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给城市的歌》作者:假日斑马   文案:   在出逃的路上,梁彰遇见了向裴。   十七岁的暑假,梁彰从家里逃出来,奔向北方。   在火车上,他意外结识向裴。   向裴住在会漏雨的破旧小楼里,留长发,身上两处纹身。   向裴的乐队叫“偷渡者”,代表他们都无法在这个城市真正扎根。   向裴喜欢皇后乐队,MP3里大多数是他们的歌。   向裴喜欢摩托,梁彰喜欢搂着他的腰,奔驰在公路上。   梁彰最希望向裴喜欢他。   他们在酒吧后巷阴暗的角落接吻,听“加州旅馆”,约定以后一定要一起去加州看看。   可加州那么远,现实把他们折磨得体无完肤。   梁彰却想,爱总能抵抗一切的。   ——   外冷内温柔的酷哥攻(向裴)x勇敢冲动的伪乖仔受(梁彰)   关于大人眼中坏孩子的青春和梦想的故事,很莽撞也很酸涩,涉及乐队其他成员的故事。   文中城市架空。 第1章 QUEEN   “麻烦让一下。”   灰色行李箱被甩上隔架,架子狂抖好几下后恢复如初,显然已习惯了重物的施压。   车厢里鱼龙混杂,噪杂的声音一浪盖过一浪,暗中进行嗓门争夺赛。空气中飘来香水味、饭菜味、若有若无的闷臭味,所有味道混合在一起,好似在车厢里投了颗臭弹,怪味越飘越远,熏得人头晕脑胀。   有个中年人脱了鞋,脚肆无忌惮地对着空气乱摇,白色的袜子微微泛黄,还时不时用手挠脚心,手经过一番摧残后又移到了头上。   梁彰对着票找到自己的床位,放好行李后从背包里拿出相机,珍惜地擦了几下,开始对着窗外一顿按快门。   沿途的风景没什么好看的,除了绿色还是绿色,偶尔单调色彩里夹杂几栋矮小的房屋和农田,画面飞速闪过,留不下什么痕迹。   但梁彰爱极了这些景色,以及吵闹无比的车厢,恨不得把所有入眼之物都记录下来。   因为火车每往前行驶一截,都意味着他离家又更远了一步。书本被他置之脑后,学校是他永不会返回的牢笼。   早上六点,十七岁的梁彰从家里出逃,逃往遥远的北方。   晚上八点,火车依旧平稳地在轨道上行驶,夜幕低垂,车厢内转静。梁彰肚子饿,终于肯放下相机,从上铺跳下来。   出门前梁彰没带什么吃的,嫌占地方,仅有的零食全当早餐充饥了。他在餐车前掏钱买方便面时,才第一次有了点生存的危机感。   火车上估计一半的人都吃方便面,接热水的地方排了一长列的人。   热水砸在方便面上的声音很有规律,清脆缓慢,一个接完了,下一个又立马迎上去。   梁彰靠在车厢上,听着机械的声音,怀里抱着方便面昏昏欲睡,前面的人刚走开,他就擦着地移动,脚跟粘在地上一样,不肯抬起来。   这一周以来他都没睡好,暑假的第一天最为亢奋,想的全是出走路线,还有要带的东西,到昼城后该住在哪,最初的时日靠什么生活等等。   昨晚到现在,一颗躁动不安的心才逐渐沉静下来。困意当道,梁彰连续打了好几个哈欠,头沉沉地往地下栽。   终于该轮到他接水,梁彰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勉强打起精神来。   “妈的,我手机不见了!”   “我明明放在衣兜里的,那可是我刚买的诺基亚,一定被谁偷走了。快点,帮我找找...”   后方的人群里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吼声,声音跟海浪似的翻到了梁彰这头,在人群里掀起了不小的风波,所有人骚动起来,衣服布料摩擦的声音很凌乱,乘客都开始检查自己的东西。   梁彰的手跟着一抖,沸水洒了一大半在他手上,他猛地把手缩回来,在空中狂甩几下,岂料自行带来的风根本无法缓解灼热感,甚至连耳根也发红了,最后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除了是被烫得之外,他还觉着有点羞愧。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没点独立风范。   沸水的威力不容小觑,梁彰痛得想骂人,拼命咬住嘴唇,端着泡面往回走。   走半路上手给疼麻了,又想起刚才惹得他被烫着的那声吼,梁彰急忙探向自己的口袋。   本来他想自己不仅没有诺基亚,连手机都没有,而且也不至于那么倒霉,应该不会掉什么东西。   但在他摸遍全身后,发现所有口袋都空空如也,他才恍然惊醒这小偷不止偷手机,还偷钱包。   钱包对梁彰来说生死攸关,里面都是他要生存下去的钱,还有身份证。   这样下去他到昼城后根本无法生存,但打道回府更是不可能的。   梁彰头皮发麻,眼前挂了块灰布,把他视野张罗完了。   人在绝境更得淡定,他默念“冷静”,转头后望,拼命回想刚才在哪个地方最容易遭人偷袭,还有哪个人形迹最为可疑。   结果看了半天,眼睛都开始发酸,他还是觉得哪里都很有可能,谁都看起来贼眉鼠眼。又想到他刚才排队时困得跟狗一样,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简直就是小偷眼里待宰的羔羊,肉质鲜嫩。   报警的话警察叔叔估计得先送他回家,还不一定能找回钱包。梁彰急得额间起汗,胸腔里憋得难受,脚底泛酸,险些站立不稳。   正当梁彰急得晕头转向之时,后方人群里又爆发出一阵惊呼,比刚才的骚动还要猛烈,夹杂着肉体落地的碰撞声,细细听,还有叫骂声,以及不知谁的哀嚎,一声比一声拔得高。   全车的注意力此刻都集中在前面那块,乌压压聚拢了一堆人,还有别处的人也在往那边凑。   梁彰估计着是小偷作案被抓了现行,拼了命往那边挤,一路上都是成年人,他使了全身的力气硬挤过去,想去为抓小偷贡献力量,夺回钱包。   “叔叔,让一让...阿姨,您身子往那边挪挪吧...”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拨开人群,只见一个男孩把另一个中年人按在地上,左手死死扭住男人的胳膊,脚卡住他的腿,右手拿着一只诺基亚和梁彰的钱包。   看来不用梁彰出马,已经有人帮他制服了为非作歹的小偷。   “叔叔,我看你挺猖狂的,惯犯了啊。”   那男孩从中年人身上起来,由于侧对着梁彰,看不太清他的脸。   “一大把年纪,不嫌丢人吗?”   中年人被个小屁孩说了一顿,脸涨得通红。   干了龌龊事后被人当众剥了皮扔在阳光下,能不丢脸得想要自尽吗?中年人低着头一声不吭,像是临审讯前的犯人,脸色此时又吓得毫无血色,比重病之人还难看。   丢了手机的大叔哼哧哼哧跑过来,谢过男孩,又叫来他的朋友,还有乘务员,一伙人提着中年人的胳膊。大叔扯着嗓子吼,感觉要把中年人震出火车外:“到了昼城,就把你交给派出所,你可别想跑!”   梁彰看傻了,没注意男孩都走到了他面前。还道男孩压住小偷的姿势帅得没谱了。   “你的钱包。”一道极淡的男声点醒了梁彰。   梁彰顺势往前看去,刚才行侠仗义的男孩站在自己面前,白皙的胳膊伸展开来,手腕上带着根黑色手链,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很干净。随后,梁彰的视线转移到男孩的脸上。   这样的长相梁彰一次也没见着过,整个南川估计都找不出一个比这个男孩还好看的人。   他的眉眼生得冷,鼻挺而庄严,配上肉感的唇,五官完美得可以称之为漂亮。最为抢眼的还是他留着一头长发,前面的发被拢到后面扎了起来,底下留了碎发,侧边剃了一道痕。两耳都戴了耳钉,右边耳骨上还有银圈。   形象可以说很叛逆,他站在这儿已经引起了许多人的目光,有几个叔叔阿姨投来诧异不解的眼光,估计还在庆幸这不是他们的儿子。   梁彰也是第一次看见男生留长发,他的穿着更是前卫,一时新奇,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男生把钱包又晃了晃,梁彰随即反应过来:“实在太感谢了!”他接过钱包,赶忙打开来,粗略扫视后确认钱没少,彻底松了口气,“太谢谢你了!”   “不用,火车上人杂,注意着点。”   “我给你点感谢费吧。”梁彰说着就要去掏钱。   “不用。”男孩摇头,从梁彰身旁擦着过去了。   他走过去时梁彰嗅到他身上有清爽的薄荷味,恍若一道清泉流入车厢内,掩盖了其余别扭的气味。   梁彰把钱包放进牛仔裤前面的包里,如释重负地用手捂着,抬脚往床铺处走。   耽误的时间太长,泡面泡得都发软了,梁彰吃了几口被那滋味恶心得难受,奈何胃里没东西,不得不继续吃。   变冷的泡面和家里做的饭菜不能同日而语,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但梁彰宁愿吃泡面,也不想回去过那种压抑的生活。   估计父母现在急得快发疯,梁彰觉得愧疚的同时,又品尝到了报复的肆意。   绑在悬崖上生活的日子,他是一天也不想过了。   “你这泡面还能吃吗?”   背后突然有人说话,梁彰看手里的泡面,不确定后面的人是不是在跟他说话。   以防万一,梁彰还是转过头,刚刚那长发男孩又措不及防撞进他视线里。   梁彰还在苦嚼嘴里的泡面,腮帮子鼓起来,像仓鼠。   梁彰没想到还能碰到他,含糊道:“怎么不能吃——诶,你也睡这儿?”   长发男孩坐的是梁彰斜下方的床铺,距离很近。男孩手肘撑在小桌上,说:“对啊,我刚来就看到你了,只不过你摆弄相机太认真了。我包里还有几个面包,要吃吗?”   梁彰点点头,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吗?”   “嗯,反正我没什么胃口。”男孩从身后包里掏出一整个面包递给梁彰。   梁彰撕开包装纸啃了几口,味道不算太好,但总比冷掉的泡面好吃。   “谢谢,你人也太好了。”   男孩睨了梁彰一眼,幽幽道:“你也是够单纯,不怕我是坏人?”   梁彰扫视了他几眼:“不至于吧,你看上去比我大不了多少。”   男孩左边的眉向上扬了扬:“我今年十六。”   梁彰睁大眼睛:“你比我还小一岁!我叫梁彰,你呢?”   “向裴。”   其实细看向裴,他的眉宇间都还是少年的稚嫩感,只是眼神太过沧桑,平添了一种与他年龄完全不符的厚重。所以梁彰知道向裴比自己还小一岁时,有点惊讶。   同时又有点羡慕,明明是同龄人,感觉向裴过得挺洒脱。   “听你口音是北方人?”   向裴点头:“我是昼城的。”   “去南川玩?”   “看我妈。”   这句话不好接,梁彰意识到有些不妙,顶着尴尬打算聊些其他的。想了半天,他问:“昼城是不是很漂亮?”   “嗯。”   梁彰无语,气氛更加尴尬了。他本不想再说话,结果向裴还在盯着他,似乎等待他继续找下一个话题。   “对了,你怎么知道钱包是我的?”   “他偷你钱包的时候我看到了。”   梁彰心里松口气,想说幸好是被人看见了。但愣是没忆起小偷什么时候偷的他钱包,怎么一点感觉也没有。   于是梁彰又开口问:“他什么时候偷的我钱包?”   向裴手指向接水的地方,嘴唇朝那边翘:“那儿。”   跟着看过去,梁彰脸微红,原来刚刚接水打盹的傻样全被人看到,说:“是我大意了。”   向裴没说话,看了梁彰好几眼。梁彰觉得他心里是在鄙视自己。   “你从家里跑出来的?”向裴的目光落在梁彰的头发上。   发质看上去就很软,几根乱毛翘起来,滑稽地竖在脑袋中间。实在有点狼狈和慌张,看来是跑得很急。   “你怎么知道?!”梁彰喉咙里的面包没完全下咽,差点哽在中间。他奋力咳嗽几声,拿过手边的矿泉水猛灌了几口。   向裴:“很明显啊,离家出走的小孩儿都是像你这样的,慌张无措。”   如果面前有镜子,梁彰一定得仔细照照,看他是否如向裴所说的那样慌张。   不过也不想和外人过多分享私事,梁彰傻笑:“差不多算是吧。”   “嗯。”   看上去向裴并没有要打探梁彰私事的意图,倒显得梁彰自作多情。他躺回床铺上,从兜里摸索出一个正方形的东西。   梁彰最开始以为是手机,后来向裴又往盒子上插了条黑色的线,开头塞进了耳朵里。   梁彰才认出来是“MP3”,他没有,班上很多人都有,他还借来听了听,能听到很多流行歌曲。他曾隐晦地向父母提过他也想要一台,结局当然是被无情拒绝了。   至今也想不通听歌能耽误什么学习,好似歌可以侵入人的脑袋,把里面所有知识都吞噬一样。   父母总是很奇怪,觉得世界上所有除书本以外的东西都是坏东西。是因为长大吗?长大就要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梁彰不禁想快点长大,变成自己最喜欢的大人。   “你在听谁的歌,周杰伦的吗?”   梁彰对歌坛知识实在缺乏,他只知道周杰伦还有张学友,他最爱张学友的“心如刀割”。   向裴的表情很放松,是梁彰从刚才到现在看过他最舒缓的姿态。   他摇摇头,轻声道:“不是,是Queen的歌。”   梁彰问:“皇后...国外的歌手吗?是男的还是女的?”   向裴摘了一边的耳机,递给梁彰,眼睛里散发出无与伦比的光芒。   “是英国的一个摇滚乐队,皇后乐队。要听听吗?他们的歌超酷,你一定会喜欢。”   之前的向裴是些许沉默寡言,有不符合他年龄的成熟,但现在听歌的向裴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全身都充满兴奋的朝气。即便他留着长发,也是一种狂野的率性。   “好啊。”   指尖沾着向裴温热的手过去,梁彰接过耳机,郑重地塞进耳朵里。   高扬的男声充斥耳内,音乐风格和梁彰以往听过的周杰伦、张学友都不一样。混杂梦幻的音乐,似乎连接无数个不同时空,充满热情的男声带着隐秘的魔力,吸引着梁彰陶醉于此。   向裴看向窗外,外面已经全黑了,他们离昼城越来越近。   向裴突然无比想念话筒和舞台,想用全力嘶吼。   “这首歌叫什么名字?”梁彰靠近向裴的脸,问道。   “Bohemian Rhapsody,”向裴说英文意外好听,“波西米亚狂想曲。”   向裴侧过头,梁彰的脸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他眼睛闭着,长睫毛都快扫到向裴皮肤上了。   他们之间,连着的黑色耳机线随着火车行驶轻轻摇曳,像黑色的河,慢慢流向远方。   作者有话说:   势必把又美又酷的攻进行到底 第2章 有缘再见,梁彰   南川到昼城需要两天时间,对梁彰来说足够长,长到可以摆脱一部分束缚他的东西。   比如快超过他身高的教辅资料,又比如凌晨两点的南川,他桌前还未灭的台灯。   人在出生时连着脐带,靠母亲才能呼吸。落地后剪了脐带,断了和母亲身上的纽带,靠自己呼吸。梁彰却觉得过去十七年的人生他从未真正呼吸过,现在离开家,他才真的断了那根脐带,完完整整活一次。   梁彰下铺是个阿姨,人挺随和,看两个男孩相处得不错,提议梁彰和她换个床铺,换到向裴的正对面去。   其实不是相处得不错,只是梁彰太无聊,简单来说嘴太闲,想找个人搭话,周围又只有向裴一个同龄人,只好同他说话。但向裴的话实在少得可怜,也不像故意摆架子不搭理人,就是感觉他也不知道说什么。   梁彰不得不反思是否是他太无趣了。   早晨四点的火车上静悄悄的,所有人都沉睡在旅途的劳顿中,车厢里只回荡着火车运行在轨道上的声音,由弱变强,一下下敲在梁彰的心上。他躺在床上,睁眼看头顶的漆黑,心里没来由发慌,大概是四周太安静了,静到他感觉只有他一个人在火车上,一切都空旷无比。   还是得承认,对于未知的未来,梁彰有些恐惧,前路会发生些什么,根本无法预料。但随即而来的憧憬感又把恐惧给深深压下去。   梁彰从小被喂营养餐,长得高,床铺对他来说有点窄,他躺在上面四肢舒缓不太开,被憋得难受。身上又起了汗,他从床上扑腾起来,无意间瞄到自己左手边有微弱的亮光。   向裴也醒着。   就像孤岛上看到另一个生存者,梁彰压着嗓子,朝那边轻轻唤了一声。听到呼喊后,向裴转过头来。在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好似一盏灯,有看穿万物的魔力。   “怎么了?”他问。   喊应了向裴,梁彰随即就感到后悔。迎着向裴的目光,喉咙卡了壳似的不知道说什么。   嗫嚅半天,梁彰问:“你也睡不着了?”   这不是废话吗?谁凌晨四点瞪眼躺着是睡得着的预兆。梁彰再一次被自己蠢到。   “嗯。”   意料之中的反应,梁彰瘪瘪嘴躺回床铺上,不打算接话了,懒得自讨没趣。   谁知向裴突然轻声发问:“你想象中的昼城是什么样的?”   车窗外掠过的灯光好像游走的云,在梁彰的眼珠上不断飘浮而过,昼城的模样也在他心中静悄悄地溜过。   关于昼城的样子,梁彰曾幻想过无数次,他对这座城市所有的模糊概念仅来源于电影里。   荧幕当中的昼城很漂亮,特别是夜色,美得近乎虚幻,闪烁的灯连成一片海,似乎能让人悬于空中。   向裴是昼城人,按理说比他更了解昼城的样子。梁彰有点意外向裴会这么问他,想了半天,理好了措辞:“昼城有很多著名的导演,还有歌手,好多电影都喜欢在那儿取景...我特别喜欢的一部电影就是讲昼城的,里面把昼城拍得特别美,感觉那儿就像艺术的来源地。我同学家才有碟,我偷偷在他家看过好多遍那部电影。”   梁彰家里没有DVD,连电视也不经常打开,他只能以写作业为由,偷跑到同学家看电影,还要以防他父母知道。   对于昼城奇怪的执念,多数也来源于那部电影。   向裴沉默地听完,说:“南川不美吗?”   “南川更安静,所有人的生活都很慢。我爸妈可以在麻将桌前坐一下午,然后一天的日子也就过去了。”   南川的美太内敛,梁彰总觉得它不是适合梦想发育的温室。   向裴侧躺在床上,手心靠着脸颊,手肘撑在床上,好像在思考什么,梁彰当然猜不出来。   “其实昼城没有那么美好,某种程度来讲,它很罪恶。”   梁彰前面说了许多话,又回想起很多事,渐渐困意涌上来了,向裴的话他听得不清不楚,没往心里去,只随口问道:“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你永远得不到它。”   在眼睛半睁半闭的状态下,梁彰好像听到向裴在哼歌。但到了旋律末尾,歌声又好像不是从向裴嗓子里发出来的,是从梁彰脑海里钻出来的。向裴的声音像悬在空中的虚无影子,梁彰只有在梦里才能看清它的容貌。   火车上开了冷气,梁彰醒来时整个上半身都露在外面,他向来体热,但现在被吹得也有点冷。他忙把被子拉起来盖上,缓了一会儿,看表发现已经下午一点了。   还有四个小时左右就到昼城,梁彰心里按捺不住兴奋,从床上爬起来,顺便下意识瞟了眼旁边的床铺。   向裴不在铺上,床面上整整齐齐的,跟没人躺过似的。   梁彰买了火车上最便宜的盒饭,都还是嫌贵。俗话说钱得花在刀刃上,再怎么说他也得在昼城待上几个月,最大的目标就是不能饿死。   反正世界上大多数人在社会底层也能生存,即便像蝼蚁般苟活,但至少他们还呼吸着。最怕的是活在阴暗角落中,心里一片空白,没有想冒出芽的期盼。梁彰觉得他至少有梦想,虽然这个梦想对现在的他来说还遥不可及,但总是对过去生活和他父母的反抗。   只要迈出第一步,后面的路走得也会更有底气。   然而脚还没迈到昼城,梁彰先感冒了。   最开始是鼻涕一个劲往下流,气又给堵得难受,似乎是一大团棉花挤在里面,闹得鼻腔水泄不通。吃完饭后梁彰开始头昏,可能是昨晚真给凉着了。   梁彰坐在床上擤鼻涕,白花花的纸用了一大堆。他套了一个塑料袋,把纸全扔里面。   向裴回来时看到梁彰吃力的样子,觉得他鼻头通红的样子蛮可怜,又还挺逗,没忍住耸了下嘴角:“大夏天的感冒?”   “昨天踢被子了。”梁彰拖着黏在一块的嗓子,尾音沙沙的,好像被人捏住鼻孔在说话一样。   说完用力往上吸了口气,这波鼻涕来势汹汹,吸回去又冒出头,梁彰无奈又扯了张纸,两手抵住鼻子开始发力。   太傻了。向裴把这一系列动作尽收眼底,不禁发自肺腑地在心里感叹。   向裴止住笑容,把外套脱下来扔给梁彰:“穿着,”他坐回床上,“你箱里没外套?”   “有,但天气热,我想着不用拿出来。”   听后向裴伸手要拿回外套:“那你穿你自己的。”   看到向裴要收回外套,梁彰莫名舍不得,一下就把手往后面缩了缩,做完这个动作后自己都吓了一跳,也不知道这无厘头的不舍从何而来。   索性向裴也没执意要回来。   向裴皮肤白,黑眼圈的存在就更明显。第一天见向裴时他黑眼圈还没这么深,看来他昨天可能一夜没睡。梁彰裹紧向裴的外套,问:“有心事?”   想到昨晚明明自己先去找向裴搭话,但过后睡得比谁都香,梁彰觉得不好意思。   向裴没回答,绕过这个问题道:“带感冒药没?”   梁彰点头说带了。   “那就吃颗药睡一觉,等你醒来,估计就到昼城了。”   向裴说的没错,等梁彰醒来,广播里已经开始通知乘客收拾行李,昼城快到了。   窗外昼城的样貌已初具雏形,是和南川完全不同的气息,鲜活的、充满诱惑的。   上铺的阿姨收拾好行李,笑眯眯转过来问梁彰:“你怎么一个人来昼城?”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梁彰选择撒谎,他眼神闪躲了几下,回道:“我妈妈在这儿工作。”   阿姨恍然大悟:“昼城很美的,可以多逛逛。”   梁彰把行李箱拖出来,一面应声附和:“我知道,很美的。”   吃完感冒药后头脑轻松了不少,梁彰踏上昼城的土地,心情愉悦。   在这里谁也不认识他,谁也找不到他,再不会看书看到凌晨,早上五点半又从床上爬起来。   向裴跟在他身后下车,他没带行李箱,只有肩上挎了只黑色背包,还很瘪,估计没装多少东西。外面有烈日的照耀,他的耳钉在阳光下发出刺眼的光芒,梁彰不禁微眯眼睛,又睁大了看向裴:“认识你很高兴。”   向裴冲他颔首,也没表达一下他到底高不高兴,还是初见时的那副酷样。不过梁彰没觉得尴尬了,或许向裴就是这个性格,但内心肯定不全是这样,不然也不会给梁彰面包和外套。   尽管向裴没流露出什么特殊的情绪,但梁彰想他至少不会讨厌自己。   向裴冲他挥手,留下客套话:“有缘再见,梁彰。”   话音刚落,向裴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徒留一个潇洒的背影。   火车站出站的人很多,密密麻麻像铺了几层的谷粒,齐心协力往前攒动,滚来滚去的。很快,向裴的背影就消失在人海中,连头发丝都寻不着了。   可能梁彰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向裴,他有点失落,毕竟向裴算是他在昼城认识的第一个人。   不过他运气很好,一来就碰到很好的人,这也让他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梁彰拖着行李箱往前走,走出一截后发现手臂里竟还挂着向裴的外套。   柔软的黑色外套上还残留着薄荷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卑微作者在线求星星收藏和评论! 第3章 耳钉   几家足浴店在对岸遥遥相望,和卖烟酒的小卖部挤在一处。虽打着足浴店的门号,做的却不是正经生意,店外的男人嘴里叼着烟,贼眉鼠眼地往店里探,这地方女人少得很,可能供不应求。足浴店坐着的女人穿超短裙,上半身穿了跟没穿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她们的脸好像是一块白布,偏要往上面染五颜六色的颜料,把五官的轮廓遮得严严实实。   即使天色已暗,店内的灯光依旧黯淡,刻意营造一种欲拒还迎的气氛。梁彰隔着一大段距离都能闻到里面的劣质香味。   店里一个女人向梁彰抛来媚眼,红唇往前翘,如死水的眼睛又燃起点希望。   可能是觉得帅气年轻的小弟弟总比外面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好太多。   梁彰面红耳赤,逃也似的跑到附近一家饭馆前站着,慌张地背过身,一心一意数地下的碎石子。   夏日的夜晚本就闷热,毛孔都被热气塞住了,梁彰此刻更是燥热,体内外都在烧火。   他根本不知道会走到这地方来。   出火车站时梁彰去小卖部买了瓶水,顺便问老板附近有没有什么特便宜的旅馆。   老板上下打量梁彰,把钱找给他,说:“往前走个五百米,再往右拐有条街叫‘留香街’,那里很多便宜的旅馆,而且有很多玩的地方。”   老板又说:“不过那里是昼城治安最差的地方之一,小伙子要注意安全。”   现在梁彰站在留香街的街头,才知道这条街名字的由来,还真是“香气四溢”,以及临走前老板对他的叮嘱。   不过这里便宜的旅馆是真的很多,只是外观看起来实在寒碜,不用踏进去也知道里面的房间必定落魄得很。   梁彰打算先在旅馆住上两晚,期间再去找房子住。   最好是能合租的房子,这样价钱平摊下来便宜很多。梁彰带的钱应该够一个月的房租,至于下个月的钱,他可能得找份兼职。   旅馆前台烟雾缭绕,柜台阿姨嗑瓜子的声音特响亮,瓜子壳乱七八糟堆在桌上,旁边放一个黑色烟灰缸。   里面的电视正播琼瑶的剧,女主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出来,撕心裂肺的。   梁彰把身份证放在桌上推过去:“一个单人间。”   “住几晚?”   “两晚。”   那阿姨头也不抬,把面前的瓜子壳山轻松扫到一边,手向下“刷刷”拍了几下,空气里瞬间扬起白色的屑。她甩给梁彰一个发黄的记事薄,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人名和数字。   “把名字和身份证登上,”她起身在旁边的墙上取下一串钥匙递给梁彰,“2204房间,二楼左转。”   旅馆楼梯是木质的,走起来直响,能听到腐朽木头的摩擦声。楼道的墙皮一看就是用白漆重刷了无数次,颜色深浅不一,每一块都是分割开的,最底下是淡蓝色,最上面又是白色,还被黄色小广告盖住大部分。   2204房间的门牌垮了一半,梁彰扭开门,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极潮湿的气味,从四面八方涌来,顷刻间就把他包围住。   好在味道虽重,但床肉眼看上去还算整洁,至少白得发亮。   梁彰放好行李,躺在床上无所事事,被子质感很硬,磨得他皮肤有些发痒,或许是心理作用在作祟。   平躺了有十分钟,梁彰试图把自己放进云中,让思想浮起来。   昼城好像跟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没有流落街头的艺术家,也没有背吉他走在柏油马路上的歌手,只有露大腿的姐姐或者阿姨,墙皮斑驳的小旅馆。他翻过身,把侧脸埋进被褥里,房间里很安静,外面却很吵闹,有人在唱歌。   刚进来时外面还没这么热闹,像突然被注入了活力。   也是,任何一个城市的红灯区都该是热闹非凡,放纵又隐秘的。   除了男歌手嘶哑激烈的声音外,还有乐器伴奏的声响。梁彰站在窗前向下望,看到一支乐队在旅馆门前演奏,主唱留卷卷的长发,蓬松得像只泰迪,吉他手和贝斯手站在他两侧。   梁彰不懂乐队,更不懂摇滚,只觉得主唱在那拼了命用嗓子吼带劲儿,仿佛下一秒心脏都要吼出来了。摇滚的确有无形的穿透力。   长发和乐队,两种事物联系在一起,梁彰突然想起了向裴。   也不知为什么,火车上的一面之缘给梁彰留了这么深的印象,或许是向裴的长相天生让人会记住。   又恍惚间想到向裴左耳的耳钉,在阳光下很闪,具体是什么样子的?梁彰却记不清了。   摇滚乐队还在挥洒汗水,梁彰在上面听得不过瘾,打算下楼去。   面对面听主唱唱歌确实更带感,梁彰的汗毛尽竖,身体里的血液全燃起来了,咕噜咕噜冒泡。   燥热的摇滚乐使夏天更热,就该让人大汗淋漓。乐队前面摆了片布,上面洒了零零碎碎的花色钞票,浅绿色和硬币占了多数,但这丝毫没影响到主唱沉浸于音乐中。   看得人不多,都是露膀子的年轻人。梁彰没忍住冲动,往布上扔了五块钱,扔完又后悔,但又没脸捡回去。   “好听吧?”   冷不溜秋旁边冒出个女声,随之而来的还有熟悉的香水味。   梁彰下意识朝旁边躲,看到他身边多出了个女人。   她看起来很眼熟,梁彰想了半天,原来是之前对他抛过媚眼的女人。   近看她,她脸上的粉全部浮了起来,眼圈晕得像熊猫,耳垂上挂两只夸张的银色圆耳圈,波浪头发上别粉色的发夹。   看梁彰一脸吃惊抗拒的表情,女人露出洁白的牙齿:“放心吧小弟弟,我不是来找你做生意的。”   笑声很好听,跟她浮夸的外表完全不符。   梁彰咳嗽一声,假装十分有底气:“我没怕。”   女人又笑:“谁说你怕了?”   梁彰:“...”   “你刚来我就看见你了,这么帅的小伙子,穿得也好,怎么看也不像来这地方找乐子的。怎么,跟家里人吵架啦?”女人八卦地凑过来,假睫毛忽闪忽闪的。   梁彰怀疑他脸上是不是就写着“离家出走”几个大字,怎么走到哪儿别人都看得出来他是偷跑出来的。   他没说话,冷着脸侧过头。   也不是歧视这行职业,都是混口饭吃的人,不存在高低贵贱。只是女人身上香味闻着叫梁彰不好受,并且出于安全考虑,他选择不搭话。   “别不理我呀小弟弟,我又不是坏人。”   “没,就是...”梁彰指了指面前的乐队,“我想专心听音乐。”   女人点点头,没听出梁彰话里的隐藏含义是不想和她说话,又继续问他:“你喜欢摇滚?”   “也不是,我就是单纯觉得这首歌好听。”   “黑色丝袜上的破洞,像掉进了你的陷阱...”   女人跟着音乐轻轻哼唱起来,几乎没在音准上,却意外地让梁彰觉得她用了感情。   主唱正好向他们站立的位置看过来,梁彰最开始以为他是在看他,后来发现视线是落在他身旁的。   女人笑得和方才完全不一样,是种甜蜜的诱惑,她略带调皮地对梁彰说道:“这首歌是阿城写给我的。”   “阿城?”梁彰疑惑地问。   女人的尖下巴往前送了送:“那个主唱,他是我老公。”   音乐声刚好停了,梁彰诧异地转过头,阿城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他颇为不善地盯着梁彰,似乎下一秒就要挥拳头。   “他是谁?缠着你的客人?”   梁彰想辩解,他哪只眼睛看出来他缠着她了?分明是这女人莫名其妙上来搭话。亏他还给了五块钱。   不过争执毫无意义,梁彰抬脚就走。   转过去听到女人在后面说:“宝贝,他只是我刚认识的一个小弟弟啦!人家很乖的,估计还是个未成年。”   阿城回了什么话梁彰没听清,只听到什么“回家”的字眼。他突然有点好奇女人跟阿城走在一起的滋味,就扭头回望过去,看见女人在阿城挂满胡茬的脸上亲了一口,那地方印上一个红唇的痕迹,阿城却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反而对女人宠溺地笑,拉着她的手向前走。   女人的臀部在超短裙的遮掩下左右晃动,充分表达了她的愉悦。   梁彰收回目光,刹那间对这烟花之地充满了不同的见解。   回旅馆心情好很多,听了很久摇滚乐的缘故,梁彰不困,趴在桌上看他的本子。   本子里面贴了好多昼城的照片,都是电影里的片段,雾蒙蒙的江,霓虹灯成海的繁华街道。照片下面是工整的字,标注了每个地方的名字。   梁彰在火车上无聊时就喜欢把本子拿出来看,看图片就像有在看电影。   如今到了昼城,也不知道能否顺利找到这些地方,不过等找到地方安定后,他一定得挨个去一遍。   梁彰认床,在酒店睡得不好,卫生间的水温调节又有问题,不是太烫就是太冷,梁彰洗完澡,身上红了一大片。   他一大早就起来,吃过早饭后出门找中介租房。   然而租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一上午下来,梁彰腰酸背痛,走得浑身是汗。他对昼城又不熟,只能边走边问,中介一般又都在城市比较隐秘的角落,极不好找。   看过的房总是价格太高,或者位置太偏。   梁彰走得满肚子气,坐在树荫下乘凉,花了五角钱买了根老冰棍解热。他吃冰棍喜欢用舔的,舌头黏在冰棍上差点拔不下来,每次都是这样,但梁彰屡教不改,还觉得这样痛痛痒痒的很刺激。   冰棍带来的凉意是短暂的,梁彰乘凉气还没从体内完全抽离,赶紧起来继续找房。   梁彰幸运地在他去的最后一家中介里找到了还算满意的房子。   老楼,与人合租,听中介说合租室友和梁彰年龄差不多大,应该相处得来,最重要的是房租便宜,一个月下去梁彰钱包还能有余。   中介说现在就带梁彰去看房,梁彰想到他今天脚都快磨破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估摸着这也是最好的了,便立即点头答应了。   房子果然是旧楼,旧得过分,楼房的墙壁上爬满了青苔和其他绿色植物,几栋楼挨得特别紧凑,压抑无比。小区附近是菜市场,环境不好,有烂菜和肉的混合味,噪音还大。   当即梁彰就想走,但又觉得麻烦中介带他跑一趟,不如勉为其难上去看看,万一房子内部挺不错的呢。   中介领着他穿过昏暗的楼道,里面放满了垃圾袋,地上湿湿的,墙上全是广告。   我没钱,我没钱,梁彰在心中默念。   “不要看外面环境不好,但房东很爱护房子里面的,而且和你合租的小伙子人也很不错的。”   中介一边说,一边敲门。   不多久,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那一刻,梁彰的心脏跟着颤了好几下。   向裴的长发用橡皮筋扎了起来,不过还是很乱。   这次梁彰看清了他左耳的耳钉形状——一个音符。 第4章 你管他帅不帅   中介还在噼里啪啦地说这房有多好,比如采光啦风水啦,总之玄学能扯到的玩意儿都被他说完了。不过梁彰一概没听进去,满脑子只有向裴的脸。   从火车上下来还觉得一辈子也见不着了,怎么一转眼就又碰上,这得是天注定吧。   向裴也觉得惊讶,双手抱臂倚在门上,不确定地问梁彰:“来租房的是你?”   梁彰还没从震惊之余反应过来,傻愣愣盯着向裴:“对啊。”   向裴:“那还真是有点巧。”   中介在一旁听了半天,听出来两人还认识,更是激动不已:“原来两位都认识,那住在一起岂不是更融洽了!”   能不能融洽相处,梁彰还真不敢确定,不过应该挺冷的。   向裴扶额,仔细回味道别时的台词,道:“有缘再见...看来我们还真是有缘啊,梁彰。”   梁彰挺高兴向裴还记得他名字,摸了摸后脑勺说:“是啊——我们也太有缘了。”   昨晚看街头演出还想起向裴,今天就再次见到他。昼城这么大,梁彰本以为一辈子他们是过客,没想到还有住一个屋檐下的可能。   房子里面意外得还不错,面积小,估摸就六十平米,但干净整洁,两间房,一间浴室,厨房和客厅连接在一起,洗衣服得到天台上去。   从客厅的整洁程度可以看出向裴绝对是个很爱干净的人,至少以后梁彰不用考虑屋里卫生的问题。而且根据他仅有的对向裴的认知,他们应该不容易起矛盾。   总的来说向裴是个不错的合租室友,房子又干净。现在梁彰觉得离菜市场近也不是件坏事了,至少买菜方便。   况且昼城的骄阳猛得要吃人,梁彰一看窗外滚动的隐形波浪就脚步虚浮,更不想继续住在旅馆霉气四溢的大床上。   梁彰说他决定租了,中介去联系房东,订在明早签合同,下午梁彰就可以搬进来。   向裴全程没参与他们的对话,待到他们准备走时,中介先下了楼,向裴把梁彰拉了回来。   “这屋下雨天会漏雨。”   “啊?哪里啊?”梁彰四处张望天花板,没看到。向裴抬手给他指了指,客厅中央的天花板上果然有个细小的缝,不仔细观察是不会发觉的。   “不过影响不大,漏不了多少,拿盆接着就是了。”   梁彰奇怪道:“那你还给我讲。”   “我就是想给你说声,万一你介意呢,免得你被中介坑。”   梁彰豪放地挥两下手,不甚在意道:“我不介意,就是漏点水嘛。”   向裴好像在憋笑,肩膀向上颤了一下,说:“那行。”   看他的反应梁彰不太乐意,以为向裴不信他,他瘪嘴重复了一遍他真不介意。   收拾行李从家里跑出来那一刻,梁彰就下定决心抛弃以前的生活,也做好了迎接磨难的准备。   房子漏水又算什么,能找地方躺着睡觉就不错了,梁彰已惊讶于他思想转变的迅速。   “明天见了,新室友。”向裴只低声说道,没直面回应梁彰的执着。   隔天晚上梁彰把前台的押金拿回来,拖着行李离开旅馆。   要离开这街道必须经过几家足浴店,梁彰怕再碰到充满暗示的眼神,故意压低了脑袋从路上急速而过。   没想到之前向他搭话的女人看见了梁彰,从沙发上走到门前,高跟鞋踩得哒哒的。她扯着尖嗓子喊他:“小弟弟,这就要走了呀?”   前路有棵樟树,叶片绿得发油。梁彰听到女人在喊自己,一个趔趄,差点头给撞树上。   女人咧着嘴笑:“小心看路啊弟弟——你怎么这么怕我,怎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   梁彰口干舌燥,扭开手中矿泉水的瓶盖,用冰凉的水润了润唇:“不是。”   对于女孩儿,梁彰没多大概念,就只知道她们是和他性别不同的生物,有不同的生理构造。他长到十七岁从没谈过恋爱,一是时间不允许,二是他从来没喜欢过谁。班上有好几对偷偷摸摸搞地下情,下课没事就坐对方腿上咬耳朵,梁彰喜欢跟着一群人瞎起哄,却知道这种事情离他很遥远。   学校很多女生喜欢变着法来看他,都说尖子班的梁彰是全校最帅的男孩,好多人托关系要来了梁彰的QQ,说来也奇妙,梁彰有和她们每个人处成朋友的技能。   他班上最好的朋友赖宇说他一定是唐僧转世,清心寡欲,所有女孩都是白骨精的化身。   所以现在有个穿着暴露的女人站他旁边,嘴里还一口一个“小弟弟”喊得亲切,这对于不太了解女孩的梁彰来说,多少有点不自在。   而且用“女孩”形容她都不怎么贴切。   路过有几个男人看梁彰的目光多少带些歧义,梁彰慌忙道:“姐姐,没有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女人显然被“姐姐”这个称呼逗得很高兴,涂成亮黑的指甲捂住嘴直笑,笑声轻飘飘地从她指缝中钻出来。她纤长的脖颈微向后仰,上面没有丝毫的纹路,看样子年纪真的也不大。   “有好几个来我店里的小男孩总喜欢趴在我身上叫我阿姨,听得我可难受了,心想我有这么老吗?我才二十二诶!”   二十二岁的姐姐说话毫无遮拦,梁彰越听越不好意思,运动鞋里的脚全蜷缩在一起,痛恨方才没有在前面那棵樟树上撞死。   女人察觉出梁彰的不好意思,也不继续逗他了:“我叫娜娜,你可以叫我娜姐。”   “哦。”梁彰低着头不敢看她的脸,结果视线又刚好撞到娜娜胸前,白花花的软肉几乎快撑出来。梁彰大惊失色地抬头,急得眼睛不知往哪里放才好。   娜娜没问梁彰的名字,她问梁彰今年多少岁。   说年龄应该没什么大碍,梁彰回答道:“十七。”   她沉默几秒,道:“我十七岁的时候也刚逃到昼城,背着一个特破的包来了这里。那天看见你拖着一个行李箱站在街头徘徊,我就想起了我自己。”   “所以才来找你说话,不过你可能觉得有点丢脸?姐姐给你说声抱歉。”   梁彰以为她还会继续说下去,然而娜娜却忽然住了嘴:“再见啦小弟弟,祝你以后的人生不要像我这样。”   说完她转身回了店里,继续坐在那窄小的沙发上,摆出一副公式化的魅惑表情。   樟树的叶子被烈日煎烤得快滴出汁液,梁彰被细碎的光芒扫射到,有点后悔对娜娜做出避之不及的表情。   搬去出租房之前,梁彰在附近找了一家网吧。   到达昼城后他没什么时间,一直忘了找地方上网。   他打算离家出走的预谋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他发小赖宇。赖宇是梁彰最信任的朋友,而且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梁彰爸妈对赖宇也很信任。   赖宇最开始是不同意梁彰一个人去昼城的,他说昼城那么大,梁彰又没有生活来源,怎么在那里生存下去。他还说梁彰单纯,容易被骗。   梁彰说他攒了几年的压岁钱和生活费,去昼城生活几个月绰绰有余,而且他又不是要去很久。他心里明白,他迟早还是要回家的。   加之没有人比赖宇更了解梁彰家里的情况,那简直不是正常孩子过的生活。最后他妥协了,不过要梁彰一到昼城就在QQ上给他报平安,至于梁彰父母那里,他自有办法应付。   一登上QQ,赖宇的对话框跟炸了似的一连蹦出几十条消息,差点把电脑都给卡死机了。   梁彰心中大叫不妙,忙给赖宇回消息,又是隔空道歉又是磕头的。   那边等了有几分钟,几条消息又是轮番轰炸过来了。   赖宇:【你再不回我,我就要向叔叔阿姨坦白了,你能不能靠谱点?话说老梁,你有空买个便宜的手机吧,二手的也行啊,光用QQ跟你联系我心里太不踏实了。】   梁彰:【我来昼城就忙着找房子住,都给忘了要找你了。至于手机的问题,我算下我钱够不够。】   梁彰心里有点暖,想赖宇不愧是跟他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好兄弟,关键时刻还是他最靠谱。   赖宇:【那你现在找到地方住了吗?安全不?】   为了不让赖宇担心,梁彰回说安全。   梁彰:【就是还有一男的跟我合租,长得挺帅,就是性格有点冷。】   赖宇:【都是男的你管他帅不帅?别起不必要的矛盾就行了。反正你在昼城万事小心,活不下去了就赶紧滚回来,别觉得丢脸。】   梁彰:【好的小宇宇。】   赖宇那边好久没回消息,梁彰以为他要下了,然而他的头像迟迟没有暗下去。   良久,赖宇又发来一条消息:【老梁,我觉得我们这样做还是不太懂事,我看叔叔阿姨特着急,挺不好受的...哎,不过你不这样反抗一回,迟早有一天你也要出事。】   梁彰没回赖宇消息,先下了QQ,从网吧慢吞吞地走出去。   他刚才故意没问赖宇他爸妈的情况,不用想他妈应该会哭得眼泪成河,他爸铁定暴跳如雷,势必一夜间跨过整个中国把他揪出来暴打一顿。知道了他们的状况梁彰就会愧疚、难受,然后迫于自责又跑回去,但这样做的话他就永远逃不开他爸妈的掌控。他做了十七年的乖仔,怎么也得“坏”一回。   所以不知道最好,省得发挥他情感上的弱点。   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会心软,动物捕猎毫不犹豫,尖牙咬开猎物的脖子是一瞬间的事,人不一样,所以很多事情也往往败在心软上面。   刚到出租房,梁彰开门后就见向裴背着把吉他坐在沙发上。   他还在奇怪向裴大晚上背把吉他愣在沙发上干嘛,正要开口打招呼,向裴就转过头来,表情颇为不耐烦:“你不是说下午就来吗?”   梁彰才明白向裴原来是坐在这儿等他,一时抱歉道:“不好意思,刚刚有点事情耽误了。”   向裴也没多说什么:“我一会儿要出门,可能很晚才回来,所以打算在走之前给你说点事。”   梁彰瞥了眼向裴背后的吉他,想起了他电影里看到的男主角,就是背着一把吉他,在昼城街头弹琴唱歌。   “你要出去...额,”梁彰没想到那词是怎么形容来着,紧锁眉头想了半天,“卖艺?”   气氛有点尴尬,向裴古怪地盯着梁彰,说:“我的乐队晚上要在酒吧驻唱。”   烈日炎炎,梁彰流冷汗下来了,他以微笑掩饰尴尬,迅速转移话题:“你有支乐队?!”   “嗯,”向裴没想和梁彰深入探讨他的乐队,就直接说,“因为我生活比较不规律,所以一日三餐各自解决。我每天会在房间练吉他,但是如果你介意,给我说,我就不练了。最重要的是,注意房间卫生。其他倒没什么,你要是有什么怪癖,只要不影响到我,我都可以接受。”   这是向裴有史以来和梁彰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又快又密。说完向裴背着吉他就走了,留梁彰一个人伫立在原地。   待门落下的声音响起,梁彰才回过神来,生气地对门外喊了句:“我看起来像是有怪癖的样子吗?!”   作者有话说:   一个男孩子天天想着另一个男孩好帅,多半是弯了。 第5章 再坏一点   老楼外的菜市场里多数是外地来的农民卖自己种的菜,还密密麻麻挤满了卖小吃的,摊主随时都热情地站在外面招揽客人。铺面上多数为饭馆,油烟味熏得整条街又黑又油,走在上面得时刻担心下一秒会不会摔倒。   众多北方菜的饭店中间夹着一家川菜馆,梁彰在里面洗盘子。   最开始老板觉得梁彰是未成年,又看他穿戴很好,洗盘子没有成年人来得利索迅速,本不想雇他,梁彰急得冒四川话,说自己绝对尽全力刷好盘子,还用苦肉计。幸好老板也是四川人,听到四川话距离就瞬间拉近了,觉得亲切,再加上梁彰的真诚,就让他先把这个月试完。   于是梁彰勤勤恳恳窝在后厨里刷碗,油烟味和洗洁精味成了他鼻子的常客,在洗碗池边一直站着让他腰酸背痛,几天下来他只感到身体不是他的了,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他以往的生活里没这样的体验,过去刷过的所有碗估计都不及这几天的多,到后面还真刷出经验来了,不过就是身上味道不好闻,让梁彰很烦躁。   虽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梁彰和向裴的沟通少得可怜,甚至连碰面的机会都很少。   每晚十一点左右梁彰从饭店回来,向裴不在。梁彰还以为向裴在外面通宵,直到有次梁彰起夜上厕所,刚好碰见向裴开门进来,那时将近凌晨两点。   向裴进来开了灯,他被突如其来的亮光逼得紧锁眉头,眼球刺痛,说:“这么晚回来啊。”   “嗯。”向裴站在门口换鞋,把灯关了。   灯光一灭,梁彰眼睛好受了很多,说:“那你早点休息。”   他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哈欠连天,回房间睡觉去了。   早上向裴通常不起来吃早饭,一上午拉通睡过去,不过偶尔有几天向裴会起来很早练琴,又或是一大早出门去,也不知出门干什么。   不止吉他,向裴还会弹钢琴,不过他屋里没有钢琴,只有一架很旧的电子琴,勉强能摆在客厅的角落里,看起来很憋屈。   有时梁彰坐在沙发上吃豆浆油条,向裴坐在椅子上弹琴或吉他,梁彰觉得吃早饭还能有音乐伴奏的待遇很高级。向裴的手指修长,弹琴时流利顺畅得像是在琴键上跳舞,他弹些不知名的曲子,偶尔压着嗓子轻轻哼唱,即使没有唱出歌词,梁彰也觉得好听。   梁彰以前学过钢琴,只不过没有向裴弹得好。他有点可惜这里没有钢琴,不然音乐还会动听一些。   向裴在弹琴时自有不同的魅力,这让梁彰很好奇他的乐队是什么风格的,他想象不出来向裴疯狂嘶吼的样子,他一般都沉静如水。向裴似乎没有在读书,生活中最大的乐趣好像就是音乐。   不过梁彰不好意思对向裴提起他想看他乐队的表演,后面也就不了了之了,只觉得以后在昼城的生活会一直这么平淡下去。   那晚梁彰刚睡着,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   在短暂的失神后,他的第一反应是去厨房抄了一根擀面杖,因为他实在想不到有谁会在大半夜敲他们的门,向裴从来都是自己拿钥匙开门的,不太可能是他。   擀面杖在他手里被当作棒球杆使,他握着这细棍子,让它不停在手心里旋转,不自觉咽了咽口水,脚步轻缓地靠近门边。   敲门声还在响,梁彰悄无声息地往猫眼处看了一眼,随即把擀面杖扔在地上,火急火燎地开了门。   “向裴?!你怎么成这样了?快点进来!”梁彰大喊,把楼道里的声控灯都给震亮了。   门外的向裴简直是又狼狈又凄惨,他右边手臂和手背蹭掉了一大块皮,露出猩红的肉来,有几块皮还顽强地挂在上面,甚至连他的额角也有血痕,幸好只是一点点,不算破相。他穿得白色短袖几乎找不出来什么地方还没被黑色侵占,裤子侧面破了一个大洞。   看见这些触目惊心的伤,梁彰整张脸都紧皱在一起,倒吸一口凉气,看样子比向裴的表情还夸张。   “能帮我去楼下的药店买点纱布上来吗?我痛得没力气继续走了。”   向裴的声音微抖,很竭力地想忍住痛,但那些伤口不断暴露在空气里,让他痛得神经都要麻掉了,他扶着墙,慢慢踱步到沙发前。   梁彰火速跑到楼下药店买了纱布上来,为了防止不够用,他买了一大堆。   向裴说他床前的柜子里有酒精和药水,梁彰又跑到他房间翻了半天,终于把东西找齐全了,抱着药箱放到沙发上。   向裴用嘴咬开酒精和药瓶的盖子,拿棉签蘸,作势就要往伤口上涂。   “要不你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梁彰看向裴的动作粗暴,担忧道。   向裴摇头:“不用了,这点小伤我自己可以解决。”   衣服都破成这样了,右手半只胳膊惨不忍睹,还管这叫小伤,梁彰简直佩服。   因为伤口在右边,左手操作起来不太方便,向裴抹药的姿势很怪异吃力。于是梁彰提议:“要不我来帮你上药吧。”   没等向裴回答,梁彰就拿过向裴手里的棉签,小心翼翼地给向裴的伤口消毒。   “肯定很痛,你忍着点。”   给伤口消毒是最痛的,就算梁彰极其轻柔也无济于事,那疼痛感就像好几万只蚂蚁在啃噬你的伤口。向裴痛得全身颤抖,嘴唇都快被他给咬出血了,却坚挺地一声不吭。   梁彰无意间看到向裴在用力掐自己的手背,上面全是很深的指甲印,可见他伤口处是有多痛,才体会不到指甲掐出的痛了。   “把手给我。”梁彰把他的伸出来,放在向裴的面前。   向裴期气若游丝地问他:“干什么?”   梁彰说:“抓着点东西要好受一些,你有没有看过电视剧里的孕妇生小孩的时候都要抓着丈夫的手?”   向裴满脸黑线,用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梁彰:“你这是什么鬼形容?不会说话就不要说。”   不过他犹豫了几秒,还是把手放了上去。   向裴的手心全是汗,黏黏乎乎的。   好不容易给向裴的伤口消完毒,不止向裴满身是汗,连梁彰额头上也有汗珠。   风扇带来的风除了把向裴的长发吹得在空中乱舞之外,毫无作用。   风还让几缕头发挡住了向裴的眼睛,有的黏在了他的嘴上。梁彰帮他把头发理开,发热的指尖掠过向裴湿润的皮肤。   头发扫开,向裴睁开眼,看到梁彰长长的睫毛和发红的嘴唇。   接下来要撒药粉,这要轻松很多,至少没有酒精痛得夸张。   向裴没必要再拉着梁彰的手,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梁彰被蹭了一手的汗,问他:“你今晚怎么弄成这样的?”   “骑摩托回来的时候一只猫突然蹿到我前面,我来不及刹车,只能往旁边倒。”   如果向裴不牺牲自我往旁边倒,那猫就必死无疑。猫死里逃生,向裴却惨了。   “原来楼底下那辆摩托是你的,我每次路过都觉得可酷了!”   之前梁彰觉得车酷,现在他认为向裴更酷。   向裴看梁彰很感兴趣的样子,轻声道:“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没想到向裴能主动说教他,梁彰一口答应,还道今晚给他处理伤口没白干。不过他瞅着向裴的手:“那你这几天还怎么弹琴?”   向裴无奈道:“只能暂时休息几天,不过晚上我还是要去酒吧演出。”   “你都这样了还怎么演出?”   向裴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喉咙没坏就行。只是没法骑摩托,晚上不好去酒吧。”   梁彰歪头想了一会,道:“我倒是有个办法。”   “什么?”   “我可以送你过去。”   “你怎么送我过去?”向裴问。   “前几天我去二手市场买了辆自行车,我可以骑自行车送你过去。”   最近闲来无事,梁彰把附近都转了一遍,路线已十分熟悉。他找到一处二手市场,东西特便宜,他花四十块钱买了辆黑色自行车,方便他到处转悠。   向裴:“你不是要打工吗?”   梁彰表情有些苦恼:“老板的老婆生小孩,他现在只开半天店,剩下时间都要照顾老婆。”   这意味着梁彰也只能拿半天的工钱,他还寻思着再找一个打工的地方,不过没那么容易。   向裴看向梁彰的样子很耐人寻味,嘴角似乎隐隐带笑:“看不出来你还能吃苦。”   “在你眼中,我是不是就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梁彰裹纱布的手一顿,没收住力气,在向裴的胳膊上狠按了一下。   向裴龇牙,摇头道:“也不至于,只是觉得你应该是个乖乖仔,只会在教室里背书写字。”   仔细想想向裴也没说错,以前的梁彰的确是家长老师眼中公认的乖宝宝,成绩优异还刻苦努力。他就是“叛逆”的反义词,它们是两根永不会相交的平行线,一辈子都撞不到一起。   梁彰把药和酒精等依次收回药箱,关好盖子,抬头靠回沙发上,看到客厅顶上的那条缝隙,裂痕似乎就代表了他的生活。   “或许我以前是很乖,但是我现在不想这样了。”   “我想坏一点,再坏一点。”   梁彰说到做到,他说骑自行车送向裴,第二天下午还真就在楼下等着向裴。   他的自行车纯黑,漆都快掉了一大半,下头的链子要掉不掉地挂在车轮中间,向裴觉得楼里好多老大爷的自行车看起来都比这辆老古董靠谱。   “得了吧,这车等我坐上去后,迟早要烂半路上。”   向裴手臂上缠着纱布,脑袋上还有创口贴,背后一把吉他,组合起来有点喜剧。梁彰心里偷笑,催促向裴上来:“不会不会,别看这车样子寒酸,其实特结实。”   “我才不信。”   向裴斜睨一眼那摇晃的龙头,往前欲走,梁彰忙从自行车上跳下来,抓住向裴的衣袖:“车要是散架了,我出钱打车让你过去。”   他信誓旦旦地拍胸脯保证,绝不会让向裴摔地上。   向裴眉毛一扬,越来越觉得梁彰不是乖仔,而是傻仔。他被闹得不行,不情不愿坐上自行车后座,坐上就后悔,道:“能行吗?”   “能能能!”   送向裴去酒吧是小事,梁彰最主要是想去看向裴乐队的表演。   “那行,你往前骑,我给你指路。”向裴抓住后座的杆子,心里还有点小紧张。   梁彰右脚往前送,车轮快速转动起来。他还有心思回头说话:“得嘞,你坐好!”   龙头猛摇一阵,歪七八扭地差点撞墙上,向裴死命抓住梁彰的衣服,强装镇定道:“我要下车。”   “意外意外...”   梁彰在前面“嘿嘿”笑,调整好方向重新上路,自行车算是平稳行驶起来。   作者有话说:   怎么感觉小彰越来越傻? 第6章 别乱学   等到了目的地,梁彰人都傻了,是真傻了。   熟悉的足浴店依然隐晦地立在那里,梁彰住过的那家小旅馆还是一副破旧的样子。   向裴曲着长腿从后座下来,见梁彰木讷的模样,问:“怎么了?”   “没有,”梁彰皱眉,在路边巷子里找了个停自行车的地方,把车轮给锁紧了,跟随向裴朝前走,忐忑地问,“我可以看你乐队表演吗?”   他怕向裴不同意,但向裴没拒绝,只是问梁彰:“第一次来这儿?”   梁彰有点不好意思:“不是第一次,我之前住的旅馆在这里。”   “你胆子很大,一个人来这儿住。”   梁彰疑惑道:“怎么说?”   “这里酒吧多,经常有打架斗殴的,小偷也多。你那么明显的南方口音,免不了小偷打你主意。”   火车上梁彰的钱包就惨遭人毒手,虽然后面找回来了,但也让他心有余悸。向裴突然提起这茬,似乎是在暗示梁彰火车上的事情。   “幸好我就住了两晚上...”   梁彰心想小卖部的老板也太坑他了。   这次走的地方比梁彰上回走到的要远,梁彰上次没往深处走,现在发现一路上果然很多酒吧,越朝里走灯光越暗,很多形形色色的男女靠在墙上抽烟,或是拿酒瓶往嘴里灌酒,很是颓靡的气氛。   看起来的确不够安全,梁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惊呆了,还得强装出一副特牛的架势,暗示别人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而是老手。   不过他眼睛偷偷乱瞟,发现其实根本没人在意他,更多人是在打量走他前面的向裴。   梁彰心里有点酸,想到他以前在学校好歹也是校草级别的人物,怎么就被向裴比下去了。   他想着想着就落后了向裴一大截,走到一个酒吧前,一个穿着清凉的男人来拍梁彰的肩膀,对他柔柔了说了句:“小帅哥,我请你喝酒呀。”   本来梁彰看他是男人,不甚在意,刚想拒绝,酒吧的彩灯就转了特亮的颜色照在男人的脸上,梁彰才看清他的脸。看后吓了一跳——这男人画了眼线还有口红,眼皮上还是紫紫的,看梁彰的表情也特奇怪,梁彰形容不出来那股怪异的感觉。   他再次傻掉,要不是男人说话嗓音比他还粗,他真不敢确定面前的人是个男的。   向裴发觉后面没啥声响,奇怪地转过身,就看见梁彰被一个男人挡着,惊讶无助又惶恐的样子。   看那男人的穿着向裴就猜出了他是在干嘛,他经常来这里,什么人都接触过,知道那人一定喜欢男人。   他忙走过去,拉住梁彰道:“不好意思,他是我朋友。”   梁彰还没来得及讲话,就被一个有力的手掌拉住了手腕,随后他看到的就只有向裴的后脑勺。   向裴比他高一点点,和他搭话的男人又很矮,向裴可以完全挡住男人看他的视线。   走出一截后向裴才松开梁彰的手腕,侧目看他:“跟好。”   梁彰点头。   “还有,你以后就别一个人来这里了。”向裴想了半天,又补充说道。   向裴的声音好轻,像是故意不想让别人听清,梁彰觉得他嗓音雾蒙蒙的,突然间安全感充斥在他身体内。   “哦。”   他忽然不知道回答什么,木木地答应。   向裴没再说话,看起来又冷冰冰,梁彰想找点话聊,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化妆。”   向裴说:“嗯,在中国的确很少。”   那时候的男明星都很少有化妆的,更不必说普通人。不过国外的很多摇滚歌手经常化烟熏妆,打扮也另类。向裴倒没觉得有什么。   但梁彰却感觉认知有点被打破,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他也谈不上反感,只是认为口红等化妆品都是女孩子爱玩的东西,男孩就该打打篮球,每天大汗淋漓的。   “每个人的喜好都不一样,世界上与我们不同的东西太多了,如果都觉得奇怪岂不是很累,人要相互尊重。”   梁彰仔细回味向裴的话,觉得他思想很成熟,默默点头道:“有道理。”   酒吧的名字叫“每晚上”,老板取名够随意。装修不太高调,环境也不算太嘈杂。   梁彰看了很多酒吧,但都是路过,现在要让他真的踏进去,他还特紧张。想这也是他“变坏”路上一个特别重要的转弯口了。   向裴走前面推开门,他跟着踏进去,进了门后就不自觉贴着向裴,生怕下一秒向裴就不见似的,脑子里吵得很,不知道哪个部位在撒泼。脸和耳朵都开始发红。   总之向裴不动,他就绝不动。   酒吧里的人不是太多,可能因为时间尚早。吧台横在前面,后面是舞台和桌子,装修得很简单,灯光特暗。   向裴见梁彰云里雾里的状态,还挺直腰杆装大人,心里发笑,以至于嘴边也泄露出了一点笑意。   “向裴!”   一个金发男的往他们这边走,手举的很高。   向裴微微同他点头,那男的走近了,见向裴身边还站着一个人,表情好像很惊讶:“怎么带了一个帅哥过来?”   向裴回答:“我合租的室友,梁彰,”他的手往那边送了送,对梁彰说,“陈召南。”   刚刚分明还说他是他朋友,现在又变成只是室友了。梁彰喜欢揪人话里的细节,不过还是笑着和陈召南打招呼。   “听你这口音,不是昼城的啊?”陈召南问。   “我是四川的。”梁彰回道。   “那跑这么远来昼城干嘛?”陈召南还想继续问,奈何向裴制止了他喋喋不休的嘴:“你废话真多。”   陈召南笑嘻嘻攀过向裴的肩膀,说:“这不是很少见你带朋友过来嘛,单纯好奇。诶,我去!你这手是怎么了?怎么脸上还有创口贴!我的天,幸好不严重,要不然你这张俊脸多可惜。”   酒吧里灯光暗,刚才向裴又有意把手放后面,陈召南这才发现向裴的手裹了圈纱布。   陈召南大惊小怪,嘴巴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堆,做出一副心疼的表情,不过用力过猛,显得很虚假和浮夸。   梁彰在旁边看了想笑,想向裴一定满脸不爽。   果然,向裴烦躁地用手把陈召南的脸推开,嫌弃得很:“不要凑我这么近,也不要如此夸张。”   陈召南收起做作的样子,不过还是认真地问向裴怎么了。   向裴言简意赅:“骑摩托给摔了。”   “那你怎么过来的?”   向裴看了眼梁彰,说:“梁彰送我过来的。”   陈召南:“看人家对你多好。”   乐队的人还没来齐,他们要等一会才上台,三个人就坐在吧台前等着。   现在站在台上的是个女歌手,正唱张学友的“心如刀割”。   恰好是梁彰最喜欢的歌,他听得认真。   心如刀割真的很应他的歌名,虽然梁彰没体会过爱情,但张学友的歌就是有让梁彰心碎的魔力。   期间陈召南找梁彰聊天,问他是四川哪里的,还有来昼城的原因。   梁彰有所保留地回答,陈召南却叽里呱啦给他说了一大堆自己的事情,还提到了向裴的乐队,乐队的名字叫“偷渡者”,不过没解释名字由来。   陈召南是乐队的鼓手,也是乐队年龄最大的,二十岁,大二,读的是昼城C大的音乐系。   C大的音乐系在全国都很出名,梁彰的梦想就是考进C大的导演系,将来拍出属于他自己的电影。他瞬间很羡慕陈召南,问了他好多关于C大的事。   问完又觉得无用,梁彰失落道:“不过我爸妈肯定不同意我考C大。”   “为什么啊?你爸妈不准你搞艺术?”   梁彰道:“嗯,他们要求我以后做医生或是律师,反正要跟随他们的步伐。”   不是希望,而是要求,是强制性地规划好了梁彰未来的道路。搞艺术在梁彰父母眼里就是糟粕,就是堕落的人想纵情人间的借口。   梁彰的舅舅在他十六岁生日时送了他一台相机,舅舅是唯一支撑他梦想的人,还鼓励他不要放弃追逐梦想的脚步,也永远不要妥协。   所以梁彰现在才会坐在这,不愿妥协。   陈召南听完很感慨:“我父母刚开始知道我搞乐队,也恨不得把我逐出家门,说搞乐队能有什么出路,就觉得我在玩、混。连报了音乐系都是我偷偷改的志愿,不过他们现在也慢慢接受,毕竟我也没法回我妈肚子里了。”   “我爸妈不一样,他们不是普通的父母。如果我偷偷改志愿,他们一定会让我重读一年。”   梁彰说着说着有点难受,丧着一张脸。   他们在聊天,向裴全程没说什么话,只在一旁抽烟。   梁彰第一次知道向裴要抽烟,他在家是从来不抽的。   向裴给他要了果汁,梁彰咬着果汁的吸管,静静地看向裴夹着烟,含着烟头,又把烟雾吐出来。   他咬着吸管,向裴咬着烟。   他真的比自己小吗?梁彰想,怀疑地盯着向裴的五官看。   高高的鼻梁和向上挑的眼睛,眼角一颗小痣。果然有很稚嫩的影子。   “他的气质看起来不像十六岁,对吧?”陈召南好像猜中了梁彰的心思,低声问他。   梁彰颔首,收回目光。   “所以我们都开玩笑叫他‘向叔叔’。”   “向叔叔?”梁彰轻声重复了一遍,三个字好像在他嘴里滑滑梯,迅速湿滑地闪了过去,让他嘴里痒痒的。   向裴听力灵敏,听见梁彰在旁边叫他的绰号,转过头来看梁彰。   “别乱学。”   向叔叔皱着眉,却也不像真的发怒的样子。   九点左右,乐队的贝斯手才来。   贝斯手叫楚燃飞,意外的长得很清秀,看起来不像搞乐队的。他话不多,甚至比向裴的话还要少一点,不过和向裴不同的是,他看起来不是酷,而是比较羞涩。   陈召南真的是自来熟,他热络地给梁彰和楚燃飞相互介绍对方,仿佛梁彰不是向裴带过来的,而是他的朋友。   还好梁彰也算是比较自来熟的人,并不会觉得陈召南的性格太突兀。   楚燃飞跟梁彰打完招呼后,道:“辛愉家里又出事了,可能今晚来不了。”   向裴问:“她没事吧?”   梁彰坐在旁边,猜想辛愉是谁,向裴似乎很关心的样子。   “老问题,没什么大碍。”   “那今晚就让老游替一下她的位置吧。”   陈召南奔到吧台的另一边去,拉开帘子,不多时里面就走出一个男人。   “我出场可是要扣你们工钱的。”   陈召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厚道!”   梁彰问旁边的向裴:“他是酒吧的老板?”   “嗯,他叫游景,也是陈召南的发小。”   酒吧这时的人多了起来,向裴他们准备上台,梁彰坐在吧台上看,很期待。   向裴最后才上台站在中间,握住话筒,低调又游刃有余,所有的光好像也都聚集在他身上了。 第7章 夏夜   如果说世界上真的有人像星星一般闪耀,那站在台上唱歌的向裴绝对就是了。   第一首歌,向裴唱的英文,皇后乐队的歌,火车上梁彰在向裴的MP3里听到过。   “Love of my life can’t you see?”   “Bring it back bring to back”   比起原唱,向裴的嗓音要更青涩与透亮一些,饱含着另一种不一样的情感。即便是英文歌词,也能让所有人品尝到生命的力量感。幽暗的灯光下,向裴好像幻化成了一颗雨里永远不倒的树,迎着水珠歌唱,静静生长。   梁彰体内蔓延出奇妙的感觉,似乎耳边只剩下向裴的歌声,眼中独留向裴微醺的眼睛,他瞳孔里什么都没有,只看着前方的虚无。   他的长发没有扎起来,松散地落在肩上,微卷,唱歌时偶尔飘到他的嘴边,在唇间隐隐约约的。   “接下来想给大家带来一首我们乐队的原创歌曲——《根》。”   吉他的声音率先响起来,接着是激烈的鼓声,金属声碰撞在一起。   陈召南打鼓的时候不再吊儿郎当,楚燃飞的表情在吉他声中自信飞扬,音乐让台上的每个人都脱胎换骨。   最后向裴的歌声融入进乐器的伴奏中,这首歌让他的嗓音略微沙哑,风格平缓抒情。向裴额角的创口贴和白晃晃的纱布好像在梁彰眼中放大,营造出了神圣的庄严感。   乐队唱了三首歌后下台休息,前面坐着的一桌女客人像熟客,吵着说没听够,要向裴他们再来几首。游景提着贝斯和她们说一会儿叫乐队再上去。   陈召南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俨然和刚刚打鼓的样子完全不同,他的目标是桌上最漂亮的女生。   他俯身在女生耳边说了句什么,然后女生笑得花枝乱颤,抬手娇柔地捶了下他的肩膀。   游景被打情骂俏碍了眼,摇摇头走回吧台前。   向裴跟在他身后,硬生生把台子和吧台这段距离走出了红毯的架势,引来好多人的侧目,有几个人还和他热切地打招呼。   还挺会耍帅的,梁彰?心想。   “你是小裴的朋友?”   “嗯。”   游景靠过来,左手肘撑在吧台上,右手掏了根烟出来,火苗快接触到烟头时又想起梁彰,转头问他:“介意吗?”   梁彰摇头表示不介意,游景才放心地点烟。   游景穿着件黑色宽松背心,皮肤黑,跟酒吧的暗色融为一体,手臂上一串花色的纹身,长相洒脱帅气,有点电影里某某帮老大的感觉。   坐在他旁边的梁彰心里发怵,暗中往旁边挪了一点。   直到向裴走到他们面前,梁彰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向裴用腕上的皮筋把长发束起来,手指来回缠绕。   梁彰吸了一口果汁,却喝到一团空气,低头看,只看到杯子里快融化完的冰块。   从酒吧出来,梁彰问起向裴的乐队为什么叫“偷渡者。”   他憋了一晚上的问题,就想单独问向裴。   向裴双手插兜,沿着路砖的轨迹慢慢走,说:“有时候我觉得我不属于这个城市,这么大的地方,没有我的家。”   每天都有无数的人涌进昼城,其中不乏优秀的人,有的人幸运,混出个名堂出来了,可更多的是撞得头破血流还是籍籍无名的人。梁彰这样的也不少,怀着一腔热血,傻不愣登地就闯进这里,很多人背后甚至没有称为“家”的避风港。   向裴的生长在昼城的最底层,他想终有一天要把根埋进去,让人移不了位置。   他干脆就在这土壤里造了支乐队,当根。玩热爱的东西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还是个少年,还有未来。   最开始向裴一个人在酒吧里驻唱,通过游景认识了陈召南,辛愉和楚燃飞他早就认识,不过他们是后面加进来的。几个大人眼中不靠谱的孩子拼凑在一起,组成了“偷渡者”。向裴写词,陈召南作曲,乐队慢慢有了几首原创歌,可还没遇见伯乐。   梁彰总觉得向裴身上有太多故事,超出了他年龄该承受的范围。不管是从他的性格还是歌词里,都有迹可循。   他生在昼城,却说这里没有他的家。梁彰从未听向裴提起过他的父母,似乎他在昼城根本没有亲人。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梁彰说,踩着路边的泥土。   向裴不可思议地问:“羡慕我?”   “我从小就不知道自由的滋味,一个人偷跑到昼城是我活到现在做过最疯狂的决定。”   向裴说:“你敢一个人跑到这来,比很多人都疯狂了。”   “可是我又不可能一直待在这里。”   “你回去后打算怎么和你父母相处?”向裴问。   梁彰低着头,缓缓说道:“我爸是医生,我妈是律师。他们都是这社会上特优秀的人,理所当然认为他们的小孩也应该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他们逼我考第一,逼我学钢琴、画画,我的所有时间和呼吸都被剥夺掉,以至于我时常在想——我到底为什么活着?”   “我不是天才,不是天生就聪明学习好,我的第一是我要用比别人多出几千倍几万倍的努力才能保持的。偶尔我也会失败,可那不恰好证明我是个人,而不是机器吗?”   曾经这些事让梁彰几乎窒息,不过现在同向裴提起,他的心中却没什么波澜,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远离南川很远了。   “我不知道我回去后如何和他们相处,特别是在我经历过自由之后。”   向裴一言不发地听完,蓦地停下脚步,在路灯的阴影里注视着梁彰:“梁彰,你跟我想象中的好像不太一样。”   梁彰问道:“哪里不一样?”   “要更勇敢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这话从向裴的嘴里冒出来,就跟梁彰曾经最喜欢的老师夸他,让他心中无比欢喜,并发誓再接再厉的感觉一样。   “向裴。”   “嗯?”   “你长得特好看。”   向裴失笑,有点无语地说:“男的夸男的好看,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有啥啊!你夸了我,我总得夸回来。”   说的好像向裴除了帅一无是处似的,向裴摇头,继续随着热浪向前走。   “以后我要真做了大导演,找你拍戏怎么样?”   向裴想也不想地拒绝:“不要,我不演电影,我只唱歌。”   梁彰还不停在向裴耳边碎碎念,活像一只麻雀般聒噪。   “考虑一下呗,我一定把你拍得比梁朝伟还帅!”   向裴冷着脸:“那要看你给多少钱了,梁导。”   这称呼让梁彰喜滋滋的,脸上春光满面,缠着向裴让他再叫几声,好叫他过过耳瘾。   “傻子。”   毫无疑问,梁彰只换回来向裴的一记白眼。   阿城的乐队还在梁彰上次住的旅馆前唱歌,今天他的风格依然十分重金属,震得整条街都很燥热。   “上次我住这的时候,就看到过他们。”二人停在乐队面前,梁彰说道。   “阿城哥基本上每晚都在这里。”   梁彰惊讶道:“你认识?”   不过想想他们认识也没什么惊奇的,都算在这条街上工作,不认识才有点奇怪。   “嗯,阿城哥之所以在这唱歌,是为了陪着他女朋友。”   听向裴提起阿城的女朋友,梁彰瞬间有些尴尬:“他女朋友是不是叫娜娜?”   向裴的眼神从阿城身上移到梁彰身上,深色讶异:“你怎么知道?”   为了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梁彰认为自己必须解释清楚。喉咙里刚出声,就被娜娜的说话声打断了。   “小裴!来看你城哥呀?”   这声音太具特色,梁彰汗都出来了,迫于无奈地跟着向裴转过去。   “娜姐。”向裴喊了一声,语气很自然,仿佛就是在和一个特别普通的女孩儿打招呼。   娜娜看到向裴旁边的梁彰,眼睛瞪得溜圆:“哎呦喂小弟弟,我们也太有缘了吧!”她看了眼向裴,“没想到你是小裴的朋友。”   还真是有缘。梁彰尬着笑容和娜娜打招呼,同时察觉到了向裴探究的眼神。   向裴好奇地问:“你们怎么认识的?”   娜娜抢先一步道:“上次看他很帅,搭讪来着。不过你这朋友警惕性很高,我连他名字都还不知道。”   梁彰忙道:“我叫梁彰。”   娜娜弯起眼睛,和向裴打趣:“你这朋友可真实诚。”   娜娜立在路上和向裴寒暄了一会儿,看到了他手上的伤,还去店里拿了一瓶药水给向裴,说这药水特管用,有时她会被一些过分的客人打,都涂的这药水,马上就能好。   她说这话时眼睛都不眨一下,脸上还带笑,让人觉得她刚才说的不是自己。   梁彰听了心里泛酸,把脸转向一边,不太想继续听。   向裴说:“姐,你以后遇到这事就报警吧。”   娜娜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说:“小裴,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做什么的?就算我哪天死大街上...”   向裴厉声打断她:“姐!胡说什么呢?”   “哎呦,姐真是没白疼你这个弟弟。放心吧,你城哥把那些人渣基本都揍了个半死不活。”   娜娜说完,看到店里来了生意,就和向裴道别,还让向裴有空来他们家吃饭,阿城写了几首歌,正愁没人分享。   末了,她看向梁彰:“这位小弟弟要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来哟。”   梁彰点了点头,心里好像没之前那么抗拒了。   回去的路上,梁彰骑自行车稳了很多,向裴勉强不再提心吊胆。   在夏季的夜晚这样骑车,还能带来一点风。向裴坐在后座上,梁彰的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砸到他的脸上。   少年身上是清爽的洗衣粉的味道,淡淡的,不浓烈,很柔和,让向裴联想到雨后的树叶,都是一尘不染。   “你说你手都受伤了,还背把吉他干嘛?”   梁彰的声音混杂了风,听起来很遥远。   “习惯了。”向裴回道。   人们常常说,养成一个习惯只需要21天,向裴背着吉他游荡在城市中,早已超过了21天。   回去后梁彰给向裴换了药,用的是娜娜给的那瓶药水。   幸而伤口只是伤到了皮肉,没有伤到骨头,昨天消毒又及时,看起来也没什么大碍。   只是不能碰水有点麻烦,向裴又爱干净,夏天人一动就要出汗,所以每天都要洗澡。   梁彰问需不需要他帮忙,向裴觉着他们毕竟还不算太熟,就拒绝了,结果太注意手,在浴室里摔了个狗啃泥。   梁彰听到浴室传来一声巨响,拖鞋都没来得及穿就从床上跃起来,打开门看见向裴一张帅脸皱成了一根苦瓜,倒在地上一动不动,头朝地。   梁彰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以为向裴给摔得没知觉,也不管向裴下半身还一丝不挂,一个箭步冲上前去,面对向裴,手放在他的腋下,使出吃奶的劲儿把他提了起来,让他的背靠在墙上。   浴室本来就特小,两个一米八的男生在里面几乎是寸步难行,梁彰不可避免地要跟向裴的身体紧密接触,他的膝盖几乎碰到了向裴的大腿根。   此外,他还不可避免地看到向裴的某些不可描述的部位,不过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   并愤恨地想:他妈的,不仅脸帅,怎么身材也好...还有,小小年纪那玩意儿就不可小觑。   梁彰双脸通红,心脏都快不受他的控制了,跳动的声音他自己听得一清二楚,还担忧向裴也能听见。   真是奇了怪了,他看赖宇的那玩意儿时从来没觉得有什么,脸不红心不跳的。怎么看向裴的,反而有点说不出来的怪异感?   更要命的是,向裴睁开了眼睛。   他声音沙哑,眉心紧蹙,还没从疼痛中缓过劲来,懵懵地问了句:“你怎么进来了?”   向裴说话时的热气全喷到梁彰的手臂上了,引起他的层层战栗。   梁彰心里得感谢浴室雾气够大,可以把他现在的傻样都给遮起来,不过他忘了声音骗不了人。   “我我...我来...帮你洗澡。”   他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声音又结巴又抖,真是要多丢人有多丢人了,巴不得抠开墙上裂缝一头钻进去,永不回头。   作者有话说:   推荐皇后乐队的“love of my life”,以后文里可能会出现很多他们的歌,大家都可以去听听,超好听。顺便求海星和评论哦 第8章 风扇   向裴可能是摔懵了,梁彰举着花洒把水冲到他身上时,他竟没抗拒。   水汽氤氲,让梁彰头脑也跟着发麻发晕,他不好意思直勾勾盯着向裴,就把脑袋转过去看着墙壁,调侃一句:“你不会摔傻了吧?”   向裴当然没傻,只是右手刚刚又碰到了,钻心地疼。   “我自己来吧。”向裴沉声道,从梁彰手里接过花洒,未冲干净的泡沫沾了一点在梁彰的手上,连续发出破裂声。   从浴室出来,向裴见梁彰趴在沙发上写东西。   向裴边走边擦着头发,毛巾染得湿漉漉的,还往下滴水,在地板上留一道水痕。   “在写什么?”他问。   沙发上的另一端陷下去,新鲜的沐浴露带着淡淡的甜味,还有湿润的水汽,闯进梁彰的领域。   向裴神色如常,且不尴不尬,于是梁彰也很默契地没再提浴室里的事。   往事随风,向裴酷拽的形象不能受到玷污。   看到有人来,梁彰把本子合上,说:“我在画画。”   “画什么?”   今天向裴的问题有点多,梁彰把本子抱在胸前,搪塞道:“乱七八糟的东西。”   看梁彰遮遮掩掩的,一副生怕向裴抢了他本子的模样,向裴的好奇心还有点被勾起,不过他不是乐于窥探他人隐私的人,于是他把眼神从日记本上拿开,没再说话,沉默地坐在沙发上吹风。   屋里只有一台风扇,还很老旧,一运作起来响个没完,好像里面所有的零件都在打架,风扇叶转得慢,上面积了好多灰。   不过在炎热的夏季,又没空调,再旧的风扇也是宝。梁彰想起他读小学时家里还没空调,也是只有一台老旧的风扇,他喜欢洗完澡在风扇前舔冰棍。上高中时家里安了第一台空调,那风扇就给卖废品的拉走了。   梁彰最怕热,夜里热的话就睡不着觉。   他搬来的这段时间向裴把风扇让给了他,梁彰想到今晚该给向裴用,便说:“今晚风扇放你屋里吧。”   向裴看了眼梁彰太阳穴上晶亮的汗,摇头道:“我不热,你吹吧。”   然后向裴起身回房,只剩梁彰一个人坐在客厅里。   风扇依然在响,一圈一圈无休止地转着。   最近几天,梁彰还真成了向裴的司机,每晚的任务就是送向裴去酒吧,顺便白嫖乐队的表演。   陈召南打趣说梁彰绝对是他们乐队的头号粉丝,整个酒吧就属他是真的在听音乐,其他人都是贪图向裴的美色,不是真的喜欢他们的歌。   并说以后他们乐队要是火了,出专辑第一个送给梁彰,还送乐队巡演的门票。   梁彰心想,其实他大部分时间的眼神也都只在向裴身上。   唱歌的向裴身上仿佛真安了吸铁的。   不过估计他也来不了几回了,向裴手上的伤好得差不多,摩托车也快修好了。   梁彰还颇为失落,后面的时间闷闷不乐,惹来陈召南的慰问。   梁彰当然没说是因为向裴的手快好了,只是说担忧找兼职的事。   他和陈召南聊天时,向裴也正好在旁边,梁彰也不知道他听到他们的对话没。   那天游景突然问他:“你晚上要不要来我酒吧兼职?”   梁彰受宠若惊,他跟游景拢共没说过几句话,没想到他会突然来问自己要不要兼职。   又转念一想,“每晚上”环境挺好,也不乱,恰好他要找兼职,还可以跟向裴一起过来。   “那我具体要做什么?”   “就端酒,擦桌之类的,前几天刚走一个员工,刚好位置有空,不过薪资不算太高,你可以考虑一下。”   完全不用考虑,梁彰立马道:“谢谢游哥,我干!”   说完梁彰觉得这话像是在爆粗,迅速改口:“我做!”   游景看着他笑:“你还挺可爱。”   见到乐队的吉他手辛愉是在一周后,那晚梁彰刚进酒吧,就看到陈召南身边多了一个女孩。   经过几天相处,他摸清了陈召南的浪荡性格,还以为那女孩是陈召南新勾搭上的,不过就是长得很小,还想陈召南不至于为了泡妹犯法吧。   那女孩见到向裴进来,马上从椅子上跳下来,大夏天的,她踩着双马丁靴,几步就奔到了向裴面前。   她留着齐耳的短发,小脸,嘴巴粉嘟嘟的,眼周围有化妆,不过看得出来是乱化。五官谈不上太精致,但生动活泼。   “你今晚怎么来这么晚?”   向裴拧着眉看她,从她厚重的马丁靴看到她的短裤,又到露肚脐的短袖,没回答她的问题。最后他总结道:“辛愉,你又穿成这样出门,你爸不打死你吗?”   辛愉不屑地挑眉,眼皮上的黑色眼线飞出来,道:“这不是放暑假了,而且我爸要照顾我妈,才没空管我呢。”   “阿姨的情况怎么样?”   “还是老样子,疯疯癫癫的,那天,”辛愉话没说完,一惊一乍地道:“咦,向裴!你什么时候认识了一个帅哥朋友,快给我介绍!”   辛愉用力撞了一下向裴的肩,满脸期待地盯着梁彰看。   梁彰记得辛愉这个名字,但他现在很惊讶的是辛愉竟然是个女孩。   还是个看起来特酷、很吵的女孩。   不等向裴说话,梁彰主动介绍他自己:“你好,我叫梁彰。”   辛愉露出几颗大白牙:“我叫辛愉,你和向裴怎么认识的?”   梁彰道:“我和他一起合租。”   辛愉靠近梁彰的耳朵,小声道:“他是不是特爱干净?看起来脾气很臭?”   “爱干净倒是真的,不过脾气也没有很臭吧...”梁彰被辛愉的气息弄得不舒服,朝向裴那边移了移。   “因为他只是看起来很臭屁,实际上脾气比谁都好。”   梁彰想说他都知道,向裴没他外表看起来那么冷,奈何辛愉很热情地在跟他讲话,他只好噤了声。   其实梁彰话也很多,只是辛愉说话完全没给他插嘴的空隙。   梁彰去后面换服务生的衣服,出来时乐队正好准备上台。   辛愉背着吉他和向裴一起上台,音乐前奏缓缓响起,她站在向裴的右侧,在向裴开口唱时,她朝向裴轻轻笑了一下,而向裴也回了她一个很淡的笑容。   几天后向裴的手彻底好了,皮肤上多出几块褐色的疤,梁彰问他长肉时是不是特别痒。   “有点。”向裴摸了摸手上的疤。   “我小时候骑自行车,从一个很陡的坡摔下去,那叫摔得一个皮开肉绽。膝盖上缝了好多针,恢复的时候伤口就特痒,我忍不住要去挠。”   向裴往他膝盖上瞅,那里果然有块颜色很淡的疤,不过都快看不见了。   “你的手也挺不老实。”   梁彰找不着话接,坐着发呆。   向裴手好了,梁彰又帮不上他什么忙了。   因为向裴手伤的缘故,他们关系好了不少,虽然可能也只是梁彰的错觉。总之向裴会主动找话题和他说话,有什么不方便的也要找他帮忙,关系好像变得不那么一样。   以往他们只能算合租室友,不过现在应该勉强能称得上是朋友了吧?   向裴的手好了,也就意味着他不用再坐梁彰的老古董,每天摇摇晃晃地奔向酒吧。   令梁彰意外的是,向裴说每晚上可以顺便载他。   梁彰喜出望外:“真的?”   “反正也顺路,而且你那自行车也太不安全了。”   总之梁彰稀里糊涂地坐上了向裴摩托车的后座,手里面还被塞了个头盔。   “你要是害怕,可以抓住我的衣服。”   梁彰喉结耸动了几下,听话地揪住了向裴的衣服,说:“抓好了。”   发动机“轰”得一响,车身非常迅速地冲了出去,梁彰蓦地有些忐忑,攥牢了向裴的衣角。   其实向裴的车速并没有太快,然而梁彰还是心中一紧,本来只是抓着向裴的衣服,现在瞬间整个人都趴在了向裴身上,用力地环住了他的腰,两只手臂勒得特紧,差点没把向裴给堵得出不了气。   但他戴着头盔,话传不到梁彰的耳朵里,只能任由梁彰抱着他。   即便后来速度慢下来,梁彰也没有松开向裴的腰,向裴也习惯了梁彰的手臂搁在他的腰上。   周末向裴问梁彰去不去娜娜家吃饭,梁彰这才想起上次娜娜也叫了他,本来还以为是玩笑话。   梁彰答应了,反正白捡一顿饭。   娜娜他们家其实都不太能称为家,那是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环境比梁彰他们住的地方还要恶劣得多。   夏季雨水多,地下室的潮湿气味怎么都排不出。梁彰本来以为北方比南方气候干燥得多,结果夏天的雨季都是一样的,特别是在地下室里。   家里只有阿城一个人在家,他说娜娜出去买东西,会晚点回来。   梁彰其实不太能理解阿城为什么能和娜娜在一起,在他眼中,应该不会有人愿意自己的女朋友做皮肉生意。   可阿城每次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像娜娜就只是一个普通的销售员,起早贪黑地工作而已。   但很快,梁彰心中的疑问有了答案。   屋内的柜子上摆了好多药,大瓶小瓶的都有,花花绿绿,把这一层的柜子都铺满了。   瓶子上都是英文或者看得懂但不知其意的中文,梁彰多看了几眼,也没太往心里去。   阿城给他们端水过来,就看见梁彰站在柜子前。   梁彰移开脚步,转身发现阿城站在他身边,还以为他不高兴自己随意打量。   谁知阿城只是指了指柜子,问他:“你想知道那些是什么药吗?”   梁彰道:“没有没有...我就是随便看看。”   “这些药都是我的,治艾滋的。”阿城说。   在学校读书时,梁彰曾非常浅显地了解过艾滋这种病。   教他们卫生与保健的老师是个年轻的女老师,他们理科班男生多,她讲到关于两性的问题就脸红,所以这方面只是草草地糊弄过去。   不过她专门提了一下艾滋能通过性.传播和血液传播,是一种不太光彩的病,得了艾滋基本就是死路一条,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   梁彰以为这种病离自己很遥远,是只存在于书本上的病痛,永远也不会出现在他的周围。   没想到他会接触到艾滋病患者,差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怪不得阿城很瘦,瘦得几乎脱了相,似乎风一吹就会倒。   但阿城唱摇滚时却那么卖力,不像一个病人。   “放心,艾滋不会通过空气传播的,你很安全。”   或许是看到梁彰脸色不对劲,阿城解释道。   说不害怕肯定是假的,任何一个人知道自己身边有个艾滋病患者,第一反应肯定是离开。何况在那时,大众普遍还不完全了解艾滋,只觉得它是妖魔,艾滋患者更是行走的毒素。   不过向裴在旁边神色如常,丝毫没有因为阿城的话而受到影响。   突然,梁彰的心也就逐渐安定下来了。   向裴都不怕,那他又有什么好怕的。   “阿城哥,你怎么染上这病的?”   阿城对于梁彰的询问感到惊讶,向裴也同样微微睁大了双眼。   梁彰很坚定地站在这里,没有想要逃跑的意思。 第9章 泥   气氛一时有些安静,三个人谁都没说话。   阿城很久没和人谈起他的病,生活中遇到的人都是点头之交,没必要坦诚。   人与人相处,没谁会把所有交代出去。   他沉思半晌,道:“年轻那会就是摇滚至死,我的乐队还出过一张专辑,卖得还不错。出专辑是多了不起的事啊,人一旦尝到一点甜头就飘,黄赌毒我是沾完了,最后逼得我爸妈都不认我这个儿子。”   阿城点了根烟,喝口水润嗓,咳嗽一声后继续说:“我也不知道我的艾滋是嫖出来的,还是嗑药给弄出来的,要不是晕马路上让人救了,我都不知道我得了这病。乐队因此散伙,还赔了经纪公司一大笔违约金,赚来的钱全打水漂了,我还去戒毒所待了两年。”   大众对摇滚乐队普遍持消极的态度,老一辈的人觉得颓靡,恨社会上有这种音乐存在,爱的人又爱到了骨子里。   阿城玩摇滚玩到后期,发现摇滚是挺容易让人失去理智的,写不出来歌就想发疯。   梁彰听后心里不太舒服,总觉得呼吸怪堵的。   虽然说起来有点矫情,但梁彰是个共情能力很强的人,就算是对陌生人的悲凉故事也能生出很浓的同情心,甚至把自我带入其中。他一直不太喜欢这性格,往好了说叫善解人意,往坏处说就是优柔寡断。   就像梁彰现在坐在阿城面前,明明才见过他三次,却觉得认识他很久了。   “你后悔玩摇滚吗?”梁彰问。   “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我这一生里,也只剩音乐了。”   “还有娜娜。”他补充道。   话音刚落,门那边传来动静,他嘴中的娜娜回来了。   阿城止住脸上略显忧郁的神情,换上笑容,前去接娜娜手里的袋子。   梁彰起身,道:“娜娜姐。”   娜娜看见梁彰明显很惊讶,又瞟了眼向裴,语气很轻快:“我没想到梁彰你也会来,准备的东西可能有点少,要不然我再出去一趟买点?”   她作势要去开门,梁彰忙劝住她:“不用麻烦!有什么我吃什么。”   “那行,就委屈你一下了。”   梁彰在昼城快待了小半个月,早就习惯了粗糙的生活,以前的习性都快磨没了,娜娜可能还潜意识里觉得他是那个穿着尚好的男孩,表情都有些窘迫。   当陌生人进入到他们不太敞亮的生活里,和在外面碰见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梁彰懂娜娜的心情,他扬起笑容,让全身放松:“娜娜姐,刚刚城哥在说起他以前的事,我有点想知道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向裴一直默不作声的,此时忽然注视着梁彰,手撑在桌上,说:“他们的相遇也挺戏剧的,反正我是觉得扯。”   “站街女和艾滋病患者的组合,能不扯吗?”娜娜笑完,惊觉还有个新认识的弟弟坐在这,慌张地捂嘴。   阿城说:“没事,我刚刚和他说过我的病。”   娜娜这才放心:“他之前年少轻狂晕路上,是我把他送进医院的,清醒后还非吵着要我电话。”   “原来救他的那个人是你!”梁彰道。   “对啊,阿城还一直觉得这事情说出来丢脸呢。”   阿城不满:“那段日子我活得不像个人,是很丢脸嘛,你快别讲后面的事了。”   娜娜不理他,自顾自说:“我说我是出来卖的,他立马吓得不说话,也不找我要电话了。再次碰见阿城是在两年后,那天店里来了个特瘦的男人,我当然是不记得他了,给他报了价钱,谁知他往床上甩了两百块钱,还说——”   她有意拉长了声音,梁彰好奇地凑过来,问:“然后呢?”   “他说,要用两百块钱买我的电话号码。”   向裴在旁边吐槽:“阿诚哥可能以为自己这样特帅。”   娜娜嫌弃地摇头:“我当时只觉得这人有病,问他还要不要做了,不做赶紧滚。”   “他倒也没滚,就坐在床上和我聊天,聊他的乐队、堕落,改过自新后又查出来了艾滋。我当时听了吓一跳,让他赶紧走,你也知道,干我这行最怕遇上得病的人。”   后来阿城天天来,每次照例什么都不干,偶尔给娜娜送饭送花,很廉价的追女孩方式,但娜娜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遇上。   ”他最后送我的是一首歌,他自己写的,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我说我愿意。他有艾滋也没关系,我上网查了,这病不吃人,也没那么容易传染。”   在说这些事的时候,娜娜脸上洋溢出特幸福的笑容,那笑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她今天没化妆,眉眼纯素,看起来年轻了十岁,就是一个小女孩的模样。她在家里也不像在街上那样肆无忌惮,而是很克制。   梁彰没有问为什么阿城可以接受娜娜继续做这样的工作,因为当他看到成堆的药瓶和昏暗的地下室时,他就全部懂了。   不是所有人都有逃出生活的方法。   “等攒够了钱,我们就要去另外一个城市,去谁也不认识我们的地方。”娜娜笑着看向阿城。   饭菜都很简单,梁彰还做了一个菜,本想大显身手,却把其余三个人辣得够呛。   向裴被辣得耳根发红,一口气喝了一大杯水,喝完了坐在桌前怀疑人生,舌头伸了一半出来,疯狂吸气。   “向裴,你会不会太夸张了一点。”梁彰一边大笑,一边继续给他倒水。   向裴皱眉看过来,口齿不清地怒道:“你做饭把辣椒当盐放吗?”   “我以前做饭都这样啊,”梁彰夹了一筷子的菜,慢慢嚼,“不辣啊,你们也太弱了吧。”   娜娜说:“不愧是四川人。”   梁彰愧疚地摸摸后脑勺:“完了,我不知道你们这么不能吃辣。”   向裴缓过劲来,道:“味道还是不错的。”   不过味道再不错,向裴后来也没往那盘菜里伸筷子。   吃完饭,阿城和向裴在一旁弹琴唱歌,屋里面只剩下琴声和向裴断断续续的歌声。   娜娜抱膝坐着,下巴搁在两膝之间,脑袋跟着旋律摇。   “姐,你又是怎么认识向裴的?”   趁向裴不在,梁彰小声问道。   “是因为阿城认识的,不过阿城好像是和他在酒吧认识的。”   “向裴是昼城本地人吗?为什么他不住在家里,也没有读书?”   娜娜是知道些什么的样子,但她只是轻轻摇头:“小裴的梦想就是有个家,可以为他挡雨,让他安睡的地方。”   她没有再细说下去,梁彰也没有再问,只是默默凝视向裴的侧影。在灯光下,他的喉结微微轻颤。   因为想着饭后散步有助于消化,梁彰没让向裴骑摩托过来,反正两地离得不远。   夏天傍晚很适合散步,偶尔还有凉风。   但天有不测风云,他们走半路上,天突然下起暴雨,把两个人淋得像落水狗,浑身湿透在路边找躲雨的地方。   这雨越下越大,夹着狂风,把树吹得东倒西歪,树叶斜着往下坠,一切都因暴雨而凌乱。   这段路人很少,时间也晚,更没什么车。梁彰他们好不容易才在路边的宾馆前找着个躲雨的地方。   看雨丝毫没有停的架势,梁彰担忧道:“我们怎么回去啊?”   下雨必定难打车,梁彰站在那向几辆出租猛招手,完全没人理他。   向裴转身看了眼背后的楼梯,那里通向二楼的宾馆。   “要不我们在这里凑合一晚上?”   “啊?”   正说着,驶来的一辆汽车飞快闪过,溅起的水花和泥土全部沾到了两人的身上,弄得向裴白衣服上全是褐色的泥浆,连嘴上都有。   本来下雨就够让人心烦了,不长脑子的司机让梁彰更加火冒三丈,他一个箭步冲到雨里,对着汽车潇洒的身影怒骂:“啥子胎神哦!一天瓜兮兮的不长眼!”   他用四川话爆了一长串的粗口,向裴是一句没听懂,但喜剧效果很足,他刚被雨水和泥浆弄得心情烦躁,现在看见梁彰傻愣愣地站在雨里骂人,忍着笑把他拉回来。   “不要跟傻逼计较。”   梁彰这下彻底湿透,连指甲盖里都没放过。   向裴用手抹去梁彰睫毛上的泥,问他:“要上去吗?”   梁彰心里好似一只鹿乱撞,觉得面前的向裴很不真实。   “好像也只有这样了。”他回答。   他先一股劲往楼上冲,留向裴站在楼底下。   向裴看了看自己指尖的一抹褐色,诧异自己刚刚怎么就上手抹去了梁彰脸上的泥。   一间标间,两张床。   向裴先进去洗澡,出来时裹着宾馆里放的浴袍。   他很嫌弃宾馆里的浴袍,谁知道这东西有多脏,但奈何衣服全湿了,也只有将就。   梁彰跟着进去,进去时听到外面传来吹风机的响声,可能向裴在吹头发。   洗完澡出来,梁彰才发现向裴在吹衣服,他走过去帮向裴翻弄衣服,热风吹得他手上暖暖的。   衣服挂在椅子上,向裴蹲着,梁彰坐在床沿边。浴袍的领口很松,放眼望去,向裴的胸膛尽收眼底。   他的胸前有一个纹身,是个很奇怪的图案。梁彰口舌燥热,竭力想说点什么打破沉静,就问他:“你胸口的纹身是什么?”   “是Queen的标志。”   “哦。”梁彰干巴巴地点头。   虽然他和向裴住一起,但从来没睡在同一间屋子里。梁彰莫名不适应,静静地看向裴吹衣服。   不知多久,向裴关掉吹风机,说道:“差不多干了,再晾一晚上明早就可以穿了。”   向裴抬头,发现梁彰的眼睛变得很亮,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他移开眼神,说:“睡觉吧。”   作者有话说:   胎神:傻逼 瓜兮兮:形容人傻 第10章 飙一段?   宾馆有台很老旧的空调,冷气虽然味道重,但好歹比风扇的威力大。   房间里凉,梁彰难得睡觉没出汗,安稳地睡过去,就是做了个迷迷糊糊的梦。   梦里他站在留香街里,背后是喧闹的人群,弥漫的酒气。走过那些足浴店,就到了“每晚上”,推开门进去,没有意料中的吧台,而是梁彰在南川的房间,天蓝色的墙壁和堆积成山的书,没有任何与学习无关的东西。   视角一换,母亲湿透的脸摆在面前,以及父亲失望愤怒的神情,这么多年来,梁彰看了无数遍。   每当他松懈时,这样的场景就是家常便饭。   一种熟悉的窒息感纷至沓来,顷刻间网住了梁彰的皮肤,母亲的哭喊绕成一根绳,勒住了他的脖子,把他往客厅拽。   “你为什么不听爸爸妈妈的话?!”   “为什么要偷跑出去?”   “你知不知道你是爸爸妈妈唯一的希望,没有你,妈妈会死。”   声音像洪水,梁彰想发出绝望之时的呐喊,却发现那根细绳越勒越紧,几乎要硬生生断掉他的呼吸。   忽然,一个温热的手掌拽住他的胳膊,从背后帮他把绳子解开来,梁彰终于可以畅快地呼吸,宛如重生。   他向后转去,看见向裴的侧脸,圈在光里。   接着,他说:“跟我走。”   跟你走到哪里去?   梁彰想开口问,却醒悟去哪里其实已经不太重要了。   梁彰从床上爬起来,被子的边角被他捏得像腌菜,皱成一坨,周围还是昨夜的小宾馆,两张单人床,中间桌上一盏台灯。   外面的雨早停了,阳光很微弱地透进来,飘在梁彰的眼皮上,晃得他眼睛酸涩。   一旁向裴还在熟睡,半张脸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看得见血管的眼睛。他睡相极好,长发规矩地铺在白枕头上。   回忆了一下自己的睡相,梁彰立马自愧不如。   衣服已经干了,有股很特殊的气味。梁彰换好衣服,向裴醒了。   他像是还没从睡梦当中回过神来,坐在床上发呆,两眼涣散。   他背曲起,像把泄气的弯弓。   梁彰把衣服甩给他:“起得够晚。”   “好吵。”   向裴的眼珠转了两下,先是看床上的衣服,又看站着的梁彰,接着猛地向后倒,再度一头栽进柔软的枕头里。   梁彰愣住了,看见那一团白色蠕动了好几下后不动了。   “向裴!你不会又睡了吧?这都快十二点了。”   梁彰走到向裴的床头,想喊醒他。   向裴伸出一条胳膊,推了把梁彰,说:“困。”   他的声音在被子里显得糯糯的,梁彰突然觉得向裴像一只猫咪。他后悔没带相机,不然这一幕应该照下来的。   行吧,原来平时酷得不愿意多说几句话的向裴喜欢赖床,并且每天刚起床都神智不清。   梁彰给饭店老板请了会假,说先回家换身衣服。   虽然衣服是晒干了,但穿在身上总是不舒服。   “等会进屋,你做好心理准备。”向裴此刻完全清醒了,非常镇静地提醒梁彰。   梁彰扭钥匙的手一顿:“啊?为啥呀?”   不过也不需要向裴的解释了,门一打开,梁彰就知道了这句提醒的含义。   搬过来之前向裴就提醒过他一到雨天,屋里就漏雨,昨夜那么大的雨,对于这破楼来说就是洪水,梁彰搬进来后还没下过雨,他把这事忘完了。   雨水把桌上的纸和其他物品弄得湿透了,杯子可能被雨给冲到了一边,在地上碎成了渣,桌子周围更不用说,全是水。   如果那天花板上的缝再大一点,这屋估计就淹了。   “要是知道回来是这幅场景,我昨晚就算顶着雨也要赶回来。”梁彰郁闷地说。   “我也忘了。”向裴很冷静地去拿抹布,蹲在地上擦地。   屋里只有一张抹布,于是梁彰蹲向裴旁边帮他捡地上杯子的碎渣,他小心翼翼地一片一片捏起来放在手里,再扔进垃圾桶。   向裴瞟了眼他的动作:“要不你还是别捡了,笨手笨脚,小心割到手。”   梁彰不服气地加快动作,为了凸显自己的麻利。向裴叹口气,继续擦地。   “哎呀!”   梁彰爆发出一声哀嚎,紧紧用右手攥住左手的大拇指,五官拧在一起。   向裴没想到他的预言成真,慌忙地扔了手里的抹布,赶紧凑过去看:“叫你别捡了吧,傻仔。”   他想拉过梁彰的手查看情况,但梁彰死不松手,只管一个劲叫痛。   向裴只好起身去给他找创口贴,他本来是蹲着的,猛地站起来头有点晕,差点没一屁股坐玻璃渣上。   梁彰及时拉住向裴的衣摆,狡黠一笑,把完好无损的左手放在向裴的面前,大声道:“被骗了吧!傻仔。”   向裴再次蹲下来擦地:“无聊。”   “不会生气了吧,向裴。”   梁彰的手肘撑在大腿上,歪着头看向裴,头上的毛翘了一根出来。   向裴忍住想帮他把头发给弄平了的冲动,无奈道:“我有那么小气吗?”   “当然没有了。不过向裴,看你刚刚还挺慌的样子,是不是说明你现在把我当朋友了?”   “楼底下的小狗受伤了,我也会救。”   梁彰怒视向裴:“切,谁稀罕当你朋友。你又不是梁朝伟,连曾志伟都不如!”   向裴被逗笑了,眼尾向下垂,底下一道卧蚕。   “你不是说以后要把我拍得比梁朝伟还帅吗?”   梁彰扬下巴:“那就要看你能不能拥有我这个人脉了。”   向裴点头:“行吧,我们勉强算是朋友了。”   既然向裴承认梁彰是他的朋友,梁彰也就肆无忌惮提出让向裴教他骑摩托。   之前向裴也答应过他,等手好了就教他骑摩托。   向裴问道:“你怎么这么想学摩托?不怕摔?”   “以前看了刘德华一部电影,里面他赛车的样子酷毙了!”   向裴评价道:“你倒是很爱看电影。”   “因为我以后就想拍电影嘛。不过以前我只能偷偷去我朋友家看,一部电影得分五六次看完。”   向裴思忖几秒,道:“景哥的酒吧有电视,还有好多碟,下次叫他给你放。”   梁彰眼睛放光:“行!”   向裴找了条很偏僻的路给梁彰学车,路边荒得只有几棵树,人车皆没有。   然而梁彰心里还是有点虚,握住车把的手心有些出汗。   “不要紧张,放松身体。”向裴拍了拍梁彰崩成一条直线的背,揉他两肩,想让他放松下来。   他依次给梁彰介绍离合、刹车、档位杆的位置和作用:“右手向身内旋是加油,左手按紧离合,然后左脚尖踩下挂1档,再加一点油门,离合先慢慢放。等车子走快一点就可以按下离合,松开油门,左脚尖踩下挂2档。”   梁彰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听懂完全没,只管点头说“嗯”。向裴抬头看见梁彰神色还是懵的,又放慢速度,耐心地给他讲了一遍,最后亲自演示好几遍。   这次梁彰基本上把要点记脑子里了,他觉得自己当年第一次学自行车特顺利,摩托车应该也可以轻松学会。   第一步向裴先让梁彰在原地练习了一下流程,练得差不多后,梁彰点头表示他能出发了。   不过自行车到底和摩托不一样,艳阳又很毒人,梁彰不放心地对向裴喊:“你先要扶着我啊。”   “放心,你开始时速度别太开,我跟着你。”   发动机启动,梁彰右手慢慢向里面转,车就走起来了,不过速度是龟爬,向裴还能在旁边悠闲走着。   “加点油门。”向裴道。   加油门后,摩托车开始不太稳定,梁彰的身子突然斜了斜,感觉立马就要往地下栽,满眼只有坚硬的地面,他立刻用脚尖点地,上半身全趴在了旁边向裴的身上。   向裴用手让梁彰的身子稳住,承受了他大部分的力。   看梁彰很怕,他轻轻说道:“别怕,我在这。”   “骑摩托就是要放松,不要有压力。”   摩托还没骑出一百米,梁彰也不想就此放弃,他推开向裴的手,豪迈地用嗓子一吼,用精神激励法给自己鼓气。   第二次出发顺利很多,后面速度渐渐提了起来,虽然速度不快,但梁彰能感受到风打在自己皮肤上的感觉。   他的平衡感果然超强,稳稳地沿着直线开,有几个片刻,梁彰简直觉得他被电影里的刘德华附身,酷毙了!   按住前刹,踩好后刹,梁彰脱了头盔从车上跳下来,向裴已经被他甩得很远了。   “太爽了!”   梁彰迫不及待地跑过去要给向裴炫耀,说他就是摩托车天才,第一次骑就骑这么好。   不提前面被吓得大惊失色,梁彰骑摩托的确还有点天赋,身体各方面都配合得不错。   “下次骑身体还要再松弛一点,才能真的体会到骑摩托的乐趣。”   “骑摩托感觉就像飞驶在空中,所有的烦恼全都被我抛在脑后了。”   向裴颇为认同地点头,对着梁彰勾了勾下巴:“要不我带你飙一段?”   和向裴的车技相比,梁彰骑摩托就是幼儿园水平的,向裴的飙车才真叫飙车。   那感觉是真的爽翻天,像是把人丢进风的中心,身体不受控制就开始飘,刚开始的恐惧在后来全变为刺激和放松。   脑子里有用的没用的全变成了棉花,只有眼前的路还清晰。   “啊——”   梁彰把两手伸到空中,感受风从指缝钻出去,又钻回来。   他过去从来没这么爽过,毫不夸张,快乐得真的像个傻子。   “去他妈的读书、作业、高考!”   向裴在前面听着,身心也逐渐无比放松。   “向裴,你太帅啦!”   “你干脆带我飙一辈子的车吧?”   梁彰吼得无厘头,向裴却慢慢地想:一辈子有多长呢?   够他在路上飙车吗?   作者有话说:   想要海星星~只要没有特殊的事,我就尽量日更: 第11章 让他回家   “那是陈召南新交的女朋友?”向裴倚靠在吧台上问。   游景淡淡地扫过前面如胶似漆的两人,手中的烟快燃到了尽头,火光直逼他捏着烟的大拇指。   他掰手指算了一下,最后给出答案:“这个月第三个。”   说完他摁灭烟,而后又点了一根。   “这么夸张?”梁彰在吧台后面擦杯子,作为一个从来没谈过恋爱的男高中生,他听后惊叹道。   在他的认知里,谈恋爱是件很慎重的事,两个人决定在一起那必然是要互相很喜欢,要不然干嘛在一起给彼此找不痛快,而且在一起了也要认真对待感情,真的喜欢是分开都会感到肝肠寸断,绝不会很快地又投入下一段感情中。   虽然梁彰恋爱经验为零,但他对恋爱却自有笃定的见解。   向裴说:“对陈召南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事。”   游景又说:“他就没把谈恋爱这种东西当回事,不过跟他在一起的女生,大多也甘愿和他玩玩。”   说白了讲,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陈召南面相天生多情,家庭条件又好,再加上学音乐又给他添了份艺术家的气息,这给了他太多玩感情的资本。   “他都不会真的喜欢上谁吗?那么多漂亮的女孩都没让他动心的?”   向裴突然插嘴道:“你喜欢漂亮的?”   这话问得很巧妙,一下把梁彰给问愣住了。   对于这个问题,梁彰还真没认真地想过,人是视觉动物他得承认,他们学校有个女孩长得特别漂亮,皮肤白得几乎透明,好像还是学舞蹈的,所以身材气质都很好,身上自带着   女孩子特有的香气。每次她从梁彰身边过去,香气四溢,梁彰都会忍不住多看两眼,然后感叹:这女孩长得真漂亮。   可后来那女孩把情书放进了他的桌子里,梁彰的内心却丝毫没有波动,像阳光下的湖面,平静得泛不起一丝波澜。   所以向裴问他是不是喜欢漂亮的,梁彰可以肯定不是。   可是向裴精致的五官被酒吧迷幻的灯光笼罩,让他愈发好看。梁彰心脏又升起极其不稳定的跳动,这感觉太怪异,脚底沿着小腿根部浮现酸涩感,他顺势用膝盖抵住了吧台,那抹异样才完全消失。   见梁彰半天没出声回答,游景笑道:“看来小彰也是纯情派的,跟向裴一样。”   梁彰瞪大眼睛:“向裴也没谈过恋爱?”   向裴没回话,算是默认了。不过他不满地侧过身来看游景,说:“游景!你的嘴可以少用点。”   游景的手挥向向裴的后脑勺,向裴的脑袋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听起来应该还有点疼。   “臭小子,要叫我哥。”   因为含着烟屁股,游景讲话含糊不清的,嗓音沙哑。虽然这一巴掌打得重,不过梁彰知道向裴和游景的关系好,差不多算是一家人。   这几天在酒吧里,梁彰差不多从陈召南那儿听说了乐队每个成员的事情,包括游景的事。   陈召南讲游景讲得最多,毕竟他们从小一起长大。   以前游景是向裴他们家邻居,那时候向裴爸妈经常把向裴往游景家扔,渐渐两人就熟络了起来,后来向裴搬走,但他跟游景也一直没断联系。向裴家里出了变故后,休学跑到了游景的酒吧来驻唱。至于什么变故以及向裴为什么要休学,陈召南没解释,很含糊地带了过去。   不过有一点梁彰没猜错,游景以前还是个黄毛小子的时候,的确混过一段时间,不过只能算是瞎混。就是在学校拉拢了一堆不读书的学生,组成什么帮派,游景自封为大哥,按陈召南的话来说,那时游景也算是他们那片区的风云人物。那时候小混混的颓靡又霸气的腔调,多数是从电影上学的,既想成无间道里的吴镇宇,又想做教父里的阿尔·帕西诺,最后学了个四不像出来。   提起这段往事,陈召南忍不住笑,说游景太他妈中二了。他和游景是小学同学,玩到大,当时游景还想拉他入伙,给他个二哥的位置,陈召南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直言他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其实是嫌他们幼稚。   梁彰想,怪不得游景膀子上一串纹身,气质不凡,不愧是以前做过大哥的人。   向裴捂着脑袋揉,不吭声坐回椅子上调吉他,游景出去接电话了,吧台前就剩梁彰和向裴。   酒吧此刻还算安静,梁彰把杯子放进酒柜,又规规矩矩地码好,回头问向裴:“你真没谈过恋爱?”   也不是说早恋一定就是好事,只是向裴的脸没有早恋过似乎很亏。   但是一想到向裴很温柔地对待哪个女生,梁彰心里又怪怪的,浑身不舒服。   向裴头也不抬:“我没谈过恋爱很奇怪?”   梁彰左右摇脑袋:“也不是...那你有没有喜欢过谁?”   吉他的琴弦发出沉闷的声音,向裴松开压着的琴弦,想了半天,回答道:“从来没有。”   正好辛愉站在梁彰的斜前方,她靠着墙,在和楚燃飞讲话,不知道是讲到什么高兴的事情,她手舞足蹈的,手激动地在空中飞舞。   或许是感受到了梁彰的视线,辛愉像狐狸一样上挑的眼睛回看过来,递来一个调皮的露齿笑。   梁彰笑着看她,嘴里却问向裴:“我还以为你喜欢辛愉。”   他的语气听似漫不经心,就好像是在和朋友随意寒暄时不小心蹦出来的,并不想要向裴真正的回答。   向裴那边沉静了几秒,静到梁彰越来越不安,他收回看向辛愉的目光,注视向裴。   “你在开什么玩笑。”   最后向裴蹙眉说道,看起来他真的感到了非常的不可思议。   “陈召南在哪里?”愤怒的声音从酒吧门口传过来。   梁彰正和向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就看见门口站了几个像地痞流氓的男人。   为首的男人个头不算太高,染了头发,但在酒吧里具体看不出是什么色。他模样不是太丑,就是穿得掉价,一身搭配土不拉几,并配有硕大的奢侈品图案,色彩搭配更是令人堪忧。   最开始音乐声把男人的声音彻底掩盖住,没几个人理他,只有他身边几个客人面色诧异地盯着他看。   可坐在吧台的向裴和梁彰听到了。向裴放下吉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转过头对梁彰小声说道:“去后门把景哥叫过来。”   那男的瞧没人理他,火了,大跨步冲到了台上,把话筒从女歌手手上抢过来,大吼道:“老子问陈召南在哪里?”   刹那间,酒吧里变得鸦雀无声,音乐声也停了。   有的客人见大事不妙,已经拿起东西从门口溜了出去,只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还留在里面。陈召南在底下悠悠地举手,翘着个二郎腿慢慢抖,回应道:“这位黄毛帅哥,找我有什么事?”   这位帅哥的头不知道是不是黄,反正陈召南刚好染的是黄毛。如果是,那对比就有点惨烈了,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陈召南说出来估计就是故意的。   黄毛帅哥跳下台子,脚震得地猛晃。他径直走到陈召南的面前,气势拉得很满,可惜他要比陈召南矮上半个头,又显得很弱。   他指着陈召南的鼻子骂:“就是你这个没妈的东西抢了我女朋友?”   陈召南微微一笑,嘴角却看得出笑的痕迹已经逐渐在破裂了。   “兄弟,一上来就说别人没妈,可不太礼貌哦。而且,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抢了你的女朋友?话不要乱讲,”陈召南弯腰问他旁边的女生,“宝贝,你认识他吗?”   那女生惊慌地摇摇头。   陈召南直起腰,说:“你看,我的女朋友说不认识你。”   “去他妈的,我说的是吴姗,你敢说你不认识?”   黄毛的脸都快怼到陈召南的脸上了,盛气凌人,两眼喷火。   陈召南示意旁边的女孩先走,然后继续道:“哦,你说姗姗?我好像有点印象。”他用指背拖住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的样子。   “我记得她当时跟我哭诉,说她男朋友打他,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分手,结果那男的十分不要脸,还非要缠着她。我看他哭得梨花带雨,就安慰了几句,劝她报警,让警察处理那种人渣。”   陈召南渐渐收敛了笑意,嘴唇抿成一条严肃的线:“我这辈子最瞧不起打女人的男人,那都是怂货和畜牲干的事——喂,你不会就是那个人渣吧?”   黄毛被陈召南的一番冷嘲热讽说得够呛,听出来话里一字一句都是拐着弯在骂他。   他差点没跳起来:“你这孙子会不会说话?”   “我他妈就是不会,怎样?打女人的怂货!”   黄毛那边先动了手,他带的人多,一堆人挥着拳头朝陈召南走去,个个凶神恶煞。   向裴从吧台这边飞跃过去,绊倒了酒吧中央的桌子和椅子,硬物碰上地面的声音响得很,还有拳头落在肉上的声音,瞬间把整个酒吧都掀了起来。   “陈召南!没事吧!”向裴急切地喊道,楚燃飞也从另一边赶过来,匆忙往打架的人群里钻。   辛愉站在旁边想劝架,奈何场面一度混乱,向裴怕辛愉被误伤,让她先站在旁边报警。   向裴冲过去本来是想劝架的,然而过去看到陈召南被一群人围起来打,那些人大多数都是些壮汉,比陈召南高且壮,陈召南的拳头打在他们身上就像棉花一样。   他嘴角有血,人都被打懵了,还在不遗余力地回击,嘴里不断骂骂咧咧。   向裴彻底怒了,知道这以多欺少的架无论如何是劝不了了,又看陈召南的惨样,抡起拳头就朝他面前的人脸上砸去,出拳又快又狠,使出了全身的劲。   陈召南鼻青脸肿,看过来道:“小裴,你他妈别管!”   “别管个屁!让我看你挨打?”   黄毛还有心在旁边看热闹,楚燃飞过去一脚把黄毛踹地上,黄毛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一个模样不大的男孩冷冷看着他。   梁彰和游景一出来,就看到的是这副无比混乱的场景。   人仰马翻,酒瓶在空中滑过一道道弧线。   梁彰心慌,在人群里寻找向裴的影子,看见向裴被一个肌肉男摁在墙上,两人扭打在一块,向裴明显落于下风。   也不知道梁彰哪里来的勇气还有热血,他一股脑地跑过去,速度之快,站他旁边的游景都没来得及拉住他。   梁彰小时候学过的跆拳道这时候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他过去就是给那男的肚子上一脚,还把那男的踹地上半天没起来。   向裴惊讶地看着他。道:“你怎么过来了,那边待着去。”   “我不。”梁彰拒绝道。   “在我的酒吧,砸场子呢?”   游景站上台上,往底下大吼,转眼看见陈召南狼狈的样子,非常轻地皱了下眉:“找死啊?”   底下有片刻的安静,然后是刺耳无比的警笛声从远处移到近处。   梁彰慌忙看向门外,知道他如果进了警察局,就必须要回家,到时神仙都救不了他。就在他失神的那一会儿,一个绿色的酒瓶向他砸过来。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快到梁彰的眼睛都无法捕捉所有的动作,只能看到零碎的片段。   等到他反应过来,面前只有向裴在往下滴血的额角,和他散落的长发。   然后他听见向裴微弱地朝辛愉那边说了一句:“辛愉,你先带梁彰从后门走,让他回家,不要出来。”   原来向裴知道,他最怕回家。   作者有话说:   心疼裴哥 第12章 亲爱的爸爸   鸣笛声终于抵达门口,叫得里面人心惶惶。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时间每过去一秒,酒吧内的气氛就更紧张一分。黄毛他们不知道酒吧有后门,只能傻站着等死,暗骂哪个孙子报了警。   辛愉转到梁彰身边,拉住他的胳膊:“梁彰,快点。”   但梁彰还站在原地,迟迟不肯迈出步子,眼神流连在向裴的身上。   鲜红的血顺着向裴的脸往下滑,从他下巴而过,滴落在地上。梁彰手抖得不行,身体发麻,想用牙齿把面前那拿酒瓶的男人脖子咬断。   他恨得眼里一片猩红,接近失控。向裴碰了碰梁彰的手背,很轻,好像还蹭了蹭。   “梁彰,你先走。”   现在摆在梁彰面前的就只有两个选择:一是从后门逃出去,二是被警察带走,然后被送回家。   他讨厌选择,特别是在危急情况下。   不想一个人就这样逃掉,太没骨气。可更不想以后都看不见向裴了,这比没骨气还揪心。   而且这段时间以来,他对“每晚上”也产生了感情,陈召南和游景都像哥哥一样照顾他,他谁也舍不得。   辛愉瞧梁彰无动于衷,而警察已经快走到门口了,警笛声更像催命符。她语气加急:“梁彰!”   向裴推了梁彰一把:“你想被送回家就留下来。”   梁彰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他眼皮乱跳,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对向裴说:“那你跟我一起走。”   向裴把下巴上的血抹掉,回答:“我没事,你先回去等着我。”   酒吧后门走出去是条没人的小巷,窄得勉强只够两个瘦子同时过去,砖墙的表面呈灰白,凹凸不平,门下去是三层台阶,左右方各一个很大的垃圾桶,装酒吧每晚上产生的垃圾。   巷子里没人,一只野猫钻过,吓了辛愉一跳,她好不容易松缓的神经再度紧绷起来,拍拍胸脯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有人过来。”   梁彰站在巷子里,背靠墙,听见里面传来警察说“不准动”的声音,那些威严的嗓音格外刺耳,像动物的爪子在他身上使劲抓。向裴挡在他面前的场景不断出现在他脑海中,如何也扫不出去。   “向裴真的会没事吗?”他问。   辛愉沉默了,也靠在墙上,和梁彰面对面站着,仰头望天上朦胧的月亮。   “我不知道,”她的运动鞋踩在台阶上,刮去了她鞋底的一大团泥,“陈召南爸妈用点钱就可以把他弄出来,楚燃飞至少也有爸妈来接...但是向裴,他谁都没有。”   警察局可不是什么好客的地方,有可能会让向裴在那里待上整整一晚。辛愉也很烦躁,再想到向裴什么都想自己扛的性格,无比担忧。   梁彰心里隐隐作痛,低着头,嘴唇发白:“我就该留在里面陪着他。”   辛愉摇头:“没什么用的,向裴让你先走,就是真的担心你,绝对不是只说说而已。”   “而且他都说了让你等着他。”   月色让梁彰心里愈发焦急,他有种把月亮摘下来,吞进口中的欲望。   “叫什么名字?”   穿警服的民警坐在电脑前,手指在电脑键盘上飞快地移动,这时停了动作,目不转睛地盯着向裴看。他眼神里藏了太多不屑,还有惋惜,大抵又以为向裴是什么失足青年,花着父母钱无所事事,还没日没夜在外胡乱玩。   “向裴。”向裴不咸不淡地回答道,埋着脑袋,没看民警。   他脑袋上的伤警察已经派人给他简单包扎了一下,现在他前额缠了一圈纱布,然而脸上的血还没有清理干净,已经凝成了红黑色,看起来怪瘆人的。   “头抬起来!现在知道丢人了?刚刚打架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丢人啊?”   向裴微抬了一点下巴,墨黑的眼睛不眨地看着民警,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好像是个坏掉的木偶。   “有头绳吗?”向裴说。   “啊?”   向裴指了指乱得打结的长发:“很挡视线。”   民警问局里的女警要来头绳,递给向裴。向裴迅速地把前面的头发拢起来,露出侧边的几道痕。   民警心里奇怪,按理说进了局子的人,就算在外面再嚣张,看见警察局后面那巨大的几个“为人民服务”的字样都会吓得不行,强壮镇定的人眼睛也撒不了谎,谁不是点头哈腰地对着警察,嘴里还念叨“警察叔叔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   但面前这个男孩表情没有一点的惧色,也不是挑衅,反正就是让人形容不出来的淡定。   民警又问道:“多少岁?”   “十六。”   听到年龄后,民警眉毛一挑:“还是未成年啊,你这样在外面鬼混对得起你爸妈吗?小小年纪不学好,就学会每晚上在酒吧里混了啊。”   向裴道:“我在酒吧唱歌打工,还有,我爸妈不管我。”   民警的手挪开在键盘上的位置,好奇地反问:“什么叫不管你?”   “就是不管我死活的那种不管。”   民警呆住了,犹豫了几秒,道:“那也不是你打架的理由。”   面上教训,他心里开始感慨——果然青少年失足多半是因为家庭不幸福。   “我没想打架,是他们那边先动的手。”   “他们动手你就要还手?你知不知道打赢了坐牢,打输了住院啊?你们这些年轻人,总觉得打架好像不还手就没面子,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打架都是小事,在社会上摸爬滚打才叫你有的哭。生活给你一拳,你还没能力还手呢,看你那时候丢不丢脸...”   那边还在絮絮叨叨教育,这边向裴的心思全飘到天边了。他想着梁彰脸上挨了好几下拳头,有几下是帮他挡的,约莫着得乌了...还真是可惜了那么帅的一张脸,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以前他一直觉得梁彰是书桌前的乖乖仔,没想到今天会伸出拳头打架。   果然警察是以教育为主,惩罚为辅,特别是对待青少年。   民警说了一大通语重心长的话,比向裴以前的班主任还苦口婆心。   等到民警口水都快说干了,他才终于停下来,问:“来给我说说今晚这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就是因为一个误会,他们喊了人过来要打我朋友。我看不下去,就去帮我朋友。”   “那你觉得你们这边谁负主要责任啊?”   向裴没停顿地说:“我。”   民警冷笑道:“哼,还挺讲义气,那边你的黄毛朋友把责任全揽了,说是他教唆你们帮他打架的。”   黄毛朋友肯定是陈召南,向裴眉心一皱,语气诧异道:“他是这么说的?可是明明...”   民警追问:“明明什么?”   “我...”   向裴支支吾吾,好像喉咙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不肯说话。   民警拍了拍桌子,放上面的杯子里的茶溅了点出来,滚烫的水跳到了向裴的手背上。   “快点说!”   “可是那边的人打了我朋友后,是我先还的手。”   向裴说完后就没再开口了,民警出去了一会儿,又回来,表情很严肃:“你们三个人倒真的是好兄弟,都说是自己先还手的。”   向裴没吭声。   不过警察后来从挑事那边的人口中问出来了,先还手的人是陈召南,而且这件事算是因他而起。   不过这事造成的后果也不太严重,况且那边人多,陈召南这边伤得还要严重一些,特别是向裴脑袋上的伤还挺吓人,黄毛那边认怂,主动提出要和解。   陈召南是不想同意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说打女人的男人就该死,还要黄毛那边赔向裴的医药费。   向裴坐椅子上听陈召南吐槽,脑仁一跳一跳地疼,他觉得什么都无所谓,反正没人管他。   游景在陈召南旁边坐着,他是酒吧的老板,也被拉过来谈话。   他看陈召南脸上的伤不轻,嘴边还出血了,一肚子火没处发,只能死瞪着前面的黄毛看。游景长得就很有气势,黄毛被他瞪得不自觉往后缩,像只灰溜溜的老鼠。   然而游景还是沉得住气,耐着性子劝陈召南:“你不在意这事的后果,可小裴不行,要不这事就算了吧。他们那边被你们三个打得也挺惨。”   陈召南看了看向裴,心道也是,本来就是他连累了向裴,最终还是同意和解。   双方特别假惺惺地握手言和后,黄毛那边先走了。   警察通知了楚燃飞的家长,楚燃飞他爸拿着一根棍子来警察局,差点没把楚燃飞裤子脱下来就地正法,幸好有警察的再三劝阻,他才把楚燃飞踹回家了。   不过楚燃飞他爸妈其实对他挺放松,现在又是暑假,他爸最多就是把他打一顿。   最后警察让向裴通知他家长来接,向裴不干,闷闷地说他妈在外地。   “那就叫你爸来。”   向裴这次更干脆:“我没爸爸。”   局面不能一直这么耗着,游景无奈地说:“警察同志,我来通知他爸吧。”   向裴没阻止,只是一脸不悦地看着外面吵闹的街景。   向国过来时脸色很不好,一副要把向裴吃了的表情。   他脸上还糊着点蛋糕,看样子是没擦干净,有点滑稽。   警察给他说明情况,他还赔着笑说对不起,装出痛心疾首的样子,说回去一定好好教育。   “孩子有问题多半是父母教育方式的不对,这孩子不顽劣,根不坏,你平时一定要注意多关心他的情绪。”   向国不说话了。   走出警察局,向裴就要和向国分道扬镳。他冷着脸加快步子往前走,没理会向国在后面喊他。   “小裴,”游景拉住向裴,把他往向国那边拽,“你好歹还是和你爸多说两句话,见一面不容易。”   游景对向国说:“那向叔,我和召南就先走了。”   陈召南抱歉道:“叔,你别怪小裴,这件事是因我而起的,小裴什么都没做错。”   “好好好,你们先走吧。”向国摆手道。   游景他们走了,向国朝一言不发的向裴说:“我送你回去吧。”   向国还骑着他的破自行车,是向裴小时候坐过的那辆,他让向裴上车。   向裴在街边停了几秒,还是跨上了车。   他们先去医院处理了伤口,向裴脑袋上缝了几针,那血淋淋的伤口让向国都不忍心看,心里绞痛,向裴却一声没吭,也不跟向国说话。   到了家门口,向国吞吞吐吐的,半天却没憋出一个字。   向裴扫视着他,嘴角讽刺地勾了勾:“你有什么话想说?我知道今天是你女儿的生日,小公主最想要爸爸的陪伴,结果他老爸却要出门处理他破烂儿子的事情。”   “向裴,你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刻薄?”   “爸,我很谢谢你今晚能来,那我就先上去了,你早点休息。”   向国叹气:“你要不还是搬去你姑妈家吧,你一个人住外面我不太放心...还有,你该回去读书了吧,搞那个什么乐队,能有什么出路。也别跟游景他们混了,像今晚不就出事了。”   向裴站在楼道前,里面微弱的光照在他的面庞上,给他轮廓周围镀了层特冷硬的边。   他笑着,却并不快乐,可以说是悲痛的。   “当时姑妈不给我饭吃,他儿子抢我的钱,还让我给他做作业,我没法读书,因为你们给的生活费学费全被他们一家人拿走了。这些你都不知道吧?当然,我懒得和你哭诉,反正没什么用。我跑出去时,是游景让我先住他家,还让我在他酒吧唱歌,现在住的这里也是他给我找的,前面所有的房租是他给我付的。陈召南送了我把特别贵的吉他,还每天想尽办法请我吃饭,有事没事就想给我塞钱。”   向裴顿了顿,声音颤抖:“可是我亲爱的爸爸,你除了抛弃我,又做了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你们给不给海星和评论??不给我就...拜托你们(?????????) 第13章 请你喝可乐   路边的灯不合时宜地闪了几下,发出了类似物体破碎的电流声。   向国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上面像附了层乌云那样暗。他的手还放在自行车龙头的铃铛处,铃铛早已生锈。他一只脚抵在破烂的地上,凉鞋里面套了双黑色的袜子,有零星的毛线粘在上面。   怪异的组合。   更不用提他那洗得发白的上衣,鼻梁上摇摇欲坠的镜框,后面是劳累过度的双眼,当中透出慌张和震惊。   突然间,向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肚子里憋了许多年的话都化为泡沫,变得无足轻重。他有点心酸,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向国。   他知道向国这些年过得也不好,日子拮据。都说女儿要富养,向国的女儿才读小学,什么地方都要用钱,现任妻子又是个惹事的主,禁止他来看向裴。   可即便如此,向国为什么从来不肯反抗一下,就算是一个电话,又或者每个月一起吃一次饭,都比每个月那点零星的生活费要来得温暖的多。   向裴自认自己是个懂事的孩子,从不奢求父母的爱,但一句“最近过得好吗?”这样的话他也不配拥有吗?他也想让爸爸告诉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早上有妈妈准备好的热乎早饭,临睡前的晚安。   然而面对如此苍白又懦弱的向国,向裴说不出谴责的话,也永远无法原谅他。   “小裴,你为什么就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都不愿意给我说?”   向裴眨了眨眼睛,道:“因为你从来不会听我说,所以也没必要了。”   向国哑然,后面默默说了句:“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   他这辈子都在对向裴说对不起,可能因为说不出更好听的话,做出更好看的事。   在向裴无言的注视中,向国的声音哽咽了,他用脚把自行车支架放下来,想下车走向向裴。   向裴往后退了一步,做出抗拒的神态:“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是你给了我生命,但是我没资格回报你的恩情。”   路灯好像是坏了,总是一明一暗,前路很黑,路边全是垃圾还有坑坑洼洼的洞,骑车过去很不安全。   向裴一脚踹上身边的路灯,那灯竟神奇地不再乱闪,规规矩矩地做它的本职工作。   他扬起下巴,道:“再见,路上注意安全,帮我给你的童童说声生日快乐。”   向裴转身钻进楼道里,走上台阶,却有意地放慢步伐。   当他走到第五层台阶时,他听到了自行车车轮转动的声响,地上的空水瓶狠狠压过路面。向裴再次转过身,看见刚刚向国待过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了,只剩飘起来的渣子。   果然不论重说多少次再见,向国永远只会给他留下碰不到的背影。   在失望之余,向裴甚至产生了一个荒谬的想法——向国刚刚下车是想抱抱他。那如果向国抱住了他,自己是不是会稍微释怀那么一些?   楼道里的灯需要人去按才能打开,向裴手揣在兜里,此刻他只想把自己浸泡在黑暗里,便慢吞吞地爬楼梯,没有开灯。   黑色总是纯洁的黑,什么都不带,向裴总觉得黑才是适合他的颜色。   等他上了一楼,拐弯准备上楼,头上的灯蓦地亮堂起来,照了向裴一个措手不及。   黑色褪去,留下的是淡黄的光芒。他定在原地,只见梁彰站在他的上方,正傻笑着看他,脸有点肿,两手都背在背后。   二楼拐弯处也有个灯,可以控制向裴头顶的灯。   看见梁彰,向裴的第一反应是他说不定听到了他和向国的对话。   而在潜意识里,向裴不希望梁彰知道这些,那代表了他骨子里的软弱。   “你怎么...”向裴的话还没有说完,梁彰就从楼梯上狂奔下来,在距离向裴两层台阶的地方及时刹住了脚。   随后向裴感到一个冰凉的物体蹭上了自己的脸,还有湿湿的触感,冻得他身体一个激灵,差点没叫出来。   “向裴!”   梁彰露出洁白的八颗大牙,眼睛愉悦地盯着向裴,那笑容比天上的太阳还要灼热,快把向裴给捂化了。   向裴偏移脑袋,探索梁彰放在他脸上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原来是一罐可乐,冰镇的,还在嗖嗖冒着冷气。   梁彰拉过向裴的手,把可乐放进他的手心里,冰凉的可乐瞬间给向裴的每个部位带来寒气,从皮肤表面渗入深处。   “请你喝可乐呀,向裴。”梁彰歪着脑袋,眼睛笑得快成一条缝了。   指腹虽贴着冷冷的可乐,但向裴却并不觉得很冷,仿佛是站在了太阳底下,享受阳光的曝晒。   “我站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差点以为你回不来了。本想去警察局找你来着,可是辛愉把我拦住了。”   其实梁彰真的听到了刚才向裴和他父亲的对话,可是他很默契地没有在此时提起。   “你傻不傻啊,我说了让你先回去等着。”   “我担心呗,你脑袋上又有伤,本来就够傻了,万一更傻了怎么办?”   向裴笑道:“你确定你不是再说你自己?况且你有没有照过镜子,你脸上的伤也好不到哪里去。”   梁彰装模作样摸了摸自己的脸,道:“那怎么办呢?我这么帅气的脸。”   向裴思忖半晌,语气严肃又认真地道:“我负责。”   梁彰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你脸上挂的彩都是帮我挡的,所以我负责。”   梁彰心脏瞬间漏掉了一拍,他想问向裴要怎么负责,但始终没说出口。   他变得有些慌张,想转身上楼,但不知道是不是步履过于匆忙,走的时候被自己的脚绊了一下,光荣地脸朝下栽,顺利摔进了向裴的怀里。   梁彰只觉得时间在他的世界停止了转动,鼻腔里灌满了向裴身上的味道,低调又朴素,一点也不张扬,令人舒心。   向裴的身上有全天下最好闻的薄荷味。   他的身体也不再是自己的,仿佛被人抛上了天空,躺在云朵里,再也不会下来。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怪,与其说向裴是抱着梁彰,不如说他是接着梁彰,从上往下,手臂穿过梁彰的腋下揽住他。   梁彰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得似乎要冲出来,感觉手摸上去都可以触到它的形状。他涨红着一张脸想从向裴身上起来,但让他更加脸红心跳的是,向裴把脱离他身体的梁彰再一次拉了回来,让梁彰的脑袋靠在他的肩上。梁彰没有准备,下意识用手拉住了向裴裸露在外面的手臂,这下他的整张脸、所有的感官都藏在了向裴的身上。   向裴的味道、向裴的衣服,还有向裴细腻无比的皮肤,微股出来的青筋,所有一切都贴在他的身上。   是不是有点变态了?梁彰心里唾弃自己。   “别动。”向裴温热的呼吸洒在梁彰的皮肤上,引起他的颤抖。   抱住梁彰后,向裴的手越过他的后颈,来到他的后脑勺,指尖插入他浓密的头发里,似乎像是在摸索什么。   梁彰快变成一只气球,紧张得快要爆炸。   “怎...怎么了?”   向裴奇怪道:“你头发上怎么有个口香糖?” 第14章 寸头   白色的口香糖粘在梁彰的头发上,覆盖了较多的面积,看上去有段时间了,差不多已经干掉。   向裴没敢用手直接去碰,只是理了理口香糖周围的头发,把没有被粘上的部分挪开。   他似乎察觉到了两人的姿势过分暧昧,脚往后退,松开了环着梁彰的手。   被放开后,梁彰下意识就想用手去碰他脑袋后面,向裴及时握住他的手腕:“别碰,很脏。”   不知道从谁嘴巴里跑出来的口香糖的确很脏,梁彰一想到头上挂着个这玩意,顿时胃里犯恶心,几乎要呕出来,纳闷道:“怎么会有口香糖跑到我头上去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想着是不是酒吧后巷的墙上有口香糖,不过他也没什么感觉啊。   “我想起了,”向裴的表情变得一言难尽,“当时打架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有个男的在嚼口香糖,后来他好像是吐出来了,不过我也没怎么看清。”   梁彰拼命捂住向裴的嘴,欲哭无泪地道:“行了行了,你快别回忆了。”   一想到那男的嚼了几百遍的口香糖在他头上,还混着唾液,梁彰就想立马在墙上撞死。   令梁彰更崩溃的事情还在后面。   向裴拿着剪刀站在浴室里,从镜子里面望梁彰,忐忑地问了句:“确定吗?”   浴室很昏暗,不过足够呈现梁彰不情不愿的表情,向裴甚至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头上的口香糖没法弄下来,可能是停留的时间太长,反正向裴什么办法都试过了,到最后只剩一个办法,就是把头发剪了,一劳永逸。   “先说好,你要是哭了我可不会给你递纸。”向裴调侃道。   梁彰更气了,脸直接全黑:“谁会哭啊!你把我当三岁小孩儿?”   向裴看他一脸委屈样,勾勾嘴角:“辛愉当时就哭了。”   鬼知道他现在干嘛提起辛愉,搞得他满脑子都是辛愉一样。   “辛愉?”梁彰也没注意到自己语气格外冲,像是向裴欠了他钱不还。或许是心情不佳,他没工夫收敛情绪,闷闷不乐地撑在洗手台上,想牢牢把他还有头发的样子刻在眼底。   马上这个帅气小伙就要变样了。   “嗯,她以前头发特长,剪头发的时候大哭了一场。”   不想剪为啥还要剪,又不像他一样迫不得已。梁彰听后莫名不太高兴,嘟了嘟嘴,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小女生...算了,你怎么这么磨叽,我自己来剪。”   他转过去要去抢向裴手里的剪刀,向裴把手抬起来,说:“你又看不到后面。”   空间小,向裴离得梁彰近,他们面对面站着,梁彰算是被向裴圈在小圆里面。   向裴的手放在洗手台上,看着梁彰的眼睛说:“又不是要把你变成光头,怕什么。”   向裴搬了两个板凳过来,一高一低,他坐高的,梁彰坐低的,方便给梁彰剪头发。   他自诩手艺不错,梁彰半信半疑,想来他的长发也不需要怎么剪啊,去哪里练手艺?   梁彰的发质很顺很软,怪不得经常翘起来,总是没有梳好的感觉。向裴想到他毛翘起来的呆样,没忍住唇边露出笑声。   前面矮凳子上的人转过来,神色愠怒:“你笑什么?”   他以为向裴在幻想他寸头的样子,然后嘲笑他。   向裴憋笑着摇摇头,手上的剪刀移到了梁彰的脑袋上。   地上的头发越来越多,每一次有新的头发落下来,梁彰心里就抽痛一下。   剪刀相互摩擦着,不停在梁彰耳根后面转悠。浴室里太安静,向裴又叫他不要乱动,梁彰只能坐着发呆。   无聊到开始数毛巾的图案上有几个圆点。   乖够了,他开始找向裴聊天:“向裴,其实我挺羡慕你的。”   向裴的手停下来,问道:“羡慕我这样的生活吗?”他的“这样”肯定是指不太好的。   从没有人说羡慕向裴,他确实也没什么好羡慕的。不管是逼仄的破烂小屋,还是有时窘迫得泡面都快买不起的生活,都是人们避之不及的。现在谁还愿意为破大点梦想风吹雨晒,但他还在坚持着大人眼中是在犯蠢的事。   “你这样的生活就很好啊,可以做自己想做的,组乐队,唱歌。你唱歌那么好听,将来说不定能出唱片。”   “现在说这些太远了,我搞乐队是因为喜欢,又不是为了成名。”   音乐是唯一能吊起向裴胃口的东西,里面的世界是他想花一辈子去探索的。他不管别人怎么看他,或许很多人觉得搞乐队就是自甘堕落,但只有向裴自己知道,音乐就是他的精神良药。   姑且把这称为一种反叛精神吧,虽然有点张狂了。   梁彰惆怅地捡起地上的头发,摸了两下,也不觉得这些头发可惜了。   剪去的头发就代表着他的过去,是注定要割舍的,是一去不复返的沉重。   “我记得我十四岁那年的生日愿望是死亡,很可怕,对吧?从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为什么会是我,我可不可以死去一次,换新的爸爸妈妈。他们不会逼着我上补习班、兴趣班,也不会让我写试卷练习册写到吐。”   日后回忆起这个愿望,梁彰只觉得后颈发凉,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会有如此极端的想法,果然还是太幼稚。   “我没有隐私,日记全被我妈翻出来,朋友全在她的掌控之下,只有一个朋友逃离了她的魔爪。当然,我不能有MP3去听歌,也不允许租碟看电影。”   “他们总说我是他们的全部,是他们的世界,可我一点也不觉得温情,只觉得快窒息了。”   向裴的指尖掠过梁彰的头皮,他轻声问:“后来呢?”   “后来?没什么后来,只有把眼泪和委屈往肚子里咽。我以前还觉得所有人的童年多多少少不太自由,直到遇到了你。”   “自由、无拘无束,简直就是我的反义词。”   有时候,梁彰想变成向裴,特别是在台上唱歌,手指在吉他上摇摆的向裴。   “有时候人看到的只是表面。”   “什么?”   向裴几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沉吟道:“我没你想得那么自由...哎,怎么变成比惨大会了啊。”   梁彰试探地说:“如果可以...你可以给我说说你自己。”   “我爸是昼城人,三流作家。我妈是南川人,空有一身皮囊,跑到昼城来寻演员梦。”   蛮俗套的爱情故事,落魄作家遇上有明星梦的美女,向国用两首诗就把向裴他妈搞定了,还答应她以后要专门给她写个剧本,让她做最红的女主角。   但明星梦哪有那么好实现,演艺圈不乏美女,更不乏演技精湛的美女,向裴他妈连电影界的门槛都踏不进就被赶了出来,伤得体无完肤,还意外有了向裴。向裴的出现无疑是雪上加霜,向裴他妈的梦因此破裂完全了,她的恨从向国身上逐渐转移到向裴身上,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含恨。   六岁那年,向裴他妈在昼城实在待不下去,收拾行李回了南川,演员梦破碎后,她在南川随便找了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嫁了,反正她和向国没有扯证,又长得漂亮。   向裴上初中时,向国再婚,他的妻子不允许他带着一个拖油瓶,刚好他们也有了自己的小孩。   向国听话,刚好向裴也很懂事。省得他还要做出不舍得的戏码,向裴看着假。   这些事情向裴很少对人提起,知道得比较完整的人只有游景和陈召南,他们小时候就认识他。不过对着梁彰,向裴不自觉全盘托出,有股特别的信任感。   “你会恨他们吗?”   “最开始是恨的,特别是在姑妈家的时候,最灰暗的日子,我恨透了他们。可后来一想,其实他们也挺可怜的。”   “你爸或许没你想象中那么不在意你吧。”   梁彰果然听到了楼底下的对话,向裴眼神有点不自然,梁彰急忙道:“我不是有意要看的!我就只看到了前半截,本来还想过去给叔叔打声招呼,后来越听越不对劲,就赶紧上去了。”   向裴倒没觉得有什么。   “没事,我只是...我跟我父亲难得见一次面。”   “向裴。”   “嗯?”   “你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我说,我随时洗耳恭听。”   梁彰现在成了一颗猕猴桃,脑袋上顶着特硬汉的寸板。   不得不说,他头发剪短后,反而把五官的优势无限放大,本来的大眼被修饰得更深刻,眉毛生长得更野,额头饱满,鼻梁高挺而棱角分明,整个人又清爽又帅。   “还挺帅。”   向裴的目光再次落上梁彰的嘴唇,大概是错觉,他觉得那里更红了。   “真的吗?”梁彰直勾勾盯着镜子,里面的他既陌生又不自然,“都不像我了。”   “那就很高兴认识你,新的梁彰。”向裴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梁彰想起向裴在火车上说过的话:有缘再见,梁彰。现在看来,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再见一面。   剪了头发后身上还有很多细小的头发碎渣,梁彰打开花洒,想洗个澡。   梁彰整理好东西,准备踏出浴室的门。   “向裴,今天谢谢你。”梁彰指了指他的额角,他现在才记起说最重要的事。   “没什么,我挺耐打的。”   “不过以后要是有这种情况发生,我可不用你挡了。毕竟算起来,你还比我小。”   向裴耸耸肩:“好啊,傻仔。”   梁彰瞪大眼睛,作势要打向裴,又把手放下来,冲向裴笑:“记得把可乐喝了。”   “还有,晚安向裴。”   向裴微愣。恍惚间,他好像也不太需要父亲的拥抱和母亲的晚安了。 第15章 去定义幸福   向裴接连受伤,为此陈召南说要带他去庙里求个平安符。   “平安符?说起来我脖子上倒有块平安锁。”   梁彰闻言把脖子上挂着的吊坠掏出来,捏在手里给陈召南和向裴看。   平安锁是由一块玉雕刻而成的,不大,呈乳白色,光泽温润。是梁彰妈妈外地出差给他带回来的,价格好像不菲。   陈召南拿起梁彰脖子前的玉,绳子只有那么长,只能凑近脑袋仔细看几眼,道:“品质不错啊。”   平时梁彰的吊坠都藏在衣服里,向裴也没怎么注意到过。他提起陈召南的衣服领子,让陈召南下巴难受地仰起来。   “你什么时候成鉴玉的专家了。”   “哪有,我爸就喜欢收藏玉。诶,小裴,过两天我们去一趟庙里呗,真该给你去去霉运。”陈召南按了几下脖颈。   “你是想去庙里求你的桃花运吧。”向裴一语戳破道。   陈召南笑道:“顺便,顺便嘛。游景也去,帮他求财,也帮他求点桃花,看他单身好几年了。”   陈召南父母是做生意的,难免会信些玄学范畴内的东西,家里挂满了平安符、转运珠一类的玩意儿。耳濡目染,陈召南也有点信这些,愿意花钱求个心理安慰。   但向裴不买账,他没平安符也安稳活到了现在,没病没灾。这两次意外受伤,反而证明了他身体的耐抗性,应该说他运气蛮好。   “不去,封建迷信。”向裴斩钉截铁地拒绝。   “什么叫封建迷信啊,自古以来,我们中国人就有求平安符这种传统...”陈召南想要开始他的长篇大论,还挖掘出历史的因素来,显出一副有文化的样子,也不知是得瑟给谁看。   “而且你这几天也不能去酒吧上班,闲着也是闲着。”   向裴又拒绝了陈召南几次,但最后实在拗不过他,勉强答应了下来。陈召南这人就是爱热闹,走哪儿都想多拽几个人。   果不其然,他又转头问梁彰:“小彰,要不你也一起去?”   “啊?我?”梁彰很惊讶,下意识看了一眼向裴,眼神传达出求助,想征询他的意见。梁彰的第一反应是答应,但总觉得还是要经过向裴的同意,不然他加进去会显得怪异。   这边向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是想让梁彰去还是不想。   “怎么样?”陈召南再一次问。   “我...”梁彰还在犹豫。   “去吧,”向裴撩了撩耳后的头发,耳朵刚好被遮起来,继续说,“你来了这么久,还没怎么出去转转。”   既然如此,梁彰答应的话都到嘴边了,但他转念一想,中午他还得去饭店打工。   他瞬间极为沮丧,饭店老板对他很好,经常会给他拿些吃的,工作量也不算太大,他当然不好意思请假,特别是请假理由还只是去庙里。   梁彰一咬牙,道:“我就算了,我中午还得打工。”   “那可惜了,我还想着给你们两个小朋友都去去霉运,那就等下次吧。”陈召南惋惜地摇摇头,去向裴家里摸索吃的去了。   下次,这词太遥远,听着都遥不可及。梁彰又不会一直待在昼城,中国那么大,离开以后可能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想到这儿,梁彰抬眼瞅坐他对面的向裴,那人依旧没什么表情,正专注地盯着桌上的水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知道在想什么。   或许是感应到了梁彰的目光,向裴也扬起了眼。   四目相对,梁彰想收回眼神已来不及,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跟向裴大眼瞪小眼。   向裴说:“怎么了?”   “有点可惜。”   “你也想求平安符?到时候我给你求一个就好了。”   “嗯。”梁彰闷声道。   他只是想和向裴一起去庙里而已。   梁彰没敢这样说,因为他自己也被这想法吓到了。   陈召南在他们家里吃完饭才走,临走前说出发时间暂定周六早上八点,也就是后天。   他走后,门再度响起。向裴在洗碗,梁彰去开门。   是娜娜。她右手提着一大堆水果,左手提个银色保温桶。   “快快快,帮我提着,爬这六楼可累死我了。”   她住地下室,每天往低处走,向裴他们住最顶层,可把她累坏。   梁彰接过她手上的东西,问:“娜姐,你怎么来了?”   他手一沉,往屋里走,把东西搁在桌上,一面问娜娜:“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娜娜屁股朝沙发上一压,梁彰自觉地把水给她递过去。凉水往她喉咙里猛灌进去,她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不停用手疯狂扇风,可见外面太阳得多毒。   “听说昨天小裴脑袋被人砸了,还有你脸也给打得不像样,这下可没给我气坏。今天正好我有空,就来看看你们。你说小裴最近怎么老爱受伤。”   “城哥怎么没来?”   “他说他有点事,明天再来一趟。咦?你头发怎么回事?准备摆脱未成年形象吗?”   梁彰叹气:“哎,一言难尽。”   娜娜笑着说了他两句,看到向裴正在洗碗,道:“你们都吃过了?”   梁彰点头:“就在你来之前刚吃过。”   娜娜把桌上的保温桶打开,一股香气直接扑面而来,里面还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梁彰肚子虽饱了,但还是循着味道扑过去:“哇,好香!”   饭盒里装着糖醋排骨,色香味俱全,酱汁浓稠,上面撒着白芝麻。   “我的拿手好菜,专门拿过来安慰你们两个的。不过,你们都吃过了...”   娜娜拿起盖子要重新盖回去,梁彰手疾眼快地按住她:“我还在长身体呢,”他又朝厨房那边喊,“向裴!快来吃娜姐给我们送的菜!”   排骨肉质软糯,味道偏甜口。娜娜的手艺极好,梁彰吃得嘴边泛油。   “这味道跟我妈做得差不多。”   一盘子肉差不多都进了梁彰肚子,向裴只是象征性尝了几块,以前娜娜没少给他做,他没那么馋。   娜娜问梁彰:“怎么的,想家了?”   “有点吧,在想我爸妈现在什么状况。”   前几天赖宇在QQ上给梁彰发来消息,他给梁彰爸妈说的是梁彰跑到南边去了,很安全,他们一直在联络,只是他也不知道梁彰具体在哪里。   梁彰爸妈还是不放心,让赖宇给梁彰传达——梁彰想做什么他们都答应,只要他回来。   向裴在旁边动了动身体:“你想回去吗?”   “还不是太想...主要怕我一回去,他们就反悔,”梁彰把吃剩的骨头丢进垃圾桶里,抽纸擦嘴,“娜姐,你出来这么久,会想家吗?”   娜娜淡然地摇头,两只耳环跟着晃。她满不在乎地道:“我十六岁被我爸妈卖去给一个傻子做媳妇儿,自那以后,我就没家了,”她又想起什么似的轻笑,“不对,现在阿城给了我家。”   梁彰愕然:“所以你是因为这个逃到了昼城?”   “当然了,总不可能一辈子都耗那里吧,我不想老死在那穷乡僻壤的地方,还好我算机灵的,只在那边待到了十八岁。”   现在早不是封建社会,人们每天光鲜亮丽地出门,大多数人按自己喜好结婚生子,这是梁彰对以往世界的认知。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他看着娜娜,好像无意间踏入了一个神秘的领域,窥探到最阴暗、肮脏的角落。令人寒心的是,那些角落或许永远也不会在世上消失。   话题太沉重,梁彰没心情再说话,向裴的脸色也很不好。   倒是娜娜很释然,过去的痛苦似乎没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疤痕,她的笑容代表了她作为一个人的态度。   “畜生都从我的世界消失了,我现在得迎接更好的生活。”   “虽然我现在的生活也见不得光,不过幸福这种事情因人而异,只要阿城还活着,我也就还有盼头。” 第16章 一中午多少工钱   周六早上八点左右,向裴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   “要走了?”梁彰正在剥一个水煮蛋,手边围了一圈蛋壳。   “嗯,陈召南在楼底下,”向裴问,“你不多睡会儿?”   “很早就醒了,然后怎么也睡不着。”梁彰答道。他看起来兴致不高,手里的动作缓慢,头发乱糟糟。从前天陈召南来他们家之后,梁彰差不多一直是这个状态。   向裴估计梁彰如此郁闷是因为不能去庙里,还道梁彰怎么也这么迷信。   梁彰终于剥完手里白嫩的水煮蛋,转手递给向裴,顺道捎了瓶奶和两个馒头给他:“要吃早饭。”   很早他就发现向裴不爱吃早饭,三餐也不太规律,这样下去胃迟早要出问题。   陈召南之前给向裴打过电话,约着早上一起吃完早饭再出发,而且向裴讨厌吃鸡蛋,小时候有次吃完鸡蛋后狂吐,导致现在闻到蛋味就反胃。不过蛋已经放在了向裴面前,他不想拒绝,接过吃的,对梁彰说:“谢了。我晚上应该五点左右回来,你可以等着我一起吃晚饭。”   梁彰答应道:“行,路上小心。”   向裴扭开门走下楼道,手上拿着梁彰剥的鸡蛋,蛋白很光滑,没有一点多余的蛋壳。向裴试着咬了一口,屏气咽下去,等走到楼底下时一颗蛋刚好吃完。用牛奶把恶心劲从喉咙边摁下去,又缓了许久,直到嘴里的蛋腥味消失,向裴才继续往前走。   一辆银灰色丰田停在旧楼外面,这片区平时很少出现汽车,乍一眼望去有点显眼。   不过更显眼的是陈召南,他靠在车上抽烟,鼻梁上挂着贼拉风的墨镜。向裴怀疑他们今天是陪陈召南相亲的,而不是去庙里求平安的。   他瞧见向裴走过来,在远处就同他招手,手举得很高:“小裴!这里!”他嗓门吼得洪亮,可能是觉得向裴瞎,得通过耳朵来判断他的方位。   向裴低着头靠近陈召南,尴尬道:“你是觉得你车停在这儿还不够明显吗?还是说大早上要练嗓子。”   陈召南正要开口,游景从主驾驶里探头出来:“别管他,暴发户一个。”   “今天景哥开车?”   “我开车放心点,不敢让你坐这货的车。”   游景斜睨陈召南,手指后面,对向裴道:“上车吧。”   “就知道损我。”陈召南坐回副驾驶,系上安全带。汽车发动,从窄小的菜市场艰难驶出去,人们看到汽车后纷纷向两边散去,自动让开一条路。早晨的菜市场很热闹,到处都是人,地上全是烂菜叶子还有洗过肉的血水,小贩扯着嗓子叫卖,早餐铺升起滚滚的烟雾,把整条街道渲染得雾蒙蒙的,生活的朝气慢慢扩散开。   “梁彰真不来?”车快驶出了这条街道,陈召南问。   “嗯。”   “当时我看他还挺想去的,以为他会改变主意。”   “是吧...”向裴看向窗外,外面正好是梁彰打工的饭店。   一个人影从向裴面前一闪而过,他抓住了汽车的门把手,头跟着外面那人转动。他向前扶住游景的肩膀,喊道:“等一下!停车。”   开车的游景及时踩住刹车,三人因为惯性而往前面栽,游景惊恐地转过来问:“怎么了?!”   向裴没回答,开门下车,径直往前走,留陈召南和游景在车里面面相觑。   “应该是什么东西忘了拿...吧?”   向裴的步伐很快,飞速越过人群,担心下一秒前面的人就会不见。   “王叔!”   前方的男人停住脚步,疑惑地扭过头来,惊讶道:“向裴?”   向裴几乎是小跑着追过去的,等到了王叔面前,气息都有些不稳。   王叔就是梁彰打工的饭馆的老板,也住他们那栋楼,人有点小胖,面相很和蔼。   “王叔,我有件事想请问下您。”   “什么事哦?”王叔的普通话不标准,夹杂着特浓的川味,他两手提着一大包菜。   “梁彰在您那儿打工,一中午多少工钱?”   “我想帮他请一天假,钱我来垫,可以吗?”   “他一个人来昼城,最近出了点事,我想带他去寺庙里求个平安符。但是他又不好意思给您请假,拜托了。”   王叔很早就认识向裴,知道这孩子沉默寡言,家里也没人管,挺惨的。但他面冷心热,院子里老人多,向裴没事就会帮着照料他们,自己有什么难事却不轻易向别人开口,既然开了口那就是真心实意地想拜托。   所以他信得过向裴,再加上梁彰最近那脸看上去的确是诸事不顺的样子,王叔大度道:“行吧,不过那钱就不用给了。”   “谢谢叔,到时候他问起,您就说是您有事。”   “得嘞。”   梁彰嘴里包着馒头,见向裴站在客厅里,微怔:“你怎么还没有没走,忘了东西?”   向裴回道:“王叔说今中午他有事,饭馆不开门。所以,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去庙里了。”   “我去?真的?这么巧的事让我赶上了。”   梁彰兴奋不已,从椅子上跳起来,也没纠结饭馆不开门为什么王叔要让向裴转告他,而且还决定得这么突然。   “要一起去吗?”   “当然啊!”梁彰火速回房间换衣服,穿了件蓝色短袖出来,还拿上了相机。   “庙里能照相吗?”   “我照沿路的风景不行啊,这段时间相机都快落灰了。”   “行行行,走吧。”   收拾完整后,向裴和梁彰并肩向楼下走去。   陈召南见向裴带了个人下来,吐槽道:“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你跑得那么急...”   话没说完,向裴打断陈召南,神色不自然道:“快走快走。”   梁彰总觉得这事哪里不对,但具体哪里不对又说不出来。   “怎么又决定要来了?”陈召南问梁彰。   不是说王叔有事饭馆开不了门,所以他才有空过来的吗?梁彰更觉奇怪,但旁边向裴十分淡定,好像这件事与他毫无关系,梁彰便随声附和:“嗯,想去寺庙里看看。”   “你们现在的小朋友都不爱游戏厅了吗?爱去寺庙?”游景感叹,“寺庙不都老年人爱去的地方吗?有什么看头。”   至于他来寺庙,纯粹是被陈召南拖过来的,并且充当司机。   陈召南咳嗽一声:“你说谁呢?”   “谁答应我我就说谁呗。”   “你简直太不懂我的良苦用心了,乖儿子。这次爸爸我是想去庙里给你求段姻缘,毕竟我们景景已经好久没谈恋爱了,看你寂寞得可怜啊!”陈召南作出悲痛的样子,脸皱到一堆,不时轻轻捶打胸口,极其恨铁不成钢。   要不是游景在开车,他一定得照陈召南那欠揍的脸上来一拳,然后逼着他认错不可。   “滚,谁是你儿子,”他握紧了方向盘,不痛快道,“我又不是你,把爱情当儿戏,爱是一辈子的事。”他后面的那句话说得很轻。   “所以你还是忘不掉她。”陈召南难得没再继续和游景犟嘴,而游景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没了陈召南的喋喋不休,车内安静了下来。忽然车开始提速,在一家面馆边停下,游景他们准备下车,看样子要在面馆解决早饭,梁彰和向裴吃过了,就留在车里等待。   闲来无事,梁彰道:“游哥性格那么男人,按理说应该很多小女生喜欢他吧?”   “以前读书的时候,他比陈召南受欢迎。”   梁彰有点不信,怎么看陈召南泡妹的技术都比游景高超许多。   “真的假的。”   “不过他只谈过一个女朋友,高中的时候。”   看来是初恋,梁彰暗自猜测游景应该是个比较痴情的人,和他性格还蛮符合。刚刚陈召南口中的“她”可能就是游景这么多年不恋爱的最大因素。   陈召南他们回来得很快,游景上车的时候把车门用力一甩,后座的梁彰跟着震了两下,瞪大双眼和向裴对视,凝气不敢开腔。陈召南也黑着脸,从副驾对面的储物箱里拿了包烟出来,没急着上车,在外面抽了两根烟,携着一身烟味又进来。   后面车内气氛怪异,没人讲话,陈召南和游景明显大吵了一架,向裴肯定指望不上,活跃气氛的重任只能落在梁彰头上。   “寺庙远吗?”他问。   还好游景没有迁怒他人,语气还算平缓地回答:“不远,再开两个多小时就到了,到后我们先把午饭解决了,再去寺庙里。”   他顺便还给梁彰讲了些关于寺庙的事,寺庙所在的潼市隶属于昼城,地方很小,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最出名的地方就是这座庙。寺庙有很多年的历史,每年拜文曲星的人最多,听说也最灵,不过求平安也很灵验,只是日后一定要来还愿。   陈召南忍不住插话:“我以前有个朋友到庙里来求姻缘,回去后还真的就遇上此生挚爱了。”   梁彰扬起眉毛“真有那么神?”   “你一会进去拜拜不就知道了,不过一定要虔诚,不然神仙听不到你说话的。”   陈召南说得像模像样,好似天上真有神仙坐着。梁彰听了直笑:“好,我一会一定无比虔诚。”   一看逗不到梁彰,陈召南重新躺回椅子里,把脸侧到一边,还在怄气。   梁彰碰了碰向裴的胳膊,悄声问他:“你要拜吗?”   “拜什么?”   “拜姻缘呀。”   向裴有点想弹梁彰光滑的脑门,让他清醒一点,不要一天这么傻里傻气。   “你还真听陈召南胡说。”   “我没信,只是很好奇。你说人吧,有些东西通过真实方式得不到,就会寄托其他稀奇古怪的方式。”   还挺通透。   向裴脑袋靠在车窗上,手放耳边,轻轻摩擦他右耳的耳钉,说:“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梁彰靠近向裴,狡黠一笑:“我是坚定的随心主义者。”   “随心?”   “做什么事都该跟随自己的心,不是吗?我来到昼城,就是我心的选择。” 第17章 脸红   潼市很小,即使周末人流量也不大,街上稀稀拉拉的人。银灰色丰田穿过城区,绕山而上,到山上时人便多了起来,一路上许多外地车辆。在距离寺庙约几百米的地方,隐约可嗅到空气里的香火味道,熏得人眼眶发热,寺庙轮廓差不多展现在远处。   车不能开上去,只能停在下面,于是梁彰他们下车,步行去寺庙。   寺庙附近有很多卖食物的小摊,借着寺庙的光,生意不错,还得排队等候,寺庙大门前人头攒动,似乎潼市所有的人都聚集在此地,可见寺庙的名声的确不错。然而吃的味道一般,勉强只能填饱肚子。   寺庙内部宽阔,一直到山顶有好几座小庙,进门后要先在门口买香火,再去挨个问候各路神仙。   庙里石像最大的是文曲星,殿里好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学生虔诚地跪在地上拜,没人比他们更真情实感,起来时挂着黑眼圈的脸上都快挂着泪,仿佛只要那石像能让他们考上好大学,来世一定给他做牛做马。   大殿旁边有个小屋,里面摆了几堆像树一样的东西,上面星光点点,像是有火烛在燃烧,很是壮观。   “这是什么?”梁彰下巴扬向那边,问道。   陈召南说:“就相当于许愿卡,不过要给钱的,而且如果学业有成,日后可是要来还愿的。我当年高考也来拜了拜,考上C大不知道跟这个有没有关系。”   梁彰顿悟,怪不得有几个学生从这房里出来都兴高采烈的,看来是刚过去的高考考得不错,才有心思来这里还愿。   想到高考,梁彰心中像压了块石头,全身不畅快。   从家里跑出来了一段时间,让他都快忘了自己马上也是个高二的学生,以后也是要面临高考的。   “要去拜吗?你也快要高考了吧。”向裴靠在殿外的墙上,问梁彰。   “还有两年,不急。”   说不急太虚伪,梁彰只是不太愿意去想以后的事。   以后的生活太飘渺,是抓不住的线,随风就飘远了。梁彰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他是否能如愿以偿地拍一部属于自己的作品,虽然现在他连选择钟意的学校都没有自主权,而逃避总不是长远的办法。   “你呢,以后想干什么?”梁彰道。   向裴思索了半会儿:“能干什么,就继续搞乐队呗,等哪个有眼光的制作人看上我们。”   “不回去读书了?”   “我不是读书的料。”   梁彰:“我也不是。”   前面的石阶还有二十多层,看起来却是那么遥不可及。梁彰爬得大汗淋漓,烈日下愣是一点微风都没有,泥里的草也舍不得动一下。山上的楼梯又修得陡,稍不注意还有踩空的危险。   “累了吗?”向裴停在前面,站在石阶上向下俯视气喘吁吁的梁彰,语气有点嘲笑的意思。   “怎么不累啊!怎么还有这么多要爬,我到底是来求平安的还是来爬山的?”梁彰的手用力扶着膝盖,把力放在上半身,甩着腿艰难往上爬,活像条离水的鱼。   游景走在最前面,陈召南比梁彰还要力不从心,直接垫底。   梁彰一鼓作气爬到了向裴跟前,向裴把手里的矿泉水往他那边递,然而梁彰手还没碰到瓶身,向裴的手就缩了回去。   “爬完再喝。”   他胳膊搭上梁彰的肩,两人身高相仿,梁彰脖子还低了低,想让向裴的这个举动更加自然些。   矿泉水是从山上小卖部买的,刚从冰柜拿出来,天热,外面依附了层水,上面的水滑下来,砸进了梁彰的衣服里,冰得他往里一缩,刚好更贴近向裴。   向裴搂着他继续爬石阶,步子却很慢,并没有帮助到梁彰爬得更轻松,不知道向裴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总之他没放开梁彰。   梁彰偷瞄向裴,他下颚上悬着一颗汗珠,摇得梁彰更是头脑发晕,肩膀上的手就跟透过了衣服,直接放在梁彰的皮肤上,让他真的有点不清醒了。   大夏天的,他体温还在不断攀升。   “你每天有好好吃饭吗?这么瘦。”向裴摸到了梁彰身上凸出来的骨头,蹭过去。   梁彰脑子里正在跑火车,有一搭没一搭进行自我剖析,没听到向裴说话。   “梁彰。”   见梁彰没反应,向裴又用手碰了下他的脸蛋,纯粹的突发行为,没经过向裴思考,很轻的一下,他指尖都还没尝出什么滋味,就觉得皮肤是真嫩。   没想到梁彰一跃而起,直接从向裴的胳膊底下钻了出来,手疯狂上下摆动,面色通红,眼睛四处乱瞟,就是不往向裴身上放,像干了什么心虚事一样大喊道:“靠!热死我了!什么鬼天气!”   声音越大,越是体现了他的不自然。向裴愣在原地,胳膊还没来得及放下,表情更直难以形容的怪异。   刚才的那一碰简直让梁彰口舌干燥,急需水源滋润,他抢过向裴手里的水:“水给我。”   然后猛灌下去,瓶身差点被梁彰给压扁。   嘴唇接触到瓶口,梁彰感到了唇齿间的湿意,刹那间反应过来——手里的水瓶是向裴喝过的。水还没咽下他又被呛到,一顿咳嗽,半天没缓过劲来。   “慢点喝。”向裴还以为梁彰被呛到是因为喝得太猛太急,走过去想给他拍背顺气,还从兜里掏出纸巾,把梁彰下巴底下的水全给擦干净了,动作温柔得不像话。   “有人跟你抢水喝吗?傻仔。”向裴无奈道。   梁彰不说话,把矿泉水瓶塞回向裴手里,抬脚向上走。   “梁彰!”   向裴在后面叫他,但他没有回头。   梁彰终于爬完台阶,抬头看见游景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脸怎么这么红?”   梁彰心虚,不知道游景在这里看了多久,是否把他所有反应都尽收眼底。   “太阳晒的。”   “是吗?”游景盯着从后面赶过来的向裴,压了眼底的情绪,笑道。   向裴赶过来得很快,他拉住梁彰:“生气了吗?”   梁彰不露痕迹地摆脱向裴的手,不自然道:“哪有啊,你想多了吧。”   向裴也疑惑梁彰到底怎么了,只能猜测:“我以后不叫你傻仔了。”   梁彰“噗嗤”一声笑出来:“都什么跟什么啊,我只是单纯想要快点上来而已。”   别说向裴不知道梁彰怎么了,连梁彰自己都不清楚他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向裴的触碰让他如此慌张,乱得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第一反应就是赶紧逃。   在事态失控之前,赶紧逃。   这是梁彰的身体比大脑还要更快做出的反应。   陈召南在求姻缘的殿里拜了半天,久到游景不耐烦,要去里面把他揪出来。   “你还嫌你那些破桃花不够多是吧?”   陈召南正气凛然道:“我求真爱,不是求桃花。”   游景放下陈召南的衣领,神色落寞,小声说了句:“你能有什么真爱。”   他以为没人听到,但梁彰离他最近,恰好他听觉极敏感,这话一丝不漏全进了他的耳朵。   从今早那一番争吵后,他就隐隐发觉游景和陈召南之间的怪异,他们好像有什么悬而未决的事。   陈召南还让向裴也进去拜,虽是闹着玩,但游景还是在一旁皱眉道:“小孩子求什么姻缘。”   向裴冷眼相对:“我不是小孩子,不过确实也不需要姻缘。”   陈召南贼贼地笑:“也是,毕竟小裴心有所属。”   梁彰神经全都提了起来,毫不夸张,他的目光全在陈召南那张嘴上,他从来没觉得那张嘴这样有魔力。   他当然不好意思开口问,只能吊着一颗心,装不在意地静观向裴的反应。   然而向裴波澜不惊,没有反驳:“严格来说也没错。”   梁彰分不清此时他该用何种表情面对,分明上次向裴才说过没心动的人,而且梁彰在记忆里搜刮了无数遍,没找到跟向裴有来往的女生,除了辛愉。   辛愉。   “音乐就是我的心有所属。”向裴又添了一句。   梁彰松气,继而发现手心里被指甲掐出了印,或许是有点紧张过度了。   他把向裴归为朋友的范畴,按道理,知道朋友心有所属,怎么着也是想要八卦地问出来,可梁彰却什么也不愿知道。   “快算了吧,你跟辛愉可是我们默认的一对,人家眼巴巴喜欢了你好几年。”   “她现在...”   有两个小孩子从四人中间跑过去,上演追逐赛,掐断了向裴的话。梁彰被撞到了一边,脑袋磕到墙上。   不过梁彰没什么疼痛的反应,呆呆地望着小孩子风一般消失的背影。   灵魂游离之时,他听到向裴问他有没有事,他回答说没有。   平安符是长方形的,红色,上面有精密的绣花,中间两个“平安”大字,像香囊,有点俗,有点土。   这玩意跟向裴就像是两个世界的产物,摇滚乐手碰上佛教,稀奇古怪。梁彰手上也拿着另一个平安符,好似两人的情侣款饰品。   平安符求完,各路神仙也拜完,再加上爬山下山的时间,重新回到车上已下午四点左右。   出寺庙每个人身上全是香火味,那味道就像是在香火里浸泡了三天三夜,到最后梁彰的鼻子习惯了这味道,也就不觉得难闻了。   回程路上梁彰犯困,和来时完全不同的心境,只觉得所有骨头马上就要散架,脚趾头又酸又痛,烦躁无比,精神劳累。   还不如不来,也不用听到辛愉喜欢向裴这件事了。   作者有话说:   最近是不是都很忙 看文的宝宝好少(还是说我的文有问题)反正我是忙得上蹿下跳 第18章 萌芽   从寺庙回来的这一晚,梁彰彻底失眠,不知道是不是回程路上睡过一觉,合上眼半个小时又睁开,依然毫无睡意。长时间无法入睡,再怎样努力都无济于事,身体在控诉,精神却竭力阻止睡意产生。   天气闷热,横竖睡不着,梁彰干脆从床上爬起来,去外面喝水。   客厅黑灯瞎火的,没一点声音,梁彰踮起脚走,小心翼翼地开了最暗的一盏台灯,动作放得缓慢,怕吵醒向裴。还好向裴房门是关着的,他睡眠浅,睡觉习惯关门。不过梁彰还是提心吊胆,屏着呼吸,本能地不想让向裴发现他失眠又心事重重的样子。   一杯冰水下肚,浑身通透,梁彰浆糊般的脑子瞬间清醒,像是脑袋直接分开两瓣,有人拿冰块往他头里面塞。   这让他更清楚认识到他正在失眠,以及为什么失眠。   梁彰想起以前帮赖宇追隔壁班女生,赖宇追了她快有半个月,期间两人一直暧昧不清,最后那女生一句轻飘飘的“我有喜欢的人”就把赖宇打发了,此后赖宇一蹶不振,成天兜着黑眼圈上课。   那时赖宇的失落历历在目,梁彰现在经历的跟赖宇经历的八竿子打不着,可他感觉到的就像是当时赖宇的心情。   去他的。   梁彰烦躁地想去撩前额的头发,却只摸到平整的额头,才反应过来他没头发可以捋上去了。   手失落地垂回大腿外侧,手心愈发燥热,全是汗,杯子里的最后一滴水也被舌尖勾走。梁彰靠在桌上,手反撑着光滑的桌面,夜风从窗子细小的缝隙里透出来,勉强赶跑了一点热度,梁彰宽松的运动短裤里灌进了风。   今天下车前,梁彰第一次注意到陈召南的车里有一张照片,在车内的后视镜上挂着,做成了吊饰的样子,随着路途颠簸起伏。   梁彰好奇,随口问了句,陈召南便取下来拿给他看。   那是一张“偷渡者”乐队的合影,外加游景。   照片里向裴、辛愉还有楚燃飞都穿的校服,是他们初中时拍的照片,陈召南和游景也才上高中。向裴那时还不是长发,头发很短,刘海松软地垂在额前,校服在他身上较宽大,不过裤脚有点短,他难得看上去乖巧,脸更是稚嫩,现在的影子很少。梁彰看得出神,像是隔着时空触到了往日的向裴。   辛愉那时还是长发,脑后的马尾很长,留着很厚的齐刘海,不变的是一双古灵精怪的眼睛。   她没有看镜头,而是眯着笑眼侧头望向裴,向裴的手放在她的肩上,比了个“耶”的手势,唇齿间也是带笑的。   向裴笑起来很好看,给人春风拂面的舒适感,他虽然不太爱笑,但只要一笑起来,其他所有的人和事物都会变得黯淡无光,至少梁彰是这样认为的。   可奇怪的是,照片上向裴的笑容让梁彰觉得无比刺眼,他自动忽略了照片上的其他三人,仿佛这是向裴和辛愉的单独合照。   辛愉在向裴面前常常是肆无忌惮的,是女孩青涩的表达。她喜欢向裴,是一件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事情,为什么梁彰以前忽略了。   至于向裴,身边有个这么可爱的女孩,他也很难不动心吧。   自从知道辛愉喜欢向裴,梁彰还挺害怕在酒吧碰到辛愉,他不想看到辛愉和向裴站在一起的样子,想到胸口就闷,更不想在乐队表演时看到她站在离向裴最近的位置。   梁彰烦闷,也找不到人一吐为快,赖宇跟他隔着十万八千里,况且这件事他自己都没搞明白,更不知道该怎么同别人说。   还好辛愉接连几天都没来“每晚上”,梁彰心里轻松的同时又觉着奇怪。   还记得他第一次来“每晚上”,辛愉也是几天没来,似乎是她家里有事,但时间未免太久了。   第三天的晚上,楚燃飞从外面神色慌张走进来,贝斯也没背,他先是在酒吧里面转了一圈,像是在找人,最后到吧台边上找到向裴,说:“辛愉还是没来?”   向裴察觉出不对劲,问:“她不是说这几天都不能来吗?怎么了?”   楚燃飞懊恼地抓了抓头发:“我联系不上她,电话也不接,我去她家只有她妈在,阿姨说辛愉不在家。”   “辛叔也不在?”   “嗯,他们家超市都没开门。”   乐队里辛愉和楚燃飞走得最近,连他都联系不上辛愉,其他人肯定更联系不上。向裴表情瞬间变得很凝重,连梁彰也跟着担心,毕竟一个女孩消失几天很危险,谁也不能预测她发生了什么。   “她妈状态怎么样?”向裴问楚燃飞。   楚燃飞摇头,有些犹豫道:“感觉不太好...主要是辛叔不在。”   “阿姨说什么没?”   “反正我说我找辛愉,她说辛愉刚出门,但是我又怎么都找不到她。”   游景建议先报警,让警察去找总要比他们在这干着急靠谱。向裴想了半晌,道:“不至于报警闹得太大,我觉得辛愉就在她家里。”   他语气蛮笃定,梁彰先楚燃飞一步发问:“你怎么知道?”   “辛愉要是失踪了,她妈绝对要去警察局闹上个几天几夜,”向裴看了眼楚燃飞,“而且辛叔不在家,她很冷静地给你说辛愉也不在家,你觉得这合理吗?”   梁彰倒没觉着有什么不合理的,然而楚燃飞的脸色开始变暗。   “靠!我给急糊涂了!”楚燃飞手握成拳砸了下脑袋,“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啊?”   “去趟辛愉家,她多半被关起来了。”向裴用明知故问的表情回道,跟楚燃飞匆匆往门外走去。   向裴走得急,梁彰在他走之前叫了他一声,估计他是没听到,本来梁彰还想从吧台后面绕出来,然而步子没迈动,向裴的身影就迅速闪过了,一点痕迹没留下。   梁彰惆怅地盯着向裴离开的方向,那股失落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体内的力气好像全都被抽走了,空荡荡得难受。即使知道向裴是非去不可,可刚才他焦急的表情在梁彰眼中扩大了无数倍,而且似乎在所有人里,只有向裴最了解辛愉的情况,可以立马道出她的处境。如果没有积年累月的相处,应该达不到这样的程度。   游景见梁彰灵魂出窍,手里机械地擦杯子,在擦下去说不定杯子都能被他摩出火星了。游景拇指和食指一碰,在梁彰面前丢了个响指,道:“辛愉是小裴很重要的朋友。”   他刻意加重了“朋友”二字,似乎在隐晦地提醒梁彰什么。梁彰有种让人戳破心思的窘迫,他躲避开游景的眼神,那目光就像深夜公路上的灯,照亮一切可见之物,乃至于他的内心。   梁彰放松紧绷的身体,状似开玩笑地接了句:“他们可不只是朋友吧?”   他自认这是他最轻松的语气,不会再给游景看出端倪。   “‘偷渡者’是一年前成立的,我当时觉得就是几个小朋友瞎搞,然后陈召南也跟着胡闹。向裴的音乐天赋的确很高,只是没接受过系统的训练,还是缺少一些专业性的东西,更不用说辛愉和燃飞了,里面唯一专业的只有陈召南,可惜他又是个二货。”   游景点了支烟,在烟雾缭绕中看向坐在不远处的陈召南。梁彰发觉游景看陈召南的眼神不止一种情绪,虽然是在损他,却又不是真损。   “没想到他们磕磕碰碰还是写出了几首歌,像模像样的。搞乐队这事其实挺上瘾的,旁人可能理解不了,觉得就是叛逆。但其实乐队里的人在一块待久了,最后真的会处成家人,这种特殊的情感,别的比不了。你别看小裴一天拽得跟个二百五一样,但其实他是我们里面最重情谊的那个,他没家,我们就算他的半个家人。”   向裴把很多东西都看得很淡,例如人生。他不需要别人对他好,但是如果有人给他一点的温暖,他就会默默付出更多,或许你不能轻易察觉到,可总是有迹可循的。   “不过燃飞他们再过一年也要考大学了,这样下去其实没什么未来,我当然希望小裴能继续回去读书,可是他一直觉得自己人生很烂,没什么希望,又非要在渺茫的未来里寻得一个容身之处。”   游景劈头盖脸同梁彰说了许多,梁彰算是听出来了,他就是想说辛愉对于向裴来说是家人般的存在,跟游景他们是一样的,不可能有超出此界限的其他感情。   “景哥,你给我说这些干嘛啊。”   “小彰,有时候看清自己也很重要。”   梁彰捏紧了手,身子几乎在发抖,心里的答案就快要从体内冲破出来,可他又变得没有勇气去看清自己,他做什么都凭着蛮劲和冲动,这次不一样,不是用冲动就可以化解的。   他欲言又止,无措地咬着下唇,留下清晰的痛意。   游景笑着摸了把梁彰的头,说:“慢慢来,总得有个过程。”   梁彰缓缓抬头,注视着游景的眼睛,在里面看到了让他舒心的情绪,那好像代表了无声的安慰,他抖动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 第19章 拥抱的高度   辛愉家是开超市的,前面是铺面,不大不小,前面连接后院,院子里放着几盆快枯了的花,还有一堆杂物,角落里很多货物。二楼是住的地方,只有一层。   超市的卷帘门果然是放下来的,底下没留一点空隙。于是两人只能从后面的小巷绕进后院,然而后院的大门也是锁着的。   楚燃飞看着上锁的暗红大门,试着摇了几下,门无动于衷,他面露难色道:“这下我们怎么进去?”   向裴默不作声沿着墙边走了几转,又倒回来,手往上一指,笃定道:“翻过去。”   顺着向裴手指的方向,楚燃飞看到了墙上一排插着的玻璃片,刺尖有着随时会要人命的凶狠,咄咄逼人,虽高矮不一,但基本上是密不透风地立在墙上。楚燃飞咽了咽口水,全身都在抗拒:“你想要身上被戳几个窟窿出来?”   “这里有个空,没玻璃。”向裴朝前走了几步,望着一块空墙。他说的地方确实没玻璃,大概是被忽略了,不过缝隙很小,旁边的玻璃看起来依旧渗人,没点技术真翻不过去。   “这也太小了吧!”楚燃飞吐槽,觉得这空有跟没有没什么区别。   向裴摊手道:“现在也没地方可以进去了,除非你敲门把阿姨喊出来。”   话已至此,楚燃飞再次看了看那窄小的缝隙,又想到辛愉可能还被关在家里,一咬牙:“行,我先来吧。”   说完楚燃飞闷头就冲,脚都蹬到墙上了,向裴侧身把他往后挡了一下:“我先来,翻墙我比你有经验。”   以前上初中向裴就经常翻墙出去,翻墙技术练得炉火纯青,经验的确很丰富。   楚燃飞还想争辩,向裴已经从墙上越了过去,手脚并用,动作迅速,毫不拖泥带水,旁边的玻璃也完美躲过。楚燃飞在下面看呆了,只感到面前闪过一阵风,向裴就在墙里面唤他名字了。   透过大门的缝隙,向裴在里面压低了声音说:“天黑,你小心点,我在下面接着你。”   还好楚燃飞瘦,翻过来的过程还算顺利,就是落地声音有点大,弄得两人提心吊胆地躲到箱子后面蹲着,屏住呼吸,好一会不敢说话。   等了几秒,院子里似乎除了他们没有别人,更没有其他动静,向裴他们才敢从箱子后面出来,一步一步移动到窗前。   “辛愉房间是不是在那里?”向裴低声问道。   两人头顶上的窗户外装有防盗栏,房间内开着灯,可以隐约看到里面淡蓝色的窗帘。   楚燃飞点点头:“但是我们进不去,”他抬腕看了眼表,“这个点阿姨肯定在家。”   “等等,”向裴突然蹲下来,低下脑袋,“你坐我肩上,拿根棍子敲一下窗户,看是不是辛愉在里面。”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楚燃飞比向裴矮上许多,身上又没几两肉,向裴还能承受他的重量。   楚燃飞坐上向裴的肩,向裴颤悠悠站起来,楚燃飞刚好能摸到窗边,他试探性地把木棍伸进去敲了敲窗户,然而等了几秒,里面还是没反应。   “再敲一下试试。”   于是楚燃飞又敲了两下,这次比上次用的力量要大些,持续时间也要长一些,房间里传来脚步声,慢慢向窗边靠近。楚燃飞扶住墙,忐忑地等待着,终于窗帘被拉开,露出辛愉的脸来。   然而楚燃飞还没跟辛愉说上话,他表情就凝固了。向裴在底下察觉到楚燃飞的不对劲,满头大汗地想往上面看一眼,只看到窗户又被关上的场景。   “怎么了?”   “放我下来。”   “辛愉在吗?”   楚燃飞从向裴肩上下来,转身就朝辛愉家的楼梯处跑,扬起了地上的沙砾。   “楚燃飞!你干什么!”   任凭向裴怎么在后面喊,楚燃飞都没有回头,他一口气爬到了辛愉家门口,开始敲门。门被他砸得砰砰作响,制止已经来不及了,向裴只能无奈地站在门口,等着里面的人来开门,脑海里飞快运转,一会开门该说些什么。   来开门的女人皮肤白得不正常,极其病态,头发绕起来盘在脑后,穿着一件褐色的宽松碎花裙,她瘦骨嶙峋的,像一根筷子,但却不比筷子挺直,身躯歪扭地斜靠在墙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   “楚同学,你又来我们家做什么呀?”   孙妍一开口,向裴和楚燃飞心中都不禁抖动了一下。她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话,身上还有浓重的烟味,偏偏还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我来找辛愉。”   “真是太不巧了,我们家愉愉刚好又出去了,你有什么事情阿姨替你转达。”   她是连谎都懒得编,直接用漏洞百出的理由搪塞过来,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楚燃飞,一手还扶着门框,摆明了不想让他们进来。   三人无言地站在门口,气氛尴尬。   “那就很抱歉了,阿姨。”楚燃飞弯腰避开孙妍的手,直接闯进屋里,留孙妍在他背后大喊大叫。   “谁准你进我家门了?给我滚出去!臭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   她想追过去,向裴挡在了孙妍的面前:“阿姨,我们知道辛愉在家。”   “那又关你们什么事?”   “我们都是她的朋友,只是想来看看她。”   “朋友?就是你们每天带着我的愉愉玩什么破音乐,你们都想抢走她!她不能离开我,你们都给我滚!”   孙妍忽然歇斯底里地吼叫起来,喉咙似乎都因她的用力而变形,嗓音古怪凄凉,每个字都是揉碎了再给扔出来似的。   她的转变突兀奇怪,上一秒还是正常的,下一秒整个人都扭曲了。   虽然早就听辛愉说过她妈妈精神的状况,但第一次见到孙妍这样,向裴还是被吓懵了,无措地想要安抚住她,但孙妍现在显然已不受控制,尖叫着打开向裴的手,又用指甲去划向裴的脸,直接在上面抓出一道血痕,向裴吃痛,只好先放开她。   那边楚燃飞直接用脚把辛愉上锁的房门踹开,紧接着他带出了里面关着的辛愉。   孙妍一看到辛愉,失控的情绪才终于有一点的缓和,她连走带跑地到辛愉身边,拉住女儿的手往自己脸上贴,露出母亲才专有的慈爱神情。   “宝贝,回房间好不好,不要离开妈妈。”   向裴喘气之余看向辛愉,那张平时总是笑着的脸全是泪痕,右脸又红又肿,头发更是乱七八糟。   辛愉抚摸着孙妍的头,僵硬地弯起嘴角:“妈妈,我不离开你。你先等我一下。”   辛愉呆滞地揽过孙妍的身子,让她坐在沙发上,孙妍终于平静下来,只是用刀子般的眼神扫视向裴和楚燃飞:“滚出去。”   “阿姨,我...”楚燃飞还想说话,向裴扯住他的衣服,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多嘴。   “你们出去等我。”辛愉凑到楚燃飞耳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概在门外等了有半个小时,辛愉才从门口出来,楚燃飞迎上去,慌张地看向她身后:“你妈呢?”   “给她喂了点安眠药,暂时让她睡上几个小时。”   “到底怎么回事?”   辛愉疲惫地摆手:“老家那边有个亲戚去世,我爸必须要去一趟,走之前我妈还挺正常的,结果我爸不在她还是犯病了,不准我出门,把我关在房间里。”   “那你脸上是被谁打的?”   “还能有谁,我妈啊,想跑出去被她抓回来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打我,打完抱着我哭,我也怪不了她。”   向裴道:“要去医院吗?”   “其实她打得不重,不知道为什么看起来很吓人。好几天没练歌了,我想回去弹吉他。”   “你这样了还弹什么吉他?”楚燃飞无语,奈何又拗不过辛愉,只能陪着她去‘每晚上’。   辛愉的样子把游景他们吓得够呛,连陈召南都舍弃靓妹,揪着辛愉问东问西。   那头吵闹,这头只有梁彰注意到向裴脸上有一长道指甲印,他问向裴怎么弄得,向裴把大概给梁彰说了一遍。   “辛愉她妈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妈妈有家族遗传的精神病,她的世界只有辛愉和辛愉爸爸,总觉得他们会离开她。”   “哎,辛愉那么爱笑。”梁彰望着辛愉的侧脸,心里生出五味杂陈的感触来。   辛愉比他认识的所有女孩都要坚强太多。   “辛愉怕她以后也会变成她妈妈那样,所以每天都让自己开心起来。”   好像开心才是治疗一切的良药。   乐队在台上唱了两首歌,时间就很晚了。   “回家吧。”向裴下台,走到梁彰身边。   梁彰点头,换好衣服出来,手中多了一个创口贴。   他把创口贴扔给向裴,让他贴上。   “哪来的?”向裴挑眉,轻轻摩擦创口贴光滑的表面。   “变来的。”梁彰背上包。   其实是刚才去外面买的。   向裴脸上只是一道极浅的刮痕,贴个创口贴纯粹多此一举,但他还是撕开贴到了脸上。   梁彰满意地笑道:“不错,又多了点男人味。”   “你这卤蛋造型更男人味。”   “去你的。”梁彰竖了个中指。   向裴握住梁彰张扬的指头,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梁彰。   “学坏了?”   “我没你想的那么乖。”梁彰嘟嘴,却不愿收回手指。   “不准跟陈召南学坏。”向裴拍了拍梁彰的头。   梁彰被戳痛楚,扬言哪天晚上一定要把向裴的头发给剪了,向裴弯着眼睛说欢迎他试试。   说完梁彰又想还是算了,毕竟向裴的长发太好看,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   临走前向裴找辛愉说了几句话,大抵是让她晚上还是先回家,免得她妈妈出什么问题,再打电话给她爸,让他尽快回来。辛愉笑着答应,跳到向裴身上给了他一个拥抱,说很谢谢他。   梁彰站在门口等向裴,光影中,他看到辛愉的手臂环着向裴的脖子,她踮起脚尖,样子实属很费力,她只是短暂地抱了向裴一下,立马就松开了,吐着舌头跟向裴挥手,最后转过来也对梁彰挥手。   梁彰没有回应,他只是淡漠地看着辛愉,还有前方正向他走来的向裴,率先走出了酒吧。   实际上他的牙齿互相触碰,带着碾碎对方的架势,用了极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上前去分开他们。   他想他不用踮脚就能很轻松抱住向裴,毫不费力,他的手臂也可以更好环住向裴。   就像他很适合喜欢向裴一样,他最适合拥抱他。 第20章 做梦   房间里很暗,没有开灯,室内的物品借着月色勉强能显现出轮廓。灰色被套罩着单人床,上面残留着干净的洗衣粉味道,似乎是薄荷,让人联想到绿色,以及夏天拂过的风。床边的柜子上隔着两个桃子,诱人的甜香,不用触碰就可以感受到它的湿软,淡黄的汁液会顺着牙齿滑落,掉在下巴上,手指上,任何地方。   梁彰摊在床上,嗅到桃子的香味,胃部传来空虚感,身体里所有的器官好像消失了,轻飘飘的。   向裴站在他的床前,高挑的身影与黑夜融为一体,他宽肩窄腰,总爱穿低腰牛仔裤,裤子穿得极低,松松垮垮贴在跨上,随时都有掉下去的岌岌可危感,内裤边若有若无,皮带永远是毫无意义的装饰品。   他单手解开头上缠绕的橡皮筋,一手松开皮带扔到地上,铁扣撞击着地板。   他长腿一跨,身躯覆盖住梁彰,抹去了梁彰眼前唯一的夜色。他伸手拿过桌上的桃子,用牙齿轻咬一块下来,汁水准确落在梁彰的皮肤上,一股冰凉的湿意。   他眼看着向裴的脸放大无数倍,最后感到向裴靠近他的耳后,用嘴唇摩擦他的后颈。   有手指钻进了梁彰的口腔里,全是甜腻的桃子味,夏天的气息。   “帮我舔掉。”向裴一开口,就语出惊人。   接着梁彰从床上惊醒,耳边是刺耳的鸡叫声——鬼知道哪家在养鸡,每天一到点就开始打鸣,闹钟正好可以省去。   他傻坐在床上,开始慢慢寻回记忆。在梦中的最后时分,向裴的声音仿佛是真实存在过的,就在梁彰耳边环绕,房间也是梁彰的房间。他一时分不清现在是在现实世界还是依然在梦里。   下身有异样,梁彰掀开被子,又面红耳赤地缩回手,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梦是湿润的,醒来也是湿润的,梁彰清楚意识到自己没救了,他对向裴的幻想已经到了如此丧心病狂的程度。   梁彰灰头土脸跑到浴室洗内裤,全程做贼一样,水也开得小,好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越洗心越慌,同时羞耻不已,只匆匆搓了两下内裤。   他搞不懂自己怎么会做那样的梦,他从来都没想过这方面的事。   青春期对于.性.的初体验是羞耻的,下意识要否认逃避,却无法抗拒铁打的证据。   梁彰无力地撞了撞浴室的墙壁,想把昨晚做梦的他扼杀掉。   向裴也被鸡叫吵醒了,想放水,就在门外等梁彰出来。他睡眼惺忪,张嘴打着哈欠,梁彰一见他手就放到了背后,神色不大自然。向裴没看清梁彰手里的东西,不过反应太过刻意,他大概也猜出了一星半点。   果然他以前只会读书,真的很纯真,他们都是男生,就算被看到了也没什么关系。   向裴收敛起嘴边快要溢出来的笑,佯装关切:“昨晚睡得好吗?”   实际他的目的只是想捕捉梁彰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果然他的表情像是在放烟花,一会儿白一会儿红的,向裴咬住嘴唇憋笑。   梁彰只想赶快从浴室出去,随便敷衍道:“好得很。”   他不敢直视向裴,光是看到他垂在腿边的手指,就联想到梦中的触感,以及凭空出现的桃子味。   “很热吗?你脸怎么这么红。”   “是有点,最近天气越来越热了。”   手都快捏出汗了,梁彰一秒也不想在这多待。索性向裴不再逗他,侧身给他让了条道。   梁彰如蒙大赦,飞快走了出去。   晾衣服得上楼顶的天台,架子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服还有被单,到处都是很清新的阳光味道。   虽然不能形容出阳光具体是什么味的,但那种特殊的气味刻在梁彰的脑海里,他从小就对气味敏感。   梁彰把洗干净的内裤挂好,坐在楼顶上,从最上面眺望下面的风景。眼睛看累了,梁彰又躺在地上,两条腿荡来荡去,闭目养神。   他脑子里走马观花地闪过很多场景来,最开始是他爸妈的脸,他有些想家。画面一转,他看到了在火车上的向裴,还有他MP3里Queen的波西米亚狂想曲,耳机第一次连接他和向裴。   可能从他第一次遇见向裴,异样的感情就生长出萌芽,只是不知道微小的萌芽在什么时候彻底变质,是向裴带他飙车时,还是帮他挡住酒瓶的时候,梁彰无法断定,因为向裴于他,又太多生命中的初体验,是陌生又纯粹的第一次,有太多值得他心动的时刻。   如果不是游景的一番话,梁彰或许永远都不会承认他的心动。   但为什么偏偏是个男生,和他一样胸前平平的男生,梁彰不认为他天生喜欢男生,在过往的生活里,他的眼睛还是偏爱女孩的。向裴的声音低沉,个子比他还高,小臂的肌肉线条干净利落,唱歌的时候最好看,梁彰知道他的鼻梁和眼角之间有一颗很小很小的黑痣,也知道他最漂亮的角度。   不需要再多的语言去形容向裴,只要想到他,梁彰的嘴角就会不自觉上扬,他会下意识在人群里寻找向裴的身影,向裴在他的身上安装了开关。看到向裴和辛愉在一起,他甚至抑制不住心里不磊落的嫉妒。   他很嫉妒辛愉,她能光明正大地表达她的喜欢,毫不顾忌地拥抱向裴,而梁彰的感情是无法言说的。他只能把这样奇怪的不正常的感情藏在心底,变成他最隐晦私人的秘密。   如果有一天向裴发现了他的秘密,会露出怎样的表情,会是恶心吗?   梁彰闭上眼睛,眼里是成片的暖黄色,有柔和的光圈。忽然暖黄色开始变暗,最后彻底褪去,他疑惑地睁开眼,向裴正低着头从下往上盯着他,手放在他眼睛的上方,刚好遮住太阳。   梁彰噌地一下坐起来,不知所措倒:“你怎么上来了?”   “你这样躺在太阳底下对眼睛不好。”向裴说着也坐下来,贴着梁彰,递了根冰棍给他。   冰棍是黄色的纸袋,简单老式的包装。梁彰接过来,撕开包装纸,用舌头慢慢舔着冰棍,沾了满舌头的寒气,身上凉快了很多。   夏天最幸福的事就是在太阳底下啃冰棍,梁彰能一口气吃上许多个,冰棍在炎热天气下总会变得很珍贵。只是梁彰很少这么干,他妈不准,说这样对胃不好。他能理解他妈的担忧,不过就算吃多了又怎样,不过是拉肚子,重则进医院,但在吃冰棍的那一刻,梁彰是最快乐的。   享受当下,梁彰的人生准则。   就像现在向裴坐在他身边,他也该享受啊。   “这几天的地球好像变成了一个大蒸笼,好热。我感觉我变成了冰棍,随时要化掉。”   梁彰仰靠在自己的肩上,斜着脑袋,一边吃冰棍,一边含糊不清地低语,像在碎碎念,说些摸不着头脑的糊涂话。   “那我们岂不是都变成了馒头包子。”   向裴侧头看过去,旁边的这颗“卤蛋”最近好像晒黑了一点,衣领边还能看到里面白皙的皮肤,留下了搞笑的分界线。刚来时的那种白嫩学生气息褪得一干二净,现在更像是从小生活在这片街区的毛头小子,顶着一脑袋青茬,眉眼锋利,不过依然很好看。他咬一口冰棍就微眯一下右眼,偶尔不经意地皱眉,瞳仁像小鹿的眼睛,光彩熠熠。   在向裴的印象中,梁彰一直都生机盎然,似乎总是有用不完的活力,还喜欢横冲直撞,也不管会不会碰得满头是伤,他拥有很多向裴都没有的勇气。   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个体,但偶尔向裴又会觉得他们很像。   “你和辛愉...他们是怎么认识的?”梁彰摇着手里的木棍,木棍上面是浅色的,下面颜色很深。   “初中我和辛愉还有楚燃飞是一个班的,当时学校举办元旦晚会,老师问班上哪些人有才艺,我们三个都举了手。”   “后来你们就组了乐队?”   “嗯,很少碰到玩乐器的朋友,还在一个班,这就是志同道合吧?”   梁彰默默点头,道:“辛愉从初中就开始喜欢你了?”   向裴愣了愣,说:“或许吧,不过我和她永远都只能是朋友,最多把她当妹妹。”   梁彰不禁窃喜,努力克制自己喜形于色:“她长得很可爱啊,你为什么不喜欢她?”   喜欢又不只是看长相,这问题太蠢了。向裴把最后一口冰咬进嘴里嚼烂,皮肤被太阳烤得要灼烧起来,他仿佛看到了飞起来的火苗。   最近的天果然是太热了,惹得向裴想泡进冷水里。   “你喜欢?要不然我帮你追。”   梁彰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用力撞了下向裴的肩膀:“我不喜欢。”   向裴:“那你说她可爱,你喜欢可爱的吗?”   “我以为你会喜欢可爱的女生。我喜欢的是...很酷的那种。”   “我也不喜欢可爱的。”   梁彰小小地“咦”了一声,好奇地凑过去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长长的睫毛,向裴无数次在很近的距离下观赏梁彰的睫毛,很浓很长很黑,说不定可以放上一根牙签吧?   “我喜欢...”向裴屏住呼吸。   “什么?”   “我...那不是向国吗?他怎么来了?”   向裴突然站起来,紧紧抓住了楼顶的护栏。   楼底下的向国还是万年不变的凉鞋配袜子,手上提着一个白色袋子,正向楼里走来。   作者有话说:   忙完啦!开始正常更新 照例求求海星评论哟(^o^)   : 第21章 蛋糕   向国拿起杯子喝了口水,差点呛着,笨手笨脚地在桌上找纸,他的动作无一不透露出他的窘迫,犹如对面的向裴是他避之不及的瘟神。   快五十岁的人了,还是低声下气的姿态。向裴没搞懂向国既然如此紧张,又何必来这里自讨苦吃。   父子多年的隔阂他早就习以为常,他们没有往来的必要,见面不过是徒增彼此烦恼。向裴自然不会去打扰向国的生活,也不希望向国来打扰他的生活。   向国小心翼翼的样子让他烦躁,好像一个受害者,而他成了施暴者。   “你有什么事?”   等向国收拾好衣领上的水渍,向裴才不慌不忙地开口,这是他见到向国后说的第一句话,不包含任何情感,如同陌生人的对话。除了进门前向国唤了他一声名字,父子之间就一直维持着最基本的沉默,桌上的水还是梁彰倒的。   向国没有回答向裴的发问,自顾自从身侧的口袋里掏出一盒小蛋糕来放在桌上。   蛋糕是新鲜出炉的,散发着浓浓的奶香,看起来松软可口。向裴的视线落在蛋糕上,瞳孔不可察觉地颤了颤,喉头涌上淡淡的酸涩,但很快又被他压制下去。   向国把盒子往向裴那边推,说:“来的时候路过李记糕点,想起来你最爱吃他们家的小蛋糕。还记得你小时候一口气可以吃上一盒,每次吃完都能开心好几天...”   “我早就不喜欢吃了。”向裴打断他,偏过头,避开桌上的蛋糕。   他小时候的确最爱李记糕点的小蛋糕,不过价格偏贵,他妈不会给他买,向国就偷偷给他买回来,带着他到公园里吃完再回去,这是向裴仅有的快乐。后来他妈跑了,向国结婚,向裴再没有吃过这个蛋糕,记忆里蛋糕的味道早就荡然无存,在公园里吃蛋糕的回忆也跟着磨灭很久了。   无论再深刻的记忆,时间也会让它变得一文不值。   “是吗...那看来小裴你真的长大了。”向国落寞地低下头,手指难堪地搅在一起,无奈地苦笑。   “我早就长大了,从你们不要我的时候,”向裴转头看向国,“如果你今天来就是为了给我送蛋糕,那你可以走了。”   谁能一辈子不长大,只是有些人可以在父母怀里赖到很久,而有些人,例如向裴,是被迫长大。   “小裴,爸爸真的很想补偿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吧!你阿姨那边我也会去说,你可是我的儿子啊。”   “补偿?你想要怎么补偿我?你能让我回到小时候,你不要结婚,也不要把我随便就送去姑姑家吗?”向裴冷笑,“如果你做不到,又来谈什么补偿。”   “我以为你姑姑对你很好!你从来不给我说这些,我怎么会知道你过得到底好不好!”向国激动地拍着沙发,额头上的青筋勒出来,他的表情显得很狰狞,语无伦次的,对向裴每次的咄咄逼人感到无法忍受。   “你从来不说你开心还是难过,摔倒了不会说痛,不要玩具也不要零食,连你妈跑了你也不哭。我说我要结婚你都丝毫没反应,当时把你送去你姑姑家你也是点头答应,后来发生那些事情你给我说过吗?你叫我怎样去琢磨你的内心?”   向国是个懦弱无比的男人,他清楚意识到向裴的所有不幸全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无能为力,也无法再改变这样的局面,因此他痛恨自己的没用,潜意识里想要在向裴身上也找出一些不对,似乎就能减轻他的负罪感。   向裴只感到心中布满了寒霜,正蔓延到他的整个身躯,他不反驳,沉默听着向国如刀尖的抱怨。   “我真的很内疚你知道吗?那天你给我说过那些话后,我便整夜失眠,梦里全是你在你姑妈家被欺负的画面...”   向裴深呼吸道:“我不哭也不闹是怕你讨厌我,是怕我连叫你爸爸的资格也失去了。我知道妈妈恨我,所以我怕我只要有一点不听话,你们就会丢掉我。”   “是不是懂事的小孩儿就不配得到爱?”   向裴漠然地看着失控的向国,神奇的是,他并没有感受到太多的难受,可能是早就习惯了。   “但是没想到我都那样懂事了,你们还是不要我。”   向国哭了,开始只是低低抽噎,最后演变成了嚎啕大哭,他用双手掩面,哭声可以称得上悲恸。向裴一动不动,心中毫无波澜,全无想哭的欲望,一滴泪也挤不出。   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了两根,一根塞进嘴里,一根给向国,让他冷静。   真是荒唐,这样魔幻的场景搞得好像向国才是该委屈的人。   梁彰看到向国的红眼框时吓了一跳,犹豫半天还是跟他问了句好。   他在屋里待着不太妥当,就在楼底下等,彼时他还蹲在花坛旁数蚂蚁。   谈话的时间比他预想中的还要久一点,他以为谈话很顺利,不过看到向国明显是哭过的脸,还是察觉出了不妙。   世界上最坚强的人应该就是父亲,他们从来不会哭,反正梁彰从来没见过他爸示弱,更别提哭了。   梁彰揉了揉蹲麻的腿,道:“叔叔,我送你到门口吧。”   向国迟疑两秒,微微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梁彰跟着他缓缓向前走。   “小裴还是在玩乐队?”   “嗯!向裴唱歌真的超好听,每次他站在台上表演的时候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可是他在酒吧里唱歌我还挺担心的,而且唱歌也不能讨生活吧。”   如果不说,他们真的不像父子,眼睛很像,全身上下几乎没什么共同点,性格更是毫无瓜葛,无法想象向裴唯唯诺诺的样子。不过梁彰挺能理解向国的担忧,毕竟酒吧里的环境的确复杂,反对是做父亲的本能,况且向国应该也不太支持向裴玩音乐,只是没有立场去劝阻。   他想了想,道:“叔叔,下次你来酒吧,可以看向裴唱歌,你肯定会很骄傲。”   向国干干地笑了笑:“你叫什么名字?”   “梁彰。我和向裴一起合租。”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梁彰毫不犹豫道:“可以啊。”   向国推了推眼镜,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后天是小裴的生日,我本来是想带他去吃一顿饭,他...拒绝了,不过也是意料之中。我给他准备了礼物,但是他要是知道是我送的肯定不会要,我到时候把礼物给你,你能不能就说是你送的?”   原来后天是向裴的生日,梁彰心里记下,但不敢轻易答应,他想向裴不会喜欢这样。   “可是...”   “拜托了。”   向国差点准备给梁彰鞠躬,梁彰慌忙把他扶起来,弄得他完全不好意思说出拒绝的话。   梁彰送完向国,回到家见向裴在窗前抽烟。   桌上摆着一盒蛋糕,估计是向国带过来的,里面肉眼可见少了一个蛋糕。   向裴听到背后的声响,转过身来,然后把烟在护栏上摁灭了,抬手扫了扫面前的烟雾,道:“没想到他还记得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蛋糕。”   梁彰拿起一块尝了一口,满足地评价:“好吃!”   向裴盯着梁彰嘴边残留的蛋糕屑,道:“如果他早几年送过来,说不定...”   后面的话向裴说不出口,世界上又没有如果。   “现在也不晚,不是吗?”   梁彰走近向裴,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向裴,有时候你也可以不那么懂事,痛的时候就说痛,舍不得的时候就挽留,当一个快乐的小孩不行吗。”   他妈妈走的时候向裴没有哭,向国结婚时他也没哭,就连在姑姑家时向裴几乎都没有掉过眼泪。   因为他深知,没有人会在意他的痛苦,也没有会为他的眼泪而感到怜悯。   但现在梁彰一本正经地注视着他,让他可以不懂事,让他可以做回小孩子,向裴突然就觉得鼻腔酸涩无比,像是卸去了身上所有的盔甲,此刻他是最真实的他。   “傻仔,我有点想哭。”   梁彰鼓起勇气抱住向裴,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没有人不允许你哭呀。”   在太阳的照射下,梁彰感到肩膀处传来一阵湿润,这是向裴最脆弱的样子。   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   作者有话说:   元旦快乐呀各位宝贝!! 第22章 谁怕谁孙子   生日是小朋友最爱的时刻之一,成长意味着对生日的期许逐渐消失殆尽,直至磨灭成疲倦。向裴比其他孩子提前从生日中“毕业”,因为他更早明白他的生日是母亲的受难日,是她一生抹不掉的伤疤,一如向裴于她,只是不容易甩脱的累赘。   他不是该出生在世界上的小孩儿,母亲怀孕后想打掉他,医生说她不容易怀孕,如果做人流以后可能一辈子也无法再怀孕。向国平生第一次鼓起勇气让母亲留下他,不曾想他的决定有多么愚蠢,向裴因而感到内疚。   每年向裴的生日,母亲只会在烟雾缭绕的房间里,变成软骨动物,鲜艳的红唇含着烟,看他的神情仿佛要生吃掉向裴,憎恨与哀怨全部施加在他身上,她好像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长指甲马上就要靠近他的咽喉,向裴害怕母亲某一天真的会杀掉他。他的生日没有蛋糕也没有礼物,甚至一句生日快乐也没有。   她不乏温情的时候,喝醉时会抱着向裴说对不起,她身上有淡淡的玫瑰香味,不浓烈,向裴在她怀里会产生幻想——万一母亲是爱着他的呢?只是表达爱的方式很特殊,要用心体会。   直到母亲搬空了家中所有关于她的东西,一个背影都没有留下,向裴才悟出爱是藏不住的,嘴巴不说眼睛也会告诉对方,母亲看他的眼神总是毫无波澜,像一滩污水。   所以向裴从不过生日,他被生下来是侥幸,根本没有值得庆祝的意义。不过他因此有死里逃生的感觉,也会更珍惜得到的东西,没了家人他还有朋友,有乐队,这些就是他现在活着的所有意义。   “我出生的时候下了一场大雨,昼城很多年没下过那样大的大雨,像是在预示我出生是不幸的,”向裴抬头仰望天空,手指并拢遮住阳光,“听我爸说,那时一连好几天雨就没停过,地上全是积水,风刮得树叶乱舞,我们家门口还有几颗树给吹倒了。”   雨水让整个城市陷入了吵闹的状态,干热变成了湿热,雨珠好像要渗透进人的身体里,母亲开始讨厌雨天,她生完向裴后只能躺在床上,按着酸痛的骨头,没完没了地同向国吵架。   “傻逼吧你,下雨可能是因为老天爷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婴儿,感动哭了。”梁彰手握成拳头,往向裴肩上来了一记,“别说那么不吉利的话。”   向裴忍着笑看了梁彰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那晚还打雷,导致我现在很怕打雷。”   梁彰扣好头盔,厚重的头盔掩住了他带笑的眼睛:“你还有怕的东西?”   向裴答非所问道:“我又不是怪物,有怕的东西很正常好吧。”   他说着跨上摩托,背弯曲起来,双手握住车把。   梁彰很自然地抱着他腰,感谢摩托车的存在,让他每天都能光明正大抱住向裴。   你在我心里就是很无敌的存在,梁彰在心里默念,嘴上却说:“怕打雷?好像小女生哦。”   向裴本来准备好发动车子,闻言转过头来,头盔和梁彰的头盔撞在一起,两人的视线刚好对上。梁彰毫无戒备,心里猛震了几下,惊叹差点没从嘴巴里跑出来。此刻向裴的嘴巴也对着梁彰的嘴巴,隔着头盔,却给梁彰接吻的错觉。   “干嘛...啊?”   向裴的眼睛眯起来,应该是在笑,他只有笑起来眼尾是上挑的。   “你说我像小女生?”   不能让向裴看出梁彰的不淡定,他装模作样地回呛过去:“怎么样啊,小妹妹?”   向裴的笑声从头盔里溜了出来,钻进梁彰的耳朵,他感到身体有些酥麻,是梦里熟悉的感觉。   “抱紧我。”向裴扭过头,摩托车发出巨大的声响。   很快梁彰就知道向裴让他“抱紧他”是什么意思了。   仿佛是为了惩罚梁彰叫他小妹妹,向裴开得又猛又快,没给梁彰一点喘息的机会,梁彰耳里全是衣服被风吹得鼓起来的声音,好似世界在他眼前一点点爆炸。向裴脊背上的骨头在白色的衣服里印出痕迹,衣服被洗得皱巴巴。   梁彰收紧环在向裴腰间的手,前方全是车。   “怕吗!”迎着风,向裴吼道。   “谁怕谁孙子!”梁彰不服输地回答,仿佛为了印证他的不怕,他松开了手。   “傻仔,叫你抱着我!不要命了?!”   这到底是谁不要命?   车速不断加快,街边的树、房屋好像都被甩了出去,就跟丢垃圾一样。   向裴可能是疯了,除了上次飙车,他没这么野过。上次是在空荡的马路上飙车,现在路上全是来来往往的汽车,出事的概率大大增加,梁彰在狂吼的风中断断续续听到了后面的警笛声。   “靠!向裴!有交警跟过来了!”   “不碍事。”   向裴的车技是一流的,三两下就把交警甩在了身后,他找了个没人的巷子,把车靠墙停住。   梁彰弓着背,双手撑在膝盖上,大口大口喘气,平息了好一会开口道:“你疯了吗?”   向裴笑笑,对此评价不予置评:“叫声哥来听听?”   “没搞错吧?我可比你大,没让你叫我哥已经很不错了。”   “就大几个月而已,我马上也要十七了。”   “幼稚。”   “不叫我一会还那样开。”   梁彰耸耸肩,表示不屑:“我自己走路过去,反正离酒吧没多远了。”   “我刚刚绕了路。”   梁彰歪着头看着向裴,意外发觉出向裴的孩子气。   脑海中闪过三个字,梁彰抿嘴笑了笑,张开嘴唇叫道:“向叔叔。”   向裴蹙眉:“又跟着乱叫?”   “他们不都这样叫你吗?”   “你不能叫。”   梁彰有点不乐意,辛愉天天叫向裴向叔叔,他也从来没说过什么,感觉就是默认了。   他嘟起嘴,不高兴都写脸上了:“为什么我不能叫?”   向裴没说话,心里有点怪。   游景他们都叫他向叔叔,更多是调侃的意思,不着调地表现他心里年龄跟实际年龄完全不符,他每次听听就过去了,压根没往心上去。   但是梁彰叫他向叔叔,感觉就很怪异,那滋味跟游景他们完全不一样,可他又形容不出来。   向裴突然耳根就有些发热,他抬手碰了碰,上面果然很烫。   到酒吧时间还很早,向裴他们去底下的地下室练歌。   酒吧下面有个地下室,很宽,摆放了很多杂物,不过还是有很大一片空出来的地方,正好给向裴他们做练习的场地,陈召南也能放心练架子鼓,不用怕打扰到别人。之前梁彰还奇怪向裴有时一大早就背着吉他出门是干什么,原来就是跑这儿练歌来了。   酒吧还没什么人,向裴他们在练歌,梁彰把卫生收拾完后闲来无事,到外面瞎逛。   走到娜娜的店铺前,刚好看到她在拉卷帘门下来,身边还放着一个大箱子。娜娜今天不像是在做生意,穿得很保守,脸上也没化妆。   “娜姐!”梁彰朝那边喊了一声。   娜娜转过头,看到是梁彰,表情很愉悦。   “老板,来两碗牛肉面,一碗多加辣,一碗不要辣。”梁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对厨房那边喊道。   厨房里的师傅响亮地答应着,白色的雾气围绕在厨房里,从梁彰的方向看过去,师傅甩面的姿势很是娴熟,锅里煮的面香味扑鼻。   “我和你阿城哥要结婚了。”娜娜倒了杯水给梁彰。   梁彰正看得入神,都想上手去甩面了,娜娜一句话让他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真的?!但是...”   他及时住了嘴,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你们打算多久结婚啊?”   娜娜瞧出梁彰想说什么,道:“店我马上不开了,结婚后我肯定不能继续干这行了。阿城嘴上不说,但是我知道他看着我这样很痛苦。我们现在存了点钱,够维持阿城几年的药,而且他最近的情况正在慢慢好转。”   艾滋是治不好的病,只能靠药物抑制,费用便是无底洞,病情随时可能恶化,接踵而至的就是死亡。不过娜娜不悲观,她总觉得说不定阿城比她死得还晚。   梁彰颔首,心里也放心下来,不管娜娜以后要怎样生存,不做这一行总是好的,她终于可以从痛苦中抽身。   他露出八颗白牙,心情跟着也明朗起来:“娜姐恭喜你啦!要请我们喝喜酒哟。”   梁彰是真的为娜娜高兴,她遭遇了那么多痛楚,还好遇见了阿城,在她一片灰暗的人生里增添了光亮。   城市太大了,光怪陆离,所有人都共享同一片天空,却不拥有同样幸运的人生。娜娜只需要人生有阿城的陪伴就很幸福,其余的对她都是奢望,可她足够了。向裴或许是一辈子能玩音乐,陈召南绝对是一辈子有美女伴左右,辛愉希望她妈妈的病能好起来,楚燃飞要考上一个好大学。   所有人的梦想其实都很微不足道,改变不了这个世界一丝一毫,实现起来却格外艰难,谁也不知道生活什么时候会给你致命一击。   梁彰盯着娜娜幸福的脸庞,还有隔壁带着女儿吃饭的父亲,他灰色的工装上全是泥点,女儿碗里铺着的全是牛肉,父亲碗里只有青菜叶。   梁彰最大的愿望又是什么呢?   他找不出太确切的答案,至少目前还没有最强烈的那个愿望。   “对了娜姐,后天是向裴生日,他有没有什么很想要的东西?不过最好能便宜一点...”   娜娜嚼着嘴里的面,皱眉思考了一番:“但是小裴不过生日的啊。”   梁彰摸着后颈:“总有办法改变他对生日的态度吧?”   “我们都没人给他过过生日,知道他不喜欢。”   “那我就当第一个呗,给他过生日的人。”   作者有话说:   大家要遵守交通规则哦哈哈,不要学向叔叔耍帅 第23章 甜且微苦的暗恋   向国给的地址有些远,梁彰找了很久才找对地方,中途还差点迷路。   他面前是家乐器店,梁彰看了好几遍向国给的纸条,确认无误后才敢踏进去。   店铺的外观毫不起眼,甚至破旧得非常有年代感,店内有多种乐器,不算大的室内被乐器塞得很满,墙上挂着崭新的吉他还有贝斯一类的乐器,正中央的台子上有一架三角钢琴。   里面没有人,梁彰试着在钢琴上弹了几个音,旁边的侧门钻出来一个男人:“要看钢琴吗?”   梁彰立马把手从琴键上移开,摆手道:“不是不是,是向先生让我过来的。”   男人明了地点点头:“你就是他儿子?”   “我是他儿子的朋友。”   “那行,你先坐着,向先生一会要过来,我先去给你把吉他拿过来。”   吉他?梁彰心里纳闷,跟着男人走进侧门,这里设有桌子和沙发。   他刚坐下向国就赶来了,他看见梁彰后松了口气:“幸好你来了。”   梁彰站起来给向国打了招呼,问:“叔叔,你送向裴的是吉他吗?”   向国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汗,他总是急急忙忙的样子,每次都像是从哪里狂奔而来的。   “嗯,小裴不是很喜欢吉他吗,我想着送其他的他也不一定喜欢。”   梁彰惊讶道:“我还以为叔叔你不希望他再继续玩乐队。”   向国的表情局促,说话也没底气:“我就希望他能快乐一点,其他的也都不重要了,千万别活成我这样子就好。”   向国看起来好像比上次见面还要瘦,脸色更加苍白,嘴唇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他头顶上的头发稀疏,展现了成年人最落魄的样子。   “向裴其实是个很重情感的人,别人对他的好他会一直记在心里,”梁彰笑了笑,继续说,“他外表看起来生人勿近,但只要用真心换真心,他不会拒绝。叔叔,如果你真的想挽回你们的关系,就该把你内心最真实的感受说给他听,他会感受到的。”   向国眼睛里燃起一点火星,随即又很快熄灭,他丧气地说:“可是我每次都会搞砸。”   梁彰说:“今天是他的生日,上次我说要带你去酒吧看他唱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怎么样?”   “我怕看到我会不高兴。”   梁彰思索道:“要想要走进向裴的内心,首先就要了解真实的他。”   向国很晚才来,梁彰差点以为他要临时逃脱。   游景看到向国无比惊讶,拽着梁彰到角落里谈话。   “你怎么把向叔叫过来了?”游景不时偷瞄台上的向裴,生怕他看到向国。   向裴平时挺冷静一人,遇到关于家人的事就容易发飙,要是知道向国是被梁彰喊过来,后果更不堪设想。   梁彰倒很轻松,爽朗地说道:“叔叔有很多话想对向裴说,而且...”他看了看坐在暗处的向国,他正聚精会神地望着台上唱歌的向裴,“向裴不该带着恨活下去。”   游景眨了眨眼睛,满脸佩服:“你的思想境界有点高啊。”   “那可不。”梁彰颇为得意地扬起他浓黑的眉毛。   游景捋了把梁彰头上的青茬:“你想通了?”   梁彰当然知道游景说的想通了是什么意思,既然游景能看出来,说明他的表现太外露,他怕向裴迟早有一天也能看出来,那时他们连朋友都没得做,他不想看到向裴厌恶的眼神。   “嗯,”梁彰躲闪着游景的眼神,“景哥,我是不是有病。”   游景拍了拍梁彰的肩,安抚道:“说什么呢?你才没病。”   “你怎么看出来我喜欢....他的?”   游景呲牙笑道:“因为我跟你一样,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   梁彰缓了几秒,才反应过来游景话里的意思。不过之前向裴说过游景交过女朋友,难不成他是都喜欢?   “干嘛这样的表情?不过这件事要保密,就你一个人知道,”游景露出惆怅的神情,“不过我跟那个人一辈子都没可能。”   他的表情太过哀伤,眉宇间尽是化不开的结,梁彰不再追问下去。   向裴今天唱得最后几段不像在唱歌,单纯靠吼。陈召南打鼓也打嗨了,鼓槌一度脱离他手,被甩得飞下台,游景还得负责给他捡。   向裴唱得用力,脖子上的青筋全都鼓了出来,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脖子,长发飞舞,耳钉闪着奇异的光芒。   后半截他脱了衣服,本来穿得背心就只有很少的布料,他还给全扒了,往台下扔,酒吧气氛被带得火热,尖叫声此起彼伏,大多来自女生,全在卖命地喊“偷渡者”。   向裴胸前的纹身太引人注目,腹肌紧实,身上的汗顺着往下滴,梁彰看得口干舌燥,不过他更后悔让向国过来,期间完全不敢看向国的反应。   衣服被一女的捡到了,她拿着衣服乱挥,黑色的背心不断在空中飞来飞去。梁彰走过去把衣服拿了回来,紧紧攥在手心里。   下台后向裴嗓子都哑了,但他脸上表情特爽,就跟刚打完一场架似的。   梁彰递水给向裴,外加一粒润喉糖。向裴表情古怪:“你怎么什么都有?”   梁彰心虚:“就当是赔罪吧。”   “你做什么傻事了?”   梁彰指了指门外,说:“外面有人等你。”   向裴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不好的预感马上得到了印证,在外面等他的人是向国。   向裴扭头就想走,懒得费口舌。   “小裴!”   向裴刹住脚,道:“谁告诉你我在这儿的?”   向国挡住向裴前面的路,一脸恳求:“是我拜托小梁的,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向裴皱了皱眉,语气不耐烦道:“你上次还没说够吗?”   向国想起梁彰对他说的话,沉下语调:“小裴,我刚刚看到你的表演了,很精彩,爸爸很骄傲。”   向裴微愣,不可置信地移回眼神。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对你说什么,但是看到你能做你自己喜欢的事情....我真的很高兴。以前我可能还不太理解,今天我才明白我儿子有多棒。”   向国的眼圈红了,抓着向裴的手开始颤抖。   “小裴,过去的那么多年,爸爸真的很对不起你,因为有了新的家庭却忽略了你。很多时候我看着你就会想起你的妈妈,那感觉就像揭开了我的伤疤一样,所以我选择了逃避。但是你越来越大了,我也越来越老了,我真的想对你说对不起,为你所承受的所有痛苦。”   “过去的爸爸没办法弥补,至少给我一个不再犯错的机会。”   向裴还记得刚去姑姑家时,他很想向国,期待某一天向国会来接自己回家,日复一日的等待都落了空,他的期待就演变成了憎恶。   这么多年过去了,向裴早就不期望有人还能带他回家,时间抹平了一切,包括仇恨。   路边的灯把向国的影子拉得好长,像向裴幼时他的背影,那样伟岸,似乎可以为他抵挡住一切风雨。但现在的向国佝偻着背,头发夹杂着白丝,向裴清楚认识到——向国老了。   向裴卸去防备姿态:“我原谅你。”   放下心里的仇恨和执念是种解脱,向裴说出这句话后,忽然感到积压在身上多年的重石落地,他终于放过自己了。   曾经以为很艰难的事情,原来这么容易。   向裴在外面和向国抽了几支烟,向国还问他是哪里学的抽烟,向裴难得有点未成年被家长抓到抽烟的窘迫,很轻地笑了笑。   他忘了初二还是初三时学会的,好像是游景教会他的,刚开始只觉得抽烟挺酷,后来就上瘾了。   向国是老烟枪,吸烟的动作比向裴更游刃有余,也更沧桑。   “没让你跟着我学会抽烟,还有点遗憾呢。”   他夹着烟,把烟用力吸进肺里,想了半天,到酒吧里面把吉他拿了出来,羞涩道:“小裴,生日快乐。”   向裴:“礼物?”   他把吉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个好牌子,价格不便宜,估计抵得上向国一个月的工资,他是真的下了血本。   “我本来是想让小梁以他的名义送给你的,那孩子劝我自己给你,还让我来看你唱歌,我真的很感谢他。”   “你不是说是你拜托他的吗?”   向国以笑掩饰尴尬,又乱七八糟地辩解一通,向裴也没往心里去。   “多管闲事。”向裴自言自语笑骂道。   游景说梁彰先回家了,向裴疑惑不已,不知道梁彰抽什么风。   走到楼底下听见有人在喊他名字,抬头望去,只见梁彰支着个脑袋探头探脑的,边唤他边向他挥手,脸上是他标准的没心没肺的傻笑。   这程度得算扰民了吧,向裴给他做了个动作让他别说话了,随后上了天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梁彰端着个巨丑无比的蛋糕朝向裴走来,他五音不全,唱歌的样子实在滑稽,向裴大笑,骂他傻。   “这蛋糕也太丑了吧。”   “这是我自己做的!我花了一下午的时间,能不能有点感恩之心啊。”   向裴沉默了半晌,道:“我不过生日的。”   “那我今天就给你过第一个生日,以后你的生日我都包了。”   梁彰目光如炬,天上的星星好像都在他的眼睛里,如墨般深邃,蜡烛的火光在他面庞上轻轻摇曳。他坚定而又认真,向裴知道梁彰没有在开玩笑。   他心里萌发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希望梁彰永远不要离开昼城。   第一次有人给他过生日,也是第一次有人为他唱生日快乐歌,他生日这天终于有了美好的回忆。   梁彰催促向裴赶紧吹蜡烛,仪式感还挺足。他闭上眼吹蜡烛,睁开眼时看见梁彰拿着相机在对他录像。   “干嘛?”向裴用手挡住镜头。   “记录下来呀,你许了什么愿?”梁彰打开向裴的手,继续录像。   “我希望...偷渡者有一天能给全世界唱歌!”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蠢吗你。”   “那你还问我...我又没许过愿。”   梁彰调皮地吐舌头,给向裴做了个鬼脸。   蜡烛一灭,眼前的光都暗了点。向裴真心说道:“谢谢你,梁彰。”   “笨蛋,不用说谢谢。”   梁彰的手指伸进奶油里转了转,带出一大块奶油,他抬手蹭到了向裴的鼻尖上。   “生日就该这样快快乐乐的,不该回忆不好的事情。”   甜甜的奶油味袭来,向裴反击,直接刮了一大坨奶油扔到梁彰的脸上,作案完毕迅速跑开,梁彰愣了一下,拿着蛋糕追着向裴。   他们穿过五彩缤纷的被单,在缝隙里面寻找对方的身影。在夏日的天台,梁彰踏着向裴的脚印。   最后两人脸上头发上全是奶油,跑累了,他们就坐在地上看星星。   蛋糕是巧克力味的,空气里的甜泛着苦,好像梁彰现在的心情。   很甜,又微苦。这就是暗恋的滋味吗?   玩闹过后蛋糕一塌糊涂,梁彰才迟迟觉得心疼自己的心血,抱着蛋糕哀声连连:“我的心血啊!向裴,你必须给我吃完。”   太热了,向裴只觉得热。他看到梁彰睫毛上、嘴边都沾着奶油,好像全世界只剩下奶油。他今天上台唱歌之前喝了酒,唱歌也玩脱了,热气让他脑子不清醒。   奶油把梁彰弄得很脏,向裴想给他清理干净。   他伸出手,手指蹭过梁彰的嘴唇,奶油就从梁彰的嘴上跑到了向裴的嘴里。   他慢慢舔着指尖,评价道:“蛋糕很丑,味道很好嘛。” 第24章 她不过要穿起衣服   楼道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门被人用力打开,游景还有乐队三人的脸出现在天台上,他们吵吵闹闹,打破了气氛里的丝丝尬意。   时间再次流动,梁彰唇上一阵痒,恍若有羽毛拂过。他手猛地一撑,从地上蹦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大咧咧对着那头四人说:“你们怎么来了?”   他庆幸自己反应快,应当是毫无破绽的举动。   面前一空,向裴才如梦初醒,终于反应过来他刚刚干了件怎样不受控制的事,他只觉得头顶天空都变成蓝黑的海,房顶成了一艘船,他漂在上面,如何都找不到落脚点。   “我就知道你们在天台!”   辛愉提着一堆东西小跑过来,把烤串一类的东西铺在地上,油辣味席卷而来,奶油的味道占了下风。她夺了向裴身边的位置,夸张地揽过向裴的脖子,兴高采烈道:“向叔叔,生日快乐。”   梁彰无措地瞄了眼对面的两人,又看看自己,他们似乎格格不入。他气闷得慌,不开心简直全写在脸上了。   辛愉跑过来揽向裴就够梁彰不爽了,还叫他“向叔叔”,这无非是在梁彰心里泼了汽油,又点上火,烧得他心肝脾肺都在难过。   他失落地坐下来,闷声不响,耷拉着脑袋,眼神再没往向裴那边去过。   向裴单指抵住辛愉的脸,让她从他身上挪开,又往右边移了点位置:“我不过生日。”   “你以前不过,现在梁彰不给你过了嘛!”辛愉指了指被遗忘在角落的蛋糕,“还有生日蛋糕!”   陈召南拿着啤酒和饮料放地上,感慨道:“不知不觉小裴都十七岁了,明年也要成年了,”他看样子是想煽情一会,继续说,“还记得刚认识小裴的时候,他还没我高呢。”   向裴虚假一笑,作势想要去捂住陈召南的嘴:“你要是敢肉麻,我揍你啊。”   游景开了罐啤酒,爆笑道:“他难得说人话,还给你终结了。”   陈召南抢过游景手里的啤酒,喝了一口,发出满足的喟叹。   “要你多嘴。”   梁彰还是坐着一声不响,也不知道他们刚才聊了些什么,他注意力全集中在辛愉和向裴时不时会挨着的胳膊,想着怎样挤进两人中间比较自然。   想了想又觉得这想法挺可笑,只好作罢。   虽然向裴说过辛愉对他来说顶多是妹妹,可梁彰看着就是膈应,感觉呼吸都被堵住了,闭塞得他抓狂。   陈召南缺心眼,察觉出梁彰今天异常沉默,还以为他单纯困了,他从地上拿起瓶啤酒递给梁彰:“来点?”   其实地上的饮料才是给梁彰和辛愉准备的,梁彰几乎没喝过酒,好像以前被他外公喂过一口,此外对酒便没什么印象。他也没喝酒的场合,爸妈管他太严,每天只能喝牛奶,所以才长这么高。   他看了看陈召南手里的啤酒,冰镇过的,水珠争先恐后在酒瓶表面滑落,梁彰早忘了酒的味道。   “你别教他喝酒。”向裴在一旁插嘴,准备接过啤酒。   “我要喝。”   可能是在赌气,也可能想试下酒到底能不能消愁,梁彰抢先夺过酒瓶,扯开拉环,只听清锐的砰声,啤酒的特殊气味爆发出来。   梁彰仰头喝下,手指在酒瓶上留下清晰的五指印。冰凉的液体带着气泡灌入喉咙,新奇的体验,味道有点涩,但很刺激。   来不及阻拦,梁彰熟知的冲动劲上来了,无论如何也消不下去。其余人都目瞪口呆地盯着梁彰要吹瓶的架势,向裴也懵了。直到有液体从他的嘴边流下来,向裴才握住他的手腕,急切道:“够了。”   “有事没有?晕不晕?”向裴扶住梁彰的腰,在他耳边轻轻问。   向裴目光担忧,像是想擦去梁彰嘴边的酒。   又是这样,明明没可能喜欢他,却偏要做些扰乱他神志的事情。   梁彰推开向裴,头脑暂时还清醒着,他单手捏扁易拉罐,生硬地扯了下嘴角:“我这不是能喝吗?”   说完他大步向前,头也不回地下楼了。   向裴想追,游景拉住他的手,摇摇头:“让他一个人休息会儿吧。”   第二天一早,梁彰头疼欲裂,脑子里好像有根棍子在乱搅,把他思绪弄得一片狼藉。   昨晚回房他就感到了头脑发晕,整个人飘飘然,脸都没洗,直接倒头就睡。起来发现脸上还有鼻涕和口水,吓得他从床上立刻爬起来。   梁彰揉着脑袋,拖着腿下床,打开门刚好向裴端着水站在门外。   梁彰下意识遮脸,又觉得无用,索性亮出来。想起昨晚的种种心气不顺,干着嗓子同向裴道:“早。”   向裴手里是热水,玻璃杯壁有水蒸气。   “喝水。”他把杯子移过去。   “不想喝。”梁彰别开脸,抱臂靠在门框前。   向裴表情也不好,一言不合就上了手,一手掐着梁彰的脸,一手把杯子放到他嘴边,沉声道:“喝。”   看来这杯水梁彰逃不过,他脸颊有点疼,往后退了一步,向裴才减轻力度:“免得难受。”   他不情不愿地接过杯子,热水下肚,胃里的反胃感稍微减弱了一点。   “谢了...”   向裴没什么表情:“不会喝酒逞什么能?觉得很酷?”   “没,就是想喝,”梁彰看了眼向裴,问,“你凭什么管我?”   向裴没吭声,冷着脸盯着梁彰好一会,扭头走了。   他要出门,走到门边步子一顿转过来,面无表情,梁彰心中一抖,恐惧起来,怕他真惹向裴不高兴了。   这样的向裴让他想起了初见的向裴,冷漠的、生人勿进的向裴。   “我当然没资格管你,毕竟我们只是室友,等你回了南川,我们就毫无关系了。”   他的语气平平,毫无感情,好似之前两人所有的相处都只是梁彰的错觉。   可惜梁彰说不出反驳的话,向裴说的都是实话,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向裴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手里的水还是热的,梁彰的皮肤很冷。   他呆在原地,好半天都没有反应,四肢僵化,沉重如铅。   梁彰没想到向裴会去而复返。   向裴喘着气,面目慌乱,梁彰心中的惊讶渐渐化为不安。   “娜姐在医院抢救,城哥让我们过去。”   如晴天霹雳,正正击中梁彰。   那天梁彰见到娜娜,她的确是准备最后一次去店里,她身边的箱子就说明了一切。   窄小破旧的店铺再也没有劣质香,没有五颜六色的装饰,只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个店面。娜娜决心与过往彻底决裂,丢弃不堪的身份后需要勇气,阿城给了她勇气。   在娜娜和梁彰吃完饭后,她走出这条承载她痛苦的街道,那一刻她得到了救赎。可转眼就碰上了她的一个常客。   常客不是善茬,凶狠暴力,看她要走,哀求她最后再做一次,给的价格很高,娜娜毫不犹豫拒绝,他苦肉计使不成,便开始威胁。   他说婊.子一辈子都是婊.子,休想穿了衣服做良人。   娜娜躺在床上,赤裸身体,痛苦地吼叫,她说这是强.奸。她从前自愿赤裸,唯一一次被迫让她羞耻、绝望、自我唾弃。   丑恶的男人挤着堆满横肉的脸,满面尘土,皮肤褶皱里全是令娜娜作呕的味道,她几欲昏过去,破口大骂。   男人打了她,把她打得半死不活。血染红了洁白的床单,娜娜的长指甲断裂,她最珍惜她的指甲,平时可爱护。她的头发好像被扯掉了一块,眼睛模糊了,下身最痛,像是被撕裂了一样。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在生死线周围,娜娜吊着一口气,只想到阿城的脸,他还在等她回家。   她爬着去捡阿城给她的戒指,那时她眼中唯一的光亮。   阿城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憔悴不堪,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他嘴唇干裂,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起来不比里面的娜娜情况要好很多。   “小裴,麻烦你们在这里守着她一下,我要去办点事。”阿城看见向裴和梁彰,抱歉道。   向裴拦住阿城:“城哥,你不要冲动,我们慢慢想办法。娜姐需要你。”   他知道阿城想去干什么,自己的女人成了这样子,谁都想挥刀砍了始作俑者,甚至把他挫骨扬灰。   但这不是最明智的解决方案,阿城以前的暴戾气息现在全回来了,向裴怕他做傻事。   “我心里有数。拜托了,小裴。”   谁也拦不住他,阿城走了,都不确定他要去干什么。   医院的消毒水味刺鼻,走廊上静悄悄,偶有几个坐轮椅的病人被人推着走,又或是瘦骨如柴的男男女女经过。   人生百态,太多不幸,娜娜只是不幸的一角。   梁彰心里疼,还有愧疚。昨天要是他陪着娜娜走出去,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惨不忍睹的事。   他不敢进去探望娜娜,怕看到平时灿烂的脸全是狰狞的伤痕,怕她不再笑,失去了活着的勇气。   “娜姐已经要迎接新的生活了,为什么生活还要这样对她?”梁彰后脑勺靠在墙上,无力地说,几次要落泪,“她马上要做新娘了,这样还怎么穿婚纱?”   他身边的人沉默了,又拾起信心:“放心,娜姐不会有事的,什么都打不倒她。”   向裴强忍着眼泪,握住梁彰颤抖的手。   梁彰崩溃不已,喉咙涨痛,抬起胳膊掩住了眼睛。 第25章 湿的烟   娜娜醒来第一件事是找阿城。   她右眼是肿的,睁都睁不开,嘴唇上结了血痂,说话含糊不清,仿佛嘴里包了水。向裴俯身听了好几遍,才听清娜娜在问阿城的去向,他只能搪塞阿城有事。   现在能有什么事要做,谎话无法糊弄,娜娜当然猜得到,奋力想坐起来,奈何身体不允许。   痛,每个部位都像被人拆开,又草草缝合在一起。   娜娜断断续续拼凑出完整的句子:“让他...回来。”   “他马上就回来,只是出去买个东西。”梁彰给向裴使了个眼色。   梁彰握住娜娜的手,才发现她的手冰凉,似乎丧失了温度。   蓦地想起爷爷去世,梁彰在病床前去探他的手,红色老年斑覆盖之处只剩冰凉,血液停止了流动,爷爷被隔绝在了人世间。   病床于梁彰是不好的回忆,冰冷同样也是。   梁彰想让娜娜的手回暖,只好紧紧握着,娜娜没有回应,或许是没有力气。可以听见她呼吸声,但太微弱,她显得呆滞且没有生机,像干瘪的娃娃,还是被无数线缝补起来的,线的走向歪歪扭扭,勉强把乱七八糟的伤口遮住。   可即使伤口不再流血,也不再疼,难道伤害可以消失吗?   夏季的夜晚天黑得早,不过六点,外面的天已经阴沉沉,压迫得人喘不过气。   病房里开了空调,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梁彰坐椅子上守着娜娜,渐渐生出困意,脑袋一下一下往下栽,每每嘴唇快碰到胸口时又提回去。向裴在旁边看了好一会,竟也看不腻,还不自觉跟着梁彰的频率轻轻晃动。   反应过来后,他的手机里已经多了一张梁彰的照片。   手机像素很低,照片颜色也十分淡,但那锋利明显的轮廓一看就是梁彰,寸头、长睫毛。   照片里当然看不出长睫毛,长睫毛是向裴想象在照片里的,梁彰的睫毛太惹人注目,印在向裴脑子里,他太熟悉。   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脱离,梁彰发现身旁的向裴不见了人影。   病房里总共住了三个人,另外两个都是老人,他们在吃饭,其中一个老人的儿子女儿孙子之类的全来了,小病房被堵得水泄不通。大夏天的,病房里像是在拜年,小一辈的挨个过去祝奶奶快点好起来,寿比南山等等,梁彰看了嘴角直抽搐,探病不必这么大阵仗吧,太诡异了。   其中一个老人见梁彰在找人的样子,热心地提醒:“跟你一起的小伙子刚刚出去了。”   娜娜在睡觉,呼吸稳定,手的温度也恢复过来,于是梁彰到外面去找向裴。   医院的走廊很长,向裴在尽头站着,很多人从他身后走过去,他还是一动不动。为了空气流通,窗户半开,他的头发在小幅度飘动,只有梁彰看得到。   外面的天阴得过分,像是暴风雨马上要降临,有风,可天还是闷热得叫人窒息。   向裴嘴里含着烟,梁彰刚想开口提醒,又看到烟并没有点燃,他只是单纯含着。   “想什么呢?”梁彰点了点向裴的肩膀,表情疑惑地问他。   “我...”向裴把烟从嘴上拿下来,想放回烟盒,没想到半路被梁彰劫走。劫走的姿势快准,不狠,像理所应当,梁彰的手指刮过向裴的指腹,向裴来不及做什么反应。   出乎意料,梁彰把烟放进了嘴里,用牙齿咬着。头是湿濡的,向裴口腔的味道。   “抽烟是什么滋味,很上瘾吗?”他的表情好像很向往,又问,“我这样酷不酷?”   向裴侧过脸,把烟盒盖起来揣回兜里,说:“抽烟喝酒打架,你要学个遍吗?”   他的语气听起来不太高兴,似乎不满意梁彰的“学坏”。梁彰纳闷,打架他不予置评,抽烟喝酒怎么也算不上多严重的问题吧,成年男性基本都要抽烟喝酒,习惯不都少年时代养成的。   未点燃的烟被梁彰扔进垃圾桶,他懒懒道:“我这不是还没学会抽烟吗,以后我也不学。”   向裴没说话,抿着嘴唇看窗外灰暗的天空。   气氛冷却下来,医院里又是最安静的地方,沉默之余,梁彰才想起来今早他们闹了矛盾,确切说矛盾从昨晚开始就埋下了导火线,因为娜娜住院矛盾被搁置了,可不代表不存在。   “你刚刚在想什么?”梁彰又问了一遍。   向裴开口道:“我在想娜姐有多疼,还有世界上到底有多少畜牲。”   人不能简单分为好人坏人,再善良的人也有他的私心,再坏的人或许也会有柔软的一面,但是畜牲不配为人,没有什么两面性,只有光秃秃的一面墙,上面刻满了恶心。   梁彰蹙眉:“他畜牲都不如。”   向裴默认,每次他对世界感到绝望都是在这样的时刻。   在背后骂也没什么意义,畜牲又听不到,梁彰比较担心阿城,他走了快一天,现在都还没回来。   梁彰道:“你说阿城哥会做傻事吗?”   向裴想了想,道:“如果是我刚认识的阿诚哥一定会,那时候别人踩了他脚,他都能拿棒子追着人打。不过他现在成熟了很多,特别是还有娜姐,应该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实在想不到阿城以前血气方刚的样子有多冲动,梁彰印象里的阿城是个沉默寡言又落魄的中年男人。   “那他干什么去了?”   向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波不知是探病还是拜年的家属终于走了,病房里总算安静下来。老奶奶还很诚恳地道歉,是家里人非要过来,弄得梁彰反倒不好意思。   娜娜醒了,状态好了很多,她说口渴,梁彰忙着去给她倒水。   因为嘴唇有伤,娜娜只能小口小口用吸管喝水,也没体力喝得太猛,一杯水她喝了好久才喝完。梁彰问娜娜还要不要,她摇头:“你们先回去吧,我一个人在这儿可以。”   向裴不依,说要等阿城回来再走,要不然不放心,梁彰也在旁边附和,反正游景那边他们已经打过招呼,今晚去不成。   娜娜忍了半天没让眼泪掉下来。   临床是两个老奶奶,老人家不看电视也不看书,最爱闲聊,看见年轻人就喜欢问问题。   “这两个小帅哥是你的什么呀?”   娜娜正在喝粥,闻言笑了笑:“弟弟,他们是我亲弟弟。”   她加重了“亲”这个字,还朝着梁彰和向裴眨了眨眼睛,她的眼睛肿着,眨眼睛的样子费力又怪异,可就是让梁彰心中一暖,觉得感动。   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可以当作家人,梁彰以前从来没想过。   娜娜的脸受了伤,不怎么看得出她原来的模样,老奶奶道:“原来如此,我是觉得这两个小伙子有点像,姑娘你一定也很好看。”   梁彰看了眼向裴,还真没觉得他们哪里有一丝一毫的像。   娜娜垂下眼,说:“不知道...”她摸了摸脸上的伤,“会不会留疤。”   “就算留疤也是最美的,何况我问过医生了,他说大概率不会留疤。”   娜娜笑得东倒西歪,打趣道:“小彰,你怎么学会油嘴滑舌了?夸人的本事还是留给你以后的女朋友吧。”   即便是在谈话中,梁彰还是感觉到了背后不明的视线,他转过去,向裴没在看他。   是错觉吧,梁彰默默地想。   天都快黑透了阿城才回来,他被低气压笼罩着,半天没吐出一句话。   娜娜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把她抱在怀里,一个劲亲她的头顶,又心疼地揉着她手。   全都是悲伤,梁彰也跟着悲伤,吃饭那会的轻松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痕也不剩。   “对不起...”   阿城翻来覆去只会说对不起,娜娜一言不发,很久之后在他怀里接了句“没关系”。她是真觉得没关系,变成这样本就不是阿城的错,要怪也是怪自己,做了人性可以完全泯灭的职业。   她早没了自尊心,那玩意没法当饭吃,即便被这样对待,她也生不出太多愤怒。   阿城仿佛魔怔了,最后他说:“我要带你走,马上。”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娜娜没有,梁彰他们更没有。   阿城送梁彰和向裴出医院的大门,只字不提他今天到底干了什么,只是低落地对他们说谢谢,改天请他们吃饭。   又说起婚礼,哪还有什么心情办婚礼,结婚证可能都要延迟领,一切计划全被飞来横祸打断了。   他脸色严重不好,随时要变成风筝飘走一样,却死活要回去守着娜娜,如何劝都没用。   “城哥,你有按时吃药吗?”向裴问。   经此梁彰想起阿城还有病,经不住太累。   阿城点点头:“当然。”   向裴不信:“你把你的药拿出来我看看。”   他伸出手,同阿城讨药:“说实话,你瞒不过我。”   见向裴是不问出个所以然不罢休,阿城踌躇半晌,妥协道:“药快没了,我把钱用去给娜娜买戒指了,”他急忙抓住向裴的袖子,“你娜姐不知道,你别给她说。”   如果是以前,向裴肯定毫不犹豫会给娜娜通风报信,但娜娜现在躺病床上,他还真没勇气告诉她。   梁彰气急了,语速飞快道:“城哥,你身体要是出什么问题娜姐怎么办?那是多少个戒指也弥补不了的。”   阿城可能也觉得这行为过于冒失,低着头没说话。   向裴道:“我去问陈召南借点钱,先把你药补上,其他的以后再说。”   阿城点点头,哑着嗓子对向裴说谢谢,声音里全是苍白的无力。   “要下雨了。”梁彰看着天空,张开双手感受了下凉风,树叶已经开始左摇右摆。   “赶紧回去吧。”向裴说。   “嗯。”   梁彰坐上向裴的摩托车后座,手扶着后边。   向裴道:“抱紧我。”   梁彰没动。   “快点,我开很快。”   这样的动机是什么呢?向裴说不清,也懒得细想,他只知道自己心里不爽。   梁彰叹口气,抱住了向裴的腰,严格来说只是两手放在了向裴腰的两侧。   向裴不再说什么,只是没有发动车子。   “我不想你变坏,所以不想让你抽烟喝酒。”   解释很无奈,梁彰听出来了,他知道向裴是发自内心地说。可恰恰如此让他难受,他知道向裴潜意识里把他看作另外一个世界的人,他们不同,所以没理由靠太近。   在家他有父母保护,没想到跑出来还有向裴保护,太扯了。   “你管太宽了,向裴。”   他的声音闷闷的,一如即将来临的大雨。   “是吗?”   我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啊,向裴想。   作者有话说:   卡文卡得失智 第26章 孤立无援   常客叫王杰,是留香街出名的混子,左脸有一道很深的刀疤,像一条扭曲的蛇。都说他年轻时坐过牢,倒符合他的长相,五大三粗,莽得像熊,怎么看都是好事的主,手底下又跟着帮小弟,不过都是些歪瓜裂枣。   他爱玩女人,又爱打女人,平常的女人不方便他肆意发泄,小姐最好办,只要钱到位,其余随他。娜娜是这条街最好看的一个,要走,他当然不依,那天娜娜反抗得过激,他火气一上来,手上便没了轻重。   之前王杰和向裴他们也有过矛盾,起因是他手底下有个小弟一直骚扰辛愉,向裴看不惯打了那小弟一顿,那怂货就嚷嚷着要他大哥来收拾向裴,向裴理都懒得理这群智障,怂货说的话全当是放屁。   后面王杰的确找上门来了,向裴不想惹是生非,而且干架太幼稚,无非放两句狠话,象征性出几下拳头,他没工夫陪帮傻缺玩游戏。   偏偏那帮人要挑衅,说向裴怂,小白脸,话说得难听,向裴都没往心里去。   那小弟说了些关于辛愉的风流话,粗鄙不堪,还专门跑到向裴跟前说。这下向裴没忍住,照那人脸上来了一拳,力气使得大,小弟被打懵了,躺在地上半天没反应,只一个劲哀嚎。   王杰那帮人掏了棍子准备干架,向裴这边只有他一个,他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思忖一会儿怎样溜。   还好游景带了人过来,结果王杰那边输得惨,他的脸肿成了猪头,但又不敢和游景硬碰硬,夹着尾巴赶紧逃了,此后两边彻底结了梁子。王杰的人时不时就在游景酒吧里坐着,偶尔闹上一闹,不过也没弄出太大风浪,游景全忍了。   说到底是王杰输得不光彩,游景那时候不过二十岁,向裴还是未成年,王杰一个三十岁的人,打不过毛头小子,他心里不是滋味,就到处找事。   找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又不敢真的怎样,欺软怕硬,他这种畜牲专有的特点。   游景点了支烟,嘴唇衔接处发出清脆的响声,烟雾打着旋上升,遮住他半张脸。   “你去警察局了?”他问。   阿城点点头,吸了口烟:“警察找了王杰谈话,谈完就把他放出来了,”他用力锤了下桌子,手臂上青筋暴起,他稍微克制住情绪,低声说,“去他妈的,答应了要调查,结果屁都不放一个。”   那日阿城消失了将近一天,是去了警察局。最开始他是打算单独找王杰算账,都找到了他常去的那家茶馆,阿城在门口伫立着,想到娜娜还在医院,还是拐弯去了警察局。   游景道:“王杰家里有钱,只要不闹出人命,他家里扔钱给他解决了就是。”   这世道只要钱能解决的,那根本就不叫事。   向裴止住手里拨弦的动作,抬头看了眼阿城:“娜姐现在怎么样了?”   杯子里的酒被一饮而尽,阿城说:“好很多了,只是吃不下饭,我只能强制性让她吃一点。”   娜娜好像被人抽去了活力,很多时候阿城觉得她只剩一副躯壳,饭吃不了多少,多了就要吐,医生说可能和心理有关。   没人告诉阿城心理问题该怎样治疗。   “没道理,警察不管。”向裴说,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   三人都没再说话,彼此心照不宣,他们比谁都清楚警察为什么不管。   如果是一个平常女孩,这事可能还有引起重视的可能,但娜娜职业特殊,说她被强.奸了谁信啊,况且这行业本就非法,上不了台面,警察根本就不想管这事,只能草草将阿城给敷衍走。   阿城现在都记得报案时那警察轻蔑的眼神,满脸就写着不可思议和鄙视,连找娜娜询问的步骤也直接给省略了。   当时阿城只觉得绝望又讽刺,特别是看着他正前方那五个大字,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没有人理会他,他忽然懂了娜娜躺在床上时该有多绝望,孤立无援,等不来任何人的救赎。   他手上还攥着给娜娜的戒指,普通的银圈,做婚戒来说太过廉价,却是他能买得起的最贵的戒指,娜娜总舍不得摘下来。   戒指快要勒进阿城的肉里,和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游景问:“你想怎么解决这事,要我帮忙吗?”   阿城摆手,拒绝了,他心事重重,酒只喝了一杯,不敢多喝,忙着要回医院。向裴从他眼底看出了不对,想开口说两句,梁彰从后门进来了,他刚刚出去扔垃圾。   “王杰在外边,说是要见城哥!”梁彰指着后门说。   话音刚落,阿城就冲了出去,游景摁灭了烟,也匆匆跟着出去。向裴没先急着往外走,他走到梁彰身边,问他:“你没事吧?”   梁彰奇怪地说:“我能有什么事啊?”   向裴:“你好好待在里面。”   梁彰看着向裴,说:“那你也待在里面。”   “我出去看看。”   “那我就跟你一块出去。”梁彰不容向裴阻挠,率先朝后门迈步过去。   王杰在酒吧后巷等着阿城,这里最方便说话,从外边看,后巷不容易引起注意,也不会有谁闲着没事往巷子里钻。   他吊儿郎当站着,套件背心,胳膊上全是油腻的肥肉。   游景先开口道:“王老板要到我酒吧喝酒怎么不走正门,非得绕到后门这边啊。”   游景笑嘻嘻走过去,分了支烟给王杰,又看了看他后边站着的人,有四个小弟,跟保镖似的,都还学着王杰的社会气息。本人没气场,就只得滥竽充数,好显得多气派似的,殊不知在别人眼里还是一怂货。游景心里暗骂,面上却不为所动,他不想在他酒吧附近闹事。   王杰还是要给游景面子的,接过烟,虚情假意地寒暄一番,终于转入正题:“我是来找人的,好巧不巧这人就在游老板的酒吧里,你说是不是缘分?”   他指了指后边站着的阿城,笑道:“就是他。”   游景回头看了眼阿城,收了笑意,说:“他是我朋友,你有什么事要找他?”   “他还是游老板的朋友?以前真不知道,不过就算他是天王老子的朋友,我都和他有些事要处理。”   “那...”   阿城往前走了几步,挡在了游景的前面,他示意游景不用说话。   王杰阴森森地看着阿城道:“要不是遇上你,我都不知道婊.子也可以谈恋爱。”   “你他妈嘴巴给我放干净点!”阿城握紧拳头,话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因愤怒抖得厉害,那两个字简直快要了他的命。   “那我换个文艺点的词汇,站街女还是妓.女?我还真挺好奇的,一个男人知道自己女人天天出去跟别的男人上床,能受得了吗?兄弟,你心挺大的啊。”   “操!”   越说越过分,阿城忍无可忍,冲上去用力拽住王杰的衣领,把他拖着往墙上撞,上面被震了一堆小石块下来,烟尘四起。   梁彰身体往前动了动,刚刚那番话听得他都想吐,更不必说阿城心里的感受。他气得很,恨不得朝那张猪脸踩上几脚解气。   向裴拉住他:“别冲动。”   王杰后边的小弟把阿城围住,成了一个半圆,阿城没松手,用仿佛要吃人的眼神死死盯着王杰,嘴唇绷成一条线。   “我告诉你,你女人陪我玩得可开心了,你他妈知道她在床上有...”   接下来的话肯定粗鄙不堪,向裴也听不下去了,道:“闭嘴。”   他捂住旁边梁彰的耳朵,小声嘀咕了句:“都叫你别跟来了。”   梁彰耳朵上覆着温热的触感,他心跳了跳,又觉得这心动太不合时宜了。   王杰往这边瞧上一眼,惊讶道:“这不是向裴吗?怎么,她也是你女人?”   “畜牲。”梁彰突然开口。   王杰没反应过来:“什么?”   “畜牲不如的东西。”梁彰又说。   阿城的拳头没落在王杰的脸上,他的手腕被后边几个人握住了,他们强行拉开阿城,游景又把阿城从他们手里扯过来。   王杰理了理皱成一团的衣领,表情悠闲得像是在度假:“我今天来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他妈有胆子,敢去警察局报案。等那妞出院,我绝不会放过她,你给我等着。”   临走前他甩了甩脚底的泥,褐色的泥水沾上了阿城的裤腿,随后他就走了,走时哼着小曲,悠闲自在。   阿城意外地没显出太激动的情绪,平静得太过反常。梁彰他们担心,连忙问他有没有事。   王杰太嚣张,游景气得也不轻,说干脆还是暴力解决,阿城摇头,让他们不要担心。   通过暴力解决不了根源,引来的只是无休止的互相报复,然而王杰应有的惩罚永远得不到。   梁彰提议:“可以走法律程序告他啊!我妈以前就接过关于强.奸的的案子。”   阿城还是摇头:“我没钱请律师。而且就算是上了法庭,也不一定能制裁他。”   他又说:“娜娜在催我回医院,我先走了。”   阿城走了,他的背影沮丧又失败。   娜娜的事情弄得所有人心情都不佳,梁彰成天无精打采,向裴本来话就少,现在更是沉默寡言,游景陈召南他们即便和娜娜关系一般,也在打抱不平,陈召南还托他爸打听关于这方面的律师。   直到那日游景满头大汗地敲响梁彰他们的家门,丢了一颗炸弹过来。   “王杰死了。”游景说。   门吱呀吱呀地响,好像什么在腐朽的声音一样。   作者有话说:   大家可以多多评论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哦~这几章有点小压抑 写得我也挺压抑的 思考是不是该让向叔叔和傻仔快点甜甜恋爱了呢 第27章 脆弱   望春是王杰常去的那家茶馆,开在一栋三层楼的建筑内,第一层是网吧,第二层是茶馆,第三层是宾馆。里面鱼龙混杂,不是什么正经地方,望春是王杰的地盘,他的生活三点一线,全在这栋楼里。不是在网吧上网,就是在茶馆喝茶打牌,又或者揽着女人上三楼睡觉,这栋楼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他的第二个家。   望春全是王杰的人,他死在这儿,实属不可思议。   尸体是在宾馆的房间里被发现的,肚子被戳了一个洞,宾馆员工发现都是第二天早上了,死因是失血过多。   宾馆的前台说昨天王杰带了个女人过来,前台习以为常,并没有太注意。王杰开的房间在最里面,前台又在看电视,没听见房间里有什么怪异的响动,也没见着有人进去,好像后面那女人出去过,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不过要进宾馆并不一定要通过前台,宾馆还有道后门。   听到王杰出事的消息,梁彰有些吓傻了,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说幸灾乐祸显得没人性,可对那畜生也不需要有什么人性,顶多有些后怕。转过去看向裴,他的反应比他好不了多少,同样也是大吃一惊的表情。   还有焦虑,梁彰知道,他们都不约而同想到了阿城。   王杰的仇家多,但不至于要他命,只有阿城可能是真的想杀了他,再结合前几天王杰来找阿城说的那些话,他一时冲动是极有可能的。   真是走投无路了,人被逼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茶馆楼底下围了好几圈的人,警戒线把人群挡在外面,却阻止不了闹腾的声音,人人都七嘴八舌的,卯足了劲伸长脖子想往里面一探究竟,街边停了好几辆警车。   命案现场是多稀奇的事,比过年看灯会都热闹,竟还没几个人脸上有害怕的样子,全是事不关己的好奇。   梁彰他们隔着条街朝那边望,没走过去。   梁彰看了好几眼闹哄哄的人群,心里有个不确定的声音一直在说话,他慌得很,试图冷静下来,但都是徒劳,他克制不住想最坏的那种情况。   他踮了踮脚,楼梯内什么都看不到,网吧、茶楼还有宾馆今天都歇业。   “昨天娜姐不是出院吗?城哥应该接她去了吧,没理由来这里啊。”梁彰道。   娜娜昨天晚上出了院,阿城肯定会陪在她身边,而且随着娜娜身体的好转,阿城心情好了很多,怎么也不像要突然找王杰算账的样子。   向裴试着给阿城打了几通电话,意料之内没人接,于是他提议先去阿城家。   窄小的地下室一如既往很寒碜,向裴敲了很多下门都没人开,两人都快放弃时,门才敞开了一条小缝,里面传来娜娜的声音:“小裴?”   她的声音虚弱无力,梁彰怀疑她是否真的能出院,这样的想法在看到她的脸之后更甚。娜娜憔悴得不像人样,似乎变成了一片薄薄的纸,风一刮就可以带走她,她披头散发,牙齿在抖,脸上、身上却全是汗珠,她疑神疑鬼地往梁彰他们身后瞧了瞧,确定没人才叫他们进来。   梁彰靠着向裴坐下,娜娜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要喝水吗?”   “不用了,”向裴说,一边看娜娜的眼睛,“娜姐,城哥不在?”   从进来到现在,娜娜一直在躲避他的眼神。   娜娜不说话,捏着桌上的卷纸,手指用力到发白,嘴唇都快给她咬破了。   向裴清了清嗓,又问:“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城哥干的?”   卷纸滚到地上,白色的纸顺着地板铺开,没完没了似的。娜娜一瞬间紧张起来,她猛地抬头,焦急地说不是,一连说了有十多个,到最后近乎是在尖叫,胡言乱语混着她的眼泪,不断从她身体里冒出来,她痛苦地盖住双眼,最后还在为阿城辩解。   太明显了。向裴回道:“我还没有说是哪件事。”   娜娜移开手,怔怔地看着向裴,脸上挂着无数道泪痕。屋里气氛开始紧张,梁彰心里也揪成了一团,从进门起看到娜娜这副样子,一切都不言而喻,侥幸落空,阿城杀了人,这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事实,法律不会管你为什么杀了人,法律只会让你为杀人付出代价。   为了一个人渣受到惩罚,怎么看都不划算。   向裴试着平复汹涌澎湃的心情,说:“娜姐,城哥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之前王杰对阿城说“不会放过她”并没有在开玩笑,也不是放狠话,他是真的没打算放过娜娜。   对于不能将王杰绳之以法,阿城心怀愧疚,倒是娜娜决定不再纠结,她说她受过的伤太多,这点不算什么,她只希望阿城不要做什么傻事,能好好待在她身边。   但是王杰没有打算放过她。   他早就叫人守在医院里,等娜娜一出院,就把她带走,直接弄到了茶馆楼上的宾馆,而阿城被他的人打了一顿,也一块捎到了宾馆里,王杰要让阿城看着。   最为离谱的是娜娜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王杰只说:“因为你男人去警察局告我,我很不爽。”   仅此而已,这对他而言,不过是一场轻轻松松的报复。   就的伤还没消失,新的伤就要烙上去。   然而阿城不知道怎么挣开了绳子,随手拿起了果盘里的水果刀,刺入了王杰的肚子。   血留了一地,溅到了娜娜的身上,她的皮肤黏黏乎乎的,全是温热的红色,好像一朵盛开的花。她吓得失去了语言,没有叫,只是呆呆地看着阿城拿着刀的手和他猩红的眼睛。   王杰像条肥虫一样在床上挣扎,没人救的了他。   “阿城把房间内关于我们的所有东西销毁干净,我吓得根本走不动路,他从后门溜了出去,当时他就是从后门被送进来的,”娜娜喝了一口水平复心情,仍然在发抖,怎样都止不住,“我走的前门。”   王杰该死。梁彰听后只得出这样一个结论,但他不希望是阿城杀的他。   事情已经发生,毫无再扭转的余地,梁彰陷入柔软的沙发里,他看了眼向裴,看来他同样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现在也不知道阿城在哪里,昨晚我们分开后,他就没了踪影。”   警察的到来打断了三人的谈话,他们说娜娜现在被列入了嫌疑人名单,宾馆的前台昨晚见到她和王杰一起进的房间,她应该说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娜娜被带去警局做笔录,警方好像一直没有找到阿城,他也是嫌疑人之一,王杰的小弟出来指认阿城和王杰有很深的矛盾,他们都怀疑是阿城干的。   梁彰不知道娜娜会在里面说些什么,但她一定不会说出事实。   警方在留香街到处盘问,东奔西走,骄阳赐予他们警徽庄严感,现在他们办案的效率倒提升起来了。   梁彰靠在吧台上哈欠连天,神情疲惫,向裴问他要不要去后面睡一会。   他摇头,努力撑开眼皮,悄声说:“你觉得城哥做得到底对不对?”   向裴:“面对很多事情,我们都太无能为力。”   梁彰说:“我妈以前接的那个案子,一个女孩被她男友强暴了,她男友说他们是情侣,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最后我妈打赢了那场官司。小时候看多了动画片,觉得坏人有一天一定会得到惩罚,正义两个字就是海洋、空气,什么都带不走,现在我发现正义不过是土里最脆弱的幼苗,风刮得走,雨压得垮。”   梁彰趴在桌上,用冰凉的玻璃贴住有温度的脸,他感觉到肉里面似乎也在变凉。   向裴把手放在他的脸下,让他的脸撑起来。   “傻仔,世界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东西。”   向裴其实以前不这样认为,看到沮丧的梁彰,他却脱口而出。   “比如说?”梁彰看着向裴,笑了笑。   向裴摆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说:“音乐?不过对你来说不算。那就电影吧。”   “是啊,很美好。”   梁彰没听进去向裴的话,他的视线全落在向裴的脸上,也是他认为美好的事物上。 第28章 别看了   第二日阿城也没有出现,他的电话从无人接听转为了关机,阿城那几个玩音乐的兄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剩下的唯一可能就是他畏罪潜逃。向裴不信这种可能,阿城不是会逃跑的性格,他敢作敢当,更不可能丢下娜娜一个人。   满地都是瓜子壳和烟头,室内环境糟糕透顶,烟熏得物体基本只有个框架,阿城玩最好的那兄弟叫安子,玩贝斯的,留着光头,眼角几道皱纹。他吸了口烟,说:“王杰那孙子死得漂亮,我要是阿城,绝不会让他死得那么容易。”说着,他露出发狠的笑容,让人觉得他不是说着玩玩,而是真的干得出这事。   向裴低着头,面上没什么表情:“如果有城哥的消息记得给我说声,娜姐很担心。”   安子应了,欲言又止的模样,等到向裴一脚快踏出门,他的声音又在后面响起。   “他前段时间打算借高利贷来着,被我阻止了。”   向裴脚步一滞,僵硬地转过来,不可置信地盯着安子。   安子在一片烟雾中说:“逼得没办法了,他想带娜娜走。阿城说他随时都会死,至少在他死前,他想带她逃离这个城市。”   梁彰在外面等向裴,他听到里面传来乐器弹奏的声音,调子很熟悉,他好像在哪里听到过。他费力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这歌是他刚来昼城,躺在破旧宾馆的床上听到的那首,阿城唱的,那首写给娜娜的歌。   后来听阿城在昼城的街头唱过好多次,里面有句歌词梁彰印象深刻——就让你踩着我的尸体逃离,逃到宇宙的那头去。   这歌阿城唱得浪漫,唯独这句歌词不浪漫,细想还有些怪异,但梁彰就记着这两句歌词了。阿城用这歌追到了他爱的人,但他还想唱给全世界,可惜全世界并不想听到。   没多久向裴就出来了,梁彰迎过去,问:“怎么样?”   “城哥也没联系他们。”   “他会不会离开昼城了?”   向裴摇摇头:“不太可能,警察不会让他离开昼城,除此之外我还真想不到他可以去哪里。等等...”他突然灵光一闪,醒悟似的看着梁彰,“你说有没有可能他一直在家,是娜姐撒谎了?”   梁彰道:“你这么一说,我们昨天见娜姐的时候,她好像并没有太过于担心城哥的去向。”   娜娜在重复人不是阿城杀的时格外冲动,但在提起不知阿城去向时却显得没那么忧虑,照常理来说这才是她最应该担心的。   “我们现在去城哥家?之前娜姐给过我他们家的备用钥匙。”   梁彰迟疑了片刻,说:“如果真的见到城哥,你打算怎么做?”   向裴叹气:“不知道,总之先过去看看再说。”   他们打车过去,碰上个热心过头的司机,一上车就跟他们搭话。   “哟,小伙子这发型挺酷的啊。”司机看了眼向裴的长发,感觉他很有兴趣。   向裴有点尴尬,硬着头皮说了句谢谢,愣是没分出司机是在损他还是真觉得他酷。在他认知里,没几个中年人能接受男的留长发。   “我年轻时候也留过长发,不过没你留着好看,我老婆看我年轻时候的照片说我那会像金毛狮王。”   梁彰没忍住笑出声,好奇地问:“看不出来啊叔叔,您怎么会留长发?。”   “那会迷窦唯,学着搞摇滚,不留长发就觉得不摇滚。”   梁彰兴奋地拍了拍向裴的肩膀,给司机介绍:“他也是组乐队的,主唱!”   向裴偷笑,心想梁彰像在炫耀他似的。   司机问:“你乐队叫啥名字?”   “不出名,您肯定不知道。”向裴没说名字。   司机那边感慨地长呼一声,从后视镜里看向后边,也没再纠结:“昼城的土壤很适合养乐队,奔放、包容。只可惜摇滚太小众了,没几个人愿意听。我们那会玩乐队都是玩给自己听,就像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了,也就玩不下去了。”   梁彰静静听着司机将他玩摇滚的日子,莫名想到了阿城,他花了人生中大部分时光玩乐队,得到了一点成绩又被自己亲手毁掉,到现在还是在坚持。   梁彰不赞成做梦这样的说法,虽然摇滚玩的东西看似迷幻,但却真实,真实得疯狂,歌里面都是燃烧的血肉,那样炽热,没有音乐比摇滚更能狂野地展现人最真的那面。他侧头看向裴,他对此没有太大的反应,正看着窗外的景色,似乎没有把司机的话放在心上。   “叔叔,他叫向裴。在未来的某一天,中国乐队最牛的主唱里,一定有他的名字。”梁彰抓住前面的座椅,说道。   向裴微愣,看着光影在梁彰的睫毛上呼啸而过,他不知道他的心上是否掠过了一匹马,让他的世界动荡。   下车后,向裴提起他和阿城是怎样认识的。   他那时候在酒吧唱歌,阿城刚好听到了,之后他找到向裴,请他喝了杯酒。酒喝得多,他话也说得多,说看到向裴,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   自信的、张狂的、闪耀的。这是现在的向裴,过去的他,那时候阿城早已落魄,索性身边还有娜娜让他拾起希望,他晚上在街边唱歌,白天教小朋友弹吉他。他很多年没再写过歌,写不出来,脑子里的音乐细胞像是废了,只会唱,但是也唱不出来当年的味道,烟酒毒品摧残了他的嗓子。   他说是不是组乐队玩摇滚的最后都会走到这份上,不再年轻,不再疯狂,只想活着,他希望向裴不要这样。   或许是音乐有共通,向裴和阿城后来处得不错,娜娜待他像亲弟弟,没人比向裴更知道他们的辛酸,更想他们能得到幸福。   敲门没有人应,向裴无奈下把钥匙掏了出来,扭开门。   房内没有人,娜娜被带去警察局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原样。   “看来我想错了。”向裴环顾一周后说。   “等下。”梁彰注意到卫生间里似乎有微弱的光亮着,从门底下的缝隙透出来。他慢慢踱步过去,手放在门上,门一推就开。   映入他眼帘的是无边的血,浓稠的鲜艳的,还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阿城,血从他的手腕处流淌下来。   梁彰剧烈抖动起来,胃里翻江倒海地旋转,所有的食物——消化了的、未消化完全的全都朝他喉咙处涌去,要把他的身体压垮。他无法呼吸也无法出声,血腥味源源不断向他袭来。   向裴察觉到了梁彰的不对劲,鼻腔也嗅到了奇怪的气味。   他走过去,站在梁彰的身后,顷刻间瞳孔猛震。   “城哥...”   向裴保持住最大的镇静,过去把手放在了阿城的鼻子下,一切都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更没有呼吸。   阿城死了,娜娜还在警局。   “向裴...还有呼吸吗?”梁彰的声音在颤,不敢相信地问。   向裴靠近他,把所有的画面挡在背后,捂住梁彰的眼睛:“没有了。”   “向裴。”梁彰用着哭腔,向裴觉得他的手心好像湿润了。   他抱住梁彰,发现自己其实也在颤抖,他尽力抱紧他,好像这样能褪去现有的恐惧,可以逃避掉满地狼藉。   “别看了,梁彰。”   “不要再看了。”   警察来得很快,还有救护车。   白布盖上了阿城的身体,他被人用担架抬着送上了救护车。   作者有话说:   说点啥呢...哎 第29章 热浪   人死后不过是变成一捧灰,带不走什么,像阿城这种人,连痕迹也留不下,活着就安静,死了更掀不起风浪。除了娜娜和向裴他们,谁还会为他掉一滴泪。   阿城的父母早就不认他了,全因他以前做了太多蠢事,他们便否认有过这个儿子。   当阿城被推进焚化炉时,娜娜哭得撕心裂肺,像是想进去和他躺在一起,向裴拼命拉拽住娜娜,才不至于让她失控。她使劲捶打着胸口,下一秒要断气般绝望,哭到最后没了力气,不再挣扎,向裴才肯放开她。   梁彰在旁边看得心里酸胀,他从未目睹过那样的死亡,到现在想着还是悚然,阿城的死绝望又凄惨,用刀割开自己的皮肤,等着血慢慢流,那该是多疼。   “娜姐,你还有我们。”梁彰把娜娜脸上的头发全都理开,放在她的耳后,她的眼泪让头发乱糟糟的。   “我该怎么办?”娜娜无助地望着梁彰,双眼通红肿胀,阿城死后,她的眼泪好像一直就没停过,“没有他,我还怎么活下去。”   “孙娜,”向裴第一次叫娜娜的全名,神情分外严肃,“不要说这种话。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阿城的骨灰装进了一个黑色的盒子里,简单的长方形盒子,承载着阿城的一生。   警察说阿城是因为愧疚自杀,死前他写了封忏悔书,大致内容是说他为什么要杀了王杰,以及杀人后良心的极度不安,他无法抵抗,便选择结束生命。杀死王杰那把刀上的指纹和阿城的指纹一致,阿城的死因也的确是自杀。   不过向裴始终不相信阿城会因为愧疚自杀,他会为了王杰而愧疚,简直乱扯。安子那边找警察闹,都被警察轰了出去。   还有那把刀,向裴最想不通,娜娜说过阿城在逃跑之前把所有关于他们的东西都带走了,那为什么证据最明显的刀会留着?而且上面还有指纹。   然而向裴不想再深究,阿城死了,想其他的完全没有意义。   他现在最担心娜娜,阿城是她生命里唯一的光,这抹光消失了,她或许会崩溃,最后走向和阿城一样的结局。阿城的死对向裴而言是很大的打击,他不能接受娜娜也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   “娜姐,你一个人住...能行吗?”向裴看着娜娜,她精神恍惚,脸上只有黑眼圈还算有点颜色。   娜娜勉强地笑笑,她猜到向裴在担心什么。   “小裴,你不用担心我会做傻事,我活到现在不容易,还不想死呢。”   向裴道:“我怕你一个人待着会难受。”   娜娜没说话,好一会才微扬了扬下巴,说:“我准备要离开昼城了。阿城会自杀,也是希望我能开始新的生活吧。”   她哽咽着,声音沙哑:“我才知道他好久没吃药了,家里那些药都是维生素,你说他是不是早就想好死了?我应该早点看出来的。”   向裴:“城哥总是这么倔。”   “娜姐,你真要走?”梁彰听见娜娜要走,有些急了,他舍不得。   “这里的一切对我来说就像噩梦一样,曾经留在这里是为了阿城,现在我终于可以离开啦。小彰,你舍不得我?”娜娜轻轻地抿了抿嘴,梁彰眼眶发涩,他想起第一次见娜娜的场景。   眼花缭乱的街头,阿城嘶哑的歌声,娜娜快要飞出去的眼线在夜色里很凌乱,她的短裙张狂,一句“小弟弟”弄得梁彰面红耳赤,她说这首歌是阿城写给她的,回头就挽着阿城叫宝贝。   她刚脱离苦海,要准备结婚,说会请梁彰来喝喜酒。   转眼间,梁彰面前是娜娜过分削瘦的脸颊,再也找不到她以前的影子。   “当然舍不得你了,你就像我亲姐一样。”梁彰说着,往娜娜怀里扑,眼泪跟着就下来了,他故意张着嘴乱嚎,装作哭得假,不想让他们看出来。   娜娜被梁彰一顿胡乱撒娇弄得笑出声,这还是她这几天第一次真心发笑。   向裴对着梁彰无奈道:“你是小孩子吗?”   梁彰没理他,还是弯着腰抱着娜娜:“娜姐,你一定要好好的,记得回来看我们。”   他说完,又想到日后娜娜回昼城也看不到他,瞬间更难过。   娜娜拍拍他的背:“你们两个都要好好长大,你要拍出好看的电影,小裴呢,要创作出最好的音乐。”   “娜姐...”   “希望以后再次相见,你们都会成为心中最渴望成为的那样。”   梁彰心不在焉,在酒吧里直接摔碎了一个杯子,向裴看不下去,说要带他翘班。   游景站在前面和陈召南讲话,梁彰看了一眼那边,道:“我怕景哥明天抽我。”   向裴无所谓:“他不会,”他扶着梁彰的肩,把他往更衣室推,“他要抽你,我帮你挡着就行了。”   梁彰以为向裴是要带他回家,然而向裴说要带他转转昼城。   晚上九点的昼城,热闹得很,到处都是灯,亮的暗的,把整个城市都连接起来。   梁彰趴在向裴背上,向裴骑得慢,他很安心,有些昏昏欲睡。   “你之前说你觉得电影里的昼城很美,但还没亲眼看过那些美吧?”   梁彰精神恢复了,接了句:“你还记得?”   最开始在火车上向裴问过他觉得昼城是什么样的,那时候梁彰提起过电影,没想到向裴还记得。   向裴轻轻嗯了一声,说:“你想知道我眼中的昼城吗?”   梁彰环着向裴的腰,在夏夜的热浪中点点头:“想。”   城市的灯很梦幻,梁彰有种投身于电影中的错觉,此刻他似乎变成了电影里的主角,娜娜和阿城他们不过是电影里出现的人物,现实里的阿城还好好活着。   “向裴,我以后拍一部关于你的电影吧。”   “我有什么故事好拍的?”   “好多好多。”梁彰觉得他的心快跳出来了。   如果说梁彰以前是因为电影对昼城感兴趣,那现在他对昼城的兴趣都来自于向裴,他想知道向裴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还有向裴成长的轨迹,关于他的一切一切他都想了解。   来昼城后这里有太多不愉快的回忆,梁彰时常有种幻想破灭的感觉。   而他仍然爱这座城市,因为向裴在这里,就是他爱昼城的唯一理由。   电影不过是一个契机,让他遇见向裴的契机。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不sad啦~~~ 第30章 一个秘密   楼房只有四层,拢共两栋楼,院子里挤得很,就这样还停了辆货车和随时要散架的三轮车。大门虚掩着,院内守门的大爷坐在外面抽烟,还抽的是旱烟,烟杆细长,出来的烟子特大,成片地冒出来,大爷眯着眼睛,像睡着了,不过吸烟的动作还很顺溜。   时间还早,窗户里的灯基本还全亮着,灯光都有点暗。   向裴把摩托停在院子不远处,那儿停了一排自行车还有几辆摩托。   他努了努嘴,示意梁彰向上看,于是梁彰跟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最后停在两栋楼上,他问:“什么?”   “我小时候住的地方。”   梁彰多看了几眼,从第一层挨个朝上数:“哪一层是你家?”   向裴握住梁彰的手,把他食指单独拎出来做了个箭头,指着其中一户:“那里,”他顿了顿,“不是我家,就是我住的地方。”   随即他松开梁彰的手,双手插进兜里,自顾自往前走。   “你不想进去转转?”   “那么点小的地方有什么好转的,而且我怕碰见向国他们一家。”   原来向国还住在这儿。梁彰快步跟上向裴的步伐,他现在明白向裴说这里不是他家——别人的家怎么也成不了自己的。   “诶,梁彰,你看。”   他们沿着小路走,向裴走着走着突然蹲下来,面对一堵墙同梁彰招手。   梁彰也蹲下来,以为向裴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连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没等向裴吱声,梁彰先看清了墙上的东西。   沿街都是白墙,上面全是红色的标语,例如“远离毒品,珍爱生命”之类的,说是白墙其实不太恰当,墙原先肯定是纯白的,经过时间摧残,白墙上多了黑色的脚印等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有花花绿绿的涂鸦。   他前面这面墙上就有涂鸦,画着音符,还有三个小人,像是小朋友用蜡笔画的,笔触幼稚。画上去的时间应该挺久了,颜色都不太看得出来。   “我小时候画的,没想到还没消失。”向裴说完,就这么静静蹲在地上看着墙上的画。   “你画的?”梁彰用手碰了碰那三个小人,墙上有点脏,他指尖蹭了点灰下来,“在墙上乱涂乱画可是要罚款的,向小朋友。”   他装模作样地伸出手,像是要同向裴讨钱,向裴打了一下他的手心,说:“小时候幼儿园教用蜡笔画我们的家,我不敢在家里画,就偷跑到外面找了堵墙。以前这墙可白了,就是纯天然的画布。”   梁彰:“为什么不敢在家里画?”   “画过,我妈撕了,她说我们根本不算一个家。”   小时候很多记忆向裴都记不清了,唯独他妈的种种样子在他脑海中刻下挺深的印象,大抵是恨比一切都留得长久。她撕画的神情向裴现在都记得,她不屑一顾地把画撕掉,然后扔进垃圾桶,但向裴想不起他有没有哭。   应该是没有,他从小就没什么眼泪。   梁彰闷闷的难受,感觉胸腔里有堆气排不出去,绞尽脑汁想说些话扭转气氛。   “可能是因为你画得太丑了,你看你人的脑袋画得像个西瓜。我给你说,我小时候画画可牛逼了,改天给你看看什么叫画画天才,要不是我以后想拍电影,以后我说不定能成画家,一幅画卖好几百万的那种。”   向裴没忍住笑出声,拍了下梁彰的脑袋:“瞧你这傻样。”   “你别不信啊。”   向裴站起来,甩了甩腿:“走吧。”   他们一直往前走,向裴还说了好多他小时候的事,他打小在这里长大,留了许多回忆,梁彰越听越起劲,感觉更深一步了解了向裴。   例如他和游景陈召南经常大半夜跑到公园树林里探险,从楼梯往底下跳,摔得身上乌青。向裴最小,还经常被陈召南欺负,以前两人经常打架,最开始陈召南能借着体型优势压制向裴,后来向裴个子超了陈召南,就基本是他揍陈召南了,而游景一般是充当两边倒的角色,就是见风使舵。   梁彰大笑:“你以前挺皮啊。”   他认识的向裴是冷静克制的,成熟得不符合他实际年龄,以至于梁彰潜意识里觉得向裴小时候应该也是这样,乖巧懂事,什么坏事都不干。现在看来他也是普通小孩,骨子里有男孩的调皮任性。   梁彰有点遗憾他没看过小时候的向裴。   向裴说:“不算皮,陈召南最皮,坏事都是他领头。”   就现在陈召南不着调的样子,梁彰也猜得到,问:“他小时候是不是就特喜欢泡漂亮妹妹?”   向裴摇头:“没,他这样是从高中开始的,就景哥谈恋爱以后。”   多的向裴没细说,看得出里面肯定还有些原因,梁彰心里却砰然一跳,眼皮掀了掀,看了眼向裴,嘴皮子都有点不利索:“景哥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呀?”   向裴奇怪地瞅了瞅梁彰,不知道他怎么问起这个,特别是问完眼神还开始飘忽,向裴更觉得不对。   “你问这干嘛?”   “我就想问问,看景哥每天不近女色的样子,好奇。”   向裴斜睨着梁彰,噤声片刻,说:“应该是温柔的,小家碧玉的那种吧,他初恋就这样。”   “哦。”梁彰小心偷看向裴说这话时的反应,看样子不像在说假话,估摸着他是真不知道游景喜欢...男人。   向裴感觉到梁彰的视线,回看过去:“想什么呢?”   “想...我饿了。”梁彰摸了摸自己肚子。   “走,我带你去家我小时候经常去的店。”向裴顺势揽过梁彰的肩,把他往前带。   再自然不过的动作,却让梁彰颤了一下,他又被罩在了向裴的气息下,不知道是自己的脚在走,还是单纯被向裴带着,总之魂是快没了一半。   回去路上,向裴又说起昼城。   他说电影里的昼城美得不真实,灯红酒绿,有最时髦的人走在街头,是艺术之都,是欲望的载体。但向裴眼中真正的昼城,不过是他从小生长的城市,破败的楼房,狭窄的天花板,夏日在海边能感受到风,街边他常去的牛肉面店飘来的香味,还有无数乐队,混出来的,混不出来的,这是他心中不完美的昼城,独具生活的滋味。   “最重要的是昼城的人,景哥陈召南他们都在这儿,城哥和娜姐也永远在这儿。”   梁彰贴着向裴的背,衣服上浸出了向裴的汗,有点湿。   他在后面吹风,脑袋一抽,问:“那我呢,向裴。”   向裴不作响,沉默地骑着车前行。   梁彰继续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昼城了,你还会记得我吗?”   问完他又后悔,他在期待从向裴口中听到怎样的答案呢?不管是阿城还是娜娜,他们认识向裴好多年,就算离开也能占据他心中很重要的位置,但是梁彰呢?他不过是个冒冒失失闯进向裴生活里的过客。   总有一天,向裴会再也记不得他。   摩托车的响声规律平缓,在夜色里很突兀,梁彰愈发难过,不想再说话。   “我会把你留在昼城,在我的记忆里。”   向裴低声道,头发上的薄荷味直直闯进了梁彰的鼻子里。   如果气味可以永存,梁彰想永远记得这个味道。   梁彰睡不着。   早上送走阿城,又告别娜娜,他心里苦涩,怎样都睡不着。脑海里总是反复闪过阿城躺在浴室的画面,触目惊心,在他眼前挥之不去。   这些天他连着做了无数个噩梦,梦里全是阿城血淋淋的脸,偶尔还有娜娜痛哭的样子,从梦中惊醒后他就怎样都睡不着,时常迷迷糊糊挨到天亮,也不知道后半夜到底睡着没。   他没给向裴说起这些,尽力摆出精神尚可的样子。   在床上翻了第十个身后,梁彰终于放弃抵抗,从床上坐起来。   这时向裴从外面过来了,还开了梁彰房间的灯。   他穿着背心裤衩,大咧咧地倚在门框上,长发凌乱,背心领口很低,刚好在他纹身的位置,肩很宽但上身又瘦。   靠,太好看了。梁彰喉结滚了几圈,移开眼神。   他眼睛直勾勾盯着梁彰:“睡不着?”   梁彰有气无力地点头:“梦太多了。”   “在想城哥的事情,害怕?”向裴毫不不留情看穿他。   梁彰没吭声,他不想承认,显得他多怂似的。   向裴走过来,坐他床边上:“这几天一直听到你这边有动静,猜你因为城哥的事情睡不着。”   眼见被猜中心思,梁彰不再隐瞒:“那天的场景我忘不掉,总觉得黏在我脑子里了。”   “那我陪着你睡吧?”   梁彰大惊失色,手往前一挡:“啊?不用了!”   向裴蹙眉道:“至于这么大反应吗?其实我也不怎么睡得着。”   他不说害怕,不代表他能轻易忘却。   梁彰再三思索,想着向裴在他旁边说不定他就没那么怕了,也就睡得着,况且不就单纯躺一张床上,他有不好的心思,向裴肯定是没有的,能发生什么啊,他再抗拒反而古怪。   “那行吧。”梁彰犹豫着答应了。   不过床有点小,他们两个个头都高,躺一张床上难免有些挤,胳膊和腿不可避免要紧紧挨着。梁彰躺床上心猿意马,立刻开始后悔,心中暗骂自己无数遍被美死迷惑了双眼,他想这下更睡不着了。   向裴似乎没什么反应,胳膊圈起来搭在脑袋底下:“睡吧。”   “嗯。”   结果向裴比梁彰更快入睡,梁彰睁开眼时,旁边的人呼吸已经很平稳了,目测是真的睡着了。   外面除了恼人的蝉叫声什么都听不到,窗户大开着,却没有风,风扇的风很微弱,不过吹得梁彰脚心痒痒的,连带着他的心也痒。   他连着叫了好几声向裴都没得到回应,梁彰相信他彻底沉睡了。   蝉叫声一层一层拔高,让夏夜不再那么隐秘,或许杂乱的声音给了梁彰勇气,他谨慎地靠近向裴的脸,感受到了他的呼吸轻扫过脸颊。   此刻梁彰变成了一个气球,气充得太满,随时有炸开的危险。   他脑袋一片糊涂,心跳不停地加快。   心里默数三下后,梁彰轻轻地用鼻尖蹭过了向裴的鼻尖,就像羽毛那样轻,却又很沉重。   夏夜无人的角落,梁彰获得了他的一个秘密。   “晚安,向裴。”   作者有话说:   小梁,你的胆子真的很大: 第31章 他很不爽   娜娜走得匆忙,临走前梁彰和向裴去火车站送她。   梁彰还以为他再来昼城的火车站会是离开,没想到却是送别。   娜娜脸色不像前段时间那样苍白,或许是搽了口红的缘故,整个人有生机许多。向裴心里悬着的巨石总算肯落下去,她总归在慢慢振作起来。   “我来昼城的时候很狼狈,想着离开要体面点,没想到还是被毫不留情地赶了出去。”   娜娜望了望天空,昼城的太阳依然毒辣,一如她几年前初到昼城,灰头土脸地逃出来,总觉得烈日都很美。   梁彰还紧攥着娜娜的手,火车站外人多,出行的人多,送行的人自然也多,离别的气氛一下就浓了起来。梁彰皱着张脸,不悦道:“娜姐,你别这样说。”   “行行行,我可要进站了。”娜娜拿起行李,朝两人挥手。   她没拿多少行李,一个箱子就把她这么多年在昼城的所有东西装起来了。   向裴最后说道:“娜姐,你在外面要注意身体,经常给我们打电话。”   “知道了!你们两个快回去吧!”说完她就拖着箱子,混入人群里。   梁彰站在原地没动:“以后再也吃不到娜姐做的菜了。”   说完他转头看旁边的人。向裴没有表现出太多低落的情绪,神色淡然,难过程度好像还比不上梁彰,但他和娜娜认识那么久,感情远远超过梁彰。   梁彰知道向裴其实也舍不得娜娜,只是他不会说,也不像他一样让情感光明正大显露出来,他什么都藏在心里,好像这样别人就永远不会看穿他。   向裴说:“很难过吗?”   “嗯,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梁彰心里郁闷,又觉得说这些太矫情,便不敢看向裴的眼睛,只好低着头,默默盯着脚尖看,直到眼里有片刻的失焦。   他说这话没有指代名字,私心里不是全说的娜娜,还有他自己。   以后离开昼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向裴,梁彰又没有手机。想到这,他还是决定改天一定得买部手机回来,以后再怎么样还能跟向裴他们手机联系。   不过现在想这些会不会太伤感了,他还没打算回南川呢。   “只要想见面,就一定会再见的。”   梁彰抬起头,发现向裴正在看他,眼神似乎很坚定,极其确信的表情。   霎时梁彰觉得心头有点悸动,他觉得向裴的回答就是专门说给他听的——只要他想见向裴,他就一定会见到的。   向裴要去酒吧下面练歌,最近事情很多,乐队好几天没一起练歌了,他问梁彰要不要跟着他一起,梁彰想着反正他也没事干,便点头答应。   练歌的地下室只有辛愉一个人,她躺在角落的沙发上听歌,两条细腿在空中摆动,屋内有她小声哼唱的声音。   见向裴从门口进来,她马上奔过去,又看到后面跟着的梁彰,好像有些惊讶:“梁彰也来了?”   三人待一屋子让梁彰有点不自在,不知是不是他想多了,他总觉得辛愉的眼神是探究的,他开口道:“我不能来啊?”   开玩笑的语气,梁彰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仿佛在打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辛愉,心里却在暗暗不爽。   不爽之外又自我唾弃。明明辛愉没恶意,梁彰单纯不想面对她,看到他就想起那晚在天台。   什么时候他这么小气了,跟一个女孩过不去...梁彰有点鄙视自己。   辛愉没听出梁彰话里的不对劲,倒是向裴别有深意看了眼梁彰。   辛愉笑着撞了几下梁彰的肩膀:“怎么不能来啊!有人看着我们练歌都要勤奋些。”   “陈召南他们还没来?”向裴问。   “对啊。向裴,你听这歌,”辛愉把一边耳机摘了,示意向裴弯点腰,她好把耳机塞进他耳朵里。   向裴没弯腰,用手接过了辛愉手里的耳机。   “你什么时候开始听Queen的歌了?”听了几秒,向裴问。   辛愉拢了拢耳后的头发,爽快道:“你喜欢的东西我都想试试。”   向裴锁起眉头,把耳机取出来还给辛愉:“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向裴,你得正视我喜欢你这件事。”辛愉一本正经,既没有脸红,也没有笑。   那一刻梁彰好像成了局外人。   向裴还想说什么,梁彰却在旁边颇为慌张道:“我突然想起景哥找我有事,那我先上去了,你们慢慢聊。”   梁彰说得语速极快,说完一口气差点没上去,向裴和辛愉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一溜烟跑了,脚在楼梯上踏得咚咚作响。   再没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梁彰不对劲,何况是向裴。   辛愉狐疑道:“他怎么了啊?”   “辛愉,你以后别再说这种话了,”向裴眼神闪烁,看着梁彰离开的地方,“我先上去看看梁彰。”   幸好游景真在上面,他坐在吧台前抽烟,面前搁着本书,瞧着还挺有文学气息的,梁彰没想到游景还会看书,一时好奇,从后边伸长脖子瞅了一眼。   得,他看的是那种特没营养的冷笑话大全,有很多低级黄色笑话的那种,更可怕的是游景时不时还会傻笑几下。   梁彰站了半天,游景还沉浸在笑话世界里,他十分无语地喊了声:“景哥。”   游景扭过头,看到梁彰哭丧一张脸,问:“怎么了这是,谁欺负你了?”   可能是还没从笑话里回过神来,他脸上还带着点笑容。   梁彰更委屈,头枕着胳膊,趴在桌上,闷声道:“没。”   “瞧你这有气无力的样子,说说吧。”游景把书合起来,拍了拍梁彰的头。   酒吧还没营业,他们旁边没人,但梁彰还是往四周看了看才说:“景哥,喜欢一个永远不可能喜欢自己的人,是什么感觉。”   游景吸了口烟,烟钻进了肺里,他难耐地夹着烟,左手手指敲击桌面。   “小裴怎么了?”   梁彰心中的郁结无法消除,辛愉刚刚说的不断在他耳边重复,让他都变魔怔了。   为什么她就能那么轻松说出他可能永远都不敢说出的话。   现在静下来想,他刚才贸然跑出来,是冒失了。   “他没怎么,是我自己。我就是心里难受,我知道自己不该喜欢他,但是又没法控制...”   梁彰控制不了他的眼神总跟着向裴转,控制不了一静下来向裴就会出现在他脑海里,不亚于太阳准时准点出现在天上,他唯一能坦然面对向裴的地方是在梦里,那是他唯一的秘密空间,别人看不到。   太多不切实际的梦让梁彰越来越不能在向裴面前表现自然,他在每句话、每个动作开始之前都会先思考这样做会不会露出什么端倪,他万分谨慎,唯恐向裴会看出什么。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梁彰从来都是直来直去的性格,心里憋不住事。   再这样下去,梁彰觉得他迟早得疯。   游景笑了笑,或许觉得说法本身很荒唐:“如果喜欢一个人真有办法控制,世界上还会有那么多为了爱情发疯的人吗?”   梁彰歪着脑袋,问:“那我该怎么办?我好难受啊,景哥。”   “人生又不是只有爱情。你还很小,很多事情看不太明白,不过我觉得还是藏着比较好,这是一个过来人给你的建议。”   “是吗?”梁彰琢磨了一会游景的话,既没肯定,也没否定。   他突然有点八卦地凑到游景的耳边,小声问了句:“景哥,你喜欢的人到底是谁呀?”   “我为啥要告诉你?”   “你都知道我喜欢...他,我都不知道你的,不公平。”   游景给他挤眼:“你那是主动给我说的吗,是我自己看出来的。”   梁彰一听,也没时间纠结游景喜欢谁,他担忧道:“我真有那么明显吗?”   “放心,小裴对感情这事很迟缓的,往简单了说就是爱情白痴,他看不出来。”   梁彰这才松口气,又觉得向裴是爱情白痴太过遗憾。   从向裴的角度看过去,梁彰和游景的姿势有些过于亲密。   特别是好几次向裴都感觉梁彰的嘴就快要碰到游景的耳朵,他的情绪跟着起伏。向裴知道梁彰一定是在和游景说些什么比较私密的话,梁彰的表情出卖了他,看起来鬼鬼祟祟的。   但向裴为了不被发现,距离隔得很远,也就完全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讲些什么。   不爽,很不爽。向裴搞不清他不爽的原因,本能觉得梁彰不该和游景贴那么近,近得刺眼。   他们什么时候那么熟了,看上去甚至有了他们之间的秘密。   向裴不再忍耐,几步走过去,点了点梁彰的背。   他故意凑得很近,梁彰回头,吓了一跳,差点从椅子上弹出来,他紧紧扣住桌子的边沿:“怎么了?”   向裴:“这句话该我问你,你刚刚不开心。”   梁彰躲开向裴的眼神:“没不开心,我找景哥有事。”   “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没什么事。”   向裴嘴角向下撇,明显是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弄得梁彰心里发虚,同时还有点费解。   他在不高兴个什么劲?   游景急忙出来打圆场,揉了两把向裴的头,把他往桌上带:“哎呦小裴,我在给小彰说以后酒吧里的桌子要擦得再干净一点,酒也要及时上。”   “哦。”   向裴不信,这话需要贴着耳朵说?   三人正大眼瞪小眼,从外面进来一个女生,头发很长,穿着件白色的连衣裙,长得格外好看。   她一进来就直奔梁彰这边,裙摆一坠一坠的。   “游景。”看来她不仅长得好看,声音也甜。   游景应声抬头,表情瞬间凝固在脸上。   作者有话说:   又是踩点更新的一天 第32章 你自己问吧   气氛变得十分微妙。   来找游景的女生有点瘦,不太高,一看就是那种特温柔的类型。游景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拽样,在看见那女生的一瞬间彻底垮掉,他熄了烟,手特不自在地揉了把后脑勺。   梁彰察觉出了不寻常的味道,侧头看向裴,他竟也是明显愣住了。   就游景无边的沉默看来,梁彰也大概猜到了一星半点。   游景眼神飘忽不定,那女生却一脸坦然,自觉坐在了游景旁边的空位上。   女生没等到游景开口,也不急着继续往下说,就笑盈盈盯着游景,那笑容让梁彰鸡皮疙瘩都快起来了。   “一诺,好久不见。”游景给梁彰递了个眼神。   梁彰立刻会意,道:“景哥,你们先聊着,我去给你们弄点喝的,”他看了看冯一诺,“果汁可以吗?”   冯一诺冲梁彰笑了笑:“可以的,谢谢。”   “那女生是谁啊?”梁彰立在酒吧门口,小声问向裴。   “景哥初恋。”   “啊?”梁彰也不太惊讶,偷偷往那边看了一眼,“不过看他们之间的气氛不怎么像。”   向裴说:“冯一诺跟景哥没谈多久,景哥对她...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梁彰又悄声问:“景哥跟她怎么认识的啊?”   “一个学校的,她比景哥小两届。”   “那她和景哥怎么在一起的?”梁彰打算探究到底了。   “梁彰,”向裴站直了身体,眼睛微眯起来,“具体的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一会自己问游景吧,反正你们现在关系那么好。”   没等梁彰接话,向裴转身走了,留梁彰在原地发愣。   他怎么觉得向裴今天火气格外大?   游景那边聊了快有十分钟,冯一诺起身,背上包。   梁彰过去收拾桌子,两人面前的果汁都没怎么动。   “游景,以后经常联系吧,我给你我的电话。”   说着冯一诺从包里掏出纸和笔,三两下就在纸上写下一连串数字,递给游景,眼神含着期待。游景迟疑片刻,接了过来,不过他放在了桌上,也没看。   “一诺,我们还是别联系了,我不值得你记着。”   直白的拒绝让冯一诺的笑终于挂不住,她快速按着手里的圆珠笔,脸色有点红,好像要哭。   按理说男的最见不得女孩哭,连梁彰都觉得有点于心不忍,游景却没什么反应,微不可闻叹了口气:“对不起。”   冯一诺眨着大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出来,深呼吸一口气,说:“没什么对不起的。其实我今天来找你已经花了我太多的勇气了,但是我不后悔。”   “你以后人生还长,遇到什么人都说不清,总会有你真正喜欢的。”   冯一诺不死心:“我们朋友都做不成吗?”   “如果你是真心只想跟我做朋友的话。”   冯一诺的眼圈越来越红,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她问:“游景,你真的有喜欢过我吗?”   她期盼地看着游景,可惜游景没有回答她。   答案再明显不过,冯一诺点点头,说她明白了。   她始终没在游景面前掉眼泪,但梁彰觉得她踏出门肯定得哭,毕竟那眼泪就在眼眶里直转。   冯一诺刚走,陈召南就从外边进来了。   一般来说,陈召南所到之处必然伴随他的大嗓门,走哪话都一箩筐。   今天陈召南显然不正常,他首先看了眼游景,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轻飘飘来了句:“我看到她了。”   仔细一琢磨,就知道“她”指的是刚离开的冯一诺,听陈召南这口气,他大概也认识冯一诺。想来向裴说冯一诺比游景小两届,刚好陈召南也是,这样他和冯一诺还是一届的。   本着人类最烦人的八卦精神,梁彰两只耳朵竖了起来,借着擦桌子的工夫侧耳“倾听”,桌子被他翻来覆去擦,快比他脸蛋都要光滑。   “你打过招呼了。”不是疑问句。不知怎的,游景的语气听上去有些紧张。   陈召南面无表情:“她没看见我,擦身而过都没认出来,但我认出来她了,”他十分随意说了句,“她好像哭了。”   梁彰还真猜对了。   游景无奈道:“我没看到她哭。这么久没见,你怎么不和她打声招呼?”   陈召南轻笑:“游景,我发觉你有时候还是挺会装孙子的。”   现在气氛都不是诡异了,而是激烈,游景那表情像是要上去揍人,梁彰抓紧了抹布,随时准备上前制止。   “你不会说人话是吧?”   “我不想跟你吵架,”陈召南扭头问梁彰,“小裴他们在底下吗?”   “在。”   “那行,我先下去了。”   游景从鼻腔里憋出声哼,白眼翻得熟练,没再看陈召南一眼。他从桌上拿来烟盒,结果里面一支烟都没剩,气得他把盒子直接捏扁了,顺手扔到地上去。   梁彰不乐意了,没点眼力见,偏要去撞枪口,小声嘟囔:“别乱扔啊。”心里还在腹诽一会儿他还要打扫卫生。   “说什么呢,”游景一双凌厉的眼斜瞪过来,“别擦了,就没见你擦桌子这么卖力过,一会都要给摩擦出火星了。”   梁彰自知偷听被识破,嘿嘿一笑:“景哥,你和陈召南怎么回事?”   游景郁闷地摆摆手:“没怎么,发疯。我出去买包烟。”   乐队今天练习都不在状态,陈召南打鼓连续错了好几个音,向裴忘词,好几段都是东拼西凑胡唱过去的。   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越练越烂,最后楚燃飞听不下去了,直接把贝斯扔沙发上:“今天怎么了都是,特别是向裴,天都黑了还没睡醒呢。”   向裴平时对待练习比谁都认真,楚燃飞他们经常直呼吃不消,没想到他今天反而是最懒散的一个,再看到陈召南也一副颓靡样,楚燃飞冒火,不想练了。   “干脆今天不练了,明天状态好了再练,我们出去吃点东西?”辛愉出来打圆场。   给了台阶,向裴和陈召南不得不下,都表示可以,并给楚燃飞说了抱歉。   辛愉说:“那我去叫景哥和梁彰,你们在门口等着吧。”   陈召南想开口阻止,但转念一想还是算了,也就没拦着辛愉。   楚燃飞的肩朝门口耸了耸:“上去呗,顺便说说你俩怎么了。”   怎么了?向裴还真说不清他怎么了。   一行人找了酒吧附近的一家烤串店,店里的位置坐满了,只能摆张桌子坐外面。   店门口中间摆了个巨大的黑色风扇,一百八十度旋转,风力还挺大的。   梁彰早就热得全身冒汗,迅速占领了风扇旁边的位置,对着风扇吹。   向裴看了眼风扇,拍拍他旁边的椅子,对梁彰道:“坐这。”   “我就坐这呗。”   “脑袋对着风扇吹不好。”向裴一本正经道,然后看到游景坐梁彰旁边,“算了,你愿意坐哪坐哪。”   梁彰失语,以为向裴生气了,但他表情还是没什么波澜,又不像生气。梁彰想了想,还是挪了位置坐向裴旁边去。   平时几个人有说不完的话,现在却不约而同没话讲,特别是陈召南和游景,脸黑得跟碳似的,梁彰尴尬得汗都要给出来了。   他扫视坐着的每一个人,默默在心里叹气,最终还是决定自我献身打破沉默。   “下午我和向裴去火车送娜姐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到哪里了。我想起我偷跑来昼城的时候,想到要去一个完全陌生的城市,其实很不安。”   还好辛愉理了他:“这很正常,”她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诶梁彰,你数学成绩好不好啊?”   “还行。”   “那太好了,你有空帮我补补数学呗,我数学差得那叫一个惨不忍睹。”   学习的话题都用上了,梁彰僵硬地笑:“当然可以啊。”   随后话题又断了,两个人竭力维持的热闹气氛又垮了,那边三个各想各的,给他们个木鱼,都能现场打坐了,楚燃飞不用指望,正常的时候话就少得可怜。   梁彰最怕冷场,只觉得千不该万不该来一起吃饭。   游景点了好几瓶啤酒,他没吃多少东西,大半时间都在闷声灌酒,跟喝水似的。   陈召南终于看不下去了,把手里的筷子一扔,扯了张纸擦嘴,道:“游景,你他妈做样子给谁看呢?”   桌上摆了十多瓶酒,游景也不管旧的喝完没,就又去开新的,饶是他酒量再好,此刻也有点醉了。   酒精让人脑子不清醒,更别提他本来脾气就爆,陈召南的话就像火,彻底把游景点燃了。   他一拍桌子,桌上的盘子跟着震了好几下,酒从酒杯里溢了一大半,他指着陈召南的鼻子大吼:“我他妈得罪你了?事情都过去好几年了,你还在这阴阳怪气个屁啊!老子以前没给你道歉吗?!”   “那你他妈还见她?今天人家走之前还挂着眼泪呢!怎么着,是不是要旧情复燃啊?”陈召南不甘示弱,也从椅子上站起来,嘴都要怼游景脸上了。   已经有人往他们这边看,窃窃私语。梁彰傻了,向裴拉住游景的手:“够了。”   游景奋力甩开向裴,怒道:“放开我!草他妈的,陈召南你是不是早就对我不爽了,那你今天就一吐为快,我们也别憋着了,反正兄弟在你眼里永远没女人重要!”   “这句话你问问你自己吧?要是兄弟在你心里重要,你他妈也不会在知道我喜欢冯一诺的情况下和她在一起!我嘴上说着不介意,但那是我这辈子第一个真正喜欢的女孩,你他妈懂不懂那种感受啊?抢走她的可以是任何人,但他妈的不能是你!”   陈召南的脸涨得通红,眼眶也是,他恶狠狠地看着游景,眼睛里包含了太多东西:失望、愤怒、悲伤。   信息量太多,梁彰突然明白了上次去寺庙他们为什么会突然冷战。   但他不认为游景会做出抢兄弟女朋友的事情,特别是那个兄弟还是陈召南。   游景有一刹那的失神,他降了语调:“你是不是还忘不掉她?”   “你忘得掉她吗?”   “我心里从来就...靠,陈召南,那么多女人还真不够你玩的。”   游景露出一个颇具讽刺意味的笑容:“可她就是忘不掉我,怎么办呢?”   下一秒,陈召南的拳头就带着风砸到了游景的脸上,混杂着辛愉的惊呼声,啤酒的气味。   向裴拉着陈召南,梁彰拉着游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两人分开,累得直喘气。   “闹够了没有,是不是都想进警察局。”向裴沉声警告,才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辛愉和楚燃飞把陈召南弄回家,送游景的重任就落在了梁彰和向裴身上。   陈召南走了,游景还吵着要喝酒,向裴劝不住他,只能作罢。   喝到后面游景在街边狂吐,奈何胃里没东西,只吐出来点酸水。   梁彰去便利店买了瓶矿泉水给游景,让他漱口,手拍着背给他顺气。   向裴蹲下来,说:“我来吧。”   游景彻底醉了,嘴巴里胡乱念叨着什么,梁彰听不清,以为他是在要些什么东西,就低下头去听。   谁料游景一个巴掌就把他拍开,大声道:“去你的陈召南!”   “景哥,我是梁彰。我们先送你回家好吗?”   “不要,你把陈召南给我叫过来...”   “要打架明天关了屋子尽情打去。”向裴说。   “我要他,我就要他!”   游景竟然他妈的像在撒娇。   梁彰已经听出了不对劲,他看了眼向裴。   游景接着嘟囔:“谁他妈想要冯一诺了,我只想要...陈召南。”   轰隆一声巨响,梁彰被雷劈得外焦里嫩。显然向裴也是,不过他还要淡定一些。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虫可能有点多 在外面没有时间改了 明早再来捉虫|-|景哥和陈召南的cp终于出来了!! 第33章 勾他的细线   由于时间还不算太晚,路过的行人很多,游景神志不清,倒在地上靠着灯柱,死活不肯起来,引来无数人的侧目,更多人是对他们避而远之。   自那句冲击力极强的话出来后,游景便不吭声了,只是嗓子里一直哼哼唧唧的,胡言乱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梁彰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去拉游景,没想到他喝醉了力气都大得吓人,梁彰毫无防备,被他一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摔得他脑袋发晕。   说不清发晕的原因是摔的还是知道游景喜欢陈召南给刺激的。   在梁彰印象里,游景和陈召南就是天天指着鼻子骂对方的损友,虽说对骂多数为开玩笑的调侃,不像今天,两人是真的把肚子里塞着的最毒的话往外倒。   他们关系最好,即便是向裴也比不上从小一起长大的交情。陈召南喜欢泡妹,整日没个正形,游景对此只会吐槽,从来也没看出他有什么不对劲。   向裴手缠住梁彰的手肘,把他从地上提起来,问:“没事吧。”   他看了眼梁彰的裤子,浅色的裤子上有点脏,中间一坨全是灰,于是向裴第一反应是伸手给梁彰拍掉。   他手还没碰着梁彰,梁彰就稍侧身,看了他一眼:“干嘛?”   见梁彰明显有些抵触的反应,向裴心里隐约升起一团怒火,他搞不懂梁彰为什么要躲着他,好像他身上带了什么病菌。   不过不爽归不爽,向裴没在脸上表现任何异色,平静道:“你裤子上全是灰。”   梁彰顿悟,扭头朝自己屁股后面看,果然脏了一片,他象征性地拍了拍,犹豫几秒,道:“我不知道了...谢了。”   两人吃饭时好不容易缓和一点的关系,现在差不多又全碎了。梁彰有点懊恼,他发誓他不是故意躲开向裴的手,只是他对于向裴的触碰太过紧张。   向裴没说话,上前把游景扶起来,让他一只胳膊搭在自己肩上。   游景比向裴矮上一点,不过体型比向裴大,所以向裴还是有点吃力。   梁彰忙扶住了游景的另一边,两人合力才把游景的身形稳住,轻松了许多。游景的家就在不远,走过去可以省钱。   梁彰的左肩沉下去,他却没什么感觉,心里一个劲在琢磨游景喜欢陈召南的事情。   怪不得游景不肯说他喜欢谁,也甘愿和陈召南一辈子只做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可是真有人能只愿止步于和喜欢的人做朋友吗?游景或许是怕说了以后,连朋友都没得做?   想到这儿,梁彰偷瞄了一眼向裴,向裴额头上有细密的汗,正缓缓喘气,喷出来的气息更加扰乱了梁彰的思绪。   看向裴刚才的样子,他应该也是才知道的,那他对于这件事又怎样看呢?他和向裴的关系当然不能与游景和陈召南的关系相比,如果他说了喜欢,向裴会不会干脆把他赶出去,后果更恶劣。   对于这样的可能,梁彰光是想想都觉得无法呼吸,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景哥平时没少锻炼啊,这肌肉也太结实了。”梁彰右手抹掉滑到他下巴的一滴汗。   “嗯。”向裴不冷不热地看着前方的路。   梁彰慌得很,左右思索:“你知道吗?景哥喜欢陈召南。”   还是问出来了,梁彰紧张得快要走不动路,身体里所有器官都在往下坠似的,他恨不得也倒在马路边吐几口。   “不知道。”   “你怎么想的?”   向裴快速地看了梁彰一眼,如湖水平静的眸子看不出任何情绪:“你想要我怎么想?”   梁彰咬了咬嘴唇,一鼓作气问道:“男人喜欢男人,你不觉得奇怪吗?而且景哥和你关系还那么好。”   问完梁彰火速低下头,不敢再看向裴的眼睛。   “他喜欢什么是他自己的事情,我没资格去评价。”   梁彰松口气,试图再进一步试探:“那你反感吗?”   空气安静了一会儿,两人同时都停下了脚步,游景就像一条毛毛虫般失去力量往下坠,梁彰赶紧用力气撑住。   梁彰的心也跟着往下坠,没有尽头。   良久,向裴道:“不反感,”在梁彰的心回归正位的间隙,向裴又补充说,“不过还是有点奇怪吧,男生喜欢男生这种事。”   啪,梁彰听到了心脏摔在地上的声音,清脆响在他耳边。   他懵了,眼中所有的事物都开始颠倒,变得虚幻,连同向裴的脸。   向裴说奇怪,他好像也就变成了一只怪物。   梁彰胃部传来不适,眼眶发热。   他也想变成正常的一个人。   向裴胸腔里有一丝异样,他不知道为什么非这么说不可,似乎这样说了,他焦躁的心才会平和。   梁彰在游景兜里摸出钥匙,开门开灯,把游景搀扶到卧室,丢在了床上。   他和向裴同时呼了一口气,为终于卸下了这个沉重的包袱。   房子面积不大,不过一个人住绰绰有余,东西摆得很乱,到处扔,还比不上梁彰他们漏雨的小屋。   游景身上脏得很,酒气熏天,床单是灰色的,好像摊在地上的一堆烂泥,还难受得乱扭。   “我给他把衣服脱了吧。”梁彰闻着味要吐,动手帮游景把衣服往上掀,他深深陷下去的腹肌露了出来。   梁彰有点羡慕,他回味了下自己的肚子,使劲呼吸还是能有腹肌的,不过青春期比较瘦的男孩都有,根本没游景这么明显。   想着以后也要练成这样,梁彰就多看了几眼。他是不带一丝邪念看的,游景对他来说就是大哥、老板,其他吸引力丝毫没有。   毕竟向裴是个意外,梁彰没觉得他真的喜欢男生。   但梁彰直勾勾的眼神在向裴的眼中就变了味,怎么看都不太正经。   今晚游景的话让向裴彻彻底底震惊了一次,几乎是绞碎了他一些世界观。他强忍着没表现出来,实则内心早已惊涛骇浪,狂风过境。   认识那么多年的游景喜欢同样认识多年的陈召南,两人都是男的,而且游景性格还那么糙,叼根烟就有女人扑上去,他怎么可能喜欢男的?   他还真的是感情迟钝,十多年愣是没看出一点端倪。   向裴越看越不舒服,直接过去把游景衣服一掀到底,期间撞到了游景的鼻子,又用衣服重重扇了下他的面部。   反正游景醉得不知天南地北,向裴一通乱糊弄,就把游景扒得精光,只剩一条内裤,然后直接用被子盖住他全身,一点没露。游景嫌热,想移开被子,向裴又给他盖严实了,如此反反复复了好几次,向裴乐此不疲,游景是没力气抵抗了。   梁彰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说:“你想把景哥热死?”   向裴转过身:“走吧。”   梁彰觉得,向裴平时挺尊重游景的,今晚如此反常,只能有一个原因——他知道了游景喜欢男的,而他不舒服。   梁彰一瞬间又跌入了谷底。   第二日晚上陈召南没来酒吧,他和游景都是自尊心强的人,好面子,谁都不肯轻易服输,平时拌嘴也就算了,这次是实打实的闹矛盾,何况游景脸上挂的彩还没完全消。   这样想来,平时他们吵架,好像都是游景在惯着陈召南,偶尔陈召南又伤了哪个女孩的心,都是游景给他收拾烂摊子。梁彰现在觉得游景的喜欢有迹可循,只是以前他从来没想过这茬。   那是不是他对向裴的喜欢,也很容易有迹可循?   游景揉了揉鼻子:“妈的,昨天喝断片了,脑袋痛,不知道鼻子为啥也有点痛。”   梁彰想起昨晚向裴的暴力脱衣,一时心虚:“可能昨晚你自己撞哪里了。”   游景也没放心上,他烦的是他脸颊有点肿:“那孙子下手这么狠,看来真是恨透我了。”   梁彰手上的动作一顿,说:“景哥,我知道你喜欢谁了。”   他没打算瞒着游景,他觉得他和游景算是一类人,除了游景,也找不到别人再倾诉感情这方面的事,游景应该也不会在意他知道,不过梁彰暂时还不想告诉他向裴也知道,他怕游景尴尬。   游景肉眼可见地紧张起来,无措地反驳:“你知道个屁啊。”   “昨晚你喝多了,什么都说了。”   游景懊恼地锤了锤脑袋,用力得像在拍西瓜,说:“我以后再也不喝那么多了,酒真是个傻逼玩意儿。小裴听到了没?”   游景看了看台上唱歌的向裴。   “应该没有...”梁彰眼珠转了转。   “那还好。”游景脸色总算缓和一点。   “景哥,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感情的?”   游景苦笑:“鬼知道,我们穿开裆裤就在一起鬼混,谁他妈知道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可能是小学吧,他把零花钱用来给小女生买糖,而我只会把糖全给他吃,想来我也是挺蠢的。”   梁彰脑子里乱作一团,他一直觉得游景敢作敢当,开酒吧,人际关系混得如鱼得水,仗义豪爽,没想到遇上感情,还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往后缩。   其实这也没什么,谁叫他们的喜欢就不是件普通人能接受的事。   “你打算一辈子只跟他做朋友?看见他跟别的女生在一起,你不觉得难受吗?”   “难受啊,但又能怎样呢?我接受不了他知道后厌恶的眼神,他会怎么想我?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挺窝囊的,”游景轻笑了一声,“最开始我也嫉妒那些女生,所以冯一诺,就是他口中的初恋给我表白的时候,我想都没想就接受了,当时我也知道他喜欢冯一诺。”   “现在想想这件事,我实在太混蛋了,害了别人女生,对他也是件不道义的事。我一直挺自责的,哎,那时候太小,一心只想不要他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结果他后面还变本加厉了。我以为这么久他忘了,结果还记着。”   梁彰听着游景絮叨,他口中的每个字于他而言都像是警告,提醒梁彰绝不能越界。   “景哥,我能理解你,我应该也会受不了向裴和别的女生在一起的样子。”   梁彰光是想想,都觉得嫉妒。他想嫉妒真是人类最不齿的情感之一。   “小彰,所以有些东西一辈子真的只能埋藏在心里,如果你不想失去他的话。让一个喜欢女生的人喜欢男生,基本是不可能的事。”   梁彰低下头,心脏涨涨的,压得他发疼。   “我知道...”梁彰盯着台上的向裴。   向裴散落的长发已经变成了一根隐秘的细线,轻易就勒住了梁彰,他微眺的眼睛风情万种,唇里的歌声最动人。梁彰知道向裴藏在衣服下的两处纹身,在胸口,在腰侧。   向裴身上所有的痕迹都是困住梁彰的绳索,但是梁彰不愿做游景,甘愿一直被困。   “对了,”游景想起了什么,“还记得我让你来酒吧工作吗?当时是小裴来拜托我的,要不然我可不招乳臭未干的小屁孩。”   梁彰坚定的心又开始动摇,他想起那时候他和向裴还不算太熟,他只觉得向裴太冷。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和评论(?????????) 感觉又有一点卡文了 想让感情发展快一点,但是快一点又怕太突兀 不好把握度哇!!话说大家想看副cp的单独故事嘛~ 第34章 戒他   向裴发觉梁彰最近几天不太对劲。   也许只有他一人能看出苗头。梁彰对其他人依旧话多,甚至开朗过了头,在向裴面前却变了个人似的,像在有意躲着他。一个屋檐下见不到几次面,最多晚上在酒吧能打个照面,交流少得可怜,一夜之间他们重回刚认识那段时间,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以往梁彰总能没话找话说,说些杂碎的日常也好,说些不着调的废话也行。向裴的世界突然就安静下来,没了梁彰叽叽喳喳,耳根清闲得不自在。   那日梁彰提起不再和他一同去酒吧,他要骑他那辆破二手自行车,理由给得牵强,他想锻炼身体,向裴估计梁彰自己都不会相信。   二手自行车好久没人骑了,放在楼梯间,起了一层薄灰,可能是太破,没人偷,还安然无恙的。梁彰买来就骑过几回,后面都是坐向裴的摩托,之前他还心疼钱,卖掉又没人愿意买,现在物尽其用了。   只是没法再搂着向裴的腰吹风,梁彰在心里做衡量,如果可以,他情愿亏钱。   不过一切也由不得他。   抹布上黑黑的,布一进盆子,整盆水都变得浑浊,梁彰把抹布扭干挂在厕所的水管上,背了包出门,走前嘴里含了颗薄荷糖,他最近的特爱。   勉强算是替代品。   摩托在楼底下停着,树枝延伸出去,绿得发油的叶片遮住了车身,把向裴拢在阴影里,阴影随风在动。他靠在树上抽烟,烟过了肺又让脑袋清醒,他说不清烟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又或是抽得太多没感觉了,他还是觉得心里空旷又烦躁。   很久没这种感觉了。向裴的心跟他外表一样波澜不惊,不是故意装,是向裴真没觉得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心情大起大落。   开心费力,生气更费力,他就是懒,还有点迟钝,以前游景这样说过他,他得承认。   他亲生爸妈没教会他感情,不知道爱人,只学会恨人。后面恨人也觉得无聊,他又不会报复。   不是没想过,一辈子不知道爱是什么滋味,会不会太可怜。   但现在他因为梁彰有点乱,又觉着如果是他想多了,贸然去问太尴尬。   刚开始向裴以为梁彰还没从阿城那事的阴影中走出来,夜里他听了半天动静,还去门外偷看,梁彰已经不失眠了,睡得比猪还香。   这下梁彰不失眠了,向裴失眠了。   不远处瞧见梁彰下楼,斜挎着一个黑色运动包,上身一件很简单的短袖蓝衬衫,脑袋上的青茬冒了好长一截出来,一边走一边用手扇风,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来,右脸颊微鼓,嘴巴红红的,应该在抱怨天气太热。   衣服都是前段时间向裴陪梁彰去地摊买的便宜货,布料款式都一般,梁彰长手长脚,长得好看,地摊货也能穿出几百块钱的感觉。   天气真的极热,向裴本来在树荫下不觉得,现在却觉得热,伸手把头发扎起来了,突然想喝水。   “梁彰!”向裴脱离阴影,走到阳光底下去。   梁彰正弯腰开锁,锁一下开了,他听见后面有人叫他,手停住,直起背转身看过去,向裴站在他面前。   梁彰低下头,没看向裴,把手里的钥匙握紧了,力使得太大,肉给勒得生疼,他尽力憋住,问:“怎么了?”   “我载你过去吧,天这么热。”向裴指了指数下的摩托。   “坐摩托后边还不是得晒太阳。”   “我开快点,至少能吹点风,你不是最怕热吗?”   梁彰嘴里的薄荷糖从他脸颊溜出来,顺着喉咙就要往下,梁彰及时给止住,却咳了半天。向裴拍着他背给他顺气,鼻尖动了动:“这味道有点熟悉。”   可能是急的,梁彰不自觉握着向裴的胳膊,摸到上面鼓起来的青筋,热热的,好像在跳动。梁彰推开他,脑子一热,犯冲:“你是不是觉得你特了解我啊?”   梁彰想撞墙,这样说话能显得他酷还是怎么样?   动作有点大,向裴被推得往后退了两步,他站住脚跟,说:“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话也收不回来了,梁彰扶上自行车的车把,侧过脸,向裴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说:“没什么意思。”   他真没什么意思,单纯嘴贱,还想跟向裴拉点距离感。   向裴有点火了,这几天梁彰的不理不睬都让他烦闷。然而他冷静惯了,尽量克制住声音:“有什么事痛痛快快说出来不好吗?我们好好解决。”   “没办法解决,向裴。”   楼梯间这边很暗,梁彰抬起头,眼睛亮亮的,向裴恍惚间觉得他像是快要哭了。   “到底怎么了...”向裴心软,上前靠近梁彰,看着他的眼睛,放柔了语气问,他有点想抱抱他。   梁彰最讨厌的就是向裴这么温柔的表情,明明对谁都冷着脸,只有他看过向裴这样的表情,所以他才会走不出来。   “我不正常。”   “什么东西,谁说的?”向裴严肃地皱起眉。   “不是谁说的,我真的不正常。”   梁彰真的快哭了。   “所以离我远一点吧,向裴。”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梁彰以前没喜欢过谁也知道喜欢要去争取。   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敢当面跟他表白,赖宇能追着喜欢的女生到处跑,不开口没未来。梁彰也觉得喜欢要说出口,暗恋多没种啊,而且不说怎么知道是否互相喜欢。   成年人的喜欢讲究各种弯弯绕绕,他表姐喜欢一男的好几年不敢表白,原因是家庭不相称,最后他表姐还是跟相亲的对象结婚了,表姐很难过,可只能妥协。   长大后不是喜欢就能横行霸道,得讲究相配。彼时梁彰就觉得趁他还是未成年,喜欢大可勇敢说出来,不管结局如何,不管相不相配。   现在他怂了,成了彻彻底底的怂货。   梁彰没学会抽烟,却染上了其他东西。如果能戒掉向裴,他不至于这般难过。   要不是怕游景扣工资,梁彰不会去酒吧。   他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思考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既然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必然摆脱不了对向裴的感情,不如搬出去?可又能搬去哪里,好不容易才找到个价格合适的房子。   梁彰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他反应过来,自己还是很舍不得。   游景和陈召南算是和好了,见面不至于大动干戈地干一架,不过都还端着架子,谁也不主动给对方说话。辛愉和楚燃飞夹在中间难受,索性不管了,也不劝和好,反正在他们心中这两人的感情一辈子都不会崩。   不出意外的话是一辈子都不会崩。   梁彰换好衣服,游景夸他最近工作积极性很高,每天一大早就过来。梁彰生硬地笑,没坦白他早来的理由只是不想面对向裴,开玩笑让游景加工资。   两人闲聊了几句,向裴过来了。   梁彰先噤声,游景一看是向裴,也不说话了。   向裴更是无语,怎么他一走过来,刚才聊得开心的两人就都不说话了?是在说什么机密怕让他听见?   向裴还不太能自如面对游景,就看着梁彰说话:“你们这又是在说什么我不能听的话?”   梁彰答:“什么你都要知道个清楚?”   “那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乐意?”向裴反问,脸上已经带了怒气。   游景看热闹似的抱着脑袋,打了个哈欠:“小裴,你以前可不是这么好奇的一个人。”   刚好陈召南听到最后一句,他凑到了向裴旁边,拉住他的胳膊:“别理他,我们下去练歌。”   估计陈召南想拉阵营,游景想他也真幼稚。   陈召南一过来,向裴面部表情就更僵硬了,他看看游景,又看看陈召南,始终过不了心里这道坎,还是觉得震惊。   并不是男人和男人,只是对于两个很好的朋友来说。   他忽然想起梁彰给他说他不正常。   不正常?向裴的眼神最终转回到梁彰身上。   他控制不住地往奇怪的方向想,心剧烈地抖动起来。   这时候向裴惊讶地发现,他现在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无法接受,他感到害怕,对于梁彰可能喜欢游景这种荒唐但又真实的可能性感到害怕。   作者有话说:   小裴觉醒倒计时... 第35章 高温下   快到八月,夏天的暴虐愈发彰显出来,天上橘红的火球随时要落下来似的,直接吞噬掉所有。高温烤得人皮肤不停分泌汗,出去溜一圈衣服差不多得湿一半,舌头永远比不上冰棍化的速度,这世道空调才值得万人敬仰,会让人和高温短暂地脱节。   每天梁彰热得就像在蒸桑拿,屋里那台年迈电风扇依旧坚挺,吹着可以下岗的风力,梁彰一边吹风,一边还得摇着楼下老大爷才会用的蒲扇,默念心静自然凉十遍后忍不住想摔扇子。   去他妈的心静自然凉,他干脆弄点冰块放桶里躺进去得了。   他属于冬天能只穿两件的人,南方冬天也不冷,不过他遇热就怕,夏天只想呆家里吹空调,这是暑假的意义。   梁彰不得不佩服向裴,这么热的天他跟个没事人一样,从不喊热,汗也出得少。让人怀疑他是真的不热,还是纯粹耐力强。   他每天和向裴说不上几句话,故意躲着向裴,当然向裴也不会主动找他。梁彰发现他不主动,他们之间就一片空白。   不过他就是再热,也不能独享风扇,他吹了两晚上风扇,两眼一闭,还是把风扇抬向裴屋里了。   当天晚上睡觉,梁彰看到风扇又回到了他屋。向裴什么也没说,又把风扇抬回来了。   风扇的按钮被梁彰转了好几圈,风一下停一下转,凉凉的风转眼把他下巴上的汗带走,留寸板真是比前发型凉快,风都是蹭着头皮刮的。   还是省吃俭用再买台便宜的风扇吧,梁彰想。   这风扇还真迫不及待要退休,没几天就转不动了,梁彰大半夜从床上热醒,房间里静悄悄的,他觉得哪里不对,撑着眼看见床前的风扇没转了。   梁彰当场崩溃。   他翻来工具箱,自己捣鼓了好半天也没让风扇起死回生,那沾满灰的扇叶死了一样,一动不动,梁彰越看越热,把扳手一甩,盯着满地零件发呆。   窗户打开还有丝风,梁彰裸着上半身,只穿着个短裤衩,皮肤贴在地板上,勉强能消热。   他呆坐着,直到眼睛有点干涩才眨眨眼。   风扇没转了,热得全身像有小虫在爬,梁彰有点无助,身体里的力量全都被抽走了一样。   他看着面前的那堵墙,薄薄的墙一点也不隔音,他经常能听到向裴在房里唱歌弹吉他。向裴不会知道他的歌是梁彰失眠时的良药,能让他最快入睡。   向裴一定睡了,他会感到热吗?仅仅是皮肤的温度。   现在梁彰是为了什么?躲着他、疏远他,都让梁彰感到痛苦,他还要一遍一遍安慰自己这是必经之路,熬过了这个关卡他就能不在意向裴。   不在意他是开心还是难过,不在意他会不会讨厌自己,也不会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   可是为什么梁彰却愈发痛苦,向裴好像无底洞,把他吸进去,让他陷得越来越深。   梁彰之前不明白对向裴的喜欢从何而来,最开始他只是单纯羡慕向裴的生活太自由,现在想来,他就是喜欢上向裴的骨子里的自由,那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未曾经历过的一角。向裴带着光,让梁彰从压抑的生活解脱出来。   最近向裴在他梦里出现得更加频繁,梁彰怎样也摆脱不掉,似乎是为了惩罚他现实里的逃避。   在温度逐渐上升的房间,梁彰只想越过那堵墙,叫醒他,拥抱他,告诉向裴他喜欢他。   由于梁彰囊中羞涩,并且不好意思告诉向裴风扇坏了,所以没办法和他商量买新的。   在酒吧梁彰抱怨了几句风扇坏了,问游景哪里有能修电扇的地方,结果游景得意地扬头,说他会修,以前他家里风扇烂了他爸会修,游景师承他爸。   免费的修理工,梁彰喜出望外,下了班和游景一起回去修风扇,代价是没事就给游景捶捶肩捏捏腿。   走前向裴也刚好要走,他看了眼并肩走的两人,说:“你们一起走?”   梁彰道:“景哥去我们家一趟。”   他说的“我们家”,这表达稍显暧昧,梁彰都没注意到。   本以为向裴会问游景去家里干嘛,然而他板着脸从梁彰旁边走过去,眼神都没施舍给他,带过去的风都混着冰碴儿。   游景打趣:“有了小裴制冷,都不需要风扇了。”   梁彰望着向裴离开的背影,说不上什么滋味,敷衍地笑了几下。   游景三两下就把一堆零件重新组装,风扇修好了,梁彰还感觉比以往的风大了一点。   他去厨房给游景倒水,准备削个苹果犒劳一下他。   向裴在客厅和游景坐着,闲聊几句,多数是游景在话说。   他一眼就看出向裴不在状态,他们认识这么多年,向裴再会隐藏情绪,游景还是能看不对。   游景看他的眼神没个落脚点,到处乱飘,说:“你有什么想说的?”   “啊?”向裴回过神,没听清游景的话。   “我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的。”   和游景也没什么好瞒着的,向裴便一吐为快:“梁彰最近很怪,总感觉他在躲我。”   游景惊讶:“你还挺在意他的,我有点意外。”   向裴瞥了眼厨房那边,不解道:“这有什么好意外的,我真的有把他当朋友。”   当朋友,游景仔细琢磨向裴说这话的语气,总觉得哪里不对。   “那你自己去问他呗。”   向裴左右摇头:“没用,他基本看见我找他就要躲,而且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游景长叹一声:“小孩闹别扭。”   接着游景包里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唇往上勾了勾,说有事要先走了。   向裴把他送门口,说:“景哥,找陈召南好好谈谈吧,梳理下你们的关系。”   他看着游景,眼底一片平静,又好像在传达些什么。   两人隔着空气对视了好一会,游景先投降,然后笑了笑,确信道:“你知道了。”   “我听到的。”   游景挺直的背向下耸,在心里暴揍梁彰,闷声说道:“那兔崽子唬我。”   梁彰端着切好的苹果出来,看见沙发上已经没游景的影子了,只有向裴一人坐在沙发上写东西。   “景哥呢?”梁彰问。   “有事走了。”   “哦。”梁彰看着手里的苹果,一时没想好怎么办,他看了看向裴,过去把碗放在桌上,“那你吃点吧。”   铅笔在白纸上的刷刷声戛然而止,向裴停下转动的手腕,眼神落在月牙形的苹果上,黄色的肉,切得很整齐。   他把碗推开:“不爱吃。”   梁彰有点尴尬,打算端着碗回房间,不留在这自我折磨。   “风扇坏了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也会修。”步子还没迈开,向裴突然说。   梁彰找不到话回答,大脑当机,他没想过向裴会问这种问题。   “我——”   显然向裴也没想要他的回答,他打断梁彰:“你什么时候和游景关系这么好了?”   “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景哥很照顾我。”   “那也不用好到这种程度吧。”   “诶不是,”梁彰差点气笑,“我们好到哪种程度了?不就很普通朋友关系吗?”   解释完又觉得不对,为何要认真解释这么多?转念一想,他总觉得向裴问他的语气像是在...吃醋?   梁彰的心猛跳了一下,手心不可遏制地出了汗。   “你不是知道他喜欢...”话生硬地停在半截,向裴说不下去了。   他有点自我唾弃,不该这么说游景。原来谁在激动下都不太能学会冷静。   梁彰犹如被泼了盆冷水,从里到外都冰透了,他当然知道向裴接下来的话,便不自知地放高了音量:“喜欢男的又怎样?难道他就不是游景了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向裴想解释,但又不知道从何说起,他不是擅长口舌之争的人,有些时候嘴笨,就干脆不说话了。   “我先进去了。”   梁彰没心情吃东西,苹果被遗留在桌上,渐渐开始变得很黄。   中暑来得措不及防,虽然是轻微的,梁彰还是浑身酸软,头脑发昏。   可能是在太阳底下蹬自行车蹬得太用力,一下没缓过劲。他中午勉强在饭馆洗碗盘子,晚上跟游景请了假,直接从下午睡到晚上天黑,一觉起来外面在下雨,明明下午还艳阳高照的。   雨刚开始还挺柔和,后来越下越大,砸得窗户快要裂开似的。外面的景物全模糊不清了,各种颜色都被雨混合在一起,好像洒掉的颜料。   梁彰站在窗前向下看,楼下那颗树快被风雨压垮了,像人的脊背一样脆弱。   他身体更加沉,脚上好像栓了根铁链,那边有人在拉,他却没一点反抗的力气。梁彰回到床上,想把身体黏在上面。   迷糊之中听到外面的门开锁声,有人的脚步声踏进来,梁彰没力气去管,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   没过多久,他的房门开了,有股潮湿的气息和雨的味道闯了进来。   “还很难受吗?”   梁彰感到有双干燥的手贴在濡湿的额头上,他睁开眼,看见向裴的脸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   他的手有点冰,应该是在雨里穿行的缘故,头发尾部也是湿的,衣服溅得有水渍。   像一只突然闯进梁彰世界的湿漉漉的小狗。   “我手有点冰,等等。”   他听见向裴这样说,紧接着额头附上一个暖暖的东西。梁彰的睫毛快速颤抖,他只要起身,就可以碰到在他面前的嘴唇。   太犯规了,向裴。   梁彰的呼吸急促起来,险些窒息,幸好向裴移开了额头。   “有点低烧,我去给你买药。”   “向裴,我好难受。”梁彰碰到向裴锤在床边的手腕,一下一下轻蹭,他能感受到向裴手上绒毛的长度。   他舍不得向裴走,他生病了,应该有肆意妄为的权利。   向裴摸了摸他的头:“乖,我去买药。”   不知过了多久,梁彰又从混沌中惊醒,他旁边没有向裴的影子,向裴已经出去很久了。   他的力气恢复了一点过来,身体不再像灌了铅一般难受。   雨还是没停,更张狂地嘶吼。忽然外面传来救护车的鸣笛声,梁彰彻底清醒过来,心中升起极度不安的感觉。   他穿着拖鞋,伞也没拿,跌跌撞撞从门口奔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好紧脏 第36章 快疯了   暴雨把所有事物都搅成一团,皱巴巴地立在地上。在雨里容易迷失方向,雨声是天然的屏障,隔绝其余想闯入耳的声音。   梁彰讨厌下雨。   雨会弄湿他的衣服,地上的积水和泥浆轻易就跳到裤腿上,白色的裤子总是最爱遭殃。他更讨厌的是在雨天去学校、去补习班,本就糟糕的心情因为阴沉沉的天更低落。夏天的雨让教室里闷热难耐,水珠仿佛都渗进了体内,潮湿得要命,还有千奇百怪的味道,臭味香味混在一起的恐怖组合,分分钟让梁彰反胃。   只要下雨天可以不出门,梁彰绝对不会出门,他不想被淋湿,不愿被雨吞噬。   但此刻讨厌雨的梁彰正在暴雨下奔跑。   也算不上奔跑,充其量只是比走快一点,他全身上下都没力气,唯一支撑他的是在房间里听到的救护车声。   依稀记得向裴出门时是十点左右,现在已经十一点,楼底下的药房门紧闭着,向裴肯定去了其他地方,不过最近的药房也只要十分钟,他买药怎么会去这么久?   雨太大了,风刮得梁彰眼前的楼房好像都在乱摇,时间又太晚,路上根本没几个人。梁彰紧张得心快要从喉咙里蹦出来,除了雨声,他耳朵里只有沉重的呼吸声,他只顾往前跑,却分不清到底要跑向哪里。   头疼欲裂。梁彰从来没有这样难受过,可怪异的是他好像又十分清醒。   心里仅剩的目标就是找到向裴,他要知道向裴没事。   沿路梁彰连个人的影子都没看着几个,只有马路上的车从他身边疾速飞过,水花溅在他身上也没什么分别,反正他身上全湿透了,勉强还能睁着眼睛。   在一个转角处人突然多了起来,有一男一女撑着伞朝梁彰这边走来。   “好可怕,怎么撞成了这样,今晚我肯定要做噩梦。”   “太惨了,你看那男的脸都不成人样了。”   “别说了别说了...”   对话声逐渐远离,直到完全被雨声覆盖。梁彰呆愣在原地,腿突如其来变得沉重,像挂了铁球,他心底一片荒凉,身体因寒冷瑟缩着。   即便他不停在安慰自己,但还是不由自主想到——如果他们口中的人是向裴怎么办?   梁彰不敢再多想,重新迈开步子,用了最大的力气跑向拐角处,每离拐角处近一点,他的呼吸就更急促一些。   梁彰右转,视野进入新的领域。马路的正中央停了一辆救护车和一辆小型货车,应该是车辆撞到了行人。   寥寥无几的人围在事故现场周围,脸上都带着好奇和怜悯的神色,更多是惊恐,看了一眼又马上移开。梁彰不用仔细分辨,就猜出场面有多惨不忍睹。   地上一大摊血,被雨水冲刷着四处流散开来,变得模糊虚幻,面积扩大,像晕染开的红墨水,马路成为画布。   梁彰咬住嘴唇,拳头握到手指发白,手背两边深深地陷下去。   向裴,一定不要是你。   梁彰不信鬼不信神,但那一刻,他真心地祈求各路神仙,躺着的人绝不能是向裴。   梁彰跑过去的过程中不小心滑倒,整个人撞向地面,泥水溅到了他的眼睛里嘴巴里,他死命闭嘴,才没吃到一嘴泥。衣服再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膝盖火辣辣得疼,可能蹭掉了一大块皮,门牙也疼,下巴撞击地面时牙齿相碰,眩晕间他以为牙齿要不保了。   这时候摔倒,梁彰没时间回味痛是什么滋味,他咬咬牙,手撑在地上爬了起来,一瘸一拐走向救护车。   他已经看到了那男的衣服,黑色的上衣,向裴走的时候穿什么颜色的外套?梁彰记不得了。鞋子呢?向裴好像有这双鞋子。再往上走的画面梁彰来不及看到,他要被抬进救护车了,梁彰费力地想要吼一声,但嗓子痛得几乎说不出来话,发出的声音他自己都听不见。   “梁彰!”   熟悉的声音突然造访,一下把梁彰从混沌中拽了出来。   向裴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一手提着袋子,一手撑着伞。他面露惊讶,焦急地想要往他这边走,奈何是红灯。   他完好无损,穿着灰色的外套,里面衣服的领子很低,锁骨清晰地露出来,宽肩撑住两边,带一条银链。他的眉眼好像和雨夜融为一体,指引梁彰回归了原本的世界。   那一刻梁彰突然觉得不是他来寻找向裴的。而是向裴来解救他。   绿灯亮了。   向裴想要过来,梁彰却先他一步奔了过去。当站在向裴面前时,他的力气终于耗光,几乎是扑到向裴身上,任性地把向裴作为他的支撑点。   “向裴。”   梁彰再也不想伪装,不想顾虑,不想傻傻地躲在后面做一个胆小鬼。   路上的焦急与恐惧都在此时变为惊喜,他从来未曾拥有过向裴,却尝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   梁彰比任何时刻都更要喜欢向裴,喜欢到心会痛,喜欢到眼泪莫名从眼眶跑出来,喜欢到想用嘴巴说出喜欢。   他想暗恋是这样痛苦,痛苦得可以把一个人撕碎。   向裴的衣服被梁彰蹭湿了,脖子上也多了泥浆的痕迹。他任梁彰抱着,有些慌张,只能沉声问:“怎么了?发着烧还出来瞎跑,而且还不撑伞,你不要命了?”   梁彰不说话,向裴感到脖颈处的温热,说:“我去,怎么还哭了,丢不丢人。”   回答向裴的是梁彰的牙齿,他报复似的咬了一口向裴的脖子,重到向裴的表情明显扭曲一下。   “你买药为什么要买这么久?”   向裴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摸到一圈齿痕:“因为沿路的药店基本都关门了,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开着门的药店,然后又去饭店给你买了点热粥回来。”   “靠,我以为你....”   梁彰的眼泪打着旋,要落不落的,向裴心上刺痛,罕见地慌了神,嘴也笨拙起来:“到底怎么了?”他看了看梁彰湿透的身体,衣服算是透明了,差不多失去遮挡作用,“等等,我把外套给你,你看你给雨淋的,估计低烧已经变成高烧了,难不成你是真的傻吗?”   梁彰低下头,水珠从他面前滑过。   “你怎么变得婆婆妈妈的。”   此话一出,向裴跟着愣怔。   他的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又是什么时候起过于关心别人的生活。   “傻仔...”向裴擦掉梁彰眼角的眼泪,伞往梁彰那边倾斜了许多,他的后背却快湿完了,“先回去吧。”   “我不想回去。”   眼泪被向裴擦掉,他温柔得不像话。梁彰却还是哭,哭得更凶,泪腺突然失了控,没完没了地冒眼泪。   梁彰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止住眼泪,他想他太没用了,像个傻逼一样掉眼泪,太怂了。   但就像小时候摔着了一样,梁彰从来不哭,因为他爸妈永远叫他自己站起来。可如果有人来安慰他,问他痛不痛,他就会哭得很惨,好像世上最痛的伤也莫过于此。   温柔有时候比冷漠更加残忍。   “那怎么办呢?雨很大。”向裴轻声说,把梁彰往里面带了一点。   雨的确很大,风也很大,吹得向裴的伞随时要脱离他的掌控。救护车已经开走,为数不多的人也散开,四周没有人了。   这样的风,说什么都听不清楚吧。   那如果做些什么呢?   梁彰大脑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贴上了向裴的唇。   他做了无数次在梦里才敢做的事情,可能雨淋得他已经疯了。   梁彰单纯用嘴对着向裴的嘴,青涩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他嘴巴抖得厉害,只知道向裴的嘴唇很软,鼻梁撞得他痛,向裴没有抖,是僵硬。   梁彰失去了理智,一个人心动的吻有何意义呢?不过是悲哀的嘴唇相碰。   在向裴反应过来之前,梁彰主动退开。   他颤抖着,清楚自己干了一件蠢事。向裴的脸他已经看不清了,只剩单调的颜色拼凑在一起,他不知道向裴现在是什么表情,但绝对不会是平和的。   向裴的眼神透露出不可置信,显然受到的冲击不小,即使他在疯狂压抑情感。嘴唇上还是温热的,停留着梁彰的气息。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向裴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收紧了握着伞柄的手。   时间回不到几秒前,梁彰是被逼上绝路的犯人,横竖无法逃脱,他干脆心一横,直直对上向裴惊讶的眼睛。   “我喜欢你,喜欢到...”梁彰双唇发白,睫毛上的水珠也在颤,“喜欢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向裴说不出来话,理智告诉他这不是正常的事情,可心里又有别的声音在压住他的理智。   梁彰不管不顾,想着怎样向裴都不会原谅他,不如一次性说个痛快。   “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眼睛里全是你,景哥告诉我这是喜欢,我才反应过来这就叫喜欢,本来一辈子都不想让你知道。以前我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感情,我的一举一动永远在监视下,我的情感同样也是。我知道我这样很离谱,像个怪物,但我没有办法,”梁彰痛苦地捂住双眼,抵挡住眼泪的汹涌,“我没有办法,我快疯了,向裴。”   他希望谁来解救他,但又明白不会有任何人理会他的痛苦。   作者有话说:   终于告白了!!激动呀 第37章 廉价的喜欢   雨后的天蓝得彻底,雨珠清除了浮在表面的污垢,还给夏天原本的燥热。   水滴有节奏地落在窗沿上,玻璃上残留着水痕,大约是雨水被烤干后的尸体。   梁彰嗓子黏在一起,干得要冒烟,他闭着眼咽了咽口水,喉咙里才不至于过度干涩。他闷哼一声,想坐起来,头却沉得他难耐,得有上百颗石头压着,眼睛中间大抵附了一层胶水,禁锢住他蠢蠢欲动的睫毛。   不止头疼,腿也酸,特别是膝盖。身上没一个部位舒坦,梁彰眼皮还在往下耷拉,翻了个身想继续睡觉。   一翻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上面印着某某药房,旁边一杯水还有开了封的药,梁彰的淡蓝色毛巾安静地躺在桌上。   犹如小说里男主无意间掀开了封印多年的暗黑力量,昨晚的暗黑历程一并在梁彰记忆里生根发芽,顷刻间茁壮成长,冲破他的天灵盖,把他的脸羞成夕阳时的落日。   任何决定都不能在大半夜做,尤其是在发着烧、淋着雨还摔了个人仰马翻时。梁彰昨晚不是理智荡然无存,对于细节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他记得他在雨下抱着向裴哭,更重要的是...梁彰摸了摸嘴巴,痛击脑袋。要不是没什么力气,他差点从床上一跃而起。   他都干了些什么傻事。   后来他好像还说了一大堆狗屁不通、毫无逻辑的话,记不得向裴说过什么了,他大概率是震惊到什么都没说。再后来的事梁彰更没什么印象,当时他好像真给烧得糊涂了,是向裴把他背回家,又给他喂了药。   梁彰由衷感谢向裴没在他做了那种事后把他扔大街上。   房间里很安静,外面也没有声音,梁彰偷偷摸摸踱到向裴房间门口,里面没人。   幸好没人,要不然他真不知道如何面对向裴。   在浴室刷牙时梁彰瞥了眼镜子,一瞬间没认出面前的人是谁。他眼睛浮肿,跟蜜蜂蛰了似的,颇具喜感,嘴巴也有点肿。   梁彰无言以对,等泡沫从嘴角偷溜出来,他才慌忙接水漱口,期间险些吞了一大口水下去,扶着洗手台,眼眶通红。   从起床到现在他一直觉得有件事不对劲,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现在他面对镜子,终于知道这股不对劲来源于哪里了。   他穿的衣服不是昨晚的那套,裤子也不是,并且不是他自己换的。   注意到这份上,昨晚向裴背他回来后发生了什么梁彰差不多全想起来了。   大致过程就是向裴把他湿得可以接一盆水的衣服换了,桌上的毛巾是用来给他擦头发的,还量了体温喂了药,似乎额头上还存有退烧贴的触感,膝盖也涂了药水。不过梁彰那会半梦半醒,没精力思前想后的。   他掀开裤衩看了一眼,绝望地闭上眼睛——行吧,向裴做事还真周到,连内裤也换了。   浴室没有他昨晚换下来的衣服,梁彰凭直觉到天台,看见他的白色背心和黑色裤衩在阳光下晃动,晃得他眼睛又开始发酸。   向裴为了他跑大老远买药,不嫌麻烦给他换洗衣服,还喂了药。在别人口中,向裴不苟言笑,和“温柔”两个字隔着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应该只有梁彰体会过向裴最柔软的一面。   如此不一样的向裴,对他会不会也有一点不一样的情感?   梁彰蹲在天台的角落里,抱臂盯着墙皮脱落的白墙,那儿有几个极小的字,是用硬物刻上去的,几乎不会有人发现。   梁彰喜欢向裴。   很幼稚的行为,至少梁彰认为不符合他作为一个即将成年男孩的身份,估计当时是吃错了药。   喜欢没有办法从嘴里说出来,笔记本里写满了向裴的名字也找不到发泄口,梁彰觉得压抑。   班上的女孩追星,总爱在课间时在黑板上写上自己跟偶像的名字,都是港台那边的明星,梁彰认不到几个,就吐槽女孩幼稚无聊,难不成写了名字偶像就会爱上你吗?不如花时间补觉。   但梁彰现在却有一点能理解这样的行为。   喜欢一个人就是想告诉全世界,即使他只能把喜欢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也给了他一点点的欣喜。   梁彰晚上去酒吧被告知向裴请了一晚上假,虽然是早已预料的发展,梁彰还是免不了伤心,过度控制的面部表情出卖了他,也不知道游景是不是侦探小说看多了,观察人的微表情倒有一套——只针对梁彰这种有点傻,不会隐藏情绪的人。   他的装没事在游景面前不堪一击,碍于陈召南和辛愉他们都在旁边,游景没直接问,大概给梁彰递了个眼神。   游景十分关怀备至:“小彰,感冒好了?”   梁彰有气无力点点头:“感冒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陈召南在旁边嘻嘻哈哈,揉了把梁彰的脑袋:“看来精神恢复得不错,都唱上了。”   就昨晚梁彰在雨里狂奔,感冒能这么快好就有鬼了,他只是烧退了,头还昏沉着。今晚来酒吧就是想碰运气见到向裴,他想和向裴和气地聊聊,顺便道个歉。   梁彰嫌弃地打开陈召南的手,翻了个白眼:“你们怎么都喜欢摸我头,当我小孩呢。”   “不就是小孩吗?”   梁彰不服气:“向裴比我小,怎么不见你摸他头?”   陈召南想了想,摸向裴的头他手估计得废,恶寒道:“向叔叔我可惹不起。”   游景冷哼一声:“陈召南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你的意思是我软?”   此话一出,几个人不约而同沉默了,陈召南没忍住爆发出一长串的爆笑,游景扶额挡住了脸,再看辛愉,她满脸通红。   见此诡异场景,梁彰大彻大悟,红着脸想解释,但话在嘴里过了一圈,想大约会越描越黑。   “靠,你们太不纯洁了,这还有女孩子。”梁彰的耳根都红了,不敢看辛愉。   陈召南揽过他的肩,调侃道:“哎呦,还说自己不是小孩子,果然是纯情小男生。”   戳到痛处,梁彰佯装要揍人,追得陈召南讨饶。   没想到向裴晚上还是来了,不过已经很晚,他也不是来上台唱歌的。   他来时状态不好,情绪似乎特别低落,看见梁彰在吧台倒酒,只是淡淡扫视了他一眼,像昨晚的事只是梁彰的梦,他问游景在哪。   梁彰心里开始结冰,指了指吧台前的一个座位:“景哥今晚有朋友过来,他陪着喝酒。”   向裴颔首:“谢了。”   他没给梁彰开口的机会,径直朝游景那边走去。之后游景站了起来,两人一齐从酒吧后门出去了。   他们也没聊多久,几分钟的事。游景回来后表情凝重,梁彰不知道他们谈论了什么,向裴大概不想对别人提起这件事,梁彰也没资格去问。   向裴坐吧台上喝酒,点了烟,游景本来要陪着,梁彰说他有点话想单独同向裴说。   游景别有深意说行,继续陪他朋友去了。向裴有点意外盯着游景离开的背影:“原来景哥也知道。”   “他自己看出来的。”梁彰挠挠鼻子。   向裴的手转着他左耳的耳钉,看着酒杯说:“昨晚..”   他的话没说完,梁彰匆忙打断,他害怕听到向裴对此事的评价,就像把他的肉体剖开挂在墙上示众一般,应有的自尊还是要保留的。   “对不起。”   向裴:“为什么要道歉?”   “被一个男的亲了,应该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吧。”   话中的自嘲意味太明显,向裴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梁彰,那双如墨的眼睛一如既往无法窥探,梁彰心中一惊,准备好的措辞全碎了。   “你当我昨晚的话全是放屁就好了,今天我想了一早上,觉得我对你所谓的喜欢就是一时兴起,我这个人就爱这样,喜欢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只是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我们之间的...友情。”   鬼扯什么鬼友情,他撒谎了。梁彰以前撒谎要脸红,现在脸不红心不跳,原来厚脸皮是给练出来的。   向裴把烟摁灭在烟灰缸里,火星在玻璃上闪了闪,迅速消亡,香烟弯曲起身子,现出一条条褶皱,一如他折起来的手指,向裴摁得用力。   “你一时兴起喜欢男的,你在跟我开玩笑吗,梁彰?还是拿我寻开心?”向裴口气不善,好像是要笑出来的神色。   梁彰自知说不通,硬着头皮道:“我怎么可能拿这种事寻开心?我自己会调节好,不会给你带来任何麻烦,你也不用躲着我,我不会把你怎样。”   向裴交叉着双手:“你能把我怎样?”   梁彰尴尬,不知道该怎样接话,他总觉得今晚的向裴格外咄咄逼人,有些难缠。   “总之,你就忘了昨晚的事情吧。”   向裴把酒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杯子撞击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梁彰都怕杯子会裂开。   “那你的喜欢可真廉价,梁彰。”   “我也忘不掉有一个男的喜欢我。”   向裴把男的两个字咬得极重,像是从他牙缝里磨出来的,恶狠狠。   站着的梁彰懵了,或许是已经难过到失去了感官,他做不出平静的表情掩盖悲伤。   指尖的肉快给他自己掐烂了。   向裴站起身,挡住酒吧前方的灯光,隔绝开梁彰。   那一刻,梁彰和他刻在天台的字一样,都是向裴遗忘、厌弃的东西。   “我的喜欢就算廉价,能恶心到你也还是不错的。”   梁彰不甘示弱,迎上那双他喜欢极了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给裴哥醒悟一点时间~~还是嘴硬阶段呢 第38章 诸事不顺   说出去的话是泼出去的水,等梁彰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向裴已经走了。   吧台上放着向裴的烟盒和打火机,走之前他忘了拿,实在不像他的做派,或许他也慌了神,梁彰有赢了一局的快感,虽然很浅。   桌面的空酒杯提醒着向裴来过,酒杯下压着人民币。   走得这么潇洒,对梁彰的话也不做丝毫反应,向裴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刚才梁彰气得全身燥热,现在冷静了稍许,还是觉着心中有口气没吐出来,不畅快。也不能出去追上向裴再指着他鼻子骂一通,梁彰也没理由指责他。   廉价两个字烙在梁彰心里了,在渗血。说讨厌也好过侮辱他的喜欢。   梁彰看着向裴的烟盒就烦,拿手里作势要捏扁,结果里面还是满的,他想了想,对准脚底下的垃圾桶。   瞄准了方位,梁彰手腕都提起来了,他还是没丢进去。他转着烟盒,从里面掏出一根来。   七元一包的红塔山,红白相间的壳子,危害的结合体,壳上分明的几个大字不如不标,抽烟的人要把这几个字当回事,香烟这玩意儿早就灭绝了。就跟喜欢向裴一个道理,梁彰知道有害,还是一意孤行。   关键戒烟好像也挺痛苦。   烟被含进嘴里,滤嘴被唾液打湿,梁彰鬼迷心窍地点了火,烟从另一端飘过来,他深吸一口,那些有毒物质就进了他嘴里。   向裴说他第一次抽烟呛着了,烟全吐了出去,那根本算不上抽烟,得往肺里走。   烟的滋味没梁彰想象中那么诱惑,略微苦涩,不太好受,但他没呛着,也试着往肺里吸,跟着头脑有些发麻,短暂的极度清醒。   他想他估计有吸烟的天赋,也有喜欢向裴的天赋。   回家路上艰苦重重,梁彰骑车给骑到了坑里,又给摔了一跤,摔得半边屁股都是麻的,他皮肤容易青,估计回去脱了裤子屁股蛋上就全青了。   触景生情,昨天膝盖上摔破皮的地方也开始作妖,要痛不痛的。   梁彰没昨天反应那么快立马爬起来,在地上坐了半天思考人生,想他为什么这么倒霉,还有屁股为什么这么痛,以及偶尔闪过的向裴。   他说他的喜欢廉价,就跟魔咒似的在他耳边重复。   想到最后他灵魂都要放空了,自行车轮停止转动。前面一个卖煎饼的大妈收摊,骑着三轮车过来,看到梁彰狼狈样,热心地问:“小伙子没事吧,要不要帮你叫救护车啊?”   大妈嗓门大,直冲梁彰耳膜,他吓得一激灵,抬头瞧见大妈关心的眼神。   他爬起来,屁股是没那么痛了,拍拍手上的灰:“不用的阿姨。”   “我看你坐马路上还以为你摔得不能动了呢,怎么想不开往地上坐啊,多脏。”   “突然想到一点事,没反应过来。”梁彰还真老老实实回答了。   大妈摆出一副于心不忍的样子,从后面摊子上拿出一个煎饼:“哎,生活要想得开。来,阿姨今天多做了一个饼子,刚好给你了。”   她太过真挚,梁彰没拒绝,接过来说了谢谢,把塑料袋放前面的筐里,继续往前骑。   然而诸事不顺,半路自行车链子掉了,不愧为二手货,没辜负梁彰对他的最终期待。   幸好离家没多远,不过梁彰心塞得没忍住在无人的街头破口大骂,积攒了一晚上的怒火在此刻尽数爆发,他差点没把自行车扔大马路上。   “靠!”   梁彰使劲捶门,恨不得能把门给锤凹进去,他现在面临一个十分棘手的问题——他没带钥匙。   显而易见,向裴也不在家。   从酒吧到家这段距离,梁彰天天都在走,还是第一次走得如此崩溃,嘴里的脏话比他以前十七年说得都要多。梁彰现在明白他还有骂人的潜能,以前纯粹是被埋没了。   装乖装得太久,还以为自己真是乖孩子。   梁彰在门口犹豫了许久,转得脚底下的灰都要被他蹭干净了,他还是没好意思打通向裴的电话。   他买手机第一个存的号码就是向裴的,但梁彰一次也没拨出去过。   梁彰看着手机上向裴两个字发愣,?决定再等一会,万一向裴下一秒就回来了。   在玩了第二十把贪吃蛇,煎饼也吃完了后,梁彰知道向裴今晚是不打算回来了。   躲他躲到这份上也是没谁,梁彰毅然决然打算睡大街。   当然没真的睡大街,包里钱不够住宾馆,穷途末路,梁彰深夜敲响了游景的门。   作为梁彰在昼城第二熟识的人,暂且这样排列,游景大方地接待了他,还给梁彰拿了换洗的衣服。   梁彰洗完澡出来,游景坐沙发上看电视,屏幕里在放一部经典的鬼片,梁彰瞄了一眼,镜头刚好切到女鬼的脸,还挺逼真的。不过梁彰不怕,他向来是不信这些东西,就算有他也没做亏心事,鬼找不上门。   游景却捂眼睛,朝沙发里缩。   梁彰恶趣横生,用手去摸游景的脖子:“还我命来——”   游景如惊弓之鸟,从沙发上弹起来,速度之快,动作之流畅。果然都说恐惧激发人最大的潜能。   看清是梁彰作梗,游景指着门大吼:“滚出去!”   梁彰笑得直不起腰,直接瘫在沙发上:“你怕你还看。”   “锻炼胆子不行啊!”游景后知后觉羞耻,扔了沙发垫袭击梁彰。   梁彰接住,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游景:“景哥。”   游景眉心一皱,知道梁彰这样说话就是不妙,作势要吐:“这语气是要干嘛?有屁快放。”   梁彰郑重地坐直身体,就差给游景行大礼了:“我想在你家借住几天,然后找个新的地方住。”   “你跟小裴怎么了?”   “脑子卡壳,我说我喜欢他。”   梁彰避重就轻,选择性省略掉他亲了向裴这一步。   游景还是惊得说不出话:“牛逼啊,梁彰。”他给梁彰竖起大拇指。   短短几个字,游景的震惊全包含在里面了,他关了鬼片,显然女鬼对他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   “小裴怎么回答的?”   “还能怎样,他没朝我臭骂就谢天谢地了,不过他在躲着我。我想着总不能让他家都回不去,干脆我搬出去。”   游景不知道想起什么,摇头含糊道:“应该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梁彰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要不干脆回家去吧,你现在回去,你爸妈肯定会做出一些改变的,也别让他们担心了,你也不能一直留在这里。”   “我知道。”梁彰和赖宇联系过,他爸妈没放弃找他,一天比一天崩溃,梁彰知道后一晚上没睡着觉,瞪着眼坐在窗边看月亮下去,太阳上来。   他比谁都清楚他该回家了。   “可是我舍不得向裴。”   说来是任性不懂事,可梁彰都懂事了十七年了,他早就回不到原来的梁彰了。他看着窗外零星的灯,用手绘出光的轨迹,喃喃自语:“现在至少能看见他。”   作者有话说:   我要被大家评论笑死了,怎么都化身为土拔鼠一直啊啊啊啊啊啊啊!!裴哥表示很心累:在开窍了在开窍了! 第39章 在末路释怀   苹果皮落入垃圾桶,红色的果皮一路到底,中途没断,刀给了它一个完整的结局。   向裴把苹果递给床上躺着的人,看似随口道:“吃点吧。”   向国有点受宠若惊,接过来大大咬了一口,嘴里脆生生地响。他露出笑容:“好甜。你自己也拿一个吃。”   果篮是向国朋友一大早送过来的,里面好几种水果,颜色看起来诱人,表皮透着亮,向裴看着水果发呆,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时间吃饭,胃里空落落,却没什么胃口。他摇摇头,站起来要去拿桌上的水壶:“要喝水吗?”   向国按住他欲动的手腕:“小裴,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水壶悬在半空中,向裴一时没放下,两人暗中对峙片刻,谁也不肯让谁。向国难得对向裴强势一回,他首战告捷,向裴坐回椅子上,踌躇道:“我借了游景一笔钱,你先把手术做了。”   向国好像愣住了,分辨不出他眼里是何种情绪,向裴也不想探究,他觉得奇怪。从离开向国后,他和向国平和地面对面谈话成了不正常的事,剑拔弩张他还要自在一点。   “你不恨我了吗?”向国哑着嗓子问,他的声音没什么重力,轻得像一页白纸,落在水里一滴水花都激不起来。   上次见到向国是在向裴的生日,那时候向国瘦得几乎脱相,他中年还发过一次福,瘦得这样迅速实属夸张。现在向国的面容比上次还要过分,好似只剩了一层皮,下面没肉,手探上去都能描绘出骨头的形状,脸色蜡黄,眼袋深重,黑眼圈直垂下巴。   人在生死间说恨没有意义,向裴在心里问自己——他还恨向国吗?   答案是什么已经不重要,向国送他的那把吉他还在他房间里摆着,他说的那些话真情实感,向裴再没有感情也能听得出来。   最关键的是,向国站在死亡的边缘。   向裴道:“我知道你一直竭力想要挽回我们的父子关系,但我心里始终有一堵墙隔着你我。你在我小时候的记忆里实在谈不上和善,也没有给过我父爱。不过我对你早就没有怨恨了,或许这是个好的开始。当然,你要先治好你的病,我们再来谈以后。”   向国如释重负地靠在病床的枕头上,长久以来牵制着他全身的怪力忽然就消失了,他变得无比轻松。   “癌症晚期,再多的钱也治不好,你欠了游景许多人情,再欠下去不好,而且用在我身上也是浪费。人必有一死,我已经准备好面对死亡,没什么大不了。之前一直忍耐着是因为你还不肯面对我,现在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向裴咬紧牙关,肩膀止不住地轻抖,他不太能理解:“我和游景的关系很好,他不会介意我多欠他几个人情。”   “可是我介意,”向国认真地注视着向裴,“这辈子我对你做了太多错事,我不想再给你造成任何负担。”   “你是故意让我难受吗?你是觉得你不在了我会伤心,会彻底原谅你吗?”   向国笑了笑,笑得比哭得还难看:“你怎么知道?”   “别逗了。”   向国叹气,语气自然不少,决定敞开心扉和向裴交谈:“以前我总是担心你玩音乐走上歧途,现在看来完全不用我担心。你身边有很好的朋友,梁彰就是。他说你唱歌好听说得嘴皮子都要烂了,不然我也不会看到你站在台上,我很感谢那小孩。”   提起梁彰,向裴反射性地睁大眼,拨动耳边的碎发,灵魂有一刹那的游离:“他也太夸张了。”   向国眯起眼睛:“好好珍惜这个朋友吧,小裴。”   珍惜这个朋友。向裴在心里默念了几遍这句话,讽刺的是,他们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只做普通朋友了。   早上的医院很安静,许多病人在楼下散步,享受清晨还不过分毒辣的阳光。   偶尔向裴同向国闲聊几句,多数为一问一答。父子间多年的间隙也不是短时间能修补好的,更何况他们都不是话多的人,彼此之间更多是沉默,这样反而让向裴舒心,不会太觉怪异。向国靠在床上看书,向裴在旁边听歌,捧着一本笔记本写东西。   向国好奇:“在写什么?”   向裴答:“写歌。”   “写的什么歌?”   向裴偏头,似乎在组织语言形容,灵光蓦地一闪,道:“算是给这座城市的歌。”   吴莉来得聒噪,像一只修炼成人的麻雀,提着大包小包,看样子是生活用品。她形象不修边幅,头发乱糟糟油腻腻,可能一段时日没睡好。   她长着一张发怒的脸,高兴时都像在甩臭脸,薄嘴唇,又偏偏一张圆脸,眼睛直直向上挑,拉扯了五官。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她多半忘了这里是医院。   向裴对于吴莉只有几面之缘,粗野妇女,趾高气昂,爱用鼻孔看人,说话怕人听不见。跟他亲妈相比,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亲妈是仙女,她估计做婢女都不配。   虽然向裴亲妈在他看来也是毒妇,不过是内里毒。   他差点没认出来吴莉,以往她都是浓妆艳抹,鲜少如此蓬头垢面,不过气势倒未减分毫。   “向裴?你来干什么?”   吴莉扯着嗓子,怒气冲冲地走过来,好像生怕向裴把向国给掐死。   向国窘迫无比,毫无功用地劝说:“你小声点,这里是医院,”他拍了拍向裴的肩,“小裴是来看我的。”   吴莉张嘴就要骂,向裴始终想不通她为什么这么厌恶他,他又没可能抢他老公,也夺不了她女儿的父爱。   向裴怕吵到别人闹不愉快,止住她汹涌的情绪:“我们出去聊。”   他率先走向病房外面的走廊。   “你来有什么目的?是不是看你爸要死了,想来坑点遗产之类的?这么多年没见你献过殷勤,现在来给谁看啊。”   不愧是长相毒,嘴也是一等一一的毒,吴莉尖酸刻薄,嘴里就出不了好话。   向裴被她逗笑了:“向国都没钱治病了,还有钱留下来?还有,这么多年我没能经常见他,你心里没点数?”   吴莉皱眉:“什么意思?”   “不知道哪个傻逼在中间阻拦。”   “你个没妈要的东西说什么呢?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向裴脸垮下来,冷眼道:“你说话注意点,”他死盯着吴莉,“你老公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我,我偏要天天来修补父子关系。”   他说话声音低沉,脸生得就严肃,冷下来更震慑,吴莉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没底气地威胁:“你敢。”   “我怎么不敢,吴阿姨。”向裴笑道,白牙在吴莉眼中成了可怖的化身。   作者有话说:   预计在下一章开始实质性的突飞猛进。 第40章 夏日的汗   要在昼城找个合适的住处不是件容易事,梁彰刚来这里就深有体会。有些房子位置太偏,有些是危楼的气质,他一个人住着也不安全,时刻都得提防盗窃。   寻房无果后,梁彰明白当时碰上同向裴合租是多幸运的事。   他还没把东西搬出来,一没钥匙,二怕碰见向裴,增添不必要的尴尬,至少短期内他们不应该太近距离接触,恰巧这几天向裴没来过酒吧,梁彰清楚他在躲着自己。   游景家离梁彰住的地方有段距离,每天中午去饭馆打工不现实,梁彰也不想在路上花钱,这样打工就没了意义,思来想去他还是辞了在饭馆的工作。   生活节奏慢下来,梁彰却闲不住。一边找房一边围着昼城瞎转,扛着相机到处拍照,或者找个街边的椅子,坐着画画。   本是随心所欲的乱画,看见什么就记录什么,逐渐梁彰本子里多出了一个固定人物,构成了完整故事的影子。   画中的男孩一头长发,一把吉他和他形影不离。   借住游景家的第三天,游景出了场小车祸。   梁彰赶去医院,游景坐在候诊室的椅子上,准备去拍片。他除了胳膊上有点擦伤,腿瘸了以外似乎没什么大碍,看见梁彰后抱怨他倒了大霉,过马路被一骑摩托的傻逼撞了,那货闯红灯,游景都给他撞地上了,他还骑摩托从游景腿上给压过去,没长眼似的。   比起外伤,游景更气得不轻,他说他当时单腿跳起来,差点一拳头挥那孙子脸上,为此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碰瓷的。   后面肇事者交完费过来,态度还算诚恳地给游景道了歉。那人看上去年龄不小,梁彰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肇事者是个小年轻。   游景去里面拍片,梁彰在外面给陈召南打了电话,说游景出了车祸,故意模糊了游景的受伤程度。   话没说完,陈召南就火急火燎地挂了电话,没一会他就出现在梁彰面前。   刚好游景出来了,他见陈召南站在门口,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   陈召南扶住游景的肩膀,把他掰过来掰过去,确认无误后长呼了一口气,抬手拂去额头上晶亮的汗。镇定过后他脾气才上来,指着游景的鼻子愤然道:“你出车祸不给我说,叫梁彰一小屁孩过来?要不是他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都不打算告诉我啊?”   得知梁彰通风报信,游景睨了一眼梁彰,表情像在说要他好看。   小屁孩梁彰躺着都中了一枪,暗自腹诽不该叫陈召南过来,没好气地撞了一下他胳膊:“景哥可能觉着我比你可靠多了。”   游景和善地笑:“我现在觉得你俩都不靠谱。”   三人拿着片子上楼找医生,陈召南非要背游景上楼梯,游景不肯,觉得丢脸,梁彰在旁边看热闹。   正争执间,梁彰余光瞅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他旁边过去,穿着病号服。梁彰身体一僵,猛地回头望过去,果然看到向国在一个女人的搀扶下缓慢上着楼梯。   向国专心致志地上台阶,每走一步好像都花光了他的力气,也没注意这边的三个人。   “陈召南,你先陪景哥上去,我有点事。”   梁彰跟着向国的背影上楼,向国走得很慢,简直像乌龟在爬行,梁彰也放慢了脚步。   向国的身形在病号服衬托下更显单薄,像是风中摇曳的枯草,脚脖子随着步伐深深陷进去,只剩骨头还连着皮。   旁边的女人在他耳边嘀咕什么,向国频频摇头。   在向国进病房之前梁彰叫住他,向国诧异过后让梁彰进来坐,他身旁的女人戒备心极重,问梁彰是谁。   “是小裴的朋友。”向国回答,让女人先出去一下。   大概猜出了梁彰所想,向国先一步解释:“胃癌,上个月就检查出来了,现在肿瘤恶化,估计也就几天可活了。”   向国手上捧着杯热水,熏得他眼镜布满白雾。他说出来并不沉重,有种知道结局的淡然。梁彰却说不出话来,他还无法接一个正常的人突然变得病怏怏,说一句话得缓上半天,随时要断气的模样。   “向裴知道吗?”梁彰艰难开口。   “知道。他最近经常来医院看我。”   那天向裴来酒吧脸色不好,难道就是因为向国的病?但那时候他们还闹得格外不愉快,梁彰稍稍后悔。   梁彰笑起来,努力赶走苦闷的氛围:“叔叔,向裴现在都只用您送的吉他了,他很喜欢那把吉他。”   “真的吗?”向国说,“那就好,我给他最后的礼物。”   原来向国无论如何都想给向裴过生,还送不便宜的吉他,是因为他走到了生命的尽头,再没有更多的时间弥补他作为一个父亲的过失。   梁彰保持默然,静想须臾后道:“您要好好养病。”   梁彰知道这样的祝福太轻如鸿毛,但他没有其他的可以说,其实没有人会真的不惧怕死亡。   向国道:“谢谢你能成为小裴的朋友。”   梁彰哑口无言,自觉羞愧——他不再是向裴的朋友,不想,也不可以。朋友是讽刺的借口,梁彰欲望的遮羞布,给他冠冕堂皇的借口,骗自己还能自如地看着向裴。   游景的腿是骨折,缠了石膏,陈召南开车要送他们回去。   “要不要我过来住几天,你腿受伤不方便。”陈召南倒车,问游景。   游景摆手,犯困似的窝在后座,腿放在座位上,道:“不用了,不是还有梁彰吗?”   陈召南没反应过来,奇怪道:“他怎么管你啊?又不住一起。”   游景直接了当:“梁彰暂时在我家住几天。”   “他为什么住你家,小裴呢?”   看来陈召南不得个答案是不罢休了,他转过来看着梁彰。梁彰头靠在车窗上,心不在焉地扣着手指。   指甲被修得短,梁彰的指甲长得很圆,手指瘦长。今早上指甲里面无缘无故开始疼,梁彰在台灯下细细看,看见连着指甲的肉破了一个小口,不知何时烂掉的,又痒又疼。梁彰用另一根手指压着伤口出,痛得狠了又移开,复又压下去。   耳边好像陈召南唤了他的名字,梁彰如梦初醒,语句错乱道:“啊,什么,我——怎么了?”   这出神来得恰到好处,甚至刻意,成功错开陈召南的关注重点:“想哪个妹妹这么入迷啊?”   梁彰把指甲挪开:“先送我回家吧,我去把我东西搬出来。”   他看看表,快六点了,或许向裴在家。   三天没回来而已,可梁彰觉得他是一个月没回来了。   楼还是原来的楼,地上垃圾依旧多。梁彰仰着脖子看天台,想着他在墙下留的孤独告白。   梁彰试探着敲了敲门,力度放得轻,没人回应后又使劲敲了几下,忐忑听着门内的所有声响,紧张和焦虑交战着。   他既不希望向裴来开门,又好奇向裴这几天是什么样子。   向裴来开了门,睡眼朦胧,长发凌乱打结。   梁彰上来之前肚子里攒的勇气一下子没使上来,他失了声,不作响地盯着向裴。   他乱糟糟的。   在梁彰脑海中他现在的样子绝对很傻,但似乎向裴不这样认为。   “梁彰,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一开门向裴就劈头盖脸来这么一句,仿佛刮过一阵狂风,吹得梁彰傻在门口。   沉滞的空气在两人之间旋转,两双眼互不相让,瞪着对方。   “你才有病吧?”梁彰无语,疑心向裴的脑袋是不是落在地上被门夹了,不知缘由地发脾气。   向裴脸色非但没有缓和,更暗了几分:“你他妈知不知道那晚上我找了你多久?要是出事谁给你负责?!”   那晚上向裴在医院陪着向国,回来得晚。梁彰不在家,打了电话也不接,向裴在外面找了一圈,还跑到酒吧去找,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向裴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这么失控过。   还好游景后面来了电话,说梁彰在他那里,不用担心。   梁彰被向裴说得一愣一愣的,思想摇撼着——向裴找过他?他当时去游景家压根没想到这茬,也不觉得向裴会担心,他都快成年了,还能把自己弄丢了不成?   “我当时没带钥匙,你又一直没回家,我就...”   楼梯下面传来脚步声,向裴一把抓住梁彰,拉他进门,再使劲关上门:“那你不会给我打个电话还是怎么的?而且电话也不接,我说梁彰,你能不能让人省心一点。”   向裴是真的生气了,每个毛孔好像都在质问梁彰。   “你是我的谁,我去哪里你又管得着吗?”梁彰不喜欢质问,赌气道。   提起手机,梁彰摸口袋没摸着,才想起那天手机没电他一直忘了充。   他都觉得这个理由牵强,更不好意思说给向裴听。   向裴见梁彰嘴硬,心虚的表情,更生气,道:“明明是你说喜欢我,怎么到处躲的人是你?”   梁彰指尖发麻,那个微小的破口处又开始宣扬它的存在,刺得梁彰心坎发酸。   “我没躲着你,是你在躲着我,向裴。”梁彰不服输地回呛,如愿看到向裴从不破裂的表情有几秒的失神。   “那你住游景那干嘛?”向裴问,他很介意这事。   “暂住。之后我会另外找个地方住,今天我回来是为了拿东西。”   梁彰的手放在背后,手指搅在一起:“我想你应该不想看见我。”   等了半天没听到对面人的回应,梁彰抬头,看见向裴在微微喘气。   “谁说我不想看见你了?”向裴语气生硬,“我不准你搬出去。”   梁彰怀疑他耳朵堵着了,他听到向裴声音里有颤抖,也有无措。   “你不准我就不搬?我房子都找好了,以后都恶心不着你了,向裴。”   梁彰又鬼扯,撒谎境界炉火纯青,他自己都信了。   他们站在客厅正中央,吻来得突如其来,狠狠砸在梁彰的嘴唇上,他的腰被向裴揽住,本能向后退去,脚步踉跄。   呼吸全被向裴堵住,梁彰无法拒绝这样一个猛烈的吻,他的心跳在向裴的舌头钻进来时彻底紊乱,好像有成千上百的石子落下来。梁彰变成搁浅的鱼,呜咽声跃上喉咙。   混乱间他扫下了柜子上的玻璃瓶,里面装了糖,破碎声混着糖果。   梁彰身体发热,向裴的吻毫无章法,舌头只是混乱地在他口腔中乱搅,舔过他每一排牙齿,又在他柔软的牙龈上作乱。他开始回应,紧紧和向裴的舌头勾在一起。   他分不清身处何方,似乎世界上只剩了一张吻在他唇上的嘴。   梁彰听到暧昧的吸吮声在他们嘴唇相连处,津液顺着他的下巴从唇缝流下,向裴抬手为他抹去,把他抵在门上,后脑勺撞得梁彰吃痛。   夏日很热,向裴胳膊上有汗,和梁彰滴汗的胳膊缠绕,他们黏在一起,呼吸声杂乱低沉。   他们在热浪里接吻。   门被人敲响,梁彰后背一激灵,离开向裴,慌张地去看门把手。   向裴用力拍了下门,掰过梁彰的下巴,警告意味十足:“看着我,傻仔。”   “就只看着我。”   作者有话说:   嘻嘻嘻嘻嘻嘻 其实我一直有个伟大的志向日更 但是每次看写的东西还有不涨的收藏就会很焦虑 一焦虑我就卡文|-| 所以宝宝们求海星|-|: 第41章 男朋友   向裴锤在门上的闷响可能吓坏了门外的人,敲门声沉静了一会,梁彰比较担心向裴的手痛不痛。眼看向裴再一次向他靠近,敲门声愈演愈烈,比之前更为急促。   “向裴!开门!”   是陈召南的声音。   向裴大声回道:“等会儿!”   可能是错觉,梁彰好像听到向裴低声暗骂了几句。   梁彰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恍若在做梦,全身燥热。他努力平复心情,没理会门外碍事的人,说:“你不是没谈过恋爱吗?”   其实向裴也在紧张,刚才种种行为没过脑子,发生得太措手不及,他现在才接收到这件不明智事件的讯号。   向裴强装镇定,面无表情道:“是没谈过。”   “那你为什么这么熟练?”梁彰脸颊还是红的,嘴唇透着水光,长睫毛下的眼睛很亮,向裴看得喉咙干涩,喉结动了动。   “无师自通。”他认真回答。   梁彰还想问向裴亲他的目的,答案虽然显而易见,但他想听向裴亲口说出来。   外面不解风情的人又在敲门,向裴无可奈何,只有去开门。   陈召南还维持着敲门的姿势,瞧见表情暗淡的向裴之后向后退了一步,顺道偷瞄里面的场景。梁彰站在向裴身后,只露出半张脸,陈召南觉得梁彰的耳根是红的,向裴向左小跨一步,彻底挡住了梁彰。   “干什么?”   陈召南不确定道:“我以为你们在里面打架。”   “你想多了。”   向裴让陈召南进门,陈召南说不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游景让我给你。”   梁彰靠在墙上,瞥了一眼银行卡,没吭声,思考向裴借钱用来干什么,兜兜转转记起下午在医院见到向国。他意识到什么,胸口有些发闷。   如果不是向裴主动提起,游景大概不会直接给向裴银行卡。向裴自尊心比一般人强,关系再好他也不会轻易接受帮助。   意外的是向裴没有接过银行卡,他推回陈召南的手:“这笔钱我可能暂时用不着了,帮我谢谢景哥。”   气氛压抑,关键时刻陈召南蛮稳重,他多的话没说,也没主动问向裴发生了什么,游景似乎也没告诉他。   “有什么事要帮忙给我说。”   话里的意思很明白,陈召南知道向裴有事没告诉他,他不介意,只等向裴准备好了再说。   门还是敞开着,向裴回头快速地看了眼梁彰,他的嘴角有点破皮,大概是向裴刚刚不小心咬到的,一截粉色舌头伸出来舔舐破口处,眉心皱起。   大概是痛了。   他们做过什么昭然若揭,经验丰富的陈召南离近了准会猜出来,用打架的理由可能仅仅骗傻子。   “我们出去聊。”   向裴对陈召南说,顺手关上门。   楼道很安静,天快黑完全了,有鸟的影子从墙的缝隙里掠过。气味不好闻,对门养了狗,一股尿骚味。   临时出来,向裴穿着背心裤衩,没带烟,问陈召南要了一支,点燃了,享受地吸一口。   “最爱抽你的烟,贵。”   陈召南轻笑:“回头送你几包。”   火光在黑暗里一闪一闪,向裴眯起眼睛,弹掉落在身上的烟灰:“我爸上个月查出来胃癌,晚期。他说他不想治了。”   认识多年的朋友,不适合太矫情的互相安慰。陈召南同样吸了口烟,胃里一阵轻微抽痛,感叹道:“人生真操蛋啊。”   就因为认识太久,陈召南了解向裴能平安活到这么大的原因,奇迹是没有长歪。他知道向裴讨厌同情,所以陈召南只是单纯心疼。   “是啊,”向裴吐出一连串眼圈,看它们在眼前破灭,“你给游景说一声,梁彰不住他家了。”   向裴带了一身烟味进屋,手里一根熄灭的烟,燃了半截。   地上有碎玻璃,梁彰蹲在地上捡混入其中的糖果。他小心翼翼躲避开玻璃渣,挑出糖放在手心,嘴里像在数数,怎么看都有点傻。向裴想这算是梁彰的特质,傻得不自知。   向裴蹲在梁彰旁边,帮他捡糖,小声提醒:“小心手。”   旁边人影压过来,梁彰口干舌燥,想喝水,又不愿站起来,只能舔舔嘴唇解除渴意。   他轻轻嗯一声,手不巧碰在向裴的指尖上,温热的,让梁彰想起烤热了的柏油马路。   “你什么时候喜欢吃薄荷糖了?”   向裴盯着手里绿色的薄荷糖,发问。   手指剥开糖纸,绿色的薄荷糖滚圆,能嗅见淡淡的薄荷味,刺激神经。   灯光下向裴的五官很浓重,迷得梁彰眩晕。他把薄荷糖塞进向裴的嘴里,指腹有意无意抚过向裴的嘴唇,软软的。   “薄荷糖是你的味道。”梁彰怔怔凝视着向裴,睫毛长而翘。   向裴舌尖抵住薄荷糖,右侧的脸颊鼓起来,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自己身上薄荷味。薄荷糖的味道从嘴里蔓延到鼻腔,冲得整个脑袋似乎都充满了薄荷味。   希望薄荷有短暂迷惑到向裴一段时间。   “向裴,和我在一起试试吧。”   梁彰靠近向裴,衣服上的褶皱和向裴碰在一起,他感觉不到向裴皮肤的温度,也感受不到他心跳的节奏。等待的过程比梁彰人生中任何一次都更难熬,就像坐上了火车,驶过永远望不到尽头的隧道。他的头不受控制飘移,好像在经受细微的抽搐。   最后梁彰两眼发黑,开始后悔,他不该这么直白突兀,就算向裴亲了他,也不代表他能接受跟一个男生在一起。   向裴目睹梁彰眼里的光慢慢熄灭,那双总是晶亮的眼睛在缩小,在逃离出他的视线。   窗外的蝉叫实在太吵,扰乱得向裴心神不宁。   “我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呢?”   向裴转过头,对上梁彰的眼睛。   不知道什么时候梁彰在向裴生命里变成了与众不同的存在。是梁彰把他从浴室里扶起来的时候,他看到了梁彰浓黑的睫毛,还是梁彰拿着冰凉的可乐塞进他的手里,天台上梁彰捧着蛋糕,为他唱生日快乐,给了向裴第一次生日的体验。   向裴不再想纠结以前的记忆,他从来也不是个胆小纠结的人。出生到现在,他叛逆的事没少做,留长发,纹身,为了音乐他做了许多在别人眼里另类的事。都说搞乐队的人骨子里就有种放荡。   那现在喜欢一个男生又有什么奇怪的。   梁彰的眼睛越睁越大,满眼不可思议的神情。   “这话该我来说——做我男朋友吧,梁彰。”   作者有话说:   暂时让你们甜个几章~~~ 第42章 专属浪漫   朋友与男朋友差一个字,有质的飞跃。梁彰没想到他不能做向裴的朋友,偿还他的是另一个身份。不过他没有做别人男朋友的经验,更别提有个男朋友的经验。   他突然变成了青涩懵懂的恋爱初级选手,用陈召南的话来形容是纯情。第一次觉得纯情可耻,害他半夜睡不着,爬起来幻想向裴在做什么。   恋爱意味着可以牵手接吻拥抱,还能把喜欢说个痛快。   令梁彰安心的是,向裴似乎一样对恋爱束手无策。   隔天晚上去酒吧时,向裴比梁彰先一步下楼,倚在摩托车上。   梁彰从单元楼里走出来,看见向裴似乎轻笑了一下,灯光很暗,他也不确定看清没。   “等谁呢?”梁彰小步踱过去,临到边上又放缓了脚步,一步故意走好几秒,声音愉悦地扬起,带着漫不经心的雀跃。   干净的脸庞,向裴好像能闻到梁彰身上清爽的气味。   他笑了笑,向前一步,打断梁彰的前进:“这是明知故问吗?”   “那你说出来。”   “在等你,”向裴拍拍摩托的后座,“上来。”   梁彰很满意:“原来在等你男朋友。”   他的声音像蚊子在叫,明明要过嘴瘾,自己却先脸红。幸好向裴没看到,否则太丢脸。   所以梁彰也没注意到向裴淡粉的耳根。   熟悉的路,向裴骑得很慢。   “那天晚上我骑自行车摔了一跤,自行车链子还掉了,卖煎饼的大妈看我可怜给了我一个煎饼,等我回家又发现没带钥匙,你不在家。那时候煎饼都凉透了,但我还是吃完了,打了好多把贪吃蛇你都没回来。你去哪里了?”   梁彰下巴放在向裴的肩上,手松松环住他的腰。向裴比前段时间还要瘦上一些,前腹很坚硬。   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废话,前言不搭后语,但说什么给向裴听都是好的,和喜欢的人分享生活,就像把梁彰的一部分放进了他的生命里。那晚梁彰没觉得自己有多惨,现在说出来好像在卖惨,他蹭了蹭向裴的肩,表达委屈。   向裴没说他那晚去了哪里,只说:“那晚我过得也不好。”   想要比惨给梁彰安慰,梁彰确实觉得开心一点,他不是单向的喜欢。   “腿上的伤好了没?”向裴问。   梁彰嗯了一声,道:“结痂了,痒痒的。”说着,他伸手挠了挠。   游景因伤在家静养,这几天陈召南得帮游景看着酒吧。梁彰跟着向裴走进来,陈召南凑上去:“看来你们和好了。”   向裴不耐烦:“都说了我们没打架。”   “是是是,没打架。咦,梁彰你嘴怎么了?”陈召南眼光锐利,一眼就瞅到梁彰嘴角的破口。   空气凝固起来,梁彰和向裴背上都冒冷汗,做贼心虚看了对方一眼。陈召南本来只是随口一问,梁彰却惊得要跳脚:“最近天气热,我火大!”   他中气十足,一嗓子吼得陈召南为之一震,瞳孔扩大好多倍,问:“那要不我给你点消火的凉茶?”   “可以!那我先换衣服去了!”   梁彰往员工室走,陈召南在后面喊:“梁彰,你同手同脚了!”   酒吧请了个新的驻唱歌手,专唱些流行歌曲,爱来爱去的歌听得梁彰后槽牙酸得很,但又有些小甜蜜,还挺应景。   他换完衣服出来,向裴他们在吧台前聊天,辛愉坐在向裴旁边,梁彰靠近了才瞧见她脸上挂着泪痕,时不时往向裴身上靠。   梁彰不爽,走过去扯了扯向裴的衣角,差点没把向裴拽下椅子。   他凑近向裴耳边悄声问:“你们在说什么?”   梁彰自认说话声足够小,辛愉耳朵比他想得更为可靠,她泪花再一次泛起:“我妈又住进精神病院了,这次我爸亲自把她送进去的。”   她皮肤本就白,在灰暗的灯光下好像一盏灯,哭起来皮肤发红。梁彰对女孩子哭最没抵抗力,他大伯的女儿只要哭起来梁彰什么都能满足她,以前他以为跟年龄有关,现在看辛愉哭才明了女孩们的必杀技不分年龄。   也没心思吃醋了,适才的不爽掉去九霄云外。梁彰挤开向裴,拍了拍辛愉的肩:“哎呦喂,别哭别哭,哭了就不好看了。说说怎么一回事?”   辛愉又抽泣了好一会,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一字一字说道:“我妈这次犯病的情况很严重,家里被她搅得天翻地覆的,我爸只能先送她去住院。”   她擦完鼻涕继续道:“小时候我妈不是这样的,她很温柔,会经常做蛋糕给我吃。现在的她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辛愉哭起来,几个男生都招架不住,陈召南泡妹技巧毫无用武之地,只能慌忙给辛愉递纸,楚燃飞递水,向裴梁彰聆听,分工明确。   向裴和楚燃飞清楚辛愉妈妈犯病的样子,梁彰却不太能想象得到,过去他从未接触过有精神疾病的人。   “我很担心我最后也会变得像我妈妈一样。”   辛愉哑着嗓子,上气不接下气。   梁彰心里软化许多,想起他总是哭哭啼啼爱黏着他的堂妹,理了理辛愉的头发道:“不会的,你是我见过最乐观的女孩。”   他说这话是真心的。   辛愉止住哭声:“其实我也没那么乐观的。”   正想回答,梁彰的手腕被人捉住,从辛愉脑袋上提下来,他身子跟着一扭,转过来就对着向裴。   向裴抿着嘴唇,下巴朝身后送了送:“那边要酒。”   梁彰敷衍地应道,回头把话说完:“辛愉,我最喜欢你笑起来的样子。”   向裴拖开梁彰,眉毛扬起来,嘴巴要笑不笑:“快点,在催了。”   梁彰匆忙奔过去,那桌人却说他们没要酒。   “可是...”梁彰顿住,若有所思托住下巴望着在吧台练吉他的向裴,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也会撒谎,因为吃醋而撒谎。   向裴今天难得独唱,背了把吉他坐台上,前面立一个话筒架。   他一上去底下都安静了几分,有几个女孩笑着大声问他今天唱什么歌,还想要点歌。   一般向裴不会让人点歌,他要不就唱自己的歌,要不就唱Queen的歌,他只唱喜欢的歌,别人的喜好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女孩们也知道,所以只是随口开个玩笑,说要听他唱腻味的情歌。   向裴上半身前倾,嘴巴隐藏在话筒阴影里,说:“今天支持点歌。”   底下一阵欢呼,各种歌名此起彼伏。   向裴拍了拍话筒,示意大家安静,眼睛越过一堆人盯着端酒过来的人。   “梁彰,想听什么?”   坐着的人的目光全转移到梁彰身上,他被盯得不自在,手里的酒险些洒在旁边人的身上。   “原来是要给小帅哥唱。”   不知道谁说了这句话,或许话里没有特殊的含义,但只有梁彰知道向裴的确是这个意思——他要只唱给他听。   “情书,我想听情书。”   歌声开始响起,温柔干净的男声。今晚梁彰收到了专属于他一人的浪漫。   作者有话说:   开启甜甜恋爱 第43章 冰棍   半夜两点,向裴被电话吵醒,翻了个身,迷糊中去够床头的手机。手机响个没完,他半虚着眼睛看了眼屏幕,顿时困意全无。   医院两个字极其醒目,如一盆冷水浇在向裴的头上。   再昏沉也清醒完全了,向裴接起电话,那边护士说向国夜里呼吸衰竭,人被推进了抢救室。   之前向裴在护士那边留了电话,说除了通知向国妻子之外,麻烦也通知一下他。   是向国的愿望,他想临终前向裴在他身边,这点事情,向裴还是想尽力做到。   向裴忙着下床,匆忙间脚趾碰到床腿,疼得跳起来,动静可能弄得太大。隔壁梁彰醒了,跌跌撞撞过来开灯,问向裴怎么了。   灯光晃得眼睛疼,向裴隐瞒不住,只好坦白:“我爸在抢救室。”   “我跟你一起去。”   没等向裴回应,梁彰先去浴室,潦草地用冷水冲脸。没时间换衣服,他背心腋下开得岔很大,一抬胳膊就能把里面看个精光,向裴拿起沙发上他的外套,披在梁彰身上。   路上没有车,向裴车速提得很高,梁彰带了头盔,都还是觉得脑袋快要飞出去,提心吊胆抱紧了向裴的腰。   没花多长时间到了医院,向国还在里面抢救,吴莉和她女儿坐在外面的椅子上,女孩腿上放着暑假作业,靠在她妈肩上打盹,她妈眼圈红红,神色呆滞,手心里一张揉得稀烂的白纸。   估摸伤心过度,没心情和向裴勾心斗角,吴莉抬眼淡淡扫了眼向裴,嘴唇微张又闭上,最终什么都没说,焦急盯着抢救室上亮起的灯。   向裴和梁彰选了个离她们最远的位置坐着,一头一尾,医院走廊是楚河汉界,他们在此时达成了无声的默契,今生仅此一次。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向裴问梁彰。   梁彰垂下睫毛,在眼睑下铺开阴影,他低声道:“那天来医院找景哥,碰见叔叔了。”   向裴卸下一口气,头发柔软地搭在肩上。他追随着梁彰神情的变化,在梁彰平和的表情里寻到了接电话以来的第一次轻松。   肩膀松弛下来,向裴道:“这样啊。”   “为什么不告诉我?还要和陈召南去门外说。”   “你猜到了,”向裴略微苦涩地眨眨眼,离梁彰更近,他们完全贴在一起,“对不起。我不想告诉你,可能是怕在你面前暴露我的脆弱。”   有时候太坚强的人面对别离或许会不堪一击,向裴有自知之明,他害怕梁彰掀开一角,发现他也不过如此。   左右环顾一圈,梁彰偷偷握紧向裴的手,五指嵌进他的指缝里,藏进裤子的口袋,隔着裤子的布料,像是上课时在课桌里看漫画,搞些小动作,害怕被人发现,又有种成就感。   “不管什么时候我都会迎接你的脆弱。情侣不就是这样吗?可以接受彼此最糟糕的地方。”   向裴挠着梁彰的掌心,假装担忧道:“那我早上起来不刷牙你也一样会亲我吗?”   梁彰义正言辞:“我不也一样没刷牙吗?这就叫以毒攻毒。”   向裴压低了声音轻笑,上半身微微颤抖,眉毛上扬:“那你和我一起睡吧,方便每天早上亲我。”   “啊?”梁彰的声音因惊讶而有点变形,他惶恐不安的眼神在向裴身上游了一转,不知道向裴是否在开玩笑,没想好怎样作答。   说不期待是假,上次和向裴睡一张床梁彰乐上好几天,但他们才刚确定关系就睡一起,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梁彰觉得他的小心脏还不能承受每天早上醒来面对向裴的帅脸。   向裴:“你害羞了?”   梁彰下巴抬了抬:“真男人从不害羞。”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向裴看着梁彰,懊悔他们在医院。他忽然很想亲梁彰,嘴和耳垂都可以,他的耳垂一定滚烫。   吴莉不知抽什么风,突兀地在寂静的走廊里说话:“向国有个旧钱包,里面夹着你妈的照片。他还以为我从来没发现过,”她细细打量着向裴的脸,“那女人跟你长得一模一样,所以我讨厌你,也可以说是嫉妒那女人,美得令人厌恶。”   没想打她大方承认嫉妒,然而眼里也没剩多少妒意,大概时光给磨没了。   向裴懒得理她一番自我陈述,跟在指责向国出轨一样,事实又不是那样。他连眼神都不愿施舍给吴莉。   和不相干的人说一个字,对于向裴是种消耗,连看都累。   以前听向裴提过向国的妻子,梁彰不如向裴沉得住气,挺直了身体,不屑道:“所以呢?关向裴屁事。”   以一敌二,吴莉自知没胜算,冷哼一声:“你妈不是什么好人,我看你以后也一样,基因这东西多强大啊。”   说完她靠回椅子上,翻了个白眼,没把眼珠翻出去简直是奇迹。   梁彰只恨没有遗传到他妈巧舌如簧的本领,气得牙痒痒,措辞一会正要开口,向裴拉了拉他的衣尾,摇头示意。   向裴说:“那您是捡了我妈的漏?”   吴莉瞪眼,旁边女儿醒了,她才逼回了卡在嗓子中央的话,喉咙蠕动。   向裴收回冷眼,只觉得累。比起吴莉,他更厌恶那个生了他的母亲,过嘴都嫌烦。   向国脱离了危险,转回了普通病房,医生找家属谈话,说虽然这次命是救回来了,但也无非是暂时的安慰,还是乘早准备后事较好。   向裴在医院待到天蒙蒙亮,吴莉先前送女儿回家,小孩不能通宵。到天亮她再次来医院,带着早饭,还给向裴和梁彰买了一份,让他们吃了就快回去,这里用不着他们。   梁彰不好意思吃,吴莉狞笑着,说难不成怕她在早餐里下毒。向裴没含糊,三两下把早餐咽肚子里,然后带着梁彰走了。   早上七点左右,街上逐渐吵闹起来,太阳初现温度。   梁彰跳下摩托,看楼底下的小卖部开了门,阿姨在门口打扫卫生。   “我请你吃冰棍!”梁彰回头望向裴,跳着要去买冰棍。   向裴无奈道:“大早上就吃冰棍,不怕吃坏肚子。”   “不怕不怕,天气热嘛。”   梁彰蹦跳着向前,皮肤上还有一道印痕,是昨晚在医院趴桌上睡觉弄上的。   夏日的早晨不算太热,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屋里闷上许多,两人摸到天台吃冰棍,还能有点凉风吹着。   梁彰用舌头抵着冰棍,两条腿悠闲地在空中荡,手撑在背后,挨着向裴的手。   没什么比现在更为惬意的事情了,一个冰棍冲刷走了在医院的烦闷。   向裴吃冰棍爱一口一口咬,冰凉的一小块顺着喉咙冰进肚子里,爽得整个人凉透了。   冰棍吃到半截,旁边有哼哼唧唧的声音,向裴奇怪转头,看见梁彰的冰棍黏在舌头取不下来,硬扯弄得舌头又痛,他急得乱哼,听不出来具体说了些什么,模样傻得很。   向裴捧腹大笑,眼角分泌出眼泪来。   “你怎么这么傻。”向裴抹了抹眼角,梁彰推了一下他,睁着圆眼,毫无威胁。   “马上。”向裴说。   向裴俯身,用舌尖舔在冰棍和梁彰舌头的连接处,向裴的舌尖很热,冰棍从梁彰的舌头上脱落了下来。   冰棍化得很快,汁水沿着木棍滴在梁彰的手指上,又坠在地上,留下深色的圆圈。梁彰和向裴在风里对视,心脏狂跳不止。梁彰咂咂嘴唇,像是在回味冰棍的味道,又像在回味向裴舌尖的味道。   “好甜。”   比他吃过的任何一次冰棍都要甜。   梁彰追上向裴的唇,带了一片冰凉在两人唇之间。   他第二次主动亲向裴,却是第一次真正学着接吻。   作者有话说:   写着写着就好想过夏天啊... 第44章 一起吹风   这几天向裴去医院都带着梁彰,他话说不完似的,大多给向国说些关于向裴的事情,连向裴都不知道梁彰有这么了解他。   可能因为梁彰天天在病房待着,有人陪着说话,向国的气色好了很多,吴莉当然不再好意思表示反对,尽量跟他们避开。   梁彰面对向国还有说不明的愧疚,总觉得他带坏了向裴。向裴却对这种想法嗤之以鼻,说谁带坏谁还不一定。   晚上梁彰坐床上独自郁闷,咬紧牙根盯着对面那堵白墙,两腮气得鼓起来,只用鼻孔出气也泄不了愤,除非他能一拳把多余的墙给轰倒。   那晚在医院向裴让梁彰跟他一起睡,梁彰忐忑兴奋了半天,临睡前专门洗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澡,皮肤给他搓得通红又滑溜,差点晕在浴室。最后梁彰嗅自己身上的味道,说他泡在沐浴露里三天三夜都不为过,指甲缝里都香得不行。   他屁颠屁颠坐沙发等向裴洗澡, 基本每隔一分钟瞥一眼浴室。门缝里透来暖黄的光,水接连不断砸在地上,又像砸在他心上。   水声戛然而止,浴室的门敞开,清新的薄荷味让梁彰的汗毛竖立起来,他闪身朝向裴房间走,步履拖得慢,听见后面向裴的脚步声。   不出意料,向裴叫住他:“怎么还不睡?”   梁彰收敛浮于面孔的笑容,清了清嗓子:“我刚看电视呢。”   向裴笑了笑,似乎是看穿了梁彰的用意:“你忘关电视了。”   梁彰心下一紧,目光投向电视,才明白向裴在笑什么。   电视里在播动画片,还是幼儿园小朋友看得那种。梁彰捏紧了衣服的下摆,不慌不忙做最后的挣扎:“我忘了。”   刚洗完澡的向裴长发还在滴水,衬得发丝很黑,全拢到脑后,好看的脸呈现得完整,一种湿漉漉的困倦气息。梁彰屏住呼吸,还要装得悠闲自在。   裤子提得依旧低,梁彰看到他小腹和胯的连接处好像也有纹身。   这个地方怎么想都很奇妙,梁彰想看完整的。   “你要喜欢看,以后随便怎么看。”   梁彰大惊失色,猛然抬起头,口齿不清道:“看看...看什么啊。”   难不成向裴这么神,梁彰想什么都能猜出来?   向裴:“动画片啊,你还想看什么?”   梁彰正在向裴的气息里飘来飘去,向裴把脖子上的毛巾搭在梁彰头顶,遮住了他的视线,弄得他头发也潮潮的。   “晚安,梁彰。”   向裴隔着毛巾吻了吻梁彰的额头,说吻太用力,只是碰了碰,而后径直回了房间。   额头有发热的灼烧感,梁彰反应了几秒,向裴只给了他一个背影。   梁彰失语,向裴根本不知道他故意站在这儿是为了什么,要不就是装傻充愣。明明说好一起睡,回来就忘得一干二净,梁彰还真自作多情了。   后来向裴没再提起这茬,梁彰无比刻意在他房间门口转来转去,向裴也就每晚雷打不动给他说晚安,偶尔亲亲他的脸或者额头。   梁彰越想越气,又不可能主动去跟向裴提,那样也显得他太积极了点,感觉他多想和向裴睡似的,大夏天两个人窝在小床上,他还嫌热。   想到热,梁彰看了看不远处的风扇,游景修好后风力似乎强劲了许多。   梁彰太阳穴短暂跳了一下,他想风扇真是个好东西。   两分钟后,向裴房间的门被敲响。   向裴开门,梁彰抱着风扇站在门外。   向裴道:“怎么了?”   “热不热?”梁彰看着向裴,他脸上没有睡过的痕迹,房间的灯也还亮着。   向裴愣了愣,道:“还行。”   “我一点都不热,风扇给你用。”梁彰把风扇硬往向裴怀里塞,“我真不热,一点都不。”   向裴身上一沉,看见梁彰额角有晶亮的汗,皮肤有淡淡的红。梁彰不是个擅长隐藏情绪的人,向裴又是个很能猜出他人的情绪的人,他嘴角的弧度告诉向裴——他不开心。   风扇给了,梁彰要走,向裴手疾眼快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往身边拽了拽,距离近得他可以撞到梁彰的额头。   “我有个可以一起吹风的好方法。”   梁彰如愿躺上向裴的床,床比梁彰的床大一点,躺着不算太挤,可还是有点局促。   黑暗中,向裴叫了声梁彰的名字,梁彰有点困,答应的声音委顿而含糊,好像喉咙夹着东西,向裴听了不自觉地弯嘴角。   这时候的梁彰应该用柔软形容,醒着时总爱絮聒,不愿意闲着。向裴有点想知道以前那个听话的梁彰是什么样子,又庆幸他遇见的是现在的梁彰。   天知道他刚才鼓起多大勇气让梁彰留下,在医院向裴说话没深思熟虑,临到夜晚才发现自己紧张得说不出话。毛巾盖住梁彰的眼睛是怕他看到自己也在紧张。   第一次向裴知道他也有害羞这种功能,是恋爱会让人变傻吗?还是被梁彰同化了。   梁彰哼唧着转了个身,对着向裴呼气,眼睛微张,又因为困轻轻闭上,声音轻得像是只在出气:“怎么了啊。”   向裴单纯想说点什么缓解紧张,他手心出了汗,嗓子向上耸了耸:“还热吗?”   “不热了,”梁彰说,“只是感觉我要掉下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这么说,梁彰也没动,出完声就静静躺着了,头深陷于枕头里。   他睡觉嘴巴不完全合拢,借着月光,向裴能勉强看到里面的肉和牙齿。   向裴伸出胳膊,把梁彰捞了过来:“笨啊,那就靠近点。”   “嘿嘿,懒得动。”梁彰依然闭着眼睛,却往那边拱了好几下,头埋在向裴的胸前,膝盖抵着向裴的小腿,连汗毛都清晰感觉到了。   “嗯,只要你不热的话。”   “不热不热,我最不怕热了。”   向裴却被梁彰弄得有点热,搞不清是身上热还是心里热,反正都混为一谈了。   良久,梁彰在他胸口的位置不满道:“你心跳声好吵。”   随后他在向裴怀里翻了个身,用背靠着向裴。   向裴眨眨眼,困意全无?,那边梁彰呼吸却平稳起来。   隔日早晨,梁彰醒来向裴已不在床上,昨晚他睡得舒服,起来神清气爽。   向裴换好了衣服,看样子要出门,梁彰打着哈欠问他是不是要去练歌。   “不是,景哥有些朋友组了队赛车,我也去。”   “比赛摩托吗?”   向裴点点头:“赢了还有钱拿。”   梁彰有些不放心:“安全吗?”   “都是业余的,没什么危险。景哥好不容易答应我参加的。”   最开始是游景带着向裴玩摩托,游景经常参加些业余比赛,图个乐。这次腿给摔了参加不了,向裴拜托游景让他代替,游景本来不同意,向裴再三保证有危险绝不比下去,游景才勉强点了头。   梁彰问:“景哥也在?”   “他观战,”向裴看着梁彰,“你想去?”   “我给你加油去,行吗?”   向裴想了几秒,说:“那你换衣服吧。”   作者有话说:   新年快乐艾维巴蒂!! 第45章 退后,捡起来   大清早的赛道就围了一堆人,好几箱矿泉水放着,最炫的是出发处停了几排的摩托,各式花色,车身在太阳底下熠熠生辉。   比赛是游景朋友组织的,来的多数是些富二代,不是奔钱来。赛道难度不算太小,连续的弯角很多。   向裴没骑他的车,用游景的赛车,车上喷了红色的漆,比向裴的纯黑色风骚许多。   旁边几个比赛的看起来都挺专业,年龄比向裴大。他们是一起玩车的朋友,第一次见向裴,年龄这么小骑摩托的少见,都好奇地跟他搭话。向裴平时话不多,到了热爱事物上就异常兴奋,梁彰还第一次见向裴跟陌生人聊得投机。   后面来一黄毛,眼熟得很,竟是上次和陈召南打架的那人,别人叫他谢安安,听后梁彰偷笑了半天,想说这名字跟他外表天差地别。   他明显也认出了向裴,扬言一定超过向裴,还没素质地竖中指。可惜这挑衅对向裴没用,他淡淡掀了掀眼皮,眼神直接忽略谢安安,仿佛他是个透明人。   梁彰容易生气,在向裴耳边抱怨:“瞧他那样。”   向裴捏了捏梁彰的耳垂,安抚道:“没关系,一会儿赢了他。”   游景遮阳伞底下坐着,戴一副墨镜,腿的石膏还没拆。他挥手招呼梁彰:“你怎么过来了?”   梁彰坐他旁边说:“来看向裴比赛。”   “你们怎么回事?都这样了还能住一起。”   几天没见,梁彰也没找着机会给游景袒露,现在刚好和游景知会一声。   梁彰小幅度偷笑:“不止住一起,我们在一起了。”   游景嗖一下把墨镜摘了,眼珠子快从眼眶里滚出来,惊得声音劈叉:“你骗谁呢?!向裴根本就不是——”他放低声音,严肃地下结论。   梁彰无所谓:“不是就不是呗,我以前还不是呢。景哥,追爱要勇敢点。”   一副过来人样子,装得经验丰富。   游景心里吐槽,不知道谁当时郁郁寡欢的。   那边比赛快开始了,向裴在原地热身后跨上摩托,准备带头盔。梁彰掐断游景还想细问的势头,丢下一句“以后慢慢跟你讲”,拿了瓶水去给向裴加油,同时让他不要勉强。   本来是娱乐赛,梁彰看见谢安安往他们这边看,心里莫名不舒服。这家伙阴得很,不过看起来不太厉害。   一共十多个人参赛,第一圈向裴基本保持在第四第五左右,第一是个职业赛车手,速度甩开后面人一大截。   敢来赛道比赛的,就算是玩业余,也都是有点本事的人,向裴能在前五已经相当厉害,初出茅庐是个不错的开端。   到第五圈向裴冲到了第三,前面的第二是谢安安,没想到他还有点料,梁彰和游景看得都有些诧异,想人不可貌相。   再几圈下来,向裴已经拉近了和谢安安的距离,在他身后咬得紧,步步紧逼。在过一个高速弯道时,向裴倾斜身子,摩托在弯道上滑出流畅的弧线,轻松超过了第二的谢安安。向裴直起身子,回头看了一眼谢安安,无疑是比竖中指更侮辱的挑衅,梁彰能想象向裴一定在笑。   很快谢安安又追上来,几乎和向裴同行,梁彰紧张得坐不住,死盯着两人之间一星点的距离,一上一下地担心。   谢安安紧贴向裴,跟在他身后速度提了上来。   “他怎么又快了!”梁彰捏拢五指,牙齿咬着指节狠狠磨。   游景旁边负责解说:“吸尾流。”   “什么?”   “就是现在谢安安贴得向裴后面太近,他在一个低阻的空气下提速就更快,这是超车很常用的手段。”   谢安安在弯道想变换到内线超了向裴,奈何向裴过弯道愈发稳,倾斜摩托防住了内线,甚至拉远了和谢安安的距离,他离第一的距离都不太遥远了。   眼看超不过向裴,谢安安的车技逐渐暴躁,甚至想用车去碰倒向裴,看来是想同归于尽。   梁彰在外面急得骂人,心里的谢安安已经碎尸万断了。   幸好向裴没给谢安安机会,在后面彻底甩开谢安安,稳居第二,最后一圈谢安安掉到了第五的位置。   向裴差不多落后第一名半圈到达重点,第三紧跟在他后面。   比赛一结束人群爆发出喝彩声,向裴头盔还没来得及摘下来,只露出眼睛,气喘得厉害。好几个人拥上来,第一的职业赛车手颇感兴趣地问向裴有没有兴趣玩职业的。向裴不习惯应付这样的场面,头昏脑胀,还要礼貌回应这些人,同时在缝隙里寻找梁彰。   梁彰拿着水都插不上话,也没机会把水递向裴手上。   他立在向裴对面,看到向裴眼睛里发散出张扬的光彩,眼下有薄薄的汗,周围都是人,无处不彰显向裴的耀眼,甚过了天上悬着的火球,舞台上的灯光,梁彰想到的所有发着光的事物都不及向裴。   向裴有太多值得梁彰喜欢的地方,梁彰却没有想过向裴喜欢他哪里。   正思索间,肩膀被人狠狠一撞,手里的水掉在了地上,要不是梁彰稳住下盘,这力度他人也得坐地上。梁彰不爽地回看过去,谢安安那坨黄毛太阳底下扎眼无比,梁彰瞪了谢安安一眼,没好气道:“你走路不长眼啊?”   “不好意思,没看见有个什么玩意儿站在这。”谢安安咧开嘴,一边胳膊夹着头盔,揶揄道。   黄毛跟一坨屎似的顶在他脑袋上,梁彰气得也不觉得搞笑了,白了他一眼没理会,懒得浪费口水。   有些人挑事就是喜欢多些口舌之争,谢安安一拳打棉花上不乐意,骂了几句向裴很难听的,触到梁彰的底线,他要还口,向裴过来了。   “你说话注意点。”向裴眉毛使劲压下来,盯住谢安安,但眼里却根本没他。   “我就不注意,你能怎样?”   梁彰插嘴:“向裴,别跟这种人一般计较,他就输给你心理不平衡,只能嘴上找不痛快。”   谢安安挺了胸脯要靠近梁彰,嘴张成个窟窿,脑门上那颗痘油得发亮,面容因愤怒而扭曲。   他没机会如愿以偿,向裴用一只手按住了谢安安的肩膀,手指发力,警告他:“退后。”   谢安安没带他那些人模狗样的小弟,底气不足,不敢和向裴起肢体冲突,远处游景还坐着,虽然一只腿摔了,看上去还是有魄力。他咽了咽口水:“走着瞧。”   撂下自以为霸气的狠话,谢安安抬脚要走,向裴冷冷截断他的步伐:“等等。”   “怎么,想打架?”   向裴嘴巴动了动,下巴短促抬了一下。谢安安根据他动作看向地面,一瓶水,刚刚他撞梁彰时掉地上的。   “捡起来。”   向裴自带命令的语气,谢安安身上冒起虚汗,有点怕他,又不想认怂。   向裴再次重复:“捡起来。”   一字一顿,没什么起伏的语调威胁性十足。谢安安不寒而栗,惧怕深入骨髓,似乎下一秒向裴的拳头就会砸上他的面门,他硬着头皮直起脊背。   向裴伸手压弯了他的脊背,按住他的脖子朝下压,谢安安腿脚不稳,单膝跪在地上,向裴松开了手。   旁边有人在窃窃私语,谢安安没受过这样的屈辱,继续下去肯定更丢脸,他咬牙切齿捡了水。   抬头见向裴斜睨着他,他个子很高,像阴影笼罩在谢安安头顶。   向裴满不在乎道:“你捡的水,我们不要。”   水瓶骤然缩紧,谢安安脖子上青筋都鼓了起来。   “你刚刚帅爆了。”梁彰低语。   他们偷偷溜到角落里,没人注意到。   “你说我教训那黄毛?”   “什么啊,我说你赛车的时候,帅爆了!”梁彰心里起了蜜,甜得他晕头转向。他有点得意,这么帅的向裴是他男朋友。   向裴忘了摘头盔,脑袋里闷了好几层汗,头发湿透了。他要摘下来,梁彰按住他的手,飞快在他头盔嘴唇的位置印下一个吻。   “摘吧!”   头盔摘下来,向裴脸上勒了一道道红印,鼻尖都是汗珠。梁彰心疼,按了按红印,问他痛不痛。   “不会痛,”向裴说,“怎么只敢隔着头盔偷袭我?”   梁彰摊手:“我怕人看着。”   “那你这样就不怕了?”   梁彰狡猾地笑,说他偷袭之前严密观察过,不会有人看见。 第46章 不做他的沙尘   比赛成绩不错,中午游景请向裴和梁彰吃饭,算是庆祝。游景腿不能走,陈召南开车来接他们。   这段时间陈召南住在游景家,梁彰调侃陈召南快成游景的专用司机了。   游景让向裴选吃什么,向裴果断选了川菜,游景好奇:“你不是不能吃辣吗?”   向裴目视前方:“能吃。”   游景一敲脑袋,瞧着梁彰才明白过来这背后的缘由,他在后面小声嘀咕了一句,向裴没听清,转过头来问:“说什么?”   “没什么,我说你很用心。”   游景看了眼梁彰,那小子正直直地盯着向裴笑,就差嘴角有口水流下来。游景忽地发觉,从向裴遇见梁彰后,他还真的变得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又不能说得清楚。   这几天梁彰心里总有东西悬着,赛车那天向裴惹恼了谢安安,当时谢安安忍气吞声是因为没带着人,就他之前找陈召南茬来看,他绝对是个睚眦必报的人,没急着来闹事估计在暗戳戳谋划怎样报复。梁彰总担心谢安安来撒泼,到时候又闹到警察局,场面不好看。   梁彰同向裴提起谢安安,有点后悔的意思:“那天我太冲动了,不该说话激他。”   他不提,向裴都记不得这个人,思索后人脸才和名字对上号。   “就算你不理他他也会找上门,毕竟我赢了他,估计一肚子火。”   “每次遇上他就没好事。”梁彰嘟着嘴抱怨。   向裴手指刮了刮梁彰的嘴唇,抚平了他的唇瓣:“没事,如果他来找事,我会把他好好请出去。大不了找个宽阔的地方打一架。”   闻言梁彰绷直了背,端正严肃的表情:“你别乱来。”   “逗你的,”向裴挠着梁彰下巴。梁彰正经的样子蛮逗,向裴忍不住笑,“我比较担心你会先上去跟人干架。”   梁彰十分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冲动吧。”   向裴摇头道:“梁彰,有时候冲动不能解决所有事情。”   事实证明梁彰的预感十分准确,不过稍有偏差。谢安安来了每晚上,然而没带上他的兄弟。   独身前来,谢安安阴恻恻地盯着梁彰,点了杯酒,还真就乖乖坐着,看上去没有要挑事的念头,倒像真的只是来单纯喝酒的。   陈召南看见谢安安就心情不顺,差点冲过去质问谢安安,被梁彰拦住才勉强平息怒火:“看来他上次挨得不够惨。”   看谢安安到处乱瞅的眼神就知道他一肚子坏水,梁彰提起防备心,密切关注着谢安安的一举一动,道:“他这次估计是来找向裴的。”   比赛的事情陈召南听梁彰提起过,只感叹大快人心,他对谢安安厌恶又鄙视,谢安安跟王杰是一路货色,没那么恶劣,但这样发展下去迟早也得成第二个王杰。   陈召南和谢安安对视了几眼,彼此的嫌恶发泄完全。梁彰不想过去给谢安安送酒,专门喊了另一个服务生过去,并阻止了陈召南往酒里吐口水,说不能毁了酒吧的名声,陈召南遗憾作罢。   没几分钟另一个服务生回来,手里还依然端着酒,一脸为难:“梁彰,那黄毛让你亲自把酒送过去。”   陈召南手掌拍上桌子,撑手要站起来:“我给他送过去。”   梁彰压住陈召南蠢蠢欲动的手,接过酒杯稳稳端在手上:“不用,我还想看看他要怎么为难我。”   走过去的短短几十秒内,梁彰想了好几种应对的方法,并迅速在脑内过了一遍。   如果谢安安要打架,他一个人要赢够呛,梁彰好歹学过跆拳道,能约他去后面的小巷单挑,总之不能影响酒吧。谢安安没带人,大概率就不是来打架的。如果单纯是语言上硬碰硬,梁彰打算直接忽略,得学向裴的波澜不惊,为做一个成年人打下基础。   今天酒吧里人不多,恰巧放得音乐是轻音乐,说话只要扯开嗓子吼,整个酒吧都听得见。安静得梁彰莫名心慌。   说来也是膈应人,谢安安坐在中间的位置,一头黄毛吸引了各路人马。向裴去了卫生间,不然绝不会让梁彰一个人过去,辛愉和楚燃飞吸取上次教训,只要看到苗头不对就报警。   梁彰端着酒,看谢安安的脸在他眼里不断放大。他扯着嘴角,展开一个称得上厌恶的笑:“你叫梁彰,不是这里的人。”   谢安安没有打听到关于梁彰的其他信息,只知道他的名字。   梁彰没有回答,客气地把酒杯搁下,扭头要走。   “等等。”   后面坐着的人出声,梁彰觉得这话莫名熟悉,回想起来谢安安模仿向裴太拙劣,无非更显现他的蠢。   “有事吗?”   谢安安指着酒杯:“要好好地放到我手上。”   他脸上的洋洋自得都快溢出来,嘴巴该裂开,一张脸像泡在油里后捞起,油光满面,他不叫人厌烦就不痛快似的。梁彰恨得牙龈痛,他抵着后槽牙,道:“要是我不呢?”   “你可以试试,我不介意再砸一次这里。”谢安安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翘起来的腿慢慢抖,眼睛向上翻着看梁彰。   直截了当的威胁,就算知道谢安安故意激他,梁彰还是克制不了地愤怒。向裴之前叮嘱过让他不要太冲动,凡事三思后行。   梁彰也决定先忍了,他复又端起酒杯,还未碰到谢安安的手,谢安安的手先劈裂了空气,在梁彰面前一闪而过,像一道雷,带着银光碾碎了酒杯。   淡红的液体汇成蜿蜒的河,流过纯黑的地板,带走了不知名的渣滓。   “那个姓向的小白脸呢?”谢安安及时收回腿,避免裤脚被弄脏。   白色的运动鞋上沾满了酒,星星点点,梁彰默不作声盯着脚。   “你说谁小白脸?”梁彰要去揪谢安安的衣领,垂在腿边的手握紧,余光看到陈召南他们都在往这边赶来。   谢安安躲开梁彰的手,朝地上狠狠吐了口唾沫:“去你妈的,别碰我,”他眼里有残忍的光芒,“恶心的同性恋。”   空气沉滞,隐形流动的风好像钻进了梁彰的口腔,放肆踩在他的牙龈上,诡异中牵扯着他的手指,指尖刺痛酥麻。   那跟线藏在暗处,此刻又冒出来,梁彰的身体是它的土壤,它破土而出,把梁彰的心刺得全是透血的洞。   谢安安的话说得那样大声,几乎是吼出来的。他还选了一个相对安静的时刻。他想毁了梁彰,这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不用想旁边的人都听到了,梁彰惶恐颤抖地扫视周围,目光却不敢再任何一个人身上多做停留,他能想象到他们的眼神,应当带着震惊和恶心。   就如谢安安所说的一样,他在别人眼里是个恶心的同性恋。   模糊的光影中,梁彰看到陈召南抓住了谢安安的衣领,在怒吼,让他别瞎说。   看到了辛愉因震惊掉在地上的手机,还有楚燃飞骤然扩张的瞳孔。其实梁彰看不太真切,但他认为一定是这样的。   一瞬间有好多声音飞向他,密密麻麻,在他耳边辱骂他,说他恶心。那些声音像刀子,剥开梁彰的衣服,让他赤裸面对所有。   他一无所有,他惶恐不安。   直到他看到了那根线,线的最终端连着向裴。   向裴,梁彰的心猛烈跳动了一下。   他想让向裴不要走过来,嘴唇张合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干干净净的向裴,永远闪耀的向裴,梁彰不愿做他身上那唯一的沙尘,至少在阳光下不可以。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最近过年太忙啦!! 第47章 光、音乐   来不及制止,向裴已经过来了。他似乎没有听到谢安安的话,表情还困惑着,狼藉场面许是惊到向裴——地上有碎成块的酒杯,谢安安被陈召南牵制,也不急着反抗。   梁彰睁着茫然的眼,眼边存在干涩的痕迹。他没有在意向裴的到来,恍若灵魂出窍,他的面颊升起两团红,不是害羞。   “怎么了?”向裴握住梁彰的胳膊,谁只梁彰成了暴风雨中的树苗,轻飘飘的,一拉就往前栽。向裴想要抱住他,梁彰躲开了,别过脸,垂着头一动不动。   他不敢动,一动就要成为人群的焦点。   陈召南注意力转移到向裴身上,谢安安钻空子,走到中间推了一把向裴,让他和梁彰结结实实撞在一起,站在灯光下。   炫目的灯光,疯了般滋生在皮肤上,那跟线消失了。梁彰动了动手指,好像触到一片湿凉。   折磨仍在继续。   “我劝各位还是别跟这两个同性恋来往,他们不止心灵上有病,估摸着身体上也有病!”谢安安大笑,眼睛眯成缝,他胜券在握,“那天看到你们两个人在角落里干那些龌龊事,真他妈晦气。”   十七年人生里,梁彰是温室里的花朵,是宝贝,是乖小孩。在今天,他成了泥里的烂草。雨水不会滋养他,只会冲破他。   他不知道人的嘴巴可以这样恶毒,世上一切污言秽语好像都储存在谢安安的嘴里,只要他愿意,他能尽情用语言羞辱梁彰。   恰恰更多时候,言语比拳头更具有杀伤力。   梁彰只想赶在彻底毁灭之前逃离这里。   他这样想,身体也开始行动。他打算从左侧出去,看到前方无数人的脚尖晃得梁彰心慌,牙又开始痛,喉咙肿胀,里面好似有一双无形的手,要刺穿他的脖子。   陈召南还在与谢安安周旋,厉声质问有了一丝的动摇。向裴让陈召南先别轻举妄动,转身挡住了梁彰的去路。   “梁彰,看着我,”向裴想看清梁彰的表情,膝盖弯曲了一点,“不要听那些话。”   比起让谢安安那张口不择言的嘴闭上,向裴更在乎梁彰是否难过。他觉得梁彰快哭了,可脸上又没有水痕,眼眶里也是干干的。   这样反而向裴更害怕,急得又叫了几声梁彰的名字。   梁彰抬头,触及向裴的目光,向裴震颤。   满目的血红,毫无生气,往日的水光全部褪去,单单剩了双没有的壳。向裴心痛地再也扶不住梁彰的肩膀,手无力垂下来。   “梁彰...”   他该做些什么,才能阻止悲伤在梁彰心里蔓延。   “我想走,让我走吧。”   “继续待在这里实在太难过了,我觉得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梁彰声音极小,只有向裴才能听清,好像他认为只要放大了一点声音让人听到,都是一种羞耻,都要再次成为众矢之的。   向裴还站在原地,不知谁来了句“好变态”,而后有更多听不清的声音闯入,闹剧过后的讨论来得很适宜。   人总爱批判不同衬托自己的高贵。   向裴面色铁青,青筋暴起:“看够了就赶紧走!”人群散了,他指着谢安安,“你留下。”   此时谢安安才知道后怕,但想刚才侮辱梁彰大快人心,错觉里腰背硬气不少,觉得“同性恋”三个字是向裴的把柄,就不怕他的压力。殊不知向裴根本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他只在乎梁彰。   别人说向裴恶心是别人的事,向裴不屑于计较。可谢安安让梁彰难过,向裴必须得计较。   向裴使劲揪住谢安安的头发,跟拎垃圾一样。谢安安的身体大幅度倾斜,十指在空中无力挥舞,他不知道向裴力气这样大,竟没有一点挣脱的机会可言,头皮剧痛,尖声嚷嚷叫向裴放开他。   陈召南没见过这般怒气冲冲的向裴,一时惊慌,抓了几下谢安安没抓到,只得用嘴巴劝:“向裴,别太冲动。”   陈召南劝向裴不要冲动,这事放平常挺戏剧,由此可见向裴如今受情绪左右,也挣脱不出来。   向裴斜眼看过去:“你要拦我?”   陈召南自知拦不住向裴,只好叹气叮嘱道:“注意分寸。”   分寸,人和人之间要讲究分寸,朋友家人之间也要有分寸。向裴很懂分寸,唯独现在失了控。   谢安安躺在酒吧后巷的地上喘着粗气,眼皮肿了,嘴角有破皮,衣服脏得不行。   反观向裴,除了手指关节处通红,其它地方依然干净整洁。谢安安一直试图反击,最后无力发现他根本碰不到向裴的汗毛。   好几次谢安安眼冒金星,脸好像在被石头猛烈地砸,他无法呼吸喘气,向裴支配了他活下去的时间,他还没能从眩晕中挣扎出来,下一拳就又落在他的面门上,如此反复,他已经失去了所有自尊。   他甚至觉得向裴想杀了他,第一次在生死边缘徘徊,谢安安面临下体失禁的困窘,是害怕导致。没有时间憎恨向裴,只有刻在骨子里的害怕。   最后一拳向裴砸在了谢安安耳旁的墙上,后背震动,谢安安捡回一条命,他觉得这一拳下去他或许会真的断气。   谢安安的嘴巴里挤满了唾液,口齿不清地求饶,比街头的流浪狗还要卑微。   地上刚好有半瓶矿泉水,向裴把水全浇在谢安安脸上,踢了踢他虚软的左腿:“如果你再对着梁彰说那些话,我饶不了你。”   谢安安狂点脑袋,手在胸前比了个叉,表示不会了。   “是真的不会放过你,你不要以为我开玩笑,”向裴歪着脑袋,“现在你可以滚了,再也不要滚进梁彰的视线里。”   一进酒吧,陈召南他们就迎了过来。酒吧今晚也不好再营业,已经没有顾客。   陈召南朝门后边瞅了瞅,拉开凳子让向裴坐下:“没事吧?”   “你问他还是问我?”向裴摆摆手,没有坐。   陈召南犹豫:“都...问问吧。”   向裴云淡风轻:“我没事,他死不了。”   还真是言简意赅的回答,陈召南找不着反驳的话:“他要是报警怎么办?”   向裴不认为谢安安怕成那样还会报警,而且他好面子,报警就意味告诉全世界他被一个未成年打了。   “不会。”   多余的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一阵。陈召南是不知道怎样开口,向裴在等待陈召南开口。   “那你和...”   “你和梁彰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陈召南话还没说完,辛愉突然插嘴进来,她还在自我安慰,妄图能从向裴口中得到否定的答案。   几人都等待着,向裴一句话戳破了辛愉的幻想:“是真的。”   辛愉的眼圈肉眼可见变红,踢了踢旁边的椅子:“我不信!这不可能!你怎么可能喜欢男生...”   她说不出话,接受不了再面对向裴,匆匆跑了出去。   楚燃飞去追,临走前拍了拍向裴的肩膀,欲言又止,始终没开口。   向裴要去找梁彰,走到门口回头问陈召南:“像所有人一样喜欢一个人,我真的做错了吗?”   “我只是喜欢梁彰而已。”   陈召南怔了怔,在一瞬间有些释怀这个信息。他笑着摇摇头:“不管你做什么,我永远支持你,小裴。”   向裴找到梁彰时,他坐在天台上,仰望着天上,头轻轻晃,嘴里哼着歌。   凑近了,向裴听出来是波西米亚狂想曲,虽然不怎么在调上。   月光是淡淡的白,像一个隐形的白色房子,飘在半空中,梁彰坐在房子的中央,向裴扭开门走了进去。   梁彰听到动静,回头看了一眼,见是向裴,无力地垂回肩膀,软绵绵出声道:“每次都找得到我。”   向裴凑向前:“让我看看哭没有?”他的手指在梁彰脸上轻拂过去,“还挺坚强,没有哭。”   “我本来就不爱哭,想什么呢?”梁彰被逗笑了,不过笑容转瞬即逝。少许,他又埋下脑袋,整个人丧丧的。   “刚开始知道自己喜欢你的时候,我问景哥喜欢一个男生是不是就像怪物,他说不是。但我却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和别人不一样,算是个异类,”梁彰说,“喜欢你注定是一个不正常的开始,我以前没想过我会喜欢男生还是女生,我想我只是喜欢你吧。”   他们不能在大街上牵手拥抱,连说喜欢都只能偷偷的。梁彰时常在向裴的眼神里迷失方向,忘了这个社会不允许两个男生在一起,以及他们以后要面对些什么。   充满偏见的目光,比恶心恶劣好几倍的词语,都是梁彰以后要承受的。   谢安安大脑已成打破了梁彰心里的那层屏障,让他看清真相。   他或许能承受,但是自尊心强的向裴呢?   左思右想,梁彰的思绪随着月光升上了天上,越升越远。   “梁彰,无论以后要面对什么,都有我陪你一起。”向裴五指扣上梁彰的手。   梁彰一直觉得向裴和他有种特殊的默契,许多话他不用说,向裴都能懂。就像现在,他不用说出的担心,向裴就能坚定握住他的手,告诉梁彰一切有他。   好像向裴出现在哪里,梁彰就能变得安心。   “我是不是变成了人生里一个小小的污点?”梁彰靠在向裴的肩膀上,悄声地问。   月光进了梁彰的眼睛,他的眼睛和嘴唇都变得水润,像桃子。   向裴装模作样:“如果你要说你是污点就是吧。”   “什么啊?”梁彰皱眉,甩了个轻轻的巴掌在向裴脸上,“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梁彰,你像我生命里的光。”   风把向裴的头发掀起来,薄荷的味道。   “是我灰暗人生里和音乐一般的存在。”   作者有话说:   今天来早了! 第48章 不是异类   在姑妈家那段日子,是向裴的噩梦,是他痛苦的源泉。   向国的父母是典型的重男轻女,姑妈小时候不受待见,吃了许多苦。父母死了,恨转移给向国,最后又落到向裴身上。   向裴能理解姑妈的痛苦,但他恨她,也恨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   他从小沉默寡言,别人看来太过懂事,姑妈他们便以为他很好欺负。他相当于没有爸妈,更不会告状。   第一次姑妈的巴掌落在向裴的脸上,只因为向裴打碎了水杯,后来又有无数个巴掌。向裴的皮肤白,红肿的印子格外明显,几抹红中间穿插着白。   表弟砸坏了向裴打工买来的吉他,装可怜说他不是故意,向裴踹了他一脚,被罚两天不能吃饭。从此姑妈知道向裴并非好欺负,肉体折磨变成精神折磨,骂了他爸又骂他妈,最后骂向裴,语言粗鄙不堪。   但其实向裴对这些辱骂毫无感觉。   他的生命是由灰暗的布密封起来的,谁都不是他的弱点,也没有谁能成为他愤怒的理由。   向裴没想过有一天这布能被人撕碎,他罕见感受到了一点阳光的温暖。   游景陈召南他们把布撕碎,成了他的家人。而梁彰掀开了布,成了向裴的弱点和阳光。   一根烟燃尽,火星跳跃,逼近向裴的拇指和食指。嚼最后一口烟丝,白雾从唇的缝隙溜出来,向裴搓了搓发热的指尖,汗被风吹干了,他还想再抽一支烟。   回头望了一眼熟睡的梁彰,又把心头涌上的烟瘾压了下去,向裴含了颗薄荷糖,掩盖舌上的烟味。   甜和苦混合在一起,终究是甜占了上风,风灌进口腔里,辣辣的疼。   不是没考虑过两个男的在一起要面临的偏见,想太多不能好好在一起,他们还不是需要非得考虑这些的年龄,还拥有放肆的勇气。   要是勇气磨没了,爱的能力也会消失。向裴一直觉得,爱是考虑怎样去爱,而不是能不能爱。   横在他们中间的不止性别一个难题,还有距离。昼城和南川一南一北,中间隔了不知道多少河流山川。梁彰现在就躺在他身边,向裴却做好了随时要失去他的觉悟。   床上有响动,梁彰翻了个身,鼻子和喉咙共同发出声音,他好像醒了。   梁彰虚着半只眼,迷迷糊糊往枕头里缩了缩,右手去探身旁的人,只摸到孤零零的床垫。   脑子不清醒,梁彰还陷在梦的恐慌中,黑暗里只有风扇的运转声,倏忽之间他睁大眼睛,也不知道对上哪个方位喊:“向裴。”   “怎么了?”   向裴关上窗,上床躺在梁彰身边。   梁彰往向裴怀里靠了靠,闻到淡淡的烟草味,快散干净了,有点苦,又有薄荷糖的味道。   “几点了?”梁彰问。   向裴摁亮床头的手机看了一眼:“才三点,你再睡一会吧。”   “你是醒了还是没睡?”   在漆黑之中他只能描绘出向裴简单的轮廓,还有很亮的眼睛。梁彰努力想凑近点看清向裴的脸,没什么用,又懒得开灯,躺在向裴身上很舒服,梁彰不想动。   “睡不着,起来抽了根烟。”   夜里闷热,流汗打败了向裴,梁彰转了个方向,横躺在向裴腿上,脑袋对着电风扇吹,凉快得闭上眼睛。   “起来,”向裴支起膝盖,顶起梁彰的头,“对着头吹,你是不是想变面瘫?”   梁彰不舒服地摸了摸脖子,嘴里嘀咕了几句,一脸不情愿地又躺了回去,这次没挨着向裴了。   “看来你小时候没少对着脑袋吹。”   这是变着法吐槽向裴没表情,向裴笑着捏了把梁彰胳膊上的软肉,闹着要去挠他痒。梁彰最怕痒,不爽的小表情憋不住,一边笑一边求饶,躲来躲去的,在床上扭成了一条蛇。   眼看梁彰没气接着笑,向裴不再逗他,问梁彰要不要听歌。   做了不好的梦,梁彰横竖也睡不着,接过向裴mp3插着的的耳机。   “《I Want To Breank Free》,歌名。”向裴随着耳机里的歌声哼唱,梁彰听着两种男声在耳边环绕。   “Queen的歌?”   “嗯,歌名很像我们现在的处境,不是么?”   “I’ve fallen in love for the first time.”向裴侧过身,指尖滑过梁彰的睫毛,“And this time I know it’s for real.”   梁彰的睫毛动了动,蹭得向裴的指腹很痒,痒得向裴感觉到疼痛。   “你知道Queen的主唱佛莱迪也是个同性恋吗?”   一首歌播放完,向裴道。   梁彰很惊讶:“这么有名的人也是吗?”   “他是感染上艾滋去世的,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在佛莱迪身边的是他的同性恋人。很多人可能不会太去了解佛莱迪音乐之外的东西,他在我心中是最伟大的摇滚歌手,他的光芒不会因为他是一个同性恋者而暗淡,反而让他更特别,不是吗?”   梁彰窝在向裴怀里,向裴摩挲着他的额头,他的指腹有薄薄的老茧。梁彰握住向裴的手指:“突然觉得,我们也没那么孤单了。”   “所以我们不是异类,梁彰。我们是世界上再正常不过的存在。”   石膏还没拆也阻挡不了游景来酒吧,他知道昨天谢安安来闹事,很是生气,打算雇几个安保人员守门。   这些都是次要的,游景更担心向裴和梁彰的情绪。   第二天梁彰没来酒吧,他不知道怎样面对陈召南他们,先让向裴去探探口风。向裴表示理解,他也不想梁彰现在过去,免得受不了。   游景提前吩咐了酒吧员工管住嘴,神态也得自然,向裴刚踏进酒吧门也没发现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陈召南的反应比他预想中更平静,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觉得无所谓。   让向裴比较头疼的是辛愉,楚燃飞说她昨晚回去哭了一晚上,今天无论如何也不出门,心态在崩溃边缘。楚燃飞和陈召南一个态度,短时间内不容易接受,但因为是向裴,他们无条件支持。   向裴心里有些暖,却在下班时发现停着的摩托上有一只死掉的老鼠。   惨白的灯光照在灰色的皮毛和极长的尾巴上,好像腐烂的老鼠尸体的臭味,向裴头皮发麻,胃里涌来翻江倒海的恶心,他扶着墙干呕,内心最深处压抑的恐惧刹那间冲出他的喉咙。   车上竖着一个白板。   “我是同性恋”几个大字用红色的油漆刷成,血淋淋的。   陈召南他们从后面赶来,揽住向裴的肩,问他怎么了。   向裴没有回答,因为他听不清任何声音,仿佛掉进了无尽的海里,怎样都游不上来。 第49章 加州旅馆   “向裴!要不要去医院?”   “楚燃飞,去买瓶水过来!”   “妈的,这老鼠也太恶心了。谢安安那没妈的玩意儿——”   声音越来越近,眼前的世界不再旋转,呼吸逐渐平稳下来。陈召南焦急的嘴一张一合,向裴终于从看过渡到听,能正确接受字词的意思。   没吐出东西,胃却不断泛酸水,向裴勉强直起腰,楚燃飞买水回来,他摇头给推掉了。   向裴在口袋里找到纸巾,擦的力气过大,磨得眼眶周围发红。   周围有人看过来,许多熟悉的面孔。那白板被陈召南反着拿起来,遮住血红的几个大字,死老鼠也处理了。   “车在这儿停一晚,我先送你回去。”陈召南手挨上向裴的背,向裴下意识一躲,手脚似乎不听使唤,虚软得很,没力气支撑上半身。   他无力地说抱歉。   陈召南也没介意,收回手,让向裴先上车,他去给游景打声招呼。   路上陈召南不放心道:“这几天你都坐我车吧,谢安安那孙子都还没吃到教训,指不定再干出什么疯事。”   向裴没应声,呆愣地盯着车窗外退后的夜景。密集闪亮的广告牌,破楼里挂着的衣物和被单,还有前边的车好像无限垒起来,变成一座钢铁的山。   他迫切希望能从繁杂的事物中找寻出亮眼的来,好让他遗忘掉那只灰色的、令人作呕的生物。   就像十三岁的某个早晨,他睁开眼,发现手里捏着老鼠的尾巴,全身只有黑豆大小的眼睛还完整,其余只剩肉泥。向裴在试图忘却,他人生中的阴影。   路过的地方有好多文字,没有一个字能进入向裴的脑海代替阴影。他慢慢放弃,疲倦地合上眼。   换作平常的恐吓对向裴来说不算什么,偏偏谢安安误打误撞,选对了老鼠。陈召南知道向裴怕老鼠,但没想到反应会这么大。   想起谢安安,陈召南恨得牙痒,极度恶毒和极度善良都挺难,谢安安属于前者,真是个奇葩,原地暴毙是为社会做贡献。   死都恶心人,陈召南烦躁地点了根烟,摇开手边的窗户:“谢安安怎么还有胆子招惹你,要不找游景解决这事?”   车子拐过一个路口,向裴晃了晃,扶住把手,道:“找人过来给他办事当然容易,给钱就是了,他估计也就敢使这些小伎俩。”   话未完,向裴补充:“没必要把事情闹得太大。”   陈召南锤了两下方向盘,抱不平:“难不成这事就这样忍了?”   “当然不能忍,我只说不把事情闹大。他不敢来找我,我就去找他呗,”向裴说,“对了,不要给梁彰提起这件事。”   “行。”   向裴也燃了根烟,嘴向着窗外吞云吐雾:“你还想说些什么?”   一眼被看穿,陈召南窘迫,又觉得不知该如何开口,忸怩半天。   “小裴,你到底是不是能读心?”   向裴看傻子般瞅了眼陈召南,他不问倒省去了说话的工夫,向裴也没心思聊天。   结果陈召南还是问出口了:“你跟梁彰...什么时候的事?以前没听过你喜欢男的呀。”   后面声音就轻飘飘的,心里想还好,说出来就有点奇怪,陈召南尬得用手扇风。   问得还挺委婉,要不说陈召南八卦,估摸这问题在他心里闷了好久,不吐不快。   “就前段时间吧,你来我家给我银行卡那次。不过我也没说我喜欢男的。”   怪不得开门时气氛怪怪的。意识到梁彰嘴唇为何而破,陈召南一言难尽:“就喜欢梁彰?”   向裴坦率承认:“对,就喜欢他。”   晚上向裴有些失眠,身旁梁彰睡得熟,呼吸均匀,即便没多大声,向裴听着也安心,就不再回想老鼠的模样。   有时候向裴也会突然不想长大,这样便不会逼迫自己克服恐惧,还能安心地告诉大脑他很怕老鼠,也不用不好意思,怕是未成年的专属特权,向裴偶尔想体验。   梁彰睡着的样子很柔软,像一团棉花。向裴不知道这样的形容准不准确,但梁彰确实能给别人温暖。   趁他睡着,向裴亲了亲这团不是太白的棉花,鼻尖也停留在上面。如他所料,梁彰脸蛋的触感实在比棉花要好上太多。   向裴很喜欢。   虽然向裴叮嘱过陈召南,不要同梁彰说起老鼠的事,但梁彰还是从楚燃飞那里知晓了。   楚燃飞问梁彰昨晚向裴的状态好些没有,梁彰还纳闷。楚燃飞见状发觉不对,及时闭了口,然而梁彰不好应付,死缠烂打下楚燃飞给他复述了昨晚的事。   不过楚燃飞不知道向裴是怕老鼠,他以为向裴在乎的是几个红色的字。   顺道楚燃飞还说漏嘴了向裴痛揍谢安安的事。讲了一大堆,楚燃飞觉着向裴能把他揍死。   短暂的放空之后,梁彰才从震惊中醒过来。   以前他只是单纯讨厌谢安安,现在转化为彻底的恨。梁彰悔不当初,当时不该逃走,应该用力朝谢安安脸上抡两拳。   如果能再见到谢安安,他不会顾什么心如止水,一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宛如后脑勺被人来了一棒子,梁彰心塞憋屈,找不到地方发泄,工作时候带了怒气,做事冒冒失失的。   陈召南让他干脆在旁边歇着,梁彰愧疚地说不用,一鼓作气把该干的都干完了,坐着等下一波客人进来。   和梁彰一起的服务生在躲他,他能感觉出来。梁彰问他话,他总是磕磕绊绊地回答,很慌张,生怕梁彰对他做些什么。   同性恋不是病,又不会传染,何必提心吊胆地躲。梁彰想这样说来着,又觉得没什么必要。   费再多的口舌扭转不了所有人的观念,还不如不说。   向裴的人气不再那么高,上台时底下没有人夸张地尖叫,也没有几个漂亮姐姐嚷嚷着要他唱情歌。   八卦这东西总是在人群里传播得很快,向裴不是明星,私生活占不了娱乐周刊的一角,也能成为人们口里津津乐道的奇闻。   不是趣事,是荒唐的事。人人挂着的表情,不知是悲惋惜还是厌恶。   梁彰看得很难过,抬手压压心脏,依旧止不了疼,眼睛发酸,身体也开始发酸。   当互相喜欢成了一件有负担的事情,他束手无策。   他体会到冲动真的不能解决任何事情,特别是不能让向裴快乐。   向裴唱了三首歌,让梁彰跟他去后巷。   同往常一样,后巷没有人,残留食物和酒的味道,不是很好闻。   后巷的门向裴锁上了,梁彰的脚后跟在地上一颤一颤的,下嘴唇超出上嘴唇,脸微鼓,是他焦虑的征兆,向裴很清楚。   “你都知道了?”   楚燃飞给向裴真挚道了歉,向裴无奈之余也明白其实梁彰迟早会知道。   他还以为梁彰会闹一点小脾气,抱怨向裴瞒着他。   梁彰是扑到向裴怀里的,但他和向裴身高差不多,在他怀里还得曲着膝盖,有点滑稽。向裴笑着扯他起来,以正常的姿势抱着他:“我没事。”   “没事个屁,”梁彰嘴巴贴在向裴肩上,声音堵着出来,“向裴,我的心特别疼。”   “我揉揉就不疼了。”向裴的语气像在哄小孩,梁彰听着羞耻,又有点乐在其中。   “你凭什么受这样的委屈?”   “你是没看到谢安安那天被我打得有多惨。”   “打多少顿都难解我心头之恨。”   向裴抵着梁彰的鼻尖:“不提他了。”   梁彰点点脑袋:“嗯。”   听楚燃飞讲述还不觉得委屈,向裴说没事才最让梁彰委屈。   他一点也不信向裴没事。   梁彰的眼睛变得有点湿润,向裴嘴唇吻上他的眼睛:“不准哭,你一哭我就特难受。”   “靠,谁要哭了。”   向裴吻住梁彰的嘴,舌头长驱直入。   不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向裴吻得用力,梁彰的嘴唇滚烫,热到向裴得舌头慌乱无措,毫无章法地在梁彰嘴里作乱,甚至让梁彰夺去了主导权。   一个吻让两人都出了汗,向裴睁开眼,梁彰的嘴唇比原先还要红,眼角的水痕若有若无。   酒吧里传来歌声,梁彰亲了向裴最后一下,靠回墙上听歌:“真好听。”   “加州旅馆,我的mp3里有这首歌。”   梁彰微微地喘气,还未从吻中抽离,眼神有点涣散。   向裴痒了起来,肉里犯事,挠不到的那种。   “是Queen的吗?”   “不是。”   梁彰的手搭在向裴的肩上,双颊绯红,像喝醉了。   或许向裴的唾液里含有酒精的成分吧。   停顿一会,梁彰问:“加州,一定很美吧?”   向裴记得旅游杂志里的加州,阳光沙滩,水天一色,的确很美。   他回答:“很美。”   “梁彰,以后我们一起去加州吧。”   虽说愿望还太遥远,向裴还是有心想试试。   梁彰不假思索地回答:“好啊。”   那时候梁彰觉得加州并不是个遥不可及的存在,单单两张机票的事。   只要他们长大,只要他们还爱着彼此,就能很轻易实现。   作者有话说:   不知不觉我都写到了五十章...现在开始使劲往前推了!大概会虐(也不会很虐的啦)日常求求海星和评论(^з^) 第50章 突如其来   闷热夏日里无风,加州旅馆这首歌的最后一个音落下,梁彰收回固定在向裴身上的眼神,手指还停留在他的手心,温热的,不太能舍得放开。   巷外灯火通明,冷白和昏黄的光交错,无法穿行在小巷里,硬生生分出一个世界的两个时空。   梁彰想握着向裴的手走出巷子,最好能走出昼城,走到任何能被看见的地方。转念又觉得只要和向裴单独待着就好,不论在哪里都是好的。   夏日的暴雨来得急、猛,雨坚硬得不像柔软的水,倒似某种利器,很有力。   关键时刻向裴开锁的手哆嗦了好几下,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打了个措手不及。   所幸衣服还不算太湿,两人带了身水汽回去,雨水弄湿了向裴的长发,湿得扭成结。   郁闷随雨水一扫而空,梁彰在员工室里忍俊不禁:“怎么每次我们都要被雨淋湿?”他撇嘴,“所以我才不喜欢下雨天。”   然而第一次和向裴在暴雨夜的街头无助,梁彰看到他身上图案特别的纹身,在梁彰心里埋下隐秘的萌芽。   第二次梁彰在雨里说喜欢向裴,他的伞快拿不稳,手上装药的塑料袋有透明的雨珠,风一吹,塑料响得就很吵闹。   向裴抹去梁彰额头上的水痕,梁彰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雨滑进了他的眼睛里,弄得很干,不太舒服。   “大概是雨比较偏爱我们。”向裴拿了根毛巾搭在梁彰头上,遮住了他的眼睛。   雨果然很偏爱他们。   回家路上雨停了,没有再下雨的迹象。结果快到楼底下又下起来,混着风和闪电,刮得梁彰感觉他的脸皮都要被掀起来了。   梁彰在摩托后面欲哭无泪,风中呐喊道:“我就说让陈召南送我们回来!”   “他还要帮景哥看着酒吧,总不能天天麻烦他,这不是马上到家了吗!”   雨大风也大,他们提起嗓子吼才能让对方听到彼此声音,最后声音都有些沙哑。   的确马上要到家,但衣服湿透了。向裴更辛苦,还得在雨里睁开眼。   梁彰担心安全问题,又没什么办法,只能在后面着急,最后发觉着急让向裴更紧张,就在后面闭了眼睛,微微松开抓紧向裴衣服的手。   好不容易才挨到回家,梁彰皮肤上说不清是雨还是汗,总之和在一起黏得很。向裴也同样狼狈,梁彰很喜欢这样看起来有点脆弱的向裴,也喜欢他湿漉漉的长发,打湿后变浓重的洗发水味。   也是让梁彰心跳加速的味道。   形容暴雨,向裴和梁彰都忘了很重要的一点——暴雨可能成为冲动的罪魁祸首。   可能雨水会带走人的一部分理智,把谨慎揉烂了再抛开,人的精神力量会像水一样易操控。   比如向裴不知道吻是从何开始,没有任何征兆的。他想吻住梁彰泛着水光的嘴唇,行动也就受着思想的支配。   吻和暴雨一样突如其来,向裴碾着梁彰的嘴唇。梁彰小声地喘气,问向裴怎么了。   向裴拢开还在滴水的发梢。眼神似乎很疑惑,像是他也不知道现在接吻的意义,以及接下来他该做些什么。   气氛变得很模糊,就连雨好像都悬在了半空。周围很安静,忽然有一道闪电劈过,向裴抖了抖。   梁彰记起向裴说过他怕闪电。   “其实闪电不可怕。”   向裴恢复自如:“你在我身边,它就不再可怕了。   “我想去洗澡。”   梁彰轻轻抵着向裴的额头,两人的气息纠缠在一起,分不开。梁彰的手勾着向裴的衣服,说要去洗澡,却没有实际的行动。   对面只有呼吸声,向裴看着他,梁彰却不太敢回看,眼神到处乱飘。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刻意补充道:“出了汗又淋了雨,身上很黏。”   向裴移开额头:“我也是。”   “那你等我洗...”   “不用,”向裴亲了亲梁彰的嘴角,是思考过后的豁然开朗,“一起洗吧,省时间。”   浴室很小,他们无法正常轻松地洗澡,除非紧贴在一起,不留缝隙。   向裴的手穿过梁彰的腋下,如同小孩子攀在父母肩膀上一样,梁彰的手放在向裴的脖子处,脚尖在向裴的脚尖上。   一开始还害羞,逐渐梁彰被水雾渐渐熏晕了害羞这种心情,他舒服得骨头都快软掉了。   向裴在他背上一圈一圈画圆,打出白色的泡沫。接着是臀、胯、腿,惹得梁彰很痒,嘴唇微张,埋在向裴的肩上。   梁彰头发上也是向裴揉的泡泡,他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杰作,都不想用水冲掉。甚至向裴的鼻尖也有一星点白色。   热水冲洗掉泡沫,梁彰闭上眼睛,眼珠却在严重颤动——暖黄里有很小的彩色光圈在动,梁彰听见向裴低声问他:“困了吗?”   梁彰点头。   “那我快点,去睡觉吧。”   梁彰懒洋洋地回答:“其实别人帮我洗澡,挺舒服的。”   向裴轻啄梁彰的嘴唇,笑道:“以后我都帮你洗,好不好?”   梁彰大脑有一刹那的放空,像精神游离到另一个地方,他失去支撑住自己的力气,彻底靠在向裴身上,向裴靠着墙。   向裴打开花洒,梁彰没有动,双腿似乎失去站立的力量。水蒸气遮掉他的脸,让向裴看不清他失落的表情。   他想说好,可能这注定是不能办到得事情。 向裴似乎同样也想到以后,便不再开口。少许,梁彰在湿润中抬起头,道:“我也帮你洗,向裴。”   隔日早上梁彰睁眼,首先想到的就是浴室,还有水蒸气,镜子当中两个朦胧的身影。   向裴在他旁边睡得很熟,头发挡住了他一半的脸,只露出一只眼和一小点皮肤,裸着上半身。   为了不吵醒他,梁彰波澜不惊地下床,然后关门,跳上沙发,抱着靠枕闷住头,大声叫了几下。   再抬头他的脸憋得又开始红,他不知道怎样形容昨晚,有点羞耻,又很兴奋。   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帮他洗澡,也没人再和他做个这么亲密的事情。   纯情了十七年的梁彰,遇到比自己小一岁的向裴,不知所措。同那些第一次恋爱的小女生没什么分别。   作者有话说:   另一个版本去微博看(你懂的)原本我真的写得超级清水了,清水到我不知道怎么改。也没打算放到停?场的...but,竟然给我锁了,就只有彻底改了呜呜呜: 第51章 落日   梁彰有一周没和赖宇联系,QQ上未读消息好几条,上次的对话还停留在梁彰问赖宇谈恋爱的感觉。   那边赖宇发了好多个感叹号过来,追问什么情况。梁彰搪塞过去,就说只是好奇。   赖宇发来很多消息,梁彰删了又打,纠结该怎样回。   其实他不太想回赖宇消息,每次在网吧登上QQ,梁彰就觉着他离回家的日子更近一些,昼城的生活成不了真的。   赖宇没有频繁提起梁彰的父母,不过语气俨然有向他们那儿偏的趋势。   暑假已接近尾声,赖宇说梁彰再怎样也不能耽误学业,要不然离家就不是抗议,而是报复自己。   下学期开学梁彰升高二,是步入高三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不像高一那样轻松。梁彰的好成绩纵然有头脑的原因,但一大部分是因为他努力,只要松懈就维持不了。   和赖宇闲聊了好一会,直到没有话可以说。梁彰看着堆满消息的对话框,烦躁不已,关了电脑发呆。   他对未来两个字,充满了不确定的慌张。   出网吧后梁彰在旁边小卖部买了瓶可乐,刚喝两口,喉咙里的气泡还没下去,向裴来了电话,说辛愉来酒吧了。   梁彰前脚在台阶上磕绊了一下,身上起了汗。他试探着问道:“她还在生气吗?”   用生气可能不太妥当,不过梁彰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形容。   恶心还是悲伤,都比生气更为不妙。   “她一来就去底下练琴了,也没和我说话。”   电话那头向裴的声音听起来失落又无助,他叹气:“可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才能安慰她。”   梁彰答不上话,估计碰上辛愉不免尴尬,一时有些头痛,莫名还有点对不起辛愉。   挂了电话,梁彰坐路边感受了会儿落日的余晖,可乐没了气,磨得牙齿酸溜溜的,他打了个冷颤,幻想这一刻的时间能延长一点,不用前进,就在路边观察人和车辆。   每次在下班的高峰期,梁彰就能特别明显感觉到昼城和南川的区别。昼城的人总是走得匆忙,就像人人身后都有一股风把他们往前吹,他们昂着头亦或是低着头,和陌生人保持着最安全的距离。南川不一样,南川人总是走得很慢,茶馆比楼房多,偶尔年轻人也摇着扇子在路边下棋。   来昼城的原因是因为电影,五彩斑斓的街头,放荡的摇滚歌手,惊心动魄的爱情故事。梁彰知道他找到了,他心目中昼城的模样。   捏扁的易拉罐在空中撕扯出一道弧线,准确落入垃圾桶。   梁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全身疲惫,打算慢悠悠走到每晚上去。太阳还剩最后一点影子,地上还有他的影子,愈发长。   另一个影子和他重合在一起,有人站到了梁彰身边,遮住了他眼边最后的一点光辉。   梁彰疑惑抬头,瞬间瞠目结舌,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面前的人表情愤怒之余还有放松,两道浓眉紧紧皱在一起,显然是跑过来追上梁彰的,还在喘着粗气,他似乎很想当众给梁彰一个耳光。   “梁彰——你现在的能耐真是大了。”   印象里他永远笑嘻嘻,小时候梁彰被打了总是他买糖买玩具,犯了错也有他的庇护。   可是现在他生气起来,梁彰怕得不行,甚至指尖开始颤抖,快要呼吸不上来。   梁彰绝望地面对他,喊道:“舅舅。”   尹航没有说话,几乎是提着梁彰的衣领让他往前走。   “小裴,”陈召南说,“梁彰还是没接电话吗?”   “嗯,一直是关机。”向裴放下手机,忧郁地摆弄按键,没有抬头。   下午梁彰说他要先去网吧联系朋友,晚点过来。就算是他走路,算算时间也该早到了,然而电话却突然打不通,向裴担心,后悔还是不该让梁彰一个人过来。   实在坐不住,向裴决定出去找梁彰,陈召南拦住他:“他多大一个人了,能出什么事。大概就是手机没电,又在路上随便逛逛。”   向裴还是不放心:“他一般不会上班迟到的,而且他不怎么用手机,不会没有电。”   “但是你又能去哪里找他?”   “可是...”向裴还想继续说,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他赶忙拿起来看,是梁彰最新发来的短信——我今晚有点事,帮我请个假。   向裴的直觉中,这条短信很怪异。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恐慌,不像梁彰的语气。   何况他想不通梁彰为什么不接电话,而是用短信的方式通知他,太不合梁彰的做事风格。   陈召南瞄了一眼屏幕,并没觉得有何不对,反而放心道:“我就说不会出什么事吧。”   “我干脆还是回一趟家。”向裴反复看那一行字,心里隐约升起不安感。   对此陈召南很看不惯,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谈恋爱没有必要这么谨慎和黏糊。他以一种过来人成熟且老练的口吻道:“你有没有发现你有点过度宠着梁彰?”   宠,这个字眼对向裴来说很陌生,他奇怪地看了眼陈召南,不置可否。   见向裴不屑的眼神,陈召南清清嗓,继续说:“谢安安那件事你要我瞒着,外面的流言蜚语你也不要我说。小裴,或许梁彰根本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呢?他比你还要大上一岁,敢从家里跑出来,说明他就不是那种畏首畏尾的人,你总不可能做他一辈子的遮阳伞。”   陈召南真挚地给向裴提意见,希望他能好好想想,两个都还不够成熟的男生在一起,路该怎么走。   他身为向裴的朋友,也是家人,能接受他们之间的情感,但他最担心的还是外界对他们的眼光,还有他们是否能承受。   不能永远站在阴影下逃避,向裴无所畏惧,不代表梁彰也一样,他迟早有一天也会独自一人面对世界,如果前面没有向裴,他又该怎么办?   向裴道:“如果可以,我真的想做他一辈子的遮阳伞。”   话虽如此,陈召南的话更有道理。向裴没有回家,也不再担心。   辛愉终于肯和他说上这几天来的第一句话,虽然表情还略显僵硬,不过至少是笑着说的。   她不化妆的时候更可爱,很嫩的长相却爱扮大人,但其实性格上还是小孩子。向裴把辛愉当真的妹妹,家人之间不会记仇,辛愉迟早会放下。   辛愉嚼着口香糖,还是不服输:“你喜欢梁彰什么啊?”   虽然梁彰长得也很好看,如果不是因为喜欢向裴,辛愉指不定得叛变。但梁彰没有向裴长得漂亮,他是很干净的帅。两个人怎么看也不像喜欢男生。   沉思片刻,向裴也从未认真想过这个问题,经辛愉一问,他心里慢慢浮现出答案:“他很开朗,话多得说不完,虽然有时候很冲动,但每次冲动的事情多是为别人抱不平,所以很可爱。”   辛愉的表情渐渐嫌弃,她翻了个利落的白眼,说她不该问这样一个伤心的问题,纯粹是自找苦吃,嚷着要向裴改日陪她出去逛街。   向裴笑着答应了,望了望四周:“楚燃飞呢?”   辛愉也纳闷:“他今天可能不来?”   话音刚落,楚燃飞就从门口进来了,表情不太对,也没有背他的贝斯。   他走到向裴面前,声音低沉:“我们去外面聊聊。” 第52章 我好想你   楚燃飞想要聊的东西,向裴从他凝重的表情里猜不透。   与其说楚燃飞话少,不如说他性格较内敛,和向裴不太一样。   一个不知道该怎么说,一个不爱说。两人关系是通过音乐连结起来的,沟通很少。   初中在学校厕所里第一次遇上楚燃飞,算是向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那时候楚燃飞比现在还要瘦上许多,没有长个,外号叫“瘦猴”。挺贴切,但不是善意的。   那日几个男生围住楚燃飞,他想要反抗,手脚却被人牢牢按住,龇牙咧嘴的样子在欺凌者眼中不过是个笑话。到最后他放弃了挣扎,坐在地上像个肮脏的木偶,厕所臭味熏天,恶心到他想吐。   向裴是这时候进来的,先踢了为首男生一脚,又挡住了后面的拳头。几个人似乎认识向裴,匆忙从他身边出去了,嘴里在道歉。   楚燃飞费力睁开眼睛,向裴蹲在他面前,丢了包纸在他身上。   他知道他叫向裴,学校里一个长得很好看的男生。   “你是三班的楚燃飞,会弹贝斯,要考虑和我一起组个乐队吗?”   向裴的声音很清澈,像泉水一般干净。那时候楚燃飞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唱歌一定好听。   回忆到此为止,楚燃飞先一步出来。   辛愉偏要跟着,三人在后门的小巷,向裴预感不会是很小的事情,因为楚燃飞看起来实在忐忑,甚至不敢正眼看他。   向裴静默等待楚燃飞先开口,他们都不说话,辛愉先沉不住气:“楚燃飞,要说什么赶紧的呀,跟我们怎么还扭扭捏捏的。”   话到这份上,不开口说不过去,楚燃飞深呼吸,像是做重大决定般庄重:“我爸把我贝斯给砸了。”   贝斯断成了两半,弦难看地支出来。他爸为了砸一把贝斯,不惜牺牲家里的桌子,最后搞得两败俱伤。本来贝斯是朝着楚燃飞身体飞过来的,他爸临时改了方向。楚燃飞呆愣地立在桌旁,玻璃碎了一地,跳到了他的脚上。   简直一团乱。   “你再搞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你人生就毁了!”   忘了那一刻具体是什么心情,愤怒还是悲伤,或者心疼贝斯,都不重要了。   乐谱被他爸撕成无数的残片,要不是楚燃飞妈妈拦着,下一秒楚燃飞也得滚出家门。   贝斯坏了,楚燃飞看着他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还有他妈的眼泪,终于明白梦想算个屁。   当初和向裴他们一起给乐队取名偷渡者,因为写歌而争吵,大夏天窝在地下室练歌,连个风扇都没有,汗如雨下,支撑他们的是音乐,陪伴他们的也只有音乐。楚燃飞在音乐中才能找到真正的自己,他的话渐渐多起来,笑容也是。   谈热血有点俗,但也只有热血能形容那会的状态。   陈召南的鼓槌被敲烂过,辛愉一个女生手上却全是茧,向裴为了写歌可以几天不睡觉。   他们都为偷渡者倾注了太多感情,就算只能在酒吧的台上唱,就算没人知晓,也没一个人说过要放弃。   但是他楚燃飞做了第一个要走的人,他为自己感到羞愧,再没勇气面对向裴他们。   向裴双手插兜,五官藏匿近头发的阴影中。   巷外有汽车的喇叭声,吓得楚燃飞本就脆弱的神经更是一震。他想要向裴说点什么,骂他也行,但又害怕他开口。   难堪的沉默,楚燃飞只想逃离这里。   “我懂你的意思,要走,是吧?”   向裴终于开口,站在离楚燃飞很近的地方。   楚燃飞慢吞吞说:“开学高二,我爸不会再允许我继续弹贝斯,今晚也是我能出来的最后一晚。”   辛愉焦急地抓住楚燃飞的衣角:“你不能再和你爸爸商量一下吗?就说不会耽误学习。”   楚燃飞无奈地摇头:“怎么可能不耽误?就算我继续弹,也不可能抽得出时间练。辛愉,你难道不也是一样的吗?”   “我——”辛愉还想反驳,脸涨红了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能心中默认了楚燃飞的说法。   “算了,”向裴按住辛愉的肩膀,说,“那就散伙吧,你们读你们的书,我继续荒废我的人生。”   赌气的意味十足,楚燃飞的火也被点着。心情不顺,前面一直压抑着,他宁愿向裴骂出来,也好过阴阳怪气。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散什么伙啊,等我以后考上大学了再继续不行吗?你难道真就一辈子不读书了?我们一起努力读书,以后再一起组乐队,有必要说话这么冲吗,向裴。”楚燃飞急了,话多得惊到了辛愉。   面上的冷静大部分都是装的,向裴心里乱得要命,这么久努力白费,他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感到无力,就像这么久做的一切都是梦。   “我说的都是事实,不散伙还能怎样,偷渡者缺一个都不叫偷渡者。”   向裴语调升高,失望地看着楚燃飞。   这句话让楚燃飞的眼眶逐渐酸涩,他不甘示弱,用同样的音量说:“你以为我不难受吗?这都是我们的梦想!”   “梦想?”   向裴快步移到楚燃飞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使劲瞪着他的眼睛:“从头到尾,这好像就只是我一个人的梦想。”   而其余的人,就只是赏脸陪着向裴做了一个梦。   眼见两人可能要打起来,辛愉去里面叫陈召南支援。   等陈召南跟着出来后,外边只剩楚燃飞一个人蹲在地上。他在哭,让辛愉和陈召南听了都觉得悲伤。   从巷子拐出来,向裴只想直接回家,他很失控,内心在谴责刚才易怒的自己。   他知道没有任何理由去责怪楚燃飞,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力,楚燃飞不过是选择了他想走的路。向裴没有资格阻止,而他也不得不承认,玩乐队太虚了,像看不到尽头的旅行。   当悲伤淹没了向裴,他也晕头转向,不知怎样才能正确处理,虽然逃避不算明确的方式。   在家门前,向裴接到了一通陌生电话。   对方没有给向裴反应的时间,向裴只是才按了接通。   那边的女声在抖:“你爸死了。”   是吴莉。   天旋地转,向裴拿着手机,茫然地盯着眼前的楼道,幻觉中,楼房都开始倾斜然后倒塌。   电话那边吴莉还在说话:“他的后事你不用操心了,葬礼的时间地点我到时候会通知你...”   后面的话,向裴没有在听,他握着手机的手滑落下去,脑海中闪过许多关于向国的事情。他上周才去看了向国,向国的状态十分不错。   最后一次见面,向国摸着向裴的头,向裴第一次没有闪躲,成了一个听话的儿子。   向国的眼神很温柔,带着爱在笑。   然后今天,他的爸爸就死了,死了就是再也见不到。   巨大的哀愁聚成黑色的漩涡,把向裴的骨肉全都吞噬,他连悲伤都没有力气。   扭开门,门后依然是漆黑。   只有钟表机械的转动声,向裴心底一片荒凉,无助地对着黑暗喊了一声梁彰,然后是第二声,第三声...最后他的声音带了哭腔,已经数不清多少声了。   没有回应,梁彰不在。   向裴迟钝地开了灯,桌上的摆件原封不动,唯独少了梁彰的东西。   他放在桌上的玻璃罐,里面装着薄荷糖,还有他的水杯,他的雨伞,他最爱的小说。全都凭空消失了,溜走得没有痕迹。   向裴在原地傻站了几秒,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他冲去梁彰的卧室,发现他的衣柜空空如也,门口的鞋子也一双不剩。   浴室的牙刷、毛巾全都不在了。   梁彰的一切都消失得干干净净,似乎他从来没有闯进过向裴的生活。   向裴房间的桌上放着梁彰的日记本,当时他不愿意给向裴看的那本。   现在向裴翻开,才发现里面全是梁彰来昼城后的琐事,文字偏多,也有用画的。   他去了哪里,吃了哪些东西,遇上哪些人——娜娜、阿城、游景...   向裴知道,梁彰一直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即便他对以前的生活也存在抱怨。   最后慢慢变成了只有向裴一个人,他的侧影和正脸。   梁彰的喜欢,永远是最炙热的。   尾页有梁彰留下来的字,几个黑字晕染开来,像一朵花。   梁彰说他的舅舅把他带回家,让向裴等着他,还有不准忘了他。   字写得歪歪扭扭的,像蚂蚁乱爬,每一个字带了力量,密密麻麻扎在向裴皮肤上,让他疼痛,却无处宣泄。   最让向裴感到难过的不是他见不到梁彰,是因为他知道梁彰在哭。   向裴明白了悲伤到无以复加是什么样的滋味,是身体像撕裂一般痛楚,绝望累积起来,变成一座高塔,向裴躺在顶端,岌岌可危,面临随时坠落的风险。   他无法喘息,只能喊着梁彰的名字,虽然知道这样已毫无意义。   原来在悄无声息中,梁彰已经变成了向裴生活的一部分。当他的东西不见,屋子里变得空旷,生命力散去了一半。   楚燃飞的放弃突然,向国的离世更突然,梁彰的消失给了向裴最后的致命一击,他快要怀疑今天是否是他的灾难日。   枕头上似乎还残有梁彰的味道,手机传来了梁彰的最后一条信息,向裴现在才看到。   “我好想你,向裴。” 第53章 出格之事   火车从昼城跃出,穿过阴郁的隧道,光和云之间有缱绻的氛围,不远处有山,层层叠叠的山峦好似在贴近火车,转而又远离开了。   早晨的阳光淡淡的,阴影还停留在大地上。   梁彰手指贴着车窗,脑袋靠在床铺后面,精神异常清晰,感官变得精细,火车的轰鸣声好像在他脑中运转。   火车驶过轨道,起伏着,他的指尖也跟着微抖。桌上放着牛奶和面包,包装崭新,还没开封。   腿上搁着背包,梁彰紧握手机,平静后又泄愤似的摁下手机的按键,屏幕依然没有亮起。   昨晚给向裴发过最后一条短信,尹航就拆掉了他手机后面的电池,还给了他一个空壳。   梁彰气得不行,又无处发泄,晚上闷在卧铺里掉了几滴眼泪。   掉眼泪也没用,尹航熟视无睹,没痛揍他一顿已是通情达理,梁彰委屈之余又害怕,时刻担心他舅舅刀子般凌厉的眼神。   后半夜梁彰不知怎的稀里糊涂睡了过去,脸颊被眼泪弄得干干的,梦里全是向裴。   梁彰梦到他坐上火车,向裴站在铁轨上,默默看着他,不说话,就那样一直看着。   他想要透过梁彰看到什么?   火车站的灯光切割开他和向裴,梁彰想要打开车窗,无济于事,他只能用力拍打窗户。   广播在提醒火车即将出发,向裴迈动脚步朝着梁彰这边过来,梁彰起身,他想要下车,但火车已经开始前进。   他看到向裴的眼睛在闪烁,嘴里说些什么,梁彰奋力想要听清,但什么都听不到。   等到向裴的身影在他眼中化成一个点,梁彰才反应过来,向裴应该是在说:“不要走。”   不要走。   梦的真实度不亚于现实,梁彰再也无法入睡。   在离开向裴的第一秒,他就开始想他。一想到他,梁彰就难受得说不出话来。   “吃点东西,不要饿死。”   尹航食指弯曲,指节敲击桌面,不耐地提醒。   梁彰没理他,嘴唇很干,胃部的确传达出饿意。不过胃饿了,脑子还不饿,他转了个身体,躺下背对着尹航。   瞧出梁彰还在负气,无声的抗议。尹航不大乐意:“都这么大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你跑出家快两个月了你知不知道,你爸妈担心得都快要发疯了!”他忍不住想去揪梁彰的耳朵,让他转过来,“要不是我这次来昼城出差刚好遇见你,我看你是一辈子不打算回家了。”   梁彰还是没吭声,头又往里缩了缩。   尹航一向很能说,梁彰自知争不过他,现在也没心情和他说些有的没的。   他想逃避,尹航却要把事情论个清楚。   “你听到我说话没?现在怎么变哑巴了,但是我看你现在胆子越来越大了啊,给我转过来,听到没有?”   火车上人多,又是早晨,尹航没控制好音量,车厢里起了抱怨声,他连连道歉,戳了下梁彰的背,低声催促:“快点。”   梁彰憋屈一夜了,以前和现在埋在心底的压抑跟火山爆发一样全喷出来,他坐直身体,咬紧嘴唇,脸上一阵红。   尹航有些愣,梁彰表情多了点倔劲,这是以往不会在他脸上看到的。   梁彰压低声音:“回去过什么样的生活?每天五点爬起来背书,没有休息的时间,我连睡觉吃饭都觉得是恩赐。考试退后一点点就会被骂一无是处,人际关系被他们盯得死死的,吃了什么、做了什么、想了什么事无巨细他们全都要知道!”   梁彰猛地用胳膊遮住眼睛,吸了吸鼻涕:“我不想回去过这样的生活有错吗?我又不是说不回去了,我只是不想而已。他们生了我,难道就可以随便规划我的人生吗?”   尹航吞咽口水,略微无措,眼睁睁看着梁彰怨气满满的眼,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摆弄手里的绿色的糖纸。   从上车到现在,梁彰手里一直攥着那糖纸,不曾松开过。   尹航疑惑,一张糖纸,既不漂亮也不特别,梁彰却像对待珍宝一样。   他和梁彰差十多岁,不算太大的差距,小时候梁彰还会来找他摆谈心事。他是他的舅舅,但更像朋友。   不知何时起,梁彰不再对他畅所欲言,面上时常挂着疲惫,逢年过节也只能窥探到他眼底的黑眼圈,吃饭时都昏昏欲睡。   尹航不止一次同他姐姐谈起过教育方式,他的姐姐总是义正严辞地说她是为了梁彰好。   是啊,为他好,好到或许会毁了他。   他说不出谴责的话,揉了揉梁彰的头发,短寸很扎手,他苦涩不已,怒气烟消云散。   “怎么把头发给剃了,不嫌难看?”   梁彰触碰着头发,想起向裴。   “不丑,”梁彰用自己才能听到的音量说,“他说这样好看一些。”   回南川的路途好像很快,梁彰在摇晃中惊醒,南川已经到了。   尹航拖着行李走在前面,梁彰背着包,仍云里雾里,踩在南川的土地上,那样不真实。   他从小长大的地方,一草一木都在梁彰心中留下痕迹。南川的天蓝得透彻,南川的空气很粘稠。   车站门口有人在吆喝着去哪去哪,都是梁彰熟悉的街道,他穿行而过,肩上的包愈发有重量,无情压着他。   周围不再有许多高楼,梁彰意识到,他是真的回家了。   前几天说起回家,梁彰是回到那漏水的破旧小楼,楼上有天台,晾晒着五颜六色的床单。能和喜欢的人坐在地上荡着双腿,吹晚风,吃冰棍。   今天回家是回到干净的小楼里,梁彰的蓝色房间,堆成山的书,屋里有笔墨的气味。   尹航把梁彰送到家门口,示意他自己敲门。   梁彰先伸手:“我手机的电池。”   尹航蹙眉,手放进包里,掏出电池放在梁彰的手心上:“不要过分依赖手机。”   梁彰手刚要收回去,尹航拍了拍他的手心:“还有你在昼城交的那些朋友,最好还是别联系了,容易分心。一切等到高考后再说,到时候我陪着你去都行。”   “不会,”梁彰没什么表情,迅速把手机放进背包的最里层,末了补充,“别告诉我爸妈我有手机。”   他说的不会,只针对于不过分依赖手机这条。尹航还是比较信任梁彰,沉思两秒便答应了。   梁彰敲门,门内立马有反应,他心神不宁地等待,想逃离。   “你和他们说过了吗?”梁彰问。   “找到你就通过电话了。”   那还好,至少见了面,他们情绪波动还不会太夸张。   现实是梁彰还是低估了他爸妈的反应。   他妈尹静是先冲出来的,他爸梁安生尾随其后。   梁彰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尹静就先拥住了梁彰,勒得他骨头都有点疼。   他不自然地搂着尹静的肩,听到他妈的哭声,有些难受。特别是看到后面的梁安生眼睛也是红的,梁彰心里更是堵塞。   他以为梁安生或许会暴怒,会打他,但他没有。   眼前凭空出现了一张网,兜住了梁彰,他的四肢很僵硬,几乎无法动弹。   母亲的头发一如既往很香,长长的,缠在梁彰脖子上,她的长裙上有淡淡的花香,梁彰以前称它为家的香气。   她的怀抱也很温暖,少数几次褪去了锋利的外表,只剩柔软的内核。   她哭着叫梁彰宝贝、彰彰,所有最腻歪的称呼。   梁彰当即承认了他的不孝,心灵上的顽劣。   在花香的浸泡中,他恍惚间能看到向裴的身影,他不知道连接他们的那根线是否从昼城辗转到了南川。唯一能确定的是,梁彰的魂魄留在了昼城,留在了向裴的身上。   他来不及告别游景、陈召南他们,尹航不准,怕他有留恋。   尹静做了满桌的饭菜,大概为了缓解尴尬,她留下尹航一起吃饭。   桌上大家心照不宣没有提起梁彰的出走,梁安生一直埋头吃饭,尹航找话题和梁彰闲聊,尹静偶尔插几句话,一个劲往梁彰碗里挑菜。   虽还残有局促,但气氛还算融洽。   梁彰已经吃饱了,尹静非要给他盛第二碗,梁彰不好意思拒绝,说谢谢。   尹静端着饭碗的手一僵,神色落寞:“怎么跟妈妈说话这么生疏了。”   梁彰语塞,筷子在菜的上空顿住。   他努力变成以前的乖儿子:“可能是刚回来,还不太习惯。”   大抵是这话踩到了尹静的痛处,她尴尬的笑容凝在脸上。   “这样啊...慢慢就好了,彰彰。”   彰彰,每次梁彰考好了尹静就会这样唤他,包含了她的雀跃,也会另梁彰舒心,或说是放心。   现在梁彰听来,不过是个称呼,无关紧要而已。   后半段的饭吃得过分安静,尹航吃完饭就告辞了,临走前关上房门和尹静单独聊了几句。   梁彰躺在沙发上,不用想也知道他们在说自己。   房门的隔音效果实在比破旧小楼好上太多,梁彰听不清里面的声音,也没太大的兴趣知道。   他躲到厕所里摆弄手机,迫不及待安上电池,开机声音吓了他一跳,慌忙捂住。   屏幕上有新的短信,显示着向裴的名字。   梁彰点进去,向裴只发来寥寥两个字。   【等我。】   梁彰忍住想哭的冲动,阴霾一扫而空,他的天开始放晴。   向裴让梁彰等他,他就一定不会食言。   【我到家了。你有想我吗?】   等待十分煎熬,梁彰持续干瞪着屏幕,终于在五分钟后屏幕又亮起。   【有。】   梁彰的心有惊涛骇浪,还有巨兽,尖利的爪子抓着他的心。   厕所的门被敲响,梁彰慌忙地把手机塞进兜里,照了照镜子,一切如常。   是尹静,厕所的光很暗,她拂开额前的碎发,憔悴地看着梁彰。   “妈妈有点话想跟你说。”   “我马上出来。”   梁彰如释重负,与其一起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不如敞开心扉说明白。   尹静说,他们愿意迁就梁彰,只要他不再做出出格的事情,她没有表明出格的范围在哪里,应该指的就是离家出走。但梁彰在心里又增添一笔出格之事,喜欢男生。   他们同意梁彰以后报考昼城C大的导演系,但学习也绝不能落下,毕竟C大也不是轻易能考上的。   至此,梁彰看似轰轰烈烈的出走获得了一个令人满意的结局,他迎来的胜利,却没有想象中那般让他欢喜。   他失去了某些东西,就算是暂时的,也让梁彰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   作者有话说:   小梁回家了,得分开一丢丢时间了! 第54章 薄荷和消毒水   回到南川,梁彰的肠胃先起了反应。   开学前一天他上吐下泻,半夜疼得在床上乱滚,身上全是汗,后背打湿,半梦半醒间痛似乎不真实,分不清是不是梦境,没力气发出声。   直到他滚下床惊动了父母,梁安生背着他下楼,开车送他去医院。   梁彰已经比梁安生高,梁安生背他实属有些许吃力。梁彰疼得眼周围湿湿的,睫毛黏在一起,视线里一片模糊,只感觉头靠在他爸的肩上一抖一抖。   他们家住五楼,梁安生下楼时一步也没停。   是急性肠胃炎。梁彰家的饭菜向来偏辣,在昼城两个月没怎么吃辣,他的胃一时承受不住,崩了。   凌晨两点,梁彰坐在医院走廊内输液,胃部渐渐好转,只是隐隐作痛。   医院的消毒水味不好闻,让人联想到扎入皮肤的针。梁彰从小就厌恶这味道,认为它是死亡的征兆,是世界上最冷漠的气味。   人死了会去哪里活人没法知道,总之希望不会再闻到消毒水味,也不会感到疼痛。   不过上一次陪向裴坐在医院,梁彰未曾感到厌烦,他闻不到消毒水味,薄荷味掩盖了它,换种说法是大脑自动屏蔽了它。   晚上吃过的饭吐完了,梁彰很饿,胃里又疼又空虚,灵魂也是。折腾到现在睡意所剩无几,医院的空调开得偏大,梁彰开始吸溜鼻涕,尹静让梁安生赶紧开车回去拿件外套过来,还问梁彰饿不饿,要不要喝点粥之类的。   这么晚外面也没店铺开门,梁彰摇头:“我马上就输完了,也不用让爸再跑回去一趟。”   尹静摸了摸梁彰裸露的胳膊,鸡皮疙瘩很明显,立即摇头:“不行,要是再感冒了怎么办?”   “行吧。”梁彰拗不过尹静,于是闭眼,准备养神。   尹静看着梁彰的侧脸,心中冒出奇怪的滋味。回家后梁彰的话很少,虽然以前就不怎么爱和他们沟通,但只要尹静问,他就会回答。   这些日在家里,梁彰仍然听话,只是经常发呆走神,往往叫他好几声他才能反应过来,不然就是待在房间里,除了吃饭基本不会出来。   梁安生几次在发火的边缘,又想到前面发生的事,怒气又变为无奈。   对于梁彰的变化,尹静很担忧,但又束手无策,她根本不敢再刺激梁彰。   纠结过后,尹静还是开了口:“彰彰。”   “嗯。”梁彰睁开眼,盯着尹静,嘴唇动了动。   “要不要明天上学请个假?”   梁彰颇感意外,要是以前,“请假”两个字绝不会出现在尹静口中,只要不是生病到失去意识,她认为都是可以去学校的。   学习大于天,人在困境中更能茁壮生长。   “毕竟这个状态也不能好好学习。”尹静又说。   梁彰想,原来他的母亲还是他的母亲,变不了。   “不用了,开学第一天,请假不好。”   这是她的妥协,严厉的母亲在绝望后终于投降。梁彰出走的目的在于此,反抗的甜头滋生,他却觉得毫无意义。   尹静战战兢兢,唯恐他再一次消失。这不过是她的迫不得已,并不是出于本心,她的内心还是在给梁彰施压,希望他在温柔的假象里能够醒悟,梁彰没有改变她,是她在竭力感化梁彰,严厉不再是她的武器,温柔才是。   没有人比梁彰更了解他的母亲,尹静不会永远这样,她的和蔼可亲是有条件和限度的。她既然答应了梁彰以后的志向,梁彰不能一直给脸不要脸。   许多大人从为人父母那天起停止了反思的功能,尹静他们只把梁彰的行为归为叛逆,他们不认为自己有错。   白色和浅蓝拼凑起来的医院,梁彰坐在其中,感受到了无力,手机没有带,但他急切地想找向裴。   问问他在干嘛,吃了什么、做了什么。   无论梁彰出走一次还是一百次,结果大概都不会有变化,除非父母接纳真正的梁彰。   那个不乖、做事很冲动、爱玩的梁彰。   想来,也只有向裴接受了不完美的他。   回到家快四点,七点半上早自习,梁彰六点半起床才不会迟到,他抓紧时间睡了两个小时,期间没时间看手机。   吃早饭时昏昏欲睡,梁彰边喝粥边睡觉,境界又提升了一个档次。   出门前尹静再三叮嘱他不要吃辣的东西,千万不能吃街边摆摊的小吃,饭后要记得吃药等等,又给梁彰理了好几遍校服衬衫的衣领。   她似乎很感动也很欣慰,笑着说:“还好你回来了。”   路上,梁彰坐在他爸车的前座上,看着后视镜里穿校服的自己,感到无比陌生。   视线里逐渐多出许多穿校服的学生,到学校那段路汽车开始堵塞,骑自行车的学生从车窗外呲得一下就过去了,梁彰目视着他们朝气蓬勃的背影,书包鼓鼓的,有些反胃,面色难看。   梁安生扶着方向盘,按了几下喇叭:“还是不舒服?不如回家吧?”   车流愈发得缓慢,简直是龟速前进,时间只剩七分钟了,梁彰摇摇头:“不了。”   他打开车门,背着书包从路边的花坛中间过去。   校门口密密麻麻停满了自行车,清一色的蓝白校服进入铁门,值周生脖子上挂着牌子,审视地看着每一个进入校门的人。大概因为有高一新生,保安在大声吆喝家长不要在门口一直围着。   太阳晃眼而明亮,梁彰一阵头晕,心理作用引起的。   背后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梁彰回头,看见一个女生笑盈盈地盯着他。她扎着高高的马尾,个子高挑,是高中生独有的朴素和干净。   “早上好啊,梁彰。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是梁彰的同班同学。梁彰短暂地迟钝了一下,没想起来她叫什么名字,呆呆地接话:“早,”那女孩在等待,梁彰继续说,“我昨晚急性肠胃炎犯了,在医院输了一晚上液。”   那女孩露出惊讶又担心的表情:“那你今天还来学校!现在好一点没?”   梁彰颔首,终于想起来这女孩叫乔雨洁,是他们班的学习委员,人挺外向的,上学期坐梁彰前面,不过他和她不算太熟。   “现在好很多了。”   “你剃了头发!有帅很多哦。”   梁彰嘴巴微张,表示不解:“我以前不帅吗?”   乔雨洁笑出了声,往前小跑了几步,回头对着梁彰招手:“快点!要迟到了!一会老伍要骂人了。”   作者有话说:   校园模式开启 第55章 灵魂的想念   进教室门时铃声刚好响起,讲台上老伍投来警告的眼神,念着开学第一天,他不骂人。   梁彰怏怏地拿出英语书准备读书,后边赖宇用笔戳了戳他的背,他往后翘起板凳,耳朵凑近:“怎么了?”   赖宇用书挡住脸,悄悄说:“作业放你抽屉底下了。”   抽屉里堆着好几本作业,难为赖宇没把自己写死,还得变着字体写。梁彰感动得几乎痛哭流涕,想赖宇不亏是他同生共死、一起干坏事长大的好兄弟。   梁彰故作扭捏:“谢了小宇宇,你这周午饭我包了。”   “跟我还说这些。”赖宇笑嘻嘻。 第一节 下课收完作业就换座位,老伍是放养型班主任,二班是好班,他允许班上同学自己决定坐哪,前提是要到办公室经由他的同意。   梁彰本来还想坐赖宇前面,老伍拒绝了,说他们俩坐一起铁定要讲话,最大限度是在他们中间隔一个人。借此他还说了梁彰一通,他上学期期末成绩下滑不少。   老伍想安排梁彰坐第一排,奈何他个子太高,只能塞最后一排,走前老伍语重心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压力大,你爸妈对你的期望太高,自己也不要太过于逼自己,适当放松一下。”   从办公室回来后梁彰闷闷不乐,赖宇问他:“怎么垂头丧气的,你爸妈那儿还是老样子?”   因为梁彰的事情,赖宇也挨了他爸一顿痛揍,不过他们家挺宽松的。   梁彰疲惫地摇头,靠着墙叹气:“不是,他们妥协了,同意我考C大。”   “那不是好事吗?你出去不就为了让你爸妈同意你考C大。”   “我烦的不是这个。”   “难不成是想你在昼城遇上的小女友了?”赖宇神秘兮兮地靠过来,他还记得梁彰在QQ上问过他的问题。   当时他就想,原来梁彰对恋爱没开窍是因为没遇上对的人。都说南方姑娘要小鸟依人一些,梁彰估计喜欢野一点的。   瞧他这样,还真看不出。恋爱傻子开窍,他们学校一堆女生该多伤心,赖宇不禁惋叹。   某种程度上来说,梁彰的确在愁他的“小女友”,他掰手指算着,已经十天没见着向裴了。   开学前还能在QQ上聊天,但梁彰摸不到真人,心里总是欠欠的,时常字都没打完就开始对着向裴的头像发呆。   向裴的头像改成了梁彰日记本里画的向裴,图片有点糊,有他标志的长发和耳钉。   其实笔触潦草,是梁彰随手画的,但向裴很喜欢。   梁彰手背朝赖宇那边甩了甩:“想什么呢,我就是在烦开学。”   赖宇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开学是挺烦的,又要开始艰苦奋斗。诶,给我讲讲你在昼城都干了些什么呗,还有恋爱到底怎么回事。”   梁彰看了眼表:“要上课了,吃饭的时候慢慢给你讲。”   “得嘞。”   赖宇要回座位,刚巧乔雨洁走过来,她还是坐梁彰前面,赖宇后面。她对着赖宇和梁彰笑了笑,和梁彰打了声招呼。   见她走近,赖宇变得有些不自然,忙着回自己位子了。 第三节 课下课是开学典礼,今天太阳大得很,温度要人命,夏天的最后一波袭击很猛烈。   一中开学典礼在操场举行,踩在草地上,梁彰感觉脚底都发热,走一步脑袋晕乎一步。班级里抱怨声此起彼伏,主席台上校长讲话十分有激情,陷入忘我状态,其实根本带不动底下一群热得要化的学生。   在校长第二十声“同学们”后,他的讲话终于结束,接下来是高三的教导主任和学生代表。   梁彰的腿越来越软,太阳似乎要滚到他眼前了,漂浮在空中的波浪一层一层的,皮肤烫得没知觉,后颈冒汗。   毫无意义的讲话不知还要持续多久,梁彰思绪早飘到别处去了。   不知道向裴现在在干什么,他肯定没从悲伤的情绪中解脱出来。   知道向国去世,梁彰不太惊讶。   向国的病本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他又不做手术,简单靠药物是熬不过去的。   没有所谓医学奇迹,也没有提前的征兆,向国的死亡突如其来,梁彰完全能想象到向裴的崩溃。作为局外人的他,在知道这个消息后都有短时间的愣怔。   除去不称职的母亲,向国是向裴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即便向国也不算称职,但向裴在他身上享受到了父爱,短暂的也是永恒的。   血浓于水,亲人的离世带来的伤痛无法用时间治愈,是刻在心头一辈子的痕迹。   游景说向裴最近的状态很不好,还有楚燃飞的离开,辛愉也开学了。   偷渡者面临散伙,没有人成不了一个乐队。晚上向裴一个人在台上唱歌,太过寂寞。议论他的人还是很多,不过向裴看起来太生人勿近,没人敢招惹他。   再说起谢安安,某个夜晚他的头被人套住,而后直接住进了医院。向裴的报复方式最直接,向来没有弯弯绕绕。   梁彰很难过,为的是在这艰难的时刻他不在向裴身边。   如果他还在昼城,他一定会抱住向裴,告诉他一切都会过去。   可惜他在南川,给予向裴的只有电脑上冷硬的字体,又能起什么作用。   梁彰仿佛还能感觉到向裴掌心的温度,还有他吻他时眼皮的微颤,他身上的薄荷味。   梁彰咬紧了后槽牙处的薄荷糖,舌尖抵了抵,再吸一口气,大脑清醒过来。   赖宇鼻子灵敏,撞了下梁彰的胳膊:“你在吃薄荷糖?”   “嗯。”   “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吃薄荷糖吗?”   梁彰指腹摩挲着糖纸,目光望向学校的围墙外:“现在喜欢了,很喜欢。”   学校生活比梁彰在外打两个月工还累,回到家刚好十点半,躺在床上放空了一会儿,每天放学他最爱这个时刻,什么都不用想。   传来敲门声,尹静给他送了牛奶进来,关切地问他今天有没有不舒服。   梁彰说没有,就是累得很,想早点睡。   梁彰喝了半杯牛奶,恢复了点力气,拿出藏起来的手机。   平时没办法玩电脑,梁彰只能和向裴发短信。   向裴说他今天去了向国的葬礼。   葬礼上的人很少,吴莉和她的女儿站在最前面,女孩儿一直在哭,吴莉却没有,只是眼睛失去了光彩,木然盯着向国的遗照。   大概是眼泪早就哭光了。   葬礼后吴莉难得与向裴心平气和聊了几句,她说她对未来的生活很迷茫,素日里她外表很强势,但向国才是他们家的顶梁柱,如今他不在了,生活却还要前进。   女儿还要读书,读书意味着还要花钱,读完书还要结婚,人生漫漫。   向裴没有说话,对吴莉的惶茫不作过多的反应。   他知道吴莉也明白同他说这些没有实际意义,她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这些而已,向裴是唯一的人选。   在死亡面前,这个暗暗和向裴作对的女人放下了她的自私和刻薄,愿意把他的丈夫称为向裴的父亲。   可是一个离开人世的父亲,还有什么意义。   向裴同情她,也仅仅是同情而已。   梁彰的手指在按键上动动停停,又删去了打出的一大段话。   他最终只发了五个字过去。   梁彰:还难受吗?   向裴:已经过了难受的阶段了,我反而觉得我心里平静过了头。   梁彰:好好睡一觉,梦到我你肯定就会开心起来!   向裴那边没有立刻回消息过来,梁彰猜想他一定在笑,这样就算他的目的达成。   梁彰在床上滚了好几圈,在学校郁郁寡欢的心情好转了很多,他开始期待向裴的回应。   向裴:你今天在学校做了什么?   梁彰有点失望地嘟起嘴,下巴搁在抱枕上,开始絮叨他今天做了什么,开学典礼热得自闭,老师口中绕不开的奋斗话题,顺道还提起昨晚在医院输液的事情。   短信发完,向裴的电话就跟着过来了。   预料之外,梁彰手忙脚乱接电话,怕他爸妈听到,刻意压低声音:“喂?”他紧张又愉悦,“你真舍得电话费。”   向裴问:“胃好点没?”   梁彰喜滋滋地眨着眼睛,翻了个身,仰面躺着,指尖都是放松的:“早就不痛了,要不然我输一晚上液干嘛。”   “哦。”   手机里有很细微的电流声,梁彰耳廓里有点痒,向裴没再说话。   等得心急,梁彰咂嘴:“你不再说点什么?”   “你说吧,我就是想听你的声音。”   “听见你的声音,我会好很多,感觉人生突然没那么沉重。”   手机后面发着热,向裴的声音通过听筒传过来,轻轻的,不真实,像飘在半空中。梁彰握着手机的手逐渐用力,他抱紧了自己,头蹭着胳膊。   “那你听清楚了,向裴,”梁彰一字一句说,“我好想你啊。”   “想你想得都疼了。”   这几天梁彰常常会说想向裴,他的爱和想念直白热烈,这次最有力量,向裴在渺渺的远处也感同身受,心脏抽痛。   他也想梁彰,用灵魂在想念。   “傻仔,等到过年的时候,我去见你吧。”   “好啊,说话算话。”   “我不会对你食言。”   作者有话说:   来咯 第56章 高眼光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就属秋天最没存在感,它是冬日的垫脚石。树叶枯黄又掉落,躺在地上像被抛弃的残渣,有种密集的孤独感。   还有几天立冬,学校里的学生逐渐臃肿,上课踩点的人成堆增加,还有迟到的人。   老伍气急败坏之下重新定了规矩,每天必须提前五分钟到,不许踩点,迟到的包揽一周卫生。   这意味着梁彰早上又要牺牲掉五分钟的睡眠,他属于踩点的那一波。   高二的生活没有梁彰想象中难熬,至少能吊着一口气过下去,无非是睁眼就背书,写完一张卷子还有十张等着,考试增多睡眠变短。对于学习,学生没有反抗的余力。   幸好梁安生和尹静不再给他太大的压力,退掉了补习班,让梁彰在周末还能有喘息的机会,但梁彰要在校外艺考培训机构学习专业知识,多少会耽误文化课。   他猜想尹航劝说过他爸妈,毕竟已经答应了梁彰,没有后悔的说法。   梁彰稳定在年级前五十,没有太大的进步,后退也不会夸张。只要高考正常发挥,再通过校考,足够考上C大,梁彰不想再徒增压力,却好几次看到尹静欲言又止。   她不用开口,梁彰大概也知道她想说什么,以及沉默的原因。   乔雨洁这学期意外和梁彰赖宇熟起来,主要三人坐得近,下课赖宇隔着乔雨洁和梁彰聊天,偶尔她会插几句话,一来二去说得就多了,不过乔雨洁多数只主动找梁彰说话。   赖宇和乔雨洁说话时总爱脸红,在梁彰威逼利诱下他终于肯承认喜欢她,梁彰乐了,说赖宇心怎么这么能装。   赖宇唉声叹气乔雨洁对他爱理不理的,梁彰和乔雨洁关系好一些,问需不需要帮忙。   赖宇嘻嘻一笑,说:“就你?”   梁彰作势捏拳要揍赖宇:“你瞧不起我?”   他想说他可是能融化向裴的狠人,也算是有恋爱天赋了。   赖宇陪着笑脸握住梁彰的手,难得脸上有些娇羞:“哎呀,这次不一样。”   梁彰扬起眉毛,问:“哪里不一样了?”   “这次我是认真的,得从长计议,慢慢打动她的心,不能再整以前那些花里胡哨的方法。”   他指的花里胡哨的方法估计是送花、送水等老土追人方式。   “你哪次不是说你是认真的?”   赖宇不理他,继续说:“我觉得她不会喜欢花、玩偶那些俗气的东西。”   放学楼道很堵,挤满了人,书包又一个比一个鼓。梁彰站在拐角处叹了口气,开始感到疲惫,想立刻冲回家和向裴打电话。   长途电话费很贵,他们每个月只能打一次电话,而且梁彰还要提防他爸妈。每次打电话的那一整天,梁彰都会异常高兴。   旁边有个男生撞了一下梁彰,他头磕在墙上,晕了一阵。   那男生忙着道歉,梁彰不好意思计较,有气无力附和赖宇:“感觉她好像喜欢比较搞笑的男生吧。”   赖宇兴奋地拍了拍梁彰的后颈,梁彰一个激灵:“干嘛啊!”   “那不就是我吗!我还不够搞笑?”   梁彰上下打量赖宇,用看白痴的眼神数落他,最后下了结论:“你看起来是很搞笑。”   “我怎么觉着你在损我呢?”赖宇摸着下巴,好像真的在思考。   梁彰:“...”   回家梁彰和向裴说起这事,向裴还笑他好意思说别人傻。   梁彰在电话里嚷嚷,要向裴说一百句我喜欢你赔罪。   向裴说了一句,梁彰就有点受不住了,心脏要爆出来。向裴刚要说第二句,梁彰红着脸让向裴别说了,他通情达理,说一句就原谅他。   有时候梁彰不得不承认,他在向裴面前,整个人会变得很空,除了他谁也不想,可能是有点傻。   向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鼻音,含含糊糊的,梁彰问他是不是生病了。   “嗯,最近降温很厉害,衣服穿少了。”   “要风度不要温度吧,感冒活该。”   向裴听得出梁彰实则在担心,发出几声轻笑:“你好意思教训我。”   “明天多穿一点,听见没?”   “行行行。”   门外边有脚步声,梁彰的背紧绷,快速朝电话里说了最后一句话:“我妈好像来了,挂了!”   也没等向裴那边回应,梁彰将手机往抽屉里一扔,摊开卷子,全神贯注看起来。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窗外有风钻进来,床上的书摆得很乱,书上写满了笔记,黑色的字体很飘逸,如同以往向裴被风吹起来的长发。   向裴侧躺着,风穿过他的身体,脖子率先感到酥麻的凉意。他起身在窗前站了一会儿,隔壁的房间依旧很安静,客厅也是。   地上摆放的吉他很久没碰,向裴的手心生起痒意,他用嘴角蹭了蹭。   关上窗户,室内的温度瞬间上升了很多,风离开得很突然,声音也被它带走。   好想快点过年啊,向裴看着窗外,不禁想到。   期末考试如期而至,梁彰苦战了几天,考完出来暂时脱离苦海,他想着寒假就在眼前,哼着歌出的考场。   赖宇估计没考好,丧得很,看见梁彰生龙活虎更难受,出校门的那段路一句话也没说。   到了校门外他又跟没事人一样,约着梁彰晚上出来吃饭,顺便让他叫上乔雨洁。   “你那么想跟别人一起吃饭,自己怎么不约,而且我还记得某人不屑于我帮忙来着。”   赖宇一把抱住梁彰,死皮赖脸地往他身上贴,谄佞地眨着不大的眼睛:“梁哥,我的好梁哥,你的那顿我请了,好不好嘛。”   以防赖宇说出更恶心人的话,梁彰嫌恶地推开他:“那行吧,小爷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帮你一次。”   “谢谢梁哥!”   晚上乔雨洁还带了她的一个朋友,文科班的女生,叫萧依,性格挺文静,和梁彰说话时特羞涩,眼睛都不敢放他身上。   可能同类型的女生容易玩在一起,萧依也很高,偏瘦。她说她在学校里经常见到梁彰,还说很羡慕他成绩很好,篮球也打得好。   梁彰高一时不睡午觉,每天中午和同班几个偷溜出去打篮球,最后被教导主任送去了老伍办公室。他还以为没人知道这件事,一时有点好奇:“我没参加过篮球比赛,你怎么知道我篮球打得好?”   他问这话纯粹好奇,赖宇却暗暗撞了撞他的胳膊。梁彰正疑惑,想问赖宇干嘛动他,萧依脸却不自然红起来,说话也不利索:“就有几次不小心看到了。”   梁彰察觉出气氛不对劲,一下子不知道该怎样接话,说了句这样啊,再配合几声笑,闷起头刨碗里的蛋炒饭。   一开始他就觉得两男两女的组合很尴尬,何况还有一个不认识的女生。梁彰从小就不知道怎样和女生相处,他是想着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没想到这个女生明显对他有点意思,他再迟钝也能看出来。   梁彰想他可是有男朋友的人,要是让向裴知道,他肯定得吃醋。想到这,他莫名就有点对不起向裴,脑子里自动放映向裴的脸。   结果想着想着就停不下来,梁彰发觉他有点记不清向裴脸上有颗痣具体在哪个位置了,难受起来,饭吃不进去,也不想说话,愣着发呆。   气氛有点冷却,萧依去上厕所了,乔雨洁接过尴尬的气氛,说:“诶,梁彰,后天我们看电影去呗。”   梁彰正陷在想男朋友的情绪里不可自拔,没听见乔雨洁在叫他,机械搅着碗里的饭。   直到乔雨洁又叫了他一声,梁彰才反应过来,筷子往碗上一搁,没控制好音量:“怎么了!”   赖宇都要笑趴了,喘着气说:“怎么了你?跟梦游似的。”   梁彰嘴嘟起来,咂吧几下:“没啥。乔雨洁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后天我们去看电影!刚上映的一个美国大片。”   梁彰下意识问:“几个人去啊?”   乔雨洁眼珠子转了转,指着赖宇和她:“就我们三个。”   梁彰还有点犹豫,他还想着放假直奔电脑,上QQ跟向裴打视频电话。   赖宇挽住梁彰的胳膊,乞求地看着他:“哎呀去吧去吧,好不容易考完,放松一下。”   “那行吧。”   仗义占了上风,梁彰想着还有一个寒假的时间和向裴卿卿我我。这次他不去,估计乔雨洁也不会和赖宇单独去。   吃完饭乔雨洁非要梁彰和萧依交换一个联系方式,梁彰不好意思拒绝,也不想让别人女生太难堪,就给了他的QQ。   回去路上赖宇拍着胸脯松了口气:“我之前还怀疑雨洁喜欢你,看来单纯是想帮她好朋友牵线,”他笑了笑,“不过这个萧依长得也好看,感觉性格也不错,你可以考虑看看让她作为初恋对象。”   今晚这顿饭目的太过明显,让梁彰有些心烦。   “什么啊,我对她没感觉,也根本没可能。”   “哪种的你才有感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真就一个喜欢的也没有?我说梁彰,你眼光有点高啊。”   赖宇简直郁闷无比。   梁彰没说话。   他眼光的确有点高,至少身高要超过180,要有纹身,会弹吉他和钢琴,唱歌还要好听,最重要的是,那人要叫向裴。   作者有话说:   把梁彰直男打在公屏上!下一章俩小孩见面! 第57章 不用回答她   电影开场前十分钟梁彰和赖宇才到电影院门口,到了门口发现乔雨洁旁边站着萧依。   萧依手里两杯可乐,怀里抱着一桶爆米花。她的头发散下来,嘴唇粉红,穿一件深蓝色的毛衣,风格和在学校不太一样。   她远远就瞧见梁彰,低垂的下巴微扬起来,眼睛里透出光。   这样的目光让梁彰熟悉。向裴看他的时候,眼里就会出现光。   两个女生肩靠肩等人,梁彰知道乔雨洁骗了他,脸色暗下来,立即转身想走。   赖宇忙拉住他的衣服,用他们俩才能听清的音量小声说:“你现在走太伤别人萧依的自尊了。”   那边萧依喊了一声梁彰的名字,急切又不知所措。梁彰没理她,看也没看她一眼,心里全是被骗的烦躁感,顾不上装笑脸迎合,甩开赖宇的手,径直往前走。   三人都没想到梁彰这么决绝,赖宇没反应过来,乔雨洁也懵了,还是萧依小步跑追上了梁彰。   梁彰腿长,步子迈得大,萧依追他很吃力。   女生在后边追,梁彰只好停下来,等萧依喘气的空当,率先开口:“我不喜欢别人骗我。”   萧依神色惊慌,肤色涨得通红,好似要哭。梁彰有点于心不忍,缓和语气:“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他又说:“只是这样有点不好。”   “我知道骗你很不好,是我让雨洁这么说的,怕你不来,真的很对不起,”萧依咽了咽口水,说一句话要花掉她全身力气似的,“那今天我不看了,就你们三个去,这样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抖,大概真的担心梁彰生气。   乔雨洁从后面追过来,同样满脸歉意:“真的抱歉啊梁彰,是我没考虑周全。”   赖宇旁边帮腔:“就看一个电影嘛老梁,别让人女孩子为难。”   话说到这份上,左右为难骑虎难下,梁彰见萧依要哭不哭,也觉得他反应好像过激了,他心里坦荡,看个电影又不代表什么,看完出来把话和萧依说清楚就好了。   于是他摆摆手,接过萧依手中的可乐:“票都买了,你也不用回去,一起看吧。”   影院外一通闹,进场电影已经开始了。   四个座位连着,梁彰弯腰跟在最后,萧依坐他旁边。   他隔着两个女生瞅了眼赖宇,依稀能看见那货满脸笑意,捧着爆米花恭敬地摆在乔雨洁面前,尽管别人没怎么理他,还是乐在其中,这可能就是傻人有傻福,梁彰有点羡慕他的天真。   “你要吃吗?”   梁彰闻身转头,萧依把爆米花移到了他的面前,望着他。   爆米花的甜腻香味很诱人,颜色金黄。   “谢谢,我不喜欢吃甜的。”   他悄声回绝,随后紧盯电影屏幕,装作看得认真,余光扫到萧依收回了爆米花。   电影打得很热闹,梁彰却没怎么看进去,他还是偏爱无聊的文艺片或者惊悚悬疑片一些,那些电影更能让他学到拍摄的技法,找到灵感。   剧情讲了些什么他不知道,险些靠椅子上睡着,清醒过来电影差不多要完了,几分钟过后开始播片尾。   出电影院其余三人讨论剧情,梁彰插不上话,走在路旁显得很沉默。   夕阳的余晖还未褪尽,风起得很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刮得梁彰手背冰凉,从衣摆贴上皮肤,背紧绷酸痛。   萧依好像想找他说话,欲言又止的模样,梁彰打算利用这个机会和她说明白,拖下去不太礼貌,也为了避免今天的状况再次发生。   话还没有组织好,向裴来了电话。   梁彰手机里只有向裴一个电话号码,能打通他手机的只有他。   萧依口中的话憋了回去,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刚刚梁彰看手机时短暂地笑了一下,虽然很快隐去,像刻意收敛,但却是萧依今天见过的最具色彩的梁彰。高一在篮球场上见到的他,投出最飒爽的三分球时也是这幅模样。   梁彰和三人隔开一小段距离,在后边和向裴打电话。   “干什么呢?”向裴那边听起来有些吵,可能在酒吧外面,声音很愉悦。   梁彰下意识看了看前面的萧依,纠结一小会儿后如实回答:“刚看完电影出来。”   “看的什么电影,好看吗?”   “就是最近上映的那部...”梁彰一下没想起来电影名字,电话里嗯了半天没嗯出东西,“美国的。”   向裴轻笑:“傻不傻,都不知道自己看的什么。”   “赖宇非要我去的,我本来不想看的。”   向裴似乎困了,打了个哈欠:“你们两个男生一起看电影?”   他问得漫不经心,梁彰呼吸急促起来,像喉咙里压着一颗石子,吞不下去哽着难受。   “没有,不只我们两个。”   可能向裴已察觉到梁彰的异常,但没有拆穿,语气仍稀松平常,梁彰能想象到他嘴角上扬的弧度。   “紧张什么?”他问。   “梁彰!”   萧依回头叫了一声梁彰的名字,有点大声,他停在原地,看着萧依,手机往耳根处又贴了贴,确保堵紧听筒。   许是梁彰看起来很呆滞,对于他手里的手机,但对于她,却好像在警告。萧依迟疑道:“他们问你要不要去吃饭。”   她降低了声音,但离梁彰已经很近了,是声音能传到手机里的距离。   真会挑时间问,梁彰腹诽道。   手机里流淌过电流声,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听到向裴很浅的呼吸声,像睡着了那样。   “有女生。”   梁彰不打算隐瞒,老老实实承认:“是有两个女生。”   “喜欢你吗?”   没想到向裴猜得如此准确,梁彰没反应过来:“你可以生气,但是不能不理我,等我回家慢慢给你解释。”   向裴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沉默得梁彰心愈发慌乱,他几乎要放弃抵抗,妥协道:“好吧,你可以不理我,但只能一天时间。”   “现在回家,梁彰。”   “啊?”   “回家给我解释,不准再去吃饭,也不用回答她。”   原来向裴听得很清楚,梁彰狂点头:“我马上回去!”   梁彰给赖宇他们打了声招呼,说他妈让他早点回家,萧依明显挺失落,刚才的通话怎么听也不像和母亲之间的。   梁彰走后,萧依不太确定地问赖宇:“梁彰真的没有女朋友?”   赖宇自信保证:“我和他最亲,他有女朋友我不可能不知道。”   “根据我一学期以来的观察,喜欢梁彰的女生虽然很多,但他基本上一个也没接触过,每天除了读书睡觉就是和赖宇瞎混。”乔雨洁慢慢分析,赖宇不满抗议,说什么叫做瞎混。   萧依半信半疑,总觉得梁彰和电话里的人说话,有种亲密的牵扯感,她没有听清对话的内容,但也知道梁彰语气轻柔,好像在撒娇。   作者有话说:   今天太太忙了,来不及写太多,明日一定以及肯定见面 第58章 他的烟花   早在春节前一周,南川街上就挂满了灯笼,路灯上悬着整齐划一的大红色,延伸出来的中国结跟着风左右乱摆,年还没到,仪式感先到。红色醒目又提神,喜庆感染着冬日没那么灰暗,一年一次的“好运来”重回中国乐坛。   天气该冷还是得冷,每天早上梁彰从被窝里钻不出来,胳膊碰到冷空气又猛地缩回去,脑子醒了身体还没醒。冬天他想念夏天,到夏天又想过冬,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他不想起来,尹静非逼着他起来跑步,锻炼身体,并以新的面貌迎接新的一年。于是梁彰每天被迫起床,眼屎糊得眼睛睁都睁不开,裹上羽绒服和他爸妈跑步。   他们去山上时天还没亮,黑得像半夜,树影晃动,里面蹦出什么东西都不足为奇。梁彰经常跑着跑着分不清方向时间,还以为梦游到山上来了。早晨空气冻骨头,刚出来半边身体都要被冻得酥麻,跑完又出汗,停下来汗迅速被风吹干,比来时还要冷上好几倍,唯一回暖的方法就是头也不回跑下去。   山上偶有两三个遛狗的老年人,要不就是在山头打太极,和梁彰一般大的高中生没出现过。   哪个十七岁的高中生大冬天没事干起来跑步,寒假不得抓紧时间睡个天昏地暗。   跑了几天梁彰开始耍赖,死活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尹静说过年大鱼大肉往肚子里一灌,肉也长,现在跑步是防患于未然。   梁彰从被子里探出一小截眼睛,棉被又在身上裹了两圈,悠然回答:“没事儿,我吃不胖。”   说的是实话,梁彰一天三顿,晚上还得加一顿夜宵,肚子依旧平坦紧实,还有青春期男孩不用练也有的隐约腹肌。吃不胖的体质可能随了梁安生,虽然他的腹肌早就被硕大的啤酒肚替代。   除夕前一天街上店铺陆续关门,街上只剩飞舞的落叶和鞭炮的尸体,黄的红的混在一起显得脏,是新年独有的景象,不严谨很散漫。   趁着家附近理发店还没关门,梁彰去理了个发。   某些习惯一旦养成,就不怎么能轻易改掉。就像梁彰习惯了寸头的样子,不会再有抓不到头发的陌生感,当初头发黏着口香糖的绝望心情早就回忆不起来了,对此件事唯一的记忆只有狭窄的浴室,看着乌黑的发丝在身旁一缕一缕掉落的心情,然后在黑色里看到了白色的罪魁祸首。   寸头在生活各个方面都很有优势,例如不用花时间吹头发,在水管底下冲一冲再用帕子一擦就能出门,节省好多时间。   而且就如同向裴所说,他寸头好像是要好看很多,不知道梁彰真的如此想,还是单纯因为向裴这样说。   年前剪个头发也要涨价,梁彰躺在理发店里,想起他以前其实不太喜欢过年。   他爸妈不算特别好客的人,但他外公天性豪爽,春节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节日,外公那代人兄弟姐妹很多,再加上下一代,又到梁彰这一代,人多得数不过来,可以凑上好几桌麻将。过年外公就把一大家子人全叫到家里吃饭,不管平时熟不熟,热闹得很。   他总爱说人情就是逢年过节吃出来的。   梁彰作为他最亲的外孙,肯定要全程陪同,然后七大姑八大姨总爱逮着他到处问,更甚的还要上手揉他脸,小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大了梁彰觉得怪尴尬的。尤其是他叫不出那些亲戚,同一辈的跟他年龄差太多,弟弟妹妹都要梁彰带着,累得要死。   想到过年就头疼,梁彰天天盼着向裴能赶紧来南川,这是他过年的动力之一,另外一个是拿红包,可又不好意思催他,而且梁彰还要想借口瞒过他爸妈,好能在外面多陪向裴一会儿。   梁彰理完发神清气爽,镜子里短毛小帅哥看起来赏心悦目,还被给他洗头发的姐姐夸了几句,倒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路上几个小孩在放甩炮,估摸上小学,穿着羽绒服玩得不亦乐乎,炮一响就捂了耳朵满大街乱窜,他们旁边没大人,行人都有意避开他们扫射的范围。炮甩在地上响声巨大,又响亮,像是很有重量的物体在耳边忽地一下炸开,立马能联想到皮肉炸开的血腥场面,梁彰皮肤隐隐作痛,却痴迷一般,立在街头看了很久小孩们放炮。   小时候他没玩过烟花爆竹一类的玩意儿,尹静总怕他伤着,说这些东西又危险又无聊,不过是把成人的思想又一次强加在他身上,困住梁彰童年里无数个春节,后来长大也没有了向往,于是他的年从未有过鞭炮。   一个炮在梁彰脚边炸开,他吓了一跳,移开脚,皱眉看了一眼面前的小男孩。   小男孩脖子仰得很高,看着梁彰颇为吃力,但还是不服输地插着腰:“谁让你站在这儿不动,可不能怪我!”他也知道自己有错在先。   梁彰想可能是他的眼神太温柔了,他也学着小男孩叉腰,眼睛瞪回去:“你们在这里放炮,伤到别人怎么办?”   “你少管闲事!”   行,标准的熊孩子,梁彰无话可说,觉得跟一小孩儿斗嘴显得特傻,便冷哼一声恶狠狠威胁:“好吧,不管就不管,我叫警察来抓你。”   说完他头也不回走了,警察二字对小朋友来说天生威严,是坐牢的象征。果然后面传来一声哀嚎,吵着要去找妈妈,看来他对做错事也不是毫无概念,梁彰自知胜利,在心中偷笑。   到家楼底下看见外面有卖烟花爆竹的小摊,手在衣兜里转了好几圈,梁彰忽地有点想放烟花,童年那种凄惨郁闷的心情一下涌了上来,变得好不伤感。   除夕晚上梁彰吃过饭,叫赖宇来他楼下放烟花。   赖宇和他家隔得近,几分钟就到了他楼底下,喊梁彰名字让他快下来。尹静看是赖宇,吩咐他早点回来。   梁彰兴奋冲下楼,拉着赖宇去小区外的街对面买烟花。   赖宇一路被拽着走,有点稀奇:“怎么突然想着放烟花了?”   “今天在街上看见几个小孩放甩炮,突然想起我从来都没放过。”   这样一提,赖宇想起来以往过年喊梁彰去放炮,他都特悲惨地跟他们挥手道别,说她妈闻得到他身上的味道。   “以前阿姨都不准你放,后来同意了,不过我们也不流行每年放炮了。”   烟花种类繁多,包装其实挺简陋,梁彰买了一堆仙女棒,还有飞上天的烟花,买完放了两根,热情随着减退了。他望着漆黑的天,月好像虚无的幻影,被推得越来越远,树压住了它的影子,让残像支离破碎。   梁彰家出来连着河,河上架着桥,前不久才翻新过,上面五颜六色的灯乱闪,为了防止夜不寂寞,梁彰一直觉得有点土。桥边空地挺大的,聚集了一堆放烟花的人,好像都没那么冷了。   看梁彰不动,恍若静止了,赖宇问:“怎么了?”   “没什么。”梁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撤下留在月色里的凝望。   只是缺少了什么,会有点不快乐。   “那不是乔雨洁和萧依吗?”赖宇指着不远处,惊讶地叫了一声。   梁彰跟着看过去,她们在不远处,恰好在回望过来。   “我想起来了,雨洁好像也住这边,”赖宇回过神来,“要不我们打声招呼就走?”   梁彰没吭声,有点为难。上次虽然解释清楚了,但向裴生了很久气,即便他没说什么,态度和往常一般无二,梁彰却能感觉出来。他为此烦了好几天,还以为这个寒假不会再见到萧依,见到她,梁彰就觉得向裴正在不开心。   躲是躲不了了,她们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乔雨洁灵敏捕捉到梁彰手里的烟花:“好巧!我们也来放烟花的,要不一起吧?”   赖宇看了一眼梁彰,想要拒绝,没想到梁彰却破天荒同意了,还提出单独和萧依去一边放,赖宇讶异得嘴都合不拢,猜想几天没见,梁彰内心都经历了什么,做出如此大的改变。   梁彰点燃了手里的仙女棒,闪烁的光点短路一样燃烧着,光斑印在梁彰的脸上,衬得他的五官柔和,很烟花一样温暖。   天上绽开颜色鲜艳的烟花,又以极快的速度坠落下来。梁彰在等着萧依开口。   一根燃尽,梁彰搓了搓热乎的手指,抬起眼看着萧依。   萧依没有在看他,但感受到梁彰的视线,紧张得略微结巴,但说出的话还算完整,至少梁彰听得很明白。   她说:“我喜欢你,高一时每个中午我都会偷偷去看你打篮球,我们可以试试先做朋友。”   后面她还说了些什么,梁彰没好意思继续听下去,打断不礼貌,只能盯着天上的烟花。   没有预想中的棘手,梁彰单单感到零星的十分飘渺的不自在和抱歉,因为萧依对他来说连朋友都不太算得上,拒绝没有压力。   她手中的烟花还没有熄灭,代表她的希望,还在消失之前垂死挣扎。   梁彰沉默几秒:“我有喜欢的人了,我想我不会放弃喜欢他,”他低下头,很真诚说,“对不起。”   下一秒,仅仅是梁彰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秒,或许是更为短暂的,在秒之前的计数单位之后,他在前方的路口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高挑的身形和凌厉的双眼,在昏黄的路灯下一切都成了隐形的,只剩单薄的一个人形,梁彰试着发出声音,叫出那两个字,最后他的名字在他舌尖滚动了一圈。   向裴没有了长发,也没有了耳钉,不变的是他黑色的外套,松垮的裤子,还有灯光染不黄的白色皮肤。   他走过来,丝毫没有恼怒,步伐很轻,如果不是梁彰先看到了他,不会察觉有人在靠近。   “她是谁?”   向裴疑惑地歪了歪头,眼神很浅显地落在萧依的身上,好像真的很困扰这个问题,梁彰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看到他的第一眼,梁彰发现对向裴的想念远比他想象的更为骇人。   他几乎想立刻冲上去抱住他。   但是面前还有其他人,更为重要的是,向裴正在生气。   萧依扭头,看见一个十分好看的男生正仔细盯着她,像要在她身上戳出一个洞。   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作者有话说:   终于~ 第59章 不要哭嘛   梁彰站在河对面的树下,路边一排长椅延伸出去,看不到头,远方像隧道深处一样缩成黑点。一对中年夫妇牵着一条狗坐在长椅上,狗黑色的皮毛和夜色融为一体,闪着油光,两人彼此相对无言,唯有心灵在靠近,无声地对话。向裴从他们坐着的方向走过来,经过时那条狗狂吠几声,它体型巨大,项圈禁锢不住他健硕的身躯,扭着要向梁彰这边扑来,萧依吓得朝梁彰那边躲,她很怕狗。   后来那对夫妻呵斥了黑狗几声,起身走了。   萧依放下心来,仰头看到更迫切的威胁还悬在眼前,一动不动看着她。   他的眼神过于有穿透力,萧依不习惯这样被人紧盯着,像在被审视,可更不敢开口说话,求助似的靠近梁彰,又看到梁彰同样很紧张,像也被黑狗吓到了。   “她是谁?”他又问了一遍,萧依的鸡皮疙瘩沿着胳膊到脖子,她快要受不住面前的人的眼神。   梁彰及时解围,向前跨了一步,站在向裴的面前:“她是我的同学。”   萧依怯生生对向裴点头:“你好,我叫萧依。”   “你好。”向裴竟礼貌回应了,萧依不知从何而来的压迫感退却一点。   “我是梁彰的朋友,向裴。”   一个被介绍,一个主动介绍,或许是萧依的错觉,她觉得向裴在无意中宣告着他和梁彰的亲近,悄然无息把她排除在外,创造了一个她挤不进去的空间。   向裴语气没有异常,梁彰松了一口气,凑到向裴身边拉了拉他的袖子:“来之前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梁彰翘起嘴唇,软软的很有肉感,他手里还握着那根变得黑不溜秋的仙女棒,全然忘记了萧依还在。   向裴的眼睛看向前方,桥上的灯光轮到了紫色。他很无奈地把手放在梁彰的背上,轻轻碰了一下:“我突然过来,以为你会开心一点。”   如果不是在这样尴尬的情况下碰到向裴,梁彰会高兴到手足无措,再飞到向裴身上猛亲他好几口,可惜现在不是时候,他得学会忍耐。   忍耐是人生中多么漫长的事情。   他们是单纯的朋友吗?萧依产生了疑问。   梁彰的语气有小抱怨,对足以亲密的人才会那样说话,因为知道对方不会介意他的小任性。萧依在他们单独的空间外感到无地自容,被压缩成一个毫不起眼的球。   她今晚冲动下做了人生里最大胆的事,可遭到了毫不犹豫的拒绝,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再在这里待下去。   萧依尝试着叫了一声梁彰,说她想要先回去了。   梁彰从眷恋的气息里挣脱出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赖宇,他和乔雨洁靠在桥边放最大的那束烟花,在天上持续了很久。   “我叫赖宇送你和乔雨洁回家吧?”   “不用不用,我们家都很近的,不麻烦他了。”   “过年晚上不安全,你过去就说梁彰让他送你们。”   萧依走后,赖宇往这边看了看,表情似乎很疑惑,又没问什么,从桥的右边走了,应该是送两个女生回家。   向裴坐在长椅上,靠着椅背,松下右边肩上的双肩包,极淡然说:“既然过年很危险,你怎么不送她回去?”   越轻松的语气底下越是风起云涌,梁彰心中暗叫不好——向裴果然还是生气了。   不过这事本来也是他没处理好,要换成向裴跟一个女生大半夜路边放烟花,他能气上好几个月,向裴没扭头就走算不错的了。   向裴坐了两天的火车,闻了那么久的难闻气味到南川,看到的第一眼是梁彰和一个女生放烟花,可是他又表现得没那么生气。   梁彰有点愧疚,愧疚到眼泪都要涌出来,他没说话,就愣愣瞅着向裴,两颗眼珠黑黑的,有光冒出来特显眼,就跟在眼眶里放了两个手电筒一样。   旁边寂静无声,向裴双手抱臂,头微微扭向另一边。他面上无动于衷,内心其实开始有点慌,心想梁彰怎么还不接他的话,连一句解释都没有?本来向裴没觉得梁彰跟那女生有什么,现在倒忐忑起来。   但他不知道梁彰不是不想说话,只是他怕他一开口,眼泪绷不住,向裴又要吐槽他爱哭鬼。   以前梁彰没觉得眼泪这么好挣。   “你怎么...”向裴没忍住扭头,看见梁彰睁着两闪着光的眼睛,用力地抿嘴。   他嘴里的话只出了半截,后面没了影。   “怎么还哭上了?”   这位置挺隐蔽的,四周没什么人,唯独对面热闹。梁彰被吵得烦,又不想让人瞅见,侧过头看后边的草丛,伸脸到黑暗中去,不愿意让光照着。   向裴明白他的用意,单手扶住他的后脑勺,让梁彰正脸面对着他,手指在梁彰鼻尖上转了几个圈,有点急地说话:“我不该说那样的话,知道你和她没什么,对不起。”   趁四下无人,向裴很快在梁彰的睫毛上留下一个吻,用很哀求的声音说:“不要哭嘛,梁彰。”   他的指腹很热,放在梁彰的眼下,像要随时接住梁彰落下来的眼泪。   向裴说过,梁彰一哭,他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梁彰探出手握住向裴的两个手指,攥紧又揉了揉:“你烦不烦,明明是我的错,你说什么对不起?”   “因为我从昼城坐火车来这里,不是想让你哭的,”向裴手放在梁彰嘴唇的两边,往上提,“我是想让你笑的。当然,也不是看你对别人笑。”   梁彰很听话地笑了笑,眼眶已经不酸了:“我和萧依真的没什么,今天在外面刚巧碰上她,借此机会正式拒绝了她。”   向裴满意地轻哼一声:“然后呢?她说什么?”   “然后你就来了,我就傻了。”   “吓傻了?”   “才不是,开心傻了,幸好我有提前告诉你我家的地址。”   赖宇十多分钟后去而复返,向裴已经回宾馆去了,梁彰还在原地等他。   赖宇瞅了瞅梁彰身边,空无一人,疑惑问道:“刚刚站你旁边那个男生是谁啊?以前没见过,你还认识这么好看的人?”   不知道是向裴长相过于出众,还是赖宇视力太好,隔着那么远他也能看清向裴的长相。   手指蹭过下巴,梁彰没好意思直视赖宇,简单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在昼城认识的一个朋友。”   最后两个字他放得很轻,有种说谎后的心虚,幸好赖宇神经大条,根本没看出不对劲,还追问道:“那来南川这么远的地方干什么?”   他们走到了梁彰的家门口,梁彰停下向前的脚步,想了想:“他妈妈是南川的,这不过年吗,他回来看他妈。”   “原来如此,”赖宇朝小区门口耸了耸下巴,“诶,你还不进去?”   梁彰犹豫两秒,抬起头看着赖宇:“我拜托你一件事。”   向裴住的宾馆离梁彰家不远,楼底下是夜市,晚上有点吵,不过对于这种小宾馆,吵一点或许会更有安全感。   二楼的走廊很窄,天花板上挂着节能灯,投出阴惨昏暗的白色灯光,墙纸是咖啡色,有几块地方已经脱落,地上铺着红白相间的地毯,有深色的污渍在上面分布,一共八间房门对着。   梁彰从宾馆门口跑上二楼,敲响了最里面的房间,脚在地毯上轻点,有些急迫地等待着。   向裴开门看见梁彰,脸上表情又惊又喜:“你怎么今晚就来了?”   梁彰侧身进房间里面,往床上一躺,四肢散漫地摊开:“我等不到明天,要不然今晚我睡不着。”   向裴带上门,坐在梁彰的身边,小拇指贴着他的脸颊:“你妈知道吗?”   “我让赖宇说今晚我住他家,刚才我从他家里面溜出来的,要让赖宇妈也觉得我住他们家。”   向裴开心梁彰为了见他付出的小心思:“看来是真的。”   梁彰侧过身,手掌放在耳朵上,撑起上半身,眼睛往上看着向裴:“什么是真的呀?”   “你真的很想我。”   “对啊,我绝对比你想我还要很很很...很想你!”   一口气说了无数个很,梁彰差点没背过去,躺床上拍了拍胸口,呼出一长口气,想着想着开始笑,吐槽自己:“这样好傻。”   向裴笑道:“是你的作风。”   梁彰握住向裴的手腕,把他拉下来躺着,两人呼吸连在一起,唇和眼睛都在很危险的距离,向裴动一动嘴唇,就可以吻上梁彰,不过他还不想直接吻上去,太久没有见到梁彰,他很想他,想多看他几眼,把他好看的眉眼都刻进骨头里。   梁彰很安静地躺在向裴的身边,膝盖碰着他的小腿,两只脚都在外面悬空。   他摸了摸向裴的耳廓,很小声地问道:“怎么把头发剪了,今天刚看见你就想问了。”   向裴看着梁彰的眼睛,神色有点遗憾:“我回去读书了,从高一读起,不能再留长发,也暂时不唱歌了。”   “为什么?你不是最讨厌上学了吗?”梁彰瞪圆了双眼,他想象不到向裴在学校里读书的样子,更无法想象他穿着校服,每天冲向食堂抢饭,或者上课记笔记,那样的向裴太不真实。   从认识向裴起,他就坐在酒吧的台上,背着吉他唱摇滚,纹身很酷,含着烟永远张扬,一头长发飘啊飘,飘进了梁彰心里。   梁彰也舍不得向裴的长发,更不必说向裴本人。   南川比昼城冬天湿多了,昼城冬天干得不成样子,一点水分也没有。向裴没有说话,垂下眼神,即使南川不太干,梁彰的嘴唇还是有细小的裂口,微小的缝隙里很红,能看到血残留的痕迹,向裴抬手碰了碰,没有说话。   梁彰有他猜测的想法,但没有直说,而是很认真地摸着向裴的手指,寻找上面的纹路和骨节。   “为了跟你不要差太多,也为了我的未来不会太糟糕。”   “你永远都是你,向裴,以后不管人生怎样,我都会在你身边。”   向裴小幅度地摇头:“总不可能只有一张初中文凭,我不是读书的料,但我会付出我的所有努力,尽量不落后你太远。”   梁彰懂得向裴的顾虑,他是怕梁彰走得太远,以后在大学里有了更多不同的境遇,会和他渐行渐远,逐渐到一个他摸不着的地方。   对于未来,向裴想得更多,也更为残酷。   这是向裴的妥协,以前的他不会认为读书是唯一的出路,他不做他讨厌的事情,只做喜欢的。向裴读不来书,干脆就不读了,只要有音乐和吉他,他能用喜欢的东西喂饱自己,这样就是快乐随性地活着。没几个人能有向裴对生活的勇气,活了几十年的成年人也不敢。   但是梁彰打破了向裴的规则,让他被迫做不喜欢的事情,变得谨小慎微,患得患失。   梁彰很难受,比身体上受到苦楚还要感到折磨,他不愿向裴因为他变成这样,他不要剥夺向裴的快乐。   他往向裴怀里钻,脑袋靠在他的颈窝里,手紧紧环住他的腰。   “必须要读吗?”梁彰闷闷地问。   “你比我更知道不读书的坏处吧?”   “读书很累,对不对?”   “其实还好,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只要我愿意学,还是能学懂一些东西的。”   “那上学的钱呢?”   向裴的语调骤然下降,转为冷漠:“我妈会给我,她嫁给了一个有钱人,这些年她一直在给我汇钱,只是我从来没用过,”向裴顿了顿,“不过我都记下来了,以后我会全部还给她,就当是借钱。”   梁彰知道,如果不是因为他,向裴这辈子不可能接受他母亲的帮助。   就算她想用钱来赎罪,但是也太迟了太轻了,她所做的一切,不会有被原谅的资格。   “除了我,她没有其他小孩。我们在火车上第一次见面,从南川到昼城,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向裴搂紧了梁彰,听着他很轻的呼吸声。   “那一次我来南川看她,是因为她刚流产,当时她说她快死了,我心软后来看她,才知道她后半辈子不再可能会有孩子,所以迫切想见他唯一的希望。”   可能因此,向裴成为她人生中的唯一仅有,所以她想赎罪,想要用钱弥补早就燃烧成灰的亲情,甚至想要让向裴到南川来生活。   可向裴的妥协,从来不会用错地方。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我今天写很多哦~~~ 第60章 最浪漫   大年初一梁彰收获颇丰,梁家的亲戚给压岁钱一向阔绰,尹静叮嘱梁彰要省着点用,最好能存着,梁彰嘴上应好,心里开始盘算钱怎么用出去划算。   电视上放着春晚,梁彰外公那桌还在喝酒,饭菜没动几口,酒肉的气味在房屋里散不开,旁边弟弟妹妹吵得不可开交,梁彰脑仁一抽一抽地疼,面部肌肉快要笑僵了。   趁着某个妹妹表扬才艺的间隙,梁彰溜去阳台透气,堵得难受的呼吸终于顺畅了。   外公家住二楼,窗台外面有颗巨大的樟树,冬天的树叶不如夏季那么繁盛,显得孤寂。读小学的时候,梁彰最喜欢和赖宇还有一帮小伙伴爬树,树皮粗糙,经常刮得手心破皮,他们最爱比谁爬得快,一旦比赛就有人急着往上爬,然后摔下来,摔得仰面朝天,又要憋着眼泪,他们那时会懂得骨气,长大了反而不那么在意。   也不知道现在他还能不能爬得上去,现在长高了很多,说不定没以前灵敏。   梁彰给向裴发了条短信过去:在干嘛?   等了几分钟后向裴回过来:看春晚,今天楼底下不吵了,估计都回家过年了。   梁彰小小地叹气,盯着手机屏幕上短短的一行字。   他的短信还没编辑完,向裴又发来了新的,一封短信的图案在屏幕上闪了又闪。   向裴:晚上吃了什么好吃的?   年夜饭的大鱼大肉很多,重油重辣,一年里最丰盛的菜全在桌上了,一眼望去几乎找不着几片绿色。可能是肉太多,梁彰吃几口就腻了,米饭也没吃,肚里空着一大半,要不是尹静拦着,他外公还想让他喝酒。   他觉得年夜饭有点华而不实。   但总有一种气氛,家的味道,年的味道。   梁彰不知道该怎么回,感到手心发热。如果他还能同儿时一样,跳到那棵樟树上,逃向向往的地方,该多好。   大年初一,向裴孤零零待在宾馆里,电视放着无聊的春晚,主持人热情饱满地介绍节目单,外面或许在放烟花。他是以什么样地姿势蜷缩在那张窄小的单人床上,被单有宾馆特有的消毒剂味道,电视蓝色的光投在他的脸上,呈现怎样的色彩。   梁彰想知道,想躺在向裴触手可及的地方,听他唱歌,唱什么都好,最好能唱加州旅馆吧。   加州一定会有旅馆,和向裴一起去的地方才叫加州旅馆。   梁彰:没吃什么,有点饿了。   向裴:快回去再吃点东西,年夜饭就该吃到撑。   梁彰:那你吃了什么?   向裴:楼下的馆子里随便吃了点。   滑屏幕的手指一顿,梁彰锁上手机,探出门看了一眼外面。   桌子已经撤下来,外婆和尹静在收拾餐盘,外公和几个亲戚组了一桌麻将,正在搓牌,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他不在客厅。   手机再次振了几下,梁彰偷偷钻出来,弓着身子偷摸出门。   过年期间超市九点就要关门,梁彰看了看表,还有二十分钟,够他买一堆吃的。   九点,他准时敲响向裴的房门,抱着几大袋吃的闯了进来。   房间里有泡面的味道,梁彰很轻易就在床头柜上看见冷掉的泡面,还有剩下半瓶的矿泉水。   向裴刚要开口,梁彰把一袋吃的送到向裴怀里,说:“哪家饭馆大年初一还开门啊?”   向裴自知搪塞的话被戳穿,也不再争辩,开了窗散气。他翻了几下梁彰提来的袋子,基本各种类型的零食都有一点,喝的也多,还有几个带着年味的小饰品,向裴拿出来摇了几下,笑着问:“你是觉得我会喜欢这种东西?”   梁彰夺过来:“我是怕你觉得宾馆里太冷清。”   向裴表示默认,随手拆了一袋饼干:“你买这么多吃的干什么?”   “你要在这里待上一周,平时总要有点吃的。放心,我今天刚拿了压岁钱。”   向裴看了眼袋子最上边的发票,咂舌道:“钱还没捂热乎就花出去,以后省着点用,我也不爱吃这些零食。”   梁彰在床上打了滚:“没事,我爱吃。”   “我看你是买来给自己吃的吧。”   梁彰勾住向裴的脖子,他刚洗过澡,身上有很浓郁的沐浴露味道,不过不是薄荷的,估计是宾馆自带的,梁彰有些小遗憾。   还有没摸到向裴湿漉漉的长发,脖子那截突然空出来了,梁彰摸着向裴裸露的脖颈:“过几天我生日,我要满十八岁了!成年以后,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他坐在向裴的腿上,面对面搂着他,腿圈成一个圆,有点兴奋悸动的模样。   向裴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撇着嘴:“不知道,我不也没成年吗?”   虽然说他以前过得都是成年人的生活,不过成年意味着为所做的行为全权负责,大概多少会有一点不同。   梁彰亲了几口向裴的脸蛋,嘴咧开,露出雪白整齐的牙:“嘿嘿,小弟弟,我马上就是成年人了,你得叫我哥,以后什么事都得听我的。”   梁彰的牙很齐,两颗门牙比其他牙大稍许,也长一点,看起来很像兔子的牙,笑起来喜欢门牙咬着下唇,很狡猾的笑容。   向裴捏着他下巴,直直望着他的牙齿,贴上去,悄声说:“你不是叫我向叔叔的吗?”   “不叫,那又不是专属称呼。”   “那你要叫我什么?”   梁彰往前送了送脑袋,抵着向裴的鼻尖:“我就叫你向裴,世界上对我最浪漫的两个字。”   向裴吻上梁彰的嘴唇,温柔吮吸着他的唇瓣,从下唇到上唇,每个地方留下他的痕迹。   梁彰的下半身更往前凑,他被吻得接近缺氧,舌头动得酸麻。   向裴一手托住他的后脑勺,一手留在他的腰侧,又移动到他的衣服下摆,很犹豫地在旁边徘徊。梁彰身下有团火一直烧到了头顶,他快要融化了。   一个更为炙热的东西贴近了他的皮肤。   “向裴!”   “什么?”向裴还未从暧昧的气氛中抽离,眼神迷离朦胧,疑惑地看着梁彰,嘴唇通红,好似肿了一圈。他轻喘,按着梁彰的后腰,不让他从他的腿上下来。   梁彰躲开向裴滚烫的目光:“我偷溜出来的,不能待太久。”   向裴很惋惜地低下脑袋,理了理梁彰的衣服:“好吧,我送你下去。”   “我生日那天来找你,我想你陪我一起过。”: 第61章 戒指   最近白天梁彰出去得太勤,尹静已经表露出不满,又不敢直截了当询问,只能旁敲侧击,问梁彰最近都在外面干些什么。   梁彰面不改色地扯谎:“和同学在图书馆看书,这不马上也要开学了吗?”   在昼城别的没学会,练就了一张厚脸皮。尹静说家里一样可以学习,非得跑到离家远的图书馆。   梁彰回答:“图书馆有学习的氛围,而且很方便查找学习资料。”   他理由都想齐全了,各种借口装在肚子里,不怕尹静提问。尹静看梁彰不像说谎的样子,每天出门真背着一个书包,不再说什么。   反正借口找好了,梁彰更肆无忌惮待在向裴住的宾馆里,要不就是带向裴在南川四处转转。不过南川比昼城小很多,没什么可玩的,过年许多店铺又关了门,梁彰就带向裴去他学校周围转了转,这是他在南川最熟悉的地方。   学校后门边上有个小区,门口有一个爷爷卖关东煮,小车有很多个格子,腾腾地冒着热气,旁边几张桌椅,冬天吃关东煮暖身,梁彰喜欢放很多小米椒,吃完跑去祸害向裴,辣到向裴嘴通红。   梁彰问起爷爷大过年怎么还在外边摆摊,爷爷耳朵不怎么灵光,听了好几遍才听清。   他说儿女都在外地赶不回来,老伴有点老年痴呆,与其待在家,不如出来摆摊。   梁彰以前上学经常来吃关东煮,偶尔会见到摊子的后面坐着一个老太太,她常是发着呆,看见有学生过来,就灿烂地笑。   临走前,梁彰又买了两份关东煮,差不多挑完了菜。   回宾馆的路上,梁彰提起游景,说有点想念他们,也想念昼城,还提起娜娜,她在新的城市安定下来,生活有所好转。   陈召南最近又新交了一个女朋友,这次他似乎蛮认真地在谈恋爱,至少不再乱玩。   梁彰问:“景哥呢?”   “还和以前一样,他好像在慢慢疏远陈召南,其实也没有太明显,只是我知道内情,难免看的角度不同。”   以前陈召南没把谈恋爱当回事,游景也不在乎他的爱玩,既然现在他开始认真,游景该试着放下。   又说楚燃飞准备要转学,因为他父亲工作的原因。   乐队散得没了个形状,酒吧请了新的驻唱,地下室的门上了锁,不会再传来向裴的歌声和陈召南的鼓声,物品又要积灰。   未来得向现实妥协,单有梦想支撑不了人活太久。谈论这些向裴难免悲伤,又说他不会让偷渡者永久解散,有一天他们一定会再聚在一起,从北方唱到南方,跨过一整个中国。   梁彰攀住向裴的肩,说他跨国整个中国的时候,他要在台下一直看着他。   梁彰的生日是个很微妙的日子,二月十四日,情人节。   生在特殊的节日,身边人很轻易就能记住梁彰的生日,他收到过巧克力,不过从来没好意思拆开过,最特别的礼物是一个女生亲手送的风筝,上面写满了他的名字,风筝放在他们家角落落灰,尹静还为此疑神疑鬼许久。   不管过春节还是过西方的情人节,最重要的都是表面的仪式感,梁彰不喜欢仪式感,觉得巧克力和花都太俗气,如果他恋爱,一定会做些不一样的浪漫事。   可惜他出生在一个浪漫的节日,却没有浪漫的细胞。浪漫可能是天生的,也可能是后期培养,梁彰两者皆无。   情人节过后向裴差不多就要回昼城,这是梁彰为数不多还能和他待在一起的日子。   思来想去,梁彰还是送了向裴巧克力。   巧克力是音符形状的,他跑了好几家超市才找到。结账时收营员是个年轻的姐姐,抬起头略带笑意地看了一眼梁彰,说:“今天巧克力买二送一哦。”   梁彰被看得全身不自在,想丢下巧克力赶紧逃走,红着脸说不用,拿了巧克力就朝外面狂奔。   他做了以前人生里觉得很俗气的事情,莫名其妙有点羞耻,又觉得他要送巧克力的人是向裴,也没有太糟糕、太俗气。   向裴收到巧克力后的表情实在一言难尽,像是没有料到会收到梁彰的巧克力。   他短促地笑了笑,把巧克力珍重地放在床头,比划着音符的形状:“这么好看,我舍不得吃。”   巧克力很受冷落,梁彰愈发觉得送巧克力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会让向裴认为他很幼稚,太过小女生。   “你不喜欢巧克力对不对?”   向裴按了一下梁彰的脸颊:“我很喜欢,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   梁彰还沉浸在巧克力风波中,没注意到向裴手上的动作。   “十八岁生日快乐,梁彰。”   一枚银色的戒指套入梁彰的手指,内环很冰,梁彰的头顶也感到了凉意,由颤抖传来。他惊讶到忘记了有所反应,看到圆环刚好圈住他的手指,却也不止圈住了他的手指。   向裴露出他的手背,上面有一枚同梁彰一模一样的戒指。   “上面有我们两个名字的缩写,我想了很久都不知道该送你什么,也许戒指可以让你永远记住我,”向裴停滞了两秒,“我会不会太自私,想让你永远记住我。”   “不自私,一点也不自私。”   梁彰吻住向裴,他的话差点让他心碎,在爱里他们都很自私。想要向裴一直看着他,最好不会再看向别人。   他不知道未来怎样,但或许爱比一切都要坚强。   “因为我也想要你永远记住我。”梁彰向后退,倒在了床上。   宾馆的床单很粗糙,墙壁有无数条裂痕,用色彩不一的油漆填补上,让房间像是四处拼凑起来的,很奇幻。   向裴的手臂撑在梁彰的耳旁,他吻了吻梁彰的耳垂,很缓慢地移下去。梁彰紧张到呼吸紊乱,尽量让身体不那么僵硬,配合向裴的动作。   向裴困惑地求助说:“你知道怎么来吗?”   很明显,躺在他身下的人也不清楚。梁彰很晕乎地摇头:“不知道。”   “那怎么办?”   “没关系,”梁彰用嘴唇轻蹭着向裴的下巴,“我们一起试试。”   ...   梁彰翻了个身,身上很疼,疼得他说话都费劲。暖气开得很足,皮肤起了一层粘腻的汗,却不想起身。向裴环住他的腰,嘴唇贴在他的肩上,很含糊地问梁彰:“是不是很难受?”   床单磨得梁彰皮肤有点刺痛,好像有绒毛在身上乱飘,痒痒的,他抓住被单的边缘:“也不是,不过很痛。”   冬天皮肤干,梁彰的眼角很疼,因为刚才痛极时有哭过,嗷了半天嗓子都哑了,向裴心疼得想停止,梁彰咬着牙不让。   向裴抱着梁彰去洗澡,很温柔地吻遍了梁彰的皮肤。反正梁彰很累,索性不动了,靠在浴室的墙上打盹,迷糊中向裴扶起他的背,让他不要靠在墙上,很脏。梁彰心中一惊,又站不稳,只好全靠在向裴身上。   梁彰迷迷糊糊睡着,也没有看到镜中的自己,身上有紫红色的痕迹。   他今晚不回去,向裴抱着他一觉睡到天亮,这几日来他们都从未睡得这样安稳。   作者有话说:   非常小的车在wb 想等俩孩子大一点再开刺激的 第62章 一般的朋友   尹静出门时外面冒了一点太阳,冬天的太阳看着暖,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温度,像是天上悬着的只是带颜色的冰球,没有意义。   梁彰接近中午才回家,吃完饭就睡午觉了,好像很困的样子,她猜测是昨晚和赖宇玩到很晚,可能在玩电脑游戏。尹静总想提醒几句关于开学的话,又看梁彰神色恹恹,走路软绵绵的,忍住没说。   对于儿子的未来,她时时刻刻挂在心上,不愿松懈,以前她要梁彰当医生或律师,现在同意了梁彰的梦想做导演,那也要做到行业的顶尖上去。她希望梁彰健康快乐,既然健康有了,变优秀后自然快乐。   十八岁谁都叛逆,想逃出家,但永远都是暂时的,家是港湾,每个人最终都要回来,尹静笃定梁彰的叛逆也是暂时的,他一向很乖,从幼儿园起每天都有小红花,他有很厚的奖状,会钢琴也会画画,是所有父母口中别人家的孩子。离家是他唯一一次忤逆,但也是仅有,尹静相信他的梁彰会一直优秀下去。   三点左右在商场里,尹静挽住赖宇妈妈的胳膊,手中提着几个购物袋。   出商场旁边有家网吧,里面烟雾缭绕,尹静突然担心梁彰会痴迷于电脑游戏,听说最近高中生普遍有这个问题,她随口抱怨:“昨天晚上梁彰是不是和你们家赖宇玩电脑玩到很晚?我看他今天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什么?昨晚梁彰不在我们家啊,赖宇跟我在他爷爷家吃饭呢。”   尹静脸上的笑转为尴尬,她捏紧了购物袋,像是突然醒悟那样叫了一声:“哦对,昨天梁彰是住在他另一个朋友家里,”她露出牙齿,摸了下鼻子,“瞧我这记性。”   梁彰出了许多汗,肚子下方疼得揪心,从下往上蔓延,像波浪一样滚动,痛感在抵达胸口后隐去了身影,他疼得醒过来,混乱中说了些什么。   光很昏暗,尹静坐在床边,侧脸在阴影中,手放在他的胸口拉着被子,看见他醒来,很轻地笑了笑:“妈妈帮你盖被子,都要滑到胸口了。”   醒来梁彰才发现肚子并没有疼,只是身上很热,但似乎没有出太多的汗,可能已经干了。冬天梁彰喜欢裸着睡,他想伸出胳膊散热,尹静止住他:“盖着,要不然会感冒。”   窗户没有开,帘子拉得很紧,梁彰气闷,感觉到他的皮肤似乎有些发烫,嗓子微小地疼,抵着鼻腔也不舒服,他想吹风,可是尹静一直盯着他,她没有走的打算。   气氛和尹静都有点怪异。   “宝贝。”她温柔地叫着梁彰。   既然如此,梁彰想继续躺下去睡觉,懒懒地应了一声:“妈,我还想睡一会。”   旁边没有声音,梁彰的脑袋昏沉,如同躺在棉花上,他以为尹静已经走了,往墙边缩了一点,很没有安全感地合拢身体。   “昨天你穿的那件外套呢?怎么不见了,我想给你洗。”   梁彰困顿中不忘搜索尹静口中的“那件外套”,等外套的形状、颜色在漆黑的眼前有了一丝的轮廓,他猛然睁开眼睛,困意全无。   幸好他是背对着尹静,她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梁彰能听到她的呼吸声,很慢地靠近他的耳膜,像某种警告的讯号。   “昨天放在赖宇家,忘记带回来了,”梁彰很不耐烦地哼唧,“妈,我真的很困,你出去好不好。”   尹静好像没有一点怀疑:“那你记得改天带回来,那件外套还挺贵的。”   房间的门关上,梁彰松了一口气,打算晚上去一趟向裴那里,把衣服拿回来。   出门前尹静说梁彰丢三落四,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最后让他早点回家,梁彰说他拿完衣服就回来,不会逗留太久。   梁彰的确很快就回来了,向裴明天早上就走,他其实很想多留一会儿,但怕尹静起疑心。   结果尹静不在家,只有梁安生在沙发上看电视,梁彰感到奇怪,问:“我妈呢?”   梁安生咬了口苹果:“你妈年前接的那个案子好像出了点问题,她回律所一趟。”   尹静之前似乎是接了一件比较棘手的案子,梁彰点点头,没往心里去。   他睡午觉出了汗,身上一直不太舒服,想洗个澡。洗完澡梁彰瞥了一眼镜子,模糊的水雾中,他锁骨下方有几个极醒目的红色斑点,严格讲不是彻底的红,凑近看是紫红,像淤青。他抹去雾气,更看清了锁骨下的痕迹。   这个角度眼睛朝下看不到,镜子里才能看得清楚。   最开始他以为是蚊虫的叮咬,站定两秒后,梁彰察觉出不妙。   他对吻痕没有经验,但他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很快意识到淤青的来源不是蚊虫,是向裴。   下午起床时尹静放在他胸口的手,制止的动作,异常的举动都有了答案,梁彰急忙穿起衣服,头还在滴水,向门外仓惶奔去。   梁彰离开几分钟后,向裴住的宾馆的门被敲响。   敲门的声音很礼貌,节奏缓慢,不像梁彰一贯急躁的风格。隔着猫眼,向裴看到门外是一位女性,脸看不清,穿着似乎不错。   他开了门,穿着不错的女人有着一张同样不错的脸,眼神高高在上,涂着很红的口红,有细纹,却显得年轻,大概很注重保养。   向裴问她:“你好,有事吗?”   女人看见向裴以后有明显的错愕,似乎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些什么,她没有防备地仰起头。向裴看到她明显吞咽了一下口水,收去气势足的眼神,退后一步确定房牌号:“我好像走错了。”   向裴颔首,准备关上门,女人却突然扶住门框,高跟鞋踏了进来,向裴闻到了香水的味道,像玫瑰。   “等一下。”女人的高跟鞋踏在地板上,声音分明清晰,她走向房间靠窗的桌子,紧盯着桌上摆放的相框。   刚刚在门外,从她站着的角度,能轻易看到这张照片。   女人转过头来,唇部疯狂地颤抖,就像换了某种病症一般,牙齿也碰撞在一起,向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绝望和恐慌,他怀疑刚刚在门外淡定的女人是不是面前这个。   “我是梁彰的母亲。”   话音刚落,向裴的血液被冻住了,停止了流动,脸色变为苍白,找不到一点血色。   他可以很平静地说他不认识梁彰这个人,但女人手中他们两个的合照无法忽视,成为一颗钉子,牢牢插在向裴心脏的正中央。   “你是他的朋友?”她问。   没有等到向裴的回答,她又说:“是一般的朋友吗?”   梁彰印在他右边脸颊的吻,向裴放在他肩上的手,女人这样问,向裴觉得可笑且又讽刺,甚至觉得没有再回答的必要。   “阿姨,我是梁彰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   猜到的小可爱 只能说你很聪明!! 第63章 第一第二第三的喜欢   照片实在很清晰,色彩明亮,照片最底下印着拍摄日期。   尹静把照片从相框里扯出来,指甲留下有些深的印子,像要把它撕碎,里面的向裴因此微微扭曲。向裴抬手欲要阻拦,手只在空中停留了几秒,他不打算做出更愚蠢的事情,今晚他已经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没有必要使事态更恶劣。   在向裴说出他是梁彰的男朋友后一秒,他开始后悔,几乎想要忏悔。亲吻脸颊不代表一定有不可告人的关系,即使向裴的眼神太过暧昧。他可以单纯解释为关系好的兄弟、朋友,就算太过牵强,信不信是梁彰母亲的事,他只需要咬紧牙关不承认。   向裴忘了梁彰不是他,没有一个宽松背景支撑他做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短暂迟缓后,尹静成功将照片转过来,白色的背面有用中性笔写的字。   “梁彰第一最喜欢向裴,第二最喜欢向裴的眼睛,第三最喜欢向裴的吻。”   字体干净整齐,能想象到字体的主人是同风、阳光一般的存在,至少对向裴来说是。   向裴不知道照片的背面还有字,梁彰把照片连着相框送给他,没有提起后面的特别之处。   照片是用梁彰的相机拍的,就在现在这个房间里,梁彰洗了很多照片,包括他们以前在昼城留下的照片,一半给向裴,剩下的给自己。   向裴的心像被绳索狠狠勾起来,他明白一切都不能再回到原点,梁彰还不知道他们即将面临风暴,在暴风雨的前夜,所有东西保持应有的平静。   不如带他再跑一次。这样荒唐急切的想法在向裴大脑中闪过。   那一行简单的字撞击着向裴,他往日从未定义过喜欢,对他来说,喜欢就是梁彰本身。   走廊外有人经过,向裴和尹静不约而同向身后望去,是对面房间的住客走了出来。   向裴用商量的语气对尹静说:“阿姨,你想要坐下谈谈吗?”   尹静没有接话,也没有看向裴,只是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照片,似乎还未从震惊、愤怒的余波里挣脱出来,她一动不动,向裴又叫了一声她,耐心等待着。   终于,尹静看向前方的走廊,仿佛在无形中窥探些什么,她绝望地重新武装嗓音,说:“你先把门关上吧。”   “阿姨,你要喝水吗?”   尹静盯着桌上放置的水壶,刚想开口,向裴又说:“是我在外面超市买的矿泉水。”   然而尹静收回了打量的眼神,仍是拒绝。向裴忽然明白,她不单是嫌恶宾馆里不干净的水壶,也是嫌恶经由向裴手中的水。   他等待尹静问些什么,譬如他和梁彰的关系,怎么认识的,这样多久了,甚至准备好尹静尖酸刻薄的羞辱和质问,就算有巴掌落在他脸上,向裴也不太意外。   母亲的愤怒,比世上任何一种愤怒都要猛烈深刻。   但记得梁彰说过他的母亲是律师,大众对律师的印象是冷静果断。尹静坐在沙发上,的确冷静,姣好的五官都在正常的位置上,恰好向裴不擅长应对冷静的人,因为最难抓住他们情绪的漏洞。   向裴没指望能够让尹静明白他们的感情,他只是打算让她知道就够了。   向裴一半的吸引力在尹静手中的照片上,她还没有松开,照片俨然越来越皱。向裴靠近尹静,说:“阿姨,照片给我吧。”   他伸出手去接,尹静松开照片,很不屑地扔在旁边的桌子上。向裴的手尴尬地落了空,他看着不再平整的照片,心疼又恼怒,尽量维持语言的克制:“照片是无辜的。”   “你无辜吗?”   “我遇到过你这样的人。”   向裴疑惑地上扬嘴唇,觉得好笑又无可奈何:“什么?”   这样的人,多么自带优越感的一种形容,好像用“这样”代替了世界上所有最恶劣的形容,用较含蓄的方式表达,会显得高人一等的人不那么粗鄙,展现他们的温柔。   尹静目视前方,背挺得很直,即便这样会让她疲惫。   “我以前接过一个离婚案,丈夫出轨,女方要求他净身出户。”   向裴微笑:“我没有出轨。”   尹静没有理会向裴略带讽刺的回答,她继续说:“丈夫的出轨对象很特别,是一个男的。官司赢了,他跑去哀求他的前妻,说他原本不喜欢男人,都是那个男的勾引他,一步错,步步错。”   她第一次直接清楚的与向裴对视,很认真地说:“同学,你的行为和那个小三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我不知道你今年多大,今后的人生将会多么难过,但请你不要因为你的不正常,而去祸害其他的正常人,世上还有很多同你一样的人,你可以去找同类。另外,我认识很优秀的心理医生,可以介绍给你。”   整段话向裴完完整整听完,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尹静说的话比他想象中的攻击力小太多,向裴听过比这更难听低俗的,一位陌生人给他发过几百字的辱骂短信,可能是谢安安叫人发的,也可能是别的厌恶他的人,他的事在那条街上传得很广,向裴倒不太在乎,无关紧要的人不值得花时间。   他想尹静不愧是有涵养的人,攻击人都十分内敛,但暗讽的意味也没少。   说想陪不正常,简单把喜欢男生归为了心理疾病,可怕的是,她认为这是正确的。   “心理咨询?一定很贵,我大概没有那个条件。”   “我可以出钱。”   “为了让我远离梁彰,你的付出太大了,”向裴把照片放进衣兜,掌心摩擦着,“我大概不会离开梁彰,除非他也把我视为异类,并且开口让我走。”   “而且你用勾引的说法太严重了,我是正当追求,清清白白地喜欢他。”   向裴说得坚决,眼神未曾有一丝一毫飘动。   尹静再佯装冷静,也无法在向裴此番说辞中安然无恙,她的脖子轻轻向上伸了一下,眼尾也要保持镇定,但是嘴唇无法保全她,她在抖,应该是生气导致的。   “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话题跳得有点快,向裴不太能理解尹静发问的用意,但如实答道:“我父亲刚生病去世,我母亲和她的丈夫生活在南川。”   “你不是南川人?”   “我是昼城人。”   显而易见,尹静清楚了向裴和梁彰是如何认识的,也领会了梁彰从昼城回家后时常心神不宁,偶尔心情又过于开心的反常态度。她一定是在后悔自责,向裴猜想,因为她的表情非常悔恨。   “你成年了吗?”   向裴摇头:“十七。”   尹静又问:“那你和谁住在一起?”   “我一个人住。”   “你的生活来源是什么?”   “之前在酒吧驻唱,存了一些钱,加上我母亲会给我汇钱,够我活着。”   尹静的目光掠过向裴的耳朵,上面有好几个耳洞,向裴的衣服衣领很低,纹身的边缘刚好露出来一点,手腕上一如既往几个手链,脖子上有项链。   再加上向裴的自述,尹静大概弄清楚了他生长的环境,她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能和梁彰能有任何牵扯,就算是没有特别可耻的关系也不行。   对于梁彰当导演的梦想是她最大的让步,因为害怕梁彰再一次出走,她处处忍让,尽最大努力不再逼他,没想到他竟然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再出走十次,尹静也无法原谅妥协。   “你在读书吗?”   “高一。”   “留过级?”   “之前有一年没有读书。”向裴感到了不妙。   现在向裴在尹静心中的形象彻底沦为街头的混混,读着对他没用的书,在酒吧乱混,用着母亲的钱,生活能熬过一天是一天,再加上是个勾引她儿子的同性恋,罪上加罪。   “你觉得你这样的人生,先不提性别,配和我们梁彰在一起吗?他以后要步入优秀的、一帆风顺的人生,你能陪着他一起吗?出生有时候的确能决定一切,梁彰注定和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现在还小,也根本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等他以后接触到更广阔的圈子,认识更多不同的和他一样的女孩,你觉得他的眼里还会有你吗?”   “到时候,你觉得你还能碰到他,哪怕是一点点衣角吗?”   问题太多,堵得向裴头晕目眩,更不知道他该怎样回答。尹静每说一次话,他的心就沉下去一点,直到无法再沉。   她果然是律师,能言善辩,一针见血,知道无法用性别的问题打败向裴,就转变战术,用更为可怕的方法击溃他,而这些顾虑,恰恰是向裴最害怕的。   他好像败下阵那般沮丧,尹静摆出胜利者的姿态,纯粹地笑着。   从宾馆出来,尹静看见了急匆匆赶来的梁彰。可能出门太慌乱,他没有穿外套,单薄地站在风里,无助望着尹静,又仰起头看二楼房间的窗户。   尹静觉得梁彰最近长肉了,比刚从昼城回来那几个月好很多,那段时间他瘦得不成样子,吃不进东西。   “妈...”   隔着风,梁彰无力地喊。   尹静走进梁彰,推着他的背,表情看不出太多怒气,梁彰明白她只是不想在外面谈论。   “回家。”   梁彰推开她的手,往前面跨了一步:“你和他说了什么?”   “你还想我让我说什么?你不觉得羞耻吗?梁彰。” 第64章 味道   梁彰迟钝地张开嘴,血液里有微妙的东西流过,皮肤下很痒,痒得他咬住手指。   他没有因为喜欢向裴而感到过羞耻,尹静这样问他,就像他没有感到羞耻是一种罪过,要羞耻后他才会正常。   正常的定义是什么,不正常又是什么,在梁彰眼中已完全模糊了,他努力坚定自己正常,他人又毫不留情打破他的认知。梁彰明白正常不过是每个人眼中不同的定义。   尹静全部都知道了,她应该在房间里待了很久,和向裴说了许多,梁彰不想猜测他们之间说了些什么,每一种可能都足以让他心惊肉跳。梁彰用指甲代替牙齿,站近了一些问:“妈,你到底和他说了些什么?”   毫无作用的提问,梁彰竟妄想尹静会如实回答。   尹静拉住梁彰的衣袖,动作有点粗暴,梁彰毫无防备被带得向前栽,眼睛愣愣地看着尹静,表情分明在渴求尹静的答案,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尹静被他的行为弄得极其火大,同时心寒,她吃力地拽着梁彰向前:“跟我回家。”   梁彰推开尹静的手:“我要上去。”   “梁彰,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这是尹静生气前的预兆,话语开始尖刻,语调上扬,两颗眼珠睁得极大,要把人生吞。   尹静比梁彰矮一个头,站在他身前挡着,多少显得气势不足,梁彰要想绕开她轻而易举,但他最大限度地稳住手脚:“妈,我脑子没坏,现在也很清醒,你让我上去,”梁彰哀求地皱起眉,“拜托。”   无计可施,唯有哀求或许能在前路开辟出窄小的缝隙,梁彰畏惧得声音颤抖,他的尾音拖得很长,好在空隙中寻求尹静的表情变化。   但这一招哀求对尹静明显没有用处,她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母亲。   “要我打电话给你爸,我们一起接你回家吗?”她开口警告。   梁彰心想无所谓,尹静就算把全家叫过来他都不在乎,二楼的距离很短,不到十秒就能爬上去,敲响房间门也是一秒的事情。   “我不会回去的。”   尹静的高跟鞋在地上使劲跺了两下,路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以后不用再和他见面了,回去我们再好好谈论这件事。”   她可能察觉语气太过严肃责怪,梁彰不一定买账,迅速转换了风格,无比宽宏大量地抓住梁彰两边的胳膊:“妈妈知道你只是一时冲动犯了错,没有关系,你还年轻,错误都能改正过来。”   梁彰立刻触摸到尹静的悲哀,可怜的自我麻痹,这段话与其说是同他讲,不如说是她在安慰自己。   两人在楼下僵持之时,向裴从宾馆下来了。   他准备到房间的窗户前抽烟,刚好目睹到尹静拽着梁彰向前的一幕,场面十分滑稽。梁彰太高了,尹静拖不动,却还是很执着用手抓住梁彰的衣服,那一坨被捏得很皱,向裴想起了他口袋里的照片,一样在尹静的手里变皱。向裴又联想到或许会变皱的梁彰,尹静有这样可怕的能力。   他们没有在激烈争吵,尹静说话声音很小,刻意的压制,自始自终都没有过分宣泄,所以向裴听不清谈话内容,但他大概能猜出梁彰是想要上来找他,因此不肯走。   烟的滤嘴湿了,向裴没有点燃,取下烟搁在窗沿边,下了楼。   梁彰看见向裴,停止了说话,夸张地向那边移动了身体,尹静也转过头。   尹静没能阻拦住梁彰,她回过神来,梁彰已经在向裴面前了。她窘迫得无法直视梁彰和向裴在一起的画面,甚至不能有勇气再靠过去,她准备拨打梁安生的电话。   梁彰没有靠得向裴很近,留下了一点距离,急迫又镇定地问:“我妈给你说了什么?”   “也没有说什么,就是让我离开你。”   向裴双手放在衣兜里,细微地耸了下肩膀,刻意隐瞒了谈话的诸多细节,讽刺和羞辱都没有提起。   说法似乎并不能让梁彰感到安心,他的手指蜷缩在一起,指甲用力扣着掌心的肉,从纹路到空白,都印下月牙的缩影,他的掌心快要烂掉了。   向裴看不到梁彰背在身后的手,他无动于衷地呼吸着,梁彰心慌得更加彻底,几乎要绝望地停止呼吸。   梁彰想干脆什么都不要说,就直白地冲上去抱住他、吻住他,比一切语言更管用。   但是他不行,尹静就在他的背后。   “向裴,”梁彰说,“你别不要我。”   他的声音像出了故障的音乐,沙哑又走调,他盯着向裴,仿佛要在向裴的心上灼烧一个洞,好让向裴不能不要他。   “不管她说了什么,你都不要听,好不好?”梁彰又说,他靠近向裴。   向裴没有说好还是不好,眼睛忽然一阵滚烫,像热水袋贴在上面,眼球似肿胀了一般。   梁彰应当是个骄傲的人,家庭很好,成绩很好,长相很好,即使他偶尔有小的自卑,也会飞快地过去,所以他不擅长拜托,更不会祈求,他独有的几次虔诚希望,都来源于向裴。向裴的心上果真有了一个硕大的洞,他开始怀疑他能带给梁彰什么。   是卑微的祈求,不知未来的迷茫,还是痛苦与挣扎。向裴不会放弃做乐队的梦想,所以他的未来必定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颠沛流离,梁彰没有义务和他一起承担一切。   尹静的发现像揭开了那张遮羞布,向裴窥探到了喜欢之下的现实。   “你先回家,处理好你爸妈,让他们冷静下来。”   “我很害怕,向裴。”   梁彰摇头,眼睛一眨也不眨,说话用力得过了头,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你怕什么?你的爸妈永远是你爸妈,他们不会因此对你怎样。”   “我怕你放弃了,”梁彰很赖皮地那样说,“我不想和他们解释,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沉默几秒后,向裴低声道:“我晚点回昼城,电话联系,以后找机会再见面。”   梁彰不走不行,尹静打了电话让梁安生过来,无疑会使场面雪上加霜。   向裴站在台阶上,给梁彰摇手,摆动的幅度好小,都不太能让人看到。梁彰情绪突然激动,眼角泛红,他感受到了向裴的不舍,安心之外又难过。   前一天他躺在宾馆的床上,向裴的味道掩盖住房间的潮味,然后到今天,向裴的味道就完完全全远离他了,飘到他再无法感触的地方。   他要怎样才能留住向裴,抱住他的味道。   尹静和梁安生大吵了一架,围绕梁彰的教育问题。   梁安生额头上和脖子上的青筋全数爆起,愤怒得无法自制,尹静关上房门,在里面和他激烈地争吵,他们吵架没有放肆地嘶吼,梁彰听不到他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只有破碎的语言在他耳边旋转,他的头很晕,且向裴没有回他的短信。   最后梁安生先出来,平静地问梁彰,他是不是疯了,或者受到了什么刺激。梁彰以同样平静的方式回答没有,他觉得自己很正常,就跟世上千万喜欢女人的男人一样正常。   这一句话又再次点燃了梁安生的怒火。   “正常?你觉得自己正常?那世界会觉得你正常吗?你的朋友同学都会骂你怪物,你也不在乎?”   “我为什么非得要所有人知道?”梁彰反问。   “你现在说的倒是容易,以后的人生你一定会后悔。”   去他的后悔,他干嘛要在此刻后悔十多年后才会发生的事情,梁彰这样想。   “可这就最真实的我,就是喜欢男...”   梁安生甩手给了梁彰一个响亮的耳光,梁彰懵在原地,脸颊火辣辣地疼。   “你再敢胡言乱语,就滚出去。”   梁彰笑了笑:“滚出去?这不就是我最擅长的吗?”   闻言,梁安生稍微收敛了情绪:“因为你的离家出走,你妈和我都为之后怕,所以你回来后我们对你无限容忍,但是容忍是有限度的。梁彰,你不愿意改,我们帮你改,学着怎么做回一个正常人。”   梁彰想要开口,尹静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走到梁彰的面前,很轻柔地说:“之前为了不影响你学习,我们一直没有告诉你一件事,不过你似乎已经长大了,那就学着承受,”她顿了顿,“外公现在人在医院里。”   梁彰很快反应过来,同时明白了尹静现在告诉他的用意。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和评论啦!啾咪 第65章 跑吧   从医院出来时,天下起了雨。   雨下得不大,但很密,将前方的路涂抹得很难看,冷空气浸入骨头,携来很隐秘的疼痛,时不时在膝盖和手肘上作祟。梁彰的鼻子里干得发痛,好像有点出血,他用两指分别捏住鼻翼,往中间按了按,企图鼻腔碰撞在一起能唤醒湿润感,嗓子也不大舒服,手上还提着饭盒,尹静担心医院饭菜不好,每天做了让梁彰带过去。   外公状况不好,人一旦老了,日积月累的毛病挤压在一起,突然在某一天爆发,人所有的器官快速衰竭,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即使外公坐在病床上看着他笑,和他聊天,梁彰也能预知到终点的离别。   只是梁彰不明白,为什么平常无比健康、午后在麻将馆打牌喝茶、染着发亮黑发的外公,这样迫不及待变得枯黑瘦弱,时光追他追得实在可怕。   医院的消毒水一如既往使梁彰反胃,他站在医院门口,等雨停,过一会他开始犹豫,要不要直接闯出去。   春节的结束立刻换来一场雨,街灯上的红灯笼不复存在,店铺陆续开了门,梁彰感觉到他重新回到了往日的城市中。   昨年他去了很多次医院,娜娜和游景受伤、向国生病、急性肠胃炎输液,这些事也没过去太久,梁彰却觉得是无比久远的事情。今年迎接梁彰的又是医院,十七岁以前去医院的总次数可能都没有这两年多,梁彰百感交集,他正在慢慢适应医院的残酷氛围,希望能平静面对死亡。   不远处有个黑色的身影靠近,撑着暗蓝色的格子伞,轮廓在雨里单薄模糊,但梁彰在很远的距离就认出了他。   他的心剧烈狂跳,从医院的玻璃门后走出去,向台阶下跑,积在上方的雨水滴了两滴下来,挂在梁彰的鼻子上,要掉不掉的。   “向裴。”   梁彰很紧迫地唤向裴的名字,火急火燎地认领他,生怕他下一秒就顺着雨溜走,滚入深不见底的下水道。要不是手里提着饭盒,梁彰可能会直接抱住向裴。   向裴提起袖子,抹去了梁彰鼻尖的雨珠,衣服柔软的面料磨得梁彰喉咙胀痛,他张了张嘴:“你真没回去。”   “答应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没办到,”向裴很无奈地眯了眯眼睛,像近视那样靠过去,“进去一点,别淋上雨。”   他的衣服上也沾了一点雨,空荡荡黏在臂弯处,待向裴弯曲手臂收了伞,雨滴轻易就被挤压破碎了。   他们坐在医院大厅的椅子上谈话,故意选了一个很偏的位置,进来的人不容易看到,基本在视野的死角。   向裴率先开口:“多久开学?”   梁彰略微心不在焉,定定望着向裴眼下的一道不明显红痕,视线有点被扰乱,他烦躁地看看手指头,神色恍惚地问:“今天几号来着?”   “十九号。”   梁彰很木讷地点点头,说:“那我们后天开学。”   “我比你晚三天开学。”向裴算了算,说。   “我要高三了。”梁彰无厘头来了这么一句,在对话中十分突兀,大概向裴没有想好怎样去接,只能无声地喘息,用呼吸掩盖他的难熬。   衣服下摆凭空冒出来一根碍眼的线头,向裴沮丧地扯着它,像是扯掉身体中埋下根的植物,连着他的脚趾都隐隐作痛。   “你外公的状态还好吗?”   问题十分没有必要,向裴清楚,答案从梁彰的神色中能窥探一二。他有很深的黑眼圈,眼球扎满红色血丝,困意在他身体的各个部位生根发芽。不过梁彰打算让向裴感到心安:“还好,”他又觉得自我欺骗很难受,“不算太糟糕。”   躺在病床上的是梁彰的外公,梁彰却下意识安慰向裴,似乎是为了让向裴感受到他的“还好”,他还能坚持下去,一如对待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不会放手,就算他生存在昏暗的夹缝中。   向裴心痛得快要疯掉,却还要让表情不跟着心一起游荡,这是个高难度的技术活。   他不想看到强颜欢笑的梁彰,憔悴得令向裴绝望。   那个在阳台上拿着蛋糕到处跑的男孩,笑容最灿烂的男孩,向裴倏然失去了他的影子。   “我后天回去吧,等你开学。”   梁彰喉咙里应了声,身体却没什么反应,指腹在装鸡汤的饭盒上敲击,沉闷的响声。   他说梁安生尹静以后大概会二十四小时监视他,逃跑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老师那边也打了招呼。梁安生甚至真的打算给梁彰安排心理医生,还买了一堆健康的书籍让梁彰看,这些梁彰其实都还可以接受,反正梁安生没办法装思想进他脑子,只是尹静的方法让他无能为力。   尹静的绝招是梁彰的外公。   外公的病让全家痛不欲生,笼罩在一片愁云惨淡之中,尹静将外公生病和梁彰的事融为一体,要用愧疚感折磨梁彰,让他真正意识到这种行为的“错误”。   她说,你外公要是知道你做的那些事,你觉得他会走得安心吗?   这一招实在太狠了,尹静连自己的同理心都搭进去,为梁彰加上了一个无法赦免的罪证:不孝,没有人能在所爱的亲人面前不孝,梁彰佩服尹静的高明。他想他在尹静面前早就不孝了,但在外公面前不行,他是外公最疼爱的小辈。   梁彰在崩溃的边缘,但他也不能没有向裴,向裴同样对他无比重要。   向裴侧过头看梁彰,想:梁彰的疲倦和挣扎的起因竟都是他。   “累不累,傻仔。”   “我有什么可累的。”梁彰无所谓地笑笑,虚浮的语气没有什么说服力。   “我很难受,难受到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像你在我面前,我却没办法碰到你。”向裴说。   梁彰从椅子上起身:“我只是难受可能要很久见不到你,只能电话联系了,不过等我考上大学,到时候我爸妈就管不着我了,我就来昼城找你。”   梁彰还要接着说,向裴打断他:“我们的以后呢?梁彰。”   “先不管什么以后行不行?你说话怎么那么烦人呢向裴,我妈给你说的那些话你还真当真了?”梁彰咬着嘴唇,“你烦不烦啊你。”   “真的有点烦。”他又说。   向裴抬眼,有点开玩笑那样盯着梁彰:“你真嫌我烦?”   “你不说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就不烦,小心我不理你。”梁彰后面的话都快没声了,说得又快又急,应该没过脑,怕向裴听清楚了。   没想到向裴真听清楚了,还明确回应:“那你就不理我吧。”   梁彰彻底懵圈,恐惧感后知后觉赶上来,压得他其他情绪通通靠边站,见到向裴的欣喜像火箭发射一下全没了,他重新坐会椅子上,看了一眼前面有没有人。   “你他妈今天来这儿什么意思。”   梁彰有点火了,雨水把他的低声下气和哀求冲跑,他心里憋屈,语气就冲上来:“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   “不是。”向裴怔了两秒,他没想到从梁彰口里听到这两个字,他也没想过这两个字,感觉说出来就真的会发生,不吉利。   梁彰根本不顾向裴说了什么,特烦地皱眉:“你要是来跟我分手的,就赶紧走吧,我不想看见你。”   意识到梁彰真的生气,他抱着饭盒就要走,向裴慌得头皮发麻,好像下一秒眼前的楼房就要崩塌了。   “我不跟你分手,梁彰,我舍不得你。”向裴的话都没抖清楚。   梁彰转头,气还没消,却看见向裴的眼睛有点红了。   印象中,梁彰没见过向裴哭,他的眼泪从来都不会掉下来,最多熏红他的眼周围。   “谁他妈想跟你分手啊,”向裴捂住眼睛,特无助特崩溃说,“操。”   梁彰当时就想,干脆什么也不拿,跟向裴跑了得了。去哪都行,最好就去加州,住加州旅馆。   作者有话说:   憋屈啊憋屈,还有憋屈的在后面 第66章 离别   医院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产生在这里的话都十分苍凉。向裴似乎变成了另一个人,和无数走在面前穿病号服的人一样,对未来充满恐慌困惑。   雨好像停了,天还是阴沉,是接下来雨夜的前兆。梁彰突如其来的更清醒,他望着向裴的眼睛,剥夺他撒谎心虚的机会:“你说你答应我的事,从来不会办不到。向裴,你要不要答应不离开我?”   梁彰觉得发誓这种东西很俗,俗得没边,意味把爱情转化为一场不知疲倦的比赛,比谁在誓言里站得最久,比谁爱对方更多。情侣分手,一方质问另一方:你以前说过你要一辈子爱我,另一方心中愧疚一闪而过,那时他是世界上最恶毒的反派,然后说:对不起,我以前也觉得我会一辈子爱你。   永远只限定一瞬间,梁彰看电视里的偶像剧演海誓山盟,他嗤之以鼻。   他竟成了要誓言的人,梁彰开口后心中一跳,觉得他已经被爱情绑架了,向裴的双唇慢慢分离,梁彰抬手挡住空气:“算了,我不要你的保证。”   “那我就诅咒你吧,”梁彰留下食指,轻轻放在向裴的膝盖上,“如果你离开我,以后再也不会喜欢上别人。”   天呈黑蓝色时,向裴和梁彰一起离开医院。尹静和梁安生还在上班,梁彰因此敢在外面多停留一会儿,反正天气不像立马要落雨,梁彰说不如他走着送向裴回宾馆。   向裴没有表示反对或支持,随意地往前走,梁彰同样无言跟上了他的步伐。向裴走得很慢,一步赶上他往日的两步,梁彰知道他想要延长时间,但没有说破,默契地陪着向裴放慢脚步。   南川的夜晚不像昼城那样热闹非凡,梁彰说因为他们不在市中心,市中心的广场有很多人,比这里吵闹很多,有时候他很喜欢人多的氛围,偶尔也喜欢人少的街头,而且南川晚上的治安很好。   向裴说他的新歌写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乐队一起演唱,梁彰让向裴先哼几句给他听,他想当第一个听众。向裴便试着哼了几句,很平淡的调,听起来有点伤感,梁彰莫名心酸,说好听他还想听听完整的。   向裴看着前面空旷的街道,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秘地说以后给梁彰弹着吉他唱。   “行,以后坐我面前唱给我听。”梁彰的眼睛太亮了,以至于向裴不敢直视。   走到夜市那一截,人突然多了起来,几对情侣迎着他们走来,又或和他们擦肩而过。梁彰和向裴中间隔了一个拳头的距离,不远不近,像那种关系不错,但也不太熟的朋友,偶然在街上碰到了,含着沉默硬着头皮同路走下去。   前面两个女生手挽着手走过去,梁彰突然笑了,向裴转过来问他笑什么。   梁彰突发奇想:“你说我们要是两个女的就好了,还能手拉着手一起逛街,甚至亲亲嘴也没什么。”   向裴笑出声:“就算是两个女生,亲嘴也有点过了吧。”   “哦,好像也是,”梁彰揉了揉后脑勺,“亲嘴这事,还是男女做比较正常。”   梁彰盯着向裴的嘴唇,很清晰明确地评论。   前面很吵,好像有家面包店在做活动,一个扩音喇叭不知疲倦重复一句话,听得人头疼,店门口堵了一堆人,梁彰和向裴被人潮推得向后。梁彰任由摆布的样子,注意到没有人贴在他们身边。   趁乱梁彰碰了碰向裴垂在大腿根的手,勾着他的小拇指,向裴的手指是冰凉的,梁彰全身也凉了。   “我想牵你的手,”梁彰惆怅地笑,风吹得牙齿冰凉,“可是我如果这样做了,别人会骂我变态、恶心,他们会说我做的不对。”   “可是我不对在哪里呢?不偷不抢,喜欢一个人不可以吗?”   依然没有什么人在他们周围,面包店的大喇叭很好掩盖了梁彰的声音,只有向裴能听到。梁彰说:“我们不该牵手接吻拥抱,对吗?”   梁彰双手插兜,悠闲地站在街角,风从他头顶掠过,他缩了缩脖子,脑袋上没有头发遮挡,冷上很多。   向裴默不作声听着梁彰的话,他心里有好多东西在逐渐碎掉,化成渣,从他的皮肤流出,最后只剩了一副躯壳。   下一秒,他紧紧握住梁彰的手,另只手放在梁彰的寸头上,于是风掠过他的手背。有一个人撞了一下向裴的肩膀,回头准备道歉又闭了嘴,奇怪地盯着他们。   向裴还是没有松开梁彰,他问梁彰怕不怕。梁彰摇头,说怕个屁。   向裴拉着梁彰的手,跑过人群,跑过红的蓝的黄的广告牌,碰到无数个人的肩膀,回到宾馆的房间。   房间黢黑,向裴没有开灯,他把梁彰抵在墙上,手心垫在梁彰的脑袋下,一手拖住他的下巴,热切地吻着梁彰。向裴的嘴唇也没有温度,梁彰的嘴唇却有,热极了,烫得向裴全身烧起来。   他没有更深入吻下去,只是浅浅吮着梁彰饱满的唇,再没有超过接吻的其他东西,他想告诉梁彰,男生之间的吻一样美好。   实际上,梁彰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他环着向裴的脖子,睁开眼睛,看黑暗里向裴的轮廓,以怎样的画面呈现,他的气息和头发在动,深情地动。黑暗加大了听觉的感知,也加剧了梁彰的情绪波动,他的双手好像摸到了向裴跳动的脉搏,他闻到极其浓烈的不舍,让他眩晕。   吻到一半,向裴尝到了咸咸的味道,他错愕地捧着梁彰的脸,听到了细微的抽噎声,在黑暗里太明显了。   梁彰在哭。向裴要开灯,梁彰却按住向裴:“不要开灯。”   “不要开灯,真的不要...开灯。”   梁彰的手在空中乱挥了两下,嗓音哽住。他积攒了一晚的情绪终于爆发,嚎啕着哭了出来,每一下都在震慑向裴的灵魂。   向裴无措地站在原地,第一次发现他的灵魂如此脆弱。   梁彰哭得太惨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回响在房间里,向裴没有见过哭成这样的梁彰,哭到快窒息似的。向裴抱住他,手搭在他的背后,想要把梁彰融近他生命里那般用力,梁彰觉得骨头快要碎了。   “向裴,我好难受...”   梁彰咬着向裴的衣服,用力拍打胸口,咸湿的眼泪全淌在向裴的颈窝里,再掉入他的衣服。   “你别走,你能不走吗。”   梁彰没有等到向裴的回答。他走到楼下时摸了摸肩膀,发现那一块衣服同样湿濡。   当天晚上尹静很晚才回家,神色疲惫,她很意外没有再对着梁彰进行过多的心理疏导还有叹气,温柔地抱住了梁彰,下巴搁在梁彰的肩上。   记不得多少年没有这样母子间温情的时刻,可能因为晚上情绪宣泄太多,梁彰选择了回抱尹静,他想她可能妥协了,也可能疲于争锋相对。梁彰变得无比平和,再没有用出情绪的力气。   尹静说:“宝贝,你会怪我吗?妈妈真的很爱你。”   虽然疑惑,梁彰还是很听话地点头,对亲情的眷恋 一下涌出他的身体:“我也爱你。”   或许我爱你几个字的蛊惑力太大,梁彰耳朵里只听到这三个字,前面的问题被他忽略了。   隔日早上梁彰醒来,眼睛浮肿,嗓子哑得可怕,他喝了好几杯水才缓过来,准备收拾作业和书,明天开学,今天晚上就要回去上晚自习。   收拾之前他习惯性先看一眼手机,看向裴有没有发来新的短信。昨晚哭过之后他心里好像轻松很多,他想和向裴聊聊。   向裴发来了一条很长的短信,梁彰粗略看完,心中只记下了最后几个字:等等我,或者别等我,梁彰。   短信这样说:我喜欢你笑的样子,但是现在的我好像只能带给你痛苦和眼泪,如果继续这样下去,你对我的爱都要消磨完了。分开以后,我们的未来要好过一点,即使现在难过,也是暂时的。等等我,或者别等我,梁彰。   很草率的短信,甚至有几个错别字,梁彰没办法接受突如其来的分手,虽然向裴没有提起这两个字,但梁彰明白。   梁彰套上外套就跑了出去,向裴已经退了房,电话打不通。从宾馆回小区的路上,梁彰不停在给向裴打电话,最后他反应过来,打了车奔向火车站。   指关节被梁彰咬出深深的牙印,惶恐让唇舌干涩,口水都无法下咽,车窗外的楼往后移,晃得他五脏六腑难堪扭曲在一起,接近呕吐的边缘。他心里闪过许多零碎的片段,却怎样也拼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在某一瞬间,他忘记了现在正通向哪里,他该做些什么。   世界杂乱到开始颠倒,梁彰在心里祈祷,该拜托的神仙都拜过了。   他在火车站晕头转向跑了十分钟后,向裴的电话终于打通。   梁彰捧着手机剧烈颤抖,找了一张椅子坐下来,腿还是在晃,他把手肘放在上面,勉强稳住,没有说话,向裴也没有,但是梁彰听得到他的呼吸声。   梁彰终于开口,过于冷静:“你在哪里?”   “火车上。”   “你说你明天才走。”   “梁彰。”   “你认真的?”   “把我电话删了吧。”向裴叹声气。   “去你妈的。”梁彰声音很虚。   向裴那边声音杂乱,什么人的声音都混合在一堆,梁彰有点想把手机砸了。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梁彰的嘴唇出血,一股铁锈味在他口腔里爬,他咬着出血的地方,牙齿使劲磨,恶狠狠说道:“你爱个屁,向裴。”   “你滚吧,别再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在梁彰十八岁的这年,他对向裴说了最恶毒的话,那一刻,他是真的希望向裴一辈子也不要出现在他的生命里。   电话被挂断,向裴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有一段非常漫长时间的失神。他一动不动,看着火车外飘过的树、房、电线。   梁彰的爱外露、毫不避讳,他愿意让所有人知道他爱向裴,而向裴承受着爱,是幸运和轻松的。   没有人知道世上只有向裴能容忍梁彰的冲动和口无遮拦,夜晚帮他盖好被角,抱着他冰冷的脚放进怀里,不会怪罪他的受伤,拼命不让他哭。   向裴的爱如此隐忍,他把爱梁彰变成了生命里同喝水吃饭一般简单的事情。   离开梁彰,就如同丢掉了喝水吃饭,割舍掉向裴生命的来源。   他的痛苦,会藏在暗无天日的黑夜里,就像梁彰不想让他发现天台上那一行字:梁彰喜欢向裴。   作者有话说:   写的很sad...|-| 第67章 梁导   王十七蹑手蹑脚走进化妆间,见到付彦的助理一手提着冰饮料,另一手拿小风扇,正要往外面赶。   七月天气炎热,山上的温度层层攀升,到达了这几日的顶峰,太阳传送热量跟闹着玩似的。付彦的助理叫小周,彼时小周脸上滚满了汗,一颗颗往下坠,还得尽职地抱着东西,喘气皱眉,脚步匆匆。   兴许手心汗液太多,小周手上的风扇差点摔地上,王十七手疾眼快给接住了,笑嘻嘻抬头,很有风格地叫了一声:“小周。”   小周感到不妙,拿稳了风扇,颤颤巍巍问:“十七哥,有事吗?我还要快点去给付哥送饮料。”   王十七热络地接过小周手上的饮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几秒后可能觉得过热,又放下来:“辛苦你们付彦了,不过梁导让我拜托你,看好付彦的护照,没拍完之前可不能走。”   看似好好商量,其实在威胁。   小周在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脸上却挂着体贴的笑容:“那是肯定的,付哥很敬业的,多拍几遍他不会介意,绝对会顺利杀完青再走。”   话落,他在心里默默补充:即使这场戏已经拍了五十遍了,还是没过,害得他也要跟着在太阳底下晒,还得端茶送水,忙前忙后。   小周在心里把梁彰骂了个痛快,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   王十七颇为同情地叹气:“梁导也是为了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满意嘛,毕竟这是要去冲奖的片,要认真对待,到时候得了奖对你们付彦也有好处。”   “是是是。”小周点着头。   出了化妆间更热,热浪狂奔而来,差点砸得小周跪地上,他憋足一口气,举着伞来到付彦身边,他正在树荫底下补妆,穿着厚厚的古装戏服。   饮料里的冰块敲得胡乱作响,付彦猛喝了几口,嗓子总算缓过劲了,也有力气骂人,出口成“章”,说了几句粗话。   小周举着伞的手抖了抖,震惊地望着付彦。   付彦属于教养比较好的人,性格随和没有架子,一般不发脾气,更不怎么会说脏话。   于是小周扭头,看让教养好的付彦气得说脏话的罪魁祸首。   这位梁导今年二十六岁,电影界的天才,二十岁那会拍了人生第一部 小成本电影,听说还是四处借钱给拍完的,用的演员查无此人,布景更是廉价,结果在国内外拿了几项含金量高的奖,成为小众电影里的一匹黑马,然后梁导也成了黑马。   梁彰正坐在凉椅上用MP3听歌,小周疑惑都这年代了,还有人会用这么古老的东西。他戴着墨镜,悠哉的样子和忙碌的片场格格不入,就像他只是片场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小周突然好奇,古怪的梁彰会听一些什么歌。   第一次见到梁彰,小周以为他是电影的演员,寻思是哪个新人,以前怎么没见过。他长得实在好看,五官浓重,扎眼得很,皮肤偏黑,影视界很缺黑皮肤的帅哥。小周跟着付彦见了许多好看的明星,梁彰不会逊色,直到梁彰坐到了导演的椅子上,举着喇叭吼人,小周才恍然大悟:他是导演。   按理说年轻的导演不会难对付,但梁彰不是普通的年轻导演,他有独特的想法,对演员的要求也高,虽说有点过高了,一场戏能拍五十遍,拍摄周期加长,现场工作人员估摸都在心里骂他,因此小周在心里咒骂的语言愈发狂妄。   MP3里佛莱迪唱了最后一个尾音,梁彰按了暂停键,举着喇叭喊开工,他远远见着付彦紧绷起来,咽下最后一口水,恹恹望向梁彰。梁彰满怀愧疚地朝着付彦笑,意思让他再坚持一下,拍完这场戏就该收工了。   梁彰知道在场很多人心里骂他,一场戏翻来覆去拍这么多遍,还是大夏天,人都快要晒成干了,他比谁都怕热,一样在硬挺着。但付彦这一场戏拍出来效果不怎么好,梁彰总是不满意,他希望作品呈现出的效果是最好的。   付彦专业科班出身,以往都演名导的戏,演技没得挑,但或许因此表演痕迹偶尔有点重,梁彰不太喜欢,心想着这次为了票房妥协,以后钱挣多了,他还是想找新人演员。   新人演员是白纸,作画全凭导演心情。   这场戏走完了第五十一遍,梁彰坐在监视器前,指甲放在牙齿上。   他也紧张,女主的面容已显疲惫,这次再不过也没法继续下去,演员的状态还是很重要。   幸好这次付彦发挥自然,和女主对戏情感流露细腻很多,或许是愤怒过后情绪外显。难不成以后都要多来几遍?梁彰摸着下巴想。   梁彰口中的“过”字宛如特赦,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松了口气,外景的戏份完了,接下来只有几场简单的室内戏,过后总算可以杀青,从梁彰手底下逃脱。   太阳渐渐落下去,收工接近黄昏,梁彰晃悠悠收拾得慢,片场已经没剩几个人了,瞬间冷清下来。王十七作为导演助理,还得跟着,他时常觉得梁彰有拖延症。   王十七拿了一瓶水递给梁彰:“梁导,回酒店吗?”   最后一点橘色的光照在梁彰脸上,有种特殊的气味,专属落日的,不灼人就是晃眼睛,梁彰眯了眯眼,后悔没带上墨镜,说:“晚上跟投资方那边有个饭局,”他又想了想,“还是先回酒店吧,我洗个澡。”   山路蜿蜒曲折,汽车转了无数个圈,梁彰下午热得本来就不舒服,被颠着走更加难受,靠在车窗上打盹,稀里糊涂地做梦。路不好走,梦也跟着颠三倒四,一会儿梦见他真的在山上走,梁彰醒来也不知道他刚才到底睡着没有。   他凝视车窗,看玻璃上面倒映着的他的脸。   刘海有些略长了,在组里没有时间打理,下巴有青涩的胡须,眼下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很瘦,脸颊几乎没有多余的肉,下颚线清晰明确。   的确是二十六岁的梁彰,没了光脑袋和婴儿肥,不只穿标准的运动套装,眼神不再莽撞。岁月跌跌绊绊,强行磨没了梁彰的棱角。   他不再探究梦中那一道屏障后的风景,明白过来他刚才真的做了梦,还是很遥远的梦,已经无法用长度考量的距离。   梁彰靠回车椅,试图再次入睡,却怎样也睡不着了。   梁彰洗完澡,打车去了晚上吃饭的地方,洗了澡后他精神恢复了许多,到地方时制片人那边都来齐了,就等他一个人。   虽让一桌子张总李总的等他一个人不礼貌,梁彰也说不上真的愧疚。外界说他天才,他还是有几分傲心的。   不过还是连连道歉,态度放得不低,梁彰说今天下午收工晚了。一上来饭菜没吃一口,几杯白的就下肚了,作为晚到的惩罚。喝到兴头上,投资方照例称赞了几句梁彰的才华,说起他获奖的那部电影。   那部电影当时拍完,梁彰就是闹着玩往国外电影节投了片,没想到还真得了奖,还是国际公认的奖,在国外得奖不仅意为着个人的荣誉,也代表国家的荣誉,那时候梁彰大学还没毕业。后来就有许多电影找上梁彰,也有人愿意给他投资,前路顺风顺水,他现在被誉为中国最有潜力的年轻导演。   但那部电影,梁彰不怎么想提。   电影的男主角是唱摇滚的,留着长发,梁彰得承认他拍出来的目的。片子剪好后交到梁彰手上,他一个人窝在学校外边的出租房里看,为了拍电影他那时一穷二白,又不想一直向家里要钱,他嘴里嚼着泡软了的泡面,看着电影上男主角弹吉他,在酒吧台上唱歌。眼泪一滴一滴往泡面汤里滴,溅起红色的水花,梁彰实现了他的梦想和承诺,但少了一个人见证。   那晚梁彰看到眼睛发疼发涩,也是印象中最后一次为他哭。   再牛逼的导演在投资人面前都缺少点底气,钱是电影的动力。   饭吃到一半,投资方提起电影拍摄周期,还算委婉表达了他的不满,说梁彰拍电影太细心尽职了,时间比预期的长了很多,当然意味着花的钱也要多很多。   梁彰心里叹息,知道迟早要面对投资方的质问,又不能说是演员的问题。他只好又笑着道歉,说电影马上就杀青了,一定不会再拖延,按期交片。不过这部片得先去冲奖,再上映。   光嘴上道歉没什么用处,后半截饭局满桌菜就和梁彰无缘了,红的白的都往他肚子里灌,等饭局散尽,梁彰一个人在饭馆厕所里吐了个昏天暗地。   厕所恼人的香薰一股廉价柠檬味,扰得他吐得更顺畅。吐完嘴边挂着口水,眼边悬泪,梁彰捧着水洗了好几遍脸,终于清醒过来。   吐完以后醉意都要消减很多,他站在饭店大门外等车,脸上冷水那劲儿过去后又有点热。路边的灯光极其炫目,远处高楼大厦一个赛一个直冲云霞,要顶到银河去的架势。   喝多了人就容易感慨,他想零几年他读高中,哪有这么多的高楼大厦,起码不是满大街都是。当然,零几年他都还不会喝酒,去每晚上都只能喝果汁。   每晚上,每晚上,梁彰嘴里念叨了好几遍。   酒吧也比以前多了,还有夜店,听说很受年轻人喜欢,不过梁彰没兴趣。   刚才制片人给他的那根中华还在梁彰手里,他放进嘴里,尝到了淡淡烟草的味道,很上瘾。   想点燃的时候发现没带打火机,梁彰笑笑,觉得上天要他贯彻戒烟计划。   梁彰没有马上回酒店,路边买了几串烧烤,刚才饭桌上他根本没吃饱,胃也吐空了。   他去的是城里的小区,坐电梯上了七楼。   刚按响门铃里面就有脚步声,梁彰听得很安心,倚在瓷砖上安静等待着,感觉脑袋空空,没装什么东西。   没一会儿,门开了,有人凑了张脸过来,她鼻子动了动。   梁彰站直身体,给面前的人展示手里的烤串,撒娇地说:“娜姐,我忘买饮料了,你家有没有?”他嘟了嘟嘴,“我今晚喝了好多酒。”   说罢,梁彰揉着胃,迈腿向屋里走。   作者有话说:   小裴掉线中... 第68章 主唱   南方的小城,安静温柔,是八年前娜娜来到的地方。她抱着不大的粉色行李箱,手指上带着阿城送的戒指,一无所有,站在三轮车和货车遍布的街道,想起她这辈子没认真坚持过几次的决心:好好活下去,活得好看一点。   娜娜不像别人一样有选择,也没有挂念。她爱的人死在夏天的骄阳中,以后的春夏秋冬,她得不回头地过。   挂念是很奇怪的东西,有时候太多余,没了它,说不定人还会活得好一些。   梁彰和娜娜的联系八年里一直没有断过,八年前,他绝不会想到化着浮夸妆容的娜娜,陪他一起走过了这么多年。   这次拍戏正好在娜娜住的城市,梁彰偶尔会跑过来蹭饭,娜娜厨艺比以前更好,他开玩笑说娜娜不该去卖衣服,该去开饭馆。娜娜回答她的厨艺不卖钱,只做给家里的人吃。   进了屋,梁彰边走边回头问娜娜:“放放呢?”   娜娜指了指客厅墙上的钟:“你看都几点钟了,他早睡了。”   “还想揉揉他的小脸呢。”梁彰丧气地趴在桌上,等冰凉的桌面被他脸给捂热乎了,他又挪屁股换了一块地方继续趴着。   娜娜斜睨了一眼梁彰,去冰箱里给他拿了一瓶可乐出来,推到他面前:“我儿子的脸都快给你揉成包子了,小心你姚哥揍你。”   梁彰弓起背,好不容易把上半身挺直,扯开拉环,灌了一大口碳酸进肚子:“姐夫才舍不得揍我,他比你还宠我。”   夏天晚上喝可乐很享受,梁彰嗓子眼的油腻清没了,摊开烧烤,他问娜娜吃不吃,娜娜恨了他一眼,说晚上吃这玩意不健康,吃一肚子油进去,不仅长胖皮肤也会变糟糕,明早起来他准要后悔。   梁彰嚼着一串肉,蛮不在乎道:“不知道谁以前晚上烤串配啤酒吃得那么香。”   “那不是以前和小...”娜娜顿了顿,“要不你也别吃了, 实在饿的话,我去给你煮碗面。”   她说着要去厨房,梁彰及时叫住她:“算了娜姐,不麻烦了,我就想来找你说说话,在这边都找不到人说话的。”梁彰的嘴唇泛红,看起来很伤神。   这日子他过得一天比一天不健康,没完没了的饭局,成天的熬夜通宵,灵感枯竭时烟酒成了主力军,虽然慢慢在戒烟,但梁彰觉得他身体没救了,老年生活一定不会太美满,也可能直接没有。   他知道刚才娜娜挡在后面的话是什么,至少明白那个名字。梁彰嫌弃自己敏锐的联想能力,只要提到他,梁彰没法停止大脑无休止的转动,想起衍生出来的记忆,越逃避,出来的画面就越多。   “我给你说,以后少吃这些垃圾食品,也别因为忙不吃饭,一日三餐一餐都不能落下。”   梁彰忙不迭地往嘴里送烤串,一边点头:“是是是,”他笑着说,“你才三十啊姐,怎么跟我妈一样?”   “这不都是为你好,还有早点找个对象吧,诶我给你说,有个经常来我店里买衣服的小姑娘,可好看了,还是单身,你要感兴趣我改天把她微信推给你。”   梁彰抱着头喊救命,直呼娜娜已经变为他另一个妈,再这样下去都该催梁彰要孩子了。   “还有今晚怎么了?”娜娜说,“遇上不开心的事情了?”   梁彰摇头:“没有,就是拍电影很累,今天一场戏拍了几十遍。”   灯光的阴影遮住梁彰的半张脸,弥散出不快乐的情绪,娜娜总想八年里梁彰变了很多,又像什么都没变。他不再是那个大大咧咧的男孩,高兴伤心都写在脸上,遇到烦恼会一个劲吐槽完才肯罢休,冲动地去爱恨。   但他又还是梁彰,做事有股拼劲和毛躁,亲近的人面前还是爱撒娇,话多到不行。   娜娜不太清楚梁彰和向裴之间发生了什么,她猜测,梁彰那些变化除了年龄的拉扯,还因为向裴。   他们有八年没再联系,梁彰没有提起过向裴,也不乐意娜娜提起。娜娜和向裴也有着联系,她是他们之间唯一的隐形关联,虽然谁也没有要拨弄这个关联的念头。   “对了娜姐,下周电影杀青,我要休息一段时间,你记得来南川找我玩,带着放放。”   “行啊,”娜娜想起什么,“付彦本人是不是可帅了,记得帮我要个签名。”   梁彰脖子往后靠:“哎呀,也就那样吧,”他开始没理由地臭屁,“没我帅就是了。”   “瞧你这样,那你别当导演了,直接去当演员吧。”   “不行不行,我只爱拍电影,而且娱乐圈多复杂啊,我半只脚在里面都觉得累。”   娜娜觉得梁彰说得话有理,她成天看着那些明星的八卦觉得有趣,要真梁彰哪天登上八卦头版,她得闹心死。   电视里刚好在放一档综艺节目,是关于乐队的,梁彰听片场的工作人员闲聊时好像提起过。娜娜在卧室整理衣服,梁彰把节目当成背影音乐,也没太在意,时不时抬头看几眼。   国内乐队这几年都有些落寞,流行歌曲和韩流在潮流顶端,压得国内的乐队苟延残喘,摇滚没法发展,好多以前的地下乐队全解散了,要不然就是好几年不再出歌。梁彰很久没关注过乐队这方面的消息,没时间,也不愿意,除了MP3里循环往复的QUEEN,他没心思关注乐队。   所以电视屏幕上那些乐队,老一点的梁彰还眼熟,新一点的他是完全不知道,闲来无事听了两首歌,他想着现在乐队的风格跟以前是不太一样了。   以前的歌要更有力量和情感一点,梦想亲情爱情都有,还有关于土地和自由,现在乐队不怎么唱摇滚,大多唱柔柔的情歌,其实也挺好听,只是时代不同,展现的东西也在往前走。   第三组乐队快上台的时候,梁彰东西吃得差不多,准备去扔垃圾。   娜娜从房间出来,瞟了一眼电视,有些不自然地快步靠近梁彰:“你怎么在看这个?”   梁彰奇怪道:“电视刚好放,我就随便看看。”   他觉得娜娜反应过于奇怪,电视里的主唱刚好在唱,梁彰觉得挺好听,跟前面的歌不太一样,唱得是摇滚,娜娜的眼神又怪异,他回头看电视上。   电视上的主唱留着黑色微卷的长发,眼窝深陷,也不知道是不是化了妆,他眼下很红,红得过分艳丽好看。耳朵上有四个耳钉,舞台灯光一照下来,闪得很,梁彰眼睛刺痛,是被光击中的愣怔。   他说不出话来,心脏诡异地抽痛。电视里的人仿佛在看着他,从不知道多少公里外的录制场地,透过方正的屏幕看他。   八年前梁彰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好看过了头。   向裴留回了长发,带回了耳钉,拿起了吉他。恍惚间,梁彰以为他掉回了八年前的每晚上,向裴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看着他笑,给他唱张学友的情书。   那是十七岁的向裴,梁彰的向裴,而二十五岁的向裴,只是向裴而已。 第69章 忘不掉   杀青宴订在一家火锅店。   锅中热气升腾,熏得每个人脸上起红晕。梁彰被演员和工作人员轮着敬,幸好全是啤酒,也没感到醉意,火锅刚开始吃都带劲,到后面上素菜就有点腻了,梁彰趁大家聊天时溜出门外透气。   门外有一堆狗仔蹲点,梁彰想反正没人拍他,也就光明正大坐在了火锅店门口,看着不远处几个人扛起了相机,没过一会又放了下去,他们在等付彦还有女主。   梁彰有些烦,想骂人,嘴里小声嘀咕了几句。山上拍戏就揪出来许多偷拍的,没隔多久网上就有了路透,虽模糊得很,但造型差不多泄露完全了。梁彰再一次咒骂许多狗仔的无良,决心以后避免用太火的明星,弄得他的电影没神秘感。   何况付彦还不算火得没边的,要用那些一线的不知得遭多少罪,当然前提是梁彰用得起。中国观众许多都是看演员不看导演,许多好电影拍出来也不知道谁拍的,他们只买演员的账,不买导演的,不出名的导演拍出来再好的电影,也没什么人愿意看。   蹲在路边,梁彰惆怅得很,也不知道这部拍出来能不能顺利拿奖。   他又想拍电影是热爱,为了拿奖就变成了势力,还是别太过在意,他怕以后变成讨好评审的风格。   但是谁又不想得到认可?特别是梁彰这种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人一烦躁,就想找东西转移注意力,梁彰盯着对面小卖部摆在外面的烟,指尖有点骚动,脑子里烟都点燃了,精神在抽烟。   梁彰开始抽烟是二十岁的时候,那时他正在拍《北方的吉他》,就是他的第一部 电影。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日子总觉得特遥远,但那时梁彰过得很苦,苦得他常常想过放弃,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拍电影的天赋。   电影剧本是梁彰写的,在学校旁边出租屋里没完没了地改,研究分镜,还要上课完成作业。没钱是最大的问题,梁彰只能先借钱拍电影,场景服装演员都是难事,决定拍电影是心血来潮,开始进行以后他又不想半途而废。   他可以等毕业以后再去拍,但梁彰那时迫不及待,现在他才明白原因,是因为想念。   电影主角的名字就叫北方,梁彰不停往他身上塞入向裴的影子,向裴带给梁彰的痛苦,那时他还没能完全剥离。   于是抽烟成了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缓解痛苦,保持清醒,梁彰明白了以前向裴抽烟的感觉,脑袋会震得很酥麻。   后来他离不开烟了,即使没什么烦恼也无法割舍。烟也是一种很长情的东西,比人更坚定。   梁彰都要起身过马路了,装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是他表妹,梁彰大概能猜出什么事,接电话道:“说吧。”   “我在昼城的婚礼你一定得来,下周三,提前几天来,我亲自给你请柬。”   梁彰道:“我说许薇,你结婚还结两次,纯属没事找事。”   “你这话说得有点歧义啊哥,我只是举行两次婚礼。”   许薇老公是昼城人,她是南川人,两边亲戚凑不到一堆,干脆就两个城市各办一场婚礼。上次在南川的婚礼梁彰在组里,这次婚礼许薇怎么也要梁彰过来。   说完婚礼的事,许薇也要梁彰带付彦的签名,梁彰没好气说她犯花痴,不是只喜欢谁谁谁,几个月又变了心。   许薇电话那边嚎叫:“你不懂,最喜欢的只有一个,其他爬墙千千万。就像我最近喜欢上一个乐队,里面主唱可好看了,最重要的是还不火,到时候去看他们的Live肯定便宜。”   梁彰决心放弃对面的烟铺,心里没来由一紧,皱眉问:“你喜欢的乐队叫什么名?”   “偷渡者!里面主唱叫向裴,鼓手叫陈召南,他俩帅得没边,都能演电影去了。偷渡者以前都在国外发展的,这次为了节目回了国...”   后面的话梁彰都没认真听了,思绪飘到特远的地方转悠,稀里糊涂想些毫无关联的事情。许薇的老毛病,一谈论喜欢的东西就停不下来,希望全世界都跟着她喜欢。梁彰小时候被她缠着讲明星,知道打断一定会使她愤怒。   他不说话,等着许薇讲完。   她正在做总结:“哥,你身边有没有认得到他们的人,帮我要几张签名。”   梁彰低下头,看见路边的缝隙里有几只蚂蚁,他抬脚让开了。   “梁彰,你听见我说话没有?”   “听见了。我一拍电影的,怎么会认识玩音乐的。”   “也是,”许薇失望地叹气,“那你就只帮我要付彦的吧。”   “许小姐,你这口气实在有点高傲。”   “哎呀,那就求求你了。”   梁彰笑着说:“行吧,我考虑考虑。”   他说完就掐断电话,没等那边的哀嚎。   梁彰看了眼时间,估摸里面也差不多快结束了,准备回去,没想到方知然走了出来。   方知然是电影的女主,家里有钱有背景的类型,演技不错,向来不爱受娱乐圈拘束,做事有自己的风格,反正她前面的路会一直顺畅下去,做什么都不怕。   她一出来,梁彰不用看就知道对面在狂按快门键,他后背紧绷,不自然地冲方知然笑了笑:“你怎么出来了?”   言下之意就是让她赶紧进去,对面有人在拍,最主要让梁彰也入境了,他不是很舒服。   谁知方知然根本没理会他的话,还走到梁彰身边:“你在和女朋友打电话吗?梁导。”   “不是,我妹妹。”   梁彰汗都下来了,他知道方知然对他的想法。她过于明目张胆,在剧组拍戏梁彰就能感觉到,只是一直在躲,现在看来不怎么能躲得掉。   大抵方知然想留一段露水情缘,梁彰不领情让她不爽,便有意继续挑逗下去。   方知然好像松了一口气,说:“那我加你一个微信可以吗?之前都没机会给你说。”   话音刚落,她就把手机伸过来:“我扫你。”   梁彰只想速战速决,也不能扫人家女明星的面子,只好把微信二维码调出来。叮的一声响起,方知然愉悦地收回手机,把眼前的头发扫到耳后,露出白皙的耳朵和一片脖子:“戏拍完了,以后就不叫你梁导了,叫你梁彰怎么样?”   “没问题,我比你小三岁,叫你然姐吧。”   梁彰不露声色拉开两人距离,这样叫或许会让方知然更明白他们年龄的差距,像她这种比较火的女明星,大概都不喜欢找小的。   然而方知然靠得更近了,两人的距离实在过于暧昧,梁彰手心里起了汗,余光靠向狗仔那边,心里祈求他不要跟着上热搜。   方知然踮起脚,凑到梁彰耳边说话:“行啊,就这么叫我吧,反正我喜欢弟弟。”   当晚梁彰果真跟着方知然上了热搜,他佩服狗仔的办事效率,还有添油加醋的描写。这种偷拍最精华的部分在于模糊,要是清晰过头让网友看出了他们在干什么,也就失去了八卦的劲爆性。   虽然梁彰和方知然就是简单地靠在一起聊天,媒体非得说方知然杀青晏上和神秘男子亲密交谈,还在一起咬耳朵。梁彰很快被扒出来,拍《北方的吉他》的导演。   导演和演员,多么令网友振奋的一个组合,潜规则和桃色交易,够编许多荒唐的造谣了。   虽然消息被很快压下去,但梁彰合理怀疑,方知然是故意的,这样的行为让梁彰感到反感。   梁彰在周一时赶到昼城,他在昼城有一套房子,当时有过在昼城定居的念头,只是后来尹静坚持让他回家。近几年房价猛涨,梁彰想着以后可以卖出去,不过迟迟没动手。   昼城对于他来说,意义不同,算是他所有梦想的开头。   许薇来给梁彰送请柬,并且邀请他参加晚上的单身派对,会有很多她的单身小姐妹,她们需要帅哥解馋。   梁彰听见“解馋”这种形容,身上起了恶寒,坚持不去,他很享受单身生活,并且打算再坚持一段时间。   “求你了哥,”许薇懂得梁彰的菩萨心肠,“我都给他们说了要带我超帅的表哥过来,你不能让我没面子吧?”   梁彰微微坐直了身体,他对“超帅的表哥”这几个字表示认同。许薇一看有戏,又说:“要不然我就告诉你妈,说你有个明星女友。”   “你别乱说,我跟方知然就没那回事,无良媒体乱写。”   “那你答应了?”   “嗯,地点。”   “每晚上,一个酒吧。一会儿我把地址发给你。”   梁彰想他最近怎么跟过去这么有缘,以前成功避开的事物突然都朝他生活中涌来。他愣了愣,随即像是妥协一般说:“不用了,我知道地址。”   他不仅知道,几乎闭着眼都能在昼城找到每晚上。梁彰看着外面飞过的群鸟,脑中浮现出每晚上的灯光,正门口有一个巨大的鱼缸。   他半蹲着看鱼,里面的珊瑚和石头绚烂,然后对面有一个人也蹲下来,陪着他看。   “向裴,我想变成鱼。”   “行啊,那我就变成水吧,这样你会离不开我。”   忘不掉。梁彰闭上眼,八年,他还是忘不掉。   事实证明,他这条鱼,离开了水照样能活。 第70章 为了我   留香街早改了名,或许是因为这名字太令人浮想联翩,现在它叫留云街,改了一个字,文学气息瞬间上涨。改名还因为里面的店铺也不复从前,几年前扫黄,那些隐晦的按摩店小旅馆都倒了,为之取代的是酒吧和夜店。   沿路走着,许多梁彰以前熟悉的店铺全部改头换面,成了装修时髦的酒吧,音乐声在很远都能听到,揽客的人一路上都有,说他们店的酒水打折,梁彰看进去,原来店里没什么人。   梁彰在昼城读了四年大学,期间没来过一次这里,对于现在的他,一切是全新的面貌。   突然有人从后面抓住梁彰的胳膊,把他往后带了一下,梁彰惊讶转过头,看见一个男的对着地上狂吐,梁彰成了他的支撑点。   腐烂恶心的气味在空气里弥漫,梁彰皱着眉,要把男人的手从胳膊上扯开,刚把他的左手甩开,另一只右手又缠了上来,男人直接坐到了他的呕吐物上,开始抱着梁彰的腿哭,哭得叫一个悲惨,梁彰都有点为他悲哀。   好家伙,他这运气。梁彰胃里也在翻转,差点干呕。   悲哀是一回事,厌恶又是另一回事。男人嘴边还挂着呕吐物,梁彰眯着眼不敢细看,怕他嘴贴到自己的裤腿上,又不好拿脚踹。不好意思所带来的后果就是男人吐在了梁彰的脚上,也蹭在了裤子上。   梁彰欲哭无泪,也不管礼貌了,打算用脚。   还好男人的朋友从后边赶了过来,给梁彰赔不是,又是擦鞋又是说要赔钱的,梁彰说不至于,让他们管好朋友就行。   “好的好的,实在对不起,他今天刚失恋。”   失恋?那还好,比他当时的反应还要小一点。梁彰挑着眉,这样想。   身上被人吐了东西,梁彰越想越不爽,感觉总能闻到那股散不开的恶心味道。他打算去每晚上给许薇说一声,回家换衣服。   每晚上没怎么变样子,除了好像比以前大一些,还是这条街上最不显眼的那家酒吧。   梁彰在门口纠结了十几秒,推门而入,霎时被烟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香味覆盖。里面很吵,像东西炸了锅,梁彰感觉身体各处都被声音围住了,视觉变弱了,只有听力在运转。他没想到今天每晚上这么多人。   台上有乐队在唱歌,重金属的摇滚,主唱嗓子吼得像里面夹了十几根烟,好久没听过这么颓又这么热血的歌了,梁彰突然迈不开脚,痴迷盯着台上唱歌的主唱。   搞音乐的基本都知道每晚上,梁彰听学音乐的朋友谈起过,好多老派的乐队都爱在每晚上聚会,有时候唱两首歌,都是随意的,所以每晚上没有驻唱歌手。   梁彰不知道这规矩什么时候开始的,但他依然没再来过。   有个服务生擦着梁彰的肩过去,手里端着酒,他叫住服务生。   “你好,”服务生转过头问他有什么事,是个很年轻的男孩,大概十七八岁。梁彰有些紧张地咽口水,“你们老板在吗?”   “你找景哥还是向哥?”   音乐太吵,梁彰没太听清,大概知道男孩在问他。   “我找游景!”梁彰扯着嗓子,尽量让男孩听清。   “景哥出国旅游去了!”男孩说完就走了。   “哥!”   许薇在叫他,梁彰反应过来,看见许蔚在对面给他招手,他朝许薇那边走去。   沙发上坐了好几个女生,也有男生,见梁彰过来,停了手上的游戏,都在看他。梁彰挨个打了招呼,全然忘了要给许薇说回家换衣服的事情。   他还遗憾着没能见到游景,甚至想好了见面后该说的话,也不太能应付这么多女生,许蔚偏偏让他坐在中间。   许薇挽住梁彰的胳膊,兴奋地大喊:“你知不知道今晚上哪个乐队要过来唱歌?!”   “哪个乐队?”梁彰拿了一颗葡萄,边吃边问。   “偷渡者!”   梁彰停止了咀嚼的动作,呆滞地看着许薇。她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忽明忽暗,斑驳着不同的颜色,她开心地笑,露出干净整洁的牙齿。   梁彰羡慕她毫无保留的快乐。   “他们要来这儿没人知道,我也是刚刚跟服务生聊天听他说的,太幸运了!我一会得去找他们合照。”许薇喋喋不休,像只聒噪的麻雀,开始盘算一会儿合照该摆什么姿势。   她撞了一下梁彰的胳膊:“哥,一会儿你帮我们照。”   梁彰这才想起来他鞋子和裤腿的恶臭,眼前的场景晃了晃,他跟许薇说他要回家一趟。   “那你一会儿记得要过来啊,”许薇不忘叮嘱,“我还想让你看看向裴到底有多帅呢。”   梁彰知道他今晚不会再来了,回家胡乱编个理由骗过许薇就好。   时间紧迫,梁彰脚步很匆忙,他起身时周围突然多了许多人,堵得他前进的路程水泄不通,他挤了半天没挤出去。   嘈杂中,他听见许薇的声音在后面喊:“来了来了!”   梁彰心里慌得已经无法掌控手脚的动作,他满头大汗,汗从脖子上疯狂往衣服里栽,差点被前面的人绊倒。他不敢看向台上,一个劲低头,看视线里的腿和衣服涌动。   直到他被推到了前面,在台上灯光的照射下,梁彰不得已抬起了头,有种当众处刑的羞耻感。   向裴的脸离他很近,像梁彰那天在电视上看到他一样的距离。而不同之处在于,这一次不是他单方面的遇见,向裴也看见了他。   刚开始他抱着侥幸,希望向裴不要发现他。但很快梁彰察觉出来,向裴在看他,用近乎探究的目光打量着梁彰的脸。   四周还是很吵,音响里放着音乐,向裴的嘴唇在动,梁彰听不到他说话,表情呈现茫然。   他意识到他不该躲藏,食言的人并不是他。向裴摇了摇头,走到台子的后方去,梁彰才注意到后面的陈召南还有楚燃飞,他们似乎没有看到梁彰。   向裴和陈召南耳语了几句,放下吉他,跳下了台子,后面人群一阵骚动。   有几个女生喊了一句:“向裴,你好帅!”   向裴没有回应,走到梁彰面前:“梁彰。”   梁彰没有张开嘴唇,很沉默地站在原地,后面有人推了他一下,他往前动了动,向裴及时扶住了他,很不满意地对着后边说:“别推。”   装什么装,梁彰心想。肩膀后移,让向裴的手离开了他的身体。   “出去聊几句吧。”   梁彰看了一眼身后的人:“现在?”   “不然呢?”向裴耸耸肩,显得急不可耐。梁彰觉得向裴还是很聪明,知道现在不谈,梁彰铁定会走。   外面和里面是两个天地,出来后梁彰还有点耳鸣,他站在小巷里,发现这里是八年中唯一丝毫没有变化的地方。   向裴慢他一步出来,关上门,看着梁彰的表情,他说:“有点熟悉,是吗?”   梁彰用无言回应。向裴本就没有期待梁彰会回答,他从兜里摸出烟,点燃了,靠在墙上静静地抽,烟雾飘散得很快,轻易黏在了梁彰的皮肤上,他感到了轻微的痒意,喉咙难耐得滚动。   似乎在煎熬他的意志力,梁彰还是没有忍住,主动问向裴要了烟。向裴对梁彰抽烟的事实表露出惊讶,但他很快释然了,将烟递入梁彰的手中,指尖和梁彰的手碰撞在一起,虽然梁彰很快转移了。   八年来的第一次肢体接触,献给了香烟。向裴不合时宜地感到幸运,他还能碰到梁彰的手,简直是梦里的奇迹实现了,他同时觉得恍惚与不真实。   “借个火。”梁彰说,伸出手。   向裴绕开梁彰在空中的手,火苗一下子窜了出来,影子跳到了梁彰的脸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上耸动,梁彰微愣,含着烟低垂下巴,烟的尾端扫在火苗上,白色顺着飘了出来,火星在响。   梁彰很熟练地吸了一口烟:“谢了。”   他的戒烟计划在遇到向裴以后宣告失败,梁彰想起戒烟的缘由:他想多活几年,多拍几部电影。似乎觉得很讽刺,梁彰憋不住笑,笑声从唇齿间泄露,在空旷安静的小巷突兀怪异。向裴看了他一眼,烟雾对着他喷过去:“笑什么?”   “我觉得很尴尬,”梁彰直话直说,“向裴,你想说些什么?”   向裴笑了笑:“其实我没有想好,只是在台上看见了你,就想一定要叫你出来。”   “啊,”梁彰夹着烟的手在空中画了个圈,恍然大悟那样说,“你想告诉我你过得很好,梦想实现了。最后一定会加一句:你呢,过得怎么样。”   向裴站直了身体,嘴角的弧度慢慢下降,他不太高兴,于是梁彰高兴起来,乐呵呵地望着向裴的眼睛,以前他无数次吻过的嘴唇:“要我说,你不用问,我直接就可以告诉你。”   “我过得挺不好的,这八年,我的生活过得时常不顺心。”   “其中你占了许多原因。”   “你开不开心?”梁彰按压住向裴心脏的位置,向裴感受到了温热,“或者,有没有那么一点的难过,为了我。”   作者有话说:   向主唱上线!: 第71章 全身上下我都看过   楼上近几日装修,电钻跟发疯似的和地板打架,左敲敲右敲敲,装修师傅极其放得开。早上九点,梁彰躺在床上,感觉那无休止的震动和他没隔着地板,是从他太阳穴钻进了脑子里。   美好的休假赖床计划泡汤,梁彰睁开眼,盯着卧室的天花板,好巧不巧,震源最猛烈的地方就在他床的上方。他吐槽了一句“装修不能选下午啊”的时候,电钻声停了,梁彰惊喜地捂了捂嘴,没来得及夸自己,电钻声十秒钟后再次响起。   他叹气,认命下床刷牙洗脸。   昼城的房子不太常住,虽然来之前有请保洁来打扫,不过空调没照顾到,冷气有股很潮的味道,让房间的气味也不太好闻。梁彰又喜欢温度开很低,裸着盖厚被子,贴皮肤能让他感到安全。   房子两室一厅,不大,梁彰当初买来单纯想一个人住,装修也简单随便,基本黑白两色,东西放置得很少,显得空旷冷清,地上摊着梁彰的行李箱,房子像一个临时的酒店。   本来明天参加完婚礼,梁彰打算再住几天回南川,现在他决定提早回去,碰上向裴是一回事,尹静催促又是另一回事。   刷牙时瞅见洗手池里的牛仔裤,梁彰愣了几秒,开始后悔。   牛仔裤是向裴的,梁彰昨晚喝得有点多,但没醉,至少发生的事还原原本本记着。   昨晚梁彰说完那几句话,肚子里的火发泄出了千分之一,随后他看着向裴的反应,那千分之一马上又回来了。   他一个人说了很多话,向裴一句话也没有回应,只见他手上的火星跟着移动,忽上忽下,梁彰看得烦,不过没怎么表现出来,他收敛着性子和向裴说:“你的话越变越少了。”   向裴想说,以前话就很少,因为跟你说话才会多一点。但他没有张嘴,默然看着梁彰,又吞了口烟下去,他望梁彰,隔了八年的时光,朝很深很深的角度去看,看他的眉眼和唇边,看他不再寸板的头,也看他不再爱向裴的眼睛。   八年后的梁彰新鲜东西太多,向裴用眼睛汲取,忘了嘴巴也可以动,或者他根本不想动。时间消磨掉很多,首当其冲的是向裴的勇气,拥抱梁彰的勇气。   他不知道八年中梁彰身上发生过什么,好的坏的,身边有没有新人,换种好的说法是有没有过,向裴不敢想,想了就悔恨自己。   梁彰不再唱独角戏,他折断了烟,说:“我回家了。”   他说完便不回头地向前走,脚步敲在小巷寂静的地砖上,他一步迈得很大,像身后有人追赶似的。快走出巷口时,向裴喊:“梁彰,喝一杯吧。”他语速飞快,舌头差点打搅。   梁彰停顿了可能有两三秒,还给向裴一个侧影。   “来的路上有个人吐在了我身上,我要回去换衣服,”梁彰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同向裴解释,其实没有太大必要,他像许久没见的老友那样做保证,“改天吧。”   他以为向裴会放弃,没想到向裴在往这边走,离梁彰越来越近。   “我下飞机直接来的这里,行李在员工室,你先穿我的吧。”   向裴用讨好那样的语气又说了一遍:“喝一杯吧。”   “可是...”   “梁彰,如果以后我们没办法见面,这就是最后一杯。”   巷口的梁彰很自我唾弃地想,不管什么时候他都无法拒绝这样说话的向裴,像是生命中必定的自然反应,所以他只是经过短暂犹豫后,就答应了。   向裴递给梁彰一条黑色的牛仔裤,十分宽松,目测有点长。   员工室的灯光很亮,梁彰终于在明处看清了向裴。他穿一件黑色短袖,下摆松松地扎进裤子里,腿上也是很宽的黑色裤子,膝盖两个破洞,裤子照例不好好穿,随时要掉下去一样,侧边挂着一堆细链。脖子上的项链藏在衣服底下,梁彰没能看见。   他的腿长得没谱,腰这样看很细,但梁彰知道他的腰有力。向裴一直这样瘦,胳膊上几条青筋,他大概有在锻炼,胳膊多了很小的肌肉,恰到好处。   “你瘦了。”向裴评价梁彰。   “你记得很清楚。”梁彰对此显得漠然,不愿讨论胖瘦与否的问题,“会不会不合适。”   向裴看了看梁彰的头,稍稍比划一下:“我们还是差不多高,身材也差不多,你穿上应该刚好。”   他又说:“我洗过的。”   “谢了。”   梁彰心想他又不是嫌弃,准备解裤子的拉链,见向裴没动:“你不出去?”   向裴转身背靠着柜子,很正直地保证,就差发誓了:“我不看你。”   “那也不太好吧。”   “你全身上下我都看过,没什么不好。”   梁彰哑口无言,觉得再驱逐向裴会显得他矫情。   “你和那个女明星真在一起了?”   换衣服过程中,向裴无缘无故问了这么一句,梁彰下半身剩一条内裤,下体一凉,他站在柜子后面默默无语。向裴非要在他很狼狈的时候聊这么尴尬的话题?梁彰觉得向裴有点蠢。   “真的。”   “真的?”   向裴转过头,瞪着梁彰。   “真的个屁,假的,”梁彰光着两条腿往后跳了几步,着急忙慌地推向裴,让他转回去,“人家女明星,我一个小导演高攀不起。”   这样说话倒有点以前梁彰的样子,向裴觉得舒心:“你不是小导演了。”   “我看过《北方的吉他》。”   “你看过啊。”梁彰心被用力砸了砸。   “嗯,导演梁彰。”   “那你是大主唱了。”   梁彰换好了裤子,从柜子后面走出来,寻找向裴的眼睛:“我们都实现了梦想,挺好的。”   向裴应声说:“是挺好的。”   梁彰发现向裴的脖子多了一个纹身,一串花体英文字母,设计得浮夸,梁彰的视力一向很好,看清上面纹的:Hotel California,加州旅馆。   梁彰下巴小幅度扬起来:“节目上没看见你脖子上有纹身。”   “现在遮瑕很厉害的,”向裴惊讶睁开他总是看起来困倦的眼睛,“你看了节目?”   “无意间看到的。”   “我高三毕业去了国外学音乐,后来拉着陈召南他们重新组了乐队,不过一直在国外演出,近几年国内摇滚市场太低迷了,好不容易有档玩乐队的节目,我就想着回来。”   梁彰看见向裴的纹身后呼吸就不顺畅,他讨厌旧事,也不希望给向裴机会回忆往昔。   “纹些没用的东西干嘛啊?”   向裴脸上很浅的笑意凝固住。   “感动自己吗?”   梁彰走向门口,很懒散地催促脸色煞白的向裴:“不是要喝一杯吗?快点。”   向裴没有唱歌,台上换了一个乐队唱,还是之前梁彰刚进来的重金属摇滚。梁彰去了向裴那桌,看见陈召南和楚燃飞都在,还有两个认不到的一男一女,风格都挺摇滚的。   陈召南看见梁彰,先是一愣,然后很激动地过来攀住梁彰的肩膀:“操!小彰!几年没见了,都长这么大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原来向裴刚才...哎算了,喝酒不?”   他的话一如既往碎,没有半点重逢应有的拘谨。   向裴坐在沙发上,不说话,也没向在座的陌生人介绍梁彰。他的表情很不好,陈召南看出来了,用脚想也能猜出他们重逢后的对话不愉快,于是他热情邀请梁彰坐在他身边。   原来其余两个人是音乐制作人,梁彰到了招呼。   正谈话寒暄间,向裴突然拿起一瓶啤酒,用力砸在桌上,扯过梁彰:“他跟我喝。”   陈召南吓了一跳,桌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另一个男的带着方眼镜,识相打着圆场:“我说陈召南,你刚才不是扬言要喝翻我吗,赶紧的呀。”   向裴刚才和梁彰说喝一杯,结果梁彰那晚数不清被灌了多少杯。两人沉默地喝着酒,不说一句话,跟赌气似的,没人劝得动向裴,他喝到眼底发红,后来舍弃掉了酒杯,直接对着瓶吹。   旁边的人看着心惊,眼镜男偷偷问陈召南:“向裴今晚怎么了?平常他不是这么暴脾气的一个人啊。”   陈召南摇摇头不知道怎样解释,干脆摸棱两可:“不是那回事,你不懂。”   梁彰记得向裴逐渐靠近他,滚烫带着酒气的呼吸全喷在他脸上,他的脸发红,梁彰也没有好到哪去。他喝多了酒感官就特别敏锐清晰,所以向裴的呼吸弄得他有点燥热。   如果他们十七岁时喝成这样,那是任性自由,二十六岁喝成这样,那是属于成年人的悲哀与无奈。   梁彰很痛苦地这样想,觉得向裴和他真的都长大了,不是那个敢在街上手拉手奔跑的向裴梁彰,现在要学会对生活妥协和放下。   他不知道能不能放下向裴,特别是再次遇见他之后。   向裴最后抱住了他,手臂缠住梁彰的脖子,梁彰僵硬的身体没有躲开,酒可能麻痹了他一部分神经。   “你说我过得很好,”向裴的嘴唇靠在梁彰裸露的皮肤上,“其实不好,一点也不好。”   于是第二天早晨,梁彰拿着这条牛仔裤陷入了沉思,还有手机上来自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裤子随时都能给我,以后我会留在昼城。   昨天晚上出了酒吧,向裴用梁彰的手机给自己打了电话,并且叫了代驾送梁彰回家。   风一吹,梁彰清醒了很多,分别时向裴留下他最后一句话:“之前乐队巡演,我去了加州,那里真的很漂亮。”   然后世界偏转,梁彰给了向裴一拳,打在他的嘴角,还挺狠的,反正梁彰的手麻了好一阵。   “去你妈的加州!”梁彰说,紧接着脸上也一阵猛烈的疼痛。   向裴同样给了他一拳,梁彰抵着嘴内侧的时候不愤怒,就是觉着向裴的拳头应当也很疼,和他的一样。   他觉得快活。   作者有话说:   小梁说话狠了点,其实都在装 第72章 谈过恋爱吗   口腔内侧破了一点皮,向裴的拳头没收力,牙齿撞着肉,过后了梁彰才觉得疼,向裴喝了酒都能让梁彰感觉到疼。要不是昨晚陈召南从酒吧里追上来,两人可能要在街头扭打,免不了被送进警察局。   梁彰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可能是没打够的原因。   他抱着不舒坦的心情给向裴发短信:裤子我洗了给你,后天吧。你现在住哪里?”   等梁彰吃完早饭,向裴才回了信息:我没搬家。   梁彰第一反应是那栋楼还没拆呢?第二反应是向裴找虐,不喜欢过好日子,还要住在漏水的破楼里。   许薇的第二次婚礼办的西式风格,中西都体验了一番,她从小就梦想办一场特盛大的婚礼,现在终于实现。   梁彰姑姑家里做生意的,条件好,许薇小时候被宠着长大,性格多少刁蛮一点,不过无伤大雅,她从小就喜欢和梁彰斗嘴,说不过便上手,亲近的关系都是闹出来的。梁彰看着许薇牵着她老公的手,多少有点感慨,以前扎着两个小辫子抢他棒棒糖的女孩,已经成为别人的妻子了。   晚上许薇挽着梁彰的手送他出酒店,泪眼朦朦:“哥,我真嫁人了。”   梁彰理顺了她的头发:“不都结婚好久了吗?还在伤感?”   “这次你在,不一样。感觉我们突然就长大了。”   “没事儿,你在我这儿永远长不大。”   一天婚礼下来,许薇的妆脱得差不多了,泪一下来让眼周围黑了一圈,梁彰笑着吐槽她丑,许薇果然不哭了,也没生气,一本正经说:“上次舅妈跟我说你一直不谈对象,她挺心急的,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嫂子?奔三的人了还不搞快点。”   梁彰皱起眉:“你怎么也催婚啊?没完没了了,我听我妈念叨就够烦了。”   许蔚露出一截舌头,说:“正好你电影拍完了,我给你介绍几个?”   梁彰一脸抗拒地往后退,手在胸前摇了摇:“我没时间,电影还没剪完呢,要跟剪辑师那边商量很多细节,后面还要参与电影宣传,反正很忙就是了。”   许薇仔细看着梁彰的脸,琢磨了很久,欲言又止。梁彰看得着急:“有什么话赶紧说。”   “我说了你别生气。”   梁彰最讨厌这样的预防针,话说了收不回去,答应了不生气又得憋着。   “说。”   “我就是有点怀疑,真的只是怀疑啊,”许薇表情严肃起来,“你是不是喜欢男的啊,哥。”   梁彰指甲抵着手心的肉,他状似轻松地蹙眉笑起来:“怎么会这么想?”   “我从来没看你谈过女朋友,以你的条件来说会不会太奇怪了。还是说有喜欢的人一直追不到?”   “要是我真喜欢男的呢?”   许薇明显愣了愣:“其实也没什么,现在这社会多元化,我有个朋友...”   “怎么可能,”梁彰弹了一下许薇的脑门,“别瞎猜了,就是没遇到合适的人。”   他说得真像那么回事,许薇没有怀疑,非常轻易就相信了。   因为许薇的话,梁彰失眠到很晚。   性取向的问题在梁彰心中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他没有喜欢过除向裴以外的人,严格说也不算喜欢男生。上大学时周围帅哥美女都多,梁彰却没有产生过任何想法,无人能拨动他的神经。   梁彰失神盯着在楼房黑色影子中穿梭的窗帘,某一瞬间认为他真的会孤独终老。   隔日梁彰到了向裴家,附近没怎么变,卫生环境好像比八年前好了很多,地上少了烂菜叶子和脏水,饭馆依然多,油污凝固在地上,时间过了很久更清除不掉,简直永久刻在了地面上。梁彰绕着油污走,看到他以前打过工的饭馆换成了一家面馆,老板也换了。   楼还是那栋楼,只是比以前还要旧,青苔爬满了墙下的一角,地面和墙体的连接处有几株杂草和野花。   梁彰蹲在地上看,闻到潮味,直到腿发麻。旁边有一个大爷下楼经过他身边,牵着条金毛。   “小伙子,蹲在这儿看啥呢?”   梁彰站起来,原地踏了踏腿,回答道:“以前在这里住过,挺怀念的。”   梁彰第一次觉得爬楼梯也需要勇气,从一楼到向裴家门口的距离,从未这样漫长。梁彰爬过很多次的楼道,倒退回了许多年的时光,穿过了这里,就像回到梁彰的十七岁。   而那扇门打开后的向裴,似乎也是十六岁的向裴。   向裴一看就刚洗完澡,上本身直接裸着,头发还在滴水。梁彰神色复杂地注视着向裴的脸,水珠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格外细嫩。   “你不穿衣服给谁看?”   向裴侧身让梁彰进来:“我刚出来你就敲门了。”   梁彰寻思穿衣服也要不了几秒钟吧。向裴给他让了路,他却没迈步子,伸出胳膊递给向裴装裤子的袋子:“给你。”   向裴没接,手附上梁彰的手腕,用力一拽,梁彰身体前倾,脚已经在门框里了。梁彰闻到了浓郁的薄荷味,在他生命中消失太久的味道,一时回到了他的生活,梁彰突如其来承受不住,向裴的气息压得他快要匍匐在地上。   门在梁彰的身后关上,向裴的胳膊放在门把上,刚好围住梁彰。向裴动作略显粗鲁,梁彰的手臂有点疼,全身都疼。   “你又想打架吗?”梁彰说。   向裴松开了手,梁彰的胳膊上留下了红印,突兀又醒目。   “这几年,你有没有谈过恋爱?”向裴问。   “谈过。”   “男的女的?”   “女的。”   向裴不说话了,短暂沉默之后,他套上扔在沙发上的衣服,头发磨得很乱,但他仍由这么乱下去。   “你撒谎,我不信。”   梁彰揉了揉鼻子,板着面孔说:“你爱信不信。”   “我没谈过,梁彰。这么多年直到现在,我还是一个人。”   客厅的边缘摆放着一盆植物,是新添的。在植物和向裴形成的缝隙中,梁彰看到了窗外刺眼的阳光,还有树以及飞过的鸟。   他想到以前在同样的场景,向裴把他压在在门上,吻着他的嘴唇,无措又青涩,那时向裴说:做我男朋友吧,梁彰。   记忆终止,梁彰现在和向裴隔着两步的距离,他看着向裴的嘴唇,说:“我当时让你滚你就真滚了,你问说爱我有没有用,其实那时候真的很有用,没有比那更有用的话了,向裴。有一年的时间我都在给你打电话,打通以后你从来没接过,短信每天十几条,你一条也没回过。高考完那年我来了昼城,才知道你早就没住这儿了。”   “向裴,石头都没你的心硬,你那叫爱吗?你只爱你自己,最多加个音乐。我们说好了不论有多少困难一起面对,你对我们就这么不自信?你现在问我谈过恋爱没,有意思吗?”   梁彰扯过向裴的衣领,揪出了他一直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梁彰从开门的那一瞬间就注意到了。   “你还带着戒指,到底是不是在故作深情啊?”   那颗银色的指环朴素简洁,是当时向裴能买的最贵的款式,在太阳下也闪着最亮的光。   现在他能给梁彰买很贵的,可惜梁彰大概不会要了。   作者有话说:   如果喜欢的话来一点点海星和评论吧~~ 第73章 找不到了   梁彰的外公在梁彰高二那年去世,他的离去极其平静,没有经历太多病痛的折磨,对于他们家来说,外公的离世并不是突如其来,所有人都预料到了这种结果,他们做好了心理准备。   有心理准备不代表不会悲伤。外公去世那天,梁彰坐在医院楼下的凳子上,天气转凉,他还没来得及增添衣物,突然的降温让他措不及防。安静等待父母从医院出来的时间,梁彰攥着手机,试图给向裴打电话。   他很久没有再给向裴打过电话,但那天他的心情太过悲伤,想听听向裴的声音。   就是那一天降温的午后,梁彰给向裴打了最后一个电话,因为机械的女声告诉他向裴的电话停机了。   向裴换了电话号码,梁彰悲伤中夹杂着绝望,他清醒意识到——他该对向裴死心了。   死心是一件很漫长的事情,梁彰不懂他只和向裴认识了一年,但往后的许多年,向裴成为他的念念不忘,从喜欢到责怪,向裴依然是梁彰忘不掉的人。梁彰遇到过的许多人,都变成向裴的化身,他在他们身上寻找向裴的影子,却无法发现能让他忘掉向裴的人。   他经历过失眠,偶尔胃似乎也凭空消失了,他感觉不到饥饿,食物会让他感到负担。   出租房里的痛哭梁彰选择留在过去,他以前说要为向裴拍一部电影,他做到了,未来他会一身轻松地走下去。   直到向裴再一次出现了。   梁彰对向裴挂在脖子上的戒指感到无端愤怒,虽然这样的情绪让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长大的重要一步是学会控制情绪,梁彰学会了一系列装聋作哑的技能,比如忍让与讨好。   他可以为了能随心所欲拍电影而讨好投资方,也能容忍无尽的酒局,批评他电影的傻逼媒体。向裴以前让他学会控制情绪,梁彰在生活的泥石流当中滚滚前进,轻易学会了隐藏。   但是面对向裴,梁彰发现他又回到了十七岁的毛头小子,情绪外显,说话没个遮拦。   套戒指的链条很结实,梁彰用力一扯,向裴脖子上就勒出一条红痕,大概有些疼,他的眉心扭曲起来,抓住了梁彰的手腕,不知道是下意识还是故意,总之他没有放开。   向裴由握着梁彰的手腕改握他的手指,用滚烫手心包裹住梁彰的无名指:“那你丢掉了吗?戒指。”   梁彰没有立刻作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说:“找不到了。”   含糊的回答,向裴似乎不满意,增加了手上的力度:“那回去找找吧,说不定就在某个很显眼的地方。”   梁彰想说根本不用找,戒指放在昼城的家里,床边柜子的最后一层上了锁,戒指完好无损躺在里面,除非家里进贼,否则不会消失。   但是他镇定地回答:“没有找的必要。”   “有。”   “没有。”   “我说有就有。”   “向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扯?”梁彰咂咂嘴,口舌之争让他脑仁疼,“裤子给你送到,我走了。”   他要快速结束谈话,向裴提着袋子,看着梁彰打开门,脚刚要踏出去,向裴开口了:“这房子房东马上不租了,我很久没回国,没地方住,听娜姐说你在昼城有一套不常住的房子,能借我暂住几天吗?”   娜娜两边周旋卖尽情报,还真是劳累,梁彰打算回去找娜娜算账。   可能向裴猜出梁彰所想,补充说:“是我缠着娜姐问的你的消息,她本来不乐意告诉我,你别怪她。”   梁彰毫不留情:“你可以住酒店。”   向裴扫开几根额前的头发:“我住不习惯酒店,而且指不定找房子要多久。”   梁彰心中发笑,他可没以前迟钝,向裴想做些什么他当然看得出来,而向裴也丝毫不加掩饰,借口都找得无比敷衍,有种自信感。   偏偏梁彰要打击向裴的自信:“我不想让你住。”   既然向裴直来直去,梁彰也不找借口,抱着手臂无赖地看着向裴作何反应。他应该不会继续请求了,按梁彰对向裴的了解,他不太求人,求人只求一遍,其实就是自尊心强,好面子,以前梁彰觉得向裴这样特迷人。   果然向裴没说话,弯下腰收拾门口被梁彰踢乱的鞋子,肩上的骨头从衣服薄薄的意料鼓出来。梁彰自认为打消了向裴的念头,哪知向裴手垂在空中,靠在门框上说:“算是我拜托你,行吗?”   梁彰猜向裴心里不好受,这几天他一度压下姿态,拜托梁彰一些没什么必要的事。   梁彰不认为他们能和好如初,那条缝隙会一直存在,梗得梁彰不好受,没法释怀。向裴离开不完全是件坏事,至少让梁彰知道他们感情的脆弱。   况且八年时间太长了,梁彰直觉向裴也变了很多,对一个人的感情保持八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他梁彰做得到,不代表向裴也做得到。向裴对他,或许是愧疚和遗憾,有太多不确定因素困扰着梁彰。   不过向裴话说到这份上,梁彰还真不知道怎样拒绝,向裴掐准了他的犹豫,乘胜追击:“我真没地方住,陈召南要带女人回家,我总不能去打搅他吧。反正你也不怎么住,我给你房租加打扫卫生,总比空在那好。”   梁彰倒退着下了一步台阶,看起来有点危险,向裴手往前动了动,就像要去拥抱梁彰。   “你是觉得我们还能重新来过?”梁彰笑着问。   向裴没有想到梁彰问得如此直接,没找好应对措施,顿了一下说:“就是死灰,我也要它复燃。”   梁彰耸了耸肩,无所谓问道:“我说没可能呢?”   向裴的喉结动了动,好像喉咙卡了一根刺,当他试图回答梁彰,喉咙连着心脏都很疼。   “如果我说我爱你,你信吗?”   在离开南川的火车上,向裴说过类似的话,当时他的喉咙和心脏发生了同样的反应,他还想了想以后该怎么活下去。   向裴活下去的理由,是为了这一刻还能见到梁彰。   梁彰又往下面的台阶退了一步:“说实话,我不信。”   “你不信没关系,我会让你信。”   水泥地的颜色很丑,裸露的灰色,深浅不一。   梁彰盯着地面半晌,说:“我妈一直让我结婚,给我安排相亲。以前觉得读书高考烦,上大学就能摆脱我妈了,没想到她还是掌控我的生活,我没法摆脱她。你以前能因为这些跟我分手,现在一样也可以,我对我们不太信任,向裴。”   “因为那时我们都太小了,我没能力带你忽视偏见,包括你那时候所有的压力都来源于我,我很痛恨自己。我想等我有足够的能力,能帮你挡去所有的困难以后再来找你。”向裴扶着栏杆,站得比梁彰高出很多,只能俯视他。   那时候向裴做决定一样冲动,他也还没活多久,不能保证做的是对的。   “可是我根本不需要你帮我挡掉困难。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喜欢上别人?”   怎么可能会没有。向裴时常被这样的噩梦纠缠,他恐慌后悔,自责不该离开得那样决绝。再见到梁彰后,这样的悔恨愈发强烈,快将他吞噬掉   “想过,也想过怎么把你抢过来。”   梁彰又笑了:“房子我借给你住,后天我就回去,你再来拿钥匙。”   “你不多住几天?”   “你还想跟我住?”梁彰睁大了眼睛,表示惊讶,“走了。”   他走到下一层楼梯的拐角处,向裴的脑袋从楼上冒出来。   “傻仔,我好想你。”   他苦涩的声音搅乱了梁彰的呼吸。梁彰仰着脖子,眼睛不争气地发酸:“别这样叫我,我会特难受,我们以后少联系吧。”   分别许久的老朋友见面会互留电话,临别前说以后常联系。梁彰另辟蹊径,说少联系,这是老情人的相处之道。   陈召南进来的时候,向裴在收拾行李,桌上搁着泡面和烟头,烟味特浓,陈召南赶忙把窗户打开透气。   向裴一边把衣服往行李箱里扔,一边抽烟,烟灰弹在地板上。陈召南先只看见他的背影,开口把向裴喊得转过头,他吓了一跳,凑近了去看:“梁彰来过啊?”   不怪他猜得如此准确,实在是向裴状态太糟糕。眼圈围着红色黑色,抽烟抽得灵魂也没了,见陈召南的脸也没什么反应,淡淡回答:“嗯。”   “你们说什么了?”   向裴没回答谈话的内容:“我后悔了。”   “以前发生过的事情还有什么后悔的啊,你现在只能使出浑身解数追回他。”   “他挺狠的,我他妈都要疯了,”向裴暴力地捋了把头发,掉了几根黑发下来,“可能他不爱我了。”   “这也说不定,毕竟分开这么久了。”   陈召南的确不会安慰人,向裴瞪了他一眼:“你乱说什么啊?”   “不是你刚刚自己说的吗?”陈召南无语,不打算跟向裴继续讨论感情。   “老徐找我们商量巡演的事,时间大概定在下个月,我们得赶紧排练。”   老徐是乐队的经纪人,向裴他们刚得了比赛第三名,在圈子里有了名气,而且随着节目播出,乐队在中国有复苏的迹象,偷渡者粉丝多了很多,特别是向裴,主要长得好看,唱得也好听。   向裴点头:“那明晚一起吃个饭呗,地方我来定。”   “行,”陈召南犹豫了一下,“游景跟你联系了吗?”   “哎,我说陈召南,你还觉得你们俩能继续当朋友?”   “我跟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分开过,你说我怎么...”陈召南话说了半截没声,烦闷地叹气。   “你又不可能喜欢男的,就别吊着景哥了,他操心你这么多年,该有自己的生活了吧。”   陈召南急了:“谁吊着他啊!他对我很重要,这是说不联系就能不联系吗?而且我什么时候不让他有自己生活了?说得我好像以前跟他在一起过日子似的。”   “不也算是吗?他就差没跟你上床了吧,景哥脾气那么不好一人,哪次没包容你啊,你回去好好想想吧。要是你真念着旧情,就别打扰他了。”   向裴话一说完,陈召南差点没跳起来:“什么上床不上床啊!”   声音大得向裴往后闪了闪,震惊地看着陈召南脸红得吓人,然后结结巴巴说他要走了。   陈召南一溜烟跑走了,向裴还愣着。情场老手陈召南几时脸红成这样啊。 第74章 撒谎   《西山》是梁彰拍的第三部 电影,处女作定的起点太高不全是好事,拍出了好东西,影评人和观众的眼光越毒辣,此后梁彰任何作品都将放到亮出严格审视,一点不好的地方都会放大无数倍。圈里知名度高的名导拍烂片同样被骂得狗血淋头,何况梁彰资格还不够深。   而且梁彰第一次导古装,经验不足,拍摄过程中出了不少问题,再加上他不太满意付彦,拍摄没有之前几次流畅,甚至比不上他拍第一部 ,当时只是物质艰辛,灵感倒是如泉涌。   晚上制片邀请梁彰吃饭,说商量电影送去评奖的事,还有后期上映宣传等工作,要梁彰安排出时间。   电影还没杀青就聚过一回,这次又再聚,梁彰下意识觉得电影出了问题,可成片都还没剪出来,制片电话里没多说什么,含糊其辞,梁彰觉得奇怪,到了饭店包间,原来方知然也在。   包间天花板上挂着一盏华贵又俗气的灯,圆桌上全是看起来辛辣的川菜,梁彰无辣不欢,此刻却没了胃口。他马上明白过来今天的饭局不是制片组的,他就是个牵线的,最终目的是方知然想见梁彰。   看来方知然真没有女明星的架子,搭着关系也要见他,梁彰想他何德何能,愈发难做人。   幸好梁彰带了个王十七过来,王十七嘴巴灵光,气氛大概不会尴尬。   方知然和制片挨在一起坐,刚好方知然坐离门近的地方,梁彰如果不坐她身边要去绕到另一侧,会显得刻意,一时左右为难,又不想坐在她身边徒增尴尬。   打招呼的过程中梁彰余光瞄到包间右边的厕所,就先去洗了个手,出来就能很自然坐在制片的身边。   结果梁彰洗手出来,看见王十七霸占了他理想的座位,而方知然对他招手:“梁彰,坐我旁边。”   他暗自腹诽不该带王十七过来,王十七还对他露出牙齿,转头去夸方知然画淡妆好好看,油嘴滑舌夸她,梁彰听了牙齿酸掉一大半。   方知然以往在剧组浓妆艳抹,私底下却不怎么爱化妆,梁彰看出来她就抹了点口红。果然女明星的样貌不是网络上乱吹的,是好看得过了头。   但梁彰没心思欣赏,坐在方知然旁边叫了声“然姐”,方知然很乐意梁彰这么叫他,笑得眼睛眯起来,红唇在白齿衬托下更娇艳:“好久不见,梁彰。”   吃饭气氛意外融洽,方知然说话极有分寸,而且很健谈,她的演技在电影界出了名的好,几次影后提名,她能把角色演活,甚至可以让烂片起死回生。方知然是天生的演员,在荧幕中有独特的魅力,不禁让人想如果她不演戏,或许什么都做不了。   好演员对戏也有自己独特的见解,梁彰在片场就发现了,她一些想法给了梁彰很好的灵感。如果不是方知然有别的意图,梁彰可能和她成为朋友,以后可以多合作。   方知然饭吃的不多,筷子夹的基本是素菜,梁彰看出她不爱吃辣,一桌子辣大概是特意为梁彰点的。   她停了筷子,有意和他攀谈,就算梁彰还饿得很,也不好意思再一个劲吃下去,嘴塞着吃的说话不礼貌。   方知然见梁彰放下筷子,盯着面前的那盘水煮肉片。方知然觉得梁彰没吃饱又不好意思继续吃的样子实在可爱,笑道:“你接着吃啊,我减肥。”   梁导在剧组不会露出这一面,不大年纪还要装严肃,指点完这个指点那个,不爱笑,方知然就是喜欢他故作成熟。   梁彰点点头,挑了一大块肉进嘴,红油不小心滴落在嘴边。   “慢点吃。”方知然想给梁彰擦嘴,梁彰抢先拿纸,不动声色躲开。   “我自己来吧,然姐。”   方知然的手落了空,也不甚在意,胳膊肘抵在桌上,红色的指甲在下巴轻打着旋。   “按理说我不会拍你这种新人导演的戏,我身价很高的。”   这话说得高傲,但的确是实话。当时梁彰和电影主创开会,有人提到女主用方知然,没几个人同意,不是说不合适,是太贵且咖位太大。   梁彰却很中意,投资方那边试着联系了方知然的经纪人,本来没抱希望她会答应,只是当个备选方案,然而几天后方知然接了,还肯降一点片酬。   梁彰点着头,还没来得及接话,方知然又说:“因为我很喜欢你拍的《北方的吉他》,现在哪个导演拍文艺电影这么用感情啊,我能看到你电影里所说的自由,你电影的风格我都很喜欢。”   梁彰心想这有可能是他一生最好的作品,倒不是电影本身多完美,是那时候的梁彰不可复制,杂念也不多,电影想拍就拍了,没有过多的弯弯绕绕。   应有的谦虚还是要有,梁彰笑了笑:“没有,那会就是瞎拍,评审看我电影可能打瞌睡了。”   “少谦虚,不知道《西山》能不能如我愿,送我一个影后?”   “那是我电影的荣幸。”   方知然捂着嘴,似在偷笑:“你电影里提到过Queen,你也是他们的粉丝?”   梁彰摇头,用纸擦了擦嘴:“有个朋友是。”   方知然靠过来,带来一阵香水味:“你认识搞音乐的朋友?很熟吗?”   “不太熟,”梁彰站起来,对甜腻的香水感到不适,激起他对清新自然味道的想念。他对在座的几个打招呼,“我先去上个厕所。”   饭店的厕所很干净,有檀木的清香。梁彰靠在光洁的淡黄瓷砖上抽烟,厕所似乎没人,梁彰在洗手池前的镜子里打量自己,越看越陌生。   《西山》的成片会是什么样,能不能顺利得奖,梁彰会急躁,也会因此睡不着。他在电影上有时过于执着,一点微小的细节都不能放过,才会一场戏拍五十遍甚至更多,对作品的成绩也越来越在意。   不是个好的征兆啊,太功利了。梁彰吐出白烟,默默这样想。 第一部 电影拍得如此成功,是因为主角以向裴为原型,梁彰真的爱着这部电影。   东想西想,一根烟快要燃尽,厕所传来敲门声。梁彰诧异,哪个男的进厕所会敲门?他直起上半身走过去打开门,方知然站在门口,没知会一声就往男厕所走:“原来你在偷偷抽烟,我说你上厕所怎么这么久。”   梁彰极为窘迫扫视男厕所周围:“然姐,你不怕被人看到吗?而且这是男厕所。”   “狗仔拍不到的地方就是厕所,这不是没人吗?”方知然提过门边的水桶抵住门,手伸向梁彰的裤兜,“给我也来一根呗。”   梁彰握住她的纤细的手腕,往空中提起来:“我给你拿。”   打火机在安静中响起,方知然的脸被烟雾挡住一大半,红唇隐隐约约。   方知然是来勾引梁彰的,梁彰很清楚意识到,他刻意拉开距离,方知然又马上追逐上来。   终于,梁彰忍无可忍,决心将话说清楚:“然姐,这样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不够漂亮吗?”方知然的长指甲勾着梁彰上衣的下摆,好像马上就要化成一条蛇钻进去。   梁彰没有回答,也没有立即躲开。   他明白方知然单纯想和他上床,互相满足而已,不付出感情。脑中便闪过一个可怕的想法——他到底能不能和女人上床?是不是和女人试过之后,忘掉他就会容易一点。   这样荒唐的想法在梁彰头脑中停留了很短的几秒,方知然的嘴唇离他非常近了,贴着他的脸颊过去。梁彰猛地推开方知然,没收住力气,于是她的头发被他弄得很乱。   饶是方知然脾气再大度,此刻也不满,女生被无数次拒绝后,自尊心都极度受挫。   “梁导,”方知然换回了客气的称呼,“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纯情,而且我被你撞得很疼。”她楚楚可怜,暗送秋波。   “抱歉。”梁彰不想再碰她,为想到和她上床而感到恶心,他整理衣服,推开厕所门走出去。   方知然跟着梁彰走出男厕所,却见梁彰的背影僵在了前面,一动不动,就像被人施了法那样夸张。   她好奇地探出头,想看清梁彰前方到底有什么。   梁彰前面站着的是一个很高也很好看的男人,留着长发,穿着随性,他表情平静地斜看了方知然一眼,又移回梁彰的脸上。   方知然暗叫不好,被人看到不免招来许多麻烦,她拍了拍梁彰的胳膊:“梁彰,这是你的朋友啊...”   她本是想拜托梁彰让他的朋友不要在外面到处乱说,找个借口圆过去,没想到她的话还没说完,下一秒,对面的男人就抓住梁彰的胳膊,很冷静克制地沉声道:“梁彰,你骗我。”   “你到底学会了多少撒谎的技巧。”   梁彰默不作声想甩开他的手,而后男人拖着他奔向方知然身后的厕所,门响亮地在方知然面前闭合,她的眼睛闭了闭。   王十七来上厕所,看见方知然在男厕门口傻站着,好奇问:“姐你怎么站在这儿啊,被人看见多不好。”   方知然指着厕所:“梁彰刚刚被一个很可怕的男人拖进去了。”   “什么?!我马上报警。”王十七正准备掏手机,方知然如梦初醒般制止他。   “算了,我大概明白为什么了,”她苦笑,“真是找错对象,算我的错。”   作者有话说:   虽然很想快点让他们和好doi(不是)但...好事多磨... 第75章 老朋友   向裴检查了厕所每一个隔间,确定没人后做了和方知然同样的动作。水桶是用来打扫卫生的,却翻来覆去抵住门,实际用处没有发挥,梁彰怎样都为它感到辛酸。   向裴额头里埋了几根线似的,夸张地鼓出来,他压制着梁彰往洗手台靠,梁彰十分不在意地单手扶墙,一手撑着向裴的腹部,阻止他继续前进。   刚从厕所出来就看见向裴的脸,最初几秒是有点渗人,像回到八年前的新年,梁彰跟萧依在河边放烟花,然后被向裴看到后感到恐慌,迫不及待要解释清楚,才能使心得到安慰。   向裴拖着梁彰进厕所,动作粗鲁潦草,梁彰的衣服接近变形。光让向裴的睫毛很可怜,好像随时要变出水来,他的脸呈粉红,非常生气的样子。梁彰熟悉这个场面,虽然向裴那时站在树下看他放烟花没有可怜,最多生气。   他生起气来是什么样,梁彰快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向裴的怒火永远烧不起来一样,却总让梁彰感到后怕。   洗手台的边缘聚集起来细小的水珠,润湿了梁彰的手心,让他的手滑起来,险些撑不住。   梁彰阻止了向裴的靠近,于是向裴真的和他保持相对友善的距离,两人互相对视,谁也不让谁,如果空气中有电流,一定能见到火星。梁彰想摸烟,才记起最后一根烟给了方知然,于是他漫不经心整理被向裴弄皱的衣服:“生什么气啊。”   向裴不知道梁彰是说他没有生气的资格,还是没有生气的必要。   “你出来不照镜子的吗?”   向裴咬牙切齿,听了梁彰也不禁咬着牙根,忽然他右脸颊刺痛——向裴的大拇指顺着他的眼睛下方一直抹到耳根后面去,最后停在耳垂,向裴两指合拢,使劲捏了一下。   向裴常年弹吉他的手指有一层老茧,像一块磨砂布蹭在梁彰的皮肤上,火辣辣地疼,他想耳垂一定红得可怕,便眉心一扭,控诉道:“你有病吧,要不要我送你去医院?”   向裴的眼珠仿佛浸泡在墨汁中后捞起,纯粹的黑,他从嗓子里好不容易挤出声音:“梁彰,你能不能对我少点敌意?”   梁彰嘴里边嘀咕边打掉向裴的手,用力过猛,向裴的手也被拍红了,梁彰脑袋偏过去,很不满看着他:“痛,你知不知道?”   向裴卸下严肃的表情,想去摸梁彰红起来的脸颊:“我错了,没控制住。”   道歉倒让梁彰不好意思,觉得他斤斤计较:“算了,也没那么疼,就是你提前打声招呼呗。”   想了两秒,他又说:“不是,就算打了招呼也别这样了。”   “你说你没和她在一起。”向裴打开水龙头,挤了洗手液,缓慢地搓手。   “是没有。”梁彰转过身,扶着脸看镜子,发现向裴刚刚抹过的,竟是方知然口红蹭上去的地方。   “那你们都从男厕所出来,衣衫不整的。”   明明衣衫非常整,就是新闻联播的主持人衣服都没他俩整齐,不知道向裴是不是怒火中烧,眼睛扭曲了。   梁彰通过镜子看向裴垂下去的眼睛,恰好向裴抬眼,跟梁彰的视线撞在一起,梁彰没躲,迎上去:“世界上亲密的关系有很多种,不一定要在一起。”   向裴挺直了背,和梁彰面对面站着,脸贴他很近,几乎要碰在一起。梁彰被向裴波澜不惊的呼吸和眼神弄得心猿意马,眼珠子转了一圈,想逃开。他的手刚要抬起来摸鼻子,向裴先用手指摸了摸他的鼻子。   梁彰自知事情已经败露,深深懊悔,他多年来一撒谎就喜欢摸鼻子的习惯偶尔还是会出现,特别在紧张时。意料之中,向裴没有相信他的话,讽刺说:“多不干净,注意定期去医院检查。”   就算被看穿,梁彰的薄脸皮还是要顶着:“放心吧,每年都去检查的,反正肯定比跟你上床安全。”   向裴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从来不乱搞。”   “同性几率要大一些,你不知道?”   “说的也是,还挺不公平的,”向裴颔首,“那是跟女的爽还是跟我爽?”   没想到向裴嘴里能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梁彰傻了一瞬才清醒来,嘴张很大看着向裴。   “靠,你都知道还问?”   向裴弯了嘴角,实在让梁彰倍感丢脸,他不爽地推了一下向裴的肩膀:“回家去笑个够,别在我这儿碍眼。”   “为什么撒谎?”向裴问。   接着装下去挺没意思的,梁彰对于不能骗到向裴感到无聊,证明他的撒谎技术很失败。   “逗逗你呗,看你很紧张的样子。”   “进来前我在想,如果你跟她是真的怎么办,我是该拆散你们,还是直接爆料毁了她。我想了无数种我能做的,最后还是觉得我不能对你怎么样。”   “对你我永远很无奈。”向裴说。   人生有很多无奈的事情,梁彰是他无奈与力不从心中最大的一环,就像掉进没有岸边的海,除了一直游下去就是溺水,向裴还不想认输,他要无奈得光彩一点。   梁彰的胸腔积攒了很多的热量,充盈到他的整个躯体,血液像在冒泡,果断的向裴也有懦弱的时刻,梁彰不想向裴对他低头,放下他的骄傲。   “如果很痛苦的话,就不要想我了,好不好?”梁彰捂住向裴的眼睛,不要看到里面很浓的祈求,“如果我今年十八,我一定不计后果,不考虑未来。不过我二十六了,是个有点尴尬的年龄,勇敢冲动对我来说不是必备的品质,上次我们说得很清楚了。”   向裴在晕开的黄色中靠近梁彰的脸,精准找到他的嘴唇,吻了下去。他没有等梁彰主动推开就移开了,抱住梁彰的腰。   凑近了,梁彰闻到向裴身上酒的气味,怪不得他的脸一直比平常红一点,说的话也那么没遮掩。   “很痛苦都还是要想啊。”   梁彰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分开时梁彰给了向裴他的家门钥匙,说他后天回南川,让他后天再搬过来,用不着给房租,只用帮他把卫生收拾好就可以了。向裴接过钥匙没有看就揣进了兜里,问梁彰现在多久回家。   梁彰回答说他离开得太久,方知然那边或许还在等着,他晚上会和王十七一起回去,向裴便和梁彰道别,拐弯同梁彰走了相反的方向。梁彰望着向裴离开的背影,他的步伐像喝醉了的人,轻飘飘的,不走直线,还好向裴没有回头,不然梁彰觉得他一定会忍不住冲上去抱住他。   回到包间,方知然已经不在了,制片和王十七吃得差不多,见梁彰回来了,起身准备要走。   制片过来攀住梁彰的肩膀:“梁导,跟知然吵架啦?”   梁彰敷衍地笑笑:“我们就是普通的合作关系。”   “哎呦,我们都是圈内人,不会乱说的。”   制片也不是特别八卦的人,梁彰没再反驳了,说再多也没用,反而显得欲盖弥彰,索性不解释了,任由别人误会去,反正方知然以后会澄清。不过梁彰依然心情烦闷,在回家的出租车上一言不发,王十七几次找他说话,都被他惆怅的眼神给吓回去了。   下车前王十七问:“彰哥,今天拖你进厕所的男人是谁啊?不会是你仇家吧?”   “瞎操心,一个老朋友。”梁彰锤了一下王十七的脑袋。   朋友朋友,以前梁彰最讨厌做向裴的朋友。   进家门就接到尹静的电话,问他多久回家,她已经物色好几个女孩,就等着梁彰去见。   梁彰说怎么弄得跟选妃一样,并且表示他回家以后不会去相亲,理由是工作很忙,要剪片子,如果尹静执意逼他相亲,他就不回去了。   “女孩我都约好了,你必须去见。”   尹静这几年说话口吻愈发像居委会大妈,聒噪又刻薄,梁彰听着很烦,一怒之下道:“你觉得我会跟女人结婚吗?”   电话那头没了声音,许久,尹静的声音才传过来:“那你就别回来了。”   说完,她把电话挂了。   梁彰无数次和尹静围绕这个话题进行争吵,也无数次无疾而终,他渐渐学会容忍尹静的装聋作哑,但今晚不知怎的就忍不了了。   梁彰站在窗台接连抽了几根烟,点开手机,把机票给退了,退完他就轻松了,抽着烟看夜景,觉得昼城的夜景真美,随便都能放进摄影机里,他就更不想回去了,干脆一辈子不回去了。   舒坦没到五分钟,梁彰一拍脑袋——他忘了向裴后天要过来住。   手机屏幕明明暗暗,梁彰咬着烟愁眉苦脸,门那边传来动静,梁彰走过去时门刚好自己开了。   只见向裴拖着两个行李箱对他笑,又夺过他手里的烟,猛吸了一口:“提前被房东赶出来了。”   梁彰不信他的鬼话,立在门边不让向裴进来:“我发现你变得挺有心机的。”   “收留我呗。”向裴作出流浪狗的姿态,不过还是很有气质的流浪狗,不低声下气。   烟熏得梁彰眯起了眼,说:“我妈刚打电话叫我相亲,然后结婚。”   向裴一下没笑了,一张轮廓分明的嘴唇绷成一条线。   “娶一个不爱的人多痛苦啊,不如承认你爱我,然后嫁给我。”   梁彰不知道向裴回他的包间是不是又喝了酒,但喝没喝他都觉得向裴醉得无边无际。 第76章 没能留住他   向裴在等待梁彰的回答,梁彰不禁疑惑,向裴为什么要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就像真的在期待梁彰对这个又是玩笑又是挖苦的提问作出回应。   走廊吹来一股风,门摇摇晃晃地响,梁彰反射性退后几步,恰好让向裴进来。   “那你先让同性婚姻合法了再说吧。”   向裴惋惜地扶着下巴:“那我现在放弃音乐从政,还来得及吗?”   向裴养出了幽默感,梁彰还不太适应,走回窗台,拿起栏杆下面的烟灰缸放回桌上。   “我可能暂时回不去了。”   梁彰栽进沙发中去,脊背倚在柔软的靠垫上,隔着距离仰头看向裴,重新点了支烟,于是向裴心安理得抽梁彰那支燃半截的烟。   “怎么回事?”   “本来想着很久没回家,好不容易休息几天回去陪父母,结果和我妈吵了一架。”   梁彰脸色不佳,向裴识趣地没有问他们争吵的内容,行李箱放在客厅中央,他的两个箱子都很大,外加一把吉他,好像还是向裴以前的那把吉他。   向裴扫视屋内几眼:“我睡哪间房?”   “最里面那间。”梁彰抬起手腕,给向裴指了指。   向裴放好行李出来,梁彰还在抽烟,不过换了个姿势躺着,正在看电视。电视投出来的光一会蓝一会黄,把梁彰的五官揉得精彩,向裴走过去坐在梁彰身边,瞄了一眼电视,问梁彰在看什么。   梁彰说他在看《天鹅绒金矿》,向裴可能会看不懂,向裴说没关系,他想看一点高深的电影。   电影的画面杂乱晃眼,颜色冲击分明,许多时候主演都在唱歌,颓靡地唱兴奋地唱,总之唱个没完没了,幸好向裴听得懂摇滚。他陪着梁彰看,梁彰看电影时很专注,似乎外界一切都不能动摇他,直到电影结束两人一句话也没说,如同陪伴彼此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   向裴胃里一阵暗流的暖意,仿佛倒退回八年前,他也和梁彰窝在沙发上看电影,那时候从外面租碟子回来看,电视很小,影片还没多全,梁彰想看的一些外国电影都没有。   电视开始滚动演员表,电影内容向裴的确没太看懂,但他觉得一知半解挺好的,而且他也不是为了看电影才坐过来。   旁边的梁彰一动不动,应该没从电影的情绪里出来,愣愣盯着屏幕发呆。   向裴侧过头,说:“明天是城哥的忌日,娜姐要回来看他。”   最后阿城还是埋在了昼城,回到了他待的最久的城市。虽然娜娜最痛苦的回忆也在这里,但她在这里认识了阿城。   “一起去吧,我也想看看城哥。”   梁彰的头发很柔顺搭在额前,新鲜的沐浴露味,向裴控制住了摸上去的冲动。   “梁彰,乐队马上要巡演了,到时候你来吧。”   “多久?”   “下个月。”   “再说吧,我不一定有空。”   向裴说嗯,淡淡的失望,让梁彰有点想改变回答,却又觉得没什么意义。   娜娜一大早到达昼城,在公墓的山脚下等着向裴。   她见到跟着向裴一起过来的梁彰先是惊讶,然后又似乎挺开心的,挽着梁彰和向裴的胳膊,在两人中间偷笑:“看来你们和好了,以后都不用我左右为难,过节什么的还要分别请两次。”   娜娜口中的和好与梁彰他们所想的和好不是一个意思,所以梁彰和向裴都不再多说些什么,只道他们偶然碰上,说开了一些话。   “就是就是,事情说开就好了,遇到合得来的朋友是多么不容易的事情,要互相珍惜。”   她一路念叨着领两人上山,向裴的话很少,始终落后梁彰和娜娜几步,一如既往,回到那个沉默寡言的向裴,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娜娜把买来的花放在阿城的墓前,白色的花瓣上还残留水珠。她让梁彰他们躲远点,她想单独跟阿城说几句话,于是梁彰站在楼梯处等娜娜,看她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蹲在地上,在阿城的墓前悄声说话。   时间磨平大家对于故人逝去的悲痛,娜娜永远爱着阿城,但她同时也选择放下,拥抱新的生活与爱人,娜娜现在的老公了解娜娜的一切,仍然不介怀,他接受娜娜的所有不堪和孤独,他是娜娜的幸运。   外公的去世也不会再让梁彰感到难过,梁彰明白了只要记着外公,他就不曾离开过。   “有没有觉得娜姐越来越啰嗦了?上次她还催我婚来着。”   向裴朝娜娜那边看了一眼,不太高兴:“她就是母性泛滥。”   过会儿他清了清嗓:“从小到大我身边没什么正常女性,我妈我姑妈都属于有病类型。娜姐是唯一我接触到的正常且比我大很多的女性,有时候真有点错觉她像我妈。”   梁彰笑得弯起腰:“娜姐要知道她二十多岁就被当妈,肯定要气死。”   向裴可能也觉得好笑,一早上的阴霾扫去一些,忍笑说:“她以前老是教我怎么追女孩,怎么谈恋爱,还有衣服搭配之类的,景哥他们太糙了,我有什么心事只能找娜姐说,比如拒绝女孩的方法,如何礼貌且不伤她们自尊。”   “以前没听你说过这些。”   “那时候觉得说这些特傻逼,就像炫耀很多女孩喜欢我一样。”   向裴从来不在意这些,他只在意梁彰的喜欢与否。   梁彰眉毛扬起来,调侃道:“难道不是吗?”   “我知道更多女生喜欢你。”   “你怎么知道?”   向裴笑着摇摇头,说娜姐过来了。   期间向裴最后说了一句:“都让你结婚搞得我有点恐慌,自信都快没了。”   “你别结婚啊,梁彰。”   娜娜一过来就问他们说什么笑得这么开心,她在那边就听见他们的笑声,梁彰打着哈哈过去,在暗中观察向裴的脸。   不用向裴说,梁彰或许也不会结婚,结婚不是必需品,梁彰觉得生活要随性点,不是必需品的东西不必强求。   钱、电影都是梁彰的必需品,一个人的时候他觉得爱也是。   从山上下来向裴先离开,他要去练习室练歌,娜娜让他练完了中午一块吃饭,可以叫上陈召南他们,都好久没见了。向裴看看梁彰,见他没反对,便答应了。   梁彰陪着娜娜从公墓逛到她住的地方,反正都没有事,两人就逛得很慢。   “你和小裴怎么和好的?”   猜到娜娜要问起这茬,梁彰不太想正面回答,就说之前喝酒碰上了。   “其实小裴一直在我这儿打听你的消息,之前我都没敢跟你说。”   梁彰睁大眼睛,手指捏着衣服的边角扯来扯去,他知道娜娜一定没骗他,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啊?”   有点像要隐藏什么的那种语气,梁彰多少觉得刻意,补充说:“我没想到。”   “在国外读书的时候每年都会打电话过来问你过得好不好,也就只是问这些吧,每次我回答得都差不多,毕竟我估计你不想他知道太多。但是小裴还是定期问,问完就在电话那边沉默好长一段时间。”   梁彰用安静的呼吸代替回答,娜娜的话他好像听进去了,又好像没有。向裴和他是截然不同的,梁彰知道娜娜一直在和向裴联系,却从来没有问过她一点关于向裴的事情,他只知道向裴活着,其余一概不知道。   他觉得这是忘掉向裴的方法,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还装了那么久。   但是向裴到底问过多少次关于梁彰的事情呢?恐怕问了好多重复的内容,得到过千篇一律的答案。   梁彰无话可说,心脏被狠狠击中了。   “小裴在德国过得不怎么好,他不想多用他妈的钱,就打好几份工。不过现在钱都还清了,他跟他妈终于两不相欠了。”   梁彰想起向裴用他妈钱的原因,是因为他。   正在乱想,娜娜突然凑到梁彰耳边小声道:“我知道小裴喜欢你,太明显了。”   梁彰防不胜防,错过了否认的最佳时机,他突然变得不会说话,咬着嘴唇,听到牙齿黏过肉的声音。   娜娜拍拍梁彰的隔壁:“我对男生喜欢男生这种事完全理解,当然,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我大概可以猜到你们决裂的原因,就是因为这个吧?可能这事有点难以接受,不过小裴...”   娜娜还要继续对梁彰做心理建设,看来在她心中,梁彰和向裴的故事完全是一个走向不同的故事。   “娜姐,”梁彰打断她,“是我先喜欢上向裴的,我们之间就是很简单的情侣分手。”   娜娜眼睛夸张得瞪起来,嘴巴弯着向上,惊讶又疑惑的样子。   “你怎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梁彰不自觉挠头:“都分了,就觉得没什么必要说,而且我怕你不接受。”   “怎么可能不接受啊?你该早点告诉我,这样说不定我就能开导你们两个了,白白错过这么多年。”娜娜痛心疾首,梁彰反而不好意思。   “也不是错过,是我那时候挺没用,没能留住他。只不过现在更胆小,说爱都再也不敢了。”   作者有话说:   攻 控 竟 在 我 身 边 第77章 坦诚、隐秘   两周后梁彰收到了电影的成片,他看完一遍,喜欢的几个场景竟被毫不留情剪掉了,之前在拍摄过程中,梁彰还抽空整理了现场剪辑本,体现他想法的版本传给了剪辑师,梁彰本来以为不会有多大问题。   剪辑师叫余南,梁彰第一次跟他合作,很早之前就听闻余南剪影片有点随心所欲,风格明显。烂片才需要剪辑师来拯救,但梁彰觉得他的电影不能因为余南变成烂片。   微信上梁彰态度还是比较客气,委婉表达了余老师剪得很好,只是同他的想法不契合,他认为有几段是该保留的,要不然无法体现人物态度的转变等等,余南回应得含糊,巧妙表达了他的看法,那几段就是不该留着,各有各的道理。   意见出了分歧,两人性格都还固执,理所当然没讨论出结果,梁彰说他再看几遍研究研究,后面可以见面商量,如果不行就直接发给投资方,让他们选合适的版本,余南回复当然好。   心情不顺,几天下来梁彰脸色变差很多,他简直要被余南气炸了,做梦梦到余南把他的电影剪得乱七八糟,荣获“金酸梅”奖,电影严重亏本。梦醒了还有点后怕,坐起来搜电影的名字,幸好是真的还没上映,又躺回去继续睡,结果横竖没睡着,起床继续看电影。   梁彰烂片好片都会看,烂片看他们到底烂在哪,到底是剧本本身就烂,还是导演拍得烂。   梁彰爱王家卫电影的美和慢镜头,也痴迷过伯格曼的意识流,拍别人看不懂的自我作品,世界知名导演们的个人风格浓烈,才成就出好的作品,梁彰觉得他还缺少太强烈的个人因素,没有众所周知的“梁彰风格”,难免有些焦虑。   在电影方面梁彰一根筋,未完成的事在心上悬着,吃饭都吃不好,向裴看不下去,硬拖着他出来吃饭。   两人在一起住了两周,梁彰刚开始担心会发生什么,旧情复燃酒后乱性的戏码他全想了一遍,后来才醒悟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现代影视的荼毒由此体现。   向裴那次吻了他之后不再有过多的表示,两人作息不在一起,晚上各自待在房间里,像两个尊重彼此私生活的好室友,不打扰不越界,梁彰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   梁彰几天没刮胡子,下巴一圈青茬,人看上去有点颓唐,睡眼惺忪的。他无力抬起眼皮,扫视一眼桌上冒热气的菜,带着意外夹了几筷子,对向裴说:“你什么时候会做这么辣的菜了?”   “很早之前,我现在挺能吃辣的。”   向裴不说,梁彰也能猜出来向裴学会吃辣的原因。因为一个人去改变口味不是容易的事。梁彰在昼城因为向裴两个月没怎么吃辣,向裴为了梁彰吃了八年的辣,其实没有可比性。   “以后不用每次都弄这么辣,弄清淡一点。”梁彰看着向裴杯子里的水渐渐少了一大半,想吃辣也是一种天赋。   向裴关注点显然不在“清淡”两个字上,他停了筷子,颇为惊喜地抬起头,望着梁彰:“以后都一起吃?”   梁彰是随口一提,压根没别的意思。他知道向裴忙着练歌挺忙的,一般中午都不回来,哪有什么时间做饭,但向裴期待的目光又让梁彰心惊,他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饭,想了想说:“你有时间回来就做吧,我买菜你做,不过我现在吃得很清淡,养生。”   “行。”向裴毫不犹豫答应,难得眼睛有光,看起来格外亮,梁彰不禁想向裴真的很好哄。   “你别吃了。”   向裴的嘴唇肉眼可见变肿,梁彰看出他硬着头皮吃辣,向裴苦笑道:“我至少比以前能吃辣。”   这菜梁彰吃着都够呛,不知道向裴到底放了多少辣椒。   “最近心情不好?”   相对无言吃了一会,向裴问道,梁彰猜向裴早就想这么问了。   梁彰简短说:“忙电影的事。”   以前吃饭时找话题是梁彰的事,问向裴干了什么,心情好不好等等,梁彰觉得听向裴说话很有意思,他的声音好听,就像在梁彰心尖上说话。   “你这状态像刚失恋的人。”   梁彰扒完最后一口米饭,胃撑得没一点缝隙,菜差不多是他解决完的,向裴吃得很少。   “我失恋比这惨烈多了,”梁彰把向裴面前的碗拿来重在一起,没什么表情,“我来收拾吧。”   梁彰刷碗时手滑打碎了碗,是他用了很多年的一个碗,当时专门从南川拿到昼城来,挺大的一个碗,装饭也装得多。   水龙头的水还在流,梁彰手上的泡沫也没冲干净,指间油腻不堪,他先是心疼碗,关了水龙头。窗户的玻璃透出的阳光,把泡沫照成彩色的,梁彰眨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开始捡地上的碎玻璃。   他从来没想过有一天碗会碎,以为它还会陪他很久,没想到突然就碎了,梁彰盯着手心里奇形怪状的碎片,恍惚地蹲在地上天马行空——碎掉的碗能不能用胶水粘上继续用。   可他马上又打消这个想法,因为碗碎得彻底,有些极细微的玻璃碴拼不起来了,就算拼好了也不能再用。捡着捡着梁彰的手背出现两滴水珠,接着有更多聚在上面,挤得水泄不通。   反正只有他一个人,梁彰可以放肆大哭,但是他不愿意,即使一个人他也有了自尊心,没人承受他的眼泪和脆弱。   他许多年没掉过眼泪,与向裴重逢没有哭,和他诉说那些往事时也没有哭,甚至接吻时眼眶都没有红,向裴曾经让梁彰变得脆弱,他以为现在不会了。可是向裴忍着难受吃不爱吃的辣椒,嘴巴红肿得像一根香肠,梁彰还是忍不住哭,像战士脱掉铠甲,像眼里进了沙子。   像向裴离开的、梁彰独自熬过的八年变成他手上的倒刺,一扯就疼,又没法狠了心拔去。   梁彰洗好碗,向裴的电话打了过来,让梁彰把他房间桌子上的笔记本给他送过来,他写的词全在里面,走得匆忙,忘记拿了。   梁彰去向裴房间找,桌子正中央一本笔记本,他凑近了看发现很眼熟,翻开几页,反应过来这以前是他的日记本,当时离开昼城留给了向裴。   笔记本的外壳被向裴保护得很好,这么多年过去还完好无损。梁彰试着翻了几页,以前写的东西看得他尴尬,幼稚且感情露骨,不敢再读下去。   本子还留了一大半的空白页,向裴全部填满了,歌词或者日记,都有。梁彰看到他的名字出现频率很高,却没有勇气仔细看,只潦草略过,按着向裴给的地址去给他送本子。   向裴在他们公司的练习室练歌,梁彰进去时被保安拦住,梁彰只好给向裴打电话,几分钟后下来的人不是向裴,是上次在酒吧见到的戴眼镜的男人。   他友善地对梁彰露出笑容:“梁彰是吗?你好,我是偷渡者的经纪人,徐卫洋。”   “你好,向裴让我给他把这个送过来...”梁彰递出笔记本,外加一个袋子。   “那要麻烦你上去亲自给他,公司楼底下有几个守着他的小姑娘,他不方便下来。”   门口的确有两三个女孩子抱着相机,保安已经驱逐过好几次了。   梁彰说:“我把本子给你就好,不上去了。”   徐卫洋摇头:“向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宝贝作词本,”他别有深意的视线落在梁彰身上,“看来你不是别人。”   电梯上升的过程中比较安静,梁彰拿着笔记本,找些话题同徐卫洋聊:“向裴现在都有拍他的人了,还挺火。”   “搞乐队的能有多火,向裴又不是偶像。不过节目刚播完,他长得太好看,许多女孩想把他当成偶像来追,但向裴没这个意思,他说他就是一玩音乐的,玩其他的玩不来。”   这一点向裴还是老样子,不喜欢的一律拒绝,签了公司一样潇洒只玩喜欢的东西。   “我还以为向裴参加那个综艺就是为了往偶像方面发展。”   徐卫洋狐疑地盯着梁彰:“你不知道?”   梁彰注意力在不断变化的数字上,没听清徐卫洋的话,反问道:“什么?”   “你就是叫梁彰对吧?”   想不通徐卫洋古怪的提问,梁彰摸不着头脑地再次回答:“不然呢?”   电梯内发出“叮”的一声,门在梁彰的眼前敞开,前面是宽阔的走廊,徐卫洋率先踏出电梯,转身看着梁彰:“没错啊,就是你。”   “拜托,说清楚呗,别说一半。”梁彰和徐卫洋并肩走,左右两面都有玻璃门,看不清里面,梁彰有点着急徐卫洋说话不清不楚的作风,不知道他是有意或无意。   徐卫洋推了推黑色的方框眼镜:“不就是为了你参加那节目吗?向裴真没让你知道?为了让他看见我——他是这么说的。”   梁彰喉咙发紧,抓紧了手里的塑料袋。   乐队的练习室在最里面,梁彰走到门前就听到一点架子鼓的敲击声。   徐卫洋推门进去,音乐声戛然而止,里面的人都抬头看向门口。室内很大,音乐设施齐全,比每晚上的地下室好太多,没有灰尘和琐碎的杂物,专业气息浓厚,梁彰清晰认识到向裴真的实现了梦想。   向裴站在后边阳光的阴影里,靠着窗,长发绑了一半,像在等待什么一样看着楼下,梁彰回想起来,站在向裴的角度,能看见他走进来的样子。   陈召南和楚燃飞给梁彰打了招呼,向裴走过来,攀着梁彰的肩往外走,顺手带上练习室的门。   “你的本子。”   向裴接过本子:“麻烦了。”   梁彰却没松手,两人一人一头拿着本子的一边,气氛焦灼起来。   “你故意忘记带的吧,好让我看见。”   原以为向裴不会承认,结果他倒蛮坦诚点头说:“我是故意的。”   “何必呢。”   “不然我觉得你永远意识不到,或者说不相信我爱你。”   梁彰轻笑:“一个本子怎么证明你爱我呢?”   “你变得很不坦诚,”向裴说,“如果这样下去,你什么时候才会承认还爱我呢?”   向裴单手捏着梁彰的后颈,两人嘴唇离他很近,再靠近一点就会碰在一起,但是向裴留下语言生存的空间:“没关系,我坦诚就行。我坦诚地爱你,你隐秘地爱我。”   “去你的。能别自说自话吗?”梁彰怀疑向裴脑袋出了问题,语出惊人。   向裴说:“你手上的袋子装的什么?”   “给你带了点面包,但我现在他妈不想给你了,”梁彰把袋子往身后藏,“喂我家附近的流浪狗吧。”   “我比流浪狗可怜,”向裴的手绕到梁彰身后,拿过袋子,打开闻到面包的香气,胃部隐隐抽痛,“天气好热。傻仔,我请你吃冰棍吧。” 第78章 早点回来   楼下的女孩们见向裴出来,镜头很远就举起。梁彰低下头,眼里只有自己的脚尖,向裴一只手放在他的脑后,把从陈召南那借来的帽子压得很低,半个身子都挡在梁彰前面。梁彰产生有些荒唐的想法,他们像是偷|情的情侣,刚从酒店出来就被熟人看到。   他们不是情侣,但梁彰还是害怕,具体怕些什么,他始终搞不明白。   梁彰听见向裴说话:“我又不是什么大明星,就别拍我了,也别在我公司蹲点了哦。”   向裴的语气乍一听温柔好商量,可梁彰听出来他在生气。向裴是一个喜欢简单的人,能不说话绝对不会开口,他最怕麻烦和与人沟通,被人拿着相机随意拍,他绝对无比讨厌。   “为了让他能看见我”——梁彰想起徐卫洋的话,忽然迫切想看到向裴此刻的表情,脖子有抬起来的趋势,向裴手腕使力又按了下去。   “而且我朋友是一普通人,不想被拍到。”   于是梁彰没再听到按下相机的快门声,他抬头,听见有一个女孩问向裴的巡演准备得怎么样了,会去到哪些城市等等。   向裴没有回答,只让她们期待就行了。   冰糕多了许多种口味,形状各异,梁彰趴在超市的冰柜里选了很久,冷气都冻进了骨头里,才在最底下的地方发现了他读书时夏天最爱吃的那种老式冰棍,可能冻得太久,包装围了一圈的冰碴子,看起来有点寒碜,大概没有太多人喜欢这种普通的味道。   “以前夏天放学,我和赖宇通常一口气买两根吃,一根不过瘾,其他都太甜了,不解渴。”   向裴也拿了一根和梁彰一样的,估计是冰柜剩下的最后两根:“我知道你最爱吃这种冰棍,现在很多地方看不到了。”   “现在很多人不喜欢简单的东西,越复杂他们觉得越好。”   向裴笑着说听梁彰感叹人生莫名奇怪,梁彰斜睨他一眼,说他有时候高高在上看着世界会觉得通透,偶尔也看不懂,感觉人就是挣扎的蚂蚁,要奋力得到什么,但又特别脆弱。   向裴表示赞同,两人往前走,梁彰说:“辛愉怎么没回来?”   “她要照顾她妈,没时间玩音乐了,吉他手我们找的另一个人暂时代替,等着她能回来。”   街边有棵树刚好遮阳,地上铺着被光戳破的阴影,梁彰撕开包装,让冒着白气的冰棍贴在舌头上,凉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你今晚多久回来?”   “可能会有点晚,怎么了?”向裴目不转睛盯着梁彰的舌头,猜想冰棍还会不会粘在上面,毕竟冰棍冻了很久。   命运比较眷顾梁彰,他咬着冰棍:“没,就说一起吃饭,中午那顿饭太折磨你了,有点不好意思,既然很晚就算了。”   向裴立马改口:“那我就早点回来吧。”   “陈召南他们不会抱怨?”   向裴看向他们公司的高楼,玻璃光悬在天上,说:“谁管他们啊。”   向裴出电梯碰上了徐卫洋,徐卫洋正要下楼,看见向裴后停住了脚步。   “那天从酒吧回去后我才想起来,梁彰是那个最近挺有名的导演,原来你们认识。”   向裴点点头:“是。”   徐卫洋递了一支烟给向裴,语重心长道:“你们俩身份都有点特殊啊,这样不安全。”   “有点吧。”向裴表情淡漠,丝毫没把徐卫洋的话放在心上般,事实可能也如此。侧面看他,脸部线条分明流畅,让他过分不近人情。   从认识向裴那天起,徐卫洋就常在思考向裴会有情绪激动的时候吗?他会爱人和恨人吗?直到那晚在每晚上,看见向裴在情绪高涨的阶段,徐卫洋才觉得原来向裴也是人。   徐卫洋知道向裴在生气,且并不想延续这个话题。关于梁彰的事情是向裴主动给徐卫洋说的,算是预防针,徐卫洋听了也没觉得太惊讶,向裴这人比较独特,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都变得波澜不惊,可能向裴的表达方式也过于平静,让人无法对他有怒意。徐卫洋让向裴看着办,至少让巡演顺利进行下去,赚钱是最重要的。   徐卫洋说:“你还是收敛点,不要以为没人拍你就万事无忧,娱乐圈对这种新闻很敏感,就算没影响,你能接受别人骂梁彰吗?还有陈召南楚燃飞他们,你舍得他们付出这么久的梦想破灭?”   “谢谢提醒,老徐。”   向裴安抚性地拍了拍徐卫洋的肩旁,留给他一个懒散的背影。   练习室中陈召南他们在休息,打鼓是个体力活,陈召南在空调前面吹风,满身的汗顺着流。   向裴给他递了瓶水:“南哥。”   陈召南扭瓶盖的手一顿,便秘似的侧过头:“叫我哥?不太正常啊。”   “我不会放弃梁彰的,也不会放弃偷渡者和你们。”   “突然这么煽情?那也别在我这儿矫情好吗?”   “如果我做出特傻逼幼稚的事,你能理解我吗?”   陈召南烦躁地推开向裴:“抽什么风,一边去,热死了都...”   虽然答应了梁彰早点回去,但向裴回到家天还是全黑了,小区的路灯不是太亮,向裴走到梁彰家那栋楼底下,看见一个白穿衣服的蹲在地上逗狗,手里拿着火腿肠。   “梁彰。”向裴叫了一声,梁彰抬起头,向裴站在路灯底下,脑袋周围镶着光圈,特别圣洁的样子,梁彰差点对着向裴做起祷告。他还穿着人字拖和白色的背心和黑色运动短裤,头发像鸡窝,跟个二流子似的。   狗见有生人靠近,吠了几声一溜烟跑掉了,走前不忘带走梁彰手里的半截火腿肠。梁彰双手撑着膝盖站起来,锤了锤有点发麻的腿:“回来了?”   向裴喜欢这样的问候方式,就像梁彰一直等着他,期待见到他。   “你在楼下干什么呢?”   梁彰提起右手,扬着手里的超市购物袋:“等你等得无聊,买了几瓶啤酒上去。菜都要凉了,一会我再热一下。”   “陈召南有个音一直出错,多练了几遍终于对,他差点摔棍子走人。”   “你好严格哦,向主唱。”梁彰评价道。   向裴不理会他的挖苦:“所以我巡演你会来吗?”   梁彰手交叉放在脑后,走路大摇大摆的,用极其欠揍的语气说:“再说吧。”   两人站在电梯前等电梯,梁彰看着墙上电子屏滚过去的众多广告,张嘴打了一个哈欠,眼角泛泪。   向裴刚想问梁彰是不是困了,身后响起的脚步转移了他的注意力,向裴微张着嘴转过头,然后头就僵住了,转不回来。   电梯来了,梁彰先迈出脚步进去,随后也愣住了——尹静站在他们两个人的身后,拖着行李箱。   她没有立刻动怒,而是慢慢走近梁彰的身边:“上去说吧,在这里太丢人了。”   梁彰:“妈?”   尹静看了看向裴,老去的容颜还是盛气凌人:“这位同学,一起吧。” 第79章 别不开心   梁彰想象过许多种和尹静摊牌的方法,可能是某一天他终于无法忍受那些相亲,亦或是在他四十岁还没结婚的时候,但他没想过如此戏剧性的展开,丝毫没有给他准备的空间。   密闭的空间里只有装啤酒的塑料袋晃着响,梁彰和尹静站在电梯后方的两个角落,各怀心事,向裴站在电梯门中间,背对梁彰,他的脑袋微微低垂,头发支出几根。电梯内的氛围诡异的沉默,梁彰咬着指尖,期盼电梯的数字能挑得再快一些。   正焦虑时,尹静夺过梁彰手中的塑料袋,拉开来看了一眼,面部似乎有一刹那放松,而后皱起眉:“我不是让你少喝一点酒。”   梁彰不想在这样尴尬的场面进行辩解,为了避免争吵提前展开,他摊开两只手:“我以后注意。”   向裴轻咳一声,电梯门开了。尹静挤开门口的向裴,率先走出去,像逃离火灾现场那样匆忙。向裴没站稳被撞到一边,无奈地看一眼梁彰:“许多年没见,你妈越来越暴躁了。”   梁彰朝门边看:“更年期吧,一会小心点。”   客厅的垃圾桶里有熟悉的塑料袋,梁彰弯腰捡起来,不出所料是他刚买的啤酒,还冰着。   “没喝就丢掉,太浪费了,我又不是什么有钱人。”梁彰嘴角挂着笑,扯开拉坏,啤酒的白泡沫跑出来了点,他凑过嘴唇灌了一大口,爽快地叹气。   “至少让我喝一口。”   他把袋子中另一瓶酒递给旁边的向裴:“趁还是冰的,来一口吗?”   向裴接过啤酒,放在了桌上没有喝。   尹静气得脸色发白,她指着向裴对梁彰说:“他跟你住在一起?”   “人家有名字,叫向裴,”梁彰握住尹静的手指,慢慢按了下去,“他没地方住,暂住我家。”   尹静冷笑道:“没地方住?这么大一个昼城他没地方住,骗谁呢?梁彰,你让他出去,我要单独给你谈谈。”   向裴没表示反对,转身欲走,梁彰抓住他的胳膊把他扯回来:“没什么不能当他面说的,你要说什么现在说清楚吧,以后我就不想再谈论了。”   尹静跨近了一步,嘴在梁彰严重张张合合:“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马上给我分开,不能让他继续住在这里,还有我给你安排的女孩这次你必须见。”   梁彰悔恨没有让耳朵遗留在外,每次听尹静长篇大论的指责,他只想失去听力,最好所有感官都一并失去才好。   “要是我不见呢?”   “那你就永远别想回家了,我和你爸都不会认你。”   梁彰觉得可笑,他实在不认为尹静会不认他,不过梁安生的确有可能,鉴于这个威胁没有什么含金量,他说:“他没地方住,我作为一个老朋友帮助一下怎么了?”   “梁彰!”尹静忍无可忍,厉声尖叫后又压低了声音,“你不嫌丢人吗?你这样有没有想过以后要怎么生活?”   “我有手有脚,智力正常,收入可观,在这世界上我还活不下去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就是没法承认你的儿子是个同性恋,你不是怕别人怎么看我,你是怕别人怎么看你。妈,我求你清醒点吧,你掌控我掌控得够多了,自欺欺人该停止了。”   尹静嘴唇颤抖,好半天没有说话,她的外表依旧一丝不苟,永远理得很好的头发,穿昂贵的套装,脚下踩高跟鞋,即使她这个年龄穿高跟鞋有崴脚的风险。她的皱纹不再深藏在皮肤下,而是像雨后嫩芽一般迅速冒出来,显眼地铺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梁彰知道尹静不过在虚张声势,她的强势不能再带给梁彰威胁。   她带着细纹的眼睛紧盯着梁彰,仿佛要在他的皮肤上灼出一个洞,最后能再穿上一根线,线要握在她的手中。   亲情的自然反应让梁彰无法永久反叛下去,他于心不忍,无法直观目睹母亲瞬间的衰老,他放松干涸的嗓子,未来得及来口,一旁一直没有开口的向裴说话了:“阿姨,梁彰没有打算跟我和好。”   尹静抬起湿润的眼睛看着向裴,好像这话从向裴的嘴里说出来可信度要高一些。   “但是我不能让你放心,因为我正在试图挽回我们的情感,但我相信你应该不会太惊讶,毕竟...”   梁彰微偏过头,注视着向裴。   向裴后半段的话不知戳中了尹静的哪根神经,她的声调变高:“你还要继续耽误梁彰的人生?”   她抬起手,巴掌没有落到向裴的脸上,甩到了挡在他面前的梁彰脸上,尹静始料不及,慌张地想去碰梁彰的脸。   梁彰的脸被扇到一边:“向裴不是你儿子,你要打我可以,打他算怎么回事啊?”   闹剧以尹静拖着行李箱出门而告终,梁彰在门边看了一眼向裴,他其实想问向裴没有说完的话。   向裴说:“脸有事没?”   梁彰摸了摸脸:“要不然你让我打回来?”   “也可以,”向裴笑着摇头,“不过还是先把你妈追回来吧,这几天我住酒店。”   梁彰的皮肤不白,没留太明显的掌印。刚刚那一巴掌响声听起来挺脆,尹静想着扇向裴巴掌,因此力度毫无保留,要是巴掌真落在向裴脸上,他的白皮肤肯定要红一大片,梁彰想着还觉得蛮幸运的。   “那你收拾东西吧,我妈估计只待个几天。”   向裴扯开头发上的头绳,黑发凌乱散下来,一下子让他看起来很疲倦,事实上他真的很疲倦。他的身体与灵魂都感到劳累,像是几天几夜没合眼。   他用凹陷的眼睛望着梁彰,手上的烟遮遮掩掩,梁彰总看不清向裴的具体表情,他想走近一点,看得更清楚,向裴却侧过头:“我能不收拾行李吗?就把行李放在你这儿,我拿几件衣服走。”   桌上的菜早就凉透了,汤上面漂着一层油,灯光让家里看起来暖烘烘的。向裴住进来了几周,家里添了很多东西,慢慢不像临时酒店,像一个家。   梁彰想他有时候还挺天真,做饭喝点酒再看电影,这些正常人能一起做的,他注定没资格享受。   梁彰回答:“行。”   梁彰苦口婆心劝回了尹静,说向裴没在他家了。尹静问向裴是搬出去了?梁彰如实回答,说只是暂时的,尹静没有再说什么,坚持明天就要回家,并且让梁彰什么时候跟向裴断干净才能回家,要不然就不要回来了。梁彰没有争取,他觉得没必要,更不想回去往枪口上撞。   她没有再跟梁彰说话,从南川带来的一系列吃的,还有几件新衣服放在了沙发上,临走前洗干净了梁彰堆在厕所的衣服,其中还有向裴的,她可能分不清楚,梁彰决定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尹静来得匆忙,走得更匆忙,没有让梁彰送,一个人去了机场。   她走后,梁彰面对干净许多的家,感到鼻腔酸涩,他想家也想尹静和梁安生,家是人的后盾,是不会丢失的阴凉处,梁彰不想失去唯一的后盾,但似乎尹静没有给他后路,非要他失去不可。   梁彰给向裴打电话前赖宇先来了电话,一接通他的大嗓门就风风火火传过来,梁彰痛苦地拿远了手机,揉着太阳穴问他怎么了。   “最近忙吗,大导演?”   梁彰笑骂过去:“去你的,别这样叫我。有事快说。”   “这不是怕你还在拍戏吗?”   “没呢,正在给自己放假。”   “那你下周有时间来参加我婚礼吗?给我做伴郎呗。”赖宇声音听起来喜滋滋,故意炫耀。   “你和乔雨洁都要结婚了?那我肯定要来的。”梁彰感慨,赖宇说请柬明天寄给他。   可能到了人生的一个关键节点,身边朋友家人陆续都结婚,生活变得有些快,梁彰还不适应,脑子里出现向裴的脸,向裴在尹静面前坚定的神情。   向裴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回去,带去酒店的东西都没怎么用上。晚上梁彰请向裴出去吃饭,说为了弥补昨晚他妈那些行为。   梁彰点了一桌子菜,向裴给吓着了:“你确定我们吃得完?”   “怎么吃不完?你太小看我了。”   向裴给梁彰添茶:“我看你瘦了很多,还以为你没有好好吃饭。”   “我有在锻炼的,该让你看一下我的身材,其实不是没肉。不过拍戏的时候饮食的确不规律,主要太忙,导演也不容易当啊。”   他开始给向裴讲他拍电影遇到的糟心事,比如哪个演员不配合耍大牌,还有最近剪辑师跟他意见相左,烦得他没心情好好吃饭。梁彰嘴巴开始叨叨,就会忘了吃饭,向裴边听边给他夹菜,梁彰停了说话,发现碗里的菜堆成了山。   “你怎么光给我夹菜啊?”梁彰看向裴没吃多少,反过来给他夹菜。   “梁彰,你总算愿意跟我讲话了。”   梁彰困惑地看着向裴:“我以前给你说的那么多话都在给傻逼说吗?”   向裴放下筷子,椅子往梁彰身边挪了一点:“我说的是正常讲话,你以前话多得说不完,连路上看见一只蚂蚁都会给我讲。”   梁彰蹙眉,挠了挠下巴,陷入自我怀疑当中:“有那么夸张吗?”   “有啊,可是现在你什么都不给我讲,我差点以为你对我真的没有感觉了。”   向裴似乎有点委屈。   “也不是吧,就是没那么多东西能讲。”   “那你的意思是你对我有感觉。”向裴马上不委屈,换了一个明朗的表情。   套话的技术一如既往精明,梁彰说不过向裴,便默默挑碗里的菜。   “逗你的,别不开心。”向裴说。   梁彰咽下饭菜,说:“我下周要回南川。”   椅子在光滑地面上划出“刺啦”一声响,激起梁彰的鸡皮疙瘩,他咬着筷子仰头看向裴。   向裴站直身体,手搭在梁彰的肩膀上,眼睛逼近梁彰的嘴唇,身体周围的气息低得可怕,他的额头快要抵着梁彰的额头,胸膛起起落落。   梁彰看清了向裴眼睛里的红血丝,弯弯曲曲的。   “你别去相亲。”   “谁说我去相亲的,我回去当伴郎的。” 第80章 你太折磨人了   夏季多雨,天上一落水必定来势汹汹,出了包间,从饭馆的玻璃望出去,外面的景物像倒在水里的调色盘,红里混着蓝,圆滚的水珠依附在玻璃上。   饭馆的空调开得很足,同时雨也带来了冷气,向裴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饱腹感和冷意奇怪交叉着。梁彰似乎不冷,脸上有薄汗,大概是酒暖胃也暖身,他的两颊泛着粉红,眼中有雾,嘴里吐着烟,大厅人声鼎沸酒气熏天,那一瞬间梁彰和世界隔绝开,他看着暴雨,向裴看着他。   梁彰或许不会明白,他拍电影,但有时候梁彰本身就像电影的主角,如果他不做导演,演员应该也很适合他。   察觉到向裴在看他,梁彰斜眼瞅过来,烟往向裴站定的方向送了送:“我叫车吧。”   他掏出手机在屏幕上戳了两下,蓝色的光反在他的皮肤上,向裴的感官不知为何隐隐作痛,他好想念雨里的梁彰,淋湿的混乱的,身上没有刺,他还能拥抱他。   一分钟后梁彰按了锁屏:“还有几分钟司机就到了,我们去门口等吧。”   “好。”向裴贴着梁彰的胳膊,两人慢悠悠往楼下走。   门口的风很大,阶梯上全是泥土色的脚印,梁彰窝在楼下大厅的沙发上,和向裴对着抽烟,雨下得时大时小。   梁彰皮肤上的汗被风给吹干了,此刻有点发冷,下意识抱着胳膊蹭了蹭,向裴靠近他带了一点体温过来。   “很冷吗?”   “也没有,”梁彰回答,“就是等车有点无聊。”   向裴沉默一会儿,像在思索什么。   “你真的是去当伴郎?”   梁彰拿烟的手顿时不稳,烟灰从烟灰缸的边缘漏出去,他侧头古怪地看向裴,语气俨然十分不满:“你说什么废话,难不成我去当新郎?”   回答都嫌浪费口舌,梁彰没好气地皱眉。   向裴笑着说:“其实我很害怕你会去见那个女生。”   “怎么可能,我像是会将就的人吗?”   向裴摇头:“因为不确定才会害怕,我挺怕你真的会结婚。”   “你这么怕,”梁彰将烟熄灭了,烟灰缸里躺着香烟扭曲的尸体,从中间变形,“所以我说我们现在不适合在一起了,对彼此的不信任可以支撑我们走多远?你怕来自我家的压力,我也怕你会再次逃走,以前你看见我和女生在路边放烟花不会产生怀疑,可现在呢?你还会没有一丝犹豫,觉得我和别的女生不会发生任何关系吗?”   梁彰的手机响起来,来自于陌生的号码,外面的雨恰好有减小的趋势,繁杂中他看见街边停着一辆白车。他准备起身,向裴却凑过来,像是想要吻他,速度极快,带着孤注一掷的慌忙,但梁彰还是反应过来,及时偏转过头,由此向裴的嘴唇没有如愿以偿,停在梁彰的下颌处,向裴的眼睛变成灰色,失意地扭转回头。   梁彰从沙发上起身,弹开身上零星的烟灰:“向裴,车到了,我们走吧。”   向裴没有跟着起来,他敞开双腿仰着头坐在沙发上,看着头顶的灯,余光里的梁彰同样没有动:“不如你先回去,我等雨停。”   “雨不知道多久会停。”梁彰看着窗外的暴雨。   “没关系,迟早会停的。”向裴的视线里有了黄色的光圈,头疼欲裂。   梁彰知道向裴不会跟他一起回去,他需要单独的空间冷静,于是梁彰不多劝,一个人朝门口走去。   “梁彰,你太折磨人了,真的。世上还有什么比你更折磨人的东西吗?”   大概向裴快要哭了,他的声线抖动得像老年人的手,抓不稳东西,也抓不住要走的梁彰。梁彰同样承受不住身体的重量,他的理智面临随时瓦解的可能性,如果向裴哭的话,他应该也要掉眼泪。   掉什么眼泪啊,多怂。   同样,梁彰也想知道世界上还有什么比向裴更折磨人的东西。   “爱情吧,”梁彰看向裴,又看向自己,“你瞧瞧我,变得这么胆小,还是你的梁彰吗?”   向裴说:“你是,你永远是。”   向裴很晚才回来,跟他一起来的还有陈召南。向裴喝多了酒,一身酒气地闯进来,头发有点湿润,走路还是正常的,看见梁彰后一声没吭去了厕所,不久里面传来水声。   陈召南说:“他今晚心情不好喝得有点多,还淋了点雨,可能会感冒。”   “醉了?”   “那倒没有。”   梁彰去向裴的卧室把他的内裤和睡衣翻找出来,又拿出感冒药和热水搁在桌上,让向裴洗完澡记得出来吃,以防感冒。向裴洗澡的期间梁彰一直站在门外,喝完酒洗澡,他怕向裴晕在里面,隔一分钟朝里面唤一声向裴的名字,向裴懒懒散散地答应。   陈召南说梁彰有点夸张了,梁彰没理他,说:“他以前经常喝完酒就洗澡?”   “嗯,他喜欢干净,喝酒又不希望身上有酒味。”   “叫他以后别这样了。”   陈召南笑了笑:“这话该你去给他说吧。”   向裴十分钟后从厕所出来,裸着上半身,皮肤有些发红,他吃完药就回房间了,梁彰还不忘提醒他记得吹头发,向裴没答应,谁知道他会不会照做,梁彰决定就算他过会睡了也要让他起来吹头发。   陈召南坐在原地一直没走,梁彰猜到他一定有话要同他讲,就给陈召南到了杯水,打算慢慢絮叨。   陈召南不墨迹,单刀直入:“你还爱向裴吗?”   梁彰看向向裴的卧室门,想了两秒:“我骗过自己很多次,甚至这八年里我也被骗过去了,我不爱他我不想他,每次想起他我就要在心里念一百次这样的话,直到脑袋告诉自己真的忘了他。其实蛮可笑的,都没意识到到头来还是在想他。”   向裴是梁彰的唯一可能性,长久来不会消失的必备环节,在生活里的无数个角落扎根,吃饭时会发芽,开车时会发芽,睡梦给他足够的生长空间,让梁彰妄想连根拔起。   还需要说“我爱他”这样华而不实的词汇吗?梁彰的心里长着向裴。   “那为什么不和好?他很痛苦。”陈召南无法理解梁彰的绝决和狠心,让爱的人痛苦,没有人愿意这样做。   梁彰觉得陈召南很幸福,正常得让他羡慕。人们更愿意斥责梁彰对男生的专情,也懒得斥责陈召南对女生的花心。   他第一次觉得花心是件好事,希望他也能有花心的欲望。   “我跟以前不太一样,及时行乐在我眼中不重要,我想要以后,想要长久,我不知道向裴能不能给我永远,但是他的身上一直存在另一个八年的征兆,我很忐忑。”   “向裴是一个对感情很固执的人,他没有得到过正常的爱,所以对待爱向来是逃避、牺牲,可是你长大了,向裴也长大了,他早就明白了爱不是一味的牺牲。”   梁彰抬头,对陈召南的话感到有些震撼,他从来没想过向裴的牺牲。   陈召南握着水杯,怅然道:“我尊重你的想法,但不理解。”   “让我...整理一下思绪吧。”   “我先走了,让向裴明天早点来练习室,巡演的具体安排出来了。”   梁彰点头说好,又道:“你们会在昼城演出吧。”   “会啊,你要来吗?”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会去。”   作者有话说:   明白大家对重圆的期待,也不远了,因为都很爱对方。但是还是想在前面铺垫更多东西,比如梁彰的纠结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毕竟两个人分开了这么长的时间,向裴也不会一味只追着梁彰跑,会多一些未来的思考之类的...甜就在不远处!: 第81章 失眠后   “向裴。”   耳边有柔柔的女声,向裴睁开了眼睛,化妆师手上的刷子从他的额头转移到脸颊,软毛扫得他很舒服,差点睡过去,他坐直往下滑的身体,有些抱歉地低了低下巴:“对不起,太困了。”   “没事。最近在熬夜?黑眼圈有点重哦。”   向裴的嗓子干涩得难受,好像憋了几根刺在里面,他不舒服地咳嗽一声:“失眠,不太睡得着。”   化妆师关怀道:“熬夜对身体不好,如果严重失眠要去看医生。”   “不是太严重,可能最近太累了。”向裴这样说,端起镜子前的水杯,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水,嗓子得到暂时的缓解,他实在困倦。   梁彰今天一早的飞机,他出门时向裴醒着,天呈灰白,差不多要亮透了,房间的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向裴感受到了太阳的温热。他躺在床上,听见梁彰的行李箱在地上滚动的声音,细听还有玻璃杯撞击桌面的声音,梁彰脚步很轻,或许怕吵着向裴,他一定不知道向裴醒了。   他只睡着了两个小时,便彻底失去了与睡眠的缘分,向裴疲惫地靠着枕头,最后听到门关上的声音,梁彰走了,客厅归于一片安静。   化妆师让向裴脸往右边侧一点,向裴照做了,摆正的时候手机传来一阵震动。   原来是梁彰发来短信:我准备登机了,冰箱里有我昨晚做的菜,你中午可以热来吃。   向裴中午不会回家,但他回了个好,打算晚上再热了吃。梁彰应该在飞机上,手机大概率已经关机,向裴便没有等他的回复。   “好了,陈召南他们都在等你,出去吧。”化妆师站在向裴身后,从镜子里看他,“太好看了,以后应该多给你化点妆。”   “算了吧。”向裴摆了摆手,极为抗拒的样子。   化妆品弄得向裴皮肤痒痒的不舒服,像是脸上有虫子在蹦,总想伸手去挠,化妆师几次拍开他的手:“小心妆花了!”   没想到出门时梁彰又发来一条短信,问向裴在干什么。   向裴说他们乐队在拍杂志的内页,正好给巡演做宣传。之后他锁了手机放在化妆间内,抬脚向门外走,场地已经布置好了,楚燃飞正在拍个人的部分。   陈召南见向裴走过来,他的眼神有点涣散,便关心地问:“你昨晚睡了多久?”   “两个小时吧。”   “疯了,下午乐队练习你不要来了,回家睡一会。”   “嗯。”向裴散漫地答应,扣着掌心的肉,有些后悔把手机放在化妆间,他心神不定,一直想看梁彰是否给他回了短信,回了些什么。   梁彰下了飞机,直接抵达举行婚礼的酒店,赖宇在门口迎接他,说西装都给他准备好了,就等他人过来。   时间还早,婚礼的负责人带着梁彰走了一遍婚礼的流程,本来他挺淡定的,负责人风驰电掣的架势整得他紧张起来,在房间里又背了好几遍他要演说的稿子。   赖宇瞧梁彰换了西装的样子,抱怨道:“不该让你过来,一会儿抢了我风头。”   梁彰拍了拍赖宇的肚子:“一天少喝点酒,多锻炼,小心在发福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你好意思说我?你烟瘾越来越重了吧。”   梁彰笑着敷衍过去,他和赖宇一年多没见,有许多话可以讲,聊着聊着赖宇就提到了向裴。   和向裴分手那段时间梁彰状态极其不对劲,赖宇跟他成天在一块,不可能察觉不出来。梁彰被他问得烦,一咬牙全给他说了,他和向裴根本不是朋友。   说完他就后悔,怕赖宇要跟他掰,谁能马上接受一起长大的发小喜欢男生啊。   赖宇的确懵了一两天,后来专门跑梁彰家说他挺他一辈子。   当时梁彰感动得不知所云,赖宇是梁彰身边第一个接受真正的他的人。   赖宇说:“之前乔雨洁不是追综艺嘛,然后喜欢上里面一个乐队,成天在我耳边提。主唱的名字我越听越耳熟,后来百度了一下,不就是之前抛弃你那傻逼吗?”   听到傻逼二字后梁彰微小地皱了皱眉,撞着赖宇胳膊:“去你的,什么抛弃啊,说得我跟怨妇似的。”   “不是那意思!反正我看他的脸就来气,乔雨洁还用他做手机壁纸,我差点没给她砸了。”   梁彰用笑掩盖烦躁:“你真敢砸?”   “那当然是不敢...”   “其实他没抛弃我。”   赖宇小声嘀咕:“他不是让你特难过吗?”   “那时候是挺难过的,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只是我们都不够成熟而已。”   十八岁表面上是成年了,法律规定成年人能对自己负责,十八岁的梁彰身体成熟了,心却只成熟了一半。喜欢就要在一起,没经历过大风大浪,以为在外面待了两个月就能过好人生了,可那段经历根本算不了什么。   如果当时和向裴勉强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成熟,他们能相安无事走过八年吗?可能早就分开了。   以前他总认为爱能抵挡一切,现在明白了爱情需要理智和思考。   相比赖宇的横向发展,乔雨洁没怎么变,还是很瘦很漂亮,她说她为了穿婚纱,减了几个月的肥,梁彰感叹女人的可怕,说她应该带着赖宇一起。   乔雨洁的伴娘梁彰认识,是和他放过烟花的那个女生,萧依。乔雨洁听说梁彰没有女朋友,甚至还想撮合俩人,这次萧依摇着头拒绝,笑着说她早就不喜欢梁彰这一类型的。   梁彰松口气,也不再尴尬,接连被乔雨洁缠着问娱乐圈的八卦,梁彰本身不太关注这些,只答应以后有机会帮她要签名。   中午婚礼举行完,宾客都在酒店的茶楼里喝茶打麻将,梁彰陪赖宇他们打了一下午牌,腰酸背痛头脑发晕,他好久没打麻将,刚开始手气不好,后面运气上来了,接连赢钱。   晚上陪赖宇再喝一轮,梁彰回了房间,婚礼一天下来他累得很,眼皮打架,想洗完澡马上睡觉。   偏偏向裴要打电话过来,梁彰无精打采接了电话:“什么事?”   向裴听着梁彰浓重的鼻音:“你睡了?”   “还没,刚回来。”   “我看见你朋友圈发的照片了,那个女生也在。”   梁彰打了个哈欠:“她是伴娘,你打电话过来不是为了兴师问罪吧?”   “不是,”向裴的声音有些沙哑,“我想你。”   梁彰一时不知道怎样回话,睡意散去一大半,他陷在酒店柔软的床里,拿着手机听向裴的呼吸声。   “我在看以前的照片,”向裴说,“你说你第一最喜欢我,第二最喜欢我的眼睛,第三最喜欢我的吻。”   向裴的嗓音一直像有魔力,让人听不够,梁彰灵魂有片刻脱离躯体,飘在空气里。他想起来了这段话,留在他们合照背后的话,他几乎快要忘了。   梁彰的眼睛累得很干,心中却在滴水,他愣了许久才找回声音:“很晚了,向裴。”   “可是我睡不着,我睡不着很久了,有好多年。听见你说话,可能我会睡得好一些。”   梁彰把手机垫在耳朵和床之间,向裴说的话让他感到很心痛,痛得他蜷缩起身体。   这样好一些了,总算没有那么痛。   “你是不是睡着了。”   向裴等很久都没有等到梁彰的回应:“晚安,梁彰。”   然后向裴挂断了电话。   凌晨四点,向裴在阳台外抽烟,越抽困意越少,梁彰没有再打来,想必一定睡得很熟,他看着眼前的漆黑,想象着梁彰睡着的样子,长睫毛一动不动,呼吸声很小,他最柔软的模样。   忽然寂静的室内响起开锁声,向裴手里夹着烟,转过身体,看见梁彰提着很小的行李箱站在门外。   他们隔着不远的距离,梁彰放下手中的门钥匙,自然地就像只是出去吃了一顿饭,他对向裴说:“买了最晚的机票回来,我在这里,你可能睡得会好一点。”   没有开灯,窗外的月光足够让梁彰看清向裴的轮廓,还有飘转的烟雾。他发现向裴染了红色的头发,在空中张扬地舞动,被风吹来吹去。   下一秒,向裴冲过来抱住了梁彰,他抖得很厉害,两个温暖的身体紧密拥在一起。   “可以抱着你睡吗?”向裴说,呼吸黏在了梁彰身上,分不开。   几秒后,梁彰妥协一般答应:“好吧,就只睡觉。”   向裴抬起头,笑了一下:“不然呢?”   有梁彰在旁边,向裴果然睡得很快,他的手圈着梁彰的腰,一动不动。梁彰在向裴怀里反而睡不着,睁着眼胡思乱想。   向裴以前的睡眠和他一样好,现在他说他好多年睡不着,向裴的黑眼圈就是明显的证据。   有多少个夜晚向裴这样睡不着,不能打电话给梁彰,也不能抱着梁彰。   梁彰不禁想,那样黑暗恐慌的夜晚,向裴都是怎样度过的。   分开那么久,向裴和他一样难过,除了梁彰,向裴似乎不会再找到能让他安睡的人,同样梁彰也是。 第82章 耍赖   向裴有一段时间没睡得这样舒服,闭眼就能入眠,没有做梦和惊醒,梁彰比他吃过的安眠药有效多了。   失眠的原因不止来自于梁彰,还有异国他乡冷硬的出租屋,写歌带来的焦躁不安,许多零碎的不舒适造就了向裴睡眠的缺失,日积月累增加入睡的困难。   如果知道梁彰会成为他的安眠药,向裴该早点回来。   梁彰睡觉喜欢缩成一团,把四肢全裹进被子里,春夏秋冬都如此,鼻子也被掩盖住一半,被子跟随他的呼吸起伏。向裴先醒,缓了几秒才确定怀中有个一米八几的人形抱枕,他不舍地抱紧梁彰,鼻尖靠在梁彰的锁骨处嗅了嗅。   梁彰的脑袋在枕头上移动几下,向裴弄得他脖子痒,他不舒服地锁起眉,闭着眼睛含糊问道:“几点了?”   向裴伸手拿过床头上的手机,看了一眼:“十二点。”   “靠。”梁彰翻了个身,头往下耸了耸,环着手臂的身体缩得更紧,“都这么晚了。”   他声音黏糊在一起,越说越小,向裴听不清他的话,捞回快掉下床的梁彰,问:“你说什么?”   “饿,困。”   “那我点个外卖。”向裴理开梁彰额前的碎发,露出他浓密的眉毛和光洁圆润的额头,向裴很想亲一下,但他只是想了想,最终没有这样做,他套上衣服出了房间。   四点睡觉的后果是眼睛酸痛干涩,梁彰诧异向裴的好精神,无精打采看着他把外卖口袋里的饭菜一一拿出来摆放在桌上,向裴点了两个炒菜,打包盒里的菜通常不会让梁彰有太多食欲,可惜胃太空,他迫于无奈起床。   他下巴搁在桌面,手臂在长袖睡衣里空荡荡地晃,今天不是很热,电风扇的风力刚好合适,吹得汗毛都在动。等待向裴揭开饭盒盖子的时刻,梁彰闭着眼小憩,塑料袋和盖子的声音十分催眠,莫名让他安心,甚至想永远这样下去也不错。   向裴在梁彰面前打开一次性筷子,清脆响声让梁彰睁开眼,对上向裴的视线。   “吃吧。”   鬼迷心窍的,可能大脑处于半死机状态,梁彰不想起来,用有点耍赖的语气说:“你喂我呗。”   说完他自己先懵了一阵,向裴表情同样不对劲,拿着一次性筷子的手悬在梁彰眼前,遮住他的嘴巴。   两人无声地对视两秒,向裴伸出食指,很轻地刮了一下梁彰的鼻子:“睡傻了?”   梁彰尴尬地清清嗓,坐直了身体,表情不太自然:“可能有点。”   上一次用耍赖的口吻缠着向裴还是很久远的事情。在南川宾馆的老旧单人间里,没有空调,南方的室内没有暖气湿冷得很,冻得骨头疼。梁彰偷偷把手放在向裴的肚子上不肯拿开,向裴胳膊起了鸡皮疙瘩,他假意生气,梁彰就嬉笑着耍赖,腿直接圈上向裴的大腿。   他嘴里说好冷好冷,鼻尖也冻得冰凉,就放在向裴的肩上取暖。   向裴好暖和,冬天给梁彰做火炉来用。   然后向裴不会再动,低下头细细吻梁彰的嘴唇,直到他们都热起来。   向裴抽出椅子在梁彰对面坐下来,梁彰忙塞了几口米饭进嘴里,趁米饭进食道的空闲他张开嘴说话:“怎么染头发了?”   晚上向裴的红发还不太鲜艳,太阳光一扫过来就夺目,太野了,向裴的眉眼被红色衬得像是在发亮,幸好是比较深的暗红,不然更显眼。   向裴皮肤白,脖子上的纹身裸露出来,今天只带了耳骨上的耳钉,一个挺独特的乐队主唱。梁彰想还好向裴长得好看,不然留红发会从David Bowie变成临街理发店的Tony。   “红发多酷啊,之前就想染,上节目不准,连纹身都要遮。”   向裴骨子里很反叛,喜欢做些张扬的事情。   梁彰嚼着嘴里的肉,看似不在意瞄了一眼向裴的纹身:“加州怎么样?”   “在那儿开live很爽,音乐氛围不错。”向裴看着梁彰。   “嗯。”梁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起身边的手机,无聊地打开微博。   梁彰关注的基本都是合作过的演员等,首页没什么好刷的东西,只能看热搜。   热搜前几都是莫名其妙的明星八卦,梁彰点进里面,看能不能翻出些有趣的东西。   当他滑过向裴的名字时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怔住一瞬后疯狂滑回来。向裴的名字在三十多位,梁彰手抖了一下,屏住呼吸点开。   向裴还在说乐队巡演的第一站就是昼城,票已经开售,到时候他直接给梁彰。   说了半天没见梁彰作出回应,向裴察觉到不对,特别是梁彰的表情愈发僵硬,筷子停在米饭上很久没有动。   “怎么了?”他问。   “向裴,你在热搜上面,”梁彰将手机推到向裴面前,“他们说你喜欢男人。”   徐卫洋在上午十点钟左右给向裴打了十多个电话,发了无数条微信,很不幸向裴的手机都处于关机状态,并且抱着梁彰在睡觉。   喜欢摇滚的人比较自由,说话没分寸,在网络上更甚。偷渡者参加综艺后吸引了许多女粉丝,却有些男的看不惯他们,他们通常都认为实力和长相不能共存,偷渡者的实力没得喷,这下向裴的私生活爆出来,刚好能喷个痛快。   向裴不是偶像,追乐队的人都随性惯了,没把乐手当明星,没有粉丝团体在广场上给他洗热搜,也没人在他微博评论底下控评,点开实时简直是一场恶战。   那天向裴在外边和梁彰吃饭,楼下等车时被人拍了下来传到网上,梁彰带了帽子,又刚好背对镜头,但向裴的脸拍得很清楚,两人姿势有些过于暧昧,大概是向裴想要亲梁彰的时候。   传照片的人估计就是普通网友,偶遇到了向裴,看见那一幕就猜测向裴是不是喜欢男人,微博几天前发的,现在被转火了。   骂向裴恶心的人很多,让他不要污染摇滚圈,支持他的也不少,说当事人还没承认了,不要在那里传谣,双方基本对半开。   话题又扯到性取向的讨论,说“爱情不分性别”,可现实又不是那么回事,多数人都要分的。   事情闹得也不算太大,没有太多人关心一个乐队主唱的私生活,不过那些骂人的话实在粗鄙不堪,梁彰看了心里发气,忍不住在家里骂脏话。   反而向裴最平静,像是网上被骂的人不是他。   徐卫洋敲了敲桌子,让向裴从沉思中回过神:“你发条微博澄清就是了,两个男人说是兄弟,很容易就让人相信,而且那张照片其实也没什么,最多身体挨得近了一些。”   “行。”   向裴编辑了一条微博,发了出去。   【醒来世界崩塌,和朋友吃了个饭莫名被拍,莫名说他是我男朋友,以前演出陈召南亲我脸的时候怎么没说他是我男朋友?一会儿他吃醋了?。】   微博发出去,粉丝表示让向裴和陈召南赶紧结婚,开了几个玩笑。   向裴真的有些想笑,粉丝喜欢开他和陈召南的玩笑,因为他们都知道不可能,但如果真要向裴马上出柜,态度肯定就不一样了。   徐卫洋看着向裴新发出来的微博:“长点心吧向裴,你也不是随便乱来的人。”   “那天喝了点酒,没忍住,我压根没想过有人会拍我。”   徐卫洋语塞:“那下次你再多喝一点,岂不是要当街跟他热吻?”   向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有可能。”   “如果有那么一天,你就赶紧滚吧。”   向裴给徐卫洋道歉,说他手机没电所以关机,徐卫洋摇头表示没什么,也没给公司带来损失,巡演的票卖得很好,钱赚到了一切都好商量,只不过以后不能再出这种问题。   向裴觉得照片没拍到梁彰的正脸挺好,其余要有人骂他,那也是别人的事。   徐卫洋叹气:“你最近先搬出来几天吧,刚好专心排练巡演。”   向裴没有立刻答应。   梁彰开了个小号,和向裴微博底下骂得很脏的人对骂,向裴的澄清一出来,梁彰骂得更凶,越骂越生气,连抽了好几根烟,碰上厉害的他心脏简直要爆炸,恨不得把那傻逼从屏幕里边拖出来揍一顿。   梁彰想起骂过他和向裴的谢安安,世界上还有无数个谢安安,他们都不认识向裴,却用最恶毒的语言砸向一个陌生人。   向裴回家就看到梁彰趴在沙发上敲手机屏幕,手指动得很快。   他把梁彰的小号界面调出来问他:“是你吧?”   “你怎么知道?!”   “骂人方式一看就知道了。”   梁彰心里依旧忐忑:“你们公司没罚你吧。”   向裴摇头:“我没那么有名,这件事在网上掀不起什么风浪。”   “可是网上还是有很多人骂你。”梁彰不解气,打算接着和喷子对线。   向裴按住他的手:“我无所谓,你也不要帮我去骂了,免得不开心。”   梁彰只好作罢,换向裴表情犹豫,咬牙还是说了:“老徐让我暂时搬出去住几天。”   梁彰扣着沙发的布料,抬眸盯着向裴:“你怎么想?”   “这次差点拍到你的脸,如果你被拍到事情就没这么好解决了,可能你的电影上映都会受影响。”   “所以你要搬出去?”梁彰意识到了什么。   “我想先跟你商量,”向裴说,“我费尽心机搬进来,还惹恼你妈,搬出去怎样看都不划算。”   梁彰把手机往桌上一扔:“你又是怕影响到我,你总是这样。”   “我不想你搬出去,向裴。” 第83章 拥抱让他不在乎   无法控制的,梁彰紧张向裴的回答,当他意识到这种紧张又顿觉不妙。向裴再一次融入进他的生活,或者从未离开过,像吃进去的米饭都要进到胃里,否则怎样都不正常。   梁彰不喜欢有人攻击向裴,一如既往讨厌与厌恶,已经成为他生理反应的一部分,他想起谢安安,无数个像谢安安那样极端的人。   粗鄙的话语压在向裴身上,梁彰最先产生恼怒,而后是委屈,为向裴感到委屈。他的手心会出汗,脸会因为情绪激动涨得通红。   向裴还是那个向裴,自由散漫,做什么都很无所谓,但其实执着得要命,梁彰喜欢这样的向裴,所以他不想让光里的向裴遭到吞噬,就像梁彰以前觉得他会是向裴人生里不好的存在一样。   向裴让他不要冲动,梁彰做到了,然而现在前功尽弃,他在网上对骂谈不上是理智的行为,梁彰原以为他现在的情绪能够收放自如,但他看着桌上还亮着的手机,页面停留在他打一半的字上。   向裴说他本来就不想搬出去,他以为梁彰会觉得他搬出去比较好,梁彰一直都希望向裴能找个新的地方住。   原来在向裴心里,他是死皮赖脸、没脸没皮住在梁彰的家,只要梁彰说让他出去,他就能马上卷铺盖走人。   梁彰没有接话,感到愧疚。他不确定该说些什么,即使向裴的眼神透露出他的期待,期待梁彰的不想让他搬出去这句话背后的意义。   “你不想让我搬出去,是因为舍不得我吗?”向裴故意靠过来,没有碰到梁彰,梁彰却觉得向裴的眼神也有温度,烫在他皮肤上。   “现在让你搬出去还来得及吗?”   向裴微微摇头,表示来不及。他俯身圈住梁彰的身体,手臂勒得梁彰有点呼吸不过来,梁彰的眼前有一团跳动的红,避之不及的在他两双眼睛里,他犹豫了一下,回应了向裴的拥抱,忽然之间明白了向裴对恶毒谩骂的不在乎。   向裴的委屈梁彰会给他拥抱,而拥抱让向裴不在乎。   向裴的嘴唇印在梁彰的颈窝处,热热的。   “不管你在哪里,我都可以等你。”他开口说话,梁彰震了一震,不知道是为向裴突然开口惊讶,还是为他说话的内容。   梁彰说:“那网上我说的那些话,要删掉吗?”   向裴低低地笑一声,是梁彰这几日听过向裴最愉悦的声音:“不删了吧,我想看看你是怎么帮我骂人的。”   “你以前不是老说让我不要那么冲动,要学会冷静。”   “我有点后悔,有时候生活也需要一点冲动。”向裴说,“不过这样也挺好的,我都喜欢。”   “我好喜欢你,梁彰?。你能不能快点跟我在一起?要不然就一秒钟之后。”   向裴演出的前一周基本没有待在家,成天在练习室练歌,向裴不时会打电话给梁彰,说他们今天练习得怎么样,陈召南又打错了几个节奏。他很少有话这么多的时候,梁彰默默听着,觉得心被填得快要溢出来了。   网络上的人对于事件忘却得总是很快,金鱼般的记忆。   向裴没有再回复过网上关于他性向的讨论,大概都觉得无聊,便没有什么人再提,向裴依然拍日常照风景照发微博,评论多了一些爱开他和陈召南玩笑的人,是向裴那条微博带来的后遗症。   梁彰每每想到向裴和陈召南在一起的画面就毛骨悚然,看到有女孩叫向裴男朋友又偷偷窃喜,想她们永远没有机会了。   向裴一条微博底下大概几百条评论,那本杂志宣传的评论要多一点,除了说向裴帅的,还夹杂着几条说他长头发很娘,染个红头发更是恶心。   梁彰按着手机咬紧牙关,正准备措辞如何礼貌委婉地骂人,尹静来了电话,说梁安生早上被救护车送进了医院。   尹静电话里的声音虽竭力抑制,细听还是在发抖,梁彰心里一沉,说他马上回家。   在回家之前他给向裴的微信留了话,只说他家里有急事,直到他坐上飞机向裴也没有回,可能还在练歌,没有看手机。   梁安生进医院的前一夜就感觉到不舒服,饭吃了几口有点恶心,很早睡下,年纪大了什么毛病都蜂拥而上,尹静也没太当回事。   早上梁安生刚起床,眼前一片眩晕,周围所有事物都跟着在转,他强撑着想要站定身体,还是摔在了床旁边,尹静被响声惊醒,梁安生没有失去意识,但说不出话,脸色惨白,情急之下她只能叫救护车。   梁彰到家时梁安生已经从医院回家,他的状态看起来恢复了很多,嘴上一直说他没什么大事。   尹静在厨房做饭,听见梁彰回来的脚步声,用围裙擦着手从厨房出来,脚步有点迟缓:“梅尼埃综合征,你爸老毛病了。”   梁彰没听说过这个病,当场用手机查了一下,梁安生在旁边说:“不是很严重的病,别太紧张。梁彰,你难得回家,今晚陪我喝一杯?”   梁彰刚好看到患者应该注意些什么,恰好就有忌烟酒,他脸色沉下来,坐在梁安生的身边:“爸,你还是注意些吧,上面说了让你不要喝酒,你自己还是医生,怎么这些道理都不懂?”   梁安生无所谓摆摆手,很看不惯梁彰带着点教育意味和他说话,不爽道:“就因为是医生,我心里才有数!”   “你得这个病多久了?”   尹静插嘴道:“有几年了。”   家里没有开空调,立式电风扇疲惫地悬着脑袋,梁彰与它感同身受,他现在一样有些疲惫,满身都是汗,接到电话后他马不停蹄赶回了家,外面的太阳热得要把人烤化,梁彰是从小区门口跑回家的。   尹静嫌空调吹多了对身体不好,她和梁安生又不怕热,还能省电费。   身上热得不停冒汗,风扇根本无法缓解热意,梁彰嘴上都争不过来,更没空去开空调,语气难免冲上来:“那你们为什么都不告诉我?”   尹静说:“想到你工作也幸苦,就不给你添堵了,而且你爸一年犯不上几次病。”   “那也应该给我说一声,这次救护车都来了,我能不担心吗?”他放缓了语气,面对梁安生,“你还要喝酒,我能放心吗?”   “那不喝行了吧?”梁安生背过身,不看梁彰。   尹静走过来,梁彰发现了她走路的异常:“妈,你这又是怎么了?”   “早上太急,扭到脚了。”   梁彰简直要晕过去,三两步过去扶住尹静:“严重吗?扭到脚了你就坐在沙发上休息行吗,还在厨房站着做饭。”   “你和我爸也要吃饭的啊。”   “实在不行,点个外卖也是可以的。”梁彰头疼欲裂,看尹静走路的样子不方便,他肯定要留在家里照顾几天。   他转眼想到这周星期六是向裴巡演的第一场,偷渡者在国内的第一次巡演。他头皮发麻地看着尹静,他的母亲皱着眉也在看他,嘴巴微张,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又转过头看了一眼梁安生。   之后她的眼神就在他们之间流转,让梁彰几乎窒息?。   梁安生说:“外卖很不健康,你也要少吃一点。”   梁彰尽力忽略尹静,无语笑着:“你教育我的时候就有做医生的感觉了。”   吃过饭后,梁彰坐在小区楼下的椅子上和向裴打电话,说清楚了他们家的情况。   向裴那边有点吵,估计还在排练。   “没事吧,要我过来陪你吗?”   虽然向裴看不见梁彰的表情,但梁彰还是大吃一惊地张大嘴巴,脖子往后缩:“疯了吧。”   “感觉你现在会需要人陪着。”   脚在地上无聊地转了一圈又一圈,梁彰说:“向裴,我还没答应跟你和好。”   每次一回家看到他爸妈的脸,就觉得幻想又开始破碎,撞上现实的感觉让他特别无奈。家人是永远的家人,改变不了他们的观念总不可能不认他们。   “我知道。”   “今天吃饭我爸妈都没提你住在我那儿。”   “说不定他们的态度软化了?”   向裴想的倒是很乐观,梁彰并不像他一样无尺度乐观,他认为尹静不提,只是因为暂时不想动气,她想用无视抗争梁彰的行为,要是梁彰哪天反抗回去,她才会彻底爆发。   “我不知道能不能赶回去看你的巡演,我妈需要我照顾几天。”   向裴沉默了一会,梁彰知道他应当很难过。   “我等你。”向裴说。   梁彰挂了电话,在小区树林里闲逛,逗了几只猫狗,磨蹭了一会儿才上楼。   尹静和梁安生在看电视,尹静拿着刀削苹果,完整的红色果皮完整地旋转下来,没有断掉。尹静一直如此,不放过生活中每一个小细节。   她招呼梁彰过去吃水果,梁彰坐下吃了几块苹果,牙齿咬果肉的声音清脆响亮,气氛开始难熬起来,他专注地去看电视里无聊的抗战片,思绪逐渐飘远,想到向裴的巡演,他会唱些什么歌。   “那个男的还住在你家吗?”   梁安生的发问打破了沉默,也搅碎了持续不断的子弹声,敌人刚好吐血身亡,画面一阵晃动,梁彰惊讶于自己还有心情吐槽导演的水平。   他显然没有尹静的耐力,已经忍不住直面与梁彰的战争。尹静没有说话,想来他们乘梁彰散步达成了共识。   梁彰漫不经心回答:“是啊。”   “多久搬出去?”   “应该不会搬出去。”   梁彰放下手中的苹果,伸手去剥桌子上的橘子,果皮连带着杂乱的橘络进入垃圾桶,他把完整的橘子掰成两半,放进尹静和梁安生的手里:“我大概会和他在一起 。”   他的语气平静得像狂风暴雨中的山脉,不曾动摇,用最淡然的语气给尹静他们最重的一击。   尹静捏住橘子,汁水嵌进她的指缝,让她指甲发黄:“你上次不是这么说的。”   “人一直都在变,”梁彰微微偏头,像要躲开他们语言的攻击,“妈,我知道我们会分开是因为你,向裴离开前你应该找过他。”   “他给你说的?”   梁彰目睹着尹静的表情渐渐无法维持,继续说:“我猜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具体和他说了些什么,我也知道不是全部因为你,你最多是推波助澜。”   梁安生的表情有一点扭曲,面色发红,梁彰一时间迟疑了,他担心梁安生的身体无法承受他接下去的话。   “不过分开也不算一件彻底的坏事,至少让我明白我们都还爱着对方。”   梁彰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这样快活过,他说出这句话,就像压在他身上的巨石完全与他肉体分离,他终于不用再对自己、父母撒谎,他得到了完整的解放,他又做回了那个敢爱敢恨的梁彰。   作者有话说:   重圆进度99.9% 第84章 没有扔掉   陈召南摔了鼓槌,鼓面弹了起来。他撩开额头上的碎发,呼吸没顺过来,手腕到现在还是麻的,身上像洗了一次澡似的,他看着前面问:“向裴,你有完没完。”   向裴没看他,继续摆弄手里的吉他:“再来。”   “再来什么啊,你都第几次忘词了。”   向裴甩了甩头发:“我说再来。”   陈召南当然不乐意再来,他喝了一大口水:“接完电话你就开始走神,你干脆找他去得了,别在这里浪费时间。爱情爱情,你他妈只知道爱情,那别人梁彰怎么还没答应你?”   “你说话不要这么冲。”   陈召南和熟人说话一向没分寸,向裴本来是想忍过去的。   “我怎么不能冲了?我比你大!”陈召南挺着胸脯站起来,摆出随时要干架的样子。   “比我大又怎么了?我看你只长年龄,不长脑子。”   陈召南飞过去给了向裴一圈,向裴不甘示弱抡起手臂揍陈召南的脸,陈召南一脚又往向裴肚子上踹,两人扭打的场面十分激烈,其余人见怪不怪,纷纷保护现场的乐器,避免伤害无辜。   等两人打够,楚燃飞都要睡过去了,他伸了个懒腰:“出去吃点宵夜吧,休息一会儿。”   乐队的吉他手先走了,三个人找了家街边的面馆坐下。   街道昏暗无人,唯有面馆还亮着灯,亮白的灯光特别闪眼睛,外面支了烤架卖烧烤,几个男女坐在外面喝酒。   向裴闻到食物的香味火气就消了一半,留着的一半等酒进肚子再消失。   三人拣了几串菜三瓶啤酒,各点了一碗牛肉面,面馆的桌子发黏,椅子也好不到哪里去,反着油腻的光,向裴把胳膊肘放上去一秒,又放了下来。   陈召南在假装看头顶上的价目表,看得很认真的样子,嘴里念念有词,谁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向裴盯着他好一会,感觉出他不打算主动讲和,移开眼神看外面灰红的马路。   最近三个人压力都挺大的,向裴知道,每天练歌练到很晚,陈召南打鼓的手常常麻到没知觉,楚燃飞手上的茧可能又厚了一层。   偷渡者在国外有点小名气,回国后却突然没那么自信起来,他们不知道国内的听众能不能喜欢上他们音乐的风格,国内的现场氛围又是什么样子。参加了一个综艺,多了喜欢他们的人,却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喜欢主唱和鼓手的脸,还是偷渡者的音乐。   他们有些迷茫,又觉得不是迷茫的时候。争吵和意见不和是常有的事,辛愉不在,便少了一个劝架的人。   更多时候打一场,矛盾也就没有了。   “以前向裴说偷渡者少一个都不行,现在辛愉不在,你们两个是也想走人吗?”   楚燃飞给杯子里倒酒,牛肉面刚好端上来,把三人的脸熏得有点发惹。   陈召南猛吸了几口面,油往桌子上使劲溅,鬓角全是汗。   “我的错,不该让个人情绪影响到大家。”向裴道歉,等待陈召南把嘴里的东西咽进去。   “我也有错,不该说梁彰不答应你。”   向裴手里的醋差点全倒进碗里,他失笑道:“你说的也是实话。”   “你小子力气越来越大了,我脸现在还疼着,以后我还打算靠脸吃饭呢。”陈召南也笑起来,不快烟消云散,一顿宵夜的事。   楚燃飞说:“我们都靠你这张脸吃饭。”   “你们现在跟辛愉联系多吗?她还有机会回来吗?”向裴问。   楚燃飞跟辛愉的联系要多一点,他摇头:“她爸去世后她妈情况就更严重了,她又要忙着照顾她妈又要上班,总之不好过。”   生活还是要过下去,以前辛愉喜欢用夸张的化妆品掩盖她幼稚的脸,装得叛逆,背着吉他整座城市乱跑,现在沿着家医院公司跑,生活淹没她的皮肤,成年后的无奈。   陈召南叹息了一声:“哪天出来吃顿饭吧,也不知道辛愉还会不会弹吉他了。”   上台前十分钟,向裴理了理耳返,深吸了一口气。   Live house放着几首摇滚,香氛的气味浓烈,舞美由国内知名团队负责,幽暗的蓝色灯光和红光不断交错,粉丝在台下嘶吼着偷渡者,三人的名字轮流喊了好几遍。   陈召南在后台攀着向裴和楚燃飞的肩膀:“演出成功。”   向裴最后一个走上舞台,底下粉丝的尖叫声几乎要把他话筒里的声音淹没,一切都是他熟悉的样子。陈召南的鼓,楚燃飞的贝斯,他肩上的吉他和面前的麦克风,热烈的现场氛围给了向裴全身发麻的炙热,他在响起的音乐前奏里,玩他这辈子最喜欢的摇滚。   唱出第一个音前,向裴抬头看向二楼的位置。他之前和梁彰说过,让他找工作人员直接上二楼,他能看见的专属位置。   徐卫洋还有音乐制作人在二楼给向裴招了招手,可是向裴没看见梁彰。   梁彰下飞机先回了一趟家,开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向裴演出的live house,门口的工作员带他从后台进去,走上二楼。   现场的音乐穿透了梁彰的耳膜,向裴像身处一个奇幻的岛屿上,周围的光束将他包裹起来,他的声音在光线中漂浮着,击中梁彰的每一个感官。向裴站在舞台的中央,各色迷幻在他的身体上移动,层层推进。   梁彰第一次真切意识到,向裴实现了他的梦想,他在给这座城市唱歌,所有人都在听他唱歌。   偷渡者的舞台这么大,拥有一整晚的时间,不再蜷缩在每晚上狭窄的驻唱台上,只能唱两三首歌。   向裴站在那里,就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唱歌。这是今晚最不激烈的一首歌,向裴在鼓点声中朝二楼的方向又看了一眼,于是梁彰在昏暗中捕捉到向裴的眼睛。   在尖叫声、呐喊声此起彼伏时,向裴对着他说我爱你,梁彰听到了。   演出完后乐队和工作人员要出去聚餐,几个粉丝托关系到后台来合照。向裴卸完妆,梁彰从门口进来,身边经过陈召南他们一群人。   陈召南识趣地看一眼梁彰,扭头对向裴说他们先出发去吃饭的地方,不会等他,顺便关上了门。   向裴眨了眨眼睛,看着梁彰走到他面前,试探地勾起梁彰的手:“我以为你不会过来,我...”   话说到一半,向裴看到了梁彰手指上多出了一枚银色的戒指,和他脖子上挂着的一模一样。   他仰头去望梁彰的脸,嘴唇不确定地一张一合:“你没有丢。”   “一直都在我的抽屉里。”梁彰的手碰了碰向裴的脸,指腹在原地转了一个小圈。   他的心情有点低落,向裴真的以为他会扔掉,那向裴会不会真的以为梁彰不再爱他。梁彰的脸皱在一起,进眼睛里的沙子在作祟,喉咙开始微微疼痛。   听向裴唱歌的时候梁彰很激动,他想着等演出结束他一定要快点奔向向裴,抱住他。真的看到向裴后,梁彰反而没那么急了,他察觉出向裴的脆弱,在面对他的时候,向裴一直很伤心,变得不太自信了。   “幸好你没有扔掉。”   向裴握住梁彰的手腕,轻轻一拉,让梁彰坐在了他的腿上,他抵着梁彰的额头沉沉呼吸,像睡着了那样。   梁彰的泪水快要忍不住,他吻住向裴的嘴唇,缓慢地用自己的舌尖舔舐,手圈住他的脖子,向裴的头发蹭得梁彰手臂发痒,有点往回缩,向裴揽着他的腰不让他动。   分开后向裴的鼻尖留下了梁彰的眼泪,他微微喘气,又亲了一下向裴,嘴唇已经十分润了。   “我爱你,向裴,”梁彰说,“谢谢你还爱着我。”   向裴睁开眼睛,瞳孔里全是他爱的人的样子。 第85章 论漂亮   在国外读书的那几年,向裴时常会后悔。   他不是一个喜欢为做过的决定而后悔的人,后悔会令未来的人生变得很糟糕,让人坠进无休止转动的漩涡。   从懂事起,向裴就没有太华而不实的梦想,他喜欢摇滚,愿意一辈子玩下去,除此之外他要求的都不多,没有野心和膨胀的欲望,但向裴希望以后的人不要太糟糕,至少不要像向国和母亲一般,所以他从不选择后悔。   他每个月定期去取母亲汇来的钱,用了多少都记在本子上,最开始他会产生自我厌恶,觉得拿了本不属于他的东西,后来厌恶渐渐淡漠,他有了野心,欲望也日益膨胀。   和梁彰分手的决定当中,冲动和理智各占了一半。离开前一晚梁彰母亲找过他,没有歇斯底里的请求,她很冷静地分析了他会给梁彰的人生带来哪些痛苦——不被理解的悲伤、异样眼神中的羞耻、窃窃私语后的冷汗。   向裴用缄默回应,忍受煎熬。他可以有骨气地拒绝尹静愤怒的要求,却没有能力回答她的质问。   如果说私心,向裴是有的。成长过程中向裴一直是被抛弃的那个,他很懂事听话也被人不喜欢,向裴不想再被抛弃。   她说:“梁彰的外公快不行了,他知道梁彰和你的事后很生气,梁彰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很难过。”   向裴躺在国外十几平米的出租房里,才后知后觉尹静或许在撒谎。她太聪明了,也不像其他父母一样说早恋是青春的懵懂,喜欢只是模糊的好奇,她知道向裴真的喜欢梁彰,一定舍不得他难过。   火车上?向裴的心里有了后悔的萌芽,他不敢回头,要是见到梁彰,他就没办法了。   失眠的夜晚向裴开始后悔,所以后来他的生活变得有些糟糕,针对于精神层面的糟糕,在他挣够了钱还给母亲的那一刹那,他依然觉得有点糟糕。   在每晚上见到梁彰的时候,向裴的后悔终于点到为止,即便迎接他的是梁彰的责怪和冷漠,他依然觉得以后不会太过于糟糕了。   到现在梁彰再次说爱他,向裴觉得他在高楼的身体直坠了下来,掉进柔软、蓬松的棉花上。   梁彰的手指缠绕起向裴的头发,头发的颜色比前段时间他看到的稍浅,衬得向裴的皮肤更白,尾部有点卷曲,发尖有新鲜整齐的剪刀痕迹,向裴剪掉了一些头发。   化妆间的镜子很多,整整齐齐排列着,梁彰可以通过不同的角度从镜子里看向裴和他抱在一起的样子。向裴的表情小心翼翼,呼吸都放慢,梁彰也跟着调整呼吸,想要隐藏心跳,幸好没有人会走进来,他们还能抱着彼此。   “染头发很伤发质。”梁彰靠近头发,轻轻嗅了嗅,闻到了熟悉、令他开心的薄荷味。   向裴扶着梁彰的臀,把他往怀里带了一下:“还好。大不了以后我剃个板寸。”   梁彰在心里描绘向裴板寸的样子,应该也会很好看,但他摇头:“我还是喜欢你长头发。你那次为了读书剪头发,我很心疼来着。”   向裴得意地扬起眉毛,送一个热烈的眼神给梁彰:“有多心疼啊?”   “现在倒是不会再心疼了,”梁彰扯开向裴两边的脸颊,让他被迫做了一个滑稽的鬼脸,“我希望你以后都做喜欢的事情,不要再为了别人,即使是为了我,做一些不情愿的事。”   向裴摸着梁彰手指的骨节,嘴唇轻轻碰了碰,有些落寞和失意:“你还会怪我吗?和你分手。”   “很早就不怪了,”梁彰牵着向裴的手,让他的手触碰到自己的胸口,那里有生命跳动的象征,“因为你没有离开过,在我心里。”   偷渡者演出的live house在离市中心很远的地方,路灯的光像是漂亮的摆设,马路上零星几辆汽车缓慢行驶着,外面剩几个看完演出的粉丝逗留,向裴和他们照了几张照,让他们赶紧回家。   梁彰开了车,向裴决定先去找陈召南他们,演出成功该和他们聚一聚。   梁彰担心他过去不太好,他有点刚和好的不自然,感觉不能太自然地和向裴装好朋友。向裴系了安全带,侧过头看他:“这有什么,楚燃飞也带了他女朋友,而且那些人和我的关系都很好。”   他会错了梁彰的意思,不过梁彰没有执意拒绝,答应和他一起去。   “楚燃飞有女朋友了,什么时候的事?”梁彰发动了车,倒转了方向盘,楚燃飞在他心中一直是比较羞涩的一个人。   向裴想了想:“好几年了,之前我们在国外也一直等着他,马上准备结婚了。”   “怎么感觉我身边的人都要结婚了。”梁彰纳闷地皱眉。   向裴低着头笑了一下:“不是还有我陪着你吗?”他想起了什么,去探梁彰手指上的戒指,“我们也算已婚吧。”   梁彰移开手指:“除非你叫我老公。”   没想到向裴字正腔圆地真叫了一声老公,梁彰大惊失色地转过头迅速瞄了一眼向裴,吓得不轻。   “我可不会叫你的。”   向裴一只手撑在车窗?上,风刮了进来,他的声音快要飘出去似的:“有你叫的时候。”   梁彰想起情场老手陈召南,竟然没见到他隔三岔五换女朋友,便问向裴他是不是情场失意了,决心洗心革面。   “算是吧。”向裴折中回答,梁彰不感兴趣陈召南失意的过程,就没有再多问。   说起陈召南,梁彰马上想到游景:“那景哥呢?上次听酒吧的服务生说他出去旅游了,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   “景哥环游世界去了,顺便散心,他把酒吧给我管。”   导航里的女声突然响起,窗外的夜景快速向后栽去,连成杂乱的一片,梁彰感叹:“真好,我也想挣够钱就环游世界去。”   向裴的身影动了动,向梁彰这边靠近:“先去加州吧,以前说好的。”   大方桌围了一圈人,烧烤摊就在每晚上附近,所以大半夜的人还是很多。   梁彰和向裴姗姗来迟,陈召南他们点的菜都上桌了,夏夜的啤酒和辣椒味揉在一起,扔进了街边巨大电风扇带来的风里,飘三到空气的每个缝隙。   陈召南让老板加两个凳子,向裴坐他旁边,他看了一眼向裴,又探究性地看梁彰,眼神来来回回,挂着千丝万缕的窥探,终于恍然大悟地拍桌:“我就知道!”   他的一惊一乍吸引了一桌人的目光,有个男的看向梁彰:“向裴,你朋友有点眼熟?”   梁彰礼貌性笑笑:“等我的电影《西山》上映了,你估计就知道我是谁了。”   那人睁大眼睛:“我说你长得这么好看,原来是演员,你叫什么?”   “梁彰。”   说话的人更惊讶:“原来你是导演!我看过你好几部电影,就是不知道你长什么样,那你肯定和方知然很熟?”   于是女明星的名字引来更多人的参与,他们都问方知然是否和银幕上一样漂亮,皮肤无瑕疵,没有一丝细纹。   梁彰有点为难,猜想他们下一步会问方知然的私生活等一系列八卦,他不舒服地微笑,想等他们议论完再随便说几句。   “是很漂亮。”有点突兀的,向裴替代梁彰回答,并且满怀深意地看着梁彰,嘴角往下,不是太开心的表情,没人会觉得他是在夸一位女性漂亮,更像承认仇人的好看。   向裴的肯定引来更多的艳羡,他们问向裴为什么会见到女明星,并且说向裴从来不夸谁好看,方知然一定美若天仙,才让铁树开花,“唐僧”也动了凡心。   关于明星的话题永远可以无限衍生,没过多久话题的中心就不在方知然身上,而换到了另一个某某某的身上。梁彰听着夸张离谱的八卦偷笑,偶尔被拉进去参与几句,他是自来熟,话多的属性在人多时最容易体现。   旁边的气压越来越低,直觉告诉梁彰,方知然的名字让向裴不太高兴,杯子里啤酒的泡一个一个破碎,发出爽快的响声。电风扇威力巨大,带起所有重量微小的事物,花生壳和用过的餐巾纸,梁彰的背上在风中出了很多汗。   趁退出聊天时,他在桌子底下偷偷拉住向裴的手,讨好地摸了几下。   向裴的凳子在水泥地上移动,离得梁彰更近,他的胳膊和梁彰贴在一起,密不可分。   他问:“难道不是很漂亮吗?”   梁彰凑到向裴的耳边,传去微微的疑问声:“你生气了?”   没有人注意到他们。向裴在桌子底下的手捣乱,沿着梁彰讨好的手,摸上他的胯骨,梁彰痒得往后闪了一下,风吹开他的衣服下摆,向裴的手指刚好放进去,贴在他发热的皮肤上。   向裴的眼睛还是不高兴的模样,唇边却有一点提起来:“我问你她漂不漂亮。”   梁彰的呼吸急促起来,脸颊反常地在风里升温,向裴勾着他的肩膀,如同只是在和他简单地打闹,指尖有意无意滑过他的耳垂。   “没你漂亮。”梁彰说,迷茫地盯着向裴的嘴唇,在光下的轮廓分明好看,让他很想立刻吻上去。   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细密的汗暴露在向裴的视野中,亮晶晶的。向裴的眉骨提起来,震惊道:“你用漂亮形容我?”   “那就好看吧。”梁彰咽了咽唾液,伸出一小截粉色的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向裴转过去,平静地对所有人说:“有点困了,我和梁彰先回去睡觉。”   作者有话说:   开启甜甜甜~~给孩子一点海星吧!! 第86章 投怀送抱   烧烤店的后院是树林围起来的天然停车场,接近凌晨只有两三辆车,都各自离得很远,梁彰的车停在最后面的树底下,黑色的越野,与暗色几乎融为一体。   梁彰矮身钻入车内,拿着车钥匙的手依然有些发抖,他的嗓子黏在一起,不能轻易分离,他后悔离开前没有喝点水。   向裴跟着他进来,若有若无的薄荷香形成朦胧的屏障,包围梁彰。梁彰的耳根留下余温,钥匙几次没有对准插孔,如果风吹动羽毛,安静的车内应该也能清楚听见。   几次的失败,梁彰放弃了发动汽车,扭头去看旁边的向裴,他不能很好看清他的容貌,只看到向裴高挺的鼻梁和嘴唇翘起来的轮廓。   黑暗中,梁彰哑着声音叫了一声:“向裴。”   几秒之后,向裴倾身过来扶住梁彰的腰,让他脱离了座椅,整个人从汽车中间翻转过来,梁彰右手不得不支撑着向裴那边的车玻璃,从最上方滑倒车门的把手,背局促地弓起来。   一阵慌乱的响动。   惊吓之余,梁彰揪住了向裴的衣服,车内空间对于两人的身高来说都稍显委屈。   狭小的汽车内,梁彰的呼吸似乎也被压缩,他微张嘴唇,手臂向身后探,下身在向裴腿上寻找一个支撑点。   “靠,向裴,”梁彰抓住向裴的发根,往靠椅上撞,“给我点提示,好吗?”   向裴的后脑勺发出沉闷的响声,他毫不在意地看着梁彰:“我认识的所有人中,你叫向裴两个字最好听。”   “向裴,向裴。”梁彰快速亲了一下向裴的嘴唇。   “不马上回家了吗?”向裴明知故问,十分狡猾地把嘴唇贴在梁彰的脖子上。   ......   回家的路上,换向裴开车。   梁彰被他抱到后座躺着,车里开了空调,梁彰身上盖了一件外套,离家的路途较远,街外很安静,天上落了点细雨,密得能呈不同角度落下。   车里的音乐声和雨刷运动的声音估计特别催眠,通过后视镜,向裴看到梁彰睡着了。他脸上的光不停变换颜色,忽明忽暗,像老旧电影里旋转的一场画面。   到家雨差不多停了,向裴打开后座的门,梁彰醒的很是时候,睡眼朦胧望了向裴一眼,赖在座位上不想起来的样子问:“到了?”   此时他的声音有些沙,向裴摩挲着梁彰的眉心:“嗯,很困吗?”   梁彰抱着胳膊从车上下来,裹紧了外套,地下车库有冷风灌进来,他撅起嘴:“有点累。”   “要我抱你上楼吗?”向裴张开双臂。   “不要,我看上去很娇弱?需要你抱着走路。”   可是向裴的怀抱看起来很温暖,车库里又冷,梁彰觉得不能浪费向裴的投怀送抱,他扑到向裴的怀里,一样投怀送抱,亲密地蹭着向裴。   向裴抱紧了梁彰:“能走路吗?”   “如果你有一点节制,我不至于这么难受。”   梁彰厚着脸皮抱怨,一脸理所当然。   向裴牵着梁彰的手走去乘电梯,梁彰走路的姿势不自然,但他坚决拒绝向裴的关怀,装作无事,甚至能哼着歌,似乎刚才在车里滴着汗的人不是他。   电梯内不止他们两人,还有一个男生,打扮得很潮流,有令人作呕的香水味,大概刚从夜店或者酒吧回来。   他看了两眼向裴和梁彰靠在一起,又望了望他们的脸,自觉朝远离他们的方向跨了一步。   似乎他在忍受煎熬,而不是梁彰他们遭受了不礼貌的待遇。   他住在梁彰的上一个楼层,梁彰住得很高,等待的时间十分安静,但他能感受到男生审视的目光,刻意又躲藏地往他们这边飘过来。   梁彰很不爽,几乎想要破口大骂,嘴唇刚张开,向裴按住他的手,悄声说算了。   等电梯开门,男孩在他们出去的那一刹那说了一句:“太晦气了。”   或许他以为他说得小声,他们听不到。   电梯门缓缓合上,向裴及时伸出手,按在了电梯门的一侧,声音很大。他用极其不礼貌不尊重的眼神看过去,下巴扬了扬:“你有意见?”   条件反射的,男生往角落轻跳了一下,手滑稽可笑 挡在胸前,像怕向裴轻薄他:“我没有啊。”   “我闻着我身上还觉得挺香的,你觉得呢?”   “啊?嗯...”   “那你躲什么躲?”   “我没有...”男生的脸涨红,为脱口而出的反驳懊恼。   “是吗?”向裴管他是不是被吓到,“那就给我男朋友道个歉吧,小屁孩。”   洗澡时两人泡进同一个浴缸,梁彰曲着腿环保自己,向裴的腿伸在他身体两侧。   浴室暖黄的灯光下,梁彰看到向裴身上很多牙齿的咬痕,还有背后的抓痕。   其实做的时候向裴也挺痛的,梁彰这样想到。   “刚才第一次我要骂他,你怎么拦住我?”   向裴静了半晌,手指在水里划出小小的波纹:“那时候我还没有感到被冒犯。”   他们在一起,以后的生活一定会面临更多这样的眼神,探究鄙夷,向裴觉得提早学会忍受接纳,是一件不算太坏的事,那样无论以后看到再多,都能坦然。   “后来怎么又倒回去了?”   “嘴巴说出来的话和眼神不一样,我很生气他那样说。”   “我还以为你挺不在乎。”   “是不在乎。”   向裴剩下了半句话。他不在乎别人说他,就像他不会看网上骂他的话语,看了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但他在乎别人说梁彰,就像电梯里的男生,向裴无法忍耐。   他也有冲动与无法忍受的时刻。   可能梁彰想到了网上很多不善意的声音,他低着头,用哀伤的眼睛穿透水。   今晚的演出,在梁彰到达之前,前排有个女生尖叫着,他会唱偷渡者的歌每一句歌词,她看起来好像有话想对向裴讲。   向裴很高兴有粉丝如此热爱他们的歌曲,于是他蹲下来,那女生问他是不是真的喜欢男生。   她说向裴,你一定要喜欢女生啊。   喜欢男生和女生,相比喜欢人是不一样的。   向裴拽过梁彰的腿,握住他的脚踝,缓缓一拉:“梁彰,我还留着以前的小灵通,里面有很多我们以前的短信。”   梁彰措不及防被拉下去,下巴沾上泡沫,他蹬了一脚向裴:“真的?拿出来给我看看。”   小灵通果然是向裴以前用过的那款,漆掉得东一块西一块,按键丢失了一个,看起来经历了无数岁月的蹉跎。   洗完澡,梁彰坐在卧室的软垫上,盘着光溜的腿给小灵通充电,还真的能开机正常使用。   向裴给梁彰解释手机的残缺:“搬家的时候摔在地上,有一个数字键坏了,不过其他功能还能用。”   梁彰兴奋地嚷嚷:“亮了!”他新奇的样子像在摆弄一个高科技产品,有一种怀旧的愉悦感。   收件箱里留着梁彰以前发给向裴的无数条短信,备注是傻仔。容量有限,向裴只留了有意义的,他又说其实每一条都有意义,他记在了脑子里。   譬如梁彰刚从昼城回家,和向裴哭诉想念的短信,梁彰看得脚趾在地上扭曲,他不相信打出这些矫情文字的是他自己。   后面是向裴和他分手,梁彰发来的。从哀求到愤怒,日期最后停在某一天,梁彰再也没来过短信,后来向裴换了号码,也换了手机,不过没有丢掉他的小灵通。   “我还以为你看都没看过这些短信。”梁彰说。   下巴搁在梁彰的肩上,向裴在梁彰手指形成的角度中看短信,他看过很多遍这些字,有一些可以背,熟能生巧。   屏幕的光是绿色的,向裴指着其中一则,梁彰的手腕往下沉了沉:“这一条短信发来的时候,我决定要出国。”   梁彰侧过脸去看向裴,撞上他的鼻梁,向裴替他揉了揉。   “语言不通,出国干什么?”   “国外学音乐条件好一些,而且在国内容易找你一些。”   梁彰懒得说这些行为多不值得,他问向裴:“你都问了娜姐哪些关于我的事情?”   向裴歪着头思考,梁彰不耐烦地催促他。   “很多吧。你第一部 电影拍的过程我知道,要不是那会我也一穷二白,我都想给你投资点钱。有哪些女生喜欢你我也知道,还有你家里催婚压力大,电影没灵感睡不着觉。”   总之梁彰同娜娜说了些什么,向裴都知道。   “娜姐还真是你亲姐。”   “她知道我喜欢你嘛。”   梁彰用手肘顶开向裴:“傻逼。还找别人问,你怂不怂。”   “有点吧。”向裴无条件承认。   “你要是早点拿出这些东西,或许我们能快点旧情复燃。”   “太刻意了,你不会喜欢。”向裴皱眉,似乎对这个提议嗤之以鼻。他表示梁彰追人的手段一定不太高明,幸好他阻断了这种可能性。   梁彰觉得今晚的向裴比平常更为鲜明,他见过很多种的向裴,沉默寡言或皱着眉的,他最喜欢热烈笑着的向裴,那样才是真正的他。 第87章 患得患失   梁彰在电影剪辑上终于和余南达成了共识,余南住在首都,于是梁彰选择与他视频通话。   在一个小时的交谈中,余南被梁彰的一部分想法征服,愿意修改他的版本。他说这次剧本的难度挺大,资方最初找到梁彰,他其实是不太看好的,一个新人导演拿了几个重量奖项,通常飘飘然。   但是梁彰完成得很出彩,余南提起他很喜欢梁彰的《北方的吉他》,像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梁彰说故事的大框架来自他的爱人,余南了然点点头:“电影里那个弹吉他的女孩儿?”   梁彰神秘地笑笑,没有回答,也没有产生失落不痛快的情绪。   结束和余南的通话,临近饭点。太阳高悬,室外有一种沉闷的热意,无风的夏天是很寂静的季节。   梁彰瘫倒在空调的下方,手臂被吹得惬意。他突然觉得无所谓,能否在众人面前承认向裴是他的爱人。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梁彰决定去找向裴吃午饭。   电影剪出来后会有许多宣传活动,还要出国参加电影节,向裴要去不同城市演出,从北方到南方,他们会有一长段时间无法见面。   在分离之前,梁彰就有浅淡的分离悲伤,他不喜欢这样矫情的情绪,又有点无法控制开始思念向裴。   偷渡者换了一个新的录音棚,梁彰看不懂,只知道设施十分高端昂贵,看来公司对他们的巡演信心很大。   他们在准备新的专辑,三人最近写歌写得有些入魔,向裴吃饭吃到一半都能放下碗筷去拿本子记灵感。梁彰被惊到,想到他拍电影也是这样。   他和向裴在这一点上很像,对喜欢的事有近乎痴狂的热情。   梁彰进到录音棚,见一个长头发的女人背对着门,坐在向裴身边,向裴的表情很放松,手肘放在膝盖上。   听到响动,向裴先抬头看过来,惊喜地扬起嘴角:“梁彰。”   女人转过头,梁彰差点没认出来,在原地愣了几秒,才说出她的名字:“辛愉。”   辛愉染成深咖色的直长发跟随她衬衫的褶皱摆动,她化了淡妆,唇边有隐隐的笑意,抬手给梁彰打招呼:“嗨,旧情敌。”   梁彰被这声旧情敌弄得不知道该怎样作答,可能不好意思占了大部分,他状似淡定地走过去,辛愉刻意往旁边挪了一下,在她和向裴中间留下空位:“你坐。”   “行。”梁彰想说他并不在意,他早就不会吃醋向裴和辛愉的感情,实在没有威胁行性。   倒是向裴显出紧张的模样,他站起来,走向陈召南的方向:“我们很久没见,辛愉说想来看我们录歌的地方。”   他加重了他们很久没见,梁彰没有丝毫怀疑。   然而他觉得向裴紧张的样子很有趣,为了证明他和辛愉的清白而慌张,如果不是有人在,向裴大概会抱住梁彰,亲吻他的嘴唇,用行动证明清白,向裴一般不选择他匮乏的语言方式。   于是梁彰有一点恶趣味,他轻轻地皱眉,没有回应向裴的解释,仰起头看着向裴。   在向裴眼中,梁彰这样的表情是忧伤的表情,迫切寻求一个解释。   向裴的步伐倒回来,几乎想要牵起梁彰的手,但他没有做这样过分亲密的动作,认真过分地再一次解释:“是真的。”   辛愉在旁边捂着嘴偷笑,不大的眼睛眯起来成了一条缝:“向裴,你干什么这么紧张,反而欲盖弥彰。”   “我没有紧张。”   “那你干嘛这么害怕的样子?”   梁彰忽然之间失去了逗向裴的恶趣味,他收敛了笑容。   或许此刻向裴正在后悔让辛愉进入录音棚,他始终看着梁彰,好像真的担心梁彰会生气。   梁彰侧头问辛愉:“你不会还喜欢我男朋友吧?”   辛愉回答:“都说了是旧情敌了。”   梁彰作出拒绝的样子,满脸抗拒:“别别别,情敌这称呼听上去太别扭了。”   “也对,我对向裴单方面暗恋,还没机会成为你的情敌。”   向裴想要去捂住辛愉的嘴:“辛愉,如果不会说话,你可以选择不说。”   “那我说你真的很专情,还能把人再次追到手。”   梁彰不同意辛愉的说法:“我们之间不存在谁追谁。”   他转过头看向裴,向裴朝他说:“你相信我。”   歌还有一点没录完,向裴他们录歌的时候,梁彰在外面抽了一支烟,辛愉问他要了一支。辛愉的到来没有让梁彰产生醋意和不开心,这些情绪不足以成为他和向裴感情的阻碍,只是心里有了新的郁结。   本来梁彰不打算给她,但辛愉私自从他烟盒里夺了一支出去,捏在手心笑:“没什么机会抽好烟。”   梁彰不喜欢她这样妄自菲薄的语气:“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梁彰不记得辛愉以前会抽烟,她甚至讨厌向裴他们的烟味,每次都要堵着鼻子,说烟味让她闻上去不香了。   “我爸去世那会吧,压力太大了。”辛愉毫不在意地点燃烟,像个抽了几十年的老烟枪那样吸着。梁彰猜测她的烟瘾可能比他还要大,消除痛苦不容易。   梁彰皱着眉劝阻:“你还是不要抽烟比较好。”   辛愉笑起来,仰着头嘴巴张得很大,不太文雅,梁彰就是在这时明确感到了辛愉的变化,从古灵精怪的女孩变成强颜欢笑的女人。   她嗔怪道:“怎么,性别歧视啊?你们男人可以抽,我们女人不可以?”   没想到辛愉变得最多的地方是咄咄逼人,她的牙齿成为了利器,咬紧松开都很厉害,暗中朝梁彰丢小刀子。   “抽烟对身体不好,如果以后你有带孩子的打算,孕妇抽烟总不太好吧。”   谁知辛愉无所谓摆摆头:“不打算结婚,也不打算生孩子,除非等我妈死了,不过你说她脑子有病,身体为什么还这么好?”   她像是自顾自在抱怨,没有期望得到梁彰的回答,说话难听起来,眼睛空洞望着远方:“我以前嫉妒过你,你是我的天降灾星。向裴莫名其妙就被你带着喜欢了男人,我特恨你,好不容易走了,还要变成向裴无可比拟的记忆陪着他。”   梁彰被辛愉的话逗笑了:“我也特烦你,向裴不喜欢你你还要缠着他,看见你抱他我恨不得把你脑袋拧下来。”   辛愉也笑,他们从来没有开诚布公过对彼此的讨厌。   梁彰又说:“讨厌你的同时我也喜欢你,当时离开昼城也舍不得你。我知道酒吧里你帮我们说话,跟私下骂我和向裴的人对骂。”   “这都被你知道,”反而辛愉不好意思起来,眼睛里多出来水雾,“有时候我真觉得自己过不下去了。”   “过不下去也得过,生活嘛。”梁彰拿开辛愉的烟,再次提醒,“真的要少抽点。”   陈召南他们不愿做电灯泡,午饭梁彰和向裴单独解决,找了家日料店,环境安静私密一点。   日料上菜比较慢,给梁彰留出同向裴沟通的时间。   先开口的是向裴,他往两人的杯子里添了茶:“今天真的不高兴了?”   “是有点。”   茶洒到了桌子上,梁彰扯了纸巾擦掉,重复着来回的机械动作。   向裴似乎想要坐到梁彰这边来,脸色有些难看,十分沉重的样子:“我和她没有什么,一年没见了。”   “我没有生气这个。”   向裴用手指拂去梁彰衣领溅到的茶,指尖掠过他的皮肤,表情不解:“那是什么?”   “向裴,你没必要这么患得患失。”梁彰思索后,平静地盯着向裴的眼睛。   向裴抿紧双唇,哑然低着头,没有反驳。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你的情绪围绕我在转动,我不笑你就以为我在生气,然后你就会很难过,开始讨好与解释,所有的错事都是你的责任。”   “我没有注意到过。”向裴说。   “你当然注意不到,你的行为都是无意的,你害怕失去我,所以不得不做万全的准备,防止我的离开。”   向裴的低头与妥协,他的小心翼翼,无时无刻不刺痛梁彰,逐渐化为他始终悬在他头顶的刀刃。   如果梁彰一直装作生辛愉的气,向裴可以一直哄他,直到他感到梁彰又回到他怀里,他的不安感消除。   某种意义上讲,向裴不是单纯安慰梁彰,他在对自我进行折磨,变成另一个人的折磨。   梁彰责怪自己,给了向裴大量的痛苦和不安,之前的犹豫指控,让向裴无底线认错。   他的爱是不是表现得不够坚定,不能成为令向裴放松的领域。   梁彰坐到向裴的身边,圈住他的身体,向裴回抱住他。   “向裴,我很心疼你。你不要再这样,你甚至可以对我发脾气,展现你的不开心,我能承受你的所有不好。”   似曾相识的话,梁彰好像对向裴说过类似的。   向裴的呼吸声稠密低沉,有很小的愉悦气息藏在里面,他握住梁彰的手腕,摸到了青筋的纹路,放在了他的脸上。   他炫耀般地用嘴唇吸吮梁彰的下唇,又很不舍地分离开,空气里有非常幸福的氛围。   “你好爱我。”   梁彰吻了吻向裴的额头,惩罚性捏他的鼻尖:“别太得意。”   作者有话说:   差不多快要完结啦!立志做个虐文写手,没想到写了甜文。下次得搞个虐文 第88章 回家与家   接到尹静的电话时,梁彰在房间里和向裴接吻。   刚洗完澡的梁彰有模糊的沐浴露香,头发带着湿气,向裴非常容易就为新鲜的梁彰情动,抱着梁彰含住他的嘴唇,手即将钻进他的衣服当中。   然后梁彰的手机不适宜地响起,他神情突变,下意识回望向裴。   向裴从床上撑起来,手指抚平梁彰凌乱的衣领和头发,想让他看上去正经一点。   但是梁彰的嘴唇还是鲜红,十分不正经和迷乱,不太适合接起父母电话的样子。   梁彰对向裴投去一个安抚性的眼神,虽然向裴认为该受到安抚的人不是他。   他趿着拖鞋走出去,向裴听到木地板有规律响动,越移越远,直到有断断续续的人声传进来。   打开阳台的门,梁彰接起电话,或许是等待的时间太长,尹静问他是不是睡了。   梁彰回答说没有,他刚洗完澡,尹静说这样啊,接下来她陷入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   不知什么时候起,父母和梁彰间的对话愈发少,像梁安生头顶不断掉落的头发,发展成一片枯黄的荒地。   小时候尹静给梁彰安排补习班兴趣班,大了为他安排各种类型的好女孩,梁彰的叛逆因此永不停歇,他也逐渐发现,最好的反抗方式不是争吵,是无尽的沉默,比任何语言和动作的杀伤力都要强大。   “爸的身体还好吗?”梁彰猜想尹静打来电话的目的是破冰。   “挺好的,就是不能多晒太阳,一晒太阳就晕,他现在开始戒酒了。”   梁彰不自觉点头,愿意和尹静无聊地寒暄下去:“那你呢,脚好了吗?”   “上一次你走得那么急,是去做什么?”尹静不回答梁彰的问题,脚肯定恢复好了。   梁彰不想撒谎,他说他是为了去看向裴的演出,然后演出过后他跟向裴和好了,他们打算一直走下去,错过了八年,应该给彼此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说得平淡缓慢,像是在回答他今天吃了一些什么。每吐出一个字,梁彰都能感觉到尹静的呼吸放慢了一个节拍,他豁出去了,已经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尹静和梁安生都心知肚明,他们无法再扭转儿子的取向。   “我们不会接受。”   “你们接不接受对我来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区别,接受最好,不接受我也会和他在一起。”梁彰的语气有点不近人情,不孝和任性,他想好了父母会骂他的词汇。   “你以后会后悔的。”尹静苍白地抓住最后一根绳索,好想她非常渴望见证梁彰的失败。   后悔?怎么去后悔呢?尹静如何就轻而易举判定了他的人生,对他的未来作出毫无依据的宣告。   那梁彰也能为自己的人生判定,他绝不会后悔和向裴在一起。   梁彰不想继续进行无用的争辩:“这周末我和向裴回去看你们。”   尹静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明确拒绝。   挂了电话,梁彰回到卧室,发现向裴不在床上,徒留他们两人睡过的痕迹。   向裴在书房,严格上不算是书房。   梁彰把房间分成两大区域,一边放电影的影碟,一边放向裴的CD,向裴收集了许多老旧的CD,是他高价从无数个城市收集来的,他找到了皇后的所有专辑,还有各种乐队的稀有货,向裴说这些东西花了他不少钱,所以他的存款其实没有多少,梁彰说没关系,他可以养他。   后来梁彰才知道向裴在昼城有一套房子,CD都存在那房子里,当初向裴说他没地方住,纯粹是耍小心机。   向裴在房间里看梁彰的影碟,像研究某一项学问般专注,他背对着门,没有注意到梁彰的到来。   梁彰悄声踱步过去,拱进向裴手臂之间形成的圆圈中间,环抱他,下巴磨着他裸露的手臂肌肤。   “你在看什么?”   向裴抬手将影碟放回原位,腾出手回抱梁彰:“看你看些什么。”   “有什么收获吗?”   “发现你爱看悬疑片。”   梁彰朝架子上看去,认真端详了半晌:“但是我不怎么会拍悬疑片。”   向裴问:“阿姨和你说了些什么?”   对于向裴来说,在卧室静待梁彰通话是煎熬,他维持着梁彰离去时的动作有好几分钟,没有听到争吵声,梁彰和他母亲的谈话应该不会太糟糕。   可是向裴还是心惊胆战,所有威胁他爱梁彰的东西都让他慌乱,他接受不了卧室的安静,走了出来。梁彰在阳台上,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他沉浸在电话里,并没有注意向裴这边的动静。   “我说我跟你和好了,她说我一定会后悔,”梁彰无可奈何地耸肩,“她还是老样子,觉得全世界要按她的想法发展,她说我会后悔,这就是必定要发生的事情,没商量。”   向裴摸了摸梁彰向下地嘴角:“你不会后悔。”   他的语气是笃定坚决的,梁彰能感受到。梁彰为向裴的毫不犹豫感到雀跃,咧开嘴笑:“这个周末有空吗?”   “有啊。”   “那就陪我回家吧,向裴。”   被梁彰的白牙晃到了一瞬,向裴有点没反应过来:“认真的?”   “你觉得我会跟你开玩笑?”梁彰反问,两手夹着向裴的脸用力拍了拍。   向裴在去梁彰家之前染回了黑发,他说这样显得庄重一些,梁彰打趣说他们又不是去结婚,是要赴战场,那么庄重干什么?   并且梁彰阻止了向裴想要给他父母送保健品的想法,他身为医生的父亲一定不会接受这些东西,就算向裴捧着几十箱的人民币过去,他们也不会开心。   最后向裴带了昼城的特产,他还是认为不能两手空空。   尹静和向裴已经有了几面之缘,所以当她看见向裴,反应还算镇定。   梁安生不一样,他第一次直面儿子口中的伴侣,暂且这么别扭地称呼着。表情就像便秘一般紫红,肚子里堆积了无数日夜骂人的话,出了一点又缩了回去,反反复复不能表达畅快。   向裴看了都替他着急。   最后他对着梁彰说:“找一个像女人的男人,你确定你真的不是喜欢女人?”   梁彰满头是汗,窘迫地望着向裴,祈祷他不要太生气。向裴一向不喜欢别人形容他漂亮,虽然他明白这是夸奖,但还是有些抗拒。   果然向裴轻微地皱了皱眉:“叔叔,我是货真价实的男人。”   梁安生不看他,鼻子里出着气:“我知道,你当我瞎吗?”   吃饭时间十分尴尬,多数时间尹静和梁安生把向裴当成了一个透明人,和梁彰尚且能假装轻松自如说话,向裴一开口,他们又默契地闭嘴,梁彰见此也不再说话,饭桌上只剩下嚼菜的声音。   向裴像是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低着头吃饭,表情很淡,看不出悲喜。   “我以后会和向裴住在昼城,有时间会一起回来看你们。”梁彰往向裴的碗里夹菜,极其自然的姿态。   筷子迎头撞向餐桌,梁安生一把把梁彰从椅子上薅起来,梁彰的衣领变了形,差点摔在地上。   巨变之中,向裴最先跟着起身,站在梁彰的身侧,有点想把梁彰往后挡的意思。   “叔叔。”   梁安生不满意向裴的发声,用眼中的怒火警告他后退。   “你先放开梁彰,我们聊一聊。”   梁安生一口回绝:“我凭什么跟你聊?”   向裴拉住梁彰的胳膊:“我是你儿子的男朋友,他爱的人,你说我凭什么?”   向裴维持了一天的礼貌好教养,此刻终于接近了瓦解。   谈话过程中,梁安生始终没有直视向裴。   这使向裴想到了当时尹静找到他,和他交谈的场景。   那时候尹静一样选择忽视他,用轻蔑的不屑想要损害他的自尊,言语都是高高在上的,一切为了大局,一切为了未来。   不愧是夫妻,连神态都很像,向裴盯着梁安生面部表情的时候,竟然有空庆幸梁彰不像他们。   梁安生说他永远不会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这太荒唐了,不仅生理还是心理都不会正常。他说他对向裴本人没有意见,事业有成的好青年,但他希望他能放过梁彰,不要毁了他。   他差点毁过他一次,作为父亲,他不能容忍第二次的发生。   虽然他的话语中明显瞧不起向裴玩摇滚,只是没明说他是退步青年。   长时间的无言后,向裴问他爱不爱梁彰,想不想要以后能看见自己的儿子。   梁安生不可思议地回过头,首次正视向裴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如果你还想要这个儿子,最好接受我。我不期望你们能够理解我和梁彰的感情,但至少想起他有个男朋友时不会难堪。”   向裴顿了顿,继续说:“我不在乎你们的想法,我只在乎梁彰,如果他失去你们,他会难过痛苦。”   鉴于梁安生是梁彰的父亲,向裴还保持基本的尊重,语言没有过激。   梁彰才是他们之中最矛盾的那一个,两边对他都很重要,他都不能失去。   即使梁彰不经常对向裴抱怨父母的不理解,向裴还是能感觉得到,梁彰因此不能彻底快乐。他可以一年不回家,但两年三年呢?向裴不希望家成了梁彰触不可及的东西。   他没有得到过家的温暖,所以知道这份温暖有多重要,向裴想让梁彰一辈子拥有。   “叔叔,你和阿姨应该都不希望他痛苦吧,你们都知道他很爱你们,同时他也很爱我。”   回酒店的路上,梁彰问向裴都和梁安生说了些什么,他们一出来,梁安生身上的气焰消灭了一大半。   向裴说保密,以后如果有机会,他可以亲自问梁安生。   “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机会,他们的态度还是那么强硬。”   “总会有松动的一天。”   向裴说,反正梁彰不会是一个人,他陪他一起等松动的那一天。   实在等不到也没关系,他能做梁彰的家。   “我们以后不回来了。”   路走到半截,梁彰蓦然来了这么一句。   向裴问他为什么,梁彰回答他不想回到一个不能接受向裴的家,这次的试探让他心力憔悴,他们的冷漠让梁彰有些愤怒。   “其实没关系,我可以忍忍,我的忍耐力一向比较好。”   “我很爱我的父母,但我已经给不了他们什么了,金钱他们不需要,孝顺和陪伴其实也不太需要,除非他们能接受你。说我狼心狗肺也行,但是我接下去的人生更想陪伴我过一辈子的人。”   “向裴,你是我想过一辈子的人。”   作者有话说:   发誓再也不在节假日出去旅游...怀疑是去看人而不是看景。这两天都不更|-| 第89章 我不会怀疑了   向裴陪梁彰在南川待了三天,南川和八年前比起来变化颇多,娱乐场所和高楼增加了许多。向裴记得之前梁彰带他去过很多城市的老街,从一个逼仄的小巷穿到街头,现在的南川少了这种地方。   不过南川依然算得上较清闲的城市,向裴说如果不是工作原因,他想和梁彰回南川居住,这个城市的人,容忍度似乎都比其他地方高很多。   离开前一夜,梁彰带向裴去见了赖宇和乔雨洁。   吃饭的地方订在一家火锅店,晚上去时人爆满,向裴穿过大厅的人潮时显得不自在,有几个人在看向他们。   梁彰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些人可能知道向裴,乐队的主唱向裴。   他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   投放在向裴身上的目光多起来,许多事情便再也不能随心所欲去做。梁彰在电影幕后不用抛头露面,但做事比普通人还是要谨慎得多。   进了包间,赖宇站起来给向裴打招呼:“这么多年,终于见到你本人了。”   向裴同赖宇握手:“其实之前见过的,不过隔的距离很远。”   经此一提,赖宇想起来那次过年放烟花,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让向裴赶紧坐。   乔雨洁在旁边话都快说不出来,见了向裴脸就诡异得红,结巴着说她是向裴的粉丝,又怪赖宇之前不跟她说和向裴认识,赖宇有点吃醋,故意说向裴是梁彰男朋友,你就别想了。   这话赖宇说得大声,梁彰愣了愣,他不知道赖宇和乔雨洁说了他和向裴的关系。   向裴没什么反应,自然地给梁彰烫鸭肠,梁彰却紧张,握筷子的手心出了细汗,他抬头瞄了一眼乔雨洁,想看她有什么反应。   “你想什么呢?那我能比得上梁导吗?”她神色自如,就像梁彰和向裴的关系是理所当然的事。   梁彰松了口气,和乔雨洁开了几句玩笑话。   赖宇神经大条,没考虑到点鸳鸯锅,梁彰吃起来都偏辣,更不必说向裴。   梁彰问服务员要了茶水,锅里的菜挑出来先在茶水里涮一下,再放进向裴碗里,向裴阻止了几次无果,要自己夹,梁彰不干,他乐意给向裴夹。   乔雨洁悄悄靠近赖宇耳边,小声说:“你看你和梁彰是兄弟,怎么没人家会宠老婆呢?”   赖宇装模作样给乔雨洁夹菜:“老梁那是宠老公,所以该是你宠我。”   等锅里开始下素菜,梁彰出去接了个电话,乔雨洁上厕所,包间里只剩向裴和赖宇。   锅里飘着成片的花椒辣椒,赖宇吃得满身是汗,他坐到梁彰的位子上去,给向裴的杯子里添酒。   火锅加上啤酒,特容易让人说点掏心窝的话,赖宇恰好是那种热情过头,话也多的人。   向裴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赖宇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前我觉得你挺不靠谱的。”   向裴笑得有点云里雾里,同样按着赖宇的肩:“怎么不靠谱了?”   “两个男人在一起本来就不靠谱,但是梁彰喜欢,我也能接受,但是你个傻逼还把他甩了!”赖宇的语气义愤填膺,一只手指摇摇晃晃指着向裴的鼻子,眼睛要闭不闭的,他喝多了。   梁彰和他从小到大没怎么分开过,家住得近,父母又亲近,读大学隔了不同的城市,才减少了见面。   某种程度上,赖宇比梁彰他爸妈还了解他,知道他喜欢自由、随心所欲的人生,也知道他不喜欢背叛。   虽然向裴的行为称不上背叛,但赖宇没想过梁彰会原谅向裴,即使梁彰日后找男生,也不能是向裴了啊。   梁彰早就不像小时候,把所有情绪写在脸上,所以赖宇也不知道他还想着向裴,他以为梁彰是真的不在意了。   “他说他跟你和好了,我骂了他一顿,他一句反驳的话也没说,几天后他又打过来,说感情这事身不由己,他这辈子找不到这么爱的人了。我当时懵了,换我说不出来话,我追我老婆那么多年,周围人都劝我放弃,其实这也是身不由己。”   向裴看着啤酒杯壁的水珠一颗顺一颗滑下来,领头还没降落,另一颗又压着它前进,在桌面积成一滩水,连水珠都是身不由己的。   向裴又倒了满杯的酒,摇摇头:“我不是身不由己,我是从心所欲。”   “话说得好听没有用,对他好点吧,别让他像以前那么难过了。”赖宇把手举起来。   向裴和他碰了碰杯子:“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梁彰和向裴走着回去,走起来风里也被他们染上火锅的气味。   向裴嚼着从火锅店前台拿的薄荷糖,和梁彰肩靠着肩并排走,手背时不时隐晦蹭过梁彰的手背。   梁彰笑道:“你好像贼。”   向裴看着前面走着的人,手指合拢揪梁彰的脸:“这样挺好玩的,你别躲。”   “我哪躲了,”梁彰捏了一下向裴的手,赶在路人走近时又迅速甩开,“不能光明正大牵着你的手其实没什么关系,不能当众说爱你也没关系,我现在不需要这些看上去特浪漫的事,我们一直在一起就行了。”   他以前抱怨过他和向裴不能做这些普通情侣能做的事,长大后忽然觉得没什么,许多事情并不是非要得到认可,得不到社会的认可,他和向裴也能很好在一起,做自己不是做给别人看。   向裴的眼睛弯起来,产生想亲吻和拥抱梁彰的冲动。   他一直羡慕梁彰的直率,也正因如此才喜欢他。   生活磨去了梁彰的许多东西,比如冲动和幼稚,但幸好留下了直率。   “为什么会决定跟我和好?”等红绿灯时,向裴问。   梁彰翘起嘴唇,刻意反问回去:“你又为什么这么问?”   向裴看起来十分迟钝,他把眼神转向别处:“万一是冲动使然,我没办法为这种结果负责。”   梁彰觉得赖宇或许和向裴聊了些什么,向裴又有点不自信起来。   “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没有你的我很可怜。”   向裴对这种说法有点摸不着头脑,表情很茫然,梁彰没忍住笑出声:“俗点讲就是我离不开你,非得我讲出来你才明白?”   “嗯,我喜欢听你讲我爱你,我离不开你,我要一辈子和你在一起这种肉麻得起鸡皮疙瘩的话。”向裴悠悠地说情话。   向裴说回国之后他来过许多次南川,来这里的目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害怕见到梁彰,又渴望见到他。   他去过梁彰以前的家,鼓起勇气敲了门,然后发现梁彰搬了家。他尴尬地对陌生人道歉,想问娜娜梁彰现在家的地址,但是短信都在手机上敲好了,他又删掉了。   站在梁彰旧家的小区门口,向裴看着过往的车辆,觉得自己很无耻,无耻到他甚至开始厌烦自己。   仿佛去找梁彰,会让梁彰恶心。   梁彰在床上吻过向裴的额头、眉毛、眼睛还有嘴唇,他有轻微的颤抖,捧着向裴脸的手很虔诚。   他告诉向裴他一点也不无耻,他好开心向裴来找过他。   梁彰还对向裴说,他只是选择了那时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较为理智的决定,他再也不需要感到愧疚,也不必对梁彰抱歉,他们之前不需要亏欠,亏欠是感情的捆绑,他们爱彼此,但不能被爱捆绑。   向裴解开梁彰衬衫的扣子,抱着他接吻,梁彰的大眼睛在灯光下很有神采,又覆上浅淡的欲望,恰到好处的勾引向裴。向裴喜欢梁彰的眼睛,爱他看向自己时那种爱慕依恋的情感,那样的神色,梁彰未曾给予过他人。   于是向裴用手掌遮住梁彰的眼睛,嘴唇在他的耳廓经过,失去感官后的梁彰有点不安,眼球不安地转动,让向裴的手心痒,腿根处按捺不住。   他的另一支手垫在梁彰的腰下,梁彰抬了抬腰,皮肤更烫了。   “我不会怀疑了,梁彰。”向裴这样说,然后关掉了灯。   临走前梁彰决定还是回家和父母打一声招呼,向裴当然不会反对。   梁彰让向裴在楼下的椅子上等他,他几分钟后就下来,向裴说不用,他想和他一起上去。梁彰稍微犹豫了一下,上次闹得不欢而散,梁安生对向裴又极其不满,就算向裴碍于梁彰不会说什么,但梁彰也不想向裴再挨骂。   结果梁安生在医院值班,家里只有尹静在。   尹静对向裴的态度说不上恶劣,但基本还是很冷淡,她让梁彰留下来吃饭,梁彰说他们三个小时后的飞机,尹静的脸就垮了下来,她先是看了一眼向裴,说:“你们一起回去?”   “不然呢。”梁彰失笑,他竟然还抱有期待。   “你爸身体不好,多回来看看他。”   梁彰苦笑,上次尹静还说梁安生的身体挺好的,现在改了论调,意图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我也很想经常回来,就是不知道爸愿不愿意我回来。”   “你要是不搞乱七八糟的东西,你爸怎么可能不让你回来。”就差没有点名道姓对着向裴骂了。   向裴坐在尹静对面的沙发上喝水,闻言放下水杯:“阿姨,不叫乱七八糟的东西。”   难得尹静没有立刻反驳,她好像对向裴某些不尊敬的话习以为常了,更重要的是,她更不希望梁彰真的不回家。   她拉过梁彰的手,面露不舍,叹了声气道:“还是经常回来,他不可能真的不让你回家。”   梁彰觉得尹静是在妥协,点头说好。   向裴在每晚上认识了很多老一辈的摇滚乐队,他们以前都在地下玩,有些没什么知名度已经解散的,有知名度的还在垂死挣扎,大多都被时代淘汰,被浪冲得东倒西歪,没到岸就断了气。   每晚上偶尔请他们来唱歌,多数人都不要钱,就享受在台上唱歌那个劲。   巡演是件挺累人的事,每一场唱着一样的歌,向裴走完几场后疲惫到怀疑自我,有时候力量消耗得太过,空虚到迷茫,一场接着一场,像固定的程序一样。   向裴在每晚上认识的一个老乐队主唱,以前向裴就喜欢他,不过乐队早就解散了,他和那个主唱提起这事。   主唱说去不同的城市感受不同的人,观众给的回馈不一样,有些城市冷漠,有些城市热情,到后面演出就不是单纯唱歌,而是用歌去和人交流。   他还说起以前和他玩摇滚的那些人,在一起做音乐做了十多年,青春玩没了,冲动也玩没了,那时候觉得他们得在一起一辈子,后来散了,关系闹得很僵,老死不相往来,直到现在才后悔,他很想他们。   他四十岁了,现在开着一家书店,还没结婚,向裴有点惊讶,问他是不是没找到那个对的人。   主唱每一根皱纹都显得深不可测,他身上有种玩摇滚的人特有的沧桑和不屑。他回答他遇到过,只不过现在没了。   他和以前乐队的鼓手有过一段,那时候天天待在一起,爱情友情全分不清了,两人之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情。   后来鼓手要回去结婚,解散的原因有一部分是因为这个,主唱认为这是一种背叛,也无法和鼓手在待在一起做音乐。   那天向裴和主唱聊到很晚,走之前他说鼓手其实也是个男的,向裴心中有数,说很遗憾。   主唱却抽着烟笑:“没什么遗憾的,都是注定要错过的人。你和你男朋友挺不容易,好好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来了!明天完结~: 第90章 宝贝(完)   《西山》在一年后定档,首映过后梁彰开始忙起来,和电影主创开始了宣传工作,偷渡者结束了第一次巡演后出了新专,开始全球跑,参加音乐节。   两人忙得没时间见面,宣传电影期间梁彰睡眠有些缺失,晚上和向裴通视频时连打几个哈欠,向裴要挂电话让梁彰去睡觉,梁彰不准他挂,说好久没看见他,很想他。   梁彰抱着膝盖,下巴抵在手臂上,悠悠往两边打着晃,看上去昏昏欲睡,可他还是不愿意挂,让向裴快说点什么。   酒店的床十分柔软,梁彰更困了,眼前只剩一条缝,模模糊糊看清向裴的人影,他还保持了强撑的精神,毕竟好久没听到向裴的声音。   “你赶紧睡觉,好不好?”向裴以一种商量的语气哄劝,梁彰头一偏,又飞快抬起来。   向裴几乎要笑出来,他可以就这样看梁彰打瞌睡好几个小时。   梁彰彻底闭上眼,但还醒着,他含糊问:“你在哪?灯光好暗。”还记得闭眼前看到的样子。   “每晚上门口,我今天刚回来,”向裴朝路灯的方向移动了几步,把摄像头对准光,“你多久回来?”   “明天有个采访,然后还有个杂志拍摄。”   梁彰还有心思计算多久见不到向裴。   这边向裴准备按挂断键:“到时候我去机场接你,你赶紧挂电话。”   梁彰不情愿哼唧了几句,向裴在按下去之前想起了什么,说:“你可以和那女明星保持一点距离,你不觉得她看你眼神都怪怪的吗?”   之前拍电影的时候就有媒体乱编梁彰和方知然的关系,现在电影上映,造谣卷土重来,向裴看了心里总是不太舒服。   “哦。”梁彰真困了,听清了向裴的话,但话过不了脑子。   向裴知道说了没用的话,摇摇头:“晚安。”   揣回手机,向裴转身要进每晚上,走几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男人,男人站在门的侧边,低头抽烟,红光在他脸颊明明暗暗。向裴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往男人身边一站:“景哥。”   游景转过头,烟在空中画了一个圈,他迎面给了向裴一个拥抱:“小裴。”   游景结束了他的环游世界之旅,他走了快有两年。   当时游景走得突然,他只给向裴打了招呼,说他钱存够了,要去旅游,酒吧给他暂时管着。游景这几年生意做得不错,饭馆开成了连锁的,最忙的时候偏要去旅游,但向裴能理解。   遇上陈召南的事情,游景就会变得有点怂,急躁惯了,总用怂的时候。   向裴问游景还走不走,游景说不走了,他的心定下来了,也许。   在国外的时候他遇到一个小男生,白白净净的很可爱,也是昼城人,在国外留学,就是比他小很多岁。   他说男生是和陈召南截然不同的两个人,那个男生一看就需要人去保护,而游景最擅长的事情就是保护别人,他以前就是喜欢这种男生。   向裴哑然了几分钟,和游景沉默着喝酒,游景吸着烟,让人分辨不出他的表情。   “喜欢吗?”   游景看了一眼向裴,轻轻地笑。向裴发现两年没见,游景又成熟了一点,虽然他从小就早熟,不过现在更不一样,从前外露的冲动全收进去了。   “反正他很喜欢我。”   避重就轻,向裴明白了,不再发问,隐约察觉一些感伤绕在游景的周围。他始终不明白游景多么洒脱的一人,在一场没结果的单恋中为何走不出去。   他不问,游景主动说,怎样认识那男生的。   男生马上也要回国了,到时候一定会来找他,游景说他很累,不想再胡乱执着了。   说完自己的事,游景问起向裴:“你和梁彰重新在一起了?”   “你知道?”向裴讶异。   游景指着向裴放在桌上,屏幕亮起的手机,锁屏是他和梁彰的合照。   向裴没来得及回应,游景又说:“真好,我的两个弟弟。”   他连续抽了许多支烟,酒杯里最后一滴酒进入腹中,眼神游离在门口,飘成一团散不开的雾,像是在等待某个人。   向裴有种奇特的情感在腹腔之中涌动,在过去的十多年中,游景时常这样坐在酒吧的椅子上,用像雾的眼神看着门口,原来就是在等那个人。   可能不想让他的希望落空,向裴起了身:“走吧,景哥,他今晚不会来。”摁灭了烟,他拿上外套,手搭在游景的肩上。   游景挪回眼神,抬起下巴:“他又恋爱了几次?”   向裴手握成拳头放在游景面前,游景把手放上去:“鬼他妈信啊。”   年前偷渡者受邀参加一个音乐盛典,捧回一个奖回来,回来后喝酒庆祝,向裴喝得多,晕头转向的,凌晨梁彰还得开车来接向裴。   陈召南在ktv鬼哭狼嚎,说他可羡慕向裴了,有人爱。不知道他真醉假醉,丢了话筒一头撞进沙发上,没几个人愿意为醉鬼收拾烂摊子,无奈之下,梁彰打给了游景。   临走前梁彰不忘骂陈召南一句傻逼,都这样了还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活该这么痛苦。   梁彰和向裴牵着手往停车场走,天上开始落雪,成片向下砸,梁彰全副武装,带着毛线帽和围巾,几乎只露出一双眼,向裴快冻成一根冰棍,鼻尖通红,脖子亮堂得很,风使劲往里面灌。   新年降至,红灯笼让没人的街头看起来也很热闹,店铺都关了门,向裴张狂地拉下梁彰的围巾,吻他的嘴唇,又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好冷啊,宝贝。”   梁彰无法招架越来越会掌控腻歪称呼的向裴,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穿这么少,活该。”   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梁彰鄙视向裴的这种行为,但离停车场还有着一小段距离,向裴的手冰凉,梁彰还是心疼的。   他拿出袋子里带的围巾,一圈圈围住向裴的脖子,向裴趁机钻进梁彰的怀里。   “终于活过来了。”   两人在雪里相拥了一会,都有点不想动,奈何温度直线下降。梁彰跳到向裴的背上:“你背我,大冬天的还要出来接你,很累。”   “你是不是长胖了?”向裴稳住摇晃得身体,酒气被冷风吹散了许多,还能留下力气背梁彰。   梁彰对准向裴耳朵一声大吼:“那是因为你把我喂太好!向裴,你是不是把我当猪养?”   向裴笑起来,围巾贴在皮肤上暖暖的。   又是新的一年,一切都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他和梁彰依然在一起,还会迎来以后的每一个新年。   向裴说他已经买好了去往加州的机票,去南川拜完年就启程,如果梁彰的父母态度温和,他们的出发就会很快乐。   十七岁的时候梁彰在小巷中听到加州旅馆,随口说出他以后想去,向裴放在心上这么多年。   梁彰感到温暖的细流在他体内流动,他将头埋在向裴的围巾里,上面残留向裴身上的薄荷味,他人生中印象最深的气味。   那一根连接他和向裴的线没有断过,穿过两座不同城市,也穿过两个国家。   梁彰有些感动,他说谢谢你向裴,然后说他要快点回家,爬上天台放烟花。   作者有话说:   我也好舍不得完结!感谢宝们的不离不弃 你们的每条评论我都有认真看 经常会被感动到...我们下个故事再见!还有宝们想看什么样的番外nie 第91章 番外(有娜娜的故事)   01 娜娜   南街巷子里的铺面很便宜,大概因为地理位置不算太好,人流量也不大,娜娜存的钱只够在南街租一个不起眼的铺面,卖衣服。   阿城死后娜娜才知道,他好久没有吃药了,省了一大笔钱留给娜娜。   他是不是早就做好了死的准备?   最初的进货都是娜娜一个人,有时忙得顾不上吃饭,幸好租的房子离店铺不远,不然睡觉的时间也会大大缩短。   室内装修得很好看,白色简约风,在南街一众俗气的店铺中格外显眼。   新的店铺陈列着衣服,不再有老旧脏污的沙发、隐晦带着暗示的门帘、噩梦般的小床,娜娜可以完全裹住她的腿和上半身,和香香的女孩子们说话。   女孩们侧过头,露出亮而大的眼睛,说老板,这件衣服多少钱?而不是问娜娜多少钱。   她逐渐有了几个熟识的老顾客,能说上许多话,不太寂寞。娜娜觉得她应该是幸福的,从泥潭挣扎出来,只是没有阿城。   娜娜和阿城说她以后要开一个卖衣服的店,阿城可以在她的门口唱歌,他们会办一场不大的酒席,再生一个宝宝,男孩女孩都可以。   最后阿城只留下了带血的戒指,还有他那把掉了漆的吉他,娜娜一直把两枚戒指串在一起,挂在脖子上。   关于阿城的死,娜娜除了悲痛,还有愧疚,他们都说阿城是畏罪自杀,她以为这个阴影会伴随她的后半生。   第一次见到姚立,娜娜刚进完货回来,店铺地上堆满了衣服,她坐在颜色缤纷的衣服中间。中午饭点没有顾客,刚好给娜娜整理衣服。   姚立就在这时推门而入,娜娜抬起头,看见一个身材瘦高、肤色偏黑的男人,长相比较平凡,眼睛却亮极了。他没有看衣服,眼睛直直盯着大堆衣服中间的娜娜。   很少有男人进入娜娜的店铺,她浑身紧绷,握着笔的手颤抖着,看见男人进来,使她产生了不好的回忆——衣服堆积成了了小床,男人的眼神带着机械的欲望,下一秒就会冷漠地剥夺掉她的衣服。   “你好,我想看看衣服。”   娜娜怔了怔,眼睛弯起来:“我这里只有女装哦。”   “我知道,我想买衣服送给我的女朋友。”   姚立是对面高楼某一家公司的小职员,收入稳定,家庭和睦。   他经常来娜娜的店里选衣服,但是娜娜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口中的女朋友,像是那个女孩只是姚立口中一个幻想的影子。   后来姚立会买饭来娜娜的店里吃饭,顺便给娜娜买一份。娜娜在那时明白,姚立想泡她。   姚立承认了他的谎言,“女朋友”从始到终就没有存在过。娜娜感到被欺骗,皱眉说把衣服拿回来,她也会把钱退给他,姚立只把衣服退回来了,没有收钱。   他说:“有一点我真的没有撒谎,我确实想给我的女朋友买衣服。娜娜,我想让你做我的女朋友。”   店铺装修的时候姚立就注意到娜娜了,隔着一条街,他在公司楼下的早餐店买豆浆,娜娜在阳光下的样子他没办法忘掉,之后他每天都在楼下买早餐。   看娜娜一个人搬着衣服,累得满头大汗,啃着面包喝着矿泉水,偶尔姚立加夜班,还会看见娜娜在店里清点库存。   娜娜为了省钱走路回家,夜路不安全,姚立有时会隔着一条街偷偷送娜娜回家,他还说对不起,做了变态才做的事情,如果你拒绝我,我以后再也不看你了。   娜娜使劲摇摇头,然后哭得很厉害,哭完以后她告诉了姚立她之前都干过什么。   姚立有一周没有再出现过,娜娜明白没有人会接受她的过去。   一周之后,姚立又来到了店里,他说没关系,我能接受你的过去,也可以给你一个新的未来。   求婚的时候,姚立没有让娜娜摘掉她脖子上的戒指,他给了娜娜一个崭新的、镶着钻戒的戒指,他说娜娜没有必要忘记阿城,那是她的回忆。   娜娜在阳光底下看那颗钻戒,第一次感到确实的幸福,她想阿城如果知道她现在很幸福,他一定也会幸福。   酒席举办得比较大,基本都是姚立那边的亲戚。挨着桌子敬酒的时候,娜娜收到了向裴的短信,她给姚立打了声招呼,说要去一趟厕所。   向裴站在酒店的门口,头发乱乱的,极散漫的样子,他抽着门口迎宾时散的烟,一如既往没个正型,看起来比较没钱。   他看见娜娜穿着红色的礼服走出来,将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挺直了背,嘴唇无法忍耐地勾起来。   “娜姐,坐飞机回来花了我好多钱,没钱给你随份子钱了,等我毕业挣大钱,给你孩子包一个大红包。”   娜娜嗔怪他尽说些客气话,又捏了捏他的脸:“你在国外是不是没有吃好,都瘦了,缺钱给我说好不好?我现在也挣了钱。”   她的声音哽咽,眼眶瞬间酸涩,睫毛膏和粉底液让她不敢轻易大哭出来。向裴的气味让她有一种家的归属感。   “也没有那么惨,我本来就不容易胖。”   向裴俯身拥抱住娜娜,她娇小柔软的躯体在向裴怀里只有很小的一团,娜娜身上同样有令向裴心安的因素:“新婚快乐,姐姐。”   娜娜是向裴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姐姐,向裴人生中温暖的来源之一,她得到了幸福,向裴连带着阿城的那一份一起幸福。   “小裴,跟我一起进去吧,我给你留了位置。”   向裴朝里面望了一眼:“梁彰在吗?”   “他就坐在你的位置旁边。”娜娜挽着向裴的手臂,想让他进宴会厅。   向裴没有走到最里面去,他就站在宴会厅的门口。   梁彰坐在婚礼台的旁边,很前面的位置,向裴在礼花的缝隙中间窥探,看着梁彰的腮帮子一下一下鼓动。   有两年没见过梁彰,他的头发留长了,不再穿运动装。向裴和梁彰,都有好好长大。   娜娜陪向裴站了一会,依旧不放弃让他进去。向裴似乎有认真考虑这个提议,某一瞬间娜娜以为他要迈动步子了。   结果他还是摇头:“算了,”他侧过脸,“我好想他,看见他就觉得离不开他了,如果说上话,就更离不开了。”   娜娜回宴会厅接着敬酒,等她想起朝门口看一眼时,向裴已经不在原地。   不知道向裴在那里站了到底有多久。娜娜又想,大概会很久,直到梁彰回头的那一天,向裴会一直站在那里。   梁彰陪娜娜喝了很多酒,他的酒量比不上娜娜和姚立,散场的时候他双颊通红,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   毕竟还是大学生,娜娜担心梁彰真的醉了。   “小彰,很难受吗?我让人送你回酒店休息?”   梁彰睁开眼,迷糊地甩头:“娜姐,我没有喝醉,只是有点伤心。”   “伤心什么?”   梁彰指着他旁边的空位:“向裴没有来。”   娜娜思虑后说:“不巧,小裴没有空。”   “如果能见一面,我会很开心,”梁彰差点打翻面前的酒杯,声音听起来不稳。   “因为我很想他,所以想见他。”   “好想好想他。”   梁彰的脸被桌子印出红痕,他埋下头,额头枕在胳膊上。   刚在,就在娜娜穿婚纱进场的刚才,梁彰幻想向裴走过来。他没有理智地想,向裴提出什么要求他都会答应,原谅可以,和好可以,只要他能见到向裴。   02 我的儿子   退休以后,尹静养成了一个习惯。   早晨出去运动时,运动完过后买菜时,饭后散步时,都会和小区里的太太们聊天,聊天的话题总是绕不开儿女。   高档小区,里面住的人条件不会差到哪里去,儿女各有各的闪光之处,话说回来,儿女拿不出手的自然不会参与这种聊天。   小区的太太们都知道梁彰,出名的导演,作品给全世界不同皮肤的人看,得过许多奖,长得也很好看,是太太们口中的明星儿子。   尹静终于认识到当初同意梁彰的梦想是正确的决定,同时她认为梁彰的成功和她的督促分不开。   有位太太的儿子想做演员,送了贵重的礼物到梁家,希望梁彰能够在他的电影里安排一个角色。尹静不稀罕贵重的礼物,不过对于他人的请求有满足感,她客气地答应,说让她的儿子立马安排。   “我的儿子”成了尹静的口头禅,炫耀的资本。   于是有更多太太想推销自己的女儿给梁彰。   优秀的女孩,尹静梦想中的儿媳妇,她挑得眼花缭乱,梁彰看都不看。   小区的一个太太突然移开了眼神,看着尹静的后方:“你儿子又来看你了!”   尹静心中升起小的雀跃,她模拟好了该拉着梁彰在太太们面前说什么话。   那位太太又说:“那个好看的孩子也来了,他是小梁的朋友?”太太们总是很八卦,也故意看不到尹静越来越黑的脸色。   从几年前开始,尹静的儿子就很少一个人回家,经常带着另一个男人。社会观念的更新换代是神速的,别人的儿子带女朋友回家,尹静的儿子带男人,猜测生长得准确猛烈。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没人再介绍女儿给尹静,尹静的口头禅不再是“我的儿子”。   太太开玩笑似的说:“最近没怎么听你提起儿子了。”   尹静没有说话,慢悠悠站起来,注视着离她越来越近的梁彰和向裴。   三人沉默地等待电梯,尹静站在两人的后面。   向裴突然把手放在了梁彰的脸上,轻轻揉了揉,小声说了句什么,然后双手合在一起拍了拍。   原来一只小飞虫停在梁彰的脸上,向裴极其自然地帮他抹去了。   然后梁彰想去牵向裴的手,向裴大概不想在尹静面前做过于亲密的动作刺激她,小幅度摇头,手指蹭了蹭梁彰的手心。   这一系列动作尹静看得一清二楚,她又不是瞎子。别过头,她不舒服地轻轻咳嗽。   “糟糕。”她听见儿子悄悄嘀咕。   不知道说什么糟糕,是她看到两人偷摸牵手,还是为不能光明正大牵手而糟糕。   梁安生不再动怒,吃完饭后向裴主动说陪梁安生下棋,两人很少有对话,梁安生似乎承认了向裴的存在。   虽然承认还不彻底等同于认可,但梁彰已经足够满足。   梁彰帮着尹静洗碗,尹静打泡沫,梁彰用清水冲。   如果说梁安生的不支持来自于旧观念的桎梏,传统道德上他无法接受两个男人在一起,那么尹静大部分只因为面子。   “我的儿子喜欢男人”这样的话尹静可以接受,但是没有办法说给别人听。   水声持续不断从水龙头处涌现,碗碟碰撞在一起,隔绝母子俩的呼吸声。   “妈,我还是你的儿子吗?”   尹静关掉了水龙头,睁大双眼:“怎么这样说?”   “你看见我和向裴总是很丢人一样,”梁彰面不改色洗着手里的碗,“其实挺想让你骄傲的,可能没有办法了。”   尹静有点眼酸,梁彰没有跟她说过这样的话,会让一个母亲很心痛的话。   她将头埋在梁彰的肩上:“你永远是我的儿子,梁彰。”   晚上睡觉时尹静躺在床上,梁安生很困,昏昏欲睡。   尹静翻了无数次身,他被打搅得终于有点不耐烦:“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尹静仿佛听得见她心跳动的声音,沉稳得可怕。   “我在想,梁彰不管喜欢男人还是女人,他都是我们的儿子,不是吗?”   她说出这句话后立即闭了嘴,就像沉积很久的某些东西终于妥协了。   梁安生没有立即回答,尹静面对窗户,外面的天漆黑一片。良久,她听到梁安生发出微弱的肯定声。   03 RED   家里一直放着向裴红头发时拍的那本杂志,就算向裴只在杂志的内页。   杂志是好几年前拍的,梁彰和向裴还没有和好。   梁彰一直记得,那晚他从酒店赶回家里,向裴站在阳台抽烟,风吹起他刚染的红头发,他说他睡不着,梁彰便做向裴的安眠药。   他们在一起了这么多年,向裴不再失眠,只要梁彰在他身边,他就能睡得很好。   于是梁彰不喜欢出席活动,住外面的酒店。剧组的工作人员说梁导追求独特,不愿用好看的脸蛋,果然是待在幕后的命。   梁彰总是弯弯嘴角,说他的爱人没有他,睡不好。   “爱人”两个字被梁导说得甜蜜蜜,大家都猜测梁导的爱人很黏人。   其实梁导远比他的爱人黏人得多,不过没人知道。   梁导的黏人体现在很多方面。   两人换了新房子,比原来那套大上许多。梁彰的影碟和向裴的CD都有了单独的房间,闲暇时间向裴在房间里练歌,梁彰会捧着书陪他。   书往往不会发挥它的正确功能,梁彰没看进几个字就扭头看向裴,他看向裴弹吉他或者弹琴,向裴练多久,他就看多久。   只要有空,梁彰会跟向裴去不同的城市演出,他有专属的位置,站在向裴一眼能看见的地方。   有的城市干燥,有的城市潮湿,有的比较冷漠,有的热情过头。   首都的干燥让梁彰流了鼻血,卫生纸上红色的蔓延速度比向裴扯纸的速度还要快,梁彰看着纸变软塌下来,鲜血倒流回口腔,嘴里也全是锈味。   向裴抱着梁彰,往他脖颈后面拍冷水,梁彰鼻子里堵着纸趴在向裴肩上,手环着向裴的腰,水冰冰凉凉,他觉得很舒服。   向裴问梁彰难不难受,梁彰摇头,但一直趴在向裴身上没有动,像成了一滩泥。   刚洗完澡出来就看见梁彰衣服上有血,仰着头光慌忙乱转,向裴吓得以为发生了凶杀案件,来不及穿衣服。   所以梁彰抱着的是没有穿上衣的向裴,新鲜出炉,头发还在滴水。梁彰用牙齿轻轻咬了一下向裴脖子上的肉,看着向裴笑:“就这样抱着我呗。”   “抱多久?”   “一辈子吧,好不好?”   “好啊。”   向裴的手从梁彰的腋下穿过,在他的脊背处缓慢磨蹭。梁彰被他抱在怀里。 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