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老婆太甜了 作者:小崇山 文案: 家道中落赛车手(攻×又甜又飒暴发户(受 郑栖(攻)×余旸(受) —— 家道中落职业赛车手 X 又甜又飒暴发户 —— 余旸中学时代暗恋男神郑栖未果 到了适婚年龄打算将就将就 谁料男神家道中落,欠下一笔巨款 机会来了!余旸火速伸以援手,拉足好感 临到头却当缩头乌龟 余妈妈一拍桌子: 要不你俩结婚吧,其他事不用管 郑栖读书的时候又酷又拽,让人望尘莫及 谁料他竟然同意了??? 行吧,结婚就结婚,谁怕谁! — 酷哥被迫嫁入豪门 —— 老婆好甜,但我就是不承认,承认了就是上门女婿(郑栖你就是 —— 说明: 1. 甜甜甜为主,一点酸; 2. 同性可正常结婚背景; 3. 先婚后爱,日久生情; 4. 申榜期间周更一万字。 第1章很宕机 余旸跟男神结婚了。 昨天。 作为郑栖的众多暗恋者之一,余旸谈不上痴心,甚至有过男朋友,只是每次谈恋爱像冬天喝凉水,一口灌下去,无疾而终。 男神恋爱他单身,男神单身他恋爱。 反正总是很不凑巧。 是毕业后的同学聚会让他再次注意到郑栖。 那天郑栖没喝多少酒,人却像醉了一样,心不在焉,饭吃到一半,他就借口出去抽根烟。 郑栖刚走,桌上就议论起来,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才几年光景,郑栖他爸就出了事,公司面临破产清算不说,他爸说不定还有牢狱之灾,真够呛。 余旸坐一旁喝果汁,没出声。 墙倒众人推,这些个嬉笑调侃的,哪一个没有巴结过郑栖。 他听不下,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的时候瞧见郑栖在酒店侧门口打电话。 人是蹲着的,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夹烟,烟都快烧到烟屁股了,灰烬堆叠,也没见他轻轻掸一掸。 余旸只听见他呼吸沉重,良久才说了一句:“行,别再给我打电话了。” 他挂电话很快,踩了烟蒂便转身,没留意到廊道里还站着一个人。 余旸望着他,这才发现即使过了青春期,郑栖仍比他高不少,他干巴巴地说:“你好……” 昏暗中,郑栖好像在认真看他,目光里有思索之意,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好半天才说:“你好,老同学。” 这道目光让余旸受宠若惊,四目相对,他准备扬起嘴角——还好没着急笑出来,因为郑栖的下一句是:“你减肥了?我记得你以前扔铅球很厉害。” 余旸片刻就僵了,暗自后悔:刚才怎么就没跟那些人一起推墙? 过了这么些年,郑栖本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嘴欠。 真不怪那些老同学。 不,应该说他向来直言直语,不屑于讨好任何人,更有目中无人的资本。 年少家境殷实,人又聪明,功课难不到他,吊儿郎当学也能排进年级前三。 心情不好就逃课,他爱飙车,头盔一戴,整个赛道恐怕都要炸起来。 最致命的时刻,不是他凭着那张过目难忘的脸为所欲为,而是明明长相英气逼人,对着毫无兴趣的人,一脸宕机表情——说的就是那些迷恋者。 余旸知道郑栖最烦恋爱脑,一旦有人对他疯狂迷恋,他‘嗖’得一下连人带车冲出去,尾气轰天,能逃多快逃多快,迷恋者也因此悻悻而归。 这样比较下来,余旸算是最长情的那一个,间断性恋爱,但也止于看电影、偶尔牵手。 他心里总有一个最隐秘的角落,只有他自己知道。 这些年余旸不着痕迹地出现在郑栖身边,以其他人的名义给他送过饮料,看他比赛,复印过他写的作文,裁剪成细条状,夹在课本里当书签,只为那句:今天阳光不错。 暗恋本是一个人的史诗,翻到末页就该终结。 余旸理了理思绪,说:“嗯。” 他没打算跟郑栖叙旧,因为无旧可叙。 可是接下来郑栖接下来的一句,彻底改变了余旸的想法,郑栖站着没动,声音很平静,像在说稀松平常的事情:“要不要送你回去?”他今天骑了车。 读书的时候,余旸家离学校很远,私立中学不强制安排早自习,但余旸从家出发到学校,得转两次公交,一趟地铁。 他老爱迟到,一迟到班长就要来收罚款——班里自助图书角有一大部分书都是余旸出资的。 真是屋漏偏逢雨,让本来富裕的家庭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余旸零花钱不多,主要是因为他妈很抠,大部分钱都用来买股票,她真是运气不错,狠狠赚了一票。 明知儿子上下学不方便,她就是当机立断地不搬家——要等拆迁! 城市圈扩建,新型产业快速兴起,他们家有两套房,余旸的妈妈,周蓉女士,从她老公的战友的四表哥的老舅那里打听到,这一带在政府规划范围内。 趁着政策还未彻底规范化,周蓉赶忙开始堆楼,一层一层往上加,白天骂泥瓦匠偷懒,晚上骂余旸他爸偷懒,中午还要骂余旸吃饭太不偷懒,圆滚滚的,太浪费大米。 她每次都说:“妈都是为了你,免得你将来找不到对象。” 说完,她还要上下打量余旸一番。 之后,余旸听见妈妈跟邻居们搓麻将,“人不中看就要多攒钱嘛——” 麻将声相撞,吊扇晃晃悠悠地转,日子好惬意,周蓉手边两大把钥匙,比钻石还晃眼。 “胡啦!”她拍拍手,朝各位牌友讨钱。 就是因为有周蓉女士这样的妈,从同学至老师,所有人都认为他家里很穷。 周蓉一心扑在赚钱上,把儿子送到私立学校,那里有最好的教育。 除去倒置房产,她还另收了两个门店。 一开始老在赔钱,谁料后来外卖行业兴起,几十平米的商铺租出去,又是一笔不少的收支。 龙生龙,凤生凤,要想生钱,得靠钱它爸——钱钱,还得背靠钱它爷爷——钱钱钱。 过了这么多年,除去记得他有点胖,喘不上气长跑,就爱拿铅球撒气。 原来郑栖还记得他家里很穷,住的地方离市中心很远,好样的! 他们所在的城市是后起一线,地铁四通八达以后,周蓉正式过上了包租婆的生活。 她老公,余旸的爸爸余海滨,从部队转业以后老惦记着花鸟虫草,她就大手一挥,跟老公一起开了间店,跟花卉市场相关的东西都卖,什么小丑鱼、鹦鹉、水仙,杂七杂八混一起。 那条街历史悠久,后来成了网红打卡圣地。 余旸最喜欢妈妈店铺里的兔子,毛茸茸的,吃蔬菜叶子喜欢露出大白牙,‘咔哧咔哧’的,看着它们吃东西就觉得好香。 它的眼睛也好看,白兔的眼睛像红宝石,灰兔子的眼睛像是琥珀。 但他妈妈——实在粗鲁!每次都抓兔子耳朵,揪起来就塞笼子。 那时候余旸十一二岁,给白兔叫白白,灰白斑点兔叫斑斑,他爱得不得了,跟妈妈大声说:“你不要总是揪白白的耳朵!斑斑看到会生气的!”这两只兔一雌一雄,很恩爱,最喜欢吃同一根青菜,咬到末梢时嘴碰在一起,像接吻鱼一样。 周蓉没好气地说:“你的白白劈腿了!”说着,她把一窝小兔子端出来,黑黢黢的一片,不知道谁的,“它到处撒尿你知不知道?还是关笼子里面好!”说着,‘轰’一声,关好细铁丝笼子。 后来余旸去网上查过,兔子毛色的基因遗传相当复杂,不只是表面上看见的毛色交叉,他妈妈骗人,就是想把白白早点卖出去,他摸多了兔子,兔子就认人,不好卖出去。 有很长一段时间,余旸都觉得自己毫无浪漫细胞可言,这全都是拜他妈妈周蓉所赐。 但他的婚姻又恰恰由妈妈一手操办:“傻儿子,喜欢还不往上冲!妈给你撑腰!” 他不知道周蓉女士用了什么办法解决一堆麻烦事,还说服郑栖,让他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段婚姻。 婚姻! 余旸这才真切地感觉到他结!婚!了! 因为郑栖现在就睡在他身边,好紧张,平生第一次离他这么近,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气息,还带点烫气——是了,他们现在躺在一张床上,不对,该不会是一夜情吧? 结婚证呢?结婚证呢?! 余旸连忙往床上摸,手探到枕头底下,找到一个坚硬的外壳,很薄,有两份。 手指描绘封面的烫金,上面印着国徽!这是官方认可的。 他按捺住心绪,把东西拿出来看,是他和郑栖的结婚证没错,两个人都穿着白衬衣,照片上看不出多甜蜜,至少有几分相敬如宾。 扉页写着他们俩的出生年月和证件获取日期,钢印坚挺、清晰,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倍觉真实。 搞到了搞到了。 有钱真好,周女士真棒! 余旸在被窝里偷偷地笑,谁料身边那人皱眉,不悦地‘嗯’了一声,直到周遭一片安静,他才眉眼舒展,继续睡觉。 过了青春期,身体开始抽条,余旸已经彻底瘦下来,脸上早已不见婴儿肥,取而代之的是清秀五官。 他的眼睛很好看,扇形眼,睫毛很长,不说话的时候,眼神像在欲说还休。 他想跟老公亲热,现在。 身旁的呼吸声渐渐平静下去,余旸缓缓靠过去,试着触碰郑栖的手臂。 郑栖先是让了一下,没睁开眼,余旸继续朝他靠,直到离郑栖的呼吸很近,终于闻到中学时代郑栖外套上的味道——像是橙子皮,很淡,混着薄荷味。 也是在他即将触碰到郑栖的脸颊时,郑栖睁开眼,迷糊又烦闷地看着他,接着,他往后退。 余旸摸到他结实的肩膀,怕他跟自己一样醒来时全无反应,他就拿起结婚证,在郑栖面前晃了晃,示意他们已经结婚了。 可是接下来,郑栖的表情很宕机,像没加油的摩托一样,还在往后退。 ‘轰’一声,被子一塌,床上没人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捧场~有糖吃糖,今天熬夜写的,没更新肯定是太忙太忙,大家可屯文哦!鞠躬! 第2章喊老公 屋子骤然息声,床底下毫无动静。 完蛋,把郑栖吓到了,余旸木躺在床上,大气不敢喘一声,更别提凑上前去看。 地板上那一位,眼神迷离,半晌没反应过来。 郑栖索性躺着,心有余悸地望向天花板,视线下移,他瞧见一张挂式新婚合照,很快,他头疼地捂住眉眼——真的结婚了——人们常说的已婚人士,或者说有老婆,等等,有老婆。 老婆是谁。 刚刚没看清正脸。 郑栖松开指缝,先去细看新婚合照,看完他略微松一口气,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眉眼舒缓一大截。 他慢慢平复下来,身体保持平躺的姿势,抬头,再扬起视线—— 也是这一刻,余旸忽然侧过脸,撞见郑栖试探的目光。 四目相对,俩人又慌忙错开视线,双方都眉眼闪烁,气氛简直快要凝固。 好在郑栖清了清嗓子,赤脚坐在地板上,问:“几点了。” “啊?”回想他刚才陌生的眼神,余旸以为他要自我介绍,原来他知道他们已经结婚了,切。 想是这么想,他赶紧朝床头柜瞟了一眼,说:“七点四十。” 他们昨晚回来得晚,被亲友灌得不省人事,窗帘都没顾得上拉上,现在光线充斥整个屋子。 郑栖起身,余旸感觉头顶闪过一道阴影,他才注意到郑栖好像比读书的时候高一点,多高啊?他跟着郑栖身影看过去,嗯,186,最起码。 郑栖昨晚没来得及换衬衣,现在他要洗漱,但他显然对这里不熟,翻找了好几个柜子没找到他的衣服。 “在里面。” 余旸指了指不远处,“你的衣服在衣帽间,我东西比较多,常穿的放在衣橱里。” 郑栖下意识要说‘谢谢’,又觉得说谢谢很奇怪,只好飘忽地看了一眼余旸,以示知道了。 他往衣帽间走,滑道发出轻微的摩挲声,很居家的声音,挺起来温吞又悦耳,下一秒郑栖定在原地—— 衣帽间布置得十分用心,对立式分布结构,他的T恤分色系挂好,稍厚的外套挂在靠里的位置。 再抬头,悬架上是一排头盔,从左往右看,LS2先锋款,黑色涂层,搭配白切状条,适合野外骑行戴;VegaX888看起来就中规中矩,这款很经典,戴起来最舒服;Modular掀盖款造型动感十足,银灰色,他戴着这款头盔拿过一次CSKB的季赛冠军。 另外几款要么造型炫酷,要么是当年限量版,才让郑栖收藏,他只是没想到它们都在这里。 “找到了吗?”余旸问。 郑栖回过神,说:“找到了。” 他随手找出一件T恤,关上身后的门。 余旸靠坐在床头,飞快地瞧了一眼郑栖,视线最终停在他的手腕上,他只拿了上衣:“牛仔裤在抽屉里,叠好了——”他想说他按色系和款式整理过,新添置的西裤是爸妈当时非要买给他们的,余旸之前想到郑栖一向习惯自由自在,最不喜欢束缚,就把西裤收纳在最不起眼的地方。 “没事,我等下再换。” 郑栖显然有点后悔没一次性拿完,刚刚光顾着看他的头盔去了。 等下再去找裤子,他跟自己说。 郑栖往浴室走,衬衣扣子勒得他很不舒服,他一刻也不想多穿,他单臂夹住T恤,忍不住用两只手解扣子,脱完顺手把衣服塞到滚筒洗衣机,快洗模式,快点才好。 可是他又不知道洗衣液放在哪,最终在盥洗盆前的柜子里找到,他没顾得上穿衣服,把T恤拎在手里,另一只手在倒洗衣液,顺便按到快洗模式。 从余旸这个角度能够看到浴室部分场景,主卧浴室空间足够大,为方面他们日常使用,爸妈当时装修房子时,在浴室入口处安装洗衣机。 现在他看见郑栖弓着背脊,上身赤裸,双手撑在洗衣机上面的大理石台面上,他在看什么?为什么皱眉,是洗衣机坏了吗? 可是接下来余旸完全顾不上洗衣机是怎么回事,他的注意力全在郑栖身上——背脊紧实,肌肉线条起伏,小腹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又因为弓着背脊,显得他的腰有力又精悍,好想…… 郑栖转过脸,余旸立刻打消晨起怪念。 “快洗需要20分钟,你有什么衣服要洗吗?”郑栖问。 余旸不能再正眼看郑栖,一看他就会莫名紧张,他只好看向自己——他的衬衣扣子整齐无比,除去衣服上有些褶皱,什么多余的痕迹也没有。 老天!昨天是新婚夜!难道什么都没有发生?! 不可能!以余旸觊觎郑栖多年的心性,在合法夫夫面前,他绝对不会认怂。 他先是伸手到被子里,摸了一下自己,又不可置信地拱开被子,继续往里面看,西裤紧紧地包裹着他,皮带扣更是牢锁状态。 郑栖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套上T恤,开始洗漱。 洗衣机震动声轻微,余旸记得很清楚,当初挑选家电时,他特意买了静音功能的洗衣机,怎么只要跟郑栖待在一个空间,连洗衣机的声响都这么突兀。 环视四周,面前的一切让他重新找到真实感,他们现在住的地方是一栋别墅,爸妈特意为他们新婚置办的,房子地段偏郊区,出行一般需要开车,附近有便民购物中心,只要住的清静、舒心,离市区稍微远一点好像也没多大关系。 谁知道住起来这么清静,清静到能听见窗外有鸟鸣,邻居的车在轻轻鸣笛,盥洗盆发出咕噜咕噜地流水声。 作为相识多年的同学,余旸知道郑栖绝不是闷罐子,也挺爱说话,但不知道怎么的,只要他不开口,他本人像信号屏蔽仪——排除一切干扰,自带静音功能。 搞得现在余旸左耳觉得四周清静,右耳听见电动剃须刀在震,又很不清静。 “旸旸——”门外有谁在喊,听声音是妈妈,“起床了吗?” 郑栖关掉电动剃须刀,朝余旸抬了抬下巴。 余旸连忙说:“快了。” “早一点哦,郑栖还要上班,不像你能休那么长时间的婚假。” 郑栖又开始剃须。 “知道了。” 余旸去衣帽间换衣服,再出来时卧室空无一人,但床上一片整洁,显然被整理过。 郑栖应该已经下楼。 八点整,余旸朝客厅扫了一眼:“爸呢?” “别提他——”周蓉女士没好气地说:“天天念叨他那些画眉鸟,一早上出去了。” 余旸站一旁喝水,视线之余在找郑栖,厨房有一个黑色T恤的背影,原来他在厨房帮忙。 周蓉端着豆浆出来,凑在余旸耳边,语气神秘:“昨晚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余旸差点噎住。 “那个那个……”周蓉女士抬眸看看郑栖,又看向儿子,一副你懂的表情。 “妈——” 周蓉一看余旸着急的表情就猜了到大概,放低声音讲:“妈只能帮你到这里,接下来要靠你自己。 你懂吧?”说完,还郑重地拍了拍余旸的肩头。 “妈!”眼看郑栖要出来了,余旸不得不朝妈妈递眼色。 “别喊我!一大早上你没见你嘴甜叫郑栖一句‘老公’!”周蓉翻了个白眼,转身朝郑栖笑容可亲:“我来我来,你放着!”真不是谁是她亲儿子。 郑栖也跟着笑,喊了一声‘妈’,说:“您坐。” 他又看向余旸,很大方很自然的表情,全然不是早起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余旸被他瞧得心脏乱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席间三人各怀心事地吃早餐,郑栖擦了擦手,话是对妈妈讲的,问爸什么时候回来,按照当地的习俗,新婚第二天早上要跟长辈敬茶。 周蓉说:“哎,我们没那么多讲究,只要你们过得舒心、快乐就好。” 余旸轻声跟郑栖解释:“爸出去遛弯了,没两个钟头回不来。” 郑栖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一些。 周蓉女士心思敏锐,一看就知道这对新人还需要空间相处,熟悉新的关系。 简单吃完早餐,她就专心看电视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瞧见郑栖和余旸一前一后地进了厨房,这才满意地笑了。 余旸说:“我来洗,你不是还要上班吗?” “时间够。” 郑栖说。 厨房是全智能化,有洗碗机,但早餐简单,油污轻,稍微冲洗一下就好了。 郑栖没想太多,觉得是顺手做的一件事,就心平气和地冲洗装过豆浆的玻璃杯。 这么近距离看着郑栖,余旸觉得他跟印象中的模样很不一样——至少他没有外界说得那么难以相处。 他两鬓很好看,短发乌黑,做起事又认真,洗完杯子还用厨房纸认真擦拭。 每当看见郑栖这么专注的眼神,余旸就好希望自己变成杯子、头盔,又或者是钥匙扣,凡是能让郑栖观察3秒钟以上的事物,都是他羡慕的对象。 “我来吧。” 余旸气息有点虚。 郑栖瞧了他一眼,又把杯子举高,注意到杯口有很小的污渍。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不是杯子! 厨房纸大概没擦掉污渍,郑栖打开水龙头,轻轻冲洗杯口。 余旸想起妈妈刚才说的话,就是因为他太紧张,读书至今都不敢主动靠近郑栖,总担心一不留神让郑栖不舒服,所以他总在有意无意地约束自己,可实际上,他太约束自己的结果就是郑栖光顾着看杯子。 不行!这样不行! 他深呼一口气,喊他:“郑栖?” “嗯?”郑栖在笑,污渍好像洗掉了。 “老公——” 话没说完,杯子像打滑一样蹿出手心,幸好郑栖反应快,一把握住杯口 第3章我老婆 余旸心跳加快,拿不准郑栖是不习惯‘老公’这个称呼,还是跟自己一样紧张,毕竟郑栖那张脸上毫无答案。 他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缓解尴尬,玄关处传来落锁声:“哟,都吃过了?”清脆悦耳的鸟鸣声也随之而来。 是余旸的爸爸余海滨。 “旸旸呢?”余海滨换完鞋,朝客厅走,心情很是愉悦:“别是还在睡觉?” “嘘嘘嘘——”周蓉压低声音,连忙接过他手中的鸟笼,边走边说:“早不回来晚不回来,谁让你现在回来。” “我怎么啦,我不能回来吗?”余海滨轻轻地哼了一声,他今天穿了件白色的休闲坎肩,将双手扁在背后,笑眯眯地逗弄他的画眉鸟:“今天不好玩吧,周围没什么玩伴,下次爷爷带你去见好朋友!”看来是别墅区没什么人养鸟,他才回来这么早。 “你可小点声!” …… 俩口子你一言我语,最后终于嘀嘀咕咕达成一致。 “早点说嘛,我以为小栖上班去了,”余海滨接过妻子手中的豆浆,厨房门口挂了半帘,从他这个方向能看见儿子和儿婿站水池边,他就压低视线瞧,他俩正在有条不紊地洗杯子,一个洗,一个放,余海滨说:“这不挺好,我要跟小栖说两句,多好的孩子——” “行了行了,”周蓉拿过他喝完的杯子,连哄带催地让他看看遥控器怎么调,“人家小俩口都没时间相处,你还要上去凑热闹。” 听着客厅的讲话声,郑栖忍不住笑了,他擦了擦手,“我去跟爸打个招呼。” 余旸清理完厨房台面,也跟着出去。 余海滨对郑栖印象很好,这个孩子家里之前出了些事,但他精神气尤在,身处困境不怨天尤人,想尽一切办法去分担父母的压力,这份担当很难得。 好在那些坎儿都过了。 郑栖语气恭谨,说自己最近比较忙,车队缺教练,忙完这段时间会好一些。 “没事,年轻人,工作第一。” 余海滨很理解郑栖。 接着,郑栖讲到工作上的近期安排,好让长辈们放心。 余旸在一旁擦护手霜,仔细听郑栖刚才说的话,悄声问:“要去野外吗?要几天?” “三天,之后会换场地。” 郑栖说,“也看训练情况。” “我也想去。” 余旸赶忙表态,反正他最近休婚假,闲着也是闲着。 周蓉回过头看儿子:“小栖要上班,你跟着不是给他添乱吗?” “没有。” 郑栖笑了,不自在地挠了挠头。 电视频道终于调到肥皂剧场,余海滨将遥控器放沙发上,寻思着是不是该给画眉鸟换饮用水,有点心不在焉:“三天嘛——” “余海滨!”周蓉目光深深地看着他。 “哦哦。” 余海滨识趣地闭上嘴,一副不参与家庭事务的表情。 余旸望着郑栖,郑栖就抬起手臂,好像在指楼上,语气很轻:“要不要带换洗衣服?” 一听这话,余旸顿时眉开眼笑,“你等我一下,我很快就来。” “行。” 跟长辈们打完招呼,郑栖拿着车钥匙去车库。 通往二楼有段回旋式楼梯,余旸上到最顶端台阶时,往后退一步,弯腰趴在扶手上冲妈妈做鬼脸。 周蓉女士心照不宣地挺起胸膛,朝儿子竖起大拇指。 就这样,余旸动作迅速地收拾背包,心情雀跃地在家门口等郑栖。 车库里有辆奔驰,当初父母买来作为他们的新婚礼,余旸以为今天他们是开车去赛场附近,毕竟路途比较远。 但听马达轰隆声,显然不是奔驰在响,很快,郑栖从侧门出来,那里有个溜坡,正巧离车库近,他顺道试试感觉。 余旸再一抬头,瞧见郑栖身穿黑色棒球服,戴好头盔,跨坐在摩托车上,“你换车了?” 是凯旋Tiger800XCA。 余旸爱屋及乌,也跟着了解有关摩托车的一切,这款车延续鸟嘴车头,LED灯造型张扬、锋利,行驶尤显杀气腾腾,XCA是最高版本配置,最大功率可达70KW,越野效果绝佳,十足的动力围剿者。 如果没记错的话,郑栖以前那辆是KTM390。 郑栖推开头盔护镜,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他是浓颜系长相,不笑的时候眉眼冷峻,让人觉得距离感十足,“你还知道我换车了?” 余旸接过郑栖递来的头盔,全副武装后坐在郑栖身后,“我当然知道。” 我知道很多——有关你的一切。 尾管排气声减轻,郑栖问:“坐稳了吗?” “嗯!”余旸悄悄抱住郑栖的腰,深呼吸,害怕自己像上次郑栖送他回家时,整个人差点儿飞出去。 嗐,那还不是当时不好意思抱他,现在就光明正大得多了! 眼看着车子要提速,郑栖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熄火,“对了,我能不能跟你说个事?” “什么啊。” 余旸偏头看着他。 “你……”郑栖有点犹豫,“能不能不叫我老公?” “为什么?你不喜欢吗?”余旸的心开始乱蹦,他就知道,郑栖这个人犟,他洗杯子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代表他忘了,或早或晚他都得想起来说个一清二楚。 “也不是——” 余旸不说话。 “余旸?”郑栖喊他。 余旸看向别处,显然有点闷闷不乐。 郑栖用肩膀轻轻推了推他,余旸就势趴在他肩膀上不动,好半天才说:“你是不喜欢,还是不习惯?”说着,还扣了扣他外套手臂处的LOGO,指尖发出‘嘎吱嘎吱’的细微声响。 “……” 余旸沮丧地说:“是不喜欢,那好吧……” “——是不习惯。” “真的啊!”余旸顿时来了精神,不自觉扬起语气。 “嗯。” “那我叫你什么好?小栖?小郑?好奇怪啊,那是爸妈喊你的称呼。” 郑栖说:“你喊我‘郑栖’就行,我爸妈也连名带姓地喊我。” “哦哦,好的。” 余旸忙不迭答应。 调整坐姿后,郑栖目视前方,“今天要绕路,比较远,路上辛苦。” “不辛苦!”余旸拍拍心口,心想我又不开车,一路跟着看风景还不好吗。 排气管轰隆隆直响,余旸只觉得自己跟着车身震动起来,头盔包裹脑袋,将外界声音隔出层次感,他的心脏也跟着酥酥麻麻,果然,下一秒他们‘嗖’得一下冲出去。 “风大,躲我后边,抓紧。” 伴着轰鸣与震动,余旸抱紧郑栖,大声说:“好的,老公!” 车子陡然一停,余旸撞上郑栖的背脊,很快,他们又疾驰而去。 坐在郑栖身后是什么体验,余旸一下子说不上来,心里很甜,也很空,说不上哪里甜,空也说不出来,是一种空荡荡的甜蜜,像轻轻推开护镜,风从缝隙里穿梭过来抚摸眼睛,眼睛当然留不住风,但可以微微低垂眼眸,用睫毛感受风的存在。 路远,天高云淡,驶离别墅区后,路况渐渐拥挤,市内限行摩托车,他们要绕路从郊区走。 余旸从小就不怎么爱动,青春期最爱拿铅球撒气,没想到全世界动感十足的感觉是这样—— 穿过隧道,空间顿时陷入某种逼仄,LED灯一盏盏照亮前方,光影切割隧道,绿色安全提示语串在其中,耳畔时不时传来卡车的震动声,暗影一过,四周空旷起来。 这时候郑栖加速前进,仪表盘指针旋转,速度、力度、扭矩,所有与力量有关一切在此刻轰然更新参数。 车度渐渐平稳以后,余旸空出一手感受风吹手心,郑栖以为他在喊停,朝路边减速,“渴吗?” 余旸说:“我不渴,你呢?” 如果路上只有郑栖,他应该会开到训练基地再喝水,“3公里以后有便利店。” 余旸点头,这时候太阳升起来,光线耀眼。 车子绕过盘山公路,周围未开发,山石荒芜,除去栅栏与路标,几乎看不到什么行人。 进入城区以后,郑栖买到矿泉水,等余旸喝了一些,车子朝训练基地开。 这附近不比他们住的城区,对摩托骑行管得不严,但余旸明显感觉郑栖在降速,免得扰民。 说实话,这是余旸第一次近距离接触郑栖的生活,婚前他和爸妈一起帮忙解决郑栖家里的事,为了还债,郑家原来住的那套房子已经抵押,搬家前郑栖的心思全在安置父母身上,无暇顾及细节。 余旸去看过郑栖的房间,他的衣柜、水杯、头盔、书架、海报、奖杯,甚至是他卧室的沙发。 那么多东西,丢了多可惜啊。 余旸当时默默地想,有机会他要把一切都打包带走,包括郑栖。 基地今天挺热闹,看来郑栖的任务量不轻,下了车,郑栖带着余旸往里走。 “郑哥——” “嘿。” “来了?” 不少人跟郑栖打招呼,郑栖抬了抬下巴,将车钥匙顺手扔给一个黄头发的,“有吃的没?” “那必须的。” 黄头发的男人应声。 说着,郑栖跟余旸介绍:“阿朗,主要负责打理场地。” 余旸朝阿朗笑了笑,注意力很快转到别的地方,他对摩托车比赛的印象只停留在电视节目里的弯道超速,至于这些赛车手平时是怎么训练的、有没有跨越障碍,他充满了好奇。 越往里走,越觉得这座训练基地有故事,展厅里放着各式奖杯,选手照片更是挂满墙,余旸站一旁看,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里寻找郑栖。 郑栖在另一边跟基地负责人打招呼,俩人击掌问好,寒暄着好久不见。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 郑栖笑了笑,说:“前段时间比较忙。” 阿朗拍了拍郑栖的肩,朝余旸所在方向看了看:“那谁?真是奇了,从没见你带人来。” “我老婆。” 郑栖说。 第4章摩托好 “我靠!”这消息劲爆,朋友们惊呼又好奇:“没什么时候结的?这么大的事,都没听你说过!” “——不够兄弟!” 还有人说:“郑哥收心了,嗐,世事难料。” 气氛很热闹,被他们这样一说,郑栖不太好意思,移开视线,跟着笑了。 阿朗将胳膊搭郑栖肩上,偏头问:“郑哥,你喜欢这样的啊?”说着,他往余旸所在的方向瞟了瞟。 想到今天要在户外待着,紫外线应该比较强,余旸今天穿了件灰白休闲外套,头戴荞麦色渔夫帽,现在正站展柜前看照片,时不时推开玻璃柜门,认真看着照片,看完又物归原处。 郑栖轻轻耸了耸肩,摊手以示无可奉告。 “嫂子好居家啊,”阿朗忍不住笑出声,实在碍着余旸在场,只好压低声音讲:“我以前还在想,这要什么人能招架得住郑栖——那得排量能冲上月球吧。” 朋友们爆笑着,也是,以前能在赛场接近郑栖的、或是偶尔出现在郑栖身边的人,用他们的话说‘都跟郑栖一个臭德行’,反正余旸是他们认知中一切有关郑栖的反义词。 恋爱和结婚果然是两回事。 余旸听见笑声,回过头,眼底带着清浅的笑意,从人群中寻找郑栖。 郑栖立即清了清嗓子,视线往下探,示意他们差不多得了,一副有点惧内的表情。 “哟哟哟哟——结了婚就是不一样,切!”众人拿郑栖没招。 “总算有人能收拾你了!” 太久没见面,他们原本还想聊些什么,但今天基地有训练任务,时间比较紧,晚点有空了再好好盘问郑栖,兄弟一场,份子钱还没出呢。 阿朗先带他们去简单安置一下。 阿朗走在最前边,手里拿着一串钥匙:“你以前住的地方没人动,就是有点灰,要收拾收拾。” 说着,余旸跟在郑栖身后,和他们一起穿过窄道,又绕过修理区,终于走到一片开阔区域,像是青年住宿的地方,分单间隔开,里面多半住着近期训练车手,余旸猜。 “牙刷什么的带了吗?”阿朗问。 “带了。” 话刚说出口,余旸就有点后悔,因为气氛暧昧,周朋友们正耐人寻味地看着他们俩。 郑栖嘴角带笑,短暂地沉默了一下,轻轻推开门,注意力被室内吸引——他的海报、鞋架、拿来练手的羽毛球拍,甚至是那把吉他,都原封不动,一切都让他感到熟悉。 阿朗笑了笑:“行,你们简单收拾一下,十点多准备出发。” 说着,他取下钥匙准备给郑栖,想了想转而递给余旸:“嫂子,你拿着。” 话像是说给郑栖听的一样,“郑哥肯定没你心细,老爱丢三落四。” 郑栖不说话,更像是一种默认,余旸心间冉起认可感,笑着收下钥匙。 这间房是一室一厅,朝南开窗,光线挺好,使用面积大概30多平米,单人床,有浴室,如果不考虑做饭问题,对于短期训练车手而言,这间单身宿舍的确够使用。 余旸环视四周,时不时悄悄看郑栖——原来他单身期间,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泡在训练基地,放心的同时,心里又有点开心。 不喜欢任何人来分享郑栖的时间,除了摩托,摩托好,不是情敌。 余旸来之前简要收拾过东西,他心细,出门还不忘带他和郑栖的情侣电动牙刷,现在是暮春时节,晚上穿T恤睡觉就很舒服,衣服他没带多少,到时候实在不够,就去附近买。 他虽然不会骑郑栖的机车,但是踩个小电驴出门完全问题!就是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好玩的商场。 这么想着,余旸就在一旁收拾他认为重要的生活用品。 郑栖从橱柜里找出干净的床单,将沾满灰尘的床单换下来,顺手拆下枕头套,揉一团塞进洗衣机。 两个人一起收拾,屋子很快就干净起来,就是稍微有点潮气,需要打开窗敞敞气。 十点半的时候阿朗过来敲门,说车队准备差不多了,清点完户外用品就可以出发。 余旸听见他们在说帐篷之类的东西,问:“晚上要睡户外吗?” “不用,”郑栖说:“今天上去采路线,我跟阿朗他们睡户外,晚点队员要下来的。” “那我呢?”余旸连忙问,他想跟郑栖待一起,做什么事都好,也不会觉得无聊。 郑栖走近一些,轻轻弯腰,余旸感觉面前有短暂的影子,很快又恢复明亮,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定眼一看,是郑栖外套上的纽扣在反照阳光。 每当郑栖离他很近,余旸就忍不住心跳加快,接着,郑栖俯身,眼看要触碰到他,他却扯了什么东西出来:“你在这里休息,”说着,郑栖揪出枕头,拎在手里拍打,光线充足,能看见细微的灰尘飘荡,“我放心。” 听见他说最后一句话,余旸扬起脸笑了,很安静地点头。 余旸这个表情让郑栖手中的动作暂停片刻,他有点诧异,也有点庆幸,觉得跟余旸待一起很舒服,不用重复讲话,讲一遍他就能懂,也能一个人玩很久。 他记得领证前,他还有一场训练赛事要准备,主要协助其他选手。 余旸到的时候临近下午,他也不到处跑,就坐赛场观众席上吃冰淇淋。 吃完觉得好困,瞅半天没看见郑栖,他就找个阴凉地方待着,最后坐大树底下乘凉,也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报纸,盖脸上就开始打瞌睡。 这个报纸也是奇,郑栖忙完工作来找余旸,发现报纸上挖出两个窟窿,“哎,醒醒——” 他当时轻轻摇晃余旸的手臂。 余旸躺着没动,静止了几秒,床气十足地呼吸,很不满地将报纸往下扯了扯,那两个窟窿正好对准他的眼睛,明亮又清澈,“你来啦!” 一见到郑栖,余旸立马睡意全无,迅速摘掉报纸。 郑栖也跟着笑,说:“不是要领证吗。” 余旸点头,坐起来拍拍衣裤,两个人像商量吃什么口味的冰淇淋一样,商量着拿了证,那天正好踩在民政局即将下班的时间点。 现在想想,就是因为余旸这样的性格,把郑栖那点挑剔又臭讲究的毛病全都顺下去——反正从来没人能跟郑栖待一起这么久,还相安无事,更别提结婚这种事。 余旸这么畅快答应在基地等郑栖是有原因的,虽说已经结婚,他们情况特殊,有外力作用于他们的婚姻,他俩其实还说不上很熟,不够了解彼此。 余旸想借今天这样难得的机会,好好研究一下郑栖以前不忙的时候都在干嘛,都用些什么东西,近距离了解他的喜好。 “那我走了?”郑栖戴好手表,将钥匙放在玄关处,“我明天回来,最迟下午。” 临走前,他又跟余旸说,要是觉得无聊,就去附近转转。 “好的。” 余旸坐在床边,抻直腿,打了个哈欠,很乖地点头。 郑栖是真的很受用他很乖这一点,余旸一乖,他就觉得省心,一省心,就感到无比轻松,浑身自在了,可以放心做很多其他事。 谁要是约束他,他简直像野马一样要挣脱牢笼。 但门一关上,屋子里全然不是郑栖看见的‘岁月静好’模样——余旸脱了鞋,四仰八叉往郑栖床上一躺,‘轰’一声,弹簧床将他回弹了一下,他抱着枕头在床上打滚,开心到飞起,两只脚丫在空气乱蹬。 一个人兴奋了一会儿,余旸悄悄挪开枕头,屏住呼吸,确认郑栖已经走了,才重新坐起身,东看看、西瞅瞅,心想着不乱翻东西,但是我看看总可以吧。 来的时候他没带拖鞋,巡视四周,余旸很快找到了鞋架,郑栖东西比较简单,除去常穿的运动鞋,就是一双凉拖,为什么同为男人,郑栖就跟他很不一样,连鞋都比他大那么多。 余旸起了玩心,脱去袜子,穿着郑栖的拖鞋,在屋子里踱来踱去。 由于偏瘦,他穿郑栖的鞋有点大,走路走快了,得稍微蜷缩脚趾,绷紧鞋,然后‘嘎吱嘎吱’的声音就响在空气里。 他真的很会自娱自乐,一个人在原地笑起来。 “去看看他的衣柜。” 余旸打开橱柜,里面的衣服比较少,分类简单,上衣和裤子分开放,T恤基本都是基础款,有几件是漫威联名T恤,看着它们,余旸甚至能想象郑栖迅速套上衣服,一边刮胡子,一边刷牙的场景——现在真的可以近距离待在郑栖身边了,真不敢相信! 视线往下移,余旸看到一副墨镜,偏方的款式,想起来了!以前郑栖戴过这幅墨镜,好多人尖叫,好烦哦。 现在他不在,戴来试试。 这么想着,余旸动作迅速地戴上眼镜,戴完又觉得差个镜子照一照。 他就勾戴眼镜,从眼镜上方寻找镜子,果然在角落找到一个支立的穿衣镜。 照镜子前余旸信心满满,觉得戴了郑栖的眼镜就能变得跟郑栖一样吧,可是一照镜子,全然不是脑海里想象的炫目模样,他长相清秀,不适合戴款式这么张扬的墨镜,反正怎么看,怎么都觉得很奇怪。 没有办法,他就开始学郑栖说话:“喂,麻烦让让。” 说完,余旸又感觉差点郑栖的气势,他清了清嗓子,双手环胸,抬起手指,凑近镜子,压低声音说:“往右,我说。” 这下终于有点像了,余旸‘哈哈哈’地笑起来。 作者有话说: 我不行,我一笑就肚子疼(创口警告 第5章搞毛线 结合这些日常用品,有关郑栖的记忆开始在余旸大脑慢慢重叠。 他有偏爱倾向,比如喜欢某款外套,很可能会多买,深黑和浅灰那两件就是同系列;基础款看不出太大差异,内搭衬衣多为冷色系,卡其、牛仔蓝、灰绿豆,混着几件深灰、浅灰,倒显得衬衣挺多,裤子以休闲款式居多,束脚工装裤应该很受郑栖喜欢,哦!这里还有双10孔马丁靴,深棕色。 作为郑栖的高中同学、大学校友,余旸只见过那双黑色马丁靴,他和郑栖所在院系不同,但有公共课思修一起上。 10点钟的课,9点55分,阶梯教室里已经人头攒动,放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 余旸坐在靠后的位置,他实在害怕思修老师喋喋不休,老师好像还有点大舌头,说话总要吸溜一下口水,好像只有这样才能缓口气,这种讲课方式让余旸觉得很饿,因为听老师说话,总感觉他嘴里在吃什么东西。 两节思修课连上,等下肯定会又困又饿,想想都很煎熬。 但有个人的存在,让这堂枯燥课程变得有点不同。 9点59分,郑栖近乎踩点进教室,余旸记得很清楚,那天在下雪,郑栖穿了件黑色夹克,双手揣兜里,用臂弯夹住思修课本,可能是天气冷,他将下巴缩到高领毛衣领口处。 进教室时,他正巧撞见老师探寻的目光,郑栖朝老师微微欠身,还取下鸭舌帽,一副我虽然踩点来了,但我很有礼貌的模样,让老师无话可说。 也是他摘下帽子这一瞬,周围忽然哗然一片:“是郑栖!” “——好帅啊啊啊啊啊。” “花痴!” “是真的好帅啊呜呜,浓眉大眼。” 当时余旸周围坐满了人,也是,教室靠后的角落位置,总是大多数同学的风水宝地——都上大学了,难道还要坐第一排吗。 郑栖的准点出现,并没有让余旸有任何惊呼,他甚至很安静地坐在角落,心里轻轻地骄傲起来——当然帅啦,真正的帅哥不需要氛围感,发型越简单,越考验颜值。 标准的三庭五眼,不太爱笑,双眼黑白分明,偶尔闪过一丝倔强,大多数时候有些漠然。 冷冷的,有距离感,就像那双马丁靴,鞋边缘处雪花未融,上面甚至没有logo,但是看见它,就能想象郑栖走在雪地里,留下一个又一个坚实的脚印,漫天大雪,雪花一定在他脚底‘嘎吱’作响。 郑栖来得晚,靠后的位置只剩下边缘座位,思修老师偶尔会顺着过道走过来,边缘位置最容易暴露玩手机的事实。 他就随便找了个边缘位置坐下,单手将课本放桌上,结合PPT内容,翻到老师要讲的那一章。 ‘铃——’上课铃急促响起,吓了余旸一跳——郑栖回头了! 不知道有没有看见他,反正余旸心跳好快。 他们之间相隔一排,余旸稍微偏头,能看见郑栖的侧脸。 以余旸对郑栖多年的了解,他实在不属于乖巧学生,但也不至于跟老师公然作对,他不在公开场合破坏课堂纪律,该应付的应付,拿分数让老师闭嘴,所以这么多年,他一直在跟老师们悄悄斗智斗勇,还各自相安无事。 就好比现在,郑栖一边昏昏欲睡地听课,一边敷衍地在课本上画着什么。 “同学们啊,这些都要考的!”老师在讲台处提醒。 是第二堂课刚上没多久,余旸注意到郑栖忽然打起精神了!他在看什么啊,这么专注!还把双手揣兜里,仔细看他的目光,他眼里有情绪,好像在干瞪谁,谁得罪他了!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起先没发现什么异常,他只是在看前排情侣,男孩悄悄剥了一颗软糖给女孩,女孩笑了一下,就着他的手吃下软糖。 这不很正常吗,谁没谈个校园恋爱呢。 看着看着,余旸就琢磨出郑栖具体在关注什么——他的视线停留在课桌底下,那个女生在织围巾,手上动作很熟练,甚至她每次绕一下毛线,郑栖都要皱一下眉毛,一副简直‘无语死了’的表情。 他想要围巾吗?余旸忍不住猜。 但是郑栖那天少见地更新了ins,就一句话:上课就上课,搞什么毛线。 幸好没送围巾给郑栖。 现在想起这些,余旸觉得昨日心跳加快犹在,他情不自禁地躺在床上,将郑栖的被子盖在身上,就好像郑栖在拥抱自己一样,呼吸间全是淡淡的青桔香,属于郑栖的味道。 学生时代,郑栖家境优渥,可以用‘无需为后半生担忧’形容,属于躺赢那一类人,随便怎么样都会过得很好、很舒服,那时候郑栖朋友很多,余旸根本插不上去,好像也没多大的野心一定要凑上去。 受周蓉女士闷声大发财的影响,余旸平时话也不多,但是心里有很多主意。 比如喜欢郑栖这件事,他不知道自己会喜欢郑栖多久,只是觉得喜欢郑栖,他感到一种最舒服的状态——观察他的喜怒哀乐,自己好像也因此快乐起来。 他跟自己说,那就喜欢郑栖到30岁吧。 虽然偶尔会吃醋,羡慕能待在郑栖身边的人,但他们待得不够长久,不知道是缘分浅分得快,还是他那时候不太投入恋爱本身,郑栖的恋情也比较短。 生活有时真的会中奖,23岁提前抽中幸福券,郑栖比余旸大几个月,他们在24岁的某一天结婚了!要感谢生活不是吗,余旸悄悄地想。 临近晌午,光线在挪动,照亮书柜某个角落,余旸起身去看,是郑栖这些年参赛以来所获的荣誉,还有不少跟赛车界大神的合影——难怪刚才没在展厅里看到郑栖的照片,原来他的荣誉全都放在这里,不轻易拿出来示人。 余旸认真地看着,有最早他加入赛车队,看照片上青涩又飞扬的脸庞,应该是郑栖高中时期趁闲暇时刻练习拍的;取得赛车证应该是后来的事,随着赛事经验累积,郑栖的证件也在升级。 大学的时候,只要没有课或是恰逢考试周,郑栖应该都在准备赛事,成为职业车手非常烧钱。 买车、更新配件、跟同行切磋技术,这些全得自费。 在不愁吃喝的情况下,职业赛车选手其实过得很爽,选好自己习惯的排量组,参与国内比赛,如果签约车队牛逼,能带来高效益,赞助商见风使舵,是真的能体验到精彩与舒适。 再想弹跳,可以关注国际赛事,去领略更广阔的世界。 但郑栖显然止步于弹跳阶段,突如其来的变故干扰到他做决定。 有一次余旸妈妈跟郑栖聊过职业发展的事,问他想不想以后重返赛场,她和余旸爸爸是全力支持的,并不会因为他和余旸结婚,就从中干预他的生活。 郑栖很坦然,说:“不用,顺其自然。” 这也是目前最合适的解决方式。 现在余旸看着书柜里的证件才明白,其实郑栖没有放弃,他现在担任教练角色,参与培训新选手,既能保持收入稳定,还有机会练手,实属曲线救国,这些余旸都懂。 余旸正要把东西放回原处,口袋里的手机在震。 是他的死党杜辰,“怎么样,跟男神去哪里度蜜月了?” 余旸说因为郑栖最近比较忙,蜜月旅行延后,定在年末的时候,地点还没定。 “我靠,那你这几天在干嘛?” “我在基地这边。” 说着,余旸顺手发出定位点,还拍了一张自己在郑栖书柜前的照片。 杜辰开始吐槽他,说既然郑栖有事要忙,他怎么不来找他们玩。 要知道自学生时代,他和杜辰、另加两个女生——薇薇和周羽,是亲密又团结的死党,他们四个总商量着学校附近哪里好玩,有什么好吃的。 包括余旸喜欢郑栖多年,郑栖却毫无察觉这件事,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秘密。 “中午一起吃饭吧。” 杜辰提议,“我找找馆子。” “要不下午?基地这边也可以吃饭的。” 说不定赶过去就一点多了。 杜辰说:“基地的饭菜肯定简单!出来吃——” 这么说着,四人群聊小组又热闹起来,消息不断弹出,十多分钟后终于定下吃饭地点。 “你那里好打车吗?”杜辰问,寻思着:“郑栖现在又走不开,没空送你。” 余旸刚想说什么,杜辰豪气地说:“没事,哥来接你!” 奥利给,死党就是死党,什么事都好说。 挂了电话,余旸想跟郑栖说一下自己下午去找朋友玩,但郑栖的视频电话没人接,应该是在忙,余旸就没多打,发了消息,关上单身宿舍的门。 自毕业以后,大家各自参加工作,不像上学的时候有那么多时间凑一起玩。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吃饭,看完最近大热的电影,下午四点多的时候,他们在商场里喝下午茶。 薇薇打量到余旸的气色很好,笑道:“可以啊,婚后生活应该很滋润。” 朋友们哄笑起来,周羽八卦地问:“哎,跟我们分享分享,跟男神结婚什么体验啊——” “那还用问,肯定很爽。” 杜辰跟了一句。 余旸咬着果汁吸管,含含糊糊地说:“就,就那样吧,结婚嘛,又不是过连续剧。” 薇薇吃了一粒开心果,若有所思:“你们有没有发现,余旸每次说谎就开始结巴。” “我哪里说谎了。” 余旸故作镇定。 杜辰平时爱跟余旸开玩笑,悄悄问:“男神怎么样啊,表现。” 说着,还压低视线,仿佛在暗示什么。 “什么什么表现啊。” 余旸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很好啊,很顾家。” 很关心余旸,也很敬重长辈。 “谁问你这个了!” “问问怎么啦,你以前喜欢郑栖,屁大点事都要跟我们说,谁要听你家郑栖今天皱眉了,流汗了,累了,困了,吃了好多米饭,车飙好快,切!” “就是就是!” 余旸忍不住笑起来,“我又不是故意的。” 忍不住嘛,不和死党说跟谁说,一个人憋在心里,人会被闷坏的,死党还不许倾倒倾倒心事,哼。 “说说、说说。” 杜辰语气淡淡,一副喝茶吃瓜的表情。 第6章配对吗 被好友这么一说,余旸觉得甜蜜又不太好意思,毕竟得偿所望通常可遇不可求,尤其结婚对象还是郑栖这种男神。 余旸清了清嗓子:“我感觉他比读书的时候容易相处,就是人挺好的。” 至少像个结了婚的人,不是飞天人物,整天不知道着家。 杜辰一听这话直皱眉,“你能不能别说废话,不能跟人渣结婚,这是底线,”说着,他悠悠地吐出瓜子皮,放轻语气:“是问你跟郑栖感情到哪一步了。” 余旸不说话。 褚薇察觉到气氛微妙,近乎秒懂:“余旸,你该不会——”说着,她兀自笑起来。 每当褚薇一眼洞察他的心事,余旸就有点心虚。 “你笑什么啊,”周羽推了推薇薇的胳膊,“跟我说说,我偷偷笑。” 褚薇双手环胸,在周羽耳畔说了什么,又抬了抬下巴:“你问,余旸怕我,他一紧张,就像蚌壳,什么话都撬不出来。” “真的哦。” 周羽不可置信。 读书的时候他们几个在学校算是各领风云,褚薇个性张扬,170的身高,女生中的酷姐;周羽是学霸,看上去文静乖巧,其实很会帮余旸开小灶,教他考前突击;杜辰属于拖拉机那一种,圆脸,长相和善,但是背地里特别滑——老师总想揪出来却找不到把柄。 在他们的影响下,余旸变得特别擅长绝处逢生,既会偷懒,又会读书。 余旸当然离不开他们——会读书是为了躲避周蓉女士骂他;学会偷懒就能腾出时间琢磨其他事——比如喜欢郑栖这件事。 他们四个在一起,周羽是军师,褚微像机甲战士,还得有杜辰时不时跑跑‘狗腿’,另加余旸这个看上去糊涂,其实心里门儿清的‘傀儡’团宠,学生时代,他们简直不要太快乐! 周羽清了清嗓子,竭力不要笑场:“余旸,我代表四人小分队关心你的幸福,你要认真回答,不可弄虚作假,一旦说话,群主立刻将你移出群聊。” 这么严重!余旸忍不住笑道:“搞这么庄重,我说的都是实话。” “请听题——” 余旸屏住呼吸。 “第一次跟郑栖牵手是什么时候?” “42天前。” 那天他们正好领证,余旸在草地上坐久了,站不起身,郑栖朝他伸手,有力地手臂带着他离开地面,还有什么牵手机会吗,余旸绞尽脑汁,暂时想不出来。 “第一次接吻呢?”周羽轻轻推细框眼镜,语气一如既往地温和。 余旸脸上一阵白一阵红——他还没有跟郑栖接吻,不知道跟郑栖接吻是什么感觉。 褚薇心会神领,漫不经心地拨弄长发,轻轻仰着头。 杜辰把杯子推到一边,“去去去,我来问,”他看着余旸,难得如此一本正经:“郑栖对你好吗。” “好。” 尽管他们还没相处多久,直觉告诉余旸答案就是如此。 “他要是对你不好跟我说,我揍他。” 杜辰淡淡地看着余旸,想了想又觉得很不对劲:“你不挺开朗的吗,同学里边没人敢招你,怎么一碰到郑栖的事,你就像个闷葫芦一样。” 褚薇终于没忍住:“哎,他也就跟咱们一起才会野得没边儿,碰上郑栖,屁都没有一个。” “才没有!”余旸没好气地说。 笑闹声回荡在太阳伞下方,这间茶餐厅位于商场四楼环形露天的位置,太阳伞遮挡住大部分阳光,让人坐在伞下闲聊十分愉快。 这么一闹,余旸终于肯说点心里话:“我以后怎么跟郑栖相处?”他吃了一粒话梅糖,“我总是容易紧张。” 褚薇说:“你怎么跟我相处,就怎么跟郑栖相处。” “那不一样,”余旸放下果汁杯,“你是我朋友。” “我说性格,”褚薇定定地看着他,“很简单,别太舔——” 杜辰在一旁补充,语气堪称危言耸听:“别怪哥没提醒你,舔狗最惨,舔到一无所有!” 说什么来什么,余旸的手机在桌面上震,屏幕上显示着‘老公’两个字。 “记清楚了,千万不能舔!”杜辰连忙坐开一些,将手机推到余旸手边,开始出谋划策:“男神怎么了,我们余旸也不差,坚决不能卑躬屈膝!” 周羽说:“就是!” 褚薇坐一旁似笑非笑,就等着余旸接电话。 余旸越紧张越做不出决定,尤其还当着好朋友的面儿,眼看手机震了四五下快要停止震动,他飞快地接起电话,声音简直要甜出蜜:“老公~~~” 蜜腔一出,其余几人一副简直‘没眼看’的表情,纷纷撇过脸,真的看不下去了。 “今日糖分摄入过多——”周羽拍拍心口。 杜辰用两根指头戳眼睛:“闪瞎我的狗眼。” 余旸脸上掩不住笑意,朝他们做了个手势,起身去一旁讲电话。 褚薇点了点头,一直等他站到不远处,褚薇才说:“应该还行,咱别瞎担心了。” “我现在还是觉得他俩结婚太突然,”杜辰摸了摸下巴,表情凝重,以前他们都在私立中学读书,那里的孩子非富即贵,郑栖又是风云人物,家中出现变故以后,他曾是同学聚会中的谈资,前后不过两年,再听到的消息竟然是郑栖和余旸结婚,“郑栖是真心喜欢我们旸旸吗?” 褚薇闭上眼:“你看我那么烦你,不也跟你待一块儿?”还好友这么多年。 “咱俩那交情能一样吗!”杜辰讪笑道。 褚薇懒得理他。 这话一说,周羽笑出声来,问:“郑栖什么星座啊?” “——你又来了!”杜辰最烦周羽迷信占卜、各种星运分析。 褚薇说:“狮子座。” 她停顿了一下,觉得光线有点刺眼,将墨镜戴上,她以前听余旸讲了无数遍,更何况她自己也是狮子座。 杜辰沉吟:“我记得旸旸是射手座,”说到这里,他骤然提起兴致,凑到周羽身旁看手机上的星盘:“狮子座跟射手座对付吗?配对指数多少啊,让我看看……” “天作之合哦!”周羽扬起语气,继续翻看运势分析:“狮子座跟射手座同属火星星座,狮子座我行我素,不羁,最不喜欢束缚,射手座耐力十足,会迁就对方,狮子座喜欢发号指令,射手座喜欢执行指令,两情相悦指数5分,天长地久指数5分——” 杜辰连忙说:“别看这些分数啦,再看性格分析。” “射手座也崇尚自由,遇见同样毫无包袱的狮子座,双方各得其所,一拍即可。 但狮子座很欠,前期慢热,稍微水土不服,需要射手座抱有持久的耐力。” 服务生过来问他们需要添茶水,杜辰说不用,又接着周羽刚才的话:“听起来好像是那么回事。” 周羽得意地笑:“是吧,星运还是要看的!” 褚薇坐直身体,透过墨镜去看余旸,瞧见他单手撑在栏杆上,时不时点头跟电话那端说着什么,笑容很甜,她就说:“放心,没人能强迫狮子座。” 正说着,余旸讲完电话回来,不自觉脸庞带笑,整个人都泛着光芒,“晚上吃什么?” “郑栖不催你回去?” 余旸说:“他明天下午才回来,让我请大家吃饭。” 说着,他摇晃手机,屏幕上是郑栖给余旸的转账记录,“他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咦哟,又要开始撒狗粮。 “像个人。” 褚薇哼笑一声,随即起身,“走吧,四处转转?” 晚上一行人去吃了火锅,聊工作近况,也说起学生时代的乐趣,这种气氛就好像他们还没有毕业一样,好在他们都在本地,只要有空,周末都能约出来玩,分别时余旸不会太难过。 这次虽是临时挑的地方,余旸还是顺道逛到居家用品店,东西不贵,都是常用物件,他睡觉怕光,早上来得匆忙,没带上眼罩,他就顺手新买一个。 看到情侣袜子也想买,但是想想郑栖应该不会穿这种款式,他只给自己买了几双,打算之后在网上给郑栖买净色袜子。 老实来讲,余旸不太明白朋友们为什么对郑栖的态度180度大转弯,要知道他们以前一听到‘郑栖’两个字,就开始切换屏蔽模式,可能这就是拿证和不拿证的区别吧,嘿嘿。 还有一个感受余旸没来得及跟杜辰他们说——结婚了真的会有更多安全感,不会像以前一样患得患失,郑栖现在是他法律上的老公、父母的儿婿、要相伴余生的人。 正是由于这种心态,余旸能跟基地的人混熟,从只言片语中更进一步了解郑栖。 晚上十点多的时候,他洗完澡,敷了个保湿面膜,给自己穿上舒服的袜子,戴好新眼罩,超满足、超开心地躺进郑栖的被窝,深呼吸——老公好香啊!这样甜甜地昏睡过去。 反正郑栖说了他明天下午回来,这样余旸就可以睡个大懒觉!太幸糊了! 那天晚上余旸睡得很香,梦见了很多很多以前不敢想的事情…… 他是早上感觉到有什么异物膈到他的背,觉得又不舒服,翻了个身,还有什么东西正从他背部抽离,一点点,缓慢又让人无法忽视的动静。 谁啊?他没好气地回头,骤然吓了一跳——郑栖回来了,正侧躺在他身边,一看见余旸被吵醒满脸不悦的样子,郑栖立刻举起双手,一脸我什么都没做的坦然模样。 两个人近距离看着彼此,郑栖以为余旸会说点什么,或者像往常很甜地笑一笑,但是他忘了余旸有起床气,没睡好就会生气,果然,余旸皱皱眉:“你别动。” 郑栖闭了闭眼,眉眼清亮,好像在寻思什么,等余旸转过身,他的手又伸进被窝。 那种奇怪的抽离感还在继续,让余旸很烦很烦,他真想一脚把郑栖踹下去,可是新婚早上郑栖就掉到床底下,他就有点不忍心,只说:“你别动了。” 郑栖艰难地平躺着,说:“有东西。” “不是你吗。” 余旸没好气地说,都怪郑栖,说好了下午回来,一大早跑回来吓人。 郑栖屏气凝神,继续道:“真的有东西,在被子里,膈到我了。” 说着,他非要把东西揪出来,余旸不让,两个人在被子里你推我搡,好像在抢什么东西,被子起伏不定,简直像要打仗一样。 很快,还是郑栖占上风,一拽再一扯,终于出来了—— 是个眼罩。 余旸昨天新买的。 郑栖终于眉眼舒展,一脸我就知道有个东西膈我,一定要把它揪出来给你看看,证明我没有说谎。 接着,他侧过脸,还没来得及说话,有什么东西嘀哩咕噜地滚下来,再一抬眼,他被余旸的神色怔住。 余旸气得要哭,朝他大声喊:“你把我的螃蟹眼睛揪掉了!” 那个赤色螃蟹眼罩只剩下独眼。 第7章豆沙包 郑栖顿时一脸懵,低头检查独眼眼罩,再看看余旸——他老婆正眉头紧锁地瞅着他,一副不道歉绝不肯罢休的表情。 不对。 婚前他明明觉得余旸脾气很好。 郑栖想说点什么收场,奈何实在没有哄人经历,以前都是他爱理不理别人。 既然是弄坏东西,想办法复原总行了。 这么想着,郑栖将棉球眼睛安到原处,好让螃蟹能凑出一对眼睛,余旸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郑栖手一哆嗦,棉球从手心滚落,越抓越抓不着,最后滚到床单上,他不得不重新掏被窝。 余旸还配合地挪动身体,可是郑栖的手一碰过来,他又开始不高兴——他想干什么!问题还没有解决呐!他本能地屈起膝盖,脚掌朝向郑栖,身体像虾仁一样蜷缩,整个人充满防备。 “找到了——”郑栖原本没注意到那么多细节,是拿出来那一瞬,觉得被子忽然弓起,他的视线停在被窝某个地方。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还没得及抬头,听见郑栖竭力控制气息的声音,余旸的声音里带着轻微鼻音,像没睡醒一样:“你笑什么。” 郑栖保持平躺姿势,呼吸慢慢平静下来:“没什么。” 气氛有点微妙,余旸渐渐恢复清醒,刚想问郑栖什么时候回来的,却见郑栖还在很神秘地往被子看,瞧一眼又不着痕迹地躺好,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糟糕,被发现了。 余旸大气不敢出一声。 郑栖侧过脸,眼底笑意闪烁,问:“昨天去动物园了?” 想死,他昨晚穿了斑马条纹袜子。 “啊?”余旸耳朵烧得发烫,立刻缩回脚,“没……没有啊。” 这次郑栖没忍住,单手握住眼罩,用手背挡住眼睛,很轻地笑起来。 “你别笑啦!”郑栖竟然还在笑,余旸只好嗖一下卷起被子,把自己裹成寿司卷。 直到浴室传来断断续续的水流声,电动剃须刀轻轻震动,余旸才扒在被窝口,微微扬起目光,郑栖真的回来了,至于昨晚几点回的,他就不知道了。 不管怎么样,提前见到老公就是赚到! 这时候他早把螃蟹眼睛掉了抛之脑后。 洗漱时,余旸听见郑栖和阿朗他们在门口聊天,原来是路线采得顺利,他们提前下来,今天还有好几场练习赛。 正说着,阿朗往朝不远处觑了一眼:“郑哥,你那辆KTM呢?” “卖了。” “不是吧,你舍得?” 余旸下意识地关上水龙头,想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但郑栖迟迟没应声,其实他也不知道郑栖什么时候换车的,该不会当初为了还债,把车也卖了吧。 想到这里,余旸心口发闷。 阿朗不知在笑什么:“嗐,凯旋也不错,没KTM那么咄咄逼人。” “但卖了有点可惜,那车挺好的,灵敏,减震一流,一上赛道——”阿朗开始感叹起细节参数体验,语气间不乏惋惜,还怪郑栖把车卖早了。 听着他们对话,余旸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手,心里悄悄冉起其他打算。 良久,郑栖却说:“KTM不能带人。” 说完,他用手套轻拍阿朗的肩膀,一脸释然模样。 “——我靠。” 阿朗刚要吐槽什么,瞧见余旸已经出来,连忙说:“早餐好了,吃完上去吧?”开溜前,他还干干一笑,不忘再看看余旸,嘴里念叨着:“神仙哦,能搞定郑栖。” 郑栖低头笑,没有多做解释。 基地早餐简单,车队十来个人坐一起吃,常驻教练跟郑栖搭档过很多次,人很高,35岁左右,趁着大家吃饭,开始分析路线状况,提醒车手注意安全,有状况随时反应。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跟郑栖的朋友们待一起,余旸总容易紧张,除了余旸是外行,其余人都混赛车圈。 这些人聊起骑行技术很较真,下了赛道却能打成一片,让余旸感到像铁蒸汽一样的炙热与坚定。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们聊天,时不时给郑栖加豆浆——妈妈说郑栖爱豆浆。 郑栖同样不着痕迹地给余旸拿纸巾。 阿朗一早上被郑栖那句‘KTM不能带人’震惊到,真想不到啊,郑栖还有这样一面,想想真解气,以前郑栖简直要拽上天。 别人吃早餐,阿朗就瞪大眼睛看他俩,越看越不对劲。 随着杯口豆浆上升,郑栖轻声说‘谢谢’,余旸说‘不客气’。 “噗——”阿朗呛得咳嗽,差点喷桌上——这他妈叫结婚啊,客气地跟大兄弟似的。 “干嘛干嘛,你吃糠呐?”有队员打趣阿朗。 郑栖面色如常,一口气喝完豆浆,余旸就目光欣慰地看着他喝完。 阿朗掐住自己的脖子:“我齁住了!” 众人心照不宣地笑笑,注意到坐在郑栖身旁的余旸,让余旸今天一定要跟他们一起上去看看,“郑哥收着呢,他要是上赛道,有我们什么事?” 哄笑声回荡在空气里,郑栖没说话,余旸却不好意思地笑了,好像在替郑栖骄傲一样。 出发前,郑栖在柜台处翻东西,“有胶水吗?” “什么胶?双面胶?”阿朗凑近了些,一只手伸进抽屉,扒拉了半天:“我找找。” 郑栖说:“就520。” 阿朗一听这话又开始皱眉:“你有完没完?” “我说胶水——”郑栖重复了一句。 阿朗掏了两下没看见,说:“只有普通胶,贴发票的。” 郑栖蹲在一旁不动,从口袋里掏出什么,好像在比划粘贴面积有多大。 “什么啊?”阿朗凑过去看。 郑栖连忙按住口袋,镇定自若:“没什么。” “你赶紧走吧,”阿朗找得不耐烦,“车队快出发了,找什么胶水,莫名其妙。” 正说着,郑栖在角落瞧到一个红盖子,拿出来一看,果然是502胶水,他一只手揣在口袋里,往茶水间方向走去。 余旸去房间拿完帽子和外套,清点完户外用品准备出发,见郑栖折回来,“怎么了?” 郑栖说:“没事,拿个东西就走。” 余旸站在房门口,准备等郑栖出来,跟他一起锁门。 郑栖不太自在,抬起手腕,又挠了挠后脑勺:“那什么,你先去大厅等我。” 说着,他在屋内转悠一圈,什么东西都没拿。 余旸说:“我等你。” 室内小,空间结构一目了然,郑栖没好意思当着余旸的面放下东西,只是顺手把东西放在靠近洗手间门口的搁物架上。 谁知余旸有轻微的强迫症,出门前一定要上个洗手间才能安心,等下路途很远呢,他就赶忙去了洗手间,把门关得‘哐’响,还跟郑栖说:“你等我一下。” 郑栖的心随着关门声骤然一紧,很快他又面色如常,“行。” 应该不会这么快看见吧,他想。 洗手间门口是一扇磨砂玻璃,他站在不远处悄悄打量,里面闪现一个模糊身影,看不清余旸在里面做什么,但听声响应该在洗手,他只是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变得很喜欢观察余旸,觉得余旸跟安静的外表不太一样,有很多神奇的秘密——比如斑马袜子。 “我好了!”余旸推开门,下意识地笑起来。 郑栖赶忙躲开余旸的目光,站在房门口,从余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侧脸。 刚刚没找到纸巾,应该是匆忙过来,很多日用品准备不齐全,余旸就手从搁物架上抽出一张纸巾,目光顿时被一个熟悉的东西吸引——是他的眼罩! 螃蟹不是独眼了!哎?它的左右眼怎么不一样了,两眼对称,但眼珠位置不一样,右边黑眼珠偏上,左边珠黑眼珠偏下,看粘贴痕迹,周围没有多胶,就好像认真粘上去又故意贴反的。 这只赤色螃蟹眼睛一只眼朝上,一只朝下,一副做鬼脸的样子,看上去活灵活现。 他刚想说什么,郑栖整个人已经站到门外,连侧面也看不全了,他就清了清嗓子,拍拍螃蟹眼罩,不找痕迹地收敛笑意,朝门口走过去。 结婚前,妈妈再三跟他说,要放下顾虑,郑栖本人是真的愿意结婚。 余旸嘴角悄悄上扬,暗自欣喜起来,也是,像郑栖这种性格,就是穷到要饭,也绝不肯勉为其难。 能结婚就说明至少有好感,有好感就说明能够被喜欢,能被喜欢就有可能被他爱。 嘻嘻。 但是现在是喜欢吗,如果喜欢的话是不是该牵牵手。 又或者是爱……啊不不不,肯定没到那种境界,旁人结婚海誓山盟,他们只有相敬如宾。 好感吧,余旸撇撇嘴,转念一想又觉得充满希望,有感觉就行,谁要跟自己讨厌的人过一辈子!那多无趣。 不过这些念头坚决不能告诉郑栖,余旸一向秉承妈妈闷声发大财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时坚决不露富,遭人怨恨。 爱也是一种财富,要悠着点花,花光就没了。 如果每个人都是面食,余旸希望自己是豆沙包,看上去平平无奇,咬起来很软,掰开吃,里面有好好红豆馅儿,甜度刚好,也不齁,吃一口下去全是满足感。 老公什么时候来咬我啊。 好烦恼。 作者有话说: 凎,三次元要把我榨干了(迟来的更 老婆太甜了 第8章要共享 “坐稳了吗——” 郑栖将余旸的思绪拉回,余旸戴好头盔,抱住郑栖,“好了!” 很快,郑栖压低手腕,发动机轰鸣,朝车队打响指,示意可以出发。 余旸以为他们今天会飙车而上,没想到郑栖速度平稳,开在队伍最后方,反倒是学员们张狂又肆意,过弯道时会炫技。 爬坡时车速在降,车身有轻微的颠簸感,余旸忍不住问:“不开在最前面吗?” 郑栖声音融到风里,听起来没那么清晰:“山路带人不安全。” 放眼望过去,果然,这些车手都是单枪匹马,越野训练不像基地赛道平坦,需要克服更多天然障碍,一味追求速度有安全隐患。 从余旸这个角度能看见郑栖的肩膀,以前他就老觉得郑栖肩颈线很好看,有力量感,紧实有力,穿卫衣反倒显得空空荡荡。 戴了头盔,他闻不到郑栖身上的味道,提速时震动声却在极大程度地取悦听觉。 爱屋及乌,余旸没感觉这些声音刺耳,反倒觉得通过这些声音,能最大限度地靠近郑栖。 半小时后一行人陆续到达训练赛道,余旸注意到不远处有两个帐篷,应该是供工作人员临时休憩。 赛道远比他想象中有难度,路段或窄或陡,还设置不少人工障碍,山上湿气重,低势位置积水成洼。 下了车,郑栖让余旸把东西放到帐篷里,等下忙完了就过来找他。 毕竟是工作场合,余旸配合地点头,他挎包装得鼓鼓的,走起路来有轻微的颗粒感,郑栖听觉灵敏,也注意到这点细节,他瞧着余旸进帐篷,嘴角不自觉带点弧度。 跟以往余旸的认知不同,做教练和车手完全是两回事,郑栖没怎么试车,通常站一旁看,学员遇到高难度障碍难以跨越,他才会手把手教,控车、加速换挡、遇弯道时要快,实战重要,这些细节也需要沟通。 余旸觉得郑栖工作的时候跟平时很不一样,专注,超乎寻常的耐心,他还十分注重机车本身性能,训练方式与不同车型相结合。 余旸放下挎包,朝赛道附近走,这时候郑栖跟着队员往前,他也加快步伐跟上去。 山地湿滑,上陡坡时轮胎不断打滑,车手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如愿跨过去。 郑栖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三两下跨越进赛道,队员见况准备下车,让郑栖来试。 “不用,你坐好。” 郑栖按住对方的肩膀,手臂包围过来,“一旦要跨障碍,及时判断路况,湿滑地段一鼓作气上去,不能省力,身体要尽量往下压,保持平衡。” 余旸看着郑栖的侧脸,他说话时很认真,俯身讲话的姿势像在拥抱谁。 天气热,他脱了外套,身上就一件白色宽松T恤,风吹得衣襟下摆紧贴小腹,很快,郑栖站直身体,显得T恤宽大而不违和,有种说不出来的干爽利落,他一边留意队员骑行状况,一边往后退。 ‘布谷——’ 山林里空气清新,还能听见不少鸟鸣声。 老实来讲,余旸并不热衷于户外运动,但他喜欢看郑栖比赛,除去悄悄羡慕学员可以近距离接触郑栖,他本人并不怎么想尝试赛车。 现在11点不到,估计白天训练任务重,总得找点事做来打发时间。 余旸在树丛里晃了晃,再抬头看天,游云浮动,阳光璀璨,从树叶中细细碎碎地洒下来,他随手拍了几张照片,‘咔哒’一声,某张图恰好拍到郑栖的背影——周围灌木丛生,梧桐树枝繁叶茂,草丛里放着几个废弃轮胎,郑栖站在画面的最左侧,很自然、舒展的背影,他戴着棒球帽,微微低头,白T恤在画面中格外显眼,整个人好像在想心事。 看到这张图,余旸顿时打起精神,趁郑栖喝水,他飞快地跑过去:“我能给你拍几张照片吗?” 握住矿泉水的手停顿了一下,郑栖先是皱了皱眉,余旸知道郑栖最烦人家给他拍照,往常学校里有同学拿手机拍他,他就臭着一张脸,半句废话不讲。 但现在不一样了!余旸跟自己说,现在……现在他们是夫夫,郑栖不能臭脸,臭脸是不对的,于是余旸坚决不出声儿,就这么看着他,郑栖被他瞧得不太自在,不知道余旸心里打什么主意。 “行吧。” 郑栖语气淡淡的,脸不臭,但也绝对不是什么乐意姿态。 余旸顺阶而下:“拍侧脸,不拍全身照,放心吧。” “郑哥,过来一下——” 不远处有人在喊他,余旸连忙说:“你先去忙。” 临走时郑栖还不太放心:“你iPad充电了吗?等下自己去看视频,如果无聊的话。” “充满了。” 余旸朝他挥挥手,一副即将开启自娱自乐的模式。 还别说,郑栖特别受用余旸让他省心这一点,没多想就去忙工作了。 午间吃饭比较晚,阿朗带盒饭上来,发了一圈下来,没看见余旸,问:“嫂子呢?” 郑栖忙得顾不上吃饭,朝帐篷方向指了指:“那儿。” “——吓我一跳。” 阿朗单独提了个袋子递给郑栖,“户外场地大,别把人弄丢了。” 郑栖顺手接过来,笑道:“不会的。” 只要郑栖在,天黑了余旸也不会到处跑,关于这一点,郑栖心里有数。 不过余旸今天自娱自乐到反常——全程不需要郑栖陪伴,他脱了鞋,歪躺在帐篷里,拿着手机一会儿嘀哩咕噜发语音,一会儿又飞快地点击屏幕,时不时‘嘿嘿嘿’地笑起来。 他正要看余旸在乐什么,谁知他‘嗖’一下按住手机,注意力放在郑栖手里的食物上:“要开饭了?”说着,他盘腿坐起来。 郑栖将帐篷门帘拉开了些,坐在余旸身旁,边拆筷子边问:“在忙什么?” “没什么——”余旸真的有点饿了,早餐他没怎么吃饱,“给我拿个勺。” 两个人离得很近,气氛莫名有点紧张。 “你拍的照呢,我看看。” 郑栖没话找话,他正好顺手碰到余旸的手机,余旸像很紧张似的,连忙把手机藏在身后:“我、我还没弄呢。” 直觉告诉郑栖事情没那么简单,他比较犟,凡事非得问清楚:“你没事拍我干嘛。” “你好看啊!”余旸说,他喝汤的时候目光从碗边缘瞟过来,像在回答米饭好吃还是面条好吃。 郑栖不说话——余旸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让他无话可接。 “好看也不让人拍,你好小气哦!”余旸自顾自地说起来,“帅哥当然要共享——” 没等他说完,郑栖轻微皱眉:“你是自愿跟我结婚的吗。” “是啊!”不是自愿难道是被迫吗,余旸暗自腹诽,我看你才是被迫的。 郑栖目光里透着匪夷所思。 自结婚以来,其实他并没有强烈地感觉到余旸有多喜欢他,就好像你看我顺眼,我看你也差不多,俩人凑活凑活把婚结了。 又出于婚姻的责任约束,双方都在尽量付出,敬重两家长辈,维持平静又和谐的家庭气氛。 不过这样也好,婚姻不都这样么,没鸡飞狗跳就不错了。 俩人坐一起吃饭,各怀心事,没说什么话。 直到郑栖走了,余旸才急切地扒拉手机,给杜辰发语音:“靠不靠谱啊?我看不太行,郑栖知道就完蛋了!” 杜辰说:“完蛋什么,他又不玩球鞋APP。” “不好吧不好吧,”余旸压低声音:“他肯定烦。” “你不是想做副业吗,郑栖那么忙,用他两张照片怎么了,我告诉你,”杜辰换为嘱咐语气:“你这个账号得长期更新,别半途而废,听见没有!” 余旸闭了闭眼:“靠谱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按刚才商量的做。” 发完语音,杜辰发来一连串炮弹,催促余旸赶快行动。 切换手机页面,余旸把刚才修好的图上传至某社交平台,他以前还收藏过不少郑栖健身时的照片,裁剪到合适尺寸,又用了颗粒模糊画面,一个又帅又酷的侧脸照就这样成了社交头像账号。 除去这些,那些头盔收集照也得派上用场,坚决不能浪费。 今天也拍到不少优质照片,作为一个逼格的博主,就应该时刻保持神秘,正脸那是坚决不能露的,拍拍侧脸、背影,今日户外骑车打开,轮胎碾压泥土,甚至是那双略有磨损的手套,色彩缤纷不说,一般人也不会发这样的图。 这样倒腾一番,余旸略微松了口气。 郑栖像有心灵感应似的,时不时往余旸所在的方向看。 目光相撞那一刹,余旸觉得心口发烫,心虚地转过脸,假装喝水。 过了一会儿,余旸的手机震个不停,是杜辰:“图发你了。” 余旸说:“我家里没43码,上回在香港买的那双是44,我穿着大了,郑栖穿着小了。” “鞋底是干净的吗?” “干净啊。” “标签还在不在?” “那当然。” 杜辰说:“那不得了,先上吧,闲置也是浪费。” “那这周干嘛,”余旸没好气地说:“光发那些日常吗?” “你一个做财务的,待在清水衙门,闲的要死,不发日常干嘛,养号养号养号,重要的话说三遍,我说清楚了没有。” 余旸噎了一口气:“你凶什么凶。” 杜辰神秘地笑了笑:“听我的准没错,哥不害你。” 说完这句,杜辰已经找不人了,余旸给他发消息,他“m”“'f”“x”“y”%攉木各沃艹次也是不回。 两周后的某个下午,有人给郑栖发微信:“我靠,郑哥,你在做微商?” 第9章嘶哈嘶 对于这种无聊消息,郑栖通常一划而过,但手指切换页面时,他一不小心瞧见一张截图,顺手点开看——是个新号,头像看起来十分眼熟,往下滑,最近上架了不少限量版篮球鞋。 图片背景怎么也有些熟悉?还有日常分享来着。 每张帖文字内容不多,分享元素可谓多元化,可盐可甜,还有好几张喉结照,水珠顺着脖颈留下来,像刚运动完准备洗澡。 这谁?郑栖皱了皱眉。 是那张野外骑行照片让终于他想起一个人。 郑栖最近一直忙于工作,他都不知道余旸每天在干什么。 今天基地不忙,他跟老板打了招呼提前回来。 一路骑行至市区需要时间,余旸不知道郑栖晚上会提前回来,他俩作息时间跟一般夫夫不同,余旸待在一家‘养老企业’做财务,朝九晚五,双休,很少加班。 郑栖的工作地点在户外,有时候得出去好几天才回来,一般等他忙完到家,余旸都睡下了。 即使是这样,余旸好像也没太多怨言——郑栖会用完整的周末陪他。 七点多的时候,别墅外响起轻微鸣笛声,自动门随即敞开,余旸停好车,瞧见厨房灯还亮着,应该是妈妈今天过来了。 “郑栖回来了吗?”余旸问。 周蓉女士推开厨房的纱窗,边解围裙边说:“还没,问问他什么时候到家,饭菜都给他留着。” 余旸站在玄关处换鞋,怀里抱着一堆东西:“那得十点多吧?” “拿的什么,”周蓉女士陆续把菜端出来,“天天这么多快递。” 余旸神神秘秘地说:“好东西!” 说着,妈妈催他赶快洗手,晚点陪他们老俩口看个电影,余旸却说晚上还有事情要忙,他还有一些事要研究一下。 周蓉女士只好由着他,她想等儿子和儿婿关系稳定点,再和老余住到原来的地方,毕竟余旸现在跟郑栖一起吃饭,俩人都要你跟我夹一筷子、我跟你跟夹一筷子——客气到不太正常,也许有长辈们撮合撮合,他们俩感情还能好一点。 余旸心思全在那些快递盒子里,匆匆吃完饭就回了二楼卧室,他开始拆快递,单位同事说是很好用,每天坚持下去,不仅有助于睡眠,还有不可思议的妙处。 反正现在郑栖也没回来,他今天必须得倒腾倒腾,看看是不是真的效果那么好。 按照惯例,余旸将手机音量调大,郭德纲熟悉的笑声回荡在空气。 “旸旸,喝牛奶吗——” 余旸在看产品说明书,听见妈妈上楼的脚步声,大声应声:“不喝,给郑栖留着吧?” “真不喝啊?很好喝哦!” “——我要洗澡啦!”余旸赶忙关上浴室门,还把雨洒打开。 余海滨压低声音讲:“行了,他都多大了,还喝牛奶。” 周蓉说:“喝点牛奶怎么了,防止骨质疏松!我喝不完。” “你那是中老年人牛奶……”后面那些话余旸就没听清了,就算今天没吃撑,余旸坚决不要喝牛奶——以他和妈妈多年斗智斗勇的经验来看,周蓉女士突发的温柔和关心,多半藏着黑暗料理。 糟了,刚才光顾着跟妈妈说话,手机没拿进来。 好在音量开得足够大,郭德纲‘咯咯’一笑,“您体格好啊,一看就知道一准儿活到死。” 那可不得体格好!还得长命百岁,不要年纪轻轻就嗝儿屁,那多不划算! 余旸站在盥洗池前准备洗脸,顺手调好水挡,雨洒下方的水龙头哗啦直响,热气很快就熏满浴室。 听说洗澡时稍微有点热气对身体好,他就没按换气键。 若说一天中有什么时刻最幸福,除去醒来时看见郑栖的睡脸,那就是现在了!洗澡,听相声,热气腾腾,全身心放松身体,关键今天要体验一下同事推荐的秘籍。 各种声响夹杂耳畔,余旸全然没听见有人上楼。 郑栖放下车钥匙,听见满堂喝彩的声音:“好——” 走进一看,是余旸的手机在外放广播剧,他原本想把声音调小点,谁料手机没锁屏,再轻轻一按,进入手机桌面,主题壁纸是他和余旸的结婚照,他们新婚时没旅行,选了本地一家摄影公司,照片不出彩,但还挺小清新、耐看,留下做壁纸也不觉得突兀。 这个细节让郑栖觉得余旸没什么防备心,心思也比较简单,毕竟现在谁没个手机屏锁呢。 结合他的工作、社交、家庭圈一想,也是,余旸的生活本来就比较简单,没多少复杂人际关系,不需要那么费心费力。 放下手机一瞬,郑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要不要看? 看老婆手机总可以吧。 这么想着,郑栖不自在地捏捏耳朵,还偏头往浴室方向看,听声响余旸在洗澡,应该没那么快出来。 手指快速滑动,但余旸手机里装了各式各样的APP,什么旅行、什么美食,单相机软件就七八个,这还不算游戏APP,匆匆翻一遍,郑栖看得眼花缭乱。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砸出声响,郑栖手腕一抖,赶忙把手机放回原处。 可是接下来,静待几秒钟后水流声如常,越找不着那微商APP,郑栖越想弄清楚。 手机屏幕重新亮起,这次郑栖很谨慎,边留意声响,边搜索APP名字,几个主流软件都没找到,看来平台比较小众,他想看自己手机里那张截图到底是哪个平台,以便尽快锁定目标,谁知余旸突然在洗手间‘啊——’了一声,让郑栖顿时闭了闭眼,没出来,很好,继续。 可能是误触,屏幕上跳转至陌生页面,郑栖想退出软件界面,是注意到文件夹分类名称半天移不开视线,分类很多,好像是收藏帖—— 《夫夫二三事》、《结婚八年我是这样御夫的》、《迷死老公的100个瞬间》、《每天都想跟老公亲热是我太饥/渴了吗》、《如何迅速提升魅力吸引老公》、《求问:夫夫多久亲密一次才合适》…… “咳——”郑栖不自在地握拳清了清嗓子,有点忘记他本来要在余旸手机里看什么。 “嘶!”余旸在浴室里惊呼一声,“啊呜呜呜……” 是不舒服吗,郑栖不放心,放下手机朝浴室走,里面雾气腾腾,磨砂玻璃门上挂着轻微的水珠。 没凑近听不知道,一听郑栖就脸色不太对。 “啊……嘶……啊啊啊好爽……” “嘶哈嘶——” “我丢,热热热!热死了!” 余旸在里面干嘛?郑栖站在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很快,周蓉女士的声音传来:“小栖,喝牛奶吗?” 余海滨赶忙强调:“都说了,你那是中老年牛奶——” “中老年牛奶怎么啦,我喝了胀气!”说着,周蓉女士要上楼。 “他们是年轻人,不喝你那些东西。” 余海滨起身,“洗点水果,等下问问他们吃不吃。” 周蓉女士还在惦记她的牛奶:“年轻人喝了中老年牛奶会怎样啊?” “啊!啊……”余旸地低低呼喊,“受不了、受不了!什么东西啊!” 郑栖终于开口:“余旸?”他的语气听起来很低。 浴室骤然安静下来,余旸刚才没听清,心提到嗓子眼儿:“谁?” “我,郑栖。” 是郑栖,余旸哀愁地看了看自己,浴室被他弄的乱七八糟,不对,这才几点,郑栖今天怎么回来那么早? 没人应声,郑栖接着问:“要帮忙吗?” “不用不用——”说着,余旸准备起身,又倒吸一口气:“嘶……” “你在里面干什么。” “没……没干嘛。” 余旸飞快地套上睡衣,声音颤抖着,问:“你要洗澡吗?” 郑栖说:“把门打开。” 余旸穿好拖鞋,赶忙收拾东西,语气充满掩饰:“我、我还没弄完呢,你稍等一下!” “我说把门打开。” 怎么你很急吗,就不能等一等,非要跟我抢浴室,烦死啦! 正说着,门外响起对话声。 “妈,备用钥匙在哪儿?”郑栖问。 “怎么了?”周蓉女士指向床头柜,“当时装修完就放在抽屉里。” “余旸洗了多久?” “我不知道啊。” 余海滨说:“有半个多钟头。” 余旸想弄完再出去,奈何家人在外面催,起身时他低声哼了几句,闷着一口气,瞧着那包拆开的快递,他没好气地朝包装盒踢一脚。 踹归踹,东西他还是要收拾干净。 锁孔传出开锁声,余旸那道不知名的火气‘腾’得一下蹿上来,大声道:“我还没有弄完。” 余海滨凑近问:“旸旸,你没事吧?” “我没事!” “没事你洗半个小时,你在里面插秧?”周蓉敲敲门,“赶紧出来,洗久了容易昏厥!” 开锁声响越来越大,眼看家人就要破门而入,余旸抵着门,就是不让他们进来。 “我没弄完!”余旸很固执地说。 “你出来,赶紧的。” 周蓉握紧房门把手,费力往里推。 一个人哪抵得上两个人的力气,还有郑栖那位助力,很快‘咚’一声,浴室门撞上防撞脚垫,被余旸被推出好远,满屋热气扑面而来,混着莫名的香气,郑栖有点睁不开眼。 余旸穿着睡衣,裤脚挽到小腿处,头发湿漉漉的,脸颊泛红,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周蓉将儿子上下打量一番:“你一个人在里面干嘛?”再一瞧盆子,里面浮动着各式各样的彩球,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香味,“你几岁,洗澡还要泡泡球!” 余旸气不打一处来,再看郑栖,脸上正写着‘再不出来我要砸门了’,还往他身后看了看,就好像浴室里面还有其他人,他就没好气地说:“我泡脚!” 老婆太甜了 10 第10章试一试 好好的泡脚计划就这么泡汤了! 按照说明书上面写的,余旸本来准备多泡10分钟,可能是今天水温调的太烫,脚一放进去,他就‘嘶哈嘶哈’乱叫,多加冷水又担心泡脚球发挥不出应有的作用,只好一边试探,一边忍受。 直到躺到床上,余旸还在生闷气,不忘给同事发微信吐槽:“什么东西???除了有点香,没一点作用!” “要坚持泡啦——”同事回复,“养生是长久之计。” 余旸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切换手机界面,屏幕忽然闪现某个软件,他赶忙把手机往怀里按,心虚地看看四周——很好!郑栖去洗澡了,他绝对没看到。 郑栖平时到家十点多,洗漱完通常快十一点,那时候余旸早就戴好眼罩休息,但今天回家早,才九点钟,余旸准备刷剧打发时间。 说起看剧,他还没跟郑栖看过电影,浴室传来‘嗡嗡’的鼓风声,郑栖应该快出来了,不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如果外放声音会不会打扰他? ——想死,郭德纲的笑声是不是被他听见了? 想到这里,余旸飞速戴上耳机。 过了一会儿,郑栖从浴室出来,眉目清朗,他换了休闲衣裤,肩上搭一条毛巾,卧室很安静,灯光昏黄,余旸靠坐在床头,很安静、很专注地看着手机。 每当没有长辈在场,他们俩客套话也说得少,郑栖擦了擦耳朵,躺在余旸身边,侧过脸一看,余旸戴着耳机,表情凝重,拽住被子的手不自觉收紧。 郑栖想说什么缓解气氛,往余旸那边靠近了一些。 余旸眉头紧皱,下意识地往边缘挪,视线还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他在追最近热播的恐怖剧,讲鬼灵纠缠人类的故事,主人公是个12岁的男孩,父母生前是毒贩子,鬼灵回归人间后伺机复仇,画面阴冷,小男孩刚进洗手间,听见有人在敲门—— ‘咚咚咚——’ 男孩警惕地问是谁,一转脸,瞧见镜子里映着一个悬空人头。 ‘哧’一声,男孩脚一滑,吓得握住门,旋转,撒腿就跑,奈何地上湿滑,越跑越容易跌倒,抬起手腕一闻,湿泥一般的腥味让他胃部翻腾,回过头看,人头背光,漂浮着靠近他。 “别过来!”男孩浑身发抖,艰难地挪动身体,液体像粘住了他一样。 很快,他摸到一把椅子,手心刚拍在木凳上,人头骤然静止在原地,松手,人头迅速移动,距离他不到10公分——眼睛简直快要眦裂。 铁门发出诡异的‘吱呀’声,有什么东西在窸窣直响——是液体!液体在地面蔓延,像血管一样爬上门窗,填满缝隙,把门彻底封死。 糟了!逃不出去了! 瞧见余旸毫无反应,郑栖又靠近一点,好像有话要跟余旸讲。 余旸艰难地拍拍心口,放轻呼吸,紧张到极致,他想知道男孩要怎样才能逃生。 门窗封死,他一个人住在老宅,想从正门逃出生天绝对不可能,好在只要摸到实物,人头就不能靠近他,有了!洗手间有个换气扇,就是有点高,得站在马桶上才能往上爬。 人头发丝凌乱,好像在动眼睛,男孩顿时拽紧木椅,他要爬到换气扇那里,换气扇早就旧了,暴力拆开不是问题,只要踩在马桶上,踮脚翻出去立刻丢掉实物,人头肯定追不过来。 通往换气扇的每步都异常艰难,男孩面色卡白,连头都不敢回,很快,他单手扶住马桶边缘,费尽千辛万苦才将腿从粘黏液体中拔出,眼看要踩上马桶盖,谁知马桶盖遍布蜘蛛丝般的裂痕,盖子左右晃动不止,男孩小心翼翼地踩上去,另一只手拎着凳子。 ‘哐’一声,马桶盖从中间落空,水流随即‘哗啦啦’直响—— 别看!别看! 男孩费力攀住换气扇窗口,再晚一点这道换气口都要被液体封死。 郑栖碰了碰余旸,可能是动作很轻,只碰到他的睡衣,他就缓慢地伸出手。 余旸还在专心看,男孩抬腿,抬不动,下意识低头去看——是手,数十只手从马桶里生长出来。 “啊!啊!啊——”有手抓住他了,余旸尖叫,在被子乱踢一通,吓得魂飞魄散。 郑栖很震惊,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半晌,余旸回过神来,胡乱拔下耳机,眼看要朝罪魁祸首发火,瞧见郑栖那张无辜的脸庞,还轻轻举起双手,检查手心手背,示意‘我什么事都没干’,余旸顿时发不出火来。 但刚刚被郑栖这么一弄,余旸不想看电影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诸事不顺,泡个脚不能消停,看个电影还要‘真实体验’一把,简直吓得要死。 “关灯吧。” 余旸把自己闷在被子。 郑栖躺着没动,问:“你刚刚在看什么?” 余旸扒开被子,露出一双明亮又略带愤然的眼睛,“看电影。” “恐怖片吗,”余旸刚才戴了耳机,郑栖听不见外放声响,手机屏幕比较小,他没凑近看,但从余旸刚刚的反应来看,多半在看恐怖电影。 余旸不想说话。 郑栖说:“抱歉,我刚刚不知道你在看恐怖片。” 余旸的眉眼勉强舒展,但他仍旧裹紧被子,只把脑袋露在外面,这么近距离看着郑栖,他像有些不认识郑栖似的,就好像中学时久看一个熟悉的汉字,到最后自己突然觉得汉字笔画很陌生。 是不是跟谁结婚都一样?婚姻是爱情粉碎机,哪怕这种爱情是余旸一个的舞台剧。 每当余旸这么出神,郑栖就觉得很有意思,不知道余旸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卧室很安静,甚至能听见父母在楼下说话的声音,他们好像也要休息了。 台灯没关,暖黄色,余旸睡觉怕光,安置家具的时候,他强烈拒绝在自己旁边的床头柜上放台灯,说影响睡眠。 现在只有郑栖那边亮着灯,照得郑栖的侧脸微微发亮。 看着郑栖,余旸的目光柔和下来,他侧脸很好看,英朗、轮廓分明,能描绘眉骨的痕迹,他不说话的时候,眼眸里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故事感——但他又带一点漠然,淡淡的无所谓,和谁懂不懂都没关系的无畏。 原来不是郑栖变得陌生,是生活太匆忙,匆忙到都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已经结婚。 察觉到余旸在看他,郑栖侧过脸:“在想什么?” 余旸回过神来,笑了笑,说:“没什么。” 就是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够真实,即使这样近距离看着郑栖,依然能感受到某种生疏感,双方都在竭力化解的生疏感。 郑栖轻轻地笑了,枕着手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空气里氤氲着淡淡的香气,仔细闻,像是西柚,又混着淡淡的木乳果,还有一些说不上来的味道,追其源头,好像是从被子里散出来的。 余旸大概是觉得刚刚把自己裹得太紧,将手拿出来,衣袖褪到手肘处。 是了,是余旸身上的味道,闻起来很舒服,郑栖轻轻收回视线。 以前追他的人不少,但没有一个像余旸这样的,如果不是悄悄看了余旸的收藏目录,他都不知道余旸这么喜欢他。 心里冉起小小的自信,又有些得意,被爱时有恃无恐的特权感。 良久,郑栖说:“要不试试。” “什么?”余旸眨了眨眼。 “恋爱,”郑栖看着余旸的眼睛,“总觉得没感情会很奇怪。” 余旸的心跳不自觉加快,问:“郑栖,我们真的结婚了吗。” 他没有喊老公,是喊他的名字。 郑栖‘嗯’了一声,还朝墙壁上的结婚照指了指。 心安又踏实的感觉重新出现,余旸朝郑栖凑近一些,想了想才问:“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恋人。” 这句话让郑栖有些意外,原来余旸心如明镜,没有主动、大胆、热烈示爱,是因为有很多不确定,但余旸会很心细地帮他整理衣裤,爱护他曾经收藏的头盔,那种感觉就像触碰棉花糖,很软,云朵一样的形状,轻轻触碰,能碰到糖丝,也不黏手,因为糖丝本来就足够蓬松。 郑栖仔细想了想,好半晌才说:“不知道。” 他是真的不知道,以前经历过几段感情,论感情深浅,好像也没多深,觉得有趣就在一起,不合适就分路扬镳。 他的眼睛清澈、真诚,全然没掩饰的模样,余旸低着眼眸,嘴角不自觉上扬。 “你呢?”郑栖问。 余旸迎上的他目光,从他眼里看见那个茫然而欲言又止的自己,终究是什么话都没说。 郑栖好像知道答案了,忍不住笑起来。 “你别笑!”余旸推了推他,好像很气恼。 郑栖任由他推自己,笑意舒展,问:“《迷死老公的100个瞬间》是什么?” “——你看我手机!”余旸掐了他一下。 郑栖皱眉,像很疼一样,余旸立刻放轻力气,悄悄地看着他。 “你手机没密码,”郑栖说,“我调音量时不小心点到的,”他碰了碰鼻子,像是不太好意思:“我觉得应该跟你说一下。” “好吧。” 余旸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羞赧,但也挺高兴,至少郑栖知道了不是吗。 “是什么?”郑栖接着问。 “你还问!” 郑栖笑起来,握拳挡住鼻息,尽量不要笑得太过分,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我也想看看,看看别人怎么过日子,其实我并不知道婚姻长什么样。” 余旸说:“我也不知道。” 俩人相视一笑。 11 第11章梦里甜 话说结了婚还能谈恋爱吗,会不会被柴米油盐消磨干净? 余旸把困惑说给郑栖听,郑栖却说:“只要工作不忙,我尽量早点回来。” 他兀自想了一会儿:“共同参与生活。” 说完,他侧过脸看余旸,目光定了定,很快,眼里漾起清浅的笑意——就好像面对不确切的事物,也能笃定往前。 卧室寂静,能听见彼此在呼吸,两个人躺一张床上,却在被子里保持微妙的距离。 余旸觉得脸颊发热,心跳很快,想悄悄牵住郑栖的手,但他手心潮湿,全然鼓不起勇气。 可他又对明天充满期待! 临睡前,郑栖像是想起什么:“你刚刚真的在泡脚?” “真的啊。” 郑栖若有所思,迟疑道:“我觉得不像。” “泡脚有助于睡眠,那个泡脚球还有好几种香味。” 余旸还专门拿出手机,逐一念完功效,“反正我买了很多,打算每天泡。” 每天?郑栖不自觉皱了皱眉,没把余旸那串话放心上,脑子里在想另外一件事:“不是在自娱自乐吧?”动静那么大,很难不让人产生怀疑。 一听这话,余旸立刻反应过来,理直气壮:“我是真的在泡脚!” 这还不够解气,余旸拿着枕头拍打郑栖,郑栖边笑边躲,也不知是谁先挠了谁,两个人在被子里乱动,笑得停不下来。 良久,余旸闹得有点累了,乖乖躺下,轻轻喘着气。 郑栖撑坐在床头,余旸见况立刻将手臂交叉放在心口,笑道:“不玩了不玩了——” 谁知郑栖俯身过来,只是帮他轻轻掖好被角。 光线昏暗,郑栖的影子短暂地停住,余旸望着他,顿时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谁的手腕在用力,轻轻抵在床垫上,松手,余旸感受到轻微的回弹感,有道呼吸也靠过来,温热、呼吸很慢、混着柠檬马鞭草一样的味道,不敢睁眼,怕一睁眼就把时间打碎在此刻。 “晚安。” 郑栖说。 余旸睁开眼,撞见郑栖清朗的目光,原来他撑在自己正上方,视线交织,郑栖悄悄移开视线,好像在看窗户的某个边角,低头,嘴角带着极难察觉的弧度。 “晚安。” 关灯了,梦里一定很甜,一定。 周末周蓉清点完居家用品,在记事本上记下一长串清单:“挂钩、杯垫、雨伞没地方放,得添置一个伞架,还有门口的垫子也该换换了,”说到这里,她戴着老花眼镜,跟余旸说:“你买的垫子不好,浅色容易脏,还是红的好!” “红的好丑。” 余旸凑近瞧,果然,米色垫子上踩出几个黑脚丫,一看就是妈妈的,“在院子里踩完再进来不就行了。” “我要‘出入平安’。” 周蓉说。 “好土。” 郑栖在一旁喝水,忍不住笑了,问:“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都记下来,晚点去超市。” “看看!”周蓉抬起下巴,笑眯眯道:“郑栖比你贴心多了。” 余旸不以为然,“妈,这都什么年代了,红垫子早淘汰了,你不喜欢浅色,等下在网上下单,专门买深色行不行?” “什么淘汰啦?一家人‘出入平安’永不淘汰!” 余旸犟不过妈妈,凡是她做的决定,没人能改过来,他就小声嘀咕:“买火盆得了。” “你说什么——”周蓉忽然抬起头,一本正经地看着余旸。 “辟邪。” 余旸木木地应声,正说着,周蓉女士忽然抬起手臂,吓得余旸脖子一缩,赶忙跑郑栖身后躲着,还悄悄探头对妈妈说:“买买买——”语气很是敷衍。 这么商量着,一家人决定晚上去逛超市,别墅区大型购物广场比较少,要把东西买齐,顺便带家人散散心,得找个客流量大的商场。 一路上郑栖开车,余旸坐在副驾驶室,两位长辈坐后面,气氛和谐又宁静,周蓉还问郑栖的父母最近怎么样。 郑栖答:“都好,上周一起吃了饭。” 余海滨顺便提醒道:“旸旸,你有空也要去看看爸爸妈妈。” “好。” 余旸回过头看父母,语气很认真。 等红绿灯时车子停了一下,余旸悄悄打量郑栖,他面色如常,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其实余旸早就想去,但考虑到他们结婚情况特殊,感情没到位,更何况以郑栖原本的性格,贸然靠近他父母,很容易让人误解为‘施舍’,独自前去未必是上上策。 雪中送炭是好,郑家盛极一时又回跌,心态还需要平衡。 这些事远比课后习题要难,要注意场合、分寸,才能避免双向尴尬。 余旸在等郑栖的时间,觉得跟他一起回家最好。 今天商场人挺多,绕了好几圈才找到停车位,一下车,周蓉女士挽着余海滨的胳膊:“这里一个店铺一个月多少钱呀,比咱们之前看的档口要贵吧?” “那还用说。” 余海滨双手扁在背后,瞧见路标指示,“从那儿坐电梯上去。” 到了超市,父母优先去逛生鲜区域,还说:“你们自己转吧,年轻人跟咱们需求不一样!”说着,老俩口边走边看货架上的标价,不知在说些什么,很满足的样子。 超市里人潮拥挤,大概恰逢周末,好些孩子拿着气球在过道里跑来跑去。 郑栖提议:“去二楼?” 余旸点头同意了,二楼一般是日化用品、家用电器区,转弯上电梯后,余旸看着郑栖的背影,他单手抵在扶手上,站姿放松,纯色T恤穿他身上显得休闲又放松,他手里拿着车钥匙,把玩几下又握在手心,他刚回头想说什么,余旸连忙转过脸,说:“纸巾在打折。” 郑栖往四周看了看,余旸站在郑栖后面一点,电梯带着他们往上,这个视角让余旸觉得郑栖很高大,商品满目琳琅,只有郑栖能激发他的购买欲。 很快,他们来到二楼,郑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推车,走到余旸身边,“看看想买什么。” 想买你!嘻嘻! 买到了吗,好希望自己买到了,又好希望自己没有买到。 “你呢,有没有什么要买的?”余旸问。 郑栖边走边说:“暂时没有。” 正说着,俩人走到居家用品区域,货架上塞满枕头,试用枕头放在最显眼的地方,余旸一个一个按压,觉得家里的乳胶枕头虽好,有时候换换荞麦枕头也不错。 “要这个!” 郑栖点头。 全新塑封装枕头进入推车,俩人并肩走在一起,这时候有工作人员过来置换货物,顺着三脚架爬上爬下。 余旸在挑旁边的枕套,全然没意识到过道拥挤。 “这个怎么样?米白色——” 话没说完,货物员抱起一堆东西,眼看有个巨型真空袋要砸在余旸身上,郑栖个子高,眼疾手快地托了一把,货物回归原位,对方连连道谢:“谢谢!谢谢!” 听见声响,余旸问:“怎么了?” “没什么。” 郑栖说。 余旸没多想,手里还拿着两款枕套,“哪个好看?都是北欧风,比较简约。” 郑栖指了指左边那款。 余旸仰起脸笑,悄声说:“那就这个!” 可能是从小家境优越,郑栖尝试过很多东西,结婚后反而不会刻意追求生活品质——就好像他知道某个东西很好,用过,还行,但也没那么让人念念不忘,更不至于产生执念,他心态挺好。 有关这一点,余旸其实也挺注意,都说婚姻需要门当户对,如果不是郑家生意出现状况,他们完全属于两种家庭。 所以只要有郑栖在场,他尽量克制自己曾经一开心就报复性消费的习惯。 钱多了也有很多问题。 如果不是有烧钱级爱好,是真的花不完。 房子的事有妈妈操心,爸爸帮忙打理家里那些资产,余旸拿着不上不下的工资,也参与边边角角的投资事宜,反正他就是有闲又有钱,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鸭…… 过了一会儿,妈妈发微信问余旸他们在哪儿,东西买到了没有。 余旸说:“准备下楼,水果在一楼吗?” “我们买了一些海鲜,水果还没买,先看吧,想吃什么再买。” 这么说着,余旸加快步伐跟上郑栖,不看不知道,推车里面都放满了,都是些居家用品,还有几把木质衣架,刚刚看着质感不错,余旸就拿了——他记得郑栖有不少休闲衬衣,那些衣服都要挂起来才好,免得有叠痕。 转悠了几圈,他们终于跟父母汇合。 “收获满满哦!”周蓉抱着不少保鲜食物,“我跟你爸走累了,你们自己去挑水果吧,推车放这里,反正都满了。” 余旸点头,问郑栖想吃什么水果。 郑栖说:“橙子,补充维生素C。” 以前他有喝果汁的习惯。 一家人吃水果肯定得多买点,余旸心细,拖框就堆码在不远处,反正是装水果,滑轮拖框足够使用,他顺手取出一个,与此同时郑栖也伸手,但余旸全然没注意郑栖要拿,反倒很自然地拖着框,慢慢往前走,郑栖就不自在地收回手,假装挠挠头发,看向别处。 水果区域的人渐渐多起来,郑栖被挤到一堆苹果货架前,他就轻轻椅靠在货架边缘,看着余旸站在不远处,两只手扁在背后,轻轻握住拖框把手,余旸走一步、停一步,拖框也随之‘咕噜噜’响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郑栖忽然很羡慕那些橙子,能被余旸拖着走来走去。 12 第12章要看吗 到家后,余旸在厨房洗橙子,准备切水果给大家吃,周蓉见况摆摆手:“我来。” 余旸说:“切水果又不费力。” 周蓉从橱柜里拿出榨汁机,把他推到一边去:“不是我说你,旸旸,要心细。” “怎么了?”余旸不解,“榨汁吗?不用了吧——”榨汁要清洗机器不说,还要过滤果肉,否则口感粗糙,如果加了水,需要加点白砂糖进去调味。 剥去皮,橙子被分成七八块,果肉鲜亮、晶莹,周蓉很耐心:“小栖喜欢喝果汁,你不知道?” 余旸舒了口气,笑道:“不是吧,妈妈你又自作主张。” 周蓉神秘地笑笑:“我猜的。” “切——” “小栖爱喝豆浆,每次倒多少就能喝多少。” 周蓉将橙子瓣丢进榨汁机,加水,合上盖,刚按下键,电机‘嗡嗡嗡’直转,高速又暴力地打碎果肉,“我猜他喜欢榨汁品。” 听见妈妈这么说,余旸顿时反应过来,“好像是欸。” 上次在基地吃早餐也是,郑栖一口气喝完整杯豆浆,不得不承认,姜还是老的辣,这些细节都能被妈妈察觉。 周蓉悄悄得意起来:“给我拿个糖袋。” “噢噢,”余旸转身打开橱柜门,拿了什么东西出来,妈妈却说:“来,你自己倒。” 虽然不知道妈妈是什么意思,余旸还是慢慢将砂糖倒出来。 “少了少了,再加一点、哎!一点点就行,太多了齁——” 过滤完果汁,余旸提前尝了一口,甜度刚刚好。 “是吧?”周蓉快速收拾厨房台面,橙子皮一股脑掉进垃圾桶中,她打开水龙头,边洗手边说,“生活也是这样,不主动,就不够甜,太主动就齁。” 说完,她关上水龙头,刮了刮余旸的鼻子,“学着点儿!” 余旸觉得妈妈很神奇,有好多稀奇古怪的生活哲学。 很快,妈妈的猜想马上得到验证——郑栖喝了两杯果汁,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陪父母看电视时全然没有拘束感。 洗漱时余旸还在想,购物袋里没有郑栖的私人用品,但今天是郑栖结账。 关于这点,爸妈早就跟余旸说过,哪怕余家帮过郑家,也不要剥夺郑栖想要付出的权利。 相互尊重、付出,夫妻关系才能平衡。 天气渐渐转热,厚被子该收纳起来,妈妈一直担心家里潮气重,把被子放在衣柜最高层。 最近爸爸那间花鸟店在搞装修,三角梯拿出去用了。 顶柜那么高,余旸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被子丢进去。 “我来吧。” 郑栖说。 余旸说:“看看高度够不够。” “肯定够。” 郑栖稍微够手就能碰到柜门,他朝余旸抬抬手指,“把东西给我。” 被子体积庞大,郑栖拎住被子,像很轻松似的,再轻轻一推,整个防尘袋进去一大半。 这种时候让余旸觉得结了婚真好,很多事不用自己操心,有人一起分担,正想着,忽听‘嘎嘣’一声,有什么东西在响——柜门关不紧,用力按住就会回弹。 “怎么了?”余旸偏头去看。 郑栖踮脚,探手摸了摸,“里面有个东西,抵住了。” 他又试了一遍,强行用力柜子还是关不紧,障碍物应该在靠里的位置,“有凳子吗?” “有!”余旸立马搬来梳妆台的凳子,坐床边看郑栖放东西。 不看还好,从余旸这个角度正好看见郑栖的后背,随着他每抬一次手臂,卫衣都会往上跑,余旸看到郑栖的后腰——腰背紧实,小麦肤色,腰窝曲线明晰。 顺着那条曲线而上,是什么呢…… 余旸想象不出来,身体比大脑要诚实,他起身,若无其事地站到郑栖身后,问:“好放吗。” 郑栖站在凳子上,单手抵在柜门前,另一只手在费力拽着什么—— 不得了!衣服缩上去了,郑栖的后腰暴露在空气里,余旸的心脏‘咚咚’直跳,他鬼使神差地来了一句:“站得稳吗。” 说完,他的手靠过去,谁料郑栖忽然回头:“里面有个电扇。” 余旸‘嗖’一下收回手,“哦,”他又眨眨眼掩饰慌乱:“好拿吗?” “好拿,”郑栖认真看着橱柜,里面黑黢黢的:“快出来了,你接一下。” “好的。” 余旸一口答应了。 但风扇像卡在拐角处,扯半天没出来,‘嘶——’一声,纸箱发出撕裂声,余旸满脑子都在想象郑栖的后背,手自然而然地抚过去,摸到了,很滑,很紧实:“我扶着你吧——” 没等他说完,郑栖趔趄了一下,险些直接摔下来,纸箱悬在半空,上面印着‘美的’两个字,气氛像风扇盒子一样奇怪——豁出一个大口子,像被狂风吹乱帽子的飞行帽,两只护耳一上一下。 郑栖干咳一声,说:“我怕痒。” 秉承‘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余旸反倒仰起脸笑,张开双臂:“给我吧。” 风扇顺利落到余旸手中,待被子摆放位置居中,郑栖又拿回风扇盒子,三两下将两样东西放好,‘嘎嘣’一声,关好柜门。 余旸的确不尴尬,该洗漱洗漱,等他叮铃哐啷弄完,舒舒服服往床上一躺,开启日常刷剧,郑栖开始不自在——总在怀疑今天是不是要交粮。 交粮…… 怎么交粮啊,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最好拖着,拖到余旸等下看累了直接睡觉,灯一关,睡觉! 余旸好像没发现郑栖今天洗澡非一般得慢,他是感觉面膜快要干在脸上,将手机一丢,风风火火奔下床,捶着洗手间的门:“我可以进来吗?我就洗个脸!” 淋浴声还在持续,郑栖说:“稍等。” 过了一会儿,里面传来郑栖的声音:“你自己进来吧。” 一听这话,余旸连忙闯进洗手间,但里面雾气缭绕,他简直看不清,面膜粘得他难受至极,水龙头一开,余旸开始专心致志地洗脸,慢慢的,他闻到一阵淡淡的清香,像山茶花,混着剃须水味,气息悠长,如果味道也有形状,一定是棱角分明的四彩纸风车,在山峦迎风转动。 他刚才匆忙进来,以为郑栖已经洗漱完,没关紧门。 雾气从缝隙中溜走,只剩下潮气,还有那些零零星星挂在玻璃门上的水珠,郑栖只系了条浴巾,背对着余旸,没有完全转过身,“好了吗。” 说着,他微微侧过脸。 余旸捏着洗脸巾,透过模糊不堪的玻璃看着郑栖,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换洗衣物在干湿分离区之外,余旸在盥洗台前洗脸,他当然没办法穿衣服出去,只好随手系了条浴巾,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余旸没有‘礼貌’地出去,反倒站在镜子前擦脸。 热气明明已经散去,郑栖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他缓慢推开门,迎上余旸清澈又躲闪的目光,两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很快,郑栖感觉余旸的视线在自己身上游离——顺着他脖颈一路往下,锁骨,胸膛,小腹,最终停在某个地方。 郑栖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又抬眉看余旸,良久才说:“要看吗?” 余旸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郑栖移开视线,好像要解开浴巾。 余旸的脸顿时烧得通红:“不不不用了!”他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日常想死一百遍,余旸胡乱擦着脸,逃也似的回到卧室。 如果把欲望藏在心里,一定会从眼睛里冒出来。 直到关了灯,俩人像平常一样同床共枕,余旸木木地躺着,心似烈火在烧,他又开始后悔!后悔刚才没有厚着脸皮说‘要看’。 以刚才的势态来看,郑栖肯定会给。 淦!为什么要说‘不用了’!趁着郑栖放东西没多摸到他算了,摆在面前的机会就这么跑掉了。 现在睡在郑栖身旁,余旸的心思开始漫无目的地飘荡,他想知道纸风车上面还有什么味道,棱角刮不刮手,如果转速过快,会不会带着他一起飞起来,像拥有竹蜻蜓那样。 他试着主动靠近郑栖,假如他不拒绝,那就……那就生米煮成熟饭,反正现在空气里一团漆黑,总不至于让郑栖看到他脸红。 过了一会儿,床垫沉了沉,被子里弥漫着沐浴过后的清香,混着体温的热度,烘在身上特别舒服,郑栖靠过来,像一头寻找栖息地的狮子,发间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埋头在余旸脖颈间,用额头蹭着余旸,很深地呼吸。 余旸不受控制地战栗着,用后背靠近郑栖的胸膛——他怀里好热乎,浑身都充满烫烫的气息,至少比余旸身上要热。 很快,郑栖摸黑探寻到余旸的手,余旸以为他们要十指相扣,再来一个热烈缠绵的吻,他满心雀跃着,终于等到郑栖环抱住自己,但他手却放在余旸枕头底下,还在试探枕头底下有多大面积,舒舒服服地抓了一把,接着,有什么重量压过来,余旸整个人不能动了! ——是郑栖的腿。 他像夹着大狗熊一样地夹着余旸,前后不到三分钟,鼻息处发出轻微的鼾声。 好舒服。 老婆太甜了 13 第13章加微信 余旸昨晚一宿没睡好。 郑栖不是胳膊搭他身上,就是用腿压着他,关键无论怎么躲,郑栖总有办法把他捉回来,说他是故意的吧,中途余旸起来上洗手间,郑栖睡得正沉。 这样一折腾,余旸凌晨三点困到不行才睡着。 大清早,余旸睁一双熊猫眼醒来。 清晨光线照进来,郑栖窝在余旸脖颈处睡觉,另一只手臂放在外面,余旸侧过脸看他,英俊的脸庞近在眼前,他睫毛浓密,熟睡时显得很孩子气,全然没有平日里那么有距离感。 好想亲他。 这么想着,余旸悄悄转过身,眼看要亲到郑栖,谁知他调整睡姿,手在被子探寻好半天,终于搂住余旸的腰,稍一用力,余旸撞到郑栖怀里。 ‘咚——咚——咚’,平稳有力的心跳声,郑栖的。 他又来了!腿也靠过来,三两下把余旸夹住,睡得好香。 要不是因为老公是郑栖,余旸真想一拳把这人打出去,睡觉这么不听话!不行,必须得亲他一口才能缓解昨晚未能得偿所愿的不甘。 余旸从被子里爬出来,手背抵在枕头上,刚要抬起下巴,郑栖腮帮子紧了紧,发出细微的‘磨损’声。 余旸昨晚就听到了。 每当郑栖开始磨牙,余旸就觉得自己像只磨牙棒。 据说狮子每天能睡18个小时,只有充分休息,快肌纤维才能发挥爆发力,但一有动静它就会醒,时刻保持狩猎状态。 磨牙棒是狮子钟爱之物,睡眠时也不忘蹭两下,偶有梦境捕食,免不了要舔舐几口——郑栖也是这样,他必须要压着什么才能熟睡,睡懒了,磨磨牙,窝在余旸脖颈处呼吸。 那郑栖到底是喜欢磨牙,还是喜欢磨牙棒,余旸望着天花板发呆。 余旸心跳好快,即使这样被郑栖压着,也莫名觉得幸福,郑栖总能激发出某种偏爱,明明不讲道理,总让人忍不住要对他更宽容,就好像他闹出任何乌龙都可以无条件被原谅。 亲一下。 就一下。 余旸屏住呼吸,慢慢靠近郑栖,被子窸窣作响。 ——他睁眼了! 嘿哟我滴妈,余旸吓得直闭眼。 郑栖迷迷糊糊醒来,看见余旸在他心口睡着了,他打了个哈欠,抻直腿,觉得他和余旸的睡姿有点奇怪——看起来亲密无间,两个人呼吸相抵。 很快,他清醒了,讪讪收回手,往后退,跟余旸适当保持距离,用好奇的目光悄悄地观察余旸。 结婚前郑栖并没感觉到‘老婆’这个称呼有什么特殊含义,原来老婆是用来睡觉的,他想。 余旸不知道郑栖在想这些,只是感觉郑栖在远离自己,他又不能立马醒来,免得装睡露馅。 他装作无意地靠近郑栖,郑栖短暂地停了一下,慢慢将余旸抱住自己的手拿开。 可气,狮子醒了,拒绝暴露自己喜欢抱着磨牙棒睡觉的事实。 没过多久,余旸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他终于忍不住睁开眼,撑了个懒腰,说:“几点了?” “七点。” 郑栖穿好牛仔裤,动作利索地套上T恤,想起余旸上下班很方便,不用那么早起,他俯身帮余旸扯被子:“你再睡一会儿,等下我叫你。” 这个盖被子的动作让余旸觉得是狮子在刨坑,谨慎地藏磨牙棒,反正大白天不能被人发现。 余旸刚想说什么,郑栖转身进了洗手间。 躺了半天他也睡不着,余旸终于磨磨蹭蹭地起床。 过了一会儿,郑栖站在盥洗台前剃须,偏头问:“明晚有个朋友酒吧开业,去吗?” 余旸顿时打起精神:“几点开业?明天——”他想了想,“明天是工作日,白天我肯定不能翘班。” “是晚上,酒吧一般晚上营业,9点开始。” 郑栖戴上运动手表,纯黑表带,表盘显示简约,上面有细微的心跳检测,他向来爱越野,天气恶劣起来什么状况都有,他还热衷于水下表,越耐用越喜欢,“你看看下班时间,有空就来。” 机会来了,他们需要这样的机会相处,余旸很开心:“好啊!”细说起来,除去郑栖工作上的朋友,余旸还没怎么接触到他的私交好友。 简单收拾一番,郑栖准备下楼,临走前他好像想起什么,站在房门口:“忘了说,我应该要提前过去,给老杨他们帮忙。” 说完,他轻轻抬起目光,好像在询问余旸的意见。 他的潜台词是可能没办法去接余旸,余旸心里先是一暖,他也很聪明,爽快道:“没问题,给朋友帮忙不是很正常吗,我自己开车过去,很方便的。” 听见他那么说,郑栖表情放松,“行,等下我把定位发给你。” 隔天晚上余旸如约而至,酒吧设在城南区,周围还有不少高新产业,年轻人居多,当天开业就人气爆满——折,情侣对折。 酒吧内是后现代工业风格装修,充满机械元素,管道干脆暴露在墙角,带一点性冷淡,用光也很讲究,角落里晦明不定,显得整个空间原始又暧昧。 “一个人吗?”服务生给余旸倒水。 余旸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有朋友。” “好的,有什么需要随时说。” 很快,服务生消失在人群中。 放眼望去,这间酒吧好像有两层,为了侧面墙身采光和预留舞台空间,二楼应该没有下面宽敞,适合朋友小聚。 这时候驻唱歌手还没上台,除去外放音乐,切歌时能听见轻微的调贝斯声音,开业活动应该还没有正式开始。 余旸没着急点单,看了看时间,9点10分,客人渐渐多起来,他给郑栖发消息,问他在哪里。 没过多久,余旸听见有人他左耳旁打响指,他下意识转过去看,旁边空无一人,再回头——郑栖站在另一侧,手臂抵在桌面,微微弓着背,侧过脸看了余旸一眼,又轻轻移开视线。 他今天穿了件黑色卫衣,束脚运动裤,明明是很休闲的穿搭,余旸却觉得心跳很快。 光斑滚动,束状光在黑暗中穿梭,照亮郑栖的侧脸,他没说什么话,就手拿起余旸的杯子,喝了一口温水,有很淡的柠檬味,过了一会儿,郑栖才问:“想喝什么?” 余旸立刻回过神来,不自觉笑道:“还没想好,有推荐吗?” 郑栖点头,正好有服务生路过,他轻声跟对方说了什么,很快,两个高矮不同杯子出现在桌面,光线昏暗,柔柔的,像金沙洒下来,余旸辨不清哪杯是他的,左右指了指,见郑栖在留意舞台,他就准备随便挑一杯,谁料郑栖其实余光犹在,恰如其分拦住他,用手背推开他的手,手腕再一转,勾出另一杯酒水,顺着桌面纹路,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推过去:“这杯,你的。” “什么?”余旸凑近闻,酸酸甜甜的气息萦绕鼻息,是柠檬,还有淡淡的焦糖味。 郑栖兀自喝起自己那杯,喉结动了动,偏头对余旸说:“失身酒——” 没等他说完,余旸慌忙松开手,经历无数次惨痛教训,余旸知道自己不能喝高度数酒,别人喝多了耍酒疯,他喝多了发神经,话超多,讲起来没完没了。 郑栖低头笑起来,像极了中学时代做坏事得逞的好学生——坏得有恃无恐,最后他抿了抿嘴唇,将笑意慢慢隐藏起来,抬起下巴:“开个玩笑。” 余旸虚惊一场,但还是有点顾虑,只握住那杯温柠檬水。 看见余旸这个动作,郑栖忍不住跟他解释:“是皮斯科酸,秘鲁酒,度数不高,酸爽可口,尝尝。” 说着,郑栖的视线在杯身上探了探,目光坦诚到童叟无欺,仿佛在鼓励余旸试一试。 “是吗。” 余旸皱起鼻子闻了一下,确认不冲鼻子,才尝了一口——还不错,应该是鸡尾酒,味道酸甜,混着焦糖粒,增添不少层次感。 这时候有人在试麦,LED大屏幕上滚动着歌单,余旸问:“快开始了吗?” 郑栖说:“要等一等。” “等什么?”客人挺多了,再不开始岂不是要错过好时机。 正说着,郑栖低声在余旸耳旁说了什么。 余旸吃惊道:“你还会这个——” 郑栖点点头,“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余旸慷慨一笑,“是帮朋友,要带气氛的!”他从小到大都有一群朋友,中学以后整天跟杜辰他们商量哪里好玩,人生要是没有朋友,那该失去多少乐趣! 郑栖含蓄一笑,说:“那行,再过五分钟就开始。” 余旸这才反应过来:“是在等我同意啊。” “嗯。” “不是不是——”余旸连忙说:“郑栖,我觉得你误会我了,我真的不会多想。” 郑栖看着他,似乎不太确定。 “真的!”余旸拍拍心口,又举起手发誓:“骗人是小狗。” 哪怕周遭闹哄哄,只要郑栖不说话,余旸就会自动过滤大量杂音,果然,郑栖还有话要讲:“因为我觉得结了婚,跟以前不太一样,要说一下的。” 皮斯科酸带点后劲儿,余旸感觉到轻微的酒熏,这种感觉恰到好处,好像在丝丝入扣地瓦解他在郑栖面前的紧张,他说:“别人我不知道,但在我这里是一样的,真的,放心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郑栖这才面容舒缓地点头,他看了看手表:“那我过去了?” “嗯!” “等下直接来后台找我,”郑栖指向舞台左侧方,“靠近吧台,再转个弯,那边有个小门。” “去吧去吧。” 余旸满心雀跃,其实他也有点期待。 光线渐渐暗下来,最终汇聚到舞台中央,空气莫名骤然一静,顾客们似乎也感觉到活动即将开场,连说话声都无意识地收了些。 直到音响里传来‘咚次咚次’试鼓声,气氛立刻热起来—— 但节奏又那么慢,鼓点稳、准,贝斯声缠绕其中,光很快照过来,乐队在跟大家打招呼,四个人,鼓手、Keyboards、贝斯手,另一个人也拿一把吉他,如果没猜错,应该是吉他手,很明显这支乐队人没上齐,Vocal没来,不应该啊,余旸记得很清楚,刚刚他有看见主唱在试麦。 舞台骤然一暗,众人陷入轰然中,下一秒,光束聚焦于舞台中央。 余旸看到几个高大的身形,为首那个他最熟悉,个子挺高,穿着跟刚才没有什么不同,如果非要说出什么不同,应该是多了棒球帽。 很快,郑栖朝乐队比了‘OK’的手势。 鼓点层层递进,一排射灯亮起来,郑栖跟随着节拍轻轻晃动身体,虽然压低帽子,手却在现场互动,‘咚——咚——咚’,郑栖捂住心脏,手臂充满震动感,下一秒,开胯,打开整个身体,收手,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键盘声渐起,郑栖的肩膀跟随琴音抖动,他身后还有三个人,站位错落有致,每个人都有机会被观众看见,随着音乐高潮迭起,最诱惑的动作来了—— 每当鼓点高涨,眼看郑栖身体每个部位都充满机械感,贝斯音低,按揉间每个音软到耳朵发痒,郑栖朝空中做了个甩手的动作,又立马收回手,微微弯着背脊,害羞一样地用手挡住眼睛——可他的身体一点也不害羞,很舒展,抬腿,不是向前顶胯,是在一寸一寸地收胯。 其他几个人跟郑栖配合地天衣无缝,现场开始沸腾,充斥口哨和尖叫声。 余旸瞧得挪不开视线,趁着服务生路过,连忙拦着问:“那个那个,前排拍手的叫什么?哪儿买的,我也要一个!” “是拍掌器,20一个,您要吗?” “要要要!”余旸拿出手机要扫码:“我要两个!” 服务生笑道:“好的,您稍等——” “快点啊!”余旸催促道。 曲子还没完,现场气氛完全嗨起来了,还是舞蹈有氛围,不用歇斯底里,不用意情迷乱,只稍稍舒展自己,用肢体语言吸引台下每位观众,就能充分调动情绪。 待郑栖跳最经典的重复动作,余旸站起来,双手握紧拍掌器,五颜六色的巴掌印叠放在一起,他忍不住欢愉着、尖叫着,跟现场观众一样沉浸其中,2个拍掌器怎么够,余旸真是后悔,怎么没买20个,老公太帅了——帅到让人窒息——因为他全程几乎没露脸,棒球帽遮住了他大半张脸,灯光垂直照下来,偶有光束晃动,只能让人看到郑栖的下颚线。 鼓点首尾呼应,节奏又慢下来,郑栖的身体灵活又充满力量,手掌顺着自己肩头,从左往右抚过来,另一只手覆在下巴处,陡然用力的姿势,像是‘嘎吱’一声掰正脖子,又偏头往右滑跳,定格。 音乐到这里戛然而止。 尖叫声充斥着酒吧,鼓手特别调皮,重复了几个节拍,像是舍不得让郑栖走一样。 郑栖在笑,礼貌地跟大家鞠躬,依然没怎么抬头,现场观众对他越发好奇。 眼看好几个人要跟着郑栖要联系方式,余旸立马丢下拍手器冲上去,跟在最前面的位置,还倒退着拒绝其他人靠近郑栖,大声道:“一个一个来——” 郑栖停下脚步,见余旸拦住一堆人,大有正面应对的意思。 “哎呀你让开!”有人说,“耽误我要微信。” 余旸摇晃手机:“要加联系方式可以,但那位不会主动给哦!”果然,郑栖往拐角走。 “你是他朋友啊?” 余旸睁眼说瞎话:“我是他助理!” “切——”这几个人显然不信。 余旸一本正经地说着什么,酒吧那么吵,郑栖反正一句都没听清。 到最后,郑栖不知道余旸用了什么办法打发一些人,另外几个正在有条不紊地排队扫码,直到Vocal上场,观众的注意力重新转到别处,郑栖才觉得周遭消停了点。 等他走到余旸面前,余旸正在点取红包收款,头都没抬:“加微信100,不强迫、不退钱、愿者扫码。” “余旸。” 郑栖定定地喊他,语气沉沉的。 余旸‘嗖’一下收回手机,仰起脸就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是你啊,我找你半天了。” 郑栖很无语,直接往侧门走。 余旸刚才光顾着加微信,没注意到有人把鲜花塞到他怀里——全是给郑栖的,他就抱着一堆东西跟上去,嘀嘀咕咕:“拽什么拽,我不卖鞋吗?”说着,他学郑栖翻白眼的样子,“切——” 作者有话说: 余旸出书《我是这样致富的 14 第14章很机车 余旸跟着郑栖走到后台。 这个位置正上方恰好是楼梯,墙顶呈现斜坡状,显得空间有些局促,好在平时主要用来放置酒水、杂物,落地柜倒数第二层还堆放不少黑衬衣,应该是工作人员穿的。 郑栖跳得有点热,他斜靠在柜前,站姿懒散,边喝水,边扯着卫衣领口给自己扇风,瞧见余旸进来,他不自觉站直了些。 酒吧气氛热闹,演奏声从墙体闷撞而来,有短暂地缓冲感,余旸还在看手机,他是感觉到郑栖在看他,顿时急中生智:“给你的——”说着,他把那些鲜花递给郑栖。 郑栖喝了一口水,腮帮鼓起,面部轮廓很快又恢复如常,他看着余旸,又面无表情地转过脸。 不想要。 余旸怕他真的生气,就凑近一些,轻声说:“没泄露你的微信。” 郑栖看着他。 “不信你看看手机,有没有新好友提示?” 果然,郑栖拿出来一看,微信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标红提示。 余旸摇晃手机:“都在我这里——”说着,他开始描述他跟杜辰的‘计划’,说要用郑栖打造一个账号,专门用来转手闲置用品。 郑栖一听这话就头晕,比了个暂停的手势:“你手机不是绑了我的卡吗?” “谁谁谁会嫌钱赚得多!”余旸一说谎就开始紧张,之前杜辰跟他说过,主要想借着这件事,撮合他和郑栖的关系,乌龙就乌龙,总比没有关系要好。 余家不缺钱,别人不知道,郑栖却深有体会。 气氛莫名有点尴尬,余旸找不到话要讲,胡乱翻看手机。 郑栖瞧见屏幕闪过什么,说:“我看看。” “什么?”余旸抬起头,撞见郑栖舒缓的目光,他鬓角湿漉漉的,又因为跳了舞,面颊泛着轻微的潮红,这种模样让余旸想起郑栖以前从篮球场下来的场景——他是17号,大汗淋漓不说,人在喝水,却盯紧球场,偶有传球,他眼里骤闪紧迫感。 “那个账号,”郑栖摸了摸鼻尖,“卖鞋的。” “不给看不给看。” 说着,余旸连忙把手机藏在身后。 郑栖偏要看,甚至余旸越藏,他越要抢,最后不知郑栖挠到余旸哪里,他‘哈哈’笑个不停,不知道为什么,郑栖拿他没办法,也跟着轻轻笑起来,余旸没留心身后,接着‘轰——’一声巨响,整个橱柜开始叮铃哐啷,头顶那只玻璃杯摇摇欲坠,余旸立在原地,大气不敢出一声。 “掉下来了吗。” 余旸屏气凝神。 “没掉。” 再抬头,余旸看见郑栖单手撑在橱柜前,另一只手扶住顶层高脚杯,小心翼翼地将杯身扶正。 俩人离得很近,余旸离郑栖的下颚线只有一公分,心跳不自觉加快,郑栖这时候也恰好低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耳畔传来重金属音乐,鼓声在墙体撞击,声音一轻一重,像兵器撞击橡胶轮胎,混着轻微的酒气,灯光很暗,郑栖觉得心口滚烫,他很自然地闭眼,靠过去—— 余旸的心脏快要蹦出嗓子眼儿,手机在掌心打滑,闭眼,稍稍踮脚,迎上去,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郑栖的唇,‘磕——’一声,有什么东西戳到他的额头——是郑栖的棒球帽。 郑栖睁开眼,瞬间反应过来,他没有摘下棒球帽,偏头,微微弓起身体,再次低头寻找什么。 “郑哥——” 有人在门外喊,余旸吓了一跳,下意识睁开眼,除去每天醒来的瞬间,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接触郑栖,他闭眼的样子很专注,让人忍不住想象世纪终结之吻。 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人推门了,“你在这儿,我找你半天——” 话没说完,余旸飞快地亲了郑栖一下,由于郑栖转过头,那个吻落在他左脸颊上。 很快,余旸站直了些,好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些。 气氛有点尴尬,门口站着一个身穿松宽T恤的男生,余旸不认识。 “咳咳……”男生不自在地挠头,佯装没察觉到异常:“老杨找你,我跑腿的……” 他退出去,顺手把门关好,郑栖却握住门边,“这就来。” 说着,他回头看向余旸,伸手,示意带他一起出去,余旸太紧张了,手心里全是汗,他怕郑栖觉得不舒服,只好拽住他的袖子,隔着卫衣面料握住他的手腕。 一进入酒吧廊道内,光线彻底暗下来,哄闹声让余旸充满安全感。 郑栖走得不快,时不时转动手腕,指尖往上抬,像是担心余旸的手滑下去。 即使是轻微的转动,余旸感受到郑栖的骨骼,有点胳手,回握间是很紧实的触感,他就这样跟在郑栖身后,他的棒球帽匿在黑暗中,他们要去哪里?余旸不知道,觉得只要跟着郑栖,去哪里都好。 穿过过道,七转八转,他们最后来到二楼偏僻处的卡座。 余旸觉得为首的那个男人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很快,郑栖跟对方捶拳打招呼,“老杨。” 杨老板看上去三十多岁,浓眉,个子挺高,五官有点沧桑,他打趣道:“今天还能玩儿吗?我们这儿——”说着,他故意嫌弃地看看场内,自我埋汰道:“嗐,我们都是些不务正业的。” 众人哄笑起来,郑栖大方一笑,“不是外人。” 说着,他俯身问余旸想喝点什么,余旸说:“有点饿。” 他晚上喝了酸酸甜甜的酒饮,莫名想吃东西。 杨老板让人递甜点单给余旸:“随便点,最好提提意见。” 这些人性格开朗,自来熟,余旸很快适应了,边吃甜点边听他们聊天,原来郑栖之前在比赛时认识杨朗,二人个性相投,关系很不错。 只是这些年杨朗慢慢退出赛场,老婆也在当地开了家美容院,生活趋近稳定,他才想着经营酒吧。 郑栖说‘挺好’,不自觉看了余旸一眼,眼角带点淡笑。 生活挺无常,最特立独行的郑栖反倒早婚,不过看他们俩这种状态,想必日子不会过得很差。 中途余旸去了趟洗手间,杨朗问到郑栖愿不愿参与酒吧经营,他缺个合伙人。 余旸出来时正巧听见郑栖说:“最近基地训练挺忙,7月份要带人比赛。” 杨朗对于他当教练一事心照不宣,语气很轻:“有事就跟兄弟开口,别害臊——” 郑栖笑了,视线停在酒杯上,缓慢地点头。 火苗骤然亮起,杨朗拢住火光,等抽上烟,他慢条斯理地转了转头,又徐徐吐出眼圈:“你不像我,我们家那小东西,爸爸前、爸爸后,整天粘人,有机会你还是要想做的事。” “嗯。” 郑栖应声。 “叔叔阿姨怎么样?” 郑栖说:“挺好。” 听着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余旸才感觉郑栖和他们交情不浅,至少不是同学聚会上那帮踩低捧高的人。 那天同学聚会,其实余旸也为郑栖感到难过,但是照现在这个情况看来,郑栖真正的朋友都藏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也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都锦上添花,那叫什么好朋友。 但杨朗有句话叫余旸记住了,他不知郑栖现在心里怎么想的。 夜里12点多,周围不好打车,余旸叫的代驾还没来,天空黑黢黢的,他俩等的无聊,就在附近转悠。 “喂!”余旸学郑栖,拍他的左肩,却出现在他右边。 郑栖找了一圈才发现他:“怎么了。” 余旸跟在郑栖身后,踩着他的影子,一蹦一跳,“没事,就是喊喊你。” “喝多了?”郑栖用手背贴住他的额头。 “我又不发烧!”余旸挥开他的手。 郑栖说:“妈说不能让你喝太多,容易头脑发热。” 余旸哼道:“我经常头脑发热呢。” 比如喜欢郑栖这件事。 郑栖见他站都站不稳,不知是困还是真的喝得有点多,照理说郑栖没给他点高度数酒,总不至于喝这么点就上头,但余旸在他身边蹦跳几下,又险些趔趄,他不放心地用手臂夹住余旸的脑袋。 “喂——”余旸的手像八爪鱼一样挥动,“你卡住我脖子了。” 郑栖勉强松开一些,谁知余旸作势要逃离,他又收紧臂弯,余旸在他怀里乱喊乱叫。 “好好走路,”郑栖看着他,“摔倒就不松开。” 余旸小心翼翼地发誓:“不摔倒。” 说着,他还努力睁大眼睛,头顶月亮很圆,但怎么有两个啊,余旸‘噎’了一下,再定眼一看,终于是一个了,他清醒了些。 确定他能自己走,郑栖才松开手,他看了看手机:“代驾还有十分钟到。” 也不知余旸听没听进去,跟在郑栖身后,脚下踢着什么,像是石子轻擦地面的声音。 俩人一前一后地走着,郑栖时不时侧过身等他,听见余旸嘀嘀咕咕:“什么都不跟我说,还说我不是外人,&*&&……&……%¥¥#……”后面几句郑栖没听明白。 “什么?”郑栖单手揣裤兜里,立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余旸。 余旸忽然仰起脸,大声说:“你跟别人讲,都不跟我讲!” “什么。” 郑栖笑了,觉得余旸生气起来很特别,他今天穿了件休闲外套,头发看上去乱糟糟的,但摸上去很软,也很多,郑栖忍不住揉了揉他的头发。 余旸灵活地躲开,不要他碰。 他走累了,不想走了,指着郑栖:“你——”他打了个嗝儿,接着说:“站住!” “好。” 郑栖耐心地站在原地。 “我问你!”余旸要举起他的右手,“对着月亮发誓!” 好,对着月亮发誓,郑栖配合地伸出手。 余旸吸了吸鼻子,像是呼吸不过来:“你自己说——说——你到底喜欢做什么事。” 原来是这件事,郑栖收回手,将手抄在口袋里,偏头说:“余旸,你很烦欸。” 但他的语气很沉,像海绵跳进大海里一样的力度,眼角带点无可奈何,甚至开始倒退行走。 余旸要抓住他,郑栖不让,他就很生气:“你很机车欸!” 15 第15章快签字 郑栖双手环胸,继续倒退行走,可是低头时忍不住笑了。 月光很淡,清浅地落在郑栖身上,影子斜投在地面,余旸慢一步、快一步要踩住,郑栖好像发现了,时而往左躲开,时而加快步伐后退,故意不让余旸得逞,但每当余旸离他很远,他又慢下来等。 即使这样抓不住他,连他的影子也追不上,余旸仍满心欢愉——因为郑栖真的离他很近,只要能望着他,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下去,好像也可以。 过了一会儿,他们俩玩得有点累,郑栖转过身正常行走,余旸虽然晕乎,直觉却告诉他不想这么早回家,一回到家,郑栖就很少做他自己,更像是在承担丈夫的责任。 “累吗?”郑栖回过头问。 余旸笑了笑,摇头,下意识地放慢脚步。 饶了一大圈回来,街市冷清,零星有年轻人的笑闹声,手机在口袋里震,掐掉,又打来,到最后实在架不住夜晚寂静,郑栖听到余旸的手机‘嗡嗡’直响,应该是代驾。 “怎么不接。” 余旸低着头,脚下轻轻踢着什么,“不想这么早回家。” 也许是听出他话里有情绪,郑栖停下脚步,短暂地回头看余旸,余旸迎上他的目光,下一秒立刻笑起来——郑栖背对着他,身形高大,双手抄在口袋里,但右手臂呈现微微打开的弧度。 他像飞鸟一样扑上去,撞得郑栖步伐不稳,挽住他那一瞬,郑栖很自然地收回手臂。 是老公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像恋人。 余旸终于接电话,远远地望过去,有人在他那辆奔驰旁边,他就朝对方挥挥手,代驾在电话里解释:“抱歉来晚了,路上有点堵——” 幸好来晚了,余旸将车钥匙递给他,跟郑栖一起坐在后排。 “请系一下安全带。” 代驾回过头提醒。 平时余旸一般坐驾驶室,不习惯扣后排安全带,摸黑半天找不着锁扣,郑栖拿过他手中的安全带,带子却卡住一半,他只好俯身过来,放回安全带,再扯出来,长度刚刚好,‘咔哒’一声,服帖地系在余旸身上。 余旸闻到郑栖身上温热的气息,下一秒,他坐回原处,也给自己系上安全带。 都说系完安全带,俩人会分隔成安全距离,不用借着灯光看,余旸感觉郑栖离自己很近,稍微一偏头就能靠在他肩头。 车子驶离高速时,路过一段隧道,光线揉进车窗,忽明忽暗,余旸微微睁开眼,看见郑栖在打盹儿——他又戴上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从余旸这个角度只能看见他的下颚线。 快到家时,余旸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我想学车!” 郑栖睁开眼,眼里全然睡意,很显然他刚才并不是真的睡着,“什么车?”他指了指挡风玻璃:“你不是会开车吗?” “我说机车!”余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就训练基地那种。” 郑栖没说话,用一种‘不是吧’的表情看着他,反正就很匪夷所思。 车子开始减速,进入别墅区,余旸怕回到家后就没机会说了,语速超快:“我很认真的,”眼看车子要停在自家门口,他磕磕巴巴道:“我知道很多车型,之前都有认真做功课……”然后他说了一大堆有的没的,不达目的不罢休,郑栖听得头晕,代驾好几次想说目的地已到达,都没机会插上一句。 “行行行。” 郑栖怕代驾为难,看着余旸:“但有些话得说在前面——” 余旸深呼吸:“你说。” 代驾从驾驶室出来,弯腰在车窗前,话是对郑栖说的,至少他看起来比较清醒:“麻烦您给我一个五星好评,谢谢了!” 郑栖点头说‘好’,直到代驾走了,他才对余旸说:“不能走捷径。” “训练很枯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不行。” “没问题!” 郑栖解开安全带,像是想起什么:“要服管。” 拽上天的选手,郑栖一个也不带,经他带的车手,要么低调务实,要么极有天赋,这两种人都挺好相处。 想到这里,郑栖目光迟疑,他不知道余旸属于哪种类型,不过转念一想,余旸今天可能喝多了吧,突发奇想也未可知。 谁知要下车前,余旸‘哗啦’一下从包里扯出什么东西,连笔都准备好了:“签字!” 一听到‘签字’两个字,郑栖手腕哆嗦了一下——上次听见这俩字儿,是余旸妈妈卖掉整栋楼,在公证处办理相关手续,红戳‘哐哐哐’盖完,余妈妈大手一挥,对郑栖说:“签字!”说着,她见郑栖毫无反应,她就帮忙递来印泥,将郑栖的大拇指按下去,“大功告成!” 郑栖半天没反应过来,拇指肌肉记忆还停留在几个月以前。 原来有其母必有其子是真的。 很快,余旸俯身向前,抬起手腕按了什么,车厢内灯光亮起,郑栖定一眼看,是训练基地的学员合同,上面红戳都盖好了,真不知谁给余旸盖的,乙方处落着‘余旸’两个字。 余旸讪讪地说:“上、上次去基地——” 郑栖看着他,没说话。 原来早就想好了,是在找机会说。 瞧见郑栖一言不发,余旸摇晃郑栖的手臂:“你别生气,我真的会认真学,我知道学赛车很危险,要经过严格训练……” “谁给你盖的章。” 不用问,肯定是阿朗。 郑栖就是觉得邪乎,余旸看着内向,却一下子就能跟他周围的朋友混熟,还能拿到盖好章的合同。 还挺有本事? 余旸不说话。 郑栖的手放在膝盖上,显然没想好要在‘教练’那一栏签字,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空气骤然变得寂静,郑栖想了想说:“改天……” 没等他说完,余旸一闭眼,扬起嗓子:“什么改天!” “改天给你请个靠谱教练,我同事——”郑栖拉长声音,很是无可奈何,他在赛车圈有点姓名,带学员讲究挺多,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教余旸,别到时候车没学会,还闹得不愉快。 工作上受阻,回家还得继续面对余旸,两头遭罪,谁傻谁答应。 郑栖试着解释:“都是一样的,我未必有别人教得好。” 余旸看着他,闷闷地不说话。 “真的。” 郑栖语气很轻。 余旸说:“你上次还说试试——”他在说郑栖提议恋爱的事,“你平时那么忙,我按正常流程学车,还能和你多待……”说到这里,他哼了哼:“可见你不是真的要和我试试,是骗我的!” “谁骗你了?”郑栖觉得很不可思议:“我说试试,没说试车。” “是一样的!” “不一样。” 郑栖头疼地抚住额头。 “一样!” 郑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快点。” 余旸将合同双手递到他面前,一脸诚恳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重新考大学。 郑栖拿他没办法,看着那支笔。 余旸将挎包扔一旁,挤到郑栖身边,将下巴搁在郑栖肩头,蹭了蹭,可怜巴巴地说:“快点吧。” 每当余旸用这种央求的语气说话,郑栖总觉得难以拒绝,就好像读书时代,他看见余旸站在屋檐下躲雨,郁闷地伸手试探雨点有多大,他就好想送一把伞给余旸。 不为什么理由,他就是单纯地觉得余旸淋雨让他觉得不舒服。 还有余旸经常住的很远,他也记得。 也许他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忘了,郑栖心想。 接着,他飞快地接过笔,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本来打算趁余旸不注意,把合同收起来,但余旸实在谨慎,先一步上楼,不知道把合同藏到什么地方。 周末郑栖一般会补觉,最近一段时间他经常带学员练习,个人休息时间压缩又压缩,谁知余旸比他醒得要早,八点多就闹着他起床:“起床——”他已然穿戴整齐,趴在郑栖身边,轻轻推他,眨了眨眼:“不是说要学车吗?”说着,挥了挥手中的合同。 大周末还要加班。 郑栖后悔死了。 郑栖无声地表示抵抗,蒙头继续睡觉,余旸不放过他,手滑进被子里,指尖轻轻动了动,被子里动静很大,郑栖怕痒,一脸郁闷地醒来。 接着,他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动作利落地起床——既然不能让余旸主动放弃,就得让他知难而退。 不管余旸是不是真的热爱赛车,其实‘爱好’像朋友,总有某一处能与当事人个性契合。 余旸似乎不太适合这种比较野的爱好。 但谁叫余旸是他老婆。 没办法。 郑栖就这样硬着头皮带余旸去训练基地。 有些理论知识必须要讲,郑栖显然在磨洋工,但余旸很认真,边听他讲,边拿本子在一旁用心记,还会问极端天气里的骑行状况。 郑栖说:“尽量避开极端天气,安全第一。” “拿到驾驶本两年才可以参加赛手培训班?时间太久了,”说到这里,余旸又想起郑栖教别人时又冷又酷的样子,就说:“我也想带学员,实在带不了,切磋切磋总行吧……” 郑栖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妙:“一步一步来好吧?” 余旸赶紧说:“我今天能上车练吗?” 郑栖不放心地点头。 看见他首肯,余旸恨不得现在上车试试,谁知郑栖朝阿朗递了个眼色,像是提前安排了什么,余旸不知道郑栖葫芦里卖什么药,反正他已经报名了,练习计划必须安排上。 但他一到练习场就傻眼了——基地工作人员单独圈了个场地出来,地势平坦不说,周围一圈废旧汽车轮胎,余旸就很生气,怎么他看上去车技很烂吗。 郑栖已经准备就绪,来了练习场,他全然不是私下那番能商量的态度——相反,他严肃、专注、不容挑衅,让余旸不得不收敛起小脾气,乖乖听话。 临近晌午,光线明亮,郑栖戴了副墨镜,他朝不远处招手,很快,轰鸣声响在耳畔,阿朗骑着郑栖那辆凯旋入场。 以前没细看不觉得,Tiger800XCA真是造型炫酷,都说人如其车,余旸开一辆奔驰,实则是家庭暴富的缘故,毕竟妈妈说有排场的人都开奔驰。 就是不知道Tiger800XCA性能怎么样。 它在阳光底下太耀眼,就连阿朗骑它都有一些违和感,那种感觉就像……就像这辆车一看就不属于他,至少气场不搭。 凯旋通身漆黑,油箱配色亮白,车灯酷似蜂眼,水箱是金属护网,侧置排气管搞排位设计,郑栖刚才说了,他这辆车能适应6种骑行模式,放心使用。 等郑栖耐心地跟余旸确认完把手配置、各个操作档位,他便站在一旁,让余旸听他的指令开始。 余旸戴着头盔,全身武装,试着旋转把手,发动机带着车身‘嗡嗡嗡’震动。 阿朗站在郑栖身旁,说:“郑哥,初学就用凯旋啊,太奢侈了吧?” 郑栖看了阿朗一眼,没说话。 “不是?”阿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着余旸他才恍然大悟:“郑哥,你要是被要挟了就眨眨眼,我绝对保密!” 郑栖继续沉默。 “好了吗?”余旸在不远处问。 郑栖说:“开始——” 话音刚落,余旸迫不及待地转动把手,起初一切如常,跑完平路再试障碍赛道。 很快,郑栖丢开手套,立刻冲出去—— 另一边的余旸,开始想象自己在山道炫酷骑行,与车融为一体,全身心感受风和速度。 实际体感全然不是这样!他驾驭不了凯旋,即使是最低档,身体没做好准备,整个人被车拽着冲出去—— 刹车!刹车!刚才怎么说来着,啊呜呜呜,余旸怕连车带人掀倒在地,眼看着要冲破围栏,他一闭眼,狠心下捏住左手刹车,车子在地面‘哧’一声,尘土瞬间飞扬,再叮铃哐啷巨响,惯性带着他冲出训练场地,轮胎被撞得弹开,要不是制动机制完备,余旸真怀疑自己会直接挂掉! 郑栖沉着一张脸,一步步走过去。 暴风雨要来了!肯定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没想到郑栖直接朝阿朗招手,示意他过来,接着,他深呼吸,闭了闭眼,语气很轻:“退学费。” 16 第16章要发泄 余旸握紧把手,僵坐在车上,大气不敢出一声,透过头盔护目镜去看郑栖,他正有条不紊地阿朗说什么,很快,多了几个人过来帮忙,废弃轮胎归位,场地恢复正常。 日头明晃晃的,余旸在出汗,郑栖脸上没有多余情绪,还拍拍余旸的肩膀,“下来吧。” 说着,他朝出口方向看去,似乎要带余旸离开训练场。 余旸一看形势就不对,拽住把手,赖在车上不肯下来:“我还没练完呢……” 郑栖看着他,目光停顿几秒,要帮余旸取下头盔,余旸起先不让,偏了好几次头侥幸躲开,奈何郑栖反应更快,三两下摸到卡扣,顺利取下头盔。 头盔一取,光线直接在照在余旸脸上,他肤色白,短发乌黑,阳光照得他脸颊轻微泛红,两鬓还带着薄汗,像温室植物放在太阳底下暴晒。 还挺暴殄天物。 一时之间,郑栖不知道该心疼他老婆,还是那辆车灯歪到一边的凯旋。 “不弄了、不弄了,”郑栖抬了抬下巴,声音很轻:“咱不弄了。” 说着,郑栖让余旸下车,还替他整理训练服,像哄小孩一样:“附近有个草莓园,吃草莓吗。” “不吃!” 很明显他在转移话题,好让训练计划泡汤,余旸愤愤地想。 郑栖不为所动,就这么站在余旸跟前,用臂弯夹住头盔,眼神沉沉。 余旸说:“再出色的车手都要勤于练习,”说到这里,他又开始吐槽:“赛车要天赋,我知道!天赋源自积累,没有练习,我怎么知道自己有没有天赋。” “是。” 郑栖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尖。 “我有基础!”以前家里那辆电瓶车他骑得挺好,谁知道那什么凯旋那么野。 “——有有有。” 郑栖很违心地说。 余旸拍拍心口,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他本来要说什么,突然注意到异常,指着阿朗:“你干嘛!” 阿朗正要骑着凯旋离开训练场,听见余旸喊他,只好尴尬地停在不远处。 郑栖把玩着手里的头盔,余旸以为他在犹豫,谁知他手腕一抬,将头盔拍扔向阿朗,阿朗很默契地接住,还朝余旸讪讪一笑,然后‘轰——’一声,凯旋卷起尘土,疾驰而去。 “我有天赋!”余旸喘着气,气息缓下去,训练场如同煎锅,他擦了擦汗珠。 “有。” 郑栖应声。 “我要成为大神!赛车大神,特拉风那种——” 郑栖不说话,目光意味深长。 每当郑栖用这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余旸就很心虚。 场地空旷,热风卷起尘土,余旸咳嗽了两下,郑栖皱了皱眉,无奈地摇头,即便没说什么话,气氛也变得有点微妙。 到最后,余旸既不肯走,也不敢在郑栖面前轻易立flag,木头似的杵着,无声抗议训练中断。 “渴吗。” 郑栖问。 余旸浑身燥热难耐,下意识地舔嘴唇,屈服于舒适感——跟着郑栖去休息室。 阿朗在不远处找车灯配件,正要说这灯没法办修,只能送到原厂,一抬眼就看见郑栖余旸俩人在拌嘴。 他离得远,没听清具体对话,但他委实没见过郑栖一口气讲这么多话,还掰着手指分点给余旸说明白,余旸吹胡子瞪眼,才不管郑栖说什么,很倔地抗议,叽里呱啦一大堆。 到最后,俩人吵得不欢而散。 余旸闷坐在一旁喝汽水,越想越气,什么叫‘不适合驾驭赛车’、‘有的人天然畏惧力量与速度,这很正常,没必要冒险’、‘教练也无法准确预测每次骑行状况’。 正巧这时候有其他教练过来休息,还跟学员交流练习情况,余旸忽然冒出一个念头!不一定要郑栖教他啊,基地还有不少教练,更何况合同上写得很明白,学员有一次更换教练的机会。 既然郑栖说他不适合学赛车,那他偏要证明给他看。 抱着这样的心态,余旸兴致满满地跟其他教练打招呼。 每当他说到关键训练计划及之前的教练,郑栖都会投来目光,满脸写着‘我看谁敢答应’,像某种无声警示。 这些人郑栖挺熟,他在技术方面很能服众。 “郑哥老婆啊?”有人悄悄问。 “哎哟,那可不能答应,到时候磕着碰着了,郑哥不得心疼死了,你看他那表情——” “——左右不讨好。” “得得得,想办法拒绝!” 果然,余旸问了一圈下来,教练们纷纷找借口推辞。 余旸又不是聋子,还听见有人说他是‘烫手山芋’,丢出去可惜,吃下烫喉咙。 那是,他报的1V1精英班,套餐里边最贵的,这还不包含如果他以后顺利学完,倒腾车配置那些事。 就是这样,郑栖也不肯亲自教。 还好今天是周末,郑栖没什么训练任务,整个下午他就这么陪余旸耗着。 余旸在凉棚底下喝汽水,他就坐一旁打盹儿,中途他问余旸热不热,余旸一挥手,扔个后脑勺给他,不打算理他,还专心致志看别人训练,时不时拿出手机录视频。 真生气了。 郑栖看着他。 暑期学车的队员多,为了安排食宿,基地请了阿姨专门给大家做饭。 王阿姨五十多岁,退休后闲不住,找了一份工作打发时间,除去买菜、做饭,顺带打扫屋子,暑期她的孙子彦彦也过来玩。 小家伙趴在桌上,两手不闲地打游戏,手臂中间放着一盆东西。 草莓。 郑栖看见了。 这时候天色渐晚,来去一趟草莓园估计天都黑了。 郑栖先是跟王阿姨商量,王阿姨摆摆手:“噢哟,我不敢跟他说,家里的小霸王,他爸妈降不住才送到我这里来过暑假——” 彦彦很聪明,看年纪应该才读小学,一听见奶奶说话,立马抬起目光。 站奶奶旁边的年轻人他没见过,即使如此,他还是收拢手臂,把草莓盘子往怀里圈——就是现在闲不下来吃,游戏没打完。 过了一会儿,郑栖走过去跟彦彦打招呼,没提草莓的事,只说组局打盘游戏。 “你行不行啊?太菜了拉低我排位。” 彦彦说,他手腕上带着一只智能手表,‘嗡嗡’震了两下,好像是父母给他发的消息,他看了一眼,把消息划开,继续打游戏。 郑栖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这么半信半疑,一大一小开始组队打游戏,郑栖以前也是游戏爱好者,操作手游还挺得心应手,两局下来带着小孩连胜,惹得小孩简直停不下来,“哎,我加你一个好友吧——” 郑栖收回手机,说:“把你草莓送我,就加好友。” “草莓?”彦彦只顾着晋级,手指灵活又飞快地点击屏幕,语气很敷衍:“送你送你。” 他‘噢’了一声,“我靠,背后偷袭我,快上!” 郑栖又接着打游戏,结束时送了好几套皮肤给彦彦。 彦彦很开心,趁着郑栖要拿走盘子,偷袭了一颗草莓。 等郑栖找到余旸时,发现他伏在桌子上睡着了,凉棚底下当然不比室内,即使光线没那么强,待久了依然热气熏人。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睡着的,真要睡觉,也不知道找个凉快地方。 现在余旸鬓角湿漉漉的,偶有蚊子飞过来,他胡乱抹脸,消停了又继续睡。 郑栖坐在余旸身旁,没着急叫醒他,只自顾自地吃起草莓,不知道是不是王阿姨疼爱彦彦的缘故,草莓个头都挺大,郑栖吃的时候故意发出声响,就好像很美味一样。 余旸听着动静醒来,闻见淡淡的水果气息,睡觉时他压着眼睛,突然醒来视线有些模糊,但草莓色泽实在过于鲜艳,他又那么口干舌燥,下意识地伸手要拿—— 盘子动了一下。 余旸懊恼地坐起身,竟然看见郑栖好整以暇地吃草莓!他还要吃一盘! “我要吃。” 余旸说,他飞快地抢了一颗塞到嘴里,草莓酸酸甜甜,果肉饱满,吃下去简直不要太满足,比喝汽水还要令人愉快。 姑且让他吃一颗,郑栖学彦彦的样子把盘子拢到手臂里面,“你不是不吃吗。” “那是刚才,”余旸腮帮子动了动,“现在是现在。” 正说着,有人走过来,是阿朗,见郑栖手臂处圈着什么:“哎,有什么东西啊,让我看看——” “是草莓?”阿朗伸手要拿,“郑哥你去草莓园了?” 郑栖很不自在地让阿朗吃了一颗,余旸坐在他身后,手从他手臂下方穿过来,摸到桌子上的草莓,再偷偷塞到嘴里。 “嫂子!”阿朗笑起来,“你在这儿呢!” 余旸忙不迭地点头,只顾着吃东西,没说话。 郑栖管余旸学车的事不到一下午就传遍训练场,从没人让郑栖这么为难过,余旸还是头一个。 傍晚众人渐散,勾肩搭背地走过来,看样子是要收拾东西休息。 草莓越来越少,照现在迎面走来的人数来看,一下子就会被吃光。 郑栖来不及多想,很自然地站起身,问阿朗那辆凯旋好不好修车灯,说话间,他将草莓一颗一颗拿起,直觉似的找到余旸,人是在跟阿朗说话,手却在给余旸嘴里塞草莓。 余旸本来觉得挺高兴的,一吃东西就把早上学车未成的事忘得精光,现在郑栖又在给他喂草莓吃,他心里别提都多美了,但很显然他美得有点早——郑栖不止给他塞了一颗,他那只手看起来平平无奇,怎么手心里能藏那么多草莓,像投币一样投喂给余旸,到最后余旸的嘴都被塞满,腮帮子鼓鼓的,只要他稍微动一下嘴,草莓汁就要狼狈地流出来! 人群来了,盘子正好一扫而空,郑栖很满意地收回手。 跟同事打完招呼,郑栖回过头看余旸——他像一只腹胀难耐的仓鼠,鼓起腮帮子瞅着郑栖。 “吃啊。” 郑栖说。 余旸腮帮子一动,果然,草莓汁从他嘴角溢出,淡粉色,像武侠电视剧里深受内伤一样。 郑栖反应过来:“我去拿纸巾。” 去拿纸巾,余旸愤愤地想,他肯定是故意的,在为早上吵架的事心怀不满。 转头电扇‘嗡嗡’直响,吹在身上很舒服,趁着郑栖还没来,余旸动作利索地起身,往训练场的另一边跑,他现在睡醒了,还是觉得早上吵架没吵舒坦,他要发泄一下! 就这样,余旸站在训练场的偏僻处,那里另辟出一片菜地,他单手扶在围栏上,像豌豆射手进攻僵尸一样,‘突突突’把草莓发射出去。 作者有话说: 彦彦:你不吃草莓给我啊(哈哈哈哈 老婆太甜了 17 第17章凭本事 基地离市区较远,他们要吃过晚饭才回去。 七点多,王阿姨收拾完餐具,顺带去菜园浇水,前后不到一分钟,郑栖听见王阿姨在数落彦彦:“你个小兔崽子,草莓多少钱一斤,不好好吃都丢到菜园里!” “不是我!”彦彦大声反驳。 “不是你是谁?” 彦彦刚想说草莓全给郑栖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免得被奶奶知道自己白赚好多游戏皮肤,告状到父母那里更不好交代,他就结结实实挨了一顿霉。 郑栖拎着挎包准备走,瞧见彦彦走过来,顺手要摸他的头,谁知彦彦脸色很臭,还冲他翻白眼,“你赔我草莓!” “怎么了?”郑栖站在一旁。 眼看奶奶进来了,彦彦扒在门边上,意犹未尽地说:“下次必须送我全套皮肤!”送全套才能抵消他今天被骂。 郑栖没反应过来,彦彦很着急:“你听见了没有!”说完,那张稚气的脸庞充满郁闷。 “你还有理了——”王阿姨以为彦彦在跟自己说话,她解开围裙,作势要拨电话。 彦彦实在怕奶奶告状,一跺脚,撒腿就跑。 “浪费!”王阿姨自言自语,号码当然没拨出去,桌子擦到一半,她的目光又慢慢平和下来,轻轻叹了一口气。 郑栖好像明白了什么,朝训练场侧面走去。 这个时间点余旸还待在训练场,夜间蚊虫多,他时不时拍蚊子,又专心致志看别人训练。 提到赛车,他也谈不上有多爱,是郑栖说他不行,他才觉得好奇,偏要试一试。 说曹操曹操到,郑栖走过来,余旸坐在长桌前,面前放着不少矿泉水,他没坐在余旸身边,只单手撑在桌上,偏头看着余旸,还朝他轻轻招手。 余旸以为郑栖要说什么话,凑近去听,忽然‘嘣’一声,脑门儿结结实实挨了一剂爆栗,余旸吃痛,惨叫一声,捂住额头:“你干嘛!” 郑栖双手环胸,问:“草莓呢?” 草莓?! 余旸心里一紧,“吃了啊——” “真吃了?”郑栖问。 “当、当然是真的。” 余旸支支吾吾的,站起身还不忘跟郑栖保持距离,他下手好重,弹得他脑袋一阵闷疼,但是想起那些草莓,他不太敢狡辩。 郑栖拧开瓶子,喝了一口矿泉水,定定地说:“我数了一下,地上有三颗。” 说着,他放下矿泉水,朝余旸招手,语气轻松:“过来,还差两下。” “你休想!”余旸捂住脑门,开始往后退。 草莓是他特意给余旸留的,余旸却悄悄丢掉,郑栖觉得很奇怪,想问个清楚。 余旸以为他又要来弹脑门儿,赶忙要跑开,郑栖的手先一步围过来,用近乎锁喉的姿势圈住他,另一只手顺道挠两下,余旸怕痒,‘哈哈哈’笑着讨饶。 郑栖没松手,但也没勒到他,余旸挣脱不开,只好转过身,他笑得好开心,手臂自然地挂在郑栖脖子上,郑栖微微弓着背,目光看向别处,像在配合余旸的身高。 余旸净身高179,又比较瘦,跟郑栖这种酷爱越野的人站一起,身量多少有点差异。 距离这么近,近到能听见彼此的呼吸,余旸心跳很快,搂住郑栖的手不自觉往下滑,手腕发颤,最后轻轻拽住郑栖的T恤,他总觉得郑栖体温跟一般人不一样——当然不是发烧,是新陈代谢带来的热量,靠近郑栖,就能感受到一种烫烫的气息,这种热度让余旸心慌意乱。 郑栖低头,看见余旸睫毛动了动,很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想拥抱但又很紧张,这种模样让他有点想笑,他就朝余旸靠近一点,余旸像是没反应过来,往后退,幸好身后有一排桌子支撑住他。 飞虫在头顶转来转去,郑栖又想笑。 余旸没好气地推了他一下:“你笑什么笑。” 他真会给自己找台阶下,三两下坐在桌子上,佯装轻松地望着郑栖,还悠闲地晃了晃小腿。 一个坐着,一个站着,现在身量差距当然不止点,郑栖弓起背,双手撑在余旸身旁,余旸吓得并拢腿,屏气凝神地看着郑栖。 郑栖偏过头笑了,问:“我就这么可怕?” “也……不是……” “看着我的眼睛。” “我不要看!”谁要看他的眼睛,看了又要开始胡思乱想,余旸要推开他,“起开起开——” 郑栖偏要看他,两手撑在桌面上,丝毫没有放走余旸的意思。 “还在为学车的事生气?”郑栖问。 那可不是吗,凭什么他能耐心教别人,到了余旸这里就各种不合适。 余旸刚要说什么,撞见郑栖清澈又专注的眸光,都说眼神也有力量,余旸总觉得自己会在郑栖眼里迷路,那道力量像是披荆斩棘为他扫除障碍。 可是如果不听话,也会被反弹一下,倘若吃痛抱怨,郑栖的目光就冷下来,绝不退让。 余旸不说话。 郑栖说:“学车也不是不可以——” 听见他这么说,余旸忽然抬起头,欣喜地望着他。 郑栖不自在地碰了碰鼻尖:“不上赛道。” “说了等于白说!” 郑栖实话实说:“你那技术不能上赛道。” 并且心理素质有待观察,骑行阶段什么突发情况都有可能发生,遇事不慌、灵活应对、超强的抗压能力,都是一个赛车手必备素质。 “我才学几天?”余旸朝他翻白眼。 郑栖不说话,轻轻地看着他,很明显‘话到此为止’,让余旸慢慢揣摩,想瞎折腾往赛车手方向练,那是绝不可能答应的。 想想今天,赔了夫人又折兵,郑栖就很心疼他那辆凯旋。 “走吧。” 郑栖说。 余旸坐着不动,像是舍不得走一样,拉长声音:“去哪——” 郑栖喝完剩下的矿泉水,“回家,”他看了看腕表,“快八点了。” 这时候训练的人渐渐散去,基地工作人员在盘点车,余旸看见阿朗站在训练场另一边,时不时冲谁招招手,很快,另外几辆车也陆续入库。 视线一转,余旸忽然看到什么:“电瓶车!电瓶车总能骑吧?” 郑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靠近角落的位置果然有一辆电瓶车,是平时王阿姨上下班用的,踏板式,款式很老,把手上还固定一只头戴螺旋桨的小黄鸭——应该是彦彦挂上去的。 “余旸。” 郑栖定定地喊他。 余旸别过脸:“喊我干嘛,你不认识我?”说着,他脚下生风地奔过去,还朝郑栖挥手:“钥匙!” 郑栖很无语,但还是说了句‘等下’,转身去找王阿姨。 等郑栖找到余旸,余旸已经跨坐在电瓶车上跃跃欲试,他还给自己戴好头盔——头盔上面也有个小鸭子,只不过螺旋桨断了一根,只剩两根戳在头顶。 余旸指着头盔,眼睛亮亮的:“等下我骑起来,它肯定会转。” 郑栖点头,给余旸插上车钥匙,还往后退,示意他可以开始骑了。 ——随便怎么骑,王阿姨那辆车电机最大功率500W,又因为有点折旧,慢得像乌龟。 ‘哧’一声,余旸刚骑出去一截,似乎意识到什么,绕到郑栖面前:“你跟我一起。” 说着,他还往后坐了一些,示意郑栖带着他四处转转。 郑栖双手环胸,不打算接腔。 “我跟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啊,”余旸推了郑栖一下,郑栖故作摇晃状:“不会——” “你什么不会啊。” 余旸又气又笑,下意识地要拍郑栖,郑栖躲一下,余旸就追赶着拍他一下,到最后实在架不住余旸闹腾,郑栖半推半就地跨坐过来,但他死活不肯戴头盔,余旸理直气壮地说:“你怎么不戴头盔,要安全骑行,安全第一哦。” 说完,‘哐’一下,把头盔套在郑栖头上。 还别说,郑栖那张臭脸跟头顶那只小黄鸭挺搭——都像缺胳膊断腿一样的宕机。 “冲——”余旸在郑栖身后发出号令,还偏头凑到后视镜前,张开双臂,一脸享受的模样。 郑栖看了他一眼,手腕往下压,车子‘嗖’一下冲出去,余旸猛地撞上郑栖的背脊,他刚想吐槽郑栖车开得好烂,为什么加速这么快!不知道后座带着人吗,但车子又慢悠悠下来,穿过空旷的训练场,风吹过来,带走余热和燥意,余旸就觉得好舒服,乖乖趴在郑栖背上,还在他脖颈处嗅了嗅。 车把摇晃,郑栖缩了缩脖子:“好痒。” 余旸稍微让开了些,透过后视镜悄悄看郑栖,为什么即使是骑电瓶车,郑栖看起来比赛车的时候还要帅——眉头微皱,很烦头上那顶幼稚无比的头盔,但不得不戴上的模样。 这辆车提速还成,持续高速骑行就不太行,郑栖忍受这样巨慢的速度,还有他老婆叽里呱啦讲个不停。 车子绕着训练场,穿过林荫道,驶入附近居民区,路灯零星亮着,梧桐树枝繁叶茂,光线落回地面全是或深或浅的绿光斑。 余旸好像说得有点累了,环抱住郑栖的腰,不知道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儿,郑栖喊他:“余旸?” “嗯?”余旸转动脑袋,目光柔软又明亮。 郑栖想了想,问:“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草莓?” “没有啊,”余旸语气轻快,笑嘻嘻道:“其实我很喜欢吃!” “那为什么丢掉?” 余旸半晌才反应过来,面带歉疚:“你真的看见了啊。” 那些落在土地里的草莓。 “嗯。” 空气骤然变得静默,草丛里的蛐蛐鸣叫嘹亮,夏天好像真的来了。 “因为我吃不完,”只有吐出几颗才能咀嚼,余旸实话实说,“你给我喂太多了。” 郑栖嘴角漾起清浅的弧度,没说话。 说到草莓,余旸又开始好奇:“你去草莓园了?怎么不喊上我?” 郑栖从后视镜瞧了他一眼:“我没去。” “那草莓哪儿来的?”余旸眨了眨眼,还伸出右手发誓:“下次一定吃完!” 车子慢慢往回开,再晚一点,王阿姨该着急下班回家了。 郑栖捏住刹车,单脚撑在地面,取下头盔:“凭本事得来的。” 18 第18章不主动 “你好有本事哦。” 这句话本来挺怪,但余旸说出来充满骄傲和偏袒,郑栖不自觉跟着笑了。 郑栖现在有点感觉,余旸不是喜欢赛车,是喜欢跟他待在一起,即使电动车也挺开心,不会抱怨基地条件简单,更不喊热喊累。 经过‘友好’协商,郑栖终于答应教余旸练车,不刻意追求成绩,每周保持训练就行——懂一些常识和基本操作。 这一次余旸很乖,一个劲儿地点头,还忧心忡忡:“那我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郑栖每天要面对那么多学员,他算不上一碰车就会的那种,学习速度没那么快,周末再来加重郑栖的工作量总归是不好。 “不会。” 郑栖说。 “那就好。” 余旸扬起嘴角。 晚上回去以后,余旸开始更新做微商的账号,多半是跟郑栖有关的片段。 这个号粉丝没涨起来,偶有私聊的网友,多半为买鞋而来,除去倒腾闲置物品,余旸开这个账号其实另有原因。 他想记录跟郑栖在一起的点滴,朋友圈多半是同事,私事拿出来分享不太合适。 在网上冲浪,要想冲得开心,得找个陌生角落记录生活。 既然郑栖答应教他练车,说明还有很多机会靠近郑栖,余旸想得很清楚,除去作为旁观者了解赛事情况,有些事得亲自感受一番才有新体会。 即便车开得不好,也许真的不那么合适,他也觉得没关系。 他常觉得郑栖像颗流星,他一直在追,在赶,好像怎么都等不到流星坠落手心,现在他改变主意了——如果郑栖是流星,他就造火箭,还要变成宇航员,乘着太空船探索宇宙。 总有一天会遇到流星的,在他陨落之前。 六月中旬是高中母校30年周年庆,班长提前发出邀约,想让在本地工作的同学聚聚。 往常这种活动余旸能推就推,主要因为郑栖家里当时出了点事,他不想听见任何人在郑栖面前闲言碎语。 他回复班长的微信:啊,我去不了(大哭)。 还没来得及发送原因,班长直接发语音过来:不是吧?郑栖都说有空来,你造原子弹吗,这么忙。 然后发来【鄙视】、【鄙视】的表情。 郑栖要参加母校周年庆? 他怎么没听郑栖说过?要知道上一次同学聚会,郑栖被喷得很惨,不少人等着看他笑话,他现在竟然说有空,好奇怪哦。 余旸给郑栖打电话,郑栖说:“为什么不去,吴老师年前才动完手术,好像是肾结石。” 原来是惦记老师,余旸记得郑栖总在物理课上打瞌睡,吴老师常说他害群之马,对他没个好脸,怎么毕业多年,郑栖还会跟老师联系。 行吧,去就去,余旸也好久没见到老同学了。 “周六你怎么过来,直接从基地出发吗?”余旸问。 郑栖想了想,“我来找你。” 一想到要坐在郑栖的机车后座,余旸就激动起来,“一路骑行太爽了吧。” “学校在城南,离咱们70多公里,骑行很难受。” 天气那么热,余旸一向怕晒,上回在基地练了几把,回来脸上就有晒伤,胳膊上黑白分明。 “好吧,”余旸语气悻悻的,想起周六还是充满期待,“你早一点回来哦!” 郑栖说‘好’。 校庆仪式定在周六早上10点,余旸一大早开始倒腾穿搭,中途他催郑栖赶快起床:“不是还要去训练场溜一圈吗?” 郑栖用手臂挡住眼睛:“今天不去。” 说完,卷起被子,全盖在脸上。 原来郑栖把今天全空出来了。 倒腾完自己,余旸觉得还是差点意思——差什么呢,他一时说不上来。 这时候郑栖在盥洗盆前洗漱,由于没怎么睡醒,他单手撑在水池边缘,另一只手敷衍地刷牙,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余旸一看见郑栖就想起来了,都说夫夫为一体,他还没拾到他老公! 抱着这样的心态,余旸从衣帽间挑出好几套衣服让郑栖挑,郑栖一件没看上不说,要套上T恤直接出门,余旸不让:“那么多同学到场,要帅帅的!” 就这样,郑栖站在落地镜前,满脸木然,任凭余旸给他选衣服。 “这个不好——” “那个也不好。” 郑栖皱眉:“扣子太多了。” “不穿。” 余旸真是不厌其烦,“这个这个,灰绿色,你以前穿过的,”见郑栖没有抗拒,他又说:“里面穿个白T恤,简单又清爽。” 郑栖说:“好热。” 余旸一本正经地说:“30年周年庆,你就不能稍微注意一下形象。” 郑栖挺不情愿,但经不住余旸坚持,他要是不换,余旸估计能在他耳旁讲出茧子,他就手臂一抬,直接从后颈抓住衣服,‘哗’一下扯下来脱掉,露出精悍的胸膛—— 余旸目瞪口呆,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郑栖伸手:“拿来——”说着,他朝余旸抬了抬手腕。 “不穿了吧,啊不不不,”余旸立马改口,“穿上穿上。” 趁着他穿T恤,余旸又打开抽屉,里面放着各式皮带,虽然郑栖常用的就那么几款,特殊场合他还是觉得应该选条好的,郑栖却挑了偏休闲的款式。 “那个不好。” 余旸说。 郑栖低头系皮带:“挺好,简单。” “换下来,”余旸伸手去解,郑栖不让,最后余旸不得不拽住皮带两端,用力一逮,郑栖整个人都被勒过来,两个人呼吸相撞,余旸有点心慌,他竭力装作镇定,“真的不好,太普通了。” 郑栖站着没动,发现余旸的耳朵悄悄红了。 只要离郑栖不到一公分,余旸觉得自己呼吸困难。 深呼吸,不要紧张,吐气。 余旸慢慢平复下来,他决定了,今天要跟老公接吻。 郑栖只惦记什么时候能系好皮带,不知道余旸脑子里在想这些,问:“好了吗。” 换就换吧,反正是贴身用品,穿了宽松衬衣,别人也看不见,他顺手拉开抽屉,看看还有什么别的可以选。 抽屉布置在角落,两个人站一起空间有些拥挤,更何况郑栖还在往余旸身后看,两个人距离就更近了,余旸的心脏加速跳跃,他还捏着郑栖的皮带,而郑栖又那么放松,就好像知道你捏我皮带了,无所谓你怎么弄的模样。 余旸的手情不自禁抚上去,最终放在郑栖左心口。 郑栖在看抽屉,时不时蹙眉,翻找半天,勉强在找到另一款还算说得过去的,再回神,余旸的手放在他脖颈处,视线停在郑栖的嘴唇上—— 郑栖看懂了,不着痕迹地低头,靠过去。 呼吸慢慢相抵,余旸的手触碰到郑栖,这种触碰让郑栖很敏感,吸气,腹部肌肤回缩,呼吸缠绕间,余旸悄悄睁开眼——郑栖认真闭着眼,没有抗拒,但也看不出主动,反正不像想要接吻的样子。 像什么来着,余旸想起来了,像驸马侍寝。 果然,郑栖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什么,余旸拧着眉毛,很郁闷:“你就不能主动一点。” 说着,他用手心推开他的脸,瞧见郑栖那副被动模样他就有气。 郑栖被他推得一晃,不明白为什么踩雷了,他看着余旸走出去,半晌才开口:“喂,还亲吗。” “不亲!”余旸懒得理他。 郑栖动作迅速地穿好衣服,挽尊道:“不亲拉倒——” “拉倒就拉倒。” 余旸听见了。 郑栖说:“我怎么不主动了?” “你那是主动吗。” “怎么不是。” 郑栖语气正经,顺手搞了搞发型。 “不是!” “是——”郑栖肯定。 “懒得理你。” 不理就不理。 这句话他没说出口,好男人不跟老婆一般见识,郑栖心想。 余旸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出门前还拉着郑栖拍合照,照片上的他们,一个面容清秀,看得出打理过头发,人看上去很精神;另一个身穿灰绿色衬衣,内衬白T恤,微微抬起下巴,下颚线流畅,表情有些倨傲,但头往余旸这边偏——又酷又暖。 以前没跟余旸一同参加同学聚会,郑栖今天才知道余旸人缘真的很好,礼堂里校庆仪式一过,他被一群同学拉住,说今天得好好聚一聚。 时不时有人朝郑栖所在的方向投来目光,有艳羡的,也有唏嘘的,余旸大方地跟大家介绍:“我老公。” “跟男神结婚了——” “太幸福了吧。” “什么时候的事啊,都没听你说。” 余旸笑笑:“当时比较忙,没怎么大办。” 没大办婚礼是妈妈的主意,妈妈说郑栖当时家里情况特殊,大张旗鼓举行婚礼容易让人无端揣测郑栖,不太好,余旸一并同意了。 但更多同学半信半疑,谁不知道郑栖以前是什么性格,不撂冷脸就不错了,就算他跟余旸结了婚,能真正收心吗。 婚姻跟恋爱不一样,恋爱是对方虐我千万遍,我爱你就行,婚姻得找个能疼爱自己的。 大家都心知肚明地保持精明,看待余旸和郑栖更多了几分观察。 宴席设在学校附近的餐厅,余旸见到好多昔日老师,时间过得真快,他们才毕业几年,老师们怎么都有白发了。 席间吴老师过来跟大家碰杯,看见郑栖时目光多出欣慰。 余旸记得郑栖以前很少跟老师正面打招呼,热衷于球场,现在变得会倾听老师,笑容自然又坦率。 看见他们站走廊上说话,余旸记起少年时期——郑栖那时候也是这样,单手抄裤兜,偶尔弓着背,趴在栏杆上,风把他的T恤吹得微微发鼓,背影高大又倔强。 论杰出校友,自然有人出尽风采,余旸不爱冒头,只专心吃饭,最后一道椰子鸡汤锅上得有点晚,服务员递来菜单,问还需不需要加菜。 余旸正巧看了一眼,眼睛忽然亮了:“我要吃这个,椰子冻!” “好的。” 服务员笑容亲切,又一并记下其他人点的菜。 没过多久,菜肴布满桌子,气氛重新热闹起来,余旸喝完汤,顿时觉得有点撑,碰了碰郑栖的手腕,声音很轻:“郑栖。” “嗯?” “你帮我把椰子汁喝掉吧。” 余旸看着他,指了指不远处的开口椰子。 郑栖说:“不是你点的吗。” “我吃撑了。” 郑栖正要放吸管进去,余旸连忙说:“不是这样,”他把杯子推过来,认真解释:“是你把椰汁喝掉,我吃里面的椰子冻。” 他现在吃得有点多,喝不下椰子汁。 郑栖很无语。 “快弄啊。” 余旸有点发愁,满脸‘你要是不帮我,我肯定会撑住’的表情:“倒在杯子里。” 19 第19章你赔我 在场同学挺多,郑栖拿余旸没办法,只好按照指示倒椰汁,椰子开口比较大,倾斜时容易洒出来,郑栖找了个干净勺子,他还没开始,余旸又悄悄说:“不要用勺子,会弄坏椰子冻。” 要求真多,郑栖停住手中的动作。 周围人也注意到他俩咬耳朵,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余旸不太自在,讪讪一笑,还往他老公这边凑了凑,大家就不好意思细看了。 就这样,郑栖耐着性子——按照余旸的要求——不用勺子,慢慢将椰汁全部倒在杯子里,倒完他还看了一眼,里面真的有一层又厚又白的椰子冻,闻起来香香的。 “好了。” 郑栖把椰子推过去。 正说着,有谁拍了拍余旸的肩膀:“旸旸!你在这儿啊!” 郑栖回过头去看,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生。 余旸站起身,笑着跟郑栖介绍:“周羽,我死党。” 说着,他又看向周羽,“老杜他们呢?” 周羽朝郑栖点头,又压低声音:“你太不像话了,聚会都不找我们——” “我这不是……”余旸不太好意思,“老公在吗。” “咦哟,”周羽推了推眼镜,“重色轻友哦!” “没有没有。” 余旸连忙解释。 周羽笑道:“过去跟他们打个招呼吧,今天——”她语气神秘,大概碍着郑栖在场,她没有多说:“你去了就知道,我们那桌人超多!” 余旸跟郑栖说自己要过去看一下老同学,郑栖问:“还吃吗。” 说着,他指了指椰子冻。 “吃!”余旸伏在郑栖耳旁,语气很亲密:“等下回来就吃。” 郑栖点头,轻轻抬起目光,示意余旸好好跟朋友们玩。 他们今天开了车过来,没有同学劝酒,中途有同学过来碰杯,郑栖就手喝了一口椰子汁,初尝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是喝到第二口,他才觉得椰子冻里的椰子汁有点不一样,奶香更浓郁,有淡淡的糯米香,口感更顺滑。 难怪余旸这么惦记。 中途有孩子串过来,小手在桌上探寻什么,郑栖不着痕迹地把椰子推远了点。 很快,有家长在不远处呼喊,小朋友才摸到纸巾,慢吞吞地拨开人群去找妈妈。 周遭吵闹,郑栖看着这枚椰子,椰子冻晃起来软软的。 好想用勺子挖一下。 余旸去了好久还没回来,陆续有人离开餐桌,过了一会儿,郑栖终于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是余旸,但他身旁还站着一个人,看着眼熟,但郑栖记不起名字。 那人比余旸稍微高一点,身穿铅灰衬衣,戴眼镜,长相斯文,他看余旸的眼神也有点不一样,淡淡的不舍,视线落在余旸身上,又含蓄地笑,余旸想走,他却迟疑地想说什么—— 这人不对劲。 郑栖有预感。 “闻予安回来了?”邻座有同学轻声问,“他不是在美国吗?” 另一个语气唏嘘:“当年读书,真没觉得闻予安是个潜力股——” “他当年喜欢谁来着?” “谁知道,书呆子一个!” 卷发女孩笑着打趣,“人家现在是千人计划好不好?还书呆子,你送个书呆子给我。” 郑栖在一旁把玩手机,正犹豫要不要给余旸发微信。 旁边两位同学像在说悄悄话,带点开玩笑:“去跟他要个微信呀。” “不去,本人凭本事单身。” “嗐,还难为情,”女孩托着下巴,视线往大厅方向看去,“等下问余旸就好了,余旸出了名的好人缘,朋友很多呢。” 握住手机的手心紧了紧,郑栖看向身旁两位同学,对她们口中的‘书呆子’毫无印象。 高中时,他们班42位同学,按理说要认全很容易。 郑栖那时候心思不在社交上,天天琢磨怎么完成任务、顺利逃离学校,空出时间就放飞自我。 正说着,班长敲着酒杯过来,面颊泛红,显然喝得有点上头:“各位同学——了不起的校友们——人才!晚上还有后半场,难得一聚,大家捧捧场,别想着开溜!” 笑闹声传来,郑栖从人缝中寻找余旸,见他时不时点头,笑容淡淡的,很有耐心。 闻予安被谁挡住了,当班长说到具体安排,人群中又凑了几个人过来,郑栖看到闻予安的下颚,他在对余旸笑。 那个叫闻什么的,他、很、不对劲,郑栖确定。 餐厅吵闹,声音杂糅在一起,余旸应该没看手机,郑栖将手腕搁在桌上,指尖轻轻抬起,又放下,短短几秒像世纪一样漫长。 视线一转,他终于找到一个倒霉鬼——他保护了27分钟的椰子冻,勺子滑下去、再抬起,中央挖出一个窟窿。 替余旸吃掉第一口。 解气。 “各位吃好没?准备撤了,”班长扬起声音,朝众人招招手,“老地方,离咱们学校挺近!” 木椅划过地板,发出轻微的‘哧溜’声,人群渐渐散去,余旸终于走到郑栖身边,郑栖先一步起身,顺手帮他拿起挎包,“走吧。” 说着,他还稍微侧过身,挡住餐桌某个地方。 “哎——”余旸刚想说什么,被郑栖带着往前,直到出了餐厅他才感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 杜辰他们准备开个牌室搓麻将,问余旸什么时候过来,瞧见郑栖在场,杜辰又不好意思地笑笑,挺客气的:“郑哥来吗?” 郑栖笑了笑,没说话。 余旸挽住郑栖的手臂,解围道:“我们先去散步消消食——”今天本来就吃得有点多。 “我们先去散步消消食。” 杜辰阴阳怪气地学余旸说话,但也只在褚薇她们面前嘀咕,“有老公是不一样了哈,郑栖一句话没说呢,余旸,小公举,真是体贴到家了!” 褚薇瞧了他一眼:“嘴上积点德吧你。” 周羽才是善解人意,朝余旸挥挥手:“你们等下散完了再过来,发微信就行。” 唱K的地方离学校不过半条街,步行走过去就很方便,余旸好久没来母校,想趁着今天这样的机会去校园散散步,等下累了再找同学们唱K。 一路上,无论他说什么安排,郑栖都‘嗯’,没太多情绪起伏,也没什么意见。 往常私立中学不对外开放,周年庆特殊,学校大门敞开,余旸进去的时候还跟门卫大叔打招呼。 郑栖看着他,搞不明白余旸为什么见着谁都能说上几句,只要跟他在一起,就没几句话。 穿过林荫道,余旸突然想起什么:“我椰子冻呢?” “没了。” 郑栖说。 “怎么没了,”余旸很认真地说:“我不是让你帮我看着吗。” “我是看着啊。” “那我椰子冻呢?”余旸掏出手机看时间,现在才7:30,他们刚出餐厅,这个时间再回去说不定赶得上,说着,他抬起头,很哀愁地说:“我要回去,再点一份。” 郑栖罕见地皱眉,说:“你不是很撑吗。” 提到椰子冻,他就想到那个闻什么,来气。 余旸把手机放进挎包,将东西一股脑塞到郑栖手里:“你在这里等着,我等一下就来。” 郑栖不同意,扣住余旸的手腕不松。 月光落在郑栖肩头,余旸这才觉得郑栖今天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不知道是不是郑栖不喜欢同学聚会的原因,但是对于吃这件事,余旸真的很执着:“我一定要吃掉椰子冻的!不吃就会不开心。” 郑栖松开手,单手拎着余旸的挎包,实话实说:“我吃了。” 说完,他转身往前走,余旸愣了半天没反应过来——他他他监守自盗! “谁让你吃我椰子冻的?” “我让你帮我喝椰汁,没说要帮忙吃椰子冻。” “你怎么能这样!” “郑栖你真的太过分了!” …… 余旸越说越气,青春期妈妈总是管他吃东西,老是念叨他吃太多才会长胖,但余旸有一段时间就是觉得只有吃到想吃的东西,他一整天才能快乐起来!如果连食欲都要被剥夺,人生还有什么快乐可言? 郑栖是听到最后一句‘太过分了’才转过身,他背对着月光,余旸看不清他的面部表情,只感觉他肩膀放松,站姿也比较随意,整个人明明看上去慵懒,却有种不好招惹的感觉。 “谁让你跟闻予安说话。” 郑栖定定地看着他,拽起挎包,扔在肩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所以我吃了,就这么简单。” 余旸脑子空白了一下,没明白椰子冻和闻予安有什么联系。 “那你也不能吃我的椰子冻,”他理直气壮地说,“你答应我了的。” 郑栖侧过脸,一字一顿地说:“他喜欢你。” “他喜欢我关我什么事。” 郑栖闭了闭眼,越说越来劲:“怎么没关系,你说说。” 他不就是跟闻予安说了几句话吗,怎么就上升到喜欢的高度了,余旸觉得匪夷所思。 郑栖独自往前走,没有要等余旸。 余旸终于反应过来,原来他在为这件事不高兴,他mofa÷*学!院…整理朝郑栖奔过去,推搡他,声音像掺了蜜一样:“你赔我的椰子冻!” “不赔。” 余旸要挽郑栖的胳膊,郑栖不让他挽,还故意把手放在口袋里。 20 第20章像浪潮 他好犟,怎么哄都哄不好。 好话说尽,解释得嘴巴都要干了,郑栖还是不让牵,余旸气地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就是这样他也爱理不理。 到最后余旸干脆视他为空气——拽住他的衣服,权当手里拎个氢气球,要拐弯就扯扯线。 这种方式倒挺合适,俩人没说什么话,在操场转了一圈,往学校南门走。 远远地望过去,一楼门店灯火通明,余旸欣喜道:“这个时间点附近超市还开着?” 郑栖‘嗯’了一声,还没来得及说话,余旸又说:“去买点吃的吧。” 以前读书,他天天往超市跑,什么软糖、薯片、汽水全得雷电打不动地藏在课桌里。 郑栖都懒得说‘你不是很撑吗’,只跟在余旸身后。 超市门口摆着一座投币游戏机,屏幕四周围了一圈LED灯条,每当展示视频放到拳王干掉对手,音响发出一声‘KO’,流水灯闪烁个不停,伴随金币‘哐哐哐’入兜的声音。 余旸显然没注意游戏机,进了超市,挨着货架走一圈,他停在某个靠近角落的位置,好像在找什么。 郑栖站在门口,老板正在追剧,瞧见郑栖,“要什么?”说着,一推手,把扑克牌挤到一边,玻璃柜反着亮光,露出一排摆放整齐的烟盒,柜角左下方贴了一张【禁止未成年人吸烟】的卡片。 郑栖往店内看,余旸站货架前,好像在取什么东西。 “有薄荷糖吗?”郑栖问。 老板把扑克牌复原,指向收银台左边:“自己拿。” 口香糖比较常见,薄荷糖放在最里面,郑栖找了半天才拿出来,‘滴’一声,刚扫码结完账,余旸朝他奔过来:“我要吃这个!”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 郑栖把薄荷糖收在手心,悄悄放进口袋,另一只手朝余旸伸去,示意他过来一起结账。 余旸站在他旁边,问:“你刚刚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 郑栖说。 “那我怎么听见‘滴’的声音——” 郑栖说:“是别人。” “哪有什么别人,”余旸看了看四周,“就我们。” 老板看着郑栖,俩人别别扭扭的,像在谈恋爱,剔着牙说:“我扫码枪坏了。” 余旸‘噢’一声,好像相信了,笑道:“走吧。” 付完账出来,郑栖看着手里的东西,是一包跳跳糖,什么口味都有,包装夸张,卡通人物张着大嘴,嘴里像在放烟花。 “给我,”余旸连忙拿过来,“我小时候最喜欢吃跳跳糖。” 郑栖没说话,但目光很柔和。 天空彻底暗下来,林荫道亮着路灯,学校树木茂密,枝叶层层叠叠,让这段路看起来明一段、暗一段。 余旸站在郑栖左边,迫不及待地吃起跳跳糖,郑栖发现了,余旸只有吃东西的特别安静,比如现在,他微微鼓起腮帮子,很开心的样子。 突然有点后悔吃掉他的椰子冻。 几个孩子骑着单车飞驰而过,笑闹声散在空气里,行政大楼还亮着灯,一切都是余旸熟悉的环境,但是他的心跳特别快,就是在这个地方,郑栖对他来说是一抹遥不可及的亮光。 即使没说什么话,这种静谧气氛也让余旸感觉非常好。 ——郑栖肯定不生气了,他的手没放再放口袋里,很自然地垂着。 其实余旸对郑栖的手一直很好奇,他酷爱运动,又是骑行爱好者,即便训练会戴手套,余旸猜郑栖手心一定有茧,但他的手背又很光滑,指甲修剪圆润,几乎看不出任何训练痕迹。 想牵住他,如果能被这双手抚摸…… 余旸深呼吸,试着去牵郑栖。 他们渐渐靠近路灯,光线落下来,借着短暂的亮光,余旸看见一个手部轮廓——郑栖紧了紧手心,又松开,手指虚虚地曲着,空出来的那个位置让余旸心脏狂跳不止,伸手,趁着灯光暗下来,往前、再稍稍抬起手腕—— 抓了个空。 郑栖的手又放回口袋。 好吧,再等等,余旸紧张到只能用余光打量他。 过了一会儿,郑栖终于把手拿出来,但他的手臂没有垂下来,反倒往上抬。 光线很暗,余旸又不敢侧过脸去看个究竟,只感觉郑栖的手最终在呼吸间停留几秒,又自然而然地回到口袋里。 牵手失败,余旸沮丧地想。 “跳跳糖好吃吗。” 郑栖忽然问。 “嗯?”余旸回过神来,这才记起嘴里的味道,是青柠雪碧味,现在跳跳糖跳完了,只剩下零星的青柠味,他就闷闷地点头。 “有那么好吃吗。” 说到这个,余旸当然最有发言权,“当然好吃啦!跳跳糖是最酷的,没那么甜,带一点酸,乱蹦乱跳,如果张开嘴,能听见糖粒在口腔爆炸。 我买的这种一共有四个口味,以前我喜欢可乐味,后来妈妈不让我喝可乐,我就……” “帮我挑一个,”郑栖打断他,“你最喜欢的味道。” 余旸在包装袋里翻找,糟了,青柠味的他刚才吃光了,他抬起头,说:“只剩下西瓜、可乐,还有蜜桃味。” “缺哪一种?”郑栖忽然停下脚步。 他们头顶是茂密的香樟树,路灯藏在枝叶里,发出透亮透亮的绿光,这种树驱蚊,盛夏时只要靠近香樟树,能闻见淡淡的树汁清香,微苦,只是闻多了容易熏人。 余旸不自觉地站在原地,“青柠味的我吃完了……” 他拿不准郑栖是什么意思,想回头看超市有没有关门,但这个角度好像不容易看到,他就站在绿化带分区边缘上。 水泥边缘修得矮,主要为完成绿化分区,余旸站上去正好跟郑栖一般高,见他踮脚往身后看,站也站不稳,郑栖伸手扶了他一下,余旸这才勉强站好。 “你真的想吃青柠味吗。” 余旸眸中带笑,他忽然觉得郑栖跟跳跳糖很搭,很酷很拽,酸酸甜甜。 “嗯。” 余旸还在往身后看:“超市应该还没关门——” 郑栖的手放在余旸腰际处,没有刻意碰他,虚放在半空中,像是怕他摔倒。 “要不我去超市再买一袋。” “不用了。” 郑栖说。 余旸刚想说什么,一道清爽的气息扑面而来,混着淡淡的薄荷味,还有发烫一般的呼吸。 如果说跳跳糖是在口腔中爆炸,这道呼吸一定在鼻息处卷起惊涛骇浪,像浪潮拍打礁石,冲刷,薄荷清心明目,跟灼热的呼吸相互缠绕,余旸感受到一阵冷、一阵热的气流。 浪潮来了—— 郑栖吻住余旸,很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但他又是那么沉着而富有耐心,吻到余旸终于肯微微张开嘴,他尝到青柠的味道,很淡,还有余旸温热的呼吸。 郑栖总觉得余旸睡眠浅、呼吸也浅,就好像躺床上随便翻个身都能吵醒他,现在也是,他忐忑着,不自觉将手腕搁在郑栖肩头,微微颤抖。 进攻,浪潮层层递进,永远不要小看礁石,礁石之所以为礁石,自然是因为不枯不朽,顶得住烈日,还抗得过寒潮。 郑栖吻住余旸的唇舌,缱绻片刻,又放开他,与他鼻息相对,蹭着,他又抬起下颚,用鼻尖碰了碰余旸的——很痒,很轻的触碰,余旸快要站不稳了。 手臂不自觉圈住郑栖的脖颈,余旸开始主动靠近他,郑栖低笑,慢慢闭上眼,还骄矜地退让了些,余旸追着他的呼吸,吻上来,这些气流混一起,让他生出无限勇气,跳跳糖是什么味道,他有点不记得了,他只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沉迷于这种薄荷味。 郑栖的嘴唇很软,接吻却不那么乖。 每当察觉到心不在焉,余旸想要慢慢退出,郑栖又吻过来,像潮汐一样蛮不讲理,掀起巨浪,将礁石湿透,又毫不负责任地退潮。 余旸闷闷地推了他一下,可是呼吸舍不得离开郑栖分毫。 原来海枯石烂的誓言不俗,如果遇到郑栖这道浪潮——他只想到‘摧枯拉朽’四个字,吻他的唇,轻轻咬他,潮汐是如此的包容,让他咬,这大概是惊涛骇浪中的一丝温柔。 手不自觉抚到他的后颈,他短发剃得浅,摸上去有点扎手,继续游走,碰到他的脸庞,余旸加深了这个吻。 郑栖被他吻得闷喘,很快,他又迎接余旸身上的重量,回应他的亲吻。 直到感觉余旸喘不上气,郑栖才稍微松开他。 这个吻太过突然,突然到余旸接吻过后,心里生出无限失落感,究竟是为什么,他一下子又说不清,如果非要追寻答案,他觉得应该在蜜月旅行完成这个吻,现在就这么发生了…… 在这么普通、又可有可无的一天。 余旸严格意义上的初吻。 全然不符合预期,打乱节奏感的慌乱,甜蜜又沮丧。 余旸不想松手,像寻求抚慰的动物在郑栖肩颈处呼吸,还把身体大部分重量倾斜过来。 郑栖往他靠近了一点,双腿与肩同宽,好像在寻找着力点,他就这么沉默地抱住余旸,手心放在他背上,他能感觉余旸呼吸起伏不定,情绪很低,非常需要他。 每当郑栖手心抬起,慢慢放下,顺着余旸的背脊滑下去,余旸的呼吸都会平顺好多。 也不知抱了多久,郑栖的手臂有点发麻,余旸稍微站直了一些,离郑栖的鼻息很近。 郑栖笑了,轻吻余旸的鼻尖:“够主动吗。” 21 第21章喜欢吗 莫名其妙的情绪终于在此刻消散,余旸点头,抱紧郑栖,很开心地笑了。 郑栖慢慢松开手:“走吧,”他按了按腕表,表盘微亮,“不是还要跟同学唱K吗。” “我先给周羽发个微信。” 余旸拿出手机,两个人往校门口方向走,“他们在307打牌,唱K包间在四楼,去哪个?”他看着郑栖。 郑栖说:“都行,看你喜好。” 说到这里,余旸喊他:“郑栖?” “嗯?”郑栖侧过脸。 “你是不是不喜欢同学聚会这种场合?”余旸总觉得郑栖不太热衷于社交,更多时候享受独处,一旦陷入人群,他像一只白天休憩的狮子,说他心不在焉,好像也不是,偶尔露出爪牙,余旸会误以为他不愉快,但再等一会儿,就会发现是狮子打哈欠。 郑栖说:“没有不喜欢。” 今天见到吴老师了,老师身体恢复得不错,郑栖了却一桩心事。 余旸想了想,“那你能跟我说说,你喜欢做什么事吗,”他倒退着行走,看向郑栖,“读书时喜欢的那些不算,说现在的。” 郑栖飘忽地看了一眼余旸,侧过脸笑,知道余旸是想了解他,“最近想好好带队,七月份要比赛了。” “我也要去!”余旸神采奕奕地说。 郑栖正要说什么,余旸的手机‘嗡嗡’震个不停,是周羽:“到了吗?” “快了——”余旸在前面带路,时不时回头看向郑栖,压低声音讲:“先去唱K吧?” 郑栖点头。 KTV包间气氛热闹,音响声势汹汹,化解了不少生疏。 也是,毕业过后,大家各自开始新生活,聊天内容离不开工作、投资、出游,又或者谁跟谁强强联合,将资产最大化。 作为同学中最不显山露水的余旸,等同学们反应过来时,余家房产被征为商用不说,名下资产更是不少,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跟男神火速结婚。 堪称人生赢家。 中途余旸去了一趟洗手间,洗手时听见有人说:“有钱真好,男神都能拿下。” 另一个说:“他俩是认真的么?” “谁知道,不过以郑栖那种性格,相处起来没那么容易吧。” “是不是真心喜欢啊。” “——谁知道。” …… 接下来的话余旸没听下去,洗完手,他就匆忙出去了。 结婚前妈妈跟他打过预防针,这种闲言碎语他早有心理准备,但趁着大伙儿摇骰子,他还是忍不住多喝了几杯。 夜里十二点多,众人准备散场。 余旸窝在沙发里熟睡,郑栖晃了晃他的肩膀,“回家了。” “拔舌头!”余旸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不要郑栖弄他,挥开他的手,换了个姿势接着睡。 这时候有同学跟郑栖打招呼:“撤了,你们也早点回去。” 郑栖点头,看向余旸,“哎。 起来了。” 余旸躺着一动不动,呼吸很均匀。 等KTV包间人走得差不多了,郑栖扶着余旸,将他背起来。 他刚要带着余旸出去,瞧见余旸的挎包还落在沙发上,又折回去拿。 余旸睡得沉,跟树袋熊一样趴在他背上,郑栖扯住挎包,三两下缠手臂上,但挎包一直往下溜,到最后他实在不想弄,干脆将挎包挂在余旸身上。 就这样,郑栖背着余旸,余旸背着挎包,影子重叠成援救模样,落在通往停车场的林荫道。 夏季夜里有点凉,余旸打了个寒噤,调整姿势接着睡。 他是感觉轻微的颠簸,才迷迷糊糊睁开眼,到哪里了啊,又在做什么,可是一低眸,瞧见熟悉的后背,还有郑栖利落的短发,他就有点心酸,自顾自地说:“你老公才不爱你呢!” 不知道在说谁。 郑栖侧过脸,没听见下一句,他就抬了抬手臂,免得余旸从他背上滑下去。 余旸顺势抱紧他,呼吸埋在郑栖脖颈间,眷恋地蹭了蹭,好像在安慰自己:“我老公最喜欢我了——”说着,他还拍拍郑栖的肩膀,“你说是吧。” 郑栖停下脚步,深呼吸,没说话。 “是不是啊,”他郁闷地捂住郑栖的耳朵,还揉他的头发,“是不是嘛!”然后不知谁招惹了他一样,他‘哇’得一声哭腔都来了,开始不依不饶。 不会在哭吧,我天,晚上不还好好的吗,白接吻了,郑栖满脸无语。 “是不是……”余旸‘噎’了一下。 郑栖听得心里有点乱,“你说呢。” “我不知道!”余旸理直气壮的,说完,他侧过脸睡在郑栖肩头,气息弱下去:“从来没说过……” 说到这里,余旸伸出手,递到郑栖面前开始数,发现五个指头数不完:“结婚152天,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一天一天的,他的摩托摩托,他为什么不跟摩托结婚呢?” 怎么这是酒后吐真言了,看来平时怨气不少,郑栖不自觉心里一紧。 “摩托怎么了,招惹你了。” 郑栖很平静地回了一句,凯旋叫余旸撞成那样,郑栖一句重话都没说。 余旸的声音低下去,嗡嗡唧唧地说:“他喜欢摩托,不喜欢我——” 郑栖说:“不喜欢就把你扔大街上去。” “摩托去!”余旸哼哼道,“我才不要去。” 接着,余旸半醒半懵,不问明白不罢休似的,但他要是问‘喜欢吗’,郑栖完全不搭理他,问‘不喜欢吗’,郑栖才要理论‘没有不喜欢’。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问得有点累,慢慢闭上眼,手指穿梭在郑栖的短发中,还要轻轻捏他的耳朵,心满意足地亲吻郑栖的脸颊。 总算消停了。 终于走到停车场,车窗上反射着他们的身影,郑栖掏出车钥匙,说:“去车上睡。” 余旸抱紧郑栖的脖颈,不肯下来。 尽管困到不行,听见郑栖的声音他就觉得很满足。 郑栖背着他,步伐沉稳,由于担心他溜下去,抱住他的手偶尔会收紧一些。 这种感觉让余旸觉得自己像趴在狮子背上,跟着狮子去觅食,各圈领地,厮杀搏斗,偶尔他会抱怨狮子跑得太快,任性地拽它的鬃毛,狮子也是极尽可能地纵容。 脑子里冒出各种念头—— 郑栖说七月份要带队比赛,比赛场地在哪,如果郑栖全程参与,那是不是又要好多天见不着他…… ‘滴滴’两声,车锁打开,郑栖顾不上余旸愿不愿意,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在后座躺着,但余旸躺着他又不太放心,最后还是将他扶正坐好,系上安全带。 一切准备就绪,郑栖觉得肩膀有点酸,怎么比他训练还要累。 隔天醒来,余旸头疼至极,一伸手,身旁空出一片,喊也无人回应,郑栖应该不在家。 他有点不高兴,但稍微回忆一下,他又用被子盖住脸——老公吻技简直太棒了,到现在他还记得那种感觉。 至于后半场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喝好多酒,他好像不太记得。 爸妈最近在忙生意,周日家里只有余旸,他一边给自己煮早餐,一边刷牙。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是郑栖发的微信,“赛事时间定了。” 接着,发过来一张图片。 余旸将燃气调小,飞快刷完牙,将图片放大了看——赛事安排很详细,一共分为四场,很明显春季赛已过,夏季赛在他们所在的城市举办,如果顺利,后面还有巡回赛。 整个赛事时间拉长到12月,地点横跨大半个地图,光是想想就激动人心! “我可以去吗!!!”余旸打字飞快。 郑栖回复:当然。 以前郑栖比赛,余旸基本上看转播,除非比赛场地就近,他才会去看现场——总怕被郑栖发现自己悄悄观赛,那多难为情。 现在就正大光明多了。 “不过比赛场在郊区,没什么好玩的。” 郑栖说。 余旸还在看赛事名单,惊喜地发现郑栖也在其中:“你也会参加?” “正巧赶得上。” 其实郑栖自从担任教练工作以后,很少参加比赛,这是他们婚后,郑栖第一次参赛,余旸大脑飞速运转,脑子里冒出好多主意! 临近七月份,余旸特意把时间空出来观赛。 这次不仅他去,征得郑栖同意以后,他还特意邀请了郑栖的父母。 余爸余妈想留点空间给郑栖及家人,毕竟婚后郑栖回家比较少。 郑栖的爸爸郑东林自从‘退休’以后,再也不像以前一样操心生意场上的事情,没事跟妻子姜敏关注养生,还别说,少去巨额经济负担,老俩口也算是慢慢恢复元气。 对于余旸这位儿婿,他们更多的是客气与感谢。 姜敏退休前在卫生部工作,职业使然,让她看上去谨慎又平和,但是对于儿子郑栖酷爱骑行一事,她始终放心不下:“旸旸,这些选手比赛不会摔倒吗,受了伤怎么办?” 余旸说:“车手有专业防护服,耐磨、防火,还很轻便,车手遇到危险会优先考虑人车分离,况且赛道设计科学,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赛场有救护车,医院也会开通绿色救治通道的。” 赛场观众席上人山人海,郑东林拿着望远镜观看赛道,即便他一句话没说,也替儿子捏一把汗。 烈日当头,各大车队在入口处碰头,赛车手们全副武装,在巨大的赛道里显得格外渺小。 人群哄闹,时不时听见呐喊声,比赛明明没有开始,气氛却像弓拉满弦一样让人倍感紧张。 22 第22章看帅哥 很快,工作人员举牌站在赛道中间,上面写着‘3Min’,车手交错蓄势待发,前方绿灯一亮,52辆铁骑齐鸣,如绚烂流星弹‘嗖’得一下冲出去—— 赛道迂回缠绕,高空俯瞰犹如盘龙在地,整个观众席半包于正中心处。 余旸所在的位置视野绝佳,除去后赛道看不全以外,看完车手循环跑完大半个场不成问题,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郑栖没骑凯旋KTM390。 上了赛道,车手上身前倾,背脊呈现弓形,各个全副武装,只能通过车型及后背数字辨认。 第一个弯道即将来临,车手们拉不开距离,群骑若即若离,气势奔腾,轮胎疾驰摩擦地面,发动机长鸣连连,‘嗡——嗡——’。 转弯,转弯来了,车身向心偏移,膝盖尽可能下压,余旸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儿,人多容易抢道,他特别担心郑栖膝盖触地,触地一次扣一分,后面再想追回来很麻烦。 绕过弯道,拉锯感渐渐明显,有的车手甚至反向偏,车身轻盈又迅速,飘若游蝶。 郑栖处于中游位置,车速过快,距离又远,余旸看不清他是几号——只知道他今天骑了辆雅马哈,人车身风格一致,防护服冰蓝搭配纯黑,手臂处有亮白切割条,连人带车犹如一道幽蓝火焰。 他身后还有十来个人,群雄角逐,进入第二个弯道时,队伍拉成一条长线,中途有选手偏心过远,‘哧’一声,滑向砂石缓冲区,顿时尘土飞扬,队服是火红色,不是郑栖,不是。 余旸紧张又忐忑。 再往后,余旸渐渐看不全了。 现场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观众不能罔顾规则四处跑,但正前方有巨幅屏幕,近乎以第一视角记录车手轨迹,找到了!郑栖在那儿!他从中游穿插,他前面还有五个人,左右夹击,弯道来了,四辆车齐齐而下,还有一个穿蓝队服的,与郑栖近乎并肩同行,余旸来不及辨认细节,轰鸣声入耳—— 第二圈,轰鸣声堪称炸耳,观众席欢呼声同时响起,为自己支持的车手鼓掌,另有一些亲友团,或者是粉丝,就连郑东升都忍不住拍手喝彩:“加油!儿子!” 长线逐渐拉成虚线,中间空出一大截,前五里面已经有郑栖,不对,有两个穿蓝队服的,谁第三、谁第四,余旸又分不清了——哎哟,管他呢,只要排前五就行。 来之前余旸看过赛事规则,只要能在夏季赛取得名次,后续巡回赛将对车手继续敞开大门。 所以余旸的想法很简单,也坚决不强求什么,只要郑栖有名次他就放心。 甩开众人过后是单人对单人拉锯,这种时候车手为了超车,会优先占据有利赛道位置,拉锯感也从此拉开序幕,每当后面的人想超车,前者会故意调整方向,卡住捷径之路,同时又必须注意安全,一不小心就容易半路崩盘——得不偿失。 细节技术动作只能在大屏幕上看到,余旸屏住呼吸,连气球锤子都忘了摇,郑栖的手臂入镜,上面印着数字‘9’,摄像机一转,多位车手入镜,郑栖现在陷入围堵状态,左右掣肘不说,离前面两位还有一定距离。 不知道是不是镜头摇晃,显得赛道起伏,余旸睁大了眼睛,心脏剧烈跳动——他用了极为惊险的漂移动作,超车,提速,疾驰于赛道内,顺利摆脱纠缠! “漂亮!”余旸忍不住道。 一旦真正拉开距离,再想追上去困难至极,余旸发现郑栖在前三游走,不对,他显然不满足于前三,好几次弯道都有跃跃欲试之势。 据说参赛选手中有一位是去年的冠军,再看下去必是神仙打架,余旸几乎能肯定了——郑栖最低能拿第三,他要换位置!换到终点区域去迎接郑栖。 还有几圈来着?余旸弯腰走到观众席过道,他找到工作人员,低声询问赛事进程,又折回来跟郑栖父母说了些什么,就这样,他带着两把气球锤子奔向终点区域。 终点区人声鼎沸,靓男俊女看得人应接不暇,更有赞助商在一旁喝彩助威,嗡鸣声来了,那道蓝色火焰锋利如子弹头一样朝终点冲来,余旸拨开人群——他提前安排的亲友团也到了,大家都等着余旸放话,齐齐吹响哨子,给郑栖一个热烈的迎接!冲冲冲! 方才在观众席上看还不觉得刺激,现在距离这样近,轰鸣声刺激耳膜,排气管‘突突突’,轮胎摩擦赛道,闪电一样的速度,震得人头皮发麻,余旸怔在原地,老公来了! 脚不听话地奔起来,余旸一边看向身后,一边拨开人群:“让让,麻烦让让——” 正常来讲,车手为了冲刺,终点区要充分预留场地,余旸站在离终点线最远的位置——免得等下郑栖飙车太快,他完全追不上。 他这边正深呼吸,刚要呐喊什么,‘嗖’一声,风驰电掣一样的速度从他耳旁擦过,不对,有两辆,近乎齐头并进。 余旸追上去——整个人像泡在碳酸汽水里,幸福到直冒泡,9号,是9号,冰蓝队服,黑色雅马哈,老公太帅了!飚过终点线,车子继续往前行驶,车身压低,轻度漂移,在地上掀起一道圆弧。 他像一头快乐的小马驹,步伐欢快,飞快摇动气球锤子,“老公,我来啦!!!” 身后轰鸣声不止,余旸只回头看了一眼,时间在这一刹静止,这位车手没飙太远,收尾动作非常漂亮、流畅,人轻轻站起,再转弯,‘哧’一声停稳,他非常懊恼,语气狗腿:“啊呜呜呜,这个也好帅!!!太难选了、太难选了!” “下次再来找你,我去看我老公了——”余旸喘着气,自言自语道。 就这样,余旸收回视线,朝不远处奔过去,郑栖好像在等他,斜靠在车身前,头盔都没来及得取下来。 亲友团没余旸跑得快,他伸直手臂,满怀崇拜地、兴奋地朝郑栖冲过去,谁知跑到一半儿,头上‘哐’一声怪响,整个视野骤缩,谁的手臂伸过来,以锁喉方式按住他的肩膀,带着他往后退。 余旸被迫戴了一顶头盔:“放开我!” 他开始挣扎,对方不让,他就对着那人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你给我起开!”防护服好硬,硌得牙齿疼,挣扎不成,他试图从手臂下方逃出去,那人反应更快,直接揽住他的腰,将他从地上抱起来,说是拎着也不为过,他急得要哭了,朝郑栖呼喊:“老公!救我!呜呜呜……” “我在这里。” 谁的声音响在头顶,余旸收住哭声,转过身,瞧见郑栖的一瞬顿时破涕为笑,下一秒,他对着郑栖又拍又打,“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郑栖好脾气地挨着,笑了片刻,三两下帮余旸取下头盔,指向赛道:“冲刺的时候,我看着你跑偏,余旸,不是我说你,这都能认错吗?” 余旸支支吾吾地说:“谁叫你们队服一样,车也一样。” “车是赞助商提供的,”郑栖稍微侧身,拍着左臂:“看号码。” 不说还好,余旸定眼一看,想死的心都有:“92号!不是9号啊?” 郑栖无语地看着他。 “不对啊,我在大屏幕上看见你了,真的,”余旸一本正经地回顾赛事:“除了你,没人能侥幸卡住对手,又能顺利超车,在弯道的时候。” 郑栖思索了一下,“那个应该是我。” 可能是视野有限,数字‘2’没拍到也未可知。 余旸皱着眉毛:“我不管,反正我老公最棒了!”说着,他朝郑栖扑过去,送给他一个迟来的熊抱,郑栖回抱住他,默契地接受了。 亲友团抵达,气氛热烈到超乎想象,就连郑爸郑妈都戴上米老鼠发箍,郑爸努力营造气氛,深呼吸,刚要把米老鼠口哨吹响,‘噗’一声,用力过大,把口哨吹了出去,惹得众人笑声连连。 现场在刷新刚出炉的赛事成绩,余旸倚在郑栖怀里,盯紧大屏幕——郑栖排第三,不对1000A组中,有个人跟郑栖的成绩一模一样,他们两个并列第二。 余旸刚要说什么,郑栖抬起手臂,跟谁轻轻击掌:“嘿,好久不见。” 是假郑栖,啊,不对,是他刚才认错的那位车手—— 他身量跟郑栖不相上下,防护服也是冰蓝色,臂弯处卡住头盔,头发稍微长点,刘海遮住了些眼睛,下颚线流畅。 他抬头的时候,伸手捋了一下短发,露出一双明亮眼睛,与郑栖潇洒又带攻击力的气质不同,这人是英俊中带点温柔。 他也好帅,余旸痴痴地想,难怪刚才认错了。 “季凯,”郑栖跟余旸说话,又跟季凯介绍:“我家人——”他指指身后。 正说着,郑栖要最后介绍他老婆余旸,视线一侧,发现余旸朝季凯竖起大拇指,表情坦然,好像在由衷赞赏他的比赛成绩。 也不知怎么的,郑栖忽然改变主意,手往余旸后腰一拍:“余旸——” 余旸吓得一哆嗦,气鼓鼓地看向郑栖。 季凯笑了,跟郑栖寒暄起来。 原来他们是旧识,早有切磋,今天同时出现在赛场还挺有缘分。 终点区域不宜久留,除去与赞助商合影留念,等一下还要注意颁奖时间。 郑栖特意了解过附近,打算带爸妈和余旸在这里玩几天。 忙完车队的事,一行人往场外走去,季凯也跟他们同行。 余旸在手机上看酒店:“去这个山庄吧?好像有温泉。” 说着,他下意识寻找郑栖的身影,郑栖见他往四处看,以为他又要找不到自己,谁知他挽住妈妈的手臂,说:“妈,您看这个酒店怎么样?感觉朝向还不错,后山有个水库,可以钓鱼。” 姜敏笑道:“都行,看你们安排。” 原来是找爸妈商量住哪里,郑栖若无其事地吹了吹口哨,声音很轻,旁人几乎听不见。 走到分叉路口,季凯跟郑栖说有空再聚,看得出来,车队在另一边等他。 “拜拜!”余旸朝季凯笑道。 直到目送季凯离开,郑栖和余旸才跟上爸妈的步伐。 “余旸?”郑栖喊他。 “嗯?”余旸侧过脸。 郑栖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帮我拿一下头盔。” 头盔是郑栖自带的,留在赛场总归是不好,余旸就点头,说‘好’。 可下一秒,郑栖直接帮他戴好头盔—— “喂,不是拿着吗?”余旸推开护目镜,“现在又没骑车。” 郑栖没说话,‘哐’一下,关上护目镜,甚至动作迅速地在护目镜上贴了什么。 余旸气得要摘下头盔:“我看不见啦!” 护目镜上赫然贴着‘YAMAHA’几个字母,还有标志性品牌LOGO图案,反正余旸没办法看路了。 郑栖偏按住余旸的头顶,不让他把头盔取下来,笑容得逞又有点坏。 “我真的看不见了!”余旸掀开护目镜,“影响我走路。” 爸妈在不远处等他们,不知道他俩在嘀咕什么。 郑栖牵住余旸的手:“这样不就能走了。” 手指相触,轻轻地握住,慢慢从指缝穿过来,余旸最终屈服了:“好吧……” “可是头盔好重!”他又说。 这回郑栖不说话了,表情意味深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雅马哈不仅赞助车,还附赠一个余旸,他兀自笑了,又敛住笑意——挡住余旸的视线才好,谁让他看帅哥,还认错人。 就是。 戴着吧,还防晒,郑栖心想。 23 第23章酷毙了 入住山庄已是午后。 郑栖特意敲了敲爸妈的房门,说山庄里面值得转一转。 姜敏戴上防晒帽,看向窗外,真是满院子的盛夏——树木遮天蔽日,知了声此起彼伏,还有沙沙作响的莲雾树,枝叶青翠,莲雾果实垂满枝头,莓紫,有的足足有小孩拳头那么大。 ‘咚’一声,有果实坠下来,滚落在草地里。 “莲雾让摘吗?”姜敏语气轻快,看向儿子的目光特别柔和。 郑栖说:“我问问。” 过了一会儿,他转回来,手里多了一根网兜,杆子挺长,“跟管家要的,说是不要钱,随便摘。” 其实果子多到没人吃,烂在泥地很浪费。 姜敏朝房内看去,喊道:“老郑——” “哎!”郑东升应声,他在倒腾渔具,“怎么了?” “咱们摘点莲雾,等下再去钓鱼?” 郑东升望着参天大树:“好啊。” 郑栖说:“妈,莲雾总有的,我带你们四处转转。” 他平时工作,婚后基本跟余旸住在一起,偶有周末才会回父母那边,说起来陪伴父母的时间总归太少。 “不用,”姜敏笑了笑,“多陪旸旸,你比赛,都是旸旸陪着我们。” 说着,姜敏接过郑栖手中的长杆,朝草丛中走去,先蹲着寻找个头完好无损的莲雾,最后堆在一起,又朝丈夫招招手:“给我拿个报纸来。” 光线像是晕厥了一下,郑栖看着妈妈的身影,她扎着低马尾,穿一件淡黄连衣裙,很简单、含蓄的款式,裙子稍微有点收腰,怎么一晃眼,像是看见了妈妈少女时候的模样。 郑东升拿着报纸朝她走去,也耐心蹲在地上挑莲雾,偶尔帮妻子敲敲树上的果实,就这样,一个用报纸接,一个探枝头,俩人有说有笑。 郑栖远远地看着,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个时间点余旸还在午睡,郑栖没叫他。 挑到新鲜的莲雾,姜敏洗干净,放在房间餐桌上的玻璃盘里,让郑栖一定要让余旸尝尝,“很甜的。” “好。” 郑栖收下了,说着,他率先尝了一口,脆脆的,酸酸甜甜,还行。 姜敏轻轻拍他的手,眼里带着温柔的责备:“跟旸旸一起吃!” 郑栖微耸肩,像很怕妈妈似的,笑着应下来:“好。” 今天余旸倒是没有起床气,醒了以后,他懵坐在床边,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哈欠,朝四周看,郑栖好像不在。 每当醒来没看见郑栖,余旸总有巨大的失落感,像吃夹心饼干没咬到糖芯,喝酸奶没有舔到瓶盖——总是缺那么一点,只一点,就能让人感觉到无穷幸福的那一部分。 “醒了?”郑栖的声音从不远处来。 余旸仰起脸笑,张开双臂,要他抱。 郑栖手里拿着果盘,走到床边,余旸顺势收拢手臂,环抱住郑栖的腰身,还在他腹部蹭了蹭,余旸没有说话,眼角微微上翘,很安静地笑了。 原来幸福要拥有才能感知。 “吃莲雾吗,”郑栖拿了一只出来,瞧见上面沾着水珠,轻轻甩了甩,递到余旸嘴边:“妈妈摘的。” 余旸张开嘴,大快朵颐起来,抱住郑栖的手还不肯松开。 郑栖任由他抱着自己,他很喜欢观察余旸吃东西——腮帮子鼓鼓的,发出‘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如果吃到美味,余旸绝对会露出惊喜又赞赏的表情,食品广告公司真该找他拍条广告。 莲雾新鲜,果实还未完全熟透,酸中带甜,‘沙沙——沙沙’,余旸轻轻地咀嚼着。 午睡后吃点水果的确提神,余旸吃到第五颗,终于清醒了些,那种闷头闷脑的睡气消散全无,看着郑栖的眼睛明亮:“等下你还回车队吗?” “今天不用,”郑栖把果盘放到一边,“下午还有其他小组比赛,明天也是,颁奖得等到大后天,赞助商到时候派代表过来。” 余旸若有所思地点头,“那我们在山庄多待几天,噢耶!”说着,他举起手臂,做了一个咸蛋超人的手势,郑栖忍不住笑了,揉他的头发:“下午带你出去玩。” “去哪里?”余旸趴到床上找手机,“我看看有什么推荐——” 郑栖说:“去骑车。” “兜风吗,”余旸翻看攻略,比赛场地虽地处郊区,却是重要赛事预定点,周围早已开发得差不多了,上面还有不少网红打卡点,“有个咖啡店。” 可是转念一想,来到这么靠近大自然的地方,跑来喝咖啡总有些本末倒置。 余旸没想到要去哪里,望着郑栖:“可是我们平时也经常骑车啊,好像没什么好玩的。” 郑栖坐一旁换鞋子,是一双运动鞋,气垫款,“自行车。” 说着,他拿好房卡,朝余旸抬了抬下巴:“走吧。” “——自行车有什么好骑的,”余旸嘟囔着,“附近都是山地,不好玩。” 他很沮丧地说。 “好玩,”郑栖站在房门口等他,语气笃定,“骗人是小狗。” “你说的哦!”余旸提起精神,“要是不好玩,我赔我10个愿望!” 郑栖语气很轻:“100个都行。” 说着,他顺手带上房门。 俩人刚出门,余旸折回去拍门,“我帽子没拿。” 郑栖看着他,说:“不用戴帽子。” “我要戴,”余旸拿过房卡,坚持道:“会晒黑的。” 郑栖想说下午太阳偏西,有他在前面当着,光线照不到余旸脸上,但余旸动作迅速地找到帽子,再出来时已是全副武装,他戴着一顶灰白渔夫帽,低头时能看得见白皙的侧脸——很乖的样子。 好吧,戴帽子也挺好。 郑栖浅浅地笑了。 山庄好像提供骑行所用的山地自行车,也是,这里靠近赛场,前来入住的客人多半是户外达人,只是坐过凯旋,又在郑栖身后领略过疾风,这辆山地自行车像是很难吸引余旸一样——它看上去实在太普通了,唯一不同点在于有后座,一般来讲山地自行车多半用于独行,它的坐垫很软欸! 郑栖跨坐在车上,单脚撑地,“好了吗。” 余旸侧坐上去,两只脚还悠闲地晃了晃。 郑栖回头:“跨坐,这样容易摔。” “不要。” 余旸皱眉,本来骑自行车已经够无聊了。 郑栖转了转调速档位,若有所思道:“等下摔了我不负责——” “你要负责!”余旸拍他的后背:“你是我老公!” 郑栖笑了,“那你还不坐好。” 就这样,余旸终于不情不愿地坐正,两只脚分别踩在靠近后轮的凸起上,他鼻息处哼着歌儿,手拽住郑栖的T恤下摆,很愉快地喊着:“得儿——驾——” 话还没说完,郑栖一踩踏板,车身‘嗖’一下很顺畅、近乎无阻碍地冲出去,余旸拽紧郑栖,“吁——吁——吁!”他急切地喊,很快,车速真的在慢慢降速。 “马儿真听话!”余旸发出‘盒盒盒’的笑声,一时之间竟然有点忘了骑车这件事很无聊。 郑栖弓着背脊,忍不住低头笑了,余旸很容易快乐,也很容易满足。 这一带郑栖很熟,他们今天要骑行好几公里。 早年间郑栖过来比赛,对附近路况早已轻车熟路。 随着基建项目推行,整个环山道已修成沥青路,又因为地势起伏,是绝佳的骑行路线。 起初平路较多,余旸左看看右看看,还听到好多不知名的鸟叫声,每当真正放松下来,他就会说很多话,郑栖一般听着,连‘嗯’也很少讲。 “你还记不记得学校篮球场附近的小吃街?”余旸幸福地回忆起来。 郑栖没说话。 余旸自顾自道:“我经常去看你打篮球,但是我又不能让别人发现我是去看你,于是我找到一个好去处——篮球场旁边的章鱼小丸子炸串摊,哎!”余旸陶醉起来,“我跟你说,他们家的章鱼小丸子是真的好吃,我一般买黄金套餐。” “什么叫黄金套餐。” 郑栖问。 余旸开始解释:“黄金套餐就是集齐9种墨鱼丸子,我最喜欢金枪鱼那一款,里面还有好多肉松!真的——咬一口下去——简直太幸福了!”为了表达他的喜悦,他还张开双臂。 郑栖瞥见余旸的手臂,仔细回忆起来,对余旸说的那间店没有印象。 “我还喜欢喝可乐,”余旸接着说,“但是我不喜欢喝每周四下午的可乐。” “为什么?” 余旸说:“因为你每周四打球啊。” 郑栖碰了碰鼻尖,有点纳闷:“跟我打球有什么关系。” “看你打球,可乐气泡会跑掉啊,笨蛋。” 郑栖忽觉心脏一沉,整个人像坠到气泡里,清楚地感受二氧化碳气体一串而出的微炸感,一时竟然忘了提速,就这么缓慢地骑着。 空气静静的,余旸抱住郑栖,用脸颊贴住他的后背,很轻地呼吸着。 骑行平路接近一公里,地势起伏渐渐出现了,先是微微上扬的坡度,余旸怕郑栖分心听他讲话,安静地坐在他身后,只专心享受山景。 “要不我下来吧?”陡坡来了,车速在降,余旸偏头看向郑栖。 ‘嘎吱嘎吱’的调速声响在空气里,郑栖说:“不用。” 说着,脚下步伐轻盈起来,山地自行车调到爬坡档位,踩起来不费力,但是不能停。 余旸感觉对面那座山好像在跟他们捉迷藏,一下躲到左边,一下躲到右边。 风来了,将郑栖的T恤吹得发鼓,余旸看着他的背影——已是汗流浃背之势,他的短发剃得极短,余旸甚至能看见汗珠一颗一颗掉下来,砸到郑栖的后脖颈,淌进衣服里。 车子艰难地往前,甚至每走一步,都像费好大劲一样——郑栖收紧手臂,表带都被浸湿了。 “我下来,”余旸试探着地面,“推一下。” 郑栖说:“要一路骑上去。” 他深呼吸,继续淌汗,咬紧牙关,“骑上去——才能感受速度。” 脚下如灌铅,步履艰难,肌肉酸胀难忍,甚至每道呼吸都异常颤抖。 余旸被这样的呼吸声震撼到,他脖颈处的汗珠、手臂上的力量,仿佛都在跟大自然对抗,要骑上去,再难也要骑上去,虽然不知前路艰险,也一定要靠自己踱步上前,还要带着余旸。 风里裹着烫气,是郑栖身上的温度。 余旸记得很久以前大家都说郑栖难以靠近,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不是,是郑栖太执着,执着到让人心生畏惧,他自带利剑,偏要迎难而上,还挑险道走。 汗水浸湿他的背脊,他流汗,他喘息,但他不肯停歇。 “快了。” 郑栖呼吸急促。 对面山石忽然明朗起来,余旸看到一条蜿蜒向下的长路,道路两旁栽满夹竹桃,淡粉,玫红,甚至洁白,一朵朵、一簇簇,挤在枝头,还有河流,河流在潺潺而淌,原来柳暗花明是这样。 车速轻盈起来,又在变速,与上一秒艰难感相比,此刻简直不要太顺畅,风真是过于温柔,抚摸脸庞,吹起发梢,吸收汗水,滑翔——滑翔一样的速度感,余旸‘Whoa——’一声,只觉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自由呼吸,速度来了,转弯,再疾驰,冲上去,跟地势相互挑逗。 石子摩挲轮胎,有轻微的颠簸感,余旸觉得头皮发麻。 荷尔蒙也会爆炸吗,余旸觉得眼前这个汗流浃背、微微弓起背脊的男人简直酷毙了。 24 第24章小行星(上) 逆时针踩踏板,链条在飞轮周围快速转动,啮合声密不可闻。 再顺时针踩,调变速器,车速肉眼可见地拉成一条直线,转弯,郑栖下意识倾斜身体,如一道风刮过,带得余旸同样紧张而倍觉刺激! 橡胶轮胎在摩擦地面,每次踩踏充满力量,偶尔也会省力歇歇,有地势起伏之前郑栖会提醒一下,余旸坐在他身后,张开手臂,慢慢找到平衡,飞一样的感觉。 斜坡来了,郑栖站起身,弓着背一路奋力往前,“余旸?” 余旸偏头看向他:“怎么了?” 郑栖单手握住车把,另一只手指向正前方:“等下咱们要经过那颗桃树——” “可以试着碰到它。” 郑栖又说。 桃树?余旸定眼一看,左前方确实有颗桃树,盛夏时节,桃子半熟,淡粉色,桃尖有点泛青,可是它实在太高了,距离地面最近的枝叶估计比郑栖还要高。 但余旸还是问了:“要摘桃子吗?” “桃子还没熟,”郑栖侧过脸,略带思索,“敢不敢站起来?” “啊?”余旸低头看向自己,脚下确实有两根支柱,但车速那么快,他有点害怕,“我不知道……” 桃树离他们越来越近,郑栖微微站起身,抬起手臂,感觉这个高度应该够了,“等下我骑慢一点,你可以稍微伸直手臂。” “站着会怎么样?”余旸抱紧他,“会摔倒吗。” 车子在靠边行驶,速度没完全降下来,郑栖说:“不会,支架很结实,但你要站稳。” 余旸深呼吸:“那我试试——” 风,光影,甚至枝叶清香,全都在蛊惑余旸跃跃欲试,他不知道为什么要骑车触碰树叶,尽管很危险,这样的速度让余旸完全不想停下来,他想知道这究竟是怎样一种体验。 放稳脚,余旸试着站起身,起初他是真的害怕,颤巍地扶住郑栖的肩膀,又趴他在背上观察四周,就好像很担心摔下来一样,但很快,他发现自己能站稳,终于大起胆子站直身体——视野忽然变开阔,面前是蜿蜒向前的沥青路,山石古怪嶙峋,太阳藏在树梢中,游云遍布头顶。 就连空气也异常清新!全然不是坐在后座的安全观察四周的感觉。 第一视野真棒! “站稳了吗。” 郑栖问。 “站稳了,”余旸放松身体,慢慢克服紧张,车速也确实在配合他,“要触碰哪个树梢?”他开始畅想:“要是能摘个桃子就好了!” 郑栖双手撑住车把,显然全力控速,“有点高,碰到枝叶就行。” “好!” “准备好了吗?要加速了——” 余旸扶着郑栖的肩膀,没来得及应声,车子提速,带着余旸冲向桃树,近,越来越近,站起高度肯定比日常高很多,伸手,估量一下,余旸的手在空中虚握,应该够了! 近,再近,近到10公分,郑栖提醒:“注意车速,身体保持平衡。” 余旸伸直手,心脏在颤抖,‘嗖’一下,不知是轮胎摩擦地面,还是他摸到树枝,树叶在手腕处‘哗啦’作响,满枝头的桃子轻轻摇晃。 据说人类爱冒险,有种美被归为暴力美学,越撕扯,越放肆,人越能获得快感,血液加速流动一样—— 树枝粗粝,充满韧性,反弹,抽打余旸的手心,酥酥麻麻的。 光影暗下去,空气微凉,车身以近乎弧度的轨迹飞驰而过,只一瞬,头顶变得明亮,那种触碰全然消散不见,说不定连一秒都不到,细微又震撼,轰然传遍身体每个细胞。 风来了,树叶窸窣作响,余旸下意识扶住郑栖的肩膀,手心放在靠近他脖颈的位置,拇指贴近他的动脉,‘咚、咚、咚’搏动着,充满张力与跃动。 车速提上去,风渐渐大了。 “帽子——”余旸来不及抓住,眼睁睁看着帽子掀过头顶,随风而飘,“我的帽子掉了……” “送给桃树吧!”郑栖潇洒地挥手。 灰白色的圆点越飘越远,余旸回头看了好几次,它最终停在某棵树下,是不是桃树他不知道,但他好希望桃树也能拥有一顶帽子,偶尔遮挡风雨,抵抗洪流。 行驶到平稳地段,郑栖单手撑车把,说了句‘站稳’,他就缓慢松手—— 余旸急得直冒汗:“不不不……”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太……危险了!” “别怕。 站稳,”郑栖回握车把控速,确定行驶方向笔直向前,他才慢慢张开双臂,“保持平衡,余旸,有我,别怕——”他的声音融到风中,两鬓汗珠早已不见,光线照亮他的脸庞,显得他的侧脸嚣张又冷峻。 这样危险又刺激的姿势,两个人近乎同时张开双臂,只踩着踏板往前。 速度,力量,色泽,甚至气味,都在衡量生命维度。 原来活着是这种感受,能够感知一切,触碰树叶,迎接风速吹脸,张开双臂,脚踩在最狭窄又坚固的位置,充分配合车身。 ‘嗖’一下转弯,双手丢开车把,坦然行驶在笔直的道路上。 余旸觉得奇怪,好多器械,凡是能骑着到处跑的,只要性能足够优越,郑栖总能激发出灵魂感,就好像他是这辆山地自行车的主人,轻巧、灵敏、任由他控制。 骑着它,余旸也随之感受到某种驯服感——除非世界终结,车子将载着他们去一切想去的地方。 沉稳、笃定、漠然地驾驭感,全藏在郑栖身体里,也许是肌肉,也许是骨骼。 到最后,余旸站得有点累,又本能感知到安全,他就慢慢收回手臂,环住郑栖的脖颈,趴在背上休憩,也是这时候,郑栖迅速找回车把,用坚实的背脊支撑住余旸。 光线柔和起来,与方才那段路上的耀眼感决然不同,余旸试着看来路,道路弯弯绕绕,早已不知带着他们去到哪里。 可是就这样伏在郑栖肩头他也觉得好幸福。 好奇怪,跟郑栖在一起的每一天明明那么普通,又那么不普通。 不是什么惊涛骇浪之事,更算不上轰轰烈烈,但余旸总能被某种微电波击中,在世界彻底颠倒之前,心甘情愿地眩晕。 余旸好奇郑栖眼里的世界——他一定异于常人,察常人所不能察,拥有某个充满玻璃弹珠的世界,里面肯定藏着无数颗小行星。 郑栖住在哪个星球?他不知道,他要去找。 作者有话说: 危险骑行动作,请勿模仿。 25 第25章小行星(下) 临近下午四点,他们骑到一个休憩点,类似便利店一样的地方。 停好车,郑栖在柜台前买水,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余旸撑靠在玻璃台面上,东看看、西看看,鼻子还动了动。 郑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是个烤箱,里面电热管上烘着一排排热狗,闻起来挺香。 郑栖以为余旸要说什么,但他只看了一眼,就跑到大树底下,给自己扇风。 结完账出来,郑栖又折回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纸杯,杯口冒着两根竹签。 “水——”余旸朝他伸手,嘴唇有点干,可见真的渴了,看见纸杯那一刻,他的眼睛忽然亮了亮,“是什么好吃的,给我看看!”郑栖故意偏开手腕,让他先喝水。 余旸三心二意地喝着水,眼睛始终没离开纸杯。 直到找到阴凉地,郑栖递过纸杯,余旸凑近了看,是他刚才看见的热狗!烤得油亮饱满,上面还开了刀花,可是热狗怎么还裹着肉松,余旸咽了咽口水。 郑栖说:“没有墨鱼丸。” 余旸心脏咚咚直跳,其实他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郑栖还记得,“只有肉松,就让老板撒了点。” 食物、凉风、甚至是充足的水源,都让余旸在此刻感受真实的舒服。 热狗外焦内嫩,咬下去的每一口都是满足感,其实他刚才看见就想买了,但是想到妈妈以前老说他容易发胖,要少吃高热量的食物,尤其是可乐、薯片、烧烤这些,不然胖成以前那样怎么办。 郑栖坐在他旁边,陪着余旸一起吃,大概是觉得热,他将短袖袖子掀到肩膀处,露出结实的手臂肌肉线条,袖口耷拉在肩头,让他看上去不那么周正,却是散漫又舒适的姿势。 舱门关了,只能隔着真空玻璃看小行星了。 很安静,有种说不出来的距离感——用力拍舱门,听不见轰然捶门声,就像此刻的郑栖,沉默、会照顾人,但始终无法知道他在想什么,行星转速是多少,会偏轨吗,有没有运行周期,如果在银河系遇到撞击会怎么办。 都说大树底下好乘凉,郑栖特意挑了个阴凉处,还找老板要来薄垫,铺在地上,跟余旸一起躺着休息。 光斑落在郑栖脸上,柔和他的面部轮廓,有那么一瞬,余旸竟然觉得骑行时候看见的是错觉——他明明充满温度,却能兼具嚣张与冷峻。 他像下午三点钟的太阳,耀眼却不焦灼。 还像野石,沉默又棱角分明。 骑行耗费体力,哪怕余旸一直坐在后面,也觉得困得不行,很快就歪在郑栖身旁睡着了。 余旸睡觉有床气他不是第一天知道,什么时候都能招惹余旸,唯独他熟睡和醒来时不能。 郑栖特意侧着身体,好让余旸一抬头就能看见他。 就这样,俩人眯了半个多小时,是一阵凉风吹醒余旸。 果然,他一醒了,至少有五分钟不是他自己,为了撑懒腰,他试着推开郑栖,但郑栖纹丝不动,睡得正沉。 他就拍拍他,又去推他,到最后余旸打了个哈欠,一头栽在郑栖怀里,鼻息处发出轻微的哼声——睡饱了才会有的声音。 郑栖醒了,低头看向余旸,余旸也在看他——郑栖的眼睛很特别,上眼皮薄,眼角又轻微向上,睁开眼时是单眼皮,只要他不笑,显得眸光凌厉,透着生人勿进的寒气,但这种眼型笑起来又特别要人命,微微低垂眼眸,内双出来了,睫毛颤了颤,目光一下子变柔。 冷也是他,暖也是他。 冷时不拖泥带水,暖时不吝惜给予,很纯粹。 真想纵身而下,坠到他眸中。 余旸从这双眼里看到一个影子,渺小,近乎透明,他有点出神,好奇自己在郑栖眼里是什么模样,不自觉凑近了点。 余旸的短发蹭到郑栖鼻息处,郑栖怕痒,碰了碰鼻尖,免得不合时宜地打喷嚏,余旸还在挪动手臂,慢慢靠近他,不像是有明确目标的样子,甚至有点迷糊。 他感觉余旸往上趴了点,手腕从他的下颚线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他眼前,郑栖心跳加快,接着,余旸屈起手指,斜抬上去,很轻的,触碰他的睫毛,郑栖呼吸绵长。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郑栖喉结动了动,他闭上眼。 谁料余旸只是偏着头,真心实意道:“你睫毛好长——”说完,他还捧着下巴,全然没意识到气氛有什么变化,类似某种封闭式的喜欢——我知道你很好,我也得到了,但我还没有想好怎么拆礼物,也不知道礼物愿不愿意被我拆,所以每天要待在礼物周围。 眼眶有潮意,不是悲伤,形容不出来,如果非要描述这种泪光,应该用喜极而泣,酸涩,又有点甜蜜,甚至越喜欢,越有流泪的冲动。 但不能、也不敢直接表达,只能小心翼翼地发酵。 郑栖隐隐有一些感觉,那些未能说出口、氤氲在彼此间的情绪,他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挪动肩膀,让余旸更舒服地趴在他身上,余旸靠在郑栖心口,微微出神。 头顶蝉鸣声起此彼伏,唯一相同的是,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郑栖枕着手臂,像是想起什么,喊他:“余旸?” “嗯?”余旸揉了揉眼睛,目光清澈了一些。 “你能不能说一句‘拜拜’。” “什么啊,”余旸还没缓过来,觉得他莫名其妙,“你好奇怪。” 郑栖一本正经道:“你说过的,今天。” “我哪有——”余旸看着郑栖,他真的很无聊。 见他毫无印象,郑栖将手心放在靠近心口的位置,左右摆了摆,模仿余旸说话的语气,“拜拜!”他停顿了一下,看着余旸,“就是这样。” “什么啊!”余旸扬起嘴角笑,又要拍打郑栖:“不许你学我说话!” 一模仿,余旸就想起来了,郑栖语气得意:“想起来了没,你今天说过的。” “我没有——”有也不承认,郑栖学得有模有样,真是睡醒了没事做。 郑栖看着他,很认真的模样,“就一句‘拜拜’,很简单的,你说一句我听听。” 余旸忍不住皱眉毛,瞅着他,稍微回想一下他就明白了,他气呼呼地转过身,扔后脑勺给郑栖:“不说不说。” 他瓮声瓮气的:“季凯他不是你朋友吗?” 郑栖让余旸转过身,余旸不要,到最后不知谁挠到谁,两个人边笑边躲,都想占上风,余旸比郑栖还怕痒,力气又不如他,笑着投降,“好吧好吧,我说……” 寻求庇护的语气最具迷惑性,郑栖没有完全松开手,轻轻扣住余旸的手腕,余旸只好凑近了一些,轻声说:“你把眼睛闭上,我说给你听。” 郑栖说:“要一样的,”他空出一只手,又开始学余旸,“还要这样。” “眼睛闭上!”余旸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郑栖讪笑,很快又闭上眼。 余旸觉得郑栖像小朋友,什么都要争一争,人家没有的他要有,人家有的,他也要拥有——巨霸道,不顺着他的心意还不行,他记仇。 树叶在风中窸窣作响,光斑晃动着,郑栖安静闭眼的样子很英俊。 余旸慢慢靠近他的呼吸,又凑到他耳旁,嘴唇近乎贴着他的耳朵,声音近乎呵气,很低:“Neversaygoodbye,”他有点紧张,目光闪烁地看着郑栖,强调道:“toyou。” 郑栖睁开眼,心弦微颤,问:“如果非要说‘拜拜’呢。” 余旸认真想了想,有点伤感,“那我要跟你说‘再见’,不说‘拜拜’。” “为什么。” “——‘再见’,是还会再见面的意思,永远有下一次。” 郑栖本能地收紧手臂,抱紧余旸。 26 第26章得逞了 两个人挨得很近,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这个角度逆光,郑栖看见余旸鬓角透明一样的茸毛,周围好像有飞虫,他眨眼,时不时挠脸颊,很放松、很舒展的模样。 心口沉甸甸的,原来被信任是这种感觉。 有东西一直在发出轻微嗡鸣声,余旸低头一看,是郑栖的手机。 “抱歉。” 郑栖腾出一只手,正要把电话挂掉,余旸按住他的手,“接吧。” 也许是车队的人在找郑栖,万一有什么事呢。 郑栖瞧了一眼屏幕,很快坐起身,跟余旸示意他要接个电话。 余旸点头说‘好’。 那通电话讲了好久,久到余旸用手指丈量到郑栖的影子有变长。 他站在不远处的栅栏前,单脚踩斜坡上,另一只脚支撑身体,他弓着背脊,几乎没怎么说话,时不时‘嗯’一声,不知电话那端说到什么,郑栖揉了揉头发,将脸颊埋在臂弯处,又抬起下巴,长长地舒气,好像有些为难。 直到余旸朝他走过来,郑栖的眉眼才舒展了些,“再说吧,我还没想好。” 他沉默了片刻,等对方讲完,最后挂上电话。 “车队有急事吗?” 郑栖笑容平静:“没有,一个朋友。” “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余旸问。 “没有,”郑栖说,“是他问我最近怎么样。” 余旸‘哦’了一声,刚要说什么,郑栖又打了个电话,在说地址,“是,下午两点多来的,您要多久?” 郑栖看着腕表,“行,六点半。” 余旸投以好奇的目光,郑栖解释:“是附近的司机,他今天正好拖一批木材出去,要搭顺风车得等到六点半以后。” “不是骑行回去吗?” 郑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下午他们精力充沛,就算郑栖能骑回去,余旸未必吃得消,况且四周打不到车,这个司机还是郑栖之前帮朋友搬家认识的,没想到现在还能联系上。 司机到得有点晚,附近林木管辖比较严,后车斗所载树材不多,捆成堆状,紧紧拴在靠里的位置。 原来真的是货车,余旸上下打量着,觉得很不可思议。 司机跟郑栖打招呼,俩人好像真的认识,刘师傅问郑栖要不要帮忙,说话间给他递了个根烟,郑栖收下了,把烟夹在耳朵上。 周围都是树林,郑栖T恤后背颜色变深,手臂一抬,将自行车搬到车上,他三两下爬上去,蹲在车斗里捆自行车,忙完这些,他朝余旸伸手。 余旸怔怔地看着郑栖,感觉很奇妙。 跟郑栖结婚之前,他从来没坐过货车,更别提敞坐在装货的地方,但只要跟郑栖待一起,一切就变得顺气自然——他讲究时效,还热衷于实际体验。 明天说不定会劈柴呢,余旸心想。 “走吧。” 郑栖抬了抬手腕,示意拉余旸上来。 手掌相握,往下压,郑栖的手有力而宽大,余旸几乎没用什么力气就爬上去。 车子‘哐啷’向前,余旸和郑栖坐在一堆木材上,呼吸间全是枝叶气息,木屑摸上去扎手,自行车放在他们左手边,也用绳子捆紧。 车速带着他们远离这条山路,以倒退的方式告别晚霞。 余旸以为下午车队给郑栖打电话,毕竟夜里九点多他们还在附近撸串。 余旸也跟着去了,这次他见到更多新脸庞,有两位年纪稍长,其中一个好像是郑栖之前的教练,叫骆文昌,赛事履历堪称丰富。 与郑栖早早步入婚姻不同,其余年轻人多半单身,职业生涯需要骑行训练,单身确实更舒服自在。 烧烤摊热气熏天,孜然味浓郁,余旸给郑栖的妈妈发微信,问想不想吃烤串。 姜敏发了语音过来,听声音应该在笑,“你们吃吧,我和爸爸在看电视。” 郑栖见他在听手机,又问:“要酸奶吗。” 说到这个,余旸倒是来了兴致,“我去点!”临走前他朝柜台走过去,据说酸奶是手工做的,他刚才尝了,味道也很不错,等下要是能早点回去,还能让郑爸郑妈尝一尝。 余旸再回来时,门口进来几位客人,过道拥挤,他就绕了一圈往回走,到转角处时听见有人说话:“名次出来了,秋季赛肯定没问题,你怎么想。” 这个声音好熟悉,但半晌都没人接腔。 那人接着说:“郑栖,不是我说你——” 没等对方说完后半句,郑栖立刻清了清嗓子,“改天再说,今天难得一聚。” 正说着,郑栖迈开步伐,一抬眼有点诧异:“余旸?” 季凯朝余旸笑了笑,表情释然,没再说什么,往餐桌方向走。 “你们在说什么啊。” 余旸好奇地问,“下午是季凯打电话吗?” “是骆教练,季凯当时也在场。” 难怪讲这么久电话,郑栖没说太多,像是有心事,余旸接着问:“不是说跟季凯认识很多年了吗,好朋友见面更应该开心才是。” 听见他这样说,郑栖屈起手指弹余旸的脑门儿。 “好痛!”余旸捂住脑袋,愤愤地看向郑栖。 郑栖还要继续,余旸躲开:“我不说的不对吗。” “他喊我比赛。” 郑栖懒得逐一解释,径自朝前走,也不打算等一等余旸,像是有点心烦。 烧烤摊离住的地方挺近,郑栖今天挺反常,像个甩手掌柜,余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有点气他不说,又不好意思直接问。 他就两手一边提一杯酸奶,左右晃荡,单看影子像挑水的。 “比赛就比赛啊!”余旸抬起下巴,望着郑栖的后脑勺,瞧见郑栖不说话,他就用酸奶瓶子轻轻撞郑栖的后背,“做自己喜欢的事不是很正常吗——” 还好包装严实,否则以余旸这样的幅度,酸奶不洒得满袋子都是才怪。 郑栖停下脚步,背对月光,好像在认真看余旸,但他最后也没说个所以然,无语地瞟了余旸一眼,又把左手揣在口袋里,形单影只地往前走。 每当郑栖这样一言不发,余旸就很想捶他,余旸之前的人生里有三件乐事—— 吃好吃的,吃好吃的,吃好吃的。 现在变成【日常打郑栖】、【日常打郑栖】、【日常打郑栖】。 因为郑栖从来不还手,也不生气,最气不过无语地看着他,另加一个严肃表情。 这种沉默将纵容放大,演变成余旸喜欢亲亲、摸摸、掐掐郑栖,越来越得寸进尺。 “好痒。” 郑栖在笑,拂开余旸的手,还拎住他的T恤领子,让他走到自己前面,坚决不许余旸在他背后搞小动作。 余旸好会耍赖,“哎呦,好累,走不动了。” 他弓着背脊,还给自己捶捶腰。 “喂——”郑栖喊他,定定地看着他。 “喂什么喂,”余旸强调,“我有名字的!” 郑栖笑:“你叫什么名字?”除去喝了点酸奶,余旸晚上有喝啤酒,虽然喝得不多,但郑栖总觉得余旸喝完酒就会比较好玩,跟平时很不一样。 “我叫……”余旸的手放在半空中,若有所思道:“我叫全世界最厉害最帅最酷的冠军的大宝贝——余旸!” 郑栖不忍听下去,灰头土脸:“行行行,回吧。” 怪害臊的,夸别人还不忘夸自己。 “本来就是。” 余旸理直气壮。 “是是是。” 郑栖很敷衍。 余旸走两步就喊累,非要郑栖喊他‘宝贝’,郑栖不喊他就不回去,一副要坐在马路上到天明的模样。 只要放松下来,余旸话巨多,话题能从明天吃什么过渡到年底去哪里度蜜月,东拉西扯。 郑栖彻底没招数了,见余旸还一车轱辘话讲个不停,他直接折回去,将余旸抱起来,扛在肩上“哎哎哎——”余旸下意识地攀住他:“你犯规!搞突然袭击!” 说着,郑栖要松手了,腰间一松,整个人骤然往下滑,余旸像八爪鱼一样挂在郑栖身上,到最后郑栖静静地看着他,手指朝余旸点了点,示意他再无理取闹就不管他了。 余旸‘呜呜啊’半天,说自己好惨,直到顺理成章趴在郑栖背上,他才轻轻摇晃小腿,心情很是愉悦,还要拎着两杯酸奶在郑栖面前晃来晃去。 得逞了! 这么一试探,余旸觉得郑栖并不排斥身体接触。 夜里睡觉他就开始不老实,先是觉得床睡着不舒服,他认床,翻来覆去不能消停。 郑栖是真的有点累,早上比赛,还陪着余旸玩了一下午,来回骑行接近9公里,一粘枕头就想睡。 余旸轻轻推了推他:“郑栖?” “嗯?”郑栖迷迷糊糊地应声。 “老公——” 郑栖睁开眼,帮余旸把被子盖好,室内冷气足,一不小心容易着凉,“睡觉!”说着,往余旸身上拍了两下。 “我睡不着。” 余旸踢开被子,白皙的小腿暴露在空气里,呼吸间带点酒气,“你会抓痒痒吗?” “什么。” 郑栖很无语地转过脸。 余旸朝他凑过去,“就是抓背,我小时候睡不着,妈妈会帮我抓背。” 郑栖困到眼皮子打架,烦躁地揉了头发,终于伸手。 大手伸过来,余旸看着就有点担心:“要轻轻的!”他很小声地说。 这下郑栖彻底收回手,‘嗖’一下转过身,把被子裹紧,很明显买卖不成、仁义也不在的模样——要求太多了,怎么余旸你不累吗。 “抓一下!”余旸拍他。 “不抓。” “就一下。” 郑栖说:“不会。” 余旸探身去看他,郑栖闭着眼,睡意沉沉,他就托着下巴说:“那我先教你,这样你就会了——”说着,手放到被子里,探至郑栖腰际处,推开他的T恤,滑进去,手指落在他背脊上,他刚屈起手指,轻轻挠了一下,郑栖一哆嗦,彻底醒了,撑起身,后脑勺有撮头发翘着。 往右,抚到他的肩胛骨,抓一抓,余旸感受到郑栖背部肌肉起伏不定,好像不怎么排斥,他就大起胆子,手指滑到他的腰侧,继续往上,只是轻轻地触碰,郑栖战栗了一下,整个人沉下去,抱住枕头,发出沉重的呼吸。 好他妈舒服。 “学会了吗。” “喂!” “郑栖,我说你能吱一声吗?”余旸扒拉郑栖的耳朵。 他真像个夜猫子,白天睡饱了,喝了酒异常兴奋,晚上来折磨郑栖。 轻微的抓挠感还在继续,郑栖的后背暴露在空气里,他闭着眼,呼吸很缠绵:“别乱抓,我失眠。” 老婆太甜了 27 第27章我不是 台灯还亮着,空气有淡淡的橡木气息,不知道哪里散来的。 山庄比城市安静,这种寂静很容易放大呼吸里的情绪,余旸躺回去,郑栖闭着眼,睫毛浓密,保持趴着睡觉的姿势,很孩子气。 可能是感觉到余旸的呼吸,郑栖把脸侧到另一边,余旸就很不高兴,怎么把他抓舒服了,他躺那儿一动不动!余旸轻轻推搡他:“不许睡,”说着,手又滑到他后背。 这一次,他很明显感觉到郑栖的背脊曲线一起一伏。 “睡觉。” 郑栖两手抱住枕头,略显严肃。 余旸一点也不困,越说越兴奋:“季凯是要喊你比赛吗,”他侧过脸笑,目光清澈:“你怎么不去?” 郑栖闭上眼,沉默了片刻,“我要是去了,你好几个月没老公。” “切,”余旸不以为然,“差别又不大。” 说着,他还故意往被子里看,仿佛在暗示什么。 郑栖挪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本来就是,有老公又怎么样,还不是大兄弟似的躺一起,革命都没他们这么纯洁。 ——纯洁到犯规! 余旸决定踩一下高压线:“郑栖——” 郑栖没应声,仍睡眼沉沉,只是微微挑眉,像是困极了。 “你别趴着睡,”余旸靠过来,望向天花板,道理一大堆:“趴着睡对心脏不好,手肘受压,血液循环不畅……”他的呼吸最终扫在郑栖耳畔。 果然,郑栖睁开眼,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他闭了闭眼,不打算理余旸。 余旸好心好意地说:“真的,趴着睡不好。” 他伸手,刚碰到郑栖的腰,郑栖像打了个寒噤一样,彻底睡意全无,定定地看着他,语气沉下去:“睡觉,我说。” 空气凝结,余旸屏住呼吸,糟了,他生气了。 可是下一秒,余旸就觉得不对劲:“你耳朵红什么啊?” “你喝酒都不上脸……”何况郑栖今天就没喝多少,都是相熟的朋友,没必要灌酒。 甚至他越说,那道红越是蔓延,最后晕染到郑栖脖颈处,余旸拿不准,大脑飞速运转,嘴比大脑还要快:“你该不是chu——”‘处’字还没说完,郑栖立刻辩驳:“我不是。” “那我也不是!”余旸很凶地说。 说完这句,余旸还觉不解气,故意卷起被子,不给郑栖盖。 就这样,郑栖保持趴着的姿势,穿一条四角裤,安静地睡一旁,拧着眉毛。 余旸很生气,人是背对郑栖的,语气堪称战斗机‘突突突’不停:“给谁了?管书瑜吗?那个艺术学院的,头发有点长,最喜欢坐你车后面;还是郁迦?他出国了吧,哼,”他后背起伏不定,越说越来劲:“单树行、欧阳明、喻寒!到底是谁——”说完,他侧过身瞅着郑栖,拽紧被子。 郑栖内心涌现无数个‘我靠’,不可思议地看着余旸,怎么听余旸这话,早就抄他家底了。 好,好,是个‘狠人’,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干脆破罐破摔:“都睡了!” “你混蛋!”余旸手脚并用,就差一脚踹飞郑栖,踹到从墙上扣不下来才好!郑栖也是犟,别说解释,他要是不想说,一个字也别指望能从他嘴里蹦出来,特别负隅顽抗,余旸拍得手都酸了,最后他又气又委屈,“你快说——不说……”余旸眼尾发红:“不说今天晚上不准睡觉!” “那你还不是一样。” 郑栖赌气。 他还恶人先告状!余旸深呼吸,声音颤了一下:“那是被你气的!” 郑栖不想说话,把脸埋在枕头里。 余旸怕他闷死自己了,偏要把他拽出来,郑栖说:“你搓麻将?还管书瑜、单树行、欧阳明、喻寒,”他压低视线看向自己,又稍微抬下巴:“我看你把我卖了得了,你还能数钱。” “不是!”余旸认真地说。 郑栖一句解释也没有。 余旸有点懊恼,郑栖又是完全不想理他的样子,稍微一想他就平静下来,完了,刚才一气,把郑栖所有的潜在的、正式的、闹绯闻的对象都算上了。 踩线不成反被炸死,KO! “郑栖,”余旸喊他,语气平和下来,“郑栖……” 郑栖还是不说话。 余旸试着推他的肩膀,郑栖没反应,他就有点着急,声音不自觉变得温吞:“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郑栖越沉默,余旸越是心慌,妈妈之前跟他说了,就算余家帮过郑家,夫夫之间要注意相处方式,不要总想着占上风,日子要慢慢过。 他抱住郑栖的后背,“我刚刚就是……”吃醋。 “我没生气。” 郑栖说。 “那你吓我一跳!”余旸心间涌起失而复得的幸福感,室内空调冷气足,郑栖背上什么也没盖,他打了个寒噤,余旸要给他盖上,郑栖不让他,还故意踢开被子,好像在为没被子盖这件事生气。 “盖上!” “不要。” 郑栖很固执。 刚才不给我盖,现在也别想让我盖,冻死我得了,郑栖心想。 甚至余旸把被子堆过来,郑栖踢开,到最后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被子在他们中间塞来塞去,余旸气得没辙,用足力气,直接把郑栖板过来,让他仰躺着好好睡觉,谁知余旸手臂一伸,郑栖被迫转过身,视线往下移,余旸看见某个凸起的部分,脸瞬间烧得通红,支支吾吾:“你你你……” “睡觉。” 郑栖‘啪’一声关掉台灯,回躺时整个人像是砸在床上,把余旸震得一弹,半晌没反应过来。 屋子里静悄悄的,只听见中央空调在徐徐吐气。 余旸厚着脸皮抱他,郑栖把被子堆在余旸身上,这还不够,他还躲得远远的,余旸伸手都够不着。 “老公——” “你别生气啦~” “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真的,”余旸在黑暗中发誓,“骗人是小狗。” 郑栖的呼吸平顺下去,余旸再抱住他,他勉强挣扎两下,最后任由余旸将手臂放在他腹前。 余旸用脸颊贴住郑栖的后背,幸福到窒息:“你早说嘛——” 手腕随即要被推开,余旸赶紧说:“其实我和你一样,嘻嘻。” 床垫沉了沉,是郑栖在调整睡姿,他枕着手肘,像是有心事。 余旸算是只知道了,郑栖这人像块铁,硬来肯定不行,得想办法让他靠近熔点,烧成滚烫又灼热的样子才好。 只要郑栖不排斥,那就表示默认。 抱着这样的想法,余旸大起胆子,手腕往下移,停在郑栖的小腹,他常年爱运动,体脂低,腹部紧实——这个位置太微妙了,可上可下。 但最后余旸没敢往下伸,怕郑栖真的生气。 他小心翼翼地探到郑栖心口处,抚摸他,亲吻他的脖颈,郑栖缩了缩脖子,呼吸有点发颤,余旸凭着本能找到他的呼吸,气息往下游离,亲吻他的脖颈,郑栖终于肯平躺,喉结上下动了动。 余旸近乎跨坐在他身上——他真是死傲娇,都硬/成这样,还能镇定自若。 但不知是不是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真是诸事不顺,余旸想俯身吻郑栖,郑栖屈起大腿,让他差点没坐稳,整个人摇摇晃晃,好不容易撑住他的膝盖,郑栖起身要吻他,他又不合时宜地打喷嚏,‘阿嚏阿嚏’不止,还好是侧着脸。 郑栖怕他着凉,摸黑找到被子,慢慢盖在余旸身上。 箭在弦上,空气微凉,余旸却觉得后背如火烧,他要扒开被子,郑栖还在给他盖,到最后他简直冰火两重天,实在受不了!心一横,直接捧住郑栖的脸颊,吻住他。 我靠,强吻。 大意失荆州。 郑栖浑身不自在。 身体却很实诚,他一边抗拒余旸强吻他,一边想夺回阵地,但余旸气息很微弱,吻两下就开始后退,像是喘不上气,郑栖不得不按住他的后背,把余旸拢在自己面前。 余旸被他带得撞过来,用手臂勾住郑栖的脖子,两个人嘴唇相触,气息缠绕,像是要吃掉彼此,但都羞于开始第一筷,只好颤巍着。 余旸比郑栖更紧张,睡衣从肩头掉落,颤抖着呼吸,手臂不自觉拢住郑栖的头,用力抱紧他,他的短发浓密又坚硬,扎在心口又酥又痒,没有来得及亲吻,余旸只用肩膀和心口的位置拢住郑栖,蹭着他,郑栖难得埋头,在余旸身上深深地呼吸。 他闻到……水果糖一样的气息,还有木乳果,还有什么…… 形容不出来,反正郑栖想了一整晚也没琢磨出具体味道。 因为他老婆实在过分,亲累了直接睡着了。 太、过、分。 余旸隔天醒来时发现房间空荡荡的,手机在床头柜震了震,是郑栖发来的微信,说是跟车队提前碰头,让余旸等下跟爸妈一起过来。 颁奖典礼定在明天,车手之间爱切磋技术,余旸想给郑栖留点空间,带着父母在周边转转。 直到傍晚十分,郑栖打电话问他人在哪,余旸才兴冲冲地找过去。 他还带了不少果饮过去,车队成员人人有份。 无人比赛时,赛道显得格外空旷,夕阳泼在天地间,将郑栖的身影拉长,他像晚霞间的一道风,在天地间自由驰骋。 季凯站在一旁,看着郑栖走过来,随即跟他击掌:“不错,人救车,挺险。” 郑栖低头笑,很自然地接过余旸递来的果饮,季凯注意到一个细节,果饮瓶身是幽蓝色,在光线下格外晃眼,摇晃瓶身,像看见一场微型龙卷风,而郑栖手中的那一瓶,像海水中浸泡着无数颗柠檬,光斑在漩涡中不断打转,停不下来。 是了,大家都是海盐味,郑栖那瓶是柠檬海盐。 晚间吃饭时,季凯有点好奇:“你们怎么认识的?”说着,他轻轻地看向余旸。 印象里,郑栖很少听到季凯问这类问题,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余旸在跟其他人说话,已经跟大家打成一片,听到好笑的内容,他边笑边拍心口。 “相亲认识的。” 郑栖剥着瓜子,一副诚不欺我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郑栖:你打听我老婆干嘛。 28 第28章支持你 有人正巧听见了:“郑栖,你这样的还需要相亲啊?” 郑栖喝了一口汽水,挺一本正经:“是啊。” 实际上他跟余旸认识多年,一路高中同学至大学校友,虽然结婚前交集不多,至少他知道班里有这号人。 余旸又是出了名的好人缘,走到哪儿都是一群朋友,开开心心的。 “不是吧……” “嗯,”郑栖表情笃定,埋汰自己:“除了余旸,没人要我。” 笑声散开,连余旸也侧过脸看他,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大家都笑起来。 郑栖坐他旁边,T恤宽大,松松地套身上,他坐姿散漫,双腿分开而放,不知道是不是刚刚提到余旸的缘故,他的手臂搭在余旸椅靠上,没有触碰余旸,即使是这样的姿势也有点包围感,搞得大家没好意思再看余旸。 季凯跟郑栖年纪相仿,相识时都在读大学。 偶有比赛训练,郑栖身边会出现一些人,通常场面挺热闹,有的好像是校友,季凯只对其中一个稍微有印象,个子有点高,寡言少语,看上去冷冷的,经常来看郑栖比赛,结束后郑栖会去观众席找他,但没有像余旸这样的——郑栖挺护着的。 车队有签约车手打算,这事郑栖也知道,今年赞助丰厚,赛事规范、在国内享有知名度,如果后续取得名次,奖金诱人不说,又有不少同行切磋技术,这种机会可谓千载难逢。 热爱的是一方面,钱一起赚更好。 骆文昌之前带过不少车手,赛事经验丰富,朝郑栖抛出橄榄枝:“考虑一下,无论是从职业生涯来讲,还是收益,车队优质车手多,胜算也更大。” 其实这次郑栖跟学员排量组不同,错开比赛时间,是为了保持训练,没想过拿名次。 自从职业规划发生改变,郑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考虑过重回车队。 临走前,郑栖跟骆教练拥抱,“行,我尽快给你答复。” 夏季赛结束后,郑栖带着父母和余旸在山庄多待了几天,姜敏悄悄问郑栖:“你们蜜月旅行是不是还没定,想好去哪里没?” 郑栖在帮爸爸调鱼饵,台式钓法讲究鱼饵调配比例,他边倒水边搅拌饵料,最后揉成一团,静置2分钟,又在料盒里搓来搓去,黏度刚刚好。 郑东升专注看鱼漂,上下轻微浮动,几乎看不到上钩迹象,他就收竿,捏住鱼线,要收回来重新挂饵,余旸正巧伸手过来,看样子是要帮忙,郑爸‘噢哟哟’,赶忙挡在他前面:“乖乖,小心挂手——” 姜敏笑了笑,翻找旅行背包,早上出门时她洗了不少小番茄。 鱼钩精巧、指甲盖那么大,实在看不出有那么大杀伤力。 郑爸耐心解释起来,说以前钓友刚尝试台钓,收线太快,鱼钩顺着手背滑下来,起初不觉得疼,到了晚上才发现一寸长的红痕,“他还去打了破伤风针呢,”说着,郑爸动作熟练地拎住鱼钩,在饵料里轻轻一带,瞬间挂起团状饵料,“这种事可不敢开玩笑,是吧,旸旸。” 余旸点头,蹲在地上看鱼饵,小麦色的面团状,上面好像还混着面包糠一样的颗粒,最关键闻起来特别香,虽然知道不能吃,他还是忍不住多闻了几下。 郑栖坐在矮帆布凳上,瞧见余旸微微低着头,他今天穿着休闲短裤,到膝盖那里,荞麦色,可能是瘦的缘故,显得裤管宽大,余旸穿运动鞋喜欢把袜子拉高一点。 现在余旸抱膝蹲在地上,露出瘦削的后脖颈,短发乌黑蓬松,郑栖觉得他跟料盒里的饵团一样,让人想揉一下,他把玩着鱼饵,趁余旸不不注意,往他鼻尖一蹭,还若无其事地收回手。 “你干嘛!”余旸很小声地说。 郑栖朝他比了个‘嘘’的手势,可是看见余旸鼻子上有东西,他就想笑,“没什么。” “没什么你还笑。” 余旸觉得鼻子有点痒,下意识蹭了蹭,一看手背他就明白了,奈何爸妈也在场,他没好意思跟郑栖理论。 临近晌午,郑栖在不远处倒腾遮阳伞,伞布宽大,能罩住整个野餐布,姜敏在一旁摆放食物,很耐心地说:“这次来的时候,我跟爸爸商量过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给你和旸旸的,度蜜月用——”说到这里,她有点感慨,“旸旸没碰上咱们家的好时候,可惜了。” 本来可以给余旸更多。 靠近地面的位置有铁钩,要固定太阳伞,得用绳子捆紧,郑栖打完结,回扯了一下,确定伞不会轻易摇晃才说:“你给旸旸,”他回头看向妈妈,“你给和我给意义不一样。” 姜敏敛住情绪,脸庞带着淡笑,连连赞同:“是这个理,还是儿子想得周到!” 郑栖笑了笑,没说话。 那笔钱余旸不打算要,但实在架不住郑爸郑妈坚持,就连郑栖也说:“收着,爸妈的心意。” 余旸只好收下了,他想以后再把这笔钱用回在爸妈身上,都是一家人了,不必介意这么多。 除去婚前拜访长辈,这还是余旸第一次跟郑栖父母相处那么久。 午餐简单,是妈妈自己做的三明治——山庄提供公用厨房,水果沙拉也是早上提前做好的。 这里地处郊区,买不到金枪鱼,郑栖特意请妈妈做了烤鱼片,余旸吃得很开心,腮帮子鼓鼓的,‘咔嚓咔嚓’嚼个不停。 有长辈在场,余旸跟平时很不一样,安静,懂事,相处起来有轻微的迟钝感,这种钝感容易激发舒适与安全,就连郑东升以前这么没耐心教导郑栖,面对余旸想上手试试钓竿,他却能边示范边教。 总之,就很奇怪。 父母也是经历过风浪的,很少讨好谁,他们对余旸充满垂爱,让郑栖心里沉甸甸的,这种感情很有层次,有他自己对余旸某种‘说不上来’的天然感觉,还有在庞大血缘之亲推动下,寄托了长辈对儿女余生幸福的期盼,让郑栖想到一个词,不是‘伴侣’,也不是‘情人’。 是‘配偶’,是‘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将永远爱你、珍惜你、忠实于你,直到永远’的那个人。 因为一生太过漫长,矛盾稀释成鸡毛蒜皮,有些陪伴更平滑到根本感觉不出来,就像余旸。 可是仔细想一想,能让郑栖继续做自己、不被打扰,或是强行干预人生轨迹,都是因为有余旸在。 只是余旸不说而已。 如果不论原生家庭,郑栖对【婚姻】的真实认知全部来源于余旸。 尽管内心纠结过很多次,他还是觉得未来规划得跟余旸商量,比如签约车队这件事。 俩人散步的时候,郑栖有提起,余旸却问他:“郑栖,你有没有特别想做的事?就是那种……如果不做,会后悔一辈子的事——”其实他早就想问,之前郑栖朋友酒吧开业,有意拉他合伙,他态度谨慎。 郑栖说:“以前想做顶级车手,现在不这么想。” 生活增添更多维度,以结婚为分水岭,人生忽然开闸,洪流而下,选对上下游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冲开。 现在不比从前,只用活出自我就行,肩上载着责任,一不小心容易沉船。 郑栖没想好。 “骆教练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余旸鼓足勇气:“我觉得你应该重返赛场——” 空气里一片寂静,甚至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他们现在什么也不缺,郑家的事妈妈早就帮忙解决,生活回归正常轨道,为什么不能考虑更多,余旸想了想才说:“你属于赛场,真的。” 见他这么执着,郑栖揉他的头发,说:“我退下来有段时间了,混赛车圈烧钱又烧时间。” “烧钱怕什么!”余旸像是有备而来,“我看了赛事行程,九月还有秋季赛,离我们这里也不远,在珠海。” 他翻看手机相册,点开其中的一张照片,“而且我问过阿朗,基地合约里没说教练只让签一份合同,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为什么不试一试?”妈妈当初倒腾房产,也冒了极大风险,财富和机会从来属于冒险者。 郑栖沉默了。 余旸继续说:“你待在基地太屈才了。” 他看过郑栖比赛,技术绝对没得挑。 那天他跟阿朗要学员合同,还特意问过其他教练的情况,很少有人像郑栖这样,职业生涯骤然中断,退而求其次去当教练。 收入还行,但不利于职业赛车手长期发展,更何况郑栖才25岁,远没有到可以退居二线的年纪。 太可惜了。 这句话准确无误地击中郑栖,让他久久地说不出话来。 “怎么样?”余旸凑上前,语气充满鼓舞:“钱的事不用担心——” 郑栖呼吸沉沉,良久才说:“余旸,我们已经结婚了。” “结婚怎么了?”余旸倒退着行走,迎着月光,脸庞白皙而倔强:“结婚了不能做想做的事情吗。” 郑栖笑了,“不是,我是说,结了婚不能只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家人。” 余旸下巴一抬,很拽地说:“你家人我,支持你!” 怎么余旸平时看着不哼不哈,还有点糊涂,关键眼上这样坚定,就连说话的语气也跟郑栖越来越像,郑栖不自觉笑了,“如果签了车队,是要出成绩的,我可能好几个月不在家。” 这也是他之前犹豫的原因。 “那有什么关系,”余旸拍拍心口,“我可以来看你呀!”他还要带上好多好吃的。 白天妈妈给的那张银行卡还在郑栖口袋里,是余旸非要郑栖帮忙收着,郑栖将银行卡递给余旸,他的脸部轮廓渐渐明晰:“趁十月份有假期,先想一想去哪里度蜜月,”他敛住眉眼,说:“这是我近期想做,却没时间实现的事情。” 29 第29章试用装 “我要仔细想一想!”余旸愉快地收下银行卡。 按照妈妈闷声发大财的习惯,当时婚礼办得低调,排场不大,余旸也更在意感情本身,对蜜月旅行充满期待——是得好好计划一番。 双方父母对于郑栖即将正式签约这件事,虽心怀担忧,还是以祝贺为主。 好在集训正式开始之前,郑栖还会在家待一段时间。 这天余旸在家休息,在厨房帮忙洗果蔬,周蓉在一旁剥板栗:“最近和小栖怎么啊?”她语气神秘,面带欣慰:“小栖好像比以前爱笑了。” “是吗。” 余旸打了个哈欠,表示没多大感觉。 “那当然!”剥好的板栗金黄饱满,周蓉手腕一抖,‘嘣嘣嘣’,板栗上下跳跳动,她今天要做一道板栗烧鸡,“那是因为你们经常在一起,所以没感觉到变化。” 余旸笑了,燃气灶上的蒸锅‘噗’一下,水沫子泼下来,他赶忙调小燃气。 妈妈怕他烫到,把他赶到一边去,动作娴熟地系上围巾,用湿布包住手柄,又将洗净的板栗倒进去,“旸旸,不是我反对小栖签约,是还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她擦干净手:“异地夫夫容易产生距离感。” 这件事余旸早有心理准备,“我假期多啊。” 周蓉看着儿子,语重心长:“我是说,婚姻需要好好经营。” 余旸没太懂,他还年轻,不知道‘经营’婚姻到底是什么意思,比起‘经营’二字在现实生活中的困难度,他更担心自己想郑栖的时候,他不在自己身边。 “干嘛耷拉个脸,”周蓉伸手刮了刮余旸的鼻子,“凡事不要消极嘛,我的意思是说,每次你们在一起,要做点让彼此难忘的事情,记忆是相互制造的。” 余旸说:“我是觉得爱一个人,要让他做想做的事情,而不是束缚。” “那当然——”周蓉很是赞同,“你看爸爸从退伍以后,不是一直对花虫鸟感兴趣吗,一般的老婆,”她笑了,神情颇为自豪:“到了咱们这个岁数,肯定会批评老公不务正业,但我不这么想。 他想做点兴趣相关的事,我想赚钱,那行啊,咱们开个店,平时主要他忙,我管管账,这不就是双赢了。” 余旸的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 周蓉又问他:“你跟小栖相处,是不是总不好意思啊?” 余旸点头。 “嗐,都结婚了,还不好意思,”周蓉想了想,“要不这样,下周咱们找个时间,约郑栖的父母一起吃个饭,不在家里吃,去外面,顺带搞个当地一日游。” “妈——”余旸忍不住皱眉,“郑栖本来就很忙,你不要总是想一出是一出。” 周蓉说:“他忙他的,你可以去问时间嘛,你放心,我们不参与你俩的事,”她的呼吸沉下去,目光里还是透着担忧,“我就是觉得你像头驴,推一下动一下,往后郑栖跑了,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不许你这么说!”余旸愤愤地压住锅盖,板栗在里面煮得闷响。 周蓉笑出声:“那你还不赶紧问郑栖有空没,我是觉得姜敏的牌打得不错,看不出来啊。” 她又开始畅想搓麻将的事情。 在妈妈的建议下,余旸问郑栖要不要搞个家庭聚会,“就在植物园那边,靠近郊区,空气新鲜,周围还有住的地方。” 郑栖问:“周日吗。” “对。” 余旸补充,“开车往返很方便,算是一日游。” 郑栖说‘行’,等下他跟爸妈说一声。 眼看他要给父母发微信,余旸按住他的手,支支吾吾道:“白天能不能咱俩去逛?”他压低声音:“中午吃饭的时候,我们再去找爸妈。” 说完这句话,他还目光闪烁,怕郑栖看出他很紧张。 郑栖是在特定环境、特定场景下才会敏感,对于生活上的事,一般都听余旸安排,所以他很自然地‘嗯’了一声,没太多意见,也没有多余的情绪。 “你‘嗯’什么‘嗯’啊,”余旸轻轻推了他一下,面带不满:“你要说‘好的,老婆!’。” 郑栖不自觉坐直身体,眉峰微皱:“好的——”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两声,挺不自在的:“……”后两个字他就是憋不出来,几次想开口,没半点声响。 余旸看着他就郁闷,最后忍不住捶了他两下,郑栖用手肘去挡,偷偷地笑起来——总算逃过一劫。 植物园位于郊区,郑家和余家都在本市,周末9点多就各自驱车到了约定地点。 人退休以后瞌睡通常特别少,要不是迁就郑栖和余旸的作息时间,两边父母说不定6点钟都能到。 一路上余旸哈欠连天,就连郑栖看起来也不是特别精神。 周蓉压低帽檐,手臂上还戴了防晒袖,“你们昨天晚上干嘛了,这么累。” “睡觉啊。” 余旸心不在焉。 周蓉将他上下打量一番,“今天小栖的父母也在,旸旸——”她往儿子背后拍了一下:“打起精神!” “等下我和郑栖就开溜——”他朝妈妈作鬼脸,“你们自己玩一会儿,午饭时间点集合。”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空调开得有点低,郑栖有点感冒,说话声音有鼻音,瞧见余旸在太阳伞下的小吃摊买东西,他就提醒了一句:“别买冰淇淋。” “你怎么知道我要吃冰淇淋。” 余旸已经打开冰柜了,探身在里面看了半天,最终选了一个杯装的旋转冰淇淋,上面裹了一层淡黄色的奶油,“就这个了。” 郑栖结完账,先一步拿过去,惹得余旸很是不快,伸手要抢回来,郑栖却说:“我替你尝尝。” “要吃你自己买!”余旸真搞不懂他为什么总喜欢抢别人东西。 郑栖果然不给他,还在冰淇淋中间挖出一个大窟窿,余旸很伤心,他最喜欢冰淇淋冒尖的位置,咬下去是视觉与味觉的双重体验,现在这个窟窿让他食欲顿失。 不行,他要回去再买一个一模一样的! 就这样,余旸折回去挑冰淇淋,但他翻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一样口味的,都是巧克力味,他巨烦巧克力冰淇淋。 没买到东西,余旸心里闷着气,郑栖倒也悠闲地等一旁,时不时看手机,再吃一口他的冰淇淋,偶尔需要打字回复消息,他就手指夹住冰淇淋。 等余旸面带愤懑地站在他面前,郑栖才回过神来:“哦,刚才忘了还给你——”说着,他把冰淇淋纸杯递过去,余旸不看还好,一看就更生气——冰淇淋差不多融化成液体,软趴趴的。 郑栖那副完全不知道已经踩雷的模样,让余旸有火没地方发。 为了表达这种不满,余旸充分发挥了事物转移的作用——使唤郑栖给他拍照,要这样,还要那样。 “哎呀,你把我脸拍大了。” “这里背光!” “这个角度显得人矮!” 郑栖全程十分配合,拍不好再重新拍,要是再拍不好,忍一忍,反正余旸喷他两句就过了。 照片好不好看他没感觉,他倒是觉得他的感冒好像加重了,一直在打喷嚏。 余旸递纸巾给他,要帮他擦,可能是有点着急,手指戳到郑栖的脸颊,郑栖赶紧别过脸:“行行行,我自己来吧。” “让你吃我的冰淇淋,活该!” 郑栖一边擤鼻涕,一边说:“我要是不吃,现在该你倒霉了。” 余旸气呼呼的:“那还不是一样,你感冒了传染给我。” 郑栖擦完鼻子,鼻尖红红的,扔垃圾的时候手腕用了点力,‘嗖’一下,准确无误地将纸巾球砸进去,“风寒性感冒不传染。” 说完,郑栖径自往前走。 余旸心里有点甜,赶忙奔上去,挽住郑栖的手臂:“你早点说嘛——” “我很体贴的。” 余旸又说。 郑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是吗。” 他吸了吸鼻子,还觉得鼻塞,“在吃的东西面前,老公靠边站,是不是?” “也……不全是。” 郑栖不说话。 余旸继续说:“可以给你吃一口,但是你不能吃一大口!” “小气鬼。” 郑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 余旸趁机跳到他背上,郑栖故意不站直身体,很虚弱的样子,还抱怨:“好重。” “哪里重了?”余旸三两下趴上去,像树袋熊一样赖在郑栖身上,用脸颊贴住他的脖颈,还没来得及享受一秒甜蜜,郑栖‘阿嚏’一声巨响,连带余旸在他背上颠了两下,像狮子要发怒一样。 但很快,他又开始吸鼻子,抱住余旸的手臂收紧了一些。 植物园树木繁茂,更有几米高的沙漠植物,各式各样的玫瑰。 这种地方多半是长辈们的打卡圣地——披一件花色丝巾,再戴上墨镜,叉腰,抬起下巴,三分骄傲,三分娇羞,咔嚓一声,完美! 余旸上大学的时候就来过这里,早已不觉得新鲜,他是觉得跟郑栖一起打发时间新鲜,每当看见郑栖闭眼,还要用力擤鼻涕的模样,他就在想一件事——要是有个缩小版郑栖是什么体验,郑栖肯定一边巨嫌弃他崽,一边要给他崽揩鼻涕泡。 要是被抱住腿,想丢不能丢,只能拎在手里出去溜娃。 这种场面单是想想就觉得好玩。 午间爸妈打电话给余旸,让他们过来一起吃饭,“我们人多,附近有小时钟房间,等下要午休,还可以打麻将。” 周蓉顿了顿:“你们不用订房间吧?”年轻人精力好,不像他们中年人,到了生物钟就得睡觉。 想到郑栖今天鼻塞难忍,余旸赶忙说:“需要需要!” “行吧,赶紧过来。” 说完,周蓉就挂了电话。 午餐比较简单,是附近便利店的快餐食物,另加父母提前洗好的一些水果,餐盒拼凑在一起,倒也觉得丰盛十足,一家人坐在太阳伞底下乘凉十分惬意。 郑爸和余爸聊到选购代步车,说还是自驾游好玩,就是消耗体力,现在不比年轻的时候,还能开夜车,连轴转好多个地方都不觉得困。 余爸感慨:“是啊,年纪大了,就在附近转转。” 正说着,姜敏瞧见桌上缺果饮,看见亲家母周蓉先一步起身,她连忙跟郑栖说:“跟着一起去——”说着,她朝周蓉的背影抬了抬下巴。 余旸说:“我也去!” 姜敏笑了。 景点附近的便利店果饮最是畅销,常年更换各类饮料,价格也比景区外要贵。 这么多年了,余旸还是更热衷于可乐,冰镇过,拧开瓶盖,‘呲’一声,喝一口下去,二氧化碳刺激喉咙,全身简直要爽得飞起。 瞧见余旸在冰柜前流连忘返,周蓉最了解儿子不过:“你干什么,又想喝可乐,”她压低声音:“忘了以前是怎么长胖的?我跟你说了多少遍,要合理饮食,少吃那些垃圾食物……” 可乐,薯条,汉堡,一切油炸又高热量的食物,曾是余旸的酷爱。 还有辣条。 郑栖站一旁,准备等他们挑完,一起结账。 “那那……”余旸开始结巴,“我不喝大瓶的,喝罐装的。” 说着,他拿出一罐。 “罐装的也不行!”周蓉坚持道,非要余旸放回去,别的事都好说,唯独这件事不能退让。 在长辈看来,健康始终排在第一。 正说着,便利店门铃响起,一个机械女音正在播报:“欢迎光临。” 是郑栖的妈妈姜敏,她看见郑栖进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特意来看看,郑栖耸了耸肩,摊开手,表示东西还没有买完,“你去看看,看看缺什么。” 妈妈轻轻推了他一下。 周蓉看见亲家母,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二人聊起家常。 趁着长辈们说话的空档,余旸赶忙挑了一大瓶可乐推到收银台,他拿东西时候比较匆忙,不小心抓到一个袋装东西,很薄,像跳跳糖包装那么大,他就没多想,回头看妈妈,怕被她发现,手还在推那瓶可乐:“赶紧的、赶紧的!”他深呼吸,“结账!” 收银员拿着扫码枪,没看见余旸拿出支付码,郑栖拿出手机结账,视线一定,瞧见可乐瓶下方压着一个东西,再看看余旸,像是也很紧张、焦心一样。 “试用装1元,要买吗。” 收银员问。 这么便宜的可乐!余旸没回头,手指在玻璃台面点了点,“买买买。” 郑栖的耳廓悄悄泛红。 为了掩饰心绪,他又随手挑了一些小吃。 30 第30章买可乐 ‘滴’一声,扫码付完账。 周蓉这才记起正事,瞧见袋子里的巨型可乐她就来气,她忍不住要一通念叨,再抬眼,瞧见是郑栖拎着袋子,而她那个宝贝儿子——躲在郑栖身后,露出两只眼睛,大气不出一声,倒是挺会装乖。 “你看什么看!”周蓉要敲余旸的脑袋,“谁买的可乐。” 余旸脖子一缩,郑栖伸出手臂,还护了一下,“我买的。” 周蓉勉强收住脾气,实在碍着郑栖在场,她低声跟余旸说:“下不为例!” 余旸朝妈妈吐舌头。 “你还得逞了?”周蓉作势要打余旸。 余旸抱着郑栖的腰,轻轻摇晃着,但郑栖定站在原地,让余旸觉得底气十足,一副‘你打不着我、打不着我、就是打不着我’的表情,真是太欠扁了。 这么大瓶可乐喝下去那还得了,1L呢,胖死人不偿命,周蓉惊恐地想。 袋子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具体有什么,周蓉说:“我看看还买了什么?” 郑栖的手腕颤了一下,先一步伸手进去,不着痕迹地找到什么,藏在手心,又很自然地将手放在口袋里,语气如常:“还买了小吃。” 周蓉翻找着,“话梅,葵瓜子,酒鬼花生米——”说到‘花生米’她又蹙眉,“酒鬼!酒鬼!没事少喝酒,是不是,敏敏?” 都叫上‘敏敏’了,余旸看着妈妈。 姜敏笑道:“是,老郑也挺馋酒,说了也不听。” 反正没有高热量食物,周蓉勉强放心了点,话是对亲家母说的:“哎,咱们是老猫,不毙鼠。” 两位妈妈不约而同地笑起来,有点感慨,又有点共鸣。 出了便利店,周蓉还不忘嘱咐余旸:“不许你多喝可乐!” “知道了知道了——”余旸很敷衍地应声。 余旸当然不按妈妈说的执行,趁着午餐结束,一行人驱车往宾馆走,他把可乐偷偷放在后备箱。 一路上周蓉挺开心,平时都在忙着赚钱,这次终于能跟亲家母打牌,别提多开心了。 下车的时候,周蓉跟郑栖低声说了什么,又充满警告地看着余旸:“下不为例,记住了。” 妈妈肯定是让郑栖监督他别喝可乐,哼,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余旸悄悄地想。 郊区附近安静,到了房间,余旸先去看那个他悄悄带回来的购物袋——里面还有大半瓶可乐。 想到郑栖早上有点感冒,余旸在手机下单999感冒灵,“你看还需要点什么,喉咙疼吗,要不要买点消炎药。” 郑栖就着他的手机看,“我来买吧。” “不用——”余旸凑上前,“就用我的。” 郑栖的手放在口袋里,摸到一个东西,心跳有点快,想了想才说:“加个消炎药,我看一下。” 说着,他径自坐到沙发上,很快就下完单,还让余旸先去洗澡,免得等下快递来了,开门不方面。 也是,跑了一上午,天气又那么热,洗个澡再午睡一下,噢,还要喝一大杯可乐,他才能安心午睡。 余旸忙不迭点头,去背包里找洗漱用品,不一会儿就进了浴室。 网购发达,即使植物园远离市中心,感冒灵很快就到了。 余旸搅着玻璃杯里的药剂,有点好奇:“还买了什么。” “没买什么。” 郑栖说话带鼻音,不自觉将纸袋推远了些,放在床头柜的抽屉里,顺便接过余旸递来的杯子。 “有点烫,慢点喝。” 余旸说。 郑栖点头,喝了一口觉得还好,就一口气喝完了。 余旸用手背探了探郑栖的额头,郑栖下意识躲开,看上去挺不自在的。 “怎么这么烫,不会是发烧了吧……” “没发烧。” 郑栖说,“就是鼻塞。” 余旸勉强放心了点,等下找前台再要个体温计,有备无患。 浴室传来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是郑栖在洗澡。 余旸看着时间,已经20分钟了,可乐肯定已经冰镇好了!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冰箱门口,深呼吸,手刚摸到冰箱手柄,浴室水声骤然一停,他吓得赶忙掏出可乐,用手肘关门,靠在冰箱,脖子一仰,‘吨吨吨’喝起可乐。 锁道传来轻微的磨损声,浴室门开了,郑栖换了件干净T恤,头发湿漉漉。 余旸面带紧张,将喝完的瓶子塞到冰箱后面——他刚才看了,那个地方有个插板,导致冰箱距离墙面至少有一寸远,塞个可乐瓶子完全不是问题。 眼看郑栖走过来,余旸很怕露馅,语速飞快:“吹一下头发。” “免得等下起来头疼。” 郑栖点了点头,把毛巾搭在肩头。 很快,吹风机嗡嗡地响起来,余旸往可乐瓶子屁股一拍,还好只是轻微‘嘭’声,再从外面看,已经完全瞧不出里面藏了个瓶子,他心里就踏实多了。 直到躺在床上,余旸还在回味喝到冰镇可乐的感觉——气泡充足,冰凉适宜,还是原来的味道,二氧化碳充斥口腔,轻微的爆炸感,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就像喜欢郑栖一样,明知喉咙充满刺激,还是要喝下去,哪怕再焦灼,喝完忍不住发出‘哈——’一下,超级满足的声音。 郑栖来了,浑身带着刚洗澡后的水汽,他穿着基础款T恤,正坐在床边擦后脖颈,时不时从桌上抽出纸巾擦鼻子,他的鼻塞症状好像还没好——每当这种时候,郑栖总能无限激发余旸的怜爱,尤其这个人平时看起来坚不可摧,只要他打了个喷嚏,余旸就会好担心他,想让他舒服,盖上厚被子—— 睡觉。 就这么简单。 日月可鉴,绝无旖念。 骗人不得好死。 这么想着,余旸乖乖躺在被窝里,他懒得动,就这么斜靠在床头,顺着后背那道弧度滑到被窝里,整个人只露出发梢,在被子拱来拱去,伸直腿,探到被子里冰凉的地方,简直不太爽,但很快他就觉得有点闷,从被子里扒出来,一抬头,瞧见一张熟悉又英俊的脸,近!在!眼!前! ——我靠,吓死人。 余旸气得要推开他,手碰到郑栖的肩膀就有点后悔,坚实、肌肉线条饱满、温热,还有他领口处的锁骨,满脑子都是‘啊,让我不得好死吧’——他想触碰到更多,最好郑栖一直这么感冒着才好。 郑栖的目光清澈、黑白分明,呼吸间夹裹着炙热,每当跟郑栖对视,余旸总有种说不出来的紧张,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只稍带一丝温度,简直像冰山要融化,海平面上升,全球气候变暖,还带着一种该死的呼吸困难症状,因为感冒引起的眼眶泛红。 完了,心跳好狂。 气息纠缠在一起,郑栖朝余旸靠近了一些,他敛住眉眼,视线停在别处,最终闭上眼—— 要接吻了!接吻了! 余旸只感觉腹胀难耐,有股气流在倒流,直逼喉咙管,他要——他要——不行了,郑栖越靠越近,眼尾带着年轻男孩要接吻时的忐忑,眼皮有轻微跳跃感,呼吸再抬,马上要吻住余旸。 气流直窜,余旸后悔得要死!他妈的,他妈的,喜欢的歌只有CUT,翻唱拿不到版权,只能小作坊录制;追剧追到兴头,主角突然陷入丑闻,CP房子塌了无人投诉;这辈子没对谁痴情过,除了郑栖,眼看要跟自己最爱的男人接吻,就是因为偷喝那半升可乐,嘴唇即将触碰到一起,余旸环住郑栖的脖颈,偏头,再也控制不住地对着空气打了个可乐味的嗝,“嗝——” 总算舒坦了,但也很想死。 因为郑栖肩颈僵硬,像是怔住了,好半天才缓过来,但眼睛已经恢复清亮:“睡觉吧。” 说完,他起身给手机充电,可能是因为接吻失败,郑栖没去床头柜插充电器,反正液晶电视附近也有插板。 余旸这头社会性死亡还没结束,又被挖坟,因为郑栖背对着他,深呼吸,一字一顿地问:“余旸,我刚刚洗澡,你干什么去了?” “啊?我……我没干什么啊。” 余旸拽紧被子。 郑栖终于转过身,脸上带着薄薄的情绪,想起不合时宜的汽水嗝,“你是为了可乐吧。” 根本就不是为了买试用装。 余旸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很快,郑栖往电视柜上一拍,手心留下某个东西,他直接换好鞋,‘哐’一声,把门带得巨响,就这么出去了! 什么情况???余旸满脑子疑问号。 他要出门追郑栖,抬眼就瞧见电机柜上的东西——恨不得当场去世。 是个安全套。 单独包装,上面写着【试用装超优惠】几个字,谁买的。 等等,余旸脑子有点乱,再往前探头,从这个角度看,可乐瓶子完全藏不住,翘着那只透明屁股,比红孩儿还欠打。 郑栖肯定看到了!他搞不懂安全套和可乐有什么关系,但听郑栖刚才的话,该不会是误会他趁着洗澡的空档跑出去买可乐了,难怪他那么生气。 这个笨蛋!就算溜出去买可乐,买可乐,那也是回来跟他makelove啊。 他是想喝可乐没错,至少罪不容诛。 现在好了,郑栖电话也没人接,发消息也不回。 余旸惦记他还感冒着,从床头柜抽屉里找纸巾,手碰到一个纸袋,拿出来一看,里面好像还有东西。 润滑剂。 下单人是郑先生,跟999感冒灵在同一个账单。 “好吧,”余旸恍然大悟,幽怨地收紧纸袋,“我是罪人。” 现在问题是郑栖生气了,他又非一般得犟,平时不怎么生气,甚至性格很温和,但生了气就特别难哄,又巨烦别人舔他。 舔他,他更烦,腻着腻着就没下文了。 前车之鉴有人踩过,余旸不想提那个人——郑栖φ火gewoci¥推荐的某位前任,说是没谈俩月就拜拜,就是因为对方太舔他,特别下头。 据余旸对郑栖这种性格的了解,你打电话他可以不接,但你不能不打,不打电话就说明不重视,不重视就等着完蛋。 他就是这么臭屁、讲究多、巨难被取悦。 像什么…… 觉得小蜜蜂在花瓣里采蜜挺可爱吧,还撅着个毛茸茸、蹭满花粉的圆屁股,多高它都飞,还在花瓣边缘爬来爬去,一不小心跌到花蕊里,简直勤劳勇敢又可爱。 你想摸一下,那就等着郑栖蜇你一个大包。 巨疼。 肿都消不下去。 怎么办啊,在线求助—— 余旸给郑栖打电话,还不忘在发小群里发消息。 31 第31章攀登者 杜辰发来一个爆笑表情:【余旸,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羽:【啊?不是吧。 】 褚薇倒是风淡云轻:【小事。 】 这些话对余旸无济于事,偏偏杜辰还不消停:【余旸你老公跑了!】 余旸直接发语音喷他:“你老公才跑了!你所有老公都跑了!” 【我靠,余旸,我告诉你,嘴毒是有报应的!】 他懒得跟杜辰理论,不出主意就算了,还要火上浇油。 余旸从微信界面退出,继续给郑栖打电话——结果跟预料中一样,还是没人接。 去植物园的整个下午,余旸都难受至极,因为郑栖完全不想理他。 晚上一家人在市区吃东北菜,郑栖倒也贴心,会帮余旸添菜、倒茶饮,就是不怎么说话。 郑栖平时就话少,父母倒也看不出异常,只当郑栖有点累。 余旸当然不希望长辈知道他们闹别扭了,全程十分僵硬地配合郑栖,整个晚餐他们俩简直像对塑料夫夫。 新人生活步入正轨以后,余爸余妈基本上单独住,偶有周末才来别墅帮他们改善伙食,离别时大家从三岔路口分开,要开往不同的方向。 “你们早点回去。” 周蓉坐在副驾驶室,放下车窗,“别睡太晚,年轻人熬夜不好——” “知道了。” 余旸干巴巴地说。 汽车‘滴滴’鸣笛,是郑爸郑妈,他们也准备回去了,跟儿子、儿婿挥手告别。 车子不能久待路口,为了让父母都能放心回去,郑栖主动牵住余旸的手,跟两边的父母说再见,还说:“到家后在群里报个平安。” 自从结婚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微信群里,有事无事打打卡,发个养生链接,还挺方便。 两辆车子各自转弯,刚消失在路口,郑栖就松开手,余旸不要,试着去牵他,郑栖却把手揣在兜里,无论余旸说什么他都不理。 那天晚上余旸辗转难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弄。 发小群里有人出谋献策:【对付郑栖这种脾气,只可软磨不可硬攻】,接着,周羽发来一堆链接,像是一些零食,我天,郑栖又不是三岁小孩,这哪儿哄得好。 就连晚上睡觉,郑栖也不让他碰,每当余旸凑近一点,他就往旁边躲,还说床太小了要去睡沙发。 反正余旸一早醒来,郑栖人就没了。 问他几点回,他倒是简单回复,只是没有多余的话。 工作日余旸心事重重,也不敢再乱解释,免得郑栖更生气。 这么挨了一天,郑栖竟然发微信说:【这两天基地比较忙,晚上在宿舍休息】。 搞什么哦,要离家出走? 脑子里自动循环播放杜辰那句:余旸你老公跑了! 都怪杜辰这个乌鸦嘴。 是褚薇私下发来的消息,让余旸慢慢平复下来,“先去探探口风,别让他觉得你缠着他。” “能行吗?”余旸愁眉苦脸。 褚薇说:“时间定在周五晚上,还很充裕,去吧。” 余旸又问:“票好弄吗?听说挺火,人巨多——” 褚薇直接发了个‘OK’,让余旸放心一百个心,就看郑栖肯不肯来。 傍晚一下班,余旸直接开往基地,郑栖最近还在这边工作,等过段时间他正式签约参与集训,可能就得两头跑,在家待的时间就更少了。 想到这里,余旸更是心绪烦恼。 夜间硕大的路灯几乎将赛场照亮,赛道上不少车手,看来暑期培训的人还挺多,临近八点,郑栖还没下班,中途教完学员,他到旁边找水喝。 一抬眼,郑栖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身穿灰白色衬衣,浅色牛仔裤,人看上去清瘦,还背了个双肩包,像是刚下班过来,他略微收回视线,靠坐在桌前,有点漫不经心。 往常这种时候,郑栖会过来跟余旸打招呼,陪他坐一会儿,或者拿杯水给他。 但今天,俩人隔几米远,话都不说一句,像陌生人一样,余旸心里酸酸的。 过了一会儿,有学员过来跟郑栖打招呼,说是准备回家了,郑栖跟对方简单聊了几句,空气终于恢复宁静。 他跟谁都客客气气的,唯独视余旸为空气。 郑栖不想说话的样子看上去很冷,余旸只好找个地方坐下来,没人理他,他就自己打手游。 直到阿朗过来收拾座椅,惊奇道:“哎?都这个点了,嫂子你怎么来了?” “等郑栖一起回家。” 余旸说。 一听这话,郑栖又是不悦地转过脸,定定地看向余旸。 这人总算有点反应,余旸小声说:“难道不是吗。” 阿朗见况连忙收拾东西,离开前还好心嘱咐:“郑哥你早点回家哈!” 赛场上人渐稀少,郑栖看了看表,准备回宿舍。 余旸立马跟上他的步伐,但郑栖走得快,余旸不得不连走带跑才赶上:“你吃饭了吗,饿不饿,还想吃点什么?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吃的……”抬头撞见他的目光,余旸顿时有点说不下去——郑栖不笑时目光没什么温度,还带着淡淡的敌意。 一道屏障莫名横亘在他们之间。 他转过身,余旸还不死心,加快步伐,像袋鼠一样捂住放在面前的背包,里面不知装了些什么东西,发出轻微又古怪的声响:“你吃苹果吗,烟台的。” 说着,余旸当真掏出两个红彤彤的苹果,连大小都相差无几,真是相亲相爱的一对。 见他不说话,余旸就塞到他手里:“解渴,尝尝。” 郑栖被迫接受了。 他有点心烦,听见余旸的脚步声稍微能好受一点,但他又不想跟余旸说话,每当余旸试着靠近,他都会不经意瞥眼,余旸只好闷闷地跟在他身后。 俩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郑栖以为余旸要吧啦吧啦讲个不停,毕竟他平时真的话很多,没想到余旸今天格外安静,甚至没跟他并肩走,步伐稍微慢半步。 郑栖不自觉放慢脚步,难道不该说点什么吗,说什么都好,毕竟在可乐和他之间,余旸选了可乐。 没听到脚步声,郑栖不经意地往回看,余旸竟然落后一大截,还在他身后慢吞吞地啃桃子。 郑栖气到失语。 今天郑栖没有停下来等他。 几乎走到这条路的尽头,再转弯真要到宿舍了,郑栖深呼吸,有点犹豫,最终还是转过身——可身后已经空无一人,只剩下空荡荡的林荫道,空旷像一发无声柠檬子弹,‘嘭’一下击中郑栖的心脏,柠檬受撞击,挤压出层层叠叠的酸涩,他定站在原地几秒,微微仰着头,失落到无以言表。 “躲好了吗?”群里有人问余旸。 余旸藏在一棵大树后面,把手机亮度调至最低:“躲好了,我就说别带苹果吧,真是土死了,又不过圣诞节,你们是没看见郑栖那张脸——” 褚薇说:“等下按照计划行事。” “跳跳糖管用吗。” 周羽问,还发来一个软萌猫咪的表情包。 这时候杜辰上线了,开始吐槽余旸:“土什么土,我老家特产,白送你真是便宜你了,还好意思嫌弃,知道苹果什么寓意吗,不知道你闭嘴。” 余旸看见他发消息就来气,手指飞快打字,一排炮弹加铁锤。 这时候余旸悄悄往林荫道探头,按照上次探索基地的记忆,消失在树林中。 周围寂静到能听见树叶沙沙作响,郑栖开始原路返回。 这个时间点,基地几乎没什么非工作人员,余旸开车回去得40分钟,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去。 郑栖沿着林荫道跑,没看见余旸,还让阿朗帮忙看监控,确认他有没有离开基地。 想到余旸会不会直接去他宿舍了,郑栖给余旸打电话,但是没人接,他还时不时望向身后,免得看漏了什么。 中途阿朗打语音电话过来:“怎么了,郑哥,你跟嫂子吵架了?” 郑栖说‘没有’,听见阿朗问他要看哪个门的监控,郑栖正在下坡,周围树林茂密,只有拐角处安有监控,他往后退了几步,正要说具体位置,一个没留神,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人影,撞他一个满怀,郑栖手腕抖了一下:“找到了。” 腰身被谁抱紧,缠得郑栖动弹不得,像不能喘气一样,心间随即漫起阵阵酸楚的情绪,而余旸不肯松手、还仰起脸要亲他的样子,像高粘度拉丝糖一样,中和那些不可名状的酸涩。 真的好烦…… 推开他,心里难受,不推,好像又没有好受到哪里去。 半推半就间,余旸终于鼓起勇气抱紧他,手心牢按在郑栖背脊,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气息,他好像在出汗,刚刚跑了一路吧。 离得这么近,余旸看见郑栖内双又闪烁的眼睛,他看起来依然冷漠,眼神却不能撒谎,带着些许倔强,还有一缕难以捕捉的委屈——就好像承认委屈,他就输了。 抱着郑栖,能感受到他在抗拒,余旸还是要收紧手臂,他呼吸发颤,觉得自己一不小就会从悬崖上摔下去——郑栖就是那座悬崖,倨傲群山,直耸入云,引得无数人想要涉险。 悬崖上有没有暖气流,空气稀薄吗,风景怎么样,不知道,要上去了才能体会。 想要攀登悬崖,用最酷的方式,还得在日出之前插上小红旗,在旗帜上画一只大大的太阳。 但一辈子太过漫长,余旸更怕听到:“余旸,你知道吗,我讨厌你。” ——你能别烦我吗。 ——离我远点。 ——你话好多。 ——你不要那么喜欢我,我够了。 ——跟你在一起真的很无聊。 ——你以为我会喜欢你吗。 眼眶有点湿润,好像只有抱紧郑栖才能好受一些。 喜欢一个像剥豆,勒去枝叶,撕开豆皮,满手是浆汁,手心划出几道细口子,终于剥出来了,可是低头去瞧,闷闷不乐:豆子怎么是红色。 在手心种一颗豆,以伤口浇灌,熬成一株红豆。 疼痛,也满心欢喜,还要买椟还珠,把新鲜豆子还给人家,红的那颗留给自己。 打磨,细细地钻出一个孔,串一根红线,戴在脖子上,日思夜想,久不能寐。 试着去吻郑栖,他躲,呼吸急促,还倔强地别过脸,余旸寻着他的气息而来,郑栖不让他亲,气息还有些紊乱,好像有点不耐烦,但他终究没有一把推开余旸,这种力量有所保留,让余旸近乎生出一种孤勇,让他打碎某种未知的胆怯与迷茫——他终于碰到一个温软的东西,触碰、轻轻舔舐,给他安全感,告诉他自己不会轻易离开。 余旸的手放在他喉结处,感觉它在上下滚动,再试一下,吻住他,纠缠,郑栖抗拒着,沉默着,被动地承受,直到开始回应,终于慢慢从被动转为主动,单手捧住余旸的脸,气息滚烫又缠绵,像游云一样萦绕悬崖与攀登者。 这个吻带点惩罚,吮吸间有用力,双方好像都挺委屈,最后抵不过郑栖更霸道,欺负余旸舍不得咬他,任由他索取,吻得余旸的嘴唇泛红。 可是一想到转个身余旸就没影,郑栖又要心塞,奈何呼吸间全是余旸脖颈间熟悉的气息,好像是洗发水,薄荷甜橙,还裹着体温,郑栖就有点气息游离,一路辗转而下,吻到余旸的脖颈,余旸瑟缩了一下,手虚挂在郑栖身上,低声喘气来。 余旸的衬衣领子有些碍事,郑栖不得不扯开一些,继续吻下去。 之前余旸只觉得郑栖不好惹,没想到他这么不好惹,他先是吻,有轻微的舔舐感,酥酥麻麻,气息又那么烫,吻到人近乎麻痹—— 再咬下去。 余旸脖子一缩,疼得‘嗷呜’直叫,郑栖还要捂住他的嘴。 狮子是肉食性动物,他差点忘了。 作者有话说: 余旸OS:收回【老公什么时候来咬我】那句话, 老婆太甜了 32 第32章萤火虫 终于挨到郑栖肯罢休,余旸捂住脖颈,眼尾泛红:“你还咬人!” 郑栖心里解气了,脸色没缓过来,人是站余旸面前,手却揣口袋里,语气很淡:“你不是走了吗。” “早知道还不如走掉……”余旸忍不住嘀咕。 郑栖看着他,余旸立刻识趣地闭嘴。 两个人并肩往前,谁也没有提那个莫名其妙的安全套,以及当时没能如愿完成的亲吻。 灯光将影子拉长,余旸悄悄侧过脸,郑栖依然沉默,只是没有刚才那么淡漠。 他发现了,郑栖跟一般人不一样,他想要的答案未必是解释,他知道了他想知道的,什么多余的话也不问,也不希望余旸多问。 这就意味着,想要跟他相处,真的得懂他,否则双方都难受。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应该是群消息,一直在震,余旸这才记起正事,刚要伸手找东西,瞧见郑栖把玩着苹果,一上一下地扔着,他就好奇:“你还没吃啊?” 郑栖回握住苹果,“跟你一样?”什么都要吃。 “我怎么啦,民以食为天,不然你明天吃空气。” 余旸哼道。 郑栖懒得理他。 正说着,余旸找到自己那个苹果,握在手里晃了晃,“都说烟台苹果很甜。” “很甜——”郑栖学他说话,一点也不像很甜的样子。 余旸不跟他一般见识,握住郑栖的手腕:“苹果要这样吃,”说着,他用自己那枚苹果撞了撞郑栖的:“干杯!” 郑栖先是很无语地看着他,嘴角漾起清浅的弧度,很快又消散。 “吃啊。” 余旸望着他。 “不吃。” 郑栖将苹果扁到身后。 余旸追着拍他,非要郑栖吃才肯罢休,郑栖说:“我气饱了,你自己吃。” 余旸朝他翻眼睛,为了跟他说话,只好倒退行走,“要一起吃,这样才会有好寓意。” 郑栖不说话,要绕开余旸往前走。 谁知郑栖往左,余旸也往左,反正就是堵住他。 最后郑栖被缠得没办法:“确定要吃吗。” “嗯!”余旸点头,强调道:“要同时咬下去,我喊预备再开始。” 真的好幼稚。 郑栖闭了闭眼,显然不信任何寓意,没经余旸同意,径自咬了一口,余旸立刻跟着咬一口苹果,同时睁大眼睛——郑栖简直要把苹果咬豁了,白出那么大一块,而他又那么自然而然地咀嚼着,一点也不为难的样子。 余旸联想到自己,郑栖刚刚也是这样咬他的吗。 那么大一口,好吓人。 轻轻咀嚼苹果,沙沙的,水分足,还特别甜,又不是那种口感绵软的甜,是鲜少的又脆又甜,好吧,杜辰总算有点用。 没有说烟台苹果不好的意思。 快走到宿舍了,郑栖啃完苹果,将苹果核准确无误地投进垃圾桶,听见余旸问:“周五晚上有空吗。” “不知道。” 郑栖下班时间不固定,时早时晚。 余旸拿出两张票,目光欣喜,像是要隆重介绍:“当当当——” 郑栖瞟了一眼,眉梢带笑,人却往后稍微退了一点,语气骄矜:“什么?” “寻找萤火虫哦!”余旸凑到他面前,将两张票挡在呼吸前,露出一双明亮带笑的眼睛:“去吗。” “不去——”两人近乎异口同声,这回郑栖终于忍不住笑了。 余旸说:“萤火虫寿命很短,郑栖,我们去看吧。” 郑栖借着路灯认真看门票,观看地在郊外,那里向来以萤火虫奇观出名,夏季限制游客数量,还需要提前预约,通常一票难求,余旸真是有心了。 见他收下票,余旸松了一口气,心里悄悄地得意起来。 这时候有人出来晾晒衣物,余旸才注意到近期单身宿舍住了不少人,还能听见轻微的人群笑声,好像在玩扑克牌。 他们在楼下站着,即使没说什么,气氛也别好,余旸就悄悄问:“真不回家啊?” 郑栖说:“明天得五点起床。” “是户外障碍赛吗?” 郑栖‘嗯’了一声,轻按手表,“快十点了,我送你回去。” “那你呢?” “我再打车回来,”郑栖查看导航路线,“太早我起不来。” 余旸抱住他,下巴搁在他肩头,很心疼:“我自己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郑栖不同意:“车钥匙呢?” 余旸拽住他的T恤,郑栖被迫靠近了点,撞上余旸的呼吸,心跳不自觉加快。 每当离他很近,余旸总是忍不住想跟他接吻,但这一次只是很轻、很浅地碰了碰他的嘴唇,“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抱住余旸的手臂渐渐收拢,郑栖摸了摸余旸的后脑勺。 “我明天也要上班,从这里出发太远。” 余旸认真地说。 在余旸的再三坚持下,郑栖终于同意了。 车子停在入口处,俩人又饶了一圈,郑栖看着余旸上车,“到家给我发个消息,群里。” 这样爸妈也能放心,偶尔知道他们俩在做什么。 原来他有事不方便回家休息是真,不是找借口回避问题;不放心家人晚归要求发消息是真,不只是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不开心是真,难哄、记仇也是真。 余旸独自行驶在公路上,路面空旷,一路畅行无阻,他却不觉得孤单,反倒异常踏实——郑栖纯粹又倔强。 心里涌起清浅的骄傲,为自己能拥有这样的爱人。 最近他们俩都比较忙,有时郑栖到家很晚,他是真的欠觉,洗漱完趴床上就睡着了。 周五那天余旸下班有点晚,还好部门开会没延长太久。 褚薇送票时就跟余旸说过:“既然是约会,不必特意一起去,地址就在门票上。” 也是,夫夫之间要保留神秘。 这么想着,正式出发前,余旸特意拾到了一下自己。 车子开到森林公园后,再往前就需要坐游园大巴,据说萤火虫蛰伏在植被茂盛处,喜欢湿度高的地方,每天晚上8:00-9:00出来活动。 游客多半是情侣,也有亲子家庭,妈妈给小朋友喷防蚊液,手臂还挂一只米奇水壶,周围人陆续上车,工作人员还在喊:“还有要上车的吗,下辆车要等15分钟,没上车赶紧上车,哎哎,小朋友不要乱跑……” 郑栖怎么还不来啊,余旸发微信问他到哪里了。 【在路上】郑栖回复。 余旸发语音给他,简单说完情况,“赶得上吗,实在不行咱们坐下一班。” 夏季蚊虫多,站外面指不定要白喂蚊子,郑栖说:“你先上车,我等下来找你。” 正说着,前排司机转过头,“前方限速,真不能再快了。” 想到余旸比较固执,郑栖又多加了两字:【听话】。 余旸心里一软,还没来得及回复,听见有人喊:“还有没有人?没人发车了——” “等等!”余旸朝大巴奔去,脚刚踏稳,忽听‘嘁咻’一声,汽门合上,将天空切割成两半,风景在身后一闪而过。 余旸还探在窗口,风吹得他短发凌乱,有点睁不开眼,他怕看不到郑栖,又怕在这种时候看到郑栖——如果郑栖正巧来了,就算大巴开得再远,他都要下车,跟郑栖一起等下一班。 道路蜿蜒向前,天空暗下来,园林入口处多半是矮灌木,更何况现在才7点40,时间还没到,这里当然看不到萤火虫。 也许大自然真的带有某种魔力,幽深、寂静,偶有倦鸟归巢,在天空划过一道悠鸣,连孩童都保持安静,很小声地问爸爸妈妈:“萤火虫要来了吗。” 手机‘滴’了一声,是郑栖发来定位消息,他快到了。 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在某个地方,附近的工作人员协助分散人群,要带游客去不同的观赏点。 余旸给郑栖打电话:“到了吗。” “入园了,在车上。” 余旸没走太远,报了地标给郑栖,“我在这里,等下来找我。” “好。” 跟着人群往前走,明知郑栖没那么快,余旸还是忍不住回头。 萤火虫喜群居,越是草木茂盛、水源干净的地方,越吸引萤火虫,园林充分最终尊重自然习性,提醒游客不要开手机闪光灯,周围黑黢黢的,继续往前走,余旸最终走到一片芦苇从中,芦苇絮蹭在他耳畔,伴着水流声,树叶、草丛、那些说不出名字的昆虫,在灌木丛窸窣作响。 “萤火虫!”空气中冒出一个童音。 余旸寻声而望,夜空中飘着几个亮斑,浅绿色,像呼吸灯一样忽明忽灭,萤火虫快要出来了,郑栖到哪里了,怎么还没有来,“到了吗?” 郑栖说:“到了,”又问:“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白色,”余旸忍不住吐槽他:“穿什么你也看不见,天这么黑。” “看得见。” 郑栖好像在笑,“我来找你——” 也不知是不是今天运气不太好,萤火虫没有大面积出现,只有少量几只飘游在空中。 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借着远处微弱的路灯亮光,余旸好像看到熟悉的身影,个子挺高,T恤宽大,好像是深色,再看侧脸,轮廓分明,余旸不自觉心跳加快,脚下飞奔起来。 芦苇丛太绕了,他出不去,好几次看见郑栖走来,再迈脚,他们中间竟然隔着一道不知深浅的水洼,“我在这里!”他冲郑栖挥手。 郑栖背对着光,朝余旸轻轻‘嘘’一声,招手示意他快点过来。 草丛,蛙声,甚至是扑面而来的飞虫,都抵挡不了余旸的步伐,奔跑中他还不忘看时间,8:20了,再晚一点,萤火虫该睡觉了,什么也看不到了。 视线有些晃动,只听见自己喘气,郑栖蹲下去,余旸看不见他了—— “郑栖?” 他不知道自己走到哪里,环视周围,游客早已不在身后,余旸心慌地想,该不会是迷路了,好热,好着急,郑栖到底跑哪里去了……就在他绝望之际,他看见层层叠叠的萤火虫散在夜幕中,场面十分震撼,堪称流星雨一样。 再定眼一看,郑栖站在萤火虫后面,单手揣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好像拿着什么,余旸来不及多想,急切又满怀憧憬地奔向他——郑栖张开双臂,含蓄地笑,余旸撞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背脊,余旸甚至能想象他被自己撞得一颤,气息沉闷,背脊稍微弯曲,稳稳接住他的模样。 脸颊相贴,有太多话想说,可是又什么也说不出口,少拥抱一秒都不能答应。 郑栖拦住余旸的肩膀,在认真看手里的东西。 “这是什么啊。” 余旸问。 郑栖没说话。 余旸拍了他一下,忍不住嗔怪:“来这么晚,你干什么去了。” 害他黑灯瞎火等这么久,说完又将鼻息埋在郑栖心口处。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余旸发现郑栖手里拿着一只敞口玻璃罐,里面散着零零星星的火光——是萤火虫!但罐子里还有东西,不止一个,驼着硕大的壳,还有两只触角。 萤火虫飞进来,清浅地蘸一下,又扑闪着翅膀往外飞,就好像郑栖在放萤火虫一样。 郑栖收拢手臂,将玻璃罐子拿近了些,光芒忽明忽暗,微微照亮余旸的鬓角,他声音很低,气息散在余旸耳畔,认真看向罐底:“我去抓蜗牛了——” 33 第33章宇航员 原来萤火虫喜欢蜗牛吗。 余旸凑近看,手指顺着罐口滑一圈,玻璃有细微的颗粒感,轻轻摩擦指腹,萤火虫沿着罐身爬出来,尾部如呼吸灯闪烁,前腿屈两下,再张开翅膀,跳伞一样滑下去,回弹在空中,悠悠荡荡。 草丛藏着不少亮斑,再转身,天与地仿佛陷入荧光网,轻盈拢在他们上方。 余旸靠在郑栖怀里,郑栖很自然地搂住他,接着,他看见郑栖倾斜玻璃罐,流萤随之而晃,蜗牛驼着壳,被迫‘哧溜’到罐口,再缓慢蠕动,一只接一只,排队爬在叶子上。 放生了。 萤火虫从罐中飘散,光芒回归夜空,余旸心里涌起淡淡的失落感—— 要是能一直拥有这些火光就好了。 “哪里找的蜗牛啊。” 余旸蹭了蹭郑栖。 郑栖的下巴抵在余旸头顶,呼吸间带点笑意:“不告诉你。” 萤火之夜开幕,不仅他们所在的位置视野极好,其他地方同样美如梦境,甚至能听见轻微的说话声,还有小朋友在笑。 芦苇轻轻摇曳,空气中是不是还有七星瓢虫在飞,它总是臭臭的,但呼吸间又带点淡香,是混合型枝叶的味道,有野兔在丛中穿梭吗,‘哞——’一声,牛蛙还在学牛叫。 谁的手牵住自己,拥抱间有轻微的摇晃感,脸颊相贴,感受到与自己稍微不同的体温,℃,℃,跟他拥抱一下,好像要发烧了。 他呢,永远滚烫而不自知。 很奇怪,只要跟郑栖在一起,余旸觉得时间会眷顾郑栖,生活让人奔波,疲惫,偶有算计,又或者充满猜疑,郑栖却会因为找蜗牛迟到,固执到有些天真,又有点与众不同。 ‘浪费’二字放在郑栖身上是褒义词,他会把‘浪费’用到极致,管别人说什么,爱谁谁,千金难买爷高兴。 但他也会向生活低头,不为自己,是为家人,做枯燥又乏味的工作,把梦想藏在沙丘,还要坐在上面抽烟,买卖人路过,问他沙子多少钱一斤,他说按吨卖。 没多少情绪,挺平淡,也挺无所谓,面对有人事后捅刀子,甚至踩踏,他也是这种态度。 他不会痛吗。 草丛飞虫多,在余旸手臂上咬出好几包,郑栖脱下衬衣,让余旸穿上,还帮他扣好手腕处的扣子,“这样就不会被咬了。” 来之前郑栖准备带防蚊液,想到萤火虫应该也怕,他就多穿了一件。 两个人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余旸轻轻靠在他肩头,有些突发奇想:“郑栖,如果人能在地球上消失一天,你想做什么?” 郑栖问:“是指做什么事吗。” “不一定,什么都可以。” 余旸坐正,回头看着他。 郑栖躺在草丛里,枕着手臂,不答反问:“你呢?” 余旸抱住膝盖,认真想了想:“我啊,我想变成螃蟹。” 郑栖笑了一下,问:“为什么。” “因为可以横行霸道啊。” 原来螃蟹眼罩是这么来的,郑栖鼻息处有笑意,他伸手,朝天空划了一道:“那我想变成陨石——” “为什么是陨石?”余旸侧过脸看他。 郑栖说:“如果非要坠落,我一定要在地球上砸出一个坑。” 余旸‘哈哈哈’地笑起来,挽住郑栖的手臂,小声道:“我反悔了,我不要做螃蟹。” 郑栖看着他,似乎想知道原因。 “——我要做宇航员,去太空看我的陨石。” 余旸语气骄傲,拍拍心口:“我很厉害吧。” 萤火虫低飞,停在他们上方,余旸看见郑栖的眼睛——深邃,承载着近乎沉溺的情绪,很固执,也很柔软,像岩石在松动,有种轰然瓦解前的克制感。 光芒远去,一切陷入黑暗中,余旸什么也看不见了。 两个人就这么并肩躺着,没说什么话,是过了好久,久到余旸觉得再这么躺下去该睡着了,郑栖才找到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最后停放在郑栖腹部。 他用拇指摩挲余旸的手背,像是有心事。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萤火虫逐渐散开,躲到不知深浅的地方,远处有工作人员打开手电筒,用扩音器提醒游客观赏即将结束,请留意同伴及随身物品。 “走吧。” 郑栖率先起身,朝余旸伸手。 每次牵手好像都不太一样,第一次牵手带点‘相互致敬’——要结婚了,请多多关照;第二次牵手很忐忑,怕自己手心出汗,还担心他忽然松开手;再牵手,多了平静与克制,好像在说‘多谢你懂得,一路同行吧’。 不管是哪一次,好像都在诠释【丈夫】这两个字。 大巴启程,夜行灯照亮前路,车厢陷入宁静,郑栖坐在余旸身旁,余旸轻推他,摸到纯棉衬衣——上车后,郑栖让他脱掉衬衣,顺手接过来,搭挂在手臂处。 光影划过,照亮郑栖的侧脸,笑容很淡,伸出手臂,揽住余旸的肩膀。 ‘心之所向,得偿所愿’,应该就是形容此刻吧。 他们回来比较晚,郑栖到家后先去洗漱,余旸窝在沙发上玩手机,把今晚拍到的萤火虫发给爸妈看。 周蓉拨了视频过来,戴着老花眼镜:“这么晚还不休息啊。” 余旸说:“今天是周五,我们去看萤火虫了——” 妈妈笑了笑,好像真的在认真看照片,“没有合照吗。” “郑栖不喜欢拍照,”余旸找了个舒服姿势躺着,“下次再拍。” 聊到儿婿,周蓉提醒道:“旸旸,小栖是不是快集训了,生活用品准备好了吗,看看还缺什么,改天再去超市买。” 余旸微微皱眉:“妈妈——” “怎么啦,现在知道舍不得了。” 余旸不说话,甚至有点抵触即将到来的分别,总觉得只要一天不去想这件事,郑栖就永远陪在他身边吧。 正说着,郑栖洗完澡出来,头发湿漉漉的,肩上搭一条毛巾,他胡乱擦着头发,听见余旸在视频,走过来,俯身撑在沙发扶手上,“妈。” “小栖啊!”周蓉眉开眼笑,“最近工作累不累?” 郑栖说‘还好’,又问长辈身体怎么样,注意防暑,天气渐渐热起来了。 余海滨也凑过来,穿着格子短袖,看样子老俩口已经洗漱完,“都挺好的,别担心。” 余爸温和地笑笑。 一家人聊家常,郑栖说得少,但坐一旁听,时不时‘嗯’一声,让余爸余妈非常放心——觉得儿子、儿婿生活终于步入正轨了,至少俩人像在过日子,不是过家家。 “好啦,快十一点了,去洗澡。” 妈妈催他。 余旸这才依依不舍地挂了视频。 家里就剩他们,郑栖马上要正式参与集训,像今天这样的相处机会可以说非常珍贵。 浴室氤氲着水汽,镜子斑驳,水珠模糊了余旸的脸庞。 洗完澡后,他没有着急出去,用手心抹开镜子上的水滴——视野立刻清晰起来,里面倒映着一张清秀的脸庞,脸颊有点泛红,不知是因为热,还是紧张。 “应该可以吧。” 余旸深呼吸,好像在鼓励自己,他又打开壁柜,从上方隔层取出一个东西,轻轻按压泵头,挤出一滴到手心,擦在脖颈、耳后。 这个时间点,郑栖一般躺床上刷手机,关注同行赛事成绩,又或者水水群,是他一天中难得放松的时刻。 浴室门开了,室内冷气足,浴室干湿分离做得很好,主卧几乎察觉不到水汽,是空气中一道清香让郑栖有点分心——跟他之前闻到的味道不同,几乎不属于甜调,薄荷、幽竹、豆蔻,缠绵又轻柔,闻到就会格外安心。 余旸坐在一旁擦脸,手心顺着脸颊向下,像是擦完脸后顺带擦擦脖子,他很瘦,低头的时候能看见后脖颈有凸起,T恤穿身上也松松的,郑栖看了一会儿,心跳不太正常。 床垫沉了沉,余旸爬上来,郑栖用余光看到了——他就穿了件白色T恤,穿没穿裤子不知道,反正看不出来,因为T恤宽大,近乎遮到大腿根,余旸跪在床上,双腿微微分开,好像在翻找什么。 “你看见我眼罩了吗。” 余旸拎起枕头,下面空无一物。 郑栖收回余光:“不知道,找找吧。” 说着,他稍微让开了些,自己压到眼罩也未可知。 余旸凑过来,翻找两下就开始推郑栖,像是嫌他很占地方一样,“没找到……” 让他这样一推,郑栖也觉得自己像庞然大物,挺不好意思的,他抬眸,与余旸视线相撞,余旸目光闪烁,两个人离得很近,郑栖看见他鬓角没擦干,体温蒸发气味,那道若有若无的气息更近了,余旸偏头靠过去,耳朵抵在他心口,郑栖感觉余旸的手伸到自己后背,再往前探,扯了什么东西出来:“找到啦!”说完,余旸开心地笑起来。 郑栖顿时松了一口气。 余旸趴在床上,将眼罩扔一旁,正事现在才开始,他不着痕迹地靠近郑栖,甚至不敢跟他对视,视线最终停在郑栖的手腕,他正单手握着手机,手指分开而拿,另一只手灵活地点击屏幕。 这么静默了一会儿,谁也没有说话,余旸只好用手指戳了戳郑栖。 郑栖没反应,还在看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群消息,好像是近期的集训计划。 淡蓝色的光芒反照在郑栖脸上,余旸等他看完,又用手指戳郑栖,这次郑栖侧过脸,朝余旸抬了抬眉,像是在询问他怎么了。 余旸调整了一下姿势,微微抬起下巴,咬了咬下唇,目光游离又扑闪,不敢看郑栖的眼睛。 郑栖有点不自在,呼吸绵长,接着他听见余旸喊他:“老公。” “嗯?”郑栖鬼使神差地应了一声。 余旸用双手托住下巴,认真看着郑栖,鼓足勇气:“我……喜欢你。” 郑栖呼吸一滞,他充分总结上次的经验,阻止思维扩散,久久地沉默着。 “郑栖!”余旸拍了他一下,把郑栖吓了一跳。 他怎么还没反应,是不习惯吗,余旸懊恼地爬到被窝里,凑在郑栖身旁,小声说:“我说我喜欢你——” 郑栖给自己盖好被子,扯到喉结处,寻思了片刻,侧过脸,一本正经地说:“你信用卡我给你还了。” 作者有话说: 求海星!老婆们!!!! 老婆太甜了 34 第34章碰一下 “谁跟你说信用卡的事了!”余旸往他肩上捶了一下,郑栖笑着要躲开,余旸不让,还推开被子,钻到郑栖臂弯处,搂住他的腰身。 郑栖怕痒,一直在被子里动。 俩人笑闹着,余旸身上很好闻,还很光滑,他好像有点生气,但笑得开怀,郑栖觉得余旸像一只河豚,攻击力倒也谈不上多大,但被咬一口肯定很致命。 余旸的手放在他背脊,气息游离过来,亲吻他的脖颈,郑栖有种奇妙的感受——跟余旸结婚之前,他的人生正在下沉,他本人在溺水,是余旸奋不顾身潜水而来,把他打捞出来。 亲吻,抚摸……有感觉吗,郑栖问自己——身体每个细胞都在发烫,他托住余旸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 呼吸凌乱,身体情不自禁地靠近,贴住对方好像更好受一些,空气里透着换气声,分不清谁比谁更好一点。 郑栖的手探到余旸T恤里,顺着背脊一路而上,余旸在出汗,他稍微撑起衣襟,帮他抖一抖,掌心落在余旸背脊,手指轻轻地挠一下。 余旸像一只乖顺的动物,慢慢把头埋在他心口,呼吸很烫,想到郑栖要离家集训,心间骤然裹着浓烈的情绪,舍不得—— 想起很小的时候,老师让幼儿园的小朋友排队领午餐,餐碟有四样菜,圆形凹格里一般会盛汤,今天是鸡蛋羹,还有肉沫。 余旸拿起勺子要舀下去,想了想又有点犹豫,好吃的都吃完,等下米饭吃不完肯定要挨批评。 从来那以后,余旸养成一个习惯,先把不喜欢的菜吃掉,顺带扒完饭,最后专心吃最喜欢的一道。 好幸福啊。 他就蜻蜓点水地吻了吻郑栖,慢慢退回到一旁。 郑栖枕着手肘,安静地看着他,另一只手还在给他挠痒痒,今天余旸倒是很乖,“怎么了。” 像是不开心,跟刚刚接吻时很不一样。 余旸用手指卷起郑栖的T恤,松开再用手指缠上,绞来绞去,他抬起眼眸,与郑栖对视,反正郑栖也不会懂,他就闷闷地‘哼’了一声,说:“没有什么。” 轻微的抓挠还在继续,余旸感觉郑栖手上有手茧,来回游动时有粗粝感。 过了一会儿,郑栖抬起手腕,手指换了个地方,挠下去,余旸立刻瑟缩在他怀里,为了表达不满,他没好气地推了郑栖一下,郑栖低笑起来,很自然地亲吻余旸的额头。 两个人呼吸相抵,余旸有点犹豫,指了指郑栖的领口:“我……能不能看一下?”说完,他觉得好热,脸颊也好烫,整个人都有点喘不上气来。 “嗯?”郑栖刚开始没明白,很快就反应过来,稍微挪动手肘,朝余旸靠近了一点。 默许了。 余旸看见郑栖的喉结上下滚动,下颚线甚至是喉结凸起曲线,都像某种无声蛊惑,他小心翼翼地靠过来,郑栖配合地偏头,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一些。 指尖勾住郑栖的领口,视线往里探,心跳瞬间慢了半拍。 “看见了吗。” 郑栖问。 “看……看见了。” 余旸目光闪烁,磕磕巴巴的。 郑栖感觉得到,余旸渴望他,又有一点畏惧,并且他很固执地保持畏惧,不愿意有人来破坏这份平衡。 很奇怪,余旸总能激发郑栖无限耐心——虽然脸上不情愿等他买冰淇淋,心里还是愿意等,会等到他来为止,但脸色一定臭臭的,还要吃掉他的冰淇淋。 不能丢面子。 郑栖说:“还可以碰一下——” 说着,他从被子里找到余旸的手,顺着自己的小腹探下去,余旸的手很明显哆嗦了一下,犹豫再三,终于抬起手指,碰了碰那个坚硬又滚烫的地方,郑栖轻微地抬眉,长舒一口气,闭上眼。 真的可以吗……余旸觉得自己简直快要窒息了,但郑栖沉静地闭上眼,面容英俊而放松,他就大起胆子,深呼吸,微微张开手,握住它,好烫,正好包裹在他手心,握住时有轻微的跳跃,还有……经络遍布的嶙峋感,它很坚挺,有多坚挺呢,余旸收紧手心。 郑栖骤然弓起身体,整个人朝余旸凑过来,呼吸紊乱又游离,耳廓有点泛红,睁了睁眼又缓慢闭上:“你弄疼我了。” “哦……哦……” 余旸心慌到不行,手心又开始出汗,到最后只好拿出来,轻轻放在郑栖腰间,“我想好蜜月想去的地方了——”最美好的体验,应该在美好的地方发生,总要铭记点什么。 郑栖睁开眼,目光柔软:“哪里?” 余旸凑在他耳旁说了什么,眼睛弯成月牙状。 郑栖说:“好,一定。” 俩人又说了一些话,多半关于日常吃什么、用什么,余旸问郑栖出发前还缺不缺什么,改天再去买,出门在外不比在家里。 郑栖说集训地都有,很方便的,不用特意买什么。 余旸坚持:“不行——” “要好好挑一挑的,”他拍拍枕头,“家里的枕头那么舒服,以后在集体宿舍休息,还不知道怎么样呢,盖的用的,都要看一看的。” 郑栖看着余旸,眼底晕开清浅的笑意。 “我看看附近有什么卖场,”余旸拿出手机,在地图上搜索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明天去IKEA!宜家!”那里有好多居家用品,几乎能挑花眼,就算郑栖不会带很多东西走,说不定能买到不少好物,无论大小,用着舒心就是赚到。 郑栖点头,“明天问问爸妈,要不要一起去。” 余旸刚想说‘就我们吧’,想了想还是点头——郑栖比他还心细。 在郑栖的提议下,两边父母正巧周末都有空,大家约好了一起逛宜家,午餐也可以在附近解决,确实方便。 整个卖场分为好几层,周末逛街的人多,转了一圈以后,大家分散开来。 郑栖和余旸在厨房用品区域逛,玻璃罐搁在货架上,按大小排列,茶具也别出心裁。 不逛不知道,原来厨房用品繁多又巧妙,余旸心想,当初置办新房时真该跟郑栖一同参与,只不过那个时间节点微妙,现在应该也不晚吧。 拖把头超实惠,标签上写着买二送一,余旸挑了三个丢进购物车。 任何居家用品一旦堆积,特别容易引起顾客注意,余旸就是这样被吸引的,玻璃杯堆放在一起,一个扣一个,从远处看像一面玻璃墙,有两种颜色,藏蓝和浅蓝。 “买一对吧,当漱口杯。” 余旸准备选杯子。 但杯子卡得紧,很难从中间抽出一个出来,余旸看着最上面的玻璃杯,很明显被人摸了无数遍,杯口还有不少手印。 郑栖把购物车推到一旁,喊余旸过来:“我挪杯子,你来拿。” 就这样,郑栖一手握住最上方的杯子,再抬起另一只手臂,杯子间骤然空出一大截,余旸飞快地拿出一个,“好了!”他拍了拍手,列装杯子恢复原样,“再挑一个浅蓝的。” 郑栖用同样的方法开始挪浅色杯子。 直到玻璃杯轻放到购物车,余旸才松了一口气,郑栖也在认真摆放杯子,免得磕到碰到。 不知道为什么,余旸心里涌起一阵温热——哪怕再小的事,也可以跟郑栖一起完成,他不会觉得麻烦。 这么逛着,竟然也收获满满,余旸还挑到决明子枕头,想着郑栖到时候要是不方便携带,就给他寄过去。 购物车很快就满满当当,还塞了一个余旸喜欢的抱枕。 顺着电梯而下,再往前就是一楼了,仓库式储物空间,多半摆放大型家具——沙发四件套、成套出售的餐桌、客厅布置样板。 这时候群里有新消息弹出,是余海滨,问余旸在哪儿,再过一会儿准备吃饭了。 余旸拍了一张图发过去,再转过头,被货架上的转椅吸引。 说来也是奇,家里有书房,却没个像样的转椅。 郑栖站在不远处,单手撑在购物车上,在等余旸看完东西一起去餐厅。 “这个椅子要1999啊,”余旸翻开吊牌,“坐着舒服吗?” “2999和1999有什么区别?看着差不多啊——” 余旸开始对比货物,自言自语半天也没人理他,匆匆扫了一眼,没瞧见郑栖,他就拉住购物车,怎么拉不动,用力——好重啊,再拖一下,终于拖过来了,可是定眼一看,余旸气不打一处来:“你给我起来!”说着,用购物车里的报纸拍郑栖。 郑栖笑着挡开,手臂处圈住两只杯子,整个人窝坐在购物车里,但他实在太高,哪怕是宜家这种巨型购物车,他也只能坐进去,两只腿挂在购物车上。 “哎呀,好累。” 郑栖说,他还挪了挪枕头,垫在背后,一副要舒服躺着的样子。 余旸白了他一眼:“你倒会找舒坦。” 椅子太多,一下看不完,余旸不打算买了,推着购物车向前——他老公,郑栖就这么坐在购物车里,等着余旸慢吞吞地推他。 原来坐在余旸拖框里是这种感受,我比橙子厉害,郑栖心想。 “旸旸——” 熟悉的声音响在身后,余旸回头一看,是爸爸妈妈,“哎?你们也逛到这里来了。” 周蓉说:“都11点半了,不早点吃饭吗,听说宜家吃饭要排很长的队。” 正说着,她朝余旸身后笑了笑,问:“小栖买了什么?” 余旸正要借机嘲讽一下郑栖,他真是太懒了,还要坐在购物车等人推他,可是一回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郑栖已经站他身旁,单手撑在购物车上,一副居家好男人模样,“买了枕头。” 老婆太甜了 35 第35章太漫长 既然要远行,余旸免不了准备很多东西,还往郑栖背包里塞下好几瓶维生素C:“维生素片是备用的,平时还是要多吃水果,”从宜家买回来的枕头已经打包,就等着快递小哥上门,余旸清点完东西:“应该差不多了。” 郑栖回头一看,两个旅行箱,一个手拿式运动包,还不算他肩上背一个,“带的什么?”拎起来试试——是他老婆对他沉甸甸的爱。 “带不了那么多。” 郑栖蹲在旅行箱前,“集训要换场地,去好几个地方。” 说着,他打开箱子,里面归置得整整齐齐,T恤挺多,好吧,夏天热总得换着穿。 但毛巾怎么叠得像寿司卷,数一下,5个,他把毛巾掏出来,一团一团扔床上,“两条就够了。” 余旸不让,非要他塞回去,“毛巾要经常换,免得滋生细菌,带上带上——” 这时候爸妈来上来,问他们收拾好没,准备出发了,余旸趁机又塞了不少东西进去。 郑栖看得头大,以余旸的标准来看,他才是那个最大的细菌吧,不让为什么要带多杀菌弹珠。 还好快递小哥及时到,大部分物品走快递,郑栖只用背双肩包。 家人们为郑栖送行,SUV不够坐,两辆车一前一后往高铁站开,郑栖和余旸单独开一辆,双方父母跟在后边。 等红绿灯时,余旸在手机上查天气,“你到了那边买点除潮剂,不然衣服洗完干不透。” 天气不好买除潮剂也没用,衣服还是会臭,郑栖木然答:“好。” “附近有卖豆浆的吗?” 郑栖没过脑子:“有。” 余旸还是不放心:“对啊,再下单买一个豆浆机,还是自己泡的豆子好喝——” “不要了。” 郑栖侧过脸。 “黄豆也一起买,喝之前要泡几个小时,豆浆打好了记得过滤……” 余旸讲个不停,郑栖终于说一句:“真的不要了。” “你在家每天都要喝豆浆的!”余旸也拧着眉毛。 ‘滴滴——’身后传来催促声,郑栖踩下油门驱车向前。 不知道大清早俩人是不是吃了炸药包,没说几句又开始意见不合,郑栖不想带那么多东西,余旸非要让他带,郑栖说:“干脆你也去得了。” 余旸一听这话就心梗:“我明天还要上班!我去不了——”说完,他眼睛都泛红了。 郑栖移开视线,没再说什么。 豆浆机买没买他不知道,反正余旸心情不太好,在晨间养生播报电台的烘托下,有点难为情地憋住情绪,还气鼓鼓地说:“你要记得跟我视频通话。” “——好。” “我还喜欢听语音。” 文字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知道了。” 车子驶入高铁站附近开始减速,下了车,余旸慢了半拍,还往旁边站了点,好让郑爸郑妈能跟儿子好好说话。 车站人来人往,姜敏伸手拥抱郑栖,眼睛晃着情绪,在他耳畔低声嘱咐了什么,又面带笑容,捏了捏他的耳垂。 郑爸揽住妻儿,他倒是很看得开,觉得孩子大了就该有自己的生活。 到最后只剩余旸没有拥抱郑栖,反倒躲在自己爸爸妈妈身后,从人缝悄悄打量郑栖。 郑栖将车票收好,看着余旸。 余旸躲得更厉害了,趴在余海滨肩头,只露出两只微红潮湿的眼睛。 “旸旸,快去呀——”周蓉笑着拍拍他的后背。 余旸站着不动,很固执地看着郑栖,觉得只要不跟郑栖拥抱,就不会跟他说再见一样。 郑栖朝他走过来,余爸要让开一些,余旸拽住爸爸的衣袖,最后还是架不住余海滨态度笃定:“是郑栖呢,旸旸。”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盛暑的太阳升起来,照在身上有点烫,余旸望着郑栖,他今天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还是爱穿黑T恤,手臂结实有力,手腕戴一块潜水表,更多时候喜欢把手抄口袋里,如果风大,他通常不站直,微微弓着背脊,低着头,逆风往前走。 “余旸。” 郑栖喊他。 余旸的视线停在郑栖心口,不自觉拽紧自己的挎包。 很快,他看见郑栖走近了些,两个人鞋子相抵,视线有轻微的晃动,他看见那只潜水表终于离开郑栖口袋边缘,郑栖的手停在半空中,朝自己微微张开双臂,“余旸?” “……”一股酸涩涌上心头,余旸喉咙一紧,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郑栖的手臂抱围过来,将他牢牢地抱在怀里。 余旸觉得好热、好难受,说不清哪里不舒服,肯定是太阳晒在身上疼,否则为什么呼吸不过来。 而郑栖身上比太阳还要烫,他哽咽着,也抗拒,但郑栖抱得很紧,他几乎动弹不得。 试着去回抱郑栖,摸到他坚实的臂膀,还闻见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泪水不争气地涌上来,视线晃得看不清郑栖的脸。 “再见……”余旸忍住泪水,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他很认真地说:“再见,郑栖。” 郑栖收紧手臂,气息沉下来。 余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吸了吸鼻子,伏在郑栖肩头。 过了一会儿,察觉到郑栖要松手,余旸先是皱眉,抱紧他:“不行,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 广播传来车次讯息,安检通道人满为患,郑栖得进站了,再晚一点说不定都要赶不上动车了,余旸很着急,声音颤抖,“郑栖,你还没有跟我说‘再见’,要说‘再见’的……” 郑栖松开手,站直身体,看见余旸微红的眼睛——有种泪意决堤前的脆弱,但竭力收住泪水,眼眶紧绷,又是那么固执而坚强,他的心继续往下沉,沉到哪里他不知道,他只想做一件事——偏头,呼吸靠近余旸,在他鬓角留下一个很轻的吻,“不说‘再见’,”他顿了顿,“我们还会‘再见’的。” 泪水顿时夺眶而出,余旸擦了擦眼角,表情却很宁静,还在努力地笑。 郑栖不敢看他的眼睛,怕多看一眼就走不了,他轻轻移开视线,敛住目光,用拇指擦拭余旸脸上的泪珠,拍着余旸的后背。 怀里有轻微的抽泣声,浅到几乎听不见,郑栖一直等余旸不哭了才松开手,“照顾好自己,”他抬起眼眸,没有悲伤,更多的是责任与托付:“照顾好爸妈——” “嗯!”余旸吸了吸鼻子,很安静地点头。 郑栖往后退,朝父母挥了挥手,视线最终定在余旸身上,他伸出手臂,朝余旸比了个拍照的手势,余旸似乎不怎么开心,郑栖的手在空中打转,示意余旸笑一笑,很快,郑栖嘴角带着弧度,收回手臂,像真的在拍照,‘咔哒’一下拍好,两只手最后停在心脏的位置,还拍拍心口,放好,藏起来,他朝余旸比了‘OK’,仿佛让余旸不要担心,示意他给自己打电话。 转身,取下双肩包,拎在手里,背包落在传送带,钻进黑色幕帘。 郑栖站在安检处,配合工作人员安检,再往里走就看不见入口了,他没有回头,即将安检完毕时,举起手臂,朝身后潇洒地挥手。 “再见,郑栖。” 余旸很小声,他已经不难过了,所有情绪融于郑栖那个清浅的吻中。 回去的时候是余海滨开车,问余旸:“小栖现在集训跟工作的内容一样吗?” 余旸说:“不一样,排量组有变化,秋季赛算是全国赛,之后他会跑全地形,有一个我记得是特技赛——” “这么听起来好像很危险哦。” 周蓉感叹了一句,“敏敏真是心大,像我就不放心。” 她看着余旸,几乎不能想象余旸离她太远是什么感觉。 余海滨有点担心:“常用药给他带了没?”听说车手训练容易摔,就算概率低,有备无总是好的。 说到这个余旸就骄傲起来:“当然带了呀,不然旅行箱怎么那么重。” 一家人笑起来,气氛总算没有方才那么悲伤,周蓉甚至提议:“旸旸,小栖不在家,要不过来跟我和爸爸一起住,这样平时还能照顾你。” 余旸说:“我可以照顾自己!”郑栖走前还让他好好照顾父母,哪能让父母继续照顾他,他还想好了,周末抽空去看望郑栖的父母,看看两位长辈还缺什么。 “由着他吧。” 余海滨笑道。 周蓉语气迟疑:“旸旸,那么大的房子,你一个人住不怕吗。” “不怕不怕,”余旸放下车窗,“我还想养只猫呢。” “养什么猫,你把自己喂饱了我就阿弥陀佛了——” 反正他工作朝九晚五,很少加班,郑栖不在家他也不想出去玩,还不如养只猫打发时间,同事之前已经跟余旸说过了,等小猫断奶了就能抱回来。 车子快开到家附近,余海滨又嘱咐:“小栖职业比较特殊,你有假期多去看看他。” “我知道,不要你说。” 余旸撑了个懒腰,一停车,他飞快地开门,‘咚咚咚’往楼上跑,不知道又要捣鼓什么东西,神神秘秘的。 余海滨停好车,指了指屋内:“他刚刚不还挺伤心的吗。” “伤心什么啊伤心,又不是生离死别。” 周蓉没好气地说,她环视四周,“猫养在院子里,绝对不能进屋子,我最不喜欢猫毛了!” 余海滨笑起来:“旸旸的猫还没来呢,瞎担心——” 郑栖离家这几天,余旸起初有点不适应,先是觉得床太大,没人跟他抢被子,也没人给他抓痒痒;再来下班回来没人陪他说话,好在郑栖只要有空就会跟他视频通话,这么‘空虚’了几天竟也习惯了。 ——因为郑栖有答应好好补偿他。 新婚离别总是难捱,余旸加班加点提前完成工作,在软磨硬泡之下,领导终于批准他周五请假一天,这样周五连着周末就有三天时间,他要去看他老公!吼吼! 周四晚上离开单位时,同事还问他:“余旸,去看猫吗,小猫快满月了。” “你帮我留一只,健康就好。” 余旸忙不迭坐回到车里。 同事说:“你自己说的啊,到时候别反悔。” 余旸倒车出来,放下车窗:“不反悔!” 他本来以为请不到假,只跟郑栖说周末过来,现在多出一天,正好算是惊喜,他提前看了地址,是跨省没错,但飞机票好买,就是到机场后得转几趟车——没办法,训练场地总是在郊外。 就这样,周五一大早,余旸带着旅行箱登机,心情前所未有的晴朗。 飞机降落时,余旸刚睡醒,听见空姐提醒乘客当地有雨,请注意携带雨伞。 下雨了吗,余旸往窗口探了一看,天空灰蒙蒙的,水汽重。 机场人来人往,余旸又是第一次来,先按查好的路线等公交,他要到一个交通枢纽处转乘。 这次他随身携带的东西并不多,就一个19英寸旅行箱,外加一个双肩包。 雨渐渐大了起来,好在公交把余旸送到枢纽站,他看着时间,张望大巴什么时候到。 廊檐下人头攒动,空气中氤氲着水汽,潮湿到让人喘不过气,背脊像泼了一杯糖水粘稠难耐。 雨珠成帘,顺着遮阳棚淅淅沥沥落下来,溅湿余旸的鞋。 正等到难捱至极,余旸侧过脸,瞧见一个熟悉的背影——身材高大,头发剃得极浅,正背对着自己,好像也在等大巴,雨水纷飞到余旸脸颊,他的心骤然清凉至极,身体远比大脑要实诚,他拖着旅行箱,拨开人群,奋不顾身地朝那人奔去—— 心跳加快,多久没见面了,四天,96个小时,5760分钟,345600秒,太漫长了。 该说点什么……余旸走到他身后,紧张到说不说话来。 到最后,他一踮脚,松开旅行箱的扶手,蒙住对方的眼睛:“猜猜我是谁、快点猜猜我是谁!”他笑起来,眼睛像月牙。 对方要拂开他的手,余旸不让,“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是妈妈告诉你的吗?” 手被谁拨开,回头,视线相撞。 余旸眼里的光芒骤然黯淡下去,眼角向下耷拉,站姿规矩,声音闷闷不乐:“你好,季凯。” 36 第36章头好疼 “你好,余旸。” 季凯笑了笑,面容平静。 雨水还在继续,气氛凝结,余旸想说抱歉认错人了,又有点开不了口。 季凯率先打破沉默:“来看郑栖吗。” 余旸点头,想到季凯是郑栖认识多年的朋友,他慢慢放松下来,语气自然:“大巴什么时候来。” “应该快了。” 余旸给郑栖发微信,说自己今天就能到,还在车站偶然碰到季凯。 郑栖好像在忙,暂时没回复消息。 “你今天没训练吗?”余旸问。 “今天没有,到附近买点东西。” 余旸看去过,他手上提了不少袋子,有一些像是日用品,另一个袋子上标着绿色‘十’字型,像是从药店出来。 余旸有点担心,“不会是谁受伤了吧?” “没有,都是日常必备的。” 季凯说。 余旸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没什么话要讲,眼睛到处看,终于找到一个新目标,是个水果摊,顶着一把陈旧的雨伞,摊主是个老人,正在有条不紊地收拾东西。 雨势渐起,余旸不得不扬起声音:“等下车来了你跟我说一下,我去买点东西。” 说完,他就消失在人群中。 过了一会儿,大巴终于来了,季凯朝四周看,余旸很快就冒出来,放完旅行箱,他动作迅速地排起队来,季凯比他晚一步上车,排他后边。 待前面的人找到位置,余旸终于看清座椅,左前方有一个空位,只不过旁边坐了个中年大叔,而这个座位的前一排两个位置都空着。 余旸取下双肩包,欠身跟大叔说:“我可以坐里面吗。” 大叔让了让,好像正在跟他儿子视频,一口家乡话,嘀哩咕噜一大堆,反正余旸听不懂。 季凯坐在余旸前面,发车前提醒了他一下:“得30分钟。” “好的。” 余旸应声。 “喝水吗。” 季凯问。 余旸说自己带了,又很客气地问:“我买了沃柑,要吃吗。” 正说着,大巴启程发出轻微的震动声,乘客们聊起来,显得周围有些嘈杂,季凯大概没听见,转过身,静静地看向前方,还给自己戴上耳机。 手机震了震,郑栖回复消息了,是一条语音:“几点的车,来之前怎么不说一下。” 余旸随手拍了一张照片过去,说自己在大巴上,应该没多久就能到。 照片拍到季凯的背影,没过多久,郑栖打语音电话过来:“季凯也在?” “是啊。” 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余旸心想。 “把电话给他。” 余旸皱眉:“不用吧,很快就到了。” “余旸——”郑栖声音里带着淡淡的不容抗拒。 余旸只好把手机递给季凯,用口型说是‘郑栖’,也不知道他们在讲什么,季凯‘嗯’了一声,说:“没问题,是在特技赛场区吧?” “这边下雨了,赛场呢?”季凯问。 过了会儿,季凯将手机递过去:“等下直接去赛场找他,我带你过去。” 余旸终于安下心来,原来郑栖是担心他找不到地方。 雨天路滑,大巴车速平稳,走到地势起伏处,车身随之轻轻摇晃,让人觉得很舒服。 余旸膝盖上放着一袋沃柑,果皮橘黄透亮,拳头那么大,看着很新鲜,他就买了一大包。 耳畔有轻微的说话声,过道前方的迷你屏幕正在播放广告,余旸顺手从口袋找出纸巾,将沃柑包起来,正要隔着纸巾剥果皮,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扒开袋子一看,准备挑个大的出来给季凯——再怎么说他也是郑栖的朋友。 但左看右看,还属他手里这个最大,他就把手里这个递过去。 季凯回头,一个金黄璀璨的橘子近在眼前,他听见余旸说:“给你。” “谢谢。” 季凯收下了,橘子外面还裹着一层纸巾,没有蹂躏痕迹,他以为是余旸落下的,准备还给他,余旸剥沃柑很快,塞了一瓣果肉到嘴里,只顾着吃:“剥皮用的,免得把手弄脏了。” “噢。” 季凯坐正了一些,视线一低,瞧见橘子果皮比一般的要紧实,靠近橘梗的位置有破皮,像谁不小心抠了一下。 车厢混着轻微的汽油味,还有因为雨水冲刷掀起的尘土气息,而果皮上白出来那一丁点,散发着某种清新——橘子皮沁人心脾。 他没有吃橘子,放在了口袋里。 不知过了多久,大巴停稳,乘客们陆续下车,余旸走在最后面,等其他人拿完旅行箱才去找自己的。 说来也是奇,车子开到30多公里以外,这里竟然没有下雨,只不过天色暗沉,偶有毛毛雨飘落——但那可以忽略不计,更像是空调排水管漏滴下来的水珠。 穿过赛场廊道,继续往里走,最后停在一栋楼房面前,这栋楼有个通道,另一边正对着赛场,能听见赛车轻微的嗡鸣声。 余旸正要偏头往里看,过道站着一个人,身上穿着训练服,正在摘手套,短发精悍利落,一抬眼,眸中带冷,下一秒浮现淡淡的笑意,静寂又不动声色,像是等了他很久一样。 余旸松开旅行箱的拉杆,朝那人奔过去,心脏涌起轻微的肿疼感,但又肿得发痒,停不下来……他跳起来,郑栖默契地接住他,气息相撞,两个人在幽暗的过道里接吻。 浅尝辄止好像还不够,余旸环住郑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郑栖敛着眉眼,很轻地笑了一下,吻了吻余旸的脸颊,拍着他的后背说:“有人。” “噢……”余旸忙不迭站好,抱住郑栖的手还没松开,回头一看,季凯站在不远处,视线落向斜前方,没有打扰他们,语气很淡:“人送到了。” “谢了。” 郑栖说。 俩人牵手往另一个方向走,郑栖接过余旸的旅行箱:“带的什么,这么沉。” 余旸凑近了说:“哪里沉了,都是宝贝。” 说完,他兀自笑起来,郑栖收回视线,眼角带着柔和的笑意,有关‘突然提前来了,路上又下起雨,出行不安全’的责备之语好像也说不出口了。 直到远离赛场,余旸才问:“季凯是换发型了吗?”他记得上次见面季凯发头稍长。 “比赛忙,短发好打理。” 季凯跟郑栖身高相差无几,又剪了短发,难怪认错人了,余旸抚了抚心口。 这次车手们住的地方跟基地大不相同,有点类似宿舍性质,一个车队的都住在同一层,郑栖用钥匙开门:“307我住,305、306、303住的都是熟人,晚点带你认识他们——” 锁孔弹撞,门缝‘嘎吱’作响,余旸正要进去,郑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忽然用背脊抵住锁孔,挡在余旸面前,微微抬着下巴:“他帅我帅?” “——啊?”余旸诧异地看着他,这是在整哪一出:“谁啊?” 郑栖不说话,双手环胸,大有不说绝不让路的意思。 余旸在心里嘀咕一句‘笨蛋’,完了,他不会是在说季凯吧。 上帝作证,真的不是故意认错人,余旸告诫自己一定要机灵点——没事千万别招郑栖不痛快,他生气起来……上回那个牙印过了好久才消下去。 现在想想,咬一口还算轻的,郑栖要是知道他认错人,那不得宰羊。 太可怕了。 “当然是你帅啊。” “没听见——”郑栖语气慵懒,“大点声。” “你最帅!” “什么。” 郑栖凑过来,像是没听清,眼底藏着笑意。 余旸语速如弹珠:“你最帅宇宙超级无敌特别帅你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说谎劈死我算了!”说完,还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郑栖终于笑起来,表情矜持又带点骄傲,这才推开房门。 狗头保命成功,余旸松了一口气。 光线有点暗,匆匆扫一眼,一居室的结构,进来就是主卧,郑栖的屋子收拾得干净,鞋子整齐摆鞋架上,只不过相比起之前的宿舍,没有太多属于他个人的生活气息,更像是临时休憩地。 郑栖站衣柜前换衣服,“洗个澡吧?热水器有水。” “你先洗——”余旸打开旅行箱,要把东西慢慢收拾出来。 郑栖回头,瞧见余旸在拆除潮剂,估计一时半会儿是不肯听话的,他就拎了件T恤进浴室。 玻璃窗传来轻微的‘哔啵’声,雨点砸下来了。 沿着墙壁走,余旸终于摸到壁灯开关,柔光洒在头顶。 除潮剂是盒装,握在手里沙沙作响,想到衣柜和抽屉都得除除潮,余旸分别放了两盒进去,起身时被角落的东西吸引——是个黑色帆布包。 很快,郑栖冲完凉出来,让余旸赶紧洗个澡,至少会舒服一点。 “你把吉他带过来了?”余旸回过头。 郑栖擦着头发,瞧了一眼余旸,不知道他倒腾了什么,后背浸湿一大片,脸颊泛红,像是热出来的,“热也不知道开空调。” 说着,郑栖找到遥控器,‘滴’一声,空调叶片抬起,冷气徐徐散开。 读书时余旸就听说郑栖吉他弹得非常好,只是从来没有近距离听他演奏,“等下你能弹一下吉他吗?”余旸充满期待。 “先洗澡——”郑栖说。 “要弹吉他!” 郑栖闭了闭眼,看样子是同意了。 余旸‘噢耶’一声,火速冲进洗手间,在里面‘叮铃哐啷’直响,郑栖眉峰跳了一下,以为他在里面摔倒了,但伴着水流淅淅沥沥而下,总算安静了点,一切恢复平静,他的眉眼才舒展开来。 这个屋子朝向好,靠南的位置有个飘窗,郑栖收拾杂志,堆放在旁边的柜子上,他没有拿出吉他,只是坐在飘窗前看手机——这里地处郊区,周围没什么好玩的啊,郑栖皱了皱眉。 过了一会儿,余旸的声音从浴室传来:“郑栖——” “干嘛。” “我忘拿衣服啦!”余旸说。 郑栖放下手机,走到余旸的旅行箱前,“穿哪件?” 余旸说‘都可以’,又问:“你再看看我有没有带休闲短裤。” 郑栖翻找了一下:“没有。” “肯定有——”余旸坚持,“你好好找一下。” 如果是自己的箱子,郑栖肯定要翻个底朝天,顺便把东西都掏出来,但余旸爱整洁,又喜欢收纳,他就没有动作幅度过大,耐着性子一件一件找,发现真的只有长裤。 “找到了吗。” 余旸问。 想到余旸非一般的固执,万事要符合意愿他才真正心满意足,郑栖说:“找到了。” 说着,他侧身站在浴室门口,手臂停在靠近门锁的位置,很快,门缝打开,一只白皙瘦削的胳膊伸出来:“给我吧。” 浴室门重新合上,下一秒余旸就在里面抱怨起来:“要短裤——” 郑栖有点躁热,肯定是空调马力不足,他松了松领口给自己扇风:“先穿着吧。” “短裤穿着凉快。” 余旸跟他理论起来。 郑栖坐在床边,用手臂撑住身体,支着长腿,语气懒懒的,“一样的——” 正说着,余旸推门出来了,他穿了件黑色T恤,上面是宇航员探索宇宙的图案,室内光线柔和,又因为是雨天,显得行星四周那道萤色格外耀眼。 他皮肤白,穿黑色T恤也挺好看,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就是同样的衣服穿郑栖身上显得熨帖,有种肌肉饱满感,穿余旸身上就变成清秀与灵动。 很明显这件衣服不是余旸的,因为T恤有点长,都遮到他大腿附近了。 “我说要休闲短裤,”余旸又径自翻找旅行箱,“哎,好奇怪啊,是我没带吗。” 郑栖说:“穿我的就好。” 还不用穿裤子,凉快又省事。 东西没找到,余旸站起身,轻轻椅靠在柜子前,郁闷地着擦头发。 空气骤然恢复安静,弥漫着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还挺好闻……等等,这什么啊,是樟脑丸吗,郑栖皱了皱眉,结合灵敏的嗅觉,视线最终停在某个地方——进门处的角落有粒白珠子,绝对是它。 郑栖人未动,余旸瘦削的脚踝忽然闯进他的视线,他穿一双宽大的拖鞋,站也不好好站,一只脚站稳,另一只停靠在脚踝处,还轻微挪了挪。 视线再往上,是余旸白皙笔直的腿,T恤宽大,恰好遮到他大腿处。 雨天,空调徐徐释放冷意,空气沉闷,还有该死的、带着樟脑丸气息的沐浴露清香。 郑栖头好疼。 37 第37章关灯了 必须把樟脑丸弄出去,郑栖受不了。 这么想着,郑栖站起身—— 面前出现短暂的阴影,余旸心跳加快,下意识往旁边站,忽听‘吱呀’一声,门好像开了,紧接着,有什么东西‘嘀咕噜’直响,像是弹撞到斜对面,又在廊道里滚个不停。 一脚踢飞樟脑丸,舒坦。 郑栖坐回原处,深呼吸,虽然空气里还是有残余,至少比刚才好点。 “有吹风机吗。” 余旸问。 郑栖在外工作几乎不用吹风机,通常擦两下得了,“没有。” “阿嚏——”余旸捂住鼻子。 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郑栖找出遥控器,26度,还算正常,“我帮你擦吧。” 余旸想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干了,但郑栖已经接过毛巾,托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擦起来,还示意他坐在飘窗处,这样会舒服一点。 余旸坐下了,他的短发比郑栖稍长,发量多,要擦干没那么快,不知道郑栖是不是没有给人擦头发的经验,毛巾横卷起来,余旸觉得毛巾在他脖颈处乱飞,扫得他不舒服。 余旸双手撑在飘窗台面上,一副被揉惨的表情——非常郁闷地瞅着郑栖。 郑栖眸光闪烁,不太自在地收回手,将毛巾叠起来。 余旸觉得还不如不擦呢,擦完心情更低落——发型肯定不帅,毛烘烘的,啊!好烦。 见他有些闷闷不乐,郑栖的手落下来,穿梭于余旸的短发,头发没完全擦干,柔软,发梢微凉,挠着他的手心。 他看到余旸的发旋,视线再往下,是余旸白皙的脖颈,黑色T恤衬肤色,余旸很瘦,撑坐时肩颈处有明显的锁骨窝。 郑栖微微地出神,敛着眉眼,内双出来了,情不自禁低头。 ‘阿嚏——’余旸肩膀随之晃动,郑栖回过神来。 余旸扯出几张纸巾擦鼻子,像是有点感冒,还让郑栖离自己远点,免得传染给他。 郑栖靠着旁边的墙壁,兀自出神了一会儿,侧过脸:“你不困吗。” 为什么不睡觉。 “我不困啊,”余旸在飞机上睡了一路,大巴摇摇晃晃,他见缝插针地补觉,就是为了见郑栖:“刚刚不是说好了吗,要弹吉他的。” 青春期太多愿望没实现,现在得一件一件实践才能满足。 我天,为什么要弹吉他,为什么还不睡觉。 “去拿琴啊。” 余旸催他。 郑栖站那儿不动,侧过脸看余旸,挺不情愿的。 余旸仰起脸笑,充满期待:“快点吧!老公——” 郑栖只好取出吉他,坐到余旸身边。 这把琴余旸还没见过,跟郑栖家里那把不一样。 琴枕光滑,小众品牌,借着灯光,能看见面板上有细微痕迹,看得出来经常弹,有种虽然不昂贵,却能随身携带的亲切感。 今天郑栖调音挺慢,每个旋钮都调一遍,余旸也不心急,就坐旁边耐心等着。 卧室灯光柔和,玻璃窗上反着雨天冷光,两种光线缠绕在一起,散落在吉他上,余旸看见音孔处偏暗,旧报纸一样的颜色,琴弦粗粝,轻轻拨动,和弦声响在空气里—— 下一秒,郑栖忽然按住琴弦:“我不想弹。” 说完,他呼吸有点沉,目光轻轻落在余旸身上,喉结上下滚动。 余旸说:“以前都是你弹给别人听,我从来没听过。” 真的是……过分,在学校当孔雀,怎么结了婚才艺也不分享分享。 郑栖一脸被迫营业表情,最终还是问了:“想听什么。” “《那些花儿》、《同桌的你》、《蓝莲花》……”接着,余旸说出一堆经典曲目,还说:“五月天的《温柔》前奏超好听,如果能弹唱就更好了。” 郑栖握住琴枕:“你开演唱会啊。” “你凶什么凶。” 郑栖闭了闭眼,说:“嗓子疼,就指弹。” 指弹就指弹,余旸抱住膝盖,往窗户旁边坐了点,免得等下郑栖弹奏空间不够。 正式弹之前郑栖有试音,手指顺着格子爬一遍,找找手感,他定了定神,按住琴弦,声响骤然消失,很快,清脆、流畅的声音响在空气里。 余旸的注意力全在郑栖左手上,灵活,和弦转换又准又稳,时而横按,时而向下滑移,无名指像在跟琴弦谈情说爱,揉按两下,又松开,再扩指。 那声响呢,伴随着掌心击打琴箱,怦然撞到心里,右手也是,指尖变动特别快,急促到耳朵都快跟不上节奏。 扫弦,拍打琴箱,‘嘭——嘭——嘭’,左手迅速变换和弦。 手指游走,揉按间从不省力,抬起时又充满轻盈,两只手在品柱间相互角逐,左手挑逗,迅速往后退,右手洒脱到要命,在六根琴弦上飞速拨动,左手指间扩开。 在视觉听觉的双重冲击下,余旸觉得郑栖弹的不是琴弦,是他的心弦,‘嘭——’,共鸣声来了,像飓风席卷沙滩。 击打声还在继续,心往下沉,溺在一阵又一阵的扫弦中,窗外是不是在打雷,怎么有轰隆声,还有亮光,余旸回过头看窗,好像是闪电。 也是这时候,角逐般的节奏感在消退,换成一种柔得不能再柔、又刚脆刚脆的声音,闭上眼,余旸能想象郑栖的指腹在摩擦琴弦,最粗的那一根。 人琴和一,郑栖甚至都没开嗓,手臂和身躯仿佛跟节奏融为一体,他的手臂有力,抱住琴时有种窒息般的温柔,指尖……在琴弦跳跃,这首曲子好熟悉,一时说不上来,节奏上来了,伴着轻微的指腹摩擦声,像声响冲破沙滩,滑音,瞬间沉下去,‘咚——嘭嘭嘭’,头皮有点发麻。 要命的是郑栖忽然抬眸,他眼里浸着情绪,眸光游离又缱绻,像是无所谓,又像是偷偷看你,微微闭上眼,太阳穴像随着弦声扯了一下,再睁眼,定定地看着余旸,稍微抬起下巴,咬唇,倨傲又沉醉其中,余旸撞上他的目光,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淹没了。 脑海里浮现一帧帧光影,想起跟郑栖同班的岁月,两个人几乎不说话,除非是值日周,余旸扫到郑栖的座位,说一句‘麻烦让一下’,郑栖站起身,坐到桌上,晃着两只腿,仰头喝可乐。 可乐很好喝吗,为什么无论天晴还是下雨,可乐!总能!总能跟郑栖无条件接吻。 光线很柔也带点暗,郑栖凭着肌肉记忆弹奏,琴弦声还在继续,为什么他每看余旸一眼,余旸都要悄悄躲开。 郑栖对余旸好奇——至少跟他以前认识的人不一样,他没怎么靠近自己,甚至刻意保持点距离,可是沉浸其中,赤脚抱住膝盖,跟随琴声打着节拍的样子,让郑栖久久不能忘记,还想到学生时代常听到的一些话。 ——郑栖你好帅! ——郑栖你好有钱! ——郑栖你好冷漠! 余旸就不会这么说,他会说‘怎么你很拽吗’,‘有钱怎么啦,有钱我不能抓紧时机赚钱吗,猪头一个’,‘你很机车欸’,‘你不理我,我就自己玩,我开心着呢’,‘你有好吃的吗,也给我吃一口叭’,‘请不要自作多情,我也没有很喜欢你,就……还好’。 是很喜欢吧,否则为什么郑栖能感受到一张磁力网。 这种喜欢又让郑栖感受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像探险者呼吸到氧气,在地球上生活要遵守牛顿三定律,请尽情驰骋——请尽情飞翔——也请尽情坠落,地心就在这里。 你跑不掉,也别想跑。 爱让人生长出某种自信,因为余旸的存在,郑栖感觉到余旸单纯喜欢他这个人,而不是【郑栖】这个人附属带来的一切,比如家道中落前的声势,比如因为长相带来的关注,是跟他一样的、纯粹又内敛的人,他们都有某种壳,用来保护自己,仰观宇宙,再窥一窥人世。 【郑栖,你想变成什么】 【——我想变成螃蟹】 【那我不做螃蟹了,我要变成宇航员,去太空看我的陨石】 时间有形状,也有气味,还有声响,郑栖的手腕有点沉,伴随着呼吸困难,指尖仿佛抬不上去,不想弹——不想弹了,但余旸那么享受,比自己还要沉浸,就好像少弹奏一秒,有点对不起他,再坚持一下……有滑音,手指没按好,切换和弦,鬼知道右手在弹奏什么,肌肉记忆宣布罢工—— 右手误触到琴弦,手指撞击琴箱,音孔发出杂乱的声响。 余旸睁开眼,忽觉吉他声骤消,谁的手伸过来,握住他的脖颈,稍一用力,将他整个人都带过来,‘哐’一声,手肘撞到琴箱,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闷撞,触觉比痛觉更快一步到达,郑栖的吻落下来,比飓风温柔,也更浓烈——呼吸间滚烫,充满占有欲。 手臂挂在他脖颈处,余旸本能地张开嘴,郑栖闯进来,近乎追着他吻,吮吸片刻,松开,再纠缠过来,余旸摸到他的后脖颈,有薄薄的汗意,回应他的亲吻。 两人之间隔着一把吉他,郑栖不想松手,也抽不出空拿开吉他,另一只手从琴颈穿过来,抚到余旸腰际处,余旸很明显战栗了一下,吸气,腹部往回收,伸进去,余旸抱紧他的脖颈。 这种拥抱好像不能满足郑栖,他气息辗转,游离到了余旸的脖颈,余旸先是躲了一下,很快又偏头,露出白皙的脖颈,纵容他亲吻。 郑栖抱起余旸,连人带琴,一起放床上,最后他嫌吉他碍事,手一推,让吉他顺着床单往上挪,挤到枕头上,余旸只睡在床一半的位置,两条腿垂在床边。 两个人呼吸相撞,郑栖单手撑在床上,搂住余旸的腰,把他往上带了点,吉他磕碰到木床头,发出一阵轻微的撞击声,“吉他……”余旸要伸手救它。 郑栖拦住他的手,“磕不坏。” 说着,他一边跟余旸接吻,一边摸到墙上,‘啪’一声,灯关了。 第38章是婚戒 室内陷入一片昏暗,静得能听见彼此呼吸 的声音。 雨水‘吧嗒吧嗒’,伏挂在玻璃上,一滴 滴积攒,终于抵不住重力,加速滑落,在玻璃 上洗出一道泪痕。 光线呈现银灰色,从斜窗泼 洒至室内,空气里涌动着潮意,还有微不可察 的气息,像洗发水,也像剃须泡沫在发散。 余旸微微睁开眼,心跳顿时慢了半拍,郑 栖跨坐在他身上,手往后颈一伸,迅速脱掉T 恤,精悍的胸膛近在眼前。 接着,郑栖弓着 腰,朝他匍匐过来,手伸到他衣服里,一寸一 寸抚摸。 两个人脸颊相贴,余旸像等待一场暴风 雪,紧张到不能动。 郑栖托住他的下颚,动作 很轻地让他跟自己对视。 郑栖的吻也是这时缠 上来,他身上好好闻......带着年轻男孩的滚烫, 发间是薄荷味,肌肤相贴,能闻到很淡海洋矿 物香气,他吻得炽热,也不知魇足,需要喘息 就单手撑在余旸耳畔,气息游离片刻,又低头 寻找余旸的呼吸,换气声、缠绵声此起彼伏。 重量来了,郑栖几乎压在余旸身上,手还 在游走,拨动余旸最敏感的那两个点,余旸本 能地蜷缩起身体,往他怀里拱,情不自禁地喘 气。 郑栖的手指勾住什么,往下,再往下,余 旸心跳加速,全身血液加速流动,甚至感受到 太阳穴紧绷,郑栖吻他的脖颈,在他彻底缴械 那一刹,手腕继续往下沉,余旸忽觉身下微 凉,某个部位可耻地暴露在空气里,他本能地 并拢腿——夹住郑栖的手。 据说第一次很痛,痛到足以铭刻很久。 余旸的手臂还挂在郑栖脖颈处,两个人气 息相对,骤然涌起陌生又极其刺激的快感,视 线相撞,余旸有些难为情,悄悄移开视线,郑 栖追着他的目光而来,先是浅尝辄止地吻,慢 慢变成交换呼吸般的对视。 这种对视太过致 命,郑栖敛着眉眼,用一种很柔、近乎无可救 药的眼神看着他。 双腿还没有松开,郑栖的手不能动——他 当然可以强行抽离出来,但余旸期待又无比忐 忑的样子让他不得不保持耐心,到最后,他没 有说话,只是闭着眼,将呼吸埋在余旸身上, 缱绻地蹭着他。 余旸的心像跳跳糖一样‘哔啵’作 响,他抱住郑栖的头,生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怜 爱——像狮子求爱,也像极了孩子,需要他, 渴求他,用无声的方式撒娇,颇有不给就不起 来的固执与索要。 给他.….给他,都给他,脑海里充斥无数道 声音。 余旸情不自禁地吻他,手指穿梭于郑栖的 短发,呼吸交换,喘息,吻住彼此的唇舌,这 种热烈又澎湃的回应之下,余旸终于张开双腿 光线很暗,郑栖的身影挡在余旸面前,很 快,余旸听见抽屉‘哧溜’响了一下,郑栖从中取 出什么东西,一并捏在手里,撕开一圈透明包 装,挤到手上,手腕下沉,最终慢慢涂到余旸 身下,余旸战栗着,本能地握住他的手臂,让 他动作轻点。 郑栖吻他的唇,说‘好’,又朝下面看,眉峰 微皱:“应该还不够,才一指。” 有异物进入的感觉并不好受,余旸别过 脸,轻轻咬住自己的手背,深呼吸,努力不发 出声音。 郑栖单手撑床上,另一只手在帮余旸 扩张,眉眼沉寂,带着淡淡的眷恋,又带点势 在必得。 直到感觉到差不多了,他收回手,俯 身扯出纸巾擦手,用嘴叼着安全套,另一只手 也没闲着,将裤子往下扯—- 余旸的脸颊顿时发烧,用手背挡住眼睛。 郑栖欺身而来,握住余旸的手腕,慢慢跟 他十指相扣,两个人缠绵到极致,他稍微调整 姿势,眸光沉下去,用危险而充满占有欲的目 光看着余旸。 下一秒,余旸闷哼,全身紧绷,简直呼吸 不过来了一—疼,密密麻麻的疼,甚至郑栖每 动一下,他都觉得浑身在撕扯,而郑栖还在进 攻,丝毫没打算停下来,尽管脑海里想象过此 刻无数次,真正经历时,疼痛让余旸试着推开 他,但郑栖岿然不动,甚至再一挺,撞得余旸 呼吸颤抖,.“.…..” “好疼......郑栖.....”余旸的声音透着哭腔。 郑栖俯身吻他,“是不习惯。” 他缓慢抽动 着,又说:“我看了,刚刚好。” 实际上他还没有完全进来,余旸鬓角湿 漉,手腕垂放在枕头上,呼吸间有些抽搐,郑 栖顺着他的小腹抚下来,推开余旸的大腿,“放 松。” 说着,他往里面进了些,余旸被动地接纳 着他,手心抵在他腹部,这道力量几乎可以忽 略不计,看似抗拒,实则在寻找附着力-—余 旸抬了抬腰,更靠近了他一些。 郑栖身上很烫,包括进入余旸身体的部 分,随着节奏加快,余旸渐渐在疼痛中感受一 种满足——被填满,不用担心失去,郑栖完完 全全属于他。 双腿环住他的腰身,被他撞得一 颤一颤,抵死缠绵是怎么样一种感受,形容不 出来,他只知道郑栖在他耳畔喘气,像在他身 上游弋。 抽搐,颤抖,在快感到来之前,余旸特别 想看郑栖的眼睛,郑栖却用手覆盖他的视线, 不让他看。 拂开他的手,一定要看个究竟...... 视线晃动,光影在头顶眩晕,余旸看不 清,凭着本能想要拥抱郑栖,郑栖俯身,侧躺 在余旸身边,亲吻他的后背,越是这样,余旸 越要回头看他-— 两个人的呼吸近得不能再近,身体在做最 亲密的事,余旸看见郑栖泛红的耳廓,他的脸 颊也好烫,接吻的时候,郑栖的脸庞藏在昏暗 中,几乎瞧不出情绪,“侧着吧,侧着舒服一 点。” “不......余旸不想背对着他。 郑栖的手从余旸后腰穿过来,搂着他的背 脊,手臂一收,将他整个人带到怀里,两个人 视线相撞,余旸心跳特别快—-原来不是后入 式姿势,郑栖推开余旸的大腿,探寻让他痴迷 又好奇的地方,顶进去,亲吻余旸的鬓角,如 果他抗拒,将他的闷哼一并吞下去。 他以前从来没想过被郑栖喜欢是什么感觉 这一刻,余旸清醒到想要流泪,原来在他 冷酷的外表下,是这样一颗热烈又蓬勃的心, 他强势,也温柔,不讲道理又难免带点孩子 气,他像一道风,强留当然留不住,飓风让人 懊恼,但也壮丽到让人无法抗拒。 迎接他的喘 气,他的滚烫与坚挺,是时间停留在此刻的意 叉。 跟郑栖结婚之前,余旸很喜欢制作手办, 他喜欢按部就班、好好规划的生活,哪怕是晒 太阳,也先要穿上干净袜子才可以。 郑栖恰好 相反,他随心所欲,人生真谛是每个当下,‘得 之我幸,失之我命’,他打乱余旸对婚后的规 划,初吻没有在星空下完成,是母校随处可见 的花坛边。 第一次做爱不是在蜜月旅行,更别提什么 星辰大海,是一个远离家乡,跨省之外的郊 区,余旸闭上眼,好像听见楼外的野猫在低声 唤友,心脏‘怦——怦-一”跳着,任由自己慢慢沉 沦。 手臂环住郑栖的脖颈,要他的吻,要他的 呼吸,要他拿全部的爱情来赔——赔余旸长达 十年的暗恋。 身下节奏加快,郑栖按住余旸的肩膀,低 伏在他耳畔喘息,再顿住,猛地撞击过去,往 回退,再抽插着,他的手心颤了颤,一股热流 迸发而出,冲击余旸最后疲惫又余热犹存的身 体。 郑栖像失重一样往下沉,压在余旸身上, 呼吸紊乱,伴随着沉重的喘息声,他尽情地、 肆意地在同样热烈回应的余旸身上彻底释放出 来,体验到极致快感。 恨不得去死,做完绝没有遗憾的空遁感。 两个人背脊湿濡,紧紧地抱在一起,像连 体婴儿一样不肯分开,良久,郑栖手臂处垂下 一滴泪,手心顺着眼泪坠落方向抚上去,是余 旸湿漉的脸庞。 为什么哭,他不懂。 但他好像不能放任余旸这么哭,因为余旸 的眼泪肯定会将他淹没。 如果非要对时间求极限,余旸肯定是他人 生曲线上的极点,他在高处时,完全看不到余 旸,处于低谷时,人生求导,一切刷新为0, 余旸像海水陪伴鲨鱼一样陪伴着他,明明亲密 到窒息,平时却几乎感觉不出来。 可是如果现 在有人要他把余旸交出来,那他不能活了。 求二阶导数呢,郑栖亲吻余旸的眼皮,好 像在无声拜托他别哭。 —-二阶导就是现在,浓烈又汹涌,海水 在沸腾! 是不是余旸觉得不舒服,不够快乐,郑栖 的手往下游离,握住余旸,上面沾着些许湿 濡,还好..…..不像毫无快乐,他微微闭上眼, 说:“我帮你一下吧。” 说着,收紧手心,上下移动着,还时不时 松开手,用手心抵住余旸最敏感的顶部,包 裹,用力,再松开,余旸在他怀里轻微抽搐, 低低地喊了一声‘可以了'。 郑栖闭上眼,手里的动作还没停,湿濡感 加重,再一用力,余旸蜷起身体,语气间带了 点责怪:“你有手茧,嘶——”有个冰凉又坚硬的 东西一直膈着他。 郑栖很轻地笑了。 “你的手!”余旸不满地推他:“不弄了......” 郑栖睁开眼,余旸已经起了反应,好像还 差那么一点,他包裹住那个地方,放在手心揉 捏着,再松开,一股热流终于冲到他手上,随 之而来的是余旸的推搡:“你的手弄得我好疼 …… “是婚戒。” 郑栖说。 余旸抬起眼眸,铂金戒指光泽很淡,简约大方的款式,可能跟肌肤相比,再温润的设计都难以避免冰冷、坚硬。 戒指当时是谁买的?记不起来,反正结婚很匆忙,去民政局领完证,俩人各拿一本证件,这事就完了。 噢,有在神父面前宣誓,观礼者是亲友。 当时觉得能跟郑栖结婚就好,觉得就能知足,没有任何遗憾。 今日初尝滋味,才明白‘贪心’为何物,尤其戒指套在郑栖左手无名指上,他就像拽住风筝那根线,扬起游艇那张帆,余旸抱紧郑栖,伏在他肩头呼吸,呼吸要轻,再颤抖一下,声音恐怕就会哽咽——走了好远、好远的路,终于可以歇一歇。 良久,余旸才说:“你之前都不戴。” 郑栖揽住他的肩膀,“以前没离家那么远。” 两个人肌肤相贴,余旸抚上他的背脊,触碰到一处肌肤不平:“这是什么?”他微微抬起头,借着昏暗的光线,他看见郑栖手臂后侧有道伤疤,靠近手肘的位置。 郑栖轻描淡写地说:“摔的。” “你也会摔吗。” “职业选手必经的,”郑栖目光释然,望着天花板,“摔多摔少罢了。” 余旸眼眶湿润:“疼吗。” “——不疼。” 郑栖收拢手臂,拍着余旸的后背,像是在安慰他:“都好了。” 余旸控制住气息,将情绪慢慢消化下去,倦意仿佛也来了。 郑栖陪他睡了一会儿,但他实在觉得口渴难耐,这才记起今天忘买矿泉水,再烧水恐怕来不及,他又是个急喉咙,渴了拿着矿泉水直灌。 视线一转,郑栖瞧见床头柜上放了什么东西,“你买橘子了?” 塑料袋在空气里轻微响着,环住自己的手臂忽然松开,朝另一个方向探去,余旸微微睁开眼,“是沃柑,不是橘子。” 郑栖拿出一个,“有点渴。” 余旸换个了舒服的睡姿,安静地看着他。 橘皮气息散在空气里,细微的果皮渍‘滋’到余旸脸上,眼尾下意识收紧,眼睛感受到一阵轻微酸涩,再睁眼,他发现郑栖剥橘子还挺认真,橘子皮没断,果皮连在橘梗处。 掰开橘子,郑栖正要给自己解渴,忽然低眸笑:“你吃吗。” 余旸趴在枕头上,轻轻摇头,眼角带着笑意,就这么看着郑栖。 郑栖大快朵颐起来,腮帮子鼓鼓的,还能听见轻微的咀嚼声,“挺甜。” “沃柑是比较甜。” 余旸说。 郑栖说:“不一样吗,”他手里掂着果皮,“都是橘子。” “沃柑和橘子不一样,”余旸给自己盖上薄毯,躺在郑栖身旁,“我喜欢吃沃柑,所以买了好多。” “真的不吃吗。” 郑栖看着余旸,他手里只剩两瓣了。 余旸说:“我在车上吃过。” 郑栖递了一瓣到他嘴边:“真的很甜。” 说着,让他张嘴。 余旸这才吃下去,橘汁饱满,果肉鲜嫩,好像比大巴上吃的还要甜。 沃柑有籽,吃着吃着,就得吐出来,郑栖的手忽然靠过来,里面积攒了不少籽,示意余旸吐到他手心。 两个人就这么靠在一起,分享完一个沃柑,郑栖搂住余旸,另一只手稍稍攥紧,用力,果皮带着籽‘嗖’一下飞进垃圾桶。 还挺准,郑栖嘴角上扬,笑容轻松。 空气里橘皮味弥漫,混着郑栖身上的体温,余旸觉得沃柑好像要熟了。 床上一片凌乱,吉他被挤到角落,还好能抵在墙面上,不然‘哐’一声摔下去,郑栖该心疼了。 他这个人比较敝帚自珍,自己的东西越旧越喜欢,用的时候通常没那么爱惜,真要失去了,才知珍贵。 ——郑栖以前写在作文里的话。 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震,郑栖拿过来看,是队友发的微信,问他们俩在哪儿,晚点大家一起吃个饭,招待招待郑栖的家属。 郑栖笑了,回消息前问余旸:“晚上有聚餐,去吗。” “去啊。” 余旸睁开眼,眸光明亮,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周末你们有训练吗?” 郑栖飞快点击手机屏幕,像是没听清,‘嗯?’了一声,又说:“哦,周末训练少一点。” 发完消息,他收回手机,“你来了,骆教练肯定拿我没办法。” 两个人相视而笑,都舍不得移开视线,又禁不住长久对视,只好移开目光,保留那份心照不宣。 出发前,郑栖想洗个澡,问余旸要不要一起,余旸没说话,但浴室的门没关紧,他赤脚走过去,推开门,耳畔水流声越发明晰,潮意在上方涌动,海洋矿物气息顿时扑面而来,原来是运动款沐浴露。 浴室门重新合上,里面传来此起彼伏的换气声。 是了,爱与欲只稍加纠缠,从此割舍不下。 郑栖下午请假来见余旸,这个时间出发天色尚早,只是雨还没停,他给骆教练打电话:“车钥匙呢?行,借我用一下——”说着,他带好房门,示意余旸准备走了。 雨天赛道空旷,余旸跟着郑栖往侧门方向走,原以为两个人要戴上头盔,在细雨中骑行狂欢一阵,享受片刻肆意滋味。 ‘滴滴’一声,前方有双闪,是一辆吉利SUV,这车不贵,性价比高,居家出行常用,郑栖拉开车门,“走吧。” 余旸坐到副驾驶室,系好安全带,抬眼瞧见挡风玻璃前有三个弹簧玩偶,每个玩偶脸上嵌上照片——标准的一家三口,左边笑意温和的男人让余旸觉得眼熟,哦,是骆教练。 “去哪儿?”余旸问。 郑栖放下车窗,偏头看着后视镜,开始倒车:“去热闹地方转转。” 他们居住地所在的省份经济发达至极,还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热闹,余旸看向车窗外。 “笑什么啊。” 郑栖瞟了他一眼,专心看着正前方。 余旸清了清嗓子:“没什么。” 车子往南行驶,天空依然灰烬至极,空气却特别好,郑栖专心开汽车的样子让余旸想笑——世人常劝风尘人士归良,更爱豢养猛兽,倒也不是多恋风尘、多不怕死,是想逆天意,求‘特别’二字给自己,觉得自我加冕与众不同。 他不这么想,郑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是雄鹰,何必折他翅膀。 但他居家开车的样子真的好好笑,以前怎么没发现啊。 风顺着车窗缝隙吹进来,谁也没说话,电台在播放养生秘方,余旸觉得幸福又安心。 行驶三十多分钟以后,车子停在商圈的停车场,余旸松开安全带,“要逛商场吗。” 郑栖说:“这里有条好物街,手工品居多,还挺有意思。” “聚餐是几点。” 余旸问。 郑栖按亮手机:“七点半,他们吃饭晚得很,不用担心。” 余旸‘哦’了一声,等郑栖锁好车,挽着他的胳膊朝商城方向走去。 自读书时候起,余旸家里挺深藏不露,是成年后实现零花钱自由,他花钱买下一堆东西,刚开始还挺开心,越多越觉得空虚,他总是很好奇,为什么郑栖穿什么都挺耐看,用东西讲究性价比。 可能……暴发户有暴发户的烦恼叭。 余旸闷闷地想。 郑栖平时购买欲很低,但碰到钟爱之物,特别舍得花钱——比如他陆陆续续换的车、倒腾的机车配件,其余生活用品还挺简约。 跟他一起逛街,余旸好像没那么多东西想买,是逛到匡威店,恰逢商城周年庆,余旸让郑栖试,郑栖个子高,穿高帮帆布鞋挺好看。 “买吗。” 余旸问他,将自己试鞋的那只脚并过来,跟郑栖的脚踝相靠,“还行,我觉得。” 郑栖点头,跟店员说了什么,过了一会儿,两双鞋已经打包好。 余旸好开心:“我想现在穿!”说着,他换好鞋,将自己来时穿的那双鞋放在盒子里,凑在矮镜前照了照——白色帆布鞋,经典款,跟郑栖那双黑色好配。 郑栖没换,耐心地等在一旁。 步行街在商场外,俩人顺着电梯下来,朝东门方向走,这时候天色渐晚,窄街亮起星星点点的灯光,不少人穿梭其中。 余旸牵着郑栖的手,看到不少竹艺手工品,他买了竹蜻蜓,是真的手工编织的蜻蜓,手艺人将蜻蜓编得栩栩如生,飞翅上扬,两只眼睛还点了颜料。 这时候郑栖的手机震了震,是队友,问他们在哪儿,准备过来吃饭了。 余旸好像听见了,小声说:“走吧,咱们。” 雨点落下来,两个人撑伞往前走,地上有深深浅浅的水洼,余旸有点后悔换了鞋,现在踩一脚下去,肯定溅得鞋面脏乱不堪,郑栖见他步伐犹豫,从伞里走出来,张开双臂:“来吧。” 余旸望着他笑:“你说的啊,别反悔。” “快点吧。” 郑栖催他。 余旸撑着伞,手腕上还挂着一袋手工品,面前有水洼,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抬脚,郑栖将他从正面抱了起来,余旸顺势用腿环住他的腰,还把伞举得高高的,免得郑栖淋到雨。 听见余旸愉快地哼起歌,郑栖扬起下巴:“叫爹。” 怎么这种抱很爹吗,余旸推了推郑栖的脑袋,往他肩上一拍:“我是你爷爷——” 说着,郑栖骤然松手,余旸整个人坠下去,惹得他‘啊呜’乱叫,就在即将落地之前,郑栖忽然接住他,余旸像树袋熊一样往他身上爬,还把郑栖抱得紧紧的。 “谁是爷爷?嗯?” 余旸‘哈哈哈’地笑起来,“不知道不知道,我不知道。” 39 第39章穿我的 相比之前在基地认识的人多半为学员,余旸今天见到的全是职业赛车手,除去骆教练低调内敛,车手们恰好相反。 赶上赛季,车手充分训练,闲暇时间做点喜欢的事——活得简直不要太潇洒。 一个车队由教练、车手、修理师构成,哦,还有金主爸爸。 我也有钱,很多,余旸心想。 据说这期签约车手里有自带资源的,郑栖没说具体是谁,余旸也没多问。 这附近靠海,聚餐地点定在一家海鲜餐馆,由于位置较偏,沙滩上摆放不少座椅,放眼望去,黑夜中亮着零星灯光,人声顺着海风消失,挺惬意。 停好车,郑栖跟余旸一起往前走,迎面走来几个熟悉的身影,余旸看着郑栖跟他们打招呼,“余旸,我老婆。” 说着,又跟余旸介绍:“罗睿、叶泽林、大厉、吴岩、季凯。” 清一色的型男,各具特色,帅哥果然还是跟帅哥一起玩。 名叫大厉的男人留着寸头,个性开朗,“嫂子好!”余旸长相清秀,人又比较瘦,跟郑栖站一起稍微有点身高差,俩人没当着朋友的面儿牵手,目光却黏得化不开似的,嗐,还挺般配。 其余人开始起哄,说郑栖做人太不厚道,到现在才介绍家属给大家。 季凯没说话,单手抄在口袋,目光在余旸身上短暂地停了一下,又移开视线,笑容很淡。 “我老婆来了你们跟着兴奋什么?”郑栖将胳膊搭大厉肩上,握住他的肩头,问:“老冯来了没,我那车有点儿问题,得找他看。” “都几点了——”大厉觑了他一眼:“人家不下班?”说着,他跟余旸卖乖:“嫂子你说是不是。” 郑栖不悦地收回手臂,用肩膀撞他:“欸、欸——” 说着,郑栖又偏头寻找余旸,声音很低,像在说悄悄话:“别搭理他。” 众人哄笑着,余旸也忍不住笑了。 继续往前,能闻见淡淡的食物香气,光线也越发明亮,定眼一看,沙滩椅已经有人入座,骆教练在看菜单,跟服务员说着什么,瞧见人差不多到齐了:“可以上菜了。” “要啤酒吗,今天酒水8折。” 服务员笑道。 骆教练点着在座的各位:“他们都骑车来的,不要命了——”他意兴阑珊地挥挥手:“下回吧。” 罗睿说:“别啊,喝多了你拖我们回去。” 大厉在一旁涮碗筷:“自己走回去,还想搭顺风车,想得美!” 吴岩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叶泽林示意他差不多得了,“有家属在场,喝什么酒啊。” “还点吗?”服务员又问了一句:“还是上果汁?” 郑栖问:“有椰汁吗?” “有。” “上椰汁。” 郑栖说。 余旸悄悄地开心起来,原来郑栖还记得他爱喝椰汁。 不过跟朋友们聚餐,郑栖跟平时有点不同——席间不怎么管余旸,很少给他夹菜,爱吃什么自己来,除非夹不够,郑栖看到会帮忙夹,大多数时候他充分享受社交,也希望余旸能放松下来一同享受。 默默做个吃货何乐而不为,余旸的注意力全在餐饮上,今天菜挺多,海鲜样式丰盛。 清蒸石斑鱼挺好吃,肉质鲜嫩,用料比较清淡,尽量还原食材本来的口感,他忍不住想多吃几筷。 石斑鱼从背脊留口,葱丝散在上方,鱼身浸着酱汁,筷子刚探下去,另一双筷子也同时出现,余旸抬起眼眸,是季凯,他很自然地收回筷子,搁置在手边,示意余旸先夹。 余旸笑中带谢意,夹出一块鱼肉,低头吃起来。 如果觉得渴,再喝一口冰镇椰汁,味蕾简直不要太享受!他都顾不上郑栖他们在聊什么,好像有聊到奖金什么的。 直到那晚上聚餐结束,季凯都没有再吃一筷清蒸石斑鱼。 “本来还说顺便游个泳——”吴岩朝沙滩看,天黑后显得海水幽深,语气可惜:“改天早点来,天气太热了。” 骆教练还挺注重养生:“夜里潮气重,得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来。” 郑栖问余旸:“会游泳吗。” “会啊。” 余旸扬起脸笑,“这附近有人管吗。” 季凯用纸巾擦手:“还好,在浅水区游就行。” 余旸‘噢’了一声,若有所思,最后凑在郑栖耳旁,小声道:“我没带泳裤。” 郑栖声音很轻:“穿我的啊。” 说着,他耳廓有点泛红,还好一阵海风吹来,让人凉快不少。 季凯的手指停靠在呼吸间,微微抬起下巴,目光游离片刻,有些出神。 “那行啊,”叶泽林撑了个懒腰,给自己的肩颈放松,“明后天都行,最近说是天气挺好的。” 人多才好玩,余旸也喜欢社交,朝大家比了个‘OK’的手势,席间气氛特别好,并没有因为余旸说话少而显得陌生,反倒挺欢迎他、接纳他。 没点酒水,这些人自然海侃不起来,8点多就准备撤,但时间还早,一群人沿着海边散散步,缓解一下日常训练的压力。 余旸就当是饭后消食,不都说饭后走一走,活到九十九吗。 ——周蓉女士的人生宝典用语。 所以他也挺开心的,就这么跟在郑栖身后,快一步、慢一步地踩他的影子,一点没觉得无聊。 走到人烟稀少处,有人脱了鞋,往沙滩上冲,还朝天空发出一阵‘Whoa——’,挺自在的,郑栖问余旸:“下去吗。” 余旸今天穿了双新鞋,当然不会在沙滩里乱踩,但他很开心地脱了鞋,放在隔离沙滩的水泥道上,还将裤管挽到膝盖处:“走吧。” 这里离路灯和朋友们都挺远,光线没那么明亮,郑栖皱眉看着他的膝盖:“有蚊子。” 说着,要帮他把裤管放下来,余旸不要,“好热好热——”说完,脚踝一抬,整个人朝沙滩奔去。 郑栖无可奈何,只好脱了鞋,跟上余旸的步伐。 天色暗沉,海平面升起一轮新月,银光浅照沙滩,只能看见人影。 海风吹来,沙石覆盖到脚背上,有轻微的痒意,晃一晃脚踝,再踩下去,好烫,沙子是热的。 浅水区波光粼粼,泛着深蓝色的光芒,山石伫立在不远处,点缀着晚空。 郑栖看见余旸在踩水,迎着浪潮踩、再退回去,乐此不疲。 他加快步伐,甚至跑了几步,刚要伸手挠余旸的痒痒,余旸俯身,让他抓了个空,好像在捡贝壳。 “什么?”郑栖站在余旸身后,偏头问:“看得见吗。” 余旸找到了什么,迎着月光看:“还是活的!”说着,‘嗖’一下把贝壳丢到海里。 郑栖笑:“它本来就是沙滩里存活,你非要把它挖出来丢掉。” “——不是吧。” 余旸语气迟疑,他还在地上看。 郑栖站在他身后,为了催促他往前,近乎贴着他的后背,“走吧。” 他没有拥抱余旸,只是用肩膀拢了拢余旸,身体也贴住他,呼吸凑在余旸耳畔,似吻非吻,好像碰到余旸的耳朵。 余旸忍不住战栗了一下,感觉到某个东西好像顶到他,很明显与他体温不同。 “有人!”余旸压低声音,还要推开他,“吴岩他们还在呢。” 郑栖懒懒地说:“反正又看不见。” “看得见!”余旸很固执,拒绝在朋友面前跟郑栖过分亲密,总觉得特别不好意思。 说着,他还跑了几步,步伐轻快,回过头冲郑栖做鬼脸:“略略略——” 月光落在余旸脸上,照亮他的侧脸,月光继续往下淌,衬得他脖颈如玉般温润、白皙,而他又那么灵动,郑栖的呼吸瞬间慢了一些,可是接下来,余旸不得不加快步伐往后退—— 郑栖势在必得地看着他,手臂交叠,捏住T恤下摆,再抬起,当着他的面儿脱衣服,露出结实的胸膛。 “你你你……”余旸磕磕巴巴的,眼睛四处瞄,“你干什么啊,真的有人,会看见的!” 郑栖神色慵懒,视线停在别处,话是对余旸说的:“看不见,骗人是小狗。” 说着,他单手拎住T恤,放慢脚步,余旸很明显相信他不会胡来,也放缓步伐。 下一秒,郑栖像逮捕猎物一样迅速围住余旸,余旸被他抱得脚尖离地,乱叫了一声,惊吓又惊喜,一颗心噗通跳着,上下回荡,半晌缓不过来。 扶住余旸的腰,手臂继续往上抬,郑栖把余旸抱得很高,余旸不得不低头寻找支撑点,郑栖仰头,准确无误地吻住余旸,余旸起初还有些挣扎,吻着吻着乖了,还环住郑栖的脖颈。 两个人鼻息相对,余旸轻轻碰了碰郑栖的唇,气息有些不稳,恋恋不舍:“真的有人看——” 郑栖放他下来,缓冲让余旸陷入沙滩中,他先是觉得被烫了一下,浪潮掀过来,冲起层层泡沫,像裙裾一样盛开在沙滩上,再‘哗’一下,浪潮冲刷礁石,海水迅速蔓延至余旸的脚背。 冰凉渗下去,迅速缓解灼热。 “准备撤了?”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好像是吴岩。 余旸很紧张,回过头去看。 郑栖扬起声音,回应吴岩‘知道了’,然后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余旸。 “看吧,我说有人你还不信。” 余旸被他看得心慌意乱,不让他抱了。 郑栖松开手,抖了抖T恤,免得上面有砂砾,在余旸转身之前,他用T恤遮住余旸的脑袋,很快,他也钻进来,追着余旸吻,“这样不就看不见了。” 余旸推他,掌心有细微的砂砾,摩挲到郑栖简直呼吸不过来,他情不自禁加深了这个吻,连累余旸也不自觉深陷其中,回应他的亲吻。 俩个人唇舌纠缠,相互吮吸,好像要经历一场天荒地老。 不知过了多久,吴岩终于找到队友,还问季凯要纸巾,边擦脚边说:“我靠,今晚露宿街头得了。” “什么?”叶泽林递汽水给他。 吴岩拧开瓶盖,‘咕咚’喝下一口,皱眉指向不远处:“被迫吃狗粮,可恶!” 季凯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月色下伫立着一对相拥的人影,看不清、但不用看也应该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轻轻mó,fǎ,xúe,yuàn,制作推荐~移开视线,手肘反撑在堤坝上,看向公路旁,迎面驶来一辆汽车,前照灯迅速照亮季凯的脸庞—— 下颚线流畅,拥有一双湖水般的眼睛,眼眸低垂,情绪很淡,像是湖边升起薄雾。 大雾什么时候散,不知道,要等。 作者有话说: 老婆们,不要看见帅哥就心动!官配才是yyds! 40 第40章是小气 那天晚上他们没太晚回去,毕竟海边蚊虫多。 到了训练赛场,一辆辆铁骑纷纷入车库,人声散开,往各自宿舍走去。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郑栖带余旸串门,免得余旸下次来,还不知道隔壁左右都住着谁。 房间基本上是单人住宿,聊到趣事,一群人哄笑开来。 说起来,这些车手中就郑栖结了婚,其余要么单身,要么有恋人也是常年异地。 而职业车手常年在外,异地恋难持久,反正大家都年轻,倒也见怪不怪。 大厉回来得早,他一向动作迅速,出来时已经冲完凉,瞧见他们都在隔壁说话,也跟上去凑热闹。 不得不说,这些人里面,除了郑栖一惯生活简约、东西好打理以外,就属季凯爱整洁,他那间房收拾得特别干净。 他们之间很熟,大厉瞧见季凯桌上有个沃柑,顺手拿起:“我的了啊。” 说着,他三两下剥开果皮,将果肉塞到嘴里。 季凯怔了一下,没有说话。 热闹了片刻,眼看时间不早了,郑栖和余旸准备回去。 屋子安静下来,大厉吃到最后一瓣,笑道:“还是沃柑好吃,我们老家那橘子酸死人不偿命。” 季凯‘噢’了一声,问:“是沃柑吗。” 大厉没放心上,手机在口袋里震个不停,这个时间点应该是女友找他,他连忙拢住果皮,用手肘别开门,“溜了——”说着,‘哗’得一声,橘子皮坠入廊道垃圾桶中。 空气里涌动着淡淡的橘香,季凯看向桌面,上面很空,只剩下一张蓬松张开的纸巾,空出的那部分本来用来放橘子。 视线再移,边缘处有拇指盖那么大的橘皮,应该是大厉刚刚没带走的。 房门明明已经关上,季凯还是回头看了一眼,再低眸——拿起那片橘皮,放在呼吸间,橘子皮香气很淡,跟那天闻到有点的不一样、但又有种说不出来的熟悉。 这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让季凯久久地闭眼。 到最后,他神色宁静,找出一本厚杂志,将橘子皮,不,沃柑皮夹在最后一页。 这样就不会有人乱翻了。 直到回去了,余旸还在问:“今年比赛奖金有那么多吗,那岂不是竞争很激烈?” 郑栖脱掉T恤,准备洗澡了,“还好,有车队在,胜算会更大一些。” “哦,”余旸点头,“以后职业车手去做什么?虽然也有人50多岁还在骑行。” 浴室门关上,郑栖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关注其他赛事,不一定跑一线,当裁判、解说、教练,都算是转型幕后。” 接着,水声淅淅沥沥。 余旸找出旅行箱,将上次忘带的药拿出来,归置到他给郑栖准备的药箱里面。 虽然不希望他真的用到,有备无患总算是好。 没跟郑栖在一起时,余旸还不像现在这样事事考虑周全,比起关注赛事精彩、炫酷,他更在意郑栖能不能每一次安全抵达。 俩人洗漱完以后快11点了,余旸了无生趣地更换电视频道——实在没啥好看的,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郑栖靠在他腿上,手里拿着纸条,像是账单,他一张张看着,时不时在另一个地方划上一笔,到最后纸条太多,他腾不出手,就咬着铅笔,专心看着纸条上的文字。 卧室光线暗,看不清上面写了什么,余旸很好奇,要伸手拿,郑栖别过手,不让他看。 “什么啊,我要看。” 余旸推了推他。 郑栖把纸条拿远了些,还用后脖颈蹭着余旸的腿,“没什么。” 余旸凑过去看,上面好多数字‘0’,一串串的,“谁啊,买的什么?” 郑栖将纸条分类,夹在无名指处:“我欠的钱。” 余旸说:“你在说什么啊,你欠谁钱了?” “你的啊。” 郑栖抬起眼眸,两个人方向是反的,视线却相对:“婚前欠的。” 空气莫名变得安静,余旸知道家里帮助过郑栖,只是具体多少他也不清楚,现在郑栖一笔一笔认真记住,还抽空查看的样子,让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至少这些事在郑栖这里还没完。 “我能看看吗。” 余旸轻声说。 听见他语气认真,郑栖坐起身,将那叠账单递给他。 细节太多,余旸不想看,他只看了本子上记录的重要事项,看完他就有点沉默:“这么多吗。” 郑栖单手撑在床上,“嗯,妈妈当时卖了一整栋楼。” 说的是余旸的妈妈。 “当时你们家的别墅不是已经抵押了吗,”余旸记得很清楚,抵扣完没有这么大的窟窿,“有签相关协议吗,”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你和我妈妈。” 郑栖沉默了。 “我问你话呢。” 郑栖说:“余旸——”说着,要去抱他,余旸拂开他的手:“你把话说清楚,这么多钱要还,难怪你签约做车手。” 就是为了今年的奖金而去吧,没有郑家以前的家世,如果单靠做教练的工资,他这辈子估计都还不完。 “你别还了吧。” 余旸的情绪涌起来:“我怕你出事。” 郑栖撑坐在床上,姿势很散漫,还用腿碰了碰余旸,哪知余旸是认真的,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郑栖吃痛,余旸理都不理,他哽着一口气,像是不把话说完决不罢休的样子。 “余旸。” 郑栖喊他。 余旸收起账单,整整齐齐地叠好,不打算再看了:“我只想跟你结婚,就这样。” 郑栖笑了笑,神情很放松,全然不是余旸那样紧张兮兮、敏感的神情,他很坦然:“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说着,他凑过去亲余旸,余旸别开脸,但也经不住郑栖这样吻他,慢慢的,他就妥协了,情绪没有刚才那么浓烈,郑栖说:“我很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没你想的那么脆弱。” 余旸迎上他的视线,眸光晃动,想说什么又开不了口。 良久,余旸凑过去拥抱他,手臂放在他背脊,郑栖坐近了一些,好让余旸能舒服地抱他,“欠你的,比欠别人的要好,”郑栖顿了顿,嗓音沉下去:“还不完,就用我自己来赔。” 余旸心里有点难过,不是为自己,是为郑栖,在他印象里,郑栖从来不用为现实问题担心,同学间也多是别人迁就他多一点。 没想到人前人后,一旦家世发生改变,人生起伏这么大。 有很多事郑栖肯定没讲,以他的性格,多半提都不提,今天做完最亲密的事,郑栖才会想到简单聊到这些事吧。 现在想想,当初贸然结婚的做法还是很冒险,感情不是努力就可以——万一郑栖无论如何都喜欢不了余旸,那该怎么办。 余旸抚摸他的后颈,问:“万一不幸福,你还会跟我结婚吗。” 郑栖让开了一些,看着余旸,一脸宕机表情:“你在说什么啊,你不喜欢一个人,你跟他睡得下去吗,我真是服了你了。” 说着,他收好那些纸条,重新放到抽屉里。 余旸觉得他误会自己了,“不是说用婚姻做交换的意思……” 郑栖不理他,枕着手臂,像模像样地看起电视。 余旸坐在他旁边,离他很近,俯身亲吻他的额头:“我跟你说话呢。” 郑栖抬眸,一双眼黑白分明,神情中颇有几分不退让,声音平静:“我没聋啊。” 电视机发出轻微的声响,余旸想了想,好像有点明白了,忍不住扬起声音,有点懊恼:“那你婚前也没跟我说你对我是什么感觉——”害得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很拘谨,总担心让郑栖感到不舒服。 郑栖鼻息处透着笑意:“什么感觉?”他换了个电视频道:“感觉就是能结婚,就这样。” “那你明明婚前就有喜欢我……”余旸忍不住揉他的脸颊,郑栖躺着不动,任由他亲吻自己,“还说什么要不要试试恋爱,没感情会很奇怪……” 郑栖反手按住他的脖颈,加深这个吻,两个人呼吸相抵,他还挺嘴硬的:“还好吧,也没你说的那么明显。” 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拿来交换。 在余旸的百般询问之下,让他努力回忆学生时代,郑栖才说:“你为什么老不带伞?” “天气变化很快,有时候就忘记了。” 郑栖不说话,脑海里浮现余旸被大雨困住的模样,他有想过留伞,但余旸身边总会恰好出现其他人,久而久之,他就不想看余旸身边站着谁,觉得很烦,还是看雨什么时候停吧,雨停了余旸就会走。 “就这样吗。” 余旸问。 “就这样。” 学生时代没能在一起有很多原因,比如当时有很多朋友,没机会近距离接触彼此;就算恰好留意到,对方身边已有其他人,错位,搁置,又远远地眺望。 毕业后,家里出现一些变故,更没心思谈感情。 如果不是余旸还在继续喜欢他、余妈出面解决一堆问题,他们不可能结婚,要错位一辈子。 余旸有点失落:“我经常观察你呢,我知道你很多事。” 郑栖笑了一下,心里有点得意。 事实上他很依赖余旸这种喜欢,这种感情很充沛,涉及方方面面,肯定要比他耐心。 他不知道他算不算坏,他特别享受余旸这种看似含蓄实则浓烈的爱,光是想想被余旸捧在手心里,他就觉得自己特别拽,够吹几辈子的了。 其实他知道余旸有点喜欢他,他不聋不瞎。 所以每次看见余旸跟别人谈恋爱,他其实挺生气的——虽然他也没什么资格生气。 不是说很喜欢吗,也没有很喜欢吧,允许别人牵他的手,还跟别人一起看电影,吃爆米花。 郑栖当时任性地想,既然是这样,那没什么好说的了,算了吧。 想到这里,郑栖将余旸抱在怀里,闻见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心里终于舒坦了。 ——他不是坏,他是小气。 老婆太甜了 41 第41章有软肋 周末训练量轻,只周六下午有,结束后他们准备去游泳,隔天又是周日,人多适合户外出行,把车停在山脚下,爬山采风非常舒服。 余旸这次来特意带了望远镜——赛道车手多,不能再看走眼了。 下午两点多,郑栖跟其他人一起训练,余旸带上挎包,也跟着去看。 这个赛道比之前看的要复杂,地势起伏更明显,观众席空旷,显得整个赛场异常安静,机车嗡鸣声拉长,回荡在上空。 烈日当头,车手有赛车服防护,余旸却经不住这样晒,郑栖带他到观众席侧面,那里通常供车手休息、饮水,有阶梯挡光不说,还背靠大树,挺凉快。 日常训练不像正式赛道管得严,大家又都是熟人,余旸拿着望远镜走来走去,时不时拿出手机拍照——他还在更新倒腾闲置物品的账号,由于实在无法全方位模仿郑栖,他被网友识破是当事人伴侣,只好卸下马甲,专心分享日常。 说来也是奇,鞋子的成交量反倒因此增多。 今天的分享很简单,赛道上方天空一碧如洗,郑栖全副武装,驰骋在赛道,再凑一张强行跟郑栖同框的自拍照。 好几次跨越障碍,郑栖连人带车腾空,余旸的心都要悬到半空中,担心他出意外。 不过这种担心好像有点多余,特技赛为高难度动作而设计,车身近乎倾斜地面,车手能瞬间偏转方向,惊险又刺激。 他看了一会儿有点累,坐一旁玩手机,手边是新鲜的沃柑——郑栖昨天回来顺手买的。 天气炎热,余旸吃着沃柑,还张望赛道,等着等着,他就有点困,不知不觉趴桌上睡着了。 车手一般交替式休息,季凯走到休息区时临近下午四点,空气沉闷,角落里放着一展巨大的黑色转头式风扇,‘呼啦啦’吹个不停,他松了松脖颈处的训练服粘扣,稍微凉快了点。 原本喝完水就要离开,是一阵‘阿嚏’声让他侧过脸——角落里有人,把头埋在臂弯里,好像在睡觉,视线稍偏,季凯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余旸。 郑栖把余旸照顾得很好,巨式风扇没有对着余旸吹,斜朝前方,桌上摆着一只灰白色的迷你风扇,吹得透明塑料袋‘窸窣’作响,左右摇摆间,微风最后才吹向余旸脸上。 好像还不止这些,余旸脚边有个排插,立放在桌角,靠近中间的位置有瓶透明驱蚊液。 知了长鸣,季凯靠站在不远处,微微出神。 视线移至赛场,郑栖正在弯道超速,论特立独行,郑栖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时间一晃,他竟然也变心细了。 季凯喝了一口矿泉水,听见角落传来细微声响——余旸还趴在桌上,他挪动手臂,像是不舒服,也是这时候,季凯才发现他手里握着东西。 接着,余旸不悦地皱眉,松开握住沃柑的手,挠了挠脸颊。 沃柑金黄圆滚,像台球一样迅速滚动,眼看要跌落在地,季凯动作很轻地跨过去,接住。 他刚要放回水果,余旸的手在空气中抓了两下,他又伸进袋子,摸出一个沃柑,攥住——橘皮轻微塌陷,再回弹,试手感一样揉捏几下,就好像只有手里抓住东西才能睡安稳。 迷你风扇还在转,吹得塑料袋轻微抖动,再放回去肯定会有声音,季凯往后退,停靠在之前的位置,觉得还是站在这里更合适,但他莫名有点热,不自觉移开视线,下意识地剥沃柑。 沃柑新鲜,果皮汁水溅到手心,季凯在储物柜找纸巾,手心离呼吸很近——他闻到一个熟悉的气息,跟大巴上闻到的一模一样,不止是橘皮清香,还有淡淡的果脂香气,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盲猜牛油果,再闻,味道是从橘子皮上传来的。 护手霜吗,还是洗手液。 季凯忽然怔住,他没有侧过脸,只用余光注意角落。 ——是余旸手上的味道。 好在余旸仍熟睡,看起来毫无知觉,极大程度缓解了他的紧张。 季凯慢慢侧过脸,发现余旸脸上盖着一块沃柑皮,恰好挡在太阳穴处。 他想起大巴上的纸巾——不是贸然落下的,是用来剥皮。 那脸上那块橘子皮是干什么用的。 热风扑面,光线有些刺眼,季凯手里的果皮还没丢,他下意识用手背挡住眼睛,视线忽然变得不同——果皮内侧粗粝,泛着白色,恰好阻挡住光线,光又被揉成浅橘色,朦朦胧胧地扑在眼睛上,视野一下子舒适起来。 他转动着橘子皮,从缝隙中重新打量天空,光线依然明亮,只是没有刚才那么灼热,还能闻见清新的果皮香。 季凯好像知道了什么。 不远处传来说话声,“到你了——”季凯将橘皮收在手心。 吴岩取下手套,“再热下去,我发动机快报废了。” 瞧见季凯剥完橘子不吃,像是递给他:“对我这么好,谢了哈!”季凯手心一空,吴岩已经掰开沃柑,塞一块到嘴里,还挺甜。 季凯没说话,敛住眉眼,眉峰有轻微的起伏,再抬头,情绪已散在夏风中,朝赛道走去。 巨型风扇吹得人声稍有回音,余旸睁开眼,瞧见吴岩在一旁刷手机,他睡得有点懵,有撮头发翘着,一开口就是:“我老公呢。” 说完,还要瞅着吴岩,就好像找他讨要郑栖一样。 吴岩清了清嗓子,还好‘说曹操曹操到’,他抬起下巴:“这不来了。” 郑栖取下头盔,用毛巾完擦手,捏了捏余旸的脸庞:“醒了。” 余旸闷闷地点头,张开手臂,要他抱。 郑栖也不避嫌,朝余旸走近了些,手心放在他脖颈处。 “咦哟,”吴岩没好气地扫了一眼,话是对郑栖说的,带点玩笑:“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说完,他拎着头盔瓶走开了。 防护服坚硬,余旸抱着不舒服,他将额头抵在郑栖腹部,还用力顶了顶,像是在表达不满。 郑栖低眸,瞧见余旸脸上睡起印子,红红的,有好几道,他的手指不自觉靠近了些,拇指轻轻摩挲,像是想将那些痕迹抚下去,指尖有轻微的湿濡感,余旸鬓角在出汗,“热吗。” 郑栖问。 余旸说:“有点。” 郑栖捏住余旸后背的T恤一角,轻轻抖了抖。 “我要大风扇——”余旸指着不远处。 天热贪凉最容易生病,郑栖轻微地皱眉,“不可以。” 说着,他加快手腕处的频率。 巨型风扇是给车手们用的,防护服不比寻常衣服,容易闷汗,只有大风力才能吹进领口。 感觉余旸后背热意散了些,郑栖才松开手,他又偏头看向角落,余旸今天穿着一条宽松短裤,让他换长裤他又不肯,说好热,不过小腿处看着还好,没什么蚊虫叮咬痕迹。 每当余旸熟睡后醒来,郑栖心里总涌起无限被需要的感觉,要不是队友等下都要过来,他想把余旸抱起来,抱起来做什么、去哪,不知道,反正此刻跟性无关。 可能他是比较护短吧,总觉得余旸迷糊,挺无助,尤其睡懵后努力睁开眼看他的样子。 就好像如果不顺他意,余旸可能真的会哭。 拜托,别哭,拜托了。 郑栖在心里祷告。 如果膝盖是好的,如果余旸要趴他背上,郑栖能背着他走向地平线尽头。 这种感受很奇怪,不太符合他从前来去自由的性格,是一种由‘爱’产生的狼狈感,这种狼狈还会继续累积,甚至顺着结缔组织生长,汲取他身体里的每份能量,最终长成一根软肋。 ‘喜欢’能让郑栖充满优越感,‘爱’却不是,爱是两个人的事,具有相互作用力,会热烈蓬勃也会歇斯底里,他近乎本能地产生敬畏,怕痛。 以前他也经常摔,躺过几次医院,那时候只觉得摔坏了对不起父母,现在觉得他的命还属于余旸——余旸盼着他、等着他,会很小声地问: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如果余旸流泪,郑栖肯定能听见心碎的声音。 他不想听见,哪怕一分、一秒,那些让余旸不开心的事,通通滚蛋吧! 可是他又拒绝让余旸知道这些,觉得巨没面子,所以游泳时会故意潜在水里,好半天都不出现,急得余旸到处喊他,声音着急又慌张,他就从海水里冒出来,肩头沉着落日,面前是粼粼水光,笑容肆意又有点得逞。 ——吓老婆当然没好下场,免不了又掐又揍。 好吧,掐就掐,愿打、愿挨。 第42章不怪我 周日出行前,骆文昌特意问郑栖:“小余什么时候的机票?” “晚上八点。” 郑栖说。 骆文昌站在门口,滑动手机屏幕,若有所思:“今天有雨,骑车是不是不太方便?”他想了想,又探头问余旸:“小余是想爬完山回来拿旅行箱,还是带着一起?” “——都可以,看你们方便。” “那行,”骆文昌走到廊道打电话,很快又挨个儿通知各位:“坐七座车啊,车定好了,来去方便。” 吴岩拿好头盔,一脸不乐意:“不是吧,骑行很爽啊,还能一路飙车。” “照顾家属,服从安排。” 骆教练神色郑重,万一雨大了路上多不安全。 这么说着,一群人带好背包出发,今天开车的是骆教练,季凯坐在副驾驶室。 车内还算宽敞,恰好坐下8个人,就是得委屈大厉坐在边缘的折叠座位上。 天空游云浮动,边角泛着灰色,看上去有雨,但一时半会儿应该落不下来。 余旸原本靠窗坐,是听见大家聊到趣事,他跟郑栖换座位,凑到中间跟大伙儿聊天:“真有这样的事吗,摔一回,分手都能世纪大复合?” 大厉卖关子:“嗐,那哥们儿算是因祸得福吧。” “那他最后恢复得怎么样?”余旸问。 “还行吧,就是不能像以前那样训练。” 大厉笑了笑,“他现在转行了,过得挺好,儿子都3岁了。” 骆教练笑道:“要是郑栖摔了怎么办?” 车内传来笑声,听得出来是在跟他开玩笑,余旸却说:“谁要理他。” 事实上他从没想过郑栖会摔,本能地排斥这件事发生。 郑栖靠着座椅,用脚尖碰了碰余旸的:“哎、哎,像话么。” 余旸把脚收到一边,拧着眉毛说:“你不能摔——” 说着,一群人笑出声,吴岩好声好气地说:“不摔、不摔,要摔也是咱们摔,是不是?” 余旸没说话,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语气很固执:“你们也不能!” 郑栖低头笑了。 训练偶有失误摔车也正常,余旸是行外人,理智上接受防护服能最大限度减轻伤害,情感上还是接受不了。 可能也是因为这句话,大家对余旸产生更多包容与爱护,觉得他较真又孩子气。 这点倒是跟郑栖经常一根筋挺像。 驶过盘山公路后,车子开始提速,乌云散了点,天边像烙出一块烫金,漏下稀疏光线。 余旸将下巴搁在郑栖肩上,歪着头,不知道在看窗外的什么,山风吹得他睁不开眼,郑栖见他一直在揉眼睛,手背靠过来,转动手腕,替他挡风。 谁知他不肯轻易领情,还在气郑栖拿摔车一事开玩笑,他要拂开郑栖的手,但郑栖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手腕定在半空中,继续跟其他队友聊天。 推不开他的手,余旸懒得动,视线从郑栖指缝中穿过,捕捉窗外忽明忽暗的瞬间。 车身稍有颠簸,余旸也跟着摇晃,郑栖的手在动,光线颤抖了一下,变成蔷薇色。 原来生命是有颜色的啊,余旸心想。 郑栖今天穿了件防晒外套,黑色,面料很薄。 如果挽住他的手臂,揪起面料,放在指间揉搓,能听见轻微的摩挲声。 将拉链拽到顶,这件衣服一定能卡到郑栖喉结处——他喜欢这样利落、耐褶皱的款式。 现在外套敞开,拉链锁扣停在他腹部,白T恤下摆有轻微的褶皱。 每当这种时候,余旸都会觉得郑栖特别容易接近。 郑栖移开手,朝车窗靠过去,轻轻一推,将车窗合上了些。 都说加湿器能给室内加湿,那郑栖算不算烘干机,能定香那一种——风从他身上穿过,好像也带了些体温。 风继续从缝隙中溜进来,余旸闻到郑栖身上的气息,很淡的香气,闻着会心跳加速。 车厢内传来手游的声音,好像有人在组局打游戏。 余旸靠在郑栖肩头,窗外稍亮,显得郑栖的侧脸更像剪影,他喉结曲线明显,每笑一下,喉结都会上下轻微滚动,接着,余旸听见轰隆隆的骨传导声音:“上线了没。” 郑栖在跟队友说话。 “加载进度慢,”叶泽林轻声抱怨着,“我套餐升价了啊。” “——是你手机卡。” 大伙儿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很快就进入游戏状态。 余旸哪有心思观战,现在离郑栖那么近,闻到他身上熟悉又舒服的气息,呼吸不自觉靠了过去,郑栖以为他有话要说,视线停留在手机上,稍微偏头——有个东西触碰到他脖颈,带点湿度,还挺温热,再低眸,郑栖看到余旸柔软的嘴唇,他迟疑了一秒,又回去打游戏。 余旸心跳加快,下意识靠四周看,还好大家都在专心打游戏,没人注意到他们刚才做了什么。 想到这里,他就大起胆子,用另一只手环住郑栖的脖颈,将鼻息埋在郑栖脖颈处,深深地呼吸。 郑栖明显缩了一下脖子,手腕颤了颤,用几乎耳语的音量:你干嘛。 “不干嘛。” 余旸也很小声。 说着,余旸要继续蹭着他,郑栖有点扛不住,用手推余旸的脑袋,用口型说:好痒。 他还示意余旸不要胡来,毕竟车上这么多人,不比海边地广人稀。 “后方有进攻!”大厉一拍膝盖,把余旸吓了一跳。 大厉盯着手机屏幕:“我靠,郑栖你杵那儿干嘛!”说着,他手指飞速变动,一阵暴击炸亮屏幕。 郑栖皱眉,有点认栽:“网速不好。” 反正他们都在打游戏,纵使脸颊发烫,也抵挡不了余旸要靠近郑栖。 “你什么网速不好?”大厉语速很快:“对面太凶了,老叶赶紧蹲下蹲下,拦住——我靠,炸我塔,郑栖你人呢?”说着,他刚要吐槽郑栖简直坑队友,视线一抬,他恨不得跳车自杀—— 他看见余旸搂着郑栖,吻了他一下,又安静地退回去,专心看郑栖打游戏。 好巧不巧,郑栖撞见大厉的视线,气氛略微凝固,大厉沉默地铁着一张脸等待郑栖复活。 幸好接下来郑栖正常发挥,危险预判准确,其他人迅速游走支援,在上单前,郑栖连破对方两座塔,单杀特别漂亮,大厉脸色终于好了点。 不想跳车了。 直到抵达目的地,一群人顺着山道而上,余旸步伐轻快,走在最前面,大厉终于忍不住了,怪郑栖水平不稳,害他刚才难受又被动。 郑栖一脸无语:“这不怪我啊。” 反正都是兄弟,看见了就看见了吧,没办法。 大厉发誓:“反正我坚决不要再坐你俩旁边,再坐我跳车!” 山林空气清新,石阶道蜿蜒而上,这座山在当地有名,几乎没怎么过度开发,据说附近有个果园,还荣登过当地电视台报道,他们准备去看看。 余旸一旦被新事物吸引,几乎顾不上郑栖了,他走在骆教练旁边,问山泉味道如何,以及今天真的能吃到新鲜橘子吗。 骆教练说:“这里的橘子都是直销,价格远低于市场价,喜欢吃可以多摘一点。” “噢耶!”余旸比了‘V’字型手势,连走带跑冲在最前面。 季凯看着余旸的背影,忍不住低头笑了。 论果园好坏,当然要看光照、土壤质量、当地气候,这座果园在半山腰,占地面积较广,冬季能有效保持温度,有‘温床’之说,引水、排水方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一路拾阶而上,走了接近半个多小时,终于达到果园。 果园女主人看上去三十岁出头,笑道:“批发吗?”说着,她将铁栅门打开,邀请他们进来。 骆教练说就近采摘,还问果园是否提供午饭,他们一共八个人。 这一带在政府保护范围内,未经允许不得设置商业餐饮,果园开得早,又为当地创下不少经济收入,偶有游客登山,多半也是在果园吃农家饭。 “有的,就是菜比较简单。” 女主人肩头搭一条短毛巾,给自己擦了擦汗,一双乌黑明亮,人很精神能干,“是先吃饭还是摘橘子?” 现在时间尚早,骆教练说:“先摘橘子,等下一起结账。” “没问题!”女主人招来几个帮手,让他们帮忙带路。 就这样,一行人往果园里走,手拿棉布袋,看见就新鲜的橘子顺手摘下来。 前后不到十分钟,季凯折回来:“都是橘子树吗,有没有沃柑。” “你还知道沃柑啊。” 女主人笑起来,指着另外一个方向:“有是有,就是要多几步路,果园种植讲究专一,品种不同要分开种,免得串花粉。” 季凯拿出手机:“我留您一个电话吧,免得等下找不到地方。” “好嘞。” 大致问完路,季凯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果园占地面广,橘树错落有致,橘子金黄璀璨,是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反正大厉不想吃狗粮,拒绝跟郑栖他们同行,走着走着,这些人在树林间分散开来,没有人注意到季凯不在。 余旸牵着郑栖的手:“咱们自拍一张合照吧!橘子太可爱了!”郑栖的手却探到他背后,掂量了一下他的挎包:“带的什么。” 这么沉。 说着,郑栖要帮他把挎包取下来。 余旸见他没反对,赶紧拿出手机,开启自拍模式:“快点吧老公。” 郑栖握住挎包的带子,正要抬手取下包,余旸皱眉,让他看摄像头,郑栖顾不上。 “哎呀你别弄了——” 郑栖偏头,挎包有拉扣,好像勾住了什么,半天取不下来。 “别弄了,”余旸让自己的脸和郑栖靠在一起,谁知他表情凝重,拧着眉毛看向别处,手腕推搡间,余旸终于发现他在弄什么了,刚要拂开他的手,郑栖挡了一下,余旸就有点懊恼:“我说别弄了——”说完,‘啪’一声响在空气里,郑栖看着余旸,又看自己的手—— 我靠,手背被打红了。 几乎是一瞬间,郑栖脸色很臭。 老婆太甜了 43 第43章我知道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直到麻疼感遍布掌心,余旸才意识到郑栖在气什么。 但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救命! 他赶紧上前抚慰郑栖两句,不过也绝不能抚慰过多,因为郑栖这人特别犟,除非他自己消气,旁人别想给他解释大一堆。 果然,余旸说了‘不好意思,不是故意拍他的手’,郑栖还是双手环胸,闷闷地走在前面。 余旸同样郁闷至极——对着他的背影一通降龙十八掌!烦死啦,这么难哄。 郑栖恰好回头,余旸‘嗖’一下收回手,佯装挠头发,转而看向橘子树。 其实他是真的想跟郑栖自拍,结婚到现在,除去相册集里的那些,他们私底下基本没有合照。 反正很奇怪,每次他们俩关注点总是不同——余旸想拍照,郑栖想帮他拿包。 果园风景这样好,为小事烦心总归不值得。 他没有折回去找郑栖,只专心摘橘子,果树低垂,枝叶繁茂,一串串橘子凑在枝头,余旸挑又圆又大的摘。 据说橘子皮越薄,摸上去稍微有点软、将熟未熟,最值得摘下来,如果怕酸,正好可以放上一两天——甜度和果汁饱满度恰到好处。 不知不觉间橘子堆满臂弯,余旸这才记起棉布袋在郑栖手上,他回头,示意郑栖过来,“放一下橘子。” 郑栖定站在原地,先是看了看余旸,最终还是迈开脚步,朝他走过去。 橘子悉数入袋,发出轻微的碰撞声。 有个橘子长得位置挺高,藏在枝叶中,余旸试了好几次没扯下来,郑栖靠近了些,稍微踮脚,抬手,用力拽下橘子。 整个橘树颤抖起来,发出细微又密集的摇曳声,橘子在半空中轻轻晃动,衬着碧叶,颜色鲜亮到让人挪不开视线。 再侧过脸看郑栖,他脸上情绪已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淡淡的沉默。 余旸的视线最终停在郑栖手上,他拎着棉布袋,撑开袋口,正在等待橘子入袋,他手背果然还红着——半天消不下去。 余旸有点内疚,本能地伸手去摸,郑栖不让。 “让我看看。” “不要。” 郑栖将手扁到背后。 “让我看看——”余旸探身寻找他的手臂,郑栖很固执地将手揣在口袋里。 余旸重复了一遍:“让我看看怎么啦。” 郑栖轻微皱眉,说:“你那叫家庭暴力你知道吗。” “——我去,我什么家庭暴力你了。” 余旸觉得他简直不可理喻,“我又不是故意的。” 气氛有点僵持,余旸只好说:“你不想自拍,那你帮我拍张照片吧。” 说着,他拿出手机,调到自拍模式,递给郑栖:“把我和橘子树都拍进去,别把我拍黑了。” 郑栖单手拎住橘子袋,另一只手在调整人像模式,“好了吗。” “好了!”余旸对着镜头笑。 ‘咔哒’一声拍完,郑栖正要把手机还给余旸,手机震了震,上面弹出我爱我家的群消息,是余旸的妈妈:【旸旸,照片没有收到】。 郑栖顺手切换至微信界面,将刚才拍的照片发过去。 群里消息震个不停,可见余旸备受家人宠爱,郑栖笑了,用余旸的手机回复:【玩得很开心】。 周蓉问:【怎么没看见小栖啊】。 郑栖没想好怎么回复,只点开自己的微信,将刚才连拍的几张照片都发给自己,但切换到聊天页面,看见余旸给他备注【郑栖】这两个字,他又开始不高兴。 “怎么啦?”余旸朝他走过去。 郑栖睁眼说瞎话,“刚才光线不行,再拍一张。” “噢——”余旸退回去,重新找了个位置,还朝枝头的橘子凑近,“这样行吗?” 郑栖‘嗯’了一声,“挺好。” 说着,他手指飞快点动,把备注给改了。 这回郑栖终于将手机还给余旸,脸色莫名晴朗起来,余旸觉得他变脸比变天还要快——倒也不是说他性格不稳定,是情绪总有细微起伏,反正一般人招架不住。 俩人顺着树林过道往前,一个摘一个收,郑栖看着余旸的背影,觉得有些东西挺神奇,他家里也是这样,爸爸摘莲雾,妈妈用报纸接。 临近晌午,眼看橘子也摘够了,再多摘肯定吃不完,他们准备找其他人汇合。 余旸这次来加了不少新朋友,为了方便聊天,郑栖还把他拉到车手群里,这样每次他在训练什么,就不用再单独转发给他,余旸自己刷消息就能看见训练。 他本来要看一下刚才拍好的照片,没想到郑栖已经帮他发到家人群,是妈妈@一个微信昵称,让他觉得非常陌生,这谁啊,余旸点开一看,还是郑栖熟悉的星空微信头像,但他为什么叫【栖爷】。 余旸想到郑栖为手背发红生气,自言自语道:还【栖爷】! 郑栖好像听见了,他没有回过头,耳朵却在捕捉余旸的声音。 接着,余旸走得很慢,手指却飞快点击屏幕,直接把郑栖的备注改了! 瞧见余旸走近了些,郑栖用臂弯夹住余旸:“你刚刚在说什么。” “没说什么啊。” 余旸看着他,坚决不能让郑栖知道备注又被改了。 郑栖嘴角上扬,笑容骄矜,好像有点得意。 余旸顺手搂住郑栖的腰,说:“你现在长大了,不能动不动就生气知道了吧,我告诉你像你这种爱生气的小朋友没有饭吃,也没有人喜欢,弄脏了衣服也没人帮你换。” 说着,他悄悄找到郑栖的手,拇指轻轻摩挲他的手背,好像在帮他揉手。 郑栖心里好受了一些,他没说话,贴着余旸走路,整个人的重量都压过来,还故意把拿橘子的那只手臂压在余旸肩头。 “好重!”余旸要推开他,郑栖不松手,反倒抱得更紧了。 余旸觉得耳畔很热,郑栖简直像个宇宙无敌大朋友,他暗自思忖,改成【栖栖公举】是对的。 没有人比郑栖更贴切这个词。 到最后郑栖还是帮余旸背上挎包,手隔着面料掂了掂,里面像是放了书,卷着放的那种,他刚要打开看,余旸连忙按住他的手:“不能看不能看。” 尽管好奇,郑栖只好作罢。 午间一行人在果园就餐,这里当然不比室内标准化餐饮,上菜稍微有点慢,不过人还没来齐,到也不是特别急。 骆教练四处转了转,有点纳闷儿:“季凯呢。” 大厉说:“给他打个电话。” 但‘嘟’声很久,季凯的电话一直没人接。 季凯去了果园的另一个方向,那里种着大片沃柑,他还特意查了一下,沃柑属于一种杂交类水果,介于柑和橘之间,果皮油亮、肉质鲜嫩,挂果期还特别长。 相比起果园主要种植地,这里相对清静一些,帮忙打理果树的多半是中年人。 拿上竹筐,顺着中间那条道走下去,季凯看到生机勃勃的沃柑林,果实黄金油亮,连空气都散发着淡淡的清新。 摘果的时候,他手腕微颤了一下,手指顺着果皮滑下去,冰冰凉凉,还很有弹性。 那天握住沃柑时他太过紧张,什么感觉都不记得了。 现在满树的沃柑等着他采摘,反而有点迟疑。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季凯找了一棵稍微低矮的沃柑树,那个位置刚好有些斜坡,他摘了几个下来,恰好瞧见农夫走来,问:“能现在吃吗,等下多结账。” 农夫说:“没关系,个头都差不多大,等下看你吃了几个。” 说着,拧开灌溉的水龙头,给果树们依次浇水。 就这样,季凯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手边是一堆饱满又新鲜的沃柑。 他很耐心地剥皮,剥完以后没有着急吃,将两个完整的沃柑皮摊开,分别放在眼睛上,视野一下子清凉下来,带着柔橘色,果皮清新,直接撞击他的嗅觉,那种熟悉的感觉好像回来了。 再吃一瓣沃柑,果汁饱满,咬一口像要溢满口腔,初尝有点酸,越吃越觉得甜。 季凯扬起嘴角,眼睛上戴着两块沃柑皮,鼻息处有轻微的笑意。 伴随着每次咀嚼,凉意沁到心底,酸而不涩,甜而不齁,终于尝到了,原来沃柑是这种味道。 ——早一点、早一点遇到就好了,季凯的笑容慢慢淡下去。 结账时农夫见他买的多,直接说:“那几个算了吧,老板在也会这么说。” 支付二维码贴在桌角,他一共买了6斤,农夫提醒他:“沃柑吃多了容易上火——”正说着,门口走来一个20多岁的女生,手里拿着相机,像是在选照片,很快坐到角落处的电脑旁。 季凯这才注意到这里还卖果酱,玻璃罐整整齐齐地码在柜子里。 结完账,季凯掂量手中的沃柑,问:“能做沃柑酱吗。” 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可以啊,但是要等。” 她专心看着电脑,打字很快:“果酱是线上销售,有现成的。 如果要用当天采的沃柑,要两天后来取。” “做果酱需要那么久吗。” 季凯问。 “订单优先啦——”女孩拉成声音,像是对着电脑屏幕不满:“真是什么样的客人都有啊,明明价格优惠,非要怀疑我卖假货。” 短短几秒钟,季凯做出决定:“做沃柑酱吧。” 说着,他取出六个沃柑出来,单独放在一个袋子里,剩下的全用来做果酱,“我可以等。” 看见桌上有抽纸,外壳上写着某家农业机械厂商名——应该是别人送给果园的,他顺手抽了六张出来,叠好后,整齐地铺在沃柑底下。 由于果酱包装比较原生态,贴标签时需要手写,季凯握着马克笔,先是写了一张【可爱的你】,思忖了片刻,又将纸条揉成一团,只在牛皮纸写下【沃柑酱】几个字。 等季凯从果园出来,他才发现队友们给他打了很多电话,拨回去:“快到了。” 说巧也巧,季凯找到队友以后,饭菜刚好上齐,荤素搭配,时令蔬菜新鲜,女主人还送了锅巴汤——用大锅煮饭后,留下锅底锅巴,掺水熬煮片刻,汤汁变粘稠,一道简单的粥竟然有淡淡的松木味。 可能柴火气也散在其中,让人能全方位感受原生态食物的味道。 大厉瞧见季凯回来的这么晚:“你干嘛去了?” “买橘子。” 季凯说。 “哪儿呢?”大厉没看见季凯摘橘子。 季凯指了指旁边,“没多买,就6个。” “够吃吗——”大厉大快朵颐起来,“我一嘴一个。” 季凯心想:我知道。 老婆太甜了 44 第44章火烈鸟 山路遥远,携带重物总归不便。 骆教练跟果园说好了,把橘子暂存在这里,晚点下山时顺路来取。 临走前,女主人望着游云,提醒道:“恐怕要变天,早点下来。” “知道,谢了。” 骆教练笑了笑。 一行人从果园出发,顺着山道继续向上。 有郑栖帮忙背挎包,余旸觉得轻松很多,阶梯陡峭,有时候他爬得有点累,郑栖会站着等他,或者伸手拽他一把。 长期待在城市五官容易麻木,每天都是钢筋森林,霓虹灯通宵亮着,别管昨夜多么炫目多彩,在日出那一刻——太阳轰然照耀大地,LED灯统统靠边站。 太阳强大、明亮、全球赖以生存。 身处幽山也是这种感受,心里特别安静,能闻见苔藓潮湿的腥气,还有一些不知名的虫鸟正在鸣叫。 藤蔓缠绕古树,长垂在地面,像苍老了千年都不剪发。 掬一捧泉水,凉意沁到指缝,与体温格格不入,手再探进流水中,清澈之下竟然藏着暗涌。 水流冲撞手心,再缓一下,水流出现褶皱,冰出层次感。 青石盘桓在水地,边缘处沾着青苔,有小鱼在砂石间轻轻游动,余旸看得出神,正要喊郑栖过来看,郑栖已经站他身旁,手里拿着手机,笑容很浅。 “你在拍照吗。” 余旸蹲在石头上。 郑栖没说话,手腕先是往下沉,拍到余旸放在水中的手,再往上移,慢慢拍全余旸的侧脸。 余旸眼里闪着笑意:“你在干什么啊,拍照还是录视频。” 说着,要伸手拿。 “你玩你的。” 郑栖声音很轻:“别管我。” 余旸学他说话:“你玩你的,别管我。” 他翻了个白眼,“切——” 这一幕恰好录到郑栖的手机里,让他忍不住眉梢带笑,但他还是敛住眉眼,专心记录属于余旸的日常。 出发前天气预报说今日有雨,但雨迟迟没落下来;登山时没人说一定要到山顶,走多少算多少;现在也是,如果被沿途吸引,他们会停下来休息,一切都顺其自然。 水流太过清凉,余旸脱了鞋,双足没入其中,砂石摩挲脚底,水流抚摸脚背,他真的踩得很开心,中途裤管往下滑,余旸弯腰卷起裤子。 这时候太阳若隐若现,在水面留下很浅的光斑,水流晃动间,光斑反照在余旸脸上,他笑得好开怀,短发乌黑,有种自然的凌乱感,郑栖好像被这种笑容打动了。 干净,纯粹,像鹅暖石一样温润。 “你看——”余旸朝他走过来,手心躺着一枚螺蛳壳,乌溜溜的颜色。 郑栖通过手机镜头看余旸,他鬓角湿漉漉,神色欣喜,还微微喘着气,但他是那么认真——就好像找到了全世界最好的东西,要第一时间跟郑栖分享。 他的指尖刚碰到螺蛳壳,余旸手心一收,神神秘秘的:“等一下!” 说着,他拢起两只手,像摇骰子一样,不停地摇晃着,再悄悄张开拇指,手心空出一道缝,呼吸靠过去,嘴唇动了动,好像在说什么,郑栖听不见。 “给你!”余旸松开手,将螺蛳壳递到郑栖耳畔—— 风声,水流声,还有什么…… 余旸捏住那只螺蛳壳,往郑栖耳朵靠近了一些:“听见了吗。” 郑栖看着他,摇头。 “我对着它许了愿望。” 郑栖说:“那是海螺——”比这个大多了,会有回音,完全不是一回事。 余旸闷闷地看着他,说:“你要仔细听。” 视频还在录,郑栖的手腕垂下去,只拍到边角处,更像是在录音。 为了让郑栖听见,余旸光着脚上岸,趴在郑栖背上,还偏头看他:“你听见了没有。” 余旸的手蹭到郑栖耳廓,一阵酥麻朝郑栖涌来,他身上温热,有淡淡的香味,手臂环住郑栖时有些晃动,呼吸急促,像是懊恼地喘着气,想要告诉对方答案,又拼命忍住的模样。 “听见了。” 郑栖答。 余旸眼里涌起一阵欣喜:“什么啊。”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你说说嘛,看看跟我许的愿望一不一样。” 远处传来一阵悠长的钟鸣声,‘咚——咚——’,沉寂又岿然,震得飞鸟悉数起飞,几点了,山脚下寺庙在撞钟了。 结婚前,郑栖听说余旸专门找人算过他们俩的生辰八字。 “求一段好姻缘。” 郑栖语气很淡。 余旸趴在他背上,像一只渴望逃离羊圈的羊,向往外面的世界又害怕被吃掉:“那我求到了吗。” “求到了。” “谁答应的。” 郑栖说:“佛祖。” “那……佛祖问你可否心甘情愿。” 郑栖侧过脸,发现余旸也在瞅他,他不自觉低头笑了:“你说呢。” 撞钟声还在继续,余旸的手臂有些颤抖,他好像找到某种共振——郑栖是真的可以跟他同频。 飓风之所以惊心动魄,不是因为威力十足,是它会在热带低气压,风力不超过62公里/小时,不能再低——再低不是飓风了。 每当看见郑栖坚实的背影,余旸总觉得他不会累,就算累,他也不会说。 如果生活让人窒息,郑栖总比他多一口气,要是余旸缺氧,郑栖肯定会匀半口气给他。 ——这是余旸从郑栖身上感受出来的‘婚姻的意义’。 休息片刻,众人继续上山道,余旸也不自觉加快步伐,尽情享受沿途风景。 汗流浃背也无须担心,山风会带走热意,吹得浑身每个细胞自由呼吸。 他也会递矿泉水给郑栖、帮他擦汗,但郑栖通常大口灌完水,用衣袖蹭额头就完事。 如果余旸非要给他擦,郑栖就木着脸让他擦——虽然他觉得真的没必要。 遥望前方,凉亭在山顶冒尖,云层遮掩住部分建筑,显得山顶缥缈又神秘。 是的,既是爬山哪有不见山顶的一说,人生奋力前行才有意思。 领略过疾风,已经不能满足于柔风了。 没有亲尝‘披荆斩浪’,怎知勇敢为何物。 跟肌肉抗衡,跟意志握手言和,不再做无畏消耗,专注脚下每一步,如果觉得累,余旸也不要郑栖扶——要爬上去!靠自己的力量爬上去,领略群山英姿,我看千山,千山亦看我。 不知走了多久,余旸喘着气,真觉得平时该积极健身,小腿有轻微的抽搐感,还好不怎么影响走路,就在他想要停下脚步时,面前忽然开阔起来—— 整座山尽收眼底,树林葳蕤,层层叠叠遍布山野,真想蹿到林间,撞击树叶,任凭细微荆棘划伤皮肤,如果还有蜇伤,找一味叫做‘车前草’的药,碾碎糊在伤口处。 不要畏惧撞击,相比起疼痛,更难以承受的是未曾尝试。 跟郑栖结婚也是这样,余旸不知道郑栖会不会喜欢自己。 试试吧,万一呢,如果郑栖也没有异议的话。 他问自己,如果结婚对象不是郑栖,他要怎么度过余生——不知道,好像很难发自内心地快乐,他就爱郑栖那样的,觉得他特别帅,特别有趣,像吃田螺需要牙签,像红毛丹有刺。 田螺鲜美,肉却少,水质不好容易掺沙,更别提工业水用重度污染河流。 但郑栖有很多田螺,长在山泉边,压在大石底下,需要余旸用牙签一个一个挑。 有时也会觉得累,弄得满手都是伤口不说,田螺还是空的!就很气!但是气消了,余旸有办法收拾郑栖,把他放火上烤,串成风铃,迎风而荡。 郑栖的态度是随便吧,想怎么弄怎么弄,反正我就这样。 臭德行。 好的感情不单需要磨合,比磨合重要的是合适,彼此愉悦。 相比余旸的开朗,郑栖感情更内敛一些,他轻易不笑,一笑起来特别耀眼,在人群中熠熠生辉,像火烈鸟畅栖湖泊,炫目又肆意,火烈鸟喜浮萍,爱水草,也食贝壳类生物。 看见火烈鸟,余旸脑子里只有一件事——不做浮萍,它漂泊不定;不要做水草,它茂盛却很常见;也不要做贝壳类,它太渺小。 要做湖泊,倒映蓝天白云,以强大的生态吸引火烈鸟驻足。 不过郑栖稍微冲余旸笑笑,他就想冲过去,就像现在,郑栖朝余旸招手,余旸仰起脸笑,张开双臂,郑栖矜持地笑,他张开手指,近乎遮住余旸的脸,就这么按住他的脸庞不让他靠近自己。 余旸要挥开他的手,郑栖松手,余旸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抱他了,谁知郑栖手腕游离,环住余旸的腰,稍一用力,将他固定在自己心口前,下巴抵在他脑袋上,另一只手撑在围栏处,把余旸彻底困在怀里。 他的呼吸沉下去,用脸颊贴住余旸的,嗓音有点低哑,像是有点缺水:“风景怎么样。” 说话间,郑栖蜷起两只手,留出空洞,放在余旸眼睛附近,像是人造望远镜,带着他慢慢转动视线——群山渐渐明晰,天空依然没有那么明朗,但那也好,不至于太晒。 心跳好快,还好风大,郑栖应该听不见。 山顶视野绝佳,风极尽慷慨,让人全身心放松,往后靠,‘嘣——嘣——嘣——’郑栖的心脏正在有力跳动,那绝对是、是这世间最滚烫的心脏。 他像太阳,唯一可与之媲美的只有月亮。 日月同辉,除非公转出现巧合,太阳和月亮永远不会同时出现。 余旸只记得一点,没事千万别招惹郑栖——小心日全食。 真的翻脸堪比翻书。 老婆太甜了 45 第45章深井冰 大厉还带了无人机,待机身飞稳后,说:“来拍张合照——” 那天光线并不是特别好,树林呈现灰绿,画面偏冷色调,还好无人机飞得高,对准山顶斜前方,以俯拍角度捕捉到每个人的脸庞。 除去比赛留念,车手们很少合照,余旸站他们中间特别显眼,他挽着郑栖的手臂,偏头,笑容放松又肆意,幸福简直要溢出脸庞,郑栖脸上同样出现拍照时罕见的笑意。 也是这时候,天边传来闷雷声。 眼看大家休息得差不多了,有人提议:“下去吧。” 雨势来得急,刚开始只掉点儿,紧接着噼里啪啦往下落,大有撵人之势,树林茂密,挡了不少雨水。 抵达半山腰时,衣服也湿了大半,人多拿东西挺高效,橘子袋很快凑齐,再顺着山道往下快多了。 后备箱‘哐’一声关紧,众人陆续上车,大厉连忙拦住季凯:“我要坐副驾驶。” 说着,他飞快地坐上去,还特意从后视镜看郑栖——决不要吃狗粮的模样。 季凯无奈地笑了笑,转身推开车门,抬眼撞见余旸清澈的目光,他敛住眉眼,选了余旸后面的座位。 车门顺着锁道滑过,传来一阵沉闷的撞击,雨声顿时减轻,空气也寂静不少。 下午四点多的光景,时间还不算太晚,他们绕远路去找当地的美食街市。 车子驶入市区后,余旸推开车窗,眼睛忽然亮了亮:“停一下!停一下!” “怎么了。” 郑栖侧过脸看他。 余旸指着不远处,“我去买个东西,很快就回来——” 说着,待车子停稳,他立马起身,侧身绕过吴岩的膝盖,灵活地从车厢内钻出来。 郑栖跟他身后:“有雨。” 说着,他连忙找出背包里的雨伞。 余旸朝马路对面飞奔:“不用了——”他出来得急,忘记放下挎包,现在不得不把包抱在怀里。 季凯从车窗望过去,郑栖的伞先一步到达,遮挡在余旸头顶上方。 是家文具店,这附近好像有学校。 果然,人行道绿灯亮起,一群孩子撑伞走过来,四周还有不少炸串小摊,看起来挺热闹。 余旸结账很快,买到后把东西一股脑儿塞包里。 郑栖看着他那个包就觉得很奇怪,“什么啊。” 余旸赶紧拉上拉链,挽住郑栖的胳膊,说:“没什么。” “我看一下。” 郑栖很好奇。 余旸推着他的胳膊往前走,“哎呀,雨下大了。” 电动车飞速驶过,溅起一滩水渍,郑栖侧身帮余旸挡了一下,竟忘了继续追问下去。 文具店能买到什么,多半是办公用品吧,郑栖没多想。 吃饭的时候余旸一直在刷手机,郑栖给他夹菜:“吃饭,等下在飞机上该饿了。” 余旸随手扒了两口,还在不停地淘宝贝,像是想找什么没找着。 季凯坐在他们斜侧,他轻轻放下筷子,很少见到郑栖皱眉看谁这么久——除了余旸。 也许是因为余旸今晚要离开,气氛显得有些清冷,至少不像余旸刚来那天那么热闹,餐厅里人声鼎沸,空气里涌动着浓郁的食物香气,季凯却觉得很安静,安静到世界仿佛静音。 暴雨是六点一刻泼下来的,这里离机场有20多公里,本来时间足够充裕,考虑到雨天道路容易拥堵,骆教练将时间提前20分钟。 路上果然堵,车灯在雨帘中泛着朦胧红光,挡风玻璃上水渍四处蔓延,雨刷‘咔哒咔哒’左右反复刷,勉强让视线清晰一些。 机场门口不允许长时间停车,郑栖跟骆教练说:“就停这儿吧,我陪他进去。” 车子减速,停靠在距离机场大门较远的公路旁,郑栖率先下车,撑雨伞走到后备箱,旅行箱滚轮声融进雨水中,再‘哐’一声,后备箱合上,季凯靠坐在座椅里,感受到轻微的震动。 “东西都拿好了吗?”吴岩问。 余旸这时起身,朝郑栖的伞走过去,郑栖说:“都拿好了。” 余旸东西不多,就一个挎包加旅行箱。 眼看车门要合上,大厉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哎——哎——把橘子带上!” “不用了——”郑栖说。 “怎么不用,辛辛苦苦爬到山上摘的呢,”说着,大厉回过头,对着车厢后排:“凯,把橘子拿出来一下,就在你身后,随便提一袋。” 雨太大了,来不及挑。 余旸站在郑栖身旁,朝车内探了一眼,这时候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照亮余旸白皙的脸庞,季凯怔了一秒,手往身后探去——也是这一秒,他忽然改变主意,手腕向左偏,抓住了什么东西。 “给。” 季凯抬起手腕,慢慢靠坐回去。 吴岩帮忙递橘子,看着郑栖和余旸:“落地后报个平安。” 郑栖替余旸收下橘子,“行,你们也回吧。” “你不跟我们一起回去?”叶泽林探头问了一句,“今天也没什么事,可以等你一起,雨怪大的。” 大厉哼笑道:“人家未必愿意——” 车厢传来闷笑,郑栖看了看腕表,笑了笑:“我打车回去。” 再不进大厅该淋成落汤鸡了,骆教练朝他们挥手,慢慢驶离这条公路。 雨滴‘啪嗒啪嗒’砸在雨伞上,伞布像不防水一样,溅得两个人沾满水汽,旅行箱划过水洼,两个人连走带跑,终于走到廊檐底下。 机场大厅明亮、恢弘,LED屏幕上滚动着航班信息,有些窗口已经排起长队。 郑栖这才有点送行的感觉,还好现在才7点。 候车区域排椅空旷,郑栖找了地方坐下来,“飞机会不会晚点。” 余旸坐在他旁边,说‘不知道’,将头靠在他肩膀上,望着落地窗发呆,像是不想让雨停。 直到大厅播报余旸搭乘的航班信息,郑栖才侧过脸:“该出发了。” 说着,他帮余旸背好挎包,将旅行箱推到他手边。 窗外雨声小了点,偶有细微的闪电,余旸望着他:“要不你也早点回去,雨大了不好打车。” 两个人静默相对,一时之间竟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余旸抱住他,深呼吸:“我还会来看你的。” 郑栖没说话,手心放在余旸脖颈处。 “你要经常给我打视频电话哦……” 余旸又说:“也没有说每天要视频的意思,你不训练的时候可以给我发视频。” “嗯。” 郑栖轻轻应声。 “爸妈那边你不要担心,”余旸很小声,“我会经常看他们的。” “好。” “你会想我吗。” 余旸抬起一双通红的眼睛。 郑栖敛住眉眼,没有做出任何回答。 “好吧,还会见面的,不要这么伤感。” 余旸努力眨眼睛,害怕眼泪掉出来,他刚松开手,郑栖收紧手臂,将他带到怀里,呼吸沉乱:“再等一下。” 余旸眼里晃着泪光,他感觉郑栖在抚摸他的后颈,用拇指摩挲他耳根,泪水不争气地夺眶而出,安静地滴在郑栖肩头,他那件外套防水,泪珠顺着他的肩膀滚下来,像郑栖也在落泪一样。 郑栖也会难过吗,余旸想象不出来——他好像从不表露悲伤,家里出现变故也是。 郑栖敛住情绪,朝余旸笑了笑。 他不该笑的,因为余旸泪水更加汹涌。 郑栖帮他拾干眼泪,“落地后跟我发消息,我会一直等。” “嗯……” 航班信息循环播放,进去还得安检,郑栖想让余旸在时间上从容一些,“去吧。”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余旸只好握紧拉杆,朝大厅内走去,不管走多远,只要他回头,郑栖一直都在,还朝他挥手,示意他安心登机。 直到余旸完全消失在人群,郑栖收回视线,目光隐忍而柔软,他跟自己说:会好起来的,生活会越来越好,以后不用异地。 雨还在下,等候区域人群不停变换,郑栖坐在余旸刚才的位子,望着窗外发呆。 不知坐了多久,他视线一低,瞧见那袋橘子还在座椅上,再抬头,余旸那班飞机早已起飞。 窗外传来‘轰隆’长鸣声,震得耳膜疼痛,郑栖顺手拿出橘子,手肘撑在膝盖上,若无其事地剥起来,甜意沁到口腔,他却有点麻木——他想起跟余旸一起吃的那枚橘子,很甜,全然不是现在这种滋味。 继续吃,好像是甜的。 他不知吃了几个,直到某一瓣酸得他太阳穴起皱,他才扒开袋子去看,心跳顿时减慢—— 不是橘子,是沃柑。 除去他吃完的那五个,最后一个皮最厚,他剥果皮有个习惯,不喜欢折断橘子皮,通常完完整整地剥出来。 重新拢住果皮,这些沃柑实属漂亮至极——色泽明亮、鲜艳,大小也差不多。 哪来的沃柑,上午不是摘橘子吗。 本来他要扔掉果皮,手腕一晃,袋子里漏出某个白色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纸巾。 郑栖觉得很奇怪,下意识放在鼻息处闻,没有香味。 也许是纸巾太过整齐,郑栖翻了一下,六张。 落地窗外月亮高挂,毛茸茸的,很模糊,几乎看不出轮廓,耳畔传来孩童的嬉闹声,航班信息还在提示乘客尽快排队安检。 郑栖在想一些不着边际的事,余旸什么时候来的,三天前,72个小时前,山上都是橘子,为什么袋子里会出现六个沃柑,还有六张没有香气的纸巾。 雨停了,郑栖坐在机场大厅,手里一堆沃柑皮—— 靠,有人喜欢他老婆。 临近11点,余旸终于抵达本市,洗漱后都快转钟了,他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把郑栖用的枕头抱在怀里,就好像他还在家里一样。 是夜里手机闪起一阵亮光,余旸拿过来一看,是条INS状态更新通知。 博主是@zhengxi,博文内容很简单:谁!!! 那三个巨大的感叹号让余旸想笑,他回复郑栖:睡觉。 郑栖没回复他,半个小时过后,他又发了一条,还是转发上条:最好别让我知道你谁!@谁!!! 余旸给他留言:深井冰。 作者有话说: 郑栖: 老婆太甜了 46 第46章改名字 由于在机场待太久,郑栖错过当天夜里的最后一班大巴。 雨时落时停,他心里烦得很,干脆在机场附近找个地方住下来。 可能因为有心事,郑栖整宿都没睡好,早上五点十分他就醒了——楼下有货运声。 推开窗一看,斜对面那家湘菜馆在卸蔬菜瓜果,两三个伙计正帮忙搬,东西很快进店。 面包车往后退,再调转方向,‘嗖’一下,消失在灰蒙蒙的道口。 难道这附近有市场? 这么想着,郑栖飞速洗漱,打听到楼下小伙子说的地方。 清晨五点四十五分,菜市场灯火通明,来往者多半些爷爷、奶奶,老人拽着便携式买菜购物车,郑栖跟在后头,瞧见车筐里插一捆香菜,随着车轮滚动轻轻晃动。 穿过蔬菜区,往左拐,就是水果摊了。 商贩们这时候在出批货——先从果园收果子,转手卖给第二道商贩。 郑栖看了看,橘子成堆地挤在网状袋中,另一些沃柑摆在摊位上,只是数量不多。 “称点沃柑,”郑栖指了指不远处,“再来点橘子。” 老板腰上挂着挎包,正在递名片给别人,没搭理他。 “我说买点沃柑和橘子。” 郑栖又说了一遍。 老板这才慢吞吞地走过来,见他长相白净,不是买卖人,“要多少?早市不单买。” “一样来三斤。” 老板拽起哈密瓜袋子,‘哐’一下扔称上,手指轻轻拨动砝码,低眉瞧刻度,“不卖,太少了。” 郑栖说:“加钱——”他说这话时语气坚定,恰逢市场外卡车开走,空气骤然静默片刻,周围人以为老板碰上对家,纷纷转过头来看。 “行行,”老板挥了挥手,“自己挑吧。” 郑栖摘了个塑料袋下来,先挑近在手边的沃柑,刚放一个进去他又拿出来,握在手心仔细打量,之后他就开始细心挑——个头都差不多大。 另一些橘子装袋子里不好拿,等老板清点橘子他才挑到。 反正最后橘子买的多,沃柑只有六个。 结账时,郑栖多给了二十,“谢了。” 说着,他手里拿着一个橘子,上下扔了扔。 老板愣了愣,听见扩音器传来‘支付宝到账52元’。 市集出口处一般卖酱醋茶,大蒜串一起挂门口,郑栖原本走出去了,又退回来问:“有纸巾吗。” “什么样的?单包没有,只有条状。” 郑栖接过来看了看,上面写了新茶味,“有无香的吗。” “我找找——” 五分钟后,郑栖从集市出来,手里多了一条塑封的纸巾,里面有12小包。 清晨大巴到得很准时,上了车,他优先坐在靠窗的位置,拆开塑封包装,按照记忆,将纸巾一张一张抽出来,怎么叠来着的……是对折,还是三等份折,他给忘了。 其他乘客陆续上车,坐里面跟人说话不方便,郑栖特意换到靠近走廊的座位,问前排乘客,“我纸巾买多了,您需要吗。” 说着,他递过去,条袋子里果然缺出一块,“不要钱。” 对方‘噢’了一声,问:“真的吗。” 很快,婴孩哭闹的声音传来。 “真的。” 郑栖点了点头,见她正在哄孩子,将条状纸巾放在她旁边的纸袋中,里面有一些婴孩用品。 妈妈们通常比较需要纸巾,郑栖坐回原处。 “谢谢啊。” 女乘客回头笑了笑。 “没事。” 就这样,大巴车身摇晃,带着郑栖赶往目的地。 训练场一般8点训练,7点多的时候,队友们差不多该起了,郑栖先回自己那屋换了身干净衣服,挑出六个橘子、六个沃柑,分别放在两个袋子里,唯一不同的是,放沃柑的袋子里有纸巾。 “食堂阿姨请假了吗,这炒粉太难吃了吧。” 大厉在走廊里抱怨。 郑栖带上东西,朝大厉那间屋子瞧了一眼,大厉性格好,不记仇,先他吧。 他合上身后的门,不徐不疾地走过去。 “吃个橘子。” 郑栖用手指勾住袋子,两个塑料袋同时敞开,大厉觉得郑栖一大早上莫名其妙,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体贴他吃到难吃的炒粉了,他没敢吃,先往袋子里瞧了瞧,哦,是橘子,吓他一跳,他以为郑栖一早上抓蝎子给他吃呢。 大厉没多想,顺手拿了一个出来,剥完皮整个塞嘴里。 是沃柑,郑栖面容平静,大厉被他盯得发毛,“你干嘛啊……”他吐字不清,“我欠你钱了?” 郑栖收回目光,提起袋子:“还有。” 说着,他把装沃柑的袋子敞开了些,示意他再拿一个。 大厉本能地拒绝:“我不吃了,有点饱。” “不擦手吗。” 郑栖问。 大厉看着郑栖,觉得他很不对劲。 空气静默了片刻,郑栖脸上是平静的,内心像一座火山,表面蒙着一层层灰烬,岩浆在地壳诡异地滚动,瞧见大厉拿出纸巾,正慢条斯理地擦起手来,他内心简直要咆哮:不准你!喜欢!我老婆!!! 但下一秒他就熄火儿了,因为大厉抓了六张纸巾出来,擦完揉成一团,全都丢垃圾桶里。 ——不是他,大厉绝对干不出叠好六张纸巾这事。 “你还站这儿干嘛,”大厉准备走了,“不训练吗。” 郑栖沉默了片刻,注意到走廊内无人走动,说:“有人给余旸送沃柑。” 大厉是聪明人,愣了愣,稍微寻思一下就明白了,不由地有点恼:“我是说呢,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他真想把沃柑吐出来,又说:“我有老婆!!” “谁稀罕!”大厉就很懊恼,开始了漫长地吐槽:“¥……*&&%……%……” 郑栖很平静,说:“我知道,但真的有人给余旸送沃柑。” 这是就事论事了吧,大厉瞧他那幅执拗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叉着腰问:“沃柑呢?昨天不是摘橘子吗,哪儿来的沃柑。” 说着,他让郑栖进去说话,隔墙有耳被人听见不好。 房门一关,郑栖把东西放桌上:“昨天从车上提下来的,快进机场的时候。” “沃柑呢。” 大厉问,“山上全是橘子,你又不是没看见。” 郑栖好像记起什么:“六个,是不是——”他停顿了一下。 一听这话,大厉又要跟他急:“我那袋没剩几个了,我没数,反正也就五六个吧最后。” 郑栖不吭声,不知道在寻思什么,反正没往大厉身上想。 大厉气消了点,问:“沃柑呢。” “我吃了。” 郑栖看着他,“忘给余旸了。” 大厉冲他翻白眼:“没证据你说个锤子!” “哎哎——”走廊有人喊,“准备训练了。” 那个星期郑栖都比较忙——不忙不行,闲下来他就要开始琢磨事情,但是大厉很明确地阻止他:“都是兄弟,别多想。” 就这样,郑栖满怀心事地开启日常训练。 余旸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反正每次郑栖打视频电话回家,余旸都在‘咚咚咚’跑来跑去,还很开心地跟他分享:“我马上也是有猫的人啦!” “什么?”郑栖问,“放家里吗。” 余旸说:“当然啊,家里宽敞,爸妈又不在这边住,有个猫还能陪陪我。” 郑栖就有点内疚,没说话。 过了一会儿,余旸好像有电话进来,说:“我同事找我,我先接个电话。” 郑栖点了点头。 余旸拿着手机,语气欣喜:“今天吗?可以的,我这就来。” 说着,他风风火火地找到车钥匙,把挎包一背,手里还提了个宠物篮子,“东西我都买好了,就等猫了!” 上次余旸忙着去看郑栖,小猫满月了他都没去抱,现下终于有机会去看猫,他的心情简直不要太愉快!同事住的地方离他不远,开车没多久就到了,他们夫妻住在23楼,采光挺好,屋子收拾得整洁有序,刚进门余旸就听见‘喵’声,心情也越来越雀跃。 “就剩一只了,”同事在前面带路,“上次喊你来,你说没空,不过它挺健康的。” 说着,同事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打开猫咪睡的小屋子。 小猫睡在猫妈妈怀里,正在打呼噜,时不时踩奶,但是定眼一看他表情就僵硬/了:“怎么长这样?” 同事干干一笑,先安抚好猫妈妈,动作很轻地把小猫抱出来,“就剩这个了嘛……” 那只白猫还没睁开眼,尾巴在空中轻晃着,睡意依然,只是!它的鼻子!为什么有块黑色的!跟通身的白毛形成强烈的反差。 太丑了!余旸不能忍。 “给——”同事递给他,“你自己说的,健康就好。” 余旸愣住了,同事只好把猫放到他手里,“不知道它爸是谁,反正你来晚了。” 最丑的那只归你。 余旸简直要挥刀自砍,奈何总不能随意丢弃生命吧,他忍了忍,从左边看好像看不见猫脸上那块黑色的斑点,“行、行吧。” 余旸不情愿地起身,木木地带着他的丑猫离开了。 晚上郑栖问他猫选的怎么样,正好看一下。 余旸躺在沙发上不动,把手机摄像头一转:“那儿。” “没看见啊。” 郑栖说。 余旸不能多看那只猫一眼,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觉得多看一眼自己关于猫美好的幻想简直要破灭了,他跟郑栖聊些日常话题,是听见一阵窸窣声,他立刻喊了一声:“老胡!你干嘛!” 郑栖心里骤然一紧。 接下来,视频画面乱扑,好像压到沙发上了,郑栖什么也看不见了。 余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你不怕摔死啊。” ——哦,他在说猫。 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等到余旸忙完,视频终于恢复正常,郑栖问:“你那猫叫什么。” “老胡啊。” 余旸侧过脸去看猫,它还在不安分地探索新环境。 郑栖没说话。 不吉利。 什么老王老张老胡都不好。 余旸皱眉,“它鼻子上有个黑斑,像长了八字胡,我本来要给它取名‘胡司令’,我妈说不顺口——”说着,他撑了个懒腰,“干脆叫老胡得了。” “改名字——”郑栖很坚定地说。 老婆太甜了 47 第47章那我呢 “改什么改,这个挺好的。” 余旸觉得没别的名字更适合这只猫了。 郑栖没说话,表情像吃了一口闷空气,郁闷又不想被人发现。 不行,一定得像个办法让这猫改名字,不然郑栖睡不着。 严重失眠。 视频电话出现沉默,余旸把手机拿近了一些,郑栖的脸庞占据手机屏幕,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眉峰微皱,时不时挠挠鼻尖,偶尔低眸,能看见他眼睛内双。 每当这种时候,余旸总会悄悄感慨长得好看还有点用——像郑栖这样十多天不在家,一有假期需要余旸跟着他到处跑,没几个人受得了。 “你们最近训练排得很满,什么时候有空休息啊?”余旸翻看日历:“我想去看你——” 郑栖反应很快:“别,下周我回家。” 余旸眼睛亮亮的,笑得很开心,他换了个姿势趴着,没有注意到沙发角落有窸窣的抓挠声,“那我们出去玩吧,有好多地方都没有和你一起去。” 距离上次看萤火虫,不知道过了几八百年了。 郑栖‘嗯’了一声,很快,他听见余旸发出一阵惊恐的‘啊——’,再定眼一看,一个白乎乎的影子飞弹到沙发另一头,是猫,它大概顺着沙发爬上来,把余旸吓了一跳,余旸翻身把它弹到另一边。 ——原来你也不喜欢它,很好,郑栖眯眼,改名字绝对有希望。 到最后,只要郑栖跟余旸聊天,那只猫都要凑过来,趴在余旸肩膀上,它还没长大,身体瘦瘦弱弱,毛量也不是很多,显得鼻子上那块黑斑特别明显,偏偏眼睛无辜又清澈,就那什么……丑而不知自,让人难为情。 余旸不让它入镜,故意把手机拿高一点,郑栖看见两只猫耳朵,还别说,这样看上去舒服多了,至少他俩都不能接受近距离看猫鼻子,说好的粉俏鼻尖呢,嗐,不能想。 难受。 周六余旸睡了大懒觉,郑栖好像晚上才到家,他今天得去趟超市,尽管厨艺没有妈妈那么精湛,做个家常菜还是没问题,郑栖常年在外工作,基本不怎么挑食,有吃的就行,这点特别好。 家里多了猫显得屋子没那么空旷,先是立在客厅角落的旋转式四层豪华猫窝,再来是各种各样的藏猫篓子、毛绒球、巴掌那么大的鱼偶玩具,老胡挺喜欢,自己叼着玩具在屋子里玩来玩去。 真是什么人养什么猫,余旸很会自娱自乐,老胡也是。 “吃饭了——”只要有空,余旸一般自己做猫食,老胡现在还小,能吃点肉泥。 没听见‘喵’声,余旸在厨房门口探头,扬起声音喊一嗓子:“老胡!” 说着,木地板传来‘嘭擦嘭擦’的声音,老胡脚步快得让人怀疑它是蹦过来的,看不出任何猫步痕迹,反正它哪儿哪儿都不符合余旸对猫的幻想。 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余旸经常把二楼的房门关着,不让它进主卧,不过楼梯那么高,估计它也爬不上去。 等待郑栖的时间总是显得异常漫长,余旸的思念比落日还要长,竟然躺在丈量地板上的影子,拉长、再拉长,太阳快下山了,郑栖应该就回来了吧。 闲着无事,余旸想起那只挎包,将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撕开贴纸,像拼图一样,耐心地粘上去,终于大功告成之极,他闭上眼,在书页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 就在余旸思绪神游时,好像听到楼下传来轻微的电子开锁声,余旸心跳加速,‘腾’一下坐起来,想立刻飞奔下楼,但想到郑栖应该没那么快到家,他又躺下去。 可是脚步声由远及近,余旸终于按捺不住了,将东西藏在自己身后,反手撑在床上,两只腿在床边晃动,试着缓解紧张—— 门开了,真的是郑栖,他背了个双肩包,灰色T恤浸湿一大片,鬓角汗淋淋的,还是一如既往地英俊,他瞧了余旸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情绪,问:“有冰水吗。” 来不及问他怎么提前回来了,余旸只觉心脏狂跳不止:“天气热直接喝冰水对身体不好——” 郑栖抖了抖领口,放下东西往洗手间钻,“我先洗个澡。” 他总是这样,像雷阵雨一样,‘刷’一下说来就来,浇得柏油马路沸腾。 家里夏天常备冷饮,有时候是水果汁,有时候冻冰块,为了不让郑栖直接喝冰水,余旸往杯子里加冰块,兑了常温水进去。 他还尝了一口,温度刚刚好。 郑栖冲凉很快,他进去的时候没拿衣服,现在腰上只系条浴巾,他背脊赤裸地对着余旸,朝衣帽间找衣服——说实话,长时间不回来,他总找不到东西。 “内裤在第二层。” 余旸指了指柜子。 郑栖本来要收回目光,瞧见他手里端着一杯冰水,直接拿过来给急喉咙解渴。 冰水顺着郑栖的嘴角往下淌,流到他的喉结处,接下来,就是他结实的胸膛。 冰块在杯底‘哗啦’作响,郑栖把杯子搁桌上,问:“你看着我干嘛。” 说着,他很浅地笑了。 “我没看你啊。” 余旸帮他找出一条内裤,别过脸看向别处。 气氛变得微妙,郑栖定定地看着他,接过他手里的东西。 下一秒,余旸瞧见浴巾跌到地上,边角堆起层层叠叠的褶皱,郑栖脚颈很好看,脚踝曲线突出,中间部分向内凹陷,抬脚,单脚赤裸站地上,落下,另一只再抬起,穿好了。 太突然了,突然到余旸不敢抬起视线,要知道以前郑栖不穿好衣服绝对不会出来,现在竟然当着余旸的面儿穿内裤,太劲爆了,虽然啥也没看见…… 衣帽间一尘不染,郑栖拎起浴巾给自己擦头发,语气很淡:“想看就看。” “——啊?”余旸脸颊烫得厉害,迟疑地抬头。 水杯里的冰块融化了一些,郑栖喝完最后一口,趁着放杯子的间隙,整个人靠过去,准确无误地找到余旸的呼吸,他身上带着刚沐浴后的水汽,胸膛结实,手臂有力,偏偏动作很轻地余旸接吻,余旸情不自禁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放在他背后,摸到一层薄薄的新汗。 唇舌纠缠,余旸感受郑栖到呼吸很烫,嘴唇冰凉——大概是刚喝过冰水的缘故。 这种气息让他沉醉,烈火包裹冰流一样,郑栖抬起手臂,将余旸抱了起来,两个人边亲边往卧室走。 太久没有见面,还有什么比肢体接触更能诠释思念。 郑栖的重量压过来,眼里带着淡淡的情欲,他找到余旸的手,两个人十指相扣,吻顺着余旸的脖颈缠绵而下,时不时咬余旸一下——不过通常很轻,余旸瑟缩着,越是伸手推他,郑栖越想继续。 直到触及一个坚硬的物品,郑栖睁开眼——一本杂志,看着怎么有些眼熟,他刚要伸手去拿,余旸按住他的手,摇着头,用口型说‘不许看’。 直觉告诉郑栖这本杂志没那么简单,而余旸神秘又雀跃的模样让郑栖心痒无比。 余旸见他执意要看,故意把杂志抱在怀里:“不给看不给看。” 杂志封面压在余旸手臂下方,上面写着《5月赛车讯刊》,他们车队的名字留在最下方,郑栖想起来了,当时车队获奖,有赛车圈报道相关赛事,不过这本杂志一直在他训练的地方,怎么跑家里来了。 余旸抱得越紧,郑栖越是亲的厉害,呼吸贴在他耳畔:“给我。” 他倒要看看这里面有什么,还有那谁,他一直没找出来,因为大厉跟他说,别为捕风捉影的事伤了兄弟关系,而余旸满心满眼都是他的样子,更让郑栖觉得安心无比。 但心里为什么老酸酸的。 两个人呼吸相对,郑栖很诚恳地问:“余旸,你觉得我那几个队友里面,谁让你印象深刻?” 余旸亲亲他的脸颊,说:“你啊,我觉得你最帅。” 郑栖敛住眉眼,很舒缓地笑了,脸上出现一种难以描述的温柔。 “除了我以外。” 郑栖说。 “嗯……”余旸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大家都很好,很开朗,不过要论性格的话,好像季凯一直话很少,我只记得他车技跟你不相上下。” 郑栖太阳穴跳了跳,脑海里出现某种奇怪的预感,不过论接触,季凯几乎没跟余旸说话,总不至于吧,该死的直觉又来了,“你觉得他帅吗?” “……”余旸目光古怪,转而笑起来:“不说不说。” 说着,他趴在床上,把杂志压在身下,“说了我要倒霉——” 郑栖笑起来,要挠他的痒痒,“快说,不说不放过你。” 余旸被他挠得没有办法,笑得喘不过来,只好投降道:“好吧,我说。” 他慢慢转过身,撞见郑栖清澈而专注的目光,好像很在意他的评价,他没有着急说话,只伸出两只手,大拇指叠扣在一起,像皮影戏一样闪动手指,在郑栖面前飞来飞去。 “什么意思?”郑栖问。 余旸还在继续刚才的手势:“海鸥。” 他顿了顿,“季凯像海鸥。” 安静又飞得高远,让人只能瞭望他飞翔的身影。 郑栖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问:“那我呢。” 余旸收回手,捏拢手指,‘嗖嗖’两下戳到郑栖的心口,“老鹰,凶巴巴——”没等他说完,郑栖的手已经伸过来,余旸在床上笑得直打滚,握住杂志的手也松开了。 “那你喜欢海鸥还是老鹰?”郑栖低眸笑,吻了吻余旸。 余旸回应他的亲吻,贴着他的嘴唇说:“老鹰。” 郑栖加深了这个吻,趁着换气,他还继续追问:“为什么,不许敷衍我。” “因为老鹰可以叼着羊到处飞——”羊好开心,余旸张开双臂,好像在用手臂飞翔。 郑栖终于心满意足地笑了,带着余旸的手放在自己腰部,“你帮我脱吧。” 衣衫剥落间,余旸碰到那本杂志,窗外有风,吹得书页哗啦作响,最后停在有折叠痕迹的那一页,郑栖的呼吸骤然安静下来——他看见自己,当时他正戴着墨镜与教练合影,余旸把其他人都遮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完整的郑栖轮廓,那些遮挡物是什么—— 是数不清的、指甲盖那么大的绵羊贴纸,好像在哪里见过。 爱死老婆了,但我绝对不说,郑栖心想。 老婆太甜了 48 第48章叼走了 主卧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吸声,还有轻微的接吻声,两个人恨得与对方融为一体,郑栖太贪恋余旸身上的气息,闻着就特别安心,余旸吻得又甜又轻,亲两下就别开脸呼吸,好像郑栖很缠着他一样。 就在这时,有什么东西在抓挠楼梯,‘哧——’一下,很轻地滑下去,过了一会儿,抓挠声又轻微地持续起来,接下来又彻底恢复安静。 吻到情动时,郑栖在余旸身上释放出来,余旸在他怀里轻微地战栗,两个人都快乐到极点。 床单有轻微的拉扯感,大概是刚才动作太大了吧,郑栖没多想,身体还压在余旸身上。 是注意到一阵视线,郑栖下意识抬头,他不该抬头的—— 一个放大版的猫脑袋出现在他眼前,正懵懂地偏着头观察他们,那个巨巨巨古怪的鼻子简直让郑栖窒息,它为什么能如此煞风景。 想扔猫。 余旸显然没有注意到猫爬上床了,还捧着郑栖的脸庞,亲吻他。 郑栖扯出一个抱枕,边吻边挡住那道视线,心里好受一些了。 不知道是不是平时余旸照顾猫多一点的缘故,对于郑栖这位突然出现的人物,老胡表现出180分的好奇加跟踪。 余旸跟郑栖在厨房拥抱,老胡会在门口转悠,自己探索完角落,又开始盯郑栖。 如果说余旸跟老胡是井水不犯河水,那郑栖跟老胡是相看两厌。 晚上吃过饭,趁着余旸切水果的功夫,郑栖坐在沙发上,手心轻轻拍了拍,“过来。” 说着,他手里拿了一根冻干,起初老胡坐在茶几底下不动,是闻见鱼肉香气,缓慢地踱步过来。 “吃吧。” 郑栖把冻干拿近了一点,老胡迟疑地舔一口,等它继续舔时,郑栖把手放到沙发上,示意它上来。 老胡试探了一下,瓜子挂在布艺沙发上,由于没完全长大,爬得时候有点摇晃,郑栖倒也没让它失望,一直等它舔完才问:“好吃吗。” 老胡舔了舔嘴,清理自己的毛发。 “喝橙汁吗——”余旸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得快点,余旸快出来了。 老胡继续闻冻干袋,时不时舔舐爪子,没有理郑栖。 “不喝橙汁我直接切瓣了。” 余旸又说。 赶在余旸出来之前,郑栖看准老胡正趴在沙发上休息,先是起身,又飞快地坐下,老胡直接被颠到半空中,猫爪子在空中乱扑两下,毛发像起静电一样全部竖起来,下一秒,安全地砸在沙发上,但老胡吓得站不起来了。 郑栖看着它,“下回不准爬床听见没。” 我下午也是跟你现在一样的心情。 老胡对着他一阵‘哈气’,弓起背脊,侧身弹跳的样子,像是要跟他一决高下。 “没切太多,”余旸端着果盘走过来,戳了一块橙子给郑栖,瞧见猫也在:“你干嘛,这是你爹。” 说着,他轻轻抚摸老胡的背脊,毛发总算柔顺下来,但它绝不肯在沙发上多待,很快就跳下去,不知道躲到哪个角落去。 余旸问:“它怎么了。” “没怎么。” 俩人坐一块儿看电视,余旸说:“老胡也喜欢坐沙发。” 郑栖顺道问了一句:“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母的啊。” 余旸说。 郑栖皱眉:“母的叫老胡干什么?换名字。” 电视节目都好无聊,余旸更换频道,“没用,现在只有‘老胡’两个字能把它喊出来。” “我来想办法。” 郑栖说。 余旸侧过脸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对猫产生那么多兴趣,只好由着他去。 经历无故腾空这种事,老胡对郑栖的警惕进一步提高,通常隔着几米远,确认郑栖消失在它视线中,它才开始活动。 可是冻干实在充满诱惑,郑栖又守在猫舍附近,低声唤他:“过来。” 老胡蹲坐在原地不动。 唤了好几次无果,郑栖只好把冻干挤在地板上,老胡一步步地走过来,边吃边注意四周情况。 “改个名字。” 郑栖看着它,“老胡不适合你。” 老胡不肯靠近郑栖了,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再挤一滴,舔完就没了,老胡终于屈服于本能,就着郑栖的手舔起冻干袋:“女孩子名字不要那么猛——”说着,他又挤了一点,“叫栖栖。” 不知道猫是不是通人性,反正老胡舔完就坐回去,一听见他说话,立马皱起鼻子、眯着眼睛、侧过脸,鼻子上的黑斑对准郑栖,一副抽完大烟赖账不认人的表情。 “睡觉了——”余旸在楼上喊他。 郑栖抬头:“这就来。” 等他在回过神来,猫早就消失不见,改名失败了是吗。 还是来日方长吧,猫还没完全长大,也许长大后就稍微乖一点。 关灯前余旸跟郑栖说:“明天早上我得去一趟单位,周一有市里领导过来考察。” “不是说要去动物园吗。” 郑栖知道余旸一直想去,只是自己没时间陪他。 余旸关上手机:“不会很久,一个小时应该能搞定,主要是去帮帮忙,组里有个同事在休产假。 你可以晚一点出发。” “行。” 郑栖同意了。 不知道是长期没回家睡觉,郑栖今天睡意特别足,余旸身上好好闻,他又习惯性地把余旸夹住,余旸不要他弄,要推开他,郑栖非要抱紧他,还亲了他好几口。 有老婆好幸福。 郑栖歪在余旸耳畔发出轻微的鼾声。 郑栖没能如愿睡懒觉,一大早阿朗给他打电话,问他近期时间安排,如果还在本市,要记得来这边带学员。 老实说,做职业选手,还要兼职带学员,长期两地跑,郑栖还挺累的。 不过为了还债,他还是去了基地。 几周不见,教练中有几个他不认识。 阿朗跟郑栖打招呼:“来了?”他看向不远处,“吴老板忙别的事去了,这边暂时由他表弟管。” 说完,阿朗不自在地咳了咳嗓子,低声提醒郑栖:“小心点,反正这位挺难相处,没老吴好说话。” “有人离职?”郑栖问。 阿朗点头,“可能老吴不想做恶人,毕竟基地效益不如从前……” 吴群友是基地老板,这两年接着赛车热度,带了不少学员出来,由于基地不同与俱乐部,很难长期聚集实力选手,通常有点能力的就会选择单飞或是另谋高就——比如郑栖这样的。 “姓什么?”郑栖抬了抬下巴。 “吴峰。” 郑栖点头,“我去跟他打招呼。” 原以为吴峰对郑栖没个好脸,没想到俩人还挺客气,只是吴峰递烟给郑栖,郑栖婉拒了,说老婆管得严,不让抽。 吴峰只好讪讪地作罢,吴群友让他尽量留住郑栖,有郑栖在,也算是为基地多添一个活招牌,关系别闹太僵。 训练工作当然不比自己练习有趣,基础操作得反复教,这么忙活下去,竟然都到下午一点了。 郑栖到一旁找水喝,发现余旸跟他打了无数个电话,微信上一堆【定位点】,还问他是不是没找到地方。 郑栖回复:“你先逛,我晚一点到。” 然后附上一张基地训练场的照片,免得余旸不知道他在忙什么。 他早上九点多到的,等于没待几个小时又要走,虽然知道这样不太好,郑栖还是硬着头皮跟吴峰请假,说缺出来的工作时间,他工作日再补。 吴峰面上挺客气:“没事,你们也经常异地,去吧。” 郑栖说了‘谢谢’,朝动物园赶去。 周日下午路况拥挤,出租车一进入市区就像卡了壳一样不能动,慢吞吞走了半个小时,郑栖有点着急,问:“还有多久才能到?” 师傅说:“也不远,步行得15分钟。” “行,我在这儿下车吧。” 付完账,郑栖提前下车,一路朝动物园方向奔去。 按照地图上介绍的,这里应该是本市最大的动物园,郑栖隐约记得余旸有一双斑马袜子,他真是童心未泯,结了婚也要来逛动物园。 这时候打电话给余旸,已经没人接了。 郑栖担心他有事,在家庭群@余旸,“我到了,你在哪儿。” 周蓉女士冒泡:“到哪里了?回家了吗。” 郑东升发来一个五彩缤纷的表情包:“多发点照片。” 就这样一人一句,消息很快被刷了下去,就是没看见余旸回复。 今天路上堵车,这时候天色将晚,郑栖凭着记忆找到长颈鹿待的区域,游人将散,只有几个小孩还趴在栏杆上恋恋不舍。 黄昏扑在草地上,长颈鹿悠然地吃着树叶,另一只走过来,与它亲昵地蹭了蹭,一起分享树梢上的叶子,长影落在地面,郑栖恍然羡慕起动物——能长久地待一起,不像他和余旸经常需要异地。 余旸坐在动物园内的大巴上,连着转了整整8圈,逛到太阳都要下山,郑栖竟然还没来,他只收到郑栖那条【你先逛,我晚点来】的消息。 他又野哪儿去了!想想就很生气。 “喂,下车吧,我快下班了——”大巴司机回过头,看着坐在角落里的余旸。 余旸不吭声,还在翻手机,用力戳着郑栖的头像,就是不接他的语音电话。 “时间到了。” 司机又说了一句。 余旸抬起视线:“加钱,继续逛。” 司机说:“加钱也不干,我要回去吃饭。” “您一天挣多少?”余旸问。 司机眉眼悠闲,“200多,也看活儿多不多。” 余旸语气坚定:“1000,再逛一圈。” “——真不去。” 司机烦死了。 “3000!” 司机不说话了。 “到底走不走?” “违反园内规定的,要罚款。” 余旸直接说:“罚款我交,4000干不干——” “得得得。” 司机妥协了。 半个钟头后,郑栖终于打通了余旸的电话:“你在哪儿,我打电话怎么不接?”他那端嘈杂,有工作人员拿扩音器说话的声音,余旸听着心更烦了。 “喂?”郑栖以为他没听电话,“听得见吗。” 余旸勉强‘嗯’了一声。 郑栖说:“你在哪儿,我来找你。” 余旸忽然扬起嗓子,把司机吓一跳:“郑栖你老婆被狮子叼走了!” 老婆太甜了 49 第49章大尾巴 郑栖没来得及说话,电话那端传来一个声音:“车就停这儿了啊,九点我得下班——” “喂?”郑栖不知道是谁在讲话,他想说自己今天真的有事耽误了,之后再找时间陪余旸一起来。 下一秒,通话中断。 看来余旸真的很生气。 夏季昼长夜短,晚霞渐起,过了不了多久动物园就会关门,动物园占地几十公顷,在余旸拒接电话的情况下,要找到他并非易事。 好在郑栖搭上园内环卫车,一路绕到野生猫科动物区,远远地望过去,果然有辆大巴停在核桃树底下。 天空变成柔灰色,树叶轻轻摇曳,青皮核桃‘咚’一下砸下来,滚在细石人行道里。 郑栖佯装捡核桃,朝大巴看了一眼——司机坐驾驶室抽烟,时不时把手伸到车窗外掸烟蒂,而他老婆余旸,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怀里抱着一堆玩偶,正窝在座椅里刷手机。 以郑栖对余旸的了解——要么不生气,要么生气起来古怪又不讲道理,冲锋陷阵绝对没用。 再说了,就这么直接哄老婆多面子,就是。 这么想着,郑栖绕到驾驶室附近,敲了敲车窗:“什么时候撤?” 司机就着拿烟的那只手,朝身后指:“问他。” 郑栖只是好奇:“园内大巴不集中管理吗?”停在这里总觉得很奇怪。 听见他这么说,司机赶紧把烟灭了,说了句实话:“待到九点。” “哦——”郑栖沉吟,眼里带点迟疑,弄得司机不敢跟他直视,赶紧挪开目光,还若无其事地吹起口哨来。 郑栖偏头看向车内,余旸好像戴上耳机了,仰头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是我老婆,”郑栖抬了抬下巴,语气很轻:“不麻烦您了,早点下班休息。” 一听这话,司机有点着急:“我两千块还没拿到呢——”说着,他视线不定地瞧了余旸一眼。 郑栖皱了皱眉,大概知道了什么,“您早点回吧,”说着,他一抬眼瞧见立在草丛附近的园规,上面明确写着大巴乘坐时间段,“迟了要罚款。” “罚款有人交。” 司机说。 郑栖脸色几乎瞬间暗下来——他就知道,余旸发起脾气来,古怪到让人无法想象,反正千金难买他高兴,就是金豆子他也要丢锅里煮一煮,只为听个闷响声。 “行吧,”郑栖拿出钱包,正好把现金用掉,免得还要往银行跑,他一张一张地点钱,刚要给钱,他停住手上的动作:“先把车门打开。” 司机觉得郑栖这人不好招惹,先是套出他待到几点,又问出罚款的事,现在要是依了他,那还指不定发生什么,他坐着不动,说:“先给钱。” 郑栖面色沉静,“我老婆这么好骗吗。” 司机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是他自己要给的!” 郑栖耐着性子数钱,随着纸币数量增加,司机简直笑开了花,正要数到最后几张,郑栖忽然收回手,“500,不能再多了——” “兄弟,这点钱交罚款都不够,我本来要赚四千。” 四千?郑栖敛住神色。 “到底要不要?”郑栖摇着纸币给自己扇风,“不要就不止罚款那么简单——”他将钱包放回口袋里,一脸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警告表情。 ‘嘁咻——’一声,大巴汽门打开,郑栖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谢了。” “把门关上!”余旸不知何时反应过来,气冲冲地说:“谁让你开门了!” 司机进退两难,觉得今天真是倒大霉了,钱没赚到不说,还要陪这俩口子吵架。 郑栖站在车门口,眼睁睁地看着汽门又合上,司机还冲他讪笑:“对不住了,兄弟——” 郑栖很少哄人,以前都是别人哄他,爽约老婆总归不对,但直接哄巨没面子啊。 余旸是听见汽门声才注意到有人来了,他隔得远,听不见郑栖跟司机在说些什么,但被鸽了的心情还是无法化解,他想好了,今天要在这里待到天明!不管郑栖怎么求他都没有用。 可是下一秒,他又在想,快点求我叭!说老婆我错了,我们回家吧,我最爱你了。 随便说一句就回家,余旸闷闷地想。 但空气很安静,别说拍门声,就是说话声都很小,余旸悄悄坐直身体,顿时气从心头起——郑栖竟然没影了。 他刚要说什么,听见不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郑栖,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一个椅子,大大方方坐下,翘个二郎腿,双手环胸,就守在大巴前面。 郑栖回头,余旸赶忙别开脸,怀里玩偶掉了一地,他也不顾上捡。 看着郑栖慵懒又充满耐心的背影,余旸气消了大半,他像一只狮子守护领地,时不时拍打手臂,像是有蚊虫咬他,余旸又忍不住担心:“是不是有蚊子?”说完,他就有点后悔。 郑栖皱眉,侧过脸看他,没说话。 天色彻底暗下来,只有路灯亮着,司机又开始抽烟,寻思着这俩人到底谁比较有钱,等下听谁的才更有效,要是能赚到4500岂不是更好了吗。 4500唉,反正不偷不抢。 即使俩人没说什么话,都在寂静地等待夜晚降临,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余旸趴在车窗上,觉得郑栖专心等他一个人的样子很帅,不说话特别拽,背对着他又显得特别欠打。 为了表达不满,他冲郑栖扔东西,那个斑马毛绒玩偶砸到郑栖的肩膀,飞弹出好远。 郑栖先是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起身捡起毛绒玩偶。 就这样,与余旸把今天买的东西全扔到郑栖身上——他还挺奇怪,砸他,他也不躲,好脾气地捡起,放在椅子上。 本来以为这时候总该说说话了吧,郑栖又朝侧面走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样东西,他走到大巴窗口,正好停在余旸所坐的位置:“买了驱蚊液,要吗。” 余旸坐回原处,“哪儿买的?” 郑栖指着不远处:“那里有个便利店——” 说着,郑栖拧开盖子,‘呲呲’两下,一股清凉的味道散在空气里,郑栖喷在自己手臂上。 光线微弱,余旸看不清他手上有多少包,只扒在窗边看,郑栖抬头,嘴角有清浅的笑容,问:“你要吗。” 说着,他抬起手臂,没等余旸反应过来,对准他的眼睛,‘呲嗒’一声,凉意喷洒而来,余旸正要让他走开,谁知双眼并无不适,反而闻到雪碧透心凉的气息——是易拉罐。 二氧化碳气体‘噗’出来,液体喷洒在罐口,余旸劫后余生地看着郑栖,郑栖笑了,单手拎起易拉罐,朝玻璃窗碰了碰,“干杯。” 说着,他仰脖喝了起来。 余旸说:“我也要喝。” 郑栖晃了晃罐身,里面还有一大半儿,他拿起易拉罐,喂给余旸喝。 ——余旸是真的有点渴,边喝边喘气,郑栖感觉靠近罐口的手指有些发烫,有道若有若无的呼吸像在灼烧他的肌肤。 罐身渐空,郑栖收回手,下意识用手指轻拭余旸的嘴角。 郑栖以前只觉得余旸懂事又安静,两个人视线交错,深深地纠缠,郑栖凝视着他,不,他不乖,他虽然大多数时候安静、不怎么发表意见,并不代表他心盲。 余旸跟他一样,有很多很多想法,固执地相信什么。 在余旸看来,队友们充满友善与活力,即使是很少说话的季凯,在他眼里像海鸥一样。 这种感觉很奇怪,让郑栖觉得余旸是世界上的另外一个自己。 古怪又天真。 两个人离得很近,余旸的眼神雀跃中带点落空感,说点什么吧,说什么都好。 但郑栖什么都没说,动作很轻地靠过来,单手扶住余旸的下颚,轻轻地吻了他一下。 呼吸间萦绕着柠檬雪碧的甜味,郑栖敛着眉眼,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能长时间地陪伴你。 ——对不起什么啊,余旸要听的不是对不起。 沉默横桓在二人中间,余旸从车窗探身而出,抱住郑栖的脖颈:“你怎么来这么晚。” 买了好多玩偶都没有人帮我一起拿。 郑栖说:“基地有点事,耽误了。” 他顿了顿,“我给你发图片了。” “我没收到啊。” 余旸松开手臂,怔怔地望向他。 “可能是网速不好。” 郑栖眉眼舒缓,“咱们回家吧。” 余旸趴在窗口不动,仿佛不想这么早回去,今天明明是美好的一天,就这么没了。 下次要和郑栖约会,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他总是那么忙。 司机不合时宜地清了清嗓子:“你们谁——” 郑栖反应很快:“不是已经结账了吗。” 说着,他示意余旸赶紧下车,余旸这才不情不愿地下了大巴。 那些玩偶被郑栖装在一个袋子里,归还完座椅,俩人顺着人行道往出口方向走。 可能是余气未消,余旸非要郑栖背着他,“老公,你以后能不能别这么忙。” 郑栖‘嗯?’了一声,在等他把话继续说完。 “我觉得你不用那么忙的。” 郑栖说:“我要还债啊。” 余旸搂紧了他:“我说不用还,是这个意思。” “那不行,”郑栖当机立断,“你以为当你老公很轻松吗,我压力很大好吧。” 余旸轻轻地笑出声,歪头靠在他肩膀上,“老公你喜欢我吗。” “……” “你别不好意思嘛——”余旸捂住他的耳朵,“你喜欢我吗,你好像从来没说过哎。” “我、”超级喜欢,郑栖呼吸悠长:“还行——” “郑栖不想活啦!”余旸捶了他一下。 郑栖缩了一下肩膀,笑道:“往后不许那么花钱。” 余旸趴在他背上,“谁让你不来。” “我赚钱很辛苦的,”郑栖侧过脸,“你就当心疼心疼我。” 郑栖的工资卡在余旸手上,余旸理直气壮道:“我花自己的钱!” “那也不行,”郑栖语气坚定,收拢手臂,免得余旸从他背上滑下来,“有这些钱,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情,别浪费。” 听见郑栖这么说,余旸闷头不说话。 俩人快走到出口方向了,郑栖拍了拍余旸的屁股:“余旸,你是不是有条大尾巴?” “啊?” 郑栖想了想,“一不开心,就要撒钱寻开心的大尾巴——暴发户。” “我才不是!!!”余旸开始揉他的头发。 笑闹声回荡在寂静又青葱的人行道。 好吧,我好像是有点,怎么我没藏好吗。 第50章你管我 郑栖笑了,眼里藏着晚空一样的温柔。 面前是条斜坡路,如果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可能连走带跑冲下去,再弹跳两下,现在背着余旸,他走得很慢,也很稳。 而余旸趴在他肩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说话,声音通常很小,有时候会笑起来,气息吹得郑栖耳廓发痒,他的心情像月亮长出茸毛一样暧昧不定。 到家后,余旸将白天买的毛绒玩偶全都放到衣帽间,跟郑栖的头盔放在同一隔。 斑马、狮子、长颈鹿,挨个儿排队,数量最多的还属羊驼,他买了一个系列,大小不一排成长队,将郑栖的头盔围出圈圈。 忙完这些,余旸又拿出手机自拍,记录不太完美的今天。 郑栖站在门口,敲了敲门,“你是不是还有秘密没有告诉我。” 余旸赶忙收好手机:“我哪有什么秘密,你乱说——” “那是什么,”郑栖指着角落,鞋盒子简直快堆成山,“给谁买的。” 余旸说:“那都是我以前买的,近期要出掉。” “噢,”郑栖碰了碰鼻尖,“有我穿得码数吗。” “没有没有——”余旸张开双臂,好像很害怕被批评,作势拦住他,郑栖非要看个究竟,还将他抱起来,手臂稍微一带,将他搂在怀里,随手打开盒盖:“都是你的码数,款式限量版。” 余旸‘嗯’了一声,“都是婚前买的。” 他歪靠在郑栖心口,有点不想动。 “哪些要出掉。” 郑栖翻看另外一些,标签都在,基本上是全新的,“你挑一挑,我跟你一起整理。” 余旸就着郑栖的手看,这双联名款在澳门买的,款式简约,纯白的底色,涂鸦个性化;那双也挺不错,当时有人炒到5000多,这么看下去,哪一双他都舍不得出了,“算了吧,都留着。” 放眼望去,这得有四五十双鞋吧,郑栖看得头晕,他下意识打开抽屉,简直要震惊了——抽屉很宽敞,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袜子,叠得像饼干块,“这也是以前买的吗。” “这这这……”余旸开始结巴,不自在地合上抽屉。 郑栖就觉得纳闷儿:“也没见你穿啊?” 余旸小声说:“我喜欢打开抽屉的感觉,每天都要看一看。” “看袜子吗。” 余旸忙不迭点头。 郑栖陪余旸坐在地板上,用手挡住呼吸,仔细观察整个衣帽间,这里仿佛是某个自成体系的小天地,藏着各式各样余旸喜欢的东西——原来老婆是超级收集达人暴发户plus。 平时这些物件都收纳整齐,可能是临近周末,余旸正巧要挑一些出掉,显得空间有些乱。 俩人白天瞎逛了一天,都有点累,也顾不上地板堆满杂物,郑栖躺地板上,枕着手臂发呆,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余旸:“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没发现什么。” 余旸有点紧张,跟郑栖保持了一个鞋盒的距离。 “这些——”郑栖抬了抬下巴,“这些东西。” 余旸侧过脸,眼里闪烁着清澈的光芒,他睫毛很长,顶灯落下来,睫毛在他脸上留下一道清浅的阴影,“因为……怕你笑我。” 郑栖鼻息处传来笑声,“我为什么要笑你。” ——可是他分明笑了,余旸古怪地看着他,补充道:“怕你笑我是暴发户。” 所以无论俩人去哪里消费,余旸都在克制自己想疯狂买东西的冲动,另一个原因,他不太想总让郑栖花钱。 但是憋着憋着容易出事,一旦郑栖不在家,他一定要找点什么填补消费习惯,会买得更多。 郑栖用手臂挡住眼睛,嘴角上扬,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做你自己就好了。” 我最喜欢你了。 “真的啊!”余旸发出一阵惊叹,觉得简直不可思议:“你为什么不早说——”说着,他整个人朝郑栖扑过去,也不知手臂碰到什么,有什么东西正在摇摇欲坠,下一秒,一堆鞋子砸到郑栖脸上。 救命。 老婆太热情了。 从那以后,余旸不再费力伪装自己,该买就买,除去出掉囤积货物,他的计划里多出新项目——给郑栖买东西,小到皮带、帽子,大到外套、手表、眼镜。 还别说,余旸眼光特别好,挑出来的东西通常很适合郑栖,只是郑栖比较忙,用得少。 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老公操碎了心。 10月份郑栖有联赛,十一黄金周出游是别想了,可是看见郑栖身穿训练服,在赛场上英姿飒爽,简直与朝阳同辉,在轰鸣声中冲刺终点,他什么怨言也没有了。 郑栖让余旸提前看预赛另有原因——既然我找不到那谁,让老婆锁定范围,十个总能碰到一个,我就不信了,找不出一个送沃柑的。 趁着队友都在场上,郑栖换了T恤,从后门走过来,余旸就坐在正前方,手里拿两个气球锤子,摇头晃脑:“噢耶~噢耶~”说着,两手交叉晃动,飞快摇动。 轰鸣声靠近观众席,余旸‘腾’一下站起来:“呜呼!帅呆了!” 郑栖白眼简直要翻天上去,你认识我吗,一天天就知道看帅哥。 这时候骆教练站在余旸旁边,跟他耐心讲起专业赛事情况,还问余旸知不知道如何区分选手,余旸说:“当然知道啊,我老公是22号,他今天跑自然地形,灰黑雅马哈赛服。” 再认错,我原地服毒。 郑栖脸色勉强好了点。 正说着,骆教练回头,瞧见郑栖就站在后排,郑栖朝他做了个‘嘘’的手势,骆教练默契地笑了笑,收回视线,继续跟余旸一同观看预赛情况。 队友们虽同属一个车队,每个人优势各不相同,实际比赛考验选手体能、耐力、技术、心理素质等综合能力,整场比赛看下来,能通过细节捕捉到选手风格。 比方大厉,为人豪爽,不拘小节,车速偏野,跨越障碍时多剑走偏锋,让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气,生怕他摔倒,再‘嗡’一声,连车带人伏地而起,发动机‘突突突’冲破赛道上方空气。 “厉哥太棒了!!!”余旸简直要手舞足蹈,“绝地反击啊——” 他还知道绝地反击,郑栖双手环胸,在心中‘切’了一声,反正不是大厉,这条过。 接下来除去陌生选手,郑栖还真挨个儿看了,叶泽林、吴岩属平稳性技术选手,通常没什么花样动作,但耐力足,余旸只是远远地看着,并没有发出任何惊叹。 是赛道传来一阵悠长的嗡鸣声,让余旸发出‘哦~’的感叹,冰蓝色赛服如寒冰刺向赛道,偏移,车身近乎飘起来,再往下压,人与车配合到天衣无缝,像亲密又信任的老朋友。 整个赛道呈现白热化状态,障碍物来了,车手随着颠簸,微微站起身,腾空跳跃。 “漂亮!”余旸简直要吹口哨了。 那谁啊,郑栖不想看,真是烦透了,但他老婆看得聚精会神。 每当余旸追着赛道选手看,郑栖的视线就会跟着晃动,甚至越晃,他脸上表情越发宕机——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老婆是超级粉丝。 过了一会儿,赛道终于安静了,队友们陆续下场休息,大厉往旁边走,穿冰蓝色队服的来了,那人头盔还没来得及摘,个子很高,站在太阳底下犹如一道幽剑,内敛又不乏攻击力。 摘头盔,下颚线暴露在空气里,由于天气炎热,选手不得不甩头,郑栖看见一张英俊的脸庞——是季凯,再看他老婆,背影僵住,气球锤子没动静,不好了,大事不好。 郑栖一个箭步冲上去,掀起T恤,直接兜住他老婆的脑袋。 “谁啊——”余旸两手在空中乱挥,还用气球锤子砸对方:“神经病!” 郑栖把T恤下摆按得紧紧的,一脸正经,还时不时皱眉看向赛道,正巧碰见季凯走过来,还很客气地跟季凯打招呼:“嘿。” “下场到你了。” 季凯拿出一瓶矿泉水,目光很轻,注意到郑栖腹部弓起,有人在他T恤里乱动,试图挣扎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忍不住笑了。 听见对话声,余旸大声喊:“郑栖你好无聊!” 说着,一个大力挣脱出来,郑栖单脚踩旁边的水泥台阶上,“你刚刚看谁呢,那么起劲。” 季凯坐在不远处,喝水的动作忽然停住。 “你管我看谁,”余旸朝他翻眼睛,瞧见赛场上有新选手,他又开始‘噢耶~噢耶~’,郑栖阴阳怪气地学他‘噢耶~噢耶~’,还顺带缩了缩肩膀,一脸宕机地模仿余旸。 “你学什么学。” 郑栖说:“你管我。” “你不许学我!”余旸站起来,郑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继续模仿他,气得余旸拿着气球锤子对他轮番轰炸,轻微的碰撞声响在空气里。 郑栖用手臂挡住,但脸上笑意飞扬。 ——他总算知道为什么青春期他喜欢惹余旸不高兴。 惹他不高兴,郑栖才觉得自己有存在感,巨灵验。 终于轮到郑栖上场了,余旸反而一反常态地用手机录视频,飞快地奔走于观众席廊道,一声惊呼也没有,只为完整录下整个赛事情况。 等郑栖跑完全地形,至少得十多分钟才能上观众席——赛口粉丝太多了,他绝对走不开。 录完视频余旸觉得有点困,找了个光线暗的位置坐下来。 这个位置离季凯很近,季凯不自觉坐正了一些,前后不过三分钟,余旸脸上盖着报纸,头朝后仰,鼻息处发出一阵轻微的鼾声。 当拉拉队很累好叭。 作者有话说: 老婆太甜了 51 第51章有始终 天高云淡,夏风吹得身心凉爽,矿泉水瓶却在季凯手心打滑,赛场上人声鼎沸,充斥着口哨与助威声,季凯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只听见细微的鼾声,还有气息吹得报纸‘噗噗’作响。 想给他拍张照,理智不允许;想留住此时此刻,时间不允许。 “季凯!”远处传来一阵欢呼声,是几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她们手里拿着应援物,看上去像他的粉丝:“可以跟你合张照吗?” 季凯回过神来,点头说‘好’。 接着,他被三五个人围住,一众人看向摄像头,季凯个子高,配合粉丝拍照时稍稍弓着背脊,笑意很浅,也是低眸这一瞬,他从画面中看见一个熟悉的侧脸——他掀了报纸,单手撑在椅靠上,头靠在臂弯里,露出白皙的侧脸,就这么歪头睡着了。 ‘咔哒’声持续,粉丝们笑着闹着,季凯站在一旁,尽量满足她们的拍照pose要求。 “谢谢你啦!”女孩望着他,激动又忐忑:“你真的、比杂志上帅一百倍!” 另一个女孩用手捂住鼻息,眼里晃着雀跃的目光:“太温柔了,啊啊啊——” 哄闹声散开,季凯也轻轻地笑了,“照片能发我一份吗。” “啊!!!”人群中传来惊呼,“加我的微信!加我的!” 就这样,季凯被粉丝们包围,逐个加完微信。 五分钟后,季凯收到了十多张照片,他找了很久,终于找到那张有余旸侧脸的照片,手动裁剪照片尺寸,他把所有人都裁了——包括他自己,只留下余旸模糊的侧脸。 手机屏幕弹出【覆盖】或【另存为】,季凯点击了覆盖。 粉丝们散去,观众席安静不少,季凯坐回原处,他仔细看着那张照片,不知道为什么,哪怕余旸就坐在他左手不远的位置,侧过脸就能看见,他依然觉得手机里的余旸完完全全属于他。 细微的鼾声还在持续,季凯很认真地听着,忍不住低头笑了,他没有侧过脸,只是点开手机录音功能,模拟声波像心跳一样在屏幕上闪烁,每个音节他都录到了。 他甚至发现一个细节,每隔5s,声音会突变一次,再跌下去,震荡波来回切换。 这么爱睡觉吗,他好像很容易困,季凯静静地想。 “不好意思,这边是选手休息区——”有人拦住粉丝们。 粉丝当然不肯:“我刚刚就看见有人上来,为什么我们不可以。” “你们人太多了……”工作人员抬起下巴,似乎在清点人数,这些人堵得入口水泄不通,他对郑栖简直无语至极,低声强调道:“下次签完名再上来。” 季凯抬起眼眸,看见郑栖手里拎着头盔,本来想走,又折回来:“手机给我。” 粉丝们尖叫,最后一群人跟郑栖完成自拍照才罢休,气氛不要太热闹。 “可以了吗。” 郑栖将手机还回去,“我得去找队友。” 粉丝们点头,尽管不舍,还是放郑栖走了。 郑栖朝季凯走来,俩人默契地击掌,“我看你排名了,今天成绩不错。” 季凯笑了,“还行吧。” 他们俩说话声音很轻,谁也没有吵醒余旸,郑栖坐在季凯左手边,一伸手就能揽住余旸,怕他睡得不舒服,把手递过去,让他压着自己的手臂睡觉。 余旸倒也会找舒服,抱着郑栖的胳膊不肯松了。 “联赛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郑栖问。 矿泉水冲击瓶身,涌起无数个气泡,季凯手腕低垂,等待矿泉水平稳下来,“回家。” 郑栖有点诧异:“不是吧,不想拿冠军了。” 季凯说:“家里缺帮手,我舅舅年纪也大了,这两年生意不好做。” 郑栖沉默了,他跟季凯相识多年,两个人性格一静一动,却同样热爱赛车,曾是最默契的伙伴。 有时候无需多言,就能懂得彼此。 在他看来,季凯的人生简直不要太过顺风顺水——赛车有天赋,家境殷实,随时可以回去继承家业,完全不用担心梦想跟现实是否相悖。 “我记得以前有人经常来看你比赛,”郑栖回忆起来,“好像是你大学同学,现在还联系吗。” 季凯眉眼舒缓,“分了,三年前。” “哦。” 郑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两个人并肩坐着,背影潇洒而英俊,各有风格,唯一不同的是,郑栖手心托住余旸的下巴,怕他滑下去磕到下巴。 尽管眉峰微皱,脸上写着【真的好麻烦】,手却没有松开。 夏风吹来,报纸滚落在地,摩擦水泥地面,发出纸张特有的折叠声,季凯拾起报纸,叠好后,轻轻放在郑栖身边:“冲击决赛,我对你有信心。” 说着,季凯站起身,拍了拍郑栖的肩头。 郑栖觉得季凯今天有点反常,明明没有到决赛,却有种英雄末路的感觉,总之不像他认识的季凯——含蓄而倔强,认准了一路走到底。 “我去找老骆了。” 季凯朝郑栖挥手,但挥手的角度好像稍微偏了点,停在某个角落。 郑栖点头,示意他有事先去忙。 季凯穿过廊道,即将顺着楼梯而下,回过头:“郑栖——” “嗯?”郑栖看着他。 “我挺羡慕你的。” 季凯靠在扶手上,笑意很浅。 “切,”郑栖别过脸笑:“羡慕我欠一屁股债?” 是,羡慕你欠债,可以用一生来还,我却没有这样的资格。 季凯笑了笑,没说话,潇洒地转过身。 郑栖喊住他:“喂,最起码要坚持到决赛吧!” “废话。” 季凯背对着他,举起手臂,比了个‘OK’的手势:“有始有终。” 听见他这么说,郑栖总算放心点,成立车队不易,队员退出对整个团队都有影响,尽管知道大家总有一天会分路扬镳,他还是希望这一天慢一点、再慢一点到来。 过了一会儿,郑栖忽觉手心一空,余旸晕乎乎地坐起来,就这么瞅着郑栖,像不认识他似的。 “你干嘛。” 郑栖问。 余旸木着脸,揉眼睛:“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早来了。” 郑栖双手环胸,低声抱怨:“瞌睡虫。” “我很累好叭!”余旸抬起嗓门儿,气鼓鼓地看着他:“我气球锤子呢。” 郑栖指了指脚下:“这儿。” 余旸只瞧了一眼简直要气到昏厥:“你为什么把我气球锤子气放掉了!”气球蔫了吧唧躺地上。 就要放,谁让你看帅哥,一看我就打瞌睡。 郑栖乱扯理由:“你流口水——” “我睡觉从来不流口水!” 郑栖一本正经地指着手心:“你流我手上了。” “你胡说!”余旸扒拉他的手,非要看个究竟:“根本没有。” 老婆太甜了 52 第52章许愿望 见他有点认真,郑栖低头笑了,目光很轻地看着余旸。 这种看似吵闹实则甜蜜的场景总让郑栖充满庆幸,有关未能找出的暗恋者好像也不重要了。 除去时间,没有什么能将余旸和他分开。 十月份赛季一过,余旸察觉到银行账户有异动,入账数额不小,备注信息是工资。 郑栖打电话问余旸收到了没有,余旸说:“这么多钱,都是工资吗。” “嗯。” 郑栖声音很轻。 车手按赛事成绩分成,除去车队收益,另有商业活动收入。 好多知名车手属于‘一年不开张,开张吃一年’的状态,郑栖也属于这个行列。 读书的时候,喜欢一个人很简单,长得帅、有点才艺、或者成绩好点,真正步入婚姻,爱一个人需要经济实力。 余旸挺爱买东西,郑栖希望余旸能放心大胆地消费。 赛季一过,郑栖推掉一些商业活动,吴岩说:“真不去啊,多认识朋友,对后期比赛有帮助。” 郑栖在一旁换鞋,旅行箱都收拾好了:“回家。” “小余不是才走吗。” 更何况余旸是出了名的好脾气,吴岩拿好车钥匙,准备出发了。 “——回去陪老婆。” 郑栖关上房门,朝他挥手,推着旅行箱往前。 走廊寂静悠长,滚轮声回荡在上空,郑栖的背影看起来没那么清晰,下楼时,他拽了拽背包,再单手拎住旅行箱,像一个奔赴驿站的旅人,步伐从容而坚定。 不过对于郑栖回家这件事,余旸没有表现出太多惊喜,他在跟同事聚餐,边吃边回复微信:“你在家待几天,后天就要走吗。” “休息一段时间。” 这么久哦,余旸显然不信,“你、先帮我喂喂猫吧。” 谁知道第二天郑栖又野哪儿去了,希望陪伴的同时,他又不敢轻易寄托期待,怕自己会失望。 猫,猫?郑栖差点忘了这件事,他放下手机,在家里找了半天:“栖栖——” 屋子寂静宽敞,猫又是极其喜静的动物,除非自己出来,主人很难找到它。 郑栖找了一圈无果,只好往猫碗中倒入适量猫粮,坐沙发上看电视。 上回余旸跟他说家里装了投影机,超大画面看电影体验更佳,郑栖正好想试一试,选个好看的片子改天陪余旸在家看电影。 按下开机键,投影机骤亮,对面墙上浮现巨幅画面,但画面一直摇晃不定,郑栖抬起视线——猫趴在投影机上,揣着手手打瞌睡。 “嘿,下来。” 郑栖站在沙发上,朝猫挥了挥手。 老胡睁开眼,瞧见郑栖立马打起精神,它爪子前身,弯腰打哈欠,再后腿发力,嗖一下飞跳到柜子上方,以极其惊险的方式平安落地。 闻到食物的味道,猫蹲在角落乖乖吃猫粮。 老胡吃东西的时候特别乖,郑栖拢起手指,轻轻挠它的圆脑袋,老胡边吃边眯着眼,简直不要太爽,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长期没回家,郑栖感觉猫长得挺快,余旸又把它喂得很好——通身雪白,毛发柔软蓬松,脑袋圆圆的,眼睛清澈明亮,像一对黑宝石。 在这种虎头虎脑的模样下,它鼻子上那块黑的也变得丑萌丑萌,更增添了辨识度。 手机在桌上震了震,是周蓉女士,问郑栖后天打算怎么弄。 郑栖直接发语音:“请大家到家里,东西我来置办,先别告诉余旸——” “那当然!”周蓉发了个点赞的表情,这个群是郑栖另外拉的,除去余旸,大家都在,说起来话来更方便。 基地那边的工作郑栖也在兼任,只要不是特别忙,他会尽量接余旸下班,只是城市圈禁摩,郑栖一般开车过来等余旸。 这天傍晚,余旸刚下班,远远地看见郑栖站在车附近,沉静又专注地看着他。 周围同事发出一阵惊呼,“余旸,你老公好帅啊。” “说说,私藏了多久!”有人笑道,“羡慕死了!” 余旸怪不好意思的,“整天不着家的,有什么好羡慕的。” 说是这么说,余旸还是朝郑栖飞奔而去,郑栖默契地抱起他,羡煞一旁的同事。 “今天要出去吃饭吗。” 余旸问。 郑栖放他下来,“出去逛逛。” 单独出去吃饭像俩人刚约会,余旸满心欢愉又有点忐忑,总觉得不太真实——郑栖会主动牵他的手,如果买了奶茶会插好吸管递给他。 本以为他们要直接上商场顶层吃饭,郑栖在三楼停留了一会儿,“不看看吗。” 这一层主要卖奢侈品,余旸有轻微的收集癖,喜欢的东西会买很多。 郑栖陪他看墨镜,余旸试得很开心,只是一直没挑到合适的。 专卖店灯光璀璨,各式墨镜泛着光芒,郑栖凝视了余旸片刻,低声跟导购说了什么,很快,一排墨镜出现在柜台上。 “试试这款。” 郑栖帮他戴好,还站远了几步。 余旸今天穿着很休闲,墨镜带点棱角,但整体设计流畅,非常适合余旸的脸型,清秀又不失帅气,余旸透过镜片看他,笑容洋溢:“好看吗。” “好看。” 郑栖还给余旸拍了几张照片。 直到郑栖收回手机,单手撑在柜台上,站姿放松,余旸撞见郑栖的眼睛——充满欣赏,沉静又柔和,他心跳特别快,导购在一旁推荐新款,为了掩饰慌乱,他还另试了几款。 结账的时候,余旸只挑了一副,郑栖抬起手腕,指向柜台:“那几个都要了。” “郑栖!”余旸低声喊他。 郑栖不为所动,在一旁刷卡付款,POS机‘吱吱’直响,他利落地签完字,接过导购打包好的纸袋,转身对余旸说:“走吧。” 余旸觉得他今天很奇怪,闷头走在前面。 商场今天挺热闹,斜对面的玻璃橱柜里展示着不同领带,郑栖记得结婚的时候他们有一对同款领带,除此以外,好像没什么正式装同款。 “去吃饭吧。” 余旸提议。 郑栖回过神来:“不再看看吗。” 余旸拧着眉毛,仔细打量郑栖,想说什么,又有点欲言又止。 “看领带去——”郑栖轻轻推着他的肩膀。 余旸固执地站住脚步,深呼吸,看着郑栖的眼睛:“你出轨了?” “没有啊。” 郑栖语气很平静。 “那买这么多东西干嘛。” 说着,余旸上下打量着郑栖,他手里已经提了不少东西。 郑栖没有解释,直接揽住余旸的肩膀:“买东西不需要理由。” 要知道郑栖以前不习惯穿正装,现在竟然能耐心换上白衬衣,陪余旸一起试领带,两个人站在镜子前,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对方,时不时调整领带结。 如果不是身处商场,余旸会觉得他们在为拍结婚登记照做准备。 郑栖的鬓角依然利落,系上领带比婚礼那天还要帅,余旸微微地怔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天买了很多东西,具体有哪些,余旸记不清,脑子不断重复着:没有出轨吧,不是出轨吧,但也不是什么节日啊。 但转念一想,郑栖常年训练,一直在打比赛,余旸又暗骂自己神经质。 是某天夜里,郑栖像往常一样抱着余旸,似乎是睡梦中呓语:“还差70万。” 还有70万就还清了,再坚持一下。 手机在床头柜亮了一下,是一条短信通知。 最近郑栖赚了好多钱,这个卡绑了余旸的电话号码,每次入账都会有数额提醒。 借着微弱的光芒,余旸悄悄看着郑栖,他的眉宇没有完全舒展,像是仍有心事,睡着时有种固执的孩子气。 以前余旸花钱寻开心,现在用郑栖的钱,他有种奇妙的感觉——郑栖的钱像狮子捕猎回来的食物,全都交给余旸,最好的那一部分永远优先跟余旸分享。 只是郑栖长时间陪伴的感觉,让余旸有点不习惯,他开始盼着每天下班,奈何今天工作太多,必须要加班,他给郑栖说不用接,自己晚点回来。 郑栖发了个‘OK’,绝对不催促他,让余旸能够安心工作。 夜里九点多,余旸终于到家,但不知道为什么屋子全黑,家里像是没有人。 余旸怀里抱着几个快递,站在玄关处换鞋,喊道:“郑栖?” 回声荡上空,只听见轻微的喵呜声,余旸下意识触摸墙壁上的开关,很奇怪,顶灯没亮,“跳闸了吗。” 余旸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朝空气开关那里看去,老胡蹿到他脚边,用脑袋蹭余旸的脚踝,余旸检查电闸,问:“你爹呢。” “喵——”老胡望着他,很快,像袋鼠一样往余旸身上爬,最后蹲坐在余旸肩头,陪他一起看电闸。 让人倍感诡异的是,无论他怎么拨弄电闸,顶灯依然毫无反应。 “奇怪。” 余旸拿着手机,准备往里走,忽听‘嘭——’一声,光线乍亮,漫空的碎纸及彩带,像雪花一样飘下来,再抬头,墙壁上粘满了气球,形成一个巨大的‘YuYang’,旁边还有一头羊羔气球,嘴角贴着‘咩’的字条。 余旸简直快要呼吸不过来了,他看见爸爸妈妈站在不远处,还有他的几位死党,郑栖站在他们正中间,手里拿着蛋糕。 杜辰动作利索,已经帮忙点上蜡烛,郑栖说:“生日快乐,余旸。” “切——”杜辰在一旁吐槽,“还叫余旸,叫老婆!” 众人开始起哄,郑栖含蓄地笑了,清了清嗓子,吐字清晰:“老婆,生日快乐。” 眼睛好酸,好胀,余旸忍住情绪,接过郑栖手里的蛋糕,轻放在桌上,在亲友们的注视下,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谢谢你,老公。” 郑栖刮了刮他的鼻子,“谢什么,应该的。” 周蓉拨开气球,“旸旸,快许愿!” 生日歌曲萦绕在客厅上方,亲友们围绕着他们,余旸闭上眼,虔诚了许下心愿,他刚睁开眼,郑栖问:“想好要什么了吗。” 姜敏提醒道:“哪有这样问愿望的——”说着,她目光柔和地看着余旸,“旸旸,愿望要藏在心里。” 郑栖握住余旸的手,陪他一起切蛋糕,“放在心里,我听不见。” 最后分蛋糕时,余旸那一块还插着小蜡烛,烛光茸茸,余旸眼眶模糊,声音很轻:“我没有什么想要的,”他顿了顿,说:“我要你平安、顺遂。” 老婆太甜了 53 第53章还利息 郑栖在亲友的祝福中应声:“记住了。” 气氛十分热闹,连老胡也戴上生日帽,蹲在一旁吃超值冻干组合,吃完还不忘舔爪子,给自己洗洗脸。 说来也是奇,今天家里人多,它竟然没躲到角落里,可能是有吃的吧。 杜辰他们跟郑栖是高中校友,早就对他的冷酷所有耳闻,趁着今天气氛特殊,他又开始起哄,非要郑栖当着大家的面儿亲余旸一下。 “就是,婚礼就贴了贴脸颊对吧。” 周羽在旁边附和。 “哦~~~”有人起哄,“必须补上!” 俩人被推倒中间,余旸捂住眉眼,没敢看郑栖。 余旸从指缝中悄悄打量郑栖,他今天穿了件灰色休闲衬衣,里面是白T恤,他微微张开手臂,脸庞还像读书时那么倔强,心跳不自觉越来越快——郑栖过来了,笑容含蓄又腼腆,视线看向别处。 “来吧。” 郑栖呼吸很近。 余旸迅速并拢手指,佯装没听见,下一秒,郑栖推开他的手腕,整个人都靠了过来,两个人呼吸相对,余旸甚至能感受到轻微的触碰感,下颚被谁轻轻托住,郑栖偏头,直觉告诉余旸吻要来了,郑栖忽然侧过脸,抬了抬手背,语气有点迟疑:“你们转过去——” “切!”众人哄笑。 余旸闭着眼,忍不住笑出声。 杜辰说:“这次必不能错过,一定要亲眼看见。” “少说两句。” 褚薇双手环胸,眼角带着笑意:“没事,我看不见。” 说着,她微微扬起下巴,看向顶灯,周羽小声嘀咕:“不是吧……” 长辈们当然照做,纷纷别过脸。 郑栖气定神闲地看着大家,到最后只剩下杜辰睁大眼睛瞅着他俩,郑栖皱眉:“转过去。” “那不能够。” 杜辰铁了心要看个究竟。 郑栖深呼吸,一副要解释,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我老婆害羞。” “哦豁——”杜辰觉得待不住了,对着他俩翻白眼。 就这样,郑栖终于觉得好受了点——谁要众目睽睽之下接吻,不尴尬吗,反正他干不出来这种事,要吻也是偷偷吻,但是余旸看起来好期待,他就以捧脸姿势靠近余旸,掌心用力,稍微托起余旸的下巴,接吻的时候张开手指,将两人呼吸彻底挡住。 亲友说不看那是假,谁看了不惊呼一句救命。 余旸脸颊通红,没敢亲太久,只抱住郑栖的脖颈,趴在他肩头很甜蜜地笑着。 家里音响配置极佳,爸妈这个年纪又酷爱K歌,顶灯一关,空气陷入一片幽暗,有郑爸郑妈的合唱,也有杜辰‘咚次哒次’的鬼畜歌曲,气氛热闹又欢快。 一直闹到11点多,众人才觉得有点累。 郑栖给余旸的朋友叫车,陆续送他们回家。 家里宽敞,在余旸的竭力挽留下,郑爸郑妈总算答应留宿。 周蓉开始畅想:“敏敏,明早打几圈麻将吧。” “你这是棋逢对手了?”余海滨忍不住笑道,顺手收拾气球。 周蓉拍开气球,“明天请家政打扫,太乱了,收拾完我骨头要断——” 还别说,周蓉从来没在牌场遇到对手,从来都是她赢得盆满钵满,害得牌友见她就躲,亲家母姜敏就不一样,打牌时脾气好,喜怒不形于色,经常吃她好多牌。 “明天打、明天打。” 余旸语气敷衍,他妈妈一惦记牌就不得了,再这么说下去得打通宵了。 姜敏点了点头,看样子是同意了。 “敏敏你说的啊,不能反悔。” 余旸替郑栖的妈妈答:“不反悔不反悔。” 直到洗漱完,余旸还在回味这个生日,越想越觉得可惜,怎么没拍照留念啊。 浴室传来嗡嗡声,是郑栖在吹头发,余旸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床上,突发奇想:“没有生日礼物吗。” “什么?”郑栖关掉吹风机。 余旸坐起身,盘着腿,“生日礼物,我说。” 不是吃了蛋糕吗,前几天买回那么多东西,难道不算生日礼物,郑栖觉得他很奇怪,不过这种时候最好别扫兴,他睁眼说瞎话:“有啊。” “哪儿呢。” 余旸伸出手,掌心向上,一脸期待的样子。 郑栖挺不自在,清了清嗓子,反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摸了什么东西出来,说:“有券。” 一听这话,余旸的脸色瞬间暗下去,就差一嗓子吼出去,谁知郑栖反应堪称闪电,“是真的有券,生日券——三张,有效期永久。” 说着,他找出马克笔,动作迅速地在便利贴上写了什么。 余旸白了他一眼,刚要伸手拿,郑栖又收回手:“一天抽一张。” 说着,他推开三张已经对叠的纸条,颜色各异,余旸挑了中间那张,翻开一看——全天陪游(想干什么干什么)。 余旸反手撑在床上,闭眼想了一会儿,“那我们明天出去玩吧,带上老胡。” ——救命,为什么要带上老胡。 看出郑栖一脸不情愿,余旸说:“平时都是喂它,你管都不管。” 郑栖说:“我没撸他啊。” 不关我的事。 “郑栖你太过分了!”余旸朝他扔枕头。 郑栖笑着挡开枕头,随即单膝跪床上,手腕稍一用力,将余旸按在床上,余旸语速很急:“你干嘛,爸妈都在!”说着,他要推开郑栖,郑栖每次动静那么大,爸妈肯定会听见。 郑栖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房门紧闭,反正猫绝对进不来,他单手抓住衣服后领,脱掉上衣,在余旸惊呼之前,直接关了台灯,整个人朝余旸压过去,在黑暗中发酵方才未能真正完成的亲吻。 两个人呼吸相抵,缠绵到心口发烫,吻着吻着郑栖开始不正经,要余旸帮他脱内裤,余旸不要,说爸妈还在,不要胡来,郑栖吻住他的唇舌,贴着他的嘴唇说:“什么胡来,我是还债。” “——什么还债……”余旸战栗着,郑栖的吻游离到他脖颈处,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是快还完了吗?” 郑栖的手探到他衣服里,气息滚烫:“还差一点。” “哎呀,你起开!”余旸如热锅上的蚂蚁,想要又不敢真的答应郑栖,这床也不太好,老嘎吱嘎吱响,改天给它换了!真烦。 郑栖咬住他的耳珠,嗓音低沉:“今天先还利息。” “救——”余旸话没说完,彻底沦陷在郑栖的亲吻中。 有关带老胡出游这件事,郑栖绝对动了脑筋以表拒绝,他从储物间找出滑板,单脚踩上面,“猫又不像狗,还能出去溜吗。” 说着,他脚尖一抬,滑板迅速翻个边儿,又稳步往前滑。 客厅宽敞,滑板溜出好长一段距离,老胡蹲在椅子底下,目不转睛地盯着滑板,脑袋以机械式的方式转动,下一秒,它弹跳出来,先用爪子扒拉滑板,再后腿发力,跳坐在滑板上,惬意十足地坐滑板上在客厅里移动,直到‘咔’一声,滑板撞到墙壁,老胡才惊诧地跳下来。 “欸?它很喜欢滑板嘛——”余旸满意地笑了,再调整滑板方向,轻轻一推,老胡又雀跃地跟着跑,就好像不坐滑板很不划算一样。 郑栖嘴角抽搐了两下,最后还是答应了。 都说猫不像狗那么喜欢黏人,老胡却是例外,它认人,去了户外有点怕生,跟余旸保持微妙的距离,时而消失在草丛中,又冒出来把余旸吓一跳,反正吓着吓着,余旸就习惯了。 郑栖滑板玩得很好,大学期间还参加过滑板社。 家附近有个公园,每天有不少退休后的阿姨过来跳舞,下午四点多,暑气还未消,周围空旷又燥热。 这才走了多远,老胡怎么不见了,余旸四处喊它,也不见它钻出来。 郑栖说:“等下它会自己出来。” 说着,他踩到滑板上,单脚滑了两下,整个人随着滑板游动,光线没那么强,照得郑栖轮廓微微发光,再踩住尾部,身体轻轻一跃,滑板在空中反转一圈,动作流畅又惊险,就在他即将上坡之时,侧面冲来一团白影,他下意识地弓腰,反手接住了什么——是老胡。 猫爪子挂住郑栖的衣服,发出轻微的撕扯声,郑栖还在继续向前,但他没有着急站直身体,一直等老胡爬到他背上,才慢慢站直。 滑板带着他们稳步向前,在夕阳下灵活漂移。 “老胡你胆子太大了!”余旸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时候老胡已经趴在郑栖肩头,一脸悠闲地看着地面上的影子,听见余旸在喊它,它抬起脖子,眯了眯眼。 一人一猫能和谐至此,简直不敢想象。 到最后,余旸有点吃醋,把老胡轰下去:“去去去,该我了——” 老胡用鼻孔看着他,无限放大鼻子上那块黑斑,余旸一挥手,将它撵下去:“老公,你教教我吧。” 郑栖立刻踩住滑板,板身以倾斜的角度直接停住,“试试。” 余旸踩上去,单脚滑了两下,简直没有郑栖那种漂游感,郑栖倒是耐心:“这个东西得经常练,临时学不会的。” 说着,他还给余旸演示了几个动作。 抱着‘郑栖能行,我也一定能行’的念头,余旸反转跳不成,差点儿摔了一跤,老胡蹲坐在一旁,水泥地面映着一只猫猫轮廓,“你看什么看,你会吗。” 老胡打了个哈欠,低着尾巴走过来。 郑栖见况笑了,“没事,还可以这样滑——”说着,他跨坐在滑板上,身体后挪,示意余旸坐在他前面,“抬脚。” 余旸照做,郑栖带着余旸往前滑,瞧见老胡一直跟着,“你要不要上来。” 老胡瞄准郑栖,准确无误地跳到他肩上。 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坐滑板上,把脚翘得高高的,郑栖肩上带着老胡,顺坡而下,朝着夕阳冲过去,“whoa——”惊呼声回荡在空气里。 老婆太甜了 第54章谁弄的 余旸尖叫着冲下去,到最后忘记抬腿,脚后跟差点摩擦地面,郑栖反应很快,直接盘坐在滑板上,脚踝往回收,将余旸安全地困在他怀里。 滑轮声持续,热风吹得脸颊发痒,影子在地面追逐又颤抖。 眼看要冲撞到花坛边,郑栖伸直腿,最大限度地控制速度,再用力调整方向,滑板迅速偏移,以直线轨迹冲向人行道。 不管是余旸还是老胡,都紧紧地抓住郑栖,就好像只有这样才不会连人带板飞出去。 速度慢下来,余旸抱膝坐在滑板上,听见郑栖时轻时重的呼吸,郑栖收回脚踝,单脚踩滑板边缘,余旸看见他的袜子,白色,刚过脚踝,跟黑色帆布鞋形成鲜明对比。 ——是他们的情侣鞋,买的时候郑栖并没有表现出太多喜欢,甚至不像余旸买了直接穿。 可是现在看新旧程度,鞋尖有轻微的磨损,像是常穿常擦的状态。 好幸福,要是每天都像今天这样就好了。 滑板终于停下,郑栖单手撑在滑板末端,身体后仰,偏头蹭了蹭老胡,老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下一秒,又灵活地从他肩上跳下来,要去探索花坛深处的草丛。 树荫恰好这档部分光线,余旸回过头看郑栖,他鬓角有汗珠,微微蹙眉看向不远处,大概是有点热,拎起领口给自己擦汗,察觉到余旸在看他,他才转过头,眼里漾起一阵热烈,很快又含蓄地克制住,很轻很小心地抬起眼眸。 这样的眼神…… 余旸竟然有种短暂的哽咽感,得偿所愿了吗,真不敢相信。 郑栖只当他是惊魂未定,伸手揉他的头发,问:“渴吗。” 说着,他准备起身买水。 余旸喊住他:“郑栖——” “嗯?”郑栖没有着急起身,仍陪余旸坐在滑板上。 余旸低着眼眸,很认真地说:“我跟妈妈聊过了,剩下的不用还了,真的。” 他顿了顿,“这也是爸妈的意思,都是一家人。” 郑栖怔了几秒,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很轻,但情绪很坚定:“说什么呢,白纸黑字,我当时按手印了,不能变卦。” 妈妈以前说,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比送炭更难的是人心,有种说法叫‘斗米恩升米仇’,谁也不敢保证婚姻走到某个阶段,一方付出过多,另一方累得不想继续领情。 “郑栖不会那样的!”余旸当时据理力争。 但周蓉态度很坚决:“旸旸你太单纯了,”她叹了口气,“让他签字也是为了你们好,双方都遵守契约,有高压线总比没有好。” 现在妈妈的预言即将面临验收,余旸却不想继续了。 婚后郑栖为了还债,兼任两份工作,只要不比赛,基本泡在基地带学员。 有一次余旸听阿朗说,郑栖有天累得趴桌上睡着了,叫都叫不醒。 他欠觉,回家也没什么休闲爱好,睡得很早,最喜欢抱着余旸睡觉。 最近他打完比赛回来,余旸觉得他晒黑了,脸颊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但也瘦了不少,不像读书时脸庞白皙,清冷又高不可攀的模样。 他有棱角,被生活越磨越细,到最后桀骜变成某种颗粒,压下去,再用力推,器皿会被划出一道道细痕,揉不碎,也撕不烂,像砂纸一样坚挺,就算磨到颗粒全无,那也决不能用钢笔在上面写字。 好辛苦,余旸不希望他那么累。 “你……”余旸抬起眼睛,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满:“就当多陪陪我,今天就挺开心的——” 郑栖伸手刮余旸的鼻子,笑意轻松:“这算什么啊?”他动作利索地站起身,迅速弯腰将余旸抱起,余旸连膝盖都没来得及伸直,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余旸来不及抓住他,真怕自己像球一样飞出去,“你干嘛,放我下来……” 郑栖调整姿势,手心迅速伸到余旸腋下,“这么容易满足吗,我还没给你真正的好东西。” 说着,他手腕一停,将余旸放下来,稳稳地站在地面。 “神经……”余旸忍不住朝他翻白眼。 ‘哧’一声,郑栖踩住滑板,板身立起,他将滑板靠在树旁,“我去买水,等我一下。” 看样子郑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余旸的视线跟过去,瞧见郑栖迎着光线奔跑,步伐很稳,自信刻在骨子里,偏偏玩心重,看见太阳还要做一个空中投篮的动作,说他走路带风估计都不为过。 自动贩卖机果饮种类还挺多,郑栖原打算买两瓶运动饮料,瞧见芬达汽水上印着橘子一样的图案,他的手不自觉靠过去,点击购买,刚扫码付完账,果饮‘咚咚’滚下来。 余旸还站在树荫底下等他,他还挺乖,知道郑栖不让他单独试滑板,兀自低头玩起手机。 “选一个。” 郑栖手里拿着两只饮料,左边是芬达橘子汽水,右边是海盐能量饮料。 余旸朝右边伸手,刚拧开瓶盖,‘顿顿顿’喝个不停,看来是真的渴了。 橘子汽水清香酸甜,郑栖喝了一口,喉结随之滚动,像是有心事,好半晌才问:“你不是喜欢橘子吗。” 余旸说:“是你让我选啊。” “我以为你喜欢橘子,才买了橘子汽水。” 余旸举起瓶身,像看万花筒一样,透过汹涌的液体观看郑栖,郑栖的面部轮廓在放大和缩小之间来回切换,有时还会随着液体形状变形,“我要喝你喜欢的,”他笑得好开心,眼睛眯成月牙,“因为我最喜欢你。” 二氧化碳灼烧口腔,再吞下去,五脏六腑都沁着橘香,刚刚没留神,郑栖不小心喝了一大口,气流直往上窜,他简直幸福得要打嗝儿了。 大概是知道郑栖情绪表达含蓄,余旸见怪不怪,只当他肯定听见了,又问:“你这两天还要去基地吗,我问了阿朗,好多教练都不干了,说是有个叫吴什么的,不好相处——” 郑栖回过神来,“应该要去,合同明年到期。” “可是你现在收入已经够了,不用两边跑吧。” 余旸暗暗地提议。 如果继续跑比赛,后续用奖金做点副业,维持正常应该不是问题,郑栖想了想,“老吴人不错,至少当时肯收留我。” “我想起来了!叫吴峰,他人哪里好了,基地人人骂他!”余旸愤愤不平。 郑栖笑了,“不是他,老板其实是他哥,现在做别的去了。” 余旸闷闷地点头,心里琢磨着,要是郑栖不干基地那份工作应该会稍微空闲点,反正工资又不高,两头跑还累死人。 不过看他做什么都有始有终的态度,一时半儿恐怕不会答应。 隔天郑栖照常去基地带学员,还别说,有了吴峰这位二把手,基地训练氛围很是诡异。 学员的确没有流失多少,教练却苦不堪言——吴峰干涉正常教学。 通常悟性好的学员不需要花费太多时间,吴峰让花钱纯为体验的人多上赛道,这种人肯砸钱,吴峰认钱,谁富谁是爹,老是安排学员插队。 久而久之,教练带不下去,真正想练的人同样心生不满。 为了这件事,郑栖还耐心说了:“学员成绩是基地招牌,不能只为了赚钱。” 吴峰坐在树荫底下乘凉,有电扇他不用,非要摇个蒲扇:“嗐,道理我都知道,问题是有的人就算技术好,他也打不了比赛啊,车、配置、乱七八糟的装配,样样要钱,赛车纯属钱堆起来的,要培养,也得从金豆子里培养,你说是不是?”他悠闲地笑笑,用蒲扇挡住脸庞,佯装打瞌睡。 基地以前有明确的管理规定,可能老板有顾虑,好多事不按章程走,但也挡不住营业额持续增长,韭菜都等着割现成的,谁有功夫等它长高。 但郑栖还是说了一句:“老招牌砸了不少吧,太短视。” 这句话让吴峰直接挪开蒲扇,‘嘿哟’一声,像是有点诧异,“郑栖、郑车神,你怎么有空担心基地了,不是拿了巨额奖金吗,咱们基地太小,装不下您这座佛,您也别庇佑了。” 阿朗在一旁不断朝郑栖递眼色,示意他少说点。 郑栖却是个硬骨头,“这么干下去,基地迟早完蛋。” “完蛋?”吴峰像是听见什么笑话,“完蛋倒是不至于,少几个像你这么能耐的车手,日子恐怕好过一点,没办法,你名声在外嘛,俱乐部都抢着签。” 郑栖不想跟他说了,照常带完学员万事。 吴峰见他转身要走,忍不住轻声道:“能耐什么,还不是靠老婆。” 郑栖听见了,回过头,脸上并无怒意,只是很平静地看着他:“别扯我老婆。” 气氛莫名焦灼起来,阿朗跑出来打圆场,“时间不早了,郑哥你早点回吧,嫂子还在家等着你呢。” 说着,他又看向吴峰,“峰哥,郑栖带了不少学员,大家相互体谅——” “我呸,”吴峰这才露出真实面目,“相互体谅?落难了来基地,稍微喘口气就往外头跑。” 郑栖心里很烦,但也竭力忍着,不想跟他发生冲突,更不想让阿朗在中间为难:“算了。” 这句似轻非轻的‘算了’让吴峰非常恼火——想趁机炒掉郑栖又找不理由,继续让他在基地带学员,还要付他工资,更何况火了的选手,随时可能撕毁合约,他等不到那时候了。 郑栖都走出十来米了,听见一句话,整个人像火药桶一样冲回去。 基地出现短暂混乱,不少工作人员过来劝架。 余旸这天下班比较早,往常都是郑栖来接他,他今天特意过来给郑栖一个惊喜,想跟他一起尝尝最近新开的日料店。 停好车,余旸顺着人行道往里走,一抬眼就瞧见郑栖,他背了个包,单手揣在口袋里,脸上看不出情绪,但也绝不像愉快下班的样子。 直到郑栖走过来,余旸拦住他,郑栖才发现余旸来了,他目光平静地笑了笑,“你来了。” 说着,下意识地侧过脸。 余旸太熟悉郑栖的微表情,本能地偏头去看,下一秒,他的声音颤起来,抬高音量:“你脸怎么了?谁弄的?!” 郑栖抱住他,按住他后脑勺,安慰他:“没事。” “谁弄的!”余旸心口像刺了一把刀,说着,他要推开郑栖,郑栖竭力抱紧他,不让他往前。 55 第 55 章 不好惹 三五个人站在不远处,吴峰悠闲地起身,眸光挑衅。 很明显就是这群人招惹到郑栖,余旸就差冲过去,肩膀却不能动弹,他目不转睛地看向正前方,话是对郑栖说的:“你松手。” 郑栖收紧掌心,半晌都没有说话。 “你让开——” 余旸很坚决,要挥开郑栖的手臂。 “余旸,” 郑栖喊他,语气艰难:“老婆。” 后半句称呼让余旸回过神,迎上郑栖的视线,他看见一双倔强而隐忍的眼睛,在余旸印象里,郑栖从来不会有这种眼神——极度坚强又极度脆弱,甚至有几分恳求,“回家吧。” 郑栖说。 余旸心里的怒火像迎来一场寒啸,火势当然没灭,变成另外一种状态。 察觉余旸慢慢平复下来,郑栖牵住他的手,带着他往出口方向走。俩人走出好远了,余旸还是忍不住回头,记住了人群中的某张脸。你给我等着,余旸恨恨地收回视线。 到家后谁也没有说基地的事情,余旸心里清楚,有些事郑栖不想说,问再多也没用。他找出家里的医药箱,给郑栖清理伤口——他下颚处有道伤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带出来的,好在伤口不深,就是擦伤及红痕有点触目惊心。 两个人离得很近,棉签轻触郑栖面颊时,他轻轻地‘嘶’了一下,有点吃痛,余旸说:“忍一忍,等下就好了。” 郑栖今天很乖,偏着头让余旸帮他上药。 直到创口贴遮住伤口,余旸才收回手,问:“疼吗。” 郑栖目光很轻,亲吻他的手背:“不疼。” 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正经,余旸‘嗖’一下将手扁到背后,心里顿时五味杂陈,多好看的一张脸,每当两个人耳鬓厮磨,连咬他一口,余旸都舍不得,宝贝了这么久的人,现在脸上带了伤口,由于怕他担心,眼里还带点无所谓,余旸很心酸。 余旸闷闷地趴在枕头上,既不想跟郑栖说话,又不想跟往常一样追剧。 身旁有轻微的塌陷感,郑栖躺下来,安静地抚摸余旸的后脑勺,余旸一开始不领情,生气起来会拍他手背,郑栖也不躲,到最后将余旸紧抱在怀里。两个人气息都不太稳,余旸抗拒的样子让郑栖觉得他在拥抱荆棘,是那种还未坚韧的枝条,划在手臂又疼又痒,痛并快乐着。 吻落下来,余旸终于不抗拒了,郑栖今天出奇地耐心,缠着余旸吻,连 T 恤都懒得脱,托着余旸的后脑勺,慢慢加深这个吻,余旸喘不过气来,‘呜’了几声,郑栖将他的声音一并吞下去,再松开他,让他能畅然呼吸,没等他真正缓过来,又沉溺地吻住他。 这个吻很复杂,有极难察觉的愧疚,带点讨好,又屈服于本能,沉浸而不自知。把伤口袒露出来,祷告对方不要担心,我可以痊愈,我没关系,真的。 余旸的泪珠从眼角滑落,捧住郑栖的脸颊,手指避开那道伤口,“别浸湿伤口,会发炎。” “好。” 郑栖撑在他上方,离开前还蜻蜓点水般地吻了吻他,“我去洗澡了。” 现在跟基地闹僵,郑栖索性在家休息,后续看怎么赔违约金吧,反正他早就受够了基地现在的教学氛围,多出来的时间正好用来陪余旸。后续事业上的发展,他另有打算。 隔天余旸起了早床,说单位有点事,临时找个资料。 “周日能有什么事,” 郑栖探出头来,手中刷牙的动作没停,“不是说要去看羊驼吗。” 余旸有很多愿望,写在他的手办里,郑栖翻过一次就记住了。 余旸穿好袜子,笑了笑:“下午去。” 郑栖刷完牙,抽了张纸巾擦嘴:“找资料要这么久,中午不回来吃饭?” “我顺道找老杜他们,再怎么说都是老朋友——” 原来是想跟朋友待一会儿,郑栖点头,“好,我在家等你,晚点去看羊驼。” 余旸拿好车钥匙,表情轻松,出门前还拥抱了郑栖一下,“那我走了。” “去吧。” 余旸没有去单位,反而开车去了附近的 ATM 机,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个纸袋。车子停在路旁,他把东西扔在副驾驶室,耐心十足地给阿朗打电话,客气了一会儿,他就直奔主题:“基地老板是谁?” 他闲闲地抚摸方向盘,“不是那个垃圾吧。” “嫂子,” 阿朗讪笑,“昨天的事有点突然……” 余旸说:“反正我总要知道的,不用大费周折。” 阿朗有点犹豫:“嫂子,我也是混口饭吃——” “你放心,没你什么事,” 余旸语气平静,“你直接说吧。” 过了一会儿,余旸收到一条定位点,手机继续震了震,是阿朗发来的消息。语音导航调整路线,余旸转动方向盘,朝某个目的地开去。 临近晌午,余旸到达商贸圈附近,这里靠近大学城,客流量以大学生为主,美食、电玩、步行街看得人眼花缭乱。搭乘斜电梯而上,再左拐、直走,余旸终于到了一家名叫‘老饕’的火锅店,店内中式装修风格,头顶通红竹编大灯笼,铜角锅立在灯影下,四副筷子,菜未上就让人想坐下来。 11 点多客流量还不算大,余旸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点了鸳鸯锅,满桌子的配菜,却不动筷子。服务员问他是不是对菜品不满意,余旸用热毛巾擦手,声音很轻:“把老板叫来。” 火锅店香气弥漫,场面又热闹,服务员本能地察觉到异常,“我帮您问问——” 前后不过五分钟,有人邀余旸上二楼,实木楼梯踩上去吱呀作响,原来上面还有一层,再往里走周遭便安静了,一间虚掩着的办公室出现在余旸面前。 服务员替余旸敲了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来。” 随之而来的是咳嗽声,像是抽烟呛住似的。余旸跟服务员说了谢谢,“等下我来结账。” 说完,他推门进去了。 “哪里服务的不周到?” 一个中年男人在说话,再抬头,这人立刻笑吟吟道:“哟,是熟人。” 余旸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他办工桌前的座椅里,“吴老板,基地生意不做了,跑这里来开火锅店。” “嗐——” 吴群友讪笑,吸了一口烟,又轻掸烟蒂,“谋生嘛,没办法。” 余旸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吴群友试着问了一句:“菜不满意?” 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说话滴水不漏:“算我请你——”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余旸笑道:“菜挺好,就是今天没胃口。” “谁倒您胃口了,不是店员吧。” “不是不是,” 余旸摆摆手,“是基地的某个人。” 空气静默了片刻,吴群友大概猜到他为什么而来,“有话直说。” 余旸不答反问:“教练解约需要什么条件?” 吴群友伸出三根手指,“收入的三倍。” “噢——” 余旸拿出挎包里的东西,很明显是有备而来:“这钱我付了,但是分两次给,前两倍付现金,剩下的,您得找吴峰要。” 说着,他递来一份已经签好字的合同,“您看看?” 吴群友眸光幽深,想了想还是接过来了,他手上历经不少合同,像今天这样的还属头一份,他将合同放一边,说:“我那个表弟不懂事,别往心里去。” 余旸说:“他乱咬人,没人管。” 吴群友不说话。 “我替您管,” 余旸往后一靠,气定神闲:“您也不吃亏。” 正说着,房门被谁敲响,“老板,有人找。” “稍等。” 吴群友看上去有点犹豫,好事能找上门么,不过余旸的下一句让他改变主意:“我不想砸您生意,闹太僵不好,您说是吧。” 吴群友心里一沉,说:“基地生意我早想转手,有些事难以避免。” 余旸语气很轻:“没事,我不伤及无辜。” 说着,他拿出手机,递给吴群友,“您先知会一声,扫扫障碍——” 半小时后,余旸从火锅店出来,熏了一身涮羊肉的味道,这要放往常,他觉得简直再正常不过,可能是受了某种刺激,这味道他一秒都忍不了,到最后他顺道逛了个街,换了身衣服,悠哉地上车。 今天太阳刺眼,余旸戴了郑栖送的墨镜,视野清爽一大截。 阿朗估计早就预料到他会来,前脚看见他那辆车,随即奔出来:“今天郑哥没来。” 余旸停好车,将纸袋夹在臂弯处,“我知道。” “嫂子……” 阿朗拦住他,语气带点恳求:“有话好好说。” 余旸朝不远处扫了一眼,今天帮手果然少了点,他收回视线,一字一顿道:“郑栖是成年人,不会无缘无故发火,我特别了解他,能忍就忍,凡是到了动手的地方,那必是不能忍了——” 阿朗沉默了,昨天他也在场,那种场面他一点都不愿回想,最近一段时间,陆续看见不少教练离职,来基地追求刺激的学员越来越多,他也挺难受。 “行,你现在不想说,不勉强,” 余旸绕开他,“我先去收拾那个垃圾。” 说着,余旸径直朝基地办公区走去,那个大厅余旸印象很深,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基地成员关系融洽,展区还放着不少优质学员的奖杯。 吴峰就坐大厅里边,会客厅被他改造成茶厅,茶几上布着奇奇怪怪的茶具,也不知他泡的什么茶,倒是很会自乐其中。察觉到人走过来,吴峰才抬头,“哟,又见面了。” 余旸朝四周扫了一眼,旁边人识相地出去了。 气氛很明显与昨天不同,吴峰放下茶杯,一脸沉闷地看着余旸。 前后不过两分钟,阿朗冲过来,没来得及拽住余旸,余旸将整壶茶水泼到吴峰脸上:“你这个垃圾——你也配!” 说着,他撕开那个纸袋,对着吴峰劈头盖脸一顿砸,砸得他脸颊发红,“再让我看见你动郑栖一下试试!想死你就直接说——” 人民币顿时满天飞。 “余旸!” 阿朗拦住他,余旸还在骂他,吴峰愣在原地,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他接起来一听,才知道惹事了,“忍忍,这位挺不好惹的。” 吴群友在电话那端说。 这还不够,余旸把茶厅砸得稀巴烂,眼里的警告不言而喻,砸完他还不觉得解气,要吴峰道歉,还点开手机录音键,“你自己说吧,别逼我。” 吴峰看着满地狼藉,又想起表哥说的话,只好照做了。 围观的挺多,余旸朝阿朗递眼色,阿朗随即领会过来:“嘴巴严实点啊——” 说着,他好声好气地带着余旸离开,还说:“郑哥还有一些东西在宿舍,要怎么处理?” 余旸伸手:“钥匙。” “哦哦……” 阿朗忙不迭拉开抽屉,找出钥匙串,“稍等。” 就这样,在阿朗的帮助下,余旸将郑栖滞留的东西全部打包,搬家师傅来得也快,很快将宿舍的私人物品一扫而空。临到要走的时候,阿朗可能预感到以后见面可能少了,终于说了句实话:“余旸,郑哥那天是被刺激到了——” 余旸回过头,看见阿朗面带犹豫,想说又不敢说。 “你说吧,反正已经这样了。” 余旸浑身力气都快用完了。 阿朗看着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听了别生气……” “你赶紧说吧。” 余旸闭了闭眼,不想在这里久待。 阿朗沉默了片刻,“吴峰说你倒贴。” ——全靠你老婆。 ——别扯我老婆。 ——拽什么拽,你老婆倒贴成这样。 郑栖冲回去,对着吴峰的脸就是一拳,“我再说一遍,别扯我老婆!” 场面一片混乱,郑栖抵不住基地人多,更何况这些人都向着吴峰,脸不知被谁划了一下,好在阿朗劝架及时,总算没有真正闹大。 余旸静静地听着,眼眶胀得发酸,他努力仰起脸,迎上下午三点的太阳,鬓角湿漉漉的,热风吹得他眼角发烫,他忍着、忍着,像郑栖一样忍着。 那些彼此才能懂的轰然,像下午三点的太阳,炽热又鲜活。 值了,今天。 56 第 56 章 还挺凶 下午四点五十,余旸还没有回家,打他电话也没人接,郑栖有点担心,问杜辰他们在哪里玩,杜辰很诧异:“余旸没跟我们一起啊?” “他说是聚餐。” “没有没有,” 杜辰思索了片刻,“不是你们吵架了吧——” 郑栖实话实说:“没吵架。” “那你再给他打电话,也许正忙着,没空看手机。” 郑栖应声:“行。” 还让杜辰联系到余旸也告诉他一声,杜辰平时嘴贫,关键眼上还挺靠谱,连连保证道:“放心,一定。” 挂完电话,郑栖有点心不在焉,甚至还去主卧独自坐着,屋子宽敞、明亮,余旸热爱生活,每个角落都充满当时新婚时对生活的期待,有些物件用久了,比如木衣架、同款情侣牙刷、浴巾,平添了更多真实感,让郑栖感受到一种叫做‘日子’的东西。 周日加班需要这么久吗,也没有跟朋友们聚餐,余旸能去哪里。 郑栖没有疯狂夺命 Call 的习惯,更何况余旸出门前一切如常,没有什么事情让郑栖觉得异常。他静静地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头往另一侧偏,瞧见书房的门虚掩着—— 二楼设有书房,书架上通常放一些余旸工作相关的书籍,另加菜谱、花卉养育手册,但电脑主机为什么有微闪。郑栖起身,往书桌走去,电脑屏幕熄屏,但主机没有关机,郑栖按下屏幕电源键,屏幕忽亮,壁纸呈现车手驰骋赛道的侧影,只不过照片拖影,不仔细辨认,估计都发现不了这人是郑栖。 郑栖下意识笑了,挪动鼠标,刚要点击关机,被桌面上的文档吸引,是份合同。 手机在桌上震个不停,郑栖没来得及看是谁,接起电话:“余旸?” 电话那端出现短暂的沉默,郑栖听着,视线随着合同条款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应声:“好。” “那行,就这样。” 吴群友准备挂电话了。 郑栖问:“我老婆呢。” 吴群友拉长声音,“你那个老婆——” 他像是在笑,又带点生意人的虚伪与无奈,“哎,我恭恭敬敬送走了。” 多的话他也没说,只讲:“基地生意不好做” 郑栖大概明白了什么,也很客气,“好,来日方长。” “别、” 吴群友兀自笑起来,“你老婆太厉害,山高路远,各自好走。” 俩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如果不是吴峰昨天言语过分,郑栖会找机会跟吴群友聊解约一事,再怎么说他俩也不至于结仇,听吴群友今天话里的意思,找他表弟过来接管基地,估计一直有转让打算,变相劝退教练是迟早的。 吴群友转移投资重心后,对许多小事都不怎么上心,有些事得问阿朗才知晓经过,谁知阿朗也支支吾吾不肯说清楚:“反正他没待多久,撒完气就走了,至于去哪儿就不知道了。” “怎么个撒气法儿?” 郑栖问。 阿朗语气激动:“你是没见到那场面!给我整懵了——” 话刚说出口,他又想起余旸那张余怒未消的脸,哆嗦道:“郑哥你行行好,替我跟嫂子说一句对不住。” “嗯,知道了。” 郑栖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出门了。 电话刚挂上,郑栖收到阿朗发的照片,人民币撒了满地,有几张漂浮在茶盏中,地上一片狼藉,抱枕滚得东一个西一个。 阿朗发消息给他:【吓人吧】。 郑栖划开消息,继续看照片,他眉峰微蹙,正在一张张数照片上的钱,越数越眉头紧锁——我天,又欠老婆辣么多钱。救命,照余旸这个撒钱速度,这债得还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有关余旸怎么生气,又是个什么表情,郑栖完全想象不出来,印象里他从来没看见余旸生气,就算懊恼,也不过瞅着他,或者冲他喊,但他现在很担心余旸。 车刚从车库倒出来,郑栖收到余旸发来的定位点,在城南区,从地图上看已经离基地很远了,郑栖说:“我来找你。” 余旸回了一个‘嗯’字。 今天他倒是话少,像是多说一个字都嫌累。 余旸跟一般人不太一样——平时好说话,看上去很好糊弄,真正惹到他了,他会新旧账一起算,发完火自己也累,什么话也不想说,也没想好回家怎么面对郑栖。他索性把车子开到城南,那里靠近他的大学,周围有很多他熟悉的店铺,他要去干洗被火锅熏过的衣服,免得回家后被郑栖发现出门前后穿着不同,又要费力解释一遍。 “您好,衣服洗好了。” 工作人员将纸袋递过来,“一共 137。” 余旸扫码付完账,问:“有更衣室吗。” 干洗店员愣了一下,随即笑道:“没有更衣室,不过你要是换衣服,后面有个储物间。” “可以。” 余旸提上纸袋,跟着店员往里走。 再出来时,天色渐晚,余旸换上早上出门穿的衣服,临时买的衣服被他放在后备箱,这样看上去至少不奇怪了。本来要跟郑栖一起吃晚饭,现在错过饭点,他又饿到没胃口。 郑栖打电话过来:“我到了,你在哪儿?” 余旸巡视四周,他把车停在路旁,正准备往校园走,“我要去学校溜达,东操场。” 还溜达,郑栖心里在笑,他估计余旸发完脾气自己也有点下不来台,要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独自待会儿。他问:“吃什么,这里有章鱼丸子。” “章鱼丸子!” 余旸抬高音量,听上去有点高兴,但声音很快又低下去,“我没什么胃口。” 郑栖没多问,“行,你先去东操场,我等下就来。” 说完,郑栖挂了电话,对着摊主说:“来一份黄金套餐,另加两杯可乐。” “好嘞。” 章鱼丸裹上肉松和海苔丝,堆放在纸盒中,一共有九枚,每种味道都不一样。可乐刚刚冰镇出来的,气泡很足。郑栖拿好东西,一路连走带跑往东区走。 大学校园充满活力,有人在操场上呐喊抢球,还有人挂着耳机一圈又一圈地奔跑,光线沉下去,暑气缠绕傍晚,群鸟起飞,‘哗啦啦’飞往树林深处。郑栖几乎一眼认出余旸,他穿着早上那件白色 T 恤,背影瘦削,走得很慢,微微低着头,脚下好像有石子,他轻轻地踢了一下。 “麻烦让让——” 侧后方冲出一个身影,眼看要撞到余旸,郑栖手腕一颤,可乐冲击马克杯,从吸管出溢出不少褐色液体,好在下一秒,余旸灵活地躲开,朝赛道边缘走,内侧经常有人跑步。 郑栖静静地跟在余旸身后,回想阿朗和吴群友说的话,越想越觉得纳闷儿——余旸看上去很正常啊,一点也不像他们说的那样。但他看上去的确心情不佳。 接下来,郑栖看见余旸跑起来,微微张开双臂,再跳起,做了一个郑栖非常熟悉的动作——空中投篮,晚风吹得他衣襟发鼓,肩颈更加瘦削,他没有停,继续奔跑。 “唔呼——” 郑栖笑起来,他发现余旸现在身上有他的影子,会有一些古怪的动作和活动,同时具有余旸本来的性格——他朝操场角落跑去,那里有一架铁杠,余旸顺着金属杠爬上去,这个角度斜面操场,如果坐在最高处,手机能拍到完整又宽阔的足球场。 但余旸没有坐正,他背对着操场,坐在最高处,枕着手臂,背脊微弓,小腿在空中轻轻摇晃,郑栖看着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原来余旸是这样吗。 也会不开心,会为他义愤填膺,也有很多需要独自消化的情绪。以前郑栖总觉得余旸是这世上最快乐、幸福的人,他拥有同龄人羡慕的东西,爱他的家人、一群死党、相较自由的生活状态。余旸怎么会不开心。事实是余旸今天就是不开心,因为郑栖打电话给他,他没有接。 郑栖收回思绪,用左手拎住可乐、掌心托住装章鱼丸子的纸盒,单手握住铁杠,一步一步朝最高处攀。支架有轻微的摇晃感,余旸并不恐高,他最爱的游戏是欢乐谷的跳楼机,看不出来吧。 但摇晃感在加重,他好嫌弃、嫌弃这时候有人来打扰他,觉得这世上没有一个地方让他能够畅然呼吸。很快,轻微的摇晃感消失,余旸也懒得转过脸,只托着下巴发呆。 是一阵香气吸引了余旸,是什么啊,章鱼丸子吗。 余旸侧过脸,瞧见郑栖坐在另一边,双腿分开而坐,脚踩在金属杠,手臂张开,左手托着一盒章鱼丸子,他小拇指处勾着两杯可乐,在空中轻轻摇晃。 “我要吃!” 余旸说。 郑栖趴着看了他一会儿,眼角透着笑意,“怎么不回家。” 余旸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径自捏住木签,‘嗖嗖’两下戳中章鱼丸子,刚要塞到嘴里,郑栖的手伸过来,顺着他的手腕推过来,指尖一抬,轻松又巧妙地夺过那枚章鱼丸。 两只手在高空中游离又贴近彼此,郑栖有意引导余旸靠近自己,直到余旸凑到他面前,俩人隔着一道铁杠,但也近得能听见彼此在呼吸,郑栖说:“不是不饿吗。” 余旸鼻子动了动,有点馋,又有点拉不下脸,硬邦邦地说:“给我吃一口吧。” 见郑栖毫无反应,余旸说:“快点!” 郑栖当然没有顺他的意,单手捏着木签,顶端戳着一枚章鱼丸,他兀自咬住吸管,喝了一大口可乐,喝完他有点诧异,好半天才咽下去。 “喂,我说快点!” 余旸瞅着他,要伸手拿章鱼丸。 “还挺凶?” 郑栖声音很轻,抬眉看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眼底带着闷声发大财的笑意,还轻声感慨:“看不出来啊。” 余旸就很生气:“你笑什么笑。” 郑栖靠坐过来一些,两个人手肘相抵,余旸有点不自在,郑栖的手又靠过来,俩人手臂肌肤相贴,这种触碰若有若无,余旸觉得有点痒,甚至感受到郑栖身上的温度,他就不自觉多看了郑栖一眼,郑栖像往常穿一件宽大 T 恤,不知道为什么,余旸特别喜欢郑栖手臂内侧—— 兼具力量感与白皙,俩人一起牵手时,余旸总会不自觉摸到郑栖手臂里面一侧,好喜欢啊。 他脸上那个创可贴还在,可他看上去真的一点也不痛,整个人在晚风中放松又舒展,还惬意十足地喝可乐,“你喝吗。” 郑栖终于问了一句。 余旸摇头。 郑栖朝余旸抬了抬手指,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余旸凑过去,郑栖的呼吸尽在耳畔,“可乐真的太难喝了——” “嗯?” 余旸抬眸看他,很快,郑栖的唇覆上来,比晚风更温柔,在高空又昏暗的角落静寂亲吻余旸,他呼吸很慢,带着淡淡的眷恋,“可乐没有气泡。” 看着你进操场,即使很不开心,也要努力奔跑起来,朝天空喊一句‘唔呼’,喊完仍不解气,要爬在杠上,坐在高空中背对人群,宣誓心中不满。 余旸呼吸颤抖,郑栖多半是知道了,有点害怕郑栖怪他管得太宽,他试着躲开,郑栖的呼吸追过来,吻住他,所有情绪藏在唇舌间,那些说不出口的感激、心动、懂得,一并融化在这个吻中。 天空彻底暗下来,不远处亮着路灯,俩人坐在最高处,分享同一枚章鱼丸。 郑栖喊他:“余旸——” “嗯?” “余旸。” “干嘛。” “余旸……” 郑栖敛着眉眼。 “你喊我干嘛。” “老婆。” 郑栖侧过脸,想着这几年一直在奔波,他的呼吸停顿了一下,“我有家了吗。” “废话。” 余旸眼里晃着泪光。 ——其实我并不知道婚姻是什么。 余旸想起之前郑栖说的话,其实他也不懂婚姻,多少人在为这件事闹得不愉快,尽管殒身者是少数,大部分人要回归鸡毛蒜皮和无休止的争吵。 如果结婚对象是郑栖,余旸还是愿意一试。 想有一个家,分享快乐,也分享疼痛,相互守候。这算不算婚姻的意义。 57 第 57 章 在发抖 直到消灭所有章鱼丸子、喝完气泡殆尽的可乐,郑栖才觉得余旸情绪好了点,他清了清嗓子,问:“你撒了多少钱。” 余旸侧过脸:“不要你管。” 郑栖语气很无奈:“拜托,下次撒钱想想我,我每天都要还债好吧?” 说完,他挠了挠头发,像是有点无语,今天回去得另记一笔钱,本来按照正常计划,就算他跟吴峰有点不愉快,他还是会跟吴群友谈,肯定不会赔这么多。现在想想,还是吴群友老道,怎么着都不亏。 保不齐吴群友还要回去谢他那个表弟,吴群友哪肯做恶人。 “不要你还的。” 余旸说。 郑栖将脸颊埋在臂弯处,轻笑出声:“咱们回家吧。” 这时候操场人渐多,飞虫在灯下萦绕,还是学校让人觉得心安。快要到达地面时,余旸忽然转过身体,反手抓住金属杠,朝郑栖抬下巴。 郑栖秒懂,直接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余旸。 两人朝操场赛道走,牢牢地牵住对方,好像都在弥补未能在校园牵手的遗憾。现在想想,还好没在校园恋爱,那种恋爱经不住考验,不像现在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坚定地站在彼此身边。 幸福讲究时机,婚姻也是。 良久,郑栖定定地出声:“年终赛结束就好了。” 他看着余旸,目光深邃而沉静,“之后我想做点别的事情。” “什么事?” 余旸问。 郑栖想了想,“按部就班上班肯定不行。” 他呼吸很沉,“我想好了告诉你。” 估计他心中已有打算,余旸只是点头,问:“年终赛很重要吗。” 郑栖说:“很重要,奖金翻倍。” 这场比赛所设荣誉与奖金像磁石一样吸引郑栖,他太渴望这样的机会去证明自己——突如其来的意外中断职业发展,结婚以后,他来回两地奔波,为的不就是踏实过日子,真正给余旸幸福。 “训练强度会更大吗。” “会。” 事实上赛事难度也随之提高,风险与收益并行,郑栖不想让余旸担心,没说太多细节。 余旸心想,到时候只要有空就带老胡一起去看郑栖,属于老胡的太空背包他早就买好了。 说来也是奇,郑栖最早特别不能忍受老胡,到现在竟然能跟老胡和谐相处,有时候郑栖在书房用电脑,老胡会跳上桌,再习惯性地蹲在郑栖肩头,眯着眼,像在是打盹儿。 每当郑栖动一下,老胡会微微睁开眼。 “你下去。” 郑栖说。 老胡像是没听见,继续闭目养神。 郑栖哄猫哄出经验了,先往老胡脸上吹气,老胡睁开眼睛,朝郑栖凑过去,一脸有什么好吃的快给我的表情。郑想特别不能忍这种时候,那块黑斑真是巨明显,简直要怼到他眼皮上了。 到最后老胡白期待一场,又把脸转过去,几秒后,它忽然皱起鼻子,黑斑随之动了动,张嘴,露出锋利的小牙齿,鱼干在它嘴里嘎吱直响,不少肉屑掉在郑栖肩上——郑栖就这么一脸木然地喂猫。 说喜欢吧,也没有很喜欢;说很嫌弃,也还能忍。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凑合着呗。 小鱼干吃到末端,老胡东嗅嗅,西闻闻,确定再没有鱼干了,敏捷地跳下来,猫爪子踏在桌上,像雪花一样毛茸茸的形状,郑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老胡听见声响,以为还有吃的,回头,用黑斑鼻子对准郑栖,郑栖挡住眉眼,还懒懒地挥手,示意它快点走。 其实郑栖有张开手指偷看,但桌上已经空无一猫,好吧,相互瞧不上。 为了准备年终赛,郑栖这次换了新的训练场地,这段时间跟他切磋技术的车手更多了,余旸经常看见骆教练在群里发视频。单看动作,应该是特技赛。 那天是阴天,余旸像往常一样坐休息区,不知道为什么,他左眼一直在跳。再看赛道,障碍物与凹坑泥地遍布,前路充满阻拦,郑栖全副武装,俯身压低重心,再加速,连人带车腾空而起,机车和车手在空中形成一道风景线,余旸的心揪成一团,好半晌才心跳如常—— 车子颠簸落地,泥泞溅得飞起,有几道挂到郑栖赛服上,车子嗡鸣,后轮陷在泥泞中打转,前方在倒计时,眼看时间不多了,郑栖竭力控车,弓着背脊,终于带着车子甩开泥泞。 特技赛玩心跳,余旸总算体会了。 中途郑栖过来休息,余旸悄声问:“现在还能退赛吗。” 他真的好担心郑栖。 郑栖喝了一口矿泉水,目光定在赛道上,像是没听见。 余旸凑近了些,顺着郑栖的视线看过去,他在认真看队友训练,时不时抬头看天,瞧见烟灰色的云,眉峰微微皱了一下,余旸用手肘碰了碰他:“我跟你说话呢。” “嗯?” 郑栖侧过脸,余旸撞见他的眸光,眼里有一种少有锐利与坚定,几乎不用多问,余旸好像知道答案了——郑栖特别想赢,他要征服这场比赛。 余旸打消了念头,只嘱咐道:“一定要小心。” 郑栖笑了,声音很轻:“那当然,” 他喝了一口水,咽下去的时候表情认真,“我没了,你怎么办。” “你乱说什么——” 余旸气得拍他肩膀。 郑栖习惯性地缩脖子,又好声好气道:“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从衣服中扯出一根红绳,是余旸之前给他求的平安扣,大师说这东西开过光,特别灵,求什么得什么,“放心了吧。” 郑栖说。 当初余旸让他戴的时候,郑栖一脸不信,总觉得余旸在搞封建迷信,余旸说宁信神佛,不可轻视,保不齐那天神佛讨债来了。没想到郑栖竟然随身携带,余旸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这种比赛不比平时,需要应对更多突发情况,车手得保持高度集中。余旸感觉得出来,只要他待在训练场地附近,郑栖总会分心,通常练几圈下来就会来找他,问他热不热,要是觉得无聊,他包里还有 iPad,可以看看剧。 余旸摇头,很懂事地说:“我晚上就回去了,你专心比赛。” 天空处传来一阵闷响,云层像烤焦了一样,泛着烟黄,风来了,吹得空气温热,像是滂沱大雨要来的前奏。果然,不远处后有人吹口哨,似乎在示意车手们休息一下。 郑栖看表:“我六点还有训练。” 余旸刚想说什么,耳旁响起骆教练熟悉的声音:“没事,我送小余去高铁站。” 郑栖没说话,转而看向余旸,轻轻抬眉,在询问余旸的意见。如果余旸不愿意,他可以训练完以后专心送余旸,谁知余旸一口答应了:“好啊,” 说着,他看向郑栖:“你安心训练。” “郑栖——” 不远处有人喊他,余旸背好双肩包:“你快去吧。” 郑栖回头,眼里盛满不舍,终于还是沉默地点头,伸手揉了揉余旸的头发。 今天有点奇怪,这样闷雷不止,雨却没有落下来,这样也好,免得进站前,余旸还要淋成落汤鸡。即将安检时,余旸回头,朝骆教练挥手,骆教练站在不远处,示意他赶快进站。 旅客们过安检门,行李箱依次进入传送带中,余旸也不例外,像往常一样等待旅行箱出来,手机忽然震了震,余旸本来没打算看,他的旅行箱快要出来了。 震动声不止,他终于拎住箱子,将手机拿出来一看,是群聊信息—— 叶泽林发来一条视频,时长 30s,画面停在最后一帧,车手飞摔出好远,人车最起码分离数十米。 闪电划破天空,闷雷撵来,余旸的手腕在发抖。 58 第 58 章 小炮仗 车站传来广播声:“列车即将到站,请您携带行李物品排队检票……”LED 巨幅屏幕上滚动着车次信息,余旸拨开人群,朝出口冲去:“麻烦让让、让让——” 雨势落下来,出租车堵在路口不断鸣笛。 “师傅,走吗?” 余旸敲了敲车门,他出来连伞都没打,雨水顺着两鬓流下来。 司机放下车窗,摇头道:“我在等乘客,你用手机叫车吧。” 余旸不能多看手机一眼,那条视频他看了,车型和车服他太熟悉,再看一眼会窒息,他现在必须立刻、马上拦住出租车原路返回!这么在雨里奔走,终于找到一辆亮起绿牌的车牌,余旸飞速系上安全带,“师傅,快点!快!” 车子转弯,疾驰在大雨里。 那三十分钟特别难熬,余旸忍住情绪,时不时查看微信消息,他还在给郑栖打电话,但‘嘟’声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群消息零零星星地弹出,是罗睿发的语音:“叫救护车了,别慌啊,有兄弟在——” 后半段语音嘈杂,隐约听到救护车在鸣笛。 水汽弥漫挡风玻璃,雨刮左右摇晃,红绿灯模糊在水光中,看着倒计时,余旸几乎能想象的出来——估计叶泽林原本在录赛场训练实况,没料到事故突发,所以才有那么半截视频。来不及撤回是大家都在帮忙救援,雨又那么大,救护车什么时候能到。余旸心急如焚。 很快,骆教练发一个定位点,余旸点开一看,连忙让师傅重新调整导航。 “市中心医院吗,还有 10 多公里。” 出租车司机转动方向盘,顺便看了一眼后视镜,乘客脸色苍白,他宽慰道:“很快的,前边车道宽。” 余旸声音很轻,怔怔地望向车窗外:“麻烦快一点。” 广播声骤停,前面车辆行驶缓慢,司机找了个机会变道,慢慢开了一会儿,雨水拍打车窗,速度提上来,雨水在玻璃上挂出一道水线。 余旸几乎将与郑栖相关的电话打了个遍,只有吴岩接了电话:“余旸?你不是已经走了吗?” 余旸长话短说:“人怎么样?” “——在急诊,” 吴岩那端声音嘈杂,像是有病人在吵架,“这儿有我们,你别瞎担心。” 没等余旸应声,他就把电话挂了。 下了车,余旸朝急诊科直冲,今天医院的人特别多,雨天地面湿滑,伴着婴儿啼哭,更显得周遭人声嘈杂,余旸拨开遮挡帘,好几个家属对他心生不满,他急得眼眶发酸——没有,这里没有郑栖,也没看到车队里的任何人。到最后,他找到服务中心,跟护士描述郑栖,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今天、有没有摔车的?个子很高,从摩托车摔下来的那种——” 护士思索了一会儿,面带迟疑:“你去五楼看看,骨科。” “几号房?” “五楼,直走左拐,509。” “伤势严重吗?” “不清楚——” 电梯难等,余旸直接走楼梯,楼道光线昏暗,偶尔下来几个动作迟缓的病人,目光古怪地看着余旸,余旸将挎包扔到背后,爬到五楼时,他用手背揩额头,这才发现浑身湿了大半,分不清雨水与汗水。今天摔车的人是谁?是谁他都不愿意,手机震了震,余旸拿出来一看,是一条好友通过申请,对方 ID 很简单,就一个字‘凯’,“余旸?” 余旸赶忙拨通季凯的语音电话,问:“你们在哪儿?” 听筒传来护士要求家属让让的声音,季凯瞬间反应过来:“不是郑栖——” 余旸不相信,继续追问:“不是说从急诊过来的吗,我找了一路,没看见人。” “郑栖去缴费了,” 季凯握住手机,“他可能没看手机,你在哪儿?” 我带你找郑栖,后半句话他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季凯从人群中看到一个人——浑身湿漉漉的,T 恤紧贴心口,短发乌黑又凌乱,他握紧手机,忙不迭地探寻四周,电话还没挂,季凯听到急促的呼吸声,带点憋气音。 下一秒,视线交错,季凯迎上一道目光——他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睛,先是蓄起泪水,濒临崩溃的边缘,眼里交织委屈、担忧还有沉甸的愤怒,他很难想象这种目光出自余旸,所谓一眼万年,季凯说不出一句话来。很快,他发现余旸在看谁,郑栖从侧过面走来,手里拿着一堆收据,也像在找人,季凯手腕微颤,视线停在余旸身上,手却按住郑栖的肩膀:“余旸在找你。” 说着,他推了郑栖一把,好让他看清余旸所在的位置,他步伐后退。 看见郑栖那一瞬,余旸浑身力气像是用完了,喉咙堵一口气,实在酸胀难忍——他看清楚了,郑栖好手好脚地站那儿,没有受伤,他正在跟季凯说话。 季凯抬起下巴,指向斜前方:“那儿——” “谢了。” 郑栖拍拍季凯的胳膊,“单子你先拿着。” 说完,他朝余旸奔去。 有那么一瞬,余旸真有点恨郑栖,倒不是因为他真有多坏,是因为他太爱郑栖了,爱到为他失魂落魄,一听到有人出事,他脑子里立刻想象了无数种情况,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不赛车了,要是瘸了,或是坐轮椅也没关系,要给郑栖穿上干净袜子,经常推他出去晒太阳。 可郑栖呢,他奔来时神色如常,像个事外人,全然感受不到余旸那种复杂又惆怅,这当然不怪郑栖,他并没有做错什么,他关心队友,根本没空看手机,也没及时看到无数个未接电话。 ——为什么这么恨,余旸问自己,为他肝肠寸断之际,恨他大概不懂。 余旸木然站在原地,竭力忍住泪水,他没理会郑栖在说什么,直接往季凯消失的方向走,他想得很清楚,就算郑栖没受伤,他也要去看看伤员,也不枉雷雨中奔赴一场。 郑栖没搞清状况,只问:“你怎么回来了?车子晚点了吗?有没有吃晚饭——” 手刚碰到余旸的肩膀,余旸冲他喊:“你别碰我!” 声音一出,走廊骤然寂静,余旸平时从不在公众场合大声说话,对郑栖更是爱护,一句重话都没有说过,这种违背本性的失控,让余旸狼狈又无地自容,他羞耻、自责,觉得自己今天实在太差劲了,但他克制不住,甚至破罐子破摔地想,差劲就差劲吧。 谁来体会一下钻心的疼,再装作风淡云轻,反正余旸做不到。 季凯察觉到声响,回头一看,余旸和郑栖在不远处吵架,郑栖竭力解释,试图拥抱余旸,余旸没有再大声喊,很安静地拒绝,反正怎么样都不让郑栖抱。 到最后,余旸走到季凯身旁,语气很轻:“谁受伤了?需要什么帮助。” 郑栖站在余旸身后,眉眼沉沉,没敢再招惹余旸。 “是大厉,左腿压迫性骨折,” 季凯朝郑栖示意,“已经联系他女朋友了,十点多应该能到。” 余旸问:“钱够吗。” “够。” 郑栖应声,再怎么样他也会帮忙。 余旸白他一眼:“谁问你了。” 郑栖收回视线,很自觉地保持沉默。 一直等大厉从手术室里出来,左脚吊着石膏,睡眼沉沉,余旸才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快十一点了,走廊上零星走着几个复健的病人,余旸靠坐在排椅里,后脑勺抵着墙壁,望着头顶的白炽灯发呆。好几次他都快要睡着了,脑袋不自觉往旁边偏,郑栖见况立即伸手,托住余旸的脸颊,起初余旸并不领情,拍他的手背,郑栖结结实实挨着,没有松开手。 就这样,郑栖一手托着余旸的脑袋,站在余旸身边,因为余旸不让他坐。 ——谁知道余旸吃了什么炸药,郑栖倒霉地想。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另一端传来急促的高跟鞋声,余旸循声而望——是一个长发女人,模样端庄、美丽,眼角微红,拽住吴岩的衣袖,竭力保持镇定,但仍掩不住慌乱:“大厉呢?” “睡了。” 吴岩声音很轻,宽慰她:“手术很顺利。” 正说着,吴岩跟其余几个人介绍道:“易倩,大厉女朋友。” 郑栖朝对方点头,“有我们在,别担心。” 易倩努力笑了笑,笑容却比哭还难看,“哎、谢谢了——” 说着,她屏住呼吸,朝病房内探了一眼,轻声问:“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可以。” 叶泽林指向靠窗的位置,“在那儿。” 接下来,余旸就看不全了,郑栖倒是挺关心大厉,时不时探头去看,他看见易倩握住大厉的手,轻声抽泣起来,再低头看看余旸,他才恍然明白了什么。 余旸起身:“我准备回去了,你好好照顾大厉吧。” “走什么,几点了。” 郑栖站直身体,连忙拦住余旸。 余旸一脸倔强地看着他,郑栖有点心虚,不太自在地挠了挠耳朵,明白了余旸究竟为什么生气,有点心有余悸,只说:“我送你。” 后边再想办法负荆请罪吧,我靠,为什么一紧张脑子里全是成语。 出了医院,夜里雨小了点,地上仍湿漉漉的,余旸伸手试探雨滴,郑栖伸手帮他挡雨,余旸照常翻眼睛,但情绪比刚才好多了,不再看着郑栖想骂他简直是个猪头。 余旸的手在空中虚抓了两下,终于觉得有点不得劲:“我箱子呢?” 郑栖将他上下打量一遍,一脸我也不知道的表情,“你带箱子了?” “带了,” 余旸仔细回忆起来,“下车我明明提了,我放哪儿了——” 郑栖说:“我先给你找个地方住,明天再走,等我陪完大厉再来找你。” 说着,他拿出手机查看附近的酒店,“箱子明天再找。” 再怎么说,人比箱子重要。 一听这话,余旸瞅着他,郁闷又认真,简直像个小炮仗:“必须找到箱子!” 59 第 59 章 算谢你 迟来的更新~久等了~ 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郑栖朝四周看了看,回过头时撞见余旸余怒未消的眼睛,眼看下一秒就要冲他喊,郑栖当机立断:“先去看监控!” 余旸忍住脾气,闷头跟在郑栖身后。 住院部灯火通明,一楼医护人员步履匆忙,这栋楼前后及角落都装有监控,余旸又不记得什么时候、在哪弄丢的箱子,要在这么人来人往的地方,找到东西并非易事。 反正余旸早就气饱了,一句话都懒得说,他就这么站在门卫室附近,听见郑栖跟保安说话:“您看看八点多的监控,一个白箱子,20 寸。” 保安说:“你自己找吧。” 余旸往屋内探去,瞧见郑栖坐在保安左边,屏幕幽蓝的光芒反射在他脸上,有种冷峻的严肃感,鼠标点击声细微,过了十多分钟后声响开始变得密集,保安泡完茶,也看得出神:“哎——哎,放大。” 听动静像是找到了,余旸立马凑近看,郑栖眉眼专注地盯着九宫格画面,鼠标移动到其中一帧,画面停在急诊室,余旸拎着箱子狂奔过来,进去之前忽然撒手,箱子停留在原地。再拉快进度条,急诊室门口人影重重,一直到夜里 10 点多,箱子还在。 “是谁拿走了吗。” 余旸问。 郑栖没说话,继续拖动视频播放进度,10:40 分,有个陌生男人出现,他只是站一旁打电话,从视频上看这人应该三十出头。待讲完电话,这人蹲在一旁的花坛边缘,烦躁地挠了挠头发,这时候他才注意到余旸的箱子。 起初他并没有上前去拿,是盯着看了十多分钟,想拎走箱子又有点犹豫——他先上前握住拉杆,前后推两下,顺带回顾身后,单看样子简直像帮朋友看住旅行箱。 余旸瞧得心里发毛,“是不是他?” 郑栖将视频拖到十分之前,箱子仍在,那个陌生男人反而不见了,“他在试探,怕被人发现。” 正说着,画面持续进行,男人终于鼓足勇气,推着箱子离开,这一次他没有回头,大着胆子迈步向前。 “就是他!” 余旸气息不稳,“看时间应该没多过久吧,我要去找他!” 他往马路方向走了,再等下去,箱子要找不回来了。 郑栖随即起身,跟保安大哥说了‘谢谢’,赶在余旸冲出去之前,迅速拽住他的胳膊,语气很沉稳:“先报警。” 说着,郑栖牵住他的手,边走边打电话,跟警察同志讲述事情原委,“对,从医院的监控上看,应该才走,我们也会找的。” “好,给您添麻烦了,” 郑栖应声,“我们这就来。” 挂了电话,郑栖说:“让咱们去警察局等——” 余旸眼眶微红,心里涌起一股酸涩,满脑子都是箱子找不回来了怎么办,即便跟郑栖上了出租车,他心里仍梗着一口气——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容易牵连无辜,他想好了,箱子找不回来,他一定要跟郑栖算账!都怪他!今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失魂落魄也好,意外横生也罢,全都赖郑栖! 等红绿灯时,郑栖像往常一样寻找余旸的手,余旸飞快收回手,倔犟地看向窗外,身和心都在抗拒郑栖的靠近。光斑落在玻璃窗上,人影飞速而过,这是一座陌生的城市,随着箱子丢失,余旸觉得自己的心也丢了,找不回来,很绝望,也很无奈。 十来分钟后,车子终于停在警局门口,郑栖结账下车,即便知道余旸仍不愿意搭理他,他还是伸了手——果然,余旸装作没有看见,加快步伐,郁闷地朝警局走去。 以前没深夜来过警局,余旸今天算是见识了,人民警察每天忙得很,这不,大晚上几个高中生模样的年轻人举手靠墙站,警察同志呵斥道:“聚众斗殴,要判刑的知不知道?” “谁起的头?” 五个男生站成一排,其中一个嗤笑,看上去醉醺醺的,“我。” “王得文——” 警察拉长声音,“老熟人了,是不是?上回还没检讨够呢,你爸——” 话没说完,年轻人骤然青筋暴跳,梗着脖子吼:“别提他!我爸早死了——” 这声怒吼,让空气骤然一静,警察同志无奈地看着他,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很快,另一位女警察走过来,“哪位物品遗失了?” 余旸连忙说:“我!” 他继续补充道:“一个 20 寸的箱子,来之前我们报警了。” 名叫王得文的男生忽然转过头,那是一张青涩又倔强的脸庞,留着寸头,皮肤晒成小麦色,他忽然笑了,跟方才呵斥他的警察打趣,“吴叔,人家箱子丢了,你们都帮忙找,我妈不要我了,你们怎么不帮我找?” “你少闹腾,” 吴警官警告他,“再闹真要记档案里边。” 女警察轻咳一声,提醒他:“少说两句。” 说完,她合上文件夹,话是对余旸和郑栖说的,“我们同事接到电话过去找了,过来这边等。” 余旸望着郑栖,小声说:“万一等不回来呢。” “先等等,应该是有线索才让咱们等的。” 郑栖眉眼温和地看着他,眼角藏着疲惫,仍充满耐心,还拍了拍余旸的肩膀,像是在安慰他。 余旸赶忙躲开:“不要你碰我。” 说完,他立马跟上警察的步伐,要去前边的等候厅等待结果。 等待过程总是充满煎熬,余旸困得眼皮子直打架,好几次差点睡着了,郑栖要搂着他,余旸也竭力推开,还一脸嫌弃的模样,到最后,他实在累得不行,趴在长椅上打盹。 趁着他熟睡,郑栖将自己的手垫在余旸脸庞处,免得他睡得不舒服。 挂钟指针即将指向数字‘1’时,门口传来嘈杂声,“不是你的东西还拿?跑?跑能解决问题吗?捡到东西不还,失主有权起诉知不知道?” 这道声音让余旸忽然醒来,他‘腾’得一下坐直身体,脸上出现从未有的认真与坚决,“我箱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 警察同志推着一个男人,对方双手剪在背后,多半是被铐住了。 另一个警察将箱子推过来,“看看是不是你的。” 郑栖打量着那人,身量跟视频里相差无几,再看余旸,他已经打开箱子,蹲在地上翻找东西,里面有个相机套子,另加一些衣物,这次余旸都没待多久,估计不少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墨镜盒子滚落在地,余旸越找越心急,嘴里不断重复着:“没有——没有,丢了。” “什么东西。” 郑栖俯身问。 余旸没有理会他,起身冲到男人面前,双手‘轰’一下拍响桌子:“我手账呢!” 男人一脸不知情的模样,“我不知道啊,” 说着,他像很有理一样,“那箱子没人要好不好?我要是知道有人要,肯定不会捡。” 郑栖说:“那你跑什么。” “谁跑了——” 一路被警察跟,不跑才怪,他索性赖到底了:“能放我走了吗。” “不能!” 余旸瞪着他,见这人眉眼闪躲,立刻凑上前去搜身,连警察都没拦得住他,很快余旸就发现异常:“把我手账给我!” 警察见他情绪起来了,在中间解围,“有事交给我们,别激动。” 余旸指着陌生男人,“我手办在他身上,我刚刚摸到了,在他侧腰。” 这么一说,男人莫名紧张起来,嘴里嚷嚷着:“干什么啊,别乱搜身好吗,东西不是已经还了吗。” 他正狡辩着,警察动作迅速地将东西搜出来,‘啪’一下扔桌上,“这是什么?” 男人立刻不说话。 郑栖算是松了一口气,东西找到就好。 可是接下来,余旸翻了一遍,脸色不太对劲,“我钱呢?” “什么钱。” 男人一脸正经,“我还没等来得及拿呢!” 余旸抬高音量:“夹在第 32 页,两张人民币,尾号 0915,还有一张是 1217,你仔细想!” 听见余旸这么说,男人也气冲冲:“我不知道!” 他顿了顿,一副自认倒霉的模样,“我再说一遍,我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警察就来了。” “小偷就是小偷,嘴里没一句实话。” 余旸说。 男人狡辩:“东西是我捡的。” 警察在一旁做笔录,让男人签字,“刚不说没拿手办吗,东西不是搜出来了——” 本来找着东西就能完事,这小偷实在嘴硬,余旸从下午六点十分就焦躁难耐,得知箱子遗失更是失落至极,他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指着小偷的鼻子:“我告诉你,像你这种人要遭雷劈知不知道?” 他喘着气,要将整晚上的委屈都发泄出来:“你还偷东西!你没有家人吗,你家人知道了怎么想你,他们多担心你!你老婆呢,你老婆知道你这样吗?!” 前半句还好,郑栖在旁边听着,越听越不是滋味,余旸突突突如机关枪:“就你这样的,我估计你都没老婆——没人要你——我跟你说!” “哎!” 男人满不在乎地仰起脸,“关你什么事。” 余旸抄起手账,眼看要摔在他脸上,郑栖先一步挡上去,驾住余旸的胳膊,余旸还要继续上前,眼圈都红了:“雷劈!雷劈死你——” 说着,他手腕一抖,‘哗啦’几张纸条散出来,飘落在地,弄得场面有点凌乱。 警察维持秩序:“哎,有话好好说,按规矩办事。” 有郑栖在,手续办得很顺利,最后小偷补齐了几百块钱,签完字后,郑栖一边点钱,一遍抬眉看那人,余旸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站在门外等郑栖,郑栖想了想,递了二百块钱给男人:“拿着吧,别做这种事。” 男人一脸不可置信,推开郑栖的手:“别!我自认倒霉。” 钱他真没来得及拿,他是翻了一下,发现把本子揣身上更好,谁知余旸将东西搜出来了。 “不走吗。” 余旸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郑栖将钱塞给他,“拿着吧,我老婆拿你撒气,算我谢你。” 要不这火得撒郑栖身上,余旸指桑骂槐呢。 说完,他就动作利索地拎住箱子,朝余旸走去,留下陌生男人怔在原地:“神经病啊!” 凌晨不好打车,俩人这么一前一后走着,余旸走了一半又折回来,从郑栖手里夺过手办,路过垃圾桶时,愤愤地将手账扔进垃圾桶—— 郑栖看得很清楚,那个桶写着‘有害垃圾’四个字。 余旸不管不顾地往前走,郑栖好脾气地跟着,还将手账重新取出来,凌晨环卫工清理过垃圾桶,手办看上去依然干净,他轻轻掸了掸封面,谁知本子侧面的书脊像是被折断了,握上去有点软,郑栖没来得及拿好,有什么东西散下来。 凌晨微风温热,带着淡淡的潮意,吹得纸张翻腾两下,最终粘在湿漉漉的柏油路面上。他蹲下来看,再重新翻看手账,终于明白了刚刚那个男人为什么要将余旸的手账藏起来。 手办里全是钱,纸币,每一页都有手绘,纸币编号跟当天的日期对应——每次余旸来见郑栖的日子。 搜集了很久吧,很难搜集吧,每一张人民币编号都不同。 郑栖眼眶酸胀,再回头看看垃圾桶,觉得手账不该进桶,觉得余旸应该把他丢进垃圾桶才对。他拾起半湿的纸币,在自己衣裤上蹭两下,夹回手办中。 拉杆箱飞速滑动,到最后郑栖实在嫌推着箱子走太慢,滚轮腾空—— 他拎起箱子,大步地、比负荆请罪还要内疚地朝余旸奔去。 60 第 60 章 有开关 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余旸又想骂郑栖磨蹭,但郑栖求生欲很强——臊眉搭眼走在余旸左手边,瞥见余旸瞪他,立刻走远点,等余旸目视前方,他又赶紧凑上前。这么试了好几次,郑栖终于找到一个微妙又合适的距离,余旸要是再怒目而视,郑栖就笑一笑。 余旸说:“你别笑,我看见你就有气!” 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 郑栖挠了挠头,没说话,但余旸脸色明显好了点,他暗自思忖起来,觉得今天求和十分有戏,忍不住偷偷地乐起来。过了一会儿,余旸问:“酒店订哪儿了?” “就在前面,” 郑栖放大手机地图,“过了天桥,左拐,再直走 500 米。” “——算你识相。” 余旸嘀咕。 郑栖一手推着箱子,另一只手抄在口袋里,视线停在天桥下,余光却在留意他老婆,听见余旸喊他:“你走快点儿!” 郑栖眉梢带点笑——被喊也是好的,老婆不要他了那才惨。 这个时间点,人行道空荡,公路车流量明显较少,拐弯时,路口飘来一阵香气,郑栖敲了一眼,问:“吃羊肉串吗。” 羊肉串!余旸鼻子动了动,闻到孜然的香气,他开始本能地咽口水,是了,下午从车站一路狂奔过来,他连晚饭都顾不上吃,本来可以在动车吃盒饭,现在他才想起空着肚子。 郑栖像是很了解他似的,直接说:“我去买点。” “你站住!” 余旸喊他,一副坚决不妥协的样子:“你自己想吃串吧,还问我,你还有心情吃串,你怎么不吃烤全羊呢?再来个猪手 ¥%……*&……#¥@” 一通话说下来,郑栖简直跳进黄河洗不清,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不是你说的那样好吧——” 余旸很固执:“我不吃!你也不能吃!” 说着,他拿过箱子,拎起时用了点力气,‘哐’一下落在地上,抬头瞧着头顶的酒店 LED 显示招牌,“我要休息!” 郑栖干脆闭嘴,陪着余旸在前台登记身份证信息。 电梯门合上,空气飘荡着若有若无的香氛,余旸打量着电梯内置,按键很新,上方还是触屏显示,进对应房间的楼层需要刷脸,看起来还算高档。想到这里,余旸又朝郑栖投来目光,心想他还算个人,没胡乱凑合定个酒店,余旸睡觉很轻,酒店隔音太差他睡不着。 郑栖被他盯得心虚,脑子还没缓过来,皱眉解释:“我没有想吃。” 是觉得你可能喜欢吃。 “谁跟你说串儿了,” 余旸朝他翻眼睛,听见‘叮’一声轻响,他的脸色顿时舒缓了些,甚至面带愉悦地推着箱子,进房间时抢在郑栖之前——他对那个显示屏很好奇,登记时俩人都做了人脸识别,但刷脸验证的时候系统提示了一次失败,郑栖说:“我来吧。” 余旸推开他,不要他来,接着,他轻轻蹦了一下,屏幕闪现绿灯条,再‘滴滴’两声,房门开了,余旸很开心——大床房欸,枕头看起来很软,可以安心睡个舒服觉了。可是转念一想,他今天又超级烦郑栖,手臂一抬,指向房间某个角落:“你睡沙发!” 房门合上,带着实木门的闷声,郑栖放下手机,非常不能接受:“我为什么要睡沙发!” “就是要睡沙发——” 郑栖说:“我要睡床。” 余旸没理他,直接打开旅行箱,从里面取出洗漱用品,动作迅速地去了洗手间,还故意把门关得震天响:“你今天没老婆,没老婆的人必须睡沙发。” “我靠,” 郑栖站在门外,一脸无语,这简直比一顿痛骂还要难受,轻声嘀咕道:“怎么我不配吗——” 没等他说完,洗手间的门忽然打开,余旸探头看着他:“我配钥匙,你配吗。” 郑栖不敢说话了,再乱说话,恐怕真的要睡沙发。 这么折腾了一会儿,俩人各自洗漱完毕,准备入睡,郑栖还惦记着余旸爱吃烤串,趁着余旸戴好眼罩,他猫着腰下床——虽然不用睡沙发,但他老婆要求俩人保持半米的距离。 余旸很聪明,听见动静就扒开眼罩:“你哪儿去?” 郑栖扯了个谎:“我渴。” “桌上有水。” 余旸抬起头,那里有两瓶未开封的矿泉水,通常是免费供客人饮用,“喝完把灯关了。” 余旸又躺回去,顺带戴好眼罩,双手交叠放在背面上,一脸安静入睡的模样。 郑栖说:“我喜欢喝冰的。” “郑栖你究竟有什么问题——” 余旸要开始噼里啪啦一大堆数落了,郑栖迅速套上牛仔裤,下一秒,直接打开房门,溜出去了。郑栖心想,挨骂就挨骂吧,如果能让余旸心情好点,挨骂也是应该的,他又开始琢磨,还好有小偷在,消了余旸大部分火气,要不现在挨骂都轮不上他。那个本子他等下再好好看一下,补救再补救。 反正不能进‘有害垃圾桶’,要进也得进‘可回收垃圾’。 ——是吧,郑栖安慰自己,我是可回收的,不是有害的。 十来分钟后,余旸听见轻微的电子开锁声,不用看,肯定是郑栖回来了,他现在一句话也不能跟郑栖说,多说一句要血压直飙,顺带心脏也不太好。 按理说今天挺累,又是赶车,又是奔走找遗失物,但现在洗漱完毕,余旸却翻来覆去睡不着,耳朵总能听见杂音——一会儿是吹风机响,一会儿又是‘嘎吱嘎吱’的摩擦声,像是谁在摩擦什么东西。 余旸没摘眼罩,直接仰躺着:“郑栖你用吹风机烧水吗。” 吹风机骤然停了一下,下一秒又嗡起来,余旸重复了一遍,还多了一句:“我说你大晚上不睡觉在厕所打坐???” “啊?” 郑栖在回应,“你在说什么啊。” 余旸不想跟郑栖说话。 很快,郑栖又说:“很快就弄完了,你先睡吧。” 余旸卷起被子,全部压在脑袋上,试图阻止自己听见任何异响。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终于安静下来,余旸掀开被子,呼吸比刚才顺畅多了,他迷迷糊糊进入睡眠。床垫出现轻微的塌陷,余旸心想——郑栖这个死鬼,总算消停了。 郑栖脱了 T 恤,小心翼翼躺在余旸身边,床头柜上的灯还没关,他侧过脸,声音很轻:“余旸?” “睡觉!” 余旸没好气地说。 郑栖没理会他的脾气,问:“你要不要看一下?” “看什么……” 余旸揭了眼罩,没来得及说话,郑栖直接欺身压在他正上方,呼吸又烫又沉,弄得余旸心痒难耐,再抬眼,他撞见郑栖清澈又专注的眼睛——里面没多余的愧疚,只有悦动般的期待感,像小朋友考了满分试卷等待夸奖,偏偏他特别帅,还带点帅而不自知,余旸心里很烦,要轰他:“去去去——” 郑栖见他态度松了点,非但不起开,还捧着余旸的脸,准确无误地吻住他,余旸拍到他脖颈处,‘啪’一声响在空气,光听声音就有点疼,郑栖脾气来了,心想你让我睡沙发就算了,同床共枕还不让碰,打死我得了。 到最后,郑栖横下心,单手捉住余旸的两只手腕,再一推,余旸人虽然是躺着的,姿势却像在投降,“你给我起开…… 大晚上发什么神经,唔…… 郑栖你真的好烦呐……” 郑栖吻得缠绵,每当他特别需要余旸的时候,什么话他都顾不上了,他的手顺着余旸的睡衣下摆探进去,纠缠一番,俩人缠绵相拥,余旸节节败退,声音微不可闻,好像在埋怨什么,郑栖稍微松开余旸,亲吻余旸的鼻尖。 两个人视线缠绕,余旸瞧见郑栖额前短发凌乱,眼里充满着情欲,浑身冒着热气,像是饱受困扰的野兽,但他也竭力避免失控,没那么着急地想要,他俯身含住余旸的耳珠,轻轻咬一下,很快,余旸在他怀里战栗,呼吸游离又颤抖,郑栖眉眼慵懒,用手指抚摸余旸的脸颊,情绪也慢慢涌出,是无尽的沉默,觉得说什么都不能为今天找借口。 他低下头颅,埋在余旸耳畔呼吸,继续吻余旸的脖颈,余旸推推,掌心没用什么力气,这道力量却让郑栖充满征服欲与得到欲——那些很沉很沉的东西,他不是不知道,他这人有个开关,紧急关头会优先开启一个,他当时只在想一件事,必须让大厉尽快得到救治。 职业车手生涯本来就特别短暂,如果因为意外影响了身体状况,别说继续比赛,就是回归普通人的生活那也是够呛。奔走,缴费,挨个儿通知队友,也安抚比赛相关人员。兄弟受了伤,他得扛住压力,不管大厉今天是什么情况,他要为大厉争取利益最大化——包括难得一遇的比赛机会。身体不允许比赛另说。 余旸折回到医院以后,郑栖从思绪中扯出,瞧见易倩啜泣,他才懂得余旸为什么怒火冲天,发泄吧,他默默地想,全发泄在他身上,他该。 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不如此时此刻唇齿相依,身体贴在一起,本能地涌出讨好、取悦、放肆,他要余旸舒服——舒服得坦坦荡荡,最好叫出来。 61 第 61 章 拿冠军 “你别咬我……” 余旸推他,郑栖吻得更重了,吮吸中带着轻咬,酥麻感一阵阵传来,郑栖用脸颊贴住余旸的,余旸觉得他像块巨石,可是这样蛮不讲理的亲吻,给他某种难以描述的安全感。 床头柜上有个纸杯,过了一会儿,伴着空气里此起彼伏的换气声,纸杯内的水轻轻荡漾,台灯照亮杯口,纸杯呈现半透明状,水纹印在实木柜上,冲撞纸杯内衬,再荡回去,一层又一层地摇曳。空气极为静谧,除去缠绵又滚烫的呼吸声,余旸摸到郑栖背脊,冷气一吹,细汗变得微凉。 余旸低声讨饶,郑栖食不知味,缠着他吻,直到把余旸的嘴唇吻红了,才放开他,再牢牢地搂在怀里,就好像不允许任何人抢走余旸。 良久,余旸困意来袭,本来以为就这样幸福地睡去,郑栖捏了捏余旸的耳垂,声音有点哑:“你饿吗。” 实际上,每当这个时候郑栖都有点饿,以前在家是余旸管着他,今天是特例,应该可以吧。 “什么啊?” 余旸微微睁开眼,想到‘饿’这个词,他又要皱眉,都几点了,郑栖还在惦记吃的:“睡觉——” 郑栖换了个姿势躺着,心想再怎么着也得让余旸开心点,串儿等下再说,他套上内裤,动作利索地起身,很快,洗手间传来抽水马桶的声音,余旸很烦:“你不睡觉吗。” “等下就睡。” 郑栖轻手轻脚地关上门,再爬到床上,双腿跨在余旸身上,大腿挪了挪,弄得余旸也跟着晃起来,他‘嗖’一下掀开被子,真想把郑栖提溜出去,谁知一抬眼瞧见郑栖略带得意的脸庞,他手里还拿着一个东西——那本原该待在垃圾桶的手账。 余旸觉得难为情,故意别开脸。 郑栖凑近了些,将手账放在余旸手心:“你看看我手艺怎么样?” “不看。” 余旸要收回手,郑栖先一步翻开本子,里面的内容跟原先一模一样,余旸忍不住细看起来,第 32 页那张补好了,纸币边缘几乎看不出固体胶的痕迹,纸面有轻微的水渍痕迹,微微发鼓,但是看上去很干净,全然不是晚上在警局看见的那幅鬼样。 余旸心里一暖,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郑栖见他再无责怪之意,俯身亲吻余旸的额头,“我厉害吧。” “切——” 郑栖说:“‘切’什么‘切’,本来就是。” “臭显摆。” 郑栖有点飘飘然,声音很轻,还刮了刮余旸的鼻子:“谁那么爱我,每次见面都有记录。” “谁让你看的!” 余旸拍他的肩膀,郑栖没躲,很轻地笑起来,眉梢得意又很骄傲。 手账中有记录他们早年间读书时的偶遇,里面还有一些日常,比如余旸当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郑栖记得有一页画了一碗汤圆,高高地堆在一起,汤圆颜色还不同,余旸画了很多箭头,说黑色的芝麻味,紫色的紫薯口味,朱红的当然是红豆。 当然要看了,郑栖坐在马桶上看了很久呢。 越看越觉得自己真是太帅了,哎,是有点欠打。 气氛静谧,两个人视线相撞,余旸心里那些酸涩难忍的情绪一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甜蜜——因为疼痛而倍觉甜蜜的感觉。爱有很多种表达式,欲是一种,郑栖压在余旸身上喘气,俩人做着最亲密的事情,尽情释放欲望,现在静下来,带点虚脱感,不用说什么话,也觉得非常好。 “睡觉吧。” 余旸准备伸手关灯,郑栖拦了一下,从床头柜取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余旸听到嘈杂声,郑栖握住手机,还俯身将台灯调亮,说:“可以送上来了。” “好嘞——” 挂了电话,余旸觉得郑栖很不对劲:“谁啊。” 郑栖套了件 T 恤,“等下你就知道了。” 鬼知道郑栖葫芦里买什么药,余旸抱着手账,心被填得满满的,在这种满足中忍不住闭上眼。不知过了多久,余旸闻到一阵香气醒来,郑栖弓着腰,在不远处的茶几附近忙活。 啤酒,锡纸包,末端还露出一捆竹签,空气里弥漫着孜然香气。 是串儿! 余旸几乎从床上弹起,“夜宵吗。” ‘呲嗒’一声,郑栖拉开易拉罐,回过头:“要不要尝尝?” 要要要!余旸在心中默念。 深夜撸串简直是犯罪,但这件事有了郑栖作伴,好像变得顺其自然,到最后俩人碰杯,冰啤酒入喉,二氧化碳气体刺激口腔,咽下去,满满的小麦香气。肉串油光饱满,上面还洒了葱花,看样子才烤出来,咬一口,外焦内嫩,孜然放得很足,微辣,简直不要太享受。 电视机播放着不知名的连续剧,女的骂男的不回家,男的讲自己赚钱好累,孩子听见争吵,翘着藕粉色的小腿哭闹起来。大人心烦,孩子一哭更是恼火,夫妻俩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吵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是电视剧,余旸觉得这幅场景熟悉又陌生。他和郑栖也会吵架,比如今天,但他俩吵架不像电视里的主人翁,恼归恼,郑栖关键时候情绪很平稳,又带点天然懵——一副不是吧的表情,反正他俩吵不起来,就算吵了,郑栖也会想办法修修补补,跟修他那辆机车似的,很有耐心。 “干杯。” 郑栖抬起手腕,见余旸嘴角粘了孜然,帮他擦了一下。 余旸挥开他的手,心思全在羊肉串上,看来真的有点饿。每次余旸在他身边食欲超棒,郑栖都觉得很满足,有种凭本事喂饱余旸的感觉。蒜蓉茄子也备受余旸喜欢,余旸吃东西很讲究,茄子烤熟以后很容易挂出茄肉,余旸会从茄子顶端开始,完整地撕扯一长条茄肉,筷子到底末端的时候,握住筷子转动,一团茄肉就这样卷起来。 这还不够,他要蘸好多蒜蓉和辣椒酱,塞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他真应该去拍广告,老板肯定要赚发了,郑栖悄悄地想。 那天晚上,俩人临近三点才睡觉,房间内的白玉兰香薰像从新疆来的,闻起来怪怪的。 临时返程计划被打乱,余旸索性多请一天假,隔天一大早,陪郑栖一起去医院看看大厉。大厉性格爽朗,腿虽然打着石膏,丝毫不影响他的心情,甚至安慰易倩:“我好着呢。” 一听这话,易倩真想拍他,手真正落下时又很轻,带着含蓄又颤抖的心疼,双手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会到真实。异地恋很难,大厉舍不得挪开视线,轻轻拨弄易倩耳旁的碎发,“倩倩,你好像瘦了。” “是吗。” 易倩长舒一口气,“瘦点好。” 大厉凝视着她的脸庞,“换口红了?” “嗯……” 易倩早上补涂的,大厉很喜欢她涂口红,说她涂口红的样子像一枚艳阳,生机勃勃,她哽咽了一下,将脸庞凑近些,眼里晃着泪光:“我好看吗。” 大厉说:“好看,倩倩最好看了。” 易倩拥住他,脸颊贴在他心口,什么责备之语都说不口了。 余旸在一旁瞧得眼眶温热,郑栖揽住他的肩膀,还轻轻笑了笑,好像在安慰余旸: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十点多的时候,医生过来查房,说到大厉的身体情况,至少得休息三个月,以后尽可能避免摔伤。余旸悄声问郑栖:“以后大厉还能比赛吗。” 郑栖眉眼沉沉,“易倩肯定不会答应。” “也是——” 余旸坐在走廊排椅里,偏头看向不远处,一个十几岁的男孩正拄着拐杖,他看起来真的好健康,不知道怎么摔到腿,他妈妈跟在后面嘱咐。现在想想,一切东西在健康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 良久,郑栖碰了碰余旸的手背:“要是有一天我摔了——” 余旸立刻阻止他往下说:“你不会。” 我会支持你比赛,给你挑最好的装备,确保万无一失,你肯定不会摔。 郑栖很坦然:“以前我不怕摔,现在是不敢摔。” 余旸沉默了。 小男孩走过来,他试着独自走路,右脚使不上劲,刚走两步有点不稳,一双大手朝他伸去,是男孩的爸爸,个子很高,看起来魁梧强壮,“慢点。” 余旸在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郑栖喊他:“余旸,” 他顿了顿,“如果有一天我摔了,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什么。” 余旸木木地答,他本能地排斥这件事发生。 “不要哭。” 郑栖握紧他的手。 余旸回过头,听见郑栖一字一顿地说:“你哭,我心里更难受。” 护士推着医疗推车出来,瓶瓶罐罐发出轻微声响,余旸看着郑栖,认真地‘嗯’了一声。喜欢一个人像吹气球,有多喜欢就吹多少,握一把在手心,五颜六色的,偶然丢了一只也无所谓,因为喜欢是一种很轻、很充沛的感情。爱却像捆气球,气球嘴很难系紧,太用力会刺破气球。 气球不能漫天飘,升得太高注定会爆裂。 上次生日,郑栖给余旸吹了很多气球,过完生日,那些气球多半派不上用场了,可是就这么踩坏有点舍不得,余旸试了很多次,终于找到一个好办法——用剪刀,轻轻剪开气球嘴,气球会像河豚一样在地上无声打转,慢慢把气体吐出来,没有爆裂声。 他会接住郑栖的,像给气球松绑一样。 队友们探望完大厉,准备返回训练场地,有易倩在这里照顾大厉,他们几个都很放心。临走前,郑栖还跟易倩说:“有需要随时说。” 叶泽林点头:“别跟我们客气。” 易倩笑了笑,说‘好’,大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哎,到时候我要看直播,哥们儿替我争气点——” “还惦记着比赛?” 罗睿双手合十,放在耳畔,“你好好儿休息吧。” 笑声散开,季凯说:“咱们走吧,让大厉好好休息。” 一行人陆续离开病房,易倩跟他们挥手告别。 医院电梯难等,他们几个分了两次进电梯,轮到郑栖和余旸时,周围都是一群陌生人,两个人肩膀挨着肩膀,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息,郑栖悄悄喊他:“余旸——” “啊?” 余旸望着电梯内显示屏,每层都有停,下得很慢。 电梯门打开,三两个人走出去,余旸身旁空出一大截,磨砂电梯门即将合上,郑栖说:“等着我拿冠军给你——” 余旸皱眉:“我不要你拿冠军。” 别缺胳膊断腿就行。 郑栖语气坚定:“你必须是冠军的老婆。” 这样才配余旸。 62 第 62 章 等着我 要论情话,郑栖其实并不擅长,余旸心里热烘烘的,但他也没真正放在心上。电梯门缓缓合上,两个人肩膀相触,磨砂门模糊了郑栖的脸庞,他正侧过脸看楼层数字——余旸觉得这样就很好了,只要郑栖陪在他身边,触手可及。 大厉意外摔伤一事让郑栖很受触动,这次余旸返程时他特意请假,他要送余旸回去,等余旸到家后他再回训练地。余旸推着拉杆箱,说:“哎呀,不用了,我经常自己回去的。” 郑栖揽住余旸的肩膀,带着他朝候车大厅安检口走去,“这次不一样,” 他顿了顿,眼里闪烁着笑意,“没准儿下回送不着——” “乌鸦嘴!” 余旸简直想呼他一巴掌,最后没好气地拍在他背上。 郑栖讪笑,缩了缩肩膀,表情由得意转为清浅的笑容。 他们上车比较晚,动车公共区域的行李架已经放满,郑栖走在前面,按照车票信息寻找位置,余旸跟在他身后,见四处都没什么空隔层,“就放脚边吧,下车也方便。” 郑栖说:“不行,放脚边不舒服。” 说完,他朝前走几步,并不像他们的位置,余旸看见郑栖跟前方的乘客说着什么,很快,郑栖帮忙归置对方的旅行袋,座位上方的隔层瞬间空了出来,他单手扶在行李架上,看着余旸:“拿来——” 拉杆回缩,‘咔哒’响了一声,郑栖拎住箱子,另一只手托住箱子侧面,箱子恰好搁在余旸头顶上方,既不用放在腿边,也不用担心箱子放太远不方便。车厢内播报行程广播,窗外的站台正在缓慢倒退,余旸偏头找手机,郑栖往他那边挪,肩膀递了过来。 余旸看着他,郑栖问:“不是要睡觉吗。” 手机落在座椅后方,余旸摸了好几次才找到:“是找手机。” 郑栖笑了笑,肩膀依然离余旸很近,没有远离他的意思。余旸坐回原处,心里安静——放箱子、可以靠在对方肩上打盹儿,这些都是小事。以前都是余旸一个人完成,再远的城市,只要他有假期,他都会朝郑栖飞奔而去,晴天暴晒还好,碰上雨天最难受,航班会延误,如果乘坐动车,雨天在车站找的士特别不方便。现在有了郑栖,余旸觉得正是这些小事让婚姻充满温度。 不要做什么事都不耐烦;就算用力说了愿望,对方依然不会放在心上,甚至找借口逃避;也不要嫌麻烦,幸福的秘诀是不怕麻烦,把每件小事做好。 他们这个位置是双排座,车厢将双排座椅调成相对模式,余旸的水杯放在窄桌上,他们对面坐了两个人,两位乘客几乎没怎么说话,看样子互不认识。 中途停站时,余旸以为郑栖睡着了,侧过脸一看,郑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像一只观察四周的狮子,鬼知道他是狩猎还是狐假虎威,“怎么了?” 郑栖做了个‘嘘’的动作。 余旸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郑栖对面坐着一个中年大叔,正双手环胸,闭着眼打盹儿,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车厢冷气足,刚才放箱子时,郑栖问余旸冷不冷,余旸正热着,哪里顾得上,说‘不热不热’。郑栖还是拿了件衬衣出来,穿在自己身上,万一等下余旸觉得冷呢。 坐定了还真是觉得有点冷,余旸下意识抱住郑栖的胳膊,觉得他身上很暖和,“你在看什么?” 郑栖指了指正前方,又朝余旸抬了抬手指,示意他靠近一点,余旸把耳朵靠过去,听见郑栖说:“他每打 17 次呼噜,会打一个喷嚏。” “真的吗?” 虽然余旸觉得郑栖简直幼稚死了,看着郑栖认真的模样,他还是很好奇:“不会吧。” “我数了的。” 郑栖看着他,一脸不信你也看看的表情,“不信你看看。” 余旸摇了摇头,似乎不太相信。 “骗人是小狗。” 郑栖调整坐姿,尽量不要发出声响。 余旸声音很轻:“赌什么啊。” 郑栖像是随口一说:“以身相许。” “已经许了啊!” 余旸拍他。 郑栖皱眉,有点着急确认他刚才发现的规律,“反正就那意思吧,我说的是真的。” 说着,他揽住余旸的肩膀,让余旸跟他一起看鼾声滔天的大叔。 不看还好,余旸看完觉得想笑——大叔是方脸,微微抬着下巴,显得鼻孔有点大,‘哼——哼…… 哼~~’这样的鼾声间歇性响在他呼吸间。 郑栖侧过脸看余旸:“你看他鼻子。” 余旸目光古怪,还是照做了,过了一会儿,郑栖问:“看见了吗。” “没有什么啊。” 郑栖说:“仔细看!” “哎呀,真的没有什么。” 郑栖觉得余旸一点也不心细,还很认真地解释:“他每次呼气,鼻孔都会外扩一次,你再看看。” ——郑栖你神经病啊。余旸真想翻白眼。 可是定眼一看,余旸发现大叔的鼻孔真的会张开,甚至每次呼气,鼻孔都要瞪得圆圆的,像一幅迷你墨镜。郑栖悄声说:“是不是?” 余旸点头,又说:“他没有打喷嚏。” 郑栖拿出手机,屏幕上是四组计数,“你数嘛。” 就这样,俩人挨得很近,余旸一边观察大叔打瞌睡,一边数数,还不忘看看郑栖,证明他刚刚说的不对,郑栖很专注,胳膊压在余旸脖颈处,手腕一收,将余旸环他自己身旁,呼吸贴着余旸的耳朵,“现在是 11 次。” 鼾声还在持续,大叔时不时瞪起鼻孔,等呼吸沉下去,鼻孔又恢复原状,余旸想起来了!他鼻孔像汽车排气管。余旸小声数数:“12、13、14……17——” 大叔忽然张开嘴,眼看一个惊天喷嚏要喷在空气里,余旸立刻凑近了说:“是真的——” 话刚说完,余旸忽觉眼前一黑,接着,‘阿嚏——阿嚏!’震动声剧烈,如果不是亲耳听见,余旸简直不敢相信雷霆般的声响。 下一秒,余旸闻见干爽的橘盐香气,再抬头,他看见郑栖单手扯住衬衣,将他的脑袋拢在怀里,郑栖眼里盛满笑意:“你还真看啊。” 余旸的心跳顿时慢了半拍。 “你让我看的啊。” 余旸说。 “他打喷嚏,飞沫四处跑,” 郑栖说:“我让你数,没让你凑那么近。” “不玩了不玩了。” 余旸觉得郑栖很烦——平白无故害他心跳好快。 也是这时候,列车进入隧道,周围陷入一片昏暗,只有头顶上方的射灯亮起,能看见车厢内的乘客脸庞,但画面更像是亮度不足,人物脸庞充满颗粒感。 隧道信号灯光芒微弱,光影疾驰在郑栖脸上,余旸耳膜有轻微的肿胀感,咽下唾沫,耳鸣感稍缓。再看郑栖,他的目光明亮、耐心、带着孩子般的雀跃,他的嘴唇动了动,“我没骗人吧。” 听力短暂地下降,余旸出现某种直觉——他终于闯入郑栖的世界,那个郑栖所在的星球,他察常人不会察,拽住时间中的某些细节,有点幼稚,又充满浪漫。那种感觉就像,如果今天晚上想吃烧烤,郑栖会不会把月亮烤了,还问:加孜然吗。 列车飞驰过隧道,四周恢复明亮,余旸收回思绪,掌心有些潮湿,握住郑栖的手,很认真地答:“没有骗人。” 郑栖永远不会骗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郑栖有点诧异余旸今天竟然没有吐槽,还安静地靠在他肩头,脸庞微侧着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很小的时候,郑栖经常会烦恼——为什么他能看到、听到、感受到,很多别人不需要的东西,一开始有朋友跟他分享,随着年龄的增长,懂的人越来越少,郑栖索性就不说了。 反正这些事不能给谁带来利益,除了余旸,郑栖觉得没人愿意懂得。 ——即使已经工作,依然坚持做手账,在上面涂涂画画,完整又持续地保持记录;还会在偶遇的文具店买贴纸,粘在杂志里,还把其他人遮挡起来;收集纸币,让日期与纸币编号对应。 郑栖是一颗孤独的星球,余旸是信号发生器,有且仅有彼此能够连接成功。 平时有余旸应对长辈,余爸余妈对郑栖年终比赛非常重视,还问他临时回家时间赶不赶,郑栖说:“还好,到时候大家一起去看现场,挺热闹的。” 周蓉畅想起来:“我得找一件我最好看的衣服。” “还要带个好点的相机。” 上次郑栖比赛他俩没去,余海滨一直觉得挺遗憾,“赛场人很多,观众应该也不能到处走动。” 电视上有跟拍,现场全靠两只眼睛看,不带相机哪行。 在全家人的支持下,郑栖和余旸决定到时带双方父母一起观赛,结束这场比赛后,郑栖打算回归家庭,想办法做点投资或是其他事,这样就不用跟余旸异地。 年终赛比往常任何一次赛事都要规模庞大,现场人山人海,赞助商空前多,还未比赛已经能听见呼喊声。入口处有记者实时跟进赛事进程,不少知名度较高的选手正在接受采访,粉丝在一旁加油打气,气氛很是热闹。郑栖照常充分预准备,骆教练在嘱咐细节问题,郑栖点头应‘好’,队友们手掌交叠,一齐往下压,再回弹至空中:“加油——” “去各自排量组等候,” 骆教练给大家发矿泉水,做着最后的交代:“保持镇定,在场上随机应变,还是那句话——安全第一。” 郑栖起身:“我先去一下洗手间。” 骆教练点头,“快去快回。” 等候室上方充斥着哄闹声,正前方的 LED 屏幕上实时刷新赛事成绩,用不了多久,郑栖的名字也会出现在上面。也不知道为什么,郑栖觉得今天心跳特别快,太阳穴也紧绷,他没去洗手间,只往观众席走,他要见余旸,想拥抱余旸,听见他说:“老公你是最棒的。” 这个时间点绕到观众席有点麻烦,先不说周围人挤人,最关键的是时间可能不够,郑栖联系到家人,让他们也往这边走。过了一会儿,人群中出现家人们熟悉的脸庞,郑栖跟父母们拥抱,问:“余旸呢。” 周蓉神色一愣:“旸旸去买汽水了。” 郑栖看了看腕表,还有 18 分钟。 “我们都在观众席,放心比赛。” 周蓉手里拿着两个气球锤子,‘嘭嘭’撞两下,好像在给郑栖加油打气。郑栖轻轻摇头,“我等余旸,看到他我再走。” 姜敏看了一眼亲家母,两个人好像在无声确认什么。 郑栖倒是没多想,他站在旁边,背靠在观众席的围栏处,眼睛看向别处。 郑东升有点担心:“要不跟孩子说实话吧?” “可是旸旸说了……” 周蓉看着不远处的儿婿,“免得影响他比赛,我已经叫孩子他爸回去了。” 姜敏很了解郑栖,“不见到余旸他是不肯走的。” 这么商量着,大家终于告诉郑栖实情,郑栖眼里的光芒像是骤然凝固一样,大脑迅速清空内存,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不早点跟我说。” 说着,他拿着手机朝僻静处走。 视频拨了很多次才通,郑栖蹲在一旁,手肘放在膝盖上,对余旸接语音电话却不接视频很不满意,“我看看你。” “——哎呀,没有什么好看的。” 余旸找借口拒绝,“你好好比赛呀,我看转播——” 郑栖觉得心脏一紧一松,整个人像被藤蔓困住,半口气都喘不过来:“让我看看你。” 再郑栖的再三坚持下,郑栖终于见到余旸——他的脸庞出现手机屏幕上,带着口罩,画面晃动,郑栖瞧见余旸的领口,灰白色条纹,病号服,余旸努力笑了笑,眼睛眯成月牙状。 郑栖不能呼吸了,很难受:“你怎么了。” 两个视线相对,余旸从郑栖眼里感受到心疼,他只好实话实说:“是突发性的,哎呀,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没有出过,医生有人 20 多岁才发。” 郑栖皱眉,目光隐忍又压抑:“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要不是他赛前想见余旸,肯定发现不了。 “你 25 了好吧,还出水痘。” 郑栖站起身,没有一丝犹豫:“我来找你。” “不不不——” 余旸比他还要坚决,“你来了我不见你,你要好好比赛,别忘了你怎么答应我的!” 视频里郑栖一副完全听不进去的模样,余旸凑近一些,好声好气地劝他:“医院这边有医生,爸爸也会陪我的,你别担心,安心比赛。” 郑栖不说话,距离上场的时间也越来越近了。 “快去吧——” 余旸低烧是前一天的事,伴随着浑身发痒,他总想挠后背,家人送他去了医院,为了让郑栖能安心比赛,他特意让妈妈去现场,免得郑栖起疑心,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余旸接着说:“不是说要拿冠军吗,弃赛怎么拿冠军?” 手机闯入电话呼叫,郑栖很犹豫,心情异常的沉重,是听见余旸的某一句话,他终于做了决定,他闭了闭眼,深呼吸:“等我。” 郑栖再出来时,神色如常,坚定地朝赛区走去。 63 第 63 章 老婆甜(正文终章) 正文终 再迟一会儿找不到选手,郑栖成绩该作废了,骆教练提醒他:“赶紧的。” 郑栖戴好头盔,全身武装后,跨坐在赛车上。入口处人声鼎沸,他朝观众席某个方向看,家人们的脸庞缩小,他像出现某种幻觉一样,想象着余旸在观众席摇着气球锤子,发出‘噢耶~ 噢耶~’的助力声,但余旸由于出水痘没能来现场,郑栖心里空荡荡的。 发动机轰鸣声不止,伴随着尖锐的口哨声,工作人员在不远处挥旗。 旗帜下压,下一秒,数十辆铁骑‘嗖’一下冲出去,引擎在空中咆哮,尖叫声不止。赛道蜿蜒向前,第一次过弯道时,车手们开始拉出距离,车服上印着 9 号的选手在中游位置。 那一天阳光耀眼,是梅雨季节少有的大晴天。 烈日烘烤大地,就连柏油马路都散发着浓郁的沥青味,赛事成绩刷新、淘汰末尾选手,再进下一组比赛。选手像绿豆一样过滤网,人丢到赛场里,跟恢弘的场地相比,渺小的不能再渺小。 当天傍晚,1800CC 排量组已经比完。 郑栖跟骆教练说明情况,征求举办方同意,提前离开了赛场。父母们年纪大了,不像他还能折腾。到了本市,郑栖马不停蹄地往医院赶,周蓉劝他:“爸爸也在那儿的,咱们一起去。” 姜敏说:“让他去吧,他不放心。” 郑东升很理解郑栖:“没事,你先去,等下我带妈妈来找你们。” “好,” 郑栖背了个双肩包,将车子从车库开出来:“你们路上开慢点,别着急。” 余旸所在的医院是本市三甲医院,由于医院发展历程漫长,保留了不少旧建筑,但医学实力没得挑。到了医院,郑栖朝住院部奔去,部分老建筑需要爬楼,不像新大厦有电梯直达。 四楼的高度,中间穿过一条长廊,再沿楼梯而上就是了。住院部四楼的房间灯火通明,楼梯扶手涂了一层白漆,雨天冲刷表面,不少地方已经起皮,露出斑驳的痕迹。爬山虎顺着缝隙缠绕扶手,楼梯角落里有淡淡的青苔痕迹。 中途郑栖走得急,差点儿摔了一跤。 幸好包没有摔下来,郑栖勒紧双肩包的带子,按照爸妈说的房号找过去,409 出现在他面前时,郑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甚至闻了闻自己的 T 恤——会不会有汗味,好像有点臭欸。 心脏肿胀着跳动,郑栖深呼吸,决定先给余旸打个视频电话,免得把他吓到,没过多久,余旸见了视频电话,郑栖的脸庞离摄像头很近,遮住了他身后的建筑,余旸以为他还在赛场附近的酒店,说:“我已经擦了药,护士刚走。” 正说着,余海滨走过来,瞧见郑栖的那一刻立刻笑起来,郑栖偏开手腕,朝余爸做了个‘嘘’的动作,余海滨心会神领,朝走廊另外一侧走去,好给孩子们留点空间。 “吃饭了吗。” 郑栖问。 “喝了粥。” 余旸安静地看着他,口罩还没有取下来,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郑栖觉得很奇怪,余旸不该问点什么吗,比如今天比赛何如,有没有取得到满意的成绩。但余旸什么都没问,就好像看见郑栖好手好脚的,他就很满足一样。 为了给余旸一个惊喜,郑栖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 护士恰好路过,“是家属吗?” 郑栖点头。 “进去要戴口罩,” 护士提醒他:“有的人没出过水痘,容易受影响。” 郑栖说:“我知道。” 说着,他从包里取出一个口罩,很配合地给自己戴好,护士这才点了点头,“不能待太久哦。” 说完,她进了 410 房间。 旧住院部保留着不少玻璃窗,从郑栖这个角度能看见病房内,他的余旸正躺在病床上,是看见他脸上有轻微的白点,好像是涂药痕迹,郑栖顿时鼻腔一酸,难过得说不出话来。来之前他回家拿了些东西,他从包里找出记号笔,一切弄停妥后,他戴好头盔,给余旸发微信:“抬头。” 余旸发了个小恐龙满地滚的表情包,弹出‘无聊’加粗 Q 体字。 “真的。” 郑栖发了语音,“你往左边看。” 余旸本来没有当真,赛场离本市远得很,郑栖早上还在比赛呢,怎么会出现在医院,更何况有什么事爸妈肯定会告诉余旸的。他一抬眼,骤然看到某个身影,眼角变得湿润—— 郑栖穿着一件黑色 T 恤,头上戴了个头盔,护目镜处画出一个白色微笑。两个人隔着玻璃窗,郑栖朝余旸比了个巨大的爱心。余旸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微信消息都没来得及回复。 郑栖想立刻闯进去的,但他眼里晃着泪光,他不想让余旸看见,余旸肯定会比他还难过,还是先站在这里比较好,至少不会立刻吓到余旸。 “你进来呀,怎么不进来,我不能出去。” 余旸说。 头盔人影从玻璃窗中消失,郑栖敛住眉眼,将头盔取下来,靠近下颚边缘的位置有几滴水珠,眼泪渗进海绵中,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余旸坐端正了些,还弄了弄自己的头发,免得被郑栖看到他面容不整。 房门轻轻合上,郑栖进来了,他没有表现出多激动,像往常一样朝余旸走过去,郑栖要拥抱余旸,余旸不让:“医生说了,最好别近距离接触病人,会传染。” 郑栖收紧手臂,说:“没关系,我出过水痘,不怕。” 两个人视线交织,眼里涌起潮湿的痕迹,谁都没有说话,空气静默地能听见彼此在呼吸。良久,郑栖松开手,从包里取出什么东西——一个硕大的玩意儿,包裹在朱红绒布里。 郑栖把东西交给余旸,“打开看看。” 绒布缠得紧,里三层外三层,剥到最后一层时,余旸看见耀眼的刻字,真漂亮的奖杯啊,通身闪着金黄的光芒,奖杯拉耳处造型飞扬,像闪电一样,底座写着今年的赛事,‘冠军’两个字印在这中间。余旸抚摸着奖杯,看看手里的东西,再看看郑栖,顿时有些失语。 “再看看底座后面。” 郑栖提示他。 余旸转动奖杯,‘To:My YuYang’几个字母赫然映入眼帘,这好像不是官方印记,更像是人工写上去的,仔细抚摸一下,能摸到细微的颗粒感,是涂改液! “你写的吗——” 话没说完,郑栖朝余旸靠过去,他隔着口罩,在余旸额前留下一个吻,“我写的。” 余旸怔怔地看着奖杯,泪珠掉落下来,砸在奖杯上。 “谢谢。” 他哽咽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郑栖很配合他:“不用客气。” 床头柜上摆放着不少药盒,郑栖问:“还需要擦药吗。” 余旸说:“已经擦过了,爸爸帮我擦的。” 郑栖将奖杯放在一旁,声音很轻,示意余旸趴在床上,“我看看。” “不要——” 余旸有点抗拒,觉得难为情。 郑栖丝毫不觉得有问题,“我不看谁看?” 说着,他拍拍余旸的屁股,示意他转过去。余旸终于乖乖地趴在枕头上,衣襟掀开时,他只觉得背后有点凉:“是不是都涂了?” 余旸当时来医院还算及时,水痘没有大面积爆发,只是出现星星点点的红痕,郑栖从床头柜抽屉里找出一次性手套,他给自己戴上,帮余旸把某些蹭掉的红点重新上药。 “是不是很多。” 余旸小声问。 郑栖很认真地检查着:“还好。” 空气很安静,在郑栖来之前,余旸其实有胡思乱想过,生活不是连续剧,他们不会永远光鲜亮丽,总有狼狈的时刻,他还在想,郑栖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嫌弃。 再转过身时,余旸撞见郑栖沉静的眼睛,眼里是无尽的坦然、接纳、心疼。 这个眼神像地壳震动一样轰然,余旸觉得自己没有找错人——郑栖是可以托付一生的人,他接纳、包容,又充满耐心,让余旸真正体会到了‘丈夫’两个字的含义。 补涂完药膏,门口传来轻微的敲门声,郑栖回头一看,是爸爸妈妈他们,余旸心口暖烘烘,刚才酸涩又复杂的情绪顿时一挥而散。 家属不能在病房久待,还好大家都戴了口罩,周蓉女士倒是心情不错,跟余旸转述郑栖当时比赛的情形:“旸旸,你是没有看见哦!赛场上,小栖把其他人甩开一大截,比完开局赛,我就已经知道结局了——冠军肯定非我们小栖莫属。” 余海滨在一旁拆台:“得了吧,你一会儿惊呼,一会儿担心的,还怕小栖赶不上,” 说着,他笑了笑,“比赛很惊险,同名次的人很难拉开差距,小栖费了好大劲才超速。” 姜敏长舒一口气:“满意吧,人没摔!” 一家人笑起来,比起名次、荣誉、赛事惊艳程度,余旸最想要的是‘平安’二字。郑东升还提醒亲家:“等下把视频给旸旸看看,拍了几个 G 呢。” “对对对!” 九点半护士查完房,“家属可以离开,让病人好好休息。” 在充分的关爱下,余旸一点没觉得孤单,反倒是满满的幸福感,“你们快回去吧,明天再来找我玩。” 护士笑了笑:“放心,没几天就能出院了,不是什么大问题。” 顶灯关上,只剩下床头柜前的暗灯,护士拉开门,示意家属陆续离开,余旸戴好口罩,朝家人挥手告别,很乖地躺进被子里,他动了动脚踝,觉得好开心啊——郑栖临走前帮他穿了斑马袜子,余旸最喜欢的那双。 按照赛事流程,奖杯是在颁奖典礼上颁给选手,余旸来不了现场,郑栖提前争取到奖杯,等正式颁奖典礼时,他要带余旸一起去。都不用想,他肯定宇宙无敌巨巨巨巨帅。 谁能帅得过冠军,就是,郑栖心想。 截止到年末奖金入账,郑栖总算还完债务,跟余旸商量后,他准备跟朋友合伙经营酒吧,这也是郑栖之前在考虑的事,那时候他没还完钱,想做什么事总有点施展不开,现在就舒服多了。 赛车一事慢慢转为郑栖的副业,偶有重要比赛他也会参与,只是不会像做职业赛车手那样高强度训练,他把重心转到生活里,要去逐一完成答应余旸的事情。 余旸有时心血来潮,会开车接郑栖下班,他最近嫌奔驰太土,又换车了——是保时捷。 我靠,能别这样吗,显得我简直像上门女婿一样。 同事倒是很羡慕郑栖,看见余旸就说:“哎,郑哥,嫂子来了。” 今天余旸穿了件白衬衣,领口松开一颗扣子,他戴了副墨镜,钥匙串在手指灵活转动,瞧见郑栖时,他手指一松,车钥匙朝郑栖飞过去,“来杯最贵的!” 郑栖一把接住,周围顿时发出哄闹声,纷纷艳羡他们,这才几点,酒吧得营业到后半夜。 朋友们很八卦:“郑哥,嫂子好甜。” 郑栖朝调酒师打响指,给余旸点了杯酒,他自己喝柠檬水,“还好吧。” 很甜我也不告诉你。切。 酒吧灯关暗下来,余旸坐在郑栖身旁,俩人碰了碰杯,喝酒时手肘相触,还像谈恋爱一样暧昧又亲密,这可能跟郑栖有关,他总在切换模式,断片儿感让余旸总觉得抓不住他。 手机在吧台震了震,郑栖按亮屏幕,是季凯发来的一条短信,在跟他告别,是这个月月底要去加拿大了,让郑栖保重。 余旸凑过去看:“谁啊。” 郑栖别开手腕,“广告营销。” “噢。” 余旸好像相信了,搅动着杯子里的冰块儿。 郑栖将手机放在口袋里,手腕搁在吧台上,食指抬起又轻轻放下,郑栖越想越来气。 ——季凯,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