语。 总算他并无怒色,反而那眸光晶亮,果见他眼中隐含了笑意:“不过我很欣慰我不在的三年,你学会了成长。即使明知你在跟我演戏,陪你演一场也无妨。” 话落,他的气息突然欺近,唇印了下来。 我没有任何防备,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就亲了下来。这次再遇后他几乎不会来与我亲昵,而这刻被他扣紧下巴...轻吻,心终究还是漏跳了频率。 不过数秒他就退开了,只是浅尝辄止,但我再看他的唇色就觉有种妖冶的红。 推开了他扣着下巴的手,别扭地转开目光。他也没再来勉强,只是改而环住我腰道:“好了,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这幅秦川地图吧。” 秦川?我记得秦川是以秦岭为分水线,泛指今陕西、甘肃的秦岭以北平原地带。 这时我才留意到四面墙上的石粉都已经被他刮落,墙周地面落着一层**。而一幅包容量巨大的古地图赫然就呈现在四周,原本我无以为为界点,但因中间有一幅很明确是指云南悬洞,那就以此为起始点,向右延伸入川再进陕西、宁夏、甘肃等地。 前后数了数,四面墙一共有七个朱红标注的圆点,每个圆点周旁都会有标志性的景物,并且会在特定位置画上一件器物。假如这些器物代表了圆点标注地点所藏宝物的话,那么现如今已经出现了四件:王印、七星麒麟兽、黑金蟾、金针。 除去前两件,我没有想到古羲的那个黑金蟾与被老孙藏起来现在已经在何知许手上的金针居然也被列为在地图上。 我突然想到黑金蟾与金针都是法器,那么王印与七星麒麟兽呢?它们又是什么? 听到古羲在耳旁问:“找到我们所在的那个点了吗?”我一愣,吃惊地去看他:“咱们这座半山也在地图上?”可是我明明已经将所有壁画都看了一遍,七个圆点附近都有山水与树林占据了大篇幅的画面,看起来雷同但又并不完全相似。除了云南悬洞那处有明显的千年老树以及金色的扶桑神木外,其余六个点并无特别之处。 古羲道:“不是已经很明显了吗?”他扬手一指,指向了某个朱砂圆点。我走近一步,看清那个位置画的是金针,可是......山是有山,水也有水,但那水却是将整座山周边范围都围起来的,所囊括的区域很大,其中有一些黑点。 我迟疑着问:“如果这里就是半山,那为何这河道与现在的不同呢?而且这山似乎与半山也有些异样。”对画与实景参照对比,我还是有些把握的。 古羲手指一移,指向了云南后又道:“这个你应该不陌生,是不是认为每个据点都应该与它一样?”一句话就点透了我,云南悬洞是在深山老林,远还没开发到,是故千百年来都还是原貌;可这y市就不同了,它处于经济开发区城市建设大力进行,在这千年里已经不知道改换面貌多少回了。 所以假如这处圆点当真就是半山的话,那么画上河道圈起的区域应该就是刘长元的都城,而这条河则是护城河。那这座山应该也是被人开山挖凿过的,所以与原来面貌有了差别。 那就是说其余几个红心圆除非同样是深山老林,靠近城区的都可能已经有了大改变。 “还记得我给你说过它叫什么名字吗?” 我侧头想了想,眼中一亮:“林风?”好像就是这个名字,之前在老孙肚子里找出金针时听到他有提过一句,后来并没往心里去。现在他特意问起,难道这林风也是有讲究的? 果然,古羲缓缓道:“林风是以它主人名字而命名的,相传林风是一位铸剑师,在干将莫邪神剑问世后,他就一生沉醉于打造名剑,但无论他怎么呕心沥血,就是不可能铸造出一把与干将莫邪剑有神魂的剑,有两个原因:一是铸剑的材料。干将莫邪两把剑是同出于一块特殊的金石,是被干将在某个山洞中获得的。林风在追寻出原因后,也孜孜以求这样的金石,于是上山入林苦苦寻找,有句话叫作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被他在一个深潭里找到了一块寒金石。”古羲说到这停顿了下来,我听得正入迷不由问:“后来呢?他铸成名剑了吗?” 问完我就觉得多余,得了一块奇石那林风必然能够得偿所愿铸成名剑了,就是不知那把剑叫什么。只听古羲问:“天丛云剑听说过没?”我摇摇头,闻所未闻,他又问:“草剑呢?”我还是摇头,依旧没听过,这两把剑难道在历史上都很有名吗?原谅我对古历史并没有太多的研究。他笑了笑又说了个名字:“图穷匕见的传说听过吗?” 我一愣,这个自然知道:“荆轲刺秦王?” 古羲点头,说了句很气人的话:“总算没孤陋寡闻到连它都不知道,那我就不好普及了。” 我磨了磨牙直接忽略,“你说的这匕首和那什么天丛云剑跟我们现在说的那根叫林风的金针有什么关系?对了,既然他铸成了名剑,为什么不把那两把剑以自己的名字命名呢?反而是根针,我怎么看它都像是用余下的材料给打造的呢。” “你没说错,他在得到那块寒金石后以为能够扬眉吐气,造出一把绝世名剑,可无论他怎么敲铸,出来的剑也确实锋利而坚硬,可与干将莫邪相比还是差了一大截。如此铸了一把又一把后,他几乎是灰心了,就在这时候他遇见了一个术士,那术士告诉他为何干将莫邪会成为一代名剑。” “为什么?”我也觉得好奇,干将莫邪是被传奇化了的神剑,但到底它们有何特殊之处也无从得知。听到古羲道:“因为干将莫邪剑里融了铸剑师的魂。” 我心中一惊,“你是说......” 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正如我所想,顿然想起刚才他说的原因有两个,而他只说了铸剑材料这一个,看来现在的“魂”就是第二个了。 其实这个传说曾经在电视剧里有看过,但觉得传说就是传说,而电视剧也不过是为剧情需要,但没想当真有如此残忍的铸剑方式。那如果说这样之后剑有了魂,实则这魂其实就是铸剑师本人而非冷兵器自生而出? 337.传说(2) 沉念片刻后我又问:“那后来林风也这么做了吗?” “林风起初没有那么大的魄力敢把自己融进那铁炉中,听了术士的话后就尝试用自己的血来铸剑,但由于之前耗费的石材太多了,他不敢再贸然以原石做试验,于是就用边角料先以血为本造成了一把匕首,但只可惜它除了被用在荆轲手上刺杀秦王外,再无它名。反而同时代的欧冶子为越王制造了一把鱼肠剑,被冠名为勇绝之剑。” “欧冶子?” 古羲一挑眉,“怎么你对这个铸剑师耳闻过?” 我轻哼出声:“虽然我孤陋寡闻,但湛卢、巨阙这样的绝世名剑还是听过的。” “除了那两把名剑呢,他还铸造了什么剑?” 古羲一句话就把我的口给堵了,不作声地瞪着他。 “欧冶子使用了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虽然他讲话的语调还是那样,可就在他每说一把剑名时都有意顿停了一秒。“然后呢?他那五口剑与你要说的林风有什么关系?” 古羲耸耸肩,答道:“没关系,纯粹为你普及常识,否则你的脑袋瓜没法理清。” 我有些忍无可忍地磨着牙道:“不用你普及,说重点!林风后来到底有没有把自己融进铁炉去铸剑?” “一个失意的天才铸剑师又怎允许自己样样不如别人,它山之石已经拥有,差的就是赴死的决心。尤其在欧冶子这一代名铸师问世后,他再也不能等下去。当他用七七四十九天炼铸出一把长剑后,用最后一点残料又铸了一根针,然后用那根针刺进自己的心口,纵身一跳跃进了火炉与那把剑同铸。” 不由唏嘘,林风到底还是因那份执念而把自己毁灭了。到这处金针已经有了出处,可是......“那把剑呢?就是你说的天丛云剑吗?但为什么它不像干将莫邪以及湛卢巨阙这样的名剑一样流传千年,被世人津津乐道?” “那是你没听过一个传说。” 我顺应而问:“什么传说?” “这个传说来自日本,是在《古事记》里记载的。说是有一头怪物叫八歧大蛇头与尾分裂为八个,双眼就像酸浆果一样闪耀着红光,背上生长着松树与桧树。有一位老人的七个女儿都已经被怪物吃掉了,还只剩最后一个女儿,这时有个路经此地的流浪者就为老人出了个主意,让来人准备了八桶酒。那怪物来了后就把头伸进那八个木桶里,最后喝醉睡死过去,于是那流浪者就乘机把怪物杀死,发现它的肚子里有一把剑。据说此剑能御风驱云,从而以天丛云剑命名。至于后来草雉剑的名字就又是另外一个传说了。” 原来这剑后来到日本去了,难怪会没听过这些故事。但我不明白他这时花费时间来讲述这把剑是何用意?这时看古羲的样子,凉薄的嘴唇,微扬着弧度,俊邪的眼神......他不是一个愿意说废话的人,那他讲这草雉剑定然有其目的。 果然,在我问出一个疑问后,有些事就浮出水面来了。 我在想既然林风因为铸剑而死了,不大可能在死前就把剑名以及金针的名字先起好吧,而且如果我是铸剑师,怎么也该是把草雉剑像干将莫邪一般以自己姓名来命名,而不是单单只是一根金针。 古羲说确实林风的背后还有一个人,是他的妻子。在他以身殉剑后他妻子很伤心,原本不想让那剑出炉,可是神剑又岂会被遮掩光辉,在林风殉剑后的第七天,火炉内突然奇光异闪,引起地方官员的注意。当下就派兵冲入林风家中,将此剑夺走。林风之妻眼睁睁看着自己夫君用命去融的剑就这么被抢走悲恸欲绝,可又无处申冤,就在她欲跃入炉中追随林风而去时,突的看到炉内有一根金光闪闪的针插在其中,那根针散出来的光可能没有被抢走的那把剑那么亮,但在它的四周火光中隐约浮了一层白影。 于是林风妻子就将那团白影当成了林风的魂,从而把那根遗漏下来的金针以自己丈夫的名字而命名。后来术士再次经过那个地方,林风的妻子患重病奄奄一息于床,就把林风托付给了术士,从此它才成为了一把法器。 故事并没有完,那把被地方官兵抢去的剑成为了一把邪剑。它无辜杀戮,只要谁拥有了它,不出七天就会死于剑下,渐渐的那把剑饮过的血越来越多,戾气也越来越重,人们开始害怕它。直到它拥有新一任主人邪性才被克制,因为它的主人比它戾气更重,足以能够压制它的气息,让它畏惧,这个主人是嬴政。 从此它成为了嬴政手中的一把神器,替他杀戮。 我忽然意识到古羲讲这些的用意,云南悬洞的王印不就是嬴政的传世玉玺吗?金针林风虽然不是出自嬴政,但与他的那把剑却是同属一脉。 那其余五样呢?是不是也跟嬴政有关系?脑中不可控制地想到自己最熟悉的七星麒麟兽,它难道也是秦朝时期的?可是之前古羲又说它是宋代出品。 我暗瞥了他一眼,见他突然目光沉冷地盯着某处。顺着那目光看过去,是往石门外而去,可在下一瞬我突的全身僵住了,原本躺在地上的林东呢? 明明刚才他被丧魂钉钉入肩膀,又被古羲割裂脖子,已经只剩了一口气在,如何还能再逃走?关键是我们俩就在附近,却完全没有听到一些声息。我没察觉也就罢了,连古羲也没察觉......等等,古羲是真的没察觉还是...假装没有? 我的后背在发凉,这时候古羲会如此做的原因只可能一种:就是还有人伺机暗藏。 在我惊惶不安中古羲敛转了眸来看我,勾唇而笑了道:“给你看个好玩的。”我不明其意,只见他伸出手指按向朱红圆心。他的食指落在圆心后就不动了,我奇怪地看着,刚刚有仔细观察过,这圆心虽然向内凹进但与旁无缝隙,不可能存在玄机。 不过也没见他有用力去按,只是手指分成食指与中指一下敲在圆心,一下敲在圆外。 从懵懂到清醒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契机,而这个契机就因为做怪异举动的人是古羲。突然我察觉到了端倪,以他这敲击的声响来分辨似乎那圆心的位置是空心的。 刚念头转过,就见银光一闪他的指尖已经多了柳叶刀,而且他毫不犹豫地直插到底。极明显的一股气流从圆心冒出来,我下意识地要去拉开他,可拽着他的胳膊却没拽动人。 “这会不会是毒气?” “你与我一般百毒不侵,怕什么?” 我被他说得一愣,倒是忘了这事,刚才只是看到有气流从圆心内出来时的本能反应。突觉腰上一紧,被他揽着往旁移形换位,而他一下一下手起刀落干净利落的将每一刀都扎在了朱红色圆心内,随之而出的气流充斥了空间,有一种特殊而刺鼻的气味。 位置到了云南红心的那个点,刀尖向内离了不到一毫,但还没有扎进去。 刚刚我默数过,一共七个圆点,他捅破了六个就只剩这一个了。有很强烈的预感当这一个圆心被捅破,这里将会发生意料不到甚至难以挽回的事,不好的事。 我的心脏都随之而缩紧了起来,目光死死盯着他的手,哪怕那皮层下的经脉动一分我都能够最快感应到他的动作。不过,古羲清冷的嗓音悠扬响在了耳边,但不是对我说的:“还不出来吗?要不要试试七龙汇珠的影响力,看看能不能破你的幻象呢?” 古羲没有回头,我却忍不住回转头去看那石门外,因为在他话声落时身后已经隐隐多出了一个人的气息来。石门外,一道修长的身影隐隐约约像在雾中,不过当他向内迈进一步时就赫然清晰了,而我也立即看清了来人。 完全意料之外的人何知许。 “为什么你......”脱口而出的话遏止在被古羲掐住的腰部传来疼痛下,不过他同时也环着我的腰侧转过身,只是抵在圆心的手却没有收回。 古羲笑得很讽刺:“玩的还有意思吗?” 何知许淡飘了眼这边后淡声道:“面对你,我从来不玩。你可以把刀收了,我也把结的幻阵散掉。”却听古羲道:“游戏刚刚开始啊,收了不可惜?我倒是很好奇这个地方的威力,与你那无处不在的幻术相比要如何?” 何知许的气息骤冷,从齿缝中迸出字句:“你就是个疯子!” 古羲不为所动,环着我靠在了石壁上以便他能随时掌控着最后那个圆点,然后敛转眸对我道:“小愿,知道为什么我要剩这一个不动吗?” 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道:“因为这个地方同属于我们三个人的战场,你是否一直以为那根扶桑神木是被道非给拿走了,其实不然,真正拿走它的人就在你的眼前。” 我听了这话突然感觉全身发寒,脱口而问:“那道非呢?” 何知许终于抬眼正视我,轻声问:“是否但凡他说什么你都信?”我抿了抿唇角,径自而道:“不管三年前你们在云南悬洞内如何斗心机,请告诉我最后道非的情形?” 338.伯仲之间 已经大约能够看出尽管三年前他们之间有了协议,但在那悬洞中似乎也一直都在暗斗。如果真如古羲所言,那么等于说两人各得一样宝。古羲拿了王印,而何知许得了扶桑神木。犹记得当初似乎说过那个阿平就是依靠扶桑神木的力量才能在悬洞内设下那许多让人无法辨别是真实还是虚假的幻阵。包括那个漩涡的世界,都在那时被推断是由扶桑神木缔造的。 余光中古羲嘴角噙着笑神情闲散地靠在石壁上,并没有要再开口的意思。而何知许在沉吟后回答:“我不知道,或许有些事我是骗了你,但告诉你的大致经过是真的。” 我沉定目光衡量他话的真假,发觉没有可反驳的,道非无论于他还是于古羲应该都不是太重要,所以没必要在这件事上来骗我。于是转了话题来问:“你是怎么得到神木的?后来漩涡的消失是否也是你做的?” 在我刚问完何知许就垂了眸,而身旁古羲也在嗤笑出声:“小愿,你连问两个问题都是多余的,真不会把握机会。” “我......”刚想反驳,就听到何知许在道:“在你们先后下树洞后,我也下去了。发觉你们与阿平走的不是同一层,我追的是阿平,在得到扶桑神木后就借助它的力量找到了你们的位置。后面就也不用我多说了,你应该能想到。” “可是在你带我离开时并没有看到你身上有藏那么大棵神木,你是把它给藏在了那片林中后来再去取的?” 何知许抬起了眼,却并没有作声。 身旁的古羲突然道:“老实说,三年前就连我都被你恍过去了。”他这话是在对何知许说,我默声下来静听。果然何知许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我自问在你面前隐藏的十分好,也成功地把神木往失踪的道非身上引了。” “确实,你故意把自己身陷降术弄得很凄惨,看着是有那么点像是一回事的。可你忽略了一点,降术与丧魂钉同施之后,让她梦附你身就等同于是抽魂散气。第一次你在里面我看不见你的状况,而在地下时你也故意散了自己的魂气来遮我的眼;可你偏偏算错一步,没想到我借着第二次让她梦附你身时留了一缕你的魂气在她体内。” 何知许双眸突瞪:“你一箭双雕!” “过奖了,跟你玩游戏我又怎能不上心呢,总要留上一手才能心安吧。不过没想这一试不但试出了你极力想藏的秘密,也为后面奠定了胜局。” “我能打断一下吗?”乘着古羲话落时我插嘴而问,“听你们话中应该是提到了我,那么应该我也是当事人,请能用让我听明白的方式交流吗?” 两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我,何知许沉定了两秒后叹了口气道:“我来说吧。原本我有意在天台摆下法器散出煞气引来雨田青光拖你们入凶局,但没料到古羲在表面为我解了降术之后却又暗中对我下了个咒,由于要让你可以梦附必须得使用摄魂香让你我两魂相通,古羲在入你梦中时下咒抽了我一缕魂融进你体内。当时我不觉得,一旦离你们远了就能感应到魂的残缺,假如我不回来,就会尝魂被剥离之痛。” 难怪他明明可以和祝可坐岸上观,却在我们身陷雨田青光的咒术困局时还会回来施救,实不是因为他心善,而是被古羲早就牵制住了。 我又转向古羲问:“那你是怎么借着这事知道他拥有扶桑神木的?” 古羲眸光一闪,还是答了我:“降术伤本,丧魂钉伤魂,即便是后来我替他解了降术,丧魂钉也被除去,但必然伤到元气的。我有意在你入梦于他身上时凝了他一缕魂在你体内,假如之前当真魂被丧魂钉给伤到了魂,那在少了一缕魂的情况下就不可能再使用幻术。可笑的是他偏偏要自作聪明的自导一场戏,殊不知已被我洞穿他的动机。能够在我眼皮底下掩饰过去的术法几乎还没有存在,除非是,他得了某种特殊力量。” 这特殊力量不用说就是扶桑神木的力量了,我见何知许表情平静,没有一点被拆穿的恼怒。到这时我隐约已经有些明白之前想不透的东西了,于是试探地问:“是不是那扶桑神木其实还在云南,只是里面能够操纵幻阵甚至是缔造漩涡世界的能力被你给得到了?”就像......青铜室内的那块王印,其中的光泽被古羲吸入体内一样的道理。不知道为什么,从当时古羲的...异常反应以及后来的种种表现来看,我觉得他比最初认识时更强大了。 若非现在在分析何知许与那扶桑神木,我也许也不会往这方面去想。 很是唏嘘,不过这匆匆一日,他们两人就又相互算计暗斗了几个回合。何知许故意引雨田青光来寻我们,却没料古羲先一步算计暗留一手牵制住他,逼得他不得不回头来相助。 到这时看似何知许落于下风而古羲占尽上风,更似达到目的逼得雨田青光把长生俱乐部拱手相让。实则这盘棋只下到一半,而两个人的兵卒悄然过河。 何知许的退是为了让古羲进,相反古羲的进则是为了引何知许的出! 我现在甚至怀疑雨田青光会毁掉俱乐部也都在古羲的计算之内,包括秦辅去追林东。首先秦辅这人并不冲动,他理智的让人害怕,假如林东早就被古羲识破那么要控制住这个人有的是办法,而不至于会让他逃脱。 只要往这里面一深思,许多事都变得明朗。 与他们处久了彻底领悟的一个道理是凡事不能看表面,要看其内质,然后还要往里头多钻几层才能接触到事实的真相。 我眯眸凝看了片刻何知许,轻声问:“你是故意被雨田青光抓到来这里的吧?” 说是疑问,其实已经肯定。 何知许的眼中有道光一闪而过,我看得分明,他似乎有些意外。 我漠声再道:“你俩都先别急着斗,假如说你们撇了我做这些,那我绝不会去管你们斗得天昏地暗还是你死我活,但现在把我拉进局里那我也算是当事人。所以容我把整件事大致理一下,如果不对就反驳,可以吗?” 两人都在看我,目光若有所思但都没反对,我也只当是默认了。 于是我缓缓而述,静凝的石室空间就只有我的声音在徐徐回响。 我认为局势应当重新来布,先说古羲这方。 以棋局而论无疑古羲是军中帅,秦辅是他的过河车,秦舟是护左马。无论林东是敌军的车前炮还是马前卒,古羲都已派秦辅这只车锁定。看似秦辅被林东引入地下而瓮中捉鳖并用来要挟我们不得不下地,实则角色从一开始就是对调的,古羲是要借林东以及背后人何知许的动机来找到这个刘长元的藏宝室。所以林东以为是以秦辅为饵,其实他才是饵,秦辅不过是引饵上钩的***罢了。 难怪之前古羲能够笃定秦辅无碍了,一来林东没有杀秦辅的动机,二来秦辅未必就真的被林东制住。至于秦舟与颜如意,相信他们与我一样身在局中却不知真相,因为这盘棋古羲是在与何知许下,但凡我们中间有人的神情反应不是最真实的,都逃不过何知许的眼睛。 如此,这盘棋就输了。但现在古羲就赢了吗?未必。 另外一条线从何知许身上说起,他三年前得到了扶桑神木的力量,却暗藏遮瞒过古羲的眼,并且假装对其诚服。 想必古羲对何知许不可能像对秦辅、秦舟他们那样信任,必然也暗中让他们中之一对何知许严加监视。假如说这事古羲亲力亲为,那么何知许的动作挺难瞒得过他的,但偏偏他在三年前因为某种原因而离开,何知许等得就是这机会。没了古羲这只领头羊的秦家兄弟,是不可能看得住他的,果然古羲一走,何知许也随之消失了。 至于在何知许有意被雨田青光抓住之前的那段空白时间他去干了什么,不在我设想的范围内,姑且不去追究。何知许的这盘棋就从这时候开始下起,他以将之身而深入敌营,甚至不惜让雨田青光对自己下降又种入丧魂钉,其目的则是为了寻找俱乐部底下的秘密。 如果按照古羲说的降术伤本,丧魂钉伤魂,何知许在衡量轻重后舍其一选择先保魂,将丧魂钉去除,再用体内神木的力量结下一个幻象,让世人肉眼所见丧魂钉还在他脚踝中。 随后只要是在无人时,都会在关押他的结下幻阵,让外人看来他仍然在,实则真正的他已经走出了那道门。通过长时间的搜寻毋庸置疑这个暗道定然被他查到,但可惜有法镜拦截,即便是他将这里的机关阵法都了解透彻,唯独法镜是他破不了的。 这时候就等于是进入了瓶颈区,明明所图的东西已经就在脚下,可却被一道墙给拦住了。 他是一个极有忍耐力的人,不怕痛苦也不怕寂寞,更不怕等待。常常与青木子和雨田青光周旋,原本他或许是想借助日本人的野心来为他挡那法镜,可就在这时我撞了进来。看到我的一刻他就知道古羲回来了,等待已久最好的契机出现了,于是新的一盘棋悄然在他心中滋生,并且开始谋划。 之后种种在我看来是惊心动魄的经历,在他而言都不过是棋局上的棋子在推动,一步一步按照他早就设定好的路线在走。甚至于那一刻,他把敌营统帅都拉入到了自己战场,只不过代价是他以将之身与帅同进战局过招,否则如何能让古羲中计呢? 但是,古羲真的中计了吗? 就跟之前陈述他时一样,表面看似的赢并没有真正赢,而表面看来的中计也非真正中计。只不过是他俩将战局转移,从俱乐部换到医院,再从医院换到了这里。 这两人......我没**谁棋高一着,只能说是在伯仲之间。 339.愚不可及 在我陈述完后室内静寂无声,这过程里没人出声来反驳。眼前的何知许垂着眸似乎无动于衷,而眼角余光里的古羲也静止不动,两人的视线都没落在我身上,可静止的两人气场却无所不在,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却给了我无形的压力。 而在片刻之后我就发现不对,这股压力并非针对我而来,是整个空间气流在发生一种无形的碰撞从而产生了排斥感,从而波及到了我。 他们两人在暗战! 很无力,想对他俩吼: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但不等我张口,就见何知许朝后退了两步抬起眼,眸光朝我急掠而来。没见他动,只觉自己的左肩突然一紧,随后一股外力将我往外拖拽。我本能地扭头去看古羲,他沉静的脸没有任何波澜,好似完全不知我在被带离他身边。 就在离开他一臂之遥的距离时,突的他动了。 只是古羲的动与何知许的静不一样,是你看得到他动的势、却看不到他动的影,并且他是从我眼前划开的!他并没有阻止那股外力将我拽开,而是笔直朝着石门疾掠而出。 我有些发愣,石室里已经没了古羲的踪影,他这是......跑了? 再看何知许的位置,前方那静止不动的身影如碎片一般层层而裂,在我的身旁却慢慢浮现出他的人来。这恐怕就是扶桑神木缔造幻术的力量! 但我真的想不通,古羲与他之战并未到生死,怎么可能会不战而逃?这根本不是古羲会干的事啊。印象中虽然他那人心性残忍而心机过深,但在面临危难之时从没抛下过我,不管是否是因为我还有利用价值,我的直觉告诉我他不可能会就这么跑掉。 就在我心念翻转间突觉脚下有震颤,何知许拉了我抵在墙角边并眸光警惕地盯着地面。 只见最中间那处石层在慢慢裂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而头顶的四角灯盏上的夜明珠突然开始疾速旋转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扭头去问何知许。 他的面色已经变得很沉,口中吐了四字:“七龙汇珠。” 我一愕,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云南那个圆点,却见那处已经变成了一个黑洞。是古羲在离开前将之捅破了吗?尽管我不知道这七龙汇珠代表了什么,但看之前古羲以此要挟逼迫了何知许现身就能猜到定然是不好的结果。 这意思是古羲最终还是让“七龙汇珠”发生但却是抛下了我?心蓦然间变得很寒,这是他第二次将我抛下!前一次让我如坠地狱噩梦,这一次却是直接把我丢进这险难之中不顾。 容不得我多想,地面震颤地越加厉害了,而且从中间开始崩裂的裂痕已经越来越大,加上顶上夜明珠不停转动闪烁的光都是在摇弋不定。突听何知许道:“你在这别动。”随即身旁疾风掠过,只见白色身影朝着最中间而去,却又转眼没了踪迹。 不过我知道他还在,只是使用了幻术。 叮的一声传来,我看到中间地上**入了一根金针,正是那林风。紧随着震感渐渐平息下来,但那四颗夜明珠却没有停止转动,光一闪一闪的使得气氛很是诡异。 何知许这时身影就在最中心位置出现,他也在环看四周,眉宇微蹙着眼中有疑色,似乎也在不解为何夜明珠会不停。 就在这时突的冷斥从外传来:“愚不可及!” 我的身体一僵,循声而探,果真是古羲去而复返了。沉沉盯着他的身影从石门外走入,心里某处感觉就像有一把钝刀在磨一般疼。而他并没看我,面色沉凝地径直走到了何知许身前,目光扫过地面的林风后就眼神越加冷了。 只听他道:“本就是阴煞阵,你再用集千年煞气的林风去破这阵眼,看似暂时阻止了阵法启动,实则是将阴气更汇于中心。而且林风会助长它的势头让原本的威力增加到你我都不可估量的地步,何知许,连这点基本的道术都不懂还敢妄图七星之力?” 何知许在古羲数落时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等到最后他眼神阴婺地瞪着地面那根林风。到这时就连我都觉得不对了,因为刚刚已经平息下来的震颤又开始起来,林风在那震颤里发出叮叮叮的回声。 突听古羲喝道:“你左我右!” 眼前一闪,就见他朝着我这边顶上的角飞掠而来。由于在他进门后我的目光就一直盯在他身上,甚至恨不得盯出一个洞来的,所以刚才一瞬看得很清楚,他的手一扬柳叶刀飞射了出去随之应该是细丝环绕在了灯盏上,从而他借着那股力飞掠而起。 我不知他的动机,只是随着本能地视线凝在他身,只听到此起彼伏的两声碎响,他的身影已经在转换位置。这时才反应过来第一声响是古羲击碎了那颗夜明珠,第二声则是来自左边石壁上,余光里已经看到何知许白色身影与古羲一般都伏在了墙顶。 念转间再回神,随着又是两声碎响空间已经沉暗下来。 眼睛一时间不能适应从明到暗,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扭头而看左右两边墙角里站的两人。他们都静凝了不动,据我推测是在观察毁掉夜明珠后这空间的反应。 足足冷窒了半分钟之久,古羲才开口:“现在尝试把林风拔出来吧。”他在说这话的同时在向我走来,没有半点犹豫地拉住我的手。 我凝眸看他的侧脸,于黑暗之中依然不能像白昼一般看得十分清晰,即便是这样的近距离也至多能看出他的轮廓。不过我感应到他的气息是沉凝而冷冽的,只是手被他握在掌中莫名的心安,突然就释怀了。因为已经明白刚刚以为的“被抛弃”是假象,其实只要我心够细就能发现云南那个朱红圆心破开是与其它六个不同的。 之前连破六个红点古羲都是以柳叶刀的刀尖刺入,快狠准一刀扎入再快速抽出,所以留下的几乎是个完美的柳叶刀刀口形状。然而云南那个红点却是完全碎开,更像是被外力击穿。 既然不是古羲所为也不可能是何知许,那就是说还有第四个人伺机在旁。 但以他两人对外界强烈感应的能力不可能还有人能藏匿得了,所以......我侧转头去看石门边,果然那处已经空了。 因为第四个人一直都在,而也被他们笃定了不会有影响力所以忽略。 他就是林东。 分析看似很理智,可是却有我想不通的谜团。第一,林东到底是不是何知许的手下?如果是,他何以会突然反弹?第二,林东不是已经奄奄一息几乎就快死过去了吗,怎么还能有余力来对付我们?第三,古羲刚才应该不是逃而是第一时间追了出去,那他有没追到人? 突觉手上一紧,是古羲不自觉地掌力一握。同时从中间传来沙沙声,哪怕是黑暗中都能看出那原本插了林风的位置在被何知许拔出后有一股气流在往上急蹿,而何知许不知是被那突然飙蹿而出的气流给伤到了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就剑他单膝跪在那。 耳旁古羲冷声道:“现在知道你刚才是有多愚蠢了吗?”他顿了顿后就又凉薄而言:“还没死就立即用你的缔造空间之能把我们带入其它区域,否则煞气充斥整个空间,你我都将被卷入那阴阳界内。我无所谓,你和她受得了吗?” 这个“她”显然是在说我,但是我不明白阴阳界不是应该在法镜之后吗?现在法镜已经破了啊。如果那气流当真危险致命,那为何我们不立即从石门逃出这里?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般,古羲的再次开口为我解了惑:“你也别妄想自己单独遁匿,外头已经被那老头子给封了,用的是术镜,一切术法都被封闭使用不出来。” 一声轻叹从何知许处溢出:“这个结果你可有算到?” 古羲冷哼,却没有再说讽刺之语。但觉眼前凭空出现一道漩涡状的门,强大的吸力拉拽着我跟古羲两人,而在这之前何知许已先一步迈入。身体被吸入漩涡的瞬间,古羲拽着我的手越发的紧,但我还是感到曾经那种濒临死亡的窒息感涌来,无论我张大了嘴去怎么深吸气,都无法改变那种极端的痛苦,最终,我还是湮灭了意识。 340.都城 醒来是在意料之中,但醒来睁开眼看到头顶白净的天空却是很吃惊。我直坐而起,目光快速环视四周,发现自己独自坐在一块空地上,放眼不说荒芜吧,能看到不远处的山与河,绿树环山碧草连连,山前房屋叠影,好一幅山水春居图。 可是我却感到不安,四周除了我之外不见古羲,也不见何知许。 昏迷前的情形还记得很清楚,判断这时我们应该被吸入漩涡,进入了扶桑神木缔造的空间内。最后留存意识的霎那是古羲握我的手十分紧,可即便如此,在移换了一个空间后还是与他分开了。沉默了片刻我站起了身,失落只能一时,终归还是要直面现实的。 心中顿了顿,这是古羲教会我的。 起身后我还是先确定了一下,将自己从上到下察看过,又朝着那不远处的河边而走。等在水中看清是自己的倒影后才暗吐一口气,是我,并不是又一次入梦附到了谁身上。 再次观察四周环境,发现似乎我只有一个选择。因为这条河很长,左右都看不到尽头,更像是将这四周范围都给圈起来一般,所以我只能朝着那山前有房屋处而走。 走近后发现远观不足以观其全貌,原本以为的山前小村到近处才发现更像是个类似于杭州宋城一般的古镇。有楼台城墙,有望塔,也有高耸的城门,此时那黑黝黝的城门正关闭着。我走上前推了推,城门很容易就被推开了,眼前是一条青石道。 我迈进城门后扫了一圈,青石道宽约十米,两旁是古镇中常见的那种砖石建筑,黑瓦碉楼形形**。但诡异的是......没有人!不但长长一条青石道上没有人,就连两旁房屋都用木卷门给紧关着。转念而想,神木缔造出来的漩涡世界本就是个虚无空间,没有人才是正常,有人反而悚然。 如此想后再看四下静闭着的古屋门就不再觉得怪异了,尽可能地凝神于空间气息上,希望能够感应到他们。但我在这古镇上绕走了近一个多小时,都没有一点踪迹可循。 走着走着已经接近了山,发现屋舍逐渐稀少,再往前走就更加奇怪了,原本还熙熙攘攘的屋舍突然就跟断片了似的,直接像是横空一刀给劈下,一直线地屋舍不见了。不是我夸张,当真就是一条笔直的线,甚至最后那排屋子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有的只造了一半。 这格局实在太另类了,而在房屋与山前有一大片空地。本身空地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有一条青石路修筑在道上,向着山内蜿蜒而上。 我似乎没得选择,只有顺着这条路上山去看看。从房屋到山脚下这条路大约有百米,我说不上来为什么明明周旁完全感觉不到人的气息,可我却越走越觉得后脊发凉。 有好几次都想回头看一眼,但我强忍住,总觉得假如回头就有可能出人意料的事发生。 走至山前我抬头往上而看,蜿蜒的山路不算太陡,而且青石板很宽很工整。道旁的树比较茂盛,不过几乎没有落叶落在石板道上。当我走上几十级台阶后,突然心有所动地还是回了头,放眼眺望,本该是一幅山城美画在我眼中汇集成点,我的身体在慢慢变僵。 山、河、青石道、古楼...... 几乎腿在那一霎变软了,醒来的位置是在城外,由于视角的不同,望的风景跳脱出了脑中那幅简略图,所以即使我踏进古城也以为是个缔造出来虚无的古镇。直到这刻回眸,看那长长的河道将整座城都包围住时才赫然惊醒,这是刘长元的都城! 那条河曾被我看作是护城河,所以长河相围及至山,整个从宏观视界来看这座城是呈半圆弧形的。只是在刘长元那侯府地下室的石墙上刻画的除了河就只有山,这些楼屋包括侯府都只用黑点来表示。 为了证实自己的推断是否正确,我快步上山,一口气跑到半山腰位置,果然发现有一幢华丽的古楼建造在此处。屋前石狮镇宅,红木大门,高梁悬浮隐有祥云图案,就是门上那两个大铁环后的古铜狮头也看着气势磅礴,当是一代都侯的宅院。 只是......我低头看从脚下延伸而至门前的路,从青石板也变成了白石板,这白石像及了那种坚硬可比金刚石的白金石材。按说刘长元占山造府,发现了这种石材比之其它材料要更好用来筑造倒也正常,哪怕他整座房子都是以这种石材来造也是他的权利,可为何从这处蜿蜒上山的道也换成了这种白金石板呢? 他都建府于此了,山顶也无用了,何故要多此一举?而且我们几次去长生俱乐部抵达半山处时,并没有发觉还有这样一条山道通往山顶,以半山为界全都是浓密的树林了。 我犹豫了下,决定还是先进刘长元的这个都侯府看一看,然后再上山一探究竟。 但这扇朱红大门却不像城门那样一推就开,好似从背后臼住了。退后一步抬头看了那足有三米多的高墙,手一样细丝就射出绑缚在某个翘起的雕物上,脚下一蹬身体轻盈而跃。 待我翻过围墙入内后,发现是一间很深的庭院。环掠四周,同样不见有人迹,循着记忆中对方位的判断来到了一扇门前,沉凝了片刻这扇雕花尤为精致华丽的门大致能猜到这应该就是刘长元的卧室。按照古羲说的那个传说故事,暗道应该是在他的卧室底下。 可就在我伸手要去推门时突然顿住,屋内有人! 第一直觉是想古羲和何知许,但我对古羲的气息太过熟悉了,只略一凝神感应就确定不是,而且大多数时候他会将自己的气息敛去;是否是何知许我不确定,从我站在门外聆听来判断,这个人的呼吸有些怪异。一般正常人的吸气与呼气大概是在一到两秒之间,可这人每次吸气与呼气的间隔足有半分钟之久。 这也是之所以我没有第一时间靠近这扇门时察觉的原因,而是到我手要去推门时突然有一声吸气从里面传来。我右手暗暗捏了一粒串珠在指间,左手微微使力,一点一点把门向内推。可恶的是古时的木门与现今不同,再怎么小心都会发出吱钮的细声来,那一瞬我的心脏就跟脱了缰的野马一般噗通噗通乱撞个不停。 既然已如此,索性一用力彻底把门推开。 在看清门内情景后我心中一凛,已经完全处于戒备状态。室内的人既不是古羲,也不是何知许,而是一个身着藏蓝色道服梳着高髻的陌生老人。他紧闭双眼,胡子垂于身前,手持拂尘以打坐姿态于那。 按理依照三年前云南行中遁入漩涡世界的经验,这个空间或许会有危险生物,但是人却都是从现实世界进来的。当时何知许结漩涡时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不应该还有别的人存在,不过那会阿平利用神木缔造了漩涡,除去我和古羲也同样把其余人都带了进去,所以极有可能不但将我们带入也可能将秦舟他们都带进来了。 但,这个人是谁? 心中一动,难道......是长生俱乐部内的?虽然那俱乐部被炸毁并坍塌了,但只是表面,底下还有着一个很大的空间,我当初带着何知许只是选择了其中一个拱门,拱门最尽头是个囚室遇见了老孙;其余几个拱门后会否也关了什么人,而这个老道士有可能就在其中? 无疑他还是活着的,虽然呼吸停顿如此长时间而显得另类。我尝试抬脚迈进门,观察对方反应不见有动,入室后目光自然扫过一周,这间屋子比之前一路走过来的几间都要大,墙上挂着一排冷兵器,其中以刀为主。短刀、长刀、弯月刀等等,看来屋主是爱刀之人。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刀的位置好似在动...... 之所以不确定是因为我注目看着时,那一排冷兵器都是静止不动的;可当我目光转过而再落回时,发觉位置好像有动了一点,这个动可能就只是分毫,一般人不至于能看出来。事实上即使我看出来了也想不出这个状况原自于什么,墙有倾斜?不会,就算倾斜那也是静止的,兵器即使因悬挂角度不对而垂落那也是顷刻间的事,不会这样一点点的移动。 我试图靠近些去看它们的变化规律,却惊愕的发现眨眼之间中间那把弯月刀已经向上移动了约有两公分左右的高度,甚至我都没看到它的动态,只是能辨识出它有了变化。 这是极不符合自然常规的,自牛顿道出自由落体重力的定律后,这世上几乎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逃脱得了这个魔咒。唯一能够解释这反常状态的理由就是:空间在震动。 可是这震动感觉不到,这不是不能解释。就像地球在转动,站在地球上的我们有谁能感觉的到这“动”呢?这动属于宏观的,而此刻我所站的空间的动属于微观,是因为我的眼力以及对图案的敏感才能从墙面上悬挂的参照物判断出来。 341.阴差阳错 我想通了其道理但想不出根源,震动到底从何而来?回眸去看始终静坐不动的那位老人,心中打了个鼓,会是因为他吗? 出于某种直觉,并不想太过靠近他,所以沿着墙角绕开了他所在范围三米以内的地方,向着后屋而走。我得寻一下有没有暗道之类的口,因为与他们二人是在地下那间石室同进漩涡的,想到能够找到他们的地方也就只有那里了。 后屋有扇屏风,这时我也没心情去研究上面的图案,径直绕过去见一张沉木大床靠墙,而在大床之前应该是古人的床踏,有点像是屋中屋一般也有门楣与窗,但全都是用木头制造。从门槛到床沿都是用那种白金石铺地的,我细看了一番才跨入内。 本是打算寻找有没有可能的暗道机关之类,却听外面脚步声至,我下意识地敛了呼吸藏于床门后。在那人进门时我就能确认此人还不是他们两人,因为步伐略显沉重,气息也稍重。 本还在猜测来人是谁,可很快就省了花这脑筋,只沉默了半分钟就有熟悉的语声在开口:“哟,老哥,你这身装扮挺酷的啊,上哪买的啊?” 我的额头冒黑线,此种语调除了老孙还能有谁?似乎真的被我料中了,何知许以神木之力缔造漩涡空间,连带的把那范围以内的所有人都带进来了。 忽然脑中一念闪过,如果是这样那古羲追出去却没追到的林东很可能也在这?恐怕这才是他让何知许动手的主要原因。术镜是什么我不太懂,但应该是与法镜雷同的东西,而且听古羲之言说术法将无用。印象中好像没有见古羲使用过什么术法,可他又强大到不但能解毒,又能解降术,还能破法镜,以及其中原理几乎无所不通。 胡思乱想了一阵被外面老孙的自言自语给拉回心神,只听他好似跟那老人聊得很起劲:“老哥,你摆的这造型是不是叫打禅?不过不对啊,你这一身装扮应该是道士,尊崇的也该是道家而不是佛家,我知道了,是不是叫打道?” 如果这时我是在喝茶,铁定一口水要喷出来。还有人比这老孙更逗逼的吗?打道?我觉得那位老人如果醒过来听他这样胡言乱语会一棒子直接把他打倒才对。 老孙又问了:“按说以你这半分钟吐纳一次的程度,应该是打通任督二脉的节奏,又在身周设了个八荒阵,你这是要干什么呢?不会是元神出窍了吧。”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好似老孙在胡言乱语,可他似乎瞧出了些什么,但听得又觉离谱。打通任督二脉不是武侠小说里常用的说法嘛,什么元神出窍之类的怎可能会有这种事?还有他说八荒阵是随口胡诌的还是真有其阵? “咦?”老孙的疑声又引了我注意,听到他的脚步声在走,从方位辨别像是在围绕着老者而转,隔了数十秒他突的嘿嘿而笑了道:“我明白了,老哥你是以身祭阵来强压某种东西,只不过好像效果不太好啊,看这震动的都要把你自个位置挪移了。” 听到这我是真的吃惊了,他居然也能发现空间有震动?而且好像不是从墙上参照物察觉到的。因为我只能从声音来辨别而无法看到他这时的举动,所以也无从判断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正当我想探头去看一眼时,突觉空气中有一股冷凝之气弥散而开,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来自老孙,甚至他在外边也顿停下来。 “谁在里面?”听到老孙扬声而问。 我没动,因为那阴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是......从我附近出来的? 缓缓转头,目光不放过任何一个位置,最终落定在那张沉木大床上。老孙在外面又喊了:“如果是人就应个声,不应俺老孙就当你是鬼啦,可就别怪我让老哥的阵法收了你。” 原本我只是紧张,听了老孙喊的瞬间后脊发凉。神鬼之术虽都知是无稽之谈,但几乎鲜少有人说会心中无鬼,尤其是在这种阴气遍布身周之时。 可恶的是老孙还在那咕哝着嚷道:“阴气这么重,看来真的是恶鬼了。老哥,别怪我啊,我得挪用一下你的法器来镇这恶鬼,免得它出来破坏了你这修道。就拿这把偃月刀吧,它的煞气最重,当能镇得住这只粽子。”话落就听到叮当直响,我立即知道他将墙上挂的一把长柄弯刀给取了,那刀在刀柄头部扣了几个金属环,是故动到就会因碰撞而响。 老孙提着刀冲进来时我也无处可躲,算是与他对了个正着。他微微一愕:“老常,怎么是你?”眼珠滴溜溜地转动着把我上下打量,那眼神是既困惑又怀疑。 我没好气地朝着那大床暗指了下,提示他阴气从那处而来。可他看也没看床,突然他嘴唇慢慢蠕动,第一次我没反应过来更恼他无故说什么唇语,第二次依然没看懂,但当看清他第三遍说时我的头皮麻了,他说:在你脚下。 老孙不是在危言耸听,一经被他提示,我立即就感应到了寒意从脚底冒上来。这个阴气是何时从大床之下移到我脚下的我并没有察觉,只强烈的感觉到它随时有可能出来。 老孙竖了三根手指头,三、二......一,震吼:“闪开!” 我在他声起时就朝着木床飞扑而去,老孙在后大喊:“错了,往外跑啊。” 如果老孙在身旁,我想我会一巴掌拍他脑袋上。他举了一把长枪一般的大刀横劈而来,把我往外跑的路给堵死了,我只能后撤跳进这种想来都觉得阴森森的古床。 几乎在我腾空时就听到身后砰的一声巨响,心头一惊的同时本能地回眸而看,却被震住。老孙那一刀竟有如此大的力,直接将床踏给劈的四碎,但随之金属刀刃与那白金石相碰发出一声金响,我没有看清后面情形,因为身体已经落进古床内。 在落下的一瞬就发觉重力不对,因为那古床没有实实在在地承接住我的身体,而是先的一个下沉,在我以为自己这一跳太过猛而致使床要塌陷时却惊愕地发觉身体已不可控制的角度在斜向而滑,眼前一黑,滑行还没结束,脑子终于从浑沌中醒悟过来。我似乎误碰了机关而陷进了床板以内,滑行了约有半分钟之久终于停下。 头顶立即传来老孙的呼唤:“老常?老常你怎么被床给吃了?”他的声音是隔着物的,我抬起头回看也确实不见有亮光,所以那床板是又恢复了原状? 听得又是一阵巨大的裂响,甚至我都能感到震动,但光没进来而老孙的“哎哟”声传进来了,随即哗啦哗啦间老孙愕然的声音:“你......啊”杀猪一般的叫声接踵而来,我都没有机会去扬声询问发生什么事就听到老孙震吼:“老常,我只能帮到你这了。”然后,他腾腾腾的......跑了。 我如果不是身处这样的境地,当真是要被这种急转直下的局面给笑哭。 这时顶上已经完全没了声息,毋庸置疑老孙刚才那不是故布疑阵,他是真的跑了。可是他为什么要跑?依照之前听到的声响他应该是在试图劈开古床来救我,只不过好像剧情有点不按套路地发展了。想及之前我之所以要纵身一跳的原因,似乎从我坠进这里后那股阴冷之气就感觉不到了,我尽量凭着刚才老孙说的几句话来还原上面的情形。 先是我的奋力一跳出了意外,误碰了机关而跌进这里面。然后老孙一刀劈毁床踏后发现我消失不见了,就追过来想要救我把古床也给劈毁了,那声“哎哟”不是什么压到了他就是可能之前散出阴冷之气的......那人从后偷袭了他。 判断那应该是个人,而不是老孙口中的鬼。因为之后老孙再开口的语调有些怪异,他似乎惊奇看到了什么但却话没来得及说完就受到重击而痛呼。 关键是他最后喊只能帮到我这了是何意?是引走了那个诡异未知的人还是重伤了对方?不过至少我此刻应该安全......吧。 这念头连我自己都不确定,虽然周围感觉不到那种阴沉之气,但是又遁入到黑暗中前方是条与现实极其相似的通道,安全这两字恐怕得待定。 只是我仍有疑问,刚才明明察觉到阴气最初散出的位置在床下,是片刻之后才从我脚下冒出来的。可底下的情形却是这样的:床底直下的位置包括我之前站的床门处,都被这斜坡给隔开了,所以斜坡那边其实还有空间? 第一时间我就摸过身下的材质是石头,由于光暗太快我没法辨别它的色泽,不过有时候表面看到的不代表就是本质。就像我这时在想身下的石头是什么材质没有任何意义,我的目标应该在前方,应该想这个地方是否就是刘长元的那个密道? 如果是,那么还真的叫阴差阳错! 342.刘长元 收整心情,既来之则安之。依照刚才的情形我即使从这斜坡爬到顶上也可能受机关影响而没法掀开上面那层覆盖的板,所以摆在我面前也就只有这一条路了。 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就开始缓慢地往前走,每走一步自己鞋跟与地面敲击的声音就在心上撞一下,使得心脏跳的有种淋漓飞跃的感觉。我是明知道如果这通道真的是刘长元地下那条,那前方就可能会有法镜,只是不能确定现在何知许缔造的漩涡空间的时空是在刘长元遇到术士之前还是之后。 术士!我突的心中一震,有个诡异的念头冒入脑中。 刚刚那个身穿道服、手拿拂尘、在地上打坐、并且呼吸奇怪的老者不会就是那名术士吧?忽然间我开始感到害怕起来,这个地方到底属于什么时空?它是真实的还是虚无的假象? 无论是哪种,这时候我都首先要把那老道士暂时当成是刘长元时代的那名术士,因为他在刘长元的屋子内还有气息,而刚刚老孙也给过讯息是说他四周结了个什么八荒阵,又元神出窍之类的。不管老孙是胡言乱语还是讲真的,我都必须全神戒备,甚至开始有节奏地前行。 所谓有节奏的前行,即我在脑中回想了下现实中与古羲大约是走了多长一段路遇见法镜的。然后我刚才走了大概有二十米左右,之后每走之前我都会先射出细丝去触碰前方空间,以此来观察气流的变化。 但我心里依旧没有底,因为没法确定这种方法是否就能辨别法镜,而且即便是被我辨别出来了,我也没有那个能力像古羲一样去破法镜。 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可眼下我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事实上可能是因为心理因素,也可能真的就如我对空间距离的直觉判断一般,差不多在我走了近约六十米左右的时候,就觉得周遭有了寒意。这寒意隐隐提醒着我接下来的每一步可能都是凶境......我不知是细丝射出先有了异常还是脖颈内的玉哨子先突然变热的,也可能两者是同时发生,下意识地就去摸颈子里的挂件。 自从它再带回我脖上后就再没有过异常,可这时不但是它,腕间的手串也在发热。 大约能猜到可能真的被我碰到法镜了,因为手串里镶嵌的玉与这枚玉哨子殊途同归,都是从和氏璧那块和田玉上做来的。古羲也说玉有魂,连它们都感知到了危险? 我很纠结,是真的不敢再往前踏一步,阴阳路意味着就是直接遁入地狱之门。可是这不是第一次三玉齐暖了,三年前就知道它们会因为同一属性而产生共鸣,所以这刻除去鉴别出来前方两米以外就有法镜,更大的可能是古羲也在那里面! 就在这时突的冒出一个阴森而恐怖的声音:“都到这里了,不如我送你一程吧。” 我蓦然抬头,听那声音像是从顶上传来的,但视界内包括身后都不见有人。只听对方又道:“女娃,你太嫩了,怪只怪你不该跟着他。” 一道疾风劲力带着杀气击向我的面门,我一个旋身避开却觉那无形的攻击又到了,而我射出的细线总是慢了半拍击了个空。等到第三次回旋而避时突然意识到自己被逼着在向法镜而走,这个人是想把我打入法镜之内! 我不能再躲了,拼着受一击的危险朝着判断的方向攻击。这回细丝有准确地击到实物,并且在我回拽时空中现出了一个身影,却让我惊瞪了眼,是林东!原来是忍术! 可霎那的思维顿停给了对方一个绝对的良机,他的嘴角划过诡异而恶毒的笑,掌推向我却没有触及我身体,而是一股强力直接把我从原地扫退而开。 在我连退几步的有一瞬,我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穿梭而过不同的气流场,心往下沉,已然知道自己遁入了法镜。稳住身形后我就欲冲回去,但无形的屏障将我阻隔,只能眼睁睁看着林东跳落地面现出身影。 这时他的笑就越加恶毒而残忍了,他说:“你是第二个,我会让他们一个个来陪你的。” 他的声音变得不像林东,很苍老,甚至有种撕裂了的感觉。而且我跟林东交过手,虽然有忍术但我能够听声辩位判断他所在并给以还击,之前若非古羲来,我应该也能将之拿下。可刚刚交手间我发觉自己的听辨力要比他慢一拍,这还是他被古羲脖子割了一刀又用丧魂钉钉入他肩膀的情况下。假如不是这时在我面前的人脖子上还留有血痕,肩膀上虽然不见了丧魂钉但破碎的衣服与伤口都还在,我真的要怀疑这个林东是假冒的。 不过,我还是问:“你是谁?” 林东的眼中闪过异色,转而森然而问:“你居然能看出来?” “同一具皮囊,不同的人。如果不是你属于人格分裂,那就是你夺了林东的舍。” 这回他更感讶异了:“夺舍你也知?是他告诉你的?” 我在心中叹气,都被猜中了。其实我根本没有把握去判断这个人,只是凭直觉去试探。“夺舍”这名词还是从书里看来的,因为先判断老道士可能是千年前术士,所以就夸张大胆地往道法上引。夺舍是道家的一种借别人身体还阳的理论,类似于借尸还魂这种荒谬说法。 只不过林东原本是没有死的,古羲虽有下重手但没有致命,能感应到当时他还留了一口气在。而在不久之后形势应该就变了,林**然变得强大能够在古羲与何知许眼皮底下不但将云南那个朱红圆点击破,而且还逃走没被紧追而出的古羲抓到。光这一点,他的能力已然超出了林东本人。然后既然是夺舍还阳,就是说有一具灵魂取代了林东并借用了他的身体,这个魂在夺舍的一刻还瞒过了古羲与何知许两人。 我眯了眯眸,道出心中答案:“你是刘长元?” “林东”怔了一瞬,看我的眼神顿时变得阴沉:“我更喜欢别人叫我侯爷!” “......”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可以开铺算命去了,一料一个准。是这法镜之后的温度真的下降了,以至于这刻我看着镜外借着林东皮囊的人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但同时唯有我自己知道,是真的毛骨悚然!推断上面那个打坐在地的老者是千年前的术士已经够诡异的了,现在又再出现自认是刘长元的人,而且还是以林东的面貌。 “既然是侯爷那就应该安份地呆在法镜之内,而不该跑出来戏耍。”浅沉的声音云淡风轻扬散于空,我听着像似就在身周,可没有移转的目光却看到那“林东”面色大变。 我甚至都没看清下一秒发生了什么,就见“林东”身旁白影一闪就已破镜而出,竟然也遁入了这里面。再定睛而看时,白影逐渐清晰成为何知许,他眸光清冷地扫了我一眼。 “林东”问了我也感到疑惑的问题:“你为什么也一起进来了?” 何知许微微一笑:“人多才好玩。” “林东”冷哼:“没想到还是着了你的道。” 何知许淡声说:“你进了阴阳道就舍弃真身保魂不散,只为等待有人将法镜打破然后乘机出来,却没想......”他话没说完就被抢了去:“却没想本侯一等就是等了千年之久。”如今,已经不该再称他为林东,而是刘长元。 何知许并不介意自己的话被打断,语声依旧清浅了道:“也是因为你的魂气受到阴阳道的......”他顿停了一秒后才轻幽继续:“千年洗涤变得极淡,在几乎要魂飞魄散的时机法镜被破解才给与了你最好的契机,以至于我们都没察觉到你的存在,让你无声息地夺了魂气最弱的林东的舍。但你没有想到我缔造虚空幻境把你又拉回了这里,所以即使你不知道要怎么出去也想要先把我们一个个的引进法镜中去。” 刘长元冷冷地瞪着他,显然事情都被何知许给说中了。 只见何知许往法镜外瞥了一眼后幽声而道:“不过我很好奇,你在见了上面那位陷你于地狱的老冤家后是什么滋味?有没有想将之碎尸万段的念头?” “住口!”刘长元震怒之极,“本侯还不需要你来指派我来做什么,当本侯再入世的时候,那老东西就是本侯手中随时都可以捏死的蚂蚁。反倒是你们这些人,既然敢擅闯我的领地夺我的林风,那就该尝尝阴阳道抽筋剥魂之痛。”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反讽而道:“那现在呢?你还不是要陪我们一起再走一次阴阳道?如果我们被抽筋剥皮什么的,那你也逃不了。” 刘长元原本的注意力都在何知许身上,被我一数落转向了我,一股煞气朝我逼来并且伴随着他那难听的声音:“就算如此,我也可以先结束了你,让你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回我不想避,既然已经是这种最坏的局面了,也无所谓魂飞魄散之说了。一昂头正要迎上去,却觉身旁一股吸力把我带离原地,并且白影而闪与之缠斗在了一起。 343.阴阳道 是何知许救了我,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真正意义上的动手打架,之前领略过他多次的算谋以及见识过他使用神木之力的幻术,但像现在这般实打实的对打从没见过。不过我依旧看不清他们的实际情况,只在数秒之间两人就分开了。 刘长元捂着心口处剧痛浮于脸,而何知许退到了我身前看着像似无碍,却见他垂落在身侧的右手指尖在有血珠滴落。 只听他清冷的声音道:“假如你想就在这法镜门前拼死的话我没有意见。” 我听得一怔,觉着他话中似含了发狠之意。 刘长元突的一口血吐出,比刚才气弱了不少地开口:“你竟然不惜伤元与我相抗!”何知许没作声,只沉冷地盯着他。这时候我忽然觉得他某些时候与古羲有些像,就如此刻,那种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兽性。只是古羲要比他更张扬,而他相对要内敛许多。 刘长元重哼出声:“你们以为把我再次拉进法镜就能制衡于我?我在这空间待了千年,再进来比你们更知道要如何避忌风险,比如,这条道上最强的阴司。” 说完他竟不再管我们转身而走,何知许立即压低声对我道:“跟紧我。” 这种时候我没得选,哪怕不久之前被他坑了一把差一点身陷医院,后又在俱乐部底下他与古羲高手过招我成为炮灰,但相比那刘长元我还是偏向于他的。 毕竟很久之前我当他是伯乐良友,即便揭开了这层伪善的面纱后也因为有古羲的关系,我并没有受到实质伤害,而刚才刘长元欲置我于死地时他又替我挡了那一击。 到这时才有空余来观察这个法镜背后的空间,原本该是通道的,而这时是个空旷的地方。它并不太暗,头顶上是灰蒙蒙的,像乌云罩顶的那种情景。我们脚下能走的只有一条宽约五米左右的黑压压的道路,两旁则是幽黑的深渊。 所以暂时不用去紧盯着刘长元,因为他除非是跃下那深渊,否则一时间是不可能脱出我们的视界。而且他似乎很忌惮两侧的深渊,几乎就是一直线地走在最中间,尽量不走到路侧。 隐约感觉有股阴冷之气从两旁弥散向道,刘长元脚下一顿,他警惕地环视一圈后丢下一句:“不陪你们玩了。”就撒腿而跑,并且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是又用了忍术? 耳边传来何知许的低语:“不能让他跑了。”就觉右手胳膊被抓住,他拽了我朝前疾奔。不过不知是否刚才他与那刘长元相斗受伤了的原因,除了冲出去的一霎速度飞快,后面就渐渐有气力不继的势态。我没有犹豫地反带他向前追,似乎前方的道在发生变化逐渐变宽了,我们在脱离那两旁都是深渊的长道。 不过还没松口气我就觉被何知许用力朝后拖拽而住,惊异地回眸看他,却见他的目光越过我凝于前方。“他在故意诱我们来这,现在已经藏起来了。” 其实我也察觉到异常了,穿过那条两旁是深渊的道后此处一片广阔,偶有石头扎堆处,确实是个可以隐匿的地方。跟刘长元相比我们确实很吃亏,他对此处的地形太过熟悉了。突的何知许凑近到我耳旁:“他在右边那块巨石之后。” 我立即侧转头去看,见那黑影叠重的石头形状很怪异,嶙峋的棱角与天然的窟窿洞就像一头丑陋而恐怖的石兽。何知许已经悄然上前,我自觉随在他身后。 应该刚才刘长元伤的也不清,所以那凝重的气息怎么也敛藏不住。但当我随何知许绕过怪石看清那后面的情形时,不由一愣。 刘长元阴恻恻地对我们道:“去那外面,否则我立即震碎他的天灵盖。” 我的瞳孔一缩,有些不敢置信地瞪着那处。刘长元是靠在怪石上的,他的脚边坐了一个人,而他的掌就覆在那个人的头顶。 让我怀疑自己眼睛的是被刘长元用来胁迫我们的是,古羲。 之前他说先一步把古羲给送进来时我还不信,以古羲的能力不可能会输给他。甚至在我跟何知许也都遁入法镜后心中还留存了一丝希望,只要古羲在外面就还有可能获救。 但现在......他居然当真已经在这里了,而且最主要的是他的样子有些不对。双膝弯曲而拱坐在地,两手垂落于旁,长睫下垂并未闭眼却对外界一脸无动于衷状。 听到何知许在问:“他怎么了?” 刘长元到这时已经很得意了:“还能怎么?他是第一个被我送进来的人,生魂到了这地还不引得众生怨灵来纠缠?如今他这副状态么必然是被阴司拘走了魂了。” 我猛的向后一个趔趄,震骇地瞪着坐于地上的古羲,怎么都不敢去相信那刘长元的话。他说古羲现在是没了魂的人? 下意识就要冲上前,但被何知许从旁拽住。我如抓到了救命草绳般紧紧揪住他问:“他说得不是真的对吗?”何知许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眉宇却已蹙起。 这时的默然让我心慌到不行,手指无意识地去抓串珠,突的一僵,随后全身血液都逐渐变冷。之前在法镜之外,串珠与衣领里的玉哨子突然发热,我以此来判断它们可能与古羲的王印产生共鸣,怀疑他在法镜之后的那间石室内。但事实否然,他先一步遁入了这个法镜空间,而且我到这刻才发现无论是串珠还是玉哨子都没了暖热,甚至冰凉透进皮肤。 这时耳边突的传来何知许的低语:“我刚才有尝试感应他的魂气,但,确实感觉不到了。” 有些麻木地抬眼,盯了那刚才开口说话的嘴唇片刻后就目光转向那处。 听到自己在问:“刘长元,你要怎样才能放开他?” 刘长元哈哈狂笑之后道:“阴阳道,一半是阳路,一半是阴路,刚刚已经走完了最后的阳路,此处是极阴之界,很快阴司会去而复返来揪魂。假如不想我立刻震碎他天灵盖的话,那就去外面等阴司来......你!”话没落他就凸瞪了眼死死盯着我,因为我乘着他说话分神时出手如电将细丝缠绕在了他脖子上,这可能是我第一次有这般快的速度,快到连身旁的何知许都没反应过来,此时也是惊愕地看着我。 但我的目光紧紧盯在刘长元的那只手上,但凡他用力一分那我不会有任何犹疑杀生涯中的第一个人。 不等刘长元再出威胁之词,我已冷声道:“既然进了这里面横竖都是一死,也不在乎谁先谁后了。你可以赌一赌,是你的手快还是我这根银丝锋利?” 不用去看也知道刘长元的脸色很不好,他鼻子里呼着重气怒道:“你敢威胁本侯?” “与其说是威胁,不如说谈判。即便是你曾进过一次阴阳道,也还是千年都没逃脱得出去,若非我们将法镜破碎了,你不过是在这里飘荡的一缕孤魂。或者再飘个千年,或者下一刻就被阴司抓到而魂飞魄散。这次我们进来一共有四个人,为何不大家一起想办法看有没有可能逃出去,至于恩怨等到真的出去了再了结也不迟。否则,即使你现在挣得了一刻时间也不过是先死晚死的结局而已。” 在我说完后空间陷入了沉滞,没人开口,也没人动一分。 虽然我的神态很沉冷,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心脏在以不可压抑的速度胡乱碰撞,并且不断抽紧至钝痛。说是赌,其实我完全没有资本,利害分析再透彻,可刘长元这个古人会如何衡量局势根本就没把握。 我能抓住的就是那一点点他对生的渴望,否则不至于在这里沉浮千年。 终于听到他再开口:“那我要怎么相信在放开他后你们不会反悔先杀了我?” 这时我才抬起了眼,冲他轻勾嘴角讥讽了道:“侯爷是吧,如果我说与他交换是否能够让你会觉得心安一些?”刘长元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何知许,露出了残忍的笑容:“那再好不过了,你先过来,然后在你收了这根线后我就放手。” 我失笑了下回道:“还是同时放手吧,你不放心我焉能叫我对你放心?” 刘长元还在迟疑我却抬起了脚,迈出去一步时扭头给何知许递了个眼色,他如此机敏定然能够及时作出判断救下古羲的。可我被他再次拽住,目光从我脸上划过后凝向:“让你忌惮的人是我,我与他交换。” 不由我分说的何知许先一步走向了刘长元,我迈出去的脚不得不收回,凝着那逐渐走离的背影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前后两次,他都挡在了我身前...... 344.怀疑的种子 当何知许走到刘长元跟前时,不用我说刘长元就先收回了盖在古羲头顶的手,但却改而锁住何知许的咽喉并退离了些那块怪石。我在疾步到古羲身侧时才一收细丝,算是完成交换。 低身想要去扶古羲,可在手触及他手肘时不由大吃一惊,发觉他肌理僵硬之极,若非还能感觉到余温他的胸口也在起伏,我会怀疑他已经没了气息。但即使这样,还是探指到他鼻下却感觉不到一点气流,指触他颈动脉时刘长元在那边得意地道:“别看了,他除了心脏还会跳动外已经是个活死人了。刚才可是你们提出要交换的,本来本侯也想着留这么一个活死人在手上没多大用处,如此正合我意。” 我咬牙切齿地怒吼:“刘长元!” 但他不为所动地继续冷笑:“建议你把他就丢在这里,否则后面真要与阴司动手时也只会碍手碍脚。”何知许突然开口:“来了。” 刘长元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来了?” 何知许不理他,扭转头看向不远处。顿时气氛变了,我顺着他的目光去看依稀间昏白的幽暗中似有个模糊的影子在逐渐接近,伴随着的是空气中有一股极寒之气在凝结。 那寒意从外衣渗进皮肤,再钻入血液里,我在霎那间就手脚冰凉。不过庆幸的是古羲虽然僵化在那,但他的体温却没有在变,扶在他臂弯里的手能感觉到暖意。我不管那影子是什么东西,决定先把人扶站起来再作下一步考虑。 不过我还没把古羲的胳膊与腿捋直,就听到刘长元一声震喝:“你给本侯上!”下意识抬头,只见何知许被推向了那团黑影,几乎就在眨眼黑影化成一团黑雾将何知许给包围住,然后瞬间吞灭了人影连个声息都没发出。 不光是我,刘长元也惊骇不已,他立即回过头来看我。目光从我脸上移到还在地上的古羲身上,突的咧了嘴角露出残佞而道:“反正他也是活死人了,把他送进去还能挡一时。” 我的怒意立即冲到头顶:“你为什么不去死?” 死字一出我也出手了,因为知道这个人既然会以何知许为盾那必然会把我们往火坑里推,如若再有迟疑那就只有等死的命了。 求生是人之本能,哪怕极可能下一刻将死也会想垂死挣扎一下。 我对细丝的操作已经可算熟练之极,但每一次出手都还是差之分毫没有击中刘长元。他在刚才与何知许硬拼之后受伤的情况下,还是要强过我。眼看着他越来越接近这边,而眼角余光里绞缠住何知许的黑雾不但变大了一倍还挣动渐渐平息下来。 心很沉,可能不要多久我的下场就与何知许一样了。低敛了眼古羲,他依旧还是垂坐在那,眼珠都一动不动。突的心中一动,我用细丝横扫向刘长元将之逼退开两步后,快速将手探入他的衣兜内,却没有摸到任何物件,脑中快速飞转同时手已摸向他右边的小臂,果然柳叶刀是藏在他衣袖内的。 薄刀在手时我的脑中是他在石室内使用它时飞疾的招式,就像复刻的指令驱动了我去执行,柳叶刀的银光在不断闪翼,与串珠细丝相配合将刘长元挡在了三米以外。 可挡得住刘长元却挡不住那团足有两米多高的黑雾在向这边靠近,之前的原地上何知许已经像是没了气息般地躺在地上,苍白的脸上凝了一层黑雾。 刘长元也注意到了,突的他往后退开一大步,然后两指竖于眉心即刻就见他头顶冒出一缕缕的黑气,并那黑气很快把他笼罩于内。就在我不明白他此举何意时,那团黑雾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原本以为会像刚才吞灭何知许一般将他也吞灭,可黑雾顿了顿却突然绕过了他朝我这处而来。 顿时我面色一变,必然是刘长元使用了什么术法而避开了那黑雾。容不得我细想,黑雾已经朝这处弥散而来,黑压压的有两米多高,说是一个人影也不像但有一种极强的压迫力向我涌来。在没法带古羲逃开的情形下我选择出击,柳叶刀飞掠而向黑雾时清晰感觉到碰撞在实体上,但又在那瞬间反弹回来了。若非我避转及时,那刀就直插入了我身体。 不过我躲过了刀,却躲不过黑雾压顶,只觉身体被一股诡异的力量缚住动弹不得。 就在我以为会步何知许的后尘而去时突的那团黑雾居然越过了我扑向始终坐在我脚边的古羲,我大惊,想要阻止无奈全身没有一点可以动的力量,只能眼睁睁看着黑雾将他团团包围并将他的身影层层淡化直至完全看不到。 整个过程我只觉心像是被重锤在击打,每一下都疼过上一分,直至极痛难忍。 到这一刻我才知道其实自己对古羲......从未忘情,甚至是深爱不悔。那些恨是因为他残忍地以消失来作为对我情感的弥补,却又让我根本无法忘记。那三年我恨他恨到入骨,从诅咒他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眼前起到后来心冷成灰,却从没想过会亲眼看着他生魂被剥离成活死人,然后又被这不知道是什么的黑雾给吞灭气息。 古羲这个恶魔,早已是我心上的毒瘾,戒都戒不掉了。 也罢,今天势必是要都交代在这里了,他比我先走一步,我会随后追上他的。 目光抬起间瞥见刘长元藏匿在怪石的另一头,突然心中生了恶念。都是此人将我们推入这地狱的,既然横竖难逃一死,那我也要拉他来陪葬。 念转间我完全忘了自己身体被束缚这件事,而且在心神凝聚时手已经抬起正要射出掌间的柳叶刀。突的眼前一黑视线被遮挡住,然后只听到一声惨呼传来,依稀间像是那刘长元的声音。我用手臂去挥散眼前的黑,等隐约能看清时却大骇,脚边的古羲竟然不见了! 惊骇不已地扭头去看那处何知许所躺的位置,如坠冰窖身体都不由颤抖起来,何知许的身体也不见了。是被那黑雾吞灭掉气息后连**都毁于无形了吗? 脚下一软,整个人瘫靠在了石头上。万念俱灰就是我此刻的心情吧,外界的声音都被屏蔽在外,仰看的目光无意识落于那不能算作天空的昏暗灰白,静静等待着死神降临。 意念抽空了后浑沌的脑子反而变得清明起来,古羲的那张刀刻般的俊脸隐现眼前。回顾以往种种经历有哪一次他会输得这般毫无反击力?我翻遍脑中所有都没找到,即使他会受伤但基本上于他而言是无伤大雅,可是为什么这次他会这么轻易地就被刘长元给诱进法镜之内?然后又再如此轻易地被吞噬? 他是我至今为止遇见的最擅长于攻心之术的人,哪怕是何知许我都认为犹不及他,一个古人刘长元跟他玩心机能玩的过? 怀疑的种子一旦滋生后就急蹿而长,从发芽到长成幼苗不过是瞬间。 我从抽空的意念里回到现实,刘长元的痛呼一声惨过一声,引我注意了去看。只见他到底没有逃脱被黑雾裹在其中的命运,而这时的黑雾就像在他身上套了一层皮囊般,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只看到那“黑皮囊”鼓起一块却始终挣不脱桎梏。 令人感到诡异的是,黑雾既然已经到了我身边并且将古羲都吞灭了,为何唯独留下了我反而去攻击原本已经被它略过的刘长元? 不过这样一来反倒称了我的心,也不用我亲自动手了。依照这惨烈的程度,不用太久刘长元也会化为无形。刚想到此时,突的那团人形黑雾破开了一条缝隙,随后有个蓝影从缝隙里钻出并且急电般直掠向我,含着一股凌厉的煞气! 本能地甩出柳叶刀与细丝,但两者都穿过了蓝影。眼看着就要到我跟前时一股强力纷涌向我,随即就见那蓝影生生顿停在离我半米之远处。 说是蓝影,其实我近看就觉得像是一股气流,只是这气流凝结成了一个人形。但这时就好像它被人扼住了咽喉般,别说没法攻击我了,双手欲图去掰开喉咙里的桎梏都无能。 “你...是...谁?” 诡异地听到蓝影开口说话了,而声音竟然是刘长元的,心念一动这不会是那刘长元的魂魄吧?再看那处被黑雾弥漫包裹的位置,真看到林东的尸体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 所以这刘长元是眼看林东的尸体不能再待了,就使用了术法破开黑雾魂逃了出来。那他冲向我不会是想要来夺我的身体吧? 就在我还盘转各种念头间,耳边近处一声熟悉的讥讽抵进耳膜:“无知的人当真是无趣。”转瞬间蓝影斜飞了出去,撞进了怪石中,顿时那石上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 不再是林东模样,而是长发至肩、胡须垂下两寸,虎目奸猾状的脸,眼睛却惊骇地瞪视在我这处又问:“你到底是谁?” 345.蓝影老头 我只觉腰间一紧,低头去看却是空无,包括身周明明有强烈的气息侵漫,可却无影无踪。讷讷地开口:“让我看见你吧。”空间顿默了一瞬,又听到那声音不耐烦地开口却不是对我说:“能把这鬼幻阵给收了不?” 不远处传来一声轻哼:“你要出来还需要我收阵吗?” 短时间内我应该无从判断了,只觉自己的眼睛被迫一眨再睁开时身旁已经站了个人,正单手环抱住我的腰。不是刚才消失了的古羲又是谁?而两米开外处,颀长的白色身影神色清冷的正是何知许。 有了之前意识抽空时的整理,看到他们有惊异但也不至于傻掉。只是目光从何知许身上收回后就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身旁这个男人,心中反反复复地咀嚼着这刻的滋味,明知道自己又是被瞒在了鼓里而他俩在一同设局,但却不像以往出现那种心酸难过的情绪,反而是暗松了口气甚至感到喜悦,因为至少现在的情形没有遭到像刚才那般让我只剩等死的念头。 只有真的经历过那一刻心境后,才明白可以对他吼对他怒骂也是要被珍惜的。 古羲的目光早就回凝在了我脸上,肆意浅扬,邪光涔涔,只听他道:“你的及时反应还算差强人意,但不该愚蠢地跟他提出交换这种鬼主意。” 顿然间刚才那些幽柔的情绪消散于无形,漠了脸反讽:“我是最无知的人。” 他眉毛一挑:“拿话将我?知道吗?你的无知在于对我还不够了解,否则在看到我时就不会是那副震惊的表情了。”被他这一数落我就越加恼怒了,眼睛一瞪低吼:“谁能了解得了你?谁?你把这个人举例出来,我愿意对他膜拜到底!” 古羲的眼神一霎间多了阴霾,揽在我腰上的掌也倏然收紧了力使我吃疼,但我咬紧牙关不哼一声,与他倔强地对峙着。 那处传来一声叹息,何知许道:“你俩要清算能不能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再说?” 刚才忙着与古羲斗嘴注意就转移了,这时再看那怪石,只见蓝影老头试图想要从石头里出来,可是转来转去都像是找不到途径。 终于蓝影又怒问了:“你们对我使了什么术法将我的魂困在这石头里了?” 古羲闻言讽笑,极其刻薄地道:“刚才说你无知还真是抬举你了,老家伙,连锁魂石都不认识也敢闯这阴阳道?不自量力四个字需要教你写吗?” “锁魂石?”蓝影大骇,声音都变得颤抖,“你们故意陷害本侯?” “本侯?”这次是何知许清撩地开口,边摇头边道:“刘长元走入阴阳道受阴气侵腐魂魄,哪怕真能躲过阴司的索魂那也不过是一缕无意识的游魂罢了。” 所以他的意思是这蓝影根本就不是刘长元?“那他是谁?”我下意识地朝着何知许追问。但被古羲扭转过了脸,幽色的瞳仁里映了我的倒影,他道:“你有不明白的就问我,他不过就是一个糟老头而已,无关紧要的人。” 石头里的蓝影大怒:“长空,你这个叛徒还胆敢口出狂言!” 我一愣,很明显蓝影是对着古羲在吼的,但他唤他长空? 而古羲就在我近前,他那黑眸中闪过的妖异邪光我看得分明,只见他嘴角噙起一抹残佞的弧度,缓缓而张扬反问:“叛徒?老家伙还真有脸说出口。当以为将我拘困在暗城就只能受你们摆布了?那几十年从我身上得到的好处还不够喂你们这些狼?也是,狼的胃口只会越喂越大,但有一天我不喂了,就一条条变成了恶狗。” “你......” 古羲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又一次截断了道:“别你你我我的了,今儿看在你当初如此‘厚待’我的情面上颇花了番心思为你布了这个局,你该感到荣幸。不过,既然是狗自然得进狗笼了,这块锁魂石用来锁你这条老狗是有些多余了,但将就用一下吧。对了,还有一个事得交代你一下,我现在叫古羲不叫长空,别让我再听到那两个字,否则......” 否则后面的威胁他没有继续,却足够达到威慑力了。而这时我可以确定之前的古羲在他们那个神秘家族中名字是叫长空,古羲则是他自个给自己起的名字。 觉得如果我是那蓝影老头的话,这会应该要被古羲的话给气死。一口一个狗的,在他眼中已经唾弃到几乎连狗都不如了。看这情形,好似他们的私怨极深。 而且就连古羲自个都说布这个局颇花心思,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从他让何知许以扶桑之力缔造漩涡时局已经展开,就是为了反诱这老头进法镜并且逼出他藏在林东体内的魂魄,随后将之锁在这块怪石中?还是......更早? 蓝影老头气得浑身颤抖,又转头去看何知许质问:“影子,你呢?你难道也要背叛家族?” 何知许偏转了头眼神冷漠地站在那,脸上只有无动于衷。蓝影老头大怒,手指何知许就骂起来:“他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可你是家族重力栽培出来的,你的本命元都还压在神坛之下,竟也敢大逆不道地背叛我族,当真不怕魂飞魄散吗?” 相较于蓝影老头的激动,何知许是恰恰相反的冷静,他安静地看着对方跳脚、怒骂、威胁,就像在看一个小丑般。终于蓝影老头骂累了,窝在怪石里喘气,这时何知许才缓缓道:“族长,你老了。家族也该是换新血的时候了,你就安心待在这里吧。” 我心中一震,早前就知道古羲与何知许的背后其实有一个家族,而古羲在十几年前叛离,但何知许应该还一直身在其中。但没想这个被他们两人合谋算计困在锁魂石里的老头居然是那个神秘家族的族长,而何知许的话更毫无保留地彰显了其野心。 蓝影老头似有一愣:“原来你图的是我的位置?”转瞬却阴恻恻地奸笑起来,“真是天真,即便今日我死在了这里族长之位也只会顺延给邱长老而已,更何况只要我真身不死我的魂就不会灭,族内本元命符也一直在。影子,你想夺权那是痴人说梦。” 我虽然不太懂那蓝影老头的意思,什么本命元符什么真身与魂的,但能从何知许那张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上读出他的情绪在变动,而古羲则是一脸看好戏的神态。 在蓝影老头因被长久盯着气氛却沉滞的感到不适时,何知许终于开了口:“如果是你亲自授命传位呢?”蓝影老头眼露疑色,并不明白他的意思。 我却隐约明白了,这老头的魂被拘在了这里那肯定是回不去了,好似只要他不死那他留在家族里能够证明他身份的东西就不会灭。何知许只要找人易容成他的样子,回到家族后将权力转移,顺位就变得名正言顺。 片刻之后蓝影老头反应了过来:“你想找人冒名顶替我?难道你不知道本命元符只对真身起感应?我如果不回去,哪怕真找了个替身邱长老也会立即发现的。” “那如果是真身回去呢?”古羲冷不丁地插了句嘴,他的嘴角噙着抹似笑非笑。一看他这神色我就知道这是在戏弄对方了,必然早已有了计量,这个蓝影老头哪可能玩的过他们二人联手布谋划局。 就在蓝影老头转头过来看向古羲时,听到他云淡风轻地说:“你喜欢纵鬼弄道的夺舍,假如是反过来被人夺了舍这滋味定是不错。” 蓝影老头面色大变:“不可能,你们找不到我真身的。” 古羲微一挑眉,故作纳闷地问:“很难找吗?”蓝影老头瞪着他,眼中渐渐有了惶恐不安,而这时古羲突的冲他咧嘴而笑:“你想想自己是怎么进来这里的。” 我只看到蓝影老头面部表情僵住了,随后就连那蓝影都在颤抖了,嘴里反复喃喃:“不会的,不会的......”古羲失笑着摇头,继续给以致命打击:“老头儿越活越天真了,你当这个空间是造来玩呢,还不是为了迎接你的亲自驾临?” 在“亲自”两字上他特意加重了音,也成功让蓝影老头跌坐而下。 所以......其实蓝影老头的真身就在半山范围内?那既然连老孙他们都能被带进来,毋庸置疑他的身体也在了。而且两座半山虽然是同一座,但千年前与千年后的变化太大了,即便蓝影老头把自己的身体藏得极其隐蔽,也有可能到了这空间后就是露天的了。 何知许突然开口:“不用跟他废话了,我们走吧。”说完就转身先行,往我们来时的那条阴阳道而走。古羲耸耸肩没有异议,环过我的肩膀不再理会那蓝影老头。 走出不远就听到那蓝影老头急喊:“长空,你如果不放了我就永远也别想知道那个秘密。” 我横了眼古羲,他始终都是一副讥嘲里带了邪气的表情。 可能见古羲完全没有要停步的意思,蓝影老头声音就越加慌了:“影子,你是我一手养大和教习的,你这是欺师灭祖!” 我听得不由摇头,凝了凝前方颀长而消瘦的白色身影,心中默想:在那所谓的族长口口声声轻蔑地唤他影子的时候,结局就已经注定了。试问有谁愿意只做一个影子呢?无疑这个别称是在指成为古羲的影子。 346.走投无路 我似乎有些明白为何这两人总是在斗了,因为何知许不愿做别人的影子,所以他对权利渴望,筹谋或许不在今朝,早已是很多年了。至于古羲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他对何知许一直都存有敌意,或许是对这个家族的抵触吧。 不过即便如此,两人的默契好到甚至不用部署,只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已经达成协议了。 脑中在还原这整个事件:刘长元的那个地下石室前面发生的都还是两个人的心机互斗,战场从从医院转移到俱乐部,不断给对方下绊子。然而合作就在蓝影老头偷袭击中最后一个朱红圆点时开始,我不知道这默契是如何走入他们之间的,但就是在完全没有任何比对脚本的情况下可以你辅我长地配合无间。 所以蓝影老头作为那个家族的族长原本应该很厉害,否则也无需他俩设这么大一个局来诱杀他。可他的对手是古羲与何知许,也就注定了败局。 回神后见那条阴阳道已经快走到底了,再往前就是法镜的入口处。这一路过来,似乎并没有感觉到进去时那种阴沉的压力,左右黑漆漆的深渊也没有阴气再浮上来。 空间太沉寂,突然我想起一个被遗忘了的事,刚刚那团有着极强煞气的黑雾上哪了?被古羲与何知许的反转完全吸引了注意,反而忽略了那团有着致命危险的黑雾。我仔细回想了下,有些不能确定最后离开怪石的时候黑雾是否还在,假如还在那为什么不对我们攻击了?假如不在又是何时消失的? 乘着还没回到法镜前我提出了疑问,古羲和前面的何知许都同时顿步扭头来看我,看他们这不能称之为凝重的脸色我迟疑地问:“不会......那也是你们搞的鬼吧?” 而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瞬,下一秒何知许就急掠过我身旁竟然往回疾奔,我愣愣地问:“他这是要回去干什么?” 古羲眯眸而道:“自然是为了他那族长之位奋斗去了。” 我目光转回他,“你告诉我那团黑雾到底是什么?应该不是真的阴司吧。” “阴司?老家伙没进过阴阳道就单会纸上谈兵,以为看过一些关于阴阳道的文献就对这里了解了。黄泉眼都没下呢,哪里来的阴司,不过是凝集于黄泉眼四周不会散去的怨灵罢了。” “被它吞噬会怎样?” “成为那团黑雾里的一员。”古羲的语气很轻松,就跟讲天气很好似的,可我记得之前他跟何知许都有被黑雾给吞噬过,但他们还在这里...... 我脸上的困惑很明显,他轻描淡写而道:“前提也得是它们能找到人。” 愣过一秒就反应过来:“在那时你们就已经用了幻术?”所以被黑雾罩住的不过是假象,包括何知许颓倒在地也只是为了晃过蓝影老头的眼,可是......“那黑雾辨识不出你们的气息所在吗?而且,为何它会略过我不对我攻击?” “前一个问题直接忽略,后一个问题是因为你的极阴之体让它们把你当成了同类。” “......”这恐怕是最不好的比喻了,我才不愿和那黑雾做同类呢。至于关于气息的事我问出口就想明白了,他和何知许都是能够敛去气息的人。 说话间已经走到了法镜处,其实这面法镜几乎用肉眼看不出来,唯一能够辨别的是前方影像绝不是之前我们进来时的那条通道。 我忍不住问了句:“假如就这么走进去会怎样?” 古羲道:“你仔细看看镜中的场景是哪里。”闻言我真的去细看,法镜中的场景依稀熟悉,因为当时昏暗难辨,好似那是黑雾涌来时看到的一幕。 想起之前古羲解释黑雾的由来,不由心中一震,那法镜中某处看着黑幽幽的位置不会就是那黄泉眼吧?但听古羲缓缓道:“一入法镜必走阴阳道,若退,黄泉眼中下黄泉,奈何桥下渡忘川。” 后两句话他说得很工整,听在我耳里却滋生出一股很怪异的感觉,这怪异我说不上来,就好像......曾经听谁这么也说过。不容我多想,发现古羲松开了我要走进那法镜,急的我立即一把拽住他:“你不是说那里头是黄泉眼吗?” 他低眸看了眼我的手,抬起眼时凝于我身后道:“我不进去法镜就破不了,若不是因为我在这,他也不可能敢冒险陪你进来。” 被他说得一愣,下意识地回过头去看,只见何知许正快速朝这走来。然而就在这一瞬,我的手上一空,等我再回头时刚好看到古羲的身影没入法镜。 我脑子一空,本能地要扑过去将他拽出来,可被身后拉住了。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何知许阻止了我,可这时我急得语无伦次:“他进去了,那里面是黄泉路,你......你别进去,我去拉他回来。”我急欲摆脱他要跟着古羲进去,可是越挣脱何知许拽我的手就越紧,甚至从后将我锁在怀中。 听到他在我耳边沉声道:“那里面你不能去,即便你有他的纯阳之气也是抵受不住煞气的冲击,更何况两名阴司就在黄泉眼下等着。” “你说什么?两名阴司?可是古羲进去了。你放开我,再不放开我就动手了!”我已经完全管不住自己的理智了,假如何知许继续这样拦着我,我真的会不惜对他出手。 可何知许发狠了低吼:“你清醒一点,他进去是因为只有他有那个能力过阴司那关,然后重开法镜。否则我们没有第二条路能够出这面法镜!” “但万一他过不了阴司呢?黄泉眼中下黄泉奈何桥下渡忘川的下一句是阎罗殿前见阎王!他会死,他会回不来啊。” 何知许一眯眼:“你怎么知道那句阎罗殿前见阎王?” 我怔住,刚......就是不经大脑思考地脱口而出了,可是明明古羲只说了前两句,这后面阎罗殿这句根本就没说,为什么从嘴里冒了出来? 还没有回思的时间,突然脚下一震,我和何知许同时踉跄了下。低头去看竟见地面龟裂出一道道缝隙,我想到什么抬头看那面法镜,果然见法镜里的影像在晃动震颤,甚至有浓郁的黑雾在翻涌,这是怎么了? “他把黄泉眼给捅破了......” 何知许的喃语让我心沉到谷底,而这时他似乎忘了来锁住我,想也没想就往法镜飞扑而去。不管那里头是什么黄泉眼还是忘川河,我都必须去找古羲。 但,即便我有求死的心也难从所愿,身体在撞上法镜时就被反弹回来了,这股弹力很猛,将我直摔出去四五米远,感觉骨头都要摔断了的疼。 而何知许见状后瞳孔缩了缩,然后道:“别徒劳了,你进不去了。黄泉眼破,无数极阴怨气都将涌出,法镜已经成为了一道实质的屏障。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听出其中蹊跷,急声追问:“原本你们是怎么打算的?他是准备怎么破法镜?” 何知许道:“我跟他没有沟通过,但在得知他进了法镜后就知道是在暗示我把族长也带进去。这面法镜未进之前是现实,进之后是阴阳道,若退则是黄泉眼,分属三个空间。它们三者的联系就像是三角形的回路一般,原本我以为他入黄泉眼过阴司是为了回到现实到法镜的正面去,那样即可从外破解。可现在他却不惜将黄泉眼捅破,这般大的动静不但会惊动阴司,更甚至会引来阎罗,他到底在想什么我也猜不透了。” 没有人能猜得透古羲的心思,可是我这时也不想猜透,只想知道......“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救他?”何知许摇了摇头,凝着法镜内越来越浓的黑雾轻声道:“我们进不去,除了等别无它途。” 等?在这种时而有感震颤的情形下,会将人逼疯。 我手撑地上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不,我们还有一个选择。锁魂石后就是黄泉眼,我们回去走那条路。”但何知许在侧旁道:“你回头看看,哪里还有路?” 惊回转身,就像被一盆冰水从头兜下,从外到内的透心凉。原本那条来回走过的阴阳道竟然无声消失了......在我们十米开外处变成了无底深渊,讷讷而问:“为什么会这样?” “阴阳道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阳世的气流与阴界的气流相融汇而形成。即虽然法镜阻隔了阴阳两世,但却不能阻止两界气流相通。但现在黄泉眼被捅破,释放出如此巨大的阴气足以将这丁点阳气吞灭使阴阳道毁于无形。如今我们还能有脚下这片寸土而立,不过是因为你身上有他的纯阳之气在支撑。” 所以,真的就是......走投无路了。 我再次跌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那面法镜问:“我们会等到什么时候?” 何知许在我身边盘腿坐下,清冷的语调在道:“不会太久。” 突然有种说不出的难过从心底涌了上来,明明知道了结局却依然执拗地问:“我们三个人都能够出去吗?”这次何知许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好半响才听他淡了声线说:“我不知道,只知道他赢,我们同生;他输,我们同死。” 等于说三个人的命运都压在了古羲身上,而他直到进入前一刻都没有要给我一句安心的话。垂落了眸,眼角酸的不行,“为了权力之争,你们下的这个赌注会不会太大了些?” 何知许突然侧转过头沉沉盯着我:“你以为都是为了我?” 347.终止 我不作声,默认了那疑问。却听他一声冷笑后以极其凉薄的语声对我说:“你觉得古羲会有这么好心吗?且不说他现在下了黄泉眼把那底下搅的天翻地覆目的为何,我只知以我当他影子那些年对他心理研究与揣摩可确认,与我联手制服族长必能利他所图!族中藏了一个关于他的秘密一直被掌握在族长与长老手中,即便是他早年脱离了家族这个秘密也是他心中的一个结。” 我抬起眼,“你知道是什么秘密吗?” 何知许嘴角牵扬讥讽的弧度:“族内隐秘我如何知晓?除非我真的当了族长,或许还能从邱长老口中套出一二来。” 所以古羲倾力帮何知许扳倒蓝影老头所图的就是这个目的,但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秘密让他费尽心思?这个疑问除了他自己没人有答案。从目前我所获知的讯息来看,何知许在这个家族中地位虽已不凡,但还没走到权利的最中心。古羲在离开家族前一直都被困在地下围城内,应该也不曾掌权,甚至他被这个家族利用来做某件事。以他这种性子,又怎可能永远受人摆布呢?潜伏是为了寻找绝佳机会反击,他十几年前可以反离家族,十几年后同样也可以设局致家族族长于死地。 这时的我对眼前困局完全无济于事,所以只能借着推演分析这些事来转移心神,不至于被这等同于煎熬的等待而折磨至疯。 目光凝在何知许淡漠的脸上,到这时我已经大抵明白他与古羲那残忍与工于心计的性格从何而来了。环境造就人,阴暗而神秘的家族拿捏着他们的命脉来胁迫他们做着一些不为人知的事,如果不够残忍不够心深,或许两人早就被淘汰于洪流之中。想要生存,隐忍的表面下必须有强大的内心,这个“强大”不单单指能顶住压力,还要有千转百回地心机谋算。 我沉吟之后,问了一个比较感性化的问题:“你有否某个时刻将我当成朋友过?” 何知许在被我一直盯视着时始终都没抬起眼与我目光相对,这时也没有,只是轻凝了视线于某个空无的点,淡淡道:“在我的生命中不存在朋友。” 这个答案我并不觉得失望和难过,因为刚刚已经深入地分析过,只有理该如此的感觉。但我迟疑了下还是喃喃而问:“他......和你也是一样的吧?” “古羲?”何知许侧转过眸来,“认为我跟他像?” 我诚实点头,却见他露了一个讽凉之极的笑,出来的语声更听着像是凄凉:“或许吧,毕竟我模仿了他那么多年,又将他表现出来的各种性格都研究彻底,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没有抓得住他的心思,还是让他悄无声息地从暗城消溺无踪。” 何知许说到这抬起了头,看着昏白天空的眼神显得孤凉无比:“曾经我也会想不通,为何他生来就是天子骄子?即便是被锁困在暗城,族中上下也都将他供奉如佛般。而我却只能是那藏在阴暗里无法见光的影子,甚至在他离开后我的价值一度被家族否定差一点就成为弃子。是凭靠我对他的熟悉并能捕捉他的气息才得以保存了性命,代价就是我要成为他的替身在暗城内活过五年,那五年里我绝望过挣扎过也差点死去,最终还是挺了过来。” 我蹙了蹙眉,这似乎是他极不愿提起的过往,阴暗而腐朽,按理即便是烂在了心里他都不该会讲出来的。这种滋味或许我体会的不深,但也曾有过那么一段晦暗时期。就是少年时因为父亲的离开只剩我和老妈相依为命的那段日子初期,诚如很久之前古羲说的每个人都会有心魔,那时的我无法压制住心魔所以将所有的情绪都融注在了画中;而何知许现在向我剖白的那段过去,应该就像他心中的暗疮一般,宁可腐烂也不想去碰。 不过我看到他眼中含着残意,这残意应该不是对我,而是对他自己。是终究还是下定决心要把这暗疮挖去? 何知许这时的目光空茫而没有焦距,他的心神已飘到了遥远地方,只听他又缓缓道:“离开暗城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不适应现实世界的生活方式,直到将你设定为目标后,才开始慢慢步入轨道。”他侧转过脸来,目光专注在我脸上:“从这时起我才真正转移了重心,开始将原本研究他的心神放在了你的身上,相比之下你要比他简单太多,所以我只需要部署与安排,然后研究你的心性会比较容易接受哪一种方式接近。” 听着自己也曾被他重点分析与研究,我回味了下也没觉得有太大的排斥。可能真的是经历多了,这种事都不算什么事了吧。不过他似乎将我的心性拿捏的很准确,不会刻意地接近,也不会疏远了关系,他就安静地在那,慢慢地变成了一位老友。 他表面看来与古羲那张扬的性格完全是两个极端相反,但有时候骨子里已经生成的东西很难再改变。即便他在往古羲南辕北辙的性格上改变,善于伪装与工于心计也成为了他的本能。甚至觉得后来他再将注意放在我身上来研究,可能心性也按着我这种的转化了些,所以相对的比较柔和。 莫名对他生出同情,那个家族不曾厚待过他,将他当成是工具让他没有自己的本性,只会揣摩着别人的性情转变成一种可塑化的性格。这是属于他的悲哀...... 我沉吟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如果说他从不曾把我当作朋友,那么完全就没有动机来讲述这些。在那样的成长环境下他不是那种会想要倾诉并且分析自己的人,因为本身那层外衣就是他的保护伞,撕开后会变得无所适从。 何知许清冷的目光始终都停驻在我的脸上却迟迟没有开口,就在我以为他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时,他突的露了一个看起来十分温和甚至带了暖意的笑,出来的语声却噙着一抹恶意地道:“如果我不提这些如何能转移你的注意呢?” 我先是一怔,随后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直觉去看那面法镜。却惊骇地发现法镜已经变成了一个幽深黑洞,再回看何知许那表情时感到头皮发麻,是我忽略了什么吗? 一把揪住他的衣领质问:“快说,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隐瞒了我?” 他依旧温和地笑看着我,“对你,我已经知无不言了。”我冲他低吼:“但你没有言无不尽!你有意转移我的注意一定有所图,而且是跟古羲有关的。” 我没有底气,甚至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强烈的直觉他刻意隐瞒的东西很可能会危及到古羲的生命。而脑中越来越清晰的思路是除去家族命令使然,何知许一直都在与古羲暗斗的原因里还夹藏着一份刻骨的恨意!曾经影子是他存在的唯一意义,当有一天有能力翻盘时他要得到的不光是权力,还有抹去影子身份。 唯一的途径,就是让他曾经刻模的那个人消失,一切才算终止。 他平静地看着我淡声道:“这么说吧,在他将黄泉眼搅合地天翻地覆时,你是唯一能够将他拉上来的人。”我愣了下,提出质疑:“可是刚刚明明我被无形的屏障给弹了回来。” 只见他摇了下头道:“我没有说你可以进去,而是他留存在你体内的纯阳之气是他寻息的引导线。只要你的气息能被他感应到,他就能找到回来的路。” 这个在以前古羲就曾说过,无论我在哪他都能循着我的气息找到我,可我依然没明白何知许的意思:“我还在这里啊,他不是同样能寻我的气息吗?” 但见何知许露了一个诡异的笑,“那是在刚刚捅破黄泉眼的时候,这时......”他话说一半有意顿停下来,目光飘着那面已呈黑色的法镜,轻幽的语声缓缓从他嘴里吐出:“已经晚了。”原本我是要再追问的,可突然间感到天旋地转起来,他的脸变成了重影,而抓握着他衣领的手在被他轻握住后一点一点被拽落而下。 向后倾倒的一瞬看到他欺身而来,没有沉顿摔在地上,而是落进了他的臂弯内。 “你对我做了什么?”这是浑沌的脑子唯一能够作出的反应。他的脸抵进我,眸光看进我眼中深处,看不清他的嘴唇有否在蠕动,只听到他的声音钻进耳膜:“小浅,就让我们一起等着这结局揭晓吧。” 我并没有昏迷,意识一直都游离在边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能够动弹,包括思维都变得迟钝。而何知许也不管我是什么状态,就将我揽躺在他身前盘起的腿上后就不再开口,始终沉目凝于前方,时间就像在他身上风化了一般。 348.没了生息 原本我还想凝聚心神,但只要一尝试意识就会往昏沉陷入一分。完全不知道何知许对我做了什么,不可能是催眠,他没有时间与机会,也没有媒介。 不过除去催眠,他有的是办法能瞬间撂倒我。这时我不会还天真的以为他如表面一般文弱,而且他还会术法,这些是我从没接触过的领域。 我的视线只能落在头顶那片灰白的不能称之为天空的地方,似乎......看久了,整个人也变得晦暗了。不知道这样一分一秒过去了多久,也不知道周遭有没有发生变化,就在思维几将停滞的时候,何知许动了。 他的目光缓缓下落,然后就沉定在那处再次一动不动。 我没有去猜测他在看什么,答案总归会揭晓的。就像是又等了一个漫长世纪般,何知许的嘴角终于一点点地慢慢上扬,然后低敛目光看向我。 那双黑眸中的光芒比我认识他以来的任何时刻都要闪翼,他没有说话,只是将我环着坐起身来。很诡异,在躺着时我的眼睛都还是昏花的,可当一坐起时赫然清醒,那拉离我意识的东西也顿然消失不见了。 但,我的呼吸在那一瞬静止。 法镜的位置消失了黑洞,却多了个周身发黑甚至还被黑气笼罩的人。哪怕是趴在那的,那身影也太熟悉了,熟悉到我不用靠近也知道是谁。 更何况,从法镜里出来的人还能有谁? “他怎么了?”声音出来才发现原来我能够说话了,只是身体依旧僵硬不能动。 何知许抵着我的耳朵轻声道:“看来真的有用,他确实对你不同。即便是在那里面,一旦感应到你的气息变弱就拼着命也要上来。现如今法镜已破,总算是可以出去了。” 没法转头,故而也看不到他的神色,但我的脑袋像被重击了一拳般发疼,为他话中透露出来的意思。之前他不是说在古羲捅破黄泉眼时还能循着我的气息找到回来的路,暗示后来法镜变成黑洞时古羲已然寻不到我的气息;可现在为何他透露出来的讯息却是相反的,是古羲一直都能感应到我,但在刚才我倒下时被他用了什么术法将气息遮盖,从而使得古羲以为我发生了什么事从而中断他原本在做的一切上来寻我。 就是说刚才那漫长的等待,是何知许在拿我作饵逼古羲上来! 听到自己在问:“他死了吗?”何知许的回答是:“从某种程度上而言,生息不再,可以算作是死了;不过,他还有一缕魂在你体内,除非是你死了才会真正湮灭魂息。” “所以,接下来你是要杀了我吗?” 何知许将我的脸转向他,脸上露出莫名的神态:“我为什么要杀你?”不等我回答他就恍然而悟状地道:“你以为我要杀他?” 此时我恨不得对他怒吼: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而他却像是听了个笑话一般似笑非笑着对我道:“小浅,我不会杀他就像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一样。好了,这地方多呆不宜,我们出去吧。”说完就扶着我起身,想了想后又对我道:“现在我会暂时解开对你的禁制,但是你不要妄图做些什么,因为我还要把他带出去。假如中途有个打岔,别怪我没提醒你禁术的力量会都反弹在他的身上。” 只觉眉心被他手指一点,有一股寒流汇入进来,随后就感觉到些微的刺疼。等他转身时下意识去用手抹,竟见指上有血迹。 而那处他已蹲在古羲身旁将人翻过了身,本身盘转在古羲身周的黑气在碰到他时都好像害怕一般往旁退开了些。我往前迈近一步刚好看到他将一根银针插入古羲的眉心,手指捏住串珠却慑于他刚才的话而不敢出手,只能咬着牙沉问:“你在作什么?” 何知许头也没抬地道:“借你的一点魂气让他有一口气,否则他没法自己走。” 说来也诡异,在那根银针插入后不到半分钟,古羲脸上的黑气就淡化了许多并且缓缓睁开了眼。何知许一个响指打在正上方,立即就将古羲的目光引了过去。 又过了半分钟后何知许直起了身,而古羲居然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但那双眸子黯淡了颜色连眼珠都不会转动。这情形不久之前我有见过,那时是他伪装的假象用来欺骗蓝影老头的,会不会这刻他也依法炮制? 可何知许的话立即打破了我的幻想:“别想着他有可能还是在假装之类的,我刚才特意损耗心力去捕捉他的生息,除了你身体里还在隐动的那一缕外,他身上的完全魂灭了。也是他太过自负,以为得了王印的力量就能超越生死与阎王对抗,最终的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那是因为你使诈!”我忍无可忍地怒喝。 而何知许并不为所动,他浅扫了我一眼依旧语气平淡了道:“兵不厌诈,既然我与他入局而战就自然会分出胜负。今日他如果是活着出来同样的也不会放过我,你不是一直都纠结他对你到底怎样吗?现在也算是为你打开这个谜团,他对你终究是不同的。” “可是,”我的语声突然就哽咽了,“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希望......他对我残忍到底。” 何知许看了我半响,再开口时是催促:“走吧,外面的人都等急了。” 这之后何知许都一直走在前面并未来防备我,似乎笃定了我不敢有任何动作。事实上也确实是,我的右手一直都捏着串珠,而左手的衣袖内柳叶刀随时都会出来,却始终都没有动。 因为我害怕何知许说的那个风险会发生,甚至连禁术是什么我都不知道,而它反弹在古羲身上又会怎样。 我与古羲并排而走,中间隔了一臂的距离不敢去碰触他。目光却一直锁定在他身上,试图在某一个瞬间能够捕捉到一丝异样,但希望总是被用来打破的。 我不得不死心接受何知许的说法,古羲已经没有了神智。 由于注意力一直都在古羲身上所以并没去观察何知许带着我们去了哪里,等到他在前面停下时才环视四周,发现竟然回到了刘长元的那间石室内。就连刚刚下楼梯并推开石门我都没有发觉,而何知许环了眼四周后就站在门前像是等着什么。 这间石室无疑是未被我们破坏前的样子,墙上的石粉也没有被刮去,更不见有朱红圆点以及地面中心也没有裂开。不过静默了片刻后空气中似乎就有一丝异样,不出半分钟我还听到了嗡嗡的鸣响,起初我怀疑是自己耳鸣了,但发现何知许好似也在凝神细听。 过了一会,那鸣响还在持续而何知许则走向最里面的一个角落。 古羲自动跟在他身后上前,与他始终保持在相隔一米之远的距离。我刚抬脚要跟上却被何知许阻止:“你站那别动,林风的煞气你承受不住。” 林风?关于它的古羲我已经从古羲那听过了,可是林风不是应该就在何知许身上吗?他与我一直都在一起,并没感觉到有煞气。 我突然想到地图上林风就是被藏在这座山里的,具体哪个位置不清楚,那这时的鸣响不会是林风与什么产生感应而发出来的声音吧?目光一划而过不由急道:“那他呢?你把他也留在我这处啊。”可何知许头也没回地道:“他已经没有生息了,什么煞气都对他无效。” 说话间他已经不知从何处抽出了那根二十多公分长看着像根金针的林风,只见他扬手而掷向那墙角处,林风就如一道急电般直直射入墙中,顿时那处传来金属相碰的声音。乒乒乓乓好像是在厮打一般,随着一声叮响金光闪翼而出,何知许伸手要去抓但好像错估了那劲道,金光从他手心脱出带出一道血雾,直直射向站在他正后方的古羲。 我看到时已经反应慢了一拍,想要冲过去施救但听“噗”声传来,古羲整个人都被震飞了出去,倒在另一侧的墙角边。 白影比我速度还要快冲了过去,等我赶到时就见他以两指按在古羲的眉心,而手上的血都滴滴嗒嗒落在了古羲的额头并顺延滑进眼中,他却不知道要眨眼。 看了这情形,原本我滔天的怒意生生扼住。一面恨不得将手中的细线缠绕于何知许的脖颈上,一面又只能死死瞪看着两人动静,不敢有一分打扰。 因为我发现当林风刺进古羲的右胸后,他整张脸都呈露灰败,甚至那双曾经最亮的黑眸也变得浑浊灰暗。何知许在两指按足数分钟后,迅雷不及掩耳地以另一只手抓住林风向后拔出,古羲胸口顿时射出一道黑色血箭,扑了我满裤腿。 349.葬魂 这时何知许才颓坐在地抬眸看向我,语声显得有些吃力地道:“你喂他喝一点你的血。”我一听立即上前,不作他想地就咬破了手指放到古羲的嘴边,等挤到挤不出血时想要再咬破一指却被旁边的何知许拦住:“可以了,生血不宜过多。” 我怀疑地抬起眼,听他又道:“用你的生血不过是让他补元支撑那口气,过慢则亏的道理相信不用我给你多解释。”说完后他没再理我,而是起身朝之前那个墙角而走。可是他一走,躺在地上的古羲就也动了,竟似也要起身跟上。 本就后悔刚才没有坚持,所以这时想也没想一把将古羲抱住,不想刚刚那样的意外再发生了。但阻止确实是成功了,却在何知许离开超出一米之远时古羲突的全身变僵,眼皮似也要阖上去了,急得我大声喊:“诶,你看看他这是怎么了?” 何知许回头看了眼,淡漠地道:“他的身上被我缚了禁术,范围在一平方米以内,在这距离之内禁术的力量可以让他行动如常人,超出这范围他就变回活死人。你还是放他过来吧,这时的他任何伤与痛都是感知不到的。” 我的手顿然间就松了,木木地看着古羲从地上起身,甚至看到他的脚下微有踉跄,但还是朝着何知许慢慢走了过去。那一刻,心中在绞痛,眼睛在发酸。 古羲现在就像是何知许的傀儡,没有了知觉也没有了神智,只能凭靠着那禁术的力量留存着一口气在。强忍着把即将夺眶的泪逼了回去,但在抬起眼的一瞬还是没忍住,因为那道身影绵软而倒在了何知许的脚边。 何知许淡漠地看着脚前的人,没有一点要去扶的意思。 我泪眼模糊地看着黑色身影又一次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晃了两晃后终于站稳,然后笔直站那不再动。我背转过身拼命抹着眼泪,却怎么都抹不净,原来这尘世间的痛苦有分很多种。 有一种,是叫心疼。 情绪相对平复的时候我才又回过了头,看到何知许的手上又拿着一根与林风差不多长的白色银针在端详着。见我看过去目光转向了这边对我道:“你过来吧。” 我依言走到近处,看到之前他将林风射入的墙角那处有一个孔洞,如果这银针不是平白而来的话应该就是从那里面拿出来的。 何知许偏头看着我问:“听过林风的故事吗?” 我默了一瞬,如实点头。他瞥了眼身旁的古羲又问:“是他告诉你的?”这次我没作声,就当是默认了,而他也无需我再答,浅淡而笑了道:“那他应该没把故事讲完,知道这一根金刚杵叫什么名字吗?刚才又为什么会与林风发生感应?” 我摇头,等着他公布答案。 “他应该跟你提过林风的名字是那铸剑师的妻子为它起的,以此来悼念自己的亡夫。事情发生在林风问世之后,寡妇一人在室引来豺狼,就在那恶人第二次欲再行那苟且之事时竟被林风给钉死在了地上。寡妇把尸体偷偷掩埋后就患病躺下了,在术士再次路过时将林风托付,术士走至半路就有感不祥,立即返回铁匠铺却为时已晚,寡妇拖着病残之体也跳进了那个熔炉。熔炉内有一根闪着银光的长针插在火堆里,术士为之起名葬魂。” 葬魂......光听这名字就让我感到心中有异样。都不用分析这个可怜的女人心路历程也能猜到她在临终时必然带着怨恨的,恨这个世界的不公,恨丈夫的执迷不悟。 “所以这根葬魂也被那术士炼成了法器对吗?”我问。 何知许却道:“可以算是,也可以算不是。寡妇的怨念太重,以她的魂凝炼而成的这根银针甚至要比林风的煞气都还重,包括她那间屋子与那个熔炉,但凡有人靠近都会被这股怨气侵害致死。术士无奈,只能使用移山之术将原本的铁匠铺以及熔炉移到了某座山上,以葬魂为阵眼,林风驻守外围不让怨气蔓延出去。” 我惊异而问:“你说的那座山不会就是这座半山吧。” 何知许点了下头道:“千百年后刘长元占山为王,他的身边能人异士替他找出林风并借葬魂扩散而出的怨气布下杀阵,后来这杀阵的怨气又被术士给引进法镜尘封至今。” “所以之前七个圆洞被捅破后出来的气体其实就是怨气?可为何并没有对我们有实质性的伤害?中间地裂又是怎么回事?” “怨气本身出来就会被空气淡化,何况过量数千年大部分的怨气被封在黄泉眼内。地裂是因为怨气引动了葬魂觉醒,如若不能克制它的怨念,那么这整座山都会成为它的陪葬品。” 听到这处我大致有些明白他刚才举动是为何了:“你把林风送进去是让它们夫妻相认,以此来平息葬魂之怨?”何知许点头浅声而回:“如若不安抚了它,如何回去?” 只见他将金银两针又同时插入那个孔口之内,这次不再传出鸣响也没有任何碰撞了。 有时候不感叹神奇也不能,认识他们以前我绝然不会去想那些看来是死物的东西其实也就魂,就好比我戴在脖颈上的玉哨子,好比这两根针。 林风与他妻子生前为了铸剑而分离,死后隔了千年才以这样的方式团聚。是否那个术士从一开始就错了,葬魂的怨与恨都因林风而起,为何不让它们早日在一起呢? 冥想间没有留意何知许的动作,但见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漩涡之门。隐约从门里有一股吸力在将我身体拉扯,何知许丢下一句“出去吧”就欲往漩涡之内先行。 我立即急喊:“等一下,就我们三个出去吗?”之前就有看到老孙,应该秦舟他们也都进来了,现在单就我们三个出去会不会把他们留在这个漩涡空间? 何知许回眸看了我一瞬后反问:“三年前你是和所有人一同出的漩涡吗?” 我一怔,瞬间明白他的意思。 在云南的时候无论是进还是出,都只有我跟古羲两人而且是同样的水底窒息境遇。但其他人也都进出了漩涡空间,所以当以神木之力缔造空间打开漩涡之门时,无论是入口还是出口都不止这一处。可是我依然担心......“万一有人刚好不在附近错过离开的机会呢?” 何知许温和的笑容挂在嘴边,出口的话却是:“那只能怪他倒霉,常伴虚无度过下半生吧。”说完也不给我再开口的机会,没有犹豫地率先走入漩涡洞内,而古羲与他始终保持在一米以内距离也随之跟上了,我没得选,只能默默地走上前,却在即将迈入时回首看了眼,脑中疾速闪过这里的很多画面:有绵长的护城河,空寂的古城,长长的青石道蜿蜒向山,白金石的岔路口......最终定格在法镜下古羲聊无声息地趴在那刺目的身影。 一咬牙,回头钻入了漩涡之门。 应该两个空间存在着某种力量,基本上我在走进之后就觉眼前一黑意识快速抽离,拼命抗拒想让意识清醒,但抗拒只会让痛苦加剧。我的心中满是恐忧,怕这一昏迷再醒来就物是人非。如果是以前我从不需要担心古羲,可现在他变成这样怕何知许将人带走。 到底还是没有扛的住剧痛侵吞神智,在意识泯灭的一瞬我心中只剩深深的无奈和难过。 黑暗不可怕,因为没有意识;可怕的是醒来的一瞬,当我看到四周荒草杂林却渺无人烟时,心就沉到了谷底。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回来了现实空间果然没有与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而何知许会带古羲去哪我也无从得知。 应该这片地方还是在半山范围以内,我必须立即找到下山的路。可以肯定假若何知许不打算杀古羲,那么必然是古羲对他还有用,所以势必会带着他下山去。 刚起念身体就自动从地上爬起,我也没在意正要判断地形,却在垂眸间蓦的一顿,视线以内是身上的着装以及抬起迈出一步的右腿,脚上的军靴是那般刺目而熟悉。 倒抽一口凉气,但事实上这个行为只在我心念间想过却没有做到,而身下步履已经开始迈动。直至走了一段路我才钝钝地认知自己居然又做梦了,而这次,是入梦在了古羲身上。 脑子顿时就想不通了,之前我会入梦在何知许身上那是因为他对我下了摄魂香,使其一缕魂与我相融,才能让我梦回过去。而今古羲变成那样,何知许也不可能会用摄魂香将我入梦他身上,何故我又会在梦中跑到古羲的过去? 心念一动,难道正是因为他本身没了生息,而我体内留有他的一缕魂气促使了这一切的发生?不管如何,先看眼前发生了什么。我在盘思之间古羲已经走至了青石道上,正是那条我曾走过的山路,很快就到了半山的位置眼前出现白金石道分岔口,一条向那座都侯府,一条则向山上蜿蜒。 350.阎罗殿前见阎王 我从古羲的视角里观察到他也在此处顿停了片刻,却没有像我一样选择直接进宅子,而是继续往山上走。当时我也对这条上山的路好奇,既然都侯府的宅子已经在半山了,那何故还用白金石铺路向上?古羲的脚程很快,而且军靴踩在白金石上竟是无声,等登至山顶时放眼而看,我的第一反应是那是一座庙宇,但等走至跟前却发现门楣正上方赫然一个八卦图,原来这是个道观。 古羲走进道观,一只长方形的香炉鼎竖立正中间,而在鼎后方则是一间正堂,两侧的屋子中隐约也竖着雕像在内。古羲先走进了左侧,里面却只有一座高约两米的金身菩萨。 是真的金身!那座菩萨竟是以黄金而铸,里头是否实心的姑且不知,但光就是用黄金将之外形塑造那也是不小的成本。一般在庙宇中见过的菩萨多为头戴宝冠、身披天衣、璎珞装饰的天人相。而这一座却是光头,身披袈裟的出家僧人之相,一手持锡杖,一手持莲花。他的座下有一头形似狮子的坐骑,虎头、独角、犬耳、龙身、狮尾,集众兽外形于一身了。 这时只听古羲口中喃语:“谛听?呵,道观之中塑地藏王,有意思。” 我听得讶异,原来这座金身菩萨像就是地藏王菩萨。谛听是那坐骑的名字吗?关于佛道之说我并没有太多关注,也就儿时少年随老妈去过寺庙拜拜,但大多拜的观音如来之类。 只曾听说过关于地藏王的一个典故,说他原本的修为远不止单单就做一个小菩萨这么简单,是可立地成佛与如来平位的。但他却有个宏愿: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即如果受苦难最重的地狱道众生哪怕还有一个没有被渡化,他发誓永不成佛,不入最后的佛涅盘。于是“地狱未空誓不成佛”就成了地藏王的代名词,也成为他伟大的象征。 古羲从左屋出来后就直接走入了右屋,这一间不像刚才那般只有地藏王一座菩萨,是有整整一排分立于墙座之上。这一次古羲看得极快,从头走到尾只花了数秒的时间,我默数了下一共有十座像,看这些像各个面目狰狞,突然脑中冒出一个想法:这不会是十殿阎罗吧? 只可惜古羲像是对这一间屋没兴趣,走马观花看过后就出了门,直接朝着正殿而行。 就在我以为这就是一间披着道观外衣的佛堂时,正殿之内一个身穿道袍的巨大塑像赫然入眼。那塑像上的道士是位老人,面目......不能称之为和蔼,隐约间让人感到森然之意。在那巨像之前还有好几座人像,都是古装打扮但又不似道士,全都围聚在巨像的脚边。 这个道观还当真是怪异,整座观内不是地藏王菩萨就是十殿阎罗,唯一正殿之中有个老道被塑成巨像,可他脚边不是塑的道士反而都是些俗家子弟。 目光下落时注意到那俗家装扮的几人身前刻了字,是繁体的楷书。古羲的是快速览过,而我又无法控制他的目光去回看,只能把那字体先记住然后在脑中搜寻翻译着。 然后大致能翻寻出来的是几个名字:苏秦、张仪、孙膑、庞涓、商鞅、李斯、毛遂、甘茂。我越翻就越觉惊异,这些名字不都是春秋战国时期以及后来秦朝时期的名人吗? 古羲沿着外围走了一圈后站定在某处,嘀咕了句:“还少了一个。”我不由觉得奇怪,这些战国与秦朝时期的人有什么连通性吗?他又发现了什么?等他回走到老道塑像正前方时他抬起了头,以一种讽凉的语调幽然而道:“地藏为左,阎罗在右,单单一个纵横道就想将佛压于道之下?鬼谷子,你也未免太过狂妄了。后世将你吹得乃千古奇人,实则不过是个弄道者罢了。” 我有些吃惊,原来这个老道士塑像是鬼谷子。刚刚我就在想底下这些人被塑于这,就意味着有一个共通点,但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这时才恍然,原来他们都是鬼谷子的学生。 鬼谷子据说是道家、兵家以及纵横家的鼻祖,长于持身养性,精于心理揣摩,深明刚柔之势,通晓纵横捭阖之术,独具通天之智。但有些说书先生又称他其实是被后世推崇神话了的一个人物,他的功绩在于自己弟子对时代有着巨大意义而被载入史册,事实上他一直都隐居在鬼谷山林之中。 听古羲的口吻像是对之极其不屑,环顾一圈后就出了殿门。他没有多滞留,径直朝着道观外走,但就在他走到山道上时好似又想到什么回头,这次他停驻的时间有些久。 我很莫名,不知道他这时在想什么,只是在好半响后听到他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他就下山了,我无从判断他所思,但从他步履明显加快的速度上分析好似有些着急。是因为觉得耽误了时间必须加快进程吗?没有意外的他到了半山时进了刘长元的宅子,与我不同的是他没有胡乱绕走,而是直接进了刘长元那间卧室。 原本以为我会看到一个老道盘坐在地,却发现室内空无一人。 如果不是看准了他走的方位与房内摆设,我会怀疑他与我进的不是同一个地方。等到他走进床门我才看到那个老道原来是躺在床上的,古羲脚下略顿,蹙了下眉后就一把提起老道往外丢了出去,随后上前旋转床柱,床板瞬间被打开。他在跳落进密道的一瞬对着床柱弹了一指,在身落时眼前已经黑了。 不用说他最后是把机关又恢复成了原样,但这时我不由感到奇怪了。原本老道是躺在床上的,古羲也没那耐心将他摆布就直接是扔了出去,他似乎急着要下去。那究竟是谁把老道摆放成我进来时的坐姿,并且听老孙的话头是在他周围还结了个阵法之类的。 是何知许?有这个可能,但我隐约觉得更可能的是那借魂林东身体的蓝影老头。因为依照他的透露应该要比何知许还要先下通道,然后好似使了个什么计将古羲引进了法镜。 我这一走神全然忘了自己还梦附在古羲身上,等到回神时被阴恻恻的语声给吓了一跳,是那蓝影老头,他对古羲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但觉古羲的气息变得极其沉冷。他用一种阴狠的口气一字一句道:“你如果胆敢骗我,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魂飞魄散。” 蓝影老头一声冷哼了道:“本侯的事不用你操心,你还是担心那女娃进了法镜会不会魂飞魄散吧。”古羲横过暗影一眼,就当真埋头而行。 几乎脑子当机,他是因为我而走进法镜的?就单单因为蓝影老头说我进去了?沉顿了好一会才从震撼中转念,我是知道后面结局的人居然还会在得知因由这刻像个傻子,他的此举只是为了与何知许做一个配合,将蓝影老头的魂锁进法镜,所以他的“进”其实是饵。 法镜内的空间因为我已经经历过所以并不陌生,只不过古羲浑若无人地走完阴阳道后在锁魂石边停留了数秒又继续向内而行。空气中的弥彰越来越多,但对他依旧无影响,借由了他的眼睛来看昏黑要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看到他走至了一个不断冒着黑雾的窟窿前,那些黑雾原本看到他都一股脑地冲了过来,但是眼看着将要侵蚀掉他,却都屏蔽在身周之外。 古羲围着窟窿转了一圈后,说了句很莫名的话:“鬼谷子、地藏王、十殿阎罗,原来暗示的就是这里。阎罗殿前见阎王,看来是要与你会一会了。” 最后那句听得我心惊胆颤,几乎就在以为他要跳下去时却抬脚回走,直到锁魂石处坐下。隐约明白这正是我们进来之前的一幕。原本我还想借此机会去看他后面回走进法镜入那黄泉眼下的情景,可不知道为什么眼前景象越来越模糊,就好像聚焦不起来一般。 无论我怎么尝试去看清都无济于事,不得不接受事实:这是在梦中,我没法改变现有的状况,只能是个旁观者。而此时应该是古羲为了骗过蓝影老头,有意屏蔽了五官感觉假装成活死人了。我想等一等吧,只要将蓝影老头魂锁住后他就又恢复了,可是这一等发觉自己越来越疲累,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一个恍惚睡过去了。 幽暗的时间太长以至于即使意识回来了也一时间睁不开眼,先脑子迟钝地运转了一周记起之前的事,然后感知身周觉得好似有震动,不由猜测是否我这一睡过头古羲已经进到了黄泉眼内?心中一着急,眼皮陡然弹开间瞪视着幽黑中隐约近在咫尺的顶,这...... “你醒了?”何知许的声音抵入耳膜,让我心头一颤。 循声而望间立即看到了他,以我仰视的角度。古羲的梦中不可能会以这样的视角看他,我这是......真醒了?眼珠幽转,梦与现实一时间辨不清,足足过了半分钟才真正认知到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立即抽身而坐起,心底却滋生沉浓的失落感。 351.一路向北 再环看四周方才明白原来是在行驶中的车厢内,因为路面不平坦从而有震感。目光在凝至何知许的另一侧时暗松了一口气,古羲正面无表情端坐于那。 视线划向前方,我是在后座的最右侧,刚好可以看到驾驶座位上的人,是祝可。她正专注在前方行驶中,即便是我醒来也没让她转移心神。她会在这并不惊奇,从医院到半山她都一直伴随在何知许左右,不管是漩涡之内还是外头她都不会走远,是何知许的后备力量。 只是三年的时间空白,让我与她已经完全沦为了陌生人。 念沉一刻我转眸去看正前方副驾驶座位,从我的角度能看到只露了头顶的人。正在盘想会是秦舟还是秦辅,就见座位上方冒出来一张脸冲我龇牙而笑:“老常,你这觉睡得可沉啊。” 盯着那张貌似牲畜无害的笑脸,我慢慢眯起了眼,回眸看向何知许:“他也是你的人?” 何知许眼皮都没抬回道:“不是。” 而耳旁传来老孙哀怨的口吻:“老常,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个直男。” 我直接忽略他,依旧问何知许:“那为什么他会在车上?”这时才见何知许抬起眸看过来,“需要一个壮丁来背人,而另外三人都是他的人,你觉得我会放心吗?” 经他一点我就顿悟,秦家两兄弟与颜如意对古羲都是无条件服从和信任的,首先他们看到古羲变成这般即使敌不过何知许,但也必然会想办法救人;反倒是老孙这人,他与我们都谈不上交情,只是刚好从俱乐部底下把他救了又刚好拖进这次的事件中,不管是对何知许还是古羲他都谈不上忠心不忠心,以何知许的手段有的是办法让老孙暂时服从帮他达到目的。 但是他说需要一个壮丁帮忙背人,我的目光不由自主掠向了那一侧的人,是让老孙背......古羲吗?可他不是会紧跟着何知许正常行走吗,何需再让人背? 届时听到何知许在旁解释:“不是背他,人还在后备箱里。” 闻言我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虽然什么也看不到却仍然讶异,突的想到什么凝目去看车窗外的暗影重重,脱口而问:“这是要开去哪?” 何知许没有回答我,而答案已经在我心中逐渐清晰。 在法镜之内他们与蓝影老头对峙时就把讯息传递了,何知许要带着蓝影老头的真身回到族中取代其族长之位。毋庸置疑,他已经将蓝影老头藏匿在半山范围内的身体给找到了,如今就被丢在后备车厢内,所以他需要老孙来背人。 我甚至往深透里想他不杀古羲和我的原因,恐怕也与这家族有关。 古羲早年逃离了家族,此番何知许若将他“活抓回去”无疑是一大功劳,而我则是维持古羲魂不灭的关键。等到“蓝影老头”因他所建奇功而将族长之位传给他时,一切都变得名正言顺也理所当然,可杜绝那些所谓族中长老的反对。 如果说单单只是这样那太贬低何知许的城府了,权力或许于他而言是尊严的翻身,但那绝对不是全部。这个神秘的家族之中必然有着什么值得他花费如此大的心思去图谋,在他图谋成功之前,我、古羲以及其他人都是他的垫脚石。 可悲的是,此时我能将他心思分析透彻却无力改变,因为他握住的命门是古羲。 空间沉滞下来,就连话唠的老孙也在看看我身旁何知许的脸色后不敢再多话,回头坐正了位置。我没有试图去要求跟何知许换座位,因为不管他会否同意这个行为都没有意义。 古羲这时候除了还有呼吸能证明他有生命特征外,完全就是一个没有思维的机器,而机器的遥控就在何知许的手上。 睡了那么久肯定是再睡不着了,即便此时车厢里沉寂到只有微不可查的呼吸声。 靠着车窗脑中回想刚才那段梦,这是我第三次做这样诡异的梦了。前两次应该算是被动,何知许要借我入梦他的过去向古羲传达讯息,但这第三次......究竟是我主动入梦到了古羲身上还是处于某种我未知的原因而再一次被动附梦? 如果是前者那我只能当作是自己对古羲太过执念,但如果是后者这个被动的原因我没法不联想到古羲身上去。没有忘记他曾说过,他能入我梦。 其实只要认真去思考前两次梦俯何知许身上回顾那些过去,固然有何知许的摄魂香指引,但两次古羲都在身旁,其中有否他的助力甚至在进入我梦中时做过什么手脚我根本不知道。就像三年前从地下围城回来他能入我梦将很多关键的事抹去,会不会......他也可以在我梦中留下点什么,然后在可能是现在这种最糟的局面下再通过梦来告知我。 如果是这样那他要借这个梦告诉我什么呢?深思之后,觉得梦可以分为前后两部分。后半部分是关于蓝影老头的诡计阴谋,这一段其实光靠现实所得的讯息就能推理出来,古羲但可不必要让我进梦中去看。所以把那一段劈掉,我想古羲是要我看遇见蓝影老头之前的前半部分,即他往山顶走进那座道观发生的事。 关于道观仔细想来确实觉得诡异,外形修建的像庙宇,可却在门牌上挂着八卦代表了是道观。然后进门左边供奉金身地藏王,右边排布十殿阎罗王,这两者都是出自佛家。 佛道不相一,按理在道观之中是绝不可能会出现佛家的菩萨。 总算在正殿之中的巨型塑像是鬼谷子而又回到了道家,但鬼谷子这人连后世都很难去评判他到底是否是道士。就我所知道观内供奉的神仙多为三清,塑像鬼谷子的还没听说过。 突的脑中一顿,蓦然间闪过的念逐渐在心底清晰起来。 古羲不是一个喜欢说话的人,而且他更不像是会自言自语的人。但在梦中我听到他说了不下三句话,现在把那几句话逐步分析:第一句是关于地藏王那坐骑的名字谛听,它为我解惑了金身菩萨是谁;第二句是他在围绕着鬼谷子塑像走了一圈说“少了一个”,依照当时的情形我判断他应该是说鬼谷子的弟子少了一个人;第三句他是以轻蔑的口吻讽刺鬼谷子妄想以道盖过佛,妄图将地藏王与十殿阎罗都踩在脚底;第四句...... 我本来脑中已经回思到蓝影老头那处了,但突然想起古羲还在山上说了一句话,就在他走出道观准备下山时他回首看那道观有好一会,说了句:原来如此。 这时候他是想通或发现了什么?我有直觉这里是个极其重要的讯息,因为到后面他单独进入法镜并且到黄泉眼旁时还说了一句话,他说:鬼谷子、地藏王、十殿阎罗,原来暗示的就是这里。阎罗殿前见阎王,看来是要与你会一会了。 所以可以肯定那座道观必然隐藏着什么秘密,也绝不像是表面那样看来的矛盾那般简单。在那之后古羲下了黄泉眼,然后依照何知许说的他把黄泉眼给捅破了,那么我可不可以大胆猜测他下去的真正原因与那鬼谷子、地藏王、十殿阎罗这三者有关?我觉得自己在一点点接近真相,古羲进黄泉眼下的目的肯定与那十殿阎罗有关。三个地方,地藏王和鬼谷子两座殿他花了一定时间去观察,唯独那个阎罗殿是走马观花快速而过的,但依照他心机暗藏的性格恐怕......其它的动作都是在扰人视线,真正的关键是......十殿阎罗。 可也正因为他太快走出阎罗殿了,我完全没有记住那十座塑像上有什么特别之处。 脑中分析了一圈依旧没有头绪,就是那种你明明已经靠近了答案边缘可在答案之前隔了一道迈不过去的坎,甚至我都想借部手机来查查十殿阎罗的资料。 但害怕被何知许察觉出端倪来,不敢保证这时候他是否有在怀疑古羲曾给过我暗示,任何一个可疑的举动很可能都会引起他的注意。 天不知不觉间亮了,我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不动等缓过神时觉得全身筋骨都是僵硬的。腿脚一升就听到骨骼脆响,立即身旁本闭目假寐的何知许就睁开眼看了过来,目光在我脸上停留了两秒后听到他开口:“祝可,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祝可在前面应了一声,却一脚油门车速反而加快了。 又行驶了约半个小时车子开进了一家服务站,原来我们一整夜是在高速公路上。这个服务区叫“品成”,没有特别指向性的标识,刚刚我也没留意路标所以不太清楚是往哪行。 不过心中是有大致方向的,布林镇是在京津地带,那座地下围城曾是古羲与何知许枯守之地,他们的家族应该就在那附近。不可能说相隔十万八千里只靠电话之类联络汇报的,y市是地处西南的一座城市,所以这辆车定是一路往北而行。 352.读心 祝可把车子停在了车群中熄火后就踹了一脚副驾驶座位上的老孙,喝令他下车。老孙叽叽咕咕地埋怨了两句也没往后来探看就推门下车了,从车窗看着他俩一前一后拐进了服务站内的餐厅里。这时何知许侧头过来对我道:“下去透透气吃点东西吧,一会还要赶路。”我瞥了眼他身侧依然还闭着眼的古羲,问:“他怎么了?” 何知许失笑了下道:“这里人流诸多,你不会要让他像个游魂一般跟着我吧,自然是暂时先把禁术给解了。”闻言我默了一瞬才道:“你下去吧,我留在车上就行。” 推开车门先下了车把位置让出来,但见何知许安坐在座位上若有所思了片刻才缓缓走下,站定在我身旁时淡了声道:“小浅,不要做无谓的事,我的耐心有限。” 说完就越过了我朝服务站内而行,我看着他浅白的背影觉得有些讽刺又无奈。好像我总处在这样一个境遇中,面对的人似敌非敌,又似友非友。 低头看了眼安静躺靠在椅背上的古羲,并没有钻进车中靠近他,就靠在了车门上。 这时我有些想念古羲那烟,很想来一口让纷乱的心绪平静下来。深秋的风透着一丝寒意,不远处有一个小姑娘站在路边缩手缩脚的却还在低着头摆弄手机,时而皱眉时而又微笑。 有句话说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一转眸就见祝可正站在餐厅的玻璃门内注视着我,两人目光相对了数秒她转过身走开了。但只隔了一分钟就见她端了一盘饭菜走来,她没有过多寒暄只把盘子递过来道:“快吃吧,后面不会再有落脚的机会了。” 我默声接过,没有诸多顾忌地就站那吃起来。确实有些饿狠了,算起来这几天就没落实过一顿餐,我在吃饭时祝可没走开,她看了我一阵后突的问:“这几年你还好吗?” 我一愣,有些好笑地抬起眼看向她,现在来问我这些不觉得多余吗? 不过想了想后讽刺的话还是没说出来,只淡漠地回应了句“还好”就继续埋头吃饭。之后两人都无话,尴尬的气氛结束在老孙回来时,他拎了好几大袋子的东西边走边喊:“小可妹子,快来帮忙搭个手。”祝可嘀咕了句:“谁是你妹子了?”但还是上前去接过他手中的两个袋子。我倒是对老孙这交际能力好奇,在车上也没见他与祝可搭讪,怎么这吃顿饭的功夫就攀上关系了? 待他们回走到车旁时我刚好把盘子里的饭菜吃完,丢下一句“去洗手间”就走开了。 五分钟后我回来时看到何知许已经背站在车门前,而黑色轿车后面的后备车厢盖子被掀起来了,露了半个身影一看那身形就知道是老孙。 心中一沉念加快步伐走过去,首先何知许听闻我脚步声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我是说不上来是什么意思,只下意识地朝着车内去看。看到古羲已经坐正在位置上,腰背挺得笔直,与他以往那慵懒的坐姿完全不像了。经过何知许身旁时我不无讽刺地道:“既然无论如何都脱不开你的掌控,又何必再使用禁术让他‘清醒’呢?” 走至车后,老孙和祝可正并排而站。目光随之瞥向车厢内却是一愣,有些不在状况地指着那里面的人问:“怎么会是他?”老孙挠了挠头回我道:“老常,是小哥让俺把人背上车来的,之前就是快没气的样子,现在已经彻底没气了。也不知道小哥要带个老头的尸体干嘛,这要是万一在路上被查了车可是不好解释啊。” 这时祝可却突然开口:“谁说他是尸体的?安心把你的大嘴巴拉链给拉上吧,许哥自然是有他做法的道理。” 回坐到车内还是原来的位置,只不过祝可与老孙交换了位。祝可开了一整夜的车已经很疲累,暂时由老孙来开车。在车子启动时突然何知许平静地说话:“以为你会想要看到他清醒。”我怔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他是在回应我之前对其的讽刺,两手握紧在侧强忍住打他一拳的冲动,鬼才要看到古羲变成傀儡的样子,宁可他安静的在那沉睡。 等控制住脾气后我问出了刚才的疑惑:“他是那蓝影老头?” “怎么?没有想到吗?” 我确实没有想到,本来以为蓝影老头那般笃定定然是将自己的身体藏在了极为隐蔽的地方,可却没料到我刚才在后备车厢内看到的是刘长元那间房中的老道士。 这根本没法说通啊,别说是藏匿了完全就是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下,而且我一度以为那老道士就是那设了法镜对付刘长元的术士。 只听何知许道:“他或许以为我们从未见过他的真面目,就使了一招瞒天过海以假乱真欲图扰乱视线。他抽离了魂夺舍林东但又害怕真身被毁,于是留一口气保元,他不知道输就输在那一口气,一个人能敛藏得了气息却改变不了魂气。” 我虽然不太明白这些意思,但大致已经了解到整个事件过程。吃惊的是他居然也没有见过家族族长真面目,也就难怪那蓝影老头如此有恃无恐了,只不过玩心机我至今只服他和古羲,别的人......恐怕跟他们没法比。 假如说何知许能辨认的出蓝影老头,那么古羲想必第一眼看到时也知道了,只是他完全没有要理会的意思或者说将计就计本来反诱蓝影老头上钩。因为当时他将老道士身体丢出去时,很可能蓝影老头就在附近偷窥着。 何知许见我没搭腔也就不再开口,沉定了眸光若有所思着。 我没有顾忌的直接将视线穿过他看向了古羲,目光假似怔忡,其实脑中是在回想刚才洗手间的一幕。说来也巧,去到洗手间刚好就碰上了之前那个在风中慑缩的小姑娘。这小姑娘就连上厕所都放不下手机,我走过去看到她正在玩消消乐的游戏。开口问她借手机查阅东西时,小姑娘的眼睛扑闪扑闪的很是水灵,用了最短的时间我快速看完了那一大堆文字。 查过之后很是吃惊,原来十殿阎罗有着佛教与道教的两种说法,而佛教之说是指为那地藏王的化身;道教又指为灵宝十方救苦天尊的化身。而阎王之说还得溯源到古印度神话,他作为阴间的主宰掌管地狱轮回,大约在南北朝时期传入了中国。 放下这些书本知识回到那山顶的道观上,地藏王其实可能就意味着阎罗王,而十殿阎罗也是指阎罗王,等同于两个阎罗左右坐镇于那。 有阎罗在的地方无疑就是指阴间,所以那间道观其实是在意指阴朝地府。鬼谷子当首正位,或是暗指他当了这阎王?还是古羲口中少掉的那一个鬼谷子的弟子被阎王给拘禁起来了?依照这个思路大胆推测古羲下黄泉眼除去为破法镜外,其实还可能是去找人也或者是如他所讲的去会一会这位阎罗王。 从冥思中回到现实,蓦的发觉身旁清凉的目光正若有所思盯在我脸上。 我脑中快速急转选择回视,那眸光中含着的审视让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但依旧保持镇定的不言也不语。何知许盯了我足有半分钟之久后问:“你刚才在想什么?” “我在想去到那边后你会怎么对他?将他交给族人处置还是......”后面的话我没有继续,沉沉而视着那张明明看着温和却让人感到胆寒的脸。 他收了目光侧过头去看向古羲,突的对前座的老孙开口:“前面停车。” 老孙微愕:“小哥这是高速公路也。”但何知许却不容置疑地下令:“应急车道靠边停车。”老孙无奈只能踩了刹车,等车停靠路边后何知许就又道:“你们两人先下去,我叫你们上时再上。”这会就连原本打算休息的祝可也坐起身来,回头看了看我又再看看何知许,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就下了车。 他们两人下车后就去了车子后面,应该是拿应急警示牌竖后面的路上了。 车厢内变得很沉静,我知道何知许此举是有话要对我单独说。果然默了片刻后就听他道:“小浅,我没他那读心的本事,但是你有没有在撒谎还是辨别得出来的。有件事你可以放心,对于家族而言他是个宝,基本上是不会作出裁决的决定的。” “你说什么?他会读心?”我直接忽略了他后半句话,为那前一句而震惊。 他回眸讽刺了问我:“怎么?他一直都没告诉过你吗?你只要回思一下,是否基本上你的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其实严格来说也不叫读心,而是他有能力钻进你的神思之中去,就像他可以入你梦是一个道理。” 可能是空间沉顿让他有开口的**吧,在顿停片刻后听到他又道:“记得当初你问我是否也和他一样有特殊体质,我的回答是没人能和他一样。读心与入梦只不过是他凤毛麟角里的一两件事而已,即便是我研究了他那么多年他有多大的潜能我至今都不清楚。比如暗城里的腐气我起初也受不了,而他却不但能够适应还可以把腐气与自己融于一体,这就注定了他的与众不同吧。回到族中后有两件事必须提醒你,一是不要轻易暴露你的特殊,二是跟紧我。” 我张了张口,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353.有机会就逃吧 关于那个家族问得多何知许也未必会明确回答,那除了这问其它也是多余。暂时能从他口中确保古羲会性命无忧,这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另外一个仁慈是他竟然主动提出与我交换座位,让我可以坐到古羲的另一侧去。 起先我没有动,只是怀疑地看着他。沉滞了有那么数秒的时间,他说:“如果你不想就让他们上车吧。”我再不迟疑,立即推了车门绕到另一边,在看着何知许挪过去一个位置后才拉开车门。古羲依旧僵坐于那,应该是因为间距太短那禁术对他没法作出指令,我把他往里面推进了些才坐了进去,顺势握住了他的手,却在瞬间我的脸色变白了。 在漩涡之境的时候古羲的身体都还是暖热的,之后我做了那场梦,醒来就与他始终隔着何知许,所以直到这时才发现他的手已经变成了冰凉。 我很慌,三年前的噩梦朝我席卷而来。这种慌乱感与在得知古羲失去生魂时的沉痛感是成正比的,之前的三年我有反复地去想他为何要消失,这个疑问已经成了我的执念。 因为他的消失并不单单针对我,而是对所有与他有牵连的人,所以我把那前前后后的事一点点分析,唯一的疑点就是在与他分离前他的手反常的冰凉。 而这时他再次没了温度......眼睛很涩,盯看着他那张虽然英俊依旧但却没有了生气的脸,忽然觉得即便是他带着残忍的微笑也比现在这样更好。忽的想到什么我立即去扒开他的衣裳,他里头的黑棉衬衫没有替换过,很脏,在右胸处还留有林风刺破的破洞。 可当我解开他纽扣时顿时怔住,原本我只是想看一眼确认下,知道他那特殊体质是无论什么外伤都会很快痊愈,甚至连道疤痕都不会留。可此刻眼前那一团模糊的伤口不但还在,甚至有溃烂的迹象,而伤口周边都变成了黑紫。 我茫然抬起眼,与何知许的目光相对时听到他若有所思地嘀咕:“难道没了生魂后就连特殊潜能也消失了?”这意思是他之前也不知道?我从齿缝中迸出词句:“下高速去医院!” 何知许却道:“你当这是普通的外伤?林风的煞气侵蚀了那块血肉,如果不是他这时候换作任何一个人都已经被煞气冲体了。” 在听到我们提及林风时前面开车的老孙下意识地踩了一脚刹车,被何知许清撩的目光飘去一眼后才又稳住方向盘继续前行,但是时不时地抬眼看后视镜里的我们。我心念一转沉声去问:“老孙,是不是这样?” 老孙一听我提到他的名字,首先第一个反应是从后视镜里看了眼何知许,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才开口:“老常,小哥说的我是不太懂,但有见过这类法器伤人后瞬间就毙命了的。” 我琢磨了片刻,别看老孙谨小慎微的样子但知道他其实最常干的一件事就是扮猪吃老虎。虽然他接连碰上了两个硬茬把他吃得死死的不敢动其它心思,但懂的东西却比我要多。 所以这时他无疑是默认了何知许那话,我的心很沉也很痛,但知道要求何知许去医院是不可能的了,只得退而求其次地要求在下个服务站停车让我买点医药用品。何知许没有异议,只是之后始终微蹙着眉脸色有些阴沉地坐那,我也不管他,等到车子拐进服务站后立即下车跑去了里面。 但一般的服务站哪里会有医药用品?当我抱了一堆东西到收银台时才想到自己身无分文,只能放下东西跑回车边去问老孙借钱。老孙挠着后脑勺尴尬地说:“老常,不是我小气啊,你看我被关了一年多出来连口热饭都没来得及吃,就被抓壮丁地来回赶哪里还能弄到钱啊?”不过他看了看我脸色又道:“要不我现在去给你干上一票先应应急?” 不等我回话,副驾驶座上的祝可突然道:“愿愿,我陪你去买吧。” 我与祝可相对无话地回到服务站内的超市,祝可看了眼我堆了一摊的用品默默递过了钱。买完东西后在出门时又看到一个打折服装店,迟疑了下走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上又多了一个提袋。祝可走在我身旁轻声说:“愿愿,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不待见我,许哥的心思虽然很深,但对你......” “祝可!”我出声打断她,“何知许是什么样的人在你我的认知中没法达到平衡的,你不用徒劳来当说客,更何况他也未必需要你这样。” 祝可一怔,再看我的眼神变得怔忡。 就在我们快走至车处时听到她以无奈的口吻幽声道:“是我多虑了,你比我想象的......”她似乎在寻找着形容词,顿了顿后才继续:“要更快适应。” 我嗤笑了声摇头,没有去接她的话。 话落间我们回到了车前,上车后我没有避忌谁就将古羲的上衣脱下,用毛巾就着水替他伤口擦洗过后再用酒精棉花球为之消毒。然后拆开一件新买的深灰色衬衣为他穿上,买大了一个号码,松松垮垮的与他气质完全不符,假如他还清醒恐怕会极度嫌弃这种打折衣服。 之后整个车程中我没有再松开古羲的手,但也没有将他捂暖一分。 车内的气氛本一直僵持着,是老孙提了一句听听电台吧见没人反应他也就顺手开了。原本我的心神完全没有在那节目上,只觉耳边多了个聒噪的声音罢了,突然间熟悉的音乐飘出我顿然抬头,眼泪刷的一下冲出了眼眶。 只听那独有的女性嗓音在轻声吟唱: 你真的很残酷,用消失来弥补 爱上你我扛的苦...... 是《独照》。 古羲,这一次你是否又要再一次消失在我的生命中? 车子走走停停,驾驶位上祝可与老孙轮流互换,终于缓缓下了高速公路。我瞥了眼路口的牌子,果然是下京了,但开到某个加油站时何知许突然提出他来开车。 自然没人有异议,换祝可回坐到了后面。老孙有试图提出想到后座上眯一会,但在何知许似笑非笑的眼神下悻悻地闭了嘴,没再废话。 祝可坐到后座时与我之间隔了古羲,她的目光从古羲身上略过到我这时欲言又止。 我只当作没看到,心里念转着何知许在这时主动提出他来开车显然是去往家族的那条路很隐秘,就连祝可也不认识。而且还有一种可能,他不想让我们中的任何一个记住那条路线。 之后证实了我的猜测,行走的道路变得越来越窄并且常常是往乡村小道里开。原本我还会刻意去记一下路线,但在转悠着穿梭过五六个基本上都一致的乡村后就放弃了。在某个道口何知许突然提出让老孙说说他偷盗的经历,老孙虽觉莫名但还是打开了话匣子。 听了一段老孙那偷东家寻西家的故事就没了兴趣,暗自想着到底那个地方会离开布林镇有多远。突的车身一晃古羲往我身上而倒,车子明显朝着我这侧倾斜而下。 我将古羲环抱住惊声而问:“怎么了?” 这时车子已经被迫停了下来,老孙把头伸出车窗外向后看了看喊道:“小哥,老常那边的后轮胎好像陷下去了。” 一干人无奈地下车,就只剩何知许与古羲二人在车上。 马路窄到就比车宽了一米多,左后车轮陷进了泥中半个轮胎,老孙正在用千斤顶试图把车轮解救出来。差不多时祝可在车前指挥方向,我与老孙在车后推车,而何知许在车内脚踩油门朝前冲,没有太轻松但也不是什么难过的坎。 乘着车子被推出泥坑往前开出时我轻声问老孙:“记得路线吗?” 老孙一咧嘴苦巴巴地回:“小哥一直都在跟我说话哪能记住,老常,事情有些棘手啊。” 我也猜到何知许的动机了,沉吟了下对他说了句忠告:“有机会就逃吧。” 我与古羲都已身在局中,想逃已是不可能了,尤其是我们的命脉都与何知许相牵连。但是老孙是个局外人,只是倒霉遇上了我们而被拖了进来。对现在要去的那个家族我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这可能是一种对危险规避的本能吧。 没有再与老孙多话,言多则满。回到车厢内车子重新上路,相对的何知许行驶速度放慢了,结果就是到天黑时车子还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路上。 但他似乎没有要停车休息的意思,也对这种乡间小道十分熟悉。我终还是熬不住,歪过头靠在了古羲肩膀上睡了过去,但睡得很不安宁,好像被什么魇着了般冷飕飕的寒意越来越甚。晃神间睁开眼,幽暗静滞中逼仄的空间有些让我喘不过气来,沉顿了数秒才意识逐渐清醒发觉自己不知何时趴在了某人的腿上,而自己睁眼看到的是车座间狭隘的空间。 我手撑了一把起身,第一眼看到的是僵坐不动的熟悉身影。这才恍然,原来自己睡趴在了古羲的腿上,而他没有半点变化依然是头垂45度角眼珠定于某处的样子。 354.毒雾障 车子似乎停了,驾驶座旁的前车门开了条缝在那,凉飕的感觉应该是外面的风灌进了车厢。前座不见何知许车窗外又幽黑难辨,只依稀看到被风吹得摇弋的树影,最近接触多了魂啊煞气之类,对着黑暗中的荒郊野外还是会感到渗人。 突的感到不对,犹疑地细看了看前车门又再回眸看身旁的古羲,他与何知许不是因为禁术而绑在一起吗?这时何知许不在车内显然已超出了一米远的距离,有见过何知许解掉禁术后他颓倒的状态,所以一定不是解了禁术,可他却又矛盾地依旧有生息。突的滋生一念:难道他在以无法察觉的速度在自我痊愈? 问题是现在何知许去了哪?刚念头滚过就听到有极轻的脚步声传进耳内,但好似离车还有一段距离。我没去多想自己的耳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只一转念就又趴在了古羲的腿上轻敛呼吸假装睡着时的状态。 不出两分钟,脚步声已经到了车边。 我几乎已能确定来人正是何知许,但却不知他为何没有上车。又过了足足五分钟才听到车前座有人坐下,而就在这一瞬间我震惊地发现古羲的身体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下。 强忍住抬头而看的冲动,竖着耳朵听前面动静,但觉何知许在上车后拉上车门就没再动。 不知是否我的错觉,车厢内的气氛不再如刚才那般沉抑了。我没有再睡着,但也没有动,就一直那么趴着哪怕四肢僵硬难受。 直到光线逐渐透进车厢,窗外的天色渐渐变亮而引擎声传来时我才再度睁开眼,强忍着酸疼的手弯从古羲的腿上撑坐起来。见车子已经启动了缓缓行驶,窗外山影叠嶂林木环绕,原来昨晚他把车子停在了山脚下。 回眸间与何知许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相碰,我抿了抿唇后轻问:“他们怎么了?” 其实早就察觉到了,夜间车门半开使得车厢温度可能就只有三四度,但祝可与老孙却沉寂无声像睡得死沉。到了这时引擎声不说很大吧,但以他们的听觉即便是在梦中应该也会醒来,可车子都动了两人也没有要醒的意思,所以必然是出了什么问题。 原本我想当然认为是被何知许使了什么术数,但见他敛转目光直视前方道路后浅声说:“碰到了些脏东西暂时迷过去了,到下午他们就会醒了。” 我一愣,“脏东西?” “类似于雾霾的一种有毒雾障。”在他简单明了的解释后我不由重新思索夜间他的离开,难道他下车就是为了驱散这种毒雾? 深思之后也似乎感到不对劲,按理我即使再累也能撑个两三天不睡,尤其是在忧心着古羲的时候。可那会困意是排山倒海般涌来的,眼皮一阖上意识就模糊过去了。 可是......“为何我能醒过来?” 何知许回了我句:“他们能与你比吗?”讪讪地闭嘴后觉得有些别扭,看似我好像也特殊,可那些所谓的潜能除了能组织还原图案以及做做奇怪的梦,还有什么特殊的? 何知许没有多作解释,我其实还很想问夜里的事,但有种强烈的直觉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半夜就醒来这事。之后的路似乎越加崎岖不平了,上山穿林但确定是有条老旧的路而不是胡乱而开,所以可以肯定这条路何知许走过不止一次。 正如何知许所说,老孙和祝可是在午后时分相继醒来的,令我讶异的是老孙要比祝可还早醒了半小时。我不知道这是否是能力的代表,但有观察到何知许在老孙醒来的一刻也淡瞥过去一眼。相反的老孙除了醒的一霎有些迷茫外,转而那眼神里就精光奕奕了,他滴溜转着眼珠一圈后就试探地问:“小哥,你不会是嫌俺老孙话多所以直接让俺多睡一会吧。” 可以看得出来,老孙对何知许不像对古羲那般惧怕,之前途中也常见他有来搭话。 何知许似乎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只淡声道:“知道自己吵就闭嘴少说话。” 老孙嘿嘿一乐了道:“这不是看**静了大伙都容易乏嘛,上回俺说到哪了?楼兰古国遗址好像,话说那次啊俺可是差点有进无出,把那里头的宝贝......” 车厢中又只听到老孙一个人在侃侃而谈,我真觉得他不去当说书先生是埋没了人才。 不过何知许倒也没打断他,甚至后面祝可醒来后还会偶尔问两句,这样一来老孙就更是口沫横飞地讲得兴奋了。也不知那些故事是他编的还真有其事,如果是真的我会觉得他这个小偷遭遇的也太过离奇了。 故事之所以成为故事,因为它就是活在别人世界里的。即使再动听再惊险,也没法有感同身受的感觉,而我从不希望成为别人的故事。 汽车在开到一个荒僻的山林外围就再没路了,何知许把车停了后对我们说后面必须得步行。于是几人都下了车,包括古羲也在何知许走离车旁后跟着走了下来。 我看着他单一的肢体动作心情很复杂,无疑我们是快到目的地了,后面的未知性很大。 车子应该是暂时弃在这,何知许只吩咐带部分东西就可,由老孙负责背那老道,于是一行人由何知许打头在前其余人紧随其后往林中走。 我突然有种回到三年前去云南的感觉,只是现在角色互换,当初领头的人是古羲而今他成为了附属,由外表看似文弱的何知许成为了领队。 不过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是,老孙的加入以及我对周遭氛围的敏感判断。在走进林中二十分钟时我就感觉周遭的情况很诡异,回头看除了刚刚踩过的地面留有痕迹外,竟然无从判断我们行走的方向,因为每一棵树之间的间距以及外形都如复制一般成林。 即便我对图案敏感能够记住特征,也还是觉得困难。坚信这世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东西,树也是一样,以我的直觉判断能力应该是可以看出这片林子的端倪。但是......我把脑中的回路整理再整理,却依然迟疑着某些画面是否是重复雷同的。 应该是我的反应被何知许看在了眼底,他有意落慢了步履等我跟上后道:“不用刻意去记了,这个林子设了幻阵,你脑中所记的地形只有你走进来的前五十米范围内的东西,其后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 原来如此......既然他主动开口说,那我也索性直接问了:“在这里就布上了幻阵是否意味着快要到了?” 何知许坦诚点头:“再走十分钟就出这片林子了。” 他没有骗我,十分钟之后我们就走到了林边。眼看几米远就能走出林子,但我还是没忍住回头而望,影影倬倬的树与草丛突然就像交叠在一起的一头兽,我们走进了这头兽的口中,却还没走出去。而且能否出去还是个未知数,这个认知让我感到心悸,然而让我更心悸的是迈出林子时。 尽管在车停时纵观四周环境就已经判断出那是一片山林,可我没想到刚才的半小时路程我们穿过林子之后竟然到了山顶。眼前是一条崎岖蜿蜒的向下山道,它窄小到只能供一个人独走,而山道的两侧......是悬空的。更诡异的是满目的白雾将半山以下的空间遮得严严实实的,所以那条山道会通向哪根本看不到。 我们之中属老孙的脸色最难看,他吞咽了口唾沫胆怯地问:“这如果要是脚下打滑一下的话,不会就摔落悬崖了吧?”我明白他心理,下山之路难走已不用说了,大伙都有眼睛看到,但他还得要背一个人这就更增加了难度。 不过何知许却淡声道:“你把他放下来吧,后面不用你背了。” 这一决定不止是老孙就连我也感到意外,老孙立刻把背上的老道给放在了地上。何知许朝祝可一使眼色就见祝可俯身去脱老道身上的道服,也解开了那花白的头发,然后见她从背包中取出一件灰白色的中长衫给老道换上。 看着这一幕我大约明白这样的装扮才应该是蓝影老头的本来面目,然后只见何知许蹲在跟前从口袋中摸出一个什么,隐约有黑气缓缓灌入蓝影老头的身体里。 从我的角度有看到何知许的嘴唇在蠕动,但却没有发出声来。等到他停止时,地上的人就睁开了眼睛并在眨动了两下后爬了起来。这一幕把老孙给看愣了,啧啧而问:“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何知许没有理他,抬眸朝我这边看过一眼后道:“下山吧。”还是他一马当先走在最前,而原本“蓝影老头”要紧步跟上走第二个的,却在山道口与古羲给撞上了。 我知道古羲是受禁术控制没有意识地在跟紧何知许,这下山过程中假如何知许要走快几步的话他就一定会追缩到一米距离,所以如果他和何知许隔开了人走太过危险了。总算何知许顿步了回头道:“让他们俩先走,你们在后面跟着。” 老孙腆着笑脸臊眉搭眼地问:“小哥,我的任务就是背人,既然背到这也不用我了,是不是我就可以不用下去啦?” 何知许似笑非笑地反问了句:“你说呢?” 结果自然是一行人排成一条直线全都下山了,试问何知许又怎可能留个后患在这呢。 355.神秘家族(1) 下山时我除了紧盯着古羲外就是时刻留意脚下,因为由于山雾缭绕太过严重使得这一块一块不规则的石头路都很滑。总算古羲那军靴应该是防滑的,他依照何知许的节奏而走时快时慢也没见他出过危险。除了一开始还能听到老孙在我身后叽里咕噜说着胡话,到后来就渐渐都不作声了,只听到微喘的气息和不稳的呼吸。 似乎空气中有着无名的压力在将我们包围,而且越往下走雾就越浓,从最初的可视距离十多米缩短到了就只剩一米不到。有几次我稍微落后了两步,就见前面古羲的背影模糊了。 不过这一切在我们约走了近一个多小时后终止,终于不再是提着心怕脚下滑倒,而有脚踏实地的感觉。隐约看着好像是崎岖山道走完了,我也发觉出来为何雾会这么浓,因为在这条山谷里有一条深幽的湖,那些白雾正是从湖面上缓缓飘起来的。 湖边有一艘木船,很显然我们还要划船渡湖。 这个家族的隐藏之地实在是太神秘了,这一道道的屏障哪是一个普通人能过得了关的。而且假如没有何知许在领队,单靠我们这些人恐怕也没法找得到进去的路。 渡湖并没有如想象中一般长久,十几分钟后就靠岸了。上岸后又在浓雾中走了近百米才见雾在逐渐消散,等完全能够视物时我们的眼前出现了一个村庄。 是徽式建筑,有种宏村的感觉。 没等我看细就觉身旁有人影掠过,定睛时发现是“蓝影老头”走到了何知许身旁,两人背对着我们没法看到在做什么。之后何知许就陡然像变了一个人,神态间收了之前的锋芒,落后“蓝影老头”半个身位并表情诚服。 老孙迷茫地来看我,他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我大抵猜到这是要正式进村了,也到了戏码上演的时候,这个明显不是蓝影老头的人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扮演这个神秘家族的族长。 事实正如我所料,在我们刚走至徽式建筑的村口时就有人从里面迎了上来,那是一个中年男人,穿得也是古朴的中长布衫。他的视线在我们一众人身上扫过后就落定在“蓝影老头”身上,并且恭声而道:“族长,您回来了。” “蓝影老头”点了下头就沉声而道:“召集各部长老于秦宫,我有事要说。” “是。”那人立即领命而去。 然后我们走进没多远就有一个年轻的女子快跑过来,她拉住了“蓝影老头”的衣袖唤:“阿爹。”原来是族长之女,我正默默这么想时却听“蓝影老头”冷笑了声道:“老夫何时有个女儿了?鬼婆,把你那面罩揭了吧,别装神弄鬼的。” 少女闻言娇俏而笑,但见她在脸上用手一抹那张脸就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变老,转眼就变成了一张皱纹满布绝对称不上好看的老妇的脸。她语声里微恼地埋怨:“老东西就不能配合我一回吗?看你带回来这么多鲜嫩的男女,老娘也想玩一回青春啊。” “蓝影老头”边走边哼气:“省省吧,我身后的是影子,后面那个不是老夫要警告你们,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许碰。这里头充其量你如果喜欢就找走最后面的那大块头吧,他皮厚估计能受得住你两下折腾。” 无疑这大块头说得是老孙了,我回头看了眼,差一点被老孙那欲哭无泪的表情给逗乐。 然后那被称作为鬼婆的老妇还将老孙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缓缓道:“太粗了,不是老娘的菜,还是留给其它几个老东西吧。”转而又来打量何知许,目光里微有讶异地问:“你就是影子?这些年过去老东西总算舍得让你回来了?” 何知许抿唇浅笑,像及了他往常那种温若的样子回话:“鬼婆婆,影子很多年没回族中了,这次再见您仍然是风采依旧。” “哟,老东西你瞧瞧这张嘴可够甜的啊,到底是外头的洋墨水喝多了见识也长呢。” “蓝影老头”却朝何知许一瞪眼呵斥:“就你废话多。”鬼婆噙着冷笑不语而何知许平静地回应:“以后不敢了。” 这一幕可把我们几人都看愣了,彼此对视了眼神但都没把真实情绪露出来。这时鬼婆那阴厉的眼神飘向了我和古羲,莫名我有种寒颤感,幸而她只审视了我片刻就将目光落在古羲身上,但我心中却暗暗隐忧她不会对古羲做些什么吧。 只听鬼婆问:“这个人都没了生魂还带进来做什么,老东西你这是干起了养尸这活了?” 我听这话很觉刺耳,就像古羲在她眼中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而“蓝影老头”没有点明古羲的身份,只道:“回到秦宫再说吧。” 所谓秦宫,并不是一座宫殿,只是一处秦风建筑。相对而言要比进村后的房屋要高大奢华很多,尤其是廊柱上的雕花以及用材都是按照秦风式样来的。 老孙与祝可被留在了外面,原本我也是被鬼婆弹劾不准入内的人,但“蓝影老头”说了句一会要用到我才终于放了行。进门是不算小的庭院与一座楼阁,我本以为族长召集众人谈事就在这里了,没想在进入楼阁后没有顺着木梯往上,反而鬼婆手一扬像是揭开了幕布般,我们顿然而入了另外一个房间。 只听何知许浅声恭维:“鬼婆婆的鬼影术是越来越神奇了。” 虽然之前鬼婆不待见他的奉承,可这时却见抿起嘴角露出了得意,由此看来她对自己的本领很是自持。眼前多了一道石门,在石门被推开后鬼婆一马当先走在前,但见向下台阶从明到暗,原来这座房屋底下都是镂空的,而且明显有被鬼婆布了术法。 等走至最后一级台阶时刚好看到鬼婆又推开一扇石门,我的脸上露出了愕然。 若说上面的秦风楼阁我只当是普通的建筑,那么现在石门后的空间大得有些让人感到离谱。首先入目的是一整排的廊柱屹立两侧,在廊柱的顶端都有一盏长明灯点着,所以里头空间是敞亮的。长长的白玉石道向前延伸,目之所及能看到约有五十米之远处的平台。这完全就是按照宫殿规格来打造的地宫,所以秦宫一说由来于此,是我妄自菲薄了。 等我们刚走至少平台就闻身后传来步履声,并且有个洪亮的嗓音在传来:“鬼婆子总算是把秦宫给解封了。”鬼婆闻言语气不善地道:“老龟壳总惦记着秦宫不会是想造反吧。” 只见那处石门相继走进来四五人,说话的是个高头大马的汉子,他横眉怒瞪了眼鬼婆就反讽回来:“你个老巫婆就总是神神叨叨的胡乱栽赃怀疑人。” 这时“蓝影老头”扬高声音打断了道:“好了,既然来齐了就都坐下说会事。” 这个空间唯一不像宫殿的就属这个略高起的平台,因为横排摆着好几张黑木古椅,正中那张无疑是族长之位。在“蓝影老头”坐下后,包括鬼婆在内其余后进来的人都落座在余下的椅子里,至于我、何知许以及古羲则没有位置。 还是那高头大马的被鬼婆称为“老龟壳”的先开了口:“这三个小娃儿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到咱这地宫来?”鬼婆似乎是与他不对头,一听他开口立即怼了上去:“什么小娃儿的,你老眼昏花到连影子都不认识了?” “老龟壳”一愣,目光在何知许与古羲身上徘徊但最后落在何知许那处:“影子回来了?让你出去办的事办妥了吗?” 何知许没用回答,因为“蓝影老头”已经以族长身份接过了话头:“今儿我将大家召集到这来正是有事要提出来,你们可知他是谁?” 他的目光凝落在了古羲身上,那几人面面相觑,“老龟壳”狐疑而问:“不就是个没了生魂的活死人吗?我还以为你把这小子带回来是打算用来活祭的。” 我的心脏猛一缩,为那“活祭”两字。 这个地方自踏入进门后,我就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邪气。不单单是这些人,还有那廊柱之后摆在石壁前的一些类似瓮的东西。 原本数道目光都在古羲身上犹疑打量着,却在“蓝影老头”说了句:“他是长空。”之后整个空间就静窒了下来,甚至空气都像是凝结住了般没有人再窃窃私语,而盯在古羲身上的目光则变得都很复杂。就连之前不屑表态的鬼婆再看古羲时,隐约眼中透了某种希翼。 在长久的沉滞后终于有人动了动摆正了坐姿,也是我一直在暗暗观察的身着黑色巫师长袍的人。之所以会留意到他,是因为他初给我的感觉像道非在云南祝可那村子里走出来时,但细看之后可以确定他不是。只不过这个人应该是这几人里份量最重的,在他动后就听到“蓝影老头”问:“邱长老,你怎么看?” 我一怔,原来这就是之前他们口中说的邱长老。依照“蓝影老头”原主人给出的讯息来看,这个人是除他之外第二能做主的人了,所以这时何知许把话题丢给了他。 356.神秘家族(2) 我绝对有理由相信现在假族长的一言一行都是被何知许在操纵着的,只是我想不通他以什么方式让一个不曾来过这里的借尸还魂的人能够如此自如的与这些人沟通。 从他们的话中可辩知就连何知许应该也是有很多年没有回来过这里了,所以我真的不得不佩服他的大胆与算谋了,有种感觉是他将每一个人的心性都拿捏的十分精准。假如说他从一开始就是抱有野心的,那么除去研究古羲外想必他应该研究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邱长老沉吟时没人试图抢话,等开口而问时多道目光都转向了他:“长空的生魂被拘在哪了?”我以为“蓝影老头”不会讲真话,却没料他没有犹豫地说出了事实:“他把黄泉眼给捅破后出来就这副样子了,老夫就把人带回来了。” 有人从椅子上滑在了地上,正是那人高马大的“老龟壳”,他语声微颤地追问:“族长,你说的黄泉眼不会是那阴阳道里面的那个吧?” “除了那你给我说说哪里还有?” 在“蓝影老头”的蹙眉反问下,除去邱长老外其余人面上都露出震惊,甚至鬼婆语声不稳地说:“看吧看吧,当初我说什么来着?就不该把他的本命元给灭了的,要是还在的话我们或许还能替他还魂,现在要怎么办才好?” “老龟壳”闻言大怒:“死老婆子还敢说?那提议不是你提出来的啊,还说什么怕他循着本命元反过来找回这里报复,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灭了。可你看看,灭了吗?” “好了,你们别吵了。”一声沉喝出自“蓝影老头”的口,他的脸上带了余怒,“你俩要吵回头去上面吵去,现在召集大家过来就是专门讨论下这事怎么弄。当初那个决定也是我们长老会全票通过的,所以现在不用怪来怪去,还是多想想怎么后补。” 邱长老点头:“没错,族长说得有理。在长空的本命元被灭之后我们都已经有了各种后遗出现,原本事已成定局也只能无奈接受。但现在族长把长空给带回来了,还是想想有没法子把他的本命元给再次点燃。” 我听了个大概倒是暗暗放了心,局面在我意料之外。之前何知许说过古羲回到族中不会有事其实我不太信,但现在知道他好似真没有骗我。这群人似乎都更想古羲活而不愿他死,而且好像他与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重要的利益牵连。 即使明知他们的动机必然不单纯,但若能让古羲活回来那比什么都重要。 正自心念翻转,听到有人忧虑重重地说:“哪有那么容易的事,他的生魂很明显被黄泉眼内的阴司给拘走了,去要回来是不可能的了。” “那如果注别人的魂进去呢?”这是鬼婆在提议,但立即就被邱长老否决了:“鬼婆,你的弄鬼术对付普通人可以,但对长空是行不通的。一个连本命元灭了都还可以活着的人,只能说明他的魂力超于常人无数倍,所以除非是他自己的魂气能够入他体外,其余的进去都是灰飞烟灭的下场。” 鬼婆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却没敢反驳邱长老的话。 我也听得心头沉暗,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像被泼了冷水般熄灭了。 气氛顿然间变得沉滞,每一个人的目光都时不时往古羲身上飘,却又都是一副忧愁状。最终还是“蓝影老头”开口:“如果没有更好的提议就先下地坛吧。” “老龟壳”大惊:“下地坛?”其余人的脸色也都变了,好似那地坛是个很可怕的地方。 但邱长老却也同意:“不管如何也都尝试一下吧,其它决定等结果出来再说。” 在族长与邱长老一致意见后其他人就都不再发话了,但我见只有邱长老起身而别人都坐在位上。身旁有所动我立即转首,只见“蓝影老头”走至平台最中间并将手按在地面,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就在他按手掌的位置渐渐出现了一个蓝光八卦。 我反应过来的第一直觉就是去看何知许,可见他只是一脸平静地站在原处完全没有一丝的异样神色。心中太过震惊了,他究竟是怎么让这个假族长连这里的机关都知晓的?假若不是亲眼所见“蓝影老头”的魂被锁在了锁魂石内,那我绝对会判定这个人就是他本人。 在邱长老走至平台最中间后,何知许也走了上去紧随着是古羲,我想也没想也往中间走。这时候我绝不想与古羲分开,尤其是在观察到地坛于这些人都感震惊后。 几乎就在脚移步的一瞬,平台中间三平方范围内出现了个圆并且开始下沉,鬼婆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扬手指着我沉喝:“谁允许你下去了?” 在她一声喝之后其余人也都起了身,眼看鬼婆扬手而抓我本能地将串珠细丝飞出。很明显感觉到细丝触碰到了实物我用力往旁一甩,叮的金属细响传出。 定睛去看,只见一片形状怪异的金属躺在地上。这时听到老龟壳讽笑道:“鬼老婆子,你那阴魂锁连个小丫头片子都奈何不了也是可以退休了哦。”鬼婆闻言大怒:“死鬼给老娘闭嘴!”怒喝之后就见那怪异的金属上冒起一团黑雾,那黑雾在飘至空中后就扭曲了几下变得像张牙舞爪的怪兽般,随而猛地朝我扑面而来。 我心中大惊,立即两手齐用一面射出细丝,一面甩出柳叶刀。但见细丝直接穿过黑雾,而柳叶刀将黑雾削开成两半,但却不能阻挡它们的攻势。 眼看自己就要被黑雾侵袭到,没想就在离我一尺之远处黑雾就停顿不前了。 这回就连鬼婆也失声而喊:“怎么可能我的鬼雾对她没用?”老龟壳没再冷嘲热讽,手往衣兜里揣似想要摸出什么来时邱长老突的一个闪身到我跟前,成功将那团黑雾消散于无形了才道:“够了,她也与我们一起下去。” 邱长老的话似乎是有威信力的,在他发话后鬼婆即使面有惊怒也不敢再有动作,而老龟壳也是讪讪地收回了手,几人就直愣愣地看着我们缓缓沉入底下。 可能人们总觉得秘密不要大白于天下,放在光亮处总是不安心也隐藏不住秘密,所以就一层又一层地深埋于地底,甚至宁可在地下建造宫殿、藏室。 没有多去深思邱长老最后为什么会同意让我一同下来,当我们的平台犹如升降机一般把我们放到最底下后头顶突然有两块半圆的石板将那进来的口给堵住了。 不过这下面并不黑,同样的甬道里点着上面那种长明灯。 走在甬道中时我本能地去抓握住古羲的手,即使他这刻手极致冰凉但也会觉得与他相依要安心许多。因为自下到这里后,我就有种很强烈的不安感觉,前方的尽头必然有着无法预料的东西将迎接我们。 没有人开口,精窒的空间只有我们几人的脚步声在走,一下一下犹如踩在心尖上一般。 长长的甬道尽头是一扇黑金大门,邱长老与“蓝影老头”对视一眼后分走到两侧将手按在了门上突出的两只狮子头上,随后只听咯的钝响,那黑金大门就缓缓朝着里面自动打开了。 门后的空间没有甬道来得亮,甚至可以说是阴暗的,一股阴冷的气息从里面急蹿而出,使我周身都凉飕飕的。在走入之后我沉定了下眼才依稀间看到黑暗中有一簇簇蓝色幽火,那幽火围城了一个圆。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些幽火有的亮有的却看着要黯淡些。 等走近后才看到那是一个圆形的错落有致的石盘,共分为三层,每一层上在相隔一定位置会竖上一块牌子,然后牌前亮着一簇幽蓝的火焰。 在众人走到某处时邱长老突然道:“族长,你此次外出是否受过大伤?你的本命元火稍稍有些弱。”我听得暗暗一惊,第一反应是这邱长老看出了端倪,但见何知许他们都没异色,反而是目光落在身前那团幽火上。相比之下那火焰要比别的大,可是火光却不太亮。 心中一震,难道这一团团火就是象征着他们一直放在口中说的本命元? 只听“蓝影老头”叹了口气道:“在上面老夫一直强忍着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确实将长空带回来很是费了一些手脚。”他话落就转身对何知许道:“影子,你把长空带上去吧。”何知许点头称是,就抬脚跨上了那石盘,原来就在他身前位置是有个狭窄的台阶向上的。古羲不用说自然是跟随着走了上去,看他的脚下我有几次都担心他会把石阶两旁的火给踩灭了。事实是我多虑了,他直到走上圆盘最中间也没有意外发生。 357.神秘家族(3) 我正要随之跟上,却被邱长老伸手一拦,到这时他才正眼看向我:“现在可以说说她了。” “蓝影老头”回转过眸,幽暗里那闪翼着青光的样子显得特别诡异,他说:“你应该已经察觉出来她的特殊了吧,就连鬼婆那鬼雾都靠近不了她是为什么呢?” “极阴之气。鬼雾是鬼婆用诸多怨魂凝炼的,任何人只要沾染到一点就会直接被抽走了魂。但是她的身上散出一股极阴之气直接将鬼雾给挡了,不过即便如此她与长空有何关系?” “蓝影老头”又道:“你再感应一下,她身上除了极阴之气还有什么?” 听到这处我大约已经明白他们的意思了,是想引导出古羲留在我体内的那股纯阳之气。果然邱长老将我仔细审度后,突的面色一变了失声而问:“她与长空交融了,体内有了长空的纯阳之气?” 一听那词我的脸就忍不住热了,而邱长老这时看我的眼神是惊异中犹如看见了瑰宝般。在足足盯了我有半分钟之久后他让开了台阶处的位置并且对我道:“你上去吧。” 我不明其理,但还是没有犹豫地两步走上了石盘。 听到身后邱长老隐约克制了的兴奋的声音在道:“或许此法可行也说不定。” 反而“蓝影老头”模棱两可地说:“先试试看吧。成固然是好,不成我们就得深思下后面该怎么办了。” 这是我听见的最后两句话,因为当我一站到石盘之上就觉得脚底钻入冰冷的寒意,并且周遭有一股凝结了的压力将我包围住使我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最后的意识是看到何知许平静的脸出现在正上方,他正在将我轻轻放倒于地。眼珠滚动了想要寻古羲,可是以为的滚动其实却不动分毫,视界中只剩黑暗。 我似乎堕入了一个无尽的浑沌空间,不知道究竟自己是怎么了,就看到两团幽蓝的火在我面前飘来飘去,忽上忽下的似在追逐又似在与我嬉闹。但忽然它们以一种匀速围绕着我转了起来,缓缓那转动的圈变小也移动到了我头顶正上方。 甚至我都能感觉到自己抬起头在看,却就在我的目光触及那两团幽火时头就开始剧烈疼痛起来,好似听到有个粗细难辨的声音在道:“跟我走吧。”于是有股外力急拽,似要从我身体里抽出什么来一般。我不止头疼了,就连周身都有种抽筋剥皮般的痛。 而这痛终止在一声惨叫中,还是那个声音但却变得惊愕之极在问:“什么东西敢阻挡本使办事?”模模糊糊中传来一个熟悉而带了残意的声音:“你们家主子是还没吃够教训吗?还敢来惹我?”这回我是看得真切,那两团幽火直接从我的顶上咕咚滚到了地上,并且失声在问:“你...你...怎么在?” 除了一声冷哼没有回应,而那幽火又说话了:“她被送到祭魂台上就属于往生了,这是我必须得办的事你不能强管的。” 在对方说完后静了一瞬,然后仍然那熟悉的声音缓缓响起:“能不能强管是你说了算吗?要是在下面呆久了听不懂人话就滚回去问你们主子去。”跋扈而强势的语调完全是不容置疑的口吻,我只觉身体里的某处在不可控制地跳跃,只是脑层思维还没能衔接上来。 这之后,空间里就变得死一般沉寂了,那跌滚在地上的两团火在逐渐变淡,直到快要淡的看不清时才幽幽远远飘出尖细的声音:“我去找......评理。”字句消没在黑暗中,到底是找谁评理也没听清,就是可以感觉出那火焰很不甘又无可奈何。 我安静地等待着另外那个熟悉的声音再开口,希望能够再多听一些他的声音,可是等了好长一会都没再有人说话。心念一动间自己声音出来了:“你是谁?” 并没有张口,只是念头转过就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没人回答我。 不管有没有用我还是念转着又问了句:“你还在吗?在的话就回我一声。”得到的依然是静默无声,就在我觉得对空气说话没意思要放弃时,突的一处气息隐动让我周身发麻。 蓦然间有一股沉痛的感觉填满了心头,不过并不长久,因为很快我就又一次失去了意识。是一阵嘈杂的声音让我再度似醒非醒的有淋漓意识,又听到了人说话的声音,不过这次我就更加看不清了,眼前全都是白蒙蒙一片好似在浓雾中一般。 “为什么她的本命元始终都还亮着呢?如果不灭了本元就没法把她体内的纯阳气魂导出来,长空的本命元就没法点亮了,这刻如何是好?” “已经借由祭魂台送她下去了,按理不该有这么旺盛的生命力啊。” 都是些我听不懂的东西,无力感让我的意识在涣散,就在我又要沉进黑暗中时突的一道清流般的嗓音灌注进耳并抵至心脏:“我有个提议,不灭她的本命元而把两者凝结在一起,借由她的魂气来点亮空灯?” 沉寂数秒,有个苍老的声音在道:“这......未尝不可。” “那影子你试试吧。若成功了,老邱,我们也该跟他们宣布了。” 随着一阵剧烈的痛楚走遍我的全身,意识瞬间消失在了黑暗中,最后听到的是那个清流般的嗓音在耳边说:“小浅,我不会让你死的,相信我。” 这次是很长的黑暗,连意识这东西都好像脱了体,就只觉得身体像飘摇在海面上一晃一晃的。也不知道这样沉浮了有多久,我渐渐有了苏醒的感觉,这种苏醒不是之前那种身在混沌中不明方向,而是周身在一寸寸复苏有知觉的那种。 但就是这样我感觉也是过了很长时间眼皮才不那么沉重而睁开,没有意外的昏黑,只不过瞬间之后我就能够看清了,别说是高出十来米的顶,就连顶上雕刻悬浮在外的图案也能看得一清二楚,就像是有夜视般与在白天看来无异常。到这时我已肯定自己的目力又加强了,但除了头顶那一片顶之外我的脖子没法扭动,明明手上的知觉回来了可是却无力动弹。 这种无力感持续了又是好长一会,而我乘着这时间在脑中翻索整理。从昏迷前到昏迷中再到醒来,等把大致讯息都理清楚后尝试握拳,发现体力已经回来了。 第一反应就是转头,可却在瞬间目光定住。迷离的视线里,古羲躺在离我半米远之外,在我和他之间隔着一簇幽蓝的火焰。 一场昏睡,感觉像是隔了一个世纪再见。 让我沉沦的不单单是转眼就看见他,还有,他好似一直在等待我醒来般沉静地看着我。 莫名黯然,我跟他无疑还在那个石盘上,昏沉中的有些声音与对话还记得,有些却已经忘记了。他也被留了下来,而且周遭不见何知许,是解了那禁术吗?那就是说这张石盘上存在某种力量能够让他不至于聊无生气。 胡乱想了一阵后觉得身体里的力量积聚起来了就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可我立即瞪圆了眼整个人都僵住了。因为就在我起身后,原本侧躺着的古羲也跟着我一同坐了起来,并且目光没有从我身上移转依旧锁定着我。 并不是他这种看似机械的动作让我吃惊,而是我清晰地看到他的眼珠在转动,甚至那双黑眸也不再是无情绪的死沉。我试探地轻唤:“古羲?” 这一次我不会看错,因为古羲听见了我说话时头偏了偏脸上露出困惑。 我几乎是滚到他跟前的,在避开那团幽蓝火焰后因腿脚无力,半起了一个身位就软倒了摔在他跟前。也不顾是否狼狈了,一把拽住他的手发现依旧冰冰凉凉,可他的黑眸却低敛了聚焦在我身上。出来的声控制不住带了微颤:“古羲,你醒了吗?” 他没有回应,但在看了我片刻后从我手中抽出掌,然后指尖轻触了下我的脸。 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愣愣地看着他。好似他在发现我不反对后,就又用指尖来触,不过这次没有再缩回。而是手指轻轻划过我的脸颊又从额头滑落到鼻子再到嘴唇,指腹在我唇上压了压后才缓缓收回,然后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个样子的他,像是......不认识我了? “古羲,你知道我是谁吗?”我问,成功引来他的目光。不过他依旧没有说话,黑暗中有一道语声缓缓响起:“他不认识你了。” 我的身体一僵,转过身去凝于那黑暗,“你什么时候来的?” 对方轻笑了声后幽然而道:“我一直都在。”话意里多少有着一丝讽刺,不过我也不在乎了,沉声而追问:“古羲到底怎么了?” 358.神秘家族(4) 一道人影从幽暗里走了出来,当走到石盘前时停住指了我身旁那团幽火道:“看见它了吗?那本是他的本命元灯,十几年前他出走后族长他们怕他会反噬就灭了那灯,原本一个人灭了本命元后是必死无疑的。所以起初我遇见他时即便察觉到异常也都没把他往长空上想,他真的是个异类,在生魂完全被抽离的情况下能依靠着你身体里的那一丝魂气复生,恐怕这世间也只有他能够了。” “你的意思是现在这团火是我的本命元?那跟他又有什么关系?” “关系就是你的本命与他结在一起了,从此他依附你的生气而活。”在幽蓝的光焰下,何知许的脸很沉静,没有了之前的情绪起伏。但就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还有话没说,于是盯紧了他再盘问:“就算如此,他又为什么会不认识我?” 他的目光扫过我身后,才淡声说:“可能你还没理解本命元这东西,它是属于我们人体内的类似元神一样的东西,而在你们身侧的那块木牌叫作长生牌,两者是相辅相成的。只不过他的命元灯本来是灭的,如今再次用你的命元去点亮,对他而言就宛如新生。” 所以古羲就这般把所有的事都忘了吗?心底某处像是被一把很钝的刀磨过,拉扯出来的疼是一点一点涌出来的。不过比起他那样毫无生气的当活死人,我宁可他可以像现在这般活着,即便是......忘了我。 不过我必须得把一些东西从何知许的嘴里挖出来:“你不可能如此好心地来救他的,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沉寂了有好长一会,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时却听他反问:“你知道为什么上头的那些人都那么急切地想要为他点本命元灯吗?”我蹙了蹙眉,这个答案不在我能思索猜测范围内,而且知道他也并不是真要我回答。 果然他顿停片刻后就继续道:“以前我没有接触到这权力中心时一直也不明白长空是个怎样的存在?他明明性格乖戾难处,甚至孤傲跋扈到不把任何人放在眼底,可无论是族长还是长老们都对他奉若至宝,难道就是为了他定期交到我手上的一些关于暗城的资料?如果是那样,那在我替代他后也能为家族办到。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窥知了族长的秘密后,也真正领悟他对这个家族的贡献在哪里。” 见他说到这目光有些游离,像是在看着我跟古羲,又像是思绪不知飘到了哪处。再细看时,他的目光又落在了那一盏盏幽幽明明的火焰上,突的心头一动我脱口而问:“不会是与这些本命元灯有关吧?” 何知许意外地看了眼我,“你如何想到的?” 我说不上来,就是突然心头浮出了这念,但具体如何又不清晰。 他见我这副状态眼神内眸光闪动,然后道:“总之你记住,从今天起你们生生相息同用一个本命元。只不过,会否有一天你的生气被他吸食殆尽或者你的本命元最终将他最后一缕魂气吞灭,都是未知数。” 这是何知许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他就转身而走了。无论我怎么出声试图叫住他,他都没有再作回应,只听到一声钝响那扇黑金大门就被关上了。 不是没想过要走下这石盘去阻止,但是很显然他对我的情况是了解透彻的,本以为气力回来了就能行动了,可腿脚彷如不是自己的般完全不听使唤也站不起来。 空间又恢复了安宁,何知许应当就是守在这观察我和古羲的情况的。 回过身去正对着古羲,在了解了大致经过后对他不认识我这件事也没那么感到酸涩了。刚才注意力在何知许身上从而没发觉他不知何时拉了我的左手在掌中,此时正低着头像在研究。心说他不会是连基本的生活自理能力都没了吧?念刚转完就见他把我的手抓起到了嘴边,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时,突的一口就咬了下来。 我吃疼的“啊”了一声,瞪着他问:“你干什么咬我?” 黑眸抬起,扑闪扑闪地掠过清光。实在是没有见过他这种纯善的眼神,也没法理解得了他这种无厘头的行为,只能胡乱猜测:“你不会是饿了吧?” 只见那眸光似乎亮了些,隐约的情绪我解读为是希翼。 好吧,我就且当他是饿了想拿我的手来当食物。可是这个地方我要上哪去找吃的? 突然想及之前在山林之外下车时祝可好像塞了什么给我,当时就随手揣进了兜中。我伸手在外套口袋里翻了翻没找着,又去裤兜里翻了下果然是有一个塑料袋子。 拿出来一看发现竟然装了一袋的巧克力、牛肉粒之类的,我挑了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后递给古羲。他没有动,盯着我手上东西的眼神疑似在发狠。 我想了想,先把巧克力放到嘴边咬了口以作示范。其实因为一直捂在口袋里,巧克力都已经有些化了,而我又不是很喜欢吃甜食会觉得腻。 但这东西绝对是野地生存时的必需品,能够快速补充人体所需要的热量,而且不用太多。 在看到我吃了之后古羲的眉头就蹙了起来,不过却伸手拿过了我手中的巧克力也往嘴里送。我看他咀嚼了几下还以为终于品出味来时,突见他面色一变朝着旁边就给吐掉了,而且是一脸的嫌弃。我无语地看着他,心说也不至于这么难吃吧。 不过他好似得到了窍门,不用我再作示范就去拿地上的东西去拆开包装然后送到嘴里,被他第二个选择的是一块压缩饼干。虽然没见他有吐,但那神色绝对不会称得上是美味。 直到他吃到牛肉粒时,我看他那眉毛轻挑的样子估计是觉得还行的。然后就见他只挑牛肉粒在那拆解了吃了,可怜祝可当时塞给我的就一个小袋子本就装不了多少,应该也是随手抓了一把让我备用的。被古羲这么挑挑捡捡一吃,地上所剩无几,然而他在遍寻不到牛肉粒时就抬起了头来看我。 就是还没从他这种强行角色改变里转换过来,我也明白那眼神的意思。 只得对他摇摇头道:“没有了,已经都被你吃完了。”说完低头去整理地上剩余的食物,不能一下全给吃空了。后面还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形,能不能出去也是未知数,必须得留了备用。古羲倒也没胡搅蛮缠,就是安静地看着我在那将东西又都装进了袋子,然后一把夺过顺理成章地塞进了他自个的衣服口袋内。 我真是哭笑不得,这跋扈的性格真是生在他骨子里的,什么时候都不会变。 只留了一块刚被他咬过一口然后没有吃的压缩饼干在外,我放在嘴里慢慢咀嚼了吃。这东西说好吃那肯定是不好吃的,说难吃也未必,就是很干。 不过我倒是想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食物我们俩暂时还算有,但是水呢?有粮缺水我们同样是难以生存的。等把饼干吞咽进肚后我就开始环顾四周,也不知这石盘能否走下去,若是能的话或许可以在这四周找找有没可利用的东西,甚至可以寻找有没其它的出口。 但心里隐约清楚多半是不能的,何知许刚才走至跟前也没有尝试要上来,很可能以这石盘为界被设下了什么阵法。事实果然如此,在我能够站起来时试图走下那石阶,连第一层台阶都没能下得去就被无形的屏障给挡住了,就是说如今我跟古羲是被困在了这方寸之地? 目光触及那底下两层摆放了一圈的幽蓝火焰就有些明白过来,这些都是代表了这个家族每一个人的本命元灯,将我们留在这里但必然要杜绝会将灯灭掉的可能。 所以目前唯一能够触碰到的也就是眼前脚边的这盏属于我跟古羲的本命元灯了,哪怕觉得他们的行为与说法匪夷所思也不至于傻到要去弄灭它。 可只觉眼前蓝光一闪,就惊愕地看见古羲把那团幽蓝火焰给拿到了手里,我大惊失色地喊:“别碰它,快放下来。”他看看我又再看看手中的火焰,这时我也不管为何那火焰不会灼烧到他了,就一点点靠近了他尽量用安抚的语气道:“古羲,听我的,你把它放回原来的地上。”他的回应是随手往地上一丢,吓得我心都快跳出来了,只见那团火焰在地上滚动了一圈后竟然朝着石盘边缘而去。 原本以为会被屏障挡住,可那火焰在那边缘似被弹了弹后就朝着下面滚落了下去。而且由于不是从石阶向下滚的,直接给砸在了一块竖着的长生牌上,长生牌没有意外地压在了跟前的本命元灯上。我没有去管那盏灯有没有灭,而是紧迫盯着还没有停下来的属于我们的那颗幽蓝火焰球,它在压倒长生牌后直接从牌上面滚滑而下又继续“荼毒”下一层去了。 假如不是何知许说古羲因本命元灯重点而宛如新生的话,我真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而且在丢掷时手上带了巧劲。那团火焰在翻滚中掉落了地面,并往石盘外滚出一些距离才停下。 359.咫尺深渊 我屏住呼吸等待周围的变化,可等了好一会也没见有任何动静。 不由开始怀疑是否之前何知许在诓骗我们,这团火下去了于我们无碍于这空间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它难道不是应该固定在某个位置的吗? 正在我迟疑间眼前一黑,古羲越过了我竟好像也要下去。我原本要伸出去拉他的手顿了顿,想看他能否穿过屏障而下。只见他那眼看着要跨下去踩在长生牌上的脚突然就顿停在了半空中,他试图使力却无奈怎么都踩不下去。 等我上前拉他时已经在发狠地踢踹,不过被我一拉他回头看到我后就收了脚。我又亲自试了试,无形的屏障确实还在,那刚才幽蓝火焰球为何会滚落到下面就解释不通了。 突然我想到......会否有可能这个屏障本身就是用底下那些本命元灯所凝结的,那现在被长生牌扑压住两盏此处就会成为缺口。我先是朝着那一点射出腕间的细丝,但很快就碰壁折返了回来;又再甩出另一只手里的柳叶刀,这次空气中似闪出了火花但结果还是同样,柳叶刀撞在其上又反弹回来。 我本欲伸手接住它,没防身旁出手比我更快,条件反射地侧头去看时刀已经被古羲夹在了他的两指之间。我有些吃惊,光他露的这一手探囊取物可就不容易啊,关键在于速度。 似乎即便是新生,对他而言也不是真的就从零起跑线上开始。 古羲自然不会知道我这时脑中的想法,他的注意力落在手中的柳叶刀以及缠绕住刀柄的细丝上,细丝的另一头是被我缚在手指上的。他拉了拉线后就也不管有否同意,自动来解我手指上缠绕的。我没去阻止,看他是想做什么。 很快细丝连带着柳叶刀都到了他手上,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一般,眼神里都在放光。一度还将刀举至头顶眯着眼仔细看,我心说如果顶上有盏灯之类的你借光察看也还说得过去,现在乌漆嘛黑的举那么高是想干嘛? 刚埋汰完就见他手指怪异地伸张又收缩,速度快到我看不清,而原本团作一团的细线转眼就从他掌间消失了。即便我知道他是将那细线学我一样缠绕在了指上,可这手法绝不是我那种,更令我惊愕的是他眸光一沉只见黑暗中银光闪翼,柳叶刀以不可思议的迅疾划过眼前,并且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 等刀即将划至地面时古羲猛的一收又一扬手,转眼柳叶刀已经消失在他衣袖里。 这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没有一点生疏的,并且他也是理所当然地再一次将柳叶刀占为己有。我无奈地把右腕伸出过去问道:“这个你要也拿去吧。”反正如果在他手上来使的话威力只会是我的加倍,还不如都给了他算了。 但他飘了眼我的手串后,没有半点留恋地从我身前掠过。 我有种风中凌乱的感觉,这手串可是他送给我的也,居然他用嫌弃的眼神。是觉得我的柳叶刀比这手串更有价值吗?那如果是,我岂不是亏本了。 等一下,他下去了? 我缓过神来就看到古羲已经走到了石盘下并弯腰捡起了幽蓝火焰球,刚才不是下不去吗?没来得及多作思考连忙向前而跃,果然不再受屏障阻拦。 这时古羲拿着火焰球回到了石盘边,不知是否我的错觉好似那团火焰比刚才黯淡了一些。然后就在他靠近石盘的时候,也不知是光影变亮的原因还是什么我竟然看到那最上层的石盘周围有一层幽幽蓝蓝的气雾,这气雾就在我们刚下来的位置裂开了一条口子,不过此时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慢慢凝结。 所以,那幽蓝气雾就是刚才拦住我们的屏障?那为什么又突然裂开放我们下来了? 蓦然想到刚才古羲使柳叶刀的那一幕,震愕地想不会是被他把这层屏障给划破了吧。 不过眼前还有个不容拖延的事,刚才确实不是我的错觉,那团古羲手中的火焰是真的有在慢慢变暗,之前还一团拳头般大小的幽蓝火焰,此时已经缩小了一倍。 心念一沉,假如这真的就是我跟古羲的命脉,那它一旦灭了的后果不用想也知道。可是它为什么会越来越暗呢?是我跟古羲的生命力弱了吗?还是......我快速扫略这四下明暗各一的一盏盏灯,又再看那最上方的石盘,脑中电光闪过口中已脱口而喊:“古羲,快把它丢上去。”来不及解释,那个裂口已经就快凝结完成了。 幸而古羲这时并没有与我唱反调,精准地将手中火焰球穿过缝隙抛上了石盘,并且刚刚好滚至那处竖立的木牌前停下。 在盯着那团火焰又幽然变亮后我终于长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此。这本命元灯只有在这石盘上才可保持不灭,离了石盘就会逐渐熄灭。其原理我不是很确定,但可以肯定与这四周围绕的灯盏有关,也或者这看起来没有太特别的石盘其中也暗藏了玄机。 而且我刚才有粗略扫过这一圈的本命元灯,似乎依稀间也比原来黯淡了些,但变化不是太明显。可有一点能确认的是,这时的光亮要明显比我们初次进来时看到的要亮。 所以很有可能正中心我跟古羲的本命元灯与底下那两圈是相辅相成的,它们结下屏障是为保护主火,而主火焰脱离了它们也会陨灭。 不过有一点我还是没想通,假如说一个本命元灯对应一块长生牌,那为何属于我跟古羲的那个对应的只有是刻写了“长空”两字的长生牌,无疑长空是指古羲,他沿用了原来的牌子,但我的在哪? 既然已经下来了我索性环着石盘边走边看那木牌上的名字,基本上都是陌生的姓名,不过还是被我找到了何知许的木牌。他的那团火焰不亮也不暗,安安静静地在那。 略一迟疑,扶起了之前被砸倒的一块木牌,只见上面刻的是个邱姓名字。缘因刚才并没有找到姓邱的,姑且就当这是那邱长老的。他的那盏灯被木牌给压得变形了,但依然没有灭,就是扑闪扑闪着火光。再扶起上面那块,还是个陌生的名字,不过那团火却是几乎快看不见了。心念转间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万一这两盏本名元灯的异常会造成其本人的伤害,那么必定会有人要下来一探究竟。 好不容易才从上面下来,被抓住的话恐怕就没这么简单再逃脱了。 急忙想去喊古羲,却一扭头心中骤然而凉,他人呢?明明刚才还是站在我身旁的,就这么一会走神连他什么时候走开了也不知道。 匆忙环找了一圈不见人影后我就更加心惊了,也管不得那些了扬声而喊:“古羲,你在哪?”幸而在话音落时看到石盘的对面冒出一个身影来,原来他刚才是蹲在那边被石盘给遮挡住了,暗舒了口气连忙跑到他跟前口中不无埋怨地道:“你别瞎走。” 他看了我一眼就拉了我要再蹲下,我按住他的手对他一字一句道:“你听我说,现在我们要立即离开这里,咱们先去看看那扇大铁门能不能打开。” 拽着他要走,但他的力气出奇的大反把我给又拉回了身边,然后他又蹲了下去。 看他目光专注在那石盘台上本以为也是在学我看那一块块长生牌上刻的名字,可突然见他伸手在石盘的边缘上一抹,立即有一层石灰沙沙而掉。 我不由顿住了视线,随着被他抹落的石灰越多,那处露出来的东西也越见清晰。那是一片像是经文一般的图案,已经完全超出了我对文字的认知范围,连秦文都不是了。 等抹到不见经文后古羲就起了身,他又走到了另一处用同样的方式去剥落石灰,果然也看到一段那种文字的图案。如此他一共找了三处,等看完第三处后突的他就起身而走了,不过走的方向不是往那大铁门,却反而是背道而驰。 原本以为他发现了什么,我紧跟在他身后看他到了墙边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后却又回走到了石盘边。我不得不去抓住他的胳膊道:“古羲,我们......” 我的话卡在了喉咙口,因为耳力范围内已经听见了脚步声由远及近,那步声很是急促。这是已经有人在迅速赶过来了!我本能地握住了手串准备冲至铁门边作此一搏,可却被身旁的异声吸去注意低头而看,只见古羲的手掰住石盘下方竟将它给缓缓转动了起来。这还不是最惊异的,更令我愕然的是随着石盘的转动每到他顿停时,我们脚下就下陷一分。 就在他顿停八次时那个石盘刚好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们大半身体都已经沉陷在石盘以下了,很明显前方有空间。没得选,我拉着古羲一脚迈入,却就在我们踏出那块沉陷的石板后它就缓缓回升而上,很快将口处填满,也让我们所处的空间完全陷入了黑暗。 幸而现在的目力已经能不受黑暗阻碍,环顾此刻身处的环境,确定正是那石盘底下,连大概的面积范围都差不多。但低头间却是吓出了一头冷汗,刚才看到有地方躲藏就毫不犹豫钻进来了,可哪想此刻我们是站在一块狭窄的金属板上,多走一步就是深不见底的坑洞。 这当真是咫尺深渊的节奏! 360.不可能的事 就在这时听到了铁门开启的钝响,我心头一惊的同时去捂古羲的口鼻而自己也屏住了呼吸。既然这里还能听到外面的声音就意味着隔音效果一般,何知许是能辩知气息的,假如被识破了我们在这里恐怕就真不得不往下跳了。 可我忽略了古羲的不服从性,他很懊恼地把我的手给拽了下来然后瞪着我,应该是不理解我为什么要不让他呼吸。可这时我没法与他解释,因为上面虽然没有人说话但却依稀能听到步伐走至顶上并且是在围绕着圆盘走。从步履不一来听应该是有两个人,在其中一人绕走一圈后就听到那脚步声朝着某个方向而走,然后另外一道也跟了上去。 暗暗松气,只要别绕围在这附近就行。 但觉身旁古羲又不安分地蹲下身去了,无论我怎么去拽他的衣领也不管。而这时顶上脚步声又回走过来了,只觉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也突然想起刚刚上面的人走的方向不正是古羲走去的那面墙吗?然后对方是又沿着我们的路线回到了正上方? 突的手上一空,原本还被我拽在手中的古羲的衣领已经脱开了去,我低头间觉得要喷血了。古羲竟然从所站位置滑下去了,转眼已离我半米开外,就是我俯身去拉他也来不及了。 而头顶上传来了命令:“用你的蛇影找找看。” 这是何知许的声音,另外那个我已经大约知道是谁了。果然轻扬的笛声缓缓飘进耳朵,能够以音控蛇的只有祝可了,但不知她何以能跟着何知许到这下面来了。 我的目光始终都没离开过古羲,也渐渐看出了端倪。看着他好像一直线下去的,但似乎是有支撑点,凝聚目力向那漆黑处细看并且也伸手去探摸,发现就在我们石板底下的墙面上有凸起的石头在外,所以底下就相当于是攀岩那种情形吗? 念转间古羲已经滑倒了最底下,目测约有十米之高,而他正抬头向我看来。隔着空间距离我要看清他眼神是不可能了,不过也能知道他是想我也下去。 关键是顶上已经听到祝可轻细的声音在道:“从蛇影追踪来看他们最后待的位置应该是这,但不排除他们故意消除了自身气息。” “不可能的。”何知许否定,“若是以前的古羲或许能够办到,而现在借靠了她本命元新生后的他还没那能力也没那意识。地上的石灰粉和这梵文必定是他俩所为,难道......” 难道什么他没有再继续,但也把我听得心惊胆颤。 何知许的谋略已经不止一次领略了,以前他都能与古羲在伯仲之间,但现在古羲成了个不会开口的闷葫芦而且脾气还有点少爷心性的,是不可能与何知许再斗了。 念转间我已经不再顾忌会否被他察觉自己的气息了,深吸一口气往下探视了一眼。这时古羲见我迟迟不肯下去,在原地来回走着显得很焦躁,眼看就要爬上来时我身体轻轻一跃。 下坠的过程中我的细丝已经甩出勾住了刚才的踏脚板,从未试验过细丝到底有多长,这次是个机会。就在我下坠六七米处时明显感觉细丝有绷紧,于是一松一抽把它从踏脚板上拉下又朝近处石壁上的凸石而甩。两次转手我就已经脚踏实地于最底下,也站在了古羲的身边。 幽暗中他看我的眼神有些发直,好似很惊异我下来的方式。 我在心中叹息,假若是那时的他这点高度于他而言根本是小菜一碟,哪里还需要像刚才一般一点点地攀岩下来。单单就从这一点上看,何知许对他的判断就没有偏离了。 古羲抬眼间刚好看到我将细丝收回串珠之内,他的嘴角疑似撇了撇好像不服气的神色。 不过在我去拉他手时只顿了顿他就回抓住了我手捏了两下,然后就安静地站在那不作声了。目前先不去想上面的何知许能否破解得了石盘的机关下来,放在我们眼前有一条不得不走的路,正是就在这石盘最底部的位置有个夹带着阴风阵阵的石缝。就着缝口朝内看了看,里头有不小的空间。既然是有风,那就证明里面必然是空气流通的,只是这石缝的缝口太小,我或许还能挤入但古羲的身形很难。 不敢开口说话,只能向着古羲盲打手势。但他就光盯着我也没个反应,急得我实在没办法就去找被他藏起来的那把削铁如泥的柳叶刀。 在他手腕间摸了半天也没找到,而他却好像不高兴了。把我的手给扯下甩开,我想了想一咬牙直接率先钻入了石缝内。往内进了一米多我回转头,只见古羲在外面怒瞪着我,这时朝他招手相信他不可能不理解我意思了吧。 沉滞了有数秒,他动了,但我却生出后悔来。柳叶刀再削铁如泥,去削石头也会发出声响来,正当我要阻止他时却怔愣住。 古羲不但没有拿出柳叶刀,而是直接就把手伸进了石缝中。他这是要来抓我吗?可是哪怕他再怎么长手长脚也不可能够到远在一米开外的我啊。难道说......他要学之前那样直接将那裂口给撕开?我正要疾步上前阻止,要知道这种方法比用柳叶刀还要动静大,我都怕被他撕开石缝口后很可能上面那石盘就塌了。 不过我所有的臆想都遏止在眼前一幕的发生后,古羲什么方法都没用,就硬生生以扭曲了的姿态从石缝口挤进来了!我的脑中只有四个字:怎么可能? 老实说刚才自己挤进来时都是深吸了一口气侧着过来的,身体有被挤压后的痛感。以古羲的身形怎么都不可能进得来的,但事实上他现在就站在我的眼前,而且还是以一种傲娇的眼神在看着我。忍不住去抚他胸口是否骨头有被挤碎,又摸了摸他的肩膀,发现都无碍。 脑中再次回想刚才的情形,感觉就像他的身体骤然压扁了从那石缝中而过。 在确定他没有受伤后我不想再停留,也先不管他如何过来这一说,拉着他侧身朝石缝深处而走。大约走出了二十多米后空间相对宽敞了,单人通过身旁还留有余。 这还是第一次我与他一起时由我打头阵而他跟在后的,经历不同心境也不同。以前我会特别心安,无论什么事基本都有他在前挡着,我只要不拖后腿就行了,而且需要动脑时刻我的任务就是问;不像现在必须以我为主,有事由我先闯,还要兼顾好身后的人。 庆幸的是一路过来,在逐渐宽敞能够并行的空间里并没有发生突发意外以及危险。我也有仔细观察这环境,没有一点人工敲凿的痕迹,而且墙面有湿土粘在上面。 大自然是这世上最大的工匠,它不知道在哪下了一斧子就出现了一些我们探险的地方。常听人说地底下这类的裂缝通常是地震残留的“后遗症”,我只祈求这个地方就连这个神秘家族的人都不知道。至于会通往哪里我依旧心中没有底,只觉得那冷风越来越大了,而且空气中的湿度也比之前更重了。 脚下猛的一滑,我的身体往后仰倒幸而有古羲顺手一扶。本是属于下意识地去看地面,却被惊出一身冷汗,那看着黑黝黝像似平地的地面却在我刚才因湿滑而踢到石子朝前滚落时,那石子竟然直接没进了地里面。 我习惯性地回头去找古羲,但看到他还低着头在扶我站直,完全没有注意到前方动静。 这才想起这时不能再依赖他了,怕刚才是自己看走眼了,弯腰又捡起一块稍大一点的石头朝前丢掷。还是如刚才一般直接没进了地里,连声音都没有的。 所以那片看起来跟脚下无异的地面实则是液态的?类似于沼泽吗? 我又射出细丝想要试那深度,可是当细丝没入到一定程度时就再下不去了,等我抽出一看发现竟然有近约两米的长度都被那污泥给沾上了。如此深绝对是能没过我们人的头顶了,这要如何走?而且难保那下面有没有别的东西存在。 眼前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否则我们就只有回头。刚刚走了近约半小时,何知许在上头也不知有否堪破石盘玄机而下来都是未知数。以过往他那令人惊愕的智商与心机应该是不可能挡得住他的,再加上很明显在过来的路上他已经让祝可在我或者古羲身上留了可被寻踪的味。所以除非他有别的更紧要的事,否则铁定是已经在后面了。 我目光上移,观察有没有不踩那地面的可能性。 但这个不知道该说是石洞还是石缝的空间,虽然越走越见宽敞,但顶却以锥形向上目测有几十米高度了,而两面墙上不见有凸起地方可供我用细丝缠绕支撑。 所以眼下进入了困局,路不能再走空中又没法借道,难道是要我们从旁边挖一条路出来吗?蓦的心头一顿,这个主意虽然是笨了点但却引了一个方向,或许我可以用刀在墙上凿出支撑点,然后横在半空中走。 361.古怪的古羲 我又转头去看古羲,这次也不管后面何知许有否追来直接开口要了:“把你身上的柳叶刀给我先用一下。”他就像是没听到我说话般无动于衷地看着我,只得再解释:“刚才你看到我用石子丢那地上了吗?那里是会陷下去的,我需要用刀在墙上凿洞,等下我们就这么横着朝那边移动,明白了吗?” 在我手舞足蹈地讲述时古羲的视线移向了那处地面,虽然面无表情,但我认为他是听懂了的。毕竟他只是新生而不是变成智障,可能一时间不会耍心机但该有的智商应该还在。 可我总是错估某些不安定因素,比如在古羲貌似听懂的时候他却突然撇下我径直朝前走,全然没把我刚才说的有听进耳朵里去,甚至我怀疑他是否理解成反意思了? 想也没想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又气又恼地对他低吼:“不能过去!” 他默了一瞬,似明白过来什么手上一扬就见柳叶刀已在他掌心。我无力地接过,心说总算这次他听进去了,正要率先探路按原定计划而做。却觉眼前黑影一闪,等我反应过来时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是古羲从身边掠过去了,而且是朝着那陷阱的位置而去。 伸长的手来不及抓住,他的人已经飞掠出去好几米远,而我在本能急追时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把我推得向后踉跄。等站稳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因为古羲不但没有沉陷进那地下,更是已经站停在几十米开外处,整个过程我甚至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过去的。 我几乎怀疑自己之前实践得出的结论了,又丢了石子到那地上,但同样的结果依旧发生,石子还是沉了进去不见踪影。那问题就来了:古羲是怎么过去的? 虽然以前的他本事是超凡,但在目测有近三十多米长的距离上腾空而走是不可能的,他也没那所谓的轻功。 只见古羲弯下腰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也不知他要干什么,他在朝着我这边看了看后突然就扬手而撒。惊愕地发现刚刚的石头被他瞬间捏成了粉末,而那粉末撒出来的距离刚好抵达我脚边。先不惊叹他这神力,而是他此举是为何意?但见他一脸懊恼地又低头而找,这回找了块比刚才更大的石头了,我亲眼看着他双掌合十地将那石头压碎,然后如刚才一般又朝着我这边扬手丢来。 这一次相比刚才的碎石粉,落在地面上的应该称为小碎石。 本来我对他怪异行为没有半点头绪,只是下意识地去看那些落在地面的碎石沉进地下。可在数秒之后我的目光顿住了,等反应过来时惊异地抬眼看他,脑中钝钝地在问:他是怎么知道的?原来即便是我有了夜视的能力,但由于光线与本身地面幽黑造成了视觉上的错位,以致于没法看出那片与脚下无异的地面其实并非全都是沼泽。 有了古羲刚才两下的“神来之笔”,已经能够辨别出来不同间隔的位置上有着石粉与小石子的是实心的,即应该是可以踩过去的;而石头包括石粉都沉落无痕迹的就一定是不能踩的。不是刚才试探时我的运气不好而全丢在沼泽处,而是那能站脚的间隔距离不但大而且角度很刁钻,但有了古羲的提示后这点困难于我并不大。 小心地踩着那有碎石垫着的地方一步一步向前,还是有惊无险地到了对面。 再回头去看身后路,我不由怀疑这个地方存在的根本性了。之前一度以为是大自然所为,可是如此明显的陷阱并且还疑似暗藏的垫脚石怎么看都像是人为。 心头顿时沉重起来,只怕后面的路不会好走了。 转身时看向古羲那安静的侧脸,明知他不会回答还是问出心头疑惑:“你是怎么知道那上面走法的?”他回以我一个挑眉,潜台词的意思我给他翻译是小儿科。 无奈地叹了口气,以前跟他在一块时我就觉得自己的智商是个硬伤,如今对他的意思要连蒙带猜的那就更加大难度了。要不平时觉得自己也还可以吧,不至于那么笨。 一边胡乱想着一边警惕地往前走,这次我手上抓了一把石子时不时地就朝地面试探,以免再走到刚才那种沼泽而不防陷落。不过是我多虑了,走了近约半小时都没再有类似的情形发生,而前方已经能看到光亮在闪烁。 这意味着什么令我的心跳不由加速,假如当真能从这里逃出去那真的是上帝或者菩萨保佑了。可等又走过一阵后发现是自己想错了,那光线并不是有出口,是渐渐地墙上包括头顶开始出现一闪一闪而亮的晶石。随着这种晶石的出现,我们所处的空间是真正宽敞起来,头顶也不再是锥形,一整片一整片的亮晶体。 我估摸着这里或许是个水晶矿,感觉就像是站在了星空夜下看着周边都在闪耀着星星,景色很美,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寒意让人不觉寒颤。 突的想到一个事,那时而吹来的冷风呢,怎么到这里就不见了? 心觉古怪,不由更提起了神全身戒备。 身后蓦的传出个声音我急转回头,见古羲竟从墙上抠下很大一块晶石来。他拿在手上端详一二后,做了一个让我感到汗颜的动作,他竟把那块晶石给揣进了口袋中。 “你要它干嘛?”我实在是忍不住要问。 结果是他认真地看了眼我后又转身过去,硬生生地把墙上又一块晶石给抠了下来然后递过来,这是以为我也要?我哭笑不得地摆手说:“你别给我了,放身上沉。” 谁愿意兜块石头走路啊,即便可能是水晶石那也值不了几个钱。却见古羲眉都不皱地把那一块晶石也给揣兜里了,于是他那外套的两边衣兜都是鼓鼓的。 还没看出来,这时候的他是个财迷呢。 小插曲之后我们继续前行,发觉如果这真的是个水晶矿的话那面积可还真是大,假如被开采出来应该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因为到后面那发亮的晶石已经不再是一块一块的了,而是一整片都是,如此基本上我们就有了光亮将空间照耀清晰,以至于在目睹那一处时再度惊异。 如今我再不犹疑了,可以肯定这个地方是有人迹出没的。因为在我面前是个广大的晶石空间,大约有两百多平方,一张被打磨地方方正正的桌子在正中间是与地面相连接的。 在靠近晶石墙面处有一块平台,虽然并没有特别的打凿但能辨识出那应该是一张床。就在那晶石台的墙上浅浅刻了一些图案,就像是主人穷极无聊时随意刻上去的,所以并没认真在刻,也谈不上任何的雕工,痕迹会显得模糊不清。 我将目光拉回,得改掉对图案过多关注的习惯,又再环视四周。可以肯定这个地方一定是曾有人居住过!只是空气中除了我跟古羲外感觉不到生气了,那个曾住在这里的主人要么死了要么就是离开了。如果是前者应该会在这个地方发现尸骨才是,如果是后者假设不是从我们来时路而走,那就必定还有另外的出路。 在没有发现地方藏有尸体的情况下暂时先排除第一种可能,也姑且设定不是从我们进来的那条路,那么这个明显已经是密闭的空间会在哪里有出路呢? 从顶上到四周我来来回回仔细搜掠而过,目光划至某处时见古羲正埋着头专注地摸那张疑似床的晶石台。连忙走过去拉住他没好气地道:“这个太大了你别打它主意,我们带不走的。来帮我一起找有没有能出去的地方。” 这回他倒是听了我的跟着一块走到了墙边,安排他往左侧找,我往右侧。还没等我走出几步就听到轰隆一声响,惊转回身时看到他一脸无辜的表情,而他伸出在外的手快速地收回藏在了身后。就在他的正前方原本的晶石墙已经破了个洞,刚那声响正是晶石倒在地上发出来的,他这是生生把墙给推倒了?是他的蛮力还是因为那堵墙本就不牢靠? 我怔愣了两秒立即跑过去,只见倒塌的缺口之外赫然又是另外一个空间,只是不像这边一般亮堂,黑洞洞的不知是什么地方。 略一迟疑,口中喃喃了道:“既然推倒了就过去看看吧。”这话说给古羲听也是说给自己的,既然这间晶体洞穴没有别的发现就先胡打乱撞地进这里面看看。 两人钻进去后就发现刚才那消失了的阴风又出现了,心头冷沉了一瞬,有那么一念想要退回去。可无奈后可能有追兵,逼得我必须要另找出路才可。 在走了一段路后那阴风越来越大,感觉风口就在跟前,可放眼不见哪里有出来风的地方。 突的古羲越过我朝着一个方向疾跑过去,我反应过来去追已经是慢了一拍,只能看到他离我距离越来越远,再后面都快要看不清身影了我也急了:“古羲,你别跑!” 可他就跟没听到一般径直而前,已然消失在我的视线中。我急的就连在这寒意涔涔之地都满头大汗,哪里会想到他会突然像脱缰了的野马一般冲出去。现在我是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就不该上这边来探查的,宁可回头走赌一把也比现在跟丢了古羲好。 362.别有洞天(1) 最让我感到惊怕的是,随着我朝他消失的方向疾奔出百米后竟感觉不到空气中他的气息了,他就像凭空消失了般。没理由会这样的,我就算动作比他慢但也不至于慢这么多,再抬头细看后心瞬间沉到谷底。从刚才古羲消失的一瞬起,我是在原地打转!刚刚这个地方就是我走停下来寻找何处有风的位置。 难怪会失去他的气息踪迹的,我已经完全与他走了悖离的路。 很不安也很难过,不过是转瞬之间我就把古羲弄丢了。强抑住心情继续朝着那个方向寻找,这次走得很慢也把四周环境看得十分的仔细,虽然没有再像刚才一样绕回原处却在前方出现了两条道。我越来越惧怕做这种选择题了,因为一次次经历告诉我无论选哪一条都没有绝对的安全,可是又不得不选。 眼睛盯到酸涩,在深吸一口气随意走一条路时觉得眼角有些湿。刚才是我错了,以为在古羲不开口说话行为又如同小孩般新生后起主导地位的人是我了,我该担起这个责任来判断形势,实则不然。他在与不在于我而言有很大的区别,哪怕他不能给我有效的意见,我也在毫无保留地依赖他觉得他在身旁心安。不像现在这刻心无处安放,每走一步都觉得空落落的。 是空间传出来的声响拉回了我的心神,那声音很诡异,就听见“咚”的一下隔两秒再“咚”的一下,很有规律。 我循着声而找,发现晶石墙又出现了,而且这回的质地要比刚才更好,透明度也高。但偏偏走到头却是条死路,那声响越加清晰了就像在耳边敲击一般。很快意识到那是从墙那边传过来的,我趴在墙上凝聚眼力穿过晶石墙看那边,依稀看到有个身影在不远处,酷似古羲的背影。但是他好像不对劲,笔直地站在那里机械式的重复做着一个动作。 一下弯腰,一下直起身,然后再弯腰,再直起身。 突的我意识到什么了,他这个动作是与那声响配套的,所以这咚咚声是他传出来的?那他是在用头撞击身前的东西! 我用力拍打墙面,口中也喊他的名字,可他那机械的行为没有停止。 这时已然能确定自己是选错了道,可要再跑回去走那条路的话来回必然耗费很多时间。在屡喊古羲不应的情况下,我抽出之前他给了我忘记要回去的柳叶刀拼命往那墙上凿。 幸而晶石墙并不坚固,而柳叶刀又削铁如泥,很快就被我凿穿了一个洞。穿过洞眼看里面,已经可以确定那正是古羲,一边大喊一边继续凿墙,直到凿出一个能钻过的洞后我就立即挤了过去。几步跑到古羲跟前去将他拉过来,这时才看清他的身前竟然有一个巨型的长方形白玉,它晶莹通透,而且里头像是空心的。 先不管那到底是什么,我拉住古羲就急声问:“你干什么要用头去撞它?刚才又为什么不等我一个人跑过来?”细看他的神色企图瞧出他刚才犹如发病般行为的原因,但看他眸色清明没有一点混饨迷茫的,看到我后还眸中闪过惊喜。 这表现看着他像是清醒的啊,那刚才他是着了什么魔? 在我愣神中反被古羲抓着手走到了那白玉跟前,他先将我的手按在上面,只觉冰凉沁入肌肤甚至都透进了血液,我整个人都打了个冷颤。 突的身体一轻,居然被他给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那上面。刚刚只是手触及就觉得极冷了,现在整个人都被抱放在上我没待足两秒就翻身下来了,太冷了,甚至看到自己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不由怀疑这到底是白玉还是冰呢? 古羲在见我自己爬下去后倒也没勉强我再上去,却在我眼皮子底下自己趴卧在了上面。我愣是没反应过来,讷讷而问:“你不觉得冷吗?” 他不用说话也已经有答案了,因为他的身体从头发到脚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慢慢凝结冰珠。甚至顷刻间他的脸都变白变透明了,吓得我立即用力把他给拖拽下来,然后没承受的住他的重量向后一个趔趄摔在了地上,连带着古羲也倒在了我身上。 他把我压在身下,脸上疑似结了一层白霜,可看我的眼睛却特别亮。 突的他俯身而下气息铺天盖地而来,我的脑子霎那空白,只能感觉到那柔软的唇冰冰凉凉地贴在我的唇上。没有多余的动作,就单纯地贴着却让我感觉从未有过的亲昵,尤其是那双近在眼前的眼底渐渐染上的笑意在毫不掩饰着他的开心。 我没有见过古羲这般笑过,虽然他平常也会偶尔不吝啬笑容,只是那笑多半是带了讽嘲的。不会像现在这般笑的纯粹,就是单单纯纯的表达开心。 在我的失神中古羲退开了唇,并且翻身而下就坐在地上看着那冰冷的白玉。 由于他不说话我很难揣度他的意思,他的表现是对这东西感兴趣?想及之前他把晶石给揣兜里的举动,心说不会是觉得这个东西比晶石更值钱所以这么兴奋吧。 目光不由自主地去看他口袋,却发现原本鼓起的衣兜瘪下去了,左右找了找却不见晶石被他丢在哪了。他不会是想换成这块白玉带走吧? 我越看他的眼神就越像,连忙悄悄把柳叶刀给藏了,否则真怕他等下要找刀了割下一块那白玉石。不过说起来这石头为什么这般奇怪,就连这时坐在旁边都觉得它散发在寒意,好像就是一块冰一样。可冰的质地不是这种,首先没这般通透润泽,手指抚摸而过也是光滑细腻的质感,并且不会有湿意。 心中一动,再将这块巨大的白玉仔细端详,渐渐有个模糊的念头在脑中滋生。 这不会是......古往今来传说中的寒玉床吧? 长度宽度都吻合,温度与质地和“寒玉”两字又相称。琢磨了一会几乎肯定了这一推测,只是不明白为何在这个地方会有一张寒玉床呢?记得那些武侠小说里把这种床是描写的出神入化,可以治病驱毒什么的,但我看刚才古羲只躺那么一会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在那结霜,时间长一点还不是变成冰块直接就冻死了? 看来不光是武侠小说乱编的,传说也不太能信。 原本我还在纠结要怎么把古羲劝离这处,因为待了一会我的手脚都已经冷到麻木了。古羲自个站了起来,还顺带着把我也从地上也拉起,以为他会对那张寒玉床有后续动作,却没料他拉了我转身就走。我有点发懵,随他拉着朝外走时不免回头再环视这个空间,除了那张寒玉床外也没有其它特殊的,就是个单纯的石洞而已。 等走了一段路时我蓦的心头惊愕,猛然间又再回转过头,但此时已经从那出口处出来了自然再看不到刚刚石洞内的场景。如果不是古羲在拉着我走,真的很想跑回去再确认一下,之前那个我凿穿了过来找他的墙洞好像......消失了。 明明觉得不可能,是我亲手凿的,否则也没法找到古羲。但脑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最后临走时环扫而过的画面,都是见那四周墙面完整无缺的。 原本还算平复的心顿时提了起来,这太诡异了,墙怎么可能会在短瞬之间自己修复呢? 还是说那个看似寻常的石洞其实暗藏了障眼法之类的东西,然后当我们走出那处时再看到的就不是原本的景象了?无从查证,只能暂时搁心里头但也越来越觉得这个地方古怪了。 至于到底古怪在哪我也说不上来,从之前那危机四伏的沼泽到刚才那石洞,都透着一股玄乎的意味在里面。幸亏古羲也没有要在那多留,还是早走为妙。 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走了近约半个多小时仍然没有走出那条道,而之前我从选择双道口走进到看见古羲在墙那边,至多就花了二十分钟。 是原本这条路就崎岖,而他之前是用跑的进来速度上要比我快呢,还是......我们走岔了路?依照眼前的分析应该前一种情形要占多数,可是我却有强烈的直觉是后种情形。 事实上在又走出十分钟后得到了证实,也让我完全懵然了。 那越来越亮的光线已经不像晶石发出来的光了,因为刚才有过一次经验,晶石的光是柔和中的夹藏着的亮度,不像现在这般是完全无阻碍的白光。 等真正看到一个敞开的洞口时我已经不再会惊愕,只有果然是的感觉。 风是从洞外吹进来的,一路走近都感觉脸上被那风刮得生疼,带着嗤嗤的寒意。我只想知道为何现在自己的直觉这般准,我们还当真走岔了路!问题是出来这一路连条岔道都不曾见到,看来是又遇见了什么阵法了。 对这种情形已经快免疫了,既然都到了这里没有不出去的理由,更何况古羲似乎也对那外面憧憬,脚下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 还好直到我们迈出洞口都没有遇到无形障碍之类的,而抬起眼的一瞬,我想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眼前的场景:别有洞天! 363.别有洞天(2) 是真正的别有洞天。正右前方的位置有一棵苍天大树将我们洞口前的位置遮在树荫之下,隔开几十米远处又是一棵向外四扩的大树,而那上面初看像是结了一颗颗发着蓝光的果实,再定睛细看时才发现那不是什么果实,而是一颗颗蓝色的晶石,在光亮底下熠熠生光。 这棵树的根部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已经冒出了地面,并且横长出一根极粗的树枝向着左侧的一座小山腾空而连,并与那小山上的另一棵树同根同枝而生。 假如说这些诡异的树是奇景,那漫山遍野的瀑布才是真正的奇景。 我是第一次感受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壮观,而它的壮观相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会曾见过眼前这一幕:瀑布引流于高山之间,山又层层叠上,古树也随之而生,但就在我们的脚前则是一个幽潭。它的诡异在于那许多条瀑布从层峦叠嶂的山间纵流,到达底部深潭时却鸦鹊无声,而且我知道为什么吹出来的风是寒风了,因为水从山上落下到潭中就迅速结成了冰。 放眼全都是冰层上隐隐而泛的白雾,这原来是个冰泉。 古羲到了这处后就松开了我的手,径自走到了潭边,整个身体都放松了缓缓仰起头。我走近时看到他闭上了眼,就像是在感受这大自然的生气灌溉般。 只是他难道不觉得靠近瀑布落下的潭边这寒风越加剧烈,寒意也越大吗? 我很快就受不住这冻,又不敢打扰这刻看着极其虔诚的他,于是避在了不远处的树后。等过片刻看他好似风化了般就一直保持那个姿势,渐渐的有些急了,扬声而唤:“古羲?” 可他依旧没有动,我的心沉了下去,也不管冷不冷的了快步跑到他身边,将他仔细端详后再低询:“古羲,你没事吧?”没有回应让我更感害怕,因为靠得这么近可以看到他的胸口好似没有了起伏。尽管一直在对自己说不可能的,但还是伸出了手指一点点地靠近他的鼻前,就在我即将抵触时蓦的他黑眸弹开了。 我正心头一松要询问他刚才怎么了,却只见眼前一闪原处没了他身影,等我反应过来时目光迟钝地移转。刚刚他是......跳下去了?而且还没有一点声息。 而这时的水面除了漾开的涟漪外,已经不见他的踪迹。我的腿顿时一软跪倒在岸边,大声惊喊他的名字,在看到人始终都没上来时我已经不管不顾地开始脱鞋准备要下水去救人。 先不论为什么一个大活人跳进水中会不发出一点声音,这个看起来都是奇景的地方太诡异了,从树到山再到瀑布,以及这疑似冰泉的深潭,都透着一股子的无法琢磨的气息在内。在下水前还是将手伸进水中试了试温度,意料中的冰凉真的就是顷刻间侵入皮肤层并沿着筋脉透进血液里,这是我第一次尝到透心寒的真实感受。 只是时间不等人,以前的古羲能在水下很长时间而现在的他,我没有一丁点的把握。明知道自己即使水性好到了这冰潭之中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但也不能冷眼看着古羲没进了水中而不管不顾。深吸一口气咬牙跳进了水中,本意是要朝着他刚才落下的位置游过去再潜入水中寻找他,可当身体一接触到水时全身都传来了刺疼感,那是极冻对皮肤起的刺激,转瞬之间我的四肢就被冻的僵硬。 唯一可做的就是本能地揪住岸边一根不知算是树根还是树枝的木头费力地又爬上了岸,我全身颤抖地瞪着这片幽沉的冰潭,是错估了自己对冰寒的抗冻能力,冲动了下水别说救古羲上来就连我也会沉进去。就好比此刻,我能感觉到自己血液都在快速凝固。 心头焦急万分脑子快速运转,就在这时突的水面莫名涟漪层层泛开,并且有气泡在冒出来,那动静越来越大使我的目光不由沉定住心中燃起了希望。 当水层破开一个人影从底下冒出来时我不用细看也分辨出来是古羲了,只是他离岸有了两米左右的距离,我蹲在岸边也没法拉到他。 只能伸长了手对他喊:“快游过来。” 但古羲浮在水上眼神迷离地看了看我,好似很茫然的样子,并没有朝我游过来。 “古羲,你过来。”我沉了声再喊,这次他终于肯慢慢地朝我游来了,到岸边时他微抬了脸仰看着我又看看我伸出在外没有收回的手。 湿漉的头发半垂着遮去了他半边额头,但遮不住他那发亮的眸光。片刻之后他的嘴角渐渐弯起,然后在我以为他拽了我的手要起来的一瞬突的用力朝后一拖,直接把我给拖进了水中滑开数米不止,还不给我任何反应的机会按了我的头朝水下沉。 刚刚极冻的滋味就已尝过了,我连在水中多呆几秒都不能办到,可这时被外力强拽入水中除了能在最初猝不及防地喝了两口冰水后立即闭住呼吸外,完全没有抵抗的余力。 冷到实在不行也不会思考了,不明白古羲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明白为什么他好像不怕这寒冷般能够在水中自如。只到后面浑浑噩噩间感到窒息了嘴巴就张开了,却也立即被水灌进来,这回彻底的从里到外的寒透。 哪怕后面依稀觉得有柔软覆在了唇上供给了我呼吸,也抵抗不住意识的昏沉。 之后知觉是肯定没有了,但要说完全没意识也不是,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被人带着动,一个恍惚间再去捕捉意识又发现静止了,但也觉得有什么东西渐渐从身体里游离而出。 我的心头染上了一种悲哀的情绪,哪怕这般昏沉着也隐约明白那游离走的是什么,到底还是没能熬的过去吗?最后湮灭意识时的念是:如果游离而走的真是我的魂,那对古羲会否有影响? 这个问题并不是没有答案,因为我在不知昏沉多久后被一股暖热给捂醒了。 在承受过冷的痛苦后,这种暖热令我感到犹如置身天堂。隐约睁开的视线中是一片模糊,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让我的身体回暖了,只觉得有种被紧箍着的感觉但又无力。 于是又闭上了眼,等待身体回暖到有知觉时我再度翻开眼皮,这次只定住数秒眼前就清晰了,但也同时似有所感地侧转了头,目光撞上一张极致好看却沉闭了眼的脸。 我怔愣着,涩涩的感觉从心底泛开又冲入眼眶,眼角有了湿意。似乎每次都与他同走在生死边缘,然后可以这般庆幸着两个人都还活着。这可能是我要对上天最大的感恩了,活着没有比任何更好的了。咫尺之距,感受着他清浅的呼吸,任由眼角的泪滑落。 暗自神伤了一会将情绪收敛,再目光轻转后明白之前感觉到的紧箍的力量正是来自于古羲,而那暖热也是来自于他。是他恢复体质了吗? 但很快我就否定了这个猜想,因为以为的呼吸清浅是在安睡其实却像是昏过去了,我挣了挣起初没挣动,后来他环住我的手臂就渐渐松了。等我从他身旁爬起去探他的鼻息、颈动脉、心脏、脉搏,除了鼻息正常外其余三项都跳动极其缓慢。 另外,我摸在他皮肤上的手指初觉是热的,可皮下层却有寒意在往外冒。不该是这样的,刚才乃至之前我昏沉不醒时都能觉出暖热来,并没有觉得暖中还藏了寒。 不会是把我身体里的寒气都给吸进他体内了吧? 之前虽然他身上凉凉的但至少人是清醒的,然后沉入冰潭后我就意识迷离了也不清楚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又是怎么来到这个地方的,更加不知道这时应该要怎么让他苏醒。手无意识的一撑,到这时才发觉身下坐着的其实是暖的。 低头而看发现居然又是块血红的石头,质地光滑竟也像是玉。 但我立即否定,白玉什么的还有可能而血玉是不可能会有这么大一块的。并且从没听说过血玉会有热量,这应该是一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石头,不是这石头底下有着加热物就是本身它会发热。光这么坐着沉思片刻我都不由身上冒汗了,越来越热了。 突的我再次去看昏沉而睡的古羲,有个怪念在脑中滋生:会不会我以为的古羲抱住我驱寒的论断其实是反过来的,不是他为我驱寒,而是他在求暖? 因为可能真正让我身体恢复知觉并且回暖的是这块红石头,这就可以解释为何古羲的身体表面是热的但底子里却又是冷的了。 寻到了这个因由后我又想那造成他昏迷的原因是什么呢?回思整件事的过程,无疑相对于古羲本身体质变寒了的,在冰潭之中他反而不像我那样惧怕极冻,能够在水中下潜回游。所以造成他现在昏迷必定不是被冻,是在带我来这的途中遇到了什么危险? 还有最让我疑惑的是......他为什么要跳进冰潭?然后在冰潭水底的好几分钟里他又是在干嘛?难道就是为了来这里? 364.本命元灯 移转心神观察四周环境,一圈下来即使看着这个空间是密闭的都不觉得惊异了。无论是顶上还是地面,或者是四周墙面,都不见有可供人通过的出入口,就连一条缝都没有。 而且这里有很多壁画,应该说除了我们身下这块红色的石头外,满目都是。 以往我会对这些图画十分感兴趣,可眼下在古羲不醒情况下我没有半点要去看的意思,初初览过也看到刻的是人物场景。 困意来得毫无预兆,我都还坐在这突然感到身体绵软下来并且眼皮沉重,倒下时知道是靠在古羲身上的。感觉只是晃了个神我就立即惊醒了,也瞬间发现身旁没有人了。 一霎那的念头间翻滚无数,心中生出巨大的恐惧!最怕一切都是梦或者置身幻境所有都是幻觉,那我之前经历的险、惊、痛以及伤都是一纸空白。茫然环视,散乱的目光在飘过某一点时又再晃回然后一点点聚焦,终于,心头宽了。 这还是原来的地方,就在离我十多米远的墙边,古羲靠坐于那垂着眸但却已经醒来了。 所以这一切既不是梦也不是幻觉,而入睡前解不开的难题现在也迎刃而解了。他似乎也察觉到我醒了,头一抬目光就朝我这处射掠而来。我的心没来由的一抽,这目光......似乎与之前不一样了,还没等我仔细去分析时就见他站起身大步朝我走来。 转眼就到了我身前,由于我是坐在暖石上而他站着,视角顿然变成我仰望而他俯视。 细看那张沉静的脸,刚要询问出声:“你......”可接下来的话被吞没在他猛然倾覆下来的唇内,我全身一僵,眼睛瞪大的同时脑子也抽了,只知道他这个吻不像之前那般轻柔和浅尝辄止,而是风卷残云般的侵占我的唇舌。 等到他终于肯放开时我已气喘连连,却被他依旧抱在怀中。心脏扑腾扑腾地直跳,即使满面通红也目光依旧倔强地锁定在他脸上,“古羲?” 他的眉毛上掀,邪魅的眸光将我笼罩,低沉的嗓音撞击耳膜:“不是我你还想是谁?” 从没有像这刻一般觉得他的嗓音那般动听而磁性,甚至连他那牵动了半带讽意的嘴角都觉得异常好看,我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双手环住他的腰问:“你醒过来了?” 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只有真正恢复了意识的他才会用这样的语调和我说话。 他没有立即答我,将我的手从他背后捏回到跟前以两指搭于我脉搏间,片刻之后便冷哼了道:“你也当真是大胆,千年寒潭也敢随便跳?”我心中一愣,千年寒潭?“你说的是那个冰潭吗?它有什么说法?” “潭底有一块千年玄冰,在沉载数千年后寒毒早已淬炼于水中,下水者必然立即被寒毒侵体。轻则丧命,重则神魂俱散,灰飞烟灭。” 我虽听得心惊但也没觉惧怕,默了一阵后反问:“那你为什么要下去?” 言外之意就是他先下去了我才会下去,要不然水那么冰我是脑袋抽了才要下水玩呢。一句话就好像把他给问住了,眸光沉敛定定看着我好一会才一瞪眼:“你能与我比吗?” 我讪讪地避开他目光嘴上却反驳:“是不能比,也不知道是谁之前跟个小孩儿一般让人各种操心。”他把我的脸又掰了回去,锁定我的目光问:“哪里像孩子了?我的行为都是成年人该有的。”我没再驳斥他,反而心中闪过了疑惑也问了出来:“你不是应该新生吗?为何你可以恢复成原来的状态?” “新生?他这么告诉你的?”古羲的表情就像听到一个笑话般满脸讽刺,我直接忽略了抓着他的手继续追问:“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黄泉眼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以致于你出来时连生魂都没了?” 古羲嘴角噙了抹笑道:“你该问的是没了生魂的我被何知许用禁术控制了,为什么还能让你入梦到我身上来看那段过去。” 我心中一惊,眼睛瞪圆了看他,口中喃喃:“真的是你动了手脚......” “何知许要用摄魂香凝入一缕魂与你相融后才能让你成功入梦附他身回见过去,我不用,因为你的身体里本就有我的魂,同样的原理不同的级别,他只能凭借外物而我可以随时随地。”古羲的这个解释与我当初推测基本上是融合的,可依然没有明确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于是我又问:“但这跟你下了黄泉眼后的事又有什么关联?” 古羲的反应是很不耐的表情:“让你入梦是为什么来着?就这你都还没参透?” 我很想打他一拳,梦中的他给的提示那般隐晦能那么容易参透吗?但磨牙后还是道:“在梦中你一共说了几句话应该都是对我说的提示,我琢磨之后觉得其实你只是想说关键是十殿阎罗,但到底十殿阎罗在意指什么我想不出来。” 其实我有想过,十殿阎罗就是意指地下的阎罗王,这样与古羲下黄泉眼就可以解释通了。 古羲在静默片刻后说了句:“总算还没有那么笨。” 我愣了愣,好像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但太快又没抓住。而古羲抽了一缕我的头发绕在手指上缓缓又道:“何知许唯有在见我当真没有生魂的时候才会放下戒心将我带回这里,他的本意是不光想利用我谋得族长之位,更想借你帮我点亮本命元灯。” 听他岔开了话题知道他是不想多谈黄泉眼下面的事,也不强求,想必那里头的事不止是复杂那么简单。想想假如我的猜测是正确的,他就是下了黄泉眼去见阎王了......这在以前我会觉得是天方夜谭或是胡言乱语,现在已经觉得没什么不可能的了。 提到本命元灯这事我其实也纳闷,而且里头还是有些事想要先确认:“你先告诉我在你从黄泉眼出来没了生魂到这边的一路,你到底是真的没意识了还是假装的?” 古羲闻言后就眼露不郁了:“刚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 “你说过啥了?”我怀疑自己就跟他不在一个频道上。 “我说何知许唯有见我当真没有生魂时才会放下戒心,你说我那时是真还是假装的?” “可既然你已经没有了意识那又为什么还能让我入梦去看你那段山上的过去?” 古羲不说话了,就上上下下打量着我,在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时候他才道:“要不是确定你这副皮囊是真的,我真要怀疑你是得了失忆症还是被冻傻了。让你入梦的是我留在你身上的那缕魂,还要我再重复第三遍吗?” 我的额头在冒黑线,好吧,确实他刚才证实了这一点,只是我一时间绕不过弯来,总把这两件事想到一块去,其实却是分开的。 为了让何知许能够相信,所以当时他确实是没了生魂并且没有意识而受到禁术的控制;但他又有一缕魂在我身体里,能够借着梦境告诉我一些事。我现在严重怀疑的是......“当时那屡在我身体里的魂是可以保护你自己的吧。” 见他牵动了下嘴角算作回应默认,所以那时候看似他成为傀儡实则主动权并没失去,不但没失去而且还算准了何知许必然一定会带上我。 仔细一凝思,发觉这里头藏着的是连环心计,而且一环扣一环,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错。即使明知道古羲的心机之深无人能敌,但我还是觉得后怕。他这个赌下的太大了,但凡何知许有其它念想而不将我带上甚至看出其中端倪,那他可就真成为活死人了。 不过他似乎还没说那本命元灯的事,等我询问出口为何他在家族的本命元灯灭了他也没事时,我看到他的眉眼里都透出一股极度讽凉的嘲意。 “愚昧的一群人,他们以为本命元灯可控制住我,殊不知那不过是我留给他们的玩具而已。那些年任由他们仰仗我而活看来也不是没有意义,至少时至今天还会做梦。” 听着他用轻慢刻薄的语调在讲述时,我只想对他低吼:能不能说人话? 可能是感应到了我的抗议,总算在将我顺手搂进怀中后就在耳边低述起来,而我越听越心惊,更加感到不可思议。 本命元灯,是代表了人的元神之火。它不是普通意义上的那种火焰,而是依靠特殊的磁场将魂气聚敛在一起才能点燃的,一旦点燃就意味着从此这人的生命都将与之同命相连。 不过,也并非只是牵制作用,于本人是有一定好处的。就好像这个人无论在这世界的任何一个角落遭遇生死之险,只要不是身体被毁灭就能留存一口气,回到本命元灯处可以复生。 而古羲是这中间的异类,他的异类呈现在两方面:一是他已经超出了本命元灯对本身的限制,无论灯灭与否于他而言都不受影响;二是也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他被点燃的本命元灯成为了那个石盘的核心,而石盘成为了神台,所有摆放于上的本命元灯都可以依附它的魂气而生,这样的后果是......所有人不用消耗自己的元气来点燃本命元灯,于是就好像时间停止般,他们可以十几年都保持不变。 换个更简单的说法是,他们在古羲的本命元灯点燃镇守石盘的那些年里不会变老,从某种意义上达到长生。 365.承诺 等同于说那些人是在依附他而生,但是如此这般对他会否有影响呢? 古羲的回答是:“那你认为我是为了什么呆在暗城吸那些花的腐气?” 初始我一愣没立即反应过来,后来在渐渐懂他的意思,也在心底慢慢滋生出一种愤怒的情绪。这个家族就是这样来糟践他的?! 将他禁锢在那暗无天日的地下围城,让他无法见光只能仰仗水晶兰的死亡腐气而生,一切都是为了这些人的贪婪。他们要他就像个傀儡一样永远供应养分,从而违反自然常态地窃取他的魂气来达到永生的目的,而当有一天他逃脱了这个宿命时这些人因为害怕被报复,就不惜用熄灭他元灯的手段来试图毁灭他。 这一群人都是生的一副魔鬼的心肠吗?所谓家族,对古羲而言当真是叫讽刺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把他当成家族的一份子,而只是工具。 我的脑中莫名闪过他给我写的第七封信,当初他给我解释了前面说后面只不过是随便写上去的,但其实他当时说了谎,也是他唯一对我撒过的谎。 那每一行字依旧清晰刻在我的脑海中: 你相信命运吗?以前我不信,现在我信了。 就好像冥冥中自有天定,从我出生那刻起,命运已经写好了。 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它都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我。 走进宿命的轮回。 或者古羲早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会被家族掌控,包括他写给我的信与他要传达的意思,所以故意写下那几行字来迷惑人;但我却认为那可能是真实表达了他的感受,因为那时他已经决定要让我从这个世界消失,不妨在我弥留之际吐露一些真实心境给我。 人在长期压抑的环境下又无人倾诉时,可能终会有一瞬想要爆发。我也终于明白他这种乖戾的性格从何而来,有谁愿意自己的存在只是供应他人生息的容器呢? 长久的静默之后,我忍不住伸手去抚他的脸,这张英俊的表皮之下其实也曾愤恨命运不公过吧?轻声问:“那你后来是怎么摆脱这样的命运的?” 从他所述中可知至少在他离开地下围城之前,本命元灯其实还对他能够控制,否则他不会愿意也不会那么听话的呆在那里。 我本是这么一问,没想到他却蓦然而笑了起来,扒下我的手后环视了一圈四周后问:“你觉得这是哪里?”怔了一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移转了话题,这还是自己莫名困意袭来前的那块有暖石的地方啊,不过具体在哪个位置我没方向。 他却突然松开搂着我的手臂并把我拉下了暖石,然后朝着石壁而走。眼看着就要撞上那石壁了,但他依旧在往前没有要停止的意思,可就在那一瞬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我们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地身体穿过了墙! 视线骤然而暗,进到了一个绝对幽黑的空间,在我目力沉定后发现这是一个十分广阔而巨大的空间,空旷感很强烈。正想要问这里是什么地方,突的眼角余光瞥到依稀熟悉的场景,然后我才愣愣地回转过身去,惊呆到说不出话来。 这......怎么可能? 古羲在耳边笑问:“如何?比起刘谦的魔术是否这个更能诠释见证奇迹的时刻?” 我已经不管他的语气是傲娇还是什么了,就是脑子里反复在认知了又否定,最后听到自己喃喃而问:“这应该不是在布林镇下面的地下围城吧?” 却听他似笑非笑着道:“不是那你还在哪见过这种城墙?八达岭?” 明知道他是故意调侃,但我还真的想说八达岭要比地下围城更靠谱一些。明明我们是在那个家族的地底下,怎么可能会来到布林镇呢? 等等,我们来的车下高速也是走的京津这条线,而我也曾判断过他们这个家族不会离开布林镇太远,之前何知许又单独开车七绕八绕的不让我们知道具体路线,不会就是为了掩藏这个家族其实就在布林镇旁边的这个秘密吧? 在我惊鹜的目光下,古羲已然洞察我的念想:“正是你想的那样,最初就连我也被恍过去了。他们有意假装让影子在上面与我接应来转移视线,直到有一天我参透这面墙存在的意义后,反转时机正式降临。从被动到主动的过程着实令我感到快意,当我走上那座神台时就开始想游戏终于可以不再一成不变,而变得有意思起来。” 光是这么听他讲述都感到心惊动魄,设想当年的他透析了这面墙的秘密进去之后,又再一路探索来到神台底下,然后发现这个禁锢他许多年的家族居然就在咫尺。可以想象的出来当时他脸上的神情必然是带了残忍的快意,因为老天爷把刀递到了他面前,他没有理由不接过。如果是我,恐怕也会像他一般魔化了想要报复回去,但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没有直接把那些人的灯都给灭了?还有,他应该是将自己的本命元灯给动了手脚吧。 果然如此,古羲非常坦诚地向我承认了。他是耸着肩用无谓的表情对我说的:“我没有道理不这么做啊。翻盘之后重新洗牌,一切都由我来决定谁参与这场赌局,把灯全灭了固然可以让这群人都神魂俱灭,但最好的玩法是让他们享受恐惧、失望以及绝望的过程。知道他们为什么最后要将我的元灯给灭了吗?” 我自然是不知道的,也知道他并不是真要我来回答,只见他在顿停了下后又道:“当年我将元神从元灯中收走后又注入了一丝魂气在内维持表象,这可是我留给他们的纪念品。” “发生了什么?”想也知道并不如表面这么简单,而且古羲口中的“纪念品”听着就令人担忧,以他这种性格是不可能会对族人手软的。 只见他咧开嘴角露了一个含有残意的笑容,眼神也变得阴冷:“当初他们怎么借助元灯侵占过去的魂气,用相同的方法反吸回去。所以你看到的那些人是不是变得都异常苍老?” 我闻言惊愕而问:“你是说让他们把吸走的魂气都吐了出来?” “单单只是吐出来有什么好玩的,肯定要多加一倍把自己的也赔进来。哼,何知许是被点上本命元灯的时间短,所以才没有耗掉他太多元神,否则你看到的他也只会是个老头子。” “......”我竟无言以对,他果然是睚眦必报的性子,谁也别想在他身上占得一点便宜,否则会要你加倍奉还。就是说其实原本何知许年纪还轻,只是受到了他的反袭而显得有三十多岁的样子。那这个家族显然也是发觉了这一点后不得不把古羲留下的那盏元灯给灭了,除了自保外他们更要永绝后患。 但是这次利用我再续本命元灯,他们就不怕重蹈覆辙? 古羲给与了我解释:首先在三年前何知许发现古羲没死,于他们这个家族是一件喜事。当年灭他元灯是不得不做的抉择,而那之后的十多年里所承受的后果使他们后悔莫及,所以当得知古羲没死后想尽办法也要将他抓回去,只是苦无机会。而今这个机会来了,借了我的外壳将他元灯点亮于这个家族是一次赌博,如果赌输了最多就再灭一次,但赌赢了那就是“造福”整个家族了。 事实上,这个赌大抵是赌赢了。 尽管我不知道其中原理,但从那些火焰的亮暗程度可判断出这个结果。 古羲的眼神里多了一抹深幽难辨之色,就在我以为他会再给我更明确的答案时,却见他神色一敛了道:“走吧,既然来了这里就回家走走吧。” 我是被他拉着走的,有些怔忡地怀疑自己的耳朵:他竟然将这个禁锢了他前半生的地方称之为......家? 而在被拉出一段距离时又想到什么回过了头,眯起眼看那堵城墙,发觉自己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疑问。但现在......看了看古羲的侧脸,似乎不是再提问的时机了。 来到木屋前方时我的心莫名而抽,有种钝痛无法克制地在泛起。三年前的噩梦对我印象太深刻了,也是他亲自拿把尖刀刻进我脑子里的,所以再回旧地哪怕我已经对他释怀了恨意,对这个地方还是会感到沉痛,也对那三个赌约感到后怕。 所以一步步踩着水晶兰向屋子走时,我的身体就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以古羲的敏锐不可能没察觉,但他既没有停步也没有回眸来看我一眼,我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地下沉。 眼看着就要迈进那扇门时我蓦的拉住他胳膊,一字一句地道:“古羲,你要答应我,这次不会像三年前那样将我瞒到死!”最后那个“死”字我是加重了音的,意指了什么相信他能听得懂。而这时他才回转眸来,沉黑的眼睛锁视了我片刻后道:“我答应你。” 感觉心上像被重锤敲击了一下,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承诺我。可是我却没有大松一口气,反而有种被压了重石的感觉。 366.晶石 古羲拉着我走进了房子,过了三年这里依然如故没有任何的变化。一直走到内室后古羲就站在原地也不知在想什么,就在我感到纳闷不明时他突然叹了口气道:“本来还想着带小愿回来这里缅怀下故居的,你却先到了。” 我的身体一僵,这时候哪可能还会懵懂不知他在说什么。虽然我完全感觉不到这空间有何异样,可是对古羲的能力一直都是信服的。 但等了有那么五六分钟后也没见有异常,更不见有人出现......古羲却拉了我走到木板床边坐了下来,我不安地问:“怎么回事?那个人是何知许吗?”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把我推进里侧拉着我一同躺了下来又突然欺身靠近了将我抱在怀中,我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到底他在弄什么玄虚?明明感知到有人在旁,为什么不去抓住那人反而与我说这?可他接下来却伸手盖住了我的眼睛,不让我视线穿透,却抵着我的耳朵轻语:“小愿,这张床下有一件宝贝,如果有事发生你就把它拿出来,它能帮你摆脱他们。” 他们?来的不止一人? 就在这时屋顶上突然传来了尖细的声音:“老龟壳,这回你可听清了?原来他一直都把那件宝贝给藏在这里,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鬼婆子,还是你有先见之明来这堵人。怎么说,男的归你还是女的归你?” 是鬼婆与那老龟壳!我的身体骤然而紧下意识要去拉下古羲的手,可是他却使了力并在我耳边说:“别动!”不管形势已经危急,但既然他如此下令我还是听从了。 只听外面鬼婆那恐怖的声音又近了一分:“老家伙想要女的就直说,不过你那副身子到底行不行啊。”老龟壳哼了声对答:“行不行一会自见分晓,不过老婆子你对长空的动机太明显了,可别偷鸡不着蚀把米哦。” “少废话,我鬼婆子先下了!”话落就听屋顶传来哗啦碎响。 我没法看到,只能依靠耳力去判断,从砖瓦摔落地面的声响推断鬼婆不但下来了而且距离我们这张床很近,但却......没有后续! 这可能就叫雷声大雨点小,在鬼婆那声响之后我无论怎么仔细听都没再听到她的声息。片刻之后就连还在屋顶的老龟壳都不确定地问了:“鬼婆子,有没制服长空你倒是作个声呢。” 室内依旧无声,连我都不由感到诧异了。鬼婆明明是从上面下来的,怎么就突然没声了呢?要说如果古羲没在我身侧的话那还可能是被他给做了,可他一直都还把我的眼睛给蒙着呢,人动都没动,我连他的呼吸都还能感应到。 过了一会老龟壳也受不住这沉寂了,在上头大喊:“鬼婆子你要再不出声我就不管这先来后到的规矩下来了啊,到时你可别说老头子我欺负你。” 听着那声音越见逼近我就猜到其实老龟壳在说话时已经从破了的屋顶下来了,而且有一股凌厉的劲风袭来。就在我感觉压力越来越大时,突的眼睛上覆盖的力道松开了,我本能地睁眼,只见黑暗中黑影一闪瞬间感觉那股压力消失了。 我猛然坐起身要张口喊古羲,嗓音刚到喉间就看到他从半空中现出了身形并跃到了跟前。“这是怎么回事?”放眼四下竟看不见鬼婆与老龟壳的身影,也没了动静。 古羲云淡风轻地回道:“送他们去别的地方玩了。” 别的地方?我是真好奇了,屋顶的破洞都还在,他们还能就这么容易放过我们?还是因为什么事两人不战而逃了? 事实上我两种都猜错了,古羲在见我迷茫的样子后嘀咕了一句:“你不会以为我窝在这里那么多年都是在混日子等死吧?”所以?我挑了下眉后问:“你做了什么?” “既然一时间走不了,总得找点事来消磨时间。除了弄弄祭盘摆摆阵法外,还能够有可开发利用的就这间房子了。当初你也从我的画中看出了些端倪不是,那只不过是我有意透露给你看的其中一部分,你仔细看下地上的碎石觉得它们像什么?” 我顺应他的话目光从他身上移转向地面,那处有一滩应该是被鬼婆损毁的屋顶碎石,对应着顶上也确实有个破洞。之前因为这处是沉黑的关系,看着什么都是黑麻麻的,但现在头上有了个漏洞后我看那地面的碎石觉着好像在闪光。 再有意凝聚目力定睛细看,突然觉得那些石头看着有些像之前在那诡异山洞中的晶石。此处看似与那里是两个空间,实则却有一条通道可互往,所以难不成这间屋子是用那种晶石所造?想到这我先问了个必须确认的事:“这房子难道不是你造的?” 古羲偏头看着我,反问:“你觉得我是那种喜欢动土搬砖的人吗?” “那是在你来这之前还是之后有这座房子的?” 这个问题本不该难答,但是古羲却沉思了有一会才答说:“之前吧。”我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为嘛听着这口吻像是连他自己也不确定呢? 盯着地上疑似晶石的碎石头时我的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来某个场景:前一刻我凿穿晶石到那放着寒玉床的石洞内,后一刻离开时那个被我亲手凿穿的洞却不见了。还有一件事是那会明明看着古羲带了两块晶石在口袋里,后来也不见地上有扔下但他身上却没有了。 这两个古怪的事都是与晶石有关的,之前我也没时间去多思考,这时经古羲特意提起,我更加觉得古怪了,难道问题当真是出在晶石上面? “这是之前我们在山洞中经过时看到的那种晶石吧,它们有什么特殊的吗?” 古羲的回答是:“品相不一,质**同,功效略有差异。洞中的是白晶石,它是黑晶石,掺入了一点杂志在里面使其比较坚固可适合用于造房,白晶石呢你应该也知道了,相对的比较没那么坚硬。但是它们有个共同的特点是可缔造凝结不同的磁场,鬼婆擅用弄鬼术,本身阴气就重,坠入黑晶石的特有磁场里基本上是出不来了;至于后面那个老龟壳练的是火煞术相对麻烦一点,至少能困上几个小时吧。” “你说的磁场是不是相当于我们之前经历的幻境一般?” 古羲顿了顿道:“算是吧。” 迟疑了下我指了地上碎石又问:“它们是属于水晶吗?”因为在听了他讲述的之后很难不把这种黑晶石与黑水晶联想在一起。水晶这东西各种颜色都似乎被人们定义了一些涵义,但其实本身就有种说法水晶是带有魔法的。 当然这个魔法可能是夸张了的说法,但这种石头带着某种邪性是必然,尤其是黑水晶。 古羲伸手过来点了下我的脑袋笑道:“要是水晶你还想着把它带上去卖呢?” 我微赧然,倒不是真有这个念头,而是之前看他藏了两块晶石在口袋里也有过此念想。但当感受到他指尖的凉意时我蓦然间没了这刻的轻松,仰起的视角里古羲高大的身影占据了我满眶,即使他以晶石转移了视线与话题,但今时的我不再如当年那般懵懂无知,用很轻的声音道:“古羲,刚刚你答应过我的不会瞒我到死。” 微不可查的指尖颤动,就像风中飘摇的柳絮穿过空间抵达到了我的心脏上,蓦的一抽,然后熟悉的钝痛渐渐泛起。 太多的疑点了,多到连我都不敢相信,因为这些疑点都不可能会出现在古羲身上的。 像他这样的人,向来算无遗漏,也享受那种一切都尽在掌握的感觉。何曾会出现判断失误的时候?没有忘记在鬼婆和老龟壳出现之前,他貌似发现了异状却足足等了五六分钟都没动静,表面看来可能是他有意试探,也可能是故布迷障,但以我与他相处这么久对他的了解觉得都不是。 古羲的性格是十分嚣张与跋扈的,他就连对你使心眼也将这种性情贯彻到底,绝不会是现在这般小心翼翼。也或者说,他的字典里没有“低调”两字。 短暂而沉滞的五分钟,已经将他自己暴露了。他对外界感知的能力不仅是褪化了,甚至可能感应不到,纯粹就以心计在度量做出判断,而这判断却早了那五分钟。 故意假装与我说床底下有宝物,以此来引鬼婆沉不住气冲下来遂而遁入磁场空间;之后再借鬼婆的消匿将老龟壳引入局。虽然不费一兵一卒也没花他太多力气就将两人轻轻松松解决了,他说的老龟壳至少几个小时出不来应该也是含蓄说法,否则他不会安定站于这无所谓的样子。但依旧与他狠绝性情不符!别人都欺负到他头上,而且这里又是他自个地盘,以他以往的手段多的是方法能将那两人玩的团团转,并让他们后悔这辈子惹上他。 367.引狼入室 突然间我感到无以莫名的恐惧侵漫而来,这种恐惧另一个名称叫害怕失去!我猛的起身,一把抱住他的腰急声道:“我们离开这,去......”假如他的能力当真褪化了,仅能依持的只是算谋的话,对上别人或许无碍但一旦对上何知许输赢就难说了。去任何地方都不是绝对安全的,而他也不可能当真灰溜溜的藏起来,所以最好的去处是:“我们回城墙中去!” 可是我见古羲听了我话后却拉开了缠在他腰间的手,独坐于床边缓缓道:“小愿,那里你不能去。”我眉宇蹙起而问:“为什么?” 他不答反问:“知道我为什么能恢复意识吗?”不等我做声他就直接挑开了话:“因为原本我下千年寒潭欲往深处去时,突然感觉到生命力在以极快的速度流失,逼得我不得不复返回来并且唤醒留在你身体里的魂,否则你我都将会魂飞魄散。” 我浑身一震,不敢置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你是说......是我让你变成这样?” “你没有听明白我的话。我是说即使你的体内留有我的魂气也没法适应那个空间的磁场,本身你的生命力就在流失,但因为我当时心智不全而无法感知到,千年寒潭是将这过程加速,如果当时不立即为你驱除寒毒恐怕已经没了,你我的命相连,再回去......” 他话到这里没再继续,本以为是有意让我自己体会那后果,可见他偏转了头目光凝向我的身后。顿然间我也有了某种特殊的感知,即便依旧无声沉寂但还是觉察出来空间多了生息。 古羲蓦然而笑,淡了声道:“既然来了,不妨出来聊聊吧。” 我转过了身以保护之姿挡在他身前,却得来他的轻笑并将我拽拉着也坐在旁边后,语声欺近了说:“小愿,我还没有躲在女人背后的习惯。” 就在他话落的一瞬,内室门口前后走进来两人引了我的注意,几乎第一眼就认出了走在后的是何知许!至于走在前的那位并不是以为的祝可,而是......我眯了眯眼,是那邱长老。 到底还是与他们正面相对了,其实在鬼婆与老龟壳到时就该想到他们定然会随后而到,也或者一直就在附近。邱长老是这个家族的核心,当与那蓝影老头的族长地位相当,鬼婆一干人对他基本是言听计从,所以此人肯定很难对付。 而何知许,他的心思谋略与古羲相当,术法我也见识过。 两者我都心有所惧,但相对要更惧何知许。两手已经各自握住柳叶刀和串珠,随时准备一战。不过我的右手被古羲暗中盖在了冰凉的掌下,他在暗示我别轻举妄动吗? 我留意到在邱长老走进里面后,何知许就站在了靠近门口的位置。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他这种是属于本能防卫姿态,是因为古羲已经恢复意识令他不自觉戒备吗?如果是这样,或许我有些明白古羲的意思了。 邱长老自进门后就一直目光沉定在古羲脸上,却没有一点要开口的意思。 不过数分钟后我就发觉气氛不对,空间里有一股很凝烈的压力是在向我头顶覆倾而来。我下意识地去看古羲,想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点什么来,但见他垂着眸神态慵懒至极,好像完全感觉不到一般。可是,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压在我手上的掌似乎又感到冷了些。 恍然间顿悟,他们是在用某种术法暗战!可是据我所知古羲一般不用术法的,这个地下围城里的阵法也都是他十几年前被禁锢在此处时所设的,包括刚刚对付鬼婆和老龟壳的也是本身房屋存在的磁场空间。尤其是假如古羲能力褪化成那样,在术法上恐怕很难与邱长老跟何知许一起合力时匹敌吧。 所以再看门口的何知许,我对他的姿态有了重新评定:或许他不是防卫,而是掌控全局。 他们恐怕早就来了,并且旁观了前面两人遭遇滑铁卢的过程,也窥听到了我跟古羲的谈话。应该这时我要感到后悔不该去问他那许多,或者就不至于像现在这刻一般被动,但我此时的心境却相对很平静。 因为古羲的自身能力可能褪化了,但他的脑力没有。就如之前他在一走进房子时就第一时间给出了判断,哪怕这个判断给出的有点早了...... 但很多事宜早不宜迟,我并不认为那是他的一个失误,更恰恰反应了他对环境的敏锐以及对事态的分析犀利如旧。所以即使这刻我们已经完全处于劣势,我也相信古羲自有所定。 他不是个会把自己底牌都露给敌人的人,在任何人面前。 不久之后我感到欣慰,因为发现自己对他越来越了解了。果然对峙的结果是以邱长老一口血喷出为结束,而那口血就像撞上了一块无形玻璃上一般在离我们半米之远外慢慢铺开并且缓缓下滑滴落到地面。邱长老在吐出一口血后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失声而问:“你到底藏了什么能够产生这么大的磁场力?” 古羲浅笑着回道:“刚才不是已经给你们普及过晶石的常识了吗?怎么还要问?” 邱长老却不信:“不可能,黑晶石的磁场力有凝结空间的可能,但不可能产生这么强的气场,除非......”邱长老蓦的瞪大了眼:“你刚才那番话是故意诱我们出来的?” 我看到古羲抬起的眼中带了残意:“如果不,怎么把你们两匹狼引出来呢?” 别说那边两人,就连我在心头也是一个咯噔,这一刻古羲的神色太像每一次他沉稳若鹜操盘全局的样子了。邱长老的面色大变,抬起颤动的手:“你......” 可是就在这一刻始终沉默的何知许突然在后鼓起了掌,轻拍的三下犹如拍在了我的心窝上,一下比过一下让我更慌乱。完了之后何知许道:“演技很精湛,只是欠缺了一点也忽略了一个漏洞。”他缓缓从门处走过来,越过了邱长老站定于半米之外,目光在古羲脸上流连半刻后就落在了我的脸上,轻忽而笑了道:“古羲,其实我一直认为与你相比无论在心机还是术法上都要逊你一筹。” 古羲笑的意味深长:“多谢厚赞。” 何知许却敛了笑,依旧把目光凝于我身上:“只可惜你的生命中出现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坐在你身边的她。其实三年前我也想不通,为什么你会在得了王印的力量后要销声匿迹?直到这阵子我才逐渐想通。现在暂且不表吧,哦对了,我还忘记说一件事了,我懂命理之术,十几年前你暗示我杀那个与你通信的女孩时就试着给她算了一卦,而在这之前我也给你算了一卦,得出的结论是:你们两个我都算不出来。” 我听着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是在说算命吗? 但古羲却不自禁地冷笑了:“那你有给自己算过卦吗?” 何知许微敛目光轻道:“卦象之术与医术异曲同工。” 医者不自医,所以他是说他没法给自己算命?可是算命这东西也太玄乎了吧。这是我脑中的第一直觉判断,不过转瞬就想起了顾山梅姑之事,她们母女其实就雷同于算命,就连古羲也曾说过她俩是有些本事的,只是可能她们使用的不是面相之术来断人命运,而是一些特殊的邪术。想到这我忍不住插了一句嘴:“你的命理之术是看人面相吗?” 何知许的答案让我吃惊:“当年他跟你,我都不曾谋面,如何能看到面相。人之本乃气,从气观命数才不会被某些因素干扰。那时候你还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通过信透露出来的气息就已经让我算不透了,当时我也觉得很疑惑。于是来到你的城市找上你,发现哪怕面对面与你接触也无法从你的气息算出你的命理来,那一刻我决定将你留下。” “就算我的命理你算不出来,这与你现在想说的又有什么关联?” 何知许冲我淡淡一笑,“关联我会稍后说的。”说完目光回到了古羲脸上,突然道:“其实你算过她的命对不对?是因为有所缺失吗?” 古羲讽刺了句:“你是在跟我玩猜猜猜的游戏吗?” 何知许并没有太大反应,表情依旧沉定地说:“我之所以这么问是拿捏不了你是通过什么途径知道她的命理,而在三年前在接收王印力量后就将自己的命元植入她体内来达到保全她的目的。” 我浑身一震,他在说什么?古羲把命元植入了我体内?“不是说就一点他的魂气吗?” 何知许:“之前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也没有想过他会玩的这么大,敢把性命都交付给你。直到刚才你说他的能力褪化了我才渐渐相同其中的道理,也难怪他在没了生魂后依然还敢给我设套回来族中,因为只要你不死他就不会死,而他算准了我不可能会动你。” 我很想去反驳他,可是就好像一棍子打的我全身力气全无,强忍住才没有扭转头去向古羲确认,但也一时间没了语言功能,有太多事需要被消化了。 368.不可控制 何知许在回答完我后又继续看着古羲道:“你在失去本命元后哪怕拥有了王印的力量使自己强大,但也无法改变体质骤然而虚空的事实,所以你只能回到一个可以保存住你生息的地方去,这个地方就是你们刚刚出来的吧。不过似乎这次你与阎王斗的有点狠,为了替她补命你连生魂都被拘走了,然后即使靠着我们以她本命元点燃的灯再回魂,也修补不了你已缺失了的生气。” 这时古羲默听了这么久终于开口:“言外之意就是我现在没有能力制得住你了,那你要不要走近一步试试看,或者利用你幻术的力量破了这个结界呢。” 何知许沉默了下来,他阴婺的目光盯着古羲在审度。即使刚才他分析的头头是道,似乎也还是对古羲很难判断准确,因为他知道眼前斗着心机的人但凡他算错一步,那就是输。 沉定良久后何知许有了决定,他向着这处迈了半步,我清晰地感觉到盖在掌上的手收紧了一分,心也不由沉了。古羲唱的只是空城计,他在赌何知许不敢轻举妄动,但被识破了。 可就在何知许迈出那半步之后,突的半空中有个黑影朝我们撞了过来。我的全副注意都在何知许身上,完全没有意料到会有这一幕发生,等眼前闪过黑影时心已经凉了。 但眨眼黑影被弹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并传出一声哀嚎,是老龟壳! 我赫然明白过来刚刚何知许移动那半步不是要走近,而是把老龟壳从晶石的磁场空间拉回来并做了一次试刀石。可以感觉到何知许的眼神倏然而冷盯在了我的身上,他上上下下将我打量后缓缓道:“居然我看走了眼。” 目光抬起与他对视,沉静反问:“你在说什么?” 何知许失笑:“小浅,你真的是......”他似乎在找着形容词,半刻之后才接着道:“是个很奇妙的存在,或许我真的没有他看人看事那么准,居然对你从没设过防。只不过即使有它可以帮助你,但你不是他,你没有他的能力可以操纵那七条龙魂。起来吧,让我也见识一下你家的那个宝物。” 到这一刻我再也克制不住身体的轻颤,哪怕是被古羲一直按着手让我保持冷静。 不得不承认在心理承受能力上我远远不如他和何知许,攻心之术那就更是天差地别了。而在我做出反应时古羲先笑了下,坦然回眸来看着我道:“小愿,让他看看也无妨。”说着就将我从床沿拉着站了起来,并且掀开了那张木板。 一件沉黑的金属物品赫然就在床底,正是我家那消失了的七星麒麟兽。 其实我早就有感知到今天可能藏不住了,尤其是当发觉古羲的异常之后。虽然即使到了这刻我依然还不明白为何在老龟壳如一道箭一般疾掠向我们时,会从我的身体里飞出七条龙形的气流去抵挡。但也正是这一幕,彻底在何知许面前泄漏了它的存在。 何知许侧头将七星麒麟兽看了片刻后就转眸看向古羲问:“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古羲耸耸肩:“刚刚。” “所以就是说这一局你我都被小浅给设了套?呵,有意思。”何知许是真的笑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再看向我时眼神中多了认真,也或者说是真正开始将我当成对手了:“说说吧,你这么做的理由。” 既然已经到了这时了,我也没有再藏的必要,索性摊开来讲:“我没有你们想得那般高端,也设不了套给你们。三年前我有两件事放不下,一是古羲的离,二是我的母亲。前者我无力可控,那后者我必须想尽一切办法保护。当我母亲有了妥善的去处后就只剩这件身外物了,即使当时并不知道它究竟有何价值让你来争夺。因为它很沉重,我不可能随身带了它走并且假如把它带到y市去,也没法一直守着它;所以我就在想有什么地方能够藏它并且不为人知绝对安全的呢?” 就是这里!确定了古羲的消失后这座地下围城普通人是进不来的,我把麒麟兽背下了地并将之带进了这个屋子藏在床板底下。因为古羲说过,屋子四周的水晶兰含有的腐气没有人能够承受得住,即便是曾替代他在这里的何知许对那腐气也惧怕,而唯有我与他是相同体质的可无惧腐气。所以天下间再没有比这里更让我放心安放它了。 事实上确实这三年没有人到过这里,无论这上面的那个家族还是何知许,他们都不曾想过要来这地下城。直到古羲回来!令我吃惊的是当古羲拉我躺下时就说了那句话。 在这件事上我自认从未在他面前露出过破绽,而且据我对他的了解他对这只麒麟兽并不在意,所以反倒是他没有何知许那么想要得到它。所以那时我猜测他只是故意说一句话给鬼婆和老龟壳下饵,但到这刻我明白他确实已经知道。 听我说到此处时古羲就笑了:“我的命元在你体内,你的气息对龙魂产生感应我怎么可能不知道?”闻言我心头一暗,刚才何知许这般说时我还以为都只是猜测,可现在就连他也亲口承认了。怔忡地看着他,心底深处裂开了一道口子,嘶嘶地疼。 这样笑着的背后,他从过去到现在隐瞒了我多少真相?而我却曾一度对他恨之入骨。 眼前蓦的一暗,是古羲用掌再度覆住了我的视线,只听到耳边传来他的嗓音:“小愿,别这样看我。有些事就连我也控制不了,记得我曾说过的一句话吗?” 他对我说过很多话,哪里知道他指哪一句?可他却没有要再继续的意思,而是冷淡了的语调对何知许道:“说吧,现在你想怎样?”却在他说话的同时我感觉到覆在我眼睛上的掌倏然变沉,并且有一股力量正源源不断地灌注进我眼睛里。在反应过来那可能是什么时我想要去拉开他的掌,却发觉自己突然动不了,心中有个声音在急喊:不要! “古羲,你用最后的一点余力帮她掌控七星就不怕自己油尽灯枯吗?还是......那个可以补充你能量的地方一直就在这里所以你有恃无恐?” 何知许的话让我心胆俱裂,悲恸交加中感觉体内滋生出一股力量,甚至在被蒙住眼睛的黑暗里能看到有七道气流快速冲出来。只一瞬间眼睛上的束缚消失了,我身体的禁锢也没了,可我身前的古羲却像是被我震得倒退了两步刚好就到了何知许的身边,被他轻轻松松地扼住了咽喉。我一个箭步要冲上前,却觉自己身形未动但龙魂白影以我身体为轴心疾掠而出,一龙在首为主,六小龙在侧为辅,转瞬之间将他们包围住。 惊愕于这奇景的同时却又不明白为何它们不朝何知许攻击,反而只仅仅将其围住? 这时只听何知许道:“小浅,我刚就说过你一时间是操纵不了它们的,即使你的体内有着某种未知的潜能而刚刚古羲用余力帮你催动了这潜能,但时间太短。” 随着他在说话我眼睁睁看到他的影像包括古羲和邱长老的,都在慢慢变淡,并且快速消失。这时才反应过来他是故意借讲话引我的注意,实则他是在使用幻术转移位置,等我意识到这一点捏动串珠射出细丝时已经晚了。 细丝从飞掠而出到收回都没有一点阻碍,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空间里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叹息,还是何知许的声音飘来:“小浅,不是我有意要欺负你,心术这东西你还是及不上我的。而且即使你有能力操控七星里的龙魂,但离了它就没用了,你总不能一直背着它走吧。所以还是放弃抵抗吧,我并不想与你撕破脸。” “你要怎样才肯放了他?”我环视四周,却怎么都辨识不出到底声音来自哪里。 何知许在默了半响后淡然开口:“带路吧。” 心头一沉,不用问也知道他意指为何,我试图与他谈判:“你先放开他。” 何知许直接否决了:“不行。对你我还放心,但对他......还是掌控在手中为好。”换来古羲轻蔑的嗤笑,并且对我吩咐:“小愿,就带他们去参观下我的领地吧。” 我没再有异议,安静地走出房子时览了眼白洁的水晶兰,还是想错了一件事。何知许或许畏惧它们的腐气,但他在这里生存了有四五年早就有了简单的抵抗能力并且也知道该如何避忌它的伤害,而这还只是单单对于去云南之前的他。当他拥有神木的力量后,他完全可以凭借幻术缔造空间走进这间房屋,连一点点腐气都不会沾染到。 这就是为何连鬼婆与老龟壳都可无碍抵达屋顶的原因,何知许真的早就潜伏在旁了。他或许不知道我们是从哪进来的,但确定守株待兔必然能等来我们。 369.谋取秘密 确如他所说的,当走出屋子后我就感应不到身体里那股龙魂的力量了。可能七星麒麟兽是刘长元那间藏宝室的墙上所刻的最无用的一件宝贝,它的笨重奠定了功效的局限性。可心间突然有个声音否决:龙魂早就住在你身体里了。 我面上无任何表情可心底却震惊了,这是古羲在告诉我讯息吗?他为什么说龙魂住在我的身体里?我并不能感应到那股力量啊。 但那个声音没再开口,无论我怎么凝聚心神去寻找都没有结果。 不过经着这提醒我倒是记起了之前古羲说我在那个空间里会承受不住,他这话到底是用来迷惑别人的还是确实如此?可以肯定的是现在古羲同意我带他们进去必定有他的筹谋在内,不管于我是否有损伤至少那个地方能够帮到他吧。 可很快我就犯难了,从城墙里出来时因为是被古羲带着的好似很简单就走了出来,而这时回到城墙前除了没法判读之前是从哪一块地方走出来的,也不知道要如何走进。 几度撞墙碰壁后我不得不开口:“我好像忘了准确位置了。” 何知许从右侧现出了身影,古羲已经不在他手上而是被邱长老给抓着,他沉垂着头看不清神色可却让我有种莫名的感觉好像他哪里改变了。 在我妄动之前何知许就预先警告了:“收起你的武器,你我不是一个级别的。” 很蔑视的口吻,却说得是事实。他走近我身旁后就目光审视在城墙上,“你确定是这一片区域吗?”我点了下头,大致范围还是能识别出来。 何知许若有所思了片刻后沉令:“邱长老,把他推过来,可能只有他才能开启这扇门。” 见邱长老押着古羲往这处走,我的双拳渐渐握起却被旁边的何知许一把扣住:“刚才我应该已经说得很清楚,邱长老将他的魂拘住了,以你的能力救不了他。” 期间邱长老只森然横了我一眼,古羲就被推到城墙之处。何知许果然心思慎密,就在古羲的身体被贴靠在城墙上时离我们两米远处的墙面虚化起来。 我很难过,终究还是瞒不过去。事实上以我特殊的眼力以及对细节的抓控能力,又怎么可能会忘记之前出来的准确位置?想侥幸恍过何知许,哪怕是拖延一下时间也好,异想天开地觉着可能只要缓上一会古羲就能恢复一些。 哪料何知许不但又让邱长老对古羲禁锢了魂,更想到了启开这地方的方式。凝着走至虚化的城墙处的身影心中感到了极深的寒意,怎么有人邪性到这种程度?从邱长老对他的态度以及之前鬼婆与老龟壳的先试水来看,显然他已经成为了这个家族之首。 我之前还是想错了:残忍、谋略、能力,他其实样样都不输古羲,而这场战役他能制胜的关键是......我!他从我十二岁那年起就开始利用我,也培养我一步步成为古羲的克星。 是克星......吧?何知许说他三年前把本命元给了我让我得以保存,三年后却亲下黄泉眼与阎罗王拼命为替我改命!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我真正就是他命中克星。 心蓦大悲,古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脑中突的闪过他曾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他唯一算漏的就只有我。当时的我在对他质疑,不敢承认从未对他停止跳跃的心,直到这刻才明白那是他对我说过的世间最动听的情话。 何知许的声音传来:“进去吧。”我从游离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看到何知许正侧身过来看着我,而邱长老扣着古羲在旁。 这时也无谓先后,如果真如古羲所言城墙里面那个空间不寻常,甚至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承受,那么就让我带他们一起下地狱吧。 走到那虚化的墙面处感觉有一股气流从内出来,我正要一步跨进突觉右侧有异常的劲风拂面而来。何知许在我的左侧,邱长老与古羲在左后方,右侧是......没有人的。 神经紧绷的一瞬,感觉劲风穿过了我朝着近在我旁的何知许而袭去。 白影一闪,何知许极快地避闪,但就在他退开的同时邱长老被弹开了。我反应迅速地去拉过古羲,但只跑出几步就发觉不对,以这面城墙为底线的特定范围内被结下了屏障。何知许已经以最快的速度阻绝了我带古羲逃开,突听黑暗中有熟悉的嗓音在喊:“老常,没法子了,先进去避一避吧。”然后就见一个人高马大的黑影鬼鬼祟祟从暗处贴着墙走入视线。 先不去分析老孙为何也会出现在这地下围城,目前的形势假如不想再被何知许与邱长老控制的话,只有那条路可走。尤其是若何知许的分析是正确的,里头那空间对古羲是有利的,三年前他舍了本命元给我进去后再出来就恢复如常了,三年后他原本生魂不继宛若新生但也在里面恢复了神智,所以哪怕可能我会承受不住晶石的磁场力量也要为他尝试一次。 心念翻转只在转瞬之间已然有了决定,在越过城墙的一霎我回头看了眼,目光在与何知许缠在一起的身影上定了定,而余光中老孙竟抱住了欲追上来的邱长老并大喊:“老常快进啊,俺撑不了多久啊。” 最后掠转眸走进虚化城墙的一霎看到老孙呈抛物线状飞起的身体...... 城墙内外分属两个空间,空旷之感骤然而失。此时我对外面的局势无能为力,不过虽然见到老孙被打飞出去,但是......有那个人在应当不会有事。目前最紧要的是要在他们进来之前先一步离开这里,记得之前古羲带我出去时,这里看着是个密闭空间。 可当我环转四下时却发觉不对,墙上的壁画怎么改变了?还有那块暖石呢?这个空间完全与之前我们呆过的不同,即使我当时没有心思去观察壁画也记得那基本都是古代人物场景图,类似于富村山居图的那种,可眼前的却是......一幕幕我感到熟悉的画面。 正是原来我曾利用特殊眼力看进城墙孔洞中所见过的场景:一艘大船缓缓而开离海岸,从岸延伸到海面上竖立一块巨大的观海石,一位黑衣长袍的威严***在最高处目送着那艘大船渐渐远离,他的脚下跪了满地的兵士。 原来我看到的就是这里面的壁画,可为什么我站在外面看却犹如置身其中一般有强烈的真实感?而且后来我还曾做过关于这里的梦。 我对站在船头的男人十分好奇,穿过人群想要去看他的脸,可就在走到身后快要看见时突然那黑袍的......将军,应该是将军吧,否则哪会让兵士都诚服呢。那个人也出现在了船上,并且能够看得到我还对我产生一种禁锢作用。原本我不会对梦境当真,可在历经这几次附梦后我会对忽然想起的这个梦境有了犹疑。 因为当时我并没有反观自己的身体状况,所有的注意都集中在船首的人和那个黑袍人身上,所以有没有可能当时我其实是附身在了谁身上梦回了过去? 可是不对,梦附到谁身上是必须有媒介的,当时我入梦的媒介是什么? 蓦的一回神,我这时在想这些作什么?不管是否空间环境有变,第一首要的是离开这里。同样的,这个看起来像是山洞的地方也是密闭空间,不过我知道一定有出去的地方。 拉着古羲在身侧我一点点摸过墙面,仔细观察过他的状况,除了又变回不再开口外他基本还算正常。可能邱长老用的那种邪术隔开了空间后就没了效用,也可能只要我在他身旁就暂时可保住他。如果是后者,那这刻会庆幸我与他是同命相连的。 在思绪翻转的过程中,我的眼睛没有离开过墙上的壁画,不过也没有将图案真实地看进眼中去,只在快速搜掠有无可疑的漏洞。 是的,我要寻找那个必须存在的漏洞。但找了一整圈下来却完全无果,甚至连之前我们进来的方位再摸过也是坚硬的石壁了。本身就知道这地方不寻常,倒不会太过惊讶,只是担忧不知外面那人能拖住何知许多久。如果是从前,我或许在见识过他的真正本领后不会担忧,但是如今的何知许......我已经无法对他的实力估料了。 古羲可能心机与能力上都强过他,但却还是变成了这样。而何知许却已经真正从一个影子走至了人前,达到了他一直想要企及的高度,踩在了这个家族的最顶端! 甚至他想要谋取古羲身上的秘密! 我没有忘记在阴阳道上真正的蓝影老头最后对古羲吼的一句话,他的心里隐藏了关于古羲的秘密,本来他是想以此作要挟,但古羲却完全对之不屑一顾。 370.奇妙的磁场 在来到这个家族后,发生的这许多经历让我渐渐明白这个秘密必然来自于古羲本身。比如,为什么他的本命元灯点燃后能够供应其它人魂气,从而使那些人可以停止生长。 这一点想必这个家族在失去古羲后一直都在寻求答案,因为没有人在尝过那长生不老的滋味后会不眷恋,尤其是后来的加速变老以及衰退让他们恐慌至极。只不过时间漫长而过并没有让他们有任何进展,直到何知许再遇古羲并认出他起,对这个家族而言一切都有了转圜。 不想在这个时候去深入分析,我收敛心境目光再度回到壁画上。或许刚才是我太求目的反而忽略了一些东西,不管这些壁画是在意指着什么,它们的存在必定不是偶然。 一定有着某些我还没有发觉出来的东西藏在里头!这是我的直觉,很强烈。 握紧了下抓在指间的掌,轻声说:“古羲,你要帮我。”是的,必须古羲来帮我寻找答案,因为这个地方属于他。 目光渐渐凝聚到那幅印象最深的壁画上,如果以那个梦为支点我本站在眼前这艘船的中央,然后看着船首那个人的背影向前慢慢地走。一直走到甲板上时,骤然间黑袍人伸张了手出现在眼前,他的出现使船首的背影成为了虚化的背景,甚至依稀间记得遥远的梦中船首就只剩了我和黑袍人。 突觉眼前一亮,我从那似梦似幻中回到现实,只见自己无意识地将手举高时连带着将古羲的掌也带着举高了,并且刚好合在那黑袍人伸出的手掌上。 以那处为点整墙的壁画都渐渐亮了起来,转眼就见四周都闪起了光翼,很快本来黑暗的空间都变得敞亮了。就算我见过的奇景再多也还是为眼前这一幕而惊异,到底是触发了什么机关使得这外表本看起来普通的石墙都发起了光? 不过亮起来了有亮起来的好,可在环视中将四周的一切都纳入眼中,并很快发现了一处刚刚在黑暗中被忽略的地方。是我想当然地以为,之前古羲带我离开是从壁画中走出到地下围城里的,所以要走出这个空间也该在四周的壁画间寻找出口,却忽略了除了四面墙还有地面,还有顶上! 地面是坚石,可那顶在光亮呈射下,变得......透明。 场景依稀我并不陌生,因为曾经在长生俱乐部的底下曾见到过。只不过当时的口子没有像现在这般大,透明的顶上那看似静寂实则暗暗流动的是水层。 我怔然看着头顶上这个巨大的透明水口,有些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又仔细看了片刻后,略一迟疑我朝着顶上射出细丝,但见那细丝在触及透明顶壁后发生了弹力并又弹了回来。 对古羲说了句:“你等我一下。”便松开他的掌来到正中央,细丝射出勾住某处棱角自己弹跳而起,落地时我摊开自己的右掌,只见一层寒霜快速化开成水珠。 至此已经能肯定:我们在千年寒潭之下! 我并没有失忆,记得很清楚当时还没有恢复神智的古羲将我带入了水潭,后来醒来是在一块暖石上而四周满是壁画的空间。当时并没有多想,只当是有了理智的古羲将我带到了某处地方,没往这方面想过。 侧头看了看站在一旁始终默然不语的人,现在的他没法给我答案,不过我可以从他曾给出的讯息来简单分析。之前他说那千年寒潭中有块千年玄冰,使得寒潭里的水都具有寒毒,没法判断古羲是在什么时候恢复神智的,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当时他对顶上那个寒潭有着某种目的,而且他不怕那寒毒。只是后来因为感应到我身体里属于他的本命元在逐渐衰弱而回到水面上,可能是不想中断他要做的事,也可能是能够救我的暖石在这寒潭底下,所以最终还是都下来寒潭底了。 那假如这底下的空间是不同的,对古羲而言是否可以选择去哪一个? 我总觉得这里头有些东西是讲不通的,就比如此处壁画的空间若古羲早就了如指掌,那为何在地下围城的那很多年里他好像......也在参透那面城墙的秘密?记得当时我将所见场景刻画在墙上时他不是用了然的目光在看,而是深思以及凝重的神态。 他的那种表现并不像是曾见过这些墙上的壁画,而以他对寒潭的了解又不应该如此。还是说其实他也没有到过我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这确实有可能。 这个假设成立,那或者地下围城的城墙是外围,寒潭是顶,而这里面其实却有一个又一个的不同空间。它们为什么会存在?我环转四方,恐怕与这些石头有关吧。 晶石!奇妙的磁场,缔造空间的能力。 这个地方可能无处不存在这种晶石,然后就有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独立空间。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必然有人曾到过这些空间,所以才会在石壁上留下这些刻画,而这些刻画又通过城墙的孔洞在某种特定环境下呈射在外。 我眯起眼凝着这些光亮如梦的晶石,它把画闪耀得十分美丽。而它却其实在光亮的外表下,有着某种不可违的魔力,产生不同的磁场空间并且......还能瞬间凝结。 想也没想就掏出了柳叶刀,既然确定了是晶石那就并不会太坚硬,所以我这把刀是可以凿穿它的。那既然已经身处这里,而顶上的寒潭一时间也没法进得去,在没有想到破解寒毒方法之前我也不能贸然就带着古羲上去。 因为首先这时候我不能有事,否则我身上所受的任何伤都有可能连累到他;其次没法肯定寒毒对现在的古羲没有伤害。而且就算我不顾虑这些,也一时间没办法破开顶壁的水层。当初在俱乐部以下是古羲力送我上去的,原本我以为就是靠着那一推举之力,但后来我附在何知许身上入梦看到了后面的场景,所以得知要进入水层单单靠蛮力是没有用的。 放弃顶壁的水层出口,我就只能把目标放在眼前的这四面墙上了。 事实如我所想,柳叶刀很容易就将墙面凿破了,凿穿之后加大洞口直到能够供人钻入时我回头去拉古羲。突然间心中一顿,假若一会无论是我还是古羲先钻过去了,然后晶石凝结起来怎么办?不行,我不能冒险。 等到用柳叶刀凿穿出足够两人钻入的洞口那般大时,我却发现诡异而奇特的一幕发生了:最初被凿开的那个缺口正在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慢慢长出晶石来,而原本落在地上的碎石却渐渐消没了,就像融化于地面一般。 来不及研究,拉了古羲朝内钻。可古羲并不配合,他僵直地站在那,无奈我只能去按下他的头把人给用力拖拽了过去。就在翻落地面的一瞬,我发现墙面骤然间加快了凝结速度,转眼诺大的一个被洞口就被填满了。 但我渐渐眯起了眼,眼前的这堵墙与之前曾快速凝结的有一个极大的区别:壁画。 晶石墙可以再生凝结,但没法还原墙上的壁画了。与我所料的一般,这又是一个满是壁画的空间,大略环扫了一圈四周,与之前接触过的两个壁画空间不同。既不是人物场景,也不是大型场面,而是一幅看起来有些怪异的山水画。 并没有多去细看,因为视角不像刚才那般明亮可辨。准确地说,在晶石洞口被快速填满后此处就是一片幽暗了,也不知道会否每一个这样的空间都有某个触发点能够使它发光发亮,如果有我该怎么去找到这个触点呢?回想刚才是因为专注在墙上的壁画里而在无意识状态下触动的,前提还是这幅壁画我很“熟悉”,并且需要古羲来启动。 但古羲......我侧头看了看他沉静的侧脸,目前恐怕指望不上。 既然这个地方没有特别的,我打算依法炮制再往那边凿进一层,必须要找到那个有暖石的空间。因为如果何知许的判断正确的话,那我有很强的直觉,那块暖石可能能够帮到古羲。 可就在我拉着古羲朝另一面墙走到正中心时,脚下骤然而亮了起来。我本能地低头去看,见地面散发出浅淡的蓝白之光很柔和,它们慢慢扩散至四周墙角时就有了变化,墙面上的壁画出现了绿色、白色以及灰黑色,它们分别代表了树、瀑布以及地面。我越看越心惊,当光亮没过四周墙壁抵触到顶时,顿然间明白为什么我第一眼看这些壁画上的山水图会觉得怪异,因为......它们是倒立的。 我们所站地面上的蓝白是天空,四周环绕倒立的古树以及逆流的瀑布,而顶上与刚才那个空间一样呈现透明代表了寒潭。这幅壁画刻的是寒潭之上的那个场景! 371.头发 我不知道该感叹晶石的奇妙还是钦佩那个刻壁画的人,他利用了空间的特点将真实的场景以这样的方式呈现于眼前,当真是......鬼斧神工! 若之前那个人物场景的空间我会觉得此人刻壁画只是随意,到了观海台前送远行的壁画时就已经显露了此人雕刻的精湛,直到这一个空间的倒立式雕刻法,已经完全无法遮掩壁画雕刻的主人那神乎其技的绘画功力了。 但为什么我看着这些笔触越来越有强烈的熟悉感?就像曾经亲眼看到过雷同的触笔,比如某个黑暗的广阔空间出现在青铜板上的刻画,是它引导了我找到离开青铜空间的机关。而那个刻画人就在我的身旁......侧转头凝看着那张英俊的脸,心中百般想不可能,可是却又有个执拗的声音在道:画技可以模仿,但是笔触就跟人的dna基因一般,没有人可以模仿的来,尤其是这幅山水画中......还夹藏着夹藏着的悬浮画法。 这种画技我不知道最初的起源人是谁,但我应该是少年时跟他学的。只是后来因为记忆被自己催眠遗忘,也忘记了自己如何学到这项技能的经过。 抬起头环看四方,假如这一个个空间本属于古羲或者他曾经在这里自由来去,那么完全有理由推断这些壁画的雕刻者就是他。 但是,假如当初他看到我模画在墙上的观海送行图所表现的状态是真实的,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能解释:他对自己的事遗忘。 如此就说得通了!在古羲被邱长老他们利用我重点本命元灯后,不管那是否叫作重生,他都从禁术的活死人中解脱出来并且有了自己的意识,而且思维犹如新生儿般。可偏偏就是本该是茫然无知的人,他先解开了魂盘上的类似于梵文的奇怪符号,然后下到底下,并且施展出以前的他从未用过的一些特殊技能。 只要我仔细回想,就可以发现下了密道后看似是我在带着犹如孩童的他探险,可是每到关键之处都是他在引导着我度过危险,就好比那个地面沼泽的陷阱以及千年寒潭。 虽然结论通过各方面确证了,但总有种直觉我遗漏了什么特别重要的讯息。反复深思都没有再寻找出端倪,只得叹息着对沉静的古羲自言自语:“如果你能给我答案就好了。” 感慨过就得再度寻找出路了,我比对了下之前进来的方位就走到正前方欲图继续凿洞。可是当柳叶刀一刀刺下去令我惊愕的一幕产生了,只看到墙上火花扑闪了两下但刀刺的位置除了留下一条浅浅的划痕外,一点磨损都没有。完全不像刚才一刀刺进去就能扎进一个洞,然后可快速将洞挖大。我有些不相信地又对着墙刺了一刀,却是同样的结果。 这怎么回事?难道是这面墙的石壁与之前的晶石材质不同?我立即换了一面墙,发现柳叶刀依旧刺不进去。索性回到我们进来的位置再一刀扎下,这回我是真的愣了,明明晶石凿穿后重新凝结起来的痕迹都还在,此处壁画也缺失了一块,可是我再扎刀下去却已经刺不进了,而且刀尖与墙面发出的叮响听着好像是撞击在了金属上。 晶石会快速凝结我见到了,它还会改变材质?顿时这个地方变成只能进不可出了! 我骤然发觉自己对晶石的能量了解根本太少,之前的推断有出入。这种晶石除了能缔造不同的磁场空间外,还会使其质地发生变化,这可能才是它瞬间凝结的原因。 还有不管晶石是因为什么发生质地改变的,眼前我和古羲面临的最大难题是:我们被困在了这个空间出不去了!如果当真是从外可进而从内不能出的话,那衍生出来的后果是我们终将被何知许等人找到,哪怕他们后进时与我们错开了空间,但最终还是会找来这里的。 以何知许的智慧铁定能瞧出端倪,加上他本来就有神木的力量可随意穿梭于空间之间。 我拉了古羲坐于角落,他好像很累,坐到地上后就把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人往往就是这样,在有一丁点希望的时候会不断去尝试,然而到了绝境时却反而坦然。该来的总归会来,避得了一时也避不了一世。 因为本就是在寒潭底下吧,所以会觉得很冷,坐下片刻就不由簌簌发抖起来。我将手伸到古羲的另一侧抱住他的腰,想借着靠紧来暖一些。但忽略了古羲的身子是从里到外都带了寒意的,抱紧之后却越加冷了。不过我没有松开,就这样抵靠着墙紧紧与他相依。 认识他至今,极少有这样安静的时刻和他相处在一起,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 不管他会不会听进耳朵里,我也想跟他说说话:“古羲,我曾经后悔遇见你。如果不遇见你,我就是一个很普通的学画画的,即便是有一些小技能也不会改变什么。后来我渐渐明白,人的命运就在那里,它不会有如果和假设,我与你的相遇是偶然也是必然,早就身不由己地走进了这个局中。或者,这就叫命中注定吧。” 想起与他最初的牵连,不由失笑了又道:“我至今都还没记起来那会儿为什么选择和你做了笔友呢?很难相信,你这种人竟然也会写信,做这种无聊的事。” 即便是夹藏了目的,这样的事以他脾性都不太可能会做。事实上他确实给我写了信,而且还交流了七封之久,只能说少年时期的他性情比现在更可爱。 默沉了片刻后我继续说:“你之前说我的身体不能承受这里面的氛围是骗我的吧,进来这么久了也没感觉有什么异常。还是因为我们一直在一起,是你在为我驱赶那些东西?古羲,”我顿了顿后,轻幽的语声从口中溢出:“放手吧。” 靠在肩膀上的人一动没动,像是气息都已经消失了般。 早已酸涩的眼眶终于不负重荷,有泪从眼角滑落,“我知道你可以听见我说话的,你把本命元种在了我的身体里,哪怕我不说只要念转你都能知道。所以,看看你自己现在的样子,对我放手吧!算我求你了古羲。” 说到这时我的泪已经控制不住泛滥而开,因为身旁被我紧紧怀抱住的这人早在刚才......头发就开始渐渐发白,而到了这刻,眼角的余光里已经看不到一点黑色了。 之前看他被邱长老拘住魂时就觉得异样,只是当时形势危急我没有看得仔细,直到刚才拽着他从挖凿而开的洞口翻进这里落地的一瞬,才被他已然变得极浅的发色刺痛了眼。 别人一夜白头是从发尾渐渐白到发根,而他则是整片头发颜色一点点地变浅变淡,甚至我都不能称现在他的头发是白色,是银光熠熠里在逐渐透明。 原本靠在肩膀上的重量骤然而失了,不用侧转过头也能感受得到目光正落在我的脸上。没有去与他对视,只反过来将头靠在他肩膀上轻声说:“古羲你知道吗?曾经我最痛恨被你欺骗被你利用,可是从没有像这刻一般更希望你只不过是在利用我。” 欺骗的背后是善意的谎言,利用的背后是为我牺牲,当真相来临时你可有想过:我曾经对你有过的恨要情何以堪? 冰凉的手指抚上脸颊试图为我拭泪,但那泪已决堤泛滥成河,怎么擦都擦不完。最终他放弃了无谓,把我的脸扶起面向他,目光终于与他相对时泪眼模糊地看着那近乎透明的银发只觉眼睛刺疼到不行,他说:“我收回本命元你就会死,这样你也愿意吗?” 我不答反问:“难道你要残忍到让我看着你死吗?” 可他却嘴角微弯了道:“我不会死的,有些事也该告诉你了。”他在说了这句后突的语锋一转了问:“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要染发吗?” 我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呆愣地朝他摇头。 “你现在看我的发色一定觉得很可怕,但是我在地下城的那些年月其实一直都是这个颜色。因为那时候我也接触不到人,所以并不知道一头银发的我有什么奇怪,直到后来我离开这里去到外面时才发现原来大多数人的头发都是黑色,只有满脸皱纹的老人头发才是白色。” 他说到这里时就顿停了下来,我忍不住问:“后来呢?”被他吸引了注意眼泪也就不流了,想听他说更多关于他的事,哪怕听着他说原来就是这个发色和接触不到人时会感到心疼。 见我问起他抿了下唇角后又道:“后来我遇见了一个人,问她头发本来是不是就该黑色的?她回答我说黑色太过一成不变,自己喜欢就行;我又问她喜欢什么颜色,她那时正在剥着一篮子的栗子,于是就指了栗子说喜欢栗子的颜色,因为看起来暖暖的。” 我怔然之后盯紧他的眼睛,“你遇到的那个人不会是我吧?” 372.长生的意义 他回看着我,“为什么这么问?”我想了想后答:“那年的你在刚刚离开地下城时应该没有特别想要去的地方,唯一与你有过接触的除了是影子的何知许外就是我了,你有我的地址,哪怕已经下达了判我死刑的指令,你还是去了常城对吗?” 果然见他在静默了半刻后点头,所以早在少年时期我就已经见过他了?那......“是在何知许来找上我之前还是之后?” 古羲笑了下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是在那之后。确实当时我一是没有去处就上你那看一看了,发现你还没被他们解决有想过亲自动手,是你那番话救了你自己。原因很简单,在我苍白的人生里你是第一个给我颜色的人。” “于是从那之后你就把头发染上了栗色?” 但见古羲还是摇了下头:“没那么容易,我这种发质普通的染料完全染不上颜色,就像......水晶兰。”说到这他的眼中露出了讽意:“所以我的发质是因为吸入了太多死亡花的腐气而没有了色素,后来即使专门调制的颜料能够覆盖成功也时效有限。这样的情形持续到再次认识你,直到王印的力量被我纳入才算终止。原本我也没发现,是染发时效过了一段时间后我才发现自己的头发居然变成了黑色。” 我讷讷而问:“所以呢?” “所以你看到我变回了原来的发色不用害怕,只不过是恢复了本质而已。” 我看了他好长一会垂下了眸幽声说:“古羲,你不要再骗我了,虽然我不知道是为什么但可以肯定体温就是代表你能力的象征。三年前你将本命元种入我身体,哪怕你纳入王印的力量也无法承受骤然而失本命元所带来的伤害,所以你以残忍的方式消失于每个人的生命;三年后的你又一次体温降到了零点,可能换成任何一个人早就已经死了,而你即使不死也定然没法改变逐渐虚弱的体质。否则以你的性格绝不可能会这般任人鱼肉,你更适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掌控一切。” 古羲听着我的话就笑出声来,将我揽进怀中后抵着耳畔道:“我在你这里评价有这么高?还有你又怎知道我现在就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我的心头蓦的一顿,想要环转过身去看他但被他搂得很紧,只得开口要求:“告诉我怎么回事,否则我不会再信你。” 只听他在我耳后嗤声而笑了道:“这世上也就你常小愿敢威胁我,不过什么时候你变成这么一副急脾气了,刚就给你说了要告诉你的啊,听我慢慢说来。” 很想对他怒吼我这急脾气都是被他给逼出来的,但是不想打断他终于肯陈述的念。 “自有意识以来我就不完整,每一个人都有过去、现在和将来,但是我只有现在。你一定很奇怪,一个人可能因缺失记忆而没有过去,为什么会没有将来呢?” 说到此处他伸出了右手在半空中并且张开,我不自禁地目光穿过他的手指看向那指缝之外,感觉好似因为视角的不同而空间也变得不同了。就在我脑中翻转时古羲又道:“看到了吗?把我手掌这边当成过去,手掌之外当成将来,你一定看向了将来的那一面而我只能停留在这里,就像曾经的那个类猿人。” 心头一震,不可思议地瞳孔放大,“你说什么?” 记忆拉扯的并不太长久,还记得贵阳的那个古怪的城堡底下我们遭遇幻洞,而类人猿就是生存在那空间的生物。当时他说,类人猿能够存活下来成为守阵者是因为在幻洞的空间里时间是静止的,等于是它的生命一直停留在被带进幻洞的那一刻。 莫名寒意在升起,害怕古羲接下来要说的。可他独有的清撩语声已经在耳边缓缓道:“聪明的女孩一点就通,有人像布局贵阳那幻洞一般以我为阵眼在这里布下结界,只要在这范围以内时光不会消耗,生命不会垂老,这就是那些人以为得到生命之源的根本原因。只要我在这里一刻,无论他们怎么从我的本命元上汲取能量都于我无损,也可有利于他们。可一旦我离开了这个范围,那么不光是他们再也无法汲取而且原本偷取的生命元会反噬回去,因为这些可笑的人并不知道一个时光停止的人身上是没有本命元的,而他们汲取的不过是透支自己将来的生命。” 我震撼到说不出话来,原来这才是那些诡异的本命元灯可维持永生的真相。 可笑这个邪魔一般的家族贪婪的以为能够不劳而获别人的生命,其实根本就是先一步透支自己将来的命源。而今古羲重回这里,又一次借助我点燃了本命元灯......蓦然间我的脑中有个念头在慢慢成型,并且与他刚才那句话无缝接轨。 他说:你又怎知道我现在就没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呢? 这样的口吻这样的心机谋算才是古羲!之前的他看似毫无破绽,但有一点是最大的破绽:他表现得太弱了!古羲能够长久以来立于不败之地并不是单单靠着那无人能敌的本事,更多的是靠他那颗不知道什么制造的脑袋。即便是何知许当真也强到某种能与他匹敌的程度,他也不可能被动到如此地步。 深呼吸了好几次我才克制住激动的情绪,一字一句问:“你为什么要回来?” 古羲收回了右掌将我揽抱得更紧,那力量就好像要把我揉进他身体里一般,而他出口的语调却又格外的轻松:“小愿,这时候正确的问题你应该是问我多大年龄了?” 我怔愣住,刚没有往这方面想,然后经他提醒后有了不好的直觉,语言就像被他操纵了般顺着他意思问:“你多大了?” “有些不好答呢,如果以这个特有空间结界而言,从我遁入那天起算是初生,那么我离开了多少年就是多少岁;但如果以外界丈量时空的尺度来看恐怕我只能回答不知道了。” 震愕的思绪已经不太会运转了,所以他有可能是刚好在少年时被这个家族抓住,然后设法困在地下城使他停止生长,至于中间有多少年可能连他自己也记不住了。这时的我依然没有意识到古羲话意原本的意思,只按着自己的思路而走了再问道:“所以你从少年时期就在这里,在你有生的记忆里一直都是少年时的模样?” 古羲在沉默了好长一会后才否定了我的猜测:“没有少年,我一直都是现在这副样子,改变的也就只有发色而已,至于我给你画中看到的少年影像只不过是我对过去的侧写。” “你是说自你有记忆以来你就一直是现在的模样?可是不对啊,即使之前你在这里受幻洞影响而停滞了时间,但你后来出去了啊,这十几年里你都不生长吗?”十年一岁月,时光多少都会在人脸上留下痕迹,他怎么可能一直都不变? 古羲说:“最初我也没想通,以为那个人设下的结界广阔到无法估量,直到再度遇见你并深入你内心后我才明白。” 等了一会也不见他继续,不由催促:“你明白了什么?”心头沉了沉,揣测着问:“不会是与我有关吧?”他突然在我后颈深吸了一口气,使得那处凉凉寒寒的感觉,光这么一会我就已经冷到麻木了,觉得自己没有一处还是暖和的。就在以为他不想再回答时听到他又道:“这事倒与你无关,问题出在我自己身上。这个曼妙的幻层并非固定在某一处,而是以阵眼为核心随处转移的。” “你意思是说你到哪幻层就在哪?” 古羲轻嗯了声算作默认,也让我惊愕到说不出话来,太不可思议了!如果是这样那他岂不是永远都逃脱不了这个束缚,也无法像正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难道这东西就破不了吗?它应该与扶桑神木缔造幻境的能力是雷同的,应该有办法可以破解的吧。”我冥思苦想着决策,不相信这种违反自然的阵法会没有破解之途。 可是耳后却突然传来古羲带了邪性的反问:“为什么要破?虽然被设局成为阵眼确实挺让人糟心的,但可以长生不老啊,又何乐不为?”我怔住了,讷讷的:“你想长生?” “自古有秦皇汉武,后半生费尽一切心血来谋求,更是代代相传至今。试问这世上有谁不想长生不老?至少目前看来它于我而言并没不好,不但可以愚弄着一群傻瓜为求永生扮演小丑,又可以与喜欢的女人风花雪月琴瑟和鸣。” “可是......这种长生不是真正的啊。”直觉认定古羲的这种念想是错误的,但错在哪又说不上来。只听他又一次反问了回来:“什么叫真正的长生?你有见过世人真正长生过吗?那些所谓的丹药都不过是痴人说梦,只有生命停止于一刻像我这般可肆意穿梭在别人的时空中,才是真正意义上长生了。” 我竟无言反驳。 也是到了这个地方后,“长生”的概念才慢慢注入脑中,在这之前连想也没想过。因为生老病死本是人之常态,没有什么特殊与不特殊,就像人要吃饭睡觉又有谁会去质疑。可现在我身后的这人却违反了自然常规活着,在听过他那样的经历后再听他说出这些叛逆而跋扈的言论我又有什么资格去驳斥? 长生......已经融进了他的生命中,也与他命运相随。 373.我就是我 只能说这个在背后操纵这一切的人太可怕了,主宰了古羲的一生,又以他为中心点来左右影响别人的人生。那些曾对他生命源产生贪婪的人或许罪恶,但真的就大恶不恕吗? 我迟疑了下略过了这个长生的话题问起其它:“你有找到那个人吗?” 不知是否我的问题太过突兀还是怎的,感觉环抱着我的双臂好似僵了僵,心头一沉不禁帮他回答了:“是还没找到吗?你也怀疑这个人是在家族里面,所以不惜在黄泉眼内散去生魂让何知许不设防地带你回来?可这样你不觉得太过冒险了吗,万一我被迫和你分开呢,万一他们不将我的本命元与你元灯绑在一起呢,你岂不是就回不去了?” 一声叹息不知从何处传来,却让我瞬间头皮发麻,因为可以确定那不是来自身后的古羲。 “是谁?”我惊惶地抬眼四寻,竟发觉空气中已经有了明显的异常而我却到这时才发现。这时候我能想到会可能出现的人除了何知许不作他想!也只有他能有这本事来去幻影无踪。 果然空间里飘散而出他那独有的清凉嗓音:“小浅,你真该看看他现在的样子,也许就不会如此天真了。”我的心头一震,有什么重击在心上一抽一抽的疼了起来,开始去扯那环扣在腰间的掌,扯不开就发了狠的用力,甚至怒声咆哮:“古羲你这个混蛋大骗子放开我!” 但无论我如何用力,甚至都把他的手掌给抓破了皮也没有扯得开那牢如镣铐的手臂。沉痛的悲鸣在喉间再也无法压抑,我从没有像这刻一般感到无助而绝望:“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答应过我不会瞒我到死的,为什么你又一次食言了?” 模糊的视线里隐约现出了一个人形,缓缓走到我身前两米之处时就用悲悯的目光看着我,却说:“长空,放过她吧。”在他的话落那一瞬我只感觉腰上的禁锢更加紧了,可身后的人却死死不肯再开口说一句话。就在这时视线中的白影突然矮下了身,做了一个让我忘记呼吸也忘记挣扎的动作。 脑子骤然间变成空白,懵然瞪着两米之外的人......单膝跪地在那。 是同样的语调与声线再起撞击我的耳膜将我唤回神智:“长空,你要找的人我都已经为你引入局了,我求你放过她。” 这还是何知许吗?为什么与我想的一点都不像,他为什么要跪下来求?求的是谁?长空......古羲?!脑中顿然间劈入一道奇异的白光,像一支腾空而来的由空气汇聚而成的长箭,直接将空白的意识扭曲掉了空间与时间,而霎时却有什么冲体而出伴随了一声闷哼之后我的身体就从禁锢中弹开,朝着地面滚倒而下。 这一跤摔得很重,我能闻到鼻尖的血腥味,脑子一片模糊里只能听到的震荡的呼吸与心跳声。隐约觉得可能不是与我想得一般,古羲身上发生的变化或许不是更糟糕,但到底是什么会致使何知许向他下跪恳求要放过我? 可能只是短短的几秒,却像是过了一世纪之久我才艰难地侧翻而过,却方向错了,看到的是何知许从没有过的惊惶表情,他的目光不在我身上,而在我身后。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翻身于我而言都艰难到用尽力气都完成不了,只觉有什么在不断抽离自己身体而气息也渐渐变弱。心口突的一热,剧痛快速淹没我的神智,就在我承受不住要大声痛叫时依稀间看到有白色的气流从身后蹿来,一道一道都蹿进了我的体内,直到一股较大的悬浮在头顶正上方我才看清它的龙形状,然后它也慢慢汇入了我的头顶。 消失的力量终于又回来了,我却再不敢回头看一眼。 蜷缩到极致用手臂抱紧双腿,以婴儿的姿势。宁可刚才那剧痛击碎脑层意识使我昏厥过去,也不想把有些东西揉烂了去填堵心底越来越深的防空洞。 只是,他不放过我。 一步一步的脚步声到了身后,闭紧了眼也能感觉到那军靴的鞋尖触及了我的后腰,熟悉的气息迫近我被抱了起来。 何知许不稳的声音传来:“长空,她......”话卡顿在那,后面再无声。 身体被抱走了一段路后被放下,空间骤然紧凝的氛围让我还是不由自主地睁开了眼,可我没来得及去察看环境的变化就被吓住了。“你是谁?”我从齿缝中迸出三字。 银光透明的头发,陌生而苍白的脸,冷酷的表情,他是谁? 男人的目光低敛而下,我看到那双眼中透出一丝诡异的深邃以及越来越红的色彩,转瞬间两簇火焰在其中燃烧了起来。 真希望这刻有人可以敲昏了我让我可沉睡不醒,那样就不用面对眼前残酷的真相。 我以为三年前在云南时的噩梦早就过去了,却发现其实从未从噩梦中醒来过。什么是真实,什么又是虚假,我甚至都已经分不清了。 因为眼前这张明明应该是陌生的脸我却熟悉到不行,而那眼中燃烧的火焰更是在炙痛我的眼。妖异的光芒越来越强烈,嘴唇没见蠕动却听到了魔鬼的声音:“现在你可以看我后背上的图案了。”在那话音落时只见男人背转过身脱下外套,又是用力一扯直接听到衬衫纽扣扑簌而滚在地上的声音。 目光刺疼,这件衬衣是我在高速公路上的服务站里买的,材质廉价,也是我亲手为他穿上的,怎可能认错?还有同样的身形,熟悉的气息都在告诉我是他,但变了一张脸,而且变的是......我从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恐惧过,各种不好的预感都在警示着我接下来将揭开的真相会让我无法承受,可我却无力阻止,更别提改变这困局了。 衬衫从男人肩膀上脱下,裸露的背部逐渐呈现于我眼前,第一时间捂住了嘴才没有让惊叫溢出唇。随着衬衣落地,整个背部都露在了我的视线底下,闪翼着妖冶之火的图案也终究印刻在了我的眸中。 龙头在上,龙身立中间,六尾长龙盘踞左右七星麒麟兽。 “你一直都在骗我......” 明明他的背上就是七星麒麟兽的图案,可是当年他却用各种反推法模糊了我的思维,并深信不再疑。还有让我震愕的另一幕,也被他以巧妙的语言给恍过去。却其实所有的都如我所见,如我所想,也如我所料,唯独没有料到的是那曾经犹如鬼魅一般在他胸前出现的人脸如今诡异地变成了他自己的脸! 而那张脸是......这个磁场空间里的黑袍将军。 是的,我们又回到了那个观海石上送船远行的壁画空间,至于怎么回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刻在墙上的那个人就像走进了现实,背立在我面前。 如今,我还能叫他一声......古羲吗? 我觉得我又置身于不醒的噩梦中了,否则怎会有这样离谱的事发生?那火影的图案栩栩如生,就像是七头麒麟兽要那他后背冲出来一般。 只听似遥远又似极近的声音缓缓道:“还不明白吗?骗你的人不是我。” 我摇着头想要后退,可是身体向后依靠就已经抵在了墙上,冰凉的寒意穿过衣服渗透进我的身体。我一点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除了瞪大眼死死看着那火红的七星......等等,七星?记得之前在刘长元的那个藏宝室内戳破七个红点后,他们也说那是触动了七星什么阵来着,而其中有一处的藏物就是七星麒麟兽,这“七星”所指是否相同? 思维顿转间他缓缓转过了身,目光再次凝于那脸上,剑眉星目的燃烧的火焰足以灼痛我的眼。我对着他嘶吼出声:“你到底是谁?” 他沉眸看着我良久,终于开口:“离开的三年我也和你有过同样的疑问,一张面目全非的脸突然覆盖在我的脸上,是本来的面貌还是着了魔道?后来才明白无论是哪种答案都只有一个既定的结果:我就是我。你可以跟他们叫我长空,也可以唤我给自己起的古羲这名字,或者是你认为的这张脸的主人。”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长空是你古羲也是你,而这张脸的主人是谁?” 空间沉寂,他看着我一言不发。这时从他背后传来清浅的步声,何知许走进视线中,他的头发微乱略显狼狈,看了看我们后他开口要求:“要不由我来讲?” 没有人提出反对他就当成是默准了,于是走至我面前先低扫了我一眼扬起手指着壁画中的那幅最熟悉的场景问:“小浅,你知道这画得是哪件事吗?” 374.一模一样 我诚实摇头,听何知许又道:“历史上有一个关于长生很经典的记载,传说有一名方士得知海上有三座神山,山上各住着神仙,他为替君王求长生不老的仙药就乘船东渡去寻那三座神山了。这三座神山的名字想必你有听过,分别叫:蓬莱、方丈、瀛洲。” 听到这里我已经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故事了,历史上东渡蓬莱仙岛为帝王求长生不老药的人名字叫徐福,秦朝。 愣愣地看向壁画,有个逐渐成型的念开始在脑中滋生。而何知许的话还在飘进耳中:“这位方士曾率三千童男童女和百工,携五谷种子三下蓬莱。直到第三次方士没有再回来,灭了君王求长生的心。”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你说得这个君王是历史上曾焚书坑儒,毁掉无数典籍杀掉数以万计文人的那个暴君始皇嬴政对吗?”却听有个暗沉的声音说道:“焚书坑儒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焚书’是为了愚民而巩固政权,‘坑儒’则是徐福之前有方士谎称能为嬴政采集不死之药,但最终都没有成功,于是嬴政一怒之下活埋了四百六十个方士和儒生。后来徐福成功上位成了新一代的大方士,他的巧言令色比任何人都厉害,最终再一次将嬴政骗了。” 循着声音看过去,目光迷离中轻声道:“所以你们想说这壁画画的是其中一次嬴政送徐福东渡的场景,船首的人是徐福,站在观海石上的那个黑袍人是......嬴政。” 对方否定出声:“不是其中一次,是成功欺骗了嬴政从此不再踏上中原故土的最后一次。” 思维沉顿了好久才憋出话来:“所以你刻下这些壁画是为了记录那次背叛?” “无需以话试探我,刚才就说过你可以当成我是这张脸的主人,不过也不用记录什么背叛。徐福那次远渡蓬莱,带走的不光是那些童男童女和种子,还带走了嬴政的许多宝物,其中有三件后来流传到了日本盛名一时,分别叫:草剑、八咫镜、八坂琼曲玉。” 草剑?这个名字依稀熟悉,好像曾听他提到过。 果然他又道:“草剑之前跟你说过了,就是天丛云剑。”我立即记起来了,是由林风所炼,还附了铸剑师林风的魂在里面,具有极强的煞气。 “现在和你简单说说另外两样吧:八咫镜,起源于中国的水镜,又称“鉴”,传言它可预见生死吉凶,能照出人心本质;八尺琼曲玉,也叫八坂琼勾玉,是一种可摄人生魂的祭器。” 我静默地听着他说着那两件宝物,依旧不太懂他要表达的涵义。 这三件东西与现在的事又有什么关联?如果说这张脸的主人是...嬴政,那站在船首的人就是徐福,是想说要找徐福讨回那三件宝物? 但听他轻嗤了声后下令:“何知许,把幻境打开了给她看吧。” 随着他话音而落就见何知许伸掌在空中挥过,立即半空中就渐渐浮出影像来。我不由自主地定睛去看,心脏猛的一抽紧,影像画面中有两人,正是之前在地下围城石墙前的老孙和......道非。老孙暂不去表,我的视线本能地直落在道非身上,他很不对劲。 我的视角就像是在他们所处空间的顶部放了一个监控般,所以可将他的状况一览无遗。与三年前在云南时见到他时一般,他依旧戴着黑色面罩并且着了一身的黑袍,只是那呈露于外的眼睛没了灵动而显得呆滞。他的四周墙面上也都是各种壁画,风格与我所处的这间相似,都是属于秦风,而且只要稍稍仔细去看就能看出刻的正是始皇那个时代。 “看出来什么了吗?”身旁传来疑问。 我转过眸沉冷地瞪着他:“你们是不是用幻术使他迷失了?” “幻术?”他的脸上闪过鄙夷,“何知许如果不是拥有了神木的力量,恐怕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比他更懂得这门术数了。” “你说......道非?” 那如刀刻般冷硬线条的脸上露出独属于他古羲的那种残意的笑容:“还能有谁?三年前你经历的几次幻术,不巧的很,都是他的杰作。” 我完全呆住了,“你胡说什么?” “有些东西我其实本不想告诉你,因为真相要比你想象的还要来得残忍。但我答应了不会再瞒你,既然要揭开那就彻头彻尾的把一切都打开吧。”话落的一瞬我看到他的身后游走出一条火龙,在半空中张牙舞爪露出狰狞的表情后又散于无形。而原本只是影像的人陡然变得清晰,并在下一瞬沉落进了我们的空间。 老孙落地时发出了很大的咚响,没两秒就恹恹地晕了过去。 而道非却只是在原地翻滚了下就稳住了身形,然后站了起来,目光先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秒再则就凝聚在了......古羲的脸上。我仍然无法接受他可能的另外两个身份,所以还是只能以古羲这个名字相称。 只听古羲沉笑了声道:“现在人到齐了,可以开始说说这故事了,说说你是如何利用她来达成目的的。不过,你还是先把这碍眼的头罩给摘了吧。” 道非沉了沉目,低头时果真伸手去摘取遮住他脸面的头罩。然而当那头罩被揭开时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原来那满脸的伤疤呢?眼前这张脸完全看不到一点曾有过的伤,也如记忆中的熟悉而陌生的父亲形象一模一样。 是的,诡异的一模一样。 他当年离开时我还是少年,所以就是三十几岁成年男人的面貌。而今过了十五年,他依然还是三十多岁的样子,没有一丝岁月留曾的痕迹于他脸上。若非不是这张脸是我儿时记忆中的,我会怀疑有人冒充了他。 古羲在毫不客气地嘲讽:“这张外皮终于是露出来了,之前是怕没法和她解释为什么你的样子不变所以故意去拉了个皮吗?” 我心头震了震,发觉自己的眼睛又开始有刺痛的感觉了,或者说这刺痛实则是从心中传出来的。有些刻意被安放了的恶疮在无端被挑起,化成脓血汩汩地疼。 道非没有抬眼,只沉声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汉朝刘邦时期有句话叫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你借用常愿来对我缚魂成功但也最终输在她身上。不过你是至今为止能够布局算计我成功的一个人,之前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你要把她安插到我身边来,老实说若非下了一趟黄泉眼可能还被蒙在鼓里呢。这事先不说,你该跟她讲讲你的身份了,否则她还一直都把你当作亲爹呢。” 到这时道非才抬起了头,目光先在古羲脸上凝了凝,眼神中露出莫名的敬畏,再转至我身上时却多了冷漠:“自你五岁起我就开始教你防身术并把柳叶刀留给你护身,为的是有一天将七星带回时你能驾驭它。暗中观察后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短短的七七四十九天就将七星收服并使之镇护你左右了,只不过这四十九天于你而言并不好过,让你把很多东西都给遗忘了。天命难违,我可算出七星的主人能帮我完成使命,但却算不出你将来的命运,所以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去为你铺路,让你可以少走捷径。” 脑子很混乱,没法作出任何判断,只能凭着本能去问:“你做了什么?” 道非复杂地看着我,却又沉默了下来。古羲嗤笑着摇了摇头给我指了方向:“贵阳的幻阵、云南的悬洞,主人就是他,里头的提示是他后来特意回去为你而设。” 我的脑中闪过贵阳幻洞中光壁上呈现的几幅画,先是光点影像提供了我寻找悬棺秘密的线索,然后吊满棺材的苍天古树告知我漩涡空间的一幕,从而促使我取下扶桑神木并拿到那块玉牌。所以这些事都是道非在背后推动着我去做?可是这不可能啊,无论是贵阳的幻阵还是云南的那个悬洞,都被证实过是存在了上千年以上的,他怎么可能是那两个洞穴的主人? 而且假如他是贵阳幻洞的主人,也是云南悬洞的密谋者,甚至是操纵一切的幕后推手,那么无论是扶桑神木还是绿玉牌不都本来属于他吗?为什么一定要借我的手再去拿呢? 古羲帮我提出了要求:“既然说了就全都说出来,不要说一半留一半的,来,先告诉我的小愿你已经活了多久了?或者,你是什么时期的人?宋朝?应该不止吧。还有常清是你近期起的化名吧,道非才应该是你的本名对吗?” 一连几个问已经将道非的脸色问得变了几变,他向后退了半步口中喃喃:“我以为......”却只说三字就闭了声,不过却被身旁的何知许接过了话去:“你以为将所有与时代相关的讯息刻画成宋代就能掩人耳目?”他轻叹了口气,“你是太过低估他了。” 我的脑子嗡嗡的,有些不知所措地打断他们:“能先告诉我你们在说什么吗?他......”扬手而指着道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宋朝?” 375.起死回生之说 可能何知许不忍看到我茫然的样子,回首过来对我解释:“你应该已经知道那种长生的方式了,我不能肯定道非是否是第一个想到这法子的人,但他以自己和类猿人为试验已经成功了。所以无论他是宋朝还是宋朝之前的任何一个时代的人,都并不会奇怪。” 也不知道我的脑回路是突然扭曲了还是怎的,忽然间就情绪平静了下来,怔怔看着道非良久后问:“那你......其实不是我的父亲吧?” 这是疑问句也是肯定句,既然都已经确定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那自然不可能是了。 果然见他点了下头,我眯起了眼幽然而问:“那老妈呢?” 道非静默了下来,突然间我觉得无边讽凉,原来我的人生不过是场笑话,从出生起就被既定了命运的归属,无从选择。那看似平静却波澜起伏的二十多年里,全都是生活在谎言中。 古羲曾来骗我可以归结为我们本素不相识,可就连生养自己的父母都在欺骗,这叫我情何以堪?听到道非以沧桑的口吻在道:“圆子,你别把惠芬想得太不堪,她就是个普通人,除了你不是她亲生的这件事外,其余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自我把你抱回来后她就一直拿你当亲生女儿看待,这些年想必你也能感受得到。” 圆子......我听着这儿时的称呼双目刺痛之极,有些模糊的影像却在脑中渐渐呈现。 就在这时,古羲的声音介入进来:“道非,你还想以亲情来迷惑她?同样的伎俩用两次也太过低估她了,显然你充当了父亲的角色却从来没有去了解过她。现在的她心率平稳,情绪安定,没有一点激动,所以奉劝你直接进主题,不用绕这许多弯子了。” 我牵了牵嘴角,将脸上的沉痛也敛去了。古羲的本命元住在我身体里,我所有的情绪与念想都瞒不过他,确实在心绪骤然扭曲的平静下来后我的反应有故意成份在,想看看道非还要把戏演到什么程度。现在被古羲揭穿了,也没必要再继续装下去。 道非的脸色终于有了变化,盯着我看了一阵后幽然而道:“确实是我对你疏忽了,也罢,就都跟你直说了吧。你是少有人中不能算出天命的,但我能算出七星的主人会为我成事,所以在你成为七星的主人后你的命运就已经奠定了。所以当你们按照既定的局出现在云南时,我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终于等到了天命所归。原本我是想你接收扶桑神木的力量,学会幻术承我衣钵的,没想被别人截去了,但那并不重要,你没有让我失望地帮他找到了王印并且成功让他成为王印的主人。” “等一下,”我听到此处开口打断了他,“先容我问几个问题不介意吧。” 道非神色一怔,似没有反应过来我此时口吻中的疏离,半刻之后才摇头表示不介意。 “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能肯定古羲就是你要等的那个人?” 道非没有犹豫地就回答了:“因为他有伏羲骨帝王相。”听这我一愣,忍不住扭过头去看古羲,但见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后不由蹙起眉,面相之说古来有之,确曾听说过有帝王相一说,古有刘邦汉武,据说都是前额较之常人要凸起宽厚,可脑中呈现的古羲那张脸只能说五官精致而好看。 敛去神思我又问道:“第二个问题,是什么原因致使我成为七星麒麟兽的主人后能够一定遇见他?” 道非答了四字:“异性相吸。” 如果不是他一本正经地这么说,或者如果不是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我听着这答案可能会无语地喷笑出来。不过紧接着道非的解释就使我明白了四字的真正涵义:“七星分雌雄双体,你能制服的只是雌兽,遇到雄兽时必然两性相吸。他身体里的雄兽应该常常以火纹图案的方式出现,而你的则是潜伏在体内化作潜能,这就是你眼力不同于常人的原因。” 说到这处道非转眸看向古羲问:“是否你遇见她的第一天,你身上就出现了麒麟火纹?” 遇见我的第一天......是那晚他的古堡行后?不对,真正与古羲相识应该是我还是少年时,他从地下城离开来找我时,所以那是他第一次出现火纹的时候? 古羲并没反驳,只淡看了我一眼算是默认了。 道非再回看过来问我:“你还有别的疑问吗?”我点点头:“据我了解,玉牌、玉哨子以及玉钥匙三样东西与王印是同属一脉承自和氏璧,你又如何肯定能将前三样齐集了去拿到王印?”三块玉分属三个人,即使玉哨子早已在古羲手中,玉牌被他道非设局藏在云南,但还有岑玺的玉钥匙,这个是在控制之外的。 却听道非道:“这个很容易,我只需要制造一些关于三玉的起死回生之说,自然会有人费尽一切心思去寻找三玉并将之齐集了。” 起死回生......贵阳农庄的那个庄主,不正是想要找到玉牌来帮他妻子起死回生吗?当初甚至那画册都在我身上过。那庄主是他早就安设的一颗棋子? “在贵阳幻洞内捡到你的烟斗也是有意安排的吗?” 道非一怔,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片刻后说:“烟斗什么时候掉的我并不知。” 我点了下头,这个并不是什么关键。其实到了这时讯息足够让我把事情大致理出来了,但我想了想后还是问:“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你一定要让他成为王印的主人?” 这才是所有问题的关键!道非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这个目的,包括抚养我教我防身术,使我成为七星麒麟兽的主人等等。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辅助古羲得到王印,成为它的主人。 问到此处没容道非回答,古羲开了口:“这个不用他答了,我来说吧。王印本身有一种特殊的能量聚存在里面,谁得到它以及被认主便将拥有这能量;只不过要被它认可并不简单,从古至今也就一人可驾驭得了它,他的名字不用我说就是那千古一帝嬴政。原本我也猜不透嬴政是如何让它认主的,但是当看到小愿使另外三玉都认主成功时就明白其秘密了。” “是因为七星吗?”听到此处我忍不住问。 古羲赞许地看着我点头:“正是,王印其实认的不是人,而是七星麒麟,因为原本和氏璧就是七星主龙口中衔着的一块用以镇守龙魂的玉。” 原来这其中还有一个这样隐秘的传说,那......“难道嬴政当年也是七星麒麟的主人?” “显然是,否则他不可能驾驭得了王印,更不可能有办法在王印上刻下属于他的字。” 我盯着那张像是用刀镌刻般的帝王相心头犯疑,有留意到古羲在提到嬴政时的口吻并没有是在说自己,他都站在第三者的立场来说关于嬴政的事。所以我可不可以认为,其实他并不是嬴政,而只是一个与嬴政有同命的人,那为什么他又会变成嬴政的样子呢? 心念翻转间已被古羲洞察,他牵起独有讽凉的嘴角弧度:“还没想明白吗?你回思下当时我拿到王印时的反应。” 那段过去其实一直被我深埋在心底,因为......不知道如何来形容当时的感受以及事后以为被他欺骗利用后的心伤。此时再去翻开,情景不会模糊却让我感到窒息的恐惧,垂在身侧的双手拳头越握越紧,身体也不由紧绷起来。 恐惧不是因为曾在那时发生了什么,而是因为......从齿缝中迸出:“是你还是他?” 古羲闻言把目光敛转于我,视线在我脸上停驻两秒就收回,口中是淡漠的语调:“你思维转得很快,立即就想到王印里有他的魂,但却想多了。你当时也看到他还只能在我胸口露形一瞬,又怎可能占据我的主魂呢?” 听了他所言我脸上依旧能面无表情,但心底却是松了口气。 被他看穿了,当他让我回思王印时,我立即就想到了那件事,可下一念就是与我有亲密接触的人......到底是谁?如果是他本人我固然能接受,但如果是眼前这张脸的主人,那我真的不如去死!还好,他刚才的解释是合理的。 解决了困扰我才有心力去询问:“是王印只要认主就会融入那个人的魂吗?” “不会。王印只是一个储备能量的容器,它并不能夺人生魂。” “那为什么......” “为什么嬴政的魂能够在王印中并且伴随能量一起注入我体内?小愿,这个问题的答案要问他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嬴政为什么会在王印里。” 随着古羲视线的敛转我也循望过去,无疑这个他指的是道非。 道非的目光忽略我直直落在古羲脸上,短暂停顿的一瞬,那眼神里有光芒一闪而过。道非道:“想听我的答案是吗?好,我告诉你们。七星麒麟分水火麒麟两种,火麒麟为雄,水麒麟为雌,它们分别代表纯阳与纯阴,最初时它们找不同的宿主但宿主最终都死了,因为普通人的阴阳之气是无法承受水火麒麟那两种极端气息的。有一天它却碰到了一个自身具有纯阳之气的人,火麒麟几乎立即就被征服融进他的血肉之中,而水麒麟......” 道非说到这顿停下来,我看了看古羲与何知许见他们都没有追问的意思,只得我来问:“水麒麟如何?”道非就像是在等着我这一问般目光敛转到我这处,终于从他的脸上看到了有别于记忆中或者成年后再见时的平静表情,不知道要如何来形容,就是有些藏不住的兴奋,却又在极力克制。 376.灰飞烟灭 默然片刻后才道:“火麒麟率先找到宿主,但若水麒麟无主而宿,七星就最终不能归位,所以必须得找一个具有极阴之气的人来承载水麒麟。” “所以,”我紧看着他,“你找了我?” 早从古羲口中得知我是极阴之体,而他则是纯阳之身。但道非此言也还只是解释了为什么我们能让七星麒麟兽认主,并没有说到关键处。那个被火麒麟融进血肉的人定然就是指嬴政,后来他操纵了王印也证明七星已归位,可是水麒麟呢?是嬴政也找了个像我一样拥有极阴之体的人来帮他达到了七星归位? 我想了想直截了当问:“你说得这些与嬴政......又有什么关系?”其实我想问的是:不管嬴政有没有成为七星的主人,为什么他的魂会在王印之中? 深吸一口气,脑中无需刻意去寻找也可翻索出一些讯息来。 秦始皇嬴政,千古一帝。他的一生都被载入史册,哪怕因为时隔两千多年有些东西并不得准,但有一点是史学家不可能记载错误的,就是他的死亡。 嬴政死于沙丘,不管是暴病也好还是被行刺也好,他的死亡时间与地点是肯定的。到底是什么原因在他死后魂却注入了王印之中? 可是道非的回答却与我想的有出入,他说:“如果你一定要以关系来定论的话,可以这么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他展开。” 一声嗤笑从古羲口中溢出,他毫不客气地道:“你还不如简单明了一点说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他复活。” 复活?我无法控制瞪视道非的目光,这太疯狂了,他做这么多设下种种局为的是......让嬴政复活?我真的怀疑他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代吗?不是两千年前君王统治时期了,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嬴政复活了能如何?天命所归?当皇帝?这多可笑。” “复活,意味着大方师一脉的延传。” 我一怔,这话不是道非说的,而是古羲。 古羲的目光凝定在道非身上,口中沉缓而述:“焚书坑儒、徐福三渡蓬莱一去不回这些不过是他有意让史官记载下来的,真实性姑且不论,目的是要世人认为他因受方士欺骗而对方士恨之入骨,以此来掩盖他早已成为大方师的事实。” 在古羲话末处我的余光留意到道非身体重重一震,就连在旁一直沉默的何知许也惊愕地抬起了眼。只是......“大方师是什么?”之前他们老说方士,我还能理解为是道家有学术的人,现在又多出一个大方师的别号来。 何知许接过了我的话:“是方士的一种称呼,不过方士是泛指,而能称得上是大方师的人必须道行修为都高到一定程度,并且被上一任大方师认可。” 所以大方师就相当于是方士里面的最高职称了,想了想后又进一步确认:“那如果他是大方师,之前还焚书坑儒杀那么多方士?”何知许回答不上来,又转眸看向了古羲,只见他似笑非笑着问起何知许:“你如何判断历史上那几个论道的人?” 只听何知许娓娓道来:“历史上一共有四个对论道有重要贡献的人,分别是老子、庄子、孙子和鬼谷子。”在他说到此处停顿时,我的心漏跳了一拍,为那最后的......鬼谷子。 压下心中的震动,听何知许继续说:“他们四个人分别都有自己的一套论道方式:老子是用近乎符号的文字讲道;庄子是用寓言的方式讲道;孙子是讲实现道的方法;鬼谷子讲从内而外以精神治理外物。四者属于形而上和下的关系,也或者说是思想和方法的关系,再具体而简单点说:庄老为道,孙、鬼谷是术。真正的术数从后者开始,也是方士的由来。” 这一番道学分析在我听来是很有道理的,但古羲却冷笑了声一一否决:“所谓四大家不过是狗屁:老子把不懂的东西用‘不懂’来定义;庄子把不懂的东西记下来,继续不懂;孙子把不懂的东西扔给那些还想弄懂的傻瓜们,让他们为了搞懂去拼个你死我活;而鬼谷子......”他再一次的冷笑,“他是最混蛋的一个,把不懂的东西用自己发明的自己也不懂的东西去迷惑大众,还称之为术!” “你放肆!”道非怒喝。 古羲敛转眸,完全不为他的愤怒所扰,反而嘲讽着问:“触到底线恼羞成怒了?在你心里那个老头子神圣不可侵犯?是因为他是第一任大方师?不,不是这个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你是他最后一个关门弟子。” 我不得不打断他:“你能先告诉我你口中的老头子是谁吗?鬼谷子?” “你的脑子终于开窍,明白我在山上给你的提示了。” 山上......我立即联想到了刘长元都侯府山顶的那个道观,正殿供奉的正是鬼谷子巨像,而巨像的脚边塑了好几座鬼谷子徒弟的像,他们都曾在历史上留下丰功伟绩。可古羲在绕走一圈后说少了一个,现在他又指道非是鬼谷子的最后一个关门弟子,所以......少掉的那个人难道就是道非? 古羲的语声再度飘来,也是在为我解心中惑:“道非只是出家后起的道名,他还有一个俗名为很多人熟知,也载入史册,叫作徐福。” 我难以置信自己听到的,即便刚才已经从他们口中获知道非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并可能是宋朝甚至宋朝以前,可也没法把眼前这个陌生而熟悉的人想成是历史上那个赫赫有名的方士徐福。就在不久之前这个名字被提起又被否定,既说他三渡蓬莱带走童男童女与嬴政的宝物又说那不过是嬴政为掩人耳目而让史官胡乱撰写。 在我感到混乱的同时道非蓦然大笑,空间里都是他的笑声。也不知道是什么触动了他的笑点,我们几人都沉默地看着他也不见他停止下来,等他终于能克制住时逼视着古羲问:“你真的以为我就是徐福?” 古羲眯起了眸没有回话,不过眼神中却露出了审视意味。 他的这种状态像是被道非一句话就否决了之前所推断的观点,可他不是一个容易被左右的人。而这刻他与道非对视着,空间气氛顿然变得凝烈异常。 半响之后听到古羲失笑着说:“看来真是我计算有误了。” 什么意思,他这是当真否决了道非是徐福的推测?那如果不是,道非又是谁? 这个问题何知许替我问了:“你究竟是谁?”可道非却抿起唇角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我是谁并不重要,你们也不用来猜我是谁,重要的是......你已经复活了,可能现在你会认为只是改变了一张脸而已,其它意识还是你自己的,但不用太久你就会发现一切都会被大方师的主魂占据,包括你的身体和你的灵魂。” 我越听越惊骇,他是说古羲还会改变,从思维到灵魂直到彻底变成嬴政? 而道非接下来的话更让我如坠深渊:“原本,以你本身的体质和能力并不能如此顺利地让大方师占据,可你在王印力量初纳入时就不惜把本命元给了她想以此来暂时保存住她。当时你觉得只要回到了属于你的这个空间,即使没有本命元也能让你恢复元气。却不知大方师就是乘着此时一点一点蚕食你的魂,当你发现时原本也不算晚,只要你找到她把本命元取回还可以与大方师的魂抗衡一番,而这时你却偏偏下了黄泉眼找阎王翻她的命数,并且以你仅余的魂气去为她改命,逆天而行必遭天谴,至此你身上生魂尽失,再也没有多余的力量阻挡大方师复活过来了。” 全都是因为我?!“到底我是什么命数?” “我之前说过,你是我没法用命理来算的人,能算的只有是七星认主后的后事。其实也不能叫算,有前事可鉴,当年大方师被火麒麟认主后纯阳之气过旺,若无水麒麟与其相融能压得了一时却不能压制太久,直到水麒麟出现才真正七星归位成就大方师道法所然,只是水麒麟的下场却是......”道非说到这脸上露出了悲意,眼神也变得苍然。 我心头一沉,问:“却是什么?” 道非定定看着我没有话,让我无法不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死了?”他突的收回目光轻叹了口气:“你还是别问了。” “道非。”我大喊了声他的名字,“何必呢?到了这地步你又何必再与我伪装所谓的亲情?既然已经将我利用彻底了,痛快点给个结果!” 道非凝着我的瞳孔缩了缩,口吐四字:“灰飞烟灭。” 377.交叉点 脑中倏而一空,下意识地扭转过头去看古羲:“你是不是也知道?”他眸光沉暗不明,空间死一般的沉寂,我倔强地不肯挪开目光就死死盯着他,直到他终于点头。 一个箭步冲上前,清脆的巴掌响声顿扬在半空,右掌一阵发麻。我刺痛着双目狠狠瞪着他:“所以现在这样你就算不是瞒我到死了吗?因为你拿自己为我填了命是不是?” 我知道所有的愤怒不该对他,可是那千疮百孔的心脏已经负荷不下沉重了,唯有冲着他发泄才能平复这揪痛的心。打完他后就吸入了一口冷气,然后剧烈地咳了起来,满身的冰冷。 咳到弯下了腰,咳到眼泪滚了下来。古羲你知道吗?我宁可三年前就魂飞魄散灰飞烟灭了也不要活着看着你变成另外一个人。 身体飞起的一霎,是我第一次看到从古羲的眼中露出惊惶之色,不过我与他的距离拉开了。早在冲过去扇他巴掌之前我就下了一个决定,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在自己所在的空间里对他倾尽所有。表面看来我在提着一个接着一个感到困惑的问题,实际上我是在夹缝中寻答案,道非再谨慎还是被我环绕的问题逼出了漏洞。 他说:古羲如若不把本命元给我,那么他是有能力与王印中的大方师的魂抗衡的。 我不愿去称呼那人的名字,哪怕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不把历史当回事,但在我这里历史就是历史,既然历史记载他在两千年前死了那就是死了,留在王印里的是妖魔大方师的恶魂。 所以只要我能够将还在自己体内的本命元还给古羲,那么以他本身的能力融合王印的力量,再加上这个空间赋予他的特殊,一定能够将那大方师的恶魂驱逐出体内的。 既然已经打算舍了这条命,那么至少将始作俑者一起拖下地狱吧。 我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到了道非身上,并在瞬间用细丝将我和他疾速捆缚在一起,另一手的柳叶刀抛向了头顶那透明的水层。 一切变化都只在转瞬间,当柳叶刀触及顶壁发出噗的一瞬,强大的吸力已经将我与道非一同卷入进水层。我只来得及最后看古羲一眼,只是却无法从那张妖魔大方师的脸上看出分毫情绪。极致冰寒瞬间倾入肌肤,道非几乎在破入水层的一瞬就开始剧烈挣动,但那细丝非同寻常绳线,他无论怎么挣动都解脱不开。加上我还在进入水层后用双臂牢牢地抱住了他,不管如何飘摇无依我都像长在他身上般怎么都甩脱不开我。 古羲曾说过,除了他没有人能够承受的住这千年寒潭里的寒毒。光看道非那幻术的诡异就知本领超越我太多,更何况我的那些身手也都是他教的,哪怕我将柳叶刀与细丝对他一同使用也不可能赢得过他。所以将他拖进水中是唯一能够置他于死地的方式。 道非,别怪我不念亲情。因为自你养育我的那一天起,你就从没将我当过女儿,而今我只想保护我深爱的人,至于养育之情就拿我这条命来偿还吧。 其实过程很短,因为身体入水到完全没知觉不过就是短瞬之间。好似水温......不能说是水温了,是水的寒度好像要比之前我入水时更大,可能是在寒潭底的原因。 这也就是我最后脑子能婉转的念,后来身体就不是自己的,只能随着道非的挣动浮浮沉沉。不过很奇怪,这一次意识居然还在,就是整个人完全都没有知觉但意识却始终停在弥留之际。所以当僵直的手臂徒然而空时,第一反应是想要去抓住,只可惜我拥有的也只是意识了,念转过却无能为力。 以为就这样慢慢等待着生命耗尽了,不用担心在我死后古羲的本命元会不会回归,因为假如这一切都从未脱离过他的掌控,假如即便被逼到绝境还依旧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那么还有什么能难得倒他? 只不过似乎等待的有点长了,我连呼吸都已经放弃去屏息了,可好似并没有水灌进口鼻也没有窒息感。甚至那点弥留的意识反而越见清晰了,到后来连知觉都回来了,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竟然发现以自己身体为支点向外扩散开半米左右空间形成了无水域区域,难怪不会窒息也没有水进来鼻腔。 第一时间我怀疑是自己在做梦,但身体受到极冻后的刺疼感很强烈。闭了闭眼再睁开,凝聚的目力看清了这两尺空间里隐约浅蓝的气流似乎是潜伏在我身上的,心中一动,难道......这就是七星水麒麟的力量?对啊,水麒麟属水,怎么可能会怕水呢?自小我就水性极佳,好似有着游泳与潜水的天赋般,没有经过特别训练就能在水下屏息很长时间,这不是天赋,而是我的身体里一直潜伏着水麒麟,是它的潜能在帮助我。 不过寒毒与水应该是区分开来的,我看自己全身上下都还结着一层薄冰,且没有要化开的迹象,证明身体温度已经达到冰点。而在这种情形下我居然还能醒过来,并且依旧在潭中。 就在我还处于浑噩中时,突的眼前一晃有个身影出现在视线中。 第一直觉以为是道非,可定睛细看却认出竟是古羲,关键是他的身形明明在寒潭之中,却像如履平地般在走。而且他似乎没有感应到我,朝着我侧方向的位置渐行渐远了。 换成以前我一定会很着急,并且想要赶上他,而这时可能是被这寒潭冻住了思维也冻住了心,就默默地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 这就是我和他最后的交叉点了吧,本来就不在同一线上的两个人,被恶意的扭结在一起也是到回归背离而走的平行线了。 第二个出现在我视线中的人是何知许,他浅白的身影看着没有刚才古羲那般清晰。我本以为是自己的眼睛模糊了,可眨了几下后依旧是模模糊糊的就知道如果不是我的眼力出现了问题,那么就是空间的事。 甚至何知许直面向我越走越近时,他的影像总还是像隔着一层膜一般。我在想,他向这边走来是已经看见我了吗?然而他从我身旁掠过,连个眼神都没往我飘一眼。 两次雷同的情形若使我还有一丝困惑,那在老孙也出现于视线中时就已经顿悟过来。老孙相对的没有古羲和何知许那般沉稳若鹜,神色间显得有些茫然,左顾右盼的并快速从我眼前跑开了。所以,如果此刻不是我的任何一个梦境的话,那就是有人在千年寒潭底缔造了幻境空间!不止一个,是多个。 如今我没法确定这个人是道非还是何知许,道非的幻术三年前从贵阳到云南我已深刻领教,而何知许拥有神木的力量可随意缔造空间。假如硬要给这两个人的实力排个高低的话,无论是心机还是幻术造诣,我会选道非! 首先论心机:我从来都将何知许摆在一个与古羲同样高度的人,也认为他与古羲在心机城府算谋上是在伯仲之间,然后呢?同样受困在这个弥天大局里!我们每一个人都只是道非为了推动大方师复活的棋盘上的棋子,这个布局大到......千百年之久,从我被选中成为七星水麒麟的主人起,棋局渐渐推动。即使在棋局中古羲有所察觉,却也逃脱不出这困局,因为道非不光是计算了人心还计算了感情,从亲情到爱情。 再论幻术:首先让我想到的是云南悬洞前的那句诗:他乡觅缘人,千里有扶桑;墨由心生相,君玉奉为天。多么曼妙的四句话,前面两句在当时我们就已经参悟出来,但是当时后两句始终没明白。墨由心生相,君玉奉为天......是说墨族由心而忠于的君主就在那王印之中!那个地方是他选来为大方师祭魂的点,千百口悬棺沉浮在悬崖上,幻中幻只为藏魔魂。 扶桑神木都还在那棵苍天古树上,道非就可借由它来缔造幻术空间了,而阿元不过是他推出在外的一颗微不足道的棋子。当时古羲就已经判断出来在我们所有进洞的人之中,必定是有一个人重新启动了幻境,却在后来被阿元给挡刀了。想必古羲或曾怀疑过道非,却也因为我的关系而将怀疑消去,这也正是道非所利用的亲情牌。 所以我甚至有理由相信,道非刚才说想把神木的力量给我是在撒谎,从头到尾他其实就是设局让何知许得到它。因为只要回思那段经过,他是继阿元之后第一个进那树洞去“追”的人,若阿元是他的一颗暗子必然在他入内后有了所有安排。他将我与古羲引往魔魂王印的青铜台,将何知许引去得到扶桑神木,前者我们已经成功的如他所愿释放出了魔魂并且进占古羲体内,甚至令古羲不惜以舍弃本命元来护我周全;那后者的目的是什么? 既然道非肯让何知许在幻术造诣上变强大,首先可以肯定一点他定能克制住何知许,同时他要借着何知许来达到某种目的。 单单只是为了三年后何知许设局下套给古羲?一定不是。 378.大方师 到目前为止,对古羲与何知许的关系我是迷茫的,他俩每次都像是在合作却又在不停地算计着对方,明明前一刻认定了两人是敌对关系,下一刻却又好似那都是他们为道非设的局。 这刻的自己思路尤为清晰,对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能作出理性的分析,这是从未有过的。总觉得有些东西是被我忽略了,却又即将呼之欲出的。 突然间心中一动,既然我现在还没有死,那就是说古羲的本命元还在我体内,那这刻我所有的推想便能传至他的脑中。这些不知道能不能给他一点帮助呢?还有他与我生息在一起,不可能感应不到我在哪,所以刚才不是他看不见我而是我与他之间隔着一层幻境。 我将浮沉在四周的浅蓝水汽看了看后闭上了眼,如若它认我为主,那必然是有一种方式可以操纵它的。心神合一,气凝丹田,片刻之后我依稀看到身体里的某一处亮起了一个光点,它逐渐在移动。而当它移动的一瞬,我感觉到自己也跟着不由自主地走动了,不管那是所谓的本命元也好,还是七星水麒麟潜藏形态,可坚信一点随着它而动我能找到古羲。 这种感觉仿佛回到了云南悬洞的那个黑暗空间里,我独自一人寻找着他。黑暗并不可怕,因为知道彼岸的终点是他就在那里。 可我期盼的并没有到来,一声震吼使我从沉闭的意识层中惊骇地睁眼,那吼声......像是古羲的?我从没听过他像那样嘶吼过,像最穷凶极恶的野兽一般。 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了我,极尽目力环看四周试图寻找那声音的来源。 突的目光定住,就在我斜侧右上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出现了火光......七星麒麟兽水火麒麟,水在这,那么火......就是在那!心绪涌动,身体里的莫名力量纠结沉凝蓄势待发,倏的一下我朝着火光腾空而起。 但在触碰到那火的一瞬犹如无数把刀在割裂我的皮肤般灼痛,幸而这过程很短暂,很快就穿过了火光层。只是当我看到眼前一幕时整个人都震愕住了! 那还是......古羲吗?他彷如被钉在了地上,以他为中心的地面出现火印八卦,六条火龙在上面游走,第一条最大的龙则以古羲的身体为身,火红的龙头就潜伏在他的正上方。 古羲整个人除了那一头透明的银发外,全身上下都像被火染红了般。仔细看,那不是染的火红,而是他身上隐隐浮沉着的火焰。 我想要冲过去,但被身旁沉鹜的嗓音拦住:“在你没有完全成为水麒麟之前,你过去只会成为幽冥火焰的祭品,瞬间灰飞烟灭。”到这时我才发现无形的幻境中不见有其它人,但那个人却真实存在,“道非,你给我出来!”怒吼出来时才知道自己已经能够出声,也确实进到这个幻层中来了。这一切都是道非所为,他究竟对古羲做了什么? 带了残意的声音继续传来,但不是对我:“古羲,当我猜不透你的心思吗?你让何知许缔结幻境,以为千年寒潭里的玄冰可抑制火麒麟,想籍此机会来对我反扑,算与谋都至高,可是你忽略了致命的一点:何知许的幻术是我送给他的,终其目的就是为送你这最后一程。真正的幻术不是靠外物的力量缔生,而是无处不是生,无处不是灭,幻所以灭,生者当前。” 突的我心中一顿,这话......依稀间似曾听过。 但不容我深思,只听道非突的慢了语速下来:“大方师,觉醒吧。”就在他话落的同时古羲就开始痛苦的嘶吼起来,他在地上拼命挣扎。 我再不作任何犹疑将身体如箭一般飞掠向古羲,可当冲到半空中时就有无形的力量朝我沉面扑来。我看得十分清晰,是那游走在古羲身旁的那六条龙,它们环绕而成一堵屏障并朝我攻击过来。本能驱使我要避让,但意志让我直面向前,只觉霎那体内汹涌而出水汽并在瞬间幻化成龙与那火龙缠斗在了一起。 身周是道非惊愕的失声:“怎么可能那么短时间你就激发出了所有水麒麟的能量?” 我顾不上他,只一心要阻止这一切。 但似乎我是螳臂挡车,当古羲正上方那头火龙盘飞而起时我的身体就如离弦的箭般被弹飞了出去,并且有一颗火球击打在了我的腹部使我的周身瞬间被点燃。 是那浅蓝水龙疾速缩回到我身体里,才逐渐将那团火焰熄灭。 耳朵里古羲痛苦的吼声已经停息下来了,我艰难地扭转头去看,见古羲身上的火焰已经消失了,他一动不动地僵直躺在那,胸口略有起伏证明着他还活着。我本该有的庆幸在看到他缓缓坐起来时,全都转成了绝望。 而就在这时,空间中突的走入一道黑色身影,正是罩了黑色长袍的道非。他掠过我身旁走至古羲的面前单膝跪在地上,恭敬地低头:“恭迎大方师,我的王。” 所以,古羲真正被那大方师的魔魂给占据了? 死一般的沉寂空间,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突兀地响。我目光僵直地看着、看着......就找不到落点了,因为当那个熟悉的身影站起来的那刻起,他整个气息都已然改变。 从目光到眼神,到脸上的表情,再到举手投足间,都多了邪魔之气。 终于道非达成所愿,将古羲化炼成魔。只不过在他成为大方师的一刻,第一件事就是一挥掌掀起一股强劲的气流,然后道非继我之后被拍飞到了墙上再重摔而下。 伏地的一瞬,他吐了一大口血在地上。但却立即就爬了起来,依旧惶恐而恭敬地跪倒在地上低头询问:“大方师,不知属下犯了什么错,还请明示。” 我看着古羲沉缓地迈着步子走到道非的面前,居高临下以蔑视的目光俯看而下,那种威压的气势就连我离了数米之远都能感觉得到。而见道非的身子已有了轻颤,当真对此人惧怕到如此吗?不知是否古羲认为施压已够,终于开了口:“寡人被困玉玺千年,到今日才得见天日,你还敢问寡人犯了什么错,当真是罪该万死!” 道非诚惶诚恐地匍匐到地上:“还请大方师恕罪,并非属下懈怠,而是为了替您找到一具能承载你魂的身体太难了。除了找到这具身体外,属下又为等水麒麟入主等了很久。” 古羲低眸扫了眼自己的身体,眉宇紧蹙而起,眸却露了凶光,不过转瞬即逝。突听他对道非问:“寡人的衣装呢?”道非身体一僵,似没有想到他的大方师会有此问。不过也不知他如何办到的,竟从他那宽厚的黑袍之内拿出了一套黑紫色的锦衣来,然后道:“属下从未将您的王服离身,等待这刻已经两千年了。” 披装而上的古羲宛如换了一个人,换成了壁画中那个目空一切君临天下的人。 我惊愕的目光在下一瞬与他猝不及防地对上,完全没有给我任何的准备空间就觉那道冰寒如刀的目光刺进了我的眼中。长久的对视中我几度想要把目光移转,却好似被莫名诡异的力量给控制住了,只能任由着幽暗中夹藏烈火的眸子越靠越近。 是无形的压力使我感到窒息时才从迷离中惊醒,那个人那双黑眸,近在咫尺。 只是我再看不到有一丁点的情绪是对我,除了漠然就是嗜血的残意,他偏着头看了我一会问:“这具身体的本命元在她体内?” 道非默了一瞬,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斥责了:“你可以继续想,等寡人收拾了她就来收拾你,该是有人为寡人这两千年的沉睡付出代价了。”说完就见他的掌覆在我的头顶上方,并瞬间黑气隐浮了出来。 道非语带颤音地在旁说:“大方师,能否容属下说一句?” 古羲掌一收,目光冷凉而扫,“说。” “当年为使七星归位两败俱伤,您沉睡进王印,而她......也灰飞烟灭。所以属下想这一次不能再让此事发生,你这具身体原本的那人其实实力还行,若将他的本命元就此留存在她体内,那样或许她能承受得住水火麒麟互融而不灰飞烟灭,从而使七星真正归位于您。” 我蓦的睁大眼,脑中无数的念在飞转,我终于明白这才是道非真正的目的!两千年前其实七星并没有真正归位,而是在雌雄两兽合一时出了问题,水麒麟的主人灰飞烟灭,火麒麟的主人也就是眼前的所谓大方师则被封魂于王印之中。所以就连刚才道非都是在撒谎,他有意欺瞒古羲,为的是诱他进来......我想我也明白了道非要让何知许得到扶桑神木的目的了,他要借何知许的手来缔造空间而他可从中做手脚,比如那火印在地面的八卦! 379.只为今朝 那个东西定然是利用幻术以及他本身的术法而设的法阵一类的东西,它捆缚住还有自我意识的古羲并彻底驱除他仅余的魂气以求让大方师的魔魂完全侵占那具身体。 突然间我有种很强烈的直觉,眼前这一切都还是道非的局。他真正的目的不是让大方师复活,而是要借由他复活使得七星可以归位。 此刻他的卑微他的服从都不过是在迷惑这大方师! 太可怕了,人心真的是太可怕了,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以及走的每一步都是计算好的,会达到什么成果也都按照这条线在走。就连刚才我会找他拼命,拖他下这寒潭也都在他计算之内,很可能这个空间早已不是古羲的秘密,他隐藏的这三年一直都在这地下围城恐怕已经堪透这处了。以他那千百年而成的修为造诣,还有什么地方能挡得住他? 不要信他,他在利用你! 本该吼出喉的话却生生压在了嗓间,刚才那一下打散了我体内的气息,也使我除了躺在这看着事态的走向却无力改变。 从镌刻了威严的那张脸上我看到了松动,他抬起酷冷的眸问道非:“你确定他的本命元能承受得住寡人的道法?”道非刚要张口应对就又被他截断:“寡人要的是肯定答案,不要拿模棱两可的东西来糊弄寡人,假如这次再历史重演那么寡人就直接送你下地狱冥界。” 道非震了震,眼露惊恐,像下了很大决心般一咬牙说:“属下愿为大方师耗毕生修为成就我方士一门大业,就由属下身先士卒吧。” 说完他走上前来扶起了我并坐于我的身后以掌抵住后心,旋即有一股气流从后心灌入我体内。原本我那浑身如冰的身体就像是遇见了热量开始融化一般,所有的知觉都回到了体内,并且好似有轻缓的水流在穿梭我的四肢百骸。 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但有眼睛可以看到。浅浅淡淡的蓝色水汽从我的身上浮出并凝聚,若刚才从我身体里掠出的是冰兽,那现在的兽是袅袅缭缭的水形成的。 古羲原本一直都是沉暗着双眸看着这一幕,突然间从他身体里蹿出一头火红恶兽朝我扑来,几乎是瞬间就将我刚刚成型的水兽给吞噬了。不过奇怪的一幕却在下一秒发生,原本那火兽身上的火焰逐渐变浅,甚至慢慢变成了幽蓝色,仔细看发现水兽并没有被吞噬而是被包裹在其中,并且有慢慢脱出重围之势。 突听道非在后大喊一声:“大方师,是时候了!” 于是古羲的双臂张开了,源源不断的黑气从他身上冒出来,不仅将他包裹也将我裹在其中。撕心裂肺的痛苦从身体里滋生而出,若不是发不出声音我定然尖叫出声了。 就像是被抽筋扒皮无处不感觉到疼,如果可以昏死过去那也罢了,偏偏意识清晰。这是要将我身体里的水麒麟都抽离出去吗?可我却感觉就像抽走的是自己的魂一般淋漓而痛。 在古羲散出来的黑气之下,他的双眼已经变成了火红,而在我们中间的那纠缠在一起的水火两兽似乎已经达到了某种协和开始渐渐静止,并且以它们为中心向四周散出火蓝色的光泽。古羲的手掌在向它们靠近,他试图引导它们进到自己身体里去,也确实看到那影像正在缓缓汇入他掌心。 可就在这时突的在黑气之外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我知道那是谁。 谋划了数千年,只为今朝。 道非,你终于求仁得仁,被你等到了这一天! 就在一道强劲之势破开气层要进来时,突的耳边传来一声闷哼,随即道非的酷残的语声传了进来:“就凭你们也想阻止我?” 只听何知许清冷的嗓音在道:“我一直在想扶桑神木怎会那么轻易被我拿到手,你最早进去可后来却不知所踪,想必小浅会把七星麒麟兽搬来这地下城也是受了你的暗示吧。” 道非一声冷哼:“想为他拖延时间?到现在了老夫也不妨告诉你们,水火麒麟宿主的使命只能是当能量达到共通时辅助七星归位。两千年前因他修为高于水麒麟,直接就将之吞灭了;我等了两千年不会再让旧事重演,古羲以本命元为她护魂足够使水麒麟强大可承受火麒麟的幽冥烈焰之痛,现在七星终于真正凝结,没有人可以阻止我了。” 然而何知许却沉冷了声低喝:“祝可你攻右,齐大生你功左,今日若不阻止他这里的所有人都将成为他修仙路上的祭品!” 竟然连祝可和老孙也都来了,可是以他三人之力能拦得住道非吗? 这个答案我姑且不去判定,因为眼前的情形更让我惊愕,原本古羲的掌似要收那已经凝结在一起的水火气流,可却见好似产生了排斥一般始终都没有进驻到他掌中去。 想及刚才道非说的话,所以我和古羲其实只不过是承载这两种兽的容器,真正能够得到它力量的必然是第三人! 这个事实对两千年前的那位不可一世的大方师当真是太过讽刺了,难怪刚才我就想即便是道非使他复活了又能怎样,所谓千秋霸业早已被历史沉浮冰封于过去,更不是为了方师传承,原来最终只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 然而就在这一瞬,原本那凝滞于半空中的火蓝色龙形气流突然莫名的散开了,是真的那种像是水汽被拨散的那种,龙形不再后它就以席卷的速度瞬间使周围包裹的黑气给消没。 我的视线重见天日,见道非此时还侧背着我们而另外三人却都倒在了地上。 他得意而猖狂的笑声回响在空间:“道法修为在于一招之间,你们连螳臂当车都谈不上,只不过是踩死只蝼蚁罢了,就让老夫再送你们一程吧。” 在他话还没说完时我看到何知许的身影就消失了,而在语声落时却出现在了道非的身前,他的手上抓着一根金针正是那林风,速度极快地刺进了道非的心窝。 这一下快得似乎道非都没反应过来,只是愣愣地看着林风刺入自己的身体。 我知道林风是极其厉害的法器,它的杀伤力比普通的刀剑要强了不知道多少倍,而何知许并没有停止动作,他的左手又是一下刺向了道非的腹部。这次动作太快我没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等他两下刺入后退开才看到道非的腹部外露了一厘米多的尾部疑似葬魂! 原来何知许还是把林风与葬魂都带出来了,至于他怎么拿的我此时也没时间去细思,只沉目盯着道非的身影。这个人以慈善的外衣裹身,实则穷凶极恶,在历史的长河里扮演着不同的角色,隐藏了最阴暗的诡念妄图夺取本不该属于他的东西。现在他被何知许用林风与葬魂杀掉本该是振奋人心的,只是我心中某处渐渐滋生出悲浓的情绪。 到底......这个人曾是我的父亲,无关利益,无关价值,我在心中想念了十几年。 垂眸,刚要将眼中的酸涩逼回眼眶,突听本该无力反击的道非以阴沉的语调缓缓开口:“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起了林风与葬魂?” 在他说出此话后不止何知许的脸色变了,就连我也心有一沉,因为从道非的声音里完全听不出像是受了重伤,更甚至多了狠厉。难道他不但没有死而且还可以反击? 这个疑惑在下一瞬得到了证实:只见道非往前走了一步,那原本插在他心窝与腹部的两根针就飞掠而出朝着何知许直射而去,全都是朝他心脏。 何知许避过了林风却没避过葬魂,那针被全根没入!他唯一能做的是在最后关头避开了心脏要害但却怎么都避不开了。祝可惊骇而喊:“不!”在那尖叫声里何知许的身体向后颓倒,重重摔在地上发出砰响,而那原本就苍白的脸转瞬之间没了血色,并且立即染上黑气,与当初古羲被葬魂刺进肩膀后的情形一般。 可能道非觉得事已成定局,也可能是他享受愚弄何知许又将其击倒的过程,所以始终都没回看我们这边一眼,而是一步一步走至何知许身前,以怜悯的口吻道:“不妨让你死得明白一些,你一定奇怪为什么它们伤不了我,因为这两根魂针是被我炼化成法器用来驻守七星图的。” 何知许凸起双目,不敢置信地问:“你......是那个在林风家出现的术士?” 却见道非摇头:“不止,我既然圈地那座山作为七星魂地,自然还得有所作为,有些东西必然是需要我去推进的,比如法镜!” 我心头一震,设下法镜的术士竟然也是他? 何知许的面上更黑了,可是眼睛里却浮出了绝望:“所以法镜中发生的一切也都在你的意料之内?我终于明白你让我得到扶桑的幻术力量的目的了。” “哦?说来听听。”道非已经掌控了全局,也不急于一时要将何知许致死。 380.最错的一件事 何知许说话已见费力:“因为你早在宋时年间将刘长元送入法镜后占据那处,并在山顶建造道观使时空凝结于那时。只要我催动扶桑缔造漩涡空间就能将所有人都带到那个你早就设定好的时空,然后引古羲上山堪透你有意留下的线索,从而下黄泉找阎王。一环扣着一环,你当真是煞费苦心。” 道非对何知许最后的讽刺也不怒,只道:“我自然得为大方师能复活成功铺垫后路。好了,该说的也都说了,是时候送你上路了,可不能耽误七星归位的最好时机。” 眼看他举起一掌,突的祝可扑在了何知许身上,仰起的脸上是坚毅之色:“要杀就先杀我。” “你?本来老夫还想留你墨族一点血脉的。” 祝可凉笑:“道非长老,你无需再装了,我墨族也不过是你操盘弄舞的棋子。” 这时一旁的老孙也看不过去眼了,咧嘴笑道:“俺老孙有见过不要脸的还没见过你这种千年不死的老妖怪,把人家都利用得彻底了还猫哭耗子假慈悲,省省吧。” 道非的脸上终于有了怒色:“既然你们敬酒不吃要吃罚酒,我就成全了你们,不用抢,我会一个一个解决你们的。” 老孙的反应是朝着地面狠啐了一口,面上发狠地回说:“出来混总要还的,老东西等着,总有一天报应就到你头上了。” 道非:“你废话太多了,先解决了你再说!”他手一扬起老孙的身体就腾空而起,并像是有一股巨大的吸力般被拖向道非。 老孙惨烈一笑,“小哥,俺都说不下来了吧你非要拖我下水,这下就要沉到底了。” 何知许的嘴角牵扬,清声道:“你这么大块头不容易沉的,就算沉了我也很快就来陪你了。” 绝望当如是,因为已经到了末路。 我不忍再看,垂下了眸。可就在我垂眸的一霎,突听熟悉的语声近在咫尺,说的却是:“我已活够了,不如先成全了我吧。” 惊愕地抬眼,只见那人影像依旧在我正前方,但因火蓝水汽散凝在中间而看不清他样子,但他依旧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举手的动作,好似刚才是我的幻听。 但就连道非也回转过头来,眼神中有着不信地盯着我们这处,他试探地询问:“大方师,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大方师?他算是哪根葱?” 讽凉的语调,跋扈嚣张的态度......我呆楞地看着,脑中有个声音不断重复三字:不可能。 而道非也是身形一震并且急速掠至我们身前,上上下下地看了又看,仍然不确定地低喃:“怎么回事,明明幽冥黑气还凝聚着,就算是大方师也不可能冲得破这结界,难道真是我幻听了?” 突然间有什么在脑中闪过,然后心脏以不可抑制的速度加快跳动,几乎就要跳出来了。 道非刚才是看不到这里发生的变化吗?难道他所看到的都还是之前古羲与我被那黑气给覆盖包裹的画面?能够做到这样的只有是幻术,是何知许在那一瞬间为我们做了遮蔽还是...... 低低的嗤笑声像及了某人在一手遮天时的得意,浅嘲语声再次传来:“你再仔细看看那,还有什么结界吗?”随着话声沉落我四周的气流都朝四周扩散,很快就消于无形,同时道非却像是突然吓得腿软一般跌跪在了地上。但下一瞬就见他一口黑血吐了出来,脸上与何知许一般凝了黑气。 这才恍然,原来道非是受伤了…… 我下意识抬头,然后整个人都僵化住。 陡然清晰的视线里,英俊的五官、熟悉的眉眼、惯扬的嘴角,无不都是那刻印在自己脑海中的模样,即便头发依旧是透明的银色,但确确实实不再是壁画中那大方师的样子。 道非骤然退开一丈满眼都是惊骇:“怎么可能你没有魂灭?” 心头一颤,这话是也肯定了我心中所希翼的吗? “魂灭?不知道该说你愚蠢呢还是天真,居然会以为一个死了两千年的魂还能有所作为。” “可是你明明没了本命元,不可能阻止得了大方师夺舍的。”道非依旧不能接受事实,而古羲挑起眉面露嘲讽地俯视着他,过了一会后忽然嘴角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问:“谁说我没有本命元了?” 道非一滞,“是......” 这时一声叹息从旁传来,来自何知许:“是我说的。”道非的脸上露出恍然:“你骗了我!” 而何知许却道:“也不算骗你,以你的造诣浅薄的谎言又怎可能瞒得过。道非,你最错的一件事是对他低估。”所以这一切都是真的,古羲没有被大方师的魔魂占据身体,他还是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可是,关键在哪?是真的我体内并没有他的本命元吗?可就如何知许所言这样浅薄的谎言不可能瞒得过道非。 道非也终于不再坚定,他盯着古羲的眼神中渐渐露出了惊骇:“七星入你体了!” 古羲不答反问:“入体了如何?不入体又怎样?” “你......”道非将他细看,神色犹疑不定:“不可能的,就算大方师没有复活你也不过是火麒麟的宿主,不可能成得了七星的主人。可是......” “你是想问可是那七星去了哪?”古羲为他把话给接了,“先给你一个还有念想的答案吧:你那大方师刚刚确实在我身体里复活了,否则也不能改变我的样貌,所以你那水火麒麟宿主不可能成为七星归位的对象的理论是错误的,因为一具身体里可以住两个魂。” “所以你的意思是七星被你吸收了?不可能的,七星一旦归位成功那便是脚踏七星火,身游七星龙,无论是修为还是道术都大增。” “哦?还有这奇效?我倒是不知了。” 我见古羲此刻的表情哪里有一点惊异状,分明是在戏弄道非。道非也似乎明白了,脸色变得很难看。还是何知许开了口:“古羲,你就别卖关子了。” 古羲敛转过眸斜看了一眼他,讽道:“连话都讲不利索了还好奇心这么重。” 何知许被噎之后没再说话,而古羲回视向道非时面上露了个不怀好意的表情:“刚是给你个有点念想的答案,要不要猜猜另一个答案是什么?” 道非阴鹜地瞪着他,隐约已经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说出口。直到古羲觉得这心理凌迟的差不多时才缓缓而道:“我对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通常的作法是......销毁。” 道非蓦的瞪大眼指着古羲:“你......”后面的话却像是被卡在喉咙中,整个人仰面而倒于地面,我看到他的眼中是满目的不相信,却隐隐而露出一丝绝望。 我想及刚刚那气流消散一事就顿然明白了古羲那意思,他竟然直接把道非梦寐以求的七星给粉碎了。当真也只有他会这么做了,不用想也知道那七星的力量必然是世人渴求的东西,得到之后铁定能力大增,可到他那却是不屑一顾。 也难怪道非要感到绝望,设局千年,一颗颗棋子一个个阵法,精心设计只为今朝。以为终于可在这一天得偿所愿,却被古羲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接将其数千年的信念给摧毁,那他这千年的等待与筹谋等于全都化为了灰烬。 这一个答案比之前一个,更让道非感到万念俱灰。至少前种七星还存在,哪怕被古羲收走了,那对道非而言恐怕或许还有办法能够力挽狂澜,但是后者...... 我在心中叹息,古羲真的知道要如何摧毁一个人的意志,先给以希望再抱以一拳,比杀了道非还痛苦。如此想来三年前他为逼退我而使的手段当真是轻了,中间藏有他的不舍吧。 道非的沉哀并不长久,转眼全都化成了愤怒。他手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看似摇摇欲坠身受重伤,可出来的话却是阴毒无比:“既然如此,那就一同毁灭吧。” 古羲因为背对着我,所以看不到他的神色。但离得这么近可以看到他的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下,再定睛看时他已经不在身前,我直觉往道非那处去看,果然见他已经疾掠到了道非跟前,眼看一掌就要挥向他头顶,我甚至有些不忍去看,却就在那一瞬空间发生了异变。 古羲挥出的一掌竟然偏离了道非的头顶!即便是他反应极快转换了角度去攻击,可依旧击了个空,道非的身影就像虚化了般,掌击过去直接把人形都打散了。 不可能!道非没那么容易死。我目光环转四方,立即注意力不再是为寻找道非而是发现这个空间突然间像扭曲了一般。很不可思议,我的目力莫名好到比之曾经更清晰,竟然能看到一个个细小的颗粒在像群魔乱舞般浮动,从而使得空间都发生了扭曲,这种扭曲反应在头顶、四周、脚下。 381.始作俑者 原本这个空间就是在千年寒潭底下凝结出来的一个幻境,可以说是虚幻的墙、顶和地面,但是我所经历的任何一个幻境都不曾出现过这种突然扭曲起来的情形。 不光是这样,就连古羲、何知许他们的身影也都变得扭曲。 本身人的视力首先是因为光而敞开,但所有看到的东西都与空间的介质相关,如今这介质发生了诡异的动态变化。哪怕不明白这种扭曲会带来什么后果,但从道非最后喊出的那句话也能判断出绝不是件好事。 正要给与提醒时,听到古羲沉令出声:“立刻转换空间!” 却听何知许苦笑着回道:“我已经第一时间试了,但是他似乎动了什么手脚。” 这个“他”无疑是指道非!意思是没法脱离这个扭曲时空了?就在这时道非似远而近的声音响在半空:“幻术远非你们所想的那般简单,扶桑神木只有驱动幻术的力量,却不过是件死物。今天就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幻术!” 所以自何知许得到扶桑神木起,一个一个坑都在那埋着,等待“最佳”时机被挖开。 而此刻时空扭曲造成的后果是......生存的空间变压缩,犹如无形的墙将我们挤压在中间并还不断收缩,不过是短瞬间就有了窒息的感觉。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没法动弹,就像身体卡在了缝隙之中并且有外力在撕扯。 显然并不是我一个人有这种感觉,古羲与何知许还没多大反应,祝可跟老孙已经抑制不住痛哼出声了。老孙难得有正经的时候是刚才,这时却又咧开嘴苦中作乐:“俺老孙也算是活够本了,最后居然是被压成肉饼这种......死法。”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地回看四周,因为空间的扭曲似乎有了改变。我也感觉到了异常,被挤压的窒息感仍然在,但是......我这个“但是”还没琢磨到位,现实已给出了答案。 用形象的方士来形容的话,就好像我们所处的空间是一个大盒子,如今这个盒子被倒置了,结果是所有人都无法违背牛顿的自由落体定律摔在了原来的顶上。 道非得意的笑声再次传来:“现在懂了吗?幻术不过是我手中的球,而你们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铺陈千年之局却一朝被你们算计,就让这个幻境成为你们的葬身之地吧!” “你确定吗?”本伏在那的古羲突然开口,他抬头的那一瞬我因为离他极近,所以看得很清楚那脸上的神情,没有一丝身陷困境的慌乱,眼神中还闪过一道火光。道非倏然止声了,如果他还在这个空间或者就游离在我们空间之外看着这里,那他一定是对这样镇定的古羲起了防备甚至慑然了。 我都快有点习惯了古羲在关键时刻的反转局势,睁大眼睛看着他等待他的下文。却没料他突然转过头看向了我,并且一伸手就将我从原地扯到了他身边。 与他距离起码离了有两米,他的手臂再长都不可能够得到我,但就是那样一个动作顿生出一种外力把我拉扯了过去。腕间一凉,他的手指搭在了上面,立即有股灼热穿透进来。这是自他从黄泉眼里出来后第一次有温度,原本心头还定了定想着或许之前的情形都是他有意做给道非看的,可突然体内滋生出的莫名东西顿时倾覆了我的思维,之后的事就不可控了。 首先视力变成了模糊一片,古羲的影像顿时只剩依稀的轮廓;其次所有感官知觉在瞬间逐步消失,感觉不到冷热,看不见东西,也闻不到气味,就在我以为耳力也要失去时却有个声音直接钻进了心头:“小愿,凝聚你的心力去操纵它。” 是古羲的声音!但是我不懂他意思,念转间问:“操纵什么?” 他说了两字,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听见了却没有传达进脑层,然后就在混饨中看到了一个在扭曲蠕动着的形影渐渐变大。一开始只是观望,后来发现那形影变成了人并且这画面似曾相识,想要去靠近它就也往前跑出几步,与我始终隔着一个距离。 突然想起在长生俱乐部下面,古羲让我抓老孙时好像就也曾这样过。当时是全屏意念跟随脑中的影像所动,一拳一脚都如行云流水般畅快。我试了试,果然也如此,只要我念转向哪那个影像也就向哪。 以前我不知道功夫是从哪学来的,一度以为可能是少年时的失忆忘了。从道非那得知原来是他教的,只是不知道是否我的错觉,如今脑中那只凭意念而动的一招一式好像挺陌生的。 不过看似动作很快,我却又能完全看得清出的是拳还是腿,甚至可以预先判定。 随着意念的运转,原本模糊的四周出现了像是冰层一盘的屏障,而每一招打上去那冰层就碎裂一分。我本能地要去砸穿这冰层,所以一下一下都往那上面招呼了,只听咯嘣一声响,裂纹终于粉碎而开。 倏而脑中一顿我猛的睁眼,只见四面八方的水朝着自己纷涌而来,但是它们的速度好像被有意放缓似的,是一点一点渗透过来的。 下意识伸手去挡,诡异地看到有股气流从掌间释出并将那涌过来的水给挡住了。 我连自个都不相信眼前一幕是真的,转眸去看自己的掌发觉有什么异样又低了眼帘看自己周身,于是被震愕住了。那游缠在自己身周的龙形水汽和脚下踩着的火龙,不正是刚才道非所言的七星归位之后脚踏七星火龙身游七星水龙的迹象吗? 突然间古羲最后说的那两个字清晰地反应在了我脑海中,他说的是:七星。 我茫然搜找,一扭头就见他在身旁双目紧闭着,而他的手指还搭在我的腕间。这刻我没有知觉无法判知他传递过来的可还有温度,但莫名的心慌和不安让我想要去叫醒他。 “古羲?”并没有失声,就是唤出去后都觉得不像是自己的声音。 不过他睁开了眼,四目相对里我看到那空茫的眼神,心沉了下去。他并没有蠕动嘴唇,却能听到语声传来:“你做得很好,试着控制气流上浮离开这寒潭。” 感觉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我又再度闭上了眼。然后脑中就只有“上浮”这个指令,等到潜出水面的一瞬忽然感觉腕上的力量松了,有什么从心尖穿过扎出了一个血洞,我本能地急坠而下张手去抓。当抓住实物的一瞬睁开眼就看到古羲仰面而躺在寒潭水面上,身体正在渐渐往下沉,而我抓住的正是之前他搭在我腕间的手。 此刻没有时间去想为什么他是在水面而我却能在半空中,只知道他这一沉下去的后果是我不能承受的。也不知道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居然单靠一只手就将他从水中给拽了出来并且朝着岸边的古树甩了过去。在看他落地的一瞬一股怪力也将我卷上了岸,伴随着的是几声重物落地在四周,我抬起头,怔愣之后才明白我们竟然都从那个扭曲的幻境中脱逃出来了,而且是所有人,包括......始作俑者道非。 除了我,似乎所有人都昏死过去了。 原本这时我应该首先要去确认道非有没有死,如果没死就绝不能再心软地多加一刀。因为刚才他就差一点将所有人都送上黄泉路,妇人之仁不能再有。 可是我一点都没有要去管他的意思,因为离我数十米处的古羲很不对劲。奋力爬起后就踉跄着走到跟前,他趴在古树与山脉连着的横枝上一动不动,我费力地把他翻开。 目光总是第一时间去端详他的五官,对于之前那张大方师的脸还觉后怕,虽然大方师的长相并不丑,可无论是谁突然变换了一张两千年前人的脸终究都是诡异而可怕的。更何况那大方师整个浮沉的气息都属于魔性,不怒而威的气势是生在他骨子里的。 确定还是他原来样子后就要敛转目光察看他的生息,但就在目光转开的一瞬忽然感觉有什么异样,再去回看又瞧不出来。按过他的颈动脉、心脏以及手腕上的脉搏,除了心脏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跳动还算有生命特征外,其余的都是停止的。对于此情形虽有担忧,但之前也曾经历过好多次所以还算镇定,大致知道这种情形外人无能为力,只有靠他自己恢复。 说起来古羲的强大也并没有到无所不能的地步,他也会受伤,只不过拥有特殊体质可自我恢复。之前他胸口被葬魂伤到一直迟迟不修复我还吓了一跳,到后来他再裸露上身时那个伤口就已经消失了。 正处于沉思中,身后突觉有沉暗的压力,可能还没从刚才意念控制中缓过来就直接在脑中想了个招式去抵挡了。结果是我被那压力推倒在古羲身上,而身后也传来砰的一声重响。 382.父女一场 身背传来疼痛才得知知觉已经回来了,扭转头瞳孔缩了缩,果然刚才那一下是道非所为。不过他似乎比我伤得还要重,死死瞪着我,张口要说话就见一口血喷了出来,然后那脸色就灰败了几分。我在心中讽刺地想:这算不算叫父女相残? 从古羲身上撑坐而起后要想起身已经不行,与道非所隔的距离也超出了串珠细丝的射程,而且以他的造诣恐怕普通的武器也奈何不了。 不过他比我更不济,在试了几次都没能爬得起来后他放弃了,露了一个惨烈的笑费力地开口:“天意,当真是天意!开头、过程都由我一手安排,没想到是这结局。七星最终归附于你,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天定吧。” 我对他有着忌惮,不知此刻的语言是否又是为了迷惑人心而设的局,所以闭紧嘴只盯着他全神戒备。道非似乎也并不要我搭腔,说那几句话就喘息很重,等稍微平复一些后又道:“愿儿,念在你我曾父女一场就为你指点这最后一局迷津吧。你身旁那个人确实是个很可怕的对手,他说得每一句话都似真以假,似假又真,除了他恐怕没有人知道其中藏了什么心思在内。不过目前我大致能够理出一些线索来,你不妨听一听。” “别相信他!”就在道非打算继续说下去时,突然被一道轻到不能再轻的语声打断,这声音来自何知许。他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只不过没了黑气的脸却苍白如纸,靠躺在树桩处可谓气若游丝。 道非意外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你这小子倒也坚挺,居然能在受七星重击后还没死。” 心头一沉,不是说七星已经归属我了吗?为什么何知许还会受七星重击? 道非就像知道我在想什么般,又把目光落回我脸上道:“你一定在想他为什么会受七星的重击,道理很简单,被你击碎的幻境是他用魂凝炼而成的,此刻他至多是具残魂之躯而已。” “那你呢?你为什么不死?”我是发着狠问的。 道非的瞳孔缩了缩,反问回来:“你有见过魔法师在水晶球碎裂而开时会死的吗?” 他意思是他只被伤到一点点?我扫了眼那地面上的血,冷哼了声一字一句道:“我们打个赌吧,看谁能先起来了结对方。” 道非闻言眸光闪烁了几下竟然从地上翻身而起,即便看起来很艰难也在一步一步逐渐缩短与我的距离,一直走到跟前时他盯着我狠厉地说:“我不会给你机会的。” 但下一瞬他却低下了头,似乎有些不太相信又似乎觉得可笑地问:“你认为这刀能杀得了我?”当他走近到一臂之距说话时,我就将早就握在掌间的柳叶刀送进了他的腹部。可能他觉得我脑子抽了,何知许用林风与葬魂同时插进他身体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我却还用柳叶刀去扎他。 可他不知道的是......随着柳叶刀刺入他身体,我掌心有一股无形的气流灌注在刀上,眨眼间柳叶刀就像被化开了般散在他的身体里。 到这时他脸上的神色才出现惊骇,死死瞪着我不敢置信。 我漠然迎视,不去看那以柳叶刀为点处发生的变化,等到视线余光中出现一个洞穿了的大窟窿时才轻叹了口气。 听到道非从齿缝中迸出话来:“你竟然连他的心机算谋都学了八分!” 没错,跟着他太久,想不学会也难。 在环转四下看到所有人都像是昏死过去时我就已经察觉到道非的异常了,他比其它人看着更像奄奄一息;于是有意假装担忧古羲的情况而忽略了他,就在他来袭时我收了身上的气息硬受那一掌假装不支而倒;之后假意愤怒,以语言相激迫使他走近,为的是距离缩短到不容他有逃离的可能。 他若不死,我焉能再安心? 只轻轻一推道非的身体就往后沉倒,看着那双眼闭上停止了呼吸后我才轻声说:“柳叶刀是你送我的,最后我用它送你一程,也不枉我们......父女一场了。” 那四字尤为艰涩,嘴里也全是苦意。 我也不知道柳叶刀凝聚了七星的力量后最终后果会怎样,只见道非的身体以腹部那个点为圆心洞穿的窟窿一点点变大,竟像是这具身体都要被慢慢销毁一般。 也不知是否是他体内留存的修为还是其它,就见他的头顶慢慢引流而出一股黑气。那黑气流窜到空中后并没有散去,反而凝结成一股扭曲蠕动,突的何知许在旁急喊:“小浅,快阻止他的魂逃跑!”我不由一惊,伸手欲去抓时黑气已经像一阵风一般退离开几丈,然后听到道非的声音在徐声回响:“这一仗我算是输了,不过我会回来的。愿儿,希望再见时没了古羲的你能够变得更强。” 随着话声渐小那股黑气也如风卷残云般快速消失于视线中,而我却被他最后那句话给震骇住了。拔地而起追出去几十米但徒劳,那屡黑气是往着盘山而上的瀑布群掠去的,除非我要能飞渡寒潭还要有登天之术,只能对天嘶吼:“道非!”为什么说再见时没了古羲的我?他在意指什么?还是这只不过是他逃离之前故意给我下的心咒来扰乱我? 心急寥寥地跑回去,迫切需要一些事实来应证自己的念想。 然而只跑出十几步我就嘎然而止了,被恐惧包围,身体抖到像筛子一般不能抑制。没有任何一刻比现在更痛恨自己这特殊的眼力,因为哪怕是瞎了也不用看到古羲这时的样子。 刚才就有所察觉他哪里有了异常,但一心扑在与道非斗智斗勇上没有发觉得出来,现如今过了这么一会时间那异常就变得更明显了,也如钉子一般扎进了我眼中。 古羲确实还是那张脸,但没了生气不说,皮肤的颜色也变淡了。这种变淡让我联想到可怕的一种可能:他会像那变得透明的银发一样整个人也变成透明。 我伶仃着身背一步一步走向他,在那面前蹲下将他冰凉的身体抱进怀中。仰起头面向苍天,我从没有信仰,无论是上帝还是诸佛神仙,可是如果真的有这样一群人存在的话,那么我愿意卑怜了骨血在这里祈求:放过古羲! 可是苍天听不到我的祈求,古羲在我怀中正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慢慢变淡。这一次我没法再安慰自己这样的他还能自我痊愈,我不能再等下去,他这症状就像......水晶兰,对,死亡之花!古羲曾仰仗它们而活,只要把他带回那个房子继续让他吸收花的腐气,就一定能够再活过来的。 立即把他要抱起来,可是我本身的体力与之前释放出来的能力不成正比,尝试几次都没有能抱得动他。旁边传来何知许的询问:“你想把他带去哪?” 闻言我转过头向他求助:“能起得来吗?能起来的话帮我一起把他带去地下城。” 何知许立即洞察了我的心思:“你想用那水晶蓝的腐气救他?”见我瞳孔一缩后他又道:“这上面通往的应该是我家族吧,离地下城有些距离,最快必须得从这寒潭底下走。不过他的情形应该不适合再下水了,还是我再下去一趟把花取些过来吧。” 我看他连说话都费力,面色又惨白,迟疑地问:“你还能坚持的住吗?” 他淡笑了下,浅声说:“暂时还死不了。”话落间他的身影就消失了,而寒潭中间出现了一个漩涡,我知道他这是又结幻境下寒潭去了。因为这水中有寒毒,唯有此种方法才可避开身体接触到水。 在何知许离开后空间死一般的沉寂,我不敢去看怀中人身体的变化,只能将目光一直凝结在那漩涡处,希望何知许能够快快回来。 是老孙的声音拉回我的心神:“老常,大哥这是怎么了?” 我的身体轻轻一颤,幽然而答:“他没事。” “可他......”老孙似乎在找着措辞,讲话也显得小心翼翼的:“一直在看你。” 心头一震,目光迟钝沉缓而落。熟悉的钝痛又在心间泛起,老孙所说的“看”只不过是睁开了眼,但是那双眸中完全没有生气。 我凑近他的耳畔轻声问:“古羲,你现在还能听得见我说话吗?” 他的眼珠未动,却有个声音在我心底出来:“带我去精石屋。”我忽略那声音里的无力,立即追问:“精石屋在哪?”可他却把眼睛闭上了,就好像睁眼也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精石屋......晶石,我第一直觉就想到那个地方。“老孙,你快过来。” 383.寒玉床 在老孙的帮助下背着古羲走进洞穴,那条路我原本记得很清楚,因为从那空间出来不久就到了寒潭这处,而且只有一条路。可是我们走进去百米就看到了的两条岔道,情景重现又让我选择,老孙在旁问:“老常,走哪边啊?” 当初我选的是左,但到后来发觉与古羲走岔了,还好相隔的那堵晶石墙能被凿穿。 “左。”我一咬牙还是坚持向左,全凭直觉。 又走了十多分钟后我就知道自己的直觉判断是正确的,因为环境渐渐熟悉起来,两旁的墙壁也隐约有了晶石迹象,尤其是空气骤然变冷。等再走出一段距离我已经很确定走对了,因为四周开始隐隐发光,那是晶石自有的光芒。 难得老孙这回闭紧了嘴没有多问,只是惊异地抬头四看。我也不管他,有他搭把手背着古羲走要轻松许多,当走进那个石屋时我在心里问:“古羲,是这里吗?” 静默了片刻,这次连心底的声音都没再出来。我没法知道古羲要回来这里的原因,不过之前他在还没有恢复意识时在这里的举动很怪异,假设刚才他是拼着最后的精力说那句话的,那必然有他的道理在。 老孙在帮着我把古羲给放倒在地上后就一直盯着某处目光发直,我没有理他,因为仔细察看过古羲的状态后发现好似皮肤变浅的趋势停止了,是因为到了这个精石屋?心中一喜,看来他是知道自己情形给我下达指令让送来这,是这些晶石能够阻止那噩势吧。 “老常?”手肘被老孙推了下,我蹙起眉抬头时他指着我们正前方处问:“你知道那是什么吗?”我的目光定了定,眉宇越发皱起了,刚刚进来时只确认了这个空间就是原来与古羲呆过的晶石屋,但是因为心神一直都在古羲身上目光掠过一圈感觉好像有什么地方异常也没有去深思,到此刻被老孙特意指着发问时我才意识反应过来一件诡异的事。 正前方靠着晶石墙的位置本该是一张寒玉床,如今那张寒玉床原封不动地还在,这也是我进来后没有立即留意到的原因。怪就怪在我与古羲之前在这里时寒玉床不但发着亮而且还散着冷气,此时那张寒玉床却黯淡了色泽就像一块普通的石头。 是什么使它发生了变化?空间里出现了异常的介质?最主要的是,它的变化会对古羲造成影响吗?我还在寻思,突听老孙在喊:“老常你快过来看。” 不知何时他已经跑到了寒玉床后,目光正直愣愣地盯着地面。心觉有异,想要过去又担心古羲会再起变化,老孙看出我心思,蹒跚着跑过来说:“你先过去看,这里我帮你看着。” 在我走近时先凝目细看了下那张寒玉床,因为之前也没此刻这般好的目力,对它印象最深的就是冷而光滑。我被古羲抱着在上面连一秒钟都待不了,而古羲单单只是躺了片刻身上就结霜成薄冰了,所以它的寒气是绝对超强的。但这刻即使我可能因为身体里拥有了潜能而不怕冷,也能感觉的出来它的寒气变弱了不少。 “老常,让你看脚边。”老孙在另一边焦急地提醒。 我低头而看,目光瞬间停滞!就在寒玉床跟前的地面上刻了两个字:归影。 如果天下间还有什么是我一眼就能认出来的,那就是古羲的笔迹。印象中认识他至今他没有再写过字,仅有的一次也是看到他在青铜墙上的刻画但也没留下过文字,眼前的这两字与曾经他写给我的那些信上字迹是一模一样的。 关键的一点是这个空间里的晶石是会自我凝结的,不可能在上面刻得出字来。而这两个字就像是原来被刻得很深,然后一点一点在复原凝结,到现在就只剩浅浅的印子了。 我蹲下身用手指轻轻抹过,发现指尖还有一些晶石粉末,忽的脑中一顿恍然而悟。那会古羲捡了两块很大的晶石在口袋里,等到出去时却不见了,我当时还在心中奇怪了下但并没多去深思,现在看来他把晶石留在了这里。 不敢确定这两个字是一早刻好的还是就乘着那会刻下的,但一定有着它存在的意义。 只是那时古羲还没恢复意识,我不能按照他正常思维时候的逻辑来推测,到底他为什么要让这两个字显示出来呢?还有归影又是指的什么意思? 我正全神贯注地冥想中,突听到老孙的大嗓门在问:“老常,你瞧出来那是啥字了吗?”愕然中心思一动,目光快速敛收闭了闭眼再睁开,发现那刻的两字竟是在晶石底下,刚才是因为我特殊的目力直接穿透晶石看清楚,而刚才抚摸过的晶石粉末如果只是普通的眼力完全看不出来。所以老孙与我看到的情景其实不同,在他看来就是一块石疙瘩依稀能见底下有字,而我却目光穿透入内看清了里面写的字。 如此一来就清晰了,古羲在那会神志不清时做的事是用晶石来掩盖这两字。 想通之后回转身,看到老孙正呼哧呼哧艰难地背着古羲到跟前,我眼睛一瞪边迎上去边质问:“谁让你过来的?”老孙顾不上说话,在我把古羲从他背上扶下来后自个也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好一会才道:“这次真的是俺老孙最虚的一次了,背个人走那十几步都像是要了半条命。老常,你得跟我托个底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我觉得这里很邪乎呢?” 我一愣,目光正视于他:“为什么这么说?” 老孙:“你没感觉出来吗?自从进了这心跳就没有了。”在看我面色大变时他立即抢声说:“不是大哥,是我,你看看你自己有没有?” 听他说完后我首先去看古羲有否心跳,确定有后再感应了下自己,发现并没有异常。 老孙见我神色不由惊异而问:“不会就俺一个是这情形吧。”我伸指去搭他脉搏,过去好一会都没觉有反应,又去按他心口发觉也没有跳动。这是怎么回事? 老孙的脸苦巴巴地皱了起来:“难道真被我猜中了?”我问:“你猜中什么了?”他扬手一指我身旁道:“这可能是......具魔棺。” 我彻底愣住,老孙指的是那张寒玉床,可我怀疑自己听错了又向他确认:“你说它是一具棺材?”老孙点头之后又摇头:“我也不确定,就看它这长方形的尺寸又是玉石质地的觉得与古书中形容的有些像。” “古书上怎么形容的?”突听何知许声音从洞口处传来。 我与老孙同时回转头,果然见到何知许步履缓慢地走了进来。先不去管他是如何找到这里的,为什么他两手是空的?何知许见我盯着他看,直接道出了原因:“水晶兰全都死了,抓起来就成了灰,我带不过来。” 怎么会这样?那些花在地下城生长了这许多年都没事,怎么会突然全都死了? 何知许又道:“如果你不信可以看看这些照片。”他从衣兜里摸出了手机,递过来时屏幕上已显示照片,他是按了闪光灯拍的,以房屋为参照物四周本来莹白一片的水晶兰全都枯黑着倒在地上。他还有意拍了一张自己脚边的近景,被他鞋子踩过的水晶兰立刻变成了粉末。 我默默地把手机递还给了他,确实刚才对他心存怀疑。但看他面色苍白如纸,恐怕他这一趟来回又耗去他不少元气。 还是老孙打破了僵凝的气氛:“小哥,你快看看自己有心跳没?”过了片刻从何知许脸上神色也瞧不出什么端倪,老孙不无希翼地问:“你是不是也没有了?” 但何知许道:“有。”随即又补充了句:“不过比正常要慢。” 其实在老孙发问时我就仔细看过何知许的颈动脉了,他所说的“比正常要慢”是以将近每隔10秒的时间才跳跃一次的速度。所以假如不是因为他元气受损所致,那就真的可能是与这空间里的介质有关。 但又奇怪的是为什么我是正常的?因为我身体里有了七星的力量? 只听何知许对老孙旧话重提:“说说你看到的古书上是怎么形容魔棺的?” 老孙像模像样地想了一阵后摊了摊手道:“原话我记不起来了,就是说有那么一块玉石,它吸食了天地之精华变成了魔,然后释放出魔魂于四周以晶石的状态呈现。不过好似记录说它应该通体清透滋生寒气,发光之后形若白玉,看现在这块玉又不像。” 在老孙说到最后时我就心绪不宁了,他形容的不正是之前我看到的寒玉床样子吗? 384.第三个答案 何知许也提出质疑:“你所说的不过是指那块玉变成了魔石,跟魔棺又有什么联系?”老孙突的一拍大腿说道:“我记起来了,古书上是这么说的:寒玉成魔,结晶于形,归息幻影,元灵复生。不是我要给它胡乱起名魔棺,是它上面画了个图像,玉里面还有个人。” “那本古书你是在哪看到的?”我迫近一步追问。 但老孙像是被问到了,讷讷着答不上来。就在我盯着他的目光越来越凉时他一咬牙说:“好啦,把底都透给你们了。也不是什么古书了,我是在一个商周时期的古墓里看到的壁画,当时觉得奇怪就多看了两眼,并且......并且把那幅画和旁边的刻字都给拓本下来了,那字是后来找专业古汉字研究的人给译出来的。” 老孙这话令我感到很吃惊,何知许先一步道破了我的疑惑:“原来你是倒斗的。” 所谓倒斗,就是指盗墓人。老孙闻言还反驳:“怎么我就不能是个考古学家呢?”何知许浅声道:“你自己都先承认是个偷了,想必光就是那商周时期的拓本也被你卖了不少钱。” 这回老孙没再反驳,面露尴尬之色。 紧握在侧的拳微微松开了些,刚才在老孙说那四句话时我就心头一紧,因为第三句“归息幻影”的前后两字正是归影,从而使我对老孙产生了怀疑。 不管出自什么原因,这两个字是被古羲有意隐藏起来的,而他又在最后以心间留话的方式让我来这,必然是有他的理由在。所以老孙问了我那是什么字时并没有正面回答他。 老孙是个心性十分圆滑的人,刚才说记不起来肯定是推脱之词。因为假如他真的曾刻过那拓本去卖甚至还找人翻译过那四句话,那他绝不可能会忘记。在分析过他不会有什么问题后我才将重心转移到他说的那十六个字上,事实上前面三句无需推断,关键是令我产生希翼的最后那四字元灵复生。 我将目光停驻在古羲身上片刻,自从到了这里后他的状态相对平稳下来,没有继续恶化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有些东西在我脑中已经冒出了线头,但还需要经过疏通才能准确将之理顺。盘膝而坐后就抬起头对何知许道:“坐下来说话吧。” 何知许依言坐于地上,不等我开口就先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老实说对他的心思我也只能琢磨出来一半。就好比他下黄泉眼是为了逆天改你命格一事也是我猜的,因为就如道非所言你的命格算不出来,会出现这种情形有两种可能:一是你有特殊命格,我的造诣没到无法算出;二是你的命格随时会改变。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古羲应该是已经堪透其中原理了,所以他明知是局也还是下了黄泉眼去找阎王了。之后他上来时没了生魂,我能想到的就是把他带回家族借由本命元灯使他新生。” “等一下,”在何知许说到这时我打断了下问:“这些是你们预先商量好的吗?” 却见何知许苦笑着摇头:“你认为他会是与人商量的吗?” 他不会。我在心中很肯定地回答,所以我感到疑惑:“那为何你......” “你是想问为何我能按照他所想去做?在回答之前我先问你知道为什么我不想与他再斗吗?”何知许突然转了话题问起了这,我微蹙了下眉茫然摇头,确实会对他俩感到迷惑,前一刻是合作的关系后一刻又斗得你死我活,让我始终无法认定他们到底是敌还是友。 只见何知许轻叹了口气道:“古人云:既生瑜何生亮。我曾以为即便不是那诸葛亮,至少也能算是周瑜可跟他一番博弈。但后来慢慢明白,我所谓的博弈只不过是在他棋盘上的无谓挣扎,有一种滋味你可能没尝过,就是无论你做任何都是按照对方的棋局在走。输他不是周瑜跟诸葛亮的那一截,而是永远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唯一堪破算是他死穴的却又是我不想去动的你,呵,他就连我对你的这份顾念之心都算计在内了。” 我听着何知许的语气很平静,似乎也对这种状况坦然了。只是在他说我是古羲的死穴时心尖还是会有钝痛划过,下意识地低眸扫了眼身旁安静的人。 老孙忍不住插嘴进来:“难怪我跟着大哥时总觉得慑缩呢。” 何知许只飘了眼他,并没接他的话茬又继续道:“所以小浅,你现在应该知道我为何能按照他所想去做了吧。无需刻意安排,依照自己的行为模式走后面的路,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我能揣摩的就是他流露的一点讯息。哪怕在那一局里他把自己都算计进去,亲下战局来下这子,这条路线只要有他在就不会走歪。关于道非这事,依照我的判断他应该有算到,只不过可能也超出了他预料范围之外。” “那最后七星是怎么回事?还有我的身体里到底有没有他的本命元?” “说起这七星,我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当年他还被困在地下城时,曾经画过七星的图案给家族,这也是后来我会安排梅姑她们去夺七星麒麟兽的原因。所以他应该是很早就知道七星,但不清楚他为什么明知道那东西就在你家却没有管顾的意思。 依照道非的逻辑,七星要归位必须是得水火麒麟融合成功,并且是第三者才能获取这力量。所以当时古羲所说的两种答案我认为都是有可能的,一是他的本命元一直都还在他自己身体里,这就解释为何已被那个人的魂占据了身体却还能反噬回来的原因;不过既然他很早就知道七星麒麟兽一事却不为所动,以此推断他的心态应该是对那东西不屑一顾的,所以第二种将之毁灭的情形我也认定占据比例更大;可古羲到底是古羲,偏偏还有第三种答案。” 老孙因为当时昏过去了所以并不知发生了何事,听到这处见何知许顿停下来心痒难耐地追问:“第三个答案是什么?” 我也沉眸凝定何知许,想听他怎么说。 “表面看来他像是前面撒了谎,因为假如他的本命元不在你体内保存你的话,首先瞒不过道非的眼,其次你不可能熬得过最后那一关;可是如果他的本命元给了你,那与大方师抗衡的力量来自哪,他要如何恢复过来?前后两种似乎成为了绝对矛盾,除非他有两个本命元才能有这分身术来保存两个人。” 两个本命元?虽然听着何知许这般分析很有道理,也觉得再不可思议的事放到古羲身上都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但我总觉得何知许还有后话没说出来,于是问:“你说他表面看来像撒谎,那真正的情形呢?” “他精于算谋,但不屑撒谎。” 心有所动,何知许这句话精准的概括了古羲这人。的确三年前他对我也只是算计,一步一步把我往那个方向逼迫,可是他对我却不曾说过一句谎话。 我认同何知许的观点,在那种情形下既然他对道非定然不屑撒谎,所以他的本命元真的可能并不在我身上。那就是说他用了某种手段不仅保存了我,也晃过了所有人的眼睛让他们以为他将本命元注入我的体内。 但是我依然没理通为什么最后七星会到我身上来,记得当时看到的那股火蓝气流是慢慢消散于空间的,所以听到古羲说把它毁了我立即就信了。 何知许也说不上来,他猜测要么古羲在我体内注入了另一个人的本命元,要么有可能七星归了他体内但后来却又渡给了我。以古羲现在的状况后一种情形可能更接近于事实,但是他为什么要那么做?既然他得到了七星的力量打败道非不就是分分钟的事吗? 我不太相信他自身的能力与七星结合之后会拿那个扭曲的幻境时空没办法,就连我初得七星后都能将一众人带出寒潭。关键点到底在哪? 我与何知许的交谈时老孙一直都竖着耳朵在听,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动着,等到我们都沉默下来时他看了看地上的古羲说:“老常,我怎么觉得你们说得大哥像是在找死呢?” 在我目光沉冷扫掠出去时老孙连忙举手解释:“不是不是,老常你听我说,我没有一点对大哥的不敬之意。就是从你俩刚才的分析来看啊,你说大哥既然都能把那个大.boss赢了,后面怎么就对付不过去了?反而还要老常你出手。” “你到底想说什么?” 老孙回道:“我是想说你们的前后逻辑是错误的,只有一种可能的情形是当时大哥击败了占据他身体的那个人后其实已经无力再对付道非,不过他表面装得还像游刃有余。所以到最后他耗尽自己仅余的元气使你有能力与那扭曲的力量抗衡。” 大方师的魔魂确实本应该很强大,都已经能完全占据古羲的身体并使其容貌变成自己的,基本上就是融合为一体了。要在水火麒麟相融时反扑回来,恐怕不仅要与大方师的魂力搏斗,还要扛住雌雄麒麟的威力。如此看来,老孙的说法听起来是有些道理的。 385.可以滚出去了 不过......我盯紧老孙,“你不是昏过去了吗?怎么还知道的那么清楚?” 老孙被我这一问愣了,面上一闪而过的懊悔表情,就连目光也闪烁起来。后来被我盯得撑不过去了才终于坦白:“好啦,我招了。那会我是假昏,那个道非太强了,我用这血肉之躯跟他拼就跟鸡蛋砸钢板似的,还不如静候看看有没可乘之机。哪晓得会这么狠,把那个空间跟拧抹布似的拧起来,后面我就真吃不消晕过去了。” 我轻哼了声,没去反驳。 何知许转移了话题:“你把你看到的那壁画再说说,还有什么与这有联系的?” 老孙摇头:“没有了,那里头就那么一幅壁画。”何知许又问:“那你可有倒到什么宝物?”老孙的脸色立即泛苦:“别提了,那是座空墓,别说什么宝物了,连个像样的陶罐都没,可却差点要了俺老孙的命。” “怎么说?” “机关遍布啊,你们肯定没见识过有一种地面,外表看着跟平地无异,可是当你踩上去就陷进去并且瞬间被融化。后来我百般研究才发现那地是藏了步法在里面的,一脚踏错就万劫不复。” 听老孙的形容,我立即联想到之前下来这地方时与古羲一起遇到的那沼泽。当时看着地面也是没有特别,可是石子滚过去瞬间就埋没了下去并且表面恢复依旧。 如果不是古羲突然行动,我应该就只能依靠外力从空中艰难越过去了。可当时古羲是走得如履平地,后面又给我提示,所以他是知道那个地方有陷阱并且还会步法。 若非眼前的情势,或许我会帮着老孙分析分析他那趟商周古墓倒斗的经历,可眼前古羲生死未卜实在没那心情去多想。仔细把寒玉又看了看,提出质疑:“你说它可能是魔棺,可是它就是一整块的玉,人要如何进得去?” 在刚才老孙说起魔棺时其实我就有用特殊眼力去分辨了,在这块巨型的寒玉上面没有一丝裂痕,也没有开口的地方。 老孙自然也答不上来:“以我的经验应该不是用传统方法进去里面的,会不会这底部其实镂空的?”我们三人互看了眼,都觉得老孙这个推断可能性很高。 如果老孙从古墓里刻下的拓本上的字说得是真的,那我想尝试看看能不能将古羲放进去助他恢复元气。我一个人推的纹风不动,只能让老孙与何知许来帮忙一起推。可当他们的手一触及寒玉就都缩了回去,只见何知许摊开的掌间虎口多了几道血痕,而老孙就相对要惨一些:他的手瞬间裹了一层冰,连甩几下薄冰碎裂开后手掌上布满一个个细小的血口子。 老孙龇牙咧嘴地嗤着疼说:“幸亏俺皮厚啊,要不这手就废了。” “怎么会这样?”我的手搁放在上面除了感觉到凉意外并没有受伤啊。 何知许凝眉盯着寒玉不语,而老孙却嚷道:“老常,如今我们能跟你比吗?”他意思是我具备了七星的力量所以没事?可是不对啊,之前我来这时还没有获取七星能力呢,当时我还躺在上面过......不对,我躺的是那块暖玉,不是这张寒玉,为什么我会将两者混淆起来? “小浅,你怎么了?”何知许察觉了我的异常,走近过来一步。 下意识地要抬起眼去看他,可就在抬头的一瞬与一双安静的黑眸撞上,反应迟钝慢了好几拍才一个箭步冲过去,就在我欲喊出口时却像被电击了般蓦然惊醒,看身前的人依旧沉闭着眼如安然沉睡过去一般。 刚刚我是怎么了?产生了幻觉? 身旁的两道看着我的目光都很惊异,老孙问:“老常,你刚才那是抽风了吗?” 我也希望自己真的是抽风,可是...... “你看到了什么?”何知许突的问。我知道他一向心思敏锐,自己的异常已经被他有所察觉了,迟疑了下对上他的眼睛问:“我还能相信你吗?” 他平静地与我对视片刻后说:“你不要相信我,只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 于是我把之前跟古羲从魂盘下来这地方后的事说了一遍,这时我的思绪又清晰了起来,不会把以为的寒玉床和那暖玉相混淆。等我说完后老孙先插嘴:“老常,你说外面有个与那商周古墓里一模一样的陷阱,而大哥还在上面来去自如?” 何知许瞥向他,“你有什么看法?” 老孙吞咽了一口唾沫,有些紧张的表情:“刚才进来那种岔道我记得有在古墓里也遇到过,机关布阵类似,又有壁画上的这种魔棺,委实蹊跷啊。” 何知许目光移转,落在那块寒玉上,“你其实是想说他可能就是你看到的壁画上躺在这里面的人。”我浑身一震,脱口而出:“不可能!” 老孙也道:“不能吧,俺虽不是学考古的,但在这行摸滚打爬好多年多少也是有些眼力界的。刻那壁画的手法以及文字的撰写都不像是近现代人所为,再说咱大哥也不可能老到那种地步吧。”他说这话的时候在看古羲,好像看得仔细点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而何知许却冒出来一句:“你又知道他活了多久?” 我一愣,“什么意思?”何知许道:“我在操纵族长的身魂后就复制了他的一份记忆,他一直口口声声掌握着古羲的秘密,并且又能在那些年将他困在地下城,以为必然有所牵制,可找遍他的记忆中却发现关于古羲从哪来怎么出现的这段没有根源,就好像那地下城凭空而来的一般他就被困在那里了;我对邱长老也催眠过,试图从他那得到答案,但是他跟族长同样,只知道将古羲困在地下城便可从他那获取关于一些古时代宝物的咨询,并且以他本命元灯为魂芯,供应所有人元气得以长生。” 为嘛我听着这情景似曾相识?“你是想说他将那段过去给从所有人的记忆里抹去了?”就像三年前入我梦境抹掉记忆,以及让在帝都的那个家里的人对他都消失记忆是一个手法。只不过他既然有这能力,为何不将所有的记忆都抹去,还要留存一部分呢? 但见何知许摇了摇头道:“我想说的是一个能够让时间静止,让围绕他的人得到永生的人,他离长生还远吗?”老孙眨巴了两下眼睛道:“所以一句话总结:大哥可能是个活了数千年的老头?” “你们废话太多,都可以滚出去了。” 突然一道幽暗的语音不知从哪传来,我本能地抬头四望,以为又像刚才一般产生了幻觉,但耳旁传来老孙那不确定又忐忑地询问:“刚才谁说话了?” 一片沉寂,我没有开口,一直盯着何知许说话所以看到他刚才嘴巴也没有动。 老孙问了后没人应就更加不淡定了:“老常,不会这地方还躲着个boss吧?”我很想怼他一句看看这里家徒四壁的,像是能藏人的吗?可这世上有一种叫幻术的东西,它能使人藏于无形。难道是......道非又回来了? 我的面色不由变了,如果真的是道非回来那很可能这又是他所布的局,为的就是要我带他找到这里来,其目的很可能是为了老孙所说的这具魔棺。 试图积聚能量于掌间,随时准备与道非一拼,可突然发现无论我怎么凝神体内都不再有之前那种可操纵的气流出现。同时耳边也传来何知许沉了一度的语声:“这里不能使用幻术!” 手肘被旁碰了碰,我很不耐地道:“有话就说,别磨磨唧唧的。”这时候真没心思去管老孙,如果何知许没法使用幻术而我也没了七星的能力,那就只能靠硬拼了。 可片刻沉寂后,老孙的声音从较远的位置传来:“老常,你还是转头看看的好。” 我一愣,刚不是他吗?一扭头,就见极致五官银发覆盖的脸在近处,赫然是本该躺在地上此时却已然坐起来的......古羲。 轻眨了几下眼确定人影还在后,还是懵然而问:“你醒了?” 他没有说话,就是很沉静地看着我,直到我看见那双黑眸里透出一丝诡异与越来越深谙的色彩时他才敛转过眸划向另外两人。 我随着他的目光去看,见何知许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又是一步,他的脸上也生出错愕来,似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退。而另一处的老孙却满头大汗,他呼哧呼哧地断断续续说:“老常......我劝你...最好快过来...大哥...看起来不对劲。” 我也发现到了,不过他没有给我机会张手一揽就搂住了我的腰,然后微侧着头盯着何知许道:“刚才我说的话是没听清楚吗?你们可以滚出去了。” “......”刚那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是他在说话?可是为什么听着像是从头顶上方传来的? 386.过去 正在我犹疑间,突的何知许一口血吐了出来,同时老孙也同样的情形。我心中一紧,立即逼问身侧这人:“你对他们做什么了?” 古羲的目光划过何知许的手又再飘了眼地上的血迹,嘴角一抹讥诮地道:“不用我做什么,是他们承受不住这个空间的寒毒。刚才那一下子的警告还不够?假如还想活,就退到你们能心跳复苏的地方去。” 何知许深看了我一眼,二话没说就转身并拖起地上奄奄一息的老孙走出了洞口。 空间顿时只剩下我跟古羲两人,在这之前我千方百计想要他醒过来,可是真的苏醒后我却不知要说什么。目光紧迫随在那张脸上,其实刚刚即使他没有控制我的自由我也不会真的离开他,因为这一刻是我需要的,我想与他独处。 他问:“你看什么?” 我凝进那双黑眸中,轻声说:“不管你变成了谁,都不要离开好吗?” 眸色幽然而动,他挑起眉:“你看出来了?”我摇头,把双手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口缓缓道:“我什么都看不出,也不想知道,只想就这样和你在一起。” “不会怕吗?” 我一怔,抬起脸看他,“怕什么?” “他们说我可能是个活了数千年的老头,就像那道非一样成妖怪了。” 突然想笑,把心中疑问问了出来:“你就是因为这句话把他俩给撵走了?”古羲难得面露赧然地转开脸,默认了刚才的行为。 我说:“无论活了多久,你都是你,古羲的名字是你自己起的,那我就只认定这个人。” 关于他的年龄,其实当何知许给出理论依据推断时我或许会下意识的反弹,可当老孙“诚实”地说出来时倒没有那么吃惊了。因为之前他就告诉过我,所谓的长生不老其实不过是人在幻境里的一种时空静止,包括道非也是,他能活到现在并非是因为他修炼了什么惊天道术,也不是他获得了长生不老的仙丹,而是他会运用幻术缔造时间静止的空间。他只要在那空间里待足够长,而在需要办事时离开,那他的生命便可无限长。 所以古羲的情形其实与这相似又有区别,区别在于那个幻境磁场是以他为点,就是说外面历史交替、时空轮转,对他而言都是静止的。 我会......心疼这样的他,就像他对道非说的那句话,他已活够了。 腰上一紧,略感疼意,抬起眸就见古羲不悦地看着我:“当着我的面就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我对道非说那句话不过是怼他,谁能活着还真的想去死?” 我深吸一口气,问:“能告诉我到底你有没有把本命元留在我体内吗?”如果没有,那是为何能够无时无刻知道我心中所想? 却听他答:“要看破你的心思,哪还需要注入本命元?都说了你是特别的,很早的时候我就大约能感应到你念想了,不过并不清晰,后来我们合体后你身上就有了我的气息,在你心念转动时就立刻能反应到我脑中来了。” “所以,你并不会读心术?也看不透别人的心思?” 他面露鄙夷地道:“什么读心术,那不过是骗骗人的东西。对别人我只要算计就行了,干嘛要去看,更何况我对别人心里头想什么也不感兴趣。” 是他的调调,一般人的心思恐怕都逃不出他的算谋,就连我一直以为心机城府不下于他的何知许之前也自认算计不过他。看似在伯仲之间的较量,却始终都还在古羲的棋盘上。 “至于本命元这东西......”古羲绵长的语声拉回我的思绪,侧耳仔细去听时见他露了个奇怪的笑容:“是我有意愚弄世人而做的。” “什么意思?你做的?” “我的生命是停止的,何来本命元?换某种意义上说,其实我可以算是个死人,不过以活着的形态现于人前。” 心漏跳了一拍,我松开环着他的手盯着那双眼又问:“那如果你没有本命元,又是如何驱除那个大方师的魔魂抢回自己身体的? 他闻言轻笑:“你称他为魔魂?他还不够资格呢,不过是被封印在玉玺里的傀儡罢了。枉他道非跨越时空千年,都不及一个普通的倒斗贼见识多,归影之所万万空,生息万变元灵出,你应该已经知道它的名字了吧。” 古羲的手指随意指了下眼前那张寒玉,我出于本能直觉地脱口而出:“归影。” 古羲点了点头也松开环着我的手臂,走至跟前掌抚在那上面,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原本黯淡的寒玉突然间就亮了起来,并且冒出寒气来,空间骤然变冷,我都不由慑缩。 它在顷刻间就恢复到我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了! 只听古羲低低浅唤:“归影,我又回来了。” 我瞪大双眼直愣愣地看着他,脑中有些东西逐渐清明,也正是刚才去回想突然模糊混淆了的一些片段。第一次来时,我是凿穿了外墙看进里面,看到古羲正古怪地拿头一下一下磕着这张寒玉,所以我可不可以想成在这之前它原本也是黯淡无泽的,是因为古羲的到来甚至与之相触后才促使了它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就在这时,突的有一沉鸣声竟从那寒玉里发了出来,就好像是在回应古羲一般。 寒玉成魔......老孙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指这了吧,玉有魂曾经也是古羲告诉我的,就像他赠于我的玉哨以及后来的玉钥匙与玉牌,而王印里面则封了大方师的魂,后面我不敢去想了。 但是古羲回眸而来,没有给我丝毫的喘息空间就残忍地轻问出来:“你其实已经想到了,对吗?”我连连摇头,甚至向后退去,“不,我没有想到。古羲,既然你没事了,我们离开这吧。”恐惧如翻江倒海的巨浪在向我扑来,只想带着他立刻离开这里。 可是他却低垂下眸轻叹,脸上露出我从没有见过的苍凉表情,幽然的声音缓缓从四面八方传进我耳朵里:“小愿,你带不走他的,除了留在这里他还可能复活,出去之后就会如你先前看到的一点一点变成透明,然后成为一块人石,或者你可以称为人玉。” “不!你胡说,他不是石头,也不是玉,他就是人。” “我没有说他是石头或者是玉,但当有一天他的生命与归影连在一起时,有些东西注定不能改变,这是他的宿命。” 我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摇着头死死瞪着那边垂眸的人:“我不信宿命论,人定胜天。” “那只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曾经他也这样想过,想摆脱这宿命,可是没用,无论挣扎还是痛苦,它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他走进宿命的轮回。一次次地离开,一次次地再回来,能力再强大终有不得不回的时候,而他曾到过的地方接触过的人也将会因为回归而抹去不留痕迹。” 我心头一震之后大声反驳:“不对,三年前他离开我就没有忘记他,秦辅与秦舟他们也都记得他。” “那是因为那一次不算真正回归,只是王印里的魂上身后暂时能量不继从而回来蓄能而已,所以曾与他有过深刻交集的人不会忘记。这一次他为了你已经散尽了体内所有的元气,除了在这归息他已别无它去。现在想必你也明白为什么他能驱除恶魂,又能保全你让你吸纳七星力量了吧。” 我不想明白,可是眼前的这个古羲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 他不是我真正认识和接触以及爱上的那个人,但又确实是古羲。 “他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问出口我就后悔了,因为古羲看我的眼神中多了悲怜,他说:“你知道的,刚才你是看着我醒过来的。” 脑中晃过刚才的情景,先是思维混淆,随后便看到他睁开了幽暗的黑眸,当时以为是产生幻觉,实则我是有感而视真的看到,但这些何知许与老孙却没法看见。 因为......他是过去。 耳边听到古羲走近,并且他的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然后道:“他一定跟你说过这三种形态:过去、现在、将来,所以你一看见我就有了害怕。他在现在时因为生命停止而没有过去与将来,只有当这个现在快要结束我才会出现,因为我是负责让这生命延续下去的状态。” 心头汩汩而痛,盯着同样一副胸膛我却没法依靠上去,终于明白那句话的意思:过去的不要再回首,将来的不要去仰望,应当活在当下。只有当下、现在才是最珍贵的,可惜古羲的现在还在虚幻时空中沉睡不醒,却让过去从沉睡中觉醒过来。 我迟疑着问:“你算是......他何时的过去?” “他什么时候生命停息在原处,我就是什么时候的过去。” 387.世间最好的默契 就是说是在他与这块魔玉融合之前?“那为什么你有这样强大的能力还要将魂融进这块玉中呢?”他闻言愣了愣,转而浅笑着道:“好问题,不负责任的说法叫天命所归,是老天爷驱使我走上这条路;直白点的说法是当年我有一个仇家,一次次地追杀我,逼得我不得不走上这条邪路。” 我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但看他不再继续说下去还是问了出来:“你还有仇家?” 古羲失笑:“怎么没有?年轻时年少气盛,多少会与人恩怨,一般人都是手下败将就更加得意忘形,结果碰到个硬茬不但输了还被追打。从古书上闻知有这么一块魔玉,只要把魂交给它就可无敌天下,当有机会真遇见这块魔玉时自然就心动了。没想到一入魔障便是孽,再也抽身不出,有了无敌天下的能力但却时间静止生命停息在那一刻,从此长生不老于尘世的夹缝中,严格说起来他比我更寂寞。” 我安静地看着眼前这人,突的问:“你以前就是头发银色的吗?” 他似没想到我转话题这么快,面上一愣,转而便道:“我懂你意思,原本只是不想吓着你,现在不妨变回来吧。”话落间他的头发就瞬间变黑了,果如我所想,既然他只是一种状态而不是真实存在的人,那给我看到外相也就是他刻意呈现的。 相对的,过去的他与现在的相比性情要没那么尖锐,甚至可以用柔和来形容。我渐渐从刚才的隔阂中出来,无论过去还是现在,其实都还是他古羲,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基本上所有人都没法接触到另一个人的过去,而我有幸能与他在一起还聊着天。 想到这我就去抓住了他肩膀上的手,他的眸光一闪旋即染上喜悦而问:“你愿意接受我了?”我反倒怔住,刚才自己的排斥有那么明显吗?我想了想道:“要我接受你,首先你不要来窥探我的内心,我不想自己随便想什么都立即被你听到。” 他认真地听着,迟疑了下点头。 我又再道:“其次,多告诉我一些你的事,我想知道。” 这时他却有些为难地道:“我是他的过去,对于现在这个状态里发生的事没法知道的,对你有感应是因为气息留存在你体内,所以触及了灵魂。” “那就跟我说说你过去那会的事吧,后来你打赢了那个仇家吗?” 古羲没立即回答,只是小心地看着我说:“我能抱着你吗?”莫名的我脸就红了,羞赧地点了点头,于是他二话不说就把我抱起往那块魔玉走,我惊喊出声:“别坐那上面。” 他看了看我,遵从了我的意愿,挑了离魔玉较远的位置坐上,让我就坐在他的腿上,而他双臂从后揽抱住我的腰。如此这般后他才满意地开口:“打没打赢那仇家属于与魔玉融合后的现在状态,我不知道了。”察觉我有挣扎迹象,他立即又补充:“不过以我那时的心性推断应该会回去找仇家复仇,应该是打败了那人的。魔玉的磁场力有多强大你已经感受过了,它带给人的能力是无穷,正是这无穷才能缔造出这样空间的磁场。” 听他说到这,脑中闪过那两句话:寒玉成魔,结晶于形。 目光环转了一圈后问:“是只要有这种晶石墙的地方就都是被它缔造出来的吗?”没料古羲回答我:“不止,你看到的都是。” 我没太明白他意思,什么叫看到的都是。 只听他进而解释:“这块玉的魔性在你看来会觉得不可思议,它在注入了我的魂后就像心脏复苏后的树苗,以此为中心肆意生长,一点点长成苍天大树。” 苍天大树!我突然意识到什么,急转回头惊愕地看着他:“你不会想说外面那些古树以及寒潭还有那瀑布高山,都是它缔造出来的磁场空间吧?” 古羲说:“你终于通窍了。” 在得到他的确认后我只有四个字能感觉:怎么可能? “不是,它的作用不是结晶于形吗?怎么还会长树,还会生出寒潭和山?”山或许还有可能是晶石,可树和寒潭怎么也不像是晶石所结啊。 古羲摇了下头说:“你想错方向了,刚我说了寒玉是它的心脏,那寒潭就是它的血液,那些古树则是枝桠。它所缔造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身体,包容了一切可能的元素。” “所以......寒潭底下与地下城也在它的包容范围以内?” 见古羲默认时我一时间怔愣在那,这个事实已经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远看着那块还冒了寒气的玉讷讷地想:它真有那么强大的能力吗? “如果拿扶桑神木跟它相比呢?”这种缔造的能力应该是与扶桑类似吧,但听古羲鄙夷而道:“什么扶桑神木,不过是块烂木头而已。那块木头就是从外面的古树上截下的一根枝桠罢了,有了点魔玉的力量就敢称是神木了。” 古羲这是无意中又吐露了另一个秘密?在外面强大到无所不能缔造空间的扶桑,却原来只是寒玉身体里的一根枝桠。“是谁把它截下带出去的?” 我的疑问出来片刻也没听到古羲回应,敛转眸光见他在若有所思,感应到我视线后抬起黑眸道:“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我。” “你?”是说后来我认识的现在的他? 古羲点头:“我也是推断,因为这个空间假如不是在我虚弱时期是任何人都进不来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是我觉得无聊时带了一根木头出去找点乐趣吧。” 听完他这个说法我有种嘴角抽搐的感觉,意思是后面的事情都是他在与寒玉融合后过得太无聊寂寞了,于是就带了根木头出去兴风作浪?然后那根木头被道非当作是扶桑神木? 但是......“既然只是一截木头,道非是如何把它给接到那棵树上的?” 古羲朝我眨了眨眼,“虽然我很想回答你说以道非修炼了那么久的道术而论,把木头与树接在一起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如果是你现在脑中呈现出来那棵树的样子来看的话,应该我们所定义的木头不是同一个。” 我也顾不上他又来窥探我脑中的东西了,紧追着问:“什么意思?” “简单地说我带出去的木头是种子,长成了你在那个地方看到的那棵大树,难道你没发现它们长得很像吗?” 是很像,可是,“如果你带出去的是种子,那我从树顶上拿下来的那根金光熠熠的木头又是什么?”古羲想了想给了我一个很不负责任的答案:“应该是果子吧。” 我顿时就恼了,瞪着他质问:“木头还能结果的?” 他露了一个无辜的眼神说:“我给你说过的,现在状态发生的事我并不清楚,具体怎样要问他,我只能是通过你给的讯息然后再揣摩我自己可能的行为。” 对着这张脸瞪了一会儿我就瞪不下去了,要换成以前的他根本不会以这种示弱的口吻来说话,甚至我都能想象得出他那种跋扈的口吻说:我说木头能结果就结果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来给我解释?心头汩汩而疼的位置莫名添上了一股酸涩,只能扭转头转移开了话题。 “你与道非谁活得更久?” 他一听脸色立即变了变,环在我腰上的手臂也紧了一分,脸贴近过来到我耳畔轻问:“小愿,你会在意吗?”我低头看了看他环在身前的双手,指节因为握得紧而发白,耳边的呼吸都似乎有些急促,敛去隐隐的心疼故意将语气变淡了道:“我在问你跟道非谁活得久,你问这有的没的做什么?” 他仔细地看了看我的侧脸,然后才道:“依照常理来推断,我要比他更早。” “他是秦朝那个年代的吗?” “嗯,那时方士盛行,嬴政又醉心于长生不老之术,在那前朝就有弄道者鬼谷子,他旗下弟子百名,有一些扬名立万,有一些却没人知晓也是他的弟子,比如嬴政身边的李斯以及徐福。李斯的修为不过是论道弄典,但徐福这个鬼谷子的关门弟子却是学会了他师傅的那一套行骗之术。” 我听到这处打断他:“你有意提到徐福,是认为道非就是徐福吗?” “之前会那么以为,不过看情形他并不是,但与鬼谷子跟徐福必然有联系。”古羲本想再说什么,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目光紧凝在我脸上好一会才问:“你早猜到了所以有意试探?” 我把头靠在他的身前,轻声说:“我不想去猜,但是你现在的表情与行为与那时很像。古羲,你知道吗?世间最好的默契并非是有人懂你的言外之意,而是有人懂你的欲言又止。” 388.输给现在 他又沉默了好长一会,随后在我的耳边低语:“确实我与他有时是并存的,当他虚弱时无法压制自己魂散时,我就会出现来保存住他。那会他的生魂都没有了,又离开这里太远,你身上那点属于他的魂气就将我唤醒了。不过因为依旧还是在现在状态,过去的我出不来,直到他们以你的本命元来点燃他的元灯时,我暂时出来了一下。不过当时由于刚刚苏醒过来,对外物都很陌生,只能认准了你身上属于我的气息。” 难怪当时的他会认出梵文,还能有那种怪异的能力从那狭窄的石缝中钻过来了,然后对地上的机关了如指掌。实则,这里等于是他的家,他怎又会不熟悉呢? “那为什么你要把寒玉后面的归影两字给遮去呢?” “我就是他,他也是我,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哪怕我不能干预现在,但是心念是互通的。大抵能揣度出他设局回来这里就是要把幕后人抓出来,所以不能让外人看到它的名字而有所防范。事实证明我是有先见之明的,他无聊到去外面刻刻壁画、写写字。” 我的眼角又要抽搐了,“你说老孙去的那座商周时期的古墓里的壁画是他刻的?” “原本我不这么想,会以为是撰写那本古书的人留下的痕迹,但听到齐大生说那里还留了盲阵与地陷后就知道是他的手笔了。不过你也可以想成是那时候他算过千年后的时运,有意埋下线索以备后患。” 我怎么听他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是那么回事呢,更像是在敷衍我。 “所以你是商周那会的人?” 原本还算镇定的古羲一听我问这立即就眼光闪烁了起来,口中说:“哪有?那齐大生说是商周的古墓就一定是了?而且也可以是他后面随意一个年代去留下的呀。” 我突的吻上了他的唇,轻轻的顿停了片刻后才退开,看着那双黑如墨玉的眼睛说:“古羲,我不在意。我承认在最初知道时会很震惊,但是也就惊了那一下,其实你之前有流露过很多痕迹,也似是而非地提起过,只是都被我忽略也不会往那上面想。所以你无需怕我对你年龄这事在意,而且就如你说的与寒玉相融后生命时间是停止的,等于你一直停留在了当初那个年龄,那时候你是多大?” 原本认真听着我说话的古羲面色还算平和,就在听我最后一问时又徒然色变,然后目光又闪烁起来。我有些无力地道:“不会那时候你就活了不短时间了吧?” 他避开我的目光说:“也不算长,就那么......上...十年吧。” “那你的相貌为什么还这么年轻?” 古羲面上一僵,又改口道:“过去太久我记错了,是二十多年。” 我在心中叹气,已无力在年龄这问题上与他计较,而且也计较不来。不管他是数千年前的古人,还是一个被时光遗忘了的在夹缝中的留存者,都是我爱上的那个人。 耳边突的传来他轻问:“你比较喜欢我还是他?” 我一愣,敛转过眸,很无语地发现这个人好像在吃自己的醋。我反过身去环住他的腰,与他抱得更紧一些,然后就附在他的耳畔道:“我喜欢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古羲,也喜欢脾气尚好讲话不刻薄的古羲,如果让我选,那我选过去与现在的一起喜欢,因为他都是一个叫古羲的王八蛋本人。” 空间静默沉寂好长一会,才听到嘀咕在旁:“也就你敢称我是王八蛋。” 我的嘴角终于莞尔翘起,这是自从与他独处后最快乐的时候了。 安静了一会我就又靠躺回他身前,抓了他环在腰上的手去一个一个掰手指,口中随意问:“为什么会给自己起古羲这个名字呢?” “是他......”听他刚说两字我就出声截断:“别用他来形容,那就是你,既然你能臆测现在状态的你的心思,那就依照你的推断来告诉我。” 他默了一瞬后重新应道:“我原本就叫羲,取自伏羲的字,远古大帝的始祖。在我还没来到这里时的时代名字都只用一个字,后来应该是我有意加了个古字籍以标识。” 我有种额头冒黑线的感觉,当初古羲向我介绍自己时的情景还记忆犹新。 古羲,伏羲的羲。 一点也没有要隐藏的意思,而且很随便的用了个“古”姓,他是连起个另外特殊一点的别名也懒得去想。 我又想到一事:“记得那年从地下城回去我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一个古城,后来你也说那是之前的地下城。可是刚刚你又说连那也是寒玉缔造的空间,那到底有没有那个古城?” “我没看到过那个古城的样子,你形容一下。” 我左右看了看也没个称手的工具,惋惜地道:“没纸和笔,要不可以给你画下来。” 不料过了一会他就递给了我一块尖锐的黑晶石指着墙面道:“就用它画吧。”我点点头,也不去问他怎么弄来的,拉开他的手臂就起身走到晶石墙前,先在脑中过滤了下那个画面,然后开始刻画起来。起初以为会要使些力才能刻得出,当尖端接触墙面时就发现晶石墙就像白纸,而我手中的黑晶石就是画笔,完全不需要耗去我太多力气。 大约半小时后,晶石墙上就出现了一幅古城壁画。 我回过头,见古羲慵懒地靠在原处像是很无聊地等了很久,见我终于画完才敛了那表情道:“除了那座城墙,整个古城是按照我以前居所的地方所建的。” “寒玉就在你住的古城下面?” 古羲摇头:“不是,它是依照我心城的模式凝结而成的,古城墙应该是后来有了参照物而新添加的,我的那座古城早在战乱时被毁掉了。你能入梦进去这座古城,就是因为......”他顿了下,像是在想着什么措辞,但最终还是转开了脸没有继续说下去。 看他这样我却体悟到后面那句是何意了,我能入梦进古城,是因为走进了他的心。原来那么早他就已经对我敞开心扉让我入驻,只不过恐怕连他自己也没有察觉吧,要不然也不会在后来跑进梦里发现这件事后刻意抹去一些额外的讯息了。 不过那都是旧事了,不提也罢。眼前他说得事更让我感到新奇:“你意思是说这个空间里的东西会依照你心中所想的样子凝成?那寒潭与那些古树也都是你想的?” 古羲回道:“寒潭不是,寒潭是本来固有存在的,属于寒玉的血液之源,古树是依附它而生的。其余的应该都是我构思的,有水有树自然得有山才匹配,山上添上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树上以晶石为果,看起来才像是仙境。” 我怔愣半响只能回以说:“你的想象力真够丰富的。”想到什么转头去看那发着寒光的寒玉,有个念想在脑中滋生:“它不会就是你说的在寒潭底下的千年玄冰吧?” “我有说过?”古羲先是下意识反问,随即面露顿悟后道:“那是我迂回的一种说法,确实寒潭里的寒毒都是它释放出来的,一般人碰不得。” 难怪之前何知许和老孙在触摸寒玉时全都不同程度地受伤,全都是被它寒毒给刺到了。 正想再询问为何之前我下了寒潭会受不住那寒毒而在触摸寒玉时又无碍,古羲突的走近过来从后将我抱住,贴在耳旁说:“小愿,你作画的样子我好喜欢。”很想对他翻白眼,他刚才那神态可不像是喜欢,反而是一派无聊。 他顿了下后又问:“你会喜欢现在这个我吗?”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这语气......听着像是有些忐忑,没等我回话他又说:“如果喜欢的话,那我就留下来好不好?” 至此我明白了他意思,过去的他想要代替现在留存在这个时空中与我在一起,可是......真的可以这样吗?如果他留下,那不就是永远只有过去而没有现在了吗?那现在的古羲怎么办?听到自己的声音出来才发现我把最后那句话给呢喃出声了。 抱着我的身体僵了下,长久沉滞后他问:“你还是比较喜欢他对吗?” “古羲,”我拉住他的手臂回转过身,与他黑眸相对,“不管是哪个都是你,只是可以留恋过去,也可以不思将来,但是不能放弃现在。没了现在,你还是你吗?” 幽深的黑眸中颜色渐渐深邃,像不见底的深潭,到最后却荡漾出一丝落寞,只听他像是呢喃般说了很轻的三字:“我输了。”我想问,但被他轻吻住唇,没有深入只在唇上轻轻辗转然后退开,蓦的露出一个讽凉的笑容,像及了每一次说出刻薄话语时的样子。 “你到底还是把我与他区分开的,说什么过去与现在都是我,但你在选择时没有一分迟疑就把我撇开在外了。” 我心头钝痛,前一刻还温柔缠绵的气氛,这一刻就烟消云散。 389.沉痛的选择 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想要给他解释,可是突的脑中某根神经一动,他不可能会在这时与我闹僵!以他的性格即使真与阎王下了那个赌也不会说出来。 我看到古羲的脸色变了,立即明白他又窥知了我的心事,下一瞬他一把将我推开,怒喝:“你走吧,既然不选择我就别再在我跟前碍眼了。” 刚才我就对他说过:世间最好的默契并非是有人懂你的言外之意,而是有人懂你的欲言又止。已经有件事恍然而悟,控制住颤动的手凝紧他,心中道:古羲,我知道你现在一定能够听得到我在想什么,是不是......他回来了? 从刚才到现在我与他一直在间歇着说话,但却忽略了一个致命的讯息。 道非魂是往那山上飘的,如果这个空间只是寒玉缔造出来的虚拟空间,那他岂不是逃不出这里?如果逃不出去,他会怎样?一点都不怀疑他有那本事能够籍着我们的气息找来这。 古羲的表情顿然间龟裂而开,他一把将我拉藏到身后警惕地环扫四周并低喝:“出来!” 就在他话落的一瞬空间里突然冒出一缕黑气,并弯弯袅袅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形,道非那张狂的笑声传扬了出来:“哈哈哈,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就说我怎么出不去呢?原来这个地方真正的秘密在这里!” 我惊惶地瞪着那团人形黑雾,只见它悬浮在半空中顿了半刻后又道:“归影,归息幻影,元灵复生。原来你一直藏在这里,七星都不过是你缔造出来的幻神,早知如此我何苦费尽心血布谋千年来等待。” “那也得你有那个命去肖想它的。”古羲的身影在话起时就掠了出去,但看速度惊人,可在触及那团黑雾时却瞬间就被裹住了。 只听道非道:“你忘了自己是过去的古羲了吗?过去伸手不及现在,你不过是个形态,怎与我斗?古羲,我终于找到你的命门,今日只要将你抽魂出魔玉,那么就如你所言可以成全你去死了。” 我听得万分惊痛,一个箭步冲上前掌击那黑雾,原本那黑雾见我掌到时还从古羲身上抽身而离,可在撤开一米之外后就顿停住,转而大笑:“丫头,原来你在这里发挥不出七星的能力,原本我还对你有忌惮,现在当真是天助我也!” 猛然间一股气浪向我袭来,我猝不及防被掀飞而出,重重撞在晶石墙上再摔下,全身的骨头都如散架了般疼痛。抬起的眸只看到古羲回眸看来时眼中的惊痛,心中闪过不祥的念头,下意识地喊:“不要。” 只是连我自己也不晓得这声“不要”是希望不要发生什么事,而古羲已经转开了视线阴冷地看向道非的人形黑雾。 我奋力从地上爬起,不管如何都要抢在古羲可能会做什么之前阻拦。唯一的办法就是与道非去拼,手中的细丝已经朝着黑雾飞掠而去,尽管穿梭而过但见道非还是往后退了一步。心中一动,就是说这里不能用术法,但是实战还是能够击打到他的? 念转间我已经再次到道非跟前,没了柳叶刀我还有拳头,还有手中的细丝可作为武器,以及脑中那无穷幻变的招式。 原本道非还轻蔑地对我道:“哼,你的武功都是我教的,能赢得过我吗?” 我抿紧唇角不作声,只手脚并进朝他挥去。由于他是魂,击打时就如打在空气中一般,而且他的速度奇快,但是我的脑中却能及时反应出他下一步可能出的招式。所以几十招下来,竟与他还能有的一打,就连他也轻咦出声:“不可能啊。” 不过瞬间他就消散于空气中,我知道他还在,只是使魂气与空气相揉合没有了形。用力眨了下眼想靠目力去辨别空气颗粒的变化,但觉身后煞气来袭,只见眼前黑影一闪是古羲掠到了我身后,他想为我挡那一击。 但是......徒劳!在我惊回身越过他肩膀还击的一掌打在了那已经初具形态的黑雾上,但与他也骤然拉开了距离,因为我的身体如柳絮般飘在了空中。 古羲一个箭步冲过来抱住坠落而下的我,使我免受二度摔伤,只是道非的这一击将我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好像震碎了,一张口我就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 相同的道非应该也受我一掌吃痛不小,形态被打散在空中,一时间无法凝聚起来。 有一种痛是明明可以实实在在地抱着我,但却无能为力。我从古羲的眼中读出了这种惊痛......他俯下身来凑到我的耳边低语了一句话,转而放下我就要起身。 我惊恐地拽住他的衣服,口中说不出话只能心底凄然而喊:不要! 他深看着我,突然冲我露齿而笑,轻道:“小愿,使你爱上我这件事总有一种方法是合适的,过程可以暴力,可以温情,可以强取豪夺,也可以......心甘情愿。” 我的眼泪夺眶而出,视线变得模糊,只觉他将我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犹如我握在掌间的沙在流失般,无以莫名的恐惧覆盖了我。 他站起了身背对着我,心中属于他的声音幽然响起:“小愿,我在黄泉眼下与阎王下了个赌,赌你会选他还是我,他赢便可彻底解你身上的恶劫。” “他输呢?”我随着他的话本能询问。 “输了,你就与我一同活在过去,但你还是选择了现在。” 我怔怔地看着他背影:“所以你的出现......是为了引诱我离开他?” “对,这是我与他的约定。”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如果再给你选择一次,你会选择我吗?”话落间,他那坚挺的背影已经虚化,然后形慢慢而散。 我痛喊出声:“我选你,你不要离开!” 迷离的视线中古羲缓缓回过身来,虚化的脸上浮出欣然笑容,他俯下身在我唇上落下一吻。只是那吻飘忽空无,我终于看清那眼神中的震痛,“小愿......”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两字,转瞬间如水汽般消散在空中。 耳边传来道非的惊怒声喊:“古羲,你别妄想回归现在,我现在就抽你的魂出魔玉,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我甚至来不及悲恸刚才古羲的过去离开,就看到寒玉中有一缕白影往外流,而道非的人形黑雾已经又一次凝聚并且朝着白影双掌齐挥。我身随念动,骤然生出一股力量使自己的身体朝着道非撞了过去,逼得他只能收掌来抵挡。 这一次我没有再被打飞出去,也并不是突然能力增长,而是落在了白影的怀中被稳稳抱住。怔怔看着这个渐渐现出人形的白影,感觉他将我轻轻放到寒玉旁边的地面,不觉身下坚硬反而柔软,一侧眸就看到古羲躺在我的下方。心中一顿,他在这里,那这个白影又是谁?但等白影缓缓起身时我就顿悟过来:垫在我身下的人是古羲的现在,他一直都在,也从未苏醒,就安然躺在原位。只是当他的过去状态出现时,宛若将我带到了过去的那个时空,所以我看不见他了。现在过去已经消散,那现在的他自然就又呈现出来,而这白影...... 正是他曾与寒玉融合一起的魂,真的被道非给从寒玉中抽了出来。 只看到四周的景象在扭曲,那些晶石墙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一点一点消散于无形。道非似乎也懵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他的人形而化成的黑雾在四周疾速飘荡,听到他在自问:“为什么都消失了?” 我知道这变化产生的原因,假如这里所有眼睛能看到的都是古羲的魂与寒玉相融合后的心念所筑,那么当他的魂被抽离出寒玉时一切都将消失。 这座心城终将在这个地球上化为尘嚣,了无痕迹。 一道低缓而沉暗的语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愚昧的人啊,能保留一缕孤魂活着不要,非要来求魂飞魄散。我怎么能不成全你?” 就在话落的一瞬间,那余下还没来得及消散的晶石全都化成一道道利箭射向道非。很诡异,之前我对道非无论是出拳还是射出细丝虽然能对他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但是全都是实物穿过了黑雾,而现在晶石箭却根根扎在黑雾上面,只听到道非一声声的惨叫,然后被钉在了寒玉上面。那些晶石在转瞬之间犹如枷锁一般将他给捆缚在上,蓦的从寒玉内伸出一把冰锥穿过道非的心脏。 到这时,道非已经叫不出声来,只能看到那团黑雾变得不成人形而且在不停地抽搐。 这时,那沉暗的声音又一次开口了:“现在懂得人与人的区别了吗?不是给了你布就能开染坊的,这种体质就连给魔玉当祭品都不配,散了吧。” 390.无法消除的印 只听一声崩裂,那捆缚着的晶石连同黑雾都震碎而开,从寒玉里伸出的冰锥也慢慢缩了回去,直到恢复平整变回原来的样子,好似刚才的一幕只是幻觉。 思维停滞在了当下,我混沌地坐在那如痴傻了一般,周遭像空白的世界但却扭曲了时间与空间。是疾速奔来的杂乱的脚步声震醒了我,抬起眼慌乱四寻,不由心生惊急:“古羲,你在哪?”这时脚步声已到身后,我一回眸就与何知许的目光对上,他的身后跟来的除了老孙还有祝可,这时我顾不得其它,只急声追问:“你们过来时有看到一个白影吗?” 何知许摇了摇头,目光沉鹜地而掠转向我身后。老孙在后大着嗓门询问:“老常,刚这是发生什么事了?为嘛好好的连墙都没了?” 刚才他们出去时还是从这个精石屋离开沿着通道而走的,但这时不仅精石屋不见了,就连那条通道也都消失了,而原本离开千年寒潭不算短的距离如今已经能够眺望得到。 诚如之前古羲告诉我的,寒潭在,古树也在,唯独少了山与那瀑布,因为那不过是他心中所画的一幅蓝图。我想起什么,慌乱地从古羲身上爬下,看他沉静的脸彷如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已沉入那无边梦境中。 头顶响起何知许的声音:“是......道非回来了?他们作了最后的血拼?那他......” “你闭嘴!”我仰起头冲他嘶吼出声,知道现有的状况瞒不过他的眼,以他精明的思维哪怕不在当场都能猜到几分,可是我真的不想听他口中说出那个答案。 涣散的眼中难掩淋漓之痛,我讷讷而语:“古羲,你出来,我知道你一定还在。” 魔玉本是死物,是因为注入了他的魂后才有生命,我亲眼看到那个白影出现甚至还接住了我将我放在他的身上,可在后来惩戒道非时却消失了。我不相信那个开口说话的声音是魔玉,哪怕嗓音不一样,但那语调非他古羲莫属! 最后几乎是将道非的魂碾压般灭掉的,他不可能与道非同归于尽!而且假如他也魂飞魄散了,那现在他的这具身体不可能还在这里。 可等了一会也没有丝毫动静,环转而过的几人看我的眼神中都有了悲悯,就连老孙也不作声了。我不由发了狠地握住身前的掌,一字一句说:“你如果不出现,我就将身体里所有的潜能都注入你体内。你知道的!没了这魔障,对术法也就没了禁制。” 终于,我头顶上方的气流发生了变化,抬起头时只见那道白影浮浮沉沉地隐现在空中。甚至不能用人形来形容他了,但我却能感觉到他在看着我,带着凛然的气息。 所有游离于外的声音都远去了,我的眼中只锁定他,感觉心尖上有一滴血坠落却流不出,我伸长手臂想要触摸到他,但是咫尺就是我与他相隔的距离。 终于上天卑怜了我的凄楚,白影向我靠近,使我得偿所愿抱住。一声叹息响在耳边:“小愿,你这又是何苦?”我的眼睛刺疼而干涩,没有泪再涌出来,虚怀着影,咬紧双唇才没有让悲泣溢出声来。 他说:“你知道的,即使你散尽能力也于我无补,七星只不过是它的附属。原本我想就这样归影,也可免你少些痛苦,你却非要逼我出来。” “你是这样认为的吗?难道你会不知道过去的那个你最后跟我说了什么?” 静默流转,我万念俱灰地松开手,喃喃道:“你走,把那个他还给我,我宁愿选择过去也不要现在了,就让我陪他一起遁入过去的时空吧。”那样至少,我能与你在一起...... 就在我松开环抱的一瞬,那团白影缓缓汇入了古羲的身体里,然后他睁开了眼。 怔怔看着他抬起右手来抚我的脸,那嘴角牵扬的笑容是我见过他最好看的时候,唇不动但熟悉的嗓音已经流入我耳:“你已做了选择就没有机会悔改,我命令你现在吻我,让我记住你的气息可以早一点醒来。” 倏然而笑,却终于笑出了眼泪。泪滚落脸颊滴在他的脸上,这个人到了这时都还嚣张跋扈到不行,我俯下身狠狠地去亲他,甚至将他的唇角都咬破了。 那双黑眸幽亮而深锐,古羲,你终于,成了我的眼中钉,心中刺,再也拔不出了。 假如你敢不醒我一定敲了这块玉把你挖出来,假如你敢让我忘记你那就最好做得彻底一点,否则一旦我记起便是上穷碧落下黄泉,追到阎王殿也要把你拉出来鞭尸! 他笑,你不会有机会的。 幽亮的眸渐渐黯淡下去,不见了光泽,也慢慢闭上了眼。即使我的唇还轻覆在他唇上,也感觉不到一丝的生气了,我不相信地将能量传入他掌心,但是当那潜能一注入时他就如之前一般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在慢慢褪去色泽。 头顶已经传来何知许的阻止声:“小浅不要,你在加速他的褪化。” 我骤然松手,原来真的到了末路,无论我挣扎还是痛苦都改变不了现状;原来他说的宿命轮回,根本不是我能改变的。 将他环抱而起时,耳边似有人在问我要干什么,也听到谁在劝别冲动,但是那些声音虚无在我的思绪之外。环紧他只需转身便在寒玉前,再舍不得放下也由不得我。 过去的他最后在我耳边留下的话是:我已与魔玉相附而生分不开了,这是我的宿命。如果你能割舍就任由我变成人玉,如果不能就把我放在魔玉上。 眼下的这个人我如何能割舍? 微微弯腰,轻轻放下,收回手。忍住寒玉释放的寒毒入体之痛也要凑至他的耳边。 机械地做完这些动作后,我如僵化的石头保持着那个姿势,明知他听不见了还执拗地轻语在唇边:“古羲,愿你长生心不古。”我等你...... 升腾的寒气将他包围,瞬间从头到脚都结出了一层冰,然后他的身体慢慢沉落...... 有谁在喃喃那四句词:寒玉成魔,结晶于形,归息幻影,元灵复生。 所谓魔棺,原来如此。 寒玉已经彻底将他包裹在内,我看不清那张容颜,而时光也像是在我身上风化了一般。许久之后,我终于释然。 曾经看过一本书,那书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我不怎么欣赏那些为爱人要生要死的姑娘,我喜欢那种知道爱情离去后,擦干脸上的泪转身就走的女孩,又冷又酷又美,像西部片里的牛仔杀完人后吹一**口的烟。 古羲,你是否也喜欢这样的女孩? 终于我抬起手将脸上的泪擦干,然后转身而走,越过了谁也没看清,只知道路在前方。有人拉住我的胳膊在耳旁问:“你去哪?”我回转眸,冷静而答:“离开吧,这里很快就不能生存了。”魔玉将会重新凝聚他的魂,也将散出最强寒毒,并且这一次他重筑的心城可能不再是从前模样了,到时想出去都出不去了。 这是一场浩劫,自有个人撞进我后半生起。古羲,知道你是下棋高手,但我仍然愿和你博弈这一局!你的性情向来浮躁难平,而我却极有耐心,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够胜过你的。 晶石还没有来得及重新凝结起来,出去可以算是一路畅通无阻,只有到了那处陷阱时稍微有些难度。我依法炮制地撒了一些碎石在路面上,但却不再像之前那样有一部分陷落而一部分留在上面,而是全都浮在表面。略回思就记起之前的步法,或许可能这陷阱也失效了,但为了保险起见我还是嘱咐他们踩着我的脚印而走。 越过这一段后,顺利回到了何知许家族的魂盘处,我目光凝了凝那寥寥几盏还亮着的本命元灯,尤其是最中心的那盏应该属于我自己的,心念一动细丝射出将之销毁。 没有人阻止我,包括何知许都没有,他们都静默在旁。 蓦的一股腥甜从嗓间逼来,我一张口就吐出了血,身体软倒而下。 伸出右掌,目光沉定。 他也曾这般伸了右手在我面前对我说:把手掌这边当成过去,手掌之外当成将来,你一定看向了将来的那一面而我只能停留在这里。 如果将来没有你,那么我就把将来切断;如果过去是从一个人回归到一个人的宿命,那我就把过去也抛下。如此,就该再无了回寰的余地吧。 是否,从此能与你一样? 蜷缩了身体,意识涣散弥留。 从此,余生,一个无法消除的印,噬在心头,再无消去的可能。 391.天堂与地狱(1) 你曾让我身在天堂,却从那里出发,将我引向地狱。 题记 黄泉眼中下黄泉,阎罗殿前见阎王!我走在冥界地狱...... 放眼一片雾蒙与灰暗的空间,看什么都是模模糊糊的。走了好长一阵都没遇见什么人,哦不,应该说没遇见什么鬼,传说这个世界有一望无尽的恶鬼,可现在空空寥寥的都让我怀疑到底是不是冥界地狱了。 不过我这念刚转完就见前方迷迷蒙蒙中有个影子飘过,我想也没想就追了上去,可那影子速度很快,眼看着反而与我拉远了距离,手一伸竟然抓住了什么直接把那影子给拽了过来。 我看清这个影子是个人,抓住的位置是他的胳膊,很年轻的一张脸,不过那脸上的神色却很不耐烦:“你要干嘛?” 刚要张口询问就被对方给打断:“有事快说,没事别妨碍我办事,忙着呢。” “我......” “好了,你一边呆着去吧。” 我一拳挥了上去,就在拳头即将挥到那张脸时倏的顿住,总算看到不耐烦的神色变成了惊恐,我问:“现在能听我说句话了吗?” 他连忙回应:“你说。” 首先我问:“这里是冥界地狱吗?” 他嘴动了动但是没说话点了头。 我又问:“那为什么看不见怨灵啊恶鬼之类的?”这人与刚才的反应一样又是欲言又止,连我也有些不耐了:“有话就说。” 他露了个比较艰涩的表情说:“闻了太久的死气突然闻到生气有点不适应,能先离我远一点吗?”我想了想就退后了一步,见他长舒了口气后道:“你想见怨灵与恶鬼啊不是往这,你应该去那忘川,那里头全都是,要不要我给你指条明路?” 我默了一瞬摇头:“不,我要见阎王。” 这时年轻人才开始打量我,目光从上到下扫略了一遍,“今儿真新鲜,居然有人想见阎王,还是个生魂,说说看,你这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我不说话了,其实刚才看到这个人时就觉得奇怪了,现在听他这般说那就更有问题了。冥界地狱是什么地方?是人死后会来的地方,在这里出现生魂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吗?可是这个人明明能辨识的出来我不是鬼,身上有生气,却没有一点讶异的神色。 见我不作声就看着他,眼珠骨碌一转就侧转身说:“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跟我来吧。” 形势急转直下并没有让我感到欣喜,跟着走时一直提神防备。因为这人眼珠转动时的样子让我想起一个人,那人很贼滑。 所以当前方身影骤然而失时我立即就发现了,并且作出直觉判断伸手而抓,还真的又被我抓住了,这次是揪住了他的后领。那张脸顿时变成了苦瓜脸,口中嚷嚷:“能不能别揪着我不放了?我真有事。” “你给我带到了地方自然就不找你了。” 吸取之前教训,我没再松开他的衣领,就一路把他给压着走。应该看他样子也是认命了,后面没再出什么花样,大约走了有半个多小时后那雾气就散了,视力逐渐清晰起来。 原本荒廖的地界在几百米外突然出现房子时我大概知道目的地快到了,不过等走近后我抬头看了看那顶上那扭扭曲曲的三字,实在是没法把这座房子想象成是阎罗殿。 古屋是古屋,但只能用破旧来形容,尤其是那屋檐都好像少了一个角。 这时领我过来的年轻人开口了:“你也别嫌弃了,这已经是你见到修补过的阎罗殿了,要是你早来几天估计会更震撼。里边请吧。” 听着是话里有话,我默不作声地松开了揪着他后领的手,然后跟在他身后往内。 一进门就看到了一堆碎石杵在右侧的院子里,然后等我穿过院子时才确信这原本应该不是院子,因为头顶上房檐处都还有砖石延伸在外,看着更像是顶上破了个大洞。 到了里头年轻人随手一指了说:“你在这坐一会,我去请阎王。”说完人就走向了后面,既然到了地头上我也不再去拦他。只是这里哪有什么桌椅,屋内面积是大,但空空荡荡的啥也没,就见墙上挂了几幅神鬼图。 对那神鬼图没多大兴趣,只看了一圈后就将目光落向年轻人走进去的那扇门廊,踌躇了下正要抬脚而进,却听里面有脚步声传来。 转眼就见一个身穿黑色长袍、满脸络腮胡、头戴冠帽的人走了出来,一见我就横眉冷扫了喝问:“是你要见本君?”我与之对视两秒二话没说就倏然出手,没料那自称“本君”的人掉头就跑,我没有犹疑地追了上去。 原以为的后屋哪料追进去穿过一扇门就出了阎王殿,若不是前面那跑着的人影越来越远,我真想回头好好审视这地方,怎么跟山寨的似的,一点都没有阎王殿的威严。 追了一路竟然看到前方有座光秃秃的山,那人影在路岔口时迟疑了下选择往山上跑了。怕上了山更难抓住他,我又将力凝于掌朝那人影伸手一抓,于是看着还有几十米的距离对方却还是被我给抓了回来。 三下五除二我就将那人脸上的胡子给扯了下来,又露出那张年轻的脸来。 他瞪大了眼问我:“你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其它技术问题我也不想与他多废话,就指了指他的脚说:“你进去一圈乔装改扮换了样子换了衣服,但却没有换鞋。”实际上他还没出来光听那脚步声我就认出来了,结果他给我整这种蹩脚的易容术,当时连敷衍一下的意思都没想,就打算直接把他打服了再说。 他看了看自己那双与长袍不伦不类的运动鞋,恨恨地骂:“怎么就把你给忘了呢?” 我撂下了话:“你是打算我真把你打一顿呢还是老老实实带我见阎王?” “这不是已经带你见了吗?” 闻言我看了看山上又问:“你是说阎王在这山上?”但他却没好气地道:“什么山上山下的,我是说你已经见到阎王了。” 这一回我终于正视他了,“你不会想说你就是阎王吧?” 他继续翻着白眼怼我:“那你看这四周除了你还有别人吗?”我依旧不信:“不是我瞧不起你,令人闻名丧胆的阎王会是你这样?”这实力也太弱了吧,而且还这么年轻? “你以为是什么样子的?凶神恶煞?本君告诉你,那不过是上面对我们冥界地狱的丑化,在你们看来我们这就是阴朝地府四处都是恶鬼横行,其实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我索性顺着他的话去问,倒想听听从他口中能编出什么来。 不过他却斜着眼把我瞄了瞄后,轻哼了声:“你打听我们冥界地狱的事干什么?”我伸出了拳头,故作叹息地自言自语:“看来还是你说话管用,要不由你再次出马?” 年轻人一听面色大变,往后急退两步又想到什么立即求饶:“别,别冲动,我是被逼的,我也不想当这什么鬼阎君啊,实在是老阎君如今不能成事,然后......然后我这个倒霉鬼被抓来收拾这烂摊子。” 我心中一动,放下拳头问:“为什么说是烂摊子?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他哭丧着脸道:“你刚也看到阎王殿了破成那样,别说官了连个鬼差都没,还不叫烂摊子?弄得我既要当阎君,又要做鬼差的活,那边黄泉眼还破了需要我去补,所以之前真不是成心骗你,我是真的很忙。” 我听了后没有再去质疑,只是静默片刻后问:“黄泉眼怎么破的?” “那是我们冥界地狱的机密,不能对外道也。”但在我目光飘过去时他又立即改了口:“但今日咱们也算有缘,就给你透露一些也无妨。前阵子咱这出了一件大事,应该准确地说是大灾难,原本这可说是门庭若市,热闹的不行,哪里会想现在这样萧条到一个鬼影都没呢。还有那阎王殿你不知道呢,本来有三层楼阁的,还有一大排的屋子,可谓壮观啊,没料那次灾难之后就成你现在看到的样子了。” “那原来的阎王和鬼差他们呢?” “死的死,伤的伤,没死的都在这山上养着呢。” 我抬头而看,山路不说崎岖吧但也不好走,因为没有正经的道,倾斜度很陡。耳旁他问:“你不会想要上去吧?我说你这人真是有意思的,来了就找阎君也不说为啥事,现在山上都是老弱残将的你还要去找?” 我眯起眼给了肯定的答复:“找。” 于是我跟他一前一后朝山上走,大概走到半山腰处就隐隐约约看到山顶有房子,场景依稀熟悉。不过远远的看到有个白影飘了下来,到得跟前时也看不出人形,就听到一个尖细的声音说:“老阎君说了,直接把人带去镜湖。” 年轻人睁圆了眼:“去镜湖?我没听错吧。” “假如去了镜湖后还想见老阎君,那就再上来吧。”白影这话应该是对我说的,甚至都没有理会年轻人就又飘向了山。 392.天堂与地狱(2)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在地上跺着脚喊:“诶,我是新一任的阎君,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不过白影完全没有反应,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内。 姑且称面前这年轻人为阎君吧,他在我面前觉得颇有些丢面子的,不过想想刚才也没差了,于是讪讪地对我道:“跟本君走吧。”只见他朝着山前小道一挥手,竟然又出现了一条山路往另一个方向,到这时我才觉得他有了一点阎君的范。 镜湖,顾名思义就是像镜子一样的湖。 那湖水是碧蓝碧蓝的,隐约能看到似闪着妖光。只见阎君停下来指了那湖道:“这里就是了,如果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坐在这块石头上就会看到了。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等你看完后喊一声我再过来。” 我没打算放他走,挡住他的去路后把隐了一路的疑问道出:“之前你说冥界发生的灾难是不是黄泉眼那曾下来个人?” 他一听面色骤变眯着眼睛盯了我看,好一会才喃喃地说:“难怪我见到你就觉得心里头发毛想跑呢,原来是因为......”他倏的住口认真问我:“你叫什么名字?” 我想了想,报出两字:“古羲。” 没料他一个趔趄直接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狼狈地爬起来后也顾不得整理衣装,只扬手指着那镜湖说:“如果你是古羲,那他是谁?” 我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镜湖深处渐渐漾开涟漪,像放电影一般开始了序幕。 漫漫黑幕,幽灵浮生。 在我之前走进来的地方,原本并不是雾蒙蒙的,一个颀长的黑影从远处缓缓走来。有些飘忽的鬼影好像很兴奋的围了上去,但在眨眼间都弹开并四处逃窜。 接着鬼影们都远远窥伺在四周,却不敢再向前。我也看清了那身影的面相,剑眉星眸,鼻梁坚挺,五官好看的犹如画中人,只是那眼神却懒懒散散中藏了精光。 忽的有几道黑与白的影子飘了过去,尖细的声音在呵斥:“来者何人?竟敢闯冥界地狱!” 他偏着头用藐视的目光将对方上下扫掠之后,跋扈开口:“阴司鬼差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至少判官以上的人再出来跟我说话。” 原来这几个黑白影子就是鬼差,显然它们从未被这般藐视过,顿时大怒:“敬酒不吃吃罚酒,今天就让你尝尝我冥界的幽魂锁。”只见一阵旋风般的黑气朝着男人席卷而去,我的心中一紧,手不自禁地抓握成拳,明知自己无法触手而及但也无法静观其变。 不过我的忧虑是多余的,那团黑风只比刚才的鬼影包围圈多支撑了数秒就如兽四散而开,甚至有几缕直接被打散于无形。这下再出来的声音已经变得惊骇:“快去回禀阎君,我们先想办法挡住他。”于是一道白影哧溜而跑,很快就没了影踪。 但虽口中说了要挡,可余下的那几道却不敢再贸然而上。男人连多看它们两眼的兴致都没,直接旁若无人地继续前行,期间黑白双影有试图上前被他一挥手直接打飞出去两丈。 终于有幸得见阎王殿的原貌,确如那新阎君所言的本是一座颇为壮观华丽的楼阁,隐隐有着黑气环绕远看着很是森然。当男人走到近处时,就见里头匆匆跑出一群人,为首的是个古装装扮的人,戴着官帽留了胡子。 他相比刚才的鬼差要客气了许多:“阁下是何人?何以会从上面下来来我阎王殿?” 男人抿了唇角似笑非笑地问:“你就是判官?那把生死簿拿来给我看一眼。” 原来这人就是生死判官,传说他有一本生死簿,上面有每一个在生者的名字,当谁命数到时他就在名字上面打个钩,然后那人就会成为这里的一员。 但是判官摇头晃脑了一番后道:“阁下定是没下来过咱这,不知道我们冥界也会与时俱进,生死簿这东西都是什么年代的东西了。” “那你现在用什么来定人生死?” “你又错了,人的生死并非由我来定,是天定。命格之数在那里,谁都管不了,我只不过是个监管者。”这无疑听着像是推托之词,把斩定的权利推在了老天爷身上。 但是男人不给他机会,一伸掌就掐住了判官的脖子,语调清凉地道:“现在可以说说你现在的工具是什么了吗?”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就只看到判官原本站在原地的,突然就被抓到了还在十米以外的他手中。 与我之前抓新阎君的手法是一致的,只不过我没他那么狠。 判官刚才的从容已经不见了,惊惶地喊:“我说我说,看的是生死石。” “带路吧。”男人丢了一句话后就松开了掌,目光扫过另外那群阴官,淡淡地道:“想你们的判官没事就去把阎王叫来吧,我在生死石旁等他。” 于是判官就带着他走离了阎王殿,原来在这时他还没有毁掉这座地府的最高权利中心。 看着他们走到的幻境越来越熟悉,却就是往我走的那山上而去。不过又有些与我所走的不同,我上山时就只有一条路,但现在远远就能看到半山腰时有条岔路,那岔路就是往我这镜湖来的。当他与判官一前一后走到岔路口时,判官停了下来回头对他道:“现在你还有两条路可选,上山或者走这边。虽然不知道你要看生死石做什么,但我的建议是上山。” 他闻言抬头看了眼山顶,嗤笑了下道:“不是应该你带路吗?怎么还来问我。” 判官讪讪地转过了身,走上了岔路。 我心生诧异,生死石在镜湖这边?可是放眼四下也不见有什么石头啊。存疑着看两人果真渐渐走到了镜湖这处,湖面上的影像极其逼真,就好似走到了我面前,只不过差异了一个时空。只见判官朝我这一指:“喏,那就是生死石。” 我愣了下,低下头才想起自己是坐在一块石头上的,然后,它就是生死石?起身而站,把那块极普通的石头看了又看,这也......太寒碜了吧,而且也没发觉这石头有什么奇特的啊。 不过就在我起身后,那镜湖里的影像却突然消失了,连忙又坐了回去,这才见判官与他的身影再次出现。他低头飘了眼生死石后,直接道明来意:“我要看一个人的命格。” 判官回:“此举有违天命。” 但在触及他寒凉目光后又立即改口而问:“什么名字?” 他默了下轻言两字:“常愿。” 我心头一颤,垂在身侧的手不自禁地握紧。 也不知判官在生死石上作了什么手脚,就见他手上去一摸,那块原本黯淡无奇的石头突然就发起了光,并且出现了文字。我看得清楚,就像目录排序一般,判官点了几下就先找到了“常”字,然后又找到了“愿”字,两个字一连接就组成了“常愿”,然后显示出来人名以下的一段文字。 可是这文字我却看不懂,扭曲的像是象形字一般。 判官让开了身,他脸上的表情本是很自持的,但见男人低头看得很认真不由吃惊而问:“你看得懂?”然而男人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一目十行扫过之后就问:“还有呢?她的出生与命格又是什么?” 判官顿时头上冒出了冷汗,很显然刚才自己那问是多余的。刚才他似乎并没有多留意这个人的命格,只是按照传统方法检索出来就让开去了。此时再上前察看时不由蹙起了眉,连点几下生死石上都是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输错又重新回到目录去检索名字,但得到的答案还是原来那一块。 我即使看不懂那字,但也能辨识的出来字形没有改变。 判官纳闷地嘀咕:“奇怪,怎么有人没有出处也没有将来命格呢?这记录也就只到她十二岁那年,可此人应该二十有八了啊。”他掐指一算,身体一震转眼去看旁边的人:“这好像是......破命,命中带煞啊。” 男人眼皮都没眨地说:“你算错了,她不是破命,是承天之命福延龙格。” 判官一呆,又重新掐指,片刻之后坚定而道:“不是的,她前生后世都没有,是明显的破命之格,本该十二岁那年就死了,是有人续了她的寿才让她活至今,今年是本命格,不可能再有后续了,也不是你说的承天之命。” 哪料男人跋扈而说:“我说不是就不是,即便不是承天之命你也要给我改成是。” 判官大惊:“万万使不得,常人命格都乃天定,我身为判官也不能擅自改之,更何况她这种千年难见的破命,定是前世造了恶孽才被罚的,如果擅改那就是违反天命,会遭天谴。” “天谴?不就是三道天雷吗?有什么大不了的。” 判官闻言一个趔趄差点一头栽倒在地,狼狈地稳住身形后惊恐地四看后才说:“别胡言乱语,天上能听见这里说话的,一道雷劈下来就是这地下的神官也没半条命,何况是三道?” 男人轻蔑而笑了下,却是转移了话题说:“再查一个人吧。” 判官这才擦着汗松了口气问:“还要查谁呢?” “古羲。” 393.天堂与地狱(3) 很快判官在生死石上又点开了这个名字,不过他更迷茫了,怎么今儿遇上的都是怪事呢?刚才那个姑娘的命格已经是怪中之怪,半隐半露还能算出一二来,现在这个叫“古羲”的人翻进去居然是空白。若非刚刚检查过这生死石是安好的,还真怀疑是不是死机了。 他有些不敢去看身旁那人脸色了,不过却听到了讥笑传来,并在说话:“空白的意思就是可以肆意撰写是吗?”判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自己,连忙摇头:“这个我真不清楚,自我上任起从无遇见过这般情形。” 男人点点头,吩咐了下来:“你不用太清楚,就把这两人的命格牌换一下吧。” “换一下?”判官心沉到底,有强烈的不祥预感。 “换过之后,就在常愿的命格牌上写上承天之命。” 突的一声沉喝从空中传来:“古羲,你不能那么做。”只见一个黑影缓缓浮现并形成了人形,但等我看清此人长相时不由一怔,这时男人也回转过了身似笑非笑着道:“阎王,你终于肯现身了。” 心里一咯噔,这个来的就是老阎君?可是他这身老道的装扮为何与法镜之中山上那个道观里的鬼谷子巨像极其相似?还有,他的口气竟好似两人相识。 下一刻,男人的话就给了我明确答案。 只听他说:“既然都换了身份怎么还一幅老道的打扮,你这是还对鬼谷子名号留恋呢。” 老阎君称道:“那些不过是虚名罢了,只是老夫习惯了这身道服,不想再换了。” 男人轻哼:“如今地藏王殿与十殿阎罗都独归于你,当然要把俗世的名号给遮藏起来,倒不知你打的这一手的好算盘。不过我也没心思来管这些,快点给我把事办了吧。” 原本还与他寒暄的老阎君一听这话立即就肃寒了面色说:“刚才本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不能逆天而为。”他挑了下眉,“我不能吗?” 接下来便上演了一幕用拳头诠释真理的场景,直到从老阎君到判官等一众人全都倒在镜湖岸边时场面再次恢复交流状态。而整个过程,男人只是退了两步。 他问:“现在能改了吗?” 老阎君:“想改也可以,但是你可知什么是破命吗?一旦更改,本命恶劫便到你身上,而且你还要身受天谴。” “这是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操心。” 一句话把老阎君给噎了回去,想想又不甘心:“你可有想过,她能否受的住你这未知命格?”这话倒是让他沉默了,若有所思了片刻后抬起眸看向老阎君,脸上蓦的浮起笑意:“差点被你这老匹夫给忽悠过去了,既然是空白的,填上福寿天齐的命格不就行了?” 老阎君面色变了几变,“福寿天齐是天子之命,普通人怎能有?” “天子?”低撩的语声里满是讥讽,“你是还活在那个年代呢,现在还有这一说吗?”老阎君讪然而回:“话虽这么说,但是这种命格不是能够随便而改的。” “那你能做什么?从人间到地下,弄道论述糊弄人,现在混了个阎王的位置坐想继续糊弄?今天你不改也得给我改了,否则......”他将目光环扫四下诸人,威胁之意再明显不过,但出口的话却是:“就将山顶的那只放下来搅一下冥界地府的浑水了。” 老阎君全身一震,眼睛瞪到最大满目不敢置信:“你知道?” “哼,你让判官故意引我半途做选,不就是为了引我上山?觉得上山也不必了,直接放它下来吧。” 老阎君猛的一跺脚,大吼一声:“好!只要你去山上还能下来,我就做主为你改。” 男人眼神一厉:“这可是你说的?” “对,就是我说的,这个主我做了。” 他嘴角噙笑讽凉转身,二话没说就往外走了。我一时看得着急了,因为镜头竟然留在当下看阎君诸人,却不跟着他而去,他们口中说的山上东西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山顶有回冥之气,镜湖也不能抵达。”耳边传来年轻的声音,我一扭头发现原来是那新阎君去而复返了。他正站在我身侧两米远处也看着镜湖中发生的一切,我直接把疑惑问了出来,他却只摇头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果然是我看了就明白。虽然镜湖无法再显示山顶的动态,但是这处的情形却一一呈现于我眼前。在静谧了片刻后,判官问老阎君:“他这上去能成吗?” 老阎君眯着眼抬头看向山顶的位置,好长一会才道:“能不能都在此一举了,至今为止也就他下来咱们这能够与之抗衡的。” 但旁边也不知是什么地官插嘴:“他真有这么厉害?可那是罗刹王啊,咱们合众人之力才将它给封印在山上,光他一人岂能敌得过?” 判官横了那人一眼后道:“成或不成都不是你我能操心的,等着吧。” 旁边又一阴差担忧地开口:“就怕破了封印把罗刹王引下山来。”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看向了老阎君,面上不同程度的都有忧色。 结果还没等老阎君开口突的山顶上就冒出滚滚黑雾,并向着山下席卷而来。已经有阴差在大叫不好:“罗刹王真的冲破封印下山来了!” 老阎君扭转头对判官下令:“立即为他们二人换命!”判官一怔,未及反应就被老阎君一把拽了到生死石前,口中急喊:“我冥界地府的存亡都在这一时了!”判官不敢耽搁,手指在生死石上几番点划,转眼便见常愿名字下变成空白一片。 判官又问:“当真要改成福寿天齐?” 老阎君沉念想了下道:“就给改成长命百岁吧。”判官闻言正要去撰写,却听遥远处冷寒的声音飘来:“你敢?今天要是有一个字错漏了,那我就要你地府变成罗刹窟!” 老阎君不敢再有迟疑:“立即按他说得办!” 我没有再去看判官是否有在生死石上写,因为随着那黑雾席卷而来镜湖上方也出现了浑浊,只见急掠的身形一闪而过,生死石前已经换了个背影。但他肩背上好似有一个张牙舞爪的鬼影在,就连老阎君也失声而道:“你竟让罗刹王附在你的身上?” 他回转过身,我被吓了一大跳,那张原本英俊极致的脸遍布蜘蛛网一样的黑丝,初看时尤为慎人。继而回想刚才那句老阎君的话,就是说他们口中一直在提到的罗刹王被依附在了他身上,然后使他变成了这副鬼面? 只听他说:“在上山时我就想了一个问题:万一我替你解决了它,而你反悔了怎么办?毕竟前车之鉴有过,你绝不是个诚信的人。” 老阎君的脸色被他说得一阵红一阵白的,只能从齿缝中迸出话来:“你到底想怎样?” 他勾唇冷笑了声后又道:“我这人还是比较信自己,你们退下山去阎王殿等我吧。”按理这样的要求不可能会被得到同意,可老阎君居然咬咬牙转身就走,走出一丈时还丢出话来:“古羲,你会后悔的。” 等一干阴司离开后,镜湖边就只剩了他一人,我发现他竟能与判官一般可随意打开那生死石了,而且很快就翻到了写有常愿名字的那一页。他看得很仔细,像是在确认老阎君有否动手脚,随后手掌心合在生死石上,渐渐有火光慢慢印入。 我忍不住问身旁的阎君:“他在干什么?” “以火龙之力封印。” “封印之后会怎样?”我又问。他答:“从此命格由他定,谁都不能改变。”我静默了片刻后又问:“那他的命格换成破命后会真的遭劫吗?” “你自己看了就知道了。” 其实不用他说我的注意力又转到了镜湖中黑色身影上了,在火印封了生死石后他突然转换了一个角度背朝着这边,好似手有在动,但却不知他对那生死石又做了什么。 等到他背手在后抬眸去看镜湖时,我看那背影生出一种遗世独立的孤怜感。突见他侧转身过来手指掐算,眼中闪过精茫,立即就往山下而去。 来到阎罗殿前远远见老阎君等人都站在那等着,只听他自言自语道:“以她性格事后必然会想办法来这,既然如此,那得为她先铺好路。鬼谷老儿,霸位这么久也可以休息一阵了。” 在他说话的瞬间一团鬼影蓦的从身体里飞出,朝着阎罗殿直掠而去,而他则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等他走到跟前时那座威耸的楼阁已经不再是原貌,成了我进来时相似的样子,只是要比那会更残破。这下我是相信身旁这位新阎君的话了,确实他已经将阎罗殿翻修过了。 而原本站在殿前的阴司们全都面部发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他们本是地府阴魂也没有死与不死之说,只要不是灰飞烟灭就魂息尚在,只不过遭些罪而已。 ### 【新书《我和你来日方长》求支持】 394.天堂与地狱(4) 但却不见老阎君身影,所以他走到近处扫了一圈后也道:“老头子脚底抹油的功力倒是见长了。”之后看也没看那座毁掉的阎罗殿就转身而走,不出百米就看到老阎君了,正与那已经化成人形的鬼影斗在一块,只不过明显落了个下风。尤其是方圆百里的魂灵全都被那鬼影给吞噬后,它的身体就变得越来越大,到后来都变成了个巨人。 老阎君再也忍不住喊道:“古羲,你再不出手这只罗刹王就因噬尽恶鬼怨灵而煞气通天,届时整个冥界地府都将成为罗刹场,你一心想护的那个人也会因生死石被煞气侵蚀而白换命格,你要看到这样的场景吗?” 没料他不紧不慢地道:“你不用拿话激我,等你败下阵来我自当会收拾掉它。” 就在他话落时老阎君已经被鬼影击飞了出去,重摔在地后吐出了一口黑血,竟是再无力气站起来,显然这一次是真的受了重伤。 见老阎君如此后他也并不急着去对付那朝自己而来的鬼影,只淡冷了声道:“山顶是块风水宝地,今后你带着那些手下就住在山上吧。下面我会替你找个阎君来管理的,这鬼罗刹也并非极坏,至少是帮你把这地府洗涤了一遍把恶灵都处理了。现在你可以上山了,记得带上阎罗殿前那群。” 我本以为老阎君会说些什么,却见他目光在鬼影与古羲身上来回流转后,竟然重叹一口气在原处慢慢身影变淡近而消失了。而这时鬼影已经到了古羲跟前,巨大的身形足有两人之高,是完全把他给包裹在身下的,但我却不见他眼中有任何惧色。 最主要的是这鬼影并没有像对老阎君那般对他凶恶,就杵在那低头看着他。 顿了半响只听他问:“如何?是我来收你还是你自己了断?”鬼影动了动,人形骤然消散变成一团黑气漂浮在他的正上方,我心头一紧,以为它要攻击了,可下一秒黑气又坠落于地面变成了一团像是跪着的人影,并且朝着古羲磕头。 这一变化也太奇怪了,从刚才的情形看这罗刹王应该是穷凶极恶的,怎么可能会去跪他祈求呢?就在我念转间听到他又开口了:“不是我不想留你,而是你的根性将来可能会伤到她,我不能给她留后患。” 鬼影罗刹听后便不再磕头了,缩在那地上一动不动,这情形不会是任由古羲将它灭掉吧?眼看他一掌就要拍下去,可突然顿停在上方轻蹙起眉,隔了片刻后道:“或者有一法可控制你也可免你一死。”然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在道:“如此我也可放心她以后进来有照应。” 接下来就见他的掌心有一股火红色的气流缓缓注入鬼影身体里,它好似感到极其痛苦在地上翻滚,我本以为最终他还是决定杀了罗刹王,可很快就发觉不是,因为他的脸色在渐变黑了。这情形更像是他在收掉罗刹王身上的某些气息,等到他收掌时身体都晃了一晃,然后听他道:“现在我注了八分生魂于你体内,克制住了你的狂性,它日若你见到她时必须要护佑她在此处的安全。类猿人,这是我留你一命的前提,但若你敢对她有分毫伤害,那她身体里属于我的气息将能把你吞噬掉。” 我完全呆住了,他唤这罗刹王叫作类猿人?难道这只就是原来在贵阳幻洞中的那个类猿人吗?它死了?而且还成为了罗刹王? 还有,原来他的生魂竟是这般才没有的!可他不是说只注入了八分吗?应该还有两分才对,但等到他出去时却完全没生魂了。 我正转念间,见罗刹王再起身时身形虽然还是虚无的鬼影但已经没原来那般巨大了,并且很顺服地跟在他身后,与刚才那凶恶样完全不同了。也不知他们一前一后要去哪,就见朝着某个方向而去,不该是去黄泉眼,因为他出去时并没有带上这类猿人。 走了近约有半个多小时,看到一条没有水但却冒着寒气的长河,长河上还有一座黑幽幽显得森然的木桥。突然就明白过来,那河是叫忘川,而这座桥就是奈何桥。 不知该在桥头还是桥尾有一位孟婆,专门给人喝忘记前程往事的孟婆汤。 等他们走近时刚好看到有个人从桥那边走过来,走得很慢,身影又被忘川里面的寒气给包裹着所以有些模糊。从那走路的样子可以分辨出是个男的,等到快要走下桥时我终于看清那人的样子,不由愕然地转首。 那个人竟然是......我身旁这位阎君! 这时他也正看得出神,并没发现我的目光。镜湖那边有了新状况,我立即又转头去看。 就在他走到桥下时突然凭空冒出一个驼背老妪,一身黑袍裹身,脸上的皱纹深到像是用刀刻般,眼神却炯炯。她的手中端着一碗乌黑的汤向那年轻人迎了上去,无疑这就是孟婆了。 不过她的那碗孟婆汤没有送成功,古羲带着类猿人走到了跟前也没看他怎么出手,那汤碗就到了他的手中。孟婆大惊:“你们......”原本呵斥的话在看到类猿人后全都缩了回去,并且眼露惊恐整个身体都发颤,似乎她一眼就认出了罗刹王。 古羲低眸扫了眼手中的碗,眼中露出兴味地低喃:“孟婆汤?”他转过身对类猿人说:“你要尝一口吗?或可助你忘了被前主人炼化成罗刹之痛。” 没料一直沉默的类猿人这次却摇头拒绝了,古羲嗤笑了下道:“放不下你也没机会报这仇,他的下场大半是灰飞烟灭,这也是他敢把你化炼成罗刹放进这地府来的原因。” 类猿人听后耷拉了脑袋,迟疑着伸手还真要去端那孟婆汤来喝了。但古羲却一反手直接把汤碗给丢在了地上,“你认过她为主人,保留记忆对她有利。好了,你现在可以进去了。” 于是类猿人化作一道黑雾飘到年轻人的头顶,然后一点一点汇入其中,等到完全进入后年轻人呆滞的神色已经消失了。 这时古羲又道:“你刚进去会暂时不适应,先忍个几天吧。一会他自己的魂就会醒了,你不用特意去操纵,可任由其发挥,只要在关键时候掌住局势就行了。应该懂我的意思?” 年轻人点了点头,这时他的表情还可用虔诚来形容,但片刻之后先是那眼睛里露出迷茫,然后神色间就有了现在我身旁这位阎君的面目了。 只听嘀咕声传来:“原来是这样。” 转头见他面上露出恍然,心中一动问道:“你也不知这经过?” 他给了我一个没好气的眼神:“你当人人都能像你一样可启开镜湖?我被他像拉壮丁一般拉了充数当了这阎君,可是也没人交我要怎么操作。身体里的这哥们倒是在,但整天都在睡觉,难得出来一趟帮我收拾还要给我脸色看。” 所以这意思是化为罗刹王的类猿人住在了他身体里,但他却还保留了原来的魂,所以平时都是本来性情。我想了想后又问:“那你那哥们知道我来了吗?” 阎君撇撇嘴道:“要是不知道,你说我忙成那样跑这来守着你做什么?之前是走眼了,哪里想到冒冒失失跑进来一个带了生气的人就是你。” 我看了他一会,大约明白为何古羲没让他喝孟婆汤了。类猿人即使活了千年不死懂得人性,但是它一来可能本身也不会讲话,二来千年的孤独也让它不会开口了,所以住进这人身体后还需要一个正常人的思维来表达。 无论是怎样,在知道他的身体里有类猿人,而类猿人身上又注入了古羲八分生魂后,对他莫名就感到亲切了许多,也不会觉得他这阴阳怪气的样子可恶了。 想到生魂我便敛了心神再去看镜湖,这时古羲刚交代完年轻人一些关于当阎君的事,其实说交代也不算,就是把他上上下下打量后说:“资质虽然差了点,但也就这样差强人意吧,从今天起你就是冥界地府的阎王了,大概要做哪些事自己去阎罗殿里找。” 初知自己变成阎君的年轻人没有太过慌乱和惊诧,只是蹙起眉想了想后问:“你们这任命官员都这么随便的吗?”古羲没理会他,只随意指了个方向后道:“你可以走了。” 然后新一任的阎君就此诞生了,确实如他本人所言的以这么随便的方式...... 395.天堂与地狱(5) 不过有一点可以看得出这新阎君并不傻笨,在古羲再次遣他离开时没有像对我一样的态度而是立即听话地走了,只是走的那方向我记得并不是往阎王殿去的......也无心去管他了,因为在他离开后古羲就走上了那座奈何桥。 原本蜷缩在旁的孟婆终于站直了身,盯着那背影的目光浮动,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念咒语一般。突的古羲低冷声音传来:“老婆子,如果还想继续干这份活就停了你嘴里的咕噜,要不然我也不介意再替你们地府除个老巫婆。”此话一出孟婆立即闭嘴了,惊惶地瞪着那渐渐走过桥的身影。 此后视界一直都只能保持在他身后看见那背影,从他下桥后周边景致来判断应该这边才是桥头,孟婆那边才是桥尾。如果传说是有引据的,那现在他走的这条道应该是黄泉路,所以......前面就是黄泉眼了? 刚念转到此,突的半空中闪过一道白光,然后出现一个模糊的身穿盔甲的人,浑沉的声音喝问:“就是你擅改天命?”结果古羲就跟没听到一般继续走他的路。 等走出去十多丈远时,这浮在上方的盔甲人就怒了:“大胆!受本君第一道天雷!”声落时只见一道白光朝着古羲的头顶直劈而下,我的眼睛条件反射地眨了一下,倏而心惊地看到那白光将人完全包裹,然后这时才有一声闷响传来。 顿然明白过来这是闪电! 在过了数十秒的时间后白光就隐灭了,盔甲人本以为经过闪电灼烧后必能将身下这人化为灰烬,却没料他连身上的衣片都还是完整的,顿时大惊失色地喊:“怎么可能?” 这时古羲才抬起头正视他,不无讽凉而问:“这就算是第一道天谴了?” 三道天谴!我终于明白他身上留存的最后两分生魂为何会消失殆尽了,原来他真的因为擅自改命格而生受了三道天谴!这个盔甲人恐怕就是掌管天雷的雷神。 “还有两下就一块来吧,免得浪费我时间。” 这句话显然激怒了盔甲人,怒喝出声:“那就再受本君的两下烈焰天火!” 我只看到第二下闪电再劈在他身上时身体已经晃了下,并且他的身上燃起了火光,很明显这一次的所谓烈焰天火比之前面那一道电要强上百倍,而他也有些吃不住了。 就在这时,盔甲人又抬起了手,我下意识地喊:“不要!”但是...怎能有用,他们在镜湖里面的过去,而我坐在镜湖外面的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第三道闪电再次直劈而下。 当那道身影消失在视平线时,我的眼睛蓦然刺痛酸涩。原本挺直的背影如今倒在了地上,只能看到那团白炽火光在闪耀。时间彷如停止,掌心的指甲已然深陷但却不觉得疼,心中涩涩地想这疼怎么都比不过他被烈火焚烧之痛吧。 终于火光熄灭了,地面匍匐着的身影让我目痛如被针扎。 盔甲人显得很惊愕,满脸都是不相信:“你为什么还没有化为灰烬?不可能,怎么会有人在生受三道天谴还能完好的?” 更不可能的是下一瞬那匍匐地上的人慢慢爬了起来,丢下一句:“你可以滚了。”就不再管他继续朝前走,只是那步履却变得蹒跚而沉重。 不知是镜湖定格还是我的目光最终沉定于此刻,再也转不动。熟悉的面孔,每一丝表情变化,或牵唇勾笑,或跋扈张扬,或霸道温柔,终究在这灰蒙的冥界地狱里变成了灰色的布景,像及了那犹如被相机定格的魂;我的视线里最后只剩下那个萧条而寂寥的背影,在一步一步远离我,一不留神眨眼再睁开时,已然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空真的很可笑,明明你触手可及它却永远让你捉摸不定,回过头再看,只能将它像烂纸片一般撕掉揉成一团,但却怎么都无法填满心中的防空洞了。 我蓦然垂眸,泪滚而下,滴落在腿上再落至身下的生死石。 阎君的惊呼声响在头顶:“你快起来,生死石有变化!”同时也不顾之前对我的惧意直接将我从石头上给拽了起来,那块原本坐在我身下的石头突然间又像镜湖中所呈现的一般发着亮光了,阎君又惊又喜地道:“它终于被启动了,在你来之前我已经研究很久了,可它一直都没有反应。原来被他封印之后开启它的钥匙在你身上!” 他的意思是生死石被古羲封印后就再没被打开过?“那这镜湖里发生的一切你之前可有看过?”在我提问出来后,阎君轻瞥了我一眼后道:“我哪有那道行,今儿是占了你的光,也算让我明白了前因后果。你先等等啊,我试试看这生死石的功能,要知道咱这地下现在没有判官了,我就只能靠书本知识摸索了。” 说着他就弯腰在那捣腾起来,不过看他手法还不算生疏。 默了片刻后提出要求:“我能看吗?”他理所当然地答:“这还用问?你都是它的启动人了当然是想看谁就看谁了,报名字,我给你查。” “古羲。” 他的手顿了顿,不过很快就翻找起来,但过了一会后他抬头:“好像......锁住了。” 我看过去的生死石上确实一片空白,连名字都不显示,“那常愿呢?” 数秒之后他朝我摊摊手,“还是一样。” 所以当时古羲是把两个人的名字都给封印了起来,沉念之后再提要求:“让我试试。”阎君果断让开位置,就在我手触及生死石时那空白的一片竟渐渐出现了文字,而且还不是那种我不认识的字体。 福寿天齐四字写得很大,但在底下还有一行小字:过去、现在、将来,与羲同生。 我直接笑哭了,这个人哪怕是不顾天命擅改命格也要绑定我的过去、现在与将来吗?又去寻找他的那一页,可等阎君为我翻找到后不由愣住,不是应该破格之命的文字转移到他名字底下了吗?可是为何他的名字下方还是一片空白? “难道他没有将两人命格交换?” 阎君否定了我:“不可能,他受了三道天谴必然是违背了天命。唯一的可能是......他的命格改不掉,即便当时将破格之命移到他的下面随后也会消去。看来连老天爷都被欺了一局,天谴奈何不了,破格之命也消失了。” 只有我知道真相不是这样的...... 古羲已经应了破格的劫了,但因为他的生命只存在于现在,所以当应劫之后命格就成为了过去,对于他而言就消失了,于是重新变成空白。 突的阎君说话:“你该回去了。” 我愣了愣,这语调好似变了,敛转眸便见他正凝看着我。不是错觉,是整个气息都改变了,心中一动:“你是类猿人?”原来他在阎君的身体里也是能够出现的,但见他那双眼眸里渐渐浮出悲悯,我心里头的某处感觉涩涩的很难过。 是因为他身上有着古羲的生魂气息,所以难道这刻会有他的思维? 却听他沉暗了声说:“主人,你已经来了无数次了,一次次地进来这个梦里寻找他的这段过去,一次次地悲痛不绝沉睡,你该回到属于你的世界去了。” 心中一震,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说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冥界地狱了,每一次都走相同的路,看相同的事,然后悲伤沉眠;下一次你再继续回来这里,好似一切重头开始。我是愿意这样一直守着你,这是他对我下的指令,但是你的梦越来越沉,如果再不回去可能就再也醒不了了。忘掉这一段过去吧,也忘掉他吧,他的命格再次空白也意味着将你也抹去了。” “不!”我大声怒吼,“你说得不是真的,他不可能将我抹去的,我也不会忘掉他,假如醒来就意味着遗忘,那我宁可永远留在这个无边梦境里。” 他敛回目光低下了头,幽然语声飘来:“你听听上面的声音。” 就在他话落间有一声叹息好像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我的心蓦然抽紧,那是谁的叹息?是......古羲吗?他醒过来了?没想念一随整个人就如飘渺柳絮般疾速抽离,只依稀听到阎君的声音在说:“主人,保重。” 不及念想意识从那时空抽离而出,并思维遁入空白,等到渐渐平复时耳边传来了轻微的动静,好像有人在身旁。 蓦的睁眼,眸光划过,见身旁坐着一个身穿白衣的身影。 他的手上翻着一本陈旧的书,很快察觉我的目光,视线敛转轻垂向我,脸上浮现怔忡表情,转而嘴角轻弯而问:“你醒了?”在我的默然中,他又补充了句:“你睡了两年。” 我怔然看着他,好半响才笑说:我做了一个梦。 他问:是什么梦? 我沉凝良久都没有再说出一个字了,恍惚间认知原来转转身,便两年过去了。 只是,一个梦醒来,一个梦却睡了。 现在的已经过去,过去的却还远远未来,就像我一直想去看海,却去看了山...... (全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uwang.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