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四年单身三年丧偶作者:TZ桃之夭夭   文案:   七年之痒!对象工作繁忙,致我独守空房   黎灿和段闻征在一起七年。前四年,两人是恋爱关系,但黎灿像是条单身狗。后三年,两人是夫夫关系,但黎灿像是丧了偶。   于是,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段闻征,我们离婚吧。”   “宝贝别闹,赶紧睡觉。”   -----   1.痞糙宠夫警察攻×清冷斯文白领受   2.年上,差十三岁。   3.背景是同性婚姻合法化,可领养小孩。 第一章 七年   下午四点,是一天当中最炎热的时候,日头正盛,强烈的阳光容易烧灼皮肤,叫人睁不开眼。   绿化优美的小区里十分安静,成年人倾向于待在空调房中,就连放了暑假的孩子,也不愿意在这个时间出来玩。   修长的手指敲击着键盘,镜片下的一双丹凤眼看向电脑界面,黎灿表情严肃认真,不久后,他按下最后一个键,随即保存文档。   没了敲击键盘的声音,整间屋子静悄悄的,比小区还要安静,外面,至少还有蝉鸣。   放松紧绷的肌肉,黎灿往办公椅上一靠,摘下眼镜,闭目养神。   电脑旁边有一个马克杯,杯子明显是定制的,因为上面印着的并非是普通图画,而是一张情侣照。   两个男人亲密地头靠着头,左边那个男人看起来年纪大一些,长相成熟硬朗,但他的笑容却比右边年纪轻的男人更加灿烂,露出一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从这张照片方能窥探出一二两人的性格,一个豪爽大方,一个斯文内敛。   睁开的双眼,黎灿伸手拿起马克杯,放到嘴边时,才发现里面已经没水了。   重新戴上眼镜,他起身出了书房,朝厨房走去。   厨房里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但非常干净,黎灿鲜少在家里下厨,他的厨艺基本等于零,最多会煮个方便面又或者是冷冻水饺。   打开冰箱,里面单单有几大瓶纯净水和几罐啤酒,一样瓜果蔬菜都无,凄凉得可怜。   黎灿拿出一瓶纯净水,轻松地扭开瓶盖,倒入马克杯中。   隔着杯子都能感觉到纯净水的冰凉,黎灿眉头一皱,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好像……还没有吃午饭。   被一再忽略的饥饿感卷土重来,这次,黎灿终于妥协。他打开厨房的柜子,随手拿了一包方便面。   有条不紊地烧水煮面,不一会儿,黎灿将煮好的方便面盛入碗里,端着碗来到客厅。   长方形的餐桌能坐下四个人,可仅有一张椅子会被经常使用,其他的,恐怕只在家政阿姨来做卫生的时候,才会被短暂地移开原位。   腾升的热气把镜片弄得雾蒙蒙的,黎灿干脆又摘下眼镜,不紧不慢地吃面,配着马克杯里的冰水。   吃完面,黎灿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洗干净,随后抽出一张纸巾。   一边用纸巾擦干手上的水珠,黎灿一边迈出厨房,来到客厅后,他突地顿住了脚步。   房子说大不大,也就两室一厅,却因只有他一人,而显得空旷,寂静到有些吓人。   黎灿慢慢垂下眼睑,遮住眼底的一抹茫然,仿佛迷了路的旅人,不知道要往哪里走。   带回家的工作已经完成了,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想想都没意思极了,反正不管做什么,都是独自一个人。   燥热的空气好像顺着某条缝隙钻入了房内,黎灿感到烦闷,嘴角抿成一条线,把湿漉漉的纸巾扔进垃圾桶,转身离开屋子。   人们都说家是避风港,但黎灿觉得,这个家,越来越像囚住他的牢笼。   根本没有几个地方可去,黎灿兜兜转转一圈,去玩具店买了一件玩具,然后开车到黎炽家。   他按响门铃,没几秒,楼下的大门便开了。   坐电梯到达九楼,一出电梯,黎灿就看见黎炽家的门敞着一半,没有人特意出来迎他。   这是一种对家里人的随意。   黎灿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提着礼物走进黎炽家。   温馨的黄色灯光,电视里放着动画片,黎炽坐在沙发上,还不待黎灿换完鞋,一眼瞧见他手中的东西,忙不迭地表示不满:“你又给她买玩具!”   他口中的她,冲着黎灿飞奔而来,眉眼弯弯,煞是可爱:“叔叔!”   “悦悦最近这么乖,当然要买礼物奖励了。”黎灿勾起唇角,摸了摸宋织悦的小脑袋。   黎炽对黎灿的说辞不以为然,道:你就换着理由给她买玩具吧。”他有点吃味,“她现在看见你啊,比看见我和老宋还开心。”   “没有!”宋织悦手里抱着礼物,撅起嘴巴。   “那就是比看见大爷爷大奶奶开心。”   宋织悦这会儿不说话了,对黎炽做了个鬼脸,把礼物拿到茶几上,兴高采烈地拆包装。   “坐。”黎炽朝黎灿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黎灿上前,在他身旁坐下,神情柔和地看宋织悦撕开礼物纸。   “老段最近回来过吗?”黎炽问。   黎灿扶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说:“上个月回来过一次,第二天就走了。”   一如既往那样,大晚上的回来,抱了他一整晚,第二天早早跑没了影。   若不是家里面红彤彤的结婚证和段闻征异于常人的工作性质,黎灿有时候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段闻征外头的小情人了。   还是不要钱的那种。   “艹!”黎炽不禁飙出一个脏字,说完立刻瞄了一眼专心拆盒子的宋织悦,略显慌张。   黎灿见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你还笑得出来!”黎炽两眼一瞪,没好气地道,“他到底在搞什么飞机?工作忙也不是忙成这样,自己对象都不要了。”   缓缓敛去笑容,黎灿沉默不语。   警察这个职业就是很忙,再加上段闻征三年前调到了外地去,回来一趟更是难上加难。   “你也是的,他不找你,你不会主动找他啊?”黎炽一脸恨铁不成钢,“你们这样我看得都憋屈!”   黎灿当然有主动找过段闻征,只是他每次打电话都是机械的提示音,无法接通。他害怕打扰段闻征工作,久而久之,也就不打了。   “哥,你就別替我操心了。”黎灿不想谈论这件事,因为说多了无疑是给关心他的黎炽添堵。   闻言,黎炽无可奈何:“行行行,不管你,但你给我记住一句话。”他神色认真地嘱咐道,“不许委屈自己。”   黎灿心里一暖,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和黎炽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在他十八岁以前,他们的交集并不多。曾经的他还思想幼稚可笑,将黎炽视为自己导致不受父亲重视的罪魁祸首,对黎炽心怀厌恶,犯下许多错误。   不过幸好他醒悟得不算太迟,也幸好黎炽为人宽厚,不计前嫌,重新接纳了他。   站起身,黎炽说:“你宋哥在做晚饭,我去给他打下手,你陪悦悦玩会儿。”   “好。”黎灿欣然应允。   黎炽放心地走开,没过多久,厨房的抽烟机开始运作,铲子与锅碰撞,伴随着黎炽和宋万尽的说笑声,传进黎灿耳朵里。   对了,这才像个家。   “叔叔……”宋织悦用软糯的嗓音唤道。   黎灿马上回过神:“嗯?”   “我想要你手里那个甜甜圈。”宋织悦牢牢盯着黎灿手里那个色彩斑斓的塑料甜甜圈。   淡淡一笑,黎灿递给她:“给你。”   一大一小在客厅里玩,气氛融洽,直到黎炽打开厨房门,探出脑袋叫道:“吃晚饭了。”   黎灿放下玩具,朝宋织悦伸出手:“走,叔叔带你去洗手。”   “哦。”宋织悦乖乖地牵住黎灿。   等他们俩从洗手间出来,菜差不多全上齐了,就差宋万尽端着的一盆苦瓜排骨汤。   “宋哥。”黎灿客气地向宋万尽打招呼。   七年了,他早已明白,当初对宋万尽的好感,只不过是出于对黎炽的嫉妒。   宋万尽礼貌地笑了笑,道:“快坐吧。”   这几年黎灿没少来黎炽家做客,没有了最初的拘谨和不自在,他无比自然地先是拉开一张椅子让宋织悦坐下,接着自己坐到宋织悦的身旁。   “黎灿,喝冰啤酒不?”黎炽站在厨房门口,冲他一阵挤眉弄眼。   还未待黎灿回答,宋万尽先问:“你喝不喝汤了黎炽?”   “喝啊。”黎炽想当然地回答。   宋万尽将热汤放到餐桌上,平静地说道:“那你就别喝啤酒了,又冷又热的,对肠胃不好。”   忠言逆耳,向来如此。   黎炽仗着宋万尽看不见,撇了撇嘴,一副不大高兴的样子。   “黎灿,你别理他。”宋万尽淡定自若,“多喝点汤,清热解暑的。”   “嗯。”黎灿点点头。   他突然想起自己今天那简陋的午餐,冰水配方便面,也是又冷又热的。   幸亏段闻征不在,不然免不了一顿唠叨,不过话说回来,假若段闻征在,肯定是不会让他吃方便面的。   黎炽自厨房出来,两手空空如也,显然是把宋万尽的话听进去了。   拿起筷子,黎炽热情招呼黎灿:“多吃点,我看你是又瘦了。”   “没有吧。”黎灿正好在盛汤,盛好后便递给黎炽,“哥。”   “谢谢。”黎炽大大方方地接过,绕回正题,“真的瘦了,是不是老宋?”   宋万尽夹了一只红烧鸡翅放入宋织悦的碗里,嘴上附和道:“确实。”   “听见没?”黎炽一本正经,“你赶紧多吃一点,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免得你家老段回来说我这个当哥的没照顾你。”   黎灿哑然失笑:“你还怕他?”   “我怎么可能怕他!”黎炽嗤之以鼻,“他怕我还差不多,且不说我是你哥,我还是他前首长的法定配偶,我还能怕他吗我?”   见黎炽唾沫横飞,耀武扬威,宋万尽干脆用一块苦瓜堵住他嚣张的嘴:“行了,吃饭吧,法定配偶。”   苦瓜的苦味令黎炽瞬间皱起眉头,随便咀嚼几下,就吞了下去。   “苦死了。”黎炽嘟囔一句,当机立断,把自己汤碗里的苦瓜全部送进宋万尽碗里。   “什么时候苦瓜都不吃了?”宋万尽眼带无奈。   “今天的特别苦。”   听黎炽这么说,黎灿略有些好奇地夹了一块苦瓜放进嘴巴里。能尝到苦味,可这种程度的苦味,压根儿犯不上用“特别”这个形容词。   他哥太夸张了。   “是不是很苦?”黎炽习惯性地寻求认同。   没有一丝犹豫,黎灿脸不红心不跳,语气平淡:“对,很苦。” 第二章 电话   夜色下,一辆白色的奥迪驶进车库,稳当地停入停车位中。里面的驾驶员拉起手刹,扭车钥匙熄灭了发动机,却没有急着下车。   车内的照明灯瞬间亮起,睫毛在灯光的照耀下投出一片阴影,黎灿看着手里的手机,满脑袋都是黎炽的话和他们一家人的温馨场面。   良久,他按亮屏幕,直接点进通讯录,找到那个他想要进行通话的对象。   不敢再犹豫,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要反悔,黎灿轻触蓝色通话图标,拨通了电话。   将手机放置在耳旁,被空调吹得冰凉的手机屏缓解了耳朵的滚烫,黎灿仔细聆听着电话里的声音。   “嘟……嘟……嘟……”   黎灿一颗心高高吊起,待听到那一句机械的'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时,木着脸摁断通话。   打开车门,黎灿下了车,大步向电梯走去,捏在手中的手机提醒他刚才干了一件多么无谓的事情。   不该主动找段闻征的,不该有期待的,他怎么就不明白呢?   明明他唯一能做的,只有等。   黑夜白天交接,终于在过去四五天后,黎灿等到了段闻征的电话。彼时,他正在参加公司会议。   “还有没有人要补充的?如果没有的话,那我们的会就开到这里。”坐在主位上的黎耀辉沉声说道。   底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巴不得立刻结束这冗长沉闷的会议,罕见地,也包括黎灿。   电话震动了好一会儿了,他怕再不接起来,段闻征就要挂断了。   “好。”黎耀辉站起身,挺着圆乎乎的肚子,“散会!”   话音刚落,一向不急不躁的黎灿变成了第一个走出会议室的人,惹得那些还在整理文件的同事不由投去好奇的目光,更有好事者,低声议论。   “黎经理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看他手机一直在震,应该是有通重要的电话要接吧。”   这话传进还未离开会议室的黎耀辉耳里,忍不住皱起眉头。   出了会议室,黎灿边朝办公室走,边按下接听键:“喂?”   电话那头的段闻征先是轻笑一声,随后问:“是不是打扰到你了?”   “没有。”黎灿迈入办公室,关上门。   “我看响了那么久都没人接,估摸着你肯定在忙。”   黎灿拿着手机,背靠着墙:“刚开完个会。”   “哦。”段闻征对黎灿的工作不怎么感兴趣,他比较关心黎灿的生活方面,“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饭?”   “有啊。”黎灿回答道,“也好好休息了,每天睡足八个小时,没熬夜。”   “真的?”段闻征显然不怎么相信。   黎灿低头看鞋:“真的。”   沉默几秒,段闻征忽然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黎灿马上问。   “黎灿,又骗我呢吧。”段闻征下定结论。   微微勾起唇角,黎灿说:“爱信不信。”   “能耐了你!”段闻征佯装凶狠,“要是我下次回去发现你瘦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黎灿深深不以为然,段闻征能怎么收拾他?一天做五顿好吃的硬塞进他嘴里吗?   说起来,他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吃到段闻征做的菜了。   “闻征……”黎灿低声叫道,“我想吃你做的水煮牛肉。”   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段闻征立即放柔嗓音,说:“好,下次回家给你做。”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无聊的问题脱口而出。   “很快。”   黎灿脸上尽显不满,又是这个回答,段闻征总是这么说,却从来没有兑现过。   “想我了?”段闻征机智地岔开话题。   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黎灿还是实话实说,薄唇轻启,吐出一个字:“想。”   “我也好想你啊宝贝。”段闻征语气温柔,“天天想夜夜想,想到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做梦都是你。”   段闻征说得怪肉麻的,可就是这几句肉麻的甜言蜜语,使黎灿的面色稍有缓和。   “你给爸妈打电话了吗?”黎灿问道。   段闻征不明所以:“没有啊。”   “今天是爸的生日,你等会儿打个电话给他。”   “你爸我爸?”   黎灿无语凝噎,接着幽幽说道:“你爸。”   “哦、哦!”段闻征恍然大悟,“我等一下就给他打电话,祝他老人家生日快乐,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黎灿笑了,正想问段闻征有没有有点新意,敲门声突然响起。   “有人找你?”段闻征耳尖。   “嗯。”   “行,那你去忙吧。”   黎灿抿了抿嘴角,将不舍藏在心底。   段闻征倒是爽快得很,率先跟黎炽道别:“拜拜宝贝,记得照顾好自己。”   这个时间段,他大概也在工作,黎灿不想像个不知轻重的孩子,任性地耽误段闻征,于是简单地嘱咐了一两句,挂断通话。   “请进!”黎灿把手机揣进西裤兜里。   外面的人好像是走了,没有回应。黎灿蹙眉,上前去打开房门。   走廊上来往的人并不多,大多数员工坐在自己的工作隔间里,离黎灿办公室最近的,是黎耀辉。   他察觉到了黎灿开门的动静,转过头,两人四目相对。   “黎总,您找我?”黎灿十分有礼貌地问道。   黎耀辉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摸了摸鼻尖,重新走回来:“对,我找你。”   “请。”   等黎耀辉进入办公室,黎灿反手关上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黎耀辉语句一顿,“刚刚那通电话是段闻征打的吧?”   黎灿愣了愣,从下属模式切换到儿子模式,答:“是。”   “哼!”黎耀辉一脸我就知道的样子,“他多久没回来了?”   “前些日子刚回来过。”   “前些日子?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黎耀辉咄咄逼人。   “爸……”   黎耀辉往沙发上一坐,说:“我知道他是警察,工作忙,我也不是要他天天回家陪你,但这样子实在是太不像话了!”他竖起两根手指头,“一年有没有回来过两次?没有吧?”   老丈人看儿婿,越看越不满意,黎耀辉早就后悔了,后悔当初心软依了黎灿,同意他和段闻征结婚。   原本三个儿女中,黎灿是最让他省心的那个,哪成想,如今变成了最让他操心的那个。   黎灿额首低眉,任黎耀辉训话。   “我叫你跟段闻征说,让他调回 S市,你说了吗?”   “没有。”黎灿如实禀报。   “你啊你!”黎耀辉手指着黎灿,既无可奈何又生气,可狠话根本骂不出口。   “爸,你别生气。”黎灿冷静地安抚黎耀辉,“闻征说了,他也想调回来,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不到时候?!”自家的儿子自己心疼,黎耀辉当然对段闻征更加恼火,“他什么意思啊他?”   黎灿知道他爸已越发不待见段闻征,再替段闻征辩解也只是火上浇油,倒不如避而不谈。   “爸,你先坐,我帮你倒杯水。”   “我不喝。”黎耀辉硬邦邦地道。   黎灿略显无奈,话语里带着些讨好的意味:“那待会儿一起吃个午饭?”   顾及此刻身处公司,黎耀辉渐渐将怒火平息下去,却依然臭着一张脸,说:“没胃口。”   “咱爷俩都好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对付他爸,只能用软的。   果不其然,冷着脸倔强片刻后,黎耀辉勉为其难地道:“行吧。”   掏出手机,黎灿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我定位置,我请客。”   黎耀辉双手背在身后,端起架子:“请我吃哪家餐厅?不好的我可不去。”   “就你最喜欢的那家,江南小苑。”   克制住上翘的嘴角,黎耀辉朝门口走去:“知道了。”   他走到一半,忽地回过头,说:“对了,你不止中午要陪我吃饭,晚上也得回家吃,你妈说她很久没见着你了。”   黎灿抬起头,面露为难:“今天晚上不行。”   “怎么不行?”黎耀辉似又要发威。   “今天是闻征他爸生日,我得过去陪他过生日。”   理由恰当,黎耀辉不好发难,但免不了嘀咕几句:“你年年陪他爸过生日,段闻征那小子又给我庆祝过几回生日……”   闻言,黎灿生出几分歉疚,道:“今年你过生日,我让闻征看看能不能回来。”   “算了。”黎耀辉摆摆手,故作不在意,“五六十岁的人了,生不生日的,也没什么好过的。”   黎灿默不作声,并非对段闻征有怨言亦或是感觉不平衡,只是觉得……有点对不起他爸。   下午下班后,黎灿买了些水果赶到段闻征父母家,他为段父准备的生日礼物是一张按摩椅,按照店家的说法,今天早上就应该到了。   坐上电梯,到达楼层,黎灿按响门铃,很快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灿灿来啦。”段母笑逐颜开,热情地迎他进门,“快,快进来。”   “妈。”黎灿喊了一声,进屋换鞋。   段母瞧见黎灿手中的袋子,立马道:“哎呀!你怎么又买东西?”   “一点水果而已。”黎灿说。   “家里水果多的是,浪费钱。”   黎灿笑笑,听见厨房有声音,便问道:“爸在厨房里?”   “嗯,做菜呢。”   将装满水果的袋子放到桌子上,黎灿主动请缨:“我去给爸帮忙。”   “不用不用。”段母连忙说道,“厨房油烟大,你别进去,我给他当帮手就行了。”   说完,她像是怕黎灿坚持,直接把他推向客厅:“去,坐着玩。”   “妈……”   “灿哥!”   黎灿转头望去,不远处,身形瘦高的少年冲着他的笑,五官虽还未长开,但眉眼间已与段闻征有六七分相似。 第三章 生日   都说外甥长得像舅舅,这句话套用在段家,倒是不假。   成宁今年十五岁,孩子打小有主见,从见到黎灿第一面起,无论他爸妈怎么哄,段闻征怎么威逼利诱,坚持管黎灿喊哥哥。   喊着喊着,也就喊习惯了。成宁不愿意改口,只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把对黎灿的称呼从哥哥,变成了灿哥。   “下半年就要升高一的人了,还乱喊乱叫,没大没小。”段母轻声斥责。   成宁不甚在意,手搭上黎灿的肩膀,说:“外婆,灿哥长得这么年轻,喊舅舅不是把他给喊老了?”   瞥了一眼成宁搭在他肩膀上的手,黎灿道:“我不介意。”   “外婆你看吧!”成宁挑起眉梢,得意地笑,“灿哥可不介意我喊他哥。”   “我是说……”黎灿不动声色地将他手拿下来,“我不介意你喊我舅舅。”   闻言,段母忍俊不禁,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见厨房里的段父叫她过去。   “来了!”段母应了一声,临走前不忘调侃一句成宁,“还不快喊舅舅?”   成宁撇撇嘴,小声嘀咕:“喊什么舅舅啊,要喊不也得喊舅妈嘛……”   镜片泛冷光,黎灿口气透着一抹危险:“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成宁赶紧打哈哈,“对了灿哥,你给外公买的按摩椅到了。”   深棕色的皮质按摩椅被放置在客厅角落,包裹在外头的塑料薄膜完好无损,未被人拆开。   “什么时候到的?”黎灿迈步上前。   “今天早上。”   黎灿点点头,问:“你们没试一试吗?”   “外公怕我给他弄坏了,不让我碰。”成宁委屈巴巴地说道。   唇角稍稍上扬,黎灿回头问成宁:“想不想试试?”   成宁眼睛一亮:“想!”   “那就帮忙。”黎灿扯起塑料薄膜。   有黎灿发话,成宁自然不怕段父追责。他们很快去掉了外包装,崭新的按摩椅有一股淡淡的皮革味道,不算很难闻。   黎灿蹲下身子,将插头插进插座,摁下电源开关:“坐上来吧。”   成宁立刻脱掉拖鞋,兴致勃勃地坐上按摩椅,在他左手边,有一个选择项目繁多的控制板。   随便点击一项,按摩椅慢慢向后倾斜,成宁感受着后背、腰臀等多个身体部位,舒适地揉捏敲锤,开心得弯起眉眼。   “舒服吗?”黎灿问。   成宁一脸享受,答:“爽!”   这张按摩椅确实不错,黎灿那天在店里也试过,之后便没有一丁点儿犹豫,定下付了钱。   “灿哥,来,给你感受感受。”成宁吃水不忘挖井人,说着就要站起身。   “不用了,你坐吧。”   成宁起身的动作一顿,随即露出一排大白牙:“那我继续了哈。”   可惜他刚说完,门铃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段父的大嗓门:“成宁,去开门!”   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垮了,成宁不情不愿地应道:“哦……”   “我去。”黎灿好心接下他的任务,转身朝大门走去。   扭动门把手往里拉,黎灿瞧见来人,神情变得柔和:“姐,姐夫。”   “诶,灿灿你这么早就到了啊。”段闻欣不知何时烫了一头时髦的微卷发,显得比以前更加年轻时尚。   “我也是刚到。”黎灿靠边站,让他们进来。   成家祥跟在段闻欣后面,提高手里的一袋水果,热情地对黎灿说:“吃水果。”   黎灿有点想笑,一手接过袋子,一手指了指桌子上自己带来的水果:“这么多水果,不知道要吃多久。”   成家祥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立马乐了:“哈哈,心有灵犀,心有灵犀。”   把双脚从高跟鞋里解脱出来,段闻欣发出一声“咦”,问道:“家里啥时候添大件了?”   她的视线定格在客厅的按摩椅上,很明显,她口中的“大件”,说的是按摩椅。   成宁没起来,气定神闲地躺着,回答段闻欣的问题:“这是灿哥送给外公的生日礼物。”   “灿灿,花了不少钱吧?”段闻欣微微蹙眉。   将成家祥递给他的水果也放到桌子上,黎灿说:“没花多少。”   段闻欣又不是小孩子,这样的按摩椅价值多少她心里有数,起码得上万了。   “太破费了。”段闻欣眼带不赞同。   黎灿冲她笑了笑:“没有。”   “妈,要我说啊,灿哥这钱花得值。”成宁一跃起身,“特别舒服,不信你来试试。”   段闻欣白了他一眼:“你现在舍得起来了?刚才没看见你爸提着那么多东西吗?都不知道过来帮忙,就知道享乐,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   成宁挨骂挨习惯了,脸皮厚得很,道:“你别光顾着骂我啊,你过来试试按摩椅嘛。”   他把段闻欣生拉硬拽带到按摩椅前面,非要她坐下尝试,但段闻欣不管他怎么劝都不肯,两人一来一往,好不热闹。   将成宁和段闻欣的唇枪舌战充当背景声,黎灿看着眼前的两大袋水果,决定还是趁着段闻欣他们一家子都在,洗点出来,叫他们帮段父段母解决掉一些。   厨房门紧闭着,成家祥先前进了厨房,不知他进去后发生了什么,隔着门板都能听见段父跟他的争论。   黎灿打开门时,他们的争论也没有停止,不过好在让黎灿搞懂了他们为何而争论。   并非大事,只是成家祥来之前又去买了好几样熟菜,要给今天的晚餐加菜。   可段父准备的菜已经很多了,人的胃总共就那么大,多了根本吃不了,他便让成家祥拿回家去。   “爸,我买都买过来了,你看这……”成家祥面露为难,左手一盒烤鸭,右手一盒凉拌凤爪。   “不要不要。”段父不耐烦地直摆手。   成家祥满脸无奈,只好做出退让:“那这样,我就不往回拿了,我先给你放冰箱里行不行?等你们想吃了,再拿出来吃。”   “我们不要。”段父依然坚定拒绝,“你买的这些我们都不爱吃,你拿回去给成宁,他不是喜欢吃吗?”   他们两个站在里边一点的灶台边上,段母则站在靠近门的水池边,淡定自若地清洗着塑料篮里的蛏子。   察觉到动静,段母转头看向黎灿:“灿灿,你怎么进来了?”   “我拿个果盘。”黎灿答道。   那厢与成家祥争论中的段父终于注意到了黎灿,表情一变,无比和蔼地问:“是不是饿了啊灿灿?”   段父个子高,体型壮,他退休前也是一名警察,平时看起来就挺严肃的,若是再表现得凶一点,足以带给他人一定的压迫感。   可此刻面对黎灿,段父不止脸色温和,语气也仿佛透着丝丝温柔。   “没有。”黎灿摇摇头,“我就进来拿个果盘,洗点水果。”   “哦,果盘是吧?”段父打开碗柜,抽出果盘,递给黎灿,“快开饭了,少点吃点啊,不然等会儿吃不下。”   “知道了爸。”黎灿伸手接过。   他本来打算拿到果盘就出去的,但成家祥投来的求救目光令人无法忽视。   顿住脚步,黎灿抿了抿嘴,佯装好奇地望向成家祥手里的熟食,明知故问:“姐夫都买什么好吃的了?”   成家祥见他伸出援手,喜上眉梢,正要给黎灿介绍,段父便抢先一步说:“几样熟菜,你想吃?”   迟疑两秒,黎灿点下头:“嗯。”   立即再次打开碗柜,段父边拿盘子边对黎灿道:“想吃就大胆说,在自己家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黎灿听进耳朵里,暖在心里,浅浅一笑。   “家祥,把你买的都装进盘子。”段父不客气地指使成家祥。   “哦、好。”成家祥向黎灿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满意足地开始忙活。   成家祥和黎灿的待遇非常不同,直到开饭前他都在厨房里帮忙,谁也没说厨房油烟大,要把他赶出来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晚上七点半,圆形餐桌,十来道菜摆得满满当当,大家围坐在一起,形成一个圈。   成家祥开了瓶酒,红的,分别给黎灿,段父,还有他自己倒上。   段母滴酒不沾,成宁未成年,至于段闻欣,她是能喝的,可她和成家祥早就商量好了,今晚她负责开车回家。   黎灿原本不打算喝酒,奈何成家祥太会劝,到底还是喝了点。   虽然没醉,但车肯定是不能开了,黎灿正想着等吃过晚饭点个代驾,就听段母叫他晚上直接睡这里。   以前段闻征睡的房间很干净,一直有打扫,只需铺上被褥即可。   黎灿想了想,最终答应了。   吃完饭,段闻欣帮段母收拾善后,黎灿被成宁拉去给段父演示按摩椅的用法。   成家祥劝酒劝得起劲,喝酒也喝得起劲,一张脸酡红,托着额头呆坐在椅子上。   后来他竟不知不觉打起了瞌睡,吓得段闻欣一从厨房出来便喊成宁,拉起成家祥就要走。   她生怕成家祥双眼一闭,睡死了,到时她跟成宁不知要费多大劲才能把他弄回家。   送走段闻欣他们,黎灿像个小孩一样,被段母催着去洗澡,理由是明天还要上班。   段家有两个卫生间,段父段母房间有一个,黎灿洗了澡出来,发现段父还没回房,一个人站在阳台上,吞云吐雾。   “爸……”黎灿唤道。   段父回过头:“洗好了啊?”   “嗯,你早点休息。”   燃到一半的烟夹在两指之间,段父忽然说:“阿征今天早上给我打电话了。”他扯起嘴角,“我还纳闷了这个臭小子居然还能记得我生日!然后他告诉我,是你提醒他的。”   “他就这样,对记这些不感兴趣。”黎灿帮段闻征说话,“谁的生日他都记不住。”   段父边笑边摇头:“我看不是都记不住……”   “自从他三年前调到外地去,可是每年都要给我们打个电话,说九月十六是你的生日,要记得给你过生日嘞。” 第四章 舍得   段闻征果然又在骗他。   两个月了,段闻征没有回来,就连电话,也没有再打一个。   一次次的失望,照理说,黎灿早该汲取教训,不对段闻征的话抱有任何希望。   可事实证明,他就像个永远不长记性的傻小孩,明明很清楚段闻征是在敷衍他,心底却总有一个小角落滋生出隐隐的期待。   这种期待黯淡且细小,在漫长的等待过程中,它会一点一点被消耗光,直到段闻征打来下一个电话,做出又一个无意义的承诺。   黎灿今天约了黎暖暖打羽毛球,得亏了她,不然他都不知道这个休息天该如何度过。   好几个回合打下来,两人皆汗流浃背,黎暖暖有些喘,大声说道:“二哥,休息一下吧?”   “好。”黎灿点头答应。   一同坐到球场边的长凳上,黎灿从体育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扭开瓶盖,递给黎暖暖。   “谢谢哥。”黎暖暖伸手接过。   打开另一瓶矿泉水,黎灿喝了一口,清甜的水滋润干燥的喉咙,瞬间舒服许多。   黎暖暖应该是渴极了,仰着头,一下子灌下半瓶水。   扭好瓶盖,黎灿瞧她额头上一片晶莹的汗珠,还有几缕发丝黏在脸颊旁,便问:“要餐巾纸吗?”   黎暖暖冲他笑了笑,直接用手背抹去汗珠:“不用了。”   这大大咧咧的动作让黎灿有些无奈,可比起无奈,他眼中更多的是宠爱。   其实黎灿和黎暖暖的关系不过是这几年才有所改善,在那之前,表面上,他对黎暖暖的态度一直很淡漠。   黎灿并非讨厌黎暖暖,只是当年那个喜欢故作成熟,性格别扭的他,实在不懂得怎么与自家妹妹亲近。   抬头眯眼看天上的太阳,半晌,黎暖暖突然叫道:“二哥……”   “嗯?”   “我跟你说个事呗。”   “你说。”   面对好像越来越刺眼的阳光,黎暖暖终于认命地闭上双眼,随后低下头:“前两天我和梁宇杰分手了……”   黎灿一听,微微蹙眉:“你们怎么了?”   “他把手机密码给改了。”黎暖暖道出分手原因。   “就因为这个?”黎灿有点不能理解。   黎暖暖转过头看向他,明显不满:“什么叫就因为这个?”她坐直身子,表情严肃,“他说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把他的手机密码给改了,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也许他只是忘了告诉你。”黎灿说,“他之后有把新密码告诉你吧?”   “没有。”黎暖暖勾起一抹冷笑,“他还没来得及,我就先把密码给破解掉了。”   闻言,黎灿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给梁宇杰默哀,还是该夸赞一下黎暖暖的机智。   “我确实没在他手机里发现什么,但他的反应真他妈有够可笑的。”黎暖暖的眼眶渐渐泛红,“他气炸了,暴跳如雷,还让我尊重他的隐私。”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黎灿懂了,这不仅仅是改手机密码这么简单的事情,梁宇杰绝对对黎暖暖有所隐瞒,很有可能,是出轨了。   “如果要尊重隐私,我和他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他怎么不说?”黎暖暖语气嘲讽,“现在要尊重隐私了?不摆明了心里有鬼吗?”   搞明白了前因后果,黎灿当然是站在黎暖暖这一边,但此时的情况令他略感无措。   他从来没有安慰过人,如果黎炽在的话,那就好了。   愤怒过后,黎暖暖的心情跌入谷底,声音里透出浓浓的伤心,为自己感到不值:“哥,我跟他在一起三年了……”   黎灿抬起手,缓慢伸出,他试着将黎暖暖揽入怀中。   把脑袋靠在黎灿的肩膀上,黎暖暖瞬间破防,委屈落泪:“你知道吗?当初还是我追得他,追了好久才把他追到的……”   “暖暖,他不够好,你值得更好的男孩子。”黎灿轻声安慰。   “我知道他不好。”黎暖暖小声哭泣着问,“我真的知道,但为什么我还会舍不得?”   “那可能是因为你还喜欢他。”   “我不想喜欢他,哥,我害怕我会为了那点舍不得,而委屈了我自己。”   “你不会的,暖暖。”黎灿温柔地摸了摸黎暖暖的头。   她不会的。当黎暖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证明,她清楚知道,假如继续与梁宇杰在一起,那便是对自己的残忍。   黎暖暖懂得爱自己,这很好,正如英国诗人王尔德在《理想的丈夫》中写下的那一句话:爱自己,是终身浪漫的开始。   并没有自顾自地发泄很久,黎暖暖只一会儿就离开黎灿的怀抱,脸带泪痕,抽了抽鼻子,嘟囔一句:“好丢脸。”   一直默默等待黎暖暖平静下来的黎灿体贴地从体育包里拿出一包餐巾纸,递给她:“现在你肯定需要这个。”   黎暖暖露出一个略带不好意思的笑容,乖乖接过去。   “二哥,我们先说好,今天的事,你可谁都不能告诉。”   “你放心吧,我不说。”黎灿马上答应,接着看了一眼手表,“饿不饿?”   “饿。”黎暖暖诚实回答。   黎灿站起身:“想吃什么?”   “嗯……烤肉!”   “行。”他麻利地收拾东西,“那我们就去吃烤肉。”   黎灿的车停在门口不远处,黎暖暖和他一起走过去,打开副驾驶的门,坐了进去。   发动车子,黎灿挂档,打方向盘驶出停车位。   路上,黎灿问黎暖暖:“既然你们分手了,你和梁宇杰租的房子怎么办?”   “我让他搬走了。”黎暖暖说。   “你一个人住那个房子?”   “嗯!”黎暖暖撅了撅嘴,“我这辈子是不想见到他了。”   前方红灯,黎灿稳稳当当地将车停在白线后头,等信号跳为绿灯。   “暖暖,你要不要搬过来跟我住?”黎灿提出邀请。   S市寸土寸金,房子的租价不便宜,黎暖暖刚刚大学毕业,从兼职纹身师转为全职,单一人租那个房子,负担很大。   黎暖暖摇了摇头,回绝说:“哥,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邋遢惯了,你又那么爱干净,咱俩不适合住一起。”   “我有请家政阿姨。”   黎暖暖想了想,皱起一张脸:“还是算了吧哥,我先看看能不能找个室友一起分摊房租,如果实在找不到的话,那我就把这房子给退了,再租一个便宜点的。”   听她这么说,黎灿有些失望,可还是选择尊重黎暖暖的想法。   “反正你记得,不管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知道啦。”黎暖暖盈盈一笑。   他们在一家烤肉店用过午餐,出来的时候黎暖暖恰巧遇见位熟人,于是直接没心没肺地撇下了黎灿,挽着小姐妹的胳膊,玩儿去了。   而被撇下的黎灿,唯有独自开车回家。   到家后,黎灿冲了个澡,换上一套舒适的家居服,走到客厅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机。   才下午三点,他得找点事情来打发掉多余的时光。   电视机里放着一部外国老电影,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每人一口带着翻译腔的普通话,说不上有多好看,但黎灿并不讲究,看什么其实都无所谓。   随着电影情节的展开,黎灿在不知不觉中睡着,连眼镜也忘了摘。   太阳慢慢爬下山,连着阳台的落地窗没有关紧,留有一道缝隙,微风通过这道缝隙吹起窗帘,电视机里放的老电影犹如催眠曲,穿着纯棉睡衣的男人卷缩在沙发上,陷入沉睡。   忽地,“啪”的一声响,男人被惊醒。   棕色的瞳孔未能立即聚焦,黎灿脸上神情带有些许茫然。   失去亮光的阴暗客厅证明夜晚已经快要来临,悲戚的电影配乐传进耳朵里,黎灿转头望向电视机,里面的男女主人公正在含泪告别。   收回视线,黎灿慢吞吞地坐起身,他环顾一圈四周,很快发现了刚才那道声响的来源。   一张相框倒了。   若是他没有记错,那里好像摆的是他跟段闻征的结婚照。   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黎灿走过去,拿起相框。   这张照片是段闻征选的,事实上,家里所有关于两人的小玩意儿,照片也好,印有情侣照的马克杯也好,都是段闻征准备的。   段闻征曾经开玩笑地说,说准备这些是因为自己工作忙,老是不在家,怕他忘了他。   黎灿当时不以为然,想着段闻征虽然工作忙,但两个人好歹是在同一座城市里,怎么着一个月也能见一面吧。   可没想到,没过两天,段闻征便被调到了外地去。   这一调,就是三年。   仿佛是老天爷开的玩笑,早不调,晚不调,偏偏掐在他们结婚后。   要是结婚之前,黎灿或许也不会感到多孤独,因为和段闻征交往的那四年,他在读大学。一边读书,一边去公司学习,他自己也很忙,所以对段闻征的时常缺席他并不会多在意。   而结婚之后,他迈入社会,每天朝九晚五,空闲时间一下子多了很多。   彼时段闻征的调走,无疑是雪上加霜。   说句不好听的,他的婚后生活,就像是在守活寡。   拿着相框的手迟迟放不下,看着照片里满眼爱意望向他的段闻征,黎灿想到了黎暖暖。   黎暖暖说,不想因为那点舍不得,而委屈了自己。   他羡慕,可他舍不得的太多了,他舍不得段家人对他的关爱,舍不得段闻征对他的好。   他只是,暂时舍不得…… 第五章 梦魇   黎灿从工厂回来,迈入办公室,刚放下公文包就听见有人敲门。   回过头,望向来人,黎灿略显诧异:“师兄?”   沈伴书一身灰色西装,唇边噙着一抹笑,打趣问:“黎经理,我可以进来吗?”   黎灿微微挑眉:“请,沈经理。”   得到同意,沈伴书手提公文包,稳步走进办公室,坐到沙发上。   “喝咖啡吗?”黎灿问。   “不用了。”沈伴书摆摆手,“我已经品尝过贵公司的咖啡了。”   闻言,黎灿收回脚步,在他对面坐下。   “我今天是应黎总的邀请,来参观一下你们研发部新研发出来的几种涂料。”   黎灿确实听说黎耀辉今天邀请了许多合作过的公司,要向他们展示新研发出来的涂料,只是没想到宣氏会派沈伴书来。   虽然这件事谈不上多重要,但总归不在沈伴书的职责范围之内,唯一的可能性是,宣宗强亲自让他来的。   “哦,是这样。”黎灿无意多过问,公是公,私是私,他不想拿交情谈合作。况且,他掌管的部门是生产部,要谈,也轮不到他来谈。   “刚刚结束,顺道过来看看你在不在。”沈伴书说,“看来我运气不错。”   “师兄你要是想见我的话,随时打个电话就行。”   “知道你忙,不敢打扰你。”   黎灿神色谦虚:“要说忙,我哪有师兄你忙。”   宣氏是装饰公司,规模比黎氏要大,沈伴书仅二十七岁能坐上经理这个职位,一部分是运气,更大的原因,是他出色的工作能力。   沈伴书笑着摇摇头:“好了好了,客套话也讲够了。”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虽说离午休时间还差十分钟,但黎经理不介意和我一起吃个饭吧?”   “当然不介意。”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高层西餐厅,由服务员领着穿过餐厅内部,来到外面的露天场所。   巨大的太阳伞有效遮住了刺眼的阳光,阴影下,阵阵微风吹过,很是惬意。   服务员点过单后退下,沈伴书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开启话题:“好些日子没见了,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黎灿答,“师兄你呢?”   “我……”沈伴书故意卖了个关子,接着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请柬,递给黎灿,说,“我要结婚了。”   伸手接过请柬,当黎灿看见上面另一位新人的名字时,立即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已明白宣宗强为何会让沈伴书来参加这次的新品发布会。   “恭喜你师兄。”黎灿向沈伴书道贺。   “谢谢。”   宣宗强唯一的儿子,也就是沈伴书的结婚对象,黎灿曾见过他一次。记忆中,他长相稚嫩,打扮时尚,那样一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会愿意早早步入婚姻殿堂的人。   “宣诺应该还在念大学吧?”黎灿问道。   “他今年刚毕业。”沈伴书回答。   和黎暖暖一样,黎灿点点头,垂下眼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纸质请柬。   “其实,我也觉得现在结婚对宣诺来说,太早了。”沈伴书轻而易举看出他的想法。   “师兄你别误会,我没有不为你们感到高兴。”黎灿解释,“我只是觉得……”   一毕业就结婚,叫如今的他来看,并非是一个好选择。   “我知道。”沈伴书神情带着些许无奈,“起初我也不同意,但宣诺非常坚持,所以最后我只能依了他。”   “照师兄这么说,结婚这件事还是宣诺提出来的?”   “嗯,是他提的。”   这和黎灿想象的大相径庭,他原本以为结婚是沈伴书的主意,如果是那样,他的确希望沈伴书能为宣诺多考虑考虑。   “我向宣诺确认过很多遍,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沈伴书眼神认真,“我也很清楚。”   “对不起,师兄。”黎灿有些不好意思。   是他多管闲事了,沈伴书和宣诺在一起的年月不短,两情相悦,又不会异地相隔,早领证早结婚也没什么不好的。   服务员端上菜肴,打断他们的谈话,黎灿和沈伴书各自理好餐巾布。   待服务员放下盘子离开后,沈伴书拿起刀叉,饶有兴趣地问:“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当年你家那位是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答应的结婚?”   黎灿切牛排的动作一顿,他知道,沈伴书问这个问题并不是真的想知道答案,而是“礼尚往来”,好让他对自己刚才的唐突不必介怀。   但要说段闻征给他灌迷魂汤,真是太夸张了。   那就是很普通的一天,段闻征带他出去吃饭,然后,“惊喜”降临。   尽管表面上他装作很镇静,可事实上,他被段闻征突如其来的求婚搞得十分不知所措,最终在段家人和段闻征那些朋友期待的目光下,他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他求婚,我答应,就这么简单。”黎灿说道。   “真爱的力量。”沈伴书调侃一句。   黎灿淡淡一笑,方形的玻璃镜片下,一双丹凤眼注视着盘子里的食物。   锋利的刀刃划过,表皮煎成褐色的牛肉露出猩红,淌出丝丝血水。   黎灿插起一小块放入嘴中,细嚼慢咽。   牛肉未熟也可入口,婚姻,未必需要爱情。   吃完饭送走沈伴书,黎灿回到公司继续工作,那张请柬被他收进了抽屉里。   婚礼的日子定在这个月二十八号,沈伴书临走前,还欢迎他携家眷参加。   黎灿只是笑笑没说话,人都联系不上,他上哪儿去找段闻征?   忙碌一下午,黎灿下班了也没着急走,又在办公室多待了一段时间,直到晚上九点才收拾东西回家。   感觉不到有多饿,黎灿干脆省了晚上这一顿,洗了个澡,上床睡觉。   柔软的大床上,黎灿紧闭双眼,呼吸平缓,看样子,是睡着了。   不一会儿,他翻过身,缓缓睁开眼,望着一片漆黑,抿起嘴角。   他讨厌夜晚,因为太黑太安静了,容易莫名地情绪低落,还无法逃脱。   他不能大晚上地去打扰别人,可供选择的排解方式是一个人看书,看电影,又或者听音乐。   偏偏一个人的活动,也是他所讨厌的。   可能是从小到大独自度过的时光实在是太多了,在遇见段闻征之后,他打从心里抗拒除却工作以外的一切单人活动。   很奇怪吧?   看着不好亲近的人,却渴望陪伴。   黎灿重新闭上眼睛,默默在床上躺了很久,久到终于进入梦乡。   在梦里,他去到了一个他向往已久的地方……   眼前的城堡如同童话里的一般,高耸壮丽,而远方,摩天轮的缓慢转动和过山车的飞速形成鲜明的对比。   周围熙熙攘攘,欢声笑语不断,或是朋友结伴,或是全家出行,唯独他一人,落了单。   黎灿站在原地,脸上的慌乱一闪而过,他自觉像是误入乐园的孤魂,与这里明显格格不入。   为掩饰尴尬,他戴上冷漠的面具,抬脚往里面走。   可越往里面走,黎灿想要转身逃跑的欲望越发强烈。没有人欢迎他,即使在现场,他也被排斥在欢乐的氛围之外。   “黎灿!”   手臂突然被人抓住,黎灿转过头。   “不是说好了在门口等我吗?”段闻征两道剑眉拧在一块。   黎灿怔住,一脸不敢置信:“……闻征?”   “怎么了?”段闻征凑近,“一转眼就不认识我了?”   眼眸映满段闻征的脸庞,黎灿克制不住上扬的唇角:“你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都要跑没影了!”段闻征说。   黎灿立刻为自己辩解:“我以为我是一个人来的。”   段闻征两眼一瞪:“说什么胡话呢?我能让你一个人来吗?”   黎灿丝毫不害怕凶巴巴的段闻征,弯起眉眼,摇了摇头。   “走吧。”段闻征牵起他的手。   “去哪里?”黎灿匆忙跟上段闻征的步伐。   “当然是带你去玩了!”   无形的隔膜一下子被戳破,身边的所有颜色变得更加浓重绚丽,黎灿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紧紧回握住段闻征的手。   “我想玩这个。”黎灿指着一旁的跳楼机,跃跃欲试。   段闻征眯起眼望向跳楼机,面带犹豫。   “你不会是害怕吧?”黎灿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段闻征“嗤”了一声,不屑地道:“我能害怕这个?”   “那我们就玩这个。”   又看了眼高空中的跳楼机,段闻征思来想去,总算找到一个理由推辞:“你上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得帮你拿着眼镜。”   “不用你拿,旁边有置物柜。”黎灿轻飘飘地提出解决办法。   段闻征满眼无奈,一咬牙,舍命陪君子:“行行行,上去上去。”   黎灿得逞,拉着不情不愿的段闻征,愉悦地登上跳楼机。   不止跳楼机,接下来还有海盗船,奇幻漂流,等等等等,黎灿和段闻征将游乐园的设施几乎都玩了个遍。   黎灿太开心了,这是他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他觉得自己的话和笑容都多了好多。   “渴了吧?”段闻征问。   “嗯。”   “我去买水,你在这里等我。”段闻征嘱咐完,转过身。   黎灿眼疾手快地拽住他:“一起去?”   “不用。”段闻征道,“我很快回来。”   “我……”   “听话。”段闻征嗓音里带着一抹温柔,捏了捏黎灿的手。   迟疑半晌,黎灿收回手,放任段闻征朝前走去,慢慢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时间一分一秒逝去,人群渐渐稀少,黑夜即将来临,黎灿还没有等到段闻征回来。   他开始急躁,不停地来回踱步,但他不敢走开,他怕段闻征回来找不到他。   于是黎灿只能喊,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段闻征的名字……   “灿灿?灿灿,醒醒!”   “段闻征……”黎灿睡眼朦胧,脑子还未清醒,他看不真切段闻征的脸,分不清此刻是现实还是梦里,可那又一次被丢下而产生的绝望,却是实打实的。   压抑在心底许久的话脱口而出。   “我们离婚吧……” 第六章 归来   气氛犹如僵死一般沉默,黎灿在寂静之中逐渐清醒,发现眼前的人,并非幻觉。   “是不是做恶梦了?”段闻征低声问,紧接着,他将黎灿揽入怀中,哄道,“睡吧,我在。”   黎灿默不作声,但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冷静。他的额头抵在段闻征结实的胸膛上,鼻间充斥着段闻征的味道,心脏如同擂鼓,疯狂跳动。   他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房间很黑,估计还是半夜,段闻征再度披着夜色归来,只是这一次,被他的一句话,彻底打消了温存的心思。   段闻征老老实实地抱着他,呼吸声平稳,许久没有变换过姿势,看样子是睡着了。   深吸一口气,尽管黎灿一点睡意都无,也闭上了双眼。   长夜漫漫,有什么话,熬过去再说。   黎灿在段闻征怀里躺了很久,晨光照进房内时,他还睁开过眼睛,清楚看见段闻征刚硬的下巴线条和上面冒出来的一层青茬。   可再闭上眼后,因为一股莫名的心安,黎灿不知不觉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小眯了一会儿。   就是这一会儿,待黎灿醒来,段闻征已不知去向。   坐起身,黎灿伸手拿起床头柜上的眼镜,掀开被子下床。   他脸上带着一贯的平静,似乎段闻征的离开并未影响到他的心情。   扣上最后一颗衬衣纽扣,系上领带,黎灿将西装外套托在臂弯处,走出房间。   整间屋子静悄悄的,仿佛从未出现过除了黎灿之外的第二个人,一如往常。   突然,“咔哒”一声。   大门从外面被打开,段闻征一手推门,另一手提着袋子。   “起来了?”段闻征冲黎灿扬起一个笑,“早饭我买好了,赶紧去洗脸刷牙。”   黎灿愣了一下,嘴唇动了动,像是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敛去眼里的惊讶,听段闻征的话,去卫生间洗漱。   冷水打湿脸庞,听着外头的细微动静,黎灿警告自己别抱太大的期待。   段闻征现在没有走,不代表等会儿不会走。   重新戴上眼镜,黎灿出了卫生间,段闻征站在开放式厨房里,把买来的豆浆倒入杯中。   黎灿缓步上前,拉开餐桌边的椅子,刚坐下,就听段闻征说:“本来我是打算自己做早饭的,谁知道冰箱里什么都没有。”   “黎灿……”段闻征端起杯子走近,“你最好告诉我,是你把东西都吃光了,而不是那冰箱一直就是空的。”   垂下眼睑,黎灿气势不大足地说:“里面不是还有两罐啤酒吗?”   所以,怎么能说是的空呢?   段闻征被气笑了:“行行行,不是空的。”他把装满豆浆的马克杯放到黎灿面前,说,“我不跟你争,但等下吃完早饭,我绝对得去趟超市。”   “去超市?”黎灿的目光追随着段闻征的身影。   段闻征回到厨房,一边解开袋子,一边点点头:“嗯。”   是因为昨晚他说的那句话吗?   黎灿无意打乱段闻征的行程,如果段闻征真是因为那句话而留下,那他愿意把话收回去,粉饰太平。   没错,他确实动过离婚的想法,但此时提出,并不是他真正所愿。   看着印有两人合照的马克杯,黎灿缓缓开口:“昨晚我说的话……”   “黎灿!”段闻征猛地打断他,脸色不甚好看。   四目相对,良久,段闻征主动妥协,走到黎灿面前,蹲下了身子,抬头看向他。   “我知道,这些年我把你一个人留在家里,都没有好好陪过你一天,是委屈你了。”段闻征语气真诚。   这当然不能怪段闻征,他肩上担着的责任不轻,工作繁忙,经常日夜颠倒,一不小心还会有生命危险。   黎灿理解,但他实在不想假装大度,“没关系”三个字,他说不出口。   没有得到黎灿的回应,段闻征并不气恼,他拉起黎灿的两只手,保证说:“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段闻征将黎灿温热的手掌覆在自己脸颊上,唇角上扬:“我调回来了。”   黎灿一时间不敢相信,向段闻征确认:“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段闻征反问,“我还会骗你吗?”   名叫喜悦的滋味一点点蔓延开,黎灿清楚,段闻征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我还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段闻征笑着说,“在回去报到之前,我有十天假期。”   十天?!   接二连三的惊喜让黎灿情难自禁,镜片也阻挡不了眸子里透出的高兴。   段闻征心中无比满足:“赶快想想我们要去哪里玩,不过……”他站起身,“现在你得先吃早饭。”   两人用过早餐,黎灿开车去公司上班,段闻征本想送他去的,但被黎灿给拒绝了。   毕竟段闻征送他到公司后,还得自己打车回来,这太麻烦了。   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   黎灿一整个上午心情都很好,明显到他身边的孔秘书都察觉到了。奈何,孔秘书是位未满三个月的实习生,就算好奇得要命也没那个胆子过问。   “铃铃铃……”固定电话响起。   黎灿接起电话:“喂?”   “黎经理,这里是前台,有位姓段的先生找您。”   姓段?   黎灿想不出除了段闻征,还能有谁。   “你让他进来吧。”   “好的。”   不消片刻,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请进。”   果然不出所料,来人是段闻征。   黎灿望向他,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来给你送午饭。”段闻征迈进办公室,顺带关上门。   这倒是头一次,黎灿觉得段闻征真的是被吓到了,心有余悸,所以急着表现。   “我点了外卖了。”黎灿说。   “外卖一般多油多盐,不健康。”段闻征道,“你还是吃我做的吧。”   黎灿乐得见他如此,将办公桌上的文件整理到一旁,让段闻征寻到位置放下保温饭盒。   “猜猜我做什么了。”段闻征挑了挑眉。   看了一眼保温饭盒,黎灿随口猜道:“水煮牛肉。”   段闻征笑逐颜开:“聪明。”   他上次说想吃段闻征做的水煮牛肉,想不到段闻征居然还记得。   “谢谢。”黎灿轻声说道。   段闻征一脸不满:“你跟我客气?”   黎灿笑了笑,掀开保温饭盒的盖子。   吃饭要紧,段闻征不再打扰黎灿,后退几步,坐到沙发上。   “你吃了吗?”黎灿问。   段闻征靠着沙发靠背:“我吃过了。”他道,“对了,我早上打了个电话给你妈,她让我们俩晚上去吃饭,我答应了。”   “你家那边呢?你有没有打电话?”   “打了。”段闻征说,“我都调回来了,能不跟他们说一声吗。”   “闻征……”黎灿建议,“要不然今晚先去你家?”   段父段母那么久没见到段闻征了,肯定想得紧。   “不碍事。”段闻征心领黎灿的好意,“我还是先去拜见拜见老丈人和丈母娘吧,多少日子没见面了,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我这个儿婿。”他说完这话,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   “不认你还让你去吃饭?”   “丈母娘心软。”段闻征答,“老丈人就不一定了。”   闻言,黎灿故意道:“我爸现在就在公司,要不你去问问?”   “不用了!”段闻征飞速拒绝,“晚上一起去、一起去。”   黎灿忍俊不禁,段闻征这辈子唯一怕的人,应该就是他爸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随后段闻征提出要去一趟洗手间。   他走了不一会儿,黎灿也离开办公室,去向茶水间。   站在饮水机前,黎灿接了两杯水,一杯是给自己的,另一杯是给段闻征的。   捧着两杯水,黎灿前脚刚回到办公室,还没把水放下,段闻征后脚就回来了。   转过身子,黎灿干脆直接把杯子递给段闻征:“喝水。”   “哦。”段闻征接过杯子。   他们面对面站着,距离很近,黎灿能闻到段闻征身上淡淡的烟味。   瞬间皱起眉头,黎灿问段闻征:“你刚刚抽烟了?”   一下子被抓包,距案发时间不过一分钟,段闻征略显尴尬,摸摸鼻子:“呃……”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黎灿转身就要走。   段闻征急忙拉住他,解释道:“今天第一根,真的。”   “谁知道你早上在家抽了多少根。”黎灿口气冷硬。   段闻征烟抽得很凶,黎灿没有强制他戒掉,只是和他定下一个约定,两人在一起的时候,段闻征不能抽烟。   “没有,早上真的一根都没抽。”段闻征简直想给黎灿毒发誓。   “放手。”黎灿命令道。   “别,灿灿,我知道错了。”   段闻征今天早上是真没顾得上抽烟,他去了趟超市,大包小包提回来一大堆,东西归置好便赶着给黎灿做午饭。   结果刚才一闲下来,烟瘾犯了。   “段闻征,你放手。”   “灿灿,宝贝你听我——”   段闻征突兀地顿住,只因黎灿的视线越过他,投向了门口。   转过头,大敞着的办公室门边站在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   孔秘书被他们的注视搞得全身发毛,扯出一抹僵笑:“黎经理,你的外卖到了。”   “我已经吃过午饭了。”黎灿淡淡说道,“你要是还没吃的话,送给你吧。”   “哦、哦!谢谢黎经理。”孔秘书朝黎灿颔首答谢,随即识相地匆忙走开。   状态慢慢松弛下来,孔秘书回程步伐雀跃。   不止是因为白捡了一顿饭,更重要的是,她终于知道黎经理今天心情为什么这么好了。   原来,是爱情的滋润啊。 第七章 刁难   那厢,被爱情滋润过的黎经理冷着脸,问:“能放手了吗?”   段闻征回过头,仿佛一只大型犬,表情何其可怜:“你别生气。”   闻到段闻征身上的烟味时,黎灿确实不大高兴,但还没有到生气的地步。他惦记着段闻征刚回来,还特意来给他送饭,所以压根就没想跟段闻征掰扯这件事。   只是段闻征后来一直拉着他不撒手,怎么说都不听,他的血压才有飙升的势态。   “我没生气。”黎灿硬邦邦地道。   箍着黎灿胳膊的大手一路下滑,段闻征摊平黎灿的手掌,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盒烟,主动交了上去。   黎灿看了眼手里那盒烟,又看了眼一副英勇就义的段闻征,脸上的冰冷面具到底绷不住了,啼笑皆非地问:“你干什么?”   “烟给你,我今天不会再抽第二根了。”   思忖片刻,黎灿把烟丢还给段闻征:“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段闻征只当他还在生气,顿时皱起一张脸:“灿灿……”   黎灿转身朝办公桌走去:“晚上回家不给你老丈人递烟了?”   心情立刻转忧为喜,段闻征屁颠屁颠地跟上去,豪气冲天地说:“还递什么烟啊?等会儿直接买两条大中华。”   黎灿坐在办公椅上,淡淡地瞥了一眼段闻征。   段闻征马上改口:“对,不能买烟,吸烟有害健康。”   听黎灿的话,段闻征到底没买烟,改买酒了。傍晚六点,经过十几分钟的车程,一辆汽车驶进独栋别墅,在大门口停稳。   等段闻征拉起手刹,熄灭发动机,黎灿和他一起打开车门下了车。   与此同时,一位优雅的中年女士从房子里出来,向他们走去。   黎灿唇边噙着一抹浅浅的笑,叫道:“妈。”   他话音刚落,段闻征提着自后备箱拿出来的礼品,也冲王静喊了一声“妈”。   仔细打量几眼许久没见的段闻征,王静语气带有一丝欣慰:“闻征,你总算回来了。”   段闻征笑容里有一点不好意思:“是啊。”   “快进来吧。”王静道。   与王静并肩同行,黎灿低声问道:“妈,爸回家了吗?”   “回了,在客厅看电视。”   黎灿当下松了一口气,他还怕黎耀辉因为不待见段闻征,而选择不回家。   “不过……”王静压低声线,“你爸对闻征心有不满,待会见着他,估计态度不会好到哪里去。”   黎灿苦笑道:“这我知道。”   “所以要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你和闻征多担待一些。”   黎灿颔首答应,回头看向走在他们后面的段闻征,眼眸透出一抹担心。   朝黎灿笑了笑,段闻征对即将可能发生的尴尬场面有心理准备。   不就是碰一鼻子的灰嘛,他又不是没碰过。   三人迈进门,黎耀辉端着架子,老神在在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望都没望他们一眼。   “爸。”黎灿率先唤了一声。   “嗯。”黎耀辉不咸不淡地应了。   接着换成段闻征:“爸。”   像是没有听见,黎耀辉一点反应都无,黎灿神情略显无奈。   段闻征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甚至感觉他老丈人这幅故作高傲的模样还挺好笑的。   “先坐吧。”王静打破安静,招呼他们坐下。   中间最大的沙发被黎耀辉占据着,黎灿和段闻征坐到左侧的沙发上,王静则径自去向厨房,为他们准备水果。   从兜里掏出盒烟,段闻征抽出一根递给黎耀辉:“爸。”   黎耀辉双手抱胸,没有要接的意思,但这次起码口头上给了回应。   “戒了。”他说。   “戒了?”段闻征随即把烟放回烟盒里,笑着道,“戒了好,我也打算什么时候把烟给戒了。”   “什么时候?”黎耀辉追问。   肯接话,那就代表有交谈的欲望。   “其实我之前试过很多回了,但总是没那个毅力坚持下去。”段闻征眼带羡慕地道,“不像爸你,说戒就给戒了。”   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黎耀辉也不例外,受到夸赞,他脸色稍有缓和:“像我这种人少,戒烟这件事,大部分人,还是会半途而废。”   “对,没错。”段闻征附和道,“我就属于那大部分人。”   感觉他们之间氛围平和许多,段闻征再接再厉,挑起话头,不让场子冷下来。   “对了,怎么没看见暖暖啊?”段闻征问。   “暖暖搬出去住了。”黎灿答道。   “是想试着独立吧?”段闻征一百个赞同,“挺好的。”   哪料,此话一出,情势急转直下。   黎耀辉重重地“哼”了一声:“好什么好。”   自觉说错话,段闻征立即闭上嘴巴。   “好端端一个美术生,非要跑去当什么纹身师!”黎耀辉说起这个就生气,“连爸妈的话都不听,还不够独立的吗?!”   段闻征哪知道里面还有这么一段故事,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一踩就踩到了地雷。   他犹豫几秒,有意出声安抚,黎灿却抢先一步,摇头阻止了他。   段闻征想想也对,他都自身难保了,哪能帮得了黎暖暖。   没有人劝慰等于没有人火上浇油,怒气很快消退,黎耀辉意识到自己把对黎暖暖的火撒到了段闻征身上,有些难为情,沉默半晌,主动跟他说话:“我听你妈说,你调回来了?”   “嗯,调回来了。”   “还是刑警?”   “是。”段闻征诚实答道。   黎耀辉大失所望,悻悻然地说道:“要我说,你就该趁着这次调回来的机会,改去做文职,毕竟你也老大不小了……”他一顿,问段闻征,“你今年多少岁了?”   “三十八。”   “三十八,不小了。”黎耀辉道,“你说你做文职,稳定又安全,到时候和黎灿再领个孩子,多好。”   黎灿蹙眉:“爸……”   一把抓住黎灿的手,段闻征说:“爸,我考虑考虑。”   “考虑考虑……”黎耀辉一听就知道没戏,黑了脸,站起身,“行,你考虑考虑吧。”   “爸,你去哪里?”黎灿目光追随着黎耀辉远去的身影。   一步一步登上台阶,黎耀辉道:“我上楼看电视。”   听着客厅电视机里放的新闻播报,黎灿和段闻征相望无言。   黎耀辉离开后,不一会儿,王静端着水果出来,她没瞧见黎耀辉,便问黎灿:“你爸呢?”   “上楼看电视去了。”   王静立刻明白过来怎么回事,神情自若地解释道:“你爸眼睛不太行了,楼上房间的电视离得近,他看得清楚一些。”   段闻征顺着台阶下,说:“那得配副眼镜了。”   “嗯。”王静点点头,“我改天陪他去。”   段闻征和王静的聊天还是很愉快的,一聊聊到了吃饭的时候,门铃声突然响起。   黎灿看见显示屏中的来人,按下门禁解锁,直接出门迎接。   “诶?”黎炽面露惊喜,“你也在啊?”   他身旁的宋织悦撒开他的手,一个箭步扑进黎灿怀里:“叔叔!”   抱起宋织悦,黎灿神色温和:“宋哥没来?”   “他出差去了,我是带悦悦来蹭饭的。”   “那你来得正好。”   迈入屋子,黎炽的惊喜转为惊讶:“哟!段大警官回来啦?”   “黎老师好啊。”段闻征笑容满面,随后望着黎灿怀里的小姑娘,“这是悦悦吧?都长这么大了。”   “悦悦,快喊段叔叔。”黎炽说道。   宋织悦有些认生,却还是用软糯糯的声音喊道:“段叔叔好。”   “真乖。”段闻征喜滋滋地道,“叔叔改天给你买玩具啊。”   “你可千万别买,你家黎灿买的玩具都堆满整个玩具间了。”   黎炽环顾一圈四周,只看到他们俩个,就问:“王姨呢?爸呢?”   王静帮着陈妈布菜,从厨房出来恰巧听见黎炽的问题,便说:“你爸在楼上,你去喊他下来吃饭。”   “哦。”黎炽领了命,迅速登上二楼。   黎家今天很热闹,差两个人就能吃团圆饭了,王静拿出段闻征买来的那瓶好酒,让他和黎耀辉喝两杯。   “不喝。”黎耀辉拒绝得十分不给面子。   黎炽夹菜的动作一顿,撺掇道:“爸,喝两杯呗,难得老段回来。”   “我今天不想喝。”黎耀辉高调摆谱。   “不喝拉倒……”黎炽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紧接着豪迈地对段闻征说,“今天主要是老宋不在,我倒了就没人照顾悦悦了,改天你来我家,咱们一醉方休。”   段闻征边笑边点头:“行。”   鉴于黎耀辉的行为,几个人很默契地撇开了他,谈天说地,只有还不谙世事宋织悦,愿意理理这个“自找苦吃”的爷爷。   吃完饭,黎炽先带着宋织悦走了,他们一走,黎耀辉就想恢复高冷的形象,上楼回房,结果暗地里王静一个眼刀丢过去,他不得已重新回到了位置上。   煎熬的时间不过是一时半会,黎灿和段闻征很快提出离开,黎耀辉简单地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上了楼。   尽管他的步伐并不匆忙,但在黎灿他们看来,还是会联想到过年躲亲戚的青少年。   夜色下,王静送黎灿和段闻征出门,轻声嘱咐道:“路上慢点开。”   “知道了妈。”   段闻征老实站在一旁,他感官敏锐,被注视的感觉迫使他抬起头,望向二楼阳台。   四目相对,一截烟灰被微风吹断飘散,黎耀辉脸色一僵,叼着烟,佯装镇定地转身回房。 第八章 礼物   早晨,太阳升起,又开启新的一天。   黎灿打开房间的门,一眼看见正在厨房里忙活的段闻征。他身上系的围裙黎灿不曾见过,大概是他昨天新买的。   百忙之中抽空转过头,段闻征冲黎灿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早啊。”   “早。”黎灿回了一句,随后走进卫生间洗漱。   等他再从卫生间出来,段闻征已经做好了早饭,甚至将其摆上了桌。   拉开椅子坐下,黎灿问段闻征:“怎么不多睡睡?”   “睡得够多了,再睡人都要睡晕了。”段闻征将皮蛋瘦肉粥盛入小碗里,放置到黎灿面前,“尝尝看好不好喝。”   皮蛋瘦肉被切成小块和米粥混合在一起,葱花点缀,热气腾腾,散发出香味。   黎灿食指大动,勺起一调羹,放进嘴里。   “怎么样?”段闻征一脸期待。   入口顺滑,味道鲜美,黎灿诚实答道:“好喝。”   段闻征满足极了,说:“好喝你就多喝点。”   “嗯。”黎灿欣然应允。   “对了,我昨天让你想想去哪里玩,你想到了没有?”段闻征问。   “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   黎灿是为段闻征考虑,虽然段闻征目前在休假,但他的职业特殊,最好不要出远门,以防有紧急情况发生却赶不回去。   “真没有想去的地方?”段闻征向黎灿确认。   “没有。”黎灿道,“待在家里也挺好的。”   “行吧。”段闻征点点头,下一秒,忽然上半身朝前倾,“宝贝,问你个问题。”   黎灿一听段闻征喊“宝贝”这个称呼,就知道他要问的绝不是什么正经问题。   “是待在家里好,还是跟我待在一起好?”   果不其然。   黎灿一声不吭,静看段闻征表演。   “这两者区别可是很大的。”段闻征挑起眉梢,“你要是说待在家里好,那咱们今天就待在家里。你要是说跟我待在一起好,那我就带你出门。”   “去哪里?”黎灿问道。   段闻征勾起唇角:“上午带你见父母,下午带你去约会。”   “见父母可以。”黎灿低下头,平静地喝了一口皮蛋瘦肉粥,“约会免了。”   闻言,段闻征脸色大变,瞬间挥舞起白旗:“别啊!”   约会是不可能免的,黎灿也就是口头上一说,他和段闻征吃完早饭后出门,应段闻征的要求,没有开车。   到了段父段母家,跑出来开门的是成宁,他一见到段闻征,喜上眉梢,扬声叫道:“舅舅。”   段闻征“啧”了一声,伸出手呼噜他的脑袋瓜:“个儿没少长啊。”   “那当然了!”成宁表情骄傲,“我天天打篮球。”   “不错,以后说不定会长得比我还高。”   “肯定的。”   “黎灿你瞧瞧。”段闻征啼笑皆非,“他真是一点都不谦虚。”   “即将成为事实的事情,如果我谦虚,那就成虚伪了。”成宁看向黎灿,“对不对灿哥?”   黎灿秉持公平公正的态度,一个不帮,侧身进了门。   “灿哥?”段闻征敏锐地捕捉到错误,不乐意地道,“还叫灿哥?我看你这傻小子是光长个儿不长脑子。”   “灿哥才比我大十岁,我不叫哥叫什么?”成宁理直气壮。   “他就是比你大一岁,你也得管他叫舅。”   “你们两个吵吵啥呢?”段父叼着一根未点燃的香烟,双手背在身后,“还不进来?”   绝对的威严压制了小辈们的气焰,段闻征和成宁灰溜溜地往里走。   客厅的沙发几乎坐满了人,段闻欣和成家祥坐在一块嗑瓜子,黎灿靠近段母,手里被放上一捧开心果。   “小弟,我看你真是越活越过去了。”段闻欣扔掉瓜子壳,吐槽道,“一回来就欺负你侄子。”   “谁让你儿子乱喊的。”段闻征挤到黎灿身边,成宁撇撇嘴,朝沙发扶手上一坐。   自己的儿子还是得护着的,段闻欣道:“你让让他不行啊,再说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她把问题抛给黎灿,“你问灿灿,他是喜欢成宁喊哥还是喊舅舅。”   “我无所谓。”黎灿表示不想掺合。   “胳膊肘往外拐。”段闻征满脸不高兴,拿起黎灿手中的一颗开心果,去掉壳塞进他嘴里。   嚼着脆香的开心果,黎灿掩饰不住眸子里的笑意。   段闻征知道他爱吃,又从他手里边拿了一颗,刚掰开,就听段闻欣挑事儿。   “妈你看见没。”段闻欣手指着段闻征,“小弟这可是标准的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哎哎!”段闻征赶忙为自己辩解,“我总不能抢了爸的活吧。”   段母斜了一眼段闻征:“我就没指望过他。”   此话一出,段闻欣一家子皆明目张胆地嘲笑,幸好黎灿雪中送炭,哦不,是趁火打劫。   “妈。”他把段闻征剥好的开心果递给段母,借花献佛。   段母接过,弯起眉眼,亲昵地说:“我啊,就指望灿灿了。”   对此,段闻征唯有认命。反正自从黎灿进了段家,他的地位便一落千丈。   不过段闻征毕竟时隔多年回来,段家还是对他有优待的,比方说:没让他进厨房。   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沙发上只剩下黎灿和段闻征两个人。   “我们等下去看这部电影?”段闻征把手机亮给黎灿看。   不待黎灿回答,成宁冷不丁地冒出来:“我也要去。”   段闻征回过头,面色不善:“你去干嘛?当电灯泡?”   “电影院又不是只有你们俩,那么多人,多我一个不多。”成宁说。   “不行。”段闻征坚决不答应,“我给你发红包,你改天自己去。”   成宁迟疑片刻,讨价还价:“那你给我发两张电影票的钱,我想和朋友一起看。”   “嘿!”段闻征作势要站起身,以武力沟通,却被黎灿先一步按住。   慢慢坐回去,段闻征皮笑肉不笑:“好,我给你发。”   段闻征用两张电影票的钱买通了成宁,但正如成宁所说,电影院里有很多人。   前座的情侣叽叽喳喳个不停,后座的熊孩子时不时拿脚蹬椅背,左边的男生一直在玩手机,屏幕亮到把整张脸照得惨白。   人数太多,段闻征懒得一个一个教训过去,电影不电影的他一点不在乎,可这些外界因素也导致他无法静下心去做另外一件事。   良久,终于等到一个时机,段闻征再度尝试,这次,他成功了。   左手突然被人握住,黎灿一愣,随即转头望向段闻征。   侧脸上写满“全神贯注”四个大字,黎灿瞧段闻征一副认真看电影的模样,不由感到好笑。   偷偷在电影院里牵他的手,这样羞涩的试探行为,段闻征以前追他的时候都没有用过。   低头莞尔一笑,黎灿回握住段闻征的手。   就这样直到电影散场,从电影院出来的他们自然而然地牵着手压马路,黎灿总算明白段闻征为什么不让他开车出来了。   晚餐定在一家高层露台餐厅,位于江边,能观赏到S市令人赞叹的繁华夜景。而食物的味道只能说尚可,显然,这家餐厅最大的卖点是它的环境。   好在黎灿和段闻征中午在段家吃了一顿大餐,不是很饿,对食物的需求度降低,点得不多,最后勉强光盘。   “你好。”黎灿叫住服务生,“麻烦给我来一杯Gin Tonic。”   “这么有兴致?”段闻征笑了,接着对服务生说,“给我也来一杯。”   修长的手指解开衬衫最上面的纽扣,黎灿大发慈悲地说:“你要是想抽烟的话,现在可以抽一根。”   段闻征今天一整天都他跟待在一起,没半分钟独处的时间,估计早憋坏了。   缓缓眯起眼睛,段闻征不敢相信:“你该不会是在诈我吧?”   黎灿没有回答,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推了推眼镜。   美景配美人,段闻征看得心里痒痒,站起身子:“烟就不抽了。”   他坐到黎灿身旁,一条手臂搭在卡座沙发上,虚搂着黎灿,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黑色小盒子。   “这是什么?”黎灿拿过盒子。   “补给你的生日礼物。”段闻征答道,“打开看看。”   黎灿听话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领带夹,银白色,形状细长,顶端刻有品牌名称,尾部被做成C形,造型精致大方。   “喜欢吗?”段闻征问。   黎灿神色柔和,刚要回答,服务生端上两杯Gin Tonic。   “谢谢。”他礼貌道谢。   率先端起一杯,段闻征抿一口酒,说:“你要是不喜欢的话,我给你换一样。”   “换什么?”   黎灿不是不喜欢,他只是好奇段闻征的备选方案。   “我。”   呃……真够土的。   “你要不要?”段闻征朝黎灿眨眨眼,猛放电。   黎灿顿时拉远与他的距离,摇了摇头。   “我你都不要?”   段闻征佯装生气,猛地逼近,近到二人的鼻尖快要亲密触碰。   黎灿这次没有退缩,他极力克制上扬的嘴角,却依然拒绝:“不要。”   其实说是拒绝,更像是情侣之间的玩闹。   “真不要?”段闻征语气透出一抹威胁。   “不要……”   视线缓慢向下,固定在黎灿的唇部,段闻征感到唇瓣干涩:“不要我可亲你了啊。”   他的视线令黎灿同样感到的干涩,喉结短暂且急促地滚动一下,低声妥协:“要。”   “要谁?”   “要你。” 第九章 陪伴   黎灿在温暖的怀抱中醒来,段闻征的手还放在他的腰上,双眼紧闭,像是依然沉睡着。   伸出手,黎灿动作轻缓,试图将段闻征的手从他的腰上移开。   可惜,他没有成功。   猛地把黎灿拉了回来,段闻征的嘴唇贴着他光滑的额头,喃喃问道:“去哪里?”   “上厕所。”黎灿答。   “哦。”段闻征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亲我一下我就让你去。”   一点反应也不想给,黎灿懒得废话,径自去掰段闻征的手。   “啧”了一声,段闻征睁开眼,翻过身将黎灿压在身下,压迫感十足:“不听话。”   黎灿颇感无奈,推了推他:“起来。”   “不起。”段闻征耍赖道,“除非你亲我。”   僵持一会儿,黎灿抬起头,在段闻征下巴上啃了一口,随即把他推开:“行了。”   段闻征猝不及防,四仰八叉地躺到床上,不满地道:“这能算亲吗?”   黎灿戴起眼镜,光着身子走到衣柜前,找到一条内裤穿上,这才有眼看镜子中的自己。   他全身可谓是伤痕累累,红色吻印这一块那一块,最夸张的属锁骨那地方,被段闻征一嘴尖牙咬的,红中发紫。   “段闻征。”黎灿叫道。   “嗯?”段闻征侧过身,胳膊肘抵着床,大手托脸。   黎灿能从镜子里看见他的表情,眉眼带笑,一副餍足的模样。   “你这能算亲吗?”黎灿指着锁骨问道。   “不能。”段闻征老神在在,“但我本来也没打算用亲的啊。”   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黎灿被他的不要脸折服,迅速套上一件白色短袖。   春光不见,段闻征满眼可惜,假装可怜地唤黎灿:“宝贝……”   穿上裤子,黎灿走到门口。   “我硬了。”段闻征语气挑逗。   握住门把的手停止扭动,黎灿转头望向段闻征,淡淡地道:“我饿了。”   皱起眉头,段闻征纠结几秒,做下一个痛苦的决定:“行,我等下就出去。”   “快点。”黎灿故意催促道。   视线往下,看着被子凸起的一块,段闻征一脸苦大仇深。   他倒是想快点,就看他小弟弟答应不答应了。   待欲望消下去,段闻征从卧室出来,这时的黎灿,已经自力更生了。   把装着清水的锅放到灶台上,黎灿点火,准备用大火烧开。   段闻征迈步上前,好奇地问:“做什么?”   “饺子。”   点了点头,段闻征打开冰箱,帮黎灿拿出冷冻水饺。   “水烧开后稍微放点盐。”段闻征说。   黎灿不明所以:“放盐干什么?”   “放点盐不容易粘锅,也不会粘在一起。”   “哦……”黎灿懂了,怪不得他以前煮的饺子经常会黏住,原来是没放盐。   段闻征心里十分有成就感:“这你都不知道啊?”   黎灿瞥了他一眼,撕开冷冻水饺的包装袋。   摸摸鼻子,段闻征带着遮掩不住的笑意,得瑟地往卫生间走去。   放了盐煮出来的饺子果然很成功,黎灿分成两个盘子盛起,由段闻征端到饭桌上。   面对面坐着,段闻征拿起筷子,夹住一个饺子,说:“我吃完去趟菜市场,你去不去?”   “去。”黎灿接受邀请。   “没哪里不舒服?”   黎灿明白段闻征为什么这样问,咽下嘴里的饺子,说:“放心,走得动道。”   昨晚他没有任由段闻征做到尽兴,愣是铁了心按下这头饿了许久开荤的野兽。   段闻征现在调回来了,不走了,他们不需要再像之前那样,把每次见面都当做最后一夜,抵死缠绵,以解相思之苦。   听见黎灿的保证,段闻征心思一歪,试探地问道:“那今晚是不是……”   “闭嘴。”   段闻征立刻听话地把饺子塞进嘴里。   菜市场距离他们家不远,走路也就七八分钟,洗干净碗筷后,段闻征和黎灿一起出门。   九月下旬的天气还是有点热,单穿短袖不成问题,但黎灿还是在外面套了一件薄的外套,顺便将拉链拉到了领子。   原因无他,段闻征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实在太过引人注意。   自从段闻征调走,黎灿就没踏足过菜市场了,去的路上,一度都不知道要往哪边走,只能乖乖跟在段闻征屁股后头,仿佛他才是那个离家三年的人。   早上的菜市场总是最热闹的,人来人往,大声报价的摊主,讨价还价的客人,他们大部分操着方言,十分有生活气息。   “中午想吃什么?”段闻征牵起他的手,以防被人流冲散。   黎灿环顾一圈,回答道:“鱼。”   “鱼?”段闻征想了想,“鲫鱼怎么样?鲫鱼豆腐汤。”   “可以。”   得到同意,段闻征牵着黎灿朝卖鱼的摊位走去,快要接近时,黎灿突然松开了手。   段闻征转过头,正好又看见黎灿后退两步。   稍加思索,段闻征悟了,无可奈何地笑:“那你站这儿等我。”   黎灿乖顺地点点头,目送段闻征独自一人去买鱼。   越靠近鱼摊,鱼腥味越大,黎灿有点受不了,于是特别娇气地不愿挪步了。   关注着段闻征的一举一动,黎灿像是被留在幼儿园的孩子,等待家长来领他回去。   “强强,过来!”一位年轻母亲喊道。   手里拿着变形金刚的小男孩听到,恋恋不舍地放弃垂涎已久的大西瓜,转身向母亲跑去。   菜市场的地面很难保持干净,小男孩跑得急,一不小心滑倒,摔倒在黎灿面前。   “你没事吧?”黎灿赶忙扶起他。   小男孩羞得耳朵根通红,拿回黎灿递给他变形金刚,一声不吭地跑开。   黎灿并不在意,重新站直身子。   没过半分钟,忽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衣摆,黎灿低头看去。   是刚才摔倒小男孩,他向黎灿轻声道谢:“叔叔,谢谢你。”   黎灿微微一笑:“不用谢。”   “这个给你。”他的小手上有一根棒棒糖。   “叔叔不吃棒棒糖。”   不管黎灿的拒绝,小男孩直接把棒棒糖塞给他,再度跑开。   不远处,年轻母亲冲黎灿笑笑,然后揉了揉小男孩的小脑袋瓜,称赞他做得好。   黎灿收回目光,看向手心,那根棒棒糖是橙子味的,应该……很甜。   “怎么了?”段闻征提着鱼回来。   “刚刚有个小孩给了我一根棒棒糖。”黎灿眼底藏着一抹温柔。   “这么好。”   剥掉外面的塑料包装,黎灿将棒棒糖递到段闻征嘴边:“给你吃。”   段闻征张开嘴,叼住棒棒糖。   “甜吗?”   “甜。”   鲫鱼买好,就该是豆腐了,接下来的买菜任务黎灿全程参与,没有临阵逃脱。   大袋小袋提回家,段闻征马不停蹄地准备做午饭,黎灿自告奋勇留下来帮忙。   一根一根芹菜用清水洗净,黎灿将它们对齐,放到案板上,手起刀落。   段闻征把米放进电饭锅,盖上盖子,按下米饭键,一回头,便看到这叫人胆战心惊的一幕。   “我的小祖宗哎!”段闻征急忙撤下黎灿手中的菜刀,“你是切菜还是剁菜啊?”   黎灿被他说得非常尴尬,不怎么有自信地道:“切菜啊……”   “有你这么切的吗?”   案板上的芹菜有的大有的小,不少还蹦到了案板外的地方。就算逃不过被吃进肚子里的命运,想必它们也不愿意受此虐待。   段闻征于心不忍,占领黎灿的位置,抢了他的活,一只手按住芹菜,另一只手使着菜刀。   黎灿观摩一阵子,说:“行了,我会了。”   “你别,不用你切。”段闻征信不过他,“你帮我把肉拿出来。”   在厨房,段闻征就是老大,黎灿无法反抗,解开塑料袋,拿出一块五花肉。   “洗一下。”   黎灿打开水龙头,把五花肉拎到下面用水冲。   段闻征迅速切好芹菜,归置到盘子里:“好了,把肉拿过来。”   “哦。”黎灿关掉水龙头。   三下五除二解决好五花肉,段闻征瞧黎灿听话得很,龙心大悦,大发善心地让他参与参与除了洗菜洗肉之外的事情。   “过来,我教你腌肉。”段闻征勾勾手指头。   切成细肉段的五花肉堆在碗里,段闻征指使黎灿:“放点盐。”   舀起满满一调羹的盐,黎灿二话不说,全倒了进去。   “多了多了!”   幸亏盐没溶得那么快,段闻征立即抓了一把出来。   放下调羹,黎灿面无表情,实则窘迫到恨不得挖条地道钻进去。   “没事儿。”段闻征安慰黎灿,也给自己打气,“现在倒点料酒。”   拿起料酒,黎灿扭开瓶盖。   “瓶口大,小心点倒。”段闻征特意嘱咐。   “嗯。”黎灿应下。   瓶口角度倾斜,里面的料酒像银丝一般,缓缓流出。   段闻征没敢催黎灿,就让他这样慢慢倒。   “够了。”段闻征忽地叫停。   与此同时,黎灿手一抖,一大股料酒涌了出来。   肉段被料酒淹没,厨房里气氛很沉默,安静得怕是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半晌,段闻征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黎灿……”   “嗯?”   “给我剥两瓣蒜吧。”   “哦。” 第十章 婚礼   卫生间内弥漫着水蒸汽,温热的水流冲刷过身体,黎灿耳朵一动,听见细微的声音。   门好像被人打开了,接着,一只大手推开淋浴间。   段闻征大大方方地站着,全身上下就穿了一条内裤,不过他比黎灿要好,至少还有一块布料遮着。   手指将湿漉漉的头发往后梳,黎灿转过身,看向段闻征。   热水蒸发出来的雾气很大,再加上他还是个近视眼,黎灿没法看清段闻征脸上的神情,但他能感受到段闻征灼热的目光。   “一起洗呗?”段闻征不怀好意地提出邀请。   “我洗好了。”黎灿语气平淡,随即侧身迈出淋浴间。   段闻征颇感可惜,视线追随着黎灿,直到黎灿擦干身子,围上浴巾,这才怀揣着失望,进了淋浴间。   在镜子面前站定,黎灿一手拿吹风机,一手拨弄头发,嘈杂的呜呜声和水声混到一块,两个人各干各的,谁也不打扰谁。   等段闻征洗完澡,黎灿正好吹干了头发,他关掉吹风机,打开卫生间的门,让空气自由流通。   可他没急着走,反而朝段闻征道:“过来。”   用浴巾围上下半身,段闻征无所谓地说:“我这两根毛,用不着吹,过会儿就干了。”   “过来。”黎灿重复一遍。   段闻征瞧他坚持,没办法,只好乖乖地走了过去。   再一次启动吹风机,黎灿一脸认真,帮段闻征吹头发。   看着镜子里的他们,享受着黎灿的服务,段闻征不自觉弯起眼睛,心里头别提有多满足了。   没一会儿,黎灿收回手:“好了。”   “好了吗?”段闻征摸了摸吹干的短发,“要不再吹吹吧?”   黎灿拔掉插头,收起吹风机:“你还吹上瘾了?”   “挺舒服的。”段闻征笑道。   “吹久了就不舒服了。”黎灿说完,离开卫生间。   卧室的大床上摆放着两套西装,这是段闻征和黎灿今天要穿的衣服。西装对于黎灿来说,是必需品,是每个工作日都要穿的,但对于段闻征来说,过于正式。   天知道他有多久没穿过西装了。   站在全身镜前,段闻征左看看右看看。   这套西装是他衣柜里唯二的其中之一,好几年前买的了,他身材保持得好,合身倒是还挺合身的,就是感觉不自在。   像被包裹着。   可能是因为他宽松的衣服穿惯了吧,乍一穿这种,不习惯。   “灿灿……”段闻征叫道。   黎灿拿起皮带,抬头望向他。   “行吗?”段闻征问。   其实段闻征根本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他肩宽,腿长,十足衣架子的,一套合身的西装,可以更好地展现他的身材。   唇角微微上扬,黎灿罕见地夸赞段闻征:“很帅。”   被他这么一夸,段闻征就一点也不担心了,喜上眉梢,特别不害臊地问:“是不是迷到你了?”   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面对段闻征的行为,黎灿表示决不纵容,他没有回答,默默低下头系皮带。   可段闻征没那么容易放过他,走近一步,轻佻地挑起的黎灿的下巴:“不要不好意思嘛。”   此时的段闻征哪里有半分正经人的模样,活像个调戏良家妇女的油腻流氓。   面无表情,黎灿的手蠢蠢欲动。   仿佛意识到了危险,段闻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黎灿唇上偷得一个香,撤回手:“走了走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距离婚礼开始还剩一个钟头,不至于来不及。   黎灿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衣着,然后叫上逃到客厅等候他的段闻征,一起出门。   坐上驾驶位,段闻征问黎灿:“红包拿了没?”   “拿了。”黎灿系上安全带。   段闻征点头,扭动钥匙,左手握方向盘,缓缓驶出停车位。   阴暗中,黎灿注意到他无名指上套的戒指,眉眼刹那间柔和下来,指腹轻轻摩挲着自己手上那枚。   工作原因,段闻征平时不戴戒指,之前调走的时候,还特意让他帮忙收好,今天不知道怎么想起来的,居然把戒指拿出来戴。   二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座豪华的欧式庄园,这里环境优美,工作人员训练有素,专门承接各种婚礼宴席。   沈伴书与宣诺的婚礼办得隆重,来的人不少,段闻征和黎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位置,停好车子,下了车,跟随三三两两的人群一同进去。   迈入宴厅,黎灿找座位的同时,在宴客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暖暖?”黎灿出声唤道。   黎暖暖回过头,面露惊喜:“诶?二哥?”   “你怎么在这儿?”黎灿走上前。   “新郎官是我朋友啊。”黎暖暖回答,随即对他身边的段闻征说,“段哥,我最近有点忙,知道你回来都还没去看过你,对不住啊。”   段闻征满不在意:“什么对得对不住的,咱俩要见也该我去见你。”他道,“我是听你哥说你忙,没敢去打扰你。”   “那今天总算是见着了。”黎暖暖笑眯眯地道。   “有缘嘛。”段闻征挑起眉梢,夸道,“暖暖,越长越漂亮了啊。”   黎暖暖嘴甜:“段哥也还是很帅。”   “不比当年,沧桑了。”   “哪有……”   你一言我一句,听了好一阵他们互相恭维,黎灿终于忍无可忍,问:“你说的朋友,是指宣诺吧?”   “哦、对。”黎暖暖点点头,“宣诺搞说唱的,他好多朋友都在我们那儿纹身,我跟他一来二去也就认识了。”   “说唱?”段闻征绕有兴致,“哟哟,切克闹那种?”   黎暖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不止那种,但段哥你要是这么认为也行。”   “这种音乐类型我没怎么听过。”   “你要是有兴趣,等会儿我给你推荐几首。”   “行。”段闻征应下,环顾一圈四周,“我们先找个位置坐?”   “好。”   他们顺理成章地坐到一张桌子上,不时有人加入,共同等待婚礼开始。   没过多久,司仪上台,致辞问候,底下的服务生陆陆续续端上菜肴。   和一般婚礼并无两样,激情澎湃的演讲伴随着筷子碰盘子的声音和小声交谈,直到这场婚礼的主人公们出场。   宴厅灯光一暗,司仪把舞台留给了新人,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沈伴书携宣诺缓步前进。   两人皆是一身白色的礼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他们即将在全场人的注视下,正式地与婚姻签订契约。   舞台中央的两束光留给了沈伴书和宣诺,一生最重要的时刻莫过于此。   互许誓词,交换戒指,最后用一个倾注所有爱意的吻来画上圆满的句号。   宣诺显得有点迫不及待,他主动仰起了头,让沈伴书吻他。   段闻征看着,乐出了声,拍拍黎灿:“你看看人家。”   “看什么?”   “多热情。”段闻征脸带羡慕,“我记得我俩结婚的时候你就让我碰了一下嘴唇。”   黎灿默不作声,是,当年婚礼上他确实只让段闻征短暂地碰了下,但段闻征是不是忘了,当天晚上把他嘴唇咬破的事?   还好意思说?   目不斜视地抬起手,不理段闻征的哀怨,黎灿和台下的人一起鼓掌送祝福。   灯光大亮,接下来的环节是扔捧花,宣诺后面站了一大群人,他兴奋地冲黎暖暖招手:“暖暖,过来!”   黎暖暖有些犹豫,咕哝道:“这么多男的我怎么抢啊?”   想结婚不限男女,比例三比一,黎暖暖抢到捧花的机会的确很渺小。   “要不要我帮你抢?”段闻征好心问道。   黎暖暖一听,忙不迭地答应:“要!”   脱掉西装外套,段闻征站起身,一声令下:“走!”   身后跟着个黎暖暖,段闻征走路带风,气势汹汹,比起抢捧花更像是去干架。   “没人要上来了吗?”司仪问,“没有人上来的话我们要开始咯!”   将捧花举高过头顶,宣诺大声喊道:“一,二,三!”   捧花掉落,现场顿时一片混乱,有的人还是拘谨,没敢抢,见接不到也就算了,有的人就不一样了。   比如说段闻征。   不过大喜的日子,每人都有分寸,段闻征牢牢抓住捧花后,闹一闹便散开了。   “好!让我们恭喜这位男士!”司仪扬声说道。   段闻征赶紧摆摆手,把捧花递给身旁的黎暖暖。   一下子张大双眼,司仪十分激动地问:“请问您是要求婚吗?”   段闻征暗地里白眼都快翻上天了,凑到话筒边:“这我小姨子。”   台底下哄堂大笑,司仪立刻道:“对不起、对不起!”   走下台,段闻征和黎暖暖回到座位上,黎灿唇边噙着一抹笑,显然也被刚才那番对话逗乐了。   黎暖暖把捧花放到桌子上,殷勤地给段闻征倒了一杯红酒:“谢谢段哥。”   “不用客气。”   “来。”黎暖暖端起酒杯,朝段闻征道,“妹妹敬你一杯。”   段闻征盛情难却,和黎暖暖碰杯,刚要喝,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喂?”段闻征接起电话。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什么,他脸色凝重:“行,我马上回去。”   闻言,黎灿敛去眸中笑意,抿了抿嘴角,掏出车钥匙递给段闻征:“开我的车去吧。” 第十一章 委屈   暖黄色的灯光将客厅照得温馨,但也更凸显出黎灿的孤独。   他一个人离开沈伴书和宣诺婚礼,回了家,洗了澡,然后坐到沙发上,一坐坐到了现在。   不是在等段闻征回来,而是一下子脱离热闹的环境,他还未能适应这样的安静。   “嘀”的一声,大门的密码锁被人解开。   黎灿转头望去,他不认为段闻征今晚会回来,可知道他们家门锁密码的人寥寥无几。   高大的人影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见客厅里的黎灿时,明显一愣。   “怎么还没睡?”段闻征问道。   黎灿站起身:“马上就睡了。”   “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段闻征脱掉西装外套,紧接着快速地解掉一颗颗衬衫纽扣,“我回来洗个澡,换身衣服。”   他看起来很赶时间,边脱边向卫生间走去,估计是不能久留。   黎灿掩饰住心底的一抹失望,说:“你进去吧,我帮你拿衣服。”   “行。”段闻征没有拒绝。   水声很快响起,黎灿去卧室里给段闻征找了一套舒适的衣服,带到卫生间。   “我给你放这儿。”黎灿放下衣服,退出卫生间。   段闻征冲了个战斗澡,黎灿出来不一会儿,他也出来了,短发湿漉漉的,泛着水光。   “碰到个棘手的案子,我这几天得住单位了。”段闻征脚步匆忙,打开衣柜,拿出一个包往里面塞衣服。   “哦。”黎灿倚在门边。   他对此不是很意外,段闻征还在假期中,若不是什么大案子,局里不会打电话让段闻征回去。   “你记得每天准时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黎灿顿了顿,嘱咐道,“注意安全。”   准时吃饭对段闻征来说,可能有点难度。   “放心吧。”段闻征拉起拉链,冲他笑了笑。   拎着包,段闻征走到黎灿身旁,眼露不舍:“车钥匙给你放玄关台子上了,老丁在楼下等我,我得走了。”   “去吧。”黎灿勉强扯起唇角。   段闻征凑他嘴边亲了一口:“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嗯。”黎灿点点头。   得到黎灿的回复,段闻征心满意足地转过身子,可前进了没几步,像是想起了什么,折返回去。   把包随意一扔,段闻征拿下无名指上套的戒指,递给黎灿,一脸认真:“帮我收好。”   “好。”黎灿手捏成拳,将小小的戒指包裹在手心里。   大门关上,段闻征走了,像三年那样,留下一个丈夫的身份,去履行他的职责。   不过这回不是调走,黎灿相信,他们应该不会分开很久。   怀抱着期待,时间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其实这点天数相较于以前而言,根本不值得一提,更何况,段闻征偶尔还会给他发微信。   但也许是因为前段时间他们俩天天在一起,使得黎灿感觉这次的分开格外难熬。   他有些得寸进尺,他知道。   星期二的早晨,汽车在道路上排成长龙,堵得不行。   大部分人纵使心急,也会安安静静地坐在车里等,偏偏有些人,性格暴躁,时而鸣笛,时而摇窗探出头来口臭几句,素质令人堪忧。   比方说,黎灿隔壁那辆黑色路虎的车主。   将一口浓痰吐到地上,男人望着前方,嘴里继续骂骂咧咧。   乱糟糟的头发,布满血丝的眼睛,再加上眼眶底下浓重的黑眼圈,都证明他昨晚休息得大概不怎么样。   黎灿只瞥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做出以上判断。   又等了几分钟,前面的车终于动了,黎灿轻松挂档,左脚松开离合器,准备跟上。   倏然,车身受力,黎灿整个人被撞得朝前扑了一下。   第一时间踩下刹车,心脏依然飞快跳动,黎灿努力保持冷静,转头察看情况。   是那辆黑色路虎的车主,他本想见缝插针,却不小心撞到了黎灿的车头。   打开车门,车主立即下车,不是道歉,而是一脚踹向黎灿的车门,骂道:“你他妈的会不会开车?!没看见老子打了方向灯吗?”   前面的车子总共没动两米就又停下了,它和黎灿车子之间的距离不算宽,斜着放个路虎的车头都放不下,这种情况下想插进去,纯属没事找事儿。   黎灿冷下脸,掏出手机,给孔秘书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自己今天会迟点到。   没有先下车,反而坐在车里打电话,黎灿的反应惹得车主更加生气,加大力度又踹了一脚:“你他妈的给我下来!”   挂掉电话,黎灿嘴巴抿成一条直线,解开安全带,下了车。   在路人的围观中,黎灿稳步上前,意外地在车主身上闻到一股很大的酒味。   两条隽秀的眉毛拧在一块,不管这位路虎车主是宿醉,还是酒后驾驶,黎灿都决定不跟他废话,直接叫警察。   “你干什么?”车主语气不善。   “打电话叫警察。”黎灿淡淡地道。   “你叫呗,老子怕你啊!”   黎灿没搭理他,低头按下报警电话。   “我说你是不是瞎?”车主指着还在闪烁的方向灯,“看不见啊?还朝前开。”   将手机放到耳边,黎灿道:“有什么话等警察来了再说。”   他的态度刺激了本就不理智的车主,眼神像是要吃人般,越看黎灿就觉得越讨厌,最终,冲动地挥出一拳。   鼻骨钝痛,鲜血刹那间涌出,黎灿头歪一边,狼狈地踉跄几步后堪堪站稳。   手机还在手里,但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就没那么幸运了,飞到一旁,跌落到地面,两块玻璃镜片碎成蜘蛛网。   “哎!你怎么还打人呐?”围观的大妈抱打不平。   一位老大爷干脆往黎灿身前一站,厉声道:“不要太过分啊!”   一血滴到了地上,黎灿眼眸冷中夹杂着怒气,忽然,一张纸巾挡住了那滴血。   “给你。”是一个年轻的姑娘。   伸手接过,黎灿低声道:“谢谢。”   纸巾迅速被血浸染,姑娘接二连三给他递了好几张纸,黎灿自觉止血要紧,没空找车主算账。   “这么多人,都干什么呢?”身穿制服的交警挤进人群。   这下好了,不用打电话叫警察了。   一眼瞧见受伤的黎灿,交警的脸沉了下来:“谁打的?”   “他!”群众异口同声地指认车主。   而冲动过后的车主早已后悔,再一看到交警,腿都要软了。   犯人锁定,不着急审问,交警先紧着黎灿,问:“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黎灿拿纸堵着鼻子。   “真不用啊?”   “不用。”他感觉血已经不流了。   按住对讲机,交警叫来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毕竟,打人这事不归他管。   等待民警来的途中,交警把来龙去脉了解了一遍,民警来之后,他将故事复述一遍,结果是车主和黎灿双双被带进了派出所。   派出所里,民警给车主测了一次酒精度,发现他并没有酒后驾驶,他身上那一股浓重的酒味,是昨晚和朋友聚餐留下来的。   既然不是酒后驾驶,再看车主认错态度积极,民警本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想法,决定调解处理。   “来,坐。”   黎灿被请进调解室,和车主面对面坐着,民警坐在主位,严肃批评了车主的行为。   一改嚣张气焰,车主一副乖顺的模样,仔细听着民警的教诲,时不时点头附和。   “如果黎先生同意的话,那么我们只对你处以治安处罚。”民警看向黎灿,“黎先生……”   “实在对不起兄弟。”车主没皮没脸地说道,“我真的是早上起来头疼得要死,控制不住脾气。我给你道歉,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原谅我这一回行不行?”   控制不住脾气就能随便打人吗?   黎灿眼里透露出对他的反感,虽然不愿就这样轻易讲和,但事情确实没有严重到需要起诉的地步。   “黎先生?”民警再次询问。   沉默片刻,黎灿从嘴里吐出两个字:“算了。”   “谢谢谢谢!”车主连忙道,“非常感谢!”   黎灿垂下眼睑,懒得多看他一眼。   签完字出来,民警叫住黎灿:“黎先生,你那个车得叫朋友过来开走吧?”   他的眼镜碎了,开不了车,刚才还是这位民警把车开到派出所的。   “嗯。”黎灿点了点头。   朋友?该叫谁呢?   轻点通讯录,里面一大串名字,能麻烦的人却不过三分之一。   而这三分之一里,他此刻最想找的人只有一个。   段闻征……   带着满腹委屈,黎灿任性地拨通电话。   “喂?”   谢天谢地,段闻征接了。   “是我。”黎灿轻声说道。   “灿灿?怎么了?”段闻征问。   黎灿斟酌着语句,可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被电话那头的声音打消心思。   “段队,有发现!”   “我马上来。”段闻征回了一句,随即对黎灿道:“你说。”   “没事……”黎灿道,“我就是想问你,早饭吃了吗?”   “还没。”段闻征苦笑道,“都忙死了,哪来的时间吃早饭啊。”   黎灿悔不该打这通电话,说:“那你忙完记得吃。”   “嗯,行。”   “我挂了,你忙。”他匆匆摁断通话。   把手机放回口袋,黎灿走到柜台边,礼貌问道:“请问我能先把车放这里吗?我回去拿副眼镜,再来把车开走。”   “可以,没问题。”民警爽快地同意。   “谢谢。”   出了派出所,黎灿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鼻子隐隐作痛,白色衬衣领子上点点血迹,因为失去眼镜,眼前的一切显得有些模糊,缺少安全感。   真够糟糕的。   黎灿心想。 第十二章 邻居   黎灿是坐出租车回家的,车子被他开去4s店修了,没有什么大损坏,但工作人员表示近几日比较忙,估计得下个星期才能通知黎灿来拿车。   小区内,这个点出来散步消食的人不少,黎灿和认识的邻居互相点头问好,随后走进大楼。   按下电梯按钮,黎灿等了一会儿,电梯从负一层的停车场缓缓上升。   “叮”的一声,电梯门朝两边打开。   里面站着一个年轻男人,脚边有两个大纸箱子,看起来应该是在搬家。   黎灿收回即将迈进去的脚,与此同时,男人抵住电梯门,把箱子朝里踢了踢,说:“进来吧。”   “不用。”黎灿道,“我等下一班。”   “进来吧,站得下的。”男人笑着说道。   箱子被移开,确实有了一个能站的位置,黎灿便不再推辞,低声说了一句“谢谢”,进入电梯。   八楼的按钮已亮起,黎灿按了一下十楼按钮,电梯门立即关上。   像这种狭小封闭的环境,一般陌生人都是眼观鼻,鼻观心,黎灿也是这么做的,可他身边的男人从他进入电梯后,目光就一直在他身上。   黎灿略有些不悦,却不好多说什么。   “呃、那个……”男人忽然开口,“请问你是不是在耀威涂料就职?”   闻言,黎灿转过头看向他:“是。”   男人心中已然认定,一脸惊喜:“黎经理对吧!”他热情地拉起黎灿的手,“我就说看着眼熟。”   黎灿忍着没抽回手,一边在脑海中搜寻男人的脸,一边问:“你是?”   “我是真佳印刷的。”男人自我介绍。   真佳印刷?   黎灿有印象,他们上个星期刚和这家公司达成合作。   “哦,你好。”黎灿到底还是抽回了手。   公司他知道,但人他真的不认识。   “我叫邓康。”邓康自然地放下手,“和耀威的合作一直是我在跟进,虽然不是你跟我谈的,但我去耀威的时候见过你。”   原来是这样,黎灿点点头。   “我今天刚搬过来,我住八楼。”   “欢迎你。”黎灿礼貌地道。   “谢谢。”邓康喜不自禁,“真没想到能在这儿遇见你,而且从今天起,咱们就是邻居了。”   话音刚落,电梯到达八楼。   邓康弯腰,搬起一个大箱子出去,黎灿好心地用一只手压住电梯门,阻止电梯关起。   匆匆放下手中大箱子,邓康又回来搬第二个,对黎灿道:“有空过来玩。”   “好。”黎灿随口应了一声。   用密码解开门锁,黎灿打开门,屋里漆黑一片,十分安静。   段闻征还是没有回来。   黎灿开灯,换掉鞋子,将办公包放到玄关的台子上。   沾有血迹的衬衣映入眼帘,黎灿一愣,早上他走得急,不想竟然扔到了沙发上,也幸亏段闻征没回来,若是被他看见,真不知道要作何解释。   走近沙发,黎灿拿起衬衣,思绪慢慢飘远,想着段闻征可能会做出的反应,勾起唇角。   段闻征大概会把他抱在怀里,边心疼边咒骂那位路虎车主。   而他一定会在段闻征脏话连篇的时候,用眼神让段闻征闭嘴。   不,不用眼神。   他会吻住段闻征……   手指捏紧手中的衬衣,黎灿猛地回过神,认清现实。   镜片下的丹凤眼里透出一抹颓然,他转身将衬衣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早上,黎灿在小区门口又遇见了那位新邻居。   蓝色宝马停在他面前,邓康按下车窗,神清气爽:“黎经理,这么巧啊。”   黎灿颔首示意。   “你这是要去上班吧?”邓康看了一眼他提着的公文包,“我送你。”   “不用了。”黎灿望向不远处的出租车,“出租车马上就到。”   “上来吧,你别跟我客气,反正顺路。”   “真不用了。”   “黎经理……”   “哔!”被堵在邓康后面的司机不耐烦地催促。   纹丝不动,邓康指着后头的车:“黎经理,你要是再不上来,我可要惹众怒了。”   盛情难却,黎灿伸手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   汽车上路,黎灿抽出安全带,将安全扣往凹槽里一插:“谢谢你。”   “嗐!”邓康姿态豪爽,“这点小事。”   黎灿见状,也不多说客气的话了。   沉默片刻,邓康道:“其实要说谢谢,我更应该谢谢你。”   “谢谢我?”黎灿不明所以。   “嗯!”邓康冲黎灿笑了一下,“谢谢你们选择了真佳。”   黎灿轻蹙眉头:“合作不是我谈的,决定也不是我下的,这跟我没什么关系。”   “只要你是耀威的一员,这关系就大了。”   黎灿越听越迷糊,幸好,邓康很快给他解释:“我呢,之前是当导游的,几个月前刚刚接触这一行,耀威是我谈成的第一个合作。”   先前的疑惑被解开,黎灿心里马上又冒出另一个疑问,耀威这单生意很大,好几个印刷公司争着要,真佳怎么会派邓康这个职场小菜鸟来谈?   “我本来都想好了,这次是要再拿不下来的话,不用我爸叫我滚蛋,我自己就卷铺盖走人。”邓康逐渐得瑟起来,“谁知道,天助我也!哈哈哈!”   哦……原来是真佳的公子。   “那真是恭喜你了。”黎灿淡淡说道。   “黎经——哦、不对。”邓康不耻下问,“还未请教大名。”   “黎灿。”   “黎灿……”邓康小声念叨一遍,“灿哥,你看我们这么有缘,不如交个朋友吧?”   黎灿有些无语,哥都叫上了他还能拒绝?   “灿哥,你今年多大?”邓康径自沉浸在交朋友的喜悦当中。   “二十五。”黎灿诚实回答。   “巧了嘿!我也二十五。”邓康手握方向盘,抽空瞥他一眼,“你几月份的?”   “九月。”   “啊?”邓康抓了抓头,“那我比你大。”   黎灿忍俊不禁,稍稍弯起眉眼。   谁叫邓康乱喊的,白白让他占了两回便宜。   前方正好红灯,邓康踩下刹车,转头看黎灿:“没事,改一下,你以后叫我康……”   邓康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变小,最后的“哥”字甚至给他含在了嘴里,不敢说出口。   黎灿神色平静,推了推眼镜。   他看样子不像生气,但邓康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压制住了,没胆子造次,尴尬地清了清喉咙,转回头去。   “不好意思,我这个人有点自来熟。”邓康说。   “没关系。”   十分钟后,车子到公司门口,黎灿的手刚碰到把手,邓康便将他叫住。   “黎灿。”邓康匆匆拿起手机,“加个微信。”   掏出手机,黎灿扫码,发送好友请求。   邓康很快通过,咧开嘴:“行了。”   开门下了车,黎灿犹豫半秒,接着低下头对车里的邓康道:“谢谢你送我。”   “你怎么又说谢谢啊。”邓康满脸无奈。   黎灿没回应,抬起头,作势要关门。   “对了。”邓康倏然又叫住他。   手上动作一停,黎灿重新低下头。   “我不是昨天刚搬过来嘛,准备今晚叫些朋友,一起吃顿饭,你也来吧?”邓康发出邀请。   黎灿神情自若:“再看吧。”   “行。”邓康见好就收。   没办法,刚才被压制住的感觉还没全部消散,他心有余悸。   两人道别,黎灿上楼办公,邓康则驶向自己的公司,各自展开忙碌的一天。   晚上的那场饭局,黎灿根本没打算去,他和邓康认识不过一天,就这样贸然加入邓康跟朋友们的聚会,不止他会不自在,邓康的朋友们也未必会高兴。   临近下班时间,许多人开始蠢蠢欲动,黎灿坐在办公椅上,稳如泰山。   “叩叩叩!”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从外面打开,黎耀辉探进来一个脑袋。   视线离开电脑屏幕,黎灿问:“黎总,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快下班了。”黎耀辉道。   抬起手,黎灿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嗯。”   “今天不许加班。”   黎灿翻翻桌上的文件:“我还差一点……”   “不许加班。”黎耀辉直接打断他,沉声道。   眨了眨酸痛的眼睛,黎灿无可奈何地做出妥协:“好,不加班。”   黎耀辉这才脸色稍微好看一点:“晚上回家吃饭吗?”   “不了。”黎灿摇摇头。   他前几天刚回去过,今天就不去了。   “那你下了班就回家。”黎耀辉眼带失望。   “好。”   既是听老板的话,也是听父亲的话,黎灿随同下班的大流,早早回了家。   结果好巧不巧,跟邓康撞上了。   “下班啦?”邓康站在电梯里,笑容灿烂。   “嗯……”黎灿心生退意。   一个不进,一个不出,电梯结束等待时间,慢慢合拢,邓康赶忙上前一步,用身子阻挡。   然后,被夹了一下。   “卧槽!”   遇到阻碍,电梯门迅速朝两边退开。   “你没事吧?”黎灿立马把他拉回电梯。   邓康自觉丢脸,低头摆手:“没、没事。”   “小心一点,下次不要再拿身体去挡了。”黎灿按下按钮。   “我知道,我就是刚刚一着急,忘了。”   黎灿回想起他的“惨状”,嘴角微微上扬。   似是不想让黎灿关注自己的狼狈,邓康抬头挺胸,转移话题:“哎!你喜欢吃什么?”   跳跃地太快,黎灿没弄明白:“什么?”   “你喜欢吃什么?”邓康好客地问道,“我等下帮你点。”   脸色一僵,看着紧闭的电梯门,黎灿后悔莫及。 第十三章 捉奸   将盛满水的马克杯放到桌子上,黎灿刚要坐下,手机的微信提示音突然响起,还一连两声。   拿起手机,黎灿打开一开,是邓康。   两条消息,第一条:有空吗?第二条:一起去超市?   想着家里的确需要添点东西,黎灿回复一个字:去。   那头的邓康可能就抱着手机等着,收到黎灿的回复,迅速回了过来:楼下等你。   简单地把桌子上的文件收拾一下,黎灿去到卧室,找出一件外套穿上,接着不紧不慢地坐电梯下楼。   邓康站在大楼门口等他,一只手插兜,另一只手特别无聊地去揪身旁那颗小矮树的叶子。   “你女朋友呢?”黎灿边走过去边问。   “和她闺蜜出去浪了。”邓康眼神哀怨。   邓康女朋友也是导游,说是有一两个星期没回来了,没想到昨晚刚回来,今天就把邓康给抛弃了。   难怪邓康看起来兴致索然,难怪找他去超市,敢情他是个备胎。   不过黎灿对此并不在意,率先抬脚:“走吧。”   “你就不安慰安慰我?”邓康立刻跟上。   黎灿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意思是:有什么好安慰的?   他家那位都半个多月没回来了,相比起来,邓康该知足了。   “唉!”感受到人情淡薄的邓康唉声叹息,“我真的太可怜了。”   黎灿对他的自怨自艾不作理会,径直朝小区大门走去。   安静一会儿,邓康忽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黎灿,问:“哎,黎灿……”他瞄一眼黎灿无名指上的戒指,“你家那口子是不是也很忙啊?”   黎灿愣了几秒,答:“嗯,很忙。”   他和邓康认识不过三四天,当然没有把自己的底细全盘托出,反倒是邓康,既外向又能说,几天下来,已经把自己二十五岁的人生交代的七七八八。   “我就知道,不然不可能这么多天都见不到一次。”邓康伸出手臂,搭上黎灿的肩膀,又叹了一口气,“同是天涯沦落人。”   抿抿嘴角,黎灿将他的手拿下来,不着痕迹地拉远距离。   邓康丝毫不介意,好奇地追问:“她做的什么?”   “警察。”   “卧槽!”邓康下意识拍了一下黎灿,“牛b啊!”   黎灿的太阳穴一跳一跳,他并不讨厌邓康的性格,但他由衷希望邓康能改改动手动脚的坏毛病。   “你怎么追到她的?”   “他追的我。”黎灿如实回答。   “卧槽!”   赶在邓康下手之前,黎灿抢先一步离远他。   举起的手无用武之地,邓康表情讪讪地放下手在。但尴尬的感觉只是一瞬间,随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再度贴近黎灿,脸带羡慕:“你长得这么帅,工作能力又强,她倒追你也说得通。”   毕竟邓康在夸他,黎灿不回应好像有点说不过去,于是道:“谢谢。”   邓康“噗嗤”一声乐了出来:“你还真不客气。”   小区附近就有一家大超市,黎灿和邓康步行四五分钟到达,感应门自动打开,邓康拉出一辆购物车。   “你要买很多东西吗?”邓康问。   黎灿摇了摇头。   “那咱俩就用这一辆吧。”邓康拍板定案。   因为是星期天的关系,超市里面人还挺多的,黎灿走在邓康旁边,偶尔停驻于货架面前,拿下自己需要的东西。   “你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邓康两只胳膊压在购物车推杆上。   “没有。”黎灿提起一瓶常用的洗衣液。   “那来我家一起吃火锅呗。”   将洗衣液放入购物车里,黎灿说:“不了,不想当电灯泡。”   “放心吧。”邓康道,“你绝对不是唯一的电灯泡。”   黎灿想了想,依然摇头:“今天我就不去了,哪天你们有空,我请你们吃饭。”   挡不住邓康的热情,他这几天上班都是坐邓康的车,所以怎么说也该表示一番,感谢感谢邓康。   “你请客的事情哪天有空哪天再说,今天反正你没安排,不如就来我家吃火锅,人多,热闹。”邓康劝道,“而且来的人你基本都见过,就上次一起在我家吃饭的那几个,再加上我女朋友的闺蜜。”   “我……”   “爽快点,来嘛,你一个人跟家吃饭多孤单啊。”   邓康的话戳中了黎灿的心窝子,一个人吃饭确实太孤单。   见他有松动,邓康立马趁胜追击:“怎么说兄弟?”   “行。”黎灿微微一笑。   邓康舒出一口气:“这就对了嘛,别不好意思。”   两人继续往前走,邓康给黎灿传授经验:“你像我,每次要是觉得空虚寂寞冷了,我就打电话给朋友叫他们陪我吃饭,一个没空,我就找另一个,总有一个能约出来的。”   这个办法黎灿不能照葫芦画瓢,邓康朋友多,脸皮厚,而他两样都不占,一没朋友,二脸皮不够厚。   “其实,黎灿……”   “嗯?”   邓康从冰柜里拿起一盒羊肉卷,扯起一抹苦笑:“真不好受对吧?”   黎灿敛去眼中笑意,轻点头:“嗯。”   把羊肉卷扔进购物车,邓康有些伤感:“之前还好,我跟她都是导游,经常凑到一起放假,现在我去真佳上班,变成一个普通的上班族,朝九晚五,一个星期还有两天休息,是,确实是轻松多了,但却只有我一个人。”   “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邓康真情流露,“她不在的时候,我每天都很想她。”   黎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邓康,因为他的处境和邓康是一样的,他能理解邓康的感受,可他们除了忍耐之外,就只有……   “不过没办法!”邓康快速打起精神,十分肉麻地道,“谁让我爱她呢。”   缓缓垂下眼睑,黎灿想,他和邓康还是不一样的。   城市的另一边,警局办公室里,趴在办公桌上的段闻征不情不愿地睁开双眼,大手摸上后脖子,使劲揉了揉,好缓解酸痛。   只有一丝丝光亮透过拉起的百叶窗照进来,屋内阴暗,若是加上一张床,那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段闻征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随手拿起办公桌上的手机,一看时间,懵了。   火急火燎地冲出办公室,段闻征正巧撞上迎面走来的老丁。   “怎么不叫醒我?”段闻征怒道。   “你又没让我叫你。”老丁一脸无辜,“再说了,我都不知道你在局里,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   段闻征昨晚凌晨三点收的工,回去怕打扰到黎灿休息,便干脆在办公室里眯了一会儿。   谁知道他低估了自己的疲惫程度,这一眯,眯到了下午三点多,好不容易获得的休息天,就这样白白给他浪费了。   “行了,赶紧回去吧段队。”老丁说道。   暴躁地抓了抓头发,段闻征大步走出警局。   打开车门,坐上驾驶位,扭动钥匙,段闻征连抽支烟的时间都不想浪费,一路疾驰回到家中。   开了门,段闻征脱掉鞋子,喊道:“灿灿!”   没有人回应,房子里静悄悄的。   段闻征不死心,书房,卧室,卫生间,全部找了一遍,可最后唯有接受黎灿不在家的事实。   把自己扔进沙发里,段闻征抬头望着天花板,迟到的烟瘾开始发作,有些难以忍受。   跑到阳台,段闻征从兜里掏出烟盒,掀开盖子,拿了一根烟叼在嘴上,随即用打火机点燃。   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自呼吸道进入肺中,段闻征用两根手指夹住香烟,吐出白蒙蒙的烟圈。   在家作案,段闻征抽得心惊胆颤,时不时回头看看黎灿有没有回来,当香烟燃掉一半时,段闻征有点急了,决定先打个电话给黎灿,问问他在哪里。   右手摸向裤兜,就在段闻征要把手机拿出来的时候,他在小区中发现了黎灿的身影。   还有一个男人,一个和黎灿并肩同行,并且有说有笑的年轻男人。   他们似乎是一起从超市回来,每人手上都提着印有超市名字的塑料袋。   不知不觉中,两道剑眉紧紧拧在一块儿,段闻征掐灭香烟,转身迈入屋内。   把烟头扔进马桶,用水流冲进下水道,段闻征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他一边刷牙,一边回想刚才看见的画面,酸涩的滋味自心里蔓延到全身。   吐出最后一口漱口水,段闻征始终不见黎灿回来,可他明明就看到黎灿和那个男人一同进了大楼。   难道……   脸色阴沉,理智和怒火不断拉扯段闻征的神经,他控制不住脚步,匆匆离开屋子。   电梯停在八楼。   段闻征姑且当那个男人住在八楼,按下按钮,等待电梯上来。   这栋大楼每层有两家住户,段闻征虽然不知道那个男人住哪一户,但总共就两扇门,试过去也不是件麻烦的事情。   “叮!”他按响门铃。   “来了!”   年轻,男性,应该是这里没错了。   门一开,段闻征望向男人的脸,眼眸幽暗。   “你哪位?”   “黎灿他老公。”段闻征嗓音冷硬。   瞳孔瞬间放大,男人后退一步,仿佛受到不小的惊吓:“啊?!”   听见动静的黎灿走出厨房:“邓康……”   三人碰面,刹那间,现场气氛令人感觉窒息。   “他、他说,他是你……”邓康结结巴巴,一根手指向段闻征,颤颤巍巍。   段闻征眯起眼睛,忽然很想把这个男人的手指给剁了。   “你回来啦。”黎灿语气平淡,直直盯着段闻征。 第十四章 循环   察觉到段闻征浑身散发着不友好的气息,黎灿心中了然,提起墙边的超市袋子,道:“剩下的东西你自己收拾吧,我先回去了。”   邓康忙不迭地点头:“行、行,你回去吧。”   稳步迈向段闻征,黎灿神色淡定自若。   “那个……晚上记得下来吃火锅,还有……”邓康鼓足勇气看向段闻征,堆起一个僵笑,“一起、一起来啊。”   段闻征臭着脸,不说话,黎灿则应了一声:“嗯。”   目送两人朝电梯走去,站在门口的邓康终于放松紧绷的身体,轻轻关上大门。   段闻征按下电梯按钮,等待的过程中,不由分说,接过黎灿手中的袋子。   黎灿学段闻征保持沉默,也不主动解释什么,直到回到家中,听见段闻征的问题:“那男是谁?”   “刚搬过来的邻居。”黎灿换上拖鞋。   说了等于没说。   段闻征按耐下脾气,口气透着一股浓重的醋味:“刚搬过来你俩关系就这么好?”   “他人挺热情的,这几天一直送我去上班。”   “送你去上班?!”段闻征忍不住拔高音量。   害怕段闻征一气之下把袋子给扔了,黎灿立马伸手拿回去放到地上,说:“我车被撞了。”   闻言,段闻征紧张兮兮地将黎灿从上到下打量一遍:“人没事吧?”   “没事。”黎灿转过身,“小意外。”   段闻征松了一口气,跟在黎灿屁股后头:“怎么没听你说啊?”   “又不是什么大事。”黎灿佯装不在乎。   不悦地“啧”了一声,段闻征绕到黎灿前头,堵住他的去路:“这还不算大事?是不是非得进医院才算大事?黎灿,发生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打电话告诉我?”   黎灿看段闻征一脸严肃认真,很想说他打过电话,但总觉得说出来有抱怨段闻征的意思。   他不愿这样,因为这件事根本怪不到段闻征身上,是他在知道段闻征很忙后,选择了闭嘴。   “我这不好好的吗?”黎灿安抚段闻征。   “哼!”段闻征十分幼稚地别过头。   黎灿无可奈何,悄悄用小拇指勾住段闻征的一根手指头,放柔语调:“好了……”   内心天平彻底倾斜,段闻征一把将黎灿整只手握住,沉声警告:“不许再有下次。”   “明白。”   瞧着模样乖顺的黎灿,段闻征张开手臂,得寸进尺:“过来,老公抱抱。”   段闻征刚被他哄好,黎灿可不想前功尽弃,更何况,这么久没见到段闻征了,他的确非常想念拥抱的滋味。   黎灿投入段闻征的怀抱,双手搂住他的腰,随即,感受到段闻征紧紧的回拥。   把脸埋进黎灿脖颈处,段闻征问:“想不想我?”   他短短的胡渣刺得黎灿痒痒的,实话脱口而出:“想。”   得到满意答案,段闻征无比满足,尽情汲取黎灿的温暖,脱去坚强的外壳,露出渴望关怀的一面。   “好累啊……”段闻征低声道。   黎灿心头一颤,他心疼了,他心疼段闻征的疲惫,相比起来,他那些由寂寞孤独化成的心累,就像是小布尔乔亚的无病呻吟。   不需要任何言语,黎灿静静地任由段闻征依靠着。   他们相拥了好一会儿,最后,段闻征的一只大手不安分地向下滑去,打破温馨。   迅速按住段闻征的手,黎灿道:“我们等会儿还要去邓康家吃饭。”   提起邓康,段闻征的醋意再度涌上:“不去行不行?”   “我答应他了。”   “宝贝,你离他远一点。”段闻征说道,“我看他不像什么好人,这么热情天天送你去上班,肯定对你抱着某种龌鹾心思。”   “人家顺路。”   “不对,我这双火眼金睛已经看透了一切。”   黎灿啼笑皆非:“他是直男,有女朋友的。”   段闻征一愣,向黎灿确认:“真是直男?”   “千真万确。”   段闻征这下总算是放心了,可嘴上依然没个把门的,说:“那你也离他远一点,保不齐他哪天就被你迷住了,一下子直变弯。”   黎灿差点给他气笑,拉开他的手:“胡说八道。”   “我说真的。”段闻征从背后抱住黎灿,不依不饶,“我们家灿灿这么有魅力,让直男变弯也是很有可能的。”   “闭嘴。”黎灿臊得慌,压根儿听不下去。   “行,我闭嘴。”段闻征扭过黎灿的脸,“你帮我。”   他低头吻住黎灿,舌尖灵活地撬开紧闭的双唇与牙关,吻法炽热缠绵。   黎灿的手抵在段闻征的胸膛上,试图将他推开,断断续续地道:“段闻征,你、等……”   不情不愿地退出,段闻征惩罚似地咬了一下黎灿的下唇,说:“现在才四点多,离吃晚饭还早的很,误不了。”   嘴唇摩挲着黎灿通红的耳尖,段闻征用充满情欲的嗓音蛊惑:“嗯?”   黎灿到底还是没能推开段闻征,反正今日难逃一劫,早做完早了事,夜里还能睡个安稳觉。   嗯,他才不会承认,他是被蛊惑到了。   从卫生间里出来,黎灿双腿有些打颤,慢慢捡起地上的衣服。   忽然,“叮咚”一声响。   黎灿拿出手机一看,是邓康发过来的微信。   正如段闻征所说,确实误不了,时间卡得刚刚好。   两人重新换上一套衣服,乘坐电梯下楼,每次迈开腿的瞬间,黎灿都后悔不已。   还不如晚上做呢,做完好休息。   按响门铃,没有让他们等多久,里面的人跑来开门。   “来啦。”邓康笑容僵硬,“欢迎欢迎。”   知晓邓康是直男后,段闻征就不再对他抱有敌意,再加上刚刚和黎灿那一番柔情蜜意,此刻心情非常舒畅,脸色温和。   反倒是邓康,像是心有余悸,偷摸着观察段闻征。   到了客厅,邓康立刻道:“你们等一下。”   他转身匆匆走进厨房,随后黎灿和段闻征听到以下对话。   “你干嘛啊?”   “你跟我出来一趟。”   “等下,我洗个手。”   “先别洗,你先跟我出来。”   “好好好,你别拉我,我又不是不会走路。”   邓康从厨房里拉出来一个姑娘,五官秀丽,高马尾,身上围着围裙,两只手沾了些淀粉,五指分开,不敢放下来。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女朋友,向小菲。”   邓康介绍着向小菲,却一直望着段闻征,像是在说:看,我有女朋友。   向小菲反应很快,十分给面子,朝黎灿他们笑着点点头:“你们好。”   邓康接着介绍:“这是我们楼上的邻居,黎灿,还有他老、不对,他爱人……”   “段闻征。”段闻征自报姓名,“你好。”   黎灿唇边噙着一抹微笑,也对向小菲说了一句:“你好。”   “你们先坐,随便坐,过一会儿等人到齐了就可以开吃了。”向小菲说道。   自证了清白,邓康的声音顿时洪亮起来,附和道:“坐!”   向小菲被他吓了一大跳,瞪了他一眼。   摸摸鼻子,邓康帮她转了个身,往厨房推:“你不是还要忙吗?去吧去吧。”   送走向小菲,邓康重新请黎灿和段闻征坐下。   拿起茶几上的香烟,邓康打开盖子,递向段闻征:“段哥,抽烟吗?”   “不抽。”段闻征脸不红心不跳。   邓康收回香烟:“不抽好,我很少抽,偶尔抽一根。”   沉默片刻,邓康问:“听黎灿说你是警察?”   “对。”   “工作很忙吧?”   “很忙。”   “我女朋友是导游,也挺忙的,经常不在家。”   “哦。”   段闻征结束话题,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道是因为段闻征的外形职业,还是被下午第一面留下了阴影,邓康显得有点拘谨,完全不像在黎灿面前那么大胆,那么滔滔不绝。   “你们……喝点什么吗?”邓康好不容易又找出一个话题。   “不用了。”段闻征道。   “黎灿呢?”   黎灿本也想摇头,但他看邓康这么局促,便好心道:“你上次不是说要给我试试看某国外啤酒吗?”   邓康有个爱好,收藏各个牌子各个种类的啤酒,为此他还专门买了个小冷藏柜,用来放那些啤酒。   “对、对。”邓康站起身,“那你过来看看,想喝哪个。”   黎灿站了起来,跟他走到客厅的一角。   打开冷藏柜,邓康压低嗓音,略显埋怨地说:“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你家那口子是男的。”   “你又没问。”黎灿理直气壮。   “我不问你就不告诉我啊。”   黎灿看向他,开口缓缓道:“你是不是……”   “没有!”邓康马上否定,“我尊重任何人的任何性取向。”   收回视线,黎灿勾起唇角。   他逗邓康呢。   “这是哪种啤酒?”黎灿挑中一罐啤酒。   “这是黑啤。”邓康给他讲解,“口味醇厚,不咋苦。”   “那就这个吧。”黎灿选定。   邓康的朋友陆陆续续到齐,上次吃饭的时候黎灿见过,人都不错。   席间聊天谈笑基本没停过,尽管黎灿不是经常参与其中,但他很享受这愉悦轻松的氛围。   更叫黎灿开心的是,今天段闻征也在。   吃完火锅回家,黎灿和段闻征又冲了一个澡,没办法,满身的火锅味必须得洗。   充足的一天终于落幕,两人躺在床上,段闻征亲了一口黎灿的发丝,胳膊搂着他的腰:“明天我送你去上班。”   黎灿困极了,昏昏欲睡,低不可闻地应道:“嗯……”   睡到半夜,轻微的手机震动声吵醒黎灿,他没有动,只是悄悄睁开了眼睛。   “好,知道了。”   简短几个字,段闻征起身,离开。   黎灿重新闭起眼睛,没关系,他可以当做没听到。 第十五章 成宁   黎灿拿起茶几上的车钥匙,走出家门,乘坐电梯前往车库。   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一个一个跳转,电梯门缓缓打开,黎灿出了电梯,稳步朝自己的那辆车走去。   突然,响起一道汽车鸣笛声,黎灿顿住脚步,回头望去。   段闻征坐在车里,按下车窗,探出头问:“去哪里?”   距离段闻征上次半夜离开,他们快一个星期没见面了,没想到他今天能回来。   黎灿边走近边答道:“成宁今天有场篮球赛,叫我过去看。”   “他倒会给你找事情。”段闻征笑了笑,“上来吧。”   “不用了。”黎灿摇摇头,“我自己开车去。”   “我陪你一起。”   黎灿看着他眼睛底下两抹黑眼圈,轻蹙眉:“你就别去了,上楼睡会儿。”   “没事儿,我精神足着呢。”段闻征张口就来,“再说,我也好久没见我外甥了。”   段闻征说要见外甥,黎灿总不能不让他见,抿了抿嘴角,道:“那你下来,我开车。”   “我开……”   他的拒绝在黎灿的眼神下渐渐消声,推开车门,脚踏地面。   汽车发动机还处于启动状态,黎灿如愿以偿地坐上驾驶位,把段闻征赶到了副驾驶。   “成宁打的什么篮球赛啊?”段闻征问。   黎灿系上安全带:“听他说是跟别的学校的友谊赛。”   “大姐和姐夫也去?”   “他们出差了。”黎灿手握方向盘,平稳地驶向车库门口。   “哦。”段闻征躺进座位,“诶,你车什么时候提回来的?”   “星期三。”   段闻征点点头,打了个形象全无的哈欠。   瞥了他一眼,黎灿说:“你要是累了就眯一会儿。”   “我不累。”段闻征立马坐直身子。   黎灿满心无奈,他太了解段闻征的犟脾气了,有时候说再多也没有用,所以干脆闭上了嘴,不浪费口舌。   篮球比赛在成宁学校室内体育馆举行,从他们家开过去至少得二十分钟,如果运气不好老遇上红灯的话,估计还得迟一点。   不过黎灿向来有提早出门的好习惯,等多少个红灯都不怕。   前方绿灯进入倒计时,想来肯定是赶不上了,黎灿放缓速度,踩下刹车,老老实实地把车停住。   段闻征又打了个哈欠,伸出左手牵住黎灿的右手,强势地将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中间。   没有挣扎的意向,黎灿任由段闻征展开亲密举动,低头看两只手十指相扣。   段闻征的手比他要大,肤色也比他深,粗糙,干燥,且温暖。   视线不自觉固定在段闻征的无名指上,同样是左手,他的左手无名指就有一圈很明显的印子,比其他地方还要白一个度。   这是黎灿昨晚摘下戒指时发现的。   利用等绿灯的时间,段闻征凑上前,颇不害臊地索吻:“亲一个?”   迅速偏过头躲开,黎灿表情略显僵硬:“别闹了,开车呢。”   大概是太累了,敏锐度锐减,段闻征并无察觉出黎灿的反常,悻悻地躺回副驾驶上,却依然牢牢牵住他的手。   红灯专为绿灯,到底还是黎灿先抽回了手,握住方向盘。   接下来的路程中,段闻征没有再捣乱,因为他早就抵挡不住疲倦,闭眼睡着了。   二十来分钟后,终于抵达成宁学校,黎灿将车子停在离学校不远的位置,默默看向睡着的段闻征,没急着叫醒他。   手上依稀留有段闻征给予的温度,两道隽秀的眉毛缓缓拧在一块儿,黎灿暗自懊恼。   他为什么总是不懂得满足?   良久,黎灿轻轻推了推段闻征:“闻征……”   睁开惺忪的双眼,段闻征嗓音低沉:“到了?”   “嗯。”   “那走吧。”段闻征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接着绕过车头,走到黎灿身旁。   像是为了弥补段闻征一般,黎灿主动拉住他的手。   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段闻征浑然不觉,沉浸在甜蜜当中。   体育馆里已经到了不少人,有些是参赛者的父母,有些是他们的同学,好玩的是那些孩子还制作了横幅,喊着口号给支持的队伍加油。   黎灿和段闻征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等待比赛开始。   不一会儿,成宁作为领队领着他们那支小队上场,瞧见黎灿和段闻征,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   他穿着一套白色篮球服,身材高瘦,脸上带着的那点婴儿肥不止不影响他的俊气,更凸显出他的少年感。   “臭小子,还挺帅。”段闻征调侃一句。   黎灿微微弯起眉眼。   转过头,段闻征小声跟黎灿咬耳朵:“你信不信,底下这帮女同学都是冲着成宁来的。”   “那可不一定。”黎灿说,“我看对面学校那个领队的人气不比成宁低。”   对面学校领队的男孩个子比成宁还要高一点,浓眉大眼,也是个帅小伙。   段闻征环顾一周,表示赞同:“是差不多。”他一副看戏的模样,“这篮球打的好是加分项,现在就看他们谁能拿到这一分了。”   黎灿没接话,但心底当然是希望成宁能拿到这一分。   比赛开始,由裁判抛球,两个队伍的领队出来跳球,只见那个男孩长臂一勾,抢占到首发的优势,接着便是你攻我挡,传球抢球。   篮球场上,意气风发的少年们尽情挥洒着汗水,全情投入在这场比赛之中。   大家都非常努力,比分咬的很紧,可最终,成宁队以两分之差输了这场比赛。   热烈的掌声送给赢家,同时,它也是给暂时落败者的鼓励。   成宁看起来有点失落,特别是当他瞧见对面领队的男孩抱起一个可爱的小女孩,而小女孩在男孩脸颊上亲了一口示以庆祝的时候。   段闻征和黎灿对视一眼,离开观众席,迈入篮球场。   “打得不错。”段闻征说。   成宁收拾好心情,问道:“舅,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能来吗?”段闻征反问。   “能啊。”成宁道,“我是没想到你那么忙,还能过来看我比赛。”   段闻征勾住他的肩膀,豪气冲天:“我外甥比赛,再忙也要过来看。”   成宁被哄开心了,露出一口大白牙。   “饿不饿?”黎灿问成宁,“想吃什么?让你舅请客。”   成宁一点不含糊:“可乐炸鸡汉堡。”   “行!”段闻征爽快答应,“今天就算你要吃鲍鱼海参,我也请了。”   “那我先去换身衣服。”   成宁说完便要走,却不想,被对面领队的男孩堵住去路。   “小宁哥哥!”他牵着的那个小女孩冲成宁甜甜叫道。   成宁一听,心都要化了,当下也顾不得和肖煜之的恩怨,蹲下身子,问小女孩:“怎么啦茜茜?”   “小宁哥哥好厉害。”肖茜茜不吝啬地夸赞道。   成宁抓了抓头,满脸不好意思:“哪里……”   肖茜茜这么说,作为亲哥哥的肖煜之可就不乐意了,幼稚地问道:“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歪着脑袋想了想,肖茜茜道:“都厉害!”   她倒是将一碗水端得四平八稳,哪个也不得罪,但肖煜之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   一把抱起肖茜茜,肖煜之硬邦邦地道:“好了,走了。”   本来就是冤家,看肖煜之吃瘪成宁最高兴不过,眼睛笑得弯成月牙,朝肖茜茜摆摆手:“茜茜再见。”   经此一战,成宁一扫阴霾,回过头对黎灿他们扬声道:“舅,灿哥,你们等我啊!”随即哼着小曲儿,步伐轻松走向更衣室。   围观全程,段闻征一头雾水:“什么情况?”   “谁知道。”黎灿耸耸肩。   等成宁换好衣服,三个人出了学校,开门上车。   段闻征重新夺回驾驶权,黎灿坐进副驾驶,成宁则坐到了后座。   出于好奇,段闻征将疑惑问出了口,他也不是非要成宁回答,若是成宁不愿意说,他完全理解。   哪晓得,成宁不仅没有隐瞒,还把来龙去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讲了一遍。   事情是这样的,前两个星期他在某个公园遇见肖茜茜,当时肖茜茜一个人,身边没有大人,所以成宁就好心问她是不是迷路了。   但肖茜茜说是在等哥哥,哥哥去帮她买冰淇淋了。   成宁左右一看,大中午的,公园里没什么人,小孩子一个人实在太危险了,于是他决定陪肖茜茜等,等她哥哥回来了再走。   可等啊等啊,等了好久她哥哥都没回来。   成宁觉得这不行啊,便哄肖茜茜,要么一起去找她哥哥,要么去警察局好了。   正哄着呢,她哥哥回来了,把他当成了人贩子,狠狠踹了一脚。   “舅,灿哥,你说我是不是好心没好报?”成宁委屈得不行,“他当时那一脚把我给踹的,屁股着地,疼了好多天。”   “人家担心妹妹,情有可原。”黎灿秉公说话。   “我知道,我本来没打算追究的。”成宁扒着副驾驶的椅背,“可他到现在都没有跟我说过一句对不起。”   “啧!这就不对了,打错人怎么能连声对不起都不说。”段闻征义愤填膺,“走,咱回去找他去!”   “哎哎哎!”成宁急忙叫停,“等会儿!”   “还等什么啊?”段闻征朝黎灿一阵挤眉弄眼,喊得比谁都大声,“再等下去人就走了!”   黎灿默不作声,扶了扶眼镜。   简直没眼看,有这么逗自家亲外甥的吗?   “没关系,我知道他哪个学校的。”成宁说,“我们先去吃饭。”   “你还吃的下去啊?”段闻征故意问。   成宁怒气冲冲:“我要化悲愤为食欲!” 第十六章 分歧   因为是周末的原因,汉堡店里人不少,黎灿他们转了一圈,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位坐下,让段闻征去点餐。   成宁左看看,右看看,冷不丁地问黎灿:“灿哥,你喜欢小孩子吗?”   黎灿不明所以:“怎么突然问这个?”   难道是周围孩子太多,成宁嫌烦了?可看他的表情也不像啊。   成宁朝前一趴,凑近黎灿,说:“我最近特别想要个妹妹,像茜茜那样的。”   他一双眼睛里写满渴望,再一回想他刚才对肖茜茜的温柔,颇像那么回事。可成宁终究还是个小孩,黎灿不能确定他是心血来潮,还是认真的。   “你可以问问你妈妈,愿不愿意生二胎。”黎灿提出建议。   成宁撇了撇嘴:“我问了。”   “她怎么说?”   瞧成宁的反应,应该是不怎么样。   “她骂我神经病……”成宁委屈巴巴。   四目相对,黎灿努力把笑憋回去,正了正脸色,道:“怀孕是件很辛苦的事情,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以你妈妈的年纪,确实不适合再要一个孩子。”   “我明白。”成宁点点头,却遮不住忧伤,“我就是觉得有点可惜。”   恰巧此时,段闻征端着吃食回来,便好奇问道:“在聊什么?”   将成宁要的那份食物推到他面前,黎灿替他回答:“成宁说想要个妹妹。”   “妹妹?”段闻征坐到黎灿身旁,打趣道,“看人家有妹妹,羡慕了?”   成宁才不想承认自己羡慕肖煜之,抽出一根薯条,放进嘴里,只顾吃不说话。   “想要妹妹让你妈生啊。”段闻征看热闹不嫌事大。   “我妈不肯。”   “那就没办法了。”段闻征爱莫能助,“毕竟生育权掌握在你妈手里。”   成宁干掉一根薯条,灵机一动:“我妈不肯生,你们可以养啊。”他越想越有戏,“表妹也是妹妹嘛。”   “哎!打住!”段闻征举起手,“别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   成宁一脸诧异,问:“舅,你不想养小孩吗?”   “不想。”段闻征咬了一口汉堡,“我从来就没想过养孩子。”   拿纸巾的动作瞬间顿住,黎灿略显震惊地看了一眼段闻征,随即快速低下头,掩饰自己的失态。   关于孩子这件事,他与段闻征从未讨论过,他们相处的时光太少,结婚的决定又太过仓促。   原来……段闻征的想法跟他不一样。   “灿哥呢?”成宁接着把问题抛向黎灿。   抬眼看向成宁,黎灿犹豫了,他不想撒谎,但他更不想违背心意,赞同段闻征。   “行了成宁,你也不用在这里逼我们。”段闻征帮黎灿解围,“你要是真喜欢小孩子,记得以后多生几个。”   成宁不大高兴,嘟嘟囔囔:“我又不会生。”   “这可说不定,万一科技发达了呢。”   脑子里幻想自己挺着个大肚子的画面,成宁打了个寒颤,说:“那我也不要自己生。”   段闻征嗤笑一声,撇开养不养生不生的无聊问答,转移话题。   他和成宁聊的,黎灿基本上是左耳进右耳出,偶尔能应上几句,可心思始终不在这上面。   三人享用完午餐,段闻征开车先送成宁回家。   十几分钟的车程,待汽车稳稳地停在马路边,成宁打开车门:“我走啦。”   “晚上早点睡。”段闻征嘱咐道,“别以为你爸妈不在家就可以熬通宵了。”   “知道了舅。”成宁随便应了一声,笑着向黎灿道别,“拜拜灿哥。”   “拜拜。”   “砰”的一声,车门被成宁从外面关上,段闻征重新挂档,左转上马路。   只开了一小会儿,天空忽然轰隆隆的响,随后落下无数雨滴,砸到车子上。   “下雨了。”段闻征打破安静。   “嗯。”黎灿转头望向窗外。   “怎么了?”段闻征察觉到他兴致不高,问,“是不是没吃饱?”   黎灿本就不喜欢吃汉堡薯条那一类垃圾食品,刚刚又因为心情关系,吃得更少。   “吃饱了。”黎灿道。   有没有饱他不知道,反正他感觉不到饿。   段闻征显然不信,说:“我回去给你下碗面条。”   “不用了。”   瞥了一眼后脑勺对着自己的黎灿,段闻征皱起眉头:“灿灿,你在想什么?”   黎灿缓缓垂下眼睑:“我在想……”他把心一横,回过头,“闻征,你真的不想养个孩子吗?”   可能是没想到黎灿纠结的事情是这个,段闻征一愣,下一秒,又把注意力转回到前方的道路上。   他久久没开口,直到不远处的红灯亮起,这才把车子刹住,沉声道:“我觉得没有必要。”   听见段闻征的话,黎灿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灿灿,你也知道我工作很忙,我不想把照顾孩子的责任全都扔到你身上。”段闻征看着黎灿,语气恳切,“就我们两个人,不好吗?”   嘴巴像是被胶水黏住,黎灿沉默不语。   不好吗?   段闻征是在为他着想,如果他足够懂事,且懂得感恩的话,他应该说“好”。   “你不用担心我爸妈那里,他们有成宁了,至于你爸妈那儿,悦悦不也是他们的孙女吗?”   看来,段闻征已经帮他想好了。   没有必要。   是啊,他们的确没有必要养一个孩子,段父段母不需要,他爸妈不需要,段闻征不需要,所以他……   “铃铃铃!”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段闻征的手机连接到了车载屏幕上,他看一眼来电显示,立刻点击接受。   “喂?”   “段队,张维那孙子跑了!”电话那头的男人着急忙慌地说道。   “艹!”段闻征狠拍一下方向盘,“马上回去调监控,看看那孙子跑到哪里去了。”   “好,我跟丁哥现在就回去。”   摁断通话,段闻征神情烦躁,抓了抓头。   他们家和警局在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黎灿知道段闻征急着赶回警局,主动开了门:“我先下车,你慢点开。”   段闻征眼疾手快地拉住黎灿:“外头还在下雨。”   肉眼可见,雨下得越来越大,阴冷湿润的空气夹杂着寒风,光是靠黎灿打开的那条门缝吹进来,便能让人感受到威力。   “没关系。”黎灿说,“我快点跑到对面那家宠物店就行了。”   “可……”段闻征有些松动,却还是担心。   “你快去吧。”黎灿抽回手,径自下车。   再快的速度也比不过雨水落下的速度,等黎灿跑到对面的宠物店,头发衣服都已经被淋湿了。   站在屋檐下,黎灿透过点点斑驳的眼镜,目送段闻征的车开走。   良久,他拿出口袋里的手机,打开叫车软件,叫了一辆车子,但信息显示至少得等十分钟。   衬衫与一件普通的外套根本抵挡不住骤然下降的温度,冷意钻入裸露在外的皮肤,一寸一寸蔓延全身。   水珠顺着发梢流下,湿漉漉地很不好受,黎灿感觉双手快被冻僵了,就连躲在鞋子里的两只脚,也在慢慢变得冰凉,再这样下去,大概率会得感冒。   十分钟,再加两分钟,黎灿总算等到了车子,带有暖气的车厢内部让他的体温渐渐回升,可不幸的是,车子只能停小区门口,进家门之前的那一段路,还得冒雨跑过去。   冷冷暖暖冷冷,这下不是大概率会感冒了,而是一定会。   按下电梯按钮,黎灿将湿掉的头发用手指往后梳。   电梯从车库往上升,门一打开,见到了熟人。   “黎灿?”   邓康和向小菲应该是刚购物完回来,每人大包小包的,提着不少东西。   黎灿迈入电梯,站到一角,避免碰到他们,选择楼层。   “你出门怎么不带雨伞啊?”邓康上下打量他,“湿透了都。”   “我出门的时候还没下雨。”黎灿答道。   “你最好回去洗个热水澡,再喝碗姜汤,不然会感冒的。”向小菲蹙眉道。   黎灿点了点头,热水澡他肯定会洗,姜汤……他试试。   “你会煮姜汤吗?”邓康表示怀疑。   黎灿抿了抿嘴角,说:“会。”   “姜汤可不是单单拿清水和姜煮。”   被揭穿心中所想,黎灿耳尖发红,有点不好意思地问:“那该怎么做?”   话音刚落,电梯到达八层。   “你别操心了,我煮好叫邓康给你端上去。”向小菲边走出电梯边说道。   “对,你赶紧上楼洗澡。”邓康紧跟其后。   他们一走,电梯门就关上了,黎灿压根儿来不及拒绝。   回到家里,黎灿迅速找出换洗的衣服,进入卫生间。   温暖的热水再度让他的身子暖和起来,黎灿感到舒适,延长了洗澡的时间,出来时,十指指腹均已被泡得皱皮泛白。   不敢顶着一头湿发活动,黎灿拿出吹风机,耐心地用吹风机吹干头发。   推下开关,噪音收声,黎灿这才听见响起的门铃声。   来人是邓康,他特意将向小菲煮好的姜汤放到保温杯里,带给黎灿。   “谢谢。”黎灿接过保温杯。   “喝完躺到床上去,捂被子出汗。”邓康又给他支了一招。   对于邓康和向小菲的关怀,黎灿除了感谢还是感谢,真诚地道:“谢谢。”   “啧!”邓康佯装不满,伸出手。   黎灿知道他想干嘛,这次忍着没躲开。   果然不出所料,邓康一掌拍向黎灿的臂膀,十分豪爽:“都是朋友,老说谢谢就见外了啊!” 第十七章 感冒   也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黎灿到底还是没躲得过去,不幸患上了感冒。   按掉准时响起的闹钟,黎灿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感受到滚烫的体温。   脑子昏昏沉沉,眼睛酸痛,即使闭上也没有丝毫缓解的作用。   比起去公司上班,他现在更应该卧床休息。   但黎灿如果有这个自觉的话,他就不是黎灿了。   撑起身子,掀开棉被,黎灿拖着疲惫不适的身体下了床。   穿衣,洗漱,他简单地将自己收拾一番,照常出门。   生病的滋味不好受,黎灿也没有自虐的爱好,他准备今天掐点下班,然后去趟医院。   可在那之前,他必须得做完他的工作,开会,看报表,审定新产品开发案,等等等等。   汽车驶进某工业区的工厂,黎灿在位置上停稳,解开安全带,摘掉眼镜,捏了捏紧绷的眉心。   “黎经理,你没事吧?”孔秘书关心地问道。   “没事。”稍微放松一下,黎灿戴上眼镜,重新回到工作状态。   打开车门,黎灿和孔秘书下了车,恰巧遇见仓库马主任,便结伴一同进入工厂。   “黎经理,待会儿开完会,去我办公室喝杯茶?”马主任笑着邀请黎灿。   说是喝茶,实则是想要套关系提拔亲戚。   他的路数黎灿摸得透透的,可无奈,马主任是最早一批跟随黎耀辉的员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所以黎灿偶尔会卖他几分面子,耐着性子跟他周旋。   “今天就不喝了,我等下还有些事情。”黎灿淡淡地说。   他生着病,实在没兴致陪马主任玩兜圈子的游戏。   笑容褪去,马主任不太高兴地点点头:“好,没关系。”   工厂会议室里,人员都已到齐,就差他们三个了。   孔秘书拿出准备好的文件,黎灿坐上主位,随后开始今天的主题:生产安全。   黎灿主持的会议一般不会太长,但关于安全问题,他抓得很紧,所以要着重提醒的东西自然而然也就多了。   忍受着喉咙的不舒服,终于在一个半小时后,黎灿结束了会议。   众人散去,黎灿拧开矿泉水瓶盖,喝了一口。   孔秘书站起身,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偷瞄几眼黎灿。   “怎么了?”黎灿不禁问道。   立即收回视线,孔秘书心虚地道:“没有……”   对方是女孩子,黎灿不便逼问,仰头又喝了一口矿泉水。   咬了咬下嘴唇,孔秘书走到会议室角落的饮水机前,放了一杯热水。   “黎经理。”孔秘书将盛着热水的纸杯递给黎灿,“喝热水会比较舒服点。”   伸手接过,黎灿嗓音温和:“谢谢。”   接下来是巡查时间,黎灿从配料车间开始,生产车间,包装车间,最后抵达涂料仓库。   涂料属于易燃化学物品,对储存的方式非常严格,空间,预防,一样都不能拖后腿,否则一旦出现危险,必酿成大祸,仓库里面气味刺鼻,黎灿戴上了口罩,他本来就因为生病呼吸不怎么顺畅,此刻戴上口罩,更是难受,但他还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圈。   “今年灭火器年检过了吗?”黎灿问道。   跟在旁边的马主任愣了愣:“还没。”   “还没有?”黎灿拧起眉头,“我记得去年是九月份年检的,现在都已经十一月了。”   “事多,忘了。”马主任不甚在乎,“我马上叫人送去年检。”   马主任的理由叫黎灿觉得不可理喻,严肃说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灭火器失效了,仓库起火,你让员工拿什么灭火?”   闻言,马主任连忙呸了几声:“说什么起火不起火的,多不吉利。”   黎灿无语至极,转身就走:“赶快把灭火器送去年检。”   “行……明白。”   将黎灿送到门口,马主任本来想请黎灿吃饭的,顺便再谈谈他亲戚的事,可刚才被黎灿一通训,他的老脸挂不住了,当下也不愿提起,省得自找没趣。   上半天告一段落,黎灿和孔秘书回到车中,准备离开工厂。   扭动钥匙,黎灿问道:“中午想吃什么?”   “啊?”孔秘书搞不清状况,“我们不回公司吗?”   “先去吃午饭。”黎灿转头看向她,“你想吃什么?”   “我都行。”孔秘书非常好说话。   这即将成为她入职后和自家上司的第一顿饭,她没啥别的要求,也不敢提啥要求。   点了点头,黎灿手握方向盘,驶出工厂。   事实上,黎灿也不知道带孔秘书去吃什么,他开着车,眼睛扫过街边的餐馆,试图找出一个感兴趣,并且好停车的。   突然,他看见一个熟悉的名字。   “吃牛肉面吧。”   比起询问,黎灿更像是通知孔秘书一声,因为他直接打了方向灯。   “好啊。”所幸孔秘书并不在意。   停好车子,黎灿开门下车,与孔秘书一起走进面馆。   里面人不算太多,但外卖生意很红火,一溜站了好几个外卖小哥。   现在的大学生,都这么懒了吗?   黎灿眼含笑意,找了个空位坐下。   “两位吃点什么?”点餐的阿姨拿出小本子。   “一碗牛肉面。”   孔秘书看了看墙上菜单,却还是道:“我也一样。”   “嗯,好。”阿姨撕下单子,扭过头。   “哎!老板娘!”一位熟客叫住阿姨,“来碗雪菜肉丝面。”   “行,知道了。”老板娘操着乡音回答。   黎灿回头望向老板娘的背影,眼底带有一抹失落。   这么久没来,居然都换老板了。   “黎经理,你是不是来过这里?”孔秘书好奇问道。   “我以前在这附近的大学读书。”黎灿抽出一双筷子。   “这样啊。”孔秘书又问,“那你应该经常来这里吃面吧?”   经常……倒也没有。   但他能记住牛肉面的味道,那是段闻征请他吃的第一顿饭。   其实当时两人根本不熟,他不过就是帮段闻征指了个路,可段闻征打着感谢的名义,偏要请他吃饭。   后来他进了这家面馆,点了一碗牛肉面,段闻征跟进来,也叫了一碗,坐在他对面,一边盯着他看,一边碎碎念。   “你真不记得我了?你哥的婚礼我也在场。”   “我还帮你挡酒了。”   “你再想想,我是宋万尽的老战友。”   黎灿不知觉地陷入回忆中,唇瓣悄悄弯起一个弧度,回过神后,又悄悄放下。   “也不是经常来。”黎灿诚实说道。   孔秘书脸颊微红,眼神闪躲:“哦……”   笑起来的黎经理果然很好看。   “两碗牛肉面!”新老板娘端上两碗牛肉面,往桌上一放,“慢用!”   腾升热气为镜片蒙上一层雾,黎灿为自己刚刚的愣神向孔秘书:“对不起。”   孔秘书连忙摇摇头:“没事。”   “想起一些以前的事情。”   嘴巴张了张,孔秘书欲言又止,其实她很想问黎灿,是不是想起了自己的爱人,但她的理智警告她,这是黎灿私事,她不该打探。   肯定是的。   孔秘书在心里这样认定,毕竟那样温柔的神情,只能给予爱人。   虽然牛肉面已经不是原来的味道,但也还算不错,黎灿和孔秘书不紧不慢地吃完,接着回到公司,开启劳苦模式。   像是老天故意跟他作对,黎灿一整个下午都很忙,尽管他惦记着要早下班,可偏偏最后一刻卡在了方案的瓶颈处,不突破心有不甘。   奋战到晚上九点,黎灿点击鼠标,保存文档,随即强打起来的精神轰然倒塌。   他的面色透出一抹浓浓的疲倦,站起身的时候还晃了晃,差点摔倒。   快速整理一下,黎灿披着夜色跑到医院挂盐水,脑袋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双眼紧闭。   这不是黎灿第一次一个人吊盐水,段闻征没调回来之前,他每次生病都是这样度过的,而段闻征调来之后,看样子,什么也没改变。   不知过了多久,盐水总算滴完了,护士小姐走过来帮黎灿拔掉针头。   道了一声“谢谢”,黎灿遵从医嘱,下楼买了医生开的药,这才开车回家。   那药不能空腹吃,黎灿本想叫个外卖,可现在已经不早了。   在厨房搜寻一圈,找到几包米,黎灿想了想,决定煮锅粥。   生米洗两遍,放入清水,他没煮过粥,不知道要放多少水,总觉得少了,又觉得多了。   水龙头开开关关三四次,黎灿最终放弃犹豫,把锅放进电饭煲里,插上插头,点击煮粥。   趁这个时间,黎灿去冲了个澡,出来时把自己裹得紧紧的,防范意识非常强。   “嘀!”轻轻一声,粥好了。   黎灿满怀期待地打开电饭煲,可迎接他的,是像米饭一样粥。   米太多,水太少了。   拿着木勺搅了搅,黎灿确定,他不想吃这个。   不太机灵的脑袋瓜转啊转,不经意瞥见家里的锅,黎灿想到了一个办法。   再放点水,用灶头烧。   这么想就这么干,黎灿把锅架上,勺了两瓢粥,倒了两碗水,搅和两下后,颇像那么回事。   盖上锅盖,黎灿站在边上,等待米粥烧开。   他时不时掀开盖子看几眼,瞧没翻泡就又盖上,直到最后,盖子一掀,铺面而来一股焦糊味,吓得黎灿立马把火给关了。   他不知道要搅动,米都糊锅底了。   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黎灿忽然很想念段闻征,或者说,很想念段闻征第一天回来做的皮蛋瘦肉粥。 第十八章 决定   时间是一剂良药,它治好了黎灿的感冒,同时也教他慢慢放下对段闻征的想念。   一直以来,他的心情就好像是一瓶摇晃过的可乐,被段闻征拧开,可当气泡沸腾上升至瓶口时,又被段闻征拧紧,等待气体消退。   两人偶尔会用微信聊两句,但黎灿已不再那么期待某一天段闻征突然的出现,他感觉疲惫,对于这种仿佛没有尽头的无限循环。   难得一次早下班,黎灿走出办公室,耳听着孔秘书和一群女同事讨论去哪儿吃晚饭,顿时有些心动。   他好久没有跟别人一起吃饭了,想找个饭搭子。   能让黎灿主动邀约的人,一只手数的过来,黎炽,黎暖暖,沈伴书,哦,对了,还有一个邓康。   掏出手机,黎灿拨通黎炽的电话。   “嘟,嘟,嘟……”响了好几声,正当黎灿以为不会有人接起时,电话通了。   “喂?”不是黎炽。   “宋哥?”   “是我。”宋万尽道,“你等会儿,我把手机递给你哥。”   很快,手机转移到黎炽耳边,他问:“怎么了黎灿?”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你要不要……”   邀约未说出口,便听黎炽不知冲谁道:“先别乱动,搞得一身面粉。”   黎灿愣了愣,好奇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悦悦想吃饺子,我在和面。”黎炽答道。   这倒是个稀罕事儿,黎灿勾起唇角:“你什么时候都学会和面了?”   “老宋他妈妈教我的。”黎炽说,随即压低嗓音,“手机我自己拿着,你帮悦悦把小围裙系上。”   他后半句话明显是对帮他拿着手机的宋万尽说的。   “你们忙,我挂了。”黎灿匆匆说道。   那厢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地包饺子,他哪好意思再叫黎炽出来。   “没事儿。”黎炽从宋万尽手里接过电话,“你刚才想说什么?”   “呃,爸说他想你了,让你哪天回去一趟。”   黎灿没有撒谎,黎耀辉前两天确实在他面前念叨黎炽来着。   “行。”黎炽笑了笑,“那我过两天带悦悦和老宋回去一趟。”   “嗯。”   “要不然到时候你和老段也回去吧?再叫上暖暖,大家一起聚聚。”黎炽提议。   朝跟他道别的同事点点头,黎灿说:“闻征他最近有点忙。”   “哦……”黎炽快速转移话题,“你还没吃饭呢吧?过来吃饺子,尝尝我的手艺。”   “不了,我跟朋友约好了。”黎灿站在电梯前,按下按钮,等电梯上来。   “这样啊。”   “哥,我要进电梯了,帮我跟宋哥还有悦悦问好。”   “等等!”黎炽将手机放到宋织悦耳朵旁,小声道,“和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宋织悦又甜甜地加上一句,“爱你呦。”   心里一下子暖烘烘的,黎灿温柔地道:“拜拜。”   挂断电话,黎灿进入电梯,不一会儿,到达底层车库。   手指滑动通讯录,黎灿找到黎暖暖的名字,刚要点进去,忽然想起来,黎暖暖和朋友出去旅游了。   剩下的那两个,不知道谁能有空陪他吃饭。   通讯录是按照字母排序的,黎灿现在面临两个选择,往上刷是邓康,往下刷是沈伴书。   暂且不下决定,黎灿打开车门,将手机扔到一旁,坐上驾驶位。   “叮叮叮……”经典手机铃声倏地响起,黎灿拿起手机一看,马上点击接受。   “喂,黎灿。”   听见那人的声音,黎灿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说:“我刚好在想你。”   沉默几秒,电话那头的邓康严正声明:“别爱我,没结果。老子可是钢铁直男,宁屈不弯的那种!”   “你瞎说什么呢?”黎灿颇为无奈。   “黎灿,真的,别这样,你有老公,我有女朋友,咱俩这辈子是不可能……”   “我挂了。”黎灿淡淡打断他。   “别别别!”邓康急忙收起旺盛的表演欲,“我开玩笑的。”   系上安全带,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黎灿问:“你找我有事?”   “想问你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有。”黎灿爽快答应,“去哪里吃?”   “辣都火锅?”   “可以。”   “这么爽快?”邓康感觉不对劲。   “我哪次拒绝过你?”黎灿反问。   邓康想了想,道:“那倒是没有。”他紧接着问,“哎,你说刚刚在想我,想我什么啊?”   “想找你吃饭。”黎灿老实回答。   闻言,邓康嘿嘿一笑:“卧槽,心有灵犀啊。”   又随便哈拉两句,他们结束通话,各自开车前往火锅店。   黎灿迈进火锅店时邓康已经到了,他找了一个靠角落的位置,捧着手机,两根大拇指疯狂输出。   “点了吗?”黎灿坐到他对面。   邓康低着脑袋,眼皮也懒得掀:“还没,这不等你嘛。”   黎灿拿起旁边的菜单:“吃些什么?”   “都行,你看着点,我反正什么都吃。”   瞧他一脸傻笑,黎灿猜他肯定是在跟向小菲聊天。   “小菲?”   “嗯。”邓康点点头,“除了她还能有谁。”   果然不出所料。   敲下最后一个字,发送过去,邓康终于放下手机。   “和你分享一件天大的喜事。”邓康满面红光,眉梢上扬,“小菲准备辞职了!”   黎灿翻菜单的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邓康。   “我没有要求她换工作,是她自己主动提起的。”邓康笑容甜蜜,“她说也不全是为了我,她在这行干太久,已经厌烦了。”   “恭喜你啊。”黎灿说道。   恭喜邓康摆脱思念的煎熬与异地的孤独。   “谢谢。”邓康乐呵地合不拢嘴,“赶紧点菜,这顿我请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   叫来服务员,黎灿照着菜单点菜,他也没点太多,控制在两个人的食量之内。   点完菜,服务员离开,邓康忍了忍,到底还是藏不住心事,问黎灿:“等小菲回来,我打算向她求婚,你觉得怎么样?”   不待黎灿回答,邓康又道:“还是说应该再等等?”他打不定主意,“等她找到工作,我们稳定一些再说?”   “我认为最好是等你们稳定一点。”黎灿衷心建议。   “对、对,我也这么觉得。”邓康接受建议。   端起杯子,黎灿抿了一口茶水。   邓康一副沉思的模样,半晌,请求指教:“黎灿,你教教我,怎么求婚比较好。   “你问我?”黎灿放下杯子。   邓康“嗯”了一声:“你老公没向你求婚吗?还是你向他求的婚?”   那件事并非多美妙的回忆,黎灿不愿回想,只道:“我不知道怎么求婚比较好,但有一点,我希望你慎重考虑。”   邓康表情认真,洗耳恭听。   “不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求婚。”   这顿饭伴随着邓康滔滔不绝地勾画未来美好生活落下帷幕,黎灿有一瞬间都不知道自己吃的是火锅,还是狗粮。   两辆汽车一同驶进小区车库,接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摁下开关,暖黄色的灯光亮起,黎灿放下公文包,换上拖鞋,先去洗了个澡。   他一身的火锅味,闻着特别不舒服。   片刻后,摸了摸被吹干的头发,黎灿清清爽爽地出了卫生间,走进厨房,倒了一杯水。   马克杯递到嘴边,黎灿喝了一口,以缓解吃了重口味食物而导致的口干。   半杯水下肚,黎灿转过身,一只手撑着料理台,一只手端着水杯,望向空旷的屋子。   真没想到,向小菲居然辞职了。   黎灿真心为邓康感到高兴,与此同时,不可避免地产生羡慕。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么想,段闻征的职业很伟大,作为段闻征的家属,他更应该全力支持段闻征才对。   但,黎灿无法自控,他感觉自从段闻征调回来后,他对段闻征的欲念就迅速扩大,一发不可收拾。   他想要的越来越多,太容易委屈,不懂得满足。   可他明明没有资格去要求那么多,他无法回应段闻征的感情,他只是贪图段闻征对他的好。   所以,他凭什么觉得不甘?   黎灿的理智总是告诫他,让他收起那些矫情的情绪,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等待段闻征回来。   而他的情感,则无时无刻不叫嚣着,让他逃离这样一种令自己难受纠结的生活。   黎灿一边自我厌恶,一边自怜自艾。   他离疯不远了。   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讥讽的笑,黎灿放下马克杯,向卧室走去。   路过阳台时,黎灿倏然刹住脚步。   他看见段闻征了。   伸手推开落地窗,黎灿不顾寒冷的袭击,直直盯着段闻征的身影。   段闻征站在阴暗处一口一口抽着烟,吐出的白雾像是烟圈又像是寒气。   慢慢地,红色的火光燃直尽头,段闻征掐灭香烟,扔进垃圾桶里。   他没有急着回家,来来回回地走动几步,似乎是想让冷空气带走他身上的烟味。   心脏仿佛被揪成一团,黎灿实实在在地感受到自己被爱着。   段闻征是因为谁,大冬天的夜里顶着寒风,拖着劳累过度的身体,还不敢回家的?   因为他。   因为他不让段闻征抽烟,因为段闻征怕他闻到身上的烟味而生气。   段闻征真的很爱他,但他受之有愧。   黎灿想,是时候了,放过段闻征,放过自己。 第十九章 冷战   转身走回厨房,黎灿扭开水龙头,往电水壶里接了一点水,放上去等待烧开。   不一会儿,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   段闻征迈进屋子,瞧见厨房里的黎灿,刹那间弯起眉眼:“还没睡?”   “嗯。”黎灿低着头,轻轻应了一声。   脱掉外套,段闻征靠近黎灿,从后背搂住他,将带着胡茬的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   “好想你……”段闻征喃喃道。   怀抱很温暖,言语很甜蜜,黎灿几乎要像之前无数次那样陷进去,驳回自己的决定,可当他的手搭在段闻征手背上时,他猛地惊醒。   段闻征的手好冰。   电水壶里热水翻滚,显示灯亮起,黎灿拿出一个杯子,把热水倒进杯子里。   “我有件事想跟你说。”黎灿声音平淡。   站直身子,段闻征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什么事?”   将盛满热水的杯子塞进段闻征手中,黎灿道:“你先坐。”   “倒底什么事啊?”段闻征端着杯子,调侃黎灿,“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嘴上调侃,身体却很诚实,段闻征乖乖跟在黎灿屁股后头,跑到餐桌旁坐下。   两人面对面坐着,段闻征大大咧咧地道:“好了,你说吧。”   杯子在他们中间,腾升的热气让黎灿想到段闻征刚刚在楼下抽烟的时候吐出的烟雾。   “我想离婚。”黎灿盯着烟雾,如是说道。   现场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沉默许久,段闻征忽地笑了,问:“今天是什么愚人节吗?谁教你开这种玩笑的?黎老师吗?”   段闻征一连三个问题,明显是慌了,因为他清楚知道,黎灿对整蛊别人根本不感兴趣。   抬眼看向段闻征,黎灿说:“我没有在开玩笑。”   一点一点敛起笑容,段闻征拼命按耐下急躁的心情,放柔嗓音:“怎么了灿灿?是不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了?你可以跟我说,我……”   “段闻征。”黎灿唤他的名字,直接打断他,“我是认真的。”   “吱拉”一声,椅子擦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段闻征腾地站起身,面色难看,全身紧绷:“我不同意!”   他的反应在黎灿的意料之中,抿了抿嘴角,黎灿表达自己的态度:“我已经决定了。”   “为什么?”段闻征满脸不敢置信,“就因为我不愿意要孩子?”   “不是……”   “我要!我要行不行?!”段闻征妥协地道,语速飞快,“明天我就去局里打证明,你想要几个孩子都可以,男孩女孩随你喜欢,我都答应你。”   黎灿眼底藏着一抹担忧,他担心段闻征的情绪。   “段闻征你冷静一点。”   “你都他妈的要跟我离婚了你让我怎么冷静?!”段闻征红了双眼。   这是黎灿第一次看见段闻征如此失控,他确实有点被吓到了,低声道:“你别这样……”   深吸了一口气,段闻征跟黎灿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凶你的。”   黎灿默不作声,他不想再刺激段闻征,但他也绝对不可能让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   “灿灿,你告诉我,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段闻征蹲在黎灿面前,眼神带着一抹哀求,道,“你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好不好?”   “闻征,你很好。”黎灿真心实意地说道。   段闻征真的很好,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再遇见一个比段闻征更好的男人。   摇摇头,段闻征说:“不对。”他想了想,“肯定是因为我太忙,老没时间陪你,所以你不高兴了。”   黎灿看着段闻征,明白自己唯有说出实话。   无论是孩子的问题,还是工作的问题,都不是他决定离婚的真正原因。   他讨厌自己给不了段闻征应得的那份感情。   “其实我也觉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少了。”段闻征把心一横,咬了咬牙,“我会跟赵局谈谈辞职的事,你耐心等等我好吗?”   “你不需要为了我辞职。”黎灿站起来,迟疑几秒,最终只是说,“你知道为什么。”   转过身,黎灿朝着卧室走去。   他终究没有将段闻征和他都心知肚明的事实说说出口,因为那对于段闻征而言,太残忍了。   卧室的门被黎灿决绝地关上,段闻征顿时卸下所有力气,面如死灰,狼狈地跌坐到地上。   他知道,他当然知道。   黎灿从来没有爱过他,对于黎灿来讲,他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们的开始始于他的热烈追求,黎灿会接受,说不清是被打动,还是被他扰得不厌其烦,勉为其难给宋万尽一个面子。   他工作很忙,总是抽不出空来陪黎灿,但黎灿好像完全不会介意,也鲜少主动找他。   这让段闻征没安全感极了,他见过太多同事因缺少对伴侣的陪伴而被分手,相爱的尚且如此,更何况他这种一厢情愿的。   所以,在明知道要调走之前,他唐突地向黎灿求了婚。   满座的西餐厅,弹奏钢琴的乐手,还有故意叫来当见证人的亲朋好友,这些,都是为了给黎灿带去压力。   当他单膝下跪,拿出戒指的那一刻,他在黎灿眼里看到了惊慌和不知所措,他感觉很抱歉,但是他必须这么做。   他爱黎灿。   爱是自私的。   段闻征撑起身子,缓步走向卧室,他的目光像是一汪深潭,却暗藏波涛汹涌。   大手搭上门把,只要门一开,他就会冲进去,不顾黎灿的意愿,将他紧紧锁在怀里。   可那又有什么用?   除了惹来黎灿厌恶,别无其他。   段闻征收回手,紧握成拳,后退两步后,扭身快速离开这个家。   他害怕会做出些令自己后悔的事情,同时,他也害怕黎灿的追问。   他是不会同意离婚的。   电梯到达底层车库,段闻征打开车门,坐进驾驶位。   挂档踩油门,段闻征驾驶汽车驶出车库,尽管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   已是深夜,路上的车子不多,段闻征晃荡了几圈,最后停在一条马路边。   掏出烟盒,段闻征抽出一根香烟叼在嘴上,用打火机点燃。   将尼古丁狠狠吸进肺里,段闻征摇下车窗,点开广播电台,伴随着应景的苦情歌,抽了一根又一根的香烟,直至清晨。   自打那天过后,两人又一连两三个星期没有见面,黎灿给段闻征发了几次微信,均不见回复,他知道,段闻征在躲他。   黎灿设想过此类情况的发生,并不着急,他了解段闻征,这种无意义的拖延是不会拖太久的。   星期六早上,黎灿去了一趟超市,回来的路上恰巧遇上要去他家的段母段父。   三人一同进入小区,黎灿问:“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我?”   段母看了一眼段父,对黎灿道:“你要是不在家,我们再打电话也一样。”   “万一我赶不回来,你们不是白跑一趟吗?”   “没关系。”段母无所谓地道,“我们俩退休老人,每天大把的时间,当出来遛遛弯也挺好。”   一番对话下来,段父段母为何而来,黎灿心里已经有数了。   输入密码,黎灿扭动门把手,将门打开,请段父段母进来。   “灿灿,这饺子我给你放冰箱里哦。”段母提着她送过来的饺子走进厨房。   “好。”黎灿跟在她身后,“妈,外面饺子都有的卖,你不用专门给我包这么多。”   “外头卖的饺子不卫生。”段母打开冰箱冷冻柜,“再说了,他们那个馅哪舍得放多少,一口下去,不知道是吃饺子还是吃饺子皮。”   黎灿勾起唇角,将自己从超市买来的东西放到料理台上。   “爸,你喝普洱还是乌龙?”黎灿问道。   坐在沙发上的段父转过头:“我都行。”   得到回答,黎灿忙活着给段父泡茶,放好饺子的段母则打算帮他理东西。   解开超市袋子一看,段母立刻皱起眉头:“灿灿,你怎么都买这些半熟品啊?”   “方便。”黎灿边拿茶叶边答道。   段母晓得他不会做饭,便说道:“跟你说了让你星期六天去我那里吃饭,老是不听。”   “太麻烦你们了。”   “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不来我们就不吃饭了?”段母道,“不就是多双筷子多个碗的事。”   黎灿但笑不语,话不是这么说,他不去,段父段母两个人随便吃点什么都行,他一去,还不得费心思多烧几样菜。   拉开冰箱门,段母瞧着比冷冻柜还空空荡荡的保鲜柜,颇显无奈。   一样一样东西往里面放,段母装作不经意地问问:“灿灿,闻征好长时间没回来了吧?”   黎灿有心理准备,点点头:“嗯。”   犹豫片刻,段母十分不自然地问:“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四目相对,段母连忙解释:“不是闻征跟我讲的,他哪里会跟我讲这些事。”她伸手指了指段父,“是你爸,前两天去了趟警局,他徒弟小丁和他说的。”   原来是老丁说的。   也对,这是他们之间的事,以段闻征的性格,他不会愿意把段父段母牵扯进来。   “老丁说什么了?”黎灿有些关心段闻征的状态。   “他说那臭小子休息天都不要,从早忙到晚,夜里睡觉就窝在办公室,不要命了一样。”段父接上话。   闻言,黎灿眼眸暗沉,头一次想对段闻征发火。   段闻征是傻子吗?休息天为什么不要?没地方睡觉就不会去找个酒店或者去朋友家吗?   “灿灿,你俩到底怎么了?”段父问,随即拍着胸脯保证,“要是他哪做错惹你生气了,我马上把他揪回来向你认错。”   “没有,他没有惹我生气。”面向段母段父,黎灿沉声道,“是我想和闻征离婚。” 第二十章 离婚   他和段闻征离婚的事段父段母迟早会知道,黎灿没有隐瞒的打算。   “这……”段母表情慌乱,朝段父投去求助的目光。   站起身,段父走进厨房,严肃问道:“灿灿,离婚不是一件小事,你真的想好了吗?”   黎灿点了点头,确认道:“我想好了。”   “不是、灿灿……”段母一下子无法接受,紧紧拉住黎灿的手,“你有什么事跟妈讲,你们不是非得走到这一步,对不对?”   看见段母这样,黎灿心里十分不好受,对于他来说,跟段父段母坦白这一关是最难过的,甚至比向段闻征提出离婚还要难。   回握住段母的手,黎灿难掩歉意:“对不起,妈。”   道歉即是确定,段母早已蓄起的眼泪夺眶而出,迅速扭过头,伤心到说不出话来。   段父有些手足无措,眉头紧锁,口气僵硬地安抚道:“行了,别哭哭啼啼的。”   和他比,黎灿也好不到哪里去,连忙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段母:“妈……”   小声抽泣着,段母伸手接过纸巾,胡乱擦去泪水。   待段母缓过神来,段父掌控大局:“都先坐下吧。”   出了厨房,三人入座,黎灿将两杯热茶放到段父段母面前,但此刻他们都已无心品尝。   看向黎灿,段父缓缓开口:“闻征怎么说?”   “他还没有同意。”黎灿诚实答道。   这个段父已经预料到了,不然段闻征也不会天天上班不愿意回家,他摆明了是在躲黎灿。   沉默一会儿,段父道:“你们两个都是好孩子,我相信你们离婚肯定不是因为谁犯了某种原则性错误。”   段母附和地点点头。   段父接着问:“是不是相处上出了什么问题?”   垂下眼睑,黎灿说:“是感情问题。”   段母不解,在她看来,段闻征和黎灿的感情好的不得了,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气氛甜蜜到根本没人能插得进去。   “怎么可能呢?你们俩……”   段父按住段母的手臂,打断她的话:“既然是感情问题,那我们就不便插手了。”   “老段!”段母急了。   “他们自己的婚姻,让他们自己做主。”段父拍板定案。   黎灿抬起双眼,他无比感谢段父的开明与尊重,且对二老感到深深的愧疚。   段父段母对他很好,可能是他比段闻征小了十三岁的原因,他们平时都把他当做小孩子看,什么事儿都不让做,只管吃吃喝喝。成宁还一度非常吃味地问段父段母,到底谁才是段家最小的,最该被宠着的。   “对不起。”黎灿再次真诚道歉。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无论道多少次歉,都弥补不了段父段母。   段父摆摆手:“你不需要跟我们说对不起,现在不是封建社会了,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权利。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们,但你说出来是对的,因为你是和闻征结婚,过日子是你和闻征过,不是和我们过。”   “你爸说的对。”段母承认段父的话有道理,“日子是你们两个过,你们该怎么样就……就怎么样吧。”她说到哽咽,低头抹泪。   镜片下,黎灿的眼眶渐渐泛红,他坐到段母身边,揽住她的肩膀。   “灿灿,有句话,我还是想说下。”   听见段父有话要说,黎灿转头望向他。   “自从你和闻征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跟你妈一直是把你当亲生儿子。”段父声音里透露出浓浓的不舍,“就算,最后你和闻征离了婚,我们也别断了联系,好不好?”   心脏外面裹得那一层坚强外壳彻底破碎,眼眸蒙上水雾,黎灿摇着头保证:“不会的爸,我们不会断联系的。”   “不管怎么样,灿灿就是我儿子。”段母红着眼睛,坚定地说,“一家人怎么能断联系呢!”   “对。”黎灿扬起一个浅笑,“一家人。”   现代科技发达,信息传播迅速,段父段母早上刚知道的消息,当天晚上,段闻征就接到了段闻欣打来的电话。   彼时,段闻征正在办公室里整理卷宗。   “喂?”   “你现在方便吗?”段闻欣问道。   “方便啊。”段闻征拉开椅子坐下,“什么事你说。”   “我听说灿灿要跟你离婚。”段闻欣直截了当,一点都没照顾段闻征的心情。   把玩圆珠笔的动作顿住,段闻征问:“你怎么知道的?”   “爸妈告诉我的。”   也就是说,他爸妈也知道了。   段闻征把圆珠笔往办公桌上一扔,不安地站起身:“他们什么反应?”   他当然不希望他爸妈知道这件事,但从另一个方面讲,这或许是件好事。他爸妈那么喜欢黎灿,一定不想他们离婚。   “二老当然是不想你们离婚。”段闻欣道。   果然如此。   段闻征舔了舔唇瓣,还未来得及高兴,段闻欣的下一句话,就将他的期望推入悬崖深处。   “不过爸妈不会干涉你们。”段闻欣传达段父段母的旨意,“他俩让你们自己商量做主。”   这个决议没什么毛病,很人权,可段闻征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抛弃了。   “你打算怎么办?”段闻欣问他。   缓步走到窗边,段闻征嗓音喑哑:“我不想离婚。”   “问题是灿灿想。”段闻欣叹了一口气,“闻征,你我都清楚,如果不是真正下定决心,灿灿是不会说离婚的。”   段闻征望着窗外浓重的夜色,内心也被黑暗逐渐侵蚀。   那种黑暗有一个名字:绝望。   “老人家常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就说一句。”段闻欣安静几秒,道,“闻征,你已经拖了他三年……”   段闻征拿着手机的手微微颤抖,随后的力度仿佛要把手机捏爆,而他亲爱的姐姐言出必行,只说一句,说完便摁断了通话。   手机回到主屏幕,段闻欣的那句话不断在段闻征耳边循环播放,如雷贯耳。   “你已经拖了他三年……”   所以,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糟糕的负面情绪被引爆,段闻征焦虑,苦闷,不甘,他想要发泄,他想扫掉办公桌上的所有文件,踢倒椅子,打碎窗户,他还想对着墙壁狠狠捶几拳,捶到双手鲜血淋漓。   可段闻征没有。   他用对黎灿的爱克制住自己,保留一丝成年人该有的理智,拨通了黎灿号码。   “嘟嘟嘟……”   段闻征屏息以待,好笑的是,都到了这种地步,他居然还在祈祷,祈祷电话不会被接通。   可惜,老天爷是不会眷顾自私的人的。   “闻征?”   手指蠢蠢欲动,若不是太想念黎灿的声音,段闻征说不定会立马挂断。   “闻征?是你吗?”黎灿语气里带着一抹担心。   “……是我。”段闻征好不容易说出两个字,可喉咙的堵塞感丝毫没有缓解。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停住。   “你先说。”黎灿将说话的机会让给段闻征。   得到这个机会并未叫段闻征感觉欣喜,他酝酿许久,最终道:“你约个时间。”   约个民政局的时间。   段闻征只能这么说,因为不仅仅离婚这个词,就连类似于答应,同意的字眼,他都没办法说出口。   “谢谢。”电话那头的黎灿低声道。   段闻征扯起嘴角,窗户上映出他的脸,一个沧桑颓靡的男人,明明笑着,却比哭还要难看。   “房子归你,约好时间通知我。”段闻征说罢,匆匆挂了电话。   黎灿在感谢他的放手,他不想反悔。   日子定在下个星期五,黎灿准备好了离婚材料,和段闻征约在民政局大厅见面。   坐在等候椅上,黎灿抬起手,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   十一点十五。   他约的时间是十一点二十,还差五分钟。   他特意约在这个时间点,事情办完后,正好可以跟段闻征吃个午饭再回去上班。   黎灿脸上没有一丁点焦急,他很平静,他知道段闻征不是出尔反尔的那种人,除非工作上临时有急事,否则段闻征是不会爽约的。   又过了两分钟,黎灿终于看见段闻征迈进民政局,他黑色的短发泛着光亮,像是刚淋过一场雨。   段闻征也是一眼瞧见了黎灿,走过来问道:“轮到我们了吗?”   “还没有。”黎灿回答道。   段闻征明显瘦了,看起来气色不怎么好,尽管他特意将自己拾掇了一番。   黎灿闻着段闻征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味,轻蹙眉,默默在意他没吹干的头发。   现在又不是夏天,大冬天的不吹干头发,是等着感冒吗?   民政局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他们准时得到接待审查,然后在工作人员见证下,往离婚申请书和离婚协议书上签名字。   全部材料都递了上去,但还要经过一个月的离婚冷静期,他们再来一趟确认后,才能拿到离婚证。   不过无论是对黎灿来讲,还是对段闻征来讲,他们婚姻关系已经结束了。   一同走出民政局,段闻征沉声道:“我最近有点忙,等这阵子过了,我会尽快找到房子搬出去的。”   “嗯。”黎灿表示知道了。   一步一步迈下阶梯,黎灿主动问段闻征:“要不要一起吃个饭?”   “散伙饭吗?”段闻征苦笑着问道。   黎灿默认下来。   “不了。”段闻征摇了摇头,“我还有事。”   黎灿推了推眼镜,他的确有点失望,可毕竟是他提出来的离婚,段闻征不想跟他吃饭也很正常。   段闻征的车停在黎灿的后面,黎灿解锁车子,先一步拉开车门,即将上车时,忽然转过头叫住段闻征。   “以后少抽点烟。”   其实,他想嘱咐的还有很多…… 第二十一章 告知   段闻征大概真的很忙,都一个星期了也没见他回来一趟。   家里的所有物件都保留在原位,衣柜里有段闻征的衣服,洗漱台上有段闻征的牙刷,黎灿撤走的,只有那几张结婚照。   黎灿想过要不要给段闻征发个微信,问问找房子的事,他没有催段闻征搬走的意思,他只觉得作为朋友,他可以帮段闻征办理这件事。   不过这条微信到底没有发出去,因为黎灿不确定段闻征是否愿意跟他做朋友。   今天是星期天,黎灿和黎炽,黎暖暖约好了一起在家吃火锅,这是一个只属于他们兄妹三人的聚会。   料理台上摆满各种洗干净切好的肉、虾和蔬菜,黎灿打开冰箱,将买来的丸子拿出来,倒入盘中。   刚将空下来的包装袋扔进垃圾箱,他便听见门铃响起的声音,于是转身走去开门。   显示屏上是黎炽的脸,隐约能看黎暖暖露出来的一只胳膊,黎灿按下门禁解锁,让他们上来。   贴心地帮黎炽和黎暖暖备好两双拖鞋,黎灿扭动门把,拉开大门。   电梯缓缓上升,到达十楼,黎炽和黎暖暖从里面走出来。   “准备的怎么样了?”黎炽笑着问。   “差不多了。”黎灿站到一旁。   黎暖暖迫不及待地给黎灿展示她带来的火锅底料:“二哥,我跟你说,这个火锅底料简直是一绝,好吃爆了!”   接过她手中的火锅底料,黎灿仔细看了看。   “我上次旅游什么都没买,就买了一皮箱这个带回来。”黎暖暖脱掉马丁靴。   “买这么多你就带了一包过来?”黎炽换上拖鞋,“你抠不抠啊黎暖暖。”   “别提了,那个一包,这个一包,都快给我拿光了。”黎暖暖指着黎炽手里的火锅底料,“就这一包,还是我虎口夺食抢下来的。”   黎炽乐了,道:“我和老宋打算哪天也去c市玩玩,要是真的好吃,到时候我多买点回来。”   “买!一定要买!”黎暖暖强力推荐,“真的好吃,不骗你。”   拿过火锅底料,丢给黎暖暖,黎炽发布任务:“试试就知道了,拿去煮吧。”   黎灿已经把空锅摆放到餐桌上,就差这锅底料了。   赶走黎暖暖,黎灿和黎炽并肩迈进厨房,一瞧料理台上满满当当,黎炽立马被吓到了:“这也太多了!”   “没几样。”   “就三个人,吃不完的。”他端起一盘虾,问黎灿,“吃吗?”   黎灿摇了摇头,他对海鲜不感冒,虾是为黎炽买的。   “暖暖,你吃虾吗?”黎炽又大声问客厅的黎暖暖。   “不吃。”   “得了!”黎炽叫黎灿,“拿个保鲜袋过来。”   黎灿不太情愿,说:“你不是喜欢吃吗?”   “我不挑食,你准备的这些菜我都喜欢吃。”黎炽哄道,“快把虾放起来,等老段回来让他给你做油爆大虾。”   抿了抿嘴角,黎灿从抽屉里抽出一个保鲜袋,递给黎炽。   “多拿两个。”黎炽说。   实在准备的太多了,他还得挑几样放回去。   经过一番筛选,总算控制好食材的份量,黎炽和黎灿两手端着盘子离开厨房。   “煮开了没?”黎炽问道。   “快了。”黎暖暖看了一眼锅内,随即道,“我帮你们拿。”   交错来回几趟,布置好碗筷和食材后,红彤彤飘着一层辣椒油的火锅底料终于翻滚起泡。   “哥,可乐?”黎灿问黎炽。   “嗯,我等下还得开车。”黎炽道。   “暖暖呢?”   黎暖暖嘿嘿一笑:“我不开车,我喝啤酒。”   回身进厨房,黎灿运了两罐啤酒和一罐可乐出来。   坐到椅子上,黎灿扳开拉环,伴随着“噗呲”一声,正式开席。   薄薄的牛肉卷在锅里经受高温和汤料的洗礼,不一会儿,黎灿夹起明显熟了牛肉卷放进嘴里。   黎暖暖没骗人,确实好吃,但也确实很辣。   “嘶……哈!”黎炽被辣到快要飙泪,连忙喝了一口可乐。   黎暖暖没良心地咧开嘴:“辣是辣了点,可好吃是真好吃。”她看向黎灿,“对不对二哥?”   点头同意,黎灿给黎炽倒了一杯水。   他算是能吃辣的,所以感觉还好,论接受程度,他们三个人中,黎炽排最后。   可乐的气泡对于正在受难的嘴巴来说,根本就是酷刑,黎炽迅速端起那杯水,仰头一饮而尽。   “辣死我了!”缓过来的黎炽吐槽道。   黎灿和黎暖暖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笑话我呢?”黎炽拿起筷子,朝火锅探去,“你们放心,我还能再战。”   “哥,实在吃不了就别吃了。”黎灿劝道。   “没事。”黎炽努力尝试去夹一颗鹌鹑蛋,“这味道是真不错。”   得到黎炽肯定,黎暖暖得意洋洋:“我就说吧。”   气氛温馨,难得兄妹三人聚齐,黎灿觉得,是时候把那件事告诉他们了。   “对了……”黎灿放下筷子,“正好趁这个机会,我有件事跟你们说。”   “什么事?”黎暖暖眼带好奇。   “我和段闻征离婚了。”黎灿淡淡地道。   费劲巴拉夹住的鹌鹑蛋“噗通”一下子掉回锅里,黎炽表情扭曲:“什么?!”   黎暖暖愣了愣,结结巴巴地问:“为、为什么啊?”   “是我提出要离婚的。”黎灿声明这一点,“我认为我跟他不是很合适。”   不合适……吗?   黎炽在黎暖暖脸上看到相同的疑惑,他还以为,聚少离多才是他们离婚的主要原因。   不过不论原因是什么,黎灿与段闻征已经离婚了,再多追问也无济于事。   “爸和王姨还不知道对吗?”黎炽转移关心。   “不知道。”   “他家那边呢?”   “知道了。”   应该是除却成宁都知道了。   黎炽望着黎灿的眼眸里满是忧愁,他知道段家人和黎灿一直相处的很好,黎灿和段闻征离婚对他们来说,应该很难接受吧。而黎暖暖还是消化不了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几次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始终不知从哪儿说起。   “好了,我说完了,快吃吧。”黎灿神情自若。   “二哥……”黎暖暖好半天憋出这两个字。   “不吃吗?”黎灿举起啤酒,唇边噙着一抹微笑,“行,那你们先帮我庆祝一下,庆祝我恢复单身。”   一片安静,悬在空中的啤酒等了几秒,然后才跟另一罐啤酒和可乐相碰。   “谢谢。”黎灿语气柔和。   第二天,黎灿毫不意外地收到黎耀辉让他回家的邀请,他乖巧地答应下来,并且打算准时下班,好令黎耀辉高兴一些,可惜,工作上的事情有点多,所以最后还是磨蹭到了晚上六点半。   黎灿赶到黎家的时候,王静正想打电话催催他,见他回来,便把手机放回到茶几上。   “爸呢?”黎灿脱下外面的大衣。   “在楼上。”王静登上楼梯,“我去叫他。”   黎灿点点头,帮着刘妈上菜,等黎耀辉他们下来。   片刻之后,黎耀辉手搭扶手,走下楼梯,脸色不大好看,比黎灿上午见他时还黑了一度。   “吃饭了爸。”黎灿说道。   黎耀辉不做回应,径直走到餐桌边坐下。   王静和黎灿各自入座,一个坐在黎耀辉左手旁,一个坐在黎耀辉右手旁。   这有可能是黎家这么多年来最肃静的一顿饭,没有人说话,只剩下咀嚼食物的轻微声响。   过了几分钟,黎耀辉耐不住寂寞,开口道:“黎灿你——”   “吃饭呢。”王静打断他,“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不甘不愿地把话咽了回去,黎耀辉往嘴里塞一口米饭,彻底堵住说话的欲望。   吃完了饭,一家人聚集在客厅,黎耀辉和王静坐一起,黎灿则一个人坐单人沙发,听候审讯。   “你跟段闻征离婚了?”黎耀辉单刀直入。   “嗯。”   “离婚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们商量一下?”黎耀辉大声质问。   “商量了也无法改变结果。”黎灿老实说道。   “你!”黎耀辉瞬间噎住。   他身边的王静倒是很冷静,问:“这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吗?”   “是。”   “什么时候离的婚?”   “上上个星期五。”   “上上个星期五?!”黎耀辉猛地站起身,“黎灿,要是暖暖不说,你就不打算告诉我们是吧?”   黎灿抬头望向黎耀辉:“我当然会告诉你们。”   他既然告诉了黎炽和黎暖暖,就做好了向父母坦白的准备。   “闻征爸妈那边怎么样?”王静转移话题,不让黎耀辉发难。   “他们……”黎灿顿了顿,“很难过,但是他们尊重我和闻征的决定。”   轻轻叹了一口气,王静道:“闻征是个好孩子,说句心里话,我也不想看见你们两个人走到这一步。”   黎灿理解王静的心情,可事已至此,他也不可能反悔。   “妈,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王静摇摇头:“你自己的人生,你自己过明白就好。”   “他就是过的太明白了他!”黎耀辉怒气冲冲,“说离婚就离婚,一声不吭跑去把手续办了,到今天,多少天了?十天了才想起来要跟爸妈说一声,黎灿,你眼里到底有没有我和你妈啊?”   黎耀辉生气的点在于,作为父亲,他没有得到黎灿足够的重视。   黎灿承认自己在这方面确实做的不够好,他太早学会独立,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喜欢与人倾诉,商讨,他习惯了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主。   “对不起,爸,我错了。”黎灿大方道歉。   紧接着,王静拽了拽黎耀辉:“行了,不让你操心还不好啊?坐下吧。”   “哼!”黎耀辉一屁股坐进沙发,“我倒宁愿他让我多操点心。”   “听见了吗?”王静朝黎灿做了一个眼色,“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跟你爸商量。”   “嗯,知道了。”黎灿答应的响亮。   黎耀辉瞥了一眼黎灿,他的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只是一时之间还放不下面子和黎灿说话。   板着一张脸,黎耀辉伸手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今日上午,F市警员在押送一名罪犯的途中出现翻车事故,造成一死两伤,罪犯趁机逃离现场。现公安部对在逃罪犯发出A级通缉令,张华,男,汉族……” 第二十二章 借住   (*/ω\*)无奖竞猜,老段的脚到底有没有扭伤?   电视机播放着新闻,王静起身走进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盘水果出来。   “黎灿,过来吃水果。”她把盘子放在黎耀辉前面,示意黎灿坐过来。   黎灿心神会领,识相地坐到黎耀辉身边。   拍拍黎耀辉的肩膀,王静道:“我困了,先上楼休息,你们父子俩待会儿。”她转头看向黎灿,“回去的时候开车慢点。”   “知道了妈。”黎灿点点头。   王静把吃水果的叉子递给黎灿,朝他淡淡一笑,然后登上楼梯,前往二楼卧室。   她走后,黎灿转了转手中的叉子,接着转递给黎耀辉:“爸……”   黎耀辉头不动眼珠动,拿余光瞧了一眼,纠结几秒,接了过去。   插起一块水果放进嘴巴里,黎耀辉看着电视,装作不在意地问:“段闻征那小子怎么样了?”   “他最近很忙,那天过后我没和他见过面。”黎灿说。   黎耀辉“哼”了一声:“三天两头不着家,活该你跟他离婚。”   “不能这么说。”黎灿轻蹙眉,“人家忙的是正经事。”   “是,忙的是正经事。”黎耀辉承认,“我很敬重他的工作,但我是你爸,他作为你丈夫,在我看来,是极其不合格的。”   其实段闻征的长相人品家境,黎耀辉都很满意,至于他和黎灿十三岁的年龄差,黎耀辉也勉强能接受,但就是这个职业,让黎耀辉始终无法释怀。   黎耀辉的话令黎灿感觉到自己在黎耀辉心中的重要性。他一直被关心着,只是这份父爱藏得有点深,因为直到七年前,黎灿都以为黎耀辉不爱他。   他们家三个孩子,黎炽是黎耀辉和前妻生的,多年缺席黎炽的成长,黎耀辉对他深感亏欠,所以免不得多关注一些。而黎暖暖是最小的,又是个女孩,会撒娇,懂得讨黎耀辉欢心。他一个夹在中间的老二,很多时候就显得十分多余。   偏偏他是个不争不抢的性子,过于安静乖顺,只晓得用成绩单吸引黎耀辉的注意力,但这么做的结果就是,黎耀辉对他很放心,过问得更少。   当初稀里糊涂答应段闻征的求婚,遭遇到黎耀辉的反对,黎灿莫名执拗地一再坚持,原因并非他多想和段闻征结婚,而是他在跟黎耀辉赌气。   于是,有得有失。他失去了单身的自由,却用自己人生中第一次叛逆,窥探到了黎耀辉对他的爱。   “爸,闻征他真的很好。”黎灿为段闻征辩解。   他知道黎耀辉对段闻征心有不满,可若说黎耀辉多讨厌段闻征倒也不对,老父亲只不过是爱儿心切,为他鸣不平罢了。   “我没有说他不好。”黎耀辉道,“我只是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   “陪伴时间的长短,不是唯一一个评判合格不合格的标准吧?”   缓缓眯起双眼,黎耀辉闹不明白了:“你这话的意思……你俩不是因为这个离的婚?”   “不算是。”黎灿说。   “那是因为什么?”   面对黎耀辉,黎灿头一次想说出他和段闻征离婚的真正原因。   “爸,你后来为什么同意我跟闻征结婚?”黎灿忽然问起这个。   黎耀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不是你闹着要跟段闻征结婚的吗?”   黎灿略显不好意思:“还有呢?”   清清嗓子,黎耀辉想了想,说:“我看他那么喜欢你——”他猛地刹住,随即拔高音量,“这跟你们离婚有什么关系?难道他移情别恋了?!”   瞧黎耀辉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黎灿赶紧否认:“没有,他没有。”   “真的?”黎耀辉半信半疑,他怕黎灿余情未了,还傻傻护着段闻征。   “真的。”黎灿说道,“我跟他离婚,完全是因为我觉得我没有像他喜欢我那样,那么喜欢他……”   扶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黎灿遮住眸子里低落的情绪。   闻言,黎耀辉沉默片刻,道:“那是早点分开好。”   听到这句话,得到黎耀辉的理解,黎灿很是感动。说真的,他之前还有些害怕黎耀辉会生气,会不解,觉得他矫情,好好的日子不过,谈这些情啊爱的。   “嗯。”黎灿轻轻应了一声。   “别耽误了人家。”黎耀辉补充道,脸上透着一抹惋惜。   展开别的话题聊上几句,等新闻播放完,黎灿告别黎耀辉,出了黎家,坐上驾驶位,开车回家。   一路顺畅,汽车驶进车库,车屁股朝后,倒入停车位,黎灿拉起手刹,随后下了车。   不经意地一瞥,黎灿顿住步伐,他发现了段闻征的车子。   段闻征回来了。   电梯刚好停在车库,黎灿迈进电梯,按下按钮,望着显示屏里的数字一个一个上升。   达到十楼,电梯门朝两边打开,黎灿抬脚离开电梯,走到家门口。   段闻征应该是回来收拾东西的吧?   怀揣着疑问,黎灿输入密码,抓住门把手,推开大门。   客厅的灯开着,段闻征正坐在沙发上,听见动静回过头。   四目相对,黎灿率先开口:“你回来了。”   像每次段闻征回家时说的一样。   “呃……”段闻征简单应道。   但段闻征并未像之前那样,带着满腔思念与渴望,迫不及待地靠近他。   微微抿起嘴角,黎灿撇去不该有的失望,将公文包和车钥匙放在玄关处的台子上,换上拖鞋。   “那个,我有件事要跟你商量一下。”段闻征颇嫌不自然。   “什么事?”黎灿坐到他对面。   “我今天出警的时候一不小心把脚给扭了。”段闻征神情尴尬,眼神飘忽,“可能得在家休养几天。”   把视线定格在段闻征两只脚上,黎灿问:“哪只脚?”   “啊?”   “伤到哪只脚了?严不严重?”黎灿皱着眉问。   “哦,是左脚。”段闻征拍了拍自己的左腿,“不严重,就是走路有点痛。”   “看医生了吗?”   “看了。”段闻征撩起裤脚,“还缠了绷带,我说不用缠他偏要缠,大惊小怪,哈哈…哈……”   他硬挤出来的笑在黎灿沉如水的目光下渐渐消声灭迹。   摸了摸鼻子,段闻征别过头,躲开黎灿带给他的压力。   慢慢垂下眼睑,黎灿意识到自己过线了,平缓平缓心情,说:“这几天你睡卧室吧。”   “不用了,我睡沙发就行。”   “你睡卧室。”黎灿打定主意。   了解黎灿说一不二的性格,段闻征连忙解释道:“我睡沙发比较好,客厅离卫生间近一点。”   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卫生间,黎灿想想也对,点头同意:“那好吧,等会儿我帮你把沙发放下来。”   “这还是个沙发床?”段闻征脸带惊奇。   “对。”黎灿指着座垫下方,“底下那一层能拉出来。”   家里的家具基本上都是他一个人去买的,段闻征不知道很正常。   段闻征笑道:“那真不错。”   “嗯。”   商定完睡觉的地方,屋内气氛安静下来,两人都还未适应他们之间的新关系。   不是夫夫,也不算是朋友。   “晚饭吃了吗?”段闻征问黎灿。   点了点头,黎灿答道:“吃了。”   聊天结束。   “你要洗澡吗?”这回换黎灿问。   “要。”段闻征说,“你先洗,你洗完我洗。”   “你脚上的绷带怎么办?”   “你帮我拿一下保鲜膜,我缠两圈。”   黎灿站起身,去厨房拿保鲜膜。   回到客厅,黎灿将保鲜膜递给段闻征:“要不要我帮你?”   “没事,我自己来。”段闻征婉言谢绝。   没有多做坚持,黎灿转过身,进入卧室。   打开衣橱,黎灿不止拿了自己的换洗衣服,也帮段闻征找了一身干净睡衣。   “我把衣服给你直接放到卫生间。”黎灿对段闻征说道。   停住动作,段闻征抬起头,客气地道:“行,谢谢。”   黎灿没接话,抱着两人的衣物向卫生间走去。摘掉眼镜,褪去一件一件衣服,黎灿光裸着身子站在喷头下面,温热的水柱将他从头浇到脚。   双手抵住墙面,黎灿盯着布满水珠的瓷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伸手抹去,可下一秒,喷溅的水柱再次打上墙面,形成一颗颗小水珠。   抹去,出现,抹去,出现,这是一个死循环,只要水不停,水珠就永远不会消失,黎灿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他关了水龙头。   水流声停止,失去热水,黎灿瞬间感受到入骨的冷意,全身冒起鸡皮疙瘩,瑟瑟发抖。   他快速走出淋浴间,擦干身体,穿上干净衣服。   破除循环的代价就是必须忍受暂时的寒冷。   暂时的。   “我洗好了。”黎灿语气平淡,通知段闻征。   “哦。”段闻征金鸡独立,尝着把左脚踩上地面,“那我去洗了。”   到底不忍心,匆匆上前几步,黎灿扶住段闻征:“我扶你。”   二人上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已不知是何时,段闻征能闻到黎灿身上的沐浴露香味,也能瞧见黎灿脸颊上被热气蒸出来的两抹微红。   黎灿很少脸红,他脸红只有两种情况,一种是像现在这样,刚洗完澡,另一种,就是在床上。   不仅仅是脸颊,他美妙的身体也会覆上一层薄薄的粉红,还有那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充满情欲的水气,既迷人又勾人。   段闻征心气翻涌,忍不住浮想联翩。   这不能怪他,谁让眼前的人是朝思暮想的对象,而且,他已经很久没有抒发过欲望了。   好不容易进了卫生间,段闻征送走黎灿,忙不迭地关上门。   此刻摆在他面前有两个选择,要么冲个冷水澡,要么……自力更生。 第二十三章 狠心   等段闻征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黎灿已经帮他把沙发床给弄好了,上面还放着一只枕头和一条厚棉被。   左脚轻轻踏足地面,段闻征带着一身清爽,一瘸一拐地向沙发走去。   黎灿第一眼就是看他的头发,结果在意料之中,十分令人不满意。   算不上关心,只是强迫症发作。   黎灿给自己找了这么个理由,开口对段闻征道:“你头发忘了吹干。”   步伐一顿,段闻征摸了摸湿漉漉的头发,随即转身想要回到卫生间。   他最近都没时间去剪头发,头发是有点长了,不用吹风机吹的话,一时半会肯定干不了。   眼底闪过一抹纠结之色,黎灿拉出一张椅子:“坐这儿吧,我帮你吹。”   段闻征有些受宠若惊,犹豫几秒,转过头:“那就麻烦你了。”   径自进入卫生间,黎灿拿出吹风机。   客厅里,段闻征坐到了椅子上,两只手搭在大腿上,略显不自在。   而黎灿此刻的心情跟段闻征差不了多少,他能感觉到两人在一起时,空气里始终笼罩着那一股不该出现的暧昧。   这使他烦躁。   站到段闻征身后,黎灿插上插头,打开吹风机的开关。   强劲的暖风吹过,黎灿不可避免地得用手指拨弄段闻征的头发,亲密举动惹乱了心跳,幸运的是,这异常的加速被严严实实地盖在吹风机运作的嘈杂声下。   黎灿有一瞬间晃神,仿佛回到了从前,他们还是夫夫关系,没有离婚。   不过那只是一瞬间,很快,黎灿回到现实,低着头,认真地帮段闻征吹干头发,试图让自己表现得像专业的理发师在接待一个普通的客人一样。   半晌,待发丝摸起来不再湿润,黎灿关掉吹风机。   “好了。”黎灿淡淡地道。   仰起头,段闻征唇边噙着笑,嗓音低沉温柔:“谢谢。”   段闻征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迅速低下头,黎灿以拔插头为由,躲避段闻征那双可以称得上炽烈的黑色眼眸。   “不客气。”黎灿佯装镇定。   将吹风机放回卫生间,黎灿不愿再和段闻征共处一室,准备回房睡觉。   原本坐着的段闻征站起了身,拎起椅子,正拖着受伤的左脚,慢慢地把椅子移到原来的位置。   瞧见这一幕,黎灿克制住伸手帮忙的冲动,直直朝卧室的方向走去。   “黎灿……”段闻征忽地叫他。   黎灿刹住脚步,说句实话,他并不是很想搭理段闻征。   “麻烦帮我把灯关一下好吗?”段闻征礼貌请求。   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黎灿莫名其妙地松了一口气,背对段闻征,点了点头,接着,按下卧室门口的电灯开关。   一片漆黑中,黎灿听见段闻征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晚安。”段闻征说。   既定前夫回来的第一晚,黎灿睡得很不安稳,翻来覆去,直到凌晨四五点才眯了一会儿。   尽管如此,调好的闹钟不会因为他睡不好而放弃响起,黎灿不耐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摁掉如同催命符一般的闹钟。   双手撑起身体,黎灿刚要戴上眼镜,就听到卧室外面窸窸窣窣的声响。   段闻征醒了?   黎灿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醒就醒了吧。   掀开被子下床,黎灿换上衬衣西裤,不紧不慢地收拾好自己后,扭动门把手,拉开房门。   当他发现段闻征在做什么的时候,一张脸猛地沉下来:“你在干什么?”   厨房里的段闻征被他吓了一跳,神情无辜:“没干什么啊。”   快速上前,黎灿拿走段闻征手里的锅铲:“早餐我可以出去买,不用你做。”   段闻征拿回锅铲,不甚在意:“没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你脚都受伤了。”黎灿眉头紧锁。   左脚微微悬浮于地面,段闻征拍着胸脯保证:“我能站稳,你放心吧。”   就算能站稳,那站着不吃力吗?   黎灿不能苟同,再一次从段闻征手中拿走锅铲:“剩下的我来,你去坐着。”   段闻征乐了,问:“你会吗?”   接收到段闻征的质疑,黎灿盯着他默不作声。   心脏一颤,段闻征敛起上扬的唇角,放软语调:“你先去洗脸吧,我快好了,真的。”   不止段闻征,就连锅里久久未被翻动的鸡蛋也透露出一丝焦糊味,催促黎灿做出决定。   不情不愿地将锅铲递还给段闻征,黎灿站到一旁:“我等你。”   闻言,段闻征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对黎灿的关心感到高兴。   昨晚,今早,他被燃起希望,他想再尝试一次。   除却做菜,其余的黎灿说什么都不让段闻征帮忙,一个人将几样小菜和米粥端上餐桌,然后才去卫生间洗漱。   段闻征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下,没有先动筷子,而是想等黎灿出来一起用早饭。   卫生间内,黎灿站在洗脸池前面,弯着腰,捧起清水拂过脸庞。   他被冰冷的温度刺激到,打了个激灵,同时,混沌的脑子清醒许多。   回想刚才的情况,黎灿不免觉得后悔,他反应过度了。   是,他确实关心段闻征,但他不该表现得那么明显,给段闻征带去遐想的机会。   或许,他应该放弃和段闻征当朋友的想法……   打定主意,黎灿走出卫生间,他将段闻征干坐着不动筷的奇怪行为尽收眼底,却一点儿也不想探究这背后的含义。   “快坐。”段闻征笑着道。   黎灿面无表情地坐到他对面,拾起筷子。   “尝尝这鸡蛋,颜色看着还可以,但就是不知道吃着有没有糊味。”段闻征将盘子朝他面前推了推。   黎灿夹起一块鸡蛋放入嘴中,尝到味道后,说:“没有。”   “没有就好。”段闻征放心了,打趣道,“还算及时,你刚刚要是再跟我争下去,它肯定会糊。”   “明天别做早饭了。”黎灿说道。   “你是不是担心我的脚啊?”段闻征脸上的笑容越扩越大,“真没关系,我……”   “不是。”黎灿冷淡地道,“我现在不喜欢在家里吃早饭。”   笑容顿时僵硬住,段闻征艰难地吐出三个字:“这样啊。”   “你要是愿意做的话,就做你一个人的吧。”   段闻征不大情愿妥协,没有接话,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其实……外面卖的东西真的不卫生。”段闻征试着说服黎灿,讨好地问道,“我做好给你带公司去怎么样?”   “卫生问题还是得看店家,不能一棍子都打死。”   “嗯。”段闻征反驳不了,点点头,“你说的也对。”   黎灿继续埋头吃饭。   “不是、黎灿,我就是觉得,我总不能在这儿白住吧。”段闻征放下筷子,义正言辞。   默默地叹了口气,黎灿抬起头:“当初买这房子你也出了钱,你不算白住。”   段闻征摇了摇头:“咱俩说好的,房子归你,它现在就是你的。”   “行,既然我是房主,我让你住,你就安心住着。”   “这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你知道我的,凡事讲究有来有往,白白住你房子我不好意思啊我。”   黎灿太阳穴直跳,他哪里不知道段闻征是在胡搅蛮缠。   “你不好意思是吧?”黎灿问道。   “特别不好意思!”段闻征煞有其事。   “我帮你找房子,你搬出去住。”   段闻征整个人直接一愣,紧接着说:“这房子哪是一时间半会儿就能找到的。”   “我有个朋友是做房屋中介的,手上房源很多,我等一下打个电话帮你问问。”   黎灿骗段闻征的,他根本没有做房屋中介的朋友,不过他若是真要帮段闻征找房子,也不难,因为他能花费的时间比段闻征多。   “不不,搬家的事不着急。”段闻征急忙补救,“我脚还伤着,等过几天好了再说。”   黎灿云淡风轻:“那看来你只能先住我这里了。”   “对,先住着。”段闻征竖起两根手指头,“至于补偿,我有两个建议。”   “你说。”黎灿勉为其难地听他卖关子。   “一,我给你钱,二,我做饭抵消。”   黎灿差点给段闻征逗笑,段闻征这么提议,是认准了他肯定不会要钱。   为了和他吃饭,收买他的胃,段闻征还真是煞费苦心。   喝完最后一口米粥,黎灿起身:“我选第一个。”   不管段闻征石化的脸,他缓步走到玄关处,穿上鞋子,口气平淡:“转账或是现金,随便你。”   只听“吱拉”一声,段闻征猛地推开椅子。   “黎灿!”他站在客厅,望向黎灿,“钱我一定给你。”   黎灿瞥了他一眼,拎起公文包和车钥匙。   “我就问你,你今晚回来吃饭吗?”   “不回。”黎灿拧开大门,“别等我了。”   果断地迈出家门,黎灿脸色阴沉,按下电梯按钮,努力把腰板挺得笔直。   两只手不自觉地渐渐攥紧,指甲陷入肉里,带来一丝丝刺痛。   黎灿既难受又恼怒,因为段闻征的冥顽不灵,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希望,因为段闻征即使知道他无法付出对等的感情,却仍然愿意委屈成全。   爱使段闻征变得软弱,像个傻子一样甘愿掏心掏肺,不求回报。   好,既然段闻征狠不下心来,他可以帮段闻征。   他不会回头。 第二十四章 无谓   为避免跟段闻征碰面,黎灿在公司忙到很晚,直到晚上十来点才收拾东西回家。   从底层车库乘坐电梯到达十楼,黎灿带着一脸疲惫走出电梯,低头输入大门密码时,稍稍一顿。   他真心希望段闻征已经入睡了。   可惜,想像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   屋内并不像他设想中的那样一片漆黑,暗是暗了点,但开启的电视机散发出光亮,照明了一小部分客厅和坐在沙发上的段闻征。   段闻征保持着姿势,对他的归来没有丝毫反应,这或许是因为他开门的动作太轻,又或许是因为段闻征根本不想理睬他。   黎灿更倾向于后者。   放下公文包和车钥匙,黎灿伸手按下电灯开关。   暖黄色的灯光刹那间亮起,段闻征别说回头了,就连眼神也没施舍一个,黎灿冷静接受自己被漠视的事实,穿上拖鞋,径自走向卧室。   打开衣橱,他找出换洗的衣物,随即出了卧室,前往卫生间。   电视机里正播放着某部战争电影,虽然段闻征把声音调得很轻,可在静谧的环境下,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那接连不断的炮火轰鸣声钻进黎灿的耳朵,大脑发挥联想功能,使得鼻间仿佛能嗅到一股浓烈的硝烟味。   倒是附和此情此景。   要去卫生间,必须得穿过客厅,黎灿拿着衣物,步伐轻缓。   段闻征大概是刚洗完澡不久,他身上有黎灿熟悉的沐浴露香味,黑发湿亮,水珠顺着发梢滴下,流入睡衣领口。   黎灿皱起眉头,却什么也没说,硬是忍住了。   简单冲了个澡,黎灿离开满是水蒸气的卫生间,段闻征的电影看完了,但他又放了一部新的,不知道是不是想看个通宵。   这个问题黎灿没有问,因为他不可能主动和段闻征说话,不是耍脾气,他只是不想让段闻征重新拾起无谓的希望。   迈进卧室,黎灿不带一丝犹豫,直接关上了门。他不期待段闻征会像昨晚那般对他说一声“晚安”,他甚至都怀疑段闻征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用沉默的方式,抗议他绝情的态度。   后退坐到床边,黎灿摘掉眼镜,捏了捏紧绷的眉心。   他后悔了,后悔前天晚上答应段闻征借住的请求,要是他当时没有答应,就不会出现如今这种难看的局面。   缓缓呼出一口郁气,黎灿将眼镜放到床头柜上。事已至此,后悔也没有用,反正现在让他把段闻征赶走,他不做到。   既然做不到,那就唯有维持现状……   熄灯上床,黎灿阖上双眼。   他睡觉一直习惯平躺着,可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没一会儿,猛地翻过身,侧卧着,面朝门边。   将手臂压在脑袋底下,黎灿直直盯着透过门缝泄进来的亮光。   他好奇段闻征今天多晚才睡。   事实证明,好奇心害死猫这句话绝非凭空捏造。   黎灿坚持到了最后,几乎与段闻征同一时间入睡,这导致第二天他本就欠佳的心情,因不足的睡眠而雪上加霜。   拉开卧室的门,黎灿面色冰冷,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若是此时有那不怕死的敢凑近,准能瞧见他藏在眼镜下面的两抹黑眼圈。   空气里有食物的香味,段闻征坐在餐桌旁,默不作声地享用早餐,他对面的空位前也被摆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和一双筷子。   这碗面条是给谁的,不言自明。   抿起嘴角,黎灿的心情更加糟糕,不悦地收回视线,进入卫生间洗漱。   私人封闭的空间内,黎灿左手撑在洗脸池上,右手握着牙刷,他刷牙的力度有些粗暴,不像清洁,更像是在发泄。   段闻征到底想干什么?求和吗?   黎灿打心底不这样认为,可他左思右想,始终搞不明白,索性不再浪费精力去思索,迅速收拾干净自己。   从卫生间出来,黎灿目不斜视地路过段闻征,拿好东西,准备出门。   段闻征没有叫住他,扭动的门把声音那么突兀,段闻征必定听到了,却没有任何措施,安静地放任他离去。   “砰!”大门被黎灿关上。   段闻征头也不抬,不紧不慢地吃着,待解决完自己那碗面条,把对面的也端了过来,夹起一筷子,塞进嘴里。   “黎经理早。”   “黎经理早上好。”   黎灿微微点头示意,顺着过道走进办公室,开始繁忙冗长的一天。   “哎,你们有没有发现黎经理有哪里不一样?”陈姐手捧咖啡,倚靠在孔秘书办公桌边沿。   “哪里不一样?”坐在孔秘书旁边的阿雅凑过头来。   “冷气又跌了一度吗?”刚到办公位上的安迪加入阵营,小声吐槽。   “啧,我不是说这个。”陈姐一脸神秘,“我是说他身上的变化。”   “身上的变化?”阿雅细细回想刚才的黎灿,绞尽脑汁,最终道,“没什么变化啊,还是很帅。”   孔秘书无奈一笑,她知道陈姐指的肯定不是黎灿的外貌,于是冲陈姐说道:“陈姐,你就别卖关子了。”   摇了摇头,陈姐对她们的八卦敏锐度深感失望,只能自己揭露真相:“你们没看见他的手吗?”   六目相对,不明所以。   “他无名指上的婚戒没了。”   “啊?!”阿雅惊呼一声。   “嘘!”陈姐赶紧让她放低嗓音,“轻点儿声。”   “不会是离婚了吧?”安迪大胆猜测。   孔秘书蹙眉:“也许只是忘了戴呢?”   “不可能,我都观察他好几天了。”陈姐道,“跟你们说,我入职以来,从来没见过他不戴婚戒,我猜,准是离了。”   “不是吧……”阿雅表情怜惜。   “离了也正常。”安迪耸耸肩,“哪个女的能接受自己老公性格这么冷淡,还是个重度工作狂。”   “你怎么知道人家对老婆也走得冷淡风?”阿雅为黎灿打抱不平,“我觉得黎经理就是那种,只对心爱的人特别,把温柔全部给爱人的冷酷霸总!”   孔秘书附和地点点头,阿雅说得没错,只不过得把老婆这个词换换,改成老公。   “言情小说看多了吧你?”安迪戳了一下阿雅的额头,“好,他们两夫妻怎么相处暂且不论,工作狂这点总没得洗吧?”   “呃……”阿雅无话可说。   陈姐喝了口咖啡,接着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世上又多了一个被情所伤的伤心人。”   扭头望向紧闭的办公室门,孔秘书眼露担忧。   “早啊!”隔壁不讨喜的男同事突然冒出来,“你们在讲什么呢?讲给我听听呗?”   “没什么。”陈姐扯起一个职业假笑,转身走人。   剩下的阿雅和安迪也立即分散开,各自忙起手头的事。没如愿听到八卦的男同事则撇了撇嘴,缩回脑袋。   花费了一点时间,孔秘书将桌子上的文件整理好,随后走到黎灿办公室门前。   “叩叩叩!”她抬手敲门。   “请进。”   打开门,孔秘书迈步上前:“黎经理,这是你要的机器资料。”   “好。”黎灿抽空看了一眼,道,“谢谢。”   仿佛电影被放缓了播放速度,孔秘书慢慢地把文件放置到办公桌上,小心翼翼地观察黎灿的左手。   婚戒真的不见了。   察觉到孔秘书的反常和她的视线,黎灿掀起眼皮:“你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孔秘书连忙收回手,“没有其他的事了。”   闻言,黎灿继续专心对付工作,埋首在电脑前,双手操控键盘。   孔秘书自知不该多管闲事,可还是在即将出办公室的时候,鼓起莫大的勇气,转头唤黎灿:“黎经理……”   “嗯?”   “加油!”孔秘书认真且诚挚。   黎灿一双丹凤眼里满是疑惑,却还是向孔秘书真诚道谢:“谢谢。”   虽然无法理解孔秘书突如其来的鼓励,但这确实是黎灿此刻需要的,他和段闻征关系急剧恶化,单单想起,便能感觉到深深的烦躁与无力。   如同昨天,黎灿照样深夜归家,不同的是,段闻征今天没有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他坐在餐桌旁,像早上一样,默不作声地享用晚餐,桌面上摆着三菜一汤,瞧着还挺丰盛。   作为一个可以整天待在家中的伤患,段闻征不需要拖到这个点吃晚饭,他绝对是故意的。   脑中灵光一闪,将几件事串联起来,黎灿终于明白了段闻征的用意。   段闻征不是在抗议,更不是在求和,段闻征是在折腾自己,目的是引起他的罪恶感。   黎灿不得不承认,段闻征成功了。   但伴随而来的,不仅仅是罪恶感,还有对段闻征自我折磨的愤怒。   努力把段闻征当做不存在,黎灿完成睡觉前的例行事项,他在卧室和卫生间两个地方几进几出,全程黑脸,每次开门关门时都要克制住摔门的冲动。   他打定不主意不去管段闻征到底几点休息,就算段闻征睁眼到天亮,那也不关他的事。   可他的大脑像是在跟他作对似的,异常活跃,叫他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认命地睁开双眼,眸子无比清明,黎灿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按亮屏幕。   凌晨三点二十七分。   没关系,等上完厕所回来之后,他一定可以立马入睡。   赤裸白净的双脚套进拖鞋,黎灿扭开房门,不意外地发现段闻征正重复着昨晚的行为。   他有心理准备,但当他看见段闻征那潮湿,不断滴水的头发,一条名为理智的神经,“啪”地一下断了。   胸膛上下起伏明显,黎灿脚步急促,回身进卧室找出一条干毛巾,紧接着,他爆发出怒火,将毛巾用力扔到段闻征头上。   “你这么做有意思吗段闻征?!”黎灿眼神凌厉。 第二十五章 拒绝   有意思吗?   其实他也不知道。   现实中,段闻征沉默以对,只听“砰”的一声巨响,黎灿关上卧室的门。   不,与其说是关门,更像是摔门。能让一贯冷静斯文的黎灿做出这种举动,段闻征深刻感知到,自己真的把黎灿惹毛了。   伸手拉下盖在头上的毛巾,视线得以重新回到电视荧幕上,段闻征的瞳孔没有聚焦,注意力也并不在播放的电影上面。   一滴滴水珠早已浸湿他的睡衣,布料黏在皮肤上,带给人不适与寒冷。   即使黎灿生气,那也掩盖不了黎灿一直在关注他的事实,他的计划成功了,他理该感到高兴。   可为什么他的心却如同他的身体一样,仿佛掉入地底的冰窖?   垂下眼睑,看向手里的干毛巾,段闻征渐渐收紧手指,拿起放在鼻间。   他嗅到了黎灿的关心。   段闻征将脑袋朝后靠去,安装在天花板上的灯散发出暖黄色光芒,和手中的证物一起安慰着他。   至少他成功了,不是吗?   熬夜,洗头不吹干,吃饭不及时,这三样加起来的后果,段闻征在后半夜领教到了。   他压根儿睡不着,头痛,浑身发烫,喉咙干疼,生病的症状一一浮现。   但即使如此,他依然早早起床,给他们做了早餐。   薄皮少肉的小馄饨,汤头是紫菜虾米,段闻征把两碗馄饨端上餐桌的时候,黎灿正好从卧室出来。   目光短暂的交汇,黎灿先一步收回,径自走进卫生间。   段闻征坐到椅子上,他的胳膊酸痛不已,刚才强撑着做好早饭,现在简简单单一个拿调羹的动作,就叫他感觉吃力。   不一会儿,黎灿走出卫生间,没有坐下来的打算,直奔大门。   生理难受加重了情绪,段闻征猛地将调羹扔回碗里,调羹碰到瓷碗,发出清脆的声响。   黎灿脚步一顿,冷冷地道:“我跟你说了,我现在不喜欢在家里吃早饭。”   “是不喜欢在家里吃早餐,还是不喜欢和我吃早饭?”段闻征嗓音明显沙哑。   眼神微微一变,像是察觉到了什么,黎灿迈步向前:“既然你知道,那就别白费力气了。”   段闻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难看,呼吸声有些粗重。   玄关处摆着一个柜子,黎灿没有同往常那样,直接去拿上面放着的公文包和钥匙,他一改方向,先是拉开抽屉,然后把自己上次感冒买的药拿出来,放到柜台上。   默默做好这一切,黎灿这才带着自己的东西,开门离去。   屋子再度安静下来,段闻征手握成拳,狠狠锤了一拳桌面,使得两碗馄饨不安地晃动一下,泛起波澜。   经此一番不愉快的对话,段闻征根本没有了胃口,可为了不浪费食物,他还是把两碗馄饨吃下了肚。   推开椅子,段闻征站起身,两只脚实实地踩在地面,将两个碗叠在一起,端回厨房洗干净。一边擦手一边迈出厨房,段闻征不经意瞥见柜台上的一样东西,立马转了个弯,来到玄关处。   他可不记得柜台上之前有这钟东西。   拿起长方形的药盒,段闻征把正反面都看了一遍,眉眼带笑。   是冶感冒退烧的没错。   放下药盒,段闻征哼着不成调的歌曲,步伐轻快地晃悠进卧室,打开衣橱。   药就等会儿再吃吧,先加件衣服。   段闻征的外套不多,且不喜欢穿那种过于厚重宽大的,冬天基本上是一件保暖衣,一件高领毛衣或者卫衣,再加一件短外套。   所以他挑挑拣拣,最后挑了一件黎灿的长款羽绒服。   他比黎灿高大一些,但羽绒服是宽松款的,他穿着正好,并不会紧绷得让人感觉不舒服。   站在全身镜前,段闻征把拉链拉到脖子下面,做好保暖工作,接着双手插进兜里。   这两个兜还挺深,能装好多东西。   正想着,段闻征突然摸到一个硬硬的小盒子。   心里有八九分猜到这是什么了,段闻征皱起眉头,掏出来一看,果然是装戒指的盒子。   放在黎灿的羽绒服里,那肯定是黎灿的了。   回想起黎灿光秃秃的左手无名指,段闻征没有打开看的兴趣,一脸烦躁地又把小盒子揣回兜里。   对于生病的人来说,抽烟实在不是个好选择。可段闻征不在乎,他转身出了卧室,跑到阳台上,用打火机点燃一根香烟。   刺激的尼古丁进入喉咙,剌着嗓子,段闻征一阵猛咳,烟灰抖落到地上。   好不容易缓过劲来了,他又递到嘴边抽,吸一口,咳一声,边咳边抽。   烟雾熏红段闻征的双眼,他望着看不清的远处,良久,倏然扯起嘴角。   生病好啊,越严重越好。   从证实段闻征生病的那一刻起,黎灿就在担心段闻征。   只是一眼,他看见段闻征脸上带着不自然的红,嘴唇过分苍白,心中便有了猜测,于是他毁掉不主动和段闻征说话的承诺,激段闻征开口。   当他听到段闻征不同于平常的声音后,忧虑犹如一片乌云,笼罩在黎灿头上,久久不散。   实在看不下枯燥的文件,黎灿把自己扔进舒适的办公椅里,两条隽秀的眉毛拧在一块。   他放柜子上面的药,也不知道段闻征看没看见。   “黎经理,你的咖啡。”孔秘书端着她刚为黎灿泡好的咖啡走进来。   “谢谢。”   将咖啡放到桌子上,孔秘书斟酌几秒,问:“现在喝咖啡……黎经理今天还要加班吗?”   黎灿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指针指向四点半,距离下班还有半个小时候,怪不得孔秘书这么问。   “不了。”黎灿说,“今天不加班。”   孔秘书点点头,扬起一个满意又欣慰的笑。   “做我的秘书,很辛苦吧?”黎灿忽然问。   公司不提倡加班文化,可黎灿加班时,孔秘书总会陪他多呆一段时间。   “没有的事!”孔秘书慌忙摆手。   “别紧张。”黎灿安抚她,“我的意思是,以后我加班的时候,你不需要留下来陪我。”   孔秘书慢慢冷静下来:“哦……”她抓了抓头,“我是觉得反正回家也没什么事,倒不如多做一些工作……”   “工作是做不完的,你应该给自己找些兴趣爱好,好好享受生活。”   这话从黎经理嘴里说出来,还真够稀奇的。   孔秘书既惊讶又感动,应道:“嗯!黎经理你也是。”   黎灿淡淡一笑。   他知道同事们对他的误解,而真相是,他并非那种喜欢加班,工作至上的人。   如果他的性格能更开朗活泼一点,又或者,懂得自得其乐,那他绝对会好好享受生活。   五点,准时下班,黎灿驾驶汽车回到家中。   冬季天黑得早,屋子里没开灯,蒙上一层阴影,静悄悄的,仿佛一个人也没有。   黎灿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灯,把公文包往柜子上一放,迅速走近客厅沙发。   段闻征躺在沙发上,裹着一床棉被,只露出一张红彤彤的脸,额头上满是细汗。   心跳瞬间漏了一拍,黎灿拿手贴上段闻征的额头,立刻感受到超乎寻常的滚烫。   “段闻征?”黎灿推醒他。   依旧阖着眼睛,段闻征只是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嗯……”   “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我不想去。”   “这不是你想不想的问题。”黎灿语气急躁,“快点起来。”   费劲地睁开双眼,段闻征哑声道:“用不着去,我吃了药了。”   黎灿瞧一眼茶几上的药盒,问:“早中晚三粒都吃了吗?”   “早上吃了,后来就没吃。”   “为什么不吃?!”黎灿严厉质问。   段闻征满眼委屈:“上面写了空腹不能吃。”   深吸一口气,黎灿对自己明知段闻征生病的情况下,还留他一人在家的做法感到无比懊悔。   “我给你叫外卖。”   掏出手机,黎灿找了一家最近的餐馆下了单,随即进卧室抱出床上的被子,盖到段闻征身上。   “多少度量了吗?”黎灿帮他理好被子。   “三十九。”   三十九度,算高烧了。   “吃了药看看,要是不退烧,我们必须得去医院。”黎灿不容置喙。   “好。”段闻征这次乖乖同意。   面色有所缓和,黎灿问道:“想不想喝水?”   “想。”   将抱枕放到段闻征身后,黎灿扶他坐起来一点,起身去厨房倒了一杯水。   一手端住盛满水的杯子,把杯口送到段闻征干裂的唇边,黎灿小心认真地喂段闻征喝水。   发烧的人非常需要补充水分,段闻征看样子是真渴了,一口气把杯中的水喝了个精光。   “还要不要?”黎灿问。   段闻征看着他,摇了摇头。   转头将杯子放到茶几上,黎灿刚一松手,便被段闻征紧紧抱住。   黎灿愣了愣,两只手悬在半空中,眼里带有一抹不知所措,好半晌吐出一个字:“你……”   “我不想离婚了。”   段闻征终究还是说出来了。   “黎灿,我知道你不爱我,没关系,我不需要你爱我,你可以把我当做家人,朋友,都可以,我无所谓……”段闻征卑微地恳求,“我只想在你身边……黎灿,我只能跟你在一起。”   谁能拒绝这样深情的告白?   答应几乎是下意识的答案,可黎灿咬紧了牙关。   他已经自私地接受过一次,他不能接受第二次,让段闻征重蹈覆辙,深陷泥潭。   用力挣脱开段闻征火热的怀抱,黎灿望进他满含爱意的眼眸,故作冷淡地道:“你烧糊涂了。” 第二十六章 和解   段闻征非常难过,他的情绪完全显露,可能因为生病的原因,看起来格外脆弱。   门铃及时响起,让黎灿得以抽离这叫他揪心的局面。   打开门,黎灿接过外卖小哥递过来的外卖,说了一声“谢谢”。   他叫了一份白粥,搭配几样开胃的小菜,十分适合生病的人吃。   将外卖提到客厅,黎灿解开塑料袋,帮段闻征把食物拿出来。   “你吃什么?”段闻征发现茶几上只摆着一碗白粥。   “我等会儿煮点饺子。”黎灿说。   一一掀开盖子,黎灿慢慢端起白粥,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段闻征生着病呢,他倒是不介意喂段闻征,就是觉得……   仿佛看出了他的迟疑,段闻征主动说道:“我自己来。”   “小心烫。”黎灿听话地把白粥转递给段闻征。   段闻征垂下脑袋,勺起一调羹白粥:“你去忙你的吧,不用管我。”   黎灿抿抿嘴角,起身又帮段闻征倒了一杯水,放到茶几上:“吃完粥记得把药给吃了,有事随时叫我。”   “好。”段闻征低低应了一声。   走进厨房,黎灿扭开水龙头,往锅里放上水,盖上锅盖,等待烧开。   他一直站在灶边,偶尔回过头看看沙发上的段闻征,他们相隔不过几米远,可无形中,那道分界线却更加明显,将他们彻底划分为两个世界。   一锅清水沸腾后,黎灿撒了点盐,接着饺子下锅,轻轻搅动几下。   那厢,段闻征已把碗里的白粥一扫而空,遵循黎灿的嘱咐,用水把两粒药片顺下去。   再次等待烧开,黎灿拿余光瞥见段闻征的动作,他拿掉身后的抱枕,躺了下来,应该是准备休息了。   黎灿不想打扰段闻征,此后的一举一动都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就连饺子也是站在厨房里吃完的。   轻手轻脚地迈出卫生间,黎灿一身清爽,他走近沙发,看着陷入熟睡的段闻征,缓缓伸出手。   手背贴上段闻征的额头,黎灿终于有些放下心来。   退烧药起效果了,摸着没有之前那么烫。   不敢多加逗留弄醒段闻征,黎灿迅速收回手,按掉电灯开关,进入卧室。   黑暗中,段闻征默默睁开双眼。   时间流逝,天空的颜色悄然改变,从黑转为灰,虽还未大亮,但新的一天已经开启。   段闻征回来借住的第四天,黎灿总算有一次起的比他要早。   简单收拾好自己,黎灿下楼买早餐,回来的路上凑巧遇到了二十四孝好男友,邓康。   那家伙说今晚是跨年夜,神秘兮兮又掩不住得意地跟黎灿讲述他给向小菲安排的惊喜,朝黎灿嘴里狂塞狗粮。   好在邓康住的是楼下,得先走一步,黎灿还能享受两层楼的安静时光。   输入密码,黎灿拧开大门,意外地看见从卫生间出来的段闻征。   稍稍一愣,黎灿换上拖鞋:“你起来了。”   “嗯。”   “感觉怎么样?”黎灿问。   “好多了。”   段闻征的嗓音还是有点哑,但从气色上看,确实好多了。   “我买了早餐。”黎灿把装着早餐的袋子放到餐桌上。   也不多跟他客气,段闻征拉开餐桌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黎灿进卧室换衣服,不一会儿,穿着整齐笔挺的西装,径自向玄关处走去。   “你不吃吗?”段闻征问,紧接着,又是一个问题,“和朋友一起吃个早餐都不行吗?”   黎灿本来是想拒绝的,可他当听到段闻征说出“朋友”两个字时,瞬间更变主意。   段闻征认清现实,放弃了。   既然如此,他自然愿意给段闻征一个台阶下。   脚尖转个弯,黎灿回到餐桌旁,在段闻征对面落座。   咬了一口手里的肉包子,段闻征说:“昨晚谢谢你照顾我。”   “不客气。”   话题结束,各自安静。   “我开始找房子了。”段闻征又说。   “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告诉我。”黎灿大方说道。   “嗯,我先找找,实在找不着满意的,再请你朋友帮我看看。”   “行。”黎灿点点头。   两人第一次以朋友的身份交谈,气氛稍显诡异,但对比前两天的情况,绝对是飞一般的进步。   用完早餐,黎灿离家上班,刚坐进汽车驾驶位,手机就响了。   看了眼来电显示,黎灿立马接通电话:“喂?”   “开车呢吧?”电话那头的黎炽问道。   “还没。”黎灿答,“刚刚上车。”   “哦,我就是想问问你,晚上有没有什么安排?”黎炽说明来意。   黎灿扯了扯唇角,口气带着点自嘲的意味:“我能有什么安排?”   “没安排最好!”黎炽故意夸张地叫好,“悦悦都想死你了,闹着要见你。”   黎灿明白他的小心思,轻笑一声。   “今晚来我家?”黎炽递出橄榄枝。   “不太好吧。”黎灿道,“今晚不是跨年夜吗?”   说句实话,要不是邓康点醒他,黎灿还真忘了今天是一年当中的最后一天。   “有什么不好的?”黎炽不以为然,“就是因为是跨年夜,咱们才得一块聚聚。”   “暖暖也来吗?”   “她啊,早约好了一帮朋友,势必要疯个通宵。”黎炽说,“那种活动不适合你,黎灿,你还是跟我们守个零点就行了。”   “好,听你的。”黎灿应下邀约。   “这就对了嘛。”黎炽满意地道,“不过事先说好,你不准给悦悦带玩具。”   一下子被戳中心中所想,黎灿哑然失笑:“知道了。”   “那你下班以后过来啊。”黎炽语气欢快,“挂了,拜拜。”   “拜。”   通话被摁断,显示屏马上跳回主屏幕,黎灿放下手机,扭动车钥匙,驾驶着汽车向公司出发。   忙忙碌碌一整天,下午到点后,黎灿提起公文包,离开办公室。   加上昨天,黎灿已经连续两天准时下班了,再者说,今天可是个特殊日子。   小声讨论几句后,拥有八卦精神的陈姐和阿雅不得不考虑,她们上司找到第二春的可能性。   而事实是,第二春完全没影,刚从老公变成朋友的倒是有一个。   鉴于时候还早,黎灿决定先回家换套衣服,他身上的西装太过正式,让人不能好好放松下来。   隔着一块门板,黎灿察觉到屋里的动静,一开门,饭菜的香味果然扑鼻而来。   段闻征走出厨房,瞧见他回来,内心大喜:“这么早?”   他其实无法确定黎灿今天会不会回来吃饭,但还是在这个点做了两人份的饭菜。   “我回来换件衣服。”黎灿说道。   言下之意,不是回来吃饭的,还得出去。   “哦……”段闻征掩饰不住眸中的失望,随即转身回到厨房。   目送他落寞的身影,黎灿忽然觉得有些抱歉,早知道就不该回来换什么衣服的。   可惜现在后悔也迟了。   移开视线,黎灿唯有当做没有发觉段闻征低落的心情。   匆匆换好衣服,黎灿站在玄关处,穿上鞋子,他就差最后一步了。   偏偏这时,段闻征端着盘菜出来,并且停驻不前。   脸上勉强扬起一个笑,段闻征问黎灿:“约了朋友啊?”   “呃。”黎灿头也不抬。   他没必要跟段闻征解释他约了谁。   “今晚是跨年夜……”段闻征倏然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黎灿知道,段闻征肯定是想岔了,以为他要出去和哪个男人约会。   对此,他真的没有解释的必要。   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黎灿蹲下身系鞋带。   沉默,还是沉默。   久久不见黎灿接话,段闻征就当他是默认了,酸楚自心脏涌到喉舌,艰难地开口叮嘱道:“那你少喝点酒。”   腾地一下站起身,黎灿扭动门把:“我是去我哥家。”   说罢,不待段闻征反应过来,黎灿出门离去。   他……   即使知道自己没必要解释,他还是解释了。   眉头紧锁,黎灿手握方向盘,努力把注意力拉回前方的道路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这不代表什么,他解释只是因为不想骗段闻征而已,他们是朋友了,而对朋友,要真诚以待不是吗?   纠结半晌,黎灿最终成功为自己找到一个说得通,并听起来很有道理的理由。   经过二十来分钟的车程,黎灿顺利到达黎炽家,一进门,宋织悦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温暖的亲情抚慰黎灿,他试着不去想独自一人在家的段闻征,融入这充满欢声笑语的美好环境。   起先他的确做到了,但随着一分一秒不停飞逝,越接近零点,他越是坐立难安。   “宋哥,哥,我先回去了。”黎灿匆忙走到门口,拿下挂在衣架上的大衣。   “怎么了?怎么突然要回去了?”黎炽一脸懵。   “出什么事了吗黎灿?”宋万尽蹙眉问道,黎灿穿上大衣,随口说道:“家里煤气忘了关。”   转头看向宋万尽,黎炽露出经典黑人问号脸:“煤气?”   回答他的,是黎灿关门的声响。   一路疾驰到家,此刻离零点还差五分钟,黎灿进家门的时候,段闻征正坐在沙发上看跨年晚会。   “你咋回来了?”他脸上表情诧异。   “今天很多人出来看烟花,过了零点,路上会堵。”黎灿淡淡地道。   “哦,确实。”段闻征信了。   坐到段闻征身边,黎灿目不转睛地观看电视机里的跨年晚会,段闻征瞧他看得认真,也不好意思打搅他。   一曲唱罢,晚会迎来高光时刻,主持人们登台上场,倒数迎接新的一年。   “三、二、一!”   镜头一转,宽大的电视屏幕上是一朵一朵五彩缤纷,美轮美奂的烟花。   黎灿和段闻征面无表情,认真看着,是他们对烟花仅有的尊重。   “新的一年,有什么愿望吗?”段闻征忍不住跟黎灿搭话。   出乎他的意料,黎灿点了点头:“有。”   “是什么?”段闻征好奇得要命。   “不是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段闻征干笑一声:“是有这么个说法哈……”   黎灿镜片下的一双丹凤眼微微弯起。   新的一年,他希望段闻征可以找到一个相爱的人。 第二十七章 朋友   第二天是元旦,连着星期六星期天放了三天假,黎灿一早就接到黎耀辉的电话,让他晚上回去吃饭。   “好,我知道了。”黎灿乖巧地答应下来。   挂断通话,他拿起空杯,朝门口走去,刚想打开书房的门,手机又响了。   原路返回,黎灿看了眼来电显示。   这次是段母。   点击接受,他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灿灿,元旦快乐!”   黎灿脸色柔和,道:“元旦快乐。”   “我没把你吵醒吧?”段母问。   不待黎灿回答,她先默认自己把黎灿吵醒的设想,吐槽段父:“都怪你爸,一个劲儿地催我给你打电话,我说今个儿是休息天,让孩子多睡睡,等会儿打也不迟,他就是非得催我!”   “妈,我早就起来了。”黎灿赶忙帮段父洗脱罪名,“我连早餐都吃过了。”   “早餐都吃过啦?噢,那就好。”段母顿时放下心来,问道,“最近怎么样?”   “很好。”黎灿反问,“你们呢?”   “我们老样子,该吃吃,该睡睡,天天出去散散步,日子悠闲得嘞。”段母说道。   黎灿莞尔一笑,道:“我看天气预报说这几天又要降温了,你跟爸注意保暖。”   “知道的,你也是,多穿点衣服。对了,我那天还想给你织毛衣来着,你想要什么颜色?我上次看到一捆浅灰色的毛线还挺好看的……”段母滔滔不绝。   “咳咳!”一旁的段父轻咳以示提醒。   段母立马反应过来,提起正事:“是这样的,你爸想问你今天能不能过来吃个晚饭?”   “不好意思,妈,我爸刚打电话给我,让我今晚回去吃饭。”黎灿语气抱歉。   “哦……没事儿。”段母只好另约时间,“那今天中午呢?”   “今天中午……”黎灿忽然想到即将会在家中独自一人度过一整天的段闻征,垂下眼睑,“明天中午行吗?”   “行啊,当然行了。”段母不挑,爽快地和黎灿敲定时间,“说定了啊,明天中午你过来吃饭。”   “嗯。”   绕回毛衣的话题,两人又闲聊两句,最后段母心满意足地挂了电话,放黎灿去忙正事。   放下手机,黎灿重新拿起书桌上的空杯,走出书房。   段闻征闲着没事,正搁客厅里做仰卧起坐,一个接着一个,看起来毫不费力。   “你妈刚才给我打电话了。”黎灿目不斜视地路过他。   段闻征稍稍一顿,随即再度躺下:“什么事儿?”   “她叫我明天去家里吃饭。”黎灿迈进厨房,“你去吗?”   双手放在后脑勺,段闻征起身:“不去。”   没有想到段闻征会拒绝得这么直接,黎灿停住往杯子里倒水的动作,回头望向他。   “我这脚还伤着,被我妈看见准是一阵大惊小怪。”段闻征指着自己扭伤的左脚,“再说了,你也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借住在你家吧?”他回望黎灿,面色正经,不带一丁点儿苦涩或嘲讽。   慢慢收回视线,黎灿不得不承认,他确实不想让段父段母知道段闻征借住在他家。   以免他们对他和段闻征产生复合的希望。   藏在嘴里的苦味蔓延至心脏,段闻征躺回瑜伽垫上,问道:“黎灿,你等一下能去趟超市吗?”   “可以。”黎灿点点头,“你需要些什么?”   “我叫了邓康和向小菲中午过来吃饭。”段闻征交代事发过程,“昨天邓康来送了点家乡的干货,我刚好在吃晚饭,他瞧见我做的菜,说有空想尝尝我的手艺,我就让他今天中午带向小菲过来。”   黎灿听段闻征说明原委,端着盛满水的杯子从厨房里出来。   “对不起啊。”段闻征转头看黎灿,“没有事先问过你的意见。”   对于段闻征的自作主张,黎灿其实并不感到生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因为以朋友的身份来讲,段闻征的确过线了。   “把你需要的东西列个单子,我等下去买。”黎灿冷淡说道,像是勉为其难的同意。   “好。”段闻征直直盯着他,“谢谢你黎灿。”   十几分钟后,黎灿拿着段闻征给他列的清单出门购物,段闻征看样子是要大显身手,一张便签纸写得满满当当,鸡鸭鱼肉样样不落,使得黎灿心中也对接下来的大餐生出一抹期待。   两只手,四个袋子,黎灿满载而归,好不容易到达家门口,立刻把袋子放到地上,解放不堪重负的手。   低下头,指尖触碰数字键,可还未等他输入密码,门就先开了。   段闻征眼尖地瞧见黎灿手掌上被勒出来的一道道红印,抢先一步,提起全部袋子:“辛苦了。”   “我来。”黎灿试图抢回袋子。   巧妙躲过,段闻征转过身,一瘸一拐地走进厨房。   黎灿的目光落到段闻征的左脚上,跟在他身后:“脚好点了吗?”   “好一点了。”段闻征答道。   好一点那就是还没好,段闻征要下厨,可总不能让他全程都站着吧?   “我给你拿个高脚凳。”黎灿绕到厨房外面去搬高脚凳。   “拿高脚凳?”段闻征忍俊不禁,“坐着炒菜吗?”   “又不是不行。”黎灿将高脚凳放到料理台边上。   他家的厨房过道不算窄,放张高脚凳并不妨碍走路。   段闻征见他搬都搬过来了,便往上面一坐,结果高度正正好,不会太矮也不会太高。   “诶,我怎么没想到有这招。”段闻征眉开眼笑。   黎灿看着他,下意识地想接嘴,但开玩笑似的话语在嘴里溜达一圈,又咽了下去,连带着,收敛笑意。   察觉到轻松的氛围有凝结的迹象,段闻征开口转移:“黎灿,能帮我拿一下围裙吗?”   伸手摘下,黎灿将围裙递给段闻征。   “谢谢。”   脱掉厚重的外套,黎灿撩起衣袖:“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段闻征不跟他客气,系上围裙,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挑挑拣拣:“这得洗洗,这得先用水泡着……”   饭前准备正式开启,黎灿和段闻征一个洗一个切,一个负责递调味料,一个负责掌勺,各司其职,配合的十分默契。   时间在不知不觉中度过,“叮咚”一声,客人到了。   黎灿过去开门,门外两张笑吟吟的脸,一看就有夫妻相。   “难得段哥在家,今儿不搞啤的,咱们俩来点红的怎么样?”邓康举起手中的红酒,朝黎灿挤眉弄眼。   “可以。”黎灿笑了笑,往边上站站,请他们进来。   “哇塞!”向小菲夸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啊。”   “那必须的。”段闻征从厨房探出脑袋,一脸得意,“色香味,缺一不可。”   匆匆来到餐桌旁,向小菲瞧着那一桌子丰富的菜肴,道:“说句实话,阿康跟我说的时候,我还不怎么相信,今日一见……”她扭头冲段闻征竖起大拇指,“段哥,服了!”   “这句话你还是等尝过再说。”段闻征大火收汁,做好最后一道菜。   “坐吧。”黎灿对邓康他们道,接着去帮段闻征把菜端出来。   站起身,段闻征解掉身上的围裙,终于得以离开厨房。   “段哥,你脚还没好啊?”邓康一边倒酒一边问道。   “是扭伤吗?”向小菲问,“我那里有种膏药贴,特别好用,要不要拿过来给你试试?”   “不用了。”段闻征拉开椅子坐下,“我感觉快好了。”   “那膏药贴是什么牌子?”黎灿显然上了心。   “锐祥。”向小菲回答道,“你要直接从我这里拿,我还有好多呢。”   段闻征深感无奈:“这么着急好做什么?你们再让我休息一两天行不行?”   “噗嗤”笑出声,向小菲和邓康疯狂点头:“懂了懂了。”   黎灿不赞同地瞥了一眼段闻征,却什么也没说,给他留足面子。   夹起一块宫保鸡丁,向小菲尝过味道后,依然冲段闻征竖起大拇指:“段哥,还是那句话。”   段闻征挑了挑眉:“觉得好吃就行,这些菜可都是为了你俩做的,一定要空盘啊。”   “Yes sir!”邓康搞怪地向段闻征敬了个礼。   黎灿忍不住嘴角上翘,抿一口红酒,问向小菲:“小菲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我还没开始找,我打算先玩一段时间,等玩够了再去上班。”   “你不想上班也可以,我养你。”邓康豪气冲天。   “切~”向小菲满脸不屑,但掩饰不住眼里的甜蜜。   黎灿万万没想到,明明他只是问了一个关于工作的问题,邓康他们居然也能撒狗粮。   “说到玩儿,我和小菲打算去x市旅游,你们感不感兴趣?要不然一起去吧?跟着我们两个专业导游,你们绝对赚大发了。”邓康自卖自夸,“而且正正好,你们一对,我们一对,谁也不用做电灯泡。”   闻言,段闻征与黎灿同时放缓咀嚼的速度,沉默不语,突然,段闻征扯起唇角,低声念叨那两个字:“一对……”   四目相对,邓康和向小菲感觉到一丝不同寻常。   “怎么了吗?”邓康完全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   “没什么。”黎灿说。   “我们不是一对。”段闻征说。   他们同时开口,听起来有些混乱,但邓康和向小菲还是捕捉到了重点。   什么叫不是一对?   “我们现在是朋友。”段闻征更正他和黎灿之间的关系。 第二十八章 茫然   邓康和向小菲对两人离婚的消息感到不敢置信,心中不禁翻涌起无数疑问,不过他们并未冒冒失失地问出口,反而贴心地另启话题,试图搞热气氛。   可段闻征的话就好比是一颗炸弹,让经受过轰炸的土地恢复原样,岂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黎灿对此十分不满,他觉得段闻征没有必要把他们离婚的事告知全世界,但他无法去指责段闻征,因为段闻征说的是事实,而且,这么做也不能说是错误的。   亮明自己全新的身份,以免今后引起别人的误会,难道不对吗?   黎灿稳步走到玄关处,拿下挂衣架上的棕色大衣,准备出门。   段闻征靠在沙发边,咬了一口手里的苹果,问:“走了?”   “嗯。”   转头看一眼窗外,段闻征说:“天阴阴的,看着要下雨,带把雨伞吧?”   “后备箱里有。”黎灿理好领子。   “哦。”段闻征点点头。   拾起柜子上的车钥匙和手机,黎灿将两样东西放进兜里,最后问他一遍:“你真的不回去看看?”   他今早就改变主意了。段父段母估摸着已经有很久没见到段闻征,肯定思儿心切。   “我不是说了吗——”   “你可以不谈起住我家的事。”黎灿为他出谋划策,“或者告诉他们,你借住在某个朋友家。”   “那我的脚呢?”段闻征晃了晃扭伤的左脚。   黎灿轻蹙眉头:“他们关心你很正常。”   就算段母的反应可能会夸张一点,那也是一位母亲对儿子的爱。   段闻征摇摇头:“我是不想让他们担心。”   “那么长时间见不到你,他们只会更加担心。”   黎灿和段闻征互相望着,没有僵持到剑拔弩张的程度,但确实是一时间谁也不愿向对方妥协。   半晌,段闻征温声道:“黎灿,我昨晚给他们打过电话了。”他唇边噙着一抹淡笑,“他们很好,我也很好。”   脸色一僵,像是被戳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黎灿眼底闪过一丝难堪,故作镇定地转身打开门。   “拜拜,路上小心。”段闻征紧接着添上一句俏皮话,“替我多吃点啊。”   黎灿没回答,迈出步伐,头也不回地关上大门。   等电梯,乘电梯到底层车库,一直到坐进车里,黎灿紊乱的心跳才慢慢平复下来。   对,没错,他刚才那一番努力劝说,不仅仅是为了段父段母,也是为了段闻征。   他并不觉得自己关心段闻征有什么不对,虽然他们解除了婚姻关系,但他们还是朋友,甚至可以说,家人。   关心身边一个认识七年的熟人,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黎灿只是介意,段闻征把这看出来了。   他在尽可能地将自己的关心藏住,不表露得太过明显,原因是他怕段闻征会认为他管得太多,在乎太多。   他一点也不希望给段闻征造成一种错觉:就好像……他对他“余情未了”一样。   缓缓吐出一口郁气,黎灿拉出安全带系上,扭动钥匙,发动汽车。   马路上车子不多,一路畅通,二十来分钟后,汽车停在停车位上,黎灿熄火下车,走进小区。   “叮咚!”他按响门铃。   门很快从里面被打开,开门的是许久未见的成宁。   直勾勾地看着黎灿,成宁眼带倔强,率先叫道:“舅舅。”   黎灿一听,暗道不好,微微抿起嘴角。   “是灿灿吗?”段母兴致冲冲地跑过来。   嘴角转为上扬,黎灿唤一声:“妈。”   “可算把你给盼来了。”段母高兴地拉住他的手,“快进来,快进来。”   段母想把黎灿拉进来,可成宁像堵墙似的立在门口,于是她“啧”了一声,道:“堵在这儿干嘛呢?还不让你灿哥进来。”   一改活泼的性子,成宁默不作声,转过身离开。   “别理他。”段母说,“不管怎么催都不肯写作业,刚刚又被闻欣说了一顿。”   黎灿将视线移到男孩高瘦的身影,成宁总是喜欢临时抱佛脚,这个坏习惯不知道被段闻欣说了多少次,耳朵怕是都听得长茧了,根本不可能会因为这个而影响到心情。   是因为他。   收回视线,黎灿问:“姐跟姐夫呢?”   “他们下去买点东西,马上就回来。”段母答道。   黎灿点了点头,跟着段母来到客厅。   “爸。”   坐在沙发上的段父放下茶杯,笑一笑:“来啦。”   “嗯。”   “过来喝茶。”段父拍了拍旁边的空位,“从你那儿拿过来的普洱,刚泡上。”   那个空位正好在成宁和段父之间,他们俩一人一头,把两头给占了。听到黎灿要坐那里,成宁立马起身,跑到隔壁的单人小沙发上。   他疏离黎灿的意图暴露无遗,段父段母对视一眼,甚是不悦,却不好当着黎灿的面责怪成宁。   “妈,坐。”黎灿顺势让段母填补上空缺。   三人边喝茶边聊天,期间成宁一直低着头玩手机,就连段闻欣和成家祥回来时,他也没有加以关注。   客厅里一下子挤满了人,段闻欣把超市袋子放到茶几上,拿出一包零食递给黎灿:“哝,开心果。”   黎灿伸手接过,看了眼果盘里的开心果,说:“家里不有吗?”   “他们不会买,买的不好吃。”段闻欣大大咧咧地道。   黎灿不置可否,仔细看段闻欣买来的那包开心果的外包装。   “真的,不信你尝尝。”段闻欣极力推荐,还拉上厨房里的成家祥给她作证,“是不是成家祥?”   成家祥走出厨房,他刚围上围裙,没听到他们之前的讨论,只能一头雾水地问:“什么?”   “我说爸妈买的开心果没我买的这种好吃。”段闻欣挑起眉梢,“你赞同还是反对?”   “我…我觉得嘛…”成家祥结结巴巴,左右都不想得罪。   “赞同还是反对?”段闻欣势要问出个答案。   见状,黎灿好心出来打圆场:“姐,总要尝过才能对比。”   “对!黎灿说得对。”成家祥赶忙附和,三十六计,走为上策,“我先做饭啊,等会儿尝,尝过之后再告诉你。”   理由正当,段闻欣唯有目送他逃离,将矛头转向黎灿:“灿灿,你吃看看味道咋样。”   “行。”黎灿撕开包装袋。   解决完开心果,段闻欣低头从袋子里掏出一包薯片,往成宁身上一扔:“给你的。”   “我不要。”成宁直接把薯片扔了回去。   接住怀里的薯片,段闻欣看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沉下脸,有些生气:“不要拉倒!”   将薯片重新放回袋子里,段闻欣扭身朝卫生间的方向走去。   现场终于只剩下黎灿和成宁两个人,剥开第一颗开心果,黎灿把绿色果实递到成宁面前。   成宁瞥了一眼,意兴阑珊。   “不吃这个?”黎灿不见恼怒,还提出邀请,“那我吃完饭后请你去吃布朗尼怎么样?”   “不去。”成宁语气稍显不坚定。   “好吧。”黎灿装作无所谓,细嚼慢咽,吃下那一颗开心果。   像是没有意料到黎灿会这么快就放弃,成宁摒弃高冷的形象,抬头看向他,一双眼睛里满是控诉。   “其实,我今天真的特别想去。”黎灿忍着笑意说道。   清清嗓子,成宁问:“你想去啊?”他扬起高傲的下巴,“那我勉为其难陪陪你?”   “好的,谢谢。”   在段家吃过午饭,黎灿成功把成宁拐跑,二人坐上车子,向咖啡馆出发。   开着开着,没一会儿,真如段闻征所预料的那样,下雨了。   一粒粒雨滴砸落到车上,玻璃上,黎灿开启雨刮器,擦去雨水,好看清前方的道路。   而两边车窗没有雨刮器可帮忙擦拭,外面景色逐渐变得模糊不清,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使人感到烦躁。   “你和我舅离婚了。”成宁突然道。   不是疑问句,而是陈述句,这证明他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黎灿愣了愣,随后低声承认:“嗯。”   “为什么?”成宁接受不能,“你不爱他了吗?你们不是因为相爱所以结婚的吗?”   优渥充满爱的成长环境导致成宁比较天真,他大概以为婚姻只属于相爱的人,殊不知,让两个人步入婚姻殿堂的原因可以有很多很多种。   “成宁……”   黎灿脑袋隐隐作痛,他该怎么跟成宁说,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段闻征。   “你变心了。”成宁想当然地指责黎灿,“你怎么能说不爱就不爱了?”   “没有,我没有变心。”黎灿否认道。   “你有。”   “我只是改变了我之前的想法。”   “那你为什么要改变之前的想法?你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成宁猛地大声质问道,“就这样下去不好吗?!”   双手紧握方向盘,黎灿快速找到一个允许停车的地方,踩下刹车,将车子靠边停住。   湿润的眼眶兜不住再多的泪水,成宁流下眼泪,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不知道吗?大家都那么喜欢你……”   “对不起。”黎灿喉咙干涩异常,嗓音喑哑。   他知道成宁哭了,可他不敢去看成宁,这太奇怪了,明明他可以冷静地面对所有人,怎么就偏偏面对不了一个十五岁孩子?   “你不要我们了。”成宁用力揪住黎灿的衣摆,“灿哥,你不要我了……”   黎灿呼吸一滞,忽然有一瞬间的茫然。他到底在折腾些什么? 第二十九章 搬走   黎灿脑子很乱,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因为自从他提出和段闻征离婚,没一个人是快乐的,包括他自己。   当一件事情会让所有人都感到悲伤,那一定是他做错了,对吗?   黎灿需要好好想一想,但当务之急,是先安抚脆弱不安的成宁。   “我没有不要你,成宁。”黎灿鼓起勇气,转头看他,“不管我和你舅是什么关系,我和你的关系永远不会变。”   “你能保证吗?”成宁两条泪痕明显,鼻尖红红的,天马行空地问道,“要是你以后跟别人结婚,那人也有个外甥怎么办?”   他的问题一出,黎灿凝重的心情稍有缓解,这个成宁,实在是太可爱了。   眼神温柔,黎灿说:“你不是一直把我当哥哥吗?”   “没错,但是……”   “你叫我灿哥,所以我也一直把你当弟弟。”黎灿认真地道,“成宁,我只会有你一个弟弟。”   得到黎灿的保证,成宁总算有些放下心来,缓缓松开他的衣摆:“你不会骗我吧?”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黎灿反问。   成宁想了想,小声说:“那倒是没有过……”   浅浅一笑,黎灿重新启动汽车:“走吧,履行我刚才的诺言,带你去吃布朗尼。”   “是我陪你去。”成宁抽了抽鼻子,死要面子。   “好。”黎灿不跟他计较,顺着他来,“是你陪我去。”   黎灿用一块蛋糕哄好成宁,孩子恢复从前活泼的性子,滔滔不绝地跟他讲述学校里发生的趣事儿。   成宁或许还是不能理解黎灿为什么要和段闻征离婚,但他最害怕的,不过是被黎灿抛下。现在既然得到了黎灿的承诺,他也就心大地把他舅的生死存亡抛到了一边,名正言顺地与黎灿以兄弟相称。   雨水连绵不断,这种天气跑哪儿都不方便,吃完布朗尼后,黎灿便打算送成宁回去。   “我们去哪儿?”成宁坐进副驾驶位,拉出安全系上。   黎灿扭动车钥匙:“回家。”   “啊?!”成宁的脸一下子就垮了,“我们不出去玩吗?”   “下着雨,去哪里玩?”黎灿诚心发问。   眉头打结,成宁紧紧拽着安全带,就好像拽一张护身符一样,说:“反正我不想回家。”   黎灿略显无奈:“那你说我们去哪里?”   “去你家怎么样?”成宁提议。   想到家里的伤患,黎灿一口拒绝:“不行。”   “为什么不行?”成宁不解,圆溜溜的眼珠子转了一圈,倏然气愤地问,“灿哥,你该不会已经金屋藏娇了吧?!”   黎灿差点被成宁气笑,扭头看他,眼神自带威力。   “哈哈……”成宁立刻怂了,干笑两声,“我开玩笑的。”   可惜,为时已晚。   “我送你回家,你到家把作业写好,然后发给我检查。”黎灿拍板定案,转动方向盘,使出停车位。   可怜巴巴地缩进座位里,成宁瘪起嘴,敢怒不敢言。   十几分钟后,车子在成宁家路边停住,黎灿把雨伞借给他。   “灿哥拜拜!”成宁迫不及待地想要逃离。   “记得写作业。”   “知道啦。”成宁含糊且敷衍。   瞧成宁这幅模样,黎灿就知道他不会乖乖就范,倒也不是很在意,摇摇头,开往家的方向。   车库大门打开,将淋湿的汽车驶进车位停好,黎灿终于有一个私密且安静的空间可以让自己思考。   他到底为什么要打破这一切?   黎灿之前会告诉自己,自己这么做,也是为了段闻征好。为了段闻征能够找到一个真正相爱的人,不用再对他一昧的付出,委屈求全。   他是真心为了段闻征好吗?   不,这是一个借口,用来掩盖他的自私的借口。   因为他在这种“为你好”的名义下,完全没有询问过段闻征的意见,就直接将段闻征残忍地驱赶出这场婚姻。   他提出离婚,只是为了他自己。   他无法忍受长时间的孤独与寂寞,又自怜自艾地不去做任何调整和努力,简单粗暴地选择离去,以为分开是最好的结果。   为了他一个人,他伤害了所有人。   解剖内心,直视自己的阴暗面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黎灿的信念轰然倒塌,愧疚感险些将他淹没。   猛地将后脑勺砸向头枕,黎灿还系在身上的安全带牵制住他的身躯,一时间仿佛也压迫到了他的肺部,使他不能顺利呼吸。   或许不用走到这一步的……   脸色颓败,黎灿伸手摘掉眼镜,眸中悔意尽显。   不知道在车里呆了有多久,黎灿慢慢敛起所有情绪,开门下车,乘坐电梯回到家中。   段闻征正坐在沙发上看书,瞧见他回来,笑容得意:“我没说错吧?”   黎灿脱大衣的动作一顿:“什么?”   “下雨啊。”段闻征指指窗外。   明白过来,黎灿将脱下来的大衣挂上衣架:“嗯,是下雨了。”   “下得还挺大。”   黎灿走到沙发旁坐下,瞧了一眼段闻征手里的书。   他只是随意一瞥,可段闻征突然有些局促起来,解释说:“我嫌着无聊,就去你书房里找了本书……”   “没关系。”黎灿口气温和,“你慢慢看。”   这些日子他的态度是有多差?居然叫段闻征变得如同惊弓之鸟一般。   听黎灿这么说,段闻征放松不少,礼貌道谢:“谢谢。”   将书翻到自己刚才标记的那一页,段闻征微低头,仔细阅读。   黎灿静静看他一会儿,随后把目光移向茶几上的苹果,冷不丁地开口:“成宁知道了。”   段闻征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连忙问:“那小子没说什么胡话吧?他年纪小,脑子又不行,你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没有。”黎灿不愿透露实情,“他就是有点伤心。”   “哦。”段闻征说,“那你哄两句应该就没事了。”   “我带他去吃了布朗尼。”   段闻征一听,乐了,夸道:“还是你聪明。”   黎灿微微勾起唇角:“忘了给你带一块回来。”   “没事儿。”段闻征摆摆手,把书合拢,“去的集贤路那家吗?”   “嗯。”   “那家开了得有五六年了。”   “差不多。”黎灿在脑海中搜索回忆,“我们第一次是去的时候,它好像刚开门两个月。”   “对。”段闻征附和道,“我记得当时还有做活动。”   “买一送一?”黎灿问。   做活动他有印象,做的什么活动他就不记得了。   “不是,是买两杯咖啡,送一块西点。”段闻征纠正道,“西点随便挑。”   “然后你选的布朗尼?”   黎灿不怎么喜欢吃甜的,所以只有可能是段闻征挑的。   “没办法,其实我本来想要提拉米苏来着,结果没有了。”段闻征满脸懊悔,“去迟一步,隔壁那桌刚点完。”   黎灿和段闻征显然都对谈论过往的这些事情很感兴趣,各自变换一个舒服的姿势,氛围轻松自然。   “你还记得我大学附近的那家面馆吗?”黎灿问道。   “记得啊。”段闻征说,“他们家牛肉面不错。”   “我前两个月去了一次,他们家换老板了。”   “换了?”段闻征有些诧异,“照理说,大学附近的餐馆生意是很稳定的。”   “可能是做累了。”   “有可能。”段闻征点点头,“那现在的牛肉面味道怎么样?”   “还行。”   “改天我去……”   “叮咚!”微信提示音突兀地插进来。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起,弹出一条微信消息,发信人的名字很有趣,叫徒弟,不知道是段闻征给他的备注,还是原本就是这个昵称。   拿起茶几上的手机,段闻征打开微信,一连串几张图片,他一张一张点击查看,最后敲下几个字发送过去。   谈话被打断,黎灿感觉有点扫兴,抿了抿嘴角,安静地起身离开。   他去了一趟厕所,出来时,段闻征两只手又捧上书了。   现今,面对段闻征,主动开启话题于黎灿而言,是有难度的,他不可能一天主动两次。   默默路过段闻征,黎灿准备去书房找点事情做。   “黎灿!”段闻征忽然叫住了他。   脚步立马停住,黎灿回过头:“嗯?”   “我找到房子了。”段闻征笑着宣布。   心中顿时五味杂陈,黎灿轻轻应了一声:“哦……”   段闻征兴致盎然将手机递给黎灿:“给你看看。”   上前几步,黎灿接过手机,看着图片上的房子布局:“在哪个区?”   “就警局边上。”   “挺好的,你上下班近。”   “这房子我最满意的就是这一点。”段闻征沾沾自喜。   黎灿扫完几张图片,把手机递还给段闻征:“房租多少?”   “这个数。”段闻征用手势表达出来,“还好我是和别人合租,不然真的吃不消。”   “合租?”黎灿蹙眉。   “对,合租。”段闻征确认道。   黎灿好奇那个人是谁,但他不想问的太过直白,于是旁敲侧击:“如果是不认识的人,还是要多加小心。”   “放心吧,认识的。”段闻征说,“是我徒弟,他正好也在找房子。”   段闻征的徒弟?   黎灿以前从来没听段闻征提起过,估计是刚认的。许多行业都这样,资历深的带刚入职的,投缘的话,就能加一层师徒关系。   “钥匙已经拿到了,拎包即住。”段闻征把手机放回茶几上。   这是要搬?有必要那么着急?   黎灿忍了忍,终究没忍住,劝道:“还是等你脚好了再搬过去吧。”   段闻征笑笑:“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还得麻烦你再让我借住两天,等我脚好了,就马上搬过去。”   搬走,定局。   垂下眼睑,黎灿低不可闻地道:“没什么麻烦的。” 第三十章 定局   不!这不是!   初晨,黎灿时隔三天再度换上工作穿的衬衫西服,扭动门把,拉开卧室房门。   客厅的落地窗大部分被窗帘遮挡住,只从两块帘布中间透过一抹光亮,黎灿不愿吵醒睡觉的段闻征,摸着黑走进卫生间。   轻轻关上门,黎灿接了一杯水,又拿起牙刷,挤上牙膏。   薄荷味的清爽味道弥漫整个口腔,白色的泡沫沾在唇瓣上,黎灿正专心刷着,突然,卫生间的门从外面被打开。   段闻征睡眼惺忪,好像没看见他似的,径直去到马桶边,大喇喇地脱裤子放水。   黎灿的牙刷叼在嘴里,愣了愣,接着迅速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机械地来回刷牙动作。   水声渐渐停止,段闻征放完了水,这才有些清醒过来,提上裤子,他本来准备洗手,结果一转头,便与刷牙的黎灿撞了个正着。   身子一僵,段闻征瞧见镜子里的黎灿也在看向他,顿时尴尬得不知道手往哪儿摆:“咳咳!”他神色讪讪,“对不起啊,睡糊涂了。”   黎灿面无表情,漱干净嘴巴里的泡沫后才道:“没关系。”   也怪他不记得锁门。   “那个、我这就出去。”段闻征连忙朝后退,“不打扰你了。”   这种事儿段闻征以前不是没做过的,老夫老夫的了,当着面上个厕所算什么?可现在形式不同,他要是再在黎灿面前这么肆无忌惮,就很有耍流氓的嫌疑。   “你不是要洗手吗?”黎灿用一句话叫住段闻征。   放下杯子和牙刷,黎灿往边上站了站,给段闻征让出一个位置。   迟疑几秒,段闻征硬着头皮上前,扭开水龙头洗手。   “脚好了?”黎灿忽然问。   他显然是注意到段闻征刚才进卫生和出卫生间时,那健步如飞的姿态。   “啊?”段闻征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哦……”   缓缓提高左脚,段闻征扭动脚踝试了试,仔细感受后,扯起一个僵硬的笑容:“确实不痛了。”   黎灿没能发觉段闻征的异常,由衷为他高兴,唇角稍稍上扬:“太好了。”   “是啊……”段闻征附和道,笑意却未达眼底。   两人一起用过早餐,黎灿出门上班,段闻征的脚伤痊愈使他心情愉快,可这种愉快的心情没能持续很久,因为黎灿发觉这之后即将要面对的事实。   段闻征的脚好了,那代表什么?   那代表段闻征可以搬走了。   “早上好,黎经理。”路过的同事跟黎灿打招呼。   “早。”黎灿随意回道,区别于平时的冷淡,看上去更像是没精神。   目送他进入办公室,同事端着手里的咖啡,带着两枚硕大的黑眼圈,摇着头感叹一句:“该死的假期后遗症。”   将身体扔进办公椅,黎灿捏了捏紧绷的眉心,他烦躁,却又无能为力。   他没有资格阻止段闻征搬走,也没有资格挽回如今的局面,因为这一切,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黎灿对此感到后悔,但与其说他是后悔和段闻征离婚,倒不如说,他是后悔没有做过任何努力的情况下,就直接和段闻征离婚。   如果他有尝试过改变自己,那么即使他和段闻征的最终结局还是分开,至少,他可以做到问心无愧。   可惜已经晚了,太晚了。   他总不能厚颜无耻地请求段闻征,请求段闻征再给他一段时间,来找出一个不确定的答案吧?   深吸一口气,黎灿坐直身板,逼着自己把注意力集中到接下来的工作上。   他在心中确信,这件事将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浑浑噩噩地度过两个小时,孔秘书敲门进来,提醒黎灿等下有个会议要开。   点点头,黎灿表示知道了,随即整理起待会儿会议上要用到的文件。   一页又一页纸张,对齐叠高,黎灿左找右找,就是找不到其中一份最重要的文件,后来他还把公文包翻了个底朝天,可也没有找到。   这三天放假他都在家里办公,既然不在办公室,那只有可能是在家中书房。   黎灿立马一边拨通段闻征的电话,一边快步出了办公室。   仿佛知晓他的焦急,没响一两声,那头的段闻征便接了起来。   “喂?”   “闻征,你在家里吗?”黎灿问道。   “在啊。”段闻征不明所以,“怎么了?”   “我有份文件可能落在书房里了,你帮我看看在不在。”   “行。”段闻征问,“什么样的?”   “是购买机器的合同。”黎灿说。   “机器……”段闻征嘴里念叨着,“我看到了!”他拿起书桌上黎灿急需的那份合同。   “好,我现在回去拿。”黎灿脚步匆匆。   家里的扫描机坏了,让段闻征找个地方给他传真或者扫描发过来,他还不如自己回去拿,反正离得不远,这会儿也不堵车。   “你回来拿?”段闻征不甚赞同,“还是我给你送过去吧?”   黎灿在电梯前顿住:“你的脚……”   “我的脚已经好了。”段闻征不多啰嗦,“你等着,我给你送过去。”   他一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了,黎灿将手机从耳旁移开,看着自动跳回主屏幕的显示屏,轻蹙眉。   “原来你在这儿啊黎经理!”销售部的阚经理大步流星,朝黎灿走去,“我找了你好久。”   这下,黎灿完全打消回去的想法,脚尖转了个方向,面对阚经理:“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一番交谈,解决完阚经理的问题,黎灿马上到公司前台等段闻征。   没一会儿,段闻征就带着那份文件赶到了。   “是这个没错吧?”段闻征将合同递给黎灿。   黎灿看了一眼:“嗯,谢谢。”   “不客气。”段闻征笑着道,“在家太无聊了,正好有件事做做。”   指腹摩挲着顺滑的纸面,黎灿问段闻征:“要不要进来喝杯咖啡?”   “不了。”段闻征摇摇头,说,“你忙吧,我走了。”   见段闻征没有一丝犹豫地拒绝,黎灿拿着纸张的手不知不觉施力,攥紧。   “拜拜。”段闻征冲他摆摆手。   “拜。”   电梯门缓慢关上,和段闻征一起离开,黎灿转过身,换了只手才发现,合同的一角已让他攥出一道深深的折痕。   会议圆满结束,之后的工作也都很顺利,于是黎灿准时下了班,回到家中。   段闻征看他这个点儿回来有些惊讶,却没有表达出来,只是叫他洗手吃饭。   “我打算明天搬家。”   饭桌上,段闻征倏然炸下一颗雷。   黎灿对于段闻征的搬走早有心理准备,可没想到他会这么着急。   “哦。”黎灿简单应了一声。   不然还能说些什么?   “我应该没多少东西要收拾的。”段闻征环顾四周,“也就两件衣服。”   “嗯。”   段闻征长年不在家,当然没有多少私人物品,除了几件衣服……   对了,还有那个情侣马克杯。   继续夹菜吃饭,黎灿没有要问的意思,因为他觉得段闻征肯定不会要。   “大概一个行李箱就够了。”段闻征估算道。   “看看没多少,收起来不一定。”黎灿淡淡地说。   “也对。”段闻征点了点头。   吃完饭,黎灿在厨房洗碗,段闻征则进卧室收拾行李。   黎灿洗得很慢,他不想参与段闻征的饭后活动,不想看段闻征把衣服一件一件地拿出来,塞进行李箱里,不想看到那半个空荡荡的衣橱。   可碗总归就那几个碗,洗得再慢,也有洗好的时候。   将湿漉漉的筷子放进筷笼,黎灿擦干双手,慢吞吞地离开厨房。   恰巧此时,段闻征拿着一件短袖跑出来,对着黎灿展开:“这是你的还是我的?”   那是一件白色短袖,没有图案,纯白的。   “你看下尺码不就知道了。”黎灿说道。   这种单品他有段闻征也有,只能以尺码区分,不过他俩身材差不了多少,有些衣服混着穿都行。   段闻征得到指教,瞧了眼缝在领口的标签:“我的。”接着他卷巴卷巴,把衣服卷成天津麻花状。   不禁皱起眉头,黎灿迈步上前,观摩段闻征收拾行李的现场。   卧室里,行李箱躺在地上,大敞着,里面装的衣服没有一件是叠好的,要么像段闻征刚才弄得麻花,要么就是一坨,乱七八糟,叫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黎灿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抢先一步,阻止段闻征的硬塞,一把夺过他手中卷成麻花的短袖,撒开,叠好。   眼见一件衣服从麻花转化为豆腐块,段闻征满脸不好意思,低头摸了摸鼻子。   “把衣服都拿出来。”黎灿眼透一丝无奈。   闻言,段闻征回应积极,忙不迭地抱出行李箱里的衣服,扔到床上。   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黎灿干脆往床边一坐,叠好衣服,然后递给段闻征,让段闻征放进行李箱里。   “麻烦你了。”段闻征语气充满感谢。   “你早点理完我早点睡觉。”黎灿嘴硬心软。   床上的衣服理好,衣橱里还有,一个行李箱着实不够,还得再来一个。   “我怎么没发现我有这么多衣服?”段闻征起身活动筋骨,发出感慨。   黎灿听了,也在心里默默感慨。   他怎么没发现他给段闻征买了这么多衣服?   快到晚九点的时候他们终于收工了,段闻征把两个行李箱立起来,黎灿望向空了的衣橱,五味杂陈。   安静半晌,黎灿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拿出一个红色的小盒子。   “给你。”他将属于段闻征的那枚婚戒递给段闻征。   段闻征没有说话,伸手接过,随后转身推着两个行李箱走出卧室。   黎灿想,这就是他和段闻征的结局了。 第三十一章 开局   这一天不可避免地到来,黎灿和段闻征在这个他们之前称作为“家”的地方,吃完最后一顿早餐。   各自起身,一个前往厨房,一个走向玄关。   段闻征扭开水龙头,微低着头,用带有洗洁精的海绵擦洗碗盘,粘了满手的泡沫。   黎灿换上鞋子,拿下挂衣架上的大衣,拎起柜子上的公文包。   “咔哒”一声轻响,大门被打开。   默契地没有开口道别,仿佛又是平常的一天,段闻征依旧会待在家里无所事事地做做运动,看看电视,黎灿下班回家后,依旧能闻到饭菜的香味,瞧见穿着围裙的段闻征。   但那只是仿佛而已。   事实是,他们下次见面应该会在拿离婚证那天,然后,再难有相见的机会。   “叮!”电梯到达车库。   黎灿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昏暗的灯光,如同他此刻的心情一般。   踏出电梯,黎灿解锁上车,启动发动机,掌控方向盘,驶出车库。   路程很顺利,他成功抵达公司,可黎灿发现,他能够掌控方向盘,却掌控不了自己的心。   他莫名地惴惴不安,一颗心落不到地面,悬在半空。   为什么?   因为段闻征的离开吗?   这种猜测被中午的一通电话打破,黎灿脸色苍白,挂断电话后飞奔至公司底层车库。   他大脑混乱,全身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他知道自己现在并不适合开车,但他不想浪费时间等一辆出租车,他必须立刻赶到医院。   黎灿终于明白,原来他的不安是一种预感。   医院总有一股特殊的味道,内部装饰白色占了大部分,既神圣,又隐隐暗示着死亡。   黎灿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居然会害怕这个地方,他顺着护士的指示跑到抢救室,门上方的灯亮着,表示抢救正在进行中,门外站着两个男人,表情沉重。   “情况怎么样?”黎灿语气焦急。   老丁迎上前:“刚刚护士拿了两袋血进去。”   血?失血过多?   恐惧像汹涌的波浪,试图颠覆黎灿的理智,努力冷静下来,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可呼出那口气的同时,眼睛迅速蒙上一层水雾。   “到底出什么事了?”黎灿需要转移注意力。   瞄了一眼沉默的赵局,老丁没什么底气地随口胡诌:“小灿,是这样的,你家里进了个贼……”   “一个贼能把段闻征打得进抢救室?!”黎灿猛地打断老丁。   他无法相信老丁的说辞,且不说段闻征的脚伤已经痊愈,可以灵活行动,就算没有痊愈,段闻征也不会被一个贼伤得如此严重,更何况,老丁和赵局的在场,足以证明,闯进他们家的绝对不是一个贼那么简单。   场面瞬间凝固,不远处好奇的人们频频转头张望。   “……对不起。”黎灿为自己的失态向老丁道歉。   “没关系。”   老丁完全能理解黎灿,但他实在无力招架黎灿的质问,于是向赵局投去求救的目光。   “行了,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了。”赵局看向黎灿,沉声道,“小灿,我实话告诉你吧,其实闻征调走的那三年,不是在外地的局子里上班,而是在执行一项秘密的卧底任务。”   黎灿一愣,紧接着,满脸不敢置信。   警察,卧底,像是电影里会出现的情节,竟然出现在他的现实生活中。   “那是一个涉嫌非法买卖枪支的巨大走私团伙,主要在F市活动,那边的警察已经盯了他们很久了。”赵局解释,“同样的,他们对F市的警务人员也是了如指掌,所以上级最后决定,从外地调人过去。”   这个调过去的人,就是段闻征。   黎灿缓慢后退几步,倚靠着墙壁,好支撑住身体。   一切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他永远都联系不上段闻征,只能等段闻征联系他,为什么段闻征这三年来回家的次数寥寥无几,为什么段闻征每次都是深夜回来,第二天匆匆离去。   “三年卧底,闻征圆满完成了任务。可就在上个星期,押送犯罪团伙主脑张华的路上,意外出现事故,被他给逃了。”赵局眉头紧锁,“张华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睚眦必报,我们担心他会报复闻征,就让闻征先回家待一段时间,没想到……”   没想到张华还是找上门了。   “是我的错。”黎灿喃喃道。   “啊?”他声音太轻,老丁没能听清。   黎灿抬起头,眸中悔意浓重:“是我的错。”   老丁和赵局面面相觑,闹不清他这唱的是哪儿出。   “自从闻征回来,他一次门也没有出过,直到我昨天落了一份文件在家里,让他给我送到公司。”黎灿低下头,手握成拳,“都是因为我。”   都是因为他,段闻征才会出门,从而被张华发现。   “不是、小灿,你别胡思乱想。”老丁赶忙安慰黎灿,“谁知道老段一出门,这么凑巧就给张华遇上了,这不怪你的。”   黎灿默不作声,心中的自责再加上担忧,将他折磨得已没有力气讲话。   见状,赵局开口问道:“小灿,你要不要打个电话通知一下闻征的父母?”   好一会儿反应过来,黎灿轻声道:“好。”   掏出手机,黎灿拨通段闻欣的电话,他不敢直接给段父段母打电话,怕二老受不了刺激,来的路上出现危险。   响了两三声,电话被接起。   “喂?”   “姐,你接上爸妈来一趟医院。”黎灿说道。   “医院?”段闻欣问,“怎么了?”   未待黎灿回答,段闻欣忽然意识到些什么,说:“是不是闻征……”   “嗯。”黎灿从喉咙里挤出一声。   “我马上过去!”   通话结束,黎灿回头望向抢救室,紧紧捏着手机,内心不断祈祷。   过了几分钟,赵局被人叫走,留下老丁和黎灿。   跑到饮料贩卖机买了两瓶水,老丁将一瓶水递给黎灿:“喝点水。”   黎灿摇摇头,没有要接的意思。   “你放心吧。”老丁说,“老段命大着呢。”   黎灿并未因他的话轻松一丝一毫,一双丹凤眼死气沉沉,冷不丁地问道:“你看到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老丁哪敢告诉黎灿,收回矿泉水,坐到他旁边的椅子上。   “你不用说,我也能想到。”黎灿又道。   “别想了。”老丁劝他。   “我控制不住自己。”   “别想了,黎灿,别想了。”老丁好像只会这一句,苦口婆心地劝道,“真的,别想了。”   他们静静等待着,黎灿希望抢救室的门能够先打开,告知他们段闻征平安的消息,这样之后到来的段父段母就能少担心一点。   可惜,他的希望没有成真。   “灿灿!”段母一马当先,步伐急促,“怎么样了?”   黎灿站起身,扶住段母:“还没有出来。”   “这……好好的人,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呢?”段母的眼泪立即流了下来,习惯性地寻求段父的安抚。   大手揽住段母的肩头,段父望着抢救室,嗓音低沉有力:“会没事的。”   有了他这一句话,莫名其妙的,大家都安定许多。   “谁把我弟弄成这样的?”段闻欣咬牙切齿。   “一个叫张华的逃犯。”老丁答,“现在人也在抢救。”   “张华?”段父觉得耳熟,好似在哪儿听过。   “甭管是谁,我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他命偿!”段闻欣身为律师,说这话不算嚣张。   老丁心想,犯不着以命抵命,张华身上背的案子就够他吃一枪子儿的了。   接下来又是漫长的等待,不知道过了多久,抢救室的灯总算熄灭,先是出来一个医生。   “医生,我儿子没事吧?”段母急忙问道。   医生摘掉口罩,笑着说:“没事,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众人皆松了一口气,段母拍拍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但病人仍处于昏迷状态,还没醒过来。”   “会昏迷多久?”黎灿皱起眉头。   “大概一天到两天。”   耐心地又回答几个问题,医生离开,随即抢救室的大门敞开,护士将段闻征推出来。   段闻征双眼紧闭地躺在担架车上,一张脸伤痕累累,青一块,紫一块,脑袋上还有一块正方形的纱布,可能是有个伤口封了针。   单单是头部就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不知道他被子底下的身体,又有多少伤口。   段母原本停止的眼泪再度哗啦啦地流,连一向要强的段闻欣也偷偷扭过头,擦去泪水。   一路进入病房,从担架车转到病床,护士将段闻征安置好后,问道:“你们谁跟我去办一下住院手续?”   “我去。”黎灿主动说道。   跟着护士来到柜台,黎灿帮段闻征办理手续。   “这个是在病人身上发现的钱包。”护士把钱包递给黎灿,“你看下里面有没有身份证。”   黎灿伸手接过,打开钱包,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的小照片。   段闻征是忘了拿掉,还是……   抿了抿嘴角,黎灿移开视线,抽出身份证给护士。   经过护士一通操作,黎灿办好段闻征的住院手续,并且缴纳了全部费用。   手拿着收据单和钱包,黎灿没有立马回病房,而是找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坐下。   有些事情,他得好好想一想。 第三十二章 感情   黎灿需要好好想一想的事情,是他的感情问题。   当他得知段闻征进抢救室的那一刻起,恐慌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感官,其实直到现在,他也没能完全缓过神来。   他总是把段闻征想得太强大了,从而忽略了段闻征在从事一个危险职业的事实,这一次,他真正体会到了,身为警察家属所要面临的担心受怕。   不过没关系,他准备好了。   因为比起担心受怕,他更不能忍受自己失去为段闻征担惊受怕的资格。   黎灿猛然在这种压倒性的恐慌中察觉出,他有多么在乎段闻征。换句话说,段闻征在他心里的重要性,是远远超过他所想象的。   朋友?家人?   不,是爱人。   那么他之前为什么要否定自己对段闻征的感情?黎灿认真思考,最后总结出两个原因。   一是他把段闻征对他好,简单粗暴地作为他和段闻征在一起的理由,却从来没想过,假如对他好的那个人不是段闻征,不是他所喜欢的,那这种好对他来说,无疑只会成为一种负担和骚扰。   二是他一直将自己摆在了受害人的位置上。   这是最致命的一点。   没错,段闻征当年求婚确实求的很鲁莽,还耍了点心计,可决定权总归是在他的手里,他当然可以说“不”,但他没有。   他答应了段闻征的求婚,却从此把自己臆想成受害人,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所以当矛盾出现时,他不会去做任何努力,只是一心想借此逃离。   现在,他成功了。   黎灿坐在椅子上,折起手里的收据单,一时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他指的笑,是自我嘲笑。   “坐这儿干嘛呢?”   动作一僵,黎灿抬头望向突然冒出来的老丁,说:“没干什么。”   “刚才同事给我打电话,说张华也抢救过来了。”老丁道,“我得去看看他。”   “哦。”黎灿站起身。   “小灿,你别看老段这样,张华被他打得可惨多了!”老丁一脸不忍直视,“能活下来简直是个奇迹!”   黎灿根本不关心那个重伤段闻征的凶手,但他知道,老丁说这话的意思是想安慰他。   “谢谢你,丁哥。”   “什么谢不谢的,见外了啊。”小心思被看穿,老丁不大好意思地抓抓头,“走了走了,干活去!”   黎灿神色温和:“改天请你吃饭。”   “行,我记着了。”老丁扬起一个笑容。   目送老丁走远,黎灿回忆段闻征病房所在的位置,迈开脚步。   病房内,段闻征仍然安静地躺在床上,段父段母和段闻欣都在,段母的两只眼睛红肿着,不过好在已经停止流泪了。   黎灿进入病房,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尽管知道段闻征不会被他吵醒,却还是压低声音道:“爸,妈,你们出去吃点东西吧?”   “我不饿。”段母摇摇头,“你们去吃吧,我在这儿看着闻征。”   “他哪有那么快醒?你在这儿看着也没用。”段父拉起段母,“走,去吃点东西。”   段母不肯走,倔强地说:“我真的不饿。”   “不饿也多少吃点。”段闻欣帮腔,“别万一闻征还没醒,你就先倒下了。”   “呸呸呸!”段母不高兴地晲她一眼,“多大的人了,说话没轻没重的。”   识时务者为俊杰,段闻欣乖乖闭上嘴巴。   “我看闻欣说的没错。”段父顶风作案,给段闻欣撑腰。   段母顿时脸黑了大半:“啧!你们父女俩合起伙来欺负我一个是不是?”   “妈,爸跟姐也是为了你的身体着想。”黎灿出来打圆场,放软语调哄道,“你就去吃一点,好不好?”   段母想了想,最终不情不愿地道:“行吧,我听灿灿的。”   二老出门吃饭,病房里剩下段闻欣和黎灿,前者坐在旁边的空病床上,后者站在床边,默默望着床上的段闻征。   “老丁都跟我们说了。”段闻欣倏然开口,“谁都没法预料到会发生这种意外,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缓缓垂下眼睑,黎灿不以为然,他始终认为,段闻征遇险有他一部分的责任。   段闻欣了解黎灿的性格,也不强求他释怀,贴心地转移话题:“话说回来,我倒是挺好奇,你怎么愿意让他住到家里去?”   黎灿转头看段闻欣:“他说他脚扭伤了。”   段闻欣“噗嗤”一声乐了出来:“真行!”   微微勾起唇角,黎灿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   段闻征装得挺像的,要不是刚从赵局那里得知段闻征必须待在家里的原因,他到现在都会深信不疑。   “他是在咒自己吧。”段闻欣有点幸灾乐祸。   “什么意思?”黎灿渐渐敛去笑意。   段闻欣撩起被子的一角,露出段闻征打着石膏的小腿:“哝,腿折了。”   两道隽秀的眉毛拧在一块儿,黎灿面色不大好看。   “没事儿!”段闻欣心大,放下被子,拍了拍黎灿,“伤筋动骨一百天,休息那么多天他高兴还来不及呢。”   “他身上还有其他的伤吗?”黎灿语气艰涩。   “肋骨断了几根,肚子上被捅了一刀,还有些皮外伤。”段闻欣答道。   她一句话不过二十几个字,黎灿听完后却无比沉重,脑海中再度不受控制地想象段闻征当时的惨状。   如果没有及时得到救治的话……   “老丁有没有说,他是怎么发现闻征的?”   “是闻征打电话给他的,赶到的时候,人已经昏过去了。”   闻言,黎灿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段闻征在昏过去前发出了求救信号,幸好老丁接了电话,幸好还不算太迟。   不愿让悲伤肆意蔓延,黎灿和段闻欣的聊天主题不再围绕着段闻征展开,聊聊工作,聊聊生活。   没过多久,段父段母回来接替他们。   “灿灿,吃完饭就回家去吧,早点休息。”段父又朝段闻欣道,“你也是。”   “我……”黎灿更想要留下。   段父摆摆手:“你明天还要上班,这里有我和你妈,够了。”   段闻欣对段父的安排表示同意,拎起包:“走吧灿灿,今晚就让他们陪着。”   黎灿终究没有坚持,他能解段父段母的心情,段闻征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们今晚肯定要陪在段闻征身旁才能安心。   “那我回去了。”   “嗯。”段母微笑道,“回去好好休息。”   转过身,黎灿内心带着一抹不舍,与段闻欣向门口走去。   “闻欣!”段父忽然叫住段闻欣。   段闻欣回过头:“嗯?”   “闻征受伤的事你先不要告诉成宁,等闻征醒了,你再告诉他。”段父嘱咐道。   清醒的病人比昏迷的病人更能让人放心一些。   “我知道。”段闻欣点点头。   离开医院,黎灿和段闻欣随便在附近找了家餐馆填饱肚子,然后各自回家。   往家的方向一直开,黎灿披着夜色将车子驶进车库停好,开门下车。   电梯到八楼的时候突地停住,两扇门分开,门外站着他的邻居,向小菲。   “黎灿!”向小菲总算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没事。”   黎灿稍微一愣,朝边上站站:“你要进来吗?”   他怕电梯会自动关门。   “呃……”向小菲犹豫几秒,随即一脚迈进电梯,“不管了,先进吧。”   她也是幸运,进来刚刚站稳,电梯门立马关上。   “我本来想上去找你来着。”向小菲说道。   “找我?”黎灿其实差不多已经猜到向小菲为什么要找他。   “对。”向小菲脸色略显凝重,“我也是刚回来,在楼下听物业说,十楼的住户和一个外卖小哥打起来了。”   刹那间,黎灿的眼神如同寒冰。   外卖小哥?张华就是靠那种装扮混进小区的吧?   “我知道大概率可能不是你,但不怕一万怕万一,就想上来看看。”向小菲眼露担心。   “是段闻征。”黎灿低声说道。   “段哥?”向小菲拔高嗓音,“他不是今天搬走吗?”   “没走的了。”   电梯到达十楼,再次打开。   两人同步走出来,向小菲深深不解:“不是、他干嘛要跟一个送外卖的打起来啊?”   这个黎灿不太好解释,因为这背后牵扯到段闻征当卧底的事情。   “哦!”向小菲灵光一闪,自己悟明白了,“是不是跟段哥的工作有关?”   “是。”黎灿承认她的猜测。   “我去!这也太嚣张了,居然找到家门口了!”向小菲气愤填膺,“那段哥现在人没事吧?”   “还在昏迷中。”黎灿补充一句,“不过医生说,他很快就会醒。”   都用到“昏迷”这个词了,向小菲一听便知道段闻征伤得不轻,眉头紧皱,满脸担忧。   “黎灿,你还好吗?”   不止段闻征,向小菲还关心眼前这个总是看起来很冷静,很坚强的男人。   “还好。”黎灿撒下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   向小菲自然不信,但她察觉出黎灿眉宇间的疲惫,于是道:“时候不早了,我就不打扰你了。”她按下电梯按钮,“等段哥醒了,我再去探望他。”   “好。”   待向小菲乘坐电梯下楼,黎灿来到家门口,输入门锁密码,扭动门把。   推开门,黎灿依稀能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他做了一次深呼吸,随后才点亮电灯。   客厅连着厨房一片狼藉,打斗痕迹明显。椅子,沙发、衣架、柜子,倒的倒,破的破。玻璃制品和瓷制品几乎都被砸碎,大小各异的碎片散落到地面上,而那刺眼的暗红色,则黏附在每个角落。   乱成这样,已经没必要换鞋了。   黎灿直接踏进去,鞋底踩住一片玻璃,发出轻微声响。   他环顾一圈四周,视线最后落在一块瓷片上,他能看得出,那是段闻征订做的情侣马克杯。   双脚似灌了铅一般重,黎灿步伐迟缓地靠近,蹲下身子。   他拾起那一块瓷片,上面有几滴干凅的血迹,恰巧挡住了段闻征的脸。   黎灿一点也不喜欢这种隐喻,他拼命用手指去擦,可干了的血很难弄干净,总会残留一丝弄脏段闻征的脸。   他越擦越急躁,不知不觉中,一滴水珠砸到镜片上,紧接着,又一滴…… 第三十三章 苏醒   那天晚上,黎灿花了很多时间去收集马克杯的碎片,一次一次重复蹲下捡起的动作,直到耗尽所有力气。   拖着疲惫的身体坐进椅子,黎灿看着桌子上的成果,那一块块碎片铺满桌面,大小不一,有的甚至像块小石子儿。   良久,他突然站起来,翻箱倒柜,找出一瓶胶水。   黎灿当然知道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是没有什么意义的,已经破碎的物品根本无法修补成原样,光滑的表面会被崎岖丑陋的裂缝覆盖,昭示着曾经受到的伤害。   但他还是这么做了。   仔细辨别每一块碎片,黎灿用胶水尝试着把马克杯拼凑起来,不在意时光流逝,不去看渐渐泛白的天空,全神贯注地进行这项工作。   “嘀嘀嘀!”急促的闹铃打破安静。   已然八点整。   黎灿抿抿嘴角,放下手中的胶水,轻点手机屏幕上的停止键。   刺耳的声音立马消失,屋内回归安静。   解决完闹钟,黎灿望向眼前的半成品,对自己的进度还算满意,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   左手揉捏着僵硬的后脖子,右手将剩下的碎片装进盒子里,至于那个半成品,他经过深思熟虑,最终选择把它放回原位。   厨房的橱柜是安装在墙壁上的,因此在那场激烈的战斗中基本没有遭到破坏,但很可惜,并不包括里面的东西。   真不知道是谁先开始的,居然连放置在里头的杯子茶具都不放过。   黎灿打开柜门,透过一个倒下来的玻璃杯,瞧见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情侣马克杯,顿觉惊喜。   酸涩的眼睛刹那间迸发出光亮,他扶起玻璃杯移动到角落,将手里的半成品放在那只马克杯的旁边。   勾起一抹淡笑,他静静地站着欣赏了一会儿。   没有忘记响过的闹钟,黎灿随后关上柜门,快速去冲了个澡,简单收拾一下,从家中离开。   今天是个好天气,太阳起得也比往常要早,露出一点点金色,温暖人心。   车窗外的风景迅速掠过,黎灿强忍住调头前往医院的想法,为转移注意力,在路上打了一个电话给熟悉的家政阿姨,请她来清理战场。   到达公司,黎灿开门下车,乘坐电梯自底层车库出发,不意外地在一楼停住。   “早上好,黎经理。”电梯外的孔秘书冲他点点头,走了进来。   “早。”黎灿回应一声。   孔秘书时不时地偷瞄黎灿几眼,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下不了决心。   黎灿看破不点破,目不斜视地盯着显示屏里不断上升的数字。   “叮!”一声,门开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办公区,黎灿察觉到有几个八卦的同事在他身后说悄悄话,好奇地讨论着是什么让一贯面冷心冷的黎经理产生那么大的反应,并且还直接翘班。   黎灿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原来他昨日的行为已经成为轰动全公司的大新闻。   左拐进入办公室,黎灿脱掉外面的大衣,正要挂将大衣到衣架上时,听见有脚步声。转过头,他看一眼来人,接着神情自若地完成刚才未完成的事情。   “你昨天干什么去了?”黎耀辉问他。   “去了一趟医院。”黎灿答道。   “医院?”黎耀辉走上前,脸上流露出一抹担心,“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黎灿老实交代,“不是我,是段闻征。”   黎耀辉皱起眉头:“他怎么了?”   “出了点意外,受伤了。”   眉头皱得更深,黎耀辉问:“严不严重?”   黎灿神色略显沉重:“挺严重的。”   黎耀辉唏嘘不已,他知道段闻征此刻的情况肯定并未到有生命危险的地步,否则黎灿也不会照常来上班,可他听到这个消息,心里总归不大好受,情绪被医院里的段闻征所牵动着。   “待会儿的会议你帮我主持,我去接你妈,跟她一起去看看段闻征。”黎耀辉说。   黎耀辉对段闻征的关心程度让黎灿有点讶异。   作为段闻征的前岳父,黎耀辉去探望段闻征是件合理的事,但不是必须马上就去,更不要说,他还愿为此缺席接下来的重要会议。   “你不是一直都不待见段闻征吗?”黎灿故意道。   黎耀辉“啧”了一声:“我是不待见段闻征,可我又不是冷血。”他横眼看黎灿,“再说了,我好歹和他爸妈做了三年多的亲家,他们儿子受伤住院,我不去看看说不过去。”   明明就是关心段闻征,还偏扯上段父段母。   黎灿克制住想要上扬的唇角,镜片下的一双眸子带有笑意。   黎耀辉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双手背到身后,板起脸道:“我走了,其他人问起我,你就说我有事外出。”   “嗯。”黎灿乖顺地点了点头。   挺直腰板,黎耀辉转身走出办公室。   黎灿望着他的身影,终究没有忍住,唇角微微上扬。   他总算知道自己的嘴硬是遗传谁的了。   黎耀辉走后,黎灿才记起他今天来公司的主要目的。不是上班,而是向黎耀辉请假,然后安排好手头上的事情。   不过没关系,因为黎耀辉中午就回来了。   拿着填写好的请假单,黎灿敲了敲黎耀辉办公室的门。   “进!”   黎灿推开门,步伐稳健。   “有事?”黎耀辉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   “我来请假。”黎灿把请假单递到他面前。   伸手接过,黎耀辉扫过手中的请假单,接着深深看了黎灿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爽快地给签了字。   “谢谢黎总。”黎灿心满意足。   其实他今早未到公司之前,对黎耀辉是否同意他请假的事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可当看见黎耀辉知晓段闻征出事,表现出那么紧张的态度后,黎灿便打消了全部顾虑。   黎耀辉一定会同意的,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生产部的骚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收到消息的同事们无比惊讶,他们外号工作狂的黎经理居然请假了,而且一请就是足足七天!   外面议论满天飞,身为当事人的黎灿根本没空管别人怎么想,他认真安排好所有事宜,尽量做到不给同事添麻烦,同时也不给自己找麻烦。   下午五点半,黎灿离开公司,拿车子的途中,接到一通电话。   “喂?”   “灿灿,闻征醒了!”那头的段母语气充满欣喜。   黎灿一顿,随即大步流星:“我现在就过去。”   和昨天一样快的速度抵达医院,黎灿直奔段闻征的病房,在门口他就听到了段闻征的声音,有点沙哑,有点虚弱。   放缓脚步,黎灿迈进病房,里面的三个人同时转头望向他。   “灿灿来啦。”段母笑道。   从进来的那一刻起,黎灿的视线就固定在段闻征的身上,没有移开,也舍不得移开。   “嗯。”黎灿应了一声。   病床的上半截床板被调高,段闻征躺在上面,脸色苍白,下巴长出一层浅浅的胡茬。   四目相对,段闻征率先将目光朝下,有一丝躲避的意思。   “来,坐。”段父给黎灿拿了张椅子。   “谢谢爸。”黎灿这才移开视线,坐到椅子上。   拉起段母,段父说:“你们聊,我们去吃点东西,顺便给你们带点回来。”   段母心神会领,识趣地与段父一起出门,把空间留给两个小辈。   他们一走,病房里的氛围立即改变,就像医院走廊上贴着的标语:保持肃静。   “现在的贼下手可真够狠的……”段闻征终于说话了,可他说这话时压根儿没敢看黎灿。   稍稍一愣,黎灿无语凝噎。   要不是听段闻欣说,老丁赶到的时候段闻征已经昏了过去,他都要怀疑段闻征是不是跟老丁商量好说辞了。   “赵局都告诉我了。”黎灿直接戳破他的谎言。   段闻征瞬间僵住,半晌,试探性地问:“全部?”   “全部。”   眼里闪过一抹慌张,段闻征喉结滚动:“那……我几次跑回去看你的事儿,你没跟赵局说吧?”   他不提黎灿还没想到这点,蹙眉摇摇头:“没有。”   “哦……”段闻征明显松了一口气。   “你不该回来看我的。”黎灿不赞同地道。   “是。”段闻征一脸抱歉,“是不该。”   黎灿知道他肯定是会错意了,于是补充道:“这么做对你来说,很危险。”   他说那句话不是在谴责段闻征有可能将他置入险境之中,他在乎的,是段闻征的安全。   “对你来说也是。”段闻征掩饰不住后悔,“对不起,黎灿,我太自私了,不单单是这件事,我明知道自己要去执行一项那么凶险的任务,还在走之前向你求婚……”   “你只是向我求婚,又没有强迫我。”黎灿淡淡地道。   他现在非但不觉得段闻征仓促求婚是个错误,还隐隐为此感到庆幸。   假如当年段闻征没有求婚,他没有答应,那么长时间异地相隔的他们,绝对会走到分手的结局。   低下头,段闻征扯起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样的安慰并不能让他好受一些,不过经此一遭,深刻认识到自己错误的他,最不想要的就是黎灿的安慰。   他活该受到内心的谴责。   “我也要对你说声对不起。”黎灿忽然道。   段闻征抬眼看向他,面露不解。   “我不应该让你跑到公司给我送文件。”   眉头紧锁,段闻征不敢苟同:“别傻了。”   “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黎灿自顾自地道,直直望进段闻征眼里,“我想照顾你。”   闻言,段闻征沉默片刻。   “……黎灿,没有这个必要。”他说。 第三十四章 家人   段闻征说,没有必要。   黎灿无法掩饰刹那间变得低落的心情,虽然段闻征的拒绝在他的意料之中,可当他真正听到时,还是感觉非常难受。   站起身,黎灿说:“我去上个厕所。”   以这个借口暂时逃离段闻征身边,黎灿用这段时间默默调整好心情。   他没有要放弃,决心已经下了,假也已经请了,他是不会因为段闻征的一句话就退缩的。   扭开水龙头,黎灿洗净双手,随后抽出一张纸巾擦干,走出厕所。在回病房的路上,恰巧遇见接到消息,匆匆赶来的段闻欣一家子。   不多做寒暄,一行四人,浩浩荡荡地直奔目的地。   “呦……”躺在床上的段闻征瞧见他们,咧开嘴角。   “舅!”成宁飞扑到段闻征床边,紧张兮兮地问,“你没事吧?”   段闻征笑笑:“没事儿,一点小伤而已。”   “这还叫小伤?”成宁不能同意,“我都听我妈说了,你是从抢救室里出来的。”   “就因为我是从抢救室里出来的,所以才说是小伤。”段闻征歪理一套一套的,“能救的回来的,都是小伤。”   此话叫一旁的成家祥听了,立马冲段闻征竖起大拇指:“男人!”   段闻欣白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这叫什么男人?这叫自欺欺人!”   不敢忤逆自家老婆大人,成家祥收回大拇指,低头摸了摸鼻子。   “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段闻征倒是有勇气正面硬刚,“我这明明是乐观。”   将买来的果篮放到床头柜上,段闻欣说:“你再乐观也不能把这次受伤不当回事儿,知不知道爸妈,我,还有灿灿,为你操碎了多少心?”   “还有我!”成宁不满被忽略。   “我也是。”成家祥插上一句。   闻言,段闻征心里暖暖的,扫过眼前一张张至亲的脸孔,最后把目光落到黎灿身上,停留几秒。   “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他真心实意地道。   “知道就好。”段闻欣终于放软口气,“以后可不能再让我们这么担心了。”   “我……尽量。”段闻征这会儿反倒实话实说。   警察这个职业,受伤是难免的事。也不知道段闻征的运气算不算好,从业多年,执行过各类大大小小的任务,这次却是他第一次受伤进医院。可第一次受伤就如此严重,险些把命给丢了,又实在不能算得上运气好。   病房里,各自找到一个位置坐下,成宁眨眨眼睛:“外公外婆呢?”   “出去吃饭了。”黎灿答道,又问,“你们也还没吃吧?”   “还没。”成家祥摇摇头。   “打电话让爸妈多带点吃的回来。”段闻征说。   “不用了。”段闻欣道,“我们待会儿回去吃。”   成宁一听,不大情愿:“妈……”   “你作业还没做完,明天还要上学。”段闻欣用两个理由堵住他。   “成宁,等过两天放假了你再来看我,到时候你待多久都行。”段闻征挑起眉梢,“就怕你嫌无聊。”   段闻欣嗤笑一声:“他只要有手机,有网络,在哪儿都不会无聊。”   成宁没法反驳事实,吐了下舌头,厚脸皮地承认下来。   家人围坐,灯火可亲。   段闻欣一家子的到来使病房内的气氛变得轻松愉悦,不一会儿,段父段母回来了。   六个访客,再加上段闻征一个病患,总共七个人,得亏这间病房没有别的病人,床空着,不然他们坐都没地方坐,只能站着。   “外婆,你买什么好吃的了?”成宁眼泛绿光,凑上前问道。   他早就饿了,刚从段闻欣给段闻征买的果篮里拿了个苹果吃,可惜那东西根本不管饱,还越吃越饿。   段闻欣两眼一瞪:“关你什么事儿啊?”   “走走,回家爸给你做好吃的。”成家祥试图拐走成宁,免得他惹段闻欣生气。   解开袋子,段母让成宁伸手进去拿:“哝,幸亏还买了几个小蛋糕。”   成宁一点也不客气地拿走两个,眉眼弯弯:“谢谢外婆。”   “行了,走吧。”段闻欣从床边站起来。   “回去了?”段闻征问。   “嗯,回去了。”段闻欣望向他,“好好休息,明天再来看你。”   “用不着天天都来。”   段闻欣想了想,点点头:“那我就不来了,最近刚好有点忙,有空再来。”   段闻征差点被她的直白噎住,转念一想,是亲姐没错了。   “我们走了,灿灿。”段闻欣说道。   黎灿起身送他们:“路上慢点开。”   “听见没?”段闻欣用胳膊肘捣了一下成家祥,“让你路上慢点开。”   成家祥笑呵呵地道:“知道知道,安全第一嘛。”   “你也别在这儿待太晚了,早点回去休息。”段闻欣对黎灿道。   “好。”黎灿随口应下。   “外公外婆拜拜,灿哥拜拜。”成宁一边往嘴里塞蛋糕,一边跟他们道别。   段父看不过去,又给他递了瓶水:“慢点吃,别噎着。”   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礼数,黎灿将他们送到门口便止住步伐。   “灿灿,过来吃饭。”段母拿出买回来的饭菜。   眼手并用,摸索一番,段父很快找到床侧的开关,为段闻征架起吃饭的小餐桌。紧接着,段母把一个一个外卖盒放到餐桌上,黎灿则帮忙掀盖子,布筷子。   “好了。”段母轻轻推了推段闻征没有受伤的右腿,“腿往里面放放,给灿灿让点位置。”   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段闻征颇有些不自在,却还是听话地移动的右腿,将被子堆起,黎灿坐到小餐桌的另一边,和段闻征面对着面。   因为病床自带的小餐桌不是很宽,他们之间的距离十分近,近到黎灿足以看清段闻征唇瓣上因干涩而产生的裂纹。   自觉该干的事儿干完了,段父找出遥控,打开电视机,主持人播报新闻的声音有效地冲缓掉一些黎灿和段闻征的尴尬。   拉了一张椅子到段闻征身边,段母伸出手,去端段闻征的那碗米粥。   “妈,我自己来。”段闻征赶紧叫停。   “你手缠着纱布呢。”段母蹙眉说,“我喂你。”   “手上就一点皮外伤,不碍事的。”段闻征安抚道。   他右手的掌指关节那里缠了一圈纱布,原因是用拳头攻击多次,破皮流血了。   瞥一眼黎灿,段母最终把那碗米粥放了回去,嘀咕道:“还不好意思……”   小心思被看穿,段闻征脸上闪过一丝窘迫,但好歹成功制止住段母喂饭的想法。   “那你自己来。”   既然段闻征不需要她,段母也乐得轻松,跑到隔壁床挨着段父坐下,跟老伴一起看电视。   “吃饭吧。”段闻征低声朝黎灿道。   “嗯。”黎灿拿住筷子。   缠着纱布的右手费劲地抬起,握住调羹,段闻征这才发现,他的整条手臂酸痛至极,一点都使不上力。   敏锐地察觉到段闻征的不对劲,黎灿咀嚼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看向他。   嘴角紧抿,段闻征选择不与黎灿对视,继续与自己酸痛的手臂抗争。   缓缓把调羹递向嘴边,段闻征很努力,却还是抵抗不了生理上的极度不适,猛地垂下手,调羹掉到小餐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米粥四溅。   “怎么了?”段母迅速扭过头。   “是不是胳膊不舒服?”段父一语道破。   段闻征嘴硬地否认:“没有,不小心的。   眼底藏着一抹不悦,黎灿放下筷子,抽了几张纸巾,低头仔细擦干净餐桌上的米粥。   “还是我喂你吧。”段母再度提议。   “不用,真的不用。”段闻征推辞道。   “妈,你坐我这儿。”黎灿直接把自己的位置让给段母,以表支持。   段闻征当即看了他一眼,眼神略显哀怨。   “当妈的给儿子喂个饭而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段母一屁股坐下,勺起一调羹米粥,送到段闻征嘴巴边。   迟疑几秒,段闻征不情不愿地张开嘴。   见状,黎灿心满意足,坐到段母刚刚拉过来的椅子上,继续吃饭。   “闻征,今晚你爸留下来陪你。”段母通知道,“这床太硬,昨晚我一夜没睡好。”   “我不需要人陪。”段闻征咽下温热的米粥,“你们都回去吧。”   “那怎么行?万一你晚上要上厕所怎么办?”段母不同意。   听着他们的对话,黎灿主动请缨:“还是我留下吧。”   “你不行,你明天还要上班。”段父转头说道。   “我请假了。”   “请假?”段母不解,“你干嘛要请假?这里有我和你爸呢,你专心上班就好。”   黎灿说:“我的假已经批了。”   已经批了,就算可以改,他也不想改。   “你爸真是的……”段母对黎耀辉批准黎灿的请假有些不满。   “请了多久?”段父问道。   “一个星期。”段闻征代替黎灿回答。   段父皱起眉头:“这么多天。”   “怎么都不跟我们说一声?”段母不大高兴。   段闻征见段父段母跟他站同个阵营,心里都快乐出花了,巴不得他们再多说几句,语气再重一点,把黎灿说得回心转意,明天就回公司报道。   “你们放心,我手上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不会出什么问题的。”黎灿垂下眼睑,显得有点可怜,“我就是想照顾照顾闻征……”   瞧他这副模样,段父段母怎能不心软,别说请假了,就算是辞职,恐怕他们也不舍得对黎灿说上几句重话。   夹起一根鸡腿放进黎灿碗里,段母满眼怜爱:“那你一定要多吃点。” 第三十五章 陪护   段父段母到底没让黎灿留下过夜,其实就算他们答应,段闻征大概也不会答应,因为他的态度已经表明了,他并不想接受黎灿的照顾。   对于这点,黎灿清楚明白。   不过往好处想,至少他得到了段父段母的同意,看在他们的面子上,段闻征不敢,也不会将他赶出病房。   段闻征醒来的第二天,有很多人来看望他,其中包括黎炽一家和黎暖暖,他们是听黎耀辉说起的,随后向黎灿打听了病房号,一同前来。   当时段父段母与黎灿也在场,里面一下子站满了人,很热闹,惹得路过的护士不免多看几眼。   聊天说笑近一个钟头,他们走后,又来了一拨段闻征的同事,就这样,一整天,这间病房人来人往,黎灿没有一分钟和段闻征独处的机会。   但这个机会很快就来了。   晚上段父接到一通电话,说是有位老友去世,明天得去邻市参加葬礼,他要带上段母,所以照顾段闻征这件事,只能丢给黎灿了。   早晨,黎灿将排队买来的早餐放到副驾驶位上,坐进驾驶位,启动汽车。   一路直达医院,他把车子停在医院停车场,打开门,提着早餐袋子下车,驾轻就熟地前往段闻征的病房。   电视机里正重播着昨晚的综艺节目,段闻征躺在病床上,看得兴致索然。   “这么早就起来了?”黎灿抬脚迈入。   转过头,段闻征望向他:“嗯,睡饱了。”   房内不见段父段母的人影,黎灿便问:“爸妈已经走了吗?”   “他们刚走。”段闻征答道。   点点头,黎灿解开袋子:“我给你买了早餐……”   “我现在不饿。”段闻征说。   黎灿一顿,神情自若地重新系上袋子:“那就迟点吃。”   看着他用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打上一个结,段闻征突然问道:“你吃了吗?”   “还没有。”黎灿将袋子放到床头柜上。   “你要是饿了可以先吃。”   “我现在也不饿。”   从晚上到早上,哪有不饿的道理?   就和黎灿不相信段闻征一样,段闻征也不相信黎灿,但他什么也没说,回过头继续看电视。   黎灿拿了张椅子,坐在段闻征旁边和他一起看,不过表面功夫做得可比他好多了。   综艺节目的游戏很无聊,剪辑也很糟糕,一个嘉宾摔倒的画面不断倒回重放,紧接着,切到男主持人表情夸张地爆发出一阵骇人的笑声。   忍受魔音灌耳的折磨,段闻征把歪向左边的脑袋改成歪向右边,不变的是,脸上的生无可恋。   又是一个嘉宾摔倒,还倒霉催地脸着地,粘了满脸面粉,一说话,面粉就从嘴巴里喷出来。   剪辑师大概认为这段也很搞笑,所以用了跟先前那个摔倒的画面同样的处理方式,倒回,重放。   段闻征忍无可忍,出声转移注意力:“买什么了?”   “小笼包,煎饼,还有豆浆。”黎灿淡淡地道。   “都是热的啊……”段闻征话里有话。   黎灿善良地给他一个台阶下,道:“嗯,不吃就冷了。”   “那就吃吧。”段闻征说,“冷了找地方热也怪麻烦的。”   “好。”   唇角稍稍上扬,黎灿站起身,帮段闻征固定好小餐桌,布置早餐。   微甜带着豆香的热豆浆流入食道,段闻征浑身都暖了起来,拣起一个小笼包,一口塞进嘴里。   “手臂还痛吗?”黎灿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我不说了嘛。”段闻征做了个举铁的动作,向黎灿证明,“昨天就不痛了,我妈还硬要喂我。”   “不痛就好。”黎灿低下头,掩饰住一点点失望。   第二个小笼包下肚,段闻征问黎灿:“吃完饭你准备干什么?”   咬了一口煎饼,黎灿抬起头,不明所以。   “今天外面天气那么好,你可以出去走走。”段闻征建议道。   黎灿看了一眼窗外蓝蓝的天空,明知故问:“你想让我推你出去?”   “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去外面逛逛什么的,不用整天陪我闷在病房里。”   “我昨天带来的书还没看完。”黎灿委婉地否决段闻征的提议。   “哦,这样啊……”段闻征讪讪地闭上嘴巴。   拿起自己的那杯豆浆,黎灿喝了一口,道:“不是闷在病房。”   “啊?”   “是待在病房。”黎灿直勾勾地盯着段闻征,“我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安静几秒,回应黎灿的,是一连串罐头笑声。   电视机里的综艺节目还在放,场面尬到主持人都做不出捧场反应,所以只能配音效了。   抿抿嘴角,黎灿问:“我能把电视机关了吗?”   在没有任何奇奇怪怪声音的环境下用完早餐,黎灿像昨天那样,将椅子搬到窗边,坐在那儿看书,段闻征则依旧躺在床上,捧着手机看看新闻,打打游戏。   两人互不打扰,氛围宁静悠然。   快十一点的时候,黎灿合上书,站了起来:“中午想吃什么?”   “都可以。”段闻征没有要求。   点了点头,黎灿把书放回床头柜的抽屉里,朝门口走去。   即将要迈出门的那一刻,他倏然停住脚步,回头问段闻征:“要上厕所吗?”   游戏里的小人挥刀慢了一秒,段闻征回答道:“不要。”   段闻征之前上厕所都是段父陪着去的,黎灿曾经想代替段父的位置,但被段闻征给拒绝了,此时此刻,他不确定段闻征是真的不需要去,还是不好意思。   无奈,这实在不是一个可以逼问的问题,黎灿最后只能一言不发地离去。   段闻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又不是没看过。   今天的午饭黎灿不是要去哪家饭馆买,而是自己做。   从昨晚他知晓自己将负责照顾段闻征一整天后,黎灿就在想这件事了。网上搜的菜谱,看的视频,没有二十,也有十几,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只差真正动手。   因为害怕失败,所以黎灿特意早点出来,万一不成功的话,也好去饭馆里买一份带给段闻征。   推着购物车进入超市,黎灿直奔以前鲜少踏足的鲜肉蔬菜区,照着菜谱上需要的东西,仔细选购。   “黎灿?”   耳边响起一道女声,黎灿抬眼望去。   喊他的人是向小菲,她没有推购物车,可能是要买的物品不多,靠两只手拿着就行。   “你来买菜啊?”向小菲走上前。   “嗯。”黎灿把一盒排骨放进购物车。   “我这两天都没见着你,阿康还在外地出差,本来想让他打电话给你问问的,但又怕打扰到你……”向小菲顿了顿,轻声问,“段哥醒了吗?”   她的关心让黎灿感到温暖,浅浅一笑,道:“醒了,前天醒的。”   “那太好了!”向小菲面露喜色。   点开微信二维码,黎灿将手机递到向小菲面前:“加个微信吧,以后你可以直接联系我。”   他鲜少主动加人微信,这表示他非常乐意和向小菲成为好友。   向小菲刹那间弯起眉眼,拿出手机,添加黎灿。   点击接受她的好友申请,黎灿接着把页面切回到菜谱上。   “我什么时候能去探望探望段哥?”   黎灿口气温和:“你什么时候来都可以。”   “行。”向小菲扬起一个灿烂的笑。   看看她,看看手里的菜谱,黎灿忽地心思一动,问道:“小菲,你现在有空吗?”   “有啊。”   “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   黎灿把向小菲带回了家,至于为什么?当然是为了今天中午的这顿午饭。   “黎灿,做菜真心不难,咸了放点水,淡了放点盐,就这么简单。”拥有一身厨艺的向小菲十分凡尔赛。   黎灿不置可否,系上围裙,准备让向小菲长长见识。   如黎灿所愿,在围观过他的刀工和倒调料的狂放程度后,向小菲确实觉得自己长见识了,她甚至幽幽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地道:“或许做菜还是得有点天赋吧!”   不过好在一切尚可挽救,向小菲把对黎灿的干预进行到底,最终成功地帮他做出了能入口的一菜一汤。   这一菜一汤分别是:白菜豆腐和海带排骨汤。   作为回报,黎灿请向小菲在家里吃了饭,然后带她一起去给段闻征送饭。   临到病房门口,向小菲猛地一拍额头:“哎呀!忘了买些水果了。”   黎灿道:“忘了才好,他病房里的水果多到能开水果店了。”   向小菲认为黎灿是在安慰她,半信半疑,直到瞧见病房里的情况,不得不信了。   “小菲?”段闻征啃着一个梨子,冲向小菲招招手,“来,吃水果。”   “不了,我刚吃完饭。”向小菲摆摆手。   “吃完饭就对了,饭后水果嘛。”段闻征指向那一溜果篮,“爱吃什么自己拿。”   默默固定好小餐桌,黎灿把保温饭盒放到上面,打开盖子。   闻到饭菜的香味,段闻征哪能委屈自己在梨子上浪费时间,三下五除二,解决好梨子,把核扔进垃圾桶。   拿起调羹,段闻征先是喝了一口汤。   “怎么样?”向小菲帮黎灿问。   “好喝。”段闻征频频点头。   看了一眼面色平淡如水的黎灿,向小菲知道他肯定刚刚才放下紧张的心情,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黎灿做的,当然好喝了。”向小菲眼神意味深长。   段闻征一愣,缓缓将目光移向黎灿:“你做的?”   “嗯。” 第三十六章 徒弟   段闻征有些不敢置信,低头看了看碗里的海带排骨汤,确定自己刚才尝到的味道是咸香鲜美,而非难以下咽。   黎灿居然做饭了?而且居然还成功了?   他这厢自顾自地停留在震惊之中,那厢黎灿见他对自己的厨艺迟迟不做评价,略显失望,转身给向小菲拿了张椅子:“小菲,坐。”   “哎,好。”向小菲坐到椅子上。   回过神,段闻征又勺起一调羹的汤,故作不以为然:“干嘛非得自己做啊,外面随便买一份不就行了?”   “外面买的和自己亲手做的能一样吗?”向小菲快言快语。   沉默片刻,段闻征扯起嘴角:“是,自己亲手做的的确卫生一点。”   段闻征的不上道让向小菲恨铁不成钢,她不知道段闻征是故意的,还是真的不明白,但不管是哪种情况,她只能言尽于此。   毕竟,这是他们两个的感情问题。   神色如常,黎灿却好像根本不在意,朝段闻征道:“快吃吧。”   一边吃饭,段闻征一边跟向小菲聊天,黎灿只是偶尔出个声,其余时间都如同隐形人一般。   因为他本就话不多,所以没有人会猜到他的安静是心情不佳而导致的。   聊着聊着,向小菲忽地站起身:“不行!我得回去了。”   “怎么了?”段闻征眼露好奇。   “再不回去我家狗要抓门了。”向小菲拎起小挎包。   段闻征一听,乐了:“你养狗了啊?”   “嗯,我最近养了一只雪纳瑞,超级可爱。”   黎灿跟着站起来:“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向小菲客气拒绝,“你留下陪段哥。”   “就让黎灿送你回去吧。”段闻征道。   向小菲摇摇头,说:“真不用了。”她边向门口走边冲段闻征挥手,“走了段哥,改天再来看你。”   黎灿立即迈步跟上,坚持自己的想法。   脸带无奈,向小菲回身挡住黎灿的去路:“都说不用了。”   “我送你。”黎灿随即补充一句,“再不走你家狗要把门抓坏了。”   向小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因他这一句话放下抵抗,乖乖让黎灿送她回家。   黎灿送向小菲回家后,直接返回医院,来回不过几十分钟,可不想就在这段时间,来了位探望段闻征的访客。   一只胳膊搭在年轻男人的脖子上,段闻征依靠他的力量,正费劲巴拉地从床上起来。   迅速走上前,黎灿伸出双手,想要接替年轻男人,成为段闻征的支柱。   但段闻征无视了他伸出来的双手,只是道:“这么快就回来了?”   听段闻征的口气,像是不大乐意这么快再次见到他。   喉咙顿时被一块又大又硬的石块堵住,黎灿无法回应,缓慢收回手,垂到身体两侧。   “你好。”年轻男人主动跟黎灿打招呼。   转头看向他,黎灿不动声色,打量得仔细。   男人长相俊朗,即使两只眼睛底下带着黑眼圈,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朝气蓬勃,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边还有一个深深的小酒窝,煞是耀眼。   喉结滚动,艰难地将硬石块吞下,压在心脏上,黎灿淡淡地道:“你好。”   “我叫章沿。”他朝黎灿伸出手,“是他徒弟。”   他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段闻征。   他是段闻征的徒弟。   “黎灿。”简单地自我介绍,黎灿与他握了握手。   不满被忽视,段闻征冲章沿发出抗议:“你先把我扶起来再聊行不行?”   章沿不好意思地笑:“对不住对不住。”说罢,用结实的手臂环住段闻征的腰,将他从床上带起。   黎灿控制自己不去关注他们亲密的姿势,把床边的轮椅推近一点,方便段闻征坐下。   一屁股坐上轮椅,段闻一征不小心牵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轻蹙起眉头。   “还好吗?”黎灿担心地问道。   “没事。”段闻征摇了摇头。   十有八九猜到段闻征为什么起床,但黎灿还是向他确认:“你是要去厕所?”   “嗯。”段闻征老实承认,却说,“章沿带我去就行了。”   扬起的眉梢透出点欣喜得意,章沿对黎灿道:“我来吧,灿哥。”   掌握轮椅的两只手瞬间攥紧,松开,黎灿眼底藏着不悦,后退一步,给章沿让出位置。   段闻征宁愿麻烦徒弟,也不愿意麻烦他。   目送着章沿把段闻征推出病房,黎灿全身状态紧绷,他一直能感受到段闻征隐隐的拒绝,他完全能够理解,说实话,这对他造成不了多大的打击,但糟糕的是,有另外一个人做对比。   而这个人,对段闻征还有点意思。   独自煎熬的时光没有多久,章沿就推着段闻征回来了,他们俩一路说说笑笑,进了病房也没停下。   “……那小子两条腿撒得飞快,跟长了翅膀似的,我追了五六条街才把他抓到。”   “抓到就好办了。”段闻征说,“就那小子的胆量,给他戴上手铐,审讯室坐几分钟,一准全部交代出来。”   “还真给师父你说对了。”章沿咧开嘴,“他开头还犟着不说话,后来我和老丁就坐他对面,盯着他看,没过几分钟,受不了了,一张嘴吧嗒吧嗒,停都不停不下来。”   段闻征“哼”笑一声:“惯犯了,这么多年,光长岁数不长胆子。”   “也得亏他这胆子,我们省事儿了。”   段闻征和章沿聊的事情黎灿插不上话,为了不使自己的存在变成一种尴尬,他又默默坐到了窗户边,捧起未看完的书。   快速瞥一眼黎灿,段闻征问章沿:“吃水果吗?”他用下巴示意床头柜上的果篮,“自己拿。”   章沿也不跟他客套,从果篮里拿了个橘子,想了想,又拿一个。   “灿哥,吃橘子吗?”他问。   两张病床将他们隔远,黎灿自书里抬起头,说:“不了,谢谢。”   “哦……”章沿耸耸肩,把另一个橘子放了回去。   大大咧咧地在段闻征的病床坐下,他背对着黎灿,剥开橘子,掰下一瓣放进嘴里,咬破的刹那间,流出香甜的汁水。   “我准备明天收拾收拾,搬家了。”   听见章沿的话,黎灿两道隽秀的眉毛缓缓拧在一块儿。   对了,段闻征说过,他这次搬过去是跟徒弟合租。   “行,你先搬吧。”段闻征看一眼自己打着石膏的腿,苦笑道,“我肯定还得过些时日。”   “唉!”章沿重重地叹一口气,神情遗憾,“本来以为很快就能吃到师父做的饭了。”   段闻征靠向轮椅椅背,略带嫌弃:“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做饭给你吃了?”   “同住一个屋檐下,到时候你忍心看我挨饿吗?”章沿瘪嘴装可怜。   虽然黎灿看不到章沿脸上的表情,但他的不适感已经飙升到顶点,要是段闻征接下来的回答不能让他满意的话,很难说,他会干出点什么。   “忍心。”段闻征面无表情地吐出两个字。   很好。   黎灿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慢慢冷静下来。   “师父,你也太残忍了!”章沿一脸伤心地控诉道。   “行了,别装了,吃完了赶紧走人。”段闻征简直没眼看。   变脸似的,章沿拿着最后一瓣橘子,笑嘻嘻地送到段闻征嘴边:“哝,省给你的。”   段闻征忙不迭地别过头:“滚!”   丝毫不在意,章沿眉眼依旧弯着,自己吃下那最后一瓣橘子,接着起身拍拍手:“走啦!”   段闻征把视线移回到他身上。   “下次休息天再来看你。”章沿说。   “不需要。”段闻征道,“休息天就好好在家里休息,别出来瞎跑。”   “来探望师父怎么能说是瞎跑呢?”章沿满眼不同意,“这要换成古时候,我还得天天守在你床边,端茶送水地伺候着。”   段闻征皮笑肉不笑:“那我真该庆幸,现在不是古时候。”   闻言,章沿悲痛欲绝,一手捂住胸口,夸张地颤抖着嘴唇。   段闻征翻了个白眼,看都懒得看。   得不到想要的反应,章沿演了一会儿感觉没意思,扭过头,望向黎灿:“再见,灿哥。”   终于将他盼走了,黎灿合上书本,礼貌地道:“再见。”   “我师父就麻烦你照顾了。”章沿直勾勾地看着他,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眸子渐渐爬上寒霜,黎灿毫不示弱:“应该的。”   四目相对,平静的局面下暗流涌动。   后来到底是章沿先把头转回去,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说:“蹲了那么天,累死我了!”   “那还不赶紧回家睡觉。”段闻征催促道。   “弟子遵命。”章沿搞怪地抱拳领命,抬脚向门口走去,打道回府。   他离开后,病房里的段闻征和黎灿仿佛被凝固住,谁都没有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   良久,自己推着轮椅跑到床头柜边上,段闻征拿出一个橘子,慢条斯理地剥掉橘子皮。   “吃橘子吗?”   段闻征问了跟章沿刚才一样的问题。   眸子里的寒霜已消退,黎灿的不高兴只体现在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巴,他缓步走到段闻征身旁,伸出一只手。   段闻征愣了愣,不太确定黎灿的意图,可迟疑几秒,还是选择把剥好的橘子放入他的手心。   不客气地拿走,直线两端有上扬的迹象,黎灿将橘子掰开成两半。   一半给自己,一半给段闻征。 第三十七章 改变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一个?   好消息是,黎灿后来陪伴段闻征的几天里,章沿再没来过,坏消息是,他为期一周的假期结束了。   不过好在段闻征康复速度喜人,黎灿再怎么不舍得也能放下心来,回公司认真上班。   乘坐电梯从车库出发,黎灿很快到达楼层,迈出电梯。   多日不见,前台看见他,笑着问候:“黎经理休假回来啦?”   “嗯,回来了。”黎灿脸色温和地点点头。   提着公文包向办公室走去,期间路过办公区,不少来来往往的同事跟黎灿打招呼,黎灿一一回应。   七天没来公司,他还着实有点想念这种氛围。   脱掉厚实的外套,黎灿坐到办公椅上,启动跟着他休假一周的电脑。   “叩叩叩!”有人敲响办公室的门。   黎灿抬头望去,只见孔秘书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杯子。他猜,那是给他的咖啡。   “早上好,黎经理。”   “早上好。”   “我给你泡了杯咖啡。”   果然不出他所料。   进入办公室,孔秘书将咖啡放到办公桌上。   “谢谢。”黎灿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醇香与苦涩充斥唇齿之间,还是原来的味道。孔秘书泡咖啡的手艺真心不错,都快赶上外头的咖啡店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用心尝试着做过几顿饭,感受到了亲自动手的不易,黎灿忽然很想把自己一直没对孔秘书说出口的夸赞表达出来。   放下杯子,黎灿真心实意地道:“很好喝。”   孔秘书稍稍一愣,紧接着脸颊微红,露出一个害羞的笑容:“真的吗?”   “真的。”黎灿给予确认。   “黎经理喜欢就好。”孔秘书掩饰不住开心。   好似也被她愉悦的心情感染到,黎灿勾起唇角,镜片下的一双丹凤眼透着温度。   这样的好心情持续到了下班时刻,黎灿正准备离开办公室,恰巧听到他部门近一半的同事商量着去哪里吃饭。   “去吃烤肉吧?集贤路上不是新开了一家吗?”一个说,“我们去尝尝。”   “那家我去过了,不好吃。”另一个评价道。   “那火锅怎么样?”又一个提议。   “火锅啊,天天吃都快吃腻了。”陈姐说道。   阿雅把手竖得高高的:“我投日料一票!”   “日料可以。”安迪附和。   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最后决定采取阿雅的建议,去吃日料,可又在去哪一家吃的问题上犯了难,聊得热火朝天。   关掉办公室的灯,黎灿默默从同事们身边走过,不愿打扰他们。   “黎经理。”孔秘书忽然叫住他。   黎灿脚步一顿,回过头。   “要一起去吗?”孔秘书提出邀请,眼里带着一抹忐忑。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她周围的同事没有一个人接腔,但看起来并非是对孔秘书邀请黎灿有什么不满,他们只是感到惊讶,并且佩服孔秘书的勇气。   不止他们,就连黎灿乍一听到时,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从来没有参加过同事聚会,“不合群”三个字,是他身上的一个大大的标签。   其实刚入职那会儿,还是有人邀请过黎灿的,可是被他给拒绝了,一次两次之后,自然就没人愿意自讨没趣。   见黎灿未第一时间拒绝,阿雅觉得很有希望,连忙说道:“一起去吧黎经理?”   公文包从左手换到右手,黎灿略显不自在,点下头:“好。”   此话一出,同事们再也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有那关系好的对视一眼,眼神吃惊。   要说还是老职员争气,陈姐率先反应过来,拿起座位上的包包,大手一招:“走了走了!”   一窝蜂地前往底层车库,可不是所有人都是自己开车来上班的,他们之中坐地铁公交通勤的占了很大一部分,开车的加上黎灿,总共也就三个。   “诶……”阿雅轻轻推了推孔秘书,压低声音,“你坐哪儿?”   “我都行。”孔秘书无所谓地道。   “那我们去坐黎经理的车吧?”阿雅显得有点兴奋。   安迪跟上她们的步伐,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黎灿,问:“你就不怕冷场?”   “怎么会呢?”阿雅眨了眨眼睛,“到时候车里又不是只有我和他。”   终于靠近车位,黎灿掏出钥匙,不可否认的,内心有些紧张。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的同事们一定更愿意乘坐另外两辆车子,离他远远的。别人那里门庭若市,而他这里门庭冷落,那种场面,光是想像,便足以令人尴尬。   黎灿按下解锁键,车头的两盏灯闪了闪,门锁解除。   挽着孔秘书快步上前,阿雅眉眼弯弯:“黎经理,我和小孔坐你的车行不行?”   阿雅的主动请求一下子打消了黎灿的全部顾虑,他预想中的尴尬场面不仅没有出现,反倒很快被轻松解决。   带着一丝感激之情,黎灿绅士地为阿雅和孔秘书打开后座的车门。   “谢谢黎经理。”笑意盈盈,她们一个接着一个,坐进车子里。   车门还开着,安迪犹豫几秒,也走了过来。   “黎经理……”   黎灿唇角微微上扬,给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安迪准确收到信息,如愿以偿地跟小姐妹坐到一起。   再后来,陈姐也坐到了黎灿的车上,占据了传说中的女友位:副驾驶。   他们这一群出来的聚餐人里本就没几个妹子,这下好了,四个在黎灿车上,其他单身的男同事看得都要羡慕死了,偏偏谁也不敢冲黎灿调侃一句“艳福不浅。”   “哪家餐厅?”黎灿问道。   陈姐抽出安全带系上,回答道:“康泰,中山路那家。”   指尖点击车载屏幕,黎灿调出导航,确定好目的地后,发动汽车,向餐厅出发。   路上,起先还没有人开口说话,直到阿雅壮起胆子,打破沉默。   “黎经理,你这几天休假去哪里玩啦?”   黎灿手握方向盘,淡淡地道:“没有出去玩,是有点事情。”   “哦……”阿雅点了点头,“是有事情啊。”   沉默回归。   谁都没有问黎灿是什么事情,毕竟这属于个人隐私,以他们这种上司,职员的普通关系,不好打探。   可问不了这个,总能说些别的什么啊!   环顾四周,眼看无人有接话的意愿,阿雅只好自己硬着头皮,接下去:“也对,这快过年了,要不是有事情,也不用现在请假。”   “今年过年是几号来着?”安迪伸出援手。   陈姐想了想:“下个月十号吧。”   “很快了。”孔秘书说。   “是啊。”   “陈姐,你今年还回你老公老家过年吗?”阿雅问陈姐。   “今年肯定不回啊,说好了一次一人的。”陈姐回过头,朝姑娘们道,“今年他必须得跟我回老家。”   “那挺好的。”孔秘书笑了笑。   “比不上安迪,她跟她男朋友都是本市的,过年可以回两个家,一踩油门就到了,多方便。”陈姐语气羡慕。   黎灿听着,不知不觉把自己也划入陈姐羡慕的范围之内。   他跟段闻征也是同市的,过年当天两头跑,一点都压力都没有。   “怪不得我妈老让我找本地人。”阿雅摸摸下巴,“这样想想,还真有点道理。”   “可不是嘛。”陈姐说,“阿雅,我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劝你,能找近的就尽量找近的,最好是同一个小区的。”   阿雅扶额:“我妈跟你说的一模一样。”   “同一个小区那择偶范围也太小了。”安迪不甚同意。   “我也这么觉得。除去老人小孩,结了婚的,有女朋友的,年纪太大的,年纪太小的……”阿雅掰着指头算完,口气夸张,“剩下的都是啥呀!”   这一番话逗乐了车上的所有人,包括黎灿。   虽然他一直目视前方,时刻关注道路上的情况,但唇边噙着的那一抹微笑,代表他有将自己置身进这场聊天。   到达餐厅,众人下车,一连串地走了进去,服务员一瞧他们那么多人,急忙把几张桌子拼到一起,拼成一张长桌让他们坐下。   各自找到位置坐下,然后点菜点饮品,黎灿因为等会儿还得开车,于是点了一瓶纯净水。   不开车的都喝酒了,这得“归功”于一位特别会劝酒的男同事,惹人厌,却不自知,为了不撕破脸,大家勉强卖他一个面子。   坐在黎灿身旁的孔秘书也是,本来不想喝的,可耐不住他叽里呱啦一大堆,只能往杯子里倒了小半杯,堵住他的嘴。   吃着聊着,撇开那位男同事不讲,气氛融洽愉快,黎灿的话不多,寥寥几句,基本上是有人问他就答,但这并不妨碍他享受其中。   他喜欢热闹的场景。   “哟!看不出来,小孔挺能喝啊!”   又来了。   看着孔秘书好不容易喝完最后一口红酒,那位男同事睁眼说瞎话。   “没有,我真不会喝。”孔秘书马上摇头否认。   像是耳朵聋了,根本没听见,男同事兴致盎然地拿起红酒瓶:“再来点?”   “不了不了。”   “再来点嘛!怕什么?”他说着就要朝孔秘书的高脚杯里倒红酒。   倏然,高脚杯上出现一只白净修长的大手,严严实实地挡住杯口。   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男同事转头看向那只手的主人。   “小孔明天还要上班。”黎灿眼眸冷淡。   瞧见是他,男同事立马熄火了,讪讪地道:“哦、对,明天还要上班。”随即扭过头,去烦其他人。   孔秘书逃过一劫,慢慢凑到黎灿耳边,轻声道:“谢谢。”   “不客气。”黎灿说罢,顿了顿,“下次出来别带他了。” 第三十八章 托付   夕阳西下,黎灿准时下班,开车去医院探望段闻征。   这段时间他没有像那七天一样,天天往段闻征那儿跑,倒也不是不想,但是为了防止段闻征对他的频繁出现产生厌烦,他必须得放缓速度,还有就是,他报了一个厨艺班。   没错,黎灿报了一个厨艺班。   自从他认清自己对段闻征的感情的那一刻起,他就下定了决心,要积极改变自己,要变得外向一点,独立一点,能干一点。   这种改变不存在任何强迫,或者是委屈,事实上,这正是他想要,却一直懒得去尝试的。   黎灿希望能够成为一个更好的自己,不会再因为寂寞和孤独选择放弃,而是会永远坚定地站在段闻征背后,变成他最强大温暖的港湾。   当然,段闻征是否愿意重新和他在一起,还个未知数……   将车子停在停车场,黎灿进入医院,还没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里面一家三口的谈笑声。   “什么事儿这么开心?”黎灿一手提着水果,迈入病房。   转过头望向他,段母喜笑颜开:“灿灿来了。”   不同于段父段母的欢迎态度,段闻征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淡漠。   起身上前几步,段母眼尖地瞄到黎灿手里提的东西,立刻道:“哎呦!不能买了。”   黎灿不明所以:“怎么了?”   怎么就不能买水果了?   “医生刚才过来通知,闻征明天就能出院了。”段父解释道。   段闻征明天就要出院了?!   勾起唇角,黎灿由衷为这个消息感到高兴,对段母说:“没事,我拿去护士站,送给她们。”   “好,这个提议好。”段母满脸赞同,接过水果袋子,减轻他的重量,“不过你刚来,先坐会儿。”   听话地坐到椅子上,黎灿问:“你们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段母将水果放到床头柜上,“这不知道你要来,要是知道的话,就让你爸多做点,给你带一份。”   “灿灿,饿不饿?”段父问道,“我给你去买点吃的?”   黎灿摇摇头:“不用了,我坐会儿就走。”   “也好,累了一天了,早点回去休息。”段母眸子里充满对黎灿的疼爱。   “明天……”黎灿又想起段闻征出院的事,“明天正好是星期六。”   “嗯,是星期六。”段母点点头。   黎灿主动请缨:“我来接闻征出院吧?”   “姐夫会来。”段闻征总算开口说话。   掩盖住眼底的失落,黎灿低低应了一声:“哦。”   见状,段父段母对视一眼,无声交流。   “你姐夫家开过来不如灿灿家开过来近。”段母冷不丁地道,“是不是,老段?”   段父心领神会,继续添把柴:“是啊,而且我听家祥说,他家附近正在修路,前两天来的路上就堵了好久。”   “他可以从另外一条路开过来。”段闻征提出解决办法。   “那绕路不就更远了嘛。”段父说。   段闻征满不在乎:“反正他又没事干。”   “你怎么知道他没事干?”段母反问。   “他自己在电话里头说的啊。”   “你姐夫跟你客气客气你就当真啦?”   嘴巴张了张,段闻征不晓得说些什么好,感觉他爸妈实在有些不可理喻。   “要不明天就麻烦一下灿灿吧?”段母表面民主。   看得出段母段父的煞费苦心,黎灿心里暖暖的,浅浅一笑:“一点都不麻烦。”   他们这样明目张胆,段闻征可就不干了。   双手抱胸,段闻征看向黎灿:“你明天没事做吗?”   “没有。”黎灿语气平静。   “我知道,你就是客气客气。”段闻征扯起一个假笑,“我不能当真。”   黎灿神情自若,道:“我是真的有空。”   “有空就好。”真神奇,换成黎灿,段母就又相信了。   太阳穴隐隐作痛,段闻征气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Hello?请问,还有人记得他是个伤患吗?   答案是:没人记得。   除却当事人,段父段母和黎灿你一言,我一语,便把事情给敲定了。   商量好时间,黎灿又小坐了一会儿后,跟他们道别,离开医院。   夜晚已经来临,道路两旁的路灯亮起,白色的奥迪在暗色下驶进小区车库。   黎灿停掉发动机,开门下车,接着锁掉车子,提着公文包走到电梯前,按下按钮。   显示屏上的红色数字不断往下跳动,最后停止,电梯门缓缓朝两边打开。   抬脚迈进,黎灿刚在电梯里站定,就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等等!黎灿!”   回头望过去,只见邓康朝他匆匆跑来,不,准确点来说,是朝电梯匆匆跑来。   一只手按住电梯门,不让它自动关闭,黎灿给了邓康充足的时间。   逐渐放缓脚步,邓康进了电梯,呼吸声略微粗重,明显还没完全缓过来。   “谢了兄弟。”邓康大大咧咧地搭上黎灿的肩膀。   “不用谢。”黎灿按了一下十楼,顺便把邓康的楼层也按了。   “刚下班?”邓康问他。   忍住拂开肩膀上那只手的冲动,黎灿答道:“不是,去看段闻征了。”   邓康点了点头,又问道:“段哥什么时候出院?”   “明天。”   “那敢情好。”邓康说,“医院那种地方,待久了没病也会给待出病来。”   这句话黎灿同意。   “不过……他出院住哪儿啊?”邓康脸带好奇。   黎灿最终还是拿下他的手,道:“当然是住他爸妈家里了。”   撇撇嘴,邓康有些失望:“我还以为他会住你这儿呢,这样我再去看他也方便。”   “我天天上班,照顾不好他。”黎灿说道。   段闻征的左腿还打着石膏,做什么都不方便,让段父段母照顾他是最好的选择。   “有道理。”邓康想想也是,随即眼珠子转了转,问,“那等段哥好了,是不是就回来住了?”   抿了抿嘴角,黎灿默不作声。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他不能保证。   邓康见他陷入沉默,自知说错话,低下头,懊恼地拍一下惹祸的嘴巴。   正好此时,电梯到达八楼,打开了门。   “走了啊。”邓康忙不迭地迈出脚。   “嗯。”   谁想,刚出电梯,邓康猛地想到一件事情,回头叫道:“哎,黎灿。”   “嗯?”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   折返回去,邓康伸手把黎灿拉出电梯:“出来说出来说。”   站在楼道里,黎灿除了想把邓康的手移开之外,对他将自己强行拉出电梯的粗鲁举动并不在意。   “到底什么事?”黎灿又问一遍。   “你跟我来。”邓康依旧卖关子。   走到家门口,邓康输入门锁密码,扭开门,朝外一拉。   这么简单的动作,他弄出来的动静也不大,可偏偏就被某只小动物给察觉到了。   黑白两色的雪纳瑞向门口迅速冲来,接着在邓康前面停住,抬起扑闪扑闪的大眼睛,“汪”了一声。   “啤啤,家里的女主人呢?”邓康弯下腰,打趣地问道。   黎灿一愣,随后才反应过来,这就是向小菲和邓康养的那条狗。   “我在这儿呢。”向小菲一身家居装,不知道从哪个房间里出,“嗨,黎灿。”   她话音刚落,那只名唤“啤啤”的雪纳瑞便扭身跑去找她玩。   一边让黎灿换鞋,邓康一边问:“没吃呢吧?”   “还没。”   “我也还没吃,饿死了都。”邓康转头朝向小菲说道,“小菲,给我们下两碗面呗。”   “行。”向小菲爽快答应,走进厨房。   一前一后来到客厅,邓康指着沙发:“坐。”   黎灿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这他不是第一次来邓康家,因此并不拘谨,坐姿放松自然。   “是这样的,黎灿,我和小菲上次不是说要去X市玩吗?”邓康终于愿意把事情讲清楚,“所以,我想请你帮我们养几天啤啤。”   啤啤=狗。   黎灿顿时皱起眉头:“你想让我帮你养狗?”   “对。”邓康堆起一个笑。   “可我没养过狗。”   别说养了,黎灿其实都没怎么接触过狗。   “这你放心,我们家啤啤很乖的!”邓康拍着胸脯保证,“不怎么叫也不怎么掉毛,你只要一日三餐给它备好,偶尔牵出去溜溜就行了。”   闻言,黎灿皱起的眉头没有松缓的迹象。   怎么说也是一条小生命,哪有邓康说的那么简单。   “黎灿,就四天。”邓康竖起四根手指头,恳求道,“你只需要帮我照顾四天。”   四天而已,确实不是很久,但黎灿依然有些犹豫不决。   他真的对自己照顾狗狗这件事没什么信心。   “唉!你要真觉得为难的话,那就算了。”邓康不好勉强他。   推了推眼镜,黎灿低声道:“不是,我是怕万一它不喜欢我……”   邓康一听,感觉还有戏,眼睛噌地发光:“怎么会呢?啤啤它很热情的,你只要跟它玩一会儿,它就会喜欢上你了。”   为了向黎灿证明,邓康大声叫道:“啤啤!过来!”   没几秒,啤啤应声奔来,扒拉着邓康的裤腿,努力往他膝盖上爬。   揉揉它的小脑袋,邓康让它去找黎灿:“去,认识认识新朋友。”   仿佛能听懂邓康的话,啤啤立即将爪子放回地面,向黎灿走去。   近距离的看着,黎灿瞬间被它柔软顺滑的毛发和可爱灵动的模样吸引住。   啤啤先是在他脚边兜圈,左闻闻,右闻闻,然后像刚刚对邓康那样,扒拉着,前腿搭住黎灿的膝盖。   再也忍不住内心的蠢蠢欲动,黎灿伸出一只手,学着邓康的样子,揉了揉啤啤的小脑袋。 第三十九章 出院   早晨,天气晴朗,阳光柔和,清新的空气中夹杂着一股凉意。   黎灿从卫生间出来,进了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牛奶,就在他刚要拧开瓶盖的时候,忽然听见门铃声响起。   黎灿立马放下牛奶,前去开门。   门一开,门外的邓康和向小菲异口同声地跟他道早安,脸上皆带着灿烂的笑容,而他们脚边的啤啤也不容被忽视,冲他“汪”了一声。   贴心地接过向小菲手里的一大袋狗粮,黎灿往边上站了站:“进来吧。”   邓康负担的重量不比向小菲轻,他两只手拿着啤啤的家——几片栅栏。这几片栅栏待会儿可以连一起,围出一片空地给啤啤自由活动。   狗栅栏相较于狗笼,好处是空间更大,坏处是跳跃力强的狗狗可能会越狱,不过如果对象是啤啤的话,那就不需要担心了。   “一起吃个早餐?”向小菲提高另一只手里的早餐袋,晃了晃。   将那袋狗粮放到地上,黎灿转头对向小菲道:“谢谢。”   “是我要谢谢你才对。”向小菲笑着说,“谢谢你愿意帮我照顾啤啤。”   看了一眼在邓康身边打转的啤啤,黎灿眸中透出一丝笑意,道:“不客气。”   “黎灿,栅栏围哪儿比较好?”邓康大声问道。   黎灿指向客厅里的一片区域:“就那儿吧。”   “好。”邓康比了一个“OK”的手势,开始忙活起来。   走进厨房,黎灿又拿出两个杯子,往里面倒上牛奶,放进微波炉里加热。   “听说阿康说,段哥今天要出院了?”向小菲来到他身旁。   “对。”   “虽然出院了,但他骨折的那条腿还得养挺久的吧?”向小菲叹了一口气,“扭伤刚好又骨折,警察这个职业真的太危险了。”   黎灿无意告诉向小菲段闻征的扭伤是装的,反正都已经过去了,不过他非常赞同向小菲的后半句。   “危险确实危险,但是……”黎灿由衷为段闻征的职业感到骄傲“也很伟大。”   向小菲莞尔一笑:“你说的对。网上不是有一句话吗?你所感受到的岁月静好,不过有人在为你负重前行。没有他们,哪来的和谐社会?”   “没错。”黎灿眉眼柔和。   加热的牛奶,跑来跑去的狗狗,为啤啤筑家的邓康,悠闲聊天的他们,这些岁月静好,都是因为有人在守护着和平。   运作中的微波炉嗡嗡作响,向小菲总算想起正事,扭开水龙头,将手中的容器放到水龙头下方,接了一半的水。   黎灿看她接水的容器,有点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   “哦,这个啊。”向小菲解释道,“这是狗狗喝水的饮水器,啤啤嘴巴上不是有一圈白毛吗?用这个喝水就不会把嘴边的毛打湿,从而导致白毛发黄。”   黎灿明白了,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养狗其实挺有意思的,不会很麻烦。”向小菲挑起眉梢,“怎么样?有没有兴趣也养一只。”   稍微想了想,黎灿说:“再看吧。”   他的确有些心动,但养狗不是一件随便的事情,到底要不要养还得看接下来这四天他应对的怎么样。   邓康和向小菲很快布置好啤啤的新家,什么垫子,狗厕所,饮水器一应俱全,还有几样小玩具,给啤啤自娱自乐。   往狗盆里到了点适量的狗粮,向小菲将啤啤抱进栅栏里。小狗一闻到狗粮的味道,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撒欢地朝狗盆跑去,大口大口地进食。   啤啤在新家吃上第一顿饭后,黎灿也和邓康他们坐到了餐桌旁,一起享用早餐。   “等会儿我们就得去机场了,你要有空的话,可以带啤啤出去遛遛。”邓康咬下一口糍饭团。   黎灿望一眼墙上的时钟,说:“可以。”   还早,离他跟段母约定好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   “大概要遛多久?”黎灿问。   “二三十分钟吧。”向小菲答道。   “行。”   “麻烦你了黎灿。”邓康再次说道。   黎灿略显无奈,从昨晚到现在,他已经数不清对面这两位对他道了多少次谢谢了。   抿一口牛奶,黎灿淡淡地道:“都是朋友。”   闻言,邓康与向小菲相视一笑,附和道:“是,都是朋友。”   用过早餐,他们去逗了逗吃饱喝足的啤啤,随后向黎灿道别,下楼拿上行李赶去机场。   黎灿则拿出他们送来的牵绳,准备给啤啤系上,带它出去遛弯。   狗狗喜欢外出,光是看到牵绳啤啤的眼睛就亮了,激动地来回踱步,等到黎灿要给它系上时,就乖乖站定。   黎灿被啤啤可爱的反应惹笑,轻轻挠了挠它的下巴,站起身:“走吧。”   仿佛听懂指示,啤啤一个箭步冲到门口。   这是黎灿第一次遛狗,比他想象中的要有趣,期间还有不少小孩子跑过来看啤啤,胆子大一点的就伸手碰碰,胆子小一点就站边上瞧瞧。   遛完狗,黎灿把啤啤带回家,摘掉它项圈上连接着牵绳的扣子,放进栅栏里。   转身走到玄关处,黎灿拿上车钥匙,换了鞋子,抬起头,一眼就看见啤啤用两只水汪汪的眼睛望着他,满满的不舍。   瞬间心软,黎灿走了回去,摸摸它小脑袋,许下承诺:“很快回来。”   开车直达医院,黎灿驾轻就熟地前往段闻征的病房。   “灿灿到了。”段父第一个瞧见他。   段母拉上行李包的拉链,笑吟吟地朝黎灿道:“正好,我们刚收拾好。”   段闻征坐在床边,他已脱下病号服,穿上了自己的衣服,可打着石膏的腿仍然显眼。   移开放在黎灿身上的目光,段闻征故作不耐地问:“可以走了吧?”   段父拿过倚在墙边的两根拐杖,递给他:“走。”   见状,黎灿轻蹙眉:“为什么不坐轮椅?”   作为当事人的段闻征没有回答,而段母好像也对他不坐轮椅感到不满,口气略冲:“别管他,他愿意拄拐杖就让他拄拐杖。”   黎灿不敢苟同,脸色不大好看,想再说些什么。   “算了。”段父赶在他开口之前制止他。   听到段父的话,黎灿纵然心有不甘,也唯有放弃劝说,大步上前,帮段母提起行李包。   出了病房,黎灿走在最后面,他看着段闻征拄着拐杖,吃力地向前走,嘴巴不自觉地抿成一条直线。   乘坐电梯下楼,四人到达医院门口。   黎灿说:“我去把车开过来。”   “不用了,停车场又不远。”段闻征满不在乎。   段母瞪他一眼:“你歇歇行不行?”   “我又不累。”   段父这次没帮段闻征,同意黎灿的提议:“你去开,我们在这里等。”   “嗯。”   独自一人走到停车场,黎灿坐进驾驶位,然后将车子开到门口,接上段闻征和段父段母。   星期六的马路上汽车并不多,跟黎灿来的时候一样,一路畅通,于是他们很快抵达目的地。   段父用钥匙开了门,段闻征一马当先,拄拐杖跳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下。   “灿灿,坐。”段母从他手里接过行李包。   黎灿需要在两张单人沙发和段闻征坐的长沙发中做选择,最终,他贪心地选择了长沙发,不过识趣地没有跟段闻征坐得很近。   可惜即使如此,段闻征还是不动声色地往边上挪了挪,再度拉开与他的距离。   缓缓垂下眼睑,黎灿只能当作自己什么也没看见。   “灿灿,今天在这里吃午饭哦。”段母在厨房里喊道。   “好。”黎灿回了一声。   “你爸早上买了好多菜,都是你爱吃。”段母端着果盘走出来,“有牛肉,有螃蟹,还有……哎,不说了不说了,免得闻征说我们偏心。”   黎灿转过头,发现段闻征早就掏出手机玩了起来,根本丁点反应都没有。   “哝,吃水果。”段母将果盘摆到茶几上。   “谢谢妈。”   瞥一眼段闻征和黎灿之间的距离,段母极度不满意,发号施令:“段闻征,你坐过来一点。”   “干嘛?”段闻征头都没抬。   “你不坐过来怎么吃水果?”   段闻征兴趣缺缺:“我不吃。”   “为什么不吃?”   “我不想吃。”   “为什么不想吃?”   “天天吃,吃腻了。”   “多吃水果对身体好你知不知道?”   段母仿佛把段闻征当作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连吃不吃水果都要管。   “好好好,我吃我吃。”段闻征无可奈何地举手投降。   不情不愿地把屁股挪回去,段闻征叉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   段母这下终于满意了,对黎灿温声细语:“灿灿也吃,多吃点。”   “好。”黎灿感谢段母的助攻,唇角隐隐上扬。   “我去帮忙打下手,你们慢慢吃。”段母心满意足地离开。   段母离开后,段闻征没再挪位置与黎灿天涯相隔,但他捧起了手机,模样专注认真,传达出一个明显的信息:两耳不愿闻窗外事。   黎灿清楚明白,可他不想沉默到底,所以冒着被无视的风险,主动跟段闻征分享趣事儿。   “邓康和小菲去X市旅游了。”   段闻征安静片刻,最后简单应了一声:“哦。”   “他们请我帮忙照顾他们家的狗。”黎灿继续说道。   抬头看向他,段闻征的口气透着一股怀疑:“你?”   段闻征的怀疑并未令黎灿觉得不舒服,这很正常,毕竟连他自己一开始都觉得照顾不了啤啤。   “他们家的狗挺乖的。”黎灿说,“叫啤啤。”   “皮皮?”   “不是调皮的皮,是啤酒的啤。”   段闻征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了:“啤啤……怎么不叫酒酒啊?” 第四十章 放下   迟到了,我自罚三杯   黎灿信守对啤啤的承诺,在段家吃完午饭便回去了,期间段父段母一再挽留,段闻征则早早进了卧室,说是要休息。   是否真的要休息,黎灿不知道,他感觉,段闻征更像是在躲他。   但是,为什么?   站起身,黎灿端着装满狗粮的食盆走近栅栏,里面玩得正嗨的啤啤一眼瞧见,急忙扔掉嘴里咬着的橡胶玩具,两只爪子攀住栏杆。   看啤啤一脸的迫不及待,黎灿哪舍得逗它,立刻将狗粮盆放到地上。   想必是饿极了,黎灿刚一收回手,啤啤整个脑袋就埋进了盆里,用小屁股对着他,尾巴欢快地摇来摇去。   淡淡一笑,黎灿后退几步,坐进正对面的沙发。   望着啤啤进食的模样,黎灿的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可疑惑的乌云始终笼罩在他的头上,久久不散。   黎灿不解,假设段闻征还在因为他前阵子擅自请假的事情而生气,那未免气得也太久了。况且,以他对段闻征的了解,为了这么一件事动怒至此,根本不符合段闻征的性格。   “汪!”用飞一般的速度吃完午餐的啤啤冲他叫了一声。   黎灿瞬间从沉思中惊醒,瞳孔渐渐聚焦,良久,扯起一抹苦笑。   别再找补了,其实自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真相是,段闻征早已看穿他希望复合的想法,不好意思明说,所以只能以这种方式拒绝他。   对,段闻征在拒绝他。   “汪!”啤啤倏然又冲他叫了一声,在栅栏内不停蹦跶。   狗狗的叫唤声让他无法继续沉浸于低落的情绪中,黎灿索性不再去想,边起身边问:“是不是想出来玩?”   “汪汪!”啤啤兴高采烈地回答他的问题。   弯腰抱出啤啤,黎灿转身去拿牵绳给它扣上,满足它的心愿。   第二天下午,黎灿装作什么都没发现,还是去了段闻征家。   门铃响起,来开门的是段母,客厅里不见段闻征和段父的身影,电视机正播放着某部国产家庭剧,里头的两个角色起了冲突,皆扯着嗓子喊,声音一个大过一个。   “看电视看得太入神,差点没听到门铃响。”段母自我吐槽。   黎灿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抬脚迈入:“什么电视这么好看?”   “叫那个什么、什么……”段母苦思冥想,可惜终究记不起来,“名字忘了,不过是位老演员演的,好像姓张。”   看了一眼电视,黎灿点点头:“哦,我知道。”   他不记得这位姓张老演员全名是什么,但是这张脸还是看过的。   “嗯,就是他……”   嘴说着,剧情发展到最高潮,段母的注意力再度被电视吸引过去,径自坐到沙发上,入迷到忘了招呼黎灿。   “爸呢?”黎灿问道。   “出去跟朋友下棋了。”段母目不转睛。   “那闻征呢?”   “房间里。”段母简单答道。   不愿意打扰段母,黎灿得到答案后,走到段闻征的卧室门口。   卧室的门虚掩着,留有一道不宽的缝隙,黎灿透过那道缝隙,察觉到除了段闻征以外的第二个人存在,并且眼熟到产生一股危机感,来不及冷静下来,冲动地一把推开房门。   刹那间,场面僵住。   屋内的情况是这样的,段闻征大大咧咧地靠在床头,嘴巴叼着一根香烟,章沿坐在他边上,手里拿着打火机,正要给他点烟。   黎灿的突然到访显然吓到了段闻征和章沿,他们维持着姿势,一时间谁都没有反应。   随后,章沿手一抖,小火苗灭了。   灭掉的小火苗就像按下的播放键,段闻征终于有了动作,只见他忙不迭地拿下嘴边的香烟,心虚得眼神飘忽,不敢直视门口的黎灿。   而章沿也赶忙把打火机揣进兜里,颇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咙。   眼眸暗沉,黎灿盯着段闻征手中的那根香烟,不仅没有离开,反而进入卧室,找了张椅子坐下。   因受伤颁布的禁烟令还未取消,段闻征还不能抽烟。   三人默默无言,僵持一会儿,章沿率先受不了:“我出去抽根烟。”   就在他即将迈出门的那一刻,段闻征叫住他:“就在这儿抽吧。”   段闻征明显贼心不死,抽不到烟还想闻闻二手烟解解瘾。   顿住脚步,章沿回过头,看了看黎灿,说:“不太好吧。”   “是不好。”黎灿淡淡地道。   闻言,段闻征不敢再说些什么,任章沿出了卧室。   他走以后,屋内的气氛并无好转多少,段闻征始终没有跟黎灿说话的意愿,低下头,手指把玩着香烟。   沉默片刻,黎灿起身来到段闻征身旁,朝他伸出手。   段闻征愣了愣,抬眼看向他,故作不明白:“干嘛?”   “拿过来。”黎灿沉声道。   表情难看,段闻征很想反抗,可话全部堵在喉咙,一点不管不顾的勇气都没有。   跟他比起来,黎灿的意志就要坚定多了,依旧伸着手,不见半点动摇。   纠结半晌,段闻征极度不情愿地把香烟往他手掌心里一放。   将那根没收的香烟放进口袋里,黎灿走出卧室,回到客厅,他没看见章沿,那小子可能是跑到卫生间抽烟了。   段母仍然聚精会神地观看电视,一直到黎灿伸手拿茶几上的糖果才回过神来。   “多拿点。”段母豪爽地抓起一捧。   “够了,妈。”黎灿摇摇头。   “你不是不爱吃甜的吗?”段母眼带好奇,“怎么想吃糖了?”   黎灿说:“给闻征的。”   “把他惯的,还使唤你给他拿糖。”   笑了笑,黎灿不做解释,拿着几粒糖,返回卧室。   段闻征瞧见他回来,只是瞥了一眼,紧接着又移开视线。   黎灿知道段闻征在跟他闹脾气,不仅不恼,还很想笑。以往都是段闻征哄着他,真没想到,有朝一日,居然轮到他哄段闻征了。   “吃糖。”黎灿把糖果放到床头柜上。   “不吃。“   “吃什么味道的?”黎灿充耳不闻,自顾自地问,“草莓?苹果?”   “我不吃。”段闻征这次倒有点骨气。   “那就橘子的吧。”黎灿拿起一颗橘子味的糖果。   转过头,段闻征看向黎灿,凶巴巴地申明:“我说我不吃!”   抗议无效,黎灿面无表情,撕掉糖果的包装,递给他。   段闻征急了:“黎灿!”   抿抿嘴角,黎灿放软嗓音,道:“不能抽烟……”   喉结滚动,段闻征一咬牙,接过糖果,倒进嘴巴里。   “嘎吱,嘎吱。“段闻征泄愤似的,直接把糖果给嚼碎了。   章沿从卫生间抽完烟回来,听见声儿,笑嘻嘻地问:“吃什么好吃的呢?”   迅速收敛起柔和的眉眼,黎灿恢复冷淡的态度。   “糖果。”段闻征随便拾起一颗扔给章沿。   轻松接住,章沿瞧了一眼包装上的字,甜滋滋地说道:“师父你太厉害了!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草莓的?”   一根烟的功夫,他就把自己的状态完全给找回来了。   “别拍我马屁。”段闻征一点不领情。   “我是说真的。”章沿眉眼弯弯,“是不是咱俩心有灵犀啊?“   段闻征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一个字:“滚!”   章沿压根不当回事儿,将撕去包装的糖果放进嘴里,夸张地道:“嗯!甜!”   黎灿推了一下鼻梁上架着的眼镜,掩藏住眼底的冷意,章沿的做法在他看来,太过幼稚,但不可否认的是,他确实被章沿影响到了心情。   “爱吃就全拿回去。”段闻征指了指床柜上的糖果。   “不太好吧?”章沿望向黎灿,“毕竟是灿哥买给你的。”   “不是我买的……”黎灿吐字清晰地补充道,“是爸妈买的。”   章沿脸色一僵,因听到他对段父段母的称呼而深受打击。   客厅里传来些许动静,好似是大门打开关上的声音,想来应该段父回来了。   果不其然,他们随即看见段父步伐匆匆地向卫生间走去,途中正好路过段闻征的房间。   “爸。”黎灿故意唤了一声。   段父立马扭过头,语气温和地道:“灿灿来了。”   “嗯。”   “我刚才在楼下碰见你王叔钓鱼回来,他送了我一条这么大的鱼。”段父用手比划了一下,“待会儿我清蒸起来,你尝尝看好不好吃。”   “好。”黎灿乖顺地应道。   满意地点了点头,段父顺带指向章沿:“章沿也留下来吃饭啊。”   “谢谢段叔。”章沿脸上笑容略显僵硬。   “别客气。”段父摆摆手,前往卫生间。   新鲜的鱼用简单的烹饪方法更能激发出味道的鲜美,那条鱼很好吃,可章沿好像兴致不高,吃完饭后就马上告辞了。   与之相反,黎灿兴致高涨,连话都能比平时多说几句,陪着段父段母在客厅坐了好一会儿,直到段闻征拄拐杖回房间。   抬起手,黎灿看一眼手腕上手表,说:“我去上个厕所。”   上完厕所,他也该回去了。   “嗯,去吧。”段父一边看新闻联播,一边剥着橘子。   水龙头哗哗流水,黎灿仔细地洗干净双手,然后抽出一张纸巾,一边擦干一边走出卫生间。   他的目的地是客厅,可不巧,段母和段闻征在卧室内的对话透过门板传进他耳朵里,使他不得不停住脚步。   “依我看啊,灿灿肯定是想跟你重新开始。”   “妈,你想太多了。”   “我怎么就想太多了?他之前专门请假照顾你,上班了也经常来看你,昨天还特地接你出院,他要是没那个想法,他干嘛来得这么勤啊?你真以为人家没事做啊?”   “他经常来看我完全是因为他觉得我受伤有他一部分责任,黎灿只是对我有愧疚感而已。”   “……我不信。”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反正我说的是事实。”   “那你呢?就算灿灿对你只是愧疚感,你就不能趁这个机会做出点努力,试着挽回他吗?我告诉你段闻征,你现在还能见得着他,再过段时间,我看你找什么理由去见他。”   “以后我不会去找他的……”段闻征说,“我已经放下了。” 第四十一章 照片   段闻征不得不放下。   在那场意外之前,段闻征从未想过放弃,他可以成全黎灿,可以离婚,可以搬走,但他不会,也不能淡出黎灿的人生。   主动和黎灿做朋友,是出于无奈的退步,段闻征确信自己将会以朋友的身份,重新占据黎灿的视线,然后像蜘蛛吐丝织网一样,悄无声息地把猎物完全困在领地。   他铁了心要用这辈子跟黎灿耗到底。   可在那场意外之后,段闻征的想法被彻底改变。   不,准确点来说,是幡然悔悟。   他犯了许多错误,其中,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点就是,明知道从事的职业有一定的危险,却一直拒绝设想,假如自己某天突然离开人世,那被留下来的黎灿该怎么办?   这个问题直到他那天躺在血泊之中,感受到意识一点一点消失,才终于能给出答案。   那么……他情愿不和黎灿在一起。   离异,总比丧偶要好。   段闻征选择放下的原因,黎灿当然无从得知,他只知道自己搞砸了一切。   窗外的风景被夜色笼罩,客厅的暖黄色灯光无法驱散黑暗,更无法驱散黎灿内心的阴郁。   啤啤在沙发边玩耍,一爪子踩到鸭子形状的橡胶玩具上,发出“噗嗞”一声响。   黎灿恍若没有听见,正对着关闭的电视机屏幕,镜片下的一双丹凤眼黯淡无光,沉浸于个人世界中。   “噗嗞,噗嗞。”又是接连两声。   黎灿还是没有反应。   像是不满被他忽视,啤啤丢弃玩具,跑到黎灿脚步,扒拉着他的裤腿。   这下,黎灿总算舍得分出一丝关注给啤啤了,见它想要爬上自己的膝盖,便将它抱了起来。   如愿以偿地坐上黎灿的大腿,啤啤十分乖巧,调整一个姿势,安安分分地趴着,一点也不乱动。   见状,黎灿渐渐放松下来,把后背靠到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过啤啤柔顺的毛发。   还好,他不是一个人。   毕竟已经亲耳听到,黎灿没有办法再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厚着脸皮去打扰段闻征,他每天照常上班,下班后就回家陪啤啤,努力维持表面上的镇定。   黎灿就仿佛一个戴了手铐的犯人,等待着段闻征不知何时的发落,心里备受煎熬。   又是一个晚上,黎灿刚洗好碗筷,便听见门铃被人按响。   抬脚走到玄关处,黎灿扭动门把,打开大门。   “哈喽!”邓康笑容灿烂,声音洪亮。   他这一声,立马把屋里的啤啤给招出来了。   “啤啤!”向小菲喜笑颜开,蹲下身子,搓揉啤啤的小脑袋,“有没有想我?”   “汪汪!”啤啤欢快地叫了两声。   没必要站在门口说话,黎灿请他们进来,问:“刚回来?”   “对。”邓康答道,“本来能早点到家的,结果飞机晚点了。”   “那晚饭吃了吗?”   “从机场回来的车上吃了几个小面包。”   “要不要我给你们下盘饺子?”   “不用了。”向小菲摆摆手,“我们不饿。”   “就是有点累。”邓康接着道。   三人来到客厅,啤啤随同,邓康将他带来的一大包东西放到茶几上,说:“X市的土特产,特别好吃。”   黎灿笑了笑:“谢谢。”   “你跟谁俩呢?甭客气!”邓康大大咧咧地道。   “哎,黎灿。”向小菲看向黎灿,“啤啤没给你捣乱吧?”   “没有,它很乖。”黎灿说道。   “那就好。”向小菲放心了。   看了一眼啤啤,黎灿问邓康他们:“你们现在就要把它带回去吗?”   “嗯。”向小菲点了点头。   “它这些东西先放这儿吧?”邓康询问向小菲。   向小菲指了指栅栏中的垫子,说:“你把它那个垫子拿着就行。”   黎灿轻蹙眉:“其实不用那么着急,你们可以明天再带它回去。”   “那怎么好意思啊。”邓康道,“都麻烦你那么多天了。”   “真的一点都不麻烦。”黎灿略显无奈,再次重申。   闻言,向小菲和邓康对视一眼,脸带犹豫。   “不是说累吗?”黎灿贴心地道,“早点回去休息吧。”   邓康想了想,决定把选择权交给啤啤,朝它招招手:“啤啤!跟不跟我走?”   啤啤正忙着拿磨牙棒磨牙呢,只是抬眼看了一下邓康,随即又继续磨牙事业。   “嘿!不理我了都。”邓康被它给逗乐。   “啤啤本来就不怎么爱搭理你。”向小菲不客气地道。   邓康没胆子反驳,好脾气地点点头:“行吧。”   “看我的。”向小菲准备大显神通。   清了清喉咙,用拍手引起啤啤的注意,向小菲有些严肃地道:“啤啤,过来。”   抬起头,这次啤啤的目光停留地更久了一点,但还是没有听向小菲的话,乖乖走过去。   见向小菲受挫,邓康忍俊不禁,就连黎灿的唇角也隐隐上扬。   黎灿就算了,可邓康那还不是手里的汤圆,要扁就扁,要圆就圆,于是向小菲立刻冲他眼睛一瞪:“笑什么笑?”   “sorry。”邓康迅速认怂。   勉强放过邓康,向小菲向黎灿递出挑战书:“黎灿,你试试?”   “我?”黎灿对自己没多大自信。   “随便试试呗。”邓康撺掇道。   黎灿也不扭捏,开口唤了一声:“啤啤。”   待啤啤望向他,黎灿使用跟向小菲同样的方式,轻轻拍了两下手,说:“过来。”   话音刚落,啤啤松开嘴巴里叼着的磨牙棒,朝黎灿走了过去。   “嘿!”邓康掩饰不住惊讶,“这你的狗还是我的狗啊?”   “不能再让黎灿养了,再养真成他的狗了。”向小菲故作认真地开玩笑。   奖励似的挠了挠啤啤的下巴,瞧它一脸舒适,黎灿谦虚地道:“可能磨够牙了就愿意过来了吧。”   站起身,邓康牵起向小菲的手:“走走走,不要它了。”   “我们不要你了,啤啤。”向小菲配合地吓唬啤啤。   可惜他们的恐吓啤啤压根儿不在乎,纹丝不动地享受着黎灿的爱抚。   “女大不中留啊。”邓康佯装痛心疾首。   向小菲“噗嗤”一声笑出来,推了他一把:“行了,走吧。”   用变脸的速度恢复正常,邓康对黎灿说:“那我们明天再来接它。”   “好。”黎灿应道。   送走邓康和向小菲,黎灿去卧室拿了一身换洗的衣服,随后进入卫生间,期间啤啤一直跟在他屁股后面。   黎灿给了啤啤很大的自由,除了他出门,啤啤得待在栅栏内以外,只要他在家,就会放任啤啤在整间屋子四处撒野。   洗完澡,黎灿吹干头发,带着一身清爽离开卫生间。   路过书房的时候,他看见啤啤趴在地上,正在玩一个红色小东西,那东西实在太小了,他生怕啤啤把它吞进嘴里,便连忙走了进去。   靠近一些,黎灿这才发现,那是一个U盘。   伸手捡起,上面带着一溜可疑的湿润,大概是被啤啤拿舌头舔过,不过幸好这个U盘是带盖子的,插口的那个部分被盖得严严实实。   “哪儿来的?”   啤啤一张无辜脸,它的智商显然还没高到可以回答黎灿这个问题。   放弃在啤啤这里寻找答案,黎灿仔细打量手中的U盘,他能确定这个U盘不是他的。   至于是谁的,看看不就知道了?   坐进办公椅,黎灿开启电脑,等到显示主屏幕后,将U盘连接到电脑上。   “咚”一声,右下方立即弹出选项,黎灿挪动鼠标,点击U盘。   U盘里只有一个文件夹,名字叫:新建文件夹,既然这个U盘的主人没有特意给它取一个名字,那就代表里面应该不是什么非常重要的文件。   这种猜想让黎灿减轻不少窥探别人隐私的罪恶感,手指一动,打开文件夹。   他猜对了,里面确实没有什么非常重要的文件,有的只是一张张照片缩略图,铺满了整个屏幕,有些画质比较模糊,有些画质比较清楚,无一例外的,每张照片里都有同一个人。   他。   呼吸一滞,黎灿遮不住眸子里的惊愕,他想,他已经知道这个U盘的主人是谁了。   段闻征把他们交往四年的照片全都存在这里面,有很多黎灿根本不记得他有拍过,更像是被捕捉到的一瞬间。   控制住微微颤抖的手,黎灿点开第一张,慢慢回忆起他和段闻征相处的一点一滴,去过哪家餐馆吃饭,去看过哪部电影,最常逛的服装店是哪一家,最喜欢的咖啡厅又是哪一家。   黎灿一张一张的看,说实话,照片并不是很多,但当他看到最后一张照片的时候,却感觉过了好久好久。   因为,那是他们在一起度过的四年光阴。   直至电脑自动熄屏,黎灿迟迟不能平静下来,他有一股去找段闻征的冲动,可他理智不允许。   这样的情况持续到了第二天傍晚,黎灿的大脑第一次被情感占领主导位置,他还是去找了段闻征,尽管他在面对段闻征时,陷入了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   “黎灿?”段闻征望着他的眼里满是疑惑。   黎灿紧紧捏着手中的U盘,喉咙异常干涩。   当初要离婚的是他,现在不要离婚的也是他,什么都由他说,会不会太不要脸了一点?   “发生什么事了吗?”段闻征忍不住问道。   深吸一口气,黎灿将U盘缓缓递到段闻征面前,嗓音低哑:“你还要吗?”   冷不丁瞧见自己的秘密私人物品,段闻征神色僵硬,半晌,从黎灿手里拿走U盘。 第四十二章 春节   昨个儿是除夕,家家团圆的日子,黎灿下班后也回了黎家,陪家人吃晚饭,看春晚,守到零点才上楼睡觉。   跟他同样留宿在家的还有黎暖暖,至于黎炽一家子,则去了宋家过年。   生理闹钟的威力不容小觑,虽然照理来说,休息天可以睡到随便哪个时候,但黎灿还是起得很早,磨磨蹭蹭也只能拖到九点。   走出房间,黎灿一步一步迈下楼梯,正好赶上王静做好早饭,往餐桌上端。   抬头望了他一眼,王静莞尔一笑:“起来啦。”   “嗯。”   “暖暖呢?”王静问,“没动静?”   黎灿摇摇头:“她应该还没醒。”   一手一只碗,黎耀辉从厨房里出来,使唤黎灿:“要吃早饭了,你上去把她叫起来。”   顿住脚步,黎灿应道:“哦。”转身折返回楼上。   “叩叩叩!”黎灿抬手敲响黎暖暖的房门。   过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声音。   “叩叩叩!”黎灿加大力度,又敲了一遍。   “干嘛?”房间里的黎暖暖终于有反应了。   黎灿简言意赅:“起来,吃饭。”   “我不饿!”   不是不饿,是起不来吧?   “妈让我叫你的。”黎灿面不改色,搬出一尊大佛。   安静片刻,只听黎暖暖不情不愿地喊道:“知道了!”   答应的事情已经顺利完成,黎灿便先一步下楼。   黎暖暖起床带着一股气,动作磨磨唧唧,黎耀辉都喝下半碗粥了,才见她姗姗来迟,得亏今天是大年初一,否则黎耀辉非得说她几句。   拉出黎灿身边的椅子坐下,黎暖暖自知理亏,不敢开口说话,埋头吃早饭。   见状,黎灿拿起一颗煮鸡蛋,慢条斯理地剥开蛋壳,露出里面白嫩的蛋白。   “黎灿,你待会儿要去段闻征家吧?”黎耀辉问道。   “对。”黎灿老实回答。   黎耀辉点了点头:“那你再拿两瓶好酒带上。”   “我都买好了。”黎灿说。   要送的礼品他早就准备好了,他爸妈一份,段父段母一份。   “两瓶酒而已,又不多,反正你开车。”   “听你爸的话,带上吧。”王静附和道。   无意在这样的小事上跟父母纠缠,黎灿不再做推辞,答应道:“好吧。”   手中的煮鸡蛋逐渐显露真身,黎灿剥掉最后一块蛋壳,将其递给一直没出声的黎暖暖。   立马绽放出一个笑容,黎暖暖伸手接过:“谢谢哥。”   “不用谢。”黎灿脸色温和,重新拿起筷子。   咬了一口鸡蛋,黎暖暖大胆加入群聊,问:“段哥最近好点没有?”   “好多了。”黎灿说道,“就是走路不方便。”   “伤筋动骨一百天,骨折肯定没有那么快痊愈的。”王静淡淡地道。   “让他多喝点骨头汤。”黎耀辉提出建议。   “这还用得着你说吗爸?段阿姨和段叔叔一定顿顿给段哥喝骨头汤。”黎暖暖一语道破。   想起自己每次在黎家吃饭,桌子上那必不可少的骨头汤,还有段闻征看到骨头汤的神情,黎灿微微勾起唇角:“他确实喝的不少了。”   “你看吧。”黎暖暖朝黎耀辉一脸得瑟,接着对黎灿道,“哥,你跟段哥说,要是他喝腻了,不想喝了,我可以帮他喝。”   黎耀辉睨她一眼:“馋嘴猫。”   黎暖暖一点也不害臊,笑嘻嘻地说:“我这明明是乐意助人。”   “那你待会儿跟我一起去?”黎灿问。   “行啊……”   “暖暖。”王静并不赞同,“今天就别去了。”   今天日子特殊,黎暖暖这个外人就别去凑热闹了。   “你们都出去,黎炽他们回来见谁啊?”黎耀辉换个理由说服黎暖暖。   “也对哦。”黎暖暖心领神会,“我还是在家陪悦悦玩吧。”   视线扫过一圈,黎灿忽然笑了,原来大家都看出来了。   三两口喝完粥,黎耀辉问王静:“还有吗?”   “有。”王静拿过他的空碗,站起身,“我去帮你盛。”   垂下眼睑,黎灿眸子里的笑意缓缓消失。   既然大家都能看出他的改变,为什么段闻征就看不出来呢?   吃完早饭,黎耀辉站在自己的酒柜前,经过一番研究,帮黎灿挑了两瓶好酒,装进礼品袋里。   “谢谢爸。”黎灿真心实意地道。   “两瓶酒算什么?”黎耀辉指了指酒柜,“我这儿还有这么多呢。”   黎灿提着沉甸甸的礼品袋,心里暖暖的。   “这么多酒,也不知道要喝到什么时候……”黎耀辉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哪天段闻征能出门了,让他过来陪我喝两杯。”   黎灿重重地点下头:“嗯。”   “去吧。”黎耀辉眉眼慈爱。   伸出手,王静帮黎灿理了理衣领,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   “知道了。”黎灿随即望向坐在沙发上玩手机的黎暖暖,“暖暖,我走了。”   黎暖暖抬起头,冲他挥挥手:“拜拜。”   迈出家门,黎灿带着黎耀辉的心意,开车前往段家。   S市是一座移民城市,每逢年关的时候,很多人都会回老家,道路因此变得空旷,虽然显得有些寂寥,但有至少一个好处:不堵车,特别顺畅。   黎灿很快到达段家,里头愉悦的氛围隔着门板都能感觉到。   来开门的是成宁,一身崭新的衣服,衬得他白净秀气。   “灿哥!”成宁笑逐颜开,主动接过黎灿手中的东西,“快进来。”   客厅的沙发坐得满满当当,瞧见黎灿,段闻欣满脸得意:“呐,我就说是灿灿。”   “新年好啊灿灿。”成家祥笑着道。   “新年好,姐夫。”黎灿将礼品放到一旁。   段母站起来,嗔怪地道:“又乱花钱。”   “没有,没买多少东西。”黎灿睁着眼睛说瞎话。   “赶紧坐。”段母指着她让出来的空位。   她刚才是坐在段闻征的旁边,黎灿看了一眼那个空位,又看了一眼段闻征。   目光一下子对上,紧接着,段闻征迅速移开,把注意力放到电视上。   黎灿默默看在眼里,脱掉厚重外套,挂到衣架上,随后径直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沙发上坐着四个成年人,能坐的下,但免不得大腿相贴,手臂相碰。   段闻征立马坐直身子,尽量不碰到黎灿,显得有些严肃拘谨。   可偏偏……   “灿灿,喝茶。”段父给黎灿满上一杯茶,将杯子往他那边推了推。   可距离还是太远,如果黎灿坐着的话,是怎么也够不到的。   “闻征。”段父用眼神责怪段闻征没有眼力见,“递一下啊。”   抿抿嘴角,段闻征把茶杯推到黎灿面前。   “谢谢。”黎灿嗓音温润。   “不客气。”段闻征口气僵硬。   一波刚平,一波又起,坐在段闻征另一边的段闻欣探出脑袋:“灿灿,吃瓜子吗?”   “我不吃。”黎灿摇了摇头。   “你尝尝,孜然味的,很好吃。”段闻欣一只胳膊横在段闻征身前。   抵挡不住段闻欣的热情推荐,黎灿只好从她手里拿了几颗。   瞬间皱起眉头,段闻欣不满地道:“多拿点!客气什么?”   “姐,要不我们换个位置?”段闻征忍不住插嘴。   “不用。”段闻欣表示拒绝。   于是,段闻征就这样夹在段闻欣和黎灿的中间,尽管他明面上故作认真地看电视,可事实上,电视机里放的什么他完全不知道,只有黎灿说的话能钻进他的耳朵里,在脑海中留下记忆。   “我去!”坐沙发扶手上刷手机的成宁倏然发出一声感叹。   他这一声感叹没能引起巨大的反响,其余人要么在看电视,要么在聊天,要么在发愣,根本懒得搭理他,只有黎灿捧场地表现出一丁点好奇:“怎么了?”   “你看这个。”成宁把自己刚刚刷到的小视频给黎灿看,“太牛掰了!”   那是一个极限山地自行车的视频,十分惊险刺激,高山之上,极其陡峭的山坡,普通人别说在上面骑自行车了,光是看着都要腿软。   “是很厉害。”黎灿心服口服。   听见他这话,段闻征转过头,假装随口一问:“什么东西?”   “山地自行车。”成宁大方地亮给段闻征瞧。   “看看。”   因为一块小小的屏幕,三颗脑袋不知不觉凑到一起。伴随着惊险的旅程,成宁时不时发出几声惊呼,而黎灿和段闻征当然更淡定一些,但也免不了对视一眼,分享心情。   视频结束后,成宁意犹未尽:“真心牛掰!”   段闻征看向黎灿,吐槽道:“现在知道为什么国外人少了吧?”   黎灿边笑边摇头:“太疯了……”   “我去上个厕所。”成宁关掉页面,收回手机。   他一离开,气氛悄悄开始产生变化。   段闻征猛然意识到自己和黎灿离得有多近,心动的感觉,又有多么强烈。   慢慢收敛上扬的嘴巴,段闻征一言不发地站起身。   “你去哪里?”黎灿想都没想,一把拉住他。   “拿手机。”段闻征随便掰扯一个借口。   黎灿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他的拐杖,便道:“我去帮你拿。”   “不用了。”段闻征径自朝卧室方向单脚跳去。   立刻跟着站起来,黎灿用眼睛向段闻欣他们传达对段闻征的担心。   “别管他,跳两步就当运动了。”段闻欣丝毫不在意。   见无人有劝说段闻征的意思,黎灿也只好放弃,抬脚上前,跟在段闻征的屁股后头。   其实他很想扶着段闻征,可又害怕遭到段闻征的拒绝,所以只能选择这种陪伴方式。   “黎灿,你不用跟着我。”段闻征边跳边说。   黎灿一言不发,不愿走开。   段闻征对黎灿倔强深感无奈,好不容易到了卧室,却发觉黎灿还是不愿意离开。   咬了咬牙,他背对着黎灿,下定决心:“我会重新约个时间……”   “什么时间?”黎灿不明白。   “民政局的时间。”   沉默良久,黎灿表情苦涩:“你非要在今天跟我说这个吗?”   “我不想再拖了。”段闻征说。   “……好。”黎灿双手紧握成拳,“你约好时间通知我。” 第四十三章 挑衅   还剩两章!   从段闻征拿走U盘的那一秒钟起,黎灿就知道,他撒谎了。   段闻征没有放下,至少,没有全部放下。   黎灿为此感到欣喜,同时,对挽回段闻征这件事信心倍增。可还未等他表现得再明显一点,或者直接把心里话说出口,段闻征就抢先一步,提出了再次申请离婚。   那瞬间,仿佛有两只无形的大手,一手掐住他的咽喉,一手紧攥他的心脏,黎灿想,原来这就是段闻征听到他说离婚时的感受。   一人一次,真是公平极了。   他没有脸拒绝段闻征,这是其一,另一方面,是因为黎灿清楚明白,如果他拒绝,很有可能会让两人陷入痛苦的离婚拉锯战中,所以倒不如答应离婚,解除目前的尴尬关系,然后重新开始。   这样的处理方式,从理智上来讲,黎灿能够接受,但从情感上来讲,他真心不愿意面对。   “呃……我明白了。”向小菲缓缓点头,“上次你想离婚,可是段哥不想,这次变成段哥想离婚,你不想。”   “对。”黎灿确认道。   手上稍微使劲,拽出拱进草丛中的啤啤,向小菲忍不住感叹:“你们俩这故事,挺曲折啊!”   扯起一抹苦笑,黎灿说:“都怪我,没事找事。”   “也不能这么说。”向小菲安慰道,“你那时候还没意识到自己对段哥的感情,受不了想离婚很正常。”   “究其原因,还是我太蠢了。”黎灿口气自嘲。   见他疯狂自我贬低,向小菲忍俊不禁:“蠢提不上,不过你好像确实在感情上面迟钝了一点。”   黎灿对向小菲的说法毫无意见,他甚至觉得向小菲给他用“一点”这个词,过于含蓄了。   蹂躏完草坪,啤啤重回石板路,迈步向前走,两人随即跟上。   “但是黎灿……”向小菲转头看向他,面露担心,“你确定你能适应好以前的生活吗?”   未待黎灿回答,向小菲将话说得更明白一些:“我的意思是,就算你们重新在一起了,假如段哥不考虑换工作,那你们还是聚少离多,你确定你可以忍受的了吗?”   直视向小菲,黎灿神情认真:“我确定我可以。”   他性格内敛,一贯以来,情绪波动不大,因此,此时表现出来的坚定格外叫人动容。   “其实我从来没有想过让段闻征换工作,因为我知道问题在我自己身上。”黎灿道,“之前我不愿意做出改变,但现在我非常愿意。不仅仅是为了段闻征,也是为了我自己。”   唇角上扬,向小菲调侃一句:“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出乎她意料的,黎灿并未害羞否认,他推了推眼镜,大方地说:“我想是的。”   向小菲乐得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真的变了,黎灿。”   “往好的方向。”   “对,往好的方向。”向小菲眉眼弯弯。   小区附近的这个公园建设得不错,风景漂亮,安静宽阔,啤啤一直很喜欢这里,每次玩得都不肯走,今天也不例外。   “走了啤啤!”向小菲努力让啤啤转过身子。   爪子像钉在了原地一般,啤啤不肯挪动,向小菲也不敢使太大力气去弄它,握着牵引绳的一头,满脸无奈。   蹲下身,黎灿揉揉它的小脑袋瓜:“我们该回家了啤啤。”   用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望着黎灿,啤啤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回家给你吃好吃的。”向小菲使出诱惑大法。   闻言,黎灿逗啤啤:“想不想吃好吃的?”   犹豫一会儿,啤啤“汪”了一声,主动转过身子。   向小菲冲它皱皱鼻子,道:“嘴馋!”   “汪!”啤啤不甘示弱。   “嘿,还学会凶我了。”向小菲把牵引绳朝黎灿手里一塞,“不要你了。”   没半分留恋,啤啤立马走到黎灿身旁,蹭蹭他的裤腿。   “对,没关系。”黎灿勾起嘴角,“她不要你我要你。”   就这样折腾一番,总算离开公园,两人一狗慢慢悠悠地向小区走去。   在路上,向小菲问黎灿:“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真要和段哥离婚吗?”   “我……”黎灿只能说,“我已经答应他了。”   “依我看,你就不该答应他。”向小菲眼带不赞同。   “怎么说?”   “你想啊,你们两个离婚了,段哥不就成了单身人士?这时候要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人家根本不用忌惮你,想追就追。”   向小菲的话不由让黎灿想到一个人,段闻征徒弟,章沿。   不过就算他和段闻征没离婚,章沿好像也根本不忌惮他。   “我是不想在离婚这件事上再跟段闻征起争执。”黎灿道,“分干净了才好重新开始。”   向小菲撇撇嘴,嘟囔道:“就怕分得太干净了……”   她虽然说得很小声,但黎灿还是听见了,心里的不安被加重,脑袋上飘来一片乌云,阴沉沉的。   而小区门口一个人意外的出现,使那片乌云急剧扩散,将黎灿笼罩得严严实实。   “灿哥!”章沿眉开眼笑,将刚掏出来的手机揣回兜里,抬脚上前。   停住步伐,黎灿状态紧绷。   敏锐地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向小菲凑到他耳边,好奇地问道:“这人是谁啊?”   “段闻征的徒弟。”黎灿低声答道。   由他牵着的啤啤显然也察觉到了,很护主地对章沿发出两声“凶狠”的叫声:“汪汪!”   “哇,这个狗好可爱啊。”可惜,章沿不仅没有被吓着,反而被啤啤给萌到了,“是雪纳瑞吧?”   “对,是雪纳瑞。”向小菲帮黎灿回答。   “你养的吗灿哥?”   “不是。”黎灿淡淡地道。   “哦,我还以为是你养的呢……”章沿弯下腰,伸手想要摸摸啤啤。   “汪汪!”啤啤扬起头,表示拒绝他的触碰。   识相地收回手,章沿不甚在意地笑笑:“脾气还挺大。”   “看对谁。”向小菲拨了拨刘海,话里有话。   章沿笑容不改:“那大概是跟我不投缘吧。”   差不多也寒暄够了,黎灿尽量保持礼貌地问章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过来帮师父拿行李的。”章沿说明来意。   黎灿眼眸一暗:“段闻征让你来的?”   “那倒不是。”章沿说,“我今天正好休息,没什么事做,所以就想先帮师父把行李拿过去。”   他气定神闲,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末了,还补充一句:“反正师父迟早都要搬过去的,你说是不是,灿哥?”   黎灿又不是傻子,能听不出来章沿是在挑衅他吗?   “行李是段闻征的,在没有他的同意之前,我不能给你。”黎灿不再多加掩饰,表情冷漠。   “就是。”向小菲对章沿的印象一落千丈,凉凉地道,“私人物品,说拿就拿啊?   脸上不显一丝尴尬,章沿神情自若地点点头,附和道:“你们说得对,是我考虑不周了。”他掏出手机,“那我先打个电话,请示一下师父。”   转过身,他往边上走了两步,拨打电话。   立即拉了拉黎灿的衣摆,向小菲压低声音:“什么情况?”   “就是你看到的这种情况。”黎灿望向章沿的背影。   向小菲一口气差点没顺下来:“这么严重的情况你还敢答应和段闻征离婚?!”   黎灿默默攥紧手里牵引绳,一言不发。   “糊涂啊你黎灿。”向小菲一副恨铁不成钢。   用不着她说,黎灿已经很后悔了。   做了两次深呼吸,好不容易冷静下来,向小菲又问:“他刚才说的搬过去,是什么意思?”   “段闻征要跟他合租。”黎灿老实交代。   嗖的一下,血压迅速飙升,向小菲很想狠狠摇几下黎灿,看看他脑子里到底装着些什么东西!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小菲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至理名言,“你没听说过吗?”   “听说过。”   “那你还——”向小菲说不下去了,头痛扶额。   她的反应让黎灿深感不好意思,仿佛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有些手足无措。   打完电话,章沿再度走过来,一脸轻松:“行了。”   瞧他这副模样,黎灿和向小菲都已能猜到段闻征的答复。   “师父同意了。”章沿遮不住眼里的得意之色。   不喜看他小人得志,黎灿将牵引绳递给向小菲,前方带路。   电梯先是停在八楼,向小菲牵着啤啤出去,临走前瞥了一眼黎灿,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拜拜。”章沿笑着朝向小菲挥挥手。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向小菲再不想搭理章沿,也只能回他一声:“拜。”   两扇门自动合拢,电梯带着章沿和黎灿,继续上升。   “现在离婚可真麻烦。”电梯内,章沿忽然开口说道,“设置什么离婚冷静期,想拿离婚证还得等一个月,到了一个月不去,又得重新申请。”   沉默几秒,黎灿明知故问:“你结婚了吗?”   “我?”章沿指着自己,“当然没有!”   “那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到达十楼,黎灿径自迈出去。   章沿紧跟其后,说:“难道灿哥你不觉得麻烦吗?”   “我觉得麻烦怎么样?不麻烦又怎么样?”黎灿输入门锁密码,“我更改不了政策。”   倚靠在门边的墙上,章沿自说自话:“你一定觉得麻烦,毕竟你和师父离婚的事拖了那么长时……”   “我和段闻征离不离婚与你何干?”黎灿不客气地打断他。   四目相对,僵持片刻,章沿咧开嘴巴,笑意却未达眼底:“我不想当小三啊。”   “你放心。”黎灿一字一顿,“你、当、不、了。” 第四十四章 反悔   那天黎灿的回击并未起到什么效果,章沿十分不以为然,拿走段闻征的行李时,是以一种胜利者的姿态。   他大概认为,只要他跟段闻征住在一起,就没有人能够抢走段闻征。   黎灿看见章沿那副样子,感觉有些好笑,但却笑不出来。   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说章沿的想法没有一定的道理?   “下班啦黎经理?”孔秘书收拾背包时,注意到从办公室出来的黎灿。   “嗯。”黎灿顺手关上办公室的门。   挎着包走到他们边上,阿雅说:“哎,我听说中山路有家新开的火锅店,能打六折,要不要去试一试?”   “可以啊。”孔秘书欣然应允。   “我不行。”安迪做了个打叉的手势,“我和我男朋友约好了。”   阿雅撅撅嘴,随即转头看向陈姐:“陈姐呢?”   “我也不行。”陈姐脸上表情生无可恋,“我还得回去帮我女儿做手工课的作业。”   “好吧……”阿雅一脸扫兴。   冲黎灿眨了眨眼睛,孔秘书问:“黎经理要一起吗?”   她话音刚落,阿雅也向黎灿投去期待的目光。   “我不……”   “铃铃铃!”急促的铃声打断黎灿的拒绝。   掏出手机,黎灿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迟疑几秒,接通放到耳边:“喂?”   “是我,没打扰到你吧?”电话那头的段闻征客气地问道。   “没有。”黎灿顿了顿,“你说。”   “我约好时间了。”   段闻征指的当然是民政局的时间。   其实黎灿早已猜到段闻征打电话给他的原因,可当他真正听到的那一刻,难过的情绪比他想象中的要浓烈百倍。   “明天下午四点半。”段闻征接着道。   喉结滚动,黎灿鼓起勇气:“我——”   “那——”   他们恰巧同时开口,黎灿被这么一打岔,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勇气如潮水般退却。   “那到时候见。”段闻征说罢,快速摁断了通话。   界面跳回主屏幕,黎灿垂下眼睑,缓缓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无力遮掩自己的低迷消沉。   见状,安迪清了清嗓子,说:“我男朋友在楼下等我呢,我就先走了,拜拜。”   “我也该走了。”陈姐立马背起包包,朝阿雅她们挥挥手,“明天见。”   安迪和陈姐随着大流离开,不一会儿,整个办公区的人走得七七八八。   “要不我看今天还是算了吧?”孔秘书冲阿雅悄悄使了个眼色。   成功接收到信号,阿雅忙不迭地点头附和:“呃,算了算了。”她大大咧咧地拍拍小肚腩,“你说我,过个春节狂胖六七斤,居然还想着吃火锅,疯了吧我哈哈哈哈……”   “是啊,我也胖了好多。”孔秘书将椅子推进办公位,“还是改天再去好了。”   “那家火锅店叫什么名字?”黎灿冷不丁地出声。   阿雅一愣:“啊?”   黎灿抬眼望向她们:“我想去吃。”   于是,阿雅和孔秘书最终还是坐上了黎灿的车子,向火锅店出发。   驶出公司车库,道路两旁的风景掠过,车内异常安静,而这份安静,是此时的黎灿最不愿意面对的。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黎灿佯装随口一问。   坐在后座的两位女生对视一眼,皆在对方脸上看见了诧异。   “有点饿。”阿雅打哈哈,“饿了就不想说话。”   “那你们待会儿多吃一点。”   “这个你放心。”阿雅说,“在吃上面,我什么时候嘴软过?”   孔秘书无奈地笑:“又来了。”   “什么又来了?”阿雅神情无辜。   “你每次都装得很能吃一样,结果每次都是我吃得比你多。”孔秘书吐槽道。   黎灿微微勾起唇角,这件事他能给孔秘书作证,阿雅确实是说得比吃得厉害。   “那我有啥办法?”阿雅为自己辩解,“我的胃拢共就这么点大,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你这就叫,眼、馋!”孔秘书给出评价。   “眼馋就眼馋。”阿雅不在乎地耸耸肩,“毕竟美食的威力,谁能抵抗得了?对不对黎经理?”她把问题抛给黎灿。   “别叫黎经理了。”黎灿话题一拐,“叫名字吧。”   闻言,孔秘书面带犹豫:“不太好吧……”   “我觉得可以。”阿雅态度相反。   黎灿透过后视镜望了一眼孔秘书:“去掉经理两个字,不仅仅是你们,我也能放松一点。”   “说得没错。”阿雅轻轻地拍了一下孔秘书,“都下班了,不用绷得那么紧。”   孔秘书想了想,随后浅浅一笑:“好。”   车内的气氛终于活跃起来,黎灿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丁点,他尽量不让自己去想段闻征,或者明天的事。   新开的火锅店生意兴隆,长龙排到了马路边,阿雅一看,指着火锅店冲孔秘书道:“看见没?这就是美食的威力。”   “知道了知道了。”孔秘书宠溺地应道。   “等吗?”黎灿询问她们的意见。   他无所谓,等也行,不等也行,就怕把阿雅和孔秘书饿坏了。   “等!”阿雅拍板定案。   来吃火锅的都是三五成群,长龙看起来吓人,实则不用等多久,便能轮到他们。   由服务员领着来到座位上,三人各自找个位置坐下,废话不多说,直接进入点菜环节。   “好,就这些。”阿雅说完一大串菜品,心满意足地合上菜单。   拿起茶杯,黎灿抿了一小口,视线在店内崭新的装修上游荡,一不小心,瞧见了两位熟人。   其中一位是背对他的,但光是那个背影,他就可以确认无误。   放下茶杯,双脚比理智先行一步,黎灿径自走到那桌人的面前,留下两位女生。   “这么巧。”黎灿直勾勾地盯着段闻征。   咀嚼食物的动作一顿,段闻征抬起头,傻眼了。   “哟!小灿!”老丁惊喜地叫道,赶忙站起身,“一起坐啊?”   黎灿回头看了眼孔秘书她们,强忍错失机会的不舍,说:“不了,我跟朋友来的。”   “朋友?”老丁顺着他刚刚看的方向望过去,“那两位美女?”   听到这句话,段闻征总算回过神来,扭头将黎灿口中的朋友从头到脚打量一遍。   “对。”黎灿答道。   很快认出有一个女生是黎灿的秘书,段闻征安心地将嘴里的食物咽下去,道:“别打扰人家了,我们都吃得差不多了。”   “哪里差不多?”老丁反驳道,“我可还没吃饱。”   段闻征瞪他一眼:“那你还不坐下赶紧吃!”   敢怒不敢言,老丁无声咕哝一句,坐回凳子上。   黎灿对段闻征的坏脾气不满,可他知道自己才是导火索,所以只好朝老丁道:“我回去了,丁哥你慢慢吃。”   “哎,好。”   转过身,黎灿抬脚走回自己的座位上。   他一靠近,阿雅和孔秘书就停止了窃窃私语,两个人都故作镇定地拢拢头发,特别不自然。   “在聊什么?”黎灿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孔秘书身上。   “没什么。”阿雅抢先答道,“聊化妆品呢。”   孔秘书的应对能力可比阿雅差多了,眼神闪烁飘忽,又不敢说话,这使黎灿能轻而易举地猜到她们刚才在聊些什么。   孔秘书见过段闻征,也知道段闻征跟他的关系,她非常可能是将这件事告诉阿雅了。   黎灿对此并不是很在意,他此时此刻在意的,只有段闻征。   手撑着下巴,阿雅试探性地问黎灿:“碰见朋友啦?”   “嗯。”   “要不大家一起吃吧?”阿雅提议。   黎灿对她提议很是心动,但他思来想去,终究不想把段闻征惹不高兴。   “他们快吃好了。”黎灿用段闻征的话否决阿雅的提议。   “哦……”   阿雅与孔秘书颇显失望。   “快吃吧。”黎灿脸色平淡,拿起筷子。   这顿火锅黎灿吃得心不在焉,他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的段闻征,有些害怕段闻征下一秒就突然消失不见。   不想,这事还真的发生了,不过消失不见的不是段闻征,而是老丁。   “你另一个朋友好像已经走了。”孔秘书看穿他的疑惑,小声说道。   “谢谢。”黎灿抿了抿嘴角,继续关注段闻征。   不久,在发现段闻征拄着拐杖,离开凳子后,黎灿立刻站起来:“吃好了吗?”   急忙把烫好的牛肚塞进嘴里,阿雅含含糊糊地道:“好了好了。”   “那就走吧。”   大步上前,黎灿挡在段闻征面前:“我送你。”   “不用。”段闻征说,“我自己打车。”   “我送你。”黎灿眸子里充满坚持。   “黎灿……”   “嗨!”阿雅挽着孔秘书及时到来,热情地跟段闻征打招呼。   有她们帮忙看着,黎灿根本不怕段闻征会偷溜,于是放心地去收银台买单。   也不知道阿雅和孔秘书到底说了些什么,反正二女对一男,段闻征完全败下阵来,唯有乖乖妥协,坐上黎灿的副驾驶。   按距离排顺序,先送孔秘书,再送阿雅,段闻征被排在了最后。   车子稳稳地停在路边,后座的阿雅打开车门,下了车。   “明天见。”她笑着摆摆手。   “明天见。”黎灿温声说道。   左转方向盘,车子回到马路上,开向段家。   “她们都是我的同事。”黎灿主动打破沉默。   “我知道。”段闻征望着车窗外。   “也是我的朋友。”黎灿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一丝得意。   忍不住转过头,段闻征默默看着他。   “前段时间我报了一个厨艺班,学了好几个菜,做的最好的是番茄炒蛋,因为那个比较简单。但我现在经常下厨,过两天准备尝试做水煮牛肉,不知道能不能做好。”黎灿罕见地滔滔不绝,“对了,我还打算养一条狗,不过暂时没想好养哪个品种,不知道是养像啤啤一样的小型犬,还是大型犬……或许我不应该太纠结的,哪个品种都可以,只要自己喜欢就好。”   段闻征越听眉头皱得越深,沉声问道:“黎灿,你想说什么?”   “吱喇”一声划破黑夜,车头堪堪停在白线后面。   “我不想离婚。” 第四十五章 相爱 正文就到这儿结束啦,过两天会有一个番外,具体写什么还没想好,但肯定是甜哒~最后,感谢大家的收藏海星评论订阅打赏,咱们有缘下本书再见(*/……   “我想回家……”段闻征嗓音低哑。   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瞬间断成两截,黎灿僵硬地转过头,镜片下的一双丹凤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他不敢相信这就是段闻征的反应,没有惊讶,没有回答,甚至没有问为什么。   道路太宽,街边的路灯照不进车内,导致段闻征的半张脸和黑色融为一体,黎灿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遑论摸透他的情绪。   唯一能够确定的是,段闻征选择了回避。   嘴巴张了又合,黎灿艰难地向段闻征确认:“你想回家?”   “对,我想回家。”段闻征语气肯定。   难过当然大于气愤,黎灿迅速扭头目视前方,他怕自己红了的眼眶被段闻征瞧见,尽管他知道,这绝无发生的可能。   既然他看不清段闻征,段闻征又怎么能看得清他呢?   抬起刹车上的脚,黎灿如段闻征所愿,让车子重新上路。   有限的空间,无边的寂静,两个闹离婚的男人,大概不会有哪种情况比他们此时经历的更令人感觉窒息。   十来分钟后,他们终于到达段家楼下。   待黎灿拉好手刹,段闻征立刻打开车门,他的迫不及待已经溢于言表。   “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黎灿再一次鼓起勇气。   拿出靠在座位上的拐杖,段闻征用它们支撑自己站立着,看了黎灿几秒,说:“你不需要逼自己做这些。”   “我没有——”   “黎灿!”段闻征神情带着一抹恳求,“别再委屈自己了。   车门被段闻征从外面关上,他转身离开,步伐坚定,头也不回。   黎灿坐在驾驶位,久久不能回过神,直至段闻征的身影消失不见,才后知后觉地想要追出去。   但为时已晚。   收回搭在车门上的手,黎灿垂下脑袋,浑身散发出失败的气息。   段闻征居然以为,他说的一切,做的一切,都是出于愧疚感,而更可笑的是,对此他根本没有生气的资格。   因为当初让段闻征不要抱有任何希望的人,是他。   摘掉眼镜,黎灿合上眼睛,用力捏了捏眉心。   该怎么办?用时间来证明吗?   不……   黎灿瞄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照时针和分针所在的位置,已经是下午四点二十四分了。   他差不多是二十到的,车子就停在民政局门口,可直到现在,他一点儿想下车的意思都没有。   黎灿在等,等段闻征的预约作废。   又过了一分钟,从民政局出来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他站在门口四处张望,最后把目光锁定在一辆白色奥迪上。   眼看着段闻征跳下台阶,缓慢靠近,黎灿拼命忍住下去扶他的冲动,坐在车里,纹丝不动。“叩叩叩!”段闻征敲响车窗。   稳了稳心神,黎灿故作镇定,按下车窗。   “时间快到了,赶紧进去吧。”段闻征催促道。   “我不进去。”黎灿拒绝道。   段闻征颇为无奈:“别闹了黎灿。”   “我没有在闹。”   “既然你不愿意进去,那你为什么要过来?”段闻征质问他。   抿抿嘴角,黎灿说:“我是想找你谈谈。”   “你想谈什么?”段闻征欲求速战速决,“来,谈吧。”   黎灿解锁车门:“你先上车。”   眼神透着几分防备,段闻征半开玩笑地道:“不会我一上车,你就把我开走吧?”   心思被戳中,饶是黎灿再淡定的一个人,也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没有……”黎灿略显底气不足。   见状,段闻征收敛笑容,模样严肃。   好巧不巧,他即将开口的那一刹那,黎灿的手机响了。   感谢这一通电话解救自己于水火之中,黎灿不管打电话的人是谁,立马接通:“喂?”   “黎灿,拜托你个事儿。”那头的黎炽直奔主题。   “你说。“   “是这样的,你下班后能帮我去接一下悦悦吗?老宋出差去了,我又临时有个会要开,走不开。”黎炽说道。   瞥了一眼段闻征,黎灿答应黎炽的请求:“没问题。”   “那就麻烦你了啊。”   挂断电话,黎灿将手机扔到一旁,打开副驾驶的门。   “上车。”黎灿对段闻征道。   缓缓皱起眉头,段闻征站着没动。   “我得去接悦悦。”黎灿拿宋织悦当挡箭牌。   “那这儿的事怎么办?”段闻征问。   伸出胳膊,黎灿把手表亮给段闻征看,淡淡地道:“三十一了。”   段闻征无语凝咽,迟到一分钟压根儿不是问题,他敢打赌,只要他们现在进去,工作人员依然会给他们办理。   问题是黎灿不愿意进去。   后退一步,段闻征冲坐在车中的黎灿说:“你自己去接悦悦吧。”   “你不跟我一起去吗?”黎灿打出亲情牌,“悦悦说,她好久没见到你了。”   段闻征把心一横,冷淡地道:“不去。”   并未惹人厌地多加劝说,黎灿眼含失望,扭身去关副驾驶的门。   可到底还是有点期待的,他故意关得很慢,不过随着门缝越来越窄,他的心也近乎跌到了崖底。   倏然,一根拐杖插进门缝中间,阻止合拢。   随后,段闻征拉开车门,顶着一张臭脸,坐进副驾驶。   识相地不开口说话,黎灿只是唇角微微上扬,启动车子,开向宋织悦的幼儿园。   快到孩子放学的点,幼儿园附近的停车位都被停满了,黎灿绕了几圈,好不容易找到个空位停下。   “我去接悦悦。”黎灿关闭发动机。   段闻征玩着手机,简单应了一声:“嗯。”   用比正常要慢的速度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黎灿的不同寻常“惹恼”了段闻征。   “你还怕我跑了啊?”他没好气地看向黎灿。   黎灿唇边噙着一抹浅笑:“不怕。”   赶到幼儿园,黎灿和其他前来接孩子的父母一样,站在幼儿园大门口,等宋织悦出来。   不一会儿,每个班级都排着队由老师领出来,一个一个交送给家长。   这不是黎灿第一次来接宋织悦,她的老师知道他是宋织悦的叔叔,于是放心地让他带走孩子。   “叔叔,你怎么来啦?”宋织悦仰头问道。   “小爸有些工作上的事,就叫我来接你。”黎灿一手牵着她,一手帮她拎着书包,“看见我不高兴吗?”   “高兴啊。”   “还有一个人和我一起来接你,猜猜看是谁。”   宋织悦想了想:“是段叔叔吗?”   “悦悦真聪明。”黎灿温柔地夸奖道。   临近停车的地方,黎灿从马路对面眺望一眼,心脏顿时一咯噔。   车里空无一人,不见段闻征的踪影。   眨巴眨巴大眼睛,宋织悦问黎灿:“叔叔,段叔叔呢?”   黎灿心乱如麻,一下子不知该作何回答,只能默默牵着宋织悦过马路。   “段叔叔走了吗?”宋织悦又问。   “谁说我走了啊?”   不远处,段闻征拄拐前行,拐杖上面挂着一个超市袋子。   立刻迎上去,黎灿将袋子拿了下来,提在手中,面带不悦:“不好好待着,乱跑什么?”   “我哪是乱跑,我是给悦悦去买好吃的了。”段闻征朝宋织悦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眉眼弯弯,宋织悦回敬他一个可爱的笑容。   受他们感染,黎灿的脸色渐渐变得柔和:“行了,上车吧。”   黎灿开车回了家,段闻征对他的自作主张表现出一丝不满,显然更倾向于在外面找家饭馆,解决晚饭。   但黎灿不这么想,他有心在段闻征面前露一手,一进家门,就把段闻征和宋织悦赶到了客厅,将厨房占为己有。   手持锅铲,翻动锅里的番茄炒蛋,黎灿全神贯注,以至于没有发现段闻征的到来。   “要不要帮忙?”   动作一顿,黎灿将视线转移到来人身上。   段闻征倚靠在门口,左腿打着的石膏一改先前的单调,五彩缤纷,有花,有树,有小人,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杰作。   黎灿忍俊不禁,说:“我自己可以。”   段闻征晓得他在笑什么,把左腿往前一伸,大大方方地展示:“悦悦画得挺好的,有这方面的天赋,可以让黎老师给她报个绘画班。”   “我哥有这个想法。”   点点头,段闻征问:“真没什么要帮忙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你帮忙拿个杯子吧。”黎灿握紧锅铲,“悦悦待会儿肯定想喝饮料。”   “好。”段闻征爽快答应。   走到他身旁,段闻征打开橱柜,当看见里面的东西时,一愣愣了许久。   黎灿假装专注,唯有不停舞动的锅铲透露出他的心不在焉。   最终,段闻征拿出一个杯子,关上橱柜,默不作声地离开厨房。   接下来的时间里,段闻征一直寡言少语,像是有心事,很重很重的心事。   手机在八点多响起,黎灿接到黎炽的电话,回绝了他过来接宋织悦的提议,准备自己将宋织悦送回去。   黎灿的本意是想给段闻征独自思考的空间,但这次,他真的害怕段闻征跑了。   “嘀”一声,密码成功解锁。   深吸一口气,黎灿扭动门把,推开家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不过灯开着,段闻征的鞋子也还在。   放下悬在心中的大石头,黎灿迈进玄关,换上拖鞋。   温馨的暖黄色灯光照亮这个家,段闻征坐在餐桌旁,面前有一只布满裂缝的马克杯,某些地方还缺一块碎片,明显已无法再继续使用。   “你为什么要把它拼起来?”段闻征的口气透出深深不解。   “因为是你送我的。”黎灿诚实答道。   段闻征抬头看向他:“它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走到段闻征跟前,黎灿慢慢蹲下身子:“很重要,但这个意义,是你赋予它的。”   “黎灿,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我知道。”黎灿拉起他的手,将他温热的手掌覆在脸颊上,“我在说我爱你,段闻征。”   脸上的表情经过一系列变化,从最开始的震惊,喜悦,到最后的纠结,段闻征用微弱的力气试着抽回手:“可是我照顾不好你……”   黎灿紧紧攥住他的手,不让他抽离:“没关系,我已经学会自己照顾自己了。”   “黎灿,你不懂,我遭遇意外的概率太大了,万一我出事,你怎么办?”段闻征必须把他职业的危险性明明白白地告诉黎灿,这是他之前欠黎灿的。   “你说的这个我不否认。”黎灿望进段闻征的眼眸里,“但是你确定你要为了一个不知道多久以后会发生的意外,或者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生的意外,而放弃我吗?”   黎灿对他说的话,黎灿看他的方式,这些足以打消段闻征所有的顾虑。   他曾经幻想过无数遍,有一天,黎灿能用这样充满爱意的眼光来看他,所以当这一天真的来临,他又何必把自己困在杞人忧天的牢笼里?   主动将另一只手覆上黎灿的脸颊,段闻征捧着他的脸,鼻尖碰鼻尖,哑声道:“我不要放弃你。”   不爱他的黎灿他尚且放不了手,爱他的黎灿他又怎么舍得放手?   嘴唇弯起一个幸福的弧度,黎灿说:“那就让我们好好相爱吧。”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