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天降 作者:Klaelvira 文案: 跟白月光分手五年又被他强制重圆。 赵无眠从生下来就顺风顺水,学习一骑绝尘,撩妹手到擒来。直到有一天,他发现自己喜欢... 男的。 赵无眠奋勇直追,成功在一年后达成被甩成就。 分手时。 江一则:我会回来,你必须等我。 赵无眠:?就你?还想见我?下辈子吧! 五年后,他们在殡仪馆重逢。 江一则:好久不见。 赵无眠:节哀顺变。 - 江一则在外求学多年,人人皆知他有个难以忘怀的前任,时刻准备破镜重圆。 朋友:万一你回去的时候他有对象了呢? 江一则冷笑一声:那又如何。 朋友:... 江一则:各凭本事,竞争上岗。 - 精致利己不择手段精英攻X伶牙俐齿理想主义“海王”受 赵无眠是受 我有一个心底的边疆, 住着不老不死的新娘。 那里燃着未尽的冰光, 灼烧九十亿年的流浪。 神说,「不应有恨」 你是我被写下的理想。 · 避雷 1.攻受都不完美,尤其攻,展示不是赞同 2.受在话剧里有女装 3.受有点万人迷,跟攻在一起之前之后都有男女前任,攻是他的白月光 4.攻受都有被虐,大致破镜前虐受,重圆前虐攻,程度见仁见智 5.受学中文,有类似戏中戏 6.差一岁是年下但无明显年下感 7.作者是个废柴,看不下去请点叉,感谢您为我贡献的点击量 第1章殡仪馆的重逢 「一个人无法预见未来,而这也许是一件好事。」(阿加莎·克里斯蒂) 阶梯教室里的学生个个都在奋笔疾书,笔尖用力摩擦过纸张发出哗哗的声音。 台上站着的年轻人略带困倦地打了个哈欠,看看表:“还有十五分钟,没写完的抓紧了。” 文科考场上的十五分钟,那就是弹指一挥间。 铃声很快响起,赵无眠走下讲台,挨个儿把卷子收了上去。 清点完毕,赵无眠边把试卷往密封袋里放,边思考中午吃什么这个哲学问题。 他还没思考完毕,就听见有人在面前喊他:“赵学长…” 声音小小的,像蚊子哼哼。 他抬头一看,发现是个女生,头发长长眼睛大大,长得还算是眉清目秀,即使是在中文系这种女生扎堆的地方也称得上美女一枚。 赵无眠摆出一个标准的大方笑容:“还有事?” 那个女生脸微微红了,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粉红色的小纸片双手递了过去。 赵无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纸片里写的是什么。 A大中文系享誉全国,俊男美女换了几茬儿,赵无眠从本科念到博士,还是那巍然屹立着的常青树。 荣当系草近十年,谁会不爱他赵无眠呢? 没有人。 赵无眠心下了然,笑了笑,故意吓那个女生:“小抄啊?作弊可是要付出惨重代价的哦。” 那个女生瞬间涨红了脸,匆忙摇头,说话都语无伦次了起来:“不不不不,不是的。是...” “不是就收起来吧,”赵无眠说“无关的纸片下次考试别带就行,这次就不没收了。” 说完他就拎着密封袋走出了教室,没有再去理会背后仍旧眼巴巴盯着他背影看的小学妹。 不是这个女生不动人,只是他不愿承担一份过于直白而纯粹的喜欢。 他并不是没有那样爱过一个人。 只是他再无那样的力气了。 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丘比特下凡检查工作,赵无眠回到老师办公室又被年近七十的导师叫住了,聊的不是论文不是研究,而是个人问题。 “小赵啊,”导师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枸杞茶润润嗓子,预示着他即将开始的长篇大论“我说你这个个人问题啊,也要注意注意。 不是我古板喔,我不反对你喜欢男孩子的,也不反对你一会儿喜欢男孩子一会儿又喜欢女孩子的。 只是你怎么着总得喜欢一个吧。” 赵无眠背对着导师把试卷在办公桌放好,深吸了一口气,认命地转了过来:“马老师,我目前还是想以成功毕业为重。” “哎呀你就别给我扯淡了!”导师伸出布满了褶皱的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着他“你赵无眠要是都不能从中文系毕业,那我们全国也找不到几个能毕业的了。 关键是,你在学校毕业了,你在社会、在人生还要毕业啊!” “你看看,就这一个学期,有多少人跑来我们学校找你,有男有女,”导师捶捶桌子,压低了声音“都是跟你有关系的吧。” 赵无眠深感绝望:“是,不过不是那种...” “我知道我知道,”导师说“可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老这样搞什么开放式关系,也不合适的。 我是无所谓,但你知道我们中文系,不,是我们全校,有多少人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嘛。” “哦,还有隔壁系的一个小姑娘,专门挑着你在的时候,拎着个小水壶在门口浇花,周教授的花都要给她浇死了侬晓得伐!” 赵无眠:“......” 这特么也怪我? “人家周教授,养花多年,花越来越少盆越来越多,终于养活一盆容易吗!”导师开始义愤填膺“结果你看看...” 赵无眠眼见他的导师即将开启发散式没完没了,连忙找个借口:“老师我下午还有事儿,先走了。” 说完他拔腿就跑,导师低头喝个水的功夫,他就连背影都不得见了。 赵无眠跑出大楼长舒一口气,去食堂点了一碗深爱的酸辣米线,斥巨资加了5块钱的牛肉,吃完后骑着个自行车就出了校门。 他超过漫步的行人,甩下堵着的汽车,优哉游哉地向前飞驰着。 首都的秋季风意微凉,天高气爽,吹得人心情不由舒畅了起来。 几条街道过后,赵无眠拿脚当刹车停住了,动作熟练地把自行车塞进了马路内侧的棚子里,顺手跟保安打了个招呼,然后走向了旁边的大院儿。 大院儿门口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殡仪馆。 刚刚赵无眠说他下午还有事,其实不是唬人的。 这是他最近的市内采风活动,到殡仪馆观察百态、体验人生。 他之所以能获得这样一个与众不同、难能可贵的机会,是因为他才华横溢,写得一手颇具风骨的好毛笔字。 众所周知,殡仪馆每天都要举办追悼会,有追悼会就有花圈,有花圈就需要有人在纸上写好毛笔字贴上去。 但是一位写字师傅通常要负责N个追悼大厅;这年头人又爱凑热闹,追悼会上的实际花圈数量往往远大于预报数量,于是专门呆在大厅实时给人写花圈的工作需求就诞生了。 赵无眠不仅字好、人帅,而且还不签合同不收费,不让他来简直是天理难容。 他熟门熟路地走进办公室,打了个招呼:“李师傅,不好意思啊,有点儿事来晚了。” “没事儿没事儿,”李师傅摆摆手“今天下午你先去一楼第五大厅。” “行,就这一个?” “先就这个吧,”李师傅说“这个大厅到目前为止家属一个花圈也没报上来,估计麻烦得很,要写的很多,指不定一大群人还当场哭闹呢,你多注意注意。” 殡仪馆跟医院一样,是个令人敬重的地方,会照出真实到近乎扭曲的人生百态。 赵无眠对此不烦也不怕,他点点头,径直去了第五大厅。 可是到了第五大厅后,他意想中的情形并没有出现。 这里不仅没人哭没人闹,这里根本连个人都没有。 赵无眠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拿着李师傅给他的名字跟大厅正前方的名字对了对才确定下来。 江海潮,没有错。 左右无人,赵无眠站到写字桌前,磨起了墨,又润了润笔。 不管另一个世界是否存在,不管送花圈的人是否真心实意,这都是一个人在这世上的最后一遭了。 出于人性,也要认真对待。 他先完成了固定项目「江海潮大人千古」,一手行楷行云流水,起笔有力,落笔飘逸,转折更是铿锵。 赵无眠自己定睛看了看,算是满意。 这些年他的字进步不少,可见写字也不只靠练,胸中有沟壑方能笔下有龙蛇。 写完后他看了看表,都到这会儿了,追悼大厅也没一个人进来。 于是他只能自己把这幅字挂到了左边第一个花圈上,然后回去继续研墨。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听见走近的脚步声。 形单影只,不疾不徐,不轻不重,在离他约一米的地方停下,挡住了斜射而来的刺眼阳光。 赵无眠心平气和,做事认真,他耐心地磨好墨才抬头问道:“写什...” 么字尚未出口,他便怔住了。 站在他面前的这个人,熟悉到不行。 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当年就不多的少年意气早已消失殆尽,独余成年人的沉稳。 脸倒是没多大变化。 骨相绝佳,像是老天亲手捏出来的示范模型;唇形薄情却优美,鼻梁细长高挺,眉峰挺拔有精神气。 最绝的就是那双眼睛,从以前到现在,亮得让人移不开眸子。 这个人、这张脸,赵无眠亲过、抱过、打过,也笑过、哭过、彻夜难眠过;他曾控制不住地偷偷追随,也曾无数次午夜梦回。 到最后,不盼人生如初见,只愿世有忘情水。 对方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微蹙像在思索,举着手机正在接电话。 听筒里比较嘈杂,有人喊他江总,似乎在请示什么。 赵无眠抬起头的瞬间,他的眼睛倏地睁大了,眉间眼角不自觉的染上了温度。 他直接按掉了电话,盯着赵无眠久久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赵无眠在殡仪馆呆久了,舌头形成肌肉记忆,张口就来:“节哀顺变。” 江一则几乎是跟他同时开口,语速却快上许多,像是生怕说晚了一样:“好久不见。” 赵无眠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拿起毛笔在墨汁里蘸了蘸,公事公办地问:“要写什么。” 江一则却好像还没回过神,一点也不符合他一贯敏锐的人设,仍旧定定地望着赵无眠。 赵无眠只能又问了一遍:“花圈上,要写什么。” 江一则好一会儿才答道:“写我就可以了。” 赵无眠点点头,在纸上随笔写下了江一则三个字,又问道:“你跟逝者是什么关系?” 江一则沉默了一会儿:“父子。” 赵无眠抬起的手腕顿住了,半晌没什么反应地说道:“直系亲属通常是不送花圈的,送花圈的一般都是亲戚朋友、生前工作单位什么的。” 说着他就把刚写的那张字揉成一团,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写的不好,真特么难看。 江一则没有说话,赵无眠怕他没懂,又补充道:“没来的人也可以写。” “那就算了吧。” 江一则说。 赵无眠闻言没说什么,只是在心里想着,这个人的冷酷无情还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不光对我,连对他亲爸都能毫无感情。 他放下毛笔打算离开,与江一则擦肩而过时却被轻轻拍了下后背。 他着实有些不耐烦了:“你干嘛?” 江一则摊开了掌心,上面有几根黄白相间的毛发:“猫毛。” 赵无眠呼吸一窒。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走了进来,暂时关掉了哀乐,通知家属接下来的流程以及站位。 遗体也被推了进来。 由于只来了江一则一个人,他作为家属要站在家属区,宾客区一个人也无。 赵无眠走到了门口又没忍住回头看了下。 大厅正中间的电子屏上写着「沉痛悼念江海潮老人」,旁边站着一个面无戚色的江一则。 赵无眠想了想,又走了回去,拿毛笔在纸上写下了「亲朋赵无眠悼」几个大字,贴到了左边的第二个花圈上,然后独自一人站到了宾客区,面无表情地盯着大屏幕上江海潮的遗照发呆。 殡仪馆,死者为大,其他都是虚言。 这位江海潮同志着实比较惨,死的时候无人相送,儿子看起来也毫无悲伤,他赵无眠仁者爱人,实在看不下去。 由于人少,追悼会的仪式也极为简单而迅速。 工作人员不到十分钟就结束了所有,接下来就是亲友慰问家属。 唯一的“亲友”赵无眠心怀尊重地对着江海潮的遗体鞠了三躬,又绕了一圈,按照流程跟家属江一则握了个手。 那只手柔软、温暖,他曾经在睡梦中都忍不住一直牵着,眼下却好似被烫了一样,握完手立即抽了回来,然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不说别的,那中指上的钻戒真的硌手。 江一则却在赵无眠走后保持着握手的姿势呆站了好一会儿,片刻后低头轻轻吻了一下自己的掌心。 神情专注而虔诚,像在朝圣。 工作人员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催他遗体确认。 殡仪馆奇葩事儿太多了,这不算啥。 江一则按规矩确认后跪下来送遗体离开,却没有立即跟上,而是走向了写字桌旁的垃圾桶,从里面把那张赵无眠各种意义上看不顺眼的字拿了出来,捋平后折好放进了笔挺的西服口袋里。 随后他从后门走了出去,去等火化后的遗体。 只是走出去后,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眼,可大厅里已是空空荡荡,没有奇迹发生。 江一则充满克制地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赵无眠没有回来。 这或许是今天唯一值得他流泪的事。 只是他已经哭不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这是一个破镜重圆的成长故事,感兴趣的小仙女求一下收藏评论海星呀^_^顺便也求收藏作者专栏。 更新频率:每周一三五七中午12点更新,周更字数一万。 请假在微博和前一章作话 补充: 1.本文除第一章引子外主体分4部分,其中1、2为过去,3、4为重逢后(时间线接第一章)。 风格上1、4偏甜,2、3微虐(虐的程度见仁见智)。 2.本文虽然是破镜重圆,但不是那种非常典型的狗血虐文,全文没有一个具有实质意义的插足者/破坏者,本文是两个相爱的人因为自身的原因(主要是攻的原因,他三观真的不怎么正)走散然后多年后重逢的故事。 3.文案里的诗可结合苏东坡“不应有恨”的前一句进行理解... 第2章不要让性别局限了您 「我又一次回到了昔日的梦:五月的夜晚群星满天,我俩坐在菩提树下,立下海誓山盟。 」(亨利希·海涅) 多年以后,当赵无眠在殡仪馆猝不及防地见到江一则,会想起他们第一次在大学校园里碰面的那个下午。 那时候的江一则才大二,年轻而耀眼。 他比较难以定义,不算多坏,但总归称不上是个好人。 而那时候念大三的赵无眠就简单多了,一言以蔽之,是个如假包换的大奇葩。 碰见江一则那天,赵无眠刚考完一门期末,正在对自己的第九个前女友循循善诱。 这位前女友与他已经分手月余却仍旧痴心不改,赵无眠为了中文系的和平,决定开导她一下。 “那个,”他轻咳一声,对着梨花带雨的前女友开口道“俗话说,不破不立,挥别了旧的那才能迎来新的。” 前女友嘤嘤啜泣,一言不发。 “再说了,你不是自己也觉得我们不合适嘛,三天两头的闹不愉快。” 前女友呜呜哭着,说话含糊:“不...不是” 赵无眠也不理她,一摊手:“我们就放彼此一条生路不好嘛。” 前女友仍沉迷哭泣不可自拔,赵无眠却已经进入了总结陈词阶段:“最重要的是,你今天跟我拜拜了,说不定待会儿就能转角遇真爱了。 你就是不为你考虑,不为我考虑,也为你自己尚未出现的真爱考虑考虑啊!” “......” 旁边还有中文系的其他同学,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大家听见没,都学着点儿。” “我们又不是赵无眠,学了也没有机会用吧。” “......” 赵无眠铁石心肠,前女友终于在痛哭中喊出了今天下午第一句清晰嘹亮的话:“赵无眠你王八蛋!” 王八蛋就王八蛋,赵无眠丢下一包未拆的纸巾,没什么所谓的收拾书包走了。 走到教室门口,却发现来路被人群堵住了,他顺手抓住一个同学问:“这怎么回事儿。” “哦,是经院学生会的,他们来看看考试场地。” “现在?”赵无眠皱了皱眉“不是说周末吗,今天下午我们这儿还考试呢。” “这不是之后我们要申请经院一个项目赞助吗,想跟他们搞好关系,帮忙找找负责老师什么的。” 那同学说着惆怅了起来“唉,我们中文系怎么就没校友赞助......” “就为这个?庸俗。” 那同学又继续道:“而且,经院学生会的主席真的很帅。” “......” 三秒后,赵无眠径直走向人群扎堆的地方:“呵,让我来看看,能有我帅?” 这里人头攒动,毫无方向,赵无眠还未来得及瞥见那位主席的真容,就听见有个略带笑意的声音在背后喊他:“赵无眠?” 他猛的一回头,只见窗边逆光站着一个人,比他略高些,嘴角带着不明显的笑意,确实是个帅哥。 赵无眠怔住了:“江一则?” 江一则的旁边还站着几个男女同学,但他一看就是他们中领头的那个。 赵无眠连忙冲过去:“你就是经院的学生会主席啊?” “嗯,”江一则随意地点点头,把手上的写字板递给了旁边的人“是没你帅。” 赵无眠:“......” “哎呀哪里哪里,”他故作谦虚地摆摆手“众所周知,你和我都是我们平市外国语永恒的校草,极其珍贵的无形资产,不分上下,不分上下。” 江一则看着他,半晌没忍住笑了。 “你来我们校区怎么也不说一声啊,”赵无眠见状也不开玩笑了“我请你吃个饭啊。” 江一则:“这次时间比较紧,不一定有空。 再说我们院下学期就搬过来了,以后有的是时间。” 赵无眠看了看江一则身后的人,小声问道:“你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学校门口的羊蝎子,顺便......请教一下你们院那个项目赞助的事儿。” “这才是你的真实目的吧。” 江一则乜了他一眼。 “啧,但请你吃饭也是我的真实目的啊。” “再说吧,”江一则看了看表“我六点前给你答复。” “好嘞!”赵无眠说完,高兴的摆摆手就走了。 他走后,江一则看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下。 旁边有女生问:“这就是传说中中文系的系草赵无眠啊...你们认识?” “嗯,”江一则恢复了惯常的平静“我们高中就认识了。” 江一则和赵无眠是一个高中毕业的。 尽管不同级,但由于他俩都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常常同时出现在各大校园活动比赛里,所以互相认识,勉勉强强…算个熟人。 当年听说江一则也录到了A大,赵无眠心里还有一瞬间的小雀跃,甚至想着暑假先请他吃个饭,算是师兄带师弟。 然而这顿饭伴随着赵无眠暑假外出采风而搁浅,又由于江一则分到了另个校区而彻底作罢。 一年半过去,在赵无眠差不多忘了这个人这回事的时候,江一则又分回了他所在的校区。 赵无眠待人一向真诚热烈,尽管他已全然不记得当初允诺过的那顿饭,却还是下意识的历史重演了。 只是,这顿饭江一则最终还是没有空来吃。 不过他倒是找人引荐了经院的负责老师,项目赞助的事儿很快就妥了下来。 赵无眠更加不好意思,坚决表示一定要请他吃饭,时间地点都可以他定。 可期末的时光匆匆如壶口瀑布,江一则大约是真的很忙,一直没应他的约。 赵无眠考完最后一门的那天,他对羊蝎子的向往终于压过了一切,遂给他在隔壁大学念书的堂弟发了个微信,表示要他带着他的家属一起去吃羊蝎子。 结果堂弟那边还没回复,江一则的电话就来了,他开门见山:“你今天有空吗?” 赵无眠瞬间遗忘了堂弟和堂弟的家属,张口道:“有。” 这天A大考完期末,校门口的美食街人声鼎沸,气温已是零下,太阳业薄西山,这儿却依旧笼罩着一股热腾腾的人间烟火气。 江一则在一家奶茶店找了个空位,边回复实习公司的邮件边等赵无眠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玻璃门被拉开的声音,下意识抬起头,只见赵无眠走了进来。 今天他穿着一件浅灰色的毛呢大衣,裹着同色系略深的羊毛围巾,鼻尖微微泛红,皮肤却冻得更加白皙剔透。 他双手缩在衣袋里,身上还带着明显的寒气。 赵无眠四下环顾片刻,目光落到江一则这里时,眼睛瞬间被点亮,笑着说:“走吧。” “嗯,”江一则不紧不慢地敲完邮件,把电脑收进包里,问他“你要喝奶茶吗?” 赵无眠摇摇头,凑到他身旁小声说:“不在这里。” 出了奶茶店,赵无眠:“等寒假回家,我带你去喝一家特别好喝的奶茶,在市中心的步行街那里,你记得那儿有家日料店吗?” 江一则想了想,约莫有点印象,点了点头。 赵无眠看着他,笑容瞬间绽开:“就在日料店的对面,不仅好喝,而且还可以加塞儿!” “哎对了,”他说着说着突然想到“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快过年再回去。” 赵无眠有点惊讶:“这么晚啊。” 江一则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们最终还是去了赵无眠深爱的羊蝎子火锅店。 这家店的羊蝎子端上来一大盆,滋滋地冒着热烟,光看着就香得不行。 “我跟你讲,”赵无眠边啃骨头边说“不说别的,就冲这家火锅店,你搬到这个校区都是血赚。” “我高三的时候来这儿参加作文竞赛,第一次走进这家店的时候,我就知道,A大它就是我的梦中情校。” 江一则吃得相对冷静一些,他微微笑了,比平时生动许多,眉眼飞扬:“吃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 “那当然,”赵无眠撇撇嘴“民以食为天。” 吃到快一半,赵无眠终于想起了还有堂弟这号人。 当然,是被迫的,因为堂弟给他打电话了。 “喂。” 赵无眠接通电话“那什么我已经吃上了,今天江一则过来了,你俩来吗?” 那边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了些啥,赵无眠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有趣:“啊哈?” 江一则抬起头,却见赵无眠已经缓缓停下了筷子,表情越来越有意思,到最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边愤然挂断。 电话被挂后,江一则问:“发生什么了?” “有两个傻子,”赵无眠满脸开心“前一秒刚订好了旅行,后一秒就被通知去不了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一则:“......” 他想了想:“邵屿和林听风吗?” “对,”赵无眠光速点头“就是他俩。 本来他们约好寒假出去玩,结果林听风签的那个无良公司要他提前出道,就去不了啦!” 邵屿和林听风,whichis赵无眠的堂弟及其对象,也跟他俩是一个高中毕业的,与江一则同级。 江一则:“那现在准备怎么办,这会儿退估计要扣钱了吧。” “根本不能退,”赵无眠说“他们打算送人呢,刚刚还问我愿不愿意接手。” 说着他从锅里捞起几片土豆和海带结,正往嘴里送的时候突然顿住了,他嘶了一声,眼珠转了转,看向江一则:“话说,你这会儿不回家,愿不愿意出去玩啊?” “我?”江一则挑了挑眉,扯了下嘴角“算了吧。” “别啊,”赵无眠向前坐直了“就下周呢,去青海甘肃,大概也就个七八九天的样子。” “你要是去我就跟你一起,你不去的话我也找不到别的合适的人了,那俩货特地定了个回程落地平市的。” “......”江一则说“那...我考虑考虑吧,明天给你答复。” 与上次不同,这次江一则考虑的结果是决定去。 赵无眠白捡一个旅游机会,喜大普奔,抓紧这仅剩的几天买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旅行食品及用品,还网购了两个硕大又结实的登山包。 出发那天的集合地点就在A大附近,两人因此并不匆忙,到了规定时间优哉游哉地走了过去。 直到到了集合点,他们才发现情况略有不对。 倒不是旅行社有啥问题,只是这里除了他俩以外的所有人都是一男一女、两两抱团的。 并且,他俩甫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赵无眠预感不妙,却仍旧自我安慰:两个大帅哥同框出现,对普通人来讲确实罕见,多看几眼也可以理解。 江一则理性一些,他问了下站在一旁的导游:“请问,这趟团是走青海甘肃的吗?” “是的是的,”年轻的女导游点头如小鸡啄米“你们两个就是赵无眠和江一则吧,上车吧!我有印象的。” 赵无眠略带困惑:“?” “哎呀,”女导游大手一挥“都21世纪了,我,还有我们团上所有人,都不会歧视同性恋的!” 她说完,大巴车里应景地传来了善意的笑声。 赵无眠:“???” 江一则:“.........” “那个,”赵无眠勉强稳住心神“咳,这里面可能有点误会,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他走到一旁,给邵屿打电话:“喂?如果我犯了错,请让法律惩罚我,而不是被你诓去跟一个男性朋友一起参加情侣旅行团!” “什么?”邵屿那边说了几句,赵无眠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你也不知道??” 江一则叹了口气,问导游:“我知道你们这个不能退,但你们旅行社今天还有别的团也到同一个目的地的吗?” “有也是有的,”女导游想了想“还有一个夕阳红旅行团,和一个小学生冬令营。” 江一则:“......” 赵无眠接完电话回来,整个人已经木了。 女导游估计是明白了这是个乌龙,笑着安慰他俩道:“没事的,本质上都是搭伙儿旅游嘛。” “……” “不要让性别局限了您。” 作者有话说: 开头致敬百年孤独。 第3章狂徒与钢管舞 这是一趟注定十分难忘的旅程。 对所有人都是如此。 刚上车,人类的好朋友赵无眠就跟前后左右攀谈了起来,用不同的表达方式诠释着同一个意思:他是被坑来的,一切都要怪他那个不长脑子的堂弟及其对象。 而车上的人对他也很感兴趣,情侣旅行团里的两个男性已经足够令人好奇,更何况还长得这么帅。 团里总共也没有多少人,等到机场值机的时候赵无眠已经单方面跟所有人都混熟了。 “所以你俩其实都是被坑来的?”又几个女生凑过来好奇地问。 “没错,”赵无眠郑重地点点头“本来是我堂弟定的,但他对象临时有事儿。” 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坐在旁边对着电脑忙碌的江一则微抬了下头,看了他一眼后目光又重新回到屏幕,没问什么。 “嘶...”女生努力在兴奋中挤出一丝丝的同情,又问道“那…你俩都是A大的?” “对。” 女生的男朋友强行插入话题:“你俩同学?” “我大三,他大二,”赵无眠说着指了指旁边正敲击着键盘的江一则,“但我们高中就是一个学校的。” “那你们学什么的啊?” 面对源源不断的问题,赵无眠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聊得很开心:“我学中文,他是经院的。” “啊......”男生感慨道“A大的经院啊...” 赵无眠笑了笑,“人家可是省理科状元呢。” 众人不由看向一直盯着电脑屏幕的江一则,歆羨钦佩之语尚未开口,却见他一只手仍敲着不停,另一只手拍了拍赵无眠:“这位在我校高中三年从未考过年级第二,后来高考都没参加直接保送的。” 赵无眠自信地笑了笑,不张扬却也不怎么羞涩。 这段对话到这里就算结束了,为了使自己不至于沦落成单身狗,各位男生都纷纷找借口带着女朋友离开。 众人离开后,赵无眠从包里拿出Kindle看了几页。 低垂的香槟色日光如有实质,他看了几页心思就飞了,合上Kindle偏头向外看去。 候机室的外墙是自上而下、纵横联合的大片玻璃墙,带着有棱角的曲线。 冬日午后的阳光自其穹顶倾泻而下,无论光影,皆明媚不可方物。 光影之中,江一则正对着笔记本敲击键盘。 造物主一笔流畅的线条勾出他侧脸的剪影:眉间微紧,目光专注,指尖一抬一落间发出不轻不重有节奏的咔嚓声,令人莫名的心静。 赵无眠心脏猛的一跳,突然怔住了。 他有点困惑,不知道为什么敲键盘也能像深夜酒吧里的钢管舞一样撩人心弦。 他从小就看他爸妈敲来敲去,除了无聊以外没有其他任何感触。 见江一则专心致志,赵无眠悄悄地凑了过去,目光斜斜地看向屏幕,想猜猜他在写什么。 江一则右手一顿,偏头看他:“怎么了?” 平静沉稳的声线在近距离倏地响起,像暗夜里的手电筒骤然打向翻墙幽会的狂徒。 赵无眠做“贼”被抓,磕磕巴巴,“那个,你,你在写什么啊。” 江一则把电脑对着他转了点,上面整齐排列着一行行赵无眠一个字也看不懂的玩意儿。 “代码。” 赵无眠有点奇怪:“你不是经院的吗?” 江一则看着他笑了:“双学位啊。” “我们院好像有一半的人都选了计算机。” 赵无眠:“......” “哦,”半晌,他干巴巴地撇撇嘴,抱起了自己的Kindle。 冬季去西北旅行的人并不多,因此飞机上大多是回家的学生和拖家带口的打工人,行李一大堆。 赵无眠把单反包背在身上,捡了些随时可能会用的物品塞进前袋,然后把登山包放到了后面的行李收纳处。 等他回来,发现座位那一块儿吵吵闹闹的。 赵无眠拍拍江一则,问道:“这怎么回事儿?” 江一则摘下一只耳机,扫了眼:“噢,是有一个妈妈带着两个小孩,票买迟了离得太远,想换一下。” 赵无眠连忙伸脖子围观,那位妈妈看面孔年轻得可以,皮肤却已经黝黑而粗糙,说话低声细语,正有些怯懦地跟周围的人商量着。 旁边一对情侣已经很不耐烦,另一个中年男性干脆戴上了眼罩。 赵无眠皱了皱眉,对着那边道:“我跟你换。” 说完他轻轻揪了下江一则的后背。 江一则会意,把Pad往包里一塞,也站了起来:“我们俩跟你们换吧,座位在哪儿?” 直到飞机将要起飞,那位妈妈才在空姐的催促下回到了自己的位子,没有再继续鞠着躬用不标准的普通话感谢他们。 她说自己是第一次坐飞机,丈夫为了加班工资过年留在工地,她要独自一人带着两个三五岁的孩子回老家。 这是她在外打拼这些年,第一次带孩子回去。 赵无眠虽然对着前女友心肠狠硬,但对萍水相逢之人向来共情感极强。 他把本来打算留着飞机上解闷儿的小零食悉数塞给了那位年轻的妈妈,让她带给孩子们吃。 那位妈妈走后,江一则说:“看不出来你心肠这么软。” 赵无眠:“我妈也这么说,她说我小时候看起来傻得够呛,但是心地软得不得了,一点点不好的事情都够我难过许久的。” 江一则笑了,递了个耳机过去:“没有零食吃了,你要看电影吗?” “好啊,”赵无眠愁绪一扫而空,毫不客气地接过耳机戴好,“看点儿什么呢?” 说着他凑上前去,瞪大了眼睛:“大空头?这讲什么的?” 江一则:“08年金融危机。 另外,还有华尔街之狼供你选择。” “......” “我选择大空头,”赵无眠说“因为有高司令。”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落地西宁。 这是一座很有特色的城市,无论是美食、建筑,还是风土人情。 只是团游向来简单粗暴,众人还未来得及好好体味这儿不一样的风味,就被大巴直接送到了入住的宾馆。 导游在大厅前台拿房卡,赵无眠已经颇为神速地在票圈发了个定位,短短三分钟点赞者众。 下面的评论区有人问:“无眠你一个人去的啊?” 赵无眠想了想,在评论区写道:“24小时内能猜到我跟谁一起来的,我免费送你一首诗。” 江一则看到了,笑道:“你这诗不等于白送给邵屿和林听风的。” “不,”赵无眠说“我已经拉黑他俩了,有事微信群见。” 江一则:“……” “哎对了,”赵无眠突然凑过去问“你没跟人说你来这边吧。” 江一则挑挑眉,冲他抬了下下巴:“我要说有呢。” 赵无眠眯着眼睛看了看:“诈我是吧,一则哥哥你好坏啊。” 江一则笑了:“放心,我一个人都没说,你暂时还不用写诗。” 赵无眠傲娇地哼了一声,继续浏览起了评论区。 女导游已经在点房卡,点着点着发现不对:“这怎么回事,我们订的都是大床房,怎么还混进来一个标间?” 前台工作人员还未答复,赵无眠却已迅速反应了过来,马不停蹄的冲过去,“哎有个标间啊,那正好,给我吧。” 女导游看看他,又看看江一则,突然顿悟了:“啊......行,那,就你俩标间了。” 这里的宾馆条件算不上好,但大约是冬季人不多,打扫得还算干净。 赵无眠进房后把包放下,拉开了窗帘:“这里晚上还挺繁华的。” 江一则:“嗯,毕竟是省会。” “你待会儿想不想去夜市啊。” 赵无眠说完,转过头对着江一则眨了眨星星眼。 “行啊,”江一则说“你想去的话我跟你一起。” 两个男生的行事速度是很快的。 15分钟后,他们就出发了。 赵无眠挂着单反,江一则背了一个不大的双肩旅行包,里面装着贵重物品。 “去哪个夜市?”江一则问。 “莫家街吧,”赵无眠把手机塞回兜儿里“比较有名,而且离这儿近,走过去就行。” 冬季的西宁气温很低,零下十几度。 但西北的冷很干,不像南方的湿雨寒风无孔不入,羽绒服裹好了反倒不会被冻得瑟瑟发抖。 莫家街里很热闹,人声鼎沸。 赵无眠在入口处的牌坊拿单反照了张相,刚拍完就被江一则拽了进去:“赶紧走。” “啊?”赵无眠一头雾水“你等等啊,我还没看我照出来的效果呢。” 江一则叹了口气:“刚入口那里有流浪汉盯着你,就咱俩这样的,一看就是外地游客,你简直就差把人傻钱多写在脸上了。” 谁料赵无眠闻言却放慢了脚步,有些犹豫,“真的啊,那...” “你不会还打算折回去给钱吧,”江一则不轻不重地乜了赵无眠一眼“你从前被骗得还不够多吗。” 赵无眠大为惊讶:“你怎么知道我从前被骗过。”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我们学校门口有个流浪汉长期乞讨,”江一则不紧不慢地开口“听说我校有个人很有闲情逸致,每次路过都给钱,是你吧。” “......” “这我不是看他还带着个小孩儿嘛,”赵无眠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看了看单反屏幕上刚拍的照片。 照片的中间耸立着一个高高的大牌坊,上书“莫家街”三个大字,背后是一溜长长的街道,两边大大小小店铺无数,在夜灯下升腾着孜然味扑鼻的薄雾白烟。 江一则:“那个流浪汉正值壮年,有手有脚,也没有明显智力障碍,干点儿什么不好非要乞讨。” 赵无眠对自己拍的照挺满意,便把单反关上了,镜盖盖好,然后说:“话虽如此,但世事无常,人总有些旁人不知道的难处,你这么聪明肯定很难体会普通人学习工作的艰难。” “常理来说,”江一则边走边打量路边的商铺和人“在太平年代,一个家如果连续两三代赤贫,那其中至少有一代是彻头彻尾的混蛋。” 赵无眠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在一家羊肉串店的门口停住了脚。 这家的老板娘手上干活儿麻利,长得也很有地域特色,带着丰腴的美。 赵无眠一口气买了十串,递了一半给江一则:“你看过了不起的盖茨比吗。” 江一则接过羊肉串,掌心被赵无眠不自觉地指尖一抹,皮肤相触的温度,心猿意马。 “只看过电影。” 他说。 “嗯,”赵无眠点点头,“这本小说的开头非常有名。” 手上的羊肉串散发着浓烈至极的香味,隔空刺激着人的味蕾。 江一则偏过头看向赵无眠,示意他继续。 赵无眠浅浅地笑了下,路灯在他背后打出暖白的光晕,一双桃花眼显得深邃悠远,皎如玉树临风前。 “‘多年以前,父亲曾给我一个忠告:每当你苛责别人的时候,要记得,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过你曾拥有的那些优越的条件。’” 作者有话说: 了不起的盖茨比原句可能与赵无眠口头引用的有些许出入,但反正大概意思是这样。 第4章江一则的笔记 凛冬下夜市两旁的小餐馆儿里嘈杂喧闹,热浪蒸腾涌起,孜然掩去牛羊的腥膻,只剩下分明的鲜气。 西宁美食甚多,像这里的地貌、气候与人情一般,从色至味,尽是直接又浓烈。 牛杂、尕面片、炸筏子、酿皮、老酸奶......赵无眠和江一则在莫家街边逛边吃,很快就撑死了自己。 “我现在有点后悔,”当赵无眠又一次驻足在一个小摊儿前,他没忍住叹了口气,“我刚才为什么要买10串羊肉串,要是我们每样少吃点儿,就能再多吃几种了。” 江一则站在路边,勾了勾嘴角,“最多再陪你吃一样,你选好了再进店。” “哦,”赵无眠撇撇嘴,恋恋不舍地挥别了眼前的小摊儿,向前走去。 这天等他们吃完回去,已经是很晚,宾馆的大厅都熄灯了。 人吃多了一时容易睡不着,赵无眠精神亢奋还话多,洗完澡就拖着江一则聊天。 两人从过去聊到现在,虽然他俩差一级还一文一理,但关于高中还是有很多共同记忆。 他们都参加过全省数学竞赛还拿过一等奖;他们一起主持过多次大会;他们都曾担任过学生会主席,也都常常在周一做国旗下的演讲。 他们甚至还有不少私交。 比如赵无眠的堂弟邵屿有个极其坑爹的妈,有次她来学校找茬儿,还是江一则通风报信才没酿成恶果。 聊到最后,赵无眠可能是困坏了脑子,突然开始义愤填膺,说江一则之前分到另个校区真是太糟糕了,不仅让他俩上了同一个大学却两年都没见上一面,还导致他这么优秀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对象。 后来的很多年里,赵无眠都还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当时江一则的模样,像被迫染上了一场无法自愈的瘟疫。 那个夜晚深如幽渊,江一则就坐在他的对面,眉眼沉静。 他颇为耐心,听完赵无眠混乱冗长的吐嘈后才开口,脸庞平静清晰,声线浅淡随意,竟像极了一种礼貌的附和: “这么看,那个校区确实太耽误我了。” 老旧宾馆里光线暗淡昏黄,暖气嗡嗡作响。 赵无眠那时思维尚敏捷,可意识已模糊,只一双眼眸格外明晰,始终抹不去那个片刻的记忆。 他已经不记得,江一则说完后他作何反应、如何回应、又聊了多久,只感觉这一整个晚上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江一则只看着他,含笑不语。 就这样,等到两人都入睡时,鸡都要打鸣了。 翌日,是这场旅行真正开始的第一天。 一大清早,人与人的差距就分毫毕现地展露了出来。 江一则多年来维持着六点起床的稳定作息,无论严寒酷暑,无论前一天几点才睡。 这天他甚至醒得比往常还要早几分。 闹钟响起时,他已经洗漱完毕,正在浏览当日最新的财经新闻。 约半小时后,江一则看完新闻,开始集中回复前一天积攒的邮件、微信以及QQ提醒,对置顶和特别关注以外的他一贯是这么处理。 消息很多,他从上翻到下,其中一些值得回复的——主要是事务相关,他会清晰简洁地回几个字;而剩余的大部分信息,在他看来都是低效而无用的,除非是有专门维系关系的必要,否则他从不会刻意回复,只会偶尔给几个表情作为寒暄。 今天这些他不会回复的消息里,还夹杂着一个来自他爸的寒假问候。 江一则出于强迫症点开了,但只扫了一眼便无波无澜地点击退出。 如果消息是他妈发来的,他可能会稍微给点儿面子,有时会回个句号。 当然,这些都是小插曲。 江一则不回复也不是故意,主要是不愿浪费时间。 在他的晨起安排中,看新闻回消息后的日程大多比较硬核,一般与专业学习相关。 具体到今天,是刷leetcode。 秒针嘀嗒向前,江一则打开电脑开始刷题,不时还会分析分析每道题的思路和出发点。 他的清晨已经开始良久,这个时区的天空却仍是一片纯粹大黑。 时间堪堪走过七点整,赵无眠在梦中按掉了枕边喵喵叫着的手机,这会儿翻了个身,又开始与周公神交。 江一则在刷题的间隙抬眸看了赵无眠一眼,几不可闻地牵了下嘴角,也没喊他,片刻后继续聚精会神地刷题。 又过了半个小时,前一天约定的早餐时间快到了,赵无眠的手机再次喵喵叫了起来。 大约是有了之前一个闹铃的铺垫,这次赵无眠的反应要有诚意一点:他终于醒了。 他裹着被子睡眼惺忪间,江一则把电脑收了起来,拿起电热壶倒了半杯烧完后凉了会儿的温水,摆到床头柜上,“起来了,要去吃早饭了。” 赵无眠呆呆地看着江一则,又看了看那半杯温水,半晌灵魂才渐渐苏醒。 他把自己往被子里拱了点儿,话音还带着晨起的困倦和沙哑,“那什么...你去吃吧,我昨天吃多了,现在不饿。” 江一则看了他几秒,也没戳穿他这个懒蛋,只叫他记得晨起喝杯温水,然后便独自出了门。 这里的宾馆餐厅装修简单陈旧,食品也很单一,人倒是已经有了几个,基本都是他们一个团的。 江一则到了之后从头至尾看了一圈,在有限的食物里挑选了干净卫生且饱肚子的大饼油条和豆浆,一样拿了两份。 旁边有人问:“跟你一起的那个呢?” “他昨晚睡太迟了,”江一则边等打包边说,“现在还没起来。” 赵无眠不在,江一则是没有参与闲聊的时间和爱好的。 他说完,把食物分两份装好,转身离开了。 餐桌前有个女生等他离去后,愤愤地打了自己男朋友一下:“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 “......” 江一则原本以为自己回去的时候,赵无眠应该还在睡,或者至少是呈卧躺状。 但结果是赵无眠已经坐起来了,还举着手机在打视频电话。 赵无眠听到门开的声音也很惊讶,三两句结束了通话。 电话江一则没听到什么,感觉从头至尾都是赵无眠一个人在说。 让对方不要吃太多、不要太想他、他很快就回去了...... 好像还管对方叫...白白? ... 这个名字真傻。 赵无眠挂完电话,把手机往床边一扔,看着江一则有点奇怪,“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江一则:“餐厅环境太糟糕,我打包了。” 说着他拎出一份放到赵无眠面前“你也赶紧吃吧,不饿早餐也要吃。” 五分钟后,赵无眠洗漱完毕,开始狼吞虎咽这份顺来的早餐。 不饿其实是假的,他根本就是懒得起床。 大饼油条香得很,赵无眠边吃边表达着对江一则由衷的赞美和感激:“你人可真是太好了,邵屿连顺路帮我拿份外卖都要叨逼叨许久!” 江一则倒是也没有过于客气,他笑了一下,“没什么。 不过,你这个作息,还真不大对得起你的名字。” “啧,”赵无眠吸了几口豆浆“我人生中最勤奋的时候就是高三,那会儿大概六点半能起床,偶尔六点。” “你高三六点半才起床?你几点睡?” “十点多吧,”赵无眠想了想“基本上晚自习回去后我就不学习了,就是有时候看小说看激动了可能会到十二点。” “......”江一则沉默三秒,“文科第一原来这么好拿吗。” “倒也不是吧,”赵无眠故作谦虚“主要是我天赋异禀。” 等他俩解决完早餐又收拾好行李,时间离出发已经没多久了,他们再次成为了大巴上到的最晚的“一对儿”。 剩下的位子只有最后排和最前排,赵无眠问江一则:“你晕车吗?” 江一则摇摇头,赵无眠说:“那我们坐第一排吧,视野好,西北路上都是风景。” 今天他们的旅行目的地是青海湖和茶卡盐湖,车程都比较长。 赵无眠把单反挂好,又从包里拿出了一个橘猫抱枕,垫在脖子后面。 江一则看着他没忍住笑了:“你那么喜欢猫啊,闹铃也是猫叫。” “那当然,”赵无眠轻快地哼了一声,把车窗帘拉开“这段路没啥风景,你那电影还有吗?” “有啊,”江一则说“大空头不是还没看完吗。” “可是那个我又看不太懂,”赵无眠撇撇嘴“显得自己智力怪低下的。” “没事儿,涉及专业的我讲给你听。” 江一则说话间已经把平板拿了出来“以你‘天赋异禀’的智商,肯定很好懂。” 江一则眉眼似有若无带着笑意,向来皮厚的赵无眠不知为何脸红了一刻。 一定是早上时间紧,早餐吃太快了。 半晌,他轻咳一声,强行装出淡定,勉为其难道,“那...行吧,我今天就来检阅一下你的授课水平。” 大空头其实是拍给普罗大众的电影,娱乐兼具科普,内容深入浅出并不晦涩。 但赵无眠的学霸之魂在此刻似乎苏醒了,他开始全方位多角度地提问,铆足了劲儿要挑战江一则的授课能力。 于是看电影反倒成了次要的。 大西北广袤无垠,一条公路直通天际,江一则在平板上边写边讲,言语简洁,不疾不徐。 赵无眠突然发现听江一则讲课是件十分享受的事,他对知识的理解清晰而透彻,讲解一针见血毫不含糊,连一个语气词的废话都没有。 他的笔记也是一样。 不同于赵无眠总是爱把笔记写成独具风格的艺术品,江一则的笔记更加极简。 它线条流畅、逻辑明了、内容翔实却不啰嗦,再配上一手干练的好字,竟也是惊人的赏心悦目。 就这样,两小时下来,赵无眠一张照片没拍,却已经精通了次贷危机的起因经过与结果。 “怎么样,还有什么想问的?”江一则挑挑眉,高海拔初升的日光照着他的眼眸,漆黑的瞳仁里似有星辰,温柔却也锐利。 赵无眠把平板接过来,上面是江一则手写的流程图。 他顺手截了个屏,煞有介事道:“把这发我,我做做功课再说。” 江一则点点头,把笔记截屏发给他,“你下次碰到我们院的,聊起金融危机就按我教你的讲,绝对没有人能看出来你是中文系的。” “那不行,万一你坑我呢?”赵无眠傲娇地哼了一声,“我肯定得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江主席教的,对对错错的都怪你。” “再说了,我可是中文系系草,全校闻名,谁不认识啊。” 手机叮咚一声,赵无眠把那张截屏加载原图存了下来,然后点击收藏。 后来,赵无眠没有再去钻研过金融危机的知识,没有再对着这张流程图找茬儿,但他也一直没删这张图。 大约是笔记实在太好看,他不舍得。 第5章近来可好,我的朋友 金融危机的故事已经告一段落。 上午十点多的时候,他们抵达了这趟旅行的第一个景点,青海湖。 冷,是团里所有人对这儿的第一印象。 但是冷过之后,就是无穷的震撼了。 这里的湖泊来自高山源于融雪,既无暖湿气流的温存,亦少人类活动的侵染,凉而剔透纯净。 青海湖冬季四周皑雪覆盖,群山簇拥下湖水已然成冰,像封存于冰棺等待百年以后被吻醒的睡美人。 赵无眠把行李都扔在了座位上,只挂着个单反就下了车。 江一则跟在他后面,“所以你的单反终于要派上用场了?” “嘿嘿,”赵无眠是肉眼能看出的激动,却还是稍顿了脚步跟江一则并肩“其实我摄影技术挺一般的。” “真正好的相片是能让没来过的人从中看见美、吸引甚至故事。 而我只能勉强做到留下这个瞬间的痕迹,以后自己没事翻翻,回味回味当时印象。” 江一则没有赵无眠那么激动,他看万物都是打量的眼神,像一个理性的旁观者。 赵无眠说笑间已经咔咔照了好几张,江一则问道:“那现在这一刻对你意味着什么?” “唔...”青海湖上,厚如白墨晕开的云朵向着冰面洒下道道光痕,交织处闪耀如钻石,转瞬即逝。 赵无眠缓缓按下了快门,眯着眼睛想了想,“我也说不好,有时候人的情感是很复杂的,立时三刻未必能反应过来,要自己慢慢品很久。” 赵无眠聚精会神地拍着这里的一切,以一个外行独有的大胆和创造力尝试着各种角度。 他沿着湖边走了一会儿,发现一处风景绝佳的照相点,刚想回头叫江一则,就发现他被人喊住了。 那是一个驴友打扮的姑娘,隔着有点儿远也看不太清长相,但瞧着身高腿长飒气逼人,怪有魅力的样子。 这个场景,赵无眠虽然是第一次见,但却倍感熟悉。 就是莫名的令人不大亲切。 好在江一则是个礼貌却疏远的人,对方没讲多久,他就态度委婉却十分干脆地离开了。 赵无眠见他走过来,明知故问:“刚那人跟你讲什么啊?” “不知道,”江一则没什么所谓道“估计是景区里搞推销的,找我登记电话号码。” 赵无眠:“......”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江一则没有对象,大概也不能全怪那个校区。 他自己一定是有部分责任的。 可赵无眠不知为何心里轻快了不少。 他回过头冲那位被抹了面子的姑娘歉意一笑,那姑娘倒是也很大气,自嘲地耸了耸肩,转身找自己的朋友去了。 他们在青海湖逗留了一两个小时,吃过简单的午饭后才离开。 冬季这里风景依旧绝胜,游客却少很多,除了人快被冻僵外没有其他任何缺点。 上车后,江一则从小型保温瓶里倒了点热水递给赵无眠:“我看你在湖边吹冷风吹太久了,最好喝点热水。” 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天生就容易被感动。 为美感动,为善感动,为不易感动,为一切甚至不能理解的东西感动。 赵无眠现在捧着这半杯热水,就很感动。 像他早晨刚醒时看见江一则端来一杯温水、像他打完视频电话看见江一则拎来一份早餐,一样的感动。 他抿了抿嘴,感动之余,有点不大好意思。 他的好朋友江一则,智商状元水平,长相校草级别,做事自律又谨慎,待人善意且诚恳,还很有生活常识会照顾人;浑身上下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解风情,过分正直单纯,遂好货沉底至今单身。 而他赵无眠是一个理论和实践都很有经验的新时代“海王”,读大一的时候就会指导堂弟见家长了,却该死的没有适时向江一则提供紧急而必要的帮助,任由他在单身的歧途上越走越远,生生错过很多良机。 比如,刚刚青海湖畔那位很不错的耸肩姑娘。 赵无眠喝了几口热水,暖了暖肠子,发誓接下来一定要好好补救,对得起江一则这么优秀的好人。 江一则觉得他的表情有点奇怪:“你怎么了?喝杯热水突然品出了刚刚青海湖畔自己的复杂情绪?” 赵无眠:“......” 虽然出发点完全不沾边,但我竟不能说你错了。 他舔了舔嘴角,把杯子递还给江一则,“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以后谁嫁给你肯定特别幸福。” 江一则:“...” 他握着保温瓶的手指不自觉地紧了紧,然后一把抢过杯子,简单烫了下后重新盖好。 “你不至于吧。” 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就喝杯热水至于这么恭维我吗。” 赵无眠恍惚间生出了一种错觉,好像江一则刚刚似有若无地脸红了。 这么纯情的吗? 他负罪感顿时更重了。 大巴在赵无眠和江一则各自的心事重重中驶向他们的下一站,茶卡盐湖。 该景点素有“天空之境”的美誉,近几年在网络上频频走红,是个打卡与拍照的圣地。 一个多小时后,他们抵达目的地。 这里也是他们今天要住下的地方,景区内部有民宿,晚上可以篝火看星星,只是一般不对散客开放。 车上的真情侣都比较激动,纷纷叫嚣着要让雪山湖泊和朋友圈见证他们至死不灭的爱情;而车上被坑来的假情侣就比较尴尬了,一个想给另一个介绍对象,另一个根本不想要别的对象。 他们先被一起送到了民宿,卸下行李后导游宣布自由活动,只要记得晚上回来篝火就行。 赵无眠在房里放下背包又突发奇想,把三脚架拎了出来,说要坐着小火车去拍今天的日落。 江一则对于旅游根本没有什么自己的想法,只是一路上搜了下延时摄影的注意事项。 冬季的茶卡盐湖人不多,且大部分都是驴友,一个美到上天的网红景点忽然质朴了起来。 天空之境上日光洒向冻住的盐湖,像奶油蛋糕抹了一层晶莹的黄油。 赵无眠把机器架好,开始了他漫长的延时摄影初体验。 这会儿是下午三四点,青海的时区刚过正午两小时,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 赵无眠和江一则迎着尚未落下的斜阳并肩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不知是赵无眠话多还是江一则好相处,他俩一聊起来就是没完没了。 落日是狡猾的小偷,总在不知不觉间让世界变了样。 天空之境强风凛冽,一个多小时后,江一则把赵无眠拉起来:“站起来活动一下,这儿太冷了。” 人都是惜命的。 风景再美,冷到这种不像话的地步也没几个人敢留在这儿了。 赵无眠放眼望去人丁寥落,盐湖与夕阳之间只有两个孤零零的身影。 看起来怪傻的。 自己傻就算了,还拖着人家一起。 赵无眠有点不大好意思,双手揣兜吸了吸鼻子,四肢已经被冻得不太灵活,“话说,你平板呢。” 江一则:“太冷了自动关机了。” “哎,谢谢你啊。” 沉默了一会儿后,赵无眠突然说。 江一则回过头,不知何时飘起的小雪落在他眉间眼角,眼眸清亮,面容幽静。 “怎么了。” 他说。 “谢谢你陪我在这里看日落,谢谢你…”赵无眠手胡乱地比划了一下,本来想把记得起来的都挨个儿说一遍的,然后发现就这两天江一则照顾自己的次数已经过多,强行堆砌起来不仅像在排比还显得毫不诚恳。 “也谢谢你这次陪我来这趟旅行。” 赵无眠最后说“虽然讲起来比较矫情,但我这个人从想法到行为一般都比较不正常,很少有人能接受。” “没事儿,”江一则抬起头冲他笑了下,“有需要的话,没事儿有事儿都可以来找我。” 赵无眠愣了愣,随即伸出快被冻僵的右手动作迟缓地拍了拍江一则的肩,“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他们这次的日落到最后还是没能拍个完整。 五六点的青海日薄西山,天空之境冷得像冰窖一样,江一则最终不说二话地把赵无眠连人带机器一起拖上了回去的小火车。 到民宿后篝火晚会尚未开始,赵无眠回房裹着被子抱着暖水杯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江一则没他反应那么强,还去前台帮他要了个暖水袋。 等赵无眠休整完毕,篝火晚会也将将准备好了。 此时的太阳已然完全没入地平线,老板的女儿点燃了中心的木杆,四周围着不多不少的住客。 他们围着篝火坐下,赵无眠偏过头,突然发现江一则被火光映着的侧脸格外好看。 他的眉眼带着似有若无的温柔和笑意,整个人锐而不厉,是不刺眼的熠熠夺目。 赵无眠此刻的感觉很怪异。 他明明不是不知道江一则长得帅——就像他知道自己长得帅,却还是仿若第一次发现这个有目共睹的事实。 好似千百年前种花的古人第一次吟出“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桃花亘古皆美,但自用其歌咏美人时,这个文明的美学睁眼了。 江一则:“你怎么了?” “呃,我…”赵无眠想了想,站起来问老板的女儿“您好,你们大厅里那个尤克里里能借我用一下吗?” 赵无眠开始拨弦的时候,江一则有些好奇,“你还会弹乐器呢?” “嘻嘻,”赵无眠笑了一下,“就会一点点,据说是我小时候我舅舅教我的。” “据说?” “因为我自己也不记得了。” “……” 赵无眠弹了几下稍微找了点手感,他平时的生活跟音乐毫不沾边,今天却突然有股弹琴唱歌的冲动,大概是被冻出来的。 江一则的眼神在兴趣中带着些许怀疑,赵无眠继续道,“但是,我舅舅他确实是个搞音乐的。 外甥像舅舅,你就等着看吧。” 赵无眠站了起来,围成圈的众人鼓起了掌。 夜晚,湖边,高原,当帅哥抱起尤克里里,他是个哑巴都没关系。 何况他还不是。 赵无眠摆出他标志性的迷人微笑,抱着尤克里里对江一则眨了下左眼,然后开始了: “QuoideneufQuoideneuf (近来可好我的朋友) Cesoirjesuissurlanune (今夜我在月球漫步) all?laterre (向地球招手) est-cequetumere?ois (你是否愿意接纳我) QuoideneufQuoideneuf (近来可好我的朋友) Cesoirjedansesurlesdunes (今夜我在沙丘起舞) enpleindésert (漫漫黄土) lesmiragesfontlaloi (陈规皆为海市蜃楼) …” 赵无眠唱得当然不能算多好,但嗓音竟然真的蛮动听,一晚上勾走了好多小姑娘的眼眸。 江一则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但总归不是很开心。 篝火晚会结束时已是十点多。 赵无眠再次被西北的美食撑了个底儿掉,但他今天懂事了一点,没有再拖着江一则聊到半夜。 晚上篝火的游客里有些是他们团的,也有些是别的散装驴友,刚刚有几个人来加了他微信,主要是姑娘。 赵无眠对交朋友向来来者不拒,何况今天他还想给江一则打个样儿。 这货一整晚少说拒绝了五六个来加微信的女孩子,让他聊天还不如让他看K线图。 赵无眠就很困惑,他印象中江一则是超会来事儿的那一类,以前但凡有点儿用的人都会加个好友,怎么现在搞得像个榆木脑袋。 夜色渐深,自律的未来精英江一则已经睡了,赵无眠还裹着被子玩手机,争做科学作死人。 时间走过零点的时候,赵无眠正在微信上跟今天刚勾搭上的一个姑娘闲聊。 这姑娘不仅长得好看,还是个资深驴友,走过天南海北,这已经是第四次来青海了。 聊着聊着,突然有几道光闪了赵无眠的眼睛。 他以为是没关好的灯接触不良,爬起来一看却怔住了。 窗帘没拉上,只见玻璃窗已被照得大亮。 窗外、远方、苍穹之下,数道松石绿的光带流着渐变的色泽,飘扬耀目如绸缎,坐于四面八方,自辽阔天空而降,坠向广袤的湖泊。 赵无眠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观。 他瞬间把手机一扔,姑娘也不管了,连忙冲到江一则床边摇他:“江一则!!快醒醒!!江一则!” 江一则睡眠浅,很快就醒了。 他以为出什么事儿了,迅速坐起来:“怎么了?你慢慢说。” 赵无眠激动地一指窗外:“你看!快点儿起来!你快看!我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 江一则偏头一看,也有点震惊,“这是极光吗?” “极光你个头啊!”赵无眠踩着鞋拎上单反就往外跑“这又是不是北极,哪儿来的极光!” 江一则:“哎你等等!你外套!” 然而赵无眠已经光速跑下了楼,透着夜光的星空里,松绿色的光芒道道明晰,像连接人间与天际的阶梯。 晚睡的人很多,又陆陆续续跑出来几个。 赵无眠拍照间听见有人兴奋地喊这是光柱,只在极冷又潮湿的夜晚才有可能出现,是极为罕见的自然奇观。 困、冷、激动交织下,赵无眠晕晕乎乎的,恍惚间听见有人在背后喊他。 高山群湖间,江一则拎着外套走了过来。 他身后是日落的冰湖,头顶是暗黑的夜空。 四面飘扬萦绕着松绿光带那扭曲妖娆的影,一片乌墨中唯一的亮光不是点点星火,而是他的眼睛。 “你别动!”赵无眠回过头去突然大喊一声。 宸不在天,这是比梦境还要不真实的存在。 江一则递衣服的手尚未收回来,赵无眠已经举起了他的单反。 咔嚓。 江一则的唇边弯起一个自然的微笑弧度,耐心地等他照完了才走过来。 他给赵无眠披上外套,轻声说, 第6章潭不留影 人获得的一切,在被上天赠予时都是标着价格的。 赵无眠快乐一整天后的代价就是,第二天成功感冒了。 次日早晨他刚起床,就感觉头又晕又沉像灌了铁,嗓子难受,鼻子也不舒服。 江一则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你应该是感冒了,伴随低烧。” “唉,”赵无眠说话声音沙哑了些,还吸了下鼻子,嗡嗡的,“这捂捂能好吗。” “我觉得你还是吃点儿药吧,”江一则说话间已经合上了电脑,在背包里翻出了感冒颗粒,“这么冷的天你捂也不知道要捂到猴年马月。 好在今天没什么景点,你吃完药在车上好好睡一觉。” 赵无眠抱着被子看着江一则,半晌轻轻嗯了一声。 今天他们的行程安排主要是乘车赶路,茶卡盐湖到祁连山下,约莫要从天亮开到天黑。 路途遥远,一大清早就出发了。 赵无眠生病体力不支,外加药效起来了,车开出去没多久他就靠着椅背半睡半醒,连途中游玩塔尔寺都显得兴致缺缺。 江一则一路上也很安静,只是在赵无眠胃口不佳非要吃辣条的时候制止了他的愚蠢行为。 午饭过后继续赶路。 赵无眠抱着他的橘猫抱枕再次很快入睡,江一则坐在一旁查成绩。 大学与高中不同,多的是比成绩更重要的事。 从性价比考虑,江一则在课内考试上对自己的要求一直不太高,保持在年级前5%即可。 今天上个学期的期末成绩出了,结果达到预期,不好不坏。 查完成绩,江一则继续写代码。 写着写着,车后面几排好像战火飞起,隐约是两对本就不睦的情侣为了窗帘拉多少和座位靠多少的世界难题产生了摩擦,一个牙尖嘴利一个冷言冷语,吵得好不热闹。 江一则也不怎么关心,戴上耳机把声音稍微调大了点。 又过了一会儿,赵无眠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不知是不是做噩梦了,连着动了好几下。 江一则摘下耳机,只听车后排的小摩擦已经在其参与者的共同努力下顺利进化为大吵大闹,连导游都前去围观了。 他皱了皱眉,把电脑放下,站起来向后排走了几步,“不好意思,请问吵架声音可以小一点吗。” 霎时间后排倏地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转过头看着他,无论是吵架的还是看热闹的。 与赵无眠不同,在这个团里的几天江一则几乎没怎么跟其他人交流过,但他“A大经院”以及“省状元”的光辉履历已经伴随着他这张脸深入人心,成为了一个传说。 他言语沉稳客气,看起来很平静,只有眉宇间的一点褶皱显露出不悦,“我朋友今天不太舒服,他现在需要休息。” “好的好的,我我们会注意的。” 女导游最先反应过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没事,麻烦了。” 江一则说完,礼貌性的一欠身,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 这天赵无眠一直睡到三四点才算正式醒过来,主要是被开不快的大巴一会儿动一会儿停闹的。 他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颇为惬意,“现在到哪儿了?这外面还怪好看的。” “不知道,”江一则说“但我猜已经进入祁连山了。” “对的,”女导游回头说“这里广义上已经算是祁连山草原了。” 车又在这种开开停停中过了一会儿,终于被前方堵得彻底歇菜。 女导游连忙下车查看,赵无眠很困惑,“这个季节这里还能堵?” 江一则抬眸向车窗外扫了一眼:“肯定是出事儿了。” 没多一会儿女导游回来了,说是前方发生交通摩擦,估计要处理一会儿,大家愿意的可以下车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就地拍拍照,不走远就行。 已经睡了一天此刻精力充沛的赵无眠第一个冲了下去。 祁连山脉连绵起伏,在强风千万年的洗礼下,既有刀削斧劈的锋利,亦存光滑圆润的曲线感,棱角分明线条极美。 雪山与草地相接,日光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厚重云层间露出一个侧脸,暮霭沉沉,像一幅利落刚劲的水墨画。 这儿的一切对于来自东部的人皆是神秘、不凡而未知的,也因此具有格外强烈的吸引力。 赵无眠拍完几张后,就不舍得再浪费时间隔着屏幕感受这儿的气息了。 他把单反关上,在草地上来回走了几圈儿,“这里可真是太美了,我都说不出话来。” 他回过头,只见江一则靠在马路边的栏杆上,眉间带笑,眼底却仍是冰冷的理性。 赵无眠走到他旁边,跟他并肩靠着栏杆,想了想,忽然说,“我最近几天总觉得,你跟这个世界像是有壁一样。” “什么?”江一则没想到赵无眠会把话题转到他身上,有点讶异。 “就像是在一个戴着耳罩的人面前放再好听的乐曲他都不会有太大反应一样,”赵无眠偏过头去,那一双桃花眼是难得的未见笑意深不见底;眉间却似有一对唇,一张一合,在薄雾间娓娓道来。 “江一则,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刚刚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好像很难有什么东西触及你的内心,令你真正快乐。” 江一则笑了,仍然是他标志性的表情和语气,“我是个没什么艺术细胞的理科生,论发现美的眼睛跟你肯定不能比。” “不,”赵无眠难得严肃“你不是不能发现,你只是...无动于衷。” 江一则没有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无眠望着天空山峦突然笑了,好像又快乐了起来。 他凑到江一则旁边问他,“哎,你有没有看过一本书,叫瓦尔登湖。” 江一则实话实说:“我只听说过。” “我第一次看这本书的时候,就希望有一天能拥有一个湖边的小房子,没事去住一段时间。” 赵无眠说“现在我想,在祁连山脚下盖个小木屋也不错。 这里这么美,还没什么人,简直就是世外桃源。” “等我盖了,欢迎你来玩啊。” 赵无眠说着,大方地拍了拍江一则的肩,“说不定那会儿你已经身价千万了,记得给我赞助一个即热式热水器。” 江一则有些无奈,“你还真是喜欢做梦啊。” 赵无眠看着他,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儿。 前方的道路堵塞似有好转的迹象,可没过一会儿竟好像又停滞了,还有人争吵不休。 众人总归是无法赶路,干脆上前看个热闹。 赵无眠也跟了过去,发现前方的拥堵自草场蔓延向马路,拥堵的核心是一个母亲带着个小孩,和他们的一群羊。 据围观群众说,事故的起因非常经典:碰瓷。 只是这次碰瓷的不是车,而是羊。 这对母子是当地牧民,赶着羊归来的时候碰上了几个很有匪气的人,不仅撞死了几只羊,非说羊群蹭花了他们的车还戳破了轮胎,要对方赔钱,钱不够还要拿羊抵。 “这种事真的只能自认倒霉,”旁边一个围观大叔说“这地方又没监控,就是谁狠谁是大爷。” 路过的人都是外地游客,没什么敢出头的。 于是那几个现代劫匪动作熟练地坑走了钱,还捎上几只羊,随后换上备胎开车走了。 西北的路上经常能看到成群的羊,它们对于牧民来说,既是食物也是银行。 一年将尽时遭遇这样的事,母亲抱着孩子跪坐在路边流泪,她双手龟裂,面庞黝黑,连泪水都是浑浊的。 江一则也跟着赵无眠一起站在人群里。 他目测这些堵着的车不久就能开动了,想叫赵无眠上车,却听他说,“这个世界真是太残忍了。” “怎么了?”江一则问。 “你不觉得残忍吗,”赵无眠说“这儿的风景这么美,可是却有那么苦的生活。” “这种情况其实哪个地方都有,”江一则想了想,“只是你可能以前没见过。” “再说了,这个世界也不残忍,它只是残酷。 就像大自然丛林法则,虎豹吃兔子,飞鸟捕游鱼。 这些都不残忍,也不邪恶,只是残酷而已。” 江一则说完,赵无眠看着他,眼神突然有些陌生,半晌才轻声道,“不,这不一样。” “我们是人。” 围观的人们堵在路上许久,有些不耐的已经开始发火让那对母子赶紧把羊撵走了。 那个母亲迟缓地道歉,孩子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双眼空洞麻木。 赵无眠吸了吸鼻子,走上前去,笑了笑,把兜儿里的零食塞给了那个七八岁的小男孩儿,问他读没读过书,识不识字。 那个小男孩眼睛很大很大,亮得令人害怕,他小声地说会写自己的名字。 赵无眠想了想,蹲下来说,“哥哥教你一句话,能记住吗?” 那个小男孩儿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 赵无眠叹了口气,从衣服内袋里掏出一支钢笔,转身问江一则,“你带了纸吗?” 江一则从包里找出了学校发的便利贴,赵无眠撕下一张,趴在他的背上开始写。 写了一会儿他又突然顿住,把这张便利贴顺手塞进了江一则的口袋里,叫他重新给自己一张。 赵无眠写第二张的时候,江一则把前一张拿了出来,只见上面是两行笔锋有力粗细均匀的行楷,字迹颇有风骨不是凡品。 「风过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而」 潭不留影。 江一则看完,把这张没写完的字条折起来放进了衣服的内袋。 赵无眠写好手上这张后问他,“你有现金吗?” 江一则翻出钱包找了下,“凑一起大概两三百块吧。” “那算了。” 赵无眠说着,把重新写的那行字和那支钢笔一起递给了那个小男孩儿,上面是一笔一画的簪花小楷,一个连笔都没有。 “这是哥哥送给你的,”赵无眠对着那个孩子笑了,“你要好好读书,这样有一天就能看懂了。” 那个小孩儿懵懵懂懂地点点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妈妈。 赵无眠把左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递给那位母亲,“请问,您去过西宁吗?” 那位母亲呆呆地看着他,也不伸手接,半晌才开口,带着浓烈的口音,“没有。 但是,孩子爸爸在那里打工。” 赵无眠点点头,把手表直接塞到她手里,“等孩子的爸爸回来,让他把这块表拿到西宁,找一个大一点的典当行当了,给孩子交学费。” 这天他们重新回到车上已是半小时后,拥堵的道路终于畅通了。 车上众人看赵无眠的眼神莫名有些不太一样了。 当然,这主要不是因为他心地善良,而是因为他那块表价值几万,连钢笔都是几百上千的。 这价格对于成年人来说不算贵到不能承受,但总归不是一般人随手就能给出的玩意儿。 后排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赵无眠浑然不觉。 他上车后先灌了两杯热水,吃了感冒药,然后突然一拍大腿,“江一则!今天是不是出成绩来着!” 江一则叹了口气,“您才反应过来啊。” “我这不是睡了一天嘛,”赵无眠撇撇嘴“你查过了?” “嗯。” 赵无眠说话间已经点开了校园网,三秒后啧了一声,“真是不好意思,又是全系同窗让着我的一个学期。” 江一则:“......” 他凑过去看了看,发现赵无眠当前学期和历史学期排名皆为第一。 赵无眠查完成绩心情大好,“来,你的成绩单呢,给我过目一下。” 江一则把页面调出来递给赵无眠,赵无眠边浏览边点评了起来,“你考得也还可以嘛。” 江一则:“跟您那还是不能比。” “哎?”赵无眠问,“你怎么还有数学系的课啊。” “我修了这个专业啊。” 江一则说。 “您上三个专业的课啊?”赵无眠震惊了,“不是你好好学数学干什么啊。” “很多专业学到最后都是数学好吧,”江一则说“没有数学的理科全是皮毛。” 赵无眠把手机递还给他,“那你当初竞赛拿奖,怎么不跟邵屿一样直接填数学系啊,那样高考都不用参加了。” 江一则笑了下,“我不适合研究理论数学。 而且我填志愿能加60分,高考我闭着眼睛都没问题。” 赵无眠:“......” “哦。” 后面的路大巴都开得比较顺畅,但是到达目的地时也已经八点了。 今天他们住在祁连山脚下的一个小镇里,该镇名叫八宝镇,出门就能看见山。 这次赵无眠和江一则终于不再幸运,分到了一个大床房。 房间设施一般,但是很大,最重要的是风景很好,推开窗子就是雪山。 赵无眠和江一则简单收拾了下行李,打算出去找点儿吃的。 出门前,赵无眠趁江一则不察,悄悄撕开了包装袋的口子,吃了几口辣条。 但很快,就被人赃并获。 江一则看着那袋吃了一半的辣条,“我说,这个怎么没一起给那个小男孩儿啊。” “这不健康啊,”赵无眠说“不好意思给。” “你也知道不健康啊,不健康你还吃。” 江一则伸手把辣条一把夺过来,“感冒的人要补充营养你不知道吗。” “我知道,但我今天不是没胃口吗,你把辣条还我,这是我的快乐源泉。” 赵无眠说着就要上去抢。 江一则把辣条卷起来打算扔掉,赵无眠一个箭步冲上去抓着他的手不放,纠缠拉扯间赵无眠一下没站稳,却又不肯认输,于是连带着江一则一起摔到了床上。 北方的室内有暖气,两个人穿得都不算很多。 因此,格外尴尬。 就姿势而言,赵无眠目前呈人字状趴在江一则身上。 他俩个子相差不多,两人几乎是面对面,连对方呼吸的声音都能听得清。 赵无眠一下愣住了,眼睛睁着不知道眨。 半晌江一则稍微动了下被他捏着的手,“哎,你是为了包辣条要谋杀我吗。” 赵无眠猛的一下跳了起来,眼睛不知往何处瞟,无所适从道,“我我我,我去看看那边的窗子关好了没。” “我去吧,”江一则也站了起来,像什么都没感觉到, 第7章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第二天又是江一则先醒。 不过赵无眠也有进步,江一则还没完成晨起日程,他就自己醒了。 这会儿没到吃早餐的时候,赵无眠索性点了视频电话,电话的另一个对象名叫:照夜白。 江一则:“你除了邵屿还有别的弟弟妹妹?” “你猜。” 赵无眠边等对面接通,边冲江一则调皮地眨了下眼。 江一则还没回答,电话嘀的一声接通,只见屏幕上跳出一个硕大的橘猫脸,伴随着几句气壮山河的质问:喵喵喵喵喵———— 江一则:“...” “它是我的猫。” 赵无眠唇边一弯,眼眸温柔笑容灿烂。 赵无眠跟照夜白的视频电话打了大约二十分钟,基本都是他在说,猫主子偶尔恩赐一两句“喵”。 电话快结束的时候,对面终于出现了人的身影,应该是保姆阿姨。 赵无眠跟她聊了几句,中心思想是不要让照夜白吃太多。 “白白是我高中的时候在学校门口的垃圾桶里捡到的。” 吃完早餐坐上大巴,赵无眠揪着橘猫抱枕,开始追忆往昔。 “那会儿是冬天,它冻得都不会叫了。 我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医生说是刚出生没多久,可能还受过伤。 它那么小,我也不放心把它送到流浪猫狗收养中心,就自己带回来养了,也挺有缘的。” 江一则觉得赵无眠这样很可爱,开口问道:“照夜白,是它的大名?你还给它注册了微信号?” “嗯,”赵无眠点点头“照夜白是唐代名驹嘛,韩干画过。 跟其他画家笔下的马不一样,韩干笔下的照夜白膘肥健壮桀骜不驯,很有盛唐气象。 白白刚来我家的时候很瘦,胆子还小。 这个名字不仅跟我照无眠一脉相承,还寄托了我对它的远大期许。” “至于微信号,是我上大学后怕它长时间见不到我思念成疾,所以注册了一个,让人经常带它视频一下。” “那它现在...”江一则回想了一下早晨那惊鸿一瞥的肥猫脸,“达到你的期许了?” “唔...”赵无眠斟酌片刻,委婉道,“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十只橘猫九只胖,还有一只特别胖。 白白,就是那‘还有一只’。” “......” 今天他们的行程安排是先去卓尔山,这也是他们在青海的最后一个景点了。 卓尔山后大巴直接开往甘肃张掖,去看丹霞地貌。 这两个地方的景致都堪称一绝,今日天气也不错,暖阳为世间着色,放眼望去,是大片大片纯粹而高饱和度的色块相接,美到极致。 但赵无眠游玩的心态倒是没有前两天那么强烈了。 因为他总是忍不住思考事关他终身大事的哲学问题。 反观江一则,还跟前两天差不多,基本就是完成固定招式的打卡和游览,莫得感情。 于是他们终于成为了这个团里的异类。 两个人都不是很激动,也不怎么给自己拍照,也都不买纪念品。 这天晚上他们住在张掖,雪下得很大。 赵无眠不能出去蹓跶,整个人有些没精打采,思绪还停留在昨天的八宝镇里。 晚上他洗完澡出来,江一则说:“刚刚有人给你打电话。” “有人?”赵无眠笑了,“你确定是人不是猫?” “这次好像真的是人。” 江一则说。 刚刚赵无眠去洗澡,进去没多久江一则就听见了微信电话的提示音。 他捡过来一看,发现是个名叫周大肥的人。 此人肥不肥不清楚,但颇有毅力,基本上是赵无眠洗澡洗了多久,他电话就打了多久。 “喂,”赵无眠已经回拨过去了,语气是熟稔的不耐烦,“你干嘛啊。” “啊?不是我说你这才放假几天啊,”几句话后赵无眠应该是弄懂了对方来电的用意,整个人十分愤懑,“周扒皮也没你这么过分吧。” “人家好歹半夜才起来鸡叫,你这是凌晨就开始了啊!” 正在敲键盘的江一则一直无意识地竖着耳朵在听,没忍住笑了出来。 “不可能,我还在外面呢!”赵无眠继续,“你还有别的事儿没,没事儿我挂了。” 那边问了点什么,赵无眠翻了个白眼,“关你毛事。 春节,春节前给你,你再废话我直接撂挑子,爱咋咋地吧您。 挂了。” 说完,他作势就要挂电话。 “你朋友啊?”江一则问。 “呵,”赵无眠冷笑一声,“债主。” 谁料这电话竟还没挂掉。 那边立刻炸起了锅,具体言辞听不清,但可以确定的是,不是猫,是个人。 “你给我闭嘴!”赵无眠最后吼了一句,啪的一下挂掉了电话,毫不留情。 赵无眠挂完电话突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言辞不够文雅,有辱斯文,而这种言行是不宜暴露在暗恋对象面前的。 哪怕还是待定状态的暗恋对象。 他立刻清了清嗓子,对着江一则摆出一个嘴角咧到耳根的微笑,还抱着个枕头,言语有些委屈,“不好意思啊。 刚那人,就,他实在太烦了......” 说完他扯了一下枕头套,行为呼应言语。 江一则知道自己现在正确的应对方式是礼貌微笑外加一句“没事”,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也确实都是这么做的。 但眼下他思考一秒后,毫不犹豫,“谁啊。” “话剧社的,”赵无眠叹了口气,委屈巴巴,“他是导演,催我这个可怜的编剧交稿。 哎?他也是你们经院的,好像跟你还是一个专业呢。” 虽然赵无眠在电话里对对方一句好话都没有,但显然这个催稿电话对他还是产生了一定影响的。 典型事件就是第二天清晨,江一则还没回完堆积的信息赵无眠就起床了,他开始对着屏幕苦思冥想,偶尔打几个字,删掉,再打几个字,再删掉。 到了快吃早餐的时候,江一则问赵无眠:“你那边...告一段落了吗?” “还行吧,”赵无眠说,“今天早上进展喜人。 走,吃饭去。” 江一则看了看赵无眠的屏幕,发现一个清晨过去,赵无眠的进展确实喜人,有了两个字呢。 他俩一起去了餐厅。 早餐还不错,综合来看是最近几天他们吃过的最好的自助餐。 吃饭的时候,同桌一个团的女生问赵无眠感冒好点了没,赵无眠很讶异,对方见状,说了昨天大巴上发生的事。 彼时赵无眠正无所事事地趴在桌上“占位子”,江一则在面汤区排队等师傅下面条。 那面条是给赵无眠的,他感冒没好胃口不佳,需要吃柔软热乎的东西。 “你朋友对你可真好,你们认识很多年了吧。” 那女生羡慕道,“我男朋友对我都没有这么好。” 赵无眠隔着好几张桌子看江一则。 他身高腿长,气质沉稳而睿智,站在排队的人里格外醒目,不少人在偷偷看他。 但他毫无反应,依旧不改精英本色,看着手机目光凝神,不知道是在浏览新闻还是时事评论。 这一刻,赵无眠突然觉得江一则那种与这个世界有壁的相处方式好像也没那么难理解。 他是那种天赋异禀还极其专注的人,从不见异思迁,什么环境都改变不了他。 他智商卓绝,比几乎所有人都聪明,却也比所有人都更加努力。 这不是冷酷,相反的,这很有魅力。 赵无眠恍惚想起上高中的时候他妈见过江一则一次,回来之后说,“江一则跟你们都不一样,他是那种有机会改变世界的人。” 赵无眠想着,自己笑了笑,对同桌那位一脸歆羨的女生说道,“他当然是很好的。” 按照计划安排,今天他们吃完早饭后就应该赶赴敦煌,今明两天游览鸣沙山月牙泉和莫高窟。 但天公不作美,路断了。 并且,由于临近春节,断了的路上已然堵了很多车辆,眼下封住不让进了。 这种事属于不可抗力,旅行社也没有办法。 午饭过后路依然没有解封的迹象,导游于是只能宣布接下来的行程取消并部分退款,游客原地自由活动,两天后按既定计划返程。 团里似乎有人在询问导游公路不行能不能走铁路,导游说临近春运火车票已经基本售空,旅行社很难统一安排,除非游客自己买票自己去。 赵无眠小声跟江一则说,“我想去。” 江一则偏过头,“你确定?” 赵无眠点点头。 “好,”江一则说“那我陪你一起。” 最后他俩跟导游协商一致。 接下来两天他们自由活动,之后也不会再回张掖,而是按规定时间直接抵达兰州,如有纰漏均自担损失。 由于快过年了,火车票非常紧张,他们只买到了凌晨出发清早抵达的绿皮慢火车坐票。 深夜张掖火车站里的人仍旧不少,大多是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四周充斥着烟味和婴孩的啼哭。 排队的时候,赵无眠问,“你以前坐过这种火车吗?” 江一则摇摇头,“没有。” “我也没有,”赵无眠说,“人生初体验,也不错。” 江一则笑了,提醒赵无眠看好行李注意扒手。 火车缓慢开动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车厢里吵闹不休。 比较幸运的是,赵无眠和江一则买到的坐票是在一起的,他们拥有了一个完整的硬皮“沙发”,背后是一对年轻小夫妻,对面是一个趴着桌子睡着了的打工妹。 “今天晚上只能将就一下了,”江一则说,“明天白天补点觉吧。” “行啊,哎我们宾馆订哪儿,”赵无眠感冒还没好全,说话声音哑哑的,“要不就订在旅行社一开始安排的那家?都统一取消了,肯定有空房。” 江一则翻了翻旅游App,“其实我们可以直接订在鸣沙山月牙泉门口,这季节那里根本没什么人,民宿套间一晚上只要88。” “真的?”赵无眠瞬间来了兴趣,“那好啊。” 订完酒店,两人分别抱着行李,闭上眼睛能睡一会儿是一会儿。 赵无眠因为感冒药的作用很快就睡着了。 硬皮火车的后背与座位呈直角状,毫无幅度,他睡着睡着头就开始往冰冷的车窗上磕。 朦朦胧胧间,他好像感觉到有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让他靠在了一个角度正好的位置,上面还垫着软乎乎的抱枕。 江一则一整夜都让赵无眠靠在自己肩上,上面还放着橘猫抱枕。 他自己相对清醒一些,只是偶尔打个盹儿,熬夜对他来说很常见。 火车开开停停的,赵无眠睡得不是很安稳,好几次头都要掉下去了。 在江一则第三次伸手把他扶正的时候,赵无眠半梦半醒间在他的指尖亲了一下。 声音很响,想赖都赖不掉。 江一则猛的一下把手缩了回来。 尽管赵无眠大概率是在梦中神智不清醒,但这仍是江一则人生中屈指可数,能听见自己心跳的时刻。 赵无眠在很多人眼里都与众不同,赵无眠对他来说一直是不一样的。 高中时期那点儿朦胧的好感伴随着上大学、分到不同的校区以及接踵而来的忙碌生活渐渐不了了之,但是重逢那一刻的心跳是真的,总是下意识地去照顾他也是真的。 江一则尽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然后像前几次一样伸出手把赵无眠的脸扶正了。 火车继续轰隆隆地向前,四周睁眼的继续聊天,闭眼的还在睡觉,夜灯接触不良时暗时明,暖气像快要报废了一样嘈杂不堪。 他用冰凉的指尖轻轻碰了下自己的嘴唇,无尽雪夜里偷来一秒的火星,霎时燃尽。 当前位置E96°78’02’’N40°03’09’’,时刻凌晨三点五十四分。 ... 这种绿皮火车不仅开得慢,还一路开一路停。 他们到敦煌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五六点了。 这是一天中最冷的时候,零下十几度。 赵无眠走出火车站才被冻得清醒了,晨风一吹,竟有种人间清澈心境明晰的感觉。 还很自由。 “我们自己的旅行终于开始了,”赵无眠说,“下面我们去哪儿?” 江一则:“鸣沙山月牙泉离这儿不远,打个车吧,很快就到了。” 他们定的民宿位置绝佳,就在景区大门口,走个三五分钟就到了。 整个民宿只有一个人,他说自己是前台打工的,这儿冬天压根儿没人来,老板已经回家过年了。 赵无眠很好奇,“你这民宿现在住着的就我们俩人?” “本来还有个日本人,来看莫高窟的。” 前台小哥说,“不过他今天下午就走了。” 于是赵无眠和江一则在这趟旅行的最后,用最少的钱住到了最大的房子。 昨夜两个人都没有睡好,总归是已经到门口了,他们决定上午先补个觉。 这觉一补就补到了下午。 出来的时候前台小哥问,“你俩今天还玩儿吗?这会儿还来得及。” “来得及干嘛?” “看日落啊。” 小哥说。 由于是淡季,赵无眠和江一则持学生证不需要买票。 凛冬落日,云汉之下沙丘与光影交错相接,曲线恢弘优美,人是不能更渺小的事物了。 天空蓝到窒息,白云倏忽飘渺。 鸣沙山上人丁寥落,偶尔坡上走出几个夕阳下小小的人影,孤单得像张骞只身通西域。 “你们是骑骆驼,还是爬上去?”景区里的工作人员问道。 “爬吧,”赵无眠四下看了看,“这儿也没人骑骆驼啊。” “估计因为是冬天吧,”江一则说,“游客以驴友为主。 我看夏天大部分人都是骑骆驼的。” 鸣沙山不是所有的沙丘都能爬,有专门给游客开辟出的一条路,沿着沙山的脊上走,一步一陷,尽头似是天际。 江一则走在前面,赵无眠趁他走远了些,偷偷对着他的背影拍了一张,生怕给人发现。 这天他们在景区呆了很久。 爬上沙丘又走下来,直等到暖阳丁点儿影子都不见,月牙泉边亮起了夜灯。 他们走出来的时候景区已经静到死寂,除了北风呼啸外没有任何声音。 万年沙丘千年古泉,在无数个时空里这儿如流沙般走过形形色色的许多人。 然 第8章他会忘了我 这天晚上他们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他们一起去看了莫高窟里的壁画,江一则对这些东西既不懂也没有多少兴趣,在他看来什么历史价值美学意义都是虚妄空谈,至少跟他无关。 他一直都认为这个世界上真正有用的东西是很少而珍贵的,只是人类大多缺乏自由意志和独立思考,往往看不见万物的本质。 尽管如此,他依旧看得很认真。 因为赵无眠很喜欢,而他不想扫他的兴。 赵无眠凝视壁画的时候总是眉间微拧眸子清亮。 江一则知道,那是他聚精会神的表现。 莫高窟的参观对赵无眠震动很大,他跟解说员聊了许久。 直到坐上敦煌开往兰州的火车,他还在对着江一则感慨。 他既感动于美本身,亦感动于那些创造守护美的人。 到兰州后已是晚上。 他们直接在火车站打了个出租开到酒店。 路上司机听他们口音不对,便问,“外地的吧?” 赵无眠笑了,“是的师傅。” 这位司机师傅热爱家乡直爽好客,车开了多久就讲了多久。 他说兰州是座两山夹一河的城市,有一碗面一条河一本杂志,还有许多名嘴。 赵无眠问,“时间紧的话,您推荐去哪儿玩儿呢?” “黄河索道嘛,”司机师傅说,“五泉山和白塔山挑一个去就行,我推荐五泉山。” 他们的安排里明天已经没有景点了,但飞机是下午的,也就是说上午还可以自己随便转转。 兰州是个比较神奇的城市,山河就在市区。 第二天赵无眠和江一则按照司机师傅推荐的坐了黄河索道,还逛了下五泉山公园。 该公园建于山上,既有亭台楼阁又有树林阴翳,是个休闲度假的好去处。 门口还树着一个巨大的霍去病雕像,雕得该是他收复河西走廊归来,立于马上向武帝报功的场景。 赵无眠在雕像旁转了一圈,“这雕像做得...有点问题。” 江一则:“?” “霍去病那个年代根本没有马镫子,”赵无眠指着雕像上霍去病脚踩的镫子,“他们那会儿都只能双腿夹着马肚子站起来。 “ 江一则有点震惊,没想到赵无眠连这种毫无作用的知识都知道。 “不过,”他说,“有些雕像是为了纪念人,有些就是传达一种精神。 从后者角度来说,这雕像也没太大毛病。” 冬日清晨的五泉山上气温很低,风跟不要钱似的乱刮。 那天赵无眠下山时感慨道,“霍去病两次出征河西,封狼居胥时不过才二十出头,正是我们现在的年纪。” 后来,他一直记得当时江一则听完这话的反应。 江一则在人前始终是沉稳的,对他始终是温柔的。 他听完赵无眠的话回头远远看了那雕像一眼,唇角微扬,眼神带光,“莫欺少年穷。” 那是个敏锐而锋利的目光,意味深长,但赵无眠那时却只看见了它很亮。 从五泉山上下来,他们在跟导游约好的地点上了大巴,直接开到机场。 候机的时候,江一则又像来时一样敲起了键盘。 女导游见江一则神情专注,便偷偷凑到赵无眠边上问,“这旅行都快结束了,你就跟我说句实话呗。” 赵无眠:“?” 女导游忍了一路的好奇心终于爆发了。 她小声问,“你们两个,真是被坑来的?” 赵无眠愣了愣,旋即笑了,挑挑眉,“你猜。” “......” 赵无眠说完这句就没再出声了。 离飞机检票还有一会儿,他索性起身去旁边的商店里转了转。 旅行到了最后一天,他才想起还有纪念品这回事儿。 他们家旅游都不兴刻意买东西送人,21世纪了大江南北啥都能买到。 但这趟旅行对他意义非凡,记忆和情感别处不会再有,他想买点儿什么留个念想。 走了几圈,他熟门熟路地进了书店。 于是快排队检票的时候,江一则就看见赵无眠抱着一本《张居正大传》走了过来。 “你在这里买书?” “呃,”赵无眠故作无意,“这本书一直想看的,正巧碰见就买了。 对了,你要不要买点纪念品带给家人或者朋友什么的?” “不用了,也不好带。” 江一则笑笑,转了过去。 身后,赵无眠抱着那本书,心里涌起一股十分不舍的情绪。 两个多小时后,他跟江一则就要分开了。 这是第一次,他这么不想回家。 飞机上,赵无眠说:“哎,你寒假就在平市吧。” “嗯,怎么了?” “我不是说要带你去喝奶茶吗,你有时间吗?” “可以啊,到时候联系。” 尽管马上就要分开,但是获得了一个约会的承诺,赵无眠的心情又没有那么阴郁了。 下飞机后,他俩都没有托运的行李,直接就往出口走。 赵无眠问江一则,“你自己回去吗?” “嗯,”江一则点点头,“你呢。” “我不知道啊,”赵无眠说,“我在家族群里发了我落地的航班和时间,不过至今无人应答。” “...” “就像高峰时期叫滴滴一样令人绝望。” 到了出站口的最外面,赵无眠终于见到了来接他的人。 然而只有一个,然而是邵屿。 “怎么回事儿,”赵无眠走近一看,非常不满,“怎么是你啊。” “有我就不错了,”邵屿呈面瘫状,“您知足吧。” 说完他对着江一则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 有邵屿的对比,江一则就显得礼貌多了。 他先跟邵屿打了个招呼,感谢他送的这趟旅行,还点到为止地关心了一下林听风出道的事宜,最后笑着跟赵无眠说:“那我就先走了。” “呃,”离别来得猝不及防,赵无眠有点舍不得。 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干巴巴道,“那...拜拜。” 江一则走后,赵无眠在原地对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直到邵屿忍无可忍,强行把他拖走。 邵屿和赵无眠是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兄弟,两人都由赵无眠的妈妈也就是邵屿的姑姑抚养长大,自幼便互相以拉踩对方为己任。 尤其是邵屿。 他这个人话其实很少,除了面对自己的男朋友会比较活泼(?)以外,其他时间基本不说话。 但是怼赵无眠,他从来都是冲在第一线。 “你跟江一则怎么回事儿啊,”刚坐上车,邵屿就开口了,“我说你这是脑子被驴踢了呢,还是千年桃树开梨花了?” “......” “你怎么说话呢,”赵无眠推了邵屿一把,“那当初不是江一则你数学竞赛就错过了,你对人家也不客气点儿。” “一码归一码,”邵屿说,“现在聊的是你跟他的事。” “什么什么啊,”前排还坐着司机,赵无眠语焉不详,“就...上次跟你说的那样呗。” “你不是吧,”邵屿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表情,“你真喜欢他啊。” “对啊,怎么了。” 赵无眠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开始转移话题,“好了不说我了,说说你。 听说,你跟我舅舅终于父子相认了?” “别提了,”邵屿冷笑一声,“那可真是一场史诗级的尴尬会面。” “我们还是继续聊聊你跟江一则。” ”你现在倒是挺关心他了啊,”赵无眠眼睛一瞪,“刚刚在机场我不好意思说,你干嘛不问问他顺不顺路啊?” “肯定不顺路啊,”邵屿说,“今天我们去山上老宅,直接上高速。” “啊?什么?”赵无眠猛的一下从椅背上坐直了,“我怎么没听说啊?” “姑姑没告诉你吗?”邵屿看着他有点奇怪,“今年,为了庆祝你舅舅,也就是我爸,第一次回家过年,你妈特地安排在了山上老宅呢。” “而且,为了达成其乐融融的效果,避免出现临时逃兵,她特地出台了一条专门针对你舅舅的规定,所有人上了山就不能下来了,直到年过完。” “什么?!”赵无眠怒吼一声,“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我还要找江一则玩儿呢!” “等初五吧。” 邵屿面无表情道。 “那怎么行!”赵无眠震惊伤心委屈,“这么长时间他会忘了我的...” 邵屿:“......” “您可真是太有出息了。” 沉默三秒后,邵屿如是说道。 作者有话说: 就这张本来应该明天中午发的,但是我设置定时手抖点成立即发布了(…) 这章开始就是正式更新啦,以后每周一三五七中午12点左右更,求一下评论收藏海星^_^ 第9章喵 邵屿口中的老宅是一栋山间别墅,有一定的年头了,还是赵无眠妈妈的外公留下来的。 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前尘往事,这地方一直少有人来,今年才第一次被选作过年的地方。 偏偏就赶上赵无眠急着去撩江一则。 出师未捷已被缚,赵无眠整个人都蔫儿了下来。 但他又没有办法,因为没有人敢惹他妈,传说中的任妍小姐。 车开了一两个小时才到。 半黑不暗的山空里冷雨缠绵,赵无眠下车冻得一哆嗦。 然而身旁已经没有会关心他爱护他还给他倒热水的江一则了,只有一脸面瘫还冷言冷语的邵屿。 “赶紧的,把行李放好就下来吃饭,”邵屿说,“你外公还等着让你陪他下棋练字呢。” “...哦。” 赵无眠对这栋阴森森空旷旷的别墅毫不熟悉,好容易才找到自己的房间,刚推开门,一个柔软的球状物体就向他砸了过来。 “喵!” 你怎么才回来! “!!”赵无眠把手上的行李一扔,颇为惊喜,“白白!” “喵喵喵!!” 我想你了! 你想我了吗! 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肯定想死我了! 照夜白热情地挂在赵无眠的手臂上扭来扭去,冲他喊个不停,尾巴还在他身上轻轻地扫,不矜持得像条狗,真真是有损猫格。 然而赵无眠很喜欢。 他把照夜白抱在怀里,暖暖的软软的,揉来揉去像个球。 “哎呀白白,你怎么又胖了呀,是不是趁阿姨不注意偷吃小饼干了?” 照夜白咻的从他身上跳下来,跑了几步拿屁股对着他:“喵!” 你才胖了呢! 赵无眠走过去蹲在地上,摸摸它的头,“跟哥哥说实话,是不是偷吃了?” “喵喵...”照夜白甩甩尾巴,不是很有底气地反驳了两句,旋即躺到了地上把自己摊成了一块饼。 赵无眠笑着捏了捏它的小肚皮,“好了哥哥不问了。 但你自己看看你这个肚子,是不是该减肥了。” “喵~”照夜白欲盖弥彰地翻了个身,从躺着变成趴着,死活不动了。 有了照夜白,赵无眠的心情一下子好多了。 他给白白的肥脸肥腰肥臀前后左右拍了几张照,然后发给了江一则。 照无眠:「白白说它没有偷吃小饼干,你觉得呢。 」 大概过了十分钟,江一则回了过来。 江一则:「我想它这句话的重点应该不是‘没有偷吃’,而是‘小饼干’。 」 照无眠:「!」 照无眠:「原来如此。 」 江一则没有再回复,赵无眠对着聊天记录看了好久。 记录显示他们上一次的聊天是七天前,这意味着他们在过去的八天七夜里都是朝夕相处的。 而此刻,他们已经分别1小时54分06秒。 少年的动心与不舍是切块的柠檬,含在嘴里只有舌尖能探出一丝丝的味。 唯有一口咬下去,甜中酸涩霎时爆发——分别后,那澎湃而炙热的情感才从“拥有姓名”走向“灼烧一切”。 赵无眠捂着手机在房里来回蹦哒,恨不能像塔季扬娜一样拖着个铁床边跑边叫,向天大喊“我!恋!爱!了!!” 直到邵屿再次忍无可忍地敲门喊他吃晚饭。 赵无眠的爸妈因为工作都还没回来,现在这里除了他和邵屿,只有他的外公外婆在。 赵无眠的外公是个老知识分子,高尚而心软;赵无眠的外婆则是个标准的泼辣富家大小姐,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他人。 于是他们在饭桌上没吃多少,就为赵无眠把手表送给牧民小朋友的事吵了起来。 邵屿面无表情,赵无眠却觉得十分有趣。 他的外公外婆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却彼此谁都离不开谁。 老宅的日子古朴平静,山雨下了几日终于停了。 这天,到了十点多的时候,阳光毫不吝惜地透过连片的大木格窗子铺了进来,赵无眠和外公正在一间采光良好的大书房里写字。 “虽然是冬季,但也算是个空山新雨后,”赵无眠的外公说,“今天我们写几首王摩诘的诗吧。” “好。” 赵无眠应下,开始铺宣纸。 赵外公站在对面,眯着眼睛看着他,慢悠悠地说,“你这趟回来,我感觉你变了点儿。” “啊?” “说不上来的感觉,”赵外公说,“感觉你心不静了,但是心又定了。” 老年人就喜欢说些看似高深含糊其辞的话,赵无眠笑笑没往心里去,继续铺宣纸磨墨。 而等到他真正听懂这句话,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后了。 除夕前的几天,赵无眠一直住在山间老宅里。 他每天清晨起床给外公研墨润笔,两个人一人一张大桌子面对面地练字,一练就是几小时;晚上他会回房抱着照夜白写剧本,这个剧本是供下学期年度大戏用的,他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 而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找各种话题跟江一则聊天。 江一则回复得不算太快,十几分钟到一两个小时不等。 但赵无眠也不怎么难过,他等待的时候同样快乐。 他知道江一则是个很忙很忙的人。 而他只是喜欢他,又不是要改变他。 他目前最大的烦恼是想送江一则一个礼物,但又不知道他喜欢什么。 江一则似乎从不表达偏好,他似乎根本没有喜好。 过了几天,山中来了访客。 邵屿此人极其双标,他对赵无眠的相思嗤之以鼻,却在春节前把自己刚出道的小男朋友请到了家里做客。 何其无耻,何其过分。 但他的对象林听风却是个好人。 赵无眠刚认识他的时候还是高中,那会儿林听风是个怯生生的可爱小学渣,听见邵屿的名字恨不能假装自己不存在。 可世事难料。 后来不知怎么的,没过多久邵屿就以数学辅导之名行坑蒙拐骗之实,最终收获了一个貌美如花的音乐小天才男朋友。 赵无眠为此非常愤懑。 他也曾是个爱慕者众却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清纯少年,在漫长的中学时代都保持着母胎Solo的荣誉身份。 直到有一天,他无意间撞破了邵屿和林听风的调情微信。 从那以后,这两人开始肆无忌惮。 赵无眠日日与他俩相处,狗粮撑到饿死鬼都能正午还阳。 他深受刺激痛定思痛,决定为了寻觅真爱奋勇而上,从此走上了海王的不归路。 他追过很多人,也被很多人追过;他一次次全情投入地尝试,赤诚坦荡地想去爱一个人,却总是被现实告知:她/他不是你的Mr.Darcy. 而这一次,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就是这个人。 一定是他。 林听风来的这天,赵无眠的外公正好种花去了,赵无眠因此得闲,扎在屋里码字。 没码多久,林听风就满脸兴奋地敲门进来了。 “我听邵屿说,你真的打算追江一则啊?”林听风的脸上有如星星点灯,闪耀着八卦的光芒。 “对啊,”赵无眠冲林听风一抬下巴,“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 林听风连忙摆手。 一旁的邵屿终于说话了,“我就难以理解,高中的时候你不说你俩就是同僚关系吗?” “是...吗?”赵无眠眼睛转了转,像是在回忆,“哎呀这都不重要,现在是大学了嘛!” “可是你俩根本不在一个校区,上大学后压根儿没见过啊!”邵屿还是觉得赵无眠在扯淡,“你这感情到底从何而来?” “你管呢!”赵无眠白了邵屿一眼,“你就当我两个星期前刚认识他,我一见钟情了不行吗!” “行,行。” 林听风连忙出来打圆场,“那你目前打算怎么追他呢?” “还没想好呢,”赵无眠撇撇嘴,“哎对了,正好有个事儿咨询一下。” “这不开学没多久就是情人节嘛,我想找个借口送他个礼物,就说是顺手。 礼物不要太露骨的,朋友之间也可以送的那种,你俩有推荐吗?” 邵屿:“这你应该去问江一则本人吧,我哪儿知道他喜欢什么。” “我就是不好直接问啊!表白是胜利的号角,又不是冲锋的唢呐,说了就穿帮了啊。” 赵无眠一脸苦恼,“关键他也不发朋友圈,看不出来喜欢什么。” “这样,”林听风想了会儿,“我给你出个主意。” 赵无眠立刻坐直身子竖起耳朵。 “你先想几个大差不差这个年龄的男孩子都喜欢的东西。 然后你假装你自己要买,去咨询他。 如果他比较了解,那就说明他是有兴趣的,最起码是需要的。” “对啊!”赵无眠喜上眉梢,“林听风你真是个天才。” “嘻嘻。” 邵屿听完后面无表情,言语泛着醋意:“你为什么会懂这么多。” “...” “天赋异禀。” 作者有话说: 没有不尊重狗的意思。 10 第10章机械键盘 从小到大,放假对于江一则来说从不意味着休闲娱乐,只是让他有了更多的时间精力独处,高效率地去做自己的事。 这个寒假也一样。 从甘肃回来后的几天江一则很忙。 他接了个私活儿,帮人做专业类的翻译。 这属于他比较喜欢的一类兼职,费用是次要的,主要是有助于能力的提升和履历的丰满,说不定还能拓宽人脉。 像家教那种除了赚钱以外毫无作用的兼职,他在大一之后就没再做过了。 他要做翻译,要修简历看实习,要学各种软件,还要提前了解下学期的课程内容和教授给分情况...林林总总堆在一起,他能一两个小时内回复赵无眠的消息,实在是已经代表了他最大的重视程度了。 君不见他妈给他发的消息存了两天都积灰了,他还没点开呢。 这天翻译的终稿给到了甲方,江一则收到了尾款,是一笔对于大学生来说不菲的收入。 不过他并没有太大反应,他脚踏实地又不代表他不敢做梦。 但总归是时间稍稍宽裕了些。 江一则一次性清完了所有堆积的信息,其中包括他妈四次请他回家的消息。 他想了想,还是回复了。 他说自己最近挺忙,除夕会过去的。 谁料人都是贪心的。 他妈收到了江一则难能可贵的回复仍不满意,第二天竟然打电话过来了。 “喂,一则,”电话那头是一个温婉的女声,带着点掩饰的怯意,“我做了点香肠,快过年了你替我送点给沙老师家吧。” 这个借口蹩脚到江一则无话可说。 他压根儿就没听说过他妈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还会做香肠。 她会蒸就不错了。 但是这个借口尽管扯淡,却无懈可击。 江一则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拒绝,只得答应了。 江一则回家那天,预报的是晴天,可他刚出门就下起了雨。 雨越下越大,他四下看看,钻进了路边一家奶茶店。 这是家网红店,快过年了人很多。 前台里有三个忙到四脚翻飞的店员,以及一个靠坐在窗边高脚凳上看雨的闲人。 雨总归没有帅哥好看。 江一则在门边没站一会儿,那闲人就走了过来,“不点单吗,要不要我给你推荐推荐?” 江一则有一双堪比X光机的眼睛,一切风花雪月儿女情长在他的眸子里都会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干瘪的本质。 此刻,江一则眼中闲人的本质:老板。 于是他对着菜单随手一指,“就这个吧。” “红茶玛奇朵?半糖可以吗?” “随便吧。” 江一则说。 反正我也不喝。 那闲人似乎还没有走的意思,江一则冲他礼貌一笑,自己站到了一旁不再答话。 赵无眠刚刚给他发消息了,而他还没想好怎么回复。 自从兰州回来,赵无眠就时常找他聊天。 内容很杂,大到哪个国家是不是又QE了,小到邵屿居然死不要脸地跟他抢排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废话,但江一则都会尽量回复得快一点。 赵无眠是个热爱分享的话唠,这点江一则一直都知道。 他平日里从没有看朋友圈的习惯,但自高中的时候起,他就会时不时地点进赵无眠的头像里,把他最近发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朋友圈认认真真看一遍。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是一种什么心理。 赵无眠的朋友圈从不设置多长时间可见,也不怎么屏蔽分组,他感慨颇多什么都发——他是那样热爱生活热爱这个世界,哪怕最细小的快乐与美好都舍得花时间费心思记录;他又是那么自信而张扬,什么都敢发出来给人看。 江一则看他朋友圈的习惯坚持了很多很多年。 在被拉黑之前,他一条也没漏掉过。 只是,从不点赞。 今天赵无眠给他发的内容倒是没那么废话了,问他懂不懂机械键盘。 江一则搞不太清楚赵无眠是确实需要一把键盘还是突然对这个领域产生了兴趣,只能给他科普了一些基本知识和圈内共识。 比如,客制化要谨慎,搞不好就会变成鸽制化。 照无眠:「那你个人比较推荐哪一类呢?」 江一则:「键盘的手感其实见仁见智,也要看你拿键盘主要干什么。 但就我而言,比较喜欢青轴的。 」 江一则:「几个大厂的你都可以看看,然后在网上搜一下开箱视频。 」 照无眠:「」 江一则笑了,赵无眠还真是喜欢猫。 他自己明明比猫还可爱。 雨不久就停了,可排在江一则前面的奶茶还有十几杯。 他看了看表,眉间一皱。 他想在上午12点前解决完香肠有关的所有事宜。 那个闲人又凑了过来,“你赶时间啊?赶时间要不我帮你做吧,不用等。” “但你能不能留个微信啊?” “不用了。” 江一则说着推门离开,“我那杯不用做了,谢谢。” 由于路上耽搁了一些时间,江一则到母亲家的时候已经快十一点了。 他按响门铃后大门几乎是立即就开了。 田轻盈已经有快一年没见到过自己的儿子,开门后一双妩媚的眼睛竟也笑出了慈爱,眼角还有点点泪花。 “一则你回来啦,饿了吗。” 田轻盈说着就从门口的鞋柜上拿下一双刚买的拖鞋放到门口。 江一则却没有动,“香肠呢?” “呃,”田轻盈动作顿住,捏了捏衣角,“已经准备好了。” 田轻盈现在的丈夫拎了一串塑料袋装好的香肠递给江一则,笑得很憨厚,“小则回来啦,你妈妈总是念叨你。” 江一则微一欠身,“叔叔好。” 他接过香肠就准备走,田轻盈抓住了他的手臂,力气不大,言语带着轻微的恳求,“都十一点了,吃过午饭再走吧。” “不用了,”江一则打算抽回手臂,“我” “你还是在怪妈妈是不是。” 田轻盈却突然激动了起来,双手紧紧拽着他,眼角很快不受控地一滴滴往下淌眼泪。 江一则其实真的没有恨她或者怪她的意思,他只是有点不是很耐烦。 “没有,但我真的挺忙的。” “除夕我会过来的。” 最终江一则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田轻盈不是个称职的母亲,可只有江一则自己知道,这只是个借口。 真相是他不愿意在自己认为不重要无价值的人或事上浪费时间,哪怕这个人是他的母亲,哪怕他能感觉到母亲拳拳的爱子之心与悔恨。 江一则拎着香肠下楼了,转过几个街道后走进了一处看起来不怎么新的小区。 这里从门卫到保洁到石头上趴着的猫,都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儿,像比这个世界岁数还大。 可里面的环境倒还不错。 几个七老八十的老奶奶坐在一起晒雨后的太阳,边晒边用浓重的乡音和极缓的速度聊着天。 远远看到江一则,其中一个大声招呼他:“哎!你是沙老师家那个吧!都长这么大了!” 江一则礼貌地点了点头,“奶奶好。” 她们言谈中带着老旧居民区里独有的熟稔与热情,一种有温度的八卦。 “哎呀你现在出息了啊,我们家孙子明年高考要是能有你一半...” 江一则压根儿不记得这个老奶奶的孙子是谁,他连她有孙子都不知道。 但这不妨碍他把话接下去。 “他可以的。” 他笑着说,“奶奶,我这还要去给沙老师送香肠...” 江一则很快成功脱身。 他进门的时候,沙老师正在跟她老伴吵架,为了几件衣服没叠好就放进柜子里的事。 江一则把香肠拎进去,熟门熟路在厨房放好,“沙老师,这是我妈妈做的香肠,要晒一下再吃。” “什么?你妈妈?还会做香肠?”沙老师先是以为自己耳背听错了,旋即开始指桑骂槐,嗓门儿大到隔壁都能听见,“田轻盈都会做香肠了,某些人收完衣服还不知道叠!” “...” 沙老师退休前是个语文老师。 虽然染了一头的黑发,说话还铿锵有力,但她年纪其实已近八十,只是不服输不服老,教师的职业病十分明显。 “你读书成绩我向来不操心的,”她切了几根葱撒到锅里,“跟同学们相处得怎么样?” 江一则站在一旁帮沙老师择菜,“还可以。” 头顶的抽油烟机呜呜地响着,江一则犹豫了几秒,“放假后,我还跟一个同学一起出去旅游了几天。” 他低着头,说完后唇边不自觉地向上弯出一个弧度。 “是吗?那很好。” 沙老师根本不知道他那些小九九。 她转过身语重心长地看着他,“你一定要记住,做人是一辈子的事,比学习重要多了。” 作者有话说: 还不知道什么心理……我真想一棍子敲爆江一则的狗头 11 第11章谈恋爱 江一则在沙老师家没有借故离开的历史原因基础和现实合理逻辑。 沙老师从来没有对不起他,沙老师对他有恩,沙老师才不会接受他忙这种不知道是原因还是借口的东西。 因此江一则帮忙做完午饭后不得不留下来吃了顿饭,等到沙老师和老伴要午休才离开。 临走前,沙老师送他到门口,“你爸,这段时间找过你吗?” “有几次,”江一则说话半真半假,“但我正好都有事。” “你爸要是给你什么你就拿着,”沙老师说,“不用想着欠不欠还不还的,他欠你的太多了。” “嗯。” 江一则说。 从沙老师家出来,江一则发现自己的爸妈又不约而同地发了消息。 田轻盈主要是表示自己今天失态了,但是确实很想他,希望他除夕能早点儿来。 江海潮则是说自己年后会一个人回平市探望沙老师,希望能跟江一则见上一面。 江海潮发的消息,除了从前打抚养费以外,江一则一般都是不理会的。 但今天他正好从沙老师家出来,想想还是回了一行字:「沙老师不会见你的。 我到时候看情况。 」 江一则回家后没多久,赵无眠似乎短短半天里又有了新的兴趣爱好,发微信问他了不了解耳机。 江一则:「虽然我很想帮你,但我真的不怎么听音乐。 」 照无眠:「哦好的!没事!」 照无眠:「嘻嘻。 」 江一则:「而且,耳机你难道不应该去问林听风吗,或者你那个搞音乐的舅舅?」 照无眠:「说的...好像也是。 」 赵无眠当然不会真的去找别人咨询耳机的事。 江一则不了解=江一则不喜欢且不需要=没用。 采纳了林听风出的主意后,这几天赵无眠在网上搜罗了一大圈。 在赵无眠的理论里,送给待追的暗恋对象的情人节礼物,那是很有讲究的。 首先,该礼物的价钱既不能过于便宜也不能过于昂贵,隔靴搔痒和过犹不及都要避免。 其次,该礼物的个性化程度也不能过高不能过低,过高容易在时机不成熟时暴露自己,导致胎死腹中;过低则无法在对方心里掀起一丝波澜,很可能是做无用功。 再次,该礼物应具备美观的外表、较强的实用功能和不易磨损的特性,使对方有足够的时间空间“睹物思人”。 最后,该礼物要能暗戳戳地体现一点点显微镜都看不出来的自己与暗恋对象之间的联系,不然它就不能算是个合格的情人节礼物。 综上,赵无眠花了四天时间,相继排除了手表、衣服、跑鞋、打火机等一系列产品,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了耳机和键盘上。 邵屿评价:闲的。 但赵无眠压根儿也就不理他。 赶早不赶晚,他迅速地试探了江一则对这两个产品的兴趣程度,最终将键盘确定为第一选择。 赵无眠折腾了小一周终于选好了礼物,要下手的时候反倒犹豫了,总担心会不会有更好的。 直到某天傍晚,他那位数学系出身、进修了计算机、职业是个企业家还不喜欢听音乐的母亲放下工作回到了老宅。 赵无眠这些天认真比较了他认识的所有人,认为他妈的人生履历与江一则最为接近。 于是晚饭后,他主动狗腿地去给他妈捶背,“一个懂数学还喜欢写代码的经院学生,送什么礼物比较合适?” 任妍皱了皱眉,“速效救心丸。” “...” “任小姐!我是认真的。” 赵无眠背也不锤了,蹲到他妈面前,“就是江一则啊。 我们出去玩的时候他一直很照顾我,之前高中数学竞赛他不还帮过邵屿吗,我想送个礼物表示一下心意。” “这样啊,”任妍想了想,“虽然送礼关键是要投其所好,但我认为,每一位程序员,都应该要拥有自己的一把键盘。” 时间很快走到了除夕。 大年二十九的傍晚,传说中赵无眠的舅舅终于回来了。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他的伴侣。 不过他的伴侣并不是邵屿的妈妈,而是邵屿的舅舅。 ... 真是令人蛋疼的关系。 这位伴侣本人也比较令人蛋疼。 第一次在老宅过年,任妍在除夕的晚宴前安排了璀璨的烟花,所有人一起饿着肚子顶着山风站在露台上欣赏。 赵无眠从前对这种节日活动兴趣是不大的,可今年不一样。 一旦有了喜欢的人,所有大大小小七七八八的节日就都有了意义,因为有了想要一起度过一起分享的人。 日空刚刚黑尽,星辰尚未点明。 烟花从山脚下飞起,于空中绽开,像极了那个夜晚茶卡盐湖的冰光。 赵无眠实在是没忍住,看了会儿偷偷跑到一旁给江一则打电话。 这是他这些天第一次给江一则打电话,除夕这个日子并不合适,但他情非得已。 没想到的是,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赵无眠非常激动,“喂江一则...” 那边似乎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话,是个中年女声,“你好?” “呃,”赵无眠一个顿住,“你...您好。 我找江一则,电话应该...没错?” “哦是他的,我是他妈妈,我帮你叫他。” “好的!谢谢阿姨!”赵无眠心猛的一跳。 田轻盈走到厨房,“一则,你有个同学给你打电话。” “现在?”江一则仍不紧不慢地切着菜,“谁啊?” “好像叫赵无眠。” 江一则立刻放下了手中的菜刀。 江一则去接电话了,田轻盈悄悄站在不远处,发现他从拿起手机的一瞬间就像变了个人,没聊几句就笑了。 他唇角掀起,眉眼飞扬生动,面容带着温度,竟有了些许少年意气。 这是从未出现在他身上的东西,至少田轻盈没有见过。 “喂。 怎么好好想到给我打电话。” 这不是赵无眠第一次追人,但江一则声音响起的片刻他还是心跳加速。 他再次确认了他是真的很喜欢江一则。 他磕绊了一下,连过年祝福都忘了说,直接暴露本性,“那什么,我就是突然想到,初五你有空吗?我们一起去喝奶茶。” “行啊。” 不远处的山空仍旧断断续续被点亮,赵无眠听见江一则的声音,听见他一口就答应了,整个人捂着手机笑得很傻,还自以为偷打电话没人发现。 但此时任家老宅的露台上站着全家,而他们都不瞎。 那位蛋疼对象发言了,“话说,我怎么感觉赵无眠今天有点怪怪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 赵无眠的外公:“我早就发现了,前几天练字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赵无眠的爸:“他是不是谈恋爱了?” 赵无眠的妈:“他一直都在谈恋爱好不好。” 赵无眠的舅舅:“他这个年纪谈恋爱有什么问题吗?” 赵无眠的外婆:“不,这次这个不一样。” 众人一齐看向邵屿。 邵屿:“...” 沉默三秒后,邵屿拿出毕生演技。 “他居然谈恋爱了?我怎么不知道!” 12 第12章不关你事 除夕的家庭彼此相似,初一的家庭各有不同。 赵无眠昨夜在邵屿的掩护下成功躲过一劫,但他本人无知无觉,就差把穿帮俩字写在脸上。 任妍看的心知肚明,却也没戳穿,晚宴结束就放他一人滚蛋,什么守岁炸鞭炮一概没喊他。 初一的清晨,赵无眠难得睡到了自然醒。 等他抱着照夜白走下楼,发现全家都已经起了。 众人其乐融融,一群不会做饭的正众志成城地妄想煮出一份三鲜火锅。 任妍是这次活动的主导者,她的主要目的是促进家庭和谐,至于火锅...有梦想谁都了不起。 “哟,您终于醒了。” 任妍见赵无眠下楼,“你去跟邵屿一起。” “哦。” 赵无眠看看左右,顿觉人与人的差距比人与猪的差距还大。 他悄悄凑到邵屿旁边,神秘兮兮道,“我跟你说…” 邵屿:“?” 赵无眠:“江一则特别会做饭。” 邵屿:“…” 赵无眠神采奕奕,面容傻逼,“在敦煌的时候,有一天我胃口不好,他专门给我炒了一碗土豆丝,还做了肉沫炖蛋呢。” 他说完,期待的看着邵屿,满脸都写着“他是不是很厉害我是不是很幸福你这个没眼色的还不赶紧夸夸。” 而邵屿已经被手上的蛋饺折腾到怀疑人生,片刻都忍不了赵无眠这个脑残了。 他把蛋饺往砧板上一拍,“你有病啊?!” 赵无眠傲娇地哼了一声,“你这明显是羡慕嫉妒恨。” “...” 赵无眠和邵屿拌嘴的时候,江一则正在完成他过年的最后一项任务。 他每年过年只有两件事:除夕陪田轻盈吃顿饭;初一给沙老师拜个年。 他觉得自己已经挺遵守中华美德和传统习俗的了。 沙老师家所在的小区过年氛围甚浓。 江一则拎着一个花篮,刚走到单元门口,就听前方有人故作小声地八卦:“又来了又来了,又被赶出去了。” “啧啧,要我说这么多年了,还想着来看看,就让他进去吧。” 江一则脚步稍顿,旋即恢复了正常速度,目不斜视地走了进去。 旁边几位八卦人士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似乎在寻找搭讪聊天嚼舌头的契机。 沙老师家在三楼,江一则刚上一层楼,便撞上一人。 那是个中年男子,眼角爬上细纹身材却并未发福,如果标准从宽大概也能算个魅力大叔。 他手上拎得满满当当的,一抬头,正是那位死了都没几个人送殡的江海潮。 “一则?”看见江一则,他似乎有几分惊喜,“你来看沙老师吗?” “嗯。” 江一则没什么表情。 “那...” “麻烦你让一下。” 江一则径直走了过去,直上三楼。 初一沙老师家人很多,江一则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这大好的日子,他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江海潮这个人。 等从沙老师家出来,江一则不出所料地在门口看见了守株待兔的江海潮。 他甚至怀疑江海潮是故意的,故意挑大年初一清早来探望,就算被沙老师赶出去了说不定也能逮着儿子。 但聪明的人相处,就是不说废话。 江一则:“你找我有事儿?” 江海潮笑了笑,皮厚让他比田轻盈少了几分怯意,乍一看还真像个慈父。 “一则,这,咱们俩也难得见面,找个地方坐坐吧。” “行。” 不答应还不知道被江海潮缠到什么时候。 这年头传统节日的气氛淡了许多,管它什么日子赚钱才是根本,大街上竟没几家店是关着的。 江海潮找了一家品茶的地方,他跟这里的老板是朋友,带着江一则这种状元儿子进去很长面子。 江一则压根儿懒得理他。 他对附庸风雅没有兴趣,江海潮还在点单,他就开口了:“我不用喝什么,有话直接讲吧。” “一则,你平时很忙吧,”江海潮笑着说,“爸爸看你好像都没有什么休息娱乐的时候,还是要劳逸结合啊。” “还行吧。” 江一则端起面前的茶杯闻了一闻,只觉得烫。 “要是缺钱的话,就跟爸爸讲。” 江海潮说,“爸爸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以后...” “但是你还有个女儿。” 江一则面无表情道。 “她...”江海潮没想到江一则如此直接,面上有些赧意,喝了口茶才继续道,“唉,是个女孩儿就不说了。 就她那学习成绩啊,能有你一半儿好就算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爸爸对她,是没什么指望的。” 江一则偶尔吃错了药有一颗温软良心的时候,也会发自内心地觉得,江海潮确实不是个玩意儿。 他对自己和田轻盈不好,对他第二个老婆和女儿也不咋地,整个人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报复世界活着的。 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始终好好对待的就是他当年的班主任沙老师。 他父母早亡,是靠着沙老师的资助才上完了学,对她一直视如亲妈。 可沙老师过分正直,不能忍受江海潮跟田轻盈结婚生子后又抛妻弃子的行为,于是江海潮多年来大恩难报,最终渐生悔意。 此刻,江一则面对江海潮形容女儿的刻薄话语实在是不好评价,他沉默片刻,“您还有别的事儿吗?” “呃,”江海潮试探着问,“你现在,在平市还是一个人住着吗?” “嗯。” 江海潮叹了口气,“住在北京不好吗?你不喜欢有别人在的话爸爸可以单独给你一套房子,省得你寒暑假还要来回跑了,平时有什么寝室不好放的东西也可以放那里啊。” 江一则:“谢谢,不用了。” 江海潮有些失望,但也没有执着,很快便转换了话题。 这不是他第一次试图把江一则从平市拐到北京。 江一则很小的时候江海潮这个人是不存在的。 一直到江一则读初中的时候,或许是江海潮发迹导致自我良心发现,又或许是江一则展露的惊人智商震撼了他,总归他也想起来要关心关心这个一岁后就没见过的儿子。 田轻盈没舍得抛弃江一则,但她天天忙着花天酒地和顾影自怜,只扔了一套小房子让他自生自灭。 于是江海潮自认为自己得来了机会。 他渐渐开始对这个儿子关怀备至,打钱、聊天,甚至提出过要把他接到北京去。 “北京高考容易一些。” 他这么劝江一则。 那个时候江一则已经高中,刚刚拿了省数学竞赛一等奖。 他都没怎么考虑就拒绝了,这种他本就可以自己做到的事他不想欠别人人情。 可江海潮没有放弃。 他每每看着江一则那傲人的学习成绩,再看看第二个老婆生的烂泥扶不上墙的女儿,就深感后悔。 他继续对江一则循循善诱,但江一则那会儿忙得要死,还过得压抑,理都不理他。 就这样过了一两个月。 江一则高二的寒假,江海潮专程跑来平市探望他,却意外得知他去北京了。 江一则是去参加国家级数学竞赛的。 这场比赛最终让他获得了60分的高考加分,甚至可以直接保送Top高校的数学系。 但他再次拒绝了面前的坦途。 一年以后,江一则在高考中裸分摘得头名,以省理科状元的身份进入A大经院金融系。 江一则走的每一步,巴巴凑上去围观的江海潮都目瞪口呆。 他自己读书时也算是学霸,混了这么多年也有个人模狗样,但这个儿子依然是他一生中最得意、最成功的作品。 只是这个作品总想着飞,江海潮是又骄傲又心急。 他甚至有些后悔自己当年离婚了,这么些年下来对江一则的关怀也是着实发自真心。 然而,江一则对此毫不在意。 他自幼年起便独自一人活在这个世上,孤狼独行。 父母都是他人生中无关紧要的人,不给彼此添麻烦是最好的结果。 这天江海潮毫无眼色地拖着他聊了好多,什么时候回校,毕业后的打算...乱七八糟林林总总,江一则不怎么有兴趣,但也耐心答了。 直到江海潮问他,有没有喜欢的女同学。 江一则倏地抬起头,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地带上了敌意。 “呃,”江海潮有点惶恐,觉得自己恐怕是踩到地雷了,“爸爸就是随口问问,随口问问。” “不关你事。” 江一则一口喝光面前半凉的茶水,转身走了。 13 第13章赵无眠的神秘感 任家大年初一“众志成城”出来的三鲜火锅及其他食物很有特色,正常人都不太能吃得下去。 过年期间保姆厨师都放假了,山间别墅又点不到什么外卖,一家子人吃饭成了大问题。 于是赵无眠找到机会,开始煽风点火,要求提前下山。 任妍本来不打算理他的,但八卦让她蠢蠢欲动,有点想看看赵无眠那个傻缺这些天到底在密谋什么。 最终他们初三就下山回家了。 初四一早,赵无眠和邵屿两兄弟各怀鬼胎,表面上说着他俩一起出去买烟花,实际上出了小区就分道扬镳。 一个去找林听风,一个试图去找江一则。 赵无眠除夕给江一则打电话的时候,问过他家大致的位置。 既然江一则过年不去外地,那么他守株待兔一定能有结果。 过年嘛,谁家都会要出门的。 出门前,赵无眠还特地从头到脚好好收拾了一下自己。 笔挺的黑裤只到脚踝,黑白的外套随便扣两粒扣子,再在脖子上胡乱挂个羊毛围巾,腕间喷一点点清冷独特的木香。 这些招数都是他跟他舅舅的蛋疼对象学来的,保证走出去就像帅而不自知的人间天菜。 江一则家门口有个不怎么传统的咖啡店,装修很有年代感,里面年轻人不多,大部分是大爷大妈。 这家咖啡店也因地制宜,菜单上茶水的种类比咖啡还多。 服务员是个一看就学习不行但还算聪明的青年混混。 “哟,您这生面孔啊。 喝点儿什么?” 赵无眠翻翻破旧的菜单,“呃,焦糖玛奇朵。” “这个今天没有。” “那...抹茶拿铁。” “这个也没有。” 赵无眠:“...” “那...”他把菜单放回吧台,“你们有什么给我来一个吧,热的甜的就行。” “行,”那混混把抽了半截的烟放到烟灰缸上,“你说你,喝这些来我们这儿干嘛,怎么不去对面星巴克。” 赵无眠笑笑没答话,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 为什么不去星巴克? 还不是因为你们这儿正对小区大门,进进出出一个人都漏不掉。 他跟江一则约的是明天,今天其实只是来装偶遇的。 他打算假装自己路过,跟他随便聊两三句,能聊四五句当然更好,然后就离开。 这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都有的烂俗招数尽管扯淡,但根据赵无眠的经验来说,十分管用。 追人,第一要义就是要主动中掺着模糊,有神秘感。 要让对方对你的行为产生怀疑,但又找不到确切证据。 这时候他无法拒绝你,还会不停想着你言行的种种不合理之处,一边好奇,一边思索是不是自己主观想多了。 最终,强烈的心理暗示会让他渐渐习惯你的攻势、你带有暧昧的相处方式,甚至疑惑自己才是动心的那个——这时候,表白就是寂静前最后的一根小火柴,往油上一放,便是烈焰滔天。 赵无眠这天在这家咖啡店里等了很久。 他倒也没不耐烦,江一则没出来,他就观察观察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 搞文学创作必须要善于观察,他以前还跟话剧社同僚一起蹲在地铁站,就为了看人。 快到中午的时候,混混服务员终于为赵无眠端上了一杯经典美式。 赵无眠随口一问,“你怎么现在才端上来啊。” “这不是看你也不是来喝咖啡的,一副要在这里坐很久的样子,送太早怕凉了嘛。” 那混混意味深长道。 “...” “我等人。” 赵无眠说。 “等谁啊,”混混在他对面坐下,一副江湖大哥的样子,“我们这儿基本都是对面小区住了十几年的街坊,帮你打听打听。” 赵无眠突然有些好奇别人眼里的江一则是什么样的,他笑了笑,“我找江一则,认识吗?” “你找他?”那混混一惊,笑了,“我还以为你是等个姑娘呢。” “你认识他?”赵无眠闲聊间也没忘了盯着小区门口。 “这小区谁不认识他啊,”对面的混混一撇嘴,“不止认识,还...哎你干嘛?单还没买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江一则终于出来了。 赵无眠飞速站起身,扫完桌角的二维码,说了句不用找了,就跑了出去。 前台传来背景音:支付宝到账100元。 那混混隔着门玻璃看外面,见赵无眠跑了几步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步行速度,恰巧停在江一则出门的路中央。 “这闲人,钱多烧的。” 混混翻个白眼,自己把面前没动的那杯美式喝了。 江一则是出门买午饭的,他一个人的时候一般没什么做饭的必要。 刚出小区没几步,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面前响起,隔着年节里喧闹繁华的车马与人声,清亮干净。 “江一则。” 赵无眠右边的唇角故意上挑,笑得像午夜里的阳光。 他知道,他这么笑的时候最好看。 江一则脚步一顿,这次是真的被惊到了,“你怎么在这儿?” 赵无眠编好的理由张口就来,“我本来是跟邵屿一起出来的。 结果他半途去找林听风逛街了,扔下我一个人。 然后我想着反正离你家也不远,就顺道过来看看。” 这个说法硬伤极多。 比如林听风已经是个炙手可热的当红歌星,绝不可能随随便便在大街上乱逛。 但江一则似乎没意识到这个理由的扯淡之处。 “他怎么老坑你啊。” “谁说不是呢。” 赵无眠撅了撅嘴。 “那,你今天有空吗,”江一则说,“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去奶茶店也可以。” “啊?”这跟赵无眠预想的不太一样,“你今天家里没事啊?” 江一则摇摇头。 “要不要跟你爸妈说一声?” “不用了。” 赵无眠难得有些无措,“那...也行啊,走吧,前面搭公交。” “等会儿,”江一则说,“我去咖啡店取消一下中午订的餐,你在门口等我一下。” 那混混还坐在刚刚赵无眠的桌子前,江一则出门的时候就发现那人在朝赵无眠这边看,还自己喝掉了一杯咖啡。 非常反常。 他走到混混面前,“您好,” 混混往椅背上一靠,“你好?” 江一则偏头看了下门边。 赵无眠站在那里,见他回头,右唇角一挑,笑了。 “门口那个人,早上进来过吗?” 那混混被他问得睁大了眼,旋即一笑,“进来过啊。 他在这儿坐了一个上午呢,就我对面这位子,他那么帅我们满咖啡店的人都看见了。” “一个上午?” “对啊。 他说是在等人,我还以为是等个姑娘,原来是在等你。” 14 第14章选课 江一则听混混服务员讲完,好像也不是特别意外,点点头走了出去。 赵无眠见那混混隔着门玻璃冲他挤眉弄眼,预感不太好。 “你们聊什么了?”他问江一则。 “没什么,”江一则笑了下,“就是说下次退餐要早点说。” 赵无眠松了口气,又有点小失落。 这孤独寂寞的暗追路程还不知道要走到什么时候,江一则你能不能快点开窍。 但江一则看起来是压根儿没发现赵无眠神色有异,只是说,“走吧,坐几路车。” “27路。” 赵无眠说。 江一则嗯了一声,“门口就有个公交站。” 奶茶,对江一则来说只是浪费时间。 赵无眠请的奶茶,勉强具备一定的吸引力。 等了一个上午的赵无眠请的奶茶,就很值得关注一下了。 走进奶茶店的时候,江一则瞬间反应过来这是自己上次来过的那家。 赵无眠推开奶茶店的门,“别担心,虽然人多,但我跟这里的老板很熟。” 江一则:“嗯。” 所以他为什么会跟这里的老板很熟? 为什么他哪里的奶茶都不喝偏偏要来这里? 那闲人老板见赵无眠来了,立刻起身,“哟,还是第一次见你带人来我这儿骗吃骗喝。” “哎?是你啊。” 赵无眠奇怪:“你们认识?” “谈不上认识,”闲人老板一笑,“就是他前几天在我这儿点了杯奶茶,红茶玛奇朵,付了钱等不及直接走了。” “我那天是进来躲雨的,”江一则说,“赶时间。” 怕赵无眠不信,他又补充了一句,“就是你问我机械键盘那天。” 赵无眠反应过来:“哦,我想起来了。 那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是下了阵急雨。” “也不错,”他抓到机会,“大概是命中注定要我带你来喝这杯奶茶。” 江一则笑了笑,没说什么。 闲人老板:“?一杯奶茶你还命中注定,真是太抬举我了。” “关你什么事儿,”赵无眠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把,“赶紧去做奶茶。 两杯红茶玛奇朵,热的,常规糖。” 江一则冲那老板礼貌地一欠身,同时在心里继续想着:为什么他们看起来这么熟。 今天这家店的人比上次还多。 赵无眠和江一则找了个位子坐下。 江一则:“你怎么会跟开奶茶店的认识啊?” “这家店的老板,就刚刚那人,”赵无眠说,“他是林听风的发小的兄弟,之前大家一起来喝奶茶的时候认识的。” “后来有一年他们店想换个Logo,我帮他们写了字,”赵无眠指了指墙上的海报,“就这么熟悉了。” 这家店名叫奶茶兄弟,一个平平无奇中泛着中二的名字被赵无眠写出了伯牙子期的气势。 江一则:“看不出来你还会做字体设计啊。” 赵无眠笑了,“都是被逼的。 我刚进话剧社那会儿人员断层,社里又经费不足,请的字手还没我写得好,最后只能自力更生。” 前台里这次站着五个人。 除了三个员工外,还有闲人老板,以及一个比闲人老板还闲的看客。 据赵无眠说,那个看客是对面日料店的老板。 “唉,”他叹了口气,“看来今天日料店不开门。” 江一则:“他生意这么好为什么不开门啊?” “谁知道呢,”赵无眠说,“这老板跟不想赚钱似的,三天两头的把店关了钻到这儿来喝奶茶。” “你说他这么爱喝奶茶干嘛不自己开家奶茶店。” 说完,赵无眠突然再次发现机会,“日料店关了那我们下次再去吧,今天先去火锅店。” “好啊。” 江一则说。 红茶玛奇朵送了上来。 赵无眠捧着奶茶,美滋滋地想着又骗到了一次约会。 追人进度:1/n 就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喜欢我,什么时候才能反应过来。 赵无眠喝了一口,看着对面的江一则,突然觉得今天这杯糖加多了。 他偷偷把外面的杯套取下来摆在腿上,拿笔写了几个字,然后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江一则抬起头:“怎么了?” 赵无眠匆忙把杯套塞好,抿嘴笑了,“没事儿。 好喝吗?” 江一则喝了一口才点头。 虽然不论好不好喝他都会点这个头,但就事论事,这杯奶茶是真的很甜,还不腻。 外面飘起了雨夹雪。 赵无眠有些饿了,他问老板,“你这儿有伞能借我一下吗?” 江一则还坐在那里,赵无眠起身跟着闲人老板去了吧台后面。 老板把伞递给他,“那人是你朋友啊?” “对啊,”赵无眠说,“怎么了。” “他上次可跟今天不太一样。” 老板说,“上次虽然也礼貌吧,但那礼貌就像论斤卖似的,多一分都没有,看着就疏离。 奶茶什么的对他也没有任何吸引力,雨刚停他就走了。” 赵无眠:“你懂什么,人家可是未来精英,很忙的。” 老板耸耸肩,“行吧,就是很奇怪你们竟然能成为朋友。” 日料店关了,赵无眠和江一则去了一家火锅店。 这家店虽然羊蝎子一般,但是菌菇锅底堪称一绝,也是赵无眠的心头好。 食色性也,他正在慢慢带着江一则走进他自己的世界里。 吃到一半,赵无眠问:“你回校的机票买了吗?” “买了。” 江一则说,“我初七就走。” “啊?”赵无眠伸向火锅的筷子顿住,“你这么早回去啊。” “学校里有些事儿。” “哦。” 赵无眠把刚刚夹起的牛肚放进了碗里,过了几秒才又夹起来吃掉,什么也没说。 “你什么时候回去?”过了一会儿,江一则问。 “十五之后吧,”赵无眠说,“把元宵节过完再走。” 江一则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这天他们都喝了一点啤酒。 啤酒是个好东西,它不会真的迷人心智,却能给人的冲动和大胆提供借口。 快吃完的时候,赵无眠咬了下嘴唇:“其实,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回去的。” “而且我还想请你去我家看看照夜白呢。” 江一则愣了愣,恍惚间他明白了温柔乡为什么是英雄冢。 赵无眠看他的眼神带着温度,似乎非常不舍。 而他竟也已经舍不得离开了。 赵无眠从碗碟间抬眸看他,片刻后又垂下了,好像不敢面对自己模糊的期待。 江一则不想离开,但他的行为从不受制于自己想不想。 他的确是个精打细算的狠绝人物。 提前回校是他计划中的事,而这只会牺牲他自己一点微弱的意愿和赵无眠小小的期待而已。 赵无眠又不会为此跟他绝交。 “你可以给我发微信。” 江一则最后说。 赵无眠似乎有点小失望。 只是,他身为中文系才子,好像也没有发现这句话其实是答非所问。 火锅店和奶茶店一样,都在步行街上。 赵无眠和江一则走到步行街口就分开了,他们回家的方向不同。 赵无眠回家后,任妍也没问他为什么没跟邵屿一起为什么没买烟花。 他回房抱着照夜白,想了很久。 今天他突然意识到江一则并不总是温柔呵护的,这一点他从前就知道,只是总会不经意地忘记。 江一则对他所有的好,都只是他心动的理由;而恰恰是江一则身上那偶然漏出的冰冷,才是他认定的原因。 江一则无视飞机上拖儿带女的年轻妈妈,江一则对流浪者只会怒其不争,江一则毫不同情被碰瓷的牧民一家……他其实是如此冷漠而自私的人,却也能好到陪自己在天空之镜吹几个小时毫无意义的冷风。 赵无眠并不缺爱,他什么都不缺。 他只是渴望一个善良天真、可爱有趣、热爱生活和艺术的灵魂伴侣,并为此寻觅良久。 江一则一条标准都够不上,但他偏偏就喜欢他。 赵无眠是个很不顾世俗的人。 尽管江一则与他的标准相去甚远,但他也没被打击太久。 找的是对象,又不是道德楷模。 差异大那就多努力嘛。 他今天更忧心的不是他跟江一则的差异,而是他跟江一则没有交集。 连约下次见面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愁人。 正思考间,班级群跳出几条消息。 班长:「」 班长:「!重要通知:@所有人下学期的通识课选课将于下周三上午九点开始,请各位同学根据自己的需求和各个模块所剩学分进行选择。 」 赵无眠点开课表,意外发现里面还有好几门经院开的课。 赵无眠:「所有学院开的课都可以选吗?」 班长:「理论上是可以的。 但是有些院系开的课本身是针对本专业学生的,只是响应学校号召才开放了通识选修名额,所以难度不太适合没有基础的学生。 」 赵无眠看完第一句剩下的就不管了。 他火速点开一个对话框。 照无眠:「我记得,周大爷您是经院金融系的?」 周大肥:「理论上,是。 」 照无眠:「把你大二下的课表发我。 」 周大肥:「你看我像是会留着一年前课表的样子吗?」 照无眠:「...」 照无眠:「那成绩单给我。 」 周大肥:「赵无眠,就算是你对我逼你改剧本不满,也不该使出如此残忍的手段。 」 周大肥:「你明知道我每学期都是擦线及格。 」 照无眠:「滚滚滚,谁对你的成绩有兴趣。 」 照无眠:「我是有别的事儿。 」 周大肥:「这个事儿跟写剧本有关吗。 」 照无眠:「没有。 但是如果你不给我,我保证再没有人给你写剧本。 」 周大肥:「...」 三分钟后,赵无眠认真比对了金融系大二的课程与下学期的选课课表,终于让他发现了一门从课程编号到授课老师到上课时间都一样的好课。 过了两天,江一则回校了。 周三上午九点,赵无眠准时蹲守在电脑旁。 邵屿路过:“之前你不是说上什么你都无所谓反正肯定第一吗?” 他讲话间,赵无眠已手起刀落,选好了课。 邵屿好奇:“这回什么课这么吸引你?” 赵无眠对着电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投资学。” 邵屿:“...” 邵屿:“?” 作者有话说: 江一则,出来混,都是要还的,你懂吧…… 15 第15章社团招新日 江一则回校后事务繁忙。 他是很聪明,学习能力极强,但他所获得的一切成就仍是不舍昼夜换来的。 而他从不满足。 这天晚上八点多,江一则从一个聚餐上下来。 这种聚餐名义上是社团学生会不同届的联谊活动,但本质上就是社交。 社交这玩意儿真心很不公平。 很多真诚的社恐一辈子也交不到几个朋友,而心肠又冷又硬的江一则却非常受人欢迎,他那“论斤卖的”待人接物让他总是能用最少的时间换取最有价值的人脉。 今天他主要是去咨询几个学长学姐实习有关的事儿,还收获了几个内推。 分别时,一个学长拍着他的肩,“时间还早,去KTV坐坐?” “算了吧,”江一则笑笑,“我还有事儿呢。” “哎呀这还没开学呢能有什么事儿。” 学长喝得有点多。 “真的,”江一则看起来很坦诚,“马上开学了,第一周要做案例分析,我还没写完。” “第一周?第一节课就案例分析?”学长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周教授的课啊?” 江一则点点头。 “嘶,经典永流传啊。” 学长是过来人,瞬间了然,“唉,本来想着你去的话女孩子们能去多点儿。” 江一则笑笑,“下次吧,这次我就先走了,再联系。” 学长十分不舍地与他挥别。 江一则的案例分析其实早就写完了,改都改了三四次,他不去KTV只是因为没那个必要。 不必要的事,江一则从来不做。 今天他约饭回来,洗完澡翻了下手机,发现赵无眠没有给他发消息。 初四之后,赵无眠找他聊天的频率就显著下滑,连元宵节都只聊了三句。 群发性问候一句,表情包一句,哈哈哈一句。 江一则倒也没觉得赵无眠是不开心了,他只是怀疑他走了之后赵无眠又有了别的小伙伴。 毕竟他赵无眠看起来很像能干出这种事儿的人。 我还是再过一遍案例分析吧。 江一则想着,打开了电脑。 然而,三秒后,一股神秘力量驱使着江一则放下电脑拿起手机,给赵无眠发了条微信,问他有没有回校。 发完他自己都有些懊恼:我到底在干嘛? 然而赵无眠已经光速回复了。 照无眠:「还没!」 照无眠:「后天!」 江一则放下懊恼,开始打字。 江一则:「后天就周一了,你没课吗?」 照无眠:「我晚上才有课。 」 照无眠:「下周白天有空我来找你玩。 」 照无眠:「」 江一则:「我白天可是有课的。 」 赵无眠心想:废话,我都看过你们大二下课程安排了。 不仅知道你有课,连你哪门课哪个老师哪间教室都知道。 照无眠:「嘻嘻,总会有空的。 」 江一则笑了,当他是随口一说。 他俩随便聊了几句,赵无眠的心情灿烂了起来。 他这几天没专注勾搭江一则是因为他开学火葬场了,天天忙于改剧本、搜罗键盘、恶补投资学先导知识,实在是没空。 但这段“没空”的日子也带来了意外收获:江一则竟主动给他发消息了。 综合社交风格一起考虑,这足以说明江一则已经开始渐渐习惯有他的日常生活,习惯跟他的频繁相处。 这可算是他赵无眠追人里程上的一大进展呢。 后天很快到来。 这天不仅是开学,还是社团招新日。 这是江一则他们这届学生会第一次在这个校区招新。 校学生会安排了两个经院大三的带他们熟悉情况。 经院是A大首屈一指的大院,人才济济还有钱,因此分到了一个位置绝佳的摊位。 作为院学生会主席的江一则,对校学生会表达了由衷的感谢。 大三学姐道:“刚进门这条路一共也就能放两三个摊,除了校学生会固定一个,剩下两个每年都抢破头。” “那对面那个是?” “那是我校目前风头最盛的社团,”学姐意味深长,“话剧社。” 学长:“其实话剧社以前也就是个还不错的社团,没到这种程度。 后来是因为来了两个台柱子,吸引了一大票美女,又靠这一大票女生吸引了一大票男生,最后成功封神。” “等着看吧,好戏马上就开始了。” 话剧社尚未开摊,摊前已经簇拥了不少人,的确女生居多。 过了几分钟,只见话剧社的摊位里钻出一个女生。 众人渐渐涌上,那女生简单收拾了下,拎起一个扩音大喇叭,“好的,话剧社招新现在开始。 想当演员的排左边领表,想干别的的排右边登记,想看周达非和赵无眠的吃过午饭再来。” 说完她把喇叭一关,在摊前坐了下来,也不吆喝,开始玩手机。 摊前围着的众人脚步一顿。 对面经院学生会的众人:“......” 学长道:“看见了吧。” 他拍拍江一则的肩,“不过今年我们院有你,应该也能招不少人了。” 江一则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周,达,非?” “对,”学姐说,“他其实也是你们系的,但他从来不参加经院的任何活动。” 过了一会儿,只见对面摊位走进一个人。 他长得很精神,从头到脚的衣物都不便宜,却整个人透露着一种不修边幅的气质。 他脚步飞速风驰电掣,手上还卷着一叠纸,站到摊前猛的一敲桌子:“都干嘛呢!怎么不发表登记!” 坐摊的女生抬头道:“这不等你来吗!” “发个表还要等我社长来?”周达非眼睛一瞪,“真行啊你们。” 他吸了下鼻子,举起大喇叭,“行了,要登记的迅速,不登记的赶紧散了。 话剧社不养闲人,很辛苦的,考虑清楚再来。 另外,冲着赵无眠来的劝你们慎重,他这个月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有意者下个月赶早。” 可他话音刚落几秒,摊前围观群众不仅没散,还发出了小范围的欢呼声。 万众瞩目下,赵无眠他拖着行李箱来了。 周达非很不满:“你拖个箱子来干嘛?还嫌这儿不够挤啊。” “我才下飞机,”赵无眠把箱子在角落摆好,“我那箱子谁都别动啊,尤其是你,敢动你剧本没了。” 周达非:“...” 赵无眠说完往摊前一站,一把抢过周达非手上的大喇叭,“大家别听周达非胡说八道,他这人嘴里就没一句话实话。” 摊前一个女生怯生生问:“那他说你有喜欢的人了,也是假的?” 赵无眠话到嘴边强行一拐:“...百密一疏,这句话是真的。” 摊前群众脚步开始迟疑。 对面经院的忍不了了:“卧槽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当选妃呢!” “哎你还别说,”学姐饶有兴致,“赵无眠真的有好几任都是话剧社的。 其中有一个是校花,尤其厉害,既是他的前女友也是周达非的前女友,所以说真的有机会。” 有人震惊困惑:“那他跟周达非不尴尬吗?” “不啊,”学姐摇摇头,“他俩好得如胶似漆的。 所以说也有一种民间传闻,说他俩才是真爱。 导演配编剧,绝配啊。” 经院招新负责发表登记的是江一则同班的一个女同学,她手上没停,心已经飞了。 赵无眠来了,话剧社终于开始了正常的招新。 他面容和煦,声音清亮,深鞠一躬才开口,“谢谢大家来了解我们话剧社。 我先简单介绍一下,大家感兴趣之后也可以领取我们的宣传册。” “我们这学期最重要的活动是原创年度大戏,平时呢还有单元剧场,学习和表现的机会都很多。 目前没有基础的也不要紧,入社后会有学习和训练。 另外,我们会不定期有赠票福利,可以免费看戏;如果能搞到经费还会有团建...” 摊前有人问,“你们招人会看长相吗?” 赵无眠笑了,“招人不看。 但是选角的时候会考虑演员和角色的适配度,也不是越漂亮就越好。 而且除了演员以外还有很多工作,都很有趣。 比如我就是编剧,这些都是不看外表的,大家可以放心。” “简单说来,只要是对此有兴趣的同学,不论基础和条件,我们都欢迎。” 经院的发表女同学望着对面感慨道,“赵无眠,给人感觉还真是很有魅力啊。” “是吧,听他说话如坐春风。” 学姐靠在椅子上说,“你看他跟周达非,都长得帅,但是人气差异有还是有的,完美展现了女性在择偶时对长相以外因素的重视程度。” 话剧社的招新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 赵无眠在摊前坐了下来,一抬头,“嗯?对面是经院学生会啊?” “...”周达非眯着眼睛看了看,“你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一个编剧不好好写剧本,天天关心经院。” “关你什么事儿!”赵无眠白他一眼,还是往经院的摊位看。 “哎,”周达非凑到赵无眠面前,“跟你商量个事儿。” 赵无眠:“?” “你这么喜欢经院,干脆你替我去金融系上课算了。” 周达非看起来一脸认真,“我帮你去中文系,咱俩换换。” “滚蛋!”赵无眠一把推开周达非的头,“谁要跟你一起上课!” 赵无眠继续盯着经院,周达非翻个白眼:“我最讨厌经院了。” 旁边坐摊女生说:“可你自己就是经院的啊。” 周达非眉毛一横:“人不能讨厌自己吗?” “...” 当你在看风景的时候,风景可能也在看你。 周达非和赵无眠拌嘴期间,经院众人虽听不见却全程围观。 那位发表女同学已经有些激动,她凑到学姐旁边,“卧槽,他俩真的有点好嗑哎...” 学姐:“是吧,贴吧好像还有不怕死的写过同人文。” 旁边的江一则看着对面正在跟周达非掐架的赵无眠,沉默三秒后咳了一声:“那个,我去校学生会的摊位看下。” 16 第16章美女的等级 经院学生会的摊位人也很多。 直到江一则走出来,赵无眠才看见他,但是已经来不及喊了。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注意到我在对面。 估计没有吧,他肯定以为我下午才到。 赵无眠陷入自我世界,周达非见他一直盯着对面还神色有异,突然福至心灵,“哎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上了经院的哪个小姑娘吧?” 赵无眠不说话,抿嘴忍着笑,满脸都是快乐。 “还真是啊?”周达非的眉毛拧成了八卦的八字,“谁啊跟我说说,看我认不认识。” “你可拉倒吧,”赵无眠撇撇嘴,“你在经院才认识几个人。” “但是好看的我都认识啊!”周达非大言不惭,“不论男女,好看的我门儿清。” “哎呀你先别问,”赵无眠神秘兮兮道,“等我成了请你吃饭。” 周达非却有些诧异,半晌才说:“看来这次这个,你真的很喜欢啊。” “我从来没有这样喜欢过一个人,”赵无眠望着对面江一则坐过的椅子,“不,应该说,我现在才发现,我以前就没有真的喜欢过人。” 开学第一天,江一则非常忙。 他周一的课表是满的,忙了一整个白天晚上还要上课。 还是要做案例分析的课。 这节课名叫财务案例分析,授课老师是经院赫赫有名的周立群教授,他的威名在金融系代代相传,令人闻风丧胆。 他有一个极具个人特色的喜好。 开学第一节课先让学生做Pre,然后把他们骂到狗血喷头怀疑人生,一整个学期都不好意思逃一节课。 当然,魔鬼也有另一面。 他业余的时候很有闲情逸致,热爱养花,尽管养着养着就没有了下文。 这一届与往届并没有什么不同。 每个学生5分钟,全部讲完,这晚的4节案例分析已经过去将近3节。 周立群走上讲台,摸摸自己还算浓密的头发,“做得怎么样,我就不说了。” “反正我要是你们,我出门肯定没脸说自己是金融系的,更不要提A大了。” “你们所有同学当中,”周立群拿起花名册,“只有第一位同学,他的方向是对的。 其他人就是从专业书上抄抄公式和原理,再应用到过时的数据上,泛泛而谈,从出发点到过程到结果都没有任何价值。” “你们这样不行啊,不到十年你们就会被人工智能取代。” 周教授端起他标志性的大茶杯,“不过呢,不会也没关系,幸好还有我。 但既然你们都不会,那上课就别走神了。” “课本都收回去,以后不用带了,你们自己回去对着PPT看看就行。 现在,我们来上第一节课。” 当这节漫长而煎熬的课终于结束后,教室里罕见的没有迅速闹腾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周立群打击傻了。 一众同学还没来得及收拾东西离开,就见周立群又去而复返。 教室霎时安静下来。 “你,”周立群指着江一则,“就你,跟我过来。” “你今天的案例分析做得很有想法。” 办公室里,周立群快言快语。 “我确实觉得你是比较少见的,真正适合这个领域的人。 你看问题很透彻,大部分你这个年纪的同学还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江一则没有说话。 “你数学怎么样?”周立群问。 江一则:“我有选修数学系的专业课,左右。” “行,”周立群点点头,应该是还算满意,“这学期我手里有几个研究项目,组里大部分是硕士博士,但一般也会招一两个本科的。” “我对组里的本科生在产出上要求不高,让你们来主要是学习的。 你有兴趣的话,这周六早上过来。” 江一则这天从老师办公室出来,在通宵自习室读周立群一作的论文直到凌晨。 回到寝室后,他才发现赵无眠几个小时前给他发了消息,那会儿他应该刚下课没多久。 照无眠:「我今天在学校看到你了!」 江一则笑了,低头打字。 江一则:「什么时候?」 江一则:「我才刚刚回寝室。 」 已经十二点多,赵无眠依旧很快回了过来。 照无眠:「中午啊,社团招新的时候。 」 照无眠:「你不会刚开学就呆通宵自习室吧...金融系竞争这么激烈吗。 」 江一则:「还行吧,我今天正好有点事。 」 赵无眠此刻已经抱着手机把自己塞进了被窝,他想了想:「周末我们一起去自习吧!」 江一则:「周六不行,周日吧。 」 照无眠:「」 然而这一次,他们再次在约好的日子前就见面了。 周五上午,江一则的课表上是投资学。 他刚进教室,就发现一群人团团围着讲台,像在看什么。 江一则本人对看热闹不感兴趣,但他的一位室友恰恰与他相反。 岳晨冲过去,“哟,看什么呢你们。” 最中间的女生举起手上的几页纸,那是这节课的花名册,“看最后一行。” 岳晨凑过去:“赵,无,眠。 谁啊?哎你别说,这哥们儿名字还挺有意思的。” “嗯?”他突然瞪大了眼睛,“中文系的?” 那女生抢回花名册,“你连赵无眠都不知道啊?” 岳晨摸摸后脑勺,“我该知道吗...” “赵无眠,”旁边一个女生说,“中文系系草,三年绩点专业第一,还是话剧社台柱子,是我校有口皆碑的大众情人!他...” “哎你别净说这些没用的!”另个女生打断她,“我读大四的表姐告诉我,在我校美女分三个等级:一般漂亮的,特别漂亮的,当过赵无眠女朋友的。” 岳晨:“????” “不是这都什么跟什么啊,我们系就没有帅哥了吗?那是我们之前在另一个校区他们不知道!江一则分分钟吊打他好吗!” 他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伸了过来。 江一则声音很沉,“给我看下。” 岳晨回头,发现江一则看着花名册,眉间微拧,几秒后深吸一口气,看起来有些反常。 “你怎么...”岳晨话没说完,就见教室前门走进一个人。 他个子很高,皮肤白,眉眼带笑,整个人就两个字:好看。 他冲人群笑着挑了挑眉,看起来张扬恣意,“大家好啊。” 岳晨看看左侧呆若木鸡的一群女生,再看看右侧面色阴沉的江一则,试探道,“你...你好?” 赵无眠笑笑,状似随意地挑了个不前不后的位置坐下,那位置左边隔着一个位子,放着江一则的书包。 江一则:“...” 他难得体会到一种名叫“冲动”的东西。 可他刚想说话,预备铃响了,老师抱着教案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 让我们恭喜江一则成为……() 17 第17章塌房 这节课可能是江一则有生以来上过的最为走神的一节课。 他的注意力总是会被课程以外的东西吸引。 而赵无眠就坐在离他只有一个空位的地方,认真听课认真翻书认真记笔记,好像心里只有跟着老师好好学习。 中堂休息时,江一则偏过头,正犹豫间,就被几个女生捷足先登了。 “你就是赵无眠啊,”一个女生趴在他桌前说,“你怎么来上投资学啊?” “对就是我,”赵无眠爽快应下,一本正经道,“这不是通识选修嘛,多学点不同学科的知识总是好的,对文学创作呢也有益处。” 女生钦佩地眨着星星眼,“原来如此。” 江一则:“...” 你就扯吧。 另一个女生凑过去,“那个,赵学长,话剧社面试难吗?我和室友都报了名,担心能不能过。” “不难不难,”赵无眠摆摆手,“这面试就是走个过场,只要你有一颗热爱戏剧的心就肯定能过。 本来今年我都想取消的,结果周达非死不同意,可气死我了。” 那女生捂着嘴笑了。 十分钟的中堂休息,江一则全程围观。 等赵无眠加到第四个女生微信的时候,他终于忍无可忍,敲了敲桌子,“抱歉,麻烦安静一点。” 他身旁的岳晨安慰道,“女生就是赶新鲜。 没关系,在我心中,你还是这个教室里最帅的。” 然后岳晨就亲眼目睹着,江一则赶走了一票女生,自己坐到了赵无眠的旁边。 “你是不是嫌你自己绩点太高啊?”江一则难得严肃,“什么通识选修不上非上投资学。” “我就想了解这个领域不行吗?”赵无眠撇撇嘴,“这课又不是你家开的。” 江一则深吸一口气,“投资学不是那么简单的,你上个宏经微经还差不多。” “挑战自我你懂不懂。” 赵无眠瞪了江一则一眼,“而且周达非都能考八十分的课能难到哪儿去。” 这是江一则第一次从赵无眠口中听到周达非三个字,感觉…不是很好。 “你还真是喜欢看别人的成绩单啊。” 赵无眠余光中瞥见江一则面色阴沉,又放软了声调,“再说了,这不是还有你吗。 到时候不懂的你给我讲讲不就行了。” 赵无眠说着,俏皮地冲江一则眨了眨眼。 江一则沉默三秒,“就算我课后给你讲,但是这门课东西很活,还涉及一些数学知识,不是死记硬背机械理解就可以的。” 赵无眠哼哼唧唧不说话。 快上课了,江一则叹了口气,“现在还可以退课,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这节投资学的最后,老师给出了本学期的课程安排和打分标准。 其中平时分里有部分来自于小组作业,需要分组。 由于很多课都有小组作业,江一则他们班大一就分过组,每个人基本都有自己固定的小组和parter。 于是赵无眠人生第一次,在分组环节被剩下了。 而他对此也没什么反应,他从听到“小组作业”四个字起就喜大普奔。 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 这课简直是为我勾搭江一则量身定做的啊! 下课后,赵无眠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江一则今天估计是被惊到了,说不定还有点生气。 赵无眠打算先晾晾他,周日再继续自己的勾搭大业。 至于分组...等老师布置小组作业的时候我再去找江一则撒娇卖惨,他应该不至于见死不救。 可他走到教室门口,就被几个女生喊住了。 “赵学长,”其中一个女生说,“你有小组了吗?” 赵无眠愣了愣,“还没啊。” “我们组还可以再加一个人,”那个女生有点期待,“你要来嘛?” “呃...” 这个时候的赵无眠还不像他五年后那样会拒绝人,何况还就是个分组,要没江一则的话他肯定一口就答应了。 他正犹豫间,被人拍了下肩。 “他跟我一组。” 江一则说。 女生的直觉是很敏锐的。 她们尽管一无所知,却能感觉到一种莫名其妙的修罗场气氛。 那几个女生火速撤退了。 江一则看了赵无眠一眼,“就你的金融学水平,还想跟别人一组?” “这不也是不好拒绝嘛,”赵无眠开始矫揉做作,绞着手指,“再说我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拉我一组嘛。” “行了,”江一则已经没了脾气,“你既然非要选,那每节课后就得好好复习。” “知道了。” 赵无眠抿嘴一笑。 他今天特别开心,觉得自己就像小说电视里被学霸男朋友罩着的学渣女主/男主一样。 他学习太好,一直都没有这样的机会。 今天体验了一下,发现果真很甜。 连被骂都很甜。 他正甜着,电灯泡就来了。 “江一则!”岳晨拎着书包冲了过来,“那个,就刚刚分组,咱们组不是还可以再加一人吗。 时玥想过来,她之前的几个partner太拉胯了。” 赵无眠往岳晨身后看去,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女生,正朝这边看。 那女生算不上多漂亮,但个子很高,乍一看还挺带劲的。 “我们组满了。” 江一则指了指赵无眠。 “啊?!”岳晨瞬间瞪大了眼睛。 赵无眠笑着伸出手,“你好,我赵无眠。” “我知道啊,”岳晨一脸懵逼地跟他握了握手,“哎不是,你...” “你下节不是还有课吗?”江一则打断了他们的握手。 “哦对对对,”赵无眠收回手,把书包背好,“那我就先走了,拜拜。” 岳晨:“????” 赵无眠走后又过了三秒,岳晨缓慢顿悟:“你跟赵无眠,你俩认识啊?” 江一则点点头,“我们一个高中的,那会儿就认识了。” “原来如此。” 岳晨说,“不是,你俩认识归认识,这小组作业可是要计分的。” 江一则:“没关系,到时候还是按人平均分配,他做不了的我替他做。” 赵无眠下节课还是个选修,古希腊戏剧概论,跟周达非一起。 他刚下楼,就跟这货狭路相逢。 周达非:“???” “不是,你怎么从这儿冒出来了,”周达非一脸震惊,“你还真打算在经院混啊,你丫脑子被驴踢了?” 赵无眠刚想怼回去,就见一个一脸严肃的中年扑克脸男子走了过来,“周达非。” 周达非转过去,“刘老师。” “你看看你,”刘老师两根眉毛拧到了一起,张口就骂,“还像个经院的学生样吗?刚刚那节课,你认真听了有五分钟吗?现在我问你我讲了什么,你连标题都说不出来吧!就你这样下去,毕业恐怕都是个问题!” 周达非不喜欢金融,这个赵无眠是知道的。 但这不代表他认同一个老师没有由头地逮着他骂。 可一向脾气火爆的周达非却一脸的心如止水毫无波动,还用眼神示意赵无眠不要惹事。 于是赵无眠只能不说话,站在一旁。 那老师骂得没完没了,周达非眼皮耷着都快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江一则和几个同学一起下楼了。 赵无眠立即垂下头去假装自己不存在。 然而江一则已经看见了他们这里。 赵无眠:“…” 略显尴尬。 江一则站在原地看了几秒,旋即走了过来,“刘老师,之前公司理财的课上,有个问题我没太懂。” 江一则是所有老师最喜欢的那一类学生,于是周达非瞬间脱身。 “你怎么还不走?”周达非拔腿就想跑,却发现赵无眠还杵在那儿,盯着刘老师和江一则,面容傻逼。 这回周达非真的困惑了,他伸出手在赵无眠面前挥了挥,“你到底在干嘛?” 那位刘老师似乎讲到了兴头上,江一则趁机给了赵无眠一个眼色,让他赶紧滚。 于是赵无眠恋恋不舍地走了。 古希腊戏剧概论的课上。 周达非:“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赵无眠还在想着江一则:“你不都知道了吗,我要追人啊。” “谁啊?” “你刚不都看见了吗!”赵无眠被周达非的弱智惊到了。 “我刚看...”周达非一个梗住,“江,一,则???” 赵无眠完全沉浸在个人的甜蜜中,丝毫没有意识到周达非三观正在地震。 他抿着嘴,嘴唇笑成了月牙,神秘道,“是不是还挺不错的。” 周达非:“…………………………” 晴天霹雳轰隆隆… 咦?谁的房子塌了? 哦,原来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话说…是不是我之前没说清楚(?...)我的更新频率是一三五七,也就是大部分时间是隔日更,但周日周一连着的,所以每一周会出现一次两天连着一起更… 18 第18章情敌 同一间教室里,相邻的两个座位却处在两个世界。 赵无眠浑身都是甜蜜的思春气息,周达非却要崩溃了。 “我说你是怎么想的啊!”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我现在怀疑人生怀疑世界,问天问地问自己,你到底中了什么邪!” “啥?”赵无眠才意识到他在跟自己说话,“什么邪?” 周达非双眼空洞,“只有塔季扬娜爱上卡列宁才能与此事的荒谬程度一较高下。” “???” “你特么才卡列宁呢!”赵无眠翻个白眼,“那今天要不是他,你还不知道要被那个刘老师骂到什么时候!” “一码归一码。” “江一则这人我知道,”周达非说,“他们这届还在另个校区的时候我就听说过,在我们系很有名。” “So?”赵无眠一脸冷漠,“就因为你不喜欢金融系,所有金融系混得好的你都不喜欢呗?” “不是,”周达非耐心道,“我不是对他这个人有什么意见,只是他一看就跟你不是一类人,除了那张脸他也没什么其他东西符合你的价值审美吧。” 赵无眠没有说话。 周达非以为赵无眠有所触动,刚想继续忽悠,便听赵无眠低着头很小声的说:“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他。” “...” 沉默三秒后,周达非长叹一口气,“你喜欢他什么啊!你知道吗,如果这是个戏剧,里面演到一半,突然剧情走向变成了你这样一个人喜欢江一则——那这戏前面所有的逻辑都崩了,所有的铺垫都是笑话,所有的人设全部塌方。” “不管前半部分多好,这样的走向都是狗血而烂尾,整个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大烂片。” “这可不一定。” 赵无眠气定神闲,“狗血与神作有时候只在一线之间,指不定这是个神来之笔呢。” “我才是编剧,你等我圆给你看。” “呵,”周达非冷笑一声,“编剧,在你圆这部戏之前,能不能先把这学期年度大戏的剧本给我改好了,恋爱脑也要打工的。” “行呗,”赵无眠撇撇嘴,“你今天下午没课吧,咱俩好好磨下剧本。” 赵无眠这次写的剧本名叫《盲人的假面》。 磨剧本的过程并不容易。 导演和编剧某些时候就是死敌。 赵无眠是个小学写诗初中写词高中写小说的想象狂人,魔怔是常态;而周达非曾经拿过大学生话剧节和电影节的大奖,他在艺术上很有想法,恨不能把赵无眠的剧本改得面目全非。 赵无眠:“你这么有想法干脆这剧本你来写好了?” 周达非:“我只是提想法和要求,怎么写还是你来啊!” 赵无眠:“那我不想这么写。” 周达非:“可我就想这么导。” 赵无眠:“那您换个编剧吧,我们BE了。” “...” 江一则给赵无眠打电话的时候,他们正处在第N次这样的针锋相对里。 赵无眠心情贼坏,没看来电显示直接接通了,“喂谁啊。” 江一则:“...” “我。” 于是周达非目睹着瘫在沙发椅上的赵无眠一秒坐直,双腿合拢,两手捂着手机笑出八颗牙齿,“喂~” 周达非:“...” 江一则:“...” “一则哥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赵无眠甜甜地说。 江一则确实不是凡人。 周达非都快吐了,他也只是顿了片刻,“我中午给你发的微信你一直都没回。” “那个,我中午到现在都在改剧本呢,没看手机嘤嘤嘤。” 赵无眠说着恶狠狠地瞪了周达非一眼:都怪你这货。 “...” 江一则:“行吧。 我是告诉你,明天记得过一下投资学第一节的内容,有时间再把第二节预习一遍,周日把书和笔记一起带来,不懂的我给你讲。” 这年头手机多少有点漏音,金融系资深受害者周达非差点掀桌而起:听听,这都是些什么阴间的要求。 然而赵无眠这个傻缺被恋爱冲昏了头脑,一口答应,“好的呢!” 挂完电话后。 赵无眠开始收拾书包。 周达非:“???” “这才八点多,咖啡馆十点才关门,这剧本还能磨好一会儿呢!” 赵无眠小脸一扬,傲娇道,“您自己慢慢磨吧,我要回去复习一则哥哥的投资学了!” 周达非:“…” 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给您表演一个原地爆炸吧。 周日一早,学了一天加几个小时投资学的赵无眠准时出现在了经院图书馆的门口。 他等了几分钟,江一则到了。 “书带了?”江一则问。 赵无眠立刻点头。 由于今天要给赵无眠讲课,他俩没去自习室,而是呆在了图书馆的小咖啡吧里。 “债券定价的公式很重要,”江一则边写边说,“但你最好不要死记。 很多资产折现的原理是一样的,懂了就不用背了。” 赵无眠点点头,同时在心里想着:他写公式的手真好看,像十八世纪的羽毛笔在写诗。 “懂了吗?”江一则突然抬头问他。 赵无眠猝不及防,“我...我再自己领会一下。” 江一则看了他几秒,没说什么,连纸带笔一起递给了他。 咖啡吧的学习氛围还不错,只是刚开学人并不是很多。 赵无眠和江一则坐在一张桌子上,各干各的,彼此互不干扰。 快到中午的时候,赵无眠看见对面自习室的门口走出一个女生。 是那天试图加进江一则他们组未果的那个女孩子,好像叫…十月。 她抱着几本书,估计是出来吃饭的。 她也看见了赵无眠和他旁边的江一则,只是远眺了几眼终究没走过来。 江一则发现赵无眠没有在学习,“你怎么了?饿了?” “还行,”赵无眠说,“哎对了,你昨天干嘛去了?” “我们系一个老师让我去他的项目组,”江一则说,“应该以后每个周六都要去。” 这天他们自习结束回去后,赵无眠连着好几天都没再见到江一则。 他总是想起那个“十月”,越想心里越不好。 不是他对自己没自信,只是同班同学实在相处机会太多。 第二周的投资学,赵无眠去得比上次稍早些,进教室的时候江一则还没来。 他正在放空自己为剧本开脑洞,就看见一个女生朝他走了过来,在他右边坐下。 “你好,我是时玥。” 赵无眠牵牵嘴角,“你好,赵无眠。” “我知道,”时玥不像大部分找他搭讪的女孩或羞涩或做作,她非常直爽,“中文系的赵无眠嘛,谁不认识。” 赵无眠笑笑没说话。 “我来找你呢,是有个事儿想跟你商量一下。” 时玥开门见山,“关于投资学分组的事儿,你看咱俩能不能换换。” 没等赵无眠拒绝,时玥又继续道:“先别急着拒绝,我不会让你白换的。 首先我现在的组员都很靠谱,其次以后分给你的那一份我可以免费帮你做,我上学期绩点专业前十,你看怎么样?” 赵无眠突然觉得这姑娘怪有意思的,他笑着问,“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换啊?” “因为我打算追江一则啊,他看起来跟每个人都很好实际上挺难接近的,找不到什么相处机会。” “哦,”赵无眠故作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但是很不巧,”赵无眠一笑,“我也想追他。” 时玥:“?” “实话告诉你吧,”赵无眠凑到时玥面前,“不要说这个项目组了,就连投资学这门课,我都是因为江一则才选的。 所以抱歉啊,我不能跟你换。” 时玥:“...” “你认真的?”时玥很震惊。 “认真的啊,”赵无眠严肃了下来,“你不会恐同吧。” 时玥:“...你才恐同呢。” “那不就行了,”赵无眠说,“不恐同你就别阻止我追他,当然我也不会阻止你。 我们大家各凭本事,竞争上岗。” 时玥:“.........” 这句话是这么用的吗? 赵无眠说完就转了回来,却发现江一则正从门口走进来,轻描淡写的扫了他一眼。 赵无眠:“…” 江一则坐到他旁边,面带淡笑,“你们在聊什么?” 还、敢、聊、得、这、么、开、心。 作者有话说: 没想到吧,赵无眠才是第一个说这话的… PS塔季扬娜和卡列宁不是一本书里的,但(我觉得)这是两个很典型的人物形象… 然后关于周达非,我不知道我在文中表达得是否到位,所以在这里再解释一下:他对赵无眠的感觉介于欣赏的知己朋友与轻微的爱慕对象之间,赵无眠是他各方面都非常欣赏的一个人,然而江一则是他最讨厌的那一类人(…)。 然后赵无眠这次又表现得格外认真,可以近似理解为周达非的偶像有一天突然疯狂爱上了他最看不上的一个人(你说这是不是得塌房)。 19 第19章我们都会有对象的 “她...”赵无眠委屈巴巴,茶言茶语,“她说她成绩好,想帮我写小组作业。” 时玥:“……………………” 我、特、么。 电光火石间,阅人无数的江一则已经判断出了时玥的属性:情敌。 他果断:“不行。” “…” 时玥欲解释,江一则生怕给她留了空子,义正严辞道,“要是连作业都让别人帮你写,那我给你讲课的意义是什么。” “……” 赵无眠怔住一秒,旋即一拍桌子:“所以我当机立断,马上就拒绝了!” 时玥:“…” 她叹了口气,“不是这个样子的,我本来是想,” “时小姐,”江一则平静的看着她,“同学一场,送你一句忠告。” 时玥:“?” “竞争,也要讲武德。” “…” 不讲武德的到底是谁?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才第二节课,投资学老师就以“挑战自我”为名布置了小组作业。 赵无眠有点头疼。 江一则也是。 他本来是打算一个人做完他跟赵无眠两人份的东西的,就因为时玥,他不得不一棒子打死所有。 包括他自己。 江一则把赵无眠拉进了他们的小组群里,大家分好任务后,约定周日上午一起整合修改。 岳晨不是很放心,偷偷跟江一则说:“你确定赵无眠他能行吗,这次作业占总分百分之五呢。” “再说吧,”江一则说,“看周日的情况。” 不行还能怎么办。 只能我写。 下课后,江一则和赵无眠一起下楼。 分别时江一则交代道:“这次的作业,不管你会不会,都不许让时玥帮你写。” 重音:时玥。 然而赵无眠只以为江一则还在强调独立学习的问题,一头雾水:“哦...” 确实,确实。 周五的下午依旧是话剧社时间。 经过了上周的磨合,周达非和赵无眠已经基本确定了故事的框架,这周社里其他的骨干成员也到了,大家开始为正式排练做准备。 “现在呢,我们主要是两个问题。” 周达非敲着桌子说,“一个是选人,一个是搞钱。” “选人可以先发通知了,演员舞台灯光音效什么的一起招。 除演员以外的职位,每组负责人招好之后就可以培训了;演员我们暂时不确定具体角色,面试时主要注意三类人。” 众人竖起耳朵。 周达非竖起手指,“第一,长得特别好的;第二,会演戏的;第三,气质外形跟剧中某个主要角色类似的。 上述三条符合一条就算入围,大家有意见吗。” 周围一片安静。 不敢有。 赵无眠:“行了这个步骤跳过,进下一个节目。” “好,”周达非点点头,“然后就是搞钱,大家回去后多看看学校里区里市里或者什么大企业的,最近有哪些给大学生赞助的公益项目,找几个靠谱的我们申请一下。” “你们经院就有啊,”一个女生说,“好像是你们院一个杰出校友投的钱,要不老周你直接找你们老师问问。” “都认识这么多年了,”周达非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女生,“我在经院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你不知道吗?你要是老师你会把钱批给一个不上课不写作业考试低空飘过的学生吗?” “...” “先再找找别的吧,”周达非最后说,“经院赞助是多但别的院也不至于没有。 实在不行我们再想其他办法。” 任务分配完毕后,周达非打算继续拉着赵无眠细化剧本。 却发现这货竟一脸认真地看着投资学,边看边在电脑上敲一些奇奇怪怪不知所云的东西。 周达非:“?你干嘛呢?” “如你所见,在写作业。” “...” 告辞。 一个小时后。 周达非再次凑过来,放眼望去,屏幕上只有公式是对的。 周达非忍无可忍:“就你这个进度明年也写不完!让开,我帮你写!” 赵无眠十分怀疑:“...你会吗。” “再不会也比你强吧!”周达非翻个白眼,“不过先说好,我水平有限,大概也就保你及格。” 赵无眠沉吟三秒,“不行,我答应了江一则要自己写作业的。” “......” 十分钟后,周达非翻看着赵无眠的投资学课本,“就前两节是吧,那我还是可以给你讲讲的。 我讲完你按照我说的去写,这样就不算违背诺言了。” 赵无眠感激涕零,“周达非你真是我大学最好的朋友!” 事实上周达非的金融学水平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糟糕,他很快就解释完了本次作业需要的所有知识点。 赵无眠觉得自己懂了个大概,打算立即上手写作业。 可周达非不这么认为,“你现在就懂了个皮毛,还有几个关键点我再给你讲讲。” “不用了,”赵无眠果断拒绝,“我懂个大概就行了,我还要留点不懂的去问江一则呢。” 周达非:“???” “装傻也是一种情趣,”赵无眠边写作业边荡漾,“什么时候他会骂我小笨蛋了,那我差不多就可以表白了。” “......” 周达非,卒。 周日早晨,投资学小组线下碰面会。 经院藏龙卧虎。 赵无眠坐下来才发现组里除他以外的五个人里有三个省理科状元,加在一起共拿过5块奥赛金牌。 而他赵无眠只不过是个得过省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平平无奇保送生。 术业有专攻,讨论的过程他全程安静。 其他几个人做的东西都没什么问题,只要拼在一起简单修改格式、增补细节即可。 其他五个人的部分结束后,江一则打开了赵无眠发的文档,简单看了下,眉头一敛,“这是你做的?” 岳晨连忙凑上去,扫了一眼,“哎这做得还可以啊,我本来还担心这帕会出问题。” 江一则没理他,继续看着赵无眠,“真是你做的?” 赵无眠被盯得发毛,“是我做的。” “但是,”他说话声音小了点,“周达非指导了一下。” “…” 百、密、一、疏。 江一则现在的心情就是,恨不能把周达非和时玥打包一起扔进知识的海洋。 赵无眠发现江一则面色不是很好,小声解释:“不是我偷懒,是我一开始真的不会啊!而且现在确确实实每一步都是我自己做的,再来一遍我肯定也能做出来。” 组里其他几人也注意到江一则似乎气压有些低。 岳晨劝道:“哎呀人家一个中文系的,才学了几天,能做成这样不错了,让你去中文系写论文你试试看?” 赵无眠偷偷在桌子底下拉了拉江一则的衣角。 江一则不愧是做大事的人。 他带着满腔快要爆炸的低气压,竟不动声色道,“没事儿。 我就是想说你这个里面还是有些问题,周达非好像自己成绩也就那么回事儿吧,下次你有问题还是要问学得比较好的同学。” 赵无眠:“...” 学得比较好的同学... 周达非啊周达非,你看看你怎么混的! “对对对对,你下次问我们几个都是可以的。” 气氛凝重,岳晨跳出来试图暖场,“没想到啊,周达非自己作业都不一定写的人还指导你。” 赵无眠感恩的心,连忙顺杆儿爬,“是啊是啊,其实他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糟糕。” 岳晨嘿嘿一笑,“难怪之前有女生说你跟周达非关系特别好,我那会儿还以为是谣言呢哈哈哈哈哈哈。” 赵无眠笑容一僵,只见江一则的唇角眼角一起垂了下去。 赵无眠:“...” 哈。 看着再次阴沉下去的江一则,他突然福至心灵,好像发现了什么。 这天的线下碰面会没有持续太久,江一则完善了赵无眠提交的版本,作业很快就解决了。 回寝室的路上,赵无眠看见路边有同学在张贴横幅。 今日是个雨后阴天,从天到地到树干都灰扑扑的,万物之间唯有一条长长的横幅红得夺目耀眼,上面写着一行振聋发聩的大字: 「我们都会有对象的!!!」 感叹号后还画着一只萌萌的柴犬,不知道是在表达强调还是反讽。 赵无眠在横幅前站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来。 明天就是情人节。 帅哥的情人节都是从前一天的午夜子时开始的。 赵无眠一般不会拒绝别人主动加微信的邀请,因而他的手机在2月14日的凌晨... 爆了。 字面意思上的。 于是,他、失、联、了。 20 第20章谣言 这年头啥啥都要验证码,于是赵无眠啥啥都干不了。 他登不上微信看不了消息,又唯恐这关键的日子江一则没及时收到他的消息会多想,于是突发奇思,拜托几个室友帮他发票圈: “求帮转:我校中文系大三赵无眠同学手机已爆,暂时无法收发消息。 有急事者请私戳在下代为转达(普通消息5元一条,表白消息10元一条,特殊要求可议价)「」” 赵无眠编辑完毕,“怎么样,看起来是不是特别诚恳。” 室友咳了一声,“无眠啊,你知道这个台词是要联系上下文的吧。” 赵无眠:“???” “这坏手机的要是我,那是诚恳;但换成你...那就是扯淡了。” 室友敷衍地拍拍他的肩。 赵无眠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给江一则送礼物,“什么乱七八糟的。 行了行了,你们发下吧,我先睡了。” 赵无眠是睡了,但这一夜,A大沸腾了。 他的室友靠这一夜发家致富,个别痴心的女生等不及直接堵到宿舍楼下大喊表白。 而在贴吧里,阴谋论者正跃跃欲试,说赵无眠真是个人才,为了躲避情人节蜂拥而至的表白竟能想出来这种鬼招。 第二天一早,连在隔壁上学的邵屿都闻风而至。 他知道赵无眠室友的手机号,直接打了过来:“喂,您又在整什么幺蛾子?那票圈都转到我们学校来了。” 赵无眠听到亲人的声音喜极而泣:“!你终于给我打电话了!太好了!我想了一个晚上你的手机号死活想不出来!” 邵屿:“...” “情人节你想我手机号干嘛。” 赵无眠:“你认识江一则啊!你现在赶紧翻到江一则的微信首页把他手机号发给我。” “......” “我没有江一则微信。” 邵屿一脸冷漠。 “......” “还有,”邵屿挂断电话前最后来了一句,“虽然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但我的确认为在你打算追江一则的这个情人节,手机爆掉或许是一种天意,你懂我意思吗?” 赵无眠:“...”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江一则微信。” 嘀嘀嘀嘀嘀—— 电话挂了。 邵屿如此不近人情,赵无眠只能自己揣上现金出门修手机,一路上收获目光和礼物无数。 礼物他都没收,表白也是婉言谢绝。 到了下午五点,他的手机屏幕终于再次亮起了白色的被啃了一口的苹果图标。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终于,终于! 对于像江一则这样的人来说,他再怎么努力,情人节都不会放他一马。 他什么礼物都不收,信也不收,表白也不听,只会礼貌道谢转身离开。 他的行事风格一贯如此,何况他从周日开始心情就不太好。 倒是赵无眠。 情人节到了,不知道他满脑子又开始了什么神经病思维,竟然向全校宣告失联。 这天江一则收到赵无眠微信的时候已是傍晚,晚上的财务案例分析课即将开始。 赵无眠问他在哪间教室,说有事找他。 江一则也没问他手机和失联的事。 江一则:「C304」 江一则:「你周一晚上不还有课吗,现在来得及?」 等待赵无眠回复的时候,时玥走了过来,在江一则的桌上放了一盒巧克力。 她想的挺简单的,被拒绝大不了就听一句“谢谢不用了”,又死不了人。 然而世事难料。 看见时玥,江一则罕见地有了表情。 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赵无眠不吃巧克力。” 时玥:“???” 啥? 江一则又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写满了:想通过我联系赵无眠,不、存、在、的。 就算他来了,我也不会让他收。 时玥:“...” 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刚想解释清楚,教室里却突然哄闹起来。 他们班一个性格泼辣的女生几个箭步冲进教室,拍着桌子兴奋地喊:“姐妹们!赵!无!眠!失联一整天的赵无眠来了!!他在楼下问C304怎么走!!” “他手上还拿着个精美的盒子,一看就是礼物!” 一众女生瞬间惊了。 “什么?!” “C304不就这间教室吗!” “啊他是不是投资学课上看上我们班谁了!” “对对对,之前招新他们话剧社摊位就在我们学生会对面!他那天还一直朝我们这边看!!” 众人之中,只有时玥非常淡定。 已经崩溃过的她冷眼旁观,竟有了一丝看戏的愉悦。 与此同时,见识过赵无眠人气的部分男生也惊了。 “卧槽,他也太过分了吧。 我们系女生本来就没有他们中文系多,这还给不给我们活路。” 岳晨却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他赵无眠想来我们班耀武扬威,当江一则不存在吗?!” 他正欲拍拍江一则的肩,却听教室里安静了下来。 蜿蜒的走廊里,全校人气Top赵无眠抱着他的大盒子走了过来。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绕过走廊。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穿过行人。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他向教室走来... 女生们屏住呼吸,只见赵无眠站在门口探过身子,笑着一挑眉:“江一则。” “?????????!” 江一则走了出去。 “!!!!!!!!!...” 众人的注目礼里,一无所知的赵无眠有点不好意思,“你们班,好安静啊。” “.....................” 为什么安静你心里真的没点儿数吗。 江一则走到门前,刚想开口,赵无眠便把抱着的盒子往他怀里一塞,“我晚上还要上课,先走了。” 说完他掀起唇角一笑,转身跑了。 好像是赶着上课生怕迟了一秒被老师点名。 又像是全然不在意也不想听他的回复一样。 江一则怔了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开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直到赵无眠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抱着礼盒走回教室。 这是他今天收下的第一个礼物,也是他有史以来收过的第一份情人节礼物。 教室里依旧安静得落针可闻,江一则入座前正好听见一句分贝不高却清晰有力的“我,靠。” 今天整个晚上的财务案例分析课都没什么人敢跟江一则说话。 晚上回寝室后,岳晨在全班同学的线上怂恿下,凑到了江一则的桌子旁,“那个,就今天赵无眠给你那盒子,里面是什么啊。” “跟你有关系?”江一则说。 岳晨:“...” “这不是好奇嘛。” 他不好意思的摸摸后脑勺。 这天等到夜色很晚,八卦众人都睡了,江一则才拿出一个小刀,小心地划开了侧面的胶带。 外面的大盒子应该是赵无眠用来包装的,里面还有一个小些的盒子,没拆开过,看标识是个大厂的机械键盘。 江一则愣了愣,旋即笑了。 他一边有点开心,一边又有点微妙的醋意。 赵无眠会的懂的这么多,不知道都是跟谁学的练的。 他把装键盘的盒子拿出来,却发现大盒子里掉出一张纸条,上面用蓝绿色的彩墨晕开一片,下面画着两个小人,旁边是一行意气飞扬的行楷。 这是一个永恒的夜晚。 四下阒然无声,夜空偶尔闪过不知来处的光痕,像深蓝色的火焰自幽谷深渊沸腾而上。 火焰中有无数的光影,从很多年前开始,那会儿他们都还是孩子。 然后他们长成了少年,恣意放肆的年代里那未曾被发现过的目光,从来不敢入梦;他们继续长大,在同一个城市的两端,拒绝相逢...... 一系列影子的尽头,是从天而降的冰光,赵无眠亲笔认证: “除此以外,皆是谣言。” 21 第21章笨蛋 很多人都说,赵无眠是个非常神奇的人。 他们说的没错。 这个晚上,江一则还在拆键盘的时候,赵无眠已经打算睡了。 他不打算傻兮兮地凑上去问江一则这个键盘他喜不喜欢,更不会欲盖弥彰地来一句“顺手”。 追人切忌拖泥带水或遮遮掩掩,一定要自己光明坦荡又干净利落,把神秘和疑惑统统留给别人。 而被“神秘和疑惑”萦绕的江一则,这天很晚才睡。 这个键盘从外观到轴体到材质都无可挑剔,他很喜欢;但显而易见的是,他更喜欢赵无眠。 他没有想到,赵无眠不仅没有尝试戳破窗户纸,他甚至都没有问问他拆没拆礼物。 而这只能说明赵无眠比他想象中的更有耐心。 当时针走过零点,二月十四宣告完结。 江一则坐在桌前,替赵无眠问了自己那两个迟早会出现的问题。 你喜欢我吗。 你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在整个世界的黑暗与静谧里,万物存而不见,一个人更容易看见自己。 他对第一个问题给出了肯定,却对第二个问题抱以否定。 赵无眠收到江一则的消息,是在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时候。 江一则像文明社会里每一个具备基本文化素质和社交礼仪的人一样,表达了感激和对礼物的喜爱,还补充了一两个键盘的小细节作为佐证。 赵无眠没关心他发的内容,而是专门看了下时间。 凌晨一点三十四分。 很好。 够晚。 估计纠结了很久。 赵无眠有点嘚瑟的小开心,把这个天继续聊了下去。 照无眠:「我听说,这周投资学好像还有小组作业...」 照无眠:「」 江一则:「周五下午你没有课吧。 」 照无眠:「没有。 但那是话剧社固定活动时间。 」 照无眠:「」 江一则:「...」 江一则:「晚上呢。 」 照无眠:「晚上可以!」 江一则:「行吧,周五我教你。 」 周五上午,投资学。 赵无眠进教室的时候,里面霎时安静了下来。 他一愣,几秒后才反应过来,然后不知为何,竟莫名其妙笑了起来。 还笑出了声。 室内众人更安静了:“...” 赵无眠也不是很有所谓,自己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了。 三分钟后,江一则走进教室,径直坐到了赵无眠旁边。 然后他俩也没怎么刻意交流,只确认了下晚上“教学局”的事儿。 之后赵无眠睁着眼睛开脑洞,江一则低头翻书看笔记。 自然得好像坐在一起全然不值一提。 满教室的同学里,后排一个女生瑟瑟发抖,“我完蛋了。” 旁边同学:“?” “上次招新摆摊,”那女生满眼空洞,“我当着江一则的面,说我嗑赵无眠和周达非的CP。” “...那江一则什么反应?” “倒也...没什么反应,”女生细细回想,“我刚说完他就走了。” “...” 今天这节投资学,赵无眠听得乱七八糟。 课程里的很多概念和原理是被默认学生已经掌握的,于是啥也不懂的赵无眠只坚持了20分钟就放弃了。 走神后的课堂格外漫长。 赵无眠开始有一下没一下的偷瞟江一则。 江一则并不像这间教室里的很多同学一样,认真到怒目圆睁。 他大部分时候都是半靠在椅背上的,偶尔动笔写几个字,看起来更像电影里美化过的天才学霸男主角。 这种男主角一般都广受欢迎却对环肥燕瘦毫无兴趣,直到某天被某个笨蛋闯进他的生命里。 赵无眠坚定的认为,尽管自己是个智商过人天赋异禀的学霸,但那个“笨蛋”一定是自己。 他的推测是有理有据的。 首先,从江一则的长相人缘能力性格等各方面条件来看,他绝对都是会吸引很多追求者的。 但是他却没有什么绯闻。 偶尔听说有谁追他也是很快就没了声儿。 由此可见,江一则是能够分辨追求者的,并且很会拒绝人。 而自己现在明摆着就是在追他,他却不拒绝不躲着还经常主动帮忙,所以肯定是也有一点意思。 赵无眠逻辑打通之后,整个人快乐无比笑靥如花,光荣地被眼尖的投资学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正在傻笑的赵无眠猝不及防:“…” 投资学老师是个和善的中年女性,也没有太为难他,“你不是我们系的吧。 这样,你会说多少说多少。” 赵无眠:“呃…” “解,冒号。” 老师:“...” 人在紧张的时候总会激发潜意识,赵无眠下意识的看了眼江一则。 他是站着的,这一看异常醒目,3秒内大半个教室的人都看向了江一则。 江一则:“…” 别看我。 要能递答案我早递了。 老师也挺奇怪,“你们都看江一则干嘛。” 八卦是人类吃饭睡觉以外的第三大共同本能。 老师话音刚落,整个人教室的人面色各异,纷纷各显神通克制笑意。 但人多了总有那么一两个克制不住的。 教室后排传来几声不明显的笑声,老师清咳一声,严肃道,“岳晨你笑什么!你会的话你站起来回答。” 岳晨的笑容戛然而止。 赵无眠接下来的课上都十分老实。 听懂是不可能的,但至少样子装像一点。 江一则偶尔扫他一眼,一看就知道他是在走神,但也没戳穿。 好容易课程结束,赵无眠火急火燎去赶下节选修。 江一则拉住了他。 赵无眠:“?” “听说今年因为有不止一个傻子选了不合适的通识课,学校第6周打算再开放一次退课,你真不考虑一下吗?”江一则说。 赵无眠题目不会人倒是很大胆,“不。” 江一则:“…” 他有些无奈,“那万一因为这门课拉低了你的绩点,怎么办。” 赵无眠眉头一拧,好像还真的认真思索了几秒,旋即唇角一扬,意味深长道:“那我也认了。” 这一刻四目相接,眼神是锋利的刀刃是光倮的言语是炙热坦荡是毫无回避,试探、等待、掩饰、套路皆荡然无存。 在这个高度发达的现代文明社会里,此刻面对面的只剩下两颗原始人质朴直接的灵魂,而已。 江一则昨夜的理智孤掌难鸣,他脑海里的弦倏地一松,认命地放开了手。 下午的话剧社大会,众人轮流传阅剧本的最新版。 这个最新版不是赵无眠改出来的。 由于他最近大脑里感性那一半全是恋爱,理性那一半住着投资学,周达非咬牙跺脚,自己改完了剧本。 众人看完后,剧本交到了赵无眠手上。 赵无眠一看,“哟,还不错啊。 演员什么时候选?” “就明天。” 周达非说,“另外,主角我也在外面搜罗,看能不能找到比较专业的。” “经费呢?”赵无眠问。 “目前看来校内还是只有经院那个比较靠谱,”他们社负责财务的女生说,“另外还有几个企业的,可以试试看。” 她说完看向周达非,应该是征求意见。 周达非没说什么,默许了。 这天下午的话剧社大会结束后,赵无眠正欲火速冲去食堂解决晚饭,却被周达非拉住了。 “今天晚上,我有个朋友的酒吧新开业,”周达非靠在椅子上,“就在校门口不远,一起?” 赵无眠收书包的手一顿,疑惑道:“干嘛啊,以前这种喝酒泡吧的活动你从来不喊我的。” 周达非眉峰一挑,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赵无眠明白了。 他长叹一口气,“你不是吧。 你到底对江一则有什么意见啊,他得罪过你?” “没有,”周达非双手抱臂,“但我就是觉得你们两个不合适。 总归你们现在也还没有在一起,为什么不出去多交交新朋友,指不定有个看对眼的能拯救你的眼瞎。” 赵无眠:“...” “达非你不懂爱。” 赵无眠欢快地背起书包挥挥手,“泡吧交友您自个儿去吧,我晚上还要让江一则教我投资学。” 江一则这天晚上比约定时间迟了一点才到,据说是被叫到老师办公室去了。 赵无眠为了显得自己也是有努力的,利用这段时间尝试写了下投资学老师布置的课后习题。 江一则到了之后,简单扫了眼赵无眠的答案,眉头一皱,“你这样不行啊,期中考试分数肯定很难看。” 不行就不行。 赵无眠趴在桌上冲江一则眨巴眼睛撒娇,“这个东西好难啊...” 然而江一则现在满眼都是这稀烂无比的投资学作业,仿佛已经看到了这一门课把赵无眠三年来的高绩点拉下马的悲惨场景。 “罗斯的那本公司理财,相关章节的课后习题你做了吗?”江一则说。 赵无眠心想:?螺丝?这什么东西?当然没有啊! 他抿抿嘴,“没有耶...” “学校东门那家旧书店有,”江一则此刻跟赵无眠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或者网上也有PDF版,你比较喜欢哪一个?” 赵无眠:我比较喜欢你。 “都行的!”他咬了下嘴唇。 “行,”江一则说,“我待会儿看看图书馆有没有借的,不行给你找下PDF,你在每节投资学课后把相关的章节做了。” 赵无眠满脑袋粉红泡泡想都没想一口答应。 一分钟后。 赵无眠缓慢回想,“你刚刚让我...干啥?” “罗斯公司理财的课后习题,”江一则从容不迫地从书架上抽下一本厚如板砖的教科书放到赵无眠面前,书本与桌面接触时哐当一声,感觉地板都在摇。 赵无眠心里咯噔一下。 江一则面不改色,“就这个。 每节投资学课后完成对应章节。” 赵无眠:“???????” 啥?! 江一则手点了点那本书,示意赵无眠注意力集中,“自己做,不许找别人指、导。” “…”赵无眠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满腔柔情戛然而止。 罗斯…你是谁!!!!!! 你为什么要跟我抢夺江一则的宠爱。 他望着那本又大又厚又无聊的破书,满目呆滞。 江一则却耐心平静,一字一句道,“听、清、楚、了、吗?” 赵无眠:“…” 现在装瞎… 哦不,是装聋。 还来得及吗。 作者有话说: 放心第一卷会有正式表白成功的,但还不是现在… 22 第22章再婚的心仪对象 赵无眠原本以为,周五晚上的“教学局”是个披皮的约会。 然而江一则用行动告诉他: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学习从不做假。 这天他们离开图书馆的时候,赵无眠已经快虚脱了。 其实他很聪明,学习能力也很强,从小到大文理兼修,没有一门不擅长的。 但江一则的标准实在是有些高,他见过赵无眠的成绩单,他不能容忍这门课的分数成为其中的“异类”。 赵无眠学了一个晚上,身心俱疲,“那什么,你饿吗?”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江一则,满脸都写着两个大字:我饿。 江一则:“...” 初春的夜里,A大校门口的烧烤摊嘈杂的人声混着孜然味儿,烈火在严寒中烹出各种美味却绝不健康的食物。 刚出炉的烧烤,用来盛放的不锈钢盘子很烫。 赵无眠手指一碰,烫得一抖,盘子受力不稳连带着羊肉串烤鸡翅土豆片海带丝一齐向下栽去,江一则立刻伸手直接托住,稳稳地放回了桌面。 放开后他的掌心微微泛红,赵无眠一怔,理智和味蕾携手私奔,呆呆地,突然很想扑过去吻他。 当你饥肠辘辘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他与一盘撒上孜然的烧烤一起出现在你面前,而你更想上嘴的是他而不是烧烤——那么,你此刻爱他即使还不抵岁月漫长,却也已经足够与罗密欧爱朱丽叶一较高下了。 “小心点。” 江一则说。 “...哦。” 赵无眠脸红红的,呆楞三秒后僵硬地拿起一串羊肉。 这天他们快吃完的时候,马路对面响起酒醉的跑调歌声。 赵无眠抬头一看,那勾肩搭背的几人中就有周达非。 他看样子没怎么醉,只是自我放纵。 江一则注意到他的目光:“那个,就是周达非?” “对。” 赵无眠点点头,有点难为情,“他这个人...就那样。” “你们关系很好?”江一则问。 “还,还行吧...”赵无眠笑了笑,“相处得多倒是真的,毕竟我大学里有一半的时间都在话剧社度过。” “哎对了,”赵无眠突然想到,“你知不知道你们经院最近有个给学生的赞助项目?” 江一则点点头,“是有这么回事儿,怎么,你们中文系的活动又缺钱了?” “...” 赵无眠小脸一红,“这次是话剧社。” “话剧社?”江一则沉吟片刻,“为了你们那个年度大戏?” “哎你知道啊!”赵无眠有点惊讶。 江一则当然不会告诉赵无眠当初招新他全程旁观了,还旁观得不太开心。 他只能轻描淡写地说,“听说过。” “那你觉得,就这个项目能申上吗?”赵无眠问,“或者有没有什么注意事项?” 江一则想了想,“注意事项倒是没有,只不过这个赞助主要针对与商业相关的公益项目,话剧...你也可以申申看,我下周帮你们问一下,但我建议还是找好备选。” 下周五,赵无眠终于明白,周达非的放浪形骸不是毫无原因的。 话剧社大会,周达非带来了他的“酒吧战利品”:年度大戏男主角。 该男主角名叫许风焱,童星出身演技过硬,会跳舞,有一小票妈妈粉,长相就不用多说了,还参演过知名大导演的戏。 不仅如此,他还是个有追求的学霸,放着电影学院不去苦兮兮地考进了A大艺院,被周达非一举擒获。 许风焱之所以答应周达非的邀请,不全是因为泡吧那天喝多了,还因为他看过周达非拿奖的作品,同时对赵无眠写的剧本感兴趣。 明星哪怕不化妆,跟一般人的气质也是不一样的。 许风焱身姿挺拔眉目深邃,走路都像是在跳舞,举手投足间仪态万方,一颦一笑显然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很会用自己的五官讲故事。 他不是个喜欢废话的人,坐下就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话说,跟我搭戏的女演员是谁?” 周达非:“还没选出来。” “你之前说过这个选角过程我可以参与的对吧。” 许风焱说。 “对,”周达非说,“过了一轮了,但没有特别合适的,等确定的时候肯定会征求你的意见。” 许风焱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今天的话剧社大会其实是个培训加再次选拔,上周通过初选的人都会到。 许风焱可以不来的,但他表示自己很想参与这个流程。 周达非和其他几人选演员的时候,他坐到了赵无眠身边。 “你好,认识一下?” 赵无眠此刻正在做罗斯的课后习题,他抬眸笑了笑,“赵无眠,谢谢你加入我们的大戏。” “我之前就听说过你,”许风焱又坐近了点,“不过没想到你真人这么好看。” 赵无眠愣了几秒,笑了,“那可不,我见过的人都特别善良,说我长得好。” 许风焱也愣了,眯着眼睛凑近观察了他几秒。 赵无眠被看得有点不是很自在,正想挪动时,许风焱又退回了刚才的距离。 “你的脸上很生动,感觉有故事。” 许风焱说,“冒昧问一下,你现在单身吗?” 赵无眠指了指罗斯的习题,笑道,“这不正追人呢吗。” 许风焱的眼睛很大睫毛很长,不知道有没有开过眼角,他睁大眼睛的时候感觉瞳里充满了梦幻故事般的好奇和疑惑,像个披上人皮的精灵。 那边周达非还在给面试的演员出考题,考完之后整张脸没什么表情。 大家都是业余选手,所以周达非没怎么评价,但他的眼睛里写满了你什么货色我什么脸色。 赵无眠走过去活跃了一下气氛,让大家不要那么紧张,也让周达非不要那么让大家紧张。 周达非非常不满。 许风焱围观看戏。 气氛越来越凝重。 赵无眠一年第256次忍不了了,他怒吼道,“周达非我正式通知你咱俩BE了!” “…” 话音刚落,教室的门开了。 周达非头也不回,“谁啊没看见里面正闹离婚呢!” 赵无眠回头一看,只见江一则长身玉立,站在门口。 赵无眠:“……” 周达非刚刚说啥? 哦,离婚。 离、婚… 离婚!!!! 靠!!!!!! 赵无眠火速给周达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做个人,解释清楚。 周达非点点头,表示让他安心。 他咳了一声,“不好意思,下午是我的话剧时间,找赵无眠写投资学作业请等晚上。” 赵无眠:“??????” 您有什么毛病吗??? 江一则冲赵无眠挑了下眉。 赵无眠:“…” 不。 你听我解释。 他强装镇定刚欲开口,却见江一则一脸淡然地走到他和周达非中间的位子上坐下,从容不迫道,“离婚待会儿再说,先聊聊经费的事儿吧。” 赵无眠:“……………………” 不!你听我解释! 我是编剧我能圆回来! 许风焱瞥见他手指发颤,小声问道,“这谁啊?” 赵无眠可怜弱小又无助,“再婚的心仪对象。” “...” 23 第23章变脸天才 江一则今天到门口时里面正吵得不可开交,他听见赵无眠那句怒吼才推门进去。 BE是个啥? 他有点好奇。 然后很快,周达非就吼出了它的同义词:离婚。 江一则知道这是一种比喻和玩笑,但这丝毫不妨碍他看周达非不爽。 江一则不喜欢周达非的存在,从还不知道他真名的时候就是这样。 不过从现场情况来看,周达非似乎也很不喜欢他,而这直接说明了赵无眠对他的重视有多碍眼。 碍眼,就等于明显。 江一则笑意淡然,“我这儿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赵无眠:“坏的。” 周达非:“好的。” 众人:“...” “好,”江一则毫不犹豫,“坏的那个就是经院这次的赞助是针对商业相关的,所以可能没办法批给你们。” 周达非无动于衷地看着他。 赵无眠小心翼翼,“好消息呢?” “好消息就是下学期要院庆,院里要拍个宣传短片,15-30分钟。” 江一则说着指了指周达非,“如果你愿意接,院里会直接给话剧社一笔费用,比你们之前申请的赞助还要高。” 周达非想了想,拖开江一则面前的椅子,坐下后翘起了痞子专用的二郎腿。 “我们学校有微电影社,干嘛不找他们。” “第一,你是经院的,他们不是;”江一则说,“第二,你拿过奖,他们没有。” 周达非继续挑衅,“院庆是下学期,可我这笔钱马上就要用。” 江一则笑容和煦有礼,感觉阴森森的,“我跟负责老师说过了,只要你出个简单的方案,就可以先给一半,够了。” 周达非还在找茬,“那么除我以外其他的成员呢?编剧演员灯光道具后期等等,谁定?我可不跟你们瞎凑的班子合作。” “你选。 原则上院里希望尽量多用经院的人,”江一则半靠在椅背上,看似随意实则施压,“不过实际上只要主演和编剧都是经院的就行了,别的无所谓,这个要求不难达到吧。” 周达非深吸一口气,刚想回杠,却被江一则抢了先:“实在不行,以周师兄您的才华,肯定可以一人兼了导演演员编剧三职。” 周达非:“...” 我看你就是想累死我。 这样就没人反对你和赵无眠了。 许风焱站在一旁,一双大眼睛有点困惑。 他偷站到赵无眠身后,对着他耳边问:“哎,他们两个,有仇吗?” 赵无眠:“...” 说来你不信,今天是他俩第一次说话。 江一则交代完毕就打算离开,赵无眠伸长脖子追了上去,“江一则!” 江一则面无表情地回过头,“还有事?” 赵无眠抿抿小嘴,一副不长脑子的弱小傻白甜样。 “今天早上投资学老师讲太快了,我一个字也听不懂呢…” 周达非:“…” 呕。 许风焱:“?” 变脸天才? “你晚上有空嘛?”赵无眠期待地看着江一则。 江一则想了想,轻描淡写道,“可以,晚上七点带着你的罗斯作业来图书馆找我。” 江一则走后。 赵无眠长舒口气。 周达非翻个白眼。 许风焱... 许风焱望着赵无眠,若有所思。 下午的话剧社活动结束后。 赵无眠归心似箭,周达非心怀不满,“这都第四周了,主演还没定下来,您还有心情搞投资学。” 赵无眠也不太好意思,“那要不周末咱们再碰一下?明天行吗。” 周达非:“明天我要回家。” “可是我后天跟江一则约了一起自习的,”赵无眠无奈道,“江一则每周六都要去他们系,不对,是你们系,哎反正就是一个教授的项目组;所以只能约周日。” 周达非:“...” “你就不能周日再回家?”赵无眠可怜巴巴的。 “周日我爸在家,懒得回去。” 周达非翻个白眼,“行吧明天就明天,许风焱你来吗。” “来啊,”许风焱点点头,“我反正是个单身的外地人,啥时候都有空。” “...” 约的是七点,赵无眠六点半就冲到了图书馆。 没看到江一则,倒是碰见了时玥。 在江一则眼中,情敌和疑似情敌都是阶级敌人,必须坚决打倒; 但在赵无眠眼中,敌人也是人,情敌也有情。 “那个,上次不太好意思啊。” 赵无眠主动凑上去搭话。 时玥撇他一眼,“呵呵。” 她从包里甩出一袋刚拆封的巧克力,“情人节那天,就这个他都不肯收,气死我了。” 赵无眠口水一咽眼睛一亮,意味深长地盯着那袋巧克力。 “甜吗。” 时玥与神经病共舞已久,脑回路也开始剑走偏锋。 “你干嘛?不会连一袋送给江一则未果的巧克力你都要跟它比比谁更甜吧?” “什么呀,”赵无眠无奈道,“我都暗示的这么明显了。” 时玥:“到底啥啊?” “拆都拆了,我没吃晚饭你能给我几块吗...”赵无眠长叹口气。 时玥:“?你不是不喜欢吃巧克力吗?” 赵无眠一拍桌子:“什么?” “你这哪里听来的谣言?” “我最喜欢吃巧克力了!” 只见江一则推门进来,“...” 时玥挤出一个标准的假笑,咬牙切齿道,“是吗。” “是啊,”赵无眠一脸无辜,“你到底听谁说的啊这么不靠谱,给我几块呗我下次送你别的。” 时玥刚想出卖江一则,就见这人竟主动走了过来。 他拍拍赵无眠的肩,“你刚说要送什么?” 赵无眠:“………………” 丘、比、特,我上辈子,负过你吗。 一下午让江一则误会两次。 我看你是不想下凡搞工作了。 赵无眠给时玥使了个眼色,但时玥视而不见。 “他说要送我巧克力呢,作为这一盒的回礼。” 时玥笑着说。 赵无眠:“???” 姐你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 时玥说着把巧克力递给赵无眠,故意凑在他耳边假装私语,“一人一次,扯平了。” “...” 时玥潇洒地走了。 赵无眠满目无措地拿着那盒巧克力,百口莫辩,“这个...” 江一则点点头,“你很可以啊。” 又是周达非。 又是时玥。 当我死的吗。 赵无眠心惊胆战。 江一则继续,“巧克力好吃吗。” 赵无眠抱着那盒巧克力,撇下一小块递过去,“应...应该还行,你也尝尝?” 江一则:“…” 赵无眠撇撇嘴,自己吃了那块巧克力。 江一则:“…” 赵无眠边咀嚼边回味,“真挺好吃的啊。” 江一则忍无可忍。 “你作业呢。” 他板着脸说。 “在Pad里呢,”赵无眠连忙调出平板,“这次,可都是我自己做的。” 他说完,眼巴巴地看着江一则。 求表扬。 求夸奖。 最好还能求亲亲抱抱举高高。 江一则接过来从上到下扫了一眼,“看出来了。” 赵无眠:“...” “错了几题啊。” 他小心翼翼地问。 江一则:“你这有对的吗?” “...” 赵无眠把平板拿回来,“那我再...看看。” “我先给你讲吧,”江一则说,“讲的过程中任何不懂的时候你随时问,讲完你再从头到尾重做一遍。” “要是再错成这样,”江一则深吸一口气。 赵无眠:“?” 江一则面无表情:“接下来一个月投资学课上都不许坐我旁边。” 作者有话说: 江一则:?这还用比?当然是眠眠最甜了! 24 第24章娇娇傻白甜 激励使人进步。 惩罚也可以。 不能坐江一则旁边,这投资学还有什么意义! 赵无眠的学霸之魂当场觉醒,痛定思痛地听了两小时课。 江一则:“都听懂了吗。” 赵无眠假装害怕,“...差不多。” 江一则:“那现在重做?” 赵无眠讨价还价,“太晚了,我都累了。” 江一则:“...” 我还没累呢。 你就累了?? “要不这样吧,”赵无眠托出真实目的,“要是我能对百分之八十以上,你就给我一个奖励。” 江一则想了想赵无眠刚刚惨烈惊人的作业,“行。” 就你那水平。 能对百分之六十,就算对得起我两个小时的喋喋不休了。 赵无眠暗中狂喜。 江一则,你等着吧。 一小时后,赵无眠写完了作业。 江一则检查完毕,眉头一皱,“你学过泰勒公式?” “高中数学竞赛的时候学过一点点,”赵无眠十分欠扁地故作谦虚,“就懂个皮毛,皮毛。” 江一则也不戳穿他,“行吧,你要什么奖励。” 赵无眠套路千万条,撒娇第一条。 他凑到江一则面前,两只眼睛一眨一眨,“奖励就是,希望你不要生气了。” 天哪噜。 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黏糊???? 江一则:“...” “我没有,”江一则轻描淡写,“重想。” 许风焱虽然有一定的知名度,但非常没有明星的自觉,时时刻刻拿自己当素人看待。 第二天他把话剧碰面会约在了一个人来人往的街角咖啡店。 周达非有点崩溃,“这里吵成这样,许风焱你怎么想的啊。” 许风焱:“我喜欢这家店的咖啡。” “好了好了,别吵了。” 赵无眠坐了下来,“赶紧的,通过初试那几个你们分别看好谁?” 周达非难得沉默,许风焱一言不发。 赵无眠叹了口气,“我的锅,把女主写得太难演了。” “你这话怎么说的,”许风焱一皱眉,“编剧要考虑的是怎么把剧本写好。 演不出来是演员的问题,教不出来是导演的问题,跟你有什么关系。” 周达非:“我承认,我能力有限,那几个我都教不出来。” “所以我想问问,许风焱你有没有什么认识的,专业一点儿的,哪怕没那么好看的都行。” 许风焱:“有倒是有,但她们都考不上A大。” “...” 周达非捂脸皱眉,“可真是要了命了。” “其实,”许风焱沉默了一会儿,“我昨天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赵无眠有点警惕,“你可别告诉我这会儿了你要改剧本。” “那倒不是,”许风焱一笑,“我只是突然觉得,女主角不一定非得女的演啊。” 周达非:“???” “可别是你要演女主角吧?” “...” “不是我,”许风焱指指赵无眠,“是他。” 十分钟后。 赵无眠略显困惑,“许风焱你...刚刚说啥?” “我说可以考虑让你来演你剧本里的女主角。” 许风焱很有耐心。 赵无眠:“…” “少年,是什么让你有了这么危险的想法。” 许风焱微微一笑,“当然是你。” “昨天你跟江一则说话的时候我就发现了。 你在江一则面前跟你在其他人面前,简直是两种气质。 他出现的时候,你几乎是片刻间就完成了从暴躁白切黑到娇娇傻白甜的转变!” 赵无眠:“……………………” 我该为此感到骄傲吗。 “这种变脸的天赋不是人人都有,”许风焱澎湃的说,“而你的面容,却总是那么生动自然有故事。” 赵无眠:“……” 我谢谢您了。 “演员这行也看天分的,我觉得就这个角色而言,你起码比昨天面的那几个女生好出一大截。” 赵无眠:“...” 靠。 周达非:“你认真的?” 许风焱点点头。 赵无眠:“???” 他拍案而起,却听周达非说:“那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赵无眠:“???!” 他突然惊恐,感觉面前这俩人像搭伙的强盗,虎视眈眈意图扒走他那本就不多的节操。 “你俩疯了吗?开什么玩笑!”赵无眠一脸震惊,“我就不是个演员啊你还让我反串!” 周达非:“为艺术而现身嘛。” 许风焱:“李叔同还演过茶花女呢。” 赵无眠:“...” 他揪起周达非的领子,“那你怎么不献?” “我这...”周达非左右看看,开始胡说八道,“你看我这五大三粗膀阔腰圆虎背熊腰的,我肯献也没人肯要啊!” 赵无眠气极,一字一句道:“周、达、非,我正式通知你,咱俩BE了。” 周达非:“...” 许风焱:“?” 接下来的一周,赵无眠都疲于躲避周达非和许风焱的围剿。 为此他连饭都不去食堂吃了,周达非跟他太熟,连他哪天哪顿吃哪个窗口都能猜出来。 正好,这周四新晋歌星林听风获得了一个难得的假期。 他很善良,说要请客大家聚聚。 所谓的大家,其实也就只有他自己、邵屿、赵无眠三人。 林听风:「话说,赵无眠你就一个人来吗?」 赵无眠:「???你不会还要我送礼吧!」 邵屿:「...」 林听风:「...」 林听风:「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朋友要带来见见的...(充满暗示)」 赵无眠:「不用。 」 邵屿:「不行。 」 赵无眠:「...」 赵无眠:「邵屿你是不是跟江一则有仇。 」 邵屿:「你自己不是也说不用,」 赵无眠:「那是因为我还没追上!」 邵屿:「...」 林听风:「」 林听风:「那,那也没事...等,等下次吧。 」 赵无眠:「」 邵屿:「@照无眠撤回。 」 然而赵无眠权当没看见,把手机一扔就不理他了。 周四的那顿饭最终还是来了四个人,主要原因是他们看上的那家店的包厢四人起步。 最终他们前后合计,拉来了邵屿的一位室友。 这位室友不是一般人。 他不仅考上了赵无眠隔壁的B大,而且他还是在江苏参加的高考。 赵无眠有点好奇,“江苏高考真有那么难吗?” 江苏室友委婉道,“其实也还好。” “哦?” “毕竟我是竞赛保送数学系的。” 赵无眠:“...” “但其实我现在有点后悔,”江苏室友叹了口气,“我高中参加竞赛时觉得自己天赋异禀为数学而生,现在却时常觉得我是个智障,尤其跟邵屿相比。” “…” “而且我对理论研究兴趣也有限,早知道还不如参加高考选个金融或者IT。” 赵无眠听着,突然唇角微扬。 他想到了江一则。 与有荣焉四个字怎么写,赵无眠今天算是感受到了。 他心情大好,“那你可以辅修啊?” “我辅修了IT,”江苏室友说,“也选了几门金融的课程,不过再搞第三专业我怕我大脑直接当场退休。” 赵无眠的唇角继续上扬。 知晓内情的邵屿看不下去了,“行了,徐奕你脑子不够用就少说几句。 还有你,赵无眠你笑个毛线啊!” “你管我呢。” 赵无眠撇撇嘴。 尽管有邵屿的存在,但今天整顿饭气氛还不错。 特别是赵无眠,他还有个意外收获。 徐奕这学期也上投资学,他的水平介于周达非和江一则之间,是个合适的讨教对象。 分别时,邵屿很困惑,“你不是都让江一则辅导你吗,我记得之前有人说装傻也是一种情趣?” 赵无眠边加徐奕的微信边说,“那也不能傻过头了啊!我总得有点儿基础再去问他。” “傻要傻到点上,卡在那种看似傻实则俏皮可爱有灵气的程度最好,过犹不及你懂吧。” 邵屿:“…” 如此傻逼,不愧是你。 林听风悄悄拉过赵无眠,小声说,“其实没关系的。” 赵无眠:“?” “邵屿当初辅导我数学的时候我全年级倒数第一,我脑子还不行,不也熬下来了吗。” 赵无眠:“…” 竟有一丝合理。 “总之,”林听风拍拍赵无眠的肩,“我支持你,希望下次你能带着他跟我们一起吃饭。” 入春了,北方的夜里渐渐没有那么冷。 赵无眠把围巾裹好,笑着说,“那肯定的,到时候邵屿有意见我们就不让他吃饭!” 林听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邵屿:“…” 赵无眠走后,邵屿问林听风,“你真的觉得他跟江一则合适?” “对啊,”林听风点点头,“高中的时候我就觉得他俩挺相像的,都是聪明、会来事儿、全面发展的那类人,还都乐于助人。” 邵屿不轻不重地敲了下林听风的头,“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这么傻。 他俩是完全相反的两类人。” 25 第25章勉强 这个周五,赵无眠照例按时去上投资学。 与往日不同的是,为了躲避丧心病狂的周达非,今天他将不能在经院的食堂吃早餐,只能在楼下买了几个包子边走边啃。 他边啃边在心里咒骂周达非和许风焱毫无底线,并十分自觉地避开了经院大楼的正门,从一个又远又偏的小门走了进去。 该小门离电梯很远。 赵无眠一咬牙一跺脚,决定徒步爬上7楼。 上到6楼的时候,他从楼梯间半开的门里瞥见了江一则。 江一则的身边还有其他几个同学,看样子是在说事。 让赵无眠在意的是,那几位同学里有一个正是时玥。 赵无眠撇撇嘴,继续爬楼。 我好心给你带巧克力。 你居然偷偷勾搭我的准男友! 还有江一则你也给我等着。 不说清楚我就让时玥帮我写作业。 赵无眠气喘吁吁地爬上了7楼,刚想松一口气,却如自投罗网般在投资学的教室门口被逮个正着。 周达非揪住他的书包带,一脸得意:“我就知道,你哪儿都可能不去,投资学你不可能不来。” 赵无眠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3秒后。 赵无眠趁其不备一把拽过书包带冲进教室,周达非紧随其后边跑边喊:“你给我站住!” 爬了7层楼的赵无眠显然跑不过坐电梯上来的周达非,他很快被擒获,一脸绝望,“周达非,你就放我一条生路不行吗!” “不行。” 周达非拽着他的衣服,一脸冷漠。 赵无眠:“勉强来的不会有好结果啊!” 周达非:“可是不勉强就不会有结果。” “...”赵无眠呼吸微弱,双眼失神,感觉下一秒人就要断气了。 此刻的教室里已经来了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学生。 赵无眠脸上挂不住,意欲尽快脱身,“要不,咱们下课再说?” 周达非:“不、行。” “除非你现在就答应我,不然这事没完。” 赵无眠彻底绝望,呐喊道“我是个男的啊我怎么答应你!” 围观群众:“???” 现在已经是这种对白可以出现的时间了吗? 就在此时,江一则等几人走进了教室。 他一进教室就听见赵无眠那句发自肺腑震撼人心的呐喊,一转头发现他正被周达非恶狠狠地揪着,满脸都写着逼良为娼。 看见江一则,赵无眠瞬间两眼放光:“江一则!快救我!” “这怎么回事。” 江一则的眉瞬间一皱,显然很不满。 “一会儿再跟你解释,”赵无眠几欲落泪,“你先赶紧把他拖开!” 江一则刚想上手,周达非瞪他一眼,“这是我跟赵无眠之间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别插手!” 赵无眠:“?” 江一则压根儿不理周达非,用力的拽下了他的胳膊,“我对你们俩的事没有什么兴趣,但是现在我和赵无眠要上投资学了。” 周达非捂着快脱臼的胳膊:“...” 赵无眠大难不死却已经快疯了:“卧槽你俩都在说些什么啊这是什么糟糕的台词赶紧给我闭嘴!” 围观群众:“...” 天哪这是我可以免费看见的场面吗。 江一则解救赵无眠后,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向了座位。 赵无眠有点不好意思,拎着书包跟在后面,小心翼翼地在江一则旁边坐下。 周达非紧随其后,坐到了赵无眠的另一边。 “这是个意外。” 赵无眠抿着嘴说。 江一则看起来不是很感兴趣:“哦?” 周达非立刻翻了个白眼:“呵。” 赵无眠:“…” “真的…是个意外…”他试图继续向江一则解释,却总是被周达非打断。 江一则就很无语,你一个BE对象还这么嚣张吗? 赵无眠左看看,右看看,最终安静地闭嘴了。 快上课时周达非终于走了,赵无眠长叹一口气,“我怎么能想到,有一天上个学也能跟穿越火线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儿?”江一则说。 “其实,”赵无眠想了想,“还是那个年度大戏的事儿。 他们想让我演其中一个角色,我不答应,然后就...” 江一则:“那个角色不好吗?” “也不是,”赵无眠不好说的太具体,有剧透的嫌疑,“其实角色没什么好不好的,主要是跟我有点...不太适合。” 江一则巴不得赵无眠离周达非越远越好,“不想去就不去了。” 赵无眠心有余悸,“我真怕周达非追杀我啊。” 江一则:“那你今天下午的话剧社大会还去吗。” 赵无眠突然一愣。 “还是想去?”江一则笑了。 赵无眠撅着嘴,不知道是傲娇还是委屈,“那剧本...还是我写的呢。” 这节投资学赵无眠依旧听得云里雾里。 他本来就水平稀烂,更何况他还心里有事儿。 中堂休息,江一则和岳晨几人去找老师问问题。 时玥又坐到了赵无眠身边。 赵无眠:“?您又找我干嘛?为了巧克力吗?等下课。” 时玥:“...” 神特么为了巧克力。 “放心,我已经对江一则没有兴趣了。” 时玥说,“我来找你是公事。” 赵无眠:“???” “下学期要选校学生会主席了,每个院一个候选人。” 时玥说,“常理来讲都是每个院的学生会主席参选效果最好,但是江一则说他不参选——不仅自己不参选他连竞选活动都不参加。” 赵无眠:“那...你们换一个人就是了。” 时玥叹了口气,“如果他不去,按照流程就是我,我的人气比他差太多了,基本就是送死。” 赵无眠:“...” “我们几个人已经劝过他了,但是他态度比较坚决,”时玥说,“所以我想请你问问,哪怕是参与竞选团体也可以——这个不是特别占用时间,我们主要是借用他的人气。” “这样啊,”赵无眠看了时玥一眼,觉得这姑娘还是比较坦诚的,“那我问问吧,但是结果我没办法保证。” “没事儿,”时玥站起身冲他简单鞠了个躬,“至少努力过了。” 赵无眠跟时玥加了微信,方便后续沟通。 时玥走后没多久,江一则回来了。 “时玥刚刚找你干嘛?不会是又要帮你写作业吧。” “...” “她,她让我问问你学生会主席竞选的事儿。” 赵无眠说,“她说你的人气比较高,你不去经院今年希望就很小了,所以...” “这个我是真的没空,”江一则摇摇头,也没多说,“学生会主席的竞选流程是很复杂漫长的。” “哦。” 江一则说完,赵无眠冲着远处的时玥缓慢地摇了摇头,时玥看样子有些失望,深吸一口气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江一则显然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他正在动笔记录刚刚找老师问的问题,笔尖飞速中英文公式混杂,他的笔记不算多么精致整洁,但透着一股非常精英未来的赛博无情感。 和他这个人一样。 赵无眠在心里叹了口气。 时玥真是个好姑娘,江一则…… 算了,只要他喜欢我就行。 “话说,”赵无眠问,“你暑假有什么安排吗?” 江一则:“刚放假那会儿有个项目,估计要去外地,之后就是暑期实习了,就在北京。” 赵无眠有点好奇,“什么项目要去外地啊?” “还没定,要等分组名单出来。” 江一则说,“但做项目是经院的传统,所有学生都要参与,一般是大二暑假。” 赵无眠两眼放空,“大二暑假…” 大二暑假周达非在干啥来着? “当然一个院也总有那么个别人拖到大三的,”江一则面无表情道,“比如周达非。” “…” 这天投资学下课后,时玥再次来找赵无眠。 赵无眠其实有点恐慌,他生怕让江一则看见了又怀疑自己不好好写作业。 而他这周的罗斯又确实还没写。 他赶紧把一盒巧克力从包里抽出来塞给时玥,可时玥没有走的意思。 赵无眠躲躲闪闪,“那什么,还有什么事儿啊?” 时玥一皱眉,“你躲着我干嘛。” “没,没有啊。” 赵无眠说,“算了你有事儿赶紧说,我下节还有课。” “我就是问你,”时玥说,“江一则具体怎么讲的。” “他应该是真的没空。” 赵无眠解释道,“他暑假要做项目和实习,估计下学期实习还继续,所以…” 时玥翻个白眼,“那他连来这里帮忙都没空吗。” 赵无眠没有说话。 “算了我懂了,人家是要干大事的人,大二就能进周教授的项目组了,哪里还管学生会。” 时玥骂骂咧咧地走了。 赵无眠其实还挺意外的。 江一则的做法顶多算是直接彻底了一点,这可能与他的行事风格有关。 但A大经院这种地方每个人都是削尖了脑袋才挤进来,时玥那种心系集体的人才是少数。 赵无眠想着想着,下楼一转角遇见了守株待兔的周达非。 赵无眠:“…” 周达非翻个白眼:“走吧上课去。” 这天的古希腊戏剧概论赵无眠听得不怎么认真,连被叫起来回答问题都是自由发挥的。 下课后,赵无眠问周达非:“话说,那个女主角真找不到别人了吗?” “你说呢,”周达非满眼都是关爱智障,“但凡能找到个女的、活的,我会牺牲睡眠提前半小时蹲在你投资学门口?” “许风焱会丢掉偶像包袱在食堂门口堵你?” “许风焱,”赵无眠笑笑,“看不出来他还真挺认真啊。” “他是专业人士,”周达非说,“他太清楚了,一部戏靠的是互相成就。” 这天赵无眠没有去吃午饭,大概是早上刚吃完就一顿跑,他胃里有点恶心。 手机屏幕一亮。 江一则:「你下午还去话剧社吗?不去的话到经院图书馆找我。 」 看到这句话,赵无眠的心情突然明媚些许。 江一则还真是肯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看来表白的事情,必须要提上日程了。 赵无眠:「我决定去了!」 江一则:「你是说话剧社还是说演戏?」 赵无眠:「都是!」 江一则:「那我就等着在舞台上看到你了?」 赵无眠想了想自己笔下的那个人物,突然捂着嘴笑了。 赵无眠:「你等着吧,到时候记得别吃东西别喝水。 」 26 第26章盲人的假面 《盲人的假面》这部戏,是仁者爱人的赵无眠和尖酸刻薄的周达非合伙写出来讥讽社会的。 故事的主要角色都是一家人。 一个警察署四十多的中年官员四年前娶了个漂亮但哑巴的二婚妻子,二婚妻子其实是一对双胞胎杀手姐妹,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为了报复性侵过她们的理发店老板而来,而她们的官员丈夫恰是当年草草结案的那位警察。 该官员丈夫对妻子是两个人毫无知觉,更遑论其他。 他白天工作晚上出轨回家就是躺沙发,与妻子的交流仅限于指使和吹牛。 官员还有个母亲,嫉妒儿媳的年轻貌美天天压迫她,还背着儿子偷偷跟“远近闻名的老好人”理发店老板私会。 四个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共处一个屋檐下,竟然谁都没觉得谁有问题。 直到有一天,官员亡妻生的混不吝儿子自野鸡大学毕业归来,他长得风流倜傥却不做人事,万事不关心只想泡风姿绰约徐娘未老的后妈。 后妈(们)深感机会到了,终于出现了一个又傻又合适的替死鬼。 于是一个午后,混不吝儿子终于被后妈刻意的忽冷忽热激怒,试图用强却被一棒子敲晕,丢进了杀人现场。 然后姐姐杀了理发店老板,妹妹制造不在场证明。 杀人现场的混不吝儿子和前去私会的奶奶同时被抓,中年官员恰在与下属偷情,一家四口反倒是只有真凶后妈清清白白彻底脱罪。 而赵无眠要扮演的,就是风姿绰约、徐娘未老的“后妈两姐妹”。 ... 周五下午,《盲人的假面》第一次剧本围读会。 周达非人逢喜事:“首先,让我们欢迎本剧的‘女主角’赵无眠!” 众人一阵噼里啪啦的鼓掌和笑声,赵无眠:“呵呵。” 掌声结束,许风焱面带微笑地开口了:“话说,我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赵无眠吓得一哆嗦,“您还有大胆的想法啊?” “我是觉得,既然你反正是个男的,”许风焱不紧不慢道,“不如直接把姐妹改成姐弟或者兄妹,这样讽刺更强。” “你想想得是怎样对妻子漠不关心的丈夫才能连妻子时男时女都看不出来。” “的确,”赵无眠思索片刻,“社会上家庭里并不只有女性的情感和受伤会被忽视,男性也一样。” 这天下午的围读会进展十分顺利。 赵无眠本身就对剧本和人物非常熟悉,许风焱又是专业演员,饰演“官员”和“奶奶”的同学也有不少表演经验,周达非终于凑齐了他梦寐以求的班子。 一帮搞话剧的在一起排到兴头上,晚饭也不吃了。 赵无眠给江一则打了个电话,说今天第一次剧本围读耗时漫长,晚上自己可能去不了图书馆了,让他不要等。 江一则没说什么,只是让赵无眠记得要吃晚饭。 挂完电话,他沉吟片刻,把投资学的书收起来,继续处理手上的案例资料。 九点的时候,图书馆外层的灯熄了。 江一则从来不会这么早离开,但赵无眠的电话打不通了。 电话没接可能有很多原因,可江一则非常不能接受其中有一个可能与周达非相关。 他到话剧社教室的时候,里面人不少,灯火还是亮着的,赵无眠却不在。 许风焱惯会察言观色,“你找赵无眠吧?” 江一则点点头,“他人呢。” “他刚刚不太舒服,”一个女生说,“周达非送他去医院了。” 赵无眠今天一整天只吃了早上那几个包子,胃里空空如也。 更别提早上他还是边走边吃,吹进了一肚子冷风,之后还又爬楼又跑步——他胃不疼简直是天理难容。 校医室已经关门,周达非只能开车送他去附近的医院,却在校内停车场被江一则逮住了。 赵无眠胃疼并发低血糖,整个人神智不是很清醒,病歪歪的耷拉着眼睛。 江一则也懒得废话,直接过去掺住他。 周达非:“你干嘛啊?” 江一则面无表情:“我扶他,你去开车。” 周达非看了他几秒,径直走向了停车位。 赵无眠可能是听到了江一则的声音,挣扎着往他身上靠了靠,不知道是下意识的还是刻意的。 远处周达非翻了个白眼,“可真是服了,都这会儿了还记着撩人呢。” 赵无眠直接走的急诊。 他是急性肠胃炎,还有点低血糖,医生给他安排了个小床铺方便夜里吊水。 “他今天这水估计要吊一夜了,”医生说,“可以留个人陪着,不陪也行。” 江一则认真看完了病历和医嘱,“那他现在能吃东西吗?” “流食或者半流食吧,热的,别吃太多。” 医生说完就走了。 赵无眠躺在小床铺上,整个人哼哼唧唧的。 周达非:“话说,我们俩是不是要有一个人去给他买点吃的。” “你在这儿看他一下,”江一则直接说,“我去。” 江一则并不想离开赵无眠片刻,但他实在不相信周达非这种人的厨艺。 医院里有给家属做饭的地方,江一则买了两个鸡蛋炖成偏液体状,拿了个小碗装了过去。 周达非震惊了,“你这是哪儿来的?” “自己做的。” 江一则说着开始一小勺一小勺喂给赵无眠。 赵无眠渐渐恢复些许神智,他眼睛半睁半闭,假装昏迷。 一小碗喂完后。 江一则把碗勺递给周达非,“洗碗会吧。” 周达非:“...” 周达非去洗碗了,江一则摸摸赵无眠的额头,轻声说,“胃还疼吗。” 赵无眠呜呜咽咽。 你再摸我一下我水都不用吊了。 江一则:“下次要记得按时吃饭,尤其是你胃不好还低血糖,之前打电话的时候不是答应我的吗。” 赵无眠哼哼唧唧。 但我今天要是吃了饭,你哪里会这么温柔的照顾我。 赵无眠想着,假装在梦里胡乱动了下,腻腻歪歪地离江一则更近了一点。 要是能被他抱着就更好了。 有没有人能去把暖气关了。 关暖气是不可能的,江一则刚给赵无眠掖好被子,周达非回来了。 “你回去吧,”周达非说,“今天晚上我看着他。” 江一则站了起来,他跟周达非差不多高,目光平视基本正好对上。 他有一种非常敏锐的直觉,面前这个人可能比赵无眠的所有前任加在一起都要可怕。 江一则唇角掀起一个流于表面的弧度:“还是我留下来吧,你周六不是要回家吗?” 周达非也不跟他客气,“可是没记错的话,你周六也要参加项目组吧。” 瘫在床上装死的赵无眠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他咳了几声,嗓子绵软声音很小,“你俩别吵了...” 然而没人理他。 周达非正欲继续说,却听江一则一字一句道:“是这样没错。 但是,你留下来,不是很合适吧。” 他说完,不咸不淡地看了周达非一眼,径自在床边坐了下来。 场内气氛凝固片刻。 三秒后。 其实并没有昏过去的赵无眠:“?” 反应过来的周达非:“...” 突然顿悟的赵无眠:“!” 护士护士快给我拔针,我要起来拖着铁床从五道口跑到三里屯! 我恋爱了!!!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_^ 2020想必大部分人(包括我)都过得不太容易,或许目前好转了,或许仍没有。 在此送给大家一句冯内古特的话:「我想对霍金以及所有比我年轻的人们说:耐心点。 你的未来将会来到你面前,像只小狗一样躺在你脚边,无论你是什么样,它都会理解你,爱你。 」 27 第27章恶人 脑补归脑补。 这天赵无眠最后也还是没让江一则陪他一夜。 江一则第二天一早就要去项目组,他还没有那么不懂事。 周达非快要滚蛋的时候,赵无眠恰到好处的醒了。 他捂着肚子一脸虚弱,“那什么,你俩明天都还有事儿,先回去吧。” 周达非眉头一皱,“我明天可以不回家。” “拉倒吧,”赵无眠疲惫地闭上了眼,“你上周就没回去了。” 周达非看了江一则一眼,但是江一则没有说话。 周达非左右看看,“哟,这瓶水快没了,我出去喊护士。” 周达非走后,江一则替赵无眠关紧输液管的阀门,确定血没有回流,才在床边坐下。 病中的赵无眠嘴唇没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有点委屈,一双眼睛雾蒙蒙的,恋恋不舍地看着他。 江一则:“怎么了?” 赵无眠抿着嘴没有说话。 其实我想让你留下来。 但是我懂事。 所以我不说。 江一则抓起他输液的那只手,塞进被子的边缘,“放好,都凉成这样了。” 江一则的手快要抽回的时候,赵无眠突然屈起僵硬的手指在他掌心难耐地划了一下。 明显得拙劣。 也许是生病使人脆弱,赵无眠突然有些不想再等了,“其实我...” 江一则却没有回应他的言语,迅速抽回了那只手,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赵无眠心里倏地一沉,没有再说什么。 旖旎与暧昧戛然而止,冻死在北京初春的夜里。 很快,周达非带着护士进来了。 小护士对赵无眠很照顾,麻利地给他换好了水,让他有事就按铃。 护士走后,周达非环顾四周,“那现在,是怎么安排的?” “你们都回去吧,就是急性肠胃炎而已。” 赵无眠故作无事,“明天我让邵屿过来,他周六没事。” “邵屿是...”周达非眉间疑惑。 江一则:“他堂弟,在隔壁数学系大二。” 周达非看了江一则一眼,眼神复杂,“那行,咱俩走吧。” 回去的路上,周达非和江一则一路无话。 周达非是个比较随性的人,而江一则此刻也懒得去装社交达人。 今天在医院,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他心里想的是不要与赵无眠在一起,但他实际做的每件事都与之相反。 这种亲密而有实无名的关系,他可以接受,甚至十分享受;但是显然,赵无眠不可以。 江一则妄想将这种状态一直保持下去,可对于赵无眠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手段,是阶段——他一定会走向下一步。 或再进一步,或彻底结束。 而从赵无眠的过往履历来看,无论下一步为何,最终那步都是彻底结束。 江一则知道自己在今天这种场合选择离开是一件多么过分的事,但他的本能不允许他给自己的生命主线引进致命的变量。 他愿意为了赵无眠一夜不睡,但他不能让赵无眠影响他的项目;他愿意为赵无眠付出很多很多,但他不能让赵无眠影响他的未来。 他很疼,像执拗闷下一瓶刺鼻的烈酒,心口火辣辣的疼。 他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而赵无眠显然也已经反应过来。 很好,下周才是第六周,他仍有机会退掉那门本就不适合他的投资学。 下车后,周达非替江一则补上了最后一刀。 “你可真行。” 他翻了个白眼,自己走了。 赵无眠这次的胃病是沉疴已久,来势汹汹。 他平日里热爱烧烤辣条等各种垃圾食品,晚冬初春时节也不注意保暖,上周四吃了一顿巨油腻的,紧接着周五就肚子空空全是冷风——于是乎,校医室直接给他批了一周的假,让他滚去好好住院。 这一切江一则都不知道。 周五晚上他离开医院后赵无眠就没再联系过他了,而他也不知道要跟赵无眠说什么。 关心病情显得假惺惺,关心学习显得神经病。 不会有结果的甜本身就是苦,江一则一整周都过得极其压抑。 又一个周五上午,投资学。 赵无眠果然没来。 江一则找了个位子坐下,岳晨凑了过来:“暑假的项目分组出来了,咱们拉个群吧。” 江一则点点头,“几个人?” “五个,”岳晨叹了口气,“院里太相信咱们的实力了——主要应该是你的实力,所以加进来一个大三的老油条。” 江一则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周达非。” 岳晨面无表情道,“希望他能拿出指导赵无眠写作业的精神,不然咱们就真等于4个人干5个人活了。” 江一则捂住了脸。 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各种意义上的。 谁知不仅他有意见,周达非竟然也有意见。 他被拉进群里都不知道这群是干啥的,得亏善良的岳晨科普了五分钟他才想来。 岳晨:「要不咱们抽个空,今天明天或者明天,线下碰一下整个思路?」 周大肥:「我最近都没空。 」 岳晨:「...」 周大肥:「我朋友生病住院了我要照顾他。 」 江一则:「赵无眠吗?」 江一则:「他还没好?」 周大肥:「关你什么事儿啊,你做好你的项目。 」 毫不知情的岳晨拍案而起,“卧槽这个周达非他有毛病吗!” “哎不对,”岳晨突然反应过来,“赵无眠生病了?那怎么你...” 岳晨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因为江一则的脸色开始非常难看。 “暑假项目的事儿没关系,”江一则沉默良久后开口,“实在不行就我们几个人分掉,上交的时候标清楚谁做了哪部分。” “哦...”岳晨偷偷瞟了江一则几眼,“那个,赵无眠今天不来上课?” “他应该不会再来了。” 江一则说。 话已至此,岳晨也不好再说什么。 上课铃响了。 江一则今天难得有点走神。 平生第一次,他感受到了情绪对自己的影响。 赵无眠病还没好,周达非在照顾他,而他江一则连情况都不了解。 这个故事里他是唯一的恶人,他自作自受。 第一节课过半,老师布置了一道题,限时5分钟解决。 江一则两分钟就解决了,却没有再继续看后面的内容,而是闭上眼睛放空自己。 突然,侧面的小门拉开一条缝,随后一个小脑袋眨着眼睛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 他瞪着眼睛四处看看,趁没人注意,火速一侧身闪了进来。 老师偏过头,“赵无眠?你今天不是交请假条了吗?” 江一则猛的一睁眼。 “呃...”赵无眠被当场抓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这样没错,可是...我实在太想上老师你的这节课了!” 教室里响起了善意的笑声。 江一则:“...” 老师颇为感动,“哎呀还是身体重要,你看你都瘦了。 行了来都来了,找个位子坐下,看看黑板上这道题。” 赵无眠向台下一扫,溜到了江一则身边坐下。 江一则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就是:懵逼。 他甚至怀疑周五是一场梦,因为赵无眠的言行举止真的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岳晨小声疑惑,“你不是说赵无眠不来了吗?” 江一则没理他,问赵无眠:“你怎么来上课了?” 赵无眠捂着嘴偷偷笑了,一双眼睛清澈狡黠,“我可是趁周达非和邵屿都滚蛋了才偷偷溜出来的!” 他的笑容如此自然,好像被堵死的表白、无声彻底的拒绝和长达一周的毫无交流都完全不存在。 这一刻江一则真的有种冲动。 他想算了。 彻底的缴械投降,卸下孤狼的王冠,抛弃迅猛抛弃敏锐抛弃冷酷抛弃利爪——像世界上每一个最平凡的人一样,心甘情愿地缚上以爱为名的枷锁,被一条条来自尘世的羁绊渐渐缠绕上。 他这个独立于世界存在的人会从冰冷坚硬的保护层里走出,赤身倮体的拥抱自己的爱人。 他自己从不畏惧孤独和疼痛,可是他不想让赵无眠偷偷难过。 尤其是,因为喜欢他而难过。 “你怎么了?”赵无眠小声问他。 “没什么,”江一则说,“投资学的笔记待会儿我整理好给你,下课了我就送你回医院。” “哦。” 赵无眠撅着嘴,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露出了一个笑容。 哼,我才不会放弃呢。 作者有话说: 就…江一则你做个人吧。 。 PS35章以内一定会在一起,不然我头拧下来 以及在一起后也不会马上就虐,还会甜一阵子的;而且虐的过程应该不会很长… 28 第28章三国鼎立 上个周五的晚上,赵无眠一个人在医院,很晚才睡着,还是半梦半醒。 他的胃不太舒服,心里也有点失望,于是连带着胃更不舒服。 第二天医生让他住院多观察,闻讯赶来的邵屿和依旧没回家的周达非达成共识,强制要求他一周后再出院。 他俩还有一个巨大的共同点:都不喜欢人见人爱的江一则。 赵无眠长叹一口气,我可真是太难了。 邵屿说江一则与他是完完全全的两类人,周达非说江一则绝不可能为爱情牺牲分毫——赵无眠知道他们说的都是对的,但他无法放弃。 借着生病,赵无眠给了自己几天的时间调整情绪和接下来的“战略安排”。 周五一早,周达非和邵屿都去上课了,赵无眠脱下病号服麻利地溜了。 两个小时后,江一则把赵无眠“扭送”回了医院。 护士见到他非常气愤,“你怎么说跑就跑啊!你上午还有水要吊呢!” 江一则眉头一皱,“你不是跟我说你都好了准备出院了吗?” 赵无眠内心狂喜表面委屈,绞着指头说,“我确实觉得我都好了呀...你看我能吃能喝还能跑的,哪里有问题嘛。” “...” 江一则周五已经没有别的课了,索性留在医院盯着赵无眠吊水。 而赵无眠虽然表面嚷嚷着自己好了,实际上心里快乐似神仙。 江一则陪着,不要说吊水了,让他做手术他都愿意。 快到中午的时候,周达非来了。 他看见江一则没有任何反应,只奉送了一个白眼。 “我说,”周达非绕到吊水瓶前,“您这吊了一个上午才吊了这么点啊?” 赵无眠:“...” “投资学比较难,”江一则说,“又快到期中了,缺课影响可能比较大。” 周达非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赵无眠手机响了。 江一则拿起来一看,只见屏幕上整齐排列着若干个大字:好好的就是长了张嘴。 江一则沉吟片刻,“这是邵屿?” 赵无眠:“!这你都能看出来!” “是不是非常贴切。” 邵屿打电话来是问赵无眠要不要带饭的,赵无眠毫不客气,让他一个人带四份盒饭过来。 邵屿这个人,优点和缺点都很明显。 优点是做事靠谱,缺点是做人面瘫。 邵屿拎着四份盒饭进来了,也不打招呼,“四份都一样,自己拿吧。” 吃饭时,护士进来给赵无眠换吊水瓶。 “哟,您这吊个水三个人陪着呢!”护士很讶异,“那隔壁120送进来都上了呼吸机的老大爷都没这待遇!” “...” 护士走后,周达非开始了。 “我也觉得这里今天特别挤,”他摆出一个八齿微笑,“你们觉得呢?” 赵无眠瞪他一眼,“嫌挤的话你下午就滚回话剧社!” 周达非:“这主角还在这儿呢,我想滚也不行啊。” 邵屿虽然看周达非也没多顺眼,但总归比江一则好一些。 “你下午没课吗。” 他一脸冷漠地看向江一则。 江一则对面前这俩人的想法心知肚明,怼回去也是轻而易举的。 可他还没说话,赵无眠炸了,“邵屿!你哥我让你来是送饭的!不是让你来跟他俩三国鼎立的!” “我不吃了!”赵无眠把筷子一扔,瘫倒在床。 邵屿:“对了,我突然想起一个坏消息。” 赵无眠从被子里露出一只眼睛:“?” “是这样的。” 邵屿机械地开口了,“我把你住院的事告诉了林听风。” 赵无眠:“SO?” “然后林听风告诉了我舅舅。” 赵无眠眉头一紧。 “然后我舅舅告诉了你舅舅。” 赵无眠预感不好。 “然后你舅舅告诉了,你、妈。” 赵无眠:“???????!” 说时迟那时快,赵无眠的手机响了,屏幕上赫然闪着三个字:任小姐。 赵无眠:“...” 我、靠。 事发突然赵无眠都想不到该骂这个环节里的哪一个人。 他惊恐之下迅速把手机一甩,手忙脚乱地抓起被子把自己蜷成一个小兔子,“你你你你你们谁帮我接一下就说我不在!” 邵屿的表情甚至有一丝慈悲,“我是不会帮你接的。” 赵无眠看看周达非又看看江一则,咽了咽口水。 “江一则,你还记得你欠我一个奖励吗。” 江一则:“...” “而且,”赵无眠略带羞涩,“我妈她还记得你呢。” “...” 江一则确实是任妍口中“有机会改变世界”的人。 他接电话只说了3分钟,任妍的态度就从咆哮怒吼变成了春风化雨。 而自己胡吃海喝不保暖的赵无眠也变成了“为了平衡艰苦的学业和集体的话剧不得不牺牲自我饮食的好同志。” 周达非目瞪口呆,“哪天我们社缺个演间谍的,我肯定找你。” 江一则:“志不在此,谢谢。” 邵屿吃完饭就走了,周达非稍微多留了会儿,跟赵无眠交代了下话剧排练的进展。 那会儿江一则出去叫护士了,赵无眠和周达非讨论剧情也不需要藏着掖着。 周达非:“你对剧本够熟悉,台词也可以,就是要学一学女性的仪态。” 赵无眠有点害怕,“这怎么学啊。 “ “这两天你先找点经典影片看看,看看里面那些绝代风华的女子都是怎么言谈举止的。” 周达非想了想,“之后想办法找个人教教你。” “另外...”周达非顿了一下,“某几幕可能需要你穿高跟鞋。” 赵无眠:“...” 他坐直了身子,“周达非同志,本人净身高就有一米八几了,再穿个高跟鞋,你让台上其他演员情何以堪。” “这个我们目前在想办法,”周达非面带微笑,“今天我就先走了。 临别前送给你我最诚挚的祝福,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你还是单身。” 赵无眠:“...” 赵无眠的身体其实已经恢复了十之八九,当天吊完水他跟江一则一起回了学校,第二天就办手续出院了。 而他们之间也恢复了从前的相处状态。 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感觉江一则更照顾他了。 考试前的这一周,他们相处的时间多了许多。 江一则是一个对己对人都狠的人,赵无眠有时候写完投资学作业递给他检查,觉得他平静的眼神下藏着不为人知的凶狠。 赵无眠不由得学投资学都认真了许多,要是自己期中没考好影响绩点,江一则还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只是都这样了,他们还是维持着一种谁都不说破的动态平衡。 赵无眠有时候会想,江一则已经比他能想到的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朋友都要好了,或许他其实也不必那么急于将一切摆上明面。 可是他太好奇了。 爱一个人会好奇他的一切。 当他越走近,就会越发现江一则不一样的一面——与他刻意展现出来的表象截然不同,真实许多。 那里也许藏着江一则喜欢他又拒绝他的原因。 赵无眠知道那不会是什么很好的原因,他对江一则的品格和三观不抱任何希望,但他依旧想去拥抱那个真实的他。 只是这一切暂时都无法排上日程,一个星期很快过去了。 期中考试,它来了。 29 第29章重金订做的裙子 期中考试对赵无眠来说,并不头疼。 他从小考试就没头疼过。 唯有一门投资学。 考前江一则最后交代他,“就算你不太会做,也要能写几步是几步,起码把公式写上去。 然后没把握的题目计算式子一定要写,按步骤给分的。” 赵无眠点点头。 其实考试的时候赵无眠体感还可以,尽管金融计算器按出来的数值一个比一个诡异。 但他起码把卷子填满了。 江一则考完这门就没了,而赵无眠还要去交古希腊戏剧概论的论文。 他不想去。 他想跟江一则一起去图书馆、咖啡吧,或者小食堂。 江一则:“你交了论文还有别的事儿吗?” 赵无眠眼巴巴的,“没有。” “那我陪你一起去吧,”江一则说,“然后我们去吃饭。” 交这门课的论文,显而易见的是一定会遇见周达非。 赵无眠有时候真的很困惑,他不能理解周达非哪根神经搭错了非跟江一则过不去,连带着江一则那么成熟稳重的人都不得不言语反击。 周达非撇了他俩一眼,“下午排练,赵无眠你还记得吧。” 赵无眠拉着江一则只想迅速溜人,“记得记得,那我俩先走了。” 周达非哼了一声,勉强算做送行。 赵无眠和江一则一起走出了校门。 一路上草长莺飞,赵无眠心情很好。 待会儿去吃点儿啥呢。 火锅? 烧烤? 奶茶? 要不买个冰淇淋吧,还可以两个人一起吃呢! 赵无眠越想越开心,直到江一则目标明确地在一家店门口停下脚步。 赵无眠抬头一看:梁记粥铺。 “...” “我们,喝粥吗。” 赵无眠的笑容逐渐僵硬。 “你胃才好没多久,”江一则说,“难不成还想去吃火锅炸鸡和烧烤。” 赵无眠:“不去就不去嘛...” 何必还把名字一个个报出来刺激我可怜的味蕾。 这个点,梁记粥铺里人不少。 江一则去点单了,赵无眠趴在桌上偷偷看他。 在张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偷偷看他的。 但他的“偷窥”没能持续太久。 “赵无眠?” 赵无眠头一抬,竟又是“阴魂不散”的时玥。 时玥跟几个女生一起。 她顺着赵无眠的目光看去,看到了人群队伍里格外扎眼的江一则。 赵无眠礼貌一笑,“你们也来这里吃饭吗?” “对啊。” 她们在旁边的一个桌子坐下,开始翻菜单。 “听说你上个礼拜生病了?”时玥问。 赵无眠:“你怎么知道的?” “岳晨说的,”时玥吸了吸鼻子,“他还说江一则因为你让周达非去照顾你所以特别生气。” 赵无眠:“...” 看不出来岳晨你个浓眉大眼的竟然也...。 “其实我挺好奇的,”时玥凑了过来,“你们真的在一起了吗?” 赵无眠略显僵硬地摇摇头,“还没。” “不过,”他补充道,“你肯定是没有机会了。” 时玥翻个白眼,“我现在对他是一点兴趣都没有了,我满脑子都是学生会主席的事儿。” 赵无眠象征性的安慰道,“这不是还没开始选吗,一切皆有可能啊。” “但在95%的置信区间里,都是不可能。” 赵无眠想了想,“竞选学生会主席对你这么重要吗?” “就我个人而已,还行;”时玥说,“简历上过得去的一笔。 但是对经院来讲,我觉得还是挺重要的。 经院是A大的大院,但是已经多年没有出过校学生会主席了,在校级活动里的表现也...平平无奇。” “今年本来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时玥说起来不无遗憾,“江一则能力很强而且人气高,如果他参加我们的机会非常大——然而,未果。” 赵无眠众多的个人特色里有一项名叫:多管闲事。 他看着时玥心有不忍,开口道,“其实也不一定啊。” 时玥:“?” “选举最重要的是挑对票仓,”赵无眠说,“你虽然说你人气不行,但选主席毕竟不是选形象大使,大家应该还是会关注你的竞选内容的,只有没内容才会关注人气。” “比如,”赵无眠想了想,“你是个女的。” 时玥面无表情:“我就是个女的。” 赵无眠:“...” “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利用你女性的身份做一些有实质意义的议题,不要看表面上花痴的人喊得最大声,实际上务实的人才占大多数,而且花痴的人也未必不带脑子。” 时玥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 江一则单快点好了,时玥打算离开,起身前她又看了赵无眠一眼,“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另外,我以前是不了解江一则,所以像大多数人一样,认为他特、别、好。” “...” 江一则回来了。 赵无眠充满期待的凑上去,“你点了什么啊?” “粥,”江一则说,“还有一盘青菜。” “我下午还要排练呢,”赵无眠撇撇嘴,“中午要多吃一点。” 江一则:“那粥一份挺多的,肯定够你吃。” “...” 于是午饭吃完,赵无眠带着一肚子的粥去了话剧排练室。 绝望的他决定从今天开始规律饮食锻炼身体,再也不生病,从而不给江一则分毫克扣自己美食的机会。 今天下午的排练,主要是针对前几次没有参加的赵无眠。 许风焱带了一个学舞蹈的男同学来指导赵无眠的形体。 那形体,又要袅娜又要自然,简直不是人能走出来的。 赵无眠只练了几下就受不了了,“卧槽你们去大街上看看现在还有几个女的这么走路!” 男同学一本正经道,“艺术,源于现实高于现实。” 练到一半,周达非来了。 他手上还拎着个巨大的盒子,“来了来了!给赵无眠重金定做的裙子来了!” 排练室里打着瞌睡的众人瞬间醒了,只有赵无眠满头问号:“???” 负责服装和妆发的女生把盒子打开,又从旁拿出一顶假发,“来吧无眠哥,试试吧。” 赵无眠看着那妖娆又闷骚的暗绿色露背曳地长裙,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你们谁决定的给我穿这个啊!我是编剧你们通知我了吗!” “投票决定的,”周达非直接上手把他拉了过来,“赶紧的别墨迹,今天这裙子你必须得穿,大家都是男的逼我们动粗就不好了。” 赵无眠一脸呆滞地被推到镜子前坐下,负责化妆的女生给他带上了假发,还涂了个口红。 随后他被连人带裙子一起扔进了试衣间。 周达非隔着门大喊,“我们很贴心的!给你定了一条容易穿脱的!你自己就能穿上!” 赵无眠拿着手上这沉甸甸的裙子,两眼一黑,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在门里慢吞吞的,与裙子较劲;而在门外,大家轮番开始给他“打气”。 许风焱:“没事的,女装这种事总会有的,我也扮过呢。” 许风焱的男同学:“我上学期期末就演了个女的。” 妆发女同学:“无眠哥你身高腿长还瘦,穿起来肯定好看;再配上你那张脸,你就是我们学校校花了!” 赵无眠两腿一软。 一个世纪过去后。 赵无眠生拉硬扯地套上了裙子,英勇就义般一把推开了门。 “好了!”赵无眠气壮山河地一吼,格外有男子气概。 排练室里众人一回头,一脸呆滞二脸呆滞三脸呆滞方法派呆滞体验派呆滞——总归,全部呆滞。 赵无眠:“???” 他叉着腰,“你们倒是给个反应啊。” “你别动!”周达非怒吼道,“也别说话。” 跳舞男同学激动地冲上前,摆好造型,“来,还记得刚才我教你的走路姿势吗,跟我一起,走到镜子面前。” 赵无眠:“行吧给你个面子。” 拖着这种裙子走路很不方便,起码是走不快,赵无眠一步一个脚印地走到了镜子面前,然后自己也怔住了。 “怎么样,”跳舞男同学说,“是不是被自己惊艳到了。” 妆发女同学冲过来,“天哪这裙子还真就得你穿,一般女孩子没这么高骨架根本撑不起来。” 赵无眠看着镜子里的那个人,那个人也看着自己。 他袒肩露背,暗绿色闪着光泽的布料包裹着他年轻紧致的身体,肌肤白皙光滑,肩颈曲线优美。 赵无眠从来都知道自己长得好,但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长得这么好。 周达非赞叹道,“这次许风焱这个提议真是太对了,你看看就你这副样子,要是个姑娘你是不是肯定想追她。” “何止啊,”许风焱说,“在我看来极致的美都是刚柔并济雌雄莫辨的,他比单纯的美女或者帅哥要美上一万倍。” 赵无眠对着镜子里那张熟悉的脸点了点头,“没错,你们说的,没错。” 艺术灵感来源于现实。 但现实灵感也可以来源于艺术。 他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江一则,你完蛋了。 30 第30章地雷 赵无眠原本是被逼着穿上这条裙子的。 但他穿着穿着就不是很想脱了。 他从小就长得好看,虽然对自己的身材没有什么额外的要求,既不节食也不锻炼,但乍一看竟然还蛮匀称的。 这天排练结束后,众人都收拾东西打算离开。 只有赵无眠还站在镜子前目光炯炯地盯着女装的自己。 周达非:“你这是女装穿上瘾了?我这裙子买得好吧。” 赵无眠打量着自己浑身上下的线条,这美到极致的曲线,这雌雄莫辨的身躯,这白皙光滑的皮肤,这若隐若现的光泽——是个人他就受不了好吗! 一个完整的江一则俘获计划突然诞生。 全是地雷,等你来踩。 不爆不要钱。 赵无眠嘴角的笑意意味深长难以克制,“确实,你这裙子,买得可太好了。” 周达非:“…” 不知为何,总感觉我和裙子被利用了。 这天赵无眠因为沉迷自我欣赏,晚上与江一则的学习局去得晚了一点。 江一则:“下午排练很忙?” “还行,”赵无眠编了个不真不假的说辞,“下午的时候我跟照夜白视频了,它想我想得都闹绝食了,就多聊了会儿。” 视频是真的,照夜白绝食是假的。 别说绝食了,节食它都不可能。 但江一则又不知道,他点点头没再问。 接下来的几周,江一则自以为敏锐地发现,赵无眠发生了一些变化。 虽然他们日常相处的时间依旧很多,但赵无眠开始变得极其坦荡、非常坦荡。 仿佛睡在他上铺的兄弟。 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时不时搞一些偷偷摸摸的小动作,或是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他开始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没有任何想法的笔直男同学。 可是他看起来也不像是生气或者疏远,毕竟他到底还是没有退掉那门荒唐的投资学。 江一则这次是真的困惑了。 困惑之中又有点害怕。 因为赵无眠真的是个脑回路很神奇的人,搞不好他被拒绝后的反应不是痛哭也不是绝交,而是...算了。 仔细想想,这真的有点像他能干出来的事。 一场莫名其妙的追赶走到此处,本该是个平静美满的结局。 但问题是,此时的江一则已经不能接受“算了”。 在他喜欢赵无眠的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没想过要做什么。 他知道赵无眠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自己是个怎样的人。 所以他像打了一针封闭,把喜欢和爱而不得的痛苦阻断在冲向大脑的途中,让一切按照他的计划精准地运行下去。 可现在,它渐渐失效了。 江一则是个占有欲很强的人。 他已经开始没有办法容忍赵无眠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他光想想都会失控。 他知道,现在不是他们在一起的最好时机。 诚然,这是他们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可赵无眠是个出生在终点线的人,而他一无所有。 当然,江一则压根儿不知道,赵无眠最近所有的变化都是冷静思考后刻意安排的。 这货虽然是个恋爱脑,却还怪理性的。 在镜子里看见女装的自己时,赵无眠没有止步于击节赞叹。 他意识到这是个机会。 他从男性的角度客观思考一秒钟,认为没有人能拒绝穿着那条绿裙子的自己。 除非,不行。 于是赵无眠下定决心在几周后,也就是话剧演出结束的当晚趁火打劫立即表白。 为了欲扬先抑顺便掩护自己,这段时间在江一则的眼里,赵无眠变成了“坦荡笔直的兄弟”。 但实际上,这位兄弟背地里干的全是撩死人不偿命的事儿。 比如期中考试结束后的两周,江一则问他还去不去图书馆。 这段时间投资学课上没什么新知识。 赵无眠期中又考得还可以,压根儿不需要江一则的继续辅导。 但赵无眠故作惊讶,偷天换日的把临时性的辅导变成了长期稳定的一起自习,哪怕没书读也要跟江一则一起去图书馆。 由于他操作隐秘自然,机敏如江一则好像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又比如,某节投资学上岳晨随口抱怨周达非跟他们分进了一个暑期项目组。 赵无眠两眼叮的一亮:“?” 咦?还有这种好事? 当天的古希腊戏剧概论课上,赵无眠软硬兼施逼迫周达非将自己也拉进了那个项目组,因为他听说其他系的学生也可以参加,只是不强制。 周达非很困惑,“你干嘛不直接去找江一则?我们这组组长肯定是他啊。” “我不想让他提前知道,”赵无眠撅撅嘴,“那样就没有惊喜了。” “...” 就这样,赵无眠得偿所愿快乐似神仙,江一则偶尔的不对劲更是令他开心。 他觉得自己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奏效,连周日写投资学题目都高高兴兴的。 现在他每个周日都会跟江一则一起去图书馆。 有必要的时候学学投资学,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里江一则都在写代码或者做财务数据分析,赵无眠抱着一本比他俩年纪加起来都大的经典冷门书籍翻来翻去。 话剧演出前的那个周日,也是如此。 江一则:“下周就演了,你今天不用排练吗?” “不用不用,”赵无眠嘻嘻笑着,“但是下周五的投资学我请假了,你到时候要借我抄笔记啊。” 江一则没什么反应,点了点头。 说句实话,他现在偶尔会怀疑赵无眠依旧跟他亲亲热热是因为第6周已经过了,没法退课了,而赵无眠需要一个课后的辅导老师。 不过江一则的内心活动赵无眠当然是没有注意到,他正对着一本书兀自荡漾。 一切顺利的话,下周的现在,他就是有对象的人了! 到时候他也可以像小说里的学渣一样,要求每做对一题,男朋友就要亲自己一下。 想想还有一丝小激动呢。 赵无眠想着想着,自己偷偷笑了。 江一则看了他一眼,也没觉得异样,只以为赵无眠是读书读傻了。 毕竟,江一则的专业赵无眠不懂,同理赵无眠看的书江一则也没听说过。 不过今天这本,他倒是见过。 普希金的《叶甫盖尼·奥涅金》。 他记得高中的时候,赵无眠经常带与学习半毛钱关系没有的闲书来学校,趁别人早读自己偷偷藏在桌肚里看。 有一次他负责执勤,赵无眠正看得入迷,眼角都红了,被发现后为了让他不要打小报告还塞给了他两包零食,冲他笑得眼角弯弯。 江一则拿着那两包零食,有点哭笑不得。 他那会儿跟赵无眠的私交机会很少,一时好奇,“你这是...哭了?这书讲什么的啊。” 赵无眠连忙把破旧泛黄的封面翻给他看,积极得像摆摊十年遇见了第一个顾客,“《叶甫盖尼·奥涅金》,我正看到高潮,男主拒绝了女主,还决斗杀死了自己的朋友。” 江一则点点头,替他挡住了教导主任的视线。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本书赵无眠竟然还在看。 只不过这次竟然笑得这么开心,看来这本书的情节确实非常跌宕。 赵无眠本来也就没有认真看书,很快注意到了江一则在看他。 他有点不好意思,“怎...怎么了。”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应该是不记得高中那件事了。 他像当年那样看着他,像当年那样开口,“这书讲什么的?” 赵无眠笑了笑,“你说情节吗,还是涵义?” 江一则:“这有很大区别吗?” “区别很大的,”赵无眠说,“文学...像一种密码,表面的情节和描写与作者真实的意图可能差别很大。” 江一则没有再继续追问奥涅金这本书,他对文学一向兴趣不大,也不太能理解文学有什么价值。 他关注的点是,赵无眠这次的回答比当年认真许多。 而赵无眠其实也有自己的小想法。 电光火石间,他决定为下周的表白埋下最后一颗“地雷”。 “我给你举个例子吧,”赵无眠说,“你知道我名字的出处吧。” 江一则点点头。 “那句词叫‘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直译过来就是月光绕过朱红色的楼阁,低低地挂在雕花的窗户上,照着没有睡意的人。” 赵无眠说完,自己笑了。 “看起来描写的全是月光和景色,实际上字字句句都是对亲人的思念。” 江一则似乎思索了片刻。 赵无眠开始给最后一颗地雷点火。 他小心翼翼的,“下个星期五的晚上,我们的年度大戏就要演了,你有空来看吗?” 江一则对文学诗词铺垫渲染一窍不通,什么都没看出来,“当然,给我留一个好点的位子。” 火苗滋滋的亮了起来。 31 第31章明月照沟渠 众所周知,在大学里,话剧社的年度大戏这种免费又质优的东西,要想抢个好位子都得下课后饭都不吃直接去排队。 在A大,托赵无眠和周达非的福,情况尤甚。 据说往年曾出现过晚上七点开演下午一点就有人排队的盛况,还因此滋生了一批代排队的产业链条。 江一则对这些情况并不清楚,但他的八卦室友岳晨很关心。 “话说,你不是跟赵无眠关系很好吗。” 下课后,岳晨凑了过来,“能不能帮忙弄到什么亲友票。” 江一则:“?就你还喜欢看话剧?” 岳晨:“...” “你没听说过话剧社年度大戏历来为我校最抢手校园活动吗,我要是能搞到两张提前入场的票就可以约我喜欢的妹纸一起去了!” 共情使人心软。 江一则想了想,“我问问吧。” 话剧正式演出前的一周,宣传也已经上线。 周达非是个很懂观众心理的人,他明白最好的宣传结果就是使人好奇。 于是他亲自操刀拍了一张剧中“许风焱”借着夜色躲在阳台下偷看“女装赵无眠”的剧照——不露脸的那种,只能看见许风焱偷窥的姿势,以及赵无眠那绝美的后背那迎风招展的裙摆。 简直要多闷骚有多闷骚,旁边简约地印着五个大字:盲人的假面。 其余从导演到编剧到演员,一律不写,专门往观众的好奇点上踩。 就连江一则,他从赵无眠手里接过门票的时候,都有点好奇,“这...你演的是哪个角色啊?” “嘘,”赵无眠神秘兮兮,“演员是保密的,还没什么人知道我参演了呢。” 江一则点点头,“我看那海报不会是让你演一个偷窥狂吧,难怪你之前那么抗拒。” 赵无眠抿着嘴笑了,“你猜啊。” 还偷窥狂,我这么好看当然只会偷窥你。 别出心裁的宣传方式使今年的年度大戏格外诱人,岳晨豁出性命才保住了从江一则那里搞来的两张票。 与岳晨一样对话剧兴趣不大却很需要票的还有邵屿。 其实他本人根本不想来。 但是他的对象林听风太想看赵无眠演戏了。 邵屿觉得这事儿就特么离谱。 他印象中赵无眠压根不会演戏,除非让他本色出演话痨深井冰。 邵屿不情不愿地一直拖到周五上午才找赵无眠要票,却被告知亲友票已用光。 邵屿:“...” “你哪儿来那么多亲友啊?” 赵无眠大言不惭,“你哥我朋友遍天下你不知道吗?但是恭喜你,你现在还有最后一个不让林听风生气的机会。” 邵屿:“?” “你俩可以跟江一则一起从后台进来,”赵无眠说,“他面子比较大可以直接进,我给你们三个在摄像机旁留好位子。” “...” “顺便,”赵无眠清咳一声,“你还得帮你哥我一个忙。” 邵屿:“...” 现在拒绝还来得及吗。 赵无眠时常被赞为神经病并不是毫无原因的。 他身边所有人里最不喜欢江一则的就是周达非和邵屿,而他竟准备让邵屿把江一则骗到表白地点,然后自己穿着周达非买的裙子去表白。 这谁看了不说一句有病的水平。 但可能也正因为此,当江一则听说他要带着邵屿和林听风进场并在散场后送他俩离开的时候,整个人没有察觉到丝毫不对。 演出是在报告大厅里。 江一则他们走后门进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部分观众已经进场,门口的队伍仍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其中还有个别女生手上捧着鲜花。 落座后,林听风感慨道,“赵无眠的人气好高啊,刚刚我看见好几个女孩手上的花都写着要送给他。” 邵屿:“呵呵。” 江一则:“...” 不知为何,他觉得邵屿呵的不是赵无眠,而是他。 他对邵屿这个人的态度,一直很复杂。 邵屿并不坏,顶多算冷了一点。 但江一则这么独,显然不会有多待见这个跟赵无眠一起长大的人。 可邵屿又跟周达非不一样,他是赵无眠的堂弟,无论如何都不会被赶走。 所以江一则还得单方面对他十分友好。 “赵无眠有没有跟你俩说他演的是什么啊。” 江一则转换话题。 “没有,”林听风摇摇头,“但是应该是个挺厉害的角色,感觉他最近都特别嘚瑟。” 邵屿冷漠地意有所指,“他嘚瑟不是因为这个。” 林听风不知道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那是因为什么?” “...” 观众席快吵翻天的时候,后台也差不多。 赵无眠面无表情地看着周达非来回暴走,像神经病一样检查各个环节是否都准备妥当。 许风焱凑过来,“快上台了,你不再看看台词啊。” “我才几句词儿啊,”赵无眠说,“早就背熟了。” 许风焱想着笑了笑,“等这出戏演完,我估计你在我们学校的人气又要涨一大截。” 赵无眠正想礼貌谦虚,周达非突然冒了出来,“那有什么用?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赵无眠:“...” 周达非说完就准备走,赵无眠一把拖住他,“喂。” 周达非:“干嘛?我还检查道具呢。” “你都检查四遍了,”赵无眠无奈道,“离上台也没多久了,咱俩聊会儿吧。” 许风焱识趣地走开。 周达非:“你要说啥,该不会这会儿突然想贿赂导演给你加戏吧。” 赵无眠压根儿不理他的胡说八道,叹了口气,“周达非,你是我上大学以来最好的朋友,也是我到目前为止在艺术上最好的合作伙伴。” 周达非翻个白眼没说话。 “你应该知道我很喜欢江一则,”赵无眠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说,“你说的那些,他跟我不是一类人他不是很完美,这些我都知道。” 周达非没好气,“你知道个毛线。” “其实你为什么生气我也多少能理解一点,”赵无眠安静了一会儿,“你觉得我不该喜欢这样一个人,好像违背了我所有的价值判断和审美取向。” “但是也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爱并不一定是去选择那个审判标准之下最好的人,有时候它发生了我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拥抱那个并不完美的他——就像接受自己的不完美一样,然后尽力过好这一生。” 周达非沉默良久,眉目深沉,“众生平等,但江一则确实配不上你。” “今天晚上演出结束后我就会找他表白,”赵无眠看着周达非,“希望你现在可以祝我下次见面时不是单身,好吗。” 周达非没有说话。 道具全部摆好,演员开始陆续就位。 直到赵无眠准备上台前,周达非才喊住他,“行吧,我答应你。” 赵无眠回头狡黠一笑,眼眸带光。 “但你好好演啊,”周达非说,“这次我有一种感觉,我们或许真的能够做出,我们想要的艺术。” 大幕徐徐拉上,台下的掌声欢呼渐渐平息,演出开始了。 开场的是混不吝儿子和他的官员父亲,一个明摆着不要脸,一个死要面子不要脸。 两位演员都有功底,尤其许风焱非常专业,很快就把一个除了长相一无是处的人设立住了。 紧接着是官员的母亲和人面兽心的理发店老板,他俩借烫头偷偷调情,却明显是一个认真一个骗人。 江一则看到这里已经基本明白了这是个什么家庭配置,但他什么没波动。 无非是自私自利互不关心,把人性的恶翻出来放大,状似夸张实则常态。 他就出生于这样一个家庭。 他爸他妈甚至他自己,好像都差不多。 眼下他更关心的是,赵无眠到底演的是个什么。 目前台上人物的交谈里提及却尚未出现的生物还有官员的哑巴妻子,和街口的一条哈士奇。 江一则很困惑,赵无眠要演一条哈士奇吗? 难怪他那么不愿意。 江一则用他不算丰富的想象力脑补了一下,感觉还…怪可爱的。 不太想让别人看到。 几场戏后,混乱一家人的格局基本定住,赵无眠终于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为了迎接混不吝儿子归来,警察官员难得回家吃顿晚饭。 他开车带着儿子,顺路捎上烫头的老妈,三人都不拿钥匙,站在家门口按铃。 叮咚一声,赵无眠打开了门。 “她”长发挽起,几缕青丝飘在耳侧,上身是一件简单的白衬衫,下身是一条及膝的裙子,腰上系着淡粉色格子围裙;“她”眉目沉静,笑容温婉,举止低顺,像农耕文明的每一个神话故事里都有的田螺姑娘。 “她”不能说话,安静地垂下头,侧过身。 “她”的丈夫熟视无睹,“她”的婆婆颐指气使,“她”的继子心怀不轨——台上的一切有条不紊地继续。 而在第四面墙之外,场内凝固片刻。 台上这女的真好看。 咦怎么有点眼熟? 我好像见过。 但是又不认识。 嗯??? 啊!!!!!!!!!! 三秒后。 观众席爆炸了。 作者有话说: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出自元代高明《琵琶记》,本文引用含义可能会与原文意思存在部分出入。 32 第32章我人没了 一般来说,在剧场里保持安静,是每个人都具备的基本常识。 但人非圣贤,总有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 台下一片爆炸中,林听风的反应比较能够代表大多数人。 “他他他他他,”林听风激动万分语无伦次,“哇那是!我的天啊我要不是认识他我都看不出来他不是女的!” 可他旁边的两个人,江一则向来擅长掩盖情绪,邵屿除了“离谱”没有别的想法,乍一看都格外淡定。 “真的,”林听风捂着心脏感慨道,“我真的第一次发现,赵无眠竟然这么好看。” 他话音刚落,江一则和邵屿不约而同地看了他一眼。 “...” 听着四周越来越疯狂的尖叫,江一则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还不如让别人看到他演哈士奇呢。 而台上一切继续。 赵无眠仍在一出家庭闹剧中扮演一个装出来的温顺哑巴。 这个家里除“她”以外的每个人都令人窒息,只有“她”像一只听话的小绵羊。 故事的转折很快到来。 混不吝儿子被小妈的美貌吸引,洞察了她与丈夫的貌合神离,打算在某个晚宴上趁她落单偷偷下手。 他知道自己的官员父亲出去鬼混,此刻的度假小院里只有柔弱可欺的小妈一人。 许风焱成功地把一张帅脸演到除了油腻猥琐一无所有,打算偷偷上楼撬开卧室的门,却在小院打转时意外看见后妈从屋里走向了阳台。 于是,迎来了全剧最赤鸡的一场戏。 舞台上,漆黑是这个夜晚唯一的底色,阁楼里一丁点暖黄的星火摇摇欲灭。 木质的小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看起来一分醉意两分风流三分厌世十分撩人的女子掀着裙摆走了出来。 “她”一袭墨绿色的曳地长裙,孤身立于一片无尽的乌墨之中。 晚风吹起“她”的裙边,撩乱“她”的头发,“她”侧身间隐约可见直露到腰际的婀娜后背,在勾人的夜色里白得发光。 “她”静静地站在那里,双手抱住自己倮出在外的肩臂,双唇凌厉鲜红,眼神晦暗不明,带着一种放荡的古典美,绝无半点温柔。 观众:“....................” 台上赵无眠恃美行凶杀人不眨眼。 台下观众席血流成河阿伟火葬场。 横批:我人没了。 我、人、没、了。 人、没、了。 没、了。 了。 众人的狂欢尖叫中隐约有一个嗓音粗粗的男生尖叫道,“赵无眠你不讲武德!!!!” “……” 二次爆破中,江一则眼睛直直的,呆愣了几秒。 他看起来还算是镇定,只是呼吸重了几分,可心里却已是惊涛骇浪。 当其他观众都在慨叹赵无眠的反差美貌时,江一则脑子里的想法是: 这是可以给别人看的东西吗? 不行。 绝对不行。 他有一点生气。 他想报警了。 可台上的“赵无眠”犹嫌不足。 “她”瞥见了墙角偷窥的“许风焱”,按照计划好的掀起唇角冲他一笑,又勾勾手,眸子在眨眼间染上了妖冶的气息,像一个盛情的邀请。 “许风焱”震撼之下竟不敢上前,“赵无眠”轻蔑地冲他一挑眉,转身进了房间。 只留下那美到犯罪的后背令人难以忘怀。 这部戏接下来演了什么江一则都没什么印象了。 他只记得快到结尾的时候好像又来了一次全场尖叫的高潮,赵无眠穿回了他应有的男装,还说了几句台词。 谢幕的时候,江一则也没怎么听。 因为大部分时候,都是他最最最最讨厌的周达非在说话。 赵无眠也说了不少,就是总会被台下疯狂的表白和强行送上台的花束打断。 五月的夜晚,开着空调的大礼堂里赵无眠浑身发热,连谢幕的时候都激动得手指打颤。 这的确是他到目前最大胆也最成功的艺术尝试,所有人一起牵手向观众鞠躬的时候他甚至有点想哭。 台上赵无眠的戏演完了,台下邵屿的戏开始了。 邵屿虽然不会演戏,但他有个天赋异禀的技能:面瘫。 他对江一则说,“你知道后台怎么去吗?” 江一则:“你俩还要去后台?” 林听风也上场了,“之前说好的,我给他们这部剧写了一点BGM,赵无眠说有些地方可以去参观的,就是五楼练习大厅。” 其实林听风演得不是很好,但江一则一晚上色令智昏,此刻脑子也不是很清醒,敏锐度大幅下滑。 “行吧,”江一则点点头,“那稍微等一会儿,等人少了我带你们从后门过去。” 演员们下台后开始卸妆换衣服,商量着晚上的聚餐活动。 赵无眠却格外精神,“那什么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许风焱:“你不去聚餐了?” “今天就不去了,”赵无眠略有遗憾,“真的有事,下次我请大家吃饭。” 赵无眠此刻脸上的妆已经换过,不是最浓的那一套了。 他对着镜子看了看,自己给自己涂了点口红,他的五官本就精致深邃无可挑剔,此番效果正好。 妆发女同学很震惊,“无眠哥你都会涂口红了?你这是要干嘛啊?” 赵无眠对着镜子抿了一下嘴唇,“是不是有人说口红是女性的战衣?” 妆发女同学点点头,“是有这个说法。” “这句话太狭隘了,”赵无眠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鬼魅一笑,“对于男性,它也可以是。” 妆发女同学:“???” 赵无眠涂完口红就拎着个大袋子装好礼裙准备开溜,他之前已经自费买下了那一套裙子和高跟鞋,说是为了“留作纪念”。 周达非当时好像看出了什么,但他没戳穿,赵无眠猜他是为了省经费。 五楼平时来的人很少。 当初大楼建设的时候,五层恰位于巨大的穹顶处,走廊上连片的玻璃窗没有墙壁的阻隔。 白天算是半个阳光房,夜晚勉强能Cos观星台。 总归,这是个既适合表白又适合闹鬼的好地方。 赵无眠偷偷挤到五楼一个废弃的小房间里摸黑换好了衣服戴好了发套,正打算穿上那双高跟鞋时,他听见了有人上楼的脚步声。 再仔细一听,还有人说话,应该是林听风。 糟糕,来不及了。 高跟鞋这玩意儿谁穿谁知道,又痛又磨脚,走路慢得像走钢丝,堪称现代社会第18大酷刑。 江一则已经走上了五楼,赵无眠一咬牙一跺脚,光脚拎着高跟鞋跑了出去。 江一则上楼的时候已经感觉到有点不对了。 脱离了剧场的环境,他的理智逐渐清醒,而试图缓和气氛的林听风演技拙劣用力过猛,越说越离谱,怎么看怎么像有阴谋。 果然,上楼一拐弯,江一则刚走到练习大厅的门口,一回头发现那俩人已经不见了。 空旷的走廊里自远处传来回声,江一则微一侧头,只见穹顶玻璃的尽头,赵无眠自夜色深处跑来。 他左右手各拎着一只鞋,骨骼支撑着他修长优美的身体,在墨绿色长裙的包裹下摇曳生姿光影流转,像一个名流汇集的城里从庸俗舞会上逃出的绝世佳人,VR下的每个角度都触目惊心。 他知道自己美,他最会利用美,他不仅只有美。 他在离江一则一两米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嗨。” 江一则呆在当地,嘴巴是他目前浑身上下最平静的地方。 赵无眠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是个复杂而难于回答的问题。 江一则用目光追逐了他很多年,躲在暗处藏在心里,从来不敢示人,连念出他的名字都是一种奢侈。 这个阶段非常漫长。 在最开始,江一则是为了自己断臂求生;而到后来,他其实是为了赵无眠好。 可眼下赵无眠正一步步地朝他走近,笑容恣意张扬,带着盛世暖阳滑入地狱深渊。 他至死都是彻底浪漫的,而非其他。 “江一则,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作者有话说: 别骂我别骂我。 下章他俩一定能在一起!!! 33 第33章自己脱裙子 赵无眠说话时双目明亮眉眼含笑,修长笔直的双臂垂在身侧,拎着两只摇摇晃晃的高跟舞鞋,像十丈软红尘里的逃脱者,义无反顾地孤身奔向爱的囚笼。 要发生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电光火石间江一则的脑海里闪过许多许多。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是喜欢男的还是喜欢女的。 他在幼年启蒙期没接触过什么温情。 他自然而然地长成了一个凉薄自私没有感情的精致利己主义者。 他也不完全清楚他对赵无眠的情感算不算是喜欢。 在艺术作品和世俗观念里,喜欢的属性是温暖是甜蜜是奉献,是夏日的阴凉冬季的暖阳,是这个世界上美好的无冕之王。 江一则很确定,以上所有形容,都与他无缘。 可赵无眠不同。 赵无眠是一个有良知有道德,会开心会落泪的人,既存少年意气天真烂漫,亦有老成深谋洞透人间。 他摆脱冷气自我发光,以本能具备人类推崇的品德情感,以理智克服物种基因的劣根缺陷。 从他出生起,整个世界的美妙都向他奔来。 而他此时还太过年轻,竟不屑一顾。 江一则望着他,久久未开口。 赵无眠烈焰红唇张扬一笑,掀起坠地的裙摆露出劲瘦细长而白皙的小腿。 他足尖一点脚后跟微抬,不太熟练地穿上了那双高跟舞鞋,系带子时指尖意犹未尽地沿着脚踝向上轻抚几厘米。 江一则:“......” 赵无眠一步一步,以极缓的速度迈着袅娜的步伐,走到江一则面前,与他平视,“江一则,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江一则嘴唇微抖。 他知道此时放手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此刻的赵无眠正穿着那件能令所有人疯狂的裙子。 他年轻的肌肤散发着温热,满目星辰皆熠熠,像天鹅对着心爱的猎人引颈就戮。 江一则不想看见那双眼睛里的光熄灭。 他毫不犹豫,伸手就把赵无眠强硬地拉进了怀里,“过来。” 这个世界不缺少光,窗外、对面、远方,家家户户灯火通明。 可这个走廊此刻一片黑暗,像他过去二十年的人生。 惟有赵无眠的眼睛是暗夜中仅存的星火。 赵无眠似乎有点讶异,心跳得很快。 江一则双臂死死地抱着他,掌心却格外温柔,轻抚着他光倮的后背。 光滑细腻的肌肤下,是曲线优美的骨骼和阵阵跳动的心脏。 “这件衣服,以后不许穿给别人看。” 赵无眠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仍不忘讨价还价,“哎,你还没答应我呢。” “没答应的话就不能提要求,你必须” “答应你。” 江一则一口打断赵无眠,言语急切甚至有一丝不耐烦,连带着呼吸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无眠笑了,轻轻地在江一则脸侧印下一个吻,然后拿胳膊环住他的身躯。 “你答应我了,那就不能反悔了哦。” “嗯。” “那你先让我把这高跟鞋脱了,”赵无眠说,“踩着可疼了呢。” 江一则怀疑赵无眠就是故意的。 江一则蹲下来,替赵无眠解开丝绸鞋带。 他的双脚长得很漂亮,很白很嫩,还剔透得能隐约看见血管。 赵无眠三两下踢掉高跟鞋,左右手各拎着一只,双臂抱住江一则。 “我现在又比你矮了。” 江一则此刻心猿意马,在赵无眠额心露出的丁点儿美人尖上亲了一口,“没事。 下次把发套摘了,我更想亲你自己的头发。” 他把脸埋进赵无眠的侧脸肩窝,又把他抱得更紧,力道很重像是生怕他飞了一样。 “你亲啊。” 赵无眠抿嘴笑了,“不过没有下次了,你想抱赶紧多抱一会儿。 今晚过后我就把这条裙子扔了,以后可就抱不到了。” “不许扔。” 江一则的声音有些闷。 “不是你说不让我穿的吗,”赵无眠故意逗他,“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没事就穿着这条裙子从宿舍出门去教学楼上课,再去食堂吃饭,被人从东大门围观到西大门吗。” “我人气这么高,就算你不介意,也要考虑考虑校内交通拥堵的问题吧。” 江一则一只手仍在赵无眠的蝴蝶骨上来回逡巡,另一只手拿指尖碰了碰他的侧脸,“别跟我装傻,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这条裙子撕了。” “那你撕啊,”赵无眠反正死皮不要脸,“我跟你说这条裙子可难穿脱了,你要能撕下来算你本事。” 江一则的眼神突然变得有些沉。 不好穿脱,那赵无眠之前是怎么穿脱的。 需要别人帮忙吗。 他又想报警了。 赵无眠人精似的,迅速洞察了江一则的想法。 他眨眨眼,“骗你的,这裙子其实特别好脱。” “摸黑都能脱。” 江一则:“...” “不信你试试啊。” 赵无眠抿着嘴娇娇地说。 江一则就这么看着他,突然明白了这么多年自己对赵无眠的想法。 喜欢算个毛线。 不过是为赋新词的人类揪住丁点儿酸甜的情绪强行造出的玩意儿。 虚头巴脑,矫揉造作。 我只知道不管他穿什么衣服穿多少衣服穿不穿衣服,我都不想让别人看到。 他哭他笑他醒着他睡着他读书他创作他使坏他认真,都应该是我陪着他。 而不是周达非,邵屿,照夜白。 江一则唇边掀起一个放肆的弧度,“你胆子还挺大啊,不怕我犯罪吗。” 赵无眠突然被撩得小脸一红,没说话。 “那行,”说完江一则打横抱起赵无眠,“试试就试试,你刚在哪里换衣服的?” 裙摆飘逸,赵无眠双脚霎时腾空。 他下意识紧紧勒住江一则的肩膀,右手捏着高跟鞋在他的胸前一甩一甩,还无事生非道,“一则哥哥,你抱稳一点,人家好害怕掉下来的。” 江一则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下了台还演呢。” “实不相瞒,”赵无眠叹了口气,“你这么快就答应了,我准备的好多节目都来不及表演。” “……” “你准备的什么节目?”江一则思索片刻,“自己脱裙子?” “……” 赵无眠被戳穿索性破罐子破摔,靠在江一则肩上,“算了,便宜你了,让给你脱好咯。” “……” “真是幸亏我瘦,不然这么长段路真怕你给我摔下来。” 江一则抱着一米八几的赵无眠毫不吃力,还在他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轻描淡写道,“瘦不瘦,那可不是凭你一张嘴说了就算的。” “……” 作者有话说: 好的他们终于在一起了。 。 说一下,我上章也不是故意卡在那里,是因为本章开头要插入一段心理说明。 我知道这种写法糖中夹刀,但我也没有没有更好的表达方式了o(︶︿︶)o 应该还有一章第一卷就结束了。 第二卷时间线接第一卷,整体走向为虐但真正明显虐的部分并不多,恋爱初期表面还是很甜的,喜欢甜的朋友可以珍惜当下,喜欢虐的朋友可以尝试糖中抠刀。 34 第34章我想掠夺他的一切 赵无眠茶艺十级,立刻反应过来,欲盖弥彰地叫嚣着让江一则放自己下来。 江一则却像没听到一样。 他们走远了几步。 楼梯的拐角处,站着两个人。 邵屿满眼麻木:“行了吧,他俩都走了,我们不用放风了吧。” 林听风却仍满脸向往的扒着墙角,“怎么就走了呢,我都还没听到几句话呢,也不知道江一则答应了没有。” 邵屿翻个白眼,“他都给赵无眠抱起来了!这不是答应难道是准备把他拎起来扔进湖里吗。” 林听风:“…” “可是围观了现场没听到第一手的对白还是有些可惜。” 邵屿:“你想听你自己的现场版我倒是可以再陪你来一次。” 林听风:“…” 他俩转身准备下楼。 还没走几步,就听走廊深处传来阵阵回声。 “我恋爱了!!!!!”赵无眠边笑边喊,声线清透,是只有这个年纪才会有的无遮无拦。 林听风:“!” 邵屿:“…” 个二傻子。 江一则抱着赵无眠走进那间废弃阴暗的小房间,“就这儿?” 赵无眠拍拍江一则的肩,示意放自己下来。 他双脚落地刚走一步,江一则从背后伸手勒住他的腰腹往自己怀里一带,凑在他耳边说,“刚不是说,让我试试吗。” “试什么?”赵无眠假装没听懂。 “脱你这条裙子啊,”江一则说着,一只手下滑直至后腰,轻轻一捏意味深长,“是挺瘦的。” 赵无眠被捏得一激灵。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他沉吟三秒,转了过来,双手搂住江一则的脖子靠进他怀里,柔若无骨,“那你现在试呀。” “要是脱坏了,”江一则边上手边说,“怎么办?” “脱坏了呀,”赵无眠假装斟酌,“那你以后就没有小裙子脱了。” “......” 两个人三心二意,可怜的裙子过了好久才成功下班。 这间屋子一片漆黑。 裙子落地之时,江一则双手抱起赵无眠,鼻尖相抵,“说真的,你是不是故意挑一个灯坏了的房间。” 赵无眠撇撇嘴,“才没有呢。 你自己视力差不要怪我。” “你要是夜视能力强点儿,现在什么都看到了。” 江一则的喉结不自觉一滚。 随即脸热了起来。 赵无眠离他近得气息都能捕捉到。 他轻笑一声,伸手摸上江一则的脸颊,“哟,还害羞了呀。” “这有什么。” 他颇为傲娇,“实不相瞒,我在镜子里欣赏过我裙子穿上和脱下来的样子,有反应只能说明你——五肢健全。” 江一则沉默了片刻。 他想到他还在另一个校区就听闻过的赵无眠在某方面的名声。 一分钟后。 江一则严肃开口,“赵无眠。” “嗯?”赵无眠挂在他身上,懒懒的嗯了一声。 “我郑重其事的跟你说,”江一则的声线低沉严厉,“以前的事情我都当作你年少轻狂,是真是假我都不追究了,以后——” “还年少轻狂呢,”赵无眠冷哼一声,“我干过最轻狂的事就是今晚了,建议你珍惜一点儿。” “总之,”江一则继续道,“你——” “哎呀好了,”赵无眠微不耐烦,借着夜色掩护直接咬上了江一则的嘴,“我等你亲我都等了这么久,你就知道扯些有的没的无聊死的。” “一则哥哥,”赵无眠低笑一声,像个勾人心魄炼丹的妖孽,“空谈有什么用,你不知道实干更能表达占有欲吗。” 江一则眸光一暗,吻了上去。 手机响了。 赵无眠站也站不稳,说话含糊不清,“好,好像是我的手机,我,” “别管了。” 江一则把赵无眠抱到桌上放下,双手撑在他两侧,俯视一切。 可手机响得没完没了。 两人纠缠间,赵无眠伸手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跳动着三个字:周达非。 他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江一则,屏幕的光照得他的眼神愈发冰冷凌厉。 “我——”赵无眠刚想说什么。 江一则一把抢过手机挂断,“现在你感受到了吗。” 赵无眠没反应过来,“什么?” “占有欲。” “……” 江一则是效率调节高手。 他可以用常人三分之一都不到的时间完成一个案例分析,也可以用常人五倍的时间给赵无眠脱掉一条裙子,再穿上一套衣服。 江一则也是个精打细算的行家。 给父母回消息只花费30秒不到的时间,但是没有必要,所以他不做; 而抱着身高一八五、衣着正常、能够直立行走的赵无眠会使得他们走过走廊的时间增加百分之一百,可他还是做了。 他们离开这里时已经接近午夜。 江一则再次打横抱起赵无眠,一脚踢开老旧的门,“走吧,抱你下楼。” “行啊,”赵无眠悠哉悠哉,“喂,我八十岁的时候你还会这么抱我吗。” 他说完,认真地看着江一则。 空旷的走廊里回荡着他轻透的嗓音,披着漫不经心的皮,却兜着一颗跳动的真心。 “当然,”江一则想都不想,“不然你还想找谁抱你。” “谁敢抱你,你把他叫出来,我跟他聊聊投资学。” 赵无眠细细思索,“这么说起来,你要聊的人还不少。 我爸我妈我外公外婆爷爷奶奶我舅舅邵屿的舅舅……” “对了,”赵无眠说着,浪漫的思绪开始发散,“你知道我舅舅跟邵屿的舅舅是一对吗?” 江一则:“…...” “这么有想象力的事,你不说我怎么可能知道。” 赵无眠低低地笑了,“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好小好小的时候,他俩当着我的面卿卿我我,一个抱着另一个,一整天都不分开。” 江一则走路步伐似乎稍顿了片刻。 “怎么了?”赵无眠说。 江一则在他眉心印下一吻,“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赵无眠笑了,在他耳边用气声说,“Youarrestme.” 你吸引我。 你逮捕我。 江一则忽的怔住了,在楼梯口顿住脚步。 入目是暗夜深紫色的星空绘于走廊的窗前,怀里是世间绝缘万物里唯一能触及的温热灵魂。 “怎么了?”赵无眠有些奇怪,“抱不动了?” “怎么可能。” 江一则的眼神仿若赵无眠说了句世间最傻的话。 旋即他抱着赵无眠毫不费力地向前走去。 赵无眠笑了,“我得记住这个瞬间。” 江一则眼神古井无波,脚步未停没有说话,只是手里又抱紧了些。 时值初夏,夜色无垠。 20岁的意气飞扬属于梦想,银河之下,并无新事。 五月十九日,星期五。 A大博文楼五层练习大厅外走廊。 晚11:49分。 晴。 江一则确定了自己的人生理想。 「我要胜过大千世界, 我想掠夺他的一切。 」 第一卷完。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我之前文案是否说明…赵无眠大喊“我恋爱了!”的行为是Cos话剧版叶甫盖尼奥涅金里的塔季扬娜…我依稀记得我前文描写过一次但我不记得第几章了。 。 。 35 第35章厉害 「你把自己的命运轻易掷下,交入一个时髦的暴君之手。 你会毁灭的,亲爱的。 但在此之前,你会在令人目眩的希望里,呼唤着渺茫的幸福。 」(亚历山大·普希金) 多年以后,当他们回想曾经,从他们相识到第一次在一起,到分手,再到重逢,赵无眠会发现自己变了很多,而江一则从一而终,没有变过。 直到那时他们仍没有人能说清他们是怎么从这个梦幻的夜晚走向一个巴掌一拍两散。 江一则做过的每一件对不起赵无眠的事,说起来都平平无奇值得原谅。 可哪怕在赵无眠“替他说出那句分手”以前,江一则就预见了极大概率会降临的分别。 他自私地希望它能来得迟一些、再迟一些——如果那时他已足够强大,那么分别就可以避免,那么他就不会承受失去赵无眠的痛苦。 更夸张一点,在话剧落幕的这个夜晚,当江一则以此生绝不可能再赋予另一人的温柔和深情凝视着他的爱人,牵过他、接受他、拥抱他、亲吻他—— 他们从灵魂相爱到骨骼,可江一则已经知道他们会在某一天分别。 在他们再次相遇之前。 赵无眠和江一则在确定关系后,没有经历大多数情侣那样的尴尬和无措。 主要原因是,两个人都不是很要脸。 确切来说,是很不要脸。 这天,等他们下楼,A大已经基本入睡。 周达非也没有再打过来。 他们牵着手并肩走在凌晨空寂的校园马路上。 形形绰绰,路灯把相爱写在了情侣的面前。 赵无眠:“以前我经常在宿舍楼前看见一对对抱得难舍难分的小情侣,那时候我非常不能理解。” 不知为何江一则心里又泛起一股子陈年旧醋,“你难道不是他们中的一员吗。” 赵无眠搂着他的脖子撒娇,“你不是说以前的事情都不追究了吗。” “而且,我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多呆一秒都是好的的感觉。” 江一则沉默三秒,在他鼻子上轻敲一下,“你可真是个小渣男。” 赵无眠被骂了也不难过,笑嘻嘻的,“那你喜欢嘛。” “唉,”他说着说着又自己难过了起来,“我好不想跟你分开呀。” “……” 江一则被彻底磨到没有脾气。 “赵无眠你给我听好了。 以后跟别人相处,要注意你的言行举止,”他顿了一秒,“和穿着。” 赵无眠哼哼唧唧。 “你听见没有。” “知道了...” 从大楼里出来,走着走着,感觉环境似乎真实不少。 尽管已是深夜,但这毕竟是个公共场所,A大卷王甚多,总会有路人经过。 赵无眠刚刚在一片漆黑里撩得风生水起,眼下却有了些许害羞。 倒是江一则,面不改色得像个正人君子。 他牵着赵无眠,“怎么了?” 赵无眠抓着他的手摇摇晃晃,“我现在突然觉得...好害羞呀。” 江一则:“......” 这又是什么新招数。 他伸手揪了下赵无眠的脸,“又来了?” 赵无眠撇撇嘴,“我本来就很害羞。” 江一则:“...” “都是没办法才装得那么——厉害。” 江一则:“...” “你要好好反省反省,”赵无眠的眼神甚至有一丝谴责,“为什么会让我沦落到——没办法。” “我刚刚可紧张了呢,高考我都没那么紧张。” 江一则实在忍不住了,“你编也编得靠谱点儿,你参加过高考吗?” 赵无眠:“...” “我说的是中考。” 赵无眠强装镇定。 “我还是我们那届中考状元呢。” “哎?”他突然眉头一皱,“你们那届,中考状元是谁来着?” 江一则一脸冷漠,“我。” 赵无眠突然怔住了。 江一则已经心如止水:“又怎么了?” 谁料赵无眠看了他几秒,突然温柔地抱住了他,毫无瑟情的亲了他一口,“哎,我高中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 “这个,”江一则咳了一声,“你只能反省你自己了。” 江一则把赵无眠送到他的宿舍楼下。 赵无眠恋恋不舍的,不想上去。 远方凌空之处,传来整点的钟声。 已是午夜子时。 江一则揉揉赵无眠的脸,“还不困?” 赵无眠抿着嘴,“我知道现在我应该乖乖上楼,然后我们各自休息,但是——” “我今天不想懂事。” 江一则莫名觉得赵无眠现在有几分委屈。 像个小仓鼠。 怪可爱的。 赵无眠继续可爱,“我不想跟你分开,至少不是现在。” 江一则想了想,“那你跟我一起去通宵自习室吧。” “那里还有小沙发,困了可以靠一会儿。” 走到一半,赵无眠突然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 他顿住脚步,“江一则。” 江一则:“?” “等我到了通宵自习室,”赵无眠一脸严肃,“不会又有个罗斯在那里等着我吧。” 江一则:“...” “你觉得呢。” 赵无眠突然惊恐,“卧槽你还是人吗。” “逗你的,”江一则笑了,“今天怎么会逼你做题。” 赵无眠长舒一口气。 “但是明天,”江一则顿了一顿,“你落下的投资学也该补补了,不然期末等着考零蛋吧。” 赵无眠的笑意戛然而止:“...” 江一则又瞥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过去几周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 “哦。” 五月底的通宵自习室,人还并不是特别多。 但是也不算少了。 这里赵无眠很少来,但是江一则是常客。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熟门熟路,坐下后心里冷静了几分。 “你平时经常来这儿吗。” 赵无眠问。 “还行,”江一则说,“有事儿就会来,有的时候——” 睡不着也会来。 赵无眠:“嗯?” 江一则笑笑,“没什么,你要是困的话就睡一会儿。” 赵无眠点点头,趴到桌上看着江一则开始敲键盘。 临睡过去前,他迷迷糊糊道,“对了,我送你的键盘...你用了吗。” 这一夜江一则大概也就睡了一个多小时,还是半梦半醒。 熬夜对他本就是常态,何况今天这种情形,是个人都睡不着。 赵无眠除外,他比较神奇,已经睡得像个小猪一样了。 六点多赵无眠自然醒了。 一夜过后,他又有了点恋爱不够熟练带来的害羞。 江一则仍在敲键盘,赵无眠也不知道他这一夜睡没睡。 赵无眠凑上去,“哎,你为什么不用我送你的键盘啊。” 江一则乜他一眼,“你送我个键盘,就为了让我用?” 赵无眠:“...” “那会儿,主要是想让你,”他口齿含糊,“睹物思人。” “什么?”江一则没听清。 赵无眠脖子一梗,“睹、物、思、人。” 旋即脸应景地红了。 江一则状似随意,点点头,“我记性好,不需要。” 赵无眠脸更红了。 周六一早江一则还要去项目组,赵无眠于是自己回了宿舍。 江一则像往常一样提前十五分钟抵达了经院,却见办公室里除了从前几位组员还有一位没出现过的人。 周达非。 周达非毫无坐姿地靠在沙发上,看见了他轻蔑一笑。 一位研究生学姐一脸好奇地凑过来,“你就是周达非啊。 “ 周达非神情闲散:“啊。” “那你跟那个,中文系的赵无眠,是不是特别熟啊!” “可不,”周达非斜瞪江一则一眼,意味深长,“赵无眠昨天还说,我是他大学最好的朋友呢。” “可比他那些月抛的对象重要多了。” “是吗,”江一则推门进来,故做无意的倒了杯水,“可你昨天打他电话,他好像直接按掉了?” 周达非:“……” 学姐:“……?” 36 第36章520 江一则和周达非互怼的时候,赵无眠正自通宵自习室回来,刚到宿舍楼下,便被人喊住。 “赵学长。” 一个女生从旁边的花丛里走了出来。 赵无眠:“?” “你好,有事儿?” 那女生递上一个小盒子,“这个,送你的。” 赵无眠拎起手上的大袋子,示意道,“不好意思啊,我这不方便拿。” 那女生脸似乎涨红片刻,旋即有如壮士出征,“赵学长,我是来向你表白的。” “虽然错过了情人节,但今天是520,我——” “等会儿,”赵无眠震惊疑惑困顿,“今天是520?” 那女生不明所以,“对啊。” “今天,是520…”赵无眠犹如魔怔喃喃自语,旋即兴奋激动愉悦,“今天是520!” “今天是520!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 “赵学长,你…还好吗。”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好啊好啊我很好!我刚刚发现我在520前夜脱单了哈哈哈哈哈哈!”赵无眠笑得像个傻子,浑身是劲蹦蹦跳跳。 “谢谢你!祝你早日脱单!” “我们都会有对象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女生:“…………………” 他这是…疯了? 赵无眠回到寝室。 他满脸堆笑,“那个,我有一件大事要宣布。” 一床从上铺露出一只眼睛。 二床把床帘拉开一个小缝。 三床从被子伸出一根手指。 三口同声,“哦?” 赵无眠兴奋至极,“我脱单了!!!” 场面静寂三秒。 一床继续睡觉,“一大清早的,我还以为啥大事呢。” 二床拉上床帘,“原来你前几个月竟然没有对象吗?” 三床一脸嫌弃,“一夜未归也不整点儿有价值的新闻。” 赵无眠:“……” 赵无眠本就激动,昨夜又睡了好几个小时,眼下欲补觉却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睡。 考虑到他们都是男的,所以赵无眠没有将此事大加宣扬,只打算告诉熟人。 于是苦了个别“熟、人”。 首先是邵屿。 照无眠:「我脱单了!!!我跟江一则在一起了!!!」 邵屿:「哦。 」 然后是林听风。 照无眠:「林听风你有什么评价。 」 林听风:「评价就是你们表白的时候声音大点就好了,我昨天蹲了一晚上墙角啥也没听到。 」 照无眠:「?????」 然而赵无眠不愧是赵无眠。 三秒后。 照无眠:「没听到没关系,现在我来给你俩复述一遍。 」 照无眠:「以我的文采,一定能让你们身临其境。 」 邵屿:「?????周六的早晨,人干事???」 以下省略五千字。 照无眠:「你们觉得,怎么样。 」 照无眠:「」 林听风:「EMMM」 邵屿:「当年,你问我,卡拉马佐夫跟我有什么区别。 」 照无眠:「?」 照无眠:「我还会跟你讨论这么高深的问题?」 照无眠:「傻子都知道你肯定没看过这书啊。 」 邵屿:「卡拉马佐夫有兄弟,而我,」 邵屿:「没、有。 」 「邵屿退出群聊」 赵无眠并没有被打击到。 他又颇为嘚瑟地给时玥发了消息。 照无眠:「通知你一下,我已经跟江一则在一起了。 」 时玥:「?」 时玥:「穷,没钱给礼金。 」 照无眠:「...」 时玥:「那盒本打算送给江一则最后却送给你的巧克力,已经掏空了我的积蓄。 」 照无眠:「...你这么惨的吗。 」 照无眠:「转账500元:记得要还。 」 时玥:「......」 照无眠:「不用太感动,我今天心情好。 」 时玥:「呵呵。 」 故事的最后,他点开了周达非的聊天框。 他有预感这是个大工程。 照无眠:「周大爷您在吗。 」 周大肥:「达非已死,有事烧纸。 」 照无眠:「哎呀真不是我故意不接你电话,」 照无眠:「昨天那会儿我正是关键时刻呢!」 周大肥:「所以你终于成功地把自己推进火坑了。 」 照无眠:「...」 照无眠:「话说你昨天打电话找我啥事儿啊。 」 周大肥:「也没什么。 」 周大肥:「就是聚餐结束了,想喊你来结账。 」 照无眠:「...」 周大肥:「也算你参与了。 」 照无眠:「不要脸确实还是你不要脸。 」 周大肥:「客气客气。 」 周大肥:「所以你说好改日请我们吃饭是哪日。 」 照无眠:「...」 周大肥:「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 周大肥:「反正江一则周六板上钉钉要去项目组,你有对象还是得自己过520。 」 照无眠:「」 照无眠:「行吧。 」 经院的老师办公室里,周达非放下手机,笑得一脸得逞。 江一则不由得打字的手一顿。 旁边一个博士学长悄悄说,“周教授让他过来的,说是旁观。 反正也不加他名儿,当他不存在吧。” 江一则:“嗯。” 周达非毫不在乎,闲在一旁心不在焉。 午休吃饭时,他终于参与了进来。 学姐A:“话说,昨天那个话剧你们都去看了吗。” “我还专门请人排队进去看的,演得可真是太好了!” “那当然,”周达非靠在椅子上,“赵无眠功劳最大,剧本他写的,主角他演的。” 学长:“我也去看了。 不得不说,赵无眠是真的很好看啊,我都不敢相信他是个男的。” 学姐:“唉,就是听说他已经脱单了。” “什么?”周达非故作惊讶,“你跟哪儿听来的。” “论坛啊,”学姐说着掏出手机,“据可靠小道消息,赵无眠昨天晚上演出结束就脱单了,也不知道是哪位学妹这么不讲武德。” 江一则:“…” 周达非义正严辞:“谣言,都是谣言!” 学姐不太相信,“不会吧…听说有人去找赵无眠表白,他自己说的。” “赵无眠说的话你也信?”周达非满脸的看不下去,“情人节他为了躲避表白说自己手机坏了,520就变成脱单了,赶明儿七夕他还说自己结婚了呢!” 三句两句,赵无眠身上沙雕扯淡信口开河的渣男气息愈发浓烈。 学姐将信将疑。 “而且赵无眠今天还约了跟我一起吃饭呢,”周达非趁热打铁,托出王炸,“今天可是520,他要是脱单了还能跟我一起吃饭?” 学姐终于被说服:“确实啊。” 江一则在沉默中脸色越来越差。 万众瞩目中,学姐终于在周达非的刻意操纵下点上最后一把火,“哎?江一则你不是也认识赵无眠吗?你听说了他脱单的事情吗?” 江一则:“……” 午饭后,办公室只剩周达非和江一则两人。 周达非挑衅了一上午,江一则根本不想理他。 “你待会儿跟周立群说一声,”周达非背起包,“我下午就不来了。” 江一则一言不发。 “喂!”周达非不轻不重地踢了下桌子。 江一则很不耐烦,“你干嘛。” “我警告你啊,”周达非凑过来,“虽然我做梦都希望赵无眠赶紧跟你分手,但要是让我知道你欺负他,我就把你从经院大门直接打出去。” 江一则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那你试试吧。” 赵无眠原本的意思是请话剧社众人一起吃饭。 阴差阳错被周达非搞成了两个人的聚会。 赵无眠很无语:“就算你想替我省钱,也不是这么个省法啊。” “我一个有对象的人,520单独跟另一个人吃饭,不合适吧。” 周达非冷笑一声,“那你倒是叫你对象出来?” 赵无眠叹了口气,“咱们昨天不都说好了吗。 你别老跟江一则过不去了,行吗。” “行呗,”周达非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到时候你可别哭着来找我。” “不过——”周达非突然抬头。 赵无眠:“嗯?” “今天520,江一则真的没给你打电话?” 赵无眠摇摇头,“我们早上才分开呢,而且连我都是别人提醒才知道的,他应该压根儿就没发现。” 周达非冷哼一声。 “我说,”赵无眠清咳一声,“你这是不是这学期空窗期有点儿长啊,天天盯着我的事儿。” “要你管。” 周达非翻个白眼,“你这恋爱谈的,直接把我谈成了单身无性主义者。” 赵无眠:“...…” 吃到一半,赵无眠手机响了。 他顺手点了接通,“喂。” 江一则:“是我,你现在在哪儿,吃饭了吗。” “!” 赵无眠看着面前的一桌子吃得差不多的羊蝎子和对面大快朵颐的周达非,心猛的一跳。 “没,还没。” 周达非:“...” 三分钟后。 赵无眠挂完电话,马不停蹄地收拾东西离开,“单给你结好了,自己慢慢吃。” 周达非:“...” “我可真就服了,你怎么谈个恋爱怂成这样!” 赵无眠眉头一皱,“这次本来就是我不对。” “他那么忙还记得今天是520,我呢?”赵无眠越说越难过,“你还是自己赶紧找个恋爱谈谈吧,憋久了我怀疑你都心理变态了。” 周达非:“...” 赵无眠像个傻子一样在外面吹了几分钟风才去校门口找江一则。 主要是害怕被他闻到身上的羊蝎子火锅味。 江一则没一会儿就出来了。 “等很久了吗。” 赵无眠摇摇头,“刚到。” 江一则比赵无眠稍高几公分,伸手揽过他的肩,“想去吃什么,街头那家羊蝎子?” 37 第37章影帝 赵无眠笑容一僵,“不,不,不了吧。” 周达非估计在那儿还没走呢。 江一则看似奇怪,“你不是最喜欢那家店了吗。” “呃,”赵无眠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就,夏天吃羊蝎子,有点儿奇怪。” 江一则对一切心知肚明。 “可是我很想去。” 江一则说。 “啊?”赵无眠抬起头。 “那是你请我吃的第一顿饭,”江一则认真地说,“上学期期末的时候,就在那里。”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郑重的神情,脸唰地一红。 我可真是个渣男。 我都干了些啥啊! 江一则犹嫌不足,“而且,高中我和邵屿来这里参加数学竞赛的时候,他就说你很喜欢那家店。” 忘性大的赵无眠:有这回事儿? “可是那个时候我跟你不熟,”江一则的脸色竟有一丝落寞,“也就你找我打听我们竞赛日程,才说了几句话。” 赵无眠后知后觉:我想起来了。 他有点不好意思,“那次,其实是...林听风想偷偷来看邵屿,让我打听,我怕给邵屿发现了我才...” “我看出来了。” 江一则平静地说。 江一则的眼神看似无波无澜其实暗藏玄机。 赵无眠越想越觉得自己不是人。 “那行,那走吧。” 赵无眠咬牙跺脚,答应了。 自己造的孽,自己就得还。 520的街市很热闹,羊蝎子火锅门口人满为患,机器还在一遍遍地叫着号。 “A58号,洋洋得意羊蝎子店请您用餐了!” 赵无眠走到前台,“两个人。” 他边取号边留意前面还剩几桌,希望能多熬会儿,把周达非熬走了他们再进去。 熟料服务员小姐记性太好,热情洋溢道,“哎您又来了啊!您朋友还没走呢可以直接拼桌不用排队了!” 赵无眠:“...” 江一则一脸询问,“嗯?” “呃...” 赵无眠眼睛一闭一睁,苍天绕过谁!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说话间,服务员小姐已经将他俩引到了周达非的餐桌旁。 赵无眠一脸绝望。 周达非一脸懵逼。 江一则... 还挺淡定。 “所以你们吃过了吗?” 赵无眠连忙解释,“不不不不是的!是...之前我答应请他吃顿饭,然后我...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越说越小声,“择日不如撞日就,反正我就给他结了个账,让他自己在这儿吃了。” 周达非看这俩人,越来越看不下去。 “我说你这——” “没关系的,”江一则直接堵住周达非的话头,“吃饭几个人吃都可以的。” 赵无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你不生气吗...” 江一则摸摸他的头,温柔道,“怎么会呢,周达非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 周达非:“.........” 我、靠。 赵无眠感激涕零,“我我我...” “既然碰见,就省得重新排队了,一起吃吧,正好可以正式认识一下。” 江一则说着礼貌友好地看向周达非,“你不介意吧。” “他当然不介意了!”赵无眠狠瞪周达非一眼,“那那那那再重新点个单?” 周达非震惊崩溃怀疑人生:“......” 这还不如直接鲨了我。 江一则主动去前台叫服务员,赵无眠趁机挤到周达非身边,“你看见没有!” 周达非:“看见啥?” “江一则明明就知道你针对他,但是他还是对你很友好,连今天这种场合都不生气。” 赵无眠说着不由自主向远处看去,“你怎么不能跟他学学,多为我想一下呢?” “你俩关系差,我夹在男朋友和兄弟中间,我很尴尬啊!” “……” 周达非百口难辩。 他不知道怎么跟赵无眠说江一则今天早上对自己爱搭不理一脸冷漠的糟糕态度。 因为这听起来宛如他被害妄想症。 而他也不想提自己被迫去项目组旁听的事情。 江一则回来了,面带淡笑,“你们在聊什么呢。” “在聊点什么菜。” 赵无眠连忙坐回江一则身边,“服务员小姐,麻烦再来一个大份的羊蝎子,然后你们还要喝点儿什么吗?“ 周达非:“呵呵。” 江一则:“我都可以。” 这顿饭吃得三个人各怀鬼胎。 尤其是吃过一顿的赵无眠还要假装自己没吃过,撑到快爆炸。 吃完后,赵无眠:“那什么,我去结账。” 说着他给周达非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好好跟江一则讲几句话。 然而赵无眠刚走,江一则就收起了和煦温暖的微笑,整个人又变成了一副冰冷阴森的样子。 周达非冷笑一声,“演技挺好啊。” 江一则也懒得跟他装,“你不也是吗。” “那跟你还是不能比。” 周达非嗤笑道,“这出戏,可真是绝了啊。” 江一则双手抱臂,神色闲散,“不想看这出戏呢,以后就躲远一点儿。” 周达非:“你什么意思!” 江一则敛起嘴角微扬的弧度,“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清楚你到底什么想法目的,我也懒得去猜。 你想试呢,你也大可以试试。” 周达非没有说话。 江一则的神色开始变得阴狠,“但是,你不可能成功。” “而你不能成功的根本原因,并不在于我比你聪明比你坏,或是我比你更不要脸。” 江一则身体前倾,一字一句道,“而是在于,赵无眠喜欢的是我,不、是、你。” 周达非彻底震惊,深吸好几口气才开口,“你还真是,还真是,真是刷新了我对人类认知的底线。” “随便吧,”江一则又恢复了淡然的面孔,“我也并不在乎你怎么看我。” 周达非气绝当场,难以评价,“赵无眠怎么看上你这么个不是东西的。” 他说话间却见刚刚还一脸阴鸷的江一则忽然绽出一个温柔的笑。 赵无眠结完账回来了。 “你们聊得,怎么样?”他充满期待。 周达非翻个白眼。 江一则站起来,伸手拉过赵无眠,“还不错,他跟我讲了很多——你以前的事。” “啊?”赵无眠突然惊慌,“什么啊?” “你猜啊。” 江一则一挑眉,“这么害怕不会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什么啊,”赵无眠撇撇嘴,“说了以前的事不再提的,还有你周达非,你没事胡说八道什么。” 周达非:“......” 行吧。 我就不该存在。 这天周达非吃完饭就走了。 江一则牵着赵无眠慢慢在街上晃。 两个人十分纯情地手拉着手,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赵无眠一路心里都在犯嘀咕。 终于,他忍不住了,凑上去亲了江一则一口。 然后眨着眼睛看着他。 江一则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却仍问道,“怎么了。” 赵无眠犹豫几秒,“今天,对不起啊。” “我以为你...不记得的,你每个周六都很忙,所以我才...” 赵无眠说不下去了。 而江一则就是在等赵无眠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他假装思索片刻,开口道,“其实我今天不是很高兴。” 赵无眠垂着头,不敢说话。 “我一直主观上认为周达非跟你走得太近了。” 江一则带着一分不悦两分豁达三分忍耐,跟早上的那个他判若两人,周达非看了都直呼影帝。 他像全世界最深情而善解人意的男朋友,款款道,“我跟他不是特别合得来,但我知道他是你的好朋友,我不想影响你,也不想让你的朋友觉得我——很不好。”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卷其实别名:论江影帝如何诞生及其掉马之历史必然性(bushi... 38 第38章论坛体A大第一美人 1L楼主 我有一个不成熟的小建议。 能者多劳。 本人实名举荐赵无眠一人担当我校校花校草两职。 诸位以为如何。 配图:[] 配图:[] 2L 楼主世另我了。 3L 唉,我本来暗恋赵无眠很久的,都想520表白了。 结果昨天看完演出,只想对他说一句话:外面很危险,男孩子要保护好自己。 4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5L 你说他美成这样 我怎么放心呢... 6L 感觉出门就容易被豺狼虎豹的小姐姐小哥哥(?)拐走 7L 回复3L:没表白是正确的。 姐妹我替你去表白了,然后得知一个惊天动地的好消息[] 赵无眠他昨晚脱单了。 8L ??????? 这么快???? 我裂开了(… 9L 回复8L:他自己说的。 而且这个二傻子还不记得今天是520,我说了他才反应过来。 然后就: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居然是520我居然在520前一天脱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 10L 卧槽9L的姐妹也太惨了吧.... 11L 这还不是最惨的。 我跟他表白。 他祝我早日脱单???? 12L ??????? ?????????? 13L 卧槽 14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妹子实惨 15L 他还跟我说“我们都会有对象的”??????? [] 16L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17L 不知为何 我笑得停不下来 18L 妹子加油啊!! 赵无眠都祝你有对象呢!! 19L 回复18L:呵呵。 20L 你们有没有人不知道 上学期期末 赵无眠跟我们系花分手 然后系花死缠烂打 赵无眠:请你为你尚未出现的真爱考虑考虑。 21L ??????? [] 22L 我竟很难不赞同。 23L 说真的,我建议各位姐妹喜欢不喜欢的 都去找赵无眠表白试试 跟开盲盒似的 还免费 [] 24L 就没人关心赵无眠新对象是谁吗 我校校花又要添人了? 25L 不懂就问,这跟校花有什么关系啊? 26L 有个古老的传说 在我校,当过赵无眠女朋友的,才够资格称校花 27L 说起来赵无眠这次空窗期够久的了 28L 是不是怕对象太多,致使我校校花头衔过水 29L 真的,他再不脱单我都以为他跟周达非搭伙过日子了 30L 回复29L:!!!姐妹!! 31L 之前貌似周达非还在经院对他围追堵截 32L 赵无眠最近总是出现在经院 不知道的以为他换专业了呢 [] 33L 话说...你们都没有人知道情人节他送礼的事吗??? 34L ??赵无眠情人节送礼了???? [] 35L 没有人知道吗???? 他送给了我们金融系的系草!!!! 36L 什么?!! [] 37L 我靠 赵无眠这是嫌校花太多了要把校草数量也整上来吗... 38L 那天他抱着个大盒子来我们班 我们班女生激动得都快昏厥了 以为我们班终于要出校花 结果 他把盒子送给了我们系草 [] 39L 最神奇的是 系草还收了 40L 我们系草从来不收任何东西的 任何人表白只能获得五个字。 谢谢,不用了。 41L 呵。 你们在座各位谁能有我惨。 我本来喜欢那位系草的 结果阴差阳错系草误以为我喜欢赵无眠?????? 对着我就没有好脸色 [] 42L 接41L 然后我情人节想着撞大运送他一盒巧克力 结果他:赵无眠不吃巧克力 我:??????? P.S后据考证,赵无眠其实吃巧克力。 这渣男! 我果断变心了。 43L 卧槽妹子你够果断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44L 所以这是双箭头吗... 45L 哦天哪,周达非和赵无眠要BE了吗... [] 46L 但是赵无眠和周达非的关系应该是真的很好吧 之前赵无眠生病住院,周达非还总跑去照顾他 47L 别提了 你们系草为这事儿很不开心呢 48L ???? 楼上知情人士??? 49L 他不开心他干啥不自己去照顾 50L 回复49L:具体我也不清楚,但他好像根本不知道赵无眠还在住院 51L 啊这.. 52L 这也嗑不起来吧 搞不好都是乌龙 53L 但他不开心。 所以。 [] 54L 那就可能是系草单箭头了… 毕竟那可是赵无眠啊!! 55L 啧啧 难怪系草高岭之花一直不看凡人 原来是早已心有所属 56L 我也觉得系草有点怪怪的 今天我跟系草和周达非共处一室 提到赵无眠 周达非兴致盎然 系草不言不语 但两个人都...面色诡异 57L 楼上竟然和他俩共处一室???? 58L 这不挖出点儿猛料不合适吧 59L 回复58L:赵无眠520要跟周达非一起吃饭算猛料吗? 60L ??????????? 61L ???????? 62L 我好好奇系草的反应... 63L 系草...没有反应... 但看起来总归...不是很开心 64L 这个系草怎么总是...不开心啊 我都有点同情他了 65L +1 我觉得系草比周达非好 66L 呵呵。 我是41、42L那个可怜的妹子 实话告诉你们 系草他都是装出来的。 在赵无眠面前他就温文尔雅善解人意 不在赵无眠面前他就... 比方说他为什么信口胡说赵无眠不吃巧克力? 细思恐极。 67L 回复66L: 我比较好奇的是 你怎么考证出赵无眠其实吃巧克力的 68L 同好奇 69L 难道妹子你一气之下去追赵无眠了?? 70L 回复67L: 是这样的 我追系草的时候,赵无眠跟我说:各凭本事竞争上岗 然后他不讲武德直接KO了我(但其实根本原因是系草先入为主把距离赵无眠一米以内的人都当成自己的情敌) 结果赵无眠心里过意不去跑来找我道歉 然后就聊起来了 [] 71L ???????????? 平生仅见的荒谬程度 72L 我特么第一次看见有人对情敌过意不去的 73L 我这就去追系草赵无眠也能对我过意不去吗? 74L 不愧是你,赵无眠。 75L 所以,赵无眠到底跟谁在一起了。 76L周达非(实名认证) 回复75L:他单身。 77L ?????????? 78L 活的周达非?????? 79L 不是... 赵无眠说自己脱单 周达非说赵无眠单身 楼上那个跟系草周达非共处一室的姐妹呢 系草说啥?? 80L 回复79L:系草一言不发脸色很差。 81L [] 82L 别的不说 有故事是肯定的了 83L 卧槽!!!!!!!!! 我的天啊!!!!!!!!!! 你们猜我看见了啥!!!! 84L ????????? 楼上有话请一次说完 85L 回复84L:让我缓缓先。 86L 今天晚上我跟我的单身小姐妹去吃羊蝎子 87L 嗯???? 88L 传说中赵无眠也喜欢的那个羊蝎子吗? 89L 然后发现赵无眠和系草周达非三人坐在一桌。 周达非坐左边,系草坐右边。 赵无眠面带微笑坐在中间,一会儿试探地往左边看看,一会儿尝试着跟右边说话。 我人傻了。 90L ????????? 这是啥??? 520单身狗新的拼桌方式??? 91L 这三人随便哪个拎出来 都不是会落个单身的水平吧… 92L 说不定是人家标准高… 93L 于是一左一右?????? 94L 这也不一定吧 说不定就随便吃个饭呢 86L不也跟你的单身小姐妹一起吃饭吗 95L 不。 这里面一定有故事。 我和我的小姐妹都很开心 但他们不同。 从表情看, 周达非最不爽 赵无眠最忐忑 系草…最淡定 整个就一出好戏 96L 系草好像就没有不淡定的时候… 我押系草一票 97L 话说你们谁还记得这个帖子的初衷。 98L 歪楼歪到北冰洋了 99L 其实我觉得 赵无眠美得雌雄莫辨 校花校草都不足以形容 我愿称他为A大第一美人 100L 附议 101L 附议 102L 确实 赵无眠从长相到故事都很有第一美人红颜祸水的气质 103L 附议 (楼上破坏队形了) 104L 附议 ... 200L 。 。 。 。 。 就赵无眠还A大第一美人 他是个人吗? [此帖已封] PS 200L是从隔壁顺着网线爬来的邵屿。 39 第39章《我的内卷时代》 赵无眠抿抿嘴,凑上去抱住了江一则,小声说,“对不起。” “没事儿,我不怪你。” 江一则吸了口气,“但是下次,最好不要这样了。” “我也会吃醋的。” 赵无眠在他怀里抬起头,“真的吗。” 江一则平静地点点头,“虽然可能表现得不明显。” 赵无眠咬咬嘴唇,“我再跟你说件事。” 江一则一手搂住他,“嗯?” “其实你不用太...周达非只是,”赵无眠想了想,“他脑子不太好,他对我没有任何想法的。” “你们暑假不是有个项目吗,”赵无眠抬头望着江一则,“我偷偷让周达非把我也加进去了。” 江一则眉间一惊,“真的?” 赵无眠笑着点点头,“就在话剧演出前。 我怕...我怕我表白会失败,所以才...” “那你干嘛不直接找我。” 江一则问。 赵无眠撅撅嘴,“那不是怕你不答应嘛!这都不懂。 而且我也想给你一个惊喜。” 江一则拿指尖碰了碰他的脸,“想法还挺多。” 赵无眠笑了笑,“所以你不要生气了。” “我没有。” 江一则拉上赵无眠,继续向前走,“我们暑假那个项目,有可能会去青海。” 赵无眠眼睛一亮,“真的?” “嗯,”江一则点点头,“我从老师那里听到的。” 赵无眠偷偷抿着嘴笑了。 江一则看穿了他的小表情,“不过这次可能不一定有时间玩。” “那我也开心!”赵无眠嘴角咧开,小声说,“跟你一起不管去哪里做什么我都会很开心的。” 江一则闻言脚步一顿。 赵无眠:“怎么了?” 江一则突然抱过他,在他脸颊狠狠亲了一口,声线低沉,“记住你说的这句话。” 有很多事会被恋爱改变,但也有很多事不会。 在赵无眠和江一则的爱情故事里,投资学的身影亘古不灭。 520后的第一个周日,赵无眠如约来到了经院图书馆的咖啡吧。 他的男朋友已经在那里,为他点了一杯去冰的焦糖玛奇朵,耐心的等着他来—— 交、作、业。 江一则认认真真看完了赵无眠这几周写的作业。 赵无眠略有忐忑,“写得怎么样。” “写得很——”身份有所转变,江一则斟酌良久,“有创意。” “...” “你直接说全错不就行了吗!”赵无眠阅读理解满分,一把抢过自己的作业。 江一则乜了他一眼,“那怎么行,我们眠眠会被打击到的。” 赵无眠脸皮厚如城墙,毫无羞怯,“那现在怎么办鸭。” “你这个结果我是早有预料,离期末还有小一个月,来得及。” 江一则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前提是,你要听我的话。” 赵无眠的脸,慢慢红了。 所以有了男朋友,待遇还是不一样的对吗。 然而,他完全没有想到,江一则口中的“听话”就是按照他的要求—— 写、作、业。 赵无眠满眼呆滞。 亏了。 大好春光我谈个男朋友是为了写作业的吗! 然而每当赵无眠表达出些许的抗拒,江一则就会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不是你自己说,跟我在一起,干什么你都很开心吗。” 赵无眠:“...” 靠。 几次下来,赵无眠开动脑筋,决定自己也要变得更不要脸一点。 “一则哥哥,你要我学习可以,”赵无眠眼神一转,“但是我总不能白写这么多题,一点动力都没有。” 江一则饶有兴致,“那你想怎么样。” 赵无眠左右看看,凑到江一则耳边,“我写对一题,你亲我一口好不好。” 江一则思考片刻,谨慎得仿佛吃亏的是他,“行啊,你自己数着。” “快到期末了,考完一起计。” 考试前的几周总是弹指一挥间。 中文系要交的论文多,要背的东西也多,赵无眠忙到四脚翻飞。 从前他鲜少在临近考试的时候谈恋爱,忙起来压根儿没功夫约会,也没精力考虑另一个人的喜怒哀乐。 可是,和江一则谈恋爱,重点在前四个字,而非后三个字。 江一则要修三个专业,学期末的一个月觉睡得极少,基本上下课就进通宵自习室。 在一起后恰逢期末备考季,赵无眠第一次近距离看到江一则如此拼命的样子。 赵无眠自己的学习,一向是时间看心情,效率靠智商,是个非常随缘的东西。 但江一则不同。 他读书或做事一旦进入状态很难被外界环境干扰,效率高得吓人。 且他无论干什么都极其专注目的明确,要达成的目标无论多小抑或多难,他都会竭尽所能去达成。 他的字典里没有试试,只有一定。 以这种能力和努力程度来说,高考确实只是个游刃有余的小菜。 赵无眠终于明白当年任妍那句评价的意思。 江一则智力过人,并且每时每刻都在竭力将这种天赋发挥到极致。 “他应该是个有远大理想的人。” 赵无眠想。 只是,江一则从未和他讨论过梦想与未来。 盛夏将至的时候,期末也不远了。 这天赵无眠下课早些,先去了通宵自习室。 他已经习惯于坐在最后一列靠后的几排,那里靠窗又靠墙,表白的那个晚上他们就坐在那里。 中文系的一位研究生师兄举着扇子露过,“哟,赵无眠。” 赵无眠从书中抬头,笑道,“师兄好。” “以前很少看你泡通宵自习室啊,”师兄好奇道,“怎么最近老来,保研真卷成这样了?” 赵无眠:“要你管呢。” “哎,”师兄拉开椅子坐下,“你啥时候考完啊,出来吃个饭。” 有了周达非的前车之鉴,这一个月里赵无眠对所有饭局都十分谨慎。 他警惕道,“你怎么好好的突然约饭。” “我下学期要去支教了,”师兄感慨道,“一年呢,再回来你都毕业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碰上。” 赵无眠来了兴趣,“支教?哪儿啊?” “还没定呢,”师兄拖着长音道,“看分配了。” “别说我了,”师兄摇摇扇子,“说说你吧,最近有什么大作能让我学习学习的。” “听说你这学期选了门骇人听闻的投资学,是准备写本《我的内卷时代》吗?” “……” “什么什么啊!我想学不行吗。” 赵无眠斜他一眼,“闲人才出思想。 你没见我最近都泡自习室呢,哪儿有空搞创作。” “我说你啊,”师兄恨铁不成钢,“这觉悟就不行。 写得好就要多写点,老这么拖拖拉拉的算怎么回事。” 赵无眠:“这不就是写不出来嘛…” 师兄定睛几秒:“你是不是这学期空窗期太长没灵感了。” 赵无眠:“…” “不是。” 师兄一偏头:“那就是沉迷搞对象无心正事咯?” 赵无眠:“…” 这么…明显的吗。 “你丫这学期出现在经院的次数比在中文系还多,”师兄满脸写着过来人的智慧,“一看就有鬼!” “……” 赵无眠又应付了几句,师兄终于放过他,挥挥衣袖走了。 赵无眠自己写了几道投资学的题目。 最近江一则太忙,他也因此变得“懂事”了几分,一些细小的不懂的地方就去问邵屿的那位室友徐奕。 曾经他试过问时玥或者周达非,可是江一则只要看见时玥的名字就会自动拉响十级警报,至于周达非... 他最近都不怎么搭理自己。 “唉。” 赵无眠在心里叹了口气。 最近过得这么惨。 必须要让江一则多亲我几口。 好几口。 “今天眠眠做对了几题?”过了一会儿,江一则来了。 还揉了揉他的头。 赵无眠抬起头冲他笑了,“你来了啊。” 江一则在椅子上坐下,“这里刚才坐了人?” “是我一个师兄,”赵无眠说,“他路过聊了两句。” 江一则点点头,看不出什么情绪。 “对了,今天暑假实践项目的安排出来了,”江一则凑到赵无眠耳边亲了一口,“是去青海。” 赵无眠一下来了精神,“这么巧?” “住哪儿呢?” “西宁肯定要去,然后要挑个村镇。” 江一则说,“我们需要走访一下几个类似小村庄的地方,如果有多余时间再看看景点。” 赵无眠抿嘴一笑,抱着江一则的腰,在他耳边含糊不清道,“哎,你定宾馆的时候,记得要在标间当中‘混杂’一个大床房。” “嗯?”江一则眉间一挑,神色自若地在他腰上一掐,“你想犯罪?” 赵无眠啧了一声,“这不是投资学目测能及格,打算肉偿嘛。” “你要真是只能及格,”江一则眸光一暗,半真半假道,“那这个肉偿可就不是一般的限制级了。” 赵无眠:“...” 40 第40章虎狼之词 江一则话音刚落,赵无眠怔在原地。 不知为何。 竟有一丝期待自己擦线及格会发生什么。 江一则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了什么,敲了下他的脑袋,“少给我在这里胡思乱想!” “做题。” 赵无眠想了想,偷偷给周达非发了个消息,告诉他暑假去青海,顺便缓和下关系。 周大肥:「哦?」 周大肥:「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 赵无眠:「...」 周大肥:「这项目你会做吗?传说江一则的组从不养闲人的。 」 赵无眠刚想表达自己认真学习的决心,周达非阴阳怪气的消息又来了。 周大肥:「哎呀我忘了,你可是有对象的人,江一则肯定不会放过机会蹂躏你。 」 赵无眠:「...」 周大肥:「反正人家是去做项目的,你是去谈恋爱的。 」 周大肥:「最近跟江一则一起泡通宵自习室,开心吗?」 赵无眠:「项目我也会做的!!!」 周大肥:「你有种定个标间我就相信你。 」 赵无眠:「我还打算顺便采采风…好久没正经写过东西了…」 周达非:「我看你就是欠的。 催你稿的时候写作就跟要你命似的,这下没人催了你倒还积极起来了。 」 周达非:「」 赵无眠刚想继续怼他,手机被江一则一把拿走。 “你要写文章?” “不…不是现在。” 同屏的聊天记录有好几条,江一则肯定也看到些什么项目标间之类的虎狼之词了。 赵无眠有点不好意思,立即甩锅,“我是想找他要身份证号定宾馆的,结果这货一向信口开河惯了...” 江一则简单翻了下他俩的聊天记录,“也不算吧。” 赵无眠:“哦?” 江一则:“我觉得,他对我的评价还是比较中肯的。” 赵无眠:“......?” “手机先放我这儿,”江一则说,“等你题目做完再还你。” 没收手机之后,江一则想了想,用赵无眠的微信给周达非发了条消息。 “赵无眠在写作业。 以及,谢谢你对我的评价[]” 这晚,赵无眠边写题目边走神。 周达非到底评价江一则啥了? 他那张嘴还能说江一则好话? 写着写着,他笔尖一顿,红晕从耳后缓慢上爬,直至双颐。 江一则:“怎么脸这么红,太热了?” 赵无眠连忙低下头,笔尖唰唰的不停,“没,没什么。” 周达非说。 江一则。 肯定不会。 放过机会。 蹂躏他。 蹂、躏、他。 江一则说周达非评价中肯。 期末考前的夜晚,安静如鸡的通宵自习室里。 赵无眠颅内沸腾了。 投资学的期末安排在考试周的最后一天。 赵无眠从小到大最爱提前交卷。 他脑子活写字快,一般两个半小时的考试他不到两小时就全填完了。 就连作文竞赛也是一样。 今天他聚精会神两小时,写完后环顾四周,却见那些金融系的学霸个个都还在埋首。 无人提前交卷。 赵无眠在心里撇撇嘴,“这么认真的吗。” 他生熬死捱无聊至极,于是开始在空白的草稿纸上默写古诗。 不知过了多久,铃声它终于响起。 赵无眠连试卷带草稿纸一起向前传,前排同学接过那整整齐齐码在数据公式旁的八首诗,面部表情一言难尽。 看来传言不假,帅哥的脸都是脑子换的。 赵无眠无知无觉,一脸傻乐蹦蹦跳跳地走了。 他还要去跟江一则一起吃饭逛街看电影呢! 开心开心。 去青海要准备不少东西。 他们冬天去买的一些大件,诸如登山包热水瓶冲锋衣等都还可以继续用,剩下的都是些零碎的小物品。 以食品和防晒类用具为主,当然还夹杂着赵无眠心心念念已久的—— 日、用、品。 赵无眠交完卷子站在教室门口等着,江一则在隔壁的考场,还没出来。 时玥走了过来,撞了他一下,“哎,考得怎么样。” “能及格反正。” 赵无眠笑了笑。 时玥左右看看,“那什么,你俩真在一起了?” “对啊,”赵无眠一脸嘚瑟,“你也不要不服。 谁让我就是长得好看呢,他就是喜欢我啊。” “......” “鬼才不服呢,你还是关心关心你自己吧。 就江一则那人,能允许你刚刚及格?”时玥满脸嫌弃,“我看这一个月你俩都在通宵自习室,你暑假要考虑保研的事儿了吧。” “嗯,”赵无眠点点头,“我肯定就保内了,方向我也不挑。” 时玥:“那你暑假还回家吗?” “回啊,”赵无眠有点奇怪,“怎么了?” “是这样,”时玥清咳一声,“就上次你跟我说,关于竞选提案的事情,我从你的话剧里得到了一点灵感。” “灵感?”赵无眠大惊失色,“你该不会想穿个男装上场吧!” 时玥:“...” “我的意思是,你话剧的主题给了我一点灵感。” 她认真道,“其实‘视而不见’就发生在我们身边,家庭、学校等等。” “人们不被理解、不被看到,也不会想到去看见和关心别人。” 赵无眠若有所思,“这是你的出发点?” 时玥点点头,“这段时间我看了些相关的资料,发现这确实是个普遍存在的问题。 就算最后不能选上,我也想好好利用这次机会,做一点有价值的事情。” “可以啊,”赵无眠似乎有点惊喜,“我觉得这是个很棒的主题,你做的时候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找我帮忙。”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 时玥面无表情,“你是中文系的,我想请你暑假帮我改改稿子。” “没问题。” 赵无眠一口答应。 时玥:“那要是江一则不同意怎么办。” “啊?”赵无眠一脸困惑,“他不同意什么啊?” “嗯...”时玥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拍拍他的肩,“比如现在,他看见我在跟你说话,面色就——很、不、好。” 赵无眠顺着时玥的目光看去,江一则正在朝他走来,眼神锐利却不失温和,还挑了下眉。 赵无眠刚想回头跟时玥说清楚,却见她已经走远了。 “怎么了。” 江一则问。 “没事儿,”赵无眠说,“我们去吃饭吧。” “这次我可不要再去梁记粥铺了。” “好啊,”江一则一笑,和赵无眠并肩走下楼。 在赵无眠看不见的地方,江一则冲尚未走远的时玥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眼神,毫无温度。 时玥:“...” 卧了个大槽。 这么厉害您怎么不去北电。 江一则只给了一个眼神便收了回来,继续跟赵无眠讲话。 一无所知的赵无眠还沉浸在对美食的无限遐想中,“今天我要吃炸鸡,还有奶茶,还有冰淇淋...哦对了,待会儿去超市记得买几包辣条。” 江一则牵起他的手,“行,你说吃什么就吃什么。” 赵无眠唇角一掀,趁左右无人偷偷在他脸侧亲了一口。 “昨天我数了,232道题。” 江一则神色了然,抓着他的手在手背亲了一口,“231。” “这个不算!”赵无眠眼睛一瞪,“系统判定这个吻属于当前情境下顺理成章必然发生的,不能算。” “那要不这样吧,”江一则想了想,“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早上固定亲你一次,系统觉得怎么样?” 赵无眠像只恃宠而骄的猫,“行吧,你自己记着,要是忘记了系统就多罚一次。” 赵无眠今天之所以能和时玥聊那么久,根本原因在于江一则考完试出来接到了一个很不愿意接的电话。 江海潮打来的。 他大概是有几分门路也比较上心,打听到了江一则的课程和考试安排。 又因为过往发给江一则的微信几乎得不到任何回复,所以直截了当打了个电话。 接电话时江一则看见了赵无眠,看见时玥走到了他旁边。 于是他没有任何耐心,“你有事说事。 我很忙。” 江海潮却不急不躁,“暑假,你怎么安排?” “如果留在北京,既然放假就不要住校了。 还有,你下学期也大三了,想过毕业后的去向吗?要出国的话爸爸可以赞助你...” 此时赵无眠已经和时玥聊得风生水起。 江一则:“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处理。 还有别的事儿吗。” 江海潮话头被堵,顿了几秒,“呃...” 半晌他叹了口气,“一则,爸爸知道从前对你关心太少,你会有不满也是很正常的。” 江一则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谁在乎你对我关心多少。 江海潮却还在继续,“不过你现在这么大了,对很多事情的看法应该客观一点。 爸爸跟你说句实话吧,以后我走了,我的家产啊生意啊都是要留给你的,你...” 赵无眠和时玥谈笑风生相见恨晚,感觉下一秒就要温酒拜把子了。 “谢谢,不用了。” 江一则干净利落挂断了电话,向着赵无眠走了过去。 41 第41章系统 一个人逛超市是买东西。 两个人逛超市是谈恋爱。 终于考完试,江一则大发慈悲陪赵无眠吃了顿垃圾食品,然后俩人一起去了家超市购买青海之行的必需品,买完之后还打算去看个电影,走完常规约会的必备流程。 赵无眠逛超市没有目的性没有方向感,买了一大堆爽口但毫无营养的垃圾食品,甚至在江一则排队结账的时候还偷偷塞了一小盒巧克力豆进去。 江一则有点头疼,“这么多你真的吃得掉?” 赵无眠撇撇嘴,“吃不掉再带回来嘛。” “待会儿看电影也可以吃一点啊,每次都是爆米花我都要炸了。” 他说着把巧克力豆往底层塞了塞。 其实巧克力豆只是个幌子,用来掩护跟它一起被偷放进去的“日用品”。 直到今天,江一则才直观发现赵无眠是个极具生活情趣的人,买个什么都很有兴趣很随意,十分热爱个性化和新尝试。 但他却严重缺乏常识。 连苹果醋和醋都分不清差别。 评判物品好坏只会看价格和包装。 而江一则恰恰相反。 他具备丰富的生活经验,所有物品对他来说只分为需要和不需要两类。 结账的时候赵无眠一直故意找他说话分散注意力,但他还是发现了赵无眠偷偷塞进去的日用品。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赵无眠一眼,而后十分自然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从超市出来,赵无眠牵着江一则的手摇摇晃晃,感慨道:“我发现你真的很有生活常识。” 江一则漫不经心:“嗯?” 远方长日将尽,夕阳低垂。 赵无眠追忆往昔,“高中的时候,我在校期间最后一次主持晚会,林听风的黑色耳钉掉了黑地毯上,我和邵屿帮他死活找不到——然后你说可以用透明胶粘,耳钉立刻出现。” 赵无眠说完,冲江一则宛然一笑,“你还记得吗?” 盛夏通红的烈日已渐渐归于一个平缓温和的角度。 它熊熊放射的热量不减,它落向大地的余温犹在。 江一则神色淡然,“记得。” 那是一年的末尾,12月31号,周五。 晴朗的中午,我们一起主持元旦晚会。 那时候我高二,你高三,已经保送。 结束后我们一起去了校门口的猫咖,当然还有无处不在的邵屿和林听风。 路上你问我以后想学什么。 那天你吃到一半就匆匆走了。 那是我们高中最后一次见面。 江一则对包括但不限于话剧、电影、音乐、美术等各类视听艺术都没有任何兴趣。 文学也一样。 但因为赵无眠疯狂热爱,所以他爱屋及乌,一般会多给几分面子。 同理,尽管他认为看电影就是纯粹的浪费时间,但既然赵无眠想去,他也会假装很有兴致。 今天赵无眠挑的是一部国外小众电影,口碑高受众少,一天只有一场。 “我去取票,你在这儿等会儿。” 江一则说着把一个刚买的哈根达斯球塞进赵无眠手里,“自己吃,听话。” 赵无眠接过冰淇淋,用小勺在表层划了一道放进嘴里,别有深意道,“好甜啊。” 江一则泰然自若地看他一眼,“别作妖。” 赵无眠呆在原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吃冰淇淋,江一则去取票。 然后在取票机前看见了周达非。 “...” “...” “赵无眠呢。” 周达非开门见山,“你总不可能一个人来看这种电影。” 江一则扫码取票,“跟你有关系吗?” “我真的很好奇要是让赵无眠知道你私底下对我——们,肯定不止我一个,”周达非顿了一下,“是这种态度,会发生什么。” “我什么态度取决于你什么态度。” 江一则轻笑一声,“另外,我还是那句话,想试什么你可以试试。” 说完他转身就走。 “我说,”周达非实在忍不住,“你老这么装你真的不累吗。” 江一则顿住了离开的脚步,“我喜欢他。” “所以在他面前我愿意装成他喜欢的样子。” 周达非觉得这简直是痴人说梦,“你这还能装一辈子?!” 江一则毫无温度地笑了,“看来你也觉得赵无眠是很愿意跟我过一辈子的。” 周达非:“...” 你高考阅读理解零分儿吧。 江一则:“借你吉言,谢谢。” 说完他转身离开。 “刚刚取票的时候我看见周达非了。” 江一则递给赵无眠一张票,“他好像也是这场电影。” “啊?”赵无眠有点讶异,旋即了然,“这种电影确实像他喜欢的样子,他人呢。” “不知道。” 赵无眠进场才看见周达非。 这电影厅不小,却压根没有几个人,一目了然。 周达非一脸的爱答不理,但很不巧他们的位置同排,中间只空一格。 赵无眠开始找话讲,“你去青海的东西收拾好了吗。” 周达非:“你不说我都忘了。” “...” 赵无眠还欲再说,江一则手肘轻碰他一下,表情纹丝不动,“电影开始了。” 大厅灯光暗下,赵无眠叹了口气,周达非翻个白眼。 青海之行是在五天后。 这次他们一共六人,项目的主题传统而假大空,帮助当地牧民寻找新的生财之道。 这种实践项目每年少说能有几百上千个,但基本都停留在纸上谈兵及其以下的水平。 尽管如此,在这五天的空档期里,赵无眠和江一则还是看了些当地的资料。 赵无眠是因为善良,干什么都想干好;江一则纯粹就是为了出一份漂亮的报告。 他们每个白天一起呆在自习室里;傍晚去学校门口边逛边找吃的,吃完再牵着手轧马路,从A大的东门逛到西门。 有一天他们从图书馆出来,正值落日余晖,夕阳大得仿佛就挂在窗口摇摇欲坠,万事万物染上了粉紫的柔光,像滤镜下的平行时空。 赵无眠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 江一则问他,“觉得很美吗?” 赵无眠回头看他,眼眸清亮,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我就是觉得,好像你来了之后,我更爱这个学校了。” “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回平外看看吧,”赵无眠牵着江一则往外跑,“听说我俩的照片到现在还并排挂在校门口的宣传栏里!” 晚风拂过,他的声线空灵悠扬。 江一则沉默片刻,突然抱住赵无眠,在他鼻尖上轻啄一口。 林荫道人来人往,他们在大树背后的阴影下接吻。 远处一粒石子投湖自尽,惊起水声环佩叮咚。 赵无眠的脸微微泛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你干嘛呢,这可不能抵那200多次啊。” 江一则凑在他耳边轻声说,“怎么,系统这次没判定出这属于当前情景下必然发生的吗?” “系统...”赵无眠抱着江一则,朝无垠的天际看了眼,“系统脑子烧坏了。” 临出发的前一晚,赵无眠和江一则各自回寝室早了点。 江一则还是把赵无眠送到宿舍楼下,等他抱够后自己上去。 “对了,”赵无眠问,“你从青海回来,暑假都呆在北京吗?” “嗯,”江一则点点头,“你应该要回家吧。” 赵无眠不是很情愿地嗯了一声。 “都怪你...”他小声谴责道。 江一则刮了下他的鼻子,“这也怪我?” “学校征集暑假留校名单的时候我们还没在一起,不然我肯定要申请的。” 赵无眠说话振振有词。 “可是,”江一则想了想,“你不是还得来参加保送考试吗。” “那就几天。” 赵无眠撇撇嘴。 “那你那几天准备住哪儿?”江一则问。 “邵屿那儿啊,”赵无眠说,“不住白不住。” 江一则:“...” 他斟酌了一下,“林听风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啊,”赵无眠有点奇怪,“林听风很好说话的,你不知道吗?” 江一则:“...” 42 第42章凡尔赛谣言 赵无眠说完,江一则沉默几秒,“那我们暑假就真的…没什么时间见面了。” “你整个暑假都不回家吗...”赵无眠可怜巴巴地看着江一则。 “我要实习。” 江一则抱着他,“没办法回去。” “我也不想跟你分开两个月。” “哎你别说了!”赵无眠满脸不开心,“越说我越难过。 算了,我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江一则当然是希望赵无眠暑假可以留在学校。 没有提前订宿舍在他看来完全不是问题,他们可以一起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甚至开学后还可以继续住在那里。 但是赵无眠跟他不一样。 他的生命里重要的人只有赵无眠一个,可是赵无眠还有一大家子父母亲人,兄弟朋友。 这天他回到寝室,岳晨似乎有话想说。 “你有事儿?”江一则把行李箱收拾好,放在一旁。 “就是,”岳晨清咳了一声,“明天不就出发了吗,有些事儿大家还是比较好奇。” 岳晨难得正经,江一则有点奇怪,“你问吧。” “就...”岳晨是个老实的理科生,斟酌用词半天,“你,你跟中文系的那个...赵无眠...你们两个,就...真的?” 江一则:“...” 这什么语言组织能力。 他短暂思考片刻,点了点头。 岳晨深吸一口气,“我去。” “搞了半天以前那些女孩子你看都不看一眼是因为这个...” “还有别的问题吗。” 江一则问。 “呃,”岳晨想了想,“既然你们俩...那肯定去青海你们是住一起的,那谁跟周达非住一间呢?” 江一则眉头一皱。 他从没想过这也能是个问题。 “你也知道,”岳晨开始诉苦,“周达非跟金融系格格不入,脾气听说也比较爆,大家跟他都不熟,你看这...你跟他近距离接触过吗?你觉得他人怎么样?” 江一则想了想,“他对我确实比较有敌意,但对其他人应该还行。” 岳晨:“.........” “因为,”他磕磕巴巴,“赵无眠吗。” 江一则摆出了一个“你说呢”的眼神。 岳晨叹了口气,“说实话我们也是真没想到你真能跟赵无眠搞到一起...他可不是一般人啊...” “算了,”岳晨拍拍他的肩,“你也不是一般人,祝你俩长长久久吧。” 江一则面带淡笑,“谢谢。” “既然你这么诚恳,要不就你牺牲一下,跟周达非一间?” 岳晨:“??????” “他只针对我,”江一则随意道,“别人都安全。” “不,不是,”岳晨越想越困惑,“他为什么针对你啊?不会真像传言一样,周达非...那什么,喜欢赵无眠吧...” 江一则:“有这种传言?” “这不都是小女生腐眼看人基嘛,”岳晨连忙说,“没什么实际证据的。 不过,不过赵无眠确实...” 岳晨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 江一则一挑眉:“嗯?” 岳晨深吸一口气,“他确实前任还挺多的。” A大曾有一个不知真假和来处的传言。 据说赵无眠追人从来没有追不上的。 尽管这种凡尔赛谣言肯定不是他自己脑抽放出来的,但赵无眠的魅力由此可见一斑。 江一则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岳晨的意思。 他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没抵抗多久就被赵无眠轻易拿下。 他也知道在旁观者眼里,自己跟之前的所有人没有什么本质不同,甚至可能因为性别问题“在位期”更加短暂。 岳晨可能是看出了什么,苍白找补道,“不过...你们...看起来还挺好的。 那都是以前了,21世纪了谁还不兴谈几个恋爱...” 江一则没有见过赵无眠跟别人谈恋爱的样子,所以总会下意识去怀疑他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喜欢自己。 而一想到这世界上也还会有其他人见过赵无眠在他面前的样子,他就有种失控的倾向。 可他还不能表现出来。 “没事儿,”他不动声色道,“以前是以前,不归我管。 至于今后……” 江一则突然眸光一暗。 岳晨猛然间有些不寒而栗。 总感觉看见了动物世界里夜晚捕食的饿狼。 江一则笑了笑,一带而过,“早点休息吧,明天一早就出发。” 说完他起身离开,径自结束了这段对话。 以前是以前。 今后,我不会再让他有机会爱上别人。 第二天一早,他们一行六人约定时间在校门口包车去机场。 照夜白天赋异禀,胖成那样竟还能深夜独自撬开高高的柜子偷盗小饼干,一大清早的被保姆阿姨扭送至赵无眠视频会审。 赵无眠十分严肃地教育了它健康饮食自我约束的重要意义,于是出门晚了几分钟。 他推着行李箱把门锁好,楼梯道一转角,却在窗户里意外看见了楼下等着的江一则。 他站在花坛旁不知等了多久,常有人路过好奇地向他望去。 赵无眠此刻突然有了恋爱的实体感。 他们真的在一起了。 像这个校园里最普通的每一对情侣一样,不需要特意说明,出门前总是一个很自然地等在另一个的楼下。 他忽然想起,江一则应该是没有谈过恋爱的。 但他什么都懂什么都会。 而这并非他学习能力极强的象征;恰恰相反,这是他这朵高岭之花为了自己开进了十丈红尘俗世里。 是他不曾为任何人所做过的改变。 “刚刚白白非要跟我视频,”赵无眠拖着行李箱哐哐当当跑下楼,“你等很长时间了吗!” “没有。” 江一则笑着替他拎起一个包,想了想,又补了句,“但我等你,体感时间度秒如年。” 赵无眠一大清早突然被撩,脸毫无防备的一红。 江一则点到为止,“走吧,估计他们都已经到了。” 他俩抵达门口的时候,其他四人确实都已经到了,并且见到他俩一起来都眼观鼻鼻观心,假装心情毫不复杂。 尤为神奇的是,周达非竟也没故意找事,片刻间已经与包括岳晨在内的其他三人打成一片有说有笑。 路上。 一个脸圆圆的男生大着胆子问:“周学长,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 周达非:“哦?” 该男生一脸诚恳,“既然你这么不喜欢金融,干嘛选这个啊?能进A大经院全国什么学校都躺着进吧。” 周达非:“这话问的,难道你们都能选自己想选的专业吗?你们没有父母吗?” “还真是,”另一个男生靠在车窗上,眉目清秀面色晦暗,“我一直喜欢天体物理,结果我妈被老师一顿忽悠,逼着我选了经院。” 那个圆脸男生又问,“赵无眠,你选中文系你爸妈没说你吗?” 赵无眠谦虚道,“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是作文竞赛保送进来的,专业没得选。 我要正经考不一定能进来呢。” “是吗,”江一则瞥他一眼,“我怎么记着你高中三年都是年级第一呢。” 终于有人上钩提问,“你俩还是一个高中的?” 平静了一早上的周达非找到了发挥空间,阴阳怪气道,“哎?江一则,那你跟赵无眠那个堂弟邵屿,不是一届的嘛。 怎么看起来,你俩关系也不怎么样啊。” 赵无眠:“!” “那那那那都怪邵屿!”他火速跳出来,“就他那面瘫脸毒舌嘴暴脾气,谁能跟他关系好。” 周达非翻个白眼。 岳晨沉默中不由钦佩又同情地看了江一则一眼。 这场面。 不能说一模一样。 只能说料事如神。 而周达非的敌意落到其他人眼中,又无形增加了赵无眠的魅力值和渣度。 江一则笑笑,“我和邵屿并不同班,除了篮球赛我们班体特蓄意打伤他的手,我拿班费买了一袋子水果酸奶去慰问他以外,根本没怎么打过交道。” 赵无眠大为震惊:“!还有这回事儿?!” 江一则故作讶异:“你都不记得了?” 周达非在心里冷笑一声。 岳晨冲赵无眠抬了下下巴,“哎...那会儿,你俩认识吗?” “认识啊,反正我一进校就认识他了。 至于他那时候认不认识我…”江一则顿了片刻,平平淡淡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 “认识的认识的,”他摸摸额角不存在的汗,“我…我想起来了…” ……吗? 43 第43章悔之晚矣 夏季飞往青海的航班外地人居多。 宾馆里也是。 他们到西宁的时候还是上午,高原强烈的紫外线下热得跟四川盆地似的。 游客的热情也差不多,大街小巷到处是三五成群的好奇面孔和扯着嗓子大吼的导游,旁边是兜售藏刀肉干老酸奶的各类小商贩。 落地后,他们先去旅馆放行李。 酒店大厅里闹哄哄的,江一则开始分房卡,“岳晨和周达非一间,言可和刘天圣一间。” 剩下一间也不需要多说了。 大家都懂。 江一则回头去找赵无眠,却见他正在拿一个棒棒糖逗一个旅行团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小小年纪却已懂得害羞,双手背在身后好一会儿才期待地伸出来,眼睛亮亮的。 赵无眠咧嘴一笑,迅速收回了棒棒糖。 小女孩:“.........” 小女孩嘴角一撇就要哭出来,赵无眠正色道:“小孩子在外面不可以吃别人给的东西哦,就算是长得再好看的大哥哥给的都不可以。” 小女孩懵懵懂懂,转头去找妈妈了。 她妈妈旁观一切,对赵无眠友善一笑,抱起小女孩让她谢谢哥哥。 小女孩脸红了。 岳晨神经大条,感慨道,“赵无眠还真是自带撩人属性。” 周达非意味深长,“可不是嘛。” 江一则:“...” “走了,”他不动声色地拍拍赵无眠的肩。 “哦。” 赵无眠见江一则过来,也不皮了,推着行李箱起身告辞。 江一则想了想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 他并没故意吓她。 可小女孩还是嘴一撇,哭了。 已经走进电梯的赵无眠大惊失色,“那小姑娘怎么哭了啊!” 江一则沉默三秒,“不知道,因为没吃到那根棒棒糖吧。” 赵无眠看看江一则,又看看那个小女孩,在心里叹了口气。 有时候在一起时间长了,江一则对自己太好,他也会忘了其实江一则是那个事不关己、冷漠到对周围一切都没有兴趣的人。 为了省出时间旅行,他们几人放完行李就在楼下简单吃了点四海皆有的快餐,随后开始了他们在西宁的行程。 A大的项目是会知会当地的相关部门的,不管有没有用,总得先去拜访咨询一下。 显而易见,这种华而不实的活动以江一则为主。 接待他们的是个小头目,叫杨主任。 年纪不算很大,看起来淳朴热情,当然有可能是装的。 但江一则还是演出了最大的诚意。 既表现了对对方长者的极大尊重,又不失A大学子的机敏睿智,时不时还故作诚恳地问几个具体的小问题,好似极其认真。 丝毫看不出进门前他还跟众人交代,“这拜访就是个无用的固定流程,卡好表,拍张照,一个小时我们就走。” 江一则担当“主聊”,其余几人充当背景板在旁附和。 周达非和赵无眠在背景板后面聊小天。 周达非:“待会儿晚上出去转转?” 赵无眠自己是很愿意跟大家一起转的,但江一则未必愿意。 而且他的这种不愿意可能会在事后才表现出来,就像520的那顿羊蝎子火锅一样。 “再说吧。 我可能要跟江一则一起。” 赵无眠实话实说,“单独、一起。” “...”周达非感到难以评价,“旅个游你俩还非得过成情人节吗?” “主要是青海这个地方比较特殊,”赵无眠认真解释道,“我们之前一起来过,待会儿我问问他。” “???”周达非困惑道,“你俩还一起来过青海?不是说你高中毕业后就没见过了吗?” “嗯,”赵无眠点点头,“就是上个寒假。 本来是我堂弟和他对象报了个旅行团,临时去不了转给我了,然后我就拉着江一则一起来了。” 周达非震惊疑惑愤怒:“?????” “这么好的事情你怎么不叫我!” “邵屿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正好在跟江一则一起吃饭啊!”赵无眠小声呐喊,“而且回程落地我们家乡,不适合你。” 周达非槽多无口:“...” 他冷静片刻,“所以你俩就是这趟旅行搞到一起的?” 赵无眠害羞地点点头,“他对我很好的。” “你看不出来他这么厉害的人其实特别细心会照顾人吧,虽然其他人他看都不看一眼。 而且他还会做饭呢!” 赵无眠说着,自己骄傲了起来。 “......”周达非冷笑一声,“呵,你堂弟还真是罪孽深重。” 赵无眠已经对他的冷言冷语产生免疫,理都不理他,仍径自看着屋内在跟杨主任谈笑风生的江一则。 看着看着,不由得嘴角上扬。 喜欢他。 好喜欢他。 好像高中的时候他就这么厉害了。 我那时候是瞎吗? 周达非顺着赵无眠脉脉含情毫无掩饰的视线向里看去,那里坐着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这匹狼很聪明很厉害,它画的皮比真的还好看,还逼真,还吸引人。 但这分毫不能改变它内里空空荡荡毫无人性的事实。 周达非又偏头看了一脸傻笑的赵无眠一眼,犹豫良久。 赵无眠:“?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啊。” 周达非欲言又止,半晌道,“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赵无眠满脸警惕:“哦?” 周达非走出房间,在走廊上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前呢,有一个学艺术的小姑娘。” “她家庭条件不错,自己也比较低欲望,过得天真又快乐。” 赵无眠面无表情:“两句话过去我还没听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下一句再没有我弃文了。” 周达非却没有理会他的玩笑,眼神悠远,“她有一天外出写生的时候遇见了附近大学来做调研的一个研究生,郎才女貌很快就结婚了。” 赵无眠打了个哈欠,“周达非啊,你讲故事的能力是越来越不行了,这样下去你还想当导演吗?” “可是结婚之后这个小姑娘才发现他们三观差异巨大,生活态度行事方式思想观念都截然不同。” 周达非说,“你看过张兆和写的从文家书后记吗?她说斯人可贵,她说不理解他,她说她完全懂得已经是他去世之后。 你猜,这篇后记的最后一句是什么?” 赵无眠沉默半晌,“悔之晚矣。” 周达非知道他懂了,便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赵无眠问道,“那你刚刚说的这个故事,是真的吗?” “真假不重要。 互相不懂的人在一起无论是否相爱,总会矛盾重重。” 周达非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太阳底下无新事。” “不过按照我的理解,张兆和后悔的只是没有更早地认识理解沈从文。” 赵无眠想了想。 “我承认我和江一则之间有很大差异,我承认相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但相爱能让我们有勇气一起面对。” 有江一则这位精打细算的好手,他们确确实实呆了整一个小时便走了。 分别前。 杨主任对江一则满意至极,把他们一直送到门口,一路上叨叨了许多青海这好那好却开发不够意识不够的问题。 都是学生,其他人皮薄多少有些拘束。 只有江一则的笑容始终纹丝不动,礼貌又自信得恰到好处,好像把杨主任的话全都理智地听了进去,还在缜密思索后深以为然。 周达非向来不耐烦这虚与委蛇的场面,可赵无眠却热情地与杨主任告别了好久。 “我感觉,”回去的路上,赵无眠说,“今天接待我们的这个人,像是真正想做事的。” 回到宾馆是下午三四点,这个时区最热的时候。 离吃饭时间还有好一会儿,奔波了一整天,大家决定先各自休息。 当然,对于赵无眠和江一则来说,更可能是“一起休息”。 回房后门一关,伴随着留有余音的一声砰,又甜又酸的尴尬气氛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赵无眠不自然地咳了一声,“我们,待会儿出去吃饭吗。” “才几点你就想着吃饭了?”江一则看看手机,往沙发上一靠,神情悠闲,“先吃点儿别的吧。” 赵无眠脸一红眼一亮:“!” “你说的对。” 赵无眠说完,火速冲到行李箱旁,滋溜一声拉开小包。 江一则一挑眉。 这么—— 主动的吗? 赵无眠拆开一个塑料袋,满脸幸福,“我买的薯片还没吃呢!~” 江一则:“..................?” 作者有话说: 唉。 。 我想吃薯片了 44 第44章恶犬 薯、片????? 江一则一把夺过,“你再想想。” “好好想想。” 赵无眠辣条被抢,整个人失去了快乐。 “你怎么老没收我零食…” 江一则拍拍沙发,“你坐过来,我告诉你。” 赵无眠将信将疑,“嗯?” 他坐下的瞬间江一则欺身而上,赵无眠惊得向后一倒。 江一则伸手摁住他的后腰,鼻尖相触,一字一句道,“跟着巧克力豆偷塞进去那么多东西,就是为了骗我过来看你吃薯片?” 赵无眠的脸一个爆红。 “你,”他吞吞吐吐,眼神躲闪,“你,你看到了啊……” 江一则轻笑一声,“是啊。 大庭广众的,我也不好拆穿你啊。” “显得我俩都——”他敛眉一思索,“怪变态的。” “哪有…”赵无眠小声反驳,嘟着嘴不开心。 “是吗?”江一则端详他片刻,“那怎么你一出门就只记得薯片这种五加二白加黑下到八岁上到八十人人能吃的新时代一级健康垃圾食品了呢。” 赵无眠在江一则嘴角啄了下,企图撒娇蒙混过关,“你别生气了…” “我可没生气,”江一则嘴唇贴着赵无眠耳侧,喃喃道,“我这不是怕某人到时候反咬一口,又控诉我让他独自一人克服害羞'被、迫、厉、害'嘛。” 被。 迫。 厉。 害。 。 赵无眠眼睛一瞪,“你!” 江一则眉间一挑,“嗯?这回我可没有让你孤身落入那般田地。” “我陪你一起厉害,感动吗。” 赵无眠抿抿嘴,伸手搂住江一则的脖子,“唔……你之前是不是说我们这次也去八宝镇来着?” “对,”江一则亲了亲他柔软的头发,“总归是要去一个乡镇,不如挑个有名的能旅游的。” “那——”赵无眠脸微微红了,眼神却闪着光,“等到那里好不好。” 江一则似乎有点轻微的讶异。 “行啊,不过——”他想了想,眼神笑意渐显,“你不会是怕了吧。” “你才怕了呢!”赵无眠突然大力,一把推开江一则,“我是什么人,我怎么会怕!” 说着他从沙发上爬起来,厉声道,“薯片。 给我。” 江一则斟酌片刻,“可以给你。 如果你晚上不想去夜市的话。” 赵无眠:“......”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赵无眠最终舍弃薯片选择夜市。 他想起下午周达非跟他说的晚上出去逛逛的事情。 尽管他已经放弃平息周达非和江一则之间的矛盾,但他挺想跟组里的其他几人混熟点的。 这次项目组的几人除了岳晨,脸圆圆的那个男生叫刘天圣,是个品学兼优又好相处的标准学霸;另一个叫言可,话不多,据说理科很好。 他们都是江一则打交道极多的同班同学,还都住在一个厅,赵无眠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发展群众路线。 到了约定的出门时间,他蓄谋地拉着江一则撒娇,“今天晚上吃饭,我们跟他们几个一起好不好。” 江一则却不知道他这些小九九,只以为他为人过于善良热情,又要复刻一个升级版的520羊蝎子。 他从背后松松的抱着赵无眠,心不在焉,“行啊,只要他们愿意。” 赵无眠侧过头仔细端详了下江一则的表情,认为他没有明显的不情愿。 那应该就是还能接受。 他在心里松了口气。 而江一则只是不想自己当那个恶人,打算把皮球踢给别人。 毕竟这组里剩下四人都是单身,除了周达非恶犬一条,谁特么好好的人不做愿意当狗。 夏季的西宁比冬季热闹很多,气候比较宜人,不冷不热的。 沿途吃羊肉的涮火锅的卖面食的红红火火,这次他们换了个夜市,去了据说本地人相对较多的新千夜市。 这里的各色美食以清真类为主,店面也都不怎么大,生机勃勃又接地气,环境还很干净,在夜市中十分少见。 “应该到了,就是这儿。 你们觉得西北怎么样?”赵无眠笑着说。 “挺好啊,跟东部真的不一样。” 刘天圣说,“我国这么大,我长到这把岁数就没去过几个地方,在书桌前度过了我的整个青春。” 周达非:“我本来高考结束那个暑假要来西北穷游的。” “后来呢?” “后来我爸篡改我志愿,我一怒之下抡起椅子跟他干了一架。” 周达非面无表情,举着个单反一路找角度,“他打不过我就停了我生活费,于是我身无分文只能在床上躺了两个月。” “......” 喧嚣热腾的街市口,这个角落安静了几秒。 赵无眠都有些讶异。 这件事他从未听周达非提起过。 还如此绘声绘色。 “都怎么了?”周达非拍好照见众人不言不语,“走啊吃饭去,你俩一起吗?” 他说着,打了个哈欠,大剌剌地看向赵无眠和江一则。 场面顷刻间有些许尴尬。 大家心照不宣却不会公开说破的事就这样被周达非摆上了台面。 “干嘛啊你们,”周达非见众人神色各异,“不会有人崆峒吧。” “…” “没有没有。” “怎么会呢。” “不存在的!” 赵无眠抿着嘴脸一红,揪了揪江一则的衣角,“出门前说好的。” “那就一起吧。” 江一则顺理成章地拉住赵无眠的手,“今天我请客。” 赵无眠:“!” 周达非:“......?” 周达非不知道一顿好好的青海特色美食是如何莫名其妙变成了江一则和赵无眠的脱单请客的。 而他竟还不知不觉间被迫参加了。 可那场面竟还和谐友好其乐融融,总感觉下一秒就会有人放下十根刚啃干净的竹签,吹着啤酒站起来喊自己一声“大舅哥”。 酒过三巡。 岳晨第四次站起来盛情邀请赵无眠喝酒时,江一则终于坐不住了。 他抄起根筷子抵住岳晨拎着酒瓶的手,“差不多行了。” 赵无眠其实酒量还可以,就是容易上脸,几杯下肚脸红红的,可爱得过分。 他刚想跟江一则说自己还能喝,就见江一则慢条斯理地撬开一个啤酒瓶,“要喝我跟你喝。” 岳晨不情愿地嘟囔,“咱俩有什么好喝的。” “确实啊,”周达非说,“你俩喝多没意思啊。” 他站起来冲江一则露出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来,我跟你喝。” 周达非常年泡吧酒量惊人。 赵无眠本就不醉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 “周达非!你别来这里砸场子啊!” “没事,”江一则示意赵无眠稍安勿躁,“我跟他喝。” 青海的夜晚有点冷,岳晨风一吹不寒而栗。 言可出来打圆场,“要不…算了吧。” 江一则唇角掀起一个薄凉的微笑,“周达非,开始吧。” 这天他们回到酒店已经很晚。 周达非的酒量一向属于可以从街头打到街尾的。 比较令人惊讶的是,平时滴酒不沾的江一则几巡下来竟面不改色,仿佛喝下去的是水。 但赵无眠还是很生气。 “你不用为了我忍他的。” 回房后,他抱着江一则,“你头晕吗。” 江一则深吸几口气,闭眼假寐,“有点。” “晕你还喝!”赵无眠更生气了,“我还以为你酒量很好呢。” “我只是不容易上脸,”江一则把赵无眠捞进怀里,“但是今天这酒我必须喝。” “要娶你哪有那么容易。” 赵无眠脸一红,“你你你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我看你是醉得不清。” “你等着,我去前台给你要点蜂蜜水。” 赵无眠强行掰开江一则,推门出去。 江一则倚在门边,看着赵无眠急匆匆的背影,露出一个微笑。 对面的门开了。 周达非走了出来。 他显然比江一则更为熟悉半醉的状态,整个人看起来还蛮正常。 “江一则。” 江一则站直身子,“还想喝?” 周达非冷笑一声,“说实在的,我也没想到你今天能撑着跟我拼到最后。” 江一则眉目凌厉,“拂你面子了?” “你以为我是你吗。” 周达非说,“我没义务教你做人,但我希望你能永远记住这个夜晚,记得你愿意为了他牺牲自己,愿意为了他拼命。” “我还是那句话。 就你这种口蜜腹剑两面三刀不择手段的混蛋,如果让我发现你欺负他,我一定把你从经院大门打出去。” 电梯叮咚一声,赵无眠端着蜂蜜水走了过来。 45 第45章夜未央 周达非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赵无眠只听到一声巨响的关门声,莫名其妙。 他进门把水递给江一则,“刚刚怎么了?” “没事。” 江一则几口喝完,放好杯子,又把赵无眠抱进了怀里。 夏季衣衫单薄,皮肤的温热黏黏暖暖,让人心里痒痒的。 “怎么了呀。” 赵无眠抿着嘴,有点害羞。 “眠眠…”江一则把脸埋进赵无眠颈窝,轻嘲一声,“还好,明天我们就去八宝镇了。 我是真的…不想再等了。” 赵无眠一声都不敢吭。 他把江一则扶到床上躺下,给他盖上被子,然后自己趴在床头偷偷看他。 半晌,听呼吸江一则应该是睡着了。 赵无眠在他耳边小声说,“其实我也是。” 第二天的行程安排相对“艰苦”,但也比较实用。 他们起了个大早搭车前往祁连县,去探访一些之前联系过的村镇,晚上住在八宝镇。 车子驶出西宁,沿途真正西北地道的风光开始展现。 群山。 沟壑。 不算很宽的公路。 牧民驱赶着羊群。 这里的村镇整体比较荒凉,风格与东部迥异。 由于昨晚大家都喝了酒睡得比较晚,车上所有人都昏昏沉沉半睡半醒,到目的地后神智才清醒了几分。 一路上赵无眠都不搭理周达非。 江一则倒也没有趁此机会落井下石。 他觉得以赵无眠的性格,估计没几天还是会跟周达非和好。 他们的调研是从走访当地牧民开始的。 事先联络过的基层干部替他们联系了刚剪好羊毛返场归来的一户藏族人家。 这家的家庭构成比较典型,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妻带着三个十来岁的孩子,两男一女,能用普通话交流。 面对面的实地探访能收获不少第一手信息,回去后再查查资料套上模型,进行整理和分析。 比较意外的是,大家发现这个组带上周达非也是有好处的。 他很会摄影,善于抓角度,拍下来的照片看着就有故事带感情。 抵达八宝镇是在傍晚。 岳晨昨天有点被周达非吓到了,分房的时候一脸犹豫。 江一则当作没看见,“这是两间房,你们自己分吧。 风景都还不错。” 这是他们寒假来住过的那家宾馆。 条件一般房间很大,最重要的是风景好。 赵无眠会聊天,当时就存了老板的联系方式,出发前直接打电话订的。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老板还记得他俩,没打招呼就直接给了间五星皇冠豪华—— 大床房。 放下行李,江一则主动问:“要吃饭吗。” 赵无眠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我还记得,当时就是在这里,你扔了我一包辣条。” 江一则:“...” “半包。 怎么,这会儿想起来算账了?” “那天晚上我心里很乱,所以才没跟你计较辣条的事。” 赵无眠叉腿坐到江一则怀里,头一歪,“你当时有感觉到吗?” 江一则定定地看着赵无眠,几秒后嗯了一声。 赵无眠笑了,“偷偷告诉你。 那天晚上你睡着之后,我还在网上搜Gay的判定标准。” “这种东西还用搜?”江一则眸光一暗,“你这是对我的——不信任啊。” 赵无眠双颊染上柔和旖旎的妃色,却仍兀自强撑假装镇定,“信不信任不能凭你一张嘴。 我偷买的东西放在大包侧袋里,自己做给我看。” 话音刚落,江一则呼吸陡然一重。 转瞬间赵无眠双脚腾空,被江一则抱着扔到了床上,他意味深长地舔了舔嘴唇。 江一则伸手从侧袋掏出几样物品,直接全放到了床头。 赵无眠明知故问,“拿那么多干嘛?” 江一则顺手拿起一个咬开包装,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下,“答案就在题干里,还问?” 赵无眠懒懒地躺在床上,“懂了。” 他冲窗外扫了一眼,露出一个坏笑,“话说,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诗。” “什么?” “诗经里的。 夜如何其?夜、未、央。” 赵无眠还没说完,江一则直接上手,从他腰际向下摸去。 赵无眠一激灵,不由得挺直后背。 “放松点儿。” 江一则边摸边在他耳边细细亲吻。 “我…” 江一则流连在他温热凹凸柔软之处,倏一抬头却见赵无眠目光开始有几分躲闪,像怕被窥见了什么似的,不愿视人。 “嗯?” 江一则低沉慵懒的嗓音在近距离响起,带着炙热年轻的欲望,势不可当。 赵无眠瞥他一眼,紧张得都掩饰不住了却仍死死攀着他不放。 他们离得越近,赵无眠就越紧张,可也抱得更紧。 江一则埋头,鼻尖相抵两唇将将相触之时,赵无眠终于绷不住了,“其实…” 江一则:“嗯?” 赵无眠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微弱的气声,“其实…我不太会。” 江一则瞬间感觉一股热流向下涌去,势不可挡。 在床上,“主动”就像烹小鲜的火候——有点最好,但多了还不如没有。 过分热情总归不如又野又纯的。 江一则会被赵无眠的主动所吸引,但他更喜欢赵无眠现在的反应。 “没事。” 江一则压低嗓音说,“这不是还有我吗。” “这次换我厉害了。” 江一则说着,抓着赵无眠双手举至头顶。 在有照明的现代社会,夜多漫长取决于个人意愿。 他们开始时这间屋子仍有日光,渐渐的暗淡下去。 吃饱喝足的赵无眠也渐渐开始后悔了。 他深刻认识到在这种事情上“上与下”的巨大差异。 他已经快不行了,而江一则竟然还好像越来越有精神。 天不知不觉全黑下去,江一则再一次去拿某计生用品时,顺手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猛然一亮刺激了半睡半醒半推半就的赵无眠,他哼哼唧唧,“…不要…我困了…” 江一则却仍坦然自若,“这就不行了?” “你偷塞进去那么多,”滋啦一声,江一则又撕开一个小包装袋,“我总不能浪费啊。” “……” 屋内一盏小灯下光影交错,洁白的床单上清晰地印着两个耽溺于彼此的黑影,扭曲到极致的美,是视觉能感受到的滚烫。 虽然不是一直在做,虽然不是一直醒着,但他们总是抱在一起的。 与上次不同,今夜的八宝镇,睡不着的换了一个人。 别看赵无眠撩起来宛若海王,谁知道背地里竟是个清纯少年,水平还不如表面淡定自学成才的江一则。 赵无眠又困又累又喊不出来,几轮过后早已经放弃抵抗,而厉害的江一则却还十分清醒。 今夜宾馆的窗户可能没关好,跟着月光吹进了几阵雪山上不冷的夜风,哐当哐当的。 江一则抱着半梦半醒的赵无眠去到浴室,把他身上能洗掉的痕迹都洗干净了,然后又十分克制地抱着他回到床边,给他盖好被子。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即使是江一则这样良心铁打出来的人,面对负距离的接触仍无法抵抗。 他静静抱着赵无眠,没有睡意。 我们在一起了。 我们睡了。 现在他是完全属于我的。 尽管我们毫不相配。 数年里氤氲缭绕的情愫像火山喷发,顷刻间干净利落,带着巨大的加速度击溃平淡的空气无力的理智,笼罩空间覆盖时间—— 偌大一个人世,竟无毫厘幸免于难。 作者有话说: 微博@Klaelvira 以及不出意外的话下章开始入V了,周五会更两章。 “夜如何其?夜未央。” 出自《诗经·小雅·庭燎》,意思是:现在夜色如何?长夜漫漫未尽,还没到达高峰。 PS原诗表达的意思是高尚而纯洁的,大家不要被赵无眠这种胡乱使用误导。 。 。 46 第46章还能起床 这晚赵无眠累得要死,睡得死沉死沉。 而江一则完全相反。 此刻把赵无眠抱在怀里,他内心温热良心乍现。 他想了很多很多。 他听着赵无眠熟睡的呼吸声,肢体相缠心跳共搏,感觉这丁点儿的温存陪伴足以越过凛冽漫长的余生。 江一则知道自己是个混蛋。 没有良心没有情感没有道德感的混蛋。 标准略微从严他就不是个人。 他是一匹来自原始遵从自然法则的孤狼,披上人皮学会直立行走和文明交流。 他很聪明,他学得很像,比绝大多数人类都更像,可他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一层绝缘的薄膜隔开了他和这个世界,他永远只做最需要的决定。 直到,他被赵无眠一箭穿心。 两颗跳动的心脏间是冰冷锋利的刀刃,而相爱是被禁止的。 因为赵无眠与他不一样。 赵无眠是一个真正的人,赵无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所以他们相爱,却无法相配。 高原上的夏夜仍旧是冷的。 赵无眠梦中翻了个身,唧唧歪歪地往江一则那边拱了拱。 尽管他清醒时是被江一则拽着脚拖回怀里的,但眼下他下意识地蜷缩进江一则怀里,脸枕在他肩上,毫无防备,睡得安心而乖顺。 这天晚上他们第一次睡进一个被子。 他们此刻是赤诚相拥的。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则抱着赵无眠,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我试过,我真的试过,我试过不去爱他。 可我做不到。 第二天一早,赵无眠是被微信提示音闹醒的。 他下意识伸手去够床头的手机,却后知后觉体会到了自己浑身上下各个部位——尤其是某腰部以下部位的明显不适感,以及一种发自血肉溶于皮肤的巨大满足。 “......?” “!!!!” 赵无眠的记忆,缓慢恢复了。 他想起他如何不知死活,如何先撩者贱,如何被江一则弄得死去活来然后可怜巴巴地想睡个好觉。 江一则是什么反应来着? 哦,他说不把那一盒用完就对不起他偷偷塞进去的努力。 赵无眠觉得自己被忽悠了。 被忽悠瘸了! 他一直以为,性格经历等多方因素共同作用下,恋爱里自己会是两个人当中比较积极主动的那一个。 毕竟江一则一直都很淡定从容,估计谈恋爱属于细水长流型。 但他错了。 真相是江一则只是懒得多话,他是个实干主义者。 而且非常不传统。 赵无眠越想越愤怒,一股洪荒之力促使着他咬牙切齿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拿过手机解锁了,发现十几条消息都是时玥发来的,跟他介绍自己目前的竞选准备进度,分享相关资料的链接,以及请他帮忙看看演讲稿。 他正一条条消息往下看时,时玥又发了新消息过来。 时玥:「」 时玥:「看这个,我又改了一点。 」 照无眠:「...」 照无眠:「你这特么到底是初稿还是完成版还是第三版。 」 时玥:「不重要。 」 时玥:「名字只是起个区分的作用,稿子这种东西永远没有完成时,只有进行时。 」 时玥:「你们中文系的不懂这个道理吗?」 赵无眠回想了一下自己一篇论文的相关文件夹里的几十个文件,默默抹了一把泪。 照无眠:「行吧...我这几天有点忙,回去帮你看。 」 时玥:「我懂我懂。 」 时玥:「听说你跟江一则一个项目组出去了?是不是过得很...快乐??」 时玥:「」 照无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 时玥:「你听不懂啊...」 时玥:「那我突然懂了。 」 照无眠:「?」 时玥:「本来我还想八卦一下你俩谁上谁下的,现在看来也不需要问了。 」 时玥:「」 照无眠:「?????????」 照无眠:「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 时玥:「江一则不行啊,竟然让你这个点儿就醒了。 」 时玥:「我看的小说里,一天一夜只是个起步价。 」 时玥:「」 照无眠:「你这都是些什么理论脱离实际的小说?!」 照无眠:「我特么昨晚都快废了!!!!」 时玥:「所以你承认了。 」 照无眠:「。 」 赵无眠现在一颗心充满着来自各个方向的微妙怒气,他关于昨晚的回忆越来越扭曲模糊难以置信,于是他含羞带怯,偷偷掀开被子。 果然,“罪证”还以各种形态狰狞醒目地存在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昭示着昨晚的激烈程度。 时玥你懂个毛线啊! 再不起床老子这辈子估计都起不来了! 滴——门口传来刷卡的声音。 随后咔嚓一声门开了。 赵无眠一惊。 江一则回来了! 电光火石间赵无眠手忙脚乱。 他意识到自己此刻正处于没衣服没被子空有一副漂亮皮囊的危险状态,身上唯一的东西是一部手机,闪耀着“一天一夜行不行”的虎狼之词。 赵无眠火速往下一滑被子一盖,试图佯装自己从未醒过。 他来没来得及把手机放好,江一则已经进来了。 江一则是出去买早点的。 他把食物放在床头,掀开赵无眠盖在脸上的被角,“眠眠,起床了。” 赵无眠把头缩进被子,假装没听见。 江一则眼尖地瞥见被子的边缘处露出的不安分小手指,正偷偷把还在闪的手机往被子里塞。 “行了别装了,”江一则凑到赵无眠耳边吹了几口气,“吃的都给你买回来了,需要的话我还可以喂你吃。” 而赵无眠不为所动。 因为他还没想好要以怎样的精神面貌面对江一则。 被时玥一挑拨,他现在心里特别害羞,闭着眼睛都刻意往江一则不在的方向偏头。 江一则沉默了一会儿,“八点半就要出发了,待会儿他们几个会来敲门的。” 赵无眠:“!!!” 他迅速掀开被子一角,“什么!干嘛不约在门口!” 江一则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装了?” 四目相对,对着江一则戏谑的目光,赵无眠的害羞后知后觉地疯狂发酵起来。 几个小时前,他们还一丝不挂地抱在一起; 他一边言语反抗一边双腿夹着他的腰,像太空漫步的人抱着自己的氧气瓶; 江一则亲吻了他身上的每一个部分。 赵无眠平时很会口嗨,但真做了到底是不一样的。 他脸红了。 而江一则显然比他皮厚得多,自然地接受了两人关系各种意义上的更进一步,从容不迫道,“你现在还有20分钟。 衣服是自己穿还是我帮你穿?” “自...自己穿。” 赵无眠紧紧攥着被角。 “你有力气自己穿?行。” 江一则笑了,在他侧脸印下一吻,“225。 我到门口等你。” 十分钟后,赵无眠穿好衣服拎着早点,强行恢复了往日死皮不要脸的平静。 江一则倚在刚进门的穿衣镜前等他,见他过来像是凝神看了他几秒。 赵无眠:“干嘛?” “嗯...”江一则斟酌了一下,“你要不对着镜子看看?” 赵无眠满头问号,疑惑地看向镜子。 “!!!!” “江一则!!!”赵无眠指着自己颈侧异常明显无法忽视的数道吻痕,“你你你...你这跟昭告天下我们昨天睡了有什么本质区别!” “话虽如此,”江一则难以克制地伸出一指,摩挲着他颈侧温热的肌肤,“但从我们走进这个大床房并且他们四个昨天无一人主动喊我们出去吃饭的时候起,故事的结局已经注定了。” “.........” 赵无眠现在腰酸背痛身心俱疲,无力地叹了口气。 江一则:“走吧,再不走他们要来敲门了。” 赵无眠一脸幽怨,还不敢看他。 江一则想了想,从背后半抱着他问,“你该不会是...害羞了吧。 之前谁说自己肯定不会怕的?” “你你你才害羞呢!”赵无眠对着镜子厉声叫道,“我...我想的是——” 门板的方向传来规律的敲门声音。 与此同时,赵无眠为了胜负欲强行装出一脸正气凛然的谴责,脑子一昏大声吼道,“我想的是你怎么回事竟然让我今早还能起床!!!!” 门板上的咚咚声倏尔一顿。 江一则眸光一闪,眼睛讶异里亮出了危险的光芒。 赵无眠菊花一紧:“.........” 靠。 完蛋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47 第47章浪 “那个...”赵无眠清咳一声,想不知不觉挪到门口,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他们都来敲门了我们赶紧...” 江一则却没给他机会,径自竖起两指按住了他的双唇。 赵无眠:“.......” 呜呜呜呜完蛋了呜呜。 时玥你的演讲稿没人改了! 江一则双眉一敛,拦腰一把搂住他,“不想起也可以满足你。” 屋外。 岳晨震惊疑惑恐惧,“赵无眠一直都这么......浪吗?” “…” “你们说...江一则能听出来刚才敲门的是我吗?” 这天直到他们推门出去,赵无眠都还揪着江一则的衣角,一遍遍诚恳地表示—— 自己其实真的很想起床。 自己今天差点起不了床。 当然,这幅场景落在刻意与他保持着3-5米距离的其他几人看来,只会变成赵无眠死不要脸大庭广众下欲求不满。 不过好在大家都很善良。 除了周达非本色出演白眼达人外,其他三人全程装作小聋瞎。 赵无眠表面镇定,心里还是害羞的,偷瞥江一则一眼,却发现此人从容不迫无波无澜,整个一无脸无皮无羞耻心的发||情机器。 “渣男。” 他小声骂道。 江一则目光一扫,“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赵无眠撇撇嘴。 今天的目的地离八宝镇不远,一路都是山野公路,风景绝佳。 青海七月开始进入给羊剪“夏毛”的季节,公路两旁时常会有咩咩叫着的羊群,上赶着去被薅。 周达非四处看看,“你们这些未来的金融精英觉得这里有什么因地制宜的生财之道?” “牛羊、牧马。” 言可说。 “对对对,”刘天圣补充说,“我之前在网上看到过,正经做牧场其实挺挣钱的,有渠道的话一匹马就上万了,算下来牧民比我还富。” 岳晨:“我不知道。 我觉得这个项目应该让搞商务的来看看,我只会计算怎么让钱继续生钱。” “...” “我上次来的时候从没想过这些问题,”赵无眠极目远眺,“那会儿我满脑子都是只身打马过草原。” “?你还会骑马?” “...”周达非把机器架好,“他会个毛线。 这是海子的一首诗,‘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只身打马过草原。’” 赵无眠:“......” 他暂时还不想搭理周达非。 赵无眠拿手肘撞了下江一则,“你觉得这里最根本的问题是什么。” 江一则正在整理刚刚走访的资料,头也不抬,“教育。” 今天的走访没有持续太久。 他们结束的时候刚过中午,留在当地牧民家里吃了一顿简单的便饭。 虽然不精致,但很饱肚子。 赵无眠开开心心连说带比划地跟当地人交流,说食物很好,非常感谢他们。 回程的时候岳晨问江一则:“资料都够了吗?” “差不多,”江一则说,“够凑一份20页的报告出来了。” “那我们明天...” 江一则把平板一收,“明天可以出去玩了,地点你们选吧,我跟赵无眠来过了。” 众人商量得热火朝天,车上赵无眠悄悄把手塞进江一则的掌心里。 一个上午过去,昨夜带来的害羞已经渐渐消散,而亲密的更近一层却充溢开来。 赵无眠牵着手就觉得心里暖暖的,阳光都明媚旖旎了好几分。 江一则不动声色地攥住他的手,“别动。” 赵无眠小声说:“!你干嘛!” “这还在车上呢!” “没什么,”江一则牵起他的手轻轻一吻,“一个必然会发生的吻而已。” “系统”的脸红了。 “我分析了一下,你几乎每次撒娇不是求吻就是求爱。 你刚刚以为我要干嘛?”江一则坏笑一声,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昨天晚上让你干的事情吗。” “………” 昨天晚上这双手干过的事可太多了。 路途颠簸遥远,群山向后飞驰。 赵无眠突然心一横。 我、得、适、应。 我、不、能、输。 于是他鼓足勇气,毫无前兆地一口堵住江一则的唇。 一个溺毙的吻后,赵无眠忍着加速的心跳一把推开还没反应过来的江一则,冷酷道,“你分析错了。 我求吻求爱都是光明磊落直接上,才不像某人到处甩锅。” 回到八宝镇时间还早。 奔波了一天赵无眠决定先洗个澡再出去吃饭。 江一则当然不会做人。 他看着赵无眠把所有需要的换洗衣服悄咪咪抱进浴室,眼神含蓄悠远。 赵无眠:“...” 一个人洗也没好到哪去。 这是赵无眠熟悉的身体。 却带着他不认识的痕迹。 赵无眠整个澡都洗得很别扭,磨磨蹭蹭好久才出来。 出来后却发现房间里不止江一则,所有人齐聚在小客厅的茶几旁。 江一则:“他们在商量去哪儿玩。” 赵无眠拿毛巾擦干头发,“酱紫...商量好了?” “明天先去卓尔山祁连草原,”岳晨说,“然后青海湖和茶卡盐湖至少去一个,塔尔寺就算了...主要我们都不太懂藏传佛教的东西。” “可以啊,”赵无眠找一块靠垫抱着坐下,“那现在的问题是?” 周达非:“住宿。” “都这会儿了,我觉得我们还是租帐篷比较实际。” “你觉得呢?”江一则问赵无眠,“宾馆好像是很难订到了。 青旅的话...很靠谱的估计也满了。” 赵无眠皱眉想了想,“你们等我一下。” 他把微信通讯录从上翻到下,终于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江一则:“当时茶卡盐湖的宾馆你也留电话了?” “没有,”赵无眠说,“但我记得当时篝火晚会我加了一个姑娘的微信,她是个驴友,跟那个老板的女儿是朋友。” “......” 很好。 不愧是你。 这次赵无眠只花了十分钟就订好了宾馆。 茶卡盐湖里那位老板的女儿还记得他,给了他们六人一个留着的套房。 旅行安排尘埃落定,四个闪亮的电灯泡也不好再赖着,纷纷起身离开。 江一则去洗澡了,赵无眠想了想,出门敲了敲周达非的房门。 “你干嘛?”周达非从门缝里看见是他就一脸嫌弃。 “今天拍的照片,”赵无眠也凶凶的,“发我一份。” 周达非瞪他一眼,“你自己不会拍啊!” “叫你发我一份!”赵无眠也眉毛一横,“哪那么多废话。” 周达非撸起袖子,“你还来劲了是吧!” 赵无眠撇撇嘴,“你到底发不发。” 周达非翻个白眼,“自己回去等着。 别老站我房门口,江一则半夜暗鲨我你负责吗!” “......” 回房后,赵无眠看着周达非不情不愿发过来的照片,意外地发现其中还有一张他和江一则的合影。 当然,主要是背影。 夏季的祁连山草原天蓝得不像话。 蓝天下他们相隔半米站着,江一则正低头翻阅手上的资料,赵无眠抿着嘴偷偷看他。 身后是叠嶂西驰万马回旋,头顶是垂而不坠白云几重,脚下是青葱翠绿绵延草场,极目远眺是海拔一步步上拉走向雪线。 焦点落在赵无眠微微上翘的唇角。 相同方向的目光与笑意在人类的字典里读作喜欢写作爱,借一两无声的东风在青春里肆意燎原。 赵无眠想了想,给周达非发微信。 照无眠:「那张合影,你开个价吧。 」 周达非:「?????」 照无眠:「我想把这张照片裱起来挂着,打算买断。 」 周达非:「做狗还是你擅长。 」 周达非:「」 赵无眠很久没掐架了,一股激动在血液里沸腾起来。 他正欲大显身手掐他个十八回合,就听江一则手机响了。 自动挂断后还又打了过来,看记录貌似从他出门就开始打了。 赵无眠想了想,有些犹豫地接通了,“喂...” “一则...” 赵无眠瞬间听出来这个声音。 那是江一则的妈妈! 也就是他未来的...。 他立刻坐直身子,甜甜地笑了,“阿姨好。 江一则他去...他现在有事,我是他同学,待会儿让他给您回过去好吗?” “这样啊,”电话那头似乎顿了几秒,不知是失望还是斟酌。 赵无眠小心翼翼地问:“您有什么急事儿找他吗?” “也没什么急事儿...”田轻盈勉强笑了一下,“就是放假了,我想问他这个暑假回不回来。” “啊...”赵无眠看看浴室的方向,“行、行吧,我待会儿一定跟他说。” 江一则没多久就从浴室出来了。 “你怎么了?”他看出赵无眠神色有异,但满脑子都是心猿意马,“后悔自己一个人去洗澡了?” “刚刚你妈妈打电话过来了。” 赵无眠说。 江一则表情瞬间收住,眉间一正,“她说什么了?” “她问你暑假回不回去。” 赵无眠有些犹豫,“你实习和来青海的事儿...都没跟你妈妈说?” 江一则给田轻盈回了个电话,那边很快就接通了。 江一则没有寒暄,“喂,是我。” “我暑假有事,不回去了。” “实习。” 江一则刻意走到了窗前,赵无眠坐在一旁听不见电话里的声音,只觉得他此刻平静得令人陌生,就好像电话那端是个毫无交情的办事人员。 赵无眠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江一则和原生家庭的关系好像是...并不怎么亲密的。 上一趟来青海朝夕相处那么多天,从没见他给家里打过电话,也没买任何礼物; 大年初四碰见了也是说走就走,没知会任何人——哦对了,江一则那天中午貌似还是一个人吃饭。 就连除夕打给江一则的那通电话...赵无眠此刻细细回想,才觉得当时电话里那个女声不是很对——和今天一样,她带着一种忐忑、怯懦和不熟悉。 哪个妈妈会跟自己儿子的同学打电话谨小慎微得像个小媳妇一样? 除非她就不是个合格的妈。 赵无眠心里一沉,却见江一则已经干脆地结束了这通电话:“跟他没有关系。 我还有事,先挂了。” 他…他是谁? 赵无眠开始胡思乱想。 江一则挂完电话,顺手把半开的窗户关好,声线变柔,“天慢慢黑了,开着灯容易招蚊子。” 赵无眠小心翼翼,“你...电话打好了?” 江一则嗯了一声,“要出去吃饭吗?” 江一则的言行举止如此正常,赵无眠不由得心里打起了鼓。 他忽然想起那些被江一则漠视过的人和事。 从以前到现在,江一则似乎从未表现出什么生动的、属于人类的情绪。 而赵无眠好像第一次找到了点像是原因的东西。 他踌躇片刻,“你妈妈都不知道你实习不回去啊?” “她挺忙的,”江一则含糊其辞,“我也是。” 赵无眠:“那...” 他话没说完,江一则直接抱住了他,“好了别说了,让我亲一口。” “哦...” 赵无眠似乎仍想问点什么,但还是没反抗任他抱着。 “对了,”江一则吻了他一会儿,“今天早上你装睡那会儿手机亮个不停,是有什么事儿吗?” “呃,”赵无眠犹豫片刻,“是时玥。” 果不其然,江一则眉间一敛,眼神微微冷了下来,又露出那看似淡定实则不爽的表情,“都放假了,她还要帮你写投资学作业?” “......” 作者有话说: 这是二更。 48 第48章Gay的判定标准 赵无眠被看得微微有点发怵,“不,不是的。” 江一则:“那她找你什么事儿?” “那个学生会竞选的事儿,”赵无眠小心解释道,“她找我帮忙修改一下演讲稿。” 江一则:“你这么闲?”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委屈。 我为什么会认识时玥。 我为什么会帮她改稿子。 还不都是因为你!!! 可赵无眠又想到江一则和他妈妈的那通电话,江一则在情感上可能是格外缺乏安全感的。 只好让我来多爱你几分了。 “其实我就是觉得,”赵无眠撇着嘴想了想,“你不去竞选的话你们院今年劣势有点大,所以我才...” 江一则眼底的冰霜似乎温暖了几分,“你是因为我?” 赵无眠哼了一声,斜斜地扫了江一则一眼,“才反应过来?” 这天他们在房里耽搁到六七点才出门吃饭。 出门前江一则从行李箱里找出一件薄风衣,“晚上外面冷,你还是穿上吧,免得冻着了。” “嗯...”赵无眠顺手接过,直接披上了。 江一则拔下房卡把门关好,“待会儿你想去哪里吃?” “随便吧。” 赵无眠把风衣披好,“哦,上次那个牙签小羊肉...嗯???!” 江一则:“怎么了?” 赵无眠指着自己,身体僵硬,“这是你的衣服?” “对啊,”江一则一脸的理所当然,“不是你自己不愿意带外套的吗。” 赵无眠:“…” 好像…也是。 “难怪我说怎么有点儿…”赵无眠咳了一声,“宽松。” “你也就比我矮几公分,差不太多。” 江一则说。 赵无眠白天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害羞又故态复萌了。 江一则却面色如常神志清醒。 他顺手按上电梯按钮,“刚说到什么?要去吃牙签小羊肉?” “……” 也许是昨晚的关系,赵无眠现在穿着这件“男朋友的风衣”,感觉好似浑身上下都被江一则的气息包围了似的。 他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叫嚣着本能的渴望,可若哪存肌肤不巧碰上了这风衣的布料——对不起,您就是那光荣的叛徒。 走出宾馆没多久,赵无眠就忍不住拿指尖去碰江一则的手背,还伪装成无意撞上的。 江一则却全然没兴趣陪他玩这种弯弯绕,一把牵住他的手,神情专注,“说实话,我尽力了。” “?” “但我真的不是很能理解你到这会儿还假装对我没有非分之想的意义。” “......” “就是...”赵无眠羞羞答答,“又是这个宾馆这条路,走着走着我就会仿佛回到上次来的时候。” “然后就会不由自主地——”他斟酌几秒,“含蓄了起来。” “那怎么办?”江一则故意逗他,“待会儿那顿牙签小羊肉吃下去,你搞不好晚上还要搜索Gay的判定标准呢。” “那我昨天的努力岂不是全白费了。” 赵无眠下意识捏了捏江一则的手,看着他张扬又略带痞气的笑容,心里却忽然浮现出他今天接电话时的场景。 赵无眠是很想问的,当时被江一则不知道是有意无意的打断了。 他同意恋人之间要保有各自的独立空间,可热恋的时候总会好奇对方的一切。 哪怕是并没有那么好的...一切。 江一则就算是对他的祖宗感兴趣,他都会回家翻着族谱给他讲解。 但江一则对他好像不是这样。 江一则很明显态度回避,回避除了恋爱的所有。 “怎么了?”江一则发觉赵无眠神色有异。 赵无眠抬眸看他,只觉他此刻的眼神赤诚坦荡,像是全身心毫无保留地爱着自己,直白到露骨。 于是赵无眠默默收回了心里的小疙瘩。 “没事,”赵无眠故作轻松,“就是感觉你越来越不要脸了。” “......” 吃饭的时候,赵无眠短暂地说服了自己。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何况还是不那么愉快的事。 江一则暂时不愿意说,这也是可以理解的。 既然他们决定要在一起,就要尽量求同存异。 两盘牙签小羊肉解决完,江一则敲敲桌子,“还要吗?” 赵无眠摸摸自己好像鼓了一点点的肚子,“吃不下了。” “真的?”江一则揉了揉他的眉间,“在我这儿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刚刚一直都不太开心,是不是饿着了?” 赵无眠:“……” 谁特么能饿出不开心。 他试图辩解,“我,我不是因为这个…” 江一则好似浑然不觉,“那是因为什么?” 赵无眠看着他,半晌还是没能开口,只说,“没什么…” 江一则:“嗯?” “就是,”赵无眠满脑子胡说八道,“可能跟你的风衣气场不合。” “……” 由于吃得太多,晚饭后他们专门绕了点儿路散步,没直接回宾馆。 八宝镇的夏夜,是这个星球繁华的荒漠里最后一片安眠之土,静谧而温馨。 街道旁偶尔会跑过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带着口音话听不清楚。 这个年纪总归是充满童真的追逐与嬉闹,就算幼稚也是好看的。 赵无眠看着他们可可爱爱的样子,不经意笑了。 江一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其实…他们这样也挺好的。” “过得也很快乐。 人未必一定要去追求荣华富贵飞黄腾达。” 赵无眠却摇了摇头。 “不,这不一样。” 赵无眠说,“你或者我,觉得这样好,乃至决定这样度过一生,都是没问题的;但他们不一样。” “因为这里的很多人并没有真正见过外面的世界和生命的另一种可能,或者说从没想过这另一种可能对于他们的意义,甚至不相信这种可能会发生在他们身上——本质上,他们是没有选择的。 那么无论他们面前唯一的这条路是好是坏,都并不公平,也不合理。” 赵无眠脸上笑意渐收。 江一则倏然在他的脸上看见了理想主义掩盖下的理性与现实。 像赵无眠这样的人,无论如何不食肉糜,都是值得被原谅的。 他对世界的愿景无比崇高,他对生活的热爱极其炙热,但他却从不是个满脑子乌托邦与伊甸园的不切实际做梦家。 他是个立于现实的理想主义者。 这一刻江一则心里有点异样。 他是希望赵无眠稍微“傻”一点的,毕竟现实从来都是个残酷无情的东西,跟原始丛林差不多。 江一则笑了笑,“那眠眠现在想选择干什么?” 赵无眠嘴唇微翘,“现在啊…” 他面容又渐渐柔和起来,忽的眼睛一亮,指着路边一个休闲娱乐小广场,“!我们去玩会儿好不好。” 江一则放眼望去,“你要玩什么?漫步机?” 赵无眠一脸兴奋,“跷跷板!” 49 第49章偏心 江一则:“???” 赵无眠却得意一笑,“你必须得陪我玩。” 两个大男人玩跷跷板,在哪个地方都不算很正常。 但江一则可以秒杀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朋友,他微一思索就坐了上去。 烈日余温犹在,晚风凉意渐至。 山峦与夜空相望之间是群星闪耀,星河与大地交错之处是落落人间。 人间里,赵无眠和江一则对坐在跷跷板两端,一个满脸幸福一个笑而不语。 跷跷板以极缓慢的速度一上一下地摆动着,两个身高腿长的坐在上面难免局促,尤其是一双大长腿,总是别别扭扭无处安放。 赵无眠傻笑着,“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其实我小时候就挺喜欢玩跷跷板的。” 江一则没什么特别的表情,目光却是深邃的,“哦?” “但是从幼儿园毕业之后就没什么小朋友一起玩了,”赵无眠一脸惋惜,“我还曾经强迫邵屿陪我玩。” 江一则:“……” “他愿意?” “当然不啊,”赵无眠叹了口气,“可他小时候比较听话,还帮我写过数学作业呢。” “……” 他们在跷跷板上坐了好一会儿,直到不远处跑来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 他双颊带着明显的高原红,咬着手指,睁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赵无眠脸上挂不住,拽着江一则仓皇而逃。 再回头时,只见那跷跷板旁又多了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也是五六岁。 小男孩冲她腼腆地笑了下,屁颠屁颠坐上了跷跷板的一端。 小女孩见了,也开开心心的跑向另一端,还嫩着嗓子说,“你坐起来一点,不…不然太高了我坐不上去!” 赵无眠站在马路边看了几秒,突然愣愣地说,“我好羡慕他们啊。” 江一则:“跷跷板还没玩够?” “不是啊…”赵无眠沉默片刻,“我就是觉得…要是我们也那么小就认识,就好了。” 那样我们会更多更早地参与彼此的生命,我们会更加了解对方,更能体会对方的一切。 爱是会让人偏心的。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冷漠而事不关己的处世态度不是天生的,估计很大程度上源于不幸福的家庭环境。 如果我们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或许你就不会这样了。 赵无眠想着,伸手抱住了江一则,“人这一生撑死也就一百年,我好难过,我们已经浪费五分之一了。” 多年以后,当他们浪费了更多的时间才重新走到一起时,赵无眠仍然记得这个夜晚。 江一则当时只随意地嗯了一声。 丝毫看不出他已然带着只有他一个人记得的过去,独自走过了很多年。 这天回宾馆后,赵无眠和照夜白视频了半小时。 邵屿已经放假回家,今天由他负责带照夜白视频。 照夜白伸出小爪子舔了两下,“喵喵!” 赵无眠心都要萌化了,“我过几天就回来了!自己呆在家乖乖的不要太想我!” 邵屿面无表情:“它没有想你。 它只是想念下午被没收的小鱼干。” 赵无眠:“...” 邵屿:“不过你外公的确有问你什么时候回家,主要是他养花种田缺个出体力的帮手。” 赵无眠:“...” “还有几天呢,”赵无眠偷瞟江一则一眼,“唉...” 邵屿蹙起眉头:“我看你是不是不想回家了。” 赵无眠一惊:“!这么明显吗!不过也没有不想回家啦,就是......” 就是很不想和江一则分开。 视频那端照夜白甩着尾巴走猫步,邵屿对着赵无眠翻了个白眼。 江一则在房间里,赵无眠只能隐晦地小声说:“你别老这副样子!你自己谈恋爱那个傻样搁谁不清楚似的!” 邵屿一脸冷漠:“我又没说什么。 你是个独立的成年人,跟谁谈怎么谈谈多少是你的自由,你谈那些纷繁复杂姹紫嫣红的对象我说什么了吗?” 赵无眠:“!!!” 江一则还在房里呢! 你那最后一句话是想送我上西天吗! 赵无眠迅速插上耳机,听到了邵屿的最后一句话:“我只是告诉你,哪天要哭也请你独立地自己哭。” 赵无眠:“.........” 周达非不待见江一则,赵无眠还可以勉强理解;邵屿不待见江一则,真的是大迷惑事件。 首先他俩压根就没有交集。 其次他俩极其有限的交集也是邵屿他妈到学校闹事,江一则通风报信还算帮了他一把。 结果邵屿不仅不知恩图报,还满脸人家欠他几千万的鬼样子。 赵无眠怎么看怎么烦。 “行了你赶紧滚,”赵无眠说,“看见你就烦。 我跟白白单独说几句。” 邵屿得到解脱,马不停蹄地溜了,“好。” 这天赵无眠视频完毕,惊奇发现江一则已经理所当然地把两床被子中的一床扔到了单人沙发上。 赵无眠在床脚磨磨蹭蹭,江一则却一脸淡定地靠在床头还拍了拍旁边的枕头,“要睡了吗?” 赵无眠说者无心脱口而出,“话说,你有没有觉得我们这样很像……同居。” “……” 江一则怔了一秒,时玥周达非邵屿及纷繁复杂姹紫嫣红一干人的身影突然在他脑海里闪过。 于是他笑了下,随意道,“我倒是想,你也没给我机会同居啊。” “……………” 赵无眠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江一则是在表示一种含蓄的不满。 不知道是对同居进度的不满,还是对邵屿那句话的不满。 也可能都有。 赵无眠抱着枕头坐到床上,靠在江一则身边,“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 江一则闻言却顿了几秒,直直地看向赵无眠。 灯光下他的脸庞一如当年。 江一则在心里轻笑了一声。 你才喜欢我几个月,当然觉得快。 而我已经喜欢你五年了。 赵无眠被他看得有点儿不自在,“怎么了?” “没什么。” 江一则随意道,“就是我没想到太快了的问题。” “我没谈过恋爱,不太懂同居。” 赵无眠:“……” 好的。 确实都有。 在江一则说完这句话后,赵无眠完全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么诱人。 无辜中夹杂一丝微妙的愧疚,羞涩里掺上一缕莫名的期待。 他其实从来没跟人同居过。 他连想都没想过。 但他此刻试想了一下,觉得还…挺诱人的。 尤其是想到晚上可以抱着江一则睡觉。 “怎么了?”江一则问,“累了?” 赵无眠忽的想到昨晚,他故意撇撇嘴,“你说呢?我为什么累你不知道?” 江一则愣了几秒,旋即笑了,“我看资料说第一次都是会有点…不习惯的,以后就好了。” “以后?”赵无眠突然惊恐。 他捂住自己的衣领,“今天你可做个人吧!” “放心,”江一则捏了捏他的脸,“今天不动你了。” “哼。” 赵无眠傲娇地哼了一声,“你今天不仅不能动我,而且你还要抱着我睡觉,坐怀不乱的机会来了。” 他说着就直溜溜钻进江一则怀里,双手抱着他的腰,一条腿盘到他身上。 夜幕低垂,赵无眠很快就困了。 江一则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时不时温柔地亲他一下。 半梦半醒间,赵无眠又不害羞了,开始自己作死。 他十分双标地在江一则身上摸来摸去,边摸还边找茬。 “我昨天就想说了,为什么你有腹肌,我没有。” 江一则:“因为我练了,你没练。” 赵无眠的小脾气上来了,“不行。 我也要练。” 江一则哄他,“你也不需要啊。” 赵无眠半阖的眼里缓缓打出几个问号:“????” 江一则淡定道:“你有需要用到腰的活动吗?” “……” 50 第50章黄菇 第二天他们起床出门时是个大晴天。 他们在祁连草原和卓尔山上转了一圈,离开时车没开多久天就阴了下来,灰蒙蒙的雾气缭绕,能见度极低。 开车的司机是个本地人,回族。 他往窗外看了几眼,“这个天,估计是要下雪了。” 大家都很震惊。 “...下雪?现在?” 车又继续以不算快的速度行驶了一会儿,开过半山腰时,窗外一片疾风吹骤雪,还真就下了起来。 这司机是个有经验的,直接把车停在路边,点起根烟,“七月下雪没见过吧,你们可以去路边上拍拍照,幸运的话还能捡到黄菇。” 赵无眠很好奇:“黄菇是什么啊?” “就是一种菇子,”司机弹了弹烟灰,“雪后才有的,可好吃咧。” 赵无眠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祁连七月的雪下不太久,也只集中在山间局部地区,冷得不是很明显。 但赵无眠刚从车里探出半个身子,便被江一则推了回去。 江一则让司机打开车后背箱,从里面翻出外套围巾帽子等一系列物品,扔给赵无眠,“外面冷,穿好再出来。” 赵无眠捧着毛茸茸的围巾帽子往外看看,只见车外其他几人也就披了个长袖薄外套,周达非甚至还穿着短袖,站在飞雪里好像也没被冻死。 江一则好像看出了赵无眠心中所想,“你跟别人不一样,你忘了你很容易感冒了?” 江一则堵着车门,赵无眠只能不情不愿地穿了个全套。 放眼望去,路边拍照的游客甚多,下至八岁上到八十,没人比他赵无眠穿得更多了。 他向江一则抱怨,“就站一会儿,有必要穿这么多吗...” 江一则替他把围巾系好,“你就当是为我穿的。” “行吧,”赵无眠撇撇嘴,“你可得记着。” “对了,刚刚我听司机说这里雪后草地上会出现一种...叫黄菇的东西,好像很好吃。” 江一则眉头一皱,“你不会打算自己去捡吧。” 赵无眠有点惊讶,“有什么不可以吗。” “...”江一则不轻不重地点了下他的额头,“你是真不怕手冷啊。 而且,如果真像你说的这么好吃,肯定会有本地人来捡,我们买点儿就好了。” 赵无眠本来也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结果江一则转了几圈,真的从附近一个牧民手里买了一斤黄菇。 冷风吹着半湿不干的雪扑到脸上,赵无眠下意识往围巾里一缩,他伸手摸了摸,羊毛织物上好似还带着江一则指尖的温度。 他看着江一则熟练地与人议价、熟练地把黄菇用袋子装好,心里突然有了一种异样的情绪。 大家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年纪,为什么他会的这么多? 在我只需要好好学习顺便与邵屿作斗争的年代,他是不是还得做很多别的、不属于我们这个年纪的事。 很多事情分开想看不出什么,拼到一起就会令人难受。 听说幼年经历对人的影响会伴随一生,难怪他那么会照顾人,难怪他那么有生活常识,难怪他...无法与世界产生共情。 除了我。 江一则买完黄菇回过头,却见赵无眠还站在雪中,眼神定定的不知道在看什么。 “北京的雪不好看吗?” “北京的雪啊...也不错。 但...”赵无眠话说一半,意蕴悠长。 江一则:“嗯?” 赵无眠笑而不语。 他的手指冻得有些僵,被江一则牵起来放进掌心。 但上一次北京下雪,我们还不在一起。 站了一会儿,赵无眠:“你黄菇买好了?” “嗯。” “那我们上车吧。” 其他几人都已经回到车上,拉开车门的瞬间只听前排传来一句激动的“原来两个男的谈恋爱也这么腻歪啊...” 赵无眠脸一红,虎着脸清咳一声。 前排几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周达非:“哟,这就回来啦?怎么没在雪地上画爱心呢?” 赵无眠难得地没有理会周达非的日常一怼。 他知道周达非这种人看江一则会永远不爽,但江一则身上那些没有那么美好的品质,应该都是有原因的。 和这些原因相比,那些不美好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因为这些原因令他感到心疼。 更别说其实江一则也忍了很多关于他的事。 比如虽然这是个恋爱自由的年代,但像江一则这么有占有欲的人肯定不会喜欢他前任一大堆。 赵无眠记得自己刚上初中的时候,他的妈妈任妍小姐就郑重其事地跟他科普过爱情与两性教育。 妈妈告诉他早恋是个扯淡的概念,其荒谬程度不亚于为了存天理而灭人欲。 但这不意味着恋爱可以放肆而为,爱情是关乎忠诚的,爱是一种感性而相爱需要理性。 赵无眠那会儿还小,完全不开窍,懵懵懂懂的。 任妍看出了他还没点亮恋爱技能,却还是认真说道:“有句话,也许现在你还不懂,但我觉得可以告诉你了。” “那就是永远不要去做会让以后的自己后悔的事——尤其是当你心存期待却还尚未得偿的时候。” 赵无眠听完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哦...” 光阴疏忽而过,当年那个傻呆呆的小男孩已经长成了一个老手,一个在人群中总会被人多看几眼的青年。 车上,周达非没等到赵无眠的回应,一副还要挑事的样子。 赵无眠正烦心,刚想开口让他滚,江一则坐回了车里。 江一则把车门砰的一关,“太冷了,我怕他冻着。” 旁观的司机一头雾水,感觉手边的这根烟是越抽越不对劲:“你们...” “没事儿,”江一则笑了一下,“开车吧。” 前排周达非幽幽地闭上了嘴,赵无眠偏过头,却看见江一则的手指被冻得有些僵硬。 江一则:“怎么了?” 赵无眠抓过江一则的手,解下颈上的围巾包裹住他冰凉的手指。 那柔软的布料上还带着他的体温,在这狭小而公开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暧昧。 司机给车点火,雪地里发动机轰隆隆的。 赵无眠凑近小声问,“还冷吗?” 江一则似乎有点讶异又有点新奇。 他笑着摇摇头,“本来就不冷,现在更...” 赵无眠瞥瞥左右,趁没人注意在江一则脸侧亲了一口,“更舒服对吗?” 近距离江一则看他的眼神好像有点不一样,赵无眠笑笑,顺势枕在他肩上,不再说话了。 赵无眠从不为自己曾经的任何行为感到愧疚,他没做错任何事。 他不曾欺骗不曾隐瞒不曾利用,他在每一段关系里的表现都堪称道德楷模。 他只是后悔没有更早爱上江一则,后悔当初的那个自己对于爱情尝试得过于草率。 他们的车从山上下来,又是个烈日当空。 祁连距茶卡盐湖有很长一段距离,他们抵达的时候已近日暮,连晚饭都吃过了,但这里的人依旧不少。 冬季去过的那家客栈此刻人满为患,好在老板的女儿还记得赵无眠。 她就倚在前台嗑瓜子,一头长长的辫子,皮肤黝黑但很好看。 赵无眠记得她好像叫阿喜,主动打招呼,“阿喜姑娘!” “你们来了啊,”阿喜放下手中的瓜子,“来登记吧。 “ “我闺蜜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他们在前台登记入住时,阿喜就在一旁跟赵无眠唠嗑,“那个在篝火晚会上弹尤克里里的帅哥。” 其他几人边登记边竖着耳朵听八卦。 岳晨偷偷问江一则,“就你们一起来的那次?” 江一则点点头,冲赵无眠挑了下眉。 赵无眠梦回那个浪漫的夜晚,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一看就是那个夜晚有故事。 恋人之间的磁场微妙而有吸引力,其他几人顿时都有点儿酸酸的。 唯独一旁的阿喜可能是瞎的,全然没看见他们的眉来眼去。 她长叹一口气,像唱山歌般拉长了声调,“你是不知道啊,当时我那个闺蜜被你那一首歌就撩住了!加到了你的微信还说这趟青海果真没白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无眠:“................” 好家伙。 昨天他邵屿一句纷繁复杂姹紫嫣红,今天你阿喜一句青海果真没白来。 我赵无眠要好好谈个恋爱怎么就这么难!!! 第51章冷水澡 “.........” 前台忽的安静下来。 只有阿喜的笑声仍在回荡。 江一则不咸不淡地看了赵无眠一眼。 众目睽睽下,赵无眠突然惊恐:“你,你是不是记错了啊...” “怎么可能!”阿喜抓出一把瓜子嗑了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已经死心了。” “你还记得吧,你们住这儿那天正好有光柱。 她说光柱出现那会儿正在跟你聊天,结果聊着聊着你特么就消失了...再看到你时你已经一个人信马由缰地跑出去拍照,丝毫没想起来告诉她一声。” 赵无眠:“......” 这。 阿喜面无表情地把身份证递还给他们,“我闺蜜说,如此良辰美景,还能忽视佳人,确实也是没有继续发展的必要了。” 这天回房后,赵无眠感觉江一则的气压不是很高。 虽然他表面举止如常,但就是怎么看怎么不对劲。 赵无眠想了想,觉得应该是缺少一种亲密感。 江一则把东西放好后就打开了电脑,又开始敲敲打打。 赵无眠坐在一旁,整个人郁郁闷闷。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全世界除了江一则以外的人都别喜欢他——反正这种喜欢也不会有结果,还会给彼此都带来麻烦。 但人心难测,鬼知道世界上怎么那么多人品味独特,喜欢谁不好偏要喜欢他赵无眠。 他越想越委屈,爬起来从后面抱住江一则,头搭在他肩膀上,“你别生气了...” 江一则敲键盘的手不停,也不看他,“我没有。” “你就是有!”赵无眠几日来的微妙情绪喷发起来,他因为没有得到安抚整个人都变得很急躁,“你怎么每次生气都不告诉我啊!” 江一则指尖一顿。 赵无眠撅着嘴:“那次在图书馆,我好不容易写对了百分之八十的题,让你不要生气了——结果你给我来了句‘我没有’,我可是记到现在呢。” “还说你没有,我觉得你就是有。” 江一则收回一只手,摸了摸赵无眠的脸,“好吧我承认,我确实不是很高兴。 今天也是,那次也是。” “看见你跟别的喜欢你的人打交道,我怎么可能会高兴呢?” 赵无眠头枕在他肩膀上,“我也不是故意的...” “要不...我把她删了?但是人家还帮我们订宾馆,删了也不太好啊...” 江一则拉着赵无眠的胳膊让他坐到自己腿上,认真看着他:“这就是我不说的原因。” “你其实没有错,你只是...”江一则顿了片刻,“你只是对所有的人,都太好了。” 赵无眠呆愣愣地看着江一则,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江一则难道没有追求者吗? 但是自己基本不会感觉到任何追求者的威胁。 因为江一则对所有人都冷漠平淡不讲情面,只对自己很好。 而他赵无眠仁者爱人,对所有认识不认识的男女老少都好得很。 更不要说江一则对待感情极其认真,如此优秀的条件都能单身二十余年;而他赵无眠...以前闲的没事就想找个恋爱谈谈,但凡看着顺眼的都愿意试试。 他有些不好意思,抱着江一则在他撒娇,“对不起啊...我以后注意。”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知道他应该是明白了。 其实从很久很久以前,江一则就为赵无眠的这种行为模式痛苦不已。 赵无眠朋友很多,非常招人,并且对谁都很好。 但江一则对此也没有什么办法。 甚至是在他们在一起之后,他也依旧没什么办法。 因为说到底,赵无眠没有做错任何事。 可在江一则的世界里,对错是个没意义的东西。 他爱赵无眠,他需要赵无眠自己意识到这种行为的“不妥”之处。 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最高明的猎人从不追逐猎物,只会挖好一个美丽的陷阱让它心甘情愿地自己走进来——并且认为这就是它应居之所。 于是面对赵无眠的话,江一则没有顺水推舟,只是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背,“没关系,我知道这只是性格问题。 所以我刚才确实不是很高兴,但我没有生你的气。” “可你从刚刚就不怎么理我。” 赵无眠小声抱怨。 江一则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要写项目报告了。” 赵无眠:“现在就要写吗?” “别人不用,”江一则说,“但是我要完成我们两个人的部分。 我回去还要实习。” “千万别跟我说你要自己写,”江一则堵住了赵无眠没出口的话,“那样花的时间更多。” 赵无眠:“......” 窗外还是那个茶卡盐湖。 赵无眠记得上一次来,江一则陪自己在天空之境吹了几个小时冬季零下十几度的寒风。 他突然有点想哭。 “以后我真的会注意的。” 沉默了好一会儿,赵无眠抱着江一则说,“比如我不会再随便给人加我微信了。” “但是...” 江一则:“嗯?” 赵无眠试探着说,“但是我希望你以后如果生气了或者不开心要告诉我。” 江一则看着他,几秒后嗯了一声。 “对了,”赵无眠突然一抬头,“今天晚上八点是不是就可以查成绩了!” “好像是,”江一则说,“你想好以什么姿态迎接你的投资学分数了吗?” 赵无眠俏皮一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毕竟这关乎到怎么肉偿呢。” 江一则在他屁股上轻轻拍了一下,“又浪。” 赵无眠的投资学分数不负众望,在期末突击和平时成绩的加成下,最后竟有86分。 他的绩点还是专业第一,基本提前预定保送。 他看完自己的又跑去看江一则的,发现人与人还是有差距,江一则三个专业的核心课程没有低于88的,包括这门投资学。 “你想过毕业以后干什么吗?”赵无眠问,“继续读书吗?还是直接工作?” 经院与中文系不同,直接工作的人不少,还有相当比例选择出国。 “再说吧,”江一则说,“我下学期才大三呢。” “不过,”江一则坦率道,“我暑假开始就要实习了,应该会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 我觉得...” 赵无眠愣了愣,“你看过房子了吗?” “还没,”江一则说,“但从青海回去就会看吧。” “我...”赵无眠有点不好意思,“我肯定还是要回去待一阵子的,不然我妈会鲨了我。” “但是最迟保送考试那会儿我就会回北京,到时候...” “到时候我肯定已经租好房子了,”江一则在他眼皮上轻轻一吻,“你人来就行。” 景区内的客栈条件通常都算不上太好,而且还是个套房,出去就是另外几人。 是夜,赵无眠和江一则一起睡在一张对他们而言有些小了的床上,盖着一层薄薄的被子。 江一则今天吻他很用力——各个部位都是,似乎带着发泄或惩罚的意味。 当然,这也许只是他的一种真实偏好,毕竟从他们做过之后赵无眠就发现江一则在床上从来都不是个温柔的人。 他的胳膊上有一层薄薄的肌肉,会用力抱着他;他的双手修长有力,游走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总会留下痕迹;即使是他的嘴唇——人浑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也能昭示雄性的力量; 他腰部以下…… 今天他们没打算做腰部以下的事。 几轮亲吻完毕,赵无眠喘着气瘫倒在床,江一则给他盖好被子,“你先睡。” “你干嘛去啊……”赵无眠半阖着眼,拽着他衣服不让走。 “我…”江一则咳了一声,“我去一下卫生间。” “哦…” 卫生间响起淋浴声的时候赵无眠正处在看似睡着实则一声惊雷就会醒的状态。 他听见哗哗的水声,突然眼睛一睁:“!!!” 他迅速掀开被子爬起来,哐哐敲着浴室的门:“江一则!” 感谢上帝,江一则还没有站到喷头下面。 “怎么了?”他连忙打开门。 门外赵无眠一脸委屈加谴责,伸手就往他下三路摸,语出惊人,“我还活着呢!你就让冷水澡来篡位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收到了一个特别特别想去的MSF项目的Offer,不枉我写PS的时候把学校官网都翻烂了…… 这是最好的新年礼物了,于是决定加更一章,把快乐分享给姐妹们↖(^ω^)↗ 52 第52章主动 江一则猛的一下猝不及防,一把按住赵无眠的手,“别闹!” “今天这里什么都没有,”江一则强压着哄他,“而且我也怕你累到了。” 赵无眠振振有词,“不行。 一想到你就在我眼皮子底下冲冷水澡,我就会觉得自己丧失魅力,身体心灵双重意义上的得不到满足——我一晚上都会睡不好的!” 尤其还是今天晚上。 他说着撅起嘴,示意江一则亲他。 江一则在他唇角轻啄几下,“可是今天什么都没有…” “没关系的,”赵无眠趴在他颈窝撒娇,“你直接进来吧……” “不进来你就是不行。” 江一则:“……” 下一秒赵无眠突然双脚腾空,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他刚想攀住江一则的腰,却又被转了个个儿,被迫面对着洗手台前巨大的梳洗镜,与里面那个主动向恶魔引颈就戮的自己面对面。 江一则自身后抱着他,眸光深邃,像烈火刚锻出来的滚烫刀刃。 江一则双手五指分开,捏着赵无眠修长优美、因为紧张绷到线条分明的腰线,一字一句道,“今天让你看清楚了,我到底行不行。” 彻底结束已是很久之后。 赵无眠已经心安理得的放弃自己走路。 他腰都直不起来,整个人挂在江一则身上,“我们这房间…带阳台吗?” 江一则以为他身残志坚还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你真的别闹了。” “不是,”赵无眠神秘又娇俏,“你抱我出去嘛。” 虽然不清楚赵无眠要干什么,但是以江一则目前的状态,就算赵无眠要跳茶卡盐湖他估计都会陪着一起。 套房外带着个小小的阳台,上面摆着两个简易的椅子。 江一则抱着赵无眠走出去,“你到底要干嘛。 夏天是不会有光…” 他话未说完,赵无眠忽然很温柔地在他脸侧亲了一口,极其纯洁。 “好了。” 江一则不是很懂,“你让我抱你出来就为了在这里亲我一下?” “上次来这里我就想亲你了,”赵无眠略带羞涩却仍自信张扬,“今天那个阿喜讲她闺蜜我才想起来。 当时大半夜看见光柱,我第一反应就是喊你一起。” 江一则忽然怔住了。 好像还真是。 “后来在外面你给我披外套的时候,”赵无眠兀自回想,“那一刻我真的…” 心动了。 青海的夏夜,仍是东八区绝不会有的满天星光。 赵无眠被抱回床上的时候,他听着江一则胸腔平静的呼吸声,觉得此刻就算大千世界奉送到他面前他都只会不屑一顾。 “你现在没有不开心了吧……”盖好被子,赵无眠蜷缩在江一则怀里,小声说。 “没有,”江一则凑在他的耳畔,“但是如果保送考试能快点举行,我会更开心的。” 赵无眠笑了,“虽然这是不可能的事,但我很喜欢你的坦诚。” 江一则没说什么,只是把他又抱近了几分,手从衣衫里伸进去,轻轻抚摸他的后背。 他们肌肤互触,他们骨骼相拥,他们灵魂缠绕,他们心跳共搏。 赵无眠的浅层梦境总会不自觉的回放近日他经历的一切。 快睡着的时候,他下意识地喃喃道,“其实...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的...” 江一则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这样一个难忘的夜晚过后,第二天赵无眠显而易见地无法起床。 江一则喊了他好几声,确定他是真的没睡醒,而不是故意装的。 “要不今天我们不出去了,”江一则说,“反正上次也来过。” “这样不好吧…”赵无眠眼睛都睁不开,腰更是直不起来,“太…太那什么了。” “没什么不好的,”江一则把窗帘拉开一个小缝,“事实上,他们几个已经出发了。” “……” 青海之行的最后一天,江一则是在房间度过的,赵无眠是在床上度过的。 字面意思。 昨天晚上赵无眠异常主动,带来的后果就是一整天腰都是软的。 江一则为了陪他,只能靠在床上敲电脑,赵无眠就歪在他肩上。 中午江一则找前台借用了一下厨房,把之前买的黄菇一锅炒了,连汁儿一起浇在米饭上,又香又嫩。 赵无眠吃完饭,整个人心满意足地赖在床上,懒洋洋道,“要不待会儿我洗碗吧。” 江一则看了他一眼,“打碎了要赔的。” 赵无眠:“......” 赵无眠很不服:“我在家里也洗过碗的!“ 江一则:“真的?用洗碗机的那种不能算。” “什么啊...洗碗还能有人不会吗...”赵无眠撇撇嘴,气焰小了许多,欲盖弥彰地翻了个身。 江一则动作麻利,在赵无眠还在喋喋不休间就收拾好了碗筷,打算送还给厨房。 他刚出门,赵无眠就从床上爬起来,把才关上的门打开一个小缝,偷偷往外看。 走廊的尽头是楼梯,大中午的吵吵闹闹人来人往。 江一则很快就回来了。 赵无眠把门推开,笑着说,“你回来啦。” 江一则微微一怔,心里不知为何暖暖的,“嗯。” 赵无眠开门让江一则进来,自己跟在他身后。 有一个人,会让你有家的感觉。 有一个人,会让你突然想写诗。 午后江一则继续写报告,赵无眠靠在一旁半闭着眼睛打盹儿,在脑海里就着刚来的灵感搞创作。 他听着规律悦耳的键盘敲击声,感觉真有那么几分同居的意思。 过了会儿,赵无眠说,“哎,下次你用我送给你的那个键盘好不好。” “青轴的呢。” “好啊,”江一则的眼眸闪过精明的笑意,“等你过来我就用。” “你下学期还有课吗?”江一则问。 “还有一门必修,”赵无眠翻了翻课表,“还要再选个通识选修,我应该会选个什么明清小说之类的。” 江一则面带戏谑,“不选投资学了?” 赵无眠动作一顿,一脸“你明知故问”的害羞,“不选了。” 第二天他们一早就启程返回。 赵无眠在前台跟阿喜告别的时候,总感觉她看自己和江一则的眼神不太对。 他俩昨天一起在房里呆了一天,傻子都能看出来了。 阿喜意味深长道:“我才想起来,去年冬天你们一起来的时候…那好像是个情侣旅行团?” “……” 他们六人都是从西宁曹家堡机场走。 其他几人落地北京,只有赵无眠回平市,在机场就要分别。 说真的,赵无眠只嫌从茶卡到西宁的路还不够长。 机场人多,他也不好把依依惜别搞得太明显。 飞往平市的航班要早一个小时左右,江一则索性陪赵无眠一起去他的登机口。 其他几人都比较有眼力见儿,告了个别就各找借口离开了。 只有周达非。 也跟着去了赵无眠的登机口。 赵无眠左右为难。 他能感觉到江一则不会太高兴,但他又不能不让周达非来送他。 赵无眠的登机口人不少,已经有人提前开始排队了。 江一则找了几个连着的空位放好行李,“我去帮你排队吧。” 赵无眠:“啊????” 江一则十分大度地笑了一下,“周达非应该有话要跟你说吧。” 周达非:“.........” 所以戏比天大是吗。 江一则去排队了。 赵无眠阻拦无果,只能严肃地看着周达非:“周大爷我警告你想好了再开口。 接下来的谈话内容可是牺牲了我与即将异地的男朋友的告别时光才换来的。” “...” 周达非满脸写着一言难尽Plus欲言又止。 过了三秒。 “我就是想说,”周达非咳了一声,“我感觉你这几天状态...不是很对啊。” “好像发生了点微妙的变化。” 赵无眠惊中带羞:“!这么明显吗!” “不过...”他略带困惑,“从我们订大床房的时候起,你不是就已经懂了吗。” “都是成年好几年的人,装什么纯啊。” 周达非:“...” “我特么不是说这个!”他快崩溃了,“谁管你跟没跟他睡啊!” 周围似乎有几道目光看过来。 赵无眠震惊了:“!你小点儿声这是公共场合!” 周达非一脸嫌弃,“我是说你的精神状态,看起来不是特别健康。” 赵无眠疑惑中思索三秒,“哦...那可能是没睡好的缘故。” “毕竟...”他声音小了几个分贝,神神秘秘地炫耀,“你知道的,在某件事情上,我和他都比较...主动。” 周达非:“??????” “我不知道!” 周达非在绝望的边缘疯狂徘徊,“你怎么满脑子都是会被屏蔽删减的东西!” 赵无眠:“......” 周达非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你没有觉得这段恋爱占据了你太多太多的精力——让你整个人都变得...不是很像你自己了吗?” 作者有话说: 大家新年快乐呀 53 第53章表情包 赵无眠迟疑三秒:“有吗?” 周达非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反正我看过很多那种某女生独立自信聪明能干却为了傻缺男朋友失去理智的社会新闻,希望你不要成为其中一员。” 赵无眠:“...” “首先,江一则不是个傻缺;” “其次,我也不是个女的;” 周达非抓狂了:“性别不是关键!男的也一样啊!” “最后,”赵无眠认真道,“放在心上的一段关系当然会使人发生变化——因为它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周达非:“…” 虽然但是,这个描述怎么那么瑟情。 机场喇叭传出该航班开始检票的提示音。 赵无眠站起来跟周达非告别,“你放心好了,我不会丧失自我的。” 他拖着行李箱跑去登机口,在缓慢挪动的队伍里看见了江一则。 江一则后面有两个女生正跃跃欲试,害羞地在偷瞥他,不知道是不是想要微信。 江一则一抬头看到了他,“聊完了?” 赵无眠笑着走过去:“嗯。” “我突然想到两件事。” 赵无眠说。 江一则:“什么?” “第一,我回家后那两百多个吻怎么办;” 江一则眉头一敛,“冻结?系统支持远程识别吗?” 他们已经随着队伍排到登机口。 赵无眠没理江一则的话茬,检票前拽过他亲了一口,“第二,刚刚后面有两个女生偷看你,我吃醋了。” 赵无眠这次回家比上次待遇还不如。 一个来接他的都没有。 他只能自己拖着个行李箱排队打车,还给江一则发了条微信。 照无眠:「我落地了!」 照无眠:「」 江一则这会儿应该是还在飞机上,没立即回复。 赵无眠又在家族群里发了一条。 照无眠:「亲朋好友们,我回家了!」 照无眠:「」 邵屿:「哦。 」 任妍:「今天阿姨请假,你五点记得煮饭。 」 照无眠:「......」 赵无眠回到家中仍是下午,门口的鞋柜显示此时家里只有一人:邵屿。 赵无眠看着自己的一个箱子两个背包三个塑料袋,再想想自己位于三楼的卧室,果断放弃。 他把行李一堆,瘫在久违的客厅沙发上,懒得动了。 他搜刮了一圈茶几肚里的零食饮料,把85英寸的电视打开投屏了一部电影,然后边吃边喝边向楼上大喊,“邵屿!下来帮你哥我搬行李!” 很快,木质楼梯自上而下传来了咚咚的脚步声。 邵屿和赵无眠的悲欢并不相通,只有猫猫能给人安慰。 冲下楼的是照夜白。 “喵!” 赵无眠:“!” 他把喝了一半的可乐瓶一扔,抱着照夜白感激涕零,“白白你最好了!” 激动之下,赵无眠从厨房给照夜白偷拿了半包牛肉味猫粮。 然后一人一猫窝在沙发上,抓紧晚饭前最后的时刻拿零食把自己填饱。 几个月不见,照夜白又圆润了几分,一张橘猫脸变得愈发的...心宽体胖。 赵无眠看看时间,估摸着江一则应该要下飞机了。 他打开手机想给白白拍几张照发给江一则,却发现飞机可能是早到了几分钟,江一则已经回复了。 江一则:「」 赵无眠心跳骤停一拍,满脸娇羞,在颜文字里找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最最最最最最可爱的。 他开始在对话框里打字:「你到北京了呀(((o(*?▽?*)o)))」 发送键还没按下,对话框跳出一行字。 江一则:「这张表情包从哪儿来的?」 赵无眠一个梗住:“???” 这我哪里特么记得?! 他猝不及防,吓得一个手抖,把那句又甜又软又可爱的问候颜文字发给了江一则。 “……” 那边沉默三秒。 江一则:「所以...都是别人发给你的?」 赵无眠:“......” 所以? 都是? 靠。 电视机里应景地传来一句经典台词:“我猜着了开头,但我猜不中这结局。” “......” 暑假放假回家的第一天,赵无眠过得兵荒马乱。 他勤勤恳恳发语音打文字地跟江一则解释了半小时,就差手把手教他如何使用颜文字加搜索表情包了。 江一则倒是蛮善解人意,他俩很快就和好了。 但赵无眠因此错过了煮饭的时间。 他把这事儿忘了个彻底。 于是任妍回家后面对的是一个干干净净的厨房,和被没收拾的行李与吃了一半的零食包装袋包围的傻缺儿子。 任妍怒极攻心。 傻缺儿子还在狡辩。 “这么多行李我一个人根本搬不动嘛,”赵无眠撇撇嘴,“喊了邵屿一个下午他也不来帮忙。” 任妍气绝:“那煮饭你一个人也煮不动???” 赵无眠小心解释,“我们家又没人会做菜。 饭煮了...也是白煮啊。” “......” 最终赵无眠一人出资请全家出门吃了晚饭,并独自打扫了一片狼藉的客厅。 晚饭后。 邵屿终于高抬贵手帮赵无眠拎了两个塑料袋,他们分两趟把行李搬上了三楼。 “还有事儿?”赵无眠发现邵屿赖在他房间没有走的意思。 邵屿带着审视的目光:“你没有事儿?” 赵无眠一头雾水:“???” “我当然没事儿啊。” 邵屿:“那请问你什么时候回家喊别人帮你搬过行李?” 赵无眠:“...” 好像...还真没有。 邵屿一本正经道,“本来周达非让我放假期间留意一下你的动向,我还以为他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 “你开始变了,”邵屿意有所指地说,“你开始变得越来越...习惯性的依赖‘别、人’。” 赵无眠怔愣三秒。 “林听风没有改变你吗?”沉默几分钟后,赵无眠找到了一个刁钻的角度。 “有,”邵屿坦率承认了,“但江一则被你改变了吗?” 赵无眠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来源复杂的无名火。 “不是...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那么喜欢对我的个人问题指手画脚。” 赵无眠言语急促神色严厉,“尤其是你,你跟江一则根本就不熟!你了解他吗?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嫌你话多!” 邵屿也没想到赵无眠竟然能生气。 但邵屿是个很有个人特色的人,他爱好拉着魔鬼共沉沦。 “我是跟他不熟,可我知道他不是个很简单的人,”邵屿面不改色,“你看不出来吗?”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周达非跟我说过八百遍了。 但是江一则他跟我们不一样,他并不生长于一个十分幸福的家庭,他缺少关爱;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自己去做很多很多事,说不定还要自己为钱发愁!” “我有什么权利要求他像我一样天真无邪?”赵无眠抓起水杯猛灌几口,“更何况,我们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人,找对象互相喜欢才最重要,又不是找道德楷模!” 邵屿沉默了一会儿,“我也生长于一个并不幸福的家庭——严格来说,我就没有家庭。” 赵无眠:“......” “这话让我妈听到能揍死你。” 邵屿:“我只是想告诉你,过往的经历会改变人的性格,但不应改变人的品格。” 赵无眠语塞三秒,“你竟然能说的出来这么有哲理的话?” 邵屿面无表情:“这句话是你说的。” “......” 场面安静下来,一时间房里只有疑疑惑惑的照夜白甩着尾巴绕着他俩打探的脚步声。 “行吧,”赵无眠把水杯放下,“我就不追究你剽窃我语录的事了。 你给我赶紧滚。” “谁有兴趣管你的事。” 邵屿转身就走,门却被敲响了。 “你俩干嘛呢?”任妍按照国际标准敲了三下后直接开门,她手里端着个托盘,里面放了两盘水果。 邵屿和赵无眠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 “知道我要来送水果也不开个门,”任妍翻个白眼,“俩人一人一盘,都不允许剩了或者倒掉,让我发现了我们家洗碗机直接停工一周,听见了吗?” 邵屿回以沉默,赵无眠点头如捣蒜。 “对了,”任妍临走前说,“赵无眠你明天记得八点前到外公家,他惦记你好久了。” “哦...” 任妍走后,赵无眠对着那盘水果看了很久。 邵屿:“你又怎么了?” “你知道吗,”赵无眠定定的说,“江一则确实是个很...精致利己的人,但是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他连碗都不会让我洗的。” 作者有话说: 过年期间可怜的作者本就稀薄的存稿仅剩残血。 。 。 。 54 第54章咖啡馆 赵无眠回家后的第一个晚上睡得不好。 可能是有心事,也可能是习惯了抱着江一则。 第二天他六点多就醒了,下意识点亮手机,发现江一则已经给他发了消息,时间是当天早上五点五十六分。 江一则:「今天我先在系统签个到。 」 照无眠:「系统不支持远程识别!」 照无眠:「」 照无眠:「不过签到可以维持冻结状态,省得你被罚更多。 」 过了几分钟,江一则发来一条语音。 赵无眠点开,听筒里传来他熟悉的那淡定从容的声音:“你不会真的觉得这对我是个惩罚吧。” 照无眠:「.........」 江一则:「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照无眠:「要去帮我外公种花。 」 照无眠:「」 赵无眠跟江一则聊完时间也才不到七点。 他想了想,干脆早点出门,去外公家吃早饭。 赵无眠的外公家跟他自己家其实广义上算一个小区,一个开发商建的不同期的别墅群。 他家这边的好处是交通更便利,他外公家那边的好处是安静,还靠湖。 赵无眠以为自己去得很早,但他到的时候他外公已经在门口的小院子里给花浇水,他外婆已经化好妆坐在违章自建的浮夸小亭子下喝咖啡。 外公放下喷水壶,“眠眠来了啊,怎么感觉好像瘦了。” “哪有!”赵无眠饶有兴致地走过去,“您俩这亭子还没被隔壁举报呢?” “想举报来着,”外婆顺手抄起一条爱马仕丝巾,慢悠悠包了条面包递给赵无眠,“被我忽悠着也建了个又俗又丑又没用的柱子,投鼠忌器了。” “......” 赵无眠的外公外婆都是很有情调又自由民主的人,家里从装修到布局,随意简约又清雅。 赵无眠很喜欢外公外婆家,他最开始对于文学读书的兴趣就是来自外公的培养,性格上受影响也很大。 外公还有个巨大的书房,在里面看书喝茶练字甚至喝酒都可以。 这是赵无眠小时候最喜欢呆的地方。 这里有高高的一排排的书柜,上面摆放着不同年代不同版本古今中外的各种书,当初小小的他觉得一辈子都看不完。 他那会儿经常一个人拖着书架梯子满屋跑,坐在梯子上看书,一坐就是一下午。 当然,这几天他赖在外公外婆家还有一个特殊原因,那就是可以躲避邵屿。 他现在一见到邵屿就想到那天的争吵,然后整个人像遭瘟了一样非常不爽。 赵无眠在外公家心甘情愿当了几天免费劳工,周末到了。 尽管周末对他这个无所事事的人并无意义,但外公外婆是需要趁着周末跟好友出去玩的。 赵无眠无处可去又不想呆在家,索性赖在了奶茶兄弟里,打算一杯奶茶坐一天。 他看见桌上的杯套,想起上个寒假他带着江一则来这儿,偷偷摸摸地留了个杯套做纪念,还在上面标了日期和地点。 江一则今天好像挺忙,早上签到之后就失联了。 临近中午,奶茶店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赵无眠独守空闺心情黯淡,忽然想到了另一家咖啡店。 也是上个寒假,他一个人在江一则家门口守了一上午。 那家画风清奇的咖啡馆,让他花了一百块钱一口咖啡都没喝到。 再一次走进江一则家门口的咖啡馆,赵无眠一眼就看到了前台正跟小姑娘聊天的那位混混服务员。 此人很有眼色,有眼色得有些过分,让赵无眠总是莫名心虚不好意思。 他抱着自己的奶茶在窗边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隔着贴有Logo的窗玻璃向马路拍了张照,然后发给了江一则。 照无眠:「图片」 照无眠:「猜猜我现在在哪里(o^^o)」 这里的网不太好,图片加载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显示发送失败。 赵无眠正想取消原图重新发送,却见面前走来了一个女生。 她举着手机,脸上带着强凹出来的大方微笑,却仍然掩饰不住紧张。 “你...你好,”她说,“以前没在这里看见过你。 请问,能加个微信吗?” “不好意思啊,”赵无眠几秒就反应了过来,他笑笑,“我刚刚跟我对象报备完。” 女孩显然有点失望,没多说就走了。 赵无眠却有一种打卡成功的快乐。 他从前鲜少拒绝别人加微信的请求,跟江一则在一起后他才发觉这样有所不妥。 他颇有成就感,献宝似的又给江一则发了个消息。 照无眠:「刚刚有人找我加微信,被我拒绝了呢。 」 照无眠:「」 他对着聊天框傻笑三秒,混混服务员叼着棒棒糖来了,“这位您喝点儿什么。” 赵无眠一抬头,对方也一愣,“是你啊!” 赵无眠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呃...你们这儿能不点单就坐一小会儿吗,我早上喝了一杯奶茶了,再喝我今天晚上就不用睡了。” “别人不行,”混混服务员摸了摸自己硬朗的板寸头,“你可以。 过年那会儿你不是在我这儿一次性充值100了吗。” “......” 赵无眠一时竟不知他是认真的还是故意损人。 好在正午店里很忙,他说完就走了,没有将蹭位置的赵无眠驱逐出去。 赵无眠自己又坐了一会儿,突然发现江一则刚刚回消息了。 江一则:「哪里?」 江一则:「真乖。 那就奖励你一个亲亲好了,麻烦系统记着。 」 赵无眠连忙将刚刚发送失败的那张图发了过去,但江一则可能是又忙了起来,十几分钟都没回复。 赵无眠百无聊赖,感觉肚子有点饿,索性到前台问道,“你们这儿有什么吃的啊,能饱肚子的那种,中西餐都行。” 谁料这混混服务员毫无服务精神,拿顾客当瘟神,“我说...您能赶紧走吗?” 赵无眠:“????” “我充值100了你让我赶紧走??” 混混服务员凑近了,压低嗓音,“你不走这个店里所有已婚未婚适龄不适龄的女性都看着你,其中,也包括我想追的妹纸。” “......” “再说你反正也是有对象的,不该给她们希望!” 赵无眠十分困惑,“你怎么知道我有对象?” “不就江一则吗!”混混一脸嫌弃,眼里写着几个大字: 你当我是傻逼吗。 “上回寒假你在这儿等了他一上午,他还专门跑进来问你呆了多久,一看就是那什么...双箭头啊!” 赵无眠:“?????” “我可还帮了你一把,”那混混一脸得意,“我直接告诉他你在这儿傻呆呆坐了一早上呢!” 这是江一则暑期实习的第一个周六,他还不需要加班,所以排上了别的待办事项。 上午见江海潮,下午看房子。 江海潮对于儿子终于能屈尊见他一下非常满意,为表诚意直接把会面地点定在了A大门口的一家茶馆。 又是茶馆。 江海潮聊的话题也跟上次差不多,希望江一则能接受他,希望江一则能长居北京。 这茶喝了一个多小时,江一则忍无可忍之际,他的手机响了。 是下午要跟他对接的中介。 江一则起身走到门口接电话:“喂。 对,是我。” 江海潮悄悄跟过去,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偷听电话内容。 江一则说话声音不疾不徐,礼貌生疏,应该是并不熟悉的人。 “2点可以。” “嗯?” “两个人住。” “卧室...”江一则敛眉似乎思索片刻,旋即肯定道,“一间就可以了。” 55 第55章梦 电话打完后江一则顺手点开微信,收到了赵无眠发来的消息。 赵无眠快快乐乐地让他猜猜自己现在在哪儿,还一脸嘚瑟地说自己拒绝了别人加微信的请求,字里行间全是傲娇的小心思。 江一则觉得他很可爱,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的可爱,像女孩子在网上看见软萌乖巧嘤嘤叫的猫咪——他根本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此刻心底的柔软,只想赶紧把人抓过来Rua一把。 江一则回了赵无眠的消息,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 江海潮客气道,“这都快到中午了,要不就在这儿吃个饭?这里有几道北方菜做得特别地道。” “不用了,我下午有安排。 您还有别的事儿吗?”江一则说,“没事儿我就先走了。” 江海潮神色有异,欲言又止。 江一则眉头一皱,“还有事儿?” 江海潮似乎犹豫片刻,叹了口气,“一则啊,你在北京不需要租房子的啊。” “爸爸跟你说过,可以单独给你一套房子,”江海潮语重心长,“你想怎么住怎么住,想几...总归,就是不会有人去打扰你的。” 江一则眸光一暗,“你偷听我打电话了?” 江海潮也没否认,“你现在还小,爸爸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你的...很多想法啊行为啊我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你跟什么过不去你不要跟你自己过不去啊!” 江一则沉默三秒,“我没有跟我自己过不去。” 江海潮:“那你为什么还要自己租房子呢?北京的租金那么高,那点儿钱你干什么不好?” “没事,”江一则冷笑一声,“我能负担得起。 我可以奋斗去获得我想要的...一切。” “可是如果你听我的话,你就不需要为此奋斗了啊!”江海潮恨铁不成钢,大喊一声站了起来。 “你不需要更不值得把你的努力花费在看房买房还贷款这种世俗的、浪费时间浪费精力、扼杀自由还不创造价值的消耗性事件上!像你这样的人,你应该去做你自己喜欢的事,去做真正体现你价值的事!” 江一则:“然后回来给你长脸是吗。” 江海潮愣住了。 “一则,爸爸…是希望你好的。” 江海潮的脸涨得通红,“爸爸没有指望你回报我任何。” 江一则没有说话。 江海潮可能是有点高血压,他尽量语气平和,缓缓道,“你出生的时候,我也就比你现在大几岁。 我和你母亲的结合是仓促草率的,那时候我没有承担起责任。” “说实在的,我没有为跟你母亲离婚后悔过,但我确实后悔当年没有争取你的抚养权,后悔缺席了你的成长。” 江一则静静地听他说完,面容淡定,一字一句道,“别扯了。” “付出不可能不想要回报。 你现在后悔只是因为发现自己错失了在低价时购买一支绩优股的机会,想半途补票获取高收益。” 江一则把面前半凉的茶水倒了,“江海潮,我们俩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也就不跟你兜圈子了。” “我不找你要任何东西,是因为我不想跟你扯上关系。 你付过我抚养费,所以将来我也会给你赡养费。 但是其他的,你就别想了。” 江一则一口气说完,也不给江海潮反应的机会,径直走了出去。 脱离了空调房,盛夏的热浪扑面而来。 江一则热得浑身焦躁,心里却是拔凉的。 他想起刚刚跟赵无眠没聊完的对话,于是点开了微信。 赵无眠对话框上的小红点显示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是一张图片。 江一则点开一看,那是张从屋内向外拍摄的照片,窗玻璃上的Logo他无比熟悉,正是他家门口的那个咖啡店。 江一则在原地站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就是在那里,赵无眠等了他一个上午还骗人说是顺路过来。 也就是在那里,他问清了真相还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赵无眠收到江一则的微信时,已经是傍晚,他都回家了。 外公外婆从野外挖了点野菜,带到他们家一起吃。 赵无眠对烹饪之事一无所知,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厨房口看保姆阿姨择菜。 外公看出了他似乎有心事,“眠眠啊,这学期学习生活有遇到什么困难嘛?” 赵无眠呆呆地抬起头,没说话。 “或者是比较有趣的事?”外公笑呵呵地倒了杯茶,追忆往昔,“我上大学的时候还举办过诗词比赛呢。” “没有,”赵无眠心神不宁,勉强笑笑,“就是我过段时间要回学校参加保送考试了,可能...有点紧张。” “不用紧张,”外公大手一挥,“保不上就不上了呗。” “你有病啊!”外婆挽了下花白的碎发,拽下中指上19世纪的Vintage红宝石戒指作势就要扔过去,“我们眠眠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别人求着他去上学好吗!你搞清楚了,眠眠去A大不是因为没地儿可去,是给它面子!” “......” 赵无眠无力地捂住了脸。 手机叮咚一声。 是江一则。 赵无眠不知为何,点开时手指微颤,有丁点儿的不想面对。 他潜意识是害怕看到江一则的回应的,他甚至后悔发了那张照片。 江一则:「你怎么去这儿了?」 赵无眠看到这条安全而普通的回复,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 好像更多的还是松了口气。 照无眠:「我就...突然想到了...」 江一则:「你不是只喜欢喝那个什么奶茶兄弟家的吗?」 赵无眠心情郁郁还想掩盖,发出的消息傲娇得诡异。 照无眠:「还不允许我喜好发生变化了吗!!」 照无眠:「」 江一则:「那我有空也去网上学习下怎么做奶茶。 」 赵无眠对着消息看了几秒,心情有点不知道怎么形容。 刚听说江一则知道自己等了他一早上却没戳穿的时候,赵无眠心里是有一瞬间本能的怒气的。 好像...被人耍了一样。 但这件事又能说明什么呢? 说明江一则很早就知道自己喜欢他,说明江一则花了更久的时候来决定要不要接受他。 当然,也说明江一则确实习惯性的藏着很多事不说。 赵无眠把事情想开了,感觉好像也没有一开始那么难接受。 一旁的外婆跟外公吵完,像小时候那样不轻不重地点了下赵无眠的额头,“小脑袋瓜又想什么呢!” 赵无眠连忙把手机锁屏,摇摇头,“没...没什么。” “我出去透透气。” 赵无眠溜到了门外的小院子里,黄昏时分已经不算太热,这里离江边近,还有阵阵凉风。 他点开跟江一则的对话框。 照无眠:「」 照无眠:「你今天很忙嘛...一个下午都没回我消息。 」 照无眠:「上午也是。 」 照无眠:「」 江一则:「我今天去看了房子。 」 照无眠:「!」 照无眠:「看了一天??」 江一则:「嗯。 」 江一则:「已经挑好了。 」 江一则:「大学路九溪花园4栋504。 」 江一则:「你随时可以过来。 」 这天晚上赵无眠做了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一个黑漆漆的长走廊里跌跌撞撞,看不到光也没有尽头。 寒风阵阵里,突然一个人抱住了深陷迷途的他,怀抱温暖声音温柔,“别怕。” 赵无眠紧紧攀着这个人,恨不能把自己塞进他怀里,那样就什么都不怕了。 他们一起在黑暗里跑了很久,前方一片浓雾里忽的隐现几缕耀眼的圣光。 “啊!我们能出去了!”赵无眠开心地说。 伸手不见五指中那人轻笑一声,抱起他向前跑去。 可黑暗的尽头是看不见的断崖,他们向着光明之处纵身一跃,双脚腾空狂风席卷,千万条无形的枷锁扼制了他的自由。 “你后悔来这里了吗?”抱着他的那个人在他耳边喃喃道。 “没有,”赵无眠安心地靠在他怀里,“此心安处是吾乡。” 四周变得越来越黑越来越冷,一双手臂死死困囿着他。 赵无眠小心地试探着,“这是哪里啊...” “重要吗,”那人在他脸侧耳鬓厮磨,“反正你回不去了。” 赵无眠惊出一身冷汗,醒了。 人对于梦境的清晰记忆在苏醒后最多维持几分钟,很快赵无眠就对内容不太记得了。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摸摸额角深吸口气,拿过手机一看才早上五点多。 醒了也不想再睡了,赵无眠收拾收拾就去了外公外婆家。 这会儿他俩还没起,赵无眠自己给小院里的几盆植物浇了点水,渐渐心绪宁静下来。 六点出头的时候,外公下楼了。 他看见赵无眠颇为讶异,“眠眠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我...我昨天睡太早了,”赵无眠说,“今天醒得也早。” 外公也不知信了没有,点点头,“行吧。 洗洗手,来吃饭了。” 赵无眠的外婆每天起床后的妆扮流程极其复杂,好一会儿都没下楼。 外公给赵无眠倒了一杯自己家打的红豆糊,“眠眠啊。” 赵无眠抬起头,“怎么了外公?” “你有心事吧。” 外公慈祥地笑了,“你有事的话就回北京吧。” “呃...”赵无眠被看穿,一时有点语无伦次,“没...我走了您这花怎么办啊。” “啧,”外公一脸嫌弃,“你不会还真以为我们指着你帮忙种花吧?就你那笨手笨脚的,我自己干都比你麻利。” “叫你过来主要是你现在在外地上学,一年到头见不了几天。” 外公叹了口气,“你外婆可想你了呢!” 赵无眠抱着一杯热热的红豆糊,有点难受。 “不过啊,想你归想你。” 外公豁达道,“人呐,总归还是要去做自己的事的。 你也一样,我们也一样。” 56 第56章展颜和舒窈 大约是起得太早,这天还没到午饭时间,赵无眠就困了。 正午的太阳很厉害,人呆在空调房里都会晒得懒洋洋的。 赵无眠趴在外公书房的地台上,像小时候那样随便找了本旧书,枕在靠垫上乱翻,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他这一觉睡得很沉,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 他有些热,浑身汗涔涔的。 他撑着手坐起来,发现一旁的矮木桌上放着一张字条,是外公的笔迹。 老一辈人总是喜欢用手写留言的方式交流,外公说跟外婆下午出门了,在电饭煲里给他温了午饭。 赵无眠不饿,他端着饭菜回到了书房,却自己坐在桌前陷入沉思。 这一觉睡得他神智明朗,像从泥淖里挣扎而出,厘清了很多事。 他在外公宽大古朴的书桌前端坐了一个下午——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趴在这张桌子上写作业、看闲书甚至偷偷打游戏,那会儿他甚至还没有这桌子高。 赵无眠双目微阖,两手交叉抵于唇前。 在这间他从小呆到大的屋子里,他眉目沉静一动不动,大脑却开始高速运转,他开始用自己最擅长最喜爱的方式记录、表达所思所想。 从电饭煲里端出来的午饭渐渐冷了,一个虚拟的世界却在赵无眠脑海中生根发芽。 不知过了多久,赵无眠习惯性地从左边的抽屉里抽出一沓信纸,又从笔筒里挑了支钢笔,一笔一画写下两个名字:展颜、舒窈。 写完他认真盯着这四个字看了许久,墨囊丰满的钢笔落在光滑的纸面上,黑墨色泽鲜亮,带着生机勃勃的流动美,昭示着它的笔者是个怎样颖悟又用心的妙人。 等墨迹都干了,赵无眠把这张纸撕下塞进折好塞进兜儿里。 他给江一则发了微信。 照无眠:「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照无眠:「暑假在家呆的时间太短...你租那房子我能把照夜白也带去吗?」 照无眠:「我保证,它除了吃得多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 江一则这个暑假很忙。 他实习的公司很有时代特征,淡季996旺季007。 上学期期末他接到了好几个暑期实习Offer,都是金融或IT领域数得上的公司。 最终他接受的是一家新兴科技公司,独角兽企业,很硬核的技术部门。 周立群听说他选择了这家公司还有点诧异,大部分大二的学生都还扎堆在各类银行券商、一线大厂的基础部门刷Bigname,可能会累但工作不算难,主要是为了简历漂亮。 而江一则显然不是如此。 他对自己的未来有着很明确的规划;并且,只要他想做成一件事,就会坚定不移想方设法竭尽全力。 没有任何人、事、物会改变他,包括赵无眠。 只是赵无眠对于江一则从来都是独一无二的,江一则不可能放弃他——以前就很难做到,在他们真正在一起之后,就更加不可能了。 这天江一则下班稍早一些,路上他收到了赵无眠问他能不能把猫带来的微信。 在不触及原则的问题上,江一则对赵无眠从来都是有求必应。 江一则:「OK」 江一则:「它很黏你?」 不知为何,赵无眠凭借专业的阅读理解能力,在这个问号里看到了一丝微妙的醋意。 赵无眠:「没有呀(((o(*?▽?*)o)))」 赵无眠:「你不会才下班吧。 。 。 」 江一则:「我今天要买点东西,所以还没回去。 」 赵无眠:「喔...那你早点休息喔!」 可能是今天水星逆行,又可能是江一则连日来加班太多,他罕见地察觉到了良心的轻微谴责。 他象征性地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商场。 转了几圈,江一则看见了一个奢侈品珠宝店,门前的巨型宣传海报上是两枚钻戒。 江一则指了下海报,问柜姐,“这俩是一对的吗?” “对的先生。” 高挑的柜姐摆出标准八颗牙的微笑,“这是我们品牌的当季限量新品,可以根据您的需求定制大小和文字。” 江一则又看了看那幅海报,上面的两枚钻戒交错相连。 乍一看,有几分像手铐。 仔细想想,用途跟手铐也差不多。 柜姐继续微笑道:“本店支持分期付款的,最多可分12期,利率...” “不用。” 江一则扫了眼海报右下角的数字,五位数,不菲但是可以承受。 能承受的必需品,江一则绝不会分期支付,让资本家有剥削自己的机会。 他直接付了款,在屏幕的定制栏写下了两个字:江、眠。 “您需要使用什么字体呢。” 柜姐认真问道,“也可以用手写的。” 江一则想了想,“眠字就用我写的这个,江字...” 赵无眠好像并没有写过他的名字。 不对,写过一次,在情人节和机械键盘一起送来的那张卡片上。 “写在纸上的字你们能刻上去吗?”江一则问。 柜姐:“可以扫描试试。” 赵无眠后天就回了北京,比之前预计的早了上十天。 他用来搪塞的理由是“保送考试”,邵屿也没戳穿他,任妍可能看出来了,但没说什么。 这天不是周末,江一则要实习,赵无眠也就没提前告诉他,自己拎着行李带着猫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他的行李并不多,唯一有点麻烦的是照夜白。 猫猫都不会喜欢呆在太空舱里,赵无眠怕它闷着,到了门口就把它从包里放了出来。 于是江一则八点多实习回来,才上到四楼就听见了不绝于耳的喵喵叫。 他最近很忙,闻声眉头一皱,却见一只圆滚滚热乎乎的柔软球状物体飞快地越过几级台阶向他扑来,绕着他的裤脚叫个不停,仿佛身体里住着一只傻狗的灵魂。 橘猫遍地都是,江一则并没察觉什么。 他稍稍避开些,向上走了几步,一抬头看见赵无眠拿着个逗猫棒蹲在门前。 江一则一下子愣住了,又惊又喜,“你怎么…” 赵无眠本来正在逗猫,突然看见江一则,怦然心动之下有些许的赧然。 “你回来啦...”他抿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举着逗猫棒手足无措。 照夜白身姿灵活,三两步跳到江一则面前,挥舞着并不威武的小爪子,试图彰显存在感。 赵无眠被这猫搞得有些许丢脸,站起来不太好意思地说,“它…它对人比较…” 江一则一把抱住赵无眠,定定看着他,“嗯?” 赵无眠垂着眸子,脸红红热热的有点害羞,“…热情。” 照夜白:“喵?” 江一则租的这个房子并不大,但是配置比较现代。 进门是个大客厅带阳台,集休闲会客做饭吃饭于一体;右手边是浴室,左边则是两个房间。 赵无眠推门进去,“两间卧室吗?” 江一则轻笑一声,“怎么可能。 有一间是书房。” “你吃过了吗?” “没呢。” 赵无眠悄悄打开卧室的门,扫了一眼又退了出来,“你呢。” “我也没有。” 江一则点点手机,“现在这里什么都没有,只能点外卖了。 你想吃什么?” “啊?”赵无眠推开冰箱,里面空空荡荡的。 他有点讶异,“你...这么忙吗?连做饭的时间都没有啊。 你每天都这会儿才下班...还没吃饭?” “也不是吧。” 江一则笑笑,“放心,我会喂饱你的。” 这句有歧义的话并没有激起赵无眠多大的反应。 他没脸红没顶嘴没调情,只是勉强牵了下嘴角,缓缓关上了冰箱门。 不知为何,他有种错觉,好像他不在的时候江一则根本不会做饭。 甚至,不会好好吃饭。 作者有话说: 朋友们还记得本文第一章出现过的钻戒吗。 。 。 57 第57章家庭成员 外卖送过来要一会儿,人饿着不能让猫也饿着。 趁这段时间,赵无眠先把照夜白的各类用具找了个它喜欢的角落放好,又给它倒上猫粮,然后蹲在一旁认真观察了起来。 他捏了捏照夜白完全不存在的脖子,“我听说有的猫咪到一个新的环境会有应激反应,得注意。” “对了,还得装个给猫的监控。 万一我们都不在家,得有双眼睛能盯着它。” 江一则看了几秒,“你看它吃这么香,怎么也不像有反应啊。” “也是。” 赵无眠撇撇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驻足在书房门口,“我好喜欢这里啊。” 江一则:“怎么?” 这是个很小的房子,也不算豪华或者高端。 赵无眠的笑容幸福而意味深长。 他双手轻轻抱着江一则的腰,头枕在他肩上,“现在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了。” 江一则嗯了一声,心里想的却是他们不会在这里呆太久,总有一天他会给赵无眠更好的、最好的。 他不知道赵无眠在乎的只是那个“家”字,眼下的一切已经是他最想要的了。 “哎?”赵无眠余光中扫到了书桌上醒目的机械键盘,戏谑道“你终于用它了啊,是不是我不在的时候太想我。” “嗯,”江一则轻描淡写地抱住了赵无眠,“太想你。” “你怎么好好想到提前过来?” 赵无眠笑容缓缓收住,安静了几秒,“我有一天晚上,梦到你了。” “哦?”江一则不轻不重地顶了他一下,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梦见什么了?” 赵无眠对那个梦境记不太清了。 他唯一能记得的是恐惧、义无反顾、黑暗,和江一则。 传统意义上,江一则并不是个好人。 他对人缺乏同理心,没什么集体荣誉感,也不关爱小动物。 赵无眠没有那么在乎这些,可他在乎江一则的感受。 他想去试着治愈他,用爱和陪伴。 醒来之后,他坚定了这个想法。 江一则见他久未说话,偏过头看着他的眼睛,“不会真梦到什么…会被和谐的东西了吧。” “没什么,”赵无眠故作轻松,“梦怎么都是假的,我喜欢现实。” 江一则若有所思。 新婚加小别,没有干柴烈火都对不起这血气方刚的年纪。 吃完外卖赵无眠说自己要洗澡,江一则看起来没什么反应,只是说这里浴室的水龙头不太好用,容易把水调得过冷或过热。 都是不要脸的千年狐狸,赵无眠沉吟三秒,“要不你进来帮我调?” 今天,照夜白度过了一个非常寂寞又好奇的夜晚。 他的铲屎官带着它投奔了另一个铲屎官,两个人黏在一起搂搂抱抱亲亲摸摸,还会发出声音,有点像从前住在它隔壁的那只又大又蠢喜欢乱叫的不明生物。 它成功溜进这两个铲屎官的卧室已经是很晚了,这俩不知廉耻的一个抱着一个进浴室的时候忘记关门,让机敏的它抓到了机会。 江一则帮赵无眠清洗干净,其实他仍是意犹未尽,但赵无眠担心影响他明天实习,说什么都不肯继续了。 洗干净又换完床单,江一则松松地抱着赵无眠,两个人躺在一起肢体相缠。 天花板上的灯没开,屋内只亮了床头一盏小小的落地钓鱼灯,正照着窗帘下温存的两个身影。 “你接下来几天打算干点什么。” 江一则问。 “唔...”赵无眠懒懒的,“可能会看看保研的书吧。 然后之前我不是答应时玥帮她改演讲稿吗,得动笔了。” 江一则抚摸他背部的手节奏不乱,“嗯。” “你周末要去实习公司吗?”赵无眠稍侧过身,面对面看着江一则。 “怎么?” “我这周末想去看个展览。” 赵无眠说。 “周日我们院学生会有点事,周六...到时候看吧。” 江一则想了想,“我尽量。” 赵无眠点点头,“周日你们什么事啊?” “院庆的准备活动。” 江一则说。 “啊...那周达非也会去?”赵无眠认真道,“他要是找你麻烦你就不要理他。” 江一则笑了笑,“知道了。” “不过,”赵无眠想了想,“你知道他那个微电影现在进度怎么样了吗?” “不清楚,”江一则看了赵无眠几秒,“你想去帮他?” “你会生气吗。 我是觉得,他当初也是为了话剧的经费,所以...”赵无眠有点小心,“不过如果你不想我去的话就算了。” “没事,”江一则在他眉心吻了一下,“我永远都是理解你、支持你的。” 赵无眠怔了几秒,就着这个姿势在江一则下巴上啄了一下,然后向着墙角招招手,“照夜白,给我滚过来。” “......” 潜伏被发现的照夜白谨小慎微地迈着小短腿爬上床,委婉地喵了一声。 赵无眠稍坐起来了点,把照夜白抱在怀里示意江一则摸摸它。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轻轻摸了几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赵无眠:“这是第一个晚上,纪念一下。 它也是我们的家庭成员。” “家庭成员?”江一则挑了挑眉。 “对啊。” 赵无眠俏皮道,“白白你说是不是?” 照夜白强颜欢笑:“喵、” 赵无眠抱着照夜白站起来,打开卧室门,照夜白重获自由,飞也似的溜了出去。 赵无眠打开客厅的小夜灯,又给房门留了条缝儿,才重新回到床上。 江一则看他的神情,似乎跟刚才不太一样了。 赵无眠托着他的脸,郑重地亲了一口,“我们都有各种各样的社会关系,有自己的朋友、同学、同事。 但是谢谢你来到我的生命里,我们之间是不一样的。 江一则,你明白吗。” 如果不是青海那次偶然接到江一则妈妈打来的电话,赵无眠也许不会这么早地走到这一步。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仅是荷尔蒙冲动下的情人,高兴了抱在一起不高兴了一拍两散。 他们是真正的人生伴侣。 他们属于彼此,他们是一体的,他们会一起度过贫穷富有健康疾病,分享对方的快乐,承担对方的悲伤。 有关一生的诺言说起来甜蜜,做起来却是枷锁。 鲜衣怒马向往自由的年纪,大家都不缺爱不缺幻想,很少有人愿意提及。 但是赵无眠太想给他一个温暖的家了。 他不想看到江一则那么年轻却过分成熟,那么懂事却并不快乐,那么爱他又缺乏安全感,孤身一人形单影只,好像天地之间没有去处。 江一则人缘很好,但好像他认识的所有人与他都是没有根本上的关系的。 这种来去自如令人绝望,赵无眠体会到了。 爱也会让一个人成为英雄,赵无眠选择了下地狱。 江一则想起了他定制的那对钻戒。 他抵着赵无眠的头,沉默很久,“我当然明白。” 我甚至比你更明白。 赵无眠奔波了一天,靠在这久违的怀抱里,很快就晕晕沉沉。 半梦半醒中,门外的客厅隐隐传来轻微的猫叫。 江一则皱了皱眉,赵无眠往他怀里拱了拱,说着梦话,“我想再养一只猫,给照夜白作伴...”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加更。 接下来几天因为本周期榜单字数要求,会在固定更新时间之外有加更,加更不定时 另外,之前我在本章作话说争取70章内分手,我想表达的其实不是他们很快就会分手,而是我会注重节奏问题不会拖拖拉拉(…)第二卷是往分手的方向走的但是不会很突兀 58 第58章一条狗的自知之明 有江一则的怀抱,赵无眠这夜睡得很好。 太阳都升起来了他才醒,依稀记得早晨有人在自己脸侧亲了一口,还报了个数字。 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摸摸自己被空调吹冷的脸,总感觉皮肤下是滚烫的。 江一则已经去实习了,赵无眠磨磨蹭蹭地洗漱完毕,发现电饭煲里温着早饭。 他挚爱的,鸡蛋煎饼。 赵无眠捧着煎饼,心里暖暖的,鼻尖酸酸的。 接下来的几天,也都差不多。 江一则很早就出门了,那会儿赵无眠多半没醒。 江一则会提前准备好早餐,赵无眠起床就可以吃。 江一则还从附近超市里订购了新鲜的蔬菜肉蛋,他负责洗、切、炒,赵无眠负责吃。 赵无眠呆了几日,觉得自己宛若废物。 不,就是废物。 他在家的时候两手端着,除了被他妈惩罚的时候象征性地洗洗碗外,剩下的时间全部是自己的,看书、写作、欺负邵屿、和照夜白吵架。 而现在他觉得这样不行。 他跟江一则提过由他来准备早餐,却被江一则果断拒绝了。 “我反正是要早起的,”江一则说,“不如让你多睡一会儿。” 赵无眠从不认为爱可以用值不值得来衡量,但这一刻他还是觉得他为江一则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甚至是应当的。 他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就是江一则回家后。 江一则做菜的时候,赵无眠会缠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撒娇,还要负责驱赶企图偷吃的照夜白; 江一则有时候晚上还有工作,他在书房敲代码,赵无眠也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坐在旁边写写看看,偶尔把头耷在江一则肩上,闭着眼睛听爱人敲击自己送的机械键盘的声音。 江一则:“时玥的演讲稿改好了?” 赵无眠眼睛一睁,含糊道:“...嗯。” 江一则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眼神并未离开屏幕,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赵无眠把自己的电脑合上,那上面最后编辑过的一个文档叫《展颜和舒窈》。 “你明天要去公司吗?”赵无眠问。 “嗯,”江一则说,“可能没有办法陪你去看展览了。” “没事,”赵无眠有点失望,但没表露出来。 他凑在江一则脸侧亲了一口,“我可以让周达非跟我一起去吗。 我都买了两张票了...” 江一则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笑了,“行吧。 希望他不要说我坏话。” “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赵无眠偷笑一声,“星期天我陪你一起去经院。” “嗯?”江一则偏过头,“那天我可能还要去图书馆呆会儿,用校园网查点资料。” “哦...”赵无眠点点头,眼珠子转了转,“那我跟你一起,正好可以看看书。” 江一则没空,第二天赵无眠只能把不情不愿的周达非拖了出来。 见面第一句,周达非:“哟,大周末的江一则还上班呢。” 赵无眠:“?你怎么知道?” 周达非顺手抄起街边书摊上的一本二手书,阴阳怪气,“他有空你还能来找我玩?” 赵无眠定睛一看,只见那书的封面上写着八个大字:一条狗的自知之明。 “......” 今天赵无眠要去的,是一个俄罗斯文学的展览,展出的大多是沙俄时期作家的手稿、书信、旧物等等。 里面有个有奖问答区,赵无眠一口气答对了20道题,赢得了一枚镀金纪念牌,正反两面分别用俄文和中文刻着普希金的一句诗: 「愿你的未来纯净明朗,像你此刻可爱的目光; 在世间美好的命运中,愿你的命运美好欢畅。 」 赵无眠美滋滋地把牌子收好,“我要回去把它送给江一则。” 周达非满脸的惨不忍睹,“我没记错的话,这首诗叫致‘婴、儿’吧。” “...”赵无眠撇撇嘴,“这不重要。” 答完题,有奖问答区的一个兼职女生跟赵无眠聊了几句。 她说自己是中文系的研究生,研究方向就是沙俄时期的作品。 “实不相瞒,”那女生说,“我们这展览开了小半个月,也就你一个人答对了20道题。” 赵无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中文系的。” 那女生笑道,“看你这气质是有点像。 要不要加个微信,以后有活动我喊你啊。” “呃...”赵无眠习惯性地打算掏出手机,然后一顿,“抱歉啊,不太方便。” 一直到他们走出展览馆,周达非都还在用动物园看猴子的表情观察赵无眠。 “你今天...居然拒绝加微信?”周达非十分新奇,“还是个女孩子?” 赵无眠振振有词,“我现在是个有对象的人。” “哟呵多新鲜哪。” 周达非不为所动,“你第一次脱单啊?” “...” “再说了,那女孩儿也不一定就是对你有什么想法,可能真的只打算请你去参加文学交流会。” “我知道,”赵无眠说,“可我怕江一则会多想。” 周达非:“...” “幸亏江一则现在还不是很有钱。” 赵无眠:“???” “不然我真怕你被当成金丝雀关起来。” 周达非面有戚戚,“关键人家金丝雀还象征性地反抗反抗。 就你,主动进去还自己把笼子给锁上了。” “你最近是不是很缺钱?”赵无眠瞪他一眼,“为了世界和平我可以赞助你一瓶502胶水。” “你还是给你自己买条毛巾吧!拧干你脑子里的水!”周达非恨铁不成钢,“你是个独立自主的人,只要你不出轨,你跟男的女的老的少的爱怎么打交道怎么打交道。” “这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还是说你成功被江一则洗脑了?” “两个人在一起本来就是要互相理解磨合的,”赵无眠沉吟片刻,“江一则...他成长环境不像我这么幸福,所以他才会想得多,目标明确自律极强,对无关的人和事很冷漠,对在乎的人太有占有欲。” “我以前以为他这只是性格问题,想着能包容就包容;后来我发现他在情感上应该是很缺乏安全感的,所以我决定尽量多爱他一点,这样他慢慢就会好一点。” 赵无眠自顾自笑了笑,“他现在就好点儿了。 我昨天跟他说今天和你一起看展览,他都没说什么呢。” “......” 周达非看着赵无眠满脸的天真,把那句舌尖上的“那是因为他是个影帝!”生生咽了回去。 他斟酌三秒,“可是人的本性一般是很难改变的,万一他...一直都缺乏安全感呢?” “真那样只能我迁就他了。” 赵无眠说,“你现在可能很难懂,以后你爱上一个人,就明白了。” 周达非不为所动,“我懂。 我太懂了。” 赵无眠:“?” 周达非掀起一抹诡异的微笑,“你这种人,学术上我们一般称呼为:圣母。” “海王变圣母,”周达非啧了一声,“斯蒂芬金听了都直呼内行。 你会红的。” “......” “那恭喜你啊。 有我贡献的这个梗,你离超越斯蒂芬金又近了一步。” 赵无眠敷衍地拍拍周达非的肩,“苟富贵,勿相忘。” “哎你那微电影真不要我帮忙?” “您是经院的吗?”周达非说,“家属不能算。” 第二天江一则要回经院。 院庆快到了,学生会相当于各级老师和领导的免费劳动力,杂事儿扎堆。 赵无眠也跟着一起去了,他帮不上多大忙,倒是在门口碰到了时玥。 “我说刚刚江一则见到我怎么那么客气友好,”时玥满脸嫌弃,“敢情是你来了啊。 保送不是下周吗?” “......” “我这...”赵无眠想了想,“提前...” “我懂我懂,”时玥摆摆手,“你们还在青海的时候我就懂了。 你脖子上这个红印,很好看嘛。” “......” 这个红印,是赵无眠自己作出来的。 昨天晚上临睡前,赵无眠把白天赢的那块纪念牌献宝似的挂到了江一则脖子上,还跨坐在他腿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这是个拼团大礼包,连人带牌一块送给他。 然后...然后江一则就用行动收下了。 赵无眠思及此便满心悔恨腰上一酸后背一凉,捂着脖子恼羞成怒,“你个小姑娘怎么一天到晚净想些不纯洁的!” 时玥瞪他一眼,“你们有脸做,还不让人说了?纯洁不是知道的少,是坚守的多!” “......”赵无眠想了想,转移话题,“你竞选的事儿准备得怎么样了。” “还行吧,”时玥的神情认真了几分,“下次你有空,给你介绍一下我现在的团队成员,大家志同道合。” “行啊,”赵无眠很积极,“下周吧,等我保送考试考完。” 经院的学生会人来人往,偶有人路过时玥和赵无眠会多看几眼。 江一则做事向来干净利落亲力亲为。 这是他任期内的最后一项大型活动,他忙了一个上午,到饭点给赵无眠发了条微信,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 过了几分钟,赵无眠还没回。 江一则看看时间,打算给他打个电话,却听外走廊走过几人。 “刚跟时玥坐在一起的那个是...传说中的赵无眠吗?” “对对就是他。” “我就奇怪啊,时玥之前不是追江一则的吗?” “换人了呗。” 作者有话说: 斯蒂芬金,当代著名惊悚恐怖小说家,爱伦坡大师终身成就奖得主(微笑) 59 第59章粉底液 又过了十分钟,赵无眠才看到江一则的微信,他赶忙回了个电话过去。 “我得走了,”赵无眠边等电话接通边跟时玥说,“江一则找我了。” 时玥:“......” 电话自动挂断了,赵无眠随手又拨了过去,响了几秒他等不及打算直接去找。 “那个什么,”他举着手机往外走,“我就先走了啊。” 赵无眠跑了几条走廊,才找到江一则。 他举着手机,“我给你打电话了...” 江一则嗯了一声,“我刚刚没听到。 去吃饭吗?” 赵无眠不知为何感觉情况略有不对。 左右无人,他过去牵住江一则的手,“今天上午很累吗?” “还行,”江一则用拇指在他手背上摩挲了几下,“你上午过得怎么样?” 赵无眠:“无所事事。” “......” “就跟时玥聊了几句,”赵无眠说,“她让我去买一盒粉底液。” “粉底液?” 赵无眠面无表情地指了指自己脖子上某一处颜色明显不太对的地方,“怎么样?这粉底液的钱,某人肯定得报销吧。” 下午两人一起去了经院的图书馆,路上偶遇了周立群教授。 周立群似乎对江一则和赵无眠同屏出现颇有几分讶异。 “你们…现在有事吗?” 赵无眠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就是自习。” “那行。” 周立群说,“江一则你来下我办公室。” 赵无眠很懂事,“那我就先去图书馆了。” 临走前还鞠了个躬,“周教授再见。” 赵无眠走后,周立群有些奇怪地看了江一则一眼,“你平时跟中文系的一起自习?” 看起来确实有点怪怪的。 “呃…”江一则说,“我们是一个高中的,以前就认识。” 周立群显然是对赵无眠这号人有印象的。 而且可能还不是什么很好的印象。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举起玻璃杯喝了口言不尽意的水,“行吧。 你来我办公室。” 江一则原本以为周立群是暑期缺人手,拉他来做免费劳动。 然而并不是。 “下学期我们院有名额去UCBerkeley交流,还有跟那边的教授合作做暑研的机会。” 周立群从办公桌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我这边可以直接推荐一个人,不需要考试了,你有兴趣吗?” 赵无眠很对不起自己的名字,他一向很需要睡眠。 而且很没道理的是,他还睡得特别好看。 起码江一则是这样认为的。 江一则今天进图书馆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 才十几分钟,赵无眠已经在他们常坐的那个靠窗位子上趴着睡着了。 赵无眠睡着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更显小一点,皮肤白白嫩嫩,脸上的肉因为被挤压显得嘟嘟的,脆弱美好又可爱。 江一则盯着他看了几秒,打开电脑开始查资料。 赵无眠过了二十分钟才醒。 他趴在桌上懒得动,头枕着胳膊,看江一则工作。 好像上个冬天他们去青海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图书馆里人不少,却很安静。 江一则目光专注又淡定从容,不轻不重的键盘敲击声听着利落分明。 赵无眠突然不想学习了。 谈恋爱多好玩,谁还去看那鬼书! 赵无眠把面前打开了还没看的书合上,从江一则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又开始写写画画“展颜和舒窈”的故事。 江一则工作间隙注意到赵无眠的动静,凑过来想看看他在鼓捣些什么,赵无眠莫名羞涩立刻把纸揉成一团,用气声说,“去去去,查你的资料去,不要掺和我们中文系的事。” “......” 从图书馆出来后,赵无眠才后知后觉江一则今天情绪好像真的不太对。 赵无眠:“我们回趟我宿舍吧!” 江一则:“嗯。” 赵无眠神神秘秘,“把那条绿裙子拿出来。” “......” 江一则牵着嘴角笑了一下,“好。” 赵无眠察觉到江一则不太对劲,“你...资料都查完了?” 江一则点点头,“查完了。” “那你...”赵无眠试探着说,“是不是有点累啊?” “没有。” 江一则下意识直接反驳。 赵无眠撇撇嘴,“那你有没有不高兴啊...” 江一则刚想继续反驳,赵无眠:“我们说好的,你不高兴要告诉我。”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认真的神情,沉默片刻,“你下午到底在写什么啊。” 赵无眠愣了几秒,“一个新构思的故事,目前还没什么进展。” “等我写完给你看。” 江一则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这一片是教学区,暑假走廊上人没什么人。 赵无眠牵住江一则的手,“我以为你对文学没什么兴趣的。” “文学我是不太懂,”江一则说,“但是你写的我肯定会有兴趣。” 赵无眠又愣住了。 江一则好像有点...委屈的不满。 那有什么办法,只能哄哄了。 赵无眠想了想,“哎那要不这样,我给你讲讲吧!” 他说着向前跑了几步,试探着推了推一间空着的小型阶梯教室的门。 门吱呀一声竟然真的开了。 赵无眠一笑,转身跟江一则说,“快来!赵老师要开课了!” “……” 江一则一时有点懵。 他对文学其实半毛钱兴趣都没有,赵无眠完全误解了他的意思。 可赵无眠喜欢这些。 赵无眠喜欢文学,尤其喜欢俄国文学,喜欢那些江一则连名字都记不全的作家和人物,喜欢那些难以理解的故事情节和冗长枯燥的细节描写。 于是江一则走进教室,在第一排坐下,“赵老师不会歧视差生吧。” “怎么会!”赵无眠眉眼一扬,“但是学得好,有奖励哦。” 台上,赵无眠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支新的白色粉笔,磨了磨,在黑板上一笔一画开始写字。 “文学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密码,其魅力正在于表现形式,你要一层一层抽丝剥茧才能触及表象之下的模糊真实。” “它可能长着一张难于想象的脸,可能在不同的侧面迥然相异,可能你永远也无法百分之百的明晰那薄雾笼罩下的作者意图。” “但乐趣,也正在于此。” “今天,就以我正在构思的这个故事为例,”赵无眠写完,转过身面对着江一则,“来教教你。” 黑板上写着简单的人物设定和彼此关系,江一则看的不是很明白,他指指第一行的两个名字:“展颜,舒窈...” 赵无眠意味深长地笑了,“姓名也可以是人物设定的关键部分,甚至在部分情况下,姓名就是第一人设。 有时候,从名字就能知道结局了。” 这个神似真人性转RPS的故事是赵无眠第一次被现实按头直视江一则的阴暗面时产生的灵感,这是赵无眠写给他和江一则的故事。 “舒窈”和“赵无眠”一样,是一个从古诗文里扒出来的名字,透着一股浑然自成的天真美好,从娘胎里带出来的。 “展颜”却美得脆弱,至善至纯的名字总给人以时运不济佳人不淑的感觉。 可这两个字,寄托着赵无眠对江一则最深的愿景。 然而江一则作为标准理科生,对那含蓄内敛的姓名和象征隐晦的设定关系一窍不通。 他眉头一皱,“这两个主角…” 赵无眠眨眨眼,“嗯?” 江一则:“都是女的?” 赵无眠:“......” 性别不重要。 姓名才重要! 对着江一则,赵无眠有无穷的耐心。 这个下午他讲了很久,深入浅出,用最精简的人物关系展现文学的形式和他作为作者的巧思。 江一则一直都神情认真,不怎么说话,也不知道懂没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日薄西山之时,赵无眠终于心满意足地拍拍手上的粉笔灰,“今天就先讲到这里吧。 等我这个故事写完了,再送给你看。” 江一则定定地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开口,“好。” 后来,他们都还记得这个下午的对方。 以及一个没有点明的许诺。 江一则许诺会看这个他第一眼就不喜欢的故事,赵无眠许诺会写完送给他。 然而。 然而。 经过了一个漫长而随意的文学讲座,赵无眠和江一则拎着绿裙子回家时,天都快黑了。 一开门,迎接他们的就是颇为不满的照夜白。 赵无眠给照夜白倒上了猫粮,又从柜子里找出了一个丝绸面料的晾衣架,把裙子在衣柜里挂好,还放了一块香皂驱虫。 “要不要再挂个吸水的啊,”赵无眠说,“会不会受潮?” “北京不至于吧。” 江一则想了想,“你以为跟平市一样啊,那么潮湿。” 赵无眠笑了笑。 衣柜和床之间的距离很小,挤着两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显得有些局促,又莫名的缱绻。 江一则的手状似无意地搭在了赵无眠腰上,神色如常,“我今天下午学得好吗。” 赵无眠咧嘴笑了,“你学什么学得不好啊。” 话音刚落,赵无眠瞥见了江一则喉结微微一动,索性凑上去亲了一口,又迎着他躁热的鼻息吻至嘴唇。 “哎,我今天一直想问,我早上跟时玥说话,你是不是不高兴了。 其实她...” “没有,”江一则似乎瞬间冷静了下来——各种意义上的,“没有。” “真没有?”赵无眠退后几分,定定地看着他,“你什么都可以跟我说,真的。” “真的没有,”江一则轻笑一声,拉上赵无眠的手,“对了,下周我要加班,可能会很晚回家。” 恋爱脑赵无眠呆呆的,“那我等你啊,我” 江一则却神志清醒,轻拍了下赵无眠的脑袋,“等什么等!我是说今晚要教你煮面条,省得没人做饭你就点外卖。” 赵无眠:“......” 赵无眠:“.....?” 赵无眠一脸懵逼时,江一则已经从厨房拎出一个小锅,“去接半锅水,放在电磁炉上煮开。” 赵无眠跟在后面撇撇嘴,接了半锅水,“煮面还不简单。” 他说着撕开面条包装袋,打算把一袋面条直接倒进冷水里。 “哎哎哎,”江一则一把摁住他,“先把水煮开。” 赵无眠看看手上的面条,“哦。” 等水开的时候,江一则说:“把水煮开后再下面条。 你知道水煮开是什么样吗?就是水面开始沸腾,会翻出...” “浪花一朵朵?”赵无眠将信将疑。 “......”江一则沉默三秒,“差不多吧。” “明天我会给你煮好高汤,你到时候拿高汤煮面也可以。” 赵无眠:“那煮元宵煮饺子是不是也这样?” “理论上差不多吧,”江一则说,“不过面条稍微简单一点,不存在把皮馅儿煮分开的风险。” 赵无眠顿觉自己十分钟掌握了三种食品的制作方式,信心满满,“那有啥,裂开了吃进肚子不也一样吗。” “......” “如果你喜欢吃比较软一点的,可以在煮开后再加一次冷水,再煮开,这样会煮得烂一点。” 江一则抱臂站在一旁,看着赵无眠动作生疏面容好奇地煮面。 “我懂了我懂了,”赵无眠干活不行态度积极,“煮面我会了。 要不你再教我点儿别的呗,这样以后我也可以做饭了。” “不用,”江一则从背后抱住赵无眠的腰,在他右耳垂不轻不重咬了一口,“只要我在就不需要你做饭。” “也行,”赵无眠深吸口气,意有所指,“我擅长...干别的。” 60 第60章相册封面 是夜,赵无眠再次自己作了个大死。 可能是被绿裙子勾引的,也可能是被时玥刺激的,总归江一则今天对他毫不留情。 等他们终于结束一切洗好睡觉的时候,北京都要睡了。 客厅里只有照夜白吃饱喝足喵喵叫的声音,它甩着尾巴在桌上没洗的两个碗间来回蹦哒,估计是在斟酌自己要不要勇于承担家庭责任,自觉地把碗洗了。 “碗明天再洗吧,”赵无眠躺到床上打了个滚儿,“太晚了。” “好。” 江一则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额间还有微凉的水意。 “下礼拜我会很忙,很晚才能回来,你自己早点睡。” “嗯...”赵无眠滚到江一则怀里,趴在他肩上把玩着那块纪念牌,“我会好好吃饭的,等你回家。” 赵无眠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 第二天是个阴雨天,闷闷的。 这让赵无眠想起自己还没换牙时候的一个夏天。 那时候他才五六岁,陪着外婆看又长又狗血的肥皂剧,几句话就能讲清楚的误会能扯80集。 年幼的赵无眠还看不太懂这些成年人之间的弯弯绕,但他觉得里面这些人的理解能力、表达能力和思维方式都有问题。 大问题。 男主明明爱女主爱得丧心病狂,偏偏要带着女配招摇过市;而女主虽然总在转角处偷偷看男主,当面却老是不屑一顾。 赵外婆生平最爱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津津有味得不行;小赵无眠却在心里默默想着,我以后一定不能这样。 我一定会口齿清晰逻辑鲜明地表达我的爱或不爱,确保你智商高于70就能听懂;我绝不会三天两头地猜疑赌气斤斤计较,把可以相爱的时光白白浪费。 赵无眠想着,合上了面前的书。 快中午了,他按江一则教的煮了一碗面。 手机响了,赵无眠打开一看,发现是一个小群的艾特。 他们班差不多一半的人都要回校参加保送考试,几个相熟的约着考完一起聚个会。 赵无眠看了看聚会名单,预感不太好。 照无眠:「我就不去了。 」 照无眠:「你们好好玩。 」 群里似乎还有人在劝,赵无眠也就没看了。 过了一分钟,果不其然,他收到一条私信。 「你至于吗躲我躲成这样...中文系的图书馆不去、同学聚会也不去了?」 是他的前女友。 那个他在大学里第一次见到江一则那天,骂他王八蛋的前女友。 赵无眠沉吟三秒。 照无眠:「请问,你介意我把你拉黑吗?」 前女友:「???????」 前女友:「早不拉黑晚不拉黑,你这是整的哪一出啊?」 照无眠:「之前忘了。 」 前女友:「介意。 」 照无眠:「那很抱歉,只能让你介意了。 」 照无眠:「祝你的真爱也早日出现。 」 被拉黑的前女友:“也?” 江一则今天是搭末班地铁回来的。 要不是他效率高,都有可能在公司打地铺了。 开门的时候他刻意放轻了动作,却见客厅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赵无眠坐在地毯上,趴着茶几睡着了,面前是一本摊开的书。 照夜白见江一则回来了,精神抖擞地扑了过去。 它叫个不停,但江一则尚未精通猫语,只能把它抱起来,尝试着摸摸它的小肚皮。 “嘘。 别吵。 哥哥已经睡了。” 照夜白安静了下来,自己跳到一旁咬尾巴玩。 江一则小心翼翼地把赵无眠抱到床上。 他似乎醒了,又好像没有,哼哼唧唧地往江一则怀里挤了挤,“你回来啦...” 赵无眠说完这句话就没了声儿,江一则在他额头印下一吻,“嗯。 睡吧。 这个吻不算。” 第二天江一则依旧很早就出门了,很晚才回来。 接下来的几天也是如此。 赵无眠渐渐把自己调成了高三的作息,他说系统必须在清醒的状态下监督每一个吻的实行。 有天,江一则十一点多才从公司出来,边走还在边回消息。 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那类人总是最勤奋,他们已经跑赢了几乎所有的同类,现在他们只想跑赢时间。 回完群里的消息,江一则过马路去对面的地铁站。 他的手机还在响,同组的一个女实习生问他要不要顺路一起搭地铁。 江一则假装没有看见,沉默能解决的事儿他连个标点符号都不会多加。 接近午夜,首都的CBD仍不算人丁寥落。 他们大多年轻,外表光鲜亮丽,辛苦却斗志昂扬,一无所有却感觉世界都被踩在脚下。 在这个白天外墙反光夜晚灯饰辉煌的地标性摩天大楼里,江一则像很多人一样,占据的只有某一层某个大办公室里的一个小小的工位。 接近权势和繁华会让人恍惚觉得自己拥有了它们,而江一则从不会犯这样的错。 就好像尽管现在跟赵无眠在一起,但江一则并不认为自己真正拥有了他。 等地铁的时候,江一则点开了赵无眠的朋友圈。 从他们在一起之后,他已经很久没看过了。 赵无眠自高中起就没换过的相册封面竟然换了变了,从几行他手抄的字变成了一张草原上的合影。 照的是背影,且应该模糊处理过,看不清脸,但知晓内情的一看就知道是他们俩。 江一则有点讶异,他完全不知道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被偷拍的——赵无眠也没给他看过。 但是单从摄影技术来看,他们青海一行六人中只有周达非具备这样的能力。 江一则心里五味杂陈。 从以前到现在,好像他和赵无眠的故事里永远会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作者有话说: 这章算是加的,本来想跟明天合二为一的,但写都写了就发吧。 。 另外,明天那章应该有相当比例为回忆杀,高中时期的事。 61 第61章演讲和升旗 江一则和赵无眠在高中第一次见面,是江一则高一报道那天。 那天是个好天。 教室里吵得很,江一则作为中考状元刚被任命为班长,带着课代表分发课本。 他拿刀拆开一袋牛皮纸,“这一包里应该是十本数学必修一。 点一下,再看看有没有封面破损的。” 旁边的女同学积极点点头,“需要检查缺页吗?” “不用,”江一则顺手按掉手机上江海潮的骚扰消息,把他拉进黑名单,“缺页发下去让同学们自己检查就可以,有问题的再收上来换。” “好的,我来看。” 江一则嗯了一声,“辛苦了。” 江一则从地上又搬了一袋书放到讲台上有条不紊地开始拆。 一旁检查封面的女同学故意稍稍放缓了手上的速度,忍不住偷偷看这位开学第一天认识的学霸帅哥,好像想找个话题。 风云人物赵无眠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他在门口探头探脑,试探性地敲了敲大开着的门。 教室里的高一新生们虽然还不认识他,但对一张好脸总是好奇的,“同学你有事?” 赵无眠小小年纪死不要脸,故作娇羞道,“哎呀我这么年轻嘛!其实我是学长啦!” “......” 一片无语的死寂中,赵无眠笑了笑,他看看手机,“那个,我找你们班...江一则同学。” 江一则闻言偏过头,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眉眼清明笑容恣意的男孩子,光看着就不像凡间会有的东西。 有点眼熟。 哦,赵无眠。 江一则有点意外。 他认识赵无眠,但他觉得赵无眠对他应该是没什么印象的。 他把手上的牛皮纸拆完,“你找我?” 赵无眠一怔,更意外,“哟哥们儿,你长得可以啊。” 江一则:“......” 他果然不记得我。 赵无眠自来熟地把江一则从教室里拉出来,“我叫赵无眠,高二的。 教导主任让我喊你去他办公室。” “哦。” “我们还得再接个人。” 赵无眠小跑着穿过大半个走廊,气势如虹地敲开了另一间教室,“邵屿!” 三秒后,教室里走出了一个面瘫。 江一则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邵屿眨了下眼,看起来也尽力了。 赵无眠有一丝微妙的丢脸,对着江一则笑笑,“就是他。” “虽然看起来不太像,但其实他是我堂弟。” 江一则:“堂弟?” 好像是有这么一号人。 赵无眠亲热地搭着江一则的肩,凑近了小声说,“你不要管他!他脑子不太好。” “......” 江一则下意识看了邵屿一眼。 邵屿对一行三人中另两人勾肩搭背指指点点的行为毫无反应,看起来他的脑子确实...不是很普通。 “教导主任喊你俩去肯定是为了开学典礼。” 路上,赵无眠拉着江一则开始了,“按照我校传统,你们俩一个中考状元一个摸底考第一,一般都是一个负责演讲一个负责升旗。” “相信你也看出来了,邵屿这个人啊,不是很适合演讲。” “......” 赵无眠继续强调,“他连话都不怎么会说!” “......” 江一则眉间一动。 赵无眠见他隐约明白了,趁热打铁,“开学典礼这么重大的场合,实在是需要一个上的考场下的操场动得了笔杆耍得了嘴皮样貌优秀气质卓绝的新时代复合型优秀青年!” 江一则:“......” 虽然但是,就演个讲,也不需要如此夸赞我吧。 却见赵无眠一拍胸脯,一字一句一本正经,“就像我们俩这样。” “......” 原来如此。 一旁的邵屿终于有了反应。 他不咸不淡地看了他俩一眼,眼神中透露出十几年经受折磨后的麻木平静与慈悲怜悯。 不知为何,江一则有点想笑。 但他忍住了。 他一秒领会精神,“那就我演讲吧。” “上道兄弟!”赵无眠笑得眉毛一飞,“邵屿你听见了没!你好好升旗啊!” 邵屿么得感情:“哦。” 赵无眠也懒得理他,从兜里掏出一张折得皱巴巴的纸递给江一则,“这是我去年的演讲稿,你可以参考一下。” 江一则接过这张纸,上面的字迹笔走龙蛇力透纸背,就像赵无眠这个人的生命,好看而肆意张扬。 “行,”江一则笑了笑,“谢谢。 那加个微信吧。” 赵无眠熟练地掏出手机,“我扫你。” 江一则通过了赵无眠的微信申请,随手点进他的朋友圈,只见相册封面是一行摆拍的字,笔迹与那演讲稿如出一辙: 「我们首先是善良的,这一点最要紧; 然后是正直的; 最后,我们将彼此永不相忘。 」 江一则:“你微信封面的字是自己写的?” “对啊,”赵无眠狡黠一笑,“是不是跟我本人一样好看。” “......” 邵屿终于忍无可忍,“赵无眠。” “?” “就算是为了给我的三年高中生涯开个好头,”邵屿的面瘫脸趋于崩裂,开始咬牙切齿,“你今天能不能不、自、恋、了!” 赵无眠压根儿不理他,还顺势倒打一耙,“什么什么啊!邵屿,就算是为了给你的三年高中生涯开个好头,你今天能不能不要给我惹事儿啊!” “你要是进去了你哥我还得去捞你!” “...你,” 关键时刻,江一则出来说废话打圆场,“哎,你微信昵称就叫照无眠啊?” “对!”赵无眠立刻就不管邵屿了。 他眼珠子一转,就地澎湃,“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一直都叫这个。” 长长的走廊里响起了固定时刻的下课铃声,滋滋滋的,每次听见都令人虎躯一震。 而声音是有记忆的,它携带着属于那个片刻的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和情感。 江一则后来一直记得,那个炎热的夏季,教学楼四楼的走廊拐角处,赵无眠长身玉立自信张扬,而他鬼使神差地偷偷保存了赵无眠的相册背景。 下地铁后,江一则路过了他订对戒的那个商场,橱窗里的宣传海报还是亮着的。 江一则罕见地停下了脚步,此刻他格外地迫不及待。 他喜欢这个像镣铐一样的东西,能够让他假装自己已经拥有了赵无眠。 可世事难料,这时的江一则尚不知道他当下便已经拥有了赵无眠,而那枚戒指被戴上却是多年以后了。 回到家赵无眠果然还是趴在沙发上,抱着本书半梦半醒。 江一则刚想把他抱到床上,他就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啊。” 江一则索性把他搂进怀里,“今天太忙了,不过忙完这几天就好了。” “喔。” 赵无眠把头搭在江一则肩上,“那我保送考试你陪我去吗?” “行啊。” 江一则揉揉他的头发,“我先去洗澡。” 赵无眠笑嘻嘻地在他喉结处亲了一下,“去吧。” 等江一则洗完澡回来,赵无眠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还蹬掉了被子。 江一则给赵无眠盖好被子,躺到床上从背后抱住了他。 赵无眠下意识地往他怀里挤了挤。 “哎,”黑暗中江一则似乎在喃喃自语,“你还记得我们高中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赵无眠神智不清发出梦里的声音,“高中...学生会吗?” 作者有话说: 赵无眠写的那句话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马佐夫兄弟。 另外,因为可能产生误解所以特意说明:该句中的永不相忘并不特指爱情。 62 第62章演讲稿 江一则没有再说话,只是拍了拍赵无眠的背。 赵无眠睡熟后,江一则依旧没什么睡意。 他常年少眠,不知道是不是精神高度紧张。 他点开手机,打算翻翻赵无眠的朋友圈。 赵无眠最近发朋友圈的频率低了很多,江一则就顺手把以前的也看了看。 他看见赵无眠分享读书心得,看见赵无眠转发流浪猫狗,看见赵无眠晒各种日常。 江一则以一种侵占的心态饥渴地了解与赵无眠有关的一切,可这个时候的他还并不懂得去呵护、陪伴赵无眠的喜好。 他固执地沿着自己既定的路线往前走,并坚定地认为这才是真正拥有赵无眠的方法——一个人只有够强,才能将主动权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上,才能夺取想要的一切,包括人。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不会喜欢这样,就像他知道赵无眠绝对无法接受真实的他一样——像赵无眠那样好的一个人,善良天真嫉恶如仇,怎么会容忍自己爱上一个披着人皮的野蛮灵魂。 赵无眠的保送考试在这个周日。 江一则的工作告一段落,于是陪他一起去了。 赵无眠姓赵,开头字母是Z,考试顺序排在最后,快轮到他的时候候考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江一则:“紧张吗?” “你说我啊?”赵无眠正在手机上看家里照夜白的实时监控,闻言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满眼的难以置信。 “......” 也是。 赵无眠平时看起来过分可爱,总会让人忽略他也是个超级学霸的事实。 “你接下来一段时间是不是不太忙啊?”赵无眠问。 “嗯,”江一则点点头,“怎么了?” “我想再养一只猫,不然白白一个人...一只猫呆着我怕它心理出问题。” “行啊,”江一则说,“去宠物店再买一只。 你喜欢什么品种的?” “我比较想领养,所以有点费时间。” 赵无眠皱了皱眉。 没多久面试就轮到了赵无眠。 “呆会儿时玥可能会过来找我,”赵无眠临走前说,“说是竞选的事儿。” 江一则点点头,“嗯。 我让她等你。” 赵无眠前脚刚走,时玥后脚就来了。 她冲进教室发现赵无眠不在,只有江一则一人,撇撇嘴就打算走。 江一则却站了起来,“等等。” 时玥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江一则言语平静神色自若,态度却毫无商量的余地,“时小姐,我希望你可以离我的男朋友远一点。” 时玥:“......” 她在愤怒中感到一丝无语。 “我找赵无眠是有正事儿的,”时玥尽量理智客观地解释,“不是故意缠着他。 我也不喜欢他。” 江一则把玩了一下手机,“你找他什么事儿啊?” “竞选的演讲稿。” 时玥说,“他答应帮我改改。” 江一则却唇角掀起一丝嘲笑,“你A大是走后门进来的吗?连演讲稿都不会写?” “......” 时玥出离愤怒了。 她本身性子就比较直,前因后果一大堆堆在一起——眼下对这个前暗恋对象她是半分耐心都没有了。 “那倒不是。 江一则我告诉你,老娘我高考语文全省第一,作文满分。” 时玥皮笑肉不笑,“但你也知道,赵无眠乐于助人,最喜欢做慈善了。” 江一则不是很擅长耍嘴皮子,没立即反应过来。 时玥继续皮笑肉不笑地补充,“说起来,你应该比我们所有人都更清楚这一点吧。” “时玥,”江一则被气笑了,“赵无眠怎么样跟你有关系吗?” “当然有啊,”时玥说,“我们是朋友。” 江一则冷笑一声,“很快你们就不是了。” “你有病吧!”时玥忍无可忍,“赵无眠只不过是在跟你谈恋爱他又不是卖给你了!你这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玩得溜啊,你以为赵无眠是傻子吗能让你装一辈子?!” 江一则的眼神却暗了几分,时玥的话刺激到了他。 “那你试试去跟他说,”江一则的声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发抖,“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时玥被噎住了。 这不是敢不敢的问题。 首先,疏不间亲是当代人类必备守则;其次,她也不知道怎么说,感觉怎么说都会伤害赵无眠。 “行吧,”时玥说,“那我就祝你们百年好合了。” 江一则:“你不祝我们也会的。” “......” 赵无眠吊儿郎当哼着歌去了面试教室,手机却突然响了,他这才想起来面试的时候手机不能带。 消息是邵屿发来的,光看这个名字就知道不会有好事。 他火急火燎地往回跑,打算把手机交给江一则。 路上他点开邵屿的消息,这货说自己马上就要回北京了,诚邀他带着照夜白去他家做客。 这友好的请求礼貌的语气让赵无眠非常困惑。 果不其然,他还没回复,那边就又来消息了。 邵屿:「其实你来不来无所谓。 」 邵屿:「主要是林听风很想念照夜白。 」 邵屿:「但他又不方便出门做客。 」 邵屿:「把照夜白送来你就可以走了。 反正我这边也没饭请你吃。 」 赵无眠:“......” 跟人沾边的事你是一点不干。 时间紧急,赵无眠打算考完再怼他。 他一个转角冲到候考教室门口,却听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时小姐,我希望你可以离我男朋友远一点。” 时玥走后,江一则一个人在教室里坐了很久。 他心情算不上好,时玥的一些话刺激到了他。 人在略有恍惚的时候对时间体感不明显。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一则收到了几条消息,点开手机才意识到赵无眠已经出去一小时了。 消息是林听风发来的,问他今天有没有跟赵无眠在一起。 江一则想了想,没有无视这条消息。 江一则:「今天我陪他来学校参加保送面试。 」 江一则:「怎么了?」 林听风:「这样啊...」 林听风:「邵屿早上给他发的消息他到现在都没回,不太符合他的行事作风...」 江一则皱了皱眉,突然想到赵无眠早上还说进考场前要把手机交给他。 他预感不好,立即起身往面试的教室走去。 暑假没有课,保送考试也已经结束了,走廊里空空荡荡,只有阳光。 江一则在考场外看见了赵无眠,他站在窗前,眼神平视,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赵无眠偏过头,声音没什么情绪,“你过来了。” 江一则瞬间感觉赵无眠有点不对。 他第一反应就是时玥说了什么。 “今天你去面试的时候时玥来找你了。” 江一则说,“不过她可能有事儿吧,没呆多久又走了。” “噢...”赵无眠转过来,“那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什么?”江一则说,“没有啊。 她好像一直不是很待见我吧。” 赵无眠的呼吸好像停止了一秒。 他顿了片刻后才开口,眉目亮而平静,“好,我知道了。 你还有别的事儿要告诉我吗?” “别的...”江一则想了想,“刚刚林听风给我发消息了,说邵屿早上给你发的消息你一直没回。” 赵无眠静静地看着江一则,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很不解。 过了几秒,他像是才反应过来,“哦,进考场前我看到了,忘了回。” 眼前的赵无眠还是那个赵无眠,一样的眉眼一样的声音,江一则却觉得他好像变了个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气质。 江一则心里有点慌,“面试怎么样?” “挺顺利的。” 赵无眠说。 江一则:“今天你去考场的时候我给忘了,你面试的时候手机放在哪儿啊。” 狗血韩剧能有市场不是没原因的。 有些话到了嘴边,你特么就是说不出口。 赵无眠心里滚过百句疑惑千句诘问,但嘴唇却只笑着颤抖了一下,“临时交给老师了,没事。” 江一则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赵无眠一口打断,“回去吧。 我想起来我还有个稿子没写。” “好,”江一则牵过赵无眠的手,“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嗯。” 回家后赵无眠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生怕再迟一秒被江一则看出了端倪。 北京的八月很热,太阳毒辣辣的,屋里闷得要死。 赵无眠却心凉到手脚都快冻住了。 因为他终于彻底、明确、毋庸置疑地知道了江一则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一则聪明而决绝,目的性极强,习惯性伪装;他没有同理心,言谈举止总是对自己最有利的那副样子,从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和最狠的方法成全自己。 他也试过去治愈他了,可江一则并没有丝毫改变。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多少是知道自己的想法的,只是他无动于衷,他的不高兴不喜欢还是不会说出口,他依旧毫无坦诚。 他只会像虎狼争食一样,用他自己的方法自私而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 赵无眠正直高尚纯真善良。 江一则这种两面三刀的行为,但凡换一个人,赵无眠肯定是拉黑不见敬而远之的。 他心里有很多很多话想问,想问江一则到底有多不喜欢自己跟别人打交道,问江一则为什么喜欢伪装,问江一则是什么时候喜欢自己的,问江一则为什么那么缺乏安全感。 然而自始至终,赵无眠的第一想法竟都是:不要让江一则看出自己的异样。 他本能地害怕失去他,他更加不想伤害他。 就像他在江一则家门口的咖啡馆听那个混混服务员一语道破真相时一样。 赵无眠靠在书房的门上,仰着头,急促的呼吸好久才平息下来。 他知道自己完了。 他为江一则做出的所有努力都没有奏效,他唯一能依靠的,就是江一则还爱他。 这是一种并不符合赵无眠人生观的爱情,可他已经别无选择。 63 第63章槲寄生下的宽恕 身后的门板突然被敲响,赵无眠一惊,连忙屏住呼吸假装自己没听见。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前坐下,门外江一则敲了几下没听见回复就走了。 赵无眠深呼口气,打开了电脑。 写作最深刻的意义未必是向外输出,也可以是向内治愈。 这个时候的赵无眠还比较天真,他在温室长大,固执地带着不属于现实世界的理想主义。 他对江一则有失望有愤怒有不解有各种复杂到无法形容的情绪,但所有的这一切都敌不过一个爱字。 所以他骂不出口,也没有勇气去撕破脸皮。 今天在教学楼外,看着江一则的笑容,他甚至有一点轻微的恐惧。 这个赵无眠构思了许多天都还停留在设定的故事,今天下午终于有了些许进展。 赵无眠在桌前坐了很久,打几个字、删掉;再打几个字,再删掉。 太阳快下山的时候,文档里终于出现了完整的两个句子: 「舒窈梦见自己死了。 死的时候月亮很圆。 」 而后,赵无眠动动手指更改了标题,给这个独一无二的故事取了个再贴切不过的名字: 「槲寄生下的宽恕」 赵无眠几小时后才从书房出来,他已经大致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但这次的事情,对赵无眠来说,并不像上次的咖啡馆事件一样好过去。 他打算替江一则去向时玥道个歉,可他暂时不准备戳破江一则。 也许以后他会试着跟江一则聊聊,但现在戳破的后果难以估量,而他的确拿江一则没什么办法。 相爱是他们唯一的共同点,也是他唯一能做的。 赵无眠从书房出来,却见门口蹲着一个软乎乎的球状物体,眼巴巴地举着爪子看着它,双眼可怜叫声卑微。 “喵~~” 赵无眠疑惑地抱起难得粘人的照夜白,抬头一看,“!?” “邵屿你怎么来了?!” 客厅不大的沙发上,邵屿和江一则一人坐一头。 邵屿在看书,江一则在敲代码,瞎子都能看出紧绷的氛围。 见赵无眠出来,邵屿面无表情:“来看看你是不是还活着。” 江一则合上电脑,走到赵无眠面前,认真打量了下他,“你写完了?” 赵无眠顿了一秒,笑了,“嗯。” “我写得可好了。” 江一则点点头。 他今天心里稍微有点不安,连工作的时候心绪都是乱的。 他善于察言观色,但在情感上不是很细腻的那一类人。 赵无眠今天明显不对劲,他也不清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饿了吗,想吃什么?” 赵无眠手上无意识撸着猫,目光却黏在了江一则身上,似乎在确认他这句话里有几分爱意。 好一会儿,赵无眠可能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撅起了嘴,“唔...我...” “拜托,”邵屿把书一扔,终于忍无可忍地站了起来,“这里还有一个不瞎的活物,你们俩能稍微注意一点吗。” 赵无眠撇撇嘴,“我叫你来了吗?别不是来蹭饭的吧。” 邵屿:“上一次你这么久都没回消息是初三,肠胃炎疼晕过去了。” “另外,白白借我几天。” “......” 十分钟后,邵屿抱着照夜白离开了。 临走前,他难得看了江一则一眼,“赵无眠胃不是太好。 据不完全统计,他从初一开始每年都会犯一次长达一周的胃病,所以必须要有人看着他按时吃饭。” 江一则眉头微微一皱,“你经常犯肠胃炎?” “没,没啊...那次是没注意。” 赵无眠瞪了邵屿一眼,“行了你赶紧滚,好好照顾白白,少了一斤就从你身上割。” “......” 第二天江一则去上班,赵无眠保送考完了无事可干,干脆泡在书房,看看书写写文章。 总归比起卧室和客厅,书房是个更能让他安心的地方。 十二点的时候江一则给他发了条消息,让他把冰箱里的菜热一下吃。 赵无眠这几天心情不好胃口不佳,阳奉阴违,嗯嗯啊啊就打算混过去。 然而事与愿违,可能是因为邵屿的提醒,江一则要求赵无眠把饭菜热好后拍一张,吃完后再拍一张。 赵无眠:“......” 无语中竟又有一丝诡异的感动。 他心情微妙地吃完了午饭,把图片都发给江一则。 江一则应该是很忙,没有及时回复。 赵无眠自己抱着个抱枕,宅在书房的小沙发上眯了一会儿。 他有心事睡不沉,手机一响他就醒了。 周大肥:「分享链接:瓦赫坦戈夫剧院《叶甫盖尼·奥涅金》,舞台上流淌的诗」 周大肥:「下学期奥涅金要来巡演了!!」 赵无眠:“!” 赵无眠瞬间清醒了。 每一个深爱俄国文学的人都难以抵抗普希金的魅力,当初赵无眠和周达非就是在普希金爱好者群里混熟的。 何况还是奥涅金,他从小读到大的奥涅金。 他从只能看懂表面狗血爱情线的年纪就开始读,那会儿他还是个孩子。 而后懵懂无知的少年时期,躁动不安的青春岁月,直至如今道阻且长的文学之路,这个故事是他的美学启蒙,影响着他对爱情友情艺术的追求和向往,他一向会赋予其最深切的爱意与悲伤。 甚至到很久以后,在他孑然一身独自度过的那些年——青春与消亡是永不过时的话题,他不再年轻了,却还是离不开少年时期爱上的东西。 书,专业,当然也包括人。 赵无眠点开链接激动万分,他下意识地在对话框打字:「我要带江一则去看!!」 周达非还在继续轰炸他,赵无眠刚准备点击发送,突然想起周达非和江一则糟糕的关系。 兴奋之情瞬间熄灭下来,赵无眠从昨天开始没有真正停止过的负面情绪又渐渐故态复萌。 他删掉了对话框里的那句话。 江一则连对时玥都能那么不客气,对周达非那就更是可想而知。 于是赵无眠试探着给周达非发了条消息: 「话说,江一则是不是跟你说过什么...不太好的话?」 那边的沸腾顷刻沉寂了。 几分钟后。 赵无眠:「?」 周达非:「...?是本人吗?」 赵无眠:“......”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加的。 槲寄生在西方文化中有多种寓意,例如许愿、幸运、宽容,愿相爱之人白头偕老等。 有传说槲寄生下的亲吻不能拒绝。 64 第64章蛋包饭 半小时后,赵无眠和周达非在楼下星巴克汇合。 周达非开门见山,“你打算跟江一则分手吗。” 赵无眠郁郁的眼睛突然放光:“?!当然不啊!” “你想什么呢?!” 周达非满脸写着“我就知道”四个大字,“那你何必还来问我呢?” 赵无眠弱弱地戳了戳吸管,“要是真的我替他跟你道个歉嘛......他真的跟你说过...很不客气的话吗?” “还行吧,”周达非说,“反正我对他也没客气过。” “......” 赵无眠牵了牵嘴角,眉间一缕化不开的忧愁。 周达非看了他几秒,“江一则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 赵无眠:“?” “他说他能赢过你身边的所有人,不是因为他聪明也不是因为他坏,而是因为你喜欢他。” 周达非说完往沙发上一靠,“话糙理不糙,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下午的星巴克,气氛组全部就位,来来往往喧闹不休。 而人间嘴炮赵无眠这天却沉默了很久。 周达非也不啰嗦,一会儿看手机一会儿看人群,还吃了三个小蛋糕。 他能感觉到赵无眠眼下混乱而不安,一个人呆着会很无助。 他静静地看着赵无眠下意识地傻傻重复着吸吸管的动作,直到把一整杯超大杯的咖啡喝完开始吸空气——天已经渐渐黑了,夏季天黑得晚,但总归还是会黑的。 赵无眠的手机响了,是江一则。 周达非敲敲桌子,“哎。” 赵无眠猛的一下回过神来,“怎么了?” 周达非指指手机,“那谁给你打电话了,估计查岗呢。” 赵无眠看着手机闪烁的指示灯,嘴唇微抖有些犹豫,没有接。 电话自动挂断了。 周达非叹了口气,“我再问你一遍,你想跟他分手吗?” 赵无眠摇了摇头,像蹲在门口耷着耳朵的小狗。 “那就算了。” 周达非说,“做人不能太聪明。 谈恋爱嘛,你喜欢他他喜欢你就行了,别老拿你的道德标准去衡量他——那你迟早被气得切腹自尽。” 赵无眠闭了片刻的眼,像是很疲惫,“我没有要求他什么,可是他,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你也不可能什么都跟他说啊。” 周达非面无表情道,“恋人之间总有些话说不出口的。” “江一则问题很多,我就不一一列举了。 但起码他目前还是很在乎你的。” 周达非吃完最后一口小蛋糕,切中肯綮道,“要我说你就珍惜当下好好谈个刻骨铭心的恋爱,指不定哪天你就想开了不喜欢他了,到那时候你再秋后算账分手呗。” 江一则的电话又打来了。 赵无眠定定地看着手机屏,小声说,“不可能的...我已经...我根本、根本做不到。” 周达非张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赵无眠伸手接通了电话。 他捂着听筒,目光像秋季的阴天里明亮却冰冷的一池过期春水,“喂。” “我出来喝杯咖啡。” “嗯。” “我马上就回去了。” 江一则今天难得按照八小时工作制准时下班,回家却发现赵无眠竟然不在。 那一瞬间他是有点不悦,甚至是生气的。 江一则占有欲极强,从不愿与任何人分享以任何形式赵无眠。 但他潜意识又知道这是终究无法避免的,赵无眠总会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这让江一则感到焦虑、不安。 赵无眠接完电话很快就回来了。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啊,不加班了?” 室外很热,赵无眠赶着回来身上还冒着热气,唇尖上有一层薄薄的汗。 江一则抱着赵无眠亲了一口,“回来盯着你吃饭。 今天我给你做咖喱蛋包饭好不好?” 赵无眠点点头,“嗯。” 江一则却仍旧抱着他,不动,也不说话。 感觉到江一则认真打量的目光,赵无眠调动脸部肌肉摆出一个标志性的微笑,“我下午咖啡喝多了,有点儿饱,少做一点吧。” “咖啡喝多了?”江一则挑了下眉,“我还以为你不喜欢蛋包饭呢。” “没有啊一则哥哥。” 赵无眠说着,伸手环住江一则的腰,靠在他肩上蹭了蹭。 江一则在厨房准备蛋包饭,赵无眠的厨艺连打杂都算添乱,只能在一旁默默看着。 江一则做任何事情都神情淡定节奏均匀却又效率奇高,赵无眠看着看着,突然生平第一次产生了无力感。 江一则太厉害了。 这种厉害包括但不仅限于智商、情商、自制力、心理素质等等。 江一则是无往不胜的,不管是学习、工作还是情感。 赵无眠觉得自己完全被他看透,江一则知道自己喜欢他,所以能无所顾忌地按照自己的方式为人处事,不管是伪装还是不伪装。 “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道理又最强悍的保护伞,不论是喜欢的人、事还是行业。 而梦想、爱情都是最不值钱最无用的东西,却也是最珍贵最蛊惑人心的东西——这玩意儿聪明人白送都不要,痴傻人却为它虚掷一切。 赵无眠觉得自己是后一类人,而江一则是前一类人。 江一则应该是喜欢他的,甚至可能很喜欢他。 只是这种喜欢尽管存在却也不会对江一则本人构成任何本质影响,他还是该干嘛干嘛。 而赵无眠——就像他一开始说的,他不对江一则抱有任何期望,只希望这种喜欢持续下去。 他对江一则没有任何办法。 而他这些天的难过却完全不止于此。 另一件让他感到沮丧的事,是他人性里的软弱和畏惧经过了二十年终于展现了出来。 赵无眠不得不自我认知到,他其实根本不真正具备应对负面情绪和不美好事物的能力。 他的勇敢、天真、善良、乐观、理性等等,都是空中楼阁是空谈虚无的理想主义,所有这一切都来源于他不曾直面世界的阴暗,他没有真正经历过失去或得不到的恐惧和折磨。 这让一直被鼓励着长大、从来都很自信甚至自恋的赵无眠十分低落,他从生下来就没有这样被打击过。 从他出生起,这个世界的美好都向他奔来,是他自己在那个话剧落幕的夜晚选择了拥抱深渊。 江一则做好了蛋包饭,又拿出番茄酱在上面画了一个爱心。 “我也是第一次画这种东西,可能不太好看。” 赵无眠有点出神。 江一则停下手中的番茄酱,“怎么了?” 这瞬间赵无眠有种要开口的冲动。 可他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江一则说。 说你为什么要针对时玥? 还是说你为什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赵无眠向来利索的嘴皮子卡壳了。 他深吸口气,“我,” 客厅茶几上江一则的手机响了。 厨房里半生不熟的气氛戛然而止。 江一则:“你帮我接一下,我手上有东西不方便。” “喔...” 赵无眠拿过手机,接通,举着放在江一则耳边。 “喂。” 电话那头叽里咕噜一长串,语速飞快。 赵无眠从漏音里听不清内容,只感觉对方挺急的。 估计是江一则的同事。 江一则皱了皱眉,像是在思索,“好。 我现在过来。” 电话挂断后,赵无眠举着手机有些无措。 人的心理承受能力是有一个限度的,负面的心理基调会让人在某个瞬间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情极度失落。 “我们组的项目出了点小意外,我现在得回公司加班。” 江一则迅速画完了蛋包饭上的爱心,因为急切加不熟练,最后收笔之处有些不自然,过多堆砌的番茄酱像是要滴下来。 “你自己好好吃饭,”江一则简单收拾了下厨具,“晚上早点睡。” 赵无眠抿抿嘴,“你又要很晚才回来吗...” “我也不清楚,”江一则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他,“得看具体情况了。” 赵无眠没说什么。 没有抱怨,但也没有抚慰。 这并不是太符合他的性格。 赵无眠豁达开朗善解人意,沉默已经代表了他极为反常的心理抗拒了。 江一则其实能感觉到赵无眠这段时间的状态发生了变化。 他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但这种变数和未知让他感到不安——他想过他们之间会出问题,但他没想到这么快。 他想过解决,所以他今天特地早了一点下班。 或许等到暑期实习结束,他能够多点时间跟赵无眠单独相处。 可赵无眠的爱是竭尽全力,江一则的爱却是不作牺牲的精打细算,还最好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刚好够把他留在自己身边。 厨房里尴尬地沉默了几分钟。 赵无眠尽量语气平常,“那你去吧,尽量早点回来。” “嗯。” 江一则捧着赵无眠的脸亲了一口,“别难过。 今天多给你一个吻,这个不算。” 赵无眠勉强挤出一个不会露馅的微笑,“好。” 江一则走后,赵无眠对着那碗蛋包饭坐了很久。 他倒不是赌气,他是真的发自内心的疲惫、不想动。 好像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兴趣,生命失去了动能一样。 上学期他肠胃炎住院,江一则也是为了第二天的项目,把他一个人丢在了医院。 这并不是个很好的回忆,但赵无眠却莫名怀念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虽然也不想懂事,却仍对爱和未来抱有无限的热忱与希望,仿佛什么艰难险阻他都能想办法克服。 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力气了。 江一则这天晚上没有回来,他开始经历这个行业的通宵和打地铺。 赵无眠这天晚上没有睡好,他开始失眠。 作者有话说: 眠眠也是会成长的。 65 第65章粥 在连续忙了好几天之后,江一则获得了两天完整的假期。 第一天他陪赵无眠出去打卡了一家新开的餐厅,还逛了一个展;第二天——确切说是从第一天晚上回家开始,他和赵无眠在这个屋子里的各个地方肢体相缠,在零距离和负距离之间来回徘徊。 中途邵屿把照夜白送了回来,那会儿正处在中场休息,赵无眠累了趴在江一则怀里浅浅地睡着。 有人敲门,江一则把衣服套好,从猫眼里看见是抱着猫的邵屿。 开门后,邵屿见是江一则开的门,眉头皱了下,“赵无眠呢?” “他累了,在补觉。” 江一则杵在门框上说。 邵屿的眉毛顿时皱得更紧了。 江一则把照夜白抱过来,“今天真的不方便,下次请你来吃饭。” “……” 邵屿走后,江一则给照夜白倒好了猫粮,看着它像衣锦还乡般迈着豪迈的步伐四处巡视。 这个家里又多了几分鲜活气。 赵无眠还没醒,江一则一个人在客厅里杵了几秒,从沙发上的电脑包里取出了一张纸。 周立群给他出国交流的报名表格。 江一则对着表看了片刻,轻手轻脚走到卧室的门口,里面赵无眠正自己抱着被子睡得很可爱。 空调发出呜呜的声音,江一则罕见地犹豫了。 江一则对去外国体验生活毫无兴趣,出国交流和暑研对他唯一的意义就是利好申请美研。 这的确是他原本的计划,他也没刻意想过要更改,只是路到脚下却有些舍不得迈出去了。 江一则在卧室门口站了一会儿,把表格又好好收回了电脑包里,没填也没扔。 赵无眠依旧没醒,江一则不舍得吵醒他,索性从床头拿了手机到客厅,打算集中处理下堆积信息。 江一则昨晚关机了。 因为昨天他和赵无眠刚从浴室出来他的手机就响了,还没来得及接通,赵无眠就眼巴巴地看着他。 电话看显示是个坐标直布罗陀海峡的骚扰电话。 江一则想了想,直接关机怼到赵无眠面前,“这下放心了吧。” 当时赵无眠没有说话,只是在江一则怀里蹭了蹭。 开机后,江一则浏览了下积攒的信息。 微信没有太重要的,他把其中涉及正事的都回复了;未接来电倒是有几个,全部来自江海潮。 江一则突然觉得心里有点堵。 卧室里发出点儿声音,赵无眠好像醒了。 江一则回去一看,却发现是找不清自己定位的照夜白试图爬上床。 江一则这段时间对付猫多了不少经验。 他拎着照夜白的脖子把它抱到了猫窝里,教育道,“这才是你的床,不要鸠占鹊巢。” “……” 喵。 安置完照夜白,江一则自己拿着手机靠到了赵无眠旁边。 他们枕着同一个枕头,赵无眠似乎在梦中感应到了什么,往江一则身边靠了靠。 赵无眠睫毛不自觉闪了闪,江一则顿时呼吸都轻了几分。 说句矫情得不符合人设的话,江一则好想留住这个瞬间。 江一则屏住呼吸,凑到赵无眠面前,正要偷偷亲他。 手机响了。 “……” 那一瞬间江一则真的有种要把这手机砸了的冲动。 他往屏幕上一看,又是江海潮。 江一则不想说话。 他一口气深吸了好几秒,爬起来跑到客厅,拿出毕生的耐心接通电话,“喂,有什么事儿吗。” 但江海潮并没有对得起江一则的耐心。 他在电话那头一句正经事没有,全是些早说过八百遍的废话。 而且还逻辑诡异言语混乱,绕来绕去就一个中心思想:想见江一则一面。 最好还能去看看他现在住的地方。 江一则觉得江海潮这人就特么离谱。 越来越离谱。 跟个狗皮膏药似的。 他彻底忍无可忍,“我上次说得很清楚了,麻烦你没有要紧事不要老来打扰我。” 说完他也不等江海潮回复,直接挂断拉黑。 江一则曾经数次拉黑江海潮的手机号码,又在对方锲而不舍地各种骚扰下把他放了出来。 但他一直没有拉黑过江海潮的微信,主要是考虑到对方给过抚养费,而他日后也要还以赡养费,有个微信联系能方便一点。 眼下,江一则敛眉想了一秒。 而后他快刀斩乱麻地把江海潮的微信也拉黑了。 重新回到卧室时,赵无眠似乎休息好了,哼哼着伸了个懒腰,四肢连带着腰线不自觉地妖娆了起来。 江一则把手机一扔,靠过去,“醒了?” 自年少起至成熟后,赵无眠和江一则的关系像K线图一样跌宕起伏若干次。 但只要他们呆在一个屋檐下,不论床下关系是何状态,床上都是异常和谐的——无论是频率还是质量。 归根结底,两个人都比较主动。 赵无眠右手不老实地在江一则的腹肌上来回摩挲。 他那双桃花眼在睁开和闭上间反复横跳若干次,最后落在一个半睁不闭欲拒还迎的慵懒状态,“嗯?” 短暂的两天假期结束后,江一则又恢复了繁忙的工作。 可赵无眠却并没有如他期望的那样,回归以往的天真无邪。 两天的朝夕相处是很甜蜜,但无异于扬汤止沸。 无论江一则是否意识到,他们的关系都的确出现了一些根本上的变化。 赵无眠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他变得安静,有时候甚至会有几分疏离;从前他总是笑着的,现在坐在那里却像个深山孤月下林中走出的冷美人。 但有时候他又会很乖巧很黏人——在床上倒是多了几分野性,他比从前更喜欢拥抱喜欢亲吻喜欢一切肢体接触,似乎身体距离的缩短能够短暂弥合心理创伤一样。 而江一则却再度忙到飞起。 他所在的组赶着8月底结束这个项目,他也需要在简历上添这精彩的一笔。 八月的最后一周,江一则在加班熬夜两个月后,参与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第一个值得称道的项目,他的知识和能力终于第一次以一个让他比较满意的比例兑换成了金钱——尽管,这还远不能让他满足。 而在赵无眠的心中,这场一开始始于无限期待的假期,却在几经浮沉后最终落成了一季漫长、绝望而似乎没有尽头的炎热盛夏。 “也许假期结束就好了吧,”赵无眠有时候这样想,“开学了我们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就像上学期那样。” 时间一天天过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猛的一下来到了大学的最后一年,让一直觉得自己还是个小宝宝的赵无眠有点不适应。 一眨眼,鲜活水嫩的生命就变成了腊肉。 可今天仍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精神状态最为积极活跃的一天,他第一次想去相信新年新气象的说法。 “你今天去学校吗?”开学第一天的早上,江一则照例吻了下赵无眠。 “去啊,”赵无眠说,“中午话剧社还摆摊儿呢。” “你今天白天满课吧?” 江一则面无表情点点头。 “那我就不找你自习了。” 一周只有三节课的赵无眠伸了个懒腰,“你还愣着干嘛?赶紧去上课啊。 学长我已经度过了地狱般的大三,来到大四享清福了。” “......” “行吧,”江一则感觉气不太顺,“学长你别睡过头,记得吃早餐。” 江一则走后,赵无眠微扬的唇角不自觉地平了下来。 今天赵无眠没有课,但要做的事情还是有几件的。 赵无眠尽管不找工作不考研,毕业论文还是得写的。 都开学了,当务之急是要联系好指导老师。 赵无眠从床上坐起来,拿手机编辑了封邮件发给了中文系一位姓马的教授。 这位教授赵无眠印象深刻,赵无眠年少无知时曾经在课堂上就专业问题跟他争得不相上下,丝毫不考虑给老师留面子。 而这位马教授明知赵无眠是错的却也没当众让他下不来台,只说课后再议。 赵无眠那时傻叉一个无知者无畏,课后信心满满去找马教授理论,却被人家有如太平洋般渊博得深不见底的专业素养教了做人。 赵无眠十分赧然,道了很久的歉。 马教授却笑着喝了口茶,对他不畏权威勇于求真的态度十分赞赏,只说以后不要在课堂上过于钻牛角尖,会耽误其他同学的上课进度。 综上,马教授是一位学术素养和个人道德都挑不出毛病的人,赵无眠觉得他指导自己毕业论文毫无问题。 邮件发过去后二十分钟,马教授就回复了。 言简意赅:“可。 详情可在我答疑时间来办公室详谈。” 赵无眠被马教授极高的效率惊呆了。 他猝不及防。 叶甫盖尼奥涅金今天早上会开票,所以赵无眠原本打算上午呆在家抢前排票,快到中午再晃去学校的。 结果马教授这么积极他也不好拖拖拉拉,看看开票时间掐指一算,倒也不是来不及。 于是赵无眠回复说自己将于今天上午3、4节课去拜访。 回复完马教授的消息,赵无眠双眼放空在床上躺了几分钟,然后爬了起来。 客厅里,照夜白已经精神抖擞地开始了晨练,还招呼他跟自己一起。 “早啊白白,”赵无眠路过客厅去洗手间,“人要是能像猫一样无忧无虑又简单快乐就好了。” 洗漱完毕,赵无眠端着早餐坐到了茶几前,手机平板都摆好,等着开票。 饭算个什么东西,哪里有票好吃。 奥涅金并不算是个非常热的剧目,但前排还中间的位置毕竟少得要命,赵无眠凭借手速与开着机器的黄牛搏斗,终于成功捞到两张平安夜晚上的好票。 他想带江一则去看这个故事,带他走进自己的世界。 抢票结束,赵无眠第一时间与他的友军周达非分享了快乐。 周大肥:「……」 周大肥:「既然今天这么快乐,中午摆摊儿就早点来。 」 照无眠:「……」 照无眠:「话说你票买了吗。 」 周大肥:「我跟您可不一样~」 周大肥:「我单身狗一条就不在平安夜这种日子出门当靶子了↖(^ω^)↗」 照无眠:「……」 照无眠:「别的日子你也得买票啊!」 周大肥:「我暂时不确定那会儿有没有空,有空的话我再上二手平台收,肯定有临时有事去不了的」 周大肥:「毕竟我一条单身狗对座位的要求不高,80一张的位置我也坐得很快乐。 」 照无眠:「……」 跟周达非分享(炫耀)完快乐,赵无眠的目光又被迫落到了面前这碗凉了的粥上。 赵无眠把粥加热了,又放到半温,来回折腾到不得不出门去见马教授的时候,他终于不得不接受“自己不是太想吃”的残忍事实。 其实他最近胃口一直很差劲,早中晚都没有食欲,吃饭很难受,不吃更难受。 这种显然由情绪导致的问题并没有被开学或者奥涅金拯救,赵无眠味同嚼蜡地吃了几口。 然后就感觉自己饱了。 他的精神气像二手摩托手打火一样,哼哧哼哧响了半天最终还是悠悠灭去。 赵无眠心里有点害怕,他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是病了。 和剩下的热粥面对面三分钟后,赵无眠还是缓缓举起了勺子,像安慰自己开学了就会一切都好一样假装很自然地吃完了一碗粥。 66 第66章抑郁 美好新学期的第一天,上午第一节课,迎接广大金融系学子的依旧是镇院之宝周立群教授。 和要做的Pre。 都怪赵无眠过分美丽,江一则今天早上稍稍迟了点。 他踩着铃声进教室的时候,周立群已经端着他标志性的大茶杯站在讲台上了。 周立群这学期给他们上的课是证券投资组合,给分之低全校闻名,堪称出国党的死敌保送党的克星。 所以教室里静得落针可闻,没人敢在他面前造次。 周立群腰杆笔直眼神锋利,面容十分严肃,看见江一则进来微一皱眉。 他清了下嗓子,指指江一则,“迟到了?那就你第一个来做Pre。” 江一则:“......” 其他学生深呼一口气。 虽然早死晚死都得死,但世界美妙,多活一秒也挺好。 两节课过去,下课铃再次响起时,周立群终于准备下课了。 “今天就到这儿,还没做Pre的下周再做。” 他语气仍很严厉,“但也不要高兴得太早。 如果下周做Pre的同学还出现了我今天点出过的问题,那你再下节课就不用来了,直接下学期重修吧。” “......” “不要觉得我无情。” 台下一片死寂中,周立群缓缓喝了一口凉茶,“以后你们工作了就会知道,有些错误犯一次就能毁了你的职业生涯。 比如,一个基金经理十年前的失误带出的最大回撤率会让十年后的投资者都不会选择他。 这还是理想状况,在现实中这种基金经理根本不可能撑十年的。” “你们都大三了,这种话可能也不该说了。 但我还是要说一遍,考上A大经院金融系绝不代表你们以后的人生一帆风顺,只是让你们拥有了一个更前途无量但也更残酷的世界的入场券——除非你们希望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就是你们的人生高光时刻了,不然就给我打起高三那种精神,好好努力。” 台下的死寂中又多了几分凝重。 “迟到的那个跟我出来,”周立群说,“其他同学下课。” 江一则深吸了口气,连忙走了出去。 “周教授,不好意思,我今天早上迟到了。” “上课偶尔迟次到没什么,”周立群看了他一眼,“可你以后跟人争项目跟人谈判,那真的是一秒钟都不能迟啊。” “你是个很有天赋的人,更重要的是你心智过人,特别拎得清,不是一般你这个年纪的学生能比的。” 周立群说,“你要珍惜。” 江一则点点头,“谢谢周教授。” 周立群:“我让你去Berkeley交流的事情你想的怎么样了?” “我...”江一则的决心是在这一刻下的,“我决定去了,申请表我还差点儿信息,今天之内会交上。” “行,”周立群点点头,“你直接交给我的助教吧,后续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 周立群说完就要走,江一则有些犹豫地开口了,“周教授,我可以只去交流不做暑研吗?” 周立群有些讶异,“什么?你这简直就是买椟还珠。” 江一则解释道,“我是觉得整个暑假都在国外会没有办法做国内实习,我目前还没有金融相关的实习。” 周立群想了想,“实习你可以这学期做。 如果现在来不及找了,我帮你内推几个,以你的条件应该不成问题。” 赵无眠九十点钟才晃到了学校。 他熟门熟路,直奔马教授的办公室。 其实他今天事儿还真不少,上午要拜访马教授,中午除了要组织话剧社招新,还要替江一则向时玥道个歉——当面的那种,顺便把完成版的演讲稿给她。 保送考试那天,赵无眠从考场出来收到时玥的一条消息,说自己有事先走了,以后再联系。 然后就没有以后了。 赵无眠那会儿就觉得需要讲清楚然后道歉,只是对这事他多少有点说不清的抵触心理,就拖延到了现在。 尽管时玥现在应该已经妥善准备好了她关于竞选的一切,赵无眠觉得自己还是有必要完成当初答应人家的事——有始有终,还能聊表歉意。 其实赵无眠现在并没有太多心力管这些事了,只是正如他曾说过的那样:过往的经历会改变人的性格,但不应改变人的品格。 答应别人的事情就要做到,对不起别人的事情要主动道歉。 马教授热爱通风,办公室的门窗常年开着。 赵无眠进去的时候,他正戴着老花镜在翻一本上世纪出版的古书。 “小赵来了啊。” 马教授看到他很热情,摘下老花镜,“你是怎么想到请我指导你的毕业论文的?” 赵无眠刚想一通彩虹屁吹上去,就听马教授道:“我对你的这种选择大加赞赏。” 赵无眠:“......” “论文开题有大致的想法吗?”马教授开了句玩笑就不逗他了,“说来听听?” 赵无眠诚恳道,“我打算写鲁迅先生相关的。” 马教授悠悠点点头,“行啊,你硕士也准备研究这个方向?” 赵无眠一笑,“这保送结果还没出来呢,还不知道有没有学上。” “你肯定没问题的。” 马教授说,“GPA第一,保送面试也面得很好,都可以提前找导师套磁了。” 聊起专业相关的事,赵无眠一向专注而精力充沛。 他跟马教授聊了二十来分钟,非常投机。 马教授:“小赵啊,我是很欢迎你来我手下读硕甚至以后读博的,你是个学文学的料子,适合搞研究。” 赵无眠倒是还没想过这么遥远的事,他大部分时候都活在当下。 更何况,最近江一则还占据了他绝大部分的精力。 “谢谢马教授,”赵无眠深鞠一躬,“等保送结果出来,我会认真考虑的。” 赵无眠聊完打算离开时,却见门外的走廊上站着俩人。 其中一个看模样像学生,另一个拎着个水壶在浇花,正是前些天见过的周立群。 周立群边浇花边交代自己的助教,“我们院下学期去伯克利交流的名额我推荐了江一则,他说他今天会把申请表发给你。 你以前也去过,多带带他。” 助教认真点点头,“好的老师。” 马教授见赵无眠站在原地不动,以为他有点好奇,便解释道,“那是经院的周教授,常年养花养不活,现在开始走广播种路线了。 这不,花盆都从他办公室门口摆到我办公室门口了......” 时玥今天早上下了证券投资组合课,意外地收到了赵无眠发来的消息,说有事找她聊聊。 时玥和赵无眠的生命交叉点有且只有两个:竞选,江一则。 时玥觉得这俩都没啥好谈的了。 赵无眠挺好一人,就是眼瞎,居然看上江一则。 但想了想,时玥还是决定问问清楚,万一赵无眠真有事儿需要她帮忙呢? 中午下课,时玥按跟赵无眠说好的,找去了话剧社的摊位。 招新还没开始,大家都还在布置。 赵无眠见时玥来了,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啊让你跑一趟,本来应该我去找你的。” 时玥:“没关系,你找我什么事儿啊?” “就是...”赵无眠深吸好几口气才开出了这个口,“我保送考试那天,江一则在教室里跟你说的话,我替他向你道歉。” 时玥十分惊讶:“你...” “我当时正好在门外,就听到了。” 赵无眠说,“本来早就应该跟你道歉的,但是我自己也......” “没事没事,反正我也骂回去了。” 时玥连忙摆摆手,“你...你们俩现在还好吧。” 赵无眠沉默片刻,“嗯。” “那......”时玥感觉不太对,但又不好问。 “对了,”赵无眠拿出一叠纸递给她,“演讲稿我又帮你改了一次,加了几段话,你可以酌情考虑使用。” 时玥走后,赵无眠坐在椅子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周围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吵,而他浑然不觉。 他跟江一则还好吗? 这简直就是个笑话。 招新开始了。 赵无眠作为台柱子任务艰巨,他像上个学期一样向围观群众做介绍、组织填表登记。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他有心事,对面也不再是经院的学生会,赵无眠走流程介绍完毕就坐下来不想动了。 他真不太笑得出来。 他连话都不想说。 两大台柱子其中之一成为了摆设,另一个就得扛起大梁。 赵无眠觉得周达非这点还是比自己强的,心情不影响干活儿。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收摊的时候周达非问,“几天不见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赵无眠边收易拉宝边说,“嗯?没事儿啊。” “怎么可能没事儿?”周达非撇撇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这个鬼一样的状态。” “你自己说说,你多长时间没进中文系的图书馆了?多长时间没好好写点东西了?” 赵无眠沉默片刻,把易拉宝收好,“我可能有点儿抑郁。” 周达非似乎也不意外,“因为江一则?” “乍一看是的。” 九月的伊始,北京的风路过赵无眠正在流逝的青春。 他靠在路边的木桌上,有些许的失神,“但仔细想想……好像也不完全是。” 作者有话说: 就…这章其实是明天的但我设置定时发布再次手抖直接发布了……所以明天应该就不更了… 第67章文章憎命达 场面安静下来,有一丝诡异的沧桑感。 “嗨!”周达非见赵无眠神色郁郁,活跃气氛道,“你吧,就是活得太顺了。 二十多了还天真善良得像个幼儿园小朋友。” 幼儿园小朋友赵无眠:“……” “文章憎命达,”周达非拍拍赵无眠的肩,“还年轻的时候经历点儿波折可能也是好事儿。” 赵无眠有些困惑,“我以前觉得我挺成熟的呢。” 周达非深吸一口气:“你成熟个头!” “你身上自带着一种只存在于理论假设中的完美环境下才能诞生的理想主义光环。” “就不要说跟江一则这种段位的比了,就你那情商负值的堂弟都比你成熟,一看就是经过事儿的。” “是吗……”赵无眠下意识的喃喃道。 “你说什么?”周达非没听清。 “没什么,”赵无眠回过神来,“对了,你之前在青海跟我讲的那个故事,还有后续吗?” 周达非有些奇怪,“你怎么好好问这个。” “我也不知道…”赵无眠说,“就是突然很好奇。 有后续吗?还是完全是你随口诌来唬我的?” “后续?有啊。” 周达非似乎感到了一丝好笑,“后续就是我出生了。” 早上离开家后,江一则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收到赵无眠的消息,中午赵无眠也没来找他吃饭。 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后,江一则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头的赵无眠声音有点闷,说自己困了,中午摆完摊就回去睡了一觉。 江一则微微皱眉,“你午饭吃了吗。” 赵无眠右手握拳抵住隐隐作痛的胃,“吃了。” 江一则感觉到了赵无眠的停顿,“吃的什么?” 赵无眠下意识,“蛋包饭。” “你给我打电话就是说这个?”赵无眠问。 “不是,”江一则叹了口气,“我今天晚上可能要呆在图书馆,你...你自己好好吃饭。” “实在不想自己煮面就去,” 赵无眠:“我来学校找你吧。” “正好我也要写论文了。” 江一则赶在赵无眠来之前交了那张申请表。 他现在真正头疼的是要怎么跟赵无眠说这件事。 交流本身没什么,但六七个月的异地想想就可怕。 更何况,万一赵无眠由此问到他未来的人生规划呢?江一则对此十分抗拒。 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会分开更长的时间。 这些时间江一则可以撑过去——就像过去五年一样,但赵无眠可以吗。 赵无眠和江一则在食堂吃完饭,就散步去了经院的通宵自习室。 上个暑假的开始,在他们去青海之前,赵无眠和江一则也常常饭后在A大校园里闲逛散步。 也不过才两个月。 “今天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吗?”赵无眠问。 江一则有点茫然,“没有啊。” “我今天早上去找了我们系的马教授,”赵无眠像小孩子一样边踢石子边走路,“他答应指导我的毕业论文了。 如果我顺利保送,可能会在他手下读研。” “我去找他的时候还看见了你们院的那个周教授,他在浇花。” 赵无眠今天下午想了很久。 他的理智终于让他不得不承认他跟江一则的关系已经出现裂缝,在向岌岌可危逼近。 如果说之前的一些事还可以归因于性格差异,那么江一则要去交流并且不告诉他就实在找不到合适借口了。 赵无眠做好了准备去接受江一则的所有缺点和不完美,但一段没有爱和未来的关系丘比特也救不了。 江一则不知道有没有领会到赵无眠的暗示。 但他依旧按照他惯常的方式粉饰太平,“我今天早上踩着铃声进教室,被周立群第一个叫起来做Pre,算有趣的事吗?” “......” “保送结果哪天出来?”江一则问。 “就几天了吧,”赵无眠已经没有任何波动,“反正不管早晚,都是那么个结果。” 在这个内卷的时代,A大经院堪称卷中圣地。 高薪、地位、权势似乎触手可及——在他们的同辈中一定会有人得到;却又十分遥远,行差踏错一步便接近前功尽弃。 平常心在这里是个稀缺物品,起码江一则是绝对没有的。 江一则从有记忆开始就比同龄人更加努力,睡更少的觉做更多的题;而当他意识到自己比绝大多数人更聪明后——这种认知驱使着他像个神经质一样加倍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周立群在课上的话点醒了他,满足是个很可怕的东西,它会让一个人慢慢地被自己剥夺了天赋、能力,最终沦为平庸。 一旁的赵无眠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这半个月来精神状态一直不好,夜里失眠白天困倦。 今天下午他也只小睡了一会儿,睡眠很浅,很快就醒了,也不解乏。 江一则却并不知道这些。 他只觉得这一刻的赵无眠很美好,像上一次一样,他想留住这个瞬间。 看着看着,江一则突然想到赵无眠现在的相册背景,周达非拍的那个。 江一则并不怎么拍照,没拍过别人,自己也不会去拍照。 他从没觉得照片对他能有什么意义。 但人是会变的。 这一刻江一则脑海里的想法是:我和赵无眠好像都没有一张两个人专门的合影。 从来都没有。 当我孤身漂洋过海时,好像都没有什么能够证明我们曾经在一起过。 三秒后,江一则给手机调成了静音。 他挪得离赵无眠更近了些,左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侧,右手按下了手机拍照键。 一个咔嚓无声地落在了他们二十出头的仲夏里。 保送出结果那天,赵无眠是被电话叫醒的。 他前一天晚上睡不着觉,干脆呆在书房里写开题报告,写烦了就摸鱼,一直到四五点才睡。 那会儿离江一则起床都没多久了。 第二天一早,江一则去上课。 赵无眠在黎明时分终于睡了会儿,八九点才被喋喋不休的电话铃声吵醒。 一接通,竟然是外公。 “眠眠啊!恭喜你啊!” 赵无眠半梦半醒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我们听小屿说了,你保研保上啦!”电话那头外公很兴奋,“马上你就是个研究生了!要开启新一段的学习了!你......” 赵无眠依旧很懵逼,“你说什么?” “嗯?”外公也很奇怪,“今天早上你们学校公示了保研名单啊!你还不知道吗?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 “......” 三分钟后,赵无眠搞清楚了情况。 A大中文系今天早上公布了保研名单,具备专业导演般信息获取能力的周达非第一时间转发,被邵屿看见了。 然后邵屿动动手指,把微信推送转发进了家族群里。 眼下赵无眠的微信已经快要爆掉了,都是各路人马的恭喜。 其实保研在A大不算太难的事儿,对他赵无眠就更是手到擒来顺理成章,只是在爱他关心他的人眼里,屁大点儿的成就都值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 就好像他幼儿园诗歌朗诵比赛上拿个小红花回家他外婆都能把他夸得跟文曲星下凡一样。 保研本身带给赵无眠的快乐就那样,但亲朋好友的关怀让赵无眠心里暖暖的,尤其是他最近情绪一直深陷在一个死结里——不知道自己跟江一则的关系会怎么发展,又没有勇气去打破现状。 他有时候甚至希望江一则能表现得反常一点,这样他或许能有个契机开口发问。 然而,江一则始终如常,不知道是根本没觉得有什么还是心理素质实在过硬,他一直表现得非常正常——正常到有些不正常,正常到令人心寒。 这天江一则是中午下课才知道了保送出结果的事儿。 他给赵无眠打电话,问他要不要晚上出去吃一顿庆祝一下。 尽管在赵无眠眼中江一则十分淡定,但江一则心里始终是隐隐恐慌的。 交流是个不可能瞒多久的事儿,出国读研也一样。 这一刀早晚会落下,只是不知在何时。 江一则潜意识里希望能拖多久是多久,希望能在最后一刀落下前把赵无眠彻底拴住——这样他预见过的分别就可能不会发生。 他甚至嫌订做戒指那家工期太长,现在算算日子他只能趁赵无眠生日的时候再送了。 赵无眠的生日江一则很早就知道,都不需要他刻意打听。 赵无眠每年从生日前半个月就开始在票圈Po各路人马送给他的生日礼物,一直Po到生日当天——不管送的啥,只要他收了,都值得他一条单独的票圈。 于是乎只要你有赵无眠的微信,就能知道他的生日,还不用担心遗忘,因为他自己会用一条条的票圈“提醒”你的。 约好晚饭后,江一则下了课出来,打算去找赵无眠。 却在经院大楼的门口看见了一个不可思议的人:江海潮。 68 第68章要你命(二合一) 赵无眠接到江一则说临时有事不能来吃晚饭的电话,反应也不是太大。 因为他本来也没有特别期待这顿饭。 好歹也相处了这么久,赵无眠已经很清楚江一则的行事作风:没事的时候对你好得不得了,但什么都影响不了他自己的人生规划。 赵无眠今天早上起得迟随便啃了几口面包,中午压根儿没吃饭,晚上他打算去食堂下一碗面。 结果在面条的窗口偶遇了周达非。 周达非有些疑惑:“?” 赵无眠对周达非的疑惑十分疑惑:“?” 周达非打量了他一圈,“你这种寝室卫生评比拿了第一都要摆几桌的人今天成功保送居然不去庆祝一下?” “……” 半小时后,赵无眠被周达非生拉硬拽到一家据说今天开业的酒吧。 之所以要用“据说”,是因为这酒吧光看门头就铁定是个半成品——连名字都没有,只敷敷衍衍地写了酒吧俩字。 赵无眠:“......” 他本来就不太想来,转身就想走,“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周达非一把拉住他,“不行!来都来了不喝几瓶怎么能走!” “你干嘛非得今天泡吧啊,”赵无眠面无表情,“而且还是这么个...像黑店的地方。” 周达非左右看看,小声说,“其实这家酒吧是许风焱一个演员朋友开的,我在他朋友圈看见的。 这两天开业估计会有些业内人士来,我就打算撞撞运气。” “都大四了,你这个保研党肯定不懂我们这些为工作奔波之人的苦楚。” 赵无眠的丧气满满没有改变他的品格。 他思量一秒,走进了这家黑店酒吧。 周达非松了口气。 黑店酒吧里面跟外面的风格也差不多。 残缺不全的装修顶着“极简风”的噱头,总感觉不是老实人该去的地方。 人也不是很多。 周达非点了两杯鸡尾酒,跟赵无眠坐在吧台,没过一会儿许风焱来了。 “稀客啊。” 看见赵无眠,许风焱颇有几分惊讶,“从没见过你来酒吧。” 赵无眠牵牵嘴角礼貌地笑了。 想想又打了个招呼,“这你朋友开的?” “对,”许风焱在他俩身边坐下,“叫梁谓。 不知道你们听没听说过,也是个演员。” 他说着向酒吧深处一群人招了招手,其中一个个子很高的人叼着根烟冲他们点了点头。 远远看上去脸小肩宽腿特长,不能说他长得不好,但乍一看就是不像个人。 像衣服架子。 周达非似乎知道这个人,跟许风焱聊了起来。 赵无眠现在对万事万物都提不起几分兴趣,并且对自己今晚的定位就是背景板,大部分时候都是周达非和许风焱在说话,赵无眠在一旁发呆。 许风焱注意到了赵无眠的异样,但很知趣地没有问。 “对了,”许风焱说,“上次我跟你讲的那个青年导演培训班,你报名了吗?” 周达非略微一滞,“啊...报名了。” 许风焱点点头,“会有业内大佬去的。 万一周导您混出头了,将来别忘了提携小弟我。” “......” 许风焱聊了一会儿就走了,要招呼的朋友很多。 他走后,赵无眠看了周达非一眼:“今晚来撞运气?” 周达非被戳穿也不装了,“我这不是看你太闷好心拖你出来散散心嘛!” 赵无眠:“谢谢你。 但是我其实不需要。” 周达非沉默片刻:“又跟江一则吵架了?” 赵无眠冷笑一声,“我俩但凡能吵得起来,也不至于落到这个地步了。” “也是。” 周达非像是思索片刻,“话说你有没有想过...就是思想层面的…你有没有想过跟他分手啊?” 赵无眠盯着鸡尾酒出神,半晌才说,“想过。” 江一则今天看到江海潮第一瞬间的反应是不耐烦。 可能是江海潮和江一则一样善于伪装,又可能是江海潮对着这个儿子多少觉得愧疚心虚。 在江一则面前,江海潮始终表现的是弱势的。 但今天的他,有点不同。 下课时分,经院门口人不少。 江一则完全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家事和江海潮的存在。 他走过去压低声音,“你来干什么。” 江海潮却不像从前那般客气,“你现在有空吗,我来跟你谈谈赵无眠的事。” 江一则瞬间呼吸一窒,眼睛不自觉地睁大、放出掩饰不住的寒光。 江海潮捕捉到了他的反应和危险的气息,“怎么样,你现在有空吗。” 江海潮和江一则又一起坐进了A大门口的那家茶馆。 只不过这次先开口的是江一则。 “我就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了,想知道总有办法知道。” 江一则说,“直接点儿,你想干嘛。” “我很震惊,”江海潮身体前倾,“我非常震惊。 一则,我没想到你这么蠢。” 江一则面容冷酷淡定,“这是我的事,跟你没有关系。” 江海潮却压根儿没有接他的话茬,“同性恋的确不是病,但它可以让你过去二十年的努力全部付之东流!你会被歧视被排挤被打压,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我们普通人根本没有能力跟整个社会的固有思维抗衡。 那个赵无眠,”江海潮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江一则掀了下眼皮,眸光一闪。 江海潮:“实不相瞒我调查过他,他的资料一点也不难查。” “你知道他出身一个怎样的家庭吗?”江海潮说着情绪有些压抑不住,“任鸿你听说过没,我们整个平市几乎所有的高校都有他捐钱建的大楼,他是赵无眠妈妈的外公。” “还有任约,任约你总知道吧,国际知名的作曲家,我这个不听音乐的都知道他。 他是赵无眠的表舅。” 江海潮一连说了一长串,呼吸有点跟不上,连喘了好几口气。 “像他们这样的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抽身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江海潮认真看着江一则,“如果赵无眠是个女孩儿,我百分之百不管你谈恋爱的事,但他是个男的。 他们这样的家族,也不会真正接受不容于世的关系。” 江一则冷笑了一声,“赵无眠要是个女的,你估计现在心里就开始算计着怎么靠我攀上任家这棵大树然后发家致富了吧。” “江海潮我告诉你,”江一则站立起来,居高临下看着江海潮,“我江一则虽然做不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但就凭你想管我——别、做、梦、了。” 江一则的油盐不进令江海潮感到恼怒,连带着常年得不到江一则好脸色的怨忿一齐上涌。 他一拍桌子,“江一则!你再厉害你也还是个学生!虽然你成年了、虽然你很聪明,但还要很多事是你不懂也还做不到的!” 江海潮的话戳到了江一则的痛处,他已经有些许的沉不住气。 江海潮继续道,“你现在还没有什么经济能力,但你未来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 比方说,出国深造甚至是买房子。 你觉得田轻盈会赞助你吗?” 江一则大部分时候都懒得跟人做口舌之争意气之争,一个被生活磨练得过早成熟的人不会在意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然而此刻江一则连日来的压力与担忧、十几年来从未真正摆脱的焦虑和压抑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他深吸一口气,“江海潮,你以为我会像个废物一样,等着你施舍我才能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吗?不过说开了也好,省得你假惺惺地拿好爸爸形象道德绑架我。” 江海潮:“你,” 江一则目光如炬,盯着江海潮心虚的双眼,“你不过是想拿钱要挟我,让我听你的话,再利用我给你长脸罢了。” “我很优秀这我知道,但我的优秀,与、你、无、关。” 从茶馆出来,江一则走得六亲不认。 每一次见江海潮,江一则都会心情很不好。 但这次不同。 江海潮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最深的恐惧甚至是自卑。 这是他从年少刚懂事起就深埋心底的,他再努力再拼搏这个世界上总还有许多许多事是他无法掌控的——比如今天的股市收盘价,社会的发展潮流,还有赵无眠的喜好。 这个世界上的每一股力有如千丝万缕的细线捆绑着他,架着他往前走。 他看似每一步都是独立自主的,实际从头至尾都是身不由己。 就像在八宝镇时,赵无眠说那些街头的小孩子,说他们本质上是没有选择的,说在毫无选择的情况下无论前路如何,于他们都是不公平也不合理的。 江一则从不追求公平;或者说,他早就已经放弃追求公平。 在他看来,公平本身是可笑而不可实现的,倡导公平的人则是荒谬虚伪的——人类只会在不被特权善待时呐喊不公,却将不公带来的得利称为幸运。 当然,赵无眠除外,赵无眠做什么都是对的。 而江一则,他太年轻的时候就已经不再单纯,他的眼中没有公平善恶没有是非曲直,他只在乎一个结果。 他必须变得更强。 他没有选择。 回到出租屋前,江一则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问他在哪里。 “在外面,”赵无眠捂着听筒,“过会儿应该就回去了。” “你事儿办好了?” “嗯。 好。” 赵无眠挂完电话,把所剩不多的鸡尾酒喝完,应景地被呛得咳了一声。 他这种一罐啤酒就能上脸的人,属实不太适合喝酒泡吧,也不适合借酒浇愁。 周达非:“你要回去了?” 赵无眠点点头,“时间也不早了。 明天我还要写论文呢。” 赵无眠和周达非跟许风焱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 临别前,周达非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说真的,你要真能鼓起勇气跟江一则分手,那我必然要批发一箱鞭炮去你们寝室门口放。” 赵无眠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校内禁止燃放烟花爆竹。 就凭你的人缘,刚点火就被举报了。” “......” 赵无眠到家时,江一则已经回来了。 “对不起,”江一则抱着赵无眠,“我今天真的临时有事儿。 你吃过了吗,没吃我给你做点儿。” “吃过了,”赵无眠没反抗任由他抱着,“还挺饱。” 江一则这段时间是不安的,甚至是心虚的。 而赵无眠的反应加剧了他的恐慌。 江一则笑了下,“其实我给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等你生日的时候送给你。” 赵无眠挑了下眉,“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江一则说,“你上次说的,你写的那个故事怎么样了?” “最近要写论文,”赵无眠面无表情却眼神微妙,“那故事卡住了。” 江一则有些迷茫地点点头,在赵无眠眉心亲了一口。 赵无眠很懂地靠进他怀里。 这天晚上他们再次赤诚相拥,但再近的距离也无法弥合他们之间的种种裂痕。 他们彼此都有一种感觉,他们要失去对方了。 在他们第一次恋爱的最后一段时间,赵无眠的情绪像夏季一场暴雨前诡异的烈阳,既阳光又温暖,看似明媚得让人无法忽视,表象之下却是一场能捶得玻璃咚咚响的疾风骤雨。 可是,江一则已经越来越忙。 除了上课保持三个专业的GPA,他还需要实习,需要时不时去周立群的项目组帮忙,需要考托福和GRE。 交流不需要GRE,但申研需要。 托福和GRE同步复习有协同效应,更何况之后的他可能会更忙。 他和赵无眠之间的交流越来越少,他本来就不太注重恋爱感受,他更在乎的是在一起这个事实本身。 赵无眠知道江一则要去交流,知道他要实习,甚至知道他毕业后要出国。 因为有一天,赵无眠无意中在江一则的电脑里瞥见了一本书的一角:《GRE核心词汇考法精析:再要你命3K》。 赵无眠在心里下意识吐槽了这本书夸张的名字,然后平心静气地把它塞了回去。 他已经很清楚,像保送一样,他和江一则的故事已经有了一个既定的结局,区别只在于时间。 是他需要等到自己有足够的勇气。 赵无眠的生日是在十二月的一个周日。 和往年一样,提前一两个星期送他礼物的人就络绎不绝。 只是如今赵无眠分享欲骤减——事实上他在跟江一则在一起后发朋友圈的频率就低了许多许多,一开始是因为他分享的对象从几百上千的朋友圈变成了江一则一人;后来是因为心情抑郁,对啥都没兴趣。 但他还是认真感谢了每一位送他礼物的人,并且记下了名字。 只是他最想收到的那份礼物,暂时还没出现。 赵无眠不知道自己能撑到现在,是不是因为对江一则承诺过的那个礼物仍有所期待。 尽管,江一则鸽他也不是第一回了。 生日前的一天,赵无眠有一门12周结课的课要考期末。 这是他大学四年里最后一门闭卷的考试。 保研已经定了,这门他只要不挂科就行。 这天早上江一则很早就去学校了,他现在比上学期更忙,但周立群的项目组对他仍旧很重要。 赵无眠这学期一直睡不好,为了今早的考试状态昨夜吃了药强行睡觉,今天七八点才醒。 “白白,你也不开心吗。” 吃完早饭,赵无眠抱了抱缠上来的照夜白,摸摸它完全不存在的脖子,“等哥哥考完试回来带你玩。” 照夜白乖乖地喵了一声。 这天赵无眠出门的时候,照夜白还好好的。 或者至少是,看起来还好好的。 谁料赵无眠到了考场,临交手机前下意识点开监控照夜白的App,却发现它不大对劲了。 摄像头离它并不近,赵无眠看不太清它是不是无法控制大小便了,只能听到它十分痛苦的叫声。 甚至有几分凄厉。 赵无眠瞬间慌了。 监考老师认识赵无眠,已经在催他进去。 赵无眠在走廊上来回走了几步,拨通了江一则的电话。 江一则接到赵无眠电话时正在处理数据,“喂。 怎么了?” 赵无眠张皇失措,“我刚刚看家里摄像头白白好像有点不太对,我也搞不清它怎么回事但肯定要马上送医院。 我...” 江一则微一皱眉,“什么?你先别急。 这样,你先进去考试,这边我来想办法。” 赵无眠现在已经不是太相信江一则了。 “你有空送它去吗?”赵无眠再三确认,“或者我现在给邵屿打电话,你回去给他开个门就行,然后你忙你的让他送白白去医院。” “嗯。” 江一则说,“这事儿你别管了。 你赶紧进去考试,别耽误了。” “好。” 赵无眠又给邵屿发了条语音,确认他收到后才心神不宁地进了考场。 虽然通知了邵屿和江一则,但赵无眠还是不太放心。 他行云流水地胡乱填完了卷子,两个小时的考试他不到一小时就匆忙交卷了。 出来之后他的第一件事就是给邵屿打电话,“喂,怎么样,到医院了吗,医生怎么说。” 邵屿那边嘈杂了几秒,好像是还没来得及对准听筒。 “白白应该已经到医院了,我还在江一则家。” “啊?”赵无眠瞬间不满,“你怎么没跟着一起去呢?” 邵屿:“江一则没回来,我就把江一则家门锁拆了,还打了个电话让附近的宠物医院上门。” “??????” 邵屿继续,“我垫了点钱,让他们先带着白白去医院了。 我怕我要是离开了,江一则回来后会报警抓我。” “......” 赵无眠不知道自己接完邵屿的电话是怎么冲下楼,又是怎么打车一路冲进宠物医院的。 手术室门口,赵无眠颓唐而无力地坐在长板凳上。 他现在心里五味杂陈,愧疚、伤心、失望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但最深的想法还是:白白一定不能有事。 不然他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 他怎么能相信江一则说的话呢? 而且还是在涉及一条生命的事情上。 而且还是白白。 他在高中一个寒冷的冬天从垃圾桶里捡回来的小生灵,拿着奶瓶一口口喂大的,把它从一只不敢动不会叫的小奶猫养成了一个傲娇又单纯的猫主子。 可能是随赵无眠,照夜白明明是只小猫咪却无师自通了傻狗的天真热情,陪着他度过了无数个日日夜夜。 赵无眠捂着脸,几个月以来的压抑和痛苦终于无声地被他哭了出来。 不破不立,他知道自己终于长大了。 他终于对江一则没有任何一丁点儿的奢望和期待,对世界也不再抱有不切实际的美好幻想。 像周达非被篡改高考志愿后和父亲大打一架,像邵屿为了脱离母亲的控制拿刀扎自己的手,像无数个普通人一样,自幼活在象牙塔里的天之骄子赵无眠终于被现实折磨得长大了。 是江一则让他长大的,而本来他或许可以一辈子做一个金色星球上的小王子。 江一则来到医院的时候,照夜白的手术已经做完,赵无眠正在跟医生交流病情。 他已经麻木而淡定了,旁人丝毫看不出异样。 “你的猫是泌尿系统的问题。” 医生说,“这在猫当中很常见。 这次虽然是救过来了,但以后还是要多加注意,这病严重了真能死的。” 赵无眠点点头,“嗯。 谢谢医生。” “接下来几天最好还是住院观察一下,”医生继续说,“你有空可以来看它。” 江一则走过来,赵无眠不咸不淡地扫了他一眼就继续跟医生说话。 一直到聊完所有的注意事项,赵无眠才又给了江一则一个眼神。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江一则都是不安、心虚又演技飙升的。 “我回家后邵屿说白白已经到医院了,我就直接过来了。” 江一则说,“你怎么那么早就交卷了,写完了吗?” 赵无眠毫无表情地看了他几秒。 我为什么要怕他? 我只是爱过他。 而爱不该成为我的软肋。 赵无眠推开楼梯间的门,“你跟我出来。” 江一则有点意外,“啊?” “你有没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楼梯间里,赵无眠直接开口了。 江一则的眼神在飘忽中仍保持着基本的定力,乍一看还真以为他很靠谱。 “我...我没想到情况会那么严重,正好今天我负责的数据别人都还等着要,所以我,” 赵无眠一直抱臂看着他,目光从一开始的毫无波澜逐渐变成在淡定中有一丝看戏。 江一则开口后没说几句,赵无眠就不耐烦了。 他直接伸手给了江一则一个干净利落毫不留情的巴掌,响亮的耳光声爽快地回荡在空空如也的楼梯间里。 打完后赵无眠随意地拍拍手,“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人,给你了,荣幸吗?” 江一则一瞬间完全懵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赵无眠。 赵无眠也看着他,没有丝毫回避,眼神中尽是平静下的锐利锋芒,令人不敢造次。 “江一则,你的确是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说万里挑一也不为过。 但是你可能忘了,在你之前,我也是个中考状元,我也当过学生会主席,我也得过数学竞赛的一等奖。 我大学四年绩点都是专业第一,我是不小心保送了,不然大概率我也能是个高考状元。” “所以你不要再试图糊弄我。” 赵无眠一字一句道,“我再问你一次,你到底有什么事要告诉我的——所有我应该知道但是你却没有跟我说过的事。” 江一则呆呆地看着他,嘴唇发抖。 这才是真正的赵无眠。 他拥有的一切才智和能力都被他用爱与善良包裹好了,让人如沐春风,只感觉他是个小可爱。 他像武侠小说里住在你家隔壁天天种菜浇花的隐世高手。 有一天邪人出现了,他眉间一敛,唰的一下便掀开了遮盖的布,露出已然开刃的剑。 那剑寒光凛凛锐不可当,凡人光看一眼就会出血。 江一则好一会儿才勉强挤出了几个字,“我们,我们可能要...可能会,分开,一段时间。” 69 第69章凝练而准确 江一则说完,有些不敢看赵无眠的反应。 但他向来是个狠人,还是强行抬起了头。 却发现赵无眠竟从容不迫地看着他,语气很平静,“还有呢。” 江一则怔住了。 这是远远超乎他意料之外的发展。 他想象中的赵无眠可能会难过会撒娇会赌气,总之不会是这幅淡定自若的样子。 那一瞬间他甚至是恐惧的,他卡住了,说不出话来。 赵无眠却没有放过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有呢。” 江一则的大脑此刻退化到接近普通人的智力水平,“我下学期要去伯克利交流,可能还会做暑研。” 赵无眠看了他几秒,好似在确认他有没有说完。 “仅此而已吗?”赵无眠发现自己突然狠了起来,他自己都有些惊讶,不知道是不是被江一则同化了。 “交流需要考GRE吗?” 江一则片刻间讶异得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很亮,与太阳和人心一样令人不敢直视。 赵无眠却节奏均匀地停顿了两秒就继续说了下去,“你不会打算告诉我,你在又要实习又要考托福又要学三个专业又要去项目组的一个学期背上万个晦涩难懂的英文单词是为了陶冶情操吧。” 江一则定定地看着赵无眠,没有说话没有问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好像呼吸都要停止了。 他知道,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他发现尽管他在脑海里模拟了千万遍,尽管他早就知道这是大概率会发生的事——但是当它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那么的令人无法接受。 “我,我是要出国,但是,” 赵无眠的眼神在此刻才有了些许波动,他看着江一则,“我对你很失望,江一则,我对你非常失望。” “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 如果一开始我追你的时候,你不答应,我不会怪你;如果我们在一起之后你有了别的想法别的安排,你直接告诉我,我可能会很难过很伤心,但我也不会真的怪你——因为那是你的自由。” “可是你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你是不想做那个先开口得罪人的人吗?还是像个所谓的成年人一样不承担义务却不做选择全都要?” “真正的成年人不是这样的,成年不是贪婪不是任性,成年的第一要义是担起自己的责任,为自己的言行负责,靠自己争取想要的东西。” 赵无眠的话振聋发聩,江一则被震得好久都反应不过来。 这是他人生中少有的快要丧失理智的时刻。 “不是这样的!”江一则说,“我会回来的。 我承认在最开始我犹豫过要不要跟你在一起,但是那个时候我就已经很喜欢你的了。” “有些事情我真的,真的没有办法。” 江一则眼眶渐渐泛红,他想试探着去拉赵无眠的手,却被他躲开。 江一则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他闭着眼睛过了几秒才睁开,像是把眼泪吞了回去。 等他重新睁开双眼的时候,情绪已经被吸收了不少。 他说话的声音不大,还带着点沙哑的味道,“我没有想过要放弃你,从来没有。 我会回来的,在我决定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要照顾你一辈子了。” “出国无非是很短暂的分开,我怕你不答应才不敢说。 对不起。 还有白白的事情,我,” 赵无眠像一个阅尽风帆的大佬给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面试一样,耐心地听着江一则混乱而啰嗦的演讲,直到江一则提到白白,他终于忍不下去了。 “停。” 赵无眠摆出了个手势,“差不多得了。” 江一则瞬间不敢出声了。 然而赵无眠分毫没有被打动。 他想了想,“刚刚还有件事儿忘了说了。 我跟你不一样,我还拿过全国作文竞赛的第一名,我是中文系的,我小学一年级写的诗都比你动人。” “所以我警告你,你别给我整那些虚头巴脑的。 你们那些哄骗小姑娘小处男的酸不拉唧词不达意啰里八嗦的煽情句子在我这里一点用都没有!我只会挑其中的语法错误。 比如无非和是不能连着用,你高考的时候没学过?” 江一则现在的智商已彻底退化至普通人的水平,思路完全跟着赵无眠走。 他一瞬间的反应竟然是,老师确实是教过的,只是高考结束当天我就把这些毛用没有的知识给忘光了。 “让我来告诉你,刚才你那段话凝练而准确的表达方式是什么。” 赵无眠眼睛一眨不眨,看着江一则一字一句道,“我们分手吧。” 江一则下意识想要反驳,但赵无眠一气呵成没有给他机会,“就这样吧。 邵屿现在在给你家换新锁,这些天发生的费用以及邵屿撬坏你门锁造成的其他损失我会微信转账给你,之后我们就不需要联系了。” “三天内我会去把我的东西全部搬走。” 江一则的语文水平其实是很糟糕的,高考能考那么多分全靠智商逻辑和方法。 他缺乏共情能力也没有闲情逸致,更不会浪费时间去看什么经典名著课外读物,有那功夫不如听着英语听力做奥赛题。 他有限的语文能力也都局限在了应试上。 在跟他同等学习成绩的人当中,他的水平应该仅仅好于为数学而生的木头邵屿。 论耍嘴皮子,他连时玥都不如,更不要提人间嘴炮赵无眠了。 他终于明白,从前他的一切伪装和心机能够得逞都是因为赵无眠爱他包容他。 而等到赵无眠不愿意了,他便瞬间被打回原型动弹不得。 赵无眠演讲完毕,看看表,“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他拉开楼梯间的门就要走。 电光火石间,江一则凭借极强的学习能力抓住了赵老师语文表达课上的重点:凝练而准确。 他直接开口道,“我会回来找你的,你一定要等我。” 赵无眠拉门的手未停,冷笑一声,“就你还想见我?下辈子吧。” 从楼梯间出来,赵无眠又在病房里坐了好一会儿。 照夜白气息虚弱地躺在小棉被上,还在输液,看见赵无眠来了弱弱地喵了一声,像在叫魂。 赵无眠凑近了,照夜白立刻试图挥舞自己的小爪子,然而没什么力气。 赵无眠蹲在小笼子外看着它,“对不起啊白白,以后就我们两个人...生物了,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你自己也别老吃太多不健康食品了。” 照夜白又喵了一声,像是在安慰他。 刚刚跟江一则撕逼的时候赵无眠勇敢得一往无前,停了下来反倒心里有些异样,眼下他看着白白,竟然有点想哭。 小护士进来检查照夜白的体征,好奇地跟赵无眠聊了几句,“刚刚来的那个也是你家兄弟?” “嗯?”赵无眠一时没反应过来,“哦。 他不是。” “不是啊,”护士感慨道,“还以为也是你们家的呢。 跟你还有你堂弟一样,都长得又高又帅。” 赵无眠没说什么。 过了几秒,他说:“对了,我堂弟垫的医药费够吗,需要再交点儿吗。” “暂时不用吧,”护士说,“钱用完了会通知你的。” 护士走了,赵无眠又开始跟照夜白深情对望。 过了一会儿赵无眠手机响了,他随手接通,“喂。” “喂,”电话那头是邵屿么的感情的声音,“我已经给江一则家换好锁了,你们什么时候回来一个人啊,我下午还有讲座不能一直呆在这儿。” “哦...你有事儿就先走吧,把钥匙交给物业,我跟江一则说过了他应该不会找你麻烦。” 赵无眠咳了一声,“还有,我刚刚跟他分手了,这几天可能要先住你那儿。”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 邵屿深吸一口气,“白白果然是好样的。” “......” 70 第70章垫钱 “你需要我去给你送点饭吗。” 挂电话前邵屿问,“可别白白刚从医院出来,你又进去了。” 赵无眠:“……” “不用了,我待会儿自己吃点。” 然而赵无眠一直在病房呆到两点多抖没去吃饭。 人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会暂时忘却饥饿,而他的胃口已经连续几个月都不好了。 白白似乎累了,闭上眼睛趴着睡着了。 赵无眠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想了想,给周达非打了个电话。 “喂,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周达非正在欣赏花房里长得十分委婉的花苞,“那看你找我什么事儿了。” 赵无眠沉默了一会儿,“给我放一箱鞭炮。” 周达非那边显然是倏地顿了一下。 再开口时语气正经了许多,“真分了?” “嗯。” 赵无眠说,“白白住院了,我下午要回去把我的东西从出租屋搬出来,你有空来医院看着它吗?” “什么?白白?”周达非没瞬间反应过来,“噢你的猫啊。 不是你和江一则分手怎么它住院了???” 赵无眠:“说来话长,你有空吗?” “行啊,”周达非说,“我今天回家了,你等我半小时。” 周达非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半小时后果然到了。 他虽然面带疑惑却没问什么,“行吧你回去收拾吧,这边我看着呢。” 赵无眠点点头,“你下午看下就行了,晚上邵屿应该有空,估摸着你还来得及回家吃晚饭。” 周达非:“那怎么能行啊,帮你看一下午猫,你怎么也得请我吃饭啊。” “……” 赵无眠回到出租屋,找物业临时拿了钥匙。 这里的小区大多是流动性极强的租客,学生或者刚工作的年轻人,互相都不熟悉,也没人会多问。 这让赵无眠心里稍微好受几分,可是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还是有种呼吸不上来的感觉。 屋内的陈设和记忆包裹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浸进对江一则的爱、他们之间的恋爱过往以及那种无助又绝望的情绪里。 赵无眠在门口站了几秒,决定强行封锁情绪,该干嘛干嘛。 他面无表情,像个理智却不通人情的AI一样开始逐个房间收拾。 卫生间里的洗漱用品、客厅里照夜白的东西、书房里他的闲书,最后是卧室,里面有他的衣服——衣柜最里面的一个架子,挂着那条流光飞扬的绿裙子。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夜晚,却是深渊的开头。 那天晚上江一则说什么来着? 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 赵无眠呼吸一窒,盯着那条绿裙子看了几秒,下意识伸出手却不敢触碰,随后啪的一下关上了衣柜,逃也似的冲出了卧室。 他把各类物品在两个行李箱塞好,对这个屋子多一眼也不愿看,拖着就走了。 他给江一则转了一笔钱,告诉他钥匙交给了物业,然后心平气和地把他拉黑。 像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情侣一样,他们始于一场轰轰烈烈的浪漫开头,却终究落入俗套地分手了。 由于林听风的职业特性,他和邵屿住的地方相对隐秘且高端。 赵无眠曾经去过,作为访客登记了,并且还知道门的密码。 从出租屋出来后,赵无眠先拎着行李放到了邵屿家,才又赶去宠物医院。 “哟,你收拾得这么快啊。” 周达非挺惊讶,“那你现在住哪儿呢?回学校吗?” “这学期先在邵屿那里挤一挤,反正也没多久了。” 赵无眠说,“下学期…再说吧。” “对了,你平安夜有空去看奥涅金吗,你没空的话我就把多的那张票挂到二手平台卖掉了。” 周达非似乎顿了一下,赵无眠的平静和坦然超乎意料,好像跟江一则分手是一件平平无奇的事。 然而每个认识赵无眠的人都知道,这不可能。 周达非点点头,“能去。” 赵无眠和周达非一起蹲在照夜白的病床前,快到饭点的时候,邵屿来了。 赵无眠:“?你怎么来了?” 邵屿还是标志性的面瘫,“我花钱救的猫我还不能来看看了?” “……” “……能。” “你来了正好,”赵无眠说,“我在这边看着白白,你带周达非一起出去买点吃的——你先垫着呆会儿我给你。” 邵屿:“……” 所以我的出现只是为了垫钱吗。 他还没来得及出口吐槽,周达非就积极地一把拽住他,“行行行咱俩赶紧走,饿死我了都。” “……” 邵屿不习惯跟人有肢体接触,不情不愿想要挣脱。 结果刚出医院大门,周达非就放开了他,一脸严肃,“哎,你知道他俩分手怎么回事吗?还有白白,怎么进医院了。” 邵屿拍拍自己的衣服,“我知道的就是今天早上赵无眠临考试前给我打电话说白白在家不太好,但是他马上就要考试了,江一则会回去给我开门,让我把白白送医院。” 周达非眉头一皱,“然后呢?” “然后我到了之后江一则果然没到,”邵屿说,“幸好我早有准备,带着工具箱把他家门锁撬了。” “………………” “然后宠物医院上门把白白带来了医院,赵无眠考完试直接赶过来了。 江一则好像是早上在你们系一个教授的项目组里,差不多过了一个半小时才回家吧,我跟他说了情况他就也来医院了。” 周达非气不太顺,“然后他俩就分手了?” 邵屿面无表情点点头。 想想又补了句,“江一则确实挺不是人的。” 由于照夜白身体不爽,第二天赵无眠在医院里度过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平静的一个生日。 没有聚餐没有Party没有出去浪,就安安静静在病房呆了一天。 邵屿和周达非倒是一直都陪着他,邵屿送了一本书,周达非也送了一本书; 中途林听风还托人送来了一个小蛋糕,上面摆着一块明显是临时加上去的牌子: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赵无眠:“……” 看来林听风的高中语文学得比江一则还要扎实一点。 从小到大,在周围人的眼中,赵无眠的生日一直都过得像个节日。 今年也不例外。 他的外公外婆爸爸妈妈乃至舅舅都给他打了电话;从零点起,微信私聊和朋友圈的小红点一整天都没掉下去过。 然而他已经亲手拉黑了那个他曾经最期待的人,和不知道存不存在的礼物。 纷至沓来的祝福也不再像从前那样令他快乐,他和江一则分手了,但他依旧对一切都没有兴趣。 他对过生日没有什么所谓,他不再热衷于回首过去展望未来,不再自恋又可爱地拉着一大堆人纪念自己的诞生; 他不再热爱这个世界,也不再热爱自己。 江一则周六晚上没有睡。 也没有回到他和赵无眠一起住过的那个“家”。 一想到赵无眠可能已经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搬空,他就觉得难以忍受。 江一则从来不是个心态平和的人,他的本性里甚至有几分凶狠和暴戾。 他从小到大就没有几天心情是好的,他一直都孤独压抑而焦虑。 上大学前,学习是他唯一可以用来解压的东西;而上大学后,连学习也不够拿来解压了。 他在通宵自习室呆了一夜,却发现自己失策了。 他和赵无眠曾经无数次一起在这里自习,或者他写代码赵无眠看书——当你试图暂时忘记一个人的时候,你不管走到哪里都好像有他的影子。 一直呆到早上八点,隔夜让江一则产生了些许的错觉,他迷迷糊糊地点进赵无眠的微信主页,然而出现的只有一条横杠、中间一点。 他不停地用拇指下拉这个页面,直到呼吸急促指腹颤抖。 赵无眠对他关上了世界的大门,也许他其实从未真正进去过。 江一则这一刻的焦躁和无助达到了顶峰。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明白赵无眠的朋友圈对他的意义。 从高一进校第一天起,从他还不知道自己喜欢赵无眠的时候起,在那些孤独彷徨又不得不压抑自己的日子里,这个朋友圈是他唯一休闲放松能获得些许快乐的存在。 像食品短缺年代过年才能有一块的糖,像封闭住校时期全寝室偷偷藏着的一部手机,那简直就是个精神寄托。 哪怕是在暗恋的那五年里,他也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难熬。 他曾经以为,关于赵无眠,他没什么好失去的。 大不了回到高中那样,他也好端端撑过来了。 但他错了。 到了下午六点,江一则接到了一个电话。 他今天什么电话都不想接,但是对方锲而不舍打得没完没了。 他只能接通。 “喂。” “喂您好是江先生吗,”对面是一个甜美礼貌的女音,“您定制的对戒说是今天来拿喔,可是到现在都没见到您人,是需要继续在我们这里寄存嘛?” 江一则顷刻间好像心梗住了一样,连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喂,” “喂,” “喂,江先生您还在吗。” “喂您好?” 江一则这一刻真的觉得自己要“不在”了。 江一则从未喜欢过这个世界,但他禀性狠绝,哪怕在最艰难无望的时刻也不曾服过输。 他坚忍而自负,独自前行的路上会疲惫但不会懈怠,会遇险却从不畏难;他从没想过放弃,也从不屑于放弃。 但这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他毫无道理地怨恨这个世界怨恨所有人,甚至会怨恨赵无眠。 你为什么不愿意等我? 我那么爱你,不知在暗处偷偷看了你多少年,才终于得以走到你的面前,被你真正看见——你怎么可以放弃?我怎么可能放弃? 去年的冬天,江一则和赵无眠在分别三年后猝然相逢,而后他们度过了一段月老拿红线编成的草船借丘比特之箭送他俩上爱河的梦幻时光——从北京到青海到平市,又最终回到北京。 而今年冬天,江一则只能一个人穿过吵得令人厌烦的欢声笑语,站在人来人往灯火通明的大厦前发呆。 他去取了那对戒指,却不知道该拿它们怎么办。 那些他站在这个橱窗前幻想过的无数种可能性戛然而止。 没有吻完的几百个吻,没有写完的那个故事,没有送出去的那对戒指,没来得及用坏的机械键盘,没能有时间领养的猫,甚至是赵无眠可能已经不记得的那首在茶卡盐湖答应写给他的诗...... 今夜的北京天朗气清,立交桥上的月光三十亿年前照着的是一片已然消失的汪洋。 过去拼命向现在延伸,却最终没能走向未来。 71 第71章对象和网传CP 商场快关门的时候,江一则拎着戒指回到了出租屋。 他找物业要了新钥匙,开门进去了。 他还记得赵无眠来的第一天,蹲在房门口等他回家,手里还拿了跟逗猫棒。 进来后,抱着他说特别喜欢这里。 而现在赵无眠不在了,他也不愿意再将这个地方称之为家。 屋子空了不少。 客厅里照夜白的东西全不见了;从前成对出现的物品如今也都只剩下了单个;书房的书架空了,因为江一则从不看闲书;最残忍的是卧室,衣橱里赵无眠的那一半比全空了不如。 那里面空空地挂着一条绿色的裙子。 天黑了,屋里没开灯,那墨绿色的缎面也显得深了不少,泛着幽幽的黑光。 下面还有个盒子,应该装着那双高跟舞鞋。 赵无眠没有带走。 很小很小的时候,江一则经常会做一个噩梦。 梦见自己飘在一个不知道是大海还是星空的地方,四周似乎十分拥挤,对他而言却是空无一人,脚下也是软的,一不小心就会踏空。 在这个其他人虽然抱怨却还是喜爱着的世界上,江一则永远都是孤身一人,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和忽视,这是一种不身临其境就无法感受到的恐惧和绝望。 可江一则的确不是个凡人。 他天赋异禀心力过人,克服了人类基因里的种种——懒惰、畏惧、心软、感性,独自行走独自长大。 如果没有赵无眠,他可能会一直这样下去,用过往铸成刀枪不入的盔甲,在这个群魔乱舞的世界所向披靡。 然而赵无眠出现了。 然而,赵无眠又离开了。 江一则不知道自己在这个黑漆漆也没开灯的卧室里坐了多久。 当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是大使馆给他发的邮件,告诉他面签已经通过了。 他没有太大的反应。 像从前一样,他取得的任何成就都不值得让他过度兴奋。 他从地板上爬起来,双腿有些僵硬,在晦暗的晨光中站了几秒。 而后他缓缓拖出了自己的行李箱。 这个学期尚未结束,收拾明年交流的行李或许为时尚早。 江一则从衣橱取下那条绿裙子,叠好,又用当初的袋子装好,和钻戒一起放进了行李箱的内袋里。 夜晚过去了,白天他没有时间去任性,甚至没有时间去悲伤。 今天是个周一。 江一则看看时间,拿冷水扑了下脸,出门上课去了。 周立群的课,他可不敢再迟到了。 然而他刚坐进教室没多久,就有门边的同学喊他,“江一则!外面有人找你。” 江一则揉了揉眉,走出去一看,发现周达非面带微笑靠在走廊上。 看见江一则出来了,周达非走上前:“知道我来找你干嘛吧。” 话音刚落,他一拳挥了过去。 时玥这学期刚刚在历经艰难后选上了学生会主席,她锐意革新,周一早上还得在课前做广播。 今天早上她刚从广播站出来就接到了室友的电话,“玥啊!江一则和我们大四那个学长周达非在教室门口打起来了!” 时玥手一抖:“?!” 江一则和周达非打架。 那不是为了赵无眠,还能是为了金融系的荣誉吗!! 她拔腿就往教室跑,路上给赵无眠发了微信: 「你对象和你网传CP在我们经院打起来了!!」 时玥冲到教室门口,发现战况十分激烈。 论打架,江一则是在小时候跟小朋友们的群殴中培养的基础,周达非是在数十年跟他爸的斗智斗勇中锻炼的能力——从战果看,两个人都有非常丰富的揍人和被揍经验。 他们扭打在一起,江一则双目通红像恨不能直接勒死这人,周达非咬紧牙关感觉要暴打江一则狗头1000下。 旁边江一则的室友岳晨捂着小心脏快要昏过去了,“我靠你俩可停停吧!还有不到十分钟周教授就要来上课了,你俩这是奔着开除去啊!!” 时玥有点害怕,冲上前找了个安全的位置,“那个,有什么问题咱们好好说。” “实在说没办法解决的你们也找个没人的地儿打啊!!!!” 临上课前的走廊,人来人往,师生极多,很快汇集了一大帮人群。 没多久,那个每回都逮着周达非骂的刘老师就出现了。 “干嘛呢干嘛呢!!!都给我松开!!” 一群学生蜂拥而上,拽着他俩分开。 时玥走上前,“不好意思啊老师,我们这边发生了点口角,应该……已经解决了。” 她说着向那俩货挤了个眼色,但是江一则没注意到,周达非不想注意。 刘老师走上前,“谁先动的手!!” 周达非身上很有旧时京城子弟那种死不要脸的无赖劲儿,中心思想就是:你能拿我咋地。 刘老师话音刚落。 周达非:“我。” “…………” 刘老师咬咬牙,“你好端端的打什么架啊!” 周达非无所畏惧,“要你管呢。” “…………” 此路不通,刘老师又看了江一则一眼,“到底什么矛盾不能说话解决!非得打架!江一则,你平时看起来不像这么不成熟的人啊!” 江一则垂着头没说话。 刘老师左看看右看看,想骂周达非又投鼠忌器,想骂江一则又不好措辞。 就在这时,周立群端着他的茶杯昂首阔步走过来了。 他声音冷冷的,“这怎么回事儿,你俩抱着从楼梯上滚下来了?” 时玥再次抢在众人之前发言,“不好意思啊周教授,同学之间发生了一点小口角,都解决了,解决了。” 那位刘老师似乎有不同意见,“周教授,这,”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周立群竟难得宽容了一回。 他沉默片刻,看看周达非又看看江一则,“行了。 一人2000字检讨,手写。 下不为例。 都上课吧。” 这天下课后,周立群在办公室看见了守株待兔的周达非。 这屋子里没别人,周立群把门一锁,抬手就冲他砸了本书,“你又惹什么事!!” 周达非熟门熟路地躲开,翻了个白眼。 周立群简直被他气得没脾气,“江一则绝对不会主动惹事,肯定都是你的问题!你到底又抽了个哪根筋啊!” 周达非咳了一声,“上周六,你让江一则干嘛了?” “上周六?”周立群皱着眉想了想,“项目里有几个比较急要的数据让他处理一下。 你看看江一则,才大三,输出能力比我手下的硕士都不差了,你再看看你,” “噢…”周达非做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啊。” 周立群忍无可忍,“你到底在阴阳怪气些什么啊?!就你还有脸找江一则麻烦?” 周达非冷笑一声,“江一则在跟我一个朋友谈恋爱。 上周六我朋友的猫生病了要送医院,我朋友有事回去不了,就让江一则回去开个门。” “结果江一则嘴上答应得好好的,拖了一个小时才去。 然后他跟我朋友分手了。” 周立群莫名其妙,“猫?就为这事儿分手?” 周达非点点头,“对。” “那猫又不是死了。” 周立群说,“再说江一则也不是故意不回去的,他有事儿啊。 猫还能比人更重要吗?你去把你朋友叫过来,我跟她说。” 周达非面无表情地看着周立群,“不得不说,你总是能用新的方式让我再次认识到你是个人渣。” “……” 周达非继续道,“江一则自己也是同意分手的。 我认为这是他从跟我朋友谈恋爱以来干得唯一一件人事儿,因为他完全配不上我朋友。 我打他是因为他做了很多伤害我朋友的事儿——当然,在你眼里,他都'不、是、故、意、的'。” “你能有什么朋友是江一则配不上的?”周立群感觉听了个天大的笑话,都要心梗了,“你也不把你们俩放在一起比一比!!” “我一直觉得他完全配不上我朋友,”周达非又强调了一遍,“就像你配不上我妈一样。 希望这件事能让你有所觉悟,周立群同志。” 周立群气得顺手砸了他的本体茶杯,“你给我滚!!!” 周达非毫不留恋说滚就滚。 过了几分钟,那位刘老师进来了。 他看见地上的碎玻璃,叹了口气,“周教授,您也别老跟达非吵了,这都吵了十几年了。 再说,今天这架也不是他一个人打的啊。” “不管怎么说江一则也动手了,而且大庭广众的那么多人都看着,你看这个推荐交流的事儿......” “哎,”周立群摆摆手,“这人在大街上被狗咬出一口疤,你还能怪他有损市容吗?” 他一想到周达非气就不打一出来,“只能怪没牵着。” 刘老师:“......” 江一则一上午的课都上得浑浑噩噩莫名其妙的,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全靠老底子肌肉记忆。 他能回忆起来上一次他这么注意力不集中,好像还是上学期赵无眠强行挤进投资学的一节课。 这事不能想。 再想他更想打人了。 其实江一则已经很多年不用打架解决问题了。 他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那时候江海潮不存在,田轻盈不管他,他被沙老师领回家,小区里那些还不懂事又从家长那听了一箩筐八卦的小孩子从来不会吝啬于欺负他,他们会管他叫野孩子,冲他扔石子。 江一则那时候太小了,还不懂别的办法,只能打架。 他比别人高也比别人狠,没人打得过他。 后来他学聪明了。 门口的看门大爷养了只又高又大又难看的黑狗,居委会怎么劝都不拴着,小孩子们都很怕。 每次有人欺负嘲笑江一则,他就把那条傻黑狗逗出来,所有人都会一哄而散。 尽管当时的他也怕那条狗,但他觉得人更让他厌烦。 再后来他们都上学了,人与人之间的智力差异展现了出来,江一则也学会了披上人皮做一个令长辈交口称赞、令同辈莫名歆羨的狼人,再没人敢对他当面指指点点。 就比如,今天他和周达非打架,所有人都觉得是周达非的问题。 课间休息时,岳晨拍着桌子,“周达非也太神经病了吧!幸好只是罚你写份检讨,亏我去青海的时候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 另一个室友:“可能去青海的时候他没犯病吧。” “......” 江一则现在完全不想说话,甚至懒得伪装,他一直盯着自己的电脑,好像很专注。 “不是,”岳晨越想越气,“哎!这事儿你就没跟赵无眠说吗?他什么反应?” 江一则打字的手顿了一秒。 “行了,”时玥的脸色有点尴尬,“岳晨你别说了,上课去。” 第72章清闲 时玥说完,自己先出了教室。 她的手机上,赵无眠已经回复了。 照无眠:「?你是说江一则和周达非打起来了???」 照无眠:「现在怎么样??」 照无眠:「有人受伤吗???学校处罚了吗。 」 照无眠:「不过,我跟江一则已经分手了。 」 时玥:「。 」 时玥:「轻伤。 周达非挑起来的,不过两个人都动手了。 幸好撞上了周立群,江一则是他的心头好,所以两个人都只让写了检讨,连记过都没有。 」 照无眠:「那就好。 」 时玥:「...那个,我多嘴问一句,你跟江一则分手,不是因为我之前那事儿吧??」 照无眠:「不是。 」 教室里,江一则再次被人叫了出去。 他出来一看有点惊讶,竟然是周立群。 “周教授。” 周立群的面容罕见地有点缓和,“今天打架的事儿,老师知道肯定不会是你挑起来的。 以后如果周达非找你麻烦,你就不要理他。” 上学期江一则就怀疑过周达非跟周立群可能是父子,至少也是有亲戚关系。 他愣了一秒,“好的。” 周立群点点头,“那个检讨呢,是今天当着大家的面必须各打五十大板,你就不用写了,也怪费时间的。” 江一则想了想,又披上了他的伪装,“谢谢老师。 不过我反思了一下,我也有错,太冲动了,还是写一下吧。” 有周达非的对比,周立群看江一则怎么看怎么顺眼。 他伸出手拍了拍江一则的肩,有点想问他谈恋爱的事,但最终还是没提。 “行,那你不要耽误正事儿。” 放学的时候,周达非觉得自己还是失策了。 他原本觉得凭他常年泡吧混街头的实力,绝对不会让江一则讨到一点好——结果事与愿违,他周达非不仅受伤了,脸上还挂彩了。 丢脸不说,还容易让赵无眠看出异样。 他今天答应了下午去宠物医院跟赵无眠一起看着白白的,一时也找不到正经理由反悔。 他在医院的厕所里清理了一下伤口,又找小护士借了点粉底遮了遮——作为一个导演,这个他还是很懂的。 结果刚进病房,赵无眠头都没抬就说:“今天去找江一则打架了?” 周达非:“......” “卧槽哪个孙子告诉你的!” 赵无眠没有出卖时玥。 他伸手打开一个微信链接,标题写着:「震惊!金融系两大男神于光天化日下大打出手!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周达非气闷了,“我们学校还有这种无良自媒体啊!他才道德沦丧!他人性扭曲!!” 赵无眠叹了口气,有点无奈地看着周达非,“谢谢你为我出气,但是你也太冲动了。” “今天算你运气好。 你也不想想你在经院的名声,跟江一则打架...万一临毕业了学校给你记个过甚至留校察看你怎么办啊!” 周达非撇撇嘴,从包里抽出一叠纸,“这不是只让写了检查嘛......” 赵无眠顺手拿过那叠纸,“检查我帮你写,你去把你脸上那鬼画符的东西都洗干净了。” “......” 第二天,周达非拿着赵无眠写的检讨去交,然后好死不死撞见了江一则。 周立群不在,周达非也懒得搭理江一则,把检讨书往办公桌上一扔就打算走。 可江一则的眼色却在触及那份检讨书的瞬间变了。 周达非反应了几秒。 哦,江一则应该是认识赵无眠的笔迹的。 他咳了一声,“你俩分也分了,我打你也打了,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江一则面沉似水,“这跟你到底有什么关系。” 周达非:“跟我有没有关系,跟你也没关系了。” 他说完就要走,江一则却喊住了他,“白白怎么样。” 江一则很在乎照夜白的死活。 仿佛照夜白还好,就昭示着他和赵无眠还有希望。 周达非:“托邵屿的福,已经差不多好了。” 他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你既然选择了自己想要的,就好好过吧,人不可能什么都占着。” 江一则却冷哼了一声,“前途和爱人就不可以兼得吗?” “你不是选择了前途,你是选择了你自己。 在你们两人一起和你自己之间,你选择了你自己。” 周达非忍不住了,“你选择了你想要的东西喜欢的相处方式,一切都是他在迁就你——哪怕是你对他好,你也是站在你的角度去考虑的对他好。” “我不否认你对赵无眠很有感情,但这种感情远没有强到可以让你为他牺牲,你有真正考虑过赵无眠的喜好和感受吗?你为你们的关系作出过磨合和改变吗?” “没有。 从来都没有。 你的性格或许就决定了这一点。” 江一则没有说话。 周达非:“当代人谈恋爱不合适就分,也没什么。 往后你就好自为之吧,赵无眠比较善良,应该也不希望前任跟他分手了就过得跟个鬼一样。” 周达非走了,江一则一个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走。 可是我不想成为他的前任。 我想跟他在一起。 街边的花店开始装饰着冬青枝和槲寄生的时候,照夜白出院了。 赵无眠失眠已久,又无心创作,在这段时间提前完成了自己的毕业论文初稿。 于是他开始变得很清闲。 他现在一周只有一节课,也没有考试了,期末只要交个两千字的小作文。 他上一次这么清闲的时候还是高三。 高三上学期他不小心作文竞赛拿了全国第一名,直接保送,说好的三年高中生涯猝不及防结束在了两年半。 那会儿他没出去玩,主要是家里事多,顺便看着邵屿;这次他也没打算出去玩,只想好好照顾白白。 邵屿和林听风现在住的地方是林听风的公司租的。 这公司之所以这么大方又好说话,是因为它的两个老板是邵屿和赵无眠的舅舅。 但如此一来,赵无眠搬过去,他失恋的事情就很难对家里瞒住了。 全家人尽管之前对他这段恋爱一无所知,却还是小心翼翼得像在照顾刚出生的大熊猫,又想安慰他又不敢多说话,每发条微信都字斟句酌得像等着上岸的学生跟导师套磁。 赵无眠很感动,也很心累。 他从前也不是不能静下心来的人,但现在他变得更加爱好独处。 好在家人都不在北京,林听风也很忙,大部分时候会出现在赵无眠面前的只有邵屿。 相识二十年,赵无眠此刻才领受到邵屿有别于他人的最大优点:话少。 赵无眠对此很感恩。 因为他现在与从前不同,尽管看起来状态还行,但他完全不想见人,也不怎么喜欢说话,如果不是出于礼貌连微信都没兴趣回。 他每天就是看看书写写字;如果白白是条狗,他或许能有兴趣牵着它出去散散步。 这样悠闲的都市田园生活过了一段时间后,他似乎真的好了几分。 他看起来变化不算太大,只是多少安静了些,做事也更加专注高效,而不是像从前,总是有几分凭着兴趣和智商。 平安夜快来的时候,大家已经一致认为他恢复得还可以了——可能部分也是因为赵无眠谈过N次恋爱,一次失恋对他的伤害终究有限,而些许的变化大约可以归功于长大了。 只有周达非对他异乎寻常的平静发表过疑问,还去找邵屿讨论。 “你有没有觉得你哥他有点太…平静了。” 邵屿的眼神有一丝茫然。 周达非试图引导,“一般人分手不得哭一阵儿啊,何况赵无眠那么喜欢江一则,何况还撞上了白白生病,何况还是在他生日前一天。 他现在一滴眼泪都没有,你不觉得他正常得有点诡异吗?” 邵屿面露疑惑,“有吗。” “……………” 周达非终于放弃,“算了你还是去撬你的锁吧。” 邵屿:“。” 邵屿:“但是跟江一则分手,不也算一种解脱吗。” 周达非:“……” 好像…说的也是。 想了想,他又有点疑问,“话说你为什么一直不待见江一则啊?他也做过得罪你的事?” 邵屿面无表情:“高中的时候他要加我男朋友微信。” 周达非:“…………………………” “就,就为这个?” “也不全是吧。” 邵屿的表情终于正常了几分,“就事论事,后来江一则其实帮过我一次。 但是他在明知道赵无眠和我是亲戚的情况下假装自己不知道,我出事了他非要先通知我男朋友再让他通知赵无眠。” “我之后专门问过江一则原因,他说他有自己的目的。” “。” 73 第73章最好的四年 平安夜的前一天,天王巨星、邵屿的舅舅Andreas莅临了他租下来就一天没住过的小屋。 尽管任约才是赵无眠的舅舅,Andreas充其量只能算赵无眠的“舅妈”,但对于赵无眠失恋的事,他依旧很关心。 赵无眠最初有些许的感激,然而Andreas是个很令人蛋疼的长辈,跟邵屿比他像个孩子,跟赵无眠比他像个弟弟。 “眠眠啊,旧的去了新的就快来了。” Andreas靠在沙发上,“明天平安夜任约有正事,你跟我一起去Party啊。” 赵无眠头也不抬,“不去。” Andreas:“你不去我跟你妈告状哎,说你对我不友好。” 赵无眠毫无波动:“随便。” “......”Andreas啧了一声,“看来我这房子不能再让你住下去了,你跟邵屿这才住了几天就逐渐屿化。 从前那个话多得能用麻袋装的眠眠呢?!把他还给我!” 赵无眠:“......” “你要跟我妈告状,我就去跟我舅舅说你上次准备专辑期间偷偷溜到我们这儿吃辣条。” “.........” “你这样就没有意思了!我说真的,”Andreas凑过去,“林听风要去表演节目,你和邵屿都跟我一起去那个小派对,会有很多有意思的人,好看的皮囊有趣的灵魂到处都是,还有你那个想当导演的朋友也可以一起来。” 赵无眠放下手上的书,叹了口气,“我明天晚上有安排了,连白白都托付给宠物医院照顾了。 我要去看话剧,跟我那个想当导演的朋友一起。” 说完他起身就要回屋。 “哎!”Andreas叫住了他。 赵无眠有些累了,“怎么?” Andreas从沙发上站起来,摸摸赵无眠的头,“你知道我跟你舅舅第一次见面是在你的百日宴上吧。” 赵无眠点点头。 “那时候你还没有我胳膊长。” Andreas说着,不禁露出一丝神然向往。 赵无眠:“......” “我和你舅舅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你还很小,邵屿都还没出生。” Andreas说,“那会儿你妈每次看到我俩都恨铁不成钢,指着襁褓里的你说眠眠以后才不会为了莫名其妙的男人烦神!” 不知为何,赵无眠突兀地脑补出了他妈说这话的神情,竟然笑了。 他以为Andreas下句会说“你可不要让她失望”。 结果Andreas比了个欠扁的Wink,“但我觉得烦神是难免的,那是你有情有爱的表现。 难过就难过了,没什么好丢脸的。 不过这世间美好之物很多,你又是最被宠爱的小宝贝,不值得为了一件小事耽误自己的大好春光——所以,你要不要去我的Party?” 赵无眠:“......” 一腔感动烟消云散。 “你才小宝贝呢!你全家都小宝贝!” 第二天,平安夜刚过中午,赵无眠午睡刚醒,“想当导演的朋友”就一脸心虚地提前上门了。 赵无眠有点困惑,“你又去找江一则打架了?” “......”周达非有点不好意思,“那个我之前不是找许风焱给我推荐了个青年导演培训班吗。” 赵无眠:“So??” “那培训班有病!”周达非义愤填膺,“本来说是元旦后开始,结果有个大佬突然空降......改成明天就开始了。” 赵无眠愣了几秒,“哦......所以你不能去看奥涅金了是吧。” 周达非态度犹豫,“我再想想办法,实在不行我一定给你找个陪你一起去看的人。” 周达非说着就开始翻手机通讯录。 “不用了,”赵无眠按住他,“带个不懂的去看说不定还许多疑问,演出期间都不让说话的,太难受了。” “我自己去就行了。” 周达非放下手机,“要不我问问他们那边,能不能迟一天再去。” “反正……大佬嘛,你也懂的,不可能真为这种课做什么准备,就是走个过场露个脸。” 赵无眠看了他几秒,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周达非有点疑惑地跟在后面,却见赵无眠从盒子里取出那两张票,然后一把撕下了其中一张的票根。 周达非:“!” “你干嘛!” “快一千呢你这撕了票就废了啊!” “前途重要。” 赵无眠一脸认真地把撕成两半的票递给周达非,“这张票留给你当个纪念。 纪念这场没有去看的话剧,也记着你为了你热爱的事业曾经牺牲过什么。” 周达非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和赵无眠之所以是很好的朋友,就是因为奥涅金——他们共同的美学白月光。 只是比较来说,赵无眠先看的是普希金原著,而周达非最开始接触这个故事就是这部话剧。 周达非接过了那张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好。” 赵无眠:“你去上海的票买了吗。” “还没。” 周达非吸吸鼻子,“我现在来看。” “嗯。” 赵无眠看看时间,“来得及的话我还可以请你吃顿饭,再送你上路。” “不用了,”周达非电光火石间买了张站票,“你晚上还看剧呢,我自己去就行了。” “那怎么能行,”赵无眠说,“怎么着我也得在火车站给你买几个橘子啊。” “.........” 赵无眠和周达非这顿送别饭,依旧约在洋洋得意羊蝎子火锅店。 虽然是平安夜,但这会儿时间很早,店里还没什么人。 赵无眠不怎么能喝,周达非自己倒了点酒,“我这趟去上海,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了。” 赵无眠:“你下学期不来了吗?” “答辩会来一趟,”周达非说,“但咱俩就不一定碰得上了。” 赵无眠点点头。 “有件事儿,我还是得跟你说一下。” 周达非一杯酒下肚,话茬开始了。 “其实,我爸就是周立群。” 他说完低着头,透露着一种诡异的灰扑扑。 赵无眠有些讶异,“经院的那个教授?” “对,”周达非说,“我跟我爸关系一直就不好。” 赵无眠眼神动了动,“难怪啊,他把你志愿改到经院来了。” “其实我成绩就那么回事。” 周达非有点不好意思,“我在北京参加高考,也就刚过我们学校分数线,跟你还有...跟经院其他人反正没法儿比。” “只是过线投档后学校有些自主权,我就被塞进来了。” 赵无眠想了想,有些过去不明白的事儿明白了几分。 为什么周达非那么不喜欢江一则。 为什么周立群会认识自己。 为什么周立群看自己的眼神比较诡异。 周达非和周立群关系那么差,周立群对儿子的狐朋狗友不可能有什么好脸色。 锅里蒸腾起熟悉的羊蝎子的味道。 赵无眠吃了一块肉,“那你妈妈...” 周达非吸了吸鼻子,“我妈妈也是个老师,教美术的,业余开了个花店。” “她很多年前就想跟我爸离婚了,但是我爸不肯,这婚就很难离掉。 后来我外公家破产了,那除非我爸点头,这婚就根本离不掉了。” “他们两个很像你和江一则你知道吗。” 周达非可能是酒劲上了头,“一开始郎才女貌好得不得了,但不是一类人它就不是一类人。 就冲我爸那么赞扬江一则,我就能知道他是个什么货色。” “表面上看他一点儿毛病也没有,有时候还对你很好,但这种痛苦折磨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可能是自负可能是自私,总归他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思路他的安排去走,谁能受得了啊。” 赵无眠没喝酒,却感觉有点晕,有那么几秒呼吸似乎困难,“那你妈妈现在呢,一直都没离吗。” “没。” 周达非摇摇头,“她就是为我撑着的。 她自己根本不用我爸的钱,她比较低欲望比较宅,不怎么花钱,自己也有一套小房子,不大,但能住。” “可是她怕她照顾不好我,怕没钱给我报兴趣班,怕我上不了B大附小R大附中,怕我穷极一生都无法在长大的这座城市买一个自己的房子。” 赵无眠对着沸腾的锅底出了会儿神,“那你妈妈知道你想做导演吗?” “她知道,她一直是支持我的。” 周达非眼眶有些红,却还是勉强笑了下,“其实我高中申到了纽约的电影学院,只是我爸不让我去。 我妈那时候甚至表示她愿意把我外公唯一留给她的那套房子卖了送我去,但我拒绝了。” “我不想让她一点退路都没有。” 周达非说着有些哽咽,“我从懂事起就劝她离婚,可是没有用。”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很后悔,”周达非抬起头,话风一转,“没有在你刚喜欢江一则的时候拼命阻止你——我那时候觉得你们两个男的不能结婚不会有孩子,所以抽身比较容易。” 周达非都要哭了,赵无眠的脸上却还是白白净净的,看起来像在犯迷糊。 “没事,”赵无眠说,“现在不是抽身了吗。” 周达非看着他,没有戳穿他。 他举起一杯酒,“眠眠,你以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赵无眠沉默了一会儿,也倒了一杯酒。 周达非按住他,“这是白酒,你一杯倒你忘了?” 赵无眠也就放下了酒杯,认真道,“你一定会成为全中国最好的导演。” “最好的就算了,”周达非说,“我只想成为一个导演,去做我自己喜欢的事。” 一顿饭快吃完的时候,赵无眠拿出一支钢笔,“你那废了的话剧票呢。” 周达非:“干嘛?给了还想收回去啊?” “我给你签个名儿,”赵无眠说,“以后你成大导演了,能记得那是我送的。” 赵无眠一笔一画在那张票的背面写下四个字:赵无眠赠。 “时间紧,这个就当送别礼了,提前祝你毕业快乐,终于能去做你喜欢的事了。” 周达非拿着那张票,上面的笔迹未干。 他笑了笑,“其实刚进大学的时候,我本来准备去微电影社的。 是因为在俄罗斯文学群里认识了你,我才来了话剧社。” 赵无眠拿筷子的手倏地一顿。 “我从来没有后悔过。” 周达非正色道,“这四年,我呆在我不喜欢的学校不想来的专业——但是这都不重要。 因为有你,我做出了我真正想要的艺术,你是我心中最完美的艺术家。” 火锅店里的人多了起来,他们带着一身寒气而来,却让这里显得更加喧嚣热闹。 据说今夜有雪。 赵无眠不自觉地咽了一下,再度拿起酒瓶。 周达非下意识阻止他,“哎!干嘛呢!你不能喝啊!” “就一杯。” 赵无眠坚持倒了一小杯,“我们中国人的送别是不能没有酒的。” 周达非怔了几秒,自己又添了一杯。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赵无眠举起酒杯不太熟练地喝光,从舌头辣到喉咙管,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周达非半红的眼睛似乎很深,他没再多说,一饮而尽。 “谢谢你陪我度过了人生中最好的四年。” 赵无眠笑了笑,“其实才三年半。” “......” 气氛一秒破灭,周达非叫嚣着要跟他打架。 赵无眠没有说话,埋头吃起了火锅。 一片热气腾腾的氤氲中,他的眼眶似乎湿润了。 他知道,这也是他人生中最好的四年。 这四年里,他做过的事,爱过的人,甚至他自己,都不会再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一章就进入重逢时间线了。 74 第74章叶甫盖尼奥涅金 作为一名青年歌手,平安夜这种日子,林听风肯定要出门干活的。 候场的时候,他收到了一条微信。 很意外,是江一则发来的,问他赵无眠今天在干嘛。 林听风心里很复杂。 一方面,在赵无眠和江一则分手的事情上,他肯定是无脑站赵无眠的; 在照夜白生病的事情上,他肯定也是站在江一则的对立面的。 但是另一方面,他对江一则的印象又没有那么差,反而还挺好。 第一印象有时候决定很多事。 周达非对江一则的第一印象是周立群门下走狗,邵屿对江一则的第一印象是要加我男朋友微信的奇奇怪怪的人。 而林听风比较单纯,他对江一则的第一印象是在邵屿打篮球受伤时带着好吃的水果酸奶来看望的隔壁班好班长。 不仅如此,林听风对江一则的第二印象是在邵屿他妈来学校闹事时及时通风报信的热心好同学,第三印象是在自己差不多放弃音乐时邀请自己加入学生会文艺部的负责好主席。 这怎么看都是个好人嘛! 再看看赵无眠分手以来也没找别人,林听风还是回复了。 「他今天晚上去看话剧了。 叶甫盖尼奥涅金。 应该是一个人。 」 「大写加粗:不过你不要告诉任何人我跟你说了!!!!」 江一则:「嗯。 谢谢。 」 外面好像下起了雪,江一则穿得不算太厚。 适度的寒冷能让他感到清醒。 这些天他几乎没怎么好好睡过。 像上个学期在医院婉拒了赵无眠后一样,他再次后悔了。 他再次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再次低估了赵无眠的重要性。 他终于明白,有些人是不能失去的,一旦失去了,一切都会变得没有意义。 只是这次赵无眠不会再回来找他了——江一则对此没有那么在乎,他愿意做更主动的那一个,哪怕去求他也无所谓。 只要赵无眠能原谅他,他愿意去做改变——就像周达非说的那样,他也可以陪赵无眠去做喜欢的事,去中文系的图书馆看书,去宿舍楼下喂小野猫,去看展览看话剧,甚至尝试跟周达非和平地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但是,月老的红线丘比特的箭都是有限的,江一则这次没能分到。 林听风的情报出现了一点误差。 平安夜晚上,赵无眠不是独自出现的。 他身边还有另一个捧着玫瑰花的生物——江一则觉得他长得不像人,像鬼。 而他竟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怯意。 才半个月而已,赵无眠竟然就忘记了他,奔赴人生下一站。 爱会使人自卑软弱,江一则站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大雪打湿了他的衣领,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血液时而奔腾着一股暴戾和冲动,让他想冲上去像猎狼夺食一样掀翻那碍眼的玫瑰再赶走那捧着花的鬼,可总有一扇钟敲响在他的耳畔:赵无眠不会喜欢这样的他,赵无眠从不喜欢这样的追求方式。 江一则向来自私狠绝没有良知,但这一秒,他想做个有道德尺度的人,让他的爱能够配得上他爱的人。 于是江一则就这样呆呆地站着,目送着赵无眠和那位“新欢”远去。 他曾经统计过,赵无眠至今所有恋爱时长的平均数是三个月零七天,中位数是两个月十七天,最大值是六个月十五天——由他自己创下。 “他们很快就会分手的,”江一则想,“到那时我再去找他,求他回来。” 雪越下越大,盖住了行人的脚印,像不曾有人走过。 在此之后,江一则再也没能见赵无眠一面,直到五年后的重逢。 赵无眠把周达非送到了高铁站,给他买了一袋橘子,看着他检票进站,才离开。 他一个人拿着两张票进了剧场。 平安夜的场次人几乎是满的,一楼似乎只有他左边的位子是空的。 大幕拉起,灯光暗下,改编过的柴可夫斯基在漫天飞雪中近乎骇然地响起,垂垂老去的奥涅金独自瘫在椅子上追忆往昔。 当他还是一个年轻人的时候,他来到了一个村庄。 在这里,他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连斯基,还有一位炙热勇敢单纯美好的女孩塔季扬娜爱上了他。 这部剧大量引用普希金的原文,赵无眠烂熟于心,即使他不怎么懂俄语也知道演员们在说什么。 而一片黑暗中,只有舞台上是亮的。 赵无眠躲无可躲。 可他已经从连斯基和奥尔加拉着手风琴谈恋爱的那一幕起就开始呼吸不畅了。 这甜蜜熟悉而至真至纯的旋律,让他的每个细胞都置身于这个故事里。 他的塔季扬娜就要上场了,而他竟本能地想要躲避。 他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勇敢、坚强,他的理智长大了,让他可以毫不留情地戳穿江一则虚伪自私的面纱,让他可以在所有人的面前假装成一个正常人——但是他的情感仍旧是个柔软的孩子,他没办法,没办法去面对那个夜晚的自己。 塔季扬娜爱上奥涅金的那个夜晚,拖着铁床在舞台上大喊“我恋爱了!!”。 他表白的那个夜晚,穿着绿裙子在空空的走廊上大喊“我恋爱了!!”。 一生最美好的夜晚,走进的却是深渊的大门。 他开始不自觉地嘴唇发抖,指尖打颤。 温暖的剧场里,他后背发凉,浑身僵硬得一动都无法动。 而台上的表演像时针一样继续走着。 赵无眠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塔季扬娜会爱上奥涅金、会表白、会被他傲慢又自以为是地拒绝;奥涅金会出于微妙的心理为了奥尔加跟连斯基决斗,亲手杀死他这位志同道合的朋友—— 只有连斯基永远留在了年轻的时候,其他人的生命无法控制地向前:奥尔加埋葬了少年时期的爱情成为一个人的妻子,塔季扬娜嫁给了一个权贵成为高高吊起的装饰品,而奥涅金从此走向痛苦而漫长的下半生。 那一瞬间,赵无眠觉得自己的未来也在眼前无限坍塌。 他没有爱了。 不会再有了。 他也没有了热情和纯真,他终于从赤诚敢爱的塔季扬娜,活成了无感多余的奥涅金。 “凭什么塔季扬娜该受责难? 难道因为她出于可爱的纯真 竟不知道什么叫作欺骗 并对她选定的幻想异常忠心? 难道因为她恋爱不耍手段 因为她一心一意服从情感 因为她如此地轻信人家? 难道因为上帝赐给她的一切 生气勃勃的意志和聪明 赐给她难以平静的想象 以及别具一格的思想 和一颗热烈温柔的心灵?” 陀思妥耶夫斯基曾在普希金的雕像上写过一句话,说这个作品不应叫做《叶甫盖尼·奥涅金》,而应叫《塔季扬娜》。 赵无眠的第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他终于和他最爱的作品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情。 关于塔季扬娜,他在一段剧目还未进入高潮的时候就明白了结局;就像关于自己,他在人生刚进入青年的时代就看到了末尾—— 青春、爱情从来都不是永恒的主题,消逝才是。 他堵塞多日的眼泪终于如溃堤般涌出,他痛得仿佛心都要被挖出来了。 他弯着腰从座位冲了出去,起身一个趔趄差点绊倒,他更加不敢看的是第一幕结尾时被拒绝的塔季扬娜。 舞台的中央,她会像曾经拖着床高喊“我恋爱了!”一样,双手架着长凳挣扎——她的爱终究成为了她的枷锁,哭泣让她满脸通红狼狈痛苦,最终归于死心的平静。 赵无眠不敢看,因为那活脱脱就是他的写照。 他匆忙逃离,在洗手间抱着马桶开始本能地呕吐。 分手的这把刀刺入他身前已久,只是神经反应缓慢,直至今天痛感才奔涌出来。 他哭得快要呼吸不过来,恨不能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把关于江一则的一切都忘掉。 忘记去年冬天的重逢,忘记青海,忘记青海的茶卡盐湖八宝镇,忘记投资学忘记图书馆忘记羊蝎子,忘记所有的一切......可是爱已经与记忆长在了一起,成为血肉之躯的一部分。 这一刻,赵无眠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更加确定:他的确遇到了这一生的真爱,然后他失去了他。 这或许是一种绝症,只有死能治愈。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手机响了。 赵无眠呆呆地接通,“喂。” “喂!老赵啊!” 赵无眠肌肉回应,“你是...” “我你都不记得了!”那边的声音很热情,“我才去支教半学期你就不记得我了,等我明年回来你是不是就干脆不认得我了!” 赵无眠迟缓地反应了几秒,是他在图书馆遇见过的那个去支教的师兄。 “哦,师兄好,有什么事儿吗。” “你好你好。” 师兄道,“那个,你去年冬天是不是来过青海啊。” 赵无眠抹抹脸上半干的眼泪,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怎么了?” “是这样的。” 师兄说,“我现在在青海支教,我们这里有一个小朋友,听说我是A大的就拿了张便签纸给我看,说是去年有个大哥哥给他的。 那便签纸看起来确实是我们学校的,上面还有一行很好看的字,菜根谭里面的,风过疏竹那句。” “我瞅着,那字有点像你。 他还拿来一支钢笔,我感觉好像在你那儿见过。” 这一刻,赵无眠觉得自己呼吸都停了。 “是不是你啊。” 师兄又问,“我看你票圈好像你去年是来过青海?” 赵无眠把马桶盖放下,坐了上去,沉默良久,“是我。” “那就太好了。” 师兄很欣喜,“这小朋友非要给你寄东西!我就把你地址给他了啊。” “寄东西?” “对,”师兄想了想,“他说他学会写字了,想给你写封信。” 赵无眠神智恢复了几分,他低下头,心里有些五味杂陈,“替我谢谢他。” “应该是他谢谢你。” 师兄说,“你那支钢笔多贵啊。” “不,我应该谢谢他。” 赵无眠声音沙哑,却很坚持。 赵无眠从隔间出来的时候,正好是中场休息。 不过男洗手间里也没几个人。 这家剧院很浮夸,洗手间也搞得灯火通明富丽堂皇的,还挂上了圣诞装饰。 赵无眠注意到身后的柱子上挂着槲寄生,应该是用来营造圣诞气氛的,它含义很多,可以代表宽容、幸运、白头偕老、不能拒绝的吻。 很奇怪,赵无眠今天才想起来,北欧神话里槲寄生是死亡的象征。 他对着镜子看了几秒,明亮温暖的空间愈发显得他一脸苍白眼睛红红的,格外狼狈虚弱。 他从生下来就没这么丑过。 龙头放出的水是热的,他洗了洗脸,再抬头的时候强行安慰自己好些了。 旁边有个人凑过来,“您好?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啊?” 21世纪,幼儿园小朋友都不用这种套路了。 赵无眠理都不理他,转身就走。 “哎哎哎!”那人居然还跟上了,“我想起来了。 你是那个在我的酒吧门口说我的酒吧像个黑店的那人,许风焱的朋友对吧!没想到我听见了吧。” 赵无眠:“......” “对不起。” “没关系。” 梁谓很大方,“大家都是朋友嘛。” 赵无眠继续往演出大厅走。 梁谓跟了上来,“你怎么了呀,没事吧。 失恋了?你这一看就是很多人会喜欢的类型,怎么平安夜一个人过啊?跟我似的。” “我是没办法。 干我们这行的可惨了,不能随便出去玩,我经纪人还说我演戏没有灵魂!非让我过来培养艺术情操。” 赵无眠根本没心情搭理他。 他觉得这个人话多到比奥涅金开幕第二场长达十分钟的乡间聚会还无聊。 好在他们的位置不在一起,进大厅后赵无眠就解放了。 第二幕他看得平静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麻木了,也可能是因为肚子里的东西吐完了。 那些他知道的剧情依次上演,这个注定悲剧的故事开始一步步走向早就定下的结局。 剧目的最后,塔季扬娜近乎心碎地拒绝了久别重逢后示爱的奥涅金,在漫天飞雪中依偎在了熊的身上。 赵无眠从剧院走出,身后柴可夫斯基的乐曲仍旧凛然悠扬,他一头扎进了不知何时下起的风雪里。 北京的十二月很冷,滴水成冰,路边有小女孩在卖玫瑰花,比卖火柴好不到哪里去。 赵无眠没有理她,他的人生已经与玫瑰花没有关系了。 他径直绕开了。 倒是跟在身后的梁谓,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买光了那个小女孩所有的花,让她赶紧回家。 梁谓可能是闲的,一路都跟着赵无眠,喋喋不休地问他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赵无眠却一句话也没跟他说。 他像个被*纵的僵尸,一步步地向前走,莫名其妙又走进了洋洋得意羊蝎子火锅店。 梁谓不知何时不见了。 赵无眠也没什么反应,他呆呆地跟前台说,“一个人。” “一个人?”前台服务员认识他,“你不是下午才来过吗?跟你朋友一起?” “我饿了。” 赵无眠说。 这会儿已经是快打烊的时候,一个火锅店安静得像西餐店。 赵无眠一个人吃了一锅羊蝎子,点了一壶根本不在他酒量范围内的酒。 他想起几个月前,在过去的那个初夏,他也曾经在某一天吃了两顿羊蝎子。 而今初夏已成凛冬,羊蝎子还是那个羊蝎子,人却不再。 这一刻,赵无眠恍惚感觉自己毕业了。 他不会离开A大,不会离开中文系,不会离开食堂和羊蝎子,甚至不会离开很多的老师和同学。 但他就是毕业了。 他失去了只有年少时才会毫无保留不计代价去爱的人,他也告别了只有青春年代才能有的志趣相投毫无利益的朋友。 他一个人举起酒杯,“毕业快乐。” 生命原是一壶煮沸的烈酒,一口下去火辣辣的千滋百味,令人飞蛾扑火欲罢不能。 却被青春的自己疯狂地挥洒了酒意, 75 第75章赚钱 「他对她说,和过去一样,他依然爱她,他根本不能不爱她,他说他爱她将一直爱到他死。 」(玛格丽特·杜拉斯) 邵屿这个人话不多,偶尔开次口就乌鸦嘴显灵。 那年的平安夜,赵无眠醉酒并发长期睡眠饮食不规律导致胃出血,冰雪天里昏倒在了从火锅店回家的途中。 幸好梁谓神出鬼没的又出现了,挂急诊把他送进了医院。 这回病得不轻,赵无眠在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再出来的时候期末都结束了。 这段时间除了邵屿林听风等一众亲戚,也就过分热心的梁谓和被梁谓通知的许风焱经常来看他。 其他同学多少也联系过他几次,但赵无眠状态不好,大多打哈哈就过去了;唯有时玥——她知道赵无眠和江一则的事,坚持要来看他。 病床上,赵无眠问时玥,“你真的喜欢过江一则吗?” 时玥想了想,“现在想想,并不算。” 赵无眠沉默片刻,“可是我真的喜欢过他。” 时玥犹豫了会儿,“江一则最近状态也不太好......” 赵无眠目光失神,嘴唇惨白,声音很轻,“他太忙了。 你不要告诉他。” 没多久,在任妍小姐的强烈要求下,赵无眠被扭送回家,享受起了婴儿才能有的大熊猫待遇——三餐备好送进屋,就差一勺勺喂他吃了;还严禁单独出门,去哪儿都得有“监护人”看着。 这无聊苦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终于有一天,赵无眠收到了一个小包裹,是那位青海小朋友寄的。 包裹里有三样东西:赵无眠送他的钢笔、赵无眠送他的手表,以及小朋友自己写的信。 赵无眠有点讶异,遂给他那位支教师兄打电话。 师兄说政府新出了政策,不仅小朋友上学不要交钱了,还给小朋友的妈妈就地解决了工作,所以他们一家坚持把这两样物品归还。 赵无眠顿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拆开小朋友写给他的信,上面的字丑是真丑,歪七扭八快要飞出去了,比田字格都大。 「哥哥们好!我学会写字了,是老师Jiao的。 我也会写那句话了: 风过疏竹,风去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过而潭不留影。 谢谢。 欢迎你们再来我家玩。 」 后面还画了个丑丑的笑脸,和两个火柴棍小人。 那两个小人看得赵无眠心里一抽差点撅过去,但平静下来后更吸引他的却是这句当初由他自己赠出的名言。 潭不留影。 赵无眠对着这封信坐了一个下午。 直到晚饭时分,邵屿破门而入,“您今天是自己吃,还是下去跟我们一起吃?” 赵无眠却答非所问,“我要去支教。” 邵屿一时迷惑:“?什么?” 赵无眠好像根本没看他,仍盯着那封信,“我要去支教。” 任妍进来了,她毫不客气地把赵无眠拽起来,“先把胃给我养好。 不然不要说支教了,你自己学都别上了!” 蹲在一旁的照夜白:“喵...” 大四下学期没什么事。 赵无眠索性在家养了半年多,也就答辩和拍毕业照的时候回去呆了几天。 九月开学的时候,赵无眠报名A大研支团,去了大西北。 再回来已经是一年后了,赵无眠黑了也瘦了,外婆看见他差点心疼哭了。 这年九月再次开学的时候,Gap一年的赵无眠回到了A大,在马教授手下读研,偶尔听来串门浇花的周立群说到江一则,听说他去了MIT。 他现在所在的专业平均一两年才招一个陆本的,每年都是A大B大的神仙们一起打架,而录取江一则时那边还自带了3W多刀的奖学金。 用周立群的话说,江一则的履历和文书全都在说明一件事——他是那个有潜力改变世界的人,他会给这个学校带来荣耀。 赵无眠自己都很奇怪,他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是高兴的。 可能是时隔一年,那些恩怨情仇都被放下了,而他只希望大家都能过得好。 开学后,邵屿那位天王巨星好舅舅Andreas把林听风对门的那个房子也租了下来,勒令赵无眠住进去,说是他妈任妍小姐的要求——不能再让他一个人浪里个浪。 赵无眠答应了,却坚持自己付房租水电等一应费用。 Andreas做不了主,又跑回去找任妍告状。 任妍冷笑一声,“让他付。 他能付得起?” 一开始确实是付不起的。 赵无眠从小到大对钱没有任何概念,一支笔、一块表和一套房子对他来说是一样的,都是随手就能有的东西。 他压根儿不知道,北京这个地段、这种设施的房子,对一个学生甚至是刚工作的上班族,是费用不菲的。 然而他言出必行,真的就开始认真地经济独立了。 最艰难的时刻,贫民赵无眠只能找唯一有钱的同辈林听风借钱先垫上,再自己想办法找更多的副业赚钱,接稿子、做家教、帮人写字——像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成年人一样,赵无眠也开始为钱发愁,甚至买了个小账本每天记账。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钱是那么不好赚的东西,而没有钱人确实会过得不太好。 后来,赵无眠慢慢积累了点经验名气和人脉,又读到了博士,一个月有3300的津贴,考虑到食堂物美价廉,他终于勉勉强强…可以有盈余了。 一开始赵无眠还担心过他过于强烈的要求独立会引起他爸妈和外公外婆的不满,但是过年回家,向来泼辣的外婆却很和蔼地摸了摸他的脸,“我们眠眠长大了。” 几年下来,赵无眠的生活也逐渐步入正轨。 他少年时众人追捧天之骄子的光芒渐渐褪去,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撞也不剩几分;他开始变得谦逊低调却又成熟坚韧,像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为了实际的一个个小目标奋斗。 他没有太多可以挥霍的东西了,好在他还有他的事业。 文学博士是一份很辛苦的工作。 赵无眠研究的是十九世纪的俄罗斯文学。 他开始学习俄语,除了原著,相关的各种理论、文献、期刊论文、传记点评等都要看,还要做到熟稔于心信手拈来。 但这份工作也很奇妙,特别是对于真正喜欢它的人而言。 赵无眠从小就喜欢看各种除了装逼以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闲书,尤其是在19世纪的俄国,在那个难以复制的黄金年代,从普希金到列夫托尔斯泰再到陀思妥耶夫斯基等等,他都很喜欢——尽管以他现在的视野来看,当初的他压根是猪八戒吃人参果。 但他仍然很庆幸幼年培养的爱好在成年后能够延续,成为他安身立命的工作和一份心灵慰藉。 他甚至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去读《叶甫盖尼奥涅金》了。 他也看到了这本书除了他心爱的“俄罗斯灵魂”塔季扬娜以外丰富的内涵和在文学史上的意义。 这篇总共才5000多行的诗体小说,它伟大的作者断断续续写了七年。 然而这个里程碑式的故事戛然而止在塔季扬娜拒绝她仍深爱着的奥涅金,据说普希金亲手烧掉了第十章的稿子,再也没人知道主角们后来的境遇。 赵无眠渐渐以一种专业、严谨而理性客观的态度去一遍遍研读这个作品,也研读其他作品。 慢慢的,他的日常生活除了赚钱,只剩下了上课、读书、写论文。 他小的时候话很多,整个人也很活跃,任妍三分钟不看着他他就自己跑去闯祸,还让邵屿帮他写数学作业; 如今他话少了不少,也不再热衷社交。 常年的学术生涯磨练了他的心智,他整个人变得沉静内敛极有定力,却也并没有陈腐的书蠹感,言谈眉宇间倒是多了几分大隐隐于市的通透之气。 这是赵无眠热爱并擅长的事业,学术之路艰苦却值得。 他不再靠着所谓智商天赋去碾压别人。 在学术高峰的攀登之旅上,他一次次认识到自己的浅薄、无知和曾经的自负荒唐,却也更加坚定了继续下去的决心:当夜深人静,他一个人坐在安安静静的图书馆里时,读到一篇合心意的文献能让他后背发麻,所有的困倦烟消云散。 这是他要做一辈子的事,是他要为之奉献终身的事,是遇到艰难险阻也不能放弃的事;这也是要与他相伴终身的事,而他对能有这样的生活十分感恩。 情感上却一直没什么进展。 说句很凡的话,赵无眠太容易被人爱上了。 他从小到大被太多人喜欢,什么套路浪漫都玩过经历过,现在反倒没多少兴趣了。 他不再追求所谓真爱,只愿意接受那种来去自由没有负担的身体关系——这能让他解压甚至给他灵感。 然而不管对方是谁,赵无眠都从不与人谈感情,甚至不与人走近;管你什么天使脸蛋魔鬼身材,只要赵无眠发现对方对自己产生了一点不该有的感觉,他就会直接拜拜,换下一个。 这年头,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三条腿的帅哥还不好找吗? 可大约人性本贱,赵无眠这副“这么近那么远”的渣男海王气质却格外受人追捧,巴巴的有人往他面前凑。 赵无眠会挑一挑,但也不会很挑,只要长得符合他审美又稍微靠点儿谱,他都不会拒绝。 任妍说他现在的气质颇有几分像年轻时风流倜傥的任约: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迟早会栽。 赵无眠也没什么所谓,他已经打算带着他的猫孤独终老了。 赵无眠这些年越活越独,连新朋友都不怎么交,更不要说新爱人。 周达非一直漂在南方,赵无眠知道那个圈子很复杂而周达非又是个极其要强的人,只怕不混出个人样是不会回来见人的。 于是他现在在北京真正意义上常见的老朋友也就两个,时玥,梁谓。 时玥毕业后留在了北京,现在在一家卖方工作,是赵无眠真正的“好哥们儿”。 虽然两个人最初认识得尴尬,但胜在比较投缘,又一直都呆在一个城市,慢慢的就混得越来越熟。 而梁谓……是个热心肠的人。 当年平安夜他跟着赵无眠是真的看他神态恍惚走路摇摇欲坠,担心他出事儿。 结果赵无眠吃完火锅果然就出事儿了。 梁谓那会儿其实已经被经纪人叫走了,完事儿又不放心回来看了一眼:赵无眠已经瘫在路边没什么意识了。 他古道热肠,火速打了120——由于他是个明星演员,平安夜大街上送醉酒朋友进120这种事儿…至今都被他的对家粉和黑粉津津乐道。 为此,赵无眠和全家都对他十分感激,任约和Andreas甚至还表示愿意请他来演MV。 后来的这些年…赵无眠这种从小爱慕者众的人,多少能看出梁谓渐渐眼神不对动机不纯,也明里暗里拒绝过他很多次,但是他又拉不下脸让他滚,毕竟当年人家也算救了自己一命。 而梁谓也很聪明,充分发挥“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基本方针,始终跟赵无眠保持着友达以上恋人未满的状态,甚至连赵无眠跟别人上床他也不会吃醋。 所以赵无眠跟梁谓其实从没有任何过分的肢体接触,因为赵无眠一早就看出这个人对自己有感情。 对自己有感情的人,赵无眠从来都不碰。 他不想给自己招惹麻烦,也不想给别人无谓的希望。 不过现在,爱情或者说性,只是赵无眠生命里调剂的一小部分了,他目前的工作重心是读博,生活重心是赚钱。 作者有话说: 开头引用的这句话出自《情人》赫赫有名的结尾。 3300这个具体数字是我特意找北大中文系一个直博的大佬问的……亲妈真是为眠眠的生计操碎了心。 。 。 76 第76章宣传片 在殡仪馆偶遇江一则的那天,赵无眠之所以心情还好,是因为他正穷着,就有甲方带着钱上门了。 徐奕。 邵屿那位在数学上(相对)资质平平的江苏室友,徐奕。 这位仁兄知难而退,研究生改行了,现在貌似跟几个海归同学合伙创业搞了个公司,研发……财务机器人(?)。 赵无眠对此一窍不通,也懒得了解。 他只关心两件事:要我干什么,你给多少钱。 徐奕:「我们的公司其实创立有段时间了,在美国也有一定的成果。 但是目前回国发展想要做大做强,需要搞点宣传工作。 」 照无眠:「噢?」 徐奕:「想找人写个宣传片的剧本,我一拍脑袋:那不就是你吗?」 照无眠:「…」 徐奕:「」 徐奕:「详细信息这上面都有,如果你有不满的我们也可以协商,只有其中那个保密协议是没办法改的,商业机密嘛。 」 徐奕:「至于产品的一些细节,考虑到安全,只有签合同之后才能透露…」 赵无眠今天早上还要监考。 他看了看这合同,进考场前就签好了发给徐奕。 这一看就是毫无文学素养的甲方写出来的要求。 人傻钱多。 特好糊弄。 不签都是对财神爷不敬。 赵无眠监完考吃完饭,心情舒畅蹬着自行车就去了殡仪馆。 人一天的运气是有限的。 好死不死他在这里碰见了江一则。 一开始差点没敢认。 要说心脏一点波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但好在赵无脑今非昔比,他的大脑和心脏同步完成了平稳过渡,连江一则手上的戒指都没让他呼吸乱一分。 他握完手径直就走了,好像只是碰见了一个并不意外也并不特殊的人。 没什么好聊的,也没什么想问的。 事实上关于江一则,赵无眠也不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一部分来自各路八卦人马的羡慕,一部分来自周立群串门浇花的夸耀。 江一则过分优秀,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看见。 倒是没听说他要结婚了。 也好。 假装不知道,省了一份红包钱。 赵无眠跟殡仪馆的李师傅打了个招呼,蹬着自行车又回了A大。 这会儿北京路上很堵,十字路口的红绿灯每次亮起,都有无数人像赶着投胎一样生怕落下。 赵无眠一脚撑地,心情有些烦躁。 傍晚的风有些凉了,太阳下山后世界是一片不深不浅的暗蓝色。 周遭是不绝于耳的汽笛声人声刹车声,沿街的小商铺开始点灯了。 赵无眠深吸口气,犹豫三秒,随即自行车头一转,从大马路驶离,往街边一个坑洼的小巷去。 今天他有点烦,要写文了没灵感,得去梁谓的酒吧坐一会儿。 江一则就没这么清闲了。 他还得留在殡仪馆的家属等候区,等着取江海潮的骨灰盒。 江一则其实这么多年都没跟江海潮联系过了,知道他的死讯还是律师通知的。 江海潮死于突发性脑溢血。 这货临死前那段时间不知道中了什么邪,老怀疑现在的老婆出轨外加女儿不是自己的——亲子鉴定不知道来没来得及做,遗嘱倒是改得很迅速:绝大部分身家都留给了江一则。 江一则哭笑不得。 他根本不想要江海潮的东西,也懒得来给他收尸。 他在MIT读研第一年的时候,就开始跟同学写代码创业。 这是个成本很低的事情,只要有个电脑再有个人脑就能起步了。 现在他们有了点成果还拉到了投资,回国继续发展,前景不错但千头万绪的事情还等着处理。 江一则刚回来,忙得时差都没工夫倒,接到律师电话的瞬间差点想说自己不认识江海潮这号人。 然而律师说由于江海潮的遗产分配问题,他现在的老婆压根不管他后事,总得有个人去收尸。 “……” 江一则不情不愿地去了。 但在追悼大厅见到赵无眠的那一瞬间,江一则的内心突然对江海潮产生了一丝微妙的感激:他也是做过对得起自己的事的,比如死的很是时候。 至于时差没倒此刻也不重要了,反正他都不怎么睡觉的。 这些年只要闭上眼,江一则就会做同一个梦。 或者说,很多个不同却相似的梦。 梦里的骷髅千奇百怪长着乱七八糟的脸,江海潮田轻盈周达非,还有平安夜那个捧着玫瑰花的鬼; 人却永远只有一个:赵无眠。 梦境里的赵无眠是如此真实,不论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会令江一则痛哭——他会一次次的以为赵无眠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但是醒来之后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眼下坐在火化炉前的家属接待区,旁边都是一大帮成群结队甚至披麻戴孝的悲痛之人,江一则有点恍惚。 他不完全确定刚才是真的还是梦境。 “应该是真的吧,”江一则不太敢肯定,“刚刚我还看见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现在旁边也还有这么多人——我的梦里,从不会有第二个人。” 我的梦里,他也从来不会对我如此冷漠。 就在这时,江一则的手机响了。 江一则接通,“喂。” 对面是徐奕,“喂江一则!告诉你个好消息!我们找到人写宣传片啦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一则:……又出现了一个人。 那么应该不是梦。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大学室友叫邵屿吗!”徐奕非常激动,“And邵屿有个堂哥,叫赵无眠!是你们学校中文系的!” 江一则此刻已经神志清醒,他迅速站了起来,“你跟他说了?” “何止说了呀?!”徐奕对江一则的反应很不满,“赵无眠人可好了!凭我跟他的交情,他分分钟就答应了!合同都线上签好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江一则:“……” 虽然但是。 你跟赵无眠的交情? 江一则跟徐奕讲完电话,江海潮的骨灰也差不多烧好了。 殡仪馆工作人员问他是拿走还是寄存,寄存要先缴费。 殡仪馆是个沉重的地方,寄存缴费处又是沉重之中最沉重的地方。 骨灰临时放在这里的大多是出乎意料的离去,意外、暴毙甚至早夭,家属毫无思想准备。 排队的众人中,江一则是个异类。 他孤身一人,又面无戚色,淡定得像在电信大厅排队办套餐。 而江一则也不是不给江海潮这最后的面子,他是真的感受不到丝毫的悲伤。 从殡仪馆出来,江一则径直去了公司。 这家公司名叫TRN,是他和MIT的两个同学合伙办的,主营业务是财务的人工智能,现阶段主要从事软件部分开发。 全公司人数不多但都很能干,就连法务就能写一揽子代码,全员搞IT。 江一则和另两个合伙人一开始也是写代码出身的,他们是公司最早的三个程序员。 但天使轮融到钱后,随着业务的扩大和公司的发展,他们又有了新职能——江一则是法人代表,负责产品核心方向和最关键的拉投资;另一位名叫Eric的ABC同学是搞技术的,专攻人工智能;而跟赵无眠“很有交情”的徐奕则包揽了各项杂务,人事财务行政,当然,也包括宣传。 今年他们回国拉到了一笔不菲的投资。 钱的问题短期内不需要太担忧了,公司渐渐从一个小作坊开始变得像个正规小二楼,未来甚至可能变成摩天大厦,但发展壮大的同时问题也在增多。 第一个问题是招人,第二个问题就是宣传。 招人相对简单,徐奕和江一则打算直接各回母校找教授内推几个;真正麻烦的是宣传,他们目前连个专门的宣发人员都没有。 但宣发对于现阶段的他们又是极其必要的。 江一则看问题透彻而长远,“宣传的第一步必须站得足够高,而后才有铺天盖地的可能。” 徐奕回家苦思冥想三天,终于有了个“天才”的想法:宣传片。 他们的王牌最新产品大约还有几个月问世,刚好够拍个片子出来同步发行。 三个合伙人中Eric对技术以外的事都不怎么发言,江一则想了想,问徐奕“你准备找谁拍宣传片?” “我已经想好了。” 徐奕十分澎湃,“先找一个靠谱的编剧,再雇一个合适的导演。 给够钱,剩下的就交给他们了!” 江一则:“……………” 徐奕:“至于渠道,我已经在联系了。 投资方那边应该也能帮忙——毕竟谁不想赚钱呢?” 江一则思考了片刻,点点头,同意了这个方案。 作者有话说: 不记得徐奕是谁的话,回去看第24章… 现在你们知道为什么连赵无眠的室友都没名字,而邵屿的室友能有姓名了吧。 。 。 补充:这章不是加更!不是加更!我设置定时发布把下午12点搞成了上午12点,所以周五中午的更新在凌晨就发出来了。 。 。 77 第77章份子钱 徐奕应该还是颇有几分宣传天赋的。 江一则从殡仪馆回来,又见他在大格子间抓着Eric宣传自己找到的“编剧”。 “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大学室友叫邵屿吗?!” Eric没有反应地敲代码。 徐奕继续:“他有个堂哥是江一则他们学校中文系的,兄弟俩都……” “长得特别帅——”Eric一脸麻木地拖长调接上了话,“徐总,您都讲过八百遍了!!!” 江一则翻了个白眼走进去,“徐奕你直接说重点。” “哟你干嘛去了,才回来。” 徐奕抱着个转椅坐下,“赵无眠已经签了合同了,过几天来公司商量具体细节。” “合同呢?”江一则淡然道,“拿来我看看。” “法务看过的。” 徐奕撇撇嘴,把平板点开到电子合同,递了过去。 江一则却没看前文条款,直接翻到了最后一页,乙方一栏笔走龙蛇地签着赵无眠三个字。 徐奕凑过来,“赵无眠字是不是写得特别好看啊!他的文章跟他的字一样好看呢!” 江一则手指在赵无眠签名处点了点,“嗯。” 。 徐奕又继续神神秘秘道,“而且,他还特别有人格魅力。” “人格魅力?”Eric打了个哈欠,“这个词儿在我们这行不常听见啊。” “哎呀就是他特别招人喜欢!”徐奕恨铁不成钢,“喜欢他的姑娘能从五道口排到三里屯!!” “唉,再看看我们公司,除了保洁阿姨有对象,其他全员单身狗。 下次他来,一定要找他好好取取经。” 江一则没说话。 资深宅男Eric沉默三秒,扶了扶自己的黑框眼镜,“这个倒是可以有。 下次他来记得叫我。” 徐奕连忙点头。 江一则问:“赵无眠什么时候来?” “啊?”徐奕意外道。 “我问你他什么时候来?” “还没确定啊…”徐奕有些茫然,“不是…你就没必要取经了吧,那喜欢你的姑娘就算不能排到三里屯,至少也能排到中关村啊。” “再说了,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那戒指都戴上了…” 江一则有点不耐烦,“我问你他什么时候来,哪那么多废话。” “还没确定呢…啊!”徐奕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让他教你怎么追人啊。 这个可以可以,我还在B大的时候听邵屿说过,赵无眠就没有追不上的人!” “…………” 江一则懒得跟徐奕这块木头多说,他站起身,“确定了时间告诉我。” 说完他起身回了办公室。 与赵无眠重逢的喜悦激动乃至种种无法形容的复杂情感到此刻才席卷江一则的全身,他连指尖都是微微发颤的。 他坐在办公桌前,举起左手,对着中指上的那枚戒指发了好一会儿怔。 那年的平安夜他与赵无眠擦身错过后,就一直沉浸在无尽的后悔和痛苦中。 他坚持了很久。 大三那个春节他太忙了没空回平市,但他知道赵无眠肯定是要回去的。 好容易熬到寒假结束,他马上就要去UCB交流了,临行那天他抱着试试看的想法问林听风,赵无眠在不在北京。 林听风好像过了很久才回,他说赵无眠最近有事,这学期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北京,也不太方便见人。 再后来,9月初,江一则从美国交流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赵无眠。 然而他在中文系没能找到人,马教授说赵无眠支教去了,要一年后才能回来。 一年后,那时他又在另一个地方了。 江一则无法形容那地狱一样的日子他是怎样熬过来的,最疯狂的时候他甚至黑了赵无眠的微信,只不过赵无眠现在真的不怎么发朋友圈了,聊天记录也保存得不多,江一则并不能窥见赵无眠现在过得怎样。 但这次行动仍不算一无所获,从赵无眠和时玥有限的聊天记录里,江一则知道了他现在是单身,那个鬼一样的人应该已经滚蛋了。 记录里,时玥说她是个不婚主义者,人生理想是赚许多许多的钱以后包养一大票漂亮小男孩;赵无眠说到时候记得分我这个孤寡老人一个。 江一则:。 另外,还有个意外收获,通过赵无眠收藏的一个链接,江一则扒出了赵无眠一个不为人知的微博小号。 江一则稍稍冷静下来后,没有再经常去黑赵无眠的微信,却偷偷注册了个微博关注了那个乱码的小号,发现赵无眠的小号既不分享生活也不发泄情绪,而是连载一篇很奇怪的小说。 赵无眠发的文章是图片形式,文案一个字没有,让人没法搜;而且更新不定时也不做宣传,根本没有几个读者,看起来更像个树洞,不想让人知道。 在美国的那些年,这个微博是江一则唯一能够获得慰藉的地方。 互联网的面罩让他终于敢点赞和留言了,但却从来不敢说一句:其实我是江一则。 透过微博,他们的接触其实也很有限。 因为赵无眠只有发文才会上线,而且更新频率在爆更和断更之间反复横跳,令人无法捉摸; 最关键的是,即使江一则几乎是赵无眠唯一的活粉,即使他给赵无眠的每条微博都点赞评论,赵无眠依旧像个无情的写文机器一样,不作任何交流。 或许他的微博签名说明了一切:随便写写,最好别看。 然而江一则还是坚持了下来。 一方面这是他和赵无眠唯一的接触点,他不可能放弃; 另一方面,故事主人公的名字他记得,正是赵无眠当年写过的那两个:展颜、舒窈。 两个很好听的女生的名字。 “可能赵无眠还是更喜欢女孩子一点吧。” 江一则想,“但这样不想让人知道的故事,他当年也跟我说了,他那时候应该还是挺喜欢我的吧。” 后一个念头支撑着江一则活到了现在。 这戒指他这些年一直没打开过,从美国飞回来的时候,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拿出来戴上了。 有点像古代士兵出征前喊一句震天响的口号。 然后他们就相逢了——比江一则预想得更早,却更让他头皮发麻。 五年了。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这些年身边一直断断续续有人;知道他被很多人喜欢,也喜欢很多人;知道自己不过是一个可能都被遗忘了的普通前任。 但此刻,他仍恍惚觉得自己离重新回到赵无眠身边已经不远了,起码没有那么远了。 他把戒指取了下来,跟另一枚在一起郑重地放好。 他志在必得的事情,他希望这胜利没有丁点儿的水分。 今天酒吧里,人不怎么多,和这整条街一样,不冷清却也不拥挤,恰到好处的喧嚣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中等热闹氛围里。 赵无眠把自行车锁在了门口的栏杆上,栏杆上方的“黑店”二字简约又闷骚,守门的服务生跟他打招呼,“无眠哥!” 赵无眠点点头,径直推门进去了。 梁谓开的这家当初连名字都没有的酒吧,如今已经像模像样,成了个小有名气的落魄文青汇聚地。 里面有驻唱、可以调情喝酒、可以弹琴唱歌,甚至还有一排不伦不类的书架,放着些半新不旧的村上春树三岛由纪夫。 这书架是一次翻新的时候梁谓让人加上的,说这是店里特色,要彰显另一个老板的品味。 赵无眠哭笑不得,梁谓总喜欢开玩笑说他是除自己外店里的另一个老板。 赵无眠如果反驳,梁谓就会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赵无眠是不是不想帮他了,忘了当年平安夜救命之恩。 赵无眠:。 这酒吧的名字是赵无眠随口起的,Logo也是他写的,他刚支教回来那阵经常来这儿坐着,梁谓很忙,他平时没少帮着照拂过店里的事...慢慢的,他没觉得什么,其他人倒是都习惯成自然了。 连这里的酒保驻唱服务生都默认了他和梁谓有一腿的暧昧关系。 梁谓不想解释,赵无眠解释了也没用。 但这倒是没妨碍他在这里“觅食”和被人勾搭,毕竟这是个民风开放的圈子。 今天梁谓不在,赵无眠要了杯低度数的酒,坐在半昏不暗的吧台发呆。 人一闲下来就容易多想,赵无眠这种想象力丰富又热爱幻想的就更是容易思绪跑偏。 精神病人思路广,几分钟后,赵无眠的思路围绕着他最关心的问题“钱”不断展开,并成功误入歧途歪到了:江一则结婚的份子钱问题。 他竟开始认真思索: 万一周立群跑来马教授办公室宣传江一则要结婚的事我该怎么办? 能不能假装不认识江一则躲过份子钱? 可是周立群好像知道我和江一则认识? 他还记得吗?他应该还记得。 我能否认吗?... 万一江一则这个月就要结婚,那我岂不是完球了! 赵无眠这个月的结余不多了,真要交,那剩下的钱可能都不够他撑到下个月发放博士津贴! 到时他只能顶着邵屿的白眼,腆着脸天天带白白去对门蹭饭吃了。 这样不行。 他受白眼没问题,白白不能受委屈。 于是赵无眠思前想后,开始盘算哪里能薅点儿钱。 三秒后。 啊!徐奕! 还有徐奕!! 合同上写他们会付定金! 赵无眠顿时神采奕奕了起来,金钱的光芒让他有了创作的欲望,他开始聚精会神找灵感。 未果。 他又点了一杯低度数的酒。 依旧未果。 要第三杯的时候,酒保有些为难,“无眠哥,我们梁老板说过的你不能喝,给你两杯低度数的已经是极限了,再给你我就要被炒鱿鱼了。” 赵无眠:“行吧。” 喝酒不行,可能得换个刺激的方法。 迎面走来了一个很精致的男孩子,眼睛大得吓人。 赵无眠记得他,一个十八线查无此人的影视歌三栖小艺人,唯一稍微出圈的角色是在小成本网剧里饰演一个狐狸精。 睡过。 那小明星走到赵无眠面前,亲昵地靠着他,半垂着头有点害羞,“无眠哥哥你还记得我嘛。” 赵无眠喝了两杯神智依旧清醒,酒吧的冷光掠过他嘴角未干的酒渍,显得格外薄情。 他没什么表情地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下,“我可不会给你钱。”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加更。 78 第78章展颜 那个小明星凑到赵无眠身边,伸手抱住他,在他耳边小声说,“我可以去你家嘛。” 赵无眠眉头皱了皱。 他并不是没有带人回过家,但也不会随便带人回去。 毕竟要考虑到白白的成长环境和身心健康。 可今天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余光扫了对方一眼,“可以。 但是我不让你去的地方,你绝对不能去。” 小明星瞬间点头如捣蒜。 回家后,白白正猫在小窝里睡觉。 那小明星第一次来有点好奇,蹲下来想用手摸,“这是你的猫啊...” “别碰它。” 赵无眠说,“它在休息。” “...喔。” 小明星站起来,在客厅假模假样地绕了一圈,然后扒到了赵无眠身上。 和他这张看似清纯无害的脸不同,这个小明星动作熟练而大胆,直接就往赵无眠脸上亲,伸手就开始脱衣服。 赵无眠起初没动,任由对方上下其手;然而就在该脱的都脱了,该拿的也都拿了,马上就要滚到床上的时候,赵无眠竟鬼使神差地推开了他。 那个小明星被推开一惊,眼睛瞪得更大了,有点手足无措,“怎,怎么了...” 赵无眠一手抵着墙,呼吸有点难受,“没,没事。 不好意思啊,我今天可能...” 小明星看起来有几分委屈,还想往他身上爬,“你现在不喜欢我了吗...” “......” 赵无眠把衣服拢了下,无奈地闭了会儿眼,“不是...对不起,今天是我的问题,我很抱歉。” 他调整好呼吸,把对方的衣服捡起来给他披上,“我没有车,我给你点钱,你打车回去吧。” “啊?”小明星看起来很失望,“你说过你不会给我钱的啊...” “......”赵无眠叹了口气,“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们这行,大晚上要是被人拍到很麻烦的。” 小明星撇撇嘴,“我就不能明天再走嘛。” “那......”赵无眠觉得头疼,但今天确实错在他身上。 “那行吧。 你睡床我睡沙发,除了书房不能去,别的地方你自便。” “不能一起睡吗…”小明星抱着衣服闷闷不乐,“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赵无眠说,“我还有点事,你自己睡吧。” 家里多了个生人,照夜白没睡好,很快就醒了。 赵无眠称好猫粮,按分量倒给它,“就这么多,不许多吃。” 没过一会儿,那个小明星声称要睡美容觉,跑到他的卧室很快就睡着了。 赵无眠也没管。 他哄了哄照夜白,看着它吃完,替它把猫碗洗了,而后进入了书房,顺手带上了门。 这是个与这里其他房间有些格格不入的房间,逼仄,陈旧,装修也不算很精致,有一种“复古”年代感。 家具只有书桌、书架和沙发椅,窗帘永远是拉上的。 赵无眠坐到书桌前,先把今天的账在本子上记好,又按进度规划写了会儿论文。 夜色深了,而他还没有睡意。 要不是因为今天家里多了个人,他这会儿可能会去学校的通宵自习室看书。 没办法。 赵无眠只能从书架上随手扒拉了最近在看的一本书《陀思妥耶夫斯基:非凡的年代,1865-1871》,然后靠在沙发椅上翻了起来。 读书写作虽然是常摆在一起说的事,但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人心静时宜读书,思绪翻涌时宜创作。 赵无眠今天属于后者。 果不其然,这书看了几页他就看不下去了。 而近些年他心志愈坚,已经鲜少出现这样的状况。 不想读书时就别读,自己难受不说还糟蹋好书。 赵无眠举着书发了会儿愣,终于放弃,坐起来重新打开电脑。 但他却并没有构思徐奕让他写的那份充满金钱光芒的宣传片剧本,而是点开了另一个文件夹。 槲寄生下的宽恕。 午夜的CBD,TRN所在的这层楼已经暗了大半,工位也基本空了,只有比打工仔还勤奋的老板仍在坚持工作。 江一则。 徐奕。 Eric。 江一则要处理他今天因为去殡仪馆而没能及时完成的工作,徐奕要解决万事开头难的各项分部门杂务,而Eric认为人工智能的研究永远没有尽头。 他们都还不习惯独立办公室的氛围,员工一下班,他们就抱着电脑坐到了公共区域。 江一则喝水的间隙瞥到了手机屏幕上的提醒,是他唯一的特别关注:赵无眠。 这么晚了,眠眠怎么还不睡。 江一则皱了下眉,揉揉太阳穴,拿着手机出去了。 Eric边盯着电脑边问,“才一点半,他怎么了?” “不知道,”徐奕头也不抬,“今天回来就怪怪的,我猜是被赵无眠刺激到了。 都长得那么帅,一个对象能按打记,另一个就差成为单身代言人了,搁我我也心理不平衡。” “......” “也不知道江一则喜欢那姑娘是有多眼瞎,这么大个帅哥她愣就是看不见!!” 夜凉如水。 江一则靠在公司的阳台上,点开了赵无眠今天的更新。 有时候他还是挺佩服搞文学的人的,不知道怎么那么能瞎想。 在赵无眠的笔下,那两个女孩的故事从开始到现在,越发展越诡异。 故事发生在距今几万年后的星际时代。 科技的进步并没有真正使人类的生活变好,资源枯竭、气候剧变、生态失衡...在那个高度发达的社会,人们的终极目标却更加地回归原始:活着。 仅仅只要活着。 却也有例外。 全人类几万年文明发展的智慧和财富集大成,建出了一个堪比小型社会的恒河号空间站,是一片暂时安乐的净土。 并且,所有人心照不宣的是,在时机恰当的时候,空间站就会变成宇宙飞船,带着人类飞往新家。 人类所有的物资都会先供给空间站,几乎所有地球人都能为了空间站的入场券卖命,但真正能登上去的,往往非富即贵。 舒窈就是那少数的“幸运儿”,她出生就在空间站里,从没有见过被黄沙掩埋的地球表面、狭窄阴暗的地下城市,以及被疾病、饥荒和暴力缠绕的地球居民。 她有着在这个时代毫无用处的爱好:已经几乎不会有人提起的文学艺术。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舒窈在乐土里长大,最大的烦恼是:从来没有见过月亮。 以后如果去了另一个星球,就更看不到月亮了。 空间站里不养闲人,每个人都有义务服从安排,要为它做贡献。 18岁的时候,舒窈被选入航空部培训,她的同期生里有一位一路杀过千军万马挤进来的地球居民。 地球已经撑不了多久了,然而空间站的入场券越来越少。 因为上面的人已经足够多了,并且他们还会繁衍。 这一年,展颜是唯一一位获得空间站入场券的地球居民,她在理科领域有着常人无法匹敌的天赋。 她是个地球常见的孤儿,在灰暗拥挤的地下城长大,白得近乎透明,却毫无羸弱之感。 她双眸清亮五官精致,浑身透着一股精灵之气,聪慧异常。 即使是战乱年代,看她一眼都会让人不由得心情好上几分。 在赵无眠的笔下,展颜“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孩女孩中最好看的那一个,像地球毁灭前最后一次平常的日出一样珍贵而无法复制”; 展颜“从来都不笑,或许是因为她不笑便足以令众生黯然失色,让人不敢去想她笑了会是怎样灾难般的美好”——“而我却还是想看到她笑,不是因为好奇她微笑时的模样,只是希望她有些许真正的欢喜。” 这是赵无眠全文至今唯一一段第一人称的叙述。 江一则的内心很复杂。 他从来都不知道赵无眠喜欢的竟然是这种类型。 他甚至把他所知道的赵无眠认识的所有女生都拉出来比较了一番——尤其是时玥,结论是没有人符合完全这样的描述,而时玥除了勉强占了个月字更是毫不沾边。 这篇最开始连载的时候,江一则以为是科幻小说;再后来,故事的主线走到了舒窈和展颜两个女孩之间,他就以为是那种女同学们喜欢的青春爱情伤痛文学; 但继续看了一段时间......这里面也没有个男主啊! 于是阅读量匮乏的江一则渐渐放弃了思索,只是静静围观。 他觉得赵无眠可能只是单纯写一个投射自己内心的故事,而从没想过要把它写成什么模样。 赵无眠上次的更新已经是三个月前,写到了危机爆发时舒窈和展颜一起执行任务。 今天更新的不多,主要内容是两位主角发生了严重分歧,展颜主张驾驶飞船回航保命,而舒窈坚持继续执行任务。 值得玩味的是,即使是江一则这种阅读理解水平的人,都能看出赵无眠对展颜这种选择的描写是不带任何负面情绪的——它客观展现,甚至在试图进行解释。 「展颜看向舷窗外宇宙星辰的目光无波无澜,既无震撼亦无恐惧,“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问我在地球上有没有见过月亮,我说我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因为地球上没有人关心月亮这种问题。” 她声音不大却很坚定,“执行任务对你来说是使命,对我来说只是为了来到空间站。 我想活着回到空间站,那样也许有一天我也可以有心情思考月亮的问题。” 」 江一则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然后给赵无眠点赞,并且留评:「时间不早了,早点睡;下次别这么晚更新了,身体最重要。 」 与往常一样,赵无眠没有任何回复。 江一则在平台上吹了十分钟冷风,回去继续工作了。 他得尽快完成今天的任务,然后睡一小会儿,明天他还有重要安排。 赵无眠发完文章就睡了,在书房的沙发椅上猫了一宿。 第二天一早,他是被噪声吵醒的。 他迷迷瞪瞪睁开眼,却见房里书架前畏畏缩缩站着一个人。 他迅速清醒了,爬起来,“你干嘛!谁让你进来的!” 小明星被吼得一抖,伸向书架的手瞬间收回,红着脸找补,“我我我我我是醒过来看见你不在,又想着要打个招呼再走,所以才......” 赵无眠的书房向来是禁地,连邵屿都不能随便进。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抑制住怒火,“麻烦你出去等我好吗,我不喜欢书房里有别人。” 小明星嘟着嘴,竟然还一副要冲他撒娇的样子,“不就是几本书嘛,你干嘛非得一个人睡书房啊,书比我还好看吗。” “………” 赵无眠见此人完全说不通,干脆站起来拎着他就往外走,“我昨天没跟你说书房不能进吗?出去。” 小明星委屈得眼睛都红了,还试图扒着书房门,“无眠哥哥,我没动你东西......” 赵无眠此刻已经耐心全无,声音冷得不像他,“不想被人看见大清早被我丢出去的话,你最好自己离开。” 小明星这回被吓到了,连忙滚蛋。 此时照夜白醒了,晨练路过书房。 小明星撇撇嘴,边跑边小声说着,“猫能进人不能进......” “......” 小明星离开后,赵无眠紧绷的神经才渐渐松开。 他吃了牛奶加面包,收拾收拾准备出门去学校看书写论文。 今天其实是周六,他下午要给马教授课上的学生做答疑辅助,上午本来打算休息的,中午还跟时玥约了个网红餐厅打卡。 但赵无眠昨天算了算,接了徐奕的单子势必分走他的时间精力,他的论文得更抓紧了。 他绝对不能延毕。 毕竟延毕期间可是没有博士津贴的。 作者有话说: “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是李白的。 79 第79章各凭本事竞争上岗 今天是周六,江一则上午要去参加金融系大学同学聚会。 他昨天只睡了两个小时,早晨仍旧很精神。 江一则到得不算太早,他进去的时候人都差不多齐了。 一别数年,他甫一出现,还是人群目光的焦点。 他的这些同学校友也算是人中龙凤,不乏各行各业的个中翘楚,以去头部金融机构为主,也有别出心裁干了别的的,比如周达非。 当然,周达非没有来。 可是,时玥来了。 江一则那会儿正在跟几个干投行的同学聊——他现在很需要这方面的人脉,其中一个就很没眼色地叫住了路过的时玥,“哎!时主席!” 时玥:“......” 时玥应该是已经看到他们了,只是不太想跟江一则多接触,闻言脚步一顿叹了口气,一副认命的样子。 当着众人的面,江一则和时玥的交流还是非常谦和友好的。 时玥带着春风和煦般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听说你现在已经是江总了啊,不像我们,还在给别人打工。” 其他几位同学连忙附和。 江一则却一副不卑不亢又从容淡定的样子,“谈不上吧,每个月都担心下个月没饭吃。” 又看似关心地问时玥:“时主席现在在忙什么啊。” 不知为何,时玥总觉得江一则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很有当年的风范。 当然也可能是错觉。 毕竟时隔多年,赵无眠和江一则从未联系过,很难说江一则是不是还惦记着赵无眠,还对她有一股子莫名其妙的敌意。 “在一家投行,勉强够糊口。” 时玥笑了笑,随口开个不真不假的玩笑活跃气氛,“唉,最近北京房租涨了,我都快要月光了。” 众人颇有同感,场面一时和谐。 然而,那位没眼色的同学又开口了,“房租涨了怕什么!你找个男朋友分担一下不就轻松了!还一直单着呢?也不发展发展靠谱的对象?你那个男闺蜜,名字特好听那个?” “......” 这一瞬间,时玥感受到了来自江一则方向那只有一秒却无比锋利的眼神。 好的。 不是我的错觉。 “呵呵呵呵呵,”时玥的笑容愈发虚假,“我是不婚主义者。” 接近中午,社交从上半场进入下半场,大家开始精准聊天,话题却更深入了。 岳晨来得比江一则还迟,他今天早上还去了趟公司加班。 他跟一帮朋友打完招呼,就直奔江一则而来了。 江一则人缘很好,但真正称得上朋友的几乎没有。 岳晨之所以能算上,不仅仅因为他们本科期间相处得多,更重要的是岳晨见证了他和赵无眠从一开始到在一起,再到分手。 一个寝室的,实在瞒不过去。 多年不见,岳晨也成熟了不少,他上下打量了江一则几秒,“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也才几天。” 江一则说。 岳晨啧了一下,“怎么岁月给我们留下的都是杀猪刀,就给了你一刀子鬼斧神工呢。” “你现在这样子出去演霸道总裁爱上我,都不需要化妆的!” 江一则想好好聊天的时候还是能聊下去的,“岁月没给你一刀前你也就那么回事儿啊。” “.........” 岳晨不轻不重地给了江一则一下。 关于学业、工作等等一切无关痛痒的话题结束后,岳晨试探着说,“你现在...还一个人呢?” 江一则的目光暗了几分,“嗯。” 岳晨面露不忍,“唉,何必呢。” 岳晨毕业后保研了,又在A大呆了几年,见识了赵无眠后来的“海王”生涯。 作为外人他不好多说什么,但难免会替江一则感到不平。 “你是...没找到合适的,还是忙,还是...” 江一则直截了当,“我会去找赵无眠的,今天下午就去。” 岳晨:“。” “下午就去?” “嗯,”江一则点点头,“赵无眠今天下午应该在学校,他导师跟周教授办公室就是隔壁,正好我也有点事要找周教授。” “……原来如此。” 岳晨对江一则的决定不好评价,他想了想赵无眠的名声,委婉道,“这个...岁月如梭...人心易变。 虽然你很有魅力,但万一他...” “没有万一,”江一则直接打断了他,表情变得冷了几分,“我一定会跟他在一起的。” 场面有几分干。 岳晨想了想,“那个...时玥好像后来跟他一直都还挺有联系的,要不待会儿帮你问问?” “......” 时玥这会儿已经打算走了。 她中午跟赵无眠约了顿饭,不打算留下来吃饭。 然而她刚打完招呼准备离开,岳晨就喊住了她,“时玥!” 时玥再次认命地顿住脚步。 她跟岳晨没有什么交情,用脚趾头想也能知道是跟江一则有关。 然而岳晨还没开口,江一则就自己走了过来,“我自己问她吧。” 岳晨:“啊...那也行。” 江一则和时玥面对面三秒,都不想装了。 江一则:“听说你现在跟赵无眠关系很好啊。” “是啊。” 时玥突然有一丝嚣张。 “他现在是一个人吗?”江一则自己都没注意到,问这句话的时候他紧张得不敢抬头。 “这话说的,他不是一个人还是一只狗吗?”时玥开了个玩笑,“我这么说吧,他现在没有一个明确的对象,但也不完全是单身待追求的状态,你能明白吗。” 江一则不想明白。 他又想到了赵无眠笔下那个“展颜”。 “行吧,”江一则咬了咬嘴唇,“谢谢你。” 时玥却又喊住了他,“你不会还想回去找赵无眠吧?” “有问题吗?”江一则回过身,“这跟你也没关系吧。” 时玥认真道,“你们两个当年为什么分手,你应该比我还清楚。 赵无眠他现在过得也不错,你也混得还行,各自安好不行吗?你最好不要招惹他了。” “过得不错?”江一则的嘴角竟染上了一丝笑意。 “实话告诉你吧,”江一则说,“我从来没有真正想过跟他分手,我是一定会回来找他的,其实当年我就跟他说过。” “不是,”时玥忍不住了,“你多大脸啊?你要回来赵无眠就得等着你啊?你说走就走,说回来赵无眠就得允许你回来?你以为你谁啊?” “赵无眠,那是赵无眠啊!你知道有多少人喜欢他吗!”时玥说,“就你,跟个瞎子似的,走狗屎运跟赵无眠在一起了还不珍惜。” 时玥的每句话都扎在江一则心上,然后一齐指向他最不能接受的那个可能:赵无眠有很多很多比他更好的选择,而赵无眠对他毫无偏爱。 江一则不自觉攥紧了拳头,面上却还维持着平静,“那就试试吧。 我从来都不怕竞争,我也不在乎他是不是有别人,因为我会把他们一个个都赶走的。” “我们各凭本事,竞争上岗。” 出乎江一则意料的是,他这句话说完,时玥没有反驳,而是怔愣了许久。 这不符合时玥的性格。 就在江一则打算离开的时候,时玥才回过神,轻笑着说了句:“说来你不信,第一个跟我说这话的人,是赵无眠。” 这天午饭,赵无眠在餐馆等了一小会儿时玥才到。 时玥一向是个很有时间观念的人,极少迟到。 “你不会是早上睡过头了吧?”赵无眠说。 时玥无力地捂住了脸,“你才睡过头了呢!” 饭吃了一半。 时玥一直心不在焉,像有心事。 赵无眠问道,“你今天怎么了?闷闷的,上次跟我说的那个案子没谈下来?” “谈下来了谈下来了,”时玥叹了口气,有点犹豫,“那个...有件事儿,我得跟你说...” 赵无眠有点讶异,“什么事儿,不会是借钱吧。” 时玥:“......” “不是!” “哦,”赵无眠放下心来,“不是借钱都好说。 什么事儿啊?” “就...”时玥措辞许久,“我今天早上去参加同学聚会了,然后,碰到...那谁了。” 赵无眠疑惑道,“谁?” 时玥努力挤出一丝微笑,“江一则。 他从美国回来了。” 然而赵无眠并没像时玥想象中惊讶。 他夹了一块排骨啃掉,“我知道。” 时玥:“?!你知道?” 赵无眠把骨头扔了,“我前两天碰见他了。” “啊?????”时玥眼睛瞪得很大,“在哪儿啊?学校吗?周立群那儿?” “不是,”赵无眠说,“在殡仪馆。” “殡...!”时玥声音刻意压低,“殡、仪、馆?” “他爸去世了,”赵无眠解释道,“正好碰见,就打了个招呼。” 时玥:“就...只打了个招呼?” 赵无眠随意地嗯了一声,“不然呢?你还指望在殡仪馆来一出旧爱相逢干柴烈火吗?” “......” “你今天碰到他,怎么样?”赵无眠竟然还主动问。 “还...还行吧...”时玥感到一丝虚弱,“他现在混得挺好的,跟MIT的同学合伙开了个公司,融了一大笔钱呢。” “还真是端起碗吃饭放下碗骂娘,我们金融系出去的,跑去研发财务机器人,抢同窗饭碗了......” 赵无眠一脸淡定地听着,突然感到一丝不对,“他研发什么?” “财务机器人,”时玥解释道,“不过不是你印象中的那种机器人,主要是软件,人工智能。” 赵无眠:“......” 这年头做财务机器人的公司这么多吗? 时玥又继续道,“今天我跟他还聊了几句,聊得...不是很愉快,我看他...估计还会来找你,应该还没忘了你。” “哎?”赵无眠敲了下桌子,满脸都写着莫挨老子,“江一则针对你归针对你,他针对你的历史是源远流长的。 我可以帮你出气一起骂他,但不要把我扯进来。” 时玥:“......” 靠。 赵无眠下午还有事,吃完饭就回A大了。 离上课还有一会儿,他给徐奕发了条微信。 照无眠:「你们的公司,主创都有谁啊?」 徐奕回复得很快。 徐奕:「创始人就我和我两个MIT的研究生校友,我们都有金融、数理和计算机背景;我待会儿把他俩简历甩给你。 」 徐奕:「而且我们近期刚刚融了一轮,头部公司领投的,绝对不用担心欠账。 」 徐奕:「你放心,我们公司非常靠谱,连法务都会写代码,完全值得你信任。 」 照无眠:「......」 法务为什么要会写代码。 那我这个写剧本的该不会也要学习CS吧。 赵无眠还没在心里吐槽完毕,徐奕就把简历发来了。 赵无眠甚至没有点开徐奕发给他的那两份简历。 因为其中一份标题上就明明白白写着江一则三个字。 赵无眠感到一丝疲惫。 但他也不能撂挑子。 一来他合同已经签了;二来也说不准是不是巧合。 毕竟宣传工作徐奕负责,找自己来写也是徐奕主动做的决定,江一则可能都不知道。 他放空地坐了几秒,突然掏出手机,在搜索框里打下几个字母:TRN。 这是一家比赵无眠想象中更正规、更有前景的科技公司,根本不像徐奕表现得那么寒酸而杂乱。 他们有自己的专利、有成功的产品问世,部分业内人士评价很高,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钱。 应该不是。 就看徐奕那样,他们的宣发好像还没强到这份儿上。 赵无眠正专心浏览TRN的相关新闻,有人敲门了。 赵无眠头也不抬,“进。” 然而来人走近了,却未出声。 他抬起头。 只见门边逆光站着“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女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江一则。 “......” 作者有话说: 如果有人不记得眠眠说这句话的场景,可以回去重温第18章。 80 第80章但是要劳动! 赵无眠假装无事,把手机锁屏揣回兜里。 江一则应该并没有看到他屏幕上的内容。 一站一坐不说话有点尴尬,赵无眠不自然地咳了一声。 然后两个人同时开口了。 “你找谁?” “我找你。” “......” “...有事儿。” 江一则淡定地补完了后半句,“昨天没来得及说,今天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吃个饭吧。” 一别多年,赵无眠还是很给江一则面子的。 他借口道,“我今天挺忙的,下午还有课呢。” “我知道。” 江一则说,“我下午也要找周教授有点事,结束了我来等你,请你吃个饭。” “……” 这就有点不懂事了。 赵无眠皱了皱眉,“这...没必要吧。” “你如果有事儿找我帮忙,你就直接说,能帮的我尽量,不能帮的请我吃饭也没用。” “不是,”江一则走近一步,“我,” “哎!小赵!”马教授热情洋溢地走了进来,“上课去了!” 赵无眠立即抱起书,“好的马教授。” 马教授在门边晃了一圈,看到江一则,“你是...?哦!你是老周那个学生吧,下午来看他的那个?” “对。” 江一则笑笑,“我找周教授。” “是该回来看看,老周经常提起你。” 马教授说,“喏,他办公室在隔壁,走错了吧。” 马教授说完就给江一则指了指方向,恰巧碰见周立群拎着水壶出来。 周立群对于周达非来说,可能不是个好父亲;但对于江一则来说,绝对是能打200分的好老师。 江一则今天下午来,除了探望,还想请他牵线从数学系和计算机系挖几个合适的人才。 时隔多年,周立群依旧是经院众生敬畏的镇远之宝,但他在面对江一则时稍稍和蔼了几分。 看得出来,他对这个学生,是十分满意甚至骄傲的。 “来了,”周立群打量了江一则好一会儿。 他的脸上甚至有几分笑意,“感觉成熟了。” 周教授和江一则简单寒暄了几句,马教授也在一旁凑热闹,赵无眠只能陪着。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周达非。 周立群经常提起江一则,却从来没有提起过周达非。 他知道周立群对江一则格外赏识,不知是不是把在周达非身上无法实现的期望寄托到了江一则身上。 他正在出神,周立群突然喊他,“小赵,你们两个是认识的对吧。” “啊……”赵无眠一时没反应过来。 周立群指指他和江一则,“我印象中还看见过你们两个一起自习。” “啊?”马教授有点惊讶,随即突然想了起来,对着江一则道,“哦对对对对!你是不是之前还来我这儿问过赵无眠去哪儿了?那会儿他支教去了。 你们本科就认识了?” 江一则颔首,“我们是一个高中的。” 赵无眠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假笑扮从容。 马教授要上课去了,赵无眠跟他一起去了教室。 江一则简单两句向周立群说明了来意,周立群当即表示,现在就可以带他去找数学系和计算机系的教授详谈。 路上他们路过了马教授上课的教室,里面坐得满满当当。 江一则下意识偏过头去,只见讲台上站着赵无眠。 马教授在讲课,赵无眠背对着台下,一笔一画地替马教授在黑板上写好板书。 他的字一向是极漂亮的,从前便好看,如今更多了几分风骨,像他这个人一样。 这其实是江一则原本计划中和赵无眠的初次相逢,他知道赵无眠周六下午的固定安排:帮马教授的课做辅助和答疑。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微扬的下巴专注的眼神,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白色的粉笔,恍惚回到了多年以前的那个下午。 那个下午,赵无眠也是站在讲台上,给他一个人讲授了一堂“展颜和舒窈”的文学课。 只是那时的赵无眠眉眼唇边皆是跳脱的笑意,如今却变成了沉稳平静。 周立群:“你跟赵无眠...以前看起来关系挺好啊,这些年都没联系?” 江一则沉默了几秒,“没来得及。” 下课后。 赵无眠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犹豫片刻,“马教授,我今天晚上还有事,答疑能让别人代一下吗?” 马教授很好说话,“行。 那你先去忙吧。” 赵无眠回到办公室,本打算给他一个叫刘妙的研三师妹发消息,却见这位同门师妹就在办公室里。 刘妙见他进来,凑过去,“赵师兄,你晚上有空吗,一起去吃火锅啊。” “……” “我晚上有事。” 赵无眠有些歉意地笑了,“今天的答疑你能帮我代一下吗。” “啊……”刘妙有点失望,却也没推辞工作,“那行,我现在就去。” 赵无眠今天晚上压根儿没事。 他纯属为了躲避江一则。 中午时玥跟他说的话,他那会儿并没当真,因为他看见了江一则手上的钻戒。 再说,毕竟都这么多年了。 但江一则今天下午又专门来找他。 还没戴戒指。 赵无眠不确定江一则的动机,但他很确定一点:江一则对自己想要的东西、想做成的事一向志在必得不择手段。 一别数年,重逢后的江一则分毫不令人陌生,他还是当年那个什么都想要的人。 而赵无眠已经不想再跟江一则有更多的接触了。 他现在的生活很好、很平静,也不需要依赖别人。 他不想被打破。 赵无眠拎着电脑抱着书,去了通宵自习室。 他在自习室写论文写到七点多,才觉得有点饿。 他到图书馆里的小Bar点了最便宜的三明治,啃了起来,觉得有点渴。 看着菜单上咖啡的价格,赵无眠不由得又想到了徐奕。 这本来是个令人开心的事,但好死不死他又联想到了绕不开的江一则。 …… 赵无眠想了会儿,翻出日历看了看,给徐奕发消息,问他下周三去公司行不行。 下周三。 江一则父亲的头七。 大部分人那天都没空去公司,虽然江一则从来不属于大部分人,但赵无眠只能赌一把了。 徐奕很快回复了OK。 赵无眠心满意足,点了一杯咖啡。 还加了糖。 江一则今天下午在学校并没立即物色到特别合适的人,只能拜托教授再帮忙留心。 从数学系出来天色已经黑了,周立群直接回家,江一则把他送到停车场,又返回了教学大楼。 他还要去找赵无眠。 然而他在办公室没看见赵无眠,教室里答疑的也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女生。 江一则敲敲门,“你好,请问赵无眠呢?” 刘妙:“他今天晚上有事儿所以先走了。 你…找他有事儿?” 江一则眉头皱了皱,“那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旁边几个学生偷笑,八卦地冲刘妙挤眉弄眼。 刘妙有点不好意思,故意嗔怪了一下,才又看向江一则,“不好意思啊,我不知道。 你急着找他的话……你有他微信吗?” 上一秒,江一则恨不能把这个女的从从窗户里扔出去。 这个人一看就居心不良,肯定对赵无眠有非分之想,而且是已经想到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的地步了。 但下一秒,他又短暂的理智了。 因为,现在的他确实没有赵无眠微信。 刘妙跟江一则加了微信,然后把赵无眠的微信名片推给了他,“你有事儿自己跟他说吧。” “嗯。 谢谢。” 江一则拿到这个名片,却没有立即去加。 他不是没有赵无眠的微信号,但不是赵无眠亲自给的,总归差了点意思。 他点进赵无眠的朋友圈,还不是好友所以看不见内容,但可以看见相册背景。 那看起来是一页书的摆拍。 「1858年9月19日: 很愉快。 决定了,应当爱、应当劳动!就这样。 1858年9月20日: 很累。 不想爱了,也不想劳动了。 ——列夫·托尔斯泰」 江一则:“……” 他再无知也知道列夫托尔斯泰是谁。 但这张图片上,赵无眠自己也写了字,使得这毫无感情的打印体一下变得鲜活、有力而赏心悦目。 赵无眠划掉了“也不想劳动了”,在下面写了一行“但是要劳动!” “……” 回公司的路上,江一则想了很久。 最终还是没有加赵无眠的微信。 毕竟如果赵无眠不愿意,加了也不会被通过,通过了也会被拉黑。 他不确定赵无眠今晚是真的有事还是故意躲避他。 这两种可能性都不怎么令人开心。 虽然是周末,TRN还是有不少人上班。 江一则到公司第一件事就是去敲徐奕的办公室,再次强调让他不要忘了告诉自己赵无眠什么时候来。 徐奕:“哟呵,你还挺有直觉啊。” “赵无眠刚发消息跟我约时间,你就来了。” 江一则连忙拿过徐奕的手机,赵无眠约了下周三。 江一则替徐奕回了OK,然后把这个日程标进了自己的手机里。 徐奕看着他一脸认真,突然有点瘆得慌,“你怎么这么上心,宣传不是归我的吗…对了,你下午找到合适的人了吗?” 江一则摇摇头,“教授给我的简历都不是特别合适,但也约了几个面谈,等见过再说吧。” 徐奕想了想,“行,那你先找着,不行我再想想办法。” 81 第81章绿裙子 周三一早,赵无眠按照徐奕给的地址去了TRN。 进门后就懵逼了。 里面的人完全不是他想象中的高端人才西装笔挺,还算是现代化的大开间里横七竖八躺了一大堆,姿势各异。 活像武侠小说里被恶霸团灭的场所。 赵无眠:“你们这是...” 给他开门的徐奕一脸疲相,头发乱糟糟的,衬衫也是皱着,“别提了。 前两天我们软件出现一个严重Bug,全公司上下通宵达旦,法务都上阵写代码,终于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解决了。” “......” 好可怜的法务。 “...这,”赵无眠左右环顾,“这也太夸张了。 真连着通宵啊,那你现在要不要也先休息一下?” “不用不用,员工是给他们今天放了假的,不睡白不睡。 我昨天睡了两个小时,够了。” 徐奕活跃得像个猴子,“来,进来坐。” 徐奕带着赵无眠绕过地上歪七扭八的人和各类障碍物,顺手还收走了几个吃完的方便面桶。 TRN在CBD租了半层楼,大部分员工都在大开间里工作,只有三个合伙人各有一间办公室,剩下的房间都用作了会议室和休息厅。 徐奕带着赵无眠随便找了间会议室,“那咱们就在这儿吧。 我会先给你简单介绍一下我们公司是干什么的、我们的产品特色和卖点;然后你可以试用一下,自己体会体会。” “涉及专业的,如果你没听懂,随时提问。” 徐奕笑着,“不过我记得你是学过投资学的对吧,A大投资学能考过,应该基本知识是有的。” 赵无眠:“......” 哪壶不开提哪壶。 “...嗯。” 徐奕讲的东西,赵无眠也就懂了个大概。 那些专业的术语和理论,不是这一时半会儿能说清的。 但他觉得,写宣传片,这些知识也够用了。 毕竟他又不打算来这家公司做法务。 徐奕讲了一会儿,自己也反应过来了,“咦?我是不是讲得有点儿太专业了。 不好意思啊,我高中之后就没怎么见过文科生了。” “要不待会儿让江一则来给你讲吧,他比较擅长跟人沟通。 他现在带着人在做软件最后的调试,等他搞完,应该要不了多久。” “不用了!”赵无眠连忙阻止,一脸诚恳道,“我觉得你讲的很好,我听得特别明白。” “真的吗?”徐奕开心了起来,“那我继续啦。” 徐奕讲得差不多的时候,外面的开间陆续传来了声音。 应该是有人醒了。 徐奕看看资料又看看表,“那...要不你先自己用用软件?有问题再叫我?” 赵无眠连忙点头,“好的,你先忙。” 会议室里只剩下了赵无眠一人。 他对着电脑发了会儿呆。 江一则也够惨的。 父亲去世了,头七都不能去参加,还得通宵写代码。 员工都休息了,他还得继续做调试。 果然是改变世界的人。 狠人。 赵无眠想着,点开了这个徐奕让他试用的软件。 按照徐奕的说法,他们的软件功能很广,有的是给专业人士用的,也有的是给普通人用的。 但鉴于宣传片的主要针对群体是普通大众,所以赵无眠也只要体验一下普通版的即可。 他体验到一半,不知道按上了个什么键,屏幕突然跳到了一个超出他理解能力的界面上。 他试探着去解决,未果。 就在他打算关机一了百了时,身后突然伸来一只手,替他按了几个键,屏幕又恢复到了从前的界面上。 赵无眠以为是徐奕,一回头却发现是江一则。 赵无眠脸上还算柔和的目光瞬间消失,不算很惊讶,但面容确实沉了几分。 江一则知道徐奕跟赵无眠说了他,所以也没有刻意解释。 他在赵无眠身旁坐了下来,“用起来感觉怎么样。 有灵感了吗。” 赵无眠转回来,又盯着屏幕,“我是专业的,会对得起你付的钱。” 江一则笑了下,“你这倒是提醒我了,普通用户使用时也可能遇见你刚才这个问题,极其影响用户体验,要修改一下。” 赵无眠没回答。 江一则安静了几分钟才说,“星期六那天,你为什么没有等我,临时有事吗。” 赵无眠表面的耐心基本告罄。 他平静道,“我也没有答应要等你吧,我不觉得我们有必要一起吃饭。” 江一则像是自嘲般的笑了下,“是啊。 你从来也就没有答应过要等我,你一刻也没有等过。” “不过我不怪你,”江一则吸了下鼻子,“我自己来找你了。” 赵无眠皱了皱眉。 他感觉江一则话里有话。 他刚想着要怎么回才能撇清关系,徐奕大剌剌推门进来了,右手还拽着一个不明生物。 “你在这儿啊,”徐奕看见江一则有点惊讶,“我刚到处找你。” 他说着冲赵无眠笑了笑,“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吧,这就是我们江总,你们还是校友呢。” 赵无眠和江一则心照不宣地没有说话。 徐奕也没察觉什么,指了指旁边那个半昏睡的不明生物,“这是Eric,也带他来给你认识一下,可他太困了,所以……” 同样是熬通宵,江一则也就衬衫扣子多解了几颗,其余看起来一切如常,丝毫不影响颜值。 而Eric看起来活像是从爆炸现场的废墟里生还的。 然而赵无眠还是主动跟Eric握了握手,“你好。” Eric眼睛努力睁了下,“这是咱们公司新请的模特?” “…………” 徐奕深感丢脸,连忙把Eric扶到沙发上躺好,“他是真的48小时一刻没睡过,不像我好歹还休息了一会儿。” “江一则你也去睡会儿吧,你也一直没睡来着。” 徐奕说,“赵无眠这儿我来就行了。” 赵无眠跟着点了点头。 江一则:“……” 江一则(被迫)去隔壁他办公室休息了。 赵无眠又和徐奕交流了一会儿。 快到中午,赵无眠感觉资料收集得差不多,打算告辞了。 徐奕:“别啊!都中午了,留下来吃个饭再走。” 赵无眠礼貌道,“不用了。 你们也都很累了,多休息休息。” “那怎么行!”徐奕拽着赵无眠,“大老远来一趟连顿饭都不请你吃!那我不成邵屿了吗。” “………” “再说了,”徐奕神秘兮兮道,“还有别的事情想请你帮忙呢。” 赵无眠忽然有一丝不祥的预感。 徐奕把椅子搬好,又给赵无眠殷勤地倒了杯咖啡,“眠眠啊。” 赵无眠:“……” “你看,”徐奕比划了下,“我们公司现在哪哪儿都好欣欣向荣,唯一的问题就是全员单身狗。” “全公司上下,也就保洁阿姨有对象。” 赵无眠有一丝无语,“这…” “要我给你们介绍?中文系女生是挺多的。” “不不不,不仅仅是介绍。” 徐奕开始追忆,“犹记得还在我青葱的本科岁月时,就听邵屿说过,你、特、别、会、追、人。” 赵无眠:“…………” 那邵屿没告诉你我现在单身吗。 徐奕又凑近了,亲热得像红军陕北会师,“我们很需要你的帮助啊!” “……”赵无眠感到无话可说。 他沉默片刻,“其实我现在也是单身。” “那不一样!”徐奕说,“你是主动单身,我们是被动!” “尤其,我们江总,非常需要你的帮助。” “………” 这一刻,赵无眠真的怀疑徐奕是上天派来搞自己的。 可徐奕的眼神坦荡而热情,闪烁着一无所知的光芒。 赵无眠不自然的咳了一声,“他…怎么了?” “唉,”徐奕叹了口气,“他跟我们不一样,我们反正也没找到合适的人选,单着就单着呗,先赚钱。” “可是江一则他有一个喜欢了好多年的人,不知道那人多眼瞎,愣是看不上他!” “………………” 在徐奕在谴责的目光中,赵无眠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舌头白长了。 一个字都讲不出来。 徐奕苦口婆心,“江一则连戒指都买了!他那么帅,这么多年一直是一个人!” 赵无眠短暂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他,喜欢…就他喜欢那人什么样啊?” “我不知道啊,”徐奕撇撇嘴,“我没见过,江一则也不怎么提。” “但是!有一点,”徐奕再次凑近,“那姑娘个子肯定很高。” 赵无眠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哦?” 徐奕连说带比划,“江一则那儿有一条这姑娘穿过的裙子,晚礼服那种,绿色的。 看那长度,估计那姑娘跟我俩差不多高。” “……………………………” 赵无眠斟酌很久,“要不…我还是先回去吧,我下午真的还有事儿。” “哎哎哎!”徐奕拉住他,“怎么你也吃过饭再走啊!” 拉扯期间沙发上传来了声音。 徐奕回头一看,“Eric!你醒了!” Eric一脸懵懂的站起来,“这位是?” “……” 赵无眠再次伸出手,“赵无眠,写剧本的。” “哦……”Eric从上到下看了他一遍,点点头,“难怪你能有对象。” “……” 说完,Eric踩着当拖鞋穿的皮鞋走了出去。 赵无眠犹豫片刻,“你们公司…真的全员单身狗?” “可不吗,”徐奕叹了口气,“邵屿那种狗脾气都能有对象,为什么我们不能!” 已经走出去的Eric又回过头,“可你不是说邵屿很帅吗。” “………” Eric走远后,赵无眠突然皱起了眉头。 他问徐奕,“你经常跟他…们,提起我和邵屿?” “对啊,”徐奕理所当然,“当代人社交都要准备话料,特别是我们这些不擅长沟通的。 我准备的就是你和邵屿,从我进MIT开始就讲起,一直讲到现在。” “我讲得可好了。 不论男女,全有兴趣。” 第82章88888 赵无眠这天中午最终还是没能“逃跑”成功。 他跟徐奕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Eric已经眼疾手快点了外卖。 全公司的份。 赵无眠再推辞就显得太不给面子了。 徐奕十分热情,招呼赵无眠到大开间跟他们所有已经醒了的员工认识。 这是家很年轻的公司,员工也就不到五十人,从本科到博士都有,大部分是男生,也有个别女生。 很显然,对于老板之一的徐奕甚至Eric,他们都没有什么面对领导的态度,嘻嘻哈哈还像在学校里一样。 但是当江一则从办公室里出来,场面就稍微不那么活泼了。 分外卖的时候,徐奕悄悄告诉赵无眠,那是因为江一则想起谁就会去看谁写的代码,然后挑Bug。 赵无眠:“……” 一大帮人围坐在巨大的茶水间里吃外卖,徐奕吹捧了赵无眠几句,又开始了他关于脱单的宣传。 赵无眠发现徐奕此人确实有几分做宣传的天赋,别的不说,就说今天他来TRN,见到谁对方第一句都是“难怪你能有对象。” 当然,除了江一则。 吃饭的时候人多,江一则也不方便单独跟赵无眠说什么,只是时不时会看他一眼,搞得赵无眠心里发毛。 赵无眠想着早吃完早走,也就不怎么说话,只是面带微笑,在别人说话时偶尔点头。 他不知走了几分钟神,再回过神时谈话内容又到了江一则的暗恋对象身上。 刚解决了一个巨大的软件漏洞,大家都比较兴奋,开了点啤酒。 徐奕喝了点酒,脸红红的,跑到江一则边上,“哎!你就说说嘛!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你为什么喜欢她?说出来大家也好帮你出出主意嘛!” 江一则三两口扒完了外卖,起身绕开徐奕,把快餐盒扔进了垃圾桶。 就在大家以为他又要缄口不言时,江一则扯了下领带,转过身,“高中的时候,” “高中?!”徐奕震惊道,“我以为是大学的呢!” 江一则却没理他,靠在窗边继续说了下去,语气不怎么激烈,却带着一股静水流深的柔情,“进校第一天我就认识了他。 一开始我总是不自觉地会去看他,不知道为什么,也没怎么多想。 后来有一次,他在周一做国旗下演讲,站在主席台上对我笑了——那一刻,我意识到,我应该一直是喜欢他的。” 场面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徐奕也说不出话。 赵无眠不知何时已经吃完了,靠在椅背上定定地对着桌子发呆,嘴巴带着一丝不知是不是笑的意味。 过了好久,才有人说,“那…那你跟她说了吗?” 江一则摇摇头,“他保送了,就不来学校了。” 场面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好一会儿,徐奕才一拍大腿,“哎呀!我上大学也是保送!你们说我会不会也因此错过了一段良缘!” “……” “拉倒吧!” “想什么呢!” “做梦!!” 大家群哄而上,气氛重新热烈了起来。 只有江一则和赵无眠,坐在大长桌的两端,各自沉默,各自发呆。 赵无眠眼神迷离表情出神,江一则偶尔会试探着抬起头看他一眼,但不曾得到回应。 吃完饭大家休息的休息加班的加班,赵无眠起身告辞。 江一则借口送他,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TRN的大门正对着电梯间,大门一关赵无眠一个转身,“送到这儿就行了,你别跟着我了。” 江一则咬了咬嘴唇,还是在赵无眠等电梯时陪在一旁,“我有话跟你说…我们谈谈。” 赵无眠却只想尽快逃离。 江一则回来了,并且还惦记着他——这个事实超乎赵无眠的意料,也并没有让他好受。 他现在的生活令他满意,他不想被打扰,更不想被卷进莫名其妙的情感纷争中。 所以他不想听江一则讲话,也不想了解江一则那不知真假的所谓深情和自我感动。 这一个上午从徐奕从江一则口中传达出的对他的“暗恋”,让他感到极度不适甚至窒息。 所以江一则说完后,赵无眠只看他一眼,“你想谈什么?我跟你现在除了打钱,没有什么别的好谈的。” 江一则怔了一秒,有点轻微的不敢相信。 似乎直到这一刻,他才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眼前的这个赵无眠变了,彻头彻尾地令他感到陌生,从殡仪馆重逢那天开始。 “行,”江一则接受能力极强,很快调整了过来,“要先付款吗,什么价钱?” 赵无眠牵起嘴角露出一个又薄又凉的笑,“你去问问徐奕吧,我可是按字收费的。” 叮咚——电梯到了。 赵无眠抬脚准备进去,却听手机传来一声:支付宝到账88888元。 与此同时,江一则拉住了他的手腕,言语「凝练而准确」,“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赵无眠:“??????” “你有病吧!!”赵无眠极度震惊难以置信。 他一把抽回自己的手,有一种深深的被冒犯感。 他火速掏出手机打算把钱转回去,却听江一则说:“这个价钱你还能接受吗。 如果你转回来我会再转过去的。” 他用最平淡的语气说着最荒谬而没有逻辑的话,异常坚定。 “我们重新在一起吧。 我是认真的,我今天在里面说的话不是编的,五年前我说我会回来也不是随口说的。” 江一则说,“可能你不信,可能你现在一时不愿意接受,但我们慢慢来好吗。” “好你个头啊!!”赵无眠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我们不一样,我、有、对、象。” 他说完,冲进电梯。 江一则似乎想要跟上,但TRN里走出了几个人,他被叫住了。 赵无眠趁机狂按关门键,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 手机屏幕上仍显示着那条消息提醒: 「支付宝到账88888元」 赵无眠感到一阵急剧的恶心。 他删掉了这条消息,而后关闭了支付宝所有的消息提醒。 下午,赵无眠在学校写论文。 或者说,是尝试写论文。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让他的状态很不好。 但工作毕竟是工作,赵无眠读了几页书,又练了几张毛笔字,逐渐心静了几分,多多少少也有了几个字的进展。 快到饭点的时候,他那位研三师妹刘妙又找来了,说晚上想约他一起吃火锅。 赵无眠对刘妙的心思一清二楚,所以向来在私事上很注意跟她保持距离,出了马教授的办公室基本就没什么交流。 然而刘妙说上次她帮赵无眠答疑,怎么也算一份功劳,赵无眠怎么能连顿饭都不跟她吃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刘妙的花花肠子也是显而易见的。 赵无眠不是很想理会,可毕竟人家帮过自己,又是一个师门的。 他想了想,也该请人家一顿表示谢意。 这顿饭赵无眠吃得心不在焉。 这两天天冷了些,赵无眠一到冬天胃就不好,差不多从晚秋便开始食欲减退。 今年因为江一则猝不及防的归来,他的胃口差得更早了。 赵无眠随便吃了几口,就放下了筷子。 刘妙倒是兴致很高,每盘菜都拍了照,还问赵无眠能不能发朋友圈。 赵无眠有一点担心自己被拍到会引起他们的共同好友误会,但是刘妙看起来很开心和期待,赵无眠也找不到很正当的理由拒绝,就同意了。 反正他的名声...早就不存在了。 好容易一顿饭吃完,赵无眠坚持拿自己不多的存款付了账,打算接下来几天都吃食堂最朴素的菜。 江一则的那88888,他就算饿死也不会用的。 这一天下来,赵无眠感觉自己没干几件正事儿。 就中午晚上两顿饭,吃得他比写了十篇论文还累。 回到家,照夜白照例喵了几声以示欢迎。 这两年照夜白脾气也涨了,它的地位从家庭萌宠跃升成了“白总”,已经取代了赵无眠一家之主的地位,总得人家哄着它。 赵无眠给白总倒了点猫粮,又摸了摸它的脖子。 白总似乎感知到赵无眠今天心情不畅,甩着尾巴朝他撒了个娇。 赵无眠把它抱起来,让它趴在自己的肩上,“白白,这几天我太忙,你过得还好吗。” 照夜白喵了两声。 赵无眠看着它,抿嘴挤出一个微笑,带出了他标志性的桃花眼。 只是这眼是笑着的,却似乎又是红着的,含着不可名状的清澈。 “去玩吧。” 赵无眠把照夜白放下来,独自进了书房。 然而再一次的,那本陀思妥耶夫斯基非凡年代没能非凡地吸引赵无眠。 这个仿若时间停滞的房间也没能让他好睡。 甚至槲寄生下的故事他也不想进展。 快十一点的时候,赵无眠去了A大的通宵自习室。 无数个睡不着的夜晚,他都是在这里度过的。 有时,他来这里是为了写论文; 有时,他来这里仅仅是为了在某个位置睡一个相对安稳的觉。 这一觉睡得还行。 但第二天却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赵无眠怔松接通,“喂,怎么了?” 来电是个不算太熟的中文系同学,咋咋唬唬的,“喂老赵!你那个师妹刘妙买论文的事儿你看见了吗!真的假的啊!” 赵无眠:“......?!” 昨天中午在电梯门前,从TRN里走出的几个人找江一则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问了点程序相关的。 江一则机械地应付了他们,又一个人呆呆地在电梯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现在的赵无眠令他感到绝望。 江一则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过这种无力而没有头绪的状态了。 诚然,关于重新回到赵无眠身边,他做过很坏的打算,知道这并非一件易事。 但现实远比他想象的糟糕千百倍。 江一则原以为最严重的不过是赵无眠恢复到跟他还不熟的状态,打哈哈拒绝他,或者躲着他; 然而现实是,赵无眠变了。 赵无眠真的变了。 不仅仅在跟他的感情上,赵无眠全方位地变了。 他不再是从前那个善良、友好、同理心过分的人,他现在变得冷漠变得无情。 曾经无数次,江一则为赵无眠的过度善良烦恼过,总觉得他对谁都好,有些吃醋; 但现在,他却那么急切地希望赵无眠能够施舍给他一点点的善意——哪怕是像对街边流浪汉的同情一样。 这天晚上,江一则在公司呆到九点多,写代码的间隙下意识刷了刷朋友圈。 刷朋友圈现在变成了他的日常社交一部分,然而江一则今天没能从中获得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也没跟有价值的人套近乎。 他看见刘妙在九点半的时候发了条票圈。 配图是火锅和赵无眠。 江一则从前不认识刘妙也不了解她,但此刻他下意识地想到了那个虚拟女神:展颜。 以及赵无眠中午说的那句“我有对象。” 尽管认识的人都说赵无眠没什么固定对象,但在江一则看来,这些信息还是说明他们极可能有一腿。 江一则是个很克制的人。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克制自己的恐惧克制自己的欢喜,克制自己一切的情绪。 这个晚上,江一则克制地捏碎了手机屏。 然后克制地在电脑屏幕前坐了很久。 他克制地利用自己的计算机技术,从无所不知的互联网上扒出了一些“很有趣”的料,而后动动手指,从一个匿名地址发到了一个该看见的人都能看见的地方。 像一个无知泼妇一样大吼大叫,江一则不会做这样的事。 难看丢脸,而且无用。 就像他小时候被人欺负,从不会找家长告状,只会用黑狗吓人一样;江一则从来都知道怎么蛇打七寸。 尽管,他如今的行为,其疯狂程度也已经与泼妇无异了。 赵无眠的拒绝与距离加剧了江一则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焦躁,他已经没有耐心去一步步像个正常人一样走流程,缓慢而渐进地追求心爱的人——那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88888——将近九万元,为了强行对赵无眠说出那句话,江一则像个疯子一样做出了极其傲慢而不计后果的举动,是个人都会感觉被侮辱了。 但这笔钱对于现在的江一则来说,其实也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他学生时代的积蓄大多投进了公司里,眼下正是现金流吃紧的时候,前景有如一片汪洋大海——的确充斥着无限的可能性,却也会一个不留心就误入歧途甚至船毁人亡。 可他转账的那一刻,的确是毫不犹豫的。 那一瞬间赵无眠哪怕说要他的命,他都可能会给。 当江一则做出如此荒谬、夸张甚至魔幻现实主义的事情时,他就已经知道——这些年,他的懊悔、他的痛苦、他对赵无眠的执念已经完全烧毁了他的理智。 刘妙到底是不是赵无眠的对象、是不是那个所谓的展颜,对于江一则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江一则觉得这个人威胁到了他和赵无眠的关系,那么就必须要想办法除掉。 作者有话说: 其实现实中支付宝是不能转这么多钱的。 。 另外,我之前避雷过江一则三观不正的,目前处于虐的阶段,所以实在忍不住骂他可以。 。 。 不要骂我(哭着抱头逃走...)但是结局肯定是非常美满的HE信我!! 83 第83章IP地址 尽管跟刘妙的关系说不上多亲近,但赵无眠接到电话还是马上去了马教授那儿。 楼下碰见了一位同门。 同门见到他:“赵师兄!刘妙的事儿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赵无眠一头雾水,“我不知道啊。” “你昨天晚上不是跟她一起吃饭吗?”同门问,“还以为你有点消息呢。” 赵无眠愣了愣,“你怎么知道我昨天晚上跟她一起吃饭。” 同门:“刘妙发了朋友圈啊。” “朋友圈…”赵无眠喃喃道,“那她买论文到底怎么回事儿?” 同门边走边说,“敢情你现在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赵无眠:“我昨晚在通宵自习室写论文。” 同门掏出手机,“昨天晚上大概十一点左右,有一个匿名ID在校园BBS发帖,说刘妙本科毕业论文是买的,附上了聊天记录购买记录一大堆,看起来怪真的。” “最诡异的是,对方应该用了点手段,这帖子从刚发出来就挂在了首页上,眼下全校都知道了。” 同门感慨道,“也不知道刘妙是得罪了什么大神,计算机系的同学们都追踪不到IP地址呢。” 赵无眠突然脚步一顿。 不知为何,这一刻他闪过了一个没有根据的念头:这件事是江一则干的。 他干得出来这种事的。 周六那天刘妙替他答疑,应该是见过江一则的。 江一则会有可能看到刘妙的朋友圈吗? 赵无眠突然心里一抖。 的确是有可能的。 研一有段时间,赵无眠的微信经常被异地登录。 起初他没当回事儿,后来连续出现若干次,还都是同一个电脑设备,他就上了点心。 赵无眠他爸老赵同志是个科学家,常年研究一些“不足与外人道也”的东西,一年差不多也就过年能回来。 放寒假的时候,赵无眠就请他爸帮忙看一下。 老赵同志三下五除二就查出了登陆的IP地址。 位于美国马萨诸塞州剑桥市。 这里有两所著名的大学,哈佛和MIT。 老赵查完觉得这事儿不大,“这年头账号被异地登录挺常见的,很难彻底避免。 一般来讲也不会有多大事,你微信钱少放点就行。” 赵无眠却沉默了很久。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过了会儿,赵无眠问:“能直接进到登录的那台电脑吗?” 老赵点点头,“技术上可以啊,你要看看?” 赵无眠却犹豫了,“那…如果我们进了那台电脑,对方能发现吗?” “你这种水平的肯定不行,”老赵说,“我这种水平的应该可以。 如果电脑所有者就是黑你账号的,那他肯定能发现。” 赵无眠想了想,“那算了吧。 我以后加个异地登录锁,多少管点儿用。”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锁的作用,总归之后赵无眠的账号就没再被异地登录过了。 清醒过后,他也一度以为确实是自己想多了。 马萨诸塞州那么多人,总不能发生什么事都强行安到江一则头上。 但这一刻,赵无眠看着校园BBS上被加精放在首页的帖子,心里突然有一股极凉的恐惧。 这不是简单的爆料,这就是刻意针对。 赵无眠和同门还没进马教授办公室,就见门口围着七七八八一大堆人,里面传来很用力的声音,“你这是,学术造假!!!” 是马教授。 马教授为人谦和友善,甚至还有几分风趣幽默,赵无眠从没见他黑过脸。 门口的同学见赵无眠来了,让出了一条道,“赵师兄。” 赵无眠暂时没功夫跟别人打招呼。 他径直走进去,把门带上了,隔绝了走廊上的看热闹人群,一时间办公室里只剩下了马教授和他们几个同门,当然还有刘妙。 马教授坐在办公桌前,看起来是气得不轻,桌子都差点让他拍烂了。 刘妙眼睛哭得红红的,连眼泪都顾不上抹。 赵无眠走过去,严肃地看着她,“刘妙,你跟我说实话,买论文这种事你到底干没干过?” 办公室里安静了下来。 刘妙看着赵无眠不住抽泣,好一会儿才颤抖着点了点头。 赵无眠深吸一口气,认命地闭上了眼。 事情刘妙真的干了,那么就算帖子是江一则发的,他也没什么办法。 刘妙边哭边解释,“我那时候要考研,实在没有时间写毕业论文,所以才...” “那,”有个师姐满脸的不忍,“那你也不能干这种事啊。” 马教授靠在椅背上,好一会儿才说,“你糊涂啊!!!” “年纪轻轻的就这么心术不正,光想着走歪门邪道投机取巧,你这怎么可能做得好学问呢!” 这件事在中文系甚至整个A大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怎么处理刘妙,马教授也做不了主,得系里讨论了再决定。 最好的情况是取消刘妙的保博资格,允许她按正常流程研究生毕业。 毕竟刘妙买论文是本科期间的事,不直接涉及硕士学位。 而最坏的情况是,A大直接开除她的研究生学籍,并且5年内不允许再报考。 马教授要去系里开会,众人也就散了。 他们同门里有个师姐在陪着刘妙,赵无眠在走廊上,又点开了那个帖子。 帖子内容翔实条理清晰,完全就是冲着锤死来的。 这件事与当初赵无眠微信被异地登录不同,极有针对性、目的性和伤害性,要么对方是一个脾气古怪很有学术正义的黑客,要么对方就跟刘妙有仇。 想到江一则,赵无眠心里对刘妙有几分愧疚,但更多的是恐惧和心寒。 如果这件事是江一则干的,赵无眠根本无法想象他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去发的这个帖子。 可能是因为自己拒绝了他,也可能仅仅是看刘妙不爽——只要事情没有顺他的心意,他就会利用自己能利用的一切去打压别人,残忍野蛮得像原始森林里的猛兽。 这次的刘妙不算无妄之灾,那下次呢? 赵无眠知道,江一则从不在乎过程正义,他只在乎结果。 站在还算温暖的阳光下,赵无眠被微风吹得一阵胆寒,从后背凉到脚底。 他想了想,给他爸发了条消息,问能不能查出这个帖子的IP地址。 老赵同志很忙,直到晚上才回赵无眠的电话。 老赵:“查这个IP理论上可以,但有难度,比较费事儿。 怎么,你师妹是被人诬陷的?” 赵无眠沉默三秒,“不是。” “那有什么好查的。” 老赵叹了口气,“你还怕他再针对你们其他人吗?你自己不干亏心事有什么好害怕的。” 赵无眠试图辩解,“我,” 老赵:“你要真是学术造假,别人不说,我第一个把你挂到网上去。” “......” 对刘妙的处理结果周五就出来了。 情况还算不错,可能是马教授多少念及师徒情义求了情,刘妙研究生还可以毕业,但是要再留校察看一年。 至于她的学士学位是否保留,还要看她本科母校的决定。 尽管刘妙并不冤枉,但赵无眠还是有几分疚意。 他给刘妙发了微信,如果有事需要可以找自己帮忙。 刘妙经此一事似乎不再好意思对赵无眠展开追求,只是表达了谢意。 和刘妙聊完,赵无眠又想到了江一则,犹豫要不要去质问他。 赵无眠没有江一则的微信但有江一则的手机号,应该就是之前给他转账的支付宝账号。 他斟酌了片刻,还是没拨通。 一来,他没什么依据去问;二来,不论发帖是不是江一则干的,赵无眠都不想在刘妙的事情上激怒他了,免得平添更多事端。 不是他干的最好,是他干的也已经没有什么补救办法了,只能及时止损。 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然而,赵无眠没想到的是,他没给江一则打电话,江一则倒是给他打电话了。 连续拨了好几通,赵无眠比对了一下,正是那个支付宝账号。 赵无眠那会儿正在食堂吃午饭,江一则的电话打得没完没了。 他想了想,接通了,“喂。” 那边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喂,是我,江一则。” 赵无眠尽量让自己说话不带什么情感,“有事儿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你知道这个手机号是我对吧。” 赵无眠没直接回答,“你有什么事儿吗。” “今天晚上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江一则说,“你想去吃什么?” 赵无眠现在仿佛在大街上走得好好的突然被人抓了壮丁一样,又恼火又莫名其妙,“不用了。” 江一则却像没听见一样继续道,“你要实在没空,我可以去A大陪你吃食堂。” 赵无眠深吸口气,“我讲过不用了,你是听不懂吗?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我不想跟你一起吃饭。”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最好连面都不要见,话都不要说。” 江一则那边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音,“什、么?” 赵无眠:“我现在过得很好,相信你过得也不错。 那快九万块我待会儿转给你,那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来打扰我了好吗。” 赵无眠说完,挂了电话,把钱转了回去。 但是仅仅一分钟后,钱又被转了回来。 赵无眠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江一则再次打了电话过来,赵无眠直接挂断,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 赵无眠没拉黑江一则,因为拉黑了江一则也还有别的办法。 比如换个号码,或者用徐奕的手机打。 指不定他还有些什么高科技的办法,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把电话打进赵无眠手机里,让赵无眠连拉黑都拉黑不了。 这天是周五,赵无眠吃完饭下午还得去殡仪馆“社会实践”。 上个礼拜的今天,他在那里碰见了江一则。 赵无眠现在进到殡仪馆,都有一种莫名的PTSD。 对他来说,江一则也就才回来一个星期,就已经把他和周围人的生活全搅成了一团污水。 赵无眠企图跟江一则保持符合基本社交礼仪的想法彻底破灭,因为江一则根本就拒绝沟通,听不懂人话。 或者是他只挑他想听的,剩下的全当不存在,想说就说想做就做,一切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本质上跟当年一模一样,形式上比当年变本加厉。 严格意义来说,眼下的这个江一则其实并不令赵无眠感到意外和陌生,却让他格外痛苦。 84 第84章雨露均沾 坐以待毙不是江一则的习惯。 赵无眠拒绝了他——一次又一次且态度坚决,但江一则没有退缩。 一丁点儿都没有。 周三江一则扒出刘妙买论文的事情挂到网上,其实想过赵无眠会不会联想到他甚至来质问。 如果赵无眠问,他会承认的。 然而直到周五,赵无眠那边都鸦雀无声。 江一则并不怎么关心刘妙的境遇——反正她也不无辜,他在乎的是这件事对赵无眠的影响。 江一则甚至可能借此机会威胁赵无眠,让他意识到自己的决心。 所以,当江一则被赵无眠挂了电话后,他决定单刀直入,自己挑明一切。 这天下午江一则没什么紧急的事,本来的安排是搬家。 他回来后很忙,大多行李都还堆在公司,没有搬去他在附近租住的酒店公寓。 午饭后徐奕来问他搬家要不要帮忙,江一则想了想,说不用。 他这堆没拆的行李里有很多极其私人的物品:绿裙子、高跟舞鞋、赵无眠送他的键盘,还有好几张他偷偷收集的赵无眠写的字。 江一则压根儿不想把这些东西搬去酒店公寓,他只想把它们搬进和赵无眠一起的家。 他又拨了赵无眠的手机——若干次,依旧没人接。 他想了会儿,开车去了A大。 赵无眠不在学校,马教授也只知道他周五下午有事,具体在哪儿不清楚。 江一则问:“他每个星期五下午都有事吗?” “对,”马教授扶了下镜框,“说是社会实践。 你找他有急事儿?” 江一则笑了笑,“也不算。 我自己找他吧。” 从A大出来,江一则坐在车里思考了片刻。 既然是每周五下午都要去的社会实践。 ......殡仪馆? 今天下午分给赵无眠的厅挺特殊,是专门供给英年早逝之人使用的。 每次呆在这样的厅,赵无眠这些年渐渐沉下去的同理心又会冒出头,他会有一种被无尽灰暗笼罩的痛苦和绝望,连带着好几天都心情不佳。 今天的逝者是一位才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急病送医没来得及,就这么去了。 悲痛欲绝的父母强撑着维持基本的体面和礼仪,被一堆刻意放大痛苦的亲戚簇拥着。 外围三五成群站着逝去小姑娘的同学朋友,他们还太年轻,经过的事还太少,还不熟悉离别。 人群的边缘站着一个男生,眼睛红红的,手里似乎攥了点什么。 赵无眠在挨个儿给人写花圈,轮到他的时候,他声音有些沙哑,“请问,这花圈会跟...遗体一起火化吗?” 赵无眠摇摇头,“不会。” “那...”那男生说话不怎么流利,似乎是太过悲伤的缘故,“纸片,可以跟着一起火化吗?” “纸片?”赵无眠打量了对方一下,见他手上攥着一张小纸条。 “家属送的花可以跟着一起火化。” 赵无眠说,“你可以去门口买束花,把纸片塞里面去。” 今天来的人很多,赵无眠也站在一旁,听见了那个男生和几个朋友的对话。 他和躺在那里的那个姑娘正处在隔着一层“窗户纸”的状态,他们共同的朋友一边八卦一边撮合,本来想在姑娘的生日宴上给她一个告白惊喜——他们定好了场地订好了蛋糕,连打算放在蛋糕上的告白卡片那男生都写好了。 只是,没来得及。 赵无眠看着屏幕上笑靥如花的姑娘,突然嗓子有点涩。 殡仪馆像一个只进不出的车站,是让人告别的地方。 有些人已经阅过千帆,见过人生不同侧面的酸甜苦辣,送走了爱自己的人,也跟自己爱的人好好告别过;他们的生命虽不完美,却已经写上了很多的可能性,足以弥补未完待续的缺憾。 而有些人,还有太多的“没来得及”。 赵无眠从大厅里悄默声地走了出来。 天空晦暗,他沿着外走廊出去,却在另一个大厅门前猝不及防撞上了江一则。 “......” 江一则见到他并不意外,径直走上前看着他的眼睛,“你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赵无眠不想回答,“你来这里干嘛?” “来找你啊。” 江一则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你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消息,我只能来这里碰碰运气了。”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实在不可理喻,“我说得还不够” “你说得很明白了,”江一则截过他的话头,“我知道你的意思。 但我的意思也很清楚:我从来没有真正同意分手,当年就没有,所以我肯定要来找你。” 赵无眠从没见过有人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讲出毫无道理的话。 他几乎可以确定,刘妙的事就是江一则干的了。 赵无眠不想再跟江一则继续纠缠,“那是你的事。 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跟我没有关系。” “总不能你想干什么别人就非得配合你,达不到目的就死缠烂打不择手段——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眼神有一丝波动,半晌才说,“你知道刘妙的事是我干的了?” 赵无眠此刻有些混乱,他不想跟江一则谈论刘妙的事,鬼知道这货还会不会干点儿别的。 他抬脚就走,却被江一则一把抓住了胳膊,“买论文是严重的学术不端行为,事是她自己干的,就该想到后果。” 赵无眠懒得跟他吵,挣了下手臂,厉声道,“你给我放开!殡仪馆不是给你打架的地方。” 江一则没松开手臂,却顿了一秒。 他的声线不再是惯有的理智冷硬,变得有些柔软,“眠眠,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 这一刻赵无眠真的呼吸一窒。 这个口子一撕开,两个人就谁都不可能好过了。 比较起来,赵无眠还体面些。 他停住脚步,看了江一则一眼。 江一则趁机走近,“我知道我...对不起,当年是我的错,这么多年我一直在后悔,我不该走的,更不该瞒着你。 还有白白的事,我,” “我没有生气。” 赵无眠已经迅速平静了下来,直接打断了他。 江一则愣了片刻。 赵无眠直率地看着他,“我没有生气。 因为我已经不太记得我们在一起的事情了。” 江一则顷刻仿若五雷轰顶,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无眠又强调了一遍,“我不记得了,所以我不会为过去的事生气。 但你突然跑回来插手我的生活,这真的很过分很莫名其妙也很没有道理,对我和我身边的人都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江一则的眼眶登时有些红。 “你不记得了...”他再开口时声音已经变得干涩,“对啊,你一向最擅长遗忘了。” 江一则自嘲地露出一个凄厉的微笑,“但是我都记得啊,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了,十一年,所有的事情我都记得。” 赵无眠皱了皱眉,想把手臂抽回来。 然而江一则抓得更紧了,他猛地上前一步,赵无眠下意识稍稍后退。 旁边的大厅里陆陆续续走出了参加完葬礼的人,赵无眠觉得跟江一则拉拉扯扯面上有些挂不住。 他也不管江一则还拽着他了,直接向外面走去。 然而江一则就像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一路跟着,说话咬牙切齿,“我记得我们之间所有的事情,也记得你什么样。 眠眠,如果你生气的话你要骂我或者打我都可以,可是你...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冷漠?你以前,以前从来都不是这个样子的。 从前我们,” “人是会变的!”赵无眠吼了出来。 他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拽回了自己的胳膊,江一则霎时间差点没站稳。 这个点殡仪馆的门口没什么人。 赵无眠深吸口气,“人是会变的,江一则。” 江一则呆呆地看了他几秒。 此刻的赵无眠与他记忆中长着同一张脸,却分明是两个人。 笑变成了冷漠,善意变成了拒绝,他的身上丁点儿天真理想而热忱单纯的气息都没了,只剩下成人世界里高高挂起的与我无关。 江一则吸了下鼻子,“是因为你现在有别的喜欢的人了吗?你那个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所谓对象?” “你又调查我。” 赵无眠已经被气得没有脾气,“这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跟我当然有关系!”江一则的声音也大了几分,“我让你等我,你没有等。 现在我回来了,我可以接受一时回不到我们过去那样,但是我真的…我真的没有办法看着你在我面前跟别人在一起。” “我会疯的。” 江一则走进了,盯着赵无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再这样对我,用这样的方式故意惩罚我——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赵无眠却没有被吓到。 他静静地看了江一则几秒,“刚刚你说,我现在对你很冷漠?” 江一则没说话。 赵无眠冷笑了一声,“如果这能让你好过点,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故意针对你,我这种你所谓的冷漠,是雨露均沾的。” 然而江一则一点都没有更好过。 雨露均沾这四个字,像尖锐的冰雹铺天盖地,把他强行撑出的体面刺得支离破碎。 比被赵无眠躲避更痛苦的是,被赵无眠无视,被赵无眠当成路人甲。 江一则好一会儿都说不出话来。 赵无眠打算离开,江一则却又下意识地跟上了。 “对了,”赵无眠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还有件事。 如果你真的看过我的演讲,就会知道在我中二的年代,我做演讲时眼里只有成群出现的观众,没有个体,更不会冲谁笑。” 江一则眼睛睁大,像被一棒子打上了脊梁骨还得硬生生挺着一样。 “你别跟着我了。” 赵无眠说完就走。 然而江一则显然并没有被说服。 他上手就想拽住赵无眠,赵无眠还没完全躲开,路边停着的越野车里下来一个人,身高腿长还戴着耳钉,“哎哎哎!你谁啊你!大白天的怎么还动手了!” 赵无眠回头一看,“梁谓?你怎么来这儿了?” 梁谓戴着墨镜和棒球帽,但江一则瞬间就反应过来:是那个鬼。 平安夜捧着玫瑰花的鬼。 他居然没有滚? 赵无眠居然没让他滚?! 梁谓分毫没注意江一则的目光,冲赵无眠道,“给你打了一下午电话都没人接,微信也不回,我不只能来这儿堵你了吗。” “……” 赵无眠才想起来,托江一则的福,他把手机关静音了。 他皱了皱眉,对梁谓说,“那你也不能就这么冲下来啊,大白天的太容易被人看见了。 上车。” “哎呀不至于,我还没那么红呢。” 梁谓冲江一则努努嘴,“你谁啊?聊那么久就算了,光天化日的还动手,小心我去派出所举报你啊。” 江一则看了梁谓一眼,眼神平静甚至有一丝凝滞,但就是莫名一股子寒意。 赵无眠突然又想到了刘妙。 赵无眠连忙冲梁谓说,“他没什么,我们说点事。 你赶快回车上去。” “你一起啊,”梁谓问,“我好不容易放假,特意今晚来找你的呢。” 江一则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 赵无眠现在恨不能拿块胶带粘住梁谓的嘴,“算了吧,我骑自行车来的。” “自行车让我助理给你骑回去就好了啊,你说完赶快上车,晚上我们去酒吧。” 梁谓说着,先上了车。 江一则看着梁谓关上门,“你怕我针对他。” 赵无眠没承认也没否认,“江一则,我希望你停止你疯狗一样到处乱咬的行为,到此为止,以后我们还是校友。” 江一则似乎听到了个笑话,“校友?” 赵无眠拉开车门,“没错。 校友。” 说完他上车,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梁谓让司机开车,又问赵无眠,“这人到底谁啊?长得还挺好,就是看着不像是会干人事儿的。 别不是又是你招惹的桃花债吧。” 离开了江一则,赵无眠终于不用绷着情绪了。 他的背微微蜷缩起来,呈自我保护的姿势。 他没说话,也不敢看窗外、看后视镜。 车开得很快,没一会儿就离开了这个街道,想看也看不见了。 赵无眠下意识拿指甲切了切自己的手,声音有点不自觉地抖,“没谁。 一个校友。” 85 第85章关山月 赵无眠明显状态不对。 梁谓看着他若有所思,目光像一种等待。 赵无眠是有故事的,一直都是,并且从未走出。 梁谓安静了一会儿,把话题扯到了自己身上,开始聊拍戏时候的事。 他演技还行,说着说着把车里的气氛调动了起来,显得不那么沉重了。 而赵无眠却像个带不动的猪队友,反应始终慢半拍,还很僵硬。 过了会儿,赵无眠突然像想了什么似的,问梁谓,“我们这是在往酒吧开吗?” “对啊,”梁谓莫名其妙,“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总得去自己的酒吧看看,看看我不在这期间,赵老板打理得怎么样啊。” 赵无眠却没理他开的玩笑,迅速起身扒着车窗向后面看去,好像在找什么。 “你看什么啊,怎么了?”梁谓让司机把车靠边停下,也凑了上去看,“你不是担心刚才那人跟着我们吧。” 赵无眠没说话,看了一圈没看到江一则的车,他才又慢慢坐好。 “没什么,走吧。” 今天赵无眠对江一则说的话很重、不留余地,江一则应该不会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和幻想了。 但刘妙的事让赵无眠多少有了心理阴影,他担心江一则一个不高兴又干点儿别的。 到了酒吧,员工们看到久违的老板态度还算热情。 梁谓比较年轻,又没什么架子,开个酒吧主要是为了开心,跟大家都是当哥们儿处的。 就是有些别有心思的小明星不太开心。 梁谓来了,实在不好当着人家面勾搭赵无眠。 今天梁谓是刚从一个剧组杀青出来。 他走的一直是偶像中的演技派路线,主打文艺气质男神形象。 这次这个剧是刑侦破案的社会题材,他饰演一个高度疑似嫌疑人的受害者,戏份不是很多但角色还算有趣,演得好有机会小火一把。 所以梁谓今天本来心情还不错,在殡仪馆门口等了赵无眠一下午也没不耐烦。 谁知道赵无眠出来的时候身边跟着那么个奇奇怪怪的人。 这个人对赵无眠有着前所未有的影响力,这让梁谓感到未知和不安。 梁谓认识赵无眠没多久就对他产生了“兴趣”,被拒绝后也没放弃。 因为赵无眠实在是让人很难放弃。 他有着一张很漂亮的脸,而他的灵魂更加独特,令人过目不忘。 喜欢赵无眠的人也很多。 但赵无眠那些七七八八的床伴梁谓从没care过,因为他知道这些人都不会有结果,赵无眠“薄情寡义”,对他们还没有对楼下的一条流浪猫上心。 就算是梁谓自己,从赵无眠那儿也没得到过几分温情。 赵无眠是一轮月,却不是但愿人长久的团圆月,也不是人约黄昏后的婵娟月。 他是天边孤冷的关山月,疏离而野性,独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看似圆润柔和实则棱角坚硬,才不管你会不会为他彻夜不眠。 梁谓知道赵无眠从前有一个很喜欢的人,喜欢到让他一个人在平安夜哭到呕吐,而后五年都不再与人谈感情。 但赵无眠对这个人绝口不提,只说他们彻底结束了。 只有一次,梁谓喝多了,实在是憋不住了,非缠着赵无眠问他喜欢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能让人那么着魔。 赵无眠沉默良久,才说道,“他不是个什么好人,你别再问了。” 梁谓就真的没再问过了。 对于赵无眠,他知道自己没什么更好的办法,只能陪伴和等待。 赵无眠今天从殡仪馆出来,感觉就不太对。 在酒吧,他也不怎么说话,总是一个人发呆,又突然条件反射似的往门口望去。 梁老板检阅完他的“产业”,拎了瓶酒坐到赵无眠身边,“怎么样,要不要聊聊?今天你可以喝两杯。” 赵无眠摇摇头,“不了。 我明天还要写论文。” 梁谓把酒倒上,“你这才博二呢,至于吗。” 赵无眠:“我这段时间接了个宣传片剧本,估计要占不少时间。” 梁谓撇撇嘴,没说话。 很多人刚认识赵无眠的时候,看他那副拮据的样子,还真以为他是个贫民窟里的小镇做题家。 然而梁谓知道,赵无眠家从他妈外公那辈起就是富二代了,一家子常青藤,还出过任约这样的国际大咖。 所以他也说不出“缺钱找我借”这样的话,指不定赵无眠就喜欢过被金钱奴役的生活。 赵无眠象征性地拿起杯子吮了一口,“你这部戏拍完了?这次能休息多长时间?” 梁谓傲娇地翻个白眼,“才想起来问啊,我以为你现在一点都不关心我了呢。” 赵无眠有点无奈。 他是确实拿梁谓当朋友的,但梁谓总喜欢开一些不清不楚的玩笑,一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样子。 赵无眠:“我这段时间可能有点儿忙,酒吧你有空多来吧。” “......” “我也忙啊!”梁谓说,“这演完了还得配合宣传,指不定下一秒就被经纪人拖走了呢。” 赵无眠这天没坐多久就打算回去了。 梁谓也没强留他,只是非要让他坐自己司机的车回去,还一直把他送上了车。 “哎,你生日那天还没什么安排吧?”梁谓扒着车门,“记得留给我啊。” 赵无眠没答应也没拒绝,“这还有一两个月呢。” “一两个月怎么了,”梁谓说,“我们演员提前一两年就约档期了,临了谁还有空啊。 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其他的朋友都可以一起叫来,时玥什么的,还有你那个不说话的堂弟。” 赵无眠这些年唯一还算“童真”的地方,就是依然保持了生日的仪式感。 很多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都会认为过生日是小孩子才干的事,大人不仅没必要还浪费时间,反而被提醒年纪又大了一岁。 可赵无眠认为,既然逝去是令人悲伤的事,那么诞生难道不值得纪念吗? 他想了想,没直接拒绝,“再说吧。” 梁谓似乎有些失望,却也没再坚持。 从赵无眠的眼神里,他能看出,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得到的最好的回答了。 再近一分便是过界,以赵无眠的行事风格,指不定直接不理他。 梁谓的司机把赵无眠送到家,然而赵无眠只上去抱了抱照夜白,给它加了点食物和水,就又回了学校。 有人的地方就有卷王,通宵自习室就是一个卷王汇集地,什么时间去都会有人。 哪怕是在晚上,赵无眠也喜欢临窗的位置。 他从今天下午到现在,一直都有些浑浑噩噩的。 无论是江一则对他说的话,还是他对江一则说的话,都让他感到不可控制。 赵无眠不喜欢面前的这个江一则,不喜欢他的言谈举止,不喜欢他的思维方式。 可赵无眠本不欲伤人,他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像过去一样,不被打扰,不依赖他人,也不会受伤害。 是江一则咄咄逼人,激发了赵无眠自保的应激反应。 但结果其实是两败俱伤,在这一回合中没有人真正体面。 江一则宛若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公司,赵无眠在自习室也没能获得真正的平静。 但生活不可避免,工作还得继续。 赵无眠发了会儿呆,打开了电脑。 但他今晚没写论文,而是开始草拟TRN的宣传片剧本大纲。 他抓了几个关键点,结合徐奕那边的具体要求列了个大概框架发给了徐奕,还注明了自己意想中的风格。 与此同时,在另一个卷王汇集的地方——CBD的大格子间,徐奕刚刚拿起手机。 “啧啧,赵无眠名不虚传,这大纲写得一看就很专业。” 徐奕动动手指把文件发给了一旁的江一则,“你看看我们拿这个,是不是可以去招导演了。” 江一则傍晚从殡仪馆回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是做事。 写代码、看方案、找Bug,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临近月底要冲KPI了。 江一则慢条斯理地把手上的事收了个尾,才打开徐奕转发给他的文件扫了一眼,“嗯。 还行。” “还行?”徐奕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一个高考60分作文只拿了50分的人说赵无眠写的东西还、行?” “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闷得像个地瓜,让你搬家也不搬,还想不想好好发财了。” 江一则的心情何止是不好。 如果一般的心情不好是暴雨洪水,严重的心情不好是地震海啸,那江一则今天的心情差不多是地球又一次进入冰河时期了。 管你什么动物植物微生物,全特么冻死成标本。 他强打起精神把赵无眠发来的大纲看了一遍,然后问徐奕,“你知不知道有个明星,叫梁谓?” “谁?梁谓?”徐奕一脸懵逼,“不知道啊。 男的女的?” 一旁加班的一位女员工兴奋了起来,键盘敲得啪啪响,“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我超喜欢他!是个演员!” 江一则抬起头,“哦?” “你怎么会知道他啊,”女员工问,“他不算特别火的明星,只能算个文艺片小众男神。” “演戏的啊,”徐奕问,“江一则你不会看个大纲就打算招演员了吧。 这事儿不用我们管,我们找个导演让导演去挑就行了。” 江一则却没理他,继续问那个女员工,“你是他的粉丝?” “差不多吧,路人粉,我不混饭圈。” 女员工说,“不过如果真的要给宣传片挑演员,我绝对推荐他!!演技好有气质!还不怎么贵,上次还在微博抱怨没工作哈哈哈哈哈哈哈。” “......” 女员工笑完正色道,“他微博有团队联系方式。 或者,他在这附近有个酒吧,去那儿说不定能联系到他。” 江一则想起了下午梁谓跟赵无眠说的话,问道,“酒吧?” “嗯,”女员工点点头,“叫黑店。” 作者有话说: 我明天要出去玩几天,更新已经都设置定时发布了,但是评论有可能不能及时看到…有疑问的话等我回来再答 86 第86章3300 江一则今天回到租住的酒店公寓差不多是一点多。 他在国外回来就住在这儿,当时是徐奕一起定的,他、徐奕、Eric一人租了一个。 江一则没什么生活情趣,没有赵无眠的日子他对生活质量没有任何追求。 他租的这间屋子看起来跟宾馆没啥区别,衣柜里挂着几件当季常换的衣服,桌上放着电脑和显示屏,面前的沙发椅上摊着西服,而一旁的大行李箱摊开了还没来得及收拾。 倒是没多少垃圾,因为江一则除了睡觉压根儿就不回来。 江一则简单冲了个澡,坐到了笔记本电脑前。 创业者是没有白天黑夜的,江一则已经习惯性回来后继续加会儿班了。 但今天他靠在沙发椅上,突然不想动。 很不想动。 他一向是个擅长压制情绪的人,赵无眠下午带给他的打击到现在才彻底弥漫开来。 这种感觉不是特别疼,也不是特别疯狂,而是...无力。 对所有的一切都失去了动力和兴趣,好像万事万物都不再对他有吸引力和意义。 江一则直到今天才知道,尽管他从不认为自己对赵无眠有什么特殊意义,但他潜意识仍然是对赵无眠...心存幻想的。 可能是因为赵无眠从前待人一向友善宽容,心特别软,好说话。 也可能是他对赵无眠渴求到了一定的程度,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幻想。 可是现在的赵无眠没有给他的幻想留一丁点儿的生存空间,直接扼杀了他所有的期待。 手起刀落,连血都没有。 还能怎么办呢? 江一则从小就知道在什么人面前该怎么表现才招人喜欢。 他一直以来的老师同学基本都对他印象很好,上大学后申请实习和留学也特别会写文书简历,再后来创业了他又很擅长画BP,区区十页的PPT让人看了就想给他投资。 他总是知道别人喜欢什么、该展现什么,以及该怎么展现才能保证让人无障碍一眼就能看到该看的东西。 但是他会的这一切,在赵无眠面前都失效了。 赵无眠看都不看他一眼,用无视对抗一切。 江一则从前总是觉得时间不够,觉得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此刻却觉得人生那么漫长,漫长得他根本熬不过去—— 没有赵无眠的日子他一分一秒都过不下去了,遑论还要苦撑几十年。 他靠在沙发上,手机提示他的微博特别关注更新了。 江一则知道是赵无眠。 每一次都是赵无眠。 但这次他没去看。 他不想再逼着自己去了解赵无眠的追求和向往,去直面他笔下那个“展颜”——赵无眠的世界绚烂而旖旎,只是他连个立足之地都没有。 手机屏暗了下去。 江一则下意识敲了一下把它点亮。 又暗了下去。 江一则又敲了一下。 又暗了。 ...... 几次下来江一则终于懒得动手了。 他颓唐无力地靠在椅子上,长期的疲惫让他渐渐阖上了眼睛,在浅眠中做了个梦。 梦里他回到了高二。 那会儿他刚刚在省数学竞赛里拿了名次,寒假要去北京参加全国比赛,优胜者可以直接保送或者高考加60分。 江一则知道自己并不像邵屿那样在数学领域有着超乎常人的兴趣和天赋,要想拿到60分的高考加分只能付出更多的努力。 这个周六,他正在学校教室自习,收到了学生会群里的最新通知。 高三赵无眠在全国作文竞赛中拿了第一名,直接保送A大,学生会老师让江一则和负责宣传的同学一起搞个微信推送出来——越快越好。 江一则那一刻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赵无眠也在这个群里,他高三离开了学生会但并没退群,一时群里男的女的熟的不熟的都跳出来五花八门各种恭贺。 江一则拿着手机想了会儿,只回复了“收到”两个字。 他和负责宣传的女生出好了推送,学生会的老师又私聊他,说下周一的国旗下演讲临时换成赵无眠,因为赵无眠之后就不来学校了。 江一则的梦境从这里开始扭曲。 他梦见自己站在人山人海里听赵无眠演讲,隔着好像一万米的距离,赵无眠冲他笑了,像太阳扯出明媚的光线,照过雨后阴翳的原始森林,露出美妙而纤弱的丁达尔效应般,让人不住神往又不敢向前。 生怕伸出手它就不见了。 可是梦里的江一则似乎有着无穷的勇气。 他长风破浪,越过万米的歧途冲向赵无眠,在众目睽睽下抱住他,“你对我笑了,我们在一起吧。” 然而赵无眠的微笑瞬间湮灭,他冷得像高山融下的冰水,“我没有对你笑。 我是对其他所有人笑的。” 这个世界在江一则的梦里顷刻崩塌。 地震夹杂着洪水,火山混合着海啸,一片焦土无人幸免。 赵无眠拼命想甩开他、想逃,江一则却死死抱着他,“你不能走,就算我们死在一起,你也不能走。” 然后梁谓出现了,还有周达非,邵屿,时玥,所有的人。 他们从四面八方对着江一则说:“放开他。 你配不上他。” 洪水淹没了江一则,在窒息的冰凉里,他醒了。 他的后背额角全是冷汗,靠在椅背上喘息了好一会儿才渐渐缓过来。 他点亮手机屏,发现已经凌晨两点了。 江一则还记得刚醒的这个梦,他麻木地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动机,决定要做就做到极致。 哪怕赵无眠已经彻头彻尾地变了,他也根本无法放弃。 赵无眠骂他是疯狗又怎么样,只要有效果他不在乎方法,他从小就是这么干的。 江一则打开电脑,搜出了梁谓的酒吧。 “黑店”。 是个好名字。 赵无眠今天原本打算在通宵自习室凑合一宿。 睡不着的时候他都是这样做的。 结果写完大纲后,他打开论文没敲几个字就卡住了。 人是要对自己诚实的。 赵无眠诚实地认为,他今天不想写论文。 他想写槲寄生下。 他迫切地需要浸入那个想象中的世界,来弥合现实带给他的魔幻和创伤。 而他只能在书房里写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与他的思念和爱意、他心目中的江一则一样,都不属于这个现实世界,也不能属于。 它是一种彻头彻尾的幻想,却并非毫无意义——一个人如果完全在自己的想象中建立了一个人甚至一个世界,那么他就彻底拥有了他。 而所有的这一切,赵无眠从来都不会带出那个书房。 快凌晨了,赵无眠拎着电脑回了家。 他有些无奈,他觉得最近他写这个故事写得有些频繁了。 从前他几个月才写一次。 赵无眠知道这是因为江一则回来了,江一则的言行举止不可避免地锤破了他的幻想,他的世界磁场被干扰了,就会出现种种偏离甚至是失控。 赵无眠打开文档,光标一闪一闪的。 他却久久没有打一个字。 他在做一个有关“生死”的决定,要不要让自己笔下的两个主角死在这场争执里,一了百了。 「舒窈梦见自己死了。 死的时候月亮很圆。 」 这是整个故事的开头。 它可以是个梦,也可以是结局。 赵无眠静静地靠在沙发椅上,打量着这间有些陈旧的书房。 要把它彻底拆了吗,像给这个故事写一个无人生还的BE结局一样? 赵无眠知道虚拟世界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如果江一则不回来,他也还可以撑下去,甚至撑很久,足够过完一个人的往后余生。 手机屏亮了。 赵无眠拿来一看,是银行入账的短信。 3300元。 赵无眠关闭了支付宝提醒,但银行的短信还是能收到的。 原来已经11月了,这个月的博士津贴到了。 赵无眠点开支付宝,看了看自己的余额。 余额有九万出头,而津贴是打到银行卡里去的,也就是说除了江一则的88888,上个月赵无眠还有点结余。 他熟练地切换页面输入一个手机账号,转了一笔钱过去,支付宝余额顷刻又变回了88888。 这个页面上拉,显示赵无眠每个月都会给这个叫LM的人打一笔钱,有零有整金额不等,这个月算少的。 「这个月有点少……下个月应该能多点儿。 」 赵无眠是在支付宝里发的消息,却是在微信里收到的回复。 已经是凌晨了,对方还是回得很快。 李牧:「怎么,10月是祖国母亲的生日,结婚的同学太多了?」 照无眠:「??」 对话框的上方出现了好一会儿的“对方正在输入中…”。 一两分钟后。 「本年度7-9月费用清单 进项: 赵无眠元 社会捐赠2839元 政府补助3000元 我个人省吃俭用2938元 合计收入:元 出项: 教辅类书籍4356元 课外读物2000元 常用药品4400元 女性用品(卫生巾益母草膏等)1679元 合计支出:12435 结余:」 照无眠:「?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去进修一下基础会计学,Coursera欢迎你。 」 李牧:「凑合看吧。 我一个学哲学的,要教9门课也就算了,还要学习基础医学我容易吗我。 」 照无眠:「??」 李牧:「东八区的星空好看吗。 」 照无眠:「?还行,东七区的呢。 」 李牧:「不怎么样。 」 照无眠:「??」 李牧:「你也别睁着眼睛说瞎话。 北京冬天的星空我特么仰望了7年——这玩意儿存在吗?赶紧滚去睡觉。 」 照无眠:「??」 李牧:「临睡前再告诉你个好消息。 扎西上个月月考考了年级第一。 」 赵无眠这几年经常给他当年支教的地方捐钱。 一开始是想起来就捐,后来他读博了,有了相对稳定的收入,存够三个月的房租后就不再存钱,每个月收到津贴就把上个月的结余全捐过去。 虽然金额不大,拢共加在一起还没有他当初给出去的那块表值钱,但每一分都是他自己挣的。 这让赵无眠感到踏实、安心,偶尔甚至还会有几分他这些年很少有的...快乐。 今天他就还有点快乐,因为扎西考了年级第一。 赵无眠想着,狠绝之心少了几分。 他酣畅淋漓地写了一出展颜和舒窈之间的矛盾爆发,让这一章成为了剧情的转折点、高潮点而不是终点——她俩没死。 写完后已经一两点了。 赵无眠没有睡在书房,而是回了卧室。 今夜的现实世界有几分可爱,让赵无眠能睡个好觉。 - 87 第87章黑店 第二天上午赵无眠没去学校。 林听风回来了,赵无眠跟他和邵屿约了一顿火锅:在家里点外卖的那种。 邵屿跟赵无眠一样,现在也是博二,每天都在为了不要延毕拼命努力;而林听风已经是可以上选秀节目当导师的水平了,这顿火锅肯定得他请。 大家住对门,十一点林听风和邵屿就来了。 林听风一直很喜欢猫,但因为职业问题,没办法经常陪着宠物,又不想雇人养,于是只能可着照夜白撸。 等外卖的时候,林听风在客厅里到处撵着照夜白玩儿。 邵屿和赵无眠一人抱一个沙发靠垫,坐在一旁强行尬聊。 邵屿:“我听徐奕说,你接了他们的公司一个单子?” 赵无眠怔了片刻,但邵屿神色如常。 赵无眠揪着靠垫,“嗯。 缺钱啊,没办法,不像某人可以吃软饭。” 邵屿:“......” 林听风抱着照夜白,睁大眼睛看了他俩一眼。 赵无眠:“怎么了?” “没事,”林听风说,“我就是差点忘了徐奕已经回国的事情。” 火锅外卖送来没配小碗。 三人吃完后,一分钱没出的赵无眠自觉承担了洗碗的工作。 林听风悄悄把邵屿拉到客厅,“你知道,徐奕的合伙人是江一则吗?” “什么?”邵屿的眉毛顷刻就皱了起来,“江一则?” “对啊,”林听风说,“他和徐奕都是MIT的,还没毕业就一起创业了,我在江一则朋友圈发的公司合影里看见的,徐奕朋友圈没发过吗?” “我从来不看朋友圈,”邵屿想了想,“赵无眠...现在好像也不看。” 邵屿说着就往厨房走,林听风拽住他,“哎你等等!说不定赵无眠根本不知道呢。” 邵屿还是径直走到了厨房,往赵无眠旁边一杵。 赵无眠:“你干嘛?想帮我洗碗?” 邵屿一脸严肃,“你知道徐奕的合伙人是江一则吗。” 围观的林听风:“.........” 你好歹委婉一点儿啊! 赵无眠洗碗的手顿了一顿,把手上这个碗冲干净倒扣到了篮子里。 邵屿:“所以就是知道了。” 赵无眠又拿起一个碗开始洗,“嗯。” 邵屿直接啪的关掉了水龙头,“你怎么想的。” 赵无眠看了邵屿一眼,没说话。 林听风干笑两声,“那什么,我带白白去对面玩一会儿啊,你俩...好好聊。” 林听风说完,抱起照夜白拔腿就跑了。 邵屿还是盯着赵无眠。 赵无眠有些无奈,放下手上的碗,“我签合同的时候不知道。” 邵屿靠在餐桌上,“违约金多少。” “这不是违约金的问题。” 赵无眠又打开水龙头,把这最后一个碗洗好,“就为了这点事,接好的工作就不干了,这也太没有专业精神了。” “反正我跟江一则也没有多少交道要打,商业往来而已,不需要见面的。” 邵屿一针见血,“你这么想,他也这么想吗?” 赵无眠把水池冲干净,“他怎么想跟我没有关系。” 邵屿沉默片刻,“江一则来找你了吗?” 赵无眠脱口而出,“没有。” 邵屿冷笑一声,“赵无眠,你在我这儿撒谎是撒不过去的。” 当着邵屿的面,赵无眠被戳穿也就不装了,“是。 他是来找过我,但是我已经跟他讲得很彻底很清楚了,他也不会再来找我了。” “你还有事儿吗?我下午要去学校。” 邵屿安静了一会儿,转身打算走。 赵无眠见他要离开似乎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然而邵屿站在门边又回头说,“你跟不跟谁在一起都无所谓,但你要对自己坦诚,我看你黑眼圈又严重了。” 邵屿带上门走了,过了一会儿林听风给赵无眠发了条微信,说留白白玩一会儿,下午再自己送回来。 当年照夜白生病没人开门给赵无眠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所以他在邵屿和林听风都留了门锁密码,方便自己不在的时候他俩来看白白。 赵无眠给林听风回复OK。 其实他今天本来没什么明确安排。 说要去学校,只是为了让邵屿走。 他有点心虚,隐隐有一种不愿意承认的自欺欺人。 江一则应该不会再来找他了。 赵无眠说这话时自己都有点发虚。 正常人被说了那样的话应该都不会再出现了,但江一则…显然不是个正常人。 这个问题是个死结,越思考越烦。 赵无眠想不清楚,索性强逼着自己不去管他,该干嘛干嘛。 昨天晚上论文没什么进展,赵无眠想了想,还是去了学校。 接下来的这段时间,赵无眠挺忙的。 临近期中考试周了,学校里事情很多。 赵无眠要帮忙监考、改试卷…一大堆事务性的事情,空闲时间还要写那个宣传片。 好在徐奕信用不错,定金打来了,赵无眠又短暂地“富裕”了一会儿。 这期间赋闲在京的梁谓得空就想拉赵无眠出去玩,可赵无眠这两周忙得觉都没功夫睡,实在去不了;几次下来,梁谓又闷闷不乐,打电话问赵无眠是不是嫌他烦。 赵无眠解释了,但梁谓好像没怎么信,赵无眠对此也没什么办法。 他有时候觉得梁谓确实是他很好的朋友了,可比周达非到底还是差了点意思。 大约是多了点秘密和小心思,少了点无话不谈的坦诚。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江一则这段时间没再来刷存在感了。 其实他们从重逢到彻底闹翻,也就过了一周,赵无眠却觉得好像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一样。 从徐奕那儿,赵无眠得知TRN最近忙得很,大约江一则也没那个闲工夫操心别的事,渐渐的也就懒得管他了。 就这样,赵无眠度过了还算安宁的大半个十一月,他的生活渐渐恢复正常,邵屿也不再阴阳怪气了。 然而,有江一则,平静的生活总是短暂的。 这天天不太好,闷得要死,阳光烈得就像把反派二字直接写在脸上的间谍。 赵无眠中午监考出来,发现时玥给他发了微信。 时玥最近在忙一个大项目,几乎都要住在公司了,赵无眠收到她的消息有几分诧异。 点开一看,赵无眠心里一抖,差点没把手机甩出去。 时玥:「你跟梁谓那个酒吧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 。 我看微博上都要炸了。 」 照无眠:「?????」 时玥:「?你不知道?」 时玥发来一条微博链接。 赵无眠点开一看,微博内容大致是有顾客投诉梁谓的酒吧店大欺客,侵犯消费者权益,不给自带酒水、强制消费、欺骗消费、以次充好等等。 其用词看似客观实则激烈,已经引发众怒,被若干个营销号转发,在微博上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虽然认识不少娱乐圈的人,但赵无眠对娱乐圈其实不怎么了解,震惊之余有点懵逼。 他点进了相关的Tag,其中最上面的微博是一个营销号大V发的,含混不清的图片配着哗众取宠的文字,论表达的简洁和准确连江一则都不如,让赵无眠分分钟想帮对方修改作文。 然而,网友很吃这一套。 梁谓并没有太多死忠粉,眼下网上的风向几乎是一边倒,说梁谓的酒吧名副其实,是个黑店。 时玥:「??你看完了吗,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 照无眠:「我不清楚,但这里面肯定有问题,酒吧绝不会出这样的事。 」 那天晚上做完那个半真半假的梦,江一则就打算找梁谓的麻烦,但一直没想好怎么下手。 梁谓不像刘妙,有明显的漏洞。 为了不留痕迹又能有杀伤力,江一则还颇费了点心思。 寻常的办法太低级,江一则想了几天,用大数据算法筛选出了一批长期喜欢投诉给差评的顾客,再想办法把梁谓的这家酒吧从网络渠道宣传给他们。 这看起来毫无破绽,但磨人的顾客会层出不穷地缠着这家店,甚至工商局都可能上门。 江一则安排好了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了。 也许过段时间赵无眠会自己发现异样跑来质问他,也许不会。 如果赵无眠没有来,江一则就会自己去找他,像上次刘妙的事件一样。 可能赵无眠还是会赶他走,但江一则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然而,江一则确实没想到梁谓作为明星,屁大点事儿都会被互联网放大。 他是早上在办公室听说的。 徐奕喜欢刷微博,看到了梁谓的事,巴巴跑来告诉江一则,叫他放弃找梁谓拍宣传片的念头。 江一则对娱乐圈毫不了解,看到微博上的内容确实吃了一惊。 但他凭本能判断,这里面除了他自己肯定还有别人作妖,他给梁谓找的麻烦被其他人利用放大了。 然而江一则对此毫不在乎,他把手机还给徐奕,“下午没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吧,我出去一趟。” 江一则查了下赵无眠今天的固定安排,决定去学校找他。 “干嘛啊,”徐奕喊道,“下午公司几个新员工要来入职呢。” “所以呢,”江一则懒得解释,合上电脑拎起西服就往外走,“他们是来挣钱的,我们要他们是来干活的,你还准备给他们开个迎新会吗?” “……” 有刘妙的前车之鉴,赵无眠瞬间就联想到了江一则。 这次他甚至都没来得及求证,一股怒气就直冲脑门。 这段时间以来小心维持的静好像初冬水面浮着的一层薄冰,被人一踩就裂了个彻底。 梁谓跟刘妙不一样。 刘妙说到底确实买了论文,但梁谓酒吧的经营赵无眠是非常清楚的,这种投诉举报一看就是有猫腻。 尽管梁谓并不指着这个酒吧赚钱,但他是个演员,名声对他非常重要,这件事闹大了说是毁人前途也不为过。 赵无眠想给梁谓发个消息问问情况,但转念一想他现在正是焦头烂额,估计没功夫接电话。 赵无眠心急,想了想索性直接去了“黑店”。 88 第88章多余 舆论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明星的屁大点事儿都能在粉丝、对家和营销号的共同作用下不断发酵,使其影响成几何级数的上升。 网上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黑店门口却安静得很,门可罗雀。 这里现在不再营业,大门已经关了,赵无眠从小门钻了进去。 里面倒是闹哄哄的,大厅里有酒吧工作人员,也有调查人员。 除了工商部门的,似乎还有消防部门的,说是顺便来查消防设施。 酒保看见赵无眠来了有些惊讶,“无眠哥,你怎么来了。” 赵无眠冲他点了下头,“你们梁老板呢。” “在里面呢,”酒保指了下,“在配合工商部门的人做调查。”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赵无眠往里走,一路都乱糟糟的。 这临时被查的酒吧就像盛装打扮的姑娘骑马出游,半道上突如其来被拉下马,裙子也乱了发髻也散了,瞧得出是个美人胚子却再也没有心动的氛围了。 梁谓正在办公室里接受工商人员的问询,赵无眠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梁谓才出来。 他跟几个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一起,对方也没给明确答复,只说这几天先停业,具体处理等他们调查清楚再说。 梁谓显然有几分疲累,但仍不算丧气。 看见赵无眠,他有几分讶异,送走了工商部门的人才回来跟他说话。 “你怎么来了。” 赵无眠看着他,“这么大的事儿你都不跟我说?” “跟你说有什么用。” 梁谓叹了口气,“你是能帮我写工作室声明还是怎么的。” “......” 赵无眠:“事儿查清楚了吗。” 梁谓倒了杯水一口灌下,“差不多吧,其实就是顾客找事,前段时间就有几个了,只是我一直没上心。” “问题不会太大但处罚肯定还是要处罚的,估计是停业整顿,再交点罚款。” “那网上那些胡编乱造带节奏的...”赵无眠问,“能发声明让他们撤了吗。” “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梁谓苦笑了一下,“酒吧归酒吧,舆论归舆论。 就算是解释清楚了路人缘也受影响,除非是冤成窦娥那种,不然都没什么办法,顶多警告一下编得太离谱的,我这情况可能工作室还要发个声明道歉。” “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以后会遵纪守法,请大家一起监督。” 梁谓撇了下嘴,“吧啦吧啦啦。” “.........” 赵无眠看着梁谓,五味杂陈,心里非常难受。 梁谓却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了你,娱乐圈黑来黑去的很正常,为了撕资源什么干不出来,我怀疑投诉那几个顾客就是我对家雇来的,不然也太密集了。” 赵无眠皱了皱眉,“那能从投诉的这几个人身上查出点什么吗。” 梁谓沉默片刻,“这也正是这件事情奇怪的地方。 我经纪人查了,但这几个顾客身份没什么特别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共同点倒是有:都是喜欢找茬的那一类,有过不少投诉经历。” “我们酒吧根本不做宣传,以前从没碰到过这类人,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突然一起出现了。 可能是我有点倒霉。” 赵无眠不说话了。 以他对江一则的了解,方法越蹊跷形式越自然的事儿,越可能是江一则干的。 他心里突然凉了个彻底。 这一刻他的难过是彻骨的。 他伤心,对江一则感到愤怒,对朋友感到愧疚,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梁谓的经纪人都查不出来什么,他就更别说了。 最重要的是,他现在真的是不敢再去惹江一则。 刘妙,梁谓…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 可是他不招惹江一则,江一则就会放过他吗? 梁谓见赵无眠神色忧郁还不说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心疼我啊。” 赵无眠还在想江一则,也没听清梁谓说的话,“嗯。” 梁谓的眼色变了几分,似乎有几分讶异,今天本来灰扑扑的目光像是被点亮了一样。 他突然觉得赵无眠今天比往常更要好看上几分。 他面前的赵无眠,眉间眼角是暗暗的思虑是未曾浮出水面的忧愁。 梁谓是个演员,他觉得这一幕放在电影里是几十年后都无法复刻的灵魂片段。 赵无眠这个人就是很灵很艺术的,举手投足,或笑或悲,都充满了让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梁谓定定地看着赵无眠,赵无眠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怎么了?” “没,没什么,”梁谓吞吞吐吐道,“你…你今天有事吗,没事的话陪我喝一杯吧。” 赵无眠:“下午喝酒?” 梁谓靠在椅子上,“出了这事儿,我可能有段日子不宜出现在大众面前了,还不允许我白日借酒浇愁吗?” 赵无眠似乎犹豫了片刻,不忍和歉意让他最终点了点头,“行吧,我下午请假。” 梁谓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其实很郁闷。 赵无眠就出去打个电话跟马教授请假的功夫,他就把自己喝上头了。 看见赵无眠进来,他放下酒杯,摇摇晃晃地靠上去,“你回来啦。” 赵无眠手机都还没放好,被梁谓扑得差点没站稳,“这才几分钟,你怎么喝成这样。” 梁谓也不知道几分酒意几分任性,嘴里含混不清,伸手就抢过赵无眠的手机扔到一旁,“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赵无眠知道他神智不清,只能扶他到椅子上坐好,“我不能喝酒啊。” 梁谓低着头撅着嘴,“那你看我喝。” 赵无眠叹了口气。 梁谓是他的朋友,朋友有难他不可能坐视不管,何况这难还极可能跟他有关。 梁谓平时是个有几分酷和文艺却也还比较活泼风趣的小伙子,这个下午却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抓着赵无眠一桶一桶倒苦水。 说自己25了都还没能大红大紫,也没演出过什么特别满意的角色,新人一茬儿接一茬儿的上,他可能这次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 赵无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实在不行你就去我舅舅的工作室拍MV吧,不会饿死你的。” 谁知梁谓反而更难过了,眼睛红红的要哭了,“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差劲。” 赵无眠有点无奈,“没有啊,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演员的。” 梁谓一副很失落的样子,“骗我。 你都不喜欢我。” 赵无眠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这些年,梁谓每次喝多都会拉着他说一些有的没的,赵无眠也没办法跟酒鬼讲道理,只能尽量躲着。 这次实在是躲不过。 渐渐的,梁谓的醉意更加上头。 赵无眠坐在一旁听他胡言乱语的倒苦水,偶尔应几声,却不怎么说话。 赵无眠现在整个人混乱至极。 沙发上他的手机响了,他拿来一看,是一个他没有标注却记得格外清楚的号码。 江一则的。 梁谓见赵无眠盯着手机看,又扑了过来,直接压在了他身上。 赵无眠动弹不得,听着手机铃声,几欲窒息。 诚然,他并未对江一则的品格抱有过什么期望,他彻头彻尾地知道江一则是个怎样的人——但这一刻,他还是感到彻骨的寒冷。 江一则没有放过他,江一则不会放过任何人,江一则的眼里只有自己和自己想要的东西。 手机自动挂断了,片刻后又拨了过来。 赵无眠心灰意冷,已经不想去管他。 梁谓夺过手机按上关机键,“说好你今天陪我喝酒的。” 赵无眠把梁谓扶起来在旁边坐下,梁谓却拉着他不肯放,晕晕乎乎的。 赵无眠看了看一排的空酒瓶,“我扶你去隔壁睡一会儿吧,你喝太多了。” “我不!”梁谓耍起了酒疯,“我还要!继续喝!” 赵无眠看着眼前自我放纵的梁谓,想起了那年平安夜的他自己。 明明不能喝,却把自己灌到胃出血,昏倒在冰天雪地里。 而当年那个让他伤心的人,如今又肆无忌惮地回来了,把赵无眠的世界撞得一团稀碎。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梁谓终于不怎么要喝了,就是死缠着赵无眠送他回家。 赵无眠有驾照但是基本没开过车,压根儿不敢上路。 他只能给梁谓的经纪人打电话,没一会儿梁谓的助理就来了。 然而梁谓却抱着赵无眠不肯放, “不!我要你送我回去!” 赵无眠现在就像被熊孩子缠得没办法的家长,束手无策,“我不会开车…” 旁边的助理也是一脸为难,然而梁谓已经不太听得懂人话,“我不。 我要你送我回去,当年平安夜我也送你回去的………” 这句话一出,赵无眠势必要送他回家了。 这会儿天还不算很晚,但阴沉沉的,白天的艳阳早收了去,行将落成暴雨的乌云笼罩了这个世界。 梁谓的助理开车,赵无眠“拎着”梁谓,一起上了车。 梁谓家在一个较偏的高档别墅,晚高峰堵成狗,半路上就已经华灯初上了。 到了他家后,助理熟门熟路地准备这这那那,赵无眠把梁谓扶到沙发上躺好。 助理拿来一杯蜂蜜水,“无眠哥,今天辛苦你了。 我们梁哥今天喝太多了,我就留在这儿看着他。 晚上估计要下雨,你要不再呆会儿,我喊司机来送你回去?” 赵无眠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你好好照顾他吧。” 赵无眠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已经半昏睡状态的梁谓却突然拉住了他。 赵无眠被拉得一个趔趄,梁谓在他脸侧亲了一下。 场面凝固三秒钟。 梁谓亲完就自己睡过去啥也不管了,助理有点尴尬,“那个…” 赵无眠却还挺自然,“没事。 他喝多了。” 从梁谓家出来已经是夜晚了。 高档小区里人不密集,静得让人有点后怕。 赵无眠从小区出来,刚打算拿导航找个公交车站,却被路边的一辆黑车拦住了。 赵无眠蹙眉,打算绕过,却见黑车摇下了玻璃窗。 是江一则。 “你没开车来吧,”江一则言语平静,“我送你回家吧。” 赵无眠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惊讶倒是没几分。 不就定位个地址吗,江一则本事通天,什么事干不了。 赵无眠冷笑了一声,“我要是问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是不是很多余啊。” 江一则听他讲完,竟然也笑了下,“不多余。 你的一切对我都不多余。” “既然你问了我也可以告诉你,下午我去你学校找你,你不在;打电话你不接,后来干脆关机了;我想了想,今天这情况,你也只可能去梁谓那个酒吧了。” “所以我就去门口等着,”江一则抬起了头,嘴唇抿出一条残忍的弧线,“就看见你抱着他出来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吗?” 赵无眠却没回答江一则的问题。 他静静地看了江一则几秒,“江一则,你真的是个畜生。” 远方劈过一道惊雷,震得天空抖三抖。 江一则面容未动眼神波澜不惊,却像是平静的湖面下风卷云涌,“是。 我就是个畜生。 所以你最好上车,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就像上次在殡仪馆,你拒绝了我,而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 ===============================================京昭耽美社整理,食用愉快【附:本小说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小说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89 第89章摊牌 赵无眠拔腿就跑,然而江一则迅速开车门下来,一把拽住他的胳膊。 “你干嘛!”赵无眠大吼一声。 “送你回家啊。” 江一则像鬼片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一样,嘴上说着人话,手上不干人事。 路边没什么人,赵无眠一个常年坐在书桌前的人完全拼不过小时候斗殴长大了锻炼、跟周达非都能打成平手的江一则。 江一则三两下就扭住了赵无眠的胳膊,拉开后座的车门把他推了进去。 赵无眠仍在挣扎,江一则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领带,把赵无眠的双手绑着捆在了后座的吊环上,“我想过好好跟你说的,可是你不听。 那我只能用我觉得有效的办法了。” 赵无眠又气又急难以置信,在后座踢来踢去,“我刚刚不该你骂你畜生的,畜生犯了什么错要跟你相提并论。” 江一则冷笑了一声。 他关上车门,坐在了赵无眠身旁。 他西服还是穿着的,衬衫扣子却已经松了好几颗,头发也乱了几分,眼睛里有不明显的血丝。 搭配上那张脸,客观评价这确实是个禁欲又性感的人,让人肾上腺素狂飙。 车里的空间密闭狭小,近到连呼吸都能听见的距离。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听着他明显的呼吸声。 他被吊着的手上似乎还残留着江一则抓他时的温度—— 这一刻,赵无眠格外清晰地认识到,他爱过的那个男孩已经不见了,江一则从骨骼到皮肉,都长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他很有魅力,却让赵无眠感到无所适从。 江一则脱掉了西服外套,又把衬衫的袖子卷了上来,露出结实的小臂。 他身上符合现代礼仪的伪装通通撤去,只剩下赤裸裸的掠夺本性。 赵无眠冷静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动手肯定动不过江一则,于是平静地问,“你想干嘛。” “我没想干嘛,”江一则感知到赵无眠的紧张,“我只是有些话想跟你说。 但是前几次你总是很不耐烦,所以就只能这样了。” 赵无眠沉住气,“你想说什么。” “想说什么…”江一则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我可得好好想想,毕竟我想跟你说的话,真的很多很多。” 赵无眠翻了个白眼,“那你好好想,别废话连篇的,我可没那闲功夫听你扯淡。” “我知道,”江一则也不闹,他凑近了,盯着赵无眠的眼睛,“你教过我的,表达要凝练而准确。” 赵无眠呼吸一窒,与江一则近距离的对视让他的情绪有一刻没绷住。 他迅速眨了下眼,用气声说,“是吗,我不记得了。” “没关系,”江一则竟然还笑了,“我知道你记性不好,但我都记得,我慢慢跟你说。” 车窗外这个城市仍旧灯火通明,遮掩了压城的重重黑云,却显得这个角落愈发阴暗。 江一则双肘撑膝,偏过头,“你知道吗,在我真正被你看见之前,我已经喜欢你五年了。 只是一开始我不知道那是喜欢,后来没有、也不敢有任何想法。” “我从高中就喜欢你,但我那时候没想做什么。 如果你不来找我,我可能也就那样了。 可是,”窗外响过几道雷,江一则眼神一暗,“你自己出现了。” 闷了许久的暴雨倾盆而下,打得窗玻璃咚咚响。 赵无眠双手被吊着,却还从容,“就这些?” 江一则小幅度地眯了下眼,像是在辨别赵无眠言语中情绪有几分真假。 赵无眠眼尾上扬,显得格外薄情,“暗恋我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挨个儿听人表白,那我还有空干别的吗。” 江一则吸了下鼻子,似乎哭意发乎于心又被苛刻地按了回去。 他深吸了口气,“十一年。 从高中算起到现在,我已经喜欢你十一年了。 可是在这十一年里,我们竟然只有不到一年真正在一起。” “我承认我有我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安排,我也确实曾经想过我们可能会分开。 但是,我后悔了。” 江一则闭了闭眼,“我真的后悔了,当年在医院你说完分手我就后悔了。” 再睁开眼时,江一则眼里的平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浓烈的不甘、愤恨、懊悔,当然也有爱意。 “我想去找你,想把一切都告诉你,想求你原谅。 可是我又不敢,我怕我说了你还是不要我。” 江一则凑到赵无眠身边,轻轻抚摸他的脸,呼吸颤抖,“一直到平安夜那天,我终于忍不住了。” 赵无眠脸颊感知到江一则掌心的温度,却浑身汗毛直立,僵硬了起来。 江一则的眼神映着布满水珠的窗玻璃,很深很深,他向来压抑的情绪终于不可阻挡地喷薄而出。 “那天我去找你,我在雪里站了一个晚上,看见你跟另一个人在一起,他手上还有一束玫瑰花。” 江一则倔强地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可一滴眼泪就这么直直地从眼眶落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梁谓吗。” 江一则嘴唇微抖,露出一个苍白的微笑,“因为那是我人生中唯一一次想要做一个好人。” 赵无眠静静靠在一旁,没有接话的打算。 他就这么看着江一则,眉目不动。 而此刻的江一则却已如火山爆发。 他仍穿着人类的衬衫,但狼性的本质已然暴露无遗。 他眼神锋利,双手撑在赵无眠两侧,因为用劲肌肉绷得紧紧的,散发着野性到近乎残忍的荷尔蒙。 “那一刻我想杀人你知道吗!” “我从来就不是个什么好人,我根本不像你曾经想象得那么好。 我那么糟糕,连我的亲生父母都怕我,你知道我有多害怕你会厌倦会不喜欢我吗?”江一则眼睛睁得通红,“可我那么爱你,为了你,我也想做一次好人,让我可以有那么一点点配得上你。” “所以那年平安夜我没有去找你,我想等你们分手了再去求你原谅。” 江一则眉间不自觉地紧了下,像是疼得,“可是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能见到你。 寒假回来你不在学校,交流回来马教授说你支教去了…整整五年!五年!为什么你可以那么快就抛下过去开启新生活,你知道这五年我都是怎么过的吗?” “我喜欢你十一年了。 从我高中进校开始我就忍不住看着你,整整十一年,你却跟我说,你当年没有对我笑。” 赵无眠没有说话,被江一则当成了一种沉默的否认,“你怎么会记得?你怎么会懂?像你这样的人——被那么多人喜欢,你怎么会懂情字有多重,有多难解?” 赵无眠似乎有片刻的失神,目光失去了焦距,“是啊…你说得对,我不懂。” 江一则却并未注意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碎里,“所以你说我为什么像条疯狗一样不择手段,那是因为我曾经失去过。 而当我再回来的时候,你就像变了个人,我甚至都不敢...不敢问你这些年有没有爱过别人。 我怕我会发疯。” 赵无眠的眼眶泛着点毫无血色的红,桃花般的眼睛此刻活像一把世间最利的刀,深埋冰层之下千年,再出土时刀光一闪、寒意凛然。 “我曾经有一次机会——它就在我面前我却放弃了,所以我不可能再放弃了,绝对不可能…”江一则喃喃说着,近乎魔怔,中了邪似的。 赵无眠却一直没说话。 他的手被吊得有些累,靠在椅背上角度更低了。 他微微仰头看着江一则,目光平静中甚至有点慈悲。 好一会儿,窗外的雨渐渐小了,马路上的车少得几乎看不见。 赵无眠才缓缓开口,“你都说完了?” 江一则眼睛仍是通红的,呼吸缓了几分,“所以我一定要跟你在一起。 不管是刘妙、梁谓,还是什么别的谁,我都不会放过。 你要觉得我是疯狗我也无所谓,总之我不会放你走的。” 赵无眠好像有点累了,声音很轻,“那如果我不愿意呢。” 江一则半跪在座椅上直起身,冷笑了一声,而后倾身而上,双手紧紧桎梏住赵无眠的脸,在他唇上很重地亲了一口,“你必须愿意。” 赵无眠挣脱不了干脆就在江一则嘴上狠狠咬了一口,再分开时江一则唇角带着点些微的血迹,似乎与他整个人的形象更般配了。 江一则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无眠,连目光都在颤抖,带着一种外厉内荏的高傲和狠绝。 赵无眠却很淡定,一点也不像刚咬过人的样子。 他对着车窗外发了会儿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会儿,赵无眠动了动手腕,“我的手绑得有点疼,你帮我解开。” 江一则没动手,眼神很警惕。 赵无眠轻笑一声,“你不是说你爱我爱得要死要活吗,真的忍心看我这么受罪?” 江一则仍未动手,像是生怕解开了领带赵无眠就会立刻插着翅膀飞了一样。 赵无眠看透了他的心思,“你担心我会跑是吧。 算了,我也不卖关子了,如果你说的在一起是指回到我们以前那样,那我可以非常明确地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作者有话说: 90 第90章Arrest 很显然,赵无眠对于语言表达的掌控力比江一则要强得多。 江一则讲了几段话赵无眠都没什么反应,而赵无眠只用这最后一句话就让江一则再度暴跳如雷。 说完,赵无眠还强调了一下,“这种我做不到的事,你杀了我我也做不到。 所以我建议你不要白费功夫。” 江一则眼睛猩红,“你做不到?” “嗯,”赵无眠状似随意地眨了下眼,“不过,别的可以考虑。” 江一则眯了下眼,“别的?” “没错。” 赵无眠坦坦荡荡,“也就是,上床可以,感情免谈。 反正你长得符合我的审美,我又不吃亏。” 江一则顿时感觉到了巨大的羞辱——对他自己和他对于赵无眠的爱的双重羞辱。 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赵无眠又面无表情地补充了一句,“但是先说好,我是不会给你钱的。” “你说什么?”江一则声音颤抖,感觉快要呼吸不上来了。 “我的意思你不懂吗?”赵无眠波澜不惊地看了他一眼,浑然不似开玩笑,“你小学语文都没毕业吧。” “我不懂?”江一则被气笑了,他一把拽紧了捆着赵无眠的领带,俯身直视着他的眼睛,“你要糟践我也不需要这样吧。 这样我跟你在路边街头捡来的那些阿猫阿狗有什么区别?” “区别...”赵无眠微蹙了下眉,好像还认真思索了片刻,“客观评价,你长得确实比大多数人都好看。” 此刻,江一则觉得自己像旧社会卖身的妓子一样,一切都被摆上秤算价钱,毫无尊严,连爱一个人的资格都没有,只配谈论身体关系。 “怎么样?”赵无眠手被捆着竟还反客为主,主导了这场对话的走向,“我的提议,你还满意吗?满意的话就给我松开。” 江一则冷笑一声,“满意?你做梦。” 赵无眠被拒绝了好像也不怎么失望,“那你想怎么样?天不早了,早谈好早回去休息。” 江一则把领带又系了个死结,凑近在赵无眠脸上亲了一口,低声说,“我想怎么样你很清楚。” 赵无眠眼皮一掀,有点不耐烦,“我跟你说了,从前那种和和美美的傻叉状态是回不去了,你要真那么有执念不如去研发时光机,成功概率还高点儿。” “那我们就这么耗着吧,”江一则说着就要爬到前座去开车,“反正被捆着的又不是我,酒吧停业的也不是我。” 提到梁谓,赵无眠的眼神冷了几分,“你还想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 天边又打了一道不大不小的雷,映着江一则血渍已干的唇角,像地狱门口欢迎光临的微笑。 “我说过,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江一则说完就准备爬去前座,赵无眠看着他好像下了个决心,厉声道,“你等等。” 江一则又坐回座椅上,“怎么?想通了?看来你真挺喜欢梁谓的啊。” 赵无眠嘲笑地看了江一则一眼,“我喜欢谁跟你没有关系。” “你想凸显你跟其他人有所区别是吧,”赵无眠敛眉想了想,“这样吧,我缺一个合租室友,你有兴趣吗?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江一则神色阴了几分,“什么条件。” “首先,”赵无眠尽量坐直,平视着江一则的眼睛,“我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考虑到你语文不好,”赵无眠嘲讽道,“我给你解释一下。 意思就是,我的生活、学习、工作、交友等一切,小到我早上吃什么,大到我跟谁谈恋爱,都跟你没有关系。 你不能插手,也没有资格过问。” 江一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还有呢。” “第二,”赵无眠继续道,他的语气坚决、一字一句,“如果让我发现,你以任何形式针对我的朋友,包括但不限于时玥、梁谓等——哪怕只是疑似,你就立刻给我滚。” 江一则像是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就这些?” “最后,”今晚的赵无眠格外无情,“我们双方都享有终止这段关系的权利。 也就是说,哪天你不合我心意了,我不愿意了,我不需要理由就可以赶你走;当然,如果你不想继续了,你也可以随时离开,不需要提前通知我——不过,已经产生的房租水电等各项均摊费用必须缴清,否则我就去法院告你。” “.........” “如果你能做到以上三条,作为回报我可以勉强允许你住进我家,我愿意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发展一点肢体关系。” 赵无眠轻描淡写地扫了江一则一眼,“但是你就不要对关系质量有太高的要求了,那不现实。” “你,”江一则像是被激怒了,拳头又紧了几分。 “我能做的就这些,没得商量。” 赵无眠毫无惧色,打了个哈欠,“你想清楚了给我答复。 现在麻烦你要么给我松开,要么送我回家,我困了。” 他说完,就靠在了椅背上,半阖着眼,一副要打盹的样子。 江一则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心都要滴血了。 这个曾经跟他说“Youarrestme”的人,终于被他亲手捆住了——用最残暴原始的方法;而那颗心,他却再也捉不住了。 事到如今,即使是一具冷漠而不带任何感情的躯体,都要靠他委曲求全来求得。 还不是踏踏实实属于自己的。 赵无眠被捆着手,但赵无眠其实是自由的; 真正被缚住的,反而是江一则。 他不喜欢这个结局,但他已经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 那种没有赵无眠的日子——见不到他,听不见他说话,打电话也没人接,这种日子江一则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他沉默片刻,艰难地说,“我愿意。” 赵无眠睁开了眼睛,“你确定?我可告诉你,我不可能爱你,我随时可能赶你走。” 这是句字字见血的狠话。 然而不过须臾,江一则今晚所有的暴戾和张狂就都收住了,眼下只剩隐忍。 “我知道,”江一则说,“但是我愿意。” 他的万千情丝系于赵无眠一身,绑着他不得动弹,他不得不愿意。 几乎是片刻间,他们之间的地位就完成了对调。 赵无眠是高高在上掌控生死的王,而江一则只能仰人鼻息希望能多活一天是一天。 江一则起身给赵无眠小心地解开领带,“我会听你话的。” 赵无眠有几分不信和讶异,微仰起头,却见江一则这几秒钟就换了个人设,从疯狗变成了忠犬。 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仿佛都跟他毫不沾边,通通只剩下了听话二字。 还真特么是个人才。 难怪他干啥都成功。 赵无眠在心里冷笑一声,收回僵硬的手腕,扭了几下。 江一则把领带往旁边一扔,试探地想去抓赵无眠的手腕,却在瞥见他眉间一紧时又立刻收了回来。 “我送你回家吧,”江一则说,“我什么时候可以搬去你家。” 赵无眠头也不抬,“随便。” 江一则也没说什么。 他开门下车,坐进了驾驶座,点火开车。 赵无眠这才有空看看手机,却发现手一抖拿不稳。 一定是被捆了太久,影响了血液流通。 赵无眠只能把手机放在腿上,轻点了一下。 时间已近午夜了。 道路上没什么车辆,江一则开得也不快。 他开一会儿,就下意识从后视镜看一眼后座的赵无眠,像是怕他插着翅膀跑了一样。 几次下来赵无眠终于受不了了,“专心开你的车。 我可不想跟你死在一起。” 江一则不自觉地抓紧了些方向盘,“我今天晚上可以搬过去吗。” 赵无眠皱了下眉,“我说了,随便。” 车从郊区开进市区,赵无眠才发现路线不太对。 “你往哪儿开?”赵无眠起身,扒着椅背问。 “我去公司拿点东西,”江一则从后视镜里跟赵无眠对视了一眼,“是你说我今晚可以搬过去的。” 赵无眠:“.........” 夜晚的CBD就繁华多了。 远远望去,大楼里零落着不少还亮着的窗户,街道上时不时有人走过。 江一则把车在地下车库停好,回头问赵无眠,“你是在这儿等我,还是一起上去?” 赵无眠闭上眼,又靠回了椅背,“你快点儿,我困了。” 江一则看了赵无眠几秒,似乎在辨别他会不会跑。 半晌,江一则还是没说什么,独自下车了。 听见一声关门的声响,随之而来的是江一则离去的脚步声,赵无眠缓缓睁开了眼。 其实这仍是让他不安的环境。 这车是陌生的,车库是陌生的,发生的一切更是陌生的。 赵无眠自己都没发现,他的手指仍在微微抖着,而这已经无法归根于被捆过了。 十指连心,颤抖的是他的心脏。 江一则说爱他,但爱又怎么样呢? 同样是爱,江一则可以憋着五年不说,可以说走就走,也可以说要回来就非得回来。 当江一则说出“你必须愿意”的时候,那一个强制的吻里,他们的距离似乎陡的拉近了,五年的光阴像一场梦。 赵无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保持住理智冷静的头脑的,又是怎么平平淡淡说出那句“这是不可能的”。 但那一刻,赵无眠比任何时候都更清醒地认识到,看见江一则痛苦,自己不会产生丝毫报复得意的快感。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是赵无眠没有预料到的。 他现在只希望江一则信守诺言,不要再作妖。 这话说着赵无眠自己都觉得扯淡。 江一则能懂信守诺言吗? 然而赵无眠也已经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是上辈子杀过江一则全家,这辈子不得不来还债。 他可以不在乎江一则对自己怎样,但他不想再连累其他人了。 想起梁谓,赵无眠又皱了皱眉。 他不太清楚这件事对梁谓事业的打击程度,但演员的黄金期就那么几年,总不能真让江一则就这么毁了梁谓的前途。 作者有话说: 不记得“Youarrestme”的可以回去看第34章。 另外,我再次保证,本文一定是“极其美满的HE”,不是玄学微妙诡异的HE,而是连江一则这种阅读理解能力都能看出来的HE!HE!HE!! 91 第91章猫咪零食 午夜的TRN还没完全下班。 江一则回到办公室,徐奕等人都还在。 看见江一则,徐奕有点奇怪,“你这...大晚上回来加班?” “不,”江一则从自己的办公室里间拖出两个行李箱,“我搬家。” “.........” 大晚上搬家...对时间的管理很独特啊。 徐奕咳了一声,“你要不再等会儿。 待会儿我下班顺便帮你拎一个。” “不用了,”江一则说,“我不住酒店公寓那儿了。” “啊?”徐奕更懵逼了,“你这是...几个意思?” “没什么意思,”江一则拖着行李箱就往电梯口走,“你继续加班吧,我今天先回去了。” 徐奕:“???” 回到车上,江一则先是开了后座车门看了赵无眠一眼,然后才打开后备箱把两个箱子都放了进去。 赵无眠只在他第一次开车门的时候给了个眼神,之后就全当他不存在。 “你家住哪儿?”江一则问。 赵无眠皱了下眉,“你不知道吗?” 江一则顿了片刻,“不知道。” 赵无眠伸出手,“手机切到导航页面给我。” TRN距离赵无眠家并不远,开车没一会儿就到了。 赵无眠两手插兜下了车,江一则拖着两个箱子跟在后面。 等电梯的时候,赵无眠看了江一则一眼,“你行李就这么多?” 江一则没有立即回答,好像在思索赵无眠话里的意思。 未果。 于是他只能老老实实答,“我之前住在酒店公寓,这些是放在公司还没来得及带过去的,其他的行李我之后再收拾。” 赵无眠眨了下眼当作听到了。 赵无眠住在顶楼,对门就是邵屿和林听风,所以格外安静。 他开门的时候,江一则心脏好似加快了几分。 这个门的里面,就是赵无眠现在的世界。 它对于现在的江一则是完全陌生而未知的,很有吸引力却又极其难适应。 江一则想象过很多次那会是什么样,然而开门的瞬间,第一个冲来的却是一声无比熟悉的“喵————!” 那叫声响彻云霄,赵无眠推门的手一顿。 照夜白喵喵叫着滚了过来,像当年那样绕着江一则的裤腿打转。 它似乎比最圆润的时候轻减了几分,显得愈发矫健了。 江一则心脏砰砰跳着,一声都不敢吭。 照夜白是他最心虚的地方,是他永远无法磨平的过去。 他下意识低头看它,揣测着它还记不记得自己。 然而下一秒,赵无眠直接蹲下来把照夜白抱着走进了屋里,只剩江一则一个人站在门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赵无眠把照夜白抱回猫窝,给它倒了少少的夜宵作为安慰,边摸它的脖子边说,“它这只猫就这样,对谁都过分热情。” 照夜白被抱起来冲着赵无眠喵喵叫了两声,不知道是在表达什么个意思。 赵无眠没说话,但是蹲下来冲它温柔地笑了下,把它的毛都捋顺了。 江一则心里很不是滋味。 赵无眠曾经跟他说白白是他们的家庭成员,而现在这个家里只剩一人一猫,他被赶出去了。 江一则把箱子拖起来,关上门,“要反锁吗。” “不用,”赵无眠站起来,又恢复了那副高山平湖般静而冷的模样,“你把箱子放好,我带你熟悉一下。” 赵无眠现在住的房子是个三室一厅,装修极简而现代。 厨房连着洗手间餐厅还有个小吧台,一旁的玻璃柜里锁了几瓶红酒,就是不见锅碗瓢盆;客厅也很大,沙发茶几投屏大电视全都有,却干净得过分,只有堆放照夜白物品的那一边相对鲜活。 而三个房间的门都是关着的,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样。 赵无眠像个房东,却不怎么专业,从最里面介绍起。 “这是卧室,还带一个卫生间,”赵无眠把门推开给江一则看,“你可以睡这儿。” “或者前面这个房间也可以。 这里常年闲置,你有什么东西可以放在这儿。 要住的话…你可能需要自己打扫一下。” 这两间房应该分别是主卧和次卧,风格接近,床单窗帘都是一个色系的,看起来很舒适。 唯一的问题就是太整洁了,看起来活像给人参观的样品房,不怎么有人气。 一个人住的地方,如果仔细去看,是可以窥见这个人从性格、习惯到生活状态等等的一系列侧影的。 然而江一则从这里什么都看不出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如今的赵无眠对他而言,已经太陌生了。 这让他感到失望。 赵无眠说完就打算带他参观厨房,江一则却问道,“那…对面那个房间呢。” “那是我的书房,”赵无眠看了江一则一眼,“你不可以进去。” 江一则其实很想进去,或者至少是看一眼。 他很渴望接近赵无眠的世界。 但他只是说,“好。 我知道了。” 赵无眠嗯了一声,“除了那里,其他地方包括两个卫生间,你都可以自便。” “厨房的餐具应该是全的,你如果还需要什么自己买。” 江一则在光洁的厨房转了一圈,拉开了冰箱。 出乎他意料的是,冰箱并不是空的,里面也有鸡蛋、西红柿、青菜等新鲜菜品。 他有些讶异,“你自己会做饭?” “嗯,”赵无眠淡然地靠在一旁,“不然等着饿死吗。” 江一则抬眸,他们对视了一眼。 那个连面条都不会煮的赵无眠已经不存在了,这中间横亘着的是时间上的五年,空间上的无限。 赵无眠:“我平时不常在家里吃饭,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江一则深吸口气,关上了冰箱,“我一般早上八点前就会出去,晚上…可能会加班到很晚才回来。” “这没事儿,”赵无眠没什么反应,“这又不是学生宿舍,没有门禁。 你只要按时交房租水电就行,我会先从你上次给我的那笔钱里扣。” “门锁密码我待会儿发给你。 客厅里的白色柜子里有一张备用卡,刷单元门和电梯的,你先用着吧,哪天有空再去登记一下。” 江一则听完,十分自然地掏出手机,“那加个微信吧。” “………” “行,”赵无眠也没推脱,也拿出手机扫了江一则的二维码。 加完微信,赵无眠问,“你还有什么别的疑问吗。 没有的话我就先洗澡了,我今天很累。” “哦,好。” 江一则看了他一眼,但最终没说什么别的。 江一则原以为赵无眠会用卧室里的那个浴室,但事实上赵无眠显然对外面的这间浴室更熟悉。 江一则把两个大箱子先拖进了卧室,然后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客厅。 分别已久,他终于再次搬到了赵无眠的屋檐下,以一种他们都并不喜欢的方式。 而赵无眠的态度那么自然而有距离感,就差再来一句“互不打扰各过各的”了,好像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分摊房租的合租室友。 真是笑话,赵无眠能缺那万把块钱的房租吗?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是被逼得没有办法才允许他住进来的。 说不定还是为了那个梁谓。 江一则想到这个梁谓,就像第一次上青藏高原还不知死活地跑了800米的人一样,觉得氧气稀薄到令人窒息。 这梁谓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在赵无眠身边赖这么多年? 靠什么?靠演技吗? 不过他们应该没有正式在一起吧… 不然赵无眠也不会就这么让我住进来。 好像…也不一定。 江一则在一个死胡同里发散思维,直到被喵喵叫打断了他的思绪。 照夜白显然不是很听话,在门口撒娇时被赵无眠抱走了,眼下赵无眠一去洗澡,它就又屁颠屁颠跑来了。 江一则蹲下身,伸出手却不敢摸它。 照夜白不知道在想什么,还主动往他掌心里蹭了蹭。 “喵——” 江一则与照夜白对视良久,才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它,“白白,对不起。” 照夜白响亮地瞄了一声,精神抖擞,不知道是不是在说没关系。 江一则正疑惑,只见照夜白几步跳到客厅的白色柜子上,对着一个饼干筒甩了甩尾巴。 江一则走近一看:猫咪零食。 “…………………” 他揉揉眉心,“这…赵无眠不同意,我也不能偷偷拿给你啊。” 照夜白似乎有几分失望,幽怨地叫了几声,从柜子上跳了下来。 浴室里水哗啦啦的,温暖的灯光透过门,洒在没开灯的厨房里,光影间有一丝奇妙的美感。 江一则看看浴室,又看看饼干筒,最终还是没给照夜白拿猫饼干。 才第一个晚上,他不想忤了赵无眠的意。 他一个人讪讪地往卧室走,照夜白却又滚到了它的面前,还把自己面朝天摊成了一张饼。 江一则一时没明白照夜白这是个什么操作,好一会儿才试探着伸出手揉了揉它的小肚子。 照夜白欢快地冲它叫了几声,又爬起来滚回了自己的窝,舔起了爪子。 江一则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它是在安慰自己。 江一则从不知道,连人都不放在眼里的自己有一天会对着一只猫鼻子酸酸的。 可能是照夜白陪伴了他和赵无眠最美好的时光,又见证了他们最惨烈的分离。 而后照夜白独自陪着赵无眠度过了没有江一则的五年。 这中间沧海桑田,过去如雪泥鸿爪,赵无眠早不是当初那个人,江一则执着于曾经却不可控地远离,唯有照夜白,许是记性不好,那副模样还跟当年别无二致。 有人说,猫这种动物高贵冷艳,是不记人的。 你养它好几年,它才勉强能在你喊它的时候给个眼神。 但照夜白不是一般的猫。 它是曾经最天真活泼又话多的赵无眠养起来的,从冬天的垃圾桶里抱出来,温温暖暖地一口口喂胖。 江一则看着它的眼睛,觉得它应该认出了自己。 它不是记性不好,只是它的记忆里没有那些伤害;可能在它的概念里江一则只是去出了个长差,却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这个“家”。 作者有话说: 虽然文案里写过了但我还是再说一遍吧…人物三观不等于作者三观,而且我确实是个废柴,所以看不下去赶快弃文放过彼此。 另外我想说的是,我一直追求的不是去写一个脸谱化的好人或坏人以及刻意的狗血,而是尽量使其鲜活(他为什么是这样一个人,是什么促使他成长为这样一个人又做了这样的事,他会否有改变的可能等等),尽管我不一定写得成功但这是我的初衷。 92 第92章温情 江一则在卧室里的浴室洗了个澡,他发现这里赵无眠可能真的很少用,沐浴露还是满的没拆过。 他洗完出来,往外看看,赵无眠已经不在浴室里了,但也不在客厅和卧室。 那间他不能进的书房,门缝底隐隐透着光。 江一则站在门外,晚上赵无眠在车里说的那句“这是不可能的”又开始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他心里很失落,甚至有点恐惧,但他最终还是没敢敲门,没敢隔着门说一句“早点休息”。 这晚江一则睡不着,他一个人抱着电脑靠在卧室的大双人床上,强行用加班延续熬夜。 书房里的灯还是亮着的,他不可能入睡。 他并不是过分急切地要跟赵无眠发生亲密关系——尽管这确实是他日思夜想的,但他真正更渴望的是离赵无眠近一点。 可以说话、可以触摸、可以拥抱的距离。 可是这晚,江一则没能等到书房关灯,却等来了手机的特别关注提醒。 赵无眠不知道是一种怎样的劳模精神,经历了这么跌宕起伏的一天,深更半夜还在写文。 江一则的内心不是一句简单的无语或者沮丧、落空所能形容的。 这一刻他深深认识到,如今的他对于赵无眠而言,轻如鸿毛。 他的来去对赵无眠够不成任何影响,赵无眠把门一关,眼不见为净,还能心情大好地该干啥干啥。 江一则没有点开,他对这个故事的厌恶在这晚达到了顶峰。 他恨不能像针对梁谓一样,动动手指把这个故事的痕迹从网上通通抹净。 最好还能黑进赵无眠的电脑把稿子也删干净。 但赵无眠那句“我的一切,与你无关”却像紧箍咒一样死死困着他,让他头痛欲裂却毫无办法。 江一则一个人在床上靠了一整夜。 等到东方破晓,书房的门也没有打开。 江一则一夜没睡,但上班的时间已经到了。 江一则麻木机械地从床上爬起来,把床铺好,洗漱完毕,然后打开冰箱,呆呆站了三秒。 赵无眠说他不能管自己早上吃什么。 但毕竟没说不许他做。 江一则迅速抓住了这个逻辑漏洞。 他给赵无眠煎了个鸡蛋,切了半个番茄和火腿肠,一起夹进烤好的两片面包里;还翻出不知道用没用过的豆浆机榨了一杯豆浆。 赵无眠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起,江一则只能把做好的三明治放进保温桶,豆浆用热水温着。 “改天要去买个恒温杯垫。” 江一则想。 临出门前他三两下啃了两片面包,然后站在书房门前,没敲门,只是隔空轻轻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 尽管江一则不知道赵无眠拿他当什么,但他拿赵无眠当自己的爱人,他再也无法伪装出不爱的那种相处方式。 江一则出门上班了。 房门砰的一声响,约半分钟后,书房的门开了。 照夜白还在睡觉,这个房子静悄悄的。 赵无眠顶着白开水一样的表情从书房里走了出来,他不想碰见江一则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 而出来之后,他也一时不知该干什么。 发了几分钟呆,赵无眠想起自己昨天在马教授那里请了假,今天无论如何要勤奋多干活了。 想到要忙碌,赵无眠心里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因为可以躲避江一则。 昨晚在车里,赵无眠表面上淡定自若地与江一则周旋谈条件,实际上心里已是“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他强撑着回到家,好容易打发完江一则,洗了个澡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恨不能这辈子都不出来了。 可是槲寄生下的故事已经进展到冲突爆发点,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区别只在于方向。 赵无眠昨晚没想着要写这个故事,是他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赵无眠同样一夜没睡着。 他脑海中的那个虚拟世界与他自己开始被迫剥离——因为江一则不断地出现,他是现实世界的难民,却同样不被幻想世界接纳。 赵无眠恍恍惚惚地走到厨房,看见餐桌上摆着一杯温着的豆浆,和一个保温桶。 熟悉到令人窒息。 而书房里,电脑仍停留在赵无眠昨夜码完的那个界面上。 展颜和舒窈为回航还是执行任务爆发了激烈矛盾,冲突之下展颜强行修改了飞船的飞行程序,执意回航,还切断了与恒河空间站的联系,等舒窈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这是赵无眠上次写到的地方。 他没有一锤定音结局,赋予了这个深陷重重矛盾绝境中的故事更多的未知和可能,简言之,就是生的希望。 而昨晚他终于写上了一个不是结局的结局。 这个故事并非走到了尽头,却是走上了绝路。 赵无眠坐在餐厅里,看着豆浆和保温桶里的三明治,有点反胃。 但浪费粮食是可耻的,赵无眠干不出把它直接倒了这种事。 他深吸一口气,三两口啃完三明治,又一杯灌完了豆浆。 然后赵无眠给白白放了点水和猫粮,拎着电脑出门了。 他是骑自行车去的,到了学校发现手机上有几通未接来电。 是梁谓的。 赵无眠没有回拨过去。 作为朋友,他真的不想再给梁谓一丁点儿的误解和希望。 赵无眠想了想,给自己的舅舅发了条微信: 「昨天梁谓的事情…你有什么办法吗…」 赵无眠的舅舅任约是屹立在娱乐圈顶端的音乐制作人,尽管他是搞音乐的,梁谓是演戏的,但赵无眠也想不到什么别的更好的方法了,而他的确觉得亏欠梁谓。 任约不太关心八卦,压根不知道这件事。 赵无眠刨去江一则的部分,简单把梁谓事件给他说了下。 任约觉得这事儿没啥,在黑料里都不算拿得出手的,考虑到梁谓对赵无眠曾经有恩,他表示愿意内定梁谓做一个主题曲MV的男主。 照无眠:「那...要不你们直接联系他?如果我跟他说,太明显了我怕他不去。 」 任约:「。 」 任约:「此地无银三百两。 」 吐槽归吐槽,任约还是答应了。 赵无眠心里松了口气,好像解决了件大事。 他把手机静音塞进包里,决定告别凡尘,进图书馆好好写一天的论文。 赵无眠这天早上吃得想吐,中午没吃,晚上只在食堂随便吃了几口,一整天吃喝拉撒睡都在图书馆,包括晚上。 他只在中午两三点——江一则绝对不会在家的时间点里,回家看了看照夜白,洗个了澡又回到了图书馆。 接下来几天也是如此。 赵无眠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但他真的不想见到江一则。 起码目前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已经不可能重新对江一则敞开心扉,却也还尚未建起刀枪不入的心灵铁墙。 可能是有一种强烈的逃避现实的欲望,赵无眠这几天写论文效率奇高,他甚至有一种自己要提前毕业的诡异错觉。 期间江一则有给他发微信,毫无营养的“几点回来”、“吃不吃饭”、“注意保暖”等等。 赵无眠只回复了一次,「不要再做早餐了。 以及,Mindyourownbusiness.」 之后就统一不搭理了。 就这样过了几天,到了周五下午,江一则终于忍不住了。 能忍这么久不去找赵无眠,对江一则这种性格来说已是实属难得。 这几天他是住在赵无眠家,可压根儿就见不到赵无眠。 他有坚持给赵无眠做早餐,但赵无眠只有第一天吃了,剩下几天动都没动。 有时候江一则都怀疑赵无眠是不是还有别的住处,只是把他当个冷落的“男宠”扔在这里,这很像夜不归宿的赵无眠能干出来的。 毕竟他不缺钱,也不缺人喜欢。 可是照夜白的碗每天都会换水、添上新食物。 江一则由此才知道,赵无眠是会回来的,只是刻意避开,不愿见他。 江一则没有再为难自己去认真揣测赵无眠回避他的原因,他也不敢再有什么特别过激的行为,但他觉得自己还是该干些什么。 思考了很久,江一则决定用老办法,周五下午去殡仪馆门口等赵无眠,希望他愿意跟自己一起回家。 运气好的话,还可以聊聊。 这个周五下午,赵无眠心情不错,相对而言的。 又到月底了。 今天下午殡仪馆不忙,赵无眠索性忙里偷闲看了看自己的资金状况。 这个月由于收到了定金,又有江一则分担部分房租水电,赵无眠不用等到下个月来津贴就能确认自己有大笔盈余。 他存了一小笔作为自己的备用金,把剩下的大笔余钱一半打到了李牧的账户,另一半捐给了一个他常去的流浪猫狗收养中心。 快过冬了,大家都需要用钱。 看着自己锐减的余额,赵无眠罕见地有一丝积极的情绪。 李牧应该是还在上课,钱收了却还没搭理赵无眠;流浪猫狗中心那边倒是反应很快,一个赵无眠熟悉的志愿者打来了电话,问他什么时候有空来看看,他们又救助了几只被遗弃的小猫小狗。 赵无眠昨天回家落下了充电线,今天又还没空回去,手机快没电了。 他来不及多说,“我想想吧,等我有空。” 从殡仪馆出来,赵无眠想着要不要回趟家——这个点快下班了,万一江一则今天脑子一抽遵守八小时工作制,那他们就会遇到。 他还没犹豫完,就在门口看见了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 以及从驾驶座走下来的江一则。 赵无眠:“......” 还算不错的心情就像短暂扬起的水花,扑腾几秒又沉了下去。 江一则走过来,言语甚至称得上有几分温柔,“回家吗。” 赵无眠无力地揉了揉脸。 他是真的有点累了。 心累,身体也累。 连续好几天没在床上睡觉,是个人都熬不住。 而且躲江一则也总不能躲一辈子。 赵无眠想开了,也就懒得跟江一则废话,直接拉开车门坐到了副驾驶上。 江一则对这个结果应该还算满意,他没多说什么就也上了车。 赵无眠听见江一则发动车子的声音,半阖着眼睛开始休息,“走吧。” 晚高峰的北京能把短途生生堵成长途。 赵无眠这几天是真的累了,尽管旁边就坐着江一则,他还是不知不觉就睡上了一觉。 再睁开眼时,车已经在家楼下。 赵无眠迷迷瞪瞪眼睛睁大,发现天已经黑了,路灯都亮了,他还坐在车里,身上披着一件陌生的外套。 “醒了?”江一则也还在车里,正在敲电脑,听见赵无眠醒来的声音,他似乎加快了手上的速度,偏过头去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睡得四肢有点僵硬,脸上也有点挂不住,“到了你怎么不喊我?” “你这几天没有睡好吧,”江一则把电脑合上,像是自嘲,“就那么不想见到我?” 车内开着小灯,是柔和的昏黄色,在北风呼啸的深秋之夜显得格外温暖宜人,像无边黑暗中唯一属于自己的一隅。 赵无眠没回答他,把外套折了下递给江一则,“回去吧。” “哎,”江一则没接,“你还是披着吧,晚上外面挺冷的。” 赵无眠开门的手一顿。 江一则向来会照顾人,这么多年看来也没怎么变,但现在这种温情却让赵无眠接受无能,觉得怪异。 因为江一则根本不是个温柔的人,他的本性里只有生杀掠夺。 赵无眠径直下了车,“没事儿,就几步路。” 江一则跟在后面,手上还拿了个快递盒,是他网购的恒温杯垫。 回到家,江一则继续发挥他毫无温度的“温情”。 “你饿了吗?”江一则像个主人一样自然地打开冰箱,“我让超市送了点当季蔬菜和肉,你想吃什么?” 赵无眠在车里睡了一觉,现在脑子清醒了不少,却也并不想吃。 “不用了,你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吧,我今天晚上不吃。” 赵无眠拿上换洗衣服直接进了浴室。 他无法彻底回避跟江一则碰面,就只能尽量该干嘛干嘛。 江一则还开着冰箱门,他拿着番茄的手顿了顿,直到浴室里响起水声,他才缓缓把番茄放了回去,又关上了冰箱。 住在一个屋子里,对江一则最大的好处,是可以有机会复刻他们曾经的生活。 即使他们的关系暂时还回不到以前,但起码,江一则希望自己可以像从前那样照顾赵无眠。 江一则觉得赵无眠是不该干活儿的。 他那双手不应该做饭,他的眼睛不应该忧愁,他的心不该为任何事烦恼,他应该像个小王子一样,永远天真永远快乐,看着他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文学书籍,写一些江一则也不太懂的散文诗句。 江一则想要照顾他——这种照顾不是牺牲、奉献或者渴求回报的交换,而是让江一则光想到就会觉得温暖而有力量的,或许是家或许是爱,或许仅仅是因为赵无眠。 但是,赵无眠似乎连这个都不愿意接受。 江一则不知道赵无眠是已经厌恶自己到了一定程度,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如今的赵无眠很神秘,安静自持而高冷,江一则不了解他的一切,摸不透他的脾性喜好与行为模式,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赵无眠这个澡洗了很久,江一则只能在外面等着。 他今天回家早,而TRN最近其实事很多,不仅是产品方面的,还涉及部门组建、市场扩大等等,江一则抱着电脑在客厅里加了好一会儿班。 门铃响了。 江一则在忙,再加上浴室的水声多少有些干扰,门铃响了好几遍他才注意到。 他有点疑惑,隔着猫眼看了看,外面是一张有些急躁的脸。 即使有些许的扭曲他也能认出,是梁谓。 93 第93章没有办法 江一则对着猫眼看了片刻,走回了客厅,继续加班。 门铃还在继续响,江一则权当被水声遮着了,听不见。 梁谓按了会儿门铃始终没人开,他有些急。 他本来是为了任约MV的事儿来的,结果赵无眠的电话一开始打不通,后来就干脆关机了。 他去了趟殡仪馆,门口的看门大爷说赵无眠已经走了。 坐车走的。 梁谓知道赵无眠是没有车的,这让他不由得想到那次在殡仪馆门口跟赵无眠拉扯许久的那个人,很帅但看着就不像会干人事。 赵无眠似乎就是从那天起,渐渐不太对劲的。 梁谓的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他急急忙忙找来赵无眠家,可里面灯是开着的,却始终无人应门。 按门铃一直没人开,手机也关机,梁谓急火攻心捶起了门。 他捶了不知多少下,终于有了成效。 对面的门开了。 “梁谓?”林听风推开门,有些懵逼,“你这是...拆门呢?” “......” 梁谓跟林听风是认识的,都在一个圈子里,关系还可以。 林听风知道梁谓喜欢赵无眠,还劝过他放弃;梁谓也知道林听风跟赵无眠的渊源,是赵无眠那个面瘫堂弟的对象。 “不是,”梁谓有些气喘吁吁,“赵无眠家灯是开着的,但就是没人开门,打电话也关机了。” “啊?”林听风有些讶异,“这个点赵无眠不会睡觉的啊。” 梁谓皱了皱眉,“就是说啊...” 林听风莫名想起了当年平安夜赵无眠一个人喝多了昏倒在大雪里,以及他每到12月必生病的诡异魔咒。 “这样,”林听风想了想,“我有他家门锁密码,我找找。” 林听风从手机里翻出了赵无眠以前发给他的密码,滴的一声,门开了。 他半推开门,试探着朝里看了看,只见正对着门的客厅沙发上坐着个人,却不是赵无眠。 江一则有些奇怪地抬起头,门口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另一个他也认识。 林听风这才看见是江一则,一口气差点吓出HighC,“!江一则?!” 梁谓也看见了,瞪大眼睛,“?!怎么是你!你在这儿干嘛!赵无眠呢!” 梁谓说着就要往里冲,林听风一把拽住他,“额那个那个,我我我我认识他,他是...我们以前同学。” “同学?”梁谓显然没信。 江一则片刻间已经调整好了状态,他站起来,摆出了一副能挂进大礼堂的从容微笑,“林听风,好久不见。” “好...好久不见。” 林听风站在门口干笑几声,弱弱地开口解释,“那个...赵无眠电话老是没人接,家里灯是亮着的但是没人开门,所以担心出了什么事儿...” “噢,”江一则善解人意道,“不好意思,我刚刚在开视频会议可能没听见,赵无眠在洗澡,你们找他有事吗?进来坐吧。” 梁谓走到沙发边,上下打量,被江一则这一副俨然男主人的样子惊呆了,“不是...你到底什么人啊?” 江一则面带微笑,“我叫江一则。” 梁谓:“?谁关心你叫什么?” “.........”林听风热爱和平,他连忙拉着梁谓坐下,又对着江一则笑笑,“这个是我朋友,也是赵无眠的朋友,叫梁谓,他找赵无眠有点儿…急事。” 江一则理解地点点头,合上电脑,从柜子里熟门熟路摸出两个杯子,“那先喝点茶吧。 白白,家里来客人了。” 还在窝里的照夜白很给面子地喵了一声。 “......” 面对着眼前的一切,梁谓怀疑人生,林听风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江一则看起来无比自然,仿佛他跟赵无眠天生一对人尽皆知。 他倒好两杯茶放到林听风和梁谓面前,“林听风你也是来找赵无眠有事的?” “我...”林听风端起那杯烫手的茶,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其实我和邵屿就住在对门,赵无眠给过我门锁密码,所以...” “这样啊,”江一则自己也倒了杯茶坐到他俩对面,“那以后可以经常串门了。” “呵呵呵呵呵呵。” “哎不是,”梁谓终于忍无可忍,“串什么门啊?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江一则掀起嘴角,对着梁谓淡然一笑,“我现在住在这儿。” 他话音刚落,梁谓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你!你别胡说八道!” 江一则却似乎不打算辩解,只是低头喝了口茶。 梁谓冷笑一声,“上次从殡仪馆出来,赵无眠跟我说你就是他一个校友,而、已。” “是吗,”江一则皮笑肉不笑,“我都没听他提起过你呢。” 林听风:“…………” 所以你俩居然见过?? 场面一时干成了撒哈拉沙漠。 林听风左右为难如坐针毡,只能尬笑几声,孤身一人挑起话题,“那个...江一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有一两个月了吧。” 江一则笑着说。 “哦...我听说你现在在跟徐奕一起创业是吧。” 林听风继续尬聊,“徐奕是邵屿的大学室友。” “我知道,”江一则点点头,“他经常提起邵屿和赵无眠。” “是吗!”林听风终于找到了一个和平的共同话题,万分欣喜,“他都说过些什么啊?” “嗯...”江一则眯着眼睛想了想,“说他们俩都长得特别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听风很努力地笑了。 然而梁谓完全无视林听风的努力,冷不丁地又开口了,“你跟赵无眠到底怎么回事啊,别又是像上次在殡仪馆门口那样死缠烂打吧。” “…………” 林听风苦心经营的祥和局面瞬间破产。 江一则看了梁谓一眼,眼神虽不算锋利却也不再柔和,仿佛枕戈待旦。 林听风突然感到后背凉飕飕的,江一则刚要开口,浴室的门开了。 赵无眠擦着头发从里走了出来,却见沙发上面对面坐着三个人。 他拿着毛巾的手一顿,身上V字领的家居服显得有些太宽松了,薄薄的面料遮不住这具年轻身体上优美的线条和温热的水汽。 “………” “………” 江一则赶忙走上前,“你洗好了?他们找你有点事。” 赵无眠耷拉着的眼皮掀起,扫了眼茶几上宾友尽欢的三个茶杯,又不咸不淡地看了江一则一眼,似有若无地从鼻子出了声气。 他那被打湿了根根分明的睫毛还在不自觉地抖动着,仿佛在嘲笑江一则的表里不一。 他有片刻的惊讶,但更多的是觉得好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江一则对梁谓多么友好呢。 梁谓冲上前,瞥了江一则一眼,“赵无眠,这人什么情况啊?” 林听风也站了起来,支支吾吾,“呃……你电话没人接,梁谓担心出事,所以我就开门跟他进来看看。” “哦,”赵无眠慢条斯理地把头发擦好,像想起来什么似的,随手把毛巾搭在了椅背上,“可能是手机没电了,自动关机了。” 他说着从白色柜子上拿起手机,插上充电线充起了电。 “梁谓你找我有事?” 梁谓深吸口气,“对。” “嗯,”赵无眠也不意外,“林听风,麻烦你带江一则到对面呆会儿,我跟梁谓说几句话。” “……” “……” 林听风立刻麻溜地抱起照夜白,“白白我也带去玩一会儿,明天给你送回来。” 照夜白:“喵。” 江一则:“……” 赵无眠点点头,“行。” 梁谓一身盛气,看了江一则一眼。 江一则却完全没注意他,眼神一直跟着赵无眠,像一条小狗。 赵无眠却好像没什么,“怎么,还有什么问题吗。” 江一则握了下拳,“没什么,你刚洗完澡还是披件毛线外套吧,免得着凉了。” 林听风不知为何觉得这段对话非常之诡异,好像从赵无眠出来,这间屋子里的气氛就没对过。 他不知道赵无眠当年和江一则谈恋爱时是什么样,只觉得总归不该是这样。 一点也不赵无眠。 江一则是个狠人,尽管心里咬牙切齿,表面上却古井无波,甚至已经自己打开了房门。 林听风笑笑,抱着照夜白走了过去,对江一则说,“来我家坐会儿吧。” 大门一关,林听风和江一则走了。 梁谓也不装了,直接问赵无眠,“你不是说他就是你一个校友吗?” “他是你当年喜欢过的那个人,对吗?” 赵无眠敲击手机的手指一顿,“嗯。” 梁谓见赵无眠并不否认,眼睛红了,“你不是说你们已经结束了吗。” “是结束了,”赵无眠沉默片刻,放下手机,“我们现在是合租室友。” “……合租室友?!”梁谓被气笑了,感觉智商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赵无眠,你就算是为了拒绝我也不需要这样吧?” 赵无眠静静地看着梁谓,半晌突然说道,“你酒吧那几个投诉的顾客,是他找来的。” “对不起。” 梁谓怔住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是说他…不对,这特么跟你有什么关系啊!你干嘛要对不起啊!” “是我连累了你,”赵无眠说,“所以我才让我舅舅请你拍MV,我猜你今天来找我,本来是为了这件事吧。” 梁谓咬咬嘴唇,“是。 我不想承这个人情。” 赵无眠没说话。 梁谓此刻心情复杂,他偷偷去看赵无眠,然而赵无眠面容平静,好像这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夜晚。 梁谓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是因为…我上次亲了你吗,所以你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不是,”赵无眠说,“上次你喝多了,我不会怪你。 帮你联系MV,是因为此事原本就因我而起,我应该有所表示。” “梁谓,”赵无眠认真道,“我一直都当你是朋友。 过去,现在,将来,都一样。” 梁谓眼睛红红的,“可是我不想当你的朋友。 你……是因为他回来了吗?” 赵无眠摇摇头,“他回不回来我都不会跟你在一起的,我想你自己也明白。” 梁谓显然没听进这句话,他漂亮的五官难过得皱到了一起,不依不饶,“是因为他威胁你吗?他找我的酒吧麻烦,他是不是还干过别的?” 赵无眠没开口,当作默认了。 梁谓感到了一股彻骨的悲伤和寒意,他怒吼道,“你怎么会…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他到底哪里好啊……” 赵无眠深吸口气,闭上眼睛,“他哪里都不好。” “可是你从前应该很喜欢他吧。 你从前那么难过,也是因为他。” 梁谓的台词功底很好,说得几欲心碎,“我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得有多爱一个人,才能难过到那种程度——我是个专业演员,可我从来都演不出来,一次都没有过。” “既然他不是个什么好人,既然你们都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你还要让他住到你家里?”梁谓的言语像一种质问,“为什么他一回来你还是接受他?” 赵无眠张张嘴,但最终没解释。 他想他没必要给梁谓具体解释他和江一则目前莫名其妙的关系,没必要再给梁谓一丁点儿的希望。 长痛不如短痛。 让梁谓误解,未必不是件好事。 赵无眠的目光变得很深很沉,半湿的发丝在灯光下泛着好看的琥珀色。 在梁谓不肯罢休的注视下,过了好久,赵无眠才说话。 他不自觉地眨了下眼,声音很轻很轻,唇色是淡淡的水润红,甚至恍惚间有几分惹人怜爱的柔弱,“因为我拿他没有办法。” 窗外,这个深秋又一场入冬的暴雨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从赵无眠家出来,江一则心里是恐惧的。 梁谓咄咄逼人,江一则担心自己会被赵无眠赶走。 毕竟那可是赵无眠啊。 林听风抱着照夜白不好开门,“江一则,你先抱一会儿白白。” “哦,好。” 江一则伸手接过照夜白,它暖暖软软的身躯扭动着为自己找到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喵喵叫着看向江一则。 林听风滴的一声打开门,“它应该是饿了,我家有猫粮,待会儿给它吃点。” 林听风家和赵无眠家是完全一样的户型,门对门的对称,只是风格截然不同。 赵无眠那儿干净整洁得像个样品房,这儿就鲜活多了。 一进门的客厅挂着林听风的大幅写真照,地上沙发上四散扔着五颜六色的靠垫;主卧应该是他们睡觉的地方,次卧被改成了钢琴房,而书房里堆满了各种书籍稿纸,应该是邵屿写论文的地方。 尤其扎眼的是,这间屋子里什么玩意儿都是成双成对的。 从拖鞋到茶杯,把江一则酸成了柠檬精转世。 林听风不好意思地笑笑,“邵屿还没回来。 家里有点乱,你...自己找地方坐啊。” “......” 林听风从厨房里拿出一个碗一个杯子,用碗给照夜白倒了点猫粮,用杯子给江一则倒了杯水。 “我们家没什么别的喝的,”林听风说,“主要是因为我唱歌要保护嗓子,邵屿矫枉过正,什么饮料都不给买,害得我想喝杯奶茶都只能偷着点外卖。” 江一则笑笑,接过了茶杯,“没事儿。” 林听风跟江一则不能说完全不熟,但确实没什么私交,除了徐奕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能聊的话题了。 场面一时安静得有些过分。 江一则想着赵无眠心神不宁,林听风只能撸猫缓解尴尬,期盼赵无眠赶快跟梁谓聊完。 没过多久,门口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林听风一惊:!糟糕!差点忘了!邵屿回来了。 林听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江一则有些不明所以,下一秒门就开了。 邵屿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打量了下里面一站一坐两个人。 林听风连忙上前,“赵赵赵赵无眠要跟梁谓聊点事,所以让江一则在我们家呆会儿。” 邵屿继续面无表情,“这两件荒谬的事情之间有任何逻辑关系吗?” “ 94 第94章沧桑点烟 江山代有卷王出,各领风骚若干年。 赵无眠八点半到图书馆,空位已经宛若皓月当空之夜的寥落疏星,根本没有几个了。 赵无眠平时喜欢的靠窗的位子已经全部坐满,他好容易才在前后夹击中捡了个中间的漏。 这个位置前后左右全都是人,不好发呆也看不了风景,还略显逼仄,非常不适合创作。 然而世上本没有灵感,DDL到了,也便有了灵感。 赵无眠前些天一想到江一则就烦,连带着也不想写TRN的剧本,眼看着死线将至,他再不搞个完整版出来,定金就要退给人家了。 金钱的魔力战胜了一切。 赵无眠痛定思痛戴上耳机,开始码字搬砖。 下午马教授的组里要开组会,赵无眠又碰到了刘妙。 经过买论文一事,刘妙的学术生涯基本路断,好在A大的title是好用的,有些行业看重能力,对专业卡得不那么严,刘妙最近在考虑转行,正在补专业技能和刷实习。 赵无眠看到她多少有些唏嘘。 她现在遭遇的一切确实是自食恶果并不冤枉,但赵无眠心里却还是并不好受。 大概这不是因为刘妙,而是因为江一则。 江一则并不在乎程序正当和结果正义,他要的就是一击致命。 唯一能给赵无眠带来些许安慰的是,下午任约给他发微信说梁谓答应去拍MV了,正在签合同协调档期。 赵无眠放下心,没有再去联系梁谓。 下午开完组会,师门的人商量着一起聚餐,庆祝一个博士拖到第六年的师兄明年终于能毕业了。 赵无眠其实不太想去,但是马教授也去,赵无眠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推脱,只得去了。 尽管兴致不算高,他还是这场聚会的焦点。 这世上美人众多,聪明人也不少,然赵无眠从小就是其中最招人喜欢的那一个。 他往那儿一坐,就是一段人间白月光。 他天性善良活泼,小时候精力旺盛对什么都有兴趣,对谁都乐呵呵的,还有点点很可爱的自恋烧包。 譬如他压根不近视,高中有段时间却硬要架个眼镜在脸上,美其名曰文化人的气质。 如今他的生活方方面面趋于极简,不必要的东西通通斩断,人却愈发出落得诡异,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不是一句简单的沉静可以形容的。 他往往话不多,也不怎么活跃,只是静静坐在一旁,若即若离,却总是难以被人忽视。 他今天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针织衫,目光像晴天下雪山簇拥着的高山淡水湖,亮而深沉,透着明媚的冷意,让不熟的人心生神往却又有些许敬畏。 有时候他会一个人不说不动坐很久,时间长了,眉宇间多少有几分思虑,不知是顾影自怜抑或悲天悯人。 今天聚餐的也有几个今年秋季刚从外校招进来的硕士生,跟赵无眠还没什么机会熟悉,趁着吃饭赶快多说了几句话。 赵无眠现在不太热衷社交,但对人还算谦和有礼有问必答。 有个女孩子聊了几句后凑上来问,“赵学长,我听说你以前是话剧社的,那你认不认识周达非啊?” 赵无眠有点意外,他放下筷子,抬起头看着她懵懂认真的眼睛,突然有点想笑。 这才几年,他和周达非就从A大国民CP沦落成不认识的关系了。 “认识啊,”赵无眠的话里多了几分不明显的笑意,“怎么了?” “你们认识啊!”那个女生显然有些激动,“我是他的影迷!看过他拍的好几部电影呢!他真的好厉害,前段时间还拿了国外一个电影节的奖呢!” “是吗?”赵无眠感兴趣了起来。 他平时不太看新闻,也不用社交媒体,对电影圈的事信息严重滞后。 那女生兴致很高,马上就从手机里搜出了周达非获奖的新闻报道。 赵无眠拿过来一看,上面是周达非穿着一身黑色的西服站在领奖台上,举着个奖杯面无表情,不知道在说什么。 赵无眠有几分惊喜,没忍住笑了,他直接拿自己手机对着那女生的手机页面拍了一张,然后把图片发给了周达非。 那女生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无眠,“哇,你还有他微信啊。” 赵无眠现在心情好,“我跟周达非是同学,一起在话剧社里呆了四年,怎么可能没有微信。” “不过他现在不随便加人,所以我可能不能把他的微信推给你。” 赵无眠看那女生一脸歆羨,解释道。 “没事没事,”女生摆摆手,“粉丝要离偶像的生活远一点。” 赵无眠:“......” “周达非都有粉丝了?” 一旁的马教授好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在说,周达非?” “对,”那女生点点头,“教授您也认识他?” “我知道他啊,”马教授放下酒杯,“他就是隔壁周教授的儿子嘛。” “啊?经院的周教授吗?”那女生瞬间瞪大了眼睛,一桌子人除了赵无眠,个个都有点惊讶。 “对啊。 唉,”马教授今天喝了点酒,话多了几句,“他们父子两个人关系老不好了,见了面没有不吵嘴打架的,达非毕业之后就没回来过。” “为什么啊?”那女生很费解。 “谁知道呢,”马教授感慨道,“我觉得达非其实是个好孩子,主要他们两个人沟通是大问题。 当年达非快毕业的时候,还找周教授最喜欢的学生——就是江一则,在教室门口打了一架,也不晓得是为了什么。” “他们俩平时没有任何交集,江一则也不是会惹事的,两个人莫名其妙的,你们周教授为这事一直觉得很对不起江一则。” 马教授沉浸在了无限的唏嘘感慨里,赵无眠知晓内情但对此无话可说,一时有点出神。 他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一看发现是周达非回复了。 周大肥:「可惜没有给我足够的时间念获奖感言,不然我肯定要当众感谢你的。 」 周大肥:「」 照无眠:「......」 周大肥:「没事,等下次我拿奥斯卡的时候肯定感谢你。 」 照无眠:「...等我拿诺贝尔的时候我也感谢你全家。 」 周大肥:「我全家(除了我)有什么值得感谢的,帮助你认清了这个现实世界的魔幻主义吗?」 照无眠:「......」 “哎?”马教授感慨着感慨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小赵啊,你跟周达非关系很好?” “对啊,”赵无眠放下手机,“挺熟的。” 马教授一拍桌子,“上次听周教授讲,你跟江一则当年关系也很好啊!那你知道他俩为什么打架吗。” 赵无眠:“。” 满桌的人都看着,在马教授耐心询问的目光下,赵无眠不知不觉深吸口气,淡然道,“不知道。” 然后他就低下头不说话了。 马教授似乎有点失望,没再问,又喝了杯酒。 这天聚餐结束的时候,赵无眠把马教授送上车,马教授酒过三巡略有微醺,拍了拍赵无眠的手,“小赵啊,我记得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你可是敢在几十上百人的大教室里自己站起来,不卑不亢地说我的课件做错了,如今是长大了,可内敛得有些过分了啊。” 赵无眠心里一颤,对上马教授略带浑浊的目光,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赵无眠只能勉强笑笑,“当年是我不懂事。 教授,您回去路上小心。” 马教授的车开远了,赵无眠一个人又在路边站了会儿。 同行的几个师弟师妹问他要不要一起打车回A大,赵无眠想想,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离A大不远,不堵车的情况下坐车十几分钟能到,走路半个多小时。 赵无眠感觉自己今晚吃多了,心里堵堵的,打算一路走回去,吹吹风。 12月的北京已经很冷,路边的小商小贩倒是热闹非凡,尤其是火锅店,特别适合团伙聚餐,配上酒常能把人吃得额角冒汗通体发热。 赵无眠默默地走过一条条喧闹的大街,想起自己也曾是人群中的一员,然而灿阳再烈再美,出现在天色将晚之时也是不合时宜的。 兜里的手机好像响了。 赵无眠冻得有些冷,不想把手伸出来看手机,直到回家他才点开。 是江一则。 江一则说产品进入关键期,他接下来一周可能要在公司打地铺,不能回去了。 照无眠:「哦。 」 江一则没过一会儿又发微信说他切好了一些蔬菜放在冰箱里,还煮了高汤,让赵无眠饿了自己煮着吃。 贼不走空,江一则搬进来了,不彰显一下自己的存在感是不可能的。 所以赵无眠没管他,既没答应也没赶江一则走。 照夜白已经被林听风送回来了。 它看见赵无眠,喵喵滚了过来。 赵无眠把它抱起来,戳戳它的小鼻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偷偷加餐了。” 赵无眠一手抱着照夜白,一手打开冰箱看了看,里面整齐码着好几盘菜,甚至都搭配好了,拿保鲜膜包着。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如果当个厨子,可能发展也会不错。 照夜白被抱着仍不老实,挥舞着爪子叫个不停。 赵无眠有点困惑,摸摸它的脖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叹了口气,心情有点儿复杂,“你说江一则吗?他这几天有事,不回来了。” 江一则连着好几天都没回来。 赵无眠不知道他具体在忙什么,但金钱永不眠,从上次他去TRN那“尸横遍野”的惨状也能大致想象。 赵无眠已经写好了完整版的剧本,本来打算过几天去找徐奕的,现在只能再往后推推。 江一则不在的这几天,赵无眠有一种不知来处自欺欺人的轻松感,每天回来得都挺早,甚至还有一两天是睡在主卧的,没去书房。 有一天,赵无眠在电梯里碰见了邵屿。 他们最近都忙,虽然住对门,但是有段日子没见过了。 赵无眠有点轻微的心虚,他知道邵屿肯定已经知道他同意江一则搬过来的事了。 以这货那张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嘴,指不定一开口全中国的熊猫都饿得没饭吃。 然而邵屿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到了家门口,赵无眠感觉有几分尴尬,“你...今天回来得挺早啊?” 邵屿:“我刚刚跟徐奕吃饭回来。” 赵无眠:“.........” 江一则在加班,徐奕在约饭? 邵屿继续,“他说他们公司已经忙得快炸了,问我要不要去那里打工。” 赵无眠发出了文科生的困惑,“你不是学数学的吗?” “可以建模啥的。” 邵屿说,“不过我已经拒绝他了。” “......” “哦。” “你跟江一则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邵屿终于问了,“我听徐奕说,江一则最近的状态不是很好,他还托我问你追人小技巧。” “......” 邵屿说着,面容有一丝惨不忍睹。 赵无眠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们肯定不算在一起,说是合租室友,但连鬼都不会信这个答案的。 非要说的话,只能算分摊房租的炮友。 听着就让人肾疼。 赵无眠想了想,“没什么情况。 北京房租涨了,我就同意他搬进来了。” “......” 邵屿的表情说明了他不想对这个解释发表任何评价。 “对了,”场面安静三秒后,邵屿把自己家门打开,半掩着从玄关处拿出一个快递盒,“前两天林听风在工作室碰到了梁谓,他让把这个带给你。” 赵无眠有点奇怪,“这是…?” “他说是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邵屿没什么表情,“他说他要去拍MV了,可能不能陪你过生日了。” 这么一说赵无眠才想起来,自己的生日又快到了。 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伸手接过,只觉得这个盒子沉甸甸的。 邵屿靠在门上,“梁谓的酒吧好像要重新开业了,你去吗?” 赵无眠一愣,“我不知道。” “……” “在梁谓和江一则当中选江一则…”邵屿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叹了口气,“算了。” 邵屿把门一拉打算回家。 “你等等!”赵无眠喊住他,“我跟你说了,我跟江一则现在没有什么情况,单纯就是我允许他住进来而已。” “这有区别吗。” 邵屿不耐烦地扒拉着门,“他住进来了,你还可能会跟别人在一起吗?换句话说,即使他没回来的时候,你就真的有考虑过发展其他人吗?” 赵无眠突然感到一股气血上涌,邵屿的直接和敏锐让他窒息。 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就是这点不好,什么都瞒不过去。 赵无眠没有说话,他的沉默像一种无言的申辩,也像一种不敢直面的回答。 邵屿没再多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作者有话说: 嗯…我还是更了 我真是太勤奋了 95 第95章酒后……。 赵无眠一个人在门口站了会儿,拿着梁谓的礼物进了家门。 梁谓在赵无眠的事情上向来上心。 他知道赵无眠不喜欢奢侈品,皮带手表什么的现在也不戴,所以精挑细选了一支钢笔。 这玩意儿乍一看只能说别致,但赵无眠是见过用过的,他一拆就知道这支笔最起码五位数往上走,六位数都有可能。 赵无眠自己没有那么多钱回赠价值相等的东西,所以除非是长辈送的,不然这种价位的礼物他现在一般是不收的。 可梁谓这次他实在不好拒绝,再拒绝他跟梁谓这朋友就算彻底玩完了。 赵无眠心事重重地把钢笔收好,给梁谓发了条道谢的微信。 赵无眠最近其实一直很烦。 江一则不在,让赵无眠有了短暂而虚假的喘息机会;可事情的本质无可更改——邵屿已经一语道破了,他再无法自欺欺人。 赵无眠洗完澡,给照夜白按克倒了点猫粮夜宵,然后难得的不想看书不想动也不想写论文,就自己瘫倒在客厅沙发上,脚翘得比头还高,一副荒唐颓废的样子。 此刻无人,他是真的伪装得有些累了。 五年前的冬天,当赵无眠孤身走出那场无法忘记的叶甫盖尼奥涅金,他就像拒绝了心爱之人的塔季扬娜一样,在无边的风雪中依偎进了熊的怀里,毅然决然。 梁谓是跟着赵无眠一起走出来的,却并非同路人,只是见证者。 那时的一切,关于江一则,关于青春、爱情、梦想,关于那个年纪的赵无眠,早已被他自己一分为二——能丢弃的通通埋葬,扔不掉的就锁起来关在深不见底的心里,再也不见天日。 外面是铁水浇灌而成的铜墙铁壁,是赵无眠学会的成熟、冷漠、疏离与独立,足以保护他刀枪不入。 他是象牙塔里的小王子,一个来自塔外的爱人把他拖进了这个根本不完美的世界,他是注定要水土不服的。 赵无眠很聪明很顽强,他渐渐学会跟这个世界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关系,以身入世而心出世,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 对赵无眠来说,他仍旧爱江一则,只是他不可能再接受他了。 他承受不起了。 江一则不在的那五年,赵无眠有自己热衷的事业,有正在追求的理想,也有尽自己的力让这个世界好上那么一点点。 他称不上多么幸福,但活出来的模样却是好看。 爱他的人层出不穷,不爱的人也歆羨不已。 可偏偏就是这个时候,那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人,又拳打脚踢地回来了。 赵无眠像一盏琉璃,看着精致漂亮摸着冰冷刺骨,如今却从内部分崩离析,碎了一地。 赵无眠怔怔地仰着头,客厅里昏暗的落地钓鱼灯此刻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泛酸,竟有点像委屈。 他发了会儿呆,爬起来打开酒柜,里面透着一股醇而烈的味道。 他犹豫片刻,拿了酒和杯子又重新靠回沙发上。 照夜白闻到不喜欢的味道,喵了几声以示抗议。 赵无眠也知道,酒其实不好喝,胃和嘴巴都不喜欢。 偏偏,那颗心喜欢。 离赵无眠家不算很远的地方,TRN里还热火朝天得像早八点的地铁站。 这里现在的员工人数比赵无眠上次来要多了不少。 他们已经在一两个月的时间里完成了分部门组建和责任细化,一个公司该有的组织架构他们都建起来了。 起码,法务拥有了专门的办公室,不再需要动不动就被拉去写代码了;宣传部门也挖到了小有经验的专业人才负责,正在招兵买马。 上个星期,TRN收到消息,年底北京会有一场投资会,规模不算很大,但是是专门针对高科技企业的,机会难得。 江一则看了下他们帐上的钱,暂时还算充足,但考虑到大幅增加的人力支出、宣传费用以及杂七杂八的出项,等他们产品完全做完,估计钱已经不剩多少了。 江一则回公司紧急开了个会,最终商定的方案是他们的产品要比预计的提前做出来,起码在那场投资会之前要初具雏形。 古往今来,创业的公司一年只分两个季节,忙季、大约在忙季。 而江一则用实际行动开创了第三个季节:死一般的忙季。 有时候连徐奕都不知道他到底在急什么,感觉像是晚一秒做出来这产品就报废了一样。 在江一则的带领下,全公司众志成城,一个星期就把进度赶上来了。 也因此,徐奕今晚有空去跟邵屿约饭。 约完饭,徐奕带着一身的火锅气酒气又回了公司,江一则还在加班。 徐奕站在江一则办公室门口象征性地敲了下门,就直接推门进去了。 江一则听到声音只给了个眼神,头都没偏,还在继续写代码。 尽管已经在接近不眠不休的状态下工作了一个星期,江一则看起来还是很精神。 他一身黑色的衬衫,袖口挽起,领口松了一两粒扣子;头发垂在额前,目光不算炯炯有神,却是一种淡定的专注,锐利到令人害怕。 搭配上他那张“世界上最好看的脸”,整个人不像写代码的,倒像是演技卓越的影视明星来公司体验生活。 徐奕看看江一则,又看看自己,在心里默默吐槽:长那么帅有什么用,不还是没有对象。 江一则见徐奕没有走的意思,问道,“怎么?” 徐奕挪到沙发上坐下,“我今天晚上不是去跟我那个室友也就是赵无眠堂弟邵屿吃饭了嘛。 唉,可惜他不愿意来我们公司。” 江一则手指顿都没顿一下。 他对这个结果毫无意外。 邵屿要是愿意来那才是有鬼了。 “但是啊,”徐奕说,“我找他问了问,追人小技巧。” “………………” 江一则手指不自觉地一颤,他的手腕因为长期敲键盘保持着一样的姿势,乍一停感觉有些僵硬。 徐奕叹了口气,“你猜邵屿怎么说的。 他说,长成他和赵无眠那样的,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愁没有对象。” “…………” “江一则,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啊!”徐奕一拍大腿,“你长得这么帅,都没有对象,你就不反思反思你自己的问题吗!” 江一则:“......” 这个槽吐得,一时之间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江一则被戳中痛处,沉默三秒,“徐奕,你要是闲得慌就去写代码,少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徐奕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自己看看你最近这状态,我总感觉你下一秒就要扛着炸药包飞上月球了!说句老实话,是不是因为那个绿裙子姑娘。” 江一则敲了两下键盘,没说话。 徐奕从他的表情里知道自己说对了。 “唉,”徐奕凑过去,“你搬家是不是也是为了她。” 江一则看了徐奕一眼,默认了。 徐奕:“你那绿裙子姑娘到底是个什么人啊。” 电脑上的光标还在闪,江一则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太想赵无眠了,一时有些恍然。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 徐奕看着江一则向来理性克制的脸上流露出一丝无法控制的柔情和伤感,顿时哑然。 即使是神经粗枝大条的徐奕也能看出,江一则对他那个“绿裙子姑娘”,不是简简单单的喜欢,也不是没能得到的意难平,而是真正喜欢到了极致,连一个人的缺点都能当成优点的用情至深。 徐奕有些许不忍,好久才说,“就算人家再好,你也不差啊。” 江一则不知在想什么,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我看你是不是一直都忙着学习工作,不太懂追人啊?”徐奕说,“你追人不能跟你工作一样啊,冷冰冰的,直来直去的。” 江一则对徐奕的观点深表怀疑,“你很懂吗?” “总比你懂吧!”徐奕骄傲道,“我好歹也是谈过恋爱的。 考虑到我跟你在长相上的客观差距,这足以说明我在恋爱方面比你成功多了。” “.........” “不管怎么说吧,”徐奕拍拍江一则的肩,“你还是要注意方法,我看你平时跟人沟通挺在行的,怎么谈起恋爱跟被降了智一样!” “你起码要主动对对方好、得让对方知道你喜欢她愿意为她付出。 人心都是肉长的,知道你对她好,时间长了肯定会被你打动的。” “你之前不是说她当年演讲的时候对你笑了吗?你要是那会儿就告白开始追人,说不定你俩现在孩子都有了!” 江一则:“.........” 演讲... 哪壶不开提哪壶。 然而徐奕毫无眼力见,杀人诛心继续道,“你真的要反思反思自己的问题啊,看看那些招人喜欢的人都是怎么操作的。 就比如赵无眠,他其实并不比你帅,他甚至还没你高!但为什么就那么多人都排着队喜欢他呢!” “....................................” 这个问题问得好。 我也想知道。 江一则看着徐奕诚恳而坦荡的眼神,第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是上辈子杀过丘比特全家。 “行了,你得空自己好好想想吧。” 徐奕自以为点到即止,“这几天太累了,你也先休息会儿吧,明天起来收个尾就差不多了。” 明天? 江一则安静几秒,又开始打代码。 “我就不休息了。 一口气搞完,明天我就不来了。” 徐奕一脸懵逼:“啊?” “剩下还有什么问题你和Eric处理吧,”江一则已经迅速切换成工作模式,“我明天休一天假。” 不能见到赵无眠的时候,江一则每天都很想他,每时每刻都想。 但今天他想得忍不下去了。 也许是被徐奕刺激的,也许是被邵屿的话戳中了痛处,总归这一刻江一则格外迫切地想见到赵无眠。 谁让他晚一秒,他就能跟谁拼命。 这天江一则两三点才离开办公室,即使是北京的CBD,路上也已经没什么人了。 他畅通无阻地把车开了回去。 从电梯出来的时候,他在心里默默祈祷,赵无眠今天没有呆在书房,而是睡在卧室。 这样他就可以看看他,再亲他一口。 但就算赵无眠呆在书房,江一则也可以接受。 他明天请假了,可以等赵无眠起床,再跟他说几句话。 江一则想好了所有的可能,可他开门的那一瞬间,还是呆住了。 凌晨三点了,客厅里的灯还是亮着的。 赵无眠穿着领口很大的家居服,躺在沙发上露出了一个肩膀,好像是睡着了。 大门还没关上,江一则扶着门框,神情恍惚,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梦是幻。 当年他们还在一起的时候,每次他加班,赵无眠都会在客厅等他,有好几次都困得趴在茶几上睡着了。 江一则轻轻把门带上,轻手轻脚地往沙发走去。 他看见茶几上放着一瓶开了的红酒和一个用过的杯子,地板上好像还撒了点,酒渍将干未干。 原来他是喝醉了。 赵无眠酒量不好,几杯下去就把自己喝倒了。 他靠在沙发上,脑袋昏沉沉的,眼睛睁不开,半梦半醒间似乎有人抱起了他,轻声在他耳边说,“是谁教你喝酒的。 他不知道你不能喝吗。” 江一则想抱赵无眠去床上休息,又不敢吵醒他。 他小心翼翼地把左手从赵无眠后背伸过去,正打算右手伸到他膝盖下面,赵无眠睫毛一闪,眼睛睁开了。 他的眼睛本就是好看的月牙儿形,在落地灯的照射下更是亮得刺眼。 江一则霎时间心漏一拍,连呼吸都快停止了。 他刚想解释,下一秒赵无眠突然起身,眼睛直直地把他往沙发上一推,像骤雨初歇后阴沉沉的热带雨林,空气里蒸腾着湿润的雨味儿和泥土的气息。 赵无眠张牙舞爪的,目光如同天色将晚晦暗不明,呼吸间带着一身浓烈的微醺,对着江一则的嘴唇就吻了上去。 作者有话说: 不会逆!不会逆! 96 第96章充满斗志 江一则惊得眼睛都没来得及闭上。 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近距离的赵无眠。 他的眼睛垂着,身上却热热的,唇间散发着好闻的轻微刺激味儿,像最烈的香水。 他的家居服活像劣质的窗户纸,只能显得他劲瘦有力的身体更加诱人。 江一则伸手抱住他,没几分钟就反客为主。 赵无眠身肢软软的赖在他怀里,他们距离很近,江一则心里却是凉的。 如今的赵无眠不会吻他。 赵无眠只是喝醉了。 但是江一则仍然没有拒绝,他根本无法拒绝赵无眠。 他们在沙发上纠缠不清。 上一次,江一则过于紧张又心存幻想,这一次他有更多的时间去观察赵无眠。 看着他沉沦迷醉而放浪形骸的样子,江一则知道他亲吻依恋的只是这个怀抱,并非自己。 会是谁呢? 也可能没有一个具体的人,谁都不是。 江一则的心在滴血。 这一夜注定很长。 直到鸡都打鸣了,江一则才拖着赵无眠回到主卧,给他盖上被子,让他好好睡一觉。 赵无眠始终是不清醒的,江一则得以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在沙发上,在床上,在被子里...最后,江一则也不知道自己几点才睡,他是看着赵无眠缓缓睡着的。 第二天是周日。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居然是赵无眠先醒。 他昨夜喝了酒,眼下醒了头还是有点痛。 更令人头痛的是,他睁开眼发现自己并不是床上的唯一一个人。 江一则就睡在他旁边,一只手还搭在他身上。 “……?!!??” 惊恐之下,赵无眠的记忆开始缓慢加载。 他只记得自己昨天跟邵屿发生了一段很不愉快的对话,然后喝酒了,却完全不记得江一则昨晚回来了。 可他的身体告诉他,昨天晚上发生了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也就是说,他酒后......了。 还是跟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前任。 都怪邵屿。 赵无眠挣扎着想从床上爬起来,但江一则醒了。 赵无眠伸手想把江一则的手挪开,江一则却反而用力按住了他的手腕,往赵无眠身上靠了靠,声音带着晨起的沙哑,目光意味不明,“昨天晚上的事…你都不记得了?” “......” 赵无眠莫名有点心虚,移开目光,不去看他。 江一则盯着他,低低地笑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嘲。 他深吸口气,在赵无眠脸侧亲了一下,“你昨晚喝多了,再睡一会儿吧。 早餐好了我叫你。” 江一则去洗漱了,赵无眠其实也已经不想睡了,但他还是在床上赖了好一会儿。 赵无眠早上起来身体最诚实的信号不是疼痛而是餮足,所以说明昨天他并非被动。 也就是说,主动的那个很可能是他。 这让赵无眠满脑子无比懊悔而混乱,只希望江一则赶快滚蛋。 然而,事与愿违。 赵无眠慢吞吞地起床,慢吞吞地洗漱,在洗手间赖了半个世纪以后,出来发现江一则居然还在。 时间已经是早上九点。 江一则把打好的豆浆倒进杯里,“饿了吗?” 赵无眠:“………” “你今天不去上班吗。” “我今天放假,”江一则看了赵无眠一眼,把豆浆放到桌上示意他喝。 “……………” 赵无眠在桌前站了三秒,径直走到衣架前取下外套,“我今天有事,先走了。” “今天周日,你去哪儿?”江一则问。 赵无眠麻溜地把外套穿上,“帮你再复习一遍:我的一切,” “与我无关。” 江一则心平气和地接了下半句,“但是你昨天刚刚睡了我,今天就把我丢在这里不管,这不太合适吧。” “…………” 心虚让赵无眠扣扣子的手一顿。 却见江一则表情自然,满满的都是不要脸,“上次就不提了,昨天晚上你可是…流氓得很。” “…………” “你去哪儿?”江一则又问了一遍,“学校吗,我陪你一起吧。” “…………” 尽管知道江一则纯属蹬鼻子上脸,赵无眠还是不好意思说重话。 毕竟昨天的事儿是他干的。 他没办法直接拒绝,只能试图劝退江一则,“我今天不去学校。” 江一则似乎也不很意外,“那去哪儿?” “去……” 赵无眠今天压根没有什么安排,正在颅内瞎编的时候,客厅里传来了照夜白起床后巡逻的声音。 赵无眠想起上次流浪动物收留所的志愿者邀请他去看猫猫狗狗。 那个地方挺偏挺远的。 赵无眠:“我今天要去的地方有点远,可能需要一天。” “正好我有车,”江一则状似无意,“我开车送你去。” “………” 赵无眠仍不甘心,“那里你应该不熟悉,人你一个都不认识。” “没关系,”江一则唇角掀起一个似有若无的笑,“我也想认识一些你别的朋友。” “………” 赵无眠给收留所的人打了个电话,说自己今天有空过去,大概中午前能到。 江一则就在对面静静看着。 他们上床了——再一次,但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 随时都可能会有人找上门来,赵无眠也随时可能会去找别人,诸如梁谓,诸如今天去的地方,等等等等。 最重要的是,江一则还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他甚至不敢温和地质问赵无眠一句:你们都是什么关系。 他投鼠忌器。 江一则心里甚至是怨恨赵无眠的,但他已经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量对赵无眠好。 就像徐奕说的,人心都是肉长的,何况赵无眠是那么好的一个人,江一则只能耐心地期待有一天他能被打动。 江一则觉得自己优点不多,但有一条,学习能力强。 赵无眠喜欢什么样,他就可以是什么样; 赵无眠身边有什么人,他就想办法把这个人熬走。 总归他江一则是不会走的。 赵无眠做什么他都不会走的。 出门前,江一则特地换了套衣服,西服正装。 西装马甲羊毛外套,袖扣领针领带夹,一套下来保守估计需要五位数的美元,正式得可以在华尔街跟英国人共进午餐。 这是江一则刚开始正式工作的时候置办的行头,去见投资人总不能太寒碜。 赵无眠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深井冰一样的行为,没说什么。 赵无眠耐心地等江一则换好,才在他的手机导航里输入一个地址,“走吧。” 那个地址只有门牌号,看不出是个什么地方。 远倒是确实挺远的,不在市区。 一上车,赵无眠就戴上了U型枕,“我可能有点晕车,先睡一会儿。” 江一则很讶异,“你…晕车?” 当年他们一起旅游,赵无眠可是连九曲十八弯的山路都不晕的。 “嗯,有一点儿。” 赵无眠随意答道,“我才吃晕车药,得要半个小时才起效。” 赵无眠不舒服,江一则也就不敢吵着他,只是一路上会在心里默默想着,到底是什么地方,赵无眠晕车也要去。 他是去见什么人呢? 江一则心里又酸又胀,却充满斗志。 到地方是十一点多。 赵无眠又打了个电话,跟对方说自己到了。 然后他指挥江一则把车停在路边尘土飞扬的石子地,“这里没有停车场,不过停这儿也不会有人管。” 说完他就下车了。 江一则把车停好,远远看见赵无眠向一个院子走去,院门口走出了一个短发女孩,似乎热情洋溢地在招呼他。 江一则深吸口气,昂首挺胸,也走了过去。 那女孩跟赵无眠正在聊着什么,见江一则华丽丽地走过来,有点惊叹,“无眠哥,这…是你朋友啊?” 赵无眠:“…嗯。” 短发女孩大方地伸出手,“你好!我叫小曹,这里的志愿者。 请问…您怎么称呼?” “……” …志愿者? 江一则也伸出手,“你好,我是江一则。” 院子里传来了猫喘狗叫的声音。 江一则疑惑着抬头一看,只见院子的上方斜斜地挂着个老旧牌子:流浪猫狗收养基地。 江一则:“……………” 赵无眠抬脚进门,回头看了江一则一眼,“我跟你说了,这种地方你肯定不熟悉的。” “。” 小曹满脸笑容,“江哥你也进来啊!” “……哦,好的。” 江一则看着一院子的小猫小狗,和朴素大方的小曹,顿时感觉自己就像充满了气的气球,本来准备飞上天跟情敌决一死战,却发现天上只有卖萌的白云朵朵彩虹阵阵——瞬间瘪了。 这院里猫猫狗狗都是被圈着的,狗比较活跃,四处蹦跶;猫大部分都很慵懒,晒着今天并不明显的太阳。 小曹介绍道,“最近我们新收养了几条小猫小狗,都是大冬天被弃养的,有的身上还有伤,不知道是不是被虐待过。” 赵无眠蹲下来,看着两条互相咬尾巴的小土狗,笑了,“哎?上次我来的时候,那条尾巴上毛被剃了的小狗呢?现在还在这儿吗?” “它被领养了!”小曹说起这条狗很兴奋,“难得碰到一个好家庭,是个自由职业的小姐姐。 前段时间她给我发了图片,那条小狗现在养得活蹦乱跳的,又健康又可爱。” 赵无眠很有兴趣,小曹从手机里调出了那条小狗的图片。 江一则也凑过去看了一眼,一张是那个小狗刚来收养基地的时候,浑身脏兮兮的,好像被喷了不知名的液体,看上去一条腿还有点跛;另一张是近照,小狗被人抱在怀里,干干净净的,眼神很亮很温顺。 江一则偏头去看赵无眠,只见他正认真地盯着屏幕看小狗的照片,目光平静柔和,是充满善意和欣愉的。 小曹说:“现在虽然养宠物的人多,但大部分人还是为了自己,喜欢长得好看的、品种名贵的。 真正有耐心照顾小猫小狗、陪着它们成长的,其实很少。” 小曹把手机收回来,笑着说,“无眠哥,上次你捐过来的那些钱,我们给新来的小猫小狗做了绝育还打了疫苗,如果碰到合适的人,再领养出去。” 赵无眠:“嗯。 对领养人也要仔细审核一下。” “那肯定的。” 小曹点点头。 赵无眠聊着天,一条小狗隔着围栏冲他叫,赵无眠伸手摸了摸它的头,抿嘴笑了。 他的皮肤很白,在阳光下美好纯净得像天使的具象化表现。 一旁的江一则看得有些呆。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赵无眠了。 在江一则看来,这是20岁的赵无眠才会去干的事情,不属于现在的这个他。 小曹看看时间,“那这样,你们先在这里转转,今天这里只我有一个志愿者,我去厨房做几个菜,中午你们也留下来一起吃吧。” 江一则看了赵无眠一眼,发现他没有拒绝的意思,于是主动说,“我也去厨房帮忙吧。” “啊?!”小曹大为惊讶,“这不用了…就几个家常菜。” 小曹说着看向赵无眠,赵无眠却不知是怎么想的,笑容渐收,沉默片刻后开口,“让他去吧,他会做菜。” “…” 赵无眠在院子里挨个儿认识新来的小猫小狗,江一则跟小曹一起去了厨房。 小曹原本以为江一则说来帮忙是客气,只打算让他做点打下手的活儿,顶多拍个黄瓜,却没想到江一则脱下外套,又解开西服扣子,摘下了他上万的袖扣放在一边,撸起袖子,一副正儿八经要做大菜的样子。 人不可貌相。 小曹是个会生活的人,一看江一则拿刀切菜的手势,就知道他是个行家里手。 “您还真会做啊。” 小曹瞪大了眼睛,“我原本以为你们这种……顶多会做点三明治华夫饼小蛋糕什么的。” 江一则笑了,“也谈不上做得多好,会做而已。” “啧啧,”小曹盯着江一则切出来薄薄的土豆丝,“这么溜的刀功还不够好?!” 江一则笑笑没说话。 “你跟赵无眠是同学吗?”小曹问,“之前没见他带朋友来过。” “我们是校友。” 江一则想了想,“他…赵无眠经常来这儿吗?” “也不算很经常吧,”小曹说,“他不是这儿的志愿者,只是有时候会捐钱,几个月来一次吧。” 江一则点点头,把切好的土豆丝装进碟子里,开始切青椒。 “你们这个基地,工作人员都是志愿者?” “基本上是,”小曹说,“这个基地最开始是一个做生意的姐姐和几个朋友建的,她租了这块地方,收养了一些小猫小狗,也做了点宣传,我就是上大学的时候在学校社团里知道他们的。” 江一则边切边问,“赵无眠…跟你们也是这么认识的?” “他不是,”小曹摆摆手,“认识赵无眠纯属巧合。” 江一则切菜的手不停,心思却全在赵无眠身上,“哦?” 小曹把拍好的黄瓜装进盘里,“大概几年前吧。 有一天我们在路边救助一只小猫,那小猫被人虐待过,浑身都是伤,叫得那叫一个惨啊。 那会儿是晚高峰,怎么都打不到车,公交也好久没等到。 赵无眠正好路过,就说他可以坐校车,有一站离宠物医院很近。” “我们当时六神无主,就把小猫交给他了。 其实现在想想风险挺大的,万一他是个坏人那小猫就完蛋了。” 江一则:“然后呢。” “幸好赵无眠真的是个好人,我们到医院的时候小猫已经在手术室里了,最后救回来了。” 小曹说,“说真的,喜欢小猫小狗的人很多,但像他这么善良有爱心的,我真的是从来没见过。” 江一则听着有些出神,“怎么?” “那天我真的一辈子忘不掉。” 小曹感慨道,“我到手术室门口的时候,就看到赵无眠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捂着脸哭,大冬天的跑得额角都是汗,脸通红的,感觉那天猫要是救不回来,他简直是心都要碎了。” “他后来还一直给我们捐钱,还来看小猫小狗,还教我们这儿帮工的奶奶不要 97 第97章都怪邵屿 赵无眠正在院子里喂小猫,小曹十万火急地冲出来,“无眠哥!你朋友切菜把自己切着了!我得赶紧给他找创可贴。” “什么?”赵无眠眉头瞬间一皱,“怎么回事,切哪儿了?” “切到了指尖!那血一下子就出来了!”小曹喊着冲进屋子,开始翻抽屉,“怪我,不该跟他聊天,分心了。” 创可贴没有,小曹只能拿了云南白药和纱布。 赵无眠揉了揉眉心,起身往厨房走,“小曹,你们这儿附近有医院吗?” “医院?”小曹跟在后面有点疑惑,“有。 哦,要打破伤风是吗?” 厨房里,江一则还在想赵无眠的事,正站在砧板前定定地对着自己流血的手指发呆。 他是右手拿刀切到了左手,齐齐整整一条斜线,口子不浅,食指中指无名指无一幸免。 痛得很均匀。 身后的门吱呀一声,江一则回头,见赵无眠敛眉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脸焦急的小曹。 江一则突然有点无措,往后退了一步,“我...” 赵无眠却视若无物,拿着纱布和药直接走了过来,“手伸出来,我看看。” 江一则莫名其妙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乖乖把手递了出去。 赵无眠轻轻拽过他的手,眉间顿时皱得更紧了。 江一则却有些紧张,动都不敢动。 这是这么久以来赵无眠第一次主动牵他,虽然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牵手。 赵无眠:“你这...” “我...”江一则下意识说道,“我不是故意的。” 赵无眠抬起头,目光微妙,相触的一瞬间两个人都猜不透对方在想什么,只有小曹一脸讶异,感觉空气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 赵无眠只看了江一则一眼便又平静地低下头,拿起云南白药对着他的伤口喷了喷,江一则疼得嘶了一声,手却没收回来。 “你这得打破伤风,”赵无眠淡定地涂完药又拿纱布给江一则的左手手指裹上,“先这样包扎一下吧,呆会儿去医院再说。” 江一则伤了手不方便开车,赵无眠又是个马路杀手,最后只能小曹开着江一则的车带他俩去了附近的一家医院。 路上赵无眠不说话;江一则有点忐忑,见赵无眠不说话自己也不好开口,只有小曹夹在中间,莫名感觉这对“朋友”的关系好像不大对。 到了医院,江一则去打针,赵无眠和小曹去缴费。 其实缴费只需要一个人,江一则在医生面前坐下的时候下意识看了赵无眠一眼,他没有说出口的是他希望赵无眠能留下来。 哪怕只是坐在一旁陪着他也好。 然而赵无眠好像没看见他的眼神,直接拉着小曹去缴费了。 江一则有点失望,但也没法说什么。 出了医生办公室,小曹说:“无眠哥,这都快一点了,等回去估计至少两点了。 我去医院门口看看有没有还能吃的饭菜,买一点回来?” “行,”赵无眠点点头,“对了,刚刚在厨房,你跟江一则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小曹说,“就是他问我们怎么认识的,我就跟他说了那次你搭校车救猫的事儿。” 赵无眠觉得气管有点堵,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小曹:“怎么了?” “没事,”赵无眠勉强笑笑,“我去缴费了。” 江一则打完针上完药又包扎完毕,出来却只看见了小曹拎着两大袋盒饭走过来,“江哥你伤口处理好了?来吃点儿东西吧。 好在伤的不是右手。” 看见小曹一个人,江一则霎时有点本能的恐慌。 因为这似乎应验了他一直以来的担心,赵无眠会丢下他自己走了。 小曹让江一则在走廊上的长椅坐下,江一则却问,“赵无眠呢?” “他去取药缴费了,”小曹没觉得有什么,“刚他发微信跟我说今天医院系统好像有点问题,缴费挺慢的,让我们不要等他,先吃。” “哦。” 江一则左手虽然只伤了手指,但包扎起来到底有所行动不便。 再加上他想着赵无眠心不在焉,光拆一次性筷子就拆了好久。 小曹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来,刚拆开递给江一则,就见赵无眠回来了。 江一则看见赵无眠,心里安定下来,下意识喊道,“眠...” 赵无眠眉头一皱。 眠眠也是你现在能喊的? 小曹感觉这俩人气氛诡异,又拆了一双筷子递给赵无眠,招呼道,“无眠哥你回来啦,吃一点吧,东西虽然挺素的但我找住院的病人打听了,这家菜很新鲜。” 赵无眠接过筷子,“嗯。 谢谢你。” 这天他们在医院随意吃了点,下午又回了收养基地。 因为赵无眠和江一则都开不了车,而小曹要等到四五点别的志愿者来才能走。 一整个下午,赵无眠都呆在院子里和小猫小狗在一起,江一则就坐在一旁看着。 他对小动物其实没什么爱心,但他想多跟赵无眠呆在一起。 他想找点话跟赵无眠说,却发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远离赵无眠的生活已经很久了,而即使是曾经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如今回想起来,也多是赵无眠在认真了解他、走进他的生活、主动找话题跟他说。 中间有一次,江一则觉得自己老这么干坐着也不是个事儿,想起身干点儿活,喂吃的或者倒点儿水。 却被赵无眠制止了,“你别乱动,省得刚包好的伤口又裂了。” 赵无眠的语气是平静的,甚至有点冷硬,江一则却能察觉到表象之下的关心。 这种关心不是出于任何私人情感,而是因为赵无眠对这个世界始终是充满善意的,归根结底,他还是希望所有人都好。 这天他们回到北京市区,差不多是六七点。 路上他们经过了A大门前的那条路,江一则有点出神。 这条路他们当年一起走过很多次,前方还有一家商场,江一则曾在那里买过一对钻戒。 那商场还在,只是换了广告牌的内容,其余没怎么变。 车驶过商场门口的时候,江一则突然想起,十二月了,赵无眠的生日要到了。 这是个他始终记得却毫无真实感的日子。 他偏头去看赵无眠,却见赵无眠双目微阖靠着椅背,不知是累了还是不舒服。 小曹热心且负责,一直把车开到他们小区里停好,才自己搭地铁走了。 赵无眠留她吃饭,小曹摆摆手,说自己晚上跟朋友约了,就不留了。 赵无眠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小曹一个人注意安全,跟朋友碰面后给自己发条确认微信。 临走前,糊涂了一整天的小曹跟他俩挥手告别,突然灵光乍现,“咦?你们...都住这个小区?” “.........” 赵无眠:“......嗯。” 江一则大气都不敢出。 小曹走后,赵无眠在原地站了会儿,转身进了单元门。 江一则赶紧跟上,却不怎么敢说话。 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今天一整天这怯意是从何而来的。 或许是因为赵无眠本性坦荡正直,博爱而大度;他江一则却满脑子勾心斗角小情小爱,只关注自己那点破事儿,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江一则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个好人,但他也从来没为此羞耻过。 在他的眼里,胜者为王,利益才是一切。 然而大抵爱是确实能改变一个人的,如今面对着赵无眠,江一则想起了语文课本里的那个词:自惭形秽。 毕竟在江一则眼里,赵无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只有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事、物才配得上他。 赵无眠却不知道江一则内心猛烈的自我斗争,或者说是没注意到。 他现在发愁的是江一则手受伤了,难免会有种种不方便的地方,他说到底不能坐视不管。 也就是说,他又不能躲着江一则了,说不定还得日日跟他见面。 而这一切,归根到底,都怪邵屿。 不是邵屿那番话,他就不会喝酒,也就不会酒后......,更不存在让江一则钻到空子,被迫带着江一则一起去收养基地了。 赵无眠沉浸在对邵屿的无限谴责中,进电梯忘了按楼层键,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江一则已经按了。 用的还是受伤的手指。 赵无眠顿时一个头两个大,有种被碰瓷的感觉,“你干嘛非用受伤的手指按电梯啊。” 江一则却像才想起来这事儿般,有点无辜,“习惯了...” “......”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的左手,总感觉纱布里隐隐有血渗出,“你伤口是不是裂开了?” 江一则低头自己看看,“没有啊。” 赵无眠还是不太放心,生怕之后又被江一则讹上。 他伸手抓过江一则的左手手腕,对着薄薄的一层纱布仔细端详了起来。 江一则:“......” 有点开心... 又有点怪异。 他没反抗,任赵无眠抓着。 叮咚——电梯到了他们的楼层。 门一打开,外面站着林听风。 他看见赵无眠和江一则吃了一惊,旋即目光落到他们交叠的手上,无师自通地忽视了江一则手上的纱布,顿了一秒后惊喜道,“你们和好啦?!!” “………” “………………” 98 第98章等你 林听风话音未落,赵无眠猛的一下松开江一则的手腕,下意识站远了点,落在别人眼里就是个大写的欲盖弥彰。 赵无眠咳了声,回避了林听风的问题,“你这是...” 林听风指指地上的垃圾袋,“丢垃圾。” “别告诉邵屿。 今天他不在家,我特地点了点好吃的,得连夜毁尸灭迹。” “......” 赵无眠看了眼地上的垃圾袋,里面似乎透着红油的光,光看着就让人嗓子疼。 “哎?”林听风这才看到江一则手上的纱布,“江一则你手怎么了?” “没事儿,”江一则笑了下,“就是切菜不小心切到了。” 林听风的目光突然变得有些怪异,像是想起了什么不太好的事。 赵无眠:“他是真的不小心切到了。” “哦...”林听风说,“你们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我家还有一点,不辣的。” “......” 赵无眠其实不是很想去。 他冬天胃口就不太行,今天中午吃得还很迟,再加上坐了好久的车,多少感觉有点不太舒服。 但是林听风十分热情,“你看江一则手受伤了,你俩回去再做吃的也麻烦。 我那儿反正还有,不吃也浪费了,还得藏着不让邵屿发现。” “………” 江一则小心地看了赵无眠一眼,像在征求意见。 林听风突然有点想笑。 赵无眠:“……” 三秒后。 “行吧,”赵无眠拎起地上的垃圾袋,“你们先去,我帮你把垃圾扔了。” 林听风:“………?” 江一则:“………” 赵无眠说着重新进了电梯。 电梯门合上后,林听风后知后觉,“你跟赵无眠……怎么了?” 江一则叹了口气,“他可能不太想见到我。” 林听风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此刻的江一则与平日不同,他身上精明锐利而体面淡定的气质退去,整个人看起来颇像英雄末路,有几分难掩的落寞。 林听风觉得自己越来越搞不懂这两个人的相处模式。 和邵屿不同,林听风从知道江一则回来那一刻起,就觉得他和赵无眠会重新在一起。 林听风想了想,安慰道,“其实啊,我跟你说句实话,你不用太担心。” 江一则有点疑惑,“什么?” “赵无眠他就算不跟你在一起,也不会跟别人在一起的。” 林听风说,“他这些年就没有正儿八经跟谁在一起过,真遇上死缠烂打的人都是拿时玥那个不婚主义者当挡箭牌。” 江一则:“.........” “当然,除了梁谓。” 林听风补充道,“就是上次你碰见那个。 他是情况特殊,赵无眠确实拿他当朋友,但是他追了赵无眠那么多年,赵无眠也没有松过口。” 江一则想起梁谓,皱了皱眉,“他情况特殊?” “呃...”林听风有点不知道怎么跟江一则讲那年平安夜的事,感觉怎么说都是在戳他痛处。 毕竟当时江一则找他问过赵无眠的平安夜安排,却还是没能挽回。 江一则或许最终还是没敢去,或许去了但没能打动赵无眠——总归,那肯定不是个回忆美好的夜晚。 林听风不想提,可江一则目光格外严肃认真,他躲不过去。 他叹了口气,含糊其辞道,“就...有一年赵无眠心情不好,一个人在外面喝多了,” 江一则皱着眉,更迷惑了,“赵无眠一个人在外面喝酒?还喝多了?” “他那天心情不好。” 林听风勉强解释了下,“然后回家的途中就昏倒了,那会儿还是冬天呢,冰天雪地的。 梁谓正好路过,好心把他送医院了。 赵无眠那次在医院住了半个月,要不是梁谓,还真不知道要出大多事儿。” 江一则怔住了。 林听风说得隐晦,但江一则是能拿高考状元的智商。 他光速联想到了那年的平安夜。 他现在回想,那个时候赵无眠和梁谓虽然是走在一起,但是有身体距离的,看起来确实不太熟。 只是当时他被那束玫瑰遮蔽了眼睛,冲昏了头脑。 原来赵无眠当时,也那么不开心吗。 江一则有些许哽咽,却还是忍住了,“是那年平安夜吗?” 林听风见他猜出来了,也不好再瞒,只能迟疑地点了点头。 “你们俩之间就算还有问题,”林听风说,“但是说开了也就好了,慢慢解决嘛。” 江一则沉默良久,“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要怎么追他,我不知道我要告诉他什么、为他做什么,他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林听风听了也有些苦恼,“我也没什么经验。 我就谈过一次恋爱,也就表白过一次,还失败了。” “失败了?” “是啊,”林听风目光悠远,透着一股微妙的咬牙切齿,“表白到一半被邵屿截胡,变成了他先表白的。” “.........” “哎对了,”林听风问,“你手到底怎么回事儿?真是...切菜切的?” 江一则对林听风的疑问有点意外,“对。 今天我陪赵无眠去一个流浪动物收养基地,中午本来想帮厨房做点菜,结果不小心切到了。” “哦,”林听风点点头,“邵屿以前也自己拿刀剁自己的手,因为他妈逼他学钢琴。 所以我一看到你那手,本能就觉得有阴谋。” 江一则想了想,似乎对此有点印象。 高中的时候邵屿确实手受过伤,还曾经有一个很漂亮却有些神经质的女人堵在数学竞赛的教室门口,生生把邵屿拉了出去。 而当时,江一则也在教室里,等着开考。 这是场对他很重要的考试,邵屿不参加无异于少了个有力的竞争对手。 可邵屿是赵无眠的堂弟,赵无眠很照顾他——江一则早就知道了,只是赵无眠自己好像不记得跟他说过。 江一则犹豫了很久,一直到快开考了,他才给林听风发了条微信,跟他说邵屿被人拖出去了。 江一则自己都说不清楚自己当时是一种怎样的心理。 很久以后,江一则才终于明白,那是他的理智死死地捆绑着他的四肢,让他无法挣脱命运主动向赵无眠示好;而他的心到底是自由的,还是克制不住地想做点儿什么,哪怕只是暗戳戳的。 他知道赵无眠对他是独特的,可他从没有打算做什么,更不可能为此耽误自己的前途——哪怕是丁点儿的风险,他都不会冒。 但他还是发了那条改变邵屿命运的微信,却不敢直接发给赵无眠,而是拐弯抹角地发给了林听风——可能他自己潜意识里也知道,离赵无眠太近,对于他是十分危险的。 那天邵屿迟到了十五分钟,但到底还是赶上了那场考试。 考试结束后,江一则从考场出来,看见赵无眠和林听风都围着邵屿,旁边还站着一个年轻漂亮的中年女性,看起来很聪明,显然是踩在成堆成堆的人民币基础上长大的,却不沾丁点儿铜臭味。 就像赵无眠一样。 她长得跟赵无眠很像,应该是他妈妈。 那是一幕和谐而美好的画面,让江一则感到失落而格格不入。 但是那幅画面里除了邵屿以外的人都对他十分热情,他们一起吃了顿午饭。 江一则陷入久远的回忆中。 林听风见他在发呆,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江一则!你怎么了!” 江一则一个晃神,“哦没事,我想起来了,是高二的时候吧。” “这你都还记得?”林听风显然很惊讶,“你记性可真好。” 江一则笑笑没说话。 叮咚一声,电梯门开了。 赵无眠走出来,“你俩怎么还站在这儿。” “………” 江一则下意识,“等你。” 赵无眠:“………” 你还非得站在电梯口等? 林听风惨不忍睹地捂住了脸。 这天赵无眠和江一则还是去了林听风那儿,吃了点东西。 赵无眠胃口不好,但多少也吃了点。 临走前他还把剩下的外卖垃圾拎回了自己家,确保不会被邵屿发现。 回家后,赵无眠照例先“觐见”了一下白总。 照夜白似乎闻到了不太好闻的气味,绕着江一则喵喵叫了好几声。 江一则没太明白,“它是闻到别的猫的气味所以不高兴了吗。” 赵无眠:“…………” “你以为这猫是你吗?”赵无眠忍无可忍,“它是在问你怎么受伤了。” “……” 江一则被骂了,心里却有种很异样的感觉。 这一刻的赵无眠格外生动,起码是在跟他交流的。 “我,”江一则顿了顿。 “怎么了?”赵无眠皱了皱眉。 “下个星期你过生日,”江一则试探着说,“我可以单独和你在一起呆会儿吗?比如…吃个晚饭。 我有个礼物想送给你。” 客厅里大灯没开,只有一盏落地灯,暖黄的色调很温柔,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尽是两情缱绻。 提到礼物的时候,江一则注意到赵无眠眉心明显动了一动,但他的眼皮眨了几眨,最终还是回归了不怎么上心的松松睁着。 赵无眠开口道,“那天不是休假,我挺忙的,可能没空。 礼物...就算了吧。” 赵无眠说完,转身往书房走。 “我已经买了。” 江一则在身后喊住了他,“不需要很长时间,一会儿就行...” “你实在没空的话,我可以去学校找你。” 赵无眠背对着他,在原地站了会儿,不知道是在犹豫还是在想办法拒绝他。 从身后看去,灯光下的他像一场末日里的剪影,从高楼盛宴中离去。 “礼物...”赵无眠说,“能卖就卖了吧。” 说完他径直走向书房关上门,只留江一则一人站在外面。 江一则要送的礼物,赵无眠多少能猜到。 以江一则堪比记仇的强大记忆力,这个礼物极可能是当年要送却没来得及送的那个。 当年赵无眠曾经期待过很久,至于礼物具体是什么,他反倒没有那么关心了。 事到如今,赵无眠自己也不知道这种逃避还有什么意义。 只是他的本能仍旧在做自我保护,让他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对他影响力过大的人。 门外,江一则孤零零地对着书房站了许久。 他有些失望,却还不至于绝望。 他想,赵无眠曾经应该也是挺喜欢他的;只是物是人非世事剧变,终究是他辜负了当年的赵无眠,自己葬送了最爱的人。 既然没有别的办法,那就只能软磨硬泡耐心等待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的关系似乎发生了变化,又似乎没有。 赵无眠不再躲江一则躲到家都不回,但他们的交集仍是很少的。 赵无眠经常行踪不定,晚归甚至压根儿不归,江一则也没办法跟着他。 一开始他会忍不住去问,但只要他问,赵无眠就会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然后他就不敢说话了。 江一则记得每天早上要亲吻赵无眠——哪怕是隔着一扇门;尽管伤了一只手,他还是固执倔强地给赵无眠做早餐。 只不过赵无眠对此始终没多大反应,基本就是不理不睬。 而江一则直到此时,才明白赵无眠让他住进家里的“狠毒”之处。 他堪比盗取圣火的普罗米修斯岁岁年年重复被猎鹰啃噬着肝脏,将会在未来的每一天,一次又一次地直面赵无眠对他的漠视,不断地意识到他已经被排除在赵无眠的世界以外。 赵无眠的那个世界,江一则没怎么进去过,却是了解的。 赵无眠喜欢在中文系历史系的图书馆一呆就是一整天,喜欢看那些豆瓣评论少于十条的书,喜欢出门看话剧逛展览; 他喜欢撸宿舍楼前的小野猫,喜欢去小学幼儿园给小朋友讲故事,喜欢在大街上闲逛看人生百态。 但当年的他什么都没有说。 他默默地陪着江一则在经院的通宵自习室呆了好几个月。 然后分手。 等江一则后悔的时候,已经晚了。 现在他想去了解赵无眠的那个世界,想陪他做所有他喜欢的事,但他已经进不去了。 而他还不能放弃。 因为住在一起已经是他唯一拥有的东西,也因为他不能接受这就是他们的结局。 江一则是不会服软的,本性使然。 即使他偶尔说几句软话那也是装出来的,心里仍是刚硬倨傲。 是赵无眠让他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低下头,渴望被驯服。 赵无眠生日那天,一切与往常没什么不同。 赵无眠一大早就走了,没吃江一则准备的东西。 江一则打车去上班——他的手还没好全,不太适合开车。 他在公司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不要说徐奕了,连Eric路过都多看了他两眼。 到了中午,江一则终于忍不住给赵无眠打电话。 他给赵无眠发的微信始终没收到回复,而当面的邀约赵无眠也从未应允过。 江一则打了一两个小时的电话,都没人接。 满屏井井有条的代码此刻在他眼里像夏天公园路灯下成群的蚊子,八方乱撞令人心烦。 “赵无眠那天似乎没说我不能去找他。” 江一则突然在心里默默想着,“对。 他没说。 虽然可能是忘了,但他确实没说。” 江一则向来擅长钻空子,这个发现让他立刻从办公桌前站了起来。 江一则面容还算淡定,步履却已经有些急不可耐。 徐奕可能是看出了什么,若有所思道,“你今天有事儿?那就先走吧。” 江一则点了下头,没多说。 A大是江一则熟悉的地方。 他并不清楚赵无眠今天下午在哪里,只能先去马教授的办公室碰碰运气。 结果到了马教授办公室,不仅赵无眠不在,马教授也不在,只有另外几个博士生在写论文。 江一则试探地敲了敲门,“请问,你们知道赵无眠在哪儿吗?” “赵无眠?”其中一个男生说,“今天没看见他。 不过,应该是在经院的图书馆吧。” 江一则皱了下眉,“经院的图书馆?” “嗯,”那男生点点头,“他没事儿的时候,基本上不在我们这里就在那个图书馆,你去那儿应该能 99 第99章“你来啦” 通往经院图书馆的路,一直没怎么变。 这条路江一则走过,走过无数次,几乎可以说是他大学期间走过最多的一条路。 却还是感到陌生。 两侧的树是从前就有的吗,路灯是不是换了新的,转角处的小亭子是哪一年建的,花坛里的植物是新移植的品种吗。 这些江一则通通不知道,以前就没注意过。 他只知道湖边有棵参天大树,他和赵无眠曾在一个夏天的傍晚躲在后面偷偷接吻。 那时正是热恋,天空是粉紫色的,暑热混合着湖水的气息,至今都还记得。 江一则现在已经不是A大的学生了,到了图书馆门口才想起来自己没有学生卡,所以进不去。 江一则只能不抱什么希望地又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顺便思索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他今天穿着一件休闲的黑色高领毛衣,身姿笔挺卓尔不群;外面套着一件成熟得体的西装外套,一看就不是学生了,图书馆门口时不时有进进出出的人好奇看他,像是在猜测他是来开会的还是捐钱的。 打给赵无眠的电话毫无意外地没有接通,旁边看门的阿姨倒是隐约认出了江一则。 图书馆来来往往的人不少,但长得这么帅的着实比较令人难以忘记,况且江一则曾是经院的学生会主席,毕业后更是个传奇,常常出现在各类活动推送与宣传里。 阿姨很和蔼,“你是江一则吧?” 江一则笑着点点头,“我来找人,阿姨您能放我进去一会儿吗?很快就好。” “呃,”阿姨好像有些为难,却还是应允了,“那行吧,反正这会儿人也不多。” 图书馆的走廊上很安静,连脚步声都仿佛比别的地方轻上几分。 这里的路窄而长,两侧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自习教室。 江一则的心不自觉地跳快了,他鬼使神差地径直走向了走廊的尽头,左侧的那间教室当年赵无眠最是喜欢。 下午是课多的时候,图书馆里的人不算很多。 江一则站在教室门口往里望,一眼就看见了赵无眠。 他正趴在当年他们最常去的那个靠窗的位置上睡着,暖冬浅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连影子都比别人好看上千百万倍。 江一则不自觉的朝赵无眠走去。 这一刻江一则不知怎么的,竟然不是很怕被赵无眠赶走,似乎从踏入这里起,他就掉进了一个时空隧道,回到了五年前。 赵无眠右侧的那个位置还是空着的,江一则小心翼翼地坐下,把外套脱了给赵无眠披上,自己身上只穿着一件普普通通的毛衣。 江一则已经尽量放轻动作,连呼吸都屏住,赵无眠却还是醒了。 赵无眠有些孩子气地嘟了下嘴,皱了皱眉才缓缓睁开眼睛。 江一则解释的话都已经在舌尖排好整装待发了,赵无眠迷蒙的眼睛却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亮了几分。 赵无眠浅浅地笑了,声音很小还夹杂着刚醒的鼻音,“你来啦。” 说完他又重新趴到桌上睡着了,只是往江一则这边靠了靠,是稍微张开双臂就能抱进怀里的距离。 江一则一时懵住了,他不自觉地离赵无眠近了几分,有点惊喜,但更多的是疑惑。 江一则静静地看着赵无眠的睡颜,时光美好得不真实,像静止了一样。 几秒前的记忆被他毫无头绪地反复咀嚼,不知道是自己又在做梦还是自己终于疯了。 突然,江一则的脑海里好像听见了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 他心脏一痛,呼吸和心跳顷刻冻结,像一道惊雷从天而降把他连骨头带肺腑劈得稀烂,颅腔震得生疼,四肢开始麻木——他五感尽失,寰宇之内好像只能听见赵无眠轻轻的呼吸声。 倏忽之间他已经明白了所有:做梦的不是他,而是赵无眠;做过梦的不止他,也有赵无眠。 而这次赵无眠是醒的,却还以为自己在梦里。 尽管分开过、失望过甚至吵过骂过打过,但赵无眠在内心中从未真正离开他20岁时爱过的那个人,赵无眠永远怀念而依赖的是当年的那个江一则。 那个人,他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男人女人里最好看的那一个,他天赋异禀、意志坚韧,是有机会改变世界的人; 他从来不笑、没有欢喜,可他成熟淡定的面庞下也有偏心和温柔,而这些全都给了他赵无眠—— 江一则会给他做饭、哄他睡觉、教他做题,会陪他在冬季的茶卡盐湖吹几个小时的冷风,陪他坐一夜的绿皮火车去看鸣沙山的凛冬落日,陪他在八宝镇的小广场玩不符合人设的幼稚跷跷板; 江一则会在午后悄无声息的来图书馆,贴心地给偷懒睡觉的他披一件外套,然后专注地坐在一旁自习或者工作。 于是这是很普通的一天,与往常并无不同。 赵无眠趴在话剧结束的那晚江一则带他来的位子,习以为常地做了一个有江一则的梦。 在他的梦里,他们都还在A大。 午后他穿过湖畔的林荫道来经院自习,困了就懒懒地眯一会儿,等江一则过来。 图书馆是公共场所,他们不好离得太近。 江一则又总在忙,喜欢撒娇的赵无眠就自己悄悄挪近一点,让那个怀抱近在咫尺。 江一则怔怔的,眼睛一眨不眨,瞪得大而无神,像半个灵魂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一样。 赵无眠没有忘记他,甚至很可能潜意识里还在爱他——江一则以为这会是个让自己惊喜的发现,然而现在他却像气管堵住了一样,呼吸困难。 似乎赵无眠过得没那么好比赵无眠不爱他,更令江一则难以接受。 他伸出一只手,手臂绷得紧紧的,掌心一点儿力气也不敢用,十分僵硬,好像想抚摸赵无眠看上去软软的头发。 他的心中浮出许多疑惑,又好像CPU强大的电脑多线程同时解决了一样——他明白了所有,却更加窒息。 手在离赵无眠一毫米的地方停住,而后江一则迅速起身逃也似的飞奔出了教室。 他和赵无眠一样,在这五年里做过无数个有对方的梦,或者说是一个做了无数次却仍然不愿醒来的梦。 到底是有多少次把梦当成现实,才会面对着现实都还以为是梦境呢? 江一则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前,一手撑墙,好一会儿都缓不过来。 “您好,请问您是江一则江学长吗?” “您好?” 江一则缓慢地偏过头去,发现旁边站着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男孩,个子还算魁梧,眼睛里闪烁着这个年纪才有的一往无前。 见江一则看向自己,那男孩笑了笑,再次开口,“您就是江一则学长吧,我也是金融系的,经常听周教授在课上夸您。” 江一则调整了下呼吸,没说话,随意点了下头。 那男孩很有眼色,“您...您还好吗?” 江一则生性淡漠,眼下更是满心都在赵无眠身上,完全没有心情跟什么同门社交。 他平静了心绪,又看向教室里的赵无眠,心不在焉的,“我没事儿,谢谢。” 那男孩笑着点点头,片刻后咳了一声,有点儿不好意思,“冒昧请问一下,贵公司现在招实习生吗?” 他说着就从包里掏出自己的简历,口齿清晰语速稍快,一段话说完都不打磕绊,“我叫何天,大三,主修金融,辅修计算机,以上,还拿过全国建模比赛的第一名,过往实习有两段金融三段IT。 我每周工作日可以保持3天8小时及以上工作,接受加班,周末寒暑期可以全职!我是真的非常敬佩学长您啊,很希望有机会到TRN学习...哦,我还会P图和简单的视频剪辑,还会做专业的PPT,我还会修打印机...” 何天说得喋喋不休,江一则却只注意到赵无眠动了动,可能醒了。 “问你件事儿。” 江一则突然打断了何天。 何天连忙道,“您说。” 江一则指了指赵无眠,“那个人,他经常来这里吗。” 何天顺着江一则指的方向看去,“您说赵无眠吗。 对,他经常来,几乎是每天都来,有时候还会在这儿通宵呢。” 江一则敛了下眉,“你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何天笑笑,“可赵无眠谁不知道啊。 他虽然不是经院的,但是经常来我们院的图书馆,而且客观来说他确实长得很帅,就像学长您在我们金融系,那也是没人不知道的。” 何天说完,见江一则仍旧远远盯着赵无眠看,目光透着一股虚弱而悠远的呼吸,莫名的引人注目。 何天又补充道,“他好像很喜欢那个位置,经常趴在那儿睡觉,好多次我早上来都看见他趴在那儿,应该是一宿没回去。” 江一则目光仍粘着赵无眠,定定地点了点头,下意识往教室里走去。 走了两步他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伸出手,“简历是吧。” “对对对。” 何天十分惊喜,连忙把简历递过去。 江一则接过简历,也没看,点点头就又走回了教室里。 赵无眠这次应该是真的醒了。 江一则走过去,赵无眠抬头看见他,眉头一皱。 他直起身,江一则披在他身上的外套缓缓滑落,赵无眠一偏头,知道这应该是江一则给他披上的。 他把衣服拿下来放在一旁,随意敲了下键盘点亮了屏幕,佯装盯着电脑,有些不悦,“你来这儿干嘛。” 江一则知道这就是赵无眠醒了后的样子,他还爱自己,但出于某些原因,他并不想见到自己,起码理智上不想。 江一则在一旁坐下,“我给你打电话你一直没接,我就找到学校来了,你们师门的人说你在这里。” 赵无眠似乎有点不自然,在众多他不想见到江一则的地点里,经院图书馆尤为突出。 尽管一个图书馆没啥,但他还是莫名心虚。 赵无眠点亮了电脑屏幕,又划拉开手机,“你没有学生卡吧,怎么进来的。” 赵无眠刻意不去看江一则,也就不知道他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很深,透着分毫不加掩饰的爱与柔情。 江一则:“门口的阿姨还认识我,我说我进来找人,她就让我进来了。” 赵无眠:“你又不是学生又不学习,在这儿占个位置不合适吧。” “现在人不多,都还没坐满呢。” 江一则说,“你待会儿去吃饭吗,还是...你有别的安排?” 赵无眠不想回答江一则的问题。 赵无眠今天什么安排都没有。 从小他的生日就是个节日,可今年他确实没有心情,一大清早就从家里走了,只想找个地方自己待一天,躲避江一则。 结果还是被他找到了。 还问自己今天有什么安排。 今天的安排...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躲着你。 赵无眠不说话,继续划拉手机。 尽管他无心大操大办,热心的亲朋好友们还是集体轰炸了他的微信。 林听风说他和邵屿送的礼物已经放到赵无眠家了;周达非说给他从俄罗斯定了一本上个世纪出的书,但是可能下个月才能到;时玥说自己最近加班到内分泌失调,礼物之后再补上;梁谓...很礼貌地祝他生日快乐。 家族群里也比较热闹。 外公:「眠眠啊!生日快乐!」 外婆:「生日红包」 外婆:「眠眠啊,千里发红包礼轻情意重。 你不在家,于是我们开会后决定大家集资给你发个生日红包(钱不多)」 赵无眠:“......” 赵无眠盯着手机,翻着翻着还笑了,差点忘了旁边还有个江一则。 江一则见赵无眠不搭理他,又问了一遍,“眠眠,你晚上有安排吗?你今天想吃什么?” 赵无眠皱了下眉,左右看看,低声道,“你别这么叫我。” “哦...” “我今天很忙,你没别的事儿就先回去吧,晚饭时间过后图书馆人就多了,你一直呆着也不合适。” 赵无眠说。 江一则还是执着于吃饭,“你有事也要吃晚饭吧,不然对身体不好。 而且今天是你生日,我有个礼物...” 赵无眠打断了江一则,“我跟你说了,礼物不用。” 江一则:“你都不看看吗。” 赵无眠停在键盘上的指尖轻颤,面容却很淡定,“不用看,我不会收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江一则竟也没再坚持。 他沉默三秒,“那好吧。 我先留着,等你愿意看的时候再给你。” 赵无眠心里有些讶异,看了江一则一眼,总感觉他今天不太对。 低眉顺眼得有些过分。 他没再说什么,也没再看江一则,盯着屏幕认真敲起了键盘。 江一则看着赵无眠,嘴唇动了动但最终没说什么。 不多时天便暗了下来,窗外的树木开始模糊,图书馆的人渐渐多了。 赵无眠下午睡了一觉现在精力充沛。 生命的意义在于学习。 在写论文中度过一个生日,不仅充实又省钱,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对延毕和没有津贴的无限担忧。 赵无眠聚精会神,全情投入写完一小段论文,伸懒腰时下意识偏过头,江一则已经不在了。 100 第100章手稿是烧不掉的 赵无眠旁边的位置已经换了个人。 他顿了一秒,缓慢地伸完了这个懒腰。 一旁的手机屏一闪一闪的,赵无眠拿过来一看,发现是他妈任妍小姐。 他刚想着要不要出去接通,电话自动挂断了。 “......” 赵无眠预感不好,发现电话挂断后屏幕上显示他妈给他打了十三个未接来电。 赵无眠在这个世界上不敢惹的人很少,但他妈确实是其中一个。 他心里一抖,拿着手机起身出了教室。 已经是快九点了,赵无眠有点儿饿。 他打算到一楼的小Bar点点儿吃的,顺便调整思路鼓足勇气,待会儿给他妈回个电话过去。 赵无眠站在点单台前,把外婆发给他的全家集资红包领了,拿着那200块犹豫今天要不要吃点儿好的犒劳自己。 赵无眠正在脑海里缓慢算账,忽然感到有人站到了他身旁。 赵无眠以为是有人要点单,就稍稍站远了点,一抬头:江一则。 “......” 江一则看着他,目光平静中有一丝柔和,“你终于饿了?” 赵无眠:“......” 他收起手机,没直接回答,“你怎么在这里啊?” 江一则轻笑了一下,“我在这里等你。” 赵无眠心里莫名有点异样,像冻土层里埋了几千上万年早该失去活性的种子突然酸酸的,有点向往野草疯长的春天。 他没说话。 兜里开始震动。 任妍的电话在赵无眠最需要它的时候出现了。 赵无眠忙不迭接通,避开江一则往外走去。 “喂。” “赵、无、眠,有时间领红包没时间接电话。” 任妍咬牙切齿,“我看你是飘了。” “......” “我之前在图书馆写论文呢,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刚刚才出来,就领了个红包。” 赵无眠有点心虚,言语多了一丝谄媚,“我这不是怕您那边有事,想着等您有空再打给我嘛。” “哟,您这个字都用上了,看来是心虚得紧啊。” 任妍开启冷嘲热讽,“我猜你现在正拿着你外婆给的那200块钱站在街边小摊前犹豫要不要给自己加个餐吧。” “......” 赵无眠麻木地看了小Bar一眼,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江一则就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却没有走近。 任妍那边还在继续,“赵无眠啊,你心里有没有点逼数啊。 二十多年前的今天是你的生日,但那可是我的受难日!你不麻溜地来给我请安就算了,居然还要等我打14个电话才接通!” 赵无眠举着手机,说不出话。 他从上大学后回家就少了,几乎可以说是从来没有为爸爸妈妈做过些什么。 他爸爸是个常年无法回家的科学家,任妍一个人既要管公司,还要照料他和邵屿两个小孩,其实是很辛苦的。 “妈妈对不起...我,”赵无眠有点愧疚。 “够了够了,别肉麻了。” 任妍一口打断他,“我听邵屿说你今天生日啥也没干,就一个人平平淡淡地过去了?连顿饭都没跟朋友吃?那你也好意思收人家礼物啊。” “......” 赵无眠叹了口气,“我没钱啊。 这几个月北京房租涨了,十月份我还好几个同学结婚。 要不你跟Andreas商量一下让他把我安排到一个平价一点的小区去?” “赵无眠你就别做梦了,我是不会再放你一个人出去胡天海地的。” 任妍干净利落,“你卖穷也没用。” “......” 赵无眠:“哦。” 任妍:“行了,我还有事儿,你自己找个地方觅食去吧。” 任妍说完就挂了电话。 赵无眠对着挂断的界面发了会儿愣。 他有点想家了。 赵无眠叹了口气,打算回Bar里去找点吃的,一转身却发现江一则还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神色复杂。 赵无眠皱了皱眉,“你怎么了?” 江一则张了张嘴,好一会儿才犹豫着开口,“你现在...很缺钱吗?” 赵无眠:“.........” 他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放心,我不会讹你钱的。” 赵无眠说完就往小Bar里走。 他是真的饿了。 江一则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眠眠,你饿了吗?” 赵无眠走进小Bar,开始看墙上的菜单。 江一则看了菜单一眼,“眠眠,你想吃什么?我的手好得差不多了,这两天订了不少食材,回去我给你做。” 赵无眠盯着墙上的菜单,看都不看江一则,“不用了。 还有,跟你说了不要这么叫我。” 江一则还在继续,“你想吃蛋包饭还是意面?牛排也可以的。 我现在还会做华夫饼,完全不比外面餐馆的差。” 赵无眠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江一则一锤定音,“而且还可以省钱。” “............” 回家的路上,赵无眠一直有几分懊悔。 他不知道自己是饿疯了还是太穷了,竟然莫名其妙答应跟江一则回家吃饭。 可能是因为江一则今天一直都很“低眉顺眼”,一声招呼不打就在外面等了他好几个小时,让赵无眠一时不好意思狠下心拒绝。 阴谋。 都是阴谋。 赵无眠没太弄懂江一则今天反常的原因,只能觉得这是他的新套路——硬的不行来软的了。 赵无眠不想说话。 江一则边开车边留意一旁的赵无眠。 他没问赵无眠为什么现在会缺钱。 就像他不会问赵无眠为什么缺钱还要给收养基地捐款一样。 赵无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而且不是空中楼阁般的好,是踩在泥泞里还堪比星辰的好。 这些问题,江一则觉得已经不需要问了。 而关于赵无眠拒绝他的原因,江一则不甚确定却绝不会开口问。 因为他很清楚,不论原因有几个、是什么,都一定与他有关。 是他犯的错,毁了他们的关系,伤害了赵无眠。 这让他不复以往,开始变得很克制,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江一则:“眠眠,你待会儿想吃什么?” 赵无眠感到疲惫,懒得再纠正江一则对他的称呼,“随便吧。 不用太麻烦。” 江一则:“今天是你生日,你要不要吃个蛋糕许个愿?” 赵无眠沉默片刻,“不用了。 我减肥。” “.........” 江一则手没好全,但做饭还是很利索。 他做事看起来不疾不徐,甚至赏心悦目,可速度惊人。 没多久厨房里就飘起了令人食指大动的气味儿。 江一则做了海鲜意面,还烤了华夫饼,上面淋着巧克力酱。 江一则做饭的时候,赵无眠就坐在餐桌前静静看着他,旁边蹲着照夜白。 他不好意思留江一则一个人在这里忙。 江一则把做好的意面和华夫饼放上桌,又用积灰已久的奶昔杯打了奶昔。 他把叉子放到赵无眠面前,“吃吧。” 赵无眠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拿起叉子,“谢谢。” 江一则又对着赵无眠看了几秒。 赵无眠:“怎么了?” 江一则摇摇头,“生日快乐。” 赵无眠抬眸看了他一眼,暖黄的灯光映在他的眸子里,像摇曳的烛光。 赵无眠很轻地嗯了一声。 江一则这才拿起自己面前的叉子,开始吃饭。 其实,江一则自己是从来不过生日的。 小时候没人给他过,长大后自己没兴趣,也没什么人会记得。 跟赵无眠在一起后,赵无眠倒是偷偷打听过,只是还没等到他的生日,他们就分手了。 后来的那几年,江一则连睡觉都嫌浪费时间,根本想不到过生日这种毫无作用的事。 他也不觉得自己的生日有什么值得庆祝的。 但是赵无眠的生日不一样,这是江一则心目中最有意义的一个日子。 因为赵无眠的诞生,对他是无与伦比的重要。 而从今天起,这个日子又多了一个新的含义。 江一则觉得,这是他们新的开始。 吃完之后,赵无眠主动说,“我来洗碗吧。” 江一则有些讶异地抬起头,“不用,我来就行。” 赵无眠:“我会洗碗。” “.........” 江一则:“今天你过生日,还是我来吧。” 赵无眠看着他,两人对视了几秒。 江一则被盯得有点不太自然,“怎,怎么了?” 赵无眠咬了下唇,“没什么。 那你洗吧。” 赵无眠进浴室洗了个澡,出来后直接进了书房。 这间书房其实外面有个阳台,跟邵屿他们家的阳台连在一起。 只是赵无眠从未出去过,他买了厚厚的深红色帘子遮着阳台门,常年都不会拉开。 赵无眠今晚没有睡意,也没什么要做的事儿。 他靠在书房的沙发椅上,继续看大师与玛格丽特。 他不知道的是,一墙之隔的客厅里,江一则也在阅读。 他看见赵无眠进了书房,一股悲意的直觉突然在他心头弥漫开来。 赵无眠常常在经院图书馆通宵,赵无眠回家时总是睡在书房。 赵无眠的书房,不让任何人进去。 这让江一则想到那个他写来就不愿让人看的故事。 槲寄生下的宽恕。 江一则点开微博,把之前落下的两次更新看完了。 他其实还是没太搞懂这个故事想说什么,感觉像是赵无眠刻意把两个截然不同的人放进一个空间,用矛盾激化他们的差异。 像极了化学实验。 江一则不明白,但这个故事已经不再让他感到膈应。 如今关于赵无眠的一切他都很有兴趣、爱屋及乌,他给赵无眠的两次更新点赞并且留评,热情地表达了自己对于后续的期待。 书房里的赵无眠看书并不专心,他听见了手机提示,微博有新消息。 赵无眠皱了皱眉,他以为是垃圾消息,正打算卸载微博,却发现竟然是网友的留言和点赞。 这个ID赵无眠有几分眼熟,他也不知道这个人品味到底多独特,竟然喜欢这种更新随缘剧情疯狗的故事。 赵无眠有点后悔把它发出来了。 他最开始是一种发泄的心理,就像憋久了的人喜欢找个没人的地方仰天长啸一样。 可这个故事...它本身是残缺的,它是不会有结局的,它是不该来到这个世界上的。 赵无眠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靠这个故事自我治愈,他的创作是一种发自本能的行为——能让赵无眠感到好受的仅仅是创作的过程,文字在被写出来的那个瞬间就已经失去了存在的价值。 但如今故事已经无可控制地走向绝境——不会再有后续了,而现实竟比小说更像疯狗。 赵无眠不想见到江一则,却莫名其妙地跟他回家,不情不愿地吃了他做的饭,最后居然还觉得这是个挺舒适的生日。 这让赵无眠感到恐惧,他本能的自我保护体系让他试图逃避。 赵无眠想了想,注销了自己的那个微博账号。 似乎这样就能抹去那个故事存在的印记,也把他和江一则的一切烧得灰飞烟灭。 注销完账号后,赵无眠卸载了微博,又继续看起了大师和玛格丽特。 这本小说很经典,他以前就看过,今晚却格外定不下心。 赵无眠心不在焉地往后翻。 剧情进展到沃兰德要看大师写的小说,大师说手稿已经被扔进炉子,烧了。 沃兰德:“这不可能。 手稿是烧不掉的。” 他话音一落,黑猫应声从椅子上跳起,它身下正是那份手稿。 赵无眠:“............” 他的手下意识地一松,厚厚的书砸向木质地板——哐当一声。 “……手稿是烧不掉的。” 含蓄悠远的话落在有心之人的眼里是格外的扎眼。 赵无眠定定地坐着,一动不动。 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江一则:“眠眠,刚刚怎么了?是什么东西掉到地上了吗?你...还好吗?” “我没事。” 赵无眠飞也似的回答道。 “哦...”江一则顿了顿,“那你有事再叫我。” 赵无眠突然觉得呼吸不畅,这间他曾经赖着不走的书房令他有些许的窒息。 经院图书馆,是他回忆和做梦的地方; 书房和槲寄生下,是他造梦来自我麻痹的地方。 如今麻痹失败空留一身后遗症,赵无眠想抹去痕迹,却莫名其妙被一百年前的作家教育了一句“手稿是烧不掉的”。 赵无眠把书合上放在一边,在狭小逼仄的书房里转了一圈,最后选择拉开了那扇深红色的帘子。 阳台门经年无人动,赵无眠开得有些吃力。 吱呀一声,被门窗关在外面的夜风疯了般的扑面而来,那是来自内蒙古高原的寒冷气流。 赵无眠冻得一哆嗦,神智却像洗干净了一样。 这里的阳台灯早就坏了。 赵无眠蹲在阳台的一角,在一片黑暗中看着天空之下流动的灯火,色泽浓郁。 四面八方充斥着这个城市夜晚的声音,汽笛与北风。 赵无眠看过大师和玛格丽特,他的记忆力很好。 突然之间,赵无眠就想起来,多年以前他第一次读这本书时,在本子上摘抄过这句话。 「手稿是烧不掉的。 」 这句话曾令他振聋发聩,他也曾摘抄以自勉,如今竟不太记得了。 多年后再度读到,遗忘让他重获了一次可遇而不可求的醍醐灌顶,不知是否是一种恩赐。 赵无眠继续蹲着,这个漆黑阴冷的角落淹没在夜色里,无人发现,让他觉得自由而心安。 他想起来这本神奇的书上金句颇多,他那时好像还摘抄过别的。 比如,「怯懦无疑是最可怕的罪恶之一。 」 赵无眠始终呆在书房没出来,这晚江一则跟白白道过晚安后,只能一个人睡在主卧。 江一则的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这种不好都不是简简单单的间歇性缺觉和失眠,而是指在他的记忆里,他已经几乎没睡过什么好觉了。 他总是在噩梦和惊醒间反复横跳,一丁点儿的风吹草动就会醒。 今天江一则在梦里好像感觉到 101 第101章好人 第二天,这个家里最早醒来的依旧是... 照夜白。 它暗戳戳溜进主卧,看见赵无眠的一只手伸出了被子,垂在床边。 照夜白舔舔爪子,轻轻喵了一声。 赵无眠无动于衷的手指表示他还没醒。 照夜白又绕到床的另一边,仰头对着江一则喵了一声。 江一则醒了。 江一则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赵无眠就躺在他左边。 江一则愣了愣,照夜白十分不满,“喵——” 江一则连忙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他从床上下来,抱起照夜白,毛绒绒的,很有肉感。 “饿了是吧,”江一则抱着照夜白,“我去给你倒点吃的。” 江一则留意过赵无眠给照夜白每顿准备的食物分量,他给照夜白专用的碗里倒好食物,才去洗漱。 等江一则从浴室出来,发现赵无眠已经醒了,正在穿衣服。 “怎么了?”赵无眠注意到江一则站在卧室门口,正在看他。 “没什么。” 江一则顿了一秒,什么也没问,“你早上想吃什么?” 赵无眠穿好衣服进了洗手间,“我去学校吃。” 浴室里传来水声,江一则想了想,还是进了厨房。 没一会儿赵无眠就从浴室出来了。 他去客厅看了看照夜白,发现这猫已经欢快地吃了起来。 江一则试探着说,“它今天早上应该是饿了,跑到卧室来了,我就给它倒了点猫粮,跟你平时给的分量差不多。” 赵无眠好像没什么反应,“嗯。” 江一则又继续说,“你要不要也吃点...我准备打点豆浆。” “不用了,”赵无眠走到玄关处开始换鞋,“我在饭卡充了钱,我想去学校吃。” “......” “对了,”赵无眠突然想起来,“你们公司这几天忙不忙?” 江一则有点不明所以,“还好。 接下来几天应该不怎么忙。” “哦。” 赵无眠点点头,若有所思。 不怎么忙... 那可以考虑去给徐奕交稿子了。 江一则:“有什么事儿吗?” 赵无眠系好鞋带,“你们那个宣传片的剧本我写好了。 不忙的话,我过几天就去找徐奕。” 赵无眠临走前,江一则又喊住他,“你今天回来吃饭吗?” “不了,”赵无眠拎起电脑包,“你考虑你自己就行了。” 赵无眠走后,江一则在原地站了会儿,从冰箱里拿了两片面包,几口塞完,出门上班了。 TRN这几天气氛还算祥和,工位上有人工作有人吃早餐,有人喝咖啡有人聊天,还有人在给盆栽浇水,处处彰显着短暂的WLB。 看见江一则进来,徐奕连忙凑过去,意味深长,“你昨天...” 江一则看了徐奕一眼,“昨天怎么了?是软件出Bug了还是资金链断裂了?” “......” “你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徐奕说,“你昨天急着下班去干啥了?” 江一则不理徐奕,徐奕就跟着,一直跟到了江一则办公室门口。 江一则进去把门一带,“徐总,上班时间还是少闲聊,你最近很闲吗。” “......”徐奕感慨一声,“就是忙,才需要一些调剂,比如八卦。” “调剂也有别的方式,”江一则抽出何天的简历递给徐奕,“你抽空,面下这个人。” 徐奕接过来,“啊?这...谁啊?” “实习生,”江一则说,“反正给个机会,你面一下,觉得还能用就让他过来,正式走人事,实习补贴什么的你参考业内标准吧。” “哦...”徐奕从上到下扫了眼简历,觉得这人履历还算不错,“行吧。 咱们也确实可以考虑招几个实习生了。” 江一则:“嗯。” “对了,”临走前,徐奕突然想起来,“年底那个投资会邀请函来了,你记得准备个五分钟演讲。” 演讲和做PPT是江一则的强项。 他够聪明,知道别人想看什么;他也足够皮厚,需要展现什么他就能展现什么。 大部分他这个年纪的创业人,多少还沉浸在情怀和梦想当中。 而这两样东西,江一则从来都没有。 江一则有渴望但是没有情怀,有目标但是没有梦想。 因为梦想和情怀意味着不在乎性价比甚至不计回报,它是发源于热爱的,而江一则一切努力的方向都与热爱无缘,而是来自他审时度势的精打细算。 江一则的生命里唯一与梦想沾边的,就是赵无眠。 江一则想象不出来赵无眠爱着他又拒绝他的心路历程,但这个事实本身神奇地浇灭了江一则心里熊熊烧了数年的心火——愤怒、不甘...所有一切负面的情绪都在其中。 今天早上醒来,江一则诡异地觉得这世间竟有一丝...祥和美好。 或许这个世界上仍有江一则无法掌控的事情,但他已经不在乎了。 江一则曾经希望自己所向披靡,将赵无眠的一切据为己有;但如今,赵无眠还爱他就足够了。 在这个光怪陆离魔幻无情的世界里,江一则从生下来就呆在灰暗中,也从未向往过遥不可及的光明。 有一天,天上最亮的那颗星星对他眨眼了,于是其他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江一则不再急于离赵无眠更进一步,不再急于把赵无眠圈进自己的地盘里。 江一则自己都对这种变化感到惊奇。 他想,或许爱的确是无私而美好的,他的爱让他现在只想好好陪伴、呵护赵无眠。 江一则不想让赵无眠再难过,不想让赵无眠需要用做梦来获得他想要的任何东西。 快下午的时候,江一则给赵无眠发了条微信,问他下午是不是还在图书馆,说自己傍晚去找他。 赵无眠过了一会儿才回复,说自己今天下午不在学校。 江一则下意识就是问赵无眠下午去哪儿,临了又想起赵无眠那句“我的一切与你无关”。 江一则不想让赵无眠觉得自己逼他太紧。 犹豫片刻,江一则删掉了对话框里的问句,改成了“那我在家等你”。 赵无眠觉得江一则这回复怪怪的,好脾气得有点不像他。 但赵无眠也没功夫多想,他下午确实还有事。 时玥说自己现在租的房子要到期了,打算换一个;她又突然要出个长差,得把家里的东西都收出来。 她问赵无眠能不能把暂时不用的东西放到他家,这样她就不用带着全部行李去出差了。 所以赵无眠下午得回家去给时玥开门,顺便帮时玥把几个箱子搬到自己家。 时玥以前来过这里。 她是个很聪明的人,进门就感觉不对,“你家卧室里怎么并排铺着两床被子?” “......” 赵无眠咳了一声,“被子在柜子里放时间长了也不太好,容易发霉。” “北京的冬天...”时玥显然没信,“你还担心发霉?” “......” 时玥意味深长地笑了,没再继续问,“算了算了,继续搬吧。” 时玥要放过来的行李都已经用大纸箱打包好了,赵无眠和时玥一起挨个儿把它们拖进了长期闲置的次卧里。 赵无眠看了看时间,他觉得最多一个小时肯定能收拾完,这样时玥走的时候才四点多,她和江一则肯定不会碰上面。 然而,事与愿违。 还剩最后一个箱子的时候,江一则回来了。 江一则今天回来这么早是因为晚上有临时安排,要研讨准备那个投资会的事儿,他想着下午抽空回来做几个菜留给赵无眠吃。 尽管赵无眠说不用他管,但江一则已经摸清了赵无眠的风格:你如果问他要不要,他肯定说不要;但如果木已成舟,他是有概率会接受的。 所以江一则四五点就回来了一趟。 结果他刚下电梯,就撞见时玥往外走。 “......” “......” 短暂而尴尬的沉默后,两人异口同声,“你来找赵无眠吗?” “......” “......” 时玥震惊几秒后,看着江一则,好像明白了什么。 “你,你别误会啊。” 时玥连忙解释道,“我就是搬家又出差,有点行李不方便带,所以在赵无眠家...在这里放一段时间。” 江一则点点头,“哦。” “你还有行李要搬吗?” “啊?”时玥疑惑,“还有一个箱子...” 江一则还没来得及说话,半掩着的门被从里面推开。 “时玥你那行李我都给你放次,”赵无眠刚出来就一个梗住。 江一则和时玥不约而同都看向赵无眠,带着说不清是不是疑问的征询。 “......” 靠。 这一刻赵无眠真的怀疑江一则在他家门口装了监控。 江一则率先打破局面,“时玥要放点儿东西过来是吧,要我帮忙搬吗?” 江一则话音刚落,赵无眠和时玥都像见鬼了一样。 赵无眠皱了皱眉,仿佛在辨别江一则又想作什么妖; 时玥...时玥一动都不敢动。 江一则对这个场面也不意外,他又问了句,“需要我帮忙吗?” 赵无眠看了看他,“时玥在下面还有个纸箱,你跟她一起下去搬上来吧。” 江一则帮时玥把最后一个箱子搬进门,问赵无眠,“放在次卧吗?” 赵无眠点点头:“嗯。” 一旁的时玥依旧保持着见鬼的样子。 江一则去放箱子了,时玥终于忍不住了,“赵无眠啊,你俩这是......重新在一起了?” “不是,”赵无眠摇摇头,“我只是同意他住进我家,算是合租室友吧。” 时玥:“......” 全世界应该只有你相信你们是合租室友。 “好吧这事儿我就不追究了,”时玥很识相,“但是发生了什么,江一则今天居然对我这么客气??刚刚在电梯里我真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一把火烧了我的箱子。” 赵无眠倒是很淡定,“他不敢。” 时玥崩溃道,“他有什么不敢的!” 赵无眠:“我跟他说了,但凡他再以任何形式针对我的朋友,就立即滚蛋。” “......” 时玥竖起大拇指,“牺牲自我保全大家,赵无眠你这是共产主义精神啊!” “……” “不过,”时玥又想了想,“我还是觉得江一则今天怪怪的。 他居然主动帮我提行李,现在还自己去放箱子让我俩在这儿聊天,一点敌意没有,都给人感觉...像个好人了。” 时玥很忙,行李放好后就走了,说出差回来请他们吃饭。 时玥走后,赵无眠看了江一则一眼,“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 “我今天晚上要开会,”江一则有点小心翼翼,“所以就想提前回来一趟,” 赵无眠点了下头,“那你自便吧。 今天谢谢你。 我先回学校了。” 江一则没说完的话就这么被赵无眠堵了回去。 江一则想了想还是继续道,“快到饭点了,你还回学校吃?要不我做一点,应该很快的。” “不用了,”赵无眠说,“你晚上还要去公司,现在时间也挺紧的吧。” 江一则似乎有点失望,但赵无眠说完就走了,关门干净利索。 站在下楼的电梯里,赵无眠有点出神。 时玥说的没错,江一则现在很反常。 一个人长到他们现在这个年纪,行为习惯、思维模式都已经固定了。 除非经历人生巨变,否则不太可能发生明显改变。 江一则不会忽然从一个精致利己主义者变成一个时玥口中的“好人”。 江一则的变化是从昨天开始的。 赵无眠敛眉开始想,昨天到底发生什么了呢。 102 第102章没有 赵无眠并没能思考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而江一则的反常仍在继续。 赵无眠知道江一则会照顾人、很体贴,他愿意的话可以秒杀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男朋友; 然而这一切都是源于江一则自己的计划安排。 简言之,大度、尊重和换位思考等等,是江一则根本没有的。 更准确一点,是从前的江一则根本没有的。 可现在江一则都学会了。 哪怕是装的,但他也确实会了。 他甚至表现得无比自然、很有耐心。 他不求回报,好像做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 对此,赵无眠也胡乱猜过。 比如,或许江一则真的变善良了? 毕竟,有钱确实能让人善良。 但很快,赵无眠又自己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江一则不可能是个善良的人。 这种判断并非源于对于人性的理性思考,而是来自那年平安夜惨烈的回忆。 赵无眠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某种程度的PTSD,关于江一则,关于分手,甚至是关于叶甫盖尼奥涅金。 可赵无眠又猜不出什么别的符合逻辑的可能性。 于是赵无眠选择冷眼旁观江一则的一切言行举止,不再去过多揣测他又想作什么妖。 这个周六,赵无眠没去学校写论文。 他跟徐奕联系了,要去TRN给甲方爸爸交稿。 赵无眠原本是想约一个大家都有空的工作日时间,但徐奕说他们不休假。 起码老板不休假。 赵无眠:“......” 赵无眠没跟江一则说自己周六要去TRN,但他觉得江一则是知道的。 值得庆幸的是,直到周六早上出门上班,江一则都没戳破,也没提出让赵无眠跟自己一起出门。 考虑到江一则的性格和过往行为习惯,赵无眠又将此归入“江一则迷惑行为大赏”。 作为单独一条。 赵无眠到TRN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 这回TRN的门口摆了张桌子,前面趴着个不知道是不是前台的人,正对着电脑,瞧起来充满干劲、十分年轻。 赵无眠敲了敲玻璃门。 前台的男孩抬起头,有一瞬间的讶异,随后立即起身给赵无眠开了门,“赵学长!” 赵无眠十分奇怪,“你认识我?” 那个男孩连忙自我介绍道,“我叫何天,也是A大的,我是经院的,在学校见到过您。” 赵无眠听到这个“您”字有点不太自然,他面带淡笑,“你好。 不用这么客气的。” 何天笑笑,“赵学长,你是来找江总的吗。 他们早上有个会,应该快结束了,我带你去会议室隔壁等一下。” “……” 赵无眠笑容渐收,“我…我不是来找他的,我找你们徐总,徐奕。” 何天显然有点惊讶。 他顿了顿,“这样啊。” 赵无眠想了想,还是多嘴问了句,“你为什么以为我是来找江一则的?” “你们不是认识吗?”何天道,“我上星期看见江总去图书馆找你的呢。” 何天说着,边观察赵无眠的脸色边继续,“说起来,我也是那会儿碰见了江总,才有机会来TRN实习的。” 赵无眠皱了皱眉,“什么?” 何天笑着说,“那天我也在你那间教室里自习,正好看见江总进来找你。 你跟他说完话之后不是又趴到桌上了嘛,然后江总出了教室,我就拿着简历上去了。” 赵无眠后背倏地一凉,“我跟他说话之后?” “对啊,”何天点点头,“之后江总出了教室,我就想着碰碰运气。 运气不错,聊了几句之后江总收了我的简历,没几天就通知我来面试了。” 赵无眠此刻格外清晰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心跳。 “你们,聊了什么?” 何天想了想,“也没聊什么,江总就问了我你是不是经常来。” “他那时候看起来很着急...不对,也不能用着急来形容...嗯反正,应该说他非常关心你。” 何天斟酌片刻,“所以我以为你们很熟呢。” 赵无眠沉默了。 赵无眠自己全然不记得他跟江一则说过什么话,只能说明那时他的神智是不清醒的。 也就是说,他什么话都可能对江一则说出口。 江一则反常的原因应该就是这个。 何天注意到不对,小心问到,“赵学长,你...你怎么了?需要我带你去找徐总吗?” 赵无眠愣了愣,“不用了,我自己,” 他话未说完,不远处会议室的门开了。 赵无眠下意识看过去,只见江一则走了出来。 江一则身后还跟着几个人,他脚步平缓从容,眉间却是微紧,正严肃地跟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江一则一抬眸,看见了门口与何天站在一起的赵无眠,好像正在交谈什么。 赵无眠也平静地看着江一则,他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相互停顿了几秒。 旋即,江一则不知怎的,有些慌乱地挪开了视线,脚步一顿没有上前。 赵无眠又继续盯着他看了会儿,直到徐奕从办公室走出。 “赵无眠!你来啦!没等多久吧!”徐奕忙不迭地走过来,“早上有个会开到现在。 来来来,来我办公室说。” 江一则又看了赵无眠一眼,克制地点了下头,算是打招呼。 何天觉得有点怪,但他好奇心不强,没再发问。 赵无眠和徐奕,堪称新时代五好模范型甲方乙方。 赵无眠上午跟徐奕聊完,把稿子交了。 徐奕和宣传部门的负责人都挺满意,打算着手开始找导演组建团队。 赵无眠中午就回去了。 江一则却惴惴不安一整天。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不安什么。 江一则想过要不要再把何天叫来,问问他早上有没有跟赵无眠聊什么。 但他最终还是没问。 可能是无法被科学解释的预感在作祟,江一则今天提早下班了。 没有任何说得出口的明确原因。 江一则回到家,房间里是一如既往的灰暗。 没有开灯也没有拉窗帘。 江一则刚想去厨房看看冰箱里还剩什么菜,灯一开,只见赵无眠坐在窗台上,捧着一个kindle。 “你,你回来啦。” 江一则吓了一跳。 “嗯,”赵无眠很淡定地把kindle放下。 “怎么也不开灯?”江一则走过去,把落地灯打开,“晚上想吃什么。” “你过来。” 赵无眠拿kindle指了指沙发,示意江一则坐下,“我有点事要跟你说。” 江一则不自觉地吞咽了一下,走到沙发前坐下。 江一则向来是举重若轻的,实力够强足以弥补很多不确定性。 无论是中高考,还是见投资人,他是从来不会紧张的。 但现在坐在沙发上,江一则罕见地有点局促,“什么事?” 赵无眠把kindle放下,走到江一则对面坐下。 他靠在沙发上双手抱臂,一副自然又放松的样子。 “今天我去你们公司碰见了你们新招的那个实习生,叫何天。” 赵无眠不疾不徐地开口了,“他说他上星期看到你去图书馆找我。” 江一则眨了下眼,睫毛一晃一晃的,像紧张敏感的心弦。 “对,”江一则说话声音有点低。 赵无眠继续道,“他还说,他看见你在我跟你说话之后才出教室。” “我不太记得了。 所以我想问你,那天我跟你说什么了。” 江一则心跳得快蹦出来了。 江一则抬眸看着赵无眠,他的眼神平静而坦荡,像是在聊一件与他自己毫无关系的事。 活像是经验丰富的老刑警在申第一次进局子的小偷。 如果不是见过那天图书馆的赵无眠,江一则会真的认为他对自己毫不在乎,对他们的关系更是可有可无。 江一则有些犹豫,犹豫要不要随口编一句无关痛痒的话,糊弄过去。 可赵无眠的眼神让他畏惧。 或许不仅仅是眼神,是赵无眠这整个人令人感到敬畏。 他的胸襟、他的品格、他的见识、他的思想、他的智慧,以及他的爱。 江一则不由自主地抬起头,觉得赵无眠看向他的眼神甚至有一丝慈悲。 “你跟我说,‘你来啦’。” 江一则声音很轻,“你是笑着跟我说的。” 赵无眠闭上了眼睛。 他的呼吸似乎重了几分。 几秒后,赵无眠重新睁开眼,声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抖,“就这些?” “就这些。” “我知道你当时可能是还没醒,神智不是很清楚。” 江一则看起来有些卑微和怯意,“可是,我能感觉到,起码那一刻,你是愿意看到我的。” “你之前说的话是骗我的,其实你也还记得我们从前的事,对吗。” 江一则低着头,好一会儿才缓缓抬起。 此刻江一则的眼神与往日不同。 像棱角分明、亮得刺眼的钻石被生生磨平了,又丢进没有光的地方,只剩下温和模糊、钝钝的光。 赵无眠没有说话。 “对不起,”四目相对下,江一则先绷不住了。 他的眼睛红了,嗓音哑哑的,“对不起。 我知道是我做错了很多事,以前也是,后来也是。 你那么好,可是我却...” “我知道这句话很没用,但我确实、真的非常爱你。 从很早很早以前开始,就是这样”江一则的声音变得哽咽,“可是,最后竟然是我伤害了你,一次又一次。” “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去弥补、去修复我们的关系。 我曾经以为我要一辈子这样下去了,就这么活活撑着,赖在你身边不走。” “但你还会在梦里见到我,你还记得我。” 江一则的声音因为紧张变成了气声,乍一听像是在哭。 “我知道,也许你讨厌我、看不起我、不想见到我,但...你应该也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吧,至少曾经是这样。” “你和我在一起,也曾经有过很快乐的、值得回忆的时光,对吗。” 赵无眠静静地听着江一则说话,他的眉目平静得好像在听一个乏善可陈的烂俗故事。 江一则眼睛通红的,目光倔强又脆弱,像靠一口气撑着。 过了不知多久。 赵无眠喝了口水。 他的眸子不时闪过微弱的光,像阴天空山里的湖泊。 赵无眠淡定从容,目光平视着江一则,又好像在透过他看什么别的人、事。 “那天,你跟我说,你不敢问我这些年有没有爱过别人?”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没有。” 作者有话说: 江一则:这个实习生招得可真是太值了。 PS不记得江一则对赵无眠说过那句话的,指路第89章(就是江一则把赵无眠绑在车里的那部分) 103 第103章霍乱时期的爱情 江一则呆滞。 连眼角的湿润都好像忘记了地心引力。 赵无眠敛眉思索片刻,常年做学问使他本能的精益求精。 “这五年我没有喜欢过别人,哪怕连一丁点儿的动心也没有;说的更确切一些,从我被生下来开始,如果不考虑父母家人和白白,除了你我就没有真的爱过谁。 我是在分手的时候才明确清醒意识到这一点的,也正因为此,我对你很失望、极其失望、非常失望。” 江一则转动的眼睛表明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是个活物。 但他的大脑和舌头都还没有恢复正常工作。 客厅里一片死寂。 照夜白从窝里滚了出来,舔舔爪子,“喵...” 江一则四肢麻木,他想站起来走到赵无眠身边去,可双腿僵硬,刚起身便跌倒在了地板上。 江一则张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赵无眠看了他一眼,一字一句,“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像你这样对我。” “我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抑郁和自我怀疑中度过,后来我知道,我大概这辈子都得这样下去了。” 赵无眠深吸口气,嘴唇似乎在抖,“因为我爱你,而这是我不能控制的。” 江一则的眼泪瞬间如溃堤般涌出。 他面目痛苦,仿佛陷入了极端的缺氧。 他挣扎了许久,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一刻,赵无眠知道,尽管江一则是个标准从严都不能算人的生物,可他确实很爱自己。 因为他从不曾这么狼狈。 “我,我,”江一则跪在地上,起身想去抱赵无眠,“眠眠,我...” 赵无眠不动声色的挪开了。 他的目光好像更加透明了,里面的光明明很亮,却显得整个人愈发晦暗。 赵无眠轻轻眨了下眼,勉强牵了下嘴角,“其实,有的时候我也会想,是不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错事。 上天惩罚我,让我这辈子喜欢你,像是在渡劫。” “你看过霍乱时期的爱情吗?哦,你肯定没看过。 马尔克斯真的很绝,我是后来才发现这一点的。 在这本小说里,爱就是霍乱,是绝症,是瘟疫。” “只要你的生命一息尚存,它就会如影随形时刻存在;” “它永远无法治愈。” 江一则呆呆地看着赵无眠,什么都说不出来。 赵无眠的眼泪,终于一滴一滴地淌了下来。 每一滴泪水都干净利落,像饱满而剔透的水晶。 而他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像神经被打上了麻药,麻木而无知无觉。 “不会的,”江一则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像被烧起来了一样,千刀万剐杀人诛心。 “不会的,”他双手颤抖着捧起赵无眠的脸,又不敢碰到他的脸,“不会的,都是我的错。 眠眠你别哭了,你一定是上天最喜欢的小宝贝,它给了你一双笑着的眼睛,一定不是让你流泪的。”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江一则声音发抖,眼泪控制系统像瘫痪了一样。 他从来没有这样心痛过。 明明做错的人是他自己,他却要看着最爱的人,说爱自己是一场劫。 赵无眠不知是不是轻笑了一声,“说句实话,我这个人早些年是比较天真,但我又不傻,你是个什么人我早就清楚了——第一次去青海我就知道了。” “要说我对你的品格有多满意,那是不可能的。 但当时我选择了跟你在一起,我爱你所以我会去接受你的所有,包括你的不完美。” “可是,你还是太让我失望了,你对我毫不坦诚。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赵无眠掀起眼皮看了江一则一眼,“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吗?甚至比我想到你可能不爱我还要难熬。” “这真的像一场绝症,只有死亡才能治愈。” 赵无眠仰起头,不知是为了倒流回眼泪还是收回情绪。 他吸了下鼻子,“所以这些年,我一直在尽可能的帮助别人,也并没有那么高尚,只是给自己的情感找点别的寄托,看看能不能好受一点,有点像是...赎罪。” “结果你竟然又回来了?”赵无眠说着自己笑了起来。 他的表情像一出生动的嘲讽画,“五年了,你又回来了。 而且你回来之后还是那样,一点都没有变,可是我竟然都没有办法。” “像当年一样,没有办法。” “我,”江一则的语言系统彻底紊乱,他自己变成了他这一刻最恨的人。 “我,对不起,我不会了。 我会听你的话。 眠眠,我保证我以后不会了。” 赵无眠这些年心志愈坚情绪渐收,刚才那一瞬间的接近崩溃的外露已经是极限了。 江一则想去抱他,赵无眠却挣扎着想要躲开。 最后两个人扭打在一起,赵无眠用尽全力一把推开了江一则,江一则没站稳,手带到茶几上的玻璃杯。 哐当一声,玻璃碎了一地。 赵无眠站起来想离开,江一则拉住了他,眼睛红红的,“你先别动,地上有玻璃。” “没事。” 赵无眠的声音有些哑,嗓音低低的。 他绕开了地上的玻璃,行尸走肉般走到了书房门口。 江一则连忙跟上,“眠眠。” 书房是禁地。 江一则不敢进去,又不想让赵无眠一个人进去。 “你别进来了。” 赵无眠说,“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江一则刚想说话,赵无眠已经关上了书房的门。 客厅里,照夜白被动静惊到了,正绕着玻璃东看西看。 江一则连忙把它抱起来,“别过去。 刚刚吓到你了吧。” 江一则揉了揉照夜白的小脖子,把它放回了小窝,又给它倒了点不多的零食作为安抚。 赵无眠一个人呆在书房。 江一则现在心绪很乱,感觉大脑像死机了一样。 他清理了地上的碎玻璃,先用苕帚把大片的玻璃扫完,又拿透明胶带在地上沾了一圈,沾走了肉眼看不见的碎玻璃渣。 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晚上七点半。 江一则拿冰箱里的食材做了点饭菜,又炖了汤。 然后他敲了敲书房的门,“眠眠,出来吃饭吧。” “不饿的话也可以喝点汤,对身体好的。” “眠眠?” 书房里一片寂静,丁点儿的回应都没有。 江一则有点焦急,“眠眠,你还好吗?你不想吃饭的话,吱一声也可以啊。” 书房里毫无动静。 江一则:“白白晚上饿了,我不知道要给它倒多少猫粮,你出来看看?” 书房里依旧毫无动静。 江一则预感不好。 他试探性地拧了下门把手,发现赵无眠没锁门。 江一则轻轻地推开门,在心里想着,“我就是推门看看,不算进去”。 然而门一打开,江一则就怔住了。 这是一间与这个家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房间。 尽管大小、朝向等等都不同,但江一则还是一眼就看了出来,它是在复刻当年他们同居时的那个书房。 赵无眠一个人蜷缩在可以当床的沙发椅上,身上披了条薄薄的毯子,背对着外面,像是睡着了。 江一则又敲了下门框,“眠眠?” 赵无眠依旧没什么反应。 他睡觉一向没这么死的。 江一则心里有些慌,他连忙上前,却发现赵无眠脸上红红的。 江一则一摸赵无眠的额头。 滚烫。 “眠眠,”江一则试图叫醒赵无眠,“你发烧了,别睡了,我送你去医院。” 然而赵无眠依旧没醒,梦中像是有些痛苦,眉头皱了皱,又下意识地蜷缩得更紧了。 江一则手忙脚乱地打了120,又从卧室拿出一床厚被子给赵无眠裹上。 江一则隔着被子抱着赵无眠,不停地在他耳边说,“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救护车很快就来了。 江一则也跟着上了救护车,他觉得自己一刻都不能离开赵无眠。 路上,医生问江一则,赵无眠是什么情况。 江一则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 他下午还好好的,晚上就...” “你别太紧张了,”医生见江一则状态不对,“应该没什么大事儿。” 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医院。 赵无眠走急诊去做检查了,江一则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门外。 中途,有医生出来问江一则,赵无眠有没有肠胃炎历史。 江一则愣了愣,点了点头。 医生说:“他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身体有点弱,感冒加上肠胃炎一起了。 估计是没好好吃饭、又着了凉,跟情绪可能也有关系。 你这边带了他的病历吗?” 江一则想了想,“没带。 我找人回去拿。” 江一则给林听风发了条微信,说赵无眠在医院,问他和邵屿知不知道赵无眠的病历放在哪儿。 林听风似乎没有对赵无眠生病感到多么讶异,没多问什么。 他说他知道了,已经让邵屿回去拿了。 江一则一个人坐在门外的长椅上,无力地捂着脸。 他已经没有什么眼泪了。 出门的时候太急,江一则没穿外套,竟也不觉得冷。 走廊人来人往,四周有些嘈杂,世界却显得安静,死一般的安静。 北京还是那个北京。 医院还是那个医院。 冬天还是那个冬天。 每年12月,赵无眠都会有的那一场病,今年虽迟但到了。 104 第104章顽疾 江一则和邵屿的几次打交道,都与医院有关。 赵无眠那次犯胃病,江一则为了项目组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医院,第二天赵无眠让邵屿来照顾自己; 后来照夜白生病,依旧是为了项目,江一则没能及时回去,邵屿撬开门锁把白白送到了医院。 江一则没有跟赵无眠说过,他其实一直非常嫉妒邵屿,嫉妒邵屿从小跟赵无眠一起长大,嫉妒那种不会被赶走的安心,和作为家人的身份。 赵无眠做完胃镜,医生给他安排了个床位。 江一则就在床边守着。 没一会儿,邵屿来了。 医生还没走,邵屿也没跟江一则多说,直接把病历交给了医生。 医生翻开看了几页,眉头一皱,“你们俩谁是病人家属?” “......” “......” “这病人连续好几年大冬天的都犯肠胃炎住院,也不多注意注意?还饮食不规律,还吹风?”医生的语气有些责备。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太不注意身体了。”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抱歉医生,以后我们会注意的。” 医生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何时能进食、能吃什么等等。 邵屿看起来很有经验的样子,频频点头。 江一则在手机上记下了医生的话。 医生走后,这个病房里就只剩赵无眠,以及并排坐在床前的邵屿和江一则。 另一个床位的病人只有白天吊水才来,晚上都是回家休息。 屋子里静得沉重。 邵屿沉默很久后,知道江一则不会主动开口了。 邵屿的语调还是很平,“应该没有人跟你说过我和赵无眠小时候的事吧。” 江一则迟疑片刻,看向邵屿。 邵屿继续道,“我的父亲——血缘上的父亲,是赵无眠妈妈的堂哥。 我的出生原本就是一场阴谋,没有人是真正的受益者。” “从我七八岁开始,我就相当于是我姑姑养大。 我占用了她超过一半的精力,赵无眠所有的东西都要分我至少一半。 但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什么,反而一直很照顾我。” “我小时候是个很糟糕的玩伴,板着脸,也不怎么搭理他。 有一天我妈——你应该还记得,数学竞赛门口那个把我拉出去的人。 她一直逼我学音乐,却又撕碎了我小时候自己写的第一份乐谱。 赵无眠从垃圾桶里捡出来拼了一个下午,还不敢拿给我看。 很多很多年以后,我差不多都忘了这件事的时候,他才把这个谱子找出来交给林听风。” “他上小学的时候,把自己几年的压岁钱都捐给了山区的小朋友买棉袄;上初中的时候,每个假期都去郊区敬老院看望孤寡老人;上高中的时候,碰见校门口的流浪汉总是会给钱;上大学的时候,外卖迟了他从来不会催,因为担心人家正在骑车会出事故。” “说实在的,赵无眠真的是个很奇葩的人。 他是那种道德高尚到极度理想主义的人,但他从来都只以道德责己,却永远能够理解别人不那么善良的苦衷。” 江一则的嘴唇不自觉地轻抖,他攥了攥拳,掌心全是冷汗。 邵屿看了江一则一眼,补完了这句话,“比如你。” “赵无眠是那种不能接受不美好的人。 但当年你们分手之后,他只跟我说过一次,他说‘像我这样生下来就什么都有了的人,其实是没有资格去指摘别人的’。” “他一直在试图理解你、原谅你——他成功了。” “他长大了、成熟了,可他还是不快乐。 因为他从来没有真正从你当年的离去里走出来,他只能不停地说服自己:只有毫无后顾之忧的人才能去追求现实生存以外的东西——譬如梦想、爱情、道德,而曾经的他没有资格用这个来要求你。” 明亮的白织灯照着床上的赵无眠,他脸色发白,看起来有些痛苦,让人知道他不是睡着了,而是昏过去了。 江一则睁着眼,却仍在出神。 江一则曾经无数次希望能够掠夺赵无眠所有的爱,但此刻他却巴不得赵无眠能够忘了自己。 至少是在那五年里,忘了自己。 这样,他的眠眠就不用承受那么多的痛苦了。 江一则恨不能一个人承受所有的悲伤,让赵无眠永远做他快乐单纯理想主义的小王子,活在那个纯真年代里。 相思至苦。 无望而倔强的相思又要苦上百倍千倍。 谁能舍得让自己爱的人去承受这样的痛苦呢? 邵屿轻轻叹了口气,“赵无眠每年12月都会生病,像一场好不了的顽疾。” “我上次说过,从我个人最朴素的愿望来看,是希望你消失。 但哪怕是我也能看出来,这么多年,他没有一刻...” “没有一刻停止爱你。” “他理解了你的行为。 他不再恨你,不再怪你,但他就是快乐不起来,因为他还是爱你。” 这天晚上,邵屿和江一则都留在了医院。 中途,江一则去缴费拿药,顺便再找值班医生详细咨询了下赵无眠的病情。 他回来的时候,发现赵无眠已经醒了,正在跟邵屿说话。 “......你再去我书房给我拿几本书,摆在书架上的;然后把我的kindle手机平板电脑及充电器都拿过来;白白这两天就先放你们家。 最后,不要告诉我妈。” 邵屿想了想,“姑姑好像说过段时间要来北京。” 赵无眠:“......” “虽然她不是专程来看你的,”邵屿说,“但你应该还是瞒不过去,建议你尽早交代坦白从宽。” 江一则敲敲门,进来了。 看见江一则起来,邵屿起身,对赵无眠说,“那我先回去帮你拿东西。 我平板你先看着吧。” 邵屿说着,从包里把平板拿出来,放在床头,转身往外走。 江一则:“我今天晚上炖了汤,在锅里温着的。 刚问过医生了,胃镜后两小时就可以喝了。 你方便的话,拿保温桶装点过来吧。” 邵屿看看赵无眠,赵无眠没什么反应。 邵屿点了点头。 邵屿走后,江一则坐到了床前。 赵无眠正在平板上看书,也不搭理江一则,像没看见他这个人一样。 江一则偶尔抬起头,发现赵无眠眉目平静眼神专注,手指不时轻轻点一下屏幕,翻页或者做标注。 他的嘴唇是苍白的,显得有几分羸弱,却还是令人望而生畏。 赵无眠这个人,光明磊落坦坦荡荡。 无论是他的爱还是不爱,他富有或是贫穷,他信手可得或是孜孜以求,从来都是体面的。 他快乐过,也困顿过;得到过,也失去过。 但他以灵魂立于人间,他没有任何说不出口的事。 似乎对于赵无眠来说,承认自己喜欢江一则并没有任何值得不好意思的,甚至不会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他真真正正地做到了:我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 跟你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江一则只能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也不敢说话。 仿佛他被人喜欢是一件特别上不了台面的事。 不知过了多久。 “待会儿邵屿过来你就回去吧,”赵无眠说,“你明天应该还要上班吧。” 他的声音有点虚弱,可能是生病的缘故。 “不,我...”江一则连忙开口,有些语无伦次,“我待会儿跟徐奕说一声,接下来几天不去公司了,有事儿让他线上发我。” 江一则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赵无眠。 赵无眠目光还落在平板上,没什么波动。 他没再说话,指尖点了下屏幕,又翻了一页。 邵屿动作很快,没多久就拎着旅行包和保温桶来了。 旅行包里面有换洗衣服、洗漱用品,还有赵无眠交代过的林林总总。 “给你带了三本书,”邵屿说,“更多的也装不下了,你在平板或者kindle上看吧。” “嗯。” 赵无眠点点头。 江一则接过保温桶,揭开盖子,汤还泛着热气,浓浓的香味儿瞬间飘了出来。 江一则左右看看,“你没拿勺子?” 邵屿麻木而无辜地看了江一则一眼。 潜台词是,你也没让我拿。 江一则:“......” “没事儿,”赵无眠放下平板,“我直接倒进上面的那个小碗里,可以对嘴喝。” 汤喝完,赵无眠把碗放下,倒扣在保温杯上拧好,“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去吧。” 邵屿和江一则互相看了一眼。 赵无眠抬头看了看邵屿,又说了一遍,“你先回去吧,有事儿再叫你。” 邵屿没说什么,点了下头就走了。 临到门口,邵屿突然想起,问江一则,“徐奕那边要我帮你说吗?” 江一则愣了一秒,“不用。 我待会儿自己给他打电话。” 中途护士来过一次,看了看赵无眠的状态。 赵无眠去洗漱的时候,江一则拿着手机出了房间。 “喂,徐奕。” 江一则吸了口气,“接下来几天我可能不会去公司了。 该做的工作我线上处理,有突发情况你打我电话,我再抽空过去。” 徐奕应该是还在加班。 江一则听到了他合上电脑盖的声音。 徐奕叹了口气,“在美国,几年没见你休过一次假。 这一回来...你什么事儿啊?又是为了你那个绿裙子姑娘吗?” 江一则嗯了一声。 徐奕沉默。 “行吧,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徐奕说,“但是江一则,我和Eric以及全公司为你牺牲成这样,如果你这次再追不到你那个绿裙子姑娘,你别说你自己了,你连我俩都对不起。” “要是这次还不行,那我建议你激流勇退,放过自己也放过她。” “......” 江一则听着话筒里徐奕的大胆发言,稍侧过身,病房里赵无眠已经又回到了床上,正拿着kindle在看。 恍惚间,他觉得赵无眠似乎往门外瞥了一眼。 很不明显。 江一则:“我知道。 你放心吧。” 如果我追不到赵无眠。 那我连赵无眠都对不起。 徐奕又和江一则沟通了下公司的项目进展、接下来几天的安排等等。 等江一则再回到病房,赵无眠已然抱着kindle睡着了。 江一则轻轻走近,用气声喊,“眠眠?” 赵无眠没什么反应,但呼吸平顺悠长。 江一则缓缓把床板摇平,给赵无眠掖紧被子,又小心翼翼从他怀里把kindle拿了出来。 页面停留在几句像诗一样的对白上; 页脚显示着它的名字:叶甫盖尼奥涅金。 江一则不是很熟悉kindle的使用,一不小心就点到了标注栏。 这篇并不算长的小说,赵无眠做了很多很多条标记。 江一则想了想。 印象里,赵无眠似乎极喜欢这本书。 江一则曾两次问过赵无眠,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它到底有魅力在哪里。 第二次赵无眠是怎么回答的? 他说,文学是一种密码。 江一则放下kindle。 他突然想起来,那年平安夜,林听风说过,赵无眠一个人去看话剧,叶甫盖尼奥涅金。 后来,林听风说赵无眠那天心情不好,说他喝了很多酒,说他孤身昏倒在了雪地里。 他这么喜欢的作品,怎么会让他心情不好呢? 江一则的心里凉了半截。 他第一次有种想法,或许赵无眠对这个作品的喜恶,也有一部分,是与他有关的。 江一则是个没什么文艺细胞的人,不看课外书也不看话剧舞剧音乐剧。 他缺乏共情能力也没什么好奇心,活人都触动不了他,更何况是小说里的虚拟人物。 这是第一次,江一则想要去了解一个文学艺术作品。 因为赵无眠。 接近午夜,医院里安静了不少,走廊上的灯也暗了几分。 这个世界好像沉睡了。 江一则点开了叶甫盖尼奥涅金。 作者有话说: 邵屿: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多话。 105 第105章语文试卷 第二天,赵无眠醒得挺早。 隔壁床的患者已经来了,家属正通知护士准备吊水。 赵无眠醒了。 他坐起来,发现自己床边没人。 东西倒是都整整齐齐地摆在床头柜上,看来是有人收拾过。 护士见赵无眠醒了,走过来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你朋友出去给你买早餐了,刚刚他还问我这附近有什么你能吃的东西呢。” “...哦。” “你朋友对你可真好,”护士感慨道,“昨天我半夜查房,看见他眼睛红红的,望着你那眼神感觉就跟你要醒不过来一样。 我还安慰了他好久,跟他说你就是普通肠胃炎,住几天就能出院了。” 赵无眠愣了愣。 “不过你自己还是得注意啊,”护士想想又补了句,“得病总归不是好事,年纪轻轻的不能落下病根儿。” 护士走后没多久,江一则回来了。 “你醒了?” “嗯。” “之前忘了问,”赵无眠说,“昨天我不小心打碎那个玻璃杯...碎玻璃收拾了吗?” 江一则怔了片刻,“昨天就收拾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赵无眠总觉得江一则现在看自己的眼神有点闪躲。 江一则的心性是很冷很硬的。 他从不会因为自己做了对不起别人的事、或者别人帮过自己,而感到抱歉和感激。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眼下的淤青,“上午邵屿会过来,你回去休息一会儿吧。” 江一则正在拆包装袋的手一顿,有些无辜地看了赵无眠一眼。 赵无眠:“你休息好了,如果有空,也可以再过来。” “...哦。” 赵无眠喝了江一则买的米汤。 不一会儿,邵屿来了。 江一则回家洗漱休整了一下,换了套衣服,很累却睡不着。 现在这个家没有赵无眠。 连照夜白都没有。 江一则披着毯子躺到了沙发上,闭着眼睛缓解疲劳,大脑却仍在飞速运转。 昨天夜里,他看完了叶甫盖尼奥涅金。 原著和话剧。 坦白说,叶甫盖尼奥涅金这种诗体小说,对江一则来说可读性是极低的;话剧的表现手法更不传统,他开着弹幕也看得云里雾里。 但江一则看得头疼的时候,就会想到赵无眠当年上了一个学期的投资学,最后还考了八十多分。 超越了包括周达非在内的一大票金融系科班学生。 于是江一则揉了揉太阳穴,上网搜出了这个故事的剧情梗概和主要角色帮助理解,然后继续拿原著比照话剧一起看,试图理解赵无眠对它的情有独钟。 江一则看到塔季扬娜拖着铁床在舞台上大喊“我恋爱了!”,又看到她被绑在长凳上痛哭; 看到那段让赵无眠在平安夜一个人哭到呕吐的诗; 看到剧终塔季扬娜拒绝了奥涅金,孤身依偎在了熊的身上。 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扣人心弦,不是二八姑娘青葱手指轻轻一抚的“扣”,而是狂风暴雨呼啸而来震得人快碎了的那种。 剧终安可的时候它倏然响起,震得已经麻木的江一则手一抖,差点把平板扔到了地上。 这个故事里深刻的社会意义、文学价值、艺术手法、历史地位,江一则都不懂。 然而此刻也都不重要了。 江一则躺在沙发上,脑海里交织着各种混乱的片段——真实的、虚拟的、从前的、现在的...到最后,全都落在那年话剧落幕的夜晚,赵无眠一袭长裙向他走来—— “江一则,你想跟我在一起吗?” 我想。 可是我怕已经来不及了。 江一则在沙发上小憩了一会儿,然后自然醒了。 时间还早,江一则又煲上了一小锅汤,设好时间,然后自己去了趟TRN。 他们的项目进度尚可,但一家公司从小作坊变成正规企业的开拓期要处理的杂七杂八的事情非常之多,层出不穷。 Eric是专攻技术的,江一则有事,徐奕就不可避免地多承担了一些。 “我粗略算了一下,账上的钱剩得也不算很多了吧。 投资会的演讲你准备好了吗?”徐奕说。 “这一轮软件搞完还剩三分之一左右。 演讲差不多了,”江一则说,“待会儿我把初版BP发给你看一下,有什么需要更新或者修改的你再发我。” “行。 哦还有,宣传部门开始招导演了,”徐奕说,“我们收到了一些简历,良莠不齐。” “但是!”徐奕的眼神放起了光,“其中有一个,还不错。” 江一则对导演的事不是特别关注。 导演这个职业... 江一则对它有PTSD。 然而徐奕已经三下五除二从电脑上调出了简历,推到江一则面前,“你看看,就是这个,我国知名新晋青年导演,才在国外电影节拿过奖的。” 江一则扫了一眼:周达非。 “......” 江一则瞬间窒息。 徐奕开始了他的表演,“说实在的,我是真没想到还有这种水平的导演来投。” “像他们这种真正拍电影拍电视剧的,特别是还拿过奖的,怎么会来拍一个还没上市的公司的宣传片呢?我原本以为能招到个不错的广告导演就差不多了。” 江一则沉默。 徐奕啧了一声,“我是匪夷所思啊!直到!我发现了!” 徐奕兴致勃勃把电脑页面放大,硬怼到江一则面前,“你看!看看!他是你们学校毕业的!跟你还是一个专业!你俩是不是认识?!” 江一则继续沉默。 “不认识啊?”徐奕对江一则的表情有些失望,“那也没事儿。 我已经约了他来公司面谈了,你要不要一起参加?” 江一则顿了片刻,“不用了。 宣传的事儿还是你负责吧。” 徐奕恨铁不成钢,“我说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儿。 宣传是我负责的没错,但奈何你们学校就是人才辈出啊!” “之前赵无眠也是我拉来的,你也不跟人多聊两句;这回周达非直接就是你们系的,你连见都不见!” 江一则感到一丝心梗。 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他直接回避了徐奕的问题,“你还有别的事儿吗?我中午还得早点走。” 徐奕:“......” “你今天来都来了,还走?” “嗯,”江一则说,“有事儿。” 赵无眠跟马教授请了个假,说自己不幸抱恙,接下来几天不能去学校了。 但会在病床上继续坚持写论文。 马教授:“......” “你还是赶紧养好你的身体吧,年年冬天都生病,比我个老头子身体还差。” 赵无眠:“......” 不知为何,这让赵无眠突然产生了一丝惰意。 他想给自己放几天假,不搬砖了,专门摸鱼。 邵屿在一旁坐着写论文,赵无眠打算继续看闲书。 点开kindle,赵无眠发现有点儿不对。 江一则昨天看过叶甫盖尼奥涅金后,不想让赵无眠发现,所以专门调回了赵无眠上次看到的地方。 但是好死不死kindle会自动记忆一些最近跳转过、或者停留时间较长的页面,下面的进度条上有所显示。 赵无眠:“......” 他看看邵屿,“你动我kindle了?” 邵屿眼皮抬都不抬,“你觉得有可能吗。” 赵无眠皱了皱眉。 那就只可能是江一则了。 对于江一则的阅读理解能力,赵无眠是非常放心的。 肯定什么都看不懂。 而且客观来说,不了解那个时期俄国的历史背景和文学发展,的的确确是没可能真正看懂的。 可江一则今早,眼神确实有所闪躲。 可能他也就看了个皮毛故事线,但他确实看了。 赵无眠愣了会儿。 邵屿注意到他不对,“怎么了?” 赵无眠摇摇头。 江一则看叶甫盖尼奥涅金...是一件匪夷所思、不切合实际的事,拿来造句都会被人批评不合逻辑。 但赵无眠还挺喜欢这个句子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江一则拎着煲好的汤来了医院。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里面赵无眠正在打电话,旁边坐着邵屿,摊着一张面瘫中夹杂着幸灾乐祸的脸。 江一则站在门口,从赵无眠小心翼翼的表情、略带谄媚的语气判断,电话那头应该是他妈。 赵无眠生病的事情还是让家里人知道了。 任妍小姐非常愤怒,远程指挥任约和Andreas,要求立刻把赵无眠转移到一个高档私立医院里。 医疗条件是次要的,主要是方便24小时有人看着他。 赵无眠不想去,但实在拗不过他妈。 挂完电话。 赵无眠叹了口气,对邵屿说,“你爸下午过来帮我办出院手续。” 邵屿:“......” 江一则敲了敲门,拎着汤进来了。 “你要转院吗?” 赵无眠顿了下,点了点头。 他没问江一则奥涅金的事儿。 只说,“这样挺好的。 那边有专人24小时看着,你和邵屿也不用抽空陪着我了。” 江一则给赵无眠倒了碗汤。 邵屿找借口出去了。 另一个床的患者是个五六十岁的阿姨,有点八卦。 “小赵啊,这也是你兄弟?你们几个长得都真好看。” 赵无眠瞥了江一则一眼,摇摇头,“他不是。” 但也没说是什么。 赵无眠喝完汤,把碗放好,“我接下来应该会在那边住一段时间,你...就不用给我送饭了。” 江一则顿了下,“你在那边要住多久啊?” 赵无眠实话实说:“不知道。 这得看我妈的意思。” 江一则想了想,“那...白白呢?” “白白这段时间都放邵屿那儿,”赵无眠说,“你如果想它了,可以去对面看。 我待会儿跟邵屿说一声。” 江一则哦了一声。 那如果我想你了呢? 江一则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很强烈的不舍。 就像高中的时候,他知道赵无眠保送后一样。 那个周一,赵无眠来学校做最后一次的国旗下演讲。 江一则作为校学生会的主席,站在离主席台比较近的地方,认真听着。 赵无眠自信而健谈,演讲自然流畅,合乎规矩又并不死板。 那个年纪的他像阳光,是所有人的青春里都无法遗忘的一抹亮色:每个人都向往,也照耀着每个人。 江一则仰望着赵无眠,和台下的所有人一样。 那个南方的冬天,暖得不可思议。 当他整个青春里唯一的失控元素冲他微笑,江一则便知道:赵无眠的离开绝不意味着他安全了,而是把他的既定人生拉上了一条注定会脱轨的路。 他确定,赵无眠看到他了。 下操后,江一则去了赵无眠所在的班级。 那里热闹非凡。 赵无眠人缘很好,很多人围着他。 江一则在平外没什么人不认识。 他站在门口,有人看见了他,“江主席,你有事儿吗?” 江一则颔首,“我找赵无眠。” 赵无眠很快就喜气洋洋地出来了,校服外套都没穿。 “江一则,你找我啊?” 江一则不自然地咳了一声,“那个,恭喜你啊。” 赵无眠笑了,眼睛眯得弯弯的,“谢谢你啊!你寒假也要去北京参加比赛了吧,祝你成功!” 平外离江边近,冬天的风有点儿刺骨的寒意。 赵无眠被吹得咳了几声。 江一则:“你没感冒吧?” “没事儿没事儿,”赵无眠摆摆手,“你专程来,就是为了恭喜我啊?” “我...” 多年以后,江一则回想,其实当时他最想说的是,“你等我。 我会去A大找你。” 但最终,他只磕磕巴巴地说,“你...有不要的语文试卷能借我看看吗?老师说我的作文还有点问题。” 赵无眠不疑有他,简直喜大普奔。 他一个箭步冲回教室,把桌兜里的语文卷子全抱了出来,塞给江一则,“喏!都送你了!” 还不忘称赞,“你可太有眼光了,比邵屿好多了。” 江一则拿着那叠卷子,每一张上都是赵无眠飘逸灵动的字迹,个别页面上还有他信笔胡写的吐槽或者打油诗。 他的卷子上几乎只有黑色的字,一气呵成干净整洁,因为他很少记标准答案。 他很少需要记答案。 江一则觉得这些试卷太漂亮了,像艺术品一样。 可江一则的语文水平太有限了。 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你的字,写得真好看。” 赵无眠自信又善意地咧嘴笑了。 预备铃响了。 江一则从幻想中回到现实。 “谢谢赵学长。 那我先回去上课了。” “去吧!拜拜!祝你下次考试超过邵屿!” 江一则抱着试卷,穿过奔跑的人群,回到自己的教室。 难听而刺耳的上课铃还在继续。 江一则趴在那叠卷子上,却不敢用力。 窗外的百年歪脖子树枯得只剩枝干,江风却犹嫌不足,呼呼刮着。 同桌问道,“江一则,这什么啊?” 江一则沉默了几秒,把卷子收进试卷夹,“没什么。” 这个冬天不是不暖,却还是漫长得令人害怕。 仿佛春天是个神话,永远也不会到来。 病房里,赵无眠发现了江一则的不对。 “你怎么了?”赵无眠说。 江一则抬眸,“我...” “怎么了?” 江一则似乎深吸了口气,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希望你能早点好。” 然后早点回来。 赵无眠理解言外之意的能力很强。 他忽然觉得这屋里的暖气开得太猛了。 他有点热,脸烫烫的。 不知过了多久,江一则低着头,听见了很不明显的一声“嗯”。 106 第106章品味 赵无眠被押去了私立医院,于是江一则提前恢复了正常上班。 他还是习惯性地起得很早,在一天的正事开始前处理点自己的事。 比如,去对面看看照夜白。 林听风去外地演出了,邵屿起得也非常早。 江一则跟白白打招呼的时候,他就像个瘟神似的在旁边看着。 好在,江一则皮厚。 他看完白白又问完赵无眠的情况,才去上班。 时间已经不早了。 今天,徐奕约了周达非来TRN面谈。 徐奕本来有点担心这种搞艺术的会不会不太好相处,或者有些怪癖。 他还在网上搜了些周达非以往导过的片子——从色调到角色再到剧情,都洋溢着不那么正常的画风。 但周达非本人,却非常正常。 甚至比他在领奖照片上表现得还要更加生动随和一些。 “周导是吧。” 徐奕笑着说,“我是TRN负责宣传的副总,我叫徐奕。” 周达非面容有点轻微的讶异。 他是因为看见赵无眠是编剧才来的。 他还知道这家公司的CEO是江一则。 要是在电影里,光这两个镜头就可以留白一大段给观众回味了。 可没想到接待他的竟然是另一个人。 周达非有点奇怪,还是主动伸出手,“...徐总好。” “你们公司,宣传是你负责的?” 徐奕连连点头,“对,宣传片这个主意从出现到后续,都是我在跟的。” 周达上下打量了会儿徐奕,“那你们的编剧...” “我们的编剧非常好!”徐奕连忙说,“叫赵无眠。 他也是你们学校的,文章写得好,人也好相处,而且他还学过投资学,具备基础的金融知识,足够写好剧本。” 周达非:“.........” 徐奕呵呵笑了下,“差点忘了,您还是金融系毕业的呢,肯定更没问题了。 这也是我在众人之中首选您的原因。” 周达非咳了一下,“赵无眠也是你选来的?” 徐奕似乎有点奇怪,“对啊。” 周达非仿佛有点难以置信,半晌笑了出来。 徐奕一脸懵逼。 周达非笑了几秒,“你是怎么...在众人之中挑出赵无眠的?” 徐奕:“这事儿说来就巧了。 我跟赵无眠的堂弟是大学室友,所以我读书的时候就认识他了,需要写剧本的时候我一拍脑袋就想到了他。” 周达非:“......” 好家伙。 这人估计连江一则和赵无眠认识都不清楚。 徐奕试探着问,“有什么问题吗?您是对编剧...有什么想法吗?” 徐奕听说过,某些导演很挑,只喜欢跟自己熟悉的编剧合作。 周达非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对赵无眠非常满意。” “无比满意。” “极其满意。” “我们是老相识了。” 徐奕:“.........” “你跟邵屿——赵无眠他堂弟是叫这名字吧,”周达非说着,掏出手机,“你跟邵屿是大学室友,你们学校跟我们学校就隔一堵墙。 你上大学的时候都没来我们学校看过话剧?” 周达非打开一个推送递给徐奕,“当年我和赵无眠可是并称话剧社两大台柱子,全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最后一场年度大戏,简直载入校史。” 徐奕疑惑地拿起手机看了看,手机界面停留在一个推送的图片上。 图片里像是一场戏剧正在谢幕,所有台前幕后的工作人员并排站在舞台上,笑着向台下打招呼,看起来青春靓丽,热闹非凡。 人群中,徐奕第一个就看到了周达非,以及他旁边一个穿着绿裙子的...人。 徐奕瞪大了眼睛。 “这,这,这是...” 周达非骄傲一笑,“赵无眠。 看不出来吧。” 徐奕依旧目瞪口呆。 他认真端详起了这条裙子。 周达非见徐奕过分惊讶,“你...接受程度这么低的?” 徐奕磕磕巴巴,“这条裙子...” “这裙子是我们当时专门给赵无眠定制的,”周达非说,“后来戏演完赵无眠自己花钱给买回去了。” 徐奕:“......” 好。 很好。 江一则你不是人。 周达非见徐奕看完了,就把手机拿了回来,“所以呢,我跟你们的编剧磨合,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档期嘛,开年之后几个月也都没事儿。” “但是,我就一个问题。” 周达非认真道,“宣传片这事儿你真能做主吗?” 徐奕一个晃神,“能啊。 怎么了。” 周达非痞子一样靠到椅背上,“我怕我合同签了片子拍了,你们CEO跑出来不给钱还找我麻烦啊。” “......” “你们CEO,江一则,是吧。” 周达非说,“签合同需要他批准吗?” 徐奕受冲击巨大,但他凭借智商厘清了一件事:江一则、赵无眠、周达非,他们三个人应该是认识的。 哦,可能还要加上邵屿。 徐奕应付了周达非两句,“不用的。” 然后偷偷给邵屿发了条微信: 「你认识一个叫周达非的吗?我们公司在考虑请他拍宣传片,他说他跟你哥认识?靠谱吗?」 三秒后。 邵屿:「。 」 邵屿:「认识。 要合作的话,关于这个人,你只需要知道两点。 」 徐奕:「???」 邵屿:「1.赵无眠最好的朋友。 」 邵屿:「2.曾经在大庭广众下揍过江一则。 」 徐奕:「??????????????」 徐奕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放下手机,冲周达非笑了笑。 周达非挑了下眉,猜测他是在找人打听自己。 或者是向江一则汇报。 “怎么样,”周达非说,“我是很有合作诚意的。 现在就看你们的意思了。” “呃...” 这边没聊几句,前台传来滴一声。 江一则来上班了。 “......” “......” “......” 在一片惊恐呆滞与谴责中,周达非率先打破了僵局。 “哟,好久不见啊。” 周达非站起来,“我还以为你听说了我今天要来,特地不来上班了呢。”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 江一则看了徐奕一眼。 徐奕也站起来,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周导来谈宣传片的合同。” “还讲了下他和我们的编剧赵无眠很有旧交的事。” “另外,”徐奕说,“周导还表达了他对于干完活你不给他工钱的担忧。” “我对此,有点好奇。” 江一则:“......” “不会的。” 江一则深吸口气,公事公办,“周导演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我们是正规企业,一切流程都是合法合规的。” 周达非淡淡微笑。 时至今日,江一则看见周达非都还会被唤醒各种不好的记忆。 他不愿多待,“宣传片的事是徐总负责,周导有合作意向的话和他商量就可以,我们一切是从公司利益出发,我个人不会多加干涉。 我上午还有别的事,先走了,有问题再叫我。” 说完,江一则转身进了办公室。 徐奕和周达非在外面又继续聊了会儿。 不知道具体聊的什么,但周达非当场就签了合同拿了剧本,约好过几天来和编剧详谈。 临走前,他特别强调,这件事不要告诉赵无眠。 要给他一个惊喜。 “......” 而徐奕仍旧沉浸在江一则喜欢赵无眠的恐怖新闻中。 周达非刚走,徐奕门都不敲就进了江一则办公室。 江一则清楚徐奕应该是知道了,却还是淡定地敲着电脑,“有事儿?” 徐奕深吸口气,“江一则,你不觉得,你有点事情需要交代吗?” 江一则不说话。 徐奕:“你之前请假,干嘛去了?” 江一则头都不抬,“赵无眠生病了,我去照顾他。” 徐奕:“.........” “果然!”徐奕一拍大腿,“你果然是喜欢赵无眠!我的天哪!你居然喜欢赵无眠!赵无眠自己知道这事儿吗?!” 江一则叹了口气,“他当然知道。” “那邵屿呢?”徐奕说。 江一则点了下头。 “.........” 徐奕沉默三秒后咬牙切齿道,“我居然还托邵屿去帮你问赵无眠怎么追人?难怪当时邵屿那么不正常,居然都有表情了!” “邵屿!居然都有表情了!” 江一则:“......” 那还确实挺不正常的。 徐奕吼着吼着突然想道,“哎?那绿裙子怎么会在你那儿啊。” 江一则沉默片刻,“分手的时候他不要,我就拿走了。” 徐奕:“......” “你们在一起过啊!”他惊叹道。 “那,”徐奕有点想问那为什么分手,但最终改口成,“那你现在跟赵无眠是?” 江一则:“前两天他生病了,我去照顾他。 然后他现在被家里送去了一个私立医院,就不需要我照顾了。” 徐奕:“。” 不知为何。 最后一句话听起来有点可怜。 徐奕面露不忍,“那...你,你不抽空去看看他?” 江一则沉默了。 他想。 但赵无眠转院那天隐晦表达的意思是,他们这几天最好不要见面了。 可能是想互相冷静一下吧。 江一则咳了一声,“等他出院吧,我现在跟他住在一起,应该...还是有机会的。” “啊?”徐奕震撼了,“你们住在一起?!” “因为,种种原因吧,”江一则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赵无眠同意我当他的合租室友。” “分摊房租的那种。” 徐奕:“......” 江一则跟徐奕说“应该还是有机会的”,可他自己心里却不是那么有底。 尽管赵无眠承认了喜欢他,但众所周知,赵无眠是个很神奇的人,干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搞不好他真能做到边喜欢边拒绝,完了来一句“喜欢你是我自己的事,而我的一切与你无关。” 赵无眠在那家私立医院住了差不多一星期。 期间没什么访客,除了家里人,就只有从任约那里听说的梁谓来看了他。 再见到梁谓,赵无眠心里多少还有点歉意。 梁谓倒是已经自然许多,可能是真的放下了。 他说那个MV是给一个大制作的电影的主题曲准备的,很有故事性,也很考验演技,他觉得自己表现得不错。 起码是重新找回了对演员这个行业的热爱。 “我接受了我是一个没什么天赋、也不太可能大红大紫的人,”梁谓说,“但我发现我还是很喜欢演戏,愿意把它当成我的职业——终身职业。” 赵无眠笑了。 “其实当年,”梁谓克服了一种赧意,“我会喜欢你,就是因为我发现你身上同时存在着极其强大和极其脆弱的两个极端——我不知道我这样形容清不清楚,但真的就是这种感觉,非常吸引我。” “有时候你的眼神薄得像只有一层水,却又感觉深不可测。” 梁谓说,“我总感觉你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能放进电影里逐帧品赏的,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现在想来,可能这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对自己的表演总是不够满意吧。” 赵无眠想了想,“我不太懂表演,我只演过一次话剧,而且这主要归功于导演。 但我觉得,一份事业,热爱和自我获得是最重要的,因为比较是永远没有尽头的。” 梁谓看着赵无眠,半晌点了点头。 “但我并不后悔我以前那么喜欢你。” 梁谓说,“我很庆幸我能有机会认识你——真正地认识你。” “有些人就算没有在一起,多年以后想起来自己曾经喜欢过这么好的一个人,都会觉得很开心,甚至与有荣焉。” 赵无眠有点不好意思,“与有荣焉?” 梁谓点点头,“不是有人说,你喜欢的人,就是你的品味吗?” 梁谓走后,赵无眠自己想了想。 不是很开心。 因为赵无眠不太想承认自己可能品味糟糕。 但又有点钻到空子的快感。 江一则最起码还有一个优点。 品味很好。 107 第107章理想 又呆了几天,赵无眠终于难以忍受私立医院无聊的生活了。 在他妈的授意下,外卖都不给点。 简直跟坐牢差不多。 碰巧徐奕问他最近什么时候有空能来趟TRN,他们新请的导演要跟他交流一下。 赵无眠立刻顺坡下驴,果断以此为由要求出院。 本来赵无眠定的是周四出院,周五一早去TRN。 结果徐奕那边说导演挺忙,周五没空,问他周四行不行。 赵无眠想了想,约在了周四下午。 “我这儿有个消息,你一定很想知道。” 徐奕没敲门,直接进了江一则的办公室。 江一则正在敲代码,十分专注。 “什么消息?” 徐奕:“赵无眠约了后天下午来我们这儿见导演,他周四出院。” “......” 江一则手指一停,“你跟他说了是周达非吗?” “没啊,”徐奕说,“周达非叫我不要讲的,他说他俩很熟。” 江一则皱了皱眉。 徐奕说完,想起邵屿说的那句“曾在大庭广众下揍过江一则”。 他试探着问,“...你...跟周达非关系怎么样啊?” 江一则:“......” “不怎么样。” “几乎可以说是很差。” 徐奕:“......” “不过这不影响商业合作,”江一则片刻间又恢复了理性客观的冰冷甲方模样,“该给他的钱给,但该提的要求也是一个都不能少。” “据我所知,周达非在导演方面还是比较在行的,而且他这个人很要强,要求可以尽量往高了提。” “......” 江一则周三回家稍早了些。 十点。 赵无眠明天应该就要回来了,江一则打算把次卧收拾一下。 他不能再让赵无眠去睡书房——太容易冻着了。 考虑到赵无眠有可能不愿意每天都跟他呆在一起,江一则准备把次卧收拾出来,需要的话自己去睡。 时玥的东西江一则不好动。 他就把自己的行李拖到客厅摊开,分门别类理了下,该拿出来的拿出来,该放进柜子的放进柜子,该扔的扔。 其中有一个箱子里的东西比较特殊,江一则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它们藏起来,因为他不知道赵无眠看到之后会是什么反应。 大到机械键盘、绿裙子,小到赵无眠送的纪念牌、江一则许多年间断断续续收集的赵无眠的各种“墨宝”……还有一个像日记又不是日记的牛皮本子,里面记着夹着许多和赵无眠有关的东西...... 江一则蹲在行李箱旁,手里拿着那本牛皮本子掂了掂。 有点重,外壳上还有点沉灰,摸起来手感怪怪的。 江一则翻开外壳,扉页上有一行年代久远、隐约褪色的字迹。 「你是我被写下的理想。 」 与赵无眠不同,江一则的高中生涯,过得并没有那么轻松愉快。 他不仅很压抑,而且,像百分之九十点九九的中国高中生一样——很累。 非常累。 每天都在思考要如何提高成绩。 读高中的时候,江一则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二,邵屿才是第一。 平外为了锻炼学生,喜欢把理科卷子出得诡异,难题偏题比高考要多很多。 而不论干什么,性价比永远都是江一则追求的极致。 他对理科难题的学习仅限于历年的竞赛真题,能拿到高考加分就行。 至于其他学科的课外拓展,诸如为了锻炼文言文能力去读古文,为了提高英语成绩去读原版文章...江一则更是看都没看过。 他更喜欢釜底抽薪地钻研出题思路和规律,站在命题人的角度思考问题。 高考的数理化生很简单,考点是固定的,难易方法常见的不常见的也就那么些,以江一则的智商和努力程度,早就学得通透彻底了。 真正麻烦的是语文。 阅读理解,江一则只能通过分析标准答案弄清楚出题人想看什么,最后总结出一套立于不败之地的答题系统。 而作文... 江一则是真的不会写作文。 作文满分60分,中考状元江一则的分数永远在42-46之间徘徊,差不多跟全校排100-200名的学生差不多。 而某些名列前茅的学生却能拿到55分以上,甚至接近60分的神级分数。 比如赵无眠。 江一则小小年纪文章就写得跟报告差不多,全是内容没有感情,描写手法叙述手段直白得无限趋近于零。 江一则从赵无眠那儿薅到了20张语文试卷,其中作文分数最高的是60,最低的56。 江一则认真研读了赵无眠的每一篇作文。 其中有的不太适合他学习,比如抒情文叙事文等,因为个人风格太明显,需要深厚的写作功底和文学修养才能驾驭。 读过无数遍后,江一则从中精挑细选了12篇具备被学习潜力的作文,专门找了本在他审美里还算好看的本子开始认真做分析。 最终,凭借极强的逻辑能力,江一则总结出了一套比八股还八股的议论文高分写作模板。 估计赵无眠本人看了都得目瞪口呆。 在这本牛皮本上,江一则搞出的模板详细说明了一篇高考作文该写几段、每段写几句、每句怎么写起什么作用,哪句该引用哪句该举例......细致到第几段第几句该写感叹句还是陈述句都标了出来,适用各种主题,只需要自己往里填充内容即可。 学会这套模板,基本上只要是个具备正常智商和逻辑、能把话讲清楚的,作文分数就都不会太低。 如果观点新颖深刻、文笔还过得去或者字特别好看工整,分数将继续攀升。 江一则不善于阅读文艺作品,但是他脑子很好,擅长一针见血地理解题干。 靠着自己的理解能力和逻辑思维,加上从赵无眠那儿学来的作文技巧,最终在高考考场,江一则作文拿到了50分。 一个虽然比不上赵无眠,却也是作文阅卷中慎之又慎后才会给出的高分。 江一则没有去想过为什么他都吃透了赵无眠的作文,分数却还是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因为他很清楚,赵无眠的作文是活的,是浑然天成有生命的; 而他写的东西,就像是蜡像馆里的假人,再怎么精致别人顶多夸一句“栩栩如生”。 在赵无眠众多的作文里,有一篇文章是关于理想的。 这篇就属于典型的、极不适合江一则学习的那类。 赵无眠在1000字的篇幅里,写出了个超短篇小说。 有头有尾,还有戏中戏和反转。 这篇作文的题目叫《沿溪小记》。 「和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一样,张三每天都过得不好也不坏。 他饱食终日却无所追求,肚子鼓鼓囊囊,脑袋空空如也。 某天,张三在报纸上学到一个没见过的词:理想。 张三不懂但觉得新鲜,把这个词含在嘴里成天念叨。 旁人多觉得他有病,他却心情好了不少,甚至有雅兴出门散步。 张三路过一个以前从没注意到的书摊,摆在最外头的是一本叫《沿溪小记》的书,看起来年纪与他相仿。 张三翻了几页,渐觉有趣,只见那书里写着: “和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一样,张三每天都过得不好也不坏。 他饱食终日却无所追求,肚子鼓鼓囊囊,脑袋空空如也。 某天.......” ... ... ...」 江一则第一次看到这里,差点以为赵无眠是为了多凑几十个字才写出这种俄罗斯套娃。 但故事的节奏从这里快了起来。 张三开始每天都出门来书摊看这本书,他的生活发生了变化。 有时,书中人物的经历会莫名其妙地触动他,让他不愿再像从前那样毫无意义地日复一日,他会独立思考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去找些“诡异的事”做——像是读书、思考、关心身边人的境遇; 有时,是书里的人物先发生了变化。 张三滞后一步,在书中人物事例的鼓舞下,如影随形也产生了一样的改变。 只是不知为何,张三从没意识到这书有什么问题。 张三和这本书,时而张三的时间线在前,时而书里的时间线在前,反复横跳没有逻辑。 就在江一则以为赵无眠要将这种你套我我套你的东西写到结尾的时候,赵无眠突然一个刹车: 「滋滋滋—— 我的头有点痛,晕晕的。 可条件反射让我伸手按掉了闹钟,起床、刷牙、洗脸、吃早餐,然后背着书包上学。 昨天的数学作业还有一题不确定,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不会写。 理想。 理想? 我最讨厌理想这个词。 它比目标要假大空,又不像梦想那么假大空;它不能太实际,又不能完全不切实际;它是个难达到的,却又是可以达到的。 目标能定个简单的,稍稍努力就可以够到;梦想就是做梦,实现不了没人会觉得有什么。 唯独理想,若是无法达到,我只能怪罪自己。 它让我感到厌烦,它让我讨厌自己。 这时,我想到了梦里的那个人和那本书。 张三好傻,那本书压根不存在,是他脑海里自发形成的;张三也是个不存在的,他是我在梦里幻想出来的。 可是,在张三的世界里,书里的那个人物是如此有吸引力。 他的不幸和困顿让张三感同身受,他的积极和乐观让张三追随效仿。 若是他出现在张三面前,张三一定会对他说“你就是我的理想!” 理想,是我们心中最向往的那个自己,是我们想达到又怕达不到的样子。 我们或许会无数次真诚地对不知是方是圆是尖是扁的形象说“你是我的理想”,它从未真正清晰。 实际上,这个“理想”是我们自己写下的。 所以我想,如果有一天我们在梦里相逢,我会说,“你是被我写下的理想。” 注:传说一千多年前,大梅法常禅师曾为一位迷路的和尚指路,“沿溪行。” 后人多认为此为随己心而行的意思。 」 江一则对着这篇作文坐了很久,连晚自习结束都没发现。 他对最后一句话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感情,说不上是热爱,但就是很想看见它。 可江一则对着摊开的牛皮本想了很长时间,都没找到这篇作文、这句话里他能学到的有用作文技巧。 没用、不值得的东西江一则从不浪费时间。 他有点说不出来的失望。 回过神来后,他只能把这张卷子收到了短期内不会再看的那个试卷夹里。 同桌背起了书包,“江一则,你还不回家?” 江一则没点头也没摇头,“马上就回了。” 他翻到牛皮本的扉页,刚写了一个“你”字,笔尖就顿住了。 他意识到他跟故事里的人物不同,那个形象不是他自己写出来的。 他也并不想成为张三那样的人,他只是喜欢赵无眠而已。 江一则想了想,把这句话改成了: 「你是我被写下的理想。 」 作者有话说: 我知道这章回忆杀有点长,但有些东西也没办法省... 可能有的读者会比较喜欢节奏一直很快,可是对我来说该表达的东西我肯定是要写出来的,因为没有过去就没有现在,没有以前的根就没有后来的果,那样的剧情对我来说是单薄无力而不具备说服性的。 另外,明天(周一)应该要请假一天,下周三再更。 108 第108章教育(第三卷完) 江一则在行李箱前蹲得太久了,腿有点麻。 他索性坐到了地上。 牛皮本被放了回去。 江一则把行李箱两边合上,正要按锁扣,又像是犹豫般地顿住了手。 片刻后,他还是抽出了牛皮本。 行李箱松松合着,江一则靠在一旁翻开了这本本子。 这里面除了扉页和价值万金的作文模板,还记着很多很多东西。 十一年前。 “他今天对我笑了” 九年前。 “到底谁规定的经院要在另一个校区?!” 七年前。 “我怎么会答应一个耽误时间的旅游。 可是我就是答应了。” 同页还有好几句差不多同一时间写下的记录,后面贴着一张便签,是没写完的菜根谭名句; 六年前。 “我该离他远一点的,然而我怎么做得到呢?(PS周达非真的好烦!!)” 这种乱七八糟、毫无文采甚至连逻辑都没有的记录,戛然而止在五年前。 后面的纸张大多空白,江一则漫无目的地用力拨开,纸页哗哗翻飞着,猝不及防顿在了某一页上。 折痕显示它的主人曾在这一页上停留很久。 “今天发生了一件很奇妙的事。 我们这栋公寓里有一个人,也是这届从中国来的。 他说他有个大学室友叫邵屿,室友还有个堂哥,两个人都长得特别帅。 我问他,你室友堂哥叫什么。 他说叫赵无眠。” 从这一页开始,后面又有了江一则时不时写的东西。 有与赵无眠有关的事,也有记录自己在学业和工作上取得的成绩。 江一则很忙,很少会主动想起来去写什么,大多是情绪上撑不住的时候才会写一点没头没尾的。 说不清是自我治愈还是什么。 又翻了几页,江一则把牛皮本随手放在箱子上,从地板上爬起来去了浴室。 他有些累。 热水开到最大,暖而不均匀的湿雾很快弥漫开来,模糊了人脑里世界的边界。 密闭的狭小空间里,江一则觉得自己的脑袋沉沉的,浴霸明黄色的光恍惚间有点像太阳。 他好像听见门外有声音。 过了不知多久,江一则一把按掉龙头,重重的呼吸了几口。 水珠上的余温很快散去,凉得让人心惊。 雾蒙蒙的镜子折着光,江一则从其中看见自己那张不怎么清晰的脸。 “不知是方是圆是尖是扁。” 客厅里,赵无眠放下行李包,有些奇怪地看着手上这本刚从地上捡起来的牛皮本,旁边还放着个没关好的箱子。 他算了算周四的时间安排,感觉还是有点紧,干脆争取到今晚出院了。 江一则擦着头发从浴室出来,一下子吓清醒了,“你,你回来了。” 赵无眠点点头,看看江一则又看看本子和箱子,“这是你的?” 江一则心脏猛的一跳,“......嗯。” 他佯装镇定,“有些东西...我打算带到办公室去。” “哦。” 赵无眠没多问,把本子放到茶几上,“刚它掉地上了。” 江一则没说话。 赵无眠刚出院,自己也有些物品需要收拾,还要去对门接照夜白回家。 江一则朝他走了几步,脚步迟缓犹豫,“...那,你看了吗?” “什么?”赵无眠抬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 江一则:“本子,你看了吗?” 赵无眠有些奇怪,“没有。” 江一则的呼吸轻了几分。 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松了口气。 好像还是失望。 赵无眠把行李包里的书一本本拿出来摞好,还检查了一下。 江一则在一旁站着没走。 江一则个子很高,骨架挺括且不瘦弱,眉宇是天生的淡漠与过分敏锐。 当他没有刻意用温和与笑意掩饰自己的时候,乍一看是有些压迫感,令人生畏的。 赵无眠抬眸,“还有事?” 江一则刚洗完澡出来,呼吸间的湿热气息好似带着本性里的侵略和征服。 只有他抖动的嘴唇会出卖他。 他觉得自己曾无数次经过这样的关口,且几乎每次他都选择了那个会后悔的方向。 赵无眠眉间略微紧了些,“我真的没看。” 与此同时,江一则喉结不自觉一滚,“我想让你看...可以吗?” 赵无眠顿了会儿。 他似乎打量了江一则一下,目光深而不明。 江一则又说了一遍,“我…我想让你看。” 赵无眠放下行李包靠到了沙发上。 他伸出手,示意江一则把本子递给他。 江一则把毛巾搭在脖子上,拿过牛皮本,轻轻放在赵无眠掌心。 赵无眠淡定地扫了江一则一眼,才打开。 赵无眠是常年读书的人,翻页都显得比旁人好看。 落地灯的光线角度刁钻,扭曲了他挺拔纤长的手指,影子在纸页上不疾不徐地滑行,像舞、像交缠。 赵无眠认真看了几页。 他的理解和接受能力都非常强,没觉得这牛皮本和江一则突如其来的坦诚有多奇怪。 “高考作文模板?” 江一则点点头,“嗯。” 赵无眠又翻了几页。 呼吸声表示他忍过了,但实在没忍住。 “你这模板是从哪儿学来的,为什么我看起来这么尬。” 江一则:“.........” 江一则沉默。 赵无眠翻页的手指一顿,“嗯?” 江一则不自然地咳了声,“...你。” 赵无眠莫名其妙,“我什么。” “...从你那儿学来的,”江一则说,“你还记得,你保送之后我找你要了20张语文卷子吗。” 赵无眠:“..........” 赵无眠:“.........” 赵无眠:“.........” 赵无眠忽略了脸上的温度,假装无事过,继续往后翻了下去。 我当年为什么要借卷子给江一则。 不借的话就没人记得我以前写文章尬翻地心了。 语文老师好伟大,天天改这种东西,还能坚持30年不疯,真是太了不起了。 ... 赵无眠边翻边想,边想边翻。 江一则悄悄留意着赵无眠的神情。 尬却实用的作文模板很快就要翻完了。 后面的才是重点。 江一则的心砰砰跳了起来。 还剩三页、两页、一页……… 几张空白纸后,是江一则当年在这本本子上写下的第一句话:“他今天对我笑了。” 赵无眠指尖停了,微微眯起的眼睛表示他注意到了这句不同寻常的话。 江一则仿若亲手给自己开膛剖腹般,呼吸都快停了。 但赵无眠只在这页上顿了片刻,很快又继续往后翻了。 这一页开始,所有的内容都与赵无眠有关。 他却好像也不怎么讶异,没问什么,像旁观者一样平静地看着。 这一页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是没什么交集的。 江一则写下的东西就少了很多。 两三年的时光,不到十页就概括完毕。 赵无眠翻到夹着他在青海手写便签的那页上时,江一则是有些微的期待的。 因为他们的关系,从那时起才真真正正有了两个人的参与,之前的事都只有江一则自己记得。 “今天眠眠答应给我写一首诗,可是我不知道该让他写什么,可能到了明天他就忘记了。” 赵无眠看到了,却没说什么。 他无动于衷地把旁边快失去黏性的便签按紧了些,又翻了一页。 过了不知多久,江一则觉得自己腿都快站麻了。 赵无眠终于给了点反应。 他发出了笑声。 江一则:“……” 他假装不经意地扫了一眼,发现那一页上写着“PS周达非真的好烦!!” “……” 赵无眠指尖在那行字上逡巡一点,“就事论事,周达非有时候确实挺烦的。” “……” 赵无眠又继续看了几页,差不多明白了江一则的意思。 他手指夹着合上本子,“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江一则点点头。 又说,“后面还有。” 赵无眠想了想,把本子放到一边,“我知道。 但比起看,我更喜欢听你自己跟我说。” “你记性这么好,应该能复述个差不多吧。” “捡重要的说就行。” 江一则沉默良久。 缓缓开口,声音不自觉地抖,“我黑过你的微信。” 说完他都不敢抬头。 然而赵无眠却只轻挑了下眉,“这个我知道。 还有吗。” 江一则难以置信地抬起头。 赵无眠嘴角掀了下,“与其说我知道,不如说我是猜到的。” “有段时间我的微信总是被异地登录,我爸查了下IP在马萨诸塞,都是你干的吧。” 江一则咬了下嘴唇,“我那时候…太想你了。” 赵无眠没回他的话,片刻后说,“那后来呢,后来为什么没继续黑了?” 江一则:“我有一次在你微信的内容里发现了你的一个微博小号。” 赵无眠:“…?” 我有微博小号? 江一则补充道,“……就是你当成树洞写小说的那个。” 赵无眠:“???!!??!??” 江一则好像有点委屈,“我每次都给你留言了,你一次都没回过我。” 赵无眠:“……………………………” 想到那充满对照和影射、满篇尽是自我幻想、混乱到难以分类的小说,赵无眠羞耻到呼吸一窒。 此刻唯一令他感到庆幸的,就是江一则语文很差。 真的很差。 估计什么也没看出来。 人贵在皮厚。 赵无眠手攥成拳,捂着嘴故作深沉地咳了两下,“哦…还有别的吗?” 江一则突然卡壳了。 他善于伪装,藏着没说的事许多许多——可又没什么特别具体的事,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开口。 赵无眠也不怎么急,他又拿起了本子随便翻翻,“没事。 你慢慢想。” “坐下来想吧。 站着也怪累的。” “......” 江一则就像是思维混乱毫无经验的学生不知该如何表达,满脑子想法却没头苍蝇似的乱撞。 他坐了下来。 过了会儿,赵无眠看了他一眼,“你不知道该怎么说?” 江一则点点头,“嗯。” 赵无眠合上本子,“那我来问你吧。” 赵无眠看上去是平和的,吹面不寒杨柳风。 他的聪明不像江一则那么尖锐,却一样一针见血,“你不喜欢周达非是吗。” 江一则的眼睛睁大了些。 他好像被问住了。 赵无眠继续,“你说实话就可以。” 江一则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赵无眠继续,“你还不喜欢什么?人,或者是事。 什么都可以。” 这一次江一则沉默得更久。 就在赵无眠以为江一则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开口了。 “我不喜欢时玥,不喜欢梁谓,也不喜欢邵屿,特别、尤其、非常不喜欢周达非。” 赵无眠:“.........” 周达非可真有排面。 江一则估计是把会用的词全都用上了。 闸口一松就堵不住了。 江一则:“我也不喜欢金融,不喜欢写代码,不喜欢数学,不喜欢做菜——除了做给你吃。 我好像从来没有做过我自己喜欢的事,我压根没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事,和人。” “除了你。” 赵无眠静静听着。 他知道江一则爱他,但这段话还是让赵无眠多了几分积极情绪。 江一则他好像终于长嘴了,不管好听不好听,多少会说几句人话了。 赵无眠没对江一则说话的具体内容发表言论,似乎这些内容都并不令他感到惊讶。 直到江一则说完,赵无眠才问了一个或许五六年前就该问的问题,“你父母呢?” 江一则眼神有片刻的回避,随后低声道,“他们在我一岁的时候就离婚了。” “大概是一岁吧,我那时候还没有记忆。 反正在我的印象里,基本没有什么家庭的概念。” 赵无眠想到江一则在江海潮葬礼上的面无戚色,又想到江一则妈妈打电话来时的唯唯诺诺,一时都不敢去猜江一则是跟谁长大的。 江一则看出来了,主动说,“我是判给了我妈的。 所以我爸除了会按法律要求打赡养费,基本上就是不存在。 他离婚后就到北京来了,很快就结婚了,后来又生了个女儿。” 赵无眠睫毛闪了闪,“所以,你是你妈妈一个人养大的。” 江一则笑了,“她只给我提供了一个能住的地方,以及学费生活费,算是她养大的吗?” “非要说,勉强...也算吧。” 赵无眠声音轻了几分,“你妈妈不怎么管你吗?” 江一则:“我们都不住在一起。 她连她自己都不太能照顾好,后来又再婚了。” “而且她讨厌我爸,看我也不可能顺眼,我小时候能感觉到…她其实挺后悔生我的。” 客厅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江一则忍不住去想,要是照夜白在家就好了,至少可以打破尴尬的空气。 赵无眠平时上扬的眼尾此刻落了下来,江一则知道他共情感极强,总是会为别人的不幸而伤心。 江一则深吸了口气,“你觉得我的父母很糟糕对吗,其实我跟他们差不多。” “提起我的父母并不会让我感到有多难过。 相反在我长大以后,他们也试图关心过我,可是我嫌他们烦,觉得浪费时间。 我甚至有时候还挺庆幸的,我小的时候他们不管我,我长大后也不需要管他们,只要按时打钱就行了。” “我没有一丝一毫人类本性里该有的人伦之情,我不知道这是因为遗传还是环境,还是天生的,但我就,” “因为没有人教过你。” 赵无眠说。 江一则被打断,不由自主地看向赵无眠。 赵无眠直视着江一则的眼睛,又说了一遍,“因为没有人教过你。” 江一则怔怔地看着赵无眠。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一眨不眨,目光直直的,使得他的角膜与眼白更加分明,亮得不可思议,像个假人。 赵无眠张开嘴又闭上了,过了会儿才开口,“从来没有人教过你这些,对吗。” 浅红色从江一则的眼尾爬起,晕 109 第109章死亡微笑 「如果爱一个人,那就爱整个的他,实事求是地照他本来的面目去爱他,而不是脱离实际希望他这样那样的。 」(列夫·托尔斯泰) 北京。 夜晚。 赵无眠家对门。 林听风蹲在猫窝旁,打了个哈欠。 “赵无眠不是说放下行李就来接白白回去吗,我两个小时前就看见他进单元门了。” 邵屿:“那谁知道。” “......” “手机也没人接,要不要去看看啊。” 林听风有些担忧,“不会他刚出院又晕过去了吧。” 照夜白思念成疾,挥舞着小爪子,“喵喵喵喵喵喵” “......” 此刻,赵无眠正坐在沙发上,点评江一则从行李箱里拿出来的“爱的珍藏”,然后再指挥他放到一个更合适的地方。 “这机械键盘还能用吗,”赵无眠有点怀疑,“时间放久了会老化吧。” “还行,我之前试过。” 江一则敲了下回车键,青轴的声音清脆悦耳。 赵无眠点点头,“先放书房吧。” 江一则看了赵无眠一眼,“嗯。” “还有,刚刚那条裙子的材质不适合叠着放,”赵无眠补充道,“回头熨一下,挂起来吧。” 江一则:“家里有熨斗吗?” “估计没有,”赵无眠想了想,“反正我没买过。 不行就找林听风先借一下,他衣服多,肯定有。” “对了,”赵无眠说着突然想到,“我跟林听风说晚上去把白白抱回来的,差点忘了。” “现在几点,”赵无眠站起来找手机,“过去会不会太晚了。” 江一则:“要不发个微信问一下。” 赵无眠点开“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照无眠:「@林听风你睡了吗?」 片刻后。 邵屿:「他已经睡了。 」 邵屿:「而我还在等你来拿猫。 」 邵屿:「死亡微笑」 照无眠:「......」 邵屿:「你今天不给个合理的解释很难说得过去。 」 照无眠:「我...」 照无眠:「我刚刚在家找熨斗。 」 邵屿:「???」 照无眠:「一直没找到。 」 照无眠:「发现我们家好像是没有。 」 邵屿:「.................」 照无眠:「所以待会儿你们家熨斗借我一下。 」 江一则在旁边问,“怎么样?” 赵无眠把手机放回架子上,“还没睡。 我现在去。” “顺便借下熨斗。” 夜虽然深了,照夜白仍旧精神抖擞。 赵无眠刚进门,它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甚至直起了身试图自己拽着赵无眠的裤子往上爬。 邵屿冷眼旁观,“大晚上的找熨斗,是嫌自己大脑皮层上的沟壑太深了吗?” 赵无眠:“......” 赵无眠把照夜白抱起来,“少废话。 我是你哥还是你是我哥,赶紧把熨斗拿出来。” 邵屿狐疑地看了赵无眠一会儿,才转身把熨斗找出来递给了他。 “您这次病算是养精神了啊。” 邵屿冷嘲热讽,“别说胃了,皮都厚实了不少呢。” “......” 赵无眠回到家,江一则站在窗台边打电话。 这个场景赵无眠无比熟悉,因为江一则总是很忙,经常动不动就被叫回去加班。 赵无眠没说什么。 他把照夜白放回了猫窝,从行李包里拿出了新给它买的猫抓板,然后就自己去洗澡了。 他洗完澡出来,江一则已经坐在沙发上敲电脑,很专注。 江一则工作的时候是很赏心悦目的。 压力、困难都不会被他表现出来,他永远都认真而从容,目光锐利。 赵无眠能够记起的自己第一次心动,就是去西宁前江一则在候机室敲代码。 赵无眠看了下手机,快凌晨一点了。 江一则听见赵无眠洗澡出来的声音,抬起头,“眠眠。” 赵无眠走到沙发前坐下,“你们公司大晚上还有事儿?” “临时出了点小问题,”江一则笑了下,“难免的。 你早点睡吧。” “别睡书房了。” 赵无眠:“嗯。” “不过我还不困,在医院的时候睡太多了。” 赵无眠找了本书,抱了个靠垫躺到沙发上,“你继续忙吧。” 江一则定定地看了赵无眠几秒,目光才又缓缓移回电脑屏幕上,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我听徐奕说,你明天要来我们公司?”江一则边敲代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赵无眠聊天。 “嗯,”赵无眠换了个方便看书的姿势,“下午。 去见下徐奕新招的导演。” 江一则想到那个“导演”,张口嘴又闭上了。 过了会儿。 “徐奕尾款结给你了吗?”江一则问。 “应该结了吧,”赵无眠想了想,“我看看到没到账。” 赵无眠点开手机,发现果然有一笔超出他日常余额水平的“巨款”。 临近月底了,赵无眠打算留点钱,剩下的打给李牧,让他多买点学习资料,再添置点过冬的东西。 “让我来看看这个月还剩几天...”赵无眠点开日历,发现已经是12月24号了,还剩一周左右。 赵无眠打完钱,又继续看起了书。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明天...哦不,确切来说是今天,今天是平安夜。 你们公司不是还有美国人吗,不放假吗?” 江一则看了下日期,“平安夜不是国家法定节假日,你不提我都想不起来。” 赵无眠:“你在美国的时候也不过?” 江一则摇了下头,“不过。” 赵无眠看了看他,“那春节呢。” 江一则敲代码的手停在半空,片刻后,“也不怎么过,顶多被拉去吃顿饭。” “你知道我这个人其实没有什么生活情趣的,”江一则笑了下,“基本不会追求什么仪式感,过节...对我来说只是商家赚钱的噱头。” 赵无眠突然想起来,他追江一则的时候,大年初几的堵在他家小区门口,中午碰见江一则一个人出来吃午饭。 然后说去喝奶茶就去喝奶茶了,好像过年一点安排都没有,也没什么人需要交代。 确实。 就像单身的人不会去过情人节,独自生活的人也谈不上阖家团圆。 客厅里突然变得很静。 只有江一则指尖敲击键盘的哒哒声,和照夜白的爪子时不时“抚摸”猫抓板发出的摩擦声。 赵无眠合上书,放在屈起的膝盖上,“明天你有空的话,去花店买一支槲寄生吧。” 江一则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了声,“公司楼下有一家挺大的花店,明天我去看看吧。” “但我明天有可能要加班,”江一则又想了想,“回来的可能不会很早。” “没事,”赵无眠翻了页,“晚点就晚点。” 时间已过午夜。 江一则敲着敲着电脑,偏过头,发现赵无眠已经抱着书睡着了。 江一则轻轻地把书从赵无眠手里抽走,找了张卡片当书签夹在翻页的地方,然后从卧室抱了床被子给他盖好。 冬天的羽绒被有点厚,看起来蓬松而柔软,赵无眠只露了一张小脸在外面,显得白白净净的。 江一则轻轻在他额间亲了一口,又继续开始了工作。 第二天赵无眠醒来的时候,江一则已经去上班了。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顶着一头呆毛,发现江一则在沙发扶手上贴了张便签,告诉他早餐在保温盒里,以及白白已经喂过了。 赵无眠伸了个懒腰,感觉从来没有睡过这么彻底的觉。 赵无眠心情不错,吃完早餐后去了趟学校,跟马教授报备了一下,准备恢复学术工作;中午是跟几个同门一起吃的,大家说要庆祝他康复出院。 骑车去TRN的路上,赵无眠还在想,几年前的那个平安夜,他送别了最好的朋友,一个人看了场痛彻心扉的话剧。 那时候的他,觉得整个世界都不会再好起来了。 然而这个世界并没有变得糟糕,或者说它一直都差不多,没有赵无眠小时候以为的那么好,也没有他绝望中想象的那么差。 他再一次选择了跟江一则在一起,这是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去做的事。 北京城市没有上海精致,冬天树木也都枯了,灰扑扑的。 可赵无眠一眼望过去,形形色色的人在路途上各自奔忙,街道上好像又重新飘起了羊蝎子的气息。 时隔多年,告别单身后的第一天,感觉...还不错。 今天上午,TRN里挺忙。 解决完昨天晚上临时出的问题后,江一则召开全公司开了个会,总结目前的项目进度和潜在工作问题,要求一周内整改完毕。 其实在他们这个学历和技术层次的人里,江一则写代码的能力并不能算是封神,可创业伊始的时候,徐奕和Eric就默认他是领头的那个。 不仅因为他全能,还因为不管干什么,他的效率永远最高,方向最准确。 在他的带领下,TRN经常进行这种自省性活动,革故鼎新,保持最强的活力。 江一则在工作上极为敏锐而认真,甚至有些苛刻,他们上午的会开得很长。 午间休息的时候,徐奕端着盒饭凑过来,“你今天看起来...精神很好嘛,一点也不像昨天熬到两三点的样子。” 江一则:“有吗?” 徐奕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赵无眠提前出院了,”江一则说着,露出了一个没克制住的笑,“他昨天答应跟我在一起了。” 徐奕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盒饭不香了。 “说实在的我确实挺惊讶的,”过了会儿,徐奕说,“倒不是因为你喜欢男的,或者你喜欢赵无眠。” “而是我真的没想到,像你这样的人会这么在乎爱情,会这么喜欢一个人。” 徐奕啧啧称奇,“你这么理性强悍的人,感觉什么事发生你的反应都差不多,都很可控很淡定。 你唯一流露出真实情绪,竟然是在谈恋爱的时候。” 江一则深吸口气,“你不知道他对我的意义。” “......” 徐奕:“那你之前跟周达非打架也是因为赵无眠吗?邵屿跟我说的。” 江一则看了徐奕一眼,“是也不是吧。” “那个时候我们刚刚分手,主要是我的原因。 然后周达非作为朋友替赵无眠来揍了我一顿。 当然,我也打回去了。” 这个纯洁而有理的答案令徐奕十分讶异。 他原本以为会是经典的争风吃醋,或是少年人才有的意气之争。 “总之,”江一则说,“我跟周达非的关系确实很不好,他看我不顺眼,我看他也不顺眼。” 徐奕有些奇怪,“那你怎么不早说,我们就不找他拍宣传片了。” “他虽然是厉害,但优秀的导演也不少啊。” 江一则沉默片刻,“我觉得眠眠应该很喜欢跟他合作。” “以前就是这样。” 由于早上会开的时间长,他们午饭还没吃完,周达非就来了。 在一种名叫周立群PTSD的影响下,周达非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呆在冰冷宽敞的办公室,夹在一群西装革履不说人话的商业精英中间。 赵无眠还没来,周达非呆了没几分钟就受不了了。 正好徐奕安排公司实习生何天下楼去买十几杯咖啡,周达非看看时间还早,就说自己也一起去。 “你下单了吗?”电梯里,周达非问。 何天摇摇头,“还没。” 周达非:“那再加一个超大杯热的焦糖玛奇朵,和一个黑森林,一会儿单独装。” 何天把这两样加进购物车,有些犹豫,“这...这两个一起,会不会甜得有点腻啊。” “有人就喜欢甜的,”周达非说,“就像有人就喜欢奇奇怪怪的人一样。” “......” 午休时间是星巴克的高峰期。 人很多,要等很久。 周达非找了个空位坐下,在手机里又点开了赵无眠这次写的剧本。 这个剧本其实算是行活。 倒不是赵无眠偷懒,主要宣传片的本质目的还是做宣传,不适宜为了艺术性变得过于晦涩抽象。 但周达非从导演的角度觉得,这二者并非不可兼得。 他正看着,对面的何天突然站了起来,冲门口挥手,“赵学长!” 周达非一个回头,赵无眠正一脸疑惑地朝他们这边看来,他的目光在看到周达非的那一瞬间变得过分惊讶...甚至有一丝惊悚。 赵无眠站在原地愣了会儿,不知是难以置信还是不太敢认。 五六年过去了,他们都变了不少。 赵无眠变得成熟了,周达非...也变得成熟了。 但他们又没怎么变。 赵无眠还是个热爱文学喜欢看书的理想主义者,一个帅哥; 周达非也还是个满脑子艺术的炸毛青年,又一个帅哥。 何天的目光在他俩间来回打量,有些奇怪。 周达非站起来,笑着张开双臂,“赵无眠,好久不见啊!没想到是我吧!” 赵无眠冲过来,一拳挥到周达非身上,“好久不见个头!肯定一回来就催我改剧本!” 作者有话说: 引用的那句话出自复活。 第110章玫瑰与槲寄生 何天讶异道,“赵学长,周导,你们...认识啊?” 赵无眠没忍住笑了。 他故意正经地咳了一声,“何天,周达非这个名字,你没听过吗?” 何天茫然的眼神说明了一切。 “这才几年啊,”赵无眠感慨地拍着周达非的肩,“居然我们学校都有学生不知道你了。” 何天依旧茫然,“周导,您...也是我们学校的?” “何止啊,”赵无眠说,“他不仅跟你一个学校,他还跟你一个系呢。” 何天的眼睛彻底睁大了,“您是金融系的?!” “我属于我校金融系教育的漏网之鱼,不知道很正常。” 周达非摆摆手,意味深长,“你们江总,那才是个中翘楚。” 何天点点头,目光中尽是钦佩,“那确实。 大一开学典礼上我们周教授就提到了他,的确是我辈学习的榜样啊。” 何天提到周立群,赵无眠下意识看了周达非一眼,发现他笑容还在,但眼神多少有点锋利了。 赵无眠连忙岔开话题,“何天,你是不是点了咖啡?” “啊对对对,”何天连忙起身去了吧台,十几杯咖啡外加一个小蛋糕已经做好了,服务生正在挨个儿打包。 周达非和赵无眠站在不远处,互相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片刻后。 赵无眠先开口了:“你为什么要给江一则的公司拍片子?” 周达非立刻反击:“你为什么要给江一则的公司写剧本?” 还技高一筹,“还有,说好的脱单一定告诉我呢?” 赵无眠:“......” “我们昨天才在一起。” “……”周达非一脸被侮辱的表情,“你骗鬼呢?!” “真的,”赵无眠百口莫辩,一脸认真,“真的昨天才在一起。” “.........” “那你之前为什么帮他写剧本?”周达非问。 “我签合同的时候不知道,”赵无眠说,“是徐奕来找我的,他是邵屿的大学室友。” 周达非一脸狐疑,“这我知道,徐奕跟我说了。 但是...” 周达非话没说完,何天拎着几大袋咖啡回来了,“周导,这个小的是焦糖玛奇朵和黑森林。” “哦,好的谢谢,钱我待会儿给你。” 周达非麻溜地把那个袋子拎过来递给赵无眠,“来,别客气,请你吃的。” 何天:“......” 赵无眠:“......” “……果然是拿了奖的,周导您可真大方啊。” “……” “那当然。” 周达非说。 “……” 三人一起拎着咖啡坐电梯上了楼。 TRN里江一则和徐奕都已经去开会了,只有宣传部的人等在大厅。 看见赵无眠和周达非一起来了,宣传部新请的负责人迎了过来。 这是个看上去有些阅历的女性,很干练,自信而漂亮,叫卢静。 她手上颇有些资源人脉,是徐奕花大价钱找猎头公司挖来的。 今天他们聊了不少,从预算经费到各项安排的计划日期等等。 卢静和周达非显然都很有经验,赵无眠主要就在旁边听着,吃蛋糕喝咖啡。 卢静说:“这个宣传片是TRN在国内大众面前的首次亮相,这种机会只有一次。” “而且目前业内普遍看好TRN的发展,如果这次能大获成功,对你们二位——尤其是周导日后的发展,也是很有好处的。” “坦白说我们在选择跟您合作的时候,也是有过诸多考量。” 卢静笑了笑,“我们想拍一个,会被人记住的片子。” 周达非应付这种场合游刃有余。 他上大学的时候就能为五斗米折腰。 几年过去了,更加会看人下菜碟了。 赵无眠从不怀疑周达非的专业实力和艺术态度。 他看过周达非后来拍的东西,都很扎实。 哪怕是那种一看就是刀架在脖子上逼他拍的剧本,最终剪出来的效果也都不错。 赵无眠只是感觉自己又要被半夜鸡叫的地主阶级剥削了。 ……竟然还有点期待。 徐奕应该是交代过卢静什么,她聊完就借口工作先告辞了。 赵无眠问周达非:“你跟徐奕说了我俩认识?” “对啊,”周达非说,“我之前给他看了盲人的假面谢幕照,估计江一则或者邵屿跟他说过些什么。 看他的表情,我觉得他应该多少知道你跟江一则的事了。” “所以,”周达非一脸邪性,“你还是坚持你跟江一则昨天才在一起的荒谬说法吗?” “......” 赵无眠气极,“不信拉倒。” 场面对峙几秒。 赵无眠:“哎,你还没回答我为什么来拍江一则公司的宣传片呢。” 周达非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自己愿意的吗,实在是他们给的太多了啊。” “……………” “严肃点儿,说正经的呢。” 赵无眠说。 TRN所在的楼层很高,成片的落地窗干干净净。 天光大亮,俯视之下只觉这世界无比繁华,而人类尽是蝼蚁。 周达非对着外面看了会儿,突然偏过头来问赵无眠,“你这几年,过得好吗?” 赵无眠安静片刻。 面前的小半杯焦糖玛奇朵渐渐散去温热。 赵无眠喝了一口,还是很甜。 “不好也不坏吧。 谈不上有多快乐,但还算充实,做的也都是我想做的事,整体上算是说得过去的成年人生活吧。” 周达非略有出神,点点头。 “前段时间你不是看到我得奖了吗。 你知道吗,在那部片子之前,这几年——我从来,从来没有一次拍过我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开机那天,我突然很想你。 我想起上一次我真正做自己的艺术,已经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跟你一起。” “说起来我没有什么资格自怨自艾,我的运气比起很多人已经够好了。” 周达非说,“只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处处都是身不由己。” 赵无眠想了想,“我看过你拍的东西,还不错啊,包括那部电影之前的各种电影电视剧。” 周达非自嘲地笑了一声,“那都是强行给一个假人梳妆打扮,只能让它看起来不那么难看罢了,内里是垮的怎么都拯救不了。” “其实拿奖的这部片子在我看来也是并不完美的,只能说它是我自己的,是我想要的东西。” 周达非身体前倾,“使用属性不影响艺术价值,尽管这次是个推销产品的宣传片,但如果江一则他们只想要个快消性质的广告就不会找我和你了。” “我想再跟你合作一次,去完成一个真正属于我们自己的艺术作品。” 五点多的时候,何天来敲了敲门。 “赵学长,周学长。 徐总说他们晚上都要开会加班,准备点外卖,你们要一起吗?”何天问,“还是你们单独出去吃?” 赵无眠:“你们今天全公司加班啊?” 何天点点头,“差不多,今天晚上估计会搞到比较晚了,所以徐总让我来问一下,你们是...” 赵无眠刚想说话,周达非抢先开口了。 “我们又不加班,那当然是出去吃了!”周达非搭着赵无眠的肩,“跟你们徐总,哦还有江总说一声,我和赵无眠故友重逢必须要好好搓一顿,叙叙旧联络联络感情。” 赵无眠:“.........” 半小时后,赵无眠和周达非坐进了楼下一家火锅店。 今天是平安夜,人很多,他们很幸运地抢到了全店倒数第二个位子。 赵无眠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为什么我每次刚脱单后第二天都要跟你一起吃饭?”赵无眠非常嫌弃。 “.........” 周达非放下正在扫码点餐的手机。 “你真的昨天才跟江一则在一起?”周达非一脸狐疑。 “对啊!”赵无眠撇撇嘴,“我这么坦坦荡荡的人何必骗你。” “......”周达非沉吟片刻,“...那你确实挺惨的。” “我依稀记得上次也是个餐厅遍地是情侣的虐狗节日。” “.........” 赵无眠回想了一下那个被羊蝎子撑到爆炸的夜晚,选择主动给江一则发了条微信,说自己被周达非拉去吃火锅了。 江一则应该是还在开会,过了会儿才回复。 他说今天公司有点事,可能会比较晚才能回去。 还让赵无眠注意饮食,刚出院不要吃太多辛辣刺激性食物,早点休息。 赵无眠想了想,没有再提槲寄生的事。 这顿火锅吃得漫长。 从火锅店出来,周达非问:“你...现在去哪儿?” 赵无眠站在门口踌躇了一会儿,还故作深沉,假装在欣赏夜景。 周达非也不戳穿他,“先往前走吧,到路口你再想。” 这条街高楼林立,年轻人很多,都市气息浓厚,两侧的商店为了赚钱通通担当起了圣诞气氛组。 偏偏永远有热爱浪漫的人前仆后继为此买单,街上的玫瑰花一眼望去比圣诞帽还多。 赵无眠心不在焉地往前走。 到了TRN所在的大楼门口,周达非问:“你是要上去...还是回家?” 赵无眠望着门前的一家亮堂堂的花店,没说话。 他突然想起来他跟江一则都没有正儿八经过过节。 “行了,”周达非很懂地摆摆手,“那我就先走了,宣传片的事儿咱们之后再商量。” “等等!”赵无眠喊住了周达非。 周达非回头:“嗯?” 赵无眠指着旁边大广场下的自行车棚,“那左数第五个是我的自行车,你能帮我骑回去吗?” 周达非:“.........” “或者骑到学校也行。” 赵无眠说。 “.........” 周达非骂骂咧咧地蹬着自行车走了。 赵无眠进了那家花店,“您好,玫瑰怎么卖的?” “不好意思啊,”店员满脸笑容,“我们店的玫瑰都卖掉了。” “.........” 赵无眠环顾了一下插满玫瑰花的各个花桶,“...卖光了?” “对,”店员解释道,“刚刚有个客人都买了,只是一时不方便拿,就还放在这儿。” 赵无眠:“.........” 这客人是有毒吗。 赵无眠在淡淡无语中离开了,两手空空又来到了TRN。 这里的氛围与外面迥然不同。 与金钱相比,平安夜和玫瑰花对它毫无影响力。 何天给赵无眠开了门,他有些奇怪赵无眠这时候一个人来,“赵学长,你,” “我没事儿,”赵无眠说,“你忙你的吧。” 赵无眠自己在大厅的边缘转了转。 里面有人在加班,也有人中途休息,在看剧吃饭,大家都在各忙各的。 没一会儿,赵无眠看见江一则端着笔记本从里面会议室出来了。 江一则边走路还边一只手在键盘上敲着什么,路过转角时看见赵无眠一个人,正站在大厅的另一边。 江一则以前想过,赵无眠应该是很“会”谈恋爱的。 赵无眠有经验也够聪明,还长得好看。 如果他愿意,完全可以彻底掌握一段关系的主导权,让对方抓心挠腮。 可他拿出来的永远都是直来直去的喜欢或者拒绝。 江一则脚步顿住,站在原地。 隔着一整个格子间,赵无眠似乎对他笑了。 而后他用手指了指办公室。 他们都没有说话,大格子间里不吵也不静,背景音是人声和键盘错落有致的节奏,没人注意到他们。 余光中赵无眠轻点了下头,悄无声息走去了他的办公室。 这还是赵无眠第一次进江一则的办公室,之前每次来他都装作自己不怎么认识对方。 江一则的办公室不算很大,标准的茶几沙发,办公桌上摞着各种东西。 里面还有个小隔间,估计是加班时用来休息的。 赵无眠绕到江一则的办公桌前,玻璃窗外的霓虹灯描摹出他灵活的剪影,从地板到桌面。 桌上形单影只地躺着一朵极浓烈的玫瑰,旁边是一支花环。 他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槲寄生。 作者有话说: 周达非:远离狗情侣。 111 第111章吻 江一则抽空去办公室看赵无眠,发现他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人有时候很奇怪。 赵无眠熬夜甚至通宵写论文时,可以连着很久只睡很少很少的觉;而今天他其实早上起得不早,却还是困了。 或许是晚上吃太多了。 但赵无眠睡得并不沉,江一则走过来他就醒了。 “你们工作结束了?”赵无眠说。 “差不多吧。” 江一则靠在办公桌上,“我让大家都休息一会儿,后面还剩一点收尾的工作。” “嗯。” 赵无眠伸了个懒腰,余光下意识看了眼桌上的槲寄生。 “我不知道楼下的花店几点关门,”江一则注意到了,“所以中途我下去了一趟,是这个吧。” 赵无眠没表态,却拿起了槲寄生旁边的玫瑰,闻了闻,“你怎么想起来买玫瑰的?” 江一则似乎有点紧张,“花店不卖槲寄生,就一个花环,说是营造氛围做装饰的。 最后我把他们店里剩下的玫瑰花都买了,他们才把槲寄生附赠给我。” 赵无眠:“.........” “因为不太好拿,我就只拿了一只上来。” 江一则说。 赵无眠看着那只孤零零的玫瑰,觉得有点好笑。 “你不喜欢玫瑰吗?”江一则问。 “不是,”赵无眠放下玫瑰站起来,“你知道槲寄生是什么意思吗?” 江一则利用自己贫乏的课外知识想了想,“外国圣诞节的传统植物?” 赵无眠掀了下嘴角,“你说得没错。 但槲寄生其实有很多很多种含义,在不同文明里它的意思可能截然相反。” 江一则没有太懂。 他身上还穿着全套的正装,只是敞开了西服,领口也松了几粒扣子。 江一则看起来始终是成熟而理性的,哪怕在赵无眠的记忆里也是如此。 但眼下长时间的高强度工作让江一则的眼下有点淤青,显得眼睛更大了,透着一丝与外表不符的少年感。 赵无眠恍惚想起了那个国旗下演讲后的短暂会面。 江一则来教室找他,说要找他借语文试卷——那个时候他的表情也是这样的,眼神直直的、很亮,却莫名让人觉得躲闪。 赵无眠笑了下,“放心,我今天让你买它回来,不是打算给你上课或者考试的。” 赵无眠从桌上拿起槲寄生,迎着落地窗外的光举起看了看,然后递给江一则,“你看过哈利波特吗?” 江一则接过来,有些不明所以,“没有。 我只听说过个别角色。” “算了。” 赵无眠说,“槲寄生有很多种含义,今天我想选择其中的一种。” “在有些国家的传说中,”赵无眠眼波流转,鸦羽般的睫毛灵动闪过,“槲寄生下的吻不能拒绝。” 江一则怔了下,似乎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重逢后的赵无眠是冷漠的,哪怕是在接受他的时候,也是冷静、克制、有距离的。 而眼前的赵无眠,依旧冷静、克制、有距离,却用科普解说般的语气打了一记很有当年风范的直球。 赵无眠打量了江一则一下,“听不懂吗?” “......” 江一则刚想说话,赵无眠抓着江一则拿着槲寄生的那只手举至耳侧,轻轻在他嘴角吻了一下。 花环若有若无地颤了一下。 人间的灯火点亮了北半球的黑夜,巨大的落地窗前,立着两个颀长的身影。 月光底下无新事,槲寄生下仍然是一个无法拒绝的吻。 徐奕从何天那里听说了赵无眠来了。 环顾一周没看见他,徐奕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赵无眠肯定在江一则办公室。 所以有事找江一则的时候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很懂地敲了敲门,“江一则,这边有个Bug你有空出来看看。” 江一则已经把赵无眠抱到了桌子上。 这个吻会令人上瘾,让人心甘情愿溺毙其中无法自拔。 赵无眠轻轻推了下江一则,“徐奕在叫你。” 江一则仍然抱着他,唇在耳畔缱绻,“他已经知道了。” “那你也得出去吧。” 赵无眠说。 江一则头埋在赵无眠肩上,深吸口气,又在赵无眠脸上亲了一口。 江一则转身往外走,赵无眠却喊住了他,“等等。” 赵无眠拿起桌上的剪刀把玫瑰剪短,又撕掉叶子,“玫瑰买都买了,不用怪浪费的。” 赵无眠走到江一则面前,把玫瑰插到了他的西服口袋上。 江一则出了办公室,顺手就把门带上了。 徐奕一脸疲相地等在门口。 看见江一则衣服上的玫瑰,徐奕浑身冷漠,“别的不说,今天晚上的夜宵,江总你得请吧。” “嗯,你们点记我账上。 明天给全公司放个假,周末照常休息。” 江一则理了下衣服,往外走,“你刚说,哪儿又有Bug了?” 这天江一则彻底解决完工作已经快半夜了。 赵无眠这会儿倒是不困了,在江一则办公室里找了本买来当摆设的书翻着玩儿。 江一则作为老板是公司走得最迟的。 这会儿外面没什么人,赵无眠去会议室转了一圈,发现江一则的位置上摆着好几个喝完的咖啡杯。 “你们经常熬到这么晚吗?”赵无眠问。 “有事的时候就会这样,”江一则拿起外套,把灯关上,“刚创业那会儿,有一年除夕,春晚都播完了我们还在写代码。” 赵无眠:“......” “你今天白天怎么来的?”等电梯的时候,江一则问。 赵无眠:“骑自行车。” 江一则:“你车放在哪儿?晚上你还是跟我一起回去吧。” “我吃完饭让周达非帮我骑回A大了。” 赵无眠说。 “......” 赵无眠:“我明天早上走去学校。” “那明天我陪你去学校吧,”江一则看向赵无眠,有点期待。 “我给全公司放了假,明天可以不用上班。”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 赵无眠看了江一则一眼。 江一则心里突然紧了一下。 他想起来曾经也是在这个电梯口,他干过一件无比荒唐可笑的事。 而没有接吻和拥抱的时候,赵无眠“高山平湖”般的气场总还是会让他心里时不时打鼓。 电梯门开了,赵无眠走进去,“行。” 尽管前一天熬到很晚,第二天江一则还是六点准时醒了。 不同的是,他今天不想起床。 昨天他们回来后就洗洗睡了。 赵无眠洗澡的时候,江一则一直佯装无意守在浴室门口,生怕他又去睡书房。 赵无眠出来后也没戳穿他,只是把卧室床上的两床被子,塞了一床到柜子里。 当时江一则站在一旁愣愣的,只好把照夜白抱起来摸了摸缓解尴尬。 第二天早上江一则醒了,而他怀里的赵无眠还睡得很熟。 江一则轻轻在赵无眠脸颊上亲了一口。 这是他始终记得的,每天早上的一个吻。 中间断了五六年,早就数不清还欠多少个了。 江一则也懒得数清,他巴不得永远亲不完才好。 赵无眠闭上眼睛,那种冷静深邃的气质就掩盖了不少。 他皮肤极白极嫩,睡着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娇娇的,被亲虽然没有醒,但会发出一种梦中的哼哼唧唧。 这让江一则不想起床,甚至觉得一辈子都不想起床。 但赵无眠今天早上还要去学校写论文。 江一则看了赵无眠好一会儿,最终认命地爬起来准备早餐。 今天早上赵无眠呆在图书馆写论文,江一则去找了周立群谈点事,顺便要了张教职工卡——能进图书馆的那种。 江一则从周立群那儿出来,离午饭还有点时间。 他索性去了图书馆。 赵无眠依旧坐在他最喜欢的那个位置上,只是这会儿图书馆人多,他旁边已经坐满了。 江一则只好在教室外晃了晃。 他这气质不像老师更不像学生,再加上过分好看,路过的人总会多看两眼。 时不时还有些像何天一样有眼色的,认得他是经院前几届的大神学长江一则,鼓起勇气上来打招呼或者问经验。 赵无眠从教室里出来的时候,江一则正在被几个学弟学妹询问申研的经验。 赵无眠看见江一则来了有点讶异,“你这次又是怎么进来的?” “我找周教授要了张卡,”江一则笑了下,“以后随时都可以进来了。” 赵无眠:“......” 江一则说完,冲学弟学妹们摆摆手,“不好意思,今天就先聊到这儿吧,我得走了。 祝你们好运。” 说完,江一则拉着尚在好奇回头的赵无眠就走了,问他中午想吃什么。 赵无眠想了想,“去食堂吧,我想吃牛肉米线。” 今天是周五,吃完饭赵无眠还要去殡仪馆社会实践。 “殡仪馆无关的人不太适合进去,”路上,赵无眠说,“你把我送去就先回家吧。” 江一则想了想,“那我就在门口等你吧。” 赵无眠没说话,应该是默认了。 今天分给他的厅还算“不错”,是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算是喜丧。 听介绍,他退休前应该是个德高望重的医生,亲朋家属也都比较有素质,来了很多人却还井井有条的。 赵无眠写完花圈,也献了一支花。 他想起江一则父亲的追悼会,人丁寥落,只来了江一则一个人。 怎么看怎么怪异。 再考虑到江一则和他父亲关系本就不睦,赵无眠皱了皱眉。 那天江一则跟他说自己的家庭关系时,赵无眠本来想问的。 但斟酌了一下,他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有些事情,可能还是要慢慢来。 赵无眠从殡仪馆里出来,江一则的车就停在路边。 赵无眠拉开车门坐上去,江一则正在接电话,眉头是拧着的,“你说什么?” “你确定这不是骗子吗?” “好,我现在过来一趟。” 江一则挂了电话,赵无眠问:“你们公司又临时有事?” 江一则的神情有些怪异,“徐奕打电话跟我说,今天有一个很知名的导演团队联系他,说想导我们的宣传片。” 赵无眠:“...很知名?” “就是会出现在春节档的那种。” 江一则说,“徐奕说我们已经签过别的导演了,可对方异常主动,甚至表示他们愿意支付给周达非的违约金。” 赵无眠:“.........” “你们的公司...有这么厉害吗?”赵无眠满头问号,“导演圈也能内卷成这样?” “不知道,我目前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跟投资方有关系,有些资方什么事都插手。” 江一则发动了车,“关键人家在业内很有根基,我们也不好直接赶走。 待会儿我过去聊聊看吧。” “先送你回去吧。” 江一则问。 “不用...”赵无眠敛眉像在想心思,“你就直接开去你们公司吧,我自己搭公交。” “没事儿,”江一则说,“耽误不了多久。” 到了小区门口,赵无眠拉开车门,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会把周达非换下来吗?” 江一则沉默片刻。 他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敲了敲,不知道是在思考还是战术拖延时间。 赵无眠觉得自己可能不该问这个问题。 他推开门,打算下车。 江一则喊住了他,“眠眠。” 赵无眠回过头:“嗯?” 江一则:“我没办法百分之百保证。 但是如果我能做主的话,不会。” 作者有话说: 江一则: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这种好事?!有人花钱出力赶周达非走?! 江一则:不行。 我要听眠眠的话。 112 第112章继承遗产 江一则去TRN了,赵无眠自己回家,想了想。 他觉得这件事很诡异。 怎么想都很诡异。 赵无眠给周达非发了条微信。 照无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三分钟后。 周大肥:「这话说的,」 周大肥:「我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周大肥:「我有哪天是不得罪人的吗?」 照无眠:「.........」 周大肥:「比如我现在又要得罪人了:你剧本开始改了吗?」 照无眠:「............」 赵无眠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江一则今天回来得比赵无眠预想得要早一点。 但也不算早了。 江一则回到家的时候,就看见赵无眠垫了个垫子坐在地上,趴在茶几上敲电脑,可能是在写论文。 “你回来了?”赵无眠抬起头。 江一则点点头,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晚上吃了什么?” “就吃了个苹果,”赵无眠说,“中午吃得有点多。” 江一则:“你如果饿了就跟我说。” “嗯。” 赵无眠顿了下,合上电脑,“你...事情谈得怎么样?” 江一则笑了下,走到赵无眠旁边,在沙发上坐下,“我们拒绝了他。” 赵无眠松了口气。 同时心里也有点不可思议的暖意。 哪怕不考虑和周达非的私人过节,江一则也有足够的理由跟他毁约。 毕竟对方比周达非知名太多。 赵无眠不是不相信周达非,但他觉得周达非离春节档中间少说还差着个十百千个五一档。 现实世界利益至上,开拍了的东西都还能换人,毁约确实算不上什么。 但江一则拒绝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 赵无眠没再多问。 他拖着靠垫坐回沙发,“你们今天晚上吃了吗?” “吃了。” 江一则翻了个礼貌克制的白眼,“为了不得罪人,我们还‘斥巨资’请对方几个人吃了顿晚饭。” “其实我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说场面话瞎耗着的,主要是需要从资方那边确认这事儿不是他们找来的,我们才好拒绝。” 赵无眠点点头,“那你晚上吃饱了吗?” “我好像有点饿了。” 赵无眠抱着靠垫说。 江一则:“.........” 家里还储存了些食材,江一则做了一锅意面。 公平起见,吃意面之前,赵无眠给照夜白的碗里也倒了点“夜宵”。 可能是心情不错,赵无眠晚上吃了不少,躺到床上后有点撑,翻来覆去睡不着。 每当他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他的创作灵感就会从他脑海里不知道哪个地方冒出来,欢快地打声招呼。 赵无眠熟悉这种状态。 他知道自己久违的、真正的、原始而纯粹的创作欲望又回来了。 江一则已经睡着了。 赵无眠从被子里悄悄伸出手,点了下手机,凌晨一点。 赵无眠轻轻动了下身,想在不惊动江一则的情况下从被子里爬出来。 可江一则睡眠一向很浅,赵无眠一动他就醒了。 “怎么了?”江一则问。 “没事,”赵无眠从被子里爬出来,“我突然有了灵感起来写点儿东西。 你先睡吧。” 赵无眠拿着电脑坐到书房,他把自己从前写的那个宣传片剧本彻底改了个底儿掉。 故事似乎没怎么变,但描写的角度发生了质的改变。 赵无眠喜欢写一些具有象征意义的东西,他重新列了个大纲。 他自己能感受到在第一次创作这个剧本时,他的心里是干涸的,没有爱,更没有渴望。 那时他写出来的东西很成熟很专业,但他觉得连自己都无法被打动。 赵无眠呆在书房写了一个多小时。 他轻手轻脚地溜回书房,却发现江一则正坐在床上等他。 看见赵无眠进来,江一则放下手机,“写好了?” 赵无眠叹了口气,绕到自己那边掀开被子,“不是说让你先睡吗。 你平时本来熬夜就很多,真当自己还十几岁呢。” 江一则笑了笑,“没事儿,我熬习惯了。 而且,你不在的话我不太睡得着。” “.........” “你在国外那几年,也是这样吗?”赵无眠靠到床上,“一直都睡得很少?” 卧室里只亮了盏暗暗的床头灯,晕开来感觉很暖。 江一则安静片刻,“我那时候很压抑、压力也很大,所以非常焦虑,焦虑到了一种强迫症神经质的地步,完全睡不好。” “实在觉得很困的时候,我甚至宁愿喝一杯咖啡强打精神,也不愿意浪费时间去睡一个根本休息不好的觉。” “你睡眠质量都这么差了,”赵无眠说,“还喝咖啡?” “饮鸩止渴吧。” 江一则说,“我一直都睡得不怎么多,睡得太多会让我心慌、没有安全感,觉得在浪费时间。” “其实高中的时候挺多人都这样的,毕竟对于大部分人来说,那的确是一生中唯一一次改变命运的机会。” 江一则笑着看了赵无眠一眼,“只是其他人可能没有我那么...极端。” “我一直都把自己绷得很紧很紧,只有看到你才会给我带来一点点的快乐。” “你对你自己真是够狠的。” 赵无眠沉默良久才开口,“你那时候到底喜欢我什么啊,高中那会儿?” “我不知道。” 江一则的声音很轻,“我真的不知道。” “但是看到你,就会让我感到轻松,”江一则凑到赵无眠耳侧亲了一口,他的声音似乎在发抖,“甚至觉得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有一点美好。” “零点过了,”赵无眠偏过头,轻声说,“你今天的吻完成了。” “这个不算。” 江一则低低地笑了,“系统没有判定这是当前情景下必然发生的吗?”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 太阳的光芒尚未透过大气层带来天亮的时候,黎明已经是必然的了。 第二天赵无眠睡到了八点多。 江一则也刚起没多久,早餐还没有完全准备好。 “你今天不用去上班吗?”赵无眠拿起桌上的热牛奶喝了一口 “这个周末正常休息,”江一则说,“但是下个星期我应该会很忙,元旦之后有一个投资会。” 赵无眠拿牛奶的手顿了下,然后他放下杯子往客厅走。 江一则:“怎么了?” “你咖啡都放在哪儿啊,”赵无眠问,“箱子里吗?” “在客厅柜子的第二层,”江一则也从厨房跟了出来,“你要干嘛?” 只见赵无眠从白色柜子里拿出两大盒咖啡,然后从兜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一个带锁的玻璃柜,里面还放着几袋花花绿绿的东西,凑近了一看:猫粮。 江一则:“.........” 赵无眠把咖啡放进去,然后锁上,“行了。 就这样,你也不许再买。”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白白同病相怜吧。” 赵无眠说,“只要柜子开了、或者里面的东西动了,不管是谁干的,都视作你们俩一起干的。” 江一则:“.........” 一旁的照夜白在窝里打了滚,慵懒地喵了一声。 “可是我要加班。” 江一则说,“我下个礼拜很忙。” 赵无眠:“我觉得凭你的熬夜能力,不喝咖啡应该影响不大。” “.........” 赵无眠说完,回到厨房继续喝牛奶。 他顺手翻了翻手机,发现周达非给他发了消息。 这货的反射弧后知后觉。 周大肥:「...话说你昨天为什么突然问我有没有跟人产生过节。 」 周大肥:「」 照无眠:「因为我昨天闲着无聊算了一卦,算出你有血光之灾。 」 周大肥:「.........」 照无眠:「所以如果你没得罪别人的话,那就不要催我改剧本了。 」 周大肥:「????」 照无眠:「不然我可能会亲手坐实这个预测。 」 周大肥:「..........」 回完周达非的消息,再看看客厅里的江一则和照夜白,赵无眠心情大好。 觉得仿佛世界都在自己脚下。 他都想不起来自己上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了。 可能是幼儿园吧。 江一则度过了一个还不错的平安夜和圣诞节。 尽管没过节,但好好休息了一番。 周末,江一则还把他“斥巨资”附赠回来的槲寄生花环在家里找了个地方挂起来。 他觉得这是个好东西。 短暂的周末过后,江一则又恢复了忙碌。 赵无眠事也不少。 他之前生病耽误了不少时间,现在学校任务繁重;再加上还要抽空写剧本,整个人充实得不行。 江一则在家的时候,会十分固执地给赵无眠准备早餐、做好菜和高汤,要他好好吃饭; 奇怪的是,赵无眠的胃口在那一场大病后好了不少。 江一则不在家的时候,他自己也会按时去食堂吃饭,甚至开始有心情比较哪个食堂的番茄炒鸡蛋最好吃。 某天,赵无眠回家的时候碰见了邵屿。 邵屿打量了他一下,张嘴就不是人话,“你胖了。” 赵无眠:“.........” “我听徐奕说,平安夜你在TRN等江一则下班?”邵屿问,“一直把平安夜等成圣诞节?” 赵无眠:“.........” “关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邵屿一脸冷漠,“但我们家的熨斗你什么时候还回来。” 赵无眠:“.........” 江一则最近却吃得不太好。 他太忙了,饮食几乎没有在点儿上的。 投资会就在元旦结束后,江一则要当众做演讲,向各大资方推销自己的团队和产品。 江一则和徐奕改BP从天亮改到天黑又改到天亮。 可能是没喝咖啡,东八区的早高峰开始的时候,江一则靠在椅子上,难得感到了一丝困倦。 “休息会儿吧,”徐奕也离睡着只有一步之遥了,“今天公司就靠Eric了。” “嗯,”江一则揉了揉太阳穴,打算回办公室睡会儿。 他刚起身,手机就响了。 江一则下意识接通,“喂您好。” 对面是一个客气但公事公办的声音,“江先生您好,我是李律师啊。” “李律师...”江一则在脑子里搜索不出这个人物形象,“有什么我可以帮您的吗?” 李律师笑了下,“江先生,我是您父亲生前的律师,这里有些遗产需要您亲自来继承一下。” “.........”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诡异。 江一则缓慢地想起来了。 这个李律师从江海潮去世起就联系过他很多次,但江一则那时候又忙又压抑,满脑子除了工作就是赵无眠,每次都应付过去了。 “其实我之前跟您联系过的,”李律师说,“您这边最近有空吗?” “最近...”江一则说,“最近我真的不行,太忙了,以后再说吧。” “哦,”李律师战术停顿,“其实今天联系您也还有另一件事。” “您应该也知道,江海潮先生还有个女儿。” 李律师说,“前段时间,她过来了一趟。” 江一则根本不想理这些破事。 “她什么事?” “呃...”李律师犹豫片刻,“她说她想联系您一下。” “.........” “她和她妈想要什么东西——钱或者房子,你直接给她吧,”江一则说,“联系我就不用了。” 作者有话说: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巅”是陶渊明的。 113 第 113 章 简朴 江一则说完,就挂了电话。 他现在忙得很,实在没空操心江海潮的身后事。 徐奕敲了下门,“江一则,刚刚那 BP 没什么问题了吧。我打算回家休息会儿。” 江一则点点头,“行。你走吧。” “你怎么了呀?” 徐奕说,“看起来不太对的样子。跟赵无眠吵架了?” “......” “没有,” 江一则说,“少在那里乌鸦嘴。” “......” 这次的投资会为期好几天,地址在北京,名义上的。 实际上跟在天津或者河北没什么本质区别。 江一则也比较早就回了家,收拾了点行李。 还煮了高汤,把菜搭配着切好,再拿保鲜膜封上放进冰箱。 赵无眠站在一旁,“我现在会做饭,真的。” “你所谓的这种会,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会而已。” 江一则说。 “......” “我再给你买点水果回来吧,” 江一则拿起手机,“你喜欢吃什么吗?买点好剥皮的吧。” “......” 赵无眠叹了口气,“江一则,我是二十几岁,不是几岁。你当我十级废柴吗?” 江一则看向赵无眠,放下手机,“我总是怕你照顾不好自己。” “尤其...” 江一则顿了顿,“尤其你胃病刚好没多久。” 赵无眠安静片刻。他知道江一则应该是听邵屿说过,他冬天胃口一向不好。 “其实最近还好,” 赵无眠说,“前几天邵屿还说我胖了呢。” “有吗?没有啊。” 江一则走到赵无眠面前认真打量了下,“我觉得你还有点瘦呢,千万不要减肥。” “......” 尽管赵无眠百般拒绝,江一则还是买了半个月都吃不完的水果和点心。 赵无眠觉得自己在体型上有进一步向照夜白靠近的可能。 “这次我会在外面呆好几天,” 江一则把买回来的水果和点心分类放好,“你自己一定要按时吃饭。零食可以随便吃点,不能吃太多。” 柜子上手机响了。 赵无眠看了眼,“江一则,你手机响了。” 江一则拿来一看,皱了皱眉,还是接通了,“喂。” “不是都说过了吗,” 江一则看起来有些不耐,“我这几天真的没有空,之后再说吧。” “谁啊?” 电话挂断后,赵无眠问。 江一则有些犹豫,他放下手机,半晌才说,“是我父亲的律师。” 赵无眠有点讶异,“你... 父亲?” “他的遗嘱里给我留了东西,” 江一则对这些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确切来说,是他的大部分财产。” “大部分?” 赵无眠说,“你不是你跟他关系不好吗?” “对啊,” 江一则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小时候他没管过我。长大后他觉得我... 好像还挺有出息,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的女儿学习不太行吧,我不知道。总归,他就一直想把我认回去。” 赵无眠感到对此难以评价。 “其实除了最基本的抚养费,我没用过他什么东西。” 江一则沉默片刻后说,“我不想跟他有法律要求以外的任何关系,所以也就不想多欠他的。接到律师电话的时候我根本就不想去,但律师说因为我父亲的遗嘱安排,他现在的妻子不管他的后事,我就只能去了。” 赵无眠点点头,“那律师现在给你打电话是?” “我虽然去办了他的葬礼,但他的东西我并不想要,也就一直没去办手续。” 江一则说,“今天律师给我打电话,说我父亲的女儿去找他,想见我。” “估计是为了钱或者房子吧,我无所谓,想要就给她。” 江一则坐到沙发上,整个人有些灰扑扑的,“本来我父亲的绝大部分财产就属于第二次婚姻的婚内共同财产,她们想要争取,也是正常。” 赵无眠觉得有点奇怪,“可是你父亲去世都好几个月了,现在才来找?” “而且也不该是你妹妹去找律师啊,你妹妹大学毕业了吗?” 江一则想了想,“我不知道。我没见过她。但是按江海潮之前说的,应该还没成年。” “.........” “算了,” 赵无眠见江一则神色有些疲累,抱住了他,“先别想了,不是什么太要紧的事。” 江一则:“嗯。” 重新在一起后,江一则还是能感觉到与之前的种种不同。五六年过去了,他们从少年变成了成年人,赵无眠的性格也不复以往。 赵无眠已经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用一种羞涩又大胆的方式将爱意大剌剌地宣之于口。江一则偶尔也会有些失落,他觉得这都是自己的错。 可尽管外表平静冷淡,赵无眠还是会用种种其他方法让江一则感觉到被在乎、被关爱的。 江一则偏过头,在赵无眠脸上亲了一口。 “干嘛。” 赵无眠说。 “一想到要好几天见不到你,” 江一则把头搭在赵无眠肩上,“我就很难受、非常难受。”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话,时常都是一种矫情,说得尴尬听得无语。可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明白,情感依赖有时候是一种无从解释甚至无法描述的东西,特别是对于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爱的人来说。 赵无眠没说什么,在江一则唇角亲了一下。 第二天江一则就和徐奕一起去了投资会,Eric 留在公司看家。 这种投资会第一天一般都是开幕式,主要行程在二三天。 但第一天也不算一无所获。 TRN 在业内已经不算籍籍无名了,江一则和徐奕跟一大群认识的不认识的人交换名片。对他们感兴趣的公司并不少,尽管大多数仍在观望,但论如何从投资人那里拉(pian)投资,江一则是很有心得的。 他们的展示安排在第二天。江一则的演讲风格很务实,也不喜欢盲目画饼或者谈情怀。他只展示了 TRN 的新产品,做了简单的演示,介绍了他们的大致进度和根据调研预测的市场大小。 第二天结束后,江一则和徐奕这次的任务就基本完成了,效果还不错,跟好几家公司开始洽谈,也包括现在给他们注资的公司。 按照徐奕的意思,第三天他们就可以不去了。但江一则觉得做事有始有终,都在一个行当混,多认识人总是好的。 于是第三天上午,江一则和徐奕就坐在下面听其他公司的演讲。 上午结束后,这次的投资会主要事项就都完毕了,只剩下走流程的闭幕式。 午餐的时候,江一则忙着跟同桌的人交换名片互相吹捧,徐奕就在一旁吃,盘子里正餐西点堆得满满当当的。 其他人走后,江一则白了徐奕一眼,“你能不能稍微靠点儿谱。这种场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难民呢。” “怎么了呀,” 徐奕撇撇嘴,“民以食为天,像你那样端着显得多虚伪,我这样的才真实嘛!” 徐奕话虽这么说,还是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端起咖啡喝了一口。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人,拉开椅子在他们面前坐下,率先打起了招呼,“江一则,是吧。” 徐奕边喝咖啡边抬起头,然后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了些。 面前是个很漂亮的中年女性,乍一看眼睛很大,笑起来像桃花眼,有一种灵气和智慧,与这里的大部分人都不太一样。 江一则愣住了。 因为他见过这个人。尽管时隔多年,印象也谈不上深刻,但他还是一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这是赵无眠的妈妈。 “怎么,你不认识我了?” 任妍也端着一杯咖啡,非常符合礼仪地小酌了一口,“高中的时候我还请你吃过一顿饭呢。” 徐奕的眼睛睁得更大了,下意识看向江一则。 见家长是全世界人民都害怕的顶级难题。 即使是江一则,也不例外。 江一则紧张之下有些语无伦次,“呃,我,” 任妍以为他不记得了,对着他和徐奕笑了笑,“我是赵无眠的妈妈。” “咳咳咳咳咳咳!” 徐奕从脸到脖子瞬间咳到通红。 这让他想笑都笑不出来。 江一则更紧张了,他强行镇定,“我,我记得,呃,您好。” 徐奕好容易咳完,连忙伸出手,“您好,您是赵无眠的妈妈,那不就是邵屿的姑姑吗?” 任妍挑了下眉,“对。” “哎呀那可太巧了!” 徐奕热情道,“我是邵屿的大学室友!我听他提起过您,您也是数学系毕业的吧!” 这场三人对话中任妍和徐奕聊得很带劲,江一则坐在一旁,点头微笑嗯,时刻都在担心自己举止不佳。 “我听了你们产品的介绍,很不错。” 任妍说,“你们两个现在是合作伙伴?” “对对对。” 徐奕连忙点头,“还有我们 MIT 另外一个校友,他是美国人,今天没来。” “那你们现在和邵屿还有赵无眠,还有联系吗?” 任妍问,“他俩最近... 还活着吗?” “......” “我们经常联系的!” 徐奕暗示地看了江一则一眼。 江一则点点头,“嗯。对。” “......” 徐奕只能自己继续说,“我回来之后约的第一顿饭就是跟邵屿。还有,前段时间赵无眠还帮我们公司写了宣传片剧本。” “这样啊,” 任妍若有所思,“难怪感觉赵无眠这个学期富裕了不少。” “.........” 江一则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感激过徐奕的自来熟和热爱宣传。 不然他都不知道要怎么跟任妍聊下去。 不能一句话不说,又害怕多说多错,暴露出什么不该暴露的。 他太紧张了。 任妍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又似乎没看出。 - 投资会结束后,任妍跟江一则和徐奕告别。 回北京城区的路上,她给赵无眠和邵屿发了条消息,让他俩回家准备好觐见。 邵屿之前听说过这件事,所以是有心理准备的,然而赵无眠没有。 他正在图书馆,过了好久才收到这条消息。 赵无眠手忙脚乱地回家,没多久任妍就敲门了。 “邵屿下午有事,” 任妍直接进门往沙发上一坐,“我跟他说了,晚上都到你这儿来吃饭。” 赵无眠:“......” “我不会做饭啊。” “什么?我看最近连照夜白都清减了几分,你倒是丰腴了。” 任妍从茶几上拿起一块桃酥,“你还说你不会?” 赵无眠沉默半晌,“我那只是字面意思上的会。” “.........” 任妍看着呆呆站在那里的赵无眠,气不打一出来。 “算了算了,不行点外卖吧。要你还有什么用,你看看你那个卧室,” 任妍指着次卧,“乱得跟个狗窝一样。” “......” 赵无眠不敢发言。 任妍数落了他几句想起了别的,“哦对了,我这两天去参加一个会,碰到了你们高中的那个同学,就是跟邵屿一起参加数学竞赛的那个。” 赵无眠:“......?” 任妍把桃酥咽下才开口,“江一则。” 赵无眠:“?!” “他现在好像是跟邵屿的那个大学室友在合伙创业,据说你还给他们写宣传片了?” 任妍问,“你们现在还常联系吗?” 赵无眠:“......” 你手上那块桃酥还是他买的呢! 赵无眠:“嗯。” 任妍点点头,“当时高中我就说,江一则看起来就是会去改变世界的人。你妈我是不是还挺厉害的。” 赵无眠沉默。 赵无眠不想说话。 他想偷偷给江一则发条微信,说他妈来了,让江一则要么先别回来,要么做好心理准备。 然而,任妍盯得紧,赵无眠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完全没有机会。 门口传来门锁打开的声音。 任妍:“是邵屿吗?他不是还有好一会儿才能回来吗?” “......” 赵无眠连忙冲向门口,“我我我我来看看。” 江一则开门后看见赵无眠就站在门前,下意识喊道,“眠——” 赵无眠连忙咳嗽,眨了眨眼色。 任妍从沙发前站起来,原本就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显然十分惊讶。 江一则感觉自己语言系统陷入混乱,好一会儿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赵无眠无力地捂住了脸。 片刻后,任妍走到门口,打量了一下江一则,“看不出来啊江一则!” 江一则张口想解释,“我,” 任妍:“你居然这么简朴!都马上身价千万要上亿了,还跟赵无眠这种在温饱线上挣扎的人当合租室友!” 114 第 114 章 进制 世界那么大,总有人相信赵无眠和江一则是合租室友。 虽然不知道是真信还是假信。 任妍功力深厚。她递好了台阶,赵无眠和江一则都不知道怎么接下去。 幸好还有照夜白。 照夜白连着好几日没见到江一则,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 任妍半路截胡,把它抱起来,“哟白白,最近这么热爱运动呢。” “.........” “阿姨好。” 江一则找回神智,把房门带上,找了个最安全的话题,“阿姨,您晚上要在这儿吃饭吗?” “对啊,” 任妍说,“我还叫了邵屿也一起来,林听风去外地了,就他一个,待会儿我们就可以点外卖了。” “外卖?” 江一则笑了笑,“冰箱里还有不少菜。阿姨您想吃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做?” 任妍睁大了眼睛,惊喜道,“你还会做饭?” 江一则谦虚地点点头,“会一点。” 赵无眠:“.........” 任妍自己不会做饭,但点评别人做饭很有一手。 江一则切菜的时候,她就知道他厨艺过人了。 人比人气死人。江一则慢条斯理地切菜,赵无眠端着手干站着。 任妍撇了赵无眠一眼,“你看看人家,你再看看你!” “有人做饭,难怪我说你这几个月胖了呢!” 赵无眠:“.........” 没多久,邵屿来了。 赵无眠自告奋勇去开门。 “我妈已经来了,江一则也在。你待会儿说话注意点儿啊,” 赵无眠一开门就压低声音说,“现在明面上我妈以为江一则是我合租室友。” “哦?” 邵屿冷言冷语,“你们难道不是吗?” “......” 邵屿的到来并不会增加露馅的风险。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表情,也不怎么说话。 江一则一个人在厨房做饭衬得另外几人看起来很傻,于是赵无眠自告奋勇去打下手。 任妍也不戳穿他,把邵屿叫到了客厅。 “话说,” 任妍声音不大,却含蓄悠远,“你知道多年以前, 你跟林听风谈恋爱的事,是谁告诉我的吗?” 邵屿:“.........” 难道不是赵无眠脑抽说漏嘴了吗。 任妍意味深长,看了厨房一眼,“是赵无眠。” “......” 厨房里,江一则在切菜,赵无眠在旁边... 递菜。 “你不是说你有好几天都不回来吗?” 赵无眠问。 “我也已经有好几天都没回来了啊。” 江一则看起来有点委屈。 “......” 赵无眠叹了口气,“我妈说今天她在投资会上碰见你了,都聊了什么?” “也没聊什么,大部分时候都是徐奕在讲话。” 江一则说,“真是难为他了。” “为了制造话题,徐奕甚至把自己的本科毕业论文从电脑上找出来请你妈妈看。” “然后...” 江一则面容有一丝不忍。 “然后什么?” 赵无眠好奇道。 “然后你妈妈说徐奕的数学水平还有待提高,因为这论文连她都看得懂。” 江一则说。 “.........” “她是开玩笑。” 赵无眠笑了笑,“徐奕是数学系本科,我妈都念到博士了,就是后来家里有事没念完。” “是因为要照顾你吗?” 江一则问。 “不是。” 赵无眠笑着摇了摇头,“她本来准备带着我一起去读博士的。” 江一则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低头继续切菜。 不知为何,赵无眠从规律的切菜声中听见了一丝失落。 “你不用担心。” 赵无眠说。 江一则抬起头,“什么?” “我爸妈都是很好说话、很明事理的人,” 赵无眠轻声说,“你不用担心见家长的事。” 江一则:“...... 真的吗。” “真的。而且,” 赵无眠顿了顿,“我怀疑我妈已经看出什么来了。” 过了会儿,邵屿进到了厨房。 “我来烧壶水。” 邵屿在厨房转了一圈,拿起烧水壶,面无表情道,“你... 们家茶叶放在哪儿?” “那上面第二层。” 江一则指了指橱柜,“红茶绿茶都有。” 邵屿等水烧开后泡了四杯茶。任妍端着茶,心满意足坐到了餐桌前,等着开饭,十分惬意。 “任小姐,” 赵无眠被盯得发毛,“这里四个人就你一个干坐着啥也不干,你好意思吗?” “要你管!” 任妍瞪他一眼,“反了你了!” “赵无眠,” 江一则打圆场,“我上次收藏了一个牛肉的新做法,我现在手不方便拿,你帮我把手机拿过来吧。” “嗯。” 赵无眠从客厅拿过手机,问道,“你手机密码多少啊。” 江一则的手机密码,是赵无眠的生日。 而赵无眠的生日,这间屋子里所有的人都知道。 江一则切菜的手一停,顿了顿,下意识看向赵无眠,希望他能通过眼神领会。 然而赵无眠完全没懂,他拿着手机莫名其妙,“?密码多少?” “赵无眠你问的这什么问题!” 任妍说,“哪有问人家屏保密码的。” “......” 好像... 也是。 赵无眠把手机放到江一则手边,“要不你自己解锁。” 江一则一直在弄菜,手上不太方便。 江一则急中生智,想起来那天收拾那个特殊行李箱时,他曾经跟赵无眠说过箱子的密码。 江一则暗示道,“上次不是跟你说过吗。” 赵无眠一头雾水:“有吗?” “......” 江一则只能再次暗示,“我所有的密码都是一样的。” 赵无眠怔了三秒。 想起来了。 “哦,对。” 赵无眠干笑几声,“我给忘了。” 赵无眠调出江一则微信里收藏的牛肉食谱,拿了个手机托放到了江一则面前。 邵屿已经有点看不下去了。这气氛简直明显到瞎子都能感觉到他俩有一腿。 旁边的任妍笑而不语。 而赵无眠可能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好了,还在作死。 他突然起了逗弄的心思,想找茬儿,问江一则,“你所有的密码都是一样的?” 江一则点点头,“嗯。” “可是...” 赵无眠想了想,自以为表现得毫无奸情,“又不是所有东西的密码位数都一样,密码什么位数的都有啊。” “那换个进制不就行了吗!” 任妍终于看不下去了,“傻子。” “.........” 邵屿沉默不语。 江一则看了赵无眠一眼,貌似在忍笑,“嗯。阿姨说得对,就是换进制。” 赵无眠:“.........” 晚上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 任妍对江一则的手艺大加赞赏,连邵屿都很给面子地露出了一两个被胁迫出来的微笑。 饭后,邵屿直接回了对门,任妍也没多留,说明天就要回平市,晚上要早点回去休息。 赵无眠把任妍送到了小区门口,才回家。 江一则有点想跟着一起,但有点担心露馅,就没去。 赵无眠送完任妍,回到家。江一则连忙迎上去,“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赵无眠问。 江一则欲言又止,看起来有几分紧张。 赵无眠轻笑一声,“我妈应该是知道了。” “我估计,从你进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露馅了。不不不,” 赵无眠想了想,“可能从你们在投资会上碰面的时候她就觉得你不对劲了。” “没戳穿而已。” 江一则有几分震惊,“阿姨... 这么厉害吗?” “我妈不是一般的厉害啊。” 赵无眠说起来有几分心悸,“不过你不用担心,我妈不会拿着支票逼你离开我的。” “.........” “嗯。” “对了,” 赵无眠说,“这两天我又修改了一下你们的那个宣传片剧本。” 江一则:“又修改了?” “对啊,” 赵无眠想到自己的作品有点开心,脸上露出了少年时期才有的无邪笑容,“过两天我再跟周达非细磨一下剧本。听他说,已经在选演员了。” “这我知道。” 江一则说,“宣传部的人报过计划,大概春节过完回来开始拍吧。” “其实也没多久了。” 赵无眠说,“今天我妈问我过年什么时候回去。我们学校过几天就放寒假了,你...” 赵无眠顿了顿,“你们公司是到除夕才放假吗?” 江一则想了想,“还没安排呢。如果到时候没事的话,应该会提前几天放吧。” 赵无眠:“那你过年...” 江一则抬眸,赵无眠认真地看着他,“你要跟我回家过年吗?” “这...” 江一则怔了怔,似是不敢想,“可以吗?” “可以啊。” 赵无眠握住了江一则的手,“如果没准备好,就说是同学也可以的,我们家人都挺好相处的。” “就是...” 赵无眠干咳一下,“就是稍微有点八卦,主要是我外婆。” 江一则:“.........” 今年过年早,元旦后没多久 A 大就放寒假了。 赵无眠尽管仍需写论文,但到底时间上自由了不少。 这让他更加方便不务正业来摸鱼了。 这天,赵无眠跟周达非约在咖啡馆磨剧本。 一见面,赵无眠就愣住了。 周达非牺牲了自己一向最在乎的 “发型”,戴着个鸭舌帽,遮遮掩掩,“你干嘛?” “你好端端地戴帽子干嘛。” 赵无眠一把扯下周达非的帽子,发现他额上有伤,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有痕迹。 周达非:“.........” 赵无眠有些手足无措,“你这是... 真血光之灾了?” “呵呵,” 周达非抢回帽子戴好,阴阳怪气,“洗澡不小心撞玻璃上,还真是多谢你给我算的那一卦了。” 赵无眠:“.........” 115 第 115 章 手电筒 磨好剧本,赵无眠吃完午饭,下午总归无事,便去了 TRN。 赵无眠放寒假后时不时会去 TRN,但不会太招摇。 尽管这里的人都认识他,他还是尽量假装自己不存在,绝不打扰别人。 徐奕平时是个大嘴巴,可在关键事情上嘴还挺严。 赵无眠问过徐奕有没有跟其他人宣传过他跟江一则的事,徐奕欠扁地笑了一下,然后说了句 “It's not my secret to tell.” 赵无眠自己是不太在乎公开的,但他没跟江一则讨论过这件事,他也不想影响江一则的事业。 今天,赵无眠到了 TRN,发现门口有一个小姑娘,背着书包,正缠着徐奕。 徐奕见赵无眠来了,如蒙大赦,“你来了正好。” 赵无眠有点奇怪,“这是?” “这个小姑娘,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找到这儿的。” 徐奕说,“她说她要找江一则。” 那个小姑娘绞着手指站在一旁,低着头,看起来很倔的样子,不怎么快乐。 “你认识吗?” 徐奕问。 赵无眠缓缓摇摇头,“小妹妹,你找江一则有什么事啊?” 小姑娘咬着嘴不说话。 “江一则还在开会呢,” 徐奕叹了口气,“就算不开会他也整天忙得昏天黑地。我就出来拿个外卖,就被缠住了。” “这小姑娘也不说自己是谁,也不说找江一则干嘛,那我怎么能让她进去嘛!” 赵无眠端详了这小姑娘片刻,心里隐隐有了猜测。 赵无眠跟徐奕说,“行了你先进去吧。” 徐奕马不停蹄地跑了。 “小姑娘,” 赵无眠笑了笑,“你找江一则,到底什么事啊?” 赵无眠长得好看,还打小身上就有一股独特的气质,惹人喜欢,让人亲近,比徐奕看起来要春风拂面得多。 那小姑娘犹豫着开了口,“我还是等江一则出来吧。他总要下班吧。” 赵无眠想了想,“你能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小姑娘继续不说话。 “那我来猜猜看。” 赵无眠掀了下嘴角,“你是江一则的妹妹吧。” 那小姑娘瞬间睁大了眼睛,“你... 知道,他,” “江一则跟我说过他家里的事。” 赵无眠说,“我还知道你去找过律师,说想见他。你怎么找来这儿的?” 小姑娘沉默了一会儿,“我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了江一则代表公司参加一个投资会的新闻,就找到这里来了。” 赵无眠点点头。 他感觉这个小姑娘看起来不像心术不正的人。 “那你找他... 是有什么事吗?可以跟我说的。” 赵无眠说。 小姑娘还是不说话。 “你有什么真的可以跟我说,包括... 对遗产分配方面的不满。” 赵无眠顿了顿,“说句实话,对于你来说,跟我打交道,可比跟江一则打交道舒服多了。” “我,” 小姑娘低着头,挣扎了好一会儿,眼睛都要红了,“我,我想知道爸爸现在葬在哪里。” 赵无眠现在已经有 TRN 的门禁卡了,他带着这个小姑娘一起进去,在休息区找了张空桌。 “我陪你一起等会儿吧。” 赵无眠说,“江一则现在在开会,等他出来你再问他。” 小姑娘攥着书包带,看起来还是有点紧张。 “你也是在这里上班的吗?” “我不是,” 赵无眠笑了笑,也没做过多的解释,“我...” “我叫赵无眠,你呢?” “江一婷。” 小姑娘低着头,嗡嗡道。 这会儿大家都很忙,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徐奕往来奔走间看到了他们,有点讶异。 “这什么情况?” 赵无眠没多说:“江一则还在开会吗?” 徐奕点点头,“估计还得要一会儿。” “等他没事了,你喊他过来一下吧。” 赵无眠说。 赵无眠在 kindle 上随便找了本小说看了起来,江一婷坐了一会儿,从包里拿出了作业和厚厚的草稿本。 赵无眠无意间扫到了她正在做的题以及穷极繁琐的解题步骤,他想了想,没主动帮她讲题。 赵无眠深知自己做会一道题和听别人讲会一道题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何况这题并谈不上多难,只能说是高中数学的重点。 江一婷做了很久。 赵无眠在脑子里都验算两遍了,她在草稿本上才只进行了一半,过程麻烦,解题方向时刻都有跑偏的风险。 赵无眠在心里叹了口气。 倒是也不能说江一婷笨。 但她的学习能力跟江一则比起来确实是有差距的。 然而在赵无眠的概念里,这完全不能为江海潮的迷惑行为开脱,尤其是在江一婷明显对他很有感情的情况下。 过了快一小时,江一则出来了。 徐奕应该是跟他打过招呼,江一则出了会议室就直奔赵无眠而来。 “这是...?” 江一则看见赵无眠旁边的小姑娘,本能地皱了皱眉。 江一婷放下手中的笔,站了起来。 尽管口口声声说要见江一则,但江一则真来了,她又有点怕。 下意识地往赵无眠身后躲了躲。 “她是... 你爸爸的女儿。” 赵无眠小声说,“她想去看看她爸爸,所以来问你把他葬在哪里了。” 江一则:“.........” 不说他都快忘了。 江海潮的骨灰到现在还放在殡仪馆呢。 倒不是他不舍得花钱,他单纯是不会把任何跟江海潮有关的事放在心上。 江一则咳了一声,“他... 暂时还寄放在殡仪馆。” 江一婷下意识睁大了眼睛。 赵无眠连忙打了个圆场,“北京... 墓地是不太好买。” “你要不留个联系方式吧,” 江一则说,“下葬的时候我叫你。还是,你现在就要去看?” 江一婷没说话,从笔袋里拿出一张便利贴,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却不敢直接递给江一则,而是放在了桌上。 江一则拿过来,折起塞进了西服口袋里。 旁边的工作区有人朝这边看过来,好像有些好奇。 “还有别的事吗?” 江一则问,“如果是涉及遗产的,直接跟律师说就好,他应该已经传达过我的意思了。” 江一婷摇了摇头。 “爸爸在哪个殡仪馆啊?” 江一婷小声问,“我还是想去看看。” 赵无眠跟江一则对视了一眼,“我带她去吧。” 江一则敛了下眉,显然不赞同,“你,” 赵无眠说,“反正我今天下午也没事。” “而且那里我挺熟悉的。” “.........” “可是,” 江一则仍然不是很愿意。 他觉得,赵无眠为他做的太多了。 他甚至有些后悔把江海潮那边的事告诉赵无眠。 江一则连个碗都不肯让赵无眠洗,根本就不想把他卷到这一大堆破事里。 谁知道他这个找上门的妹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歪心思呢? “没关系的,” 赵无眠应该是看出了江一则的想法,安抚地看了他一眼,“不会有什么事的。” 江一则正常上班的时候是很忙的,特别是重新跟赵无眠在一起后,他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加班,那么白天要做的事就变得更多。 他实在是没空。 赵无眠带着江一婷去了殡仪馆。 这个小姑娘一路都闷闷的,不怎么说话。 赵无眠没话找话,“就你一个人吗?” 江一婷点点头。 可能是赵无眠给她的感觉比较有亲和力,她安静了会儿说,“因为爸爸把大部分遗产都留给了哥哥,所以妈妈就不让我去爸爸的葬礼了。” “但其实爸爸之前也给我留了点钱,没有给哥哥的多,可是也有一点。他不让我告诉妈妈,可能是怕她败掉了吧。” 赵无眠不知道对这个家庭该如何评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小姑娘。 他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没开口。 到了殡仪馆的骨灰存放处,赵无眠跟工作人员打了个招呼。江一婷看起来也并不太想让他陪着一起进去,赵无眠干脆就呆在了门口。 在这个有些特殊的场所,他这个正常人看起来反倒不那么正常。 今天是个很有北方特色的晴天。天很蓝,阳光直来直去,风冷冷的,有些干。 赵无眠坐在存放处门口的台阶上,有种莫名的沧桑感。 来殡仪馆做社会实践——这么有想象力的事,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赵无眠在象牙塔里长大,成年后跌落人间,曾经对生活失去兴趣、不再热爱。可当他走进殡仪馆,他的本能会告诉他:他仍然留恋这个并不完美的世界。 像这个世界上许许多多的人一样。 若死亡值得哀悼,那么活着的每一天都应当竭尽全力。 江一婷在里面没呆太久,不到半小时就出来了。 她看着跟之前的差别不大,都是闷闷的,像快要下雨的阴天。 就是眼睛红了点。 赵无眠看着她,越发感到对江海潮难以评价。 江一婷愣愣地走过来,和赵无眠一起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赵无眠知道她现在心里肯定不好受,不论出于什么,他都不能把她一个未成年人单独扔在这儿不管。 “你家住哪儿?” 赵无眠问,“待会儿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江一婷摇摇头,“不用。” 过了会儿,她突然开口,“其实我小的时候,爸爸对我还是很好的。” 赵无眠偏过头去,却没说话。他知道这个小姑娘现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宣泄一下心里憋了太久的东西。 “后来,后来...” 江一婷顿了顿,“可能是我实在太笨了吧,尤其是跟江一则比。” “我学习成绩一直都不好,尤其是理科。我爸甚至因此怀疑过我不是他亲生的,因为我比江一则差得太远了。” “你跟江一则是朋友吗?” 江一婷看着赵无眠,眼神有点懵懂,“那你学习肯定也很好吧。” “嗯...” 赵无眠想了想,实在是不想骗人,“还... 行吧。” “爸爸不喜欢我,后来妈妈也不喜欢我了。” 江一婷说着,感觉要哭但一滴眼泪都掉不出来,“我有时候觉得江一则就像个太阳,他很亮——当然,这是他的自由,他也没想过要害什么人。” “但离他近的人就会被灼伤,甚至被烧死。” 江一则今天大概是八点下的班,他离开公司前给赵无眠打了个电话,想问他现在在哪儿。 赵无眠没接。 这个点儿赵无眠肯定不会还在殡仪馆,江一则边打电话边把车开回了家。 毕竟赵无眠在家不接电话,是时有发生的事。 但江一则心里还是有点担心,一路都在盘算如果赵无眠还没回家他要去哪里找人。 江一则心事重重回到家,发现客厅没人,但灯是开着的。白色柜子上摆着赵无眠的手机,浴室里有哗哗的水声。 赵无眠在洗澡。 浴室里温暖的灯光透出来,江一则心里顿时柔软了起来。 他敲了敲浴室的门,“我回来了。” “知道了,” 赵无眠模糊的声音隔着水声传出来,“你去喂一下白白吧,我今天还没给它倒猫粮。” 赵无眠在洗澡,江一则就蹲在猫窝前看照夜白。 照夜白是只成熟的猫咪了,吃起饭来井井有条,还时不时喵一声表达惬意,完全是可以做吃播的水平。 江一则蹲了会儿,突然房间内黑了下来。 浴室里水声停了,赵无眠喊道,“是停电了吗?” 江一则站起来,拉开窗帘,发现对面楼层也是黑的,“对,整个小区都黑了,不知道是不是计划停电。” “谁家大晚上计划停电啊?!” 赵无眠的声音有一丝崩溃,“我还在洗头呢!” “你...” 江一则走到浴室门口,“摸黑能洗吗?” “不行。” 赵无眠说,“你去拿个手电筒给我。” 江一则从柜子里找出了两个应急手电筒,放了一个在客厅,自己拿着另一个敲了敲浴室的门。 “你直接进来吧。” 赵无眠说,“我现在没法儿给你开门。” 江一则举着手电筒打开了浴室的门。 莲蓬头虽然关了,但里面仍旧很潮湿,泛着一股热热的白雾,有几分像仙境,也有几分像雾霾天的北京。 手电筒的光毫不留情地打进去,一片氤氲中赵无眠的身影又清晰又模糊,在光影之下有一种诡异的美感。 他身上不着寸缕,薄雾与黑暗是唯一的遮掩。 江一则顿时有点卡壳,“我,我,” “我把手电筒给你放在这儿吧。” 江一则说完,把手电筒放在了洗手台上,转身就想走。 赵无眠重新打开了莲蓬头,光线太暗没控制好水量,飞溅到了江一则身上。 江一则下意识一躲,赵无眠却喊住了他,“你等会儿。” “怎么了?” 江一则问。 “这里还是太黑了,” 赵无眠一本正经地开始胡说八道,“我怕洗发水冲不干净。” 江一则:“.........” 敢情你平时洗头能看清自己的头发? 江一则犹怔在原地,赵无眠已经凭借优秀的夜视能力把莲蓬头拿了下来,并精准地递到江一则手上,“你衣服反正已经湿了,不如进来帮我冲下头发。” 116 第 116 章 电灯泡 我突然发现这文离完结不是很遥远了。。。 黑暗中赵无眠看不清江一则的表情,只知道他把浴室的门关上,朝自己走了过来。 江一则比赵无眠略高些,在狭小的密闭空间里一切回归原始,他显得有点压迫感。 江一则个子高高大大的,浑身充斥着不经掩饰的征服欲,却也并不令人觉得拥挤,反倒有一种从心脏流出的缱绻,黏糊糊的亲密。 赵无眠曾经想过,或许江一则并没有真正改变,他只是学会了如何去爱自己。 但即使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江一则把莲蓬头近距离举在赵无眠的头顶,另一只手轻轻地揉着赵无眠的头发。 当视觉受阻时,人的触觉和听觉会格外敏锐。 水声,泡沫揉开的动静,还有人的呼吸声。 赵无眠悄无声息地抱住了江一则的腰。 劲瘦、温暖,手感很好。 江一则呼吸一紧,手上的莲蓬头抖了一抖。 赵无眠顺势把头枕在了江一则肩上,在他耳垂边唇瓣一开一合,似是无意撩拨,“投桃报李,我帮你把衣服脱了吧。” 这天晚上组织停电活动的估计是月老。 美妙的电在赵无眠第一次洗澡时断了,又奇迹般在他第二次洗澡时来了。 结束后赵无眠整个人身躯柔软得不行,挂在江一则身上。 江一则抱着他,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他脸侧。 浴室里的电灯泡突然亮了。 赵无眠身体下意识僵了一瞬,旋即又放松了下来。 他身上隐约露出些许曾经死要面子还作死的气质,故意道,“怎么,灯亮了就害羞了?” 江一则轻笑一声,仿佛觉得赵无眠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 江一则也不示弱,不轻不重地在赵无眠腰上掐了下,眸子很深,充满了暗示的意味。 “.........” 赵无眠见到这种眼神,莫名腰一软。 “开个玩笑嘛。” 赵无眠扶着腰,撇了撇嘴。 从浴室出来,已经是又过了好一会儿了。 照夜白一只猫百无聊赖地在客厅里散步,还打翻了江一则摆在那里的手电筒。 赵无眠把手电筒捡起来关掉,意味深长,“比较起来,这个手电筒还真是一点作用没发挥。” “......” 江一则真是被赵无眠这张过于优秀的嘴撩拨得不行了。 他忍无可忍,刚想说话,赵无眠就一下抱住了他,认真道,“好了,不开玩笑了。” 江一则抬眸看过去,发现赵无眠的脸上带着不算明显却很柔和的笑意。 停电是一场意外。但江一则知道,赵无眠有点担心自己因为那个没见过的妹妹突然出现会心情不好。 而赵无眠说过,自己会教他,教他学会爱,教他接受爱。 江一则深吸口气,在赵无眠脸侧轻啄一下,“你今天几点回来的,你下午... 下午,” “下午我也没跟你妹妹聊什么,就只陪她去了殡仪馆,听她讲了几句。” 赵无眠笑了笑,坐到了沙发上,“她叫江一婷。” “你爸爸应该还是给她留了点东西的,她对他也比较有感情。” “只不过,” 赵无眠顿了顿,“按照她的说法,你太耀眼了,导致她的日子比较难过。” “我?” 江一则有点困惑。 “嗯。估计你爸总是拿你跟她比吧,” 赵无眠叹了口气,“小姑娘年纪不大,却老是丧丧的,没什么自信。” “其实你妹妹并不笨,甚至在某些方面还挺有灵性的——比如,用比喻句。” 江一则:“... 比喻句?” “嗯,” 赵无眠说,“比喻是最重要的修辞手法之一,非常考验文学功力,也需要天赋。你妹妹在这个方面的领悟能力可比你强太多了。” “..........” 江一则有点酸。 还不敢表露出来。 “不像你,连个明显到瞎子都能看出来的象征都不知道。” 赵无眠小声嘀咕。 “你说什么?” 江一则没听清。 “没什么,” 赵无眠咳了咳,糊弄过去了。 现在往回看,他觉得那个槲寄生下的故事太羞耻了。 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口。 - 一年将尽,没多久到了回家过年的时候。 赵无眠今年给任妍提前打过了预防针,告诉她江一则因为种种原因过年没有合适地方去,可能要一起回来。 任妍:「哦。」 赵无眠知道任妍对他和江一则的关系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唯恐她生气,本来想借机多解释几句的。 他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好瞒的——既对江一则不尊重,也对自己的父母家人不尊重,可任妍似乎还没打算戳破这层窗户纸。 赵无眠心里有点打鼓。 他不知道的是,任妍前脚刚跟他聊完,后脚就在全家广而告之了这个消息。 众人都十分激动。 尤其是赵无眠八卦的外婆,“眠眠这个同学是哪里人?多大年纪?干什么工作的?长得高吗?他们怎么认识的?他,” 任妍实在忍不住了,“妈,你这样是要吓死人家吗!都说了这个同学现在名义上只是赵无眠的合租室友。合!租!室!友!” “你别整的跟查户口似的。” “都是过来人,” 赵外婆非常不满,“这种说辞完全就是遮羞布,谁信谁是傻子。” 任妍:“.........” 由于江一则工作的原因,今年他们回来得挺迟,到家已经是大年二十九的晚上了。 在机场,江一则下了飞机还有点犹豫。 他知道,从邵屿和林听风的事情来看,赵无眠的家人应该不至于恐同,估计也不会歧视少数群体。 可江一则内心深处总是觉得,从方方面面来看,哪怕自己是个女孩儿,都不一定配得上赵无眠。 何况还是个男的。 赵无眠的妈妈任妍是家族里现在做主的人,赵无眠毕竟是她亲生儿子,即使接受程度再高也不好说。 赵无眠应该是看出了江一则的担忧,悄悄牵了下他的手,“没关系的,别怕。” 江一则没说什么,只是笑了下。 “你这次回来,要去看沙老师吗?” 赵无眠问。 江一则迟疑着点了点头,“应该会去,从前都是大年初一去拜年,不知道现在搬家了没。” “你愿意的话,” 赵无眠轻声说,“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就说是同学。” 临近春节,机场人来人往,其拥挤吵闹程度只有塞满了饺子正在煮的茶壶能比。 江一则却恍惚觉得面前只有赵无眠一人。 他时常产生这样的错觉。 江一则轻轻嗯了一声。 片刻后又说,“沙老师应该会挺喜欢你的。她是语文老师,最喜欢又听话又看书多的学生了。”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今年任家过年选择在了任妍家。 是赵无眠从小长到大的那个家,而不是他撩江一则那年被逼着去的阴森恐怖山间老宅。 和往常一样,没人去接他。赵无眠和江一则出了机场后,带着照夜白排队打车回了他这个家。 路上华灯皆上,沿街店铺都挂上了中国红。 “你是不是好几年都没回来过了?” 坐在车里,赵无眠问。 “嗯,” 江一则说,“感觉变化还是挺大的。” 赵无眠笑了笑,“有的地方还行,江边那条路就几乎没怎么变。”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指的 “江边那条路” 是他们高中门前的那条路,隔着一条马路就是沿江大堤,外面是烟波浩渺的江河。 赵无眠继续道,“不知道平外门口还有没有并排挂着我俩的照片。” 江一则回想了一下记忆里平外的样子,嘴角微微扬了点,“有空去看看。” “要是撤下来了我就去找教导主任抗议。” 现在的年,一年比一年没有年味儿。赵无眠的家在一个高档的别墅小区里,更是没什么红红火火的气氛。 到了家门口,没人开门没人迎接。 江一则第一次来,显然有些紧张。他四下打量了下环境,只见赵无眠家很有特色,门口的院子里种着几颗在死与活之间反复横跳的歪脖子树,入口处还有个生了锈、光看着就不能用的诡异信箱。 赵无眠见江一则看着那信箱,开口道,“那信箱是我小时候非要买的。我那时候看哈利波特着了迷,非要买一个回来收霍格沃茨的录取通知书。” 江一则:“..........” 南方的冬天很湿冷,冻人冻到了骨子里。 刚进到院子里照夜白就忍不住了。别墅一楼的窗户没关严,它急急忙忙从赵无眠怀里跳了下来,翻窗进了屋。 “......... 白白!” 赵无眠连忙喊道。 然而照夜白身姿灵巧,也不理他,片刻间就没了踪迹。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猫成精了,” 赵无眠骂骂咧咧,“要进去给咱俩开门呢。” 江一则笑了笑,“你家里现在有人吗?” “都这会儿了,肯定有啊。” 赵无眠说着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门就开了。 任妍一只手抱着照夜白,另一只手推开门,“哟,回来啦。” “不会是空着手的吧?” 赵无眠:“.........” 江一则礼貌地打了个招呼,“阿姨好。抱歉,这几天可能叨扰你们了。” “没事儿!” 任妍大方地一挥手,“这么多年,第一次过年家里能有个会做菜的,激动都来不及!” “.........” 117 第 117 章 我的名字 赵无眠他爸还没回家,任妍开了个门就不管他俩了,抱着照夜白去刷剧了。 赵无眠只能喊邵屿下来,帮他和江一则一起把行李抬上去。 赵无眠家是个小别墅,有三层。赵无眠的卧室在三楼,对面是邵屿的房间。 “今天晚上我睡哪儿啊?” 拎完行李,江一则小声问赵无眠。 “这还用说吗?” 赵无眠戏谑道,“肯定是住我房间啊。” 江一则有些惊讶,“这... 可以吗?” “赵无眠的房间有两张床。” 一旁的邵屿冷漠发言。 赵无眠瞪了邵屿一眼,“要你多说!” 邵屿翻了个白眼,回自己房间了。 江一则:“... 两张床?” “嗯,” 赵无眠点点头,“我小时候很想要那种爬梯子上去的床,正好邵屿经常来我家住,我拿这个当借口让我妈给我又买了一张床。” “但是没多久我妈就给邵屿单独搞了个房间,于是两张床就都成我的了。” “.........” 赵无眠推开自己房间的门,把行李箱推了进去。 江一则跟在后面。这是他第一次来到赵无眠从小到大生活的屋子,里面挺干净的,东西却摆放得不算多么整齐。 赵无眠的房间东西很多,除了一高一矮两张床,还有大小书橱书架四五个,整整齐齐码着各种禁的不禁的书籍,以及杂七杂八的玩具、手办和纪念品等等。 连地上和窗台上都堆着不少东西,巨型乐高拿罩子罩着,还有拼了一半的世界地图,剩下的小拼块都用盒子装在一旁。 屋子里元素过多、乱成这样,任妍也没干涉,可见家风之民主。 江一则小心地绕过地上的世界地图,赵无眠见状笑了笑,“我高中的时候有一度沉迷玩拼图,借口学世界地理,让我妈买了个超详细的世界拼图。” “......” 还真是个找借口小天才。 江一则看了看那地图,“那你都读博了,这拼图还没拼完?” “高中地理太简单了,” 赵无眠啧了一声,“拼图还没拼一半就学完了。” “.........” “你一般睡哪张床啊?” 江一则问。 “......” 赵无眠打量了江一则一下,“看不出来你居然这么... 诚实。” “什么两张床,那都是掩人耳目的。” 赵无眠眨眨眼,“当然,你要是非要分开睡,坐实合租室友的说法,那我也是没意见的。” “.........” 可能是多少忌惮赵无眠的家人,洗漱完毕后,江一则还是主动顺着梯子爬到了那张常年闲置的床上。 赵无眠也懒得管他,自己靠在大床上,盖着被子,顺手从床上拿了本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那里的书。 单层床离天花板距离不算太远,江一则个子很高,在床上显得有些逼仄。他盘腿坐在床上,看着赵无眠。 赵无眠翻着翻着书,感觉到了江一则的视线,遂抬眸,“怎么了?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 江一则嘴角有一丝不明显的弧度,“你看你的书。” 赵无眠看着江一则,片刻后好像反应过来了什么。 江一则不喜欢玩手机,对无效信息和无脑娱乐他都没有兴趣,也没什么兴趣爱好。 平时江一则基本都是在忙工作,除了工作,就是照顾他、跟他聊天。 生活简单枯燥到了极致。 赵无眠放下了书,朝江一则勾勾手。 江一则:“干嘛?” “你过来嘛。” 赵无眠说。 江一则有些犹疑,但还是从床上爬了下来,坐到了赵无眠床边。 空调制暖效果有限,冬天南方的室内比北方要难熬得多。 赵无眠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他掀开一角,自己往旁边挪了挪,“进来吧。” 江一则愣了一秒,旋即无奈地笑了。 他伸手又给赵无眠把被子盖上了,“这屋里没有暖气,你赶紧把被子盖好,免得又着凉了。” “就是冷才要你过来嘛,” 赵无眠撇撇嘴,“万一我大半夜把被子蹬了呢。” “.........” 江一则犹豫三秒,钻进了被子里。 他摸了摸赵无眠的左手,“怎么这么凉?” “刚刚这只手拿书的,” 赵无眠想了想,“没怎么动所以有点冰。” “但我其实不冷的。” “别看了,在床上坐久了难免漏风。” 江一则把书拿过来,合上后放在了自己这边的床头柜,“而且明天除夕得守岁,今晚早点睡吧。” “我睡不着嘛,” 赵无眠伸手想去够书,“拿过来。” “不行。” 江一则拦住赵无眠,强行把他的胳膊塞进被子。 “江一则,” 赵无眠故意沉下脸,“你现在出息了啊,说好的听我话的呢?” “.........” 江一则抿了下嘴,“那要不,我念给你听?” “你躺下把被子盖好,我念给你听。” “.........” 三秒后,赵无眠乖乖躺下了。 赵无眠今晚看的是普希金的一本诗集。 江一则没有朗诵技巧,对诗也是完全不懂。 但既然赵无眠喜欢,江一则只能认真地往下读: “我的名字对你有什么意义? 它会死去, 像大海拍击堤岸, 发出的忧郁的汩汩涛声。 它会在纪念册的黄页上, 留下黯淡的印痕, 就像用无人能懂的语言, 在墓碑上刻下的花纹。” 卧室里静谧如斯,除了空调的噪音,就只有江一则生疏的朗读。 赵无眠安安静静躺在一旁。这首诗,他是会背的。 江一则顿了顿,继续,“它有什么意义,它早,” “它不会被忘记。” 赵无眠说。 江一则停住了,看向赵无眠。 “书上写的是‘它早已被忘记’。” 江一则说。 “我知道。” 赵无眠悄悄在被子里拉了下江一则的衣摆,轻声说,“我有点困了,睡吧。” 这一晚赵无眠和江一则都睡得很好。 第二天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怎么回事,没人来敲门喊他俩起床。 江一则醒的时候大约是七点半。 楼下已经有动静了。 江一则急急忙忙去洗漱,没叫醒赵无眠。 洗漱完毕,江一则准备下楼,碰见了邵屿。 “赵无眠呢?还没起?” 邵屿皱了皱眉。 “还早,” 江一则说,“让他多睡会儿吧。” “你还是去叫一下他吧,” 邵屿说,“他外公都在客厅等他半小时了。” “.........” 赵无眠听说外公外婆来了,垂死梦中惊坐起,五分钟就完成了起床穿衣刷牙洗脸,跟江一则一起下了楼。 今天任家非常热闹,客厅里任妍和赵无眠的外公外婆都在。 赵外婆看见赵无眠来了赶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眠眠!” 赵无眠笑着几步跳下楼梯,“外婆。您和外公这么早就来了啊。” “那当然,” 赵外公说,“我们作息非常规律的。” “......” “你就是小江同学吧!” 赵外婆热情地对江一则打招呼,“很会做菜的那个?” 赵无眠:“.........” 江一则笑容有点僵:“... 对。外婆好。” “你好你好。” 赵外婆主动走到江一则面前,“哎呀今天可能要辛苦你了,我们一大家子都不太会做饭。” “不过!我打下手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 听到外婆要打下手,赵无眠惊恐地看了任妍一眼。 任妍耸了耸肩。 “那个,” 赵无眠拉住外婆,“外婆你要不还是歇着吧,打下手我和邵屿来就行了。” “哎呀拉倒吧!” 赵外婆一脸嫌弃,“你跟邵屿哪里会做饭啦!连个葱都切不好伐!” “.........” 早饭过后,赵无眠陪外公喝茶聊天。 而赵外婆硬要帮江一则打下手做菜。 赵无眠预感不太好,偷偷拉住了江一则,“我外婆这个人有点八卦,然后做菜也... 比较有创意。” “有创意?” 江一则显然没太懂。 然而赵外婆已经穿戴好围裙袖套走了过来。 赵无眠没机会再多说,只能拍拍江一则的肩,“你... 好自为之吧。” 做菜对于江一则来说是得心应手的。 不管小菜大菜,家常还是家宴,他都能做。 江一则小时候经常呆在沙老师家,沙老师夫妇两人都很喜欢钻研吃的,江一则为了讨人家欢心就主动跟着学,从打下手做起。 江一则学习能力很强,做事又认真,没多久厨艺就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但跟赵无眠没有厨艺的外婆一起做菜,他还是很有压力。 赵外婆的性格是很活泼的那类,不知道赵无眠话多是不是遗传了她。 “我听说,你是 MIT 毕业的?” 赵外婆问,“现在自己在创业?” 江一则点点头,“是的。” “那你们公司的产品主要是干什么的啊,” 赵外婆像慢镜头播放一样切着土豆,“赵无眠他妈妈上次跟我讲了,不过讲得不太清楚,我怀疑她在投资会上没听懂。” “.........” “应该是我表述得不太清楚吧,” 江一则深谙说话之道,连忙开口,“投资会上时间有限。” 赵外婆笑着看了江一则一眼,“不会吧,我听小妍说不少公司愿意给你们投钱呢,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能上市了吧。” 江一则假笑扮从容。 他一向是淡定的,对事业也是足够自信的,但在赵无眠的家人面前,他还是会不由自主地紧张。 赵外婆可能是看出了他有点紧张,放下菜刀,“好了。土豆我切好了,下一步该干啥?” 江一则看了那土豆一眼,终于明白了 “有创意” 的含义。 几十块土豆,没有任何两块长得一样。 每一块都长得很有创意。 江一则扶了下额,“那... 打两个鸡蛋?” 赵外婆边打下手,边跟江一则聊天。 等到中午,赵外婆已经凭借出色的社交能力把江一则从小到大的成长历程都搞清楚了,连他小学数学比赛第几名都知道。 但江一则却也没觉得多被冒犯。 赵外婆都八卦到这个份儿上了,却只字未问过他家里的事。 想来是从他过年不回家推测出了他与家中关系不睦,所以刻意绕开了。 尽管早上做了一大堆菜,中午大家却是随便吃吃的。 重头戏都留给了晚上。 赵无眠的爸爸工作很忙,除夕的下午才回到家。 还有赵无眠的舅舅任约,以及任约的对象——万世巨星 Andreas。 江一则发现,赵无眠家的人都多少有点性格,各有特色。 但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非常不见外。 不知道是不是一种诡异的家风。 不论是跟他聊天还是喊他做菜,熟悉得就像已经认识了八百年,完全不带客套的。 赵无眠有心多照顾他一下,但江一则的主要阵地是厨房,赵无眠的主要阵地是客厅,实在是分身乏术。 哪怕才来了一两天,江一则也能感觉到,赵无眠的家庭氛围有多么美好。 这不仅仅是钱能带来的,而是爱、包容与理解才能筑成的。 所以赵无眠从小到大,都是被呵护、尊重着长大,没有受过任何挫折,没有经历过任何不美好的事情。 也就只有这样的环境,才能养出赵无眠。 天黑下去的时候,菜已经做得差不多,年夜饭要开了。 江一则做事细致,在厨房又检查了一次,确认没有遗漏的菜品,也没有没关的设备。 外面很热闹。赵无眠在客厅陪外公和舅舅们聊天,邵屿在跟赵无眠他爸讨论学术问题,赵外婆则把做好的菜往外端,非常细致地开始摆桌。 这时任妍敲了敲厨房的门,“江一则。” 江一则回过头,“阿姨。” 任妍笑着点了点头,“你们这个年纪的,像你这么会生活的人,还真是不多见。” 江一则笑笑没说话。 “你是个聪明人,” 任妍靠在灶台前,“也就没必要兜圈子了。反正我又不会拆散你跟赵无眠,你干脆就说实话吧。” 江一则愣了愣,有点不好意思,“阿姨,您都知道了。” “不止我,” 任妍笑了笑,“我们全家都知道了。” “.........” “没办法,八卦是一种基因。” 任妍说。 “我并不是以一个长辈来跟你说教,” 任妍说,“但我看人还是有几分能力的。我看得出来你对眠眠很好,但是这两天你似乎... 不是很自信。” “跟你在投资会上做演讲的时候可是完全不一样的。” 江一则沉默片刻,“阿姨,您觉得我配得上他吗?” 任妍有几分讶异,半晌她正色道,“在我眼里,这个世界上众生平等,不论外貌、才学、财富如何差异,从来没有谁配不上谁的说法,只能说是两个人合不合适。” 江一则怔住了。 “况且你是个很优秀的年轻人,不必妄自菲薄。” 任妍认真道,“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荣耀,归根到底,不属于那些抱残守缺、因循守旧、躺在运气和祖辈的积累上自鸣得意的人,而属于勇于拼搏、不断开拓的人。” 任妍说着,眼神变得有几分柔情,“不过,我对赵无眠,其实从来都没有什么要求。” “眠眠出生后没多久,我们家发生了一些不太好的事。那个时候我就下定决心,我一定要他健康快乐地长大。” “我对他没有任何要求,不需要他聪明能干,不需要他取得什么成就,只要他做这个世界上最普通的一个人,平安、健康、快乐。” 江一则听得鼻子有点酸,“阿姨,我,” “所以他的选择,只要不是伤天害理的我都支持。” 任妍说,“我对你同样也没有什么要求,不需要你证明什么或者付出什么,只要你能好好爱他就可以了。” 118 第 118 章 江小白 任妍说完,笑着拍了拍江一则的肩,转身出了厨房。 江一则在原地顿了顿,旋即也跟了出去。 客厅里,年夜饭已经摆好了。 赵无眠家虽然人多,但没有些条条框框的规矩,饭桌上十分随便。 赵无眠趁没人注意问江一则,“我妈刚跟你说什么了?” 江一则想了想,望着赵无眠小声道,“她让我好好爱你。” 赵无眠愣了愣,随即笑了。 可能是任妍刚刚一顿话的作用,江一则这顿饭吃得还算自在。 他是个喜欢端着的人,偏偏这桌上其他的人都特别 “不见外”。 赵无眠的爸爸上来就问他,“小江啊,你是在 MIT 读的书是吧?” 江一则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你是学 CS 的吗?” 赵爸爸继续问。 赵无眠心里顿时警铃大响。 他是专门请他爸查过 IP 的,以他爸的智商,指不定早就觉得不对劲了。 江一则显然也反应过来了,但又无法否认,“算是吧,反正 CS 的东西都要学的。” 赵爸爸闻言意味深长地笑了下。 赵无眠唯恐他爸继续这个话题,连忙出来插话,“好了好了,吃饭吧,大过年的聊什么代码,想头秃吗!” “.........” 其他人对江一则也很有兴趣。 晚饭吃完后,赵无眠和邵屿在任妍的指使下开始收拾碗筷,把餐具放进洗碗机。 江一则很想帮忙,但任妍说做饭的人不洗碗,江一则就只能在旁边干站着。 Andreas 啃着苹果过来问道,“小江啊,你们开公司的是不是很忙啊?” 江一则是知道 Andreas 的。巨星嘛,谁不认识呢。 就是没想到真人这么... 接地气。 江一则笑了笑,“还行吧,刚创业会比较忙。” “哎那你们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产品要找代言人啊?” Andreas 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到时候找我,我给你个友情价。” 江一则:“.........” “你想得还真长远。” 赵无眠忍不住撇了 Andreas 一眼,“有这功夫给自己揽活儿,不如好好反思一下,为什么今年春晚没请你啊?” “.........” Andreas 狠狠啃了一口苹果,“赵无眠你这就没意思了啊!你,” “我们目前应该还没有什么代言的事情,” 江一则赶忙打圆场,“现在只有一个宣传片在筹备,剧本是赵无眠写的。” 江一则提到宣传片,赵无眠忽然想起了那个动机成谜、带资进组还硬要赶走周达非的诡异春节档导演。 他觉得这事儿倒是可以问问 Andreas。 “宣传片?” Andreas 继续努力,“那需要人写 BGM 吗?” “行了行了,就算需要也是先找林听风,他比你可物美价廉多了。” 赵无眠打断 Andreas,“问你个事儿啊,你认识裴延吗?” “裴延?那个导演吗?” Andreas 有点奇怪。 江一则闻言抬眸看了赵无眠一眼,赵无眠眨了下眼,示意他可以找 Andreas 打听一下这个人。 江一则:“对,就是他,之前他主动联系过我们公司,说要导我们的产品宣传片。” “啊?你说裴延主动来找你们?” Andreas 显然十分吃惊,停下了手上吃得上头的苹果。 江一则点了点头。 Andreas 满脸费解,“裴延我认识啊,很多年前他还是个新锐导演的时候我们合作过,他怎么会要导你们的宣传片呢?” “就是说啊,” 江一则说,“我也想不通。而且那时候我们已经签了别的导演了,所以斟酌良久,还是拒绝了他。” “你拒绝他是对的。裴延这个人吧,做事情比较...” Andreas 顿了顿,用有限的中文水平找了个委婉的说辞,“不喜欢别人指手画脚。” “你们那宣传片要是真请了他,估计就不是他按要求帮你们宣传,而是你们根据他的片子改产品了。” 江一则:“.........” “But,” Andreas 咳了一声,“裴延脾气不算太好。虽然我不知道他怎么想的非要拍你们的片子,但你们拒绝了他...” 赵无眠皱了皱眉,“他不会还存心报复吧?” Andreas 叹了口气,“专门报复你应该不至于,不过对你们公司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了。” 赵无眠:“.........” “但反正你们又不在一个圈子混,影响估计也不大,实在不行你就给我打电话,裴延多少还会给我几分面子。” Andreas 想了想,安慰道。 赵无眠家家风民主,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也不宜熬夜,所以春晚没播一会儿任妍就宣布解散,想干嘛干嘛,不统一守岁。 邵屿作为所有人中唯一一个对象今晚不在场的人,率先退场,回房去给林听风打电话了。 赵无眠坐在沙发上,悄悄在江一则手心抓了一下。 江一则偏头看他。 赵无眠凑过去小声说,“我们也回房间吧。” 赵无眠的房间还带着一个小平台。 赵无眠嫌屋里不比外面暖和多少,还闷得慌,索性拉着江一则到平台上吹风。 还带着照夜白一起。 现在的除夕禁燃鞭炮,年味儿淡了不少。但一些小烟花还是可以放的。 赵无眠点了一根 “小铁丝”,星火在空气中能带出划过的痕迹,闪闪亮亮的。 “我小时候过年最喜欢玩这个了,” 赵无眠咧嘴笑了,“其他那些花里胡哨的烟花我都不喜欢,只喜欢玩这个。” 江一则静静看着,面带淡笑,没说话。 他从小连正经的除夕都没过过几个,更别提什么烟花了。 可他喜欢现在的赵无眠。 很开心、很快乐,甚至还有点画龙点睛的天真。 有几分当年的样子了。 赵无眠燃完一根,把燃尽的铁棍放在一旁,又点了一根,递给江一则,“来。” 江一则举着 “小铁丝”,有点手足无措。 赵无眠觉得这个画面有点滑稽。 江一则这么成熟正经的精英,举着市井孩童才玩的烟花,光看着就好笑。 江一则有点不自然,“你笑什么。” “我笑你好傻,” 赵无眠说,“连这个都不会玩。” “我,” 江一则试图辩解。 “来,我教你。” 赵无眠抓住江一则的手腕,轻轻在空中挥舞了起来,“小铁丝最好看的就是划出的光痕,举着不动就没意思了。” 赵无眠说着,带着江一则在空中划了一个爱心,光影转瞬即逝,美妙绝伦。 江一则目光定定的,隔着一个悬空编出的爱心,望着赵无眠在风中灵动的笑意。 赵无眠抓江一则的手腕抓得不紧,江一则轻轻一挣反客为主,捏住了赵无眠的手拽到一旁,而后倾身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手中的小铁丝燃尽了,赵无眠趁势放到一旁,双手环住了江一则的腰。 同在平台的第三个生物终于撑死了。 照夜白绕着他俩喵了好几声都没得到回应,最终忍无可忍地跳上栏杆,顺着墙面往下爬去,誓死远离狗情侣。 等赵无眠反应过来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白白呢?!” 赵无眠突然惊呼,“又偷溜出去玩了?” 江一则皱了皱眉,“它经常偷溜出去?” “以前在家一不小心它就自己出去玩了,” 赵无眠惨不忍睹,“隔壁养的哈士奇被它欺负得可可怜了。” “.........” 赵无眠站在平台上冲下面花园喊了几声。 结果猫没出来,自己的门倒是被敲响了。 赵无眠只能去开门,发现任妍站在门口:“赵无眠,大过年的你叫魂啊!” “白白溜下去了,” 赵无眠说,“我得出去找它。” “我也一起。” 江一则说。 赵无眠家的花园并不大,但光线昏暗。赵无眠提着个手电筒,边喊边找。 半个小时过去了,就在赵无眠打算回屋发动全家一起带着猫粮出来找时,江一则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隐约的猫叫声。 “那边!” 江一则喊了赵无眠一声。 赵无眠连忙翻过围篱,往外跑去。 路边有一个垃圾桶,在夜灯下显得阴森森的。 赵无眠冲过去,冲垃圾桶里面看,“白白!” 不一会儿,照夜白身姿矫健地从垃圾桶里翻了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只小黑猫。 “喵。” 照夜白冲着赵无眠撒了个娇。 赵无眠:“.........” 江一则也走了过来,“怎么样?找到了吗?” “找到了,” 赵无眠看看照夜白,又看看那只小黑猫,“就是... 我的猫好像又领养了另一只猫。” “.......?” “.........” 赵无眠当初捡到照夜白就是在一个冬天的垃圾桶里。又是一个冬天,照夜白自己在垃圾桶里给自己找了一个玩伴。 赵无眠蹲下来,发现那只小黑猫十分瘦弱,胆子也很小,见到人会主动往后躲。 眼珠子倒是很亮,看起来楚楚可怜。 赵无眠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摸摸它,小黑猫吓得往后跑了好几步,差点又钻进垃圾桶。 照夜白跑过来,冲它喵了几句。 又跑回赵无眠面前,甩着尾巴让赵无眠摸了摸自己。 估计是为了打个样。 在照夜白的榜样作用下,小黑猫胆子稍稍大了些,没跑远。 赵无眠轻轻摸了摸它,然后把它抱起来。 江一则:“眠眠?你小心点,野猫没打过疫苗的。” “没事儿,它不会挠我的。” 赵无眠笑笑,“我们领养它吧。” “我好久以前就想再养一只猫给白白作伴了。” 赵无眠当晚就把这只猫抱回了家。 这只小猫也是个公的。为了体现它跟照夜白的兄弟关系,以及作为两人两猫家庭中的一员,赵无眠思索良久,为其赐名:江小白。 江一则:“.........” 猫咪都不喜欢洗澡。赵无眠试探着给江小白冲了冲水,发现它不是特别抗拒,乖得可以。 于是赵无眠和江一则合力给江小白洗了个澡,还打算过年期间带它去办个证、打好疫苗,再做下绝育。 洗完澡,赵无眠把江小白抱回了猫窝,照夜白乖乖蹲在一旁,也不抢位置。 “它好乖啊。” 赵无眠说。 江一则笑了笑,“也可能是之前流浪久了。” 赵无眠笑着点点头,温柔地摸了摸江小白,“没关系,以后你就是有家的猫了。” 赵无眠这些年朋友圈已经发得很少。但今天他真的很开心,给两只猫拍了张照,发到了朋友圈: 「从此我就是有两个崽崽的人了!」 周达非可能是在微信买了房,光速私聊。 周大肥:「大过年的你上哪儿捡到了那只小黑?」 照无眠:「......」 照无眠:「是照夜白捡回来的。」 照无眠:「Plus,人家叫江小白,不叫小黑。」 周大肥:「。。。。。。。。。。」 周大肥:「这个姓氏我就不追究了,但有件事我真的困惑许久了,」 周大肥:「你为什么非要把橘猫和黑猫排成白字辈?」 照无眠:「要你管。」 照无眠:「哼. jpg」 楼下客厅里,电视机还没关。 春晚开始了倒数。 江一则把刚才急着出门没关好的阳台门锁好。 赵无眠爬到床上,把被子摊开,惬意地靠在床头,两只脚却像小孩子一样上下动个不停,“明天一早,我陪你去看沙老师吧。” “好。” 江一则笑着在赵无眠脸上亲了下。 远方零点的钟声响起。 新的一年开始了。 119 第 119 章 文科之光 赵无眠(震惊脸):你需要我给你讲题吗?! 第二天一早,赵无眠是被猫叫声吵醒的。 有了玩伴的照夜白不再执着于喊铲屎官起床,而是上蹿下跳地带着怯生生的江小白熟悉环境。 赵无眠顶着一头呆毛从床上坐起来,发现江一则已经不在房间里了,并且猫窝旁已经备了猫粮和水。 赵无眠穿好衣服从被子爬出来,把两只猫一起薅过来摸了摸,才出去洗漱。 毫无意外的,初一这天,赵无眠又是全家起得最晚的那一个。 楼下餐厅里都已经开早餐了。 早餐是江一则、任妍以及赵无眠的外婆三人共同准备的。赵无眠下楼的时候,江一则正在盛粥。 “你醒了?” 看见赵无眠,江一则盛粥的手顿了下,“我还准备给你端一碗粥上去呢。” “什么?!” 任妍闻言眉毛都要飞出去了,“在我们家起晚了早餐都没得吃,还给他端上去?!惯的吧!绝对不行。” “.........” “... 我这不是都起来了吗。” 赵无眠有点心虚,嘟囔了几句,从江一则手中接过碗,又自己添了几勺粥。 江一则没说什么,不太明显地露出了一丝笑意。 早餐过后,赵无眠就和江一则一起出门了。 今天他们的安排是,一起去给沙老师拜年。 从江一则的描述中可以看出,尽管毫无血缘关系,但这位沙老师,应该是在他成长过程中,唯一一位给予过他正常长辈关怀的人。 赵无眠很想去见见她,他觉得自己应该感激她。 沙老师家住在从前单位分的老小区里,地段不错,不过设施已经很陈旧了。 这里一个小区内大半的人互相都能叫得上名字,关系熟稔,偶尔见到一两个生面孔会不由自主多看两眼。 江一则提着两袋礼品和一盒茶叶,赵无眠跟在后面,认真打量四周。 “你小时候经常来这儿吗?” 赵无眠问。 “嗯,” 江一则点点头,“放学了就过来。寒暑假也会来。” 江一则说着,在一个贴着旧对联的门前停下,把一盒茶叶递给了赵无眠,自己敲了敲门。 没人应。 江一则皱了皱眉。 “不会搬家了吧。” 赵无眠说,“这对联看起来不像新贴上去的。” 江一则又敲了敲,还贴着门往里听了听,没有动静。 赵无眠想了想,“你要不打个电话?” “家里应该是没人,” 江一则说,“沙老师的手机基本上只能往外拨,她自己根本不会接。” “.........” “要不,找邻居问问?” 赵无眠说,“搬家了的话,邻居应该知道的。” “行。” 就在江一则打算敲对面门的时候,楼梯道上走来一个中年女性,她边走边在包里掏钥匙,后面还跟着一个十几岁的女孩,看起来两人像母女。 “江一则?” 那个中年女性说,“你是江一则吧!” 江一则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对。李阿姨好,我是来看沙老师的。” “我妈妈生病住院了,我回来给她收拾点儿东西。” 李阿姨又看向赵无眠,“这位是?” “是我同学,” 江一则说,“陪我一起过来的。” 赵无眠礼貌地点了下头,“阿姨好。” “你好。” 李阿姨没有多问,笑笑直接开了门,“进来坐会儿吧。” 这时,跟在她后面的那个女孩看了看赵无眠,突然惊呼,“啊!你是赵无眠!” 赵无眠十分吃惊:“你怎么知道的?” “你的照片还挂在我们学校门口呢!我校文科之光!又得过数学竞赛一等奖,还拿过全国作文第一名!” 女孩十分激动,“哦,江一则哥哥的照片也在。你俩不是一届吧,看简介都是中考状元进来的。” 赵无眠怔了会儿,笑着拍了拍江一则的肩,“你不用去找教导主任了。” 李阿姨笑笑,“这是我女儿露露,现在也在平外。” 李阿姨收拾了点东西,江一则和赵无眠把礼物放下,也跟着这对母女一起去了医院。 路上,李阿姨跟江一则说,“听说你出国了?” “嗯,” 江一则点点头,“现在回来了。” “难为你还记得回来看看,” 李阿姨说,“我妈可经常念叨你呢,说让露露他们向你学习。” “沙老师... 是什么病啊?” 江一则问。 “静脉曲张,” 李阿姨笑意淡了点,“当老师站着的时间太长了,难免的。” 过年期间,医院住院部里的人一点也不少,还是像平时一样吵吵闹闹的。 他们进病房的时候,沙老师正靠在病床上吃炖鸡蛋,她老伴坐在床前。 “妈,你看谁来了。” 李阿姨推开门,让江一则先进去。 江一则其实有点不是很好意思。 一方面,他始终觉得沙老师对他并不算多满意; 另一方面,他缺乏感恩之心,这么多年都没个音信,更别说来看看了。 关于人性该有的道德品质与情感,都是后来赵无眠教会他的。 赵无眠轻轻拍了下江一则的肩,江一则吸了口气,走进去,“沙老师。” 沙老师眼睛瞪大了点,她放下勺子,“江一则!你从国外回来了?” 江一则抿了抿嘴,“对,去年才回来。” “哦,” 沙老师点点头,又看向他身后的赵无眠,“那是?” “我同学。” 江一则又说了一遍,“正好有空,陪我一起来的。” 赵无眠打了个招呼。沙老师眯了眯眼,也点了下头。 简单寒暄过后,赵无眠就借口买水果出了病房,在长椅上坐着等江一则。 露露跟在他后面,也坐了下来,“赵师兄。” 赵无眠觉得这小姑娘挺可爱的,“什么事?” “我看了看你的在校时间,” 露露眨眨眼睛,“你在学校的时候有没有见过林听风啊!我们同学都可喜欢他的歌了!” “.........” “见过啊,” 赵无眠有几分得瑟,“我跟他可熟了。” “真的吗?!” 小女孩眼睛瞬间放光。 “真的呀,” 赵无眠挑了挑眉,“林听风没转文之前跟我堂弟是同桌,他高考还是借我的文综笔记复习的呢。” “啊......” 露露说,“我们老师课上讲过,说你的文综笔记做得又全又精又好看,简直价值千金啊。” “没有那么夸张了。” 赵无眠摆摆手,“你也是文科?” 露露点点头。 “我下次碰见林听风问问他我文综笔记还在不在,” 赵无眠说,“还在的话,就送给你。” 露露捂着心脏,开心道:“好啊好啊!林听风用过的笔记!天哪!” ... ... ... 病房里,江一则坐在床前,感觉有点尴尬,也不太敢抬头。 江一则对江海潮和田轻盈可以肆无忌惮地冷漠,那是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欠他们的,所以无所畏惧。 可是沙老师对他付出很多。 沙老师把碗里的鸡蛋羹喝完,才缓缓开口,“跟你一起来的那个,不是你同学吧。” 江一则瞬间抬起头。 沙老师叹了口气,“你爸爸后来找过我一次。他说是为了你的事,我才让他进了门。” 江一则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当时很震惊,不太能接受,” 沙老师说,“因为我确实没见过... 你们这种。” “不过我知道你一向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我自己后来也查了点资料,” 沙老师说,“知道了这不是病,只是稍微少见了一点。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好好的,性别不是问题。” “你爸爸后来还去阻挠过你们吗?” 江一则沉默半晌,“我后来很快就出国了,跟他就没有联系了。” “回来之后... 就听说他去世了。” “去世了?!” 沙老师震惊道,“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下半年,脑溢血。” 江一则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床头的柜子上,“沙老师,您对我... 和我爸,都很有恩情,这里面的钱也不算很多,是他留下来的。” 沙老师没看那张银行卡,目光浑浊,眼睛有点红。 江一则知道江海潮读书的时候表现很好,是沙老师最喜欢的学生,曾经对他视如己出。 “你爸这个人啊,” 沙老师语气悠悠的,“不能说他完全没有良心。他知道好歹,但真的是... 一辈子谁都对不起。” “这钱你自己不要吗?” 沙老师问。 江一则摇了摇头,“我自己可以挣,而且我也不想用他的东西。” “行,” 沙老师点点头,“那就捐了吧。” 江一则:“捐了?” “嗯,” 沙老师说,“等我出院了就给我以前工作的学校打个电话,把这笔钱捐了,专门用作给贫困学生的助学金。” “你爸当年也是靠人资助才走出来的,他的遗产作助学金,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江一则从病房出来的时候,赵无眠跟露露在走廊相谈甚欢。 赵无眠已经开始给露露讲数学题了。 露露:“赵学长你好厉害啊,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居然还会做这么脑残的题!” 赵无眠:“......” 江一则咳了一声。赵无眠一回头,“聊完了?” “嗯。” 江一则说。 “那今天我就先走了,” 赵无眠站起来跟露露挥挥手,“回去我问问林听风文综笔记的事儿。” 从医院出来,赵无眠感觉江一则的气压有些低。 一直回到家都是这样。 上楼后,赵无眠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了呀?跟沙老师没聊好吗?” 江一则眼神有些酸酸的,“赵学长,你都没有给我讲过题。” 120 第 120 章 裙子 你们猜猜眠眠什么时候才会穿裙子? PS 6.2 请假一天。 成年人的春节假期不会太长。 江一则呆不了几天就要回公司上班了,赵无眠尽管寒假尚未结束,但肯定是要同行的。 还得带着两只猫。 赵无眠已经带着江小白做了绝育还打了疫苗,至于各类猫用产品他暂时没添置,打算到北京再买,省得一路带着麻烦。 回北京后,江一则很快就忙了起来。TRN 计划两年内上市,要做的事情非常多。 而赵无眠除了学校里的事,还要参与宣传片的工作。 就是那个引发导演圈疯狂内卷的神奇宣传片。 赵无眠给它起的名字是,《屋檐上的人》。 故事的主角是一个独居的女孩子。她四肢健全五感皆在,却仍觉得与世界隔着一层破不掉的壁。 她无法完整准确地接收来自这个世界的讯息,这让她常常疑惑、行动迟缓,并为此感到不安。 她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是这样。 一个午后,她从一场混沌难缠的梦中醒来,手机上收到了一条消息,预测了第二天的股票收盘价。 从那以后,她的手机里仿佛住了另一个人,会自动生成理财计划,大到买什么基金,小到每个月够喝几次奶茶,都可以算出来。 在这个无依无靠的世界上,那是一个永远冷静而可靠的存在,能够精准处理一切,通过数字瞥见世界表象以下的真实和规律。 在赵无眠最新版的剧本里,百分之九十的内容都跟 TRN 的新产品完全不沾边,而是着重在描绘这个独居女孩的生活。 周达非拍戏并不喜欢用酷炫的场景,他擅长捕捉平实镜头下的美,重在用镜头讲故事,把普通生活拍出电影质感。 于是这个宣传片也就拍了不到一个月,女主角是电影学院刚毕业的新人,不算出名但长着一张素颜就能上镜的好脸,表演功底过硬。 片子剪完之后,赵无眠在江一则的办公室看了一遍。 把自己看哭了。 江一则知道赵无眠心软,特别容易被感动,就没打扰他。 等赵无眠哭完,江一则给他递上一张纸巾,“这片子现在还不算完成版。” 赵无眠拿着纸巾,“?” “你没发现这片子少了最重要的部分吗?” 江一则说。 赵无眠想了想。 哦,故事都讲完了,TRN 的产品还没出现呢。 江一则透露着一缕来自甲方的不满,“我记得当初你的剧本里是写了最终揭示的情节啊?周达非没拍进去?” “呃...” 赵无眠说,“后来我跟周达非商量了一下,觉得故事在这里结束最完整且有头有尾,后面产品出现直接用动画,就是那种非常典型而直白的广告。” “这样给人的印象会更加深刻。” 宣传片算上拍和后期以及加广告,林林总总在一起搞了两个多月。 等到北京的天开始有些热了的时候,TRN 的新产品也准备上市了。 这次的产品发布,宣传部拿出的方案是线上宣传 + 直播发布会。在产品正式上线的三天前,把宣传片铺到各大主流媒体上造势。 TRN 在业内已经颇有名气,发布会除了业内人士,还会邀请不少媒体。领投的资方非常重视这次发布,经过多轮考量,最终也不知是哪个天才提的想法,说让 TRN 把这次发布会放在 A 大经院举办。 毕竟 TRN 的 CEO 和这次宣传片的导演都是那里毕业的,很能赚一波情怀。 江一则对这个提议当然是毫无意见。 学校那边也是很愿意的。周立群前几年已经升任经院院长,众人皆知江一则是他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时常挂在嘴边向后来的学生宣传。 赵无眠听说这件事后,有点担忧。他问江一则,“你知道... 周达非和你们周教授,” “是父子吧。” 江一则说,“当年我就猜出来了。” “这件事情我想过。” 江一则揉了揉眉心,“但从利益的角度,怎么考虑都是在 A 大办是最优选择,也是资方想要的。” 赵无眠犹豫了会儿,没再说什么。 他虽然一直在念书,但对社会上的事还是多少有所了解。在很多事情上,江一则能做主的程度也很有限。 譬如那次宣传片导演的事,如果真有资方插手,周达非一定会被换掉。 而即使没有资方插手,TRN 选择保周达非也是颇需要胆量的。 江一则叹了口气,拉住了赵无眠的手,“发布会... 你会来吧。” “我当然会啊,” 赵无眠笑了笑,“我一直都还没有机会坐在台下看你呢。” 赵无眠第一时间就把发布会的地址安排告诉了周达非。 出乎他意料的是,周达非尽管不太开心,但也表示自己肯定会去,让赵无眠告诉江一则,不必担心这个。 可能是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合,宣传片上线后反响很好,甚至都要出评分了。 很多网友留言表示自己被严重欺骗了感情,广告猝不及防出来的一瞬间眼泪都来不及收回去。 这一波东风不仅成功宣传了 TRN,甚至连周达非和赵无眠都涨了一波知名度。 许风焱在自己的千万粉丝微博号上转发了这条宣传片,很快就被人扒出他大学期间和周达非、赵无眠一起合作的《盲人的假面》。 于是赵无眠一袭长裙风姿绰约的照片时隔多年再次广为流传,他在 A 大可谓是走到哪儿都会被人暗戳戳围观。 江一则也看到了网上的反响,包括赵无眠女装的照片。 下班回到家,赵无眠帮江一则一起搭配明天出席发布会的行头。 明天的活动,江一则是主角,甚至是排面,一丝都马虎不得。 次卧已经被彻底改造完毕,成了衣帽间 + 猫咪活动室的混合体。 毫无用处的床被赵无眠拉去卖了,时玥的行李也已经拿走了,作为回报她送了赵无眠和江一则一套整体衣柜。 当然,她自己说这是贺礼。 赵无眠站在穿衣镜前帮江一则打领带,他自己基本不打领带,所以动作比江一则生疏很多,但他十分痴迷 “帮男朋友打领带” 这件事。 听起来就很有颜色。 赵无眠好容易打完领带,刚想把手从江一则领口收回来,就被握住了。 “怎么了?” 赵无眠问。 “眠眠,” 江一则看了衣柜一眼,“那条裙子... 你再穿一次给我看看,好不好。” “.........” 赵无眠的脸上瞬间泛起了热度。 三秒后,他一把收回自己的手,色厉内荏道,“做梦!我才不穿呢!” 江一则显然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强迫赵无眠。 晚上江一则洗澡的时候,赵无眠偷偷溜到了次卧。 他轻轻拉开柜子,那条墨绿色的裙子就挂在那儿,跟当年一样,流光动人。 赵无眠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着镜子看了看,又小心翼翼把衣柜关上了。 第二天的发布会,赵无眠是和周达非、徐奕、Eric 一起进场的。 江一则坐在最前面,跟他一排的还有周立群、资方的人以及业内大佬等。 发布会的主持人也是 A 大经院毕业的,后来做了财经新闻主播。 主持人做完背景简介,开始挨个儿介绍与会的知名人士。 赵无眠听他说话听得有些昏昏欲睡,感觉这个流程走得又长又无聊。 就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他旁边的周达非突然一个激灵。 赵无眠被惊醒了:“?你干嘛?!” 台上还在喋喋不休地介绍出席发布会的人,赵无眠一听,现在介绍的居然是裴延。 那个要跟周达非抢活儿的脾气不好的导演。 周达非比赵无眠还震惊。他隔着赵无眠问徐奕,“你们怎么请了裴延?!” 徐奕也有点惊讶,“嗷... 是这样的。” “之前啊,” 徐奕凑过来,小声说,“裴延找过我们公司想拍这个宣传片,可是我们已经签了你啊!就拒绝他了。” 周达非:“......” “然后前段时间我们江总不知道从哪里听说,裴延脾气很不好。” 徐奕眯着眼睛想了想,看向赵无眠,“哦!他说是听你家一个亲戚讲的!然后我们想了想,拟发布会人员名单的时候就给裴延发了个邀请函,其实只是表达一个示好的意思,谁想到他真的来了!” “.........” “江一则真是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周达非听完后面目狰狞,他深吸口气,眼睛闭上又睁开。 徐奕有点奇怪,“什么?” 赵无眠小声问周达非,“你认识裴延啊?你不会得罪过他吧?” “来不及解释了,” 周达非坐直了身子开始东张西望,“后门在哪里!” 徐奕一脸懵逼,“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你们学校的。” “我也不知道,” 赵无眠看看台上又看看周达非,“不过... 我怎么感觉下个流程要 cue 你呢?” 赵无眠话音刚落,主持人就在台上声情并茂地邀请江一则和周达非上台,跟他们曾经的恩师、现在的院长周立群合影。 “?!” 周达非恨不能当场去世。 江一则已经走上台了,还冲着赵无眠的方向笑了一下。 赵无眠轻咳一声,拍拍周达非的肩,“上去吧周导演,大家都看着你呢。” 周达非横眉冷眼站起来,捋了捋衣服往台上走。 然后面无表情地选择了站在江一则旁边。 江一则看了周达非一眼,示意他换个位置。 周达非假装看不见。 这么站的结果是江一则变成了照片 C 位,尽管他是这场发布会的主角,但周立群毕竟是长辈、是老师,让老师站在中间才更合乎礼数。 主持人也有点犹豫,斟酌怎么提醒周达非。结果周立群摆了摆手,意思是就这么拍。 这张艰难的照片拍完后周达非就开溜了。 赵无眠给他发了消息,周达非回复说自己先走了。 那些有的没的流程走完后,就到了发布会最关键的产品发布阶段。 徐奕和 Eric 也上了台,跟江一则一起介绍他们的新产品。 印象中,从来都是江一则站在台下,仰望台上侃侃而谈的赵无眠。 而赵无眠从来没有坐在下面听江一则演讲过。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当朝夕相处的爱人谈论起自己的专业,眉目有神言辞清晰,于是在爱以外,又多了些令人愉悦的崇拜。 江一则才二十多岁,就取得了很多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的成就。他赤手空拳,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努力得来的。 台下有记者提问,说这个新产品的出现或许会替代大量从前的软件和人力,甚至给行业带来颠覆,他问江一则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产品有一天也可能被取代? 这个问题在这样的场合提出,是犀利甚至不合时宜的。 然而江一则十分淡定,“不是可能,是一定。” “所有的产品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一定会有被取代的那一天,所以重要的不是它最终被取代,而是它被取代之前对这个世界产生过的影响。” “况且,” 江一则嘴角掀了下,“它被取代,又不代表我会被取代。” 121 第 121 章 便利贴 这次的新品发布可谓一炮打响,TRN 一跃成为国内炙手可热的独角兽公司。 尽管这年头打着独角兽噱头的公司鱼龙混杂,却还是有数不清的人挤破头往里进。 那天发布会结束后,江一则还不能立即走,得挨个儿跟资方以及乱七八糟的各界人士告别。 赵无眠就蹲在礼堂的大门口等他。等江一则出来,午饭时间都已经过了。 赵无眠看了看表,“这会儿食堂可能没什么东西了。你下午有事儿吗?没事儿的话就陪我去图书馆,正好你们图书馆里面有个小 Bar,可以吃点东西。” “行,下午没事儿了。” 江一则想了想,又说,“你们中文系的图书馆有餐厅吗?我好像... 都还没有去过。” 赵无眠愣了愣,“你要陪我去中文系的图书馆吗?” 江一则点了点,“我以前听说过那里藏书很多,不过从没去过。你应该很喜欢那里吧。” 赵无眠笑了笑,眼神很温柔,“当然。” 虽然赵无眠从未说过,但江一则知道中文系的图书馆才是赵无眠真正适应并属于的地方。 赵无眠在经院都声名赫赫,在中文系就更是口耳相传人尽皆知了。 没多久,全系学生都知道他们的赵学长跟经院的传奇人物江一则关系很好。江一则发布会结束当天,还专门陪赵无眠来中文系图书馆呆了一整天。 就是不知道怎么进来的,毕竟他都毕业了,没学生卡。 A 大人才济济,很快就有人注意到江一则虽然忙却经常回校,每次都是跟赵无眠在一起,陪他去中文系的图书馆和食堂。 不知道的还以为 TRN 要倒闭了。 有一天,一位找实习找到疯魔的计算机系大神盲生发现了华点。 比起不知道会不会有回音的网申链接、内推邮箱,直接把简历精准递到公司 CEO 手上效果肯定好上百倍。 于是这位大神日日都来中文系图书馆,守在最外面的座位上,终于逮到了江一则。 江一则觉得这人能如此敏锐地发现这种别出心裁的投简历方式,肯定是个人才,遂同意安排他面试。 没多久,这位仁兄就成为了 TRN 继何天之后的第二位实习生。 该案例在 A 大一传十十传百,很快便被奉为圭臬。 中文系的图书馆也因此成为了香饽饽,门口时常聚集着一大群其他院系的学生,他们手持简历翘首以盼,浑身上下洋溢着我爱工作的气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又有别的人才发现了新出路。 毕竟江一则很忙,不是每天都能在 A 大看到的。 但赵无眠是。 于是时隔多年,赵无眠再次拥有了万人追捧的待遇。 经常有人来办公室找他递简历,连他助教的课,旁听的都多了许多。 赵无眠比江一则好说话得多,又乐于助人,简历很快如漫天飞雪般纷至沓来。 终于有一次,赵无眠发现自己助教的课上人已经多到坐不下了,趁着课间休息老师出去的空档,赵无眠站在讲台上叹了口气,“同学们,有件事你们还是要知道。” “并不是来上我助教的课,就可以去 TRN 实习的啊。” 台下呆滞三秒。 旋即响起了一片大笑,善意而生机勃勃,是青春的样子。 让赵无眠在学校受人瞩目的还有另一件事。 那就是,他的头发开始有些长了。 连马教授见了都说,“小赵啊,你最近是不是太忙,头发都没空去剪?” 赵无眠笑了笑,“不是。我故意留着的。” 马教授:“......” 人的头发在一个不长不短的阶段是最尴尬的,不好做发型,还感觉长了很久都没什么变化。 显得乱糟糟的。 好在赵无眠天生一张好脸,靠颜值和气质撑起了死亡发型,看久了竟还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有一天赵无眠洗完头发,江一则帮他吹干。 “你怎么好好想起来留头发?” 江一则问。 赵无眠面对着镜子,跟镜子里身后的江一则对视了眼,“没什么。就是突然想留,你可以理解为一种行为艺术。” 江一则:“......” 赵无眠本就生得非常好看,不然当初男扮女装也不会效果奇佳。 这个学期快结束的时候,赵无眠的头发已经垂至耳后,颇有些雌雄莫辨的感觉了。 与此同时,暑假也要到了。自从支教回来,赵无眠每年暑假都会去自己曾经支教的地方呆上一段时间,半个月到一个月,识情况而定。 今年也是如此。江一则说自己七月份能有几天假,赵无眠就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去支教的地方,两只猫可以托付给对门的林听风。 赵无眠潜意识里,是很希望能带江一则去一次自己支教的地方的。 因为那是他自我救赎的地方,也是他们曾经开始相爱的地方。 江一则当然是果断答应了,还有些好奇赵无眠支教的地方会是什么样。 出发那天到了机场换了登机牌,江一则看着上面的目的地,才隐隐意识到什么。 北京飞西宁。 他们曾一起搭过这趟航班。 当然,还有件江一则不知道的事,赵无眠偷偷把那条绿裙子塞进了自己的行李箱。 飞机落地后,江一则才发现,赵无眠对西宁很熟悉。 真的是来过很多次的样子。 赵无眠熟门熟路地带着江一则出了机场,站在等候区往外看了看。 “要打车吗?” 江一则问。 “不用,有人来接。” 赵无眠说。 没一会儿,赵无眠就看到了正在向他们挥手的人。 江一则也看到了。那应该是个青年人,很高很瘦还很黑,远远看上去,像一块风干的腊肉。 “那是我支教时认识的。” 赵无眠跟江一则说着,也冲那人挥了挥手,往外走去。 江一则看着那块 “风干腊肉”,问道,“他是汉族人吗?” “是,” 赵无眠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挺好笑,“他以前也是我们学校的,叫李牧。跟我一样,最开始是支教过来的。后来毕业了才正式留在这儿的。” 江一则朝李牧的方向看了一眼,多少有些吃惊。 李牧远看像一块腊肉,近看长得还不错。他十分主动地帮忙把行李放进了后备箱,也没对江一则的出现提出什么疑问。 “我们这会儿出发,到八宝镇正好吃晚饭了。” 李牧边开车边说,“你们午饭吃了吗?” 赵无眠点点头,“嗯,在飞机上随便吃了点。” 江一则听到八宝镇的时候有些讶异,下意识看向赵无眠。赵无眠冲他笑了下,有几分狡黠。 “我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路上,李牧主动跟江一则聊天,“好像在学校的推送里也见过。” 江一则很擅长应对别人或真或假的夸赞,刚想开口客气下,就听李牧继续说道,“感觉你应该还挺有钱的吧。” 江一则:“......” 赵无眠:“......” “李牧,你别逢人就化缘行吗。” “我这不是随便说说嘛。” 李牧说,“江总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给我们捐个小图书馆啊,那图书馆可以用你的名字命名。当然,你想命名成别的,我也没意见。” “......” 李牧车技不错,对这段路应该也挺熟,一路都开得很稳。 到了八宝镇已经是傍晚,只是青海日落比东部地区要迟,天还很亮。 李牧直接把车开到了学校,校门口站着好几个人,看打扮是青海本地人。 李牧把车停好,赵无眠和江一则从车上下来,还在拿行李的时候就有几个小孩冲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男孩尤为激动。 他的普通话已经很标准,对着赵无眠和江一则打招呼,“赵老师!你们一起来了啊!” 赵无眠见到他也很高兴,伸手抱了他一下,然后问江一则,“你还记得他吗。” 江一则一头雾水。 好一会儿,他才依稀从记忆里找到了一个遥远的匹配对象。 他在青海只见过一个小男孩。 第一次和赵无眠来旅游时,路边赶着羊群的母亲和她的孩子。 赵无眠看眼神知道江一则想起来了,淡淡道,“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都记得你。” 江一则愣了愣,也伸手抱了那个男孩一下,“你长大了。” 男孩笑得露出了一口白牙,“我还留着你的那张便利贴呢。” - 赵无眠第一次来八宝镇支教,也是李牧开车去接的。 到八宝镇已经挺晚了,校门口却还蹲着一个小男孩,旁边是个支教老师。 见到赵无眠小男孩很开心,那时他的普通话说得还不是很好,却热情地打着招呼。 赵无眠那会儿已经抑郁很久,却还是尽力笑了下,给了他一个拥抱,“你就是扎西吧。” 扎西快乐地点点头。 旁边的支教老师说,“他听说了是你要来,一大清早就在门口等着。” 扎西听到这话也没有任何不好意思,反倒很直白地问道,“哥哥,上次跟你一起的那个哥哥呢?” 赵无眠感觉心脏罢工了一秒。 心里很疼,还很窒息。 片刻后,赵无眠缓缓开口,“他有事。” “哦...” 扎西从兜里掏出已经有些旧的便利贴,递给赵无眠,“哥哥你看,这张纸我还留着呢。” 赵无眠从扎西手上接过那张字条。这张便利贴是江一则的,上面的字却是他写的,一笔一画都是趴在江一则背上写的。 他还记得那个晚上,他偷偷在被子里搜 gay 的判定标准。 赵无眠勉强笑了笑,又把字条递回给了扎西,“你要好好学习喔。” 122 第 122 章 空心病 青海由于海拔的原因,冬天冷且长,所以寒假比其他地方时间长,暑假相对就短些,现在还没放假。 赵无眠匆匆去宿舍放下了行李,就到了外面的操场上。 江一则透过窗户往外看了看。说是操场,其实也就是个不大的广场,有几个老旧的篮球架和乒乓球桌。八宝镇人不多,中小学离得很近,学生总共也就那么些,都经常聚在这儿。 在这里赵无眠显然颇受欢迎,大大小小的孩子们都很喜欢这位每年暑假才会来的支教老师,见到他都凑了过来。 江一则想,赵无眠还真的是名不虚传,走到哪儿都会被人喜欢。 他把行李简单收拾了下,也走了出去。 离晚饭做好还有段时间,李牧打算亲自下厨做两个菜,赵无眠趁这会儿可以陪孩子们玩一玩。 “你要不也呆在这等会儿?” 李牧看向江一则,“给他们讲点好玩的、或者科普的东西,实在不行帮学生做几道题?” 江一则想了想,“我帮你一起做菜吧。” 李牧:“你会做菜?” “嗯。” 江一则点点头。 厨房就在操场边上,做菜的时候能看见赵无眠,和簇拥着他的孩子们。 扎西在其中算年纪大的,已经上初中了。据赵无眠讲,他成绩很好,也很努力。 远处是连绵劲挺的山脉,炽烈的夕阳打在雪线以上,大片耀目的浅香槟色光影,亮闪闪的,很有点祥瑞之兆的意思。 李牧:“你切菜怎么样?” “还行。” 江一则顺手拿过一个土豆,又找了把不算太钝的菜刀,按在砧板上切了起来。 李牧看出了江一则切菜是个老手,也就不再多说,自己开始做别的菜。 土豆切完后,江一则把它们整齐码进碟子里,放到李牧手边。 “我听赵无眠说你现在留在这边了?” 江一则说,“还挺惊讶的,很少看见有同学这么选择。” 江一则其实并不关心李牧怎么想的。 只是李牧的例子让他多少有点担心赵无眠会不会如此效仿,博士毕业后也留在八宝镇当个老师。 江一则一天见不到赵无眠都会很难受,这种异地他怎么可能受得了。 李牧偏头看了江一则一眼,带着一种看穿一切的笑意。 江一则怀疑他应该是知道自己跟赵无眠的事的,不然也不至于一句都不问。 但李牧没戳破,只问道,“你听说过空心病吗?” 江一则依稀记得在新闻上见过,但没怎么上心。 “听说过,不是很清楚。” 李牧把锅盖盖上,转过来对着江一则,“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人,从小就很努力很优秀,不断拼搏取得了很多别人羡慕的成就,但是有一天他也开始觉得累,也会困惑这种没有尽头的努力是为了什么。” “慢慢的,他会倦怠,会不想努力,会觉得这一切都没有意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甚至不知道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有过这种感觉吗?” 江一则沉默良久,“可能有过吧。” 他一直都把自己绷得很紧,苛刻到近乎残忍。他从来也就不喜欢学习和工作,他只是麻木地告诉自己我需要做,却不愿去思考为了什么。 如果不是赵无眠——在最艰难的时刻,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对赵无眠的想念,他可能真的会支撑不下来,像李牧说的那样,终有一天被压得了无生趣。 李牧也不意外,笑了下,“我曾经就是这样的,有一段时间我觉得一切都没有意义。” “实不相瞒,我多少还是有点自负的。” 李牧冲江一则挑了下眉,“我听赵无眠说你是个高考状元,大学修了三个专业,你应该能懂这种感觉吧。天下英雄出我辈,总觉得活着就要改变世界。” 江一则唇角稍掀了下作为回应,但没应声。 李牧也没觉得有什么,继续道,“培养出一个像你我这样的人是很不容易的。我不愿意给资本家打工,也不甘心平凡一生。刚上大学的时候我想,我定要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让我自己认同的事业,不辜负我十几年天赋、努力和抱负的事业。” “可是上大学后我慢慢的... 失去了方向。我从小努力的目标就是考个好大学,然后也考上了;考上之后就是想保研,也保上了,看着师兄师姐的发展觉得我这辈子一眼也就能看到头了,我真的不知道奋斗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开始对学习和生活都很厌烦。” 江一则听着李牧的话,想到了赵无眠。 赵无眠为什么会来支教呢? 之前江一则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赵无眠向来仁爱善良,支教对他似乎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让人不由得忽视了它或许有别的原因。 “我来支教是误打误撞的,完全是因为想逃避学业,换个生活,当初也没觉得自己能支出个什么结果。” 李牧说。 “可是来到这里之后,我真的发现了自己的价值,感觉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起来。我第一次真正感受到鲁迅先生说的那句,摆脱冷气自我发光。” 江一则点了下头,“然后你毕业了就回到这里了?” “嗯。” 李牧抿嘴笑了下,“我在写毕业论文的间隙准备了一个星期,就考上了这里的编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教师。所以说世事难料啊,我跟赵无眠不一样,他脾气特别好。我自己读书的时候,连年级第五的问我问题我都嫌他笨,谁能想到我以后会当一个... 老师呢。” 说到老师两个字的时候,李牧稍顿了片刻,迎着青藏高原通透洒脱的阳光,唇角微扬。 “我知道你并不怎么关心我的事,” 李牧是学哲学的,最擅长的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你是想知道赵无眠是怎么想的吧。” “我只能说,能好好呆在这里的人都是有自己的原因的,哪怕短期也是一样。” 李牧说,“那种只是想填个履历、或者抱着牺牲施舍心态的人,是留不下来的。” “比如我。我能留在这里的根本原因是,我需要他们,他们也需要我。我教他们知识、带他们看世界,他们让我觉得我有价值——我们互相裨益,这样的集体才是可持续的,就像一个科学完整的生态系统。” “我在这儿这么多年,各种各样的老师都见过。很多人走的时候都说会再回来看看,但真的回来的只有赵无眠。至于他为什么来,我建议你去问他自己。” 这天的晚饭,他们是拖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在操场上露天吃的。 青海的夏季,在山脚下的小镇,刚日落没多久是最舒服的,凉风习习沁人心脾,所见有山有雪有月,给人一种自由而辽阔的感觉。 可能是为了迎接赵无眠,今天厨房还多准备了几个菜。赵无眠不怎么能喝酒,就以茶代酒,一顿饭吃得也有滋有味。 到结束的时候,李牧已经基本成功说服江一则给他们捐图书馆了。 到了晚上准备睡觉的时候,江一则才确定,李牧肯定知道他跟赵无眠是什么关系。 因为房间里只有一床被子。 赵无眠习惯临睡前靠在床上看会儿书,边看边跟江一则聊天,“今天你跟李牧聊什么了?” “我问他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当老师。” 江一则说。 赵无眠闻言,诧异地看了江一则一眼。 很显然,他不觉得江一则是个如此关心别人的人。 江一则顿了顿,看向赵无眠,“其实我真的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会来支教,甚至支教结束后还每年都来。” 赵无眠抿嘴露出了个淡笑,在有些接触不良的昏黄床头灯下显得很有质感和深意。 “你直接问我就行的。” 赵无眠说。 江一则:“李牧也没跟我说,他也让我直接问你。” 赵无眠把手上的书合上。这里没有床头柜,他就把书顺手放在枕头下。 “今天在门口等我们的那个小男孩,扎西,” 赵无眠说,“你还记得吧,当初我送了手表和钢笔给他妈妈,让她当了送孩子上学。” 江一则不太明显地点了下头,他记得这件事。 “后来我有一个师兄来这里支教。有一天他突然给我打电话,问我有没有来过青海,送给一个小朋友钢笔和手表,还留了字条。” 赵无眠的眼神变得有些深,浅层是笑着的,里面却仍有一缕哀痛。 “他说他们要把手表和钢笔还给我。” 赵无眠偏头看向江一则,“因为政府给他们解决了学费和工作。” “你知道吗。无论是钢笔还是手表,对我来说,都是随手就可以给出去的东西,但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是一家人好几年都挣不到的钱。可是他们没有贪心,觉得度过难关了就要立即还给我。” “这种本性的高尚与我当初的善良是截然不同的。我从前的善良不过是一个不知疾苦的人高高在上的怜悯,与真正的高尚差得很远,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关系。” 江一则皱了皱眉,轻轻握了握赵无眠的手。 赵无眠任他握着,却也没动,又偏过了头去,不与江一则对视。 “他们总说是我在最困难的时候救了他们,但实际上他们也救了我,在我最绝望、最阴暗、最怀疑人生的时候。” 江一则望着赵无眠的侧脸,他晶莹清澈的眼眶,突然间就明白了。 而后他掌心不自觉地一酸,嘴唇微抖,说不出话来。 “之前我跟你说过,刚分手的时候我很怀疑人生,对吧。” 赵无眠看了江一则一眼。 这是他们和好以来,第一次直面曾经的裂痕。 “就在那个时候,他们让我看到这个贫瘠冷酷的世界尽管不完美,却尚有温情,而我们所做的一切、固然的坚守仍然是有意义的。” 赵无眠说着,轻轻把手从江一则的掌心里抽出,又在外面回握了上去,“所以我每年都会回来。因为这里是我重生的地方。” “我在这里把我被击碎的骨骼一块块找起来、拼贴好,长成了一个新的我。” “眠眠,” 江一则眼眶红了,伸手轻轻抱住了赵无眠,“我,” “我在这里呆了一年。” 赵无眠难得有几分心急,像自虐般抢着把话说下去,“回去的时候我都想好了。” “我想我会继续爱你,但我不会再去想你了,我觉得我无法再承受任何一种思念,我经不起这样的风险了。” “我会孤身一人,竭尽全力过好每一天,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写论文的间隙撸猫。老师说我可以留校,我应该一辈子都留在 A 大,白天还是在教室,晚上去通宵自习室写论文,然后这一生就过去了。” “我觉得像你这样的人应该会过得不错,或许几十年后我会在学校的某个项目赞助商看见你的名字...” 赵无眠不怎么用力地靠在江一则的怀里,他眼角的泪水同样无力,挣扎了好久才缓缓落了下来。 而江一则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能紧紧地抱着赵无眠,双眼定定地望着赵无眠,却有些无神。 “我都已经想好了...” 赵无眠的声音不知何时渐渐小了,他的眼皮撑不住开始打架,“可是你又回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江一则才反应过来,赵无眠已经睡着了。 他浑身僵硬,不敢动弹,只能动作幅度很小地在赵无眠眼角亲了一口。 而屋外,千万年不眠不老不死不灭的祁连山巍然挺立,北半球的盛夏也消融不了的脊背冰雪兀自出鞘,刺向绵软细腻的苍白月光。 123 第 123 章 诗 没有 “交通事故”??♀?所以也别问了。。。 第二天江一则很早就醒了。 青海的天尚未完全大亮。江一则拉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看。 虽然是周日,校园已醒了个大半。 赵无眠还在熟睡。江一则在他眉间亲了一口,便出门往操场走去。 操场上有人在晨跑,有人在背书。不远处的厨房里冒出了烟,应该是在做早饭。 对于这样的场景,江一则既熟悉又陌生。 大学之前,几乎每天他都是那个一大清早就出现在操场上跑步背书的人。 他习惯边跑步边动脑,有时是背单词,有时是在脑海过知识框架,有时是不动笔思考题目。 甚至有时还会角度刁钻地自己给自己出题目,试图难倒自己。 江一则对运动谈不上热爱,跑步对他更多的是为了磨炼心志。 江一则不喜欢多睡,总是到得很早。经常是他都慢跑完五圈复习了四门学科的知识后,赵无眠才踩着铃声抓着面包冲进学校的大门。 平外的操场有一角能看到校门口,江一则不止一次在那里故意放缓脚步。 这样的生活在江一则上大学后就停止了。 曾经他觉得这种日复一日的坚持十分枯燥,而多年后的现在看来,竟有一丝莫名的怀念。 是那个时候他的努力,才让今天的他可以站在这里,站在赵无眠身边。 江一则在操场边站了会儿。没多久,就看见扎西冲他跑了过来。 由于赵无眠昨晚说的话,江一则对扎西比对旁人多了几分好感和耐心。 他笑了笑,“起这么早啊。” 扎西也笑着露出了一口大白牙,“我比不得别人聪明,就只能更加勤奋了。” “我听小赵老师说,您以前是高考状元,肯定学习效率高得多吧。” 江一则听完这话,望着远方微微笑了下,目光深远,“我高中三年,只考过两次年级第一,也就是中考和高考,其他时候都是年级第二。” “而且我那时候,每天最晚早上六点起床,最早晚上十二点睡觉。无论寒暑,始终如此。” 扎西闻言睁大了眼睛,十分惊讶。 “那考上大学之后,就好了吧?” “你想听实话吗?” 江一则问。 扎西想了会儿,点了点头。 江一则深吸口气,“如果说高中我还勉强算游刃有余,那么上大学后我简直是拼尽全力。” “可能现在我看起来还算成功,但其实我和你们大多数人一样,一开始一无所有,要靠比别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显得成功些许。然而旁观者的讲述里只会有结果,那些占据人生绝大部分的日子永远只有自己知道:是一步步爬过来的。” “所以,” 江一则拍拍扎西的肩,“你好好努力。我不敢说你最终会走到哪儿,但一定会有所成就的。” 没一会儿,李牧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他看见江一则一个人站在操场边,也没多问,一副并不奇怪的样子。 “厨房的早餐好了吗?” 江一则问。 李牧啧了一声,“你对赵无眠还真好啊。” 江一则也没有什么不自然,“对啊。” 李牧:“.........” 江一则带着早餐回到宿舍的时候,赵无眠已经醒了。 不过,还没醒彻底。 赵无眠刚睁开眼睛没多久,神志不是很清醒。 他曾经无数次一个人在这间屋子里醒来,刚醒片刻间没见到江一则。恍惚以为一切都是一场梦。 江一则:“你醒了?我刚刚出去拿了早点。” 赵无眠愣愣地看着他,没说话。 江一则坐到床边:“还想再睡一会儿吗?我把早点放进保温筒里,你起来再吃也可以。” 赵无眠颇为冷静:“不。” 江一则还没反应过来,就猛的一下被赵无眠拉倒在床。 赵无眠亲了江一则一口,“还早,不需要起床。” 似乎直到江一则第二次起床的时候,他们才算真正和解了过去的一切,并且亲密无间地走向将来。 很显然的是,从分开的那一刻起,他们二人都过得并不快乐。 江一则在重逢后几乎想立刻把这些年所有的思念和痛苦倒给赵无眠——赵无眠拒绝过,却最终没有真的拒绝。 赵无眠选择了接受,并且拥抱。 带着自己的伤痛一起。 昨晚赵无眠睡着后,江一则抱着他,忍不住去想,那五年赵无眠到底是怎么过的。 赵无眠已决定会一辈子留在 A 大,他们相知相爱的地方。 而那时他还并不知道江一则会回来。 江一则忍不住去想,却又不敢想。 今天是个大晴天。青藏高原的阳光已经高悬在上,雪山显得格外清晰。 赵无眠靠在江一则怀里,“你今天早上出去的时候,是不是亲我了。” 江一则嗯了一声,“不是说好每天都亲你一次的吗。原本就剩几十天,结果中间漏了快两千天,现在还差...” “行了行了,系统记不住。” 赵无眠打断了江一则,“不过早上那个我意志不清醒,不确定是不是真的亲了,所以不作数。” “那以后每天都亲你。” 江一则在赵无眠耳畔,说着又亲了他一下,“这个算吗。” “不算。” “这个呢。” “也不算,都不算。” ... 赵无眠每年来青海不是旅游的,是正儿八经代课的。 虽然他不是正式老师,但会在课后给学生们上些兴趣班,偶尔也会代几节语文课。 有天,赵无眠给一个班上兴趣课,江一则就站在教室后门旁听,没一会儿李牧也来了。 赵无眠给同学们推荐了几本经典名著,还带来了自己准备的课外读物,分给大家。 前排有个同学问,“赵老师,学这个能提高分数吗?” 赵无眠笑了下,“对语文应该有所帮助,但就提分而言,不会太明显。” “不过,” 赵无眠又补充道,“不管你们将来学什么、干什么,有一定的文学素养总是好事。” “不然,” 赵无眠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抿了下嘴,“可能情书放在你眼皮子底下你都看不懂。” 全班哄堂大笑。 李牧也跟着笑了。 李牧笑完,揶揄江一则,“哎,这说的是你吧。” 江一则一头雾水,“什么?” “情书看不懂啊,” 李牧笑道,“除了你还能有谁啊。” “.........” 李牧撇撇嘴走了,好一会儿江一则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可是赵无眠给我写过情书吗? 好像也没有啊。 不对。可能是我没有意识到。 猛然发现华点的江一则开始在脑海中地毯式搜索,所有赵无眠跟他说过的话、送过的东西,以及写的文章。 突然,一个名字浮现在了江一则脑海中:槲寄生下的宽恕。 槲寄生。 槲寄生下。 江一则忽然明白了什么。他记忆力惊人,那篇奇奇怪怪的小说他记得大差不差。 他有些难以置信,好一会儿才缓慢领悟。 原来,赵无眠笔下 “所有男人女人中最好看的那个”,竟是指他。 难怪赵无眠听说自己看他微博,表情如此怪异。 赵无眠仍在讲台上侃侃而谈。江一则隔着一整个教室看他,恍惚想起了多年前的午后,空空荡荡的阶梯教室里,赵无眠给他一个人上了一堂文学课。 讲的就是展颜和舒窈。 下课后,赵无眠走到江一则旁边,“刚刚那节课,听出什么感悟了吗?” “没什么,” 江一则摇摇头,“不过我也决定要回去提高一下文学素养。” 江一则的假期并不长,很快就要回北京了。 而赵无眠还要继续在这儿呆一段时间。 于是江一则生平第一次,感觉到了对上班的无比厌恶。 临行前的那个晚上,赵无眠趁江一则去洗澡的时候,偷偷从行李箱里拿出了那条绿色的裙子。 赵无眠一直清瘦,当年的裙子穿在身上毫无违和感。 他拉上窗帘,借着玻璃上的反光欣赏了一下自己时隔多年再次穿上这条裙子后的样子。 与之前一次最大的不同是,如今的赵无眠已经有了一头快要及肩的头发。 当年演话剧的时候,赵无眠戴了发套。江一则抱着他,说喜欢他自己的头发。 赵无眠觉得自己长得真是太美,对着玻璃欣赏了好一会儿。 直到江一则开门回来,赵无眠一个侧身回头,让江一则呆立当场。 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 江一则惊得差点连门都忘了关,还是赵无眠提醒了他才顺手带上。 “你,你,” 赵无眠走过去抱住了江一则,狡黠道,“这次你有我自己的头发了。” - 第二天是周六。李牧和赵无眠一起驱车送江一则去西宁搭飞机,一大清早的就出发了。 到了机场,李牧本以为那两人要好好缠绵告别一番。 可赵无眠只是递了封信给江一则。 江一则正要拆开,却被赵无眠拦住了。 “先别拆,” 赵无眠说,“你不是要提高文学素养吗?等你提高了再拆。” 江一则:“......” 西宁回北京的飞机上,江一则一直在思考要如何速成文学素养。 未果。 江一则觉得这东西也造不了假。毕竟赵无眠只要开口一问,就知道他什么货色了。 江一则利用工作之余,从赵无眠的书房找了几本叫得上名字的名著,像小学学英语中学学奥赛一样,坚韧地啃了起来。 那封信一直被他放在床头,他无数次想要动手去拆,又不敢。 终于有一天,江一则晚上和赵无眠视频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 “眠眠,跟你商量一件事。” 赵无眠:“?什么?” “那封信,” 江一则说,“我现在可以拆了吗。” “我太想你了。” 赵无眠呆愣几秒,心里有一股酸酸的暖流。 他本来就不是要真的考验江一则的文学素养,可江一则似乎觉得听他的话是一件无比重要的事。 赵无眠笑了笑,“行了,你拿过来吧。” 江一则伸手就从床头柜上拿过那封信,小心翼翼地拆开。 里面是一张卡片,上面是赵无眠写的一首诗。 “其实这首诗我都会背了,” 赵无眠说,“你想听我背给你听吗?” 江一则掂着那张卡片,“这是你答应送给我的那首诗吗?” “对啊,” 赵无眠撇撇嘴,“我可是言出必践的。” “那你背吧。” 江一则又把卡片塞了回去,转而看着屏幕上的赵无眠。 赵无眠清了清嗓子,“我,我,” “我,” 江一则挑了挑眉,“忘词了?” 赵无眠:“......” 只有六句的短诗去哪里忘词。 可是我的舌头它为什么这么不好意思! 江一则看出了赵无眠脸上微微泛红,突然起了点坏心思,“你害羞了吗?” 赵无眠隔着一千八百公里翻了个白眼。 “好了,” 江一则也不再逗他,“还是我来吧。” 江一则说着,从信封里抽出那张卡片。 上面是赵无眠飞扬飘逸的字迹,写着六句精悍的短诗。 “我有一个心底的边疆, 住着不老不死的新娘。 那里燃着未尽的冰光, 灼烧九十亿年的流浪。 神说,「不应有恨」 你是我被写下的理想。” 124 第 124 章 正文完结 江一则念完,眼眶不自觉地红了几分。 赵无眠什么都记得,从来都没有忘却。 赵无眠隔着屏幕看江一则,故意活跃气氛道,“怎么了嘛,被我的文学功底惊呆了?” 江一则却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片刻后,江一则吸了吸鼻子,抬起头说,“其实,我当年也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只是没来得及。” 赵无眠敛眉想了想。 “生日礼物吗?” “对,” 江一则难得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我本来是想等你今年过生日的时候再送给你的,但我现在... 我有点等不及了。” 赵无眠一手撑着下巴,想了想,“那这样吧。为了方便你送礼物,今年生日我提前过了。” “等我回来,你就送给我好不好。” 赵无眠咧开嘴笑了。 江一则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嗯了一声。 这天赵无眠没有在视频里告诉江一则的是,自己其实也已经很想他了。 而江一则也有没说的事情。 他挂了电话就定了第二天清早北京飞西宁的机票。 还给徐奕打了个电话,“我可能要请假几天,有事线上处理。” 徐奕已经从八卦变成冷漠:“哦。” “还有,” 江一则说,“我要给赵无眠一个惊喜,所以你不要提前说。” 徐奕有点好奇,“你不去过青海了吗?这回又干什么?” 江一则露出了一个没有声音的微笑,“求婚。” “......” 于是第二天,赵无眠刚吃完午饭,就听看门大爷拿着大喇叭喊道,“小赵啊!你朋友又来了!” 赵无眠完全没往江一则那儿想,他也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朋友会来这儿,一瞬间以为是什么心怀不轨的人找上门来别有所图。 正打算拎起一个板凳壮胆,就看见远远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过来。 赵无眠准备去拿板凳的手缓缓顿住,眯着眼睛看了看。 直到江一则走到他面前,赵无眠都还没完全回过神来,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怎么...?” 江一则却很淡定,轻声说道,“我来送你生日礼物。” 赵无眠一时愣住,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后天就回去了,你...” “我知道,” 江一则说,“但我真的一刻都不想等了。” “我爱你。” 江一则望着赵无眠,从口袋里掏出了盒子,“我必须坦率地承认,我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是想要用它拴住你。” 赵无眠隐隐明白了什么。 他依稀记得徐奕貌似提过,江一则买过戒指。 或许就是在殡仪馆重逢时,他手上戴着的那个。 “所以当年我没能把它送给你,或许也是一种缘分。” 江一则说着,把盒子打开,两颗相似的钻石在高海拔正午的阳光下,闪得刺眼。 “而现在,它没有其他任何含义,仅仅代表:我爱你。” 赵无眠伸手取下这对钻戒,举着看了看。 它们造型相仿却不相同,一看就是对戒。赵无眠迎着阳光辨了辨,发现内环上有字。 一个是江,一个是眠。 不一样的字迹。 赵无眠把带有江字的戒指放在掌心,笑道,“这字是我写的。” 江一则点点头,有些微略的紧张。 “我也爱你,” 赵无眠说着,把带有眠字的钻戒放到江一则手上,“我自由而忠诚地爱你,自愿把你戴在身上。” 赵无眠说完,自己给自己左手的无名指戴上了戒指。 刻有江字的那个。 “我也一样。” 江一则效仿赵无眠戴上戒指,“我自由而忠诚地爱你,自愿永远把你戴在身上。” · 第四卷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