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蜉蝣by冷山就木   文案:   学渣小作精被冷酷学霸捡回去的故事   控制欲极强霸道冷酷学霸和破产学渣小作精共同成长的慢热日常 第1章   A市一中高二年级六班的沈安已经一周没来上课了。教室里倒数第三排的位置空荡荡的,上面的书本无序地摆放着,桌子的抽屉洞里还放着半瓶牛奶,看起来已经变质了,好在瓶盖子拧得紧,一点味道没散出来。   班里以前有几个跟他关系好的同学这时候目光扫过那空荡荡的课桌时,眼神也大都是不自然的刻意略过去。   平时跟他走的最近的顾钦然给沈安发了好多条消息,也打了很多电话,但是沈安都没有回复。   电视台上沈安父亲因贪污受贿被抓进去的新闻已经循环播放了好几次,从那天起原本矜贵的趾高气扬的沈小少爷就消失不见了。   他的书桌上还停留在那天最后一节课未合上的英语书的第十二页,他在上面画满了涂鸦。   重点中学的重点班级原本就是吊车尾走关系送进来的沈安突然间没来上课,也不过是惹人唏嘘几声,沦为一些同学课间议论放松的话题。然后在上课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又投入到课堂中来,连任课老师都没有给那个空荡荡的座位一个多余的眼神,那样以前带头调皮捣蛋的学生仗着家里沈家的关系在学校里任意妄为如今出了这事干脆直接消失不见了。   班主任象征性地打了一个电话,那边无人接听之后,也没再试图联系过沈安。   沈安在网吧的豪华包间里把键盘拍得啪啪响,对着耳麦毫不客气地唾骂着自己的队友,几乎将游戏的音效声都遮盖了过去。   当他熬得眼睛通红,打完这一局,包间的门被敲响了。但是他带着耳麦并未听到,直到过了一会他的屏幕上直接显示了时间到了询问是否续费的弹窗。   沈安点击了继续,可是又卡回了那个弹窗的页面,他又反复点击了几下,发现还是不行。   他有些烦躁不安,缺觉少眠,让他的情绪更加不稳。   他一把扯下来耳麦抛到了桌面上,然后起身去了前台。   前台染着黄毛看着年龄跟他相仿的男生嘴里叼着根烟,看见是他咧开嘴不太善意地笑笑:“呦,沈少爷啊,在咱们这小店呆了几天了,卡里都扣没钱了啊。”   “什么?!我不是冲的五百块吗!这么快就没了?”沈安有些不敢相信的质问道。   “那可不是嘛,沈少爷您那是咱们这的VIP豪华包间,价格可是那些小包的两倍了,更何况您这都呆了几天了,我们还附赠了您仨小时呢。”小黄毛把烟用手夹着,吐出来一团烟雾,看着沈安那张即使熬红了眼,憔悴了不少依旧漂亮的脸蛋儿颇有些轻佻的故意朝沈安的方向又吐了团烟雾。   沈安被这烟味熏到,厌恶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伸手去裤兜里摸出来手机:“卡里没钱了我再冲就是了,还要刚才那台机。”   小黄毛听见他这话笑嘻嘻地应声说:“好说好说,再冲五百还是?”   沈安手机扫了两次,换了三四张卡,全部都显示了余额不足。   他最后抿抿嘴,抬眼望着前台正要给他卡里续费的黄毛:“支持信用卡吗?”   “信用卡?不支持。”小黄毛停下了动作:“沈少爷这不会是连五百块都拿不出来了吧?”   沈安突得脸上浮现出来一种难以掩饰的窘迫,又很快的强压下去,色厉内荏地开口:“说什么呢你!我不想玩了而已!把那张卡也给我退了!你们这儿机子根本不行!”   到底是以前骄纵成性的富家小少爷,就是落魄至此还是满脸嚣张跋扈的样子。   小黄毛眼神扫过沈安那张白嫩的脸,沈安的眼睛里布着一些未休息好的红血丝,但是不太明显,眼圈也有些泛红。   鼻梁挺翘,下面的嘴唇不知道是不是有些渴,褪了些颜色,黄毛回忆着,反正没有他刚来的时候嘴唇的颜色红润,他的眼神逐渐有些飘忽不定,最终落到了沈安眨眼时左眼皮上的一颗小红痣上,那颗小红痣只有在沈安垂下来眼皮的时候才能看到。沈安睁开眼时,那颗红痣就会被叠进他的双眼皮里,消失不见。   沈安看他迟迟不动作,有些不耐烦地又叫道:“干嘛呀!说了让你退卡啊!”   黄毛突然回神,然后从收银台的抽屉里拿出来十块钱,递给沈安:“卡里就剩十块了,沈少爷什么时候想来再来啊。”他脸上挂着笑又补充道:“下回来没钱哥也能请你。”   “切,你是谁哥啊!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我还用你请!”沈安劈手夺过那十块钱,颇有些虚张声势的模样,嘴里一边怕被小看了似的反讽着他,一边揣着兜走了。   放在平时,这十块钱,沈安根本不稀罕退,可是现在他身上已经没钱了。   胃里空荡荡的有些难受,沈安沿着街边往前走,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他抬手把自己连帽衫上的帽子戴上了,身上也有一股儿未褪散开的烟味,都是那个黄毛故意往他身上吹的,他有些反感地吸了吸鼻子。   不知不觉他竟然走到了他家的位置,拐过这个街角,就是他们家庭院式的独栋别墅,他开始听到了几声重物撞击铁栏杆的声音,金属相撞发出的刺耳声响。   还有些不堪入耳的谩骂声。   他一下顿住了脚步,然后扒着墙角探头探脑地望向他家的方向。   那里聚集着一群彪形大汉,正在踹他们家被贴了封条的大门,还拿那种棒球棍似的铁棒往上砸。   那一声声重响笼罩住沈安,他们那一脚活像是踹到了沈安身上,铁棒也将沈安砸的稀碎。   沈安惊慌失措地猛的往后一退,抬手捂住了嘴,眼里全是恐惧。   他转过身去,拔腿就跑。   他一路跑了好久,直到累的直不起腰来,身上的汗将他的衣服打湿,混合着这几天在那网吧沾染上的味道,他现在周身的气味绝对称不上好闻。   他气喘吁吁,抬手抹了一下脑门儿溢出来的汗水。   怎么办?   他没有地方去,他刚才被吓坏了,夜晚这么黑,他毫无方向地乱跑,现在根本分辨不出来自己到底在哪。   他此时此刻筋疲力尽,肚子又饿,出过汗之后的身子被冷风一吹又微微有些发冷。   他把帽子往下扯了扯,环臂抱住自己,沿着墙边走,一边拿出来手机想要找找位置。   结果他刚掏出来手机,原本只剩下百分之二的电量突然变成了百分之一,他只来得及点了两下,手机屏幕就黑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绝望感侵袭了他的内心,他继续沿着墙壁走,发现越往这边越黑,路灯都不剩几个,还有些胡乱摆放的垃圾桶,猛然间窜出来的一只野猫将他吓了一大跳。   他浑身抖得厉害,抱着自己不知道到底是应该返回去还是继续往前走,但是他已经不记得刚才怎么拐进来的,再返回去也不知能不能摸回去呢。   就在他踌躇前后,内心越发惶恐不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脚步声还有自行车车轮滚动的声响。   他立在那里,看到空无一人的窄道上,一位身姿挺拔的少年推着破旧的自行车往这边走来。   是他们班的班长,林鹤。   品学兼优,常年位列年纪第一的榜单位置上,奖学金助学金都一直落入他的囊中,他样样都好,就是太穷了。   少年冷漠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瞬的惊讶,又很快淡去。   他面不改色地继续推着自行车往前走,被洗得发白褪成浅蓝色的校服裤包裹着他修长的双腿。   沈安看着他目不斜视像是完全没看到自己地往前走,到底被这段路走来的孤独恐惧吓破了胆,他战战兢兢开口叫住林鹤:“班长!”   林鹤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故意没理睬他,脚步的动作并未停下。   沈安控制不住地追了上去:“班长!林鹤!林鹤!”   林鹤的脚步这才顿住,看见沈安喘着粗气跑过来伸手扒在了自己的破自行车上,眼睛望着林鹤,声音放低了些:“班长,你家住这附近吗?我能不能去你家接住一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望着林鹤像是怕他不同意又说道:“你就当帮助帮助同学嘛,班长.....”   林鹤的眼神从他有些微微发红的脸上又移动到那攥着生锈了的自行车杠上白嫩的有些刺眼的手指上。   他伸手扣住了沈安的手腕,把他的手扯了下来。   沈安被迫松了手,眼巴巴看着林鹤走,继续跟着他嘴里继续嘟囔着:“行不行啊,你跟我说句话呀,咱们小时候不还是好朋友吗,我只是借住一晚....”   就这样,林鹤也没说允许也没阻止他跟着自己,不过十分钟的时间。   他们来到了林鹤家门口,林鹤把车子停在窗户边,伸手从兜里拿出来钥匙打开了门。 第2章   沈安站在门口久久未有动作,他望着一眼就可尽收眼底的房间,内心尽管对于林鹤的贫困有所心理准备,也不由得心里吃惊感叹至极。   这也太小太破了吧!   他是头一次见到这种房子,瓦数有些低的白炽光等,一张不算大的床,看起来硬**命,床的旁边摆着一个桌子,上面斑驳的漆已经掉的七七八八。   桌子的左边放着一口锅,还有煤气灶。   竟然卧室跟厨房全是在一个屋内的!   这全部加起来还不如他一个带阳台的卧室大!   而这看起来好像是林鹤日常生活的全部居所了。   林鹤进了屋里,没有邀请他进来,但也没有关上门。   他把书包放下来,抬眼看到站在那里踌躇不前的沈安不由似笑非笑地开口:“怎么了?沈少爷,下不去脚?”   沈安打量了一眼林鹤的脸色,不由摆摆手:“没有没有...”他抬起来脚步进到屋里,看到屋里的板凳只有那书桌前唯一的一个,而林鹤的身体就挡在那凳子前面。   并且他看起来并没有要邀请自己做坐下的意思。   沈安颇有些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他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一张床,这要怎么睡?   两个人睡在一起不挤吗.....   这么窄的床,自己翻身不会掉下去吗   “去把门关上。”林鹤突然开口说道。   “哦。”沈安听着一愣,然后就真的走过去关上了门。   长这么大同龄人间这么用命令使唤的语气跟他说话的人屈指可数。   但是今非昔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点道理沈安还是懂的,除非他真的想在这样刮着冷风的夜晚被林鹤轰出去,否则他就只能收敛他的一些少爷脾气,尽量不要招惹到林鹤。   林鹤其实不喜欢他,他能感觉的出来。   在沈安走神儿的片刻,林鹤已经掏出来书本坐在了那张残破的破课桌前,按开了台灯,目光专注的看着眼前的书本,不时用手中的笔勾画两下。   沈安过了好一会儿,实在是有些累,慢吞吞走到了床边坐下了。   屋里很安静,他几次想跟林鹤进行一些客套的寒暄,对着那张专心致志没有丝毫表情的脸张了张嘴,到底最后没说出来什么。   他这几日严重缺觉,屋里关上门,房间又小,他这么坐一会逐渐就有些睁不开眼了。   然后他的肚子里就非常突兀地传来了一声响。   他确实又饿又困。   沈安抿了抿嘴,然后目光扫过林鹤的那些锅碗瓢盆,摆放的倒是整齐干净。   “班长,有没有吃的啊,我有点饿。”沈安声音放低了点,望着林鹤说道。   林鹤拿着笔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扭头看向沈安。   沈安的眼皮半耷拉着,像是真的很困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但在饥饿的迫使下又来了强撑着没有睡过,那左眼皮上的小红痣显现了出来,布着浅浅血丝的眼睛望着林鹤的时候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样子。   “家里只剩下一些面条了。”   沈安一听来了精神,急忙说道:“面条也行,面条也行,班长给我下碗面条吃吧。”   从高中开始到现在沈安叫过的班长次数没有这一会儿叫的多,好像他多叫几声班长,就能提醒起来林鹤是他的同学,他们班班长应该帮助帮助同学似的。   林鹤看他那样子也知道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他把书收了起来,起身去打开了煤气灶。   林鹤把一小把挂面放进了煮沸的开水中,放了两片青菜叶盖上了锅盖。   结果转过身去看见沈安半个身子趴在桌上压在他刚合上的书本正眼巴巴望着自己。   像只饿急了跟主人讨食的小狗又因畏惧主人而不敢妄动的模样。   林鹤一时间有些摸不准自己的心情,但他临时又决定给沈安的清汤寡面里加了个鸡蛋。   饭端过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面汤的热气扑在沈安脸上。   他看着只有两片青菜叶还有一个鸡蛋的面条有些不满意的撇了撇嘴,但是看了看林鹤站在那里正在刷锅的背影,最后什么都没说埋头吃了起来。   可能是真的饿了,面条吃起来竟然比想象中好吃一些,一碗面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沈安袭卷下肚。   等吃完了饭,沈安就只剩下了倦意。   还未等开口,就看到林鹤去那边的古董似的大衣柜里又抱出一被褥。   林鹤把在地上铺开一凉席,然后把被褥铺了上去,又去柜子里扯出来一张薄毛毯,看起来也很破旧的模样。   沈安心里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还未等他面色踌躇地开口,林鹤就先说道:“你就睡这里,如果觉得冷可以再去柜子里拿一条厚一点的毯子。”   “不是吧,睡地下啊,你让我睡地下?!”沈安有些不敢相信,他此时才意识到他刚进门时担心两个人挤,甚至怕翻身掉下来的思虑是多么的多余。   他刚才还嫌林鹤的床硬,现在眨巴着眼看着地下铺好的床铺,眉心都皱到了一起去,什么床能硬过地板啊。   林鹤听到他这么说脸色依旧冷漠:“那要不然呢?你以为我睡地下吗”   “你!”沈安有些气恼,但又说不出什么有底气的话反驳林鹤,这毕竟是林鹤的房子。   “睡地下就睡地下!”沈安最后扯下了外套,又闻到了那股儿难闻的烟味。   “洗手间在哪?”他迟疑的问道:“有热水吗?”   林鹤下巴扬了扬,示意在左边的窄门那里:“有热水。”   沈安内心松了一口气,去卫生间洗了个热水澡。   林鹤听着卫生间传来的水声,然后目光移到地上沈安刚刚脱掉的外套上,然后他起身过去弯腰捡了起来,抖了抖放到了板凳上。 第3章   沈安这时候有求于林鹤提起他们以前是好朋友,其实那久远到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了。   那时候林鹤还拥有着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他享受到的宠爱并不比别的孩子少,虽然不是特别富裕,但在这座城市里也算得上是中产。沈安跟他坐同桌,他们两家因为住在一个小区,还经常一起回家。那时候林鹤性子还没有这么闷,虽看着比同龄人有那么些小大人似的感觉,但跟沈安打闹起来你追我赶的时候,笑的也十分活泼开朗。   而在那一年的年末,林鹤的父母外出游玩的时候出了意外,那一年他才八岁,被小姨牵着参加他父母的葬礼,他望着灵堂上父母的黑白照片,尚不能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的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照片,旁边有很多人在哭,有人回来抱他,安慰他,他都觉得像是隔了一层戳不穿的膜,感受不到似的。   那个年纪的他,初次接触这种生离死别,茫然无措与一种形容不出的恐惧将他彻底包裹。他在后来的一些时日,经常在后半夜醒来,叫妈妈,然后却再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   他才开始后知后觉的明白死亡真正的含义。   八岁的林鹤坐在深夜的大床上,哭得压抑而委屈,他小声地叫爸爸妈妈,叫到窗户都微微透出光亮,却都没有人再来拥抱他,哄他入眠。   在父母去世后,林鹤的生活可以说是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被亲戚来回推脱,各说各的理由,一个赛一个的哭穷。最后,还是林鹤年迈的爷爷把他带走了。   奶奶去世的早,爷爷在林鹤的爸爸去世后,经此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显苍老了几分。   爷孙俩在那间旧城区的老屋里,开始生活。   沈安的那一年,沈父的仕途开始走了上坡路,他们家从以前的那个小区里搬了出来,搬入了城郊环境幽静的别墅区。   沈安跟林鹤坐同桌的时候还并未发觉到身边的玩伴那些情绪上细微的变化,还跟林鹤像以前那样相处,热情的邀请他去他家的大别墅里玩,说是他爸刚给他在后院建了一个小型游乐场。   林鹤拒绝了,趴在桌子上做老师新教的算术题。   沈安被林鹤拒绝之后虽是失落了一会儿,但是他这样的小少爷,性格开朗又大方,赌气似的叫了班里将近一半的同学周末去他家玩。   他很快就在一群前拥后喝的同学中重新找回了自信,经常在林鹤面前炫耀他们家那天准备的餐点多么好吃。   林鹤沉默着不说话,他想起来昨天爷爷煮的那半碗白米粥,还有有些发硬的馒头。   慢慢的,沈安在班里结交了一群新的玩伴,这些人比林鹤更能玩能闹,还会吹捧他。   他跟林鹤之间的交流开始变少,一下课就跑去学校里的小卖部买一大堆零食,或者直接过去给他那帮好朋友们结账。   他是在四年级的下学期才开始发现林鹤的衣服都有些小,天气已经渐冷,他的手脖子跟脚脖子还都露在外面,那些衣服都是他以前的衣服,而八九岁的孩子,一年一个变化,那些明显小了很多的衣服套在林鹤身上,紧绷绷的,显得有些尴尬的滑稽感。   沈安那个时候开始给林鹤分享早餐,他把他的牛奶跟丰盛的三明治带过来给林鹤吃。   沈安原本跟林鹤关系都开始有些渐远,当林鹤看着堆在自己抽屉洞里的牛奶还有三明治的时候,不由觉得心头一暖,当沈安再次请求抄他作业的时候,到底是松了口。   林鹤跟着爷爷吃得几乎可以说是清寡,他这样的半大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肚子饿的时候对于沈安递过来的吃的,到底是有些抵不住诱惑,再加上沈安有求于他渴求的眼神,还嘴里不停念叨着,好鹤鹤,好班长,咱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好朋友分享东西不是很正常的吗,你以前给我的我可都收了呢之类的这些话,林鹤最后真的被说服了,也觉得在沈安心里他确实真的挺重要的,自己不应该这么冷漠的对他。   虽然沈安有些以自我为中心不太会照顾别人心情,但是他自己不吃早餐却偷偷塞给自己,这是不是说明尽管他身边现在出现了这么多新朋友,但自己在他心里依然还是最重要的。   林鹤这么以为着,在逐渐孤僻的性格中,始终坚持为沈安留下一丝缝隙,班里人人皆知,班长的作业除了沈安能借来,谁也别想多看一眼。   直到有一天林鹤迟到了,他床头的闹钟的电池没电了,早上没有响。   他是八点半赶到的学校,班里已经传来朗朗读书声,早自习都已经快要结束。   他想静悄悄地从后门进来,结果门刚开了一条缝,他看见了沈安把他的牛奶跟三明治扔进了垃圾桶。   坐在最后一排的同学看他把这些扔了问道:“怎么不吃呢,这么扔了太可惜了吧。”   沈安笑了笑回答道:“我不喜欢喝牛奶,三明治里也只吃火腿。”他紧接着又抱怨着:“都说了不喜欢,我妈还非要给我带,不带还不行,天天在我耳朵边念叨要补充营养,什么正长身体,我烦都烦死了,只能天天带着了。”   那同学惊讶道:“你天天带着,怎么就今天都扔了啊。”   沈安换了副不太耐烦的语气:“都怪林鹤今天没来,让我又从前排跑到这里来扔,平常只要放他抽屉里就好了,反正他会解决的。”   “哈哈哈哈哈哈,他每天吃你剩下的啊。”   “什么叫我剩下的,我只把火腿挑出来了,其他不是都没动嘛,再说他天天看着跟吃不饱似的,我这是对他的关爱!关爱你懂吗!”   “什么关爱啊!不还是自己不想吃又懒得跑过来扔!”   沈安被戳破似的气急败坏地踢了那同学一脚,那同学夸张的叫着痛,喊着沈大少爷打人啦。   林鹤站在后门那里许久未动,他脑海里恍惚地回忆起来,那些三明治里好像真的都没有火腿。   他已经吃馒头太久了,真的记不起三明治里到底应该有什么了。   八岁的那一年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切割成了两半,那个年幼会扑向父母怀里撒娇会跟沈安在街上打闹的林鹤彻彻底底被遗留班级的后门外。   他在那里发了很久的呆,直到班主任走过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迟到的林鹤没有挨骂,班主任了解一些他的情况,对林鹤这样品学兼优的好苗子总有一些优待,还掺杂着一些自己同情。   坐到座位上的林鹤和平常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沈安看见他来赶紧凑了过去,嘴里念叨着:“你可算来了,我今天作业都不打算交了呢,后面好多题不会,怕交上去挨骂,还好你来了,快让我看看啊。”   “不给。”林鹤抿紧了嘴唇,手里将笔攥得死紧。   “什么!?”沈安的脸上还有些未褪去的婴儿肥,两颊急得都有些泛红:“快点啊,一会儿课前老师该收了!我可不能让他再给我爸打电话了,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被我扣了多少零花钱了!”他伸手去拽林鹤刚掏出来的作业本。   林鹤一把按住了,嘴里不留情面地回道:“不给就是不给,你不会自己写吗!每天就知道抄!”   沈安被他这样的语气弄得下不来台,他颇有些恼羞成怒似的:“不就是今天没给你拿吃的吗,至于吗?要不是因为你成绩好,我压根儿就不想跟你再坐一块,拽什么拽啊,你以为除了你的作业我借不了别人的吗,上次学委过来要给我讲题,我都没理他呢!”   “你爱借谁的借谁的,反正我不给你抄了!”林鹤声音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开始拔高:“学委要给你讲题你就过去跟他坐好了,反正我除了借你抄作业帮你处理垃圾也没有什么别的利用价值了。”   沈安眼眶子都红了,他看着林鹤嘴里也开始放狠话:“那你自己知道就好,要不是看你可怜,你以为我愿意继续跟你玩吗!”   “那你走啊!”林鹤伸手一把推开了沈安的桌子,原本两张严丝合缝对在一起的桌子中间敞开了一条大缝。   沈安不服气似的也过去推了他的桌子一把,少爷脾气上来一点儿没收劲,直接把林鹤的桌子推翻了过去,里面的书书包全都掉了出来。   林鹤猛的起身,盯着沈安:“捡起来!”   沈安不仅没捡,还过去踩了两脚:“这么破的书包,还背呢!”   下一刻林鹤就直接扯住他的衣领,揍了他一拳,两个人彻底撕破脸倒在地上打了起来。   这时候他们的动静终于惊动了班里的其他同学,大家开始过来拉架。   半大的男孩打架,到底下手有些不分轻重,沈安脸上被揍了一拳,情绪褪去,后知后觉开始觉得疼。   班主任将他们调开了。   沈安被家里接了回去,坐在回家的车上,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委屈的要命。   林鹤换了位置,同桌换成了一个文静的小女孩。   沈安跟班里的学委坐在了一起,座位没出前三排。   班里的同学说沈安其实根本不是真心跟林鹤玩,就是图班长成绩好,想抄人家作业来着。   有同学发出质疑,那位同学斩钉截铁地说道是真的,他俩吵架的时候他就在旁边都听到了。   还是有人不信,那位林鹤的新同桌有些腼腆的姑娘,一般不太参与班级里的八卦讨论,这时候突然从作业本中抬起头来说道:“沈安脸上那么大一块淤青,他家里这么宠他怎么没过来找班长的麻烦呢?”   这个问题让刚刚那几个咋咋唬唬讨论的同学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第4章   从那以后林鹤跟沈安就变得形同陌路,两个人在一个班级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林鹤每次路过他都熟视无睹,沈安则特别不屑似的从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哼。   林鹤在班级里越来越沉默寡言,时间长了,等到班里的半大孩子年龄慢慢成长,也渐渐也从林鹤的衣装上还有破旧生锈的文具盒上窥得了一二。   大家都知道了,林鹤家里很穷,而且他没有爸爸妈妈。   尽管林鹤在班级里越发的沉默,八九岁的孩子,背影单薄得要命。   但他依旧在班里存在感十足,他还一直是班长,成绩一直名列前茅,经常在全体师生面前发言,演讲,在家长会上分享学习经验。   只是他始终独来独往,沈安不再他身边之后,也再没有人在他身边停住,也可以说,他在拒绝任何人的接近。   作为班长,他铁面无私不近人情得过分,这样的人,哪怕成绩再优秀,在班里也是不讨喜的,久而久之,林鹤在班里如果没有老师提问他,他甚至可能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林鹤跟沈安上到小学毕业都没再说过话,到了初中,沈安去了一所私立贵族中学,林鹤继续在当地的一所公立学校里读初中。   林鹤中考的时候拿了市里状元,省排名都进了前十,高中直接免了学费,进高中第一天就在全校迎新会上演讲。   少年的身高抽条一般,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站在露天的高台上对着话筒语调不急不缓地念着手中的演讲稿。   他脸色平淡,不卑不亢,背挺得笔直,像是已经习惯这种场合,也理应在如此的位置。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这一届的学生鲜少有没有听说过他的。   班级里的班长由班主任直接指定,林鹤连走个过场的投票选都没经历。   而沈安只险险挂了这所重点高中的录取线,他的分数能够在普通班级待着就不错了,但是沈父已经对沈安能够挂上线甚感欣慰,总觉得沈安也不是那么不学无术,这不也凭实力考了进来,他做父亲的这时候不推他一把什么时候推?   沈父连招呼都没打,直接把沈安送入了A班,沈安原本正兴奋地以为要跟自己那些狐朋狗友分到一个班级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名字被移到了六班。   学校公告栏上六班的第一个名字就是林鹤。   沈安当时看见,眉头就是一皱,再往下看,最后一个名字,挤在最后的一个小角落里,活像是硬挤上似的自己的名字,当场不可置信地喃喃着:“搞错了....这一定是搞错了....”   不管他回去怎么哭闹耍浑,沈父一副巍然不动的模样坐在沙发上翻着旧报纸,听而不闻的模样。   沈安最终进入了六班,以沈父给他把零花钱翻倍为筹码。   沈安在这个班里没有像以前那样前拥后喝如鱼得水了。   他本来这些年被养成的少爷脾气就越发严重,但是A班里也并不少那种家境富裕同时也成绩优异的学生。   对沈安这样明摆着开后门进来的学生,总是有些心里看不起的。   好在沈安还在这个班级里遇见了跟他同样被硬塞进来的顾钦然,才让他不至于在这个班级里这么孤独。   但沈安大多时候在下课的时候都会跑到楼下去找他以前的那些初中的朋友玩,跟六班那些满脑子全是学习,连下课都在讨论数学方程公式的同学完全没法相处。   沈安这次家里出事,这么久不来上课,班里同学都以为他要被赶出去了。甚至他们猜测如果沈安被调出去普通班,班主任也会松了口气,要知道班里的平均分每次都被沈安以一己之力拉下去了不少。   林鹤在床上躺了许久,翻了个身,看见月光从窗外洒进来,照在沈安身上,他的一条大腿伸在被子外面,一条胳膊搂着薄被睡得正着。   他看起来真的挺疲惫的,眼睛里有很明显的红血丝。   估计要不是因此,沈大少爷睡这么硬的地上,应该会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吧。   林鹤这么想着嘲讽似的勾了勾嘴角。   第二天沈安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头昏脑胀的,那串催命似的铃声像是一节鞭炮似的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痛苦的起身,脑袋上的头发杂乱的支棱着,看见林鹤床头的闹钟上显示,才五点半。   他咬牙切齿的在心里骂了句,神经病。   七点半上学,五点半就起,路上走两个小时吗!   林鹤坐起身来,开始穿衣服,然后去那窄小的浴室里去洗漱。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那种刚醒那种睡眼朦胧的感觉,清醒精神的像是根本不是刚从睡梦中被闹铃吵醒。   林鹤洗漱完出来的时候看见沈安竟然又缩进被子里闷着脑袋睡了。   他眼睛淡淡地从那团地上的凸起上略过去,然后就拿着几本书走了。   林鹤中午没有回来,在学校刷饭卡,他五块钱就可以解决一顿饭。   沈安一觉睡到下午两点多才醒来,他半坐起身子,眨巴眨巴眼,开始去扒拉一些吃的。   他蹲在地上大眼瞪小眼的望着那一篮子生鸡蛋,学着林鹤昨晚的样子拧开煤气灶,打了两下,硬是没打着火,却闻到了一股煤气味,吓得他不敢再打了。   于是他只能裹着被子,缩在那里,望着狭小破旧的房子,抿着嘴,最后默默红了眼睛。   其实这些事情的发生并不是毫无征兆的,比如父亲的电话在最近三个月经常性打不通,自己跟他要钱,以前可以直接到账的,最近却被他经常忘记,就是打过来也比以前少了很多,他还在那里吐槽老头子越来越抠搜了。   直到事情他最后发给沈安一条短信,让他别回家,沈安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事情的不对。   得到消息的时候,他正跟他那群朋友在打台球,手机在兜里响的时候他都没有顾得上拿出来看。   他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一辆呼啸而去的警车。   天色已晚,他心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突直跳,拒绝了那群人叫他去喝酒的邀请,打了一辆出租车,刚拿出来手机看到那条短信,出租车已经驶入他家的那条街道。   红蓝交错的警灯照在他们家别墅的铁栅栏上,出租车停在路口,神色有些莫名,打量着沈安瞬间苍白的脸色,问道:“是这吗?还要穿过这条街啊?”   沈安一时间听不到了所有声音,他目光紧盯着他们家的大门,看到原本一直告诉他说出差在外的父亲佝偻着背,像是苍老了十岁,被带着手铐从家里带出来。   在沈父抬起头,像是往路口望了一眼的时候,沈安猛的捂住嘴,身子往后座椅上一退。   他张开嘴,像是喘不过来气,说话声音都在发抖,手冰凉的不像话,像是被眼前的一幕彻底击垮。   只是这么回忆着,沈安就控制不住地缩倒在地下,先是很压抑的哽咽,然后到委屈至极惶恐无措的嚎啕大哭。   这么一周以来,他一直游荡在外,先是住宾馆,然后没钱了开始在网吧包夜打游戏,麻痹自己,不去思考未来今后。   他其实这些年来一直对父亲心怀怨恨,气他有钱了之后开始在外面养小三,把母亲气得病倒,最后跟母亲离婚,非要把那不比沈安大几岁的小三接进家门。   虽然最后没能成功,沈安从中没少出力折腾那小三,最后终于把人磨得没敢进门。   沈父心里对他有愧,在沙发上唉声叹气到半夜,这事到底没再提,可是沈安的母亲却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因着沈父对他的愧疚,对沈安的要求几乎有求必应,除了在学习上有些自己的坚持,不让沈安太过出格之外,其他的要个什么东西,沈父都会给他弄来。   他这些年骄纵任性得过分,如今从云端跌落,连个缓冲都没有,一下就摔得他六神无主,七零八碎。   他性子有时候也要强,不想在人前哭,在网吧打游戏还故意装作没事人似的在那里愤慨得骂队友,像是这件事对他的生活没什么影响似的。   可其实他现在兜里只剩下十块钱,连着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他那些亲戚从他家出事之后他也去找过,结果他们在他家发迹的时候一个个往脸前凑,出事了一个电话都打不通。   如果昨天不是遇见了林鹤,他甚至有可能要流落街头。   他缩在地上把铺好的棉铺盖都哭湿了,然后探手探脚爬上了林鹤的床,钻进了林鹤的被窝里哭着睡着了。   林鹤晚自习放学后回到家里已经十点钟了,他打开门,看见他床上走时叠好的被子被摊开了。   浴室的门口漫出来一些水,一股洗衣粉的味道弥漫在狭小的屋内。   林鹤脸色变得有些不好,他把手里的书放下,然后走到了浴室,看见沈安双手正伸在盆里,洗衣服。   沈少爷可能真的没自己洗过洗衣服。   也不知道是倒了多少洗衣粉,溢满盆的泡沫,他的手脖子都一片通红了,身上套着一件林鹤以前的旧衣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大,他把袖口叠了起来,还是被水湿了大半。   “你在干什么?”林鹤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浴室里满是泡沫,他弯下腰去掂起来洗衣粉袋子,发现那个袋子基本都空了。   明明这是一包刚拆封没两天的洗衣粉。   沈安也累的满头是汗,他只是没有衣服穿,他穿来的那身衣服已经穿了好几天,他醒来就想要是出门,还得穿这件,那么味,就想着洗洗。   他确实没自己洗过衣服,也不知道倒多少洗衣粉合适,总觉得多了总比少了好,多了洗的更干净。   结果在这洗了这么久了,衣服一揉还能出来泡沫。   他猛然抬头看见林鹤回来了,瞧了瞧眼前自己弄的这一摊,不由的有些底气不足:“我....我洗衣服啊....”他看着林鹤的脸色声音越来越小:“谁让...谁让你这里连个洗衣机也没有....” 第5章   林鹤脸色黑的像是锅底,他抬起长腿迈脚过去,脚下像是找不到一个可以下脚的空,他走到沈安身边,踢了踢他屁股下面坐着的小板凳,语气不太好:“起开,不会洗就别洗,能看你弄的这一摊。”   沈安从板凳上起身,脸色分外憋屈,起身站到一边去,狭窄的浴室里站着两个十六七岁的男孩更闲得狭小。   沈安悻悻然得退了出去,看见林鹤沉着脸把他那件衣服从大红色塑料盆里提出来,然后把那盆满是泡沫的水倒掉了。   沈安出去坐在书桌前,看着林鹤拿回来的几本书,随便掀了掀,就看到了满目的工整笔记。   他听到了林鹤在浴室里揉搓衣服的声音。   他竟然在帮自己洗衣服......   林鹤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坐在自己床上的沈安,身上套着自己的一套旧衣服,颜色有些陈旧,沈安露出来的一节手腕更显得白皙,手指像是因为在水里泡了太久,还在发红。   衣服很宽松,沈安有些撑不起来,裤子松松垮垮地挂在他腰上。   他看见林鹤拿着他的湿衣服出来,找了衣服撑把衣服挂在了院子里。   抬了抬眼皮,又微微垂了下去。   等到林鹤进屋,才听到他有些别扭地说了声:“谢谢。”   林鹤没有回应他这句话,沈安紧接着又说道:“班长...,你能不能再给我下一碗昨晚的面条啊,我好饿。”   林鹤动作一顿,扭头问他:“你该不会是一天都没吃饭吧。”   沈安赶紧点了点头,肚子也分外配合地叫了一声。   林鹤说不出是什么心情,只觉得是不太高兴,他走到煤气灶前,往锅里添了一碗水,然后把挂面放进去,然后打了一个鸡蛋进去。   他转过身,看着沈安坐在自己床上又是那副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   他眉头皱起,最后还是问道:“为什么不去上学?”   沈安提及此时,像是触到了一个他极为不愿谈起的话题,他撇着嘴:“没什么用,反正我也听不懂课。”   “你不去,怎么可能听得懂。”   “我就不是学习的那块料,再说我也没钱了,你看我现在连吃顿饭都难...”说到此处,沈安一咬牙盯着林鹤的背影道:“林鹤,你还有钱吧,你能不能先借我点,我以后还给你。”   找林鹤借钱的人,沈安可谓是头一个。   可沈安都以一个这样的姿态出现在林鹤面前了,所以干脆破罐子破摔也不在乎那些面子里子的。   “以后?是多久以后?你有能力还吗?”林鹤语气起伏并不明显,但是沈安还是能够感觉到他情绪的不佳:“你昨天还说只借住一晚,所以你一会会走吗?”   沈安神色几变,一种难以形容的窘迫与羞耻感包裹着他,他声音艰难:“我再...再借住几天,我不上学了,我去找工作,你把钱借给我,我会还你的。”至少他得先有些饭钱吧,他就是去找工作,也得先吃饱不是。   “不上学了?不上学了你能干什么!”林鹤冷笑一声,拿起来昨天那个沈安用过的碗:“你连一个碗都刷不干净,要学历没学历,你出去能干什么,有人要你吗?”   那是沈安昨晚第一次刷完经历,就遭到了林鹤的无情惨批。   “可是....可是上学我也学不会啊,我也没钱,我又不像你有这么多奖学金可以拿,我饭都吃不起了,我怎么上学啊。”沈安提及此,也是对未来充满了无限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干什么,可以干什么,他同龄的人都在上学,他如果不上学了能去干什么呢,他什么也不会。   林鹤把那碗面条盛出来,放到了桌上,沈安立马要伸手过去接,结果林鹤又把碗往回收了回来。   沈安愣了一瞬,看了林鹤一眼。   林鹤的目光从他眼皮上那个若隐若现的小红痣,又移到他穿着自己衣服露出的白皙脖颈儿上。   他就跟只被娇养惯了的宠物似的突然被丢出家门,措不及防的变成一只流浪的小可怜。   如果自己现在不给他饭吃,又或者把他赶出去,他会怎么样呢?   他会哭吧。   他长得这么好看,自己一个人走在这么乱的旧城区小巷会被坏人带走吗?   他身无分文,连个住的地方也没有,没人管他。   如果自己把他推出去,他会遭遇什么呢?会找到工作吗?他年龄这么小,人家收他吗?会被人骗吗?会被欺负吧。   他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那副要哭不哭,死犟着的表情有多招人欺负。   就在林鹤心里闪过这些念头的时候,沈安望着冒着热气的面条有些忍不住地叫了一声:“林鹤.....”语气里有说不出的讨好的感觉。   你瞧,再是骄矜金贵的的小少爷,失去了保护的屏障,一点生存能力都没有,到底是心里的惶恐不安还有饥饿的本能战胜了那完全已经强撑不住的面子,那些小性子也都战战兢兢地收了起来。   林鹤再次将目光移到了沈安那颗小红痣上面,他挺翘的鼻梁下形状漂亮的嘴唇正紧咬着,有些不安地看着自己。   他比小时候更好看了。   林鹤这样想着,还未觉得自己脑海里出现这样的念头在这样的情况下是否有些奇怪,他只觉得沈安眼皮上的那颗小红痣,挺晃眼的。   他心里闪过这么多杂乱无序的念头,脸上的表情却还是依旧的不露情绪:“明天去上课。”   “可是.....”沈安眼里开始浮现出抗拒的神色,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班里的环境,他爸被捕的新闻播放了那么多次,现在该人尽皆知了。   “吃饭可以刷我的饭卡,你也可以在这里住。”林鹤平淡的说出这些,把碗朝沈安推了过去,但是手却并没有松开。   像是如果说沈安下一秒拒绝,他就会立马收回一样。   沈安紧抿着嘴唇,眼里神色挣扎,情绪翻涌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浓浓的鼻音嘟囔似的回答了:“知道了。” 第6章   吃完饭林鹤出去了一趟,沈安在屋里,左右倒腾着他那部手机,扒拉了一下林鹤书桌的抽屉,也找不到能充电的充电器。   林鹤回来的时候,沈安就躺在地下的床铺上,翻来覆去的。   林鹤把手里的菜放到一边,沈安看见他一袋一袋提出来,菜叶看起来不是很新鲜,又想起了林鹤这破地方连个冰箱都没有。   林鹤走过来,递给沈安一个塑料杯子,还有新的牙刷,毛巾之类的生活洗漱用品。   沈安接过来,看着那廉价的塑料杯,有点变扭地说了声:“谢谢。”   林鹤抬起来眼看沈安,他看起来眼睛有些肿,不知道是不是哭的,他的视线又落到后面的书桌上,还有后面的床铺上。   抽屉被拉开没合好,被窝乱糟糟的,林鹤走之前有把被子铺整齐。   林鹤脸上表情肉眼可见的不愉快:“你乱翻我东西?”   沈安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见那没合好露着一条大缝隙的抽屉解释道:“我只是想找一下充电器,我的手机从昨天晚上已经关机到现在了。”   “那你动我的被子做什么?”   沈安迟疑着不回答,喉头被什么梗住一样,他总不能跟林鹤说他今天在这屋里哭了半天,把自己的床铺哭湿了,爬到他被窝里睡了。   林鹤看他说不来话,语气有些冷:“以后不要乱动我的东西,自己弄乱了不知道收拾就学学怎么管住自己的手脚。”   这话说得着实有些难听,沈安脸上一阵红,紧接着又有些泛白,又怕不近人情的林鹤把他真的赶出去,憋了许久,到底是没敢呛声。   屋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林鹤的笔尖在纸上摩擦的“沙沙”声,沈安背过身缩在地铺的毛毯下面。   林鹤把大灯关掉了,只留他书桌上一盏台灯,沈安不知何时,渐渐合上眼皮睡着了。   林鹤在关上台灯前往他那望了一眼,沈安翻个身,毛毯仅盖到他的腰处,上半截儿身子都晾着,他身上是自己的一件旧衣服,一点都没有自己是个讨人嫌的生人的自觉,就这么擅作主张拿出来穿了,难道他以为自己跟他的关系还是从前小时候没绝交之前吗。   他穿这件衣服着实不太合身,衣领因他的睡姿问题,敞开着,漏出来一小片胸膛,月光洒进来,给他的脸颊,一直到胸口那片肌肤,锁骨,都撒上一层雾蒙蒙的细沙,泛着银光一样。   林鹤关上灯,睡姿端正地躺在被窝里,对着老旧的房顶闭上眼睛。   过了一会儿,吐出来一口气,又复睁眼,闭上。   又过了十来分钟,林鹤想,他若是真的冻病了,又要在这病恹恹地耍赖,到时候麻烦的还是自己。   他终于找到理由,生病的沈安会变得更麻烦。   于是他从床上起身,走到沈安那里,把那毛毯扯上来,给沈安结结实实掖好了,才又躺到床上睡下。   第二天早上闹钟响起来的时候,沈安皱着眉掀起来眼皮看了一眼桌面上的闹钟。   才五点钟,甚至比昨天还要早了半个小时。   沈安把毯子往上一扯,闷住脑袋,心里小声骂林鹤有病,然后继续闭上眼,还要再睡。   迷迷糊糊间,听到林鹤出门的声音,关上门之后,过了一阵,沈安刚复又跌入梦乡,林鹤就又回来了。   一股很香的包子味,还有汤。   沈安吸了吸鼻子,咽了口口水,以为自己又饿得在做梦。   他慢慢睡不下去了,他慢慢睁开眼,困意悄悄褪去。   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望着正在慢条斯理吃早餐的林鹤,视线落到他手上的大白包子上,也不知道是什么馅的,好不好吃呀。   沈安忍不住了,问了句:“还有吗,班长。”   林鹤掀起来眼皮看他:“还剩两个,你不起来吃,我就带走了。”   沈安没多做犹豫,很快的起床去洗漱,然后伸手去拿桌上袋子里的大包子。   两人吃完饭,时间也不过才六点钟,沈安去拿院子里林鹤昨天给自己洗的衣服换上。   林鹤这时候已经拿上几本书要出发了,出门前看了沈安一眼,沈安嘴里还在那瞅着闹钟,嘴里嘟嘟囔囔地:“这么早去…干什么呀…”   林鹤没再管他,推着自行车出门,蹬上去走了。   沈安过了十来分钟后出门,连林鹤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那天来的时候夜里黑,风也大,他情绪也不好,只顾着闷头没头苍蝇一样乱闯。   现在白天了,走到这里,老旧的房屋群,小胡同七拐八转的,还挺绕人,不跟着林鹤一起走了,光是走出去都费了不少的劲。   等沈安走到学校,才知道原来林鹤家竟然离学校这么远,他七点多钟才到了学校,走出一身汗来,累得腿酸。   但是比着来上学要面对的事情,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安很是踌躇地在班级后门磨蹭了一会儿,才在充满着朗朗读书声的早读时间里,轻轻推开门,慢慢走到了自己原先的位置上。   沈安看着自己桌面上掀开的那一页,英语课本上还有着自己上课走神儿时无聊画的涂鸦。   他翻了几页,又收起来,把语文书拿了出来。   早自习一下课,沈安哪怕再不声不响,也是引起了极大的注意。   他把自己抽屉里拿瓶变质已久的牛奶拿出来扔到垃圾桶里,顾钦然一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欲言又止的,眼神迫切的。   沈安一副受不了的样子,推了他一把。   “你干嘛呀!”   顾钦然憋了半天,冒出来一句:“你怎么样啊,你没事吧?”   “瞧瞧这话说的,我好胳膊好腿的,我能有什么事啊。”沈安颇为无所谓的语气,一路走回自己的课桌处。   顾钦然看他那样子,还是不太放心:“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啊,我给你发信息你也不回,打电话你也不接,我…我最后还去你家找你了,结果……”   结果发现沈安家里的独栋庭院大别墅被贴了封条了。   沈安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堪,他很不示弱地语气:“我最近不在家里住,我在我姑妈家!”   他讲完这句话,正好看见林鹤从顾钦然身后走过去,连一个眼神都没自己。   沈安神色自若地坐在座位上,装模作样地问顾钦然:“第一节 什么课来着?”   沈安到底没能好好上得了第一节 课,上课铃响后不到三分钟,班主任张老师就把沈安叫了出去。   不知道是聊了些什么,但是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事情。   因为沈安回来的时候脸色灰败,身姿僵硬,过了半晌儿才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手脚,左瞄又望,看看别的同学的课本翻到了第几页,把自己的书本也翻到那里。   周围的同学有小声议论的。   “班主任找他干嘛啊。”   “你说找他干嘛,别的不说,他这不请假不打招呼地无故旷课多少天了,以前就不遵守班级纪律,仗着他爹,成绩差成那样还能在咱们班赖着……”   “这次咱们班主任肯定要跟他算总账了…”   这些议论的声响从四面八方几乎要将沈安淹没,他低着头,不听不看,脑子里乱成一团。   前面讲台上的老师用尺子敲了一下桌面,喊了一声“安静!”   课堂上才安静下来,老师继续讲课,同学们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黑板上去。   班主任张老师找沈安谈话的时候其实措辞也很委婉,像是已经很顾及沈安的心情,但是哪怕再委婉的措辞,都没办法掩盖住她要表达的这件事会对沈安造成的伤害。   沈安本身的成绩太差,从进入这所高中起,就根本不怎么听课,逃课那是家常便饭,顾钦然虽然也跟他一起玩,但是顾钦然的父亲要比沈安父亲严厉得多,因此顾钦然的成绩哪怕一直在中下游,但也不至于差的太不难看,而且在A班的中下游,拿到全校排名里甚至都可以称得上是好看的成绩。   张老师说,沈安在A班确实是有些吃力,A班的课程进度快,尖子生的接受理解力都很强,如果觉得可以,她可以把沈安调到别的班级,别的班级课程进度慢一点的班级。   沈安这个时候脸色已经十分苍白了,他抬起来望着张老师,问她是准备把他调到哪个班。   张老师思索了一下,看着沈安的神色,心里划过一丝不忍,但是还是回答了。   她告诉沈安,准备把沈安调到十班去。   这所高中里,既然有顶尖的A班,也会有平均分很差的班级,但是对沈安而言,这并非是最重要的事。   他抗拒去十班的最大的原因是因为他曾经在十班得罪过人。   他怎么样也不能去十班,他言辞中都已经透露出了一丝惊慌问张老师:“可不可以不去十班?”   而张老师目光有些不满地落到沈安身上,觉得沈安竟然在这个时候还在挑三拣四,但是以他之前的种种表现以及成绩表的分数来看,他根本是不具有挑选的权利的。   有愿意接受他的老师,也是张老师几番游说才得了人家的点头。   张老师以为他又是性子上来,觉得被从A班赶出去面子难看,于是又说:“十班的学生虽然普遍基础差一点,但是老师也是我们学校里的经验资历深厚的,而且因为同学都基础差,知识点也会讲得比咱们班详细得多,不会像我们班一样,很多东西都一句带过了……”   张老师还在跟他讲述着,十班才是他最应该待的地方。   但是沈安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   他最后失魂落魄地从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强撑了许久,才忍住没让眼泪掉下来。 第7章   沈安中午的时候很没有胃口,午饭是顾钦然给他买回来的。   沈安恹了吧唧得趴在课桌上,他的同桌一下课就不待在座位上了,在拿着练习本问学委题。   沈安的事情只是课余间的一个三言两语就可娱乐消遣讨论结束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还不如解决一道数学题来得有意义。   所以沈安以前就跟他们玩不到一起去,每个人都好像很清楚自己的目标,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做什么,而沈安还一直停留在一个半大小孩儿没玩够的时期,并且甚至他都有想好如果到时候考不上好大学,也可以让他爸送他去国外读书,他身边的朋友也有很多这样的,花钱出去镀一层金,听他们几个说,去国外之后玩得更疯了。   而现在沈安什么都没了,他一点儿选择的余地都没有,不知道未来要怎么办,不知道明天要怎么过下去。   在某个瞬间,他也想咬牙抬起来头听一听课,但是黑板上天花乱坠,他根本看不懂,也听不明白老师的嘴一张一合到底在说些什么。   他苦熬了一整天,晚上的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沈安走出来学校,看见林鹤在车棚那里推自行车。   沈安快步赶了过去,林鹤那里离学校这么远,他可不想要要自己再走回去。   他左右瞄了一下,发现周围的同学都已经快散的差不多了,凑到林鹤那里去,跟林鹤讲:“你带着我行不行啊,这里离家也太远了吧。”   林鹤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沉默地推着自行车走。   沈安就跟眼巴巴跟在后面,叫着:“班长……班长…”   等到了一条小路上,林鹤才停下来脚步,长腿迈上自行车,沈安看他一眼,林鹤偏偏头回望着他:“上来吧。”   “哦。”沈安听他终于答应,有点呆愣地回了,赶紧坐上了林鹤的后车座。   林鹤的破自行车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吱嘎”声,但是好在没出什么状况,林鹤车骑得很稳,他话又很少,昏暗的路灯下,只有车子发出一些噪音之外,一切都很安静。   夜风微凉,沈安低着脑袋在后座上坐着。   街道上的路还好,但是距离离林鹤家越近,路就变得越差。   在一块凹凸不平的道路上,沈安被颠簸得有些坐不稳,伸手拽住了林鹤后背的衣服。   结果刚搭上手,林鹤就突然出声:“别碰我。”   他冷漠的话落在安静的空气里,一下把沈安刺痛一样,本来这一天就委屈难过的要死,他回了句:“不碰就不碰!”   他眼圈渐渐红了,手从林鹤衣服上拿下来,攥紧了车后座生锈的金属杠。   等两人到家,林鹤开门进屋,看见沈安慢吞吞地走进来,打开灯一看,那脸上还湿漉漉的。   林鹤眉心微微皱起,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小的事就可以把沈安惹哭,娇气的要死,麻烦的东西。   沈安逃避一样跑去卫生间洗漱,收拾好了自己,看见林鹤在桌边开着台灯在学习,他学习的时候状态很安静,时间都变得慢下来。   沈安看见屋里的大灯都已经关了,这才进门多久,真是有够会省的。   他又望向林鹤,看见冷白的台灯光下,林鹤的眼睫毛都可以看得清晰。   他打量的视线从那深邃的眉骨到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几乎可以成为是完美的皮相,成绩又拔尖,如果性格没那么孤僻,又那么贫困,不知道全校要有多少女生要凑到他跟前。   沈安打量的视线已经过于露骨,林鹤忍不住抬起来眼睛看了他一眼。   沈安赶紧跟一把掀开被子,躺进被窝,生硬的掩饰着什么一样。   屋里很安静,林鹤看起来根本不太愿意和他交流。   沈安在被窝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他又想起来今天班主任张老师说过的那些话,现在算是提前跟自己打了声招呼,具体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把他调到十班去。   他又想起来自己的爹,他自己废了劲推进A班,逢年过节没事还在外面吹嘘自己儿子在重点高中的尖子班里,如今他爹进去了,他也要被一脚踹出来原形了。   沈安几乎能够想象出现在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一个品行不端的爹教养出来的烂泥扶不上墙的儿子。   实在是理所应当的很。   他又有那么的一瞬间,有些庆幸A班里的同学的冷漠,这样没这么多人关心他,也没人特别露骨满怀恶意落井下石地嘲笑他。   可是这是在A班,如果他去十班,还会一样吗?   不说别的,以前勒索过他钱,又被自己拿钱叫了人教训了一番的李绪恩会轻易放过他吗?   那时候李绪恩的爹还带着李绪来给沈安低头道过歉,沈安到现在回忆起那天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他们的聚会刚开始到一半,李绪恩来道歉的时候眼睛盯着沈安,像是要吃人一般的恨意与屈辱。   沈安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内心有些发怵,摆摆手让他们赶紧走了。   如今他现在,如果真的去了十班,可不得让那李绪恩剥掉一层皮。   他越想越是害怕,进了被窝半小时了,手脚还是冰凉,没半点儿热乎气。   他又听到耳侧林鹤的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声音,他猛地一咬牙,从被窝里起来,半爬起来扒拉着林鹤桌边,露出来一双眼睛,林鹤在桌的对面停下来笔,对上沈安的视线。   沈安有种慌不择路的仓皇感,语速又急又快:“班长…,你是咱们班主任眼前的红人啊,你去帮我求求情吧,她说…她说她要把我调到十班去,我真的不能去那里……”   林鹤的笔又继续在草稿纸上划了起来,颇为漫不经心的语气:“那不是挺好,十班的情况确实比较适合你一点,你的基础实在是太差了。”他讲这个话,其实是有点真心实意的意思在里面。   沈安也察觉了出来,他对于班主任这个决定并不意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沈安一下子慌了,他也不扒着桌子边了,从桌边起来去扒着林鹤的大腿,他半蹲在地上,抬起来眼,摇晃着林鹤的大腿:“好班长…,好林鹤…我求求你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让我上东我就不敢往西,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帮帮我,我以后会报答你的,我以后也好好学习,不拖咱们班后腿……”   他这跟小学的时候要抄林鹤作业的时候的姿态一摸一样,没有半点儿长进。   但是那个时候林鹤确实心软让他抄了。   沈安的手很凉,扒在林鹤的大腿上,透过单薄的衣裤,林鹤被冰了一下,沈安还在那里眼巴巴望着自己。   沈安这样的人哪怕真的被踢出门,在外面无处可去,也不能说他像一只流浪的小狗。   流浪狗有的都很坚强,会自己翻垃圾桶找食物。   但是沈安不会,他没有任何生存能力,他的牙齿四肢都是软的,拿什么跟别人撕咬呢。   是很漂亮的宠物小狗,被丢弃之后,如果遇不到一个好的主人,会遭遇些什么呢,会很惨吧。   那么,如果自己不接手的话,会有别人接手吗?   林鹤仔细地打量着沈安那张白皙的脸,那颗小红痣在他可怜兮兮垂下来的眼皮上挂着,跟他第一天来跟自己讨鸡蛋面的时候一样的晃眼。   会有人接手,如果他不要的话。   林鹤有些确定了这个答案,但是现在沈安在自己的屋里,穿着自己的衣服,他把那件自己以前的旧衣服当睡衣穿,穿着睡觉。   而且如果自己不给他做饭,他还在屋里饿一天,碗都刷不干净。   真的是很娇气的麻烦东西。   但是在许久的沉默中,林鹤却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他问沈安,是不是真的以后什么都听他的。   沈安的回答是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   林鹤才不信,但是林鹤还是回答了好。 第8章   沈安听到林鹤声音不高不低地回答,霎时间松了一口气。   但是紧接着林鹤就突然说道:“那就开始吧。”   沈安愣了一下:“什么?什么开始?”   林鹤皱眉,座位往旁边挪了挪,示意沈安坐下:“开始学习啊,你不是说以后不拖班里后腿了吗?”   “现在啊?”   林鹤声音冷了下来:“等明年吗!”   沈安正是有求于林鹤的时候,也不敢推三阻四的,麻利儿起身坐到了林鹤旁边,有点儿底气不足地:“我的书都在学校里,忘记拿回来了。”   还忘记拿回来了,压根儿也没想着带回来吧。   林鹤抽出来一张数学卷子,拍到沈安面前:“你先写写我看看。”他只知道沈安的成绩差,但是具体差到什么地步,他是没留意过的,应该说大多数人的成绩他都不怎么留意。   林鹤递给沈安一只笔,坐在他旁边继续写题。   时间过去二十分钟,沈安小动作很多,桌子没有学校里的宽敞,动不动就碰到林鹤的胳膊肘,林鹤往自己这边挪了几次,最后视线落在沈安的试卷上,发现沈安竟然第一题还是空白。   饶是林鹤对他成绩不好有过心理准备,也没想到能到此地步。   “这一题,高一的都能做出来。”   沈安咬着嘴,有些脸热,还在那声音很小的狡辩:“我以前高一的时候也会,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忘记了,我以前真的会解……”   林鹤吐出来一口气,把那张试卷又抽了回来,然后把数学书给他:“你先看看课本,先把课本上的题目例题看懂。”   “哦。”沈安接住他的书本,林鹤的书本很新,很整洁,翻开几页,里面的有些随手列的式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不像是沈安的书本,笔记没见过,乱七八糟的涂鸦倒是一大片。   这一晚,沈安看完了例题,林鹤找出来单元小结,让他做题目,十道题对了三道。   剩下的七题林鹤看着他一题一题改对了,沈安以为这就结束了,结果林鹤又随手给出了十题。   沈安这时候眼皮都已经开始有些打架,困意上涌。   林鹤一巴掌拍在桌面上,皱眉道:“刚才才做过的题目,只是换个数字,就又不会写了!”   沈安骤然回神,被林鹤吓了一跳,看着林鹤板着脸,又赶紧眼睛往题目上瞄。   沈安觉得今天这时间已经远远超过林鹤往常要休息的时间点了,这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沈安苦着脸做题,林鹤讲题的时候一开始太简洁,他根本听不懂,要讲两三遍,后来林鹤就慢慢理解了沈安的水平,尽量在往详细里讲。   沈安本来就跟不上课程进度,前段时间又旷课,脑子放空长时间不学习,如今被大班长按住恶补,身心俱疲。   但是沈安还是天真的多,他以为林鹤的学习辅导如此就已经很让他吃不消了,但是其实林鹤心里越发的不满,不理解沈安怎么会落下这么多,这不过是林鹤稍微试探着摸了一下底,他都还没开始要正式抓一下沉安的学习。   时间到了凌晨十二点整,林鹤看沈安已经脑袋瓜点点晃晃,快要神智不清了。   于是林鹤说:“先去睡觉吧。”   沈安如蒙大赦,撑着桌子站起来,爬到自己的地铺,钻进被窝,连十秒都不到就呼吸均匀了。   林鹤早上载着沈安去上学,沈安在后面嘴里叼着一个大白包子,早上起的晚了,没赶得及在家里吃完早餐,又怕林鹤不带他,要他再自己走这么远去上学。   车子停在距离学校一个街道的地方停下来了,这段路沈安自己走着去,双方好像都不太想让旁人知道他们好像关系很近的样子。   林鹤不知是何原因,而沈安则是虚荣心作祟,怕认识他的人撞见,他毕竟还跟顾钦然说过他现在在自己姑妈家住,他以前给他说过自己姑妈多么有钱,就是常年往国外飞,不太见得着踪影。   林鹤在上午的午自习的大课间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很礼貌地敲了两下门,喊了声报告。   在班级走廊外嘴里叼着一根顾钦然刚给他的买的烤肠的沈安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扫了一眼林鹤进办公室的背影,手心里出了一把汗,嘴里烤肠都有些不是味了。   也不知道林鹤到底能不能成啊。   又觉得林鹤真的很好,嘴硬心软得很,虽然人看着冷硬,但是答应帮他就真的去帮他了。林鹤帮了他那么多,到底还是念及他们以前从小在一起玩的情谊,虽然闹了一点小小的矛盾,那点儿事在沈安这沈安都已经记不清了,他说以后会报答林鹤也是很真心的话,毕竟他现在吃住在林鹤家,林鹤还给他免费补课。   这样品学兼优的人,怪不得班主任开学的时候想都没想就选他做班长了。   林鹤站在办公室里,正对着坐在办公桌前的张老师。   张老师看着面前这个身姿挺拔,穿着蓝白校服的清俊少年,扶了扶眼镜,问道:“你找我有事?”   林鹤视线对上张老师,是很冷静的目光:“有。”   他开口道:“听沈安说您要把他调到十班去。”   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林鹤这样的学生来评论插手,但是对于年级第一来说,林鹤总在老师面前享受一些优待。   张老师还算耐心地回答了:“确实是有这个打算。”她其实也是有些奇怪,因为印象里沈安和林鹤并没有什么交集,应该说林鹤跟班级里的任何人都没有什么过深的交集。   林鹤也没有说什么客套话,他确定了一下后就直接开门见山了:“如果说沈安以后的成绩都不会再拉班里的分数,他能不能继续留在我们班里?”   张老师失笑,她回答:“我也不想让我们班任何一位同学离开,但是你来看看他的成绩单。”她拉出来一张表格,让林鹤看。   林鹤看到那张成绩排名,从最后一行看,然后视线停留在顾钦然的成绩上。   也同样是很差的成绩,但是却可以留在A班,林鹤再次开口:“这次期中考试,沈安的成绩如果达到顾钦然的这个排名,那么他可以继续留下吗?”   顾钦然这个名次可以留下,那就没道理要赶沈安走,明面上应该是这样的。   张老师想了想说:“但是沈安的成绩比这顾钦然也差了很多,期中考试对于沈安来说时间太短了,十班其实未必就不是一个更好的选择,沈安从进班开始,因为基础本就不好,听课一直都很吃力……”   林鹤沉默着听她说完这些迂回的话,又很执着地把话题扯回来:“在期中考试的时候如果沈安的成绩能有达到顾钦然的名次就让他继续留下,那么张老师上周说的市里的作文比赛,我可以去参加。”   他在做价值交换。   上周张老师找到林鹤让他去参加作文比赛的时候,林鹤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原由是他没有时间。   张老师听到林鹤又继续说:“他的成绩我以后会帮他。”   瞧瞧,这会儿不仅有时间参加作文比赛了,也有时间帮助同学补习了。   这样的比赛,学生能拿奖,老师面子上也有光。   答应林鹤,张老师并没有任何损失,沈安的成绩如果能提上来不不拉班级后腿,也算是为她解决了一件心烦事。   况且她这大班长轻易没找他开过口,她原本以为林鹤在班里没有朋友的,性格过于孤僻,都没见他跟班里别的同学怎么交流过。   原来跟沈安其实是好朋友吗?   她最后开口同意了。   再去看林鹤的表情,他看起来竟然没有什么意外的样子。   这样的年纪,好像已经深知成人之间的价值交换,这样百利无害的条件,卖给林鹤一个面子又何妨,成了皆大欢喜,不成期中后再把沈安调到十班也不迟,况且整个高中时期,不会仅仅只有一个作文比赛需要林鹤的参加。   当时这个学生就是学校花了重金和别的学校竞争来的。   林鹤就在要走出办公室的关口,突然停住脚步,他回头跟张老师又说道:“可以把我和沈安的座位调在一起吗?”   沈安在晚自习的时候睡着了,趴在自己的桌子上,正歪着脑袋呼呼大睡,但是睡得不是特别安稳。   做了噩梦,一会儿梦见李绪恩拿着板砖在后面追赶着自己,给他打的头破血流,要按着他跪下来给他叫爷爷,把他揍的鼻青脸肿的还要他道歉,他好不容易挣脱了一直没命的的跑,结果跑着跑着脚底下的路竟然变成了一张没有边际似的大试卷。   脚底下全是题,一题都不会。 第9章   沈安在晚自习的课堂上醒来的时候意识还不大清醒,乍一直起来身子,看见林鹤竟然在他旁边坐着,他迷迷糊糊地问:“你怎么在这儿?下课了?”   林鹤并未答话,正在一张A4纸上勾画着什么。   沈安揉揉眼睛,凑过去看一眼,上面是一个行程表格,精确到上厕所的时间都有,其中密密麻麻还排满了刷题的时间还有背书等一系列的学习活动,都非常的紧凑。   啧,怪不得班长能常年稳居第一名,背后竟这般刻苦。   沈安一时没忍住,抬手拍了拍林鹤的肩膀:“这是你新安排的学习计划吗?这未免也太辛苦了吧。”   那张表格上计划列的满当当,从周一到周天,看起来真的是片刻都不得歇的。   林鹤这时候把最后一个格子填上,收笔,然后语气轻飘飘地:“这不是我的,这是你的学习计划。”   沈安的表情僵在脸上::“?”   林鹤说道:“我跟班主任谈好了,只要你这次期中考试可以赶上顾钦然在全校的排名,你就可以继续留在咱们班。”   沈安的眼睛慢慢挪到跟自己隔着过道斜对面坐在的顾钦然身上,顾钦然在那抓耳挠腮的不知道在干什么,左瞄右望的,最后动作一顿,终于弯腰捡起来一个笔盖。   他起身的时候仿佛察觉到什么,然后回头一望,对上了沈安的视线,还对着挑了一下眉。   他全然不知,自己已经成为了留在A班的最低门槛。   沈安听到林鹤的话,先是松了一口气,庆幸于他还能继续在班里拖延一段时间,眼睛又飘到林鹤的那张计划表上。   这也太夸张了,就算要赶上顾钦然那小子,也不用拼成这样吧。   但是林鹤现在可是他的大恩人,各个方面的,况且林鹤这也是好意……,没想到班主任真的会卖林鹤一个面子……   沈安脑子里飘过许多念头,突然林鹤就递过来了一本笔记:“从第一页开始看,既然睡醒了,就赶紧抓紧时间吧,晚上我会抽查。”   沈安看见他神态自然地从桌面上抽出来笔记本,一阵错愕,又赶紧看向林鹤以前的位子。   他以前的同桌竟然坐在林鹤的位置上。   什么时候换了同桌了!   是自己还没睡醒吗!   “换位置了!?”   林鹤的目光扫过他,那给沈安的感觉,比班主任的视线扫过他的时候压迫感还强呢。   沈安咽下去口口水,挣扎着问道:“班主任…同意了?”   她怎么会舍得让自己这宝贝班长坐这么靠后排。   “嗯。”林鹤最终还是给了个回应,彻底掐灭沈安的一些小心思。   沈安翻开林鹤递给他的笔记,上面的字体工整,跟印刷出来的字帖里的那种正楷似的,挺赏心悦目的,就是字体排列在一起,内容沈安有点不大理解。   沈安硬着头皮在那苦看,林鹤在他旁边学习,存在感未免也太强了些吧。   离放学还有十分钟,林鹤把他的笔记抽走,开始抽查沈安记忆的情况,沈安没答上来的部分,他让沈安一条抄写十遍。   林鹤说出来的时候沈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睁大眼睛望着林鹤重复道:“十遍!?”   林鹤不大有耐心的语气:“快点儿,晚上回去还有别的题要写。”   沈安当即两眼一黑。   林鹤蹬着自行车带沈安回去的路上,还让沈安给他背今天老师课堂上让默写的古诗词。   拐进胡同里,黑黢黢一片,只余下沉安磕磕巴巴的背书声。   他脑子又不笨,就是太贪玩,学习上得过且过的厉害,他爹就他这么一个儿子,训不敢大声打不敢使劲的,给惯得很了。   这会儿知道没人护着了,又不敢跟林鹤说三讲四的,只能老老实实听他的。   况且原本就是他求林鹤去找班主任求情,现今已经谈好了条件,林鹤这么做也是在为他好,他这点还是能分得清的。   但是这未免也进入状态的太突然了一点吧,几乎是一点适应的缓冲的时间都没有给沈安。   沈安手腕子都写麻了,一张纸都写满了,林鹤在一旁把沈安几乎跟新的一样的书打开,在上面勾划着重点。   大晚上十一点半,明天是周末,他沈安竟然在这样破屋里埋头苦学。   沈安悲从中来,写得越发费力。   在沈安屡次放下笔,在那里揉搓手腕的时候,林鹤才像是终于发现了他的疲惫,他打量着沈安抄写的知识点,问道:“累了?”   沈安连连点头。   “那这几个问题都记住了吗?”   沈安立即回道:“记住了!记住了!倒着都能背一遍了。”   林鹤舒展了眉头,然后说道:“那好吧,写点基础题放松一下吧。”   沈安看着面前又重新铺上的手写的几页题,呼吸都急促了,这就是放松一下吗?   林鹤是对放松有什么错误的理解吗?!   时针指向十二点,林鹤放下了笔,起了身,沈安紧接着像得到了信号一样跟着起来,结果林鹤又把沈安按回了椅子上,手指点在贴在墙壁上的计划表上,提醒沈安:“你的时间还没到,我先去洗漱,你继续写题。”   沈安直愣愣看着那张学习计划表,上面的休息时间是十二点十分。 第10章   沈安周末是被八点钟的闹钟叫醒的,他睡眼朦胧,这几天严重缺乏睡眠,他翻了个身又睡,听见林鹤在那穿衣服起床的声音。   紧接着是做饭煤气灶打开的声响,锅里咕嘟咕嘟煮着粥,林鹤又炒了几个鸡蛋。   他开始叫沈安起床,沈安难受得要死,真不知道林鹤真的大周末也不放过他,他磨磨蹭蹭地从地铺上起来,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林鹤已经盛好了饭菜,在那里用勺子搅拌碗里的粥呢。   沈安坐下来,前额的几缕头发湿了水,洗了脸看起来精神了许多,瞪着大眼仁在那夹鸡蛋吃。   林鹤把粥喝完,然后很快就起身,一盘子鸡蛋几乎都进了沈安的肚子里。   他拿出来五块钱推到沈安旁边:“我中午不回来,你自己买点饭吃。”   沈安咽下去嘴里那口稀饭,惊讶地问:“五块钱!”他皱着眉头撇着嘴:“五块钱能干什么啊!那能买的着饭吗,我吃不好……”   林鹤很沉默地站在那里,按着五块钱的手慢慢收回来,又从口袋里拿出来三个硬币,放在那张五块的上面:“八块钱,够了吧。”   沈安张嘴还要再说什么,林鹤脸就沉了下来,直接道:“再多也没有了!”   沈安看他脸色不好了,才抿着嘴收声了,耷拉着眼皮把那八块钱拿着。对于以前的沈少爷来说,把八块钱吃顿饭,那都抵得上天方夜谭了。   林鹤走到书桌旁边,在沈安的书本上速度很快地勾画几笔:“这是你今天要学习的内容,自己先看,然后练习册上有单元小结和测试题,你看完别忘记做,不会的等我晚上回来给你讲。”   “对了,物理公式也要默写下来。”   “前三个单元的英语单词,我晚上回来给你听写。”   沈安哭丧着脸听完,觉得八块钱都多了,食不下咽得紧。   他看着林鹤做完这一切,就推着门要走了,才想起来问一句:“你要去哪,晚上几点回来?”   他眼睛转了转,林鹤可没给他晚饭钱。   林鹤看起来并不想多说:“出去有事。”临了要合上门了又补充了句:“晚上回来我会给你带饭。”他察觉到沈安应该是在担心这个问题。   门外传来林鹤骑着自行车走的声音,屋里安静下来,沈安起身又钻进被窝里,闭上眼睛想要睡个囫囵觉,这可是周末,现在的时间连九点钟都不到。   结果他翻来覆去打了几个滚,也毫无睡意。   最后气恼地起身,坐到了书桌旁,真是够神奇的,没想到就这么被林鹤扁圆任搓个几天,竟然还养成了这样的生物钟了。   林鹤在九点多到了老街区的一家饭店,把车子停在车棚,进了饭店的后厨。   先是把餐具都从厨房里拿出来,摆上桌,又在厨师来了之后在后厨打下手。   林鹤从高一就在这家饭店里打工,袖子卷起来,动作已经很熟练,厨师师傅还嚷着要收林鹤当学徒来着,被老板娘调笑着说:“还给你当学徒,你可美得你,人家小林可是学校里的数一数二的,赶明儿就是一名校高材生!”   老厨师听罢看着林鹤更是欣赏,嘴里夸着:“我说这小林看着就不一般,虽然不太爱说话,你看着动作麻利着呢,脑子也聪明吧。”   “那可不是,脸长得还俊呢,你没看咱们那边女高中生来咱这聚会的时候,都点了名让林鹤给上菜呢!”   几个人这番话说的,绕是林鹤脸再能绷也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往里躲着洗菜去了。   老板娘还不罢休的,笑呵呵打趣:“瞧瞧,还害羞了!”   中午把餐具收到大盆里刷完,又把地都拖了一遍,另外的服务生在桌上抹桌子,林鹤收拾完自己的区域,就推着自行车走了。   这个时候已经下午两点四十多,到了他二伯家的时候三点十分。   他二伯家在新城区这边,普通小区里,以前从乡下搬过来的时候买的人家二手房。   他二婶子以前不能生,跟他二伯结婚好多年了,花了不少钱治才生下来一个儿子,比林鹤小了四岁,今年上初一。   林鹤站在五楼的过道里,敲门敲了三下,里面传来了一些动静,很快过来开了门,看起来像是在等着了。   二婶子拧着眉,上下打量了林鹤一眼:“啧,怎么这么晚才来,不是说三点来吗?”她往后让开了一点,让林鹤进来:“哎,换鞋!换鞋!我刚拖干净的地……你这身上一股儿什么味啊,又去那饭店打工了?”她嘴角露出来一个讥讽的笑意:“都说了让你别去了,非去那打工,跟我们亏待你似的,有那时间还不如多给你弟弟补补习,你可不能只顾你自己的成绩啊!”   林鹤不说话,弯下腰换鞋,然后往里进。   紧接着女人尖厉的声音响起:“林濠!又在那打游戏呢!赶紧给我把电脑关了!”   林鹤进到他这个堂弟的卧室,里面乱七八糟贴满海报,桌面上还有杂乱的书,他正坐在电脑桌前的老板椅上,嘴里还吃着薯片,沾了一嘴的渣,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敲动,不时抽空从开了包装的薯片袋里拿出来薯片,抛到嘴里。   林濠听见动静,转头看了林鹤一眼,叫了声:“哥,来了啊。”如此算是打了个招呼,他嘴里说道:“等会儿,等会儿,我把这局游戏打完。”   他妈刘淑琴这会听见又嚷开了:“打!打!打!天天就知道打游戏!有这劲儿不知道往学习上使!这次成绩又下降了多少!你爸这回要皮带抽你我可不管!”   她虽然这样说,也不见她真正进来关掉林濠的电脑。   虚张声势,他二伯林明哲也是,夫妻二人老来得子,疼林濠那是明眼人都能看见,教训小孩那都是雷声大雨点小,还用皮带抽,怕是动林濠一下,孟淑琴都要跟林明哲生气。   刚才还在埋怨林鹤来的晚,这会儿林鹤都已经来了十多分钟了,坐在林濠卧室的一旁静静等着林濠把游戏打完。   但是林鹤也不能多说什么,在那里看了林濠的电脑屏幕,上面的打斗特效炸了满屏,配着音效,给人强烈的感官刺激。   随着一声击杀的声音从音响里传出,林濠骂了一声,然后手猛的推了一把键盘。   他起身像是伸了个懒腰,拐出门去,从冰箱里拿出来两瓶汽水,递给林鹤一瓶。   林鹤接过来,但是没打开,过去走到桌边:“新单元的知识没跟上?哪里不懂?”   林濠从旁边的书包里拿出来课堂随测,递给林鹤:“你自己看呗,错挺多的,你上周给我讲的那方法我又忘了,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是又忘了,还是我讲的时候你就根本没记没听懂?”林鹤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林濠错的不少的测试题。   林濠本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在林鹤充满审视意味的目光下变得有些不自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不知道林鹤怎么还能这么傲这么拽。   他这个哥哥从小到大就甩他一大截,什么都好,就是命不好。   林濠眼皮一抬,打量着林鹤磨损的有些脱线的衣袖,而后又收回视线,得了,不跟他计较。   补习到了五点二十,差不多一共两个小时。   周末的时候林明哲提早下班,回来看见林鹤刚好从林濠屋里出来,他把手里的包递给刘淑琴,大手一摆:“林鹤啊,今天在家里吃吧,让你婶子多做个菜。”   林鹤看了一眼时间:“不用了,时间已经挺晚了,我还要去饭店帮忙,就先走了。”   林明哲看林鹤一眼,嘴里也是不满:“说了多少次不让你去打工了,你怎么这么不听话,你有那时间不如来帮你婶在家里干干活呢,她天天跟我嚷着她腰疼腿酸的……”   林鹤手里拿着一瓶林濠给的汽水,刘淑琴看了一眼,林濠看他妈那样,心里翻白眼说了句:“我给哥拿的。”他走过去到桌边往厨房望了一眼:“妈,你做了饭了怎么不盛出来啊,我哥有事就赶紧让他走呗,我都快饿死了,都在这儿等什么呢。”   等什么,能等什么,不就是在等林鹤走吗。   林明哲这时候摆着手说道:“行行行,小鹤有事就先去忙吧……”   林鹤礼貌地回:“二伯,我先走了。”   等林鹤走了,一家三口在客厅坐下来吃饭。   林濠说:“就是留他在这儿吃顿饭又怎么了,我真是受不了你们了。”   林明哲一听,粗声道:“谁没留他了,你没听见还是怎么回事,没听见他赶着去打工呢。”   这时候刘淑琴把顿的鸡的大鸡腿夹给了林濠,在他脑袋上拍了一下:“你懂什么,留他吃饭是小,紧接着就要留他住下,他好不容易才搬走,我可不伺候了,伺候你一个还不省心呢!”   “得了吧,我哥在这儿的时候,洗衣服做饭你少使唤他了?”   林明哲这时候也跟着说:“就是,小鹤这孩子是挺叫人省心的,我大哥就就留下这么一个孩子,我们得照顾他些。”   “这照顾的还少吗!从你们家那老爷子去世不就一直住在咱家,我多说什么了!?你那弟弟怎么不管他?就得落在咱们头上?”   林明哲这时候胳膊肘碰了刘淑琴一下,示意她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些。   看刘淑琴还要一副得理不饶的模样,也说道:“反正为什么落到咱们头上你自己心里清楚,别在这儿得了便宜还卖乖,没那么好的事!”   刘淑琴这时候又骂道:“你疯了!你在孩子面前说这些干什么!”   一顿兵荒马乱,林濠看起来已经习以为常,每次围绕着他那命苦的堂哥的话题,家里就争吵不断,他站起来掏了掏耳朵,往自己屋里走去。   林鹤晚上八点半的时候从饭店下班,别人都是九点多,只要还有客人,他们就不能下班,只有他是个特例,当然工资也会相应减半。   晚上的风有些凉,他骑着自行车往家里赶,车把上挂着一份炒面条。   酱油翻炒,还有一些肉丝青菜。   林鹤推门进来的时候沈安正在说桌上埋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听见声响立马抬头,看见林鹤手里拎了一碗面条还带了一瓶汽水回来,眼睛一亮:“你总算回来了,我都快要饿死了。”   林鹤也是觉得时间有些晚,看着沈安直愁眉苦脸的,叫他:“快点过来吃吧。”   沈安从座位上起来过去拿筷子。   林鹤过去看书桌上沈安的单元小结后面的测试题,后面竟然都是空白。   沈安看他回来竟然第一件事就是检查他的作业,拿筷子的动作都是一僵,有些紧张的模样。   “为什么没写!?”林鹤低着头,沉声问道。   “就是…就是不会…”   林鹤突然冷哼了一声:“都不会?我前面圈的重点你没看?”   “别吃了,把这张写完再吃。”林鹤走过去把桌上的碗收了起来,面条也抬手倒进了锅里。   沈安筷子都拿好了,在家里等林鹤,饿的前胸贴厚肚的,回来就被林鹤这么一顿训,气得眼睛都红了,他倔脾气上来,筷子一摔:“不吃就不吃了,我还不稀罕吃呢!”   他不吃,也不愿意听林鹤的了,被子一掀,钻进被窝里,蒙住头。   林鹤地下那块鼓起来的小山丘,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他竭力克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事实上他到如今这个年纪,从小到大经历的刁难冷眼挫折已经是不少,鲜少能再有激怒他或者让他情绪出现明显起伏的事情了,甚至对着他二伯一家,都能心里冷笑着看他们演戏,再礼貌的鼓掌的地步。   他已经累了一天了,想起来他二伯一家,就想起来他今天去的时候刚进门他二婶说的话。   他走进卫生间,把衣服脱下来丢到门口的凳子上,然后关上门。   沈安听见了一阵淅淅沥沥的淋浴声响起,林鹤进去洗澡了?他慢慢将闷得很的脑袋露出来。   过了会儿看见林鹤换了身衣服走出来,他拿起来凳子上换掉的脏衣服的时候带起来一阵风,屋里太狭小,沈安闻到了一股儿很浓郁的烟熏火燎的油烟味。   他抬起来眼睛有些好奇地跟着林鹤,看见他又去拿了自己的衣服,然后捡起来地上沈安乱丢的袜子,一起拿进了卫生间,他坐在板凳上在大盆里揉搓着衣服。   沈安眼睛眨动,还以为林鹤要把自己的衣服丢出去了,原来是又要给自己洗衣服。   屋里变得很安静,只有林鹤用手搓衣服的声音。   沈安在这声音里慢慢的,不情不愿地起身又回到了书桌上,默不吭声地写那些题目。   林鹤把衣服洗完了之后在院子里晾上,回到屋里看了沈安一眼,正好撞上沈安小心翼翼打量他的眼神,只稍一撞上,沈安就又赶紧低下头了。   过了四十分钟,沈安从桌边抬起来头跟林鹤讲:“我写完了,你过来查吗?”   仿佛刚才摔筷子放狠话的人不是他一样,林鹤看了沈安一眼,语气淡淡地:“先放那吧。”   他把火拧开,把那碗面条翻炒着热匀了,盛出来。   沈安在桌上吃饭,嘴里塞着炒面,打开林鹤带回来的汽水,灌了一大口。   林鹤坐在桌边,给沈安批改试题。   等沈安吃罢,挪到林鹤身边,林鹤才抬起来眼睛看着他,跟犯了错被老师逮住的小学生似的,他竟然还把手背在后面。   林鹤突然抬手拽了他一下,让他坐下。   然后说:“沈安,你自觉性太差了,我以后要给你立些规矩。”   都这样了,竟然还要立些规矩。   林鹤讲题思路很清晰,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耐心,把每一题的思路都拆开分解,遇到沈安以前不会的知识点也及时补充上。   又是一个凌晨十二点十分,沈安顶着沉甸甸被灌满知识的脑袋去洗漱。   晚上睡觉的时候,沈安蜷缩着躺在地上,正要睡着,突然被林鹤叫了一声名字。   沈安还以为什么事,模模糊糊应了一声:“嗯?”   林鹤躺下的身子从黑暗中坐起来:“我忘记给你听写英语单词了,快点儿起来。”   他“啪唧”一声把台灯又打开,沈安被灯光刺了一下眼睛,被折磨得不轻,求饶一样地说:“明天吧…明天一定…我保证…唔”沈安话都没说完,就被林鹤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第11章   林鹤第二天带着沈安去买了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带他去时装贸易中心去买衣服,他现在上学时穿得是一套林鹤的以前的旧校服,不怎么合身,松松垮垮的套在身上。   说是时装贸易中心,但是其实是一个大型的服装批发市场,沈安还是第一次到这种环境里买衣服,那时装贸易中心几个大字高高悬挂在一座最高楼上,风吹雨淋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都掉漆了。   沈安不太满意,在这儿逛了一大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那个颜色不行,这个布料太硬。   消磨了一个多小时,林鹤看了一眼时间,耐心彻底告罄:“不买了,你就穿这套校服吧。”   沈安这时候才似做了万番妥协似的,手里拿旁边架子上的一件蓝色卫衣:“那…那就这件好了…”   中午林鹤还要去饭店打工,他骑自行车把沈安送回家,又给他留了八块钱。   他给沈安布置完今天的学习任务,骑着车走了。   沈安一个人回到家中,看着林鹤给他画下来的重点,摊开书本改在脸上,仰躺在床上哀嚎了一声。   林鹤的恐怖他从昨晚就彻彻底底认识了个清楚,只要他完不成一点儿,那就不能休息。   奈何现在在他手底下讨生活,沈安哭丧着脸又撅起来背书。   周一的课堂上沈安由于夜里熬夜太晚,课堂上总是打瞌睡,林鹤现在坐在他旁边,止不住皱眉,有时候会像是不小心碰到他胳膊肘似的,冷不丁撞一小下,沈安往自己桌上挪了挪,缩得更紧一点,继续眯着眼。   林鹤眸光一闪,一个用力。   沈安撑着脸的胳膊一滑“砰”得一声,脑袋一下子撞到桌面上。   这动静在安静的课堂上分外突兀,前面讲课的老师板着脸从黑板前转过身来,目光直直看向发出声响已经引起其他同学一一侧目的沈安。   “沈安,你来回答第一个题目的答案。”老师点到他的名字,语气很是严肃不悦。   沈安慢吞吞站起来,他皮肤白皙,脑门上撞出来一个红印子,眼神闪烁得撇着嘴,用腿碰了一下林鹤。   林鹤不理他。   沈安眼睛里的委屈神色更甚,看着黑板上的新单元的课后题,咬着嘴唇不说话。   “沈安!?”老师又点了一遍他的名字。   “明知道他不会,老师怎么还点他啊…”   “上课睡觉还这么明目张胆……”   “他想听也听不懂吧,不睡觉能干什么啊。”   其他同学小声议论的声音响了起来,尽管声音细微,站在那里的沈安确还是听见了。   他又用腿蹭了一下林鹤,低头看林鹤,结果林鹤低着头根本没看他。   沈安在这么多人面前丢面子,难堪得脸涨红,最后正要跟老师说他不会,刚开口说了个:“我…”   眼神一瞥,突然发现林鹤的桌面上一张空白的稿纸上详细写好了解题过程连带着答案。   沈安清了清嗓子,按照林鹤的纸上写的,念出来答案。   沈安坐下来的时候,林鹤看他一眼,他额前那块儿撞在桌子上,这么大声音,想必确实磕得不轻。   他也确实没想到沈安能困成那样,真的是睡得没有意识。   林鹤叫了一声坐下来就低着头不吭声的沈安,沈安吸了一口气,斜了林鹤一眼,眼里好似含着水光,眼睛都红了。   目光恨恨的,就是表情太委屈了,没什么威胁力。   林鹤心里觉得好笑,都写了答案了,还在跟自己记仇?   生起气来怎么跟个被搓红了的白面团子似的,撑得再圆,还是软的。   这场气一股怄到了晚上,坐在座位上刻意回避着林鹤。   等到了晚自习,林鹤在他旁边用笔在写着什么,看起来是个尺寸不大的笔记本。   沈安眼睛飘过去,竟然看见了自己的名字。   养沈安,4月12日,花销20元。   他竟然在记账!   林鹤正写着,耳边突然炸开沈安的声音:“不会…不会我花的每一笔你都记下来来了吧…”   林鹤目不斜视:“当然,你以后都是得还我的。”   “这么点儿钱你也记!还你!我以后会还你的!”这么点钱连以前沈安每日零花钱的零头都比不上,谁能想到现在能用这些钱活一天,沈安越想越是悲愤交加,目光凶恶得盯着账本上那个20看,憋了一天的气差点儿在此刻激出泪来。   他最后只能笔尖用力在稿纸上写着林鹤布置得抄写任务,写得用力,笔尖划破纸张,透到背面,如此坚持了不到一会儿,就又手脖子酸痛起来。   林鹤看见了,语气轻飘飘地:“我的笔,你别这么使劲。”   沈安一听心里更加恼火,攥着笔,满脸写着“我就不!”终于在手脖子疼痛不已还依然坚持用力按下笔尖的情况下,沈安终于把那支笔尖写坏了。   林鹤看了他一眼,又把账本掀开,在那“养沈安”的今日开销后面加上了个2元。   沈安眼睁睁看着一口气儿没提上来,林鹤又挑剔得用手指指着那块被漏出来的黑色墨水染到的那几个模糊不清的单词:“这几个得重写。”   沈安脸色青红交加,一直绷着的那股劲被戳破了个洞,最后整个人都恹了,是秋风后被摧残后的花骨朵,忧伤地抄写单词。   等沈安在那臊眉搭眼得抄写起来,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林鹤无声地轻轻翘了一下嘴角。   距离期中考试的时间越来越近,沈安整个人都焦虑了起来,每日都在“算了吧,要不然去十班就去十班吧,闭着眼挨上一顿揍也不能再受这样的折磨了”和“再坚持下吧,最近错的题越来越少了,课都能懂一半了,说不定能成呢,转到十班挨打是小,被赶出A班面子是大啊!”   林鹤看着他躁动不安的心态,告诉他:“你只要按照我的学习计划来,就可以,其他的不用多想。”   这样的安抚并没有起到很大的作用,林鹤的学习计划只能给他更大的压力,夜里熬夜,白天精神状态就不好,而且林鹤太过于不近人情了些,少写一个字,错一个符号都要让他改很多遍。   距离期中考试还剩一个星期的时候,他已经被这样高压的学习手段折磨得神智不清了,林鹤终于有些看不过去,开口说道:“等期中过后,我就把这张计划表减去一些,再坚持几天。”   沈安愣愣得看着林鹤刚给他讲完的几道题目,也不说话。   在下课时,他走到顾钦然身边,本来想叫他一起下去买瓶水喝,结果走近了才发现顾钦然竟然在埋头做题。   他竟然还在学!沈安为了赶上他都熬成这样了,顾钦然竟然也在努力!既然班主任开出来的条件是赶上顾钦然,那让顾钦然这次不要考那么好不就行了,这不比沈安在那里拼命学习要快得多,他们这么好的朋友,顾钦然难道不愿意帮他一次吗?   沈安呼吸急促起来,他看着顾钦然停不下来的笔,有些崩溃一样,他抬手去抽顾钦然的资料书:“你别学了!我求求你别学了!”   顾钦然莫名其妙看着他,还以为沈安在跟他闹着玩,伸手去拽沈安手里的自己的资料,还笑着说:“你干嘛!这都不到一个星期就要期中考了,谁不复习啊,我爸说我这次再考上次那样就要打断我的腿!你快别闹了沈安!”   沈安都快要哭了:“考上次那样已经很好了,你能不能别进步了!”   顾钦然听他说自己上次那样考的就很好了还有些不好意思,没太在意沈安脸上反常的神色,继续说着:“我上次考那样班主任还给我爸打电话告状了!我也觉得那样就行了啊!放别的班都得前几名了我!”   他这话不说还好,说完沈安就突然拉开了他旁边的窗户,伸手把顾钦然的资料书悬在窗外:“那你更不能再往前进了,你再往上几名,我快要疯了…”   顾钦然这时候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不对,也有些激动起来:“你干嘛沈安!有话好好说!谋杀学习工具算是怎么回事!这可是我刚买的资料书!”   窗户下面正对着学校的人造小湖,这本刚被顾钦然做上几题的资料书眼看就要被抛进池水里。   就在这个时候,林鹤从教室门口走了进来,看见这一幕,沉声叫了一声:“沈安!”他走过去,沈安扭过头来看他,林鹤看清他手里拿着什么,又看了一眼顾钦然脸上焦急的神色,脸色彻底难看起来,他清冷的声音里透出来不悦:“沈安!把书还给他!”   沈安跟林鹤的视线对上,三秒钟都不到,沈安慢慢把胳膊收了回来,窗外的冷风吹进来,他好像才慢慢反应过来他又做了什么,他有些不敢看林鹤的脸,把书放到顾钦然桌子上,转身逃避一样要走,却被林鹤按住了肩膀。   “跟他道歉。”这声音冰冷得厉害。   沈安知道自己又做了蠢事,脸涨得挺红,羞愧又难堪,想走又被林鹤强硬地按住了。   顾钦然突然抬手打掉了林鹤按在沈安肩膀上的手,有些莫名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这位为人冷漠在班里常年独来独往的班长怎么突然为自己出头起来。   但是顾钦然并不买账,他下巴微扬颇有点趾高气扬的模样:“我跟我兄弟之间闹着玩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不用班长多操心了!”虽然搞不清楚沈安到底怎么回事,但是凭沈安最近的遭遇,他就算是反常也是应该的,这种时候顾钦然还是站在自己的好兄弟沈安这边的。   但是他说完才发现林鹤的目光从始至终都落在沈安身上,他看起来是在为自己出头,其实却连看自己一眼都没看。   林鹤在这个时候又重复了一遍:“沈安,道歉。”他的视线落在沈安身上。   沈安的手心出了汗,把衣服角绞得皱成一团,那视线似乎要压得沈安抬不起头来。   这已经是林鹤第二次重复了,沈安到底没勇气让林鹤重复第三遍,他高大的身影就挡在自己面前,堵住他回去的路。   沈安最后脸色似乎是害了一场高热,抬起来脸对着顾钦然说了声:“对不起。”   还没等顾钦然说句什么,沈安就已经从林鹤微微侧开的肩膀处逃窜一般回了自己的座位,在此时教室里响起了铃声。 第12章   夜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沈安怀里抱著书,一个人走在距离学校一个街道的偏僻处,他的校服拉链没拉,蓝白相间,被风吹起来衣角,又落下,拉链发出来细微的声响。   林鹤推着自行车在前面等他,等沈安走到了他跟前,沈安才发现林鹤的破自行车的车后座竟然安装上了一个坐垫,下面还上了两个小脚踏可以放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去安上的,沈安想起来他好像有一次抱怨过林鹤的车后座太硌屁股了……   沈安抬脚坐上去,放脚的位置刚刚好,他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苦恼得心想,林鹤怎么什么都会啊。   他怀里抱着的书有一半都是林鹤的,他的书本上全是空白,不,应该说还有一些胡乱涂绘的涂鸦,不像林鹤的书,上面带着老师课堂上提过的知识点,林鹤在课堂上随手记下来过。   林鹤看见他坐好了,才迈开腿骑上去。   他其实以前不知道沈安是跨着坐的,他一直以为沈安是横着坐在他的后座上,直到有一次沈安跟他抱怨说他腿酸,说他硌得疼。   林鹤看着他白嫩的脸,觉得困惑,感觉沈安太像小孩子,不知道怎么做到在同龄人都成长的时候他还依然娇气的过分,一点点苦都不能吃,一点小事就皱眉。   一路寂静无声,只有林鹤的破自行车在走过颠簸路段的时候发出一些不堪重负的声音。   慢慢地,沈安把脑袋抵在了林鹤的脊背上。   林鹤这次没有很冷漠地让他不要碰他。   贴着脊背的那一小片十分温热,他想起来沈安被他碰到胳膊肘,撞到桌上的额头。   越是距离林鹤家近,路就越差。   沈安像是骑在一头小马驹上被颠簸着,垂头丧气的。   林鹤突然问他:“怎么了?羞愧好沉重,压得抬不起头?”少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来。   沈安不知怎么,觉得林鹤竟然听起来心情不错,他很少跟沈安讲这样像是在打趣他似的话。   “你真的觉得你让顾钦然放水你就可以达到张老师的要求了?张老师跟我约定的是你达到顾钦然上次考试的名次,哪怕顾钦然这次考试退步,于你而言也没有任何好处。”林鹤的声音夹在夜风中,语气还算得上是平和。   “而且,你也不应该把心思放在那上面。”   沈安又被教育了,声音闷着说了声:“嗯。”   过了会儿又觉得不痛快,虚张声势地:“我不是都跟他道歉了吗!你怎么还说啊!”   林鹤不说了,看着快要到家门口了。   沈安去没消停,抬起来头,仰着脖子哀嚎出声:“这次到底能不能考过啊!”   林鹤把自行车停好,从车上下来,对着沈安说:“你就算不相信自己,我觉得你也应该相信我。”   这话说得自大骄傲的没边了,但是从林鹤那张神色寡淡镇定自若的表情中表达出来,你就觉得他一点儿夸大的意思也没有,他就是觉得理所应当是这样的。   他学习了这么多年,常年稳在第一名,参加各种竞赛拿奖,表面上看起来他风轻云淡,背后付出的努力却也不见得比别人少,他太知道学习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林鹤看见沈安抱着自己的书进屋了,也跟着进去。   沈安现在到底比以前自觉得多,进屋就直奔书桌了,林鹤坐在旁边,书也没碰,抽出来一张空白纸,说要给沈安压一套题。   期中考试如期而至,在这考试期间晚自习也不上了,考完最后一门,顾钦然就在沈安考场门口等着,喊沈安一起去吃饭。   沈安在A班只有顾钦然一个朋友,他的朋友大都是的初中时候混在一起玩的,成绩不怎么好,分布在普通班里。   沈安正想着拒绝,就看见顾钦然在跟他们以前那群朋友热情地打招呼招着手了,顾钦然胳膊搭在沈安肩膀上,搂了一下:“嘿,好不容易考完试,咱们去聚会放松一下,他们都抱怨好几次了,说你最近怎么总是缺席。”   沈安这段时间确实压力过大,他皮肤白,黑眼圈就特别明显,在眼睑下方,显眼得紧。   像这样的聚餐以前一般都是沈安挑头率先提起,而且聚会大都是是他买单,如今他这样,心里根本过不去,这就跟提醒他往日的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似的,他在不是以前那个出手阔绰能玩能乐的沈家少爷,他现在甚至一顿饭都不能超过八块钱。   沈安目光回避着那群昔日好友,不动声色地跟顾钦然说:“我有事呢,我得今天早回去。”   顾钦然大大咧咧地:“你有什么事啊!这刚考完试什么事比放松更重要啊!再说今天我请客,你这点面子总要给我吧。”   沈安正推拒着,刘绅还有王梓清那群人就走到跟前了:“得了,沈少爷,这都多久没露面了。”   刘绅说着说着就动手,伸手拉着沈安的胳膊:“走吧走吧,拿什么乔啊,非得哥们几个过来堵你才能跟你吃上顿饭。”   “就是说啊,容易吗我们。”   几个人七嘴八舌地拥簇着沈安就走了,沈安没办法,伸手推拒着他们:“行行行,我去总行了吧,都给我撒手,衣服给我都要拽烂了!”   几个人打打闹闹从校园里出来,往街对面走,沈安还没从那股扭捏的变扭劲里走出来就看见了停在路边推着车的林鹤。   他们几人的声音骤然安静了下来,顾钦然还在那里凑近了沈安的耳旁压低了声音:“这班长怎么看起来跟在等人似的,他可没朋友吧。”   王梓清也跟着点头,挤眉弄眼的:“他不会在等女朋友早恋吧!”   “去去去,就跟你似的,满脑子都想着谈恋爱。”刘绅推他一把,语气压不住地嫌弃。   顾钦然看热闹不嫌事大,也跟着来劲:“说不准呢,咱们要不去前面躲起来,偷偷看看咱们班长这小女友是谁,年级第一的女朋友,不知道是哪位仙女儿呢。”   他们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还在那压低声音小声说话,任谁看也不是在密谋什么好事,林鹤一张脸上没什么表情。   他们越走越近,沈安脸一阵红一阵青的,最后忍无可忍一般吸了一口气,故意挺直了腰杆儿,抬高了点声音,以确保林鹤能听见。   “咱们今天晚上去哪吃饭啊,我都饿了,你们能不能动作快点。”   这是告诉林鹤别在这儿等了,他今天不回去吃饭了。   结果林鹤站在那里纹丝不动,视线还落在了沈安身上。   沈安有些着急了,生怕他说出来些什么,又紧接着说道:“唉,我今天跟你们出来吃饭,回去我姑妈可是要训我了,她本来今天要带我去新开的那家西餐厅吃饭呢。”   “沈安,你不是说你姑妈一直在国外吗,说是定居在那了是吧,哪来着?英国还是……”   沈安打断了刘绅:“现在回来了啊,这段时间都在这儿呢!”   “啊,这就好,我们本来还担心你没人照顾呢。”   沈安不服气似的:“照顾什么啊,我这么大人了,一点儿也不需要别人的照顾。”   王梓清他们都知道沈安这小脾气,跟着打圆场:“是是是,你最厉害行了吧。”   几个人走到街口要转弯了,沈安才装作不经意间偏了偏脑袋,看见林鹤推着自行车孤零零走了的背影,又回过头来,还没觉得松了口气,顾钦然就又凑了过来,朝身后努努嘴,示意沈安看看:“好像是没等到小女友。” 第13章   顾钦然话音刚落,沈安就上去在他后脑勺儿上拍了一巴掌:“你在这儿胡说什么呢!人家在这儿停一会儿就是在等女朋友了?跟你似的满脑子胡思乱想!”   顾钦然捂着后脑勺嘴里发出来夸张的叫疼声:“啊呀!你干嘛!我不是开个玩笑嘛,咱们班长这样的人根本就没朋友好吧,穷成那样放了学不赶着去打工在这儿停着不可疑吗,也就有的女生冲着他那张脸会往他身边凑吧。”   “不是咱们几个去吃饭嘛,老是聊你们班长干什么。”刘绅看着沈安明显不怎么高兴的脸,过去拦住顾钦然的肩膀岔开了话题:“一会儿你可得多要点菜,走这么远还没到,早知道打车来了。”   几个人嘻嘻哈哈闹了一路,晚上吃完饭差不多八点半,二中那边的几个朋友打电话让去附近的酒吧,沈安掀了掀眼皮,兴致不高,虚晃了一下手里的手机:“你们几个去吧,我姑妈催我好几遍了,我得回去了。”   顾钦然也没去,说是跟二中那几个人里其中一个合不来,最后就只有刘绅他们去了。   顾钦然说跟沈安一起回去,被沈安拒绝了,说是不顺路,已经叫过车了一会就到。顾钦然也没起疑,坐进出租车里嘟嘟囔囔地,觉得沈安不是很聪明:“啧,这会儿路过的出租车这么多,你非叫车来,还得在这儿等……”   沈安说道:“别这么多废话了,赶紧走吧你!”沈安帮他关上出租车的车门,看着那辆车驶远了,渐渐看不真切了,才双手揣着兜走了。   这里离林鹤住的地方着实有段距离,他走了快有一个小时才到了家。   他看着林鹤的屋里亮着灯,推门进来,心里想起来放学时候的那一幕,有股说不出的不自在感,他看见林鹤正在书桌上看书,听见他进门的声音头都没抬起来。   沈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然后去卫生间洗漱,出来之后半蹲在那里伸了伸地铺上被折住的被角。   就在沈安要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然后躺进去的时候,却听见林鹤开口了。   “你一点儿也不需要别人照顾,你姑妈一直在等你带你吃大餐?我怎么不知道?”林鹤的脸抬起来,目光毫无温度地落到沈安身上。   沈安脸色有些不好看,双手不自然地绞着被角,不知道林鹤故意问他这种要他难堪的问题是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跟你…跟你没关系,不用你管!”沈安色厉内荏,甚至有些刻意地挺了挺胸脯。   林鹤听他这样的话,重新打量沈安,他知道不管这沈家小少爷再怎么落魄,心里到底还是觉得自己跟他不一样,扎根就在泥巴沟里跟从天上云朵上落下来的掉到沟里的那能一样吗?   林鹤语气有些缓慢地说:“我今天晚餐钱给了你八块。”   沈安皱起来眉,对林鹤这样的小气有些不满,他大声嚷嚷着:“你就尽管往你那账本上记就行了,我以后挣了钱会双倍还你的!”在他喊出来这些话的时候,他就好像有了一种错觉,他不再是那个看着林鹤脸色在他眼皮子底下战战兢兢生活的人,他很短暂的和林鹤平等了一瞬。   尽管他不知道自己未来会怎么样,但是却觉得自己花林鹤那些钱完全不值一提,他可以双倍还他,用以偿还现在被林鹤收留的恩情,这是很平等公平的事情,所以林鹤也不能总是命令自己,让自己总是低他一头地那样生活。   沈安是鲜少思考的人,这样的负气的话给他的困顿找到了出口,心里那些弯弯绕绕一下子就缕顺了,自己以后会还钱给林鹤,所以不需要怕他,他这样想,往日的那些小骄傲就有些慢慢要往回流的兆头。   结果林鹤在他说完这句话之后冷不丁地笑了一声。   沈安被这声笑刺了一下,绷紧了神经看着林鹤那张神色寡淡的脸。   林鹤又重复了一遍沈安说的话:“不用我管?以后有钱会加倍还我?”他嘴角慢慢勾起来一个弧度不明显的笑,但是那眼神任谁看也看不出来半点儿笑意在里面。   他合上书本,然后起身走到了沈安面前,他的视线如同实质从头到尾压迫感十足地扫过沈安,看着那张白皙的脸,沈安杏眼瞪圆了望着他,只有那攥紧的手出卖了他的紧张感。   “你现在穿着我的,吃着我的,用着我的,睡在我这里,你跟我说不用我管?”   沈安很急促地接道:“我以后会还你!”   林鹤朝他伸出来手:“既然今天去跟朋友吃饭了,那么那八块钱拿出来。”   沈安动作一顿,紧接着讲:“可是…可是我明天…”   “明天?”林鹤故作疑问的语气:“明天可能你姑妈就有机会请你吃饭了。”   他在羞辱沈安,也在教训沈安,这是很明显的事情,沈安在他的一句句话中,刚建立起的那点儿逞强的自信就被碾碎了个干净。   林鹤的手没有收回,继续说道:“把钱拿出来。”   沈安没那赖着不给的勇气,林鹤比他高了小半头,他有点怕惹急了林鹤,林鹤会跟他动手。   他眨了一下眼睛,然后慢慢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五元的纸币,放到了林鹤的掌心,林鹤的手还继续停在那里,沈安继续动作慢吞吞的拿出来三个硬币放上去,他心里气恼难受得要命,放完钱就去推林鹤的手:“都还给你了!行了吧!”   林鹤把那八块钱收回,眼皮微微垂下来,遮住眼里那晦暗不明的情绪:“你欠我的,以后就算是不愿意还,我也会自己拿的。”   就像今天这样,该他的,就得是他的,不管沈安愿不愿意,配不配和。   沈安心里翻着白眼,骂林鹤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气红了眼睛,伸手掀开毛毯就要睡觉,结果刚掀开还没来得及躺进去,就被林鹤一把攥住了手腕子。   沈安瞪视他:“又要怎么样!?”   林鹤把他拽起来:“今天的学习任务一样也没完成,你回来太晚了,什么时候补完什么时候睡。”   “什么!?”沈安被他这话直接击溃:“已经期中考试了,我还要按照那个计划继续学习?”   “成绩出来之前都不会变。”林鹤语气坚定,看起来没有丝毫回转的余地。   沈安被他拽着回到了书桌旁边,按着坐下。   结果沈安在那里写,林鹤却躺在他身后的床上,依着枕头翻看着一本书。   沈安写得手酸脖子疼,心里委屈难过搅成一团,没过多久就啪嗒啪嗒掉眼泪,他知道林鹤就是在教训自己还没结束,就根本是在想要他知道,他的那点小脾气没用,还是什么都要听他的,林鹤让他几点睡,他就只能几点睡,让他花多少钱就只能花多少,如果他回来的晚,不跟林鹤一起回来,他就要熬得更晚去完成林鹤布置的任务,不能睡觉。   林鹤听见他呼吸急促,趴在桌子上,背部还在那里一抽一抽的。   他坐起来,看见沈安果然在哭,他皮肤细嫩,哭起来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掉,把试卷都打湿了。   林鹤看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心软,还在那里说:“多大的人了,为什么写作业也要哭。”看着沈安哭得抽抽嗒嗒的,不禁皱起了眉:“你这样,试卷上被晕开的看不清的话,你就要重写!”   沈安恶狠狠地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心里不停咒骂林鹤,看着还剩下很多的题目,写了两下到底没忍住,抿着嘴哭,嘴里溢出来一句:“坏人……”   林鹤听他小声这样骂自己,都要气笑了,心说你这样的温室娇花第一名见过真正的坏人吗,写个题就要哭,还要不上学了出去,真进了社会上,碰见哪怕稍微有点坏心思的你就要被碾得渣也不剩了。   沈安今天本来没有晚自习可以早点完成学习任务早点休息的,但是因为回来的晚,还跟林鹤吵了架,情绪又不稳定,哭着写,弄得比往常上晚自习回来写还要晚。   到了凌晨两点钟,沈安才躺进自己的被窝。   林鹤也是那时候才合上眼,结果闭上眼没一会儿,却没什么困意,他复又睁开眼,月光从窗口进来,林鹤又不自觉地往地上看去。   结果竟然发现地上那处鼓起来的“小山丘”在抖动,一耸一耸的,幅度还很明显。   林鹤静下来仔细听,还能听到一些细微的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林鹤对着破旧的天花板盯了十分钟,到底败下阵来,他从床上下来,这会儿把沈安训老实了消了气,又不知道怎么哄,他没从来没有哄过人,也没被人哄过,或许很久以前有过,但是那记忆太久远了,已经模糊不清了。   他朝沈安那里走去,思考他怎么会惹得沈安这么委屈,都躺进了被窝了还在压抑着无声地哭,他想起来从沈安进门做的两件事,要他还了八块钱,然后写完自己布置的学习计划。   学习计划这件事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因为沈安已经完成了,但是八块钱还可以给他。   他慢慢走到沈安身边,然后少年蹲下身子,把从抽屉里拿出来的八块钱放到了沈安的枕头上,他语气有些生硬,这样的事他也不常做。   “沈安,不要哭。”   沈安刷一下睁开眼,在月光下整张被泪水打湿的脸正对上林鹤。   两人视线相对,林鹤看着他泛着微光被水盈润了的眼眸,不知为何呼吸都屏住了一瞬,他失神了几秒钟,复又开口说:“八块钱给你了,不要哭。”   沈安一时间没憋住,嘴里带着哭腔,还很凶:“走开!”   林鹤觉得心里像是被一把小锤敲塌了一下块儿,他起身回到床上躺下,不再平躺着,侧着身看着沈安。   等到时间过去不知道多久,沈安不再哭了,从被窝里伸出来一只手,把枕头上的八块钱攥住,塞到了枕头下面。 第14章   沈安第二天看起来很不好,眼睛肿了,下面还有没休息好的青黑,他肤色白,显得很明显。   今天的体育课他以身体不舒服为由请了假,窝在教室里补觉。   教室里的窗户大开,微风吹进来,晴朗的天空中太阳耀眼。   林鹤回来的时候就看见沈安趴在桌上睡得酣甜,半边脸露出来,半边脸埋在胳膊里。   他看着沈安浓密睫毛下淡淡的青黑,难得良心发现,没再吵他。   他昨晚应该睡得还不到四个小时。   可是林鹤一点儿也没觉得自己做错,但是沈安哭得太可怜了,他有一点矛盾,拧着眉用笔修改沈安的学习计划表,笔划过去,一顿一停,说不出的犹豫迟疑,要叫旁人看到,A班的这位大班长做数学题都不见得有这幅表情严肃。   晚自习第一节 下课之后,林鹤去办公室抱回来了这次期中考试的试卷,成绩已经出来。   沈安第一节 晚自习已经做了林鹤给他画的物理课上的新内容,这刚一下课,他就又趴倒在桌面上了。   林鹤分发试卷,把沈安的试卷放到了自己的桌面上,别的小组长看见了也跟着把沈安的其余科目的试卷放在林鹤桌上了。   林鹤坐下之后把自己的试卷抽出来塞进抽屉,连看都没看一眼。   学委路过的时候看见林鹤竟然在试卷上在写错题分析,她有些纳闷:“班长,这门你不是满分吗?”   像这样的考试整个年级哪个科目有哪几个满分,在今天上课的时候就被各科老师透露的差不多了,其间不乏一些夸耀与激烈别的同学奋进追逐的流程。   学委话音刚落,往姓名栏瞥了一眼发现竟然是沈安的名字。   她停在这里,林鹤笔下却是没有丝毫停顿,语气很淡:“嗯。”   学委有些惊讶得模样,赶紧溜回自己的座位,对着自己同桌小声嘀咕着什么,眼睛不时往后飘。   晚自习下课林鹤才碰了碰沈安的手肘,把他叫醒了。   沈安揉揉眼睛魂不守舍地抬起来头,脸上有被衣服压出来的红印,显得有些滑稽,他显然还是没能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呆楞地望着林鹤,然后视线下移,看见林鹤手里的期中试卷。   试卷发下来了!   那么成绩也出来了,林鹤去了办公室,有没有找张老师看过排名?   沈安瞬时间清醒了,他揉了一把脸,没再磨磨蹭蹭的,抱起来林鹤给他整理好的几本书就跟在后面走了。   路上沈安特别紧张,有些害怕,但是又很期待,几次想张嘴又紧紧闭上。   而他从林鹤的表情上又难以窥见一二,到底是考没考过顾钦然那小子啊。   他明天不会就要扫铺盖走人了吧……   他这么思绪乱飘,胡思乱想了一路,竟然不知不觉已经到家了。   林鹤体育课跑步出了汗,把试卷拿出来让沈安先看自己给他写的分析步骤,然后自己进了卫生间洗澡去了。   沈安看着试卷上林鹤工整的字迹,注意力有点儿不集中。   卫生间里开始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沈安把那几张试卷翻了翻,怎么只是自己眯了一会儿的功夫,林鹤就已经刷刷刷把这么多的错题分析都给他整理完了。   林鹤洗完澡出来用毛巾擦着湿发上的水,过去想要给沈安讲讲题,看看他有没有哪里没看懂的。   他走到书桌边上,沈安抬起来脸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十足的紧张,他最后似乎鼓足了勇气:“我这次成绩排名你去办公室有没有看到?我……我到底能不能留在咱们班啊…”他声音越说越小,瞅着林鹤的表情,颇有点儿小心翼翼的样子。   林鹤平静无波地望了他一眼:“这还用问,我都说了你不相信自己也应该相信我。”   沈安表情呆住,反应过来林鹤话里的意思之后直接蹦了起来,他激动地一把搂住林鹤,扑上去,满脸的欣喜雀跃:“谢谢班长!谢谢班长!班长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他很是久违这种从学习上付出努力又收获的成就感与满足感,总算他这段饱受折磨的时光没有白费。   林鹤被他搂住,感受到他温热充满活力的身躯紧贴着自己,他低着头嗅到沈安身上的气息。   心跳声突然变大,手脚也有些不听使唤,有些僵硬又有些酥麻,从指尖到心脏,林鹤的呼吸一下子乱了,鼻腔里全是沈安的味道,他似乎有些失神,还又在沈安的脖颈儿处蹭了一下,吸了吸鼻子,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什么味道这么香?”   “啊?什么什么味道?”沈安有些疑惑地问道。   他刚问完,就被林鹤动作有些慌乱地推开了,沈安被粗暴地推了一下踉跄着退后一步也没在意,反而像是也很好奇,抬起来胳膊,耸耸肩膀的在自己身上乱嗅着:“什么啊,哪有什么香啊,我怎么没闻到呀。”   林鹤这时候却飞快的转过身背对着沈安,语气有些恼火一样,又透着股说不出的慌乱感:“你…!你以后不要用我这么多洗发水!”   他说完就又进了卫生间,发脾气一样甩上了门,发出一声巨响。   沈安对着被甩上的门,眼睫颤动,后知后觉气得手都抖了,他原本这么高兴还在搂着林鹤感谢他,讲一些好听的话,结果竟然被一把推开不说,还又被凶了。   那点成绩进步的欣喜被羞恼占据上风,他颇为不服气地对着卫生间的门叫喊道:“抠死你算了!洗发水也要管我用多少!”他听着卫生间里又传来水声,更加气恼了:“你自己一天洗两遍澡你怎么不嫌浪费啊!有没有你这么双标的呀!”   而林鹤在紧闭着的卫生间里,呼吸急促,他的身体倚着墙壁,他的视线慢慢下移,浑身发烫,小腹紧绷.....   他的眸色暗沉,然后在沈安的叫嚷中把水调凉了一点,重新站在了淋浴下面。 第15章   沈安是很记吃不记打的人。   当林鹤在周五的晚上给沈安五十块钱沈安眼露欣喜地望着他的时候,林鹤又一次这样觉得。   “这是…这是考试进步的奖励吗?”沈安偏着身子问他,言辞中透露着一丝不敢置信的喜悦。   林鹤有些疑惑问道:“全班倒数第二名,有什么好奖励的?”   沈安脸色一僵,慢慢收敛了笑意,沉下来小脸。   林鹤看着他那几个跟细软的发丝,因为睡觉的关系,有几根翘了起来,他有很大的冲动想要伸手帮他抚平,但是极力克制住了。   他打量过沈安精致的眉眼,五官漂亮的组合,他被下了面子,嘴又在冲自己一张一合说着什么,语气不太好的样子。   真要叫林鹤来形容,沈安其实有点像树上还未学会飞就被掏了鸟窝跌下树的雏鸟,被人捡到握进手里,分不清好坏得凶喳喳地乱啄,没等人被他啄烦了要用力给个教训,就已经又歪着脑袋躺在手上对人毫无戒心地呼呼大睡了。   沈安提高了点了声音又问了一遍:“那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林鹤被他碰了一下胳膊肘回过神来,回答沈安:“我这两天要外出去参加物理竞赛,不在家,这是你两天的生活费。”   沈安把那五十块卷进手心,有点不放心地:“你那可得两天就回来啊。”   林鹤点点头沉默着不说话。   沈安有点不满的嘀咕着:“怎么这几天跟我说话老走神啊……”他已经有好几次跟林鹤说话都要重复了。   林鹤放学的时候简单带了些行李就和一些同学一起坐上了学校的大巴车,班里的同学几乎去了大半,沈安放学的时候就跟顾钦然一起走了。   顾钦然看着他,几次欲言又止,走到校门口看见学校里那辆载着尖子生去外地参加竞赛的车慢慢驶动,他又转过头看沈安,他这时候发现沈安也在出神地望着什么。   他顺着沈安的视线望过去,发现沈安竟然在盯着对面的鸡蛋灌饼的小摊。   “你饿了?”顾钦然问道。   沈安点点头,咽了口口水,又看一眼顾钦然:“你吃吗?我请你。”   这句话已经很久没从沈安嘴里说出来过了,顾钦然这会儿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莫名古怪,然后纠结一番看着沈安的脸色说道:“还是…还是我请你吧。”   沈安听他说完,也没多推拒,扯着顾钦然就去了那摊贩的面前。   “两个鸡蛋灌饼,加肠加肉串!”沈安站在那里说完,还自觉的很让让位置让顾钦然付钱。   等两个人手里拿着饼咬了两口了,顾钦然才踌躇万分又憋不住问了出口:“沈安…,你最近是不是跟咱们班长挺好的啊。”他看着沈安大口咬饼,嘴巴吃得油乎乎的样子,想要凭他自己发现什么不对劲然后问顾钦然怎么了那是做梦。   沈安吃鸡蛋灌饼的动作缓了一下,抬起来眼睛看顾钦然:“没有啊。”他很自然的否认了。   顾钦然不知道沈安为什么对他要撒谎,明明在这个班级里,他们俩才是最好的朋友才对。   这么一想他就有点儿不高兴,压着声音问道:“可是班级里都传开了,班长帮你的试卷写错题分析呢,写得可认真了。”   沈安皱眉,不以为意:“那又怎么了,班长嘛,帮助同学有什么可奇怪的。”   “你知道个屁!林鹤那小子根本不是乐于助人的人,你知不知道咱们班为什么明明他成绩最好,但是大家问题都是问学委吗,因为林鹤根本不给旁人讲题,他的笔记也不外借!除非给他钱!”   沈安心里也是吃惊,他原本是以为林鹤没有朋友是性格不好,但是也没想到林鹤竟然会到这个地步。   顾钦然脸上还有些莫名的气愤:“他这样的人,活该没人跟他玩!”他又转而问沈安:“他怎么会平白无故这样帮你,你别不放在心上,到时候吃了大亏,我听说他可不是个好相处的,他以前上初中的时候还……”   沈安有些听不下去的打断了他,他摆着手觉得顾钦然像个唠叨的老妈子:“哎呀,我跟林鹤以前小时候就是好朋友,虽然后来分开了不在一起玩了,但是多少有点儿童年的情谊在,他可能是看在那时候的份上愿意帮我的吧。”   “还童年情谊,你跟我说说那是你几岁时候的事了?”   沈安觉得纳闷了,这顾钦然反应也忒反常,他盯着顾钦然那张愤愤不平的脸,突然聪明了一下:“哎?你是不是以前也借过他的笔记被拒绝了啊?”   顾钦然神色一僵,嘴一抿,然后不说话了。   沈安露出颇有几分洋洋得意的笑容,去安慰似的拍顾钦然的肩膀:“啧,我跟他这种从小玩到大的情谊,他才愿意帮我,你跟他又不熟,他不借你也是能够理解的,这没什么……”   顾钦然神色几变,等到看着沈安把最后一口鸡蛋灌饼咽下去,他才复又张口:“我看见他骑车带着你……”   这次轮到沈安沉默了。   话已经开头,顾钦然也只能硬着头皮问下去:“你现在怎么会跟他顺路啊,你是不是……”   是不是根本没地方去,也根本没什么姑妈在照顾,是不是在靠着林鹤生活……   沈安脚步迈开,突然不发一言,他低着头神色隐藏在黑暗中,抬腿就要走。   少年人的自尊在这一刻又变得十分脆弱,他来不及想好下一个措辞,刚刚得意的表情彻底消散,像是一个说过就算的笑话。   看他这样顾钦然也有些慌,他本意并不是想要伤害沈安,他只是关心他的朋友,他伸手拽住拔腿就要走的沈安:“等等…沈安!你别走,我只是担心你,他那样自私冷漠的人,跟穷疯了一样,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收留你,我怕你被他骗啊。”   沈安被他拽住衣袖,转头过来看他:“怕我被骗?我现在这样还有什么可吃亏的啊,他能骗我什么啊。”他有些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得了,你也别瞎操心了,我知道你好心,但是放心好了,我很早就认识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慢慢把顾钦然拽着自己袖子的手拉开:“唉他这去竞赛了,我也不会骑自行车,这得一会儿走呢,不耽误时间了,先走了。”他冲着顾钦然摆摆手,身影渐行渐远。   顾钦然心里不舒服得紧,但是他知道沈安心里应该是更难受的,他只不是有些气不过,他把沈安当最好的朋友,但是沈安这些事却不跟他讲,甚至在自己面前还要扯谎逞强。但是气不过归气不过,他也不愿意让沈安难过,因为他觉得沈安已经够可怜的了。   而且他现在连饭都吃不饱,等班长走了才敢去吃鸡蛋灌饼。   顾钦然心里越加难受起来,他竟然还在惹这样可怜的沈安不高兴,都怪他说话不过脑子,应该在等一等,应该再斟酌一下措辞的……   沈安这边走了一身汗到了林鹤家,从兜里掏出来林鹤塞进来的钥匙。   他躺在林鹤床上晃荡着腿,大班长不在家,或许今天的作业可以明天写。   明天一定。 第16章   沈安第二天早上是被林鹤订下的五点半的闹钟惊醒的,他手忙脚乱地坐起来,望向闹钟,睡眼朦胧的看着闹钟上的时间,他昨天忘记改时间了,他粗暴的按掉闹钟,然后继续蒙着头睡觉。   一觉睡到九点半,才从床上伸着懒腰起身,这才是真正的周末。   快到中午的时候沈安的手机上传来一条顾钦然发来的短信,“对不起”后面还有个哭泣的小人。   沈安想起来昨晚有些不愉快的事情,有些变扭的回了一个“嗯”。   瞒着的事情被戳穿,他有点羞恼,又不显显得自己很计较这件事,显得更加难堪。   顾钦然又很快邀请他出去吃饭,说是要赔礼道歉。   对朋友有所隐瞒的明明是沈安,被戳穿了自己不高兴闹脾气还要别人来赔礼道歉,简直是没道理的事情,沈安却做的理直气壮。   “那要吃江南春的狮子头”   三秒钟,顾钦然回复了一个字“好”。   这是沈安以前常带朋友来聚餐的地方,摆盘很精致,全仿古的装修,中间还有座小型的景观假山,还有小亭子,可以坐里面喝茶。   两人到了地方,顾钦然点了一些沈安以前爱吃的,沈安已经很久没来吃,不知道怎么回事吃着吃着眼就有些酸,鼓着腮帮子塞了一嘴,突然心里一阵难受。   顾钦然看他眼眶子莫名红了,一时慌乱,着急问他:“怎么了呀?”   沈安把他嘴里那口咽下去,被噎了一下,磕磕绊绊地:“我以为…我以为我再也吃不了江南春的东西了…”   顾钦然赶紧给他递水,安慰着沈安:“没事的安安,你以后…你以后什么时候想吃我都能来带你吃…”   他生怕沈安吃不饱一样,又给沈安夹了许多菜。   等了沈安的碗碟里高高垒起,跟座小山似的他才停下。   他又打量着沈安的神色,想要沈安心里好受一些:“我…我不会说的…这事我会帮你保密的,你还是住在你姑妈家,他们都不会知道的。”   过了很久,沈安才从食物堆里抬起来头,很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吃完饭要去网吧吗?”顾钦然问道。   沈安有点儿犹豫,问他:“周末老师发的试卷你写了吗?”   顾钦然很不以为意:“没啊,这不是刚周末吗。”   “哎,你知不知道他们这群参加竞赛的什么时候会回来啊,几点钟啊,明天的晚自习回来上不?”   顾钦然翻看着群消息:“他们这些人明天的晚自习不用来,说是太辛苦了,晚上让他们早些回去休息。”   沈安点点头,那时间还很是充裕,他擦了擦嘴:“咱们去哪家网吧?”   沈安这次可算是好好放松了一把,跟着顾钦然玩了两天,周末的半下午才开始着急忙慌补作业,连晚自习都提前去学校了,生怕林鹤回来的早,在家里撞上。   晚自习的课堂上,沈安奋笔疾书,班主任过来看了一眼,不由暗自惊讶,沈安竟然真的改过自新,学起习来这般刻苦用功,连下课都头都不抬。   沈安狂补了一整个晚自习,手脖子都几乎丧失了知觉,好在终于在放学后的十分钟补完了全部。   万幸林鹤在期中成绩出来后更改了他的学习计划表,如果说还按照以前的来,那他就完蛋了。   他抱著作业试卷还有两本书跟顾钦然一起走,顾钦然看他那样,不由说道:“怎么回事,突然这么拼啊。”   沈安当然不会说是怕林鹤检查,微微扬了扬下巴颏:“你没看到我这次名次进步了多少?”   期中考试都快要过去一个多周了,沈安显然还是没从那从学习中初得成就感的甜头中走出来,顾钦然这时候也经他提醒想起来了什么,拽着沈安胳膊:“哎,我能不能看看班长给你写的错题分析啊,老师讲得太快了,我怎么没听太懂啊。”   沈安故作姿态地扯掉他的手,拍了拍胳膊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你表现吧,小然子。”   两人一路嬉闹着走到校门口,并不顺路,互相你来我去打了几下,才分开走了。   沈安抱著书走,路过一条商业街的路口的时候,没看见街角走出来的一群人里的头一个将视线落在了他身上。   沈安这时候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搂着课本的样子简直纯良无害的像个只知道学习什么都不知道的乖乖仔。   只有李绪恩知道这个骄纵任性的小少爷从前有多么恶劣。   距离林鹤家附近的街道逐渐变得昏暗,路灯距离间隔过长,还很破败,有几盏路灯已经坏了,经年失修,路况也不好,坑坑洼洼的,沈安每次坐在林鹤后座走这段路都被颠得不行。   这条路他下晚自习回来的时候很少有人经过,基本没有别的人的声音。   但是今天有些不一样。   有脚步声,还有好几个。   不得不说沈安对危险的警惕性是极差的,他甚至还好心的往旁边靠了靠,怕别人嫌自己走的慢挡了路不好过。   结果就在这时,不知是谁从背后袭来,一脚直接踹上了沈安的腿弯,沈安直接被踹得跪倒在地。   “谁……啊!”沈安还未来得及问出口,就被一阵剧痛打断,他惨叫一声,腰上也被狠狠踢了一脚。   他疼的脑门子流出汗来,倒在地上还没爬起来就被一把拽住衣领扯了起来。   这里光线很暗,但是沈安还是清楚明白的看清了李绪恩那张脸。   四目相对。   李绪恩的眼里裹藏着呼之欲出的恶意,夹带着猫捉老鼠似的兴味。   沈安是很忍不了痛的人,眼睛里被汗滑下来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了一下眼,在看见李绪恩的那一瞬间身子都紧绷起来。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眼里的胆怯畏惧和惶恐不安有多么明显,还在那里强撑着抿着嘴。   还是李绪恩先开的口,他先是发出一声很愉快的轻笑声,老朋友打招呼一样:“沈小少爷,好久不见。”   但是谁都知道,他们根本不是什么狗屁好友。   沈安在看到他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一下,这会儿被用力踹了两脚,感觉都疼的说不出话了。   “你…到底要干嘛?你把手松开…”沈安咬着牙说道,艰难的去扯拽李绪恩的手,想要把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   这点儿劲跟李绪恩比起来跟猫抓痒痒似的,他皮笑肉不笑地:“要干嘛?你不知道?”   “啊,你可让我好找,我在你回家的那条路上等过你很多次了,结果一次都没堵到你,谁知道你会跑到这种旮旯儿地来。”他把手松开,去拍拍沈安的脸蛋:“怎么了,沈小少爷,搬家啦?”   沈安伸手“啪”得一声把李绪恩的手打掉,用的劲还不小,李绪恩手上一阵麻。   这一声响在这里可算是有些突兀,李绪恩身后的那几个原本抱着手等李绪恩自己出气的兄弟突然躁动了起来。   “操,这小子还分不清状况是不是啊!”   “别跟他废话了,今天非给他一顿教训。”   “你看他那样哈哈哈,经得住咱们绪恩一拳吗,可别把人打得站不起来……”   几个人边说边往前走来,还未动手被李绪恩抬手阻止了,他眼睛盯着沈安,看着沈安也有点儿犟似的抬眼瞪着他。   “你们想干嘛!”沈安往后不可抑制地退了一步,他又冲着李绪恩喊:“我一点儿也不怕你!”   他这样的宣言叫李绪恩听来实在是好笑。   结果还没等李绪恩开口嘲讽他,沈安竟然转个身拔腿就跑了起来。   这回李绪恩也开口骂了句脏话。   沈安这小身板自然是跑不过这几个打架斗殴的惯犯,不过是几步就被轻而易举的抓住了。   李绪恩伸手抓住他的衣领,狠狠往后一扯,然后把他往回甩去。   沈安身子不受控制,被他那群兄弟拽住胳膊,按住肩膀。   扑鼻一阵烟味,还有那些嘲笑他的声音,他身子气得发抖,又很害怕。   跑这么几步被抓回来,气喘吁吁地挣脱不开这群人。   李绪恩慢条斯理地点了一根烟,走近了,去看沈安那张仓皇失措漂亮的脸。   “不害怕?不害怕你跑什么,老朋友叙叙旧,你这样真是叫我伤心。”最后两个字尾音说不出的轻佻与嘲弄。   沈安看他靠过来还想往后退,却被身后的几人按住,没办法后退。   “哦,说起来也还要感谢你们家,要不是你爹下来,我爸也不可能升上去这么顺利。”李绪恩笑起来。   沈安彻底忍不住,咬着牙红着眼骂了一句:“混蛋!”   下一刻拳头夹着风就砸在了沈安的脸上。   沈安的半张脸整个都麻木了,然后是一股火辣辣的疼,脑子里嗡嗡作响,视线彻底模糊。   “我来回忆回忆,是什么事让我给你道歉来着?”李绪恩做出一种恍然大悟的模样:“对了,是拿了你的钱是吧。”他伸手开始掏沈安的口袋,从上翻到下,把那五十块钱拿了出来。   他这两天跟着顾钦然混吃混喝,都没花上林鹤给自己的钱。   “啧啧啧,怎么就五十啊?你的钱呢?”李绪恩把那五十块钱在沈安眼前晃了晃。   沈安被一拳打得晕头转向,李绪恩就用手很粗暴地拽住他的头发让他看着自己。   “还给我…给我…”沈安的半张脸都红肿起来,他皮肤白,这么一大块看起来很是可怖。   他一点儿也不想在李绪恩面前哭,但是还是疼得掉下来眼泪,他拼命地忍住,还是感觉到了什么滑过了脸颊,又带来一阵针扎似的刺痛。   李恩绪听他说完,把那五十元直接塞到了自己兜里。   “哟,还哭了,你说你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没出息,遇见一点儿事就要找你爹告状就要哭。”李绪恩嘴里发出不屑的讥讽,然后蹲下来身,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他捡起来散落了一地的试卷还有书本。   “还开始学习了?”他一边说一边把手里捡起来的东西慢慢在沈安面前撕掉了。   “不要…!不要撕我的作业!”沈安整个人都往前一挣,他挣得突然,后面的人一时不察被他挣脱了一瞬,但是很快的又反应过来把他抓回来,让他看着李绪恩把他的试卷写的题都撕掉。   大颗的泪水从沈安的眼眶里滑出来,他粗重的喘息起来,李绪恩这时候抓住他的衣领一把把他掼到墙上,然后说:“以后,你的每一分钱都要交到我这里来,我会盯着你的。”   他松开手然后居高临下望着有些站不稳似的沈安:“现在,跟我道歉,用以前我跟你道歉时的姿势,鞠躬道歉。”   “我不道歉!我没有错……”沈安哭得气儿都喘不匀了,还倔得冲李绪恩喊:“你把我…你把我打死吧…!”   李绪恩冷哼一声利马就要再给他一拳,结果沈安看见他动作双手突然抱住了头,他又带着哭腔喊:“不要打这么疼……”   真不知道这人怎么做到又倔又怂的。   李绪恩的拳头停在他的脸侧,沈安温热的鼻息就扑在他的拳头前。   他看着狼狈不堪的沈安,碎了一地的作业碎纸被风卷起,沈安抱着脑袋缩在那里,大声喘息着,极力克制自己发出哭的声响。   欺负这样的人其实没什么意思,也没有什么成就感,但是要是这么轻易放过他李绪恩又有点儿不甘心。   他向来睚眦必报,怎么可能这样就算了。   他最后在沈安面前压低了声音警告道:“我会继续找你的,直到你跟我道歉为止,不然我就会见你一次打你一次,撕你的作业,抢你的钱。” 第17章   李绪恩他们这群人离开的时候,李绪恩回头看了一眼。   沈安正在蹲在地上捡那堆被撕成废纸的作业,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瘦小。   李绪恩觉得他变得有些奇怪,很反常,但是又具体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沈安回去的极晚,他推门进屋的时候林鹤在卫生间里,正在搓洗着衣服,听见进门的声响,林鹤头都没抬:“在学校补作业补这么晚?”   卫生间的门半掩着,沈安停了一会儿才声音哑涩着带着浓浓的鼻音回答了:“不是……”   林鹤把这两天沈安换下来的衣服拧干水,然后端着盆去院子里晾衣服,他没怎么听清沈安回答的什么,只告诉他把作业放桌上,他要查。   沈安僵着身子在屋里,站不敢站坐不敢坐的。   林鹤再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跟雨打的鹌鹑似的沈安,在那里目光闪躲地低着头。   “怎么了?没写完?”林鹤坐到书桌旁边,声音沉了一点:“过来。”   沈安低着头慢吞吞蹭过去:“有人…有人抢我的作业…”   林鹤不知道沈安为什么要扯这种谎话糊弄自己,他拧起眉头:“没写就是没写!别人抢你作业干什么!”   “就心眼不好…就抢人作业…”   话音未落林鹤就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脸抬起来。”   沈安被惊住,又在那强撑着不愿意抬头,被林鹤用手强硬地抬起来脸。   入目一片青紫,林鹤手掌不由一紧,扯到了沈安的伤处,沈安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睫毛上还是湿漉漉的。   “嘶……”沈安挣开他的手:“疼……”他目光含水,皱着脸。   “谁弄的?”   “就绊倒了,摔前面的石板路上了,那里路特别差……太暗了,我一时没看清…”沈安坐在一边这样解释着,又去伸手够镜子,拿起来疼得龇牙咧嘴的:“我这不会破相了吧。”   林鹤沉默了一会儿,他的视线扫过沈安身上被踹出来脚印的校服,然后又收回来,他的语气可是称得上是平静:“不跟我讲实话?”他的尾音放得轻,一点儿也叫人听不出是生气的样子。   沈安讲:“这就是实话。”又去拽林鹤的衣服,抬起来眼睛看他,他的左半张脸都肿起来,眼角都泛紫:“疼…太疼了,有没有药啊。”   林鹤望着他,慢慢又讲:“不仅对我撒谎,而且布置的作业也没有完成。”   沈安这次不知为何却是很配合的模样:“我可以补…我现在就补上…”他坐下来,忍住脸上传来阵阵发麻的疼痛,然后拿出来笔去翻开书。   林鹤却一把他的书抽走了:“不用补了。”   林鹤越是这样沈安心里就越没有底,他按住书不让林鹤抽走,忙不迭说:“要补的,要补的。”   “我说了不用!”林鹤眼神彻底冷下来。   沈安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看着要发火的林鹤,眼睛又开始发胀,但是他不能再哭了,眼泪会滑过伤口,会更疼。   空气也安静下来,只余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林鹤才慢慢轻叹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跟沈安说:“去睡觉吧。”   沈安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他疼的睡不着,心里有很忐忑不安,害怕李绪恩真的像他说的那样不放过他,怕林鹤真的生气放弃自己。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说林鹤也讨厌自己把自己再赶出去怎么办。   他会不会天天吃不饱饭还要被李绪恩打。   他越想越是悲从中来,又不能哭,瞪着两眼对着破旧不堪的天花板死命睁眼,要把眼泪憋回去。   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一股儿消毒水还有药的味道。   是林鹤再给他上药,沈安半睁开眼,看见林鹤蹲在自己面前,没什么表情一张脸,看不出来喜怒,他拿着棉签继续蘸药,往沈安脸上涂。   沈安小声叫了一声:“班长……”   林鹤抬手捂住他的嘴,往他嘴里塞了两片药。   “消炎的,明天上午如果不行就请一天假。”   沈安脸上皮肤白,这青紫特别明显,假不止请了两天,正好这两天在家里把作业又重新写了,在家里休息着养伤。   周三的时候沈安和林鹤一起去上课,结果晚上的时候林鹤说自行车坏了,不带他了,让他自己走。   沈安觉得他是没消气,苦着脸拽他,小跑着跟在他后面:“不骑车也可以一起走吧,你在前面的路口等着我不行吗?”   林鹤回答的很简洁:“不行。”   他又瞥了沈安一眼,脸上已经不太肿了,还有些发青的印没消下去。   他又说道:“不是你最开始不愿意让别人发现我们走一路吗。”   “你在前面等着我,别人也发现不了啊。”沈安急了,他一点儿也不想自己走,特别是李绪恩对他放了那话之后。   李绪恩就算要教训他也肯定要找个人少偏僻的地方,如果有人和沈安一起,他多少就会忌惮一些,更何况林鹤可是学校里的尖子生,学校的重点保护对象,李绪恩根本不会想不开招惹他的,除非他想再请几次家长,让他爸带着他来找校长。   但是这次沈安说破了嘴皮子,林鹤也没有松口,等沈安来到那个熟悉的路口,左瞄右看都没有发现林鹤的影子,他有些小心翼翼探着脑袋往前走,万幸也没有发现李绪恩,一路大气不敢喘似的,他揣着兜,兜里鼓囊囊的都是顾钦然给他塞的小零食。   生怕李绪恩从哪个角落里蹦出来,不仅要搜遍自己分文没有的口袋,要把零食再抢走,或者在自己面前踩碎,带着撕自己作业似的狞笑。   沈安打了个冷颤,贴着墙根儿,猫着腰鬼鬼祟祟往前走。 第18章   “快出来,哥哥在安顺路上的这家ktv等你,今天我哥们来,你没事就过来玩玩,陪着喝几杯。”   李绪恩点开手机上来自十分钟前他堂哥给他发过来的消息。   晚自习课堂上,十班里氛围乱糟糟的,只有零星几位学生在学习,后排的那些几乎都在低着头把手机放在下面打游戏。   李绪恩手指在屏幕上轻点了两下,直接合上屏幕,结束了这场游戏。   他决定提前放学。   从后操场的墙上翻过去之后,沿着街道走到路口打个车,差不多二十分钟,他来到了他堂哥说的那家ktv。   他给他回过去消息,问他在哪个房间。   看着发过来的房间号码,李绪恩被KTV的经理领着过去,一推开门,屋里就一阵乌烟瘴气,烟雾缭绕的,还有着跑调的歌曲作为背景音乐。   李承看见李绪恩进来,站起来迎他,音乐也停了,把他拉过来热情的介绍一番,然后又开了几瓶酒。   李承这朋友他以前没见过,不知道是从哪来的。   穿着一身黑色的皮夹克,嘴里叼着跟烟,唱歌表情还挺认真陶醉的,就是一句没在调上,酒喝得爽快,几轮过后一群人摊在皮沙发上。   李承这时候跟他那朋友附耳说了句什么,结果那位穿黑皮夹的笑得一脸高深莫测,也压低声音说了句。   李绪恩看着,觉得有点儿无聊,又想拿出来手机玩游戏,觉得自己真是白来,还不如在教室里打游戏,还没这么吵。   结果不到一会儿,刚才那KTV的经理领进来一排男生。   这时候李绪恩听见那穿黑皮夹克的男的和他堂哥说:“今天玩点儿新鲜的。”   李绪恩也不是没跟李承见过这样的场合,但是那时候是叫的一群小姐上来陪着喝喝酒逗逗乐,李绪恩不是很喜欢,主要还是觉得不干净,他在学校里谈过的女朋友也不少,根本没心思陪着玩这些。   但是他们这群显得乐在其中的模样,李绪恩一般不会太扫兴,也会装模作样的调情几句,喝喝酒,搂搂抱抱什么的。   而今天这点余兴节目显然非同一般。   李绪恩看着进来的这群男孩,脸蛋儿倒不是说不好看,就是说不出来哪里古怪。   林甄看见李绪恩那疑惑的视线,嘴里轻笑一声,拍了拍李绪恩的大腿:“新奇是不是?你哥没带你玩过?”   “去你的!我就天天带着他玩这些啊!”李承笑骂道。   林甄看见李绪恩把视线停留在倒数第三个的那个略微低着头的男生身上,抬手指了指:“你,过来。”   那男生愣了一下,抬起来头,听话的过去。   林甄指指李绪恩:“你去陪他。”   几个人选完,领班就带着剩下的人出去了,体贴的关上门。   李绪恩看着他们这群人已经有人把手伸进去这些男生的上衣里,手不规矩的扣弄着什么,那男生脸上挂着甜腻的笑,歪倒在旁边的男人怀里。   还有的手已经不规矩地伸进裤子里的。   李绪恩突然胃了一阵不舒服,是一只温度略低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掌,让他回了神。   是他旁边的男生。   杏眼巴掌脸,有点苍白,显得嘴唇很红,不知道是不是涂了口红,李绪恩认不出来。   他看起来业务还不是很熟练,像是新来的,他有点紧张的样子,因为李绪恩看起来不太满意他,他把手放在李绪恩的手上,然后问道:“要喝点酒吗?”   李绪恩看见自己沙发对面上两个吻在一起嘴对嘴喂酒的男人。   “要那样喝吗?”李绪恩皱起眉,很快移开视线。   然后视线重新回到面前这个青涩的男生身上,这张脸给他一种很古怪的熟悉感。   但是他猛得一下又想不起来,他吸吸鼻子,被一股浓郁的香水味呛到,不满意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喷这么香做什么?”   面前的男生有的点无助的样子:“是领班…领班给我喷的。”   用大佬爷们来形容这个男生有点不合适,因为他看起来实在是过于纤细了,但是他又确实是男的。   李绪恩觉得变扭:“你离我别这么近。”   男生手足无措地,不知道真的要听话的拉开距离,还是再尝试接近李绪恩。   李绪恩看着他那张引起他怪异熟悉感的脸,终于寻得了一些苗头,他想起来这张脸看起来像谁了,像那个废物草包沈安!   就是看起来比沈安削瘦的多,身子骨单薄,白也透着股病态的苍白,不似沈安看起来健康。   李绪恩眯了眯眼望着这男生:“笑一个我看看。”   男生嘴角扯起来一个有点僵的笑:“哥哥……”   “别乱叫!”李绪恩不耐地打断他,然后又说不出哪里不满意,又盯着人挑毛病一样,不太对,不太对,他又紧接着提出来要求:“不好看,哭一个我看看。”   男生苦着脸,被为难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哭笑不得,不知如何是好。   旁边的林甄听见了,去推李绪恩的肩膀:“好小子你挺行啊,你让他哭去隔壁啊,空房间,你这个看起来还是个雏……”   李绪恩却没理,伸手就去掐他的脸,用了点儿劲,把人家脸掐红了。   男生不知不觉红了眼,抬手握住李绪恩的手,细声细气地:“去…去隔壁吗?”   李绪恩收回了手,男生有点快哭的样子了,这样看起来倒是比刚才笑的时候更像了。   李绪恩自然没有跟他去隔壁,他看着一屋子已经纠缠到一起的人,突然一阵胸闷脑昏的,他抬手端起来一杯酒,一口下肚,然后跟李承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李绪恩回到家里,夜里翻来覆去却也睡不着,他觉得有些好奇,好奇为什么两个男的会抱在一起接吻,还摸来摸去。   有什么好摸的?对方有的自己没有吗?都是男人,硬邦邦的,搂在一起,想一想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这样想,夜里却做梦了,梦见他又回到了那家KTV,跟着那青涩的男生去了隔壁,男生含着一口酒亲他,又被他推开,被推开的男生低着头在那哭,李绪恩又去抬起来他的脸,一张白嫩的脸上挂满泪痕。   然后男生问他:“你为什么要抢我的钱,撕我的作业,还要打我?”   李绪恩看起来似乎比他更生气:“我抢你这么点儿屁钱你就出来卖?”   “你亲男人一口,人家给你多少钱?”他拽着男生的肩膀把拉过来:“你这样的还在乎你别人撕不撕你的作业吗?”   男生却突然身子像条软蛇一样滑进了他的怀里,带着哭腔骂他:“混蛋……”   李绪恩却突然一阵燥热,然后一把推开他,结果那男生又缠上来,循环往复,直到他骤然惊醒。   李绪恩半夜从床上坐起来,大口喘息着,浑身冒汗。   这样呆坐了一会儿,他才起身下床,倒了一杯冰水,咕嘟咕嘟喝下肚。   然后有些魂不守舍地去卫生间,换了一条新内裤。   林鹤已经尾随沈安一个周了,看着他每日走在小路上提心吊胆的,鬼鬼祟祟走路。   然后渐渐地,稍微直起来了点腰。   再过了几天,沈安已经能一边哼着曲儿,脚下踢着石子走回家了。   两天前他还走着的同时嘴里嘟囔着骂林鹤没良心。   林鹤跟着他后面,隔着一条胡同口,看着沈安的背影,中间还从他口袋里窜出来一包小蛋糕,他又拐回来捡了。   而距离更远一些的另一个胡同口,也潜藏着另一道身影,李绪恩在那里带着帽子,从墙边露出来半只眼睛,看着沈安的背影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个小黑点。   半个月后的某一天。   李绪恩再一次半夜里梦见沈安牛皮糖一样抱着他,他终于忍受不了了。   他的第二天的晚上打开了电脑,然后从自己的列表里找到了一个卖片的号。   连句废话都不带有的,发过去“有片吗?”   窗口那边几乎是秒回:“有的,亲。”   一个10G的大包甩了过来。   李绪恩的手指在键盘上颤抖地打出来几个字:“有…男的跟男的……那种的吗?”   对方似乎停顿了一会儿,紧接着甩过来了一个更大的包。   一共25G。   “这可是我们店主的独家珍藏,要加钱的。”   “多少?”   “50”   李绪恩发了五十块钱过去,等到窗口关闭,他呆坐在那里,总觉得从沈安身上挤过来的那五十块钱又花回了沈安身上似的。   事情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还是一点儿事情都没发生。   林鹤给卸掉的自行车链上了层油,就要准备准备载着沈安回家的时候,沈安被堵了。   但是这次有些不一样。   只有李绪恩一个人,穿着一件和他风格有些不匹配的黑色皮夹,带着金属挂饰。   沈安这次抱紧了怀里的作业,他这次兜里可没钱,除了作业,他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   “你…你干嘛…”沈安绷着身子,紧张的后退一步。   李绪恩这时候又往前走一步,然后突然从兜里掏出来一把钱,然后“刷刷刷”数出来了十张一白的,然后卷了起来,伸手把沈安拽了过来:“别害怕,我这次不抢你的钱。”他把那卷一百的塞进去沈安的口袋,然后盯着那张白嫩光滑的脸,对上那谨慎胆怯的视线,声音稍微放低了点:“我这次想做点儿别的。”   “你不是没有钱了吗,以后我可以给你……”李绪恩嘴里又叫了一声:“沈小少爷。”他视线落在沈安身上,从光洁的额头,到那露出来的一截白皙脖颈儿。   沈安每次听他用这样的怪异语气,似嘲似讽的叫他“沈小少爷”的时候就浑身不舒服,这次更甚,不知道李绪恩怎么做到的能把每个字的发音都咬得叫他这么讨厌,听了不仅不舒服了,听着脸也疼脑袋连带着腰侧都在隐隐作疼起来。   沈安才不信他这么好心突然给他这么多钱,觉得这人指不定又憋着什么坏招,一把把那卷钱掏出来,又要还给他:“我不要你的钱…,你离我远点就行了…”   他这么说着李绪恩被他拒绝,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反而离他更近了些,甚至还上了手,他去圈住沈安的腰,抬手把沈安怀里的那些书都打掉:“抱着些什么破烂。”   沈安开始挣扎起来:“你干嘛,你有病啊!”   两人现在距离极近,李绪恩闻到了那股沈安细软的头发上的香气,脚下一使劲直接把沈安扑倒在地上,沈安脑袋被磕了一下晕头转向的痛呼一声,推拒李绪恩的手也变得有些无力。   李绪恩却在此时越加的放肆起来,他看着沈安那张摔疼了点脸,手从沈安的衣服下摆伸进去:“听话点,以后不揍你了,还给你钱花,不好吗?”他的手已经摸到了沈安胸前。   沈安开始破口大骂起来:“神经病啊!我是男的啊,你给我滚开!死变态啊!”他的脚也开始踢趴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他两条腿蹬得起劲,李绪恩一时间还有些按不住他,刚起身去抓他的,两只手就直接被迎面而来的一脚踹翻了过去。   他倒在地上还没缓过来神,就又被一脚踹在了肚子上,他反应过来开始想要站起来还手,却被对方动作很快地给了膝盖骨一脚,李绪恩闷哼一声,被汗水打湿的前额,发丝也湿了,垂在眼前,他模糊地看见林鹤那张阴沉沉的脸。   他突然嗤笑一声,看着沈安这时候起来站在了林鹤身后:“我说怎么回事。”他抬了抬下巴,对着沈安,然后又问林鹤:“你搞过他了?”   他话音刚落,林鹤突然止住了动作,他转过身去,从墙边捡起来一块砖头。   他走过来把已经被打的站不起来的李绪恩拽出来,膝盖直接抵住他的腹部,手上的砖就要往他头上砸,那架势可以说是使了狠劲要把人砸死一样。   沈安从来没见过情绪平淡的林鹤这样,他被惊住,又很快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去拉林鹤:“走啊,我们走吧,你这样要把他打死了。”他劲拧不过林鹤,双手抱着林鹤的胳膊,气喘吁吁。   “班长…我们在走吧…”他祈求一样的语气,不敢有一丝的放松,生怕一个不注意,林鹤就用砖头把李绪恩砸了个脑袋开花,头破血流。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我跟着你这些天,他也在跟着你……”李绪恩眼睛也在凶狠地盯着林鹤,嫌自己挨得不够一样。   “闭嘴吧你!”沈安一下子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伸手去拉林鹤:“走啊…我们走…”   “班长……”他这么小声劝了好几声,林鹤的才慢慢松下来劲,他慢慢站起来,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地看着地上的李绪恩:“不怕死,你就继续来。”   还未等李绪恩说什么,林鹤要离去的脚步又停了一下,他跟李绪恩说:“这事没完。”   空荡荡的小路上,李绪恩躺在地上,浑身跟被人拆了一样,小腹肚子都抽疼,他缓了好久才慢慢撑着地起身,然后扶着墙往外走。   林鹤把上了链子的自行车停在了后面,沈安跟着他走,等林鹤抬腿跨上去,沈安才又说:“怎么骗我啊,不是说自行车坏了吗。”   “坏了就不能修吗?”他说完语气又很反常地:“我就算是骗你又能怎么样?你不是也对我撒谎?”   沈安坐在后座上不说话。   林鹤却没有一点儿要放过他的意思:“说啊,哑巴了!他堵你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沈安喉头像是被塞了团棉花,心头有些难过:“我只是…我只是怕你觉得我很麻烦……”   “你还知道自己麻烦?麻烦精,你撒谎就能改变了这个事实了吗?”林鹤嘴里毫不留情:“我问你如果我今天没有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你到时候要怎么办?!”他冷哼一声:“还是说,到时候又要扯一个什么样的一戳就破的谎话来糊弄我。”   沈安在此时才彻底憋不住了,在林鹤的厉声质问下,委屈叠加,又后知后觉怕起来,他开始搂着林鹤的后腰脸埋上去哭起来:“我也不知道会这样…谁知道他不仅心眼坏还是个变态啊…我又没有胸…到底为什么要摸我……”   林鹤突然吸了一口气,然后又吐出来,然后说道:“你别搂着我哭,都哭我身上,衣服你又不洗!” 第19章   “你就说他是不是有病啊。”沈安跟在林鹤后面进屋,嘴里喋喋不休:“他总不至于大半夜迷昏了眼把我认成女的了吧。”   “他身上也没酒味啊。”   “靠,他的钱还在这儿呢……”沈安揣着兜一摸,拿出来李绪恩给他塞进去的那几张钱。   林鹤听他叽叽喳喳骂了李绪恩一路,进了屋转身看见沈安手里那些钱,然后拿了过来:“明天还给他。”   沈安反应不过来一样,手指蜷了一下,愣愣问道:“你还呀。”   林鹤瞥他一眼:“那要不然你去还?”   沈安连忙摆手:“不不不,你还,还是你还吧。”他又想起来李绪恩刚才被揍成那个样子,又有些心头不安:“可是……,他那样明天应该不能去上学吧。”   林鹤往书桌那边走,把台灯打开。   沈安还没进入状态,又拽着林鹤的袖子说:“他不会…他不会找你的麻烦吧。”   “别这么多话了,念得头疼。”林鹤皱着眉,抬手把沈安拉坐下:“赶紧写题,一会儿还要给你讲。”   沈安垂下来眼睛,视线落在林鹤摊开的习题上,刚在草稿纸上算了没两下,又突然对着林鹤问道:“你说他到底是不是有病的变态啊。”   林鹤眼角抽了一下,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沈安!”   “哦哦哦,写题,写题。”沈安又赶紧回过来神,趴在桌子上算起来题目。   等到晚上十一点半,两人就开始洗漱,然后要休息了。   期中考试之后沈安的学习计划就有所调整,休息的时长增加了,白日课堂上就没那么容易犯困。   沈安在卫生间洗脸,林鹤正整理著书桌,然后发现自己的笔记少了一本,去问沈安。   沈安顶着湿漉漉一张脸,回答他:“借给顾钦然了。”   “你把我的笔记借给他?”林鹤望着他,脸上的神情怎么看也不是愉快的样子:“谁让你这么做的?我有允许过吗?”   “哎呀,别这么小气行不行啊,那本我最近用不到嘛,他求我好多次,我说只借给他两天。”沈安一点儿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再说他是我的好朋友,咱们俩也是朋友,他人不错……”   “他人好不好和我没关系。”沈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鹤打断了。   沈安看他真的挺不好看的脸色,也有点儿来气:“还你还你!明天我就给他要下来还给你总行了吧,抠死你算了。”   顾钦然怎么说也是沈安的朋友,没想到林鹤竟然这么不给面子。   而沈安本来就刚跟顾钦然夸下开口,说了一通包在他身上,被顾钦然又锤胳膊又捏腿的,把小然子使唤了半天,笔记带回去还暖热呢,就要还回去了。   第二天沈安坐在林鹤的后座,早餐都没吃舒坦,在后面抓耳挠腮的,又去拽林鹤腰侧的衣服:“班长…,班长你就当帮助同学嘛,你让他看两天,两天就行。”   沈安一有事求林鹤,就会在那小声叫班长。   林鹤听他都过了一夜了,还在琢磨这事,不由冷哼一声:“你不怕他超过你了?”   沈安脱口而出:“我这不是有你嘛。”   林鹤突然沉默了下来,只有自行车车轱辘碾过坑坑洼洼的石板路的声音,过了好久,林鹤才松了口:“那过了明天,你就得让他还回来。”   顾钦然还笔记的时候知道林鹤已经发现沈安偷偷把笔记借给他了,表情惊悚的不行:“他不会…他不会给我按秒计费吧。”   沈安翻了个白眼,拍他的脑袋瓜:“想什么呢你,我都说了他不是那样的人,我多说了两句,他就借给你了呢。”   顾钦然看了眼沈安的脸色,然后压低了声音,像是要交换什么秘密。   “林鹤的笔记是不是全科你都能看啊。”   “是啊。”沈安如实回答。   “你现在花的全都是他的钱?”   “是啊。”   “每天接送你上学,监督你学习?”   “是啊。”沈安被问的不耐烦了:“干嘛呀,到底要问什么,这问题以前你不就说过吗?”   “我再确认一遍啊!”顾钦然说:“他就这么突然爱心泛滥,很可疑啊。”   沈安这时候扬了扬下巴,斜睨视了顾钦然一眼:“你能不能别想这么多啊,他说了,要我好好学习以后上了好大学毕业之后好好报答他。”   顾钦然的脸色突然变得有点儿一言难尽,他说道:“这怎么跟我上小学的时候我妈经常在我耳朵边唠叨的话一模一样啊。”   “顾钦然!你找揍是不是啊!”沈安上去就要踹他,被他躲过去,再要去追他已经跑远了。   真到了第二天,顾钦然去还笔记,沈安不知道去哪了,他扭头看,只有林鹤在自己座位上。   顾钦然又扭过头来,然后看着手里的笔记,他已经找人昨天复印了一份下来,订书机装订好了。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起身拿起了笔记,然后又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包装盒,去了沈安的座位上。   他把林鹤的笔记还给林鹤,有些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谢沈安就行。”林鹤接过来笔记随手放下,施舍似的给了顾钦然一个淡漠的眼神。   顾钦然被这撇得干净的一句噎得不上不下的,把礼盒放在沈安桌面上转身就要走。   结果却在此时被叫住了。   “这是什么?”   顾钦然转过身来,拆开包装盒,故意在林鹤面前说道:“我给沈安从国外买来的灯,等了好长时间才抢到呢,不知道怎么会这么不小心,走得哪里的破路,能把脸摔成那样。”   林鹤看着他手里那造型奇特的灯。   顾钦然察觉到他的视线,故意炫耀一样:“这个灯还可以变好几个形态呢。”   他这么一拧,那小机器人似的灯就从三个灯泡眼变成了六个灯泡眼,变成了小汽车载着小灯泡。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不会喜欢这种东西,而且他以后也不会摔了。”林鹤说着便要替沈安拒绝:“你拿回去吧,他不需要。”   话音刚落,沈安这时候就回来了。   他看了看顾钦然,又看了看桌面上的拿东西,眼里浮现出一种没法掩饰的兴奋,他上去拍了顾钦然的肩膀一下:“这是什么东西,这么酷!” 第20章   这天的晚自习放学后林鹤骑着自行车带在沈安,沈安坐在后面摆弄着顾钦然送的那个会变形的小灯。   等他左扭右转了好几下,突然那灯“咔嚓”一声,变成了一种新的形态。   沈安赶紧攥着伸到前面去,跟林鹤分享:“班长你看,竟然还可以变成一把手枪……”   他的胳膊伸在林鹤的腰侧,那把小枪就在林鹤的小腹处,发出一道道刺目的亮光。   “拿回去!”林鹤突然声音很冷地说道。   沈安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又慢慢把手伸回来,嘴里小声骂林鹤,活该没有朋友,又冷又硬,还不如个木头人。   “在说什么?”   原本以为自己声音很小的沈安心头一凛,慌忙反应道:“背课文呢…背课文。”   周末,林鹤在他二伯家给林濠补课。   林濠期中考试成绩进步了一些,不算多,但是孟淑琴面上儿不显,其实心里也是满意,给林濠做了很丰盛的一餐,原本要减的零花钱也没减。   不过她向来对这个儿子假模假式的威胁惯了,经常威胁挂在嘴边,基本没具体实施过。   但是林濠成绩进步,连带着这家人对林鹤脸色就好了那么一点儿。   林濠的卧室里,林鹤坐在他旁边,把课本翻开,然后在一个空白本上写着什么。   正在做习题的林濠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鹤却头也没抬,很专注仔细的样子,但是他还是察觉到了林濠的目光,于是说道:“不会的题目先空在那里,一会帮你改的时候一起讲。”   林濠看见他好像在总结课本的重点知识,但是林鹤从来没在他面前做过这些,他以为他这位天才似的,一路在学习上顺风顺水的堂哥应该是把全书印在脑子里了都。   他有点儿好奇,于是又不动声色地掀起来眼皮看了一眼。   这一看就发现了,林鹤原本干净整洁除了一些笔记之外什么都没有的课本上,竟然在空白处有着一个哭脸小太阳的涂鸦。   这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他这位沉默寡言惯常冷漠的堂哥会做的事情。   没想到,他竟然也会爱在课本上没事的时候乱花,他上课也会走神儿吗,这样也能学得这么好?   林濠的思绪被林鹤放下笔的声音打断,林鹤的目光扫过去,看见他还没做完,轻皱了一下眉。   林濠埋头写了起来,不知道林鹤为何年纪也不大,养成这么副性子,跟谁也不亲近,他妈还总说林鹤是个白眼狼,他本来也不觉得,可是人家平常堂兄弟相处会这么没话讲吗,他这次进步也没得林鹤一句夸什么的。   感觉他好像事不关己,单纯周末来完成一个任务一样。   今天的补课时间结束以后,林鹤要离开,林濠张嘴留他在家里吃饭,孟淑琴在客厅开着低音量看电视,吃着果脯,眼皮子都没抬,但是也没摆什么不好的脸色,这许是林濠这次考好了点的缘故。   林鹤这时候已经走到了门口,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步一顿,转过来说道:“从下周开始我就不来了,我周末又找了个兼职,时间错不开。”   林濠听罢愣住:“啊?”   这句话可瞬间惹了原本在沙放上闲坐着的孟淑琴,她一下子站起来,音量拔地极高:“什么!?不来了?你不来小濠的作业谁来辅导啊。”   她好像觉得林鹤在他们家白吃白住了几年,就应该有所回报,他成绩斐然,帮帮林濠一个刚上初中的,那根本就是举手之劳的事情,他现在说什么,时间错不开!?   孟淑琴这时候几步上前来,对着林鹤吊着眼睛,嘴角勾出来一个嘲讽的弧度:“你想要点儿钱就直说,在这儿拐弯抹角什么呢,哄哄旁人还行,来哄你二婶我!?”   “怎么着,这是觉得给我们家林濠白补习了是不是?”   “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时候你怎么不算啊……”孟淑琴颇有几分得理不饶人的样子。   林濠在旁边被他妈的声音吵地耳朵都要被炸开一样,他爸没下班回来,他根本应付不来,他也烦躁的要命,不知道林鹤好好的怎么就不愿意给他补课了,是觉得他脑子愚笨?可是这次明明不是也进步了吗,既然如同他妈所说他家给林鹤这么大恩情,就算他住在这儿的时候对他没多好,总也让他有屋住,有饭吃吧。   他难道就真的是这样不知感恩的东西?   林濠还是决定缓和一下这紧张的氛围,他妈已经被气得不轻,于是他去拽林鹤,叫了声:“哥。”   他紧接着说:“你快给我妈道个歉,谁都有个说错话的时候,你现在要是经济困难,等我爸下班回来让他给你拿点钱,就当是我的补习费了……”   林濠觉得他这番话说得很不错,算是给他哥一个很好的台阶了。   结果林鹤还没说话,孟淑琴又嚷上了:“什么补习费!他是你哥!给你一周看这么会儿作业还要掏钱!?”   那谁都知道林鹤现在上学,经济上肯定困难,林濠这时候被他妈吼得也不耐烦了:“那他既然是我哥,我们家给他拿点儿钱生活怎么了?”   “不用。”林鹤突然张嘴说道。   他眼睛里半分波澜都未起,看他们母子在这里大呼小叫,像是一场闹剧。   “不用你们拿钱,我下周也确实要去打工。”他不是拐弯抹角来伸手要钱,他就是来通知一下这件事而已,他们的反应并不会影响他的任何决定。   林濠这时候也恼了起来,他好不容易铺了个台阶,结果这俩,一个他哥,一个他妈,没一个愿意下的。   于是他进屋甩上了门:“要走就让他走吧!我没他补课也一样学!”   林鹤走了,走得时候还礼貌地关上了门,出来的时候到小区门口还见到了他二伯。   于是又叫了声:“二伯。”算是打了声招呼。   他二伯走过来还很亲昵似的拍了拍林鹤的肩膀:“走什么?回家里吃饭啊,你二婶又说你了?哎呀你别跟她计较,她就那样的脾气。”   林鹤又说:“不用了。”他语气很淡,其实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从过来给林濠补课这么久,和他们说过无数次,他给林濠补完课就要去饭店打工,但是他们还是经常因为他会不会在这个家里吃饭产生一些惹人发笑的摩擦。   他根本没时间留这里吃饭啊,怎么没有一个人记得啊。   怎么每一次都要给他甩脸色,怎么每次二伯都做和事佬,嘴上好好好,但是却对他的处境一点儿不上心啊。   怎么自己从初中住在这里给上小学的林濠讲题,到上了高中给他上初中的弟弟继续讲题,他却还是那个成绩,上去一点,又下来。   连带着孟淑琴对他的脸色,就会从不找麻烦,不理睬变成挑三拣四,处处挑剔。   反复来回。   他又不可能用逼沈安的法子逼林濠,也不可能二十四小时跟着他。   林濠甚至可以在他给他补习的时候让他坐在一旁等他打完游戏。   二伯的声音逐渐飘远,林鹤抬起来头,看见外面飘起了毛毛雨。   他突然觉得自己在做很无用的事情,纯属浪费时间,实在没有必要。   二婶贪得无厌,二伯爱面子其实骨子里又不敢跟孟淑琴对着来,林濠脑子愚笨却又不肯努力。   他们以后会帮到自己吗?   林鹤几乎是立刻确定了这个答案,他们对现在以后的自己不会有丝毫帮助,那便没有什么继续来往的价值。   没有必要的东西,斩得干净才能让他更轻松更心无旁骛地往前走。   他这一路到此,从极小时起就和轻松再无半点关系,更何况现在还带着一个沈安。   在医院里打游戏的李绪恩翘着打了石膏的腿,正躺在病床上。   李承进来的时候李绪恩嘴里还正咬着半块苹果,打游戏正激动,张嘴骂人的时候,那半块儿苹果掉了下来。   李承走过去,把掉在地上的苹果捡起来,丢进了垃圾桶里。   李绪恩抬眼看他一眼,结束了这场游戏。   李承看着李绪恩脸上的大巴掌印,幸灾乐祸一样:“你爸又揍你了?”   李绪恩没说话。   李承继续说:“啧啧啧,这么惨,本来就被揍得站不起来进医院了,又被赏了一大耳光。”   “有完没完?”李绪恩抬眼不悦地冲他说道。   李承耸了耸肩,表示不再惹他,退坐到一旁的床上,终于开始说起正事儿:“揍你那小子我查了查,真挺牛逼的。”   “是成绩很好,这不是咱这几个学校人尽皆知的嘛。”   “不仅是如此,他从初中的时候认识了胡柯壬,那时候他帮胡柯壬的弟弟打架,打群架,胡柯壬弟弟给手底下这群小弟一人都是二百,只有林鹤是五百,说是人狠能打。”   “听说别管是他揍别人还是被别人揍,你都别指望能听他吱一声,到现在了他寒暑假都还会去胡柯壬的酒吧里去打工,不过从上了高中起,给他钱他也不打架了,倒是学校里能申请的贫困补助助学金一类的,他通通都申请了个遍。”   “他爸他妈呢?也不管他?”李绪恩忍不住龇牙咧嘴,嘴上被他爹大耳巴子抽得出血,这几天饭都吃不香了。   “他爸他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跟着他爷爷生活,最后爷爷也走了,住他二伯家,上了高中才搬出来,住他爷爷以前的老城区的旧房。”这样的事迹在林鹤考了市里中考状元的时候在报纸上还被报道过,无非是人穷志坚,勤奋刻苦之类的内容,李绪恩没看过那张报纸,所以他也不知道。   李承说到这里还笑了一下:“而且还有一件很有趣的事情,他爷爷留的遗产全都留给他了,但是他当时未成年,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没人愿意收留他,最后把那笔钱给他二伯了才住到人家家里去,结果不到两三年竟然又被赶了出来。”   李绪恩听这跟书里苦难角色似的经历,表情一时几变。   李承看他的表情,收敛眉目,劝告似的:“你最好不要惹他这样的人。”   而李绪恩的思绪又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去,最后语气古怪地吐出来一句:“他妈的都穷成这样了,还要养男人。”   这沈安到底得是滋味多好啊。 第21章   李绪恩出院以后回到学校,在办公室里从班主任铁青的脸色下收下了那卷红色钞票。   沈安竟然把钱交给了十班的班主任!?   又或者是他那小男友林鹤干的?   班主任看着李绪恩脸上痕迹未消的旧伤,一副很铁不成钢,又不愿多说的眼神,这个李绪恩屡教不改,一学期下来,他现在都不指望他能好好学习,能不惹事就已经让他省了大心了。   李绪恩这会儿还正想着怎么寻仇呢,他其实挺不耻的,觉得林鹤这种行为跟小学生找老师告状有什么区别,大家都是高中生了,怎么还来那一套。   李绪恩从办公室出来,漫不经心走在路上,突然在路过学校里的展示通知栏的时候脚步停了一下。   全校前三百名里面,竟然在最后那里出现了沈安的名字。   沈安怎么回事!?   他不是不学习的吗?   学校隔了两条街的网吧,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沈安都是包年用户,这还是李绪恩以前打听到的,去找了几次,门口那小黄毛网管都是说人不在。   什么意思,现在不在网吧敲键盘了,改在课堂里奋笔疾书了?   李绪恩说不出来这个让他厌恶又看不起许久的沈安到底哪里不对,直到此刻他看见沈安的名字出现在优秀学生展示栏里,这种违和感一下子达到了顶峰。   是了。   这个从小到大受尽宠爱,半点儿挫折没经历过一样的沈安,任性的要命,身边总有一群朋友围着,每个人都要哄着他,让着他,有着用不尽的零花钱一样,吃穿用度无一不奢侈,连李绪恩这样的学校里没人敢惹的刺头跟他对上还要被亲爹揪着去人家宴会上道歉,颜面尽失。   他就不懂,沈安是怎么跟他爹说的,哭着讲有人欺负他吗?   不找老师就找家长告状?李绪恩堵他搜下来多少钱他都记不清了,他大多数的钱也是分给自己手底下那群小跟班。   单打独斗固然很威风,可是没有被人群拥簇着吹捧着那样的排场。   李绪恩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让他鲜少在高中时期不威风的沈安。   在看到沈安的父亲出事的时候李绪恩就知道自己的机会要来了,他很耐心,想要看沈安跌下来,狼狈不堪,然后他再过去嘲笑他,再去踩上一脚,报仇雪恨。   结果他是等了又等,把沈安家那块儿的路都走了来回几十遍了,愣是瞅不见沈安回来过。   再见到沈安就是他们兄弟几个人在外面喝酒聚餐刚出门,这才撞上搂著书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从他们面前走过去的人。   李绪恩看着他的身影,心中就纳了闷了,这沈安穿过校服吗?这是沈安吗?他抱著书干嘛,吃不起饭了去卖废纸吗?   等他堵住人得偿所愿的把人欺负了一顿,再后来屡屡梦见那张哭脸的时候,再到后来被林鹤按在地下打,至今日,李绪恩才恍然大悟。   沈安,从天上跌下来,都没等摔疼呢,就被林鹤接住了。   他没有表现出来李绪恩所想象的一切,没有狼狈不堪,没有流落街头,没有性情大变,没有一蹶不振,他根本没有丝毫改变。   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娇气,讲话还是很肆无忌惮,怕疼还死犟。   不,其实还是有些不一样。   沈安以前从来不穿校服的,他穿自己那些昂贵的样式新鲜的衣服,也不爱学习,但是他现在的名字都开始出现在学校的展示栏里了,他还怕别人撕他的作业,都撕碎了还蹲着在昏暗的灯光下捡。   他跌下来,摔进泥里,没有滚得满身泥泞爬不起来,反而好好躺在那里,发起了芽。   林鹤接住他,用自己的骨血搭建一个新的温房,把沈安重罩在了里面。   李绪恩站在那里久久都没有动一下,他的视线停留在沈安的名字上,眼前闪过沈安那张白嫩细滑的脸,被他打了一拳,印留了多久没消?   他很突兀地笑了一下,怪不得林鹤要生气,恨不得拿砖头往他头上砸。   没想到的是,学校里的优等生,年年开学典礼上台讲话的学生代表,端着清心寡欲一张脸,其实背地里在偷偷养着自己的小男友,他会用自己申请下来的奖学金给沈安花吗?   沈安很听他的话吗,不喜欢学习也学,让干嘛就干嘛?   这个念头很快就刺了李绪恩一下,可是沈安在自己面前可是倔得很呢,就听林鹤的?凭什么呢?   他的眼睛眨动,或许自己才是沈安更好的选择,他跟林鹤太辛苦,跟着自己,自己可以让他花很多钱,不想学习也可以不学习,沈安可以和以前一样快乐。   希望以后沈安也可以听他的话。   林鹤周末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了。   早上八点钟出门,晚上回来的时候沈安都已经睡着了,他听见声响,意识模糊地看了一眼时间,都已经到了后半夜。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是林鹤在洗澡。   然后他轻声走过了沈安旁边,躺在了床上,他应该是极累,没有多久就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   沈安想问问他怎么回来这么晚,看他睡着想着明早再问。   等真的到了明天,沈安又把这件事抛在脑后,着急忙慌吃着早餐,抱著书去坐林鹤的自行车。   早读课上沈安读著书,突然看见林鹤干净整洁的书本上出现了几页有些乱七八糟涂鸦的,他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眼睛。   在家里他俩的桌子就这么大,有时候书会混在一起,他拿错书,写题的时候一走神就爱乱花。   但是林鹤看起来好像没有要同他计较的意思。   他其实也没有顾钦然说的那样小心眼,有时候也挺包容的……   沈安正这样想着,林鹤突然出声:“昨天抽查的还没背熟,在这里发什么愣,想抄二十遍?” 第22章   五月的尾巴后渐近六月,天气开始慢慢变热。   从顾钦然送给沈安那个可以变换好几个形态的灯之后沈安就经常没事就摆弄,坐在林鹤后面拿着灯照来照去。   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沈安再去打开那个灯,灯却不亮了,他反复拧动好几次,小机器人的眼睛不会亮了,失去光泽一样暗淡下来。   沈安又是玩性大,忘性也很大的人,从那灯不亮了以后,就直接堆在林鹤书柜上,随手一放,过了几天都不记得自己放哪了。   天气热起来以后,沈安睡在地上,头顶上小破风扇唧唧歪歪地转着,颇有点儿消极怠工的意思。   从进入六月,天气就有些过早的炎热起来。   沈安在家里只穿着小裤衩,睡得七仰八叉的,毛毯盖住肚子,四肢都露在外面,白的晃眼。   林鹤周末的时候夜里回来的很晚,有时候会往家里拿一些水果之类的,让沈安吃。   沈安看他这样,啃了一嘴西瓜水,问他是不是周末又找了工作,挣了钱了。   林鹤没有否认,又从手里另一个袋子里掏出来很厚的一沓资料。   沈安被西瓜籽呛住一样,干咳了几声,觉得西瓜也不怎么甜了。   进入夏季之后林鹤这附近就开始有些吵,老城区这块儿,后面有块儿阴暗潮湿的废地,杂七杂八长着植物,认不清品种的丛林。   这一块电线老化,有几家有空调的噪音也很大。   好在沈安学习辛苦,几乎沾床就能睡下,影响不了他什么,毕竟林鹤这房梁上的破风扇也一直有噪音,他也提前适应了一段时间。   结果这天那扰人的声响响到一半儿突然停了下来,不响了。   周围变得很安静,只能听见几声不太真切的蝉鸣声。   林鹤是先醒过来的,他睡眠浅,很快就被热醒,身上起了一层薄汗。   他起身去把窗户打开,看见周围全部暗下来,几只蚊子闻见人味一样涌过来,好在林鹤家的窗户上还有一层纱网。   一丝微弱的凉风从窗户那里透过来,林鹤又重新回到自己床上。   那边地上呼呼大睡的沈安躺在那,呼吸却逐渐加粗,他身上的毯子已经被他蹬到脚边去了,但是哪怕是这样,他还是冒了一身热汗,最后脸上汗浸浸地醒了过来。   他半坐起来,热得不行,从地上爬起来,去叫林鹤。   “怎么这么热啊,这破风扇怎么回事,你把它关了?”沈安眉毛皱着,又困又热的睡不着。   林鹤闭着眼躺在那说:“不是,停电了,这附近一到夏天就经常这样,电压高就会带不起来,然后断电。”   沈安烦得要死,热得身上黏糊糊的:“什么破地方啊,这还怎么睡啊。”   林鹤半睁开眼,光线很暗,但是他还是看到了沈安裸露出来的盈着一层汗的白嫩肌肤。   他眼神闪过什么,然后抬起来眼睛望向沈安:“你要不要来床上睡,这里对着窗口,会有风进来。”   沈安往前走了几步:“真的?”   林鹤起身坐了起来,跟沈安说:“你睡里侧。”   沈安没多说什么,蹬掉拖鞋,手脚利索地爬上床,躺上去伸伸腿:“好像是有点风。”   “睡吧。”林鹤也紧跟着躺下,身边沈安温热的气息扑过来,他觉得比刚才热很多。   过了十分钟,沈安又开始不老实,翻了翻身,又转过来面朝林鹤,碰他的胳膊:“班长,我热……,这睡不着…”   林鹤闭着眼睛,最后被他叫得受不了了,于是起身去拿了一把大蒲扇,还是以前他爷爷留下的。   沈安看见他拿着扇子过来,又赶紧躺好了。   扇子扇着风以后,沈安果然老实很多,不再闹腾了。   又过去不久,他又去扒拉林鹤的手脖子,跟林鹤在自己胸脯上比划着:“你别老扇这一块儿啊,这半截儿还是热的,你挪挪地扇。”   林鹤眼皮直跳,但是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说,继续尽心尽力给他摇扇子。   身边的沈安终于闹够了一样,闭着眼睛睡着了。   两人距离极近,听得到彼此的呼吸声,沈安的呼吸声听起来他已经睡熟了。   尽管两个人贴在一起会更热,但是林鹤还是没能忍住凑得更近了一些。   沈安身上的味道跟他的不一样,上个月他发工资带沈安去了趟超市,沈安别的都没拿,要了一瓶沐浴露。   林鹤睁开眼睛,眼睛在黑暗中适应了一会儿,然后侧过去看沈安脸蛋儿。   沈安温热的身体与他之间的距离不过一指头的宽度,林鹤只要稍微动一下,就可以碰到。   什么味道的沐浴露来着?小葡萄还是大白桃,林鹤有点儿记不清了。   他看着沈安的脸,上面鼻梁挺翘,嘴唇的弧度看起来很完美,睫毛浓墨,但是光太暗了,林鹤只能看见他眼下黑压压的像是一道小影子,眼皮的上方那颗红痣这会儿变成了一个小墨点。   他倒是睡得舒坦,自己在这儿给他摇扇子。   怎么这么没心没肺的。   为什么洗澡非要用沐浴露,肥皂不可以洗吗?快高三了学习怎么还是这么不自觉,要人督促检查,为什么要把我的书也画的乱七八糟,自己的东西还是丢三落四,要人在后面收拾着。   这些林鹤都想把这正坠入酣甜梦乡的沈安摇晃醒,问问他。   这其中最想问的还是,你小时候为什么要把扔到垃圾桶的不想要的东西给我吃,为什么要推我的桌子,又为什么要把我的书包扔到地上踩,上面的脚印叫他到如今都拍不干净。   不干净!不干净!   不会干净了,林鹤呼吸逐渐有些粗,他目光凝在沈安的脸上,手慢慢靠近了沈安手摆放的位置。   他心里默默地想,你对我做了好多坏事,现在我也要做一件了。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沈安的手的那一瞬间,沈安突然翻了个身,半个身子都压在了林鹤的身上,沈安温热的鼻息就扑在林鹤的脖颈儿间。   林鹤的呼吸一下子就停了,身子僵了一瞬,然后沈安似乎又是觉得这块太热,搭在林鹤身上的腿就又要下来,身子隐约就又要动作翻过去。   林鹤一下子就反应过来,另一只还没被沈安压住的手开始拿着大蒲扇开始疯狂的冲沈安扇风。   于是沈安就不再动了。 第23章   沈安一觉睡到天亮,早晨的时候温度降下来,天气就稍微凉爽了一些。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林鹤已经不在床上了,他一个人睡在床的正中间,霸占了整张床的架势。   他从床上起来,林鹤正好进门,手里提着刚买的包子。   沈安洗漱出来,坐在板凳上,手捧着碗,嘴里喝着稀饭问林鹤:“后半夜是不是来电了?”   林鹤左手拿着包子咬,眼下有些没休息好的青黑:“后半夜?到现在还没来电呢。”   沈安低低:“哦”了一声,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   想来是林鹤给他扇了一夜的扇子。   还剩下一个多月就要放暑假了。   再开学他们就步入高三了,光是想想就能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压力。   沈安现在的成绩在很缓慢的上升,林鹤说他以前落下太多,现在不仅要学现在的新知识还要往前找补那些基础。   大课间休息的时候沈安又和顾钦然跑出去玩,林鹤不用猜就知道目的地应该是校园超市。   他们俩的座位现在在教室的倒数第三排,从班级后门出去会更比较方便一点。   林鹤想去走廊站站,教室里过于闷热,像个大蒸笼,头顶上那几个吊扇可吹不走这些正值青春精力旺盛少年人身上的热气。   他刚起身还未走到后门,就看见班里一位女同学往他们的座位那里走,然后停了下来。   林鹤打量着她,成绩在班级里中上游,平时话很少,性格很安静,以前坐在沈安的前面,长得……   长得也蛮好看,很文静秀气的人。   她手里拿着一个粉色的信封,带着个心形纽扣。   林鹤脚步顿住,又转了回来。   那女生乍然看见她,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后又很快镇定下来,她手里的信封还没来得及放下。   林鹤走过去,脸上面无表情,偏偏给人很大的压迫性。   那女同学在沈安的位置上,有点儿尴尬,但是还是直了直身子,涨红了脸,鼓起勇气刚要说点什么的时候,林鹤率先开口了。   “已经快要升高三了,我觉得你这样很不理智。”   女孩脸上刷一下变白。   林鹤继续视而不见,他的唇角紧绷着:“而且他人也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很麻烦的人,自制力很差,还很爱哭,没什么担当……”   “成绩也没有你好,长得……”林鹤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像是有些艰难地吐出来几个字:“长得也就一般好看。”   “但是中看不中用,除此之外几乎没什么优点。”林鹤紧接着走向前去,把女孩手里的粉色信笺拿了过来:“这次我就先没收了,下次的话我会直接交给班主任。”   他冷酷无情的要命,嘴里讲一些把女孩唬住的话。   结果这个时候沈安从后门一把推开了门,气得脸通红,声音都发抖一样,一只手攥着门,指尖用力泛出白色,他不敢相信又分外受伤的语气,另一只手对着林鹤指着:“你其实就是这样想我的!?”   “”我一无是处,麻烦的要命!”沈安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喘不匀气儿一样。   林鹤本来还摸不准他听到了多少,现在看来是全听见了,在后门趴着有一会了。   没等林鹤说什么,那女孩先受不了,眼眶子里羞出来泪来,磕磕巴巴说:“”班长……这信是给你的。”女孩说完,就捂着脸跑了出去。   吹去的时候带走一阵风,把林鹤脸上刮出一阵愣怔。   正在此时,上课铃也骤然响了起来。   整整一个上午,沈安都没有跟林鹤说一句话,以前胳膊肘还经常会伸到林鹤那里去,结果现在愣是离那条桌缝还差一段距离,缩着自己生闷气。   林鹤在课堂上笔写写停停,他倒不是被谁扰乱了心神,主要是手酸的有些提不动笔。   那人自己睡了个安生觉,没事还有闲工夫发脾气。   林鹤没搭理他,也没当回事。   到了下午体育课下课回来,班里男生热得一身汗,沈安也是,回来气喘如牛,跟林鹤那气定神闲的样子根本没法比,他都怀疑林鹤刚才那几百米都是走着的,根本没跑步!   他愤愤地想着,把半瓶矿泉水咕嘟咕嘟喝下肚子。   坐到座位上刚用一个薄本扇了两下风,突然腿上卷起来的裤腿被人拽了下去。   是跟自己快要一天没有说话的林鹤。   沈安可算找到了发火点一样:“你干嘛!”   林鹤也不太高兴,停了两秒板着脸说:“不雅观。”   沈安气急了,手指着前面几排扎堆在一起说话打闹的男生:“他们不是都这样吗!”他们几个刚一起打篮球回来,汗流浃背的,有的不仅卷起了裤腿,趁着女生体测还都没回来,连上衣都卷了起来,露出来溢出来汗珠的薄薄腹肌。   林鹤这时候开始有些破不讲理的样子:反正你就不行!”   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话。   沈安嘴里低声叫嚷着:“谁不行!谁不行!我凭什么就不行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赌气似的恨不得把裤腿卷到大腿根。   一条又直又白皙的腿就那样露了出来,他腿上的肉很匀称,显得修长白嫩,看着就没怎么见过阳光,他以前夏天的体育课都上过,跟着别人跑外面空调房里打游戏去了都。   沈安的腿上还有两个小红点,像是被蚊子叮咬的,在那白晃晃的的脚踝上,分外显眼。   顾钦然这时候从后门推门进来看见沈安那副样子,嘴里惊呼道:“”我靠,沈安,你这腿怎么跟个女人的腿似的……”   他话音刚落就被沈安一本子书砸了过去:“滚蛋!”   顾钦然手脚灵活地躲过去,这时候女生体测已经回来了。   林鹤这次再去拽沈安的裤腿,沈安也没再闹腾了。   他坐在座位上,偃旗息鼓,闷闷不乐地在书上画来画去。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林鹤照旧在以前那个路口等他。   沈安抱著书走过去却不往上坐。   心里不服气,又恼得很,更多的是伤心。   “你为什么要和别人背后说我的坏话!”   林鹤也被他闹得耐心告罄,语气变冷:“你没完了是不是。”   “我没完了?明明是你做错事,你甩什么脸色!”沈安看着他的模样,更加生气。   林鹤一只脚蹬上脚踏:“坐不坐,不坐我走了。”   他这样说着竟然真的就骑着车要走。   沈安却没有放弃,抱著书撵着他跑:“你得给我道歉!”   他跑得气儿也喘不顺了,还在那里跟林鹤死犟:“你有什么话想说可以当面跟我讲。”   “为什么要和……要和别人说我不好……”他话跑着说得断断续续的,语调破碎,像是要哭了一样。 第24章   林鹤被他磨得耐心全无,他最后看着沈安那副咬着嘴唇要哭不哭的脸,停下了原本就少带了一个人却比平常骑得更缓慢了的自行车。   他单脚撑着车,然后从前面的车篮子里的书本缝隙里抽出来今天收到的那个粉色信封,还未拆封。   这是今天两人闹了一天变扭的罪魁祸首。   林鹤到现在从来没有哄过人,没什么经验,相对的,他也没被人哄过,或许很小的时候父母还在的时候有过,但是那也太久远了,他几乎了没了什么那时候的记忆。   他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把那封信递给了沈安:“你可以还回来,把这封信给季茉雨,讲一些我的不好,我也不值得喜欢。”   “可是我觉得你很厉害!”沈安几乎是脱口而出了,自己脑子都没怎么反应过来。   说完之后又很懊悔,不知道怎么正在吵架又夸了林鹤一句。   但是他是真心实意这样觉得的,林鹤不仅成绩好,自理能力强,他们那破屋前阵子下雨,房顶漏水,还是林鹤爬上去修的,感觉就没有他不会的一样,就像沈安遇见什么困难,他第一个还是要找林鹤。   他好像干什么都很厉害。   林鹤呆愣住一瞬,看着沈安那张更添羞恼的脸。   他总是这样谁能受的了?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杏眼瞪圆了看着人,抿着嘴,又倔又红着眼的样子多招人?好好的吵架夸人干什么,就像昨天自己想闻闻他身上到底是小葡萄味还是大白桃,他却整个扑上来。   全班七十六名同学,大家叫班长就是“班长”,他怎么叫班长都是“班长~”非要拖着音,尾音打着转。   沈安这边正生气,讲话又没过脑子,这会儿正下不来台,看见林鹤竟然又在自己面前走神呢,根本一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样子!   沈安气不过上去给了林鹤肩膀一锤:“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拳头砸到肩膀头,发出一声闷响,不是很重的力道,但是周围是在太安静了,这就显得声音很突兀。   林鹤被他捣了一拳,连身形都没能晃荡一下,眼睛落到沈安身上。   沈安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干了什么,看着林鹤的目光在昏暗的环境里越发的晦暗不明,他越看越是有点后怕,怎么还跟林鹤动上手了,他上次在自己面前把李绪恩打得站都站不起来,就自己这身板能跟他动手比划吗。   “看…看什么…,你做错了事,我打你一拳怎么了…”沈安这么说,看着林鹤窥探不出神色的脸,那目光给他的压力越来越重,他开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消气了吗?”林鹤突然问道。   “啊?”沈安慢一拍似的,还没反应过来,全部的心神都在警惕这林鹤不要扑上来揍他。   林鹤的声音放缓了点:“消气了就上来吧,回家了。”   一阵微凉的风穿过胡同,跟林鹤僵持不下这么一段时间,沈安手指绞了绞衣服,攥紧了手,也觉得没没趣。   他最后还是磨磨蹭蹭地迈开腿跨坐上了林鹤的后座。   被颠着回家了。   周末的晚上林鹤在胡柯壬的酒吧打工。   李承二楼vip包厢的时候林鹤正弯着腰提着一箱酒往包厢里搬,少年稍显精瘦的腰肢露出来半截儿,上面穿着白衬上,袖子卷到胳膊肘,整个肌肉线条明显的小臂用力一提,那箱酒就被他抬到了桌面上。   李承进屋,正笑着跟几位生意伙伴打招呼,林鹤转身要走的时候打上一照面,李承几乎是一眼就认出来了他,林鹤这样的气质出众,皮相上乘,在这一屋的乌烟瘴气烟雾缭绕里,那张脸就更显得有些不食烟火那意思。   李承这时候撞见他哪有轻易放人走的道理,立马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林鹤:“哎,服务生,把酒都拆开啊,就这么走了?”   林鹤停下来步伐,转过身来,说了声:“好。”   他半蹲下来,把那些价值不菲的洋酒打开,正要起身,却被人从后面按住了肩膀:“服务态度不好,得罚两杯。”那声音里还透着儿股笑意。   哪怕听着再和善,也掩盖不了那要祝捉弄人的恶意。   林鹤并未有什么不满,在这里打工,什么样的客人没遇到过?他很礼貌地道歉,说:“不好意思,先生。”   李承说着:“这点儿诚意总得有吧。”他把那瓶酒对着一个玻璃杯倒满了。   周围的人安静下来,都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处,脸上带着看热闹的笑容,起哄一样说道:“李少爷亲自给你倒酒你还不赶紧喝?这么一杯你干一个月都喝不起,你可偷着乐吧。”   林鹤睫毛轻颤了一下,他脸上挂着一个很淡的笑容,什么都没说,然后把那杯酒端了起来。   他仰头咕嘟咕嘟不带停的一口气喝了下去,嗓子被辣得生疼,那股儿劲冲得他头一阵发蒙。   他一边喝,周围还响起来拍手叫好的声音,像是隔着层什么东西。   这酒劲实在太大,又或者跟他有点时间没喝过酒有关。   喝完酒,他轻咳了一声,脸上还是很无懈可击的笑,还说附和着说了一声:“谢谢李少爷。”   结果这个时候还没完,李承眼里闪出光,他像是来了兴致,把那刚空下来的玻璃杯再次倒满了。   林鹤这时候看向他,这人看起来二十多岁,很年轻,举止轻佻又带着股说不出的圆滑,林鹤无比确认自己不认识这号人,也从来没见过。   李承倒了那杯之后却没有停下来,又继续倒满了第二杯,第三杯……   “先生,我不是陪酒的。”林鹤这时候垂着眼说道。   李承眼睛瞥他,还挺能装,他扯扯嘴角:“哦?那你是干嘛的?”   “我是这里的打……”林鹤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就再次被推开了。   胡柯壬进来看见林鹤跟李承那样,忍不住摆了摆手,对林鹤说:“你一个打杂的躲这儿偷懒?前面几个包厢要的酒你送了吗,后面果盘你拼摆好了?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   这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给林鹤解围来了,林鹤废话不多说,看了胡柯壬一眼,然后默默退了出去。   李承脸上的笑意收敛了起来,但是到底跟胡柯壬是老相识,不能当这么多人不给面子。   这边胡柯壬正跟包厢里的人打招呼,热闹一番之后,李承走出来,胡柯壬也紧跟着出来。   胡柯壬递给李承一根烟,嘴里“啧”了一声:“你说你这跟一小孩儿较什么劲啊。”   李承哼笑了一声:“小孩儿?”他吸了一口烟然后吐出来:“这小孩儿把我弟弟打的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胡柯壬这时候也有些惊讶:“他跟你弟动手了?你弟竟然只躺了半个月?” 第25章   李承听罢胡柯壬的话,倚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抖了抖烟灰,目光越发的不善:“这么说还是个刺头,好斗分子?”他声音很低地评价了一句:“小小年纪,不知死活。”   胡柯壬笑了笑,他摇头反驳李承对林鹤的这番评价:“恰恰相反,他是个很能忍耐的人。”   “他当时初中跟人家打群架,捅了对面的人,流了一地的血,他被带走了,但是年龄才不过十四,没爹没娘的,爷爷年纪一大把,腿脚不方便,没人去领他,最后还是我出的面。人家家长来了一群人,被捅的那人的他妈过来迎头就扇了他两个大嘴巴,哭天抢地的,好在最后人没生命危险救了回来,他年纪又尚小,赔了一笔钱私了了。”   “他当时还穿着校服,身上还有很多血,脸上从眼角到下巴没一处好地方,他跟在我身后才长到我肩膀处那么高,突然笑了一下,说打架这么久挣的钱就这么一下全赔进去了。”   “学校那边也给他停课处理了,他跑了好几次校长室,我也去说了情,最后他写了检讨保证书,学期末了才被允许去上学,结果他捅了的那小子都还比他早上了一个多月的课。”   “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跟人家动过手打过架,但是这事不是他想收手不惹别人别人就不找他麻烦的,他那段时间经常挨打,没还过手,挨了几个月,听说没吭过声,后来那群人出够气了,也觉得没劲,毕竟他又没有钱,光打他也没什么意思,打人也累手啊,这事才算了了。”   “我现在想起来我去捞他的时候他跟在我后面说出那句话时的笑容我都觉得…”   李承接道:“可怜?”   胡柯壬说:“不是。”他皱皱眉头,像是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形容词来形容那个穿着血迹斑斑的校服脸上露出来苍白笑容的林鹤,他最后说:“不是悲凉也不是自嘲,就好像是习以为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了。”   “十四岁的少年,他捅的人在医院躺着,人家家长恨不得活撕了他,他被抓走没人去领他,出来被抽俩耳光,所有人都情绪激昂的场面,他自己却没当回事一样。”   胡柯壬继续说:“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年纪轻轻冲动好胜逞凶逞能的人,他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这样混沌了一生自我放弃其实最简单不过,但是他偏偏走出来了,说抽身就抽身,当一件事情他觉得已经不值得他浪费精力,获得的回报也让他觉得得不偿失的时候,他很聪明,理智又清醒,看事情透彻,以无博有,很拼命的活,而且做的很出色。”   “你对他评价很高。”李承不再倚靠着墙面,他慢慢站直了,把烟尾巴丢进了垃圾桶。   “没办法,家里不成器的小子太多,看见个这么像样的难免忍不住。”胡柯壬拍了拍李承的肩膀:“半大小子那点事儿,你也能跟着瞎起劲。”   沈安晚上八点多从网吧出来,跟顾钦然一起去吃了晚饭。   分开回来的时候路过一家蛋糕店,沈安目光落在那商品橱窗上,上面的奶油水果蛋糕在灯光下散发出诱人的光泽,旁边还有提拉米苏蛋糕,巧克力奶油蛋糕……   这是沈安以前最常光顾的店,几乎每周要来消费一次,里面的蛋糕也比平常店要贵上一些。   沈安的手放在兜里,里面三块钱的硬币变得有些硌手。   突然身后响起一道熟悉却又令人生厌的声音。   “好巧,沈安。”   沈安骤然回神,根本这声音蛰了一下似的,连退了好几步。   李绪恩看见他这样没忍住用手搭了一下他的肩膀:“干嘛这么紧张,大街上的,你害怕什么。”   沈安抬手就挥去他的胳膊:“你又想干嘛!”他声音有些拔高了,目光警惕非常,看着李绪恩。   “想吃蛋糕?哥哥给你买。”李绪恩看着沈安脚停下的正对着的店。   “不用,一点儿也不想吃。”沈安转过身来就要走,甩瘟神一样。   李绪恩哪能轻易放他走,伸手拽住他:“别走啊,都说了给你买了,跑什么啊,就当是我给你赔礼道歉了。”   他手下使劲把沈安拽回来,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   沈安烦得要死,觉得他根本不怀好意,伸手推他:“说了不用,谁稀罕你赔礼道歉,你别烦我离我远点儿就行了。”   沈安这番说话李绪恩却也不恼,有些耐心非常了。   “我不过是想请你吃蛋糕而已。”   沈安先耐不住了:“你到底想干嘛,我还有事要走。”   “我想跟你重修于好来着。”李绪恩搜肠刮肚找出一个成语来表达自己的诚意。   沈安当即跳脚:“我呸!谁跟你好过!”   这话听到李绪恩耳朵里就变了味,当下有些飘飘然,就跟他俩真的好过似的。   他听而不闻沈安那些叫骂他的话,拉着人就往蛋糕店里去。   林鹤这晚凌晨两点钟回来的,进来的时候开卫生间的门身形不稳撞了一下门,发出了声响。   他今天的酒确实喝的有些多。   等他冲完澡出来,看见外面书桌上的灯竟然打开了,台灯下放着一个剩了一半的蛋糕。   沈安这时候睡眼惺忪地撑着身子起来,跟林鹤说:“那是给你留的,快点吃吧,天气热,再放就要不能吃了。”   林鹤看着那蛋糕盒,看外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谁买的,你怎么有钱买这个?”   他声音很淡,沈安又困倦,翻了个身躺在地上闭着眼睛回答林鹤,仿佛随时都要再睡过去,他嘟囔着:“李绪恩买的,谁知道他抽什么疯,还给我倒了歉,说这是赔偿我什么的……”   他这时候听到了清晰的脚步声,林鹤走到了他身边,一把把他从被窝里揪了起来:“沈安!”他语气很重,夹杂着克制不住的怒意一样:“你为什么要收他的蛋糕!”   沈安被他叫得心里一激灵,睁开眼睛就看见林鹤那张阴沉的脸。   他的手锢住沈安的肩膀头,有些用力,沈安被他抓得疼,身子止不住往后缩:“怎么啦,我说了不要来着,他非要给我,我……”   “你怎么能这么不长记性,记吃不记打是不是!”林鹤看起来是真的很恼火,他把沈安往前拽,对上他那双目光有些躲避的杏眼:“你就这么没吃过?忘了他对你做过什么了?”   “我没有……”沈安被他这幅样子吓到,嘴唇直哆嗦,被抓疼了都不敢吭声了。   林鹤看起来并没有要善罢甘休的意思,他吸了一口气,像是在压住自己要失控一样的情绪。   “你吃了我的,你就不能再吃他的东西,你知不知道!”他松开沈安,走到书桌旁边,把那半块儿蛋糕扔进垃圾桶里,很重的一声,根本像是砸进去的。   “不吃就不吃了!发什么火啊!”沈安这时候也被吼得有些委屈。   林鹤砸完蛋糕,视线重新落到沈安身上,听见他这话,脸上勾出来一个笑,眼里寒意更深,他说:“你也别睡了,过来抄古诗。”   “我不……”   沈安这个“不”字刚出来就被林鹤攥着胳膊从地上很粗暴地扯拽了起来,脚步踉跄着差点儿跪磕在地上,却又被林鹤拉着,一路到了书桌旁边。   “什么时候知道错了什么时候停。”林鹤站在旁边把笔拿了过来塞到了沈安手里,手放在沈安露出的那截儿细白的后脖颈儿处。   沈安终于受不了一样眼里开始盈出水光,觉得林鹤大有自己不听他的他就要当场掐死自己的打算。   他攥着笔没动。   林鹤突然又出声:“写啊!”   他就站在沈安身后,沈安胸口剧烈起伏起来,泪就顺着脸颊淌下来,没忍住哭出声音。   他拿着笔,写得歪歪扭扭一行字,被泪水都打湿了,更不成形状了。   按往常的这个时候林鹤就会心软,可不知为何今夜却异常的冷硬,像是势必要给沈安这个不长记性的脑袋一次深刻的教训。   “憋住!不许哭!哭哭啼啼的我最烦不过。”   沈安受不了了:“你怎么……这么坏!不就是一块儿蛋糕……我不吃了…”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还顶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是不是。”林鹤一脚踢上沈安屁股下面的凳子:“不听话就站起来写,别坐着了!”   这一脚活像是踹在了沈安屁股上一样,沈安被吓得站起来,哭得更狠了。   “我说憋住!”林鹤被他哭得心烦意乱的:“什么都不会就只会哭是不是!”   沈安也不想让自己表现的这么软弱,他竭力忍住自己的哭声,但是最后再怎么努力还是会发出声音。   但是到底还是有些效果,他现在像是挨了一闷棍的开水壶,发出尖细的微弱声响。 第26章   沈安用力地紧抿着嘴,鼻腔里却控制不住发出微弱的悲鸣。   林鹤就没听过这么委屈的哭法,心浮气躁地坚持了十多分钟,在沈安身后问他:“知道错哪了吗。”   沈安泪水模糊双眼看不清字迹,站在那里又恼又怕,根本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心里就后悔好心给林鹤留了蛋糕,如果他一个人吃完,林鹤就什么也发现不了。   但是他此时又不敢不回答正在发火的林鹤,气息不稳地回答林鹤:“不该…不该吃蛋糕……唔。”他此时一张嘴,那哭腔就泄出来。   “不对!”林鹤冷酷无情地说道:“你要是想不出来,就站在这里写到天亮。”   沈安崩溃了,又哭着说:“不该吃李…李绪恩给的蛋糕…”他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书本上砸。   林鹤脸色稍缓,语气却依旧很冷:“不仅是他给的东西不许吃,以后也不要跟他讲话,不要跟他接触。”   他说完,沈安只埋着头淌眼泪。   他又语气很严厉地问了句:“听到了吗!”   “听到…听到了…”沈安手底下写了两首诗词,全都糊成一片,他又用手很小心翼翼盖住,怕林鹤发现再让他重写或者罚他更多,滚烫的泪就开始砸到手上。   不是沈安的手,是林鹤的手,他的手握住了沈安的,然后把笔抽走了:“去把脸洗干净,去睡觉。”   凌晨两三点钟,被吵醒正要再次进入梦乡,却又被揪起来抄古诗,被教训这么一出,沈安崩溃委屈的要死,去卫生间收拾整理了好一会儿心情才算勉强平复下来。   结果从卫生间出来,眼还红着,就看见自己地上的铺盖卷儿没了。   沈安当即大惊,以为林鹤要丧心病狂到让他半夜滚出这这个门去。   林鹤这时候看见他出来,嘴里说道:“过来,来床上睡,以后都睡床上。”   沈安一边问:“为什么?”一边腿又不受控制地听了他的话,往床边走去。   他刚哭过,鼻音很重,显得有点儿不情愿的样子,但是本身也是很不情愿,他刚被教训过,还在生林鹤的气,不愿意和林鹤睡一起。   他都走到床边了,还站在那里跟林鹤讲:“我不想跟你睡一块儿!”   “不想睡也得睡,要不然你就去睡在门外的院子里。”林鹤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的。   沈安气急了,觉得林鹤实在过分,刚不哭了又冲着林鹤喊:“天冷的时候你怎么不让我上床睡,现在天热了你让我跟你挤在一起,你是不是想热死我!”   林鹤没耐心地把他拽上床:“对,就是要热死你。”   沈安被推到床的里侧,不想跟林鹤贴着,往墙根缩着生闷气,结果他退一点儿林鹤就贴过来一点儿。   他心里悲愤非常,觉得林鹤果然说到做到,说要把他热死就一点儿也不含糊。   第二天早上,林鹤睁眼起来,看见沈安从宽大的上衣出露出来的白皙肩头上竟然有青了的指痕,骤然瞳孔一缩。   他也没觉得昨天多么用力抓他,怎么就留下印子了。   沈安决定单方面和林鹤冷战。   从早上到坐上林鹤的自行车去学校一句话也没有跟林鹤说,而且还闹绝食,连早饭也没有吃,坐在林鹤的车后座也一点儿不跟林鹤挨着碰着。   这样的冷战被林鹤很轻易的察觉,他昨夜确实有些情绪冲动,但是沈安是很不记仇的人,他还以为睡过一夜之后沈安就会好了。   沈安当然没有好,沈安的眼肿得像桃子,又酸又胀。   他决定在眼睛好之前都不要原谅林鹤。   这样的堵气行为一直延续到下午,林鹤午休的时候消失了一段时间,等沈安趴在座位上补觉醒来去抽屉里掏出下节课要上的课本时,手突然碰到了一个东西。   他察觉不对,好奇地拿出来,看见是个蛋糕,当即手脖子泛酸,眼也胀疼,眼前浮现地全是写得歪歪扭扭又被晕染开的诗词句。   手一抖,蛋糕就要掉下来。   然后被林鹤接住了。   林鹤看着沈安红肿地双眼,语气有点儿不自然地问他:“怎么了?不喜欢这样的?”   沈安语气不好,问他:“不是不让吃?”   “我买的就可以吃。”林鹤回答。   沈安觉得林鹤很双标,但是这不是他把自己半夜三更叫起来发脾气的理由,他眼睛飘到那个精致的小蛋糕上,这应该是林鹤趁午休的时间跑出去买的。   “可是我觉得你昨天真的很过分。”他一点儿也不想轻易原谅林鹤,哪怕他现在举动看起来特别像是在示好,在哄他。   “我昨天……”林鹤话说到一半儿又止住,然后把蛋糕往沈安手旁边推了推,希望沈安收下它:“沈安,不要生气。”   沈安,不要生气。   听听这又冷又硬的语气,加上那面无表情一张脸,跟领导下达命令似的。   沈安腹诽着林鹤的恶劣行为,示好的傲慢态度,最后微微扬起来下巴尖,眼皮子往下一耷拉,变变扭扭地说了句:“好的吧,你下次不要再这样了。”   沈安的冷战行为连一天都没有坚持到就被打破了。   临近期末,课堂上老师开始进行期末复习。   林鹤也很重视,他在期末考前的一个星期都没去打工了,专门用了两天时间给沈安做复习,给沈安押题出卷。   沈安那几天被折磨地差点儿吐血,要脱了层皮似的。   期末考试最后一门结束的时候他走出来,看见林鹤竟然在校门口等他。   这会儿同学都在不同的考场,走得散,沈安左瞄右望,愣是瞅不见顾钦然的影子,也没觉得题比上次期中考难很多,怎么到现在还没交卷吗。   不得已,沈安这时候看见林鹤往这边看来,只能挪动脚步走了过去。   走到一半儿路过校门口的小商铺,又转头看林鹤。   林鹤从对面树底下的阴凉地儿走过来,停在小商铺的冰柜前。   三十七八度的天气,热得人汗流浃背的,沈安趴在冰柜前,用手隔着玻璃指:“要这个草莓牛奶的。”   店家给他拿出来,林鹤过去付了钱。   沈安撕开包装袋,咬了一口,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雪糕被咬出一个缺口,沈安皱着脸,很嫌弃的表情:“太甜了,不想吃了。”他伸手去递给林鹤。   林鹤很自然地接过去,又理所应当地说他两句:“下次不喜欢吃就别乱要。”   从校门口出来的顾钦然一言难尽地看见这全过程,又看见林鹤把那根儿沈安咬过的雪糕对着那缺了一块的地方面不改色地咬下去。   沈安嘴巴还在一张一合说这些什么,好像是不太服气林鹤说他。   果然走近了就听见沈安在那里讲:“那我不尝尝怎么知道它不好吃啊!” 第27章   顾钦然叫了一声:“沈安!”   沈安跟林鹤同时抬头把目光落到了他身上。   “你怎么到现在才出来,写这么慢。”沈安说道。   顾钦然愁眉苦脸:“这次题好难啊,你没觉得吗?”   沈安看起来好像是回忆了一下:“还行吧,不是跟上次差不多嘛。”他偏偏脑袋转向林鹤:“我要跟顾钦然去玩。”   考完期末考,他们的高二生涯算是彻底结束了,暑假的时间不长,但也差不多有一个月。   考完试,他们当然想要放松一下。   沈安难得委婉,想要跟林鹤讲不一起了。   林鹤倒是脸上没什么变化,抬手伸进沈安的口袋摸了摸:“带家里钥匙了吗,我回去的晚。”他摸到了沈安兜里那个金属钥匙,又把手收了回来。   “带了带了。”沈安嘟囔着。   林鹤也不再多说什么,视线飘到顾钦然那里稍一停顿,他对着沈安,目光却落到顾钦然身上:“早点回来,不要玩太晚。”   顾钦然背后汗毛竖起,被林鹤那眼神盯得发毛,差点儿控制不住要往后退两步。   沈安却开始有些嫌林鹤婆妈了,他一点儿也不想让自己好兄弟发现自己现在处处要手受林鹤的管。   “知道了!”他抬起来脚步去催促顾钦然:“我们走吧,这里太热了。”   正当夏季,哪怕是五点钟的光景了,热度却没消减多少。   感觉被晒了一天的地面都在往上腾腾散着热气,沈安跟顾钦然并排走了。   风吹过林鹤刚才站着乘凉的那棵树,林鹤再次走过去,推起刚才放在这儿的自行车,嗓子眼儿里全是那个融化后的甜腻雪糕的味道,确实有些甜过头了。   这么热的天,顾钦然跟沈安也不勾肩搭背走了。   “他们几个都在网吧等着了,我们打个车吧。”沈安看了一眼手机,觉得太热,根本不想走过去。   顾钦然这会儿看起来好像还在走神儿。   沈安又叫了他一声:“小然子!”   顾钦然心里一激灵,然后看了沈安一眼,满脸的欲言又止。   “想什么呢?”沈安狐疑地看着他的表情:“有话就说。”   顾钦然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怎么跟他那样啊。”   沈安也变得有些变扭,不大高兴,感觉顾钦然是觉得自己出来玩还要跟林鹤申请一样,还要被吩咐早点回来什么的,跟自己家长似的。   明明大家都是同龄人,这显得多没面儿啊。   沈安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也说:“他就是啊,管得可宽。”   那颗石子像是夹带着他的不满,被他用力踢得很远。   “啊?”顾钦然没想到沈安会这样讲,他眉头微微皱起,觉得哪里好像不对,但是沈安的表情又太过自然了。   “我是想问,你为什么要那样。”顾钦然叹了口气。   “我哪样了?”沈安反问。   “就是你不想吃的东西为什么要给他吃。”顾钦然终于问出口了。   沈安还没觉得哪里不对,特别理所当然:“那我要扔掉吗,可是他花钱买的会觉得我浪费,又会骂我。”说完还有点闷闷不乐的意思。   顾钦然有些惊讶地看着沈安,他不知道沈安竟然是这样想的:“那你不喜欢吃,他就喜欢吃吗?”他觉得沈安奇怪:“你跟我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也不这样啊。”   沈安听罢眼睫颤动一下,脸上表情也有些愣。   是啊,他怎么把自己不喜欢吃的就随手丢给林鹤处理,就像小时候他不爱吃三明治,就把自己喜欢吃的火腿肠吃掉剩下的自己不喜欢的给林鹤。   顾钦然声音低了些:“我觉得你这样不太对。”   这样当然不太对,沈安从来不跟自己的这帮朋友这样。   这好像是很过分的一件事,但是为什么林鹤又每次都接住?   不对,小时候林鹤发现了之后是生气了的,那现在为什么又好了,为什么知道是沈安想要丢掉的却还是接住吃掉了,现在就不生气了。   沈安最后有些低落的承认:“好吧,这好像是有些不好,但是他没说不喜欢,兴许他爱吃?”   沈安有些自欺欺人的问了句,旋即又自己沉默下来。   林鹤就算是爱吃,他也应该可以拥有完整的,而不是每次都要收拾沈安吃剩的。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沈安脚下没有石子可以踢了,有些虚张声势地问顾钦然:“你怎么回事啊,你到底是他的朋友还是我的朋友。”   “不说了行了吧,叫的车到了,咱们去对面。”顾钦然也不想在这时候真的惹沈安不开心,而且沈安看起来应该也是意识到了不对的样子。   他总是嘴上逞能,但也不是那种十分不识好歹的人。   他们到了网吧的时候,刘绅和王梓清已经在那里正打着游戏了。   顾钦然看他们已经全然进入状态的样子,于是问:“你们怎么来这么早,试卷写这么快!?”   刘绅看见他们之后拿下来耳麦,咧嘴一笑:“后面大题都没写,都不会,当然写的快,最后一门我二十分钟就出来了。”   沈安那边已经选好了机子,催促着顾钦然:“赶紧啊你,怎么来了网吧你还聊考试呢,打游戏也不专心。”   顾钦然闭嘴不再说了,去网管那里开两台邻着的电脑。   进网吧前路上那一点儿小小的插曲闹出的不愉快在打完游戏后彻底烟消云散。   几个人去吃了火锅,沈安脸热得红扑扑地,还喝了啤酒。   他有些吃不得辣,看顾钦然吃得香又控制不住想尝试,夹了辣锅里的两块儿肉之后辣得死呀咧嘴的。   这回不仅脸颊红了,嘴也嫣红。   隔着半个大厅的李绪恩就眼尖地看见了。   从沈安露出来的那段藕白的手腕到泛着绯红的脸颊,他喝啤酒的时候杏眼还微眯着。   他看起来酒量不太好。   沈安把啤酒放下,觉得嘴里那股儿辣味稍微压下去了点。   李绪恩这时候没按耐住,去前面拿了一瓶果汁,然后走向了他们那桌。   果汁放到了沈安面前,沈安才发现是他。   他当即眉头皱起来,不满地要命。   李绪恩过来,刘绅和王梓清也都十分惊讶,他们对此人的印象还停留在沈安主场的那次宴会,李绪恩被他爹揪着来道歉,弄得原本玩闹着的大家都挺尴尬的。   李绪恩开始很自来熟地跟他们几个打招呼:“这么巧,你们也来吃火锅。”   顾钦然他们几个笑笑,也没想弄太不好看,最主要是拿不准这人过来什么意思,按理说他跟沈安这么合不来,该装作没看见他们才对,毕竟大家真没这么熟。   不过好歹大家是一个学校同年级的……   “是啊,挺巧的,这不是刚期末考完嘛……”顾钦然接着话茬儿。   然后就被沈安从桌子底下踹了一脚。   顾钦然表情一变,然后就看见沈安疯狂冲他眼神示意,眉头皱得死紧。   看起来是十分厌烦李绪恩的样子,顾钦然被踹了一脚,表情扭曲了一瞬,想起来这人跟沈安的过节,赶紧把脸上的表情换成和沈安一样的。   结果这人竟然是来和沈安示好的。   李绪恩笑着说:“沈安,请你喝果汁,不能吃辣就别吃。”他又很客气地说:“咱们这桌我给结过账了,当我请大家吃饭,以前有些事是我做的不对,咱们怎么说都在一个学校,都是同学是不是。”   这事儿整的,搞得好像很真心实意似的。   刘绅一听他把帐都结了,话也说这么好听,当即说道:“哎,哪的话……”   话音刚落,他也挨了一脚踹。   刘绅闷哼一声,抬头看沈安一眼,看沈安那样,也不接话了。   李绪恩跟没发现这场面儿多下不来台似的,还跟沈安套近乎,把桌上的果汁拧开就要给沈安杯子里倒。   “椰果汁,不知道你喜不喜欢。”他这么说。   沈安却十分不给面子地把杯子移开,要不是李绪恩反应快,差点儿要把果汁洒出来。   “不喜欢?”李绪恩当没发生一样。   “好吧,那我再去换一个。”他继续说道。   他望着沈安说:“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这桌突然安静下来,李绪恩的问题沈安不回答。   他契而不舍又叫:“沈安,怎么不讲话。”   沈安烦的不行,这人苍蝇一样,影响他们吃火锅,看见他就又会想起他半夜被林鹤罚抄古诗的场景,还有林鹤逼他认错时说的话。   “沈安?”李绪恩又重复叫了一声。   “我不跟你说话!”他被叫得不耐烦,愤愤说道。   李绪恩看他的表情,故意逗他一样:“那你这不是说了嘛。” 第28章   “你…!”沈安被他惹到,又差点儿被他激出话来,但好在最后忍住了,闭上了嘴,摆上一副不愿搭理他的模样。   就在这个时候李绪恩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掏出来手机看了一眼,面色一变,往外走着接电话。   沈安摆脱了他的苍蝇行为,然后也变得没什么胃口了。   吃过饭之后刘绅他们说要去酒吧玩玩,沈安嫌吵,不怎么愿意去。   顾钦然则是被他爹打了一个电话催着回去,说是给他暑假找了家庭教师,让他争取好好实现“假期超越”,趁着放假恶补一番,要他回去跟老师先碰个面,人家要了解一下他的成绩。   沈安没事可做,又不想那么早回去,他们那小破屋,什么都没有。   顾钦然看他兴致缺缺的样子,问他:“你要不要来我家住几天?”   去顾钦然家住?沈安抬头看他一眼,这么热的天气,顾钦然家里肯定二十四小时空调不断。   “也行,林鹤家里那小破风扇,一点儿也不凉快,我夜里总是热得睡不好。”   顾钦然又加把劲说:“还有游戏机呢,刚买了新游戏,正好儿咱俩试试。”   沈安刚要答应说好,又想起来林鹤,嘴角又一耷拉:“算了,班长晚上回来还要查我的作业呢。”   “这不是刚放假嘛!?”   “哎呀,一天都不能少,简直比咱们班主任还苛刻!”   “那休息两天又怎么了,住两天再回去,假期还长啊,你到时候补回去不行吗?”顾钦然看起来是真的很想让沈安去他家里玩两天。   “好吧,那我跟他说一声。”沈安最后也是经不住诱惑,伸手去兜里摸手机,等把手机摸出来打开,突然动作一顿。   他有几分茫然地望着顾钦然:“我好像不知道他的手机号。”   顾钦然不敢相信:“你都快跟他住了一学期了,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吗!”   “真的。”沈安也慢慢蹙起眉头:“他好像……他好像没有手机,我怎么没见过他跟谁联系过呢。”   “先走吧,我帮你在群里要班长的联系方式,然后我们到家再说。”顾钦然拽着沈安就要走。   沈安却挣开了,有点儿难为情的样子:“不行…。”他显然也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挣扎,然后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先走吧,改天再说。”   顾钦然有些诧异,他隐隐觉得沈安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而且好像对林鹤也很不一般,像是…像是有些怕他。   但是明明表面看起来林鹤对沈安是不错的。   顾钦然也觉得矛盾,从最开始就是,林鹤对沈安伸出援手的行为和他对林鹤的惯常印象相驳。   他们班班长一直都很冷漠不近人情,精明,理智,利己主义。   收留沈安这事,对于林鹤的情况而言,绝无半点儿好处。   除非这好处,顾钦然看不见。   顾钦然又想起了林鹤在沈安咬过的雪糕上咬下的那一瞬,这种诡异的不对劲感越来越浓重。   他猛地一下抓住沈安的胳膊,拽住正要转身走的沈安。   沈安扭头问他:“怎么了又?”   顾钦然似乎还没斟酌出来一个很好的措辞,最后试探着问了句:“林鹤是不是欺负你?”   说到这儿,沈安可就有话要说了,他转过身来,拉着顾钦然大吐苦水。   “我靠,你都没法想象!他简直神经病控制狂!你见过哪个正常人要把人凌晨两点钟从被窝里揪出来站着抄古诗的!”   “就因为我吃了一个蛋糕给他留了一半!”沈安越说越是愤恨:“三天抽查一次单词,两天考一套模拟卷,全是他自己出题,你知道有多难吗,还罚抄,我手脖子都要断了!”他把自己的两个手对在一起让顾钦然看,悲从中来:“你看看,我这俩手形状是不是都不太一样了。”   顾钦然:“……”   沈安最后还是回了林鹤那里,在卫生间里冲凉的时候看见林鹤的换掉的脏衣服在洗手池旁,他顺手一拿,想要扔进大盆里。   结果靠近了一拿,就闻到了一股儿烟酒味,很浓。   就在这时,林鹤兜里的一盒东西掉了出来,沈安伸手去捡,拿起来看见是盒烟。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林鹤吸烟。   或许是别人给他的?   他每日这么早出晚归,也不知道忙什么。   这么仔细一想,他虽然和林鹤住在一起,却对林鹤什么都一无所知。   但是林鹤却用足够量的学习计划表框住了沈安的时间与生活。   沈安把林鹤的脏衣服泡进盆里,有了上次洗衣服的教训,没敢再轻举妄动。   深夜林鹤回来,轻手轻脚洗完澡,爬到床上。   沈安没睡得很沉,热得睡不好,他翻个身过来,刚冲完澡一身凉气的林鹤就贴过来。   过了会儿沈安突然又翻来覆去,烙饼一样的,小动作一堆。   “乱动什么?”林鹤抬手按住他。   “有蚊子进来了,咬我好几口了。”沈安在被咬的腿上抓了两下,痒得不行。   “哪有蚊子?”   “真的有,怎么光咬我不咬你啊!”沈安感觉腿上被叮好几个包了:“你住的时间长这块儿的蚊子都认识你?”   他精神的反常,开始说些废话了。   林鹤却是累了一晚上,这会儿闭上眼,疲惫感袭来,甚至能盖过炎热的燥意。   他闭着眼睛应付着沈安的话:“是的,都是老相识。”   “你让它们来咬我的?”   “沈安,你不困可以起来学习。”   沈安消停了好一会儿,闭上眼睛也想强迫自己入睡。   过了十来分钟,又凑过去跟林鹤说话:“班长,你的手机号是多少,我怎么还没有你的联系方式。”   林鹤原本都快睡着了,又被他吵到。   “我没有手机。”   “为什么,那你平时怎么和别人联系啊。”沈安吃惊。   这次林鹤沉默了许久,沈安都以为他已经睡过去了,结果还是听到了林鹤声音微低的回答。   “没有人要和我联系。”   “我和你联系啊!”沈安直接说道。   “买个手机吧。”沈安精神抖擞,跟林鹤继续讲话:“以后有什么事也好方便讲。”   又停了会儿,林鹤才:“嗯。”了一声。   像是答应了。   这跟信号不好的无线电报似的,亏得沈安还能聊的下去。   “我跟你说我原本今天准备去顾钦然家里住的,这儿也太热了,我根本睡不着,身上还痒。”沈安讲起原因:“本来想和你说一声就不回来了,结果你竟然真的没手机。”   林鹤不再搭搭理他了。   沈安无知无觉地:“我们要不买个空调吧?”   “不好,没有多余的钱。”林鹤突然睁开了眼睛,看起来似乎有些不悦:“也不许去顾钦然家里住。”   沈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么昏暗的环境里观察到林鹤的不高兴的,身上也确实难受非常,听林鹤态度不好的拒绝讲这种话也有些来火:“意思就是不想让我好过呗,这也不许那也不让,就把我热死,让蚊子咬死我算了!”   林鹤这会儿复又闭上了眼睛:“是的,算了。”   听起来根本就没在听沈安说什么,就在那顺着他的话附和。 第29章   林鹤买了新手机,店里最便宜的款式,办了一张新的手机卡。   早上走的时候沈安还没有睡醒,他把手机号写在一张纸条上,放在了书桌上。   沈安起来学习的时候就应该会看到。   胡珂壬来店里的时候店里还没怎么来客人。   六七点钟的时候,酒保还在那里擦着桌台。   胡柯壬远远地就看见林鹤手里在摆弄着一个什么,走近了才看见是个手机。   “呦,终于舍得买手机了?”胡柯壬笑道:“以前说送你一个我不用的你都不要,这会儿怎么想着自己买了。”   正在这个时候,林鹤一天没响一下的手机才终于响了一下。   是一条短信。   信息内容是“(o‘ε’o)”   林鹤眼睛眨了一下,胡柯壬凑过来看:“谈恋爱了?”   他“啪”的一声拍在林鹤肩膀上:“我就说你小子最近怎么回事,打工跟魔怔了似的,给女朋友买东西?”   林鹤眼里闪过一丝困惑,不知道只这样一个表情,为何胡柯壬就要说他恋爱了。   他的手机还停留在那则信息的页面,问胡珂壬:“这个嘴怎么撅着,是不高兴的意思吗?”   难得有学霸虚心求教的时候,胡珂壬点了烟,叼在嘴里,又夹在指间,抖落火星与烟灰。   他一副回来人的语态:“哎,这是亲亲的意思。”   林鹤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盯着屏幕看了半晌儿。   胡珂壬这时候又发现他来之前林鹤正在吧台的桌面前写着什么,面前有一个摊开的破旧笔记本。   上面记录着每一笔开销。   从吃饭到衣服,水果吃食,外加上一些书本资料费用……   上面时间日期记录的都很详尽,就是从某个时段开始这个“沈安”变成了“安安”   胡珂壬心里骤然一咯噔,又看林鹤还在那里端详着手机里那条根本一个字都没有的短信。   这可别不是被骗了。   “你这谈女朋友衣食住行都要花你的钱?”胡珂壬脸色变得不大好:“什么意思,不了解你什么情况?!”   “我说你这最近打工怎么跟疯了似的,你可别掉进这女的陷阱……”胡珂壬就不明白,为什么林鹤这种穷得全校人尽皆知的人都能有人贴上来吸血。   林鹤听见他说话,低头一看,又把手底下的账本合上了,看了李承一眼,还怪不高兴胡珂壬看他隐私似的。   林鹤显然还在对上一个话题耿耿于怀。   又把手机伸过去,问道:“那这眼睛怎么不是向下弯,是往上的呢。”   胡珂壬点着他的手机,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别看了,那是不情愿的意思!”   林鹤收拾东西走了,离开了吧台。   胡珂壬在他后面喊:“说又不让说,你非问!鬼迷心窍了吧你!”   林鹤在八月份的某天清晨起来,看见沈安睡在床里侧,露出来的小半截腰上起了一片红疹。   看起来不像是蚊子咬的,而且蚊子咬的地方林鹤每天都有在他睡着时帮他上药,基本都已经消失不见了。   林鹤正想着,沈安突然伸手就要往那块儿起了红疹子的地方挠。   林鹤抓住了他的手腕,又看见胳膊里侧也有。   难不成是热得起痱子了。   林鹤把他往床中间抱了抱,然后把风扇开了最大档。   看着沈安睡得酣甜一张脸,悄声骂了一句:“娇气。”   在暑假某个平凡的周末,沈安从顾钦然家玩了回来,看见林鹤竟然没有在外面,一个人骑着一辆三轮车拉着个旧空调。   沈安赶紧凑过去问:“班长,这是什么?”   林鹤把东西从三轮车上搬下来:“空调。”   “不是没钱吗?”   “买的二手的。”   林鹤在附近的二手电器回收厂挑拣回来的,他以前在那打过一段时间的零工,老板看见是他给便宜了很多,还把三轮车也借给他。   沈安看他把空调往屋里抬,问他:“没人来帮我们装吗?”   “要手工费,我自己先试试,应该可以。”林鹤去使唤沈安:“把床底下的工具箱拉出来。”   “怎么什么也会啊!空调也会装!”在沈安眼里,这又是一件他完全接触不到,也不会的事。   林鹤一个人废了个吧小时的劲才算装好,弄得一身脏兮兮的,衣服上也沾着油污灰尘。   哪怕他每天都洗衣服,但他从他生命的某个阶段起,他身上的衣服便开始很容易弄脏了。   林鹤累得一身汗,坐在凳子上喘口气。   沈安这时候看着装好的空调难掩兴奋,原本在以前的生活里很微不足道的事情在经历了没有空调的夏天之后,沈安眼里的空调的身影变得格外高大。   “班长,喝水。”沈安欣喜雀跃非常,难得体贴倒了一杯凉水递给林鹤。   “我们要不先开开试试?”沈安拿着遥控器乱晃。   空调的外机开始嗡嗡作响,在八月的中旬,林鹤他们家也终于加入了为老城区夏季断电跳闸而努力的一员。   与此同时在这个假期的末尾,老城区林鹤家附近这一片的小胡同迎来了要拆迁的消息。   林鹤这边还不知道,林鹤二伯确是最爱看新闻的,从市电视台看到这一则有关拆迁规划的消息后,几乎是当即从沙发上一跃而起。   正在桌面上择菜的刘淑琴把放着择好菜的盆都打翻了。   不锈钢盆掉到地上,发出一阵噪音,关在屋里的林濠喊了一声:“吵死了!小声一点!”他最近因成绩下降挨了他妈不少啰嗦,现在只要他在屋里学习的时候便不能忍受别人发出一点儿声音。   “我说什么来着!?说你目光短浅你说说错了没,当初我就说连带着房子给他要过来,反正他也是住咱们这,破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说那破茅屋似的地方有什么好要的,给你你都不要。”刘淑琴新跟自己几个姐妹做的石榴红色镶嵌着小钻的指甲,用力戳着林明哲的胸口:“现在好了吧,拆迁了,你知道他那破房子要赔多少拆迁款吗?!”   “是你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刘淑琴越说越是气不过,活像是谁生生挖走了她一大块儿肉:“都怪你个没出息的,当时不听我的。”   林明哲也没料到会有如今这一幕,争辩着说:“那我怎么会知道那里会拆啊,况且当时是你说先要钱要近紧,要买学区房啊,这会儿全都赖我头上?”   “我赖你头上?我嫁给你们老林家,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我得到什么了?你们爹就那么一点儿东西,竟然还留给他那孙子,就林鹤是他孙子,林濠就不是你们老林家的种了?”   “老爷子偏心!我还不能挣了?哪来的道理?”刘淑琴提及此就暗恨。   “咱爹那不是看林鹤一个孩子孤苦无依,怪可怜嘛。”   “他可怜,谁来可怜可怜我啊,每个月就你那点儿工资,咱们一家在这生活,供着小濠上学,买菜吃穿,你自己看看我那首饰,都是十年前的款式了,跟我那老同学聚会我都不好意思戴。”   林明哲安抚着已经眼眶有些湿了的刘淑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受苦了,为这个家付出了不少。”   林明哲挺着肚子在上发上,说道:“现在只是通知刚下来,要拆迁还得等好久呢,林鹤不是那种不懂事的人,二伯家有难处他理解的,怎么说也在我们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就是我们家的小孩儿嘛,逢年过节的他处去,可不是得到咱这来,这就是他的家,既然我们都是一家人,他到时候就算得了钱,也不会自己全都拿了的。”   他最擅长说这种好听的场面话,说完这些又去说刘淑琴:“唉,你也是,我说让你平时多关心关心照顾照顾他,你倒好,他来帮小濠补习,你连顿饭都不让他留下吃。”   “我在乎的是那顿饭嘛!”刘淑琴刚要反驳,最后也不得不先认清现在的状况,咽下去那些气话,转而眼珠子一转,说道:“要不然还让他来咱们家住?”   “不过那林鹤瞧着就是个有主意的,上次走了之后就没来给小濠补过习,应该是心里有气,小濠跟他关系近一些,你让小濠叫他周末来家里吃饭,或者让小濠先去找他说说话。”   林明哲又开始了他那副语气:“我就说嘛,当初我就不同意让他搬出去,他一个小孩,自己一个人去住,能吃好住好吗,现在学习这么紧张。”   “那不是有箱牛奶吗,让林濠周末拎着去看看他哥去,死孩子成绩现在下来这么多,让他拿著作业去。”刘淑琴这么安排好了,心里才算是踏实了点。   她总觉得林鹤这样的年纪,无依无靠的,虽说性子凉薄了些,但是住在他们家的时候不也是让干嘛就干嘛,该是好拿捏的。   暑假的前一天晚上,林鹤没有外出了。   半下午把沈安的试卷整理了一下,然后带沈安出去吃饭。   两个人去附近的小餐馆,给沈安要了两个菜。   沈安吃得嘴上油乎乎地:“班长,发工资啦?”   “嗯。”他把一块烧排骨夹给沈安,低垂的眼睫抬起来:“明天开始就高三了,会很辛苦。”   “我期末考试进步好多啊,你没看到吗?”   “嗯,希望你继续进步。”林鹤往嘴里递一筷子米饭,语气不咸不淡的。   沈安觉得被敷衍到,人与人之间没法共情,林鹤这种常年稳居第一的人是没有办法体会他这样进步的喜悦的。   两人吃完饭,林鹤骑着自己车带他回去。   晚风还带着微微的闷热气息,天空只能看到零星几颗星星,沈安头抵在林鹤的脊背上,少年的脊椎突出来,有些硌得慌。   林鹤好像这一个暑假瘦了很多。   “不嫌热了?”林鹤觉得脊背那一块有些温热。   沈安沉默着没有讲话,不知为何,抬手摸了摸林鹤后背突出来的骨节。   莫名觉得有些刺手。   晚上的时候林鹤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沓子现金,很厚的一摞。   他递给沈安。   沈安手颤抖着,眼神反复打量林鹤的神色,语调有些虚弱,不敢去接:“不会是要我走吧……”   林鹤狐疑地看着他:“去哪?要饭?”   他拉起来沈安的手,把钱给他:“这是这学期的学费,你放书包里去,别弄丢了。”   “那你的呢……”沈安眼睛望着他,难得一见地思虑过多:“你还有钱吗?”   “我免学费上的。”   话音刚落,坚挺了这么久的电力在此刻突然罢工了。   房间里突然一片黑暗。   沈安心说,该不会是今天不用再学习了吧,嘴角刚刚翘起来,林鹤突然对着窗外望了一眼:“只有我们这里停电了。”   他说道:“不对,是灯坏了,你听,空调还好好的。”   林鹤去把电闸扳下来,拿着扶梯去修电灯泡。   沈安臊眉搭眼地在凳子上捧着脸等他修好灯。   等林鹤把灯修好,沈安坐在下面写字,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猛地抬头,去拿书架上的顾钦然送的会变形的灯。   他用手拍拍上面的灰,然后递给林鹤:“班长,这个灯你能修修吗?”   林鹤看都没看一眼,手里批着沈安写的卷子:“修不好,排队抢了好几天的外国货我不会修。”   不会修就不会修,阴阳怪气个什么劲。   沈安又把那小灯丢回了书架上。 第30章   高三开始的第一个周,班级里的气氛就已经皆然不同了。   下课时往外跑着出去的少了,很多都是在补觉又或者在刷题目的。   饶是对学习氛围一直熟视无睹的沈安这时也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他们这个时候所有的知识都已经学完,都在进行复习,而沈安以前高一的时候基础很薄弱,正好趁这个时候重新学了一遍。   他们现在变成了每周一小考,每月一大考。   每次沈安题目错得一多,发下来试卷就不敢让林鹤看,总是藏着掖着的,结果最后还是免不了被林鹤翻找出来,挨上两三句冷言冷语,再去改错题。   这天的中午,沈安从食堂吃完饭回来,趴在桌子上正想休息一会儿,突然有人从班级后门探出来一个脑袋,竟然是刘绅,他像是有些难为情,看着正皱眉看着他的沈安,欲言又止,叫了两声沈安的名字,愣是没说出话来。   “干嘛呀?”沈安从座位上起身,以为刘绅是不好意思进他们班,他抬腿往外走去。   结果一出来一看,顾钦然连带着王梓清都在教室的走廊外呢。九月份的天气,暑气未消,亏得他们这几个人挤作一团,也不嫌热得慌。   “你们干嘛,神神秘秘的,大中午在这扎堆儿干什么,不晒啊。”沈安站到走廊这里,刺目的阳光直射进来,一股儿燎人的热意扑面袭来。   刘绅跟王梓清也就算了,这顾钦然在自己班门口也作这么副扭捏象,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胳膊肘碰胳膊肘:“你说啊…,你先说…,不是你…你先提的吗……”   “啧,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再磨叽我进教室了,热得不行。”沈安语气里已经有几分不耐。   最后刘绅跟王梓清伸手把顾钦然往前推:“他说他说,他有事相求。”   顾钦然也老大不自在的样子,最后一咬牙,说出口:“就是…就是咱们班长不是给你出过一些押题卷吗,我们能不能看看呀,还有那个物理和化学笔记……”   “小然子!你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呢!”沈安立马就喊道:“我跟…我跟班长没关系多好…!”   刘绅倒是嘴快:“可是我明明见过你俩那次走一块,你还帮他抱著书来着……”   沈安攥紧了手,立马反驳:“你看错了!看错了!”   王梓清也紧跟着说:“我上次还看见过你跟他去吃炒面,我当时还想跟你打个招呼的,结果你当时脸色不太好,好像在跟他生气,我都没好意思叫你……”   “……”沈安气息逐渐不稳,怀疑的目光盯向顾钦然。   顾钦然连连摆手:“我根本没告诉他们你跟班长好……呸…玩得好…都是他们自己发现的。”   沈安再次气得说不出话来,结果班里的同学陆续回来,学委路过他们,看见沈安在那站着,突然问了句:“沈安,林鹤呢?”   “咱们班主任找他,你一会儿告诉他去办公室。”他把手里的一个信封交给沈安:“这是林鹤上次获奖的奖品,你给他吧。”   沈安信封被塞进怀里,半晌儿没反应过来,眨了眨眼,欲盖祢彰地嚷嚷道:“给我干什么啊,班主任这不是交给你给他嘛!我也没见着他!”   学委停下来脚步,狐疑地望着这般反应的沈安:“你们不是关系好吗。”   沈安被彻底噎住,梗着脖子杵那半晌儿,彻底颓软了下来。   最后等学委人走远了,人进了教室了,沈安才恹了吧唧地又问刘绅他们:“你们…你们什么时候看见的啊…”   “哎,那得有半学期了吧……”刘绅摸摸脑袋,笑嘻嘻说道。   话音刚落他就被王梓清碰了一下胳膊,反应过来又看了一下沉安的表情,才回过味来。   沈安热得红扑扑的脸呈现出一种虚弱挫败感。   那他每天在那校门口自以为多隐秘似的多走那一段路,早上来的时候又故意让林鹤再前一个路口把他放下,坚持了这么久,多走的那段路,到底是在干嘛啊!   眼看着沈安就失魂落魄要往班里走,几个目的没达成的又纷纷手忙脚乱去挽留他,七嘴八舌安慰道:“虽然你们班林鹤是性格古怪了些,但是你跟他玩,好处也不少啊……”   “就是…就是,听说他以前人可自私,人家问题他根本不搭理,也不外借笔记……”   “他可给你收费没?好朋友会不会打个折啊……”   “我们一点儿也不会因为你跟一个穷疯了的怪人玩看你跟以前不一样……”   “人之常情,在第一名的光照下低一点儿头这没什么……”   沈安脚步虚浮走到教室里,又看见学委,走到他的位置上的时候脚步一停,鬼使神差地问了句:“你怎么知道我跟班长关系好啊?”   “啊?不是咱们班都知道吗,你们还一块儿……”   沈安这次话都没听完,捂着耳朵跑回了座位上。 第31章   这天林鹤骑着自行车载着沈安。   沈安垂着脑袋坐在后面,跟霜打的茄子似的。他心里想着,这样下去很快就会有人发现他跟林鹤顺路,不是顺一小段,是直接顺到家。   再然后就会发现,他每天中午刷的饭卡都是林鹤的………   再之后就会有人知道花着穷光蛋的钱的沈安,是比林鹤还要悲惨又货真价实的穷光蛋。   “怎么了?”林鹤像是发现了他低落的情绪。   沈安声音闷闷地:“大家……大家都发现咱俩是好朋友了…”   林鹤顿了一下,正好自行车的车轱辘碾过一个坑,自行车上的两人同时颠簸了一下。   “那真是可惜。”林鹤语气淡淡地说道。   这话听得沈安又不乐意了:“什么意思啊!跟我做好朋友觉得丢脸?”原来林鹤也跟他一样不想叫旁人知道他们关系近吗?   林鹤倒是没他音量高,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难道不是你一直觉得跟我走一起丢脸吗,上次你和你朋友走在一起,看见我,就装作不认识。”   沈安瞪着眼,却说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可是他虽然好面子了点,心里也是觉得他跟林鹤是好朋友的,这并不能改变什么,但是林鹤又不是那种在意别人目光的人,为什么也不愿意叫人家知道?   就在沈安沉默的时候,林鹤却又在继续说了:“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不想和你做什么好朋友。”林鹤想,或许在光明正大的朋友身份里,他会更情愿选一个让沈安遮遮掩掩偏隐秘的暧昧身份。   在已经做到遮遮掩掩的时候,就只差隐秘的暧昧了。   没想到竟然被“光明正大了”,不过也不是没好处,或许明天可以载沉安更长一段路。   沈安气急败坏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谁稀罕跟你做好朋友似的!”   周末,林濠拎着牛奶七拐八绕地找到林鹤的家。   站在门口愣是没敢进,探头探脑的,总觉得这住的是间危房,随时都要塌陷。   房顶上有一块儿还用砖压着一张红蓝相间的塑料布,想必那里应该是漏过雨。   他走进院子里,院子里还晾晒着几件衣服,看起来颜色很鲜艳,不太像是他堂哥的风格,他哥一直穿的很素也很陈旧,盖不住脸长得俊,身段好,看起来也同样身姿挺拔,气质不俗。   他有点踌躇地迈着脚步往里进,有点儿脚步沉重的那意思,主要他跟林鹤平时交流的也少,看起来相处的时间不短,但是林鹤对他一直冷冰冰的。   这从上次林鹤从他家走,到现在快小半年了,没联系过,真不知道见面要怎么说话。   结果就在他脑子里七想八想纠结成一团浆糊的时候,脚已经走到了林鹤屋门口。   他先是礼貌地叫了一声:“哥?”然后还敲了两下门。   “谁啊?”   里面传来了一声陌生的声音,声音很是清越,听起来也是年龄不大的少年。   门没有从里面锁上,林濠直接推开了门。   两人一打上照面,纷纷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对方。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同时问。   林濠显然是更理直气壮自信一些,于是他先答道:“我是林鹤的弟弟,来看看他。”   沈安目光落到了林濠手上提着的牛奶上,语气慢慢柔和下来,透着股儿心虚劲:“我是他同学。”他在林鹤这住这么长时间根本没听说过他有什么亲戚,而且他自己也说没人跟他联系的,这会儿怎么冒出来一个弟弟。   “同学?”林濠惊讶,他印象里林鹤那样的性子,该是没什么朋友才对,自己家人都处不好,难道跟人家就能处好关系?   他又看着沈安脚上挂着拖鞋,身上穿着一件半旧衬衫,好像是他哥以前穿过的。   不是林濠记性好,而是林鹤衣服根本就那几件,来回穿,林濠这才有印象。   林濠心里越发不可置信,望着沈安:“你不会住在我哥这儿吧?”   沈安看着林鹤弟弟这表情,也莫名窘迫:“哎,没有没有,我就是周末来他这儿,他成绩好,我来问问题来着。”   “那你怎么在他床上?”林濠觉得他哥这同学很不礼貌,在主人家还不在的时候,在这儿肆意地跟在自己家一样。   半歪着身子倚在床头拿著书本的沈安不自在地坐直了身子:“我刚才背书,太累了,躺一会儿。”   林濠站了这会儿才觉出累,把牛奶往地上一放,然后把背上背的书包拿下来,然后坐在了凳子上,偏头问沈安:“我哥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   “天黑才回呢。”更确切点说是凌晨才回来,沈安看着林濠,打量着林鹤这堂弟,看起来跟林鹤长相上没有一点儿相似,仔细看看,似乎眉毛有点相像?   “你找你哥有事?”沈安好心问道:“或许等他回来我可以帮你告诉他,他会回来很晚,你要坐在这里等他?”   林濠抱著书包,林鹤这屋狭窄得紧,感觉东西都放不开。   “我也是找他来讲题。”林濠有点儿不信沈安的话,觉得这小同学可能是想把他赶走,让他哥只给他自己讲题。   “我就在这里等他回来。”林濠语气坚定。   沈安看他这样也不好多说什么,复又把书盖在脸上,半躺在了床头,声音有些发闷地传来:“行,你等吧。”   等了两个小时之后林濠就坐不住了。   他跟正趴在书桌上拧着眉,多苦大仇深地奋力抄写单词的沈安说道:“喂,我先走了,等晚上天黑的时候我再来。”   沈安抬起来头,怕他晚上来又白跑一趟,告诉他说:“他得到很晚很晚很晚才回来。”沈安忍不住说:“而且他可能没有什么时间再给你讲题。”   林濠起身,跺了跺在矮凳上坐得发麻的脚,看了看沈安那张白嫩的脸,他哥这小同学长得倒挺好看的,就是不太会讲话。   他哥有没有时间怎么轮到这人来拒绝了?   不过林濠又转念一想,会不会是林鹤早就安排过,上次生气气还没消,没少跟他同学抱怨自己二伯一家?   可是他哥看起来明明不是那种会抱怨旁人的人,林濠叹了口气不再想了,不知道他回去之后要告诉他妈根本没见着林鹤的人,他妈会不会又骂他。   就在林濠拖着脚步要走的时候,林鹤推门进来了,手里还拎了一兜提子。   林鹤看见林濠在这儿,显然也是有一丝惊讶,他走进来,看见了地上那箱牛奶,又看了沈安一眼。   沈安这时候站起来说道:“你弟弟来看你,还给你买了牛奶。”他走过去接林鹤手里的提子:“你今天这么早回来?一会儿还出去吗?”   “不出去了,店面装修,要下个月才去。”林鹤回答道。   林濠看着沈安自然地去接过林鹤手里的水果,两人又这么一问一答的,感觉好像哪里有些变扭,一种很温馨的熟稔感。   原本“温馨”这个词跟林鹤这样性情凉薄的人该是绝缘才对。   他那同学又去卫生间哗啦啦开着水龙头洗提子了,细听好像在哼着什么调。   林鹤这时候目光才落到林濠身上:“怎么了,有事找我?”   林濠赶紧把书包拉开,把习题本还有试卷掏了出来:“哎,我来找你补课呢,正好儿你这打工的地方店面装修,该有时间了吧。”   结果没想到林鹤却开口拒绝了:“我没时间,高三了。”   他走到桌旁,顺手理了一下沉安今天摆弄地乱七八糟的桌面,书本里还乱夹着试卷,默写的单词之类的。   林濠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林鹤会拒绝,这是不常有的事,他于是搬出来他妈:“我妈说让你给我讲讲,我这段时间成绩下滑了,她说再退步就要揍我一顿狠的。”   林鹤倒是很无所谓的模样,垂着眼皮:“二婶不是经常这样说吗,反正也没真的揍过你。”   “可是她吵啊,骂得我头都要炸了!”林濠以为他林鹤还在怄气,走过去拿著书本到书桌前:“哥,别气了,我妈说了以后你周末去我们家吃饭,给我补完课就住下就行,你以前的屋都给你重新收拾好了。”   “哦?收拾好了?那你们家那么多杂物要放哪啊。”林鹤又问。   林濠还没察觉什么,继续说:“放阳台了。”   沈安这时候洗完提子出来了,圆润的果实躺在盆里,身上沾着水珠,他拿起来塞进嘴里一颗,然后:“呸”了一声,把皮吐进垃圾桶。   “要人家住杂物间还在这儿说呢,要我都不好意思提,多稀罕似的!” 第32章   “我跟我哥说话管你什么事啊!”林濠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说完之后又去瞅瞅林鹤的脸色,他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因为他妈刘淑琴说了,林鹤借住在他家里,不掏一分生活费,而他们家学区房可是花费了大贵价钱买的,林鹤就算是住在一个小隔间里也应该是莫大的恩惠了。毕竟他们家那房子要比爷爷家那危房似的小屋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而且林鹤在他们家怎么也算吃穿不愁吧,也算有了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像这老房子,房顶还要盖塑料布,不知道阴天下雨漏了多少次过。   沈安好像是对这种胡搅蛮缠打嘴仗的话头特别来劲,伸着脖子在那说:“我还没跟你说话呢!你接我的话干嘛,我就听那叫人家补课还让住杂物室的人说话,特别羞愧!羞愧你懂吗!”   “你说谁呢你!”林濠气得跳脚,往前走了两步被林鹤拦住了。   林鹤拦住他,又看沈安还张张嘴想继续说,眼神饱有警告意味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说:“我一会儿查题。”   沈安一口气憋回去,看着还剩下半面空白的试卷。   林鹤又对林濠说:“天黑了,要没什么事你就先回去吧。”   林鹤脸色很不自然,但是看林鹤没什么要生气的意思,又提到:“可是……可是我的作业不会写,还有题目没问呢。”   林鹤不为所动,又说了一遍:“没时间,二婶问你你就这样说。”   “你这是生气?”林濠下不来台,感觉自己拎着牛奶来示好等了人一下午,却什么也没干成。   他明明记得林鹤以前不是那么难讲话的。   林鹤没回答。   林濠最后也憋一肚子气,闷着头转身就要走。   “等一下。”林鹤突然叫住他。   他转身走到书桌那里,然后蹲下来,用手拉出来一个旧纸箱,翻了一下会儿,找出来一个笔记本。   他把笔记本递给林濠:“这是我初中三年的数学笔记,你拿回去吧,反正我也用不到了。”   林濠愣了一下,然后抬脚走过来接住了,看起来还纠结了几秒,然后说了句:“谢谢哥。”   留下屋里俩人,沈安写几个字就抬抬头看林鹤,似乎想问问什么,有点儿好奇林鹤哪里冒出来的弟弟,又想这不是有亲戚嘛,就是感觉关系好像不太好?他憋了一肚子话,林鹤却半个字都没往这个话题上转,后来看沈安频频走神儿,冷着脸说他几句才老实了。   林鹤给沈安改错题改到七点钟,然后带着沈安出去吃饭。   这段时间,家里倒是鲜少开火了。   十月初的时候天气渐渐没那么燥热难忍了。   天气多云的一天,下午的体育课上下起了毛毛雨,体育老师让自由活动了。   有几个不怕淋的去操场拿着篮球打篮球去了,沈安倒是昨天学习任务完成的太晚,有些困乏,想要去教室补觉。   这学期一开始,高三的同学已经考试当作了日常一样,写不完的试题,老师站在讲台上讲不完的白花花的试卷。   沈安回到教室里,坐在靠窗的地方看看手底下今天发下来题目,哀叹一声,强撑着想要先完成一部分,晚上好早早休息一些。   结果没写两道题,上眼皮就粘上了下眼皮,他用手拄着头,脑袋一磕一磕的。   李绪恩这时候非常不偶然地路过,看见沈安垂着眼皮,半睡半醒的,眼皮上那颗小红痣时隐时现的。   沈安脸蛋白皙,侧着看鼻梁挺翘,嘴唇也因为打瞌睡的缘故微微张着。   李绪恩莫名喉咙口就有些微微发痒。   他很做作地咳嗽了两声,然后敲了敲沈安挨着的玻璃窗户。   沈安被惊醒,定眼一看是他,旋即厌恶爬满脸,看见窗户那还有一条缝没关紧,又赶紧去拉。   李绪恩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也跟着慌里慌张去拉窗户,怕沈安从里面锁上。   到底是李绪恩劲大一些,手指卡在窗户缝里硬生生扳开了。   沈安看见他手狡猾地卡进去,也不敢使劲一样,怕给他夹着手夹出个好歹,这事又没法善了。   “别这么激动行不行?”李绪恩把半扇窗户直接打开:“你看看这是什么?”他把手里提着的蛋糕往上抬抬,让沈安看见。   沈安这回可有骨气的很:“我不吃你的东西。”又很不耐烦拧着眉:“你烦不烦人,怎么总是来找我的麻烦。”   “想跟你交个朋友就是找你麻烦?”李绪恩看他不买帐,热脸贴冷屁股几次也有些脾气来上:“你知道找你麻烦什么样吧?印象不深刻?”   “你!”沈安听他这威胁一样的话,怒瞪他。   李绪恩被他这杏眼瞪圆了望着,觉得这十月份的天气下着雨刮着凉风还是燥热,又凑近了想说什么。   结果沈安看他从窗户那脑袋要伸进来,“你”了半天吐出来一句:“你滚蛋啊!”他声音稍微拔高了些,很是厌烦李绪恩的靠近一样。   李绪恩被他骂了,伸手去拽沈安的衣领,把他扯近自己:“别给脸不要脸!”   “你干嘛,咱们这儿可都有监控!你再跟我动手试试!”沈安去扒他的手,脸气得通红,又有些怕。   “有监控怎么了!不就上次摸你两下吗,你至于这样防什么似的防着我嘛,跟个小姑娘似的!”李绪恩说道。   他竟然一点儿不带怕的,教室里还坐着零星几个回来自习的同学呢。   沈安怕动静太大,到时候又自己丢人,旋即吸了一口气,然后想起来李绪恩上次的举动,压下去那股恐慌厌恶劲,尽力压低了声音解释说:“你别找我,我不是,我不是那种人。”   李绪恩眉峰一敛:“哪种人?”   沈安忍无可忍一样,憋出来一句:“就是我不喜欢男的。”   李绪恩一个字都不信,说着说着又上手,去摸沈安的脸:“不喜欢?林鹤没这么摸过你?你们两个晚上睡一块吗?”   沈安一巴掌又拍了过去:“滚啊!有病的死变态!”   他这一下劲不小,李绪恩小臂上一片红,看沈安这样强烈的反应也有些狐疑望着他:“不会吧,真的假的,他还没吃到嘴里?够有耐心的啊。”   “你放屁!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有病!”   李绪恩看他这样,忍不住嗤笑:“你不信?你以为他林鹤是什么大好人?”   “我跟他是朋友!从小就认识,跟你不一样!”沈安急红了脸争辩道。   “跟我不一样?只怕他比我还能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你还很信任他?是不是他让你离我远点……”李绪恩半个身子都从窗户口探进来质问着沈安。   他们这时候动静已经很大,而且回来的同学越来越多了。   沈安刚往后退两步,那李绪恩就被他们班班主任拍了两下肩膀:“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是刚开完会正往办公室走的班主任,手里还拿着几个文件。   李绪恩僵着身子慢慢从窗户口退出来,脸色很是不自然:“我来…我来找沈安问几个问题……”   与此同时,校园里布告栏上的九月份月考的成绩排名红榜处,林鹤站在那里。   雨下得有些密集起来,把他额前的发丝打湿了一些。   他的视线落在红榜前二百名,然后从前往后,在一百二十五名处找到了沈安的名字。   突然很安静的身后响起来一道声音,柔声细语地:“班长……”   林鹤微微偏过头来,班级里的事其实很少有人找他,特别是到了高三之后,他这个班长更是形同虚设,参加竞赛倒是没少的了他,别的活基本都是各科课代表再做,要不然就是被学委包揽。   是季茉雨,她身后墨黑色的发用一条深蓝色的发带松垮垮地捆住。   她的眉眼很精致,但是不是那种第一眼就很出挑的好看,是很淡雅清新的那种美,不浓烈,但是很好看。   趁着身后的毛毛雨,她跟一副被晕染了的江南画似的。   笔墨清浅,气质出众。   但是她接下来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好听:“班长…你好像这段时间退步了许多…”她的视线落在第一名处林鹤的名字上,然后说:“你一开始可以甩第二名谷栗四十分左右的,现在你们俩的差距只有二十来分了,你说他下次一努力会不会超过你?”   “毕竟,高三是潜力的爆发期,不到最后谁知道最终拿第一的会是谁呢……”她讲这样的话,颇具攻击性,却还是那副很柔的语调。   但是林鹤看起来没有被激起来半点儿情绪,他说:“我没有退步,我的分数一直都稳在这个水平上,和他的差距减小,是他在进步。”   “你表面上看起来不是很在意,却在这里停了很久了。”季茉雨看着少年苍白削瘦的侧脸。   “我确实没有在在意。”林鹤很淡然地回道。   季茉雨这时候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你不是在看自己的成绩,你是在看他的。”她的手指指向布告栏里沈安的名字上。   林鹤眼里情绪闪过,看了季茉雨一眼。   季茉雨脸上那种很浅的笑容慢慢在林鹤的目光下消散了,她说:“班长,沈安会把你拖死的,你没办法一直这样,你准备供他到什么时候呢,他那样的没吃过一点苦的小少爷,根本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他体谅不了你的。”   “我们……我们才是一类人啊,班长”她把自己的校服袖子往上扯,露出来被小刀划过的层层叠叠的疤痕还有烟蒂烫出来的印子。   “沈安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他没有一点儿生存能力,他只能依附着你,把你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季茉雨突然顿住,她原本自说自话的语调陡然一变,甚至有些发颤,她又叫了一声:“林鹤……!”   林鹤也偏偏头看向她,像是问她有什么事。   他眼里的漠然,像是刚才没听到过她的话,他像是在走神儿,但又不那么像。   季茉雨突得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她目露出一丝慌乱,提醒道:“你在笑。”   可是她刚刚说的每一句都没有值得露出笑容的,她说林鹤会被沈安拖死不好笑,她展露伤痕也不好笑,那到底哪里值得露出那样愉悦的笑意?   是的,是说沈安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能依附着林鹤生存的时候……   他笑了,他嘴角勾起,能看得出愉悦与庆幸。   季茉雨瞳孔一缩。   林鹤却有些后知后觉的,抬起来手,手指摸向唇角,他问:“真的吗?”然后摸到确认以后又很快恢复了表情,略带歉意地说了句:“抱歉。”   好像刚刚做了很失礼的事情。   他开始把手里拿着的一把伞撑开了,雨已经越下越大,他把手里这锈迹斑斑的伞递给季茉雨,然后说:“不是的,我们不一样的,我现在很幸福。”   季茉雨眨了一下眼睛,看见林鹤转过身去,身影消失在雨幕里。   鼻腔里涌进来一股儿潮湿的金属气味,季茉雨眼前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第33章   几场秋雨过后,天气就逐渐冷了起来。   林鹤在某天不声不响地改了他的学习计划表,把上面的学习任务又见缝插针地增加了几项进去,把沈安的休息时间压缩了不少。   沈安不满地嘟囔过几次,林鹤都装作没听到。   林濠拎过来的那箱牛奶最后全进了沈安的肚子里,甚至在沈安把那箱牛奶喝完之后又买了一箱,每天早上热给沈安喝。   沈安喝够了,不怎么愿意。   林鹤一开始还耐心说高三了,要补充营养。最后看沈安那磨叽的模样,只冷下脸来说,爱喝不喝,不喝早餐也没得吃。   沈安真的怄气那天没吃,半晌午饿的肚子叫,再没在早餐上跟林鹤犯过倔。   十一月的月末,迎来了这一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有点儿措不及防的,雪就忽然下了。   课堂上正上着课的同学也忍不住侧目往窗外看,引得老师频频敲了几次黑板。   晚自习放学的时候,李绪恩把兜里不停在震动的手机拿出来,看着上面的号码又面露不耐地按掉。   他走出校门,结果竟然看见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正在校门口扒着墙探头探脑地张望着。   他一下子急的跳脚,加快脚步飞奔过去,拽着人一路到了昏暗人又偏少的角落里去。   “不是说让你别再找我了吗!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李绪恩气急败坏的样子。   是上次在那家酒吧里遇到过的出来卖的小鸭子,跟沈安长得有点儿像,但是只皮相上有着几分相似,气质却是截然不同,比沈安削瘦得多,人也畏畏缩缩的,脸色苍白,胳膊细得跟什么似的,李绪恩有些粗暴地甩开他,感觉再使劲就要给他攥碎了一样。   许默面色有些难堪,泛着不健康的白的脸上也带上了些潮红,像是在羞愧。   他声音放低了点:“可是…可是,你上次给了我钱,我还没有给你服务……”   “我说了不用你给我服务!”李绪恩拧着眉,颇为嫌弃的神色。   “我还没有……没有给别人弄过…干净的,不脏的。”许默越说声音越低,到最后就跟蚊子嗡嗡似的,他把李绪恩眼里的厌恶理解成是在嫌他脏。   他说这样的话应该也是鼓起来很大的勇气的,但是他说完却没听见李绪恩有反应。   他抬起头来才看见,李绪恩正盯着学校里刚走出来的一名学生看。   许默视线转过去,也是一阵晃神。   林鹤走在沈安身边,沈安还在不死心的想要商量一下今晚能不能少做一些题,原因是庆祝初雪。   林鹤不知道初雪有什么好庆祝的。   告诉沈安:“庆祝的话也可以多奖励一套题。”   沈安又决定不庆祝了。   林鹤似乎察觉到了远远的,落在这里的视线。   状似不经意地往那处一望,是李绪恩在偏门的拐角处,身后还隐约有个人影,比他小了一圈,太暗了,看不真切。   他突然往前偏了一下身子。   于是沈安的身影就在这个方向被他遮盖住了。   李绪恩脸色变得阴沉。   他回过神来,看见身后这小鸭子也在看着那个方向,于是心头窝着的没处撒的火就一涌而出了:“看什么看啊,人家那再落魄也是真少爷,跟你这种会所里的“少爷”可不一样!”   许默脸色更白了,慢慢僵着脑袋转过头来,也不敢对上李绪恩的视线。   李绪恩出口伤人之后,气氛就突然安静下来,他后知后觉也觉得没劲,语气也变得有些不太自然地问:“到底什么事,快说。”   “我还想……再借一点钱…”许默挣扎了片刻,咬着嘴唇说道。   李绪恩气笑了,觉得这小鸭子贪得无厌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他冷着脸把他推开:“我说了,上次的事就算了,你真要卖,找别人吧。”   雪下下来,沾到身上就融化,两人的头发上,还有衣服上都湿漉漉的。   李绪恩这样说完,就要转身走。   结果那许默竟然又贴上来,去拦住他,都带着点哭腔了:“我没办法,我真的……”他这么说着,这么冷的天,就开始伸手解自己的衣服,就要当场脱掉。   李绪恩当场愣住,然后去把他衣服拢住,然后把拉链紧紧给他拉上,把人推到墙角,紧张的左右望了一下,发现没人之后又凶恶地吼他:“你有什么毛病是不是!这么大冷天你在我学校门口脱衣服!你不要脸我还要呢!”   这么吼完人,又看着那张巴掌大似的小脸,上面布满泪痕,眼睛里噙满了水。   李绪恩缓缓吐出来一口气,最后骂了一声:“操!”   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把钱,然后数了几张,塞进了许默的口袋里。   沈安在路口等着林鹤骑车过来接他。   等林鹤骑着自行车过来,沈安身上都已经被雪淋湿了,今天雪降得突然,很多同学都没有带伞,校门口站着好多来送伞的家长,来接自己家孩子。   沈安跨坐上林鹤的自行车,坐好了跟林鹤说:“走吧。”   自行车平稳地向前,这段路比较好,不怎么颠簸。   等快到了林鹤家附近,沈安就不得不扶着林鹤的腰了。   这样冷的天气,沈安手都冻木了。   林鹤难得地体贴:“你可以把手放进我兜里。”   沈安手插进林鹤的上衣口袋,突然手碰到了一个热烘烘的东西:“这是什么!?”沈安惊奇。   雪花纷纷扬扬下了满地,老城区的路灯开始忽明忽暗起来。   林鹤尽量在把车骑得更稳一些,嘴里说道:“不知道是什么,兴许是沈安的烤红薯?” 第34章   这已经是沈安今晚第三次在说冷了。   林鹤终于停下了手中的笔,然后伸手覆盖在沈安的手上,热乎儿的,比他的手还温热得多。   林鹤继续握着笔,视线重新落回在习题上,跟沈安说:“你根本不冷,你只是看见下雪了。”   沈安不放弃地争辩道:“我真的觉得很冷,我这样没办法做好题,寒冷在分散我的注意力。”   似乎是提到了学习,林鹤又被引起了注意。   他终于起身,然后把窗帘拉上了。   窗外纷飞的大雪被遮掩住,屋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台灯。   “现在觉得暖和一些了吗?”林鹤拉完窗帘过来问。   他表情好像还很认真。   沈安终于忍无可忍,他提出要求道:“我想我们应该开开空调。”   “可是这个空调只可以制冷不可以制热”林鹤很耐心地说明道。   沈安根本不信,觉得林鹤就是在心疼电费。   “其实我的体质是那种,不是特别怕热,但是会特别怕冷。”沈安这样讲。   林鹤看起来好像是嘲笑了他一下这样的说辞,但是那表情太细微了,沈安有一瞬间会觉得自己看错了。   “别胡说了,你不是特别怕热是因为我们后来装了空调,你一开始甚至热出了痱子。”林鹤一边在草稿纸上演算着什么,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安不满,觉得自己说什么林鹤都要反驳一下,林鹤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自以为是的人!   就好像他说什么都是对的,什么都要听他的一样。   就连自己是冷是热。他都要表现出一副自己最懂的样子。   李绪恩从那天给了那小鸭子钱之后,回去的路上就越想越是气恼后悔。   想他在这块儿堵学生,挤下来不知道多少零花钱。   他堂堂一个一中校霸,竟然能被一无良商鸭把零花钱榨了个七七八八。   越想越是跌面儿。   他回到家就把那小鸭子的号码拉黑了,然后又给他堂哥李承打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那边接通了,对面声音很嘈杂。   李承应该是走到了一个稍微安静一些的地方才跟他说话。   李绪恩开始埋怨他哥:“都怪你上次非让我陪你什么朋友玩,点的什么一排男的,你们玩男的也就算了,还要点一个给我,你知不知道那小鸭子把我缠成什么样了!”   李承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什么玩……玩什么男的,什么小鸭子?”   李绪恩又喊,怕他哥喝多了听不清似的:“就上次你穿黑皮衣那朋友啊!在那KTV,点的鸭子!”   李承大脑转了两圈,已经明白过来怎么回事,也稀罕纳闷儿:“哎,不是你那天半夜回去以后给人家KTV打电话,说要投诉,说他们店里什么拐来青春少男卖淫,又说什么人都没碰收了你钱,属于欺诈消费!”   李绪恩听傻了,攥着手机不能动。   李承还继续说:“人家会所老板知道是你还给我打电话求情呢,说是把那不懂事的已经开除了。”   怪不得那鸭子老粘着自己呢!   李绪恩头脑眩晕,有点站不住了:“真的假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你喝多了吧。”李承一阵闷笑:“你把人家工作都弄丢了,人家可不得找你?”   李绪恩想起来那天晚上做的那个混乱的梦,他那天好像确实大受刺激,记忆有些断片。   他拿着手机退出当前页面,然后往下划拉着,竟然真的找到数月之前的深夜拨打投诉号码的记录。   李绪恩揉搓了一下脸,克制着语气跟李承说:“行,我知道了,没事挂了吧。”   今年的冬天确实好像比往年寒冷的多。   大雪连下,屋檐上都坠上了冰。   林鹤和沈安穿着棉校服,浅蓝色和淡蓝色相见的样式。   寒风刺骨,沈安的脸都埋在林鹤背上,耳旁都能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   教室里其实是比林鹤家温暖的多的。   老房子阴冷潮湿,他们这儿地处南不南北不北的地方,冬季也不供暖。   沈安还真的不死心试过开过空调,结果一股糊味扑鼻而来,吓得沈安赶紧关上了,怕把电线再烧了。   今天是十二月的月考成绩出来的日子。   沈安在公布成绩前打了个喷嚏。   路过顾钦然的座位,抽了他几张纸巾,正擤鼻,抬眼一看面前的成绩表。   他一下下滑到了一百七十六名。 第35章   林鹤脸色低沉了一整天,整个人周围气压都极低。   沈安一副大气儿不敢吭的模样,看见林鹤在那里盯着沈安的学习计划表快有四十分钟了。   他简直表现的像沈安小学有次不写名字,那门考了零蛋之后,他爹的脸色那样难看。   在这静谧的晚自习课堂上,当林鹤再次拿起笔要往计划表上添些什么的时候,沈安皱着脸,伸手去拽他的胳膊肘:“班长,别再加了,真的,已经没有空余的时间了。”   那张表上明明已经密密麻麻了,沈安实在是想不出哪里有余地再起添加任务。而且就算是高三,每次退步会对学生心理打击不小,本来就是这样高压的环境里,沈安自己已经够挫败了,林鹤还摆出来那样的表情。   沈安的晚饭都没胃口吃了。   他还在那里讨价还价,没看见林鹤已经越加难看的脸色。   他把沈安拽他的手挪开,然后去他的抽屉里把沈安这次月考的试卷全都拿了出来。   沈安也觉得比上次做得差,伸手想拦一下,被林鹤“啪”一声拍到了手背上。   沈安“嘶”一声,又低声不满:“你使这么大劲儿干嘛!”   晚上回去的时候沈安坐在后面,又忍不住打了几个喷嚏。   他吸吸鼻子,然后缩着身子,想要尽量把自己的受风面积减小一点。   道路的两边都是雪堆,前几天路上上冻,太滑没法骑车,就只能跟林鹤一起早起二十分钟,走着来学校。   在冬天的早上再去剥夺掉二十分钟的睡眠,对沈安来说是一件极其残忍的事。   他开始讨厌冬天了。   在那个热烘烘的烤红薯之后。   回来以后的林鹤二话不说就把那一沓试卷抽出来,按在书桌上,让沈安自己先看错题。   其实沈安不觉得有什么,名次看起来下滑的多,但他其实只比上次少考了十六分,他觉得只要下次仔细一点就可以再回到原来的名次。   但是林鹤显然是神经过于紧绷了。   他好像容许不了沈安的一点儿退步,他总觉得如果沈安按照他的计划来,在原地都不应该,应该是一直进步的,更何况是竟然往后掉了这么多名。   这可能是沈安自己偷懒导致的,虽然表面在费功夫,其实心神都不在上面。   林鹤觉得他十分有必要再帮沈安端正一下态度。   他指着试卷上的错题,真的忍不住有些上火:“这一道题,我考前给你压过。”   “而且你当时还做对了。”林鹤这样说。   “还是原来的题型,只是改了数字而已!”越往下看越是来气:“还有这一题,你竟然把小数点点错位了,分数全失。”   沈安听到他抬高音量,也是心头一阵厌烦,原本考得不好,就够不高兴了。   “我没看清啊。”沈安说着:“我又不是故意这样写。”   林鹤还在说些什么,沈安耳朵旁嗡嗡乱叫。   他有些感冒了,伸手又去拽卫生纸,撕下来半截儿擦鼻子,鼻子被磨得有点儿痛,他觉得林鹤买的纸是很廉价的纸,质量不好。   “沈安!你有在听吗”林鹤又拍拍桌子。   “我有我有!我这就在改题了,你别吵了。”沈安皱着眉头,鼻翼两侧有些发红。   林鹤不再说了,他起身去卫生间接热水。   然后把脏衣服泡进去,都放在塑料盆里,用搓衣板搓。   冬天的衣服可不比秋夏的单薄好洗,林鹤把热水洗凉了又添了两次,才把衣服洗完。   他这个时候手已经泡得发红,晾个衣服的功夫,十指就冻得有些紫。   他推开门。   沈安又在叫冷了。   林鹤又快步去衣柜里抽出来条毛毯,然后走到书桌那里去,裹住沈安。   “这样呢?”林鹤问。   沈安有些犯困,头脑昏沉的厉害。   他伸手扯着毛毯说:“好像好了一点儿。”   结果写了没十分钟,就又撂下了笔,他说:“班长,太冷了,我明天去学校再改错题吧。”   “不行。”林鹤很快拒绝。   “我真不想改了,我想睡觉,我困。”   “你困就起来去洗个脸。”   “我说我不想改了,我要睡觉!我不想洗脸!”沈安又烦躁又来气:“你能不能听听我说话啊!”   沈安这么喊完,空气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停了数秒,林鹤才冷笑一声说:“成绩下滑成那样你还好意思嚷!?”他手指着试卷上画出来的错题:“这些题不改完,你今天就不用睡!”   “我成绩怎么样了!我成绩这样已经很好了!我又不是你,我对我现在的成绩非常满意!”   “我不满意。”林鹤声音沉下来。   “你不满意管我什么事啊!”沈安倔脾气上来,就把试卷一推,转身就真的要往床上爬:“我不写了,我要睡觉,我都攥不住笔了。”   “你给我下来!”林鹤眼里已经染上一层怒意,觉得最近就是对他太好,他才能这么蹬鼻子上脸。   “我不下,你凭什么老管我啊!什么都听你的!我一点儿自由也没有!”沈安也像是憋屈多时了,听着林鹤命令式的语气,心里才刚升起来一阵惧意,就因这点儿惧意而感到了屈辱。   他真的是觉得受够了,每天几点起床几点吃饭,什么时候干什么事情,全都要被他掌控着,他只不过是想早休息一次,这么零下十几度的天气,他都不允许。   他往被窝里就钻进去,嘴里还气不过喋喋不休:“天天甩脸色恐吓我,有你这样的吗,谁受的了……”   “你再说!”林鹤脸彻底浮上怒色。   结果沈安钻进被窝没看见:“就说了怎么样,不就是花你几个钱嘛,我以后会还你的,还你之后咱俩就赶紧再也不见,我真是……”   话还没说完,林鹤就把沈安一把揪拽了出来,他目光泛着股色森冷的寒意对着沈安:“不用我管?想要自由?”林鹤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你现在吃我的穿我的用我的,你跟我说不用我管!行啊!那你就别在我这。”   两人自相处以来,鲜少发生这样的争执。   沈安被吼得愣住,还没回过来神,就被林鹤一把推倒了门外。   当门在自己面前关闭,沈安才反应过来什么,开始急忙拍门。   “林鹤!你还是不是人啊!”一阵寒风刮过,沈安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寒冬时节,林鹤竟然把他推到屋外面。   沈安一开始还撇着嘴骂他,最后就开始骂都骂不出来了。   林鹤红着眼睛坐在说桌前,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他想沈安这是老毛病又犯了,他应该给他一个深刻点的教训。   他强迫着自己无视外面隐约已经带上哭腔的叫嚷,把注意力又重新放回到沈安的那些错题上。   他得把这些错题分析写完。   门外的声音已经变得越来越微弱,沈安已经不再叫骂了。   他在门外哭着拍门,嘴里叫着班长。   “班长,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敢了……”沈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外面寒风椎骨,他觉得自己脸上冰凉一片,泪都要凝结成霜。   “班长,开门……班长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他哭得太狠,气喘不匀,开始咳嗽起来。   一张脸憋得通红,在门外认错服软,冻得四肢都没什么知觉了。   林鹤在书桌前,笔攥了又松,几次反复,再也忍不住了,把笔往试卷一扔,起身去开了门。   他起身的时候就已经听到门外声音渐弱,以为是沈安哭累了。   他故意在门口停一下,然后手放在门栓上,沉声问道:“真的知道错了?”   门外却是一阵沉默。   林鹤没什么耐心:“说话啊!”   还是没有声音传来。   只有屋外传来的风声,“呜呜”得像是在哭。   林鹤望了一眼窗外,发现窗外竟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下起了大雪。   他心头突得一悸。   赶紧开开门。   发现门口空荡荡的,除了门前院落一片白雪皑皑,没有任何人影。   林鹤没有办法能准确形容他此刻的心情,仿佛一颗心脏置于万丈悬崖之上。   他脚步慌乱地拐进屋里拿了一把手电筒,中间被绊了一下,撞得桌子上笔掉下来。   雪下得很大,林鹤深一脚浅一脚地从院子里走出来,妄图从地上白雪被印下得脚印上寻找一些痕迹。   但是这些痕迹很快就被覆盖得七七八八,难以辨认。   林鹤有些慌了,他拿着手电筒,在这小胡同里乱绕:“沈安!沈安!你在哪儿。”他喘着粗气,零下十几度的天气,后背出了一身汗。   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找了每道巷子。   他最终在一处背风口的小胡同的尽头找到了一团蜷缩着的黑影。   在那旁边还有个垃圾桶,能稍微阻挡一些另一个方向的风。   林鹤找到沈安的时候,几乎是跪在地上的,他叫了几声沈安的名字。   沈安覆盖了一层霜痕的睫毛才颤了一下,睁开眼看见是林鹤,他眼里温热的泪又流出来:“坏人………不要你…”他又哭起来,脑袋上的发都被雪打湿。   林鹤站了几下才起来,抱住沈安,把人抱起来。   他一颗心大起大落,跳得飞快,沈安的泪就顺着他的衣领往脖颈儿里流。   他手电筒丢在地上,抱着沈安往家里赶,嘴里不清不楚地哄着:“好好好,我是坏人……”   林鹤把他抱紧了,一路飞奔到家里。   进屋就把沈安剥了个精光,把那湿漉漉的衣服丢到一边,把沈安塞进被窝里。   沈安浑身都燃起一种高热,他看起来分外难受,很费力勉强地睁开眼,泪流了满脸。   林鹤把他裹住,只露个脑袋。   然后开始烧热水,翻箱倒柜地找退烧药。   等他把水烧开,倒进茶杯串凉了,手心里躺着退烧药,他坐到床头,把茶杯放下,把沈安的脑袋抬起来。   沈安偏着头,不愿意看他。   哭得脸通红,嘴里也不说话。   这回是真伤心。   林鹤叹了口气,低下来头:“你在发烧,快把药喝了。”   沈安抿着嘴不讲话。   杏眼肿起来,浑身上下都又冷又热。   “我错了还不行?”林鹤闭了闭眼,复又睁开,眼睛望着沈安。   “好人沈安,我以后不这样了。”林鹤拿他没办法一样,把沈安半搂起来。   沈安这才慢慢张开嘴,含住了药片。   药苦得脸皱起来,林鹤又赶紧给他喂水。   沈安喝完药又躺在床上控诉,话都说不利索了,还在那带着哭腔数骂林鹤。   “这么冷的天………,我……冻死……,没良心……,把我……关在……门外……”   林鹤没哭,倒也脸色发白,说道:“我没想到外面会下雪……”这样话语其实在此刻显得十分无力,他也爬上床去,隔着被子抱住沈安:“现在还冷吗?”   沈安不搭理他,于是林鹤又说:“明天我会给你请假,你在家里病好了再去上学。”   沈安说:“你能不能多请两天,我不想去上学……”   这样迟来的厌学情绪又发生在高三,林鹤也不得不反省一下是不是自己逼得太紧了。   林鹤拨弄了一下沉安额前细软有些潮的发丝,看着他烧得通红的脸,忍不住心软道:“好,那就请两天。”   他这样说完,看着沈安许久,又很认真的语气说:“那休息完这两天,你就要好好学习。”   “沈安,你得和我上一个大学。”林鹤这样说。   沈安听完他这句话,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也睁开了,他看着林鹤看起来没有半分说笑意思的脸,又哭嚎了起来:“你…你杀了我吧。”   他现在恨不能再出去一头撞进雪窝里,起个非同寻常的高烧,直接把自己脑子烧傻了了事,省的林鹤再生出这种痴心妄念。 第36章   可能是被冻得很了,也可能是林鹤最后的话使沈安心神受创,沈安高烧不退,大半夜了,身子热得像个火炉。   林鹤半宿没合眼,湿毛巾淋了几次。   沈安又起来吐了一次,整个人给被抽了魂魄似的。天蒙蒙亮他才退了烧。   林鹤有些放心不下,也跟着请了假。   两人都没去上学。   早上给沈安煮了米粥,沈安胃口不好,神色病恹恹的,林鹤耐住性子也只喂下去了小半碗。   喝了粥,沈安复又沉沉睡去,可能是夜里也没睡好的缘故。   他的眼睛看起来肿得可怜,原本泛着健康白皙色泽的脸也变得虚弱苍白起来。   屋里很安静。   半下午,屋外是北风吹着落了一夜的雪,刮起来一片白茫茫的雪雾。   林鹤坐在屋里只亮着一盏台灯。   沈安在下午三点多钟醒来,睁眼看见林鹤的背影,还有隐隐约约的书页翻动的声响。   他翻了个身,动作其实不大。   但是林鹤却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转过身问他:“醒了?有没有哪里还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沈安喉咙眼里干涩得难受,于是不大精神地半耷拉着眼皮说:“喝一点水吧。”   林鹤把水杯拿过来,为他喝了点热水。   又摸摸他的额头,确认一下不再起烧了。   沈安喝了水,觉得嗓子眼里舒服了一些,眼珠子转动,落到林鹤脸上,像是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你今天也没去上课?”   林鹤声音很低:“嗯”了一声,眼睛看了他一眼。   沈安:“哦。”了一声,躺在床上,浑身有些发酸,不过倒是难得睡了一次懒觉,整个人像刚睡醒的倦猫。   在暖热的被窝里蜷了蜷腿,又想没事找事一样,他睁眼还有些费力,眼睛定是肿得非常难看,而这事的罪魁祸首就在脸前。   “你昨天把我关在门外一个多小时,而且门外还在下大雪。”沈安这样幽幽地说。   林鹤近乎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说:“沈安,我只关上门十分钟,写了两道题我就去给你开门了,只不过没找到你。”   沈安当即反驳:“不可能!明明有很久,而且门口风这么大我受不了了才走的,我叫你好多遍!你根本不理我!”   他一急,气血翻涌,立马就又咳嗽起来,苍白的脸色泛起来潮红。   林鹤看着他这副模样,慢慢抿紧了嘴唇,然后又说:“或许是因为你是不是特别怕热,但是会特别怕冷的体制,才会觉得在寒冷的环境里时间非常漫长。”他选择一个比较折中话,顺带提起来沈安以前说过的话。   沈安看起来好像有被说服。   林鹤在某些方面,不得不承认,他很聪明,进步得飞快。   沈安一直以为林鹤根本不听自己说话,其实原来是有在听的,只不过他觉得自己的更对,所以就对沈安的话置之不理,又或者轻描淡写地否定掉。   沈安休息了两天之后,就收拾收拾去上学了。   夏天的时候沈安不愿意与林鹤挤在一起,冬天的时候两人睡在一块儿倒是暖和得多。   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沈安去贴着林鹤睡,老是不注意就被林鹤稍微拉开一些距离。   沈安心里翻白眼,不知道怎么会有林鹤这么变扭的人,合着大夏天不嫌热非要一起睡床,冬天了却不让贴一块儿睡,什么意思,横竖就是不让他舒坦是不是。   他睡眼惺忪地洗完脸从卫生间出来,林鹤去桌边拧开一个什么小盒,用手指沾了些,在手心揉开,然后走到刚洗完脸的沈安身边,抬手在他两颊揉搓了几下。   “什么啊,这么香。”   “涂一点儿,润肤的,脸都皴了。”林鹤说着又催他去吃饭:“快点吧,一会儿迟到了,你这几天落下好多内容。”   一个有些老旧的公寓楼里。   许默从床头柜的最下面的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铁盒子。   打开铁盒子,里面是一卷卷旧钱,面值大小不一。   他把另一件外套里的钱掏出来,然后也放进去,重新整理了一下数了数。   数着数着,数目逐渐到达了他预期的那个数额,他的眉目逐渐漫上一丝喜悦感。   门突然响了一下,他脸色骤然一变,慌乱地把钱塞进去,往枕头底下藏。   进来的人是阿吉,跟他一起合租的人,也是一开始介绍他去那个KTV里的人。   阿吉已经干这行很久了。   阿吉倚着门,指间夹着一根细长香烟,望着许默,很轻浮的笑:“吓这么狠干嘛,做贼似的。”   “是你啊。”许默的肩膀放松下来,小声嘟囔了一句:“走路怎么没声音啊。”   阿吉继续看着他笑:“怎么了,看着挺高兴,钱凑够了?”   许默也不遮着掩着,坐到床上去,把铁盒子从枕头下拉出来:“是啊!终于凑够了。”   “还想说帮你跟领班求求请呢。”阿吉往前走过来:“你还想回来干吗?”   许默舔了舔嘴唇,拒绝了:“不用了,钱已经够了。”   阿吉好奇:“怎么凑够的?你上次不是说你没那个什么吗?”   “嗯,一位心地很善良的人给的。”许默仰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勾起来嘴角笑了一下,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   “呦,看看你这样,发春呢!”阿吉取笑道。   “我说怎么不愿意干了,这是有心上人了?”阿吉扑过去,用力在许默的心口动作暧昧地揉拧了一下。   许默不受作弄,嬉笑着伸手推阿吉的手,鼻息间一股儿浓郁的香水味,来自阿吉身上。   “快来说说啊,到底怎么回事,在那遇见的?”   “就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啊。”许默想起来李绪恩做的事,神情又有些不悦了:“不过他好像有喜欢的人了。”他转头看向阿吉:“和我长得有点像。”   阿吉看着他,眼神揶揄。   许默又笑着承认:“好吧,是我有点像他。”他撇撇嘴:“怪不得他第一次点我的时候盯着我脸看这么久。”   许默又语调兴奋地和和阿吉分享:“我跟你说,他真的是很单纯。”许默目露狡黠:“他喜欢小白花那种类型的,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躺在床上晃荡着小腿:“于是我去找他的时候就着看着他哭,他就心软啦!他把他兜里的钱一分不剩的全都给我啦!”   阿吉说:“你又没有去摸他的兜,你怎么知道他一分不剩全给你了?”   许默坐了起来,有点儿不高兴阿吉的反驳:“我就是知道!不用摸就知道。”   阿吉摇摇头,不跟他做这种没营养的争论。   可是许默还很是兴奋劲不减,又说道:“他现在已经高三了,我去他学校看了,还偷偷去过他班级门口,门卫还以为我是学生,都没有拦我。”   “哦?高三了,快要高考了吧那。”   “那他现在应该压力很大,或许我应该去帮他舒缓一下。”许默这样讲,挑着眉眼笑,眼尾上挑,透着股说不出来风情。   阿吉大笑:“哈哈哈哈哈,你还帮他舒缓一下,你是想着法要去祸害他一下吧!”他去扳许默的脸,又说道:“你这样去找他可不行,显得气色不是很好。”   许默也起身照镜子,有点在意阿吉的说辞,觉得自己确实缺点血色,有点过于苍白了。   他这会儿有些像一位虚心求教的学生了,他问阿吉:“那怎么办?”   阿吉拿了支口红向他走来,然后帮许默点涂了一点儿,又左右看看:“这样就很好了。”他称赞道:“许默,好漂亮。”   许默看看镜子里里因为唇红添了一丝气色的自己,又眨眼笑了笑,有点害羞的样子。 第37章   元旦前的时候A班通过班级投票,在联欢会与休假半天中,休半天假以压倒性优势取胜。   对于高三年级的学生来说,半天的假期也十分来之不易。   沈安却是完全没体会到半点儿休假的喜悦,学习学得头脑发昏。自从上次跟林鹤的矛盾之后,他又一次理解到了林鹤对他学习的执念之深,而且还很狠心,别的事好像还有商量的余地,唯独这件事,他从一开始软磨硬泡什么招都使了,终于在大雪夜在门外清醒了。   林鹤不关心他,林鹤只关心他的学习。   尽管他再三重申,想让自己跟林鹤考一个大学,那是天方夜谭。林鹤却还是不为所动,只说让他继续学,别的先什么都别想。   沈安倒是想想点儿别的什么,可是他的时间已经被林鹤压榨的贫瘠。   林鹤到后来甚至已经丧心病狂的连他上厕所的时间都要计算在计划表里。   他们的寒假一共放了十天。   这个结果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原本通知是只有一个周的假的,到最后竟然多出来三天。   班级里沉闷的气氛被打破,同学们发出一阵欢呼。   紧接着又被铺天盖地发下来的试卷打断。   每人手里拿着厚厚一沓的试卷开始了寒假。   林鹤又去胡柯壬店里帮忙了。   他每天会给沈安留下一些生活费,又开始了每日早出晚归的生活。   这天夜里沈安被林鹤的动作弄醒,林鹤在掀开他脚头的被子,一阵凉风进来,他皱着眉不愿意睁开眼,紧接着一个暖烘烘的软和东西就贴在了沈安脚边。   其实温度有点烫,但是实在是太暖和了,沈安有点忍不住又贴上去,碰碰,又挪开,复又贴上去。   几下碰得,热水袋越滚越远。   沈安费力地伸脚也够不着了。   林鹤刚洗漱完进了被窝,就听见沈安闭着眼又凑过来说话:“班长,热水袋……”   林鹤会意,长腿一伸把热水袋又给他勾回来。   “暖和吗?”林鹤低声问。   “有点儿热。”沈安嘟囔。   “难伺候。”林鹤这样讲,又拧着眉伸腿压住沈安乱蹬的腿:“别玩了,睡觉。”   腊月二十八那天,沈安突然跟林鹤说自己要去妈妈那里过年了。   林鹤正在刷锅的动作顿住,然后扭头看着沈安,问不出你还有妈啊这样不礼貌的问题,但这件事却是冲击不小,林鹤原本以为沈安已经无依无靠,他们今年会一起过年。   刷锅的水已经凉透了,冰冷刺骨。   过了半晌儿,林鹤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你妈妈,在哪?”   沈安有点儿变扭,说不出来哪里难受,但还是回答了:“在淮乡市。”   距离不远,大约两个小时的车程就可以到达。   那一瞬间林鹤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以前为什么不找她,这么久以来你们有一直在联系吗,你要去几天,为什么这时候走,过年后还回来吗……   念头纷杂,一个锅刷了十多分钟,林鹤沉默一阵,最后问:“什么时候去?”   沈安说:“今天下午去吧。”他脸色有些不自然:“我妈催了好几次了,我过完年初二回来。”   “嗯。”林鹤说:“我帮你买票,下午送你去。”   那天下午林鹤没有去胡柯壬那里帮忙。   帮沈安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把试卷整了一下,分成好几份,标注每天要做的是哪几张,放进沈安书包里。   等下午时间差不多,林鹤就骑着车载着沈安去了汽车站。   沈安买了车票还没进去,林鹤突然又让他站在那里等一下。   离发车的时间已经很近,沈安背著书包站在那等,时不时看一眼时间,有些焦急地张望着林鹤的身影。   等了六七分钟,林鹤才有些慌忙地赶过来,手里拎着两包东西。   他应该也是有些着急,说话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平稳,有点喘。   “这一兜是给阿姨的,一些水果。”他把另一兜也递过去:“这一兜是你的,有些零售吃的,你路上饿了吃。”   沈安拎着两兜,看着林鹤大冬天的,站在人来人往的车站里,鼻尖都溢出来小汗珠。   想问林鹤怎么过年,又没忍心。   他突然感到一种没由来的难过,又跟林鹤说道:“班长,我年初二就回来了。”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林鹤重复道:“你年初二回来。”就好像这样重复一下就会多一点安心似的。   时间到了。   沈安进去检票了。   路上的时候零食吃了大半兜,到淮乡市的时候,他妈温玥给他打电话说她跟叔叔一起来接他。   叔叔?   应该就是他妈再婚后的老公了。   沈安还没见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   沈安刚出车站,就看见他妈正在对面冲着他挥手:“安安!”   这是很小的时候他妈爱叫他的小名,已经很久没有人叫过了。   他许久没见温玥,这会儿突得有些鼻酸,他看看他妈身边那个眉目和善的中年男人,又很快绷住脸,忍住了。   温玥看见他,伸手帮他接过东西。   看见沈安拎的一兜水果,沈安告诉她,这是给你的。   温玥摸沈安的脑袋:“傻安安,不嫌沉啊。”   那男人自然的伸手去接温玥手里的东西,然后拉开车门说:“回去再说吧,时间也不早了。”   天色确实是已经有些晚了。   沈安坐进车里,车子驶向一处环境优雅的小区里。   几人进了电梯,电梯达到五楼。   进门之后发现屋里装修也比较简洁,平方不大,但是也足够一个三口之家居住。   三口之家。   沈安看见了摆在电视机柜下的相册。   是在海边游玩的照片,温玥与刚才那个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   这个时候里屋的一间卧室门突然被推开。   一个半大男孩探出头来,有点儿好奇地打量着沈安。   沈安跟离了魂似的,看着那男孩,也得有七八岁了吧。   他爸跟他妈因为出轨的事情闹离婚是在他几岁的时候来着?   他妈再婚之后这么快就再婚了?   温玥之前身体这么差,竟然又生了孩子?   沈安几乎站不住脚,哪怕是早有预料,这么些年已经过去,温玥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新生活,但是如今事到眼前,他还是感觉难以心平气和的接受。   温玥现在的丈夫看到沈安在看着那半大男孩,于是笑着招招手:“晓裴,过来跟哥哥打个招呼。”   男孩摇摇头,又退了回去,目光有些警惕地打量着沈安。   这样的眼神委实有些不友善。   那男人稍显尴尬的笑笑,又招呼沈安先坐下,说晓裴性格有些内向。   温玥倒是从进门就进了厨房忙活起来。   “我去帮你妈打打下手,桌子上有果汁,你自己拿着喝啊。”   这男人从一开始对沈安表现得就不是过分热络,也不是特别生疏,倒是看起来对他妈还挺不错的。   沈安在客厅里坐着看会儿电视,屋里暖气开得足,沈安把外套脱了放在了沙发上。   没一会儿,那小男孩就又从卧室里出来了。   他不跟沈安说话,看他两眼,又跑进厨房里。   “晓裴,饿了?给你个鸡腿先吃,别来厨房乱跑。”温玥柔和的声音。   晓裴啃着鸡腿出来了,也坐在沙发上,嘴上啃的都是油,然后跟沈安说:“哥哥,我不想看这个,我要看动画片。”   “哦。”沈安只好把台转了,换到有动画片的电视台。   他又打量这孩子,觉得眉眼看起来跟温玥还有温玥丈夫没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正走神儿。   厨房里饭做好了。   沈安进厨房帮着端菜出来,温玥看起来心情很好,炒了很多菜。   满共三个大人,一个小孩,菜摆了满桌。   “路上辛苦,多吃点。”温玥这么说着,开始给沈安夹菜。   沈安回道:“没多辛苦,两个小时就到了。”   温玥又去夹烧鸡的大鸡腿,去给沈安:“我记得安安以前最爱吃鸡的鸡腿。”   “妈妈!我也要吃!”晓裴突然从板凳上站起来伸手去拽温玥的胳膊。   温玥的丈夫很反应很快去制止他,板着脸严肃道:“别闹!你刚才已经吃过一个了。”   “我不,我还要!我还想吃!”他这样讲,盯着沈安,嘴一撇,就要哭起来。   场面一时混乱又尴尬。   温玥夹着鸡腿,胳膊僵在半空。   最后还是沈安先受不了了,他说:“给他吃吧,小孩子嘛。”他故作轻松的语态。   最后为了哄那小男孩,鸡腿还是落入了他的手中,他啃着鸡腿,又去看沈安,眼神无遮无拦的,像是在示威。   温玥的丈夫把他拽了起来,语气严肃:“你把这个鸡腿吃完,就去洗手,然后回屋里,反省错误。”   沈安看着这教育现场,完全笑不出来。   温玥却习以为常的样子,脸上没有半点儿不适,她说:“安安,你小时候比他还淘呢。”   沈安没接话,觉得嘴里心里都在泛苦。   等那小男孩消失在视线里,沈安到底是忍不住开口问温玥:“什么时候生的?看样是跟我爸离婚的第二年就有了?”   这样不留情面的一句话,说的温玥脸色一白。   那男人这时开口道:“沈安,别不懂事,你妈为了你来辛苦准备了很久。”   “我跟我妈说话又管你什么事!?”沈安像是找到了发泄口,强迫自己的视线从温玥变了神色的脸上移开,心头一团火无处发一样。   “沈安!”温玥也声音忍不住严厉了起来。   这会儿怎么不故作亲昵叫安安了?   那男人突然回道:“晓裴是我们领养的孩子,因为你妈想要孩子,但是身体又不好,我不同意让她再生,所以我们去领养的。”   温玥为什么身体不好?   是沈安父亲那时候出轨,温玥还病着。   温玥那时候留下了病根儿。   温玥想要孩子。   但是离婚的时候,她问沈安要不要跟她回外婆家。   沈安当时拿着他爸爸给他买来的遥控模型飞机,摇着头说不去,说外婆家房间太小,飞不下他的大飞机。   他拿着他的飞机模型玩具爬上爬下玩了好几天,兴奋劲儿过去,温玥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温玥缺席他生活的空缺,在他与父亲的争吵中,不断的被越来越多的零花钱,更加新奇的玩具,一次次填补。   时效很短。   短得沈安都记不清到底是多少种,又或者是哪一种玩具有多么好玩,能够让他有些微印象的。   他坐在椅子上,望着满桌散发着食物香味的可口饭菜,慢慢低下了头,他不是不能理解,但是他也是真的委屈。   温玥陪他长大的时间太少了,她的爱沈安还没有享受多久,她就又给别的小孩儿了。   沈安红了眼睛,但是沈安还是说了对不起。   因为他已经长大了,在温玥面前好像已经没有筹码,于是只能变得懂事。 第38章   原本该是久别重逢气氛温馨的一顿饭。   这时气氛已经有些冷凝。   温玥应该也心里挺不是滋味,她看着沈安低着头的模样,也慢慢有些鼻酸。饭桌上一阵沉默,半晌儿没有人开口说话,温玥最后手肘撑在桌面上,单手扶着脑袋,额前的发丝垂下来,遮住她小半张侧脸,她鼻音有些重地说道:“其实……我以前有劝过你爸的…但是他…”   她这句话说得本就磕磕绊绊,沈安到底没给她说完的机会,他打断她说道:“不要再提这件事了!”   沈安吸了一口气,克制住自己的表情,缓和着情绪,用通红的眼眶望着温玥,强颜欢笑道:“吃饭吧,菜一会儿凉了。”   沈安离开以后,林鹤又回到了一个人的生活。   白天出去打工,晚上到极晚才回来,回到自己的屋里,躺在床上的时候,却开始有些不习惯。   以前这屋也没这么安静来着,他翻了翻身,裹了裹被子,好像也没这么冷。   他其实身体已经是处于很疲惫的状态了,但是却没什么困意。   不知道沈安在他妈妈那会怎么样,那里的床比这的床要大很多吧,家里应该也有暖气,他妈既然想着让他去过年,想必也是有挂念着他的,她会在以后照顾沈安吗。   又或者说,沈安以后会不会就想要去找他妈妈,不用再依靠自己。   沈安会怎么选择呢,他那么怕吃苦,如果他跟着他妈妈会生活条件好些,他会怎么选?他会惦念着自己对他的恩情吗?会在毕业以后还记得林鹤这个人吗?   林鹤很快就在心底给了自己答案。   沈安不会,他会把林鹤这个人忘记,他本来就是怕吃苦,忘性又很大的人。   林鹤此时甚至在心里有些阴暗的想,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那么快让他跟自己进了家门。   他该再吃些苦,跌得痛一点,孤立无援,更加悲惨的时候,林鹤再出现,去拯救他,这样才对。   因为沈安这样的人其实根本就没吃过苦,他就像是一个从来没有淋过雨的人,他的那些生活波折,也不过是从前躲在一把大的雨伞下面,现在换成了一把小伞。   林鹤接住的太快了。   他没淋过。   他不深刻。   林鹤在这样疲惫不堪的夜晚,缺觉又失眠,他简直没法形容这样矛盾的心情。   他最后挪动身子,睡到了沈安睡觉的位置,嗅到了沈安的一丝气息,才慢慢合上眼。   沈安有些冲动地不告而别了。   在那个他妈领养的小男孩儿大早上又吵又闹,把玩具砸到他门上的时候。   那天已经是年三十了。   他给他妈发了一条短信,然后揣着兜,一个人去了车站。   好在两市临近,班次够多,沈安幸运的买上了最后一班车的票。   他回到林鹤那的时候,街道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夜幕降临,冷风吹过的时候,沈安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胡柯壬的酒吧都暂停营业了。   林鹤一个人在屋外扫一些碎雪,院子扫到一半,响起来脚步声。   他愣了一下,手拿着扫帚顿住动作,怔怔望着揣着兜突然出现的沈安。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后知后觉确认了,然后开口:“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天色漆黑,他们院子实在沾不了那胡同里原本就昏暗的路灯的光,沈安低着头,脸上的表情看不真切。   沈安简直看起来像是徒步回来的那样,拖着有些慢吞吞沉重的步伐,走到了林鹤身边。   等两人距离极近了,沈安头一低,脑袋就搭在了林鹤肩膀上。   他声音闷闷地跟林鹤说:“班长,我也想吃烧鸡,想吃大鸡腿……”   林鹤眼睫颤动,难得一见地有些无措的模样,他说:“都年三十了,上哪给你弄烧鸡去,街上的店都关门了。”   话音刚落,将脸埋在他肩膀上的沈安突然肩头耸动,喉咙里发出很细微的悲鸣,林鹤感觉到肩头的温热。   “怎么了?沈安。”林鹤手里的扫帚掉在了地上,发出了“啪”的一声轻响。   沈安独自闷头哭了一会儿,才语气不稳地说起来:“她竟然有了别的小孩了……”他哭得伤心至极:“其实我知道……她肯定是早就发现我爸的钱不干净,所以离婚的时候一分钱都没要他的。”   “我知道…那时候我自己没选她跟她走,我跟我爸都对不起她…”   “可是她说她一直很想我,放心不下我…说她心里很愧疚…”   “我嘴上说对不起,却也很想问问她,问…问她为什么在我爸出事一个月后才联系我…”   “问她为什么走了以后一次都没回来看过我……”   “问她为什么…”沈安难受的上不来气一样,他语句颠倒,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嘴里到底在说些什么。   林鹤突然说道:“沈安,别问了…别问了。”他突然搂住他,把他抱紧了,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   时间仿佛过去了很久,林鹤就那样抱着他,嘴里很轻地叫他的名字。   快有了二十分钟过去,沈安才勉强算平复下来情绪。   外面有些冷,沈安哭得脸又泛红,林鹤看得心惊,怕他再冻病了,拉着他去屋里关上门。   沈安哭完坐在床边垂着眼皮情绪低落。   林鹤看着他说:“你妈妈,很久之前就跟你联系过?”   沈安:“嗯。”了一声。   “那你怎么没说过?”   “她已经有了新的家庭了,这么多年没联系过,她那时候还给我转钱,但是我没要她的,我不想花她的钱。”沈安这样讲。   “为什么不想花她的钱。”林鹤继续问道。   沈安有点儿变扭的语气:“她身体不好所以没办法工作,哪来的钱啊,不还是她那个新丈夫的,我才不要花那个男人的钱。”   林鹤眼神慢慢变了,仿佛沈安给出了很出乎他意料的答案。   沈安看着林鹤仿佛陷入沉思的神情,过了会儿又开口说道:“其实她一开始联系我的时候我还是很高兴的,我告诉她我过得很好,也没有要她的钱,但是现在我看见她在照顾别的小孩,那个小孩儿也喊她妈妈的时候我就心里特别难受,我就又在怨恨她为什么没有在我们家出事的第一时刻联系我,她在我这里迟到,可能是因为她在照顾她的新家庭。”   沈安说完,又看林鹤寡淡的表情,叹了口气说:“反正你是不会理解我的心情的,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很矛盾。”   沈安摊了摊手:“而且你看,我走了这么久了,给她留了信息,她却到现在都没有给我打电话。”   沈安说了很多话又哭了这么长时间,这会儿有点儿渴,他走过去给自己倒水。   喝了一口之后,看着沉默不语的林鹤,顿时觉得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大吐心声,讲这些问题,在这样的新春佳节,外面已经有了阵阵烟花炮竹的声响,映衬得他们这残破小屋越加清冷凄凉。   他以为林鹤也是在默默难过,突然难得地想要也替他舒缓情绪,毕竟这么久都是他自己在说。   “班长,你有时候会不会也很想自己的爸爸妈妈?”   林鹤听到这样的问题,慢慢抬起来眼,然后眉微蹙:“太久远了,没什么印象了,怎么想?”   他像是在真的奇怪地反问。   那种困惑太过真实,直噎得沈安脸色一黯。   他因为自己妈妈疼爱别的小孩就在这委屈得哭,而林鹤却早就已经没了自己的父母。   当更悲惨的林鹤没有表现出应有的悲伤的时候,沈安会觉得自己的这点难过,也开始变得有些轻飘飘了。   是沈安肚子叫了一声,打破了这有些沉闷的局面。   林鹤起身,换了衣服,像是要出门。   沈安也紧跟着站起来:“班长,你去哪?年三十了也要去打工吗?”   “不是你要吃烧鸡吗?我去街上看看……”   “别去了!我现在不想吃了,在家里随便做点就行。”沈安急忙道。   这个时候了,大家都回家过年了,他怎么也不能让林鹤这么晚出去给他满大街找烧鸡去,沈安都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过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林鹤会这么认真,真的要出去。   他一时间又觉得林鹤真好。   等林鹤煮了饺子,两个人坐在凳子上吃的时候,沈安咬着饺子,被烫了一下,还在那含糊不清地又重复着说:“班长,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   吃完饭,林鹤在那刷碗。   沈安没忍住,掏出来手机想要看一眼,结果按了两下,屏幕还是暗着,手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机了!   他慌忙找出来充电器,然后插上充电。   等开开机,一股脑的信息涌进来,还有一很多来自温玥的电话。   在林鹤刷完碗的时候,沈安的手机又响了,他面目闪过一丝纠结,最后还是接了电话。   “嗯,回来了。”   “不用担心。”   “我没什么事,就是……就是想着早点儿回来,有试卷没拿呢…”   “嗯,你也是,新年快乐。”   一时冲动就坐车回来,心绪大起大落之后,又发泄一通,到现在跟温玥又说了几句话,沈安忍不住挂了电话后,叹了一口气。   林鹤看他那样的表情,总觉得特别维违和,沈安脸长得太显嫩,稚嫩劲儿没褪去呢,在这儿唉声叹气,多历经沧桑似的。   给人一种很不合时宜的惆怅感。   他回到这里,在林鹤眼皮子底下,吃了饭开始拿出来试卷自觉地写。倒不是他真的想这么刻苦,主要是他去淮乡市,这么几天,压根儿一点字没碰,回来的时候没多想,现在看见林鹤这张脸,又后知后觉回过来劲,有点儿怕林鹤发现了又要发作一番。   于是自己灰溜溜地摸出来试卷在那写。   林鹤看他那样,心里就明白了个七七八八,但是沈安在年三十这晚回来这里,和他一起过年这件事显然更出乎他意料一些。   他在这晚少有的宽宏大量,批了一张卷子讲完就让沈安休息了。   沈安其实很疲惫了,赶车回来,又哭得辛苦。   两人洗洗干净,爬上床之后,外面的烟花声却时不时响起。   此起彼伏的。   沈安受不了了,脑袋钻进被窝里。   林鹤平躺着,半垂着眼皮,似睡非睡的模样。   他跟沈安在一起过年了。   他们晚上一起吃了饺子。   明年就是他跟沈安新的一年。   林鹤的心头涌上来一股难言的悸动,今天沈安哭的时候,他抱沈安,骨架比他小,身子温热。   有点像有着温暖皮毛的小动物,你戳他一一下,他就仰倒,摸他脑袋,他就钻进你的手心。   毫无防备,没有戒心。   还跟自己讲很多的知心话,有点儿想妈妈,觉得自己有点委屈就又跑回来,任性又冲动,但是过年还是回来写了试卷。   林鹤几乎是无法控制地勾起了嘴角。   他极其耐心地等到了沈安的呼吸声逐渐平稳,然后他慢慢侧过来身子,伸手想要环住他。   就稍微偷偷抱一下。   他这样想,心跳却越来越快,窗外轰隆隆的烟花冲上天际又炸开的声响与他的心跳彼此应合一般。   当林鹤就要抱住他的时候,沈安也翻了个身,他的脸贴在林鹤的胸前。   他窝在林鹤怀里了。   林鹤的鼻息间全是沈安的气息,嗅得到他细软发丝上的香气,脸上那块温热,却烫得林鹤的心狂跳不止。   就在这时。   沈安突然拧着眉,抬手按在了林鹤心口,嘟囔着:“不要跳了,好吵。” 第39章   林鹤当即呼吸一窒,低头望着埋头在被窝里的沈安,语气是少有的迟疑:“你……还没睡?”   沈安又重复着讲:“太吵了呀。”他身子微微一动,立马就察觉到了哪里不对,是林鹤的胳膊在他的身上,稍有动作就碰到了。   他他有些惊诧:“你怎么搂着我?”   林鹤绷着脸,故作镇定又一本正经:“怎么了?我们两个大男人这么搂着不是很正常吗?你是小姑娘?搂不得?”他又继续反问:“你还贴着我呢,你怎么不说?”   沈安好像有点儿被林鹤理直气壮的语气唬住,觉得好像确实有点儿正常,听林鹤也在质问他,于是回答道:“这么睡暖和啊,屋里这么冷。”他说完,好像又领悟了什么:“你是不是也觉得冷?”所以才趁沈安不注意要搂在一起睡。   沈安心里觉得林鹤真是好面子,还取笑一样讲:“我还以为你很抗冻呢。”   难得被笑话的林鹤沉默一阵后,低低应了一声道:“嗯。”他揽着沈安的手还没有收回来,像是确实找到了一个正当理由,他说:“是有点冷。”   两人的身子紧贴在一起,沈安的呼吸都扑在林鹤的胸口。   林鹤撒完谎,把手又紧了紧。   沈安突然又惊呼道:“班长,你怎么心跳越来越快了,你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林鹤眼皮直跳,心说,可不是有点儿毛病,毛病大了去了,自己都快活不起了,还要拖着你这个麻烦精!   沈安的手还在林鹤心口乱摸,像是在给他检查哪里不对。   林鹤忍无可忍地一把抓下来他在心口作乱的手:“睡觉!”他把沈安的胳膊也一起圈住,紧压住不让他再乱动了。   过年的时候大家一起吃团圆饭,年初二林明哲跟刘淑琴带着林濠回娘家。   刘淑琴的弟弟刘瀛跟自己姐夫酒过三杯之后又开始互相吹捧,从林濠在市重点中学上学成绩如何如何又聊到林明哲的事业发展之类的。   最后刘瀛突然一拍脑瓜子,想起来什么要事一般,叫着刘淑琴:“哎,姐,我前阵子看新闻老城区划入拆迁规划里了,你知不知道啊!你这跟姐夫可不得了啊,得赔好几十万吧!”   提到这,刘淑琴就不大高兴,像是讲起了什么要命的烦心事:“你可别提了!老头子把房子跟遗产全留给老三那个小崽子了,到底是他带大的他偏心!”   刘瀛一开始其实就知道,又在这儿跟刘淑琴一唱一和地作势敲打林明哲呢,他装作吃惊的样子:“那可不行啊,姐,老三留下那孩子是可怜了些,那也不能说一碗水端这么不平吧,现在谁生活容易啊,都是林家的种,亲孙子,凭什么林濠一分没有啊!”   “可不是怎么说呢!”刘淑琴冷笑一声。   在这儿刘淑琴娘家人聚集的饭桌上,林明哲冷汗直冒,有些下不来台。   刘瀛看他那样又开腔了:“姐夫,你说句话啊。”   林明哲跟刘瀛碰了个杯,抬手抹了头上的汗,干笑道:“兄弟别担心,我心里有数!”   “有什么数你倒是说说啊!”刘淑琴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就是个不成事的东西,老头子算是一点儿都没想着咱们家!”   “等倒是真的拆迁款下来了,我会去找我那侄子说的。”林明哲说道。   刘瀛看这这两口子说道:“姐,姐夫,你们可别犯糊涂啊!等拆迁款下来就晚了!我听我姐说过你那小侄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到时候钱往他帐上一打,还有你们说话的份?他到时候真的一分不给你们,你们又能怎么着他?”   “那你说怎么办?”林明哲皱着眉。   “要我说,你们就趁现在,这才刚刚开始规划,一时半会儿拆不了呢,你让他把林濠的名字加在房产证上!”刘瀛说道:“他现在没见着钱呢,你觉得人家一小孩儿似的好拿捏,等真的等他见到这么多钱,你再去分,可就不是那么好分的了。”   夫妻两口子沉默下来,刘瀛确实说的对。   这样才稳保了万无一失。   而且老头子的东西,他们夫妻总因为这事没少发生争吵,这么多年下来,林明哲心力交瘁,甚至也开始有些对自己爹产生了些怨气。   刘淑琴听完表示了认同:“对,就应该趁早把这事先办妥,要不然我这心里总是不踏实。”   林明哲沉默不语,过一会儿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林鹤…,今年是该高考了吧,一时半会儿拆不了呢,等高考后我再去找他谈谈。”   “等什么高考后啊!等他考了大学直接远走高飞了……”刘瀛看起来倒是替他姐心急。   可见是刘淑琴没少在娘家拿这事儿出来说,叫委屈。   林濠这时候突然开口了:“不行!我哥成绩这么好,你们可不能在他这时候影响他!”他已经上了初二,也懂了些事,知道高考多么重要,对于他那苦命的堂哥应该是唯一改变命运的途径了。   况且林鹤的成绩又是众所周知的那么优异。   “找他谈谈事情怎么能叫影响他呢!他成绩这么好,能有什么事能影响他!你还在这插嘴!你要是成绩能有他一半,我倒是省了心了!”刘淑琴张嘴就训自己儿子。   林明哲听林濠这话,也是脸色微变,他儿子都知道的事他怎么能不清楚,刘淑琴什么脾气他再清楚不过,怕是谈不拢就要闹,怎么能不影响林鹤?   他这时候去找他那侄子,没爹没娘的,自己一个人住,好不容易要考大学了……   “等他高考后吧!等他高考完,我去找他。”林明哲这样说道。   刘瀛看了他姐的神色,又要张口再劝。   林明哲直接捂着头起了身:“哎呦,这酒有些上头啊,我不能…不能再喝了…”   林濠这会儿难得机灵一次,跟着站起来说道:“爸,我扶你进屋歇会儿…,小舅,你们继续吃……”   过完年开学后,时间仿佛被上了发条。   班级里每天都在发试卷,同学们埋头写,老师上课了再评讲。   在一套一套数不清的试卷里,沈安逐渐融入了这样的氛围,也跟着提心吊胆等自己每次模考的分数。   转眼间,黑板旁就挂上了一个小板子,上面写着白天倒计时的一百。   距离高考差不多还剩三个月的时候,沈安的模考成绩很缓慢又艰难地挤进了前一百的尾巴。 第40章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重新穿上蓝白相间的校服之后又换上短袖。   拍毕业照那天,林鹤站在班级的中间,跟校领导还有班主任任课老师在一起,沈安跟顾钦然站在倒数第二排的左边,顾钦然在旁边龇着个大门牙。   沈安在高考前的最后一次联考的成绩在校八十九名的成绩,那是他最好的成绩,而且越到后来他的成绩进步就越慢,林鹤最后的时候看他特别紧,沈安苦不堪言。   结果真到了高考前两天,林鹤看起来倒是比沈安还紧张,明明林鹤一直以来成绩都稳得不行,别说他自己,就是别人对他的成绩都很有底。   但是他那两天必须看着沈安喝完早上的那瓶奶,一滴也不能剩,也不买着吃了,还去买了很多蔬菜和肉,在家里给沈安做饭吃,好像很怕沈安别这两天吃什么外面不干净的东西别不舒服。   高考前夜,林鹤反复检查了沈安那些准考证还有墨水笔两遍,最后还是沈安受不了了,叫了声班长,让他早些休息。   那几天过得沈安有点儿不愿意回忆,林鹤甚至有些神经质地躺下了还想着抽考沈安一些题型。   到了考试那天,林鹤起得很早,给沈安煮早餐,轻手轻脚地,又怕吵醒沈安。   他蹬着自行车载着沈安,又跟沈安说:“不要紧张。”   沈安原本一点儿也不紧张,全是被林鹤带的,两人在考场大门前站着,入场的时候,他要走,林鹤又叫住他,语气认真地说:“沈安,加油。”   沈安又摆出那一副有点不耐烦又很无奈的表情,犹豫了一些又说:“你也是,班长。”   高考结束后的晚上,沈安从校门口就跟着顾钦然溜了。   刘绅跟王梓清跟着一起在前面等着,几个人碰了面,顾钦然提出来要去吃烧烤,去夜市地摊儿喝啤酒吃小龙虾。   原本几人商议先去网吧打会儿游戏,天黑了再去,结果这周围的网吧爆满,他们愣是没抢到位置。   几个人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顾钦然又问沈安考得怎么样。   沈安的心情有些微妙,他原本以为考完自己会很兴奋的,或者跟朋友一阵欢呼,或者按照他很久之前的想法,当天夜里就连夜飞去国外度个假之类的,他爹应该会给他安排这样的惊喜来庆祝他的高考结束。   可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他心里也很平静,像是没次的小模拟考试后,就连考过试之后的事情都一样。   一起打打游戏,聚在一起吃顿饭。   沈安耸耸肩膀说:“还能怎么样啊,会写的都写上了。”   刘绅这时候连连摆手:“哎哎哎,你们俩这A班学霸别在这儿聊学习对答案啊,我们根本不想听!”   “啧,对答案了吗,你看看你这出息!”顾钦然取笑道。   他们几个是夜市上的第一桌,但是可能是因为高考结束后的缘故,上人很快,天色将暗未暗的时候几乎已经落满了桌。   羊肉串上洒满了辣椒孜然,烤串要了两大盘,顾钦然吃麻辣小龙虾,辣得嘴唇红一片。   沈安嘴里咬着刚烤出来的微烫的羊肉串,举着酒杯跟大家一起碰杯。   “这回考完了,可算是不用学了,再不赶紧考,这样的日子再过个一年半载我就要疯了!”顾钦然啤酒一口气灌下去半杯。   沈安像是对顾钦然说说的“这样的日子”颇有同感,忙不迭点头:“可不是说呢!”他咽下去嘴里的东西继续说:“这都毕业了,这个暑假也没作业了,你准备去哪想好了没?”   “没想好呢,这不是刚结束嘛。”顾钦然说。   刘绅这时候碰了碰沈安的胳膊肘:“你呢?你打算怎么安排?”   “不知道。”   王梓清又插嘴:“不知道咱们学校这次清北能出几个,感觉我们今年这届怎么比去年压力大很多啊。”   “反正沈安你那朋友该是稳的,他平时闷声不吭的,你怎么跟他后来玩这么好的啊?”刘绅说。   沈安现在对于他们聊起来林鹤是他的朋友已经是听之任之的状态,甚至有些来劲:“哎呀,你都不知道,他就跟个机器人儿似的,每天就那么一点儿事,学习然后打工,而且记忆力很变态,很多东西他看一遍就记住了……”   刘绅显然有些好奇:“那他也没别的兴趣爱好娱乐之类的?就光学习?”   “昂,可不是,什么漫画小说游戏的,他统统都不玩不看,真不知道他这样丁点儿娱乐放松的日子怎么过下去的。”   沈安越说越来劲:“你们看,他除了我,根本没有别的朋友,别说旁人,就说是你”他指指他们几个:“你们愿意跟这样的人玩嘛,多没意思啊。”   “脾气又冷又硬,讲什么就是什么不带半点儿回旋的余地的。”沈安动作语气夸张:“而且你知道我们俩有一次吵架,他做错了事,还不承认,不讲道理。然后我生气不理他,你们猜他怎么着?”   沈安板起来脸,学林鹤的样子:“沈安,不要生气。”   “哈哈哈哈哈哈,沈安,你学他的那张棺材脸太像啦!”顾钦然忍不住笑起来夸赞。   “就是干什么都是命令式的,叫人无语的很……”   “但是没办法,他看起来太孤独啦,我只能跟他做做好朋友啦。”沈安喝着啤酒,脸上染上红晕似的,好像在跟朋友炫耀自己在做一件大善事。   就在这个时候,坐在沈安对面的顾钦然对着沈安惊恐地挤眉弄眼起来。   沈安拧眉看着他那扭曲的面孔:“干嘛,你怎么了……”   顾钦然看着他身后,嘴里直抽气。   沈安也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身后一看,竟然是林鹤站在他的身后。   穿着洗的发白的校服的少年,面无表情寡着一张脸,杵在那里。   沈安直接起身,吓得屁股下面的矮凳都坐不住了,他站起来,矮凳绊了一下,凳子滚到林鹤脚边,沈安瞪圆了杏眼,望着林鹤背着光的身影,磕磕绊绊克制住自己声音不要发颤;“班长……班长…你……” 第41章   在这一瞬间,桌上的每一个人的面目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扭曲。   沈安更是吓得不轻,眼睫惊颤望着林鹤说不出话来。   林鹤眼睛直勾勾盯着沈安,语气没什么起伏,但是任谁也听不出里面有半点儿愉悦的意思。   “我在学校门口等了你很久……”   沈安咽下去口口水,找回自己的声音,他摸不清林鹤到底有没有把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听去。   “我每次考完试都会跟朋友出来聚聚放松一下的啊……这你不是都知道的么……”他越说到后面声音越小,有点儿不敢看林鹤的样子。   “哦?跟朋友聚聚?你刚才不是说跟我也是朋友?”林鹤说到这里甚至有些不冷不热地勾起了嘴角。   顾钦然倒吸一口冷气,别说是沈安,就是他个旁观者看着林鹤那盯着沈安的眼神,他心里都发怵。   刘绅一看这场面,连忙打着圆场说道:“是是是,大家可不都是朋友,这会儿碰上了,赶紧加个坐……”   沈安连忙把那滚到林鹤脚边的凳子捡了回来,然后放好了,拍拍上面不存在的灰,不太自然地语气,好像很勉强地在邀请:“班长,你先坐,我再去拿一个凳子。”   沈安以为林鹤会拒绝的,他看起来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   没想到林鹤竟然毫不客气地坐下了。   王梓清这会儿回过来神一样,也喊了一声:“服务员!加套餐具!”   林鹤这人给人的压力感太强,整个桌上的人都有点不同程度的放不开。   刚才那副大快朵颐,几人说说笑笑的场面不复存在了。   沈安也不说话了,在林鹤旁边缩着身子坐着,味同嚼蜡一样啃着羊肉串。   饭桌上没人吭声。   沈安伸手去拿自己的杯子,里面还有剩下半杯啤酒,他的动作有些说不出的怪异,有些过于缓慢了,而且坐在沈安对面的顾钦然把沈安脸上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沈安有在不动声色又小心翼翼的打量林鹤的脸色。   而就在沈安的手好不容易碰到自己酒杯的时候,“啪”一声,是林鹤打在了沈安手上。   不算是很重的力道,但是沈安的手一抖,啤酒还是洒了一些出来。   沈安眉毛拧起来,嘴角往下耷拉着,颇不高兴的模样。   就在顾钦然以为沈安要发脾气的时候,没想到沈安竟然又压低了声音,变扭地不行的语调:“喝一点,太辣了。”他把手里的咬到一半的沾满了辣椒孜然的羊肉串放下了。   几个人都喝酒的喝酒,吃东西的吃东西,都眼神飘忽,各忙各的,那架势跟饿了三天三夜似的。   沈安可能真的觉得自己声音低,大家都没听见,说完看林鹤一眼,又去拿啤酒喝。   林鹤垂了垂眼皮,这次没有阻止他。   顾钦然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见沈安那样,突然心里又涌起来一股儿怪异感,总觉得这俩人的相处模式看起来哪哪都不太对劲。   就说那沈安的表情,从林鹤来了之后,那表情跟他高一逃课去网吧被他爹逮到,然后他爹一边冷笑着一边用手按住他的肩膀让他继续游戏的时候一模一样。   这沈安怎么这么听他的话,沦到看别人脸色生活的日子了?   顾钦然咬牙,心里暗要为沈安出口气一样,他突然地举起来酒杯,对着林鹤:“我得跟咱们班班长喝一杯,感谢他这么久对我们沈安的照顾!”   林鹤手旁边有一杯王梓清刚给他倒上的一杯啤酒,但是林鹤并没有动作。   我们沈安?到底是谁的沈安?   林鹤脸上迅速地漫上来一层冷色,眼神也渐渐露出一种不加掩饰的敌意对着顾钦然。   顾钦然举着酒杯的手被晾在那里,他胳膊都有些酸了,林鹤却还是动也未动。   沈安看不过去,用腿蹭了林鹤的腿一下。   结果林鹤并未理睬。   没有办法,于是沈安也跟着举起来酒杯:“什么照顾我啊,是照顾我们大家,我们班长这给我出的押题卷你们可没少找我讨要吧。”   刘绅还有王梓清急忙一起举杯打着圆场:“对对对,我们得一起敬林哥一杯。”   林鹤的眼睛在沈安的脸上飘过,沈安又在桌子下面碰了他一下,如此林鹤才算给了面子,举起来酒杯:“不客气。”   饭吃到这份上,一点儿放松的意思也没有了。   沈安扭头冲着服务员喊道:“服务员,给我们上面条吧。”又转回来问他们几个:“你们都还要辣?要大碗小碗?”   最后要了三大碗两小碗,除了林鹤都要了辣。   沈安属于不太能吃辣,看别人吃的热火朝天的又特别馋,结果真等面条上来,自己那碗吃到一半就不到就吃不下去了。   他很习惯动作地就要往林鹤那边推,吃不了就给他,结果动作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又慢慢把碗拉了回来。   结果林鹤却直接把沈安那碗面跟他的面换了一下,脸上神色不变:“我的还没碰,你吃吧。”   沈安低头:“哦。”了一声,吃了两口,突然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抬起来头又说:“班长,你是不是想吃辣的了?”   林鹤用筷子夹起来沈安霍霍一半的那碗面条,上面漂着一层辣油,他说:“我都行。”他这样说,筷子递进嘴里第一口就被呛了一下。   林鹤沉默着吃完那碗面,然后擦了擦嘴,他可能也是感觉到了,他在这里大家都不太自在,于是吃完就起身了。   沈安扭头看他往前走,愣了一下。   林鹤停在了老板的摊前。   过了会儿,林鹤又回来站在他们桌前说:“我先走了,帐给你们结过了,一会儿别玩的太晚,早点回去。”他说“你们”最后这句却是看着沈安在说。   “怎么能让你结账啊林哥!”王梓清也跟着起身:“再吃点吧,桌上菜还这么多呢!”   “是啊,是啊,这才刚开始呢!”刘绅附和着:“你这也太客气不是!”   林鹤不太有诚意地客套了两句,然后转身走了。   沈安闷着头吃那碗面。   等林鹤走远了,王梓清还皱着眉头呢,又在那里说:“早知道刚才先给老板压几百块钱了,没料到他来会付钱。”   刘绅撇撇嘴:“可不是,要叫人家知道咱们让学校里人尽皆知的贫困生请吃饭了,这多不合适啊。”   “你懂什么啊。”王梓清声音稍微放低了点:“我跟你们说这林鹤真的是很牛逼,你知道他为了打工能拼到什么地步?”王梓清手指敲了敲桌子:“我有次周末,巧得没边了,中午去的餐馆有他端盘子上菜,下午跟女朋友去的奶茶店是他在做奶茶,晚上了去酒吧,是他在搬酒。”   刘绅不可置信:“我靠!连轴转,一个人一天打三份工啊!”   “说的是什么呢,所以说根本不想花他的钱,他挣钱太不容易了。”王梓清说。   顾钦然听到这,看见沈安低头吃面,快把脸都埋进去了,于是说道:“快别说他了,下次见到他把钱还给他就是了,或者…或者我们请回来。”他又试图活跃一下气氛:“刚才咱们常去的那家网吧的老板给我回信息了,说空出来几个包间了,问咱们去不去,一会儿吃完了走吧?”   “行啊!”刘绅眼睛放光连连点头。   王梓清也说了去。   顾钦然看着沈安,沈安突然抬起来头说:“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太累了,考完试我要好好休息。”他这样说着就动作很快的起身。   顾钦然甚至都没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沈安就已经转过身去冲他们摆摆手了:“你们去玩吧!”   “哎,他今天怎么……”刘绅看着沈安的背影,有些困惑又欲言又止。   王梓清嘴里:“啧。”一声摇了摇头,把剩下的烧烤收拾了。   只有顾钦然坐在那里,神色像像是陷入了沉思。   沈安走回去的时候热了一身汗,到家看见林鹤在屋里在刷着什么,沈安抬头看见是他们的空调过滤网被拆了下来。   他杵在那里,绷着小脸。   林鹤也不搭理他,弯着腰在那刷。   同一个地方刷了好久,不带挪地方的。   最后还是沈安憋不住了,扒着门问林鹤:“你今天为什么要结账……”   林鹤不跟他讲话,拿着刷干净滴着水的过滤网往外走,要晾一下,沈安站在门里,林鹤很不客气地用肩膀撞开他。   沈安踉跄一下,退后两步。   又犟着往前凑,嘴里又说道:“他们都零花钱很多,不用你付账……”   他挡住路,林鹤手里的东西已经滴水滴湿了衣服,他有些不耐烦地推了沈安的肩膀一下:“走开。”   沈安被推得往后退,脾气有点儿上来,又说不出来混身上下哪里难受,看见林鹤心里就不舒服,特别是看见林鹤抬起来胳膊把东西晾晒起来时那顺着他动作支棱起来的肩胛骨。   他好像记得,以前他刚来的时候林鹤没有像如今这样削瘦的。   沈安不再往前凑了。   他说不出来心口这点酸涩的感觉到底是什么,有点难过地回到屋里去洗澡。   等到林鹤进屋又洗完澡躺到床上来,沈安才又去有些忐忑不安地开口:“是不是听到我讲的话,在生气?”   林鹤不理他。   沈安在黑暗中看不清楚林鹤的脸色,不知道林鹤为何要这样早熄灯,明明这不符合他们俩的生物钟。   沈安自讨没趣,又不太想轻易罢休。   也想问林鹤为什么要打这么多工,一个人一天干三份,身体会不会累垮,会不会变得不好。   他又想起来林鹤比旁人跳得要快的心脏。   出于一种难安的担心,沈安又颤颤巍巍在黑暗中伸出来手,想要碰一下,再摸一摸确认一下是不是还和那次一样快。   手刚碰到就被打掉了。   力道有点重,沈安收回来手,用另一只手捂住:“好疼。”   “活该。”   沈安皱着眉头,自知理亏,难免有些气弱:“怎么要气这么久?”他又有些担心林鹤的心脏:“你不要生气,我觉得对心脏不好。”   林鹤冷哼一声:“我生气?我真跟你计较你那点儿口舌之能我早就被你活活气死了!”   沈安听林鹤在撒谎。   不计较还从他进门就冷着脸,还很用力推他,也不让碰一下。 第42章 (含副cp)   “不生气怎么不高兴?”沈安继续说着,偏头对着林鹤,在黑暗中看着他。   林鹤似乎被他缠得烦了,直接侧过身去背对着他。   “班长~”沈安不罢休地叫他,看林鹤不理他,又去伸手拽林鹤的衣角。   他又在拖着嗓子,尾音打着转儿叫林鹤了。   林鹤还是绷着脸,但是他在此刻能对沈安做出来的最残忍的事也不过是把自己的衣摆从沈安手里毫不留情地拽了出来。   沈安后来好像还有在林鹤背后小声嘀嘀咕咕着什么“小气……,冷脸怪……”什么之类的,林鹤听不太清,这段时间神经一直有些紧张,如今考试结束,这根弦猛地一松,林鹤就后知后觉感到了一些疲惫。   新城区的一所环境优美的高级公寓楼里,李承推开李绪恩住所的门。   刚一打开,就迎面撞上一位从里面出来的人,嘴唇嫣红,有些微肿,巴掌脸,泛着丝不太健康的苍白,眼睛有些湿润,看起来像是刚哭过,露出来的脖颈儿到锁骨那一块都有着很深的吻痕还有像是啃咬出来的印子。   李承眼神一变,浮上一丝兴味。   那人看见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点点头,腿脚略微不自在地走了。   李承继续往里进,卧室的门敞开着,空气里弥漫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等李承走到卧室里,看到地板上很随意地散落了几个安全套,床头柜上还有剩下来的半瓶润滑剂。   “呦,大白天的你挺有兴致啊。”李承笑着打趣道。   李绪恩半躺在床头,嘴里抽着一根烟,眼睛半眯着,一副餍足的模样。   李承往前走了两步,避开地上的那些安全套,然后目光落在了李绪恩书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是被偷拍的一位少年,看起来脸蛋儿白嫩,眼睛偏圆,有点儿过于天真的样子,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怀里还抱着基本书,显得有点乖,他旁边应该并排走的还有人,距离很近,但是不知道为何模糊掉了。   仔细看看这张脸,跟刚才从公寓楼出去的那位的脸有些像,但是气质却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不同。   李承回忆了一下刚才那男生的笑容。   羞涩又色情。   他突然又了然地一笑,身子倚在桌子上:“小小年纪,替身play?”   李绪恩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转向李承手里拿着的照片,那是偷拍到的沈安的照片。   沈安。   李绪恩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再梦到沈安了,再在唇齿间念这个名字,竟生出来一种恍惚之感。   李绪恩忍不住咬牙,都是这个许默手段了得。   他这个年纪,本就是少年心性,头一回碰男的,就碰见许默这种,他都不知道这人怎么做到的,在床上大胆又很容易害羞,碰一下身子就从上到下泛着绯色。   从许默单方面缠着他,到李绪恩主动打电话粗声粗气叫他滚过来,期间不过三个月。   李绪恩不得不承认,他有些食髓知味。   沈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林鹤已经不在屋里了。   他转动脑袋,看见桌面上的水杯下面压着两张十块的还有一张五块的。   这应该是一顿早餐还有一顿午饭加一顿晚饭的饭钱。   这说明,林鹤今天又是一整天不回来。   昨天刚结束高考,今天就又去打工了!?   沈安九点多钟从床上起来,洗漱完之后看着桌面上的钱,突然特别的没有胃口。   他打开手机,上面弹出来顾钦然给他发消息邀请他出去玩,他回过去问顾钦然要去哪。   然后坐在凳子上捧着脸,有点情绪低落。   心中纠结片刻,再也忍不住了,点开了王梓清的消息对话框,   “你昨天说你见我们班班长都是在哪打工来着?”他把这条消息发过去,然后就把屏幕按掉,过了一会儿复又开开。   来来回回盯着,开开关关五六次,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沈安一激灵,结果却看见是顾钦然回的消息。   “还能去哪,网吧打游戏啊!快速上线!快速上线!”   “或者你想去打台球吗!那边的网咖三楼新装了。”   “中午先出来吃个饭?还是以前你爱吃的那家。”   顾钦然的消息突突突地没间隔的过来了三条。   沈安刚想回复个“好!”一抬头就又看见那桌面上放着的二十五块钱,钞票的边缘旧得有些卷边了。   沈安皱着脸,那个“好”字半晌儿没发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外响起来一阵敲门声。   沈安坐直了,因为他听见门外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至少是四五个人。   他慢慢起身,从床上下来,然后贴近了门:“谁啊?”   “拆迁办。”   沈安愣住,有好一会儿没能消化下来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门外的人又敲了敲门:“方便开一下门吗?我们要量一下房子。”   沈安又看了一眼窗户,然后跑过去趴到玻璃上,探头探脑地看门口那几个人。   “怎么证明你们是?”   为首的一位女士看见沈安,似乎是很轻的笑了一下,好像是觉得沈安像是一位家长不在家不敢给陌生人开门的小朋友。   好警惕的模样。   那人还算有耐心,又对沈安说道:“我们可以给你看一下工作证件。”   沈安最后开开门了,进来的几人向沈安出示了一下工作证,然后又问沈安:“你是户主?”   沈安摇头:“不是,但是我是户主的好朋友。”   几位工作人员态度都还很礼貌:“行,那不妨碍,我们先量一下房子,到时候等他回来再确认一下啊。”   他们拿着测量工具开始忙活起来,沈安眼睛紧盯着,看着那位女士不时记录一下,最后停下来的时候他赶紧凑过去了:“有多少平啊?”   “连上卫生间那些一起,五十七平方。”女士回答。   等这群量房子的人走了,沈安还久久回不过来神。   他过了会儿,又去院子里站站,看着墙壁上刚喷上去的一个硕大的“拆”字,嘴里重复着喃喃两遍:“拆迁啦…拆迁啦…”   他拐进屋里,拿起来手机,看见王梓清终于给他回了消息。   他发来了林鹤打工的地址。   这个时间,林鹤应该要去饭店里端盘子了。   沈安打消了要给林鹤打电话通知这个消息的念头,他想这样的惊喜,他应该当面通知他!   他其实有些兴奋的不知如何是好了,甚至忘记了回复顾钦然的消息。   六月份的大中午头,他热出来一身汗,找到了林鹤打工的餐馆。   进去之前又停住脚步,然后微微抬起来点下巴,然后才迈开脚步走进去。   大中午头,餐馆生意不怎么好,大厅里零星坐着几位客人。   沈安选了一个位置,坐下来之后就左瞄右望地寻找林鹤的身影。   林鹤从后厨端着一个大汤盆出来,给客人上菜,出来就看见沈安在那坐着。   沈安看见林鹤,小臂上肌肉线条紧绷,上面还汗津津的,林鹤额前也有些湿了,在餐馆里做这样的工作应该很是辛苦,不知道林鹤用不用刷盘子。   “你怎么来这儿?”林鹤把汤给前桌的客人上上之后走到沈安面前问他。   沈安坐不住了,噌得站起来,他跟林鹤说:“班长,家里要拆迁啦!你不用再再在这儿端盘子了,一下能赔好多钱呢!”   老板娘这时候从外面拎着菜回来,看见他俩,路过的时候跟林鹤说:“后厨挺忙的,你去帮帮师傅切切菜吧。”   “他不切啦!”沈安听见她使唤林鹤,于是回道。   老板娘看见沈安,少年人模样白净,长得煞是惹人喜欢。   沈安看见她看着自己,有些不满:“看什么看,没见过拆迁户啊!”   老板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林鹤的肩膀:“这小孩儿谁啊,你弟弟啊?”   “谁是弟弟?”沈安又要再说。   林鹤有些抱歉地跟老板娘说:“十分钟,一会儿就去后厨。”   老板娘也不怎么计较,拎着菜进了后厨房去。   林鹤再去看沈安,他看起来有些得意的小模样。   他看起来很高兴,就好像拆得不是林鹤的房子,拆得是沈安的房子一样。   但是沈安好像经常很容易就得意洋洋。   这在儿有些油污烟火气还有食物香气人来人往的餐馆里,沈安再那兴奋地眼睛发光望着林鹤。   他在不分场合的翘尾巴了。   但是林鹤没有打击他,他甚至顺着毛摸了摸尾巴,脸上闪过一个很淡然的笑,他跟沈安说:“那恭喜啊。” 第43章   沈安好像一点儿也没有觉得这话里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去伸手拽林鹤的胳膊,嘴里也讲:“也恭喜你!”   他笑得杏眼眯起来,林鹤看得心里莫名发痒。   “我们走吧,我们应该去吃顿大餐庆祝一下!”他开始拽着林鹤的胳膊晃。   林鹤把他拉开:“别闹了,我还在上班呢。”   “怎么还上班啊!”   “又不是今天就拆了,钱已经打到帐上了,当然要继续工作。”林鹤说着,看着沈安明显兴致慢慢低落,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让沈安坐下,就在这里点几个菜吃。   “你跟我一起吃吗?”沈安抬眼问他。   林鹤说:“我要等客人都走了才能下班,你先吃吧。”   “那我还是等着你吧。”沈安坐在那里有点儿恹了吧唧的样子。   沈安在那里吃完饭就被林鹤赶回家去了,好像他在那里很碍事的模样。   半夜林鹤回来,看见沈安躺在床上竟然还很精神地瞪着大眼,看见他回来,又嘟嘟囔囔地问:“那到底什么时候能拆了,赔款啊。”   那样子倒是比林鹤这个户主还要着急了。   这会儿都这么晚了,他竟然还不睡觉在那里琢磨这事,林鹤不得不要多说两句给他卸卸这兴奋劲。   “那不知道,晚了指不定得等几年呢,你瞎着急什么,反正明天肯定不拆,赶紧闭眼睡觉!”   六月份的天气已经有几分炎热,沈安开了空调,温度打得有些低。   其实老房子本就有些潮湿阴凉,往常这个时节,吹个风扇已经足够凉快,而且林鹤回来的时候还刮了凉风,一副要降温的样子。   他没想到沈安会这么早开空调,但是他累了一天,也不想多说什么了,洗完澡就躺在床上睡了。   林鹤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觉得鼻子有些不太通气儿,浑身有些凉,坐起来一看,床上唯一一张毛毯让沈安自己裹在身上,严严实实的,跟个蚕似的。   林鹤都要气笑了,动作有些粗暴地从沈安里侧的墙边扒拉出来空调的遥控器,把空调关上了。   林鹤的身体像是一直不会生病一样,哪怕工作强度再大,他也能硬挺着过去。   而最近有人给他介绍了一份工作,去给附中的一位初中生补课,工钱日结,要比下午在奶茶店兼职多得多。   胡柯壬的酒吧在晚上八点之后才营业,林鹤晚上七点四十到就可以。   下午学生补课的时间是两个小时。   于是林鹤就难得的在下午有了空闲可以回家。   这几日阴雨连绵,林鹤从那天有些受凉之后,感冒就一直不轻不重地拖着,一直没好也没再加重。   他没吃药,觉得只是感冒应该可以自己好。   这天下午,林鹤在家里收拾一些旧书,整理一下试卷之类的,准备拉去卖废纸。   沈安倒是不知道又跑去哪玩了,林鹤从中午从餐馆回来就没见着他人影。   刘瀛的电话打到刘淑琴那里的时候,刘淑琴正在跟人家搓麻将。   “姐!干什么呢你们!你知不知道老城区西边的房子都量完了啊!”   刘淑琴手一滑,碰倒了一张牌:“真的假的!?这么快就量房子了?”   “可不是呢!你跟姐夫忙什么呢,这都高考结束多久了,你们还不抓紧?还是姐夫那头又找借口推三阻四往后拖延了?”刘瀛说着似乎有些来气:“你可不能任姐夫这么偏心他那侄子啊!”   刘淑琴都还没来得及插话,刘瀛就又压低了声音说道:“换句话说了姐,就他那大侄子,谁不知道成绩好,他那脑袋瓜子以后想没出路都难吧,咱们林濠成绩一直这么不上不下的,我不是说林濠不聪明或者以后没潜力,但是你总也要为林濠多想想,多留点东西吧。”   “我知道了,咱们今天就去,我现在就给林明哲打电话,你也…你也一块儿过来,到时候你姐夫犯糊涂你得多提点他!”刘淑琴麻将也不打了,挂了电话给急得招呼都没给桌上的几位打,就赶忙往家里赶去。   林鹤借了一辆三轮车,从卖废品的那里骑过来,然后把书一摞一摞往上抬。   天气有些阴沉沉的,飘起来点蒙蒙雨,滴在脸上有些微凉,但是太小了,林鹤并不觉得有什么影响,也没打伞,倒是骑车的动作快了些。   来回两趟,把家里的一些旧废纸也都整理了卖干净了。   狭窄的老房子里难得又收拾出来一小片空荡地儿。   在六点多钟的时候,林鹤正要出去买饭,吃了去胡柯壬的酒吧时,他二伯跟二婶,还有一个长相有些痞气的男人来了。   林鹤停住锁门的动作,往他们那望了一眼,觉得有些头晕。   他想或许感冒又加重了。   “哎,小鹤要出门啊。”林明哲先开的口。   林鹤看见他们这副样子,定是有事来找,于是不得不重新开开门,让他们进来:“怎么了二伯?”   他敞开门,又摆好凳子让他们坐:“二婶先坐下吧,我去给你们倒杯茶。”   刘淑琴脸色缓和,本来就是跟林鹤来商量房产的事,这时候对林鹤态度也好了一些:“不用这么麻烦,你也坐下吧,杵这么个大高个儿在这站着。”她又看林鹤看向刘瀛,又介绍着:“这是我弟弟,你叫叔就行。”   林鹤又倒杯水递过去,低着头叫了声:“叔。”   刘瀛点点头,打量着林鹤,倒是没想到林鹤不仅成绩这么好,模样长得也俊俏。   几人落了坐,这老房子的破旧程度有些超出刘瀛的想象,怨不得当初他姐跟他姐夫不怎么当回事呢。   刘淑琴坐在林明哲旁边,用胳膊肘碰了碰林明哲,又用眼神示意一样,瞅瞅林鹤。   林明哲咽了口口水,似乎也是觉得有些不太好开口,但是事情已经到这份上了,林鹤也已经高考结束,想以他的成绩,定然不会考得不好,再加上到时候房子一拆,赔款一到账,可不就苦尽甘来,大把光明的未来在路上吗。   可是他儿子林濠还年纪小,脑袋瓜子也不入林鹤,现在升学教育压力这么大,刘淑琴也不工作,他一个人养活这一家,每个月那点儿死工资还要应酬,相比之下,林鹤只顾自己一个人就行,能有多大的开销?需要多少钱?   林明哲心思转过几个来回,再忍不住开口道:“林鹤啊,二伯有些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林鹤的目光落到他身上。   “这房子我刚才进门前就看见了,上面都喷上字了,听说已经量完房了,估计距离拆也不远了。”林明哲喝了口水继续说:“我今天跟你二婶来呢,说实话也不瞒你,就是为这事。”   林鹤脸上表情寡淡,点点头:“嗯。”   几人看林鹤态度反应都不怎么剧烈,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林明哲也有了勇气继续说:“我们是希望呢,你能把房产证上加上林濠的名字。”   “为什么?”林鹤这时候突然问了,他目光近似平静地望着林明哲,发表自己的困惑:“这不是爷爷留给我的吗?”   林明哲被噎了一下,还没等张口,刘淑琴就道:“为什么?就因为林濠也是你爷爷的亲孙子,他就有权力继承!你不能说到时候拆迁款赔下来,你一个人全拿完吧?”   林明哲也跟着语重心长地说:“虽然当初遗嘱上是写了你的名字,但是当时也没有人预料这里会拆迁,你在我家也生活过几年,到时候这房子一拆,你去哪里住呢,上大学寒暑假回来都没个去处,你还是到二伯家里来,在二伯心里,你就跟亲儿子没什么两样,而且我们两口子身边就你跟林濠,这都是你的亲人,你跟林濠也应该相互帮衬才是。”   刘瀛很清晰的看见,在他姐夫说完这些话之后,那少年极轻地笑了一下。   “不用说这么多,反正我今天话就撂到这,拆迁款必须有我们一份,怎么说你好歹也在我们家生活过几年吧,也没亏待你吧,你可不能说这点恩情都不记!我从嫁入你们林家,辛苦操劳这么多年,伺候老的伺候小的,一分钱落不着老爷子的?合着我们这老林不是你们林家的人?什么都得你独占?”   林明哲跟着说:“我们要这个钱也不是为了别的,都是为了你跟林濠不是,你现在年纪小到时候一下子这么多钱到你手里,二伯也不放心,我们也不是要你多,你跟林濠一人一半,这总算公平吧。”   林鹤坐在那里听他们夫妻俩一唱一和,红脸白脸都各自扮上,闹这么半天是听到了拆迁的风声了,来讨要拆迁款来了。   其实按林鹤自己,如果他二伯跟二婶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林鹤确实可能会愿意把拆迁款给出去一半来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他清楚了解他二婶的为人,不是善茬。   但是现在林鹤不是自己一个人,他还拖带着一个沈安。   现在的林鹤对于金钱已经有了一种近乎疯狂的渴求,这种迫切感使得他片刻都不敢停歇,怕下一刻他就再供养不起沈安,会怕沈安挨饿,怕沈安受人欺负。   “不给。”林鹤听到自己声音很清晰地说出口:“我不会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拆迁款现在是没到,到了我也要全部。”   林明哲眼睛眨了一下,脸上表情愣住,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林鹤这样坚决的态度。   刘淑琴几乎是瞬间就站了起来,嗓子飙高,变得尖利:“你个白眼狼!你再说一遍!”   “我…”林鹤刚要眼神冷漠地开口重复,门就突然响了一下。   是沈安推门进来了,看见屋里乌泱泱的人,也被惊到一般。   林鹤的脸色也变了,他很快起身,然后把沈安拉了出去,拽到门外,他看着表情有些忐忑地看着自己的沈安,对上沈安的眼睛,先开口说了句:“没事。”哪怕沈安还没有开口问什么。   他掏出来一张二十的,塞给沈安:“你去街上买个西瓜吧,不用买太大。”   “那是你亲戚?”沈安皱着眉还是问出口。   林鹤沉默着点点头,然后又催促一样:“快去吧。”   沈安低头:“哦。”了一声,知道林鹤这是想把他支走的意思。   他也不愿意让林鹤为难,拿着二十块钱就转身又走了。   林鹤站在门前,吸了一口气,揉了揉眉心,觉得脸颊微微有些烫。   他推开门又进去。   林明哲看起来正在低声下气劝说着刘淑琴,安抚着她的情绪。   刘瀛这时候看见他进来就开始冷笑一声开口了:“不是我说你,这赔下来的钱可不是小数目,你二婶这么多年也少帮衬你吧,你就这么没良心,要狠心一个人独占?你二伯那点儿工资你看看裹得住他们一家的开销吗?你也不是没和他们一起生活过,不能体谅体谅他们的难处?”   “你作为林濠的哥哥的,平时给他辅导过功课的,就这么做他的榜样?他知道你这样,你就不怕他怨你?别人又会怎么看你?”刘瀛迭声质问,眉目敛起,面目显得有几分凶恶。   林鹤不为所动的样子彻底惹怒刘淑琴,她从凳子上起来,然后直接动手去拽林鹤,跟刘瀛说:“别跟他废话了,你没看这死白眼狼样,根本听不进去的!”她确实常年没少操劳的手攥住了林鹤的胳膊:“你跟我去把林濠的名字加上!把房产证先拿出来!拿出来先给我!”   林鹤说:“这还没拆呢,就这么等不及?”   “没拆你小子就在这霸着不放,等钱到你帐上那就晚了!”刘瀛帮腔道。   林明哲看刘淑琴那副样子正要去拽她,叫她冷静一些,没想到她这弟弟还在旁边供火。   林明哲急得汗都要出来了,嘴里不住劝道:“有话咱们先坐下继续聊啊,再商量商量,小鹤他这会儿脑子转不过来,我们给他点时间……”   没想到林鹤这时候突然冷声道:“不用想了,我跟你们已经说清楚了。”他伸手去拽刘淑琴把他抓疼的手,他的衣服袖子全被扯变了形状了。   屋里瞬间乱作一团,充斥着刘淑琴的叫骂声,林鹤到底也是个男人,又常年干过不少体力活,挣脱刘淑琴并不困难,结果刘淑琴由于抓他的时候过于用力,被他挣脱之后没了着力点,身子一下往后仰倒去,被刘瀛赶紧扶住了。   刘淑琴又尖叫起来:“你竟然跟我动手!”她抬起来手就要往林鹤脸上招呼,林鹤第一下没躲开,没想到她突然动手,第二下就往后退,刘淑琴脚下绊到凳子,一下跌在那,这会儿刘瀛没能拉住,刘淑琴半跪下,膝盖骨磕了一下,整个人情绪失控地指着林鹤:“推我!?你个没良心的小畜生!”   刘瀛这时候也脾气上来了,他本来就是村头地痞流氓那一帮人里混日子的,原本想趁他姐这次拆迁也分些零头花花,结果没想到他姐这竟然一分也要不下来,他姐夫这侄子语气还硬,竟然还跟他姐动起来手,他上去就拎起来板凳往林鹤那砸去。   林鹤也被刘淑琴动作弄得一懵,嘴里正说着:“我没推你…你自己……”话还没说完就给刘瀛一板凳砸到了脑袋上。   林鹤原本就昏沉的头一瞬间更加混沌起来,太阳穴传来尖锐的疼,他眼前一黑,整个人倒在地上。   林明哲一看,看见刘瀛还要动手:“你干嘛!你怎么能照他脑袋上打呢!”   刘瀛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他都没大没小敢跟我姐动手了,你个怂蛋还在这里说呢!”   他过去正要揪着林鹤的领子放几句狠话:“你给我听着,你只要一天不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我就带人天天来找你……”   沈安进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屋里动静,等他进去,看见林鹤竟然倒在地上,额头上流出来血。   他瞪大眼,嘴里尖叫一声,手里的西瓜也掉到地上,瞬间一声闷响,摔了个两半。   他扑过去,伸手去推刘瀛:“你干嘛!你是谁!我要报警了!”   刘瀛看都没看他一眼,伸手一把把他甩到一边去:“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管你什么事!”   结果没想到他刚动手,林鹤就从地上起来一拳砸到了他脸上,两个男人在这狭窄的屋里打了起来。   沈安手抖着去拿出来手机打报警电话,林明哲又过来拦:“小同学,可不能报警啊,我们都是亲戚……”   刘淑琴看刘瀛也挨揍了,霎时间坐在地上哭天抢地哭嚎起来。   混乱的场面像是一场闹剧,林鹤的屋里原本就没几件能看的家具在这晚都被打烂了,事情直到警车过来才算结束。 第44章   雨开始越下越大了,淅淅沥沥时断时续了半下午至此刻雨点变为豆般大小,噼里啪啦打落下来。   晚上快到十点钟,顾钦然家的大门被沈安用力拍打着,沈安站在门口,脸上淋了一脸水,他从医院里飞奔而出,连把伞都没有,在这儿给顾钦然打了几个电话都没人接。   沈安喘着粗气,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丝,滑过脸颊,又往脖颈儿里灌去,整个人近乎湿透了,好在天气温度还不算低,他并未觉得寒冷。   顾钦然在卧室里音效声开的很大,带着耳麦摇头晃脑的,不时嘴里骂一句脏话又或者为自己喝彩一句。   完全没听到楼底下门已经拍得震天响。   等他这一局十多分钟后打完,去碰手机,才看到沈安给他打了这么多个电话,定是有什么急事。   沈安都已经打算走了,以为顾钦然下午和他分开之后又大雨天的跑出去玩了。结果在这个时候顾钦然的电话回了过来。   “沈安,怎么了啊,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给我打这么多电话?”电话一接通顾钦然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沈安语气很急:“我在你家门口呢!你快下来开门啊!”   顾钦然惊呼一声,挂掉电话从楼上跑下来开门,打开门看见落汤鸡似的沈安,吓了一跳:“你怎么搞的?”他脸色几变,最终变得难看又不敢相信地问:“班长大半夜下着雨把你赶出来了?”   “什么啊!班长被人打了,现在正在医院呢!你快借我点钱,我手里一分钱都没有,人家医院要呢。”沈安跟着顾钦然进门,身上的水顺着衣服滴落在光洁的地板上,他停住脚步,不再往里进了。   “被人打了!他还能被人打了!”顾钦然惊诧万分,又赶忙去从抽屉里拿出来一小沓子钞票塞给沈安:“你先拿着,看看够不够,不够再给我打电话。”   沈安看都没看就往兜里塞。   顾钦然看不过去了,又叫沈安:“你这样子怎么回事啊,你先去洗个澡换身我的衣服吧,一会儿别冻病了。”   沈安摆着手就要走:“不了,我先走了,有事再联系,他那边人还没醒过来呢,我…我…”他喘气有些急,语无伦次的,说不出的惊惶。   顾钦然说不出的不放心,跟在他后面:“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不用…”沈安拒绝道。   他看起来很着急,话都顾不上跟顾钦然好好说。   顾钦然拿起来客厅门口摆放着的伞递给沈安:“拿着伞,有事一定找我。”   林鹤先是闻到了一股儿消毒水味,然后耳朵上像是隔了一层膜,什么声音也听不真切,模模糊糊恍惚觉得是有人在哭。   他睫毛轻颤,很费力又勉强地半睁开眼睛,看见自己身侧,是沈安趴在他的病床上在哭。   他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是有听到救护车的声响的,应该是沈安叫的。   林鹤浑身难受,头痛欲裂,稍微动一下,就有想呕吐的冲动,于是只能躺那复又闭上眼,缓了缓才动作很轻微地偏了一下头,开口想要叫一声沈安。   沈安哭地很是伤心,肩膀头耸动,眼泪把胳膊那块儿都打湿了。   他从顾钦然那里拿了钱,来到医院,把费用交上,站在医院的空调口,打了一个喷嚏,又打着伞回去拿了换洗的衣服。   等到了十一点钟,他坐在病床前看着脑袋被纱布裹起来的林鹤,苍白着一张脸,躺在病床上紧闭着眼,他才愣愣地开始后知后觉被恐惧笼罩住。   他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惯了,哪怕到后来落到林鹤手里,说实话也没吃过大苦,这会儿看见林鹤在这一身伤醒不过来的模样,手脚都吓得发凉。   十一点钟了,他还没有吃过晚饭,钱都给林鹤交医疗费了,慌乱的打电话又跟着上救护车,一路叫着林鹤的名字到又冒着雨去顾钦然家拍门借钱,他都没有哭,这会儿停下来,魂回了身,才又在这儿掉眼泪。   医生当时说的什么来着,沈安头脑慌乱,一句也听不清,记不起来。   林鹤声音虚弱的叫了他两遍,沈安才慢慢从自己胳膊上抬起来脸来,他表情愣住,看着林鹤醒过来,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滑到下巴滴下来,砸到床单上。   林鹤声音很不好听,他的喉咙很干涩,但又在很勉强的跟沈安讲话:“哭…什么?”他的目光落到沈安脸上。   沈安霎时间嘴一撇,哭着说:“我以为你要死了……”   林鹤:“……”   林鹤一时气堵,平复一下情绪又说:“没什么事,就是皮肉伤,看着吓人。”   他这样讲,结果沈安还是看起来很担忧地眼神,他眼睛哭得通红,不知道一个人在这里哭了多久,他没醒来的时候沈安就一直在这里这样守着他?   林鹤脑袋慢慢转回来,头顶是医院里白炽灯,他很缓慢地动了动一只没那么酸痛的手,然后抬起来。   他顺着光张了张五指,光就从指尖透过来,沾在他的指缝间,落到他的脸上。   林鹤很是突兀地笑了一下,甚至发出了声响。   这一下可把沈安吓得不轻,林鹤都被伤成这样了,还能笑出来,他目光落到林鹤被纱布包起来的脑袋上,难过的不行:“不会是被打脑袋打傻了吧。”   想一想,是那样聪明的脑袋瓜。   沈安声音小了点,像是怕惊扰了他:“医生说你有点儿发烧,伤口有炎症就会好的慢……”他小声絮叨着讲到一半就被林鹤打断了。   林鹤开口看着他说:“原本我以为我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沈安问:“什么样?”他觉得林鹤从头到尾就没有跟“就这样”这三个字搭边的。   林鹤顿了一下,眼神望着天花板,变得有些茫然,好像过了一会儿才想好了形容,他回答说:“就是死了都没人哭那样。”   他的目光很平静,不是反讽不是自嘲也没有愤慨怨恨,他就是平铺直叙的,很直白的描述。   沈安又想哭了,他说:“班长,你不要讲这么不吉利的话,我听了很害怕。”   于是林鹤不再说了。   沈安过了一会儿,看林鹤醒过来之后状态还算不错,没有看起来病危的模样,他趴过去凑到他身边小声讲:“班长,我可不可以到床上睡,我的腿都麻了。”   林鹤听起来像是叹了一口气,他的眼珠子转到沈安脸上,然后就很缓慢的挪动了一下身子:“上来吧。”   于是沈安动作很利索地蹬掉鞋子,跟林鹤又一起挤在病床上。   沈安很累,闭上眼在林鹤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就又想睡着了。   林鹤讲自己没事,他就安下心来。   就在他要睡着的时候,林鹤突然又开口叫了一声:“沈安。”   沈安睡意上涌:“嗯?”   林鹤提醒说:“你压到我的伤处了。”   沈安就赶紧又往下缩一缩:“好吧,这样呢?”   林鹤没有讲话了,想必是没有碰到的。   沈安看起来像是真的累极了,他不多时就呼吸平稳。林鹤却是醒过来,身体很痛,但是心里却是觉得无比的愉悦。   这样的愉悦甚至使他二伯一家的那些糟心事儿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林鹤在这天医院的病床上想了很多,他本来想醒过来就应该出院的,他以前跟人家打架也被揍过比这重的都有,也是去医院医治,又很快回家自己修养,左右不过是一些皮外伤,这次可能还有点脑震荡,但是对他来讲也没有觉得很严重。   但是沈安觉得很严重。   他看起来无比的惶恐不安担忧着林鹤的身体,就好像林鹤这样的人,受了伤也是数一数二的脆弱,值得他心疼害怕的掉眼泪。   他自少时失去父母起,就被左右推脱,像是一个惹人嫌的累赘,哪怕他尽力表现地再好,好不容易被爷爷带走,可爷爷年迈没能陪他几年就又离开,他这样浮萍一般的人,像是不被任何人需要,他也同样表现的不需要任何人,独来独往,强大又冷漠。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沈安。   他温热的身体就这样窝在自己怀里,表达着他对自己的需要与依赖。   他也曾经想问过,为何偏偏是他遭遇这些命运的不公,也曾心生怨恨,刻薄冷漠待人,可如今看来,如果命运真的有迹可循,如果他过早的跌入生活可以在这里接住沈安,那么他就原谅,他不再怨了。   沈安为他这么多年来的孤独与困苦都镀上一层荣光,他只是一位潦倒的战士,披荆斩棘,经历重重磨难,于是得到上帝的礼物。   自此浮萍生根,他不再是这世界上的漂泊无依之人,那些令人羡慕的情感羁绊,那些美好圆满,他也不是没有,他只是慢一点。   他确信无疑,沈安就是他应得的,越迟来越艰难,得到时就越美满。   他这样想,偏过头来看到他胸口处的沈安,他已经睡着了,嘴唇微微张着,有为林鹤留下的伤心泪痕,睫毛浓密卷翘,那颗小红痣就乖乖窝在眼皮上。   林鹤偏过来头,没忍住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   他停顿的时间不算长,嘴唇移开的时候,沈安脑袋转过去,换了一个姿势,但是到底床小,他左右还是要贴着林鹤。   此时站在病房前门外的林濠手里拎着东西,整个人傻愣住,从林鹤亲他那个同学开始就一直连呼吸都忘记,直到自己憋得呼吸不畅,才骤然回过来神。   他的手指攥紧了拎着的塑料袋,那是他来看林鹤买的东西,今天听说他小舅竟然把他堂哥打得进医院了,半夜躺在床上也辗转难眠,最后还是觉得心里不安,左右这次是因为他家要分林鹤的房子惹出来的事,也不知道林鹤到底伤成什么样。   等他来了这里,没想到正要敲门,就看见了这让人惊悚的一幕。 第45章   林明哲这一家今晚没一个能舒心安睡的。   回来以后的林濠更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甚至都忘记了自己是偷听他们吵架之后偷跑出去看林鹤的,声音都忘了掩盖,惹得卧室里的刘淑琴听到又骂了他一顿。   林濠充耳不闻,到了自己卧室,往床上一躺,望着自己的房间的天花板。   他咋了眨眼,回忆起来他爸他妈夜里回来时,也都是情绪很不稳定,他爸说什么来着?   好像是说,以前也没见过林鹤这么视财如命啊。   别说是林明哲,就是刘淑琴当时也被林鹤昏迷前的最后一幕惊到,头破血流的少年,打红了眼,喘着粗气冲他们说:“就是把我打死,我也不可能给你们一分钱!”   夫妻两人暗自心惊,明明上次老爷子遗产那事儿,林鹤压根儿没表现出来什么情绪,这次竟然态度如此坚决,半点儿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的模样。   他的那位同学还报了警,林明哲跟刘淑琴从警察局做完笔录回来,刘瀛却是被拘留了。   刘瀛本来以前就有案底,这回又被扣走,一路上朝刘淑琴叫姐,说这都是为了她,她可能不能不管。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副样子。   但事实看来,确实是刘瀛入室伤人先动的手。   两人缠斗了半天,奇怪的是刘瀛身上压根儿没什么伤,看起来都是些小磕碰,但是林鹤的模样可就够唬人了,送上救护车的时候衣服上还都是血。   他们这个时候还不知道林鹤会把事情做这么绝。   他醒来之后就要告刘瀛,一副誓要把他再送进去样子,他的验伤报告已经构成轻伤。   刘淑琴气得在家里躺了两天,每天哎呦哎呦的,嘴里说着:“我这是作了什么孽啊,碰见这没人性的白眼狼……”   刘瀛是他亲弟弟,她要是真撒手不管,她娘跟他爹指不定也要闹到家里来,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儿子养在身边。况且,刘瀛确实也是为她去动得手。   这事儿林明哲去出的面,他左右觉得他这大侄子应该会给他些面子,结果没想到他真去了医院看林鹤的时候,林鹤看他的眼神跟看陌生人根本没什么区别。   不过倒是松了松口,说是私了也行,他们家得赔他医疗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合着这他们一个子儿没捞着,反倒先赔上钱了?   林明哲这一家几天不安生,果然没过多久,刘淑琴的娘家人也来了,在林明哲家里闹完又去病房找林鹤,先是指着人破口大骂,看林鹤态度不为所动又毫无办法地哭嚎起来,要给人跪下的样子。   沈安没见过这场面,吓得不轻,攥着林鹤的衣服不敢讲话。   最后是这里的动静太大,引来医院的人把他们赶了出去。   如果是小数,林明哲自己藏得些私房钱确实可以给林鹤。   但是林鹤张嘴就要了三万,林明哲自己实在没这么多钱,家里的账都是刘淑琴在管,别说是让她给,光是听林明哲说这个数,都气得差点儿蹶过去。   林濠也跟不信他哥能干出来这种事,打归打,闹归闹,他们总是林鹤的亲人,林鹤怎么可能讲出来这种话,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   沈安那天睡床上被第二天来的护士看见骂了他一顿,沈安面色泛红,有点儿无措又不好意思,后来就去交钱付了押金领过来一个折叠小床,挨着墙角,在林鹤的床旁边。   他最近的态度对林鹤也很奇怪,看林鹤的眼神有些复杂,但是照顾林鹤还算用心,可他实在没什么伺候人的经验,动作有时候有些鲁莽,不甚熟练。   林鹤一开始看他有些反常也没当回事,只以为他被自己家里这群人的作态吓到,还安抚性地想要拍一拍沈安手。   结果沈安躲开了。   林鹤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就坚持着要出院了。   他二伯一家来了好几趟,林鹤一点儿没松口,还是那句话,要么赔钱,要么刘瀛就再进去,好话坏话说尽,就是软硬不吃。   沈安跟他一起出院那天,林鹤脑袋上的纱布还没拆,他看着林鹤欲言又止。   林鹤转头看他:“有话就说。”   “你真要给他们要三万块钱?”沈安也觉得这不是林鹤的行事风格。   林鹤摇摇头:“就是吓吓他们,要我二婶那种人拿出来三万块钱给我,那是要她的命了。”他语气不咸不淡的:“越是这样贪得无厌的人就越不能让步,他们很会得寸进尺,光是拒绝是拦不住他们的,得表现出来一种同样的贪欲。”   毕竟他住院确实是没花到三万块钱的。   沈安听完没有讲话,又看了林鹤一眼,低下了头,像是没听懂,也像是觉得林鹤没法理解。   “过两天我就继续去上班了,他们再来找你就反锁门,骂你就报警说有人寻衅滋事。”林鹤走在他身边,继续说道。   “你这样去哪上班啊!”沈安不可置信看着林鹤:“这脑袋上缝的线还没拆呢!”   就在这个时候,林鹤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然后停住了脚步,他塞给沈安钱:“你先打车回去。”   沈安一愣,林鹤微微侧了侧身,沈安顺着看见了他们身后跟着的人,偷偷摸摸地,脸上神色说不出的古怪的看着他俩的林濠。   林鹤看起来是有话跟他这堂弟说,于是沈安听话地先走了。   林濠看见林鹤转过身来,视线直接落到了他身上,于是也不再遮掩,站直了身体。   两人距离拉近,是林鹤先走了过来,他问林濠:“有事?”   林濠简直不知道他这哥哥是怎么回事。这几天家里都快翻了天了,他出现在林鹤面前的时候,林鹤还这一脸冷淡没事人一样,问他是不是有事。   他打量着林鹤,最明显的被包扎起来的头,这时候心里已经不再怨怪他小舅下手不分轻重了。   经过这几天听说到的林鹤如何如何狠心,如何如何要讹钱,又是非要把他小舅送去坐牢,再加上林濠眼里看到的那一幕,他在病床上还亲自己的男同学。   林鹤到底为什么变了,是那个男生勾引他吗,他上次看到那男生在林鹤屋里躺在床上拿著书,指不定就是跟林鹤住一起呢,是了,林鹤自己一个人当然不至于他跟他们家鱼死网破,定是这个男生在迷惑他,图他拆迁的钱财,他才这样。   他又看看林鹤脑袋上的伤,心里又琢磨着,怎么会呢,明明林鹤上初中时就很能打,他现在的初中都还在流传着他哥那时候凶狠的传说,怎么会在他小舅手底下毫无还手之力呢,他不会是故意挨打,然后好要挟他们家吧?   林濠越想越是胆寒,望着林鹤的目光几经变化。   他脑子里乱成一团,最后脸色苍白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啊!?”他甚至看着林鹤面无表情的脸情绪上来,激动地往前走了两步:“明明你以前在我们家,我们一起生活地很好的啊,我爸妈说了,你以后可以搬回我们家,我们像以前一样不好吗?”   难道住他们家小区房不比林鹤自己住那小破屋条件好吗?   林鹤到底又是为什么不愿意了?明明那时候他妈都松口同意了。   林鹤看林濠,眼神里像是有着掩盖不住的嘲讽,还夹杂着一丝不太明显的怜悯。   他说:“像以前一样跟你们一起生活?很好?”他偏了偏头:“我每天只要有空闲时间就要干家务,早上起来做一家人的饭,晚上回来要先给你辅导功课,检查完你的作业才能去完成自己的,你的房间里贴满了海报,还有自己的电脑,我的房间…哦忘了,我没有房间,那只是你们家的杂物室。”   “你是不是要说,那也是给了我一口饭吃,一个地方住?”林鹤说:“觉得我不识好歹贪得无厌?”   他唇角勾起来一个淡淡的笑,他说:“林濠,你有没有想过你们家怎么突然之间有了这么多钱买新城区的小区房,你又是怎么能从乡下转过来上学的?明明以二伯的工资,根本买不起,也供养不了你们在这生活。”   林濠咬紧了嘴唇,他其实一直明里暗里听说过一些,从父母争吵或者悄声谈话时得到了一些线索。   “我知道,就是爷爷的遗产给我们家了,但是我们家也相应照顾你了啊……”   林鹤眼里的怜悯越加明显了,像是觉得不知道为何到这个时候林濠还是这样的愚钝。   他轻声问:“爷爷的遗产?”他这一声笑得有些明显了:“爷爷哪来的遗产!?爷爷他连工作单位都没有,也没有退休金,他怎么会剩下这么钱?”他的眼神逐渐变冷,落在林濠身上:“那是我父母的房子出事之后卖掉,当时没有人愿意接手我,爷爷来照顾我,我们没法生活,才卖掉的房子。就算是那样,爷爷还是省吃俭用,不敢多花,想要省下来那些钱,以后他走了,我也能继续靠这些钱生活。”   “可是没想到,爷爷走后,二婶跟二伯会来争这笔遗产。”他说:“你们家拿着这笔钱,从乡下过来,买了小区房,给你转了学。”   林濠仿佛收到了很大的冲击,他被林鹤嘴里说出来的话刺痛,满眼不可置信:“那你就给?我爸妈抢你就给?明明……”   明明林鹤也不是性格软弱任人欺负的人,如果林鹤那样好讲话,这次的事情就不会发生。   林鹤这个时候似乎也沉默了一下,而后又缓缓开口:“那时候爷爷去世,二伯来找我,说要来接我回家,说我们是一家人,我父母出事时日子过得苦没能力养活我,现在不一样了,他把我领回去,告诉我以后那就是我的家。”   “我信了。”林鹤眨了眨眼:“而且那时候我还没成年,我也需要监护人。”   一开始的时候二伯对他很好的,甚至刘淑琴都对他态度和善,这样的时间不是持续了短短一会儿,是他到了二伯家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林濠那时候还很小,见到林鹤时被刘淑琴提醒着叫哥哥。   后来一年,两年日子往后过,有些事情就在潜移默化的变了。   从最开始的心存感激,到后来的视如累赘,根本不用几年的光景。   饶是如此,林鹤也在拼命表现好,表现懂事,做家务照顾弟弟,不叫人操心。   但是没想到最后会演变到,他留在这里吃一口饭,他二婶都嫌。   贪得无厌的人,尝了一次甜头,就还会有第二次,果然这就又来了。   他二伯竟然还是跟当年差不多的说辞,说什么都是他的亲人,说身边只有他和林濠,要他们相互帮衬,就像是他不在房产证上加林濠的名字就多不懂事薄情寡义不知感恩。   林鹤以前相信过一次,也不怀疑当初二伯带他回去,也是真心想对他好照顾他,所以这么多年来他也没有多说过什么,甚至搬出去住之后每周也还是会去给林濠辅导辅导学习。   但是这远远不够……   林濠哭了,林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哭了起来,眼泪挂了一脸,他长得跟刘淑琴有些像,性子却像是随了他二伯。   他说:“哥,我不相信……怎么会是这样呢…我爸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他哭起来,话说得也断断续续,他又跟林鹤说:“对不起…哥…”   但硬要说来他并没有什么错,他只是有点笨。   林鹤听见他道歉,脸上嘲讽的笑意也淡了,他最后说:“回去吧,林濠。”他不想再多说了,他跟林濠这么多年以来甚少交流,如今唯一一次说了这么多话,倒惹得人在这儿哭。   结果林鹤转身要走的关口,林濠又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你别走呢!你…你听我说…”他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一样:“我…我回去会跟我爸妈说不让他们跟你争了…但是…但是你也不能给别人……你就留给你自己…”   林濠这话说得着实没头没脑,林鹤不由问:“我还能给谁?”   林濠破罐子破摔一样:“就是你那个同学…我都看见了!”   林明哲在一个雨天,神色灰败怀里夹着三万块钱来找了林鹤。   他看起来心灰意冷,看着林鹤,递过去钱,说林鹤再不高抬贵手,他这个家就要散了。   林濠也不知回去发了什么疯,嚷着闹着要退学,不上了。   又是绝食又是反锁门的,说他们再去找林鹤要钱,自己就再也不花这个家里的钱。   刘淑琴气得病倒,娘家人三天两头来闹,一家子没个安生时候。   林鹤最后没要那三万块钱,只跟他二伯说,以后就不要联系了。   这是要跟他们一家断了。   林明哲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到如今这一地步了,拿着三万块钱的手抖了一下,望着林鹤说:“你这…你这是在怨二伯。”   林鹤没有说话。   他看着二伯稍显佝偻的背影,慢慢消失在雨里。   林鹤这边松口,他们家这边的事还要再处理一段时间,应该是没什么闲工夫再来找林鹤的麻烦。   拆迁款的事算是告了一段落。   胡柯壬听说林鹤受伤的事,说林鹤矿工这么长时间算是带薪假,没扣工资。   林鹤的脑袋拆了线,左边的位置剔秃了一块,长出来硬硬的发茬儿。   他买了一顶帽子,戴在头上,每天出去打工,日子跟往常无异。   倒是沈安从医院回来之后就怪怪的,晚上睡觉也嚷着惹,不跟林鹤贴着了。   林鹤心里闪过什么,但是也不动声色地没有多说。   明白沈安是察觉了什么,也想给沈安一些时间。   结果没想到的是他给沈安时间,沈安却不要。   林鹤这天从餐馆打完工回来,结果看到沈安难得没跑出去玩,竟然坐在家里的书桌前埋头写着什么。   沈安听见林鹤进来的声响,动也没动。   还趴在那写。   林鹤走近了,看见沈安手底下压着的是张粉色的纸。   “你在写什么?”林鹤靠近了,在那张信纸上打下来一片阴影。   沈安回答说:“我写情书。”   林鹤鼻腔里发出来一个气音:“你给谁写情书啊?”   沈安觉得那个气音跟嘲笑自己似的,他抿着嘴,然后又用听起来很认真的语气讲:“我要给咱们班的宋晓媛写,她长得漂亮还成绩好,性格还很温柔,我就喜欢这样的女生!”他最后两个字咬重了,故意说给林鹤听一样。   他低着头,没看见林鹤现在什么脸色,继续在那说:“我都安排好了,等我们谢师宴结束之后,然后我就把我的信交给她。”   林鹤哼笑一声,眼里是半分笑意也没有:“谢师宴?谢师宴那是对钱才能参加,我没给咱俩交,咱俩不参加。”   饶是沈安再觉得自己了解他性子也是惊于林鹤骨子里的凉薄。   他们班主任对林鹤其实可不能说是不好,林鹤竟然谢师宴都不去参加,他张嘴就道:“不可能!你是班长!班费都在你这,你肯定要参加谢师宴!”   “我把班费交给学委了,谢师宴学委组织。”   沈安仿佛情路受阻,不管不顾地又喊:“反正我不管!我不参加我就在门口等她,我要把我给她写的情书交给她!我要恋爱!”   他计划地有鼻子有眼儿的颇为认真的样子,在那把情书一折叠,往一个带着小花的信封里塞。   林鹤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劈手夺下来沈安手里给人家写的情书,看都没看就在他面前撕了个粉碎,他的声音里是盖不住的怒意:“你要恋爱!?”他怒极反笑:“我看你是要作死!” 第46章 (含副cp)   沈安看着他的举动,硬着头皮在林鹤的视线下喊出声:“你凭什么撕我的情书!”他也猛得一下从凳子上站起来,凳子被他身体带动,摩擦地面发出不甚悦耳的声响。   “我就是撕了又怎么样?”林鹤脚下是被他恶狠狠撕碎了的纸屑,他站在那里望着沈安,皮笑肉不笑地:“那天在医院你醒着对不对?”他声音放轻了:“你用不着这样试探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沈安却开始有些惊慌失措地打断他:“我知道…我知道你其实也喜欢宋晓媛,我把她让给你……”他语气急促,脸都急红了,在这儿逃避现实得胡言乱语起来。   他一点儿也不想听林鹤把这一切挑明了,沈安甚至煞费苦心地等林鹤出院才弄这么一出,他们好歹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这么长时间,也不好闹太僵,他这样暗示林鹤提醒林鹤,不就是委婉的拒绝嘛,林鹤心里明白了,顺着台阶下来,以后不对他做那样的事,他们就还是好朋友。   结果林鹤看起来根本就不怕戳穿,他一点儿也没有想要再去掩盖什么的意思。   他越是如此,沈安才越是心慌,这跟他想好的一点儿也不一样。   林鹤看着沈安,没想到他到这个时候了还妄想逃避,不敢面对,还要把宋晓媛让给他,多么可笑,就跟他已经能得到人家似的。   林鹤死死盯着他,开口道:“我不喜欢宋晓媛……”   沈安于是也破罐子破摔一样,他咬着牙说道:“你这样不对,你这样你不正常!这是病!”   “这是什么病!?想亲你就是有病!?”   沈安听他终于说出来,看着他忍不住后退一步:“所以……所以你一开始就是对我存了这样的心思才让我进你家门的…是不是…”他一直以为林鹤是因为他们以前的情谊才愿意帮助他的,但是没想到林鹤竟然对他也心思不纯,他可能也会想像上次李绪恩那样对他做同样的事,可在沈安心里李绪恩又是那样一个无耻下流的人,林鹤……林鹤又怎么可以对他这样。   沈安心里也慢慢起火,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伤心,他觉得林鹤背叛了他们的友谊。   林鹤目光阴沉的吓人,他看着沈安的表情,然后说:“要不然你以为呢?你连个碗都刷不干净,一点儿自理能力都没有,什么也不会,净会给人添麻烦,我领你回来干什么?”他往前继续走,一边带着股说不出的恶意地对沈安说:“你就真的一点儿没察觉?你那群朋友没跟你说我什么样的人?还是说其实你也察觉了,但是还是装作不知,怕真的捅破这层窗户纸,你不愿意,我就再也不管你?”   沈安看着他慢慢靠近自己,迎着他看起来要把自己撕碎似的目光,忍不住又往后退,结果身后已经没了路,他跌了一下,碰到了床沿。   是不是一点儿都没察觉?顾钦然都几次三番似要提点他,李绪恩也曾经找他说过那样的话,若说沈安一点都感受不到异样,那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是不是怕林鹤再也不管他?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他心里很多次都怕林鹤会不高兴赶他走,他就真的无处可去了。   沈安听着林鹤说他麻烦,说他什么也不会,胸口剧烈起伏起来,他想起来在跟林鹤一起生活这段时间,林鹤从来没让他做过学习之外的事,他来的时候刷不干净的碗,后来再也没刷过,他还是连煤气灶的开关现在都不知道往哪拧。   沈安忍不住脊背发凉,他看着林鹤,仿佛眼前是个从来没有认识过的人:“你故意的……你故意让我什么也不会……然后然后好什么都依赖你…”   沈安还是没有半分成长,除了被林鹤一手拉上去的成绩,他在生活方面还是一片空白,他跟刚来到林鹤面前的第一天没什么两样。   林鹤眼睛挑起来,他语气极轻:“我故意的又怎么样?”他偏偏头看沈安:“亲你一口就吓成这样?咱俩天天睡在一起,我早就不止想这么多了,想亲你,想抱你,想……”   沈安一把推开他,脸色气得涨红:“闭嘴!不要说了!”他像是遭受了极大的侮辱,然后跟林鹤说:“我不喜欢男的!”   林鹤被推开,后腰磕在书桌的边缘,发出一声闷响,他看着沈安情绪激动的脸,渐渐抿紧了嘴唇。   空气中只能听见沈安气得发出的短促的呼吸声。   沉默片刻,林鹤最后说:“好,你既然不喜欢,那就滚吧!”   沈安听他又拿这句话威胁他,又要赶他出去,他指着林鹤手指的指头发颤:“你就只会这样!?谁会喜欢你这样的人!天天摆着个冷脸脾气又硬,一句好听的都不会讲!别说我不喜欢男的,我就是喜欢男的也不会喜欢你!”   “滚!”林鹤再控制不住地低吼出声,眼睛都被沈安激得赤红。   他情绪失控得过分,从沈安拿给女生写情书的事情刺激他,又说他有病,又那样坚决的说不会喜欢自已。   他一点儿也没有因为自己这段时间对他的好,对他的付出,说这些话的时候产生半点儿犹豫。   沈安这次也是气恼得失了智,跟头被惹急了的小牛犊似的闷着头就往外跑,嘴里还叫嚷着:“滚就滚!我不会再回来了!”   沈安一路头也不抬就往外奔,一直直到自己跑不动了才停下来,街道上人来人往,他拖着疲惫的脚步,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的心情糟糕透了,也不想跟任何人联系,心里后知后觉除了恼火也觉得委屈。   自己一个人走着,刚才在林鹤面前没哭,这会儿开始忍不住掉眼泪,不知道林鹤为什么要这样对他,要这么凶。他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有人这样表白的,脾气又拽脸又臭讲话还难听,人家不接受,就要让人家滚。   他自己一个人偷偷抹眼泪,低着头走路。   结果在这个时候听到了一道熟悉的声音,是李绪恩。   沈安抬头一看,看见自己不知不觉走到了医院门口,是李绪恩从医院门口出来旁边还有个人在搀扶他,李绪恩不知怎么腿受了伤,右腿打着石膏,正拄着拐艰难地移动着。   沈安赶紧往墙边靠了靠,李绪恩看起来并没有注意到自己。   他看见李绪恩拄着拐还不老实,伸手很是厌烦地去推他旁边那个要搀扶着他的男生。   沈安看不清楚那男生的脸,只看得出来身子很是瘦小,比旁边的李绪恩小了一圈,被推得往后又很快凑上去。   “我扶着你呀,你这不是还没使习惯拐杖嘛。”   男生的声音听起来也细声细气的。   沈安听得直皱眉头。   话音刚落,李绪恩跟被这句点着了一样:“滚蛋行不行!我没使习惯!我把腿给你打折,把双拐给你看看你习不习惯!”他怒气冲冲道:“都他妈说了没事别来缠着我,这次好了,被我爹撞见!”   男生好像有些委屈:“可是我当时说了不要了,你非要搂着我亲……”   “我非搂着你!”李绪恩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他喘气声都粗了:“我是不是说你让你天亮就走,你非在那睡懒觉,醒了就往我怀里钻,你要是听我的,我爹白天来能给撞见吗!?”   那男生看他那样,又伸出来细白的手往李绪恩胸口抚:“好了好了,不气了,我照顾你呀……”   两人行动缓慢地越走越远了,声音沈安也听不真切了,只看见李绪恩没再推开那个男生了。   沈安听这些对话,心下大震,不堪入耳!不堪入耳!   他看着李绪恩走远了还分外显眼的雪白石膏,又是一阵心绪飘乎,脸上泪也不流了,眨了眨眼,想到李绪恩亲男的,然后就被打断了腿了,这是多大的代价啊。   林鹤会不会也这样?可是林鹤没有父母,但是他亲的那男生不见的也没有,人家家长要是很疼自己小孩,可能就去打断林鹤的腿,因为林鹤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给他撑腰,乱亲人家男的,可不得打断腿吗?   沈安快走不动路了,他出了汗,肚子也有点儿饿,在街头晃晃悠悠地最后犹豫再三,决定回去了。   他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他跑出来的时候放出来的狠话,哭过以后看起来坏情绪已经发泄出去不少。   他饿的时候,或者冷了热了,都会很容易想起林鹤,想林鹤给他买烧鸡,给他开空调,冷了就往林鹤怀里窝着睡,那时候也不讨厌。   只是亲一口,又有什么呢。   沈安的妈妈忙着给她领养的小孩夹鸡腿吃,爸爸还被关在牢里,所以没有人会来打断林鹤的腿。   沈安只是挨了一口亲,就可以保护到林鹤。   这是很值得的事情,毕竟…毕竟林鹤对他其实很好。   林鹤在沈安跑出去之后,有些不受控制地朝门走了一步,然后又攥着拳头很快顿住脚步,胸腔里被各种情绪堵塞住,闷得喘不过来气,一呼吸就抽疼,又像是身体被噬了个补不上的洞,呼呼地冒凉气。   他独自身体僵硬地在那站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四肢似的,他退回到墙角,蹲坐下来,哭不出来,又有点想笑,想嘲笑自己,总是拼尽全力,最后还是什么都得不到。   人人厌他,避开他。   就连落到他这里的沈安也一样,从来没有什么应得的礼物,全是他自欺欺人罢了。   就好像他不编造出来一个美好一点儿谎言,他的生活就真的全是苦涩,一点儿甜头都没有。   林鹤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来一盒烟,摸到打火机,打了两下都没着,应该是太久没用的缘故。   第三下把烟点着,林鹤后脑磕在墙上,眼神空茫得要命。   从沈安走后,他就像是一只被遗落在角落的悲凉动物,可明明这里是他的屋子,沈安也是他自己赶走的。   地上落满了烟灰,屋里一股儿呛人的烟味。   林鹤不知过了多久才动作了一下,他看到烟灰抖落下来的火星落到他撕碎的沈安写的情书的上。   林鹤的视线停在那里。   只是残存的一块有些大的纸屑,上面写在“尊敬的宋小圆”后面被撕掉的内容不知在哪一块纸屑上。   宋小圆。   林鹤眼皮颤了一下,还说喜欢人家,宋晓媛给人写个宋小圆,仨字错俩。   烦人精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会去找自己的朋友吗,他朋友总是很多,或者回自己妈妈家?   林鹤不愿意再想了,他闭上了眼睛,头靠在墙上,觉得很难受,他可能真的像沈安说的,心脏不好。   沈安进来的时候被呛到,一股儿很浓的烟味,他吓了一跳,然后看见墙角坐着的人。   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样的林鹤,就好像别人都在夏天,他一个人穿过了季节,所有的霜雪都落到他一个人身上。   林鹤听见声响,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开始只是半睁开眼睛,看见是沈安之后立刻全睁开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相对无言。   他们鲜少产生这么激烈的争吵,大多时候沈安很怕林鹤,所以吵不起来。   林鹤眼通红,看着沈安,想张嘴问他,不是说不回来了,又怕再把人激走,可不能再大晚上跑出去找他。   最后还是沈安变变扭扭地皱着眉头先开口了:“怎么抽烟呢?我不喜欢烟味。”   林鹤愣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烟尾巴按灭了。   他抬起来眼望着沈安,声音有些嘶哑,问他:“那……那不抽烟能不能喜欢?”他紧紧盯着沈安,声音里似乎透着股说不出的紧张感。   好像真的很被沈安那句不喜欢伤害到。   沈安也看着他,把林鹤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又有些刻意地在林鹤腿上停顿了一下,目光又收回来。   然后他像是在心中做了一个重要的决定,他也深吸一口气,双手在腿侧攥紧了,他冲林鹤说道:“好吧!你以后要是发病想要亲男的,你就来亲我吧!”   林鹤扶着地站了起来,他的脚有些发麻,站起来的时候甚至有些踉跄,他呼吸都乱了,看着沈安说道:“我现在…我现在就要发病了…” 第47章   林鹤一步步朝沈安走过来,眼神一错不错地望着他,然后站到了他面前。   沈安看见他靠近自己,竭力克制住自己后退的冲动,身子紧绷起来,然后他紧紧闭上眼睛,那表情跟马上要压他上刑似。   沈安闻到了一股儿很清淡的肥皂香还烟草味混杂在一起的气息。   林鹤的嘴唇轻轻贴在他的嘴上。   沈安连呼吸都忘记,脸憋的通红,不知道怎么回事,胸口跟喘不上来气儿似的,他忍不住睁开眼睛,然后看见林鹤慢慢移开的脸,林鹤的眼睫毛半垂下着,两人的视线撞上,沈安鼻腔里全是林鹤的气息,他突得一阵心慌。   那其实是一个一触及分的吻,林鹤动作很轻,只是碰一下就离开了。   按理说沈安应该不至于这么难受,这不痛不痒的,林鹤还没蚊子咬他使劲。   但是沈安咽了一口口水,嘴唇微微张开喘气,像是鼻子不会呼吸了一样,他抬起来手捂住自己难受的地方,然后更加惊慌失措起来,他看着林鹤语气很急:“你亲我一口,然后我的心就不跳了!”   他好像真的很怕自己也出了什么毛病。   林鹤也有些愣然,他看着沈安紧张慌乱的脸,然后慢慢抬起来手,握住沈安的手腕,把他的手移到左边:“心脏在这里,你捂错了。”   沈安找回了自己的小心脏,那玩意儿“砰砰砰”撞击着胸腔,他看着林鹤,突然觉得很是羞恼,觉得自己又做了蠢事说了蠢话,连心脏在哪里都忘记。   这天晚上,沈安窝在床里侧,还有些回不过来神,他低声嘟囔着:“这怎么我还没摸过女生的小手呢,就跟男的亲上嘴了……”   林鹤听到了,伸手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一样的。”他握着沈安的手紧了紧。   他的手比沈安的手大一圈,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把沈安的手覆盖住,沈安皱着眉跟林鹤讲:“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他试图抽了一下,结果没抽动,手背蹭上林鹤手掌内的薄茧,心里也跟被什么刮了一下似的,于是自暴自弃地不再动了。   这天之后,林鹤就开始变得肆无忌惮了起来。   沈安有时候半夜醒来,会被他亲醒,他越来越会得寸进尺,不再只碰一下就离开,会很试探性的舔沈安的嘴唇,然后再慢慢伸舌头,撬开沈安的嘴唇。   是一个慢慢加深的吻,沈安有时候不胜其烦,就会在半梦半醒间推他,他不推还好,一推林鹤就像是被惹了一样,更用力吻他,还会咬他的嘴唇,有点儿疼,沈安就会变得有些不敢推他。   只会在两人微微拉开距离的时候很小声抱怨一样讲:“怎么这么大的瘾啊…”又会很自作主张地劝林鹤:“你下次不要这样啦。”   林鹤装作没有听到。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下午,沈安去顾钦然家查的分数,网页耍了几遍刷不出来,他紧张的手心冒汗,等了十多分钟终于查到自己的分数,看见那个数字之后眼神都直了,等顾钦然一巴掌拍到他的肩膀上喊了声:“牛逼啊!”沈安才骤然回神。   他又开始装模作样地控制住自己喜悦激动的心情,在那下巴微微仰起来跟顾钦然讲一些虚情假意的话:“还行吧,就是正常发挥。”   顾钦然都懒得戳穿他,在电脑上输自己的准考证号,自己闭着眼不敢看,让沈安先给他看,告诉他好不好,做个心理准备。   沈安看见页面上显示的分数,直接给他念了出来。   是比顾钦然平时好上一些的,顾钦然悄然松了口气,总算是能给他爹一个交代了。   两人的成绩自己都还算满意,顾钦然在他们的四人群里开始欢呼,让大家都出来玩,今天晚上他请客。   王梓清:我靠!这么高兴,考得不错?   刘绅:“还出去玩!我这会儿在网吧查出来的分数,今天晚上我都不敢回去了,怕被打死。   顾钦然直接很嚣张地甩了一章自己的成绩截图过去,很得瑟地学沈安:“还行吧,正常发挥。”   群里看见他的分数又炸开。   顾钦然看见沈安也在拿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打着字,结果群里并没看见沈安发消息,不知道这会儿是在跟谁分享呢。   顾钦然伸手要关电脑的时候沈安拦住了他:“等一下。”   “怎么了?”顾钦然问。   “查查班长的分。”沈安低着头然后又抬起来:“我刚要到他的准考证号,他还在打工呢,我给他查。”   “他的还用查?不得人家打电话通知他?”顾钦然这样讲,还是帮沈安又重新登陆了高考查分的页面。   沈安输入林鹤的信息,这会儿倒是不紧张了,就跟林鹤给人的感觉一样,他一直干什么都让人觉得很稳,很靠谱。   结果分数查出来,顾钦然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旋即又很快地说:“考得不错。”   考得确实是不错,比沈安高了将近六十分,但是于林鹤自己而言,其实是有些下降的。   他几乎是学校里市理科状元的预备人选了,在模考的时候也一直是很出色的成绩,哪怕他跟第二名的分数在高三下学期一度拉得很近,但是第一名一直都是他。   “快看看群里,谷栗的成绩出来没,班级群在聊分数没?”沈安看起来几乎是有些焦急了。   顾钦然点开群消息看,往上划了几下,最后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地说:“出来了,跟林鹤一分之差。”   沈安紧接着问:“差了林鹤一分?”   顾钦然看着沈安的脸色,又慢吞吞开口:“林鹤差了他一分。”   沈安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他也不再盯着电脑屏幕上林鹤的成绩看了,打开自己的手机往班级群里查看消息。   直到最后确认了,他才放下手机,眼睫毛颤了两下,嘴里喃喃问:“怎么会这样呢?”   顾钦然看着他,心里又涌起一阵难言的怪异感,沈安这模样,跟他自己没考好似的,人家林鹤就是最差的成绩都已经甩了他们俩这么一大截了,还用着沈安在这儿替他伤心。   “啧,差不多行了,他这成绩也不错了,其实咱们高三下学期,谷栗的成绩到后来跟他已经拉得很近了,高考能反超他也不是说特别不可置信,我记得那时候咱们班主任还找林鹤谈过几次话呢,他那段时间确实看起来有些分心……”顾钦然讲这话的意思其实是想宽慰沈安一下,结果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对,又赶紧住口了。   有些分心……   旁人不知,沈安难道还不知道在很重要的高三时段,越是重要,林鹤就对他倾注的心血越多,他自然知晓林鹤的心最后分去了哪里。   沈安失落地回家了,那模样跟他自己与第一名失之交臂似的。   亏得林鹤心态沉稳得不似常人,把准考证号发给沈安之后连问都没问一句,跟往常似的在胡柯壬酒吧打工打到凌晨才回家。   回来的时候屋里竟然没有熄灯,沈安在床上侧躺着望着门,林鹤一推门他就看见了。   林鹤没事人一样进屋洗澡,跟今天出高考分跟他无关的模样。   出来以后按掉灯,躺到床上又伸手去捞沈安。   沈安难得没有吭声,大夏天的任由他搂住自己。   林鹤靠近他,嘴唇在沈安嘴角上碰了碰,问他:“怎么了?”   沈安声音闷闷地:“班长,你不是第一名了……”   “嗯,我知道了。”林鹤语气里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并不怎么在意这件事。   “你知道过了自己的分数?”沈安问完又很快反应过来,林鹤这样的尖子生,肯定第一时间学校就会跟他联系了,班主任也指不定给他打了不少电话呢。   林鹤果然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沈安的问题。   “但其实也是很好的成绩。”沈安这样讲,又在黑暗中抬眼问他:“你会去首都吗?”他想起来以前林鹤跟他说过的话,心里涌起来一阵说不出来的滋味,感觉好像今天刚出成绩,两人明天就要分离似的,尽管林鹤对他一直很严格,但是也同样对他很好,他俩以后要是分开,林鹤还会管他吗?   沈安心里有些没底,难得有些纠结起来,心绪乱成一团,又觉得他已经拖累林鹤太多了,林鹤原本可以更好,也可以不用那么辛苦,但是因为他,林鹤的生活好像变得更加艰难了。   林鹤还没有回答他,沈安就已经又开口了,他趴在林鹤胸前讲:“那…那你以后去上了大学,可不能乱亲别的男生呀。”他好像又有些担心林鹤。   沈安温热的鼻息扑在林鹤的胸口,暖烘烘的,林鹤说:“应该不去吧,我们可能去省会。”   他在说我们……   沈安脑袋猛地一抬:“咱俩…咱俩差了快六十分了!上不了一个大学!”   林鹤抬手在他后脑抚了一下,他慢慢垂下来眼皮,然后讲:“我当时好像把话说反了,不是你要和我上一个大学,是我要和你上一个大学才对。”他又偏了偏头睁开眼睛在黑暗中看着沈安,声音里似乎沾染上了一丝笑意:“我没考第一名你难受什么?分已经够用很多了。” 第48章   沈安很反常的失眠了。   屋里空调温度正合适,身边睡着的林鹤已经呼吸平稳,他的一条胳膊横跨在沈安的腰间,搂住沈安,他也身子侧躺着,跟沈安一样微微蜷缩着,但是他身子骨架比沈安大,看起来像是把沈安整个搂在怀里,有点儿像是一个保护的姿态。   沈安眼睛闭上,复又睁开,一向不太爱思考的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在这晚想了很多东西,很多杂乱的情感充斥在心间,在林鹤说要和他上一个大学之后。   他也是学习过,经历过高考的人,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而且对于林鹤这样开局就一手烂牌,什么都没有的人更是尤为重要。   他不应该这样选。   他其实做了很多不应该做的事,在沈安这里变得不太像同学们口中那个精明理智清醒的人。   花费自己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提沈安的成绩,自己都生活艰难,却还是尽力地在照顾沈安,花费本就所剩无几的钱。   他其实最不应该捡沈安回来,让沈安进门。   这很不精明。   沈安开始渐渐意识到,林鹤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样无所不能,无坚不摧,不能像一个铁人一样连轴转打三份工还要辅导沈安的学习,像不需要睡眠。   他也会像一个正常的普通人一样生病病倒,也会因为分心而高考失误。   他慢慢从沈安一直仰望并且毫无负担依靠的高台上走下来,肩膀变得单薄。   沈安有一些难过,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遇见自己的林鹤而难过,他觉得他就像是林鹤高考时失掉的那分,把林鹤从神坛扯下来。   把林鹤变得普通,变得不那么厉害,变得也会做一些很不理智的选择。   是很难以形容的酸涩的感觉,沈安到了天蒙蒙亮才合眼,他想他或许应该也去找一份工作,上大学可能会花很多钱。   他可以为林鹤分担一点。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就显得一直没怎么成长的沈安变得有些懂事。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成长规律会是这样。前面的十几年都在一个阶段没有动静,甚至他们家破产他爸被抓起来的时候他都没有,而在这样一个夏天的夜晚,他在林鹤的怀里,吹着那嗡嗡作响的二手空调,空气温度都很舒适,他的高考成绩还刚出来,出乎意料的好,在这样的时刻,他微微像是试探着迈开了一小步。   可能是因为林鹤没考好,也可能是因为他说要跟自己上一个大学,也可能单纯的因为林鹤搂着自己,紧贴着后背的胸骨变得有些硌……   沈安第二天起来晚了,天蒙蒙亮才缓缓入睡,到了上午十点钟才醒过来。   他这样的人做事总是有些容易冲动,想一出是一出,这会儿做了决定要去打工挣钱,就立马恨不得下一秒就已经奋斗在工作岗位上了。   他一直以来也没接触过这方面,于是就先在网上搜索了一番,然后找到了当地的求职网站,然后看了一会儿又关掉了,嫌兼职的钱太少。   他抽掉杯子下面林鹤给他留下的二十五块钱的饭钱揣进兜里,决定去街上看看。   端盘子不行,发传单不行,也不能站街头给人家扫手机,大夏天的太晒不说,还很容易碰见熟人,到时候得多跌面儿啊。   沈安从上午溜达到下午,招工的几家店很多都只要长期的,收学徒,兼职的都不需要,因为夏天这段时间本来就是淡季。   他走到最后天都暗下来,脚步逐渐疲惫,最终停到了一家酒吧前,上面贴着一张很大的招聘海报。   标注的工资是他今天目前为止看到的最高的了。   沈安皱着的眉头微微松了松,他想这样的薪酬才算是稍微符合了点他的心理预期。   沈安拨打了海报上的联系电话,酒吧门现在还紧闭着,时间还早,酒吧还没有开始营业。   联系好了挂了电话,沈安开始有些紧张也有些新奇,这毕竟是他要做的第一份工作。   真不知道等他挣到钱以后林鹤会怎么夸他。   沈安的心情变得有些微妙,他的嘴唇咬住吸管,小腿情不自禁地晃了一下。   他晚上去面试的时候很顺利,酒吧的老板是位很年轻的男人,很和气,看见沈安的时候打量着沈安的脸蛋儿,带着笑意问了一句,成年了没有。   沈安回答成年了,有点儿紧张的挺了挺胸脯,稍微站直了点,像是要给自己一些底气。   在这儿灯光暧昧昏暗的店里,沈安有点儿忐忑地不自觉攥了攥衣角。   他递过去身份证,人家酒吧老板看了一眼,就让他去后面换衣服,准备上班了。   沈安换好衣服才知道自己是来卖酒的,什么酒水品鉴,写得倒是好听。   但是沈安已经逛了不少店了,这里的工钱是最高的,想了想还是接受了。   夜色越深,酒吧里渐渐上了人。   零零散散几桌,沈安倚靠在吧台,看调酒师在那里调酒,颜色很漂亮,吸引了沈安不少注意力。   酒吧里音乐开始响了起来,吧台的调酒小哥看见他,跟他说:“新来的?”   沈安点点头。   那小哥笑了一下,左边有一个酒窝,把手里那杯调好的酒推了过去:“请你。”   沈安早就眼馋了,这会儿看见他推过来,又客气了几句,才拿起来喝了。   有点儿辣嗓子,味又冲又呛,沈安抱着好奇闷了一大口,这会儿呛得咳嗽起来。   这跟沈安想象的不一样,沈安觉得自己有被这杯颜色柔和治愈的酒的外貌欺骗到。   那调酒小哥看着他这样又笑起来。   甚至都笑出声了,沈安都听到了。   沈安听到自己被嘲笑,当然有点不高兴,不再倚着吧台了,转身就要走远一些。   调酒小哥看他这样叫住他:“嘿,脾气还不小呢。”他从后面拿了五瓶洋酒,然后用托盘托住递给沈安。   沈安接过去,然后问:“给谁?”   “后面的6号桌,只要了两瓶。”调酒小哥说。   “那怎么给送去五瓶?”沈安看那洋酒,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调酒小哥朝那里扬扬下巴:“你没看那桌中间位置那人的眼神正落你这儿呢,你去多卖两三瓶,提成都给你。”他眉毛动了动,跟沈安说:“你长这张脸,估计能卖出很多酒呢!”   沈安听罢浑身不自在地端着酒过去了。 第49章   沈安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晕晕乎乎地想起来,这位6号桌的客人说什么来着?好像是说自己能喝下几杯,他就买下几瓶洋酒。   沈安喝下去三杯,这会儿浑身上下都泛起一种燥热,嗓子眼儿辣得疼,头也沉,再被这叫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一晃,瞧人都有些重影了。   沈安站不稳了,6号桌的客人对他很热情,邀请他坐下,最中间位置的是个大约三十多岁的男人,把沈安扯到旁边坐下之后还想拿着酒再劝,周围都是起哄的声音,还有一些扰人的音乐,沈安脑袋瓜子感觉都要炸了。   沈安皱着眉用手推拒了一下,想起身站起来,结果被旁边的男人直接搂住了腰,手还不老实地直接钻进了沈安衣服的下摆,陌生人的手,很是色情意味地摩挲着沈安腰侧,沈安开始有些慌了,他身形不稳地要走,那人开始更加放肆地用手捏起来沈安的屁股。   沈安直接惊叫了一声:“你干嘛!”   周围起哄的声音更响了,那位客人也看他这么大反应还调笑道:“怎么着?还在这儿装纯呢?欲擒故纵啊,要去哪,我带你去二楼好不好?”   林鹤从二楼抬下来一箱子空酒瓶,看见楼下已经一片灯红酒绿,今天上人倒是挺早,路过吧台的时候眼睛往店里一瞥,突然动作顿住。   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认错了人。   他眼睛眨了一下,直直望过去,看见沈安穿着他们酒吧里服务员的制服,衬衣的下巴都被人扯出来了,一个男人的大手肆意地在他身上摸着,沈安没什么力道地推拒,几次想起身都被又按回座位上,看起来又急又恼的模样。   调酒小哥看见林鹤在望着那处还跟林鹤介绍了一下:“今天刚新来的,啧啧,瞧瞧刚端过去五瓶洋酒都给开了口了……”他看着沈安那里的情况又说:“这是被缠上了,我让咱们保安过去……”   话音刚落,林鹤手里的空酒瓶直接往吧台上一掷,发出很重的声响。   调酒小哥愣了一下,只看见林鹤往那里走去的背影。   颇是气势汹汹的模样,他的步伐没有丝毫的停顿,越过人群,直直往那里走去。   调酒小哥心里涌起一阵不太妙的预感。   沈安看见林鹤的身影出现在他们桌前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已经急得头脑不清醒出现幻觉了。   林鹤面无表情望着他们,桌上的人都是一阵莫名。   但是林鹤的模样看起来太来者不善了,他的目光阴沉地望着中间位置的那个男人。   “有事?”那男人语气还很嚣张,手还摸在沈安腿上,沈安的手正在想把他的手扒拉掉。   沈安叫了一声:“班长……”语气听起来又急又怕,尾音放得还轻,在这样噪杂的环境里,林鹤可能压根儿听不见他叫了什么。   他这个时候趁旁边的猥琐男人不注意,用力从座位上起来,动作很快地扑到林鹤那里,他的手紧紧抓住林鹤的胳膊,他都有些站不稳了。   “你怎么…你怎么在这里……”沈安醉醺醺的,头有些难受地耷拉在林鹤的肩膀上:“班长…有…有坏人摸我…”他听起来难受极了,脸埋在林鹤身上,很委屈的告状一样。   “你怎么也在这儿呢…这里…这里太危险了…”沈安还在林鹤身上挂着,还在那提醒林鹤:“你真是…真是的!”   好像林鹤做了让他很不省心的事一样。   那男人显然也是喝多酒,看见林鹤这样嘴里开始不干不净地骂了起来。   林鹤停了很久,视线停留在那人的手上。   他的手在一分钟之前,还放在沈安的大腿上,或许自己没来之前,沈安身上的很多地方都被他摸过了……   林鹤的手慢慢放到了桌面上摆着的一瓶刚开的洋酒上,他缓缓握紧瓶口,还没等拎起来,就被一只手按住了。   是调酒小哥,身后还跟着保安,他拼命朝林鹤使眼色:“林哥,怎么回事,消消气,咱们老板这就到了……你可…你可别冲动啊…”   两拨人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保安也过来伸手拦住对面的男人。   林鹤也不愿意罢休的样子,眼睛红得像是要把对面那男人捅死一样,他的下颌那块紧绷着。   调酒小哥看得出来,他一定是在很用力地咬着后槽牙,他看着林鹤这副模样不由心惊:“怎么了这是…这是你弟弟啊……”他看着明显已经喝得晕头转向的沈安,那人还无知无觉的没骨头一样贴着林鹤后面,嘴里一会儿嚷热一会又叫唤着难受。   胡柯壬从后面出来的时候看见店里这状况,赶紧快步走了过去,他看见林鹤那副恨不得要吃人的模样,嘴里说着:“怎么了这是?”他又用胳膊肘碰了碰店里的调酒师:“这还不赶紧把这这几位请出去?等着闹事呢!”   几位保安得了话,手下不再留劲,把那几位喝得上头嘴里骂骂咧咧还想比划着动手的客人都拖拽了出去。   调酒小哥也不知道今天事情会变成这样,手下一度按不住林鹤握着酒瓶的手,汗都下来了。   那几位客人走了之后,场面也并没得到什么缓和的迹象。   林鹤一声不吭,脸色难看的吓人,周身气压低得过分。   胡柯壬看着林鹤身后挂着的他今天新面试的服务员,看着林鹤的脸色,心里一咯噔,那新服务员看着脸显小,但是他这会儿没往林鹤弟弟上猜了,因为他有些后知后觉回忆起了什么,这新服务员身份证上的名字好像跟以前他偷瞄林鹤小账本上记的人名一样。   安安?   胡柯壬暗道一声坏了。   没等他再张嘴说几句缓和场面的话,林鹤就伸手拽着他身后的安安走了。   胡柯壬脸上挂不住,在这些人面前不尴不尬地说着:“瞧瞧他这驴脾气……”   沈安一路被很粗暴地拽着,推上了林鹤的车后座。   夜风吹着,沈安身上的燥热感下去了点儿,但是他还是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就比如他到现在还没看懂林鹤的脸色已经多么吓人,酒精作祟,他还伸手去搂林鹤的腰,嘴里有些啰嗦又委屈,讲一些重复的话。   翻来覆去骂那个男人,说是变态,太恶心了……   他自己骂了一路,却没听见林鹤的一句回应,有些不满,在自行车后座踹了空气两脚,又脑子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抱着林鹤的腰一紧。   “班长…班长你不会在那里打工吧……”他的语气变得很不可置信,他几乎是带着哭腔在喊了:“是不是也有人捏你屁股!”   林鹤脚下骑得飞快,一路闷着头狂蹬,到了他们家附近,路况变差,沈安的声音被颠簸得破碎。   他在林鹤后面哭了起来,仿佛林鹤背着他一个人遭受了很大的羞辱,还坚持了这么久。   他哭着说:“我不允许…你以后不要去打工……”   林鹤终于忍无可忍,觉得沈安跟在他已经火得不行的胸腔里添柴火似的,怕他气不死。   “闭嘴!”林鹤厉声呵道。   沈安突得噤声,手又攥紧了林鹤的衣服。   虽然看不到林鹤的表情,但是听到林鹤这样极度不悦的声音,沈安还是心里本能的一颤。   他憋着了,哭也不敢大声哭了。   等到了家,林鹤停下车,沈安从自行车上下来。   林鹤先开门进屋了,沈安慢吞吞走进来。   等两人在屋里站定,林鹤才目光落到他身上,冷得吓人。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极力克制住自己已经濒临失控的情绪。   “来,跟我说说,你去酒吧干嘛。”他问沈安。   沈安还在那皱着眉,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但他还是回答了林鹤:“我去…我去打工挣钱。”他带着很浓重的鼻音。   林鹤的脸色并没有因为他这个答案而缓和半分,他甚至冷笑了一声:“有人说需要你去打工吗!?”他的声音都忍不住拔高了起来。   沈安看着他的脸色撇着嘴要哭不哭的不说话了。   林鹤更是恼火,冲他说道:“哑巴了!?”   沈安本来经今天这一遭心里就委屈得紧,这会儿被林鹤接二连三地吼,也是脾气上来。   他倚着门,两颊泛着坨红,酒壮人胆,甚至想要用比林鹤更大的声音唬住林鹤:“我觉得你不应该在亲了我之后又这么大声吼我!”   他想他毕竟帮了林鹤这么大的忙,他保住了林鹤的腿。   他打了个酒嗝,有些口齿不清地从林鹤嚷:“你这样我真的是有嗲…生气!” 第50章   生气?   到底是谁应该生气!?   林鹤胸口剧烈起伏起来,原本就十分勉强才得以克制的情绪此刻已经濒临失控,他看着脸蛋儿红扑扑的沈安,一身酒味,身上穿着他们店里的衣服,腰身勾勒地很是勾人,臀部的线条也十分饱满,沈安原本就是屁股上有些肉,这会儿这裤子一穿,杵着这张挨欺负的脸,还敢去酒吧。   这是他发现的早,万一他要是再晚下来一会儿,沈安指不定又被欺负成什么样了,不知道要被占了多少便宜去。   一想到有陌生男人的手在沈安身上来回摸过,林鹤就怄火得似要发疯。   偏得沈安这会儿喝酒喝晕了头,要是往常可能已经看着林鹤的脸色大气儿都不敢喘了,哪还有胆子在这里顶嘴,瞧着模样自己还怪不高兴呢。   他被林鹤拽着过来扒衣服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但是林鹤的动作很是粗暴,弄得他有点儿疼,他语气有些慌了:“你干嘛呀……”他伸手想要推开林鹤,但是他的力道清醒的时候都不见得能拦得住林鹤,这会儿更是觉得林鹤臂如钢铁般难以撼动。   他身上的衣服都被扯得半掉不掉的,林鹤似乎跟这衣服有仇,把上衣扯的都没了形状,要撕碎的架势。   沈安嘴里刚叫唤着:“疼……”   林鹤就把他拖拽进卫生间关上了门。   他把沈安推进那个洗衣服用的大塑料盆里,把他扒了个精光。   沈安再怎么说也是个成年的男生了,那个盆根本盛不下他的身体,他的身子以一种很变扭的姿势坐在盆里,他用手撑着地想要起来,哪怕是喝醉了脑子不清楚,这会儿也觉得十分羞耻,他喘着粗气还妄想跟看起来已经失了智的林鹤交流:“你别这样……你出去……我自己洗…”他看见林鹤已经伸手去拿了淋浴喷头。   沈安撑着地还没能站起来,就被一道冰凉的水流打了回去,他惊叫起来:“凉!”他手底下一滑又跌回大红盆里,腰上被盆的边缘硌得生疼。   林鹤把水温调好了,直接红着眼上手去揉搓沈安那浑身泛着瓷白光泽的皮肤。   他很用力,下手很没轻没重,像是要打定主意叫沈安疼。   沈安终于羞耻又悲愤地哭起来,他嘴里开始骂林鹤:“疯了……有病……”他伸手想要把林鹤在自己身上揉搓的手推开,他的皮肤上林鹤的手所到之地皆是一片刺目的绯红印痕。   “他都摸你哪了?”林鹤跟听不见他的声音一样,不管不顾地厉声质问着已经哭得气都喘不匀的沈安。   沈安哭着摇头不说话。   林鹤就更是下狠手在他身上,威胁一样讲:“说话!”   沈安快被逼疯了,他心里变得很害怕,觉得此刻的林鹤像是一个陌生人,他的眼泪流了一脸,磕磕绊绊回答林鹤:“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他不再妄想在林鹤手底下起来了,只想把自己蜷缩进大红塑料盆里,好叫林鹤在他身上作乱的手能够接触的面积少一点。   但是他到底是缩不进去的,腿刚蜷了一下就被林鹤又扯开了。   林鹤把他浑身都揉搓了一遍,像是要去洗掉什么脏东西,最后用用肥皂把沈安全身打了一遍,然后才冲洗干净用浴巾裹着抱出去了。   他被林鹤不是很轻的扔到床上,他裹着浴巾还在哭,好像被光着身子让林鹤给他洗一遍澡是一件特别挫伤他自尊的事。   他这头正在伤心,又在决定这一个星期都不要跟林鹤讲话。   结果林鹤关了灯就也上了床,然后整个人笼罩住他。   林鹤闻到了沈安身上清淡的皂香,他极度不稳的心绪这会儿稍微平复了点。   沈安却在他靠近的时候别过脸去:“我不许…不许你今天再亲我…”他哭得话也说不利索了,好像真的很生林鹤的气。   林鹤根本不当一回事,用手把他脸转过来,上去咬他的嘴唇,在沈安吃痛要叫的时候很深的吻他。   那是一个比以往粗暴许多的吻。   林鹤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感觉人很暴躁不安,他的手进裹住沈安已经松散的浴巾里,从沈安的腰一路摸到大腿。   沈安开始惊恐地挣动起来,他被林鹤微微松开嘴唇,张口大口喘息着,甚至吓得都忘了哭。   他的腿乱蹬了两下,但是身子被林鹤压在下面,没能移动的了半分:“你走开!…别碰…别碰我…!”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林鹤的膝盖抵开他的双腿,身体卡进去,声音冰冷:“我看你是这段时间闲的,欠收拾了。”   “那人摸你的时候你知道他想干嘛吗?”他紧贴着沈安的身子,低伏在他的耳边,重复着问他::“你知道吗?”   他的手滑到沈安的小腹,继续往下,然后碰到了沈小安。   沈安哭得更凄惨了,他的手想要去阻止林鹤,却推不动他的手,他嘴里不再骂了,惶恐不安地叫:“你别……你别这样……”   林鹤似乎是轻笑了一下,沈安有点儿模糊的听不清了,他慢慢身体燃起来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看来你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懂嘛。”林鹤这样讲。   沈安的哭声开始变了调。   等沈安脑海里一片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又惊叫出声,他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乱成一团。   但是林鹤并没有留给他很多缓和的时间,他伸手覆盖上了沈安的臀部,是一种很色情的揉法,已经昭然若揭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林鹤又去吻住他,唇齿交缠,堵住沈安的哭叫声。   沈安尽力地合拢腿,他这时候像是已经被逼到崩溃了,林鹤的嘴唇微微一离开,给他喘息的空间,沈安的哭声就溢出来,他别无他法地朝林鹤这个恶劣的把他欺负至此的人讨饶。   他彻底软了身子,也软了声音,不再推拒林鹤,伸手去搂林鹤的脖子,他哭得身子发颤,他说:“班长……班长我害怕……”   这其实真的是他脑子混乱极度惊恐不安之后的本能反应。   他其实已经本能的习惯依赖林鹤,好像什么事找林鹤,林鹤就总能帮他,救他。   林鹤被他搂住,脖颈间被沈安呼出来的热气还有眼泪晕湿了一片。   他的喘息声很重,像山里饿了许久的豺狼一样。   但是他还是停住了动作,最后像是发泄一样从沈安的嘴唇一路啃咬到胸前,留下一路湿漉漉的印痕。   沈安的眼泪流不尽一样,嘴里疼都不敢叫了,看着昏暗的环境里林鹤的脑袋伏在他身上。   两人的身体紧贴着,沈安当然察觉到了林鹤身体的变化,在林鹤又一次想要亲他的时候,控控制不住地想躲。   林鹤看他躲避的动作,直接就在他的侧过来的脸上用力嘬了一口。   嘴唇离开的时候甚至还发出了声响。   沈安被这一口嘬得很疼,脸上的泪流的更凶了。   但是好在这一口之后林鹤就从沈安身上下去了。   沈安闭着眼睛,然后听到林鹤去了卫生间。   沈安心里很难受,但是身体也极度疲惫,在这林鹤去冲澡的十来分钟里,沈安伤心的入睡了。   林鹤出来,打开台灯,看见沈安已经蜷缩着身体窝在墙边睡了。   他鲜少这样的姿势睡觉,他总是睡姿很差,经常腿搭在林鹤身上,或者胳膊压在林鹤胸口。   压得林鹤喘气都不顺,夜里有时候还做噩梦。   林鹤站在那里,沉默了一阵,最后去卫生间淋湿了一条毛巾,轻手轻脚扯开沈安,把他腿又擦了擦。   沈安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眼睛肿得差点儿睁不开,酸涩难受的紧,头也胀痛。   他很缓慢地坐起来,看到自己身上那大片惨目忍睹的痕迹,慢慢抿紧了嘴唇,心里开始痛骂林鹤。   结果没想到这么晚了林鹤竟然没走,还买了饭回来。   明明昨天是沈安被欺负的快要哭昏过去,这会看见林鹤回来却有点不敢看他,止不住的胆怯,怕哪个动作再惹了他,他再发疯。   林鹤从衣柜里抽出来衣服丢给沈安:“起床下来吃饭。”   沈安想开口说什么,一开口就被自己沙哑的声音难听到,于是又耷拉着脸不说话了。   沈安去卫生间洗漱,刷牙刷到一半一抬头,整个人愣住。   他的左边脸上被嘬出来拇指大小的红印。   沈安悲愤欲绝,很大力地推开卫生间的门,站在那里冲林鹤喊:“你这让我怎么见人啊!”   林鹤还在那气定神闲地吃着碗里的米饭,听见沈安说话眼睛瞥过去看了一眼,一点儿也不惊讶的样子。   沈安十分肯定,他就是故意的。   果然林鹤又说了:“你去见什么人?你这几天在家里好好反省反省。”   沈安气急:“你!”他气地脸涨红,这会儿也不敢骂林鹤,在那一口气堵的上不去也下不来。   “过来吃饭。”林鹤语气淡淡的。   沈安气得不清,更多是委屈还有伤心,他捂着左脸,像遮一块儿见不得人的羞耻的疤痕,然后情绪低落地躺回床上,不愿意吃林鹤买的饭。   林鹤看他那样,看起来是懒得搭理他,自己一个人在那吃饭,也不再叫他。   沈安背对着他侧躺着,不愿意看到他。   过了一会,沈安听到了林鹤脚步靠近的声音,于是连眼睛也闭上了。   而林鹤居高临下望着他,视线在他脸上停顿片刻,有些没忍住把他微微鼓起来的腮帮子按平了。   就好像这样沈安就不再不高兴了。 第51章   “别碰我!”沈安叫了一声,抬手就想要去把林鹤的手打掉。   但是他没有打到,林鹤躲了一下。   两人这么相对无言沉默了片刻。   突然同时地开口。   “你知道错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真的是很过分!”   沈安听到他讲的话了,看来林鹤根本不知道自己行为的恶劣!   林鹤难以理解地望着他,不知道沈安做出来这样没有头脑叫人不省心的事,怎么还自己气成这样。   但是林鹤已经在昨晚发泄过一通了,这会儿情绪已经冷静下来。而且沈安的模样看起来实在是太可怜了,他的腮帮那块儿被自己嘬得很红,像是熟过了头的莓果,杏眼儿肿成那样,身上的痕迹更是不用说了,十足的被糟蹋象。   他身上的衣服还是林鹤给他套上的,是林鹤的旧衣服,沈安穿着有点儿大。林鹤站在那里,能看到他从脖子到锁骨到前胸一片斑驳的绯色痕迹。   林鹤真没觉得他有用这么大劲,觉得是沈安自己皮肤太过白皙,才会使这些痕迹变得明显到刺目的程度。   沈安感觉到林鹤又在动手碰他了,在扯沈安的手腕子,是一个冰凉的环状物贴了上来。   沈安一惊,赶紧甩手:“你干嘛!?”   他这么一挣扎,林鹤一时不察真的差点儿被他甩掉了那小玩意儿。   林鹤一边皱着眉用了点儿劲攥住他的手腕,一边又说:“怎么了,以为要给你栓个绳子栓家里?”他把那个手环给沈安戴上了。   他戴上之后就松开沈安了,看见沈安这会儿脸上都气得浮上来一层薄红。   沈安心里恼得要死,心里还没有原谅林鹤,在林鹤松开他之后他很快地抽回来手,看见手腕上戴着的是一个绿色的橡胶材质一样的环,还是卡通的,一个青蛙大眼仔。   看着有点儿呆,大眼仔跟沈安肿起来的杏眼对视着。   林鹤说:“驱蚊的,不知道管不管用。”   夏天一来,沈安身上又有很多蚊子咬出来的包。他夜里痒得要挠,睡不安生,小嘴就一直叨叨叨,让林鹤也别想睡。   沈安抿着嘴唇,又呛声说:“有的人比蚊子还烦人呢!蚊子也没他咬得多!”   林鹤不讲话了。   但是沈安却好像听到林鹤叹了一口气。可是他肯定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因为他根本没有一点儿要向沈安道歉,讲对不起的样子。   他还对着被欺负成这样的沈安叹气。   好像沈安真的很不懂事,总会惹麻烦,是他在迁就沈安,纵容沈安。   沈安望着手上被林鹤刚戴上的驱蚊手环,眼睛突然变得很疼,又酸涩。   林鹤伸手覆盖在他眼皮上,声音有些低:“可不能再哭了。”手下面的眼皮颤动两下,真的变得湿润起来。   “可是我只是想替你分担一点儿……”沈安到底还是哭了,眼泪从眼角顺着林鹤的指缝流出。   当真是委屈坏了。   他还不如跟自己犟嘴再吵上两句,他越是这样讲,林鹤心里就越烦躁。   他说:“不用。”他重复着讲:“真的不用。”   “我不用你替我分担什么事情,你就像平常普通的小孩那样生活就可以,不用你去打工挣钱。”   “可是我已经不是小孩了!”沈安反驳着说。   他觉得林鹤不让他去做这些是觉得他做不好,他什么都不会。   “但是你的那些朋友他们高考后也没有要去打工,他们不需要是不是?所以你也不需要,我就算不能让你像以前一样生活条件那么好,但是也会尽力让你像普通家庭里的小孩一样,在这个年龄段学习就好了,不用为钱财发愁,感到有压力。”林鹤顿了一下:“我会做好的。”   但事实上沈安能够想到也去打工挣钱,就已经在说明林鹤没有做好了。   林鹤的情绪也变得有些不稳,他这样性子的鲜少说出来这样的话。   “你这样让我觉得我自己很没用……”林鹤吸了一口气,有些庆幸他伸手盖住了沈安的眼睛,所以沈安不必看见他这样稍显狼狈的模样。   沈安没有在说话了,他有些恍惚,林鹤怎么能用“没用”这样的词形容自己,他突然心里皱成一团,简直觉得比林鹤骂他没用还要难受。   他没有再讲话了,但是眼泪倒是流得更凶了一点。   他感觉到林鹤靠近了他,像是想亲他,但是离得很近,又到底没碰上,他说:“沈安,不要去打工了,如果昨天晚上我们没有碰巧碰到,你该怎么办呢?”他越说最后声音越是轻。   但是沈安还是听出来了,不止他自己,林鹤也在后怕。   林鹤出门前把两本书放到了书桌上,告诉沈安:“你在家里没事可以看看,我已经选好了几所学校,你可以挑选一下。”   沈安等听到林鹤离开关门的声音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看见煤气灶上的锅盖着锅盖,走过去掀开,看见里面真的焖着饭。   林鹤晚上去胡柯壬那打工的时候在后面更衣室,把铁柜子的门开关都弄得震天响,胡柯壬杵在那不太自然的脸色,看着林鹤板着脸。   他把沈安丢在这里的衣服从柜子里掏出来然后叠了叠。   胡柯壬看见他那样,特别受不了的样子:“得了祖宗,我又不知道他是你那啥……”   林鹤却还是气儿不太顺,声音冷硬地回道:“他身上穿的是我的衣服!我就那么来回几件衣服,你认不出来?”   胡柯壬不知道林鹤在这件事儿上能小心眼成这样,又吐了口气解释着:“那不是灯光暗嘛,我没认出来啊…”   林鹤其实也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胡柯壬人这么忙,又不是只有这一家店,要顾着这么多声生意,就算是真的记不住林鹤都穿过什么衣服,那也很正常不过了。   而且胡柯壬说到底还是有恩于他的人,帮过他不少。   林鹤把衣服叠好用胳膊夹住走出更衣室了,胡柯壬还跟在后面:“行了行了,祖宗别气了,这会儿没人你撒火两句也就算了,一会儿出去外面人多你可不能再不给我面子……”   胡柯壬倒是觉得林鹤在这儿给他打工这么久了,天天寡着一张脸,性格又冷,这会儿好不容易找个对象,天天精心伺候着,结果差点儿在他店里出了事,又是他面试过的人,在林鹤面前总是自居长辈惯了,这会儿还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沈安从林鹤那天说了那些话之后看起来好像是勉强原谅林鹤了。   他脸上那么一块红印,也不出门了,好像也认清了自己,又琢磨起别的。   他开始给林鹤做饭了。   研究了一下煤气灶朝哪个方向拧动,这个煤气灶看起来真是太旧了,但是林鹤平时打理得很干净。   头一天中午煮了稀饭,炒了个番茄鸡蛋。   稀饭煮得有点糊了,但是林鹤那天中午回来还是显得又些惊讶,而且还把沈安给他盛的一碗喝完了。   虽然他很给面子的把碗里的粥喝干净了,但是他并没有骗沈安说他做得很好吃之类的。   他只提醒沈安,火不要开太大,也不用煮的时间太长。   沈安歪着脑袋用筷子戳着米,有点儿心不在焉的样子,这跟他想好的怎么不一样。   但是从这天起,林鹤上午打完工回来也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了,味道也挺平淡,但是不算难吃。   有时候两人会发信息交流,林鹤回来的时候会买一些沈安喜欢吃的。   沈安在家里捂了三天之后彻底憋不住了,手机小游戏打了个遍,还不小心手一滑把手机屏幕摔了一道。   他最后在镜子前侧侧脸,看见脸上的印子已经下去不少,只留痕浅一道淡粉色。   但他还是有点儿不放心,于是戴上了口罩,全副武装地揣着手机,拿着桌上的两本书去顾钦然家了。   他提前给顾钦然发了消息,到顾钦然家的时候顾钦然刚好给他下来开门。   顾钦然的父母外出旅行去了,家里就顾钦然一个人。   沈安进到他屋里,总算是凉快了,他把空调温度开得很低,桌子上摆的全是汽水零食,电脑上正是游戏的界面。   顾钦然看他大夏天的戴着口罩捂着脸,身上就更夸张了,套着他们的校服外套,一下子拉到脖子。   于是狐疑地问他:“你怎么了?捂这么结实干嘛?”   “我…我感冒。”沈安走过来的时候都快中暑了,脸热得通红,额头都有汗珠子往下滑。   “你这声音听着也不像啊。”顾钦然看着他都快觉得透不过来气儿了。   沈安赶紧瓮声瓮气地说:“我真的…”他还很做作的又咳嗽两声。   “你这别不是热感冒吧。”顾钦然看不太下去了,伸手要去拉沈安的衣服拉链:“大夏天的你弄成这样,能不生病吗!”   结果没想到沈安竟然一脸惊恐地摆着手往后退,那模样看着不像顾钦然要脱他的外套,像是要剥他的皮。 第52章   “你干嘛呀…你别动手动脚的行不行!”沈安一边往后退,一边伸手去护住自己外套的领口拉链。   顾钦然越是看他这样越是觉得他可疑,使劲去扒拉他的领口,两厢较劲:“你咋回事!你遮遮掩掩的干啥!”   沈安急得脸都红了:“你赶紧给我撒手!”   就在这个时候,顾钦然出其不意地抬手扯掉了沈安的口罩。   沈安惊呼一声,抬手去捂住自己的脸。   他松开一只手,领口那块已经被两人较劲拧巴的不成形状了。   顾钦然终于撒开手了,眼神直愣愣落在沈安脸上,眼神慢慢变得不可置信,紧接着手指都隐隐颤抖:“他……他掐你脸啦?还是戳的?使这么大劲?!”他不由心想,沈安在林鹤手底下日子果然不好过!   沈安知道他已经看见了,悻悻然地松开了捂住脸的手。   结果没等沈安想出来一个什么好的理由,顾钦然又不罢休地扑上来:“身上呢!叫我看看,他不会还打你吧!我就知道他个混蛋……他当时初中的时候就跟人爱打架…”他嘴里愤愤不平地说着等凑近了沈安被拧巴地松了的领口看见了很密集地一片暧昧痕迹。   顾钦然当即瞳孔一震,比刚才地反应更大了,他连声怒道:“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沈安看事情已经暴露,也索性就不再遮掩了,他把衣服外套彻底拉开了,坐到了顾钦然床上,这里的位置刚好对着空调的出风口,比较凉快一点,沈安真的是热坏了。   他吹着凉风吐出来一口气叫顾钦然:“你别吵了!”   顾钦然显然已经陷入了自己脑补的情绪里无法自拔,望着沈安的目光越发怜惜,还包含着悲痛。   “你放心,你今晚就住在我这里,不要回去了,不用怕他,我这就帮你报仇!”顾钦然说着就真的要往外走。   沈安听见连忙从床上蹦下来去拽住顾钦然,眼神落在顾钦然悲愤交加的脸上,问道:“怎么?连全校第一也敢打?”   沈安说完,又猛然想起来什么,林鹤这回已经不是全校第一了。   他脸色微变,然后语气有些不自然地说:“你知道吧,班长这次没考第一是因为他发挥失常,可不是他没有那个实力……”   顾钦然觉得他在这样的时候还嘴里跟替林鹤解释什么似的的样子有些莫名其妙。   就好像生怕别人怀疑林鹤不够厉害一样。   顾钦然被这样一提醒又想起来林鹤打架有下手有多狠,穿着凉拖鞋的脚步猛地一顿,然后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后掏出来手机说:“对,我自己肯定打不过他,我现在就打电话叫人……”   沈安受不了了,劈手夺下来他的手机:“你叫什么人啊,你赶紧去歇着吧。”   顾钦然听罢,脸色变得古怪,看着沈安那副样子,语气变缓:“你…你这是跟班长处上对象了?自愿的?”   沈安又坐回了床上,有点儿回答不好这个问题的模样。   “哎……他就是…想亲我…,可能是喜欢男的吧…你也知道他那个臭脾气,根本不会有人喜欢他让他亲吧…他太可怜啦,我没办法只能叫他亲亲啦…”沈安在那低着脑袋说。   这句话太“沈安句式”了,多勉为其难似的。   “他应该是很喜欢我吧,穷得很还要供我花钱,还说要跟我上一个大学……”   但是沈安说这些话的时候慢慢没有那股洋洋得意的劲了,他低着头,像是一颗最营养不良的豆芽菜,恹了吧唧的。   顾钦然不站在门口了,也走过去坐到床上,到沈安身边来:“那你…你也喜欢他?”   沈安沉默了一会儿,最后讲:“不知道。”   “不知道是个什么意思,你都愿意叫他亲你了…”   这话讲得,跟沈安多不负责任似的。   沈安烦了,嚷着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拿起来带过来的书说:“我是来找你干正事的,班长帮我找了几个学校,我来你这查查。”他岔开话题去掀开报考志愿的书:“你呢?你的学校选好了没,不是快报志愿了嘛。”   “别提了,我爸就差整宿整宿地研究了,还去找他以前的老同学,让人家帮忙选选。”顾钦然把游戏点掉,把座位座位让出来给沈安。   等沈安把林鹤勾选出来的那几个学校看了个遍的时候都已经到了五点多钟了。   沈安不再看了,从电脑前走开,去开顾钦然家的冰箱。   顾钦然也去给他找吃的,以为他饿了。   结果看见沈安把汽水拿出来两瓶,打开一瓶揣着一瓶。   他回顾钦然屋里拿回来书,说:“我得走了。”   顾钦然看他:“咋还喝一瓶拿一瓶呢?”语气里都是明知故问的刻意感。   沈安背对着他还没听出来,嘴里还怪认真的回答他:“我给我班长带一瓶。”   “你都来了,晚上不一块吃饭?”顾钦然还想留他,看着沈安有些眼神复杂。   沈安说:“我得回去做……”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做饭”两个字险些脱口而出。   这叫顾钦然听去得是叫他多跌面儿的一件事啊,沈安庆幸自己还好及时反应过来。   他下楼走到门口,又把外套拉链拉好了,戴上口罩。   顾钦然看他大夏天的这么受罪,忍不住又说:“这不是禽兽么,这给你弄成这样……”   沈安也这么觉得:“可不是呢!”他又开始觉得热了,心里也跟着骂林鹤,张嘴又说:“我下次叫他不要使这么大劲了。”   顾钦然:“……”   他最后看着沈安走远了,身影变得越来越小,目光忍不住变得惆怅。   林鹤跟沈安去学校机房报志愿的那天碰到了班级里的不少人。   机房里空调开得很足,沈安掏出来林鹤给他写好的纸。   这几天光选学校还有专业,两人还起了点小争执。   林鹤还觉得说沈安跟自己学一个专业,以后大学的时候还可以帮沈安补。   沈安一听汗毛都竖起来了,到了大学还不放过他,他当着林鹤的面把那个跟林鹤一样的专业划掉了。   又解释着说,自己这个分根本够不着那个专业,这是浪费,在那又劝林鹤,一个大学就好了,不一定非要学一个专业。   林鹤最后在这一点上没有过多的勉强,但是沈安的分确实不能像他一样在那个学校里专业任选。   可是人还是有点儿不高兴。   两人坐在一块儿报志愿,林鹤选填好确认好自己的,到最后确认的时候沈安突然又转头看他:“班长?你真这样选?”他紧紧盯着林鹤的第一志愿,以林鹤这个分数报这个学校,哪怕是最好的专业,分也是高出来的。   沈安咽了一一口口水,他看起来有点紧张,林鹤的侧脸被电脑屏幕里的亮光打在高挺的鼻梁骨上,映出来一片阴影。   “你以后……你以后万一要是后悔了呢…”沈安到了这个时候,越想越是觉得胸口像是压了块石头。   但是他们俩之间,沈安的话语权太少了,几乎没有什么在林鹤面前置喙的余地。   甚至连沈安报考的学校也是林鹤帮他做主选的。   他根本左右不了林鹤做了决定的事情。   沈安突然地出声打断了林鹤的动作,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或者出于某一种不放心,他看着沈安说:“你先报。”   他要先看着沈安把志愿报好,点了确认才安心。   沈安倒是没什么可犹豫的,就在林鹤监督一样的目光下确认了志愿信息。   身边人来人往,又班里的同学看见他们过来打招呼。   还有报好的来到林鹤身边,探头探脑地,问林鹤:“你都报得哪啊?”   林鹤倒是没什么遮掩,扬扬下巴,示意就是电脑屏幕上选好的那些。   那同学的目光凝住了,语气有些不可置信:“班长…你这……你这班主任知道你这么报吗?”   林鹤觉得有点儿吵了,看见身边绷着身子的沈安报好了,于是也没什么迟疑地点了确认。   这件事的消息传得很快,林鹤没能走出校门就被闻讯而来的A班班主任拦住了。   班主任脸色难看地很,说要林鹤去办公室,要和他谈谈。   林鹤脸上表情还是很寡淡,也没多说什么,只跟沈安讲:“等我一下。”   沈安不敢抬头看他们班主任,低声:“哦。”了一声。   林鹤跟班主任去办公室了。   沈安一个人站在树底下的阴凉地儿等。   季茉雨打着一柄蕾丝碎花的遮阳伞走了过来,她穿着颜色很淡雅的碎花裙,整个人气质出尘,眉眼精致。   但是与她整个人气质极为不符的是,她看沈安的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怨毒。   她开口对沈安说:“你早晚要把他拖死。”   他没指是谁,没指名道姓,但是他们都知道这个“他”是谁。   沈安直接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他甚至连装模作样地问一句,“你在说什么。”又或者“你说的是谁”他都说不出口。   他被这句杀伤力很强的话钉在原地,动弹不得,丧失任何反击的能力。   那女孩留下这么一句话就走了,看起来是不愿与沈安多说,看沈安的目光也带着几分鄙夷。   沈安后背倚着树,目光久久落不到实处。   林鹤回来的时候看见沈安在那里发呆,去拽了沈安一下,但是沈安躲了。   林鹤的眉毛微微蹙起,看着沈安的模样,以为他是嫌等自己太久了,于是也没再多说什么,叫了沈安一声:“走了。”   把他自己跟沈安的志愿报好,一切就尘埃落定,算是都在按着林鹤努力的方向发展。   林鹤决定今天不跟沈安多做计较。   但是出乎林鹤意料的,沈安竟然情绪低落一直持续到他半夜从胡柯壬店里回来。   他进屋轻手轻脚冲了澡,躺回床上,结果发现沈安在翻身,眼睛还在那瞪得老大,在黑暗中微微有些反光。   “怎么了?”林鹤先问。   沈安不讲话。   “今天可没惹你。”林鹤语气冷了点:“怎么?不想和我上一个大学?这会儿反应过来可是晚了。”   沈安嘴唇抿紧了,最后声音紧绷着说:“你…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不懂事,又或者是个累赘负担……”   林鹤不知道沈安这时候的多愁善感是从哪里来,侧了侧脑袋对着他,似乎还真的仔细思考了一下,他跟沈安讲很坦诚的话:“虽然是个累赘,但是没有关系。”   他跟沈安凑得很近,告诉沈安:“而且你也不用很懂事,因为我已经很懂事。”   沈安听不懂这句话的因果关系,怎么听怎么没逻辑。   好在林鹤这会儿觉得已经把沈安攥在手心了,于是也足够坦诚。   “沈安可以慢一点成长,被爱的人应该有一些特权。”他语气轻了些继续跟沈安讲:“要是我喜欢你,什么也不用付出,你也一点儿好处都没有,哪门子喜欢?你说呢,沈安。”   你说呢,沈安。   沈安这会可说不了了,他晕头转向的,什么喜欢的,爱的,被林鹤劈头盖脸砸了个措手不及。   他气儿都喘不好了,哪能说什么话。   心里活像是一颗酸枣的酸劲刚透出来,就被林鹤浇了一桶蜂蜜。   腻死人了。   这干嘛呀,给人脸上嘬出来的印子刚消下去,又在这讲些情呀爱呀的。   林鹤,真不害臊。   沈安晕乎乎的,感觉一颗心落不到实处,感觉到林鹤又过来亲他嘴唇。   沈安也贴过去亲亲,分开的时候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怪烦人地在那告状:“班长,咱们班有人说我,可难听呢。”   林鹤问他:“谁啊,谁说你了。”   沈安又不说,在那说:“算了,我不跟她计较。”   你不计较你在这告状。   林鹤挑起来眉:“人家说你你不高兴了,回来就跟我摆脸色?”   沈安就爱跟班长告状,属于不要结果,光有告状这个过程过过嘴瘾就舒坦了。结果愣是没有想到林鹤会把话头岔到这个上面来。 第53章   沈安根本不承认他跟林鹤有摆脸色,在那含糊其辞的。   这会儿氛围有点儿太好了,两个人在黑暗中你碰碰我我碰碰你的,不多一会儿就搂作一团去。   第二天一早,沈安的手机响了起来,沈安拿起来看见是他妈打来的电话。   温玥的声音很轻柔地从手机里传来。   沈安还没太睡醒,他这段时间被林鹤养成的生物钟又彻底被打破了。   他睡眼惺忪地跟温玥说话。   “嗯…报好了…”   “离得不远,就在省会…”   “不去了,我还有事呢。”   “好吧,等过几天有空了再说吧。”沈安最后挂了电话,翻个身从床上起来。   事实上温玥从他高考后就一直在不断跟他联系,高考前反倒好少一些,可能是怕影响他的学习之类的。   他去卫生间洗漱去了,手机在桌面上不断震动,弹出来消息提醒。   沈安出来,点开手机看见他们班级群里已经消息炸开一样。   林鹤报考志愿的事情在他们学校这一届到底还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会吧!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再怎么发挥失常,那分数也很牛逼了好吗!竟然这么报!”   “这也太浪费了,多出来的分能匀给我吗……”   “校领导估计都得气够呛,本来还指着咱班长这招牌往校门前挂红榜呢…”   “谷栗这回不是是市理科状元嘛,要挂也得挂他吧。”   ……   沈安忍住不往上滑动了,这么一夜过去,消息都九十九加了,他就这么看了几条,心里又止不住的烦躁。   这帮人到底是毕业了,以前在班里,哪有谁敢这么议论林鹤啊。   估计都得是背地里说。   沈安眼不见心不烦地关上了手机屏幕。   林鹤这天回来的有些早,半下午回来之后告诉沈安今天不去胡柯壬店里了,要带沈安出去买东西。   林鹤表现出来的状态与沈安截然不同,在报完志愿之后,林鹤表现得简直就像是只是决定了今天中午吃什么的事情这样简单。   沈安被他拽着出去,坐在林鹤的自行车车后座。   他的头抵住林鹤的后背,闷闷不乐。   林鹤声音传来,听着有些不耐烦。   “又来?”林鹤觉得沈安这两天根本就在是没完没了地闹情绪,林鹤又不想惯他这小性子。   沈安还保持着那个姿势,然后声音沉闷:“你没看班级里的消息吗,都在说你疯了……”   “说我你难受个什么劲?”林鹤不以为然。   “这!”沈安被堵得气短。   他又接着说:“那昨天也有同学说我呢,今天又这么多在说你。”他靠林鹤的脊背跟近了,林鹤感觉到背后那一小块被沈安挨着的地方变得温热。   “他们说我们呢,班长!”沈安皱着眉头,看着很烦躁。   “说就让他们说呗,又妨碍不了我们什么。”林鹤看起来像是已经对这种事情习以为常。   可是他可以不在意,他本来就是那种自己主意很大的,什么事自己都能有清楚明确的目标,也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并且根本不会轻易被别人影响,他对别的看法何止到一种不在意的程度。   他简直太过于冷漠了。   但是沈安又不一样,更何况他再清楚不过林鹤是为了什么才这样报志愿。   所以在别人说他的时候他难受,别人说林鹤疯了的时候他也更不好过。   天色暗下来,温度也稍微降下来了一点,林鹤带着他,单车骑起来,有些凉风就穿梭在他们身边。   林鹤停顿了一段时间,然后复又开口:“没有必要在意他们说的那些,你不在意他们那些话就会变得轻飘飘,在你身上什么也落不下,你在意才会变得有重量。”   林鹤望着前方街道上,车水马龙,车流穿行在新城区的街道上,车灯闪烁。   “其实他们也不是真的多么关心,他们只是单纯的想说。”   “毕竟我真的很困难的时候也并没有谁来出手帮过我,可是当我做出来一些他们不理解的觉得出格的事情,他们又会站出来点评我,指责我,说我以后一定会后悔。”   “但是,哪怕以后二十多岁的林鹤真的后悔,又关现在十八岁的林鹤什么事呢?我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出车祸去世,那时候也有很多人过来抚着我的肩膀安慰我,告诉我会过去的,一切会过去的,可我当时深夜一个人站在屋里哭,却没有一个人听见,我那时候就很困惑,我此时此刻这么痛苦,他们告诉我会过去,以后会好,那我现在呢?现在怎么办?以后会好就可以减轻我现在的痛苦吗?后来我就知道了,不会的,哪怕现在的我,又或者以后的我,都不会救得了当时九岁一个人在房间里绝望恐惧的林鹤。”   “时间不会因为任何一个人停住,我们改变不了以前,也控制不了未来的所有走向,所以我能做得就只能是紧紧握住现在拥有的。”林鹤这个时候甚至还轻声笑了一下:“毕竟我能有的实在是太少了,所以在有些时刻总是会控制不住的,显得有些……吃相难看。”   林鹤其实一直以来都像是一把绷得死紧的弓,他无论做什么都有一种又狠又绝,不死不休的拼劲。   不单指沈安,是指他所想做的所有事情。   他一个人在一条路上已经走得太久了,独自一人成长了十几年,那些不幸的经历使得他从年幼的孩子不断地快速抽条拔高,变成身姿挺拔的少年。   那些成长所应该经历的阵痛都与他割裂,别此前一种更大的苦痛掩盖,而始终不变的是,他一直只有自己一个人,甚至每个年龄段的林鹤都只对彼此遥遥相望,却从不接触,不做安慰,不做救赎,也不怨恨与憎恶。   林鹤其实是对自己都很冷漠的人,更何况让他去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分数能上什么大学,也知道最利于自己应该走的是什么样子的路,根本不不用别人做复述。   他最后跟沈安说:“我需要在每天的夜里,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你。”   他想,他只是用极小的代价换取了以后沈安在自己生命中的永不缺席。   沈安听他说完这些,眨眨眼睛,想起来林鹤这么久以来都是怎么艰辛的生活着,可是他却没有自哀自怨,抱怨憎恨着什么。   他表现得太云淡风轻了,像是只是经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   这导致沈安的愁苦情绪都没有办法持续的很久。   毕竟那些小挫折,对于林鹤以前经历的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沈安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在车后座对林鹤说:“可是你带着我,以后会更辛苦。”   他以为林鹤会说不辛苦,或者说我愿意之类的……   但是林鹤并没有。   他跟沈安说:“所以你要记得。”   于是沈安就想起来林鹤那个一直记录着自己花过他多少钱,账目零碎又清晰的小账本。   他的付出从来都不是没有原则没有目的的付出。   他需要沈安看见,也要沈安记得。   沈安在此刻才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根本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放自己离开他的掌控范围过。   他为沈安做的一切,如果沈安愿意还好说,沈安若是不愿意,这些也足够变作隐形的枷锁把沈安绑缚在身边。   林鹤带着沈安到达了目的地。   沈安抬头看见是新城区的购物商场。   他有些局促不安,问林鹤:“怎么了?要来买什么?”   林鹤看他一眼,拽着他往里走。   两人停在一楼的手机专卖店,林鹤拉着他来到柜台前。   沈安忍不住小声说:“你干嘛呀,发工资了?”   林鹤:“嗯。”了一声。   沈安也不知道他真的假的。   柜员来笑盈盈地介绍产品了。   林鹤的目光落在柜面上,然后干脆地说:“拿最新款吧。”   沈安忍不住瞪大眼了。   这个是他用的手机的牌子,最新款都七八千了。   这要是以前的沈安看这个手机估计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这会儿看见林鹤来买,不由觉得心抽痛。   “咱…咱没必要吧…”沈安凑近了点,又怕店员听见一样。   但是林鹤行动力太强了,付钱到拿到店员给的包装袋,前后不过几分钟。   林鹤紧接着又拉着他去二楼,沈安越来越觉得奇怪,过去又问:“还要干嘛,我们去吃饭吗?”   林鹤说:“先去给你买衣服,买完下去吃饭,然后回家。”   沈安觉得今天可能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林鹤太太太不对劲了。   “我不用…不用你给我买衣服了。”沈安有些变扭地讲。   以前林鹤带他都是去那大服装批发市场买衣服,今天突然带他来这里,这里可都是一些品牌店,件件都价值不菲。   “你说了算?”林鹤讲。   沈安现在觉得班级群里说的对,林鹤就是疯了。   沈安被拽着去二楼试了几件衣服,买了两套,是林鹤满意的款式。   沈安抱着自己的衣服,跟着林鹤走。   走了几步又按耐不住地问:“你今天到底怎么了?”   林鹤视线落到他身上,然后又转开:“要上大学了,要买几件像样的衣服。”   沈安故意问他:“平常普通人家的小孩都这样?”他挑着眉。   结果林鹤真的板着脸点了点头。   两个人难得放松了一次,沈安抱着新衣服,慢慢有点儿高兴了,仿佛这两天的烦心事也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他们在商场外的商业街吃了顿明显高出他们以往消费水平的饭,沈安嘴吃得油乎乎的,跟林鹤讲:“上大学真好!”   林鹤朝他嘴上按了张纸,皱着眉:“擦擦。”   沈安觉得林鹤没意思,吃个饭还端着,严肃得跟学校里的教导主任似的。   两个人回去的路上,林鹤骑着自行车带他,到他们旧城区老房子附近,路又变得颠簸起来。   沈安去搂他的腰:“你慢点,我吃得太饱了,你这样我快吐了。”他坐在后面左摇右晃的。   到家之后,沈安还抑制不住兴奋,去袋子里拿自己的新衣服,在那往身上比划。   他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添过新衣服了,大多时候他都穿林鹤的旧衣服,或者是校服。   林鹤先进浴室里冲澡了,出来之后催沈安快点去。   沈安却是也热了一身汗,浑身黏糊糊的。   沈安去浴室冲澡,门没关紧,林鹤闻到了沈安的沐浴露的味道,还听见他在那哼小调。   明明走得时候还愁眉苦脸的,这会儿又高兴得不行了。   沈安果然是忘性很大的人,就好像什么东西在他身上能停留的时间都很短。   林鹤一直觉得如果他放任沈安离开自己的视线,沈安就会很快再去交一堆新的朋友,他本身就是很爱交朋友的人,然后跟新朋友打成一片,被更多新鲜的事物所填满,就会忘记林鹤这个人。   沈安出来的时候看见林鹤坐在桌前在摆弄自己的手机,虽然他没什么秘密,但是也是赶紧快步走了过去,正要去夺,却发现林鹤是在帮他换手机。   “这…这也是给我买的?”沈安眼神直了。   林鹤把他的手机卡换到了新手机里,然后把自己的手机卡换到了沈安用过的旧手机里。   沈安的旧手机上一道很长的裂痕,是他不小心摔的,但他一直没说过。   林鹤这会儿摸了摸那道裂痕,然后又很随意地占为己有了。   沈安捧着林鹤塞给自己的新手机,眼睛望着林鹤,在那说:“那我要是知道你给我的,我就不让你买了……”   林鹤抬手去摸他的脸:“说什么瞎话呢,你这嘴角快咧到耳朵根了。”   沈安真怪不好意思的,但是他又确实掩饰不了他对这些东西的喜爱。   他被戳穿,脸色一下涨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   林鹤就又说了:“以后都会是这样。”   沈安问:“什么样?”   “我会给你我能做到的最好的。”林鹤眼睛垂下来,落到沈安身上。   他的睫毛很长,这么微微一垂下,在下眼睑处打出来一小片阴影。   再是没心没肺的沈安也难免会被这句话触动,他知道林鹤说的是真的,因为他一直以来也是这么做的。   在林鹤这一次吻上来的时候沈安同时也闭上了眼睛。   林鹤慢慢搂紧了沈安的身体,把他往床上带。   等沈安被吻得喘不匀气儿脑缺氧,晕晕乎乎睁开眼,却看见灯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熄了。   林鹤抱着他在他脸上很轻地啄吻,然后手伸到了沈安的衣服下面,他和沈安说:“今天想做一点别的。”   于是沈安这时知道今天到底是什么特殊日子了。 第54章   屋外二手空调的外机嗡嗡作响,屋里温度打得很低,沈安从卫生间里冲完澡出来还觉得有些凉,这会儿却是浑身热得不行了。   林鹤身子跟他贴得很紧,沈安很是难过得侧过来脸透气,却被林鹤又堵住。   很深得吻他,又只拉开一点儿距离在沈安耳边问:“行不行?”林鹤的声音变得很不一样,有些低哑,沾着叫沈安有些恐惧的欲望感。   沈安没做过这种事情,骨子里还是有些对陌生事物的怯意,伸手去推拒林鹤,一个“不”字在口齿中还未清晰完整的吐出来就被林鹤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沉小安。   沈安难受得哭了,艰难地在林鹤肩头喘息,最后无可奈何地说了:“好吧,那你要……轻一点呀…”   林鹤又亲亲他说:“好,我轻轻的。”   沈安看见林鹤去床旁边的柜子里拿了一瓶什么,然后靠近了他,抬起来他一条腿。   沈安含着泪忍不住咬牙切齿,这根本就是他早就计划好的!   可是沈安向来是忍不了疼的人,这件事到底对他俩来说还是初次,林鹤也动作难免有些按耐不住的急躁感。   沈安哭了,骂林鹤,说他骗人。   林鹤却不讲话,只是搂他搂得死紧,像是怕他逃开。   沈安最后软了骨头,哭着又叫:“班长,不要弄了……”   林鹤吻他哭湿了的脸,去舔他眼皮上的痣。   他说:“傻安安,以后就不是你的班长了……”   他们的床到底还是太小了,沈安挣脱出来半个身子差点儿掉到地上,还没碰着地就又被林鹤拽回去。   拽回去之后沈安哭得更狠了。   他想林鹤根本就是昏了头,一点儿也不记得一开始答应过自己什么。   天蒙蒙亮的时候林鹤才停了下来,这个时候沈安已经快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林鹤托抱着他从床上下来,抱小孩子一样的姿势,托着屁股抱去卫生间。   沈安被他动作弄醒,又扯着哑了的哭嗓:“你别弄了…真的不行…了…”   林鹤这会儿脾气好得很了,去安抚着哄他,跟他说:“不弄了,我给你洗洗…”   沈安身上都快没一块儿好地儿了,又羞耻得要面子:“不要你洗,我自…自己来洗…”   林鹤不理睬他的话,去拧开淋浴头。   “我看人家说留在里面会生病……”   沈安又羞又恼,又没有力气讲话。   林鹤抱着他走出卫生间,感觉到沈安又脸埋在他肩头哭了起来。   他看着被自己抱着的光溜溜的沈安浑身都泛着绯色,又觉得很不解地问沈安:“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的内裤不一直也是我在帮你洗吗。”   沈安虽然不高兴,但是他的身体实在是被折腾的太疲惫了,他几乎是沾床就睡了。   林鹤第二天买早餐回来,推开门进来的时候看见沈安已经醒来,正睁着眼睛看他。   眼神含怨,小嘴在那噘着。   林鹤想起来,这是要亲亲的意思。   沈安看见他往这边看来,于是嘴里开始说他:“我都说了不要了,你怎么不听我的,你还一直一直不停,你这样我以后就不跟你……唔…”   沈安被林鹤走过来亲了一口。   他看到了林鹤的表情,身上又酸又疼,沈小安疼,沈小安后面也疼,委屈又恼火得不行,最后说着说着又被林鹤亲,顿时气哭了:“你根本…根本就没有听我讲话!”   林鹤被指责,很平淡地接受了,因为他确实没有听沈安讲话,只看到沈安被亲一口又哭了。   他这时候才有些惊讶,想起来胡柯壬说的,难道真的是不情愿?可是昨天明明说好了,收东西的时候还很高兴,这会儿又不情愿了。   林鹤觉得沈安很任性。   性格又琢磨不定。   沈安这会儿确实是新款手机跟好看的新衣裳的哄不住的不高兴,很烦地叫林鹤离他远一点。   哭得很是伤心。   林鹤这回听他的了,于是坐的远一点,眼睛还是落在他身上。   沈安一个人哭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安静下来眼睛出神地落不到实处。   昨天发生的一切对于他来说太混乱也太快了,林鹤根本没有给他任何缓冲接受的时间,只要他微微有些态度上的松动,林鹤就会很强势地侵占进来,不管是生理地还是心理上的。   而且林鹤还很会选择性地听不到他说话,只听自己的。   而林鹤在这边坐在板凳上看着侧躺着裹着一张破旧毯子的沈安。   沈安整个人的肤色都有些过于白皙了,他只有腿和胳膊露出来,大半个身子都被旧毛毯遮盖住。   他的膝盖关节和胳膊肘都泛着磨出来的红,印在瓷白的皮肤上,显眼得很。   从脚踝到小腿,有被吮出来的暧昧痕迹,也有泛着淤青的指痕。   很色情的画面,但是林鹤觉得沈安干净纯洁的要命。   他像是一颗圆白滑润的大珍珠,落在他的破屋里,盖着脱了线的毛毯,又光洁得不沾灰尘。   林鹤生出来一种很突兀的感觉,觉得沈安不应该在这样的环境里。   他太格格不入了。   他又走过去去蹲下来跟沈安讲话,问他:“为什么不情愿?”   沈安气得不想跟他讲话。   林鹤又继续说:“你觉得不舒服?可是昨天你明明也……”林鹤话说到一半不说了,因为他其实本身不是特别爱在别人身上找问题的性格,他也变得有些难为情:“好吧,我也是第一次,但是我学习能力很强,我们以后多……”   沈安往他那砸了一个枕头,脸色变得通红,叫林鹤:“别再说了!”   林鹤愿意容忍昨天被自己折腾一夜的沈安的一些小性子,把枕头又塞回沈安的脑袋下面,又告诉沈安不要忘记吃饭。   林鹤去出门打工了。   沈安看着他离开,看他神清气爽的,觉得林鹤根本不是人,明明都是几乎一夜没睡,林鹤却好好的,他现在躺在床上,哪哪都不舒坦。   林鹤昨天还叫他什么?叫安安!   他心里觉得,林鹤这个男人怎么这样,以前都是后面带感叹号的沈安,现在在床上滚了一圈了,就变成安安了。   沈安不能起来给林鹤做饭了。   林鹤中午回来给沈安带了饭,瞧着人吃了才走。   沈安躺在床上玩新手机,跟顾钦然聊天。   把林鹤的备注从“大魔王”改成了“亲亲怪”   日子如常,沈安会跟朋友三两天聚一次,炫耀自己新手机,跟顾钦然去打游戏。   但是也会赶回去给林鹤做饭。   在一个雾雨蒙蒙的一天,沈安要去看看自己的老爹。   监狱不管是距离新城区还是他们旧城区都很远,林鹤说要请一天假陪他去,被沈安拒绝了。   于是林鹤也没有强求。   沈安那天穿了自己的新衣服,去之前又洗了个澡,然后打着伞出门了。   沈安第一次探监,有点儿心里忐忑不安,等到了监狱门口,又强迫自己镇定一点。   探监的时间不长,沈安跟沈父讲很多自己已经提前想好的话。   告诉沈父自己考上大学了,他想都不敢想的分数,又说他谈恋爱了,对象特牛逼。   沈父看起来不太信,但是又没有戳穿他。   沈安说自己一切都很好,希望自己的老爹也安心。   他嘴一刻不停地噼里啪啦讲了一堆,似乎是喘气儿的空都没有了,探视的时间到了,沈父都没能说上几句话,都是在听沈安说。   沈安走的时候还挺正常的,转过来身眼睛就瞬间红了。   他走出监狱的大门,雨下得大了点,他看见林鹤打着伞站在对面等他。   他又改不掉习惯地过去叫班长,他说:“我爸怎么头发白这么多啊?”他难过得哭起来。   林鹤就默不吭声地给他撑着伞。   沈安哭了一会儿,情绪发泄完了不哭了,又跟着林鹤走,等两人坐上车了,在回去的路上了,他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问林鹤:“你怎么在这儿?”   林鹤回答他说:“觉得你会难过,我不来的话,你就只能一个人哭着回家了。”   沈安跟林鹤的生活和以前没什么不同,多了一些肢体接触,相处还是和之前一样,于是沈安就很容易生出他们已经在一起很久的错觉感。   沈安在网吧的卫生间看到李绪恩的时候都觉得恍惚的厉害,感觉这个人已经消失在自己生活中了很久了。   他第一反应还是躲,但是又想起来他被打断的腿,不知道现在好了没有,于是又控制不住的眼睛往他腿上瞄。   李绪恩这时候已经从厕所的镜子里看到了在厕所隔间里要出不出,探头探脑的沈安。   “鬼鬼祟祟干什么呢你!”李绪恩拧着眉毛,关掉了水龙头。   沈安从厕所里出来,现在看着李绪恩的心态就变得有些不一样。   因为他跟林鹤一样,都喜欢男的。   这本来在沈安这是一件特别不可接受的事情,觉得有病,是变态,但是好像放在在自己心里很厉害的林鹤身上就不一样了。   他没有办法把林鹤简单跟李绪恩划为一类人。   但是心里又会有一些隐秘的好奇,觉得新奇。   李绪恩看他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样子有些不耐烦了:“你有事?”   沈安还是跟他保持了一些距离,然后鼓起来勇气,告诉他:“我看见你跟男的在一块了,你断了腿,他扶着你。”   李绪恩眉毛挑起来,他的面相看起来有点凶:“所以呢?”   “所以你现在也是在跟男的谈恋爱吗?”沈安忍不住问了。   他其实原本以为这应该是很少见,很反常的事情。   还很痛,付出的代价也比较大。   他又忍不住去打量李绪恩的腿了,不知道他会不会已经瘸了,或许以后没什么能耐去欺负人了。   李绪恩本来想说关你屁事,结果突然对沈安话里那个“也”字刺了一下。   他又从头到尾仔细打量了沈安一下,终于在那被掩盖住的领口发现了一块淡红色的痕迹。   他发出一声很不屑的气音:“你们班长终于把你吃嘴里了?”   他好像多看不起林鹤似的。   这让沈安很不爽。   李绪恩继续说了:“我可不像你们,我跟那男的只是单纯的肉体关系。”   沈安理解不了这种单纯,只是觉得那他跟林鹤的不一样,可能不是很单纯了。   “但是如果他想跟我谈恋爱我也可以勉强接受。”李绪恩这样说,眼睛瞥着沈安,似乎是想让他继续问,然后他好再解释解释,怎么就做着做着就爱了这件事。   单手显然沈安没想知道,只是很会抓重点地说:“原来你们还没有在一起啊?”   李绪恩不知道沈安怎么会这么不上道,以前看着颇为顺眼的脸这会看着有点像许默了。   他觉得沈安不懂,又有点被踩了痛脚气急败坏的感觉,他掏出来手机,像是在亮出什么证据:“我表妹给我发的校园文小说上就是这么写的,先做后爱,然后公开出柜,惨遭挫折,家人阻拦,战胜世俗,走向圆满!”李绪恩这会儿有点得意了,他说:“我们现在就在遭受家人阻拦,只差一步就走向圆满了。”   他那个手机屏幕在沈安眼前虚晃了一下,沈安看见那小说名称后面还标注个高H。   沈安有些好奇了,又问李绪恩能不能发给他看看,又提出疑问:“但是我跟班长怎么直接就圆满了。”   李绪恩差点儿一口气上不来被沈安气死,觉得沈安怎么说话这么烦人。   沈安没要到小说心里有点遗憾,不仅如此还收获了李绪恩的一个“滚。”沈安没敢上去再缠着要,好奇归好奇,这人脾气这么差,万一惹急了再揍他可就不好了。   时间过去,很快他们的报考志愿的录取通知书下来了。   林鹤没时间。   于是沈安去拿的他俩的录取通知书。   大中午头的太阳正热,沈安晒得脸通红,拿到自己的录取通知书之后往回走。   突然一辆车型线条流畅的奔驰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沈安停住脚步一愣。   车门打开,沈安看见里面坐着的人。   他脸上表情变了,微微有些不可置信,他结结巴巴地望着里面的人试探着似得叫了声:“姑…姑妈?” 第55章   林鹤这天晚上回来,看着桌面上没有开封的两份封皮一样的的录取通知书,垂下来眼皮端详了片刻,又看了看躺着床上搂着毯子呼呼大睡的沈安,心里划过一丝什么,但是夜深了,他也并未多想。   他冲洗完自己,躺到床上,把沈安露出来的半个脊背拽拽毯子盖住,从后面又抱住他。   就好像只有在这个时候,他与别人说的很幸福,才变得有些真实感。   林鹤是很心思敏感的人,但是他每天打三份工实在是太忙了,他第二天的半下午才有几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回家,而且沈安还有时候并不在,不过在前不久开始沈安开始给他做一些不算美味的饭菜了,林鹤没有打击过他的积极性,每次都吃完,但是他还是以为按照沈安的性子,他应该坚持不了许久的。   如今,果不然。林鹤回来之后没见到沈安在屋里,甚至昨天拿回来的录取通知书也还在桌上没人碰。   林鹤拿出来手机翻了翻,他没有什么联系人,消息记录也大都是他跟沈安两个人的。   但是沈安今天并没有给他发消息,告诉他不回来做饭了。   林鹤到了要上班的时间,他很随便在街边买了饼应付着吃了,吃得时候又拿出来手机看了看。   还是没有动静。   林鹤推着自己的单车,三两口把饼吃干净,然后长腿跨上车就要赶去胡柯壬店里。   路的对面停了一辆深灰色的车,就在林鹤要骑车走的时候,那辆车的车窗打了下来。   是位气质有些冰冷的女士,面容姣好,眼尾有些往上挑,嘴唇的弧度配上那唇色给人微微有些凌厉的感觉。   是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得乳白色女士西装,踩着并不过分细的高跟鞋。她坐在那里,眼神落在林鹤脸上。   饶是林鹤这种经历过旁人百般冷眼,见识过各种刁难的,也无法判断出来对方的情绪,更不能明了对方的目的。   气质高雅的女士打量了林鹤片刻,然后才端起来桌上的一杯红茶,她只抿了一口,似乎是有些挑剔得微蹙了一下眉毛。   她看起来对新城区这家刚开业没多久的仿欧式风格的茶餐厅的茶水并不满意。   他们在二楼的包厢隔间,相比一楼更安静一些,隐秘性也更强。   林鹤没有碰面前的茶,他的手也垂在桌下,像是与这环境有股格格不入的感觉。   “你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沈安的姑妈,沈绮。”   女士先开口了,望着对面端坐着的林鹤。   少年看起来没有怯意,眼神里更多的是警惕,看起来防备心很强,但是依然很冷静。   林鹤还没开口。   沈绮又紧接着说:“我听说你现在是沈安的监护人?”   她说这个话的语气尾音有些微微上扬,听起来像是玩笑话,但是那脸色又过于沉静了,叫人看不出来半点儿想要与人调笑的意思。   林鹤的手心微微攥紧了,他是真的没想到沈安真的会有一个姑妈,他原本以为他是虚荣心使然在朋友面前扯得谎话。   他姑妈?他姑妈看起来真的很有钱,为什么这时候突然出现?要干什么?   林鹤尽管面上不显露什么,但是心里已经有些乱了。   他也说:“你好,我是林鹤。”   沈绮点了点头,然后说:“嗯,我知道。”她脸上这时候露出来点笑意,跟林鹤说:“我一直在国外生活,最近两天刚回来,去学校找沈安的时候,你们已经毕业放假了,我联系到了你们班主任,她说让我找你,说你是班长,你和沈安关系也很好。”   林鹤眼皮抬了起来,然后问她:“沈安刚出事的时候你不知道?现在才来找他?”   这话问得有些不客气了。   但是沈绮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不悦的情绪,她不紧不慢地解释着说:“我近三年在丹麦推展公司的新项目,国内的消息并没有过多关注过,我与沈安平时的联系也不多,毕竟相隔太远,但是我每年会给他邮寄生日礼物,直到今年他成年,我寄出的东西他这边一直显示未签收,联系不到人,我才知道我哥出事了。”   她讲这些话的时候很冷淡,似乎沈安的父亲出事,也并未牵扯到她太大的情绪变化。   “我听说这段时间他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这是一点小小的心意。”沈绮从包里拿出来几沓子现金,推到了林鹤面前。   林鹤望着对面的人,喉结动了动。   “什么意思?”   沈绮笑了一下:“算是辛苦费,这孩子我知道跟他爸一样,被惯坏了,去你们学校看到了你们校门口挂的红榜,他的成绩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想这都是你的功劳。”   “我的时间有限,在这里待不了几天,我会带他一起走,这些钱如果你觉得不满意我还可以再加。”沈绮说道。   “我们已经报完志愿了,再过一个多月我们就要去上大学了,你这时候要带他走!?”林鹤手心都被自己攥得发疼,眼睛望着对面的沈绮。   “我不会要你这些钱。”林鹤语气很重地说道。   沈绮又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她很无所谓地说:“我并不强求。”她话锋一转:“但是你要知道这并不会影响我要带他走的结果,并不是你不收下这些钱,他就会留下,这不是交易,这只是谢礼。”   谢利?   因为他收留沈安,照顾沈安,然后他的家人现在找到他要接他走,感谢他这个外人帮助过沈安。   就这样简单吗?   “你的成绩很好,脑子聪明,应该知道就你目前的情况来说,收下这些钱才是最合适的。”沈绮讲这些话语气里并不带什么,是在平铺直叙,讲述事实一样的语气。   可是越是如此,越最是能够伤人。   林鹤情绪已经有些不稳了,他知道如果这位叫沈绮的女士真的要带沈安走,他要用什么才能留住沈安?   可是明明他都已经坚持着走到这了,他跟沈安都已经快要一起去上大学了!   他们明明还有很多未来数不清的日子可以一起相处,为什么会突然之间变成这样。   林鹤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甚至于他都没有办法再去掩饰他的情绪:“我们的录取通知书都已经下来了!”   沈绮像并不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情,她回答说:“到国外我会把一切安排好的,实在不行他还可以再读一年,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他自己呢?他自己愿意跟你走吗?”林鹤胸口像是被一张无形的手挤压着,有些透不过来气。   沈绮又轻笑了一下:“他又没有什么能力能够照顾自己,怎么叫他自己选?”   “可是我可以照顾他!我会……”   沈绮突然打断了他:“你会什么?你会一直拼命地打工,攒够你们的学费,然后去大学再勤工俭学,挣你们的生活费,你同时打三份工,又或者再拼一点打四份,不眠不休,去支撑你跟沈安的生活?”   “我知道你什么心思,但是我现在来告诉你,到此为止了。”沈绮脸上的笑意彻底收敛了。   林鹤这时才知晓,她果然是察觉到了什么,她那点儿礼貌的假面在林鹤的不识抬举下也不再往脸上挂了。   林鹤在这样的时刻,心里混乱,又好像很急切地想要为自己留下沉安找到一些有力的筹码。   他不太平稳地呼吸,然后语气有些急促:“我们住的房子快拆迁了…很快我们就可以不用这么辛苦…我也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他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他原本是不爱说这种还未达到的事情的风格。   沈绮在这一刻变得异常残忍,她说:“我昨天和你们市里领导一起吃饭,你们那里三年内都拆不到。”   林鹤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张张嘴,还要再说。   沈绮却没有给他机会。   “你做了很蠢的选择。”沈绮目光落在林鹤身上,少年脸色苍白,但是身姿依然坐得挺拔,整个人都绷得极紧。   但是他的眼神已经变了,他看着沈绮的眼神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像沈绮是夺走他最宝贵东西的恶人。   “我以后…我以后也可以给他很好的生活条件……”林鹤字句咬得很重,好像这样就能显得他态度很坚定,描述的事情也很快就能变成事实:“我可以做到,可以做的很好,不比你差。”   很稚嫩的年龄,却在跟沈绮叫嚣了。   但是他跟沈绮之间隔着的不是一点平坦的距离,他们相隔着深远的沟壑。   甚至这种距离都不是他跟沈绮在此时此刻拉开的。   “林鹤,母亲顾颖,生前在卫校毕业之后进了县区医院做护士,两年后认识了林明锡,跟林明锡一起来到市区,林明锡早前在工厂做技术员,后来进了市里的一家小公司做技术管理人员。他们花了近乎所有的积蓄买到一套小区房,你跟沈安做了邻居,但其实那是沈安家最开始住的最差的一套房。”沈绮继续不留情面地说道:“我知道你很聪明,我查了你以前的成绩,原本不出意外你应该是市理科状元,但是你高考的时候考了你三年来最差的一次校排名,但其实这都没有什么关系,别说你不是今年的市理科状元,你就算是,那又怎么样呢?”   “你自己一个人搏,后续资源跟不上,幸运的话搏个十年十五年,到达我如今的条件,那沈安为什么不现在跟我走,偏要等你再拼搏奋斗十几年?他本来就可以现在就拥有啊。”   “再说你报志愿,高考降分六十分报,跟沈安上一个大学,他要是不懂事你就能一直看着他,他要是以后懂事,这就是可以挟恩图报一辈子的筹码。”   “旁人看来这是可谓可叹的牺牲,在我看来不过是愚不可及的私心!”她的字字句句如同利刃,穿过林鹤身上洗得褪色的衣服,透过少年单薄的身躯。 第56章   林鹤坐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办法做出来任何表情,甚至动弹一下,这些话如同这世间最尖利的钉子,洞穿他的一切,乃至他那自以为坚韧不屈的灵魂。   他微弱了,他做得一些都在沈绮面前显得太不够看了。   他那些自以为是未来,拼尽全力去争取的一切,就被面前的人三言两语轻描淡写地否决。   而他甚至都没有办法去找到有力的证据再去反驳。   是几欲破碎的神情,却又在勉强支撑着镇定。   “但是沈安不愿意是不是?”林鹤竭尽全力使自己的声音稳定一点。   沈绮这时候却抬起来眼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没有想到林鹤到了这般模样还能思考到这里。   沈绮并未有所隐瞒,她点了点头:“他确实是不愿意。”她的神色微动,然后望着林鹤,从手边推过去一张卡纸。   “他躲着不愿意见我,我还没有他的联系方式,你能把他的号码写给我吗?”沈绮这样说。   “他总是想法不太成熟,但是你明白怎么做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对不对?”这话的语气稍微缓和了点,甚至带着点循循善诱的意思。   她好像觉得林鹤就应该比沈安成熟一样。   林鹤接过来那只有些沉重的钢笔,黑色的笔墨在纸上写下来一串数字。   他写得很快,中间没有任何的停顿。   沈绮接过来那张纸,看了一眼。   两人的谈话到此结束,林鹤从二楼下去,沈绮在二楼的窗口看着少年往前走了数十步。   他的手攥的极紧,背部绷得直挺,像是在用力克制着什么。   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尖上那样艰难。   在他的身影快要消失在这个街道的时候,他突然猛地转过了身,然后飞奔向了刚才的茶餐厅。   很短的距离,他却喘息得很厉害,但是脸色依旧很苍白。   沈绮神态自若的,她甚至让服务生已经给她换掉了红茶,换了另一种,已经喝掉了一小半。   “怎么了?”她语态里有着恰到好处的惊讶。   林鹤并未仔细观察她的神色,而是目光紧盯着桌面上他刚刚写过号码的那张卡纸。   他抿紧了嘴唇,最后缓慢而又清晰地说:“不好意思,我记错了。”   他很快地拔开桌面上的那只钢笔的盖,然后把手机号码中间的一个数字划掉了,重新在下面写了一个数字。   他划得时候下笔很重,那里留下来一个漆黑的墨点,他应该是有停顿了一下。   这次林鹤离开了得有十五分钟左右,沈绮隔壁包厢的门才打开。   沈安从里面走出来,里面还有一位头发齐肩的女士,看起来跟她姑妈年纪相仿。   那是她姑妈的助理,沈安几次坐不住的时候都被她阻拦住。   沈安这时候绷着小脸,坐到了林鹤刚才坐过的位置。   他浑身上下写满了“我不高兴”,结果他在那憋了一会儿,他姑妈却一句话也不说,故意晾着他呢。   他最后憋不住了,先朝沈绮开口:“你怎么能这么说他!”林鹤在他心里自尊心这么强的一个人。   “我只是在描述事实而已。”沈绮并不觉得她有在攻击林鹤什么,她蹙眉点了点桌面上的卡纸,她很克制地指尖点在那块污点上,她说:“这就是你嘴里说的很厉害的人。”   她觉得沈安太好骗了,崇拜,控制,再加上一点点好处,就足够沈安依赖那个叫林鹤的男生,被人家骗得团团转。   “即使我向他摆明了利弊,也告诉他我可以带给你更好的生活,提供更好的条件,但是他还是不想让我和你联系上,不愿意放过你。”沈绮说:“我认为他品德不行。”   “你没有办法要求他那样,你根本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如果不是这样的性子他早就被他那些亲戚欺负得渣都不剩了!”沈安说:“他从小到大受过这么多冷眼刁难,又没有人保护他,你不能要求这样的人完全的无私温柔善良,毕竟又没有人那样对过他!”   沈绮有些被他据理力争的模样惹到,她对待沈安比对待林鹤显然情绪外露更明显一些。   沈安还在说:“而且他最后还折返回来改了……”提及此,沈安望着那张卡片,没有来得心底泛起来一阵酸涩。   “我不需要理解他的苦衷,他的过去也不是你我造成的,但是因为他单方面的想要留住你,却要你放弃更好的未来,而你还在认同他的自私!”沈绮忍不住音量有些高了:“同样的一块蛋糕,我可以随意地给你,他却要拼尽力气才能给你,你知道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好爱我!”   “这说明他很没用!”   两人的声音同时在包厢里响起来。   沈安好像特别忍受不了别人说林鹤哪里不好,就好像他在他心里林鹤就是全世界最厉害,最无所不能的。   沈绮其实也不是讲话会这样失分寸,带着完全情绪性的偏见点评别人的人,这会儿纯属被沈安那副死心塌地要跟人家一个饭都快吃不起要同时打三份工才能叫他勉强吃上饭的男生搞对象给气的。   沈安一激动,情绪就好上脸,在那气恼得脸通红,指着桌面上的现金:“你看你给我班长这么多钱他都不要呢!你到现在才回来,最开始我流落街头,兜里都没一分钱,都快饿死了,要不是他收留我带我回去了,这会儿你就只能来递纸钱了!”   “沈安!”沈绮脸色变了,她显然是被这话刺得不轻。   但是沈安被林鹤这样名字后面带着感叹号似的叫法叫过太多次了,这会儿气昏了头,一点也不怕的。   但是沈绮在此刻却沉默了下来。   沈安掀起来眼皮看他姑妈,她姑妈妆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受伤的神情。   于是沈安也不再说些伤人的话了,声音很低的叫了一声:“姑妈……”   沈绮很快就收敛起了神色,然后看起来像是叹了一口气,她最后做出了让步:“你跟我走,几年后再回来,如果你们到时候还想在一起,也可以继续在一起,你离开他,他的生活会更轻松一些,等你们到时候都毕业你想回国和他在一起,我不会再阻拦。”   沈安这时候又想起来林鹤那一套说辞,心里想着嘴里又喃喃说着:“那二十三岁的林鹤有人陪,那他的十八岁,十九岁,二十岁……谁陪着他呢。”他眼睛望着桌上的那些现金,又重复着说:“这些钱他收下他也会过得更轻松,但是他却没有要,他不想要轻松,他就想要我……”   “我们才刚刚谈恋爱……不能不能分开……”   沈绮发现他跟沈安其实是说不通的,十八岁的年纪,同样年轻稚嫩的恋人,正是恋爱上头的时刻,她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他根本听不进去。   是很不欢而散的一次谈话。   林鹤从茶餐厅走了之后一路都心神不宁,但是他的并没有宽裕的时间可以让他消化自己的情绪。   他打工的时间已经到了。   晚上回去的时候沈安也已经睡着了,林鹤没有叫醒他,哪怕他心里憋了很多事,也想问问沈安。   但是他又会没由来的胆怯,像是很惧怕得到一个自己并不想要的答案,于是干脆连答案都逃避。   他很轻地吻沈安的脸颊,在沈安动了一下的时候又停住动作。   林鹤的心里藏了很多事情,在第三天沈安没回来的下午,他反复地盯着手机看,又去衣柜里看沈安的衣服有没有少。   可是说不定沈安并不会带走这些衣服,他有钱的姑妈可以给他买更好的。   他会一声不吭就离开吗?   或许会的吧,也没什么好说的,沈安本来不就不情愿吗,以前没选择只能依附自己,现在能选了,又可以过更好的生活,怎么可能会不走。   林鹤像是被这个念头击溃了,他夜里梦见过,他骑着自行车,还是他们家附近的路况很差的小道,他扭头叫了一声安安,转过头,车后座已经空了。   没有人再回应他,只剩他自己一个人,如目的只有空荡荡的后车座,和破败的失了色的胡同小道。   沈安离开了,离开了,他又变成了一个人了。   哪怕他一开始就觉得,沈安是很珍贵的,须得他竭尽所能才能留住,而如今看来也全是徒劳   他的努力太廉价了。   再怎么努力,再怎么拼命也还是改变不了……   林鹤跌坐在墙角,又重新去抽出来烟,就在要点燃的时候又想起来沈安说过不喜欢烟味。   他的手一抖,烟就掉在地上。   可是就算他不做叫沈安讨厌的事,沈安也不会回来了。   他忍不住双手覆盖在脸上揉了揉脸,喉咙里发出来一种很难听的笑。   沈安回来的时候吓了一跳,他伸手按开灯,看见角落里那灰败的人影,嘴里叫道:“怎么不开灯啊,我还以为没人呢!”   林鹤的眼睛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刺了一下,他皱着眉,缓缓抬起来头,眼神落在沈安身上:“你……”   沈安朝他走过来了。   林鹤声音有些哑的问道:“最近有人跟你……联系吗…”   沈安逆着光,神情叫人瞧不真切,他停顿了一会,而后走到了林鹤身边,他笑了一下,告诉林鹤:“没有,没有人跟我联系过。”   林鹤看着他的笑容,突然闭了闭眼睛,他很深地吸一口气,语气是克制不住地不稳,他说:“你欠我…好多,沈安。”   沈安点着头认同道:“是是是,我欠你好多,还不干净啦,你小本子上不给我记着呢么…”   林鹤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他好像很难堪:“我也不想跟你计较这么多……没想叫你真的还我…只是我拥有的实在是太少了…我不知道怎么才能……”才能留住你。   他的眼睛泛红,犹如一只落入陷阱的困兽,又喘息得像是一位哮喘发作的病人,他说:“有时候我也想…爱你的时候能够光明磊落一点…可是我…可是我…”   他字句吐得艰难,沈安却去抱住他接上了:“可是我们一天至少要亲三次嘴,你毛病太大了,我得救救你呀!” 第57章   我得救救你呀。   林鹤的呼吸骤停,他几乎无法思考,脑海里就只能浮现出来这一句话。   他一直都不信任沈安,他甚至在心里笃定,沈安一定会离开。   是他自己太过天真了,以为只要自己拼尽所有,捧出来自己最好的都给沈安,让沈安过上平常普通小孩都在过的生活那便是最好了。   但其实沈安根本不必过这样的生活,他有更优的选择。   沈安一直以来会陪在他身边,不过是因为只能依附着自己生活,他是迫不得已。   因为林鹤并不觉得沈安会出于喜欢而留在他身边,因为…因为他毕竟不是那么的讨人喜欢,性子沉闷,沉默寡言,把沈安弄哭的时候也讲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哄他,独占欲控制欲又很强,学不会无私也不善解人意。   而他此刻被沈安温热的身体搂住,甚至都觉得没有什么真实感,很不确定地问沈安:“会离开以后忘记我,还是留下来很多年后又恨我?”他好像觉得他们之间只剩下这两种选项,哪怕沈安出于一时的冲动,觉得亏欠他太多现在选择留下,以后也一定会后悔。   没得选就算了,有的选为什么要和林鹤一起吃苦?   沈安听了他的话,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偏了偏脑袋,好像也很困惑:“可是我不是很坚强,离开你可能会容易想你,容易哭。”   于是此刻的林鹤也不是什么都懂,什么都会了。他面对这样的沈安就会变得有些手足无措,自制力也不是很强,会很想亲不太情愿被他亲的沈安。   沈绮的车从旧城区开到新城区,这座她从小生活过的城市给她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勉强能从几座陈旧的建筑物上找到零星的熟悉感。   新城区与旧城区之间有很明显的割裂感,旧城区好像还停留在很缓慢的旧时光里,参差不齐的青石板路,几处将拆不拆的小市场。   李晴在前面开着车,当她听见后面手指敲击键盘的声响停下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从后视镜里看了沈绮一眼。   沈绮今日脸上有些遮掩不住的疲态,她像是昨晚没有休息好。   李晴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其实你也不用思虑过多,丹麦那个项目对你的升职至关重要,你当时忙昏了头了,谁也没有料到你哥会发生这样的事。”   “可是我没想到沈安会跟一个男的谈起来恋爱,他长得太招人骗了!”沈绮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李晴轻笑了一下:“他那小男友不是挺优秀的吗?”   “小小年纪心思深沉,沈安根本玩不过他,你知道他家那亲戚去找他分房产的时候他做了什么?他被他亲戚那边的人打了个轻伤住了院,以此反过来胁迫那家人让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   李晴也摇了摇头:“你也不必把自己的愧疚发泄到对他的不满上。”她看着沈绮紧锁的眉头:“你也不准备要孩子,你哥就留下这么一个小孩,你觉得为他好,他这会可是觉得你就是那棒打鸳鸯的大棒槌呢!小孩流落街头的时候你没出现,被人家捡回去好吃好喝伺候着辅导学习都考上大学了,你这会儿要把人领走。”   红灯倒计时结束,李晴打了个方向:“你就让他怎么高兴怎么来快快乐乐不就不行了,他那大学也不错啊,凭自己本事考的,你不让上。他那对象是性子有点早熟,不过也情有可原……”   沈绮轻轻吐出来一口气,然后又看了一下日程:“就订明天下午的机票吧。”她紧接着说了个地址。   李晴惊讶道:“你连人家亲戚也不放过!?”   沈绮没好气地:“你懂什么?这会儿是拆迁款没到,那家人又被林鹤那小子唬住了,等过个两三年真到拆迁款下来,指不定又要惦记。”   “我又不能经常回来,得把这事处理干净。”   奔驰车驶向林明哲一家居住的小区,沈绮下了车,李晴在后面给她拎着包。   这事处理得还算利索,因为单纯牵扯钱的事,对于沈绮来讲这是最不缺的。   车门再次打开,沈绮坐进去,李晴到前面,车子启动的时候说了句:“你侄子那小男友倒是跟他这家亲戚一点儿也不像。”   沈绮处理完这事,微微闭了眼,后脑枕在椅坐上,思绪飘忽。   不知道一贯性格强势的自己怎么就这么轻易让步了,又觉得心怀愧疚的大人可能面对小孩就会比较容易心软。   但是她又会想到那一天她的车刚停在沈安面前的时候,车门打开,她看见沈安双手捧着两本录取通知书,多宝贵似的。他看起来没有吃一点儿苦头的样子,脸颊白皙,泛着点健康的粉,露出来的手腕上戴着一个绿色的手环,是卡通大眼青蛙。   有点儿幼稚,像是小孩子戴的东西。   他看起来就被人很用心得精养着,眼神干净,还有着股未知苦楚的懵懂劲。   在得知沈绮要来带他走的时候,朝着他这位有生以来近乎三分之二的时光都在国外度过的姑妈吐成语,他有点焦急地喊:“姑妈,来不及啦,我已经以身相许给别人,和他私定终身啦!” 第58章 (完)   沈安坐在沈绮的对面,嘴里塞着意大利面,沈绮对着满桌的餐食几乎没怎么动筷儿,坐在那那看着沈安吃。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你跟林鹤没有录到一个专业吧?”   沈安点点头:“我俩分差只这么多呢,怎么能上一个专业。”他着急说话,勉强把嘴里的面条咽下去。   沈绮的视线轻飘飘地滑过他,然后装作不经意似的问了句:“那你想跟他上一个专业吗?”   沈安反问:“你能把我转去跟他一个专业?”问完之后,他又很快住了嘴,觉得自己的话很多余。   他反应过来什么,当即连连摇头:“可不能跟他一个专业!都上大学了,给我留一条活路吧!”   沈绮似乎是露出来一个很无可奈何的表情,很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了句:“算了。”   她推过去一张卡,然后告诉沈安:“我今天下午的飞机,就要走了。”   沈安看了一眼那张卡,说:“好吧,姑妈。”又擦擦嘴问她:“下回什么时候还回来呢?”   这句话让沈绮的表情微微有了些变化,她又问了一遍:“真不跟我走?”   沈安也没想到沈绮会走这么快,但是想想也是,他姑妈总是很忙。   他说:“姑妈,放心吧。”   他伸手把桌上那张卡收下了。   暑假过半的时候,林鹤有天让沈安找找证件,跟他一起出去。   沈安问:“干嘛呀?”   林鹤已经去抽屉里去找身份证了,他一边拿出来一边回答他:“去办助学贷款。”   沈安拽住他,好像有点儿不明白:“为什么还要去办助学贷款?我们可以花我姑妈的钱啊。”   林鹤的动作顿住,然后抬起来眼看了沈安一眼,脸色肉眼可见的变了。   他说:“那你花你姑妈的钱吧。”他说完就把紧贴着他身份证的沈安的证件丢回了抽屉里,转身就离开了。   沈安一愣,也不知道怎么就又惹了他了。   夜里林鹤回来,沈安睡眼朦胧地看见他的身影,听见卫生间响起来水声。   等他洗好澡躺到沈安身边,沈安又去叫他:“怎么不高兴?”   林鹤声音很低地否认:“没有。”   “还不承认?”沈安去扯自己身上的毯子,扯到林鹤身上:“给你盖。”   林鹤又像是很嫌弃地掀开:“不要,热。”   沈安去贴在他身上,故意烦他一样:“这样热不热?”   林鹤脸色有些绷不住了,在那不说话。   沈安说:“等我们以后有钱了,可以还钱给我姑妈。”   过了许久,林鹤才侧过身来搂住他,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大学开学前一周,林鹤已经不打工了,少年人精力旺盛得厉害,沈安那两天都没怎么睡好。   他的身上总是很容易留印子,这两天腰也酸,躺在床上哭丧着脸。   他这个时候骂林鹤,林鹤都听着。   林鹤也会讲抱歉,但是下次又不改,沈安再听就觉得他很不诚心。   沈安早上五点钟被叫醒,脑袋还晕乎着,人也不清醒,就被林鹤从床上拽起来推到了卫生间洗漱。   “干嘛呀?!”沈安苦着脸,还想睡觉。   林鹤说:“咱提前去两天。”   “去哪?”   林鹤回答:“去省会。”   沈安叫嚷地更响了:“那你怎么不提前说啊!你昨天!你昨天还不让我睡!”   林鹤用湿毛巾给他擦了一把脸,嘴里说:“怪我。”   两人都没怎么收拾东西,林鹤自己也根本没多少需要带的,收拾了些衣物,林鹤拎着,准备别的生活用品到那再买,家里的东西都很旧了。   沈安还在那絮絮叨叨数落林鹤。   林鹤不时应他一声,然后把两人的身份证塞给他:“拿好了,一会取票。”   林鹤拎着两人的衣服,拽着沈安的手腕子走了。   沈安跟着他走,觉得林鹤一点儿也不尊重人,但是还是听话的把俩人的身份证攥紧了塞进了兜里。   两人到了火车站,沈安才知道他们要坐火车。   嘴里又开始了:“或许我们应该坐飞机。”他皱着眉,因为他们这里距离省会距离并不近,坐火车就要更久了。   沈安问道:“要几个小时呢?”   林鹤想了想说:“五个半小时。”   “买得软卧?”   林鹤有点儿不忍心说了:“…硬座。”   “铁公鸡!抠死算了!……”光这么几句话沈安来回骂到取票机前。   林鹤去火车站的便利店买吃的,沈安站在那排队取票。   取票的时候沈安拿出来他俩的身份证,他这个时候看见林鹤证件照上那张青涩的面无表情的脸,目光又移动到旁边的信息上。   他发现,林鹤竟然还比他小了快两个月。   等两个人坐到火车里,沈安虽然早上很困倦,但是他骂得嘴有些干了,林鹤看他舔了舔嘴唇,拧开一瓶矿泉水给他喝。   沈安接过去,看见林鹤在剥茶鸡蛋的壳。   沈安喝下去小半瓶水,偏偏头在林鹤递过来的茶鸡蛋上咬了一口,然后在林鹤再往他嘴边递的时候摇了摇头,这是不想吃的意思。   林鹤也没逼他,把剩下的茶鸡蛋三两口自己吃了,又问沈安要不要吃卷饼。   火车发出轰鸣声,他们的火车开始动了。   沈安吃饱了,火车行驶了三十多分钟,他就又上眼皮碰下眼皮了。   林鹤伸手去揽住他的脑袋,让他枕在自己的肩膀上,沈安靠在他肩上,小声说:“腰疼,屁股也疼,不舒服。”   林鹤又把他身子往怀里揽一揽,这样沈安达半个身子都像是躺在他怀里。   沈安找了个相对舒服的姿势不动了。   对面坐着的大婶儿这时候看乐了,嘴里朝林鹤说道:“你们兄弟感情真好,这是你弟弟?”   结果林鹤还没有回话,沈安都快睡着了也要怪不不服气地在那强撑着说:“谁呀,我是哥哥,他是弟弟,我比他大呢!”   他自己脸长得显小,又半个身子睡人家怀里,手里还攥着人家衣服。   嘴里说这样的话,周围人没一个信的,还在那笑话他。   林鹤看他困成那样还舍不得睡,还想跟人争辩,忍不住去用手捂住了他嘴,对着沈安说:“好了,哥,快睡吧。”   沈安满意了,相信大家都听见了。   火车载着他们驶向远方,窗外路过杂乱的深林,还有偏僻的村庄。   林鹤望着窗外,不时又回过头来看已经睡熟了的沈安。   他很恍惚地想起,一开始的时候好像并不是这样的,他好像觉得沈安叽叽喳喳,又娇气又麻烦,嫌弃他的破屋小,不想要睡在地上,夏天也要吹空调,不然就要长痱子,都到高三了学习还是不自觉,逼他学习跟刀要架到他脖子上似的。   很招人烦。   但是同样的也很招人疼,在林鹤在那样的条件下却还是让他进了自己家门就可以看出来,有了第一次的心软让步,就会有下一次。   他眼神太干净了,对人又毫不设防,很善于接受别人的好意,并且心无芥蒂。   是没吃过苦,被宠着长大的小孩才会有的眼神。   就像他以前请他们那群朋友吃过那么多次饭,在他没钱的时候朋友请他吃饭,他也觉得很理所应当。   他每次跟林鹤生气,却又很容易被他哄好。   容易生气,却又忘得也快,就好像他这样不计较,别人也不会很跟他计较。   他很崇拜林鹤,觉得林鹤成长的超过了他周围同龄人一大截,在林鹤自己装空调的时候觉得林鹤怎么什么都会,但是林鹤也会嫉妒他,嫉妒他可以什么也不会。   是恨不得也叫他吃点苦头的嫉妒。   但是最后又会舍不得。   林鹤有时候也会想问自己,当时性格冷硬的自己怎么就让他进了门了,明明自己的生活就已经够困难的了,可是也会想问沈安,为什么没跟自己的有钱姑妈坐飞机去国外,要在这里跟自己挤硬座火车。   但其实这样问题的答案,林鹤会在夜里两人相拥而眠的时候很清晰地触碰到。   林鹤对于面对着自己会咄咄逼人的沈绮最后会让步似乎有了理解。   沈安这样的人,性子单纯,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身上还带着一股儿难得的没被生活揉搓过的好奇与莽撞。   你告诉他说,别往这条路走啦,前面会有大灰狼。   他又是很可能会说“什么狼,这么酷”这种话的人。   林鹤时常会陷入,是率先去感化那只狼,做只好狼,还是就等沈安自己撞上,被咬疼了自己再去帮他,告诉他根本没什么酷狼,只有要吃人的野狼,这样的纠结里。   但是越往后相处,劝狼做好狼的时候居多。   不近人情的林鹤也会变得没有原则,会心软,劝自己说,沈安慢慢长大就可以,也会沾染和沈安一样的毛病,说下次一定,叫沈安吃点苦头长长记性。   反正以后还有很漫长的日子林鹤可以陪沈安一起成长。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