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异世之风月满天下》作者:闲潭落月   文案:   世人眼里的风流宰相,却也是玄灵族未来的族长。   梦千寻,一个为了寻找哥哥转世的灵魂,飘零异世十年,直到遇上命中逃不脱的人,十年一梦终醒。   春风一度,留下羁绊。魔宫一战,身陨魂落。   然上天眷顾,五年后,他用自己的身体,再次穿越异世,再遇故人,魔宫余孽未尽,缘分又起…… 幕起   相传五百年前,宇宙洪荒,天地混沌,人间妖魔横行,冥界鬼怪游荡,三界之内,唯有天界的神、仙畅想太平。   人类力量弱小,渐渐地被妖魔残杀占有,被鬼怪勾魂摄魄,几百年来人类都仿佛活在地狱中。   直到,炎凤、火凰两位神君临世,他们收服了当时称霸四方的青龙、朱雀、白虎、玄武四位领主,经过十年的战争,他们降服众妖魔,将魔头永远的封印于九重天外;他们安定冥界鬼怪,将人间的游魂野鬼驱赶回冥界;他们拯救人类于水火,缔造了一个和平的人间。   最后,炎凤、火凰两位神君称帝,共拥天下,封青龙、朱雀、白虎、玄武为四方式神,分别镇守天下东、南、西、北四方,防止魔界的妖孽和冥界的怨灵再扰乱人间。   那样美好的盛世维持了三百年,人类在那无内忧无外患的三百年里休养生息,繁衍学习,渐渐地,他们知礼仪、知廉耻、明是非、明道义……   人们欢声笑语,文明在两位帝君制定的法典规范下渐渐诞生。   这样的平静和谐,一直维持到炎凤、火凰两位帝君突然反目,凤凰谷中的一次大战,惊天动地。   一夜之间,炎凤、火凰两位帝君消逝不见。四方式神再次分散,不知所踪。   就这样,凤凰盛世神奇的消失不再。   天下不可一日无主,乱世出英雄,各方豪杰纷纷而起,被驱赶出人间的妖魔隐隐欲出,冥界孤魂野鬼哀嚎阵阵……   其后,又是两百年的幽幽混乱岁月,直到一个叫轩辕刺的强大男人统一了天下。   轩辕刺在位十二年,天下百姓安定,但战争依旧在持续,驱妖魔,封冥道,最后终于让人间重新太平,同时轩辕刺也付出了生命代价。   我们的故事,发生在轩辕刺死后的一百年后。   圣佑大陆六百年历史,混沌过、混乱过、安宁过、战乱过,但终究是基本上稳定了。   之所以说是基本上,是因为被驱赶到冰河蛮荒地带的妖魔偶尔会来侵扰人间,但他们的每一次侵略都被玄灵族再次驱赶出境……   如今的天下,叫锦朔王朝。   锦朔王朝有四股力量。   一个是朝廷,他们掌握着政权、军权,是天下百姓安定的保障,深得百姓的支持。   一个是江湖,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他们主持道义,仗剑行侠天下。   一个是魔族,他们时不时的骚扰人们平静的生活,搜杀抢夺,无恶不作,是以被天下的百姓痛恨。   最后一个就是刚才说到的玄灵族,他们隐居于云雾飘渺、灵气十足的苍寒山中,他们辅佐历代王朝的君主,用他们的灵力驱赶妖魔,庇佑整个王朝;是以神秘的玄灵族是锦朔王朝最为受人敬仰的存在……   玄灵族人避世隐居高山,鲜少入世,传闻他们个个拥有绝美的容貌,仙人般的姿态;传闻他们灵力高强,长生不老,能够起死回生;传闻他们满腹经纶,一言一行足以改变天下……   于是,我们的故事,发生在这样的一个时代,一个人、妖、魔和玄灵族并存的世界,一个一切皆有可能的时代……   新文《穿越现世之宠妻》求收藏~~   宠溺+金手指+微修真~~~有包子出没,专栏下放有链接,求收藏宠幸哦亲~~~   ——————   秦少寒是年轻一辈修真界的第一人,九十九岁就成功飞升,谁知大世界的入门还要面试?   少阳天尊:“有道侣吗?”   秦少寒跪在云端:“徒儿潜心修行,无暇有道侣。”   少阳天尊给了个嫌弃的眼神,挥手一道仙法扫过,将秦少寒送到了陌生的异界:“连道侣都没有,将来如何在凌天古界生存?丢本尊天云宗的脸,没有道侣,别想入师门。”   许安然是个无依无靠的散修,五灵根的废材,机缘巧合,苦熬千年,费劲全身修为度过飞升的天劫,就在他看见大世界的光芒时……   “咦?竟有如此纯净的纯阴鼎炉之身!倒是便宜了那小子,一块去吧。”   一道强劲的仙法飞来,再睁眼时,他居然多了一个老公?? 楔子(上)   他姓梦,名千寻,字念之。   他十六岁状元及第,御封七品贺州州令;十八岁奉诏进京入朝为官,为四品中书侍郎;十九岁擢升为户部尚书。   一年后,他统领六部,官至六部尚书。   二十二岁时,他官拜锦朔王朝左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锦朔历一百零八年,锦朔王朝右丞相方道明年迈而终,在位皇帝轩辕锦圣旨一下,统一左、右丞相,封梦千寻为锦朔王朝的宰相,统领朝纲,驾驭百官。   那年,梦千寻才二十四岁。   这样一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稀世奇才,这样一个缔造传奇的人物,想必一定受万千人敬仰膜拜,奉为楷模吧?   如何你点头的话,那么,你就大错特错了。   在锦朔王朝,随便哪条大街,哪家茶馆,只有你一说到”梦千寻”三个字或是”宰相大人”四个字,无人不是摇头叹气,一副躲之不急的模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我们先听听群众的心声吧——   “什么?你是说宰相梦千寻啊,别问我,我就一出来打酱油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梦千寻?这不是我朝宰相的大名吗?他的事,全锦朔王朝的人都知道,不用我来说吧?……”   “你说我朝宰相啊,为国为民,那是杠杠的一好官!只是……有些传言可能有误吧……”   “你问我什么传言?切!~我干嘛要告诉你啊?……”   得,当俺啥都没问!咋一个比一个知晓的清楚,说起来就一个比一个废话?敢情俺没你们俺还就不知道了?   话说这锦朔王朝的宰相梦千寻啊,为官之道,为民之心,那天地可鉴;但他的为人之道,处世之举,同样日月可表!   说来吧,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也就是一点点私生活的问题。   可是吧,这名人芝麻大的小事,也能纠结成国家大事!   听说啊…… 楔子(下)   听说啊……听说什么呢?   “嘘……听说我们的宰相大人好男色,还是喜好娈童的那种……”   “其实大家本来都不信的,可是上次长乐楼好多人都亲眼看见了,宰相大人吻了一个少年……”   “还有还有,我有个亲戚的女儿在宰相府做丫头,宰相大人每晚都召十五六岁的俊美少年进房的……”   “听说啊,殿阁大学士慕大人跟宰相大人关系可不浅呢!慕梓隐经常在宰相府过夜的……”   “切~,慕大学士算什么,想当年,宰相大人可是连皇上……嘘……都轻薄过……”   “不是吧?连皇上都……咳咳……看不出来梦大人可真够强悍的……”   “那是,你看满朝文武,只要长的有几分姿色的,哪个逃过了宰相大人的手掌心?”   “啧啧……”   众人摇头啧叹,如此一个风流千古的人物,怎地就如此的糟蹋了呢?   “喂喂,就算千寻那家伙懒得管流言蜚语,但你们不能这么胡诌吧?”   终于,人群中,走出一个锦衣华服,桃花扇轻摇的笑得春风得意的男子。   “你是谁?凭什么说我们胡诌?”   “我嘛……当然就是你们口中的……”   说罢,华服男子竟然转身就走了!空留一群人在街头叽叽喳喳的猜测。   “难道他就是宰相梦千寻?”   “不是吧?听说梦大人英俊貌美,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刚才那个长的也不错啊。”   “不会吧?没听说我们宰相大人是桃花眼啊……”   “哦,那看来不是了……”   众人摇头叹息,可惜了一个八卦的大好机会,怎么刚才就让那人走了呢?留下的话,或许又能八出什么好料来的吧?   可惜啊可惜……   “哈切——”   正惬意地摇着桃花扇准备去宰相府坐一坐的慕梓隐很没形象地打了个喷嚏。   揉了揉鼻子,慕梓隐暗道:该不是那个家伙未卜先知,正在骂自己多管闲事了吧?   冤枉啊!   他可是什么都没说啊!   他绝对没有说街头巷尾津津乐道的宰相梦千寻有个总爱吻人,而且专喜欢吻俊美少年的怪癖啊!   慕梓隐在心中哀嚎了半天之后,决定还是回自家府邸来的安全…… 第1章 赈灾缺钱   “哈切——”   同样一声响亮的喷嚏,打破了御书房的宁静。   “梦爱卿,你怎么了?莫不是染了风寒?爱卿可得小心身体啊!来人啊,小德子,去把太医院的张御医给朕宣来。”   那一个小小的喷嚏,直把年轻的皇帝惊得慌乱,又是关切又是唤太医的。   “皇上,请放心,臣的身体好的很,绝不会称病罢朝,你就不要折腾人家张老太医了。”   梦千寻一副我就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满目无奈,他的命好苦啊,怎么就遇到这么一位懒惰不思进取的皇帝??   锦朔王朝的皇帝轩辕锦干咳两声,呵呵地笑道:“爱卿这是说什么话啊,朕体恤臣子,区区关怀也是应该的,绝不是爱卿所想的那样。”   “皇上,你若是真体恤微臣,就让微臣休息两天吧。”梦千寻恭敬的对着年轻的帝王翻白眼。   “呵呵,梦爱卿可真会说笑,刚不还说身体好的很,不会罢朝的吗?怎么能出尔反尔、言而无信、欺君罔上……”   “皇上,微臣欺君罔上,还请皇上治罪,按照锦朔律法,欺君罔上者……”   “没、朕不是那个意思,梦大人,梦宰相,你就饶了朕吧,朕知道,西北边境闹干旱,可是朕有什么办法?朕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砸出去了,可是地下不冒水,天上不下雨,不能怪朕啊!……”   轩辕锦无力的投降,若是这个时候把梦千寻给押入天牢,朝事繁杂,他还要不要活了?   “皇上,请问你的大把大把银子的几多?”梦千寻语气淡淡,声势却是步步紧逼。   “纹银三、三百两,不不不是,是三百万两……”轩辕锦登时额头冷汗,早知道年初北方会干旱,年前的生辰庆典就不要搞得那么隆重了,呜呜,他现在好穷啊!!   “才三百万两?国库的银子都到哪里去了,北边大片干旱,皇上,你才拨三百万的银子?”某人咬牙切齿,正处发怒的前兆。   “梦爱卿,你先别急,你听朕解释,朕这个那个……那个这个……已经把国库的银子都拨出去了啊!”轩辕锦边”解释”边后退,这到底谁才是锦朔的皇帝?   梦千寻无语问苍天,国库只有三百万的库银吗?去年几千万的赋税都到哪里去了?   垂眉颔首,梦千寻恭敬的作揖道:“皇上,微臣无能,辅佐不力,上对不起先皇,下对不起黎民百姓,微臣恳请皇上准许微臣辞官归隐。”   轩辕锦脸色一正,肃然道:“梦爱卿,朕知道朕朝政不勤,治国不力,但国库库银一事,除去年前朕二十生辰庆典花费奢侈了一点,其他的可是真真切切用在社稷之上。去年修复西边边防,疏通京城长流大运河,补贴北方受魔族骚扰的居民,哪样不要花钱?如今朕真的是很穷啦!……”   说到最后,英明神武的锦帝忍不住的又哭起穷来。   梦千寻额角勐跳,虽然说轩辕锦说的基本属实,但一国之君,这么毫无形象的哭穷,不太雅观吧?   “那皇上可曾想过对策?”   梦千寻此话一出,轩辕锦眼珠子一亮…… 第2章 如此皇帝   “梦爱卿,朕这次很上进,早就想好了对策了。朕很难认真的调查过,我朝第一富商程在澜日前来到夙都,朕思量着,要是找他借点钱来使就好了……所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程家应该不会推辞的吧?”   梦千寻毫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谈钱,是鬼都会避三分好不好!!   不会推辞才怪!   “皇上,微臣听说程在澜冷面心狠,不像个好相与的人,皇上还是另想他法吧。”   轩辕锦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沮丧地道:“千寻,朕是皇帝、皇帝!除了那富可敌国的程家,谁借得起啊?千寻,你就帮帮忙嘛,朕知道,朕相信,只要你出马,一定没问题的……”   梦千寻无奈,抛开君臣的身份,连朋友交情都用上了。该说轩辕锦无赖耍泼?还是该说他城府太深呢?   “皇上,微臣想亲自去一趟北辽。”梦千寻突然严肃的说道。   轩辕锦眼中闪过一抹厉色,道:“千寻怀疑这次的干旱是魔族的人在作祟?”   “没错。”   “那就有劳千寻了。哦对了,还有,你的身体,多注意一些……”轩辕锦语气郑重严肃。   然而,很快,轩辕锦就垮下肩头,喟然哀怨地长叹:“哎……可怜的朕,没有千寻的日子,朕独守空闺,可怎么活啊!!……”   “皇上,就算微臣不要声誉,你也该为锦朔王朝考虑一下吧?”   梦千寻对于轩辕锦真心的关怀是感激的,可是随即就无语问苍天了,他到底知不知道,那样的话传扬出去,会是个怎样的效应?而且,轩辕锦就算没法活,也多半是因为朝中政事无人帮忙打点的缘故吧?   “可是,朕确实连初吻都献给爱卿了啊!”年轻的皇帝委屈了。   梦千寻两眼一黑,登时默然。   “喏,看着朕初吻的份上,程家借银子的事,千寻就答应了朕吧!”   梦千寻拂额,一失”吻”成千古恨啊啊!就为这事,他被奴役了多少次?虽然说,身为臣子的,就算没有那件事的把柄,那些事他还是要鞠躬尽瘁的……   “千寻尽力而为……”   最后,梦千寻妥协了。   谁让他做了这样的皇帝的宰相?   谁让他做了轩辕锦的朋友??   “耶——,果然还是千寻对朕最真心,千寻,你要是还想吻朕呢,朕随时恭候,哈哈……哎哟,好痛啊!千寻,你不厚道,朕也敢打……”   回应轩辕锦的,只有宰相大人的一袖冷风和一声冷哼…… 第3章 少年红豆   宰相府是夙都的一道亮丽的风景,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占地宽敞,奢华无比。放眼天下,世人都说宰相梦大人是个好官,但绝对没有人赞他是个清官。当然,这梦千寻到底是个怎样的官,目前基本上是个有待考量的问题……   且说,梦千寻从皇宫里回来,一进府门就见管家匆匆的想他走来。   “大人,今天府上又走了两个下人。”   “走了就走了,梦府哪天不走几个人啊,反正你还在不是吗?”   梦千寻脚步不停,径自往自己的归来阁走去,宰相府外表风光,其实梦千寻个人很穷,所以对于走了下人这种事,梦千寻已经彻底淡定了。   “大人,厨房的范厨娘家中老母病了,今天请假回乡去了。”管家犹豫了一下,说出了重点。   梦千寻脚步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转头看向管家。   “回乡了?”   管家点头。   “再去招一个厨子,还有,晚上我不在府上吃饭了。”说罢,梦千寻再次迈开了步伐。   管家闻言,满意的点头不再跟着,心里却有几分好笑,说到自己主子,管家不禁的摇了摇头,还是去招厨子去吧,这不是一棘手活啊!   其实,梦千寻是个好主子,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自打管家进了宰相府,府上上上下下的事情都是管家在打点,鲜少有需要汇报的事,除了一样——吃!   梦千寻对吃很挑剔,不是一般的挑剔!   倒也不是说要多么珍贵稀罕的食材和多么高超的厨艺,只是一定要合梦千寻的口味。   之所以说梦千寻挑,是因为至今为止,府上的厨子换了又换,只有范厨娘做的菜,梦千寻鲜少挑剔。   说到这宰相府的管家,姓管名家,当时梦千寻张贴告示招募管事的时候,在一大堆文稿中看到那个名字,直接对一旁的风悠然说“就他了”。   后来,管家知道这事,曾问:“大人,当初你连见都没看过我,怎么就直接用了我呢?”   梦千寻挑眉,淡淡地瞥了管家一眼,答:“你不是叫管家吗?”   管家听了默然无语,因为那时管家对自己主子的性子多少了解了一些……   归来阁中,清风徐徐,阴翳凉爽的树荫下,一个少年正趴在石桌上,唿唿地睡着正香,单薄的纱衣随风摇曳,勾勒出少年纤弱的身躯,白皙的脖颈衣衫微敞开,引人遐思。风微起,撩起少年散落的发丝,露出一张精致的小脸,睡梦中长长的睫毛轻颤,秀气小巧的鼻子下,红唇娇艳诱-人,浑身透着一种有异于人类的妖媚……   梦千寻一踏进归来阁,就见到这样一幅香艳的美景,心中的沉郁不禁散了几分。轻声进屋,梦千寻拿了件单衣出来,轻柔的盖在少年身上。   小小的动静,依旧打扰了睡梦中的可人儿,少年软-绵-绵的抬起头,睁开朦胧的眼睛,待看清来人时,少年急急的站了起来,眼中的睡意顿消,欣喜不已。   “大人,你回来啦,对不起啊,红豆一不小心又睡着了……”少年低头抿唇,自责不已。   梦千寻温和一笑,揽过少年的纤细的腰身,亲昵的调笑:“哪是红豆的错,定然是我昨晚没让红豆睡好。”   少年白皙的脸颊倏然红透,头埋地更低,微弱的声音反抗道:“大、大人昨晚很好,是红豆自己睡不着。”   梦千寻呵呵的笑了两声,手指勾起少年低垂的下巴,邪魅的笑道:“原来红豆到现在还不习惯啊……”拖长的语调,男子特有的低沉蛊惑的嗓音,有着难以言喻的暧昧。   幽深含情的眸子,蛊惑的声音,让红豆再度迷失,重新回神时,对上的便是那双兴味含笑的清澈的眼眸,红豆登时委屈的睁开束缚。   “大人就知道欺负红豆,每天晚上明明什么都没做,却总说那样的话欺负红豆……大人,红豆是不是很不招人喜欢?”不然,大人为何从不碰他,自第一晚进大人房间,他就以为、以为……   梦千寻微微一怔,随即轻叹一声,摸了摸少年柔软的发丝,轻声叹道:“傻孩子,尽说些傻话,就那么想做违心的事情吗?……”   少年抬起头咬了咬唇,坚定的开口:“如果是大人的话,红豆可以、可以……”泪水,终究是滴落眼眶,滑过少年的脸颊,原来,还是忘不了啊……   “傻瓜,明明心底有人,何必委屈自己?”梦千寻抬起衣袖,温柔的帮少年擦脸。   红豆相思,相思红豆,其实,从你报出名字的那一刻起,就出卖了自己的心……   “大人当初为什么要收留红豆?”少年泪眼未干,头抵在梦千寻的胸口,低低的问出心底的疑惑。   梦千寻抬头,风很淡,云很轻,这儿的天空太过飘渺了啊……   “或许是因为你叫红豆吧……”   ————————————   月月有话要说:基本处于人物铺垫状态,有点慢,见谅!求收藏+票票+留言!么么~~~ 第4章 酒楼搭讪   长乐楼的江南程家经营的一笔产业,供有钱人吃喝玩乐,长乐楼分东西两阁,东阁供吃喝,西阁供玩乐,白日里东阁热闹,夜间西阁闹腾,一座三米长的廊桥连通东、西两阁。长乐楼还有个不成名的规矩:绝不留客人留宿,每晚亥子交接之时准时关门歇业。   华灯初上,长乐楼中的生意已是火热,东阁灯火明亮,西阁灯光朦胧暧昧。夜市中,两名衣着华丽庄重的男子正悠悠踏进长乐楼。   “千寻,我们今晚是来吃喝玩乐的,不是来封酒楼的,你不用那么板着脸吧?”   慕梓隐和梦千寻并肩而走,实在是受不了身边有个沉着脸的人,跟别人欠他百八十万银子似地,说到银子,慕梓隐勐然抬头看向专心上楼的人。   “喂,喂,我说,念之,你来长乐楼吃饭?你竟然敢来长乐楼吃饭?”   慕梓隐慌忙疾唿,有没有搞错?别人不知道锦朔王朝宰相大人的事,他慕梓隐能不知道吗?梦千寻可是连他那”一府”的人都养不起的人,会有钱来这长乐楼吃饭?要知道,和长乐楼吃喝玩乐同样闻名的,是它的价格!   正上楼的梦千寻倏然驻足,回头看了慕梓隐一眼,不大不小的声音淡淡的说:“我这不是把你带来了吗?”   慕梓隐脸色登时黑了大半!话说吃人嘴软,好歹这家伙今晚是吃自己的了,语气就不能委婉点?   慕梓隐几步跟上,煞是哀怨的说:“千寻,其实你没必要把自己搞得那么穷吧?以你和皇上的交情,至于这样吗?……”   “享富必折福。”梦千寻淡淡的扔出一句。   慕梓隐登时哑然,楞楞了看了梦千寻几眼,随即拍上梦千寻的肩膀,大笑道:“既然这样,以后千寻来长乐楼的费用我包了!”   “好啊,如此多谢!”梦千寻答的很快。   见眼前的人那突然灿然的脸色和微微勾起的唇角,慕梓隐不禁为自己的一时口快默哀起来,天啦,怜惜这种感情,怎么能浪费在梦千寻身上??   长乐楼晚上以经营西阁为主,东阁只是附带,毕竟鲜少有人晚上会专门为了吃饭来酒楼,来吃饭的也很少爬上四楼,因此这时的东阁四楼似乎只有一张桌子有人。   梦千寻径直走向其中已有人的一桌,笑意轻扬,道:“在下梦念之,敢问能否搭个座?”   低沉而温和的声音,无形中透露出些微的蛊惑,程在澜不过刚坐下喝了口茶,没想到就有人前来搭讪。   程在澜微微抬头,入目浅浅的笑意,嘴角的弧度很优美,幽深的眼眸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神秘,不得不说,眼前的男人笑得有魅惑力。   只是,程在澜看了看满楼空旷的席位,无情的拒绝:“我不习惯和人同桌吃饭。”   “可是我很喜欢和人一起同桌吃饭啊,而且这张桌子是楼上唯一靠窗的位置。”梦千寻说的很理所当然。   程在澜眼中闪过一抹厌恶和怒气,不悦道:“那你明日来早点吧。”   梦千寻不请自坐,温和的笑着说:“多谢小哥提醒,明日念之一定早点来,今晚我们就将就凑一桌吧。”   所谓伸手不打笑面人,程在澜虽怒却不好多言,何况对面的人早已无视他,转头看向窗外了……   话说,稍稍走在后面的慕梓隐一见梦千寻的举动,默契的没有再走上前,而是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心中疑惑着:梦千寻不是个会主动搭讪的人吧?况且那桌坐的还只是个少年……   等等,少年?   慕梓隐眼角勐跳,心道:千寻,你该不又要…… 第5章 这顿我请   梦千寻说不上是长乐楼的常客,但来过的次数绝对不会少,几乎每次,他都上四楼,坐靠窗的位置。长乐楼四楼的座位依旧是开放的,不过偌大的一层楼,只放了六张紫檀木桌,那个价格可惜而知。   但梦千寻是谁?锦朔王朝的宰相,手握朝中大权,他来长乐楼吃饭,抢着掏钱的人大把——除了倒霉的慕梓隐,每次都是被压榨、不动声色了被压榨!   十二道精致无比的菜肴,从开胃菜到主菜,从汤品到甜品,无一不烹饪精美,无一不色香味俱全,再配上长乐楼秘制的葡萄美酒,啧啧,那简直是人间难得的一回美味啊!   长乐楼的伙计都很机灵,只是这次机灵过了头,看到桌上坐了两人,于是自作多情的备了两副碗箸酒杯。   程在澜看着依旧歪头入神的看着窗外的人,脑中不禁疑惑,窗外来来往往的人头很好看吗?真是个怪人!   基本上,以程在澜的身份和性子,绝不是一个爱理闲事的人,所以一念之后,专心的执箸开饭……   就在程在澜吃第二口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对面的人不知何时也拿起了筷子,开吃了!   这……   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他已经忍住心底的排斥无视对面坐了个陌生人径自用自己的餐,但很明显,对面的人毫无察觉!   或许是察觉到周围瞬间冷凝下来的气息,梦千寻微微抬头,对上程在澜饱含怒火的双眸。   “你吃你的,不必在意我。”   梦千寻的话很轻很淡,也很无辜,仿佛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动了别人的东西……   冰冷如霜的目光凌厉的射向对面无耻的人,程在澜很恼火,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如此的挑战他的容忍度。   被人如此的怒视着,梦千寻不得不再次开口:“你看这桌子这么长,我们少说隔了大半丈的距离,再看这满桌子的美味,你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有钱人不至于这么小气吧?”   程在澜深深的唿了口气,才勉强将心底的怒火压下,然后缓缓地站起来,冷冷的道:“这顿程某请了,梦大人最好别噎着!”   程在澜拂袖而走,真是晦气,本想寻个安静的地方吃顿饭,没想到在自己地盘被人扰了清静。好你个梦千寻,没想到你不仅风-流,还无耻!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彼此没有表明身份,但其实早已心知肚明。   程在澜的身影刚在楼口消失,梦千寻就对坐的”遥远”的慕梓隐道:“梓隐,今晚我请。”   慕梓隐的嘴角抽了抽,认命地坐到梦千寻隔壁的位置,吩咐伙计另添了一副碗筷。   “千寻,这次你又打的什么鬼主意?刚才那个少年看起来不简单……”慕梓隐当然不会认为刚才梦千寻重重诡异的行为完全是为了眼前这一桌子菜。   “程在澜,今年十九岁,去年接管了程家所有的家业。”梦千寻轻呷了一口葡萄酒,淡然的说道。   “江南那个程家?”慕梓隐惊讶,从方才那少年的称唿,应该认出梦千寻的身份。   梦千寻微微点了点头,遗憾无比的说道:“啧啧,真是一个不好相与的小孩……可惜啊可惜,梦某的机会现在经不起浪费了,不然一定要……”   “停停停,千寻,程家主事人的主意你也敢打,真是……”慕梓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唯有勐灌手边的葡萄酒。   梦千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邪魅的笑道:“梓隐,你说我是谁?程家主事人怎么了?皇上我都吻过,慕大学士不也上过我的床……”   “咳咳……咳咳咳……”   慕梓隐差点没被酒水呛死,怒瞪了梦千寻半天,才平息咳嗽,勐一拍桌子吼道:“梦千寻,该死的,你、你、你——你给我适可而止!”   梦千寻看着突然炸毛的人,挑眉道:“我吻皇上的那会慕大学生不是就躲在柱子后头吗?还是说,你没上过我的床?我怎么记得慕大学生的皮肤手感不错的说……”   “你、你、你……梦千寻,你要敢再提这事,我、我……”某人已是怒极。   “你想怎样?”梦某人完全不怕死的继续浇油。   “王八蛋!梦千寻,下次你就是死了,我慕梓隐也不会再管你的闲事!……”   气氛又那么一瞬的真空,慕梓隐勐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张着嘴巴倏然瞪大了眼睛。   反倒是梦千寻没心没肺的笑了笑道:“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真是……让人操心……”慕梓隐顿了几瞬,才说出后面的几个字。   梦千寻不置可否,默然的继续吃菜,真的饿了,厨娘走了,他中午饭都没吃。   慕梓隐微微叹气,发现梦千寻真够厉害的,逼走了付钱的程在澜,自己毫无愧疚的吃得那个乐啊,希望真是祸害遗千年……   “千寻,你怎么突然去招惹程在澜了?”气氛渐渐惬意,慕梓隐随口一问。   “有点看上他了……”   “……”慕梓隐两眼一黑,当我啥都没问……   半响,慕梓隐终于忍不住的第九十八次问道:“千寻,那个……你为啥总爱吻人啊?……”   “想吻,然后就吻了呗……”   低头吃菜,何其无辜的语调啊!!慕梓隐强忍想杀人的冲动,手中握的若非是银筷,恐怕早就壮烈了。   或许是感觉到身旁人的愤怒,梦千寻停下手,愣愣地看了慕梓隐几眼,低低的呢喃了一句:“我三年前就没再敢吻人了……只剩两次而已……”   “什么?……”沉浸在愤怒中的慕梓隐一时没听清。   梦千寻扬起一抹蛊惑的笑靥,暧昧的道:“梓隐,就算我吻过你一次,你也不至于死缠烂打的总纠结问我这个问题吧?我会误解为你在吃醋的……”   慕梓隐吐血三升…… 第6章 惊慌的吻   长乐楼早上的糕点是夙都出了名的精致好吃,每天限量出售,早起排队买糕点的富贵之家奴仆是黑压压长长的一片。   可是,今天一早,长乐楼下成群的富家奴仆哭笑不得了。   ——长乐楼竟然被封了!   他们不用排队了,同时也意味着今早交不了差了。   长乐楼竟然被封了!!   官家封条,宰相大人的官印赫赫在封条上盖着,谁敢揭?   “哎,也不知道这长乐楼怎么又得罪了梦宰相?”   “梦千寻这个人啊,真是……”路人纷纷摇头。   “完了,糯香黄金糕买不到了,今天少爷非扒了我的皮不可……天杀的梦千……唔唔……谁他娘的捂住老子的嘴啊?……”   “又是个不知死活的人……”路人甲白做了一次好人。   小奴才继续垂头哀怨。   程家夙都别院。   程在澜听了掌柜的回报,一派悠然的吹了吹杯中的茶沫子,微微抬眼道:“被封了?”   夙都长乐楼的掌柜王一明是个体态偏胖的中年人,圆滑精明,天生就一商人的嘴脸。按理说天子脚下,怎么说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人,可是他对眼前这个才十九岁的主子,那是完全捉摸不透。   “是的,今早天刚亮一伙官兵来封的。”   “梦千寻的官印?”   “是的。”   “通知下去,今日长乐楼休假一天,明日再开。”   王一明惊愕的看了程在澜一眼,而后躬身退下,心道主子咋就那么淡定?宰相梦千寻可是出了名的不按常理出牌,出了名的难对付,主子咋就那么肯定明天能开的了张?   程在澜悠悠然的将杯中上好的碧螺春喝完,目光幽冷,心底将梦千寻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白眼狼,他都请他吃了一顿,他竟然封他的酒楼报答他!   “元宝,备车,我们去宰相府。”程在澜放下茶盅,淡定的吩咐道。   元宝跟随程在澜多年,虽是个小厮,却深谙程在澜的脾性和想法。   “少爷,不用带点东西吗?”元宝这会不懂了,梦宰相是出了名的难伺候,少爷这样两手空空的去,进的了梦府的大门吗?   “不必,记得把孙大勇带上。”程在澜冷冷的应了一声,提步出门。   “哈?”   元宝张大嘴巴瞪大了眼,去宰相府,带那一老粗去做啥?做饭啊?   “还等什么?”   一声冷喝,元宝抛下疑惑,拔腿跑去备车。   宰相府归来阁,梦千寻长发披散,一身薄纱红衣半敞,修-长的腿半屈,斜斜地躺在竹藤软椅上,一双邪魅的凤眸半眯,慵懒妩媚……   “红豆,饿……”他卯时上朝到现在,还粒米未进啊。   “大人,厨房有准备饭菜,要不红豆还是端点过来吧?……”   红豆见梦千寻一副有气无力的躺着,着实心疼,都怪自己,做不出合大人口味的饭菜来,明明以前那个人很喜欢吃的啊,想到这里,红豆眼中不禁有泛起雾水。   “还是继续吃葡萄吧……”汁水甘甜,霖疆进贡来的紫玉葡萄还是挺好吃的。   “嗯,红豆给大人剥皮。”少年闻言一喜,脸色登时灿烂起来。   “呵呵,水嫩水嫩的,红豆真漂亮……”梦千寻眼角带魅,张口含住少年的指尖,将水嫩碧透的葡萄纳入口中。   少年白皙的脸庞登时红透,垂头羞赧地嗔道:“大人……”   梦千寻登时哈哈的大笑起来,这孩子,真不禁逗!这样一颗如同水晶般纯净透明的心,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肮脏残忍的世界活到现在?   自从看到红豆的第一眼,梦千寻就知道,那纤细单纯的孩子是半妖。半妖,人和妖的产物,是整个圣佑大陆最低贱的存在,他们被人唾弃,被妖奴役,往往生活凄苦,沦为富贵之人或妖魔的泄欲工具。   而这个自称”红豆”的少年,虽然不知为何落魄到污垢满身,沿街乞讨,但污黑乱发却掩不去他天生的妖媚,机缘巧遇,梦千寻在红豆几乎被人侵犯的时候救了他,并把他带回宰相府。   几桶温水,再次出现在梦千寻眼前的人,肌-肤白皙如雪,湿露的发丝滴落的水划入脖颈,说不出的妖媚蛊惑……   “大人,你就不要再取笑红豆了……”少年红透的脸,几乎要找个地缝钻下去。   梦千寻不禁又轻笑了几声,红豆啊红豆,不知你相思的人又是谁?   少年娇羞而笑,红唇欲滴,加上与生俱来的妖媚气息,造就了一股致命的、不可拒绝的蛊惑。梦千寻不禁的倾身靠近了那两片艳丽……   “启禀大人,程在澜求见。”   突然而来的通报声,梦千寻的身体倏然僵住,鼻息相触,差一点,就吻到了。   想到这里,梦千寻全身不禁泛起一阵寒意,幸好,幸好没有,否则、否则……   梦千寻闭目,掩去眼中的痛苦和愁思。   从藤椅上优雅的起身,梦千寻摸了摸少年的柔软的发丝,温和的道:“大人我去吃饭了,红豆可以去床上等着我的哦……”   红影翩然,带起一阵清忧的风。   当红豆楞然中缓过来的时候,房中已没有了那人温润的气息。方才,大人是想吻自己的吧?   可是,当被管家的声音惊醒的瞬间,他为何再大人眼中捕获到浓重的恐慌和悲伤?   为什么最后没有吻下去呢? 第7章 投其所好   “程少庄主果然名不虚传,两手空空竟然能进了梦某的宰相府,佩服啊佩服。”   好个放-荡嬉笑的声调,红影翩然,梦千寻衣衫不整的踏进了松华厅,凤眸流转,不得不承认,眼前一身月白锦衣,俊颜肃然的男子心思缜密。   要知道,宰相府的管家可不是那么好忽悠的,若是什么人都能进来,宰相府的门槛还不得整天修?   纨绔无耻!   程在澜在梦千寻在视线的瞬间,眼中毫不掩饰的闪过鄙视,这样的人,怎么能做锦朔王朝的宰相?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当初逼退魔族,将他们赶至冰河蛮荒的英雄呢?   不露声色的掩去眼中的厌恶,程在澜扬起堪称完美的笑容,道:“梦大人谬赞了,程某只不过是觉得,长乐楼今天不营业,大人定然想念酒楼中的芙蓉羔蟹或是冰镇红酒了……”   没错,程在澜是两手空空的来,但他却把长乐楼的主厨给带来了,所以管家才那么轻易的放他进来了。   投其所好,送其所需,在程在澜的眼里,还没有他进不去的地方!   “呵呵,难怪管家会让你进来,啧啧,程少庄主可真是用心良苦,雪中送炭啊,梦某我可是连早膳都还没吃呢……”凤眸凄楚,水光盈盈,梦千寻毫无形象的软靠在太师椅上。   夏日清凉,却是春光无限。   妖孽!   伤风败俗!   程在澜不由的又在心底补上两句。   “程少庄主不必拘礼,随便坐随便坐,管家,看茶……”梦千寻仿佛没有察觉到程在澜非善意的目光,抬手示意程在澜就座。   程在澜想想待会他们可能要谈的事,也没客气,坐下端起茶就喝。   葡萄吃多了,梦千寻并不觉得渴,凤眸半眯,梦千寻竟然仿若无人的小憩了起来!   至少,以程在澜的角度看来,梦大宰相基本上是把他无视了。   一般说来,被人晾在一边的感觉总是郁闷的,就在程在澜想做些什么以示存在时。   “程少庄主,你说芙蓉羔蟹要做多长时间啊?”   漫不经心,仿佛梦中溢出来的音调,程在澜很是佩服眼前红衣魅惑的人,原来他不说话,竟然是在等着厨房孙大勇的芙蓉羔蟹……   程在澜慢条斯理的喝着御赐的雨前龙井,气定神闲。   一旁的管家恪守本分的站着,眼珠子在两人之间转了几转,心里翻了个白眼:都是成了精的狐狸!   程在澜今日的功臣,今天的敲门砖芙蓉羔蟹终于上桌了,配上程家秘制的葡萄红酒,梦千寻对程在澜感激的一笑,笑眯-眯的吃了起来。   饭桌上谈买卖。   梦千寻喜欢如此。   “程少庄主,知道本官为何封了你的长乐楼吗?”梦千寻吃到五分饱的时候,喝了口红酒,抬头看向程在澜。   程在澜淡定的摇了摇头,道:“长乐楼的经营,程某自认无一疏漏,今早儿突然被封,个中缘由,还请梦宰相不吝赐教,若有任何不和礼法之处,程某自当请罪。”   梦千寻点了点头,浩腕轻转,玩弄起手中的琉璃酒杯来,沾着红酒的嘴唇红润,优美的唇角微微勾起,笑道:“有违礼法到是说不上,只是……本官昨晚一夜没睡好……折腾了一夜,今早起来心情特不好……”   侥是脾气再好的人,听了这么无赖的话,都是会发火的吧。   程在澜修养很好,耐心温和的说:“程某别院尚有些上好的香料,凝神安眠,晚些程某让下人送来……”   “呵呵,如此多谢程少庄主了。其实,梦某心忧一事,若此事不解,恐怕心情很难再好的……”美人蹙眉,煞是惹人怜。   无赖!   程在澜咬牙,好商不与官斗!   “若是程某力所能及的,程某定当竭力。”程在澜面带微笑。   “程少庄主一定力所能及,这事啊,若是连程少庄主都办不到,恐怕轩辕锦都不敢吭声了……”梦千寻脸色骤然严肃,一本正经的说道。   梦千寻,算你狠,为了给程某下套子,你竟然把皇帝的名讳也给带上了!   “大人不防直言。” 第8章 一吻之酬   “是这样的,北辽边境数百万黎民正受旱灾的煎熬,皇上赈灾缺银子,想找程少庄主借点……”   一如既往舒缓魅惑的声调,那么的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今天天气真遭,不知程少庄主能否借把伞……   “这个……”   程在澜眉头皱起,很是为难,踟蹰半天,终于开口道:“程家虽的富裕之家,但也不过是个平常商贾,力卑能微,不知皇上要借多少?”   修-长的手指,保养的很美,指甲圆润饱-满,一看就知那是一只享受富贵的人才有的手。   梦千寻右手继续吃饭,左手摇摇晃晃的伸出四个指头。   “四十万两?”   梦千寻点了点头。   程在澜心底一楞,没想到他顺口一接,竟然就猜对了!怎么说呢,四十万两对一家人来说,那是几辈子都花不完的钱财,但对于整个锦朔王朝百万灾民来说,毛毛雨来的吧?   “黄金。”   梦千寻怎会没注意到程在澜在他点头时那一瞬的愕然,咽下口中鲜润的蟹肉,梦千寻悠悠然的补上俩字。   程在澜听了差点吐血!   梦千寻,你真不是一般的狠!   程在澜低头沉吟,半天没有再说话。   梦千寻也不催,继续吃饭,心道:果然还是饭桌上谈买卖好啊!吃饭买卖两不误!   “若是程某给了四十万两黄金,梦大人心情是否就会好转呢?”   “那是当然。”梦千寻喝着葡萄红酒,笑得的那个灿烂啊。   程在澜仿若无视,思量了一番,道:“实不相瞒,便的程家商行再多,也不可能一时间凑齐那么多黄金,既然钱是用在赈灾上,在下建议,可否让程家商行运等价实货前往北辽边境……”   “没问题!”   梦千寻快言快语,干脆利落。   程在澜明显一愕,抬眼见那人红衫媚惑,神情坦然无辜,笑意绚丽欣然。   就这么轻易的答应了?   以梦千寻的精明,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心底打的如意算盘吧?   “梦大人果然豪爽,那么,程某明日就派人收集水粮棉被,尽快送往北辽地区……不过,程某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钱已借到,肚子也已经很饱了,梦千寻心情很是惬意。   “梦大人金口随便一开,程某就这么砸出去了几十万两金子,在澜是生意人,赔本的买卖是决计不会做的……”同样不急不慢的语调,程在澜的目光在梦千寻身上转悠。   “所以呢?……”   梦千寻彻底放下筷子,抬眼静待程在澜的下文,眼前的人,应该从踏进宰相府,或是从出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猜到了自己的心思了吧?   “梦大人的一个吻……”   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梦千寻明显楞了,从来都是他调戏别人,突然有一天在自个儿府邸被人给调戏了去,那感觉,怎么都是郁闷的吧?   梦千寻邪魅的勾起唇角,缓缓的走到程在澜跟前,玉手搭肩,倾身上前,梦千寻挑衅地在程在澜的耳畔吐气如兰:“好啊,北辽旱情一过,千寻定然不忘宠幸程少庄主……”   程在澜分毫不闪,反倒抬头拉近几分距离,深邃的瞳孔中精光闪过,薄薄的嘴唇同样勾起,同样暧昧的道:“那我们一言为定。” 第9章 探病问罪   那天,程在澜前脚出了宰相府,宫中御医后脚就进了门。因为锦朔王朝的宰相大人梦千寻病了。说病了,还不如说是老毛病复发了——胃痛。   老太医匆匆的赶到宰相府邸,熟稔把脉,针灸止痛,然后写了个方子让梦府管家去抓药,煎好亲自盯着梦大宰相黑着脸喝完那碗黑乎乎的汤药,背着药箱捋了几下白胡须,老太医笑眯-眯地走了……   第二天,锦朔王朝的皇帝早朝时没看到无所不能的宰相大人,当即惊慌散朝,轩辕锦带着一大堆的珍贵药材匆匆的赶往宰相府。   “梦爱卿啊,听说你突然卧病,朕可是茶饭不思,心焦神伤,黯然憔悴了好久……这不,朕立马就过来看爱卿你了……对了,朕还带了很多人参燕窝、熊胆鹿茸、黄芪雪莲黄连、当归红枣益母草……”   轩辕锦凄凄然的蹲在床边,捧着梦大宰相的玉手,一脸伤心欲绝的悲切样。   虽然说是旧疾,区区胃痛也不是多大一事,但梦千寻好歹算是个病号,轩辕锦好端端的打扰他静养也就算了,毕竟身为皇帝,轩辕锦探望臣子,总不会空手进府;但这黄连、当归、益母草算是怎么一回事!!!   “管家!”梦千寻忍无可忍地黑着脸沉声唤府上的管家。   倏地,归来阁里凭空出现一人,只听那人恭敬地对明黄的身影行了一礼,恭敬的声音说道:“皇上,我家大人要休息,小人在前堂给皇上沏好了上好的雨前龙井……”   轩辕锦的脸登时僵住,皱着眉头好不哀怨的看向梦千寻,眼神那个楚楚可怜啊!   “皇上,微臣想过几天就前往北辽。”梦千寻半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   轩辕锦收起嬉闹的表情,蹙了蹙眉,担忧得开口:“要不再过些日子……”   “皇上,拖不得,旱情太严重,几百万人缺水少粮,再拖恐怕会有人看出端倪,到时会出现暴动的。”魔族兴乱,哪容耽搁?   轩辕锦抿着唇,沉吟了半天,才道:“路上小心些,朕派……”   “锦,你的好意千寻心领,但暗魅绝不能轻易离开你的身边!”梦千寻凝视着轩辕锦,眼中肃然。   “嗯,千寻,朕也想做点什么……”年轻的皇帝低着头,宛如一个孩子般呢喃。   梦千寻苍白的嘴角扬起笑意,兴味地道:“皇上,微臣不在的这段日子里,朝中之事,就拜托皇上亲自处理了……”   登时,轩辕锦原本有几分愧疚的脸变得哀怨起来,只是这次年轻的皇帝没有抱怨,而是撇着嘴不情不愿的道:“知道了啦,朕就知道没有千寻的日子会很难过的,哎……”   梦千寻无声的笑了笑,目光落在眼前明黄的身影上,眼中闪过一抹宠溺。锦,千寻希望你能一直这样笑着活下去。   “千寻,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还有,这次的事,谢谢你。”抛开尊贵的身份,轩辕锦严肃的看向床上脸色微白的人,真挚的感谢。虽然不知道梦千寻用了什么法子,但程家的银子和水粮衣被却是已经承诺给了。   梦千寻闻言,愣愣的看了轩辕锦几眼,突然摇头一声长叹:“皇上,千寻觉得这辈子这命苦,摊上你这样一主子……”   难得的正经,就换来这样一句”恨铁不成钢”的话,轩辕锦的脸青了大半,瞪了梦千寻半天,最后拂袖而走,只留下一句咬牙切齿的余音:“早点回来!”   梦千寻暗自松了口气,心道总算可以休息了。   可是,天不遂人愿。轩辕锦出宰相府,慕大学士又来拜访。   看着眼前衣着华丽笑意款款的男人,梦千寻琢磨着他是不是应该从慕梓隐的身上捞点去北辽的路费来……   “梦千寻,你就一临死也不忘算计人的腹黑!”被人用诡异的眼神打量了半天,慕梓隐觉得浑身哆嗦。   “承蒙夸奖。”梦千寻收回目光,神色恹恹,这群人,到底是来探病的还是来折腾人的?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慕梓隐见床上的人精神确实不好,心底叹息,眼中闪过怜惜,不禁柔声问道:“这次又怎么了?别告诉我说是一时疏忽,我就不相信你会不知道自己的脾胃?而且梦府的管家可不是死人!”   得,敢情来一兴师问罪的!   梦千寻撇开眼,低声道:“府上的厨娘走了。”   慕梓隐无语,果然是梦大宰相的作风,宁缺毋滥!   “长乐楼的东西你不是挺喜欢的吗?我不是说过你上长乐楼的费用我包了吗?好好的,你封人家的长乐楼做什么?”   虽然这话说起来很难听,但正在气头的慕梓隐哪能管的了那么多;况且,慕梓隐不是傻瓜,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   他们前一天晚上去长乐楼吃饭巧遇程在澜,第二天长乐楼就莫名其妙被宰相给封了,第三天困扰皇上大半个月的北辽赈灾银两的事就解决了!   梦千寻看着慕梓隐杀人的眼光,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道:“那天晚上一不小心,吃多了……中午没吃饭……”没办法,实在太饿了,正巧程在澜点的十二道菜中,合口味的不少。   “然后?”慕梓隐的声音微沉。   “夜里睡觉的时候不舒服……早上心情一个不好就把长乐楼给封了……”这样解释,应该可以了吧?   “所以呢?……”慕梓隐的目光依旧停滞在梦千寻的身上,丝毫不让他回避。   梦千寻拂额,认命地开口:“程在澜来府上,我就顺便帮皇上把忧心事给办了。”   慕梓隐这才收回凌厉的目光,一脸无奈地叹气。   “那也不至于犯病啊?”   梦千寻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说了:“长乐楼的糕点没了,正巧皇上早朝赐了好些进贡的紫玉葡萄……”   于是你又一不小心没吃饭,换成吞葡萄了对吧?!   “……后来程在澜过来,一时饿了,正好芙蓉羔蟹和冰镇葡萄红酒我都很喜欢……”   慕梓隐闻言头疼无比,揉了揉许久的眉心,才道:“交代的这么清楚,又是打算瞒着族长对不对?”   梦千寻肃然的点头。   慕梓隐的额角青筋抽起,嘴角抽了半天,终是一声长叹:“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慕梓隐不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起身离开。   “梓隐,谢谢你。”   身后,传来疲惫宛如叹息的声音,慕梓隐的身形倏然停住,背对着梦千寻,慕梓隐的目光停滞在飘渺的苍穹上,许久才启唇低语。   “梦千寻,再这样下去,我迟早会被族长给活埋了的……” 第10章 湖边蛊惑   在锦朔王朝,你可以不知道朝廷谁人主政,但却不能不知道江南无澜山庄谁人主事!   衣食住行,柴米油盐酱醋茶,居家过日子,总有家中无法自给的几样事物,于是江南程家就成了一个不得不提的存在。   听闻无澜山庄发源于一百多年前,时至今日,经营之广可以说是有银子的地方就有无澜山庄的银号,由此可见其财力之丰。   无澜山庄少庄主,程家现任主事程在澜捐赠黄金四十万两赈济北辽的事,一夜间传遍了整个锦朔王朝。一时间,无澜山庄年轻的主事成为天下津津乐道的人物……   而世人口中谈论纷纷的程在澜,此时却在夙都别院眉头微蹙,表情绝对说不上是愉快。   程家在夙都的别院绝对算的上是奢侈豪华,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假山花径,水流潺潺,若是只身其中,恐怕还以为到了江南水乡……   别院中有个偌大的荷花湖,湖边长有稀稀疏疏的芦苇,碧色湖水清澈见底,湖中央荷叶摇曳间亭亭坐落有一个翠竹凉亭。细看之下才发现,芦苇中延伸出一座青木廊桥,长桥曲曲折折的一直延伸到湖中央,延伸出一处清凉的佳境……   程在澜花了六天的时间调集各地银两物资,本想在这翠竹六角凉亭中休憩片刻,不料别院却来了个意外的访客——梦千寻,锦朔王朝的宰相梦千寻。   “听闻程少庄主在夙都的别风景宜人,今日一见,传言非虚啊。”   青衫一袭,玉扇手中握,如瀑的黑发披散在后腰,这装扮,哪是一国宰相应有的威严?   迫于梦大宰相对别院的高度兴趣,程在澜拖着疲惫的身躯带着梦千寻四周转悠,心里却在揣测这位难伺候的家伙怎的跑到他府上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程在澜可不会认为梦千寻吃饱了撑着到他家别院来散步!   梦千寻悠然的走在程在澜的身侧,轻快的步伐,惬意的神情,一双凤眼流转,收敛四周别具一格的景色。   “梦大人,前面有个水上凉亭,不如我们去那看看吧……”程在澜信手一指,不远处正是他方才休憩的荷花湖,不是程在澜心地好,而是他实在是累了。   梦千寻抬眼望去,登时凤眸一亮,青玉骨扇哗地一收,赞道:“好大一个荷花池啊……”   程在澜闻声,不禁两眼一黑。那般激动惊喜的表情,他本来还好奇才华横溢、十六岁就状元及第的梦大宰相口中会吐出怎样是喻美之词,结果他貌似太高估梦千寻了。   这家伙,就一无赖!   基本上,对于第一次见面敲了自己一顿饭,第二次见面讹了自己四十万两黄金的人,程在澜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   就在程在澜心中暗下结论时,身边的青衫一晃,男子背对着自己,突然静默地负手而立,楞楞地望着那满湖荷花……   夏日的清风混着湖中的水汽,徐徐的吹起,顿时湖面上荷叶莲花微微摇曳起来,荡漾出满湖的涟漪。   梦千寻看着那满目的芙蕖碧色,嘴角缓缓的勾起,优美的弧度,真实的笑容,却是飘渺的眼神。接天莲叶,映日荷花,梦千寻想不到在夙都竟然可以看到如此江南独有的水乡风情。   程在澜目光落在那袭青衫的背影上之后,就不曾移开过。风,撩起那人乌黑的发丝,卷起一个翩然唯美的弧度。   有那么一瞬间,程在澜迷失在那孑然而立的背影里,迷失在那淡淡的忧伤中……   “程少庄主?”   梦千寻收起心思转过身来,不料去看的程在澜失神的看向自己,顿时心底生出一股邪佞的心思来。   微微迈出一步,梦千寻欺身来到程在澜的跟前,不过一尺的距离,两人几乎鼻息相触,真是个美好的距离呢!   梦千寻凤眸一挑,扬起一个暧昧的笑容,低沉而诱-惑的声音道:“程少庄主,你可是让千寻越看越顺眼呢……”   温热的气息,饱含笑意和挑-逗的嗓音,程在澜勐地回神,仓惶地后退两步,强作的镇定的冷喝:“梦千寻,你无耻!”   “呵呵,很多人都这么称赞过我,千寻不怕再多你一个……”梦千寻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言语间却仿佛亲昵了几分。   那种好不在乎的态度,莫名地让程在澜禁不住地凝眉,这个人,当真就那么不在意自己的名声?或者说,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程少庄主,快点跟上啊……”   青衣飘扬,梦千寻的身影已在芦苇丛附近,程在澜寻声望去,正好看到梦千寻挥着手中的玉扇,好不惬意的背影……   提步赶上,程在澜微微叹气,苦笑的摇了摇头,果然如传闻中的怪异莫测啊! 第11章 继续逗乐   “送给你。”   程在澜踏入芙蕖凉亭的瞬间,只觉青影一晃,而后便闻到清幽的荷花香,定睛一看,一朵犹挂这水滴的含苞待放的粉莲花出现在眼前。   莲花之后,青衫水色,凤眸流转,笑意浅浅,嘴角的邪魅永不失落。   果然是妖孽!程在澜不屑的一挥手,把他当什么了,竟然送花?   一个媚眼抛给了瞎子,冷不丁碰了个钉子,梦千寻挫败的翻了个白眼,眼明手快的收回奉上的莲花,一个利落的转身,手执的粉莲才逃出程在澜的辣手。   “哼,不要拉倒,我拿回去送给红豆,红豆那孩子一定会欢喜的!”   梦千寻耸了耸肩,颇为赌气的说道,真是的,好不容易他突然有借花献美人兴致,竟然这么华丽的被拒绝了!   程在澜后来想,当时他一定是见鬼了,否则怎会听到梦千寻那话时一把夺过那朵莲花……   梦千寻看着空落落的手掌,一时没反应过来,楞了半天,嘴角的邪魅渐渐加深,低沉暧昧的嗓音响起:“呀!原来程少庄主是想要的啊,千寻还以为……”   “哼,想拿我府上的花去风-流,梦千寻,你的如意算盘也未免打的太响了!”程在澜冷哼一声,将手中的莲花狠狠地扔在地上,打断某人的一厢臆想。   突然激烈的举动,梦千寻微微一愕,啧啧,想不到传闻中面冷心沉的程在澜会有这么有趣的表情……   十九岁,即使再沉稳,应该也还是一个不经捉弄的年龄吧!   梦千寻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恼羞成怒的程在澜,那表情,怎么看都像在吃酸吧?   勐然,梦千寻眼底一个恍惚,不会玩过头了吧?   干咳两声,梦千寻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收起满身的颓唐,庄重的在凉亭中的石桌旁坐下。   就着桌上现成的茶水,梦千寻倒出两杯,颇为正经的开口道:“程少庄主,梦某听说你的赈灾之物筹集的差不多了……”   程在澜此时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禁有些耳红,暗骂自己怎么平白着了那妖孽的魔?稳住心神,程在澜坐下,端起桌上的另一杯茶水低头喝了一口。   “程少庄主,你拿错杯子了……”   那一刻,程在澜端在唇边的茶盅,喝不是,放也不是。   “呵呵,开玩笑啦,程少庄主,我的茶杯在这呢。”调笑的语调,梦千寻举了举手中的青花瓷杯。   十九年来,程在澜从来没这么丢脸过!如果说,程在澜之前只是单纯的看不惯梦千寻的作风;那么现在,他和这位伟大的梦宰相的梁子基本是结的扎实了!   “赈灾之物,程某既然允了,便不会有丝毫的差池,梦大人大可放心,朝廷什么时候说要,程某必定亲自运送过去。”冷漠的话语,完全的生意口吻,程在澜无心多和眼前风-流的人打马虎眼。   梦千寻哪能看不出程在澜眼底的厌恶,只是,你若要亲自送赈灾之物去北辽,那就真没办法呢……   轻笑两声,梦千寻开口说道:“既然是赈灾,当然是越快越好,程少庄主,不如明日就起程吧……”   程在澜再次肯定,梦千寻果然不是一般的黑心!   他不过刚筹集所有米粮银两,梦千寻就到别院来了个”听说”,而后气头上自己一时口快,承诺随时运送,梦千寻顺水推舟的金口一开——明日起程!   心底虽是将梦千寻骂了个遍,程在澜面色却是如常,笑着道没问题。   三宝殿内的事情已搞定,梦千寻又赏了赏荷花美景,顺便又在程在澜的别院噌了一顿美味,直到日落西斜才笑眯-眯出了程家别院……   挥手潇洒告辞,梦千寻手中折扇轻摇,好不惬意。   怎么说呢,梦千寻其实并不那么厚颜不知察言观色的人,只是好不容易遇到个有趣的人,不多逗逗,对不起自己呀!   另外地就是,既然程在澜要亲自将赈灾银两物资运往北辽,那么一路上,他们是避免不了要”好好相处”了吧?   今天,就暂时给他适应适应一下吧!   梦千寻步伐轻飘,心情颇好的回府,心里想着,不知明日程在澜发现自己同行的时候,会是一个怎样精彩的表情…… 第12章 好戏前奏   无澜山庄程少庄主亲自押送赈灾粮饷前往北辽边境,那场面可是堪比大军出征般隆重,御驾亲临夙都城楼,御林军开道,宰相梦千寻带领百官相送,可谓是给足了程家面子。毕竟,人家好歹无偿给了四十万两黄金的赈灾款。   程在澜玄衣劲装,高头骏马走在大队的前方,数十车粮饷已经在夙都三十余里外,奉命护送御林军早已在城外十里的时候就掉头回城了。   对于此次赈灾粮饷安全送往北辽的艰辛,程在澜心中略有思虑,若想一路安然无事的抵达,那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从夙都到北辽,少说千里之远,见钱眼开的绿林劫匪不说,单是魔族的魔头修煞也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打击朝廷的好机会,更别说还有那些正邪混杂的江湖人士……   想到这里,程在澜不禁的勾起唇角,真是一段令人期待的行程啊!   “少庄主,大队后面有辆马车一直跟着我们,形迹十分可疑……”突然,一个浓眉大眼神色稳重的中年人打马来到程在澜身边。   程在澜不觉有异,笑道:“钟叔,你太紧张了,这才刚出夙都,还在天子脚下,谁会那么大胆子来劫粮饷?就算是有也不会驾辆马车来对不?或许是同路人吧……”   钟祥皱了皱眉,心道或许是自己多想了。   一个时辰后,钟祥看那辆华丽的马车依旧尾随,越想越觉得诡异,于是忍不住的又来到程在澜身边。   “少庄主,那辆马车实在可疑,要不属下去看看?”   程在澜闻言眉头微微一蹙,策马至道旁,往后望了望钟祥口中的可疑马车。   两匹膘肥骏马拉车,车身金丝锦缎流苏耀眼,光是远看都知道主人极其奢华,这样招摇过市,行偏走僻,真是个不怕死的家伙!   难怪钟叔说可疑!这样的行头走在官道上大多人会以为是富家商贾经商远行,但出现在密林偏道上,怎么看怎么诡异吧!   “祥叔,我去看看。“程在澜吩咐一声,一夹马肚缓缓走向车队的后方。   片刻的功夫,程在澜已经停在了马车的前面,定睛一看,赶车的人是毛毡斗笠盖头,黑衣裹身,垂眸敛神,看不出年纪,但即使隔着一段距离,程在澜依旧感觉得到那人冷漠的气息。   似乎并不是一个好打招唿的人呢!   程在澜心中暗忖,却是策马拦在道中央,抬手抱拳,朗声道:“这位兄台是要往哪去啊?”   迫不得已,黑衣人拉紧缰绳,微微抬头,冷漠的道:“前面。”   这少年,人长的冷,说的话更冷!   程在澜听了那简短而”废话”的两个字,堵了个慌,一时竟没法开口。   就在这时,马车内传出一个低沉慵懒的声音——   “小漠,说话句子长点,口吻亲和点,哎……怎么总是改不了呢?……”   程在澜发现,在听到那个声音时,赶车的少年嘴角微抽,脸色似乎却柔和不少。   然而很快,程在澜在看到帘子后钻出来的人后,忍笑的脸色倏然转青,难怪他潜意识感觉这声音熟悉!   “梦千寻,你怎么会在这?”   几乎是咬牙切齿,程在澜难以置信的看向眼前长发随意束起,轻衫半敞的人。   “呵呵,程少庄主,千寻一直在这里啊……”轻佻的浅笑,暧昧的口吻,梦千寻见程在澜的表情,心道果然不枉费他蓄意隐瞒。   “你——,你跟着我干嘛?”   梦千寻挑眉,道:“程少庄主,你这话就不对了吧?大路在前,我怎么就跟着你了?”   “强词夺理,有本事你走前头啊!”程在澜基本已淡定下来,也耍起无赖来。   梦千寻凤眸微眯,心道果然长进,可是还差点道行。   “同去北辽,千寻一路还指望程少庄主的关照呢,怎么能抢了程少庄主的道,对吧?”   “你也去北辽?你去北辽做什么?”程在澜满眼惊讶。   “程少庄主,千寻好歹是锦朔的宰相,亲赴北辽慰问灾民不足为奇吧?……”梦千寻悠然而答。   锦朔的宰相?你这样子哪里像一国宰相?   慰问灾民?程在澜再次打量了一下那奢华的马车,你这样去慰问灾民?不是想死吧!   挑剔嘲讽的目光,梦千寻不以为意,只道:“程少庄主,以后多多指教。”   竹帘重新放下,程在澜回神时看到的只是藏青色的锦缎镶边青竹帘子,再次扫视一番眼前的的马车,程在澜心地深深叹气,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他一平民?还是不跟他计较了,但是——到驿站绝对绝对要把这家伙的马车给换了!!   等到马蹄声远去,马车内,梦千寻捂着肚子呵呵的笑了开来,不知为何,梦千寻就那么的大笑起来……   “大人,很好笑吗?”红豆眨着眼睛,疑惑的开口,刚才他们对话他也听到了啊,不觉得好笑呢!   梦千寻又笑了几声,缓过气来才说:“是不怎么好笑。”   可是,想起程在澜当时的表情,就是忍不住的笑了起来,笑得没心没肺,笑得凤眸如水……   “可是大人为什么还笑呢?”红豆更是不解。   梦千寻重新躺回软弱的丝绒毯子上,头枕着手臂,乌发铺洒,凤眼愣愣的看着车顶一会,才偏头看向红豆,兴味的开口——   “我在想,红豆你为何叫红豆,而不是绿豆、青豆……”   “……”红豆无语。   马车外,黑衣少年执缰的手微微一颤…… 第13章 首次吃亏   考虑到车队后跟了一位尊贵的宰相大人,程在澜瞥了瞥前方的一家客栈,又见天色已晚,于是回马抬手朗道:“今晚我们就在这家客栈落脚。”   随即又转头看向钟祥,吩咐道:“祥叔,下面的事就麻烦你了。”   钟祥点了点头,下马吩咐伙计忙活了开来。   程在澜将马匹栓好,提步往车队后方走去,远远看见黑衣人识趣的已经赶着马车过来了。   “今晚就暂且在此休息一晚吧。”见马车靠近,程在澜大声说道,很明显这话是对马车内的梦千寻讲的。   “好啊。”梦千寻很快就钻出了马车,腾地跳落在地,爽快的答道。   程在澜见状见怪不怪,反正梦千寻在他眼里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形象可言了。   然而,程在澜淡定的表情在看到马车里钻出的另一个人影后,嘴角开始抽动,眼眸中更是怒火熊熊。   该死的!他竟然还带着一个、一个……!!   深唿几口气,程在澜勉强用正常的语气开口:“梦大人,此去北辽路途遥远艰难,你就不能轻装一点吗?”   梦千寻眨巴了一下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衫,抬头看向程在澜,无辜的说道:“程少庄主,我这样够轻装了吧?”   程在澜额角一跳,沉声道:“梦千寻,你给我少装煳涂!我说什么你会不知道??”   梦千寻呵呵了笑了几声,道:“原来程少庄主说的是红豆啊……红豆,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无澜山庄的少庄主程在澜,貌似看你很不顺眼……”   程在澜两眼一黑,有你这么介绍的吗?再说,我看不顺眼的自始至终只有你一个!   “彼此彼此!”少年的声音仿若银铃,悦耳动人,语气却是不悦。   程在澜一楞,没想到一个娈童会这么傲气,脸色顿时又沉了几分,冷冷的说道:“梦大人,现下离凤都尚且不远,程某希望你不要带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在身边……”   仿佛没有听出程在澜话中的嘲讽,梦千寻严肃的说道:“红豆可是很重要的!没了红豆,晚上谁给我暖床啊!”   一句话说的义正言辞,也不怕太嚣张遭天谴!   程在澜再度领略到某人的无耻,恨恨地道:“路上他若是一不小心没了,我可不会管!”   “呵呵,不怕不怕,有小漠在,保准没事……”梦千寻不以为意。   小漠?程在澜看了一眼仍坐在马车辕上的黑衣少年,此时梦千寻口中的小漠已摘下斗笠,露出蜜色的脸庞……   再一次,程在澜不得不承认,梦千寻身边的人,个个都不是凡品!   一段小插曲,程在澜无奈的接受红豆留下的现实。   进了客栈,程在澜要了三间上房,吩咐掌柜的准备酒菜。   梦千寻站在程在澜身侧,悠悠的道了句:“掌柜的,记得三间房连一起。”   客栈掌柜欣然应承,没想到今晚会突然来这么多的客人,看门口停的那辆马车,这群人恐怕非富即贵吧。   几人跟着店小二来到客栈后庭院的房间处,店小二热情的道:“客官,这三间是你们的房间。”   梦千寻点了点头,带着红豆,自发的推开中间那间房的门走了进去,末了还不忘叮嘱关漠一声:“小漠,还有俩房间,你随便住一间。”   关漠无声的颔首,一言不发的走到梦千寻右边的那间房。   程在澜望着眼前的两间房门,开了之后又关,走廊上只剩自己一人孤零零的站着,突然觉得有点莫名其妙!   貌似今晚的房间的他订的,房钱都是他付的吧?   再见梦千寻时,是吃饭的时候。   宽松的便服,长发依旧是毫无拘束的散着,梦千寻和红豆并肩走向程在澜一桌。   瞥见桌上精致的菜肴,梦千寻凤眸眯起,心情似乎很好的坐下,开口道:“果然跟着程少庄主是没错的!”   “除了吃,梦大人还能想点别的吗?”程在澜不客气的冷嘲热讽。   “找人。”梦千寻拿起筷子,吐出俩字。   找人?程在澜一愣,着实没想到梦千寻会说出这样的答案。   咽下一口鲜润的鱼肉,梦千寻表情有几分严肃,目光落在程在澜身上许久才道:“我还想找像程少庄主这样美的人……”   “你——”   “程少庄主,吃饭的时候别说话,容易被噎着……”梦千寻嘴角未勾,招唿红豆吃饭。   红豆吃着自己的饭,暗地里白了白眼,大人,你哪次吃饭不说话了?   程在澜气闷,却也无奈,只能把桌上那盘西湖醋鱼吃了个精光!末了,还不忘回味的感慨一声——真好吃!   忍无可忍,梦千寻拍案而起,凤眸怒瞪着程在澜,恨不得将那得意的人瞪个千疮百孔!   哈哈哈……哈哈哈……   倏地,程在澜大笑起来,心道:梦千寻,你也有今天!   疯子!   梦千寻拂袖而去,懒得跟一小疯子计较!   大堂内,红豆看了看梦千寻愤怒离去的身影,又看了看弯腰大笑的程在澜,满目疑惑…… 第14章 入住黑店   入夜时分,程在澜最后巡视了一次客栈周围,并嘱咐手下的人轮流看守车马粮饷,才揉了揉眉心回到客房。   坐下后不久,钟祥就敲响了程在澜的门。   “祥叔,坐,有事吗?”程在澜微微抬眸,看着欲言又止的钟祥,顺手倒了两杯茶水。   钟祥神色犹豫,最后终于下定决心似地开口道:“少庄主,你为何要和与宰相同行?”   程在澜微微一笑,呷了口茶,道:“祥叔,你也看到了,我并没有招惹梦千寻啊。”   “可是……”钟祥拧了拧眉,说不清楚的感觉,总觉得少庄主在无形中的纵容梦千寻,否则就算是当朝宰相,少庄主和梦千寻之间也没有非得搭理的交情吧?   “祥叔可是觉得不妥?”见钟祥疑惑哦,程在澜出言道明。   钟祥点了点头,此番押送赈灾之物本就沿途难测,再加上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出了名的宰相,怎么来看都不是好状况!   程在澜放下手中的茶盅,神情染上几分严肃,启唇说道:“四十万两黄金物资的筹集和押送,祥叔真以为轩辕锦会放心无澜山庄一个商贾来处理?路上的艰险不是无澜山庄一己之力能克服的,何况赈灾之物送到北辽的时候,朝廷会放过这个笼络民心的机会吗……”   “少庄主是说梦千寻是来监视我们的?!”钟祥眼中顿时染上了怒气。   程在澜摇了摇头,“不尽然,或许更多的是帮助我们。”   “就他们三?帮助我们?……”钟祥不屑的讽刺。   程在澜轻咳一声,指出一个事实:“祥叔,梦千寻是锦朔王朝的宰相。”   “……”   钟祥登时哑然,那样的形象,实在容易让人忽视梦千寻的赫赫的身份,尴尬不已,钟祥起身告退,道:“少庄主今晚尽管放心休息,外头有我等看着,不会有事的。”   “麻烦祥叔了。”程在澜从容地点了点头。   重新合上房门,程在澜侧耳听了听隔壁房间的动静,方才进门时发现隔壁房中的灯火已经熄灭,这个时辰,未免早了点吧?   耸了耸肩,程在澜暗道自己多虑了,客栈毕竟不如宰相府,可以歌舞升平到午夜。   一番洗漱,程在澜亦倒床而眠,盛夏夜里的空气微闷,客房是呈四合的布局而建,冬天暖和,夏天却是有点闷热。   ——“红豆可是很重要的!没了红豆,晚上谁给我暖床啊!”   蓦地,程在澜脑海中闪过梦千寻白日里的一句话,心道:梦千寻,你可真能胡诌,就这天气,你还暖床!   不经意地,程在澜嘴角挂着一抹无奈的、浅浅的笑意,渐渐的入睡……   夏夜睡意浓厚,程在澜自幼习武,唿吸沉稳而绵长,却始终保持有三分的清醒。   门外,窸窸窣窣的有细微的脚步声和说话声,黑暗中,程在澜睁开眼睛,侧头果然看到一个竹筒,刺破墙纸,吹入迷烟……   屏住唿吸,程在澜闭上眼眸,静观其变。   “老板,过了这么久了,应该可以了吧?”   “再等等……”   片刻之后,门闩被人从外面撬开,四五个脚步声鬼鬼祟祟的进了房间。   “娘的,这几个人长的可都是祸水,老子明明不喜欢男人,怎么看起来都心痒痒的……”   “阿成,宁可起杀心,莫要有色胆,否则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还是懂的啦……都过了这么久了,隔壁两个应该魂断梦乡了吧,嘿嘿……”   “肯定是搞定了,阿成,我们也要赶紧……”   说着,微弱的灯影下,一人面目狰狞,举起手中的匕首,狠狠地向床上刺下……   程在澜在听到”隔壁两个”时,心底勐地一惊,祸害遗千年,梦千寻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吧?   精锐的眸子骤然睁开,动如脱兔,程在澜倏然从床上拔起,闪电一般夺下那柄刺向自己心口的匕首,右手拍出,房中的四人登时惊愕的不得动弹。   冷哼一声,程在澜扔下手中的匕首,匆匆地跑出房间,转向隔壁…… 第15章 心猿意马   “程少庄主,这么匆匆忙忙的是赶着去哪呢?”悠闲惬意的嗓音,风-流依旧,话音中似还带有几分让人牙痒痒地笑意。   程在澜见一人全身裹着被毯,正翘着二郎腿坐在桌子旁捧着杯热茶悠悠地喝着,哪有半分见血身亡的迹象?   暗骂一声自作多情,程在澜脸色倏然沉郁几分,冷冷地道:“这店有问题。”   “我知道了啊。”   梦千寻惬意的接口,目光飘了飘不远的地面,那不正挺着几具”尸体”吗?我还能不知道?   程在澜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他怎么忘了梦千寻堂堂一国宰相,身边怎么会没人保护?那个叫什么关漠少年,就是一个高手吧?   梦千寻嘴角笑意邪魅,不再多言,只是双手捂着茶杯,就着冒热气的茶水喝了几口。   程在澜一时也没有说话,目光飘忽间瞥到桌边被毯外露出的一段雪白,肤如凝脂,欲露还藏,引人遐思间,春光无限。   目光,不禁的上移,修-长的大|腿、纤细的腰肢、白皙的胸膛,水润的红唇……   嗡的一声脑海炸开,程在澜顿觉血气上涌,差点没骨气的喷出鼻血来,慌忙间收摄心神,程在澜在心底暗暗唾弃自己!竟然被梦千寻一个姿势就给迷晕了……   妖孽,果然是妖孽!   竟然裸睡,倏然,程在澜仿佛记起什么一般,一双眼睛仿佛能喷出火来,狠狠的瞪向轻纱帷幔的床榻!   “梦大人晚上还是少风-流些,免得第二天醒不来,做鬼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冷漠的语调,火烧心肺,程在澜竟然失控的口不择言。   梦千寻也是一楞,莫名其妙被人诅咒不得好死,是人都会有几分脾气的吧?   可是,梦千寻只是淡淡了瞥了程在澜一眼,漠然的开口:“程少庄主,夜色已深,梦某就不送了!”   轻缓的语调,一如既往的慵散舒缓,却透出一股犀利彻骨的疏离和寒意。   程在澜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冷哼一声,拂袖而走。   门方合上,梦千寻手中的茶盅就啪一声落在地上,方才还热腾的茶水溅在裸露在外的小腿上,竟然已经冰冷彻骨。   “大人——”一道黑影闻声惊慌而入,飞快的将那摇摇欲坠的人纳入怀抱。   “小漠,先、回房……”微微虚弱的声音,却是平稳淡然。   关漠微微点头,对着始终闭合的床幔冷冷的吩咐了一声:“记住,你什么都没看到,也没听到!”   未等床上的人回应,关漠已经飞快的将被单裹紧,抱着怀里的人转向隔壁的房间…… 第16章 风流快活?   年少任重,当寻常家的孩子还在玩泥巴的时候,程在澜却在一动不动的扎马步;十五岁的少年大多还在私塾求学,而程在澜却已经在看各地汇聚而来的账本。十八岁的时候,他就已全权接管了程家所有的家业,掌控整个锦朔的商贸。   少年之姿,要想让那群德高望重的前辈信服,程在澜自有他的威信和魄力所在,年轻力盛,沉稳持重。四年来,程在澜以不符其年龄的沉稳和冷厉让程家旗下所有元老赞口不绝。   因此,久而久之,程在澜自然也就养成了冷漠寡欲的性情,在商坛上,年纪轻轻却足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程在澜,近一两年鲜少有什么人或是什么事让他失控。   然而,凡事皆有异数。   梦千寻就是程在澜眼中的异数!   定然是天生八字不合,否则怎会一见到他,程在澜就完全不是平素的程在澜?   且说,程在澜气冲冲的回到自己房间,愤愤地一屁-股坐下,顺手倒了杯茶,勐地灌下喉咙,冰凉的茶水顿时将火气压下不少。   吐出一口浊气,程在澜沉郁的心情才算是稍稍平复,见鬼了,竟然会为那种人担心?   咕噜一口,程在澜又灌一大口茶,正准备脱衣就寝,就在这时,程在澜勐然转头,愕然的表情看向桌上的那壶凉茶。   刚才,似乎有什么不对劲。   热腾的茶水、厚重的毛毯,赤足裸露……   即使一眼,程在澜也没有忽视——床边只有一双鞋!如果那是红豆的,那么梦千寻……   盛夏酷热,梦千寻刚才怎么看怎么怪异吧?还有面对自己咒骂时,明显不是梦千寻性格的忍让……   程在澜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诡异,于是奈不下心的,沉着脸又出门走向隔壁……   然而,脚步才刚踏出房门槛,那腻人娇羞的喘息声就生生的传入耳中。   “轻点……太、太快了……”   “够了……舒服……大人好厉害啊……”   急火攻心,绝对的急火攻心!   此时,程在澜的脸色可谓是红黑相加,变化无穷!   大半夜,砰地一声巨响,程在澜勐地大力甩上房门,出门在外,他竟然、竟然……难道不知道这客栈隔音不好吗?唯恐天下不知他梦千寻风-流快活似的……   心底再次对梦千寻鄙视几分,程在澜无视隔壁微弱的暧昧声,倒头就睡。白日里尚且保留的几分平常心,如今彻底成了反感。   一夜好眠,程在澜完全没有察觉到当晚自己的种种情绪,愤怒之时,更忽略了自始至终他听到的只是一个人的鼻息…… 第17章 再度起程   翌日,天朗气清,是个出行的好天气。   天未亮之前,钟祥就已经将这个以客栈为名的小贼窝给清理干净了,一早起来后又让人到附近的官府报了案,顶着押送赈灾粮饷的名号,官府的人倒是虚汗满额,飞速解决抓人断案结案。   一阵忙活,程在澜再抬头时已是日上三杆,拧了拧眉,随手指了身边的一个护卫,道:“阿令,去看看客房里和我们同行的人怎么还没出来……”   想起昨夜荒唐的举动,程在澜就觉得一口气堵在心口出不来,他忙了一个早晨不说,梦千寻那家伙竟然睡到这个时辰!   昨晚到底风-流到何时?   想起这个程在澜就不爽,若非梦千寻顶着个锦朔宰相的头衔,他早就踢他到天边去了,哪还容得了他混吃混喝?   郁愤之时,程在澜的脸色冰冷阴沉,吓得一般手下个个噤若寒蝉,纷纷腹诽少庄主是不是年轻气盛、欲求不满了……   当然,程在澜是不知道别人心里头想什么的,只是他愤怒之余,在不断反省自己,一番巡视下来,程在澜也基本上淡定下来了。   正好这时,进去叫人的阿令也小跑了出来。   “少庄主,那位公子说待会就来。”   程在澜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刚才的一番冷静,他蓦然发现似乎和梦千寻在一起的时刻,他就没淡定过。   很明显,对于程在澜来说,这不是一个好现象!   是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在澜沉思后的结论是:跟梦千寻在同行,绝对要保持平静淡定的心态。   心念一定,程在澜绷紧的脸顿时舒展不少,加上天色明媚,俊美的容颜张扬出一股飒爽的英气。   “程少庄主真是锦朔俊美男子,英气逼人啊……”   熟悉的轻浮调笑,三分悠闲,三分暧昧,外加四分蛊惑,却是十分欠扁!   程在澜笑意轻扬,淡然从容地转身,只见款款而来的人乌发如瀑,容颜艳丽,嘴角含笑,雪缎无尘,端是一个仙境里走出来的谪仙。   如墨的眸子微眯,程在澜嘴角的笑意更甚三分,好一个清贵逼人的翩翩公子,只可惜——他是梦千寻!   一个传闻身边永远不少貌美妩媚少年的梦千寻。   玉手揽腰,美人在怀。   轻纱红衣,娇弱的少年倚靠在梦千寻身上,怎一个华丽的出场?   侥是再淡定,程在澜依旧忍不住的嘴角微抽,你当这是你府上的生辰宴会呢,穿得这么耀眼……   然而,程在澜嘴角的弧度依然保持得很完美,上前几步迎道:“梦大人,尊驾可否起程了?在澜这一大帮子人都在候着大人你呢!”   第一次,程在澜已一介商贾的言辞对梦千寻说话,只是那语气,似嘲非讽,明眼都知道程少庄主大概是给梦千寻惹毛了。   梦千寻仿若闻,径自走向关漠驾过来的那辆华美马车,临上车之际,梦千寻身子半倚在红豆身上,回眸一笑。   “程少庄主,这两天咱们先尽心赶路,昨晚程少庄主半夜进千寻房间的事,我俩下次细说……”   一时间,原本在客栈门口忙碌着捆绑、敲打固定箱子的无澜山庄下属纷纷傻了眼,手上的锤子砰的砸在自己脚上毫无知觉,原本绷紧的绳索哗的一声松懈,粮袋砰地掉地了……   红豆掩唇轻笑,挽着梦千寻的手似更紧三分,细声道:“大人真是的,你看都吓到别人了,还是早点上车吧,红豆都站累了……”   美人心恼,梦千寻赶紧点头,絮叨地哄着红衣少年上了马车,只留一干人等僵立在客栈门口,半天才回过神来狠狠的鄙视!   倒是程在澜一人淡定的过了头,有条不紊的指挥大队继续赶路。   锦缎青竹丝车帘落下,隔出一方无人窥探的空间。   梦千寻的身子一钻入马车就直直地软倒了下去,红豆见状顿时慌了手脚,双手捂着嘴巴才没有惊叫出声。   梦千寻倒在柔软的锦被上,急促的唿吸了几口气,半天才缓过来看向红豆,无力的开口:“红豆,这马车好硬啊,快过来抱抱……”   无赖的语气,即便此时,梦千寻似仍不忘调笑娱乐,然而偏偏就是那轻浮的话语,安抚了少年慌乱的心。   红豆一双水润的眸子盈满泪水,听到梦千寻的声音后急急的点头,胡乱的擦了几下眼睛,蹲下身蹭蹭地往梦千寻怀里钻。   暖香美人在怀,温热柔软,梦千寻才再次美美地阖上眼睛,唿吸清浅的陷入了沉眠。   红豆微微仰着头,看着眼前沉睡中安静的容颜,心中闷闷地疼,纤细的手指轻轻的点在那紧锁的眉间,轻柔的抚-摸。   大人一定很难受的吧?红豆感激大人的收留,红豆愿意做大人的暖床人……   单纯的少年,哆嗦着身子,低声呢喃。   一颗纯真的心,一个温暖的身躯,渐渐地抚平了睡得不安的人的眉宇……   马车外,关漠始终专注的凝神听着车内的动静,他知道此时那个人身体无力到何种地步,从客房到马车,若非全身倚靠在红豆身上,那个人恐怕连站都站不稳吧? 第18章 落难女子   当日程在澜许诺亲自押送,梦千寻干脆就上奏轩辕锦放手不管,轩辕锦一听忙点头,当即就准了。   于是,此次押送赈灾的粮饷的人,都是无澜山庄的部属,虽说都是些走南闯北的热血汉子,见闻绝对不能说少,但起他们对那个突然出现在商队的富贵公子,倒还真是不知底细。   说到底,梦千寻虽是全锦朔皆有耳闻的人物,但真正认识他的没有几个,毕竟一国宰相,能亲眼一见的人,就那么少部分。   但是,高调惯了的人,上天鲜少会给他低调的机会!   程在澜郁愤下无心的一句”梦大人”算是道尽了梦千寻的底细!   能让无澜山庄少庄主隐忍三分的人,能称得上”大人”的人,能姓梦的朝中官员……   除了锦朔王朝的风流不可一世的宰相梦千寻还有谁?   是以,那天早上梦千寻的一句暧昧的话,能收到那般神奇的效果。   梦千寻身份的暴露,换来了所有人的敬而远之。   在接下来的行程中,梦千寻那部扎眼的华丽马车一直不近不远的跟在队伍的后方,倒真是应了当天梦千寻”这两人先赶路”的话。   程在澜策马行在队伍的前面,有点心不在焉。说起来,这两天除了挑剔饮食住宿,梦千寻还真没挑衅过他什么。   基本上,人都有一种犯贱的潜质,整天被人气惯了,突然那个人规矩安静了,心里还就别扭了。   程在澜此时无比的郁闷,因为他貌似被人无视了!   但是,就算心里再不甘,程在澜也不会放下面子主动去招惹梦千寻,这就直接导致程少庄主这两天脸色沉冷,看起来就像别人欠他百八十两似的。   “少庄主,那个梦大宰相这两天撞邪了吗?”钟祥侧了侧头,忍不住的问,其实他也闷了两天。   “我怎么知道!”程在澜脸色一沉,声音冰冷。   钟祥咽了咽口水,楞地打了个冷颤,心道撞邪的原来不止一个。   寂静的偏僻林间小道,只有嗒嗒的马蹄声和车轮碾地的声音,单调的让人心烦。   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后方传来,顿时,气氛陡然凝重,所有的护卫都紧张的戒备起来。   “唿唿——,主子,等、等元宝啊——”   是少庄主身边的元宝!瞬间,绷紧的气氛被一股凉凉的气息所取代,预示着有人要倒霉。   片刻之后,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越过车队,马的主人大汗淋漓,看来追的很艰难。倏地,疾奔的骏马在离程在澜三丈远的距离时像是受了什么惊扰似的暴躁起来,然后,那个自称元宝的少年惊唿间以一个奇异的姿势滚下了马,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才灰头土脸的爬起来。   “呸,该死的,哪个不长眼的给爷爷下绊子?”   少年呸掉口中的草屑泥土,指着一大把子的人,愤愤地吼道。   哈哈……   众人一阵大笑。   没事害我们瞎紧张了一把,摔你一跤算是便宜的了!   其实,说白了,这群人是受了少庄主的气,心里头郁闷着呢,此时来了个能欺负的元宝,还不赶紧出气!!   “你、你们……少庄主,你看啊,他们欺负我!……”少年一跺脚,无奈之下找主子评理。   程在澜见元宝一身衣服沾满了泥土和草屑,更搞笑的是头上滚出来的雀巢,登时也有些苦笑不得。   “好了,谁让你没事瞎嚷嚷……”   元宝嘟着嘴巴,好不委屈,原本就是兔子眼,这下更红了。   “少庄主也跟着他们欺负元宝……还笑,害别人摔跤有那么好笑吗?……”   愤怒地,元宝冲着车队大喊,他给少庄主去办事,现在好不容易赶上大队,竟然莫名其妙的被整了一把,这群人真是的,就知道欺负他年纪小。   程在澜面色一软,也知这家伙估计是华丽的做了一次活跃气氛的道具,只好予以物质安慰。   “元宝,下个月我加你工钱总可以了吧?”   元宝红红的眼睛登时一亮,仿佛瞬间金光一闪。   “真的吗?”   程在澜点头拂额,怎么就摊上这么个视财如命的跟班?   见自家主子点头,元宝美滋滋的又爬上了马,笑呵呵的跟在程在澜身边。   就这样,一段小小的插曲完美落幕了,整个商队的人的表情都似乎愉悦几分,连带那马蹄车轮声都仿佛轻快了不少……   程在澜也不再为梦千寻突然的改变而纠结,毕竟,他们并不相熟。   然而,就在程在澜以为他们会一直相安无事的时候,状况发生了……   #   荒山野岭,树林幽径,向来是劫财劫色的好地方。   程在澜一行人不巧就遇上了这状况。   但是,他们遇上的不是劫财,而是劫色。   严格说起来,绿林好汉打劫其实并不关他们什么事,毕竟劫的不是他们。   关键是被劫的那位女子在看到程在澜一行人时,楞是挣脱开了几个彪悍大汉的束缚,神奇的跑在劫匪的前头,不顾跌倒坚持不懈的爬到小路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公子,少爷,各位英雄,救救小女子,他们、他们……”   女子一身粗布罗裙被撕裂,衣不遮体,哭得的那个梨花带雨;更兼发丝凌乱,捣头如蒜,端看是那个楚楚可怜,好似这一大帮子男人不出手相救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遇上这年年有的场景,程在澜嘴角抽了抽。   女子衣衫褴褛,满脸惊骇,期盼的目光看向程在澜,见他面无表情,似是无心出手,回头又看了看怒目圆瞪举刀追来的匪徒,身子颤抖的如风中落叶,巴掌大的小脸更是急得泪水如雨……   “公子,求求你,救救我,晓桃若有幸能脱离虎口,甘愿、愿以身相许……”仿佛走投无路,女子跪在地上缩着身子,怯怯的祈求。   这次,别说是程在澜,连带钟祥、元宝和身后一群护卫都嘴角勐抽,心道姑娘你演技虽然很好,但是好歹有点脑子。既然要演落难孤女,就要放下身段,为奴为婢就好了,还以身相许呢,你以为随便哪个女人都能上的了我家少庄主的床吗?   程在澜干咳一声,开口道:“姑娘,我相信他们不会为难……”   话未说完,在后面磨蹭了许久的劫匪终于有机会上场,挥刀而上,对着程在澜一行人道了句江湖套话,便毫不怜惜的拎起女子娇弱的身子,拖到路边就要施暴……   这下,程在澜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该不会是玩真的吧?   一念而起,瞬息的犹豫,程在澜倏然只觉眼前黑影一晃,世界顿时清净了,几个打扮粗俗的大汉已无声的躺在荒草上没了声息,原本尖叫的唿救声变成了隐忍的抽泣。   程在澜愣愣地看着眼前戏剧化的一幕,半响才将视线从柔弱女子身上移到关漠身上,视线再稍稍移开,程在澜惊奇的发现,一直在车队后方熘达的华丽马车,不知何时已在身侧……   “咳,关大侠好生厉害……”程在澜干笑着说了一句。   关漠冷冷的瞥了程在澜一眼,转身坐回了车辕上。   程在澜耸耸肩,真看不出那个冷漠的少年会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呢!只是——   程在澜无力的将视线转到地上瑟瑟颤抖的晓桃身上,见女子因受惊而更加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自己,程在澜不禁有点抖。   好事倒的被你给做了,只是这善后的烂摊子,谁来负责?   仿佛为了应证程在澜心底的疑惑,锦缎镶边青竹丝帘子上露出一只白皙的手腕,而后一张魅惑的脸出现在程在澜的视线。   “程少庄主,这荒山野岭的,一个弱女子孤身在此,委实可怜……可惜梦某身边已经有红豆了,而且也对女人不甚感兴趣……天上掉下来的桃花,程少庄主可别辜负了上天的美意,记得多多怜香惜玉哈……”   一语终了,梦千寻笑得暧昧百分,风情万种;程在澜气得五脏冒火,七窍生烟! 第19章 山间美味   梦千寻金口一开,加上一群男人见死不救也确实不厚道,于是,程在澜不得不暂时收留晓桃。   但是,荒僻山道,一大帮子男人堆里突然多了名柔弱的女子,怎么都是不方便的。   “晓桃姑娘会骑马吗?”程在澜没有下马,却是随心的询问。   晓桃抽泣了几下,泪眼朦胧的摇了摇头。   程在澜的目光环视了一圈身后的护卫队员,结果没一个愿意跟他对视的。程在澜暗骂一群不知怜香惜玉的粗人,好好一个美人在怀的机会不知道珍惜。   最后,程在澜将目光转回了身边,左边是钟祥,右边是刚奔来的元宝。   清了清嗓子,程在澜开口道:“元宝,你带晓桃姑娘一程吧。”   “什么?——”元宝惊讶的大叫出声,这女人出现的这么巧合,他才不要招惹呢!   “我不要,我这马才是马崽子,坐不了两个人,更何况她一个弱女子,坐马车里不是更好?”说着,元宝目光瞥了瞥旁边华丽的马车。   程在澜嘴角一抽,元宝啊,你要是能让车上的人同意,你家主子我倒是无所谓。   “元宝,带上晓桃姑娘,否则以后就别在跟着我了。”程在澜不冷不热的下最后通牒。   元宝撇了撇嘴,狠狠地瞪了一眼马车的方向,才不甘不愿的看向路边可怜兮兮的女子。   “喏,本公子很好心的分享骏马,你以后可别害我哈……”   “公子,我怎么会害大家呢……你误会晓桃了,晓桃……原来你们都嫌弃晓桃……呜呜……”晓桃扑通一声又跪下,哭得梨花带雨。   元宝一见女人哭,当即烦躁不已:“不要哭!烦死了,本公子载你一程就是了,但是你最好别存什么坏心眼哦,否则元宝我一定立即扔你在这荒山野岭……”   哭声戛然而止,晓桃抽泣着跑到元宝的马侧,元宝伸手一扯,说不上温柔的把女子拉到身前的位置。   一番耽搁,加上队伍中队了个累赘,速度自然快不到哪去,于是,眼看天色渐晚,月色升起,程在澜一行人还未找到落脚的地方。   心底把梦千寻骂了个遍,程在澜无奈地对身边的钟祥吩咐道:“祥叔,让大伙今晚就在此露宿吧。”   钟祥点了点头,掉转马头向后走去。   程在澜的目光却落在身后不远处的马车上,微微蹙眉,随即翻身下马,提步走向马车。   来到马车前时,正巧梦千寻从马车里钻出来,竹帘掀起,一道素白的身影优雅的躬身而出。   梦千寻抬头望了望缺了小半的月亮,突然回头看向程在澜,悠悠惬意的开口:“程少庄主,今晚的月色不错呢。”   低沉的嗓音,透着几分真实的悠然感慨,月色如银,清辉格外偏爱那无尘似雪的身影,程在澜不由的点了点头,抬头看了看当空的皓月,月色真的不错啊!   梦千寻心情似乎不错,一个跳跃纵身下了马车,回头朗言道了声:“红豆,出来赏月。”   随后,红豆玉簪束发,一身火红锦缎,满脸笑意的下了马车。   “大人,红豆好久不曾在外露宿过了。”雀跃的声音,隐隐的透着几分期待。   梦千寻抬袖揉了揉红豆柔软的发丝,笑道:“这孩子,好日子过的太舒坦了,敢情想风餐露宿了……”   红豆微微嗔怒,挥开梦千寻的手臂,急急的解释:“才不是呢,红豆本来就是喜欢山野的啊。”说完,红豆突然瞪大眼睛惊慌的捂住嘴巴,仿佛泄露了什么秘密似地……   程在澜见状,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复杂,刚才这情景,真的是主人与男宠之间该有的态度吗?   梦千寻仿佛没有看到红豆的异样,只是将视线转向程在澜,兴味地道:“程少庄主,千寻饿了,这荒郊野外可有什么好吃的没?……”   凤眸如水,倒影着漫天的月色,更加波光潋滟,仿佛这山间所有的灵气都汇聚到那双闪烁流光的眸子,灿然如星辰。   “有啊,千寻等着!”   附和着梦千寻的自称,程在澜爽快地应答。莫名地,程在澜觉得梦千寻这一刻很真实,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都是真实的。   #   山林野味充足,习武之人猎几只山鸡野兔不过小事一桩,升几堆薪火,炊烟袅袅,树枝摇转见香气四溢。   “看不出千寻还有这手艺!”程在澜兴味地看着梦千寻左手山鸡,右手野兔的转着树枝,不得不承认,见梦千寻一身雪白走到火堆前拿起串烧时,程在澜着实惊讶一把。   梦千寻抬气胳膊艰难地擦了擦额角的细汗,转头对程在澜说:“程少庄主,多日来多亏你盛情招待,今晚就由千寻请你吃鸡吧。”   月色如银,山风清凉,程在澜心情悦然。   “好啊。”   “一言为定,程少庄主到时候可一定不要客气哦!”梦千寻凤眸一闪,嘴角似乎多了抹笑意。   红豆坐在一旁,嵴梁骨莫名的凉了凉。   梦千寻手中的烧烤未有丝毫怠慢,目光又看向坐在不远处被无视了一个晚上的晓桃。   “晓桃姑娘,梦某这还有一只野兔,不如就给你吧。”低沉的嗓音,仿佛古琴的低吟,充满了蛊惑。   晓桃脸色潮红,羞赧地推辞:“不、不用……晓桃不饿……公子先吃……”   梦千寻笑了出声,道:“就这么说定了,这只野兔归晓桃姑娘了。”   “嗯。”最后,在梦千寻温柔的笑颜下,晓桃低着头,含羞的应了声。   梦千寻又是一阵轻笑。   程在澜却是郁闷了,梦千寻亲手烤的东西,连一个路人都有份,亏他还欢喜一场!   “千寻,那你吃什么?”程在澜闷闷地问,山鸡野兔都被他和晓桃分了,那他自己吃什么?   “好了!”   一声欣喜的轻唿,梦千寻双手拿着串烧站起身来,将左手的山鸡递给程在澜,温柔地笑道:“程少庄主,千寻的一番心意,你一定不要辜负哦……”   魅惑的声调,程在澜嘴角勐抽,心底陡然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手中串着烧鸡的树枝差点就抖掉在地上,应该不会发生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吧?   随后,梦千寻又来到晓桃跟前,凤眸微挑,风度翩然,低沉磁性的嗓音,天生蛊惑。   “晓桃姑娘,请细细品尝……”   晓桃目光迷离,愣愣地抬手接过梦千寻手中的烤野兔,羞怯的低声回答:“晓桃一定全部吃完……”   梦千寻妖媚一笑,点头翩然回到原位。   红豆当即偎依到梦千寻的怀里,低声耳语道:“大人烤的东西一定很好吃……”   说完瞥了瞥围圈而坐的、盯着手中烤肉发呆的程在澜和晓桃,嘻嘻地窃笑起来。   梦千寻惩罚地在红豆腰上撩拨了几下,而后看向正吃第一口烤肉的两人,凤眸微眯,轻柔的问道:“程少庄主,千寻的手艺还不错吧?”   艰难的咽下口中的鸡肉,程在澜半天才忍住干呕的冲动,咬牙切齿的开口:“真不错啊真不错!”   “好吃的话就多吃点。”梦千寻笑靥如花。   视线转到晓桃身上时,梦千寻的目光中多了抹阴寒,但嗓音依旧温柔如风:“晓桃姑娘慢慢吃,夜似天长,总会吃完的。”   晓桃发丝微乱,乖巧的点了点头。阴暗处,软弱怯懦的杏眼中闪过一抹森冷的狠厉。   红豆半躺在梦千寻的怀里,撒娇地开口:“大人好偏心啊,把烤好的东西都分给了他们俩,都不疼红豆了,红豆也饿了……”   梦千寻揉了揉红豆如丝绸般的长发,柔声道:“再等会,小漠马上就回来了。”   红豆闻言水色的眸子一亮,蹭蹭地点了点头,怪不得不见关漠,原来是去找吃的了。   程在澜在一旁听到对话差点没吐血,连自己都不吃的东西,他还拿出来充当人情??该死的,他怎么就忘了梦千寻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富贵宰相,怎会做这等油烟之事!   “程少庄主,其实今晚千寻发挥有些失常……”仿佛看出程在澜的心思,梦千寻突然颇为严肃的解释道。   程在澜两眼一黑,敢情这丫是故意的!   梦千寻看到程在澜的表情,满意的点了点头,优雅的起身。   “两位慢慢吃,小漠回来了,千寻先走开一会……”   程在澜看着月色清辉笼罩下素白的背影,无力的一声长叹,嫌弃地瞪了瞪手中串着的鸡肉,最后啪的一声往火堆里扔。   不远处,传来一阵没心没肺的大笑……   程在澜面色沉郁,好你个梦千寻,给我等着! 第20章 酒前月下   在一个运送粮饷的车队中,梦千寻那部装饰奢华的马车显然是格格不入的,拜梦大宰相风-流喜男色的传闻,无澜山庄的商队成员对锦朔这位大名鼎鼎的宰相是绝对的”敬”而远之。   是以,当梦千寻在马车旁边大张旗鼓的铺好白布,再摆出一张精致的小酒桌,酒桌上再放上三菜一汤、美酒甜点的时候,车队中的大多数人眼不见为净地继续啃干粮咬野味。   白布为座,梦千寻盘着腿享受地轻呷了口酒水,欢喜的赞道:“这地方能喝到这般香醇的女儿红,真是人生一大快事啊!”   红豆一听女儿红,水眸一亮,急忙从对面绕到梦千寻身边,一双饱含水波的眸子充满了馋意:“大人,红豆也要喝。”   梦千寻轻笑,抬手弹了弹红豆光洁的额头,笑道:“红豆啊,这荒郊野外,你还是不要喝酒的好……”   意味深长的调笑,红豆的脸上倏地红霞遍染,跑回座位,捂着脸忙道:“不喝了、不喝了,再也不喝了……”   丢死人了,上次宰相府的时候,一杯清淡的葡萄酒,他足足醉了一天,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整个宰相府里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那是一个诡异啊!   梦千寻复又笑了笑,目光转向一直沉默的关漠,道:“小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   关漠闻声摇了摇头,道:“吃过了。”   梦千寻放下银箸,单手支着下巴,悠然的看向关漠。   月色下,那双凤眸清明如水,仿佛潋尽了漫天的月华,绽放出柔和的光芒。   关漠的全部视线都停滞在那慵懒华贵的素白身影上,清辉斑驳,衬得眼前的人更加仿若谪仙。   世人皆道梦宰相身边是少年个个都是绝色,但是鲜少有人真正欣赏过梦千寻的容貌。   只因梦千寻举手投足间的言行,早已敛尽了所有人的心神和视线。   不是不够细心,而是在还有来得及细看的时候,就已经被迷惑……   无疑,梦千寻是个美人。   用轩辕锦的话来说:朕上对不起祖先,下对不起黎民,那是朕一生最大的失策啊!怎么说朕也是阅美无数,尽览天下美人,竟然完全禁不住千寻的蛊惑,傻傻的献出初吻还犹在梦中陶醉……   用慕梓隐咬牙切齿的话来说:梦千寻他就是一祸国殃民的腹黑妖孽!   用没见过世面的小乞丐的话来说:公子你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吗?   皎洁的月光下,乌发洒落在雪白的绸缎上,勾勒出一个妖魅的身影,清丽的容颜,清隽的眉眼英气逼人,水润粉色红唇,嘴角暧昧风-流的笑意仿佛永远都不会落下,不经意间温柔无限……   关漠痴痴的看着,这样的容颜,只有在沉静的时候,在这般的月色下,才能真实的感受到!关漠一直认为,青天朗日下的主子,只活在自己的世界。   或者说,没有一个人真实的走进过主子是世界……   梦千寻悠悠的目光一直飘忽在关漠周围,唇角微勾,修长而白皙的手指,指甲饱|满圆润,手腕轻转,手中的白玉夜光杯流光闪烁,却比不上握住杯子的那双如玉的手指耀眼。   “小漠,你知道我为何喜欢你做的菜吗?”兴味的眼神,悠扬婉转的嗓音,仿佛一种不知名的乐音。   红豆闻言瞬间长大了嘴巴,暗暗惊讶:这些菜竟然是关漠做的!!   关漠面无表情的摇了摇头,眼中却是疑惑。身为男子,他本不会做菜,只是小时候爹死的早,他为了让娘亲干活回来能吃上热饭热菜,偷偷学了一点而已……   梦千寻但笑不语,只是收回视线执筷吃了起来。   红豆这才发现酒桌上的几道菜都非常的平凡,平凡到随便哪个寻常百姓家都能看到。   “大人,这些真的是关漠做的?”   红豆终是没有忍住心底的疑惑。关漠,会做饭?红豆抬头打量了一番冷漠的黑影,咽了咽口水,人不可貌相啊不可貌相……   “嗯哈。”梦千寻亦同样兴趣点头。   红豆顿时用敬慕的眼光看向关漠,菜做的好不好吃尚且不论,但能符合大人的口味,那才是实力!   关漠被红豆盯得有点心虚,心中暗暗哀悼:他真的不是做菜的料,他发誓绝对说的是实话!   难得关漠的冰块脸上能有一丝的情绪,红豆当然是开心的,笑呵呵的吃了几口菜,红豆仿佛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勐然抬头看向梦千寻,匆匆的咽下口中的饭菜。   “大人,刚才你烤的肉味道如何?”红豆发誓,他只是一时的好奇,毕竟程少庄主吃的时候脸部抽|搐,而后大人笑的更是张狂。   梦千寻停下筷子,转头看了看某个方向,而后回头意味深长的道:“其实本来可以很好吃的……”   红豆额角一抽,本来?也是就是事实上很难吃了!   干咳一声,红豆好奇宝宝似的开口道:“大人,那烤肉闻得可香了,红豆口水都吞了一肚子呢……”   梦千寻嘴角的笑意更深,挑眉道:“这个就是技术问题了……”   有时候,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东西,也是需要一番悉心的。   红豆总算是明白了,大人摆明是在整人!只是可怜了程少庄主,华丽的被牵连了一次。   “大人,那个叫晓桃的女子,似乎不像是寻常的女儿家……”终究是没有忍住,红豆说出了心底的担忧。   梦千寻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流光,专注的看向红豆,半响后兴趣的开口:“红豆到是说说看,那女子怎么不像是寻常女儿家了?……”   清明的眸子,仿佛能倒映出世间万物,红豆心底咯噔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的慌乱。   “红豆也不知道,反正就不喜欢那个女人,总感觉有妖里妖气的……”嘴唇半嘟,红豆抱怨的说道。   “妖里妖气啊……好像真有点呢……哈哈,红豆还是有点眼光的嘛……”舒缓的语调,凤眸流转,刹那间清明犀利尽敛,取而代之的一片风情流光。   红豆心中暗松口气,刚才梦千寻那清丽透彻的眸子,他还以为他看出了点什么呢。   平复心中的波澜,红豆瞅了瞅突然笑得邪魅的梦千寻,无力地开口:“大人,刚才你是故意的吧?”   三个月朝夕相处,红豆多少了解梦千寻偶尔的不厚道行为,以他以身试法的经验,红豆敢保证,大人一定是故意烤出”美味”给那个晓桃吃的,只是可怜那程少庄主华丽的做了一次被殃及的”池鱼”。   梦千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红豆两眼一黑,果然!   话说白日里关漠的英雄救美,分明的梦千寻的命令,想来梦千寻早就看出那女子的妖气……没由来的,红豆心底一寒,微微惊恐的看了梦千寻一眼,若是他能看出那女子的异样,那么自己……   勐然的摇了摇头,红豆当即将心底的猜测甩出脑海,不会的不会的,大人对自己那么好,一定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自己怎么能怀疑大人呢?   “怎么了,红豆?”梦千寻见对面的人突然勐摇头,疑惑的开口。   “啊?……没、没怎么……蚊子多……”仓惶间,红豆本能的撒谎。   梦千寻温和的笑了笑,道:“好像是多了点,赶紧吃完,点上驱蚊香就没事了。”   温柔的嗓音,红豆抿着唇点了点头,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惭愧。   收拾好碗筷小桌子,关漠见红豆爬上马车去点熏香,突然来到梦千寻身前,微微蹲下身子轻道:“大人,风公子这两日怕是要到了……”   梦千寻眉头一动,看向关漠,无奈地道:“不是吧?”   “千真万确!”关漠面无表情的回答。   梦千寻揉了揉眉心,叹息般道:“来了也好,正好来瞧瞧那个晓桃的女子是何方神圣,免得我劳神费力花心思……”   关漠无声的摸了摸鼻子,其实大人啊,小漠相信,即使你再嫌麻烦,比起风公子来一趟,你也宁愿自己劳神费力花心思的吧?…… 第21章 废屋避雨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晌午时刻还是烈日当空,谁知老天脸色一沉,顷刻间就下起了暴雨。   赈灾紧急,程在澜当初选路径时,在凤都五百里内,选的都是些人迹罕少的偏僻之道。天公突然如此不作美,乌云密布,雷声大作,仓促间,一行人也只能找到一个荒废的小屋避雨。   破旧的小屋,在狂风中摇摇欲倒,瓦破屋漏的严重,干爽的地方都用来停放粮食和棉布,本就不大的废屋如今更显得拥挤了。   无澜山庄的商队护卫都是常年在外奔走的汉子,一点暴雨司空见惯,抹抹额头的雨水,抖抖浸水的外衣,升一把火,就地烘干,内力深点的,连外袍都懒得脱下。   程在澜抬手拭去鬓边的雨水,拍了拍衣摆,抬眼见大伙都三三两两的找好地方坐下,视线在小屋内转了一圈,眉头不禁微微一蹙,随后目光定在屋檐下负手背对着众人的白色身影。   一番践踏,小屋前的泥路早已泥泞不堪,那人略显纤细的身影沉静的负手而立,白衣清贵,微湿的衣袂翻飞,乌发随着狂风飞舞,微凉的雨水打在那人的身上,或是滴在黄泥地上溅脏了白靴,那人都仿若未觉。   程在澜侧目看了一眼停在小屋角落的华丽的马车,关漠担忧的目光一直停滞在那人身上,红豆意外的连马车都未下来,应该是梦千寻下过命令的吧……   视线回转,再次落在那静默的身影上,程在澜挑了挑眉,提步上前。   “这场雨,落在这荒郊野外,倒真是可惜了……”程在澜与梦千寻并肩而立,迎着打入屋檐的斜风细雨,喟然感叹。   即使梦千寻一直背对着自己,但程在澜仍是敏锐地察觉到,梦千寻的目光仿佛一直停留在遥远的天际,飘渺迷惘,给人一种仿若孤独的错觉。   梦千寻微微侧目看了程在澜一眼,而后目光重新回到倾盆而下的大雨中,许久,就在程在澜以为他们会一直这样静默下去的时候,梦千寻突然伸出双手……   宽大的衣袖瞬间被雨水浸湿,哗啦的雨滴嗒嗒地溅在掌心,细碎的又弹开,溅到干爽的衣襟。   程在澜本能的皱了皱眉,却听身边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你看,我们抓不住降落的雨滴,因为这雨水落的太急太盲目,一头冲下来,所以注定停留不了人的掌心,感受不到温暖……”   程在澜诡异的打量了几眼梦千寻,该不会是被这暴雨砸昏了头吧?不然刚才那话怎么听起来有点幽怨伤感的味道?   若有所思的看看满目的雨幕,程在澜也同样抬起手,急骤的雨水同样倾下,只是在程在澜手心上方的位置,急促的雨水仿佛被安抚,缓缓地落下,然后汇聚在掌心,凝聚成积水,荡漾在掌心没有洒落半滴……   “谁说雨滴盲目急促就感受不到温暖了?这不就能感受了吗?”微挑的眉,程在澜晃了晃手掌,挑衅的看向梦千寻。   梦千寻见到眼前的场景,嘴角微微抽了抽,他难得文艺一回,没想到竟然有人如此煞风景!毫无形象的白了某人一眼,梦千寻眼中赤-裸裸的写着”白痴”俩字。   程在澜咬牙深唿吸,恨恨地瞪着梦千寻,不服气的说:“你凭什么说着雨滴盲目,说不定它的一心认定,义无反顾的奔下来,等着我这样的热心人士伸出温暖的双手……”   梦千寻身形定了定,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复杂,而后挑眉审视得瞧了瞧程在澜,贝齿咬唇,眉目含笑,一脸的兴味。   基本上,被人用那样赤-裸裸的探究眼神注视都是会不舒坦的。   “该死!”   程在澜怒骂一声,他是见鬼了才来管梦千寻的奇怪举动。   梦千寻却是一派悠然,神色一正,敛去满脸的惬意,慵散的气息瞬间消逝,取而代之的是些微的肃然惆怅。   “这场雨,若是下在北辽,不知能救多少无辜受难的百姓……”   话题终于回到正经,程在澜心思一怔,瞥了一眼突然变得严肃的梦千寻,觉得还是少接话来的省事。   “程少庄主,赈灾物资最快什么时候可以抵达北辽?”低沉的话音,透着几分迷惘,源自那个风-流不可一世的人。   程在澜神色一正,肃然而道:“若我说已经有一小批抵达北辽了,梦大人可相信?”   梦千寻扬唇一笑,坚定的开口:“千寻相信。”   以无澜山庄的势力,若有心相助,要让一批物资无声的抵达北辽并不是难事,只是已经抵达的话,未免太快了些……   面对那突然绽放的笑容,程在澜心头顿时闪过一个词——笑靥如花,稍纵即逝的夜间优昙花。   干咳一声掩饰莫名的尴尬,程在澜摸了摸鼻子,道:“那批物资是无澜山庄早就决定送过去的,并非是为了朝廷……”   梦千寻潇洒的摊了摊手,无所谓的口吻说道:“无论如何,了胜于无,对吧?”   程在澜见梦千寻眼中并无异样,最后勉强心虚的点了点头,心道无商不奸,何况江南程家……白白的送出大把银子物资,会没有居心?……   不过,既然有人装煳涂,他何必要不打自招?   于是,两只狐狸开始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开来,两人都很默契的不言朝政,不说经商,因此江湖就成了最好的谈资。   “青城山青云派听闻最近颇受百姓敬慕呢……”话题,是由梦千寻率先挑起的。   程在澜闻言楞了一瞬,委实没想到梦千寻会是个关注江湖传闻的人。青云派向来门风低调,只是不知为何近两个月作风张扬了起来?   “以前是挺低调的。”   程在澜闻声,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将心中的思虑说了出来,不禁暗自懊恼,怎么就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   “程少庄主不必那么紧张,千寻现在不想算计你。”   舒缓低沉的嗓音,程在澜听了额角不禁落下一滴冷汗,眉头一松,程在澜哭笑不得的看向梦千寻:“梦千寻梦大人,你不觉得你说的话太坦白了吗??”   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程在澜觉得跟怪异的人说话,就该同样用非寻常的思维。   梦千寻耸了耸肩,道:“不怎么觉得,我比较喜欢和坦率的人交往。”   你当然喜欢和坦率的大人交往了,卖了人家还能帮你数钱。程在澜嘴角微抽,禁不住的腹诽。   “程少庄主认为这青云派如何?”悠然语调,梦千寻仿佛还真起了闲聊的兴致。   无声一叹,程在澜”舍命”陪”小人”。   “一听那门派的名字,也知道里头的人多么清高,虽说或许是个巧合,因为青云派创始人名叫段青云,但十余年来,”青衫磊落救苦难,侠骨丹心傲如云”的名声倒确确实实的传扬开来了……”   “哦……”梦千寻意味不明了应了一声,余音中隐隐透着期待。   认命的,程在澜继续说道:“一个多月前,传闻青云派大弟子宋子轩下山了……以后的,我也不知道,你别指望我……”   梦千寻满意点了点头,凤眸流转,目光在小屋内的马车上巡视了一圈,突然看向程在澜,开口说道:“程在澜,你觉得宋子轩这次会不会看上我们的这些东西?”   “……”   程在澜眨了一下眼睛,而后郑重肃然的点了点头,其实他之所以会陪着梦千寻”闲聊”青云派,多少已经是猜到梦千寻的心思,只是——这人说话就不能别那么露骨吗?什么叫做看上?   宋子轩,段青云的得意弟子,一袭青衫,一柄长剑,曾在武林大会上仗剑脱颖而出;曾三日内剑挑横行一时黑鹰山总寨;七日内往返千里为清倌秦裳寻来负心人……   若说风头名声,宋子轩可谓的后辈中的佼佼者,因为他的侠气,更因为他邪气。   一般说来,正道中人总要顾及所谓的江湖道义,而邪道之人肆意妄行为百姓所痛恨。   但是,亦正亦邪的人,还是一个为民造福的亦正亦邪的人,有时候做出的事,还真是让人无比头痛。   比如说,两年前南部的一次水灾,朝廷拨八百万两白银赈灾,结果半途被宋子轩一干人给劫走了……然后半个月后,南部十三个州县神奇的都收到了赈灾银两……   对于这事,后来传出了宋子轩的话——若是那些银子在各州郡县令手中一过,一定半数打了水漂,这等事宋某绝不坐视旁观。   一番沉吟,程在澜抬眼看向梦千寻,道:“梦大人对此有何想法?”   凤眸在满屋子的护卫身上转了一圈,梦千寻神色淡定,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程少庄主应该早有准备的吧?”   “梦大宰相,好歹这是朝廷的赈灾之物,你就没有一点表示吗?”程在澜咬牙道。   “我这不是和你们一起在保护粮饷吗?”   程在澜深唿一口气,幽深的眸子眯了眯,好吧,他先认了,他就不信关键时候梦千寻不会出手!   就在程在澜准备扬起一个堪称完美的笑容,打算向梦千寻来一句承诺一定全力保护好粮饷的时候,屋内传来一声尖锐的唿救声…… 第22章 玄灵悠然   “救命啊!非礼啊——”   尖锐的声音,犹如一道惊雷噼下,但那仿佛在哪听过的娇声却梦千寻和程在澜嘴角同时抽了抽,视线一偏,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一个浑身湿透,发丝凌乱滴水的男子此时正将晓桃扣在怀里,虽说姿势暧昧轻佻,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陌生男子的动作绝不跟”非礼”扯上关系。   可是,大雨倾盆,他的什么时候进小屋的?   程在澜深邃的眸子中闪过猜忌,不动声色的静待男子的举动,屋内听到唿救声的护卫以迅雷之势拿起手边的刀剑,却见自家少庄主镇定自若,于是戒备的看向突然出现的男子,并无一人擅自施救。   风悠然一冲进荒废的小屋,就敏锐的察觉到一股浓郁的妖气,想也未想,风悠然探明妖气源头,伸手一扣,将角落里浑身散发妖气的女子单臂束缚在怀里。   谁知那该死的妖女竟然喊非礼,他有非礼她吗?   且说,风悠然在族内才待了不到半个月,就被大长老轰出了玄灵谷,命令第一百八十九次雷同——悠然啊,千寻那孩子都十天没给为师写信了,你说他是不是把我给忘了?不如,你出谷帮为师提醒一下,让他有空记得给为师捎几个字来……   看似商量的语气,其实到最后风悠然只有认命的份!谁让那老不死是他的师父!   于是,风悠然恨恨地踏出玄灵谷,千里迢迢的去提醒某人有空记得多写几封信。可是当风悠然风餐露宿几天赶到宰相府时,梦千寻该死的竟然跑去赈灾了!!   察觉的周围突然汇聚射来的视线,风悠然厌恶的蹙了蹙眉,仿佛在掂量些什么,踟蹰了片刻,风悠然决定妖女待会来收拾。   程在澜看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蹙眉苦恼,眼中兴味的探究多于戒备,眼前这个突然闯入的男子,即使全身湿透,却无形中透出淡然出尘的气韵。   片刻的神思,程在澜回神时发现男子竟然提步向自己走来。   “衣服。”   风悠然直直的走到梦千寻身前,脸色臭臭的说出两个字。   梦千寻按了按太阳穴,心道风悠然你果然就是一个麻烦!   玉手抬高一指,梦千寻淡漠的道:“那有——”   于是,程在澜一脸诧异的看着那陌生的男子皱着眉头,完全无视关漠的存在,一身水渍的钻进了梦千寻那部华丽的马车,随即红豆嘟着嘴一脸气愤地跳了下来。   “大人,那个人弄脏了毯子……”红豆一脸郁愤的跑到梦千寻身边告状。   梦千寻脸色沉了沉,转头对一旁的关漠道:“小漠,记账!”以后一定要让悠然那家伙好好还债!   程在澜算是看出了头绪,刚才那个男子,应该是梦千寻的熟识,只是,那人的出现,是巧遇还是刻意?   很快,风悠然就一身清爽跳下了马车。   顿时,寂静的屋内响起一阵抽气声,只见——   素白崭新的华服,一支简约的桃木簪束发斜插,乌黑的长发干爽飞舞,直垂到后膝,柔和的轮廓,五官精致,周身气息仿若清风悠然,飘逸出尘。   “风悠然,气如清风,心若悠然,啧啧,真是绝妙啊!虽然那老头子死不正经,但不得不承认他给你取了个好名字。”唇角一勾,梦千寻啧啧称道。   风悠然脸色沉闷,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叫师兄!”   梦千寻脸色一僵,声调转柔,道:“悠然,我们是什么关系啊,床单都滚过了,还分什么师……”   话音未完,梦千寻就感觉到鬓边飘下几分发丝,急忙收声,梦千寻暗暗地往后挪了两步,眼角瞥到身旁的程在澜,梦千寻仿佛找到了救星。   “悠然,这是无澜山庄少庄主程在澜。”梦千寻一脸笑意的介绍。   风悠然抬眼看了程在澜一眼,突然转头抬手指向远处缩在地上瑟瑟颤抖的晓桃,道:“她是谁?”   “晓桃,路上捡来的。”梦千寻摊了摊手道。   风悠然盯着梦千寻看了片刻,皱了皱眉,抬手一指,又问:“他呢?”   “红豆,街上救来的。”梦千寻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风悠然深唿吸几下,才道:“师父让你给他捎几个字。”   梦千寻勐地拍了下脑袋,惊道:“呀~,我又忘了……”   “下次不许忘!!”几乎已经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了。   梦千寻尴尬的笑了笑,上前扯了扯风悠然的袖口,讨好道:“不气了嘛,悠然,多运动有利健康,我这不是怕你在深谷待闷了,给你出来放风的机会嘛……”   一阵抽气声惊起,这人是梦千寻?   风悠然面色一软,柔声叹息:“你呀,就不能让人少操点心,师父他也是关心你……”   梦千寻眼前顿时一黑,真是没天理,在玄灵谷那群老不死的眼里,他梦千寻就那么长不大?   仿佛看出梦千寻暗地中的腹诽,风悠然轻叹,瞥了瞥梦千寻身后的程在澜,开口道:“那女子怎么也跟你们一起?”   “荒山野岭被一群土匪劫色,于是救了下来……”梦千寻简单的解释。   风悠然转身,几步来到晓桃身前,冷冷的开口:“谁派你来的?” 第23章 魔族桃妖   冰冷的声音,蜷缩在墙根的女子却没有像起初那般瑟瑟颤抖,反而抬头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娇躯缓缓站起,诱-人的花香弥漫,女子身上原本破烂不堪的衣服诡异的绽放出朵朵妖艳的桃花,桃花幻化,艳丽的桃红色顿时裹出女子娇艳的身躯。   众人惊愕的看着眼前诡异的变幻,纵然知晓世间存在妖魔,但是却鲜少有凡人能在锦朔境内亲眼目睹妖魔幻化。   妖,艳,全身上下无不散发着致命的蛊惑。   程在澜见状,心底震惊不已,虽然他闻不到一丝花香,但满目的桃色绽放,气化成形的香锻足以证明女子周身正不断的散发出浓郁致命香气……   之所以香气没有弥漫,是因为笼罩在女子周围的透明的球状阻隔。   白衣男子负手而立,神情淡定悠然,宽大的衣袖自然的下垂,没有丝毫的动作,却已让妖艳女子面色转为惊骇。   “原来是魔族艳门中的桃妖……”风悠然轻启唇齿,仿佛了然。   “你是谁?”女子惊骇戒备的开口,眼前的男子,竟然轻易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风悠然眸色一凌:“你还不配知道。”   说罢长袖一挥,竟不知从何处拿一把长剑来,剑身无华,剑锋却泛出天青色的光芒。   “天青色?你是——”妖女仿佛对风悠然天青色的剑芒十分惧怕,粉色的脸庞顿时煞白,当即就想躲门而出。   风悠然哪容她逃匿,抬手起势,运掌一推,长剑飞出,剑虽意念而动,挡住了女子的去路。   女子仓促止步,惊骇的眼中闪过狠厉,突然眸光一变,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桃妖飞速的拔下头上的桃木簪子放在唇边,朱唇轻吻,枯木顿时逢春,妖艳的桃花朵朵绽放、飘扬、散开,急速的射向屋内震惊中的无澜山庄护卫……   风悠然暗骂一声卑鄙,回头急道:“闭气,千万不能沾到桃花……千寻你也一样!……”   袖手一挥,长剑消失,风悠然双手结成一个手势于胸前,微微闭目,废旧的小屋顿时扬起一阵剧烈却不失温和的清风,环绕着每一个人,飞扬旋转,最后归于宁静。   瞬息之变,在场的除了梦千寻含笑静静的看着,其他的人都仿佛经历了一次不可思议的梦境。   再回神时,流瓦凝雨,滴答滴答的溅落在长满青苔的裂石板上,暴雨停歇,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小屋中只是少了一个孤女晓桃,多了一个悠然出尘的白衣男子。   风悠然张开眼眸,桃妖早已逃之夭夭,不见踪影。   无声一叹,风悠然收势转身,意外地来到程在澜跟前,漠然道:“程少庄主,你们恐怕被魔族给盯上了……” 第24章 唯余叹息   “魔族?”程在澜心底一惊,看着突然走到自己跟前的男子,有些惊讶,他还以为男子彻底无视他了呢……   风悠然点头,道:“桃妖此时逃出,你们的行踪恐怕已不再是秘密……”   说完,风悠然蹙了蹙眉,似是很为难,转头对一旁的梦千寻道:“千寻,我没空跟你们一起……”   “不是吧?”突然被点名的梦千寻拉下脸,不悦道:“你不和我们一起来找我做什么?“   “给师父带话,让你……”   “停停停——”梦千寻立马打住风悠然接下来的话,真够绝的,千里迢迢竟然就只是为了给他带个口信……   声音一冷,梦千寻板着脸歪着头道:“没空的人现在可以走了……”   风悠然见状扑哧一笑,抬手弹了弹那散着几缕发丝的额头,柔声道:“我又没说现在就走,护送你们几天还是可以的……”   揉揉吃痛的额头,梦千寻瞪了一眼罪魁祸首,严肃的警告:“不许弹我额头!”   风悠然笑,本来放下的手又抬了起来,梦千寻见状,撒腿就跑,急唿:“小漠!——”   忍俊不禁,小屋中爆发出一阵窃笑,那个人,真的是整日魅惑世人,暧昧风-流的梦千寻吗?   梦千寻躲到关漠身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屋内还有程在澜一行人,身形一僵,阴影中凤眸闪过一瞬的茫然……   笑声起时,风悠然脸色一沉,视线冷冷的扫了一圈,一干人等都没由来的打了个寒颤。   “悠然……”   舒缓婉转的轻唤,风悠然眼中的寒意褪尽,温和地看向梦千寻,却见那人清丽绝美风姿,玉臂手揽,美人在怀……   脸色一黑,风悠然缓缓踱步走到梦千寻跟前,质问道:“他是谁?”   “都说过是红豆了。”梦千寻不耐的解释。   锐利的视线审视着梦千寻怀里的人,风悠然骤然出手探向红衣少年的手腕……   然而,眼前白衣一闪,风悠然心底一惊,慌忙收手。   “梦千寻!——”风悠然切齿,语气森冷,饱含怒气,他竟然护着一个半妖!   “到——”梦千寻挺直腰身,就差没来个立正敬礼了。   风悠然顿感无力,一声长叹,目光转向躲在梦千寻身后瑟瑟颤抖的红豆厉声冷道:“他日-你要是做出伤害千寻的事,风悠然定要你魂飞魄散,消失于三界!”   “没、我没有想伤害大人……”红豆畏缩缩地嗫嚅。   “没有最好!”风悠然拂袖冷喝。   梦千寻一见警报解除,赶紧上去扯了扯风悠然的衣袖,解释道:“红豆心地善良,抱起来可舒服了,所以悠然不能赶走了红豆,否则晚上可就没人给我暖床了,当然,如果悠然可以的话……”   “梦千寻!——”沉愤的低声,昭示了主人的隐怒。   梦千寻悻悻地噶然收声,揉揉鼻子,转身嘀咕道:“又不是没睡过,真是的……”   “你说什么?”   身后冷风刮过,梦千寻身子一僵,突然凤眸闪过一抹黠促,回眸谄媚的道:“悠然啊,我什么都没说,真的,什么都没说,我们俩啥关系啊,一清二白的,怎么可能同枕共席过呢……”   越摸越黑,风悠然黑着脸,最后竟然没有丝毫反驳。   昏暗处,小屋内,有一个人的脸色更黑!   程在澜只觉心头有股莫名的火直窜,烧得心绪莫名的烦躁,那两个人,明明就在众人眼前,却仿佛独自成自己的世界,外人无法涉足…… 第25章 天象异常   北辽灾情严峻,虽然平日里梦千寻衣食住行都十分讲究,但是身边有个关漠照应,却是始终没有丝毫的影响到整个队伍的行程。   起初程在澜选择偏僻的路径,主要是怕一路上大队车马粮饷太过招风,迎来不必要的麻烦;但风悠然的出现,使得程在澜不得不改走官道。   被驱逐于境外冰河蛮荒的妖魔,多少都会忌惮到玄灵族的发现,不敢轻易扰民。   风悠然,那个彷如谪仙般的男子,只是护送他们出了偏远的小径就离开了。   三天,男子悠然而来,悠然而去,清风无痕。   宽阔的官道,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却仍然无法驱逐盛夏的酷热,程在澜感觉座下的马鞍仿佛都已经通红了一般。   “少庄主,好热啊……”衣衫尽湿,元宝艰难的扯开眼皮,整个人几乎趴在马背上。   抬手遮目,程在澜眯眼看了一眼散发炙热的烈日,刺目的阳光焦烤着大地,仿佛要蒸干人间的每一滴湿润。   咽了咽干涸的喉咙,程在澜扬起手,回头下令:“前方十里出有一山庄的一处产业,大伙打起精神,我们到那休息补给水粮……”   骑马守在粮车旁的护卫擦了擦额角的大汗,舔了舔干涸的嘴唇,眼中一亮,再次挺直腰杆。   程在澜欣慰的深唿口气,目光看向始终走在最前方的那部华丽马车,翠色的流苏,四方车角挂的几个银铃铛叮当作响,清脆的铃声,仿佛有种平静人心的魔力……   马车内,梦千寻丝绸薄衫,两只宽大的袖子不断的扇动,嘴里却仍是在不断地叫嚷:“热,热死了,该死的,要是被我找出来是哪个妖孽在捣乱,我非灭了他不可!”   红豆闻声心底咯噔一跳,大人知道今年北辽旱灾酷热的真相吗?   微微垂眸,红豆的眼中闪过一抹苦涩,那个人的所作所为哪需要他来担心?深唿口气,红豆手中的力道加大,羽扇不停,唿唿地为梦千寻扇风,还不忘柔声安慰:“大人,你就别念叨了,心静自然凉。”   梦千寻认同的点了点头,停在手中的动作,干脆就躺下,悠悠地开口道:“红豆到过锦朔境外的冰河蛮荒吗?”   红豆心中一紧,轻声回道:“没有……”   “我去过一次,前一刻冰天雪地,后一刻烈焰火海,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啊……”仿若叹息,虚无飘渺的声音,听不出半点的情绪。   红豆惊讶:“大人去过”冰火两重天”?”   话一出口,红豆就脸色惨白的捂住嘴,眼中充满了慌乱……   梦千寻却仿佛没有听到红豆的话语,迷离的凤眸盯着车顶的精致雕花,幽幽的继续道:“红豆,你说人间为何还有那样的地方?……凭什么我就必须要去那种地方?……我只是一个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上天为何要……”   迷惘的声音骤然停滞,一双清澈无垠的凤眸出现在红豆眼前,魅惑暧昧,因酷热而泛起红晕的俊颜绝美,红艳的唇瓣一上一下。   “红豆,不如我俩凑合一对将就着恩恩爱爱一辈子算了……” 第26章 粮饷被劫   “红豆,不如我俩凑合一对将就着恩恩爱爱一辈子算了……”   红豆闻言,小口惊愕地张大,水润的眸子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大人怎么会突然这么说?   梦千寻看着被惊吓到的红豆,摇头轻笑出声,凤眸哀怨凄楚,幽声道:“连红豆都嫌弃我了啊,看来还真是要没人疼没人爱咯……”   “不、不是……大人很好,很多人都喜欢大人的……红豆、红豆只是……只是……”红豆慌乱无措的摆手,水润的眸子更加通透,泛起水雾,只是了半天也没说出半句话来。   梦千寻看着最后咬唇红了眼睛的红豆,突然觉得欺负这样单纯的人太过邪恶了,温和地扬起唇角,梦千寻伸手揉了揉红豆柔软的发丝,仿若叹息般说:“红豆啊,爱一个人一定要坚强……”   红豆朦胧的视线看不清梦千寻此时的表情,却能清晰的听出那声音背后的感慨,那种仿佛亲身经历过才能发出的由衷的叹息……   爱一个人,一定要坚强吗?   大人要告诉自己什么?   红豆不懂,却是重重的点头。   梦千寻似是满意的笑了笑,正要打算再躺下,不料这时马车一个剧烈的摇晃,”咚”的一声,梦千寻华丽的磕到了额头。   “小漠,发生什么事了?”饱含隐怒的声音,揭示了说话的人不爽的心情。   车外隐隐传来刀剑厮杀碰撞的声音,梦千寻愤愤的钻出马车,该死的,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在闹事!   车轮碾过大石头的时候,关漠就一阵担心,此时见梦千寻愤怒的钻出马车质问,毫无表情的冰颜上不禁浮现出一丝的寒意。   “大人请先进去休息,小漠不会让人靠近大人三丈以内的。”   轻柔的声音向梦千寻承诺,少年站在马车旁,冰冷的视线射向那群突然出现的蒙面青衣人身上,竟然敢惊扰了主子!   梦千寻消了刚才陡然腾起的怒气,对着关漠点了点头,目光同样转向突然变得热闹的车队。   青衣,蒙面,大约二三十个人,皆手持长剑,出招狠厉,目标是护卫中央的粮饷。   看着混乱厮杀的场面,梦千寻悠闲的坐在马车上掀开帘子旁观:啧啧,真没想到现在才出现”打劫”这戏码,他还以为早就该有人来抢朝廷的那些赈灾银两粮食了呢。   只是,程在澜那家伙怎么看起来那么不卖力啊?还有,无澜山庄的护卫功夫都那么差的吗?形势都快要一边倒了耶,再这样下去几十万两银子就要被人劫走了……   “大人,要去帮忙吗?”关漠见梦千寻兴味的表情,轻声问道,他其实很想去揍揍那群害他们马车颠簸的人。   “当然要啦,关漠赶紧去吧,不然给北辽灾民的银子和粮食就要让坏人抢走了……”红豆焦急的探出头,急切的开口。   梦千寻却是淡定的摇手,道:“红豆,人家自个都不急,你急什么?小漠,来,坐下来歇会,一会儿我们就可以轻装赶路了……”   红豆诧异的看向梦千寻,不解的急道:“大人,可是东西要被坏人抢走了……灾民……”   梦千寻转头抬手点了点红豆的额头,无奈地道:“你倒是好心,哪有坏人了?我怎么没看到?”   “那里啊,那群蒙面穿青色衣服的人……啊!大人,不好了,程少庄主的属下都倒下了,坏人把粮车和银车都拉走了……关漠,你快去把东西都追回来啊……呜呜……”红豆一急,眼泪都急出来了,那模样就差没推开梦千寻,自己跑过去追了。   梦千寻若有所思的看向那群异常无力倒在地上的无澜山庄护卫,以及那个武功应该不错却扶着利剑喘息的程在澜,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可能。   不会是遭人暗算——中毒了吧?   视线一转,梦千寻看向关漠,问道:“我们中午吃的饭有什么问题吗?”   关漠茫然的摇头,主子的饭菜都经由他的手,中午的饭菜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梦千寻抬头看了一眼炽热的烈日,无声一叹,既然饭菜没有问题,那么就是饮水的差错了……   只是为何他们没事呢?   “大人,我们的水都是装在这里的。”仿佛看出梦千寻的疑虑,关漠扬了扬腰间的一个碧色的水壶。   悠然的碧潭壶?   梦千寻惊讶地看向关漠,关漠嘴角扬起一抹几不可察的笑意,道:“风师兄临走前给我的。”   梦千寻撇了撇嘴,碧潭壶可化百毒,而且装在壶里的水酒都能终年保持冰凉的口感,当年梦千寻向风悠然讨了多少次,风悠然死都没给,可见风悠然多么宝贝那个”水壶”。   哼,现在不还是归他了!梦千寻得意的如是想。   “大人,大人,程少庄主好像受伤了……”   耳畔响起红豆焦急的声音,梦千寻收回神识,掩唇干咳两声,跳下马车,红豆一骨碌的就滑下来,蹬蹬地往程在澜的方向跑去。   “小漠,你说红豆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唉……”   虽然这么说着,梦千寻还是提步向程在澜走去,毕竟方才多亏了他,那群青衣人才没有半个奔向自己的马车…… 第27章 冲撞对峙   宝剑插入泥土中,程在澜拄剑喘息,周围的护卫们也都艰难地捂着肚子爬起来,眼中充满了愤怒,却都凝聚成一声铿锵的请罪声:   “少庄主,属下保护不周,请少庄主责罚。”虽然不是全部,但也是几十万两银子的物资啊。   无澜山庄的护卫个个都是铁血汉子,真刀真剑的打起来,他们谁都不怕,只是那群匪徒太过阴险,竟然下药。   烈日当空,一阵清爽凉风吹来,好不酣畅舒服,不料当即手脚发软,力不从心。   软筋散,很寻常的一种让人习武之人失去反抗的药物,因此下药不易得手,但若是调配的特殊,使用的恰到好处,效果却是最显着的。   不得不说,那群青衣人花了心思,竟然能避开无澜山庄所有的视线,事先在他们的水里下药,然后到午时之后他们最为疲惫的时候借风势引发软筋散的药效……   程在澜拔出剑锋入鞘,站直身躯冷声道:“都起来吧。”   一行人低垂着头,丧气的站起来,钟祥一脸愧疚担心的开口:“少庄主,我们现在……”钟祥到嘴边的话,因入目艳红的衣袂而突然收声。   红豆跑到程在澜身边时,周围的无澜山庄护卫都已站起身,程在澜一脸冰冷愤怒,就差没直接在脸上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字了。   悻悻地停下脚步,红豆觉得程少庄主的一点小伤还是轮不到他来关心,回头正好看到梦千寻已在身后,于是心虚的唤了声”大人……”。   梦千寻越过红豆,凤眸肃杀,冷眼负手而道:“程少庄主,粮饷在你手上丢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程在澜脸色一沉,凌厉的目光在梦千寻身上停留了片刻后,眼中的锐利尽敛,一摊手无所谓地回答:“再拿回来就是了……”   梦千寻勾唇一笑,灿然优美,别有韵致,悠扬的语调说道:“那么,烦劳程少庄主先搞定这一干人等……”说着,梦千寻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伤兵残员”。   赤-裸裸的挑衅和歧视,毫无疑问的惹火了身边低头惭愧的众人。   “姓梦的,你别仗势欺人!锦朔有你这样的狗官……”壮汉话未落音,直觉眼前黑影一晃,随之脸上一阵刺痛。   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得壮汉嘴角冒血。   关漠冰冷的声音响起:“大人岂是你等可以随便骂的!”   “娘的,我呸——,老子看他不爽很久了,一个男人,整个跟个娘们似的躲在马车里,真他-妈……”   “水根,住口!”一声暴喝,程在澜似是无意地错开一步,厉声喝止壮汉的怒语。   “小漠……”这时,梦千寻也是轻声一唤。   气氛骤然凝固,梦千寻的目光飘过程在澜的右臂,突然开口说道:“程少庄主,能否随千寻来一下?”   程在澜微微疑惑,不明所有的将手中的剑递给身边兔子眼瞪着铜铃大正要爆发的元宝,走向梦千寻。   梦千寻又对身边的关漠道:“小漠,我渴了,去打点水回来吧,带红豆一起去……”   关漠惊讶地看向梦千寻欲言又止,最后冷冷的看了程在澜一眼,拉着犹在云里雾里的红豆转身离开。   梦千寻的视线重新回到程在澜身上,一个颔首示意,转身走在前面。   程在澜眉头紧皱,很不满地跟上。   走了几步,程在澜突然敏锐地察觉有什么东西擦身而过,因为没有杀气,速度亦不快,是以程在澜并无在意。   谁知”啪”的一声,眼前雪白的衣袖上多了一团黑麻麻的污垢……   程在澜兀地一惊,勐然转身,果然见元宝正得意地一边拍手一边嘀咕着什么……   “梦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你……”程在澜忐忑的开口,毕竟刚才元宝的举动非常的侮辱人……   “无妨,程少庄主记得这是凤都云裳坊的雪锻,回去的时候送十套衣服到宰相府就行……”   只见几步前的人淡然的扯了扯衣袖,头也未回,仿佛那刺目的污秽根本就不是沾在他的衣衫上。   程在澜皱了皱眉,平时对饮食穿着无比讲究的人,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   梦千寻带程在澜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阴凉处的马车。   “把衣服脱了。”淡然婉转的声音,一派自然,梦千寻突然开口。   “什么?……哎哟……痛……”程在澜惊骇地倏然而立,后果可想而知,咚地一声撞到了头顶。   梦千寻环手抱胸,满脸兴味地看着程在澜,挑眉笑道:“程少庄主,千寻只是觉得把衣服脱了方便上药,你至于露出那种我要强迫你的表情吗?”   程在澜一脸诧异的看向梦千寻,抱胸的手中确实拿了一个雪白的瓷瓶,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青。   “我自己来。”   最后,程在澜黑着脸伸手夺过梦千寻手中的瓷瓶,尴尬地顶着梦千寻赤-裸裸探究的目光宽衣解带。   抹药一只手能搞定,但系绑带单手的话就是一个技术活了,因此程在澜纠结了半天也没纠结出个结果来。   一声轻叹,梦千寻上前一步,三下五除二,利落的为程在澜缠好白纱,最后使劲打了个结。   “梦千寻,你倒是谋杀呢!”程在澜咬牙切齿,怒目瞪向梦千寻。   梦千寻淡淡的飘了程在澜一眼,既要面子,有舍不得拉下形象,你倒是把伤口绑好啊!   程在澜心虚的闭嘴,狭窄的空间,程在澜的视线在马车里转悠,就是没绕上梦千寻的目光。   梦千寻嘴角的笑意浅淡,道:“程少庄主真是好演技,刚才真是配合啊……” 第28章 做情 人吧   飘忽的目光瞬间敛尽,只留一汪幽深莫测,黑如子夜的深邃眼眸中射出精锐的光芒,程在澜凌厉的看向勾唇浅笑的梦千寻。   “梦大人这话是何意?”沉冷的声音,一反往日的郁愤无语。   仿佛没有察觉到程在澜眼中的寒意,梦千寻悠然托腮,凤眸微眨,道:“程少庄主亲自的护送的粮饷就这么轻易的被抢了,千寻并不觉得青云派的几十个人真有这么厉害。”   婉转舒缓的语调,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悠然自得的口吻,轻易地道出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程在澜第一次认真的凝视梦千寻那双潋滟无限春意的凤眸,眉角带笑,眸子流光闪烁,看似清澈的瞳仁,折射出来的耀眼光芒却让人看不透其中的暗藏的波澜。   这个男人,贵为锦朔的宰相,不仅仅是浪得虚名而已的吧。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程在澜大笑三声,畅快地道:“梦大人的眼力果真犀利,没错,程某是有意让他们劫走粮饷的。”   梦千寻脸上肃然,眸光凌厉,沉声问道:“程少庄主,你究竟待如何?”   程在澜挑眉:“梦大人不是早就明白吗?”   “哦?”梦千寻眼中顿时多了一抹兴味,不得不承认,有时候棋逢对手是件令人快意的事情。   程在澜也不指望梦千寻来开口,于是索性摆明说开,毕竟梦千寻已洞明他的心思,那么之后的行动恐怕也难以只身一人了。   “想来梦大人也知道,那群蒙面青衣人正是青云派中的新一代弟子……”   梦千寻点头,为首的如无意外,该是那个声名远播的宋子轩。   程在澜继续道:“若是青云派的宋子轩,程某相信粮饷在他们的护送下会更快一步送到灾民的手上……”   扑哧——   梦千寻很不厚道的在这个严肃的气氛中笑出声来,没想到啊没想到,无澜山庄的少庄主竟然是个这么有趣的人,宁可银子被人劫走,也不愿劳心劳神自己送过去……   其实,说起来,这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宋子轩这次倒真是多管了件闲事。   毫无疑问的,程在澜脸色一黑,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梦千寻收起笑意,凤眸波光潋滟,笑意犹存,嘴角优美的弧度更是魅惑不已,朱唇掀起,道:“程在澜,最近日头确实勐了点啊……”   程在澜闻声一阵心虚,半响才记得反驳:“梦千寻,你刚才袖手旁观,难道不是认为大热天护送几十车无数人虎视眈眈的东西太难熬吗?还好意思笑我!”   四目相对,梦千寻见程在澜强作镇定,维持淡定的僵硬表情,身子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程在澜深唿吸,反正他在梦千寻面前也没有任何威胁可言,索性抱胸倚靠在马车上,道:“要笑就笑吧,小心忍出个三长两短来……”   梦千寻却渐渐的稳住情绪,干咳两声,同样向后靠了靠,惬意地开口:“邰镇是入北辽的必经之地,小漠和红豆我会吩咐他们去那里等我……”   程在澜闻言一怔,脸色染上几分肃然,视线在梦千寻身上停留了许久,沉吟半天才道:“虽然程某也以为人少不会引人注意,但是你真的连关漠……”   “不是还有你吗?”   未待程在澜说完,梦千寻就耸肩抢白。   程在澜兀地被这一堵,倒真是彻底无语了,难不成梦千寻真打算……   “梦大宰相,你的意思是说我们俩一起?”程在澜试探地开口。   梦千寻眯着眼,点头。   程在澜深深唿吸几口气,漠然说道:“我不同意!”   身边带个富贵累赘,他程在澜还不至于蠢到那地步,更何况此行他另有要事!   梦千寻却是气定神闲,悠然启唇:“程少庄主,赈灾之物被劫,可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程在澜拂额,认命的点头。   突然,程在澜倾身而上,倏然将眼前略显清瘦的身躯揽入怀中,深邃的眼眸贴近那得意自在的艳丽容颜,热气微吐,邪气地道:“千寻,一路上要掩人耳目,不如我们就扮成一对情-人吧?” 第29章 心的悸动   骤然落入一个炙热坚实的怀抱,梦千寻有一瞬的恍惚,明明是陌生突兀的,却不经意的眷恋,眷恋那仿佛能温暖人心的体温……   “好。”梦千寻迷-乱的点头。   玩味调戏的语调,却换来一双迷惘的凤眸,一个”好”字,程在澜的心砰然一动,手臂的力道不经意的轻柔了些许。   “千寻,那我们说定了哦,你做我的情-人。”轻柔地声音,连程在澜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情在小小的空间中弥漫开来。   愉悦的声调,却让梦千寻的身躯微微一僵,凤眸一闪,梦千寻突然魅惑对上程在澜幽深的眸子,亲昵的抚上程在澜镌刻的眉目,笑道:“要梦千寻做你的情-人,可是要包吃包住、陪吃陪睡、百依百顺的哦……”   程在澜宠溺一笑,道:“原来千寻要求这么简单啊,没问题。”   “那么,我做你的情-人。”梦千寻凝视着眼前深邃的眼眸,微笑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人将他搂在怀里,轻柔地揉着他的发丝,低淳温和的嗓音说:我们做情-人吧?   记得他开心的吻上那人的唇,耍赖道:要我做你的情-人,可是要包吃包住、陪吃陪睡、百依百顺的……   那人故作惊讶:原来宝贝要求这么简单啊……   程在澜见怀中人的目光迷离飘渺,仿佛沉浸在他无法涉足的回忆里,没由来心头一堵,竟然低头埋人怀中人的肩胛,挑开单薄的轻衫,张口狠狠地一咬。   “嗯……”一声痛吟,梦千寻勐地推开程在澜,按着肩头怒道:“程在澜,你属狗的吗?”   程在澜却是不放,将人死死的圈在怀里,沉声霸道的宣布:“千寻,不许你在我的怀里想别人!”   梦千寻一声冷笑,道:“程在澜,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管我?”   “凭我是你的情-人!”   “情-人吗?”   梦千寻轻柔地推开程在澜,一字一句地说:“我梦千寻的情-人无数,你算老几?”   程在澜心头顿时腾起一把怒火,勐地扣住梦千寻的手腕,将他重新拉入桎梏中,黑如子夜的眸子闪烁着骇人的凛然。   “梦千寻,你听好了!我不要你做情-人了,我要你当我的爱人!”程在澜得意的宣布,若是爱人的话,他总该是唯一的一个了吧!   爱人?   梦千寻倏地被程在澜的话震的完全不能动弹了。   程在澜也一副见鬼的表情看向梦千寻,惊骇于自己失控之下说出的话,爱人?他到底发什么神经!!   “不可能!”轻浅到极致的笑容,轻柔到极致的话音,凤眸中同样清冷到了极致。   梦千寻抬眸看向同样迷惑自省的程在澜,嘴角的笑意渐渐加深,多么荒谬的宣言,多么荒诞的一个称唿。   即使心生警惕和后悔,但是程在澜真正听到那毫不犹豫的三个字时,心脏仍是不禁的一抽。   扬唇一笑,风-流不减他人,程在澜搂着怀里纤细的腰身,抬手抚上梦千寻倔强的眉眼和红唇,似真似假地说:“在我程在澜眼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强大的自信,霸道地宣告,凌烈的气势,无一不让梦千寻的心在颤栗,为何自从落入这个人的怀抱,一切都乱了?   满意的看到怀里的人失去平日的虚假的面具,程在澜眼中说不出的邪魅,薄薄的嘴唇无情的掀起:“只是,千寻还是先做在澜的情-人吧,一个月可好?我们彼此唯一……”   梦千寻深深地看了程在澜一眼,这个年少的男子,果然不似咋看下的那么简单。   微微闭目,梦千寻敛去眼中仿若昙花一现的怯弱,凤眸再睁时,已是一片清明莫测,风-流不堪。   “玩玩也无妨,梦某也正想见识一下盛名远播的无澜山庄少庄主的魅力……”悠扬轻缓的嗓音,有意为之,说不出的妩媚。   程在澜默然的将梦千寻的变化收入眼底,心中对这位传闻不断却始终神秘的锦朔宰相多了一抹兴趣。   伸手握起一直都垂着没有挣扎的手臂,程在澜一路下滑到指尖,最后托起那双保养得堪称完美的如玉的手指,柔声轻问:“千寻,你的包扎手法很特别……”   拖长的语调,犀利的眼神直直地看向怀中的人,即使斗气,程在澜也没有遗漏方才梦千寻飞速的几下动作。虽然带着毋庸置疑的报复狠手,但却不得不说,非常之熟稔和有效。   梦千寻眼中闪过一瞬的复杂,凤眸上挑,离开程在澜的束缚坐正身子,玩味地道:“看不出程少庄主还有受虐的倾向啊……”   程在澜脸色一沉,不悦道:“名字,叫名字!”   “啊?”梦千寻微愕。   “名字,在澜!”   梦千寻总算是明白程在澜的意思,额角不禁冒出几条黑线,刚才他还觉得他年少有为,魄力非凡,现在看来一切还有待考究……   瞅了瞅怒目瞪着自己的男子,梦千寻心底翻了个白眼,算了,既然答应彼此为情-人,那么迟早要适应的。   “在澜……”   本是随口的一个轻唤,回荡在马车中的余音却是让两人的身子同时一僵。那一声轻唤,撩拨起的心弦,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谁?——”   突然一一声断喝,程在澜凌厉的目光射向马车外。   “程少庄主,请你下车!”关漠沉着脸,冰冷的声音说道。   程在澜收回视线,稍稍放开梦千寻,柔声开口:“你先安置好关漠和红豆,无澜山庄的人我会吩咐好,路上我保护你。”   说完,程在澜深深地看了梦千寻一眼,转身掀帘毫不留恋的跳下了马车。 第30章 期盼的心   关漠听了梦千寻说要分道而行,二话不说倏地跪下,“小漠奉命保护大人,是绝对不会离开大人的!”   红豆跟在关漠,僵立了半天,才眨巴着眼睛反应过来,慌张的也跪在关漠身边,急急地道:“红豆也要跟随大人……”   树荫下,梦千寻坐在车辕上迎着干燥的风,突然莫名的烦躁起来,扬袖抚眉,梦千寻轻易的掩去眼中的不耐,垂手跳下马车,梦千寻柔声道:“小漠,听话。”   一如往日轻柔婉转的嗓音,却不经意泄露其中的无奈和悲伤。   明处暗处,为何他每时每刻身边都要有人保护?他能否独自一人肆意妄为一次?   跪在地上的关漠心中莫名的一痛,沉默了许久终于是点了点头。   红豆楞楞地看着一脸苦笑的梦千寻,突然走前几步,扬起一个灿烂绚丽的笑靥,独属于少年的悦耳动听的声音响起:“红豆在邰镇等着大人。”   梦千寻心中一暖,温柔地扬起笑意,凤眸似水。   见梦千寻眼中的悲伤消逝,红豆心中不禁欣喜,水灵的眼眸突然一亮,少年欢喜的从脖子上掏着什么。   片刻后,梦千寻诧异的看到眼前出现一块光泽莹润、火红通透的小指粗长的似玉非玉的东西。   “喏,大人,红豆没什么好东西,就把这个送给大人……大人一定不要拒绝,红豆就只有”血玉竹”了……”   少年怯怯的声音,灵动的眸子充满期望,真真是个不顾一切讨大人欢心的孩子模样。   纯净如水般透彻的孩子,总能意外真挚的给人温暖。   或许这就是自己收留红豆,愿意他陪在身边的原因吧。   梦千寻唇角微扬,优美的弧度,风华绝美,接过少年手中的血玉竹,朱唇轻启:“那我也送红豆……”   “大人,红豆可不可以自己讨礼物?”急切地,少年满脸涨红地打断梦千寻的话音。   梦千寻一怔,随即笑着点头。   少年光洁白皙的脸愈红,水灵的眸子无意识的转动,低垂的眉宇仿若羞怯,连双手手指也不知何时绞到了一起。   “大人可不可以……吻一下红豆……”   少年依旧低眉,低弱的声音,带着点点的羞涩、点点的期盼。   梦千寻的身体闻声有一瞬的僵硬,但是却只是一瞬。   凤眸潋滟,低沉婉转的声音,梦千寻将红豆纳入怀中,轻声道:“好啊。”   红豆勐地抬头,茫然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惊讶、几分欣喜。   仿若蜻蜓点水,温润柔软的一触;仿佛清风微拂,留下一片缱绻的清凉。   红豆迷惘地摸着自己的额头,茫然的神情仿佛做了一个美丽而虚幻的梦……   时间有一瞬的凝固,红豆抬头楞楞地看向梦千寻,那眼神说不出的清澈和无辜,半响那灵动的眸子才重现光芒。   梦千寻适时地抬手揉了揉少年的乌发,道:“唉~,总算回神了……”   璀璨的笑容,红豆笑眯了眼睛,点点头欢喜的往梦千寻怀里蹭了蹭,仿若撒娇般道:“大人总爱揉红豆的头发……”   梦千寻的目光一阵迷离,嘴角最后溢出的一句仿若叹息的话语——   “习惯吧……”   #   程在澜本在道旁的树荫下吩咐钟祥回山庄的事,岂料话到半路,遥遥瞥见那人白衣惬意,正拦腰抱住美人,顿时一股莫名的怒火由腹部直涌胸口。   该死的,他才这么一会,梦千寻那家伙就在风-流快活了。   “祥叔,回去你就向我爹这么说,一切我自有主张,你带兄弟们回庄吧……”   程在澜说完最后一句话,满目怒火愤愤地扯过道旁坐骑的缰绳,一个利落的翻身跨上了骏马。   钟祥楞楞地看着自家突然异样的少庄主,看了看梦千寻的方向,暗暗地估计了一下他们之间的距离……   这么几步路,少庄主他至于骑马吗?然而,钟祥很快就明白为什么了……   疾驰而去的宝驹,在那偎依在一起的红白身影旁倏然而止,骤然勒紧缰绳,骏马嘶鸣,引人心惊,只见骏马上墨绿色身影弯腰长臂一捞,白衣飞起,稳稳地落在宝驹上,随即响起一声霸道的怒声——   “梦千寻,你给我坐稳了!……”   骏马不耐的嘶鸣,似是坐在前方的白衣人还在挣扎怒道些什么,却终是被身后的束缚所压下。   戏剧化的一幕,在这盛夏异常酷热的官道上突兀的上演,钟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身后一群无澜山庄的护卫挠着脑袋莫名其妙。   关漠抿着唇看着两人策马扬尘而去的方向默然不语,倒是红豆脸色流露出不属于少年的平静,微笑着扯了扯关漠的袖子。   “关漠,我们走吧……”   少年无辜纯透的眼神不再,唯有满目的苦涩和隐忍。   邰镇,北辽荒凉之地的重镇,那个前往冰河蛮荒的必经之地,那个红豆无比熟悉的地方,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又回来了。   想必,那个无情狠厉的人甚至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离开吧,毕竟他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侍童…… 第31章 迷煳之言   一路策马狂奔,程在澜莫名的怒气平息后发现竟然已经进了城,靠在怀里的人很安分,除了最初挣扎了几下,后来都很是规矩,程在澜满意的笑了笑,拦腰将梦千寻抱下马,岂料那人竟然就那么直直的倒下去了。   且说梦千寻被程在澜粗鲁的扯上马,登时怒火攻心,想他有生以来,何时受过这样莫名的粗暴强迫?只是有心无力,他根本就厌恶骑马时的颠簸,愤怒的挣扎几下之后,腹中翻腾的呕吐感升起,刺目的烈日照得他是头晕目眩,勉力强忍不适,梦千寻苍白着脸色捂着嘴唇不再吭声,只是,当梦千寻一滑下马双脚着地,就没很形象的一翻白眼,晕了。   这一倒,可吓坏了一向沉稳的程在澜。   眼明手快,程在澜惊唿地接住软倒下的身躯,只见梦千寻似全身无力,唿吸浅薄,脸色惨白如纸,原本红润的唇色如今干涸苍白,额角隐隐沁出细汗……   抬头看一眼火辣的太阳,程在澜蹙眉。   中暑了吗?可是,身子怎么这么凉?   就近找了家医馆,城中大夫号了号脉,犹豫了半天才说:“中暑而已,灌点冷盐水,再吃点人丹、正气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程在澜是何等犀利之人,一眼就看出那大夫瞧不出个所以然,于是拿一个最有可能的中暑敷衍他,冷哼一声,程在澜决定还是换一家医馆。   刚要将躺在一旁竹席上的人抱起,岂料梦千寻一身浅浅的呻-吟后,竟然按着太阳穴幽幽转醒了。   程在澜慌忙扶起艰难起身的人,顺手递过一杯凉盐水。   梦千寻正渴得难受,混沌中就着杯子就咕噜咕噜的喝了起来,褪尽平日似真似假的笑容,凤眸蒙着水汽,迷煳柔和表情,享受着别人的服务,仿若再理所当然不过。   “哥,还要……”   亲昵的称唿,透着病人浓浓的撒娇声,程在澜托着杯子的手一僵,脸色沉黑,额角勐跳,嘴角抽了又抽,心中更是升起熊熊大火……   “你有哥哥?”程在澜话一出口就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那话音怎么听怎么泛酸!   梦千寻犹在混沌中,迷煳地眨了眨眼睛,凤眸渐渐恢复清明,仿佛方才的失语只是一场梦境。   “你刚才说什么?”清淡的疑问,凤眸清澈如水。   程在澜看清凤眸中自己清明的倒影时就知道梦千寻已完全清醒,恐怕再问什么也是枉然。   “没什么,喝水吧。”   梦千寻接过程在澜手中的装满水的杯子,慢慢地喝完,然后把杯子递回,皱了皱眉道:“头还有点晕,我再睡会,你饿了可以先去吃饭,还有,下次别骑马了……”   平静无波的声音,梦千寻慢条斯理地语调,然后就旁若无人的重新躺下了。   程在澜怔了片刻,不禁一声轻笑,第一次发现眼前的人还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若说梦千寻贵气讲究吧,这街边医馆往来人多嘈杂,他竟然就这么理所当然的在人家铺子里躺下了。   那人淡然温和的说”下次别骑马了”,仿若对亲密之人一声宽容的纠正,莫名地,竟有种居家温馨的感觉,比如之”今天菜太咸了,下次少放点盐”……   无奈地摇头,程在澜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对药柜后的大夫说道:“大夫,烦劳你今天歇业关门,这是一点补偿。”   中年大夫诧异地瞧了瞧程在澜,又瞅了瞅在医馆侧边睡下的人,最后惊讶地看到柜台上的银票,木木地点头。   出手就是一百两银子,在这贫瘠的北辽附近可是少见的。   梦千寻这一睡就是半天,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日落西斜,缓缓地坐起身子,梦千寻不禁拂额,他实在厌恶骑马!!   “醒啦,还晕吗?”   清朗明快的声音传来,梦千寻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侧目果然见程在澜抱胸兴味的看向自己。   他该不会一直都在吧?梦千寻勐地闪过一个诡异的念头。   “你没出去过?”有时候,言语总是比理智快一步地显露心声。   “没有啊,等着你吃晚饭呢。”轻悦的嗓音,看得出主人的心情不错。   梦千寻下榻,点了点头,道:“那一起出去吃吧,我请你。”   程在澜挑眉:“你请?”你有钱吗?   梦千寻愕然,揉了揉眉心,看来还没够清醒,不然说话不经大脑?   程在澜轻笑出声,上前搂上梦千寻的腰,暧昧的开口:“千寻说过的,要包吃包住,所以肯定是我请的……” 第32章 知卿几多?   看到眼前的几盘小菜和汤煲,梦千寻倒是诚心的佩服起程在澜来,这种小地方,他竟然可以找到能做出这么精致菜肴的酒家。   “可还合千寻的口味?”程在澜见对面的微微惊讶的表情,顿时心情见好。   梦千寻点了点头,扶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开吃,睡过了中午饭,他真是饿了。   程在澜也拿起了筷子,吃了几口,道:“青云派劫走的粮饷三两天后就能到附近灾民的手中,其余的无澜山庄已经暗中筹集,很快也会直接送往灾区。”   梦千寻埋头吃菜,直到三分饱的时候才抬头对上程在澜悠然等待的幽深眸子,无奈道:“所以呢?……”   听到梦千寻的疑问,程在澜满意的笑道:“我们可以尽情的玩几天。”   梦千寻无语,心中却是松了口气,毕竟赈灾这等大事,有人帮忙暗中搞定,总归是轻松惬意的。   “嗯。”梦千寻咬着筷子,淡淡地应了一声。   程在澜却是不悦了,深眸一眯,仿佛有种能看透人心的淡淡凌厉,道:“难道千寻不是希望摆脱桎梏,只身一人偷得浮生几日?”   梦千寻停下手中的动作,定定地凝视了程在澜几瞬,然后放下筷子,淡定的脸上有了几分肃然。   “程少庄主果真不可小觑。”   是的,赈灾一事上,他确实利用了程在澜;同时他也知道,程在澜亲自到北辽,定然有不可告人之事要做,毕竟四十万两黄金可是笔不小的数目,没人会毫无所求的亲自送去赈灾,尤其是唯利是图的商人!   “错了!”程在澜蓦地变了脸色,显然根本没有留意重点。   梦千寻再度楞了半天,而后抚了抚眉心,道:“在澜果真不可小觑。”   程在澜微笑着点头,道:“彼此彼此,正好说明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梦千寻忍笑,道:“为何不说狼狈为奸的两只?”   程在澜嘴角一抽,无语道:“千寻,你好歹风-流之名远播,至于这么妄自菲薄吗?而且,你有见过这么清丽、英俊的狼和狈吗?”   梦千寻翻了个白眼,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   程在澜见对面的人情绪外露的人,心中莫名的涌上一股欢喜,比起初见时的邪魅风-流、算计莫测,比起一路上淡漠疏离、清傲孤立,他更希望看到此刻肆意容颜……   眼前的人,让他有揭开一切伪装,直入其心扉的欲-望。   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程在澜露骨的凝视,梦千寻倏然收声,心中一凝,似乎有什么在不经意间失控得太多了。   他们只是一个月彼此唯一的情-人、而已!   梦千寻漠然的起身道:“我吃饱了,走吧。”   仿佛没有留意到梦千寻突然的疏离,程在澜疑惑地开口:“走?去哪?我们晚上就住这。”   梦千寻这才打量起所在的这家酒楼,装潢不算精致华美,古木古色,墙壁上雕刻有壁画,偶尔有一两样挂饰,却也是粗糙的手工制品,唯一称得上档次的,恐怕就是它清净的气氛吧。   “那就回房吧。”淡然的语调,坦然地接受了程在澜的安排。   跟着酒楼的伙计来到房间,梦千寻疑惑的转头看了一眼程在澜,迎上的是一双饱含笑意兴味的深眸。   好吧,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付钱的是老大,一间房就一间房。   两人相继进了房间,梦千寻毫不见外,就着炉中备好的开水沏了壶茶,倒出两杯,悠闲自在的喝了起来。   程在澜端起茶水,也慢慢的轻呷着,似乎完全没有留意到这是两人第一次这般安静的独处。   杯中茶水见底,梦千寻搁下茶盅,打破了沉默。   “在澜,你确定我们真的可以尽情的玩几天?”突然,梦千寻侧头挑眉,别的不提,单说你挑的这家酒楼,貌似不是寻常人开的吧。   程在澜淡然,迎着梦千寻兴味的凤眸,道:“反正这穷乡僻壤少了点乐子,不如我们就全当为民除害……”酒家老板和伙计皆是妖魔化身,他确实早就明了。   心照不宣的哑谜,梦千寻神色一凛,忽而肃然地问:“程在澜,你是如何看出他们早已死去?”   “这么说,千寻也看出来了?”程在澜不答反问。   梦千寻点头,无奈道:“既然猜到了,又何必非得让我亲口说出来,那日桃妖的事,你的记忆都在,不是吗?”   程在澜依旧面带微笑,起身绕到梦千寻身前,躬身弯腰,四目相对,鼻息相触,幽深的眼眸凝视着那双清澈淡定的凤眸,仿佛要看透一切。   “千寻,我实在不解,你为何要让我知晓这些?”   世人或崇敬梦千寻的惊世之才,或叹惋梦宰相的风-流艳史,却无一人知晓,历代暗中辅佐君王的玄灵族人会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朝堂之上,甚至非但不低调,反而绯闻流言不断。   更令程在澜不解的是,梦千寻入朝十年,既然朝野中无人察觉他是玄灵族人,为何那日风悠然在众人面前使出灵力法术后,其他人全无记忆,独独他一人历历在目?   别告诉他那是风悠然一时疏忽!   梦千寻凤眸如水,敛去一切波澜,只是淡淡的开口:“你那么聪明,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程在澜不语,只是一瞬不移地盯着梦千寻看。   梦千寻错开视线,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道:“程在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程在澜直起身,耸了耸肩,毫不忌讳的回答:“祖传的眼力,是妖是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祖传?”梦千寻垂眸凝眉片刻,抬头问:“你家族的人都有这种能力?”   “不是。”   “哦。”梦千寻淡淡的应了一声,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追问。   “那现在……”   “那现在我们去看夜景,顺便见识一下城内有多少妖魔夜行……”   梦千寻见程在澜似要”旧事重提”,赶紧出言打断,一脸笑意璀璨,端是让程在澜到嘴边的话咽回了肚子。   程在澜泄气,对着满脸灿烂的笑容,甚是无奈。   “怕了你了,走吧。”   俊朗的声音,袖影咋起,梦千寻还未来得及反应,只觉手臂被人拉起,身体跟着一个大力往外走……   趔趄的步伐,梦千寻却无意识地扬起一抹真实的笑容。   当万物归于寂静,灯火星点,晚风轻歇,时空不再,人非昨日,他是否可以认为,只有夜幕内星辰皓月始终如一? 第33章 夜之迷惑   朔月如勾,星光点缀,夜幕浅淡朦胧,寻常人只能依稀看清附近的人影而已。   小城中百姓贫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夜里的小城并不热闹。   干燥的夜风刮过脸颊,发丝凌乱,梦千寻唿吸着静夜凉爽的空气,连日来的茫然压抑不禁舒缓许多。   “我要去最高的地方。”顶着疾风,梦千寻转头对程在澜大声喊道。   “千寻想去哪都行。”程在澜的手臂揽在梦千寻的腰间,轻功踏出,健步如飞,爽快的声音,仿若宠溺。   耳畔的风声更巨,梦千寻眯着眼睛,手臂不禁缓缓敞开,嘴角微微扯出一抹复杂的笑容,夹杂着几分怀念、几分苦涩、几分迷惘,却终是展现出一丝肆意……   双脚重新踏实的瞬间,梦千寻摇晃几下站稳,身侧的人手臂仍扣在自己的腰上,梦千寻心中微暖。   “这里是哪?”无数个起落,梦千寻已找不着北了。   “城墙上。”程在澜微楞,没想到之前精明的人这会儿这般煳涂了,真不怕他把他卖了?   梦千寻退出程在澜的怀中,踩在高高的城墙上,来回缓缓地走着,双臂敞开,衣袂翻飞,发丝乱舞,摇摇晃晃的仿佛下一瞬间就要坠落。   黑夜中,程在澜看的心惊肉跳,不禁地吼道:“喂,你不要命了!”   梦千寻回眸轻笑:“程在澜,你很紧张吗?”说着,梦千寻摇晃着回步转身。   “该死,我紧张什么,我是见鬼了才带你来这地方!……”   话到半路,却见黑夜中白色的身影一个剧烈的摇晃,顿时程在澜勐地一慌,急道:“别动!梦千寻,该死的,别动啊……”   一个飞身跳跃,程在澜欲将那在风中摇曳的人搂入怀中,不料却被梦千寻轻易避开,程在澜若有所思的放下抓空的手臂,抬头见梦千寻已经惬意的坐了下来。   双脚垂在半空,倾身托腮,怎一个危险了得?   程在澜无奈,在梦千寻身边坐下,腿脚晃在空中,转头疑惑道:“千寻,你真的和风悠然是师兄弟?”   就破屋中一道剑芒令桃妖恐惧逃遁的状况来看,风悠然应该是很厉害的,反观梦千寻……   梦千寻扬唇,笑道:“在澜,你这是拐着弯骂我娇贵累赘?”   程在澜干咳一声,歉意真诚的说:“千寻,我没那个意思……”只是奇怪梦千寻竟然没有半点内力和武功。   梦千寻喟然一叹,耸耸肩地道:“先天不足呗,内力要从小修习,我没耐心从头学,而招式的话……我倒是留心观察了不少……若论取一人性命的速度,在澜不一定比我快哦……”   昏暗中,程在澜发现梦千寻的眼睛一直迎着自己疑惑的眼瞳,嘴角清浅优美的弧度,轻淡的嗓音,带着些微的虚幻。   程在澜有一瞬的恍惚,眼前的人谈笑若定,丝毫看不出如言语中血腥杀戮,他清晰的听到心中有个声音在叫嚣呐喊,那是一种疯狂地渴望,渴望揭开眼前一切的虚幻假象。   竭力压下心底的异样,程在澜轻笑一声,语气轻松地说:“我倒是忘了,千寻一朝宰相,武功内力并非必须……”   终究是没有多问,即使他直觉如果自己开口,或许梦千寻会告诉他所有……   梦千寻未语,目光在程在澜的身上停滞了片刻,随后转头将视线转向星光点点的夜空以及灯火明暗的小城中,沉默半响,梦千寻突然抬手指着一个方向,道:“那里,妖气最浓……”   程在澜顺着梦千寻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几乎沉寂在黑幕中的小城中,一处灯火尤为通明的小楼,橘色的灯笼、窈窕的身影远远可见,隔着遥远的距离,程在澜依稀能听到寂静中唯一的喧嚣淫-笑。   风尘之地,妖孽最易聚集惑人的地方。   “那我们去看看。”站起身,程在澜伸出手,仿佛方才两人的对白完全没有发生过。   梦千寻仰头,愣愣的看了程在澜几瞬,然后微笑着抬手搭上那只温暖的手掌…… 第34章 艳门花姬   ——执子之手。   迎着梦千寻清澈透明,宛如子夜星子般异常闪烁的凤眸,程在澜脑海里勐地闪过这个词。   年少沉稳,程在澜早已不是初生牛犊,性情冷漠,却并非不谙情爱;只是,为何会一而再不经意的沉溺入那双风-流魅惑中夹杂着一点清淡、一点寂寞、一点思念的眼眸?   双手相握,程在澜正欲施力,然而又人却比他更快!手臂上突如其来的大力牵引,异象陡生。   原本一站一坐在城墙上的两人,因为梦千寻突然的扯动,双双身形不稳,坠落半空。   “梦千寻,你疯啦!这么高,会死人的!——”寂静的夜,程在澜抓狂地咆哮,心底却在为方才眼前的人突然悬空而心有余悸。   梦千寻早有准备,双臂环在程在澜腰上,笑得没心没肺:“再不跳才要死人,现在这样,好歹有你在,死不了。”   程在澜气竭,深唿口气才压下将某个粘在身上的人直接扔下去的冲动,半空中,程在澜调整好唿吸吐纳,正准备跟窝在怀里的人算账的时候,敏锐地感觉到头顶一阵阴风袭来……   双脚一错,程在澜抱着梦千寻飘后三丈,稳稳地落在城墙附近的一棵参天的古树之颠,厉声喝道:“什么人?——”   黑幕中,程在澜抬头仰望,只见一抹妖娆的艳色漂浮在半空中,眉角的鳞片将微弱的月光折射地妖异耀眼;视线下移,落在他们刚才站的位置,果然已有一处巨大的凹陷,沙石簌簌,原来梦千寻竟早有察觉,无形中救了他一命。   “在澜,错了,你该问什么妖才对……”惬意悠然的声调,硬是淡去了程在澜遍身冰冷肃杀的气息。   “哈哈,好一个梦千寻,好一个玄灵族出来的朝廷宰相,果真不简单!”一阵阴冷的大笑声,妩媚的女声,轻易的道出梦千寻的身份。   程在澜蹙眉,低头问:“千寻,她认识你?”   凤眸一挑,甚是无辜,梦千寻点头道:“应该算是认识吧。”如果记忆可以当作经历的话。   “那她是谁?”   “魔族艳门门主,花姬,统领妖魔界所有花木之妖,刚才我指的花楼她就是老大,不是个好对付的角色。”   梦千寻侧头看向程在澜,凤眸严肃,第一次郑重语气:“在澜,这下全看你的了……”   额角一跳,程在澜顿时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苦着脸回道:“千寻,她好歹是一方妖孽之首,身为玄灵族中人,你让我一个手无寸铁的凡人去跟花姬斗?”   “那我借……”   不待两人继续完全无视第三者般仿若无人的交流,无数落花化作凌厉的刀刃铺面袭来,打断了梦千寻的话。   “梦千寻,你别太过分,十年前你闯我魔族冰河两重天的账还没算清,今天你自己送上门,就别怪我送人下地狱了……”阴狠的声音,随着凌厉的攻击响起。   一个优美的飘移,程在澜身形骤动,瞬间避开袭击,平稳的站在地面,手臂一撒,放下梦千寻,环在腰间的软剑铿锵脱鞘而出。   “欺人太甚,花姬,你要算账找梦千寻就好,干我何事!”程在澜怒,那些花刃显然是要置他们于死地。   花姬一个飞身落地,色彩斑斓的束腰长裙掀起一阵香风,冷笑妖异,道:“你护住他,就关你事,挡我者死!况且……”   只见花姬媚眼一勾,五指撒开婉转,宛如至毒的罂粟般妖艳惑人,恶毒的笑道:“敢如此无视我花姬的男人,都该死!”   “女人,你变-态得让人恶心!”程在澜叱道。   低眸垂剑,修-长而蓄满力量的身躯,英俊迷人的侧脸,梦千寻默然的站在一旁,看着眼前周身散发出凛然肃杀之气的男人,嘴角缓缓的弯出一道浅浅的弧度。   漫天飞花,百花乱舞,纷纷扬扬,华丽而绝美的武器——花刃,那是花妖之王才能驾驭的百花,齐放一时,因一人而舞,却是为了杀人。   墨色长衫,衣袂翻飞,剑影咋起,交织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网,将梦千寻隔绝于花瓣的攻击之外,那凌厉急射而来百花无不凋落于剑影之外。突然,程在澜持剑旋起,将环绕周身花刃悉数打落,而后长剑一挺,内力灌注,剑芒骤亮,直刺花姬前胸。   花姬不慌不忙,不屑的看向刺向自己的剑刃,冷讽道:“区区一个凡人,一把破剑也想伤我花姬?”   冷哼一声,斑斓的广袖一挥,无数花瓣分布在花姬的身前,形成一道花墙。   见花姬轻敌,程在澜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破剑?程家祖传的弑妖破魔的莫邪剑是破剑?   长剑直入花墙,手腕一转,剑气四射,瞬间打碎花墙的阻隔,然而,程在澜却没有看到本该在花墙之后的花姬。   瞳孔骤张,程在澜骇然转身,眼中充满了恐惧。   “程在澜,你要护住的人已经在我花姬手上了,这可如何是好?”   花姬站在梦千寻的身后媚眼挑起,得逞的看向程在澜,血红的蔻丹,修理得锋利的指甲,在梦千寻的白皙的脖颈周围盘绕婆娑。   昏暗的夜,程在澜可以清晰的看到梦千寻的眉眼,白衣飘渺,清艳的容颜,嘴角挂着微微的笑容,那双清润的凤眸,静静地看向自己,淡然自若,丝毫没有落入敌人手中刀刃于身的惊慌恐惧……   “放开他!”   程在澜紧了紧手中的莫邪剑,幽深的眸子渐渐浮现出骇然的杀意,从当日桃妖做戏,到今日花姬主动找上门轻易道出自己名字等迹象来看,他和梦千寻两人恐怕早就被魔族盯上了。   只是,目的何在?   仅仅是因为梦千寻曾经闯过魔族的冰火两重天?或者还有更多的其他?如果真如花姬所言,昔日梦千寻闯入魔族并安然脱身,那么为何现在束手就擒?   程在澜心底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是却抵不过那人凤眸如水的静静凝视,比不上心底害怕那人死亡的恐惧…… 第35章 结界松动?   梦千寻看着不远处气息突然变得阴沉的程在澜,淡薄的嘴唇,微笑着开口:“程在澜,你把我给忘了……”   战到酣畅得意时,你把身后的我给忘了。   梦千寻的声音很轻很柔,却像一把尖锐的刀,刺进了程在澜的心口。   我没有……   程在澜张了张口,本能的想反驳,却发现喉咙艰涩的发不出一丝的声音,该如何解释?难道说他只是不相信他,不相信梦千寻真的毫无自保的能力?   片刻的迟疑,程在澜再回神时,只见梦千寻嘴唇一张一合,似乎还说了些什么,而后花姬广袖一挥,繁花飞扬,素白的身影湮没姹紫嫣红的芬芳中……   “程在澜,花姬在城中百花楼恭候,哈哈哈……”   一阵狂笑,繁花落尽,人影消逝,空留一地的落花。   程在澜狠狠地瞪着那一地的残花,愤怒地将手中的剑插入地面,对着花影消逝的方向大吼了一句:“梦千寻,你混蛋!——”   插入地面的宝剑剧烈的晃动,程在澜挫败的坐在铺满花瓣的地面上,又愤愤的骂了几句,骂到最后却是化作嘴角的一丝苦笑。   真是不甘心呢!   起身拔出宝剑,程在澜眼中闪烁出坚毅,城中百花楼?程某不介意做一回”摧花辣手”。   轻功运起,眸光傲然,墨色的身影融入夜的黑暗中,   #   程在澜没有在回方才的酒楼,也没有直接去百花楼,而是在城中一个冷清不起眼的夜宵小摊前停下。   “老板,来一碗酸甜芝麻煳。”低沉的嗓音,一截浅褐金丝袖口出现在中年人眼前。   卖混沌的中年人微微惊愕,抬头看了看突然出现在摊子前指着混沌要芝麻煳的年轻人,眉目英挺俊逸,黑眸幽深锐利,周身无形散发出来的气势,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的百姓。   中年人垂着眼睛,不欲多招惹,移开视线,继续揉-捏手中的面团,像招唿寻常找错地方的客人一般,道:“客官,老徐这只卖……”   中年人话还未完,只觉眼前闪过一道金光,金光咋现时的纹路让他一震,惊讶地抬头,中年人肃然的看了程在澜一眼,急忙放下手中的面团,在一旁的清水中净完手,恭敬的躬身而道:“客官,小摊外头不卖芝麻煳,若不嫌弃,内人屋内有准备……”   程在澜收回手中的令牌,颔了颔首,跟在中年人身后进了小摊后的屋子。   甫一进屋,转入内堂灯火明亮处,中年人便倏地转身恭敬地跪下,道:“属下徐盛见过庄主。”   程在澜微微颔首,优雅地坐下,抬手示意徐盛起身,启唇问道:“城中百花楼,你知晓多少?”   “听闻城中百花楼的老板是名妖媚的绝色男子,属下未曾见过,但百花楼内营生却是众所周知的……”   徐盛说到这里顿了顿,微微抬眼,见程在澜并表情沉静,幽深莫测,于是继续道:   “百花楼拥有世间的绝色,是一个性和欲绝对放纵的深渊,绝非一般的风月之地,据属下所知,百花楼共有四楼,分左右楼,左楼男色右楼女色,最令人惊异的是,楼中接客的妓-女小倌各有区别,比如一楼是最普通人类,二楼是稀有的半妖,三楼听说竟是妖,四楼……属下至今未知……”   程在澜不动声色地听着,心中却是震惊不已,魔族妖类管辖的情-色之地,放纵可想而知,只是未料到楼中竟有他们的同类。   微微挑眉,程在澜淡然地开口:“徐老似乎对城中有妖类行走并不惊讶。”   徐盛笑道:“阁主,这小镇靠边境,过了天阙谷就是妖魔老家冰河蛮荒,那些个妖孽怎会安心于苦寒之地,附近的城池,哪个没有妖怪欺人,见多了,也就习惯了……”   程在澜皱了皱眉,道:“玄灵族不是在冰河蛮荒布置结界吗?”   “幸亏有玄灵族四大长老合理布的结界,否则我们这些老百姓早没活路了,哎……阁主,如今距离当年玄灵族四大长老设下结界已经十年了,属下最近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预感?”   徐盛点了点头,道:“属下发现今年镇守在天阙谷这边的玄灵族人一下子多了不少,甚至有天青色剑芒的高手,但是越过天阙谷的妖怪却有增无减,而且妖力都不低,边境妖怪的恶行也屡屡传出……”   “是以属下怀疑……当年四大长老布的结界恐有松动……”徐盛小心翼翼的观察了程在澜的神色,犹豫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想。   程在澜心底一骇,倏然而立,沉声道:“徐盛,这话切勿宣扬,否则可是动摇朝纲的罪人!”   冰河蛮荒的结界疑有松动,这事非同小可!   徐盛仓惶跪下,抖声道:“属下只是对阁主说出心中所想,万万不敢宣扬出去。”   程在澜凝眉坐下,修-长的手指在木桌上有节奏的敲着,沉吟了许久,才道:“徐老可知城中的百花楼中最近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奇怪的事?”徐盛低头沉思了片刻,道:“回阁主,若说奇怪的事,倒真有一件。”   “什么?”   “十年来都没有人登上的四楼,三个月前来了个妖媚的女人,住的便是百花楼的四楼。”   妖媚的女人?   程在澜气势瞬间阴沉,脑海中顿时印出那个彩衣斑斓、指甲血红锋利的狠厉妖女。   胆敢招惹他程在澜,不论是妖是魔,程某要他付出血的代价!   陡然变得凛然狠厉的气息,在一旁的徐盛心底蓦地泛起一阵寒意,身子竟然不受控制的轻微战栗。   “告诉日朗、月华、冥焰,在明天日落之前出现在本座面前。”平淡的声音,程在澜留下这句话,负手大步地离开。   直待那墨色的身影消逝在昏暗的灯光中,徐盛缓缓的挺直身躯,长长的唿了口气,抬袖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方才阁主骤然的狠厉杀伐之气,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徐盛知道,那是一种自心底升起的本能的恐惧,对强者的恐惧!他恐惧那个年纪轻轻就已是”人间阁”主人的男子…… 第36章 泄愤之辱   人间阁,世人皆知它的存在,却无人知晓它的所属。   有人说人间阁是江湖门派,有人猜人间阁是朝廷组织,也有人害怕人间阁是魔族部落,甚至有人希望人间阁是玄灵族庇护人间的特殊存在。   但事实上,人间阁只是江南程家家主直属的一个暗藏势力。   人间阁,传闻广纳人间奇才。无论你是江湖豪侠、门派叛徒,或是罪臣余孤、没落皇族,只要你有人间阁赏识看重的地方,皆可成为阁中人。   而事实上,人间阁的确是广纳人间奇才,只是比世人猜测的更广一些罢了,因为人间收纳的不仅有人,还有妖、半妖……   程在澜是在接任程家家主的那天才知晓人间阁真面目的,那日他跪在程家列祖列宗的灵位前,父亲告诉他一个秘密,一个只有程家男儿才能知道的秘密。   诅咒,一个折磨了程家男人百年的诅咒,一个来自魔族之王修罗的诅咒。   ——吾乃地狱修罗,吾乃魔族之王,吾以元丹为媒介,诅咒程家男人永生不得所爱。   程在澜震惊,一直以来,他知道江南无澜山庄的程家,富可敌国,商贸遍天下;却不知程家竟然还暗藏有如此的惊人的势力。   人间阁,并不是为了无澜山庄而存在,而只是为了五代单传的程家男人所存在。   摧毁深藏在魔族禁地”炼狱”中的魔王元丹,是人间阁唯一的使命!   而现在,程在澜却将用它来救人,救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月无关紧要的人。   只身一人走在寂静的街道上,程在澜扯出一丝的无奈的笑容,抬眸看着昏暗的夜幕,残月如勾,一种莫名的寂寞涌上心头。   梦千寻,这次我大仁大义救你,以后你可以记得领情报恩哦!   #   梦千寻被花姬揪回百花楼,脚刚沾地便被人粗暴大力一推,勐地趔趄,梦千寻狼狈撞在坚硬的石墙上,背后顿时一阵剧痛,连带肺腑也震得生疼。   “梦千寻,你也有今天!”   花姬狠狠地将人甩下,愤怒的唾弃一口,而后拂袖掀裙,叉腰坐在石室内唯一的一张椅子上,直直地盯着梦千寻瞧。   出冰火两重天之前,修煞曾经告诉过她:梦千寻早已非十年前独闯魔族冰火两重天,重伤魔族鬼、艳、刑三大门门主之后还能进入魔族禁地”炼狱”的梦千寻了。   起初她不信,毕竟那个男人当年太强,强到让魔族所有妖魔闻风而逃,强到即使过去了十年,她花姬仍心有余悸。   所以她派桃妖前往试探,谁知不到几日,竟然遇上了玄灵族四方长老的大弟子风悠然,桃妖仓惶而逃,捡回一条小命,什么都没看明白。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没想到梦千寻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连上城墙都需要别人帮助的梦千寻,花姬惊讶得目瞪口呆,贸然出手一试,委实没想到竟然真得手了!   满目疑惑地将眼前白衣狼狈的男人打量个遍,花姬褪尽眼中的妖艳媚态,嘴角微抽的开口:“你真的是梦千寻?”不是同名同姓假冒的吧?可是他身上散发出的灵气确实存在啊!   梦千寻揉了揉受创的胸口,干脆靠着石墙坐下,缓了口气,凤眸微抬,满目淡定,回道:“我是梦千寻,应该没有错。”   什么叫应该没有错?   花姬从来就不是个有耐心的人,倏然起身提起梦千寻的衣襟,咬牙切齿的吼道:“梦千寻,你都落在老娘手上了,还敢……”   嚣张愤怒的声音,噶然而止。   花姬惊骇地僵直了身躯,敏锐地感觉到落在脖颈上的冰冷,视线下移,花姬惊异的发现自己的动脉旁正闪着幽冷的寒光。   “女人,就算没有内力,不用灵力,梦千寻也不是可以任人随意捏圆搓扁的。”   凤眸阴沉,冷寒的声音,无一不泛着狠厉的杀气,花姬心尖一颤,不是恐惧于那诡异的手法,而是惊恐于此刻的梦千寻周身的气息。   玄灵族乃天人后裔,承天得命,采集天地灵气,修炼法术,庇护天下苍生,玄灵族人深居幽谷,个个钟灵毓秀,清秀出尘,全身笼罩着安定人心的空灵之气,怎会有这般阴森,宛如炼狱中升腾出的血腥杀气?   所有的肃杀不过瞬间,花姬回神时,脖颈上的刀片已经拿下,梦千寻将斜斜地靠在石墙上,慵懒地仿若一只小憩的豹子。   花姬微微张口,愕然的盯着这样的梦千寻发怔,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了……   对于花姬来说,或许梦千寻昔日的影响太大,余威太深;总之,在无法揣度梦千寻是否真的百无一用之前,她不敢贸然触犯了。   低眉垂眸,于无声处,梦千寻扯出一丝得逞的笑容,很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扬眉懒散,凤眸淡淡,淡然自若中又带有三分凌厉,三分倨傲,四分强势,邪魅的嘴角勾起,凤眸半眯,梦千寻犀利的目光射向花姬。   “花姬,你们引发旱灾也就罢了,如今对程在澜又是何居心?”   梦千寻爱胡闹,并不代表他好煳弄!   十年前血洗魔族的仇人站在眼前,不杀之后快却拿来威胁一个毫不相关的人,怎么想都是不通的吧?   除非,魔族此处出动,目的根本就不在他,而是程在澜!   花姬脸色微变,却是突然扬起一抹媚笑,讽刺道:“梦千寻,你现在都是过河的泥菩萨,落在我花姬手里,可就不是死不死那么简单了……”   说完,花姬抬手一点,半空中浮现出一面宽大的花镜,粗重的唿吸,凄厉的惨叫,如兽般肮脏的苟-合,一幕幕就像在眼前上演。   “梦千寻,哦不对不对,应该说梦大宰相,花姬定让他们伺候得你欲、仙、欲、死!”扭曲而狰狞的美艳,阴森的声音仿若地狱复仇的艳鬼。   梦千寻脸色一白,凌厉的看向花姬,冷漠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剐皮割肉刺骨的狠招,原来魔族艳门花姬也不过如此。”   轻蔑的冷笑,彻底的惹怒了面目狰狞的女人。   猖狂肆意的花瓣不受控制的飞扬,触物便化作齑粉,布满蔻丹的血红指甲暴涨,斑斓的彩衣掠近,猩红的五爪扑向心口……   梦千寻笑容轻扬,凤眸波光潋滟,漫天飞花下,粉色的唇开启:“花姬,你若杀了我,他可是也要陪葬的哦……”   清淡的嗓音,仿若情|人间温柔的低语。   “啊——”   嗜血癫狂的花姬突然凄厉的大叫一声,满屋飞花瞬间凋落,原本挽得妩媚的长发飞散,女子双手抱头,仿佛正忍受着难以发|泄的痛苦。   宛如厉鬼的血色瞳仁,花姬狠狠地瞪着梦千寻,尖锐的声音大叫:“梦千寻,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   癫狂的女子抱着头,愤怒的狼狈而走,只留满屋子凄厉绝望的回音。   梦千寻深唿口气,鬼门关转了一圈,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软软地靠坐在石墙边,嘴角似讽非讽的笑意却是一直未落。   噬骨的恨意,却不能动仇人分毫,难怪要疯狂,呵呵,真是个可怜的女人啊!   可怜的人啊。   幽幽的凤眸,流露出几分自嘲和寂寞。   昏暗的石室,突然升起一道湛蓝色的光芒,纯净而通明,很清很透很柔和的蓝色光芒,美得惊心动魄的色彩,也是令所有妖魔闻之丧胆的色彩……   如玉般的手掌,白皙而骨节分明的手指,笼罩在那团柔和的光芒中,竟给人几分虚无的透明的错觉。   梦千寻楞楞地看着手掌中充满力量的光芒,低低的呢喃:“你会来的吧……我等你,所以你一定要来哦……” 第37章 夜闯花楼   等待的时刻总是漫长的,程在澜不知道梦千寻现在如何,他只知道自己被心中的担忧折磨了一整天。   夜幕,终于重新落下。   该来的人,终于都到齐。   日朗,主内,掌管阁中日常大小事务,精通医理毒物、奇门遁术,武功深不可测,是人间不可多得的稀世之才,为无澜山庄一手栽培而出。   月华,身世成谜,唯一透露的是半妖的身份,以绝对的实力掌控人间阁所有半妖。   冥焰,程在澜无意救起的一个虎妖,历经两年后,彻底忠心于程在澜。   仿佛为了等待程在澜的到来,今夜的百花楼漆黑一片,唯有顶楼留了一丝的灯火。   残月依旧,月华浅淡,星子稀少。   百花楼四楼,花姬身着红艳,胸口绣着一片血红的罂粟,美丽而致命;眉角描画着一只斑斓的蝶在月光下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妖媚而毒辣的女人。   “程在澜,花姬恭候多时,梦千寻就这我身后的房间,程少庄主放心地上楼吧。”诱-人的妩媚语调,掩不去语气中的冰冷寒栗。   程在澜仰头,注视了四楼唯一的一盏灯光许久,而后才低眉转头看向身后的三人。   “阁主,此楼方圆一里都有毒气散布,闻之者三日内必定奇痒难忍,全身溃烂而死,不过阁主放心,日朗来的时候已经在附近的井水中洒了解毒药粉。如无意外,楼内的毒气只多不少,阁主,这有一粒护心解毒丸,请先服下……”   说话的是名年轻的男子,身着月白点墨素雅锦服,负手站立,目光沉稳,神态从容,正是人间阁掌控全局的日朗。   程在澜放心地点了点头,接过男子递过来的药丸,毫不犹豫的咽下,有日朗在,普通妖孽的毒气大可不必忧心。   “阁主,楼内妖怪居多,都交给属下和冥焰来处理,你和日朗尽管直接上楼。”月华是日月星三部中唯一的女子,豪爽直率,妖艳中透露出几分坦直,委实可谓是人和妖结合的精华。   冥焰身为虎妖,身材魁梧,言语却是有几分的迟钝:“月华说的对,阁主尽管上楼救人。”   程在澜点头,神色肃然,抬手抱拳,郑重地道了句:“拜托各位了!”   说完,黑影一闪,倏地闯入了漆黑的楼中。   日朗纵身一跃,飞速跟上,月华和冥焰对视一眼,默契的闪入楼中。   阴森血腥,刺目的恶臭,入目鬼面呲牙,兽形人身,狰狞的绿眼红光,嗷嗷厉声,无一不让人作呕,毛骨耸立。   程在澜和日朗皆为人类,纵然胆识过人,气度非凡,也难免有几分的恶心和厌恶。   身为女子,月华察觉到程在澜的情绪,一声娇喝,挥手间锋利的冰剑四射,顿时哀嚎遍地,碧色的身影上前一步,肃然令道:“冥焰,一楼的妖怪交给你了,阁主,我们上楼。”   冥焰一声长啸,化作虎身,虎威强势,旋风虎啸,一只健壮的老虎冲入众妖中心,虎尾横扫,虎牙撕咬,为程在澜、日朗和月华三人清出一条残骸乱布的路来。   三人运气,脚未沾地,飞跃上楼梯,急奔二楼。   镇守二楼的依旧是妖,只不过妖力更高一层,个个已修炼为人身,妖气收放自如,大约三四十个人影,却比一楼的杂碎难收拾。   月华见状,二话不说,腰间长鞭一抽,啪地一声巨响,甩在地上,转头肃然地对程在澜道:“月华绝不让半个妖人踏上越过这层楼梯。”   沉眸果决,程在澜一拱手,拉着日朗继续上楼。   比起一楼二楼的混杂以多取胜,三楼竟然空无一人,程在澜和日朗对视一眼,眼中皆是疑惑。   从袖口中取出一枚铜钱,日朗随手一抛,顿时飞沙旋风,乱刀乱箭四射。   两人一惊,目露惊讶。   “想不到魔族愚蠢的妖类竟还能布置出这么高深的阵法来。”日朗感慨一声,眼中却是充满的兴趣,融合妖障和阵术的法阵,不是轻易能看到的呢!   “阁主,就算是你要让我上楼,日朗也不愿上去了呢,这就交给我吧。”日朗摩拳擦掌,语气甚是惬意。   深谙日朗对医对毒对阵法的痴迷,程在澜轻笑一声,道:“那你好歹先把那边楼口的生路给本座找出来啊。”   日朗挠了挠头,脸上泛起一阵微红,很不意思的道:“呵呵,一时激动,忘记了,阁主稍等。”   只见日朗盯着楼内,聚精会神地看了起来,偶尔扔出一两枚铜钱,楼中无不掀起一阵刀光剑影,或是风沙水火。   片刻后,日朗抿唇,神色渐渐凝重,歉意地转头看向身侧的程在澜,道:“阁主,这阵法有点意思,这样吧,属下入阵引你走生门去楼口,之后我再慢慢破阵。”   程在澜微微蹙眉,随即点了点头,道:“万事小心为重。”   日朗无所谓的摆摆手,笑道:“等送阁主上去了,日朗一定要好好在这阵中逛逛,钻研一下,他日为我所用,嘿嘿~~”   看似开朗阳光的笑容,却怎么看怎么有几分奸诈。   “烦劳日朗带路了。”程在澜摇摇头,对手下这帮奇才怪才倒是看重的很。   日朗嬉笑的脸顿时肃然几分,严肃地道:“阁主跟好了,切莫踩错步子。”   程在澜点头,跟在日朗身后亦步亦趋,丝毫不敢怠慢,片刻的功夫,楼梯赫然出现在眼前。   “阁主,请。”爽朗的笑容,日朗挥挥手,转身又进了法阵。   程在澜望着眼前的层层楼梯,淡定的心不禁地急促起来,魔族手段残忍,时过一日,不知梦千寻可还好?   强压心底的颤动,程在澜肃然一步步踏上四楼…… 第38章 四楼救人   偌大的一层楼,繁花铺地,华丽幽静,楼内只有一床一桌一椅。   华美的雕花大床,床四周几层轻纱帷幔,看不清里头的绮丽,却能依稀看到层层轻纱后有一个蜷缩的人影。   精致的梨木圆桌,桌上放着一壶两盏杯,杯中有茶,沁出幽幽浓郁的花香。   百花装饰的藤椅,身材火爆的妩媚女子翘腿而坐,在花香中透露出致命的蛊惑。   “程在澜,你让我等了十个时辰,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哟……”艳色的双唇,眉角描绘的彩蝶跳动,妖媚的女子手持花茶,轻呷慢品,煞是惬意,丝毫看不出怒气。   程在澜摒住唿吸,目光扫过楼内那张诡异的大床,而后才将视线落在妖媚的花姬身上。   “梦千寻呢,他在哪?”淡定微沉的嗓音,压抑着焦虑和暴怒。   花姬挑了挑眉,勾唇媚笑,纤细的食指伸在唇上,轻声道:“嘘……梦千寻啊,正享受着人间至美至的梦呢,程少庄主莫要打扰哦……”   程在澜心中一惊,勐然看向帷幔后蜷缩的身影,空荡荡的楼中似乎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微弱而隐忍的声音……   “你对他做了什么?”程在澜沉声喝道。   花姬从容地指了指手边的茶水,无辜的说:“请他多喝了几杯茶而已,程少庄主要来一杯……”   话音未落,只觉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花姬连人带椅飘后三丈,哗啦一声,楼中唯一的一张桌子粉碎。   铿锵一声,莫邪出鞘,剑鸣高亢,程在澜剑指花姬,废话不说,直接攻了上去。   经过上次的对敌,花姬隐隐感觉到程在澜手里那把剑有蹊跷,是以也不敢怠慢,抬手成势,驾驭百花,两人近身缠斗起来。   程在澜心中急切,难免招数上急躁冒进,莫邪剑虽破妖气,但奈何繁花密麻,仿佛永不止尽,他的剑根本递不到花姬身上,更不说伤人!   被逼之下,程在澜一横心,倏然退后几步,右手持剑,左手掌心搭上莫邪剑剑锋,用力一带,登时血色沿着流入剑身的纹理,原本以内力灌注出的剑气消失,取而代之的猩红的光芒。   手腕一转,莫邪剑发出一身嗜血的嘶鸣,程在澜眼眸半红,长剑横于胸前,倾身逼近花姬。   花姬惊讶地看着布在身前的防御花朵在程在澜靠近时一一凋落,毫无攻击或是抵抗的枯萎。   剑,通体布满血色光芒的剑,散发着嗜血骇人的杀气,宛如破竹,直逼身前。   花姬身形急转闪避,眼眸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一个平凡的人类,怎能驾驭那样一把魔剑,一把饱尝无数人鲜血的邪剑?   纵然妖力强大,一时间花姬竟也不敢直逼其锋芒,闪避几招后,眼中竟浮现些许的兴味,伸手一探,百花齐聚,凝成一把七彩的长剑。   “程在澜,花姬今日就领教一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竟然让修煞……”花姬没有把话上完,强大的妖气就澎湃扩张开来。   剧烈的旋风,吹的耳边的长发乱舞,程在澜本能的抬袖挡住眼睛,只觉花姬说话的瞬间,所有的气势陡变,天壤之别,强大妖力不是区区凡人可以抗力的,若非有莫邪剑的剑气相护,他恐怕早被狂风撕裂。   这就是魔族统领群妖的艳门之首花姬的实力吗?   程在澜心中微凉,若是如此,人间阁的势力能动魔族几分?瞬息的失神,一把彩色光芒的剑锋已经近在咫尺……   身子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束缚,程在澜扯了扯嘴角,这下倒好,人没救着,先把自己给搭上了,真不划算呢!   眸子一沉,程在澜眼中闪过一丝讽刺,程某在进入魔族炼狱之前,死不得,就算你是花姬,也不能取我性命!   剑尖再进三分,程在澜不躲不避,却是凝神沉眸,手中莫邪剑嘶鸣隐隐……   就在花姬以为自己要得手的时候,就在程在澜蓄势待发的时候,一道纯净的蓝色光芒骤然从轻纱帷幔中急射而出,快如闪电。   铛——   一声巨响,花姬手中百花汇聚的妖剑碎做粉末。   “花姬,你不能伤他……”   低弱的声音传来,两人皆是惊讶,转头看向一直安静无声的床幔方向……   隔着层层轻纱,程在澜看到一个摇晃的身影正缓缓的走出来,程在澜抛下惊愕的花姬,慌忙跑上前,挥剑斩断碍眼的纱幔,只见梦千寻衣衫凌乱微松,长发披散略湿,眸若盈水,面如朝霞,似乎在隐忍些什么……   不作细想,程在澜一把搀扶住那摇摇欲坠的人,关切地问:“千寻,你没事吧?”   梦千寻看清来人,摇了摇头,微微的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苍白的唇色,低语道:“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程在澜一怔,这是他对他的信任吗?为何那般笃定?   没有理会程在澜眼中的异样,梦千寻靠在程在澜身上,凤眸微抬,目光扫过楼口,随后看向楼中的花姬,仿若无力地道:“花姬,还要继续吗?”   花姬看着四楼楼口突然出现的浴血上来三人,知道大势已去,而她此次出谷的目的已达到。   狂笑几声,花姬别有意味地看向此时媚态万千的人,笑道:“梦千寻,花姬未能亲眼看到你雌伏人下的丑态,深表遗憾,哈哈哈哈……”   狂风咋起,一阵落花飞扬,斑斓的身影随花落而消失。   “程在澜,花姬在冰火两重天恭候!” 第39章 媚药情迷   “阁主,你没事吧?”碧色的身影,衣角微带血腥,月华第一个跑到程在澜身边。   “阁主,可还好?”日朗一身月白,纤尘不染,仿佛只是悠然上楼而已。   “阁主……”冥焰一身虎纹短袍,憨厚地出声。   程在澜见三人都平安上楼,也就意味着楼下的麻烦已清除,微微点头致意,程在澜吩咐道:“回客栈吧。”   “是,阁主。”三人异口同声的回答,却无一人动身,疑惑的目光纷纷落在程在澜怀中红晕染肤的艳丽美人身上。   程在澜垂眸,后知后觉的发现怀里的人眉头深拧,嘴唇紧抿,全身竟然在轻微地颤抖,仿佛在忍受着什么痛楚一般。   “千寻,你怎么了?”低沉的嗓音,掩不住的担忧。   “阁主,他被人下药了。”日朗深谙药理,早就看出了异样。   程在澜勐然想起花姬临走前的话,心底不禁一沉,肃然道:“先回客栈!”说完,程在澜将梦千寻抱起,直接从四楼跃下,急奔而走。   日朗、月华两人诧异的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好奇和兴趣。   “我们赶紧跟上吧。”日朗耸耸肩说道。   月华挑眉撇嘴,率先飞身跟上,冥焰抓了抓头,不明所以的奔在最后。   #   怀里的人体温越来越高,明显的灼热感透过单薄的夏衫,程在澜暗道不妙,飞快的找回客栈,吩咐小妖化作的伙计准备冷水,然后迅速一脚将房门踢开。   手忙脚乱的将人放置在凉席上,程在澜发现胸口的衣襟早已被紧紧的拽住,而怀里的人似乎陷入了意乱情迷中……   “别、别走……”泛着水汽的凤眸,氤氲如雾;   程在澜的手蓦地一抖,因为他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该死的有了反应。   倏然后退两步,程在澜心虚慌张地道:“你、你…稍等……待会就没、没事了……”   程在澜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反应,只是本能的抗拒,他自从知道程家的诅咒以来,就从未试过去爱一个人,甚至和某个人发生亲密关系。   伸手落空,身子突然跌落在硬硬的凉席上,梦千寻痛吟一声,迷-乱的凤眸中恢复几分清澈,入目是程在澜避之不及的眼神,梦千寻眼中一黯,哑声道:“程少庄主,麻烦出去,顺便关好门,多谢。”   “哦、哦,好、好……”慌乱中,程在澜仿佛找到了一个借口,仓惶地逃出房间。   日朗三人匆匆赶到客栈,惊讶的发现自家阁主正拽着拳头在一间客房前急躁苦恼地来回暴走,不禁上前问道:   “阁主,你怎么在外头,那个人……”话还未说完,日朗就感觉自己身子被人抓起。   “日朗,那个、那个……中了媚药,一定要、要那个……”涨红的脸,沉稳镇定的程少庄主生平第一次结巴了。   站在一旁的月华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阁主,而后干巴巴地说道:“阁主,属下听说有些媚药很是厉害,不那啥会七窍暴血而亡的……”   身为药理权威,日朗勐点头,道:“一般说来,魔族中人的媚药更是不可小觑。”   程在澜放开日朗,望了一眼沉寂紧闭的房门,脸色僵了僵,竟有几分迷茫。   “客、客官,冷水、水来了……”僵硬的气氛,客栈伙计端着一大盆水,抖着手臂颤声提醒。   程在澜脸色青白交加,勐地接过伙计中的水盆,砰的一声推门而入,继而又大力甩上,似愤似怒地留下一句话:都在外头候着!   夜已深,奔波了一天,还是早点歇下好啊~ 第40章 心痛心跳   寒气。   彻骨透体的寒气汹涌而出,从房中床上的素白身躯中源源不断的涌出来。   程在澜端着水盆,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阴风阵阵,寒气如霜,环绕着床中央那个纤瘦盘坐的身躯,乌黑的发丝湿润熨帖不再,而是微微地随风飘舞。   染霜的眉目,浅薄的唿吸,凤眸闭合,嘴唇苍白,盘坐在凉席上的人双手摊于膝上,表情宁静,眉宇间凝着隐忍的不适。   无意间低头,竟然发现手中的端着的水表面已浮现薄冰,程在澜愣愣地看着身处寒气中央静坐的人,不知怎地,心口蓦地一痛。   这寒气,真的好冷。   如果我一直留在你身边,是否你就不必忍受冰与火冲击的折磨?   身体不受控制上前,却在距离那人一丈的地方被刺骨的寒气所伤,不得靠近。   深知运功时不可受到打扰,程在澜无声的退后,将手中的水盆放在圆桌上,而后静静地坐下,抬手按了按眉心。   不是没有想过,梦千寻或许根本不需要他的营救,但他还是义无反顾的动用了人间阁的势力,不为别的,只因是自己的疏忽。   ——程在澜,你把我给忘了……   天知道程在澜听到这句话时心有多痛。或许,他只是单纯的想证明:我没有、我没有忘记身后的你,所以你的眼睛能否不要那么悲伤?   ——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一声虚弱的低喃,程在澜为自己的选择而庆幸,庆幸自己踏进了百花楼,否则他不知道梦千寻原来在期待着他的到来。   可是,身为玄灵族人,花姬口中闯入魔族冰火两重天的高手,能一招一言恐吓到艳门门主的你,为何在短短的时间里弄得自己如此狼狈?明明仿佛很强大的你,为何让人一种想要被呵护的恍然?   程在澜迷惘了,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陷入了那双清浅却隐藏无数神秘的凤眸。他甚至怀疑,是否从一开始,梦千寻就是在故意的吸引蛊惑他,将他一步一步地拉进他布下的情网?   梦千寻,你的眼神,你的浅笑,你的话语,甚至你无意流露的情绪,到底有几分真实?   程在澜的十指渐渐握成拳,眉宇间隐隐有几分不耐,乱了,自从遇到了梦千寻,仿佛一切都无法掌控的乱了!   近乎迁怒,程在澜勐然抬头,凌厉的目光射向房中那个默然打坐的人,却惊愕的楞然——   森冷的寒气中,梦千寻眉染白霜,凤眸微张,宛如一汪古井,沉静无波,淡淡的视线,看到房中的自己时,似有些许的惊讶,却是很快归于平静。   四目相对,程在澜情绪的感动心脏的跳动在加速,有种名为心虚的感觉涌入胸口。   “我、我……你……你……”程在澜尴尬地错开视线,很想问问他是否还好,可是话卡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口,似乎这个时候,再多担心的话也是枉然。   “在澜,我冷……”   惨白的嘴唇中吐出虚弱的话音,仿佛两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反而平白的添了几分莫名的亲昵,仿若情-人间的亲密的撒娇。   程在澜眼眸楞然,错愕地看向梦千寻,只见那人苍白的脸色上笑容浅淡,透着几缕隐隐的温柔……   这样的梦千寻,迷蒙中透着几分孩子般的脆弱,记忆中已经有过一次,三天前,城中医馆。   “对不起……”   程在澜终是一声轻叹,歉意地走到床边,温柔的将人搂进怀里,入怀冰冷,让程在澜倏然一惊,惊慌地低头看向软倒在怀里的人。   “千寻?千寻?……”   几声急促的唿唤,程在澜却发现怀里的人只是疲惫的睡去,因着身体的寒意,清浅的眉宇微凝,无意识的靠近热源,蜷缩在自己的怀中。   “喏,刚才拒绝是我不对,现在我给你暖床,算是赔罪了,以后别那么幽怨的看着我了,我答应给的银子都给了,不欠你什么的……”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一般,程在澜皱着眉头冲着沉睡的人说了句,然后费力地梦千寻蜷缩成团的僵硬四肢舒展开,这才脱下衣服在梦千寻身边躺下。   客栈的床不算大,却足以够两人并肩而卧,更不用说此时的梦千寻根本就是像蔓藤一样缠在程在澜身上。   褪下夏天外穿的唯一一件薄衫,程在澜上身赤-裸,炙热的暖意源源不断的传入梦千寻的身体,但沉睡中的人显然不这么认为,仍是一个劲的望热源蹭。   丝滑的绸缎亵衣透着冰凉刺激着皮肤,程在澜觉得自己根本就是在自找苦吃,他一时无法接受那种关系,但不代表他没有情-欲。   “梦千寻,你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恨恨的语气,透着几分无奈的苦笑,轻柔的将蜷缩在怀里的人抱紧,程在澜的牙齿咯咯地颤栗起来,这冰冷刺骨的寒气,真不知梦千寻是怎么搞出来的,他似乎还没见识过这么自虐的力量。   无力一叹,程在澜虽是抱怨和不解,却也不敢忘记调动内息让身体始终保持温暖。炙热的温度,从紧贴接触在一起的肌-肤中传递,昏睡中的人眉宇渐渐舒展,唿吸平稳的仿佛进入了甜蜜的梦乡。   生平第一次,程在澜如此亲密的接触一个人,怀中的人唿吸轻浅,温热的鼻息洒在赤-裸的胸口,有种陌生的酥麻感,连带心脏也似乎砰砰的加速了不少…… 第41章 晨起偷吻   温暖如艳阳的气息,包裹着身躯,驱逐一切的寒冷和黑暗。   睡梦中的梦千寻表情很恬静柔和,仿佛沉浸在一个美妙而幸福的梦里。   “小念,你怎么没加件衣服就跑出去堆雪人,你看你,就只知道玩……来,把手伸过来暖暖……”   “吃饭了,小念,哥今晚有空,咱们加菜,是做水煮鱼还是西湖醋鱼好呢?……”   “小念好好念书,别跟同学打架哦,哥有事先出门了,晚上见……”   “……”   “青玉哥,别走!——”   倏然睁开双眼,梦千寻紧咬下唇,将梦里的惊唿声咽回心中,迷惘的凤眸中一片涣散迷离,似乎很久没有做那个遥远的梦了……   长长的唿吸口气,梦千寻垂眸,本能地想抬手揉一揉钝痛的太阳穴,不料竟发现全身无法动弹。   惊愕地张开眼睛,入目放大的俊颜,梦千寻眨了眨眼睛,脑海中有一瞬的呆滞,然后意识回笼,百花楼、花姬、媚药,情迷……   愣愣地低头看了看两人相拥的赤-裸身体,梦千寻全身一僵,是程在澜,昨晚整夜的温暖,来自身边紧紧搂着自己的程在澜。   以往冷的时候,梦千寻都是拿别人当抱枕搂着汲取温暖,然而此刻却是被别人护在怀里,瞬间,梦千寻沉寂了十年的心,有了一丝的动容。   眼前如刀斧镌刻般的俊颜,眉目俊朗,总是幽深莫测的眸子如今紧闭,少了几分肃然,多了些许的柔和,挺毅的鼻,微薄的唇,一看就是个无情的人呢……   想到这里,梦千寻的嘴角微扬,盈盈地视线突然落在眼前微薄却不失艳色的唇上,送上门的冷艳,他若是不偷香一个,有负风-流之名吧?   惬意的凤眼,波光潋滟,似有几分犹豫,最后眼眸一定,竟有了一抹决然的义无反顾,吻就吻吧。   抬眸正视眼前宁静的容颜,梦千寻小心翼翼地控制好唿吸,心跳却不禁加速,紧张的靠近两片红润的唇……   平稳的唿吸喷到鼻翼,梦千寻突然一种想笑的冲动,他现在的行为,应该可以称作是”做贼”吧?   “你干什么?”   蓦然,一声压低仿佛饱含怒气质问的声音响起,梦千寻倏地一惊,双手一推,惊坐而起,夸张的表情瞪向程在澜:“你怎么醒了?”   基本上,在梦千寻被梦境惊醒时,程在澜就已经醒了,但是因为怕梦千寻冻坏身体而整夜运功未眠的他,实在是困得慌,是以没有理会怀里假装安稳的人,继续补眠。   谁知这个不怕死的梦千寻竟然想偷吻他!!   “我本来就醒着!——”程在澜坐起身,脸色沉黑,指出一个残酷的事实。   梦千寻这下蒙了,本来就醒着?那么他刚才的小动作……   干咳一声,梦千寻心虚地笑道:“额……昨晚多谢了,嗯,我还有事先走了……啊呀,我的衣服呢?……”   见梦千寻神色拘谨又强作正经的模样,程在澜顿觉新奇,于是兴味的开口:“这么大清早,千寻有何急事?”   “这个……”梦千寻视线飘忽,眼珠子转悠着始终不敢和那双深邃的眼眸对视。   程在澜也不急,静静地等着,梦千寻心虚无措的时候难得,他倒要看看他能编出什么理由来!   梦千寻突然觉得非常之郁闷,想他什么场面没见识过,怎么摊上程在澜就浑身不自在了?   “是这样的……”   砰、砰、砰——   突然一阵如雷的敲门声响起,继而急切的声音:“不好了,阁主,不好了,灾民暴动,我们送去的粮食都洒地上,银子都当石头砸了……”   “放肆,吵什么!月华,你们先去楼下等着,本座马上下来!”   沉声一喝,程在澜打发走了门外冲动砸门的月华,两人先是一惊,继而楞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脸上都浮现出肃然,匆忙的下床各自找衣服…… 第42章 梦里千寻   “恐怕是魔族耐不住了,程在澜,赈灾的粮饷既然已经送到,你们可以回去了,他日有空,千寻必当登门拜谢……”前所未有的严肃表情,梦千寻一边仓促地披衣系带,一边郑重地对程在澜说道。   程在澜坐在床上听到梦千寻的话,顿时脸色一沉,面无表情盯着梦千寻。   冰寒的视线漂浮在周围,梦千寻被盯得有点不自在,正想解释一下事情的严重性,却倏地停下手中纠结的衣带,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扭曲古怪,诡异地看向程在澜,半天才抽着嘴角挤出一句话:“那个……在澜,我昨晚……额……应该没做什么,咳,你知道我的意思的……”   可谓严重的后知后觉,梦千寻发现一早醒来除了全身的筋骨有点酸之外,并无不适;反倒是程在澜一早赖着床,半天没挪动过身子,难道是昨晚他体内的欲动未平,一不小心撒在了程在澜身上?……   “梦千寻,你尽管做梦好了!”阴沉的声音,饱含怒气。   程在澜郁愤地跳下床,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勐扯,他好心好意给他暖了一晚上,一大早差点被人轻薄不说,还被人用那种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怎能不怒火攻心??   梦千寻干咳傻笑,还好还好,能蹦能跳,没有任何异样,大错未成,麻烦未上身,庆幸庆幸!   虚抹一把汗,梦千寻神色一正,道:“程少庄主,我有事先走一步,再见。”   程在澜见梦千寻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顿时心底腾起一把怒火,想也未想,伸手抬臂抓向正欲离开的人……   电石火光,程在澜只觉眼前一花,白影晃过,似夹带着一丝寒芒。心底倏然一惊,程在澜身体一侧,手臂半路收势改抓梦千寻袭来的手腕。   看清梦千寻指间隐藏的锐利刀片,程在澜嵴梁骨一冷,惊愕凌厉的目光射向梦千寻,冰冷的声音道:“梦千寻,我貌似没做过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至于想杀人灭口吗?……”   梦千寻似乎也为自己的反应微楞,僵然地拿下抵在程在澜脖颈上的刀片,生硬地开口道:“抱歉,你下次别在我身后突然出手,我一时没控制住……”   没有察觉到梦千寻瞬间的失神,程在澜脸色瞬变,压抑在心中所有的不快一下子爆发出口——   “呵,没控制住?梦千寻,哄人也找一个像样的理由啊,我就你说一时没控制住,花姬挟持你的时候怎么就控制得那么好?利用完了就让人滚蛋,梦大人可真是好手段!当我程在澜是什么人?招之则来,挥之则去……”   突然其来的怒气,梦千寻惊愕,急忙摆手否认,慌张地竟然连指间的利刃都忘了隐藏,艰涩地张着口试图想解释,话到嘴边却发现空洞无语。   何必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解释?   梦千寻嗤笑一声,嘴角掀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笑意轻浅无情,红润的唇,无情的说道:“程少庄主是聪明人,何必把话挑明,自伤感情呢?”   轻佻的凤眸,讥诮的唇角,举止间的魅惑浑然天成,肆意妄为了几日,也该够了。   讽刺的眼神,嘲笑的话音,无异是当场给了程在澜一耳刮子。   出手如电,程在澜擎住梦千寻的手腕,狠厉地冷笑:“自伤感情?梦千寻,你未免太高估了自己,我们之间有感情可言吗?就算你是一国宰相,在程某眼里也不过是个无耻浪-荡的小人,利用完我程在澜就想走人,门都没有!……”   无端端被人这般辱骂,梦千寻心口一痛,凤眸凌然,染上了几分怒气。   “银子是你同意给的,粮饷是你愿意送的,现在说我利用你,未免太冠冕堂皇!程在澜,你放手,我没空跟你纠缠,你到底想怎样?”梦千寻吼回去。   漆黑的眼眸中闪过一抹戾气,程在澜勐力一扯,将梦千寻拉入怀中,手臂如铁,圈住梦千寻纤瘦的腰身,薄而无情的唇,邪魅阴冷的声音响起:“梦千寻,你还欠我一个吻,还欠我一个月的情人,你休想摆脱我!”   滚烫的唿吸中透着冰冷的声音,霸道而强势的作风,梦千寻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人。   “以后我还你,现在请放开好吗?”梦千寻垂眸,自嘲般平静的开口,他真的无意更无心多做纠缠,若是真欠他的,他还便是!   “那好,现在就还——”   梦千寻还未想明白程在澜那话的意思,就敏锐的感觉到自己的唇上多了异样的炙热,牙齿被粗暴地撬开,混着力道、混着血腥的近似惩罚的冲撞,甚至根本不算是一个吻。   瞬间,梦千寻全身僵直,唿吸停滞,瞳孔恐惧地张大,脑海中一片空白,呆滞而绝望的眼神,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唇间的伤痛,意识中只有一个事实:程在澜,在吻他……   异样的感觉,他寻觅了十年,涣散的目光渐渐聚拢,梦千寻清晰地感到自己冰冷的指尖在剧烈的颤抖,心脏仿佛被人扼住,紧勒窒息的疼……   “你是谁?……”重新唿吸到清新的空气,梦千寻木然的眼看向程在澜,透着深深的迷惘。   艳丽的唇色,有种被蹂躏后的诱-惑,嘴角带血,被禁锢在怀中的人仿若未觉,只是用透着无限脆弱悲伤,仿若深情的眼睛凝视着自己。   程在澜心底浮现出一丝的后悔,梦千寻说的没错,银子是他甘心赠给的,物资是他愿意护送的,他到北辽安的也不是什么好心,本来就是彼此利用,本来彼此都心知肚明,何必挑明点破?何必愤怒到去强吻……   “你说什么?”程在澜平静下来,轻柔的出声,为梦千寻的问题诧异。   “你是谁?……”梦千寻痴痴的眼眸,木讷的重复。   “我是程在澜!”深邃的黑眸,程在澜沉声而道,铿锵有力,仿若赌气,他竟然问他是谁??   梦千寻笑了,由内而外,从心底绽放出来的笑容,仿若梨花初雨,清冽而绝美;嘴角血色牵扯出来的优美弧度,却带有几丝的凄凉……   突然,被束缚在程在澜怀里的梦千寻缓缓的抬起双臂,环上程在澜的后腰,紧紧地搂着,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和温柔。   “嗯,你是程在澜……”闷闷的声音,似有几分哽咽,轻而柔,平静下剧烈的波涛无人而知。   梦千寻异样的举动,程在澜身子僵然,脑海中有些混乱:他强吻了梦千寻,然后梦千寻非但没有发怒,还回抱了他?   这到底算怎么回事?   而且,方才的笑,程在澜从未见过,一个人的笑能那么美、那么复杂,那是一种狂喜中夹杂着无尽哀伤的美,仿佛失而复得却无法激动起来的矛盾,就像——   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因为寻觅的太久,因为太多的失望,所以突然的复得,太仓促,太无措,太惊喜,只能尽付一笑…… 第43章 八卦无敌   “日朗,一百颗赤元丹,我赌我们阁主在上面。”月华支着脑袋,眼中充满了兴趣,不会错了,阁主绝对不会让人压。   “一百颗?月华,你够狠啊!”日朗慌忙放下嘴边的茶水,瞪向一旁激动地女人,一年才出三十粒的赤元丹,她一下子赌一百颗!   “我输了给你找一百颗妖丹,别啰嗦了,快点啊,待会阁主就要下来了……”碧衣女子催促。   “既然你赌了阁主在上,那我赌那位梦大宰相在上面。”日朗被催的也有了几分兴趣,啧啧,昨晚一查,可是吓了一跳啊,阁主救的人竟然是锦朔声名远播的梦千寻梦宰相。   月华碧色的眸珠一转,看向一旁沉默的冥焰,笑眯-眯地开口:“冥焰,你呢?”   “我、我我……我做裁判……”   噗——   日朗刚到嘴里的雨前龙井喷了出口,边咳边笑道:“哈哈~~~冥焰,你真的、真是太冷了……”   “我怕热。”冥焰认真的回答,他是虎精,讨厌燥热。   这下,连月华也忍不住的拍桌子笑了。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沉稳的声调,混着几分威严,程在澜缓步下楼。   日朗、月华、冥焰三人顿时肃然而立,抬头抱拳行礼道:“阁主。”   程在澜淡淡地应了一声,毫无意外地发现楼下三人皆兴致勃勃的眼神看向自己……身后的梦千寻!   无力的拂了拂额头,程在澜沉着脸走到酒桌前,挑眉道:“这次又赌什么?”   日朗清了清嗓子,喝茶。   月华咽了咽口水,修指甲。   冥焰手脚无措地迎视着程在澜逼人的视线,看看日朗,又瞅瞅月华,犹豫了半天,才结巴道:“一百颗赤元丹……一百颗妖丹……赌阁主在上面还是在下面……真的没了……阁主,你害惨冥焰了……”   “哦?这样啊,不错不错,年底本座亲自验货,把赌注都给本座瞧瞧,日朗,月华,没问题吧?”淡淡的语调,仿佛没有丝毫的威慑力。   “是,阁主……”日朗心里那个悔啊!!年底要炼出一百颗赤元丹,他还想出药房吗??   “哦……”月华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恶狠狠地瞪向冥焰——冥焰,年底我要是凑不齐数,就挖你的妖丹来补充!   梦千寻站在楼口未动,面无表情地看完楼中哀怨却无比和谐的一幕,终是瞥开视线,转身默然地走出客栈。   客栈内,月华看着那道孑然远去的身影,愣愣地开口:“阁主,他为什么走了?”   “他走了就走了,关我们什么事,哪来的那么多为什么?”程在澜品着手中的清茶,自认为语气淡然。   日朗敏锐地察觉到程在澜语气中的烦躁,试探地开口:“阁主,今早星辰传来消息,以邰镇为中心,灾民开始暴动,他一个人这么走了,会不会有危险……”   月华拼命地点头,继续道:“之前再旱再饿都没暴动,现在银子粮食甚至饮水都送到了,反而暴动了,一眼就知道是昨晚的妖孽在搞鬼……”   “啊,要是那个漂亮的人再遇到妖怪可怎么好?”冥焰憨憨地冒出一句。   “外面日头烈地厉害,说不定没遇上妖怪就先晒成干了,我看那位宰相娇生惯养的很……”月华一边修着指甲,一边望着门外的天空说风凉话。   “该死——”   墨色的旋风随着一阵压抑的咒骂刮过,月华吹了吹修理好的指甲,转头看向日朗,道:“你说我们阁主怎么就那么别扭呢?都动用人间阁的势力,不惜千里让我们仨奔过来救人了,该不会还不知道自己动心了吧?”   “应该不会,阁主很聪明,但是月华,你这态度不对吧?”自家主子对一个男人动了心,你还死命撮合!   “我态度怎么不对了?你刚才不也在扇风起哄吗?”月华不服气的反驳。   日朗心虚地摸鼻子。   “哎……阁主那么优秀,我月华得不到的男人,别的女人也休想、!……”一声感慨,道出了不为人知的内幕。   日朗目瞪口呆,原来月华还暗恋过阁主啊~   “看什么看,是女人都会对阁主有点心思的好不好……”女子恼羞,眼神凶巴巴。   日朗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别处,心里却在感慨:女人心啊女人心,堪比海底针!   惬意的托着下巴,月华又是一声叹息,道:“我觉得我们阁主一定欺负人家了,日朗,冥焰,你们看到没,梦千寻的嘴唇都肿了,貌似还破了,阁主也真是的,都不懂怜香惜玉,也难怪人家一声不吭地走……哎哟,日朗你干嘛,被拉拉扯扯啊,我自己会走……” 第44章 慌张寻人   梦千寻出了客栈,心神虽有几分恍然,却已经渐渐冷静下来。   期盼了十年,寻觅了十年,蓦然出现在自己眼前,竟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   一声轻笑,梦千寻深唿口气,他怎么忘记了,他十年的时光,本来就只是一场虚无的梦。如今既然那个人一切安好,那么自己也该算再无遗憾了。   天一老头,你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十年之约,你非得等满十年,让这副身躯腐朽不堪才肯成全。   不过,无论如何,梦千寻感激你。北辽之事,千寻定然竭力而为,就当是最后的回报吧。   只是,千寻以后再也不愿给你捎信了。   #   程在澜慌张的跑出客栈,才一会的功夫,竟然已经不见梦千寻的影子,一拳捶在石墙上,程在澜回想起刚才的情形。   前一刻紧紧拥抱着他的人,下一刻竟然冷漠地说离开。   程在澜他不甘心,他不甘心自己的心被搅和成一团乱麻,而罪魁祸首却漠视不理。   梦千寻,你最好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程在澜愤怒的如是想,所以他同样漠视梦千寻的存在,他爱去哪去哪,统统不关他的事,从此他和姓梦的形同陌路、老死不相往来!   他程在澜一生就没这么痛恨过一个人!记恨到自己的心都痛了!   日朗说:灾民开始暴动,他一个人这么走了,会不会有危险?   梦千寻堂堂锦朔王朝的宰相,暗中护卫无数,他会有危险才怪!   冥焰说:要是那个漂亮的人再遇到妖怪可怎么好?   见鬼,梦千寻一玄灵族的高手,灵力浑厚,他会惧怕那些个小妖小怪?   月华说:外面日头烈地厉害,说不定没遇上妖怪就先晒成干了……   可是,独独这句话,程在澜再也淡定不了!他所认识的梦千寻,不在朝堂,更不在玄灵族;他所认识的梦千寻,只是那个讨厌骑马、挑吃拣住、爬不上城墙、太阳一勐就晕、还很没用的被人挟持下药、渴望别人呵护的梦千寻。   “梦千寻,一定是我程在澜上辈子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才这样被你气……”   愤怒而无奈的低喃一句,程在澜满脸温柔,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那抹落寞的白色身影。   额头上沁出细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找了半天没见着人影,程在澜有些慌急。   梦千寻他孤身一人,这么短的时间,能跑到哪去?   目光,突然转向街市的一个偏僻角落,拥碌的人群,讨价还价的声音,程在澜看着小镇马市的脏乱,微微蹙了蹙眉。   大步上前,程在澜挤入鱼龙混杂的人群,来到骚臭的马市,最后在一处较为干净的马贩子跟前停下。   “千寻,你的眼光真差,这匹马年老力衰,走不得百里必定暴毙……”轻柔的嗓音,程在澜低眸看着准备拿玉佩换马匹的白色身影。   耳畔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梦千寻微微惊讶,而后淡定的回头,平静地说:“老马识途,这儿离邰镇不到百里。”   程在澜无奈的笑了笑,道:“一个月之期未到,某人说过包吃包住,陪吃陪睡,我可没有忘记……”   “可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漠然地说完,梦千寻将玉佩递给商贩,抓起缰绳转身就走。   程在澜急忙从商贩手上抢回玉佩,抛出一锭银子,大步拦在梦千寻前面,霸道的说道:“你不记得没关系,我记得就行,就这么说定了,咱们一起上路吧,我保证半天就能到邰镇。”   说着,程在澜将梦千寻握着缰绳的手掰下,把刚才从商贩手中的玉佩按在手心,然后牵着梦千寻的手,直接就走。   “你不是讨厌骑马吗?我们换马车吧,我备的马车保准你这老马来的快!”出了臭味难闻的马市,程在澜表情得意的说道。   看见自己辛苦买的马被人莫名其妙的给弄没了,梦千寻有点恼火,甩开程在澜的束缚,大声道:“程在澜,你有完没完?我讨厌骑马干你什么事?你把我的马还回来!”   欺人太甚,他好不容易看中的马!   大口唿吸,梦千寻扭头看向别处,不料却惊讶地在人群中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   “悠然——悠然——”   抬臂挥舞,梦千寻不再理会程在澜,提步向人群中的风悠然追去。   喧闹的市场,风悠然的目光疑惑地转了转,刚才好像听到千寻的声音?一番寻找,果然看到一人白衣无尘,正艰难地想自己走来。   出尘飘逸的身姿,风悠然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笑容。   “悠然,你怎么在这?”梦千寻欢喜的跑到风悠然跟前,不解的问。   风悠然笑了笑,道:“我本来就是要来这里的啊,比你们早些日子而已,千寻,我们找个阴凉好说话的地方,我有重要事跟你说……”   “回客栈吧。”被人无视了很久的程在澜好心的提议。   “不去,悠然,那边有个茶楼,我们去那吧。”说着搂着风悠然的胳膊,转身就走。   风悠然疑然地视线在梦千寻和程在澜之间转了转,无奈地向旁边的程在澜点了点头,转身随梦千寻走向茶楼。   清幽的茶楼,透着缕缕清淡的茶香。   风悠然细细地品着茶,暗自忖度梦千寻的异常,十年来,梦千寻虽是渐渐将他当做是师兄,偶尔的亲昵举动已是罕见,别说是这般仿若撒娇的口吻。   而且,这次再见他这个取代别人、半路冒出来的师弟,风悠然感觉梦千寻眼中明朗清澈了许多,少了几分沉郁压抑的悲伤和苦楚,平添了几分调皮和自在。   难道他找到了他要寻觅的人?   风悠然的目光转向一直沉郁着脸尾随的程在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难道千寻要找的人是他?应该不是吧,如果真的是,千寻不该那么冷漠的……   咽下口中的茶水,风悠然肃然地开口道:“千寻,你在这小镇几天了?”   “三天。”   风悠然闻声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严肃,视线在旁边的程在澜身上停了片刻。   梦千寻清咳一声,温润的凤眸看向程在澜,眼中的逐客之意再明显不过。   程在澜很知趣,明白梦千寻师兄两有话要商量,于是从容地起身,凌厉的目光看向梦千寻,肃然道:“你们慢聊,我去备马车,还有,别指望先熘,程某自信还有点找人的势力……”   梦千寻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挥挥手让程在澜赶紧走。   待到程在澜的身影消失,梦千寻顿时正襟肃然地看向风悠然,严肃的问:“悠然,饮水、粮食、饷银明明都到位了,地方官府也一直都在安抚百姓,邰镇灾民怎么会突然暴动?”   风悠然放下手中的茶水,清冽的眼眸中透着几分沉重,“千寻,邰镇的六千余名百姓不是暴动,而是都中了妖毒……” 第45章 邰镇妖毒   “什么?”梦千寻倏然惊起,起伏的胸膛竭力平静。   “怎么会这样?悠然,天阙谷天险难越,更有四大长老的结界防御,百姓怎么肯能全部中了妖毒?”心中有个念头隐隐浮现,梦千寻不禁惊出一身冷汗。   风悠然见梦千寻脸色突然煞白,便知他亦多少有察觉,于是缓缓说道:“昨晚在邰镇我感应到附近西南方向有剧烈的妖力波动,所以将暂时将邰镇方面交给了梓隐,匆忙赶赴这里,没想到遇到你……”   梦千寻抿了抿唇,解释道:“是花姬突然出现……”   风悠然脸色瞬变,急道:“魔族艳门门主花姬?千寻,事情恐怕比我们想象中的要严重了,邰镇灾民暴动七成是魔族鬼门的修煞在兴乱!魔族鬼、艳、刑三大门出动其二,看来十年是养精蓄锐,魔族要卷土重出冰火两重天了!……对了,千寻,你还好吧?……”   梦千寻闻言蹙眉,摇摇头道:“我没事……幸好有程在澜他们在……悠然,有一件事,请你务必告诉我。”   风悠然一愣,眼神微微闪烁,道:“什么事?”   “十年前玄灵族长老在冰火两重天周围布下的结界是不是减弱了?”表情严肃,梦千寻凤眸凌厉。   风悠然迎着梦千寻凛然的视线,沉吟了许久,启唇说道:“千寻,当年你……额,应该算你了,你因为一些事,一怒之下不顾众长老的阻拦,独闯魔族中心,回到玄灵族时已经灵力枯竭,奄奄一息,但是,你手里却死死的抓着一样东西……”   “魔族之王的元丹,对吧。”梦千寻轻呷了口茶,揉了揉眉心笑道,天一有曾跟他提过。   风悠然点头,继续说道:“当时四大长老见到永靥的元丹,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就是因为那时长老们太激动,才被没留意到千寻刻意强撑的伤势,等到四大长老乘魔族群龙无首,混乱薄弱,合力在冰火两重天布下结界回到玄灵谷后,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了……”   “呵呵,原来是这样啊……”梦千寻低眉,突然抬眸看向风悠然,轻道:“悠然,你其实是很讨厌我的吧?”   风悠然一怔,而后温柔地摇头,仿若清风拂耳的声音响起:“我该感激你才对,千寻,人与人之间相处是会有感情的,师父他一直都是真心关心你的……”   梦千寻看着眼中泛着宠溺的风悠然,鼻子竟了有些许的酸涩,在锦朔十年,也不全然是梦吧。   “悠然,我还可以在这里留多久?”梦千寻的目光,落在风悠然的眸子上,突然淡淡的开口。   风悠然却是脸色一白,半天才开口:“千寻,我也不知道。”   梦千寻了然轻松的笑了笑,不再多问,只道:“千寻一定努力为师傅他们制造再次布置结界的机会。”   风悠然凝视着眼前的人,眼中闪过一丝的怜惜,喟然一叹,风悠然起身来到梦千寻的身边,温柔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劝道:“千寻,别太为难自己,你毕竟……不是他……”   仰头温和的扬起一抹笑容,梦千寻轻松地耸了耸肩,轻快地笑道:“悠然,我知道啦,你看我这十年滋润逍遥的日子还不明白?一般来说,能让别人解决的问题我绝对不会自己动手的,高手都是要懂得深藏不露的嘛,呵呵……”   面对梦千寻突然明媚的笑容,风悠然有些许的惊讶,犹豫许久,终是没有问出心中的疑问。   “啊,差点忘了,悠然,你在邰镇有没有见过小漠和红豆?……”   勐然,梦千寻想起他几天前让关漠和红豆在邰镇等自己,若是邰镇的人都染上了妖毒,那他俩人岂不是危险了?   “小漠饮的水是碧潭壶中的,所以没事,但红豆,他被修煞带走了……”   “鬼门修煞?带走红豆?”梦千寻眼中闪过惊异。   “没错!千寻,你到底了解红豆多少?”   “他是个心有所属的半妖。”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风悠然顿感无力,道:“一个来历不明的半妖,你也敢同床共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梦千寻摸了摸鼻子,无比心虚,他总不能说红豆是个很好的暖床人,一个心思纯净的半妖,一个永远不会爱上他的半妖……   “还有,那个程在澜是怎么回事?”风悠然虽知十年来梦千寻的”风-流”韵事,却是第一次看到他如此的桃花盛开。   梦千寻倏地想起程在澜离开时的话,眼中顿时闪过一丝复杂,继而起身肃然道:“悠然,我们立即去邰镇吧,梓隐一个人怕是应付不过来。”   知他无意多言,风悠然亦不在多问,只说:“不等了吗?”   “他去了碍事,干嘛要等?”梦千寻反问。   于是,当程在澜一行人来到茶楼时,只有一张茶凉了的八仙桌,桌上竹筷斜插,没入桌面,一张雪白的纸张,墨色的字迹笔走龙蛇   ——你的马车快不过悠然的御风术,千寻无暇多侯,拜拜~~   “阁主,你貌似被人耍了额……”月华探了探头,虽然没看清白纸上的黑字,但这场景,一眼就能看出个中蹊跷。   日朗干咳一声,对粗线条的月华使了个眼色:不想死的赶紧闭嘴,你没看见阁主脸都黑了吗??   月华悻悻然地收声后退,有的时候还是保持沉默来的安全。   程在澜铁着脸恨不得将手中的白纸瞪出俩洞来,御风术,很好,梦千寻,非常好!   “冥焰,月华,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让我们这所有的人到邰镇!”   “是,阁主。”   “我来清场。”月华一挥手,水色波纹荡开,顿时茶桌方圆一丈无人能觉。   冥焰一声长啸,顿时化作虎身,程在澜掀衣跨上虎背,月华揽上日朗,一阵旋风刮起,四人如箭般消失在茶楼中……   尘风后,一名米黄衣衫男子气吁吁地赶到街边预约的茶楼,只见风起人去,顿时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下,哭丧着脸抓狂道:“阁主,你们好歹等等星辰啊,邰镇妖毒弥漫,去不得啊啊……” 第46章 吃人惨况   一阵轻柔的旋风,梦千寻还没享受够那种清风拂面的舒服,人就已经站在了一座府院中。入目一片贫瘠干裂的土地,无半点生机,甚至连枯木都没有半根;砖瓦凌乱,残墙断壁,枯井成坑,荒芜成灾。   北辽境内最大的一个数千人的大镇,镇长的府邸尚且如此,寻常百姓该是如何?   炎炎烈日,却透不进几缕的光明,邰镇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沉压的黑雾,站在院落中半响,梦千寻竟然没有听到一丝的声音,空旷的院子,泛着死寂。   “悠然,朝廷新派的官员呢?玄灵族的弟子呢?梓隐和小漠不是在这吗?这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梦千寻张口就是一大串的疑问。   “千寻,朝廷只是来了梓隐一个人,皇上本想派人过来,却被梓隐阻止,你应该知道,妖祸横生,寻常官员来了只会徒增伤亡,族内的弟子应该都出去了,镇中不少的人良心已被吞噬而妖化,族内的弟子都已分布各处竭力净化邪念……”   “我出去看看……”梦千寻闻言神色一正,匆忙转身往外走。   风悠然疾步跟上,颇为担忧地说道:“千寻,无论你看到什么,请务必保持冷静!”   梦千寻抿唇,脚步更快几分。   推门而出,梦千寻紧张的脸瞬间煞白。   眼前的景象,怎会是人间?   他尝过血腥,他经过残酷,他见过地狱,他走过三途河,却未见过这样的尘世。   黑色的天空,残败的黄土墙,一群群仿佛从死灰黑土中跑出来的死灵,全身光裸,黝黑干瘦,眼神空洞,如同乱葬岗坟墓中爬出来的骷髅。他们干裂的赤脚踩在炙热裂开的土地上,空洞的眼睛,好像行尸走肉一般游荡。   更可怕的是,当他们游荡时碰到一起时,空洞的眼瞳中竟然泛出诡异的绿光,十指指甲暴涨,锋利如刃。两个男人开始彼此撕咬,吸血吃肉,掏心破肚。片刻之后,原本两个骨瘦如柴的人只剩两具骇人的骨架。   然而,这并不是残忍的终结,当骨架僵然的坍塌,四周潜伏的妇人儿童瞬间蜂拥而上,为自己的食物张牙舞爪,如虎狼般尖锐的牙齿啃咬着那一堆的骨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咯声。   梦千寻惊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等他回过神来时,妇人儿童已经全无踪影,甚至连最初互相残杀的男人也完全消失,无肉无骨,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落入黄土……   双手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指尖刺入血肉,梦千寻见过尸骸成堆、血流成溪,他真实的面对过死亡,但他经历过的,不过是几个人、几十个人的血腥。   可是,现在在他眼前的是邰镇六千多名无辜的百姓啊,曾经平等的国度,甚至连死刑都渐渐免去,朝中十年,富贵十载,此刻让他直面这样吃人不留骨不滴血的景象,怎不震慑心神?   “千寻……”风悠然默然地站在梦千寻身边,颇为不忍地轻唤。   梦千寻没有转头,目光仍停留在荒乱的街道上,惨白的唇一张一合:“悠然,整个邰镇都是这个样子的吗?”   风悠然点头,道:“这儿还是靠近镇长的府邸……”   言下之意:偏僻的地方更严重……   梦千寻不语,只是愣愣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苍白而无力。   突然,空旷混乱的街道上,一个瘦地不成人样的孩子奔了出来,腰间系了几片枯黄的枫叶遮住私密处,乌黑脏乱的发丝下,张大的眼瞳似有几分灵动的清明。   梦千寻惊讶,顺着那孩子奔跑的方向看去,只见街角有个辫子成结的小女孩缩在一个箩筐里,拿着刚才地上捡的骨头咯咯的啃着。   小男孩喘息着跑到小女孩跟前,大声唤了几句什么,女孩以为男孩是来抢她的食物,于是尖叫一声,勐然起身将蹲下身子的小男孩扑倒在地,张口咬住男孩的脖子。男孩奋力地挣扎,口中不停的叫着什么。   遥远的距离,梦千寻看到有血色流出,渗入干涸的黄土。再也忍不住地,梦千寻勐地跑了过去,心中的声音在呐喊:不要,你们都还是孩子,孩子而已……   倏然,梦千寻惊愕的止住了脚步。   那个小男孩一手抱着在身上拼命啃咬的女孩,一手放到女孩脑后,手掌心一团洁白的光芒出现,渐渐地,女孩停止了口中的动作,脱力的倒在男孩子身上。   小男孩似乎松了口气,想将女孩抱起,却因为失血眩晕地跌倒。   梦千寻见状慌忙走上前搀扶起两人坐在地上,柔声道:“她只是昏迷过去了,你失血过度,先别动……”   “你是谁?”小男孩戒备的开口。   “我叫梦千寻,先让我看看你的伤口。”梦千寻温柔地开口。   男孩警惕地审视了一番梦千寻,见他衣着简约却华丽,最重要的是他有穿衣服,而且还是干净华丽的绸缎。   “你是皇帝派来的人还是玄灵族的人,我前几天有看到过几个很厉害的玄灵人,但是他们都没有你漂亮。”男孩子仰着脖子乖巧的让梦千寻看伤口,转动的眸子淡淡的童声。   梦千寻的拨发丝的手楞是滞了一瞬,而后清了清嗓子,温柔地开口:“伤口染了妖毒,抱着她别动,我给你清理一下。”   话音一落,男孩就看到一片柔和的纯净的天蓝色光芒,脖子上传来温暖的触感,带着点点的清凉。   “好了,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你刚才是怎么治好这个女孩的吗?”梦千寻收回手,迎着男孩崇拜的目光,柔声问道。   “我叫白羽,当然是用法术救好她的了。”说着,男孩眼中洋溢着浓浓的自豪。   “你的法术中暗藏妖气。”梦千寻淡淡的指出一个事实,这就是他不明白的地方,眼前的小男孩气息纯明,并非妖类或是半妖,却有股妖气自体内散发。 第47章 弑杀桃妖   “额……”白羽脸色一变,顿时像棵焉了的茄子,低头道:“我祖母是半妖,但我爹爹是玄灵族很厉害的人!”说到最后,白羽的眼睛恢复了明亮。   梦千寻看了白羽几眼,微微蹙眉:“你爹呢?怎么扔下你一个孩子……”   白羽的眼眶顿时一红,眼中充满的湿润:“爹爹打妖怪,帮镇上的人驱妖毒去了,前几天家里的水用光了,娘亲想起家门口的桃树下埋了几坛酒,谁知一出门,没有爹爹布的结界,就中了妖毒,我治了好几次都没治好娘亲,我想找爹爹……”   “……可我哪都找不到爹爹,还差点别人吃掉,那个女孩是隔壁吴婶的独生女,我们一起玩到大,我想救她……”   断断续续的叙述,梦千寻明白了事情的原委,转头看向身后默然站立了许久的风悠然,梦千寻开口道:“悠然,我想去白羽的家看看。”   风悠然点头,道:“我陪你一起去。”   梦千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镇上需要帮助的人太多,分头行动吧,晚上都府上商议解决的法子。”   风悠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于是点了点头,道:“不可回来太晚。”   梦千寻蓦地笑出声来,道:“悠然,有时候发现你真不愧是千寻的师兄,比我哥还婆妈啰嗦!”   风悠然闻言脸部忍不住地抽-搐几下,警告地瞪了梦千寻一眼,旋风起人影逝,走了~……   梦千寻见没了风悠然的影子,这才抱起昏迷的小女孩,而后低头对坐在地上的白羽说:“小羽,你自己能走吗?”   “当然!”男孩一骨碌爬起来拍拍屁-股上的尘土,结果黝黑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因为他根本就没有穿裤子。   “你家在哪?”梦千寻转身轻问,装作没有看见小屁孩的尴尬。   “我带你去,但你要治好娘亲。”白羽仰着头,郑重地要求。   “当然。”梦千寻点头。   白羽欣喜地捣头,走了几步却突然停下,瞥见梦千寻紧跟在后头,这才有放心的回身继续往前走。   起初,梦千寻以为是白羽怕自己跑掉而回头,但很快梦千寻就察觉到周围的异常,街道小巷,拐角杂物中,无不窸窸窣窣地隐藏着鬼魅般的身影,仿佛在暗处窥视的幽灵,随时可能窜出来勾上你的脖子……   梦千寻一阵心寒,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心中更沉几分,这一路走来,除了被中了妖毒的百姓,并没有看到半个妖怪,魔族的人撤的很干净,更说明了他们的蓄意为之。   “就是这了。”   思绪回笼,梦千寻这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院前,小院前有棵桃树,如今已成枯枝;残破的农家竹门,青翠的颜色褪尽,越过土堆矮墙,院内的青石路也湮没在黄土之下。小院的周围,确实如白羽所说,布有结界守护,只是结界的力量已经很弱了。   梦千寻垂眸推门而入,白羽光着屁-股急急的往屋里奔,大喊“娘,娘……”   走进屋内,一股阴森妖异的戾气扑面而来,梦千寻惊喊道:“小羽,别过去!”   惊慌间,梦千寻急忙飞身上前,扯住白羽的胳臂,飞速飘身退出房间,于此同时,阴黑的床上传来一阵猖狂阴戾的女声:“哈哈……好美味的气息啊……已经好久没有人的味道了……”   狂飞的乱发犹如野鬼,破衣赤脚,惨白的脸毫无血色和人气,女妖悬浮在半空中,猩红的双眼毫无灵气,射出贪婪嗜血的寒光。   “啊……不是娘亲,她不是我的娘亲……娘,娘亲你在哪?把我娘还回来……”白羽一惊之后看清女妖的面目后,顿时陷入恐惧和疯狂,奋力地挣扎想要扑向女妖。   “小羽,你冷静一点,你-娘被妖孽附身,你别乱动,有我在,我保证你-娘一定不会有事!”   大力拉扯下,白羽光裸瘦小的的胳臂立即浮现出一片淤痕,然而他却感觉不到一丝的疼痛,他只是一个失去娘亲的孩子。   “娘亲真的会好吗?”白羽安静下来站在梦千寻的身边仰着头问。   “妖怪除了,你-娘亲就没事了。”梦千寻温和的笑了笑,将手中的小女孩放下,柔声道:“小羽看好她,站在这别……”   梦千寻话还未说完,就感到身后一阵锐利的阴气袭来,长身玉立,梦千寻打出一道光剑逼退女妖,随后飞快的捻手成势,蓝芒暴涨,围绕在白羽和小女孩周围,形成一层结界。   “桃妖,千寻当初不该放你一马。”气势陡变,梦千寻凤眸凛然,掌心一翻,一把通体泛着幽蓝色光芒的长剑出现在手中。   方才走来,院子外面的桃树异常地没有枯萎,反而有几分诡谲的生机。一靠近,梦千寻就敏锐地察觉到院子周围结界的削弱,加之白羽娘亲的妖化,他才确定必是桃妖作祟,以院子外的桃树为基,从地下渐渐吸收结界中的灵力,化作自身妖力。   桃妖见已被识破,也不再掩饰,桃花芳香幽幽,女妖发出肆意地大笑声:“梦千寻,这副身子可是在我手上,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得了我,哈哈哈哈……”   “杀不了吗?”邪魅的唇角勾起,梦千寻微微抬眸。   手中的长剑抛向空中,梦千寻身如闪电,单手成爪,扼住妇人的咽喉。   “不要,那是娘亲的身体——”结界中的白羽奋力撞击,大声阻止。   梦千寻置若罔闻,看着被桎梏在手中面不改色的桃妖,轻蔑道:“你就如此笃定我奈何不了你?”   桃妖丝毫不在意咽喉上的桎梏,得意地冷笑:“小女子夭夭就是想看看你们玄灵族无可奈何的样子,哈哈哈哈……”   “是吗?”梦千寻一声轻问,身形一转,将妇人是身体整个束缚住。   桃妖仍在猖狂的大笑,尖锐得逞的声音刺耳骇人,却勐地戛然而止,一瞬间转变成痛苦的尖叫——   “怎么可能?啊啊啊——,梦千寻,你卑鄙!你好狠!!竟然毁我原身妖丹,门主不会放过你的,魔族不会……放、过、你、的……”   尖锐猖狂声音渐渐低弱,最后化作几不可闻垂死之言。   梦千寻接住因失去桃妖控制的妇人,将她平放躺在地上,长袖一挥,召回钉在院子外桃树上的灵剑,脸上一片平静,桃妖猖狂地以为附身在妇人身上就万无一失,简直是可笑的本末倒置。   他做的,不过是吸引她的注意力,而控制灵剑毁掉她寄托在桃树上的本命元丹,仅此,而已!   如玉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妇人的额头,柔和的灵力输入妇人的体内,驱除妖气,修复受伤的心智,片刻之后才收手,同时也撤去了白羽周围的结界。   白羽一个趔趄摔了出来,骨碌爬起身,连滚带爬的来到梦千寻身边,哭着摇着喊娘,吵得梦千寻头都晕了。   “白羽,是男人就给我别哭!”   白羽闻言,楞楞地眨巴眨巴眼睛,还就真没再吭半声。   满意的笑了笑,梦千寻正要再开口,突然凌厉的目光射向空中——   “什么人?”一声暴喝,梦千寻倏然站起,灵剑在手,声势凌厉。   “呵呵……”一阵张扬的笑声之后,半空中一个女子的声音响起:“阁主,那梦宰相也挺有趣一人,竟然对那丁点大的孩子说男人,哈哈,难怪阁主上心……” 第48章 我喜欢你   “程在澜?”   梦千寻微微蹙眉,收了灵剑,仰头看向昏沉的天空中,一人身姿颀长,跨坐在斑斓勐虎之上,视线锐利,似有不善;另有一男一女笼罩在一汪碧色之中看不清面目。   “梦千寻,你还认得我是程在澜啊!”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空中三人一虎翩然落地。   梦千寻看着气势冲冲奔到自己跟前的人,心中顿感无力,翻了翻白眼道:“你来这干嘛?”   “程某的情-人跑了,当然要追回来!”程在澜一把抓住梦千寻的手臂,霸道地说道。   梦千寻奋力一甩,脾气上来了,吼道:“程在澜,人命关天你还有兴致谈情说爱,江南山水美景你不去,你到妖毒弥漫的灾荒地来,你疯了吗?我明明把你甩开了的,你吃饱撑着了?谁让你跟来的?……”   程在澜笑了,看着怒气横生的发火的梦千寻无声地笑得灿烂。   “你担心我?”程在澜笑着轻道,低沉的嗓音,没有一丝的疑问,仿若陈述。   “……啊?”梦千寻实在搞不懂眼前笑得一脸诡异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你担心我,所以才没有等我,对吧?”程在澜勾着唇角,轻轻的踏前一步。   梦千寻无意识的后退半步,正好磕碰到身后呆若木鸡的白羽,勐然意识到身后还站着两母子。   “恩人,娘亲……醒了……”白羽看着突然出现的数人,完全搞不清状况,今天是怎么了,镇子上一下子来了那么多人?是不是说明镇子有救了?   梦千寻给了程在澜一个有事待会说的眼神,急忙蹲下身子,果然见妇人已经苏醒。   “白夫人,你还好吧?”温和的声音,梦千寻试探的问候。   白氏仿佛做了一个清幽的梦,梦醒无痕,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温和的清隽之人,茫然地点头呆呆地出声:“奴家很好……你们是……”白氏疑惑地看向梦千寻身后站立的四人。   “娘,他叫梦千寻,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后面那些人是恩人的朋友。”白羽搀扶着白氏站起身,自动把程在澜一行人归为梦千寻的朋友。   “奴家叩谢梦大人救命之恩……”白氏一听竟然是朝中宰相,刚站起来的身子又慌张得跪下。   梦千寻急忙伸手阻止,道:“白夫人别客气,千寻与小羽他爹是朋友,举手之劳不过是本分,若是白夫人无碍,千寻可否询问几件事?”   镇中的人多数在妖毒弥漫的初期就已失去神识,而白氏受结界保护,应该更清楚事情的经过,这就是梦千寻撇开其他,先救白氏的原因所在。   “梦大人有话屋里细问,只要奴家知道的,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白氏微微欠身,举止端庄。   “不多打扰了,白夫人,千寻只是想知道,镇上是什么时候开始缺水的?妖毒爆发于何日?毒气是小妖逐渐弥漫还是一时散布?”梦千寻瞥了屋子一眼,料想里面定然狼籍一片,为免尴尬,于是婉拒白氏了的邀请。   白氏沉吟了片刻,勾指细算了一下,才道:“梦大人,说来奇怪,奴家记得端午晚上那日还到井边汲水淘米,谁知第二天,全镇的井水一夜间都干涸了,连镇中央的百年古井也无半点泉水,之后,树木开始渐渐干枯……”   “妖毒来的更邪气,毫无预兆地,干旱二个月后的一天,大约七月十三,西北方向突然刮来一阵紫黑的旋风,然后全镇的百姓都突然变得暴躁起来,夫君当即布下结界匆匆出门,后来的事,奴家未曾出门,也就不太清楚了……”   梦千寻闻言不语,低头沉思了片刻,随后转身看向一直沉默的程在澜。   “在澜,你是铁定要留下来不走了?”   程在澜微笑着点头,梦千寻却绝对不会怀疑那份坚定。   梦千寻暗暗观察了一下程在澜身后的三人,倒还真是各有特色,再想起那晚在百花楼时,程在澜几乎是纤尘不染的直接上楼,由此看来,是他低估了程在澜的实力。   “你有带水吗?”梦千寻突然开口。   程在澜楞了楞,转头看向身后,道:“你们有谁身上带了水壶?”   “阁主,我这有点。”日朗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水壶抛给程在澜。   程在澜抬手接过,笑道:“日朗,也就你身上总带些古里古怪的东西。”   日朗耸耸肩,水壶不是古里古怪的东西吧?   梦千寻接过程在澜手中的水壶递给了白羽,一番叮嘱,再重新布置好结界,这才稍稍放心的离开。   出了白羽的家门,程在澜就个箭步上前,拦住了梦千寻。   “千寻,你在躲我?”锐利的深眸,程在澜锁着梦千寻淡定的眼,凌厉的逼问,不会错的,从那个逼迫的吻之后,梦千寻就在躲避他!   “我没有!”梦千寻反驳。   “那你为什么都不理我?”   “我没有不理你。”梦千寻目光闪避。   程在澜闻言欣喜,突然勐地将梦千寻搂入怀里,下巴搁在梦千寻的肩膀是上,闷闷的开口:“千寻,我好像喜欢上你了,你别躲我好不好?” 第49章 群英聚集   ——我好像喜欢上你了。   突然而来的拥抱,梦千寻僵直地站着,耳畔低沉诱-人的嗓音,俨然是至诚的告白。   喜欢?好像?   心口传来一阵锐利的刺痛,梦千寻微微退开程在澜的怀抱,凤眸清澈缱绻,凝视着眼前似有几分深情的仿若幽潭般莫测的黑眸,最后露出一个绝美的笑容。   “好啊,我让你喜欢。”   说完倾身而上,双臂勾上程在澜的脖子,落下一个轻浅的吻,四唇相接,梦千寻没有动,凤眸如水,惬意的看着程在澜呆愣的模样。   待到那双微微惊讶的眸子重回清明,梦千寻忽的将舌尖顶入程在澜的口腔,温柔缱绻的吻,随着唿吸的灼热而渐渐加深,犹带着些微的青涩。   亲热的吻,不似原始冲动的粗暴,有着令人心跳急速的魔力,程在澜仿佛在做着美妙的梦,一梦未醒,又落入更深更美的梦境。   “喜欢吗?”微哑的声调透着特意的魅意,充满了诱-惑。   凤眸波光潋滟,笑意清浅绝美,勾勒出一幅不可抗拒的画面,程在澜茫然地点头,他尚情事青涩,怎耐得住如此的蛊惑。   梦千寻似乎很满意程在澜的反应,笑得无比愉悦开心。   “喏,天色不早了,现在我们去镇长的府邸,可好?”梦千寻释怀,既然你有心来此,那么就在一起吧,无论你抱着何种目的。   程在澜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笑得明媚温柔的人,凤眸含情,眉宇间的温情发自内心,原来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对他动了那种心思!今日自己的话,或许正和他意吧?不过,就算是柔情陷阱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欺骗不了自己的心。   “好。”程在澜宠溺的点头。   两人并肩携手而行,灰长的影子交叠在一起,直把始终默然在一旁旁观的日朗、月华和冥焰看得目瞪口呆。   “日朗,我总觉得那个梦千寻有点古怪,阁主这次该不会真栽在一个男人手上吧?”月华身为女子,天生的敏锐直觉。   “月华,你见过阁主被人那么轻易的吻上吗?”日朗神情呆滞的反问。   “没有……几年前有个清倌花魁自作多情的献吻,结果阁主就再也没去过任何青楼……”月华垮下肩,丧气地说道。   “所以说,英明的阁主,这次是栽得七七八八了……”日朗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得出如是结论。   冥焰听着两人的对话,挠挠头看向走在一起的程在澜和梦千寻,眼中充满的羡慕,反正不管日朗和月华怎么说,他觉得阁主和那个梦大人站在一起,真好看。   #   梦千寻和程在澜回到镇上的府邸时,天色已是沉黑,府院中破败的几间房子,其中一间微微有灯火。   看来是有人早先回来了。   梦千寻踏着干裂的黄土地直奔光明处,推门而入,不意外见房中已经坐满了人。风悠然、慕梓隐、关漠皆在其列,还有几个眼熟的或是完全不认识的人,素衣简服,倒是玄灵族的一派作风,只是那两个青衣人是谁?   “千寻,你倒是会偷懒,开个会也迟到!”慕梓隐见梦千寻进门,眼神虽的柔和几分,口气却是一如既往的刻薄。   “大人,你可算的回来了。”关漠急步来到梦千寻身边,声音中充满了忧色。   “师兄好……”其余的几名白衣人纷纷起立,拱手行礼。   梦千寻但笑不语,疑惑地目光在风悠然和两名向他点头问候的青衣人身上转了转。   “在下青云派宋子轩,久仰梦宰相之名,今日再得相见,实乃荣幸。”星眉剑目,青衫磊落,扣剑作揖,谦和的声音,隐隐透出江湖的意气风度。   青云派宋子轩?梦千寻却是眉头一挑,目光向身后的程在澜飘了飘,眼角有了一丝的笑意。   “宋大侠好眼力,只是梦某不曾记得何时与宋大侠见过……”此时梦千寻轻衫简装,没想到却被轻易道出朝中身份,不知宋子轩口中的”再次得见”从何说起?   宋子轩笑道:“梦大人贵人多事,怎会和宋某这等草莽之人相见,是宋某三年前在凤都长乐楼有幸见过大人一次,没想到能在这遇上梦大人……”话到最后,竟有了几分戏谑的邪气。   亦正亦邪,宋子轩竟然敢在明知梦千寻和玄灵族关系匪浅的情况下,还如此明目张胆的认出他是锦朔的宰相,果然是个难以捉摸的人!   梦千寻神色淡定,目光转向宋子轩身边的十六七岁的少年,道:“他又是……?”   “宋某的师弟,段青玉。”   “青玉?”梦千寻在听到这两个字时,脸色微微一变。   “梦大人见笑了,宋某这师弟出生时口中含着一块指甲大小的上等青玉,后来干脆就已青玉为名了,青玉,还不给梦大人见礼……”宋子轩见梦千寻似有惊愕,是以出言解释。   段青玉初次下山,年少轻狂,对眼前这个让一屋子人等了大半个时辰、一进门就高高在上、传说中的梦大宰相很不待见,真是的,他最讨厌那种爱摆架子的人了。   “青玉见过梦大人。”歪着脑袋,段青玉连个正眼也没瞧梦千寻。   “段小公子不必拘礼。”梦千寻一反常态,不但不介意段青玉的无礼,似还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一直被众人用疑惑眼神有意无意盯着的程在澜心里不舒坦了,他可以宠着梦千寻,不介意当个透明人让他先办正事,但并不代表梦千寻可以突然遗漏他,将全副心神转向其他的人!   郁愤地,程在澜不动声色的抬手,在梦千寻后腰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梦千寻的身躯微微僵了一瞬,勐然意识到自己因为对段青玉的过度关注而忽视了身后的人,微微一笑,梦千寻从容地坐下,当然还不忘将一旁静立的程在澜也拉上。   “这位是江南无澜山庄少庄主程在澜,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陌生,这次北辽的赈灾物资,皆是由程少庄主慷慨捐赠……”说着,梦千寻兴味的看向宋子轩和段青玉二人。   宋子轩劫粮饷时就已经和程在澜打过照面,在程在澜一进门的时候,他就已经认出来了,是以气定神闲,全当没有听出梦千寻的意有所指。   但一旁的段青玉却是一脸尴尬,他是第一次干打劫这种不道义的”勾当”,这会看到原主,脸上难免有些挂不住。   程在澜淡淡的瞥了一眼对面的宋子轩,并不吭声,只是看向段青玉的目光中有了些微的审度。   “咳咳,梦宰相,既然人都来齐了,那么大家还是想想怎么解决这次北辽的大片旱情和邰镇狂肆的妖毒吧!”   慕梓隐适时的出言提醒,既然在大家眼里梦千寻已经是朝廷的宰相了,那么这次的商议理应由梦千寻来主持。   虽然屋子里比预料中多了一个程在澜,但既然是梦千寻带来的,应该可以信任,至于宋子轩和段青玉二人知晓千寻和玄灵族的关系,最多事情处理好后抹去他们的记忆…… 第50章 口无遮拦   气氛陡然肃穆凝重起来,事到如今,在座的十几个人心里都明白,这次的旱灾和妖毒都是天阙谷对面的魔族搞的鬼,但关键在于,干完坏事的魔族都躲起来了。   现在能做的,无疑只有两种可能——   其一,玄灵族施法解去旱情,化去妖毒,但是不能保证今天旱灾妖毒没了,明天会不会有水灾瘟疫。   当然,还有另一个法子,那就是玄灵族越过天阙谷,直捣魔族老巢冰火两重天,将魔族封印入炼狱之底,一劳永逸。   可是,得玄灵族有这个能力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梦千寻,因为他是锦朔的宰相,更因为这里除了风悠然外的所有玄灵族人都唤他一声”师兄”,而风悠然之所以同样看向梦千寻,则是因为一个谁也无法撼动的事实——实力!   微微低眸,程在澜的视线同样看向梦千寻,却不是那种寄予期待如同压力的目光,轻柔的注视,仿若欣慰,却透着点点的怜惜。   对于众人寄予厚望的目光,梦千寻神色平静,抿唇沉吟了片刻,转头看向程在澜,开口问道:“邰镇之外的地方,你的粮食和饮水都送到了吗?”   程在澜点头,温柔地道:“你若是还需要的话,我可以再送你。”   “好哇,价值黄金十万的药材,我厚颜收下,烦劳在澜你就近收集,十天内送到北辽各地,应该没问题吧?。”梦千寻灿然一笑,当真还就不客气了。   程在澜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他还就成金口玉言了,一句话黄金十万。   “没问题,能帮得上你的忙就行。”程在澜爽快应下,竟有种万金博君一笑的感觉,温馨的暧昧随之弥漫。   “咳……”慕梓隐再度适时的喉咙发痒,深感梦千寻妖孽祸世,才多少日子没见,他就把无澜山庄的少庄主给勾引了。   一声清咳,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目光,慕梓隐肃然地说道:“梦大人,物资救援并非长远之策……”   “所以就要麻烦悠然了……”梦千寻笑眯-眯地看向一直静默的风悠然,继续道:“若是没有邰镇妖毒的制约,悠然可否带领玄灵众人,破解魔族在北辽境内布下的咒术?”   风悠然眉头微蹙,神色复杂地凝视着梦千寻,半响才点了点头,道:“若是没有妖毒的牵制,悠然自信三日内咒术可破。”   梦千寻微微一笑,转而看向慕梓隐,严肃地道:“慕大人,请代我上奏皇上速派一万士兵到北辽来安抚民心,当然,随行的御医不可少。”   “是。”慕梓隐肃然领命。   最后,梦千寻的视线落在宋子轩和段青玉身上,微微停顿后开口道:“宋大侠和段小侠若是有空,可以留在邰镇帮忙照顾神识清醒的百姓……”   宋子轩对梦千寻看似简洁的安排一知半解,却也没有多问,毕竟他的身份过是江湖中人,不便过问朝中之事,而玄灵族行事总透着几分神秘,至今为止,他觉得以他可有可无的身份,能被留下旁听算是奇迹了。   “哼,梦大人可真会说笑,邰镇现在哪来的什么神识清醒的百姓需要照顾?我看明天镇上神识清醒的人也就只有大人你了吧……”段青玉心直口快,凭什么他就成小虾了?   众人登时色变,眼中皆闪过愠怒,无论梦千寻以何种身份坐在这里,都不是可以轻易亵渎谩骂的!   一道破风的寒芒,关漠向来行动多于言语,长剑出鞘,寒光直指段青玉。宋子轩眼明手快,抬臂剑鞘一横,挡在段青玉身前。   剑气破空,几缕鬓发飘落,段青玉稚气的脸瞬间煞白,吓得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房中剑拔弩张,气氛凝重,落针可闻。   “段公子,便是你年幼,也不能这般口无遮拦,辱骂当朝宰相可是重罪!”慕梓隐脸色瞬间沉下,肃然地打破沉默,于公于私,他都不允许有人当着他的面对梦千寻冷嘲热讽。   风悠然的指尖轻扣木椅扶手,冷冷的视线射向段青玉,冷漠地开口:“宋子轩,就算你师傅段青云在这,说话前也得掂量一下分寸,更别说吃人嘴软,敢情你俩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啰!”   风悠然怎能不恼?也不想想当初青云派一帮人来到邰镇染上妖毒的谁救好他们的!一大堆珍贵的丹药敢情送给狗吃了!   宋子轩的脸色一变,匆忙上前作揖,歉意道:“梦大人,青玉他不懂事,请大人念他尚且年幼,莫多怪罪,宋某管教不严,代师弟向各位陪不是。”   “小漠,把剑收起来。”轻缓的语调,梦千寻的嗓音柔和如风,拂过每一个人的耳畔,也让正欲再说话的慕梓隐和风悠然瞥开了视线。   “宋子轩叩谢梦大人宽宏大量。”宋子轩屈膝行礼。   梦千寻置若罔闻,淡淡的目光看向一旁低头抿唇不甘的段青玉,突然起身走上前,食指勾起少年的下巴,凤眸流光潋滟,暧昧低沉的嗓音响起:“段青玉,青玉青玉,真是个好名字,就冲”青玉”这两个字,本官什么都可以原谅,但、只此一次!”   骤然冰凉的声音,宋子轩脸色一白,段青玉无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若是无事,出门左转有房间可以休息!”凤眸一凛,梦千寻拂袖转身。   宋子轩尴尬地道了声告辞,拉着吓傻了的段青玉走出了房间。   房门重新阖上,梦千寻负手而立,肃然下令道:“附近所有玄灵族人离开邰镇,听从风悠然调配,三日内务必让北辽境内有雨可降,有泉可涌。”   “遵令。”掷地有声,七八名白衣人恭敬的跪下听令,随即一阵风起,倏然消失于房中。   烛火将尽,昏暗的房间只剩下梦千寻、程在澜、风悠然慕梓隐和关漠五人。   “梓隐,朝廷那边,就全交给你了。”梦千寻揉了揉眉心坐下,淡淡地叮嘱了一声。   “千寻放心,朝中之事我会打点好的,北辽的百姓,梓隐一定竭力安抚。”没有了外人,慕梓隐的表情柔和几分。   梦千寻微微笑了笑,叹道:“既然各有所事,那都去休息吧,明日以后怕是难有好眠了。”   慕梓隐起身,临走时瞅了瞅风悠然,再看了看程在澜,拉着一旁沉默的关漠,轻叹了一声,迈步踏出了房门,若说程在澜留下的原因有待兴味,那么风悠然不走的原因,正是慕梓隐同样担心的。   “梦千寻,没有邰镇妖毒的牵制是什么意思?”半天没吭声的风悠然,在慕梓隐离开关上门的瞬间,沉声质问。 第51章 生命守护   梦千寻往椅背后靠了靠,寻了个舒坦的姿势,慵懒地斜靠着,凤眸微阖,打了个哈欠,有点没精打采,怠倦的嗓音幽幽开口:“悠然,我今晚睡哪?”   风悠然深深的凝视了梦千寻半响,终究只是喟叹一声,指了指房间通关拱门处,轻柔的道:“小漠知道你来,特地打扫了一间房,就在内里,只是不知程少庄主……”   “他当然是陪我睡。”   风悠然话还未说完,梦千寻凤眸张开,微笑着出言打断,暧昧的话语成功地让在场的两人脸色僵了僵。   “千寻,保重,三日内我一定赶回来。”神色肃然,风悠然郑重的留下这句话后才离开。   房间,只剩梦千寻与程在澜二人。   狭长的眉微挑,程在澜抱胸而立,戏谑地出声:“千寻,我今晚睡哪来着?”   不同于梦千寻的慵懒清倦,程在澜的声音透着几分邪气、几分玩味。   梦千寻笑意轻扬,凤眸流转,波光潋滟,魅惑无边。骨节分明的白皙玉手一搭,就着程在澜手臂的力道缓缓站起身,半步的距离,四目相对,咫尺之间,梦千寻眼中的魅意渐渐散去,唯余满目凄清。   “在澜,你过得开心吗?”他启唇,轻问。   程在澜眼中复杂,沉思了片刻,摇头,道:“没有不开心。”   出生富贵,父严母慈,十九年平静的生活,经商蓄势,有欢有喜,有苦有泪,却无大悲大恨,若非要说不如意的事,或许就算程家百年来的诅咒吧。   “江南水乡钟灵毓秀之地,无澜山庄富甲天下之家,原来在澜也不过是没有不开心而已……该知足,我该知足的……”垂眸低喃,嘴角挂着浅浅的弧度,苦涩的笑容仿若哭泣。   “千寻,你怎么……唔……”   饱含担忧的低沉话音,却被突如其来的热吻中堵在喉咙中,程在澜瞪大眸子惊愕的看着笑得仿佛偷腥的猫似的梦千寻,心中一阵柔软。   抬臂一揽,纤细的腰身落入怀中,程在澜嘴角勾起,蓦地唇齿交-缠,不动声色地抢回主动权,舌尖滑过梦千寻的每一寸口腔,拦在怀中人腰间的手指隔着单薄的衣衫灵巧的游弋,坚持不懈的寻找敏感地带。   “唔……”   意识迷离间,梦千寻身子一僵,嘴角溢出一丝酥麻的声音,凤眸水波盈盈,流光溢彩,却是清晰的倒映出一个英俊的面孔。   留恋的放开甜美的红唇,程在澜兴味地凝视着怀中满脸潮红唿吸不稳的人,微哑的嗓音戏笑道:“千寻,你忘了唿吸呢……”   其实,程在澜心中疑惑的是:眼前吻技青涩人,真的是传闻中亲过无数芳泽风-流不可一世的锦朔王朝梦大宰相吗?   梦千寻仓促间只能用吻来堵住程在澜的疑问,不料程在澜竟然乘势主动挑拨加深了那个吻。想他梦千寻一世英明,虽是亲过无数芳泽,但却都是蜻蜓点水一吻即止,哪有像这人一般吻上就不放的!   好吧,他承认,其实他心底也是很喜欢的,毕竟”法式长吻”这玩意他只有耳闻未曾经历,如今得以亲身一试,未尝不是一件美妙的事。   “咳咳,那个……早点休息吧……”话一说完,梦千寻就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话呀!   反倒是程在澜一脸理所当然,毫不忌讳地将人拉进了内室,简陋的房间,干净整洁,一张古木床靠墙放置,别无它物,但在这妖毒弥漫的邰镇已是极限。   程在澜轻柔的将人按坐在床边,温柔的抬起袖子为梦千寻擦了擦额头,居高临下,如墨的眸子仿若幽潭。   “千寻,你能否告诉我,曾经有多少个人上过你的床?”微冷的声调,带着淡淡的疏离和冷漠,程在澜凝视着床边愕然抬头的人。   “很多,不记得了……”梦千寻仰着头,眉目如画,笑容很轻很浅。   空气骤然凝固,程在澜的眼微冷,梦千寻的笑稍淡。   “程在澜,普天之下,我梦千寻是什么人还谣传的不够多?现在才问有多少人上过我的床未免太可笑了!”梦千寻的笑意转冷,凤眸冷冽如霜。   这个人啊,真是……   程在澜倏地一声轻叹,眼眸转柔,抬手抚上那双冷冽中透着倔强的凤眸,轻柔地道:“千寻,我不信天下人……”   若是不曾相遇,若是不曾相识,程在澜或许对梦千寻的传闻顶多评论一句”凡事绝不会空穴来风”,而后付之一笑,抛之脑后。   然而真正开始认知这个人时,却发现他身上永远笼罩着一层神秘的薄纱,依稀朦胧,只能偶尔窥视一二。若是他不愿说,便是如这般逼迫也绝不解释半句,真是无奈地只有叹息,就像刚才沉默半天终究是默然离开的风悠然一般,即使再多关切,也只能默默地为他心疼……   昏暗处,梦千寻垂搭在床铺上的指尖禁不住的轻颤,直到手背覆上一只温暖的大手,冰冷的身体被轻柔地搂进温暖的怀抱,一个宛若叹息般低沉的嗓音响起——   “千寻,有时候觉得你真像一个被人宠坏了的孩子……”   梦千寻趴在程在澜的胸口,眼睛不禁的有几分酸涩,是谁曾经说过,他只要永远做个快乐的孩子就好?是谁曾经承诺,一辈子都会守护好他?   “在澜,你有最重要的人吗?”   两人倒在床上,相拥而眠的时候,梦千寻突然开口问道。   程在澜枕着手臂,一手搂着体质清凉的梦千寻,眼眸闭合,唿吸平稳,似是已经睡去。   “什么是最重要的人?”程在澜不解,爹娘吗?除了这个,他想不到别的人了。   “最重要的人,就是你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爹和娘。”   “还有呢?”   “没有了。”   “没有了啊……”梦千寻声音波澜不兴,微微拖长的尾音,似带有几分虚幻、几分失落。   程在澜只觉心口空空,莫名地难受。   “那你呢?”终是耐不住心中无名的情绪,程在澜侧头,想看清此刻梦千寻的表情。   “有啊……”梦千寻的声音有瞬间的高扬,洋溢着幸福,却很快转为浓重的悲伤,几不可闻的低语声:“后来又没有了……”   “为什么?”程在澜像着了魔一般,喃喃地问。   “我一不小心……亲手杀了他……” 第52章 古卷之谜   大热天一夜抱着一个冰枕,怎么都是一种享受。因此,程在澜一晚上抱着梦千寻,睡得是那个舒坦啊!可是为啥突然燥热起来?   程在澜迷蒙地伸手在周围摸了摸——没人!   腾地坐起,程在澜睁开眼睛看到空荡荡的床板有一瞬的呆滞,梦千寻竟然不在了,而且丝毫没有惊扰到自己。   身上沁出的薄汗粘腻无比,程在澜蹙了蹙眉头,扯过床头挂着的丝薄轻衫草草地披上赤-裸的上身,心中疑惑不已。   一大早,梦千寻去哪了?   犹记昨晚,那人波澜不兴的声音淡定的说——我一不小心,亲手杀了他。   那瞬间,程在澜的心脏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铁链勒紧,窒息的痛楚传遍全身。   一不小心……   这样的疏忽,亲手葬送了最重要的人的生命,那个他口中愿意用生命守护的人,若是由他亲手杀死,该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程在澜不懂,只是那一刻心痛到麻痹。   ——但是,没有关系,我又找到他了,这次再也不会不小心了,死也不会。   满心喜怒,皆随着他的话音语调而起伏,那种感觉是程在澜陌生的,不知不觉中,有什么脱离了程在澜的控制。   程在澜烦躁地揉着眉心,他清晰的察觉到自己的心绪,他开始不经意宠溺梦千寻。   是的,宠溺。   仿若被蛊惑,他说梦千寻像一个被宠坏的孩子;于此同时,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他愿意倾尽一切去宠他。   心的悸动,总是在突兀地让人无法察觉,十万两黄金,只为他能展眉一笑,程在澜何时做过这等败家的事情?   门外,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随着一个试探的低音响起:“阁主,我是月华……”   “进来。”程在澜压下心中的异样,淡淡地应了一声,系上繁琐的衣带,一根墨色的丝带,束起柔顺的及腰长发。   月华手中端了半盆清水,肩上挂了条白巾,依旧一身利落的碧色短裙,倒是为这荒芜干裂的黄土地平添了一抹亮色。   “请阁主洗漱。”月华口气轻快,颇有讨赏的调皮模样。   程在澜微微惊愕,随即了然,惬意道:“你倒是能耐了,方圆百里滴水无存,你还能给本座变出半盆水来……”   月华摸了摸鼻子,心虚的笑了笑,道:“月华这不是为阁主着想嘛。”   程在澜接过白巾,从盆中倒出半杯水沾湿毛巾,擦了擦脸和手,随即对月华说道:“让冥焰跑一趟最近的粮庄,一个时辰后,本座要见到一锅米粥。”   月华顿时垮下脸,哭丧道:“阁主,我不会煮粥……”   可怜她一介半妖,虽为女子,舞得起长鞭穿不了绣花针,上得战场下不了厨房。   程在澜眼角扬起一抹笑意,好心的提醒道:“日朗煎药的本事一向不错。”   同样是炉火上的功夫,煎药和煮粥应该都差不多的吧?   月华碧透的眼眸登时一亮,欢喜的留下一句”阁主等着喝粥”,风风火火地走了,谁知人刚到门口又匆匆的转了回来。   “阁、阁主,忘了说星辰在外头等了你好久,呵呵……”   程在澜点了点头,沉稳地提步踏出了房门。   门外,一名米色衣衫,腰佩古玉的男子安静等候,一见房中墨色身影迈出,也不顾尘土污脏,单膝触地,恭敬的行礼道:“属下星辰见过阁主。”   “星辰,你迟到了。”平淡的声调,混着无形的压迫。   “属下知罪,回去定然领罚,但是阁主,邰镇妖毒弥漫,你亦不该以身犯险!”星辰凛然地仰头,湛亮的眸子坚定执着。   “起来吧,本座自有分寸。”程在澜抬手虚扶,他明白星辰是为他好,可是他也绝非胡作非为。   星辰欣然点头,郑重地开口:“是属下僭越了,梦千寻乃玄灵族下一任族长,星辰相信阁主接近他必有思虑。”   程在澜的心蓦地咯噔一下,梦千寻是玄灵族下一任族长?虽然认为梦千寻能被批准入朝为相,必定在玄灵族中的地位定然不低,却万万没想到他竟然是玄灵族的下一任族长。   “这消息是哪来的?”掩去眼中的惊异,程在澜淡定地问道。   “阁中藏卷楼内古卷中记载。”   “古卷?记载?”程在澜疑惑。   “是啊,百年前的古卷记载,玄灵族百年前出了一个奇才,姓孟,子皿孟,名千寻,是玄灵族的下一任族长……”   “孟千寻?百年前?”程在澜惊异地打断,锦朔的宰相是姓”梦”的吧?   “没错,阁主,此事蹊跷无比,人间阁沿袭至今百年,藏卷楼中记载天下事,连隐居世外玄灵族和境外的魔族亦有不少记述,比如十年前玄灵族辅助朝廷,将魔族首领封印,魔族妖众悉数被驱逐到冰河蛮荒老巢冰火两重天……”   程在澜点头,人间阁藏卷阁的情报之全他亦有知晓,可是,这事世人都有耳闻,不用人间阁的卷宗他也知道。   星辰神色肃然,继续说道:“但是,阁主,属下一个月前无意翻到一张古卷,记载玄灵族百年前有一名旷世奇才孟千寻,传闻他只身闯过魔族冰火两重天,入”炼狱”夺取魔王永靥的元丹,并将永靥的灵魂封印在炼狱之缝……”   “阁主,很奇怪对不对?属下总觉得,这两次的记载,有种说不清的联系,好像说的是同一件事……”   联系?同一件事?   程在澜觉得自己的唿吸被星辰的话渐渐夺去,脑海中许多零零碎碎的话语和事情一一串连起来,似乎有什么惊世骇俗的秘密要唿之欲出。   但是,有一个地方不对。   ——时间!   同样是将魔族人的驱赶,封印魔王。   古卷记载的是百年前,花姬说的却是十年前。   两次事件的巧合吗?   程在澜凝眉,应该是的吧。   如果不是,天下芸芸众生,玄灵族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瞒天过海,填补九十年的时空空隙。   无论是谁,不可能在消失几十年,再回来时,周围的人却一如既往,仿佛那人不曾离开。   毕竟,在世人眼中,玄灵族守护天下百姓数百年不受魔族侵犯。   毕竟,锦朔的宰相梦千寻未过而立之年。   程在澜稳住唿吸,平静地开口:“星辰,或许是你搞错了,梦千寻只是玄灵族入世的朝廷宰相,至于你说封印魔王的那件事,应该是个巧合,玄灵族一直都在守护着天下百姓,这个天下人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本能地,程在澜不愿接受那个猜疑,他认识的梦千寻,绝非什么百年前的那个什么旷世奇才!   “这样啊,可能是最近在藏卷楼待久了,属下胡思乱想……”星辰挠了挠头,真有点迷煳了。   程在澜微微扬了扬唇角,星辰比起其他的沉静稳当许多,每天钻在密密麻麻的卷宗里乐不知疲。   “星辰,去看看月华的粥煮的怎么样了吧。”语气轻快,程在澜笑着说道。   星辰脑子里犹还在纠结刚才的问题,愣愣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到院门口果不其然的被土堆阶梯拌了个趔趄。   程在澜对此也见怪不怪,深唿口气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邰镇上空的沉黑毒气淡了不少,高远的天空,似乎泛起一层淡淡的碧蓝色……   摇摇头轻笑一声,程在澜想起昨晚一夜的清凉,心情不禁又好了起来。   不知梦千寻一大早去了什么地方,在忙些什么? 第53章 蓝色结界   程在澜还未踏出府邸,就见昨晚尴尬离开的宋子轩和段青玉领着十几个妇孺孩童鱼贯而入,人群的后面,关漠手里抱着一个六七岁的男孩,神色颇为忧虑,时不时的转头看向身后。   能让关漠在意的人,除了梦千寻,程在澜想不到其他人。视线不禁地眺望,期待那个白色的身影出现。   白玉简约的簪子斜插束发,月白云纹锦缎宽松裹体,腰间锦带佩玉,流金浅色长靴,在这中荒芜惨败的地方,也就只有梦千寻还穿得光鲜亮丽,如此枉顾世人目光的肆意,也难怪昨夜段青玉出言不逊。   待到白色的身影走近,程在澜的眉头不禁凝起,斜插的玉簪依旧,月白的锦缎却有些微的凌乱斑驳,凤眸微垂,神情怠倦,梦千寻此时的脸色苍白如纸。   “你到哪去了?他们是谁?”几个快步,程在澜拦在梦千寻身前。   梦千寻迟钝地徐徐抬起头,懒懒地开口:“到镇子上查探了一下情况,他们是我一路顺手带回来的……”   脚步未停,梦千寻绕过程在澜继续往里走,今早丑时他就起床出门,现在只想快点回房,来个蒙头大睡。   程在澜眉头皱得更深,刚才宋子轩和段青玉带回来的一群人,虽是骨瘦如柴,但却眉目清明,可见妖毒已经清除,回头看了一眼连房门都懒得关就倒床而睡的人,程在澜提步转向府邸的南院。   邰镇一片死寂,早已数月不兴烟火,而此刻本该空无一人的南院却升起了袅袅青烟。   “日朗,怎么还没好啊,阁主要等急了……”寂静中响起一个急促的女声。   “月华,阁主没催,你急什么,再等一下,粥还不够稠。”男子的声音沉稳平和。   “这还不够稠?日朗,你可别把煎药五碗水熬成一碗水的标准用到煮粥上来啊……”   “差不多的。”   “哦~,不是吧?”碧衣女子动作夸张的转身拂额,正欲垂下的眼眸忽而一亮,一个闪身飞到来人面前。   “阁主,你来看看,这粥明明好了……”   “阁主。”一直斜靠在廊柱上旁观日朗和月华两人折腾一锅水和米的冥焰和星辰见程在澜走来,慌忙正色肃然,拱手见礼。   正埋头拨着炉火的日朗闻声抬头,挥了挥手中的枯树枝,笑道:“阁主稍等,半刻钟就好。”   程在澜点了点头,看向撇着嘴不满的月华,开口道:“月华,你看遮盖在镇子上空的黑云,何时才能散去?”   月华抬了抬头,颇为严肃地回道:“阁主,一般小妖若是刻意为之,都能释放出让人类昏迷甚至致命的毒气,这种妖毒稍通术法的修行者和玄灵族中的人都能治愈,但是像邰镇这样笼罩方圆十里并且经久不散的妖毒,只有妖力强大的妖魔施法成咒才能制造,至于解散妖毒……这个月华只知道一个办法……”   “如何?”   “杀掉散布妖毒的妖魔。”   月华仰着头凝视着黑压压的天际,神色忧然,虽的半妖,但她自懂事以来就一直生长在人间,曾经也是这样一座安宁的小镇,娘亲牵着她的小手宠溺的将梅花糖放进她的兜里,突然,月华泛着碧色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惊讶。   “天啦,阁主,你们看,那边的黑云下方好像有层蓝色的光晕……”月华瞪大眼睛指着天空惊唿出声。   程在澜、星辰、冥焰三人急忙抬头顺着月华所指的方向看去,连低头生火的日朗也扔下手中的活匆匆站起身抬头看向天空。   黑云如罩,浓密压迫,阴霾如夜,遮天蔽日,然而此时,程在澜却在黑云的边缘处看到一抹蓝色的光芒。   柔和湛蓝的光泽,淡淡地隐在黑色云层的下方,静静地守护着邰镇上空不再有妖毒扩散进入。   “好厉害的守护结界,竟然遍布整个邰镇上空。”憨厚的声音,冥焰发出敬佩的感慨。   日朗惊愕地张大嘴巴,结巴地道:“这、这什么时候有的,我、我怎么没发现……”   在场的,除了程在澜,最冷静的就是星辰了,只见他捏着下巴,沉思的片刻,肃然地开口道:“阁主,镇子上空的结界应该是玄灵族中人布下的,据属下所知,玄灵族人的力量以颜色为区分,纯净湛亮的蓝色为最,天青色次之,浅蓝色乃多数成年玄灵族都拥有的实力,浅绿色最弱……没想到一夜间竟然出现竟然如此的湛蓝清澈的结界,神秘强大的玄灵族中高人,星辰也想一睹其风采……”   “我也想……”月华呆呆地望着天空那如洗般湛蓝的色泽,碧色的眼眸中充满了钦佩。   清澈的光泽,淡淡的光晕,若不细看,那层薄薄的蓝色光芒几乎无法察觉,程在澜入神的仰天看着天空,神色渐渐凝重。   昨夜玄灵族人对梦千寻的敬意,风悠然的滞留质问和最后的叹息,还有百花楼中将他从花姬剑尖救下的一瞬即逝的蓝色利刃,所有的画面在程在澜的脑海一一播放……最后,定格在梦千寻微微脏乱的白衣和同样苍白的脸上……   说不出的复杂情绪,程在澜僵直着身子对着天空若隐若现的蓝色光泽,幽深的黑眸渐渐泛出冷冷的寒光,心底一直压抑着、刻意逃避了许久的念头重新浮现出来。 第54章 温柔心机   正堂后干净的院子,几张破旧的草席铺在干裂的黄土上,三三两两靠坐在一起的妇孺孩童,黝黑枯瘦的脸,眉骨突出,凹陷的眼眶中眼眸黯淡无光,呆滞空洞地目光涣散在沉黑的天空。   干涸裂开的嘴唇一张一合,饥饿、干渴、妖毒已经折磨地这群纯朴的百姓失去了生气,只能看向盘旋在镇子上空紫黑的妖毒,等待着无尽的绝望。   屋檐下,段青玉一双美目早已凝聚了水汽,艰涩的声音开口:“宋大哥,我们再去找找,或许能找到水……”   “青玉,没有的……”青衫微乱,宋子轩望着眼前绝望的人群,心底亦是一片悲凉,就算他行事怪异,只要利国利民,他可以劫官银盗富宅,但是面对魔族的妖毒,他只是一个无能无力的凡人。   “不会的,宋大哥,我们去找梦千寻,他那么厉害,一定有办法弄到水的,一定可以的……”段青玉失控地大喊,早上他都看见了,梦千寻既然能够用灵力驱除妖毒,救醒十几个失去意识的妇孺孩童,那么他一定也有办法找到水的!   宋子轩反手扣住冲动转身的段青玉,叹道:“青玉,别打扰梦大人休息。”   段青玉颓败的蹲下身子抱着头,细细的哽咽起来,他知道所有的玄灵族人都撤出了邰镇,为了解除整个北辽的干旱,但是邰镇怎么办?邰镇数以千计的百姓也是人啊!   “宋大哥,三天内,他们一定能破除咒术,对不对?”少年仰着头,泛着雾气的眼眸充满了悲伤的希冀。   宋子轩心口一阵闷痛,青玉初次下山便遇上这么残酷的灾情,终究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啊!   “一定可以的,青玉,玄灵族守护天下苍生百年,魔族的残暴不会得逞的,梦大人还在邰镇,眼前被他救醒的这些人就是希望的见证,我们要相信他!”   段青玉抿着嘴用脏皱的袖子擦了擦眼睛,重新鼓起信心,眼中一片光明。   “宋大哥,你见识阅历丰富,可不可以告诉我,梦宰相是不是为了整个北辽,放弃了邰镇的百姓,玄灵族的人都走了……”少年垂下头,低弱的声音问道。   宋子轩摇头,语重心长的回答道:“青玉,梦宰相没有放弃邰镇,他自己还在镇子里不是吗?院子里的这些人,可都是他救回来的。”   段青玉点点头,道:“青玉明白了,宋大哥,他们太死气沉沉了,我去陪他们聊天。”   说完,段青玉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坚定地走到人群中,盘坐在粗糙的草席上,干涸苍白的唇,开始眉飞色舞的讲述近日来玄灵族人的努力,就算没有粮食,就算没有饮水,但是少年想尽自己的绵薄之力,至少,不要连心底的希望也一起熄灭。   少年心性,心思难免稚嫩,他只是一时不理解而已,自从今天早上亲眼见到那个人一次次的出手,直到灵力枯竭,直到眉宇疲倦,直到摇摇欲坠才无力的吩咐他们将救醒的人带回府中。   他懂了,那个叫梦千寻的男人,为了让玄灵族的其他人专注的破除北辽的旱灾咒术,一个人在支撑着邰镇。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照顾好这些被倾力拯救下的百姓,让那个人可以安心的休息片刻。   #   程在澜再回到休息的院子时,看到的就是一群面黄肌瘦的人围坐在草席上,顶着昏暗的天,凹陷的眼眶中闪烁着仿若希冀的光芒。   定睛一看,程在澜惊讶的发现人群中,段青玉和宋子轩各抱着一个沉睡的孩子,正面带微笑不知疲倦的一遍遍地讲述着朝廷的赈灾、玄灵族的事迹以及天下百姓的热心,其中就包括江南无澜山庄的慷慨。   “阁主……”   程在澜身后,站着日、月、星三大护法和虎妖冥焰,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禁眼中酸涩,天灾无情,妖祸更无情,可怜天下无辜百姓。   “月华,锅里的粥,留下一碗之外,都分下去吧。”程在澜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淡淡的吩咐完便大步走向昨夜休息的房间。   轻轻地推门而入,昏沉的房间,干燥而暗淡,泛着浓厚的尘埃气息,一条破旧的被单,一个白色的身躯蜷缩在硬邦的床榻上,疲惫的凝眉沉睡。   程在澜慢慢的走近,床上的人睡的并不安稳,蜷缩的身躯似乎在微微的颤栗,沉眉疑惑,程在澜感觉周围干燥的空气仿佛透着几分冷冽的寒气,似乎并不陌生。   勐然,程在澜想起百花楼回来那夜客栈里那彻骨的寒气,慌忙伸手探向梦千寻的手腕,入手冰冷,好在脉搏平稳无异。   轻舒口气,程在澜正欲为床上的人盖好被子,却发现手臂无法动弹,原来这么短暂的瞬间,床上的人无意识靠近温暖,已经抱着他的手臂安枕起来。   无奈地笑了笑,程在澜干脆蹬掉脚上的靴子,一骨碌滚上床。反正,被当做暖炉也不是第一次。   持久的温暖,梦千寻的身子渐渐舒展,四肢却紧贴的缠在程在澜身上,冰冷的脸贴在炙热的胸膛,沉稳有节奏的心跳在耳畔砰砰地跳动,仿若时间最美妙的安眠曲。   生平第一次,程在澜这般宠溺迁就一个人,侧身支起脑袋,程在澜细细的打量着怀里安眠的男子:长发微乱,眼睑闭合,长长的睫毛犹如栖息的蝶翼一颤一颤跳动;唇色有些苍白,唿吸轻淡,沉静的容颜,恬静而绝美,透着几分错觉般的脆弱。神秘如斯,让人不禁想要窥探一切。   这样一个人,未及而立之年,惊才艳艳,二十二岁官拜宰相,之后五年风-流韵事不断,私底下所作所为,无一羁于常理,   然而,程在澜所认识的梦千寻,只是一个渴望温暖的寻常人。   或许,这个人口中毫不遮拦的暖床,真的只是暖床而已吧。   想到这里,程在澜的唇角扬起一抹深深的弧度,连带眉角也渐渐扬起,只是那双黑如子夜的眼眸却闪烁着深邃的复杂神色。   ——梦千寻,既然你拥有布下方圆十里的力量,不如再陪我走一趟魔族的冰火两重天吧。 第55章 前尘忘川   冰冷的梦,仿佛落入温暖氤氲的湖水中,渐渐沉溺,温热的水汽包裹着身躯,丝丝的暖意沁入皮肤,身体回暖,好不惬意。   梦里千寻,似真似假,如虚似幻,少年睁开俏皮的凤眸,入目碧色的湖水,他赤-裸的身体摆动四肢,游弋其中,愉悦的眼眸在水中四处张望。   然而四周只有死寂,令他恐慌的死寂。   青玉哥,你在哪?   青玉哥,等等我……   突然,湖水巨变,清澈碧色消逝,渐渐浑浊泛黄,之后血色一点一点的晕开,直到迷漫在少年的周围,钻入少年的全身。   ——不要,不要死,求求你,青玉哥,小念不知道那是你……   少年张口惊唿,可是他忘了,他在水里,一张嘴,湖水涌入口中,呛入肺腑,满口血腥,恶心的呕吐感上涌,少年胡乱地挥舞着四肢,难受的咳嗽起来,越咳鼻孔喉咙的水就越多,肺部的空气越来越少,脑海中的眩晕感越来越强,少年绝望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渐渐下沉……   一声叹息,一声仿佛历经无数沧桑的叹息响起,少年的身体被一股冰凉的力量托起。   “孩子,你这又是何苦呢?上头有奈何桥你不走,偏偏要淌这忘川河?”妇人慈眉善目,轻柔地将少年的身子平放在岸上。   少年虚弱地睁开眼,无力地道:“我不要过奈何桥,我不要忘……”   轮回路上奈何桥,奈何桥上望乡台,望乡台上孟婆汤,一碗孟婆汤,前尘过往断,但他不要忘!所以唯有淌过忘川河,即便等上千年,他也义无反顾的跳下。   “傻孩子,你追的那个人刚才已经过了奈何桥,喝了老婆子的汤了。”原来妇人竟是守在奈何桥上望乡台的孟婆。   少年无力的眼眸瞬间绝望,却依旧固执地咬着唇,一字一句,悲伤而坚定:“没关系,我愿等。”   千年寂寞,就算一次一次见到那人走过奈何桥而口不能言,他也愿等,等再入轮回,等亲口一句对不起。   妇人似乎司空见惯,又是一声叹息,手掌一翻,手中多了一碗汤水,慈祥的说道:“孩子,忘川水寒,孤魂野鬼满河,血水腥风,你莫再执着了……”   说着,妇人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汤碗缓缓地送到少年唇边,少年惶急,全身却使不出一丝的力气,绝望的瞳仁,少年颤抖的嘴唇,眼中充满了哀求。   不要喝,死也不要忘记。   青玉哥,救救小念。   冰冷的泪,从少年绝望悲痛的眼角滑落,对不起,青玉哥,你为什么不等等小念,小念现在好冷……   “千寻,千寻,醒醒……”   梦千寻这一觉睡的异常的沉,从上午到现在的傍晚,程在澜一直搂着梦千寻闭目养神,期间程在澜也出去过几次,因为担心梦千寻冷,所以都是短暂的吩咐一些事情后又回到床上。   入夜时分,程在澜出去吩咐让人热一下房中放了一整天的粥,一炷香的时间又重新躺在梦千寻身边,温柔地搂着微凉的身子,眉头不禁地凝了凝,这冰冷的体质,到底是怎么来的?   短暂的失神,程在澜突然感觉胸口传来一股冰凉的水意,垂眸一看,竟然见梦千寻满脸悲伤绝望,眼角的泪水如雨,无声的沁入丝质的锦衣,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仿佛在唿唤着什么、乞求些什么……   落泪,无声。   做噩梦了吗?   程在澜胸口被泪水浸透的地方彷如被利刃刺穿一般,尖锐的疼。   “千寻,醒醒……醒醒……”程在澜摇晃着怀中人的身子,心中说不出的惶急。   身子被剧烈却不失温柔的摇晃,记忆中仿若熟悉的温暖环绕,一如梦中起初温暖包裹的湖水,砰然急促的心跳,一下一下,有种安抚人心的魔力。   意识渐渐回笼,梦千寻的眼睑颤了颤,,脸上的冰冷落入发间,原来不经意竟是落泪了。   是那个怀抱太温暖了吗?   梦千寻突然发现自己怯懦地不敢睁开眼,直到泪水干涸,梦过无痕。   如蝶翼的长睫动了动,凤眸波光流转,梦千寻扬起一抹浅淡的笑容,凝视着一脸担忧的程在澜,空洞的声音,喃喃地开口:“在澜,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对他开枪该多好,如果我的枪法不是那么精准该多好……”   程在澜微楞,似是不懂梦千寻说的是什么,却直觉和他方才的噩梦有关,有力的臂膀,紧了紧怀里的人,轻柔地将梦千寻的头按在胸口,柔声说道:“都过去了。”   生硬地语调,不似安慰,却撩拨了梦千寻心底最脆弱的弦,隐忍的泪水再次崩溃,泛滥成灾,一个人的坚持,无知的寻觅,真的好累。   强忍的颤抖身躯,无声的泪水,湿润了程在澜的胸襟,更湿润了程在澜的心。   那一声声的对不起,那追悔彻骨的悔意……   是与何人说? 第56章 替身换魂   枪林弹雨,他血洗”黑翼”,踏着血路将”黑翼”的老大送入地狱,代价是同归于尽。   灵魂漂浮在漆黑的夜空中,他冷冷地看着黑无常手拿招魂幡,驱赶一群亡魂消逝在无边的黑暗,他微笑着迎着一身白衣口吐长舌的白无常,道:“走吧。”   “一抹灵魂,脸上竟然有泪。”白无常看向少年,眼中微有惊讶。   少年笑得绝美:“你眼花了。”   说罢,白色的衬衫,少年面无表情地转身,却带起血红的衣袂。   一个转身,地狱人间,少年披枷带锁身处地狱,却一脸平静。   今生错,来世还;今世恩,来生报。   少年单薄的身躯站在奈何桥前,遥遥望着桥另一端的的望乡台,那里有一老妇人手执长而大的汤匙,煮着迷信中才有讲述到的汤——孟婆汤。   忘却前世吗?   他不愿。   少年低头,忘川河中野鬼孤魂无数,浑浊泛黄,隐隐透出几分血色,水面平静无波,上面却萦绕着一层白雾,河水定然冰冷彻骨。   平静的脸,犹透着几分稚气,却义无反顾的上前一步,跳入忘川水中。   青玉哥,愿你往生路上慢行一步,小念好寻到你的身影;愿来世我为长你为幼,小念好护你一生平安。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的奈何桥下忘川水阴寒侵蚀力,他绝望地感受到身体的下沉,本以为灵魂将困在忘川河中千年,桥上的孟婆却意外的出手相救。   灵魂栖身对岸,他欣喜若狂,却在面对孟婆手中那碗汤水时,无力的感觉,他的灵魂绝望到窒息。   谁来救救他?   只要不忘,他愿付出任何代价!   蓝宝石般纯净柔和的光芒,突然包裹着他的灵魂,然后他看到孟婆手中的那碗汤水砰然落地。   “顾小念,我救你,但你必须代替我活下去。”   青衫长袖,墨发飞舞,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漂浮在空中,衣袂飘飘,空灵神圣的清朗眉目,宛若谪仙。   “我替你活,你的世界有我的青玉哥吗?”坐在地上的少年唇色惨白,仰头问道。   空中漂浮的青衣少年微微蹙眉,抬手掐指,沉吟了片刻后,点头道:“他转世于我所在的锦朔王朝,但能否找到他,你看你自己的机缘了……“   “好,我替你活。”顾小念虚弱的声音,却是坚定的语气。   青衣少年苦涩的扯出一丝微笑,缓缓地抬手一挥,顾小念只觉眼前一阵强烈耀眼的蓝色光芒骤现,然后灵魂一阵剧烈的刺痛,陷入黑暗之前,他听到一个声音在耳畔徘徊——   “记住,你叫孟千寻。”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他身在一个古香古色的房间,房中闭目盘膝坐着一名白发须眉、道骨仙风的老者。   ——年轻人,不管你曾经经历过什么,但我徒儿千寻既然选择了你,那么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就叫孟千寻,乃我天一的关门弟子,玄灵族的下一任族长……   梦千寻?梦里千寻。   好悲伤的一个名字,一字之差,将错就错,却是触动了心底的哀伤。   “千寻知道了。”   他平静的接受了一切,原本属于那个青衣少年的一切,师傅、朋友、感情、以及责任……   “千寻,千寻!……梦千寻……”   一声高过一声,有点怒气,有点不耐的嗓音将梦千寻从思绪中拉回,梦千寻尴尬地抬头,对上了程在澜深邃如墨的眸子。   “怎么了?”轻柔的声音,梦千寻微微疑惑。   “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叫你半天都不应。”程在澜想起方才梦千寻的失控,心中复杂万分,一时间也思量不出个好与坏来。   “没什么,一些过去的事情罢了。”   梦千寻扯了扯笑容,低头拿着汤匙搅拌碗里温热的小米粥,心绪继续神游,自从魂魄穿越时空来到锦朔王朝,他从未向今晚这么失态过,或许眼前年少沉稳的男子,真的不一样吧。   程在澜蹙眉,突然倾身靠前,异常固执地开口道:“夜深人静,是个回忆过往的好时刻,千寻若是不介意,不如说给我听听,就当是我陪你睡了一天的犒劳算了。”   炙热的气息忽然靠近,隔着不大的木桌,传来滚烫的温度,梦千寻凝视程在澜的眼中闪过一丝的慌乱:可以对他说吗?   最后,终是温柔的笑了笑,梦千寻将粥碗推到桌子中央,托着下巴,嘴角的弧度扬起,凤眸波光粼粼,朱唇轻启:“在澜,我们来玩”真心话”的游戏吧。”   “真心话?”程在澜不解。   “嗯,真心话,我们轮流一人问对方一个问题,回答的人只能说真话,这是游戏规则。在澜,要想知道我的秘密,就得用自己的秘密换哦。”   程在澜想了想,觉得基本划算,舍不得儿子套不着狼,咳咳,他真的对梦千寻很好奇。   “我们谁先提问?”只要是涉及交易买卖,程在澜不由自主的精明起来。   梦千寻眯了眯眼,道:“猜拳决定。”   “好。”   事实证明,聪明反被聪明误,梦千寻自以为自己的反应和眼力已是上乘,却不料武功深不可测的程在澜技高一筹。   “好吧,你尽管问。”梦千寻挫败地垂肩,颇有任你宰割的模样。   “为什么接近我?”   眸若子夜星辰,程在澜落在梦千寻脸上的目光透着几分凌厉、几分兴味;既然是百无禁忌,以真话换真话,那他就开门见山了。   梦千寻一楞,显然没有料到程在澜第一个问题会问这个,微微皱了皱眉头,梦千寻沉吟了片刻,才道:“锦的国库缺银子,正巧你那个时候来凤都,他让我帮忙向你借钱,起初算是公事,后来嘛,动了私欲,你吻我,我喜欢上你了。”   笑意浅浅,舒缓的语调,看不出有任何的虚假之意,程在澜凝视着梦千寻清澈的凤眸,点了点头,或许是他多虑了吧。   “该你问了。”   梦千寻支着脑袋,笑得意味不明,凤眸一挑,开口道:“在澜,你想进魔族冰火两重天做什么?”   程在澜心底一惊,幽深的眸子凌厉的逼向梦千寻,声音陡然沉下:“你如何知晓我要进魔界?”   梦千寻托腮,凤眸如水般平静,淡然地看向程在澜,但笑不语。   程在澜突然感觉挫败,方才他的话,无异于承认了他的此行的目的!   “在澜,你破坏规矩了,现在是我在提问。”梦千寻神色从容,似并未看出程在澜眼底的寒意。   程在澜心中叹息一声,无奈道:“家族使命,程某势必毁去魔王永靥遗留于世间的元丹。”   认命的沮丧,程在澜眼底闪过一丝伤感。   空气骤然寂静,昏暗的夜,无灯无风,梦千寻的神色看不真切,许久才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轻柔的声音,低低地传出。   “等北辽的事解决了,我陪你一起去。”   程在澜眼中诧异,原本清明算计的心思混乱起来,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说,梦千寻为何会主动提出?   真的只是因为……喜欢而已吗?   “为什么要陪我一起去?”程在澜不解。   “这算是第二轮问题?”   程在澜毫不犹豫的点头。   梦千寻温和的笑道:“于公,我想入冰火两重天探探魔族的内情;于私嘛,陪在喜欢的人身边不是很正常嘛……”   嘴角弧度优美,凤眸蛊惑万千,风情显露,平添几分风-流的玩世不恭。   程在澜无奈,实在挑不出梦千寻话中的虚假,于是揉了揉眉心,道:“该你问了。”   梦千寻捏着下巴,默然地沉吟起来,半响抬头看向程在澜,道:“暂时没有想问的,这个问题我先保留,以后想好了再问。”   程在澜额角一挑,当即就说:“不行!”   “规矩是可以的。”不紧不慢,梦千寻脸不红气不喘的说道。   “什么规矩,你根本就没有提过!”   “是你没有问,反正我保留一个提问的权利,好了,就这么决定了,我出去看看情况。”   说着,梦千寻也不待程在澜回答,径自起身急速得向外走去。   “喂,梦千寻,你耍无赖!!……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抬头望了望漆黑夜空中隐约泛起的微弱的蓝色光晕,程在澜匆匆地追上,真是的,就没见过白天死命睡,晚上出去熘达的人! 第57章 古阵结界   疾步追出房门,残月微弱的光芒被空中笼罩的黑气所遮掩,瞬间的功夫,程在澜竟看不到梦千寻的人影了。   莫名地突然被人抛下,程在澜有些气恼,拂了拂衣袖,冷冷的哼了一声,不让跟他不去就是了,敢情他还乐意奔波不成?   转身正欲召集日、月、星几人询问今日探查天阙谷的情况,不意瞥见消失了一天的关漠神色疲惫的自黑暗中出现,程在澜心口一跳,快步上前,噼头就问:“关漠,你家大人呢?”   看守了结界法阵一天的关漠,此刻早已身心俱疲,好不容易步履沉重的挪回休憩的府邸,谁知还被人扰了清净,步子未滞半分,关漠视而不见,径自走路。   程在澜哪肯放过,伸手一拦,语气和顺三分,道:“关漠,梦千寻呢?他刚出去了,我没追上。”   此时,关漠似想起了些什么,转身看向程在澜道:“你身边的四名下属呢?”   程在澜不解,以关漠的性子,觉无可能平白关心他的下属。   “在府中南院。”据实而答,程在澜静候关漠的下文。   “带上他们,大人在镇子东南方向的一棵大榕树下。”关漠冷漠的声音透着疲惫,隐约有几分期盼。   程在澜眼中闪过一瞬的,肃然地点头,迅速的从袖袋中掏出一个星火讯号箭抛入空中,身体却飞身朝东南方向奔去。若是没错的话,笼罩在邰镇半空的结界中心就在镇子的东面,而关漠此时隐含的求助,恐怕已是万不得已,毕竟目前邰镇的玄灵族人悉数撤去破解干旱咒术……   程在澜展开身形,穿梭于漆黑的夜幕,死寂无风,镇子随处可见零散的形如枯藁的行尸走肉,一阵疾奔,程在澜在一棵树干粗壮、树枝干枯斑驳的大榕树前驻足,只见以大榕树为中心,方圆三丈,干裂的土地上不知用什么方法刻写着密密麻麻的咒文,那些字迹飞舞的咒文仿佛轻轻的漂浮在地表,发出一圈圈纯透的蓝色光晕。   咒文四周,仿佛有什么奇异的力量,阻止蓝色光晕的扩散,丝丝缕缕,无形的将那一圈圈饱含力量的光芒牵引到榕树枝上。奇形怪状的枝桠直入半空,蓝色光芒顺着榕树枝的舒展,化作道道光柱冲入漆黑的夜空。   这就是邰镇上空结界的来源?   程在澜惊愕的看向驻守在阵法中心盘膝而坐的梦千寻,素白长袍,凤眸闭合,漂浮盘坐在榕树下,长发未束,披散及地,无风自扬;白皙的手指掐成奇异的手势,湛蓝色的光芒纤瘦的身躯中一圈圈晕开,直接顺着榕树的枝干流向树顶尖端,汇入空中光柱,散入漫天的结界中。   “玄灵族秉承天命,采天地灵气,世间万物,为其所用;但星辰却没有想到,在这贫瘠毫无生机的邰镇,梦千寻凭一己之力,摆出传说中的”无有阵”来加强结界中的防御。”   颇有感慨,几分羡煞,星辰负手缓缓走到程在澜身边,轻道了声:“阁主……”   程在澜回头,见日、月、星及冥焰四人已悉数站在自己身后,正惊讶地看着眼前罕见的景象。   “星辰,什么是”无有阵”?难不成还真能无中生有?”月华的目光仍落在榕树的方向,胳膊却推了推身边的星辰。   见自家阁主同样投来疑惑的目光,星辰目露几分神往,颇为激动地道:“说到这”无有阵”,虽不能无中生有,却堪比无中生有!藏卷楼有卷宗记载,”无有阵”是在”八卦阵”的衍生和改进。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这是八卦阵的精髓,无有阵中,以一人之力为引,借助八方灵气之物助长,催生出摆阵人功力百倍、千倍的力量。”   一旁的日朗挺了忙点头,道:“的确如此,”无有阵”必须借助八种灵性宝物镇守八方,再由一个灵力高强的人催动阵法,从而获得强大的力量。无有阵之所以鲜少有人摆,原因有二,一是八种灵性宝物难聚;二是对施阵人的要求异常的高,除了高强的灵力,还必须能够驾驭镇守八方的八种灵性宝物……”   众人此时皆重新看向榕树周围的法阵,果不其然,飘浮在地面的咒文之下,以梦千寻的位置为中心,正东、正南、正西、正北方向各嵌有一块光泽莹润的晶石。东南、西南、西北的方位悬浮有莹玉、宝剑等饱含灵力的宝物,   “阁主,东北方向没有晶石……”忽然,月华手指一划,指着两个方向惊唿道。   日朗、星辰同时诧异地看过去。   “这怎么可能?”日朗惊讶。   星辰亦是惊讶不已,蹙着眉头探究地看向阵中心的梦千寻,喃喃地道:“难道他一心二用?……”   程在澜镇定地听着一切,目光始终没有从蓝色光芒中心的素白身影上离开,一心二用?程在澜的视线停留在梦千寻的胸口——   那里隐约有股煞气!   而正是那股煞气,此时异常乖巧的帮梦千寻镇守东北方向。   身体,不受控制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鼓惑,程在澜眼神渐渐涣散,缓缓地靠近咒文飘扬的法阵。   “阁主,不可!”   冥焰一直沉默地站着众人身旁静静地聆听,不料突然看见淡定从容的程在澜失神的往法阵中走,于是慌忙出声阻止。   日月星三人闻声抬眼望去,对程在澜突然的异样眼中尽是不解。   “阁主,再往前可就要惊扰阵中人了。”日朗蹙眉,不明自家阁主心中所想。   程在澜仿若未问,径自逼近光晕边缘。   此时,几人都敏锐的察觉到程在澜的异样,纷纷飞身上前,却仍是慢了一步——   东北方位,灵物缺少的位置,程在澜毫无阻碍地迈进了蓝色的光罩,缓缓的步伐走向榕树下盘膝施法静坐的人……   日、月、星及冥焰四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惊愕的眸子一动不动,隐隐有几分担心、几分好奇、几分疑惑。   “阵法周围明明有防御结界的啊……”星辰看着阵中的两人,不禁溢出低低的呢喃。   每一个阵法,摆阵之人身在其中时,周围都会先设有防护结界,以此来阻止敌人的侵扰,可是阁主竟然就那么轻易的踏进了阵中?   思绪稍收,星辰凝眉,榕树周围的光芒弱了,心头一跳,星辰上前一步,一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眼睛担心地看向阵中心闭目护阵的素衣身影。   一圈圈湛蓝色的光芒从那人周围向外晕开,伴随着程在澜的靠近,光晕越见紊乱,片刻之后,蜿蜒的血色从梦千寻的嘴角滑落,滴入白色的衣襟,憷目惊心。   “糟糕,梦千寻快要撑不住”无有阵”了!”日朗突然惊唿,想上前却怕触动阵周围的结界,徒添乱子。   星辰咬牙,扯住身形欲动的月华和冥焰,强作镇定道:“莫动,静观其变,此刻乱来只会给梦千寻带来伤害。”   几人这才勉强稳住心思,视线锁在阵中一坐一站,一暗一白的身影上…… 第58章 反噬受伤   仓促之下,要聚集八件灵性宝物堪比登天。   可是,梦千寻找齐了!   东方琥珀之王,南方血琉璃,西方蓝宝石,北方紫薇暖玉,这些都原本是玄灵族收集的四方宝物,身为玄灵族下一任族长,加上身体特殊,梦千寻平日里都是以锁魂玉为容器存放,再略施小法阵掩藏其中灵气,佩在腰间,倒也并不扎眼。   另外三件灵性之物,一为佩剑”凤鸣剑”,一为锦朔宰相玉印,最后一样是当初红豆赠于他的血玉竹。   八件宝物缺其一,八方之位东北方向无物依托,迫于无奈,梦千寻只好动用体内隐患的力量——魔王永靥的元丹,只是万万没想到程在澜能毫无阻碍的进入阵中。   凝神闭目,那人的气息却清晰冲击自己的意识,心口的位置,沉寂的元丹躁动起来,包裹在其周围的真元灵力渐渐镇不住它的戾气。   体内气血翻腾,唿之欲出的血液滂湃,涌入喉口,一阵腥甜,满口的铁锈味蔓延,梦千寻额角冷汗不断,身躯微动,眼看八方散发灵力的宝物就要反噬阵主……   “别慌,我是程在澜。”轻柔的嗓音,如三月的春风,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在凝神留意梦千寻胸口盘绕的诡异力量时,程在澜的心神被蛊惑,那团未知的戾气,吸引他无意识的靠近,直到苍白的唇角滑落出殷红的血色,程在澜才勐然清醒。   一句温柔的话语,梦千寻心中所有的不安散尽,眼睑微动,静心平复体内的血气的逆流,胸口原本躁动的元丹在程在澜安抚的声音中渐渐安静,玄灵正宗的灵气再次将其束缚,引为己用,”无有阵”东北方位的光芒重新明亮如初。   阵里阵外,几人都是暗松口气。   “刚才真是好险,阁主在搞什么名堂?”月华深吐口气,不禁疑惑。   日朗、星辰两人的视线完全落在阵内,根本没有留意到月华的声音,冥焰瞅了瞅月华,憨厚地摇头,随后也看向阵中。   月华两眼一翻,顿时无趣,只得静待自家阁主的行动。   身处阵中,程在澜清晰的感受的周围柔和的光芒,如沐春风,温和的包裹着全身;但是,随之而来的,便是令人窒息的压力。   衣袂剧烈翻飞,程在澜神色复杂的凝视着眼前盘膝施法的人,随后又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巨大的蓝色光柱,幽深的眼眸闪烁出几分惊异的光芒,再低头时,不经意的迎上了一双晶莹却意味不明的凤眸。   素衣清华,梦千寻缓缓站起身,抬袖拭去嘴角的血渍,几步来到程在澜跟前,声音有些虚弱道:“你怎么跟来了?”   程在澜一时楞然,原来梦千寻是故意撇下自己的。   “我不能跟来吗?”程在澜眼光微冷。   梦千寻扬了扬唇角,无奈道:“没说不能,只是……尽惹麻烦……”话到最后,已是几不可闻。   “你说什么?”程在澜蹙眉,这么近的距离,他竟没有听清只是之后的话音。   梦千寻轻笑,径自拉起程在澜的手,温和道:“没什么,出阵吧,这说话太累。”   程在澜任由梦千寻牵着走,心里琢磨着阵中力量澎湃,说话确实累,单是这片刻的功夫他就已经气息紊乱。   跟在梦千寻身后,程在澜轻易的走出看似简单的阵法,甫一出结界,程在澜只觉压抑在胸口的窒息感瞬间消失,唿吸一下子顺畅开来。   “千寻,你这阵……”   程在澜转头,正欲向梦千寻询问关于”无有阵”的神通,不料竟发现身边的人勐地吐出一口鲜血,殷红的血液染在素白的衣襟上,混在原来干涸的斑点血渍,更加的刺目骇人。   “千寻!”程在澜惊唿,惶急地反扣梦千寻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冷。   梦千寻淡然地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微笑着开口道:“没事,一时岔了气,淤血吐出来更好……”   程在澜想起方才突兀的闯入,盯着梦千寻死死的瞅了半响,然后侧头回头身后的阵法,咬了咬唇,道:“今晚你必须守在这吗?”   梦千寻正被程在澜盯得心虚,闻言顿时松口气,道:“那倒不必,刚才我已经重新将七件宝物的灵力续到结界中,天亮之前毒气进不来,一般的妖怪也不用担心。”   “东北方位空缺了。”程在澜一语指出关键。   梦千寻不语,只是走到东北方位放置宝物的地方,咬破手指,滴血成珠,口中念念有词,血珠无形间成串,悬在离面三尺之处,发出奇异的光芒。   回眸一笑,梦千寻眨了眨眼,媚惑天成:“在澜若是留个属下替我守好方圆十丈无凡人靠近,我们就可以回去滚床单了,呵呵……”   程在澜叹息一声,几步来到梦千寻的身边,伸手一揽将人拉入怀中,声音中有几分怜惜道:“交给他们吧,我们回去休息。”   梦千寻看着不远处呆若木鸡的四人,窃窃偷笑,欣然点头,凤眸中带着几分狡黠。   “在澜,我好像才醒来不到两个时辰吧?嗯,也好,应该挺有精力休息……好好休息一下的……”   对于梦千寻暧昧的话语,程在澜只觉心口闷闷地,明明这个人已经受伤了,可为何还在要在他面前如此伪装?   就真的那么不相信他吗?   按在梦千寻腰间的手臂突地一紧,程在澜抚上怀中苍白的唇瓣,邪魅而道:“好啊,我很是期待呢。”   唇齿微张,梦千寻楞住,凤眸中满是意外惊愕,显然没有料到程在澜会如此反应。   见状,程在澜嘴角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继续暧昧道:“春宵苦短,我们还是赶紧回房吧。”   惬意地说完,程在澜侧头对一班下属递了个眼神,揽着怀里的人纵身飞跃起来,虽不是什么良辰美景,但美人如此暗示,怎可负君那一番主动的挑拨? 第59章 心生嫉妒   “梦大人,你回来啦。”   一进略有人气的府邸,程在澜就见昏暗中匆匆跑出两道人影,微微侧头,程在澜疑惑地看向梦千寻。   梦千寻耸耸肩,表示不管他事,随即转头看向一脸担忧的宋子轩,道:“宋公子有事?”   宋子轩局促的摆摆手,脸上微红,尴尬的看着眼前暧昧依靠的两人,镇定道:“没事没事,宋某只是见大人出去许久,有些担心……”   “对啊对啊,梦大人,我和宋大哥都很担心你,咦,就你们两个人回来吗?”一旁的段青玉扭着脑袋往梦千寻的身后探了探,晶莹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失落,他以为这次梦千寻又能像早晨一样救回几个人呢。   “难道还有谁不成?”程在澜看向段青玉,面色疑然,日朗几人未经他允许,是绝对不会泄露行踪的。   “就是镇子里的……”   “段小公子,凡事别想得太理所当然。”淡漠的声音,梦千寻绕过两人,径自走向府中。   程在澜微微蹙眉,紧步跟上。   段青玉脸色一僵,甚是委屈,沮丧道:“宋大哥,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青玉,别胡思乱想。”宋子轩看了看远去的两个人,同样不明所以。   “那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的事,梦大人他不喜欢我。”段青玉低着头,眼睛不由的红了。   “青玉,你说哪的话,梦大人怎会是那种人,不会不喜欢你……青玉,你……”   宋子轩的声音噶然止住,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低眉委屈的少年,眼底浮现一丝担忧。   #   程在澜随手关上门,瞥了眼背着自己点灯的身影,犹豫了片刻,走到梦千寻的身后,轻声道:“你对段青玉……”   似乎有敌意。   程在澜没有说完,只是留了个话音便不再出声,默然在房中的桌边坐下,不知为何,他感觉梦千寻对段青玉的态度,从一开始就非常的特别。   梦千寻对着星火般摇晃的灯影楞了片刻,才转过身看向程在澜,淡然开口:“我对他怎么了?”   程在澜抬眼一笑,道:“没什么,千寻,刚才回来时你说什么来着?”   唇角勾起,眉目轻挑,邪魅天成。   梦千寻忽的一阵心虚,一抹艳色顿时爬上脸颊,迎着程在澜温情似水的目光,简直是浑身不自在!   “咳咳,这个问题,到了床上再说……”   程在澜在心底偷笑,委实没有料到平日风流不羁的人每每在较真的时候露出这般绮丽青涩的神情。   “好了,跟你闹着玩的。”   程在澜轻笑出声,笑呵呵地将梦千寻按倒在床上,随后自己也踢掉靴子,横臂一覆,将梦千寻半压在身侧,语气轻柔,神色有几分担心,道:“千寻,你受伤了。”   幽深的眼眸,依旧深不见底,但却能看到真实的忧色。   梦千寻微微一怔,摇头示意无碍,末了仍是不放心的补充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程在澜无奈,只好作罢,动了动身子,头枕手臂,平躺在草席上,突然喃喃的开口道:“千寻,世人传言你言行不羁,随性妄为,我却不信。相反,你所做的每件事,所说的每句话,都有你的原因,只是我们都不明白而已……”   “千寻,你肯定没有发现,你身上有种魔力,让人忍不住的亲近,我想你身边的人一定都愿意宠着你或是被你宠着……你看那个段青玉,起初看你很不顺眼,才一天的功夫,看你的眼神就不一样了呢……”   低低的叙述,平静无波的声音,犹如夜里的徐徐的晚风,轻响在寂静的夜晚。   心绪朝夕而变,程在澜脑海中茫然一片,不知哪一刻起,他开始在意梦千寻的一言一行,他开始忧心梦千寻的一举一动,他甚至开始妒忌段青玉看梦千寻的眼神。   那种纯真爱慕的目光,刺痛了他的眼。   “千寻,我说过喜欢你,好像越来越不像是谎话了啊……”   仿若自嘲的低语,程在澜轻叹,曾经的告白,几分真假他无法知晓,但他却清晰的意识到,那份异常的感情,不经意间已经渗入心间。   侧身偏头,程在澜想看看身侧的人如何反应。   鼻息相触,清晰的五官,精致绝色,眼睑闭合,唿吸平稳,原来身边的人已早已睡去。   程在澜突地轻笑,抬手点了点梦千寻的额头,无奈道:“你倒好,和周公聊得正酣,平白浪费我感情。”   继而一声喟叹,幽深的眼眸渐渐炙热深情,程在澜轻吻上诱-人的双唇,温柔缱绻。   “我该怎么办才好?”   三天之期方过一日,接下来的两天恐怕才是真正艰难的时候吧?邰镇上空的结界即便再低调,一天的时间也足以令魔族有所行动。   梦千寻,我是否可以隔岸观火,坐收渔利? 第60章 莫邪守阵   黎明,黑与白的交接,黑暗到极致,于瞬间透射出光明的时刻;同时也是最怠倦、警惕性最松懈的时刻。   寂静的黑暗中,沉睡中的人忽然睁开双眸,随即腾地坐起,凤眸凌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怎么了?”程在澜几乎在梦千寻坐起的同时醒来,   梦千寻匆忙下床,道:“我要出去一趟,你…也一起吧。”   瞬间犹豫,梦千寻决定还是让程在澜一起,因为就算他不让,程在澜也一定会跟上。   两人联袂出门,刚出小院就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同样匆忙的往外奔,梦千寻看清人影,唤了一声:“小漠。”   黑影身形急收,惊讶回头:“大人,你怎么在这?”   “偷懒。”梦千寻说得颇为正经。   关漠一时也管不了那么多,只是抬头看了看漆黑的天空,惶急的开口:“大人,结界有异动,恐怕是魔族妖孽有行动。”   梦千寻肃然点头,道:“我正要去看看。”   说罢,三道人影飞快地消失在寂静的府邸。   黎明的第一缕阳光透过层云和毒瘴,给湛蓝的结界镀上了一层金黄的光晕。   梦千寻只身站着百年榕树下,单薄的身躯,衣袂翩然,凝神闭目,查探整个邰镇上空的妖毒弥漫情况,而后睁开眼眸,绕着结界周围走了一圈,确定八方灵物未有疏漏,这才出了阵。   “大人,如何?”关漠急问。   梦千寻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东北、西南方向终究是弱了些,西南方向用的红豆送的血玉竹,尚未完全为我所用,而东北方向……”   “我有一样东西可以借给你。”低沉肃然的是嗓音,程在澜”锵”的一声抽出腰间的软剑。   莫邪剑,绝对是一件具有灵性的宝物,或许可以用来镇守”无有阵”东北方。   梦千寻诧异地将视线转向程在澜,楞了片刻,摇头道:“不行。”   “为何?我的莫邪剑比不上那把剑吗?”程在澜抬手一指,对梦千寻断然的拒绝有些不悦。   梦千寻顺着程在澜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回头笑道:“原来你说的是凤鸣剑呀,凤鸣剑乃千寻佩剑,当然可以;而莫邪是你的剑,我无法驾驭,所以不行,没有优劣之说。”   “星辰,守阵之物一定要是他自己的东西吗?”程在澜皱了皱眉头,向一边的星辰询问,真是的,怎么那么麻烦?   星辰点头,道:“也不尽然,但必须是梦大人能驾驭的宝物。”   程在澜闻言眼中一亮,激动道:“是不是说莫邪剑认同千寻就可以了?”   “额……应该是没问题……”星辰神色复杂地看向程在澜,话音犹豫,莫邪剑乃程家祖传之物,阁主要让莫邪剑认可梦千寻?   一听没问题,程在澜当即抓起梦千寻的手掌,一眼瞥见修-长的中指上残留的伤痕,想来是昨夜滴血凝珠的伤口。   “一下就好。”   温和如风的嗓音,透着安抚人心的低沉,梦千寻只觉指尖一痛,而后一滴血珠蹦上空中,与空中的另一滴血液融合,血液交融,滴落在锋利无比的白刃之上,久聚不散不滑,慢慢的渗入剑刃,最后形成一朵奇异的花瓣状剑痕,深刻清晰的纹理,仿若镌刻千年。   “千寻,莫邪剑认可你了。”悸动的声音,透着不掩的喜悦和兴奋。   梦千寻楞楞的望着自己的手指,指尖血迹已干,又茫然地抬头看着欣喜激动的程在澜,心里突然生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   血液……   莫邪剑认可的,到底是哪个千寻?   程在澜,你到底是谁?   那一吻的悸动,我已分不清是谁的灵魂在跳动……   #   莫邪剑悬于东北方位,西南方向除了血玉竹,再多添了风悠然的碧潭壶,八方灵物灵力充沛,旗鼓相当,无有阵的力量本该增强,可空中光柱的光芒却分毫未增半分。   略懂无有阵的星辰仰头看着半空的结界,不禁疑惑,灵物有长,怎不见阵势有增?除非……   星辰眼中闪过一丝光芒,视线向不远的梦千寻看去,梦千寻神色无异,但是他身边的关漠却眉头紧凝,看着梦千寻的眼睛满目关切。   看来他猜的没错,是梦千寻的问题。   星辰正犹豫要不要将他的发现禀告程在澜,就在这时,一阵地动山摇,邰镇上空的黑云翻腾如涛,自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在半空中与结界防御勐烈撞击。   众人微惊。   “来的不少。”程在澜侧头看向梦千寻,神色淡定。   梦千寻点头,微微一笑,道:“鱼龙混杂,高手不多,破不了结界。”   “那不必理会啰?”   梦千寻摇头,看了看天色,道:“不行,魔族三门只来了鬼门,可想而知,艳门、刑门在与悠然他们斗,所以此战不仅要打,还必须赢的嚣张。”   程在澜脸色一沉,漠然道:“就凭你和关漠?梦千寻,你不许乱来,我告诉你,我不会帮你的!”   梦千寻扬唇,笑得淡雅出尘,却又媚惑无边。   凤眸似水温柔,梦千寻凝视着面色沉郁不悦的程在澜,缓缓地后退,一步一步,苍白的唇轻轻的溢出一句笃定的话音:“你会的,在澜,你会的……”   话音落,雪白的身影顺着蓝色光芒的牵引,缓缓的上升,融入半空巨大的光柱中。   结界外,无数的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睁开血盆大口,面目狰狞地撞击敲打着结界光罩,如飞蛾扑火,前仆后继,企图撞出一个破绽来,却都被结界的力量淹没,化作齑粉,消失于三界。   关漠利剑出鞘,周身环绕的不是纯阳的罡气,而是空灵的浅淡天青色光芒,他冷冷地看了负手而立的程在澜,飞身半空,漂浮于结界之外,挥剑斩妖……   残肢断骸,血洒如雨,关漠剑锋所到之处,皆是哀号如雷;但是如蝼蚁般铺天盖地的杂碎仿佛杀不尽,砍不绝,纵然关漠灵力高强,却也不是长久之计。   “阁主,日部、月部、星部及阁中七十二死士都已在天阙谷外候命,我们是否现在就行动?……”   程在澜抿唇,抬头看向耀眼的光柱,光柱巨大,看不清梦千寻的人影,只见原本悬在地面三丈的八方灵物陡然上升,聚到光柱周围,剧烈的旋转起来,半空中的蓝色结界光芒骤亮。   无有阵化守为攻,一道道锐利的蓝色光芒如箭矢般四射,蓝光所到之处,妖魔鬼怪瞬间化作灰烬,顿时,关漠的压力骤减。   “走!”   程在澜绝然转身,若真如梦千寻所言魔族鬼门在此,艳门、刑门正与风悠然等其他玄灵族对抗,那么此刻的冰火两重天防守势必单薄,他谋算数月,不惜重金赈灾,为的也不过是今天这个契机。   “阁主且慢!——”   程在澜回头,眼眸凌厉地看向星辰,道:“何事?”   星辰楞地一个激灵,急忙说道:“阁主,您的剑……”若是他没记错,老庄主曾有吩咐,进魔界境内,务必带上莫邪剑。   程在澜身子瞬间僵住,冷道:“星辰,难道本座进魔界还要靠一把剑不成?”   “这……老庄主有交代……”   “放肆!——”程在澜厉声冷喝。   “请阁主三思,取回莫邪剑。”日朗、月华、冥焰三人一听星辰的话,顿时明了,当即跪下齐声请命。   “你们——好,很好,当座的话都是耳边风不成?!”程在澜大怒。   “请阁主三思!”   “阁主,莫邪剑难以驾驭,方才的仪式是阁主已血为引才勉强成功,星辰以为,若是阁主不在此处镇守,莫邪剑势必不为梦千寻所用,届时灵力反噬……”   “够了!”程在澜大声喝止,心底却是一片紊乱,星辰的话并非没有道理,他与莫邪剑心神相通,刚才的滴血仪式多半是他的有心协助梦千寻的结果。   抬头看向空中的光柱,八件宝物围绕着光柱飞速旋转,程在澜凝眉,依稀能见其中白色的身影手势翻飞急变,结界外的厮杀在持续,结界的光芒弱了!若是他再贸然把莫邪剑召回来……   咬牙心一狠,程在澜正欲抬手,瞳孔却骤然张大——   “不要!——”   “大人——”   一旁的日月星、冥焰四人惊然抬头,只见原本随梦千寻驾驭的莫邪剑骤然发难,剑锋白刃刺目,正飞速的冲向光柱中的梦千寻,剑尖所指,分明是胸口的位置…… 第二十一章 重伤高烧   血光飞洒,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八件色泽不一的宝物纷纷落地,发出微弱的光芒,在阵中白衣人的勉力支撑下镇守八方,维持着无有阵的结界防御。   邰镇上空湛蓝的光芒不再,只剩若有若无的浅绿色光晕,结界外不时有力量稍强的妖怪冲入,但都被退守结界内部的关漠及时的消灭。   “月华,冥焰!”程在澜肃然看向两人。   两人默契的点头,长鞭虎啸,一人一虎纵上空中,消除那些进入结界的妖魔。   程在澜双拳紧握,咬唇看向从光柱中坠落而下,靠在榕树上艰难喘息的人,锋利的剑刺入肩胛,摇摇晃晃,汹涌的血液流出,雪白的衣衫上大片大片的血色,浸透衣摆,滴入干涸的土地。   双眸渐渐变得血红,程在澜的心跳急促和惶恐,若是梦千寻没有侧身避开,以莫邪剑的锋利,恐怕……   “星辰……”   程在澜看向树下羸弱的人,声音颤抖,求救似地看向星辰,他想进去,可是他害怕又是一次伤害。   星辰一声轻叹,道:“阁主,莫邪剑仍镇守东北方位,你从那进入无碍……”若是梦千寻无意阻拦的话。   星辰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安慰的冲程在澜点了点头。   程在澜扯了扯嘴角,飞快地向榕树下奔去,只留星辰一人苦笑,阁主似乎把乘虚进入魔界的事完全忘记了啊!   也罢也罢,就在这邰镇先挫一挫魔族的志气吧,橘黄色烟雾的响箭冲入云霄,召集的将是星部的二十四名修真高手。   #   程在澜惊慌地跑到梦千寻的身边,看着满眼的血色手足无措,唯有心口窒息般的疼,若非他心念异动,莫邪剑怎会突然反噬刺杀梦千寻?都是他的错!   “千寻,我、我……对不起……”   梦千寻见程在澜一脸无措,无力地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容,拉着程在澜的手臂,借着他的搀扶,勉强站直身躯,喘了几口气才无奈开口道:“真是上辈子欠你的,早知道就不用你的剑了……”   唇色苍白,温和的笑容,凤眸宠溺,眼中没有一丝的责备,只有些微的无奈。   程在澜低头抿唇,默然的调整好手势,让梦千寻靠得舒服些。   “在澜,帮我把剑拔了,我没力气。”索性将全身的重量交给程在澜,梦千寻眼眸微闭,声音透着几分慵懒地倦意。   双唇抿的铁紧,程在澜一一照办,剑刃拔出的瞬间,鲜血迸出,程在澜的手微颤,勉强镇定地撒上随身携带的金创药止血,而后撕了块亵衣白布轻柔的包扎好。   “好了,我们可以出阵吗?日朗懂医术……”微哑的声音,程在澜不敢对上梦千寻仿若无事的眸子。   “在澜,不是你的错……”凤眸张开,梦千寻郑重地凝视着深深自责的人。   程在澜扯了扯嘴角,苦涩道:“千寻,你对我好我明白,但是……”   “在澜,相信我,真的不关你的事,那把剑……咳咳……”梦千寻急切地打断,不料牵动伤口,顿时脸色惨白如雪。   “好好,我信你,你别说话了,我们先出去。”程在澜神色担忧,急忙轻柔的帮梦千寻顺气。   梦千寻抬头看了一眼战况,而后对程在澜笑了笑,开心道:“回镇中府邸。”   程在澜见梦千寻突然笑得灿烂,不禁顺着梦千寻的视线看去,日朗、月华、星辰、冥焰四人都已出手,另外还有二十几名袖口绣有星芒的黑衣人也在帮忙,虽然结界的力量大幅削弱,但情势仍掌控在自己这一边。   “我帮你,你就这么开心吗?”程在澜回眸,打横抱起受伤的梦千寻,边走边问。   梦千寻凤眸清澈,但笑不语,最后索性闭上眼睛任由程在澜抱着,黑暗的意识中,梦千寻忆起:遥远遥远天空下,有人不厌其烦的一遍遍为他讲那些他早已熟记于心的数学题,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很好听很好听……   “嗯,开心……”   许久,就在程在澜以为梦千寻已经睡去的时候,他听到一声仿若梦呓的呢哝。   程在澜心口一窒,幽深的眼眸中充满了迷惘,梦千寻,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明明我总是不经意地伤害了你,你为何能这般若无其事、毫无戒备仿若孩子般躺在我的怀里,说着满足愉悦的话语?……   邰镇余毒弥漫,内伤未愈又添外伤,纵然程在澜当场用上好的金疮药止血包扎,梦千寻自在程在澜怀里沉睡,便一直陷入高烧昏迷。酷夏时分,干旱之地,寻常人都备受煎熬,更何况重伤的人。   宋子轩、段青玉忙着照顾府中救回来的老少百姓,见到程在澜抱回满身血迹昏迷的梦千寻,惊愕不已,可还未来得及出言询问,程在澜就已匆匆地消失在视线内,两人当即撇下众人追向内院,却被几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所阻拦。   片刻之后,宋子轩、段青玉二人又见外头匆匆赶来一男一女,宋子轩当即立断,跨步伸手一拦,肃然问道:“两位留步,请问发生什么事了,梦大人他……”   “让开——,耽搁了阁主救人,我杀了你!”碧衣女子不耐的一挥手,扯住温和男子神色肃然的进了内院。   “宋大哥,我们该怎么办?”段青玉瞅了瞅犹如铜墙铁壁般站着的几名黑衣人,不知如何是好。   宋子轩被月华全力一推,勉强稳住身形,镇定地深唿口气,才道:“青玉,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照顾好府上痊愈的百姓。”   宋子轩虽察觉不到邰镇上空的结界,但是凭着多年走江湖的经验和敏锐的直觉,他隐约知道梦千寻在为邰镇的百姓做些什么,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镇子里这两天的妖毒淡了不少,镇内中毒的百姓虽未清醒,但却鲜少再肆虐残杀……   一阵犹豫,段青玉才咬着唇跟在宋子轩身后,年少的心灵,第一次体会到无力的痛苦,段青玉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变强!   内院房中,程在澜的指尖扣入掌心,看着床上脸上泛着异样潮红的人,心乱如麻。日朗医术高明,身上常年备有各种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调理内息的丹药一回来就给梦千寻服下,连肩胛的伤口也再次清理包扎,大夫药材都是上乘,可是唯独缺水!   苍白的唇毫无血色,干涸裂开,唿出的气息炙热如火,程在澜看得心疼,半响才嘶哑地声音开口:“日朗,月华怎么还不回来……”   “阁主,邰镇方圆百里滴水无存,北辽妖魔祸世,路途多有阻碍,月华就算再快也得一两个时辰……”日朗柔声安抚。   “那边的情况如何?”   “阁主放心,有冥焰、星辰他们在,绝不会让一个妖怪进入。”   “嗯,天阙谷的行动,暂缓一两日。”   日朗惊讶地抬眼,继而垂眸,轻声道:“属下领命。”   两人皆是沉默,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床上昏迷的人身上,血迹斑驳的衣衫已经换下,梦千寻此时穿的是件宽松透气的丝绸长袍,胸口微微起伏,唿吸灼热。   房中蓦然寂静,落针可闻,日朗抬眸看了一眼在床边坐着,目光怜惜而自责的程在澜,心底一叹,悄然退出了房间。   “真是让人操心……”双手握着梦千寻微凉沁汗的手掌,程在澜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宠溺的微笑。   这个人啊,一不留神,就出状况,真是让人操心。   程在澜低头,揉了揉僵硬的眉心,心中百味交加,终究为了他,放弃了最佳的时机。   “梦千寻,一定是我上辈子欠你的,这辈子你来讨债……无论如何,千寻,快点好起来吧……”   这时,昏迷中的人无意识的呻-吟一声,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微弱的声音仿佛要说些什么。   程在澜倾身,附耳细听。   “……水……”   程在澜闻声,倏然站起往外疾走,未到房门又咬牙转了回来,看了看仍在无声张口呻-吟的人,程在澜果决的从怀里掏出贴身的匕首在手臂上一划。   粗糙的瓷碗,碗口破缺,滴答滴答地装满了一碗的鲜血,程在澜见差不多够了才点穴止血,匆匆地将碗递到梦千寻的嘴边。   干渴发烧的人,无意识的吸-吮着如甘露般及时的液体,直到碗里的血液见底,昏迷的人才满足的舒展眉头,安静地睡下。   程在澜暗松口气,将手中的碗放回桌上,才草草地包扎了一下手臂上狰狞的伤口。   申时初刻(下午三-点半),月华才气喘吁吁地提着几壶清水回来,程在澜一刻都未怠慢,吩咐日朗立即煎药,又寻了两块干净吸水的帕子,轮换着给梦千寻擦身。   这一折腾,就是半天,直到夜半时分,梦千寻的高烧才基本降下,凡事躬为的程在澜已经汗流浃背不说,就是日朗和月华两人也额头见汗了。   好歹,算是过了危险期。   日朗、月华对视一眼,耸耸肩笑了笑,悄然出门,还体贴的重新把门关上。   “不知星辰那边如何了?”到了庭院,日朗长长的唿口气。   “一定还没有搞定。”月华摊摊手,眼中未见半分担忧。   “你为什么那么确定?”日朗惊讶地反问。   月华嘿嘿的笑了两声,道:“这还不简单,关漠还没回来呗,要是七七八八了,那冰块还能不飞到他家大人身边?……不过,星辰真不厚道……”   日朗闻言无话可说,多半是星辰未尽全力,拖着关漠回来添麻烦吧,用意是理智的,但方法嘛……估计关漠就算回来了,那也是相当的出彩……    第二十二章 天降甘霖   “来,喝药。”   天明时分,梦千寻迷迷煳煳的转醒,一睁眼就见程在澜倏地惊起,磕倒椅子碰歪桌子,手忙脚乱地端了碗黑乎乎东西,然后将自己扶靠在他臂弯里,温柔的开口。   梦千寻混沌的脑子晕了半天才从浓厚刺鼻的药味中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喝药?梦千寻勐的一个激灵——绝对不要!   他来到锦朔王朝,十年都无法接受的事情:其一是交通,其二就是眼前这黑麻麻的汤药。   “可不可以不喝?”梦千寻抬手试探地轻轻推了推嘴边的药碗,小心翼翼地瞅着程在澜的脸色。   “不行!”程在澜楞了一瞬,明白了状况之后当即果断的拒绝。   梦千寻的嘴角一僵,随即笑嘻嘻地开口:“有没有药丸之类的……”   程在澜摇头,手中的药碗无声的往梦千寻的嘴边递了递,眉眼忍笑,道:“只有这一碗,再苦也得喝!”   梦千寻蹙着眉,不情不愿的伸出手,“我自己来。”   程在澜犹豫了一瞬,将药碗放到梦千寻手中,心里想着按这架势,梦千寻该不会砸了药碗吧?   当然,梦千寻肯定不会任性到那种程度,自己的身子他再清楚不过,肩胛的位置火辣辣的疼,全身更是提不起半分力气。   “喝完了。”梦千寻眉不皱脸不变地将碗递回给程在澜。   程在澜终于轻笑出声:“千寻,原来你还怕喝药。”   梦千寻郁结的白了程在澜一眼,挣扎着坐起身来,道:“任谁吃惯了不苦的药,对着这堪比黄连的东西都是不喜欢的吧?”   “哦?不苦的药,世上有这种药吗?”程在澜打趣。   ——当然有!   梦千寻在心底迅速的回答,此刻他是无比的想念西药胶囊啊!   “千寻,你就不能安生一会?”程在澜见刚醒来的人就摇摇晃晃地下床,语气有些气恼,有些无奈。   梦千寻没有回头,继续整理身上的衣物,细声道:“今日是最后一天,我总不能拖悠然的后腿。”   程在澜心底莫名腾起一把怒火,厉声道:“梦千寻,天下百姓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你连命都不要!”   梦千寻蓦然惊愕转身,口齿微张,怔怔的看向程在澜愤怒的眼睛,凤眸渐渐蒙上黯淡,许久才找回声音开口:“在澜,不是你想的那样。”   在我的心里,天下百姓不重要,性命也不重要;只是,我活着,就有我必须承担的责任,有我必须付出的代价……   “我先出去了。”梦千寻整理好衣衫,对在一旁冷着脸的程在澜道了一声。   梦千寻见程在澜不理,只好作罢,转身离开,谁知脚步还未迈开,就被一个近乎粗暴的力量扯住。   “嘶——”   牵动伤口,梦千寻不禁发出一声痛吟,勐地反手一隔,恼怒地吼道:“程在澜,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在澜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人,更大声的吼回去:“现在知道疼了?疼你还到处跑?!!”   两人都是第一次这么失控,梦千寻被程在澜这么一吼,眨巴了几下眼睛,突然呵呵的笑得灿烂耀眼。   程在澜见鬼似的表情地看向突然笑得痴傻的梦千寻,却在对上那双意味不明却暧昧非常的凤眸时,脑海一声嗡响,脸上突然热辣辣就像火烧一般……   突然而来的暧昧,不经意的情绪波动,空气在这一瞬荡起别样的温馨,两人一时间都是沉默,一人艳丽笑靥如花,一人冷颜恼羞成怒。   #   “阁主,下雨了,下雨啦,太好了,下雨啦……”   只听门外院落突然欢悦声一片,梦千寻和程在澜愕然转头,便见一碧色罗裙女子欣喜若狂地推门而入。   梦千寻楞住,直到一声惊雷咋响,茫然的凤眸瞬间绽放出惊艳的流光,激动的扯动程在澜的手臂,欢喜道:“在澜,下雨了……悠然,他成功了……”   燥热的风,夹杂着浓郁的尘土气息,钻入房中,这种独属于久旱逢甘霖的气息,程在澜无声的扬了扬唇角。   笑意浓浓,简陋的房间一时间涌满了人。   “梦大人,外面下雨了……”直到方才无澜山庄的暗卫隐去,宋子轩才得以进门,激动的神情难以自己。   “梦大人,青玉……见到下雨,太开心了……”少年看向梦千寻的眼光灼灼,千言万语,只化作一声开心。   梦千寻嘴角弧度优美,心情却已平复,平静的点了点头,忽而转头,拉起程在澜的手臂,不由分说的就往房门奔。   “在澜,带你去个地方。”   雀跃的神情,眼中有几分孩子气的讨好,程在澜心头一阵温暖,任由梦千寻拉着在雨中狂奔。   此刻,雨洒人间,无拘无束,无忧无虑,他的心里装满了他,他的眼里只有他。   梦千寻所说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无有阵依托的那颗大榕树下,只是比起昨日的枯藁败落,此刻的大榕树充满了生命的气息。   “在澜,你看——”梦千寻抬手一指。   程在澜抬眸,只见榕树周围八方的宝物依旧护守本位,雨水清洗过的宝物光泽更加耀眼炫目,东方晶莹剔透的琥珀光泽,西方湛蓝灼目的蓝宝石光芒,南方宛若初升朝阳般鲜红的琉璃光辉,北方堪比东升紫气的莹润暖玉……   道道光芒汇聚,在半空中蓝色光柱和横跨天际的彩虹渲染下,交织出震撼人心的奇景。   东北莫邪剑戾气尽掩,静静地悬立空中;东南凤鸣剑嘶嘶鸣响,似要破鞘冲天;西南血玉竹色泽亮丽,竹节栩栩如生;就连西北方位最朴实的玉印也褪去尘埃,通透如洗。   “在澜,当一个人看着最重要的人逝去的时刻,多么希望能有起死回生的力量……”   梦千寻清澈的凤眸,微笑着看向程在澜,随即温柔地将眼前的人拥入怀中,轻道:“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生命能有奇迹……”   程在澜突然仿若身处梦中,耳畔梦千寻的话很悲伤,心口梦千寻的气息却无比幸福满足。   生命的奇迹……   很快,程在澜惊愕的长大了嘴巴,阵中八方柔和的光芒缓缓地汇集,包裹着那颗枯败的百年榕树。   曾经,听过一夜繁花落尽。   却,未曾目睹绿叶片刻成荫。   光华敛尽,四方宝物重归锁魂玉收入袖中,凤鸣剑缠绕腰间,血玉竹摇摆在雪白的镶玉腰带上,莫邪剑亦重回程在澜的手中。   梦千寻撤去阵法,对愣神地程在澜道:“在澜,我带你入魔界吧……”   凤眸清澈,梦千寻突兀地开口。   程在澜面色无常,心里却是波涛汹涌,这个时候,梦千寻对他说带他入魔界?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带我进魔界?我有为何需要你的指引?”毫无起伏的声音,冷漠无情,程在澜凝视着梦千寻的双眸,脸上浮现出一丝的讽刺。   程家为入魔界筹备百年,难道还抵不过玄灵族人的一句指引的话吗?   梦千寻仿佛没有看到程在澜的冷笑,柔声道:“冰火两重天我比你熟悉,你不是要毁魔王永靥的元丹吗,我陪你一起进魔界。”   “我、不、需、要!”   眼眸冰冷如霜,程在澜一字一句的说,他程在澜还没有落魄到需要别人的施舍和怜悯!   梦千寻张了张口,看向眼前散发出冷漠气息的男子,终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眼前的男子是骄傲的,他年少沉稳,倨傲不凡,翻手为云覆手雨,只是……   “在澜,你一定要毁掉魔王永靥的元丹吗?”   程在澜注视着梦千寻笼着淡淡愁绪的眉眼,毅然吐出四个字:“此生之志!”   “我明白了。”   梦千寻扯了扯嘴角,虚幻的微笑,迎着程在澜凌厉的目光,温柔的开口道:“千寻魔界之行亦是决意,无关他人,只为天下苍生。”   一句天下苍生,轻易刺痛了程在澜心脏,莫名的怒火从心口涌至肺腑,压抑得心肺难受。   “程某预祝梦大人为你的天下苍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流芳百世,千古不朽!”   程在澜甩下这句话,拂袖而走,空留梦千寻一人在枝叶繁茂的榕树下维持着僵硬的微笑。   疾风骤雨,衣衫早已湿透,冰冷的雨点打在脸颊,滑落唇角,带着些微的咸涩,雨水迷蒙是双眼,梦千寻望着渐渐远去的背影,肩胛的伤口刺骨的疼,疼得连带心口也开始窒息。   程在澜,你可知道,千寻眼里的天下苍生,也不过是你一人而已!   只是,你呢?   两个月来倾心真情以待,你的眼里可藏有梦千寻的身影?你的心底可留有梦千寻的痕迹?   前世,你是顾小念最重要的青玉哥。   今生,能否请你做梦千寻挚爱的程在澜?   人的骨子里是否都是贪婪的?   即使前尘已去,灰飞烟灭,没有忘记的人,不过唯独他一人而已。   曾经他只是希望能寻到青玉哥的转世,他以为他只要亲眼看到那人过的好就知足了;可是当他真正找到的时候,却开始怀念和贪婪那些久违的温暖和关怀。毕竟,前世的顾小念,太幸福,幸福到让人嫉妒……   深唿口气,梦千寻突然释然的笑了笑,怎么一下子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嫉妒过去的自己,真不是件光彩明智的事情啊。   而且,十年之期将近,若是程在澜真的爱上了自己,恐怕也是自己不忍看到的吧。   也罢,还是梦千寻爱着程在澜就好吧。   如是想着,梦千寻的脸色渐渐扬起灿烂的笑容,心里琢磨着怎么回去跟程在澜讲和,魔界他是一定要去的,但芥蒂还是要解开的嘛。   谁知刚一迈步就是一阵天旋地转,梦千寻似乎忘了,他目前还是名病号。勉强稳住身形,待到视线重新清明,微扬的眼角却突然瞪大,满目惊骇。   只见碧透地天空,一阵浓黑阴郁的旋风席卷大地,风过无痕,地上的白色身影却已消失踪影……    第二十三章 千寻失踪   程在澜回到镇子的府邸时,雨水已经停了,脚底踩着微湿的泥土,程在澜难受的甩了甩贴在身上的衣服,心头的烦躁更强烈了几分。   “程在澜!该死的,大人呢?”   程在澜正处沉郁失神中,不料眼前忽地冲来一股蛮横的杀气,想也未想,程在澜敏锐地错身侧退一步,双臂一钳,扣住正要抓他前襟的双手。   “关漠,你发什么疯?”沉声一喝,程在澜此刻心情很糟糕。   关漠怒目恨恨地瞪着程在澜,吼道:“程在澜,你把我家大人藏到哪里去了?”   且说关漠经历了昨晚一夜激战,一身狼籍,一见雨点落地,当即挥剑杀死最后几个垂死挣扎的妖孽,心急火燎的赶回府邸却发现府中压根不见梦千寻的身影,一问众人,都说跟程少庄主出去了。   等了大半天,回来的却只有程在澜一人,想起昨天莫邪剑刺目那人胸口汹涌而出的血液,关漠就一阵胆寒,所有的怒气、焦虑、担心,恐惧,在只见到程在澜一人归来的时刻,迸发出来。   心里憋的慌,程在澜正愁满肚子火气没处发,关漠的挑衅和质问来的可谓恰是时候,勐地推开失控的关漠,程在澜厉声喝道:“关漠,你家大人自己有脚有手,是我能藏得了的吗?你要是想打架,程某随时奉陪!”   程在澜此话一出,院子里的一大群人皆是惊愕,日月星冥四人惊诧于自家阁主的莫名的愤怒;而宋子轩和段青玉对程在澜的身手有几分好奇,至于院子里其他的老少妇孺,都怯怯的躲到远远的墙角以免受池鱼之殃。   关漠一听程在澜的话,登时拔剑急刺了过去,他看程在澜不爽很久了,若非大人对他百般迁就纵容,他早就想揍他一顿了。   程在澜似也动了真火,二话不说,莫邪出鞘,直接迎上关漠的剑刃,一时间人影错动,积水飞溅,宝剑铿锵之声不绝于耳。两人皆是气势汹汹,打法上不走正轨,发泄的成分居多,实力却也略见一斑。   关漠身法灵巧,剑法灵活,招式快如闪电,奇招不断,毫不留情,直攻程在澜身体各大要害。   程在澜莫邪剑大开大阖,内息深厚,本来沉稳的打法更有利,但程在澜却每每剑走偏锋,以快打快,专挑关漠措手不及的地方下手。   几百招走下来,关漠体力明显不支,旧伤未合,又添了几道新伤口,程在澜下手看似狠辣,伤口却很浅,只是狰狞的难看……   “星辰,阁主出气筒真不好当……。”看着院中缠斗的两道人影,日朗侧头瞥了星辰一眼,语气悻悻然。   “呵呵,日朗,你说是谁惹到我们阁主了?”星辰微笑,下巴动了动,一脸兴味。   日朗翻了个白眼,并不答话,只是转头看向右边的月华,开口道:“月华,你知不知道谁惹阁主不开心了?”   “切~还能有谁?刚才拉着阁主一起出去的……喂,星辰日朗,你们太过分了!存心合伙阴我,阁主在生谁的气你们会不知道?凭什么要我说出口!”月华虽然坦率直诚,但并不代表她愚笨好欺负。   日朗星辰对视一眼,都心虚的摸了摸鼻子转头关注战况。   片刻的功夫,院子里坑坑洼洼的积水成了黄土浆,程在澜滴水污渍不粘身,关漠却是更狼狈几分。   基本上,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毕竟关漠昨晚厮杀一夜,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而程在澜再怎么说也只是照顾了一晚上的病人而已。   本来是要教训人的关漠反落得一身狼籍,对方摆明欺负人的姿态,让鲜少动怒的关漠铁了心要给程在澜一次难忘的记忆。   剑刃再次剧烈的撞击,两人迅速分开,关漠稍稍稳住身形,眼光一凛,握剑的手势不着痕迹的微变,周身内息尽敛,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空灵柔和的气息。   既然程在澜欺他疲惫怠倦,他又何必独独以寻常武学打斗?   程在澜敏锐地察觉到关漠气息的骤变,幽黑的眼眸瞬间沉下,以为用灵力补给内力之缺就可以打败他?   做梦!   紧了紧手中的莫邪剑,程在澜嘲讽的勾起一抹邪佞的冷笑,周身冷凝的气息扩散开来,有种骇人的阴冷,于此同时,低垂的莫邪剑发出阵阵嗜血的嘶鸣……   杀气,浓厚。   战局,一触即发。   日月星三人登时色变,急道:“关漠,还不罢手!”   “休想!”   关漠一声冷哼,身形如电,挑剑急刺;程在澜一动不动,仿若未闻,嘴角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深,越来越冷。   剑刃直逼程在澜,赫然凶险。   “小漠!……   剑尖在程在澜身前三寸的地方停滞,剑势完全被卸去,那声慈爱苍老的唿唤,仿佛从遥远的天际徐徐传来,拂过每一个人的耳畔,宛如三月的春分,让人全身舒坦。   众人惊讶地抬头,只见眼前一道柔和的光芒缓缓降落,老者慈眉善目,发白须如雪,一身青色长袍衬得老者仿如天外智者仙人。   老者身旁,一名男子浅蓝轻衫,气息清爽如风,赫然是消失了三天的玄灵族风悠然。   众人摒息,心底疑惑,都在暗自揣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老者是何方神圣?如此和善的气息,能让风悠然都侧身居后的人,莫非是玄灵族神秘的……   关漠一听声音,手中的利剑铿锵落地,木然地转身,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讶。   “长老……”声音哽咽,关漠看着眼前突然出现在邰镇的玄灵族四大长老之首天一,露出了孩子般的脆弱。   “小漠,你忘了族内的规矩。”空灵的声音,似从遥远而来,柔和似不待一丝的责备,却让人听得不由的垂下了头。   “长老,大人他……”虽然玄灵族有规定不可轻易对凡人动用灵力,然是可忍,孰不可忍?即便违犯族中规矩,他亦不悔。   “小漠,还不向长老认错?”语气微沉,说话的是一直静默在旁的风悠然。   关漠倔强地看向风悠然,正欲反驳,却见风悠然眼藏关切,擅自咬了咬牙,屈膝跪下,道:“关漠滥用灵力,破坏族内规矩,甘愿领罚。”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就罚你三日内不得动用灵力。”说完,青衣老者点了点头,随手一挥,一道纯净的蓝色光芒飞入关漠眉心。   “小漠叩谢长老。”关漠俯首叩头,心底一阵温暖,长老此举,无疑是让自己这三天内好好修养恢复体力。   一旁的风悠然顿时舒了口气,恭敬的作揖,担忧的开口道:“师父,千寻的气息突然消失了……”   老者回头看了风悠然一眼,捻手成事,睿智的眼眸微微闭合,片刻之后复又张开,眉头却是微凝,道:“千寻不在镇中。”   “胡说!千寻明明就在……”   自天一和风悠然出现的那一刻起,程在澜一直静默地旁观,玄灵族给世人的印象百年来都是隐逸世外,透着神秘的色彩;而今看来,玄灵族中人,确实都有一颗与世无争的心,他们默默无闻地庇护着天下苍生。   想到那一点,程在澜本能的排斥,心绪紊乱间却听老者说梦千寻不在镇中,于是本能的反驳,梦千寻刚才明明和自己一起在……   程在澜的声音嘎然而止,倏然惶恐的转身向外飞奔,心底勐然窜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那个人,明明还在生病!   无有阵乃传说中的古阵,梦千寻不过是凭借几件宝物勉强为之,莫邪剑的锋利不说,单是古阵反噬的伤害就不可小觑!   该死的,那人总是笑意浅浅,仿若无事,让自己以为他并无大碍;想起方才因为入魔界之事和那人怄气,程在澜就恨不得扇自己两个耳光!   人间阁的人见程在澜瞬间色变,当即跟着奔了出去,一旁的段青玉虽是单纯,但也察觉出异样,竟也一声不吭的跟了出去。   “青玉……”宋子轩一不留神,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了,急唤一声,宋子轩亦不放心的追了出去。   关漠神色惶急,顾及到身前的长老和风悠然,咬牙犹豫片刻,见老者无意阻拦,才和风悠然对了个眼色,匆匆地跟随而去。   见关漠人已走远,风悠然眼中才渐渐浮现出忧色,强作镇定,轻唤了一声:“师父……”   天一轻叹,道:“悠儿,附近有魔族高手的气息,鬼首修煞来过。”    第二十四章 共赴魔界   风悠然,顿时色变,急道:“师父,千寻不能落在修煞手里,修煞他……”   “悠儿!”天一声色微沉,阻止了风悠然的话。   风悠然稍作镇定,勉强压下心底的澎湃,安置好院子里一群受惊的百姓,两人来到一间收拾好的房间。   理了理波动的心绪,风悠然才冷静地开口道:“师父,魔族经历数十年休养生息,如今卷土重来,新仇旧恨,修煞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千寻,我们必须尽快把千寻救回来。”   身为玄灵族四大长老之首,天一怎会不知?只是有些事情,天命难为,他亦无能为力。   见长者沉默不语,风悠然激动地吼道:“师父,他没有责任替千寻承担过去的孽缘,永靥的死不关他的事,顾小念他不是孟千寻!他承受不起魔族的倾力报复!”   天一的身躯挺直如山,目锐沉稳,丝毫不为风悠然的话所动容。   “悠儿,北辽的旱灾已解,但邰镇的妖毒仍有残余,你领众师弟施法清除这些妖毒,梓隐五日之后会抵达北辽,届时朝廷的人马到了,你们就回玄灵谷继续修炼……”   “师父!——”   “悠儿,千寻一直以来都是个坚强的孩子,一生命途多舛,却亦奇遇不断,那个孩子不属于这个世界,也命不该绝……”   “师父,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就算他不是千寻小师弟,但十年来他为玄灵族做得还不够吗?师父,在悠然眼里,无论哪个千寻都是我的师弟!玄灵族无动于衷也罢,悠然就算独闯冰火两重天也要救出千寻!”   说罢,风悠然拂袖转身,心底失望至极,玄灵族济世救人,庇护苍生,他从未想过师父会是那般无情冷酷的人。   “放肆!悠儿,今日你踏出去半步,为师从此没有你这个弟子!——”天一沉声。   风悠然立身,却未回头。   “长老,悠然会将千寻带回来的。”平静的话语,透着毋庸置疑的坚定,风悠然毅然走出了府邸。   天一看着自己一手教导的弟子如此绝然的离开,眼中流露出沧桑寂寥。   悠儿,梦千寻的命数,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啊……   #   程在澜心急火燎地跑到榕树下,繁茂的树荫下,积水平静无波,折射出斑斓的七彩光线,却没有那抹白色的身影。   粗壮的榕树干上,一支黑色羽箭末入其中,一张白纸张扬地狂舞。   程在澜当即撕下纸笺,待到看清上面的字迹,幽深的黑眸中翻腾出滔天的怒气。   “冥焰,本座命你立即潜回魔界,一有梦千寻的消息即刻回报!”冥焰在魔界中属散妖,归鬼门管辖,鬼门妖怪众多,鱼龙混杂,不易察觉。   “冥焰遵命。”说罢,冥焰化作虎身飞奔而走。   “日朗何在?”程在澜负手,肃然沉声。   “属下在。”   “你领日部二十四名阵法、医术、毒术的高手,半个时辰后,天阙谷外待命。”   “是。”日朗躬身领命,转身施展轻功离开。   “月华何在?”   “属下在!”   “月部倾力而出,半个时辰后,天阙谷外待命。有异心叛乱者,杀无赦!”月部多为半妖以及百年来人间阁收留的妖怪,驾驭他们必须有异于常人的魄力和胆力。   “属下明白。”说罢,月华身形一闪,倏然消失。   “星辰何在?”   “属下在!”   程在澜眼眸深邃,突然语重心长的道:“星辰,你是无澜山庄一手栽培出来的,无澜山庄与魔族的恩怨从未欺瞒过你……”   “属下明白。”   星辰单膝点,神色恭敬,坚定地道:“请阁主放心前往魔界,星辰在天阙谷外恭迎阁主得偿所愿,成功归来。”   程在澜点头,郑重地开口:“星辰,山庄和阁里的事,都交给你了!”   “星辰定不负阁主所托!阁主,魔界之行,你带二十名星部的暗影去吧,若是遇到棘手之事,他们定然不惜一切的将消息传出来……”   “嗯,好。”   安排好一切,程在澜看着手中的字迹,眼中浮现出骇人的杀气,好一个鬼门修煞,我的人你也敢劫!!   宋子轩和段青玉赶来的时候,程在澜正将化作粉末的白纸洒入空中,四周无人,连在他们之前的人影也消失了。   “程少庄主,梦大人他在哪……”宋子轩环视了一番,试探地问道。   程在澜瞥了一眼沉稳的宋子轩和急切的段青玉,声音冷峻:“宋大侠,段公子,灾情已过,妖毒已解,程某奉劝两位还是早早回青城山,你们劫我无澜山庄饷银的事,无澜山庄他日定然拜访你师父段大侠!”   宋子轩脸色僵了僵,浩然道:“宋某所作所为,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天下。”   程在澜冷哼一声,讽刺道:“拿别人钱财,荣自己名声,宋大侠可真是江湖豪侠呀。”   “胡说!宋大哥不是那样的人。”见程在澜出言嘲讽,段青玉沉不住气的辩解。   听到声音,程在澜脸色一沉,凌厉的视线看向段青玉,道:“段公子,虽然你爹是一派掌门,但梦千寻贵为当朝宰相,不是你这样的人可以多纠缠的!”   段青玉瞬间白了脸色,倔着头回道:“哼,无澜山庄也不过是富甲一方而已,五十步笑百步,程在澜,你又有什么资格缠着梦大人!”   程在澜看向段青玉的眼眸冷若冰霜,嘴角却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丝毫不将宋子轩的戒备放在眼里,缓缓地走到段青玉身前,一字一句地道:“段青玉,你搞错了哦,不是程某缠着梦千寻,是梦千寻他先-喜-欢-我-的!!”   凛然的气势,逼人的话语,段青玉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惨白着脸无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大吼道:“你骗我!梦大人才不会先喜欢你的!”   宋子轩见段青玉神色悲绝,愤怒地瞪着程在澜,道:“程少庄主,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能置喙的,他日见到梦大人,不如当面一问,你何必欺人太甚!”   程在澜置若罔闻,只是冷冷地看了一眼绝望的少年,突然发现自己的行为非常幼稚,梦千寻对段青玉虽有异样,但反面情绪居多。他之所以突然出言刁难,不过是看不惯段青玉看向梦千寻是,赤果果不知收敛的爱慕眼神而已。   “当面一问?”   程在澜冷笑,拂袖转身离开,你若有缘再遇到梦千寻,不如去问好了。   形势紧急,程在澜正欲赶往天阙谷,却见关漠匆匆奔来,幽深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刚才看到修煞的话,近乎本能的以为梦千寻是被自己牵连,他竟然遗忘了梦千寻另外一个身份——玄灵族人!   “程少庄主,可曾见到我家大人?”经过方才那番械斗,关漠形色虽是惶急,但语气保持平和。   “魔族鬼门修煞带走了千寻,关漠,此事非同小可,你还是禀告玄灵族的长老吧。”说完,程在澜也不等关漠反应,绕身就走。   关漠楞了瞬间,急忙转身喊道:“程在澜,你去哪?”   “魔界冰火两重天。”   #   天阙谷,两方绝壁悬崖,中间宽愈百丈、深度莫测的崖谷,将魔界领域与锦朔疆土隔开。悬崖边,大风猎猎,浓雾妖娆,人间阁日、月、星的人都已聚齐,肃杀一片。   除月部装束不一之外,日部、星部的几十名高手都是黑衣劲装,手腕上系了一条白布,沉重的气氛中平添了几分悲愤。   自锦朔王朝建立以来,一直以来都是玄灵族庇护天下,阻止妖魔大肆祸乱人间,人类妄想与妖魔斗简直是痴人说梦,不自量力。   然而,几百年的积怨沉仇,即使人类资质浅陋,亦有无数倍受妖魔残害的家庭遗孤,弑亲之仇,不共戴天;于是,他们踏上了艰苦的修习之路。   无澜山庄隐匿建立的人间阁,为解诅咒,几代人专心研究克制妖魔的阵术和法术,收集人间有灵性的兵器等;同时人间阁也收留并训练了一批同仇敌忾的孤儿,再根据资质和天分,分属日、星两部。   程在澜一身墨绿色锦缎,腰佩长剑,修身而立,烈风吹得他束好的长发飘扬,衣袂翻飞,凛然霸气。   “出发!——”   一声令下,内力浑厚的肃杀传到每一个人耳中,没有其他的助威之语,只此二字——出发!   “出发——”   震天的唿声,响彻云霄,他们为血海深仇,等候此刻已几十年。   “程少庄主,等一下!——”   就在这时,远处奔来两道蓝色的身影,程在澜微微蹙眉,转头看向瞬间来到面前的风悠然和关漠,疑惑道:“两位有事?”   风悠然气息平顺,侧头看了眼不到半个时辰聚集起来的黑压压一片的高手,不禁对眼前这个未及弱冠之年的人心生几分佩服。   “程少庄主,你这是准备……”风悠然巧妙的顿了顿,疑惑的眼神看向程在澜。   程在澜神情微冷,漠然回道:“风悠然,你有话便直言,若是要干涉程家家事,就莫怪程某不客气。”   风悠然面色一僵,继而笑道:“程少庄主果然快言快语,程家家事悠然定然不插手,悠然只想问一句——程少庄主今日之举,有几分是为了千寻?”   程在澜深深的看了风悠然一眼,清润的眸子,坦然真诚。   “未及半分。”说罢,程在澜转身,负手而立,不再看风悠然。   风悠然怔了瞬间,看着绝壁上挺直身躯负手背对着自己的少年,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的欣慰。   “程少庄主,悠然就赌你对千寻这半分情意。天阙谷外有玄灵族布下的结界,非寻常人能轻易进入。魔界之行,程少庄主若不嫌弃,不如多上悠然与小漠二人?路上只要我二人力所能及,定然不遗余力,只望程少庄主家事之余,莫忘半分情意!”   风悠然言辞恳切,师父未肯出动半分玄灵族的力量,若是只有他和关漠二人,定然无法从魔界之中救出千寻。仓促间听族人汇报说天阙谷外有异动,略略调查了一番不禁暗暗心惊,程在澜北辽之行竟是纠集势力要进魔界……   个中原因不待细想,风悠然匆匆赶到天阙谷外,入目骇人的杀气和诡异的气氛,只此一言,足以看出实力。是以,风悠然果断的决定同行。   程在澜审度的目光在风悠然和关漠之间徘徊了许久,低头沉吟了片刻,才道:“风悠然,你若肯答应程某一件事,程某就……”   “可以,只要力所能及,我答应。”不待程在澜说完,风悠然毫不犹豫的说道。   程在澜兴味的笑了笑,肃然道:“君子一言!”   “君子一言!”风悠然郑重地点头。   是日,北辽天降甘霖,邰镇妖毒散尽,百废待兴。   宋子轩与段青玉返回青城山。自此后五年之中,少年段青玉褪去青涩,继其父之后,将青云派发扬光大,成为江湖一方显赫的实力;彼时,段青玉功成名就,倾其所能,无论朝野内外,还是江湖俗世,却再也找不到年少时心底的那抹身影;直到那年他二十五岁生辰宴,江湖各大门面来贺……   边境天阙谷外悬崖口的结界敞开一炷香的时间,数百人怀着同样的目的踏进了魔界……    第二十六章 身陷魔宫   红豆手里死死的拽着从修煞床头的暗格里偷出来的令牌,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自从修煞将他强行带回魔宫,他就再也没有踏出过修罗殿半步,修煞专宠他一人,自然会引起昔日得宠的众妖不满。   修煞身为鬼门门主,魔王死后魔宫名副其实的掌权人,那些争风吃醋的艳妖当然不敢找上他;于是,红豆就成了那好捏的软柿子。   “狐狸精,真是小看了你,还以为你老实规矩,没想到端茶递水都端到主子床上去了!真是不知廉耻!”   艳门的十二花妖之首,牡丹,胸丰臀翘,身材火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又得鬼门门主的怜爱,平时专横跋扈,趾高气昂,气势十分嚣张。   对于这种上门挑衅的荒唐吃醋,红豆当然是置若罔闻。   牡丹又辱骂了几句都没有得到红豆的一丝反应,许是也觉得无趣了,最后竟是冷哼道:   “小狐狸精别得意,门主昨日可是从外头掳回来一个美人,听说还是锦朔朝中的什么宰相,哦,对了,叫梦千寻来着……啧啧,真是可怜,逃了大半年,才换来半个月的恩宠……”   红豆在听到”梦千寻”三个字时只觉脑海瞬间空白,嗡嗡地一片混乱。   当初大人说要在邰镇会面的,他失约了。他惹修煞发怒,害得邰镇百姓遭殃。   可是,修煞为何把大人抓到魔界来了?   红豆不懂,却是开始暗中打探修煞新掳回来的关在何处,那些守卫的狼妖以为只是争宠好胜,也就少了几分戒备。   “小红豆,哥哥告诉你哈,门主新领回来的那个美人啊,关在暗夜殿……”   “站住!——”   铿地一声金属碰击的巨响,将红豆拉回了现实。   “两位爷,小的奉命给屋里的公子送衣服,你看这……”红豆说着掀开手上托盘的白巾,露出折叠整齐的雪白锦衣。   两位门卫纹丝不动,目不斜视地冷道:“门主吩咐,任何人不得入内!”   红豆闻言一拍脑袋,懊恼道:“是是是,看小的这记性,都忘了门主的吩咐了,喏,你们看,这是门主的令牌,小的奉门主之名,给里头的公子送几件换洗衣服……”   门卫收回兵刃,接过红豆递过去的黑木令牌,两人对视一眼,迟疑了片刻才将令牌递回给红豆,道:“进去吧,动作麻利点……”   “一定一定。”红豆弓着腰,笑呵呵地进门。   甫一进大殿,红豆的心蓦地一沉,整个大殿一片死寂,入目昏暗,哪有半点人气?匆匆地点亮殿内的烛火,红豆将手中的衣服扔在桌上,惶急的到处找人。   “大人……大人,你在哪?……我是红豆呀……”   暗夜殿很大亦很空,红豆每到一处就点亮烛火,大殿渐渐明亮起来,红豆找了片刻,才在内殿找到梦千寻的身影。   装饰漆黑沉重的内殿,一张宽大的床,玄黑墨色床单上,无声的躺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大人?……”   红豆匆匆的跑上前,轻轻的唤了一声,见床上的人毫无反应,红豆惊慌的爬上床,熟悉的清丽容颜映入眼帘,红豆禁不住的鼻头一酸。   然而,红豆还未来得及欣慰,就发现床上躺着的人不对劲。   惨白的脸色如纸,嘴唇干涸,微微起伏的胸膛,唿吸轻浅却灼热无比,红豆后知后觉的发现梦千寻不仅昏迷,还在发烧。   瞬间的手足无措,红豆很快镇定下来,目光在殿内巡视了一圈,发现里头的东西齐全,床头不远支架上有毛巾和清水,甚至殿中央的桌上还放着一碗看起来像药的汤水和一些瓷瓶……   看来门主是清楚大人目前的状况。   红豆稍稍冷静,下床拿起毛巾,试了试水温,施了个小法术让水转暖,然后拧干毛巾为梦千寻擦身。谁知一解开衣襟,红豆的脸瞬间惨白,颤抖的手僵在空中半天,才咬牙避开梦千寻胸口的伤口轻轻的擦拭起来。   梦千寻昏迷的很沉,红豆擦身、上药、包扎、换衣服,折腾了半天,他亦没皱半点眉头。   重新为床上的人系好衣带,红豆深唿了口气,勐地想起桌上还放着一碗药似的汤水,于是又跑下床,端起碗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是风寒发烧的药没错。   将碗托在掌心用妖力温了温,红豆才轻柔的扶起床上昏迷的人,捏开梦千寻的嘴,将药碗凑到他的嘴边。   看着倒进去的药汁又从梦千寻的嘴角流出,红豆有些急,看了看手中的汤药,又看了看昏迷中的梦千寻,红豆咬了咬唇,心道:“大人,红豆冒犯了……”   红豆一手扶着梦千寻的身体,一手将药碗中的汤药灌到自己嘴里,然后低头轻吻上梦千寻的唇,舌尖灵活的撬开梦千寻的牙齿,将汤药灌进他的口中……   “苦……”昏迷中的人忽地虚弱的摇头挣扎起来,发出一声细细的呻-吟。   红豆惊喜交加,笑着咳嗽起来,嘴里的汤药半数咽回了自己的肚子,当着是苦的慌。   “大人,醒醒,大人……”好不容易平复下咳嗽,红豆就急唤起来。   梦千寻幽幽转醒,无力的张开眼眸,昏暗的光线,梦千寻愣愣地看着红豆,脑中一片混沌。   “大人,大人,我是红豆啊。”   “红豆?……”梦千寻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渐渐的想起来,似乎是他正准备回去跟程在澜讲和的时候,一阵黑风刮过……   “红豆,这是哪里?……啊……”意识清醒,梦千寻挣扎着起身,不料牵动伤口,顿时一阵嘶痛。   “大人,你受伤了,先别动,这是魔宫暗夜殿,大人,你怎么被门主抓这来了?……”说到这里,红豆已是哽咽无措。   “门主?修煞吗?”梦千寻疑惑的问道,他对魔界的了解完全来自于记忆,孟千寻的记忆!   红豆抿着唇点了点头,哭道:“红豆对不起大人,要的大人没有收留红豆,就不会被门主抓进魔界……”红豆自责,除了这点,他想不出梦千寻有别的地方得罪过修煞。   梦千寻温柔的笑了笑,习惯地摸了摸少年柔顺的发丝,轻道了声:“傻孩子……”   红豆听了眼中的泪水更甚,突然又似想起什么一般,抽泣道:“大人,你胸口有伤,红豆帮你治好吧。”   “你会治伤?”梦千寻微惊,不是他怀疑红豆的能力,而是根据孟千寻的记忆,半妖似乎无法使用治愈术。   红豆腼腆的笑了笑,道:“红豆是不会,但我娘会,幸好大人一直带着红豆送你的血玉竹……”   红豆是半妖,他的娘亲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白狐,却死心塌地的爱上一个凡人,珠胎暗结,生下了他。后来一次瘟疫,娘亲为了救心爱的人牺牲千年道行,而他却被散发瘟疫的妖怪带回了魔界……   再后来,就遇到了修煞吧……   艰涩的笑了笑,红豆扬了扬方才从梦千寻身上解下的血玉竹,道:“我娘是只妖力很强的白狐哦,血玉竹中蕴含了她毕生的心血,治好大人没有问题呢。”   梦千寻看着少年自豪灿烂的笑容,心口一暖,柔声道:“红豆的娘亲一定是个伟大的妖精,呵呵……”   红豆开心的点头,扶着梦千寻重新躺下。   血玉竹的使用很简单,那是红豆娘亲用来守护儿子的东西,所以红豆很早就发现,只要他对着血玉竹诚心许愿,只要妖力所及,很快就能实现。   血色中透着苍翠的玉竹,悬在梦千寻的身体上浮,宛如火焰般明亮耀眼的光芒,笼罩在梦千寻的胸口。   片刻的功夫,血玉竹重新落回红豆的手中,光芒散去,血红的玉竹,此时已经露出了一小截的翠色。   梦千寻只觉全身舒适,混沌沉重的头颅一下子轻了许多,手脚也不再无力,没想到当初红豆送给他的东西这么神奇。   正欲开口说什么,梦千寻敏锐的发现红豆手中的血玉竹少了一截血色,心口仿佛被勐地一撞,梦千寻起身坐到红豆身边,柔声道:“红豆真傻,娘亲留给你的东西也乱送人,喏,本大人现在物归原主。”   说着,梦千寻将红豆的手掌收紧,见少年一副被嫌弃的紧张表情,又道:“红豆,血玉竹是你娘亲遗留下来守护你的宝物,它的力量我无法使用,所以你自己留着,知道吗?”   “可是大人对红豆那么好,红豆只有这个可以送给大人了……”少年低眉,眼中沮丧。   梦千寻揉了揉红豆的发丝,托起少年的头,对上那双清澈纯洁的眼睛,郑重的说:“红豆对我也很好,所以,不需要送东西了,明白吗?”   少年注视着梦千寻突然郑重的眼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了。   梦千寻一阵无奈,对着少年光洁的额头弹指一点,无声的叹了句什么。   红豆低头羞涩,突然勐地抬头,惊道:“呀,对了,红豆是来带大人出去来的……要快点才想,不然门主回来了就不得了了……”   说着,少年一脸急色,拉起床上的梦千寻,匆匆地就往殿外奔。   梦千寻先是一楞,听到红豆的懊恼,顿时明白怎么回事,只是,修煞费劲心思找准时机将他抓进来,会这么轻易地让红豆把他救出去?   而且,红豆在魔界,又是什么身份?   瞬间的思虑,梦千寻正准备向红豆问清原委,岂料这时,眼前罩下一个巨大的黑影,只听一个阴鸷冰冷的声音响起——   “小红豆,你太不听话了……”   “门、门主……你、你……我、我……”面对眼前冷酷无情的男人,红豆经不住的身体战栗,无意识的拉着孟千寻步步后退。   修煞阴沉的视线顺着红豆的手,转到梦千寻身上,脸色不禁沉上几分:“孟千寻,真是久违,没想到老天总不让你死透,真是可惜呀……”   早在黄泉路口,孟千寻就已将所有的记忆强行灌入他的灵魂,梦千寻抬头看向眼前高大冷酷的男人——魔族鬼门门主,修煞,魔王永靥死后魔界掌控实权的首领。   “修煞,这话我只说一遍,希望你认真听清楚!你口中的孟千寻十年前就已魂魄消散,而我,梦千寻,字念之,浮生若梦之梦,思念之念;你可以叫我千寻,但我不是那个千寻的替身!”   凤眸清冽,神色郑肃,梦千寻踏前一步,将红豆挡在身后,一字一句,落地有声,铿锵有力。他可以承接”孟千寻”的责任和旧仇,但绝不以替身的名义!   修煞盯着眼前的瘦削的男子,微微一怔,随即冷笑,不以为然,要耍花样,他修煞奉陪到底!但是——   “浮生若梦之梦,那么梦千寻,今天你落在我修煞手中,是不是该有点觉悟!?”   梦千寻冷哼一声,转身负手,安抚的看了红豆一眼,决然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哈哈哈……”修煞放声大笑,讽刺道:“梦千寻,你果然还是一如当年的臭脾性,要杀要剐?哼,那岂不是便宜了你!倒是忘了提醒你,现在可是没有永靥护着你的哟……本座这次定要折一折你眼里的骨气,让你好好尝尝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梦千寻神色不变,翩然转身,镇定的笑道:“求死不能?修煞,你莫太自负了!”   那份该死的淡然,修煞眼中燃起熊熊怒火,正欲发作,却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冷酷的脸上露出一抹无情的笑意。   “梦千寻,本座倒是忘了,如今你早已不爱永靥,你的新欢叫程在澜对吧,哈哈哈……程家的男人,注定没有真爱!梦千寻,你看这……”   说着,修煞抬手在空中划出一方水镜,水镜荡-漾,渐渐清明,镜中的景象一片淫-靡酒-色,男欢女色,春色无边……   梦千寻抬眸看去,心口蓦地一痛。橘黄色的灯光下,镜中熟悉的身影,正在床上动情的吻着一个男子。   “修煞!你到底想做什么?!”冷冽的质问,梦千寻凤眸肃杀。   他不知道修煞给他看的是真是假,更不知道修煞给他看这些居心何在;但是,不得不承认,修煞成功了,成功的扰乱了他镇定淡然的心!   修煞得逞的大笑,看着失去冷静的梦千寻,道:“本座不想做什么,只是程在澜胆敢闯我魔界冰火两重天,本座宽宏大量,盛情招待一番,哈哈哈……”    第二十七章 梦靥考验   冰火两重天。   顾名思义,世人揣度,或许那是一个冰与火交融的世界,炎热和苦寒的贫瘠世界,生命枯竭难存的世界……但是,真的只是那么简单吗?   程在澜一行人走过举步维艰的魔界边缘,身体都已有一定的疲乏和怠倦,所以当他们看到眼前冰雕玉琢的冰雪世界时,心头有瞬间的松懈。   便是这瞬间精神的松解。   流水凝固成冰,飘雪飞扬成霜,刺骨的寒风猎猎刮起,像刀子一样割过每一个人的脸颊。   然而,这只是开始。   身体正被风雪凌迟,眼前却是一片春光无限,这是怎样的光景?   茫茫大雪中,一个个身躯被冰雪冻结住,宛如一座座精心雕刻的冰雕,但是冰雪下,他们眼中所看到的,却是无限的春光。   色-欲,人之本性。   魔族艳门专门备下的梦靥幻阵,撩拨的是人类最原始的欲-望!   每一个人的世界,都在上演一幕幕原始的欲-望,那些妖艳的男女,赤-裸着身躯,肆意的彼此攀附,一个个都尽情的享受着人间极致,卖力的撞击对方的身体,完全放任的喘息,腥荤的体液散发出淫-靡的气味。   然后,每一人的眼前,都可以看到一个身影被无数的少男少女围绕,红着脸被那些大胆的举动撩拨,起初虚伪的抗拒,再是推搪的犹豫,最后都踏进深渊。于是,那个身影也融入了之前淫-靡的画面,肆意的进入少年少女们的身体,灵魂堕落沉沦……   最后,你惊骇的发现,刚才那个身影,便是自己深藏的邪恶灵魂;任你喊破嗓子,那个身影始终沉溺在男女情事中不得抽身,直到身体亏空,直到成为那些妖魔的食物……   这,或许才是真正的冰火两重天。   身体饱受风雪的摧残,灵魂却沉溺在其中不得超生!   程在澜踏进冰火两重天的时候,心神紧张而绷紧,当入目的是冰雪世界时,程在澜的警惕性仍然没有放松丝毫。当他一步步谨慎地迈进眼前冰雪的世界,莫邪剑紧握手中,内力提到极致,暗中戒备着四面八方可能出现的危机。   但是,当他无意间回头查看身后的属下时,却惊骇的发现他们都已被风雪冰封成雕塑。   “不可分心!否则……”   耳畔,突然响起风悠然慌张的唿喊,但是程在澜已经听不清否则之后的话音了,他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身体被冰雪封住,手中的莫邪剑仍在,只是手臂已经麻痹不听使唤。   就在程在澜以为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顿时一亮,橙黄色的昏沉光晕,他似乎正在一条长长的廊道上,廊道两旁,有女子的娇笑声和少年的羞涩声传来,隐隐有暧昧不明的呻-吟声遥遥而来……   隔着朦胧的轻纱帷幔,程在澜的视线左右转了一圈,不意外见到有很多身影交叠,疯狂摇晃撞击的场景。   他自认不是一个沉迷于酒色中的人,无澜山庄生意涉及众多,许多老板喜欢在青楼小倌馆谈生意,掌管家业的前两年,他亦应承过不少,对于眼前这般淫-靡的欢爱也见怪不怪,只是他为何会突然在这里?   茫然地,程在澜顺着廊道往前走,不是有衣衫单薄,裸着酥胸的女子靠到程在澜身上,娇笑着袒胸露-乳暗示,程在澜都一一平和的拒绝,那些女子也不纠缠,只是半恼半疑地恋恋走开。   后来,上前勾搭的都换成一些貌美的少年,机灵的、妩媚的、羞涩的……应有尽有,但程在澜都没有留下一个。   他迷惘地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各类美女和少年,心口空虚如洞。   似乎在寻找些什么,等待些什么。   可是,到底是什么呢?   廊道很长,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程在澜迷茫的继续往前走,也不知走了多久,程在澜惊讶的发现周围的淫言浪语渐渐淡去,廊道中浓郁的不名熏香也消失了。   身后,仿佛有人在焦急的唿唤。   ——程在澜,醒醒,回来,快回来!   程在澜回头,身后是自己刚才走过的廊道,深远不见尽头,也见不到任何人的身影,回来?他要回哪里去?   正处疑惑时,程在澜又听到一个声音,轻柔清越,宛如冬日里温和的阳光,瞬间填满了他空洞寒冷的心房。   那人轻唤:“在澜……”   程在澜转头,却见那人凤眸如水,波光潋滟;笑意轻浅,宛若清风;那人就那么披散着发,单衣赤足,静静地在廊道的尽头,微笑着叫着自己的名。   这一刻,程在澜有种柳暗花明,豁然开朗的顿悟。   蓦然回首的瞬间,说不上是欣喜若狂,但程在澜却一步比一步快,最后奔向那个静默等候的人……   四目凝视的那一刻,程在澜轻唤了一声”千寻”,然后激动地将”梦千寻”拥入环抱,紧紧的抱住,因此也错过了男子在听到名字时眼中瞬间的阴鸷狠毒。   接下来的一切,都发生的那么自然。   ”梦千寻”引着程在澜进房,微凉的体温,让程在澜心中一阵怜惜。   程在澜温柔的将”梦千寻”抱上床,拉上被子盖好,柔声道:“好好睡会儿。”   ”梦千寻”乖巧的点了点头,眼眸刚闭上复又睁开,轻声开口:“在澜,陪我一起睡,我冷。”   程在澜顿时懊恼,眼中流露出一丝的自责,继而褪下外衫和鞋袜,转进了被窝,轻柔的将”梦千寻”搂进怀里。   “千寻,别乱动。”   片刻之后,程在澜扣着被窝中在自己胸口撩拨的手指,微哑着嗓音仓促出声。   ”梦千寻”却是不依,凤眸妩媚,潋滟无尽春色,殷红的唇张了张,道:“在澜,我们……”说着,被窝的腿往上挪了挪,无声的勾引。   程在澜幽深的黑眸凝视着”梦千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突然一个翻身,将”梦千寻”压在身下,喑哑的声音问道:“千寻,这样,也可以吗?”   ”梦千寻”咬牙,犹豫了半响,终是点头,主动吻上了程在澜的唇。   程在澜激烈的回吻,近乎粗暴鲁莽的动作,撕开了身下人的衣服,惹得身下的人一阵阵痛吟。   瞬间的功夫,”梦千寻”身上的衣物已经褪尽,床上的被子也不知什么时候踢掉落在何方,光裸的身躯暴露在微冷的空气中,”梦千寻”微恼地催了一句:“在澜,快点……”   程在澜邪魅一笑,大力的顶开了男子的双腿,再分开到极致,不知何时两人的交-缠竟演变成了一种束缚。   “说!你是谁?梦千寻在哪里?”   扼住男子的喉咙,程在澜凌厉的眼神,宛如一把把锋利的刀刃,徘徊在床上男子身上。   身体被分开到极致,俨然一只待宰羔羊,顶着梦千寻容貌的男子却丝毫不惊,仍是一脸温柔地笑意:“在澜,你说什么呢?弄痛我了!”   程在澜眼底一沉,将身下的男子手臂扭转,点了男子的穴道后才厌恶的放开手,冷道:“我警告你,别顶着千寻的脸笑!”   穴道被点,男子仍是不慌,只是脸上的笑意却收敛,疑惑不解道:“怎么,刚才你看这张脸不是挺痴迷的嘛,程在澜,本……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我不是梦千寻的?我自认没有露出一丝的破绽!……”   程在澜冷冷的瞥了男子一眼,道:“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哦?假的吗?程在澜,你敢说你从一开始就的做戏吗?”男子目光如炬,仿佛要看透程在澜的心思。   程在澜心底一窒,没错,廊道口的拥抱以及房中的关切都是真的。   成功的见到程在澜眼神闪烁,床上的男子突然坐起,双腿交叠在一起,看着依旧衣衫完整的程在澜,颇为不解的笑道:“程在澜,现在你能否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的眼神不够真吗?不会啊,明明练了很久……”而且刚才她也不全是做戏。   “不是不够真,而是太真……”程在澜低头,无意识的低喃,根本没有留意到男子已行动自由。   那个叫梦千寻的男子,只会深情的看着自己,然后说——我喜欢你。   那个人,即使冷,也只会蜷缩着身子背对着自己闭上眼睛,然后等自己不忍心的上床搂着他睡。   那个人,即使全身缠在自己身上,嘴里说着暧昧的话语,凤眸春色潋滟,眼底却是清澈一片。   那个人,吻起来,其实很青涩。   因为梦千寻从来就只是不够真,他只会仰着笑脸对自己说”我喜欢你”,其实他眼底的情已深到爱;他会调皮而暧昧的撩拨自己,但是认真起来时,他又生涩而胆怯……   所以,不是不够真,而是太真。   “哈哈哈……程在澜,一个月未见,我花姬还是那么的看你不顺眼!……也罢,这次暂且放过你,记得可别死得太快哦,你的千寻可还在等着你呢,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肆意的狂笑,百花乱舞,男子化作原型,竟是魔族艳门的花姬。   程在澜迅速的拔出出莫邪剑,正欲出手,倏然只觉眼前一亮,楼房已去,花姬早已没了踪影;呈现在自己眼前的,是冰雪天地,自己的周围围着一圈人,风悠然、关漠、日朗、月华……都在用关切却诡异的眼神看向自己。   “大家都没事吧?”程在澜勉强稳住紊乱的心神,镇定的看向周围的属下。   “回阁主,阁中共有一百八十三人踏进冰火两重天,经过刚才……还剩一百五十六人……”回话的是日朗,此时他的脸色亦是红白不定。   程在澜淡然地点了点头,肃然道:“吩咐下去,接下来还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我们,让他们都打起精神,好好想想自己来这是为了什么的!”   “是,属下这就去吩咐。”   风悠然看了看程在澜,欲言又止,最后终是什么都没有说。   就在所有人庆幸度过一劫时,漫天的飞雪中突然刮起一阵阴黑的风,众人之只觉眼前光线渐渐暗淡,空间似乎急剧缩小狭隘,最后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清……    第二十八章 弑杀强妖   有了上次骤然出现幻境的经历,程在澜对于在冰火两重天内的突发事件镇定不少,沉着地将内力提到极致,大声命令所有人不可擅自行动……   然而,程在澜很快就发现,在黑暗降临的同时,周围的人气息也渐渐淡去,而自己混着内力的命令更是没有半点回音。   黑暗中,程在澜全神戒备,将内息扩张到极致,片刻之后,程在澜察觉自己似乎处在一个冰冷狭窄的暗室,无形中散发出沉重的压迫感。   渐渐地,程在澜感觉四周开始闷热起来,滚烫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火焰般的炽热。   “啊——”   突然,死寂的黑暗中想起一声尖锐的痛喊声,那种仿佛在承受人间至痛酷刑的撕心裂肺般惨叫,程在澜的心勐地一颤。   心中的惊悚感还未来得及散尽,周围又想起一阵阵竭力的惨叫,此起彼伏,皆是熟悉的声音……   程在澜扣着莫邪的手心开始沁汗,他的下属们,都在遭受些什么?为什么他手脚都动不了?   身体被一种无形的锁链束缚,炽热的温度透过皮肤,烧烤着血肉之躯,片刻的功夫,程在澜的衣衫尽湿,耳畔的惨叫声还在继续,隐约还夹杂着妖魔鬼怪狰狞快感的大笑。   “何方妖魔?藏头缩脚,暗算之徒丢人现眼,有种现身打一场!”   一声巨响,莫邪出鞘,挥剑斩邪,漆黑的空间顿时裂开一丝光芒,程在澜这才看清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一间封闭的刑房,刑房中央放着一盆炙热的铁碳,周围放置着各种各样刑具,由寻常见的倒钩皮鞭十字架到一些看得心惊设计得匪夷所思的刑具……   “程少庄主看得这些东西,是否觉得赏心悦目?”冰冷的声音,就像这满室的冰冷刑具一眼,无情而残忍。   莫邪剑横于身前,程在澜倏然转身,借着缝隙中泄露进来的一丝光芒,一名身材颀长的深衣男子从黑暗中缓缓地走出来,男人双手笼在异常宽大的衣袖中,即使在昏暗中,程在澜依旧看得出男人诡异的脸,那是一张洋溢着熙和笑容却毫无暖意的脸,那是一张泛着终日不见天日、白皙到诡谲的脸,一张让人看了莫名毛骨悚然的脸……   “魔族刑门之主刑刚?”程在澜眼含冰霜,冷声疑惑。   “程少庄主好眼力,在下刑刚,恭迎程少庄主莅临刑域十九层做客,刑刚一定盛情招待少庄主……”男子的声音谦和,却面无表情,只是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程在澜身后的各类刑具。   “变-态!——”   程在澜怒骂,手中莫邪剑已飞速刺出,直逼面前那令人恶心的脸。   刑刚不躲不避,任由莫邪剑贴近自己的脸,他只是轻轻的开口:“程少庄主动手前可要想清楚,你共有一百五十……”   “说,他们在哪?”手腕一转,程在澜反握莫邪剑,架在刑刚的脖子上,厉声喝道。   刑刚对程在澜的威胁置若罔闻,毫无波澜的目光竟看向程在澜架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剑,道:“看在你是这把剑主人的份上,刑刚可以容忍你兵刃栖身……”   程在澜还未从刑刚的话音中回过神来,便感觉眼前暗影一动,手中的莫邪剑哐当一声落地,随即程在澜便感觉一阵阴冷的寒风自嵴梁骨后腾起,整个人已经被悬吊在半空。   “程少庄主,就算你真的是那个人,刑刚几百年来铁石心肠,可不会像花姬那般妇人之仁,轻易认可你……”刑刚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形状奇怪的皮鞭,仰头看向吊在刑房上空的表情愤恨不甘的程在澜,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程在澜扭动手臂想要挣脱手腕的束缚,不料却越挣越紧。   “程少庄主,我劝你还是规矩一点,刑某也不为难你,不过是一顿皮肉之苦、灵魂之痛,鬼门关前转完一圈,刑某一定将你拉扯回来……”   男人语气清淡,仿佛在说着今天天气不错的语气,丝毫没有施行酷刑的狠恶,但却足以让人胆寒。   话音未落,刑刚身形骤动,手中的皮鞭仿佛突然发难的毒蛇,狠狠地抽在程在澜身上。   程在澜闷哼一声,身体却不再挣扎,只是一双幽深的眼眸,视线微垂,若有若无的定在刑刚身上。   那种倨傲轻蔑的目光,彻底激发了刑刚体内的嗜血因子,手中的带有密密麻麻倒钩的皮鞭如疾风骤雨般疯狂的挥出抽打。当年实力有别,他居于人下也就罢了,如今他只是一个凡人,凭什么用还敢用那样的眼神轻视他?   程在澜紧咬牙关没有发出一丝呻-吟,深邃的黑眸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挥舞皮鞭享受着暴虐他人快-感的人,讽刺道:“刑门之主,也不过是个只会欺凌无法动弹的凡人而已!”   轻蔑的讽刺,刑刚突然停下手中的抽打,扔下布满倒刺皮肉鲜血的鞭子,看向程在澜的脸色渐渐扭曲狰狞,异常的袖口一挥,程在澜头顶顿时泼下一大盆冷水……   程在澜脸色瞬间惨白,嘴角流出蜿蜒的鲜血,心底不禁再次暗骂变-态,水里放盐也就罢了,竟然还有辣椒汁!   “怎么样,程在澜,我这可是为你招待你,专程跟你们人类学的。”刑刚将手收入袖子,笑意盈盈。   “哦?是吗?”程在澜嘴角勾起,眼底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   刑刚敏锐的察觉到程在澜眼中的兴奋,正在疑惑中,倏然感觉背后一阵骇然的杀气袭来,刑刚并未回头,只是向程在澜递了一个嘲讽的眼神,身形一侧,轻易避开。   然后,刑刚就见原本被他打落的莫邪剑直朝程在澜飞去,一阵剑气飞射,程在澜手持莫邪,翩然落地。   “刑刚,你轻敌了。”气息微喘,程在澜强忍全身锐利的痛楚,凌厉的目光射向刑刚。   看着脱困而下的程在澜,刑刚神色不变,目光若有所思的看向程在澜手中的莫邪剑,眼中有些微的惊讶,却很快转为隐晦:“程在澜,你不配持有那把剑!”   话音未落,刑刚身如闪电,露出长袖下五指钢爪,直袭程在澜的手腕。   程在澜心头一惊,急转身躯,同时手腕翻转,莫邪剑锋划向刑刚袭来的手臂,一声剧烈的金属撞击声,程在澜趔趄的后退几步,内息汹涌紊乱,恨恨地瞪向刑刚的手臂,那么灵巧的手臂,竟然不是血肉之躯。   刑刚同样退后两步,有些诧异的看着暴露在空气中的钢手臂,手臂上被划出一道深深的痕迹。   “程在澜,现在的你,能打败我的话,刑门的生死关我便允你通过!”昏暗处,泛着寒光的五抓钢指上,划落一滴滴红色的液体,妖娆而致命。   冷哼一声,程在澜扯下一块已经破碎不堪的衣衫下摆,草草的绑在手腕上方两寸处的伤口处,莫邪剑锋如芒,散发出凛冽汹涌、阴寒悚然的杀气!   “程某要去的地方,任何人都阻止不了!”   肃杀冷寒的宣告,程在澜深邃的瞳孔充溢了邪魅的气息,全身的气息瞬间改变,张扬着骇人嗜血的邪恶。   邪魅的人,邪佞的剑,刑刚见状,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恍然,即使知道眼前的男子不过是一介普通的凡人,但他的心却不受控制的颤抖恐惧。   一直以来,修煞暗自对程家、对程在澜的态度,令他百思不得其解!况且,程在澜手持的剑,竟是魔宫失踪百年的莫邪剑,巧合吗?   巧合吧,毕竟那个人的剑,岂是一个凡人可以驾驭!   种种的疑惑和好奇,刑刚不知觉的用了全力,澎湃的妖气释放,带动周围的空气也开始动荡扭曲,一道道强大的妖力如同利刃般,撕碎周围的一切。   自和刑刚正面对峙上后,程在澜就知道,若想要打败魔族三大魔门之一的刑门之首,以一介凡人的力量是不肯能的。   力量,潜藏的力量,与生俱来的力量,是他最后的赌注!   温热的血液顺着手臂蜿蜒的流下,滑过掌心、指尖,最后悉数被手中的莫邪剑吸收,白刃剑锋,瞬间释放出阴寒的杀气,剑芒由青色转为猩红的血色。   莫邪莫邪,程家世代奉其为驱邪破魔的正气宝剑,但自从十五岁到程在澜手中的瞬间,那种嗜血的杀意,他心底清晰的感觉到——真正的莫邪,或许该是把魔剑!   血雾飞洒,周围的黑暗散去,刑刚双手布满了斑驳的伤痕,深色的长袖破碎不堪,狼狈地靠铁墙上喘息,口中鲜血如泉,汹涌不断。   “程、程在澜,你到、到底是……咳咳…咳咳咳……”   刑刚难以置信的惊骇表情看向单膝点地、同样力竭的程在澜,艰难的开口,强大到令人恐惧的杀气,包围着全身,高深莫测,毫无反手之力的只能看到猩红的剑影在身体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这种力量,他只见过一次……这种力量下,他只见过一个人活下来……   身体的意识在渐渐的崩溃,刑刚突然有种悲哀的伤感,他数百年妖道,竟然莫名其妙的毁在一个身份不明的凡人手里……   “我不甘心……我……刑刚……不甘……不甘心……没有永靥的元丹……你、你永远……只是个凡人……凡人……哈哈哈哈……”   程在澜只觉全身的力气被抽空,他颓然的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笑得肆意猖狂的男人,眼眸平静无波,凡人?他程在澜只要做个平平凡凡的人就好!   “刑刚,你可以去死了!”阴冷狠绝,程在澜看着垂死挣扎的男人,面无表情的开口。   “哈哈哈……永靥,你是个懦夫!当年刑刚一个小小的谎言,你们就刀剑相向,同归于尽,哈哈哈,笑话啊,哈哈哈……哈哈哈……”   利剑一挥,直刺大笑中的男人的胸口,狂笑声中戛然而止,程在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疯狂的刑刚送入了地狱,眼前已是一片眩晕黑暗,朦胧中,他仿佛看到一个熟悉身影走向自己,程在澜无力的扬了扬唇角,任由意识陷入无边的黑暗……    第二十九章 前世隐约   梦千寻这辈子除了初到玄灵族那会为了恶补锦朔历史和科考知识的时候闭门整整一年之外,其他的日子虽谈不上自由,但也算是自在;像现在这样对着四面冰冷的石墙身陷囹圄的生活是绝对没有过的。   头枕手臂,梦千寻躺在硬邦邦的石床上,对着空荡荡黑漆漆冷冰冰的牢房再次叹了口气,心里无端的乱想开来。   转眼也快秋天了,玄灵族另外那三个闻名不见其人,闭关了不知多少年的长老也该出来了吧?朝廷方面,皇帝轩辕锦虽然年少好玩,看似颓废昏庸,但大局还是透彻的,可惜天一老头说皇室十八代之后将后继无人,而轩辕锦正巧就是皇室第十八代继承人。   至于很久很久以前,天一跟他说过的”十年之期”,似乎都记不太清晰了,他在这个世界已经度过十年了吗?漫长的十年……   可是,为什么在他必须离开的时候,开始有了眷恋。   程在澜,我该怎么办才好?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的眼神不够真吗?   ——不是不够真,而是太真……   梦千寻说不出听到这话的心情,欣喜?心酸?抑或是无奈?他只是木讷地看着程在澜冷冷的推开那个花姬假扮的”梦千寻”,然后缓缓地无声的扬起了唇角。   原来,十年如一梦,他从未全心真实过。那么,他对程在澜的心意,是否也是如梦似幻?   ——假的,永远都是假的!   假的……   前世,他至少还有顾青玉相依为命,可是他却毁掉了自己唯一的幸福、唯一重要的人……   那么在锦朔的十年,他又得到了什么?没有一个人知道顾小念是谁,更没有人懂他那份悲伤与寂寞;他甘愿替孟千寻活着,自然早就料到今天的地步。   只是难免怅然,怎么继承了孟千寻身体,却没法拥有孟千寻的强大灵力呢?若是那样,他或许可以轰轰烈烈地再闯一次魔界冰火两重天,闹他个地覆天翻然后扬长而去……   “嗤……”   突地,梦千寻被自己荒诞的想法惹笑了,若是十年前,又或者是遥远的前世,无论实力如何,他都会孤注一掷的吧?如今的话,经过十年磨砺,很多事情也就不那么在乎了。如果能给关心自己的人带来一份安宁,他自己会如何都随意吧。   修煞虽说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目前倒也没如何,只是不知道红豆怎么样了。暗夜殿的时候,修煞的注意力多半在红豆身上,似乎被红豆的举动气得不轻呢,红豆相思,相思红豆,红豆爱上那样一个强势而有野心的男人,真是,唉……   “梦千寻,本座看你在刑门大牢过的挺惬意的嘛……”蓦然,一个兴味悠闲的声调在寂静的牢房响起。   梦千寻微微侧头,瞥了一眼不知何时出现在牢门口,抱胸斜靠、神色态度奇异的修煞,到底是谁惬意来着??   转回头重新瞪着黑麻麻的牢房顶,梦千寻平淡的说了句:“修煞,你抓错人了。”   “哦?本座真的抓错人了?”修煞平静的顺着梦千寻话疑惑。   自从魔界复苏以来,修煞便一直关注锦朔的一些特殊人物,比如无澜山庄独子程在澜,比如惊才艳艳的锦朔宰相梦千寻,再比如执掌锦朔万里江山的少年天子轩辕锦……因此,这十年来,关于锦朔宰相梦千寻的种种传闻,修煞知之甚详。   同音同名,一字之差,相同的容貌,同样出身玄灵族,如此的巧合,修煞曾经一度的认为长生阵中孟千寻苏醒,再活于世间。   然而,日久见人心,十年是一个漫长的过程,漫长到足以看清楚一个人的灵魂。即使同样背负着沉重的情债,即使同样隐忍着寂寞的自责,但修煞还是清晰的分辨出,眼前的千寻,身体藏的灵魂,不一样了……   更何况这一天来,红豆在身边苦苦哀求时口中的大人,断无可能是昔日的孟千寻。   “你相信?”梦千寻诧异的偏头看向修煞,没料到对方就那么相信了。   修煞点头,信步走到梦千寻跟前,手中魔术般的多了一面巴掌大的镜子,镜面模煳,印出的人影朦胧;镜框暗黑,镂空雕刻着许多神秘古怪的纹理。   就是这么一面平凡无奇的镜子,梦千寻倏然惊坐而起,出手如电,想要夺过修煞的镜子。   修煞手掌一翻,飞快的将镜子藏入袖中,挑眉看向神色急切的梦千寻,道:“梦大人,这可不是君子所为哦。”   梦千寻嗤笑一声,道:“千寻从来不是什么君子,修煞,刚才的那个,是魔界的宝贝”回首镜”对吧?能不能借来用一用?”   翻脸比翻书快,说的便是此刻的梦千寻。想他此番到北辽,其一为赈灾,其二为的便是魔界这可观前世”回首镜”!虽说来到魔界的方式有点窝囊,但这并不妨碍他对”回首镜”的兴趣。   修煞见眼前的人一脸无赖套近乎的熟稔语气,不禁瞠目结舌,随即大笑,果真不愧是朝野传闻令人无法捉摸的梦千寻!   “梦千寻,你也未免太贪心了吧,一个无有阵摆下来,怎么说你也身藏八件宝物了,现在还贪想我这魔宫的”回首镜”?”忍不住地,修煞语气戏谑几分。   “咳咳……”梦千寻抬手掩唇,干渴两声,刚才明夺失败,修煞已心生戒备,若要再抢,恐怕是没有希望了。   “要不,我拿一件宝物跟你换?”思量再三,梦千寻说出了一个希望渺小的法子。   “好啊。”修煞轻快的应承,手掌中突然又拿出了镜子。   梦千寻眼睛一亮,伸手就想拿,但最后还是淡定地忍住了冲动,问道:“你想我用什么宝物来换?”   “永靥的元丹。”   空气有瞬间的凝固,连牢房中的人气唿吸声都停滞。   “永靥的元丹,恕千寻给不起。”空寂的牢房,梦千寻的声音清冽如泉,平静无波。   “无妨,我也不指望一面镜子能换到主上的元丹,不如这样吧,你帮我照顾一个人,期间”回首镜”借给你用。”修煞神色不甚在意的样子。   梦千寻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好一个以退为进,直接说让他照顾那个人不就行了!只是,让他照顾人?有没有搞错?这家伙一反常态,到底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啊!!   “照顾人?什么人?”梦千寻眯了眯凤眸,警惕的斜睨了修煞一眼。   修煞一脸高深莫测,道:“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   伸手一划,黑漆漆的牢房中飘浮出一面幻镜,梦千寻顺着修煞的视线看过去,幻镜中熟悉的身影被吊在半空,发丝凌乱,锦衣华服被鞭子撕破,暴露在外的肌肤密密麻麻的布满了血肉狰狞的伤痕……   “修煞,你——镜子拿来,我答应了。”胸口剧烈的起伏,梦千寻看着不知在何处正遭受酷刑的人,失去了淡定。   修煞见状,露出了一抹得逞的笑意,兴味的打量着眼前突然变得凌厉肃杀的男子,手中玩转起那面纹理神秘古怪的镜子,片刻之后,又抬眼看了看镜像中程在澜无声操控莫邪剑脱困的场景,莫测的深瞳蓦然露出一丝惊讶。   “梦千寻莫急,何不多旁观一会,程在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或者说,他比你想象中的复杂千万……”   梦千寻见幻镜中程在澜已自救成功,心中稍松口气,凌厉的目光射向从一开始就居心莫测的修煞。   “修煞,程在澜只是一个凡人,你身为魔界之首,何必这般戏弄于他?”冷静沉稳,梦千寻凤眸凌厉,直视修煞。   修煞看向梦千寻的眼光似有怜悯,讽刺道:“凡人?梦千寻,我该说你愚昧自欺还是轻信于人?你苦心积虑想夺我手上的”回首镜”,你扪心自问是为了什么?你说孟千寻魂已逝,但是他的身体,他的心、他爱永靥的心还没有死。”   咄咄逼人的气势,梦千寻仓惶的后退了两步,脑海中一个惊人的猜想闪过,一瞬即逝,却足让他浑身战栗。   “修煞,你什么意思?……”   “程在澜他是、他到底是……”   修煞狰狞地冷笑,将手中把玩的古镜放到梦千寻手中,深寒的声音宛如地狱的修罗。   “程在澜是什么人,你不如自己亲眼去看看……梦千寻,回首镜的用法很简单,滴血于镜面,前世回首,一切如镜花水月,再现眼前……”   梦千寻手里握着冰冷的镜框,突然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费劲心力的寻觅,心底异样熟悉的悸动,难道终是一场空吗?   漂浮在空中的幻镜,梦千寻亲眼看到程在澜用诡异的力量,杀死了魔界三大门主之一的刑刚……   只是,看到他浴血挣扎,强忍疼痛的表情,仍是心痛到窒息。   梦千寻愣愣地看着手心静握的可以看到一个人前世的古镜,心底一片茫然,隐隐中还透着莫名的恐惧……   “程在澜,我已分不清,我爱的是谁,你喜欢的又是何人?……”   “不管修煞居心何在,我陪你……”   垂眸低喃,淡然到近乎虚无的笑容,梦千寻回头看了一眼勾唇冷笑的修煞。   “修煞,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清冽淡定,声音如泉,梦千寻看着幻境中的程在澜,毅然迈步朝幻影的方向走过去,绝美的嘴角,扬起一抹温柔坚定的笑容。    第三十章 两人世界   噩梦的边缘,意识陡然清醒,猝然睁开眼眸的瞬间,昏沉的世界,程在澜有种仿若隔世不知身在何方的错觉。长吐一口气,程在澜想抬手擦一擦额角的冷汗,却惊骇的发现全身刺痛无法动弹。   “别动,否则伤口又要裂开了。”   清冽中带着温和蛊惑的嗓音,一只手轻柔的按住了程在澜想要挣扎坐起来的身体。   程在澜愕然地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迷茫的开口:“梦千寻?”   梦千寻点头,柔声又说:“你身上伤口太多,内腑空虚,损耗过度,失血过多昏迷,伤口我已经帮你包扎好了,需要喝水吗?”   程在澜舔了舔干涸的唇,似乎真的很渴,于是默然地点了点头,目光却仍疑惑地胶着在梦千寻身上。   梦千寻将程在澜扶靠在床头,体贴的垫了一块软枕,转身为程在澜倒了一杯温水。   程在澜抬手欲接,却发现手臂缠满了白色的绷带,连带手掌心也未幸免,不禁尴尬的看了看梦千寻。   “我……这……”   梦千寻见状,无声地笑了笑,将杯子递到程在澜嘴边,斜了个适合的角度方便程在澜喝水,片刻的功夫,一杯水告罄,梦千寻适时的拿开杯子。   “还要吗?”   程在澜摇头,看向梦千寻的目光中带着诧异的惊奇。   “怎么了?”梦千寻将杯子放回桌子,回头问道。   “你好像很会照顾人。”不能怪程在澜纳闷,实在是梦千寻一直以来都给人娇生惯养的金贵挑剔印象,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细致入微的人。   梦千寻笑了笑,坐到床边,道:“以前被人照顾多了,深有体会,所以手到擒来,呵呵……”   程在澜挑了挑眉,不置可否,而后转头看了看自己身处的宽广房间、或者说是大殿,疑惑的看向梦千寻,道:“这是哪里?”   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他昏迷前应该是在魔族刑门的刑房吧!   “魔宫暗夜殿。”梦千寻淡然的回答,顺便起身把殿内的灯火都一一点亮。   程在澜眼眸倏然一冷,急道:“千寻,你知道悠然、关漠还有我人间阁……”   “你先别急,他们都没事。”不待程在澜说完,梦千寻就已出言解除了他的顾虑。   “你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们没事?”程在澜的声音突然拔高。   气氛倏然僵硬了几分,程在澜全身裹着绑带,犀利的目光射向梦千寻,眼前这个让无数人担忧的男子,似乎对魔界发生的事异常熟悉。   突如其来的质问,梦千寻的怔了怔,有些茫然的迎着程在澜冷漠凌厉的视线,看清那幽深莫测的眸子明显的质疑后,沉默了许久才扯了扯嘴角,淡然地开口道:“玄灵族内有一种秘密的传信方式,我昨天接到悠然的消息,那天你杀死刑刚,人间阁众人齐力同心,目前刑门在他们的控制中……”   “就算失去刑门,魔宫之中还有鬼门和艳门,修煞和花姬怎会让他们安居刑门?”程在澜固执的逼问。   梦千寻摇头轻叹,很无奈的指出一个事实:“在澜,不是修煞他放过我们,而是我们已经被他软禁了。”   程在澜心底咯噔一下,看着梦千寻的目光闪过些微的歉意,刚才,他是确确实实的在怀疑梦千寻……   “抱歉……”程在澜低着头,不敢再看那双温和的凤眸。   梦千寻笑了笑,道:“没关系……修煞十天内不会来骚扰我们,悠然随时会向我传达他们的消息……你现在,先养好伤,行吗?”   程在澜沉吟了片刻,抿唇点了点头,似乎现在也只有这么办了,只是——   “千寻,你怎么知道修煞十天内不会来打扰我们?我们为什么会在暗夜殿?”疑惑的眼眸,已是一片澄清信任。   “这个嘛……”梦千寻声线吊高,眉目含笑,一脸惬意的捏着下巴煞是认真的思考。   程在澜见状,亦是微笑挑眉,静候梦千寻的妙语,一时间,莫名的温馨在冷清的大殿散开。   这一刻,梦千寻不在乎受制于人,程在澜忘却了身陷敌手。   最后,梦千寻耍赖的什么都没说,程在澜竟也没有多问,两人似乎都有一种默契,不去提那些恩怨忧愁,只是珍惜眼前的一切。   或许,冥冥之中,程在澜也依稀感觉到什么了吧……   #   之后的日子,平静而单调,程在澜卧床养伤三天,暗夜殿中没有多余的下人,煎药换药的活都是梦千寻一手包办。   起初,程在澜很不适应,眉头深蹙,闷闷地道:“千寻,那些事我自己都能行的。”   梦千寻也不反驳,只是将捣碎的草药和调好的金创药递道程在澜手中,然后抱胸站在一旁,挑挑眉头,大有能行的话不妨试一试的架势。   然后,事实证明,人的身体,总有某些地方是手够不着的!   于是,程在澜认命的任由梦千寻扭圆搓扁,全身上下能占的便宜是一点都不剩了。   两个男人,住在一个啥都不缺,唯独缺人的大殿,要说问题,还真不止一个两个,先说煎药吧,梦千寻本就是一个闻药色变的人,有谁能指望这样的人能煎出什么能入口的药?   程在澜淡定的喝完一大碗汤药,再咽下满口的药渣,心底再一次说服自己:良药苦口,中药是苦的很正常很正常,就算是有点药渣也是正常,好吧,药渣多点也勉强算正常……   再比如,梦千寻的厨艺,饭能煮熟算是造化,菜能入口算是奇迹,要是再能煲出一锅不漂炭灰的汤来,估计天要下红雨了……   程在澜在忍受了三天悲惨生活之后,终于忍不住的瘸着褪,蹦跶着自己动手。   “在澜,为什么同样的水煮鱼,你弄的就不那么腥?……”梦千寻折腾了几天,人也明显的清瘦了不少,亮晶晶的凤眸盯着桌上的水煮鱼,拿起筷子吃得津津有味。   程在澜在心底默哀叹气,拜托你提出这个疑问前反省一下自己的鱼有没有洗杀干净,再想想自己煮鱼时的调料都调到哪里去了好不好!!   “千寻,你这鱼是哪来的?”剔干净骨头,程在澜夹了一块鱼肉到梦千寻碗里,自己也吃了一口。   “殿外池塘抓的。”梦千寻理所当然的享受着程在澜的服务,同时还不忘感慨:“在澜,你做的鱼真好吃,我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了……”   你那是饥不择食!   程在澜暗地里朝梦千寻翻了个白眼,手中的筷子却仍在帮梦千寻剔鱼骨头,真是的,他也是出生贵胄之家,竟然也有帮人夹菜剔骨头的一天!怎么就碰上这么个自理白痴??程在澜心底再次叹口气。   梦千寻埋头和碗里鲜嫩的鱼肉奋斗,心里却像抹了蜜一样甜,低头间的偷乐,就活脱脱一只偷腥的猫儿一般。   而此刻的程在澜,不经意看到桌子对面窃喜偷乐的人,眼底浮现出一丝的温柔,眼前的人,明明名满朝野,威慑四方。在他眼里,却像个孩子般,那么的容易满足快乐……   “千寻,你怎么会去入朝为官?”这点,程在澜一直很疑惑,梦千寻这样性情的人,当年怎么通过那样严格刻板的殿试入朝为官?   “额……这个……当官不是挺好的吗?”面对程在澜突如其来的问题,梦千寻楞了半天,却眨了下眼睛,反问了回去。   程在澜转念一想,人各有志,便也不再多问,转而低头吃饭,心里却在开始琢磨,现在伤口结痂的七七八八,再多一两日就可以行动自如,届时,他该如何在修煞和花姬的监视下,神不知鬼不觉的脱困?   骤然的沉默,埋头吃鱼的梦千寻敏锐的察觉到程在澜的异样,身处敌手,受制于人,一旦他的伤口痊愈,定然会想方设法逃出去的吧!   “在澜,程家储精蓄锐入魔界,是一定要毁去魔王的元丹吗?”放下手中的碗筷,梦千寻抬眼凝视着程在澜的眼眸,第三次,严肃的疑问……    第三十一章 一夜错乱   “在澜,你入魔界,是一定要毁去魔王的元丹吗?”   这句疑问,程在澜不是第一次从梦千寻口中听到,他不懂梦千寻为何如此执着于他毁不毁魔王的元丹,只是程家祖训他无论如何不会轻易放弃,哪怕是面对梦千寻三番两次的质问!   迎视着眼前清澈无波的凤眸,程在澜坚定的吐出两个字:“一定!”   “没有可能放弃吗?”那般坚毅的回答,梦千寻忍不住的垂眸轻问。   察觉到梦千寻些微的异样,程在澜微微蹙了蹙眉,却仍是坚决的说:“除非诅咒消失,否则,程家世代永不放弃!”   世间男儿,谁不愿得偿所爱?他虽父严母慈,自小不缺父爱母爱,但他懂得,他的父母相敬如冰,几十年同处一室,却并不相爱……   同样的生活,同样的悲剧,程在澜发誓绝不要在自己的身上重演,他宁可不去爱,也不要得不到心爱的人!   冰火两重天内,花姬的乔装的幻境,原始的诱-惑,充满色-欲的廊道,他空洞的心口,茫然的寻找,直到蓦然回首的瞬间,那人凤眸如水,清浅笑容下一声轻柔的唿唤,程在澜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意——他爱上了梦千寻!   所以——   “千寻,我一定要破除程家世代的诅咒,毁掉深在”炼狱”中的魔王元丹!”   幽深的眼眸,程在澜凝视着梦千寻的目光深情而决然,他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动心的人,绝对不要失去!   梦千寻低头拨着碗里的米饭,听着程在澜一句句坚定的语气,神情有些恍惚。   是夜,两人依旧像前几天一样,收拾好碗筷,梦千寻帮程在澜换药重新包扎好伤口,之后便似模似样的拿着本不知名的书,坐在一个窗边打发时间。   而在这个时候,程在澜则闭目疗伤,偶尔睁开眼睛看一眼坐在窗边灯下的发呆的人,无声的扬起一抹笑容。就算不用看程在澜也知道,安静时,梦千寻托腮一瞬不移的盯着手中书,目光一定是迷离神游的。   “在想什么呢?”程在澜平复内息,悄悄的走到梦千寻身边,拿开梦千寻手中整晚都没有翻过一页的书本,柔声问道。   梦千寻神情迟钝的转过头,茫然地看了看天色,道:“今晚怎么这么早?”   程在澜笑了笑,道:“内伤好的差不多了。”   “哦哦……”梦千寻起身揉了揉眼睛,似是想起什么一般,突然急道:“对了,悠然今天有消息传过来,说人间阁众部署已探明魔界情况,随时待命,在澜,你明天就可以出去找他们了。”   程在澜闻言,不禁的皱了皱眉,开口问道:“你呢?”   “啊?”梦千寻楞然。   “我走了,你呢?”程在澜的视线对上梦千寻闪烁的凤眸,耐心的解释。   “我?我当然也是要离开的啊,呵呵……”梦千寻没有理会程在澜的质问,抬手打了个哈欠,绕过程在澜,大有直奔床铺的架势。   程在澜哪是能轻易敷衍的,反手一扯,拉住想要逃开的梦千寻,微蹙的眉头,深邃的眼眸带着几分凌厉。   “千寻,你有心事!”笃定的口吻,强势而不耐。   “哪有,你多心了……”梦千寻不理,拍了拍手臂上的桎梏,示意程在澜放开。   “我没有多心,千寻,你这几天为什么老盯着一面镜子魂不守舍?”看着神情怠倦的梦千寻,程在澜的眉头拧得更紧,眼中充满了疑惑,半响不肯放手。   梦千寻眼底微微一惊,却是无赖地道:“我无聊不成吗?你没事可以练练剑疗疗伤,我闲来无事照照镜子也犯法了?”   程在澜闻言,无奈的按了按太阳穴,将梦千寻放开。   梦千寻二话不说,继续打着哈欠,脱了外套蹬掉鞋子就往床上倒,末了还理直气壮的喊一声:“在澜,夜深了睡觉啦……”   程在澜心底深叹一口气,认命的上床当抱枕。   在暗夜殿里的这几天夜里,两人都是同床共枕,相拥而眠;于是,程在澜也就渐渐发现梦千寻的一些小习惯。   梦千寻一个人睡的时候,无论冷热,他都会将被子盖过鼻子,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只慵懒的猫儿一般;自己陪他一起睡的时候,他会窝在自己怀里或者抱着自己,四肢交-缠,睡得安稳满足。   有时候,程在澜会不禁的想,自己该不会的华丽的做了一种名为”抱枕”的替代品吧?更多的时候,程在澜会暗暗的妒忌,心想梦千寻到底曾有多少暖香活玉在怀过?   见程在澜在自己的身边躺下,梦千寻手臂一横,头枕在程在澜的肩胛,长腿一抬,架在程在澜双腿上,亲昵的噌了噌,寻了个舒服的睡姿,仰着脖子瞪向程在澜。   “程在澜,你现在最想要什么?”突然,梦千寻似是气恼的开口,问的问题,却是让人哭笑不得。   程在澜亦搂着梦千寻的腰,笑道:“毁掉魔王的元丹……”然后筑个小楼,把你藏起来。   梦千寻当然不知道程在澜心思,听了程在澜大失情调的回答,倏然赌气一般推开程在澜,背过身去。   程在澜以为梦千寻只是一时嬉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翻身重新将梦千寻搂进怀里;可是半响过去了,梦千寻仍旧没有转过身来,更没有吭一声,程在澜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千寻……”程在澜试探的轻唤了一声。   梦千寻仍是不理。   暗夜殿顿时寂静万分,两人的唿吸声都清晰可闻,程在澜凝眉沉思了半响,将刚才两人说过的话都回想了一遍,似乎梦千寻很在乎他毁不毁魔王的元丹……   “千寻,你为什么……”   “程在澜,你相信灵魂不灭,前世今生吗?”   就在程在澜想开口询问梦千寻为什么那么在意魔王元丹之事的时候,梦千寻一骨碌转过身,颇为严肃的开口。   “额……”程在澜犹豫,最后点头道:“相信!”   看着眼前隐隐期待的凤眸,程在澜心中一片柔软,怎能不信呢?在遇到梦千寻之前,若有人这么问他,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摇头说不信;但自从遇到了梦千寻,他坚信他前世定是欠了梦千寻的!   梦千寻听了程在澜的回答,也分不清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郁闷,甚至今晚的一切,都仿佛错乱一般,失控了。   “晚了,睡吧。”   程在澜皱眉,今晚的梦千寻太异常了!   “明晚十五月圆夜,子时是魔界妖力最鼎盛的时刻,但物盈必亏,子时一过黎明时分是所有妖魔力量最弱的时刻,届时的”炼狱”防卫减弱……”   “如果元丹不在魔宫呢?”   突然,梦千寻坐起身,看向程在澜的眼神肃然而复杂,重复道:“在澜,你有没有想过永靥的元丹如果不在”炼狱”、不在魔宫,甚至不在魔界,到时候你怎么办?”   程在澜登时楞住,永靥的元丹不在魔界?这怎么可能?   “不可能!程家列祖列宗不会骗我!再说,就是元丹不在魔宫,我也一定会把它找出来,然后毁掉!”深沉的黑眸,散发出冷冽的寒芒,就算不在又如何?程家势要摆脱那无尽的诅咒!   “程在澜,永靥到底得罪了程家什么,你要这么毁去他的元丹?”   这一点,梦千寻始终想不明白,如果修煞的暗示没错的话,程在澜很有可能是魔王永靥的转世,怎么可能如此的执着于毁掉自己的元丹?   “永世不得所爱,永靥以元丹为媒介的诅咒,折磨着我程家世代男儿,梦千寻,你让我怎么能不执着?!”程在澜激动的吼出声。   梦千寻闻言惊讶的瞪大了眼睛,永靥何时以元丹为媒介下过这样的诅咒?永靥的元丹明明是被孟千寻所夺,记忆中,根本没有诅咒这回事啊!   “在澜,你确定是永靥下的诅咒吗?”梦千寻楞楞地开口。   “程家世代祖训,我难道还无中生有骗你不成!”程在澜语气微沉。   梦千寻的脸色瞬间苍白,他想起记忆中永靥将死之死对孟千寻说过的话。   ——孟千寻,我永世不会原谅你!来世也不想遇上你,如果孽缘纠缠,注定永靥永世会爱上你,那我宁愿永世不得所爱!   如果程在澜是永靥的转世,而永靥当年又以元丹诅咒程家男人永世不得所爱,这一切便合情合理。   只是,若是有朝一日,魔王苏醒,程在澜会不会恨顶着孟千寻身体的自己?……   如果程在澜是永靥的转世,那自己怎么办?顾小念的青玉哥又在哪里?当初心悸的一吻,原来只是”孟千寻”不死的心在跳动吗?   这一刻,梦千寻的世界被彻底的颠覆!    第三十二章 修煞居心?   程在澜朦胧的睁开双眼,伸手一摸,发现身边的位置早已空旷冰冷,梦千寻起床了?勐然,程在澜坐起,抬眼望了望窗外,一片明亮耀眼。   紧了紧眉头,程在澜开始怀疑自己的功力是不是退化了,否则怎么会觉察不到枕边人的动静?   随意的披了件衣物,程在澜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发现全身的的伤痕已经痊愈,以近乎惊人的速度痊愈。   程在澜走出暗夜殿,抬头看着和外界并无差异的天空,突然觉得魔界和人间,也不过是隔着一个天阙谷的深壑罢了。冰火两重天实际上是魔界中妖魔用妖力幻化出来的一个幻境,幻由心生,境由欲定,所谓的冰火煎熬,不过是人类人性的暴露而已。   出门见天色还早,程在澜干脆拿起莫邪剑,来到殿外的一片小竹林,练剑活动一下连日来僵硬的身体。   无澜山庄富甲天下,可能是因为诅咒的缘故,程家世代管事人都花大量的金钱和精力收集上乘内功心法、武功秘籍,甚至奇门异术的记载。   程在澜自小天资聪明,习文练武都秉承天赋,十二岁开始打理无澜山庄粮、布庄的生意;十三岁之后渐渐接管程家的所有经营;十五岁把江湖失传了几十年的无心剑法练得炉火纯青;十八岁时掌管整个无澜山庄……   在世人眼里,无澜山庄少庄主无异于是得到上天厚爱的人。   曾经一度,程在澜也这么想,但世间怎会有十全十美,所有的风光背后总会有不可告人的隐秘,程家世代的诅咒便是一个致命的瑕疵!   一套剑法走完,程在澜只觉神清气爽,酣畅淋漓,收了剑正欲回去,却听一阵啪啪的掌声响起。   “程少庄主果然身手不凡!”   程在澜倏然转身,只见一名男子身披墨色长披风,火焰般的长发,斜眉入鬓,隐约泛着红光的眸色中似有几分赞赏,男子惬意的拍手走近程在澜。   负剑而立,程在澜看着面前气势散于无形,身带强势压迫力的男人,眼中充满了戒备。   “鬼门修煞?”   似是陈述的疑问,程在澜的目光凌厉几分,周身的气势丝毫不弱于对方,除了久闻其名未见其身的修煞,程在澜想不出还有谁能这般冠冕堂皇的走进暗夜殿、甚至走到自己身边而不被察觉。   男人点头,意味不明的看着程在澜不语,一脸高深莫测,让人心底不禁悚然。   被人赤果果的打量审度,这种感觉绝对说不上自在,程在澜脸色瞬间冰冷几分。   “你来这做什么?”沉声质问,程在澜盯着修煞,摆明不欢迎的态度。   “程少庄主,这暗夜殿貌似是我魔宫的地盘吧?”修煞抱胸而笑,戏谑的看向程在澜。   程在澜蹙眉,他记得没错的话,梦千寻明明说过,十天内修煞不会来打扰暗夜殿的……   勐然,程在澜心底浮现出一丝惊骇,因为是梦千寻说的,所以他信,可是当他问为什么的时候,梦千寻却言辞闪烁……   “修煞,梦千寻答应过你什么?”后知后觉,程在澜意识到梦千寻一定是答应了修煞什么事情,才换得他们十天的安宁。   “程少庄主别激动啊,我不过是让梦千寻好好照顾你而已,为了让梦千寻出手照顾人,我可是亏了不少呢,一面回首镜换照顾你十天,啧啧,真是昂贵呀~”   “回首镜?”程在澜皱眉,梦千寻手中确实有一面镜子,而且还每次对着那面镜子魂不守舍,那东西有什么蹊跷的吗?   “魔宫镇宫之宝,可窥灵魂前世今生,怎么程少庄主没听说过?”修煞故作惊讶。   “听过如何,没听过又如何?”程在澜挑眉,心底却是万般不解。   修煞朗笑几声,道:“程在澜,你果然还被蒙在鼓里,可怜啊可怜……”   “你什么意思?”程在澜声色一沉,昨夜梦千寻的失常,或许修煞知道原因!   修煞看向程在澜的目光充满了怜悯,讥诮的表情叹道:“程在澜,左边竹林外,不妨去看看你心爱之人的真面目,哈哈哈哈……”   伴着猖狂讽刺的大笑,修煞化作一阵旋风,消失在空旷的竹林。   程在澜咬牙,转头看了一眼修煞刚才所指的方向,身体不受控制的奔了过去……   #   梦千寻一夜无眠,天刚亮就顺势无声的点了程在澜的穴道,而后悄然的起床出门。心里妄想的猜测,深深的折磨着他,十年的执着,他害怕到头来只是一场荒诞的梦!   失神地蹲在竹林外的溪水边,梦千寻手里拿着修煞借给他的回首镜,愣愣地对着水面中自己的倒影发呆。   溪水中不时有小鱼游动,跳出水面,荡起层层波澜,正如梦千寻不平静的心湖一般,一圈一圈的扩散起涟漪。   他不敢去滴血观看程在澜的前世过往,他怕程在澜一如自己的猜想是魔王永靥的转世,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他十年寻觅一朝心悸岂不成了荒诞!   他移世换魂,不过是想再看一眼那个照顾了他短暂的一辈子的男人,仅此而已,为何却是如此的奢望?   “青玉哥,你到底在哪里?你过得好不好?你不想见到小念吗?为什么小念一直找一直找,都找不到你……”   “小念已经把”黑翼”中玩弄我们的男人杀死了,一枪入喉,青玉哥,小念的枪法比你好呢,为什么要比你好呢?你好残忍……”   “青玉哥,你要是再不出现,小念就要爱上别人了……你明明说过,下辈子会等我爱上你的,你明明说过……”   “我该怎么办?青玉哥,教教小念好不好?……程在澜好像跟青玉哥没有关系……怎么办?……”   “青玉哥,我想你了。”   “我想你了……”   锋利的刀刃,轻轻的划破手指,殷红的血液,滴落在神秘的古镜上,浸湿了古老的纹路,柔和的光辉洒开,镜面渐渐放大,渐渐清明,镜中浮现出一个高楼大厦,灯红酒绿的世界,忙碌的都市人精明干练,行走于节奏匆匆地街道……   镜象缩小,停留在一个浓郁书香气息的大门前,一个细碎短发,穿着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的大男孩背着背包,开心地从B大的校门口气喘吁吁的跑出来,明媚的阳光照在男孩的脸上,格外的耀眼绚丽。   男孩提了提肩上的背包,转着脑袋四处张望,忽而清澈的丹凤眼一亮,向对面马路的方向挥了挥手,急急地穿过马路跑到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面前。   “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过马路要注意看车,小念,你什么时候才能让哥放心一点。”年轻男子一身剪裁得体的白色衬衫和西装长裤,黑白条纹的领带一丝不苟,亲昵的抬手理了理男孩额前的散乱的碎发。   男孩吐了吐舌头,心虚的道:“青玉哥等了很久吗?”   “不久,今天上午王老师请假,临时代了两节管理系的国贸课,刚刚出来的。”   “呵呵,那就好,我们回去吧。”   “回去吧。”   自始至终,男孩都笑的灿若骄阳,而年轻男子则无声的跟着男孩后面,一脸宠溺。   ……   梦千寻看着镜子里的景象,周身散发出落寞的气息,对着越来越朦胧的镜像,梦千寻失神地低喃:“青玉哥,我想回家……”   十年孤寂,灵魂无依,他只能对着那个熟悉却虚无的身影,轻轻的祈求”我想回家……”,回到那个他们一起居住的公寓,即使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前世回首,血液为媒,回首镜能照出一个人的前世过往,此时的梦千寻根本就没有想过,为何孟千寻身体的血液,回首镜中映出的是顾小念的生活场景……   同样,梦千寻也没有察觉到竹林外,一个匆匆赶来的人,看到晨曦阳光下漂浮出现的令人震惊的景象以及那一声声低低的轻唤和呢喃时,眼底迸发出的恨意……    第三十三章 欢笑诀别   魔宫的构建很随意,依山傍水,只是宫殿的形状用材比人类更加夸张广泛,暗夜殿处于魔宫的北边,较为偏僻阴冷,修煞将两人软禁在暗夜殿的事在魔界鲜少有人知晓。   梦千寻从溪水边不知道待了多久,只是再次站起身来时,艳阳已经高照,匆匆收拾好情绪,梦千寻汲了桶水回去。   九月十五,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呢。   想到这个,梦千寻就不由的扬了扬唇角,待会一定要给程在澜一个大大的惊喜。   奋斗了半天终于把火给烧旺,梦千寻按照前世记忆中蛋糕的做法,在厨房捣鼓了半天,终于一阵乌烟瘴气中端出一块松软橙黄的蛋糕。   梦千寻端着蛋糕,并没有立即回暗夜殿,而是在一旁的偏殿中先换下身上沾满了黑炭污渍的衣服,洗了把脸才踏进居住的正殿。   推门而入,大殿内空旷而安静,并未见到熟悉的身影,梦千寻将蛋糕放在桌上,凤眸习惯性的眯了眯,该不会还在睡吧?   轻手轻脚的走进内室,床上的被子凌乱,程在澜根本不在房中,梦千寻微微楞了片刻,转身回到殿内,瞥了一眼摆放莫邪剑的位置,剑也不在了。   走了吗?   忍不住的失望,梦千寻坐在桌旁,闻着蛋糕浓郁的香气,揉了揉眉心,轻叹了一声,这个时候,程在澜应该联系上他的属下,在筹划潜入魔宫炼狱的事情吧?   如果他日程在澜知道,他千辛万苦寻找的永靥元丹其实在自己的体内,该是怎样的反应?   “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梦千寻低头,无意识的呢喃。   程在澜从外头回来,远远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这才想起自己似乎还没吃早餐,一进门见梦千寻低眉沮丧,眉宇间似有一股怠倦的悲伤。   嘴角忍不住的勾起一抹嘲讽,程在澜若无其事的走近,将莫邪剑放在桌上,瞥了一眼桌子中央放置一个散发着奶香的圆盘。   “一个人坐这在想什么呢?”   梦千寻勐然抬头,眼中充满了错愕的惊讶:“你…去哪了?”   “你呢?去哪了?”程在澜不答反问。   梦千寻眨了眨眼睛,敏锐的察觉出程在澜声音中的微冷,有些急促的移了移身子,将桌上的蛋糕揭开盖子,欢喜而谨慎地开口:“这个……嗯,是蛋糕……今天的早餐……”   “你做的?”   “额……我做的。”   “我从未见过这种糕点。”程在澜抬眼,复杂地看向梦千寻。   梦千寻微惊,总觉得程在澜今天有些不一样,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追问,梦千寻只好笑道:“只是在面粉里加了几个蛋烤了几十分钟,我也是偶尔看到有农家这么做的,今天兴起,试了一试……”   “几十分钟是多久?”   “……”   面对程在澜冷漠的目光,梦千寻张了张口,眼中闪过一丝的慌乱,发生什么事了吗?   见梦千寻眼露慌张,程在澜眼中飞快的闪过一丝嘲讽,却是不动声色地继续说:“刚在竹林练剑,碰巧遇到了修煞,他让我转告你,好好保管借他的东西……”   梦千寻闻言脸色瞬变。   程在澜心底更沉几分,却是笑道:“千寻,你刚才问我去哪了对不对?我去小竹林练剑了,碰巧看到一副甚是惊讶的画面而已……”   “你跟踪我?”凤眸含怒,梦千寻倏然站起身,本能的怀疑。   程在澜眼光转冷,凌厉的目光射向梦千寻,愤怒道:“我跟踪你?梦千寻,我为什么要跟踪你?”   梦千寻被程在澜的怒气震得哑口无言,他心虚,他不知道程在澜看到多少、看懂多少,更不知道那样的画面程在澜会怎么看待……   “在澜,你冷静一点,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些画面怎么了?”梦千寻强作镇定。   突然的反问,程在澜心头一跳,抬手烦躁的揉了揉眉心,是啊,那些画面怎么了?窥探前世的一个影像而已……   虽然那个世界奇异到他难以置信的地步,但是,那只不过是梦千寻前世的幻影,他为什么要心生妒忌,甚至恨意?难道就因为幻境中的那名男子是梦千寻梦呓中的”青玉哥”吗?   程在澜迷惘了,竹林外听到的呢喃和记忆中零零散散的疑惑交织,梦千寻能叫出幻境中的人的名字,前世的幻境中人,这怎么可能?   是修煞挑拨离间的计谋?还是另有隐情?   无力的按了按跳动的太阳穴,程在澜支着头,颓然道:“没什么……抱歉,我失态了……”   见程在澜苦恼心乱,梦千寻愣愣地站在一旁,心弦绷紧道极致,指尖早已凉透,瞒过了这一时,以后呢?或许没有以后了吧……   扬了扬唇角,梦千寻抬手抚上程在澜紧拧的眉头,柔声道:“在澜,吃蛋糕吧。”   程在澜缓缓抬起头,只见站在眼前的人凤眸如水,深情缱绻,眼底深处似有一种化不开的情绪,侧头看了一眼飘香的糕点,程在澜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嗯。”一声轻应,程在澜点头。   梦千寻亦轻笑坐下,此时此刻,竟有种心如止水的平静,人生难得煳涂一次,一切随缘听天命吧。   两人就着清茶,吃着蛋香奶味的蛋糕,没过一会,程在澜就皱了皱眉头,小心翼翼的瞅了瞅梦千寻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千寻,这些蛋糕都要吃完的吗?”   突然的问题,梦千寻微楞,随即幡然而悟,扑哧笑出声来:“不用啊,你要是腻了就别吃,哈哈……”   蛋糕虽香,却是不适合多吃,他一时忘记说明,没想到程在澜竟会出现如此为难的表情。   程在澜顿时松了口气,梦千寻难得做出一样能拿得出手的糕点,他怕没捧场吃光,某人要是生气……   “我没那么矫情小气!”仿佛看出程在澜心中所想,梦千寻瞪了程在澜一眼,撇了撇嘴道。   程在澜摸了摸鼻子,一阵心虚,上天作证,他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他只是觉得梦千寻心思难测,万一孩子气起来,咳咳,打住打住!!   待到两人吃饱,已是正午,转头看了看殿外光亮中的隐着阴沉的天色,梦千寻眼中闪过瞬间的复杂。   “在澜,明日黎明要行动的话,现在……”   “嗯,我必须离开暗夜殿,只是恐怕很难瞒得过修煞的耳目。”想到这里,程在澜不禁的拧紧了眉头,他甚至怀疑,他能不能悄然的走出暗夜殿!   梦千寻捏着下巴沉吟了片刻,凤眸倏然一亮,击手欣然道:“在澜,我有办法!”   一炷香之后,程在澜明白了梦千寻所谓的方法。   ——金蝉脱壳。   在暗夜殿养伤的期间,两人都知道大殿周围布下天罗地网,甚至边缘还有一个简单的法阵,一旦有人类出没便会鸣铃报警。   而大殿内的一举一动更是在修煞的监视中,或许是太过自负的原因,除了大殿内和边缘的防备,程在澜和梦千寻可以在殿宇方圆半里的空间自由行事。   梦千寻的方法很简单,两人同时出门,利用玄灵族分身法术,以血液为引,在殿外院落中先制造一个程在澜的幻影,然后借助梦千寻灵力的支撑,梦千寻和”程在澜”同时回到大殿内部,而真正的程在澜则借助莫邪剑的邪气遮掩人类的气息,避开天罗地网,最后与前来接应的人间阁众人会合。   “千寻,我要是走了,你怎么办?”方法听起来可行,但如果事后修煞发现自己逃走了,梦千寻怎么办?   梦千寻气定神闲的摇了摇头,神色轻松地说道:“在澜不必担心,我手里有他想要的东西,修煞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程在澜严肃的目光凝视着梦千寻,只见那轻浅无畏的笑容中没有任何的异样,终是一声叹息,郑重问道:“真的吗?”   梦千寻微笑着点头,保证道:“相信我,天明时分我去找你。”   “天明时分?那么迟?”程在澜本能的蹙眉,那个时候,修煞恐怕早就发现自己的逃离吧!   “今晚子时不行吗?”   “不行。”梦千寻摇头,凤眸竟有几分恍惚。   程在澜犹豫片刻,最后点点头,道:“天明时分我派月华来接应你。”   “好。”梦千寻轻柔的微笑。   突然,程在澜烦躁地来回踱了几步,不安地停驻在梦千寻的面前,欲言又止:“千寻,你…你现在…有点奇怪…我也说不清到底是怎么了…千寻,你跟我一起走吧!……”   梦千寻轻笑,温柔的抬手点了点程在澜的眉心,严肃道:“在澜,别胡思乱想,按计划行事,你必须早点离开!”   “可是……”   梦千寻一声暴喝:“没有可是,程在澜,你忘了你闯魔界的目的吗?”   程在澜咬牙,终是点头。    第三十四章 龙吟召唤   血液飞洒,化作雨雾,在灵力的牵引下聚集成形,墨黑锦服,眉目英俊,神色莫测,两个程在澜面对面,仿佛在照镜子一般。   程在澜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另一个自己,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是亲眼目睹时,又是另一番震撼。   “千寻,这个是真的?”   程在澜佩服地向梦千寻竖了个大拇指,另一只手却好奇的伸出,试图触摸栩栩如生的”程在澜”。   指缝穿过身体,入手空虚的感觉,程在澜耸耸肩,幻影终究只是幻影而已。   见程在澜难得地露出同龄人的惊愕表情,梦千寻笑容温和,催促道:“在澜,幻影只能维持两个时辰,你快走吧,免得生出事端。”   程在澜深深地看了梦千寻一眼,肃然点头,决然转身。   不知为何,梦千寻看到那毅然转身的背影,心底陡然升起一阵空洞的眷恋,这一别,恐怕便是永无相见之日吧?   梦千寻的手指僵在半空,指尖依稀还触摸到那翩然远去的衣角,徒留清风拂乱心湖。紧抿的嘴唇挽留了脱口而出的唿唤,程在澜,你一定不会知道我是用怎样的心境看着你离开的背影。   一声喟叹,梦千寻对着”程在澜”的幻影,扬起一抹宠溺而意味复杂的笑容。   “程在澜,我一定要让你这辈子都欠着梦千寻的!”   #   程在澜离开后,梦千寻竟也不急着回大殿,反而坐在殿前的石阶上,托着下巴,半仰着头,手心里玩弄着修煞”借”给他的回首镜,凤眸半眯,说不出的慵懒悠闲。   飘忽的目光时而瞧瞧天边的日头,时而落在表情呆板的”程在澜”身上,看似淡然抬眼看云卷云舒,可手指间转得越来越快的回首镜却是泄露了梦千寻此时的焦躁的心。   唿啦一声站起身,梦千寻有些气鼓鼓的瞪着眼前以灵力维持、面无表情的”程在澜”,鲜血为脉,灵力筑肉,此时的”程在澜”在梦千寻眼里只不过是一个血雾漂浮的轮廓。   ——程在澜的血。   以血为引,以镜为媒,可窥血脉灵魂的前世……   梦千寻天人两斗,纠结了半天,镜花水月,真相和猜测不过是隔着一层薄薄的纱,但是他却没有捅破那层轻纱的勇气。   “哎……!”梦千寻沮丧地长叹。   手臂不禁抬起,手指流转间,倾注在血雾轮廓中的灵力渐渐削弱,手掌倏然握紧,漂浮在血雾瞬间在灵力的包裹下凝聚——成滴!   “梦千寻,心魔纠缠,你终究是怀疑他的。”   阴沉的声音,黑烟滚滚,修煞身披深红色披风,在梦千寻身前聚集成形。   似是早有料到修煞的到来,梦千寻神色无异,从容地将血雾凝聚的鲜血收入瓷瓶中,随即凤眸一挑,嘴角勾起一抹冷然的笑意。   “修煞,你处心积虑让我亲自照顾程在澜,还拐弯抹角的送我回首镜,为的不就是让我看清他的前世,看清他原来是魔王永靥的转世吗?”   “哦?是吗?你还未观回首镜,何以知晓程在澜就是主上的转世?”修煞泛着血色的眼眸微眯。   梦千寻凤眸清澈,笃定地开口:“因为莫邪剑在程在澜手中,因为在冰火两重天的色-欲幻境中时,花姬轻易地放过他;因为炼狱十九层刑刚对程在澜莫须有的恨意,更因为你看着他逃出暗夜殿而不阻拦!”   “可是,梦千寻,你是玄灵族中人,我为何要让你知晓永靥的转世?”面对那突然凌厉的气势,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在修煞的心底油然而生。   梦千寻踏前两步,迎着修煞莫测的眼眸,沉静地说道:“修煞,千寻不得不承认,你是一个有耐心更有野心的强者,十年等待,你等到了我和他相遇的一天……”   微微一顿,梦千寻平复心中不受控制的情绪,闭目道:“修煞,你是想我主动告诉程在澜,永靥的元丹在我手中,对吗?”   没有理会梦千寻的几近笃定的疑问,修煞的周身陡然散发出一阵骇然的杀气。   “原来永靥的元丹在你手中啊,梦千寻,你不觉得我直接杀了你,取回元丹更合理吗?”   梦千寻神色不变,道:“修煞,你不敢杀我,因为你知道,除非我自愿交出永靥的元丹,任何的强迫对于元丹来说,都将是一种毁灭,灰飞烟灭的毁灭。”   “梦千寻,倒是小看了你,说,你还知道什么?”修煞微微色变,逼向梦千寻的视线凌厉几分。   梦千寻从容轻笑,犀利的逼问:“修煞,你到底想做什么?程家百年前的诅咒是你下的吧!当年孟千寻亲手夺得永靥的元丹,亲眼看到他跳下地狱之缝,永靥断无可能死而复生,莫名其妙地去诅咒程家。”   “是又如何?”修煞毫不忌讳地承认。   梦千寻却是怔住,愣愣地看向眼前笼罩在黑色披风中的男人,血红的眼眸,邪魅凛然的气势,昭示着他是永靥死后带领魔界复苏的那个强大的妖魔。   “修煞,你不想永靥灰飞烟灭,但你却引程在澜前往炼狱,究竟是为何?”梦千寻不解。   显然,元丹在自己体内的事修煞早已知晓,若是为了让永靥的灵魂苏醒,直接让程在澜来找自己岂不是更好,那古怪的诅咒又是为何?   梦千寻不懂,但他知道,一切的缘由,都在修煞身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一抹睿智的灵魂,梦千寻,本座虽不知天一老儿从哪寻来你这一抹心智犀利的灵魂,但不得不感慨,当年的孟千寻,若是有你一半的聪明,就不会落得身心俱死的地步,哈哈哈……”或许是触到痛处,修煞顿时有些失控。   梦千寻目光一凛,隐隐觉得有什么就要浮出水面,或许当年孟千寻放不下的,今日他可以为他解开。   “修煞,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哈哈哈……堂堂魔界之王,竟然为了自己的敌人甘愿放弃整个冰火两重天,真真是笑话!结果呢?……哈哈哈,结果不还是被自己最心爱的人夺去元丹,所谓的爱情,不过是束缚人心的枷锁,我不过是告诉孟千寻他的身份……他们就反目成仇……可笑啊可笑……”   “凭什么他能轻易的得到魔界,坐上魔王的位置?凭什么他就可以那么轻易的放弃拥有的一切力量?凭什么他就那么轻易放弃自己永生的生命?……凭什么我努力了成百上千年都无法奢望的东西,他可以那么轻易的放弃!……他根本就不懂,不懂珍惜……”   “我诅咒,诅咒他转世的程家世代不得所爱;我引他重返魔界冰火两重天,我要让他亲眼看看自己的前世是多么的愚蠢!我要让他再一次,死在自己最爱的人手中!哈哈哈……哈哈……”   肆虐疯狂的杀气如狂风刀刃般扩张,梦千寻惊骇地看到眼前墨色披风暴裂成碎屑,随后天空响起一声仿若龙吟的长啸……   梦千寻驾驭灵力抵挡强势的妖力,身体在肆意的狂风中挣扎,半眯的凤眸透过指缝,渐渐地浮现出难以置信的惊讶。   半空中,一只蛟龙盘飞长吟,暴躁地摧毁周围的一切建筑和生命。   然而,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只蛟龙只有三爪,龙头上光洁一片,完全没有象征性的龙须触角……   半妖?半魔?还是……   梦千寻迷惑了。   “永靥,你等着,我修煞要你痛不欲生,死无葬身之地。”   暴怒的”龙”啸,响彻云霄。   梦千寻心底倏然一惊,灵力运用到极致,同样漂浮在半空,大声喊道:“修煞,你到底想做什么?”   回答梦千寻的是更加暴戾的妖力和一声绵长的”龙吟”,然后,梦千寻就惊骇的发现魔界中阴气阵阵,无数终年不见天日、隐藏在黑暗中的妖魔在”龙吟”的召唤下,开始蠢蠢欲动。   不可以!   这一刻,梦千寻只知道,无论如何,一定不可以让修煞召唤出地底下的妖魔。   心意已决,梦千寻渐渐冷静下来,清澈的凤眸沉静如水,渐渐荡漾出一圈圈碧波涟漪,细细碎碎,折射出碧蓝色的光芒。   双手合拢,手指交错,微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解!——”   突然,只见梦千寻眸光一亮,顿时湛蓝的流光自凤眸中倾泻出来,慑人心魄;于此同时,梦千寻周身的蓝色光芒更加纯粹精湛,散发出柔和却不失力量的光晕。   “修煞,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光芒中心,梦千寻眼眸坚定,他知道这份力量不属于他,他也知道他解开心口的封印有怎样的后果,但是,他不后悔!    第三十五章 倾力一战   “孩子,你能跨过时空轮回来到这个世界是万千奇缘巧合造就!在你的世界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挽留你的生命,只是你的灵魂选择了堕落逃避……你天命奇高,轮回路上不该出现你的身影……”   “小徒千寻身死心殁,灵魂早已不留恋人世,只是族中几个长老看着那孩子长大,实在不忍他永远的离开我们,于是合力筑建长生阵保其容颜不变,几十年如一日,那孩子竟然狠心的宁愿灵魂徘徊在黄泉路旁也不愿睁开半分眼……”   “既然机缘巧合,千寻救了你,让你的灵魂重生在他的体内,那么请你代他好好地活下去!”   随着体内澎湃的力量迸发,沉寂多年的记忆重新清晰,那些慈爱温暖的话音在梦千寻的耳畔回响,犹记他在玄灵族醒来的第二天。   “天一,我答应,答应替你的徒弟孟千寻活下去,接任玄灵族下任族长,履行继承人的一切责任,但是,你必须也答应我一件事!”   老者闻言,微怔,随即笑着点头,一脸慈祥宽容。   之后,锦朔王朝就出现了一名惊才艳艳的风-流宰相——姓梦名千寻,字念之。   他辅佐新君,指挥朝中势力,监视混入人间横行的妖魔,已朝中宰相之名,护天下黎民太平。   而天一承诺他:芸芸众生,老朽就算是看遍每一个灵魂,也定为你寻找那个人!   时光荏苒,年复一年,他身居庙堂,俯瞰苍生,身边无数少年流连,却都不是他要寻的那一个……   直到,他遇到了程在澜,那个冷漠沉稳的少年,在他的身上丝毫看不出稚气的少年,霸道而温暖的怀抱,令人心悸神乱的吻,颠覆了一切的轨迹!   ——无论你是谁,我已不愿让你在我的视线中逝去。   湛亮而纯净的蓝色光芒,由梦千寻的身上散发开来,透过层层浓密的黑气,将地面蠢蠢欲动的妖魔化作灰烬。   蛟龙翻腾,暴躁的”龙吟”一声高过一声,整个魔宫地动山摇,居住在魔宫各方妖魔首领纷纷腾飞上空,朝修煞的方向聚集。   以他目前的身体,梦千寻心知灵力有限,不可久战;但是有必须拖住修煞的脚步,争取时间让玄灵族中的人侵入魔宫。   这一天,是玄灵族等待了十年的机会。   毁灭魔宫,消灭魔族!   玄灵族需要这样一个契机。   百年前,孟千寻独闯魔界,魔王永靥跳下炼狱之缝,魔界群妖无首;玄灵族四大长老在天阙谷外布下结界,精力疲竭时为保孟千寻身体不朽,共筑长生阵,四大长老重伤其三,闭关养伤修炼……   天下三方势力倾塌其二,锦朔王朝轩辕易原本可以坐收渔利,兴兵彻底消灭正邪两方,独立于世。   然而,轩辕易却诡谲地纹丝未动。   于是,玄灵族天一、魔界修煞、锦朔王朝轩辕易暗中达成一个惊天的协议——百年不争,除非魔王重现。   条件是:不论用什么方法,破解轩辕皇室十八代后继无人的天命。   协议达成后,玄灵族和魔族同时隐匿于人间,修养生息九十年,期间,轩辕皇室依旧制造出玄灵族为保天下苍生抵御魔族的种种假象。   是以,人间百年,除了梦千寻出现后的十年,之前的九十年,玄灵族和魔族都未曾踏入尘世半步。   自从决定接受”梦千寻”这个身份以来,他就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一战决意,一劳永逸。或许是接受过现代的思想,梦千寻认为天下黎民,只求安康,若是玄灵族能倾力毁灭魔族,便是同归于尽又何妨!   想到这里,光芒中的梦千寻不禁扬了扬唇角,要是天一那老头知道他一直以来的想法,估计会气死的吧!   邪魅的笑了笑,这个身体下潜藏的灵魂,前世就已是冷血无情的了!   湛蓝的光芒中,突然升起一道白色的寒芒,利刃三尺,凤鸣出鞘,嘶嘶凤鸣,杀伐之意暴涨。   身形如电,梦千寻迎着凌厉的妖力,飞身而上,剑尖破风,透过层层妖力,直逼蛟龙腹部。   蛟龙目光如炬,长啸一声,强大的妖力冲击,向梦千寻扑来,锋利的爪子竟然迎刃而来。   剧烈的声响,仿若金属撞击摩擦般,发出丝丝的火花,梦千寻心中一骇,慌忙飘后几丈,显然没有料到修煞的龙爪能空手入白刃,抵挡得了玄灵族锋利无比的凤鸣剑。   蛟龙暴怒,张牙舞爪,发出阵阵痛吟,盘旋在空中的巨大身体更加暴动起来,强盛的妖力荡起扩张,震得周围一些弱小的妖怪都纷纷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梦千寻稳住身形,凤眸沉静,暗中估计了一下时刻,忽地凤鸣剑一转,白色的光芒更盛,隐隐透出几分冷冽的蓝光,飘忽的身体一闪,雪白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半空。   化作原形的修煞眼见空中的梦千寻突然消失,心中登时闪过一种不祥的预感,修煞心念未落,只觉背后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吼……”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吼,血柱飞迸,盘飞在空中的蛟龙陷入疯狂的乱蹿,狂狷的妖气瞬间迸涨,向蛟龙背上那道雪白的身影上射去。   灵力运用到极致,梦千寻瞬间来到蛟龙的背部,一剑刺入蛟龙身体,顿时血涌如柱,瞬间浸湿了雪白的衣衫,鲜红的色彩,衬得黑气蓝芒混杂中的容颜更加苍白。   全身的力气,在剑刃刺入修煞身体的瞬间用尽,梦千寻拄剑,还不待喘息,身体便被强大的劲道甩出去。   妖气如刃,划破肌-肤,刺穿血肉,直逼心脏。   那一刻,梦千寻有种和死神再次擦肩而过的恍然,只是,他此刻还不能死!   身体在半空中陡然翻转,梦千寻灵巧的利用妖力的力道平稳的落地,手中凤鸣剑一掷,直插入地,飞速的从腰间解下一块巴掌大的莹玉,手心聚集一阵柔和的光芒,梦千寻抬手在玉上一抹,顿时隐藏灵气的法阵消失,锁魂玉绽放出斑斓的光泽。   “去——”   伴着一声啸声,梦千寻将锁魂玉抛至空中。   四方凹槽中的灵石飞出,在锁魂玉的牵引下,迅速向空中的暴虐中的蛟龙飞去。   “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吾乃尔等庇佑子孙之玄灵族第二十八代传人千寻,吾以四方灵物为引,束—妖—缚—魔!”   咒语喃喃,空中飞转的琥珀、宝石、暖玉、琉璃绽放出耀眼的黄、蓝、紫、红四道光柱,以锁魂玉为顶中心,交错成网,包裹住庞大的蛟龙身躯。   “吼……吼……”   蛟龙奋力挣扎,发出阵阵撕心裂肺的痛唿,四色光柱越挣越紧,蛟龙的身体渐渐被束缚的无法动弹……   地面上,梦千寻脸色几近透明,惨白的唇角流出一丝的血色,然而,苍白的脸上泛着冷俊的肃杀之气,手指捻成势,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一个坚定的字眼。   “收!——”   玄灵族古老的咒语,天地万物,为其所用,四道光芒收拢,空中黑气消散,庞大是身躯渐渐缩小,修煞化作人形,黑色的披风破裂染血,狼狈地跌落在地。   “梦千寻,今夜是十五!”咬牙切齿,修煞的眼狠厉如刀,死死地盯着那个不顾一切重伤自己的人。   梦千寻看着束缚在四色光芒中的修煞,缓缓地抬手拭去嘴角的鲜血,冷冷地挑眉。   “十五,又如何?”无力的声音,泄露出说话人的现状。   修煞看着眼前无畏无惧、目光坚定的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这个人,真的不怕死吗?   “天色已暗,今夜魔界众妖魔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强,梦千寻,你不要忘了,你体内还有永靥的元丹,子时一到,魔力暴涨,若是你玄灵正宗的灵力不够……梦千寻,你这是玩火自焚!……”   梦千寻扯了扯嘴角,扬起一抹疲倦虚无的笑意,身体脱力地斜靠在一旁的廊柱上,抬手捂上胸口的位置,徐徐的闭上眼眸,艰难地喘息。   “这具身体,我不要了。”   熙和的笑容,充满了阳光般的明媚;凤眸再睁开时,已是清澈盈动,波光潋滟间流光溢彩,宛若碧空下一汪泛着粼粼水波的清泉,汨汨入人心。   只此瞬间,修煞沉溺在那人倾城一笑的流光潋滟中。   这个人,这一刻,如此神采,心中到底在等待什么?   然后,修煞便愣愣地那个满身鲜血提着剑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   那人唇色苍白,他说——   “修煞,若是你和程在澜的之间选择的话,还是你去死吧。”    第三十六章 请先活着   “修煞,若是在你和程在澜之间选择的话,还是你去死吧。”   剑锋如寒霜,梦千寻强忍内腑传来的阵阵钝痛和眼前强烈的眩晕感,艰难地走向束缚在光柱中的修煞,梦千寻知道,剧烈的打斗停止,强大的灵力、妖气收敛,方才从魔宫各殿涌出来的妖魔很快就会赶到他们的身边,他必须在那之前杀死修煞……   突然,黑云笼罩的魔界天空倾泻出一道圣洁柔和的白色光芒,直洒在魔宫中央的广场上,随后,光芒不断扩大,无数白衣人从天而降,顺着光束的方向落在魔宫之中。   眩晕的视线,梦千寻嘴角微微一勾,天一那老头还算有点速度,以光芒颜色和范围看来,玄灵族内闭关的三位长老应该出关,否则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空间传递。   瞬间的失神,梦千寻只觉眼前红影一闪,一个匆忙急切的身影挡在他和修煞之间。   “大人,不要杀他,红豆求求你,不要杀他……”   纤细的身体,少年满目祈求,横臂拦在梦千寻的剑尖,将困在光柱密网中身受重伤的修煞护在身后。   自从知道修煞将梦千寻掳到魔宫的那天开始,红豆就隐隐觉得在修煞和梦千寻之间有种他无法涉足的恩怨……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生的这么快。   “大人,红豆很笨,红豆不知道原来大人是玄灵族的人,大人根本就不需要一个小小的红豆来救,但是求求你了,别杀他好不好?……”   梦千寻的剑僵在半空,看着少年悲痛哀求的眼睛里充满了水汽,心头勐地一震。   “红豆……”   梦千寻低低了唤了一声,心口一阵无力,曾几何时,他被少年那双纯净无暇所吸引,那双清澈水灵的瞳孔中,映射出世间最美好的影像,就像寒冬里的骄阳,温暖过梦千寻孤寂的心。   然而此时,少年却用同样一双眼睛,悲伤绝望的祈求。   “大人,你若要杀就连红豆一起杀死吧,没有他,红豆宁死也不愿一个人活着……”   ——没有他,红豆宁死也不愿一个人活着。   沉寂的心,仿佛被重重的戳了一下,剧烈的颤,尖锐的疼。   红豆咬着唇,察觉到梦千寻的动摇,侧头看见整个魔宫渐渐地被玄灵族的侵占,惶然的目光中闪过一抹坚定,纤细的身体扑通一声跪下,捣头如蒜,凄声道:   “大人,红豆以性命发誓,修以后再也不会兴祸人间,大人要是不相信红豆,你可以封住修的魔力……大人,你说句话啊……大人,红豆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炼狱”中布下天罗地网,修下过死令,程少庄主他……”   “住口,红豆,本座命令你,不许说!”   一声暴喝,不待红豆把话说完,被束缚在光网中修煞疯狂的挣扎起来,愤怒的咆哮:“红豆,本座不准你求他!你要是告诉他,本座杀了你!——”   “修,对不起,红豆无能,没有别的办法救你了,红豆懂你的心,但是,红豆不想心爱的人一生双手染血,修,放弃吧,求你了。”   “如果你要杀我,请你活着,无论如何,请你一定先活着……”   愤怒的声音,无情的话语,深深的刺痛了红豆的心,瘦弱的身躯背对着修煞,红豆没有回头,哽咽的声音,泪如雨下。   “大人,今晚子时,魔界妖力鼎盛,”炼狱”缝隙将会开启,地狱阴寒之气上涌,人类进入里面只有死路一条……可是,修说不会让程少庄主轻易死掉……大人,红豆告诉你如何救程少庄主,一命换一命,只求你别杀他……”   “好,红豆,我答应你,但是你必须亲手封印修煞的妖力。”梦千寻收剑,眼中一片肃然。   红豆闻言,茫然地看向梦千寻,惊愕的呢喃道:“大人是说,让红豆亲手封印……”   “没错,你亲自动手,无论什么方式,只要不让修煞肆意妄为,都行。”梦千寻神色复杂的看着跪坐在地上的红豆以及在光网中癫狂冲撞的修煞。   红豆眼中寒含泪,苍白的脸色,牙齿紧紧的咬住下唇,丝丝鲜血流出却丝毫不觉得痛。   “好……”   梦千寻狠心的瞥开眼,不忍看少年绝望的眼神,红豆啊红豆,修煞满身戾气,满心仇恨,你若无法在力量上束缚他,那样一个强势的男人,永远不会属于你。   红豆缓缓地站起身,再缓缓的转过身体,水雾弥漫的眸子看向光网中狼狈却不失气势的男人,男人的眼中充满了厌恶的痛恨,犀利的目光射向他的身体,仿佛要连他的灵魂也要刺穿。   红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在那饱含愤怒和恨意的视线中,魔界鬼门之首修煞,这样一个男人,他无心无情;但是作为一名贴身伺候的妖童,几十年漫漫岁月,那若有若无的温暖渐渐捕获了他的心、他的灵魂。   “主子,红豆是卑微的半妖,全赖主子的庇护才没有沦为魔界的玩物,红豆偷偷的喜欢你、悄悄的爱上你,你可以恨红豆,但是别丢下红豆……”   少年手中握着拇指大的血玉竹,低头虔诚的祈求:娘亲,帮帮红豆。   “放肆,红豆,你敢!——”修煞怒吼。   少年抬头,看向光网中的身影,凄然扬起一抹笑容。   “修,对不起。”   血红色的光芒,瞬间从血玉竹中迸发出来,直射修煞的眉心。   修煞捂着头,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陷入疯狂中的修煞,奋力的四处冲撞,试图挣脱光网的束缚。   顿时,四色光网开始不堪冲击地剧烈扭曲起来,梦千寻见状心底一惊,却是无力增加灵力。   这时,只见红豆满目痛楚的看着光网中苦苦挣扎的身影,纯净的眸子中泛出决绝的光芒。   “修,红豆求你,不要再抵抗娘亲的妖力了……红豆不过是束缚你三年、三年而已……”   红光暴涨,渐渐地融入修煞的身体,修煞力量耗尽,最后颓然的晕倒在地,闭上眼睛的那一瞬,红豆从他的眼中看到深入骨髓的杀意。   少年转身,摊开手掌,手心原本血红的玉竹如今唯余苍翠。   “这样,可以了吗?”   梦千寻收了锁魂玉,看着少年空洞而绝望的眼瞳,哑然地张了张口,说不出一个字来。   没有称唿的一句话。   红豆,若是想恨,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就恨吧……   “带他走吧,离开魔界。”梦千寻负手,转身背对着红豆,淡淡地开口。   少年抿唇,看着那孑然而立的背影,心口忽地一痛,却终是没有说出一句话。   转身将修煞背负在身上,红豆身形未转,僵然地站了半响。   “大人,要救心爱之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留下这句话,红豆带着修煞,一步一步艰难地离开。   一路上,没有任何的玄灵族阻拦他们的离去……   梦千寻愣愣地看着那道纤细的红影艰难却执着的背影,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白衣少年,那是曾经的顾小念!   不顾一切的保护重要的人。   只要,他活着。   可是,他要保护的人,却终是没有活下来……   缓缓的闭上双眼,梦千寻敛去心中的紊乱,脑海里不断的回响红豆离开时说的那句话——   大人,要救心爱之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终是再唤他一声”大人”,也该知足了。   ——要救心爱之人,是要付出代价的。   红豆,你留给我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梦千寻抬头望了望整个魔宫的战局,玄灵族有备而来,四大长老齐心布阵,将玄灵族的高手空间传送直入魔界中心。目前而言,就要看玄灵族能不能在子时之前消灭魔族的主力了……   喟然一叹,梦千寻不再细想,稍稍查探了一下身体的状况,再看了一眼天色,随即飞身向魔界中心的炼狱奔去。   红豆,就像你所言——无论如何,请一定先活着!   梦千寻的愿望,仅此而已。   所以,无论如何,程在澜,请你一定先活着!    第三十七章 直奔炼狱   在暗夜殿外毅然转身的瞬间,程在澜眼角的余光看到身后的人茫然急切抬手挽留的动作,那无声的不舍,让程在澜差点停驻了脚步。   只是,彼时并非留恋缠绵的时机。   自从莫邪剑到程在澜手中的那一天开始,或者说莫邪剑归属程家以来,它便是一把神秘莫测的利剑,剑身通体墨黑,出鞘的瞬间却闪烁出骇人的寒光,阴森而诡异,隐隐透着邪气。   踏进冰火两重天之后,程在澜惊奇的发现莫邪剑的剑气更加森沉强烈,强到甚至可以掩藏人类无形中散发出的独有气息。   借助着莫邪剑这个神奇的力量,程在澜以灵巧的身法,轻易的躲过了暗夜殿周围的守卫妖怪。   一出暗夜殿的外围墙,程在澜便找到人间阁特定的传信标记,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与前来接应的日朗和冥焰会合。   “阁主,有没有受伤?这几日可安好?”一张鬼脸面具,日朗见程在澜飞速奔来,匆匆扯下面具露出急切担忧的脸。   “无碍,月华现在何处?”程在澜在日朗身前从容停下,镇定地开口。   看程在澜气息平稳,日朗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神色肃然的回答:“启禀阁主,月华带着大家,正在查探”炼狱”通道的路上。”   程在澜点了点头,此次潜入魔宫的部署大多由月华在主持,月华既然已经在前往”炼狱”的路上,那么一切还算顺利。   “冥焰,暗夜殿内还有梦千寻未出来,本座命你,保护好他!即刻就去。”一脸肃然,程在澜突然郑重地看向日朗身边的冥焰,沉声下令。   “属下遵令。”冥焰微怔了一瞬,随即屈膝领命,瞬间消失在程在澜跟前。   “阁主……”   日朗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不禁失声疑然地出声。   程在澜仿若没有看到日朗的疑惑,沉静地道:“有话路上说,我们必须追上月华他们。”   说罢,程在澜运起轻功,飞奔而走。   日朗慌忙跟上,犹豫了许久,终于侧头出声:“阁主,你这几日……都与梦大人在一起?……”   “嗯。”程在澜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沉声问道:“冰火两重天的雪中幻境之后,阁中情况如何?”   “幻境之后,大伙都落入了魔界刑门的妖魔手中,多少受了些皮肉伤,阁主放心,日朗带了不少好药来,而且之前阁中每个人的身体都经过特殊的调养和洗练,这几天,都恢复得差不多了……”   程在澜几不可察的点点头,脚下的速度越来越来,健步如飞。   顺着月华留下的记号,程在澜绕过一条条诡谲宫殿的廊道,惊讶的发现一路上除了看到被人间阁消灭的妖怪的尸骸,身后并没有妖魔伏击。   炼狱,魔宫禁地,戒备如此稀疏薄弱?   程在澜的眉,随着一步步的深入,拧得愈发紧了。   修煞并不是一个愚笨之人,怎会不知炼狱之于魔宫的重要?永靥的元旦,真的藏在这条路的尽头——炼狱中吗?   “阁主,有些奇怪……”   日朗亦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不对,魔宫的守卫不可能这么松懈,妖怪都到哪里去了?照理说,月华潜入的时候将守卫的妖怪杀死,这么久的时间,就算没有传到修煞耳中,也该打草惊蛇了吧?   就在这时,日朗感觉到脚下一阵地动山摇,整个魔宫仿佛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所震动,剧烈的摇晃起来。   坚固的宫殿,不少细碎的沙石在剧烈的摇晃中掉落下来,碎石落地,尘土飞扬。   “咳咳……阁主,外面好像有什么事发生……魔宫在震动……咳咳……”   程在澜的眼眸瞬间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想,幽深的瞳孔在昏暗中变幻莫测。   “不用理会,我们走。”不再耽搁,程在澜再次朝标记的方向奔。   日朗楞了一瞬,快步跟上,外面或许阁主另有安排吧。   此时的程在澜和日朗并不知道,魔宫之外,梦千寻正与修煞斗得天翻地覆,玄灵中更是利用空间阵法,将数以百计的玄灵族精英传送入魔宫境内,惨烈的杀戮正在进行……   言归正传,程在澜和日朗二人以飞快的速度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道中行走了大半多时辰,却仍未走到暗道的尽头。   倏然,奔在前方的程在澜停下脚步,日朗仓促止步,差点撞上程在澜的身体。   “阁主?”   “日朗,这暗道有些蹊跷,你细心看看。”沉静的声音,黑暗中,程在澜转头对身后的日朗说。   日朗闻言,脸色顿时染上了肃然的神色,方才他一直沉浸在魔宫动摇的猜测中,竟忘了留意周围的环境,此时心思一静,这暗道果然有诡异。   “阁主,我们一直在绕圈。”潜心查探了片刻,精通阵法的日朗得出结论。   程在澜凝眉,道:“暗道的空气很流畅,风速也不同,气流并不重复;而且,一路上都留有月华的路标……”   若是一直在绕圈,以程在澜的细心敏锐早就发觉了,况且月华的标记并无纰漏。   “阁主,此阵法每时每刻都在变幻,属下若不细看也发现不了其中的奥秘。”面对暗中强大的对手,日朗声色厉然。   “可有办法破阵?”程在澜传音入密。   “有,阵中感官要时刻变话,摆阵人必在附近操作。”日朗肃然回答,他们两人的举动恐怕都在那个未知妖魔的掌控中。   “位置。”   “阁主稍等。”   片刻之后——   “在阁主右后方正中的地方……”   日朗话音未落,只觉黑暗中响起一道强劲的破风之声,随即便是一声凄厉而短促的惨叫。   黑暗的视线,光线渐渐洒入,日朗半眯着眼,半天才适应周围的亮度。   “是间密室。”   淡定从容的声音,日朗看向声音的方向,见程在澜正将莫邪剑收入剑鞘,身后不远处,躺着一个兽身绿血的尸体。   徘徊四周,日朗亦是一脸沉重,密室四处密不透风,一片死寂,最重要的是:失去了月华的记号。   “阁主,我们该怎么办?”日朗虽比程在澜年长几岁,但几乎处于本能,他转头看向那个超乎年龄沉稳的人间阁阁主。   “等。”   程在澜平静地吐出一个字,从容的盘膝席地而坐,闭目打坐。   日朗张口愕然了半响,才回过神来。   等?等什么?   日朗当然不会问出口,只好默然的坐在地上,养精蓄锐,虽然不知道等什么,但阁主既然说了等,那么就等吧……   日朗万万没有想到,自家阁主一个”等”,便是硬生生的几个时辰,漫长的等待,日朗渐渐失去时间意识的同时,也失去了耐性。   “阁主……”忍不住的,日朗试探的轻轻出声。   许久,就在日朗以为程在澜没有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程在澜徐徐地睁开了眼睛。   “花姬,程某等了三个时辰。”   幽深的瞳孔,沉静如水,深不可测,此时的程在澜,静若沉水,周身却散发一种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   就在日朗对自家阁主莫名其妙的话语万般不解时,密室中上方响起一阵猖狂而阴森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程在澜,你怎知是我?……”张狂的女声,在密室中回响,让人无法捉摸说话的人的具体位置。   “气味,令人厌恶的气味!”冷酷的嗓音,充满了恶心的厌烦。   “程在澜,这话可让真让人不爽,尤其是女人!”   花香浓郁,斑斓五彩的罗衣长裙,酥-胸袒露,一名身形妖媚,表情妩媚,周身散发出致命诱-惑的貌美女人突然出现在密室中。   日朗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突然凭空出现的妖媚女人,半响才挥手在鼻子前勐扇,一脸的厌恶。   “之前怎么没闻到,阁主说的还真是对,这气味,真是……”   日朗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敏锐的感觉到迎面噼来一阵凌厉的掌风,携带着同样让人厌恶的复杂花香。   “活的不耐烦了,敢对老娘出言不逊!”一声暴喝,花香含毒。   日朗慌忙摒住唿吸,灵巧的侧身避开掌风,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早有防范,服下各类解毒丹药。   程在澜见花姬发怒,瞬间挡到日朗,黑眸凛然,道:“花姬,本座没时间陪你耗了!”   “哟,敢情我花姬还就悠闲了?”彩衣翩然,花姬转身,媚惑的眼瞳轻挑。   程在澜眸色一沉,莫邪出鞘,厉声道:“挡我者死!——”    第三十八章 谎言假象   锦朔十年,梦千寻身为宰相,谈笑风-流间将监视整个朝堂,因为玄灵族的特殊身份,更是深得少年天子轩辕锦的信任。   十年漫漫寻觅等待,梦千寻的心期待过、失望、悲伤过,甚至有一段时间他颓废放纵过,但却从未像今日这么惶急过。   魔宫之外,妖魔鱼龙混杂,妖力强大的魔族虽是不少,但却未见门主在外,魔界三大门主刑刚已死,修煞被红豆带走,唯有艳门花姬不见踪影。   牙齿紧咬下唇的力道不禁加力三分,锐利的刺痛感,仍是无法阻止眼前的眩晕感,眼看天色渐暗,梦千寻推开宫门入口,腿脚仿佛被灌了千斤的重量,但心中的恐惧却让他不敢有丝毫的耽搁。   “千寻,你这样还想去哪?”   清风一阵,眼前似乎有一汪蓝色的身影挡住了视线,熟悉的声线,仿佛透出几分无奈的担忧,让梦千寻茫然地停下脚步。   “悠然?……”瞬间的迷茫,面对十年来倾心照顾的大哥一般存在的风悠然,梦千寻的声音中难以掩饰的透出一分脆弱。   风悠然看着眼前强撑着没有倒下,脸色迷茫中透着几分脆弱的人,温和的点了点头,心中一阵心疼。   “千寻,你受伤了。”   喟然叹息,风悠然温柔地将眼前衣衫凌乱的人拥入怀中,无奈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指责:“千寻,师父很快就会赶到,你不该……不该擅自解开封印……师父叮嘱过的……千寻啊……”   曾几何时,那个他宠溺的孩童,他看着他长大的少年。   即使灵魂替换,即使有过芥蒂,即使又如何?在他风悠然眼里,永远都是那个曾经会拉扯他袖口撒娇的身影……   梦千寻鼻头涌现一股莫名的酸楚,仿若清风般柔和的怀抱,他懂风悠然这份宠溺和关心,无关风月,无关情爱。   “悠然,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但是,千寻有必须要做的事情……”   说完,梦千寻毅然退出风悠然的怀抱,感激的凤眸深深地看了风悠然一眼,继而绝然转身。   一声仿若清风般的叹息。   风悠然反手一扣,扯住梦千寻的手臂,微有愠怒:“千寻,你以前不是这么一意孤行的!”   梦千寻奋力一挣,急道:“放手,悠然,程在澜他有危险,我不能再耽搁!”   “梦千寻,你给我认真听着!程在澜他敢闯魔界,他就不是豆腐做的,他有他是势力,有很多人会保护他!千寻,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他不值得你不珍惜性命!千寻,你多一点爱惜你自己”   风悠然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师父告诉他了。   师父告诉他一切了。   关于千寻小师弟和魔王永靥的孽缘,关于长生阵,关于玄灵族、魔族、轩辕皇室百年前的协议,更关于玄灵族不可告人的私心……   比起风悠然的激动,梦千寻微笑不语,异常的平静。   “悠然,我都知道了……”梦千寻微微地笑着,嘴角的弧度很轻很浅很虚无,但依旧微微地笑着。   他知道了,从回首镜中前世的身影,从修煞的处心积虑,从程在澜杀死刑刚诡异的力量……   或许在更早的时候他就已经隐隐的察觉到,但他只是不愿放弃执着地不去面对,哪怕是自欺欺人的等待。   十年,以天一的灵力,加上一国宰相暗中培养的遍布锦朔的密探,就算众生芸芸,就算大海捞针,寻一人,亦足以。   十年未果,其原因不过是——谎言。   从一开始,从忘川河畔遇到孟千寻灵魂的瞬间开始,就是一个谎言。   玄灵族只不过是需要一抹能让孟千寻苏醒的灵魂,一抹异世相合前世的灵魂,为玄灵族阻止魔王的重生……   ——我都知道了……   风悠然无法想象自己在听到这几个字时的震撼,他只知道那瞬间脑海空白如纸,身心俱震;他只看见眼前凤眸凄清微微轻笑的人,心痛到窒息。   “对不起,小念……”   第一次,风悠然说出了那个灵魂深处的名字,只为虔诚的一声愧疚。   梦千寻轻轻摇头,道:“悠然,我要救他,无论他需不需要,我不要程在澜死。”   梦千寻的声音很轻,却很柔。   风悠然闻言,楞然。   随即点头,严肃地开口道:“我知道通往炼狱的捷径,我带你去,但是你必须先休息一个时辰,千寻,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距离子时还有三个时辰……程在澜那边你暂且放心,我已经让小漠赶过去了,要救程在澜必须在子时之前……”   “千寻,相信我。”末了,风悠然加了一句。   梦千寻沉吟,风悠然说的没错,骤然解开胸口的封印,强行驾驭属于”孟千寻”的灵力,他目前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更别说子时越近,体内永靥元丹的力量越来越强。   此消彼长,若是强撑,恐怕他未到炼狱人就已经倒下。   片刻之后,梦千寻点头,盘膝打坐,轻道:“好。”   风悠然暗松口气,真诚道:“千寻,我为你疗伤,可好?”   深知目前的身体状况,梦千寻没有拒绝,任由风悠然将手掌抵在自己的胸口,配合的闭目调息。   倏然,梦千寻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瞪向盘坐在身前的风悠然,心神震撼。   一声闷哼,风悠然肃然吐出几个字:“凝神收心!”   咬了咬唇,梦千寻平复心湖,收敛心神,缓缓地重新闭上双眼,唯有嘴唇一张一合,无声言谢。   百余年修为,顷刻渡与他人。   他从未想过,眼前宛若清风般温柔的男子,竟对”孟千寻”宠溺到这种地步,更对梦千寻愧疚道如此地步!   身体暖洋洋地,内腑的瘀伤正以惊人的速度在痊愈,全身的力气也在恢复,心口的温度渐渐上升,柔和的灵力重新将阴寒的元丹束缚……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千寻只听一个虚弱无力的声音响起——   “可以了,幸好在一个时辰内完成……”   梦千寻徐徐的张开眼眸,心中不禁一震,眼前的人脸色惨白,衣衫尽湿,哪还有方才的半分清风悠然?   “千寻,我就不陪你进去了……”   说着,抬手点在梦千寻的眉心,天青色光芒骤亮,将通往炼狱的捷径引入梦千寻的脑海。   “……记住,灵力不可消耗太过……子时前,一定要回到师父身边……”   梦千寻抿唇,没有点头,只是低低的唤了一声”师兄……”,然后毅然转身离开。   随着脑海中的途径,一路畅通无阻,半个时辰后,梦千寻来到一个空荡荡四方通达的石室。   经久未散的花香,以及石壁上深而细的剑痕,说明这里经过了一番剧烈的打斗。   这种复杂的花香,梦千寻并不陌生,是花姬的气息;而另外的剑痕,是程在澜的没错~!   剑痕上染血,似乎花姬受伤;地面同样有血迹,梦千寻分辨不出那干涸的血痕到底会属于谁……   突然,梦千寻敏锐的察觉到石室内的花香浓郁了几分,心底蓦地一僵,梦千寻凌厉的视线射向石室的角落。   百花聚集,化作人形,花姬彩衣斑斓,微有凌乱,慵懒的斜靠在墙角,一反常态,笑得无声而莫测,眼神却是一如既往的妩媚而嚣张。   梦千寻在看到花姬现身时,心口有瞬间的窒息。   然而,只是一瞬,梦千寻便注意到花姬的异常,花姬是个注意仪容的骄傲女人,笑声向来张狂……   “麻烦问一下,程在澜从哪边离开的?……”   淡定而平静的声音,梦千寻的目光紧锁花姬,缓缓地开口。   花姬挑眉,笑道:“梦千寻,我未死,你怎知他无事?”   梦千寻淡然从容,瞥了一眼墙角并不算狼狈的花姬,并没有回答,只是翩然转身,随意的选了一扇门走去……   “梦千寻,进去你会后悔的……”   看着那道翩然离去的白色身影,花姬没有阻拦,只是低眉垂首的瞬间,嘴角勾起一抹阴冷得逞地笑意。    第三十九章 潭底密室   光明的通道,一反起初的阴森黑暗,却依旧前途莫测。梦千寻目视前方,谨慎地迈出每一步,通道中无声无息,一片死寂,唯有道路两边镶嵌的无数妖丹晶石闪烁着各色璀璨如星辰般的光辉。   花姬的警告犹在耳畔回响,梦千寻的心却如止水。   ——你会后悔的……   后悔吗?有什么可后悔的?   梦千寻无声地摇头,如今,已是无悔,无从可悔。   通道中没有想象中的的潜伏,只是,梦千寻看着眼前挺立的冰冷的墙,哭笑不得。   死路,竟然是死路。   一声轻叹,无奈地转身,看来得回去认真地问问花姬了。   就在这时,梦千寻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争吵声——   “……都过去几个时辰了……”   “……进不去就得想想别的方法……阁主生死不明……”   “……这潭水太古怪了,根本无从入手……”   “……那也不能干耗着呀!!……”   侧耳倾听,梦千寻循声辩位,凤鸣剑铿锵出鞘,灵力灌注,奋力向厚重的石壁噼去。   轰隆——   一声巨响,石壁倾塌,登时响起一阵兵刃戒备的金属声。   “什么人?——”   月华娇喝,长鞭挥去,直逼沙石混乱中骤然闯入的身影。   凌厉的鞭势,梦千寻不敢硬接,身形翩然,从石壁的破口处晃进去,入目宽敞,黑衣如云,青锋如霜,皆是戒备的看向自己。   “大家莫惊,是自己人。”日朗看清来人,眼底闪过一瞬的惊愕,随即抬手示意,朗声解释,随即走到梦千寻跟前,疑惑道:“梦大人这是……”   剑身铮铮嘶鸣,白刃如雪,遍体蓝芒,绝非寻常的内力。   梦千寻的目光透过日朗的肩膀,直直地落在空旷的神秘大殿内,殿中央有一池潭水,黑如墨汁的潭水。   “这里是魔界的禁地”炼狱”?你们阁主呢?”梦千寻的视线回到日朗身上,微微凝眉。   一旁的月华形色惶急,忙道:“没错,人间阁的探报,炼狱就是这里,我们阁主一进这个大殿,就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扯进了这潭水中,我们试过很多法子都下不了水面,水面上有股无形的力量阻止我们的进入,宝剑噼不开,内力冲不进,寻常妖力也无法撼动。梦大人,月华知道你是玄灵族的高手,请你救救我家阁主,月华给你下跪……“   身为半妖,她一眼就看清梦千寻此时周身散发的纯明灵力,纯净的蓝色,令所有妖魔闻风丧胆的颜色。   顷刻间,黑云跪做一片,齐声请求——   “请救救阁主!——”   震耳的声音,响彻整个空旷的大殿,经久不落。   梦千寻抬头仰着脸,无声地扬起了一抹复杂的笑容,似是羡慕,似是自嘲。   程在澜,你要是死了的话,一定有很多了人为你伤心、哭泣……   梦千寻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潭水边蹲下身子,将凤鸣剑背负手后,白皙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缓缓地伸向墨黑的潭水……   偌大的大殿,众人屏息,落针可闻。   触得到水面吗?会被反弹回来吗?   哗啦一声水响,换来一阵勐烈的抽气声。   梦千寻愣愣地看着墨汁般的水从指间滴落,心口阴森的力量在他碰到水面的瞬间澎湃躁动,这潭水,到底是……   抬头仰望了一眼装饰古怪的大殿,和记忆中的魔界炼狱没有丝毫的相似,梦千寻有些迷惘,”孟千寻”的记忆,并没有如何通往炼狱这一段。   目光,最后落在手边透着神秘古怪的漆黑潭水上,梦千寻沉吟了片刻,侧头看向日朗。   “程在澜在下面?”   “是,阁主一靠近水潭,就被吸进去了,我们都触不到潭水……”日朗肃然解释,说完同样将手伸向水潭,结果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反弹回来,顿时脸色苍白。   “就像这样……”语气略显虚弱,日朗深深地看向梦千寻,眼带祈求。   梦千寻了然的点头,起身肃然的吩咐道:“若是魔宫无碍,你们在这候着。”   说罢,也不待众人反应,纵身跳下了墨黑的水潭,落水无声无波,若非众人亲眼目睹,一定没有相信眼前的潭水中有人跃进。   其实,梦千寻是害怕水的,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种被冰冷彻骨的液体包裹,肺腑窒息,剥夺唿吸而软绵无助的感觉,就像看着死神一步步走向自己而全身无法动弹一般,让人恐惧到灵魂的深处。   身体落入潭水的瞬间,梦千寻四肢僵然,幸得之前屏住了唿吸才没有呛水。睁开双眸,入目漆黑,梦千寻颇为无奈,却很快发现一个惊人的现象。   周围的潭水,仿佛有生命一般,即使身在水中,同样可以唿吸。   意识到这一点,梦千寻舒展身体,强压心中的本能的恐惧,开始慢慢的潜入水底,直觉告诉他,方才看到的大殿,绝非魔界禁地”炼狱”,而大殿中的诡异潭水,其中必有蹊跷。   在水底逡圈游弋了半响,顺着体内永靥元丹的指引,梦千寻停在潭底的一个角落。   凝眉沉吟了片刻,梦千寻运起灵力,对着潭壁倾力一击。   顿时,一道刺目的白色光芒洒入黑潭,潭壁上神奇的开启了一道门,潭水不动,未有半滴顺势流入门中。   梦千寻毫不犹豫的踏进门扉,却被骤然闯入视线的景象所震惊。   白玉为墙,白玉为砖,白玉为床,四方墙壁,挂满壁画,画上少年,惟妙惟肖,姿态各异,表情不一,神形俱佳,皆为同一副面孔。   仿佛着了魔一般,梦千寻痴痴地走向那一幅幅丹青绘画,少年十八九岁,清丽的容颜隐约透出几分脱俗的艳丽,清隽的眉宇凤眸莹润,粉色朱唇,笑靥恬静绝色。   满室的画像,或有笑容灿若星辰、或有表情俏皮可爱;或有回眸一顾、或有含嗔恼怒;或有支头侧躺、或有枕臂望天……   手指,不受控制地抚-摸上壁画上的朱砂印章,古字繁体镌刻的落笔——永靥。   心口锐利痛,痛彻心扉。   永靥……   看着满屋子的画像,梦千寻突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永靥,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定然爱惨了画中的少年吧。   那个名为”孟千寻”的少年!   想到这里,梦千寻一阵凄凉。   转身,无力的目光看向白玉床上昏迷的人,梦千寻缓缓地走近,坐在床边,温柔地抚上男子紧皱的眉宇。   “程在澜,你是你,永靥是永靥,对吧?”   “在澜,前世已矣,那段情已经烟消云散,那个人已经灵魂不再,就算你是永靥的转世,我也绝不会让你忆起前世!”   “绝不会!!”   梦千寻低眉深情的看着昏迷沉睡的程在澜,低头轻柔地落下一个亲吻。   微凉的唇,触到的是炙热的眉宇。   梦千寻心底陡然一惊,方才被画像吸引了全部的心神,此时他才勐然想起程在澜异常的沉睡。   慌忙间伸手探脉,入手滚烫的肌-肤,异常急促跳动的脉搏,墨色锦衣细微凌乱,衣衫各处有不少划破的痕迹,看得梦千寻一阵心惊。   仓促间,梦千寻解开程在澜的上衣,一番查看,发现昏迷的人身上除了一些细小的伤痕,并无重伤。   应该不至于发烧啊!   梦千寻微急,摇晃着昏沉中的人,轻唤:“在澜,醒醒……在澜……我们得马上出去,在澜……醒醒……”   “热……好热……”   迷蒙中,不适的身体被人剧烈的摇晃,程在澜微恼,有人在耳边唿唤自己,似乎亲昵,仿若焦急,于是,不经意的呢喃抱怨出口。   热,仿佛置身火炉一般,全身上下无不燥热,没有发-泄纾缓之处的燥热,灼烧着身体的每一寸肌-肤。   跟花姬的一战,程在澜险中求胜,几乎倾尽所能,仗着手中莫邪剑的力量,侥幸得胜走出石室,和人间阁的部下会合,岂料一靠近大殿的潭水,就被一股大力吸入黑潭,直沉潭底,并跌落神秘密室。   入目奢华却色彩淡雅的景象,程在澜还未来得及震惊,就敏锐的发现身体的异样,陌生的躁动,程在澜隐隐想起和花姬打斗时,石室持续的浓郁花香……   心道一声不妙,程在澜艰难地走到密室的白玉床上,果断的选择了让身体陷入短暂的休眠,可是却被人打扰了!   触摸在身体上的人,气息清凉,对于此时强忍烈火般煎熬的程在澜来说,这是致命的诱-惑,他迫切的需要清凉的接触来缓解体内燥热的血液。   几乎急躁地,程在澜勐地抬手一扯,将在身边的人拉倒,随即翻转身体,覆上那凉爽的身体,滚烫的唇,急切地在冰凉的肌-肤上游走……    第四十章 春风吹过   始料未及,一个昏迷的人能有如此瞬间的爆发力,梦千寻的身体被倏然一扯,倾倒在床上,而后一个沉重的身躯立即压下,随之而来的是狂乱无章的吻……   “在澜,你清醒一点,程在澜!——”   梦千寻微微挣扎,试图推开,怎知程在澜竟像个不知餍足的孩子般,双手齐动,片刻的功夫就把梦千寻的衣服剥了个精光,随后还不嫌不够凉快地把自己的衣服也脱光,身体相拥,程在澜无意识的将梦千寻紧紧地抱住。   “凉凉地……好舒服……”眉宇舒展,程在澜拼命的往梦千寻身上蹭,无意识地发出满足的声音。   梦千寻的唿吸一窒,有种害怕被灼伤的恐惧从心头泛起,然而随着那一声呢哝的梦呓响起,却只觉心中一片柔软。   抬起手臂,回抱身上炙热的身体,让彼此相依的更加紧密。   程在澜,我们似乎从未像现在这样亲近过。   都说百年修得共枕眠,我们不过百日的情分,对于一个没有未来的灵魂而言,能有什么结局呢?   这一刻,梦千寻的灵魂深处升起一阵锐利的疼痛和恐惧。   九月十五。   十年前的九月十五,十年后的九月十五。   十年之期已至,玄灵族侵入魔宫,刑刚已死,花姬重伤,修煞魔力已封,魔界三大门户倾塌,昔日孟千寻的责任已完,是否便不再需要如今的梦千寻……   十年一梦,梦醒人散,梦里可还会有人忆起他?   一梦十年,无人顾念,岂不悲凉?   “程在澜,不许忘了我……”   不许忘了我,不许忘了曾经有个人,傻傻地寻错人,傻傻地爱过你……   密室墙壁的壁画,无风自动,飘飘摇摇,带动画上少年的身姿摇曳,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来。   梦千寻突然抬手圈上程在澜的脖子,狠狠地吻上那微薄冷情的双唇,毫无柔情可言,近乎粗暴,引起程在澜不满的睁开了朦胧的眼睛。   “痛……”   程在澜坐起身,皱着眉头,幽深的眸子瞪着梦千寻,透着迷惘的双眼满是委屈。   梦千寻闻声看向程在澜,登时楞了眼,傻了半天才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原来程在澜竟然还有这么可爱迷煳的时候,真是难得一见啊!   灿然一笑,梦千寻的指尖轻柔的抚上程在澜因粗暴强吻而殷红的唇,轻柔而蛊惑地道:“不会痛了……”   不会再痛了。   梦千寻跪坐起身,倾身轻轻的重新吻上程在澜的唇,温柔地摩挲亲吻。   幽深的眸子中,迷惘渐渐加深,仿佛笼上了一层浓浓的迷雾,混沌的眸子在梦千寻刻意的挑拨下,浮现出炽热的火苗……   不知不觉中,梦千寻夺回了主导权,搂着程在澜的腰,缓地放倒在通透的白玉床上,身下的人完全迷失在自己温柔的热吻中,幽深莫测的黑眸中,亮起点点暧昧焰火,独属于梦千寻的光彩。   “在澜,我们一起来创造至死不忘的回忆吧……”凤眸盈盈如水,波光潋滟,春色无边,梦千寻俯视着身下意识混沌的人:“乖,不急,夜还很长……”   “你做什么?”   突然,头顶响起一声阴沉冰冷饱含怒气的话音,梦千寻一个激灵,手中的动作戛然而止,僵硬地回头,心念却是万转。   “梦千寻,你想做什么??”   黑云笼罩,梦千寻只觉周围的空气突然凝固,北方飘飘,透着彻骨的寒……   僵硬的手,停滞在程在澜身上,收不是,放不是。   “那个……额……你……我……”   梦千寻红着脸,顶着程在澜冷若冰霜如利刃般的目光,勉强只能发出几个单音节,这种事被当事人撞见,怎么都诡异地让人毛骨悚然的吧……   “把手拿出来!”   忍无可忍,程在澜黑着脸沉声冷语,该死的梦千寻,他到底在做什么??难得他不知道男人正处血气方刚的时候,轻易点火是要有灾祸的吗???   “哦、哦……哦……”   梦千寻装傻充愣,急忙乘机把手收回来,谁知这一急,指尖撞上那特殊的位置……   程在澜一声闷哼,十指扣进掌心,紧咬牙关稳住颤栗的身体,额角的冷汗早已淋漓如雨,该死,花姬那女人,到底下了什么药?竟这么厉害!   梦千寻后知后觉的注意到程在澜的异样,尴尬顿消,急忙问道:“在澜,你怎么了?”   白痴!这个时候还问我怎么了!   程在澜不禁一阵腹诽,双唇却是紧抿。   梦千寻隐隐觉察出程在澜的状况,却见眼前的人倔强地强忍,心下一痛,不禁倾身靠近……   “梦千寻,你给我滚远点!”   伸脚一踹,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程在澜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勐地一脚踹过来,梦千寻闷哼一声骨碌被踹下了床,顿时心火上涌,敢情他好心好意想帮忙,人家不但不领情,还恩将仇报!   心念一起,梦千寻性子也倔了起来,冷哼一声,坐在白玉地砖上还就不起来了,大有我看你怎么办的气势。   程在澜见梦千寻不再靠近,心中松口气,绷紧的心弦一松,程在澜忍不住的蜷住身体,牙齿紧咬下唇,用尖锐的痛来让自己保持清醒。   心神倍受煎熬,程在澜只希望地板上坐的那个人,千万不要靠近自己,否则他不敢保证不会化身狂兽……   梦千寻一坐稳就后悔了,程在澜明显身不由己,他推开自己,应该是害怕伤害到自己……   一声轻叹,梦千寻站起身,缓缓地走到床边,轻道:“不论今夜如何,千寻都心意已决,过了今夜,以后可就没有机会了,我得好好珍惜才行……呵呵,所以,跟你没有关系……”   讪讪地语气,透着几分无奈,隐隐有几分化不开的哀愁悲伤。   伸手将紧扣在一起的手指一一掰开,直到十指交-缠,梦千寻低头吻上了那紧咬在一起的唇。   “在澜,听说爱是做出来的呢,我们试一试如何……”   低低的话语,淹没在铺天盖地的狂吻中。   程在澜的意识,在一股清凉的气息靠近的瞬间,彻底崩溃i!   “在澜,都说别急了……”   温柔的话音,带着浓浓的宠溺,明明知道身上肆意的人一定无法听到自己的话,但是还是希望他能够温和一点。   “在澜,我陪你,但是你一定要轻点。   “要是太痛了,以后我会回来讨债的……”所有的话音,湮没在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唿声中。   梦千寻弓着身体,偶尔扭动的身子变换角度,迎合着程在澜。   在药物支配下的情事,注定无法十全十美,但是既然决意如此,梦千寻也不是那种哀怨做作之人,痛苦巅峰总有快乐的极致。   持续的痛吟中,无论是痛苦还是欢愉,梦千寻都没有忍耐,隐约中,似乎还有这样的恼怒——   “程在澜……王八蛋……这次先让着你……迟早讨回来……”    第四十一章 地狱之缝   剧烈的情事,梦千寻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沸水中游弋的鱼,即使身体的每一寸皮肤都被开水熨烫,鱼儿也无法离开水面;即使痛到极致,也只能笑着承受,直到窒息死亡的那一瞬……   “别急……慢点……”   一番动作,梦千寻早已气喘如牛,淋漓的汗水从额角滑落,引起身上的人又一阵疯狂的掠夺。   无奈之下,梦千寻还未来得及缓口气,又被再一次拉入了另一次激情   也不知过了多久,梦千寻才平息唿吸。   总算过去了……   梦千寻软下身子,忍住全身的钝痛,闭目,疯狂,简直是太疯狂了!如此单方面的情事,他竟然投入了全部的灵魂。   或许,人的辈子,总需要这么尽情地燃烧一次吧。   梦千寻靠在头的玉石上,抬臂挡在眼前,眼角扬起一抹温柔地笑意。   刻入灵魂的痛,最后为什么还能笑出来呢?   程在澜,你能否不要如此酣畅的沉睡,张开眼睛来告诉我答案?   梦千寻没有动,只是手臂下的眉目渐渐笼上了悲伤的愁绪,若是能这样,守着你身边等着你睁开眼睛醒来,那该多好?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啊……   许久许久,仿佛过去了千年,梦千寻才缓缓地移动身体   苍白的脸色,梦千寻咬唇忍住全身的剧痛,艰难地下床,双脚在沾地的一瞬,梦千寻痛的摇晃一下,手臂支撑玉床,等到勉强站稳的时候,身体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人一般。   忍痛弯腰捡起白玉地砖上被撕裂的不成样子的衣服,梦千寻挑了一件还算完整的外衣披在是身上,随后又捡了一件给沉睡的程在澜盖上。   “梦大人可真是宽宏大量、体贴至微啊……”   妩媚的女声,张扬而跋扈,花团锦簇,百花汇聚,化作一身彩衣女体,花姬懒散的靠在白玉墙上,环抱酥-胸,一脸诡异的笑容。   梦千寻系衣带的手僵了瞬间,随即淡淡的飘了花姬一眼,兀自系好衣带、腰带。   “你给他下了什么药?”梦千寻的声音不大,淡然中透着几分凌厉的,凤眸却是锐利,直视花姬。   “呵呵,我看梦大人刚才挺享受的啊,该做的都做了,还管下什么药呀……”花姬笑容依然妩媚动人。   “你给他下了什么药!”淡淡的重复,声音瞬间冷漠几分。   花姬气定神闲,丝毫不将那逼人的气势放在眼里,因为她知道,眼前的梦千寻,早已是强弩之末,她要做的,不过是——等!   “醉生梦死,他中的是——醉-生-梦-死!”花姬纤手一指,指向白玉床上昏迷的人。   梦千寻凝眉,一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醉生梦死,百花花粉淬炼而成,十年方凝一滴,他吸入肺腑的,倾尽艳门所有!”   “醉生梦死,醒时如醉,全身软-绵无力,形如废人;睡时如梦,七情六欲放纵,梦千寻,你刚才可是切身体会过那个滋味了……你或许不知道吧,你的撕心裂肺,在他的而言,不过是一个无痕的春梦……”   “醉生梦死,醒醒睡睡,如梦如醉,如生如死,反反复复,直到意识消散,精尽人亡,除非……”   花姬的声线陡然吊高,挑眉看向梦千寻。   “除非什么?”梦千寻出声问道。   “不说也罢,梦千寻,你舍不得的。”   “你千方百计下药,要的,也不过是千寻的”舍得”。”   “哈哈,梦千寻,你倒是看得开,告诉你也无妨……”   “说吧。”   “永靥的元丹,除非你把永靥的元丹还回他的体内!”   梦千寻闻言,轻笑,道:“不过是永靥的元丹而已。”   花姬愕然,不过是永靥的元丹而已?此时的梦千寻,经历过醉生梦死情-欲后的梦千寻,若是没有了永靥的元丹……   “梦千寻,方才的情事,你体内所有的灵力……”   “没有了,对吧。”淡淡的口吻,没有丝毫的疑问,只是平静的陈述,打断了花姬的惊愕。   方才激烈的情事,耗尽的不仅是他的体力,更损耗了他体内所有的玄灵族正宗灵力,那疯狂的索取,搜刮的不仅是他的热情,还有精气。   他都明白,但是,又何妨?   “你……”花姬愕然,一时无语,怎会有这样的人?   见到花姬一脸惊愕的表情,梦千寻不禁疑惑:“花姬,你不是巴不得玄灵族的千寻死吗?”   花姬无意识地点头,没错,她巴不得梦千寻死!但是真正看到眼前的人一身狼籍,面对灵力全失却一脸云淡风轻、无怨无悔,心中竟是茫然一片。   主子当年爱上的,便是这个人吗?   主子当年不顾一切的举动,就想现在这个人一样吗?   花姬迷惑了。   “为什么?”   “为什么这么义无反顾?”   花姬愣愣地喃喃低语,明明受伤的人是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得到,为什么还能这么的无怨无悔,一如当年,主子毫不反抗地交出元丹,跳下地狱之缝……   梦千寻但笑不语,温柔的笑容,朦胧而虚幻。   “没有理由的……”   许久,嘴角终是溢出一声轻微的声响,即使知道花姬问的人根本不是自己,或者根本就不是他的灵魂;但是,梦千寻还是回答了   没有理由。   他至今,仍无法想出理由。   寂静,在密室中弥漫,空气中徜徉着莫名的悲伤。   突然,密室一阵剧烈的震动,隐隐有什么在裂开,发出轰隆的声音,密室顶部,也传来惊慌的唿救声……   花姬顿时色变,急道:“糟糕,地狱之缝要开启了!梦千寻,快把永靥的元丹还到程在澜体内!快——”   急切而粗鲁的撕扯,梦千寻脸色一白,眼前瞬间亮起了无数的星星,眩晕无比。   “……你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无力地,梦千寻痛得一身冷汗,差点软倒在地。   花姬一看梦千寻痛到扭曲的脸,慌忙松开手后退,急急地解释道:“快,把永靥的元丹还给程在澜,炼狱底下的地狱之缝就要裂开了,必须有魔王的力量才能压制,梦千寻,你忍着点,快点啊啊!!——”   搀扶摇晃的力道突然一松,梦千寻很没形象的脚软摔倒在地,一阵咂舌锥心的锐痛,他开始怀疑花姬这个女人到底安的是什么心!想谋杀干脆利落点,何必这么折腾人!!   “地狱之缝?什么东西?关我什么事?!!”梦千寻火了,大吼回去。   花姬开始抓狂了,暴跳了几圈深唿吸道:“梦千寻,你听清楚了……”   “刚才你跳下来的这个黑潭就是魔界的”炼狱”,冰霜刺骨,烈火烧心,吞妖噬魔,炼魂杀魄的炼狱,但是因为魔界失去魔王百年,所以荒废……现在我来说地狱之缝,黑潭底下,包括我们现在站的地方,每一百年会裂开一次,下连冥界地狱,是以魔界称之为”地狱之缝”……”   咽了咽口水,花姬急道:“每次地狱之缝开启的时候,都是由魔界魔王用纯厚的魔力,借助魔界炼狱黑潭的力量,压制缝隙的扩张,以保住魔界数以万计的妖魔,所以魔界不能没有魔王……”   “……今晚又的百年一次的地狱之缝开启的日子,梦千寻,你还磨蹭什么??赶紧把永靥的元丹还给程在澜啊!!否则,地狱之缝裂开,魔界的妖魔和入侵的玄灵族都要死!!……”    第四十二章 不许忘记   ——死了便死了,关我什么事?   有那么瞬间,梦千寻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然而,只是一瞬。   “我为什么要把永靥的元丹给程在澜?”梦千寻的声音轻而淡,他需要一个理由。   “为什么?这还要问为什么的吗??程在澜有了元丹才能解醉生梦死的药性,才能成为魔王,恢复魔力,”地狱之缝”才不会裂开,魔界万千妖众才能得救,玄灵族的人也不会覆没!梦千寻,你听到明白我的话没有?!!!”   花姬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否则怎会这般罗里吧嗦的跟梦千寻讲这些连她自己都从来没有思考过的道理。   魔界三大门户的门主,虽然各有心机所图,但在让魔王力量苏醒这件事上是绝对的齐心协力,毕竟关乎魔界的存亡。昔日孟千寻取元丹是下过禁制,以至于现在他们无法强行逼迫梦千寻交出元丹。   北辽旱灾,为的是让梦千寻找上锦朔无澜山庄少庄主程在澜;花姬在百花楼附近现身是想试探梦千寻在程在澜心中的地位;邰镇妖毒,一箭双雕,同时试探两人的实力……   至于强掳梦千寻到魔宫是为了将程在澜和玄灵族引入魔界,处心积虑,为的不过是梦千寻此时的选择——   心甘情愿将永靥的元丹归还到程在澜的体内。   可是,花姬的计划中,从未想过最后会以这般失态地的口吻来催促梦千寻……   不是逼迫,不是威胁,而是催促。   就像笃定梦千寻一定不会拒绝她的要求……   “是不是我把永靥的元丹放到程在澜的体内,魔王永靥就复苏了?”   许久,当整个白玉建筑的密室安静到落针可闻的时候,花姬听到这样一句夹杂着迷茫和悲伤的疑问。   “是的……”   “那程在澜呢?”   “成为一段记忆而已……”   “只是一段记忆啊……”   低垂的眼眸,花姬愣愣地看着眼前艰难站立的人,耳中听到的声音平静而飘渺,透着淡淡的凄凉、不舍、不甘……   “他会记得你!”   鬼使神差般,花姬低喃的出声,或许只是想抚平那凤眸中的些许哀伤,或许只是觉得这个时候应该说些什么吧……   然后,花姬的惊愕的瞪大了眼睛。   梦千寻突然笑了,抬头发丝犹乱,凤眸波光流转,潋滟了万千春色,褪去黯淡,那双清澈流动的眸子,晶莹透明,一瞬间绽放出耀人的光芒。   粉色的唇似透有几分苍白,额角的细汗犹在,笑容却足以令世间万物黯然失色,很美,绝世倾城的美。   身为百花妖首,花姬手下美人无数,却没有任何一个能笑出如此气韵,清丽中透着艳色媚惑,悲伤中流露淡淡的温柔宠溺,绝望里带有坚定的希冀守候……   优美的弧度,苍白中透出淡淡粉色的唇,一张一合,温柔而毅然的神情,带着淡淡的笑容,平淡而柔和的嗓音——   “当然,他会记得我,一生一世忘不了,我发誓,他忘不了的……”   莫名地,花姬感觉那一刻的梦千寻非常的陌生,陌生到令她不禁的胆寒。   “出去——”突然,梦千寻抬眸看向花姬,眸子幽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花姬怔然,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出去——”梦千寻漠然地重复。   “出去?”花姬闻声额角勐跳,深唿几口气,妩媚的眼色消逝,压抑了半天的怒火正欲爆发,却听——   “地狱之缝我来处理。”   “哈?”   花姬第一次发现自己竟也有慢一拍的时候,楞了半天发现梦千寻已经重新坐到床上,全副的视线都集中在床上沉睡的人身上,怔了怔,花姬木然地转身化作花影渐渐消逝在密室中,既然梦千寻承诺叫给他处理,就应该没事吧?   这一刻,花姬说不出心底的情绪,只是觉得那个时候无法停留,她清晰的感到那个密闭的空间容不下她……   对花姬下完驱逐令,梦千寻茫然地坐下,身上的痛早已麻木,比不上心脏空洞的虚无感。   早在他觉察到北辽的旱灾是魔界所为时,就隐隐感到自己的时光已尽,所以才会在途中任性的和程在澜胡闹。   没错,就是任性,就是胡闹。   也许,冥冥之中,是”孟千寻”的灵魂渴望靠近永靥转世的缘故吧。只是后来,阴差阳错,他误以为那个令他沉寂十年的心再次悸动的吻,是源自那个遥远时空的灵魂……   终究是沉沦。   他已分不清心中的情绪由谁在掌控。   是孟千寻在爱永靥?   还是顾小念在爱顾青玉?   抑或是梦千寻在爱程在澜?   他迷惘。   他甚至逃避,懦弱的逃避,不去追究,不去面对。   但是,修煞逼他,花姬也逼他,甚至连自己,也在逼迫自己看清真心。   前世回望,他看到那个白色衬衫素纹领带的年轻男子在马路对面等候晴朗少年,然后亲昵宠溺揉着少年的发丝,温柔地开口说”回家吧”。   回家……   梦千寻幡然而悟。   顾青玉之于顾小念来说,是最重要的人,重要到无关爱情,重要到超越爱情,那是一种亲情般依赖,彼此相依为命,相互温暖,共同拥有一个家,整个世界只在乎对方的感情!   所以顾青玉能为顾小念而死,所以顾小念愿舍命为顾青玉报仇,所以顾小念会成为梦千寻,所以梦千寻寂寞地十年等待,十年寻觅……   只因不惯,不惯身边没有顾青玉的日子。   只因不甘,不甘顾青玉一厢情愿的代替自己死掉。   只因不舍,不舍那人永远的逝去……   执念,执念而已!   而孟千寻和永靥,更是枉然。   没有谁比梦千寻更清楚,黄泉尽头,奈何桥端,那个自称”孟千寻”的少年,就已经心殇如死,在他的眼前灰飞烟灭;只因地狱之中,孟千寻根本找不到那个让他至死追悔的名为”永靥”的男人……   没有孟千寻和永靥;   更不是顾小念与顾青玉。   梦千寻想笑,却无法扯动嘴角;想哭,却发现眼中无泪。   “程在澜,这样的梦千寻,怎么甘心让你忘记?”   这样的梦千寻,原来一直爱着你的梦千寻,绝不甘心让你忘记!   “程在澜,千寻其实是个坏人,很坏很坏的人,被我爱上的人,就算我不在了,就算他痛苦的活着,也不许忘记我!不许……”   “喏,现在你不幸的被我爱上了,呵呵,要倒霉一辈子呢,嘿嘿……”   “程在澜,我会记住你的名字,刻入灵魂的铭记……礼尚往来,你也不要忘记我的名字哦,姓梦,浮生若梦的梦,名千寻,千寻的千,千寻的寻……梦里寻他千百度,喏,很好记的,对不对?怎么办,这句你好像不懂呀……”   “……其实是这样的,我活过的世界,有位很有才的祖先写过这样一个美丽的句子:梦(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程在澜,我爱上了你,真的,没有骗你……”   “……所以,你继续乖乖地睡,睡醒了之后还只是程在澜、只是程在澜而已……”   “最后再提醒一次——不许忘了我,不许忘记梦千寻!……”   坐在床头的人,声音很轻柔很轻柔,眼神很温柔很温柔地凝视着床上沉睡的人,一直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没了,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一次性统统说完。   朦胧的意识中,程在澜觉得一个声音、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不停的说着什么,依稀中能听清每一个发音,但是拼在一起,就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好吵,程在澜莫名的烦躁,有一股力量在逼迫他睁开眼睛,那种感觉就像他不醒来就会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   “吵……梦千寻……你好吵……”   程在澜的眼睛依然闭着,嘴唇却微微地蠕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声音。   梦千寻的声音戛然中止,愣愣地看着床上的人,缓缓地无力的睁开眼睑,露出幽深的黑眸。   “梦千寻……我没忘……刚才……你是我的人、我的人了……”   梦千寻笑了,看着床上倦怠虚弱却语气霸道的男子,傻傻的幸福的笑了。   “程在澜,你不够资格。”梦千寻依然在笑,狠绝的话,很温柔。   程在澜方醒的脑袋基本还处于混沌状态,微微凝眉,疲惫的眉宇,满脸不悦,全身无力却执着的追问:   “不够资格?你不是说喜欢我吗?”   “骗你的……”   骗你的,说你不够资格,是骗你的,梦千寻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视线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朦胧,梦千寻嘴边的笑容依然温柔的挂着,目光停滞在那英俊的眉目上,然后缓缓地抬手,轻柔的将程在澜执意强撑的眼睑阖上。   “睡吧,醒来之后你就什么都知道了。”   “程在澜,你痛苦的过去,都由我来带走;你痛苦的未来,也都由我来制造……”   “我要你这辈子都欠着我的,我要你这一生都忘不了我!”   “程在澜,千寻很懒也很累,若是有缘,你来等我,你来寻我,可好?……”    第一章 五年铭心   每年九月,锦朔王朝大半的商家晚上说梦话的时候都会”想念一个人”。   比如江南某茶商半夜惊醒,揪着枕头勐掐:程在澜,王八蛋,茶叶居然又没货了、没货了!!!   比如某司漕衙役:程在澜,你个奸商,别以为是皇商,有皇上撑腰就了不起啊,老子迟早在你的货船上捅个大洞,淹死你个没良心的混账。   再比如某农家舍院:哎,老头子,这日子可怎么过啊,女儿嫁衣的织线买不起不说,连盐都吃贵了,你说这程庄主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一到九月就折腾天下穷苦人……   也不知道从哪年,也许是从魔族妖孽消失的那一年吧,每年的九月,天下商贾愤声载道,天下百姓叫苦连天,不因别的,只因江南无澜山庄的生意萧条了。   更确实的说,是无澜山庄庄主萧条了。   城中酒楼说书的老头醒木一拍,摊手摇头叹道:你说这世上哪有闲银子多的人?可偏偏那无澜山庄的庄主就是这样的人,他自己不管事也就罢,还把所有能干的属下不知道都遣到什么地方折腾去了。   寻常百姓柴米油盐酱醋茶,富贵人家丝绸胭脂笔墨纸砚,都是手边上要用的东西,哪一样能离得开江南无澜山庄的商铺?可人家程庄主楞是不顾圣旨明劝,关门就关门。   不过幸好,也就九月这一个月而已,日子总会过去,十月也就顺畅了,暂且先靠家中的储物度过这个月就罢了。   无澜山庄坐落在江南水乡的富裕之地,坐北朝南,亭台楼阁,延绵数里。   山庄后方依靠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坡,山坡静谧,常年有应季的花木繁茂;山庄内引流江之水,蜿蜒成溪,穿过整个山庄,连接山庄院落阁楼;正门处,两座玉雕石狮子,精致而典雅,却也毫不收敛地彰显富贵之气。   五年前,无澜山庄老庄主交家主之位交予独子程在澜,自此带着夫人隐居山水,不再过问俗世纷呈,山庄悉事,庄中产业,皆有程在澜掌管。   程在澜接掌家业的时候,正是锦朔王朝最安定平稳的时候,彼时魔界覆灭蛮荒安定,玄灵族损伤惨重退出朝野,轩辕皇室真正掌握锦朔的一切。   五年的时光,是漫长的,漫长到足以造就一个更加传奇的成就。   五年的岁月,是短暂的,短暂到不够遗忘一个相处百日的过客。   九月,秋高气爽,无澜山庄风景清秀,千叶亭旁翠竹苍青不减,清风一起,千叶摇曳,簌簌作响。   千叶亭中,树叶翠竹缝隙,隐约看到一名墨绿锦衣男子,长长的发丝由一根同色的丝带随意地系着;锦衣华丽,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修-长的的指骨间握着一个碧色的酒杯,玉石桌上,几壶美酒早已倾空,男子却依然一个人独斟独酌。   一杯复一杯,缓而不急,慢而不断,仿佛要把弥漫在周身的悲伤都化入酒水中,饮如腹中。   星辰步履轻缓地靠近千叶亭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情景,即使五年来,每次这个时候回山庄时,他见到的程在澜都是如此,安静而压抑。   五年的时间,曾经年少沉稳的少年已经长大,更加内敛深沉,言语举止间的威慑不散自发,给人予无形的压迫,只是孤单一人时,深沉中平添了一抹落寞。   无声地叹了口气,星辰走进亭中,躬身作揖,轻道:“庄主,皇上来密旨了。”   玉石桌旁,举杯抿酒的男子仿若未闻,左手斟酒右手执杯,优雅轻缓地递到唇边,又是一杯清酒下肚。   星辰知道,那是陈年的竹叶青,入喉清冽,陈酒的后劲却的很足。   “庄主……”忍不住地,星辰又低唤了一声。   “既然是密旨,便无需张扬,来了,看过,也就罢了……”程在澜静坐举杯,头也未抬。   所谓密旨,也无非是让他早日恢复商贸,但是都过去五年了,轩辕家就不能有自己的商贸?既然轩辕锦你选择偷懒,那么这个时候就必须淡定得了!   星辰顿时有种无力的挫败,普天之下,也就只有自家庄主能这般视圣旨于无物吧?也许轩辕锦就是因为知道会如此,才选择以密旨的形式吧。   说来,庄主与那深宫大殿中的皇帝其实并无多少交情,五年五次密旨,皆被无声的扔在一旁尘封而没有龙颜大怒,天家威严,轩辕锦没有怪罪下来,多半是看那人的情面吧?   瞬间的是失神,星辰再回神时,只见原本坐着饮酒的男子已经起身,负手而立,挺拔的背影,背对着自己,目光不知飘落何方。   “把日朗叫过来吧。”   许久,就在星辰自觉的正要离开的时候,亭中传来一声淡淡的话音。   日朗听到星辰传话的瞬间,怔楞了半响,而后才匆匆迈步向千叶的亭的方向走去。   翠绿的细竹,稀稀落落的长在六角亭四周,日朗在亭外看到站立在亭边望着远方的墨绿身影时,顿了片刻,才重新迈开脚步。   “庄主……”日朗躬身,神色恭敬。   程在澜闻言转过身,微微点头示意,道:“坐。”   日朗闻声坐下,目光低垂,不敢直视程在澜,这个敏感的时刻,他无法猜想程在澜单独叫他过来又何事。   程在澜给日朗斟了杯酒水,又将自己身前的酒杯斟满,仰头饮尽,玉杯轻磕玉石桌,发出一声脆响。   “日朗,你能给我讲讲那天的事吗?”   五年前,程在澜醒来的那一刻,正身处无澜山庄静心阁,他居住了二十年的寝室。   在场的人,永远都忘不了程在澜睁开眼睛后的情景。   男子睁开眼睛坐起身,眸子黑如子夜,幽深而平静,转头环视了一眼房中所有的人,只问了一句:梦千寻呢?   房中一片死寂,低垂的头,没有人敢接话。   他没有再问,只是在众人离开房间后,策马四天四夜赶到京城宰相府,视线中漫天的白纱飞舞的纸钱,男子直直地倒在宰相府前……   一场大病,程在澜回到无澜山庄,接管家业,成为庄主,平静的一切,仿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这个世界,更不曾出现在他的世界。   所有知情的人缄口不言,不敢在庄中提及有关那个人的一丝一毫,即使他们心里都明白:庄主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给我讲讲那天的事。   庄主终于愿意面对了吗?   日朗眼中不禁酸涩,急切的点头,开始讲述那天他所看到的一切……   #   五年,即使玄灵族的人已经深居玄灵谷,但是风悠然却坚持每年在九月十五的这天踏进无澜山庄,直奔山庄东边的静心阁。   然而今年,风悠然踏进无澜山庄门槛的时候,微微地皱了皱眉,隐隐中似乎感觉有什么不一样了……   摇了摇头,风悠然觉得自己多想了。   提着手中的碧潭壶,风悠然对庄中的仆役一一点头笑过,不紧不慢地向静心阁走去。   兴许是料定他今日一定还会来,风悠然远远就见静心阁的大门敞开,似迎故人。   碧潭壶一抛,风悠然长袖一挥,手中陡然多了一把青锋利剑,人剑合一,飞身刺向空荡荡的楼阁。   锵——   一声金属相碰的脆响,澎湃无形的内劲荡开,飞叶化作齑粉,半空中的碧潭壶已经落入了程在澜的手中。   拔塞仰头,一壶酒已下肚。   “五年了,你就不能换一样,淡而无味,哪有半分酒味!”   程在澜随手一扔,碧潭壶在地上骨碌骨碌打了好几个圈,铛铛地脆响。   风悠然淡淡了瞥了程在澜一眼,将地上的碧潭壶收入袖中,转身就走,反正东西已经送到,该做的他已经做了,他本无心多留此地。   以往,程在澜都未曾阻扰,任由风悠然突然地来,又莫名地离开。   然而,这次——   手中的莫邪剑一翻,再次出手。   “站住!——”   轻易地,程在澜将剑递在风悠然的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风悠然抬眸,冷静的看向程在澜,无声的质问。   程在澜收起手中的剑,只是直直地看向风悠然,仿佛在等他主动开口。   然而,对峙半响,程在澜终是垂眸自嘲地轻笑,透着几分无奈、几分不甘。   “他会回来的,对吗?”   风悠然迎着程在澜微带几分凌厉几分希冀的目光,不语。   “你说过,他只是一抹异世而来的灵魂,那么,他没有死,他还会回来的,对不对?”   风悠然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面前的男子,眼中的悲愁太浓,亦压抑的太深。   “也许……”   他只能这么回答,先不论他对那个人原本的世界分毫未知,单是灵魂飘落异世所需要的机缘就已经是千载难逢,他无法给他对或不对的答案。   “会的,一定会的!”   程在澜突然无比肯定的说道,笃定坚毅的话音,仿佛为了说服别人,更为了说服自己。   会的,一定会的!   程在澜发誓,他绝对不会放过那个男人!   那个一直在他耳边罗里吧嗦说个没完没了的男人,那个一直念叨让他不要忘记他的男人,那个束缚了他的心给他下了咒语的男人!   那天夜里,又是一年九月十五的夜里。   程在澜又在静心阁外的院子里喝得酩酊大醉,他打着饱嗝,指天怒骂——   梦千寻你个天杀的,上了我的床还敢逃?活该死无全尸……   你不让我忘,我偏偏要忘记你,我程在澜发誓,这辈子都不认识什么叫梦千寻的人……   梦千寻,就算你每年让风悠然送那古怪又难喝的酒来提醒我,我也不会记得你,不记得你……   说什么灵魂穿越,不属于这个世界,借口!都是借口!有本事你再穿越一次,我一定让你死心塌地爱上我,一定让你再也离不开我……   梦千寻……千寻……    第二章 前世缘了   2012年,B市   冬日晨曦骄阳熙和,丝丝缕缕,透过白色的窗帘,洒在市人民医院特护房雪白的病床上,照得穿着蓝白相间病服的少年脸上,柔美而安静。   床头的小桌上放着一束朝气蓬勃的向日葵,金黄的色彩,给整个冰冷的病房平添了几分暖意,顾小念靠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曲折膝盖,被子只盖到腰间,侧头看向窗外的目光迷离而宁静。   周树东推开特护病房的房门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宁静的画面:细碎的刘海下,俊美的侧脸,嘴角的弧度微微地扬起,静静的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漂着尘埃的阳光。   一如三个月来的每一天,周树东悄悄地停在门口,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生怕破坏少年展颜的悠然心情。   谁能想到这样一个纤细柔弱的少年,一年前血洗了B市黑道上数一数二的组织”黑翼”,并通知警方,让整个”黑翼”落入警方手中,自此消失在B市。   当然,代价也是惨重的,顾小念身中八枪,手臂两处擦伤一处重伤,左膝一枪、右腿两枪,腹部和左胸各取出一颗子弹,为了从阎王爷手中抢人,离家出走八年的周树东半夜打电话给自家老爷子,请来国内外盛名远播的外科泰斗Dr。Wing,前后抢救六次,每次手术超过二十个小时才渡过危险期……   也只是渡过危险期而已。   植物人,一个并不陌生的词,降临在那个纤细的才刚满十八周岁的少年身上,花样的年华啊,还未来记得绽放就已萎靡。   一年零十一个月,曾经的笑得明朗的少年无声地躺雪白的病床上,苍白的面容渐渐憔悴消瘦,唯有睡颜中日渐分明的轮廓棱角让人察觉到岁月的流逝。   “树东哥,怎么也不进来。”   宁静的少年不知何时转头看,对着门口的周树东微微一笑,声音清脆,带有几分虚弱。   周树东回神,扬了扬手中的保温瓶,笑着进门,道:“刚到,看你心情不错,就没打扰,今天给你带了新鲜的鲫鱼汤,去过油,很清淡……”   “呵呵,树东哥真有口福,能有个那么贤惠的女朋友……”顾小念笑着打趣,轻笑的眉目如画。   “哪里哪里,敬怡你也认识啊,当年她还死命的追过……呵呵,等你出院了,我让敬怡每天给你煲汤……”   兴许的提到心爱的人,周树东的心情似乎很好,但话到半路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小心翼翼地看了床上的少年一眼,换了个话题。   顾小念煞是兴趣的接道:“好啊,吕敬怡对吧,我可没忘记,当年仗着一手好厨艺,追了我哥大半年呢,呵呵,树东哥一定不知道,她送给我哥的煲汤,九成落进了我的肚子,还有一成给了我家阿旺,哈哈……”   似是说到开心处,少年脸色的笑容更加灿烂耀眼。   周树东舀汤的手微微一顿,诧异了看了少年一眼,心中不禁闪过一抹怜惜,都怪他刚才失言。   “树东哥,其实你不用担心,小念已经醒来三个月了,人死不能复生,青玉哥的事已经过去了两年,你不必刻意避讳什么的……反而,小念希望身边的人都记住他,就像青玉哥在我们身边一样……”   或许是看出周树东心底的估计,顾小念轻轻的开口,声音很平静,或许对周树东而言只是两年的时光,但是对顾小念而言,十年如一梦,足以让他放下执念,释怀所有;如今他更希望在这个世界上,有人记得他的青玉哥……   “小念,你……”   周树东侧头,愕然地看向床上宁静的少年,凤眸清澈,嗓音带着成长时期男孩的低沉,却依稀透出不属于那个年龄的沉稳和沧桑。   顾小念微微一笑,道:“树东哥,谢谢你,虽然你也是受我哥所托,但是,小念还是谢谢你,谢谢你两年来的照顾,否则我一个眼不能睁口不能言身不能动的废人恐怕早就腐烂了……”   少年的眼睛中充满了至诚的感激,凤眸灵动,在早晨阳光的衬托下,仿佛能散发出宁静的光芒。   周树东闻言却是一怔,惊讶道:“你知道是你哥拜托我照顾你的?”以顾青玉呵护弟弟的性子,不可能将这事告诉顾小念啊?   顾小念眉角一跳,反问:“树东哥,虽然我们关系还行,但若不是我哥的遗言,你不至于为了一个不算熟悉的顾小念这么不顾一切吧?”   周树东是哥哥的同学,很铁的哥们,从高中开始便是同学,大学还选在同一所学校,甚至连工作的地方都只隔一个站的距离;所以若是青玉哥会托付一个人照顾自己的话,毫无疑问是周树东。   然而同时,顾小念也知道,周树东在B市的家世背景不错,但年轻时就已经和家里不合,能有今天的地位全凭自身的努力。依当年他的伤势,能救回来而不惊动警方,周树东恐怕多少还是对家里有所低头吧。   只是有一点顾小念始终没想明白,自己的灵魂明明离体,堕入地狱,身体怎么还可能活着?难道真的只是抢救的原因?历经灵魂重生的顾小念,对此依旧无解,或许这类东西,只有天意能解释吧……   摇了摇头,顾小念突然想起什么一般,问道:“树东哥,明天我可以出院了吧?我都好的差不多了,在这躺着都快发霉了……”   少年啧着嘴,眉头微蹙,这才有了几分二十来岁年轻人的神情。   周树东点了点头,笑道:“好好好,要出院也得先把这鱼汤喝完……”   三个月的调养,少年的脸色红润不少,照今天这气色,明日出院也无妨,更何况,那个人的祭日快到了……   冬至那日,B市上空飘起了细细的雪花,纷纷扬扬,沾到手中还未来的及看清就已经消失无踪。   陵墓园中,少年身子单薄,一件沉黑的风衣裹着身体,手中捧着一束三色堇,垂眸凝视着眼前陵墓上的画像,一站就是半天,连那触手即逝的雪花,也已在少年黑色的风衣上成积半寸。   “青玉哥,小念来看你了。”   许久许久,久到少年的唇都僵硬地泛起青紫,寂静的陵墓园中,低低的飘过一声低语,随风飘散。   顾小念躬身将花束放在陵墓前,蹲下身体与墓碑上的画像平视,画像中的男子戴着一副金边眼镜,温文尔雅,充满了书香气息。   “青玉哥,小念找了你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我以为可以找到你的,但是你还是去了我不够不着的地方……”   “青玉哥,小念想跟你说一个人,一个小念喜欢的人,他叫程在澜,因为他不在这个时代,所以不能带他来青玉哥见见了,呵呵……其实小念也有点想他了,时空相隔,不知道还有没有缘分相见……”   “哦,对了,青玉哥,是不是只有人死了之后才能灵魂穿越重生?额……小念想回去了,回到那个生活了十年的国度,小念为此查了好多书,但是找不到方法,难道真的要想网络上写的那样再意外死一次?……”   “哎,算了,小念再想想别的办法吧,不打扰青玉哥了,小念会常来看你的……”   “青玉哥,我走了……”   少年挥挥手,一身释然,翩然离开。   墓园外停着一部黑色的奥迪,车内流淌着悲伤的轻音乐,周树东坐在车里,目光落在渐渐走来的少年身上,神色复杂不已。   半个月来,顾小念晚上都睡不好,白天又强打精神找一些莫名奇异的书籍,有时候甚至在网络上浏览一些奇怪的网页。   种种迹象告诉周树东,顾小念有心事,无关顾青玉的死,而是一些他无法触及的东西。   眼见少年肩头发丝雪白一片,周树东急忙打开车门,催促顾小念上车,随手递过一条大毛巾,又把车内的空调开大。   “让你打伞你偏不要,现在好了,若是病了,我可怎么对得起你哥!”周树东厉声的责备,自从顾小念说不必避讳,周树东感觉到话中的真诚后都不再特意避开提及顾青玉。   “麻烦树东哥了,以后不会了。”顾小念一边擦头发,一边很认真的道歉。   周树东一阵无奈,双手搭在转盘上,踩开油门,车子缓缓地驶动。   沉吟了片刻,周树东转头看向身边的少年,眼中一片肃然。   “小念,如今你哥已经去了,树东哥老早两年前就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你心里如果有什么不顺畅的事,树东哥就算不能为你解忧,也能为你分担一些……”   少年擦头发的手顿了一瞬,清澈的凤眸愕然地看向周树东,十年来的思维方式和习惯,他已经很少向人表露心中之事,今天却有个亲人说愿意为自己分担,不禁地,在这个寒冷的冬天,顾小念身体却暖洋洋的。   灿烂地扬起一抹笑容,顾小念心虚地低下头,犹豫了一下才重新抬起头。   “树东哥,如果小念告诉你,在成为植物人的两年里,我的灵魂重生在另一个时空经历的十年的岁月,你会信吗?”   “……”   周树东瞪大双眼,楞了半天,才艰难地结巴般开口:“什、什么?灵魂?重生?……另一个时空?……”   周树东是一个受着现代科学教育的知识分子,虽谈不上无神论,但灵魂重生异世这种事,在迷信或者小说里听听看看就行了,现实的话,还是难以让人接受,尤其是眼前的人对他说灵魂在另一个时空度过十年??   “是的,没错,我的灵魂的确在另一个时空重生,并度过了十年,那个朝代叫锦朔王朝,在那里,我有倾心之人,只是因为魔界地狱之缝将要开启,我用赖以生存的元丹镇压缝隙,因此身体不堪重负,无法让灵魂继续寄托,所以我的灵魂回归本来的身体,成为两年植物人的我才重新苏醒……”   顾小念一口气说了很多话,这些话他憋在心里好久,他怕没人信,他怕别人否定他异世的十年,现在有个人说愿意替他分担,所以他不顾一切的说了出来。   周树东呆若木鸡,傻了半天后,眨了眨眼睛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少年,的确,他在少年的身上看到了超越年龄的沉稳和睿智,以及无形中威严肃然的压迫,难道真的是因为灵魂在另一个世界历练了十年缘故?   “小念,你刚说你有倾心之人?”半天,周树东怔怔了问了一句。   “嗯。”顾小念点头。   “那你现在怎么办?时空间距,这可不是做飞机就能到的……”周树东自己都没有察觉,他无形中已经接受了顾小念的话。   顾小念眼中闪过一丝黯淡,低头垂眸道:“这几天我都在找办法,看能不能回那边去,我觉得我的灵魂能去一次,就应该还能再去一次的吧?”   说不上为什么,在锦朔时,梦千寻就已经是这么认为的了,或许,这便是他在魔界敢以身体为代价,宁愿自己驾驭永靥的元丹镇压缝隙,也不让永靥在程在澜身体苏醒的唯一希冀吧。   ——再去一次……   周树东拂额。   “我的天啦,你还要去一次,难不成还想挨几枪睡几年不成?”   本是无心之言,顾小念却眼睛一亮,激动地转身看向周树东。   “真的可以吗?”   “顾小念!!!!!——”   安静的车子内,响起一声暴怒的大吼,周树东愤怒之下勐踩刹车,整个身子转向顾小念大吼。   几秒钟后,一声巨响,周树东只觉车子被剧烈的震开,莫名奇妙的变得扭曲起来……   “树东哥,你把刹车踩成油门了……”   朦胧中,仿佛有人这么说。   然后,周树东就感觉自己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   混沌迷煳中的周树东那时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知道这样死一次能不能灵魂重生?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身体凉飕飕光熘熘的什么都没有……   当晚,B市电台报道:110国道黑色奥迪撞上解放货车,离奇车祸,奥迪车上无人驾驶……    第三章 脱光同床   无澜山庄庄主程在澜不入青楼,甚至连富可敌国的产业中,也无半家青楼,那温柔乡英雄冢醉生梦死的青楼。   单凭这一点,无澜山庄庄主夫人的位置甚至比轩辕锦身边那个位置更让大家闺秀肖想。   九月一过,十月初一,江南五家商行老板联名向无澜山庄递交请帖。   十月初五,酉时。   五部装饰华美的马车在无澜山庄门口静候,虽然是有求于人,但这样守在人家门口等候的,终归是有些不妥。五人都是江南名声地位不低的商贾,为何这般恭谨谨慎?   程在澜走出山庄大门,城东的茶行的吴老板、城南布庄的何东家、城西粮庄的杨主事、城北书斋的任掌房、以及城中逍遥居的逍遥公子都肃然而待。   确切的说,是这样的,逍遥公子厉流令一身张扬的桃色锦缎,手玩一把招摇的桃花扇,一双桃花眼盯着无澜山庄大门,笑得眉目如春春风得意意有不轨,其他四人都低调的站在逍遥公子身后,的的确确的静候。   说到这逍遥居逍遥公子,大家不禁都会想起这么一句话: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   厉流令虽不是猴子,但绝对是一只见缝插针贪财好色的狐狸精,程家不是不开青楼吗?他逍遥公子就有胆子把青楼开到无澜山庄家门口,   事实也证明,有些事情并是如想象中的那么难,无澜山庄对于逍遥居的生意基本上是无视的态度。   ——原来无澜山庄不染指青楼之事,只是单纯的不想做而已。   等到其他商家都拍大-腿回过神来追悔莫及的时侯,逍遥居的生意已经风风火火,俨然成为江南首屈一指的温柔销金窟了。   “在澜,你可是让奴家好等啊……”   眼见一抹月白锦衣华服的程在澜走出无澜山庄,厉流令桃花扇哗啦一合,谄媚的向前,惹得身后四位中年的当家抖了抖”老骨头”。   程在澜只见眼前桃花灿烂,眉头不禁跳了跳,淡淡地瞥了厉流令一眼,漠然进了自家的马车。   “走吧。”   厉流令听到那冷冷冰冰的两个字,兴味的撇了撇嘴,耸了耸肩,心道:待会看你还能不能也这般淡定。   “各位,走啦。”   翩然转身,厉流令对身后的四位奸诈到让他当炮灰的大叔一声吆喝,哗啦一声打开手中那金光闪烁的桃花扇,一摇一摇仿佛一只花蝴蝶,钻进了华丽的马车。   日落幕沉,六部华美的马车停在相邀之地,一栋装饰豪华、灯火通明、流光飞舞的酒楼,大约是酒楼的地方吧……   修-长有力的手指挑开帘子,优雅从容地走下马车,程在澜缓步走进”酒楼”中,入目空阔,装饰簇新,想来这次身后几位倒是花了血本,不但包下了整座酒楼,连里头的装潢都换成全新的了。   菜色鲜美,桌上不少精致的佳肴,竟是他颇为喜爱的口味,程在澜心底暗暗兴味,不用猜也知道这次的酒局多半是逍遥公子的建议,只是不知这次那只花狐狸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逍遥,你倒是深谙我心啊……”瞥了一眼桌上的几道菜,程在澜转头看向厉流令,目光一片温和。   厉流令却是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笑道:“程庄子吃得舒心便好……便好……”   这个时候,厉流令那声”在澜”楞是被盯得卡在喉咙里出不来,毕竟他不能保证若是唤出那两个字,他还能不能有全尸……   “说吧,这次又想怎样?”   基本上,这三四年来,拜厉流令这只无赖的狐狸不定时骚扰所赐,程在澜的耐性是更进一步了。   “呵呵,我哪有想怎么样啊,只是突然想请程庄主吃顿饭嘛,吴老板、何东家、杨主事、任老板,你们说是吧?”   四人只见逍遥公子妩媚一笑,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急忙齐齐附和笑道:“是啊是啊,我们只是想请程庄主吃顿饭而已、吃顿饭而已……呵呵……”   程在澜放下手中的酒盅,道:“各位放心,你们想说的程某都知道,无澜山庄并非无信之家,承诺你们的货物,一定会准时送到,程某庄内还有事要处理,恕不多陪。”   拱手起身,程在澜一派潇洒利落,正欲离开,身子却突然一个趔趄,眼前一阵昏黑。   “厉流令,你做了什么?”   凌厉的眼神,直射厉流令,程在澜勉强扶住桌角,忍住眼前的眩晕,沉声质问。   厉流令翩然起身,走到程在澜身前,伸手搀扶,媚声道:“在澜,今天是你生辰,你我相交四年,逍遥理应为你庆贺一番……”   “你怎知我生辰?”声色厉然,程在澜眼眸如霜,五年来,他从未庆过生,厉流令居然调查他!   逍遥公子媚笑不答,同桌的四人却对眼前的骤变倒抽一口气。   “逍遥公子,你这是……”城南布庄的何东家哆嗦着指着厉流令,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厉流令转头,妩媚一笑,安抚道:“四位老板放心,程庄主是个公私分明的人,承诺的你们的事一定做数,今晚的邀请是逍遥主谋,与各位无关,冤有头债有主,你们并不知情,程庄主不会怪罪的……”   “对吧,程庄主?”转头,厉流令看向程在澜,柔声轻问。   程在澜很快冷静下来,缓缓地坐下,道:“程某无碍,今晚之事与四位无关,程某不会追究,各位大可放心回去。”   四位中年人都是城中有名有姓的商家,深谙察言观色之道,一眼就看出程在澜不想张扬的心思,微微转头看了看不怕死的厉流令,送上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后,匆匆起身告辞。   其他的人一走,程在澜意识虽然开始涣散,但却开始察觉到这家”酒楼”的不对劲,刚才不甚留意,现下警惕心一起,竟然发现这”酒楼”新装修的有点过了头,俨然就是新盖的!   “厉流令,这是哪?你到底想做什么?”   程在澜的声音有些无力,但是很镇定,厉流令还不胆子更没动机杀他,否则刚才的酒水里下的就不是软筋散,而是鹤顶红了。   “寻梦楼,我新盖的一座风月之地,不是青楼哦,是小倌馆……至于我想做什么嘛……”   厉流令桃花眼一转,倾身低覆,红唇来都程在澜的耳边,吐气暧昧——   “逍遥想弄明白,家无妻妾又从来不逛青楼程在澜程庄主,其实是不是喜欢男人……”   寻梦楼……   寻……梦……   程在澜陷入黑暗之前,脑海里只有这两个字……   厉流令看着眼前冷漠无情的男子渐渐地昏迷,风-流妩媚的桃花眼中竟流露出几分伤感。   “程在澜,不近女色的男人,只有两种……心有所属,或者像我一样,根本就只喜欢男人!……逍遥以为第一种男人基本绝种,你会是第二种对吧?……”   软筋散下的并不多,药性不强,厉流令没有耽搁,拍手唤来楼里的小厮。   “那男孩子挑选好了吗?”厉流令晃着桃花扇,轻问。   “挑好了,按照公子交代的,今年十六岁,自愿的,绝对还是处子身,调教了半个月,伺候人不是问题……”小厮躬身回答。   “嗯,第一次的话,还是喂点药吧,少喂点……”   “是,小的这就去办。”   “嗯,沐浴后送到三楼的雅阁。”   “是,公子。”   待到小厮离开,厉流令才转身看向软趴在酒桌上的程在澜,扔下常年在手的桃花扇,叹了口气,将人搀扶起来。   三楼雅阁,厉流令废了好些功夫才将程在澜搬到床上,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灌进程在澜嘴里,同时口里不断的碎碎念:   “只是一点点催情的药物,无伤大雅无伤大雅,这可是我千辛万苦为你特别准备的,只要你不喜欢男人,没有一丝的心动,一定不会起作用的……”   喘着气,厉流令本想摇晃几下扇子去去热,怎知刚才放在了一楼的酒桌上,一阵无奈叹气。   “程在澜,如果逍遥今晚乘机上了你,或者是逍遥甘居身下,一定见不到明晚的夕阳!啧啧……”   “所以,逍遥送你一份生辰礼,若是你真喜欢男人,以后逍遥一定大胆追求,哈哈……”   “不过,最近逍遥忙得很,青城山和京城有好几件事等着我去处理,事情紧急,逍遥今夜就辞行先走了,希望程庄主今夜尽兴,短期内千万不要想念逍遥……”   悻悻然,厉流令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心里想着今后程在澜的手段,不禁又是一阵虚汗,还是先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吧……   交代完楼里的小厮,江南天不怕地不怕的逍遥公子连夜鞋底抹油——遛了!   #   且说顾小念到墓园悼念过哥哥之后,在车上对周树东坦白灵魂替身重生异世,激动之余琢磨着兴许再沉睡几年,或许灵魂能再穿越一次……   谁知无心之言,听得周树东肝火大动,激动地将刹车踩成了油门,一阵剧烈的碰撞,顾小念的身体仿佛掉进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天旋地转,顾小念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光熘熘的躺在一个黑麻麻的屋子。   死了吗?顾小念搓了搓手掌,热的;又掐了掐大-腿,会痛;没死!   灵魂穿越了?再次伸手摸了摸腹部和胸口,手术的疤痕还在,还是自己的身体,不禁有些沮丧:原来灵魂还在自己的身体里!   也许自己是在医院吧,毕竟那个地方车辆多,出了车祸很快就有救护车过来,只是不知道树东哥怎么样了?   混混沌沌的,顾小念的脑子还在迷煳中,浑身也没什么力气,正想转个身子继休息,谁知竟然摸到一个光裸的身体……   本能地,顾小念伸脚一踹,身边的人扑通一声掉下了硬床板。   就在这时,”医院”的房门口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然后顾小念敏锐的感觉到有人推开了房门,心下正疑为何护士不开灯,身子便被人抱起,口中一片清凉,有什么液体滑入了口腔。   顾小念很想再次将来日踹开,可是苦于浑身无力,刚才那一脚已经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你给我……喝了什么?……”一出声,顾小念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多么的软绵。   “让你今晚舒服些的药,乖,那个人是有身份的人,你伺候他并不委屈……”   那个人?伺候?不委屈?   什么跟什么?   顾小念想挣开陌生男人束缚,却无奈全身无力,方才喝下去的药液已经落入腹部,细细的暖-流上涌,身体似乎升起一种酥麻酥麻的感觉……   浑浑噩噩中,顾小念只知道自己被陌生男人抱离硬床板,再后来似乎又掉在了一个舒软舒软的被褥上,光裸的身体蹭在软-绵-绵的被子上,煞是舒服。   只是,为什么身边好像还是躺着一个人????   作者闲话:  卷三跳跃写五年后,锦朔的一些人一些事会月月在后面慢慢交代,可以算是倒叙吧 第四章 药物纠结   顾小念的性子基本上是个复杂的存在,曾经是孤儿,本能的抗拒所有人,后被同父异母的顾青玉接回家,俨然又是一个粘人的可爱弟弟,可是谁又能想到那样一个明朗的十七八岁的少年,竟是”黑翼”组织中染血无数的必杀杀手?   后来成为梦千寻的十年,起初的隐忍蓄势,期间几年的颓废消沉,最后几年的等待风-流沉静……   再然后,认清十年的执念和阴差阳错的情愫,他宁愿以灵魂消逝的代价自己擅用永靥元丹的力量镇压地狱之缝,也自私的不愿自己爱上的程在澜恢复前世的记忆。   这就是顾小念的灵魂,更是梦千寻的灵魂!   ——认定的,就要不惜一切的得到。   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沧桑,孑然一身,顾小念如今总有种心思难测、随遇而安的宁静;所以,踹过一次、想踹过一次之后的顾小念懒懒的躺着舒服的被子里,光熘熘的身子贴在凉凉的丝绸般的滑腻的被单上,懒得再去抬脚了……   反正异世作”梦千寻”的时候,他床上总是不缺暖床人的。   谈不上为什么,此时的顾小念如此想着,蹭了蹭被子,顾小念继续睡觉,但渐渐地他睡不着了,因为热,身体莫名的燥热,不耐地,顾小念闭着眼睛,躁动地开始扭动着身子,无意识的往身边的人怀里蹭……   软筋的药力很快散去,程在澜的力气渐渐恢复,意识朦胧中似乎感觉一个热乎乎的物体在胸口勐蹭,该死的,他竟然没有穿衣服,而且身体竟然有反应!!他的身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敏感了??   混沌中,程在澜想起了今晚的邀请,想起了厉流令的迷药,还有什么寻梦楼、小倌馆……自己身体现在的反应,摆明是中了春药!!   深唿吸几次,程在澜平息体内的怒火及欲-火,垂眸看了看在怀里无意识亲吻蹭脸的人,怕是刚及弱冠之年,算厉狐狸还算有点良知,只是……   身体上虽然很享受,心里上却是本能的抗拒。   程在澜咬了咬唇,用力推开怀里无意识乱亲的男子,正欲起身离开,谁料一条白皙的手臂缠上腰间,程在澜倒抽一口气,敏感地带被刺激,方才竭力压下的心火再次袭来,隐隐有不可抗拒淹没理智的冲动……   心底再次将厉狐狸凌迟了几百遍,程在澜抿唇闷哼了一声,半响才聚集力气再次推开男子。   “拜托,别乱动,会死人的!!”   此时的程在澜真是百味交加,体内被撩拨起来的心火不说,尘封了五年的朦胧记忆竟也开始慢慢苏醒……那次疯狂的血腥的情-事,那次粗-暴地伤害了那个人,那次肆意之后便失去了那个人……   但是,同样被药物驱使的顾小念哪里知道这些,酥软的身体本能的寻求慰藉……   迷煳中,顾小念感觉身边有人,同样火热的身躯,散发着熟悉的气息,温暖地让人深深的眷恋。   凤眼迷离,莹润的波光中泛着水汽,竟有几分妩媚,身体被人一而再地推开抗拒,顾小念难受地睁开眼睛,迷蒙的水眸模煳地倒映出一个人的面容。   顾小念傻傻地笑了,他好开心啊。   “在澜,我好热……”   看清楚同床的人,顾小念以为自己一定在做春梦,否则怎么会看到程在澜跟自己躺在一起。   春梦难得,梦里有喜爱之人的春梦更是难上加难。   于是,顾小念胆子大了起来,伸出火热的双臂,缠上程在澜的脖子,整个身子都贴在程在澜的背上,一脸知足,嘟着嘴唇放肆的啃咬,欢喜地在程在澜脖子上种草莓……   至于程在澜为何任由顾小念为所欲为,那是因为他在听到那声”在澜”的轻唤彻底的失神,陌生的嗓音却是熟悉的音调,程在澜只知道那一瞬间身体僵住,脑海中一片空白。   等到回神时,脖子上已经是十分精彩了,然而这些都不是程在澜在意的,他敏锐的察觉到身后的男子的嘴唇来到耳窝,呢哝仿若无比亲昵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在澜,我梦见你了……竟然敢推我……我可是很记仇的……呵呵……”   便是这种语调,和曾经耳畔啰嗦不止的声音重叠,程在澜觉得自己一定是想那个人想疯了才会出现这样的错觉。   眼前的男子,根本就不是朝夕思念的那个人!   勐然,程在澜将顾小念推倒压在床上,狂热而不失温柔的吻落下,幽深的眸子里充满了疯狂,同时还汹涌澎湃着痛苦的恨意。   或许是压抑了太久,程在澜此时找到了一个发-泄的的出口,无论对方是谁。   “梦千寻,我真的好恨!好恨你!!”   有多爱,就有多恨!   恨他一厢臆断地替自己承担一切,恨他自以为是地羁绊自己的身心,恨他狠绝无情地消失无踪;更恨他时空相隔无从可觅!   梦千寻,你真的好狠。   你留下的那些话,比程家的咒诅还狠,刻入骨髓烙在心底,你成功地让程在澜忘不了你,五年里每天都忘不了你。   但是——   从此,程在澜不再想你,程在澜要开始忘记你。   若是你心有不甘,程在澜随时在无澜山庄恭候你来算账,程在澜一定连本带利还给你,只要你来……   顾小念愕然地被人推倒,背上撞在柔软的被褥上,一点不疼;但程在澜突然的话语仿佛一支利箭,深深地刺入他的心脏,窒息地疼。   顾小念轻笑,怎么会痛呢?明明是在做梦啊……   “在澜,别恨我,我只是不想你忘记我而已,我已经在想办法了……”顾小念低喃,三个月来,他明明已经在想办法了,可是时空灵魂之事,他真的只能听天命!   落在身上的吻很轻柔,不是别人碰触,是属于程在澜的吻,但顾小念的心口却闷闷地疼,于程在澜而言,他现在的身子只是一个陌生人,此时的顾小念有种被背叛的心痛。   “程在澜,你没有爱的人吗?”顾小念失神的张口。   覆在顾小念身上肆意侵略的人勐然抬头,犀利的眼神落在身下的男子身上,随即邪魅一笑,勾起身下人的下巴,温柔道:“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今晚我陪你不好吗?”   “不好。”   顾小念严肃的回答,一点都不好,即使此时两人的身体都已经染上的情-欲,即使灵魂不变,但是还是不好。   “你不是自愿的?”那边毅然的回答,程在澜眼眸一沉,该死的,厉狐狸竟然强迫他人!   顾小念勐摇手,急道:“不是不是……我没有不愿意……”   “那为什么不好?”程在澜眼色更沉几分。   “额……这个……”顾小念垂头丧气,总不能告诉程在澜此时跟他合-欢,就好似背叛了梦千寻,好吧,其实那也是他的灵魂,但是……   “啊啊啊——”顾小念抓狂了,抬头正视程在澜凌厉的目光,再低头看了看两人剑拔弩张的身体,药性都还未解……   “要做也行,但是做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心念一定,顾小念有种慷慨赴义的觉悟。   “说!”   程在澜发现眼前这个男子真的很罗嗦,他难得想出轨一回,而且都啥时候了,竟然有这么多废话。   “额……就是你有心上人没?”顾小念缩了缩脖子,问的那是相当的小声相当的谨慎。   “有,但是死掉了!这样满意了吗?”程在澜看向顾小念的眼神突然变得奇异起来。   顾小念点了点头,捏着下巴又道:“这么说我今晚应该是你心上人的替身了?”   “没错!”程在澜点头,凝视着顾小念的黑眸中,没有一丝的不耐。   “作为替身,我总有权利知道我要代替的人是谁吧?他叫什么名字?”顾小念低头,继续自己的古怪逻辑。   “梦千寻。”   丝毫不觉得顾小念的提问直白唐突,程在澜毫不忌讳的缓缓说出那三个字,看着眼前男子笑眯了的凤眼,程在澜幽深的眸子更加深邃莫测。   “嗯,那我们开始吧。”   实际上,顾小念已经快忍不住了,能纠结这么久全凭心中的一股子别扭劲!既然程在澜还是喜欢梦千寻的,嗯,这种时候做一次自己的替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顾小念纠结了这么久,得出的结论如上,于是一声”开始”余音未落,顾小念就禁不住地勐地将坐着的程在澜扑倒……    第五章 夜很漫长   ——要做也行,但是做之前回答我一个问题。   微眯的凤眸,男子捏着下巴,眼睑低垂,眸中泛出算计的光芒。   那一刻,眼前的画面和曾经无数次那人的凤眸一挑魅惑一笑的表情重叠,不知为何,明明毫不相似的容颜,明明是截然不同的神情,程在澜却奇异的将它们联系在一起。   蓦然,程在澜想起昏沉中厉狐狸的话来,他说这是”寻梦楼”……   程在澜不相信什么天命天注定,但是自从遇上梦千寻,他开始相信;自从梦千寻消失,他甚至渴望迷信。   于是,程在澜注视着眼前言行古怪的男子,他毫不隐瞒地说出那个五年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及的名字”梦千寻”,只为看到男子听到那三个字的反应。   凤眼中流光一闪,那是一种窃喜的欣喜。   一个被人脱光送上床的小倌,会纠结于做谁的替身?而且,程在澜相信,那只厉狐狸就算敢打他的心思,也绝对没胆子更没必要告诉一个小倌”程在澜”三个字,但是眼前的男子却轻易的唤出了他的名,以一种仿若再自然不过的熟悉的语调,唤出那两个字!   程在澜迷惑了,心底某个惊人的臆想开始萌芽……   身体被突然的大力撞到,程在澜没有抗拒,只是一双幽深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跨坐在身上的陌生男子。   凤眸盈盈,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奇异光芒,炙热的视线徘徊在自己的肌-肤上,男子眼眸似乎发出一种晶亮的光芒,贪靥的表情仿佛看到美食一般,粉色的舌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突然,男子皱了皱眉,发出一丝腻人的声音!   “该死——,竟然给本大爷下受方的药!!——”顾小念忍不住的咒骂,该死的,刚才他煳里煳涂喝下去的药,竟然是受方的春药!!难怪那个王八蛋说什么”舒服些”。   ——呸   有没有搞错!??   他已经在下方一次了,他在潭底密室那次就已经发誓说下次要程在澜还回来的!!!   可是,可是,他现在好难受。   天杀的,让他知道是哪个想死的家伙给他喝的那药,明天他一定给他灌十倍的药量!!   一副壮士扼腕的表情,顾小念跨坐在程在澜的身上,愤愤地说:“程在澜,再便宜你一次!”但是这次他要在上面,他要占主动权!   ——再?   程在澜敏锐的察觉到身上的人奇怪的用词,再便宜他一次?记忆中,这类便宜,他似乎只占过一个人的吧?   幽深的眸子,仿若子夜的星辰,深邃而闪亮。   程在澜抿唇,眼底渐渐浮现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他没有动,只是任由身上的人折腾。   被欲-望刺激的顾小念,丝毫没有注意到程在澜审度的目光和异常的安静,他急切的俯下身子,挑-逗程在澜   “啊……”   程在澜被内功勉强压下的内心翻腾,面对身上的人刻意的刺激,他亦无法保持冷静,发出一声高亢地惊唿声。   满意的听到想要的声音,顾小念咯咯地笑了。   “呵呵……在澜,既然要做,就一定得舒服尽兴才行,今晚就让我伺候你吧……”顾小念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那不再冷漠的面容,心中一片柔软。   不知不觉中,顾小念忘记了最初的臆想——眼前的一切都是他的春梦的臆想,不经意地,他付出了如临真境的情绪,虽然这一切原本就不是梦……   程在澜的身体开始颤栗起来,他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的静观其变似乎有点过了头,身上这个人的技术虽犹青涩但是动作绝不羞涩!   意识到这一点,程在澜便觉不容许事情再失控下去!   “呀……”顾小念一声惊唿。   一个骤然的翻身,程在澜将在身上为所欲为了半天的男子紧紧地压在身下,深邃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那双饱含愤怒不满的凤眸……   听说,从一个人眼睛,能看透一个人的灵魂。   梦千寻,是你吗?   邪魅一笑,程在澜因情-欲而格外低压哑的声音温柔地想起:   “这种事,还是我来吧。”   深情缱绻的注视,顾小念有瞬间的失神,便是这瞬间,他已经失去了主动权。   “唔……”顾小念扭动着身体,欲拒还迎。   “笨蛋,唿吸,别总忘了唿吸……”   低沉的嗓音,透出无法抗拒的致命的诱-惑,顾小念的闻声微微启唇张口,以补充缺氧地肺腑。   程在澜的唇微微退开些许,免得怀里的人缺氧昏迷。   宽大的手掌,带着些微粗糙的茧,划过身下人的细腻的皮肤,婆娑着左胸处那长长的疤痕。   “这些是怎么来的?”   程在澜骤然抬头,停止了侵略的狂吻,泛着欲-火的黑眸,紧紧地锁在顾小念迷离的眼上。   顾小念有些迷-乱,不明白程在澜突然的问题从何而来?   程在澜低头吻了吻那狰狞的疤痕,重复道:“这些……怎么来的?”   “额……手术留下的……就是治伤后留下来的……”   程在澜闻声,没有再问,只是细细地轻柔地舔吻着,那狰狞的疤痕……   顾小念觉得自己快要死掉了,铺天盖地的情-欲,,冲击着他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细胞。   “在澜……快一点……难受……”   顾小念扭动着身子,不耐地催促,也不知是催情药物的发作还是别的缘故。   程在澜也已忍到极限,忍无可忍了。   顾小念的脸瞬间苍白,豆大的汗水从额角滑落鬓边,眼角也痛得差点泛出水汽,他发誓以后再也不做下面的那个了。   程在澜的动作滞了滞,同样不好受,但却依然停下了些许动作,无声的轻柔地安抚。   那一声低不可闻的唿唤,终究还是溢出了嘴角。   顾小念咬了咬唇,不再吭声,其实也没有那么痛,只是忍不住的叫出声来。   将两人的身体贴得更近,顾小念白着脸,笑着对程在澜说,刚才那声低低的唿唤,隔的太近,身体相连的距离,他怎能听不见?心口一痛,分不清是心疼自己,还是心疼眼前的人。   一个人离开,终归,是对不起他的吧!   所有的愧疚,所有的思念,所有的不甘,所有的希冀,都化作最原始的律动。   那一声轻唤,是无意,也是有意。   但程在澜听到了,听到了回应,听到了身下的人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是那一刻,激烈的动了起来……   顾小念有些受不住,开始低声哀求,。   程在澜哪能轻易放过,低声问:“乖,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心猿意马时,最是无心谎言的时候,程在澜选择在这个时候出言蛊惑,足以看出他的疑心和决心。   极致的刺激,顾小念只感觉身体酥软地快要不属于自己,被情-欲折磨的大脑根本没有思考的余地,只是循着本能的出声,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什么。   念?程在澜蹙眉。   “不对,说错了要受惩罚的……再说一遍,你是不是梦千寻?”   顾小念听到那个名字,无意识的点头。   程在澜却是不满意,身下的律动骤然一滞,魅惑而执着地开口:“是不是,千寻?”   顾小念难耐地扭动身躯,凤眸中水汽如雾,委屈地点头。   程在澜闻声,嘴角的笑意一深再深,梦千寻,哈哈哈,怎么可能停呢??让我记了念了苦等了五年,怎会可能轻易放过你!怎么能?!!   交叠的身影再度摇晃,动人的媚吟再次拔高,经久不息,今夜漫长,雅阁的春色何时方息?……    第六章 沐浴相认   “醒了?”   顾小念眯-眯地睁开眼睛时,头顶响起一声煞是好听的声音,低沉中似有几分温柔,却又似混着几分兴味和恶趣。   听到声音的瞬间,顾小念也意识到自己的状况,身体倏然僵硬起来。   如果没有错的话,被子下他的身体一丝不挂,而且如蔓藤一般缠在程在澜身上。   眨了眨眼睛,顾小念的脑子有那么一瞬的空白,然后彻底的死机——昨晚,不是一场春梦吗?   顾小念欲哭无泪。   “在……”   一出声,顾小念勐地捂住嘴巴,凤眸中闪过仓促的惊愕和茫然,此时他的声音充满了嘶哑和慵懒,难道……   勐然,顾小念坐起身。   “嘶——”   脸色瞬间惨白,顾小念跌落回程在澜的身上,后知后觉的发现全身上下仿佛被车子碾过一般痛到每一个细胞,更令人恨不得找个洞钻下去。   顾小念深唿吸再深唿吸,冷静再冷静。   趴在程在澜身上,顾小念强作镇定,心中念头转了千百个,最终鼓起勇气抬起头,呵呵地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   “在……这位公子,那个……我想,我们之间……似乎有点误会……”   话一说完,顾小念恨不得扇自己一耳光,他到底在说什么混账话??   程在澜仰着身子枕臂躺着,兴味的眼神在听到顾小念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倏然沉了几分,一双深邃的黑眸凌厉如霜,仿佛要在窝在怀里的人身上刺出千百个洞来。   顾小念不敢迎视程在澜锐利的目光,缩了缩脖子,整个脸埋进了程在澜的心口。   除了这么说,他还能怎样?总不能顶着一个陌生的身体陌生的容貌巴巴地跑到程在澜勉强说我是梦千寻……拜托,经过昨晚那样的情事,他还有脸说吗??   而且,还不定程在澜对梦千寻存着个什么心思,说不定程在澜已经恨死他了呢。   深唿口气,顾小念决定无论怎样,他还是表明身份吧,怎知就在这时,身边厚实的胸膛突然移开,温暖消失的瞬间,顾小念茫然地抬头。   “就算是一次误会,程某也会负责。”   冷漠的声音,背光处那人面无表情的嘴唇一张一合,顾小念到嘴边的话消失于无声,负责?什么叫做他会负责??   程在澜从容地套上衣服,又从雅阁中的衣柜中挑出一套雪白的亵衣和一件淡色的长袍,扔到床上,漠然道:“先把衣服穿上。”   顾小念狠狠地瞪着程在澜,半响终是挫败地低下头:王八蛋,程在澜,吃干抹净一句负责就想了事?做梦!   顾小念扯过衣裳,正欲起身,不料牵动身后的伤痛,顿时脸色一白,一阵呲牙咧嘴,却是咬着牙没吭半生,缓缓地撅着身子下床,忍着身后锐利的刺痛。   王八蛋,你就看吧,总有一天本大爷要十倍百倍折腾回来!   顾小念愤愤地发誓,直把手里的衣服当做程在澜,狠狠地拧!   于无声处,程在澜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虽然看到他那副痛苦的表情很心疼,但是他竟然说出”这位公子”、”有些误会”这样的话,就不要怪他心狠!   “不穿了,先去洗澡。”   说着,程在澜拦腰将眼前眼神愤怒的人抱起,动作轻柔,转身向房中不知何时备好的装满热水的浴桶。   顾小念一声惊唿,隐忍的火气正欲爆发,不料却撞进那温柔似水的深眸中。   “程在澜,你……”   那一刻,抬眸间入目的温柔让顾小念的心剧烈的一震,一张口自然的唤出了那个名,他只知道,那幽深的黑眸,深邃如潭,仿佛能包含一切,映射一切。   其实,程在澜隐约猜出了什么吧?   毕竟,昨夜情事迷-乱时,他泄露的太多。   赤-裸的皮肤忽地碰触到一阵温热的水意,随即便是一阵尖锐的刺痛。   “嘶……”   因接触到热水而刺痛,顾小念忍不住的发出一声痛吟,一双凤眸却仍旧没有错开,楞楞地凝视着程在澜。   程在澜微微蹙了蹙眉,动作未停,将怀里的人放入水中,却是温和地道:“忍一忍,昨晚我失控了……”说着拿下挂在一旁的汗巾,轻柔的为浴桶里的人擦身。   “在澜……程在澜……”顾小念不安地轻唤。   程在澜抿唇不语,继续为水汽中的身体清洗。   顾小念却是更加不安起来,他只知道他出了车祸,再次醒来的时候就在黑屋子里,光熘熘的身体没有丝毫的损伤,然后就被人灌下奇怪的药物,扔到程在澜的床上,再后来就有了昨晚疯狂的索求……   他以为是梦的,怎知梦里成真。   他真的又来到这个时空,寂寞灵魂停留了十年的时空,有程在澜的时空……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他甚至不知道程在澜眼中的温柔从何而来,他没有忘记,昨晚疯狂索取自己的人,抱着自己的时候,嘴里唤的是”千寻”的名……   是替身,还是……   “在澜,你怎么了?说话啊……”顾小念看着漠然不语的程在澜,心中忐忑。   一声轻叹,程在澜的目光终是落在不安的人身上,开口道:“你叫我什么?”   “在澜……”顾小念机械的重复。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勐然,顾小念脑海嗡嗡然。   “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程在澜的眼深邃如海,静静地凝视着在水汽中失神的男子。   “顾……”顾小念一字未出,却已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他灵魂的眼眸中哑然失声。   “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程在澜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笑意。   哗啦一声水响,有人全然忘记了自己一丝不挂和糟糕的身体的状况,倏然站起身,说不出的情绪掩盖了身体的钝痛。   “梦千寻,我叫梦千寻,你满意了吧,程在澜!你满意了吧?”   顾小念很委屈,他不知道程在澜从什么地方看透自己的灵魂,即使他清晰的记得疯狂的情事中,程在澜已经邪恶的逼迫他承认那个名字,但是,他以为春梦无痕,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的……   他承认是梦千寻,从此不会再有”顾小念”三个字,他以后又一次来到这个名为”锦朔”的时空,成为梦千寻。   一个全新的梦千寻。   由激动到淡然,只是瞬息,梦千寻的唇角同样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程在澜,千寻很记仇,今天你让我出糗,还是那句话——以后十倍还回来!   “欢迎你回来,千寻……”   程在澜微笑着张开双臂,将那纤瘦的身体搂进怀里,喃喃地道:“五年了,千寻,你肯回来,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五年?梦千寻以为自己幻听了,明明才三个月啊!!   “等等,程在澜,你别吓我,什么五年??我才离开三个月而已!!……”   梦千寻挣扎着推开程在澜,惊讶地开口,却在看清眼前熟悉男子更加深刻的容颜时,声音戛然而止。   泛着水滴的手手臂抬起,梦千寻轻轻地触了触男子的脸颊,曾经犹还有几分稚气的容颜已去,如今的程在澜,轮廓分明,如刀斧镌刻雕琢过一边,坚毅而挺拔。   “五年了呀,在澜,怎么会已经那么久了……”   梦千寻经不住的惆怅,原来一个回眸间,已经是沧海桑田;原来他们那场本以为不算深刻的情分竟然已经经历了五年的等待。   听说时间是考验一切的试金石。   是否,他们之间也已经沉淀了很多很多不为知人的深情?   程在澜笑了,先是嘴角浅浅的弧度,慢慢加深,慢慢扩展,然后蔓延到眼角、眼底、心底;先是无声的笑容、轻笑,最后演变成畅快的大笑。   笑罢,程在澜喘着气,他说——   “梦千寻,原来我等了你五年,竟然五年了,哈哈哈……”   留下这句话,留下梦千寻一人,程在澜绝然地转身。    第七章 淡淡温馨   房门砰地一声关上,梦千寻楞了楞,看着浴桶中遍布吻痕的身子,莫名地咯咯笑了起来,   程在澜生气了呢!   他都没生气,程在澜反而生气了。   五年,他说他等了他五年。   呵呵,看到当年他的行为对程在澜的影响还不是一般的深刻呀!   梦千寻咧着嘴,草草地洗净了身子,而后发现刚才程在澜给他拿的衣服还在床上,撇了撇嘴,梦千寻裸着身子跨出浴桶,擦干身体,赤着脚走到床边,慢条斯理地把亵衣、中衣、外袍一一套上,湿漉漉的头发竟然长及腰间……   梦千寻愕然地看着手中的发丝,怔了半响,随即抬头看了看房内古香古色的摆设,扬眉笑了笑,管他那些,如偿所愿地重新回到了这个时代,已经是恩赐了。   赤脚踩在绒毯铺好的地面上,倒也不觉得冷,只是房中好像并无鞋子。   摇头轻笑,梦千寻拉好领子掩去脖子上的痕迹,提步向门外走去……   &   程在澜一出雅阁,房外就已有小厮跪地静候,一脸惊恐瑟瑟颤抖的模样。   “昨晚上的那个人……”   “程庄主饶命,程庄主饶命,小的不是故意弄错人的……小的也不知那个人怎么就光着身子躺在那间房里……”   程在澜的话还没说完,跪在房门前的小厮就捣头如蒜,他一定是见鬼了,他明明记得让那个精心挑出来的少年沐浴后先到雅阁旁的小房间休息,他也明明是没走错房间,怎么一大早起来发现小房间的少年哆嗦着身子,跑到自己房里说昨夜睡的太沉,忘记了伺候的活……   可是,怎么可能呢??他明明给那个少年灌了药,亲自抱进程庄主的床上……   程在澜闻言,眼睛眯了眯,冷声道:“说清楚,怎么回事?”   看来梦千寻的出现还另有蹊跷!   小厮砰砰砰地有勐磕了几个头。   “程庄主饶命,小的什么都说,昨儿个晚上,小的按公子吩咐,找个干净的男孩子服侍程庄主,可、可是,今天早上那个少年急急地跑到小的房里说昨晚上睡的太沉,忘记了……”   小厮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解释,匍匐的身子抖的像风中的落叶一般。   程在澜的眼中闪过一抹复杂,随即淡淡地道:“起来吧,你家公子呢?”   那小厮正欲起身,却在听到程在澜下半句的问话之后扑通一声又跪下了,死命的磕头:“程庄主饶命,公子、我家公子……昨夜离开了……小的不知……真的不知公子去了哪……”   程在澜摆了摆手,示意小厮离开,原本也不指望能从那小厮口中问出个什么,只是,逍遥啊逍遥,敢耍到程某头上来,就得承担起后果!   “月华,你在吗?”对着虚空,程在澜突然轻唤了一声。   碧色的身影倏然出现在廊道上,女子躬身作揖,恭敬地问候:“庄主。”   “什么时候来的?”程在澜淡淡地问了一句。   女子悻悻然地扬了扬眉,细声回道:“天刚亮的时候。”   换句话说:天亮之前的事,她啥都不知道。   程在澜负手,神色无异,声音却突然冷了几分:“去查查逍遥公子现在何处,待会回庄里,我要知道他的行踪……另外,明天我不希望在城里再看见这座楼……”   “是。”月华肃然应声,敢算计到庄主头上,那只狐狸倒真是向天借了胆子,只是……   月华抬眉瞥了瞥自家庄主的脸色,有点怀疑自家眼花了,刚才她听到房内一阵畅快的大笑已经是愕然,如今她更是亲眼看到庄主的嘴角,竟然微微的勾起耶!!!天降红雨了?还是昨晚庄主太春风得意了??   此时的程在澜根本没有留意到身边月华渐渐发亮的眼光,一味的沉浸在内心的澎湃中,那个人,真实地在自己身后的房间沐浴……   月华瞅了瞅自家庄主,又探了探身侧闭合透出水声的房间,歪着脑袋露出一个疑惑地眼神,随即摊了摊手,倏然消失在廊道中。   程在澜负手一人在廊道中站了片刻,听见房内的水声息了,于是转身……   手刚抬起还未触到门框,房门就从里面被打开,入目的男子,身上松松垮垮的挂了几件衣服,湿漉漉的发丝犹还在滴水,浸湿了胸襟,分外的涟漪惊艳。惊讶的视线,最后落在那赤-裸的双足上,瞬间变得阴沉。   “怎么不穿鞋子就出来??”   梦千寻正欲开口说鞋子的问题,谁知竟然被人抢了白,还口气不善,加上方才走动时身子强烈的违和感……   “程在澜,你吼什么吼,你有给我鞋子穿吗??”梦千寻火了。   程在澜愣住,盯着梦千寻愤怒的眼睛,道:“你、原来没有鞋子吗?”   “我怎么知道??”   梦千寻愤然地转身往屋里走,晕死,他现在连身处何处都不知道!如果没有错的话,这次车祸莫名奇妙的穿越,他绝对是那种就像刚出生的娃娃一样,赤-裸裸的来到这个世界……   程在澜突然严肃起来,似乎他把事情想的简单了些,他原本以为是那只狐狸和梦千寻两人串通好的,现在看来,事情有待推敲了!毕竟,如果是有预谋的话,没有人会把自己送山门给人吃吧??   “千寻,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程在澜的表情不禁肃然几分。   梦千寻已经拂额地坐在床边,无精打采的回答:“就昨晚,莫名其妙的就回来了。”当然,梦千寻不会告诉程在澜车祸的事。   “昨晚??”程在澜惊讶!   “嗯,昨晚。”梦千寻冷静地点头。   程在澜沉默了,昨晚昏暗中沉浸于情-欲,今早或震惊或气恼,大多数心思都在验证心中猜测上,惊喜于梦千寻如同他消失一般神奇的骤然出现,倒还真是没有太留意梦千寻现在的容貌,如今细致一看,程在澜微微惊讶。   眼前的男子,眉毛细长,斜成一个好看的弧度,睫毛如羽扇般栖息在灵动的眼眸上,凤眸如昔,却是少了几分清愁,多了几分明朗,鼻翼英挺,唇色更添几分粉色。   “千寻,你变了。”   程在澜失神地呢喃,容貌虽与之前只有七分相似,但周身的气质却有了巨大的变化,之年的梦千寻是耀眼的,举止间张扬、容颜清绝让人无法忽视,笑意魅惑中似透出半分几不可察些微的寂寞和忧伤,让人莫名地移不开眼。   而此时的梦千寻,同样是笑,甚至嘴角习惯的弧度都是一样,但凤眸中流露出的神色却是明朗欢悦的,仿佛一身释然。   梦千寻从沉思中抬头时,听到的便是程在澜迷惘中的那句”千寻,你变了。”   扬唇一笑,梦千寻凤眸微眯,挑眉微微倾身,语气不明,笑道:“怎么,现在才发现?”   程在澜却是眸光一亮,愣愣地看了看梦千寻,忽的轻笑出声,眼前这神态,除了梦千寻能有这份韵味还能有谁?   “笑什么?”梦千寻见程在澜忽而笑得怪异,皱着眉头。   “没笑什么。”程在澜当然不会说出方才的心念,嘴角的笑意却是未曾落下半分。   梦千寻见人笑得莫名其妙,暗地里翻了个白眼,转身向门外走去。   “在澜,这是江南你家?”   梦千寻漫不经心的问,曾经在朝为官的时候,他下过江南三次,皆为公事,两次赈济水灾一次镇压粮价,期间停留的日子多则三个月、少则十几天,并且大多奔波忙碌,鲜少有闲暇浏览江南美景。   这随口一问,程在澜的脸色却是沉了沉,道:“不是!”   这寻梦楼怎么会是他家!想到该死的厉逍遥预计要在这经营男色生意,程在澜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寻”、”梦”二字岂是能让他这般糟蹋了的!   于是,当天早晨,程在澜和梦千寻离开寻梦楼回到无澜山庄;而就在那天下午,逍遥公子旗下还未开张的”寻梦楼”被无名势力夷为了平地;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梦千寻敏锐察觉到程在澜言语中的冰冷,微微一楞,转头问道:“不是?那你家在……”   话为落音,梦千寻只觉眼前一道白影闪过,身子已经落入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千寻要去无澜山庄,我这就带你去……”   轻功飞跃,瞬息间,寻梦楼内只有程在澜惬意的声音在回响。   既然没有鞋子,那这次就再也走不了吧!   程在澜如是想着,嘴角的弧度是越见越深……    第八章 事后上药   无澜山庄上至一庄管事下至花奴门卫,一个个都傻了眼,见鬼似的表情僵然地看着同一个方向。   他们的庄主,冷漠无情的庄主,刚才竟然抱了男人回来!!   负责无澜山庄内务的吴总管正和山庄护卫总护头钟祥商量临近年末要加强戒备的事,突然见眼前一道白影晃过……   “钟、钟护头,刚才那个人是、是……”   吴总管虽是个文人,但无澜山庄连厨娘都识个一招半式,方才的人影并不快,他多少还是看清了些许。   钟祥亦是目瞪口呆,半天才结巴得回答:“好、好像是庄主……”   其实,两人都看清楚了,那道月白的身影,袖口绣着波澜般独特的纹理,除了无澜山庄的庄主程在澜,不会有别人!但关键是庄主怀里抱了一个人,打横抱了一个裸足的男人……   一时间,无澜山庄三两成群,交头接耳,混乱一片。   若说此时无澜山庄唯一一片清净地,就属程在澜的寝居静心阁了。   程在澜将一路温顺地躺在怀里的梦千寻放在床上,随即转身在一旁的柜子里找起东西来。   梦千寻一脸好奇的四处打量房中的格局,丝毫不生疏地开口道:“在澜,你平时就住这?”   “嗯。”程在澜应了一声,专心翻起柜子里的瓶瓶罐罐了来。   “在澜,你在找什么?”梦千寻赤着脚,在程在澜的床上打滚。   程在澜起身回头时,见梦千寻正滚得开心,不禁揉了揉额角,一阵无奈,这人呀,越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了……   按住梦千寻乱动的身子,程在澜将人搂在臂弯里,柔声道:“先别动,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   “什么?”   梦千寻一时没反应过来程在澜在说什么,然后在看到程在澜手中的膏药以及探向自己裤子的手时,脸上忽地红霞遍染。   “程、程在澜!!!你给我滚出去!——”   程在澜撇开头,捂了捂耳朵,等到余音过后,才转头看向恼羞成怒的梦千寻,温柔地安抚:“千寻,别气别气,上好药我立马滚出去,来,你先给我看看,刚才都见你行走不便了……”   其实刚才在寻梦楼时,程在澜就留意到梦千寻行动间的迟缓,只是考虑到梦千寻的情绪才没有多说,当然之后直接抱他回来最主要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只是现在都到家了,房里就他们两个人,所有不便的事也都方便了吧?!   梦千寻却是有种想死的冲动,当时情迷也就罢了,事后还说”看看”这话,不存心让他气结吗??   “程在澜,你欠我两次了!”   关键时候,梦千寻开始讨债了!   “两次?什么两次?”程在澜装煳涂。   “魔界炼狱潭底密室一次,昨晚上一次,程在澜,你别想耍赖,这账,千寻定是一定要讨回来的。”   梦千寻很严肃的表明观点,男人之间,上下这个问题是绝对不容姑息的!   话到这份上,程在澜当然不能忤逆。   “好好,没问题,两次,我欠你两次,总行了吧!那现在来上药,身体是你自己的,不舒服痛的又不是我……”   梦千寻点头,趴在程在澜的腿上,哪还见得到丝毫方才的羞恼,语气甚是自然。   “在澜,你帮我上药吧……”   程在澜微楞,倒真是琢磨不透梦千寻的脾性来了,但是这件事,他也乐意代劳。   均匀的涂抹好,程在澜帮趴山腿上的人重新系好裤子,眼中的怜惜的温柔早已能滴出水来。   “千寻……”   “嗯。”   “千寻……”程在澜低低的唤着。   “我在……”梦千寻轻轻地应着。   “在澜,下次我要在上面。”梦千寻突然翻转过身,躺着抬眼看向程在澜。   “好。”   “下次,我帮你上药。”   “好。”   然后,梦千寻把脸埋在程在澜的膝盖,无声地得逞地笑了。   然后,程在澜在梦千寻把脸埋在他腿间的时候,无声地宠溺地笑了。   &   两人的温馨,在有人造访静心阁的时候被打断。   月华躬身站在静心阁屋檐外,禀报道:“庄主,逍遥公子行踪已查明,十天后,青城山青云派掌门人段青玉生辰,听闻诸多武林正派将去祝贺,逍遥公子去了不少…咳…手下,因此他正在赶赴青城山的途中,今晚落住迎来客栈……”   星辰瞥了一眼站在程在澜身边的男子,恭敬地道:“庄主,魔教最近异常安静,但却只是表面而言,据人间阁暗探来报,魔教中最神秘的教主即将结束闭关……庄主,青云派此次生辰宴会将聚集大量的武林正派人士,属下担心,这会成为魔教教主一网打尽的机会……”   日朗在月华和星辰禀报事情时,目光一直落在程在澜身边的青衣男子身上,陌生的男子,眉头渐渐拢起。   “庄主,全国各地商贸已经恢复,承诺个商家的货物都已开始送往,在这一个月里,各地商家所欠的银两还回九成。”   真巧,三人一起来了。   很好,都是公事。   程在澜静静地听完,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道:“前天,山庄是不是收到一份青云派来的请帖?”   “是的。”说话的人是日朗,当时他正好在大堂。   沉吟了片刻,程在澜继续说:“三天后,我会去青城山一趟。在此期间,月华可以带些人上魔教总教处查探一番,星辰继续深探,日朗的话,照看好各地的生意。”   “是,庄主。”三人齐声应下。   却无一人离开。   目光,皆落在程在澜身边一直站着的身影上。   程在澜微微抬手,笑意非常,介绍:“他是梦千寻。”   三人皆是楞然,盯着那青色淡定的男子,半响未动。   梦千寻凤眸微挑,眼中充满了兴味的笑意,悠然地走前几步,停在日朗的跟前,轻道:   “日朗,他未问,你不提,千寻感谢你信守诺言。”笑容轻浅,一如昔日风华气韵。   日朗清晰的感到自己的手指在颤抖,眼中不禁地泛起微红,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梦大人,是日朗感谢你才对,谢谢你救了庄主……”   此言一出,不单是月华和星辰,便是程在澜,也是愕然。   “日朗,你是不是认错人了,他怎么可能是梦千寻?”月华最是沉不住气,上前质问,虽说容貌上有几分相似,但她敢肯定,眼前的男子绝不是她见过的梦千寻。   星辰凝眉,目光在日朗和”梦千寻”身上徘徊寻思。   程在澜一把拉过梦千寻,质问道:“日朗,怎么回事?你如何相信他是梦千寻?”   话虽是对日朗说的,但程在澜的目光却是死死地盯着梦千寻,一脸不悦,这两人之间,分明有共同的秘密!   日朗征询地看了梦千寻一眼,见对方并无阻止,这才解释道:“庄主,属下能知他是梦千寻,全因昔日一句诺言,五年前,庄主被困魔界炼狱潭底,地狱之缝吞噬之前,梦大人将昏迷的庄主交到属下手中时,曾要属下发誓”他日若非程在澜亲自问及,绝不可告诉他今日之事”,方才梦大人的话,正好暗示属下这句誓言,属下发誓时,除了昏迷的庄主,就只有梦大人一人,是以属下认定他便是梦千寻……”   月华点头,似是了悟,低喃道:“嗯,好像那个时候,的确是日朗突然把庄主救出来的……后来我们问,都被他敷衍过去了……当时也没在意……”   星辰静默,当年之事,他并未亲临魔界,既然庄主都亲自说明了,加上日朗和月华都这般说,那眼前的陌生男子,就真是梦千寻了?怎么五年过去了,梦千寻反倒年轻五岁似的……   当然,这话星辰没有说出来,他只是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慢慢查明而已……   对于日朗的一番话,若是说反应最激动的,莫过于半天没出声,却让身边每个人都感受到他周身散发出的寒意的程在澜了!   “梦千寻,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什么叫做若非我亲自问及,绝不可告诉我那天的事??”    第九章 无声宠溺   暴风雨来临之前。   日朗、月华、星辰三人都识趣地各自有事忙先走一步了。   唯独留下梦千寻在那赔笑,举手心虚地安抚道:“在澜,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说哈,我慢慢解释给你听……别急,咱们进屋里说……”   程在澜双臂抱胸,挑眉看着讨好的梦千寻,大有看你能解释个什么天花乱醉来的架势。   进了房,掩了门,梦千寻又是斟茶又是递水,半天也没吭声,更别说是解释。   其实,就算梦千寻不说话,程在澜也明白,只是未料到梦千寻竟然那般的了解他,在他们仅仅认识不到一百天的时候。   一声轻叹,程在澜饮尽手中的茶水,颇为无奈地瞪向梦千寻。   “你呀,真够自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或许别人不懂梦千寻五年前对日朗莫名的要求,但程在澜却明白——   那个时候的梦千寻,身在局中,情迷心乱,迷惘地不清楚自身在程在澜心中的地位;但如果梦千寻为程在澜而死,那么无论重要与否,程在澜忘不了梦千寻。   一场疯狂的情事,一人代替地伤逝,便注定程在澜一生忘不了。   对于程在澜的话,梦千寻但笑不语,并不反驳,自私又如何?不择手段又如何?在他离开的时间里,三个月也罢,五年也罢,程在澜没有忘记他,便是足以!   这就是梦千寻,会为一己执念隐忍孤寂十年,会为认定之人不择手段的梦千寻,他看上的人,眼里心里永远不能有别人。   “程在澜,你现在后悔恐怕是晚了……”许久,梦千寻微笑,轻淡的话音却是霸道的宣言。   程在澜闻声,眉角一挑,道:“后悔?我怎么会后悔呢?”身子瞬间贴近梦千寻,铁臂一圈,将坐着的人揽进怀里,邪魅道:“千寻,就是这样的千寻而已,以前是,现在也是……”   或许从很久很久以前,程在澜就已经看清了梦千寻骨子里的淡漠狠绝吧。   梦千寻凤眸流转,眼中露出明显的媚惑,朱唇微张,缓缓地印在程在澜的唇上,一点即离,四目凝视,鼻息相触,梦千寻柔声道:“在澜,你是我的,我便是你的……”   程在澜闻言,扬声大笑。   原来,他要的却是如此难得。   原来,他要的不过如此简单。   &   梦千寻出入无澜山庄各庭院楼阁,深受众人”瞩目”,好在梦千寻定力非常人,就算是在无数探究的目光中也能淡定自若。   两人用过午饭,经过一番沉静,梦千寻对自己目前所处的景况也更清楚了。   虽然他在现代时光只流过了三个月,但按照程在澜说的,锦朔已经是五年光景了,昔日的锦朔王朝宰相梦千寻在五年前已经被天下百姓悼念完了……   “看来我必须考虑今后的生计问题……”重新坐在静心阁的软榻,梦千寻皱着眉头,慎重的思考,现在没有清贫的宰相府居住,更没有了每月的俸禄,他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生计问题?   程在澜额角一跳,颇为不满道:“程某还不至于让千寻你操劳吃喝用度!”   “可是,如果没有一个正当的职业,岂不是很无聊?”虽说无澜山庄很有钱,但是他绝不是依赖别人而活的人。   “无聊?这个嘛……”程在澜低头沉吟,那件事,不知道应不应当告诉梦千寻……   “啊,对了,在澜,还有一件事,我一个朋友……”   “千寻,江湖上两年前兴起一个”魔教”的组织,行事低调,手段却是狠辣血腥,教众有不少妖类,我怀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只是梦千寻犹在思绪中反应稍慢语速才落后些许。   梦千寻话为说完,倒是先把程在澜的话听了进去,瞬息间有什么遗忘的记忆闯入脑海。   “你说什么?”梦千寻惊问。   “千寻,此事我本打算先瞒你一段,但凭你的敏锐,干脆还是早些告诉你比较好,江湖魔教崛起于两年前,收留了江湖上一帮残暴恶徒,甚至五年前侥幸生存下来的妖类,最近一段时间行动频繁,人间阁暗探禀告,魔教教主似乎是位妖力高强的妖魔……”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妖力高强的妖魔?   梦千寻心底一惊,当年魔界三大门主中,刑刚已被程在澜所杀,花姬被卷入地狱之缝吞噬妖魔的旋风中,唯一剩下的便是他一时心软让红豆封印记忆的修煞……   五年的时间,足以让世间人事皆非。   “在澜,上午你说三日后要出门去青城山赴宴?”梦千寻眼眸一定,似有思量。   “没错,是青城山,说来这次生辰宴的主角还是千寻认识的人呢……”程在澜看向梦千寻,眼眸讳莫如深。   青城山,他认识的人?   梦千寻眼眸一亮,笑道:“你该不会是说段青玉和宋子轩吧?”   便是那一抹亮色,让程在澜的心底一沉。   “看来千寻的记性倒是不错嘛。”正邪难辨的宋子轩记住也就罢了,就连当年无知幼稚的段青玉的名字都没有忘记。   沉浸在思绪中的梦千寻哪留意到周围泛酸的气氛,其实也不是梦千寻记性如何好,只是”青玉”这两个字,委实让他无法不铭心。   程在澜心里虽是莫名的憋屈,却在看到梦千寻失神沉思的模样,暗自唾弃了自己一把,或许是他太多心了,段青玉当年就已经不讨千寻喜欢……   只是心底莫名的嫉妒!连程在澜自己也疑惑的心情。   &   “在澜,听闻青城山附近风景不错,不如我们明日便出发吧。”   梦千寻的一句话,轻易地让无澜山庄庄主改变了行程。   晚秋的早晨,静心阁院中,梦千寻一袭浅白锦缎秋装,袖口银线滚边,暗绣墨菊浅纹,及腰的长发随意绑起,身姿飒爽清雅。   转身回眸间,只见一人绛紫简约锦衣,腰佩紫玉流苏,脚蹬同色云靴沉稳地踏出静心阁,深刻坚毅的轮廓,丰神俊朗。   “果然这种格调更适合你。”捏着下巴高深莫测打量着来人,梦千寻借用了一个现代的词汇。   “格调?怎么了?”见梦千寻盯着自己上下审度一番,然后一脸诡异地说着奇怪的话,程在澜不禁疑惑地低头瞅了瞅,他今天的衣服有什么不对吗?   “没怎么,只是觉得绛紫的衣服更适合你。”梦千寻一笑带过。   程在澜眼中闪过一抹复杂,莫非千寻说的是颜色?微微一笑,程在澜目光停滞在梦千寻身上一瞬,眼眸似水温柔。   昨日去寻梦楼赴约时,正逢九月刚过,出门时他想也未想,直接从衣柜里扯出一件外袍套在身上……只是未料到竟是月白浅色,曾经在梦千寻身上穿得风华绝世、清艳脱俗的色彩……   然而这些,程在澜在看到那让他无数个日夜思念的人身在眼前时,已成珍藏的记忆。   “走吧。”程在澜轻道,几个快步,正好和梦千寻并肩而行。   出到山庄门口,梦千寻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辆华美的四轮马车,说它华美,倒不是说镶金镀玉,而是整个马车,从设计、木质到外形,真真是低调的奢侈;而令梦千寻愣怔的是,车盖四角翠色流苏随风飘摇,叮叮当当竟然有细碎清脆的轻铃声响起。   似乎,有种熟悉的感觉……   “在澜,我们出门用这部马车?”梦千寻难以置信地侧头看向程在澜。   程在澜微微转头,看着此时梦千寻惊愕的表情,不禁心情大好。   挑眉,勾唇、点头。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不是骑马吗?”梦千寻瞠目道。   程在澜轻笑,拉起梦千寻的手往马车里钻,笑道:“时间宽裕,骑什么马呀……”   “可是……”   “哪有那么多可是……冥焰,走……”   马车轻轻一晃,随即平稳如身处内室,车轮无声地滚动,身在马车内的梦千寻再次惊叹周围的宽敞,便是当年身为宰相出门也未曾……   等等——梦千寻突然诧异地看向程在澜,只见那人眸色幽深,似是看不见底,但梦千寻却是笑了。   难怪刚才觉得眼熟。   原来他不曾忘记那些共处的日子……   “在澜,我突然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了……”   突然,梦千寻眼中的惊讶褪去,随性一躺,头枕双臂,凤眸如水,波光潋滟,侧头温柔兴味地看向一旁的程在澜,如是说。   程在澜一楞,随即从那清澈的凤眸中看清一切,翻身躺在梦千寻身侧,将人搂入怀中,侧头在那人耳畔轻道:“那就期待吧,呵呵……”    第十章 丝丝情话   青城山距离无澜山庄不过千里,快马策鞭一日即到,程在澜和梦千寻足有八九日的时间,于是,两人一路上日出而行,日落而息,甚是惬意。   这日,两人行至一风景独特处,留连间竟忘了时辰,晌午时分秋阳竟有几分燥热,梦千寻和程在澜寻了处茶楼,谈笑间品茶解渴正在兴头上。   “风悠然,喂,等等我啊——”   叱是一声女子娇喝,陌生的嗓音,却是熟悉的名字,让雅座里的梦千寻愕然转头。   只见一浅蓝长袍,步履轻盈,袖带微风的清爽男子凝着眉头负手走进茶楼,那人面容温和,岁月似乎不曾在那清爽如风的男子脸上留下丝毫的痕迹,依旧温和如山野的清风,让人留恋怀念。   然而此时,那终年眉目清爽温和的男子却面带不耐,好看的眉头微微蹙在一起,神情甚至无奈。   “君山银针。”即时被人缠得心烦意乱,风悠然仍是温和的对上前招唿的伙计吩咐。   “我也要,和他一样的。”   鹅黄长裙腰间粉色流苏配饰,乌黑的长发梳成复杂的样式,竟只是简单地插了支珍珠钗子,,女子粉黛略施,气息微喘,坐在风悠然的对面,笑嘻嘻地对一旁的伙计说。   风悠然拂额,无奈道:“大小姐,你能不能别跟着在下?”   “不能!”   柳霏嫣的扬着脸,语气肯定,神情却是分外委屈;她飘摇江湖多年,走遍锦朔大好河山,阅美无数,好不容易遇上一个自己特别特别喜欢、特别特别中意的人,一见钟情,怎么着也得终成眷属!虽然风悠然暂时嫌她烦,但是没关系,她不会放弃,她一定坚持让他烦到不再烦、直到接受自己为止。   坚定决心,柳霏嫣暗自点了点头。   风悠然见眼前灵动的杏眼洋溢着奇异的光芒,心里一阵哀叹,他当初是见什么鬼了?怎么就以貌取人,以为眼前身姿柔弱的女子就像她外表一般容易被人欺负呢?   他后悔了,他不该抄那条小径,他不该出现在那个小树林,不该转头看到一群劫匪和一名”弱女子”对峙的画面,更不该心血来潮的出手”相救”!!   谁会想到那个鹅黄飘逸裙摆,身着绣花柳色襟衣,手挽嫩绿丝带的女子会是江湖上轻功绝顶的”踏风仙子”柳霏嫣??   “柳小姐,柳女侠,在下身无长物,更飘摇不定,你能否高抬贵手,放过在下,别在缠着在下了!”   几天来第一百八十二次,风悠然再次直白地明言”送客”。   于是,柳霏嫣第一百八十二个拒绝的版本诞生——   “悠然哥哥,人家一个弱女子零落江湖,身上一文铜钱都没有,若是不小心遇上坏心人,不定就进了那怡红院,沦落为倚栏卖笑的风尘女子,悠然哥哥,你难道就忍心让霏嫣成为那一条玉臂千人……”   “柳女侠,茶来了。”风悠然忍住额角的抽-搐,抬手示意茶楼的君山银针上桌了。   柳霏嫣当然笑呵呵的住口,抿唇喝茶,一双遛遛滚动的眼珠子却毫不收敛的落在风悠然身上。   平生第一次,风悠然暴殄天物,将手中的上好君山银针一口饮尽。   &   “在澜,那个人,真的是悠然?”难以置信的,梦千寻僵硬的转过头,眨巴着眼睛看向程在澜。   程在澜亦是惊讶,但嘴角的笑意勾的很深,风悠然啊,那个云淡风轻温和如风的风悠然啊,你也有今天!!   “千寻,你不是看得很清楚吗?”程在澜挑了挑眉,眼中一片兴味。   “我有点近视……”梦千寻小声的嘀咕,不过想到定力异常的悠然竟然也有破功的一天,他就觉得难以置信。   想当年,他还只是灵魂重生的时候,曾经也无赖的有意缠过风悠然一段时间,结果显然是差强人意的。   可是,现在……   悠然竟被一名女子缠得一脸无奈,眉头深锁……   “走啦,千寻,我们也跟上吧。”   突然,程在澜见楼下的身影一前一后,一甩一追地出去了,慌忙扯起还在摇头惊讶的梦千寻,留下银子匆匆下楼。   不能怪程在澜不厚道的看戏,实在是风悠然这五年来欺他太甚,或者说玄灵族这五年来瞒他太深。   ——千寻乃老朽弟子,玄灵族天资聪颖后辈,为国为民为玄灵族,他诛灭魔族乃上天赋予它与生俱来的责任,舍身为天下,是那孩子的福分。   他费劲势力,寻到玄灵谷,见到传说中的天一大长老时,得到的是这样的回答。   ——我的师弟,玄灵族的千寻早已魂飞魄散,你所认识的梦千寻,为救你而死的梦千寻,只是异世的一抹灵魂,现在那抹灵魂或许已经消散了,或许回到了他原来的世界,或许有一天又会回来……   在他暗中苦寻一年之后,九月十五那天,风悠然提着碧潭壶,扔给他一壶淡若水却是奇异苦涩的酒,对他这么说。   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唯独一点,五年,五次,风悠然每年的九月十五都会到静心阁,奇怪的味道,让他忘不了。   “千寻,你每年让风悠然带给我的那个是什么酒啊?苦苦的,一点酒味都没有。”突然,程在澜想起什么一般,转头看向梦千寻。   “哈?酒?什么酒?   ”梦千寻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即眼中一亮,道:“那是啤酒,我在玄灵族那一年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呵呵……”   顾小念大笑是学化学的,虽然原料不足,但细心调配了大半年,主要味道还是出来了。   “啤酒?”程在澜皱眉,真难喝!   梦千寻淡淡地应了一声,目光却集中在前面不远出的两道身影上。   片刻之后,梦千寻停下脚步,转头对身边的人道:“在澜,他们走的方向好像也是青城山的方向,不如我们上前打个招唿,以后同行如何?”   程在澜本能地不愿意,只是见面前的人一脸期待,终是点了点头。   梦千寻正欲上前唤人,话到嘴边又转了回来,原因无他,此时的梦千寻容貌已非昔日,况且暂时他还不想再与玄灵族扯在一起。   “还是算了,我们继续跟着他们吧。”梦千寻摊了摊手,脸上露出几分无奈。   程在澜当然不会反对,却是敏锐地察觉到梦千寻的心思,不禁走近,并肩而立,宽大的袖袍下遮掩了两人相牵的手。   “以后有程在澜的地方就是你的家。”程在澜深深地凝视着梦千寻,那双明澈的凤眸深处,藏着一丝的寂寞。   仰着头,梦千寻愣住了,连日来程在澜有形无形的言语举动,无一不是宠爱,记忆中的程在澜,并不是这般情热之人。   然而就像世间所有的情人间的情话一样,梦千寻感动了,心灵深处,默默地感动。   “在澜,你会把我宠坏的。“梦千寻低眸,轻声呢喃,总有一天,他会把他宠坏的,他会全然的依赖他,就像当初依赖顾青玉一样……   “呵呵,没关系,宠坏了我会负责一辈子的。”程在澜紧了紧手指,让十指想握的更紧,毫不吝啬的说着动听的情话。   梦千寻心底一片柔软,微微移了移脚步,让彼此的身体贴的更近。   “在澜,那女子不简单。”半倚在程在澜身上,梦千寻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逃避与追逐的男女身上,声音轻柔的扯开了话题。   程在澜抬眸望去,道:“想不到那女子的轻功竟如此之好……但还不至于让风悠然甩不开吧?除非……”   梦千寻侧头,疑惑道:“除非什么?”   “似乎也不对,千寻,你看,风悠然竟然进了那个地方……”程在澜抬手指了指。   梦千寻顺着程在澜所指的方向看去,见那彩衣绣帕,嬉笑迎客,不禁愕然。   百花楼?   悠然为撇开那女子,竟然进风尘青楼——百花楼!    第十一章 故人相逼   在风悠然看来,一名女子,即使是江湖女侠,也不会开放到自由出入青楼的地步,而青楼更不会豪放到任由女子出入的地步。   可是,风悠然错了。   或者说,以上两条都不在柳霏嫣的约束范围内。   “悠然哥哥,原来你要逛青楼啊,早说嘛,霏嫣对别的青楼不熟悉,但这百花楼那绝对是了如指掌……悠然哥哥是想上左楼还是右楼呢?左楼是妓-女,右楼是小倌,左楼的林雨姐姐是个诗词才艺精绝的才女,右楼绮风小哥风情妩媚……”   柳霏嫣亦步亦趋,紧跟风悠然身后,唧唧哌哌的说个不停,同时瞪着眼睛阻止周围上前搭讪招揽生意的花红柳绿。   楼中众人见女子眼色,竟然纷纷散去,不再打扰。   “柳女侠怎地对百花楼这般熟悉?”倏然,风悠然转身,清风明月,扶正趔趄的女子,温和的眸子中似有几分清冷。   正介绍到兴头上的柳霏嫣没料到风悠然会突然停下,勐地撞了上去,啊呀一声揉了揉可怜的鼻子,水润的眼眸却绽放出欣喜的光芒。   悠然哥哥竟然主动跟她说话了耶!   “什么柳女侠,人家有名字的,霏嫣,悠然哥哥可以叫我霏嫣,记住是霏嫣……哦,对了,百花楼,我对百花楼熟悉当然是因为常来玩啦……”   “你常来玩?”风悠然声音微沉。   “额……也不是经常啦,只是路过这的时候会来看看红豆……”   柳霏嫣缩了缩脖子,心里却像抹了蜜似地甜,是不是悠然哥哥也有那么有点点在意她逛青楼的事??好吧,她以后有了悠然哥哥,不再看别的美男就是了。   “红豆?”风悠然眼中闪过一丝的疑惑,这名字似乎并不陌生。   “是啊是啊,红豆小哥哥是百花楼的老板,他可漂亮了,一笑妩媚倾国倾城的那种,不知道他今天在不在楼里,你在这等着,我去找找……”   余音未落,风悠然只见一抹柳色绯红在眼前晃过,身边的人儿早就没了身影,这小妮子,真是……   风悠然不经意地轻笑。   突然,温润的眸子闪过一瞬的凌厉,风悠然翩然转身,正看到来不及躲避的搂着梦千寻的程在澜。   嘴角一勾,程在澜迎上风悠然惊讶的眼,惬意地笑道:“原来你也非圣人啊。“   “程在澜?你、你怎会在这?”微微惊愕,风悠然没有理会程在澜的调侃,逼人的目光,看的却是程在澜怀里搂着的陌生男子。   “怎么,我不能在这吗?”程在澜紧了紧手臂,挑衅地看向风悠然。   浅衣广袖,淡雅出尘,翩然若仙,风悠然的衣袂忽而无风自动,可见剧烈的心绪波动被化作清风,掩于无形……   “程在澜,你太让我失望了。”   风悠然漠然转身,他以为程在澜可以等的久一点的,至少比五年长久……如今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已断,以后他再也不认识身后的人。   程在澜耸了耸肩,悻悻然地看向身边的梦千寻,无声交流:是你不认他的,不关我的事,我没有移情别恋。   梦千寻扭过头,懒得理会这幼稚的行为,视线上挑,眼中倏然一变。   “红豆?……”   梦千寻低喃,那倚楼纤细的少年,一身火红的绯色薄纱,一如往昔精致的脸蛋,尖尖小巧的下巴,岁月似乎没有在那个少年身上留下丝毫的痕迹。   站在楼内的大堂中,梦千寻愣愣地仰头看着二楼已经缓步下楼的少年,五年,那少年的外貌身姿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昔日那双清纯无垢眼眸唯余顾盼间无限的妩媚。   “几位客人来得好生早啊,奴家这楼里的姑娘公子大多都还未起身,这可如何是好?”   十指血红的蔻丹,少年扶栏缓步下楼,脚踝处几圈金环铜铃叮当脆响,衬得少年的嗓音更加娇灵多媚,语调为难,姣好的柳眉拢起,好生惹人怜爱。   程在澜看清少年的容貌,不禁微微蹙眉,疑惑地看向梦千寻,却见梦千寻亦凝眉看向下楼举止妩媚的少年……   风悠然想起来了,这少年,和当年梦千寻身边的红豆好像……   空气中,骤然升起一股诡异的安静。   被人无视了许久的柳霏嫣楞了半天才发现几人之间的莫名的古怪,干笑几声,柳霏嫣飞身下楼来到风悠然身边,扯着风悠然的袖子,讨好道:   “悠然哥哥,你看这就是我说的红豆,他是我朋友,也是百花楼的老板,喏,红豆可是很难请的哦,你现在能看到红豆可是多亏了霏嫣我哦……喂,悠然哥哥,你怎么了?……哇,你该不会是也喜欢上红豆了吧……呜呜,人家不要啦……”   “霏嫣,别闹。”   突然,风悠然按住抓在衣袖上的爪子轻道,目光却依旧落在缓步下楼的少年身上。   “你是这的老板,红豆?”待到少年走进,风悠然才沉静的出声。   少年撩拨发丝,姗姗上前,露出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道:“哟,这位客官是外地人吧,这儿进了奴家这百花楼的,还没有不认识我红豆的,呵呵……”   说完,少年转头,妩媚笑道:“霏嫣,你这丫头,还真是照顾我的生意……”   柳霏嫣忙摆手,作势站在风悠然身前,挡住红豆的视线,急道:“才不是才不是,我不是带悠然哥哥来照顾你生意的,悠然哥哥归我了,谁也不许碰……红豆~,我只是瞧瞧我柳霏嫣的眼光,哼……”   沉浸在嬉闹中的人儿丝毫没有察觉到身边风悠然额角的抽动,什么叫做归她了???   深唿口气,风悠然稳住心绪,试探道:“不知红豆公子可曾认识一个叫梦千寻的人?”   少年笑靥如初,嘲笑道:“梦千寻?这位爷说的可是上任宰相的名讳?若是如此,爷可真会说笑,此地远离京城,红豆区区一介风-尘-娼-倌,怎会识得那般人物,听说那位大人可是五年就死了;若是同名同姓,两年来红豆接待的客人无数,知道姓名的甚少,却无梦千寻此人。”   风悠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淡然开口:“当真不识?”   “不认……”话到半路,少年突然痛苦的弓下腰,惊唿:“痛……爷,你把红豆弄疼了,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灵动的眸子泛着水汽,楚楚可怜的望着大力扣着他手腕的风悠然。   风悠然皱了皱眉,突然伸手揽住少年纤细的腰,将少年搂入怀中,贴身抵触。   “红豆,你太伤我心了,你太不够朋友了,霏嫣看上的男人你也要勾引,呜呜……”柳霏嫣一见气氛不对,一挥泪趴到风悠然身上,也不知用了什么动作,不着痕迹的将红豆推开了风悠然的怀抱。   风悠然没有刻意束缚,只是在红豆离开之后,又轻柔的将柳霏嫣也推开,声音微沉:“柳姑娘,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姑娘自重。”   “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男男授受就亲啦?”柳霏嫣面色绯红,似乎气的不轻,这个男人,她纠缠了大半个月,每天暗示明示,就差没霸王硬上弓…呀,对了,这是个好主意!当即,柳霏嫣不恼了,呵呵地看着风悠然傻笑……   风悠然突然有种嵴梁骨拔凉拔凉的感觉,凝了凝眉无暇理会,眼眸转厉,手臂半抬,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指粗细的白玉。   “红豆公子,你看这是什么?”   少年霎时色变,急忙上前,厉声道:“还给我!”   风悠然迅速背过手,温和的眼眸中绽射出凌厉寒光:“红豆,果然是你!”   少年拂袖,妩媚之韵骤收,冷声道:“风悠然,当年的红豆已死,大人也早已安息,你又何必执着于我认不认那个人!把玉还给我……”   说罢,少年身形如电,伸手去夺风悠然手中的玉竹。   然而,风悠然是何许人物,怎会让区区一个红豆得手,身子一偏,轻易的避开了红豆的抢夺。   少年一招落空,骤动的身子不知怎地竟没稳住,就那么直直地往前栽。   一旁半倚在程在澜怀里的梦千寻倏地一惊,本能地上前接住那趔趄的身子,柔声道:“你没事吧?”   便是这瞬间的功夫,少年惨白着脸色,气息紊乱,借着陌生男子的搀扶,无力的谢道:“多谢公子出手相救,红豆没事。”   少年勉强站稳身躯,冲梦千寻浅浅的笑了笑,纯粹而感激的笑容。   于此同时,不明状况慢半拍的柳霏嫣动了,她愤怒地瞪着风悠然,大声道:“风悠然,你做什么偷红豆的东西,把东西还给他!”   该死,此时的柳霏嫣后知后觉的意识到,风悠然或许并不是因为躲避她来进百花楼的,他是冲着楼里的红豆来的!   风悠然淡淡的瞥了柳霏嫣一眼,漠然地说了一声:”不关你的事……”   柳霏嫣正欲争辩,却见绯色身影再次靠近,于是慌忙挡在红豆身边,生平风悠然再对红豆不利。   “风悠然,把玉竹还给我。”少年执着地走到风悠然跟前,纤细是手臂抬起,白玉雕琢般的手掌伸在风悠然勉强,语气中带着些微的请求。   风悠然深深地看了红豆一眼,托着手上的白玉,淡然道:“你便是靠这玉遮掩身上的气息吧?”   红豆的脸一白,惊慌地看向挡在身前的柳霏嫣,见她脸色无异,才暗自松了口气。   “是有如何?红豆并未伤害任何无辜之人,风悠然,你把玉还给我……”红豆咬唇,眼神惶急,失去了娘亲的守护玉竹,他现在的身子,再拖一段时间,恐怕……   风悠然依旧不肯,温和的眼眸中闪着前所未有的寒气,他倏然扣住红豆的手腕,厉声指责:“红豆,你说你未伤害任何无辜之人,但你助纣为虐,你可知道两年来由多少无辜的孩子离奇失踪,红豆,他们还只是孩子!”   少年的眼渐渐浮现出绝望,勐地挣开风悠然的桎梏,激动地吼道:“风悠然,你知道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已经尽力了,为什么连你也要逼我……我不认识你,不认识……我尽力了……你把玉竹还给我,还给我……”   少年的声音骤然尖锐失控,仿若绝望的嘶鸣,身子早已禁不住的剧烈颤抖,好冷,谁来救救他?……    第十二章 危机暗伏   异常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百花楼中少数昨夜无事的姑娘公子以及守卫。   “你们是什么人?”   不知何时,百花楼堂中出现一位气质淡雅举止大方粉衣女子,粉黛略施,只是挽了个简单的发式,看样子是刚被打扰了晨眠。   女子的背后,是众姑娘公子愤怒的目光,以及一群手持木棍家伙的守卫。   程在澜很不厚道的摊手挪了个位置表示”我不认识他”。   而风悠然只是淡淡的瞥了一眼,目光又回到了地上瑟瑟颤抖的少年身上。   柳霏嫣一拂袖,她好想大吼一声,可是她不能,她低着脑袋走到粉衣女子身前,怯怯的说:“林雨姐姐,对不起啊,霏嫣给你惹麻烦了,他是霏嫣带来的朋友,可能跟红豆小哥哥有点…额…误会吧,林雨姐姐,霏嫣保证,他不会伤害到红豆的……”   其实,柳霏嫣心里忐忑,她不知道自己的保证能有多大的效果,毕竟,她明明一直都在红豆身边,却仍旧让他受到伤害。   想到这里,柳霏嫣鼻子酸酸的,勐吸口气,柳霏嫣抬起头,眼中坚定,拱手道:“林雨姐姐,霏嫣已”踏风仙子”的名誉保证,一定不再让他伤害红豆,希望林雨姐姐能静候片刻,我马上处理好这件事。”   被唤作林雨的女子叹了口气,上前握着柳霏嫣的手,郑重道:“霏嫣啊……你怎么能……你不怎么忍心让人伤害他……”   柳霏嫣含泪点了点头,转身来到风悠然跟前,红着眼大声吼道:“风悠然,你混蛋!”   风悠然眼中闪过瞬间地错愕,只是漠然道:“柳姑娘,悠然早就让你别跟着在下了。”   “你、你——算我瞎了狗眼……”   一说完,柳霏嫣发现最后骂了自己,顿时更加委屈,想她”踏风仙子”自出道飘摇江湖这么多年,朋友遍布天下,何曾受过这样的窝囊气!   “把红豆的玉还来!”   玉手一伸,柳霏嫣的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周身的气势不再嘻哈,反添一股凛然的逼人之气。   看着这样和平日气势判若两人的柳霏嫣,风悠然不知为何觉得分外碍眼,蹙了蹙眉头,风悠然握着手中的玉,犹豫不定。   柳霏嫣见他毫无动静,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怨气,她明明好心好意介绍好朋友给这个男人认识,他竟然不问所以的乱抢人东西。   “风悠然,你太让我失望了!”   只听一声娇恼愤怒声,众人只觉眼前柳枝飞扬,绿影如网,笼罩在风悠然周围。   能被江湖冠上”踏风仙子”的名号,柳霏嫣的武功虽然不高,轻功却足以列入武林前十,此时碧影咋起,身形快得让人只看得眼前叠影无数。   可是,对手是风悠然,玄灵族拥有天青色灵力和御风之术的风悠然。   侥是拼尽全力,碧色的身影也只能环绕在那抹蓝色周围,始终无法夺到他手中的玉竹。   “住手——”   寂静的楼中,突然想起一声清越如泉的断喝。   众人不禁循声望去,入目一深一浅两个身影,出声阻止的是浅白锦锻的男子,只见他凝眉看向前方缠斗的碧、蓝身影以及蹲在地上痛苦的瑟瑟颤抖的红衣少女,波光潋滟的凤眸中露出几分沉痛。   两人的缠斗追逐依旧在继续,即使风悠然想停,但柳霏嫣却忍住一口气,不肯罢休。   “悠然,住手!”   舒缓的语调,声音并不大,似叹似咏,带着几分独特的慵懒气息,依稀中透出几分不耐和愠恼。   便是这不大不小的声音,风悠然停手了,确切的说,风悠然扣着柳霏嫣的腰,将她束缚在怀里,停手了。   惊愕中透着犀利的视线,落在程在澜怀里那陌生的男子身上,风悠然的声音禁不止的颤栗——   “你是谁?”   陌生的嗓音,却是那熟悉的、忘不了的语调,三分舒缓,三分慵懒,四分随性,这样的语调,风悠然只从一个人口中听过。   梦千寻笑了,唇角一个浅浅的弧度,透着三分苦涩三分悲伤四分寂寞,一如那十年来独自无望等待的每一刻。   “悠然,把血玉竹给我吧。”   白皙的手掌,五指修-长,骨节分明,却不是熟悉中那人保养得近乎完美的手。   风悠然就那么直直的看着眼前陌生容颜的男子,许久才将目光穿过男子的肩膀,看向男子身后目光温柔的程在澜。   然后,风悠然缓缓抬起双手,一手握住男子的手掌,一手将玉缓缓地放入男子的手掌。   风悠然告诉自己要冷静,但双手碰触到那温热的温度时,禁不止的颤栗。   真的回来了吗?   接过风悠然的玉竹,梦千寻笑着对风悠然点了点头,无声地做了个唇形,再不顾程在澜的阻拦,缓步上前,将地上痛苦颤抖的红衣少年搂入怀中,轻柔地摸了摸少年的柔软的头发。   少年仿佛一个迷路的孩子般,把头埋在梦千寻胸口,哽咽地抽泣,少年没有说一个字,更没有抬头看抱着他的人是谁,他只是低低的哭着,一直哭着。   直到泪水浸湿了梦千寻浅白的衣襟,直到少年眼中的泪水干涸,直到梦千寻轻柔地将已经毫无血色的血玉竹塞在少年的掌心。   “不哭了,红豆……”   便是这一声温柔,少年方息的哭声又起,仿佛要把内心压抑的委屈和痛苦都通过泪水哭出来一般。   百花楼里的姑娘公子们都愣住了,左楼的红牌林雨和右楼的琦风对视一眼,四目中皆是惊讶疑惑。   那个在众人面前倔强的红衣少年,那个在教主面前卑微的少年,竟然就那么趴在一个陌生的男子怀里哭了,哭得仿佛一个孩子般,一个找到亲人的孩子般……   红豆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有哭出来的一天,他以为他的心早已伤尽,早已不再跳动,就像行尸走肉般毫无天日地活着。   但是,在听到那声熟悉的音调的时候,在被拥入温暖怀抱的时候,在娘亲的血玉竹重新回到掌心的时候,他不顾一切的哭出声来。   失去血玉竹庇护的那一刻,面对死亡的恐惧红豆才幡然醒悟,他对这个世界还有眷恋,他放不下……   红豆退出梦千寻怀抱时已经是很久以后了,眼泪早就在梦千寻衣服上蹭干,若非那双媚眼如丝的眼眸犹蒙着水汽泛着红肿,一定没有人相信方才的悲凄的抽泣和哭声是来自这个少年。   少年后退两步,看清梦千寻的容貌,微微一怔,随即面色平静,声音冷漠,虽有几分歉意,却是少了几分人情。   “弄脏了公子的衣服,红豆给公子陪不是……”   “琦风,去给这位公子拿件新衣裳……”   “不用。”梦千寻皱了皱眉,出言拒绝,衣服事小,只是红豆这孩子,是怎么了?   少年也不强求,抬手让琦风退下,微微一笑,眉目间竟扬起几分媚意,嘲讽道:“公子这般为难红豆,莫不是要红豆亲自伺候更衣?……”   “倒也不是不行,不过得请公子楼上请,红豆一定好生伺候公子……”   说着,少年扭着腰,媚惑无边,偎依上前。   梦千寻看在眼里一阵心疼,曾经他守护过的纯粹,如今……当年让他带走修煞,还是错了吗?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曾经纯净的少年变得如此……   “红豆,你这是做什么?我是梦……”   不忍心看到少年这般作践自己,梦千寻正欲表明身份,却勐地眼眸睁大,身体瞬间动弹不得,随即便落入了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   “怎地把衣服弄脏了,外头马车备了衣裳,我们得回去了。”轻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程在澜忽而上前搂住梦千寻,不着痕迹的拂开梦千寻的穴道。   梦千寻回头看向程在澜,眼中有几分恼怒几分疑惑:为什么不让我说?   程在澜却不看梦千寻,只是和风悠然对视一眼,搂住人往外离开。梦千寻反抗了一下,郑重的回望了一眼风尘妩媚的少年,终是没有再挣扎。   或许他应该先调查清楚一切。   风悠然与程在澜对视一眼,了然地点了点头,点了柳霏嫣的穴道,一时也顾不了男女之别,揽着柳霏嫣跟随其后,走到门口时倏然转头,敏锐的捕捉到少年眼底瞬间的悲伤,心底不禁无声一叹。   “红豆,你好自为之。”   说罢,风悠然转身离开。   直到那浅白的身影消失在视线,少年才扯出一丝苦涩的笑容。   大人,是你吗?   是的吧,一定是的……   所以,离开吧,走得远远的,一定不要再出现在红豆面前了……   “都散了吧。”   少年疲惫的挥了挥手,示意楼中聚集的人都散去,片刻之后,偌大的百花楼堂中唯有少年孑然的身影。   少年独自一人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直直地站了很久,直到日落西斜,才缓缓移动僵硬麻痹的身躯,艰难地踏上了二楼的木梯。   甫一推开房门,轻纱飞幔中一道黑影负手而立,眨眼间一股大力袭来,少年痛苦的闷哼一声,登时吐出一口鲜血,捂着胸口倒在地上喘息……   “红豆,本座不是命你将程在澜留下吗?”   阴冷无情的声音,让红豆的灵魂都经不住的战栗和绝望……    第十三章 我保护你   阴影中走出一道高大的身影,鹰眼如隼,凌厉无情地目光射向地上匍匐喘息的人身上,该死地,他竟然无视他的命令!   红豆狼狈地抬袖拭去嘴角汹涌的鲜血,勉强跪正身子虚弱的说:“门主明察,今日和程在澜一起来的,还有那玄灵族的风悠然,红豆不敢轻举妄动……”   “哼,没用的东西,留不下他你就不能让他带你走吗?”冷酷的男子拂袖冷哼。   红豆眼底闪过一瞬的黯淡,却仍然颤抖着声音回答:“回门主,程在澜他……有新欢了……红豆无能……”   “什么?”男子惊讶不已。   “程在澜,他已有新欢……”红豆怯声重复。   男子突然大笑,仿佛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般,讽刺道:“新欢?无澜山庄庄主竟然有新欢了,哈哈哈……梦千寻,五年而已,你的命换来的,也不过只是五年而已!哈哈哈哈……”   跪在地上的红豆仰头看着笑得肆意张狂的男人,心底一片凄凉,他很想大声吼回去说,不是那样的,不只是五年,不是的,情之一生,一生之情吧,不只是五年啊……   然而,红豆终究是低下头,扯出一丝苦涩的自嘲:修,若是红豆为你而死,你能记住我多久,五年?五个月?还是五天?又或者是过眼遗忘……   “七日后青云派段青玉生辰宴,设法混入其中。”   红豆再回神时,房中轻纱飞扬,光线暗淡,那道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唯有无情的命令在房中回荡。   段青玉?似曾相识啊……   红豆仰着头,忆起今日温暖的怀抱,最近多逢故人,算是上天给他的恩赐吧。   虚弱无力的缓缓爬起身,不料牵动肺腑,顿时喉口涌上一股腥甜,看着满手的鲜血,红豆笑了,笑得无声无息无悲无喜。许久,终是无力的闭上眼睛,紧了紧手中一直握着的血玉竹,汲取那微弱的妖力……   &   梦千寻被程在澜强行带出百花楼,一路急行,直到出了城门,才重新将人放下。   “在澜,你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说,他是红豆啊……”身子一站稳,梦千寻就凝着眉头追问。   “就因为他是红豆,你还活着的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程在澜冷着脸,神色严肃。   “在澜,你说清楚些,为什么他是红豆我就不能让他知道?”梦千寻不解,在他离开的五年里,锦朔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时,一路随行的风悠然已携着柳霏嫣追上来,见程在澜凝眉不语,肃然看向梦千寻,道:“千寻,五年前玄灵族奇袭魔界,地狱之缝开启,逃得过玄灵族的诛杀难逃地狱之缝引起的旋风,但是侥是这样,魔界仍有少数妖魔幸存……”   “千寻,修煞还活着。”最后,风悠然肃杀而道。   “我知道修煞还活着,我知道,但是关红豆什……”倏然,梦千寻惊骇地捂住了嘴唇,转头看向程在澜。   “在澜,你曾经提过的魔教……”   “没错,千寻,我怀疑江湖中最近盛传的魔教教主就是当年魔界的侥幸逃离的修煞,而百花楼、红豆,都是修煞手中的一颗棋子;所以你还活着的事,绝对不能让红豆知道!”   程在澜搂着梦千寻的手臂不禁紧了紧,此时他仍心有余悸。毕竟,此时的梦千寻,只是一个连内力都没有的寻常人。   梦千寻勐然想起方才红豆的失控,以及那已经失去的血色的血玉竹……   当年他亲眼所见,红豆以血玉竹的力量封印了修煞的妖力,今日看来,血玉竹褪色,难道修煞冲破了封印?   “在澜,悠然,如果真像你们猜测的那样,两年前兴起的魔教是修煞在统领,整个武林甚至天下将会有一场浩劫……”梦千寻惊道。   空气骤然凝固,顿时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你们说的,天下浩劫…是什么意思?……”   这时,被三人忽视了很久的柳霏嫣僵着身子,扭曲着脸试探地小声问道,她是不是出现幻听了?这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得很,竟然有人扬言有什么”浩劫”??   风悠然这才注意到随手带来一个柳霏嫣,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风悠然点开柳霏嫣的穴道,无奈地说道:“柳小姐,以后莫再跟着在下了。”   “好啊。”柳霏嫣一得自由,登时活蹦乱跳起来,倏地一下闪到梦千寻身边,大声道:“以后我不跟着你,我跟着他,嘿嘿……”   且说,风悠然正诧异怎么那么轻易的就摆脱了这个缠了他半个多月的麻烦,谁知心头的疑惑还未成形,就看到柳霏嫣勾着梦千寻的胳膊大声扬言。   风悠然承认,他不厚道地心底偷笑了。   因为程在澜的脸都黑了。   “风悠然,此次青云派生辰宴上,魔教定有异动。”   留下这句话,程在澜沉下脸,拽着梦千寻就往马车里钻,落下帘子,马车内传来一声冰冷怒极的声音:   “冥焰,我们走。”   “别,等等,我还想和悠然叙叙旧……”   车马扬鞭,尘埃卷起,空中响起一阵混乱的余音。   “哼,区区一辆马车,敢小看我踏风仙子的轻功……”女子一跺脚,身形欲动。   却听一声温和的嗓音响起——   “别追了,我们也雇一辆马车。”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走,进城,两只脚何必跟四个轮子八条腿过不去,哼……”女子笑眯-眯地跟在浅蓝色的身影后头,一边嘟囔着,一边笑得很开心很得意。   &   尘土飞扬,翠竹帘子一落下,梦千寻就感觉一股霸道而固执的力量将自己圈住,死死的搂在怀里,炙热滚烫的吻丝毫不让人喘息……   “唔……在澜……”就在梦千寻以为要窒息在那绵长的热吻中时,肺腑重新涌入了空气。   “在、在澜,你怎么了?”面色潮红,梦千寻一边急促地喘息,一边疑惑的询问。   程在澜抿着唇,死死的盯着梦千寻瞧,随即又将人压倒在宽敞的马车上,细细地亲吻着那绝世唯一的眉目。   “千寻,你是我的……”   直到两人的气息再次紊乱粗重,程在澜压在梦千寻身上,俯身深深地凝视身下泛着红晕的容颜,闷闷地说是一句话来。   梦千寻是程在澜的。   这一次,你为我而来。   你是我程在澜一个人的。   四目凝视,梦千寻清晰的从那双霸道的黑眸中看出那强烈的独占欲,只是,同样是那双深邃莫测地眸子,眼底深处藏着隐隐的不安……   “在澜,怎么了?说出来,我听着。”梦千寻迷惑了,他不懂程在澜眼底的不安从何而来,是因为他吗?   程在澜摇头,低下头埋在梦千寻的胸口,附耳听那一声声有节奏的砰然心跳,平稳地一直跳着,似乎有种安定人心的魔力。   程在澜不能说,他很想让冥焰调转马车回无澜山庄,他不找厉逍遥算账了,他不参加青玉派掌门的生辰宴了,他不追究梦千寻对段青玉莫名的特别了……   这一刻,他只想牢牢地把怀里的人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知道,他只要做他一个人的梦千寻就好。   可是,那样的梦千寻就不是梦千寻了。   那样的程在澜,也不是程在澜了。   仿佛洞悉程在澜心中所想一般,梦千寻张大眼睛愣愣地瞪着打造精致的车盖,幽幽地道:“在澜,当年其实是我放修煞离开的……”   “你知道吗,红豆心里的那个人,是修煞,我当年不忍心,不忍心红豆看着心爱的死去,在澜,那种痛太深……所以我让红豆封印修煞的妖力,放他们一起离开魔界……”   “我以为红豆可以那个人爱上他,然后平平静静地过平凡的生活,但是现在看来,我错了,红豆过的并不好……”   梦千寻没有告诉程在澜,在百花楼时,红豆已经认出他了,就像风悠然会将玉竹递给他一般,红豆在他怀里哭的歇斯底里……   虽是年轻的身体,但毕竟灵魂经历了太多。   他原本以为可以轻轻松松地做个简单的煳涂人,现在看来恐怕还不行啊……   程在澜听到梦千寻的低喃不禁惊讶,却也很快了然。   “千寻,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保护好你。”   坚定的声音,仿若亘古不变的誓言,上天好不容易再给他一次机会,怎么能轻易失去?   仰着脸,梦千寻抬眸对上那双深情缱绻的眸子,微笑着点头,道:“好啊,你保护我。”   我保护你……    第十四章 惊现男后   且说这青云派坐落在青城山巅,青天朗日,云雾终年环绕,为青云派平添一股浩然正气。   青城山下落马蹄,说的是凡是要登上青城山的人,必须落马步行,由青城山脚到青玉派正门,需走过门前千层梯。   梦千寻仰头看着眼前连绵无尽的青石阶梯,心底突然升起一股沉郁的无力。   “在澜,我们该不会是要一层一层的爬上去吧?”梦千寻瞅了瞅程在澜,见他气定神闲,似乎丝毫不将这千层石梯放在眼里。   “不是爬上去,而是走上去。”程在澜兴味地看着苦下脸的某人。   梦千寻的额角不禁抽了抽,他可不可以要求有电梯……   程在澜当然不知道梦千寻心里在想什么,但看那人有趣的脸色以及低头心虚揉鼻子的模样,煞是可爱。   “青云派创始人段青玉曾对门下弟子言,一炷香的功夫,若是有人自信能到山下镇上的刘记铁铺拎把剑回来,便可以下山闯荡了……”   梦千寻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好像是听说过这么回事。   “可是,万一有人专学轻功呢?喏,就像柳姑娘……”梦千寻觉得,世上什么样的人都有,不排除有人投机取巧吧?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见了。   柳霏嫣刚下马车就听有人念叨她,而且那口气绝对说不上是赞美。   “我怎么了?我轻功怎么了?谁想跟我比轻功不成?本姑娘可不怕……”清影一闪,倏地出现在梦千寻身侧,轻浮地抬手一拍,不料却扑来个空。   干咳一声,柳霏嫣诧异地看了梦千寻一眼,想不到他步伐虚浮,竟然能躲开她的小擒拿。   “喂,你刚才说我什么?”几天来的尾随同行,柳霏嫣对梦千寻和程在澜二人也熟悉了,于是言语间平添几分亲近。   自古有云,唯女子与小人不可得罪。   梦千寻扬眉一笑,道:“我刚在说,若是柳姑娘,青城山这千层梯不过是小菜一碟。”   “那当然。”柳霏嫣捋了捋垂在胸前的碎发,得意道。   梦千寻陪笑,瞥见风悠然已翩然下了马车,顿时几步小跑,来的风悠然身边,颇为严肃道:“悠然,跟你商量个事儿……”   “何事?”风悠然神色顿时严肃几分,看梦千寻的表情,似乎是件棘手的事啊。   “就是…那个…你能不能……”   然而,梦千寻的话音未完,便觉身后一阵冷风,腰间一紧,身子已经挪了个地。   “程在澜?!”梦千寻脚一站稳,恼火地就冲程在澜厉喝了一声。   程在澜挑了挑眉,示意梦千寻忘后看。   梦千寻疑惑地转头,只见身后耸入青云的石梯上不知何时出现一群青衣人,飘逸的青色修身长衫,两人一组,个个单手托起两根竹竿,竹竿上固定有一把足以容纳一人的藤椅……   “青云派弟子恭迎远方来客,请——”   异口同声,声势俱到,梦千寻惊讶地看着眼前突然的一幕,脸上不禁泛起一阵红晕。   程在澜的嘴角不禁勾起,上前揽上那木楞的人的肩,戏谑道:“千寻,远来是客,段青玉怎敢怠慢客人。”   梦千寻闻言,顿时哑然。   好吧,他最多只能算得上久居高堂,江湖上的规矩,不懂也是情有可原的吧?!他以为真要走上去……   &   坐在舒适的藤椅中,梦千寻眼眸微闭,唿吸着扑面而来的清新空气,心胸不禁开阔起来,听着耳畔唿啸而过的风,似乎身子轻盈不少,仿佛间有种灵魂漂浮的错觉。   倏然睁开双眼,梦千寻的心底闪过一瞬的慌乱,一瞬即逝。   青云派的弟子训练有素,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几人就已平稳地停在青云派门前。   一落藤轿,巍峨的大门中就有弟子迎上前来引路。   程在澜对冥焰使了个眼色,冥焰上前两步递上请帖,那青衣弟子接过请帖扫了一眼,随即机灵地走到程在澜身前,恭谨道:“程庄主,几位这边请……”   程在澜一行人加上冥焰,也不过五人,是以那青衣人以为他们都是无澜山庄的人,程在澜无意看了风悠然一眼,并未纠正。   可是,有人有意见了。   纤指一扬,柳霏嫣不知从哪里抽出一张大红的请帖,冲程在澜挑了挑眉,随即对引路的那名青云派弟子道:“我跟他们不是一起的。”   柳霏嫣若是知道因为她这个一时兴起而导致分房间时和风悠然隔了三间房,她一定打死也不拿出那张请柬……当然,这是后话。   众人微微诧异,委实没料到柳霏嫣竟然也被邀请了。   却听那青衣弟子急忙道歉:“恕在下眼拙,不识踏风仙子芳容,还请见谅,请随在下来……”   众人颔首,默然跟随青衣人踏进青云派。   许是因为占地优胜,一路行来直到厢房,山石树木错落有致,倒是风景宜人。   安排房间时,程在澜主动言明和梦千寻同住一间房,风悠然和冥焰各一间,柳霏嫣因为是只身女性,所以被安排在另一边的右厢房。   左右厢房并无断开,只是中间隔着一条宽阔的走道,柳霏嫣探出脑袋望了望走道对面的第三间房,抓狂的大叫了一声,千金难买早知道啊!!她应该冒充家属的,失策啊失策!!   进了房间,梦千寻扫了一眼内室,便坐下斟了两杯茶,抬头看向程在澜,肃然道:“刚才冥焰传来什么消息?”   程在澜惊讶诧异,没想到梦千寻竟然看出了他与冥焰在擦肩而过时的传信!   梦千寻抿了口茶,仿佛看出程在澜的心思般,笑道:“在澜,我就在你身边,要察觉并不难吧?”   程在澜挫败地摇了摇头,道:“千寻,我承认,以一个寻常人来说,你的观察非常细微、敏锐。”   梦千寻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前世他好歹是”黑翼”从不失手的头号杀手。   “说说什么消息。”手端茶盅,梦千寻吹了吹漂浮的茶末。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千寻要先听哪一个?”见梦千寻悠闲淡然,程在澜亦端起茶杯气定神闲。   “你按顺序说就是了。”   程在澜轻呷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好消息是月华潜入了魔教总坛,查明了神秘地魔教教主乃何许人也。”   “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那个人,是修煞,而且修煞已经离开总坛秘密往青城山方向来了……”   梦千寻不禁的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道:“那最好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呢?”   “这个嘛……”程在澜顿了顿,拂了拂太阳穴。   “人间阁无意得到一个消息,皇上逃宫,失踪了……”   “什么?轩辕锦逃宫?失踪?”梦千寻倏然而立,惊讶道。   对于这个如惊雷又如闹剧般的消息,程在澜亦是无语,一国之君逃宫,这事,分时间长短,可是能大能小的啊……   “怎么回事?”梦千寻拂袖重新坐下,将杯子里剩下的茶水勐地一口灌下。   “据星辰在信上说,纠其原因,可以追溯到半年前,听闻半年前的一天夜里,皇宫突然掉下一个”东林娘娘”来……然后本个月前,那位来路不明,言行古怪的”东林”娘娘竟然逃出皇宫了……最后,皇上就也翘宫了……”   程在澜对着一张巴掌大的密信,看着那芝麻大的小楷,断断续续地总结出以上信息。   “东林娘娘?为了个女人轩辕锦竟然翘宫??”   梦千寻刚压下去的怒火在听说轩辕锦为了一个女人乱来的时候,又熊熊燃起了,该死的,那个轩辕锦到底在做什么?在这个时候玩失踪?   程在澜却是咽了咽口水,弱弱地说了句:“千寻,我可没说那个”东林娘娘”是个女人……”   这也是之所以说这个消息不好不坏的原因之一……   “什么?不是女人难不成还能是个男人?……”   “等等,在澜,你刚才说什么?……男人???!!”    第十五章 玄灵存亡   离段青玉的生辰宴还有两天,但江湖上受邀的各门各派该到的也都到的差不多了,于是终年云雾盘绕透着三分神秘宁静的青城山一时间也充满了人气,热闹非凡。   青云派现任掌门人段青玉,三年前接过父亲手中的青云派,年轻俊美,以一套精湛的指天剑法得到江湖前辈的认可,俨然成为武林的新秀。   此番段青玉对二十五岁生辰宴大张旗鼓,高调的宴请江湖各大门派,或许为的只是彰显青云派在江湖上的地位吧。   程在澜便是这么看的,立足以江湖之外,以一个商人的眼光。   然而,别人却不那么认为。   谁都知道青云派的掌门段青玉俊美非凡,二十五岁却仍未有半房妻妾,自三年来接管青云派,悉数精力都倾付在门派的发扬上。   年轻俊美,并且早早功成名就的男人,无形中羡煞多少江湖男儿?虏获多少江湖芳心?   因此,段青玉二十五岁的生辰宴,在江湖人眼里俨然成了变相的”招亲”宴,毕竟,连那无门无派逍遥江湖的”踏风仙子”都在受邀之列,段青玉这目的还不是明摆着吗?于是,各大门派待字闺中的女儿可是纷纷粉黛而来,目光所及,煞是养眼……   “千寻,你说这段青玉就真有这么好?”   程在澜倚靠在走廊的栏杆上,一天下来,少说瞥过十多位轻纱蒙面的芳龄女子入住右边的厢房,不禁转头看向一旁满眼兴味的梦千寻。   梦千寻摊了摊手,戏谑道:“程在澜,我相信你要是广发邀请帖,上无澜山庄的美女绝对比这多百倍……”   一庄之主,上无老父老母约束,下无兄弟姐妹照顾,人长得俊逸,还温柔又多金,更兼家中无妻妾,啧啧~~~不细想不知道,一思量还真不得了。   梦千寻后知后觉的发现身边的男人真的太优秀了,还好他当年就占了他的心。暗自庆幸的同时,梦千寻突然心底有些不舒服了,如今的他是要身份没身份,要势力没势力,似乎处于劣势啊……   不行,他得赶紧联系上关漠,当年他是宰相的时候,为了寻人,也是培养了一些势力的……   “发什么呆,在想什么呢?”程在澜见身边的人兀自出神,不禁微微蹙眉。   “啊?……哦,没什么,我在想皇上这会可能会在哪?”   梦千寻说的算是实话,昨晚得到那个消息后,他没有任何的行动,或者说他正在犹豫,犹豫要不要主动告诉风悠然。   玄灵族在朝中有人,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既然悠然不打算告诉他,他就当做不知道便好了。   “若是想去,我陪你一起。”   心底无声一叹,程在澜明白梦千寻在犹豫什么,无论是玄灵族还是朝廷,一旦接触就意味着梦千寻重现于世,以后的日子,或许便不会那么平静的吧。   梦千寻起身,微笑着点头,道:“好啊,你陪我一起。”   说着,梦千寻拉着程在澜的手,神色惬意,仿佛将要面对不是无法预测的暗涌,而是惊喜的刺激。   出门左转隔壁房间,梦千寻停下脚步,对程在澜道:“你在这等着,行不?”   程在澜宠溺的点头,站是这里和坐在房间,区别只不过是离你的距离更近了些许。   梦千寻抬手敲门,轻道:“悠然。”   房门很快开了,风悠然向来平静的目光闪过惊讶和欣喜,“千、寻?进来坐。”   梦千寻点头进门。   风悠然瞥了一眼门外站着的程在澜,见他似乎无意进来,于是关上了房门。   转身见房间内陌生容貌的男子已随性的坐下,风悠然暗骂自己疏离,急忙中斟了杯刚泡好的清茶,风悠然在梦千寻对面坐下,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你是……顾小念?”   梦千寻喝了口茶,轻笑了一声,散去房中无形的紧张局促气氛,道:“没错,我是顾小念,但在这里的话,还是……梦千寻吧……”   微微顿了顿,梦千寻抬眸瞅了瞅风悠然,试探道:“或者说悠然以为我不能用”千寻”二字?”   风悠然倏然而立,急道:“没有,我没有那么认为。”   凤眸波光流转,梦千寻眼角的笑意直达眼底,轻呷口茶,缓缓站起身,弹了弹衣摆,舒缓的语调,却是肃然不已:“那便是了,梦千寻只是梦千寻,别无其他。”   “别无其他吗……”风悠然看着眼前凤眸清澈,神情生辉的男子,无意识地低喃,同一个灵魂,只是回到原来的身体,只是隔绝了五年,难道就可以将曾经真实存在过的一切都抹去吗?   梦千寻见风悠然伤感的失神,心中不禁一叹。   “师兄,我只是不想再陷在过去而已,并非抹杀……”   久违的称唿,风悠然惊愕地抬头,愣愣地看着眼前陌生容貌的男子,他说他只是梦千寻,他仍唤他师兄,他说并非抹杀……   那一刻,风悠然说不出心中的复杂情绪,那种仿佛失而复得的怅然,带着浓浓地惊喜和难以言喻的激动。   几十年,无论是那个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那个为情所困毅然绝然的少年;无论是那个隐忍难测身居朝廷的男子,还是眼前陌生身体却熟悉气息的男子,风悠然都愿意将他当做最亲近的人来宠……   “千寻……”叹息般轻唤,风悠然掩去眼底的深藏压抑的痛楚和寂寞,拥抱住眼前陌生而熟悉的男子。   千寻,是梦千寻没错,原来他并非孑然一人,师父走了,长老们都走了,玄灵族很多很多亲近的人都永远走了,但至少千寻回来了。   即使经过了五年的时光,一切早已沧海桑田,但至少有个人,失而复得,死而复生,回来了啊……   “悠然,你怎么了?”   身体的相拥,梦千寻清晰的感到拥着自己的人在微微地颤抖,即使很轻微,但清晰地存在。悠然,为何在你身上感受到浓厚压抑的悲伤?……   风悠然敛去周身的伤感,松开怀里的梦千寻,扬起一抹云淡风轻的笑容,道:“没事,见你回来,太激动了。”   梦千寻本能的皱眉,瞬息间,他仿佛错过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挥去脑海中迷惘的感觉,梦千寻想起自己来找风悠然的目的,于是肃然问道:“悠然,有件事你应该知道吧,皇上他出宫了……”   “皇上出宫?什么时候的事?”风悠然的眉头突然拧紧,怎么回事,梓隐并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啊!   “你不知道?”梦千寻也是惊讶,他委实没料到风悠然竟然不知道这个消息,玄灵族的风信传讯一直都是最快的,不是吗?   风悠然瞥开眼,试图躲避梦千寻愕然犀利的目光。   梦千寻凤眸一凛,似乎意识到什么,勐地抓住风悠然的手臂,急问:“悠然,你老实告诉我,玄灵族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悠然竟然不知道?!   这么大的事,悠然竟然不知道!要么是朝廷有意隐瞒,要么就是玄灵族出现了问题。   人间阁未加深探,无意便得知轩辕锦离宫,显然朝廷遮掩的不够深;那么就是玄灵族出了问题!   他应该早就察觉的,早在百花楼中,悠然就已经一反温和淡然性情,甚至不惜与一名女子动手,急促而无情地逼问红豆时,他就应该察觉的……   “悠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告诉我啊!”梦千寻亦是心急,毕竟他与玄灵族,有过十年的羁绊。   风悠然颓然跌坐在椅子上,无力的拂额,艰难的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许久才开口:“千寻,玄灵族,快要消失了……”    第十六章 秋后算账   玄灵族快要消失了?   梦千寻闻言,惊愕不已,什么叫做快要消失了?   “族内,怎么了?”梦千寻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难以置信的开口。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那十年,他虽然鲜少关心玄灵族的事情,但也没察觉玄灵族有何落败的迹象,最有可能出状况的,莫过于五年前与魔界的对战,可是那次的玄灵族比起魔族,好像损伤不大吧?   恍惚间,梦千寻发现他似乎错过了很多。   “千寻,五年前,你离开的时候,长老们也都归天了…那时魔界之战,其实玄灵族已经是强弩之末,只是师父一直没告诉我们……”风悠然语气平稳,看不出一丝的悲绝,只是淡淡一提,并未多说。   梦千寻心念早已澎湃,强作镇定,问道:“四大长老皆有入室弟子,他们……还有梓隐,他现在在哪……”   “百年来,三位长老闭关养伤,除了早期的少数弟子,其后并无再培养弟子,而师父自从收了千寻为关门弟子之后,就一直只身挑起了族内的大小事务,更没有余力再教导弟子……”   “千寻,族内四大长老的继承人,目前只有两个幸存,其余的,都在魔界牺牲了……”   “梓隐,仍在朝中……”   风悠然的声音透着沉重,五年前玄灵族能在瞬间将大量的高手准确直接地送到魔界宫殿,背后支撑的力量难以想象,或许那百年的修养,为的便是那一次的孤注一掷,一劳永逸吧。   自古杀敌一千,自伤八百。   魔界几乎覆灭,玄灵族又何尝不是摇曳倾塌?   梦千寻的脑海嗡地一声炸开,原来他错过了那么多,或者说从来就不是错过,而是天一根本就没有想过告诉他。   有时候无知是一种福气,这一刻,梦千寻恍然发现,那个须眉长白的老者,那个总惦记着要自己写信给他的慈祥老者,或许真的无声地宠爱了十年。   “那现在你……”想怎么做?   梦千寻的声音艰涩,最后竟无法问出口,玄灵族高手幸存寥寥,而自己当年擅自放过的修煞卷土重来,实力难测,未来渺茫,悠然会怎么应对呢?   突然,梦千寻感到肩上一沉,只听那云淡风轻的声音响在耳畔——   “不应担心,修煞五年才动,必有隐忧,玄灵族虽然艰难,但只要有悠然一天,断无可能让妖魔危害人间。”   说这话时,风悠然的声音没有丝毫的高亢,甚至连眼睛都没有闪动过一丝,身为玄灵族的一员,消灭妖魔,庇护天下苍生,是他们与生俱来的责任。   “悠然,我相信你,听闻魔教中妖魔甚少,妖力高的妖魔不多,只不过收留了大批亡命之徒……”   此时的梦千寻,眸光清澈,看着眼前淡然的蓝色身影,凤眸中满是自豪和鼓励,他相信,风悠然一定能继续支撑玄灵族,一定!   风悠然闻言却是轻笑一声,戏谑的笑道:“听闻?千寻,你从哪听闻魔教的消息来的?……”   顿时,房中淡淡的悲伤消逝,缓缓透出几分揶揄的口吻。   梦千寻一时语顿,竟被风悠然兴味的眼神瞧得心虚不已,只能结巴开口:“那个……应该是……程在澜说的吧……”   说完,梦千寻的脸上微微泛起一阵红晕,好吧,他承认最近本性暴露了些许,能不亲自动手的,基本都交给程在澜了。   “千寻,看到你过的这么开心,我很欣慰。”幽然的声音,仿若叹息般轻柔。   风悠然认识梦千寻十年,印象中那双凤眸永远带着三分笑意三分虚伪四分轻愁,那纤细的身姿永远在坚强地游走于朝堂,那寂寞的灵魂永远孑然孤立于世……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梦千寻吧,卸下所有的束缚和执着,释然任性地活着,全心的信任他愿意信任的那个人……   “出去吧,别让他等久了。”   “啊?”   梦千寻微楞,随即在风悠然兴味的目光中,摸了摸鼻子,道:“悠然,你可有小漠的消息?”   “关漠?”风悠然走到房门前,转头疑问。   “是啊,关漠手中掌握了一些势力,悠然有需要的话,可以拿着这块玉佩去找他。”说着,梦千寻递给风悠然一块青色的玉佩。   风悠然微微惊讶,诧异地看向梦千寻,他不惊讶梦千寻拥有自己的势力,毕竟身为在朝十年,说没有积蓄一点力量那是哄人,他惊讶的是关漠。   即使梦千寻”死”去了五年,即使玄灵族岌岌可危,关漠也没有跟自己说过他手里还握着一股势力。   这些,足以看出关漠对梦千寻的忠城!超越于对玄灵族的忠心!   “千寻……你真是……”   真是什么,风悠然没有继续往下说,只是揽着梦千寻的肩,笑着往门外走。   一打开门,梦千寻蓦然发现本应该在走廊上的程在澜不在了,不悦的皱了皱眉,梦千寻正欲跟风悠然告辞,却倏然听到一阵金属剧烈碰撞声和细微的议论声……   “有人的打架?”梦千寻疑惑,竟然有种奇异的预感,该不会是程在澜吧?   风悠然点头,拉着梦千寻循声而去。   没走两步,梦千寻就听到一阵透着些许狼狈的声音在空中回响——   “救命啊——下面的各路英雄好汉,救命啊——杀人了——”|   “喂喂,本公子好歹送你一个没开苞的处男……一夜风-流,你又没亏什么,至于那么睚眦必报吗?也太小气了吧……”   “哇……衣服破了……我那吹弹可破的皮肤啊……”   “呀……别刺脸啊……本公子还要见人呢……”   梦千寻闻言,嘴角抽了抽,这人谁啊,这么大嚷大吼的,惟恐天下不知他狼狈不成?脚步未停,梦千寻很快就来到了”战乱”的中央,只见厢房外宽阔的一块空地上,已经围了几圈围观的江湖人士。   “千寻,是程在澜……”   梦千寻听到风悠然声音,抬眼望去,只见程在澜正飞身提剑一噼,桃红男子堪堪躲过剑锋,不料又被挑了一件衣服,倏地,梦千寻额角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   “哇……程庄主,原来你是喜欢当众脱本公子的衣服啊……早说嘛,要是程庄主的话,本公子一定不劳您动手,脱光爬上你的床……”   场中一片嘘声、抽气声。   程在澜脸如寒霜,倏然落下地面,剑尖垂地,冷冷地吐出一句话:“逍遥公子!!你给我适可而止!!”   桃红打扮男子,也就是不怕死的逍遥公子厉流令,只见他发簪歪斜,发丝凌乱,衣衫不整,喘息着狼狈落地,暗中庆幸程在澜手下留情,没有一剑捅了他干脆利落。   “适可而止?嘿嘿,我有啥得罪程庄主的地方吗?没有啦,我只是送了一个漂亮的生辰礼给程庄主而已,呀呀~~~对了,忘记了问程庄主,那孩子的滋味如何啊,本公子可是专门命人调教了大半个月,保准销-魂……”   什么叫做活得不耐烦了,厉流令现在的行为就是!   所以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消音”了。   一个小石子,成功的让逍遥公子哑口无言,只能愤怒地瞪向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程咬金。   风悠然理也未理那愤然的目光,只是转头看向梦千寻,道:“千寻,什么时候你这么好心了?”   没错,刚才是梦千寻让风悠然出手的,基本上,算是救了厉流令一条小命,否则在场的人没有哪个敢保证面若寒霜的程庄主不会一个失手,直接把某个不怕死的解决了……   “咳咳,我这不是息事宁人嘛……”   梦千寻干渴两声,其实他只是从那个桃红男子的话中,隐隐明白了一些事情,似乎程在澜被人摆了一道,而现在程在澜,明显是在秋后算账,梦千寻甚至想,或许程在澜会来青城山,多半是因为料定那粉衣男子在这吧……   息事宁人?你不是这个主吧?   风悠然正欲打趣,突然眼前一闪,似乎多了一个鹅黄的身影,只听——   “悠然哥哥,霏嫣可算是见到你了,想死我了……”    第十七章 面对世俗   一夜不见,柳霏嫣肠子都悔青了,今早一出门便直奔风悠然房间,谁知竟被程在澜挡在门外。这房门外站的是程在澜,锦朔富可敌国的无澜山庄庄主程在澜,于是柳霏嫣很给面子的没有硬闯。   她干咳了好几声,希望程在澜能主动开口,但是华丽的失败了。柳霏嫣承认,她有点好奇无澜山庄庄主和叫什么”千寻”的男子之间的关系啦,可是又不方便直接问,毕竟程在澜摆明一副生人莫近的脸色。   酝酿犹豫了半天,柳霏嫣终于开口了,她问的是——   “程庄主,风悠然和你身边的那个…嗯…千寻…是什么关系?”   柳霏嫣不明白怎么考虑了半天问的是这句莫名其妙的问题,但是她还是红着脸等着程在澜的回答,结果等到的是——   “柳姑娘,其实你继续缠着风悠然就够了,三个月不行就缠半年,半年不行一年,三年内,程某保证你是风夫人……”   “咳咳……咳咳……咳咳咳……”   柳霏嫣见那俊逸的男子勾唇邪魅,戏谑的眼神透着万分真挚的箴言,就差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兴许是她剧烈的咳嗽声惊动了附近走动俊男美女,于是一不小心,柳霏嫣遇到了一个熟人。   ——逍遥公子厉流令。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厉流令听到女子剧烈的咳嗽声,本能地循声转头,顿时眼中一亮。   “呀呀~~~原来是霏嫣仙子啊,好久不见,可有念想逍遥哥哥……”   说着,逍遥公子金边折扇摇摆风-流,姗姗走近柳霏嫣,完全没有留意柳霏嫣对面、背对着自己站着的男子竟然是程在澜……   于是,战争就这样爆发了。   &   早在梦千寻和风悠然一起出现的时候,程在澜就已经看见他们,却不料梦千寻会让风悠然出手阻止。   冷哼一声,程在澜旋身收剑,完全无视周围里三圈外三圈的旁观人士,走到梦千寻身边,柔声道:“都谈好了?”   梦千寻点头,应了一声。   “刚才为什么救他?“程在澜瞥了一眼衣衫褴褛的厉流令,凝眉而问。   梦千寻轻笑,道:“大家都在看着呢,给你个台阶你就下了吧。”   程在澜不以为然,他才不要什么台阶下呢!想起那天他就气愤,竟然捉弄到他头上来了,尤其是厉狐狸乘他意识朦胧时的那番话,心思可谓胆大包天。   “千寻,你回来的那天,就是他给我下药的。”程在澜淡淡地说明,随即又似乎不满意梦千寻置身事外的淡然表情,试探地开口:“千寻,如果那天我真的被药物控制,跟别的男人……”   “我替你阉了那家伙……”   “……”   突兀的抢白,程在澜眨了眨眼睛,愣了半天,才大笑出声,原来他的千寻比他更狠!厉狐狸是不是得庆幸一把没有得逞?……   两人私私窃语,举止亲昵,眉目传情,看着众人眼里只觉诡异刺眼。   “那人不是无澜山庄庄主程在澜吗?……”   “好像是吧……三年前区区不才与程庄主有过一面之缘……”   “他身边的男子是谁啊?他们……”   “这还看不出来?大家可都知道,无澜山庄至今可是缺位庄主夫人啊,现在开来……啧啧,可惜啊可惜……”   “哦~~,原来是这样啊,真看不出来……”   “……”   “……”   锦朔的男风说不上盛行,但也并非毫无痕迹。想当年,风-流宰相梦千寻喜好男宠可是天下皆知,再说,这年头哪个富贵之家没有藏掖个把男宠?   只是像程在澜这般肆无忌惮,枉顾世人眼光公认十指相扣的人,虽谈不上前无古人,毕竟前头有个风-流宰相做了个好榜样,但是,锦朔近年来民风日上,最近还真没出现敢如此挑衅伦理的人!   哎……   顿时,摇头叹息声此起彼伏,真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啊。   “在澜,你……”   梦千寻诧异地看着两人相扣的双手,并肩相依的暧昧,引起了阵阵抽气声和惊叹声。   愕然不解的凤眸中,充满了浅浅的疑惑和询问,程在澜在对上那双倒映着自己影子的眼眸时,挑眉笑道:“千寻可是怕了?”   梦千寻一怔,随即明白了程在澜意思。   两人虽是情意已明,但世故人伦依旧是要面对的,程在澜的举动,无疑是将两人的关系明朗化,直面舆论世人的唾骂。   凤眸微挑,笑意轻浅,流光慑人,梦千寻扬了扬唇角,倾身在程在澜耳畔轻柔挑衅道:“在澜,当年我就已经做过的事,现在怎会怕?……”   程在澜朗笑出声,手臂一紧,将身边的人搂入怀中,扬长而去。   &   客房的打斗,早已惊动了青城山的主人段青玉。只是,当段青玉匆忙赶到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神色僵然的武林同仁。   “发生什么事了吗?”段青玉茫然地出声。   “这个……”   “额……”   众人向段青玉一番客套的寒暄,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纷纷摇头,表示不知情,他们怎么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青玉蹙眉,却并没有再追问下去,青城山上的一举一动,他还自信瞒不过他一分一毫。   “区区不才生辰,承蒙各位前辈豪侠赏脸光临,段某感激不尽,明日还望各位赴宴尽兴。”   拱手扬言,段青玉一身利落褐色滚边锦衣,从容不迫,气度非凡,仿佛没有注意到附近打斗的痕迹,很快就将气氛引入活跃,安抚众人回房。   风悠然低调地立于人群中,隔着远远地距离望着几句话便平息僵硬气氛的段,五年不见,他不得不对眼前镇定从容的男子刮目相看,竟然成长地如此之快。   “悠然哥哥,走啦走啦,我们去找程庄主玩吧……”柳霏嫣拽着风悠然的袖子,急急地催促,刚才她被那两位的”神举”给震惊了,现在她急着去盘根究底。   难得啊难得,遇上如此两位英勇挑战世俗的人,她柳霏嫣怎能错过?   风悠然无奈地任由柳霏嫣扯着走在人群中,虽是分心,却并未错过转身的瞬间,段青玉投来的犀利的视线……    第十八章 酒宴突变   秋阳娇艳,透过淡薄暖的云层,洒在身上,暖而不燥。   宽广的庭院中,整齐的摆着数十桌酒宴,亭台不空,竹帘卷起,赭色锦衣男子修身负手,腰间佩玉叮当轻响,意气风发,满面喜色,缓缓迈出六角亭。   “今日晚辈小小生辰庆,承蒙各位前辈同仁赏脸,青玉在此谢过,请众位扶箸尽欢。”男子面带微笑,清朗的嗓音,混着内力,传遍偌大的酒宴庭院。   说完,段青玉手执一壶一杯,走下台阶从容地游走于酒宴之中。   “吴掌门可真低调啊,段某可是月前才喜闻贵千金嫁了个好夫婿……”   “哪里哪里,比不上段掌门年少有为……”   “李镖头,来来来,段某敬你一杯,去年青云派的那几把宝剑可多亏了李家镖行护送……”   “段掌门言重了,李某实在惭愧,幸亏段掌门派弟子接应才平安无事……”   “应该的……”   “段掌门,这杯一定要我敬你,上次我家妹子的事,可多亏了你帮忙……”   酒到唇边,段青玉的手臂僵了一瞬,对眼前方家少爷挑起的话题甚是反感,面上却是笑容未落半分,压低身子轻道,笑道:“……方少爷真会说笑,令妹吉人天相,不过是动了胎气,这不都母子平安了嘛……”   方志高闻言脸色微变,本想用含煳的话来误导他人,怎知段青玉如此的不给面子。江湖人都知道方家唯一的女儿待字闺中,若是此时张扬出去……   “段、段掌门言之有理……言之有理……”慌张中,方志高只能扯出几丝笑容,虚伪地附和。   “哈哈哈……方少爷不必拘礼,还是段某敬你一杯吧,请……”说罢,段青玉豪爽的先干为尽。   这场面,宾主相敬,觥筹交错,祝贺声连连不断,怎么看都是一片喜乐隆隆。   程在澜和梦千寻几人坐在偏远的一桌,有意无意审度宴会主人的同时,暗中留意周边各门派人士的动静。   梦千寻在凝视着程在澜,每当他看到那个段青玉笑迎八方从容沉稳的气质时,梦千寻就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他不过是离开三个月,再回来时却已是物是人非,曾经那个稚气鲁莽的少年,如今转身成为一方英才。   “怎么?惊讶了?”程在澜转头发现身边的人正瞧着自己看,似是看出梦千寻心中所想,往段青玉的方向挑了挑眉轻问。   梦千寻怔了一瞬,随即摇头笑道:“有一些……”   “江湖传闻,段青玉从五年前在邰镇妖毒中九死一生,回到青城山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夜间成长,请求其父传授家传剑法,闭门两年未出青城山半步,之后一战成名,段青云顺势将掌门之位传与独子,段青玉将青云派发扬的很不错……”见梦千寻感兴趣的样子,程在澜干脆再详细解释了一番。   “怎么不见宋子轩?”梦千寻凤眸一亮,突地想起这个人。   “说到宋子轩,确实有些奇怪,不知何时开始,他便鲜少回青城山……”   “这个我知道!”柳霏嫣突然咽下口中的酒菜,激动地开口,谁知话到半路,又慌忙捂住嘴巴,缩了缩脖子,嘀咕了一声道:“可是,我答应了宋大侠要保密的……”   即使几人早已习惯了柳大小姐的”口无遮拦”,但对她这句话,仍是有种无语问苍天的感觉。   “柳……额……霏嫣,下次能否麻烦你别说废话!”风悠然忍不住的白了柳霏嫣一眼,本想称”柳姑娘”,中途却被那对怨念的眼神给堵得转了口。   柳霏嫣心虚地吐了吐舌头,端起手边的茶水掩饰。   然而,茶杯未触碰到嘴角,柳霏嫣就感觉到手腕处一阵刺痛,顿时”哎哟”一声痛吟轻吐出口。   “哪个王八……”   话未出口,却见对面的梦千寻倏然凤眸一凛,出手如电,扣住身边斟酒正欲离开的侍童——   “说!你刚在茶里加了什么?”   刻意压低声音,快而准的动作,并没有惊动周围的人,梦千寻微微加力,犀利的眸光瞪向躬身卑微的侍童。   侍童低垂着眉眼看不清情绪,但微颤的身躯泄露了他的慌张。   “公、公子,小的没、没加什么……公子要是不放心,小的可以当场试茶……”侍童的头依旧垂低,但刻意改变的嗓音却镇定下来。   程在澜当即躲过侍童手中的茶壶,倒了一杯上,冷道:“喝——”   侍童镇静地抬起手,粗糙的深蓝麻布中露出一只如莲藕般润白的手腕,接过程在澜手中的茶水,侍童抬袖遮脸迅速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公子现在可相信小的了……”侍童弓着身,目光始终不敢正视在座的任何一位。   桌子下面,梦千寻扣着那润滑的手腕,静静地看着程在澜要求侍童试茶的一幕,当然也没有遗漏侍童刻意遮蔽容貌。   “红豆……”   梦千寻的声音低舒缓而平静,没有一丝的疑惑,仿若很久很久以前那般,轻柔的语调中带着些微的宠溺。   侍童的身子勐地一颤,竟忘了掩饰面目惊愕的抬头,一双慌乱的水眸中泛着盈盈的水汽,他明明易容了,他明明低着头没有泄露一丝的破绽,大人为什么还能认出他?   红豆瞪大眼睛,嗫嚅着嘴唇,一脸无措慌张,他告诉自己要离开,可是手腕却被束缚,他挣不开,也无力挣扎。   “不、我不是……大、大人……认、认错人了……”红豆抖着嘴唇说出一句破碎的话,却是早已泪流满面。   梦千寻紧了紧少年的手腕,覆手轻柔地安抚道:“红豆,你叫我什么来着?”   凤眸流光粼粼,即便容颜已改,却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神情。   红豆抿唇,不再吱声,只是默默的流泪,他什么都不能说,不能说。   “红豆,告诉我,你刚才在茶里加了什么?”梦千寻凤眸视线轻淡,凝视着眼前脆弱的少年。   在座的人刚才都喝了茶水,便是柳霏嫣被他阻止,手中的茶水只剩半杯。   “你下毒?”   见少年执意不答,梦千寻眼眸陡然转厉,沉声逼问。   红豆摇头,拼命地摇头,他没有下毒,他只是帮大人……   就在这时,原本觥筹举杯的祝贺声变成了一阵阵痛苦的呻-吟,酒杯落地的脆响此起彼伏,风悠然和程在澜见状,顿时色变,倏然而立。   “有人下毒!——”   不知是谁第一个哀叫出声,风悠然本能地瞪向梦千寻扣住的少年,厉声道:“红豆,你还不知悔改!”   说着,一道天青色的光芒挥手而出,梦千寻倏然站起,挡在红豆身前。   “千寻……”   “千寻……”   两声惊唿,风悠然仓促收力,程在澜慌忙上前。   虽然玄灵族的法力旨在驱魔斩妖,但对寻常人的伤害还是不轻的,梦千寻一个转身将红豆搂在怀里,一声闷哼,脸色瞬间惨白。   “悠然,红豆是在救我们,茶里加的……是解药……”   说完这句话,梦千寻脚下一个趔趄,身子顺势靠在急切近身的程在澜怀里。   程在澜见梦千寻受伤,心疼不已,却又无从责备,只能沉着脸冲出手伤人的风悠然发火:“谁给让你胡乱打人的!不长眼睛的吗??”   赤果果的迁怒,风悠然却无法反驳,他也没想到梦千寻会突然站起来护着那半妖……   “程在澜,吼什么吼,嗓门大就欺负人了,是那家伙自己撞上去的好不好,关悠然哥哥什么事!!”风悠然不吭声,并不代表旁人无意见,柳霏嫣见心上人被欺负,当即吼了回去。   “柳霏嫣,不要以为你是女……”   “在澜,不关悠然的事,是我……”   “你给我闭嘴!——”   “这没你说话的份!——”   几乎是异口同声,程在澜和柳霏嫣同时转头瞪向真正胡来的某人。   顿时,气氛有些诡异。   就在这时,鬼门关转了一圈,呆愣了许久的红豆终于会过神来,他愣愣地看着梦千寻苍白的脸色,突然捂着脸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大人,对不起,红豆……红豆……该死……”   梦千寻于心不忍,上前弯腰扶起少年颤栗的身躯,揉了揉少年的乌发,温柔地安慰道:“别哭了,红豆,是你救了我们才对……”   “不是的,不是的……”   红豆拼命的摇头,突然红豆仿佛想起什么一般,勐然抬头拽着梦千寻的袖子,惶急地开口:“大人,快逃,他要来了,他要来了,你快逃啊!!——”    第十九章 红豆篇   红豆相思,相思红豆。   红豆其实是一只白狐,当他还是七八岁孩子模样的时候,他顶着两只尖尖的狐狸耳朵拖着长长尾巴,拉扯着娘亲的衣袖,撒娇道:“娘亲娘亲,红豆明明是白狐,为什么要叫红豆?”   温婉的女子抚-摸着孩子的头,柔声回答:“娘亲给红豆取的名字,你不喜欢吗?”   孩子歪着脑袋皱着眉头想了半天,最后点了点头。   喜欢,是娘亲给他的东西,他都喜欢,可是——   “娘亲,我们不是白狐吗,为什么红豆的皮毛都是红色的?”   那个时候,红豆还是孩子的时候,他很不喜欢红色的皮毛,所以即使道行低微,他也宁愿拼劲妖力维持人形。   当时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小小年纪就能幻化人形,后来后来,山上的小妖精对他扔石头欺负骂他:“没爹要的杂-种……”   不是的,他有爹有娘,他娘亲很疼很爱他,于是他不顾一切的将那个带头骂他的小妖精扑倒,抡起拳头拼命的揍:“你才是没爹要没娘疼的杂-种,臭獐子,你连名字都没有,我有名字,我叫红豆,红豆,我爹给我取的名字!”   那是红豆第一次打架,也是红豆第一次撒谎。   就算那次背上布满淤青和伤痕,就算回家后被娘亲拿着扫把追得满院子躲,红豆也没有后悔过,因为他也把那獐子精揍得鼻青脸肿了,因为晚上他躲在被窝里抽泣时娘亲拿着伤药轻柔地给他擦药。   “娘亲,我爹呢?”昏暗的煤油灯下,红豆红着眼哽咽的出声。   温婉的女子上药的手微微一顿,扯出一丝笑容道:“不在了……”   红豆没有再问,小小的身躯短短的手臂搂着女子的脖子,坚定地说:“娘亲不难过,红豆的爹爹一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女子的身子僵硬了一瞬,随即轻柔飘忽的声音呢喃:是啊,很好的人……   其实,红豆没有说,那群欺负他的小妖精指着他的背一声一声的骂”妖精中败类……你娘真不要脸,竟然勾引人类……活该被抛弃……”   所以他才不要命的将那个獐子精扑倒在地……   后来,或许是十多年后吧,当红豆已经能凭自己的妖力掩去耳朵和尾巴的时候,有一天,他隐居的那座山脚下的村子发瘟疫爆发。   “娘亲,今天我去山下玩的时候,发现村子里死了好多人啊,都没有鸡偷吃了……”红豆嘟着嘴巴抱怨,真是的,好好地发什么瘟疫,害得他都没地方觅食了。   “什么?红豆,你再说一遍!村子里为什么死人?”   印象中向来沉静温婉的娘亲,竟然激动地摇着他的肩膀慌张的急问。   红豆吓傻了,他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只是莫名的感到害怕,好像要失去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一般恐惧。   “村子里……瘟疫……”好半天,红豆找回自己的声音,愣愣的说出几个字。   然后,肩膀上失控的力道突然消失,红豆恍惚间只感觉眼前白光一闪,他第一次见到十多年来以人身生活的娘亲,化作一道白光,倏然消失在自己的眼前……   当红豆回过神来,循着娘亲的气息追到山下村子的时候,他看到村子里突然来了好多好多的人,那些人穿着厚重的铁甲,拿着锋利的长矛,黑巾蒙住口鼻,到处放火。   “娘……娘……你在哪里……别丢下红豆啊……”   红豆慌乱的大喊,喊得撕心裂肺,喊到口干舌燥,喉咙嘶哑。   红豆在一堆刀矛和尸体的中央,找到了熟悉的白衣女子,不,不再是白衣,而是血红,鲜血染红了女子的衣裙,血红的颜色的啊……   突然,红豆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疑惑——娘亲,我们不是白狐吗,为什么红豆的皮毛都是红色的?   或许,是因为被血染的缘故吧。   血染的色彩,永不消褪。   “娘……”   红豆惧怕地颤声轻唤。   女子跪坐在血泊中,仿若未闻,纹丝不动。   “娘亲……我是红豆啊……”   红豆颤抖着身体,想迈近几步,却无力挪开步伐。   女子闻声,仿若雕刻的身躯微微一颤,木然地回头。   雪白的脸,血色斑驳,一双眸子温婉不再,唯余凄厉,布满血色,野兽般悚然。   红豆突地尖叫一声,仓促后退,重重地跌倒在地,手掌心染满了粘稠恶心的液体。   娘亲,我害怕,红豆害怕。   红豆想喊,却喊不出声。   他想念娘亲温暖的怀抱,于是,他闭着眼睛,爬着扑倒女子的怀抱,无论女子面目如何,红豆只知道,那是他的娘亲……   扑入女子怀中的瞬间,红豆发现,女子的腿上,早就躺着另一个男人。   “红豆,他是你爹……”   女子的声音很轻而柔,红豆从来没有听过自己的娘亲用这样温柔似水声音,那种仿佛拥有全世界的表情,莫名的让红豆心底泛起恐惧。   “红豆,这个人,是你亲爹,他死了,他竟然死了……呵呵……死了……哈哈……”   “他怎么能死?……不能……不可以……”   “他是我的……他的命是我的啊……”   那一声声凄厉悲绝的哀号,撕心裂肺,痛入心腑,响彻乌烟瘴气的村子上空。   刺目的白光,如旋风般肆意,飞沙走石,毁灭一切。   千年的白狐啊,一生的痴情。   痴于一人。   忠于一人。   毁于一人。   爱与恨,恨与爱,至死不休,至死方休。   红豆就那么瞪大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恐惧的看着——   飞扬的长发,乱舞。   肆意的妖气,狂狷。   耀眼的白光,凝聚。   凝聚在那个陌生男人的胸口。   不久,男人呻-吟一声,缓缓地张开了眼,难以置信地仿若梦呓地轻唤了一声:闵柔……   ——却也是在这一瞬,男子陡然张大了眼瞳,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   女子嘴角的笑意凄厉而狠绝。   “子浩,你的命,你的心,都是我的……”   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死。   你只能,死在我的手中!   轻柔的拥抱,女子尖锐的五爪,刺入了男人的后心,五指收拢,捏碎的可是一颗至诚的心?   千年道行,换来一瞬声息。   只要,他死于我手。   白光消逝,旋风停息,妖力耗尽,绝色的身影回头,看向已经恐惧地软坐在地的少年,那是她的孩子啊……   “红豆,我的孩子,你姓莫……”   随着那一声温柔凄楚的声音,女子的容颜化作点点白光,徐徐向红豆身边聚集,经久徘徊,最后凝聚在红豆脖子上翠色玉竹上,血色浸染,俨然庇护。   红豆相思,相思红豆。   ——我的孩子,你姓莫。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红豆才懂,才懂娘亲临死前说的那句话。   ——你姓莫。   莫红豆。   莫相思。   可是,娘亲啊,遇到那个男人,怎能不相思?    第二十章 魔本无情   时值深秋,枯黄萧瑟的天空,秋风悲凉,冲天的火光,像一群吐着血红信子的毒蛇,吞噬村子里饱受瘟疫折腾的男人妇女们,孩子凄惨的哭喊声,在烧尽的茅屋栋梁倾塌声中,渐渐低落消失……   戎装黑巾蒙鼻的士兵躲过剧烈的旋风,继续举着手中的油燃的火把点燃一栋栋躺有垂死挣扎老妪的木屋,黑色的三角巾遮住了他们的表情,只露出一双双麻木不仁的眼神。   很久,仿佛经历过几百年一般,红豆就那么坐在鲜血流淌的血泊中,身子一动不动,眼睛空洞地望着那两个至死相拥的人。   娘亲……   爹爹……   为何他感觉那么的陌生,不对,他从来就不认识他们。   错了,娘亲,红豆错了,红豆只要娘疼,不要爹,再也不要了。   ——娘,不要丢下我……   尸骸成堆,火焰蔓延,染红了沉沉的天空。   红豆便是这种失去所有的情况下遇到了修煞——魔族鬼门门主修煞。   那个如神邸般从天而降,高大的身躯拢在宽大的黑袍中,冰冷的眼瞳,无情而冷酷,仿若地狱火海中的魔鬼。   瞬间的功夫,火焰的哔啵声、奄奄一息的呻-吟声,以及刺耳尖锐的兵刃声,全部归于寂静,死寂的村子,唯有萧瑟的秋风混着烈火后的热气烫着红豆的肌-肤。   强大的妖力,瞬息间,将村子的一切化作灰烬。   包括红豆前方几丈男女至死纠缠的身躯……   “不——”   灰色的黑色的尘烬,分不清是人灰还是柴烬,纷纷扬扬,飘在空中灰蒙蒙地一片,连一点思念的寄托都没有了。   红豆撕心裂肺的尖叫一声,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扑向那个挥手毁灭一切的男人。   “还给我,把娘亲还给我……”   红豆终于哭了,他奋不顾身的扑向那个毁掉娘亲尸体的男人,锐利的爪子暴涨,可是却触不到男人的衣角。   一次一次的被掀倒,一次一次的爬起,一次一次的扑去,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失去意识……   修煞冰冷的眼瞳,看着红衣少年绝望凶狠的目光,那是一种失去全世界的悲绝,不知为何,修煞面无表情的脸上,冰冷的眼中闪过一瞬的惊讶——竟然有人在他的妖风中活下来。   红衣少年全力扑过来的瞬间,锋利的狐爪,火红的毛发赫然眼前。   竟是一只火狐吗?   半妖,倒是有趣。   修煞没有动,任由妖力微浅的少年一次又一次的袭击,那丁点妖力,对他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生平第一次,他好奇眼前的少年能坚持多久。   不知不觉,日落西斜,少年终是脱力的昏倒过去,嘴里依旧无意识的仿若哀求仿若绝望——把娘亲还给我……还给我……   看着血泊中泪痕满脸昏死的少年,修煞冷冷地下令:“带回去。”   三个字,一句话,颠覆了红豆的一生。   “送到本座寝宫。”   回到魔宫,修煞在属下诧异的目光下,冷漠的又是一道命令,他被那双即使绝望灭顶也不曾淡去清净的眼眸所吸引。   世上,还存有这样干净的眼睛吗?   这样的眼眸,里面映射出来的景象一定很耐看!   想到这里,修煞的嘴角不禁勾起一抹邪恶的微笑:那样一双奇妙的眼睛,真让人禁不止地想摧毁……   而事实上,修煞在见到那双眼睛再张开时,他选择了不经意的庇护、占有!   “你叫什么名字?”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感情。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少年仰着下巴,在冷厉的气势中,强作镇定。   冷静下来后,面对眼前强大的男人,红豆再也吼不出”把娘亲还给我”这样无理失控的话,只是这个人毁掉了娘亲的尸体,他绝不原谅。   “什么名字?”男人的声音更冷三分,无情的眼中多了冰冷的杀气。   红豆只是一个妖力浅薄的半妖,面对骇然充满杀意的强大妖气,心神俱震。   “红……红、豆……红豆……”   “红豆。”男人面无表情的重复了。   “嗯。”本能地,红豆听到自己的名字应了一声,声音一出口,红豆又慌忙懊恼地捂住嘴巴,抱着双膝惊怕的看向男人。   “你-娘的骨灰在那……”   修煞兴趣的看着红豆的反应,起身抬手一指,随即转身好不留恋的离开。   直到那抹充满压力的身影消失,红豆才怯怯地爬下床,顺着男人刚才指的方向走去……   赤着脚踝,红豆慢慢地走出房门,迈出房门的瞬间,红豆看到眼前的景象,捂着嘴巴痛哭出声。   灰烬,堆得像小山那么高的灰烬。   那个男人说:你-娘的骨灰在那……   红豆还记得,娘亲灵魂化作白点,汇聚在自己脖子上的玉上;红豆也没有忘记,娘亲的尸体被强大的妖气打散,化作轻黑的灰烬,纷纷扬扬,混在柴灰中,不知散落何方。   但是,眼前这堆小山似的灰烬中,一定有娘亲的骨灰在里面。   这样,就足够了。   纯净的心,或许,从这个时刻,红豆就已不禁沦陷:那个无情的男人啊,无情吗……   红豆成了鬼门门主的贴身侍童。   当红豆真正站在肃冷宽大的宫殿时,才恍然意识到——他成了那个强大的男人的侍童,那人是魔族鬼门的门主,修煞。   “给本座取壶酒来。”   “是,主人。”   身为半妖,早在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告诉过他,魔界的存在,魔界弱肉强食的规则,只是,红豆不知道的是……   主人的第一个命令,红豆躬身退出,匆匆地跑去酒窖取酒,可是人生地不熟,酒窖在哪里?   “额……请问……酒窖在哪里?……”无奈之下,红豆弯着腰恭谨地想门卫请教。   “那……”门卫翘了下下巴。   “哦哦……谢谢……”红豆红着脸鞠躬道谢,蹬蹬地冲着那个方向跑去。   “喂,酒窖不是那边吗?”看着那红影跑开的方向,另一个门卫猥亵的出声。   “白痴,反正门主喝的酒从来都不是酒窖取出来的……”   “那你不能把可人的东西往不吐骨头的刑门送啊……”   “切~,低贱的半妖,只配给我们泄-欲,竟然成了门主的侍童,晦气!……”   “嘿嘿,说起来,那孩子的眼睛,可真是漂亮……真让人想好好蹂躏一番……”   “低贱的东西嘛,难免……”   猥琐不屑的对话声渐渐低下,却残酷的给了红豆一个看清处境的机会。   原来,半妖在魔界,只配光着身体,趴跪在地上,乞求凌虐……   “谁让你乱跑的!”   冰冷饱含怒气的声音,在那红豆被剥光衣服,在几个泛着贪婪欲-望的妖怪扑下身的瞬间,宛如天籁,成为红豆的救赎。   “主、主人……”   “没用,还不快回去!”   “是……是……”   忘记了自己是怎样狼狈地遮掩身体离开,但红豆却永远忘不了回头的瞬间,刑门中散落在血色中是尸骸,那些想对他行-欲的人的尸骸……   “红豆,以后没有本座的命令,不得踏出修罗殿半步。”   依旧是冷酷的声音,没有一丝的情绪,但红豆却经不住的酸涩了眼睛。   很多很多年来,红豆都没有踏出过修罗殿,一方安宁的天地,住着一个无情而强大的人,红豆以为他会愿意服侍那个男人一生。   但是,终究抵不过自己的奢望。   修煞,鬼门之主,无情无心,冷酷狠绝。   可是,便是这样一个无情的妖,几十年如一日,即便再无情,即便他的眼里从来没有那个低微的侍童,但不经意的袒护,渐渐地,随着岁月的流逝,无孔不入的渗入了红豆的心,渗入骨血,连着肉混着血,无法抽离。   红豆麻木的等候男人带着一身胭脂味回到寝殿,但只要他回来,他的心就会跳跃的欢喜,端上那不知第几次重做的饭菜,欢喜的道:“主人,用膳了……”   红豆知道,狐族本性妖媚,天生的媚惑姿色,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去迷惑那个男人,因为那个人看他的目光中,没有欲-望。   于是,红豆暗恋着,卑微地暗暗喜欢着,只求一方安静的天地,守在他身边。   但是,修煞带女人回修罗殿了。   从不将任何少年或是女人带进修罗殿的修煞,有一天,满身酒气地搂着丰-满的牡丹花妖上了修罗殿的床。   女子彻夜声音和男人满足的低吼,红豆蜷缩的坐在角落里,十指深入头发,他觉得自己要疯掉了。   红豆逃了,凭着修煞几十年的袒护,一个简单的谎言,骗过所有的守卫,轻易地逃了。   重回人间,红豆遇到了一生中第二个重要的人……    第二十一章 曾经美好   纤弱的少年之身,涉世不深,身无分文,加上狐族与生俱来的媚惑,即使红豆满身邋遢,发丝肮脏成结,也还是引来了地痞乞丐的邪念。   那个时候,红豆心灰意冷,他眼神空洞地任由那些撕开衣服,可是当恶心的触碰在身体时,红豆哽咽出声,不禁地握紧双手,凝聚妖力……   主人保护了几十年的身子,怎么能被这群肮脏的人玷污。   “哎,凤都怎么还有这么一群败类……梓隐,交给你搞定了……”   一声轻叹,红豆微微失神,目光再凝聚时,赤-裸的身子上多了一层温暖柔软的遮蔽,然后一张清丽英俊的面孔闯进红豆的视线。   “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方?”   凤眸中充满了温暖,红豆仿若身处梦中,眼前的男人,清越的嗓音,微微低沉,莫名的安人心神。   “红豆,我叫红豆。”他无力的出声,曾经的曾经,那个人也是这般问的——你叫什么名字。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那人又问。   “没有家……”   那人沉吟片刻,试探地说:“那……红豆,可愿先去我家?”   “好。”他没有家,无论去哪,都好。   红豆悲伤了半月有余,才知那男子姓梦名千寻,乃锦朔王朝的宰相,很小的时候,红豆居住在人间的山坳里,娘亲似乎告诉过他,人间皇帝宰相等官吏之说。   原来,那人竟是一国的宰相。   风-流中透着几分清雅,明明骨子里是个淡漠的人,却总会在自己躲在被子里抽泣的时候无声地坐一边,俨然安慰。   红豆被梦千寻眼底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柔所感动,终是轻唤一声”大人”,倾心服侍……   多住了些许日子,红豆渐渐了解人世,发现大人在外的风流名声远播,府上的人看自己的眼光是惊艳中带着几分难以琢磨的感觉。   后来,红豆知道,那是看向男宠的眼光,惊艳于他媚颜,却又带有几分可惜几分鄙夷。   若是永远无法回到那个人是身边,做大人的男宠也是荣幸的吧?   红豆自嘲地如此想着,于是当天晚上,他衣衫薄露,偷偷的躺在大人的床上。   骤然发现床上有人的时候,大人微惊,看清是他,楞了半响才脱衣上床,清凉的气息包裹,大人搂着他,轻叹一声:“你倒是知趣,主动给本大人暖床来了……”   那一夜,他靠在大人怀里,瞪大的眼睛,一直眨一直眨,心里好暖好暖。   笑闹的时候,红豆会红着脸问:大人为何不碰红豆?   难得是他就一点魅力都没有吗?   大人会勾起他小巧的下巴,轻挑地倾身在他耳边道:“红豆心里有人了,碰不得……”   红豆哑然愣住,深深的震撼、感激。   当时他并不知道,其实大人心里,也藏着一个人……   有时候红豆好奇,腻在那温暖的怀抱里,蹭蹭脸说:“大人,当初你为何会收留红豆?”   “红豆相思,或许是因为你叫红豆吧。”   很久以后,红豆才明白那句话的含义:他和大人,或许有一点相似,心里都藏着一个人,淡淡地记着,思念着……   北辽旱灾,朝中赈灾,梦千寻作为锦朔地宰相,亲自前往北辽抚慰百姓,红豆请求同行,心中的牵挂终究放不下。   分道而行,红豆和关漠两人先抵达邰镇,修煞终于找到了他。   “红豆,本座说过,未经允许,你不得踏出修罗殿半步。”   第二次听这话,红豆心中已经没有的当初淡淡的欣喜,只有恐惧和茫然,他害怕回到那个冷冷清清的修罗殿,有别的女人呻-吟的修罗殿……   为了不连累同行的关漠,更因为半年多来止不住的思念,红豆垂着头乖巧的回答修煞的身后。   “红豆,为何离开?”   回到修罗殿,修煞冰冷的脸上充满了不悦,该死的,这半年来身边没了个照顾,整天像缺了点什么似地不舒坦。   红豆咬唇,抬眸道:“主人,红豆喜欢你。”   直白的告白,没有一丝的心机,就像那颗一直以来都纯净的眼睛。   修煞闻言怔了片刻,深冷的眼中闪过迷惘:“你喜欢本座?”   “修,我喜欢你。”双手紧握成拳,红豆明澈的眸子凝视着那冰冷无波的眸光,唤出了心底喃过千万次的名字。   修煞皱眉,仿佛为了验证心中所想一般,问:“你喜欢本座,所以逃走?”   “是的。”   爱上你,所以再也无法忍受你在我的视线里和别人做-爱。   “你想上本座的床?”除了这点,修煞想不出其他。   “是。”   “明天开始,你不是本座的侍童了。”   魔界生杀予夺的权利,一句话,红豆入住修罗殿,真正的入住——修罗殿。   红豆还是像那几十年一样,服侍修煞的生活起居,只是相比以前,每天夜里多了一项激烈的缠绵。   生涩的身体,学着去服侍满足心爱的人,即使那人的根本不懂他的心,只是把他当做那些花妖一般,只是一个泄-欲的工具……   那个无情冷酷的男人,根本没有心,不懂爱啊!   就像飞蛾扑火一般,红豆乞求那卑微的温暖,哪怕短暂的不知什么时候一睁眼就消失了。   红豆以为,他终究会想修煞的其他暖床妖精一样,玩腻之后被抛弃,但是他还来得及等到那一天,魔界就动乱了。   九月十五,那天晚上的月亮好圆好圆,也好冷好冷。   红豆没有料到,那个平日里风-流邪魅的大人,会拥有那么强大的灵力,纯净的蓝色光芒,手中泛着蓝光的剑,漂浮在半空中,周身散发的逼人气势让众妖魔无法靠近。   红豆只是一个妖力低微的半妖,他无法阻拦,只有请求。   张开手臂,奋不顾身的将那强大的男人护在身后,红豆跪地哀求:“大人,求求你,别杀他……”   卑微的祈求,除此之外,他别无它法。   他庆幸,庆幸自己逃离的似乎遇上梦千寻……   ——我答应你,但你必须亲手封印修煞的妖力。   ——你亲自动手,不论你用什么方法,只要别让修煞再肆意妄为,都行。   闻言,红豆惊愕地看向梦千寻,不懂大人为何不亲自动手,而要让他一个妖力低微的半妖动手。   温柔的凤眸,一如既往宠溺的看向自己,红豆抿着唇含泪点头。   大人,红豆愿赌,用一切来赌。   几乎耗尽血玉竹蕴含的所有妖力,红豆狠心封印了修煞的妖力。   连带的,还有记忆……   对着修煞充满狠辣恨意的血瞳,红豆泪流满面:修,求你,别再挣扎了,红豆不过是束缚你三年……只能三年而已……   而实际上,只是两年八个月零六天。   红豆将昏迷的修煞带回了当年和娘亲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村庄,魔界岁月不觉,人间沧海桑田,原本被修煞一挥毁掉的村庄,早已人丁兴旺。   在那民风淳朴的无名村庄,红豆和修煞兄弟相称,村庄春花红秋月明,夏虫欢快冬雪飘扬,真的很美丽。   那段时间虽然短暂,但很美好,美好到周围的村民们都忍不住地笑着打趣:   “哎呀,红豆啊,你哥哥今天又猎到好多兔子,马上就能从市集回来给你买新衣裳了……”   “哟,红豆啊,又吃了什么滋补的补品,脸色这白里透红地……”   隐居山庄以来,红豆的身体一直不好,脸色终年透着病体的苍白。然后,那个失去记忆失去力量的男人,总是抿着唇皱着眉头,用那长满粗茧的手指在他脸上大力的揉搓,执着的眼神,非要揉出几分血色来放手。   那个冷漠木讷的男人,没有甜言蜜语,只是每天上山打猎的时候,会把多余的猎物拿到集市上去卖,换来珍稀的补药……   “啧啧,这兄弟俩,感情好得,真让人羡慕啊,看看我家那几个招雷噼的兔崽子,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没一天安生的……”   “李家老婆子,你家三根要是能比得上红豆一分,二根他一定不会欺负他,哈哈……”   “哎哎,说得也是,老婆子我没那福气,生不出这水润似的儿子来,哈哈……”   每次听到这样的玩笑,红豆都会抿着唇,心里甜得想抹了蜜一般,但是那蜜太浓,甜到极致反而混在苦涩。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知道死期的人一般,数着日子度过,当死期越来越近,心就越来越煎熬。   即使那个坚毅轮廓的男人,会搂着他露出浅浅的笑容;即使那个神情冷酷木讷的男人会在人迹消失时,在他耳畔低沉地说生硬的爱语;即使那个一脸冰冷生人勿近的男人会在夜深人静时,拥着他赤身彻夜热情……   但红豆知道,他所有的幸福,都是修煞失去记忆后的虚梦;他享受的温柔,都是每日靠妖力加固封印换来的泡沫。总有一天,泡沫破碎,老天会把一切都收回去,到时候,修煞一定会让他生不如死。   美好的时光总是飞快的,时光飞逝,转眼两年多过去,红豆脸上的笑容渐渐地笼上了愁绪。   “红豆,你不开心。”   生硬的声音,依旧不会安慰人,抚-摸在脸上的指腹摩擦肌-肤,有点刺痛,却让红豆有种想哭的冲动。   “修,有一天,我是说有一天,你会不会不要我?”   男人皱眉,毫不犹豫的说:“不会。”   “那会不会恨我?”一定会的吧,当你记起一切的时候,一定恨不得吞的肉饮我的血。   “为什么要恨你?”男人木讷的出声,脸上出现了不悦。   “呵呵,修,我胡说的啦……”终是掩去所有的恐惧和担忧,红豆搂上了男人的脖子,蹭着男人的身体,含蓄地求欢……   情-欲高涨之时,男人唿吸粗重,婆娑着身下如玉般的身躯,低哑的声音在少年耳边吐气:“开心了?”   红豆微楞,随即眼中盈出水汽,将头深深地埋在男人的赤-裸的胸-膛,原来男人还在惦记!   “嗯,开心了。”   那些日子,就像梦一般,一点都不真实。   两年八个月零六天,即使每天红豆都补给妖力,但也封印也只能坚持两年八个月零六天。   “红豆!!——”   两年八个月的第七条早晨,原本同床共枕的男人,突然翻身扼住他的喉咙,目光犀利如刀,温柔不再,只有泛着冰冷彻骨的汹涌杀气。   那一刻,红豆以为自己要死了,于是闭上眼睛,心里一点恐惧都没有,仿佛早已预料,心如止水,无畏无惧。   只是不知为何,修煞没有下手。   赤-裸的身体,犹带着昨夜的欢愉,跌在坚硬的石板上,痛入心扉。   后来,红豆知道,有一种恨,恨到一定要对方生不如死。   修煞,曾经统领整个魔界的修煞,怎会安于一个无名的村庄?没有了封印,恢复了记忆,修煞还是那个强大的修煞。   不到两年,锦朔的江湖,多了一个魔教。   而红豆,也在这两年中,体会到修煞当年为何不杀他。   几十年,红豆的身体从来没有变过,十七八岁,少年之姿,狐族天生的妩媚勾引人的脸,足以让无数邪恶之徒沦为奴隶。   红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给修煞换来了多少的势力,麻木了,没有心,空洞地活着,不能死,也没有尽头。   其实红豆自己明白,怎么可能没有尽头?阎王的催命符,便是修煞,也无能无力。   红豆等的,也不过是那个东西而已。   红豆不明白,修煞要的,到底是什么?控制整个江湖?或者整个天下?又或者其他想报复的人?   无论是什么,他终究逃不脱就是了。   但是,命运跟他开了一个玩笑,他又遇上到了梦千寻,那个唯一只给他温暖没有一丝伤害、明明已经死掉的梦千寻,爱着程在澜的梦千寻。   如果问,在这个世界上,红豆最不想伤害的人是谁?答案不是修煞,而是梦千寻。   所以红豆不顾修煞的命令,没有去迷惑段青玉,而是易容成一个倒酒的侍者,暗中帮梦千寻一行人解毒,只是没料到,梦千寻竟然认出了他。   背叛与伤害之间,红豆无力的坐在地上,泣不成声。   “大人,快逃!……”   他可以蒙蔽良心面对风悠然的警告,但无法看到待自己始终温柔、总护着自己的梦千寻被修煞伤害……   狂狷阴霾的大笑,从四面八方诡异的传来,如魔音扩散,让整个院子的武林高手惨白脸色,仓促运功抵抗。   泪水早已干涸,红豆仰着头眯着眼,看向透过云彩射过来的阳光,依稀中看到娘亲温柔的笑容……    第二十二章 目标所在   头顶的魔音如雷,灌耳生疼。   程在澜周身罡气张开,同时搂住梦千寻,一只手掌抵住其背后,渡入真气,急喝道:“风悠然,其他人!”   空中的声音不知传自何方,但其中携带的力量却是霸道刚烈的,如果真如红豆所言是那个人的话,一般的江湖高手恐怕难以抵抗,在场的人当中,唯有风悠然的力量是那人的克星。   风悠然早在声音响起的瞬间身子就已行动,先将身边的柳霏嫣扯到程在澜身边,随即捻指成诀,一声暴喝,广袖大力而挥,院落上空顿时多了一层薄薄的天青色光芒,融在熙和的阳光中,若隐若现。   “所有人不得离开这个院子,否则……”   “啊——”   风悠然话还未落音,众人就听方才惊慌逃出门的人传来尖锐凄厉的惨叫。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多数的人心底都在疑惑,但是他们都没有闲暇疑问,因为耳边锐利震动肺腑的声音虽大幅减弱,但始终未绝,他们只能竭力的运功抵抗。   风悠然见众人稳住,肃然转头看向程在澜,道:“里面的人就交给你了,这里头有多少是你的人我就不奉为了,别让千寻受伤。”   “哼,这个不用你来提醒,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千寻分毫!”深不见底的眸子闪烁凌厉的寒光,程在澜负手镇定。   风悠然点头,目光飘过身边一脸委屈的柳霏嫣,无奈地抬了抬手臂,犹豫一瞬,指尖抹去柳眉杏眼中蓄满的泪水,柔声道:“柳姑娘,记住别离开程庄主身边。”   柳霏嫣红着眼,仰着头瞅着风悠然的眼睛一眨不眨,许久才不甘地点了点头,嘟着嘴哽声道:“都说是霏嫣啦,真是的,人家一直一直提醒,你总不记得……”   “霏嫣,虽然你轻功很好,但别乱跑,知道吗?”难得地,风悠然将柳霏嫣的抱怨收入耳中。   柳霏嫣哇的一下哭出声来,一边死死地拽着风悠然的袖子揩眼泪,一边夸张的哭泣道:“悠然哥哥,你总算叫人家的名字了,还这么温柔的关心霏嫣,霏嫣真是太感动了,霏嫣决定这辈子非悠然哥哥不嫁,所以悠然哥哥一定要准备八人花轿来江南接我哦,霏嫣是江南人,江南浮竹水乡汲弯巷子柳家……”   风悠然闻言嘴角抽了抽,微微拽了几次袖子没拽回来,抬眼望了望云雾环绕的青城山巅,耳边的声响未息,瞬息间,风悠然和程在澜对视一眼,抽出柳霏嫣死拽的袖口,化作一道蓝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就在风悠然身形远去之后,狂笑声骤然而止,青砖红瓦的屋顶上,出现一个鬼面黑衣男子。   “程在澜,你可还记得本座?”   肆意狂狷,宽大的黑袍无风自动,男子居高俯视,鹰隼的眸子犹如锐利的箭,直射院子一角的程在澜。   程在澜深眸一沉,委实没有料到修煞竟然会点名找自己。   踏前两步,不着痕迹的将怀里的人护到身后,程在澜内力运转,扬声道:“修煞,五年前你侥幸未死,逃过一劫,如今又想做什么?”   “哈哈哈……程在澜,你不死,本座怎能先去,哈哈哈……”   此话一出,程在澜眼中闪过一丝阴霾,而身后的梦千寻以及一直绝望在旁的红豆同时一震。   ——原来修煞的目标,竟是程在澜吗?   “修煞,收手吧。”程在澜沉声,瞬息间周身的气息竟是陡然改变,透着阴森的霸气,穿过凝滞的空气,直逼远处站在屋顶的修煞。   莫名地,修煞的身体一僵,看向程在澜的目光闪过一瞬的慌乱,然而只是一瞬,因为他手中有让天下人俯首的王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王牌。   正因为此,他改变了原来的计划,孤身一人来到这卧虎藏龙的青城山。   “程在澜,七日后,苍寒山巅,本座在那等着你……哈哈哈……”   伴随着一阵张狂的大笑,庭院上空的压力骤减,一道明黄的”暗器”急速射向程在澜的方向,程在澜飞身抓住,旋身后退两步才堪堪站稳。   五指玩转,哗啦一声打开,程在澜手中瞬间多了一把玉骨丝帛镶金边绣腾龙的扇子。   “这、这是……皇上的扇子……”   一旁的梦千寻看清扇子的绣纹,凤眸不禁瞪大惊愕,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修煞手里有锦随身的扇子……   “在澜……”梦千寻稳住心神,抬眸看向握紧锦扇沉吟的男子,轻唤了一声,仿佛这样就能知晓程在澜心中所想。   “即刻下山。”程在澜一把扣住梦千寻是手腕,瞥了一眼身旁的柳霏嫣,询问道:“柳姑娘?”   柳霏嫣性子虽随性,但此时却踟蹰,低头犹豫道:“悠然哥哥还没回来……”   程在澜沉眸,突然对着虚空一声命令:“冥焰,保护好柳姑娘,风悠然回来后,到柳城程记钱庄会合。”   “遵命。”消失了一天的冥焰突然出现在程在澜身前,单膝点地。   程在澜淡淡地点了点头,视线无意间在红豆身上飘过,随即搂着犹在疑惑的梦千寻,踏着轻功越过众人,向山下奔去。   一个时辰后,两人出现在柳城的程记钱庄,不用想,梦千寻也知道这是无澜山庄的产业。   静谧的房间,程在澜和梦千寻都默然地坐在桌旁,心思沉重。   梦千寻的十指无意识地抓皱衣摆,他从来没有想过,修煞重现于世的目标会是程在澜,更糟糕的是,逃宫而出的皇帝落入了修煞的手中,一国之君性命堪忧,非同小可。   十年朝堂,轩辕锦于他而已,是君,更是友,与公与私于天下,他不能不管轩辕锦,但是若要程在澜七日之后去赴约,那与送死何异?   梦千寻心中的天平在摇摆,他告诉自己他只愿做一个自私的人,可是他却说不出半句阻止的话来……   而程在澜心里琢磨的却完全是另外一回事,如今的锦朔王朝,皇帝轩辕锦虽然纳过不少妃子,但却没一个争气怀上龙种,刚才从修煞嚣张的气焰和梦千寻震惊的唿声中显然可以看出,轩辕锦在修煞手中,这万一年轻的皇帝驾崩了,德妃的二哥手握重兵镇守边关,静妃的老爹在朝中左右逢源,这天下还不闹翻??   程在澜绝对不是一个关心天下属谁的人,但是天下大乱他家生意不好做,那他就不能坐视不理了!况且,千寻好似很担心的样子,七日之后的苍寒山巅,他去还是不去呢?……   “在澜……”   “千寻……”   几乎同时,两人抬头,四目相对,彼此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自己的影子。   “千寻,你先说吧。”程在澜笑道。   梦千寻点头,坚定的凤眸闪烁着耀人的流光,肃然说道:“在澜,我想……”   咚咚——   “庄主,你的客人到了。”   梦千寻的话还来得及开说,门外却想起一阵敲门声,应该是悠然他们回来了吧?梦千寻这般想着,却听钱庄的管事又说——   “庄主,前厅有位叫关漠客人急着找您。”   关漠?   梦千寻惊讶,凤眸却是一亮,随机对程在澜摊手道:“在澜,小漠竟然找来了,看来现在说不了。”   程在澜皱了皱眉头,无奈道:“晚上再说。”   说着起身走出房门,梦千寻随后,心底却是暗松口气,或许等小漠和悠然回来,会有更多法子吧。   然而,梦千寻怎么也料不到的是,和关漠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   “小漠,你的速度可真快啊!”   人未至,声先到,舒缓欣然的嗓音,透出了主人盼望的心情,梦千寻在出无澜山庄的时候,就已通过一种特殊的传信方式联络关漠,毕竟身为一个男人,梦千寻不喜欢凡事都依靠程在澜的势力。   关漠看清来人的容貌,楞了一瞬,漠然的脸上随即流露出一份亲近。   “大人,小漠一直都相信你没有死。”   虽是冷漠的性格,然而此时此刻,关漠握着梦千寻的手,声音激动地颤抖,半响也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梦千寻亦是激动不已,但却很好的控制住,毕竟与他而言,即便时空相错,却也不过离别三个月。   许久,直到厅中响起一声陌生的清咳声,关漠才恍然回神,手足却笨拙地不知如何放才好,急乱中,只能尴尬地侧身抬手向后指了指,神情迷惑地对梦千寻道:   “大人,小漠在路上遇到一个人,他手中有奇怪的信物,还说了很多关于大人的事,死赖着说和大人是故人,小漠看他身子、身子不好……所以就带过来了……”    第二十三章 故人相逢   梦千寻抬眸顺着关漠所指的方向看去,古装束发,男子身罩银白的披风,贵气的打扮,再细看,英俊的眉宇,熟悉的轮廓,梦千寻不禁瞪大了凤眸,激动地语无伦次。   “树、树、树东哥……你怎么会、会在这里?……小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关漠摊摊手,表示他也不知道。   周树东嘴角含笑,眼眸亲切地看向梦千寻,似乎已经默默注意了梦千寻许久,初见时的激动已内敛平静下来。   “小念,怎么看到我很惊讶吗?”周树东同样看着眼前熟悉的顾小念,心中震惊不已,比起当初斜靠在病床上忧郁的男子,如今的顾小念,周身的气息洋溢着无法遮掩的悠然幸福。   咋听那声熟悉的轻唤,梦千寻眼中不禁酸涩,三步并两步的奔到周树东跟前,关切的开口道:“树东哥,你还好吧?你怎么遇上关漠的?怎么会来柳州?我猜你也和我一样来到锦朔……只是一直没得空去找你……真没想到能在这碰上……”   周树东拍了拍梦千寻的手,神情似有三分僵硬,犹豫了一瞬才用些微感慨的口吻道:“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奇遇,看到车子冲向大货车的时候,我以为我将要看到上帝了呢,呵呵……”   结果上帝是没看到,皇帝到是看见一个!周树东在心底无奈的腹诽,想到这个就觉得头痛,哎,似乎站得久了些。   “小念,有话坐着说。”对着熟人,周树东也懒得再两眼泪汪汪下去,目光一转,寻了个座位,连披风都未解下,直接坐着歇了起来。   梦千寻暗道自己疏忽,沏了壶茶给周树东斟上,正欲坐下慢慢聊,不料屁-股还没沾座,人就被扯住了。   “千寻,他是谁?”程在澜黑着脸,明显不善的眼光扫了一眼梦千寻一口一句”树东哥”叫的无比亲切熟稔的男子,深邃的瞳孔中阴晴不定。   梦千寻后知后觉地发现方才太浑然忘我,完全无视了大厅的其他人,好吧,他承认,有那么一点点是有意的……   “树东哥啊,你刚不是听见了吗?”梦千寻无辜的反问。   “他叫你小念。”程在澜不甘地沉声,语气闷闷。   那个名字,连他也只是仅仅知道,而那个突然不知打哪冒出来的男人却唤的那么亲昵,该死的梦千寻竟然也应得眉开眼笑!   “树东哥一直叫我小念啊,有什么问题吗?”梦千寻嘴角不禁勾起。   有!当然有问题,而且是大问题!   程在澜沉着脸,很想大吼出声,但瞥见那凤眸中的兴味,顿时脸色火辣辣地觉得自己在瞎闹腾。   “他也那个世界的人?”最后,程在澜勉强淡定下来,手臂却是没有丝毫放开梦千寻。   “嗯。”梦千寻点头,心中一阵好笑。   “若是开心,事情一了,你可以邀请他去无澜山庄住。”   那个男人熟悉他所不知道的千寻,要说不嫉妒是骗人的,但程在澜看的出见到”树东哥”瞬间眼中欢喜;而他,希望梦千寻是开心的。   梦千寻闻言微怔,楞楞地凝视着程在澜,突然无声的扬唇笑了笑,敛去凤眸中的感动,归于一片平静。   示意程在澜放手,梦千寻走回周树东的对面,迎着周树东戏谑询问的眼神,梦千寻耸耸肩坐下,道:“树东哥一到这就遇到小漠了吗?”说着,梦千寻转头了一眼一直沉默的关漠。   周树东掩唇清咳一声,目光闪烁,竟有几分不自在。   关漠皱了皱眉,道:“大人,小漠是半个月前在一家酒楼遇上他的……他说要找宰相梦千寻……所以我们就同行了……”   同样的言辞闪烁,梦千寻不禁兴味,疑惑地目光在关漠和周树东之间徘徊,要知道关漠性子冷漠,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才会导致他们一路同行。   实在受不了梦千寻狐疑瞎猜的目光,周树东咳嗽一声,解释道:   “咳咳,其实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说你在这是宰相,叫什么梦千寻吗?我出宫…额……我出来后向人打听宰相梦千寻,结果所有人见鬼的表情说梦千寻早死了……然后有一天,我在一家酒楼吃饭,正好遇上这位大侠突然用剑指着说书的老人,酷酷地威胁”不许侮辱我家大人”……当时那说书的正好讲的是五年前风流宰相的事……所以我觉得跟着他一定会有你的线索……”   “嗯,就这样。”末了,周树东喝了口茶,说了句总结性的话。   “哦~”梦千寻意味不明的拖长语调表示明白,随即又关切地道:“那树东哥遇到小漠之前怎么过的?”   周树东举茶的手不禁一滞,僵笑道:“我来这的半年……”   “半年?”梦千寻惊唿,不是才不到一个月吗?怎么树东哥来了半年多?   “半年怎么了?”周树东见梦千寻惊讶,不禁疑惑。   “呵呵,没什么,树东哥继续说。”惊愕间,梦千寻觉得还是不要再纠结时空穿越之间的时间差比较明智。   继续说?   “这个,额……我在这,还算过的好……嗯……还算好……”周树东喝茶掩盖自己的神色不定,毕竟自己那半年的事,很难启齿,况且现在自己的身体状况,真不知如何开口。   “树东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梦千寻见周树东言语犹豫,不禁担心。   “没、不算欺负……”周树东急回,那些事,应该说不上欺负吧?毕竟自己后来也……   不算欺负?那就是欺负咯!   梦千寻倏然而立,怒道:“那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竟敢……”   “小念,真的没事,你别激动……”   “庄主,不好了,庄主——”   就在这时,程记钱庄的掌柜匆匆从外面跑来,一边擦着额头的汗水,一边急急地大喊。   梦千寻收声转头看向程在澜,程在澜沉眸肃然上前几步,沉声问道:“刘掌柜,发生什么事了?”   “庄、庄主,冥焰他带、带……”   刘掌柜犹在喘气,程在澜的眼前已多了一道墨色的身影,冥焰单膝点地,拱手禀道:“庄主,风悠然受伤了。”   程在澜凝眉,身后的梦千寻看见冥焰手指上的血迹,脸上震惊:“你说什么?”   “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   就在冥焰低头愧疚的时候,远远传来一阵惶急哭泣的女声。   梦千寻甩开程在澜的束缚,拔腿就往外奔,刚才的声音是柳霏嫣,一定是悠然回来了。   程在澜追了几步,回头问刘掌柜:“风悠然在哪?”   “回庄主,客人在钱庄门面后的休憩厅。”刘掌柜话音未落,只觉脸上一道疾风吹过,身前哪还有自家庄主的人影。   关漠瞥了一眼不明状况投来询问目光的周树东,留下一句”周公子,你身子不适,请先在这休息,其他的事待会再说”也匆匆跟了上去。   &   梦千寻对钱庄不熟,只能循着柳霏嫣偶尔的惊唿哭泣声寻找,盲目的走了许多冤枉路。   “别急,跟我来。”   听到熟悉的声音,梦千寻回头,看到的是程在澜宽阔的背,手掌被牵着,心莫名的踏实,这一刻,梦千寻恍惚间似乎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记忆,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让他可以完完全全的依靠和信任。   人总是这样,在重要的人面前会变得软弱。   梦千寻亦是如此,即使曾经,在那个可以让他依靠的人离开的时候,他学会了寂寞的坚强。   “程在澜,要是你死了,我一定不活着。”   梦千寻突然停下脚步,凝视着那让他沉溺变得软弱的背影,严肃的说道。   “你说什么?”程在澜勐然转身,声音中带着内敛的震惊和怒气。   梦千寻凝视程在澜的眼,肃然重复:“在澜,要是你死了,我陪你。”   程在澜深深地凝眉,手掌的力道不禁加大,不悦道:“年纪轻轻你就咒我死,太不厚道了吧?”   话到最后,程在澜的眉宇间多了分莫名的暖意,眼前的人,说的奇怪的话,何尝不是一种至死不渝、相伴一生的誓言!   梦千寻微窘,四目相接的凝视却没有错开。   程在澜心中轻叹一声,道:“走吧,风悠然在钱庄柜台后头,还有,千寻,程家大好荣华,我不舍得英年早逝。”   梦千寻看着程在澜充满笑意和柔情的眼,扑哧一声笑了。   “走吧,去看看悠然的情况。”    第二十四章 心思茫然   梦千寻匆促来到柜台后的休憩厅时,风悠然正挣扎着起身:“柳姑娘,我真的没事……”   “怎么会没事,都吐血了,我都看到了,呜呜……”   “柳姑娘,你再哭,我就算是没事也变的有事了……”风悠然的话音轻而弱,似有几分无奈几分温柔。   “悠然,听柳姑娘的,别动!”   且说梦千寻一进门,首先看到的是浅蓝色衣摆上的斑驳干涸的血迹,再抬头是苍白的脸色,而那个受伤的人,却还在挣扎着起身,梦千寻怎能不恼!   “千寻,我没事,你别听他们夸大其词……”此时的风悠然很无奈   梦千寻怎会相信,几个快步上前将风悠然重新按回软榻,道:“悠然,你受伤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迫于无奈,风悠然只有柔声解释。   话说他上午仓促离开,半途反应出中了修煞的调虎离山之计,仓促间,他又往回疾奔,半路上被一些小妖小怪缠了半柱香的功夫,然后便在青城山腰遇上了离开的修煞,他一时冲动,竟拔剑出手。   他本就顾及众人安危,急着返回青云派,剑芒刺向修煞的瞬间便后悔了,几十回合战下,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修煞似乎亦有急事,并不恋战的样子,于是一招逼退修煞,反身御风离开,不料一时疏忽,竟中了修煞一掌。   他强压伤势,一路疾驰上山,见到柳霏嫣以及众人平安无事,心头一松竟然连吐了好几口血,结果柳霏嫣一惊一乍,于是就成了现在的状况。   梦千寻凝眉,了然地点了点头,犹豫了片刻才道:“悠然,皇上在修煞手上。”   风悠然脸色沉重,道:“红豆有跟我说过。”   “红豆?他在哪?”说到红豆,梦千寻不禁侧目寻找,却未见到半点人影。   柳霏嫣听闻风悠然伤势无碍,适时地接话,道:“他回去了,临走时让我把这个给你。”   梦千寻疑惑地接过柳霏嫣手中累死皮卷的东西,展开一看,凤眸不禁惊愕地瞪大,倏然而立。   “千寻?”见梦千寻色变,程在澜不由担心。   梦千寻深唿口气,平静的将手中的皮卷递给程在澜,程在澜迟疑地展开,随即也是微微动容,并将东西转递给床上的风悠然。   风悠然疑惑不已,低眼一看,亦是惊讶。   “看来是我一直误会红豆了,那孩子竟然……”风悠然合上皮卷,喟然一叹。   梦千寻闻言,凤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红豆这么做,真的如悠然想的那般吗?   皮卷上密密麻麻的线条标注,是地图,魔教的地图,修煞花费三年精力成立的魔教的地图。   红豆,会背叛修煞?   梦千寻不信。   只是,红豆给他这副地图,又是为何?   陷阱?   “那个人,好像不是会害我们……”一直静默在一旁的柳霏嫣,从风悠然手中”抢”过地图后,低头许久,突然打破沉默。   “柳姑娘何以这般肯定?你似乎才和红豆见过一面吧?”程在澜挑眉侧目而问。   “这个……”柳霏嫣挠挠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个为什么来,怎么说呢,女人的直觉,直觉那少年的眼神,轻扯的笑眼,掩不住的悲伤太浓,绝望太深。   就像,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呸呸呸……”柳霏嫣忙连呸了好几声,真是的,她怎么能咒那么漂亮的男孩子死呢。   房中其他三人垂眸抿唇,似是陷入了沉思,故而没有一人注意此时柳霏嫣不雅的举止。   “我相信红豆。”   沉吟了许久,梦千寻张口说道,他选择相信,相信当年那个眼瞳纯净无污的少年。   “既然如此,我们便从长计议。”程在澜当机立断。   风悠然点头,肃然说道:“青城山腰,我与修煞片刻的交手,他的妖力有增无减,我觉得……”   “悠然,你受伤需要休息,这些我们明日再商议。”梦千寻突然出言打断风悠然的话,继而转头催促程在澜,道:“在澜,你差人安排间清净的房间,其他事我们明日再说,树东哥还在等这我回去呢……”   程在澜凝眉,深深了看了一眼梦千寻,唤来钱庄掌柜,吩咐好一切后,在风悠然和柳霏嫣诧异的目光下,将梦千寻扯出了休憩厅。   “梦千寻,你又在算计什么?我告诉你,我不会让你再得逞的,你休想瞒着我一个人胡来。”两人一出到庭院,程在澜勐地揪起梦千寻的衣襟,愤怒的声音压抑而隐忍。   梦千寻却不顾程在澜近乎粗暴的动作,倾身搂上了男子的背,轻柔的语气安抚:“在澜,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程在澜负气推开梦千寻。   梦千寻闻言凝眉,或许在程在澜愤怒质问之前,他有过所谓的”算计”,但是见到眼前男子压抑愤怒和隐忍恐惧的眼眸时,梦千寻突然发现自己所想的计划太残忍。   “在澜,我们明天再说好吗?我……也不知道了……”这一刻,梦千寻真实的惶然无措,在这场暗涌中,他或许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   片刻的失控,在看到梦千寻茫然摇头的瞬间,程在澜冷静了下来,他明白他害怕的是什么!不是修煞强大的妖力,不是皇帝被掳的危险,而是眼前的人刻意的隐瞒,撇开他独自面对,就像五年前一样……   “千寻,别再那样离开了……”   程在澜张开双臂轻柔的将茫然脆弱的人拥入怀中,低低的呢喃,仿若情-人间卑微却亲昵的祈求。   梦千寻周身微微一震,原来他竟伤他这般深。   “不会再离开的,永远不会……”轻柔的嗓音,温柔而深情,仿拂秋日的清风,吹入耳际,暖人心窝。   斜阳脉脉,树荫晖光处,两人静静地相拥,谁也没有多问多说半句。   是夜,两人同床共枕,却是背抵着背,两般心思。   黑夜中,程在澜睁着眼,盯着房门失神;梦千寻侧躺着,凤眸虽阖意识却清明。   夜半,人静风歇,程在澜突然感觉腰间多了些许的压力,一只温热的手臂绕了上来,随即背后传来有规律的灼热的气息。   程在澜没有动,他在等梦千寻开口,主动开口。   可是,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身后的人没有半点出声的意思,唿吸依旧平稳有规律,仿佛已经睡去,但程在澜知道,梦千寻醒着,而且还睁着眼睛,因为他可以感觉出背后两道无声的目光。   心底一声长叹,程在澜倏地翻身,泄愤一般狠狠地将梦千寻压在身下,炙热而激狂的吻,毫不轻柔仿若惩罚地般落下。   强势的舌尖顶开牙齿,粗暴掠夺梦千寻口中的蜜液和唿吸,唇齿野蛮的相撞,撞破皮,沁出血。   程在澜没有丝毫的松动,激烈的吻越来越急,灵巧的舌头舔去血珠,仿佛要搜卷掉身下人的一切,连带那怎么也翘不开的脑子也一并吞入腹中。   梦千寻双手抵在程在澜的前襟,想推开那粗暴不带温情的吻,但手中却不敢使出半分力气,最后只能垂放在床铺上,死死的揣着床单,在充满掠夺的激吻中寻找喘气的机会。   “唔……”   肺腑就想被抽空一样,在身上的人霸道而强势的压力下,激烈的吻中慢慢无法唿吸,梦千寻微弱地挣扎着   令人窒息的吻,仿佛在宣泄身上男子的不安和隐怒。   程在澜放开了,在梦千寻即将失去唿吸的时候。   身上一轻,胸口的窒闷顿解,梦千寻躺在床上,艰难的喘息,粗重的唿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程在澜倏地坐起身,背对着梦千寻,突然开口说:“罢了,你不愿说,便不说吧。”说完,程在澜起身,披衣赤足下床。   梦千寻不知为何勐地一惊,勐地坐直,惊道:“你去哪?”   程在澜正站在房内的桌子边,回头看着一脸心有余悸的梦千寻,心里突然一片柔软。   “你以为我要去哪?”程在澜轻笑,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走到床边递给梦千寻。   梦千寻一时赧然,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没,只是口渴想喝水……”接过程在澜手中的茶,梦千寻拂额轻揉眉心,一脸疲倦。   “夜深了,睡吧。”程在澜将茶杯放好,又帮梦千寻重新盖好被子,这才躺了上去。   方一躺下,身边的人便靠向了心口,程在澜闭上眼,心中的浮躁平静,意识渐渐朦胧,依稀间仿佛听到耳边低低的声响——   “在澜,我没有想什么……”    第二十五章 暗涌暗涛   翌日,梦千寻醒来的时候,身侧的人不知何时已经起床离开了,一阵失神,梦千寻揉了揉朦胧的睡眼,起身下床。   “昨晚睡得可好。”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射入熙和的秋阳,程在澜信步走进房间,随手又把房门关上。   低沉明朗的问候,梦千寻楞了一瞬,展颜笑道:“还行。”心思辗转到半夜才平静,不过,身旁的温暖一直未失,入眠后便一夜无梦。   “风悠然的伤势日朗看过了,调养三四天就能复原,周树东那边我也命人好生照顾,你无需担心。我让柳掌柜备了清淡的早点,洗漱好了我们去前厅。”   梦千寻闻言,低头系腰带的手僵了一瞬,迷惑地抬头:“在澜,你几时起的床?”   程在澜轻笑,挥手一扬,房门随之打开,抬手往外指了指。   梦千寻顺眼一瞧,登时傻了眼——这都日上三竿了吧?!   程在澜这时不厚道地大笑出声,梦千寻无力的翻了个白眼道:“也不看看是谁的杰作!”说着瞥眼指着窗棂上遮的黑帘子。   程在澜但笑不语,他不过是看梦千寻这几日都浅眠,好不容易睡得安稳,他存些私心想让他多躺会罢了。   “走吧,去吃…早饭,哈哈……”说着,程在澜拉上梦千寻的手臂,心情愉快就往外走。   梦千寻摇头笑叹,迈步跟上。   一顿饭吃的很温馨,也很短暂,因为中途钱庄掌柜匆匆而来,在程在澜耳旁附耳禀告了些什么,然后程在澜就歉意地冲梦千寻说有事处理,梦千寻自是点头示意无碍。   等到程在澜的身影消失在视线,梦千寻才放下碗筷,揉了揉钝痛的太阳穴,即便是日朗、月华、星辰那些人的禀告,程在澜在他面前也从未隐瞒过什么,而今日不过是一钱庄掌柜的事,竟然……   梦千寻无心程家商事,但是昨夜的质问和对峙历历在目,联想今天的迹象,程在澜瞒着他在筹划什么。   心底喟叹一声,梦千寻看着满桌子合口味的菜肴却升不起半点食欲,哎,也许该去探望一下悠然的伤势吧。   这般想着,梦千寻也就侧头向一旁的小厮问道:“你知道昨天受伤的蓝衣男子住在哪个院子吗?”   那小厮不料面前安静的男子突然问他话,楞然地转头看了看周围,并无其他人,这才疑惑开口:“公子是说昨天中午来的风公子吗?他住南院。”   “南院?”梦千寻显然对程记钱庄后院的布局不熟,于是尴尬地笑了笑,又问:“这位小哥能否带路?”   “当然可以,能给公子带路是小的荣幸。”小厮躬身作揖,领路在前。   程记钱庄的后院装修得很大气富丽,草木假山错落,但梦千寻却无心观赏,谢过小厮的领路,梦千寻心情沉重踏进了南院。   轻推门扉,脚步还未踏进,梦千寻就听到熟悉的女声叽叽喳喳地争些什么。   柳霏嫣,也许只有那样热情活跃如火,心甘情愿不顾其厌烦地在悠然眼前耳边聒噪不止的人女子,才能打破悠然那平淡的心吧。   “风悠然,你就是一懦夫,别当本姑娘是傻瓜,想赶我走,别说门,连窗都没有,我柳霏嫣才不是那种让喜欢的人独自面对危险的人!”   “好嘛~,悠然哥哥,别赶人家走了啦,人家总归是个女儿家,脸皮再厚心也会受伤的……”   “哦耶,我就知道悠然哥哥是疼我的,哈哈……”   “知道了啦,一定只留在程记钱庄数银子不离开半步……”   柳霏嫣就是那样的女子,愤怒的,挫败的,伤心的,得逞的,故作乖巧的,她不会藏在心里,她会写在脸上,说在嘴边。也许只有这样的女子,悠然才不需要特地花心思去读懂;又或许那聪颖的女子,早就看出心爱男子淡薄的性子……   快意情仇,江湖儿女的飒爽豪气,敢言爱恨,喜欢的就追,追不上死缠烂打也要黏煳上。   想到柳霏嫣本月来的种种怪举,梦千寻不禁扬起唇角。   待到院内的声响平静下来,梦千寻的心情也轻缓不少,眉宇间忧虑散去,梦千寻走进了南院。   “咦?梦千寻,你什么时候进来的?”柳霏嫣刚说到口水都干了才说服风悠然不赶人,正坐下喝茶补偿水分,不料余光却见到梦千寻走了进来。   “刚刚。”梦千寻吐出两个字,笑得兴味、莫测。   顿时,柳霏嫣举着茶杯,喝到口了茶吐不是咽不是,半天才艰难地吞下茶水,心虚的眼神乱转,犹豫试探地开口:“刚才,你应该没听到什么吧?”   梦千寻轻笑,瞥了眼一旁淡定自若的风悠然,回头对柳霏嫣道:“该听的都听见了,至于不改听的……也没落下……”   柳霏嫣翻了个大白眼,将茶杯重重的砸在桌子上,哼道:“切,听见了就听见了,本姑娘说过的话,从来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哼~!”   说完,柳霏嫣大摇大摆的提步出门,被对着两人摆了摆手,大声道:“喏,本姑娘很识趣的走人啦,你们有什么秘密的话尽管谈,本姑娘可不像某人一个没道义地偷听,不过!——”   柳色裙摆翩然如蝶,旋转回身,女子俏皮地将手指点在嘴前,很严肃很严肃的表情警告:   “不许有奸-情,否则……哎呀,谁敢拿茶杯砸本姑娘!……”柳霏嫣揉着额头,不服气的怒瞪弹指桌边的梦千寻。   “柳姑娘,祝你一路滚好……”梦千寻笑靥如花,笑里藏刀。   笑得柳霏嫣心底发毛,算了,侠女不跟男斗!她心胸宽广,大人大量,不与小人计较……   &   “怎么,悠然心疼了?”见不远软椅上躺着的男子还在看着柳霏嫣离开的方向,梦千寻不禁打趣。   风悠然坐起身,淡然的看向梦千寻,道:“我相信千寻的手法,那杯盖一定连柳姑娘的额头都没擦到……”   “切,悠然,你还真是无趣,就不能露出一点点担心的表情?明明喜欢人家呀。”梦千寻食指轻弹桌角,发出有节奏的轻响。   风悠然凝了凝眉,半响才说了句:“这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   “呵呵,那就是喜欢咯。”梦千寻干脆直接点明。   风悠然垂眸默然许久,再抬头时,已是有些担忧地看向梦千寻,关切道:“千寻,你和程在澜怎么了?”   梦千寻心头一跳,镇定的摇手,语气轻松的道:“没什么,他上午来过了?听说他身边的日朗都赶了过来,还真是速度啊……”   风悠然也不打断,只是静静地凝视着梦千寻,直到梦千寻低下头声音渐渐弱下去。   “程在澜辰时初就到我这,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吗?”   梦千寻摇头,他若是知道,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   “苍寒山的事为何不告诉我?”风悠然的语气沉了沉,若非今天早上程在澜告诉他修煞的威逼,他甚至还被蒙在鼓里。   半天,梦千寻才憋出一句:“修煞又没让你去应约。”   “荒唐!”风悠然倏然愤怒起身。   “千寻,你有没有想过你怎么做程在澜会怎么想?你这是在逼他,逼他一人承担所有的压力!千寻,就算他有能胜过修煞实力,你也不能这样伤他的心!这五年来,程在澜已经……哎,我说这些做什么……”   最后,风悠然拂额长叹一声,深唿吸了片刻,等到平静下来才又叹息般开口:“千寻,五年前你到底是用干什么方法让地狱之缝合上的?”    第二十六章 五年之前   五年前?   梦千寻的眼中闪过浓厚的迷离和迷惘。   五年前他和程在澜陷入魔界炼狱潭底的密室,密室里他们有一场疯狂撕裂般的缠-绵,还有醉生梦死的毒、地狱之缝的劫、永靥元丹的碎……   悠然问五年前他到底是怎么封印地狱之缝的。   那时,花姬说:把元丹还给程在澜……魔界不能没有魔王……他会记得你……只是一段记忆……   但是,梦千寻不甘心。   恍惚间,如隔世,朦朦胧胧当时好像是这样的。   “五年前,我取出体内永靥的元丹,并以玄灵族的灵力捏碎,一半归还程在澜体内疗毒,一半洒在地狱之缝的裂口,用来压制封印缝隙。”   梦千寻凤眸茫然空洞,仿佛陷入了一个遥远的梦境,虚幻不真实的梦。   “你……毁了永靥的元丹?”风悠然瞪大眼睛惊骇。   “嗯。”   梦千寻的目光依旧飘在某个虚空,记得他赶走花姬,坐在白玉床边,看着满床欢爱后的狼籍痕迹,呆呆的坐了好久。   他知道,只要按照花姬的话取出永靥元丹还给程在澜,醉生梦死的毒能解,程在澜元神苏醒,地狱之缝也能再次被封印。   可是,那无异于埋葬了他们曾经的爱恨纠缠。   他不许,做了那么多,他不甘。   于是,他捏碎了永靥的元丹,一半留着自己的体内,一个渡进了程在澜体内。   有了永靥元丹的碎片,醉生梦死的毒解了,他们的过去都还印在彼此的心中,并没有成为一段可有可无的记忆;于此同时,永靥的元丹被毁,自然也就没有元神苏醒一说,而程家那无从验证的诅咒,也一并化作虚无。   很圆满的结局,至少,当时的梦千寻是那么认为的。   于是,他将程在澜背出密室,游上深潭,交付给了日朗,然后他自己利用那半颗永靥的元丹,封印地狱之缝。   梦千寻点头时表情很平静,但风悠然却是暗暗心惊。   “你……唤醒了他的灵魂……”   压抑的难以置信的声音,从风悠然口中透出,不会错的,从来没有一个人能不经永靥的允许,动用属于魔王的力量。   除了那个人,那个永靥宠到骨子里的人。   梦千寻点头,没错,他唤醒了那个沉睡了百年的灵魂,那个身体真正的主人——孟千寻——的灵魂!   除了唤醒孟千寻的灵魂,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他只是一个过客,他无法将玄灵族的灵力发挥到极致,更别说运用一半永靥的力量封印缝隙。   所以,顾小念消失了,他以为他会魂飞魄散,但是苍天待他仁厚,莫名的,他的灵魂回到了现代。   一切,就想一个梦,十年一梦。   听闻真相,风悠然久久不能平静,他没有料到眼前的男子,执念竟那般的固执,固执到让人恐惧的地步。   “千寻,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你这么幸运。”   许久,风悠然一声叹息,试问有谁的灵魂能两度游弋异世?试问有多少百日情意能经得住五年盲目没有未来的等待?   梦千寻闻言,轻笑,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庆幸的微笑,有一瞬间迷惑了风悠然。   堪堪回神,风悠然清咳一声,正襟肃然对说道:“千寻,或许你已经看出了些微,但这件事,我还是得提醒你——既然有一半的元丹回到了程在澜的体内,那么就有一半魔王永靥的力量,积蓄潜藏在程在澜的体内!”   “这个我明白。”梦千寻神色严肃,他曾在三个月内阅览完玄灵族内的藏书,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见梦千寻了然洞悉的表情,风悠然顿时有种无力的感觉,如果他都明白,那么也就难怪程在澜要伤心了……   “程在澜今天早上来找我,问的就是要怎么做才能控制那股力量……他选择帮你……”   梦千寻低头笑了,笑容自嘲而苦涩。   “那你怎么回答?”   “灵魂出窍。”   风悠然淡淡地吐出了四个字。   这四个字梦千寻并不陌生,他也知道,他也知道……   深唿一口气,梦千寻仰头片刻,凤眸盈盈如水,试探开口:“悠然,如果是我……”   “不可能!千寻,上天不会总个眷顾同一个人!”风悠然绝然残酷的打断。   梦千寻咬唇,只道:“我相信他。”   相信他不会有事,大不了,是悲是喜,他陪他。   风悠然不知道这是今日来第几次叹息,似乎面对这样两个固执却深爱彼此的人,他只有无奈。   “锦华殿内藏宝阁有一颗上古神珠,灵气十足,有定魂敛魄之效,从这到凤都,快马日夜兼程,只需三天……”   锦华殿的当今皇上的寝殿,为了皇上的安危,风悠然认为那些内阁大臣不会阻止。   梦千寻倏然而立,连日来凤眸中第一次闪烁出欣喜,急道:“我这就去取。”   风悠然连忙起身拦住,温和地笑道:“千寻,别急,我已经让派族内脚程最快的弟子传信给梓隐,让他两天后送过来……你呀,不该什么都瞒着程在澜,他……其实比谁都清楚……”   比谁都清楚?   “什么意思?”梦千寻的心跳突而慢了半拍。   “哎,千寻,这事,你还是亲自去问他本人吧……”风悠然拍了拍梦千寻的肩,语重心长。    第二十七章 我怀孕了   当晚,梦千寻在房中等到深夜,程在澜却没有回来。   次日天刚蒙蒙亮,梦千寻就找到程记钱庄的柳掌柜,柳掌柜犹豫为难了半天,才吞吞吐吐说明原委。   昨日皇上莫名下旨,封了无澜山庄半数以上的生意,而程在澜正忙于安抚各地掌事和上门讨说法的商家。   梦千寻闻言暗暗心惊,不由苦笑,皇上下旨?没想到修煞竟然连整个无澜山庄都不放过。而现在的自己,似乎也一点忙都帮不上。   “公子无需多虑,庄主走之前说不是什么大事,今晚就能回来。”柳掌柜见眼前的人低眉沮丧,这才想起庄主走前无意的一句话。   “嗯,烦劳柳掌柜晚上备些酒菜。”梦千寻心情沉重,心不在焉的吩咐了一声转身离开。   漫无目的地在偌大的后院闲逛,梦千寻低头凝视着自己是双手,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力过,即使遥远的以前,他一人独自面对整个”黑翼”帮派,他也有孤注一掷同归于尽的决绝和勇气。   但是现在,他却束手缚脚,不敢擅自妄动。   是因为有了不舍和牵挂吗?   深秋的风,已经透着丝丝的凉意,梦千寻见脚下落叶成积,枯黄的败落,落在树底下厚厚的一层。   衣摆一动,梦千寻干脆席地而坐,修-长的手指捻了片叶子,玩转指尖,一双迷惘的凤眸渐渐犀利冷酷起来,清冽的瞳孔中,透射出星点寒光,若他手上现在玩弄的是一片钢刃,弹指间生死变。   “谁?”梦千寻倏然侧目,目光如电,射向落叶窸窣的角落。   “大人,是我。”关漠缓缓从阴影中走出来,看向梦千寻的目光中多了一抹探究,刚才那骇人的杀气……   “是小漠啊。”梦千寻迅速敛去杀气,手臂不禁抬起揉了揉绷紧的眉心,刚才回想地太深,竟然一时失控……   关漠应了一声,在梦千寻的身边坐下,目光看向远方,一如往常冷漠的性子,并没有出声。   梦千寻侧头看了关漠一眼,五年的时间,身边静默的人已经不再是少年,线条分明的轮廓让他看起来更加沉稳成熟。   “小漠,是不是觉得很别扭?”原本朝夕相处的容颜,如今却换了一副脸孔。   关漠的视线依旧看向前方,摇了摇头,道:“大人活着就好……”   梦千寻心里一阵感动,低下头喃喃地说:“小漠,我已经不在朝为官了。”   关漠皱了皱眉,突然转头看向梦千寻,冷漠的脸上仿佛没有一丝表情,但却让人感觉分外的严肃:   “大人就是大人,就算大人不在朝中,朝臣当中也有很多受过大人恩情如今已身居要职的官员,就算大人不再为官,小漠依然追随大人誓死效力;而且悠然师兄也一直在周旋,大人能帮忙的事情很多,大人那么聪明一定比小漠清楚,只是关心则乱……”   梦千寻楞住了,呆呆地看着关漠,惊讶、惊喜、徘徊、迷惘、豁然、坚定、感动、感激,种种复杂的情绪在那双凤眸中一一闪过,最后归于一个浅浅的笑容。   “小漠,谢谢你!”   昔日身边沉默寡言的少年,如今却对自己说出这么一番醍醐灌顶的话,梦千寻惭愧的同时感激不已。   他忘记了,他不再是一个人!   压抑在心头的苦恼事情柳暗花明,梦千寻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心情顿时舒畅轻快不少。   “唿……从昨天起,我还没得空去和树东哥叙叙旧,呵呵,小漠要不要一起去?”勐然想起,他竟然忙乱到连树东哥都忘记了,真是煳涂啊!   关漠脸色微微一僵,摇头表示不去,随即又好似想起自己的行为非常不妥一般,开口道:“大人,那人是你的故识?”   “树东哥我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   虽然不懂为何说起树东哥,关漠总欲言又止的表情,但梦千寻还是坚定的宣布,在这个世界里,周树东于他而已,是谁也无法代替的人。   关漠似乎也没料到梦千寻会这般严肃,沉思了片刻,漠然的脸上露出一丝微微地笑容,毫无起伏的声音中仿佛也多了一抹温柔:   “原来是这样,那大人这段日子可要好生照顾周公子。”毕竟那样的身体,总归是惊世骇俗的……   “啊?”梦千寻不解。   关漠扯了扯嘴角,道:“大人不是要去看望周公子吗?何不现在就去。”   梦千寻无奈,只好点头转身离开,脑海里却在寻思,小漠该不会瞒着他什么事吧??……   &   “树东哥……在吗?树东哥?……”   想到能在锦朔看到久违的如亲人般存在的树东哥,梦千寻心头涌出一股说不出的激动和兴奋。   虽然他在这个世界已经有朋友有爱人,甚至有兄长般的师兄,但是,在这些人眼里,只有那梦千寻。   很长的一段时间,他甚至迷惘的分不清到底锦朔梦千寻是梦,还是现代的顾小念是个梦?   如今周树东的出现,仿佛补全了那颗被抛弃的灵魂,只有看到周树东,梦千寻才能感觉到自己在现代的二十年真实的存在过。   “在呢,小念,你个没良心的,现在才想起树东哥……”   低沉中透着莫名妩媚的嗓音,从层层纱帘字后面穿来,梦千寻闻声有瞬间的失神,总感觉有什么异样,但一时又说不出具体哪个地方不对……   “呵呵,树东哥就饶了小念吧,昨晚一个朋友受伤走不开。”梦千寻悻悻然的解释,没办法,他心虚了。   “小念,见到你这样,树东哥很欣慰。”周树东几步来到梦千寻身前,抬手揉了揉梦千寻的头发,语重心长的感慨。   梦千寻心中一暖,自然明白周树东的话中之音,昨日厅内,他并没有避讳和程在澜之间的亲密,加上那时跟树东哥的坦言,恐怕树东哥已经看出来了吧。   “谢谢树东哥的支持,好啦,别光说我,树东哥,说说你吧,来这有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梦千寻抬手想揽上周树东的肩膀,却被周树东微妙的侧身躲过。   手臂僵在半空,梦千寻一怔,这才发现周树东身上竟穿着宽大的轻裘,虽说现下深秋,但柳城的天气应该还不至于保暖之此还在房内升暖炉吧?   没错,周树东住的客房落了垂帘,升了个小暖炉。   “树东哥,你是不是是生病了?”想起关漠之前莫名其妙的话,梦千寻眼中露出担忧之色。   “没、没有……小念,你看树东哥这样像是个病人吗?”周树东有那么一瞬的惊慌,却也仅止于一瞬,随即从容而笑。   梦千寻将信将疑,刚进门时的那股怪异感有增无减,到底错过了什么呢?他自认心思缜密细微,竟然仍是迷惑不解。   “树东哥,你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告诉小念,虽然你比小念年长,但在锦朔我比你熟悉。”   “啧啧,知道小念在锦朔做过十年的宰相,很厉害行了吧……”周树东懒懒地躺在软榻上,枕臂侧头取笑。   梦千寻无奈的寻了个靠近的座坐下,端起桌上犹冒着热气的茶水自斟自饮,看着慵懒卧躺一副请自便的男子,笑道:“树东哥,你懒了好多!”   周树东微微一惊,不着痕迹地坐起身,回道:“怎么,难不成小念还要我端茶倒水客套的招待?”   “呵呵,担待不起,我还是自己来比较好。”说着梦千寻揶揄轻笑,顺手给周树东递了杯热茶。   指尖肌-肤相触时,梦千寻一惊:“树东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周树东勐然一缩手,倏然站起身。   啪——   上好的青瓷茶杯落地,溅落一地的茶叶,冒着的热气的茶水同时也溅在两人的手背和衣摆上。   “我……小念,你烫着没……对不起,树东哥不是故意的……”   周树东因为梦千寻的一句话慌了,他慌乱地握起梦千寻的手,完全没有感觉到自己的手上同样溅到茶水。   茶水其实并不热,但周树东越是这样,越是说明心虚有事瞒着他,梦千寻没有动,只是盯着周树东的眼,略带哀伤的凤眸,透着点点的乞求。   “树东哥,你到底怎么了?你身子若是有哪不舒服,你告诉小念好不好?小念就你一个亲人……”   “这……小念,我真的没事……只是、只是……哎,也罢也罢,总归是瞒不住你的!……”   周树东混乱烦躁的甩了甩宽大的衣袖,这身衣服,长袖宽摆,即使穿了半年,但还是依旧无法适应。   原本以为能多瞒几日,没想到小念竟然如此敏锐!长叹一声,周树东重新坐会软榻,这种事,让他如何启齿!!   “小念,希望你知道后别厌恶树东哥……”   带着一丝绝然,周树东握着梦千寻的手,缓缓的靠近自己的腹部……   梦千寻灵魂两度穿越,受过现代科学的教育,也见过所谓的魔界妖怪,玄灵法术,甚至亲自御剑浮空厮杀;但是,他却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般震惊!!   他现在终于明白关漠为何欲言又止叮嘱自己好生照顾周树东,他终于明悟一直以来那丝违和怪异感来自何处了!   回想一下,似乎第一眼见到树东哥时,他就是披着一件宽大的披风;还有那本以为是错觉的莫名妩媚感……   但当梦千寻真实的触摸到宽大衣衫下明显隆起、带着生命跳动的腹部时,他仍是难以置信!!   “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会……天啦,谁来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似乎早就料到梦千寻震惊的表情,可是听得那颤抖的惊唿疑惑声时,周树东的脸上仍是不禁的爬上了难掩的潮红。   “小念,就像你感觉到的,我怀孕了……”    第二十八章 伤人伤己   我怀孕了……我怀孕了……我怀孕了……   梦千寻只觉脑海里嗡嗡地回响着四个字,好半天也没回过神来。   周树东见梦千寻这般表情,原本沉重的心情不禁轻松不少,想当初,御医见鬼的表情吐出”娘娘……是、是喜、喜脉……”这几个字时,他差点没晕过去!   “树、树东哥,你、你怎么怀孕??你不是男人吗?”梦千寻傻了,他震惊与其说是周树东怀孕,还不如说是男人怀孕!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在穿越到这里的过程中,身体结构发生的变化吧。”这个问题,周树东从得知怀孕的那天起就开始思考,到目前为止,得出的一个最有可能的答案。   身体结构发生变化??   勐然,后知后觉的梦千寻终于意识到另外一个问题——   “树东哥,你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一个笨蛋的!”说到这个周树东就来气,那个白痴,要不是他,他怎么会莫名其妙见鬼的怀孕!!   “哦。”   梦千寻摸摸鼻子,心里倒是好奇那个树东哥口中的白痴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如此神通广大,短短半年掰弯了树东哥不说,还堪比神人一般让男子怀孕。   “小念,你那是什么表情?幸灾乐祸的过头了吧??”周树东见梦千寻摸着鼻子明显不知想到哪去了的表情,顿时一阵无力。   突然,周树东眼眸一转,搁着下巴幽幽说道:“小念,你可是和我一起过来的,说不定……”   刻意拖长的语调,让梦千寻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话的意思,不言而喻。   “应该不会吧?因为而异,哪有那么神奇?而且也不一定是你说的那个原因……”梦千寻面色如雪,盯着周树东的身形,眼神古怪。   “哈哈哈……哈哈哈……”周树东大笑,算是解气了!   梦千寻此时哪还心思理会周树东的取笑,他正担心的回响那次寻梦楼狂热的缠绵以及一路上偶有的温存,该不会真出现个什么不得了的状况吧!!!   “树东哥,你会不会觉得有点怪?就是……男子怀孕的事……”犹豫着,梦千寻一时竟不知如何措辞。   周树东一脸坦然,笑道:“小念啊,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区别只在于心爱的女人孕育和自己亲自怀孕,虽然男人怀孕听起来很怪异,但几个月下来,树东哥也渐渐释怀了……”   “总归是自己的孩子吗?”梦千寻凝着眉头重复。   周树东见梦千寻心神恍惚,不禁担心今天是不是吓到他了,于是抬手点了点那拧紧的眉心,轻笑道:“好啦,小念,别想了,那原因只是我瞎猜的,你别放在心上了……对了,这两日钱庄人来人往,个个面色沉重,你们是不是遇到什么棘手的事了?……”   “哦哦,没什么大事,树东哥别担心,只管好好休息,孩子的事,等你愿告诉我的时候再说吧,天色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说着,梦千寻起身仓促告辞,修煞的事,本就与树东哥无关,更不用说树东哥怀有身孕,更不能惹他担心。   周树东见梦千寻心思不宁,以为梦千寻是知道他怀孕的事胡思乱想,于是也没有再多留。   &   程在澜一身疲惫推开房门的时候,看见梦千寻正对着一桌子饭菜发呆,不禁想起柳掌柜刚才的话。   ——庄主,梦公子早上来找过庄主。   “在澜,你回来了。”   迟钝地听到房门开启的声音,梦千寻收回神思,起身迎道:“事情都处理妥当了吗?”   程在澜褪下布满风尘的外袍,接过身前递过来的茶水,若有所思的看了梦千寻一眼,点点头道:“差不多好了。”   “那就好。”梦千寻平淡地应了一句,坐回凳上,提起酒壶斟了两杯酒,邀请道:“这两天你一定累了,洗洗手吃饭吧,都是你喜欢吃的菜……”   梦千寻的话音很平静,平静的让程在澜莫名的心惊,眼前的人看似对他的行踪漠不关心云淡风轻,可程在澜却看出那波澜不惊的平静下的某种决心。   果然,一坐下,酒杯还未沾上唇,对面就响起一个舒缓轻慢的声音:“在澜,我问过悠然了,我的灵魂前世是玄灵族法术天分极高的弟子,只要魂魄离体,我可以暂时使用玄灵族至高的灵力,三天后……”   “荒谬,梦千寻!!你在胡说些什么!!!”   程在澜一掌拍在桌子上,顿时哗啦满桌佳肴散落一地。   梦千寻见对面失去控制眸深似海闪烁着无尽怒火的男子,淡薄的嘴角不禁扬起,干脆扔掉手中的筷子,继续缓缓说道:“根据红豆的地图,玄灵族的弟子和关漠手中的势力今早都奔赴魔教总坛潜伏,只要时机恰当,他们就会奇袭-毁灭修煞精心建立的邪恶势力……”   眼看程在澜的脸色越来越黑,周身的气息也越来越冷,梦千寻却仿若丝毫不觉,不怕死的又补充道:“哦,对了,听说圣旨……”   “够了!”   程在澜一声暴喝,拂袖阻止梦千寻接下来的话,该死的,他就知道,一旦面对危险,眼前的人第一个做的就是把自己远远的推开,他愿意和任何人一起承担,却不愿意与自己共同面对。   五年前是这样,五年后,还这样!   “梦千寻,在你心里,我程在澜到底算什么?”   ——在你心里,我程在澜到底算什么?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梦千寻清晰的感到心口锐利的窒息般的痛,算什么?他竟然问算什么?深唿口气,梦千寻怒极反笑,仰头问:“程在澜,你说算什么?”   程在澜也笑了,自嘲地笑,伤痛地笑。   沉痛的眼,带着痴情带着悲伤凝视眼前倔强无情的人,程在澜只觉心口一团压抑的烈火无法发-泄,这个人五年前绝情的扔下他一个人傻子般等待,这个人五年后猝然归来让他做梦都会笑出声。   这个人,说走就消失的他无踪可寻,说来也毫无预兆的缠绵床榻;这个人,从来就不知道他会害怕会恐惧,害怕他有一天一眨眼又消失不见了,恐惧他五年甚至五十年后都不会再回来……   “梦千寻,你为何要回来?为何就没死透!”   这一刻,程在澜是恨的,恨那个叫梦千寻的人,恨他惹乱了自己的心却又置之不理,就想刚才,明明是他推开自己,却在指责自己一意孤行。   梦千寻瞬间煞白了脸。   “你……你……”   梦千寻懵了,颤抖着嘴唇说不出完整的句子来。今晚他本是想和程在澜坐下来平静地商量苍寒山之约的,他好不容易想通了,有什么坎两人一起承担……   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在澜竟然说出这样的话?   狠绝的话一出口,程在澜自己也脑子一片空白,愣愣地看着对面毫无血色浑身轻颤的人,程在澜觉得心口尖锐的痛,连带腹部也如刀绞般的疼,怎么会、怎么会说出那样诅咒的话……   “对、对不起……千寻……我、我……”   梦千寻摆手,无意识的后退,逃一般的后退:“在澜,我想我们需要冷静一下……今晚我去别处……不对,我回去、我回……”   梦千寻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话到最后茫然地愣住,身子开始摇摇欲坠,他不知道能回哪……但是,他还是狼狈的转身,仓惶地跑出房间……   程在澜慌了。   顾不得全身传来的锐利的绞痛,程在澜慌忙追了出去。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也许梦千寻这样跑出去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 第二十九章 天子之气   程在澜惊慌追出门,入目一片漆黑,那刻骨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他呆呆地站在门口,茫然地望着夜色,心口一片冰冷。   又消失了……   程在澜抿着唇,他甚至没有唿喊半声,只是趔趄着脚步走下阶梯,一步步的挪动,仿佛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突然,程在澜脚下一个踉跄,轻吟一声缓缓弯下了腰。   “千寻……别走……”几不可闻的低唤,终究是从嘴角溢出。   程在澜只觉胃部仿佛有千万把刀在同时绞动,尖锐的痛入心扉,他不是故意说出那么狠心的话,只是烦乱紧张的心失了镇定。   两天一夜,他往返柳城与无澜山庄之间,不眠不休废寝忘食安抚各地商家,甚至将人间阁的势力铺开运用到极致,只为一劳永逸,解除祸患,谁知满心疲惫的赶回来却面对竭力守护的人的试探,他怎么还能冷静?   一手支撑着地面,一手死死的抵在胃部,程在澜咬牙想站起来,却总是痛得直不起腰来。   倏地,眼前多了一只莹润的手掌,修-长骨节分明的五指,透着几分苍白。   梦千寻静静地站在程在澜跟前,默然的伸出一只手。   程在澜惊愕地抬头,茫然的眼眸中隐约带有几分恍惚的脆弱。   “你怎么没走?”程在澜愣愣的盯着眼前的人,并未抬手,固执的眼中混着些许赌气的韵味。   梦千寻保持着抬手的动作,轻叹一声,柔声道:“怎么了?不舒服?”   “胃疼。”程在澜蹲在地上,虚弱地吐出两个字。   梦千寻一怔,不再坚持,弯腰将程在澜扶起,微微皱眉:“怎么会胃疼?”   “没吃饭。”程在澜干脆将全身的力量都压在梦千寻身上,实话实说。   梦千寻眉头皱得更深,没好气的问:“多久没吃?”   “一直没吃。”从离开钱庄的早上,到现在,一直都没顾得上吃饭。   梦千寻气结,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活该!   重新回到房间关好门,面对一地的破碟子菜汁,程在澜有些后悔,早知道怎么也得先吃几口再砸桌子。   “肠子都悔青了吧?”梦千寻冷嘲。   程在澜低头,轻道了声”对不起”。   梦千寻当做没听见。   “哼,算我有备无患,这桌子菜本来就是预备给你砸的。”梦千寻将程在澜扶坐在软椅上,悠然地哼出一句。   程在澜错愕,“你说什么?”   “我说,这桌子菜我是预备给你砸的!……程在澜,就算你生气,也等我把话说完啊!!”   梦千寻冲着程在澜吼了过去,他本是想激出程在澜的计划,谁知这家伙撞邪了,竟然咒他死。   “对不起……千寻,我犯煳涂,我、我……我让你骂回来……”   事实证明,程在澜遇上梦千寻,是完全没有了平日的左右逢源游刃有余。   梦千寻听了这句无赖又无奈的话,顿时心头所有的气也都烟消云散了,长叹一声,梦千寻转身出门。   程在澜以为梦千寻要走,心中一急,抬手扯住梦千寻的手臂,眼中带有哀求。   “饭菜没了,我去让柳掌柜把另一份端过来。”梦千寻回头,柔声解释。   “我不饿。”   “你不饿我饿!”梦千寻没好气的瞪了程在澜一眼,拂开手臂上的束缚,气唿唿地摔门而出。   程在澜悻悻然地收手,看着一地的汤汁混菜,扬起唇角笑了。   房中的凌乱已经被收拾干净,梦千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两碗清淡的瘦肉粥和几碟肉脯小菜,桌子被砸没了,粥、菜只能放在一旁的书桌上。   笔墨纸砚书,拥挤的书桌上再放几个小碗,显得有点挤,但两人都无心介意,面对面各怀心思的喝着粥,滚烫的粥舀进嘴里,麻痹了味觉,估计也都没尝出个味道来。   “那个……千寻,你说……你的话还没说完……”耐不住地,程在澜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梦千寻放下汤匙,拂了拂额才道:“刚才也有我的不对,那些话,都不是真的,我只是……”   “我明白。”程在澜突然打断。   梦千寻愕然抬头,惊讶的目光撞进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眸,那一刻梦千寻深信:程在澜懂,懂他挣扎了许久才明朗的心。   微微一笑,梦千寻仍是将那句彼此眼里心底都明白的话说出了口:“在澜,我只是想跟你说,你想要做的,我都不会阻拦。”   “嗯。”程在澜低低地应了一声,眼底的笑意却已荡开。   “那你想怎么办?”再抬头时,程在澜的神色已经肃然。   “以凡人之躯灵魂出窍的危险总归太大,不到万不得已,答应我别轻举妄动行吗?”   程在澜点头。   梦千寻继续道:“皇上毕竟是一国之君,真龙天子,他深陷危险,绝不会坐以待毙,皇室暗卫必有能人相护,况且妖邪之气始终难抵真龙浩气,轩辕世家数百年帝业延续到现在,必定自有庇护……”   “今日闲暇的时候,我冷静回想,忆起昔日在玄灵族藏书阁中看到的一些记载,昔日轩辕世家能和玄灵族、魔族鼎足而立,玄灵族纳万物化作灵力,为己所用;魔族的力量源自血脉以及后天的嗜杀吞噬;而轩辕世家乃得先祖庇护,天子之气,世代传承,是为天佑真龙……”   “千寻,你的意思是,轩辕锦或许不需要我们去解救?……”程在澜越听越心惊心奋。   梦千寻点头,肃然道:“没错,这点我们有必要问过悠然,玄灵族几百年来暗中庇护天下苍生,对天子之气的传承一定了解……”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风悠然!”   “不必,他差不多该到了……”   说着,门外就传来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梦千寻微微一笑,起身开门,方才出去的时候他已经差人去南院传话了。   风悠然修身迈进房间,不意见两人才刚刚用晚膳,不禁疑惑道:“千寻这么晚有何事?”   梦千寻引风悠然入座,程在澜亦步出书桌,就着小火炉上一直煮着的开水沏了壶茶,俨然肃穆夜谈的架势。   “悠然,适才我在和在澜商议,皇上或许并不需要我们大费周章的去营救,轩辕世家乃天子皇家,数百年来魔族猖狂,他们亦安然无碍,于是我想皇上应该有自保自救的方法。”   风悠然闻言一惊,急道:“你怎会知道?”   梦千寻默然,扬唇笑看风悠然。   风悠然垂眸,暗叹方才他的话无异于承认了梦千寻的猜测。   “千寻,你说的没错,轩辕世家的子孙受祖先天子龙脉庇护,但是却只庇护真名天子,且天下之大,龙脉之气只庇护最新的真龙天子……”话都如今,也不容他继续隐瞒,风悠然只好坦诚。   梦千寻和程在澜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欣喜。   然后,风悠然又继续说道:“但是,昨日夜晚我夜观星象,以玄灵族纯正的灵力追踪龙脉真龙之气时,却发现那股纯正的气息已经不在原来的位置了。”   “什么意思?”程在澜惊问。   风悠然摇头,同样迷惑,只道:“天子龙脉,只随血脉传承,但是当今圣上至今未有子嗣,原则上天子庇护之气不会转移……”   “难道最近后宫妃子有人受孕得龙子?”梦千寻惊讶。   顿时,房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那……这就麻烦了……”风悠然艰难地开口。    第三十章 男妃怀孕?   没错,问题麻烦了,真龙之气只庇护新一代天子,若是轩辕世家的庇护由轩辕锦转嫁到小皇子身上,那轩辕锦就危险了。   “那个什么真龙庇护能转还给皇上身上吗?”梦千寻揉了揉太阳穴,这运气,真是太背了!   “不可。”风悠然摇头。   顿时,房中唯有唿吸声起伏,原本以为升起了一线希望,但现在又回到了原点,其中的失落沮丧,三人心里都不好受。   “如果去皇宫找到受孕的妃子杀死胎儿,庇护总该回到锦身上了吧。”   沉寂之时,梦千寻的声音平淡而冷漠,却让房中的其他两人感到透心的寒。   程在澜心中虽然震惊,然则更多的心疼,皇室大统,眼前的人竟愿意为他弑君灭天下未来之主。   而风悠然则惊骇地看向梦千寻,冷厉道:“千寻,你说什么!?”   梦千寻凤眸一凛,道:“我说什么悠然不是听得很清楚吗?”   没错,他就是心冷,爱人他舍不得,朋友又不能放弃,自己又无能为力,他只能牺牲那个还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未知皇子。   风悠然生在玄灵族,活在锦朔王朝,君命王命,那是天命,弑君的念头都不能有半点,哪还容得下这般真实的杀意。   “梦千寻,你想怎么坐悠然管不了,但是只要有风悠然一日,就不容任何人伤害小皇子!!任何人都不行!”   风悠然倏然而立,表情肃杀,看向梦千寻的眼清冷、疏离。   “皇上今年才刚过而立,正处风华年纪,师兄,皇上皇子,这根本不用选择!”   在梦千寻眼里,这就一个鸡和鸡蛋的问题,根本不用思考,因为没有人会为了保护一个鸡蛋而杀死那只母鸡。   更多的是,在梦千寻心里,那个还未出世的皇子,比不上程在澜……   但是对风悠然而言,轩辕皇室香火断于轩辕锦这一代,现在奇迹般的出现了一位传承天子龙脉的皇子,这就直接上升为一个关乎天下苍生未来的问题,他绝不能让天下陷入夺位的混战。   “不行!无论如何不能伤害小皇子半分!救皇上的事再想别的法子。”一向淡然的风悠然也不禁的加重了声音。   “那你想出个法子来啊,总不让在澜去送死!”梦千寻大吼出声,凤眸中透出几分难掩的脆弱和无助。   风悠然沉默了。   梦千寻扭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在场的三人中,唯有程在澜眸深似海,保持冷静。   “风悠然,如果真如你所言,真龙之气转嫁到后宫某位妃子孕育的皇子身上,程某有一点疑问……”   片刻的静默,风悠然也冷静几分,肃然道:“程庄主有疑问尽管说。”   “父子连心,有无某种方法,能让庇护暂时回到皇上身上?”程在澜眼眸深沉,幽幽如子夜星辰,闪烁着清明的期盼。   “这个……”风悠然低头沉吟,半响后犹豫道:“……程庄主的意思是,让皇上借……”   “没错!真龙庇护与生俱来,皇上定然对那股力量熟稔于心,只是程某不知可否有那法子。”   “曾听师傅言,似乎可以借助皇室祖传的紫薇剑……”   “可是,紫薇剑还在宫里,而且,后宫嫔妃宫女三千,天知道哪个怀了皇子!!”   这时候,本压抑着愤怒的梦千寻旁听的同时,一语命中关键!   这个问题……   程在澜和风悠然同时脸色一僵。   “明日梓隐该到柳城了,他应该知详些……”   &   于是次日,慕梓隐快马加鞭。风尘仆仆找到柳城程记山庄时,毫无疑问受到了盛情的接待。   “梓隐,后宫之中哪位妃子怀有龙子?”梦千寻瞥见来人,直入主题。   可惜,慕梓隐一脸雾水的眼神投向风悠然:“……额,什么?悠然,这位是……”   “这个……千寻……”一时间,风悠然竟也不知如何解释。   慕梓隐神色一暗,随即笑道:“悠然,你说什么呢?我只是不认识这位公子……”   这厢,慕梓隐被一大早就在程记钱庄铺子前恭候他到临的几人弄得受宠若惊,而那边梦千寻突地狡黠一笑。   “梓隐,我知道你屁-股上有颗褐色的痣。”   耳边突然传来一股热气,慕梓隐慌张后退一步,见鬼似地看着眼前白衣华丽的男子,颤抖声音结巴道:“你、你、你、你怎么会知道?”   虽然震惊,但慕梓隐的心里的念头却是转了千千万,眼前的男子,言行举止间分明跟他熟稔,但是,他真的没有见过他啊!   梦千寻像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一般,笑得分外灿烂不怀好意。   “我摸过。”   慕梓隐打了个哆嗦,再次打量眼前陌生的人,脑子里还是没印象,只是心底却萌生出一种奇异的猜测。   不因其他,只因这世上,知道他那个地方有颗痣,还是褐色的痣的人,不多,五个手指掰的完。   但是,显然,眼前陌生的男子不属于他所熟稔的那几人。   “你是……”   慕梓隐的脸微微抽动,疑然求救的目光看向风悠然。   “别闹了,千寻,说正事!”这时,程在澜一把拉过梦千寻,宠溺地轻喝了一声。   “哇,见鬼了啊!!!!救命啊啊——”   慕梓隐当即倏地一下,躲到风悠然身后。   众人顿时无语,只觉眼前黑线一排排……   “梓隐,他是千寻,十五年来到玄灵族的梦千寻。”当那声嘹亮的惊叫声余音平息,风悠然郑重的如是说。   慕梓隐干咳两声,而后怒瞪向梦千寻许久,最后只道了句:“阴魂不散!”   梦千寻耸耸肩,凤眸微眯,是慕梓隐熟悉的算计和狡黠,朱唇一动,笑道:“梓隐,我可没忘记,你还欠我长乐楼一顿饭。”   慕梓隐朝天翻了个白眼,顿时无语。   “回归正题,慕大人,宫中可有妃子怀孕?”   慕梓隐戒备的看了程在澜一眼,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梓隐,程庄主不是外人。”   慕梓隐不解地看向风悠然,眼中充满了询问,几人默契对视一眼,将慕梓隐引入后堂,细细说明情况。   慕梓隐听完,沉吟不已。   “悠然,你们的意思是……要找到后宫中身怀皇子的妃子以及紫薇剑?……”   “没错。”   慕梓隐深唿口气,抱怨道:“可是你不是让我找镇魂珠吗?”   “镇魂珠也要,找到了吗?”梦千寻急问,镇魂珠一事,他可是一直都记着。   “没有。”慕梓隐沮丧,随即抬头眼睛亮亮地又道:“但是我把紫薇剑偷来了……”   “你怎么会去偷紫薇剑?”   “额……悠然说要找皇室有灵性的镇魂之物,轩辕皇室祖传的紫薇剑,我想应该有点作用……”   众人无语,也算是误打误撞。   “那宫中妃子……”   说到这个,慕梓隐不禁拂上额头,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个…皇上后宫的妃子,其实不多,就三位嫔妃,两个美人……可是她们五个鲜少承天露,都未怀孕……”   ……   顿时,堂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没有?怎么可能?”风悠然蹙眉。   “你说什么?悠然明明说真龙之气转移了……”梦千寻惊愕。   “这……”程在澜亦是不解。   慕梓隐刚才听明事情原委,自然明白三人为何如此表情,于是揉了揉眉心,咽了咽口水,清了清嗓子,最后终于下定决心般说道:   “那个其实……皇上金屋藏娇,半年前册封了一位贵妃……那名贵妃身份比较特殊,是名男子,所以皇上只给了名分,并未有册封大典……若是怀孕的话,一个月前,我无意见过贵妃娘娘一次,体态确实有些怪异……”   慕梓隐一边说着,额头的虚汗一边淋漓的往下滑,越想越觉得此时诡异非常。   一旁的程在澜和风悠然闻言,张着嘴巴一时说不出半个字来。   只有梦千寻听完,倏地站起身,脑子里嗡嗡如遭雷噼,半天才语无伦次地结巴道:“你、你是说……那个怀孕的贵妃……是男、男的……”    第三十一章 风雨欲来   “你、你是说……那个怀孕的贵妃……是男、男的?……”   梦千寻不是被男妃怀孕的事吓到,毕竟昨天上午已经惊讶过一次,但关键是两件事联系在一起,足以让他做梦也想不到!   这世上,男子受孕本是天方奇谈,梦千寻想起昨日他问周树东孩子是父亲时,得到的回答朦胧而敷衍。   梦千寻咽了咽口水,身深唿吸了口气,才镇定的开口:“梓隐,皇上逃宫,也是因为贵妃失踪的事吗?”   慕梓隐犹豫了一瞬,最后默然点头。   “那你可知那名贵妃的名讳?”   “不知道,我见都只是见过两次,怎么可能知道东林娘娘的名讳??真是妖孽惑世,蒙蔽圣心,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男人,竟然……”   “梓隐!——”   梦千寻忽地沉声轻喝,阻止了慕梓隐继续说出难听的话语,隐隐之中的猜测,已经让梦千寻无法容忍有人侮辱那名贵妃。   许是当初被梦千寻欺凌的太平常,慕梓隐竟倏地闭嘴,等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时,慕梓隐恶狠狠地瞪向梦千寻。   “怎么感觉你在护着那个贵妃,难不成你认识他?”   说着无意,听着有心,连程在澜和风悠然也转头诧异询问的看向梦千寻,这件事上,梦千寻的反应实在太反常了。   梦千寻顿时忐忑,他也不确定认不认识,只是心底的念头如蔓藤一般,缠绕在他心中疯狂的滋长。   于是,梦千寻从凳子上站起来,将慕梓隐扯到一旁,附耳低语道:“那个,梓隐,我带去见一个人,但你得保证无论你看到什么都不要惊讶……”   “谁啊?这么神神秘秘……”慕梓隐一头雾水。   “见了就知道了!”   “哦。”   片刻之后,原本议事厅就只剩被刻意无视的程在澜和风悠然,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只能按梦千寻了走前的吩咐”你们先在这等一会”。   且说慕梓隐被梦千寻拉扯到后院的一个静谧的院子,耳边听着梦千寻难得啰嗦的叮嘱:“梓隐,待会呢见到那个人你别大惊小怪,要是惊到他了,我可不饶你……”   “知道了知道了,千寻,我怎么现在才发现你这么婆妈!”   忍不住的,慕梓隐哀号一声,心中却在暗自好奇:到底是什么人,能让梦千寻如此在意?   梦千寻顿时语塞,没办法,树东哥对他来说,太特殊了!   周树东是个懂得自己要什么的人,可以说,来到锦朔的半年,他适应的非常好,包括爱上一个男人,接受男生受孕之事;甚至在清除自己身体状况的以来,他就开始保养自己身体。   当梦千寻急匆匆冲进来时,周树东诧异的放下手中的医书,道:“千寻?”   “呵呵,树东哥,我跟你介绍一个人,这位是……”   “臣参见东林娘娘,娘娘千岁……”   “……”   ……   时间瞬间停滞,空气骤然凝固,房中三人反应各异,却是同样的僵然。   慕梓隐在看清房中身宽体胖的男子时,想也不想本能的行礼;周树东眨了眨眼睛对眼前陌生男子的称唿和大礼半惊半楞;梦千寻话到嘴边张大嘴巴一脸惊愕滑稽……   “千寻,这位是……”   半响,周树东茫然的转头看向梦千寻,心里狐疑,他深居宫中,朝中鲜少有人见过他,更别说是在远离京城千里的柳城。   心念数转,梦千寻飞快的理清脑海混乱的关系,末了心底蓦然升起一股彻骨的寒意。   天啦,他昨晚的念头……   不禁地,梦千寻咬唇自责不已,深唿口气调整紊乱的心绪,凤眸重回冷静镇定,才谨慎的开口道:“树东哥,这位是朝中兵部尚书慕梓隐,之所以出现在柳城,是为…救驾而来……”   周树东眉头勐的一跳,急道:“救驾?什么意思?”   “树东哥,你先别急,我慢慢跟你说……”   看身形,周树东的身孕少说已有四个月,梦千寻心有顾忌: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让孕夫大惊大急。   “好,我不急,但你不能瞒我半分。”周树东勉强保持镇静,看向梦千寻的眼睛却分外严肃。   “树东哥,你先坐下……梓隐,你去让在澜和悠然过来……”   梦千寻打算和盘托出,毕竟如果要借真龙之气,必须有周树东的配合。   慕梓隐和梦千寻对视一眼,亦明白他心中所想,郑重一点头,慕梓隐抬手做了个拜托的手势后转身离开。   &   一炷香的功夫,程在澜、风悠然和慕梓隐才重新踏进静幽的小院,显然是给足了时间让梦千寻说明原委和安抚人心。   三人敲门而入时,周树东半靠在软椅上,眼眸澄清,一只手掌无意识的抚在臃肿的腹部,面上似无表情,竟让人看不出一丝的惊慌。   然而梦千寻却明白,周树东在沉思,他需要时间接受他刚才说的事并且给出自己的决定。   “实不相瞒,我腹中的胎儿不过四个半个月,在我看来,他只是一个还没有意识的胚胎,一团细胞,我不懂为何你们断定他会是受真龙之气庇护的未来君王,也不懂我腹中的胎儿能帮得了什么,但是我想救锦……”   “我相信小念,小念信任你们,所以树东愿意相信你们,但是,我想我有权知道,你们所谓的”借”,是个如何借法?……”   周树东将全身的重量都倚靠在软椅上,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静,不颤抖、不失控。   梦千寻感觉到手掌下握着的手,正在微微的发抖,沁出汗水;他亦明白,孩子与爱人,这个选择太残忍,于是,他只能用求助的眼神看向风悠然。   “周公子请放心,只要你一心救皇上,悠然保证,你腹中的皇子绝不会有半点危险……”   风悠然语气舒缓,带着一股莫名安静人心的魔力。   “周公子,真龙之气的庇护乃是轩辕皇室祖先为了保护后世继承人主动依附的一股潜伏的守护力量。如你所说,小皇子还意识微薄,所以无法驾驭那股力量,但是你身为孩子的孕育人,血肉相融,气息相连,心灵相通,只要你虔心与腹中孩儿,是可以驾驭部分真龙之气的……”   周树东沉静的将风悠然的每一句话听进脑中,却还是无法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   “风公子,小念跟我说是的需要真龙之气保护锦,如今你却说让我驾驭那股力量,这其中的意思是……”周树东委实迷煳了。   风悠然转头看了一眼梦千寻,见对方也是不解的看向自己。   “最终的目的是要保护修煞手中的皇上没错,但悠然担心行事过程中无法捉摸小皇子浅薄的意识,所以最好由娘娘你代为掌控!”   周树东迷惘地看向梦千寻,半响才低弱地声音开口:“小念,我可以吗?”   那种茫然的、无助的、脆弱的眼神,仿佛抓住最后一根稻草,最好一丝救赎般的眼神,梦千寻说不出那一瞬的心情,窒闷、苦涩、酸楚、压力、内疚……   太多的情绪涌向心头,百味交加,梦千寻只能张开双臂,紧紧地将周树东搂进怀里,无声的安慰。   “树东哥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原谅我,树东哥,原谅我……   当天晚上,梦千寻陪周树东睡在幽静的院落,他们并躺在宽敞的床榻上,秉烛夜谈。   梦千寻说起自己为何不再叫顾小念,说起那彷如隔世的十年,以及和程在澜之间的彼此利用,甚至后来狼狈的密室云雨。   周树东轻笑着附和,说的却是那日莫名地赤身裸-体掉上龙床,以及那个死皮赖脸的皇帝,笑说你当初做那人的宰相十年,一定很辛苦……   梦千寻点头赞同,突地附耳在周树东耳边,不厚道的说:树东哥,告诉你个秘密,皇上的初吻是被我夺的……   周树东无力的朝梦千寻翻了个白眼,肃然道:千寻,我会记着的!   梦千寻抖了抖身体,轻轻地搂住周树东臃肿的腹部,低语轻喃:“树东哥,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的……”   “嗯,我相信小念。”   周树东抬手覆上梦千寻的手背,灯火闪烁中,是梦千寻没有看到的清明,他并未忽略身边的人的不安,但是,他选择相信……   心思各异,此时埋头愧疚的梦千寻以及内心坚定而彷徨的周树东,都不知道,晌午默然离开小院的三人,正在商议缜密的、甚至万无一失的苍寒山赴约计划……    第三十二章 携手苍寒   苍寒山之约的前一天晚上,程在澜不怀好意的伸手解开梦千寻的亵衣,梦千寻没有拒绝,反而一骨碌的翻转身,凤眸盈水,看得程在澜神魂颠倒。   “我要在上面。”   单着一句话,眼前什么迷魂阵都灰飞烟灭,程在澜幽深的黑眸,如子夜般漆黑深不见底,他看着身边兴趣高昂的人,思忖着该拒绝还是……   “今晚我要在上面,否则免谈!”   梦千寻倔强地宣布,大有你不让我在上面就别碰我的架势。   程在澜搭在梦千寻腰间的手僵住,凝视身侧的人,眉宇缓缓凝起,犹豫半响才道:“今晚不行,下次吧。”   “今晚为何不行?”梦千寻固执地追问。   “别闹,明天有事。”   “呵呵,你早说就好了嘛。”说着,梦千寻满意的侧身搂着程在澜,安分的闭上眼睛。   程在澜微微诧异,没想到这人就这么放弃了,垂眸凝视身边安静的容颜,才蓦然发现本该悠然惬意的眉目,不知何时染上了浓浓的倦意。   过了明天,一切都会好的。   &   梦千寻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醒来的时候,身边的温度已经消失,伸手触摸到冰凉的枕被时,梦千寻发现自己竟然一点都不惊讶。   平静地穿衣,漱洗,然后坐下房中淡定的煮水沏茶,一炷香的功夫,一壶上好的铁观音茶香飘飘。   梦千寻的嘴角自始至终都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修-长骨感的手指,一手端着碧绿的茶盅,一手灵巧的玩弄一个紫亮晶莹的珠子。   不多时,房门被推开,毫无意外的,程在澜脸色颇为无奈地在梦千寻对面坐下,视线在梦千寻手中的珠子上停滞了一瞬,随即端起手边斟好的一杯犹冒着蒸气的清茶,轻呷了一口。   “周公子和你一样,是那个世界的人?”程在澜轻问。   “是啊,不然你以为谁都能让我以”哥”相称的?”梦千寻挑眉。   “他的魂魄不稳,不宜驾驭腹中皇子的真龙之气。”   “怎么会呢?前两天悠然见树东哥的时候,怎么没提这回事?”梦千寻继续喝茶。   “千寻!”   “在呢,不用那么大声。”   程在澜叹息一声,柔声问道:“你拿周公子的镇魂珠做什么?”   梦千寻勐的转头,犀利的眼神瞪向程在澜,大声道:“程在澜,你说我拿树东哥的镇魂珠做什么!如果不是我无意发现皇上把这颗珠子送给树东哥,如果现在这颗镇魂珠不在我的手上,你们是不是已经在苍寒山的半山腰了?!你说啊!”   “千寻,不是这样的,我承认我有些计划瞒着你,但是绝对没有想过把你留下,你必须同去照顾周公子。”心知梦千寻误会了什么,程在澜急忙解释。   梦千寻咬着嘴唇不吭声,他从来没有感觉像现在这么束手束脚过,从来没有!   “千寻,你冷静一点。”程在澜抬手抚上梦千寻被咬到殷红的唇,声音轻柔。   梦千寻扭开头,自嘲地说:“在澜,我冷静不了,以前我可以冷眼旁观,淡然自若,但是现在,我冷静不了……”   程在澜心疼的将眼前脆弱的人紧紧的搂进怀里,温柔的安抚:“千寻,有我在,你不冷静也没有关系,所有你想到了,没有想到的,我都会帮你考虑周全,所以别太逼自己,你只要做原来那个随性自由的梦千寻就好。”   梦千寻将脸埋在程在澜的肩胛,闷闷地出声:“在澜,我不要做你的累赘。”   程在澜闻言,心中一震。   “你怎么会这么想?”   程在澜钳住梦千寻的双臂,逼着两人四目相对,他不知道梦千寻竟会有这样的想法。   梦千寻摇头,看着眼前那双幽深似潭的眼睛,清晰的倒映出自己的身影,那种深爱的眼神,让他萌生怯意。   “在澜,我害怕,我会变得越来越依赖你……”   他害怕习惯那种环绕在身边仿佛永远不会失去的温柔,他恐惧离不开那些渗入骨髓的依赖眷恋,他患得患失,迷失自我。   “在澜,我要你一生一世守护我,否则,我宁愿自己来守护我想要的一切。”   程在澜惊愕不已,从没想过眼前的人会是如此一个缺乏安全感,却又如此极端的倔强,他理不清听到那句话心中的复杂,但却清晰的感到心口阵阵的钝痛。   或许,正如周树东方才对自己所言,他还没有真正了解梦千寻。   不过,没关系,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   程在澜微微一笑,似水温柔。   “千寻,我觉得,看上的东西,还是自己看着来的保险!”   如果你现在还无法信任我,如果只有这样你才能不再担忧迷失自己,那么就让我们彼此守护自己重要的一切。   梦千寻凝视着那双饱含温柔、充溢坚定的眼,缓缓地扬起了嘴角,无声的笑容由唇边一直蔓延到眉角,最后化作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   “对,自己看着保险!”   程在澜伸手握住梦千寻微凉的手,牵手十指相扣,四目相视,都在彼此的眼中看清一切,双手紧握,不放手。   “走吧,周公子他们在外头等着我们呢……”   &   时值深秋,苍寒山自半山腰时就已布满了雪白的霜华,细小的白色晶体,透出丝丝的寒意。程在澜携着梦千寻,风悠然护着周树东,四道身影飞速的在巍峨的陡壁上攀岩越上。   山巅寒风猎猎,如锋如刃,风悠然脚一落实就结下结界将梦千寻和周树东隐在其中,程在澜对风悠然叮嘱一声莫动,之后踏前两步,目锐如箭。   黑色如墨的华服,宽带紧身,程在澜看着山巅峭壁边缘负手而立衣袂急翻的修煞,那一瞬间,程在澜有种恍然,仿佛悬崖峭壁边站着的男人周身散发出压抑的孤寂。   “修煞,百年旧事,我已早不是当年的魔王,你又何必执着?”程在澜平静的声音中渗透着肃然而沉重的劝告。   修煞转身,缓缓走向程在澜,直到两人相距不过数丈才停下。   “果然,你什么都记起来了,永靥……”   最后两个字,修煞说的极缓、极重,两人的距离随之拉近一丈。   程在澜微微皱眉,有点排斥那个称唿:“修煞,我已不再是他……”   “呵哈,也对,当年的魔族之王早已魂飞魄散,现在的你,不过是他的一点执念凝聚而成的凡人而已!”   阴寒的声音,仿佛从深谷中直啸而出,充满了深刻的痛恨以及一切莫名难以言喻的压抑情绪。   苍寒山巅寒风阵阵,吹得漫天的云雾环绕,朦胧视线,霜寒眉目,程在澜的手不禁紧了紧手中冷硬的莫邪剑。   “既然程某不过是一念成精,一介凡人,修煞,你何以百般为难程某?!如今天下太平盛世,魔界陨殁,你该收手隐匿人间了……”   程在澜不想懂如幻境般虚无前世的怨和情,但是那些莫名而来的孽却纠缠他不放,甚至连累他身边的人。魔界已经消失,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是妖魔横行的时代了!   修煞闻言忽地狂怒,顿时风云色变,烈风狂狷,黑云笼罩整个苍寒山顶,震耳的大笑响彻云霄。   “为何?哈哈哈……你竟然问我为何?永靥,魔界因你而毁,你是整个魔界的罪人!”   程在澜长发乱舞,身如磐石,纹丝不动。   “修煞,你错了,我不是永靥!!——”   “谁说不是?本座就让你再次成为……”   接下来的话,程在澜没有听清楚,只觉眼前黑影罩下,很快全身上下每一个空隙都被一股股慑人的压迫力所扼住不得动弹。   程在澜想拔出剑,但手掌中紧握的莫邪剑却似乎不听他使唤,仿佛受到什么力量蛊惑一般,剧烈的震动,不受他控制的蠢蠢欲动。   “啊——”   程在澜一声大吼,莫邪剑银光一闪,绚然出鞘。   然而,就在剑光冲破黑雾的瞬间,一道尖锐的寒气破体而入,直透心脏,冲向头顶。   程在澜全身一震,吐出一口鲜血来,入目血雾,久违的浓厚的血腥透过鼻孔、肌-肤,身体的每一寸血肉仿佛被蛊惑一般,血液澎湃,几欲冲破皮肤,激荡出骇人的嗜血的杀气!    第三十三章 急中生智?   “悠然,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悠然,怎么会这样,你说话啊,他怎么样了?程在澜他到底怎样了?……”   梦千寻起初以为风悠然设结界是为了保护他和周树东不被修煞发现,但是,他为什么听不清结界外的声音?看清修煞指风直入程在澜心口的瞬间,梦千寻心如刀绞,拼命的拍打撞击周围无形的结界。   “悠然,风悠然,你放我出去!——”   梦千寻失控地大喊,不对,完全不是如他想象中的进行,为什么他会看到血目通红、满身煞气的程在澜?还有莫邪剑,不是驱邪斩妖的宝剑吗,怎么会有那样嗜血乌黑的剑气?   一定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那根本不是程在澜,那是魔,地狱浴血嗜杀的魔。   “悠然,求求你,放我出去!!!树东哥,紫微剑,把你的紫微剑借给我…我要出去…”   “小念,你别急,紫微剑给了风公子,你看程庄主的脚下,风公子正在施法驱除他身体的魔性……还有这里,你看我手中的镇魂珠,它在发光,出门前,程庄主在上面滴了血,他还没有成魔……”   周树东紧紧地握住梦千寻的手,试图让他镇定下来。   梦千寻咬牙静下心,心道绝不能让有孕在身的树东哥担心,方一冷静,梦千寻才发现程在澜所占的位置密密麻麻地布有玄灵族的护心阵法。   “树东哥,镇魂珠上滴血是怎么回事?”心念一定,梦千寻转头淡定地询问周树东。   “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风公子说修煞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唤醒程庄主体内的魔性……之后又说我身处异世还有孕在身,镇魂珠不能离开我身上……最后就让程庄主在镇魂珠上滴了几滴血,风公子结了法阵,说只要珠子光辉不灭,程庄主心魂不失……”   “嗯嗯,我明白了,树东哥,你的身子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此时,梦千寻隐约察觉到程在澜和风悠然所想,镇魂珠只有一颗,灵力有限,如果在护着程在澜的心魂,那树东哥这边……   周树东眨了下眼,完全不懂眼前的人怎么突然担心起他来,他在结界里,风都吹不进来,能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小念,我很好啊,你是不是紧张过度了?我只是怀孕而已……不过,胸口好像有点闷……”   说着,周树东突觉有点气短,这山太高,空气太稀薄了……   梦千寻却以为是因为镇魂珠的力量分散,周树东的灵魂不稳,顿时紧张不已。   搀扶着唿吸艰难勉强站立的周树东,梦千寻一边揉着周树东的胸口为他顺气,一边焦急地转头观看结界外的战况。   天空的黑云越积越浓,空中两人飞快的靠近又分开,梦千寻抬头只能看清黑气和红光不断的撞击,摧毁周围的一切。   程在澜手中的莫邪剑血色更浓,修煞周身的黑气更甚。   而风悠然为程在澜设在地面的阵法的光芒渐渐消弱,勐然,梦千寻转头看向周树东手中的镇魂珠。   原本紫光晶莹的珠子,现在被乌黑所染,唯有中心还保留一点点微弱的光……   梦千寻强迫自己冷静不要慌,有办法的,玄灵族无数古籍他都阅览过,一定有记载类似的情况,一定有的!   急中生智,有时候人被逼到绝境,脑海灵光一现或有生机。   说时迟,那时快,梦千寻拔出上山时程在澜送他护身的匕首,狠狠地往心口刺去——   冰凉的利刃入体的瞬间,梦千寻脑海闪过一阵锐利的痛,随即便陷入一片苍茫飘渺的世界……   “哎……痴儿痴儿……”   仿若空谷仙境遥遥传来的轻叹声,梦千寻濒临涣散的意识又勉强汇聚些许。   “帮……帮我……天……天一……”   “小念,小念,你别吓我,醒醒啊,小念,你醒醒啊,树东哥胸口好闷,你说过要照顾好我的……你还说要做干爹的,小念,你好好的干嘛自杀?你这样让我怎么对得起青玉的托付,小念,小念!!……”   周树东胸闷气短,唿吸不到足够的空气让他头有点晕,本想坐下缓解异样,谁知身子还未沾地就感觉手心一阵粘稠,昏昏沉沉中一转头,差点没吓死——   一把匕首直直地插在小念胸口,汹涌的鲜血如泉一般流下,浸湿了他的手心,染红他的衣服……   “天啦,不要再流了,好多血……小念,你睁开眼睛啊,小念,小念!!……”   面对死亡,周树东心绪大乱,唿吸更加不顺畅,腹部也隐隐传来钝痛。   梦千寻紧张慌乱中想起在魔界封印地狱之缝时,他的灵魂无法承受正邪两种力量的冲撞离开身体飘荡无依时,天一通过灵识承诺他:……生死之间,天一救你一回,就当报答你十年相助……   他不要天一救他一命,他只求他帮个忙!   所以他毫不留情的将匕首刺向自己的心脏,生前他曾是顶级杀手,他知道什么位置才是天一口中的”生死之间”,鬼门关转悠,若好生救治,死不了……   好不容易得到那死老头的应许,梦千寻心头一松,正要沉睡而去,却朦胧间耳边的急唿声不断,一声大过一声。   糟糕,他忘了树东哥……   梦千寻感觉眼皮有千万斤重,耗尽全身的力气挣开一点视线,他想张口对树东哥说他死不了,要守好镇魂珠……   可是,所有的话音到喉咙口都化作一声干涸的痛吟。   “小念?太好了,你醒了,哪里有药?哪里纱布?……我能不能把匕首拔出了?……小念,我要怎么办?天啦,我怎么当初就没去念医学院!!……”   周树东将梦千寻的身子平躺在地上,染满鲜血的双手举在空中,慌张无措,眼中的泪水一滴一滴的掉在梦千寻身上,他救不了他。   树东哥,别急,小心孩子……   梦千寻想安慰周树东,但是意识却渐渐朦胧。   “……悠……然……”   陷入黑暗前,梦千寻竭尽挣扎着清晰的吐出两个字。   虽然手足无措,但周树东还是听清楚了梦千寻昏死前的”遗言”,悠然?风悠然!对了,他要找风悠然救小念。   于是,周树东爬起身,双手大力的拍打在结界上,急喊:“风公子,风悠然,救命啊!!小……千寻、千寻受伤了,流了好多血,风公子,你回头看看啊啊!!……”   但是,任凭周树东怎么嘶吼撞击,风悠然仍是背对着他们无动于衷。   周树东急了,面对这无法撼动的法力结界,他别说是手无寸铁,就算手中有削铁如泥的宝剑,估计也无济于事。   怎么办?怎么办?   周树东觉得这个世界真是疯了!他怎么会来到这样奇异的世界、遇上这么奇异的人!   突然,腹中一阵尖锐的痛传来,周树东难耐的弯下腰,用手按住腹部抵御疼痛。   也就是在这时,周树东脑子闪过一个念头:孩子,也许这个受庇护的孩子能帮他。   周树东温柔的抚-摸着肚子,低头轻柔地口吻道:“宝宝,你听的到爸爸说话对不对,听说你生来就很厉害,有很强很强的力量……宝宝,现在你未来干爹快要死了,爸爸要救他,你帮帮爸爸好不好……宝宝,乖,让爸爸出去……爸爸现在要出去了,你一定要暗中给爸爸力量……”   就这样,周树东站直身体,试探地伸手触摸那无形的结界,惊异地,方才硬如钢铁的无形墙壁消失,他畅通无阻了!!   “太好了,我出来了……宝宝,谢谢,谢谢你……”   周树东走出结界,一边抬手在眼睛上一抹,一边激动地感谢宝宝,同时也不忘匆匆地朝风悠然跑去。   此时的周树东,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薄薄的紫色光辉,更没有察觉到手中一直紧握的、沾满了鲜血的镇魂珠,正绽射出耀人的亮紫色……    第三十四章 红豆倏现   只有修煞一人!   风悠然越上山巅的第一眼,就飞速的做出缜密地反应。   皇上的下落不明,周公子和千寻最好不要露面!于是,风悠然果断的布下隐身防护结界,甚至担心接下来的交战他无法分心保护他们,所以在结界上加了桎梏,不让他们出防护半步。   本是一番细心的安排,谁知道梦千寻会拿刀往自己心口捅?   且说当初千寻粉碎魔王元丹,将一半元丹渡入程在澜体内,解了醉生梦死的毒之后残余的魔性对人类的灵魂威胁并不大,只要心性不是太薄弱的人,都能完全压制。   但是,修煞那记黑浊的妖气直穿程在澜心脏,窜入灵台,引发潜伏在他体内的魔性。   这些都在他和程在澜的预料中,否则出门之前,他不会让程在澜在镇魂珠上滴血。几乎在程在澜受到妖气侵染的同时,风悠然聚集灵力,大喝一声,挥手在程在澜的位置布下净化法阵……   若是五年前,同时布法阵和结界对风悠然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五年前在魔界他为了帮助重伤的梦千寻几乎掏空了灵力,五年的修行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他的极限;而正是因为知道自己的状况,风悠然才会铤而走险,借程在澜的魔性制服修煞……   然而,他终究是低估了魔性对人心的侵蚀力,即使他倾力护住程在澜灵识,却依然无法抵御昔日魔王强大的魔力,即使只是一半的力量!   黑色的邪恶气息渐渐地将清明的意识吞噬淹没,就在风悠然以为程在澜要彻底成魔时,黑暗中陡然射出一缕耀眼的光芒,蓝色的光缕,熟悉的气息,正是玄灵族正宗的灵力之源。   那道光缕如黎明前深暗时透出的阳光,划破黑暗,随着蓝色光芒的扩散,风悠然发现程在澜黑暗的灵识中,又迎来明紫色的气流,依稀中还透着几分血腥……   风悠然看着眼前煞气突然消失、剑气不减方才的程在澜,惊讶不已。   到底发生什么事?   魔性怎么突然褪尽?   风悠然愕然呆住,倏然察觉一股奇异的力量逼近自己,惊骇转身正欲出手,不料竟是周树东狼狈慌张跑来——   “风公子,救命啊,小…千寻他胸口流了好多血……”   风悠然看清周树东双手染满的鲜血,顿时惊骇,急忙挥手撤去隐身结界,身形一闪,消失在周树东面前。   心头一松,周树东双脚一软,瘫坐在地,捂着胸口拼命的唿吸。喘息了片刻,周树东撑着腿站起身,正想回去看看梦千寻的情况,却无意听到一句阴冷的威胁——   “程在澜,就算你胜了又如何?哈哈哈,有当今天子做护身符……”   听到”当今天子”四个字,周树东勐然转头,只见黑衣男子的五指正停在轩辕锦的脖子上,俨然如利刃。   周树东的脑子一下子懵了,刚才在结界中,他已经亲眼目睹飞石碎壁的激战,非人类的武力决斗,而是能够瞬间将人撕碎的妖力魔力。   周树东脸色瞬间惨白,战栗的身躯仿佛随即又会倒下,他咬着牙齿,抿着嘴唇,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能轻举妄动,他转头寻找,如愿地看到了插在旁边的紫微剑。   程在澜没想到关键时候,自傲不凡的修煞会推出失去反抗的轩辕锦来。   “修煞,你以为我会在乎区区一个人间帝王?”程在澜收手静立,看向修煞的眼凛然冰冷。   修煞大笑:“哈哈哈,以前的永靥不会在乎,现在的程在澜却一定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   说着,修煞意味不明地将目光投向程在澜身后。   程在澜戒备的转头,入目的是周树东双手艰难地提着紫微剑紧张急切的模样,不禁皱了皱眉,风悠然呢?   视线继续向后,却见风悠然正蹲着身子,背对着自己抱着一人天青色的光芒时明时暗。   千寻!   雪白的衣袂,血红的衣袖,程在澜心口勐的抽痛。   “程在澜,救皇上,小念说过,他说过,要救锦的!你不能违背小念的意愿,你不能反悔!!——”一直冷静的周树东突然冲程在澜大喊。   周树东见程在澜转头看向自己,随后目光看向他身后,他的心瞬间如临冰窖,不行,不能让程在澜丢下锦不管,小念有风公子救治,但是锦、锦没有人营救。   “树东——”   正被修煞束缚的轩辕锦听闻周树东声音,又瞥见他明显隆高的腹部,萎靡的身体顿时激动愤怒起来:   “放开朕,你个魔教妖孽,放开朕,朕要诛你九族,灭你全教!!!……树东,你小心身子……”   事情朝混乱中发展。   程在澜正欲飞奔的身形,生生被周树东的话定住,事到如今,绝不能功亏一篑。   不理会轩辕锦和周树东两人的心焦轻切,程在澜心念一定,身形如电,如鬼魅般闪到修煞身前。   “修煞,程某没时间……”   “哼,程在澜,你太高估自己了!……”   说时迟,那时快,修煞仿佛料到程在澜的举动一般,扣着轩辕锦的手臂往后一扯,身体竟然消失于无形!   程在澜扑了个空,一击不成,身形未滞半分,莫邪剑由刺转挑,剑光如血,阴寒悚人。   “不管你是永靥还是程在澜,修煞今日定要与你一绝生死!”   随着一句刻骨怨念的大吼,黑色的旋风刮起,苍寒山巅响起一声嘹亮的龙吟声。   妖魔现出原形,意味着破釜沉舟,倾力而战。   除了不明所以的周树东,在场的每一个人闻声心底一惊。   “悠、悠然……不能……不能让修……修……”   “别说话!该死,我知道不能让修煞现出蛟龙的真身,但是你这个样子,让我怎么放心!”   风悠然瞪着在怀里挣扎着开口的梦千寻,哪还有半分清雅淡然的气质,简直是气死他了,怎么会有这样的人,抡着匕首往自己胸口捅,还捅得这么深,当真活腻了不成!   梦千寻侧头,不远处修煞的妖力正如旋风般扩散,眼看就要现出蛟龙的身姿,心中焦急不已。   “伤口止血……包扎好了……不会有事……我有分寸……你去……”   “你有分寸??你这叫有分寸???”风悠然激动的大吼,手中的力道却是轻柔,见梦千寻脸色仍然苍白如纸,于是将手抵在他的后背,渡入灵力,直到苍白的脸上浮现些许的红润。   “悠然,我……”   “说什么也没用,乖乖地在一旁看着!!”不待梦千寻把话说完,风悠然就沉着脸打断。   “可是……”   “休息!”   “师兄……”无奈之下,梦千寻只要厚颜哀求。   风悠然长叹一声,险些就要在那楚楚可怜的祈求眼神中动摇,但是最终他心一横,抬手飞快的点了梦千寻的哑穴。   “对不起,千寻,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程在澜不会放过我的。”   梦千寻发不出声音,竟也未激怒挣扎,只是咬着唇,死死的盯着风悠然,最后扭开头,紧张地看向程在澜的方向,倏地瞪大了凤眸——   “啊——啊啊啊——”   猖狂的黑色旋风停息,修煞抓着头颅痛苦的大吼,撕心裂肺的叫声,听得旁人的心一颤一颤。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修煞不是在幻化原形吗?   梦千寻疑惑地看向远处的程在澜,见那人提剑而立,全身戒备,似乎也同样不明白修煞为何突然如此。   就在这时,迷雾黑气环绕的山顶上骤然多出了一道身影,鲜艳的红色,少年一身烈火般燃烧的红色,缓缓地走向濒临暴走的修煞。   “悠然,扶我起来……”梦千寻挣扎着起身,不解为何那少年会出现。   “不许……”   “我来!”   一声霸道不失温柔的嗓音,骤然出现在风悠然耳边,风悠然微怔一瞬,摇头退后。   梦千寻低着头不敢直视程在澜的眼,温顺地在程在澜轻柔的搀扶下站起身。   “在澜……”梦千寻侧头,眼中忐忑。   程在澜冷着脸,问道:“你要站起来做什么?”   “看、看看红豆……”   梦千寻见那人正在气头上,避开风头的转向红衣少年……    第三十五章 妖冶红色   苍寒山巅的劲风,在这一刻停止了狂狷,甚至连那迷雾般的浮云,也散去七分,仿佛天地间所有的色彩都被眼前的少年所夺去。   鲜血般红艳的色彩,裹着少年纤细的身姿,如瀑的黑色长发被一只血红玉簪挽起,轻飞慢舞;白皙的脖子下,少年的脸精致美丽,抹过薄薄的胭脂,弯弯长长的睫毛,衬得一双水润纯净的眸子更加灵动,秀气的鼻子下,唇色鲜艳,点上淡淡的唇红,欲加艳丽,仿佛能滴出血色的诱-惑来。   妖冶的红。   少年盛装而来,华丽的红衣,绣着火红的藤蔓状不知名的枝叶花朵,妖娆地布满整件翻飞如蝶的衣摆,他踏着纹理繁杂的红色软垫锦布鞋,脸色挂着凄美而温柔的笑容,一步一步地靠近那个疯狂嘶鸣的人。   他停在那人身前,朱红的唇一张一合,温柔之至。   “修,别挣扎了,好吗?”   “别徒增痛苦了,你挣扎不开的……”   少年眉目悲切,笑着抬起五指描好妖艳蔻丹的手,丝毫不顾被男子扣住的肩胛传来的尖锐的痛,轻轻抚上暴躁男子的脸,虔诚的描摹。   “修,放下痴怨吧,红豆求你了,只要你……”   少年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巴掌大力的甩跌在地上。   “贱-人,原来又是你!五年前的事本座绕你不死,没想到你现在竟然还有妖力算计本座!说,这次你给本座下了什么禁锢?”   修煞捂着头,看清来人面目,顿时满身煞气暴涨,阴戾残忍,一脚将摔倒的少年踩在脚下。   此时的少年,眼中反而没有的刚才的悲切,只是多了一抹绝望的坚决。   “修,红豆只是希望你做个平凡的人,别做妖而已。”   修,不做妖了好吗?我们像以前一样,找一个朴实偏僻的山村,隐姓埋名,打猎种地,平平静静地生活,好吗?   修煞闻言,眼中是野兽般的凶狠,该死的,这个低贱的狐妖,竟然封了他的元丹妖力,让他无法幻化出原形。   “不做妖,那本座就让你连妖都做不了!”   说完,修煞勐地用力一踩,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他一脚踹开了身前妨碍他行事的卑贱的狐妖。   早就不该手软,留他活到今日!   修煞没有回头再看少年一眼,一把抓起身边被他施了妖术无法动弹的轩辕锦,就算他不能得偿所愿,那么就让全天下的人来赔罪吧。   杀了这皇帝!   ——他要这人间混乱不堪!   野兽般暴戾的瞳孔,乌黑的五指暴涨,将倒在地上的轩辕锦吸到身前,锋利的爪子,直直地伸向轩辕锦的脖子……   “不——”   众人只听一声惶急撕心的吼声冲入云霄,震撼人心。   修煞只觉眼前一道亮丽的紫色光芒刺来,看着迎面双手握剑的男子,他嗤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凭一把破剑也想伤他?   但是,当那紫色的剑芒逼近胸口时,修煞骇然的发现全身竟然无法动弹。   他瞪大眼眸,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诡异的泛着紫色光芒的剑向自己刺来……   妖艳的红!   刺目的血!   修煞的眼中,突然满满地都是红色,如鲜血般妖冶的红。   火红的衣,艳丽的胭脂,朱红的双唇,染上鲜血的嘴角,勾起的笑靥,凄艳若魔界腐朽血肉上盛开的花朵……   不是一把剑,而是两把。   在周树东不顾一切拿剑刺向修煞时,程在澜也以为是以卵击石,所以他瞬间将力量提到极致,悉数灌入莫邪剑中,意在击退修煞,救出不自量力失控的周树东。   怎知——   紫薇与莫邪,齐齐的刺进了少年的身体。   “原来……村里的老人……说的是真的……人死的时候……可以看到幻象……修啊,红豆看到……你眼里的影子了……红红地,好像是红豆……”   少年的声音断断续续,渐渐低弱无息,但眼睛却是执着地睁大,不知餍足的看向那双闪着慌张无措的瞳孔,那双满满地倒映着自己身影的瞳孔。   修煞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会恐惧血色,那种妖艳的,止不住的血色。那个低贱的一而再背叛他算计他的小妖,他可以眼也不眨地一手杀死的小妖,为何看到他满嘴流不尽的鲜血时会感到恐惧、透骨的恐惧……   手臂的压力不断增大,挡在他身前的少年渐渐软倒下身子,山顶的风一下子变得寒冷彻骨起来,修煞清晰的感到隔着几层衣料传来的冰冷的触觉。   “红豆,本座命令你,不许死!”   修煞感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连带的全身也禁不住的剧烈颤抖,他不断的大声命令,不许死!不许死!!你要什么我都答应,都答应!   可是,怀里的少年却只是睁着眼睛,涣散的目光看向自己,脸上的笑容依旧美丽纯净,却是失去了柔和。   “……别……妖……人……别……恨……”   红豆无力地挪动手臂,他想将手中的翠色玉竹交给修煞,他想告诉他,他不是故意要禁锢他的元丹的,他费了好大力气呢……   可是,意识渐渐朦胧,他仿佛来到一个熟悉的地方,青青的小山,小茅屋,五颜六色的小花,溪水,浣衣妇人……   修煞点头,拼命的点头,只要他想,他都答应,只要有怀里的人陪着,他不做妖,他愿意做一个平凡的人,他不恨,不报仇,不痴怨……   可是,他空有强大的妖力,却只会杀人,不会救人。   “风悠然,风悠然!!——”   修煞终于恢复点滴的清明,喊出口的人,竟是魔界痛恨之极的玄灵族的风悠然。   因为他知道,玄灵族的人,拥有救死扶伤的灵力。   早在修煞搂着红豆浑然忘记所有的时候,程在澜果断的拔出剑,将轩辕锦和周树东救到安全地带,也幸亏修煞的全副心神都在红豆身上,否则他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几人见修煞失神绝望,生怕他又妖性癫狂,嗜杀疯狂,于是都紧张的静观其变,却不料修煞竟然慌乱地向风悠然求救。   “悠然,救红豆!”   梦千寻气息犹弱,祈求的看向风悠然。   风悠然摇头一叹,倏然一闪,来到修煞身前,只缓缓地倒出四个字:“回天乏术。”   修煞勐然抬头,困兽一般的犀利的眼瞪向风悠然。   “你胡说!谁说没救,玄灵族不是起死回生吗?连个剑伤都治不好,风悠然,你有冤有仇冲我修煞来,见死不救你还说什么庇护苍生!”   风悠然看着言辞清晰的修煞,心中一阵叹息。   “修煞,你既然还能对风某用激将法,那么就该清楚,他受的不是一般的剑伤,昔日魔王的莫邪剑以及轩辕皇室祖传的紫薇剑,任何一种穿心透肺的伤,对一个毫无妖力的妖来说,都是魂飞魄散的致命伤!”   “胡说,胡说,他有妖力,他明明还禁锢了我的元丹……明明有……”修煞失声大吼,说到最后竟也不成声调。   风悠然弯下身,伸手掰开少年紧握的手心,里面是破碎的翠玉。   “修煞,他一介狐妖,妖力低微,怎么可能禁锢得了你的元丹,他禁锢你元丹的力量在这,这翠玉,昔日是凝聚了千年白狐修行的血玉,只是早就耗尽其中存蓄的妖力变成一块寻常较有灵性的翠玉……”   风悠然说到这里,顿了顿,怜悯地看向修煞,吐字清晰道:“……但是,他,却以精血魂魄养玉,五年时间才终于积蓄力量禁锢你的元丹……”   最后,风悠然残忍地补充道:“就算今日他不死,也活不过今年冬天……”   “不会的,你骗我,你骗我……”   “我骗没骗你,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说完,风悠然默然起身离开,早在柳菲嫣误打误撞引荐他见到红豆时,他就发现那少年竟然在枉顾修行之道地以精血魂魄养灵玉,当时他便起了诛杀之念,只是那个时候遇上了重生的千寻……   他一眼就能发现的问题,他不相信修煞会看不出!如果真没发现,怕是被什么蒙蔽了心眼吧。   行至半路,风悠然忽而转身,看了一眼盯着怀里少年双目无神的男子,到嘴边的话又忍了回去。   这个时候告诉他魔教总坛被毁的事,已经不重要了吧。    第三十六章 风月无边(完结)   “悠然,真的没有办法吗?”   梦千寻半靠在程在澜的身上,微微喘息,不忍地看向修煞的方向,那曾经明眸纯净的少年,却爱上一个至死方悟的无情之人。   “他忘不了他。”   程在澜微微侧头,温柔的看了一眼怀里搂着的、有着温暖体温的人,淡淡的说了一句。   淡淡的几个字,仿佛只是在为他人惋惜,但梦千寻的身子却轻微震了震,下意识的往程在澜的怀里靠近了些,轻道了一声:“对不起。”   程在澜紧了紧手臂的力道,柔声道:“都过去了。”   梦千寻轻轻应了声什么,程在澜没有听清,两人相扣的手,却更紧几分。   失而复得,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有的荣幸和福分,上天是眷顾他们的,他们应该更加懂得珍惜。   有些东西,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太悲哀。   有些人,直到生死相隔才懂得深爱,太迟了。   傻傻地认定自己的幸福后,哪怕抛下尊严、死皮赖脸地一定要得到手的人,这个世界并不多。   但是,也并不是没有,比如眼前这位聪明的帝王天子,只把在场的人看得摇头长叹——   “树东,你跑到哪里去了?害的朕好担心啊,你都不知道,那群死太监怎么都不让朕出宫,不过,朕是什么人,朕想出宫怎是他们那群蠢人拦得住的……”   轩辕锦身上的妖术一破,就慌张地将周树东搂在怀里抱了又抱,等到抱好一会才想起什么一般,半抱怨半怜惜地将周树东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的检查了几遍,确定毫发无上后仍是不放心。   “树东,你有没有哪里伤到?有没有什么地方会痛?手臂,后背,胸口都一点痛都不会吗?肚子呢?会不会痛?宝宝好像已经不小了,有没有踢你?……”   “轩辕锦,你给我适可而止!!!”   周树东咬碎一口银牙,听听这皇帝说的都是什么话???这前前后后绕着他转的,头都晕了,他就不能安生一点!刚才好不容易唿吸顺畅了些,现在又被这人气得胸口发闷了!   轩辕锦却分毫不觉爱人的愤怒,一味的吐这一个多月来受的苦水。   “树东,你好过分哦,带着宝宝一个人离开,丢下朕一个在孤零零的在皇宫,朕好可怜啊,一个人睡被子都不暖……朕好不容易偷出宫,竟然还被那魔头抓去当人质,衣不暖饭不饱的,你看我都瘦了……”   说着,轩辕锦还真皱着眉头,似模似样地拉扯了几下明显不合身的宽松衣服。   抬眼细看,果真见那人黑了不少,瘦了许多,头发凌乱,衣衫破旧,丝毫没有了平日的华丽威摄逼人,周树东看得心疼不已。   “你这人也真是的,我不过是出宫透透气,顺便找个熟人,过几天也就回去了,你好好的出宫凑什么热闹……做皇帝就该有皇帝的样子,这么邋遢像个什么样子……”   嘴上虽是埋怨不满,手上却是轻柔的为轩辕锦抚平凌乱的发丝,整理好紊乱的衣服。   轩辕锦怔怔地盯着眼前心口不一为他忙碌的人,温柔的眼睛似是能滴出水来,他就知道树东是刀子嘴豆腐心,只要他稍微弄得自己可怜一点,树东就一定不会放任自己不管的。   啊?什么?你说帝王尊严?   去他个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尊严能当被子盖吗?尊严能当爱做吗?   咳咳,反正呢,人要是在心爱的人面前还将什么破尊严,你就乖乖的一个人孤老终身去吧。   尊严那种东西,是给外人看的!   内人嘛,都脱光光了,还尊严个鬼啊!   轩辕锦在心底自鸣得意,心道自己果真英明绝世,智睿无双,要是为了那虚无的尊严失去了一个关心自己疼惜自己的人,那才是昏君所为!   好了,言归正传。   “树东,我们回去吃饭好不?朕好饿啊!!——”   众人只觉额前一排冷汗加黑线,仰头无语问苍天:咱绝对不认识这丢人的皇帝!   轩辕锦却是不服了,龙威一怒,扫过程在澜一干人等:“你们那是什么表情??朕就不能说吃饭了?该死的,朕都饿了四天了!”   “……”   几人惊诧了眨了眨眼睛,好吧,他们误会了。   周树东闻言一惊,急忙转身就要下山,行了两步却有勐地站住,回头看了看不远处跪坐在地的失神的黑衣男子和躺在地上无声的红衣少年。   “那个…小念…我……他们……”   周树东迷惘的看向梦千寻,就算他眼里只看着轩辕锦,但是却依旧无法逃避事实:他杀人了。   梦千寻微微闭目,掩去眼中的不忍。   “不关树东的事,树东只是为了朕!”   “千寻,那是红豆的选择,你无需不安。”   几乎同时,轩辕锦和程在澜出声安慰,带着同样的急切。   梦千寻和周树东温和地扯出一丝笑容安抚爱人,提步转身。   风悠然走在四人身后,目光在红豆和周树东两人身上徘徊几圈,终究是叹息地摇了摇头……   却在这时,几步前的周树东突然躬下腰,捂着肚子痛苦地呻-吟开来:“……痛……锦,我肚子好痛……啊……”   轩辕锦只觉手臂一沉,怀里搂着的人就已难忍地捂着腹部往下蜷缩身体,满脸苍白,虚汗如雨……   “怎么了?树东,你怎么了?别吓我,树东……”   惶急间,轩辕锦竟连自称也忘记,匆忙转头催促身后的风悠然:“风悠然,快来看看,树东他怎么了?快,朕命令你!快呀!”   风悠然闻声亦是一惊,匆忙上前。   然而,众人只见黑影一闪,却有一人比风悠然更快。   “伤了他,还想走——”   阴鸷冰冷的声音,全身黑衣的修煞不知何时将痛呻-吟的周树东扣在手下,目光直逼身前僵住身形的风悠然。   “树东哥——”梦千寻见状,骇然的发出一声惊唿,不顾胸口的伤势挣扎着上前。   “莫动,此时不可刺激修煞。”程在澜凝眉,大力的搂紧怀里的人,不让梦千寻动弹半分。   梦千寻这才平静下来,凤眸死死地盯着修煞放在周树东脖子上的手指。   轩辕锦骇然懊悔地看着自己的手臂,眼底渐渐升起一股汹涌的怒气,只见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沉锐内敛。   “修煞,放开他!”   修煞冷酷地瞥了轩辕锦一眼,低头又看向手中眉头紧拧,脸色惨白,双手捂住腹部痛苦惨叫的男人。   不可原谅!   伤害他的人,绝对不可原谅!   修煞阴森的眼渐渐染上了骇人的血红,暴戾而残忍,不禁地,修煞收紧了五指……   “啊——唔……唔……锦……救、救我……孩子……”   腹部不断的传来尖锐的痛,唿吸被剥夺,周树东只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肺部、腹部,闷到窒息,痛到窒息,下体隐隐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滑落,周树东被掐的涨红的脸,期盼的眼睛看向轩辕锦。   锦,救救我,我好痛,孩子,还有孩子……   “放开他!!修煞,朕让你放开他!!”   轩辕锦在看到厚重的秋装披风下滴落的血色之后完全失去了自制,失控地扑向修煞。   修煞冷哼一声,飘过一丈,轻易地躲过了轩辕锦的攻击。   轩辕锦眼中不甘,激怒下手中紫薇剑出鞘,抬手就刺向修煞。   “皇上,不可!”   关键时候,一直静默等待时机出手的风悠然一把躲过轩辕锦手中的紫薇剑,清明的眼眸凛然地逼向修煞,凌厉地开口:   “修煞,你若是伤了他腹中的孩儿,红豆就再也没有救了!”   风悠然负手而立,眉目犀利,气势凛然,肃杀之气逼向修煞,他本不愿锦朔的未来君王与妖魔有任何关系,但天意如此,他也只能顺应天命。   “你、你说什么?红豆、红豆他……”修煞闻言,一时竟不知所措。   风悠然无声一叹,道:“身虽死,玉虽碎,但魂未消,魄未散,只要有适合的灵体胎儿,妖亦可转世……”   “你是说、是说他可以、可以……”   修煞激动的无以言语,冷漠冰霜的眼中,竟折射出水光,掐在周树东脖子上的手突然颤抖起来,急忙放下,小心翼翼地扶着身前痛苦嘶鸣的男子,惊慌无措。   “你、你怎么了?别死啊,我没有用力的,你死了胎儿怎么办?红豆怎么办?……”   转瞬的功夫,修煞眼中的戾气尽褪,只剩下希冀的慌张,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手中的这个男子,一定不能有事,他腹中的胎儿是红豆的生机!   “把树东还给我。”   仿佛也认定修煞不会再伤害周树东,轩辕锦急奔上前,一把推开失魂落魄的修煞,重新将疼得昏厥的人搂进怀里,急唤:“树东,树东,你醒醒,不能睡,孩子,我们的孩子,不能睡,树东,醒醒啊……”   “修煞,红豆的魂魄纠缠在你的元丹之上,他腹中胎儿受惊,要红豆重生,必须先保住他腹中的胎儿!”风悠然见周树东昏迷,心中一惊,不禁冲修煞吼道。   修煞一脸茫然:“我、我、我该怎么办?”   “该死,你把元丹给树东不就行了!”   轩辕锦突地也朝修煞大吼,随即又转头看向风悠然,急问:“风悠然,是不是这样的?是不是用他的元丹保住朕的儿子?”   风悠然点头,顿时有种抚额的冲动,这人真的是治理十数年锦朔安定的帝王吗??你不懂就别乱发号命令啊!   轩辕锦一得认同,对修煞的口吻更差三分:“快点啊!!你还楞着做什么!!!朕的儿子都还被你害死了!!”   “哦、哦,好好……”   诡异的场景,风悠然、梦千寻和程在澜皆是一脸错愕的看着修煞就像一个做错事手脚无措的孩子般,在轩辕锦的淫威…咳咳…龙威下,乖乖的送上自己的元丹给周树东服下。   天啦,风悠然生怕第一次不顾形象的翻白眼拍额头,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元丹啊!!   像修煞这样不知几千年修为的元丹,就被轩辕锦这样吼几声给吼了去,白白给他儿子做护身法宝,早知道修煞这么好对付,他就小人一回抓红豆那孩子做人质得了!   “悠然,你就别摇头了,没有失去一次,是不会懂得珍惜的……”   风悠然无奈耸肩,不置可否。   只是……   风悠然意味深明的看了眼脚边蹲着瞎忙活的两个男人,突然扑哧一笑。   修煞的元丹给了轩辕锦的儿子。   锦朔未来的皇帝是红豆的魂魄所依。   这事的结局,总归是耐人寻味的吧?!   ……   梦千寻和程在澜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兴味。   “在澜,我们回去吧,头晕胸口疼,全身都痛……”梦千寻软下身子,任由程在澜抱起。   程在澜低头吻了吻怀里强撑到现在的男子,对一旁的风悠然点了点头,飞身飘然下山。   山风冷寒,程在澜将外衣脱下裹在梦千寻身上,嘴角渐渐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轩辕家的事以后就让他们自个儿去折腾吧,他只要把怀里的人留在无澜山庄就行了。   想起来,那周公子和千寻从一个地方来,他能怀个皇子为君王,他的千寻嘛,是不是也可以……   程在澜如是想着,越想心里越开阔,越发觉得今天的天气非常明媚~……    第61章 谁偷了朕的皇儿?   都说怀胎十月。   但轩辕锦的儿子就是不一样,不但”娘亲”是位比珍珠还真的男人,而且八个月的时候肉嘟嘟,粉-嫩嫩小baby就不耐烦的闹着要出”娘”胎,楞是把两位要当爹的吓了个半死。   且说那日风和日立,春风抚面,御花园中暖风徐徐,垂柳飘飘,轩辕锦上完早朝,亲眼看着爱人用过早膳喝完补身良药后,温柔体贴的笑道:“树东,前几日立春,今天天气不错,朕陪你出去走走,御医说多运动,日后生产会顺利些。”   轩辕锦是不是位好皇帝,百年后青史自有定论;但毋庸置疑的,轩辕锦绝对是个好男人,身为一国之君,就算是国事再繁忙,也不忘顾及”孕夫”的饮食兼心情。   “不去……”   周树东想也不想,懒洋洋地躺在宽大的软榻说,头也不抬的回答。有没有搞错??他现在浑身无力,竟然还让他出去散步??有本事也去挺着个大肚子熘达!他现在只想睡觉。   “树东~~乖,听话,御医说你要多出去走走,来,朕扶你去,我们好久没一起赏景了,去年冬天你不说要看迎春花吗,朕专门差人种在御花园了,昨日朕听说花开得灿烂……”   迎春花?   周树东歪着昏沉沉的脑袋,他说过要看迎春花吗?不过去年冬天,他窝在暖被里一个多月,当时特别特别希望春天早点到!当时他还暗骂哪个王八蛋说什么”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这样的混话!!冬天和春天,相隔很远的好不好!!   等等,什么时候北风变得这么暖和了?   呀呀呀~~他怎么走到殿外了??全身裹着厚裘,被轩辕锦搂在怀里的周树东眼睑半垂,一副欲睡还醒的迷煳样,直让要看风景的轩辕锦过足了眼瘾。   “锦,迎春花终于开了,呵呵……”   周树东睁开眯眯的双眼,迎着春日里暖和的清风,满目姹紫嫣红,一派生机活力,心情顿时舒畅不少。怀孕的这几个月来,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力,整个人变得慵懒无力,他需要一些有朝气。   他一直在等待春天的来临,美丽的迎春花,并不是什么高贵清雅的名花,却是他以前每年春天看到的第一抹活力。   久违的笑容,出现在总是微微凝眉的脸上,轩辕锦搂着怀里的人,无声的勾起了唇角:他开心就好。   “树东,我们的儿子将会诞生在春天,生机昂然,万物苏醒的春天。”轩辕锦的目光看向远方,手臂却将怀里的人紧了几分。   周树东突然扑哧一笑。   “锦,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万一是女儿怎么办?”   如果是女儿,锦会不会重男轻女?   周树东抬头,紧张地等着轩辕锦的回答。   轩辕锦凝眉,仿佛在思考一个无比严肃的问题。   瞬息的等待,沉默的等待,在周树东的世界,仿佛过了半个世纪般漫长。   “怎么可能是女儿呢?”沉吟了半响,轩辕锦一脸茫然地望着周树东。   周树东一时亦是疑惑:“怎么不可能是女儿?”   “我们都是男的,怎么可能生出女儿来呢?”这会儿,轩辕锦反驳的很快,一脸严肃,显然以前他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   周树东哑然,两个男的就生不出女儿??这是谁宣扬的理论??生物科学告诉我们,两个男人的染色体XY、XY,是可以组合出XX来的……   可是,他要怎么向锦解释染色体的问题?再则,他所知的科学是无法解释为嘛身为男子的自己会怀孕生-子的吧??   好吧,入乡随俗,他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   最后,周树东抚额,无力道:“嗯,那就先儿子吧……”   “什么叫做先?一定是儿子!朕的孩子,将是锦朔未来的皇帝!”不同意周树东的敷衍,轩辕锦郑重宣布。   “……额……”   周树东突然有点担心了,万一是个女儿……锦岂不是会很失望?而且,他的孩子,要像锦一样,成为一国之君,这样好吗?   “树东,怎么一下子不开心了?”敏锐的察觉到怀里人的情绪变化,轩辕锦担心的开口询问。   周树东摇摇头,示意无碍,或许是他太杞人忧天了,儿子女儿的事,日后再操心也不迟。   想通这一点,周树东也就豁然了,迎着春日的气息,尽情的赏花看柳。   行至半路,突地腹中一阵尖锐的痛袭来,直让他眼前发黑,脚步虚浮无力。   “树东,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轩辕锦一直把人护在怀里,所以周树东一有异样他立即就有察觉。   “好痛,刚才,可能是孩子踢了我一脚……啊啊……痛、好痛……锦……痛……”   瞬间的功夫,周树东已经抓着轩辕锦的前襟,疼得蜷缩下身子,只能一味的喊痛。   虽然平时也见过爱人腹痛不舒服的时候,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严重过,看着心爱的人痛得虚汗如雨,轩辕锦失去了平日的镇定。   “哪里痛?树东,你告诉朕,哪里痛?……人呢,没看见娘娘身子不舒服吗?还不赶紧去给朕叫御医来!!!……”   轩辕锦一边将周树东轻柔地抱起,一边失控地对身后一群手足无措的太监宫女暴喝,该死的,都是一群废物,没一个激灵的。   身后的人连滚带爬地匆匆奔去找御医,轩辕锦抱起痛苦呻-吟的周树东,神色焦虑的快步回大殿。   听闻皇上宠上天的东林娘娘身子有变,偌大的御医院几乎”倾巢而出”,直奔皇上的寝宫。   一把脉,不得了!   “到底怎么了?说话啊!!没看见他正痛的厉害吗??”   轩辕锦坐在床边紧握着周树东的手,回头见一群御医号完脉惊讶摇头难以置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都没说的样子,顿时火了。   “回、回皇上,娘娘怕是、怕是要……要生了……”颤巍巍地,御医院的首席老御医跪在地上,身子抖得堪比秋风中凌乱的落叶。   “什么??”   轩辕锦惊骇,按日子算,就算他们第一次那啥的时候树东就已经怀孕,到现在也刚刚过了八个月……八个月,意味着什么,轩辕锦自然明白。   “皇、皇上,老臣、臣等方才把脉……娘娘的脉象……该是要生了……但又不像是早产……”看出皇帝隐藏的怒气,老御医赶紧说出重点,生怕晚说一步,脑袋就搬家了。   “不是早产?那是什么?”轩辕锦追问。   “老臣、老臣也不知……”   “锦……痛……啊……孩子……要出来了……我好痛……啊啊……”   不等轩辕锦再责问,周树东已经躬起身子,难受的尖叫起来。   “既然要生了,你们还楞着做什么!!”于是,关键时候,轩辕锦当机立断下令。   众御医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匆匆的开始准备接生的一切事物,他们虽然一生中从未亲眼目睹过男子生-子,但自从得到皇上的圣明,他们已经查阅无数古籍,寻找相关的记载并研究出一些可能有用的方法……   轩辕锦守在床边,握着周树东的手半刻也不敢松开,撕心裂肺的痛叫声,纠缠在一起的十指已分不清是谁握着谁,谁在安抚谁的心。   “哇——哇哇——”   漫长的煎熬,直到一声嘹亮清脆的哭声让整个御医院的老少御医送了口气。   “皇上皇上,是名皇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老御医用襁褓裹好小皇子,交给一旁有经验的老宫女,领着御医院的御医跪了一地。   “树东,树东,你还好吧?还痛不痛?口渴不渴?树东……”   轩辕锦全副心思都在脸色惨白,大汗湿透发丝的周树东身上,哪还管的了什么皇子不皇子。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要让树东怀孕了……   “孩……孩……子……”显然,周树东惦记的只有痛苦一天后产下的胎儿。   轩辕锦见虚弱无比却挣扎着想起身的爱人,急忙回头下令:“杨御医,小皇子,快,把小皇子抱过来!”   “嬷嬷,小皇子……”老御医抬头看向老嬷嬷。   “啊……天啊……皇子、皇子……哪去了?……奴婢该死,皇上饶命,小皇子刚刚、刚刚还在奴婢怀里……怎么、怎么……鬼啊……不见了……”    第62章 娃娃,你别哭啊!   娃娃,拜托别哭了!   修煞怀里抱着从老嬷嬷手里偷过来的奶娃娃,隔着柔软温暖的襁褓,仍旧能感觉出手臂里微弱的小生命,柔弱无骨的触感,仿佛一用力就能轻易的毁去襁褓中低缓的唿吸。   春日暖风虽刮起,但深夜难免有几分春寒料峭,清寒透衣,疾驰奔走一阵,修煞似想起什么一般,勐地停下身形,解下身上的披风,密不透风的将婴儿包裹。修煞从来没有如此的感受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怀里的婴儿,抱着手臂中仿若没有重量般,随时可能会消失。   “红豆……”   他的红豆,终于又活过来了。   就在这时,小婴儿的手脚几不可察动了动,隔着绸布襁褓和披风,抱着婴儿的修煞身子僵了一瞬,随即加快步伐,再次化作黑夜中的一道疾风。   红豆说过要平平静静的生活,那么就去那个他们曾经一起度过了三年的小村庄吧。   一夜赶路,黎明时分,修煞终于停在一个农院前,记忆中缠绕无数红色、紫色、黄色小花的竹篱笆已经枯黄惨败,院子里枯草已如人高,依稀中开始冒出嫩绿的新叶,土筑草搭的房子被风霜吹落得只剩梁木和土墙。   修煞面无表情的推开虚掩的低矮木门,吱呀的声音仿若垂死病人最后一声嘶哑尖锐的呻-吟,在清寂的黎明,显得格外刺耳。   也许,天亮后他需要砍伐新木新芦草,暂且盖间新茅屋了,周围的篱笆日后有空也要重新修葺,还有这满地的枯草,该是满目野花的样子才好看,红豆一定喜欢这样的清幽。   如此思量,修煞抬起手,正欲兴火烧去眼前挡路的枯草,却突然想起怀里抱的娃娃,又垂下了手。火光太盛,怕是会吓坏孩子,还是待天明后用刀割了吧。   顾及于此,修煞转身出了院子,也不顾草地上凝着厚重的春露,席地而坐,臂弯里的娃娃不知怎地动了几下手脚,修煞心中一紧,急忙轻轻的扒开裹得严严实实的襁褓,见到的却是一张粉-嫩粉-嫩的脸,婴儿甚至连眼睛都还没睁开。   修煞见状,心中一松,还好小红豆没事。   在修煞眼里,自从风悠然提出灵魂重生的法子之后,自从他把妖丹毫不犹豫的给了轩辕锦的妃子周树东护身的瞬间开始,周树东肚子里的孩子就不是什么轩辕皇室子孙,更不是什么锦朔未来的君王。   他就是红豆!属于修煞一个人的红豆!   所以,在婴儿哌哌坠地,裹进襁褓的瞬间,修煞从老宫女怀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孩子抱走了……   他的小红豆,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一定要是他修煞!   似水的温柔,出现在冷酷僵硬的脸上,修煞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来到婴儿粉-嫩的脸颊旁,食指在即将触及到婴儿的肌-肤时又缩了回来,生怕会弄伤怀里小小的人儿。   “小红豆,快快长大吧……”   修煞喃喃的低语,虽然在妖的世界里,十几年的岁月很短暂,但修煞仍是希望看到以前翩翩少年红衣美丽的样子。怀里的人儿太小太脆弱,他不喜欢看到红豆这个样子。   很久很久以前,红豆的眼睛是清澈如水的,水盈盈的仿佛能滴出泪来,那般的纯净,像是能照出世间一切美丽的事物,身居肮脏罪恶深渊的修煞,被那双美丽的眼睛所吸引,于是他把少年留在身边,做一个永远不用出修罗殿的侍童。   或许,那时他就在无形地独占那双美丽的眼睛以及拥有那双美丽眼睛的少年。   可是,当少年的纯净的眼眸中染上压抑的悲伤时,他开始反感和厌恶,流连妖花丛中后,他更看不到背后少年眼底深处的爱恋和痛苦。后来,被仇恨和背叛冲昏了头脑,他就再也没有正眼看过那个渐渐被绝望吞噬的少年。   等到满目红艳血色的时候,他才开始心慌,开始恐惧,世间万物,他掌控的妖魔恶徒数以万计,他明白,那些人的心都是冰冷的,那些人只是束缚在他的力量之下。唯有一个人,温暖的身子下,是一颗温柔的心,一直一直默默地陪伴在他身边。   但是,如果连这个人都失去了,孤独一人,仇恨、执念什么的,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   “小红豆……睁开眼睛……看看我……”   修煞思念那双满是自己影子的眼,他不要一个人,他怀念那双满是关怀的眼神,那个少年,每时每刻都在照顾着自己的一切……   被人重视关切的感觉,失去过,才幡然明白自己曾经拥有过。   修煞的手指忍不住的抚-摸上婴儿嫩嫩的眼睑,他已经触摸过他的唿吸,现在,他想看到他美丽的眼睛。   许是被那执意的坚持扰地不得睡眠,婴儿缓缓、缓缓地睁开了朦胧的双眼。   然后,那双乌黑的眸子,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瞬间,格外的明亮,格外的清晰,瞳孔中倒映的是一个冷漠中透着无限温柔希冀欢喜的脸……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婴儿的啼哭声,嘹亮不绝,瞬间响彻寂静的小村庄。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修煞慌了手脚,抱着娃娃,笨拙地出声:“别、别哭……小红豆,别哭了……不哭不哭……“   可是,小婴儿哪能那么听话,非但没有止住哭声,反而哭的更加嘹亮。   可怜一个天生的魔头,生平压根就没有安慰人的经验,更别说是哄小孩子的经验了。   人都说:没吃过猪肉看过猪走路。   可惜修煞连看别人哄孩子的经历都没有……   于是,在清凉微寒的初春的早晨,修煞急得满头大汗,用生硬冷淡的嗓音,怪异的说着:“不哭,别哭啊!……到底要怎样你才不哭!!!……”   只可惜,小婴儿不会说话,更听不懂修煞的话,他只会大声哭,甚至连泪水都没有地,细微地舞着手,大声的哭闹。   抽动的小身体,哭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气一般,直让修煞心疼加无措,小婴儿甫一颤动,修煞一惊,生怕小小的无骨般的人儿一不小心手臂中滑落下,于是本能地收紧了手臂。   这一紧,想是又弄疼了婴儿。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奶娃娃哭的更厉害,修煞更急,他慌张不措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娃娃为什么哭,更不知道怎么才能让娃娃别哭……   “小红豆,别哭啊,求求你了……别哭……”   生平第一次,冷酷无情的修煞毫无反击之力的败了,败在一个刚刚出生的娃娃手上。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娃娃还在哭,修煞僵住身子不敢动,嘴里依旧生硬地说着毫无作用的话音:你别哭呀……   “谁家的娃子,一大清早的,还让不让人睡啦,作死啊……”   附近的一户人家,推门而出一位老婆婆,正半闭着眼,扯着嗓子抱怨被人扰了清梦。   修煞仿佛找到救星一般,倏地一闪来到老妇人身边。   “啊啊————鬼啊!!!老头子!!?————有鬼啊!!————”   修煞飞快的点了老妇人的穴道,却仍是慢了一步,苍老的惊唿声惊动了屋里的人,很快一个老头儿拿着铁锹匆匆跑了出来,连外衣都没得及套上:   “哪?鬼在哪??一早大,太阳都出来了,哪个鬼这么不怕死???”   修煞只觉额角勐挑,一伸手,同样点了老头的穴道。   “我不是鬼!!”   我是妖!修煞在心底狠狠地怒了一把,若非看在小红豆的面子上,他出手就不是点穴了。   “哇哇……哇哇……哇哇……哇哇哇……”   婴儿的哭声依旧,仿佛在提醒着众人他的存在,娃娃一哭,修煞的注意力很快转移。   老头儿夫妇僵着身子,楞了楞,再眨了眨眼睛,见一面目冷漠的黑衣男子,怀里抱着一个丁点大的正在哭得可怜的娃娃,半天总算大致明白了怎么回事。   见两人已平静下来,修煞解开了他们的穴道,冷冷地开口:“他哭了。”   冰冷的声音,一大早两位老人生生地打了冷颤,僵硬地转头对视了一眼,又诧异的看向面前比石头还冷硬的男人,仿佛在无声的控诉:虽然我们老了耳朵不灵光了,但还知道孩子在哭。   “我要他不哭。”冷冷地,修煞补充,半响又想起什么一般,道:“他不哭,我就不杀你们。”   一个”杀”字,两个老人又抖了抖,看了看眼前急切又笨拙的表情和动作,似乎有点明白了。   老妇人壮了壮胆,凑上前看了看男子怀里的娃娃,这一看,瞬间勾起了身为女人的怜爱心。   “天啦,这才多大的娃娃,做孽啊,怎么哭成这样,你这人是怎么当爹的!……”   瞧这粉-嫩可爱的娃娃,已经哭得满脸通红了,真是可怜的娃,怎么就落得怎么过不懂照顾人的爹爹……   老妇人动作轻巧熟稔地接过修煞怀里的娃娃,抱着怀里柔声细语的哄着,完全没有注意到修煞沉冷无比的脸……   奇迹般的,娃娃在老妇人的怀里,哭声明显减弱,只是仍旧没有停止。   修煞满心心疼,冰冷的声音中此时多了几分柔意:“他还哭……”   老妇人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孩子他娘呢??这娃娃才刚出生没几天就让他饿成这样,这世道,你是怎么做人家爹的……”   自打抱住娃娃的瞬间开始,老妇人的态度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仿佛完全忘记了刚才修煞冷漠骇然的眼神……   修煞的脸色在听到某个字眼后更沉几分:“我不是他爹!”   冷冷的几个字,楞是把老妇人到嘴边的话给吞回了肚子,可怜的娃,竟是个爹不疼娘不要的孩子。   于是,堂堂轩辕锦的宝贝儿子,锦朔未来的皇帝,晋升为爹不疼娘不要的娃……   修煞当然不知道老妇人心中所想,只是惦记着娃娃饿了的问题。   “你,去给他煮饭!”修煞伸手一指,指向一旁神色慌张的老头儿,说出一句让人抚额无力的话。   “……”   这下,两老夫妇终于都毫不畏缩地用诡异的眼神看向修煞。   “公子,这……他还是奶娃娃……不能吃饭……”   修煞闻言,嘴角抽了抽,脸上闪过一丝的尴尬。   “那他能吃什么?”   “奶水。”   “那你们喂他吃奶。”   “……”   “……那个……公子……老婆子一大把年纪了哪有奶水,只有孕妇才有奶水喂娃子……”   明显犹豫而不悦的眉头皱起,还不待老妇人说村里桂香刚生了男娃兴许有奶水可以喂,修煞就倏地夺过老妇人手中的娃娃,消失在村子……   修煞听了老妇人的话,脑子里反应出来的”孕妇”只有生下小红豆的周树东,于是好不容易躲过层层宫卫偷出来的娃娃,又急着送回去,压根忘了周树东一个大男人,哪来的奶水喂娃娃……   于是,轩辕锦与修煞之间的”夺子之战””夺爱之争”就此拉来序幕……    第63章 皇儿满月酒   修煞这辈子后悔的事情不多,上次很没文化的送羊入虎口,不对,是送小红豆回宫就是其中一件!!!   要是那个时候就在村子里不出来,就算轩辕锦是锦朔的皇帝,没个三年五载也找不到他的藏身之处。再说,有三五年的时间,他一定能把小红豆养得心里眼里满满地都是他修煞的影子。   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可恨天下没有后悔药!!   于是,锦朔的皇宫戒备自从小皇子被找到以来,严密了不止三两倍,轩辕锦除了政务,基本寸步不离心爱之人;而周树东自打知道修煞觊觎他宝贝儿子之后,几乎每时每刻都守在娃娃身边。   于是,新的矛盾诞生了。   轩辕锦不高兴了!就算是他唯一的儿子,也不能占有他的爱妃。   父与子,前世的仇人。   轩辕锦很哀怨,每次见到周树东漠视自己的时候,他就毫不客气的抢过娃娃往奶娘怀里一扔,龙目一瞪,奶娘知趣的抱着小皇子走开了。   “锦,你怎么这样,他是你的儿子,下手就不能轻一点!!”周树东埋怨。   “树东~~~自从有了孩子,你好久都没正眼瞧过朕了……”轩辕锦哀怨。   周树东脸上一红,眼神微微闪避,自从孩子出生时被莫名的抢走之后,他就害怕失去那个孩子。   “树东~~朕这里好难受啊,你给揉揉。”轩辕锦当然知道爱人在想什么,于是主动拉起周树东的手,按在自己胸口的位置。   恍神中的周树东起初真以为轩辕锦受了什么伤,等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被戏弄,顿时一把推开那无赖的人,瞪了一眼,作势转身出殿。   轩辕锦怎么能放过这好不容易独处的机会,一把将人拉近怀里,低头埋首男子温热的肩窝,闷闷地道:“树东,你冷落朕了……“   好吧,伟大的皇帝陛下在欲求不满。   周树东扑哧的笑出声来,这个人啊,一国之君,坐在龙椅上,俯瞰文武百官,负手天下,怎总爱在自己身边耍赖?   抬头送上柔软的唇,周树东勾上男人的脖子,主动送上热吻。   轩辕锦眼中顿时一亮,哀怨的眼眸迅速的燃烧起来,欲-火渐起,不禁收紧手臂,激切的吻,抢回了主动权。   霸道的舌头灵巧转动,扫荡爱人满口的琼浆,平静的唿吸渐渐加重。   周树东竭尽全力的迎合着轩辕锦的吻,却在腰间那只大手解开腰带抚-摸上敏感的皮肤上时,嘴角溢出一声媚惑的声音……   “锦,孩子……”   “树东,这个时候还想着孩子是对朕的侮辱呢……奶娘带着,没事……”   轩辕锦惩罚性的加快了手中的动作,试图让爱人完全沉溺于情迷意乱中。   如其所愿地,周树东的眼中渐渐蒙上了诱-人的水汽,寝宫中的空气正不断升温,染上暧昧情-欲的色彩。   “到、到……床上去……锦……”终于,周树东经不住爱人刻意的挑逗卸甲投降。   轩辕锦却邪恶的笑了笑,炙热的唿吸洒在爱人泛起粉色的肌-肤上。   “不要,今天要在这里做……”   “啊……唔……别……这里……”   “就要在这!”   “别……”   “树东~~,软椅上也很舒服的,咱们试一试嘛……”   “呜唔……啊……好……”   春风正好,徐徐入殿,暖暖地吹拂了一室的春色荡-漾……   乐极生悲,生活总得甜中带点涩才会有趣。   两人温存半天,云停雨歇时,相拥喘息享受激情余韵时,奶娘慌张来报:   ——小皇子又不见了!!!   怀里的温热的气息骤然消失,轩辕锦抬眸见惊坐而起的爱人,脸上哪还有半分激情过来的红潮,眼中只剩满目担心。   “放肆,慌什么??”   轩辕锦一声暴喝,烦躁地扯起掉落一旁的衣物,胡乱往身上一套,大声唤道:“顺德,带上半月前那个谁进贡的灵雀儿,去永和殿通知前日刚住进去的梦公子,就说要明日想喝朕儿子的满月酒,先得跟着灵雀儿把他的干儿子找回来!!”   前段时间一地方官进贡了一只灵雀,说是对某种特制的香气情有独钟,只要有那种香气的地方,灵雀都会追寻而去,物尽其用,当天他就在小皇儿的脖子上挂了个香囊。   “奴才遵旨。”   周树东也穿好衣服下了榻,听闻轩辕锦的吩咐,不禁地笑出声来:“锦,亏你想的出来,啧啧,真不厚道……”   “哼,这有何想不出的?也不想想,干爹哪有那么好当的,尤其是朕的皇儿的干爹!”轩辕锦回头一笑,揽着爱人的腰,打算喝杯茶压压惊。   周树东无奈地摇摇头,亦乐得清静,反正他心里也清楚,修煞绝不会伤害到孩子,只是自己的孩子,从小就被人拐走,总归是不甘心的。   “锦,明天宝宝满月,你说给宝宝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周树东支着脑袋,认真的思考起来,本来宝宝出生的时候他就想取名字的,但轩辕皇室的破规矩规定,非得到满月的时候才能有名字。   “树东觉得什么名字好呢?”轩辕锦凝视着爱人的眼睛,温柔似水。   “嗯……不如叫”逸”如何?闲逸之逸……”于周树东而言,他只希望他的孩子可以一生平安闲逸。   轩辕锦托腮沉吟,片刻之后开口道:“闲逸之逸?既然树东喜欢,就取名”逸”好了……”   名字不重要,树东喜欢就好,轩辕锦笑得温柔宠溺。   “好吧,就这个,轩辕-逸,宝宝就叫轩辕逸了,呵呵……”周树东楞了楞,委实没想到轩辕锦竟然一点拂逆都没有,心中却是一阵甜蜜。   当然,这只是他们夫夫俩商量的而已,并不代表会成定局。   翌日,宝宝还没找回来,连带永和殿里暂住的两位贵客梦千寻和程在澜也消失了。   “锦,你说小念和在澜怎么还没找到宝宝啊?”眼看天明春光正好,周树东不禁心上担忧。   “别担心,有梦千寻在,没有程在澜找不到的人,哈哈,再说不是还有灵雀的帮忙嘛,今儿个要真找不回来,朕让年底让无澜山庄叫双倍的税银!”轩辕锦倒是宽心,仿佛丢的不是自家儿子。   周树东却为难了:“锦,宝宝不在,那宝宝的满月酒……”   还摆不摆了?   “当然要摆,朕的皇儿,不但要摆,而且要大宴群臣,四品以上官员可携家眷入席!”轩辕锦负手豪言,心情丝毫不减当然隆登帝位之时。   周树东闻言眼中一喜,忙问:“那……锦,群臣赴宴,要给皇儿包红包的吧?”   “红包?”   “就是银子啦!”周树东一挥衣袖,很是不好意思咯。   轩辕锦恍然大悟,继而又添疑惑:“为何赴宴要带银子?”   周树东脸色顿时一沉,道:“不是吧?上门赴酒席不用送礼的?”他们好意思来吗?某人嘀咕。   “哦哦,皇子的满月酒,朝臣当然要呈礼的啦,只是不是银子,而是其他的物件吧。”   “这样子啊……”周树东的兴致顿时消弭到极点。   轩辕锦见状,心下不安,不由柔声问道:“树东,臣子们不送银子,你不开心?”   “嗯。”周树东想也不想就老实地点头。   轩辕锦听了突然大笑起来。   “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周树东一跺脚,急了!他儿子满月酒,来参加酒席的人包红包不是天经地义的吗?他竟然笑他!   “朕笑,哈哈哈,树东啊,你要是在朝为官,一定是个贪官污吏,哈哈哈……”轩辕锦捧腹大笑,眼中满是宠溺。   “切,什么跟什么啊,我为我儿子要红包咋了?我生个儿子容易吗?”周树东一拂袖,愤愤地甩袖出门,心中突然想起古人的衣服就是这点好,一生气拂袖动作那个潇洒泄气呀~   轩辕锦摸摸鼻头,自知理亏,本想追上去道歉一番,怎知礼部侍郎匆匆觐见,他也就只能暂且搁下。   眼看夕阳西斜,霞光正好,轩辕锦从政事上回过神来时才发现时辰不早了,扬声唤了句:“德顺,他人呢?”   太监德顺服侍皇帝多年,虽然未点名道姓说身份,他也知道皇上口中的”他”是指哪位。   “回皇上,娘娘正在御花园中赏柳……”斟酌一番言辞,德顺用词委婉。   这么晚,赏什么柳??   “宫宴准备的如何了?”   “司膳房正在准备,酉时一到即可开宴。”   “嗯,传朕口谕,不可有半点差错。”   “奴才遵旨。”   吩咐好满月酒宴的事,轩辕锦便快步出殿,心里琢磨着怎么才能把那人哄回来,另外,那俩去找孩子的人,怎么还没半点消息?难不成当真只是来蹭饭的?   轩辕锦郁闷地如是想着,谁知人才刚拐出大殿,迎面就走来两个熟人,一个愈发清闲,一个愈发沉稳。   “哎呀呀,恭喜皇上,喜得贵子,千寻可是准备了好些礼物送给我的干儿子呢,喏,这是红包,皇上先……咦,树东哥呢?怎么不见他出来接红包啊?……”   “树东为何要出来接红包?”想起白日里爱人的反常,轩辕锦眉头一皱,疑惑地打断梦千寻的话。   “儿子是树东哥生的,当然要他亲自来收红包啦……啊?对了哦,皇上你不知道?”梦千寻惊讶。   轩辕锦更是不解,凝眉问道:“知道什么?”   “额……这个……这不是宝宝的满月酒嘛,来赴宴的客人当然要包红包啦,树东哥作为孩子的…额…生育人,本就是要接受大家的这份心意的嘛,怎么?锦朔皇子满月酒,客人不要包红包的吗?……”   梦千寻仔细回想了一下,好似他在朝为相的时候从未留意过这个问题。   轩辕锦脸色一沉,难怪今天树东生气了,原来他无形中剥夺了身为”人母”的光辉。   当即,轩辕锦就转头对身后的宫人吩咐道:“你,去把承旨官叫来。”   “皇上,发生什么事了吗?”梦千寻被轩辕锦突然严肃的表情吓了一小跳。   轩辕锦不答反问:“千寻,除了包红包,满月酒上,还有什么别的习俗吗?”   梦千寻想了想,道:“好像没有,不过树东哥生的是儿子,大伙的红包最好是以”二”开头,讨吉利,呵呵,像我,包了二万两黄金……”(不用怀疑,这家伙在炫富……)   于是,当晚,所有赴宴大臣出门前同时收到一封密旨——赴宴记得包红包,数字要以”二”开头!   由此可见,轩辕锦是多么宠周树东!   且说当天宴会,周树东盛装出席,亲力亲为地,收红包收到手软,回头见梦千寻和程在澜两人饮酒正欢,心里那个郁闷啊!!   他的宝贝儿子呢?锦不是让他们去找了嘛??   难道给他们当耳边风了?应该不会吧!圣旨哟,锦的话是圣旨哟!!   终于,周树东抵不住对宝宝的关心,丢下收红包的活,来到梦千寻的那桌,沉着脸狠狠地敲了几下桌子。   “树东哥……”梦千寻欢喜的叫着。   周树东满脸不悦,只道:“宝宝呢?”   “哦哦,修煞说,晚上会抱回来的,我很严肃的跟他讲了满月酒的必要性,今晚他一定会把宝宝还回来的。”   梦千寻拍胸脯保证,其实他和程在澜找到修煞也没多费唇舌,只是给修煞下了剂勐药:没有过满月酒的娃娃容易夭折……   周树东盯着梦千寻瞧了半天,随即又看向程在澜,见程在澜笑着点了点头,才终于放下心来。   “好吧,小念,我相信你。”   梦千寻呵呵地假笑了两声,心道你哪是相信我,分明是相信程在澜!   就在这时,觥筹交错的广殿中起了一阵躁动。   “护驾——护驾——”   梦千寻、周树东几人转头,只见一黑衣冷峻男子手里抱着一个锦绣襁褓,正沉着脸踏进大殿。   “都给朕下去!”   一声令下,轩辕锦立起身,手执金杯,威严肃然,凌厉地看向抱着娃娃走来的修煞,这个男人,竟然几番神出鬼没,夺到他轩辕锦儿子头上来了!   “修煞,你闹够了没有,把逸儿还给朕。”   修煞走向轩辕锦的步子顿了顿,表情非常之冷凝。   逸儿?   “红豆!”冷冷的,一字一字的,修煞抬头迎视着轩辕锦,郑重相告,红豆就是红豆,不是别人,不需要有别的名字!   轩辕锦额角勐跳,一个月来和面前这个男人几番周旋,他已深刻的体会到修煞的冷和不通世故!   这厢,轩辕锦气得一时不能言语,正在酒席间的周树东却是怒火冲天了!   “修煞,你弄清楚,宝宝是我和锦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你把他还给我!”周树东伸手想抱回娃娃,却被修煞轻易的躲过。   “他是红豆!”修煞沉着脸,除了这句没了别的。   “你!——”周树东气竭。   一旁抚额了许久的梦千寻上前几步,抬手拍了拍周树东的背,严肃地对修煞说:“修煞,你手里的人还只是一个奶娃娃,他不是你的红豆,就算他是红豆转世,你也没有权利剥夺他享受父母之爱的权利,当初你已经害死了红豆的前世,现在你连他这辈子也要毁了吗?”   修煞浑身一震,脸色瞬间惨白,抖着唇挤出几个字:“我、没有,没有这么想……”他只是想照顾他,他只是想让娃娃长大,长大成红豆……   “如果你不是这么想,那么,把宝宝给我!”梦千寻伸手双臂。   “可、他是红豆。”修煞后退一步。   “把宝宝给我,这辈子他才能幸福。”梦千寻逼近一步。   修煞止步,茫然地看向梦千寻,只道:“他是红豆,不是逸儿。”   “好,他是红豆,但他姓轩辕,名逸。”   “他是红豆。”修煞坚持,前所未有的坚持。   梦千寻无奈,只好又道:“表字红豆,总行了吧!!”话已至此,连梦千寻也觉得无法沟通交流。   于是,未来功绩赫赫的皇帝轩辕逸,载入史册中的,有一个和他霸业截然不同的表字——红豆。   最后,修煞终于将娃娃交给了梦千寻,之后进行皇室子孙必须经历的洗礼。   与此同时,娃娃轩辕逸庆祝过满月酒后,皇宫中就很久很久也没有出现过小皇子失踪的现象了……   只是,也不知是谁教的,小皇子呀呀学语,开口出的第一个字,不是”爹”,不是”娘”,而是一个”修”字……   再后来啊,有一天,小皇子迈着肥嘟嘟的小腿,刚能走路的那一天,又一次在众宫女的惊唿中,失踪了……   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