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聚宝盆中的大明》 作者:呓梦痴人 内容简介: 崇祯三年,一块石头破开时空带来了一个四百年后的有趣灵魂。从此后,大明点亮了一颗古怪的科技树——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但即便如此,大明仍凭借这块石头以及它的操控者,炼钢炼铁,制造枪械、舰船,内惩不服,远征四夷! 第1章 日全食 2020年6月21日大清早,双庆某市某县某镇正府内。 一个身着t恤牛仔裤,高高大大的年轻人从办公大楼下来,他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一面向停车场走,一面给遇到的人招着招呼。 “王哥早啊!” “李主任亲自来上班嗦?哈哈……” “哟,这不是吴姐嘛?怪说不得今天儿一起床就听到乌鸦叫,原来是吴姐生完娃娃回来了。唉唉,开玩笑的,莫打莫打!” 年轻人嬉笑着跑远了。 被称作吴姐的旁边还有一个中年妇女,她瞪着年轻人的背影,愤愤不平道:“妹儿勒,这娃是哪个?没大没小的。” 吴姐四下看了看,悄声说道:“姐,表乱说。叶云程是镇里党正办的副主任,前途似锦,我可得罪不起。” 中年妇女张大了嘴巴,好半天后才瞠目道:“他?啷个年轻就是副主任了?” 吴姐抿嘴轻笑了下,把声音压得更低,“他是才子得嘛!来上班没几天,就写了篇通讯稿上了区报。” 中年妇女立马来了兴趣,问道:“他的文章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蛮?” 吴姐的脸突然变得正经起来,“水平咋样我不晓得。但是,他的文章题目嘿牛,叫《记我的副xx伯父》。” “噗呲!”中年妇女笑出了声,想说什么又顾忌环境,只好捂着嘴眼角皱成了一团。 “走走,少在这儿扯八卦。先陪我去销假,出去了我再给你慢慢摆。” 吴姐挽起中年妇女的臂弯,向办公楼走去。 …… 叶云程可不知道背后有人在编排自己,就算知道了也会不以为意。想往上爬就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只要秉持公心,何惜诽谤满身? 他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要去往某座山头,观看即将到来的日全食,为此还不惜请了一天假。 没错!他表面上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年轻公务猿,暗地里还有一重身份:心怀宇宙的业余天文爱好者。 一个多小时后,叶云程开车来到提前踩好点的一座荒山下,取出业余天文爱好者的必备神器——淘宝牌天文望远镜,又花了大半个小时登上了山顶。 山顶视野开阔,没有其它更高的山峰阻挡视线,是一个非常适合的观测地点。 扶着膝盖喘了好久,叶云程抬腕看了下时间,上午11点,离天文台预测的观测时间还差3个多小时。 3个小时,真是一个漫长的等待! 不过叶云程对天文观测向来认真,宁愿早也不愿晚。3个小时而已,他不但不觉得难捱,反而感觉难得放松,很是惬意。 那微凉的山风宛如情人的柔荑,轻抚他的身体让暑气渐消;沉默的群山和悠游的白云相伴左右,万籁俱静下放空思绪脑中空明一片,仿佛再也想不起山下的红尘喧嚣、蝇营狗苟。 发过一会儿呆,叶云程如梦初醒,四下踅摸,找到了一颗呈马鞍型脸盆大小的石头。用纸巾擦去石头凹处的灰尘,他发现石头表面异常光滑,一点也不用担心硌到屁股,好像石头天生就应该拿来坐的。 中午12点,他的肚子“咕咕”乱叫,便随意吃了点背包里的面包和水,继续捧着手机。 14点,离天文台预计的观测时间还有43分钟,叶云程收起手机,开始了准备工作。 结果在山顶走了一圈,他才发觉自己骑驴找驴了,原来他坐的石头处位置最好,根本不需要挪动,将望远镜直接架在石头前面就可以。 14点43分,日全食准时到来。 叶云程激动不已,眼睛一刻也不舍得离开望远镜,将太阳从圆盘变作月牙又变作光圈尽收眼底。 就当太阳光圈成形的那一刹那,他却感到了一丝不妥,屁股底下的石头好像在发烫! 他心里顿时纠结起来,在继续观测、离开石头两个念头间游移不定,但没等他做出改变,太阳倒先起了变化。 通过天文望远镜看的很清楚,太阳黑影正中心有一点亮光在连续闪烁,就像……星星在眨眼睛! 量子波动?太阳光子?耀斑? 叶云程脑中冒出了他认为有可能的科学解释,刚要深思其中的道理,忽觉屁股如被火灸,当场就要蹦起身,可接下来他却惊骇欲死,因为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腿了! 眨眼间,这股炙热的感觉又极速往上直达天灵,快到思维都来不及向躯体传达“低头看一眼”的信号,便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 白帝隐葱茏,瞿塘万里雄。夔门收众壑,天浪控群峰。 赤甲晴晖泻,白盐曙色拥。舟疾窟地射,策马向巴东。 滚滚长江流到瞿塘峡后被束缚起来,它不甘地发出怒吼,用湍急的水流时刻不停地拍打两边堆岸,晶莹的水花溅起再散碎开去,雾气迷漫于天地之间。 在这片水汽氤氲中,两列如刀砍斧削般的山峦夹江对峙,朦胧间仅能看到它们模糊的轮廓,其上与天相接浑无界线,其下和水持平难辨根基。 江水北岸的连绵群山中有一座鸡公山,顶天立地如一位昂藏的巨汉,伸出一臂与江相搏,阻断半江、揽水入怀。 天长日久,他这只强壮的手臂化做了一道闸门,捏起的拳手变成了一座小小的半岛。 后有公孙述于岛上望气称帝,故命名为白帝山,其上筑有一城,名曰白帝城。 此城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故饱经战火,建了毁、毁了建,如此循环,竟形成城套城、城压城的奇特现象。 其城墙依山就势,蜿蜒曲折,通体用夯土甃石筑成,合围长达十余里,开有数道不同功用的门户。 门户后连接墙基、瓮城、门道、排水沟、水池等等,如果不明就里的人进入后定然无所适从。 这些极具军事作用的设施组合起来,好似一个厚厚的龟壳保护着其中的擂鼓台、白腊坪以及人们耳熟能详的白帝庙。 白帝庙祭祀刘备、诸葛亮、关羽、张飞等蜀汉君臣,本是个庄严肃穆的地方。但此时它的明伦堂中,却上演着一幕“生离死别”的悲剧。 一个棉布短衫、头扎丸子头、小厮模样的人,趴在一个仰躺在地上、身穿深蓝袍服的人身上痛哭: “少爷,少爷,你醒醒呀!你如果有什么好歹,叫小的可怎么办啊……” 除去痛哭的小厮,堂中还有其他三人。两人作文士打扮,正六神无主、坐立不安。 另一人顶盔贯甲,满头大汗,狂奔上山的风尘尚未拭去。但他已完全顾不得体面了,原地转着圈子,时而搓手叹气,时而嘴里喃喃有声。 武将不知转了多少圈,终于咬牙跺足道:“兵宪不幸路遇山石滑落,至今两个时辰仍无苏醒迹像。依某看……不如我等联名,禀明侯总镇道出实情,再求请总镇体恤下情,怜我夔州卫群龙无首,免去此次勤王之责。” 说罢,他目光烔烔扫视两个文士,问道:“两位以为如何?” 两个文士低头商量了片刻,其中一个年长、约四十来岁的人回答道:“指挥使言之有理。但……” 接着一脸难色,踌躇不语。 武将正色道:“李经历,你是兵宪左膀右臂,肯定有办法,不妨明说!” 李经历捋了一把山羊胡子,脸上愁容更甚,摇头道:“侯良柱区区一个总兵,安敢插手兵备之事!”说着摆摆手,制止武将插话,道:“吴指挥使,且听老夫把话说完。如今的关节不在于侯总兵,而在于张抚台。” 武将闻言怔了怔,嘴巴张合两下便沉默下来。 他作为世袭武职,当然知道其中的关节。别看自己正三品,论起来好像和张论这个右副都御史的正三品一样大,可大明以文御武,自己的三品在巡抚面前什么也不是! 就算顶头上司四川总兵侯良柱,挂都督同知衔正二品,在巡抚面前也要矮上一截。 武将想着想着不由悲观起来,李老头确实说的不错,张抚台看到自己的呈文,如果心情好说不定一笑而过,如果不好,一番申斥肯定免不了。 甚至他都能想到抚台的口吻:尔武人只管屯田练兵,军略不容置喙! 武将本来对这种情况没有意见,习惯了嘛,大明朝自英宗以来,武人就都是这样子。可现在他是火烧到了眉毛!驻节永安的侯总兵已经起程往夔州来了,要不了十天半个月就会到;四川都司也不消停,发来的整兵命令平均三天一道。 平日里兵备不怎么管事,他还乐得轻松。没曾想,晴天一个霹雳,野猪皮破口入畿! 临事之际,如果没有兵备这个主心骨可要了老命了。兵,他有,但没有兵备行文调不动。尤其关键的是粮饷,兵备总管粮饷,总不能让自己的手下饿着肚子去打仗吧? 武将至此脚步一停,就要再次与兵备的两个属下分说。 李经历好像能未卜先知似的,提前轻喝道:“我等出去再从长计议,别在这里打扰到兵宪。”说罢一挥手,领头就向外走。 剩下另一个年轻点的文士,冲着武将无声苦笑两下,跟了出去。 武将不甘心事情卡在这儿,又围着倒地的人转了一圈,见其脸如金纸、呼吸细弱,仍无醒来的迹象,心头怒气差点按捺不住,恨不得一拳头锤扁那张可恶的小白脸。 但是他不敢,也就心里想想,不得不垂头丧气走出了明伦堂。 三人刚走出去,小厮嚎哭的声音便小了下来,趁抽泣间隔压低了嗓子道:“少爷,少爷,你可以醒了。人都走了!” 然而,没有反应。 小厮顿时哭笑不得,心想少爷可真拼!不仅煞费苦心一个人溜出去倒在山路上,还细心给大家准备好了证物,一块大石头。如今又扮得这么像,如果不是我知道你私下里曾经长嘘短叹,不想出征,差点就和其他三个哈儿一样,信了! 为了避免门外三人听到自己与少爷的对话,小厮只好在少爷胳膊上掐了一把,心说少爷你差不多得了啊,我眼泪都要嚎干了。 一掐没反应,二掐也没反应,小厮纳闷之余莫名有点心慌,因为他知道少爷最怕疼,往日蹭破点皮都要呲牙咧嘴,今日是怎的? 小厮越想越害怕,手也哆嗦起来,用出吃奶的劲儿就是一旋。 再看少爷,直挺挺地躺着,眼皮都没颤动一下。 “哇……”小厮情真意切地嚎了出来,哭天抢地道:“少爷,少爷你别吓我了,快醒醒,醒醒!”接着扭头冲外,声色俱厉地吼道:“那狗道回来没有?” 屋外三人猛然听得里面的恸哭声,均是心下大惊,以为兵备病危,慌里慌张就往里冲。 (求推荐和收藏!) 第2章 我是兵备 “唔……”,叶云程长长呼出一口气,醒了过来。 他努力撑开沉重的眼皮,明亮的光线立时射入,让他不由自主又闭上了眼睛。 适应了好一会,他才眯起眼睛打量起周遭的环境。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高挑的房梁,上面铺着重重叠叠的黑色瓦片。顺着房顶下来,是灰朴朴的砖墙,坑坑洼洼的,看起来年头不短。 再往下便是一个老式的推窗,窗格上敷着纸,隔音相当不好,能听到窗外“呜呜”的风声。 离着窗户不远的地方,摆放有一张两头翘起的长桌,其背对窗户一侧放着一把圈椅。一只细劲圆肚子的落地梅瓶伴立在其右侧,敞口空空的,什么也没插。 叶云程视线范围内就是这些东西了,但显然不是此间屋子的全部。他又不得不扭动酸涩的脖子,看向与墙壁相对的另一边。 这边就很宽敞了,直到十几米外才出现有东西——两根又粗又高的柱子,大体呈红色,斑驳处处浑身掉漆,一直通到房梁。 柱子和两边围墙将空间分隔成三块,用一道黑黄色的布幔遮住,依稀能看到外面人影憧憧。 有人!我被救了? 叶云程一个激灵,好像身上顿时就有了力气,腰一挺便想坐起来。 可动作刚起,他的耳朵里便轰鸣一片,眼前金星狂冒,才抬起三分的头被迫又重重砸了回去,然后就像喘不过气来似的,一的心虚气短。 怎么回事?难道我从山上摔了下来……变成了残疾人? 叶云程胸口起伏不定,心下惕然,眼前不禁阵阵发黑,完全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于是,他再也顾不得伤势了,就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结果,气若游丝地呼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然而,他叫破了喉咙也没得到回应,反而弄得自己头晕目眩,一颗心也好像坠入了谷底。 正当他的心情越来越灰暗的时候,忽然看见帘子动了下,接着一个人倒退着顶开帘子进来。 叶云程立马闭上嘴巴,想看清楚来人,可他的眼睛不配合,还在晕眩当中,仅能察觉到人影转过身后走得很慢,小心翼翼的样子。 直到人影走近床前五米左右,他才看了个真切。这是一个年纪不大的人,穿着奇怪的古代短衫,头上扎着发髻。 来人的目光并没有关注自己,而是认真地看着手上平端的一只瓷碗。瓷碗碗口热气缭绕,向外散发出草根、树皮等东西的复合气味。 走到床前,怪人抬起头,刚巧与叶云程审视的目光对上。他立刻脸色大变,眼睛眉毛疯狂抽搐,双手发颤洒出几滴药液,惊喜叫道:“少爷,你醒啦!” 像四川话,但跟重庆话、成都话的声调有所差别,听起来怪怪的。 叶云程暗暗在心里做出了评估,轻声问道:“兄弟,你在做啥子?” “兄弟?”来人明显呆了呆,忽略了叶云程话里的警惕意味,热情将手里的药碗往前一递,道:“阿弥佗佛,谢天谢地!少爷,你该吃药了。” 少爷? 古怪,有古怪! 叶云程猜测可能就是来人救了自己,但结合环境以及来人的穿着,他觉得情况非常诡异,于是多长了一个心眼,婉拒道:“兄弟,我没病……嗯,可能血糖有点低才晕了。谢谢哈,我就不吃了……” 来人又被叶云程叫了声“兄弟”,眼中的欣喜顿时没了,面部的表情也变得相当惊悚,把药碗往床头矮几一搁,转身就跑。 边跑还边大吼:“郑道长,郑道长快点来。少爷醒了又疯了……” “我没疯,回来,你回来……” 叶云程眼睁睁看着来人飞快撩开帘子,消失在自己眼前。 无奈之下,他被迫开动脑筋,抓紧时间捋一捋已知的线索,以便应付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来人叫自己“少爷”,如果不是有人在整蛊自己的话,那么…… 叶云程心头不禁一阵恶寒,该不是穿越了吧? 大宅宫斗还是落魄书生? 嗯,这住宿条件说好也好,厅堂广阔,怕不是有好几十个平方;说不好也不好,各种陈设老旧,虫吃鼠咬的,一看就不怎么样。 莫不是原主是个被嫌弃的少爷,被恶毒的后妈撵到冷宫,身边只剩下一个忠心的仆人? 叶云程一脑门儿的宅斗官司刚刚兴起,就听帘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接着帘子被撩开,几个人惶急闯入。 当先一人留着短须,面容粗豪,急不可耐地嚷嚷道:“兵宪,你可是醒了。你不知道,卑职这两日提心吊胆……” 冰显?卑职? 叶云程略过粗人后面的叨叨,提取到了两个关键词。 没等他想清楚“冰显”两字读音到底是名字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帘子再动,又钻进来两个长袍直裰的人。 两人赤红着眼圈,几步扑到床前。其中看起来老一点的人出声道:“良臣,吉人自有天佑,醒来就好,醒来就好。” 另一人则说起了俏皮话,“叶兄,幸得你醒来。否则我失了金主,又得发回去待缺了。” 叶云程愣愣看着两人,脑袋有点晕。 我姓叶?与我原姓相同。可“良臣”是什么?名字吗,前面的冰现呢? 正在这时,三人背后传出重重的几声咳嗽,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响起:“三位贵客,还请让让,贫道想先察看下兵备大人的伤情。” 接着便是叶云程想像中仆人的声音,“让开让开,别耽误郑道长给少爷瞧病!” “哦,哦。” 围在床前的三人赶紧退开,显露出一个身着蓝袍、面目和祥的老道。 叶云程第三次提取到关键信息——兵备! 这个词如果用他脑中的知识储备相对应,那就是明清的一种官职。 由着老道把脉,叶云程暂时将几个关键词串了起来。 自己姓叶,名字可能叫“良臣”;由粗壮汉子自称“卑职”可以得知,自己有可能是他的上级——兵备道。 兵备道到底是四品还是五品,叶云程的记忆有点模糊了,但他知道肯定要比自己后世的镇正府副主任,要大得多得多。 另外,鉴于目前所发现的人头上都挽着揪揪,可以确定自己身处明代。因为清代除了道士可以留发,其他男人都得留根猪尾巴。 叶云程躺在床上浮想联翩,床前的郑道长已是摸完了脉,又翻了翻叶云程的眼皮,再请他伸出舌头。 事毕,郑道长沉默片刻,试探着问道:“听贵属说,兵备大人初醒便胡说八道?” 叶云程心里紧了紧,按着书上的穿越套路,故作迷糊道:“有吗?我……好像想不起来很多东西……” 郑道长若有所思,又问:“兵备大人,你连人也不认识了吗?” “不认识。”叶云程摇摇头,眼神愈加迷茫。 郑道长点点头,顾左右几人下了诊断,“兵备大人身体无碍,头部的伤口最多一月就会愈合。但是,兵备大人应该是患上了失忆之症!以贫道行医十几年的经验观之,若是头部受伤有很小机率……” “这可如何是好?老道士,什么时间能治好兵宪?”粗汉迫不急待插话。 郑道长顶着几人期待的目光,感觉压力缓缓而来,小心谨慎道:“快的两三月,慢的嘛,几年或者一辈子都好不了。” 粗汉立马急了,两眼瞪得溜圆,捏起拳头威胁道:“老道士,用药,用最好的药。不然老子把你这破庙给拆了,你信不?” 郑道长表现让叶云程小小吃了一惊,只见他一改先前的高人形象,缩着脖子嗫嚅道:“吴指挥使,你就是杀了贫道也没用啊。失忆症非药石可医,只能靠病人自己恢复,要不你去省城……” “老子等不了,朝廷也等不了!老子先弄死你……”粗汉怪叫一声,举起沙包大的拳头就要揪打郑道长。 “够了!再叫就滚出去。”年老的文士直接暴出粗口,及时救下鹌鹑一样的郑道长。 粗汉手里动作一顿,悻悻地收回了拳头。虽然老头骂得极难听,但粗汉知道这老头是兵备道经历,听说还是兵宪的好友,现在当着兵宪的面,他确实不敢造次。 这边粗汉消停了,另一边的郑道长却怕得要死。 郑道长是白帝庙的庙祝,可白帝城就是座兵营,游人极少。军户都是些苦哈哈,所以香火不旺,他不得已自学了医术来补贴生活,平时治点小病小疼可以,遇上失忆症这种千古顽疾,便力有未逮了。 别看他刚才断病时言之凿凿,实际心里慌的很,还不是病人怎么说他就怎么断。 惹不起躲得起,死道友不死贫道! 郑道长生起了回房收拾细软跑路的心思,便低身告了声罪,想要退下。 老文士想了想,这才抱拳道:“郑道长医术精湛,兵备苏醒正赖于此。还请你下去后再斟酌斟酌药方,早日让兵备痊愈。” “好,好。”郑道长忙不迭应下,瞥了一眼粗汉,见粗汉没什么反应,便匆匆去了。 老年文士转过头,冲着叶云程露出和煦的笑容,突然张嘴“叽哩呱啦”说了一句话。 叶云程当场懵逼,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老年文士长长地叹了口气,只得操起半生不熟的川话道:“看来良臣的病情不容乐观,居然连家乡话也忘了。” 说罢连连摇头,移开视线似乎不忍再看。 一旁的年轻文士倒没有他那么的悲观,哈哈笑道:“前辈言重了,我看叶兄很快就能好起来……”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事,微微皱起眉头,冲叶云程道:“就是这勤王之事,还得叶兄你拿主意啊。” “是极,是极。卑职先前就是因为此事着急,所以才骂的那道士,请兵宪恕罪。” 粗汉终于找到机会插话,巧妙地甩一半的锅给了郑道士。 “无妨。”叶云程虚弱地说出这句话,然后便紧闭上嘴,根本不对两人提到的“勤王之事”表态。 在没有完全搞清楚状况之前,叶云程不得不步步小心,秉持“万言万当不如一默”。况且,他现在也只是暂时确定了安全,十万火急的事是要先搞清楚一件事! 原主“死亡”事件到底是谁做的? 真是像这几人说的是意外落石吗?如果是还则罢了,如果不是…… 叶云程想想就会心底发凉、头皮发麻,不揪出这条盘在暗中的毒蛇,他没有心思去做其它任何事。 老年文士见叶云程闭上眼睛没有再说话的意思,心里一动,遂以“病人需要静养”为由,拉着年轻文士和粗汉一起告辞。 (求收藏、推荐票!) 第3章 石头 李常民,原名李二狗,夔州山民,父母双亡,得郑道长垂怜于五年前被收做道童,是白帝庙唯二的道士。 打哪时起,李常民再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去攀登悬崖峭壁采集药材,摆脱了同父辈一样尸骨无存的残酷命运。 他只需要以简单的工作,比如打扫清洁、添加香油等便可以换来每天一干一稀的待遇。 因此他发自内心的敬重师傅,且十分满意如今的生活。 可前几天的师傅好像不怎么对头! 李常民拿起手里的铜印,目视上面的“左玄义”三个印文陷入了回忆当中。 三天前上午,大概辰时左右,师傅匆匆从明伦堂方向过来,一头扎进了静室。未及半柱香时间又出来,身后负着个大包裹,招手叫自己过去。 正在扫地的自己扔下扫把就要问安,师傅摆手制止,左顾右盼后急急说道:“常民,为师要去省城青羊宫求取灵丹,你暂时将庙务管起来。” 自己答应了。因为师傅经常走仙访友,让自己暂管庙务是应有之义。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自己有点发懵,只见师傅二话不说,从腰带上扯下颗铜印扔给自己,然后脚步如飞出了白帝庙。 铜印是什么东西,自己知道。师傅不止一次在酒后显摆过,说这是朝廷给夔州府道正司的印信,为师忝为其首领之一:左玄义。 有一次他还拍着自己的肩膀笑眯眯地说道:“常民,要是为师没有这个身份,哪儿来你的度牒?” 记得那时的自己对师傅的感恩之心又深了一层。 回忆到这儿,李常民紧紧皱起了眉头。他做了五年道士,随着年龄增长、心智渐开,再加上跟师傅读经认字,平素还要引导信男信女,见识也有了一些。 他现在有点回过味来,师傅那样子哪里像访友求丹?怕不是想跑路吧…… 李常民心里一抽抽,铜印也不爱看了,随手揣入怀中开始猜测师傅为什么要这么做? 又或者说,是什么让师傅扔下了心爱的官印,惶惶如丧家之……犬? 李常民不由想到了明伦堂的那些人。 本来香火不盛、少有人来的白帝庙,在五天前如同平静的湖水被扔入了一颗巨石,从此波澜大兴。 先是一小撮兵甲鲜亮的军士冲入庙中见人就撵,一阵鸡飞狗跳后,又簇拥着几个文士打扮的人驾临。 师傅恰巧不在,自己战战兢兢地迎了上去。 所幸那领头的俊俏年轻人还比较好说话,没有为难自己这家小小的庙宇,只强占了明伦堂便即罢了。 孰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那日下午,几个军士大呼小叫从观日台抬下了一个头破血流的人。未等自己看清楚是谁,两个如狼似虎的军士便把自己押走。 尤记当时自己吓得魂飞天外,差点小腹一松…… 后来自己被押到明伦堂外,一个黑脸的文士让自己下山去找郞中。 可自己自从上了山,五年来就没下山过,哪里认识什么郞中?就当自己愁眉苦脸、黑脸文士脸越来越黑之时,突然福至心灵,想起了师傅。 师傅平日里不就爱救死扶伤吗? 黑脸文士听到回禀,便让自己速速去找师傅。 于是,自己五年来第一次下山。 下山途中,还遇到了更让自己心惊的事。两三百个叫花子似的兵丁,跟在一个全身披甲的壮汉身后,向山上没命地狂奔。 接下来自己的运气尚好,打听到师傅在一家酒铺的消息,把醉醺醺的师傅扶回了山上。 再后来的事便不是自己可以参与的了。 直到师傅仓皇离去。 难道……难道…… 李常民刷得一下站起身,牙齿“咯咯”发抖,心底莫名钻出了一个吓人的念头:难道师傅把贵人治死了,所以才会跑路? 这可如何是好? 李常民偷偷从窗户缝隙中瞧了一眼外面,只见中庭内站满了军士,别说人了,恐怕连苍蝇都飞不出去。 恰巧此时有一个兵丁向这边看来,李常民“作贼心虚”,“噔噔噔”连退几步,一下便软倒在了榻上。 可惜他没能再坚持几秒钟,不然他就会看到他心目中被师傅“治死”的贵人,在前呼后拥中走出了明伦堂,向后山而去。 …… 后山观日台,叶云程长身玉立,衣袂飘飘如神仙中人,就是头部形象不是太好,包了一大圈白布。 不过叶云程现在顾不上形象了,一能行动便下令来到案发现场“旧案重现”! 他先扫视整个平台,大概四十平方左右,平坦光滑,右侧伸出山体呈柄状,外面云雾蔼蔼,能见度不高。 再看左侧,如刀削过的峭壁,没有九十度也有八十度,除非猿猴,人不可能随便翻越。 叶云程指着峭壁,问左右道:“我就在那儿被石头砸中的?” 仆人叶贵忠心护主,不等其他人应声,立刻跳出来孤假虎威道:“那天是谁发现兵宪大人的?站出来回话。” 当即有七八个军士从吴指挥使身后转出,径直跪下回话。 叶云程心里其实不忍见几人跪在自己面前,因为他来自后世不习惯这样,而且这些人还是自己的“恩人”。可转念一想,现在的制度就是这样,如果自己标新立异,恐怕会露出马脚。 所以他只得任他们去了,把精神集中到他们所说的事情上来。 几分钟后,目击者讲述完毕,叶云程再三确认后,心里终于大大松了一口气,仿佛压在身上的千均巨石被挪开了。 原来就是虚惊一场,根本没有什么“刺杀”,也没有什么盘在暗中的毒蛇,这些都是他自己吓自己。 事情一点也不复杂,上山那天原主因为心焦兵事,只想一个人呆着,故躲过守卫溜达到观日台,妄图观临壮丽的河山来抒发心头的郁结之情。 没曾想郁结没发出来,倒先被天外飞石给击中了。 事发没多久,他被巡逻的一队士卒发现。带队的小旗颇有大将之风,一面命四个人抬着兵宪回白帝庙求治,一面带领剩余的三人,取绳结搭人梯爬上峭顶。 经过千辛万苦,这四个人终于爬上了山顶,仔细勘察后,没有发现任何人或动物的脚印。也就是说,兵宪袭击事件纯粹是意外。 至于原因,应该是山风太大,吹下了一块石头,好巧不巧砸中了兵宪。 叶云程接受了这个理由,随口问道:“证物……那块砸中我的石头呢?” 小旗侧转身,指着紧挨峭壁处的一个地方,“喏”。 叶云程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眼中顿时闪过一抹不可置信的光芒,因为那块石头他见过! 马鞍型、脸盆大小,一看就引人有坐下的“”。 它怎么会在这里? 叶云程也不装虚弱了,三步并做二步跑到石头旁边,蹲下身用袖子小心翼翼地擦去石头上的灰尘,那副作派就像面对绝世的珍宝。 实际上根本不用他擦拭,石头本来就很光洁,只有其中翘起的一角沾染了一丝血迹,仿佛在给叶云程诉说:“瞧,就是本石头砸了你。” 此时的叶云程欣喜若狂,虽然他搞不清楚这块石头的奇异之处,但非常明白它将是自己回去的关键! 于是他背着众人乐了一会儿,双手把住石头两处翘起,使力就要抱起来。 哪料这具身体孱弱,石头刚晃动两下,他的手臂便酸软无力,直欲脱臼。 叶云程的快乐立时减半,面沉似水转过身,吩咐道:“把这块破石头给本官捉拿回去。” 平台上众人均是一怔,面面相觑。 年轻士子王都事脚下一动就要上前劝谏上官荒唐,却被旁边年老的李经历拉了一把,轻轻摇了摇头。 倒是叶云程的仆人不管别人怎么想,只要是主人吩咐的事就必须做到,遂大声喝道:“都聋了吗?来几个人,抬走。” 吴指挥使被吼了一个激灵,摆手制止后面军士出来,小跑过去亲自抱起了石头,谄媚道:“兵宪,罪魁祸首已捉拿归案!” “走,回去。”叶云程一挥手,领头便走。 吴指挥着即带上军士呼啦啦跟上。 留在后面的李经历和王都事对视一眼,同时摇头苦笑。 他们都明白对方潜藏的意思,本来这个上司就不着调,这又患上了失忆症,看来更加严重了。 叶云程可不知道自己下属在腹诽自己,他火急火燎赶回了暂做“兵备行衙”的明伦堂,然后闭门谢客,连仆人也不见,开始“拷问”石头。 “你为什么要害我?” “你是怪我坐在你身上吗?” “其实我也不想的,谁叫你长得啷个巴适呢?” “能带我回去吗?” “如果你带我回去,我一定把你供到庙里头,让你享受人间的香火。你说好不好嘛?” “求你了,求求你了!我父母双全,前途无量,感情生活丰富,有车也有房,真不想穿越!” “喂……喂,表装死哈,敢乱来就要敢承认。信不信老子把你砸了,再磨成粉儿,然后撒到江里头!” “是不是不信?好,你等到起,袍哥人家说话从不拉稀摆带!” “表不理我嘛……刚才我给你开玩笑的。”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4章 白杆兵 翌日清晨,叶云程半倚床头,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就是不想下床。 昨晚他基本没睡,使用了火烤、水冲、滴血等各式各样的手法与石头较劲儿。 不过这效果嘛…… 破石头如同沉默的石头,没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噫,这种说法是不是有点奇怪?石头不就是沉默的吗? 可叶云程不这样想,他心里肯定以及确定,自己能穿越到明朝,一定和破石头脱不了干系。 为什么石头没有反应,应该是自己还没有找到与它沟通的方法。 反正叶云程决定了,只要自己不死,无论天长地久还是海枯石烂,永远都不和它分开! 头疼啊…… 叶云程想着自己以后到哪儿都要带着一个大石头,心头便无奈得紧。 他有气无力地揉了揉酸涨的太阳穴,张口便准备叫人。不料,就在此时,帘子外响起了说话的声音。 “行之,你觉没觉得今年天气有点怪?” “嗯……前辈不说我还不觉得,好像今年的天气是有点干!” “哪有干?小的感觉还是老样子。” “呵呵,贵哥儿观察的不仔细啊。你想想,去年这个时候四川都会普降春雨,那有天天都出大太阳的?” 然后便是沉默,好半晌才传来叶贵揶揄的声音,“出太阳不好吗?总比冷冷嗦嗦安逸。” “你呀,不知道良臣带你出来做甚?你没听过春雨贵如油吗?没有水,农户如何种得活庄稼?” 叶贵好像被刺激了,声量变大,想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没有雨又咋了?这里靠着江还会怕没水浇田?”接着便是脚跺在地上“咚咚”的声音,“小的是什么都不懂,可小的最忠心,还是少爷没出五服的亲戚!” ”唉呀,是老夫失言了,贵哥儿别往心里去。老夫的意思其实是想提醒你,你做为兵宪的……体己人,应该要胸怀天下……” “我管他天下天上的,我就是少爷的跟班……” “好啦,好啦,李前辈、贵哥儿,小声点别吵到叶兄休息。” 帘子内,被众人cue到的叶云程轻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几人话里的天变成因,不就是“小冰期”吗? 四川这里其实算不错了,北方才特么惨! 今年这点干旱冰冷都是小意思,以后年年如此,而且还会越来越严重,洪水、蝗灾、鼠疫、流民、外虏,然后战火连绵、民不聊生,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 但这些话在叶云程嘴边转了几圈,还是忍住了没说。 首先,他才来几天,又始终困于方圆几里内,看到的、听到的,来来回回就是这几个人,所以他对明朝的社会完全没有切身的体会,有种雾里看花吃瓜群众的感觉。 再加上他遇到石头后一门心思要穿越回去,更没有兴趣去了解明朝那些事。 其次,做先知很危险!会有莫测之祸福。 因为明季儒学是主流,相信“天人感应”,一切的自然现象都可以扯到人身上去,特别是代天牧民的天子——皇帝。 好的还则罢了,算“祥瑞”,最多说叶云程谄媚、不要脸。 坏的呢? 你叶云程竟然以一个莫名其妙的理论,指责君父或者给失德的皇帝开脱? 所欲何为! 因此,在古代没有掌握绝对的实力之前,说一些颠覆的理论小心千夫所指、人头不保。 叶云程不想死,现在只想搞清楚床边的破石头。 “咳咳……” 他假咳两声提醒外面的人,本官醒了。 很快帘子撩起,不料进来的人不是意想中的叶贵,而是年老一点的李经历。 李经历一步步走来,好像在凝聚什么莫须有的气势,及至床前,他认真地注视叶云程的眼睛,语气凝重道:“良臣,你不想进京勤王?” 良臣是叶云程的字,原主本名叶宰,徽州人,乙丑年(天启五年)殿试二甲第四。 这些资料都是叶云程从叶贵嘴里套出来的。 李经历叫李唯辅,举人,原主的乡党、师爷。一开始原主窝在北京做庶吉士和监察御史时就跟着,崇祯元年底原主任四川巡按,他又随之入川。 原主本是个游手好闲的性子,实际上无论监察道还是按院的基本事务都是李唯辅在襄理。 叶云程能被抚院和按察司互评为“上上”,因而擢升四川按察司佥事、夔州兵备道,大部份都是李唯辅的功劳,所以李唯辅完全称得上叶云程的左膀右臂。 对左膀右臂便不能满口胡柴了,不然一个不好就会失去人心。 叶云程眼神似水,平静与李唯辅对视,心下转过无数念头,半晌后方才点头承认道:“是。” “哦……”李唯辅长长吐出一口气。 叶云程分明能看到他眼里的失望之色,于是硬着头皮解释道:“君杰先生,非我不愿,实不能耳!” “为何?”李唯辅问道。 叶云程酝酿了下情绪,苦笑着说出了他心中的忧虑,“先生当是知我!我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身无缚鸡之力。而我的性子又……对兵事一知半解。 故而现在兵不识将,将不知兵。让我这只小绵羊带领一群狮子,无异于自投其口……” “什么狮子,良臣别抬举了他们。”李唯辅一摆手打断叶云程的自我批评,道:“你一声令下,他们敢不听?想造反吗!关节是你如何与张抚台交待。” “要不我给张抚台……告个病假?”叶云程期期艾艾道。 他这话并不是推脱。因为这带兵打仗真不是看几本兵书,看几个军事战例就可以的。摆在他面前的榜样有两个,远的是纸上谈兵的赵恬,近的是微操大师常剀申。 然而,李唯辅的表现却让他的期待落空。只见李唯辅摇头道:“早一点或许有用。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兵驿急递,侯总兵要不了五天便到。 而你,不但是夔州卫兵备道,还是夔州府分巡道,运兵船和粮饷都得你来办,若是到时交不出来,恐生龌龊!” 叶云程瞠目结舌,头回感觉原主坑爹,没事儿挂那么多头衔干嘛,只好弱弱问道:“他是武将,我乃文臣,他能拿我怎样?” 李唯辅点点头,好似挺同意叶云程的说法,“他确实拿你没办法,无非向上攻讦罢了……”说着话锋一转,正色道:“张抚台在整顿抚标,想是迟不了侯总兵两、三天也要驾到。还有……” 叶云程被李唯辅说的一颗心忽忽悠悠,直往下沉,这时见他欲言又止,心不禁又提了起来,追问:“什么?” 李唯辅道:“这里面有一只特殊的军队——石砡宣慰司。他们离得近,不出明后两天必到。”接着便不由自主地伸手捋起颌下的长须,脸色纠结显得非常头疼的样子,“听说其头人秦老夫人嫉恶如仇,眼里揉不得沙子,她要发作起来,张抚台也弹压不住。” “石砡宣慰司?” 叶云程无意识的重复了下,脑海中隐隐升起听过的印象,便问道:“秦老夫人是谁?” “秦良玉,都督府同知,朝廷御封二品夫人!”李唯辅抱抱拳,语带崇敬。 “秦良玉!”叶云程身体一歪,差一点就从床上滚落下来,声音都变细了,惊问:“白杆兵?” 李唯辅重重点头,“不错!平杨应龙、浑河血战、平奢安之乱的白杆兵!” 我尼玛! 一想到要和历史上唯一被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会面,叶云程终于有了一种要参与历史的感觉,只觉自己不再是岸上的游客,马上就要跳入历史的洪流。 这股洪流到底是什么他形容不出,但总归逃不出压抑和黑暗。 种种感觉纷至沓来,让叶云程手脚都不知道怎样放了,呼吸也渐渐变粗,眼睛鼓起,好像冥冥中有一种使命感在冲刷他的全身。 便在两人的沉默中,叶贵慌慌张张冲进来,冲叶云程叫道:“少爷,不好啦。山下来了一只军队,领头的正在上山。” “胡闹!”李唯辅厉声喝道,吓得叶贵和叶云程同时打了个激灵,又听他说道:“如今来的定然是勤王兵马,能有什么不好?” “可……可……”叶贵是知道少爷心意的,便拿眼去瞧叶云程。 叶云程心里也慌,咳嗽一声问道:“来的是谁?” 叶贵道:“没看清楚。”但他还算有点见识,回忆道:“看他们拿的长枪,小的想莫不是白杆兵?” 白杆兵! 短短十分钟叶云程就听到两个人提起,顿时有种说曹操、曹操到的操蛋感觉。于是腰也不痛了,头也不晕了,翻身下床,对李唯辅道:“君杰先生,一事不烦二主。平时都是你在帮我处理事务,麻烦你先帮我顶着。” 说罢抄起床边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叶贵见此连忙上来帮忙。 李唯辅也不推辞,说道:“兵宪有令,属下敢不从命。不过……要是秦老夫人问起军资,我该如何答复?” 叶云程甩了甩长长的袖子,随口道:“先生看着办。” 李唯辅眼里精光一闪,问道:“兵宪打算从征了?” 呃! 叶云程尴尬了两秒钟,敷衍道:“先生先准备着,到时我参见了张抚台再说。” 实际上他根本不认识张抚台,连别人名字都不知道。他打的主意是趁出兵前参透石头的秘密回去,而之后的事,走都走了,那管它洪水滔天! 李唯辅当然听出了叶云程话中的敷衍意味,但他做为下属、师爷,除了在心头叹气之外什么也不能做,遂抱拳领命退出帘外,叫起还在外面悠哉悠哉喝茶的王都事出了明伦堂。 王都事一出门便小声发问:“前辈,兵宪同意了?” 李唯辅扭头看了王都事一眼,心说你的耳朵真灵,遂点点头,道:“你先列出夔州能征集的船只和粮饷数目,我去前面接待秦老夫人。晚上我们商量好后呈报兵宪,再来用印。” “好嘞。”王都事喜笑颜开,勤王立功之心已是饥渴难耐。 而在此时的明伦堂中,穿戴整齐的叶云程下令:“小贵子,抱上石头,我们走。” “去哪儿?” “观日台!” (求求投资、收藏、推荐。) 第5章 怪梦 观日台上,清晨的薄雾正浓,太阳还没升起,天边现出一抹蒙蒙的亮色。 叶云程驻足不动,脑子里如同走马灯似的,闪过电脑、手机、日食,转瞬间又变成李自成、黄台极、崇祯、歪脖子树…… 此情此景,他不禁悲从中来,伤感地叹了口气,感慨自己和崇祯同为天涯沦落人。 突然,身后响起了“咚”的一声。 叶云程倏地转身,只见石头被扔在地上,叶贵则立在一旁,还保持着“扔”的动作。 如此粗暴的行为让叶云程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心底仿佛有个声音在呐喊:石头是老子能不能回去的关键!狗曰的叶贵,你要给它蹭破点皮,老子特么弄死你!” 幸好他理智尚在,知道自己不能对石头表现的太过在意,故强抑翻腾的怒火,云淡风轻道:“怎么?抱不动了?” 叶贵还不知道自己差点就惹上了杀身之祸,没心没肺地说道:“少爷,你可别门缝里瞧人!”说着曲起手臂做了个强力的动作,“老爷能让小的做你的贴身护卫,手底下还是有两把刷子的,等闲两三个壮汉根本不是小的对手。” 叶云程此时心急如焚,根本没心思关心叶贵的事,随口敷衍道:“哦,了不起。”接着一挥手,道:“小贵子,去入口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仍在努力展示自己的叶贵不禁一呆,只好不情不愿的应了声“是”,回身便走。 叶云程正要上前检查石头,不料那叶贵走了两步又转回头,唤道:“少爷”,然后便一脸纠结,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叶云程不耐烦地问。 叶贵翕动嘴皮,吭吭哧哧道:“少爷,你能……不能……别给小的改名‘小贵子’,总觉得怪怪的。” 叶云程先是愕然,随即便明白过来,自己受后世辫子戏影响,理所当然地认为叫仆人“小某子”是正常的,现在看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嘛。 他不由得心下一紧,生怕露出了马脚,遂一拍脑门,苦笑连连道:“看我,这失忆症当真害人不浅,害得我连你的称呼都忘记了,唉……” 这番表演顿时让叶贵当真了,心下自是难受,转身便掩面疾走。 叶云程心里也是难堪,缓缓摇头甩去脑中那一丝骗人的愧疚,这才蹲下身检查起石头。 来来回回,里里外外,他仔细检查了好几遍。 石头即没有缺口,也没有断纹,倒是石头下的岩石被砸出了几道龟裂。 端得是来历不凡,非一般的耐操! 叶云程终于松了口气,再一想也对。如果石头不是那么耐操,它岂能穿得过时空虫洞? 这可是个宝贝啊! 叶云程愣愣盯着石头看,目光愈加火热。 过了好久,他才依依不舍挪开视线,一屁股坐了上去。 一刻钟过去,两刻钟过去,太阳升起来了。 叶云程坐在石头上一动不动,模拟着穿越那天观看日食时的姿势。他存着万一的想法,万一姿势对了又回去了呢? 然而,随着太阳越升越高,他除了眼睛刺痛、迎风流泪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其实他自己也知道,晒太阳99没有希望,因为条件不匹配,穿越那天可是日全食。 身为业余天文爱好者,叶云程知道日偏食年年有且不止一次,日全食却十分罕见! 如果一个人待在一个地方不动,平均400年左右才能看到一次日全食。除非把眼光放到全球范围,那日全食的概率才会很高,平均大概一年半一次。 等待的时间里,叶云程想了很多。他不是没考虑过,“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但随后他又自我否定了。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后世,交通方便、道路安靖,随随便便就能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第一,你得能掐会算吧?算出下一次日全食的时间地点。关于此点,叶云程只能说不愧是业余的,不会! 第二,强壮的身体。没有强壮的身体怎么背着石头游历世界?交给别人背叶云程可不放心。 第三,海量的钱财。没钱旅什么游?听说徐霞客老先生家里就很有钱,后来钱花光了无力雇保镖,不就被劫道的砍了一刀么。 更重要的还有第四点,地理。 大明实控领土只有300多万平方公里,去往四周的道路也不通畅。 向北过了长城就是世仇蒙古,如果没死再往北便是西伯利亚。那里太冷了,荒无人烟,遇到点事那才叫“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向南的陆路现在基本是原始丛林,荆棘遍布,毒物成群。及至人烟处,还有仇视中国的安南人。 向西,叶云程依稀记得,出了玉门关就是沙漠,送死的机率很大。 向东,听说朝鲜很恭敬,但再要向东就得坐船。以现在的航海能力,怕不是要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叶云程不禁颓然而叹:“大萌,你为什么不威加宇内、混一七洋呢?四百年啊,我都已经是冢中枯骨啦……” 中午,叶贵请示要不要回去用饭。 叶云程一口拒绝。 实在是白帝庙太小了,要是遇到秦良玉就非常尴尬。都没给人家准备军资,首先面子上就过不去,如果再被骂了,上官的脸面便要不存。 叶云程不想被骂,心里隐约还有个想法,原主的身份应该有用,能维持住最好。 不多时,叶贵拿来了几个饭团子,主仆二人就着清水填起肚子。 叶云程发现叶贵眼圈红红的,便问道:“叶贵,你怎么了?” 叶贵揉了下眼睛,带着哭腔道:“少爷,要不咱们不做官了。我们回徽州……要不去南京,总要找一个好的大夫来给你治病……”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叶云程摇摇头,续道:“当官不是儿戏,那能说走就走?我要是听你的,后果非常严重。” “有多严重?”叶贵问。 叶云程恐吓道:“被砍头!” “啊!”叶贵被吓了一大跳,当下便闭上嘴,再不也不敢出声鼓动少爷。 事实当然不是像叶云程说的那样,其实是他自己不想离开。 因为白帝城是他穿越的落点,在起点荒山没找到的情况下,可以说这里就是他唯一的锚点。 应付完叶贵,叶云程又叹了一口气。 叶贵好骗,朝廷可不好骗!毕竟他现在属于朝廷官员,那里是说留就留的。 一想到已经来到的白杆兵,以及即将来到的侯总兵、张巡抚,叶云程便脑袋一阵阵地发疼。 下午又过去了,日落西山红霞飞,主仆二人把营归,把营归。 一个满脸颓废负手走在前面,一个愁眉苦脸抱着石头走在后面。 刚在明伦堂里安顿下来,主仆二人便准备传饭。 这时,李经历和王都事连袂找来了。 叶云程让叶贵自顾去传饭,相邀李、王两人在明伦堂前堂坐定。 李唯辅首先开口,“兵宪,夔州卫需用调出的军资计算出来了。”说罢给旁边的王都事递了个眼神。 王都事赶紧从怀中掏出一卷纸呈给叶云程。 叶云程接过,眼睛一扫当时就晕了。 竖式的排版非常不适应;再看内容,全繁体字,有好些字都不认识;尝试连猜带默读,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为啥?没标点符号啊。 他只好拍了拍脑袋,装出很挣扎的样子,乘势把纸搁到手边木几上,说道:“不行了,一看字就头晕,劳烦你二位直接说吧。” 李、王二人对视一眼,由王都事汇报道:“李前辈和下官按抚衙塘报,计出此次出川共一万两千余人。 抚标2000,镇标3000,北路参将援兵营2000,重庆卫下属酉阳宣慰司3000人,夔州府下属石砫宣慰司2000人。 其中重庆卫的酉阳宣慰司无需我们管。他们是大卫,自己有船有粮,还承担了抚、镇、援三营人马的转运事宜和大部分的军粮。 我们卫、府两处则负担大致一万两千人10天的军粮,按一人一天两斤米算,约1560石米。除外还有盐,当然,我们这里不产盐,带上百斤便足够了。 另外,我们还要准备船只,按一船200人算,需征集12条左右。” 叶云程似是而非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船和粮够吗?” 李唯辅接过话头,“船夔州卫就有,但粮不够。” 叶云程立刻傻了,追问:“那咋办?” 李唯辅摇头不语,又轮到王都事说话,“还请兵宪下令,着夔州府筹银买粮。”接着不等叶云程答应,语气加快道:“如今抚台不日便到,此事须得加紧了,买完粮我们还要费两天功夫把米蒸熟。” 叶云程脑中对这些完全没印象,只得应允。 话说到这儿,他以为就完事了,哪料李唯辅咳嗽一声,面露难色道:“还有个事,石砫宣慰司出兵5000。这多出来的3000人需要兵宪同意,船也要多准备十几条。” 叶云程一愣,问道:“他们为什么要多出人?” “咳咳”,李唯辅这次真呛到了,片刻后方才说道:“也许是秦老夫人心忧王事,故而倾巢而出……” 叶云程点点头,在他的印象中,秦良玉好像就是这样的人,便关心道:“不用我们出粮吗?” “不用。”王都事红光满面地插话,又道:“秦老夫人一心为国,听说散尽一半家财,只为上京勤王。” “给她办手续。”叶云程莫明感觉鼻子发酸,当场答应了下来。 然后他便陷入了这股情绪当中,连李、王二人告辞离开也没有注意到。 草草吃过晚饭,叶云程上床睡觉。 不过在上床前他命令叶贵做了一件事,把石头搬上床做枕头。 这还是他没死心的缘故。 也许是和石头呆久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当天晚上,他真得作了个奇怪的梦。 梦境里空寂、黑暗,正中间有个孤零零的八角星模样的东西,向四周散发出一道道暗淡的光芒。 (求收藏、求推荐!) 第6章 与秦都督不成功的会面 第二日,叶云程精神奕奕的醒来,顿感有种沉疴尽去的感觉,不但头部的伤口疼痛减轻了,而且不再像前两天般闷闷的。 叶贵见他神清气爽的样子,凑趣道:“少爷,你昨晚做美梦了?” “咦?” 叶云程被叶贵问的一呆,不由自主地便开始凝神回想。可想了半天,他还是一无所得,仿佛昨晚根本就没做过梦似的。 “嘶……” 头皮上的疼痛惊醒了还沉浸在回忆中的叶云程,耳边及时传来叶贵的请罪声:“小的该死,小的该死,弄疼少爷了。” 你这话…… 要不是叶云程不会自己挽发髻,他是无论如何不会让人帮自己梳头的。源于他后世的固有印象,只有女子才需要如此。 叶云程苦恼地把胸前一缕秀发甩到肩后,突发奇想道:“贵子,你说我把头发披着怎么样?” 没等来回答,他先听到后面“咚”的一声,接着便是叶贵诚惶诚恐的声音:“不要啊,少爷。老爷知道了会打死我们的。” 叶云程诧异转过头,见叶贵跪在地上,眼泪巴巴的看着自己,好像一个不对就要磕头似的。 “怎么啦你?”叶云程惊问。 叶贵回答:“少爷,小的读书少,但也知我中国礼仪。束发是圣人所教,只有那些蛮夷、囚徒和死人才披发。” 叶云程听后不禁大囧,他顿时明白过来,自己又被古装剧误导了。剧里面披散着头发的比比皆是,非常的潇洒有型。原来,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后果看起来也不是一般的严重。 “哈哈,我开个玩笑。”叶云程打了个哈哈,顺便咽下与叶贵再讨论剪个平头的想法。 叶贵长舒了口气,爬起身继续帮少爷梳头。 这段对话仅仅是主仆二人相处几天里其中的某一个小插曲,叶贵也没有放在心上。他先主为主,觉得少爷患了失忆证,言行怪异点可以理解。 梳洗打扮完毕,叶贵又殷勤地端来早饭。白帝城里没有什么好东西,不过就一碗粥一碟咸菜。 为此叶贵还替少爷委屈,说少爷辛苦了,身处穷山僻壤,早上连个鸡蛋羹都吃不上。 叶云程的确吃不惯明代的粗粮,可回头想想,便是皇帝也不一定有后世的普通人吃得好,于是想要附和的心思也淡了,低头“呼噜噜”喝粥。 直到吃完早饭,李经历和王都事都没来找过叶云程,想是昨晚得了命令,安排各种事务忙不过来。 叶云程当然巴不得如此,在叶贵请示行止时,下令带上石头兵发观日台。 照常晒太阳,搏那万分之一的机会! 观日台上,叶云程稳坐于石头上,一言不发。 台后入口,百无聊赖的叶贵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睡得正香的叶贵觉得有人在推自己,耳边还依稀传来声音:“小哥,小哥。” 叶贵勉力将眼睛挣开一条缝,迷迷糊糊看到一张大脸凑在自己身前,眇了一目,笑得比哭得还难看,捏着嗓子在小声呼唤自己。 “哇!”叶贵吓了一大跳,不由往后缩了缩身子,喝问:“做啥?” 来人见叶贵醒了,便不再蹲着,直起身体露出高大的身板,小意问道:“劳驾问问,你就是贵哥儿吧?” 认识自己还叫自己的浑号“贵哥儿”,看来又是少爷的下属。 叶贵放下了心,身为宰相门前七品官的气势上来了,睥睨来人,问道:“我就是,你又是谁?” 也许是他这副躺在地上说话的作派很欠揍,引来了另一人的不满,没等来人说话,立时便是一道带着怒意的“哼”声响起。 叶贵愕然,循声望去,这才发现汉子旁边还立着一个妇人。 五六十岁的样子,满脸皱纹,头发已经花白,用一只绵帕包着。看着很慈祥,但眼里精光闪闪,身姿峥嵘,一股金戈铁马的气息扑面而来。 叶贵被她虎目一扫,登时全身汗毛直竖。 这几天他听李经历几人谈起“秦老夫人”,耳朵都听出了茧子,此时如果还不明白眼前之人就是“秦老夫人”,他就不配被叶老爷千挑万选,给叶云程做仆人。 此妇人得罪不起! 叶贵腾的下站起来,毕恭毕敬抱拳道:“敢问当面可是秦都督?” 他这个称呼并不完全算拍马屁,人家秦良玉本来就是右军都督府都督同知,反正叫最高的职位肯定没错。 秦良玉没有第一时间答话,脸色阴晴不定,好像怒火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正在这时,她旁边的汉子赶紧转头轻唤一声“娘……”,然后转过头又露出那副笑比哭还难看的面容,说道:“我娘不善言辞,望贵哥儿勿要生气。” “不敢,不敢。”叶贵真不敢拿大,因为李经历说过,少爷的上司张巡抚都拿秦良玉没什么办法。 那可是巡抚!叶贵自感小身板更承受不起。 因此他赶紧转换话题,问道:“两位是找我有事?” 汉子点点头,抬手指了下秦良玉,先奉承了一句:“贵哥儿眼光无差,这是我娘,姓秦讳良玉。”接着说道:“我是石砫宣慰司宣慰使马祥麟。这次我们来,是想求见下兵宪大人,烦请贵哥儿通禀。” 说完后大手一划拉,变戏法似的掏出一锭官银给叶贵递了过去。 那么大坨,怕不是有十两! 叶贵眼睛直勾勾盯着银锭,喉头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两下。 “哼!” 又是一声冷哼,便如兜头冷头浇醒了叶贵。他心弦一颤,小心看了眼虎目含威的秦良玉,讪讪收回刚抬起两寸的手掌,摇头道:“马宣慰,秦都督。非是我不愿通禀,而是少……兵宪吩咐过,他要在观日台思考军国大事,不见任何人!得罪了。” 说完便紧闭上嘴,两脚牢牢钉在入口中间,铁面无情的样子。 “这,这……”马祥麟立刻急了,侧头看了眼秦良玉,见母亲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不顾上下尊卑,一把握住叶贵的手,硬把银子塞过去,说道:“还请贵哥儿行个方便。我与娘有紧急军务,必须要禀明兵宪大人。” 叶贵推了几下银子,但他显然是给叶云程吹牛了,别说三五个壮汉,就是现在这个马祥麟他都弄不过。 于是他只好在嘴上说道:“我不是这样的人。嗯,你们等着,我去问问少爷……”,手上攥着银子一溜烟跑了。 不多时,他又回来了,冲马祥麟作了个“不好意思”的眼神,指了指山前道:“少爷说了,有什么事请两位去找李经历。他已经授权由李经历代表他处理兵备道事务。” “兵宪就连见一面都不允吗?”马祥麟大失所望道。 叶贵闻言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拿人手短”的心思占了上风,便说出叶云程私下给他解释到观日台的理由,“少爷担心陛下安危,夙夜忧叹辗转反侧。他要……在观日台给陛下祈福!祈求陛下身体健康,国泰民安。” “啊!”马祥麟目瞪狗呆,一旁冷着脸的秦良玉也是侧目。 这个理由很好很强大。但是,别说秦良玉、马祥麟母子了,叶贵自己也不信。 三人面面相觑默然良久,秦良玉打破沉默,喟然长叹道:“这就是我大明的臣子,不问苍生问鬼神!好,好,好!” 连叫三声好后,秦良玉径直飘然下山,叶贵眼里她一直挺直的背脊好像也微微佝偻起来。 马祥麟待母亲走了好一段路才反应过来,急得满头是汗,朝叶贵抱拳道:“贵哥儿,刚才家母的话不是在说兵宪大人,她的意思是……呃……” 他突然话锋一顿,觉得自己有越描越黑的嫌疑,便咬牙从怀里又掏出一锭银子塞给叶贵,抱拳摇了几摇,道:“贵哥儿请忘了家母的话,若是再替宣慰司美言几句就更好了。你的大恩,容日后再报!” 说罢,急急追着秦良玉背影去了。 叶贵也惊呆了,他倒不是震惊于马祥麟出手大方,而是在想先前秦良玉所说的话。 虽然他不认识多少字,听不懂秦良玉那番话中的意思,但他懂得察颜观色,隐隐觉得秦良玉仿佛在讽刺少爷,瞬间便觉得两锭银子有点烫手。 俗话说“主辱臣死”,小小年纪的叶贵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于是连滚带爬来到叶云程身边,一口气把与秦、马二人接触的事说了出来,包括三人的对话,以及拿了人家两锭银子。 然后便跪在地上,等待少爷的惩罚。 说实话叶贵内心里是不怎么怕的。因为以前他跟着少爷也没少收过钱,而且他做为少爷的体己人,更没少见少爷收钱。当然,送钱的人没有那么直白地给银子,一般都是风雅的东西,比如古画、古书、砚台等等。 然而,他却是猜错了,今日的少爷与往日的少爷有点不同。 叶云程以淡淡的语气说出让叶贵胆战心惊的话,“莫伸手,伸手必被捉!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少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叶贵凛然退下。 其实叶云程也知道给门子银子是古代的潜规则,太正常不过了,但他毕竟来自后世,受到了党的良好教育,对此非常抵触。 而且他心底还潜藏着一个野望,是枯坐了两天得出来的。 既然穿越回去困难重重,说不定要在明朝呆一辈子了,如果不做点什么好像都对不起来这一趟。所以要想改变社会就先要改变自己,从自己身边人改起! (求收藏,求投资,求推荐。) 第7章 异变 傍晚来临,又空耗了一整天的时间。 叶云程带着垂头丧气的叶贵返回了明伦堂。 晚饭是一碗白米饭加几片黑油油的腊肉,叶贵一边狂吞口水,一边愤愤不平道:“少爷,吴良德太不晓事,几天来就给少爷吃这些东西!也不说杀几头牛、几只羊来打打牙祭。” “牛是能随便杀的吗?”叶云程睨了叶贵一眼。 在叶云程的印象中,牛在古代是重要的生产工具,杀了好像要负刑事责任。 谁料叶贵以无所谓的口气说道:“吴良德真要孝敬,叫手下报个失足摔死或者病死不就完了?” “镇抚不管?”叶云程脱口问道。 他这几天除了晒太阳也不是任事不管,至少通过李经历几人的汇报和后世的知识,大概搞清楚了卫所的军制。 以他直管的夔州卫来说,额兵5600人。设指挥一人,便是已经见过的吴良德;指挥同知三人,指挥佥事三人;其下又分中、左、右、前、后五千户;千户下分十个百户,夔门关便属于右千户驻地。 百户管两总旗,总旗管5个小旗,小旗管10个大头兵。 这些人是掌军的,另外还有掌管军纪、军民诉讼的镇抚两到五人。 其他的文化建设、收税等事宜则由文管系统掌握,设经历司、照磨所、税课局、卫学等。 杀牛的事就正该镇抚管,因此叶云程才有此一问。 叶贵却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般,“嗤”的笑出声来,咧嘴道:“指挥使就是卫里的土皇帝,他镇抚还在人家手底下讨饭吃,敢管吗?” 听到这个答案,叶云程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自己也算体制中人,上下级关系古今中外概莫如是。于是不再作声,沉默吃完一餐。 古代的夜晚,特别还是身处荒山野岭,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叶云程早早上了床,枕着石头思绪万千。 在暂时回不去、即将要被“赶鸭子上架”上京勤王的现实下,山下的军队越多,他心中的不安全感就越强烈。 这种不安全感并不是迫切的,因为通过他几天的暗中观察,暂时能确定自己的人身安全。直管的夔州卫服服贴贴,代管的“刺头”秦良玉就算有不满也不敢乱来。 所以,不安全感是中远期的,关于未来的。 谁叫他来自后世呢?明明知道以后的命运,却囿于自己人微言轻改变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汉人的最后一个王朝慢慢滑落无底的深渊。这才是痛苦的根源! 好,就算他心肠冷,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但是,马上就有事与他有关了,他将遇上他的第一关考验——侯良柱和张论。 他们对叶云程延误了准备工作会不会不满? 要知道这两人可都有王命旗牌的,也就是俗称的“尚方宝剑”。 当然,两人的王命旗牌有一点区别。侯良柱的王命旗牌只能节制军队,管不了地方,再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对文官耍威风。 张论的王命旗牌不一样,此人是四川巡抚,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理论上,他可以用“延误军机”的名义斩了叶云程。 不过,张论与叶云程毕竟都属文官一脉,还同是科场中考出来的,讲究个做事要留有余地,不把事做绝,所以最多参劾,不会要叶云程的脑袋。 第一关过了,然后是第二关——鞑子和皇帝。 夔州卫那些叫花兵是指望不上了,叶云程不求他们英勇打鞑子,只求他们不要路上哗变就好,自身的安全还要靠秦良玉的石砫宣慰司。 叶云程为此感到十分的庆幸,白杆兵可是敢结阵面对几万野猪,最后才被大炮轰开的强兵!况且,在叶云程的记忆里,崇祯三年京城保卫战中,没有白杆兵的战败记录。 然而,这并不是说叶云程就安全无虞了。战场的安全有保证,战场外的变化他保证不了。 最大的变化就是崇祯。 崇祯此人在历史上的评价分为两极,一方认为他勤政简朴、聪明睿智、性格刚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另一方则认为他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自以为是却又怕担责任,明朝就是被他折腾散的。 到底哪一方才是对的,叶云程不知道,他又不是专业研究历史的。但是,既然崇祯有这些评价,他就不能等闲视之。 要是有什么不妥,以崇祯杀文臣如杀鸡的脾气,勤王说不定就变成了送死! 叶云程对此不得不防,他预先做了个打算,能不在崇祯眼前晃悠就不去晃悠。 最后,就算挺过了这次勤王,后面还有杀不绝的流寇、捡漏的清兵…… 内外夹逼、天灾不断之下,大明的人口由1亿多锐减到1400万,这死亡的80无辜百姓中就不能有自己一个? 叶云程带着这般苦涩的情绪,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当晚,他再次梦到了虚空,以及那只散发阵阵波动的八角星。 次日醒来,他在床上迷瞪了好久,终于抓住了梦里的一丝感觉,好像有个光点?但感觉到此为止,以后任他再想,哪怕快抓破了脑壳,他也想不起其它内容。 无奈下他只能放弃,以为自己成天看太阳,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魔怔了。 这一天,照旧晒太阳。 其实他如今已经有了逆来顺受,要改变的想法。但他想了想,自己于兵事上什么也不懂,还是不要插手了,一是怕露了怯,二是不作为比乱作为更好。 第三天,第四天,还是晒太阳。 晚上吃过饭,李唯辅拿着一叠纸来汇报工作:船只征集大半,军粮由王都事在奉节筹备,已基本完成。现在需要兵宪下令,让夔州卫给即将到来的标兵、正兵、援兵腾出住宿的军营。 叶云程奇道:“他们还要住下来?” 李唯辅点头道:“军资要装两日,抚兵和镇兵好多不习惯坐船正好再休整几天。” 叶云程顿时无语了,这次军事行动可是勤王啊!十万火急呀!崇祯守在城头盼星星盼月亮,你们竟然要休息? 这却是叶云程不了解古代军队了,错误的把后世铁军风范套在了明军身上。在明末,一般的军队走几天再休息两天才是正理,要不就等着哗变吧。 除非九边的精兵才有不间断强行军的可能,还是用马代替脚力的情况下。 川军有马吗?有,但很少,都是将领和斥候在用,其余的大头兵只有靠两只脚底板步行。 叶云程同意了李唯辅的部署,然后撵人急急忙忙上了床。 由于又过去两天,他醒来后回忆的梦境越来越清晰,于是他冥冥中有个感觉,可能将有事发生!因此迫不及待要进入睡梦当中。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今天的感觉没错。 八角星比起几天前更加明亮了,发出的波动变成了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波纹向四周扩散。 叶云程接受到了这些波纹,但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久而久之后心头一动,将自己的意识幻想成一只大手,慢慢地向八角星伸了过去。 虚空不计距离,反正一路上八角星都没啥反应,即不发出电闪雷鸣拒绝也不发出靡靡之音来拉拢。 就那么静静的让叶云程想像的大手挨了上去。 “嘶!” 睡梦中的叶云程无意识地皱起了眉头。 他有了“烫”的感觉,非常的烫手!就像手中握到了一个太阳,甚至还反映到了现实的身体上。 再接下来,烫的感觉倏忽隐没,幻想的大手崩裂开来,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一幅广阔无垠的浩瀚虚空出现了,在那亘古的苍凉与黑暗中,还有无数的星光在闪烁。 突然,一颗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在虚空中划出一条弯曲的弧线,猝然击中了其中一颗明亮的星星。 亮瞎眼的强光产生,然后那颗星星仿佛烟花般绽放,发出狂暴的射线,并向外极速抛出物质。 物质大多湮没无踪,或者被其他星星捕捉。 仅有一团八角形的物质幸运躲过了各种拦截,漫无目的游荡在虚空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它闯入了由一颗恒星和八颗行星组成的星系里。又是漫长的旅行,它终于被其中一颗表面布满冰雪的行星捕捉到,然后坠入其中。 再之后,冰雪褪去,苍海变桑田,它被岩石包裹着又被山体运动托到了山顶。 它依然静静地呆着,直到某一天有一个屁股坐到了它的身上。本来这也没什么,它身上坐过很多个屁股,有果的、有布的、有丝绸的,可无巧不成书,恰好那天恒星变化,由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引起了它内部巨变。 几秒钟它便变化完成,破开虚空飞走,顺便还带走了一个没有躯壳的灵魂。 …… 梦醒之后,叶云程泪流满面,我怎么就辣么倒霉?山顶遍地石头,怎么偏偏就选了它? 这下可好,莫明其妙的被裹胁,却不知道还回不回得去…… 就算自己以后又创造出穿越时的同等条件,能确保是回到原点吗?万一要去了原始社会,或者干脆去了外星系…… 噫! 他一阵的毛骨悚然,到底对自己的回程计划不看好起来。 不过不看好归不看好,叶云程此时的心情比起前几天要好得多了,颓废一扫而空。 因为人最怕看不到希望。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穿越的原因,哪怕只有百万分之一几率,却也是回家的希望! 于是,他的心变得火热异常,嘴皮轻动,无声念叨两个字:实力! 惟有实力才能命令钦天监的官员帮他算出日全食的时间,也惟有实力才能保护安全行走万里路。 在古代,实力来源于哪儿?不是经商也不是灰社会,是官场、是朝廷、是枪杆子。 叶云程想起山下的白杆兵,存的心思也不再是仰慕,而是占有!有此强兵再加上石头,天下何处不可去? 为什么要扯到石头? 这就是叶云程心情好的另一个原因了。 原来,昨晚的梦他并不只是旁观了石头漫长且无聊的一生,他还通过与石头连接,隐隐把握到它的几分奇异之处。 制造! 八角星可以制造一切实物。 (求投资、收藏、推荐!) 第8章 破石头的功能 具现,多么牛x的功能! 然而,叶云程还暂时不能笑。 因为想要实现如此功能,必须具备三个条件: 第一,八角星遵循宇宙法则——质能守恒定律。 举个栗子:如果叶云程想弄一门炮,就先要给八角星提供能够做出一门炮的钢铁、橡胶等材料,无论是精铁锭还是铁矿石,反正要有能造出一门炮的物资用量。 这个功能可了不得!等于帮叶云程省去了工业中最难的冶炼、制造等工序,直接把原料变成了实物。 真得就这么简单吗?不是的,它还有第二个条件。 使用者需要给八角星输入制造的程序! 还拿刚才造炮来举栗子:叶云程并不是把八角星往矿石上一丢,叫一声“炮来”就行的。他还得给八角星输入炮的属性,如钢质、形状、构造、用途等等。 叶云程会吗?他会个屁嘞! 他除了知道钢的配比,炮的大概形状外,对炮里面的构造根本两眼一抹黑。后世的他就一普通人,不是搞武器的,没当过兵,爱好也不是军事。 如此说来,他是守着宝山要饭了? 也不是,八角星还有第三个条件。 它制造一切的前提是它要有能量,什么能量都行,热能、电能、核能、动能…… 目前能利用到的只有热能,也就是太阳能和火。闪电其实也行,但得保证闪电能劈中它,叶云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在石头上装一根天线。 有了能量后,八角星就可以制造物品了。 消耗能量的规则与第二条关联。 有制造程序的物品消耗少,很少或者没有制造程序的物品消耗多。 假如把制造有完全程序的物品,能量消耗比作1,那么程序少或者干脆没有程序光输入个用途的物品,其消耗的能量则呈反比,需要10或者更多,具体多少,视物品的复杂度而定。 此外,八角星还有个附属功能。 它能够通过自身发出的波动与生物脑波连结,从而接受指令。使用者可用特殊的脑波给它设置密码,保证专属性和私密性。 比如现在,叶宰两眼牢牢盯着石头,考虑良久后在脑中想出了一段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的都是tiger,也有可能是他娘的一只hellokitty。 咒语里有有英文,话风极其诡异,完全保证了不被其他人误打误撞解开锁! 脑中把咒语连续念了有十几遍,叶云程终于与石头连接上,收到其传出的微弱波动,大概意思是“已确定”。 “哈哈……” 叶云程大笑出声,翻身下床,抑制不住的将脑袋左右转动,想找点铁质来试验一把。 砚台石质的,笔架、笔洗瓷质的,除此之外全是木头。 床木头的,桌子板凳木头的,就连窗都用的榫接,一根钉子都别想找到。 叶云程顿时尴尬了,莫名有一种欢天喜地大宝剑,入眼皆是男子汉的感觉。 他行走的动作惊动了外面的叶贵,一撩帘进来,见少爷脸上青一下红一下的,似乎是高兴,却又好像夹杂几分怒意,总之很复杂。 “少爷,怎么啦?”叶贵问。 “没什么,去传饭吧。”叶云程摇摇头,顾左右而言它。 所谓“匹夫无罪,怀壁其罪”,叶云程已经决定保守秘密,哪怕是最亲的人也一样。 叶贵听话地打来水伺候着叶云程洗漱,再端上热腾腾的米粥。 趁着吃饭的时间,叶贵请示今日的安排。 叶云程匆匆咽下一口粥,随即推碗不吃了,说道:“走,我们出去转转。” “不去观日台了?”叶贵都习惯了少爷每天躲出去,这猛一改变当时还有点不适应。 “不去,就在白帝庙里随便转转,来了这么久都没去瞻仰过先贤,真是罪过。” 叶云程的真实目的其实是找铁质的东西,只是不好宣之于口。 叶贵当然乐意不去观日台了,他跟着叶云程晒了几天太阳,不但无聊透顶,而且觉得身体都快要发霉了,也不止一次回忆起跟着少爷在各地城里的风光。 虽然奉承自己的都是那些官员的仆人,但他们出手大方啊,吃美食,喝花酒,临了还有小小的程仪送上,岂是一个“爽”字了得? 叶贵不知道后世有“宅男”这个词,但他今天却有了同样的感受,甚至还有点想哭,因为他熟悉的少爷好像要回来了,终于不再窝在同一个地方,想起了游山玩水。 因此,叶贵脚下也比前两日快了几分,狗腿般撩开帘子,请少爷上路。 叶云程可没想过自己随口瞎扯的话居然被叶贵误会了,昂首跨步而出。他现在心头火热,只想马上找到一样铁质来做个试验。 刚走到门口,叶云程突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的眼角余光好像掠过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转头一看,不禁一拍脑门,可不是吗!以前不知道石头的功效,因此对呆在身边的东西熟视无睹,完全没有留意到。 此时带着目的再看,立刻就发现了不同。 明伦堂正中挂着的《刘皇叔三顾茅庐》画的下面供桌上,端端正正摆着一只香炉。 虽然这段时间因叶云程鸠占鹊巢,没人来上香和清理,导致香炉很沉寂,香灰撒在表面整体黑乎乎的,但叶云程仍然一眼就辨析出香炉是铁质的。 喜出望外下他正欲上前收取,不经意间又瞥到跟在身边的叶贵,顿时心头一动,咳嗽两声清了下嗓子,正气凛然道:“小贵子,我想了想,做事应该有始有终。我为陛下祈福尚差一日,今天还是去观日台吧。” “啊!少爷……”叶贵脸色一垮。 “还不去搬石头。”叶去程挥手打断。 叶贵无奈,腹诽着“少爷想一出是一出”钻进了帘子内。 等他抱着石头出来,又震惊了,只见少爷捧着一只香炉正笑吟吟地等着自己,遂惊讶问道:“少爷,你抱个炉子干嘛?” 话刚出口叶贵就后悔了,少爷想做什么轮不到自己这个仆人来问。刚要请罪,不料少爷马上回答了,“祈福怎么能没有香炉呢?你说是吧。” 叶贵看着笑嘻嘻的少爷,心里却冰凉一片,原来根本不是以前的少爷回来了,看起来病还要更重!叶贵不禁悲从中来,仿佛以往的美好生活正在逐渐离自己远去…… (求投资、收藏、推荐票!) 第9章 第一次制造 去观日台的路上,叶云程察觉到叶贵的情绪好像不高。略一沉吟,觉得还是开诚布公为好。 毕竟叶贵是自己的身边人,有些事情不能搞得和外人一般云山雾罩的,最好解释清楚,以免引起身边人误判,从而离心离德。 俗话说,自己的人背叛才更为致命! 况且,与身边人有了共同的秘密,便能体现出自己相信他,原意和他一条船,也起个收心的效果。 当然,开诚布公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得益于后世的资料发达,叶云程年纪不大却已具备了老狐狸的资质,于是便以开玩笑的方式,主动找话道:“小贵子,你看这块石头像什么?” 叶贵无力吐槽少爷又叫自己“小贵子”,神情恹恹地回答:“两头翘翘的,像船?” “嗯,说的不错。”叶云程点了两下头以资鼓励,启发道:“你再仔细看看,看它像不像一只元宝?” 实际上叶贵都不用看,他天天抱着石头来来回回,石头长啥样他门儿清。不过少爷吩咐了,他也只能顺着少爷的意思去想,这一想却越想越觉得少爷形容得对,遂认同道:“少爷,它的确像元宝。” “对吧!”叶云程老怀大慰,再次启发道:“贵子,你说少爷我出来做官是为了什么?” 叶贵眼中生起迷茫,不确定道:“光宗耀祖?老爷高兴?给夫人和少夫人挣个诰命?” 听到“少夫人”三个字,叶云程仿佛被踩中了狐狸尾巴,好心情立马没了,脸色也渐渐发黑。 他听叶贵介绍过家庭情况,原主早就成婚了,8年前17岁时便受老爹之命娶了个徽州当地大户人家的女子。 不管叶贵怎么吹嘘少夫人“国色天香”、“贤良淑德”,叶云程心里就是相当抵触,因为“她”是原主的,不是自己的。 甚至于,他还老有一种自己给自己戴了绿头巾的奇异感觉。 因此他在叶贵和李唯辅面前,绝口不提“少夫人”,打着能拖一天就拖一天的主意。 可是没想到啊,已经被压制到脑中隐秘角落的“少夫人”又被叶贵翻了出来,叶云程措手不及,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叶贵看了眼沉默的叶云程,以为少爷伉俪情深想起了少夫人,想了想后小心问道:“少爷,就在你受伤前几日,我听李经历提了一嘴。老爷给他来信,除了关心少爷外,还提到了一件事,他告诉你没有?” 受伤前的事叶云程肯定不知道了,摇头皱眉道:“记不起来了,你说。” 叶贵已经见惯了少爷的失忆症状,也不疑心,打抱不平道:“李经历说……说……老爷正在给少爷张罗着纳妾。” 纳妾! 叶云程心里没来由地涌起一股欣喜之情,喉咙发干道:“不可胡说!官员要年四十后无子才能纳妾。” 别问叶云程为什么知道这个规矩,因为他后世研究过,男人嘛…… 叶贵搞不懂这些官场规矩,但见少爷否定,心下也替少夫人高兴,便附和道:“就是,少爷离四十岁还早,一定能同少夫人生出儿子。老爷……老爷……呃……” 他不敢再往下说了,再说就是对主人的大不敬,赶紧转移话题,问道:“少爷,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做官呢?” 叶云程这时的思绪已经信马由缰,策马奔腾到秦淮八艳去了,闻言就是一愣,幸好嘴皮子便给,马上说出预设的答案:“当然是千里做官只为财了。” 他的答案在后世肯定要被批倒批臭的,可对于如今的人来说却是正确无比,便是高高坐在金銮殿上的皇帝,恐怕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 叶贵也当了真,心想少爷虽然失了忆,但初心还在,当官不为财又为了什么? 于是低头再看一眼石头,立马觉得它变得可爱起来,不由搂得更紧,迭声道:“对,对对对。少爷被从天而降的元宝砸到,肯定预示着少爷以后要升官发财!” “就是这个意思!你以后要像爱护眼睛一样爱护石头。哦,对了,这个秘密别往外乱说,很敏感。”叶云程眼带期许,敦敦教导道。 原来少爷还是那个少爷,就是行为怪诞了点。不过管他呢,少爷因祸得福,得了玄之又玄的祥瑞,以后出将入相……少爷好自己也好不是? 叶贵快要干涸的心田仿佛被注入了一汪清泉,顿时灵醒起来,眼珠子转了转,自以为是暗想道:少爷说不能对外乱说,又告诉了我,那说明少爷还是像以前般把自己当体己人。嘿嘿,对内……至少老爷、夫人、少夫人、李经历可以说罢? 心情大好下,叶贵飞一般抱着石头在老位置摆好,又欢欢喜喜跑向入口。 叶云程见到叶贵的表现也是暗暗点头。 他之所以还来观日台,就是因为这里人迹罕见,没有白帝庙那般人员复杂,呆在明伦堂里说不定就闯进个什么人,打搅到他的实验。 而且观日台只有一个入口,可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效果。 叶云程趁叶贵没走远,着重提醒道:“守好入口,一个人都不能放进来。” “好嘞,别说人了,便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叶贵回头,把胸口拍得震山响。 直到叶贵拐个弯完全看不到了,叶云程才把手中的香炉放置石头上,默念起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的都是tiger,也有可能是他娘的一只hellokitty!” 刹那间他脑壳一晕,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空白的框框。 叶云程开始想像。 名字:大黑星; 材料:钢、塑料; 样式:枪管短后座,闭锁为枪管摆动,保险装置为击锤保险,空仓挂机构造,圈式扳机,握把,弹匣容量8发。 枪弹样式:762毫米圆头弹,有发射药,有底火。 整体功能:发射枪弹,有效射程50米,100米也有效果,25米距离上能射穿3毫米厚的钢板、10厘米厚的木板、6厘米厚的砖墙、35厘米厚的土层。 随着他的想像,空白框框中出现了一把貌似五四的东西。 到他没有再输入数据,石头传来波动,是否确认制造? 叶云程并没有马上确认,又认真回忆了下镇里武装部长给自己显摆枪的情形。 那是他提了党正办副主任不久,有一次和当地的派出所喝酒,身为男人当然对枪械感兴趣了,于是问起了派出所都有些什么武器? 派出所长可能是真想结交叶云程,犹豫不到两秒,便神神秘秘把叶云程拉到包间内的厕所里,从腰里掏出一把五四,卸了弹匣给叶云程把玩。 还在一边还滔滔不绝地给叶云程介绍这是神马,那又是神马,有什么功郊,是什么数据。 叶云程的记忆一向很好,又因为军事小白了解到的唯一一种现代的武器,因此记得很牢,现在也第一时间想到了它。 过了好一阵,叶云程觉得没什么遗漏了,派出所长给他说的,他毫不走样都输入了框框,便默念命令:制造! (求收藏,求推荐,求投资!) 第10章 失败的原因 制造的命令下达后,叶云程极为小心,退后了有二十米,身体躲在观日台北侧一颗嶙峋的怪石后面。 然后探出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石头上的铁香炉,满心期待它下一刻就变成一把“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大黑星。 哪料等了足足五分钟,除了他的眼睛酸涩想流泪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香炉还是那只香炉,好端端杵在元宝石头上。 “啥意思?” 这时恰有一股山风吹来,叶云程大睁的眼睛顿时便像被刀子刮过,当场就眼泪横流。 叶云程无奈了,一边揉起眼部缓解眼睛的疲劳,一边暗自思忖。 我不是按八角星的要求将材料放在石头十米范围内了吗?甚至为了保险,干脆放在石头上。 嘶……难道八角星认为,把东西放在它身上是对它的侮辱? 不会吧!它就是个类似于修真中的法宝,根本没有自己的意识,哪来被侮辱的感觉? 叶云程甩甩头,甩去脑里这般不羁的想法,站起身面朝入口处大叫道:“小贵子,小贵子,进来。” 须臾间,便听到叶贵的声音,“来了,少爷。” 声音刚落,叶贵人已经拐过弯出现在叶云程眼前。 叶云程指着香炉,叫道:“别过来了,你去看看香炉搁稳当没有。” “哦,好。”叶贵一抹身转去了平台边缘的石头。 叶云程看着他的身影一步步接近石头,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因为八角星说过,它在制造时会提取周围十米方圆内的所有元素,也就是说,如果一个人站在这个范围内,指不定身上有什么零件会被它看上。 到那时,缺胳膊少腿都算好的了,要是被它看上了真皮、海绵体、蛋白质…… 噫! 所以叶云贵怂了,可耻地支使叶贵去送死。 十米内了,叶贵走得很稳健。 叶云程心里如擂鼓一般,“咚咚,咚咚咚咚咚”敲出了一段将军令。 随着此段鼓声,叶贵终于近至石前,懵懂地围着它转了一圈,这才朝叶云程方向说道:“少爷,香炉搁得很稳,掉不了。” “那就好,那就好。”叶云程松了一口气,又问:“香炉……还哪样?” 叶贵怔了怔,心说今天的少爷一会清醒一会发疯,真是令人难以适从。他肚子里腹诽,手下的动作却不慢,曲起指节把香炉敲得“梆梆”作响,回道:“还那样。” 这下叶云程终于放心了,同时心里生起疑惑,难道自己当真操作有误? 于是索性从藏身的怪石后出来,要亲自察看一番。 但他的动作仍然十分小心,一步步缓缓向前挪,特别是快接近石头大概十米处时,绷紧了身体,打算只要一有不对马上就撤。 不过,好像是他多虑了。进入危险范围后他的身体毫无异样,迎接他的也只有叶贵投来莫名其妙的目光。 看来是被人误会了啊! 叶云程对着叶贵讪讪一笑,毕竟利用了人家,可是……他一点也不后悔,下次还这样做! 又近两米,他脑中突然接收到一道信息:“资源不足,制造关闭。”然后便没声儿了。 原来差东西了。 叶云程搞明白原因,也不再迈四方步了,急窜至石头旁边,一把抄起香炉凝神细看。 “少爷……” 叶云程一摆手制止叶贵说话,将手上的香炉转了两圈,顿时一拍脑门,心里大呼:我真特么的是头猪,大黑星的原料里有塑料和铜,这香炉浑身是铁,当然资源不足了。 暗地埋怨了下自己,叶云程问道:“小贵子,知道哪儿有铜吗?” 叶贵点点头,道:“知道。” “去拿来。”叶云程语气中充满了迫切。 “不用去拿,我身上就有。”叶贵从腰带里摸出几个铜钱,摊在掌心给叶云程看。 叶云程起先听说叶贵有铜还眼睛发亮,及至见到几块铜板立时便嘴角抽搐不停,咬牙道:“不够,再去找。” 叶贵心里一万个不解却不敢质疑少爷,问道:“少爷,要多少?” “越多越好……” 叶云程刚出声便见叶贵抹身就跑,不禁气急,喝道:“回来,我话还没讲完。” “噢。”叶贵又转了回来。 叶云程问:“小贵子,卫所兵有鸟铳吗?” “有,有啊。”一说起鸟铳叶贵马上来了精神,满目希翼道:“这几天我都看到了,那些叫花……卫所兵扛着鸟铳满山满野地打猎,就前天,前天我看到他们抬着一只……” 叶云程心里一喜,直接忽略了叶贵后面的话,问道:“你能找他们弄点火药来吗?” 经过此次制造失败,叶云程想到了所有的失漏,把火药也计算进去。 可这些话不能明说,所以叶贵就感觉少爷的要求很过份,着即大惊,眼睛都要鼓了出来,问道:“少爷,你拿火药做啥子?那东西很危险,会爆炸的。” 关于少爷的安危,叶贵也顾不得上下尊卑了,头回质疑起叶云程来。 叶云程不答,板着脸道:“还不快去。” 然而,叶贵涨红了脸,刷得跪了下去。 这个动作把叶云程吓了一小跳,山石多硬啊,都替他膝盖生疼! 没等他喝问出声,便听到叶贵的哀求:“少爷的命令小的不敢接!老爷夫人说过,嗯……那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说罢拜下身,一言不发。 “记性不错。”叶云程调侃道:“你不听我的,就不怕我开了你?” “少爷不会!”叶贵闻言后抬起身,摇头道:“少夫人说过,国有诤臣不亡其国,家有诤子不败其家。”接着梗着脖子,做视死如归状。 “呵呵呵……”叶云程气极而笑,恨不得一脚将这货踹下悬崖,什么都是老爷说夫人说,要不就少夫人说,自己说一句还有八句等着自己。 叶云程不禁为原主在家里的地位悲哀起来,唏嘘半晌不得不临时编了个故事。 “小贵子,我拿火药和铜钱是想为陛下做一场法事,安全得很。你放心,少爷不会拿自己的命来开玩笑。” 叶贵兀自不信,索性豁出去了,道:“少爷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从来没接触过道法,恐怕……恐怕会伤到自己。” 他其实还有半句话囿于仆人身份没说出来:你以为你住在庙里就会道法啦? 叶云程噎了下,实在没想到这货居然还有点急智,知道以彼之矛攻彼之盾,而自己确实对原主的过往所知不多,顿时因为信息不对等,有点落入下风。 可叶云程是谁?两辈子都是官字两张口的公务猿,忽悠个“淳朴”的仆人还是有办法的。 于是他眼珠子一转计上心来,故作高洁之士,负手而立睥睨万千,活像一朵寒风中摇曳的狗尾巴花,“你听过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吗?你的少爷是谁?比秀才高两个档次的进士!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这番话对古人来说应该是基本的真理,进士可不就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吗?故而一下便击中了叶贵的心坎,让他完全拿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得结结巴巴道:“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叶云程心里急得不行,态度也变得有些恶劣,一声厉喝后劈头盖脸地问道:“你读过《易经》吗?你读过《道德经》吗?你读过《老子想尔注》吗?” 其实这些书叶云程也没读过,但他至少知道名字还记得几句书中的名言,不妨碍他说出来吓人。 果不其然,叶贵被打蒙了,唯唯诺诺起身,飞快跑下观日台去执行少爷的命令。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11章 野望 叶云程在叶贵走后,便盘腿坐在元宝石后侧,忽有轻风送来一片薄雾,他身陷其中影子若隐若现,倒真有点玄之又玄的意味。 其实春日早晨的山风很冷,也就一腔热情的叶云程浑然不觉。 只不过,这腔热情到底与前不同了。它经过失败以及时间的发酵,已渐渐褪去了那三分的狂躁,使得叶云程终于能够冷静思考,不再像刚得到新玩具的小朋友似的,迫不及待地要显摆出来。 他反复思索制造的程序,一一梳理其中的缺漏,不久后终有所得。 “火药。” 还是火药! 军事小白再如何小白,也是知道后世大名鼎鼎的诺贝尔。 诺贝尔辣么有钱,甚至用其名字办了一个是人都向往的奖项,连川建国这个不靠谱的同志都想要,为什么? 黄火药呗! 后世的发火药大多都基于黄火药而来,什么硝化甘油啦,什么硝化棉啦,以及梯嗯梯、无烟火药…… 这些叶云程都没有,还找不到,整个大明、整个世界都找不到。如果他没记错,那得到一八几几年去了。 大黑星用的就是无烟火药。 因为无烟火药燃烧后没有残渣,不发或只发少量烟雾,可以使发射出的子弹射程更远,弹道更平直,带来无与伦比的射击精度。 叶云程刚冷却下来的心又急躁起来,随手捡块石子在地上列起了化学式。 然而,在写下一个“c”字后,他久久不动,好半晌后扔下石子,满脸颓丧长叹不语。他是文科生,初中的化学知识早就模糊了,过了好多年哪里还记得住?能记得有个“碳”就算对得起老师了。 他不禁埋怨起八角星来。 它的功能确实逆天,什么东西都能造。但它有个毛病,不会告诉你它需要什么材料,一切都得使用者自己去摸索。 若是它能给个提示,比如黄火药需要多少份硝,多少份炭,以及其它乱七八糟的东西,叶云程可就好办了。 他现在是兵备道,手里有权!直接属下上万人,间接统治几十万人;地广几百里,分巡一府一宣慰一十四县。 只要有的,叶云程发誓就是刮地三尺也要给它刮出来。 实际上,这也不是为了他自己,毫不吹嘘的说,他有五分的真心是为了大明。他不想看到生灵涂炭,不想身处腥膻当中! 而有了枪炮,还怕什么鞑子? 到时候加特林菩萨给他们一摆,保证让他们变成载歌载舞的民族。 另外五分真心才是为他自己,依靠枪杆子走遍世界每一个角落,找到回去的路;或者回不去了,也依靠枪杆子,实现自己的正治抱负。 这个机会在后世根本是没有的!别看叶云程才上班不久,但他却可以一眼就望到自已的结局。因为他的家庭环境普通,父母都是教师,就大伯在官场,是区副高官。 可是大伯的年纪大了,要不了几年就会退休。叶云程估摸着,大伯在台上没人会打压自己,只要努力工作,在大伯退之前混个正科是没有问题的。 再然后,大伯退了还有点余威,能保叶云程到副处级,最多处级。接着人走彻底茶凉,叶云程将会一直在处级打转,直到退休。 厅级那可是个大坎,没有……咳咳…… 基于此点,八角星说来还有功无错!因为它虽然夺去了叶云程的生理生命,却还了他另一个更广阔的正治生命。 俗话说“身怀利器,杀心自起!”,易经还说“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大明如今这个环境使然,令有枪有兵的人不得不产生一点点不该有的野望,何况来自后世熟知历史的叶云程耶? 起步就是正五品的按察司佥事、夔州兵备道,又有进士的身份,馆选过翰林,说实话叶云程非常满意。 翰林是神马?叶云程太知道了,号称储相。虽然原主混得不咋滴,被人排挤出京不能一路青云,但总归有个资格,是吧! 至于以后,叶云程还没想那么远。 如此一来,将丰满的理想与骨感的现实相对比,他愈加地苦恼,看着元宝石好似老虎咬龟无从下口,又不能与人商量、在线求个答案,真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正苦恼间,他脑中突然莫名迸出了两个字“道士”,随之再往深处一想,顿时心里大为振奋,可不是吗? 道士号称古代的化学家,他们是玩儿火药的祖宗。 叶云程恨不得马上冲回白帝下达命令,让手下抓捕夔州所有的道士,再让道士来合成黄火药。 “唉呀!”叶云程忽然惊呼出声。 一瞬间,他从火药联想到道士,又从道士联想到水银,道士炼丹不就爱用点水银吗?历史上死于水银中毒的皇帝可不是一个两个。 水银是啥子?制做雷汞的材料!雷汞又是啥子?子弹的底火! 叶云程坐不住了,手撑地站起来,望向台口,无比期盼叶贵早点回来。 不知他来回捯了多少步,终于看到雾气中有个身影在晃动。 叶云程索性迎了上去,一俟发现是叶贵便立刻开口道:“东西呢?” 叶贵抖了抖肩膀上的褡裢,传出稀里哗啦的声音,回道:“前面是铜钱,后面是火药。” “好!”叶云程大叫了声好,扯过褡裢也不细看,对叶贵歉意道:“小贵子,还要麻烦下你。你去找白帝庙的庙祝,他是道士听说还会炼丹,讨点水银,顺便再搬坛酒来。” 水银、硝、乙醇、铜是制备雷汞的原料,叶云程感谢满天神佛,让他还记得这个简单的合成原理。 “啊?” 叶贵的反应非常之强烈,不由得惊呼出声。他没想到少爷不但要做法事,还得寸进尺去炼丹! 他脑中当即响彻老爷私下所说的话:“叶贵,你家说起来也算主家的亲戚。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你也算宰儿的弟弟。此次跟着你哥外出,一定要保护好他的安全,哪怕是你的命也不要了。只要你能做到,你的父母、弟妹就是我的兄弟、子女,定然善养之!” 刹那间,叶贵的脑门上便冒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嘴里也发干发苦,嗫嚅道:“少爷……少爷,老爷说,说……” “别老爷说了,现在你跟着的是少爷!”叶云程挥手打断。 叶贵哑然,但脑瓜子却没有停止运转,马上回忆起少爷在家中好像很听少夫人的话,便脱口道:“少爷,少夫人说……” “少提少夫人!你现在是我的人,摆正位置!” 听叶贵又戳自己的伤疤,叶云程立时不耐烦了,话说的很重。 叶贵果然被吓到了,缩了缩脖子,低下头不再说话。 不过,他到底是从叶家几十名仆人中脱颖而出的,机灵天成,此时便眼睛悄悄上翻,偷看叶云程的表情。 以他所想,少爷聪明,就算不用说出老爷和少夫人的话,但只要提起他们的名讳,少爷就应该想得到他们会说什么,所以不如等一等,等少爷改变主意。 可是他错了,错得离谱!少爷不再是以前的少爷,所以他以前屡试不爽的“事缓则圆”失了灵。 叶云程察觉到他的小机灵,发出一声重重的鼻音:“嗯?” 完啦! 叶贵被冷哼吓了个哆嗦,情知今天讨不到好,少爷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了。于是只好应下,往回跑的时候心里生起个主意:少爷,我治不了你,总有能治你的人,且看我去搬来救兵! (求收藏,求推荐。) 第12章 大黑星与家丁 “嗡……” 一阵高频的蚊呐音响起,击中叶云程的耳廓,令他头脑一晕。 紧接着,元宝石发出一团亮瞎狗眼的白光,将它自己和香炉包裹起来。 白光初始很亮,随之变为柔和,差不多五分钟过去,光芒散去,声音也归于平寂。 叶云程从怪石后探出头,并没有立刻过去。 不是他没看清楚,这具身体的体质弱可眼睛贼亮,有时叶云程也觉得不可思议,原主就着蜡烛看书,为怎么视力还这么好?太不科学了! 元宝石上的东西在他的眼中一览无余,小半块香炉以及……一把乌黑黢亮的手枪。 大抵是梦想成真都有一种不真实感吧! 叶云程呆在原地抓耳挠腮,心潮起伏了半晌方才出来,且越走越快,最后两步几乎是扑上去的,一把抓起手枪,举在眼前就看。 突出的击锤、粗犷的枪身、抛弹窗里白色的枪管、笔直和弯曲的梭线、两排散热竖孔、握把上的竖纹,以及那颗代表正义的五角星,无一不体现出工业式的美感。 几乎和记忆中的大黑星一模一样! 惟一的不同就是重了点,因为没有塑料,所以握把是全铁的。 叶云程爱不释手,这儿摸摸,那儿摸摸,感受着枪身的冰冷,动作轻柔好像怕亵渎了心中的女神。 直到全身都摸遍了、摸够了,他才板动击锤打开保险,扣下扳机,听那“咔擦”一下的空响,如奉伦音。 接着再摁下弹匣解脱钮,弹匣顺滑掉落,透过两侧的孔洞一眼便能看到里面空空如也。 现在就看叶贵的了!也不知这小子办事靠谱不靠谱? 念叨过某人,叶云程才把注意力转回到自己身上,想找个藏枪的地儿。 周身上下试了个遍,他还是感觉插在后腰上最方便,即好取也不易被人发现。 因为古人的腰带宽大,大黑星插进去只露出了一点点握把。 试着走两步,果然还行,除了有点硌! 这不禁让他怀念起枪套来。不过这个问题好解决,大明没有塑料制品,好的皮革却不缺。他打定主意,待会叶贵来再使唤他去收点皮子来。 …… 刚踹开丹房门的叶贵,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 一抹鼻子,冲后面挥手道:“进去,给我搜。” 呼啦啦一队兵丁冲了进去。 …… 叶云程可不知道有人把自己的命令“讨”走样成了“抢”。 他正端详着香炉的残尸,满脸的纠结。 香炉只剩下了下半部分,三只鼎足顶着一层薄薄的铁皮,不可能再做出第二把大黑星了。 这与叶云程原先的构想严重不符,本来他还认为以香炉的生铁量炼出两把手枪的精钢绰绰有余。现在看来,留一手的想法将直接破产。 其实他纠结的倒不是破产的事,大明不缺铁,铁制品也俯仰可拾,随时做一把就是。 他纠结的是要不要毁尸灭迹,免得给叶贵解释香炉为什么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但是,这并不是对待功臣的态度! 叶云程突然一敛袍服,双手合什,肃然道:“阿弥佗佛,多谢香施主舍身报效,本官当送你去极乐世界!” 说罢一脚踢过去,香炉飞出悬崖,打着旋儿落向了江中。 时间缓缓而过,叶云程百无聊赖,索性来到谷口,等着叶贵出现。 没曾想,该来的没来,不该来的来了。 山道上出现了一个慢吞吞的人影。 来人远远招手,扬声高叫:“良臣,你要出来?正好。” 我不出去! 叶云程翻了个白眼,心说他不是从来没打扰过我吗?难道发生了急事,或者…… 想到这儿,叶云程大吃一惊,该不会是叶贵把我卖了? 遂狐疑般打量越来越近的李唯哺,不动声色道:“是什么风把君杰兄给吹来了?” 两人私下里都是互相叫字。 李唯辅“哈哈”笑了两声,抱拳道:“还不是侯总兵的威风把我吹来的。” 侯总兵? 叶云程暗道一声“抱歉,小贵子!”然后问道:“侯总兵到了?” 李唯辅摇摇头,“刚才收到的塘报,侯总兵一日前已率重庆卫战船顺江而下,估计明日便到。” 叶云程问道:“需要我出面迎接?” “能迎还是迎一下。”李唯辅以劝解的语气说道:“虽说文武殊途,但毕竟大家出川后都叫川兵,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而且,入北直后兵荒马乱,我们手里的军士又孱弱无比,尚需他的帮衬不是?” 叶云程没有马上答应,皱眉陷入了沉思。 他当然知道李唯辅分析的挺对,也不反对迎接侯良柱,因为他来自后世,没有当世文人的臭毛病,看不起武人。他其实是不喜欢将生死操弄于别人之手的感觉。 不料他的沉默却引起了李唯辅的误会,顿时心里“咯噔”了一下,以为这位少爷又犯了驴脾气,固执地厌恶当兵的。 正要再劝两句,叶云程说道,“君杰兄,我记得东路参将该我节制吧?能不能调他一起出征?” 李唯辅愣了下,苦笑道:“东路参将地位极其重要,分管夔门到奉节的入川水道,抚台不会同意的。” “是吗?我都记不起来了。”叶云程只当自己真失了忆,也没觉得说错话不好意思,话锋一转道:“君杰兄,我听说带兵的手下都会有个标营,我们有没有?” 噫! 李唯辅惊讶地看了眼叶云程,不明白他为何会转了性子。以前不是一听到兵事就很不耐烦吗?先前听他问参将的事,还以为他贪生怕死想拉个垫背的。现在听他的意思,想直接掌兵? 直接掌兵肯定好了! 李唯辅也不问叶云程为什么会态度变化,大喜出声道:“按理兵备可辖亲兵百人,设把总一员。良臣兄想建营?” “才这么点?”叶云程不是很满意,嫌人数太少。 他如今可是信心满满,标准的唯武器论,心想有了元宝石源源不断的产出,武装起一万人,天下再无敌手! 李唯辅见他迟疑,就想马上把此事给敲定了,连忙接话道:“良臣,你也别嫌少。就这一百人的亲兵,我还得想办法克扣夔州卫的军饷才能供养得起,再多便无能为力了。” “克扣军饷会不会不太好?”叶云程心里泛起了一股罪恶感。 “怎么不好?”李唯辅急了,道:“如今谁不这样做?克扣军饷养家丁是明规则,要不以朝廷发下来那点军饷,经过层层折扣还能剩多少? 真要搞平均,只有一个结果,所有兵士都吃不饱饭!倒不如集中起来养家丁,精兵强将,靠他们来冲锋陷阵。” 叶云程久久无言,心知李唯辅没有说错,明末就是这么个情况。损了国家,肥了私人,军队军阀化,拥兵坐视北京城破,再到江北四镇一哄而散,亡了南明。 “那就这样吧,明天我去迎接侯总兵。你下去后帮我挑一百个人出来,唔……要纯朴点的,不要伶俐的。” 李唯辅今天是第二次被叶云程惊到了,脱口而出:“良臣,没想到你还有戚少保之风。” “偶尔翻过戚大帅的书。”叶云程囧了下。 此话有真有假,假的是他根本没看过戚继光的书,真的是他在网络上看过后人对戚继光选兵练兵的总结,“不要伶俐的”便出自其中。 李唯辅笑了笑,不置可否。 戚继光的兵书在世面上可找不到,基本都在武人中流传,而且不一定都齐。兵备衙门因与兵事沾边,才存有一整套,包括《纪效新书》、《练兵实纪》、《莅戎要略》、《武备新书》等等。 但这些书除了王之临爱看,自己偶尔翻一翻外,从来没见叶云程看过。 所以叶云程要说他看过兵书,李唯辅一百个不信,不过没必要戳穿,总要给上官一点面子嘛。 李唯辅只想尽快赶回去盖印选兵,以免夜长梦多,遂赶紧抱拳告辞。 (求收藏、求投资、求推荐票!) 第13章 能量量化 李唯辅一走,叶云程关于叶贵的渴求便减了三分。 因为亲自掌兵勾起了他莫大的兴趣。 只要一想着自己麾下千军万马,大手一挥指哪打哪,他便壮志满胸,激动的不要不要的。 他这一脸神往的表情,让稍后找来的叶贵都有点不太适应。 叶贵害怕自己办事耽误太久,当时就要跪下请罪。 谁料少爷热情地扶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跪下去,还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小贵子,你根本不知道你今天立了什么功!不过少爷记得,大明记得,上天记得!” 怎么就立功了? 叶贵稀里糊涂起身,指了指入口处,道:“少爷,东西备齐了,我叫了两个人抬着,你看要不要让他们送进来?” “叫他们进来。”叶云程大手一挥,极有气势地说道。 叶贵赶紧应下,颠颠儿过去,不久便领着两个抬着一只竹筐的兵丁。 那两个兵丁从来没这么接近过兵备,走得战战兢兢,头也不敢抬,一到叶云程跟前便倏地跪下,磕头道:“拜见兵宪大人。” 看着脚下的两个兵丁,叶云程一阵的心酸。 古铜色的皮肤,外露的部份粗粝、干燥,手上、脖子上有些地方都开了裂。 红色的鸳鸯袄变成了黑紫色,遍布洞洞眼眼,显出里面板结的灰色绵花。初春季节,他们还穿着一双草鞋,脚指头冻得通红。 可能他俩全身上下就脑袋上扣的铁笠盔好一点,却也是坑坑洼洼,让人不忍卒睹。 当然,这也有可能是吴良德故意的。既然逃不过出兵,不如派两个叫花子来兵宪处晃悠,多要点军备也是好的。 叶云程也想到了这点,会哭才有奶喝嘛,心里也不禁对吴良德的粗人印象大为改观。因为这种行事风格叶云程很欣赏,不大哭大闹,但要让你看到难处,风格细腻、润物细无声,好! 这印象一改,叶云程顿时变得亲切起来,再加上他现在要亲自带兵,礼贤下士还能起个“千金买马骨”的效果,便即俯下身,也不嫌弃两个兵丁身上脏里吧叽的,亲手把着两人的手臂,语气中透出浓浓的关怀,“辛苦二位了。请起来,地上冷。” 两个兵丁完全没想过会被高高在上的兵备大人如此对待,相互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不可思议,懵懵懂懂顺着叶云程的手上的力站了起来。 没有纳头便拜? 叶云程感觉自己这次作秀有点失败,便偏过头对身后的叶贵吩咐道:“小贵子,带他们出去吧。顺便再给点打赏。” 打赏? 两个后丁这次听懂了,眼睛同时一亮,立马再次跪下,连连磕头道:“多谢兵宪大人,多谢兵宪大人!” “去吧!” 叶云程暗暗叹了口气,再也没了刚才的好心情,心说还是财帛动人心呐!看来以后要少讲点大道理,多来点实际的。 待叶贵领着千恩万谢的两个兵丁走后,叶云程这才检查起竹筐内的东西。 各色铜钱半萝筐;一个皮囊,拔开塞子一闻,硫磺的味道,是火药;一个不大的瓷酒瓶,入手很重,摇晃有声,应该是水银; 最后是一个瓦罐,密封得不是很严实,能闻到里面传出的酒香。 不错,叶贵办事挺靠谱。 叶云程给叶贵点了个赞,然后把竹筐拖到石头旁边,下达了“制造762毫米铜式子弹”的命令。 接下来猛跑几步,照旧躲在怪石后面。 半分钟后,他听到了上一次制造时发出的“嗡嗡”声。 然而,这次响声很快就停止了,快得叶云程的脑壳都没来得及晕一下。 他连忙探头看去,制造的光华没有了,元宝石上隐隐摆着一些小小的东西,冒着黄光。 这就完了? 叶云程又等了几分钟,见元宝石仍然没有反应,这才确定制造完毕,便起身过去。 还没进制造范围呢,他就已经看得真切,元宝石上摆着十几颗子弹。黄澄澄的,底火、弹壳、弹头合铸一体,非常的漂亮。 就这点?玩闹呢! 叶云程视线移向竹筐,都看不出来里面的东西有减少过。 带着这股疑惑,他迈进了元宝石十米范围,顿时接收到信息:“能量不足,制造中止。” 能量,能量…… 叶云程念叨着这两个字,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知道制造需要能量,但不知道造把手枪也要那么多的能量啊! 如此一算,还特么的想什么加特林、榴弹炮、导弹、核……咳咳…… 想屁吃呢! 叶云程气急败坏,飞速冲到石头前,念出密码:“不是每一个长着虎皮的……”唤醒了八角星。 问:“你到底能储存多少能量?” 答:“无法估算。” 问:“能给个量化数字吗?” 答:“自行设定。” 问:“制造物品也能给出量化指标吗?” 答:“自行设定。” “关闭。” 叶云程心底那股子郁闷终于渐渐散去。反手从腰后掏出手枪,卸下弹匣,捡起元宝石上的子弹,一颗颗往里压,同时利用这段时间思考要怎么设定。 说起来,叶云程与八角星的关系就好比电脑。八角星是cpu、内存、显卡、声卡、网卡……能量是电源,元宝石是机厢,而叶云程脑海则是显示屏,思维是操作系统。 目前这台电脑只有一个应用软件——制造。 弹匣中的八颗子弹很快压满,叶云程收起了剩余的七颗,程序也编制完毕。 于是,他再次念出密码:“不是每一个……” 脑波连续上后,他缓缓说道:“总能量以阿拉伯数字标示,取造一颗子弹的能量为1。” 霎时,他的脑海中显出一个数字“0”。 叶云程嘴角抽搐了下,继续默念:“制造数据和材料输入后,先列出所需能量,以阿拉伯数字标示。” 说完后想像第一次制造大黑星时的材料和数据,八角星给出数字“102”。 “关闭。” 叶云程有点惊讶大星黑的造价,不过他更关心能量的来源。 遂按下惊讶,抬头看了眼挂在西边的太阳,接着测试八角星的太阳能吸收率。 一个小时后,太阳即将落山之时,结果出来了:0变成1。这说明八角星每晒一小时的太阳涨一点能量! 叶云程顿时心下一定,他不怕能量消耗,就怕不透明的操作。如今八角星可以量化能量,以后他制造东西便有了规划和条理,再不会出现一口气把能量用光的窘境。 圆满了! 他心情大好,冲入口叫道:“小贵子,来搬东西走人。” (求收藏、推荐、投资!) 第14章 师出有名 是夜,李唯辅找叶云程汇报工作。 他先泛泛讲了下迎接侯良柱的准备情况。其实也没准备什么,就是给标营在鸡公山上腾出了一块地,预备了一些吃食,再命令石砫宣慰司和夔州卫明日派代表在码头迎接。 然后便完了! 照叶云程看,这些举措充分说明了一件事——大明文贵武贱。侯良柱堂堂一个四川总兵,李唯辅也只是虚应故事。 不过叶云程无心改变也无力改变。 首先,他现在身边没兵,安全方面所依靠的只有来自皇帝的大义,以及文贵武贱的潜规则,可以说他也是受益者。 其次,既然是潜规则了,那就说明朝廷上上下下都是认可的。叶云程没有改变天下的能力,便不能轻易背叛自己的阶级,否则将被视为叛徒,下场堪忧。 李、叶两人同为文臣,便极为默契地略过了侯良柱之事,着重谈起招兵的事。 叶云程定下调子,“本官所招的兵叫‘国防兵’,不叫‘家丁’,这点请经历记在心上。” “国防兵?” 李唯辅没听过这个词,当场一愣,随后思忖片刻便从字面上咂摸出了意思,心说这不是一回事儿么?大家都这么叫,你何必标新立意? 叶云程看出了李唯辅的疑虑,满脸正气地解释道:“李经历,自古以来便有‘师出有名’的说法。在我看来,师不但要‘出有名’,师本身也要正名。” 说着站起身来,挥动手臂加强气势,道:“我大明军队的战力为何这般孱弱?就是兵为将有!将克扣军饷养家丁,家丁也只效忠于将。长此以往,军不成军,国将不国……” 叶云程突然两目生寒,直视李唯辅道:“李经历,你以为我在说笑?” 李经历确实以为叶云程书呆子气发作了,刚露出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就被抓住,所以有点小尴尬,讷讷道:“没有,没有。” 叶云程堆叠的气势已经无以复加,声音高亢侃侃而言:“我大明打东虏这么多年,拼的是什么?拼得不是个人的武勇,拼得是国力!拼得是谁能够承受得起更大的损失! 东虏占据关外,地不过千里,人不过百万。他们能打多少粮食?能组织多少军队? 说句无情的话,东虏是死一个少一个,我们却可以死一个上两个、三个…… 因此,军队家丁化是把我们的水平拉低到和东虏一样! 一个将领才有多少个家丁?总兵有五、六百顶天了。大明满天下几十个总兵,加起来也不过几万、十几万人。这和东虏的满州兵有多少区别? 而其他不是家丁的普通兵呢? 他们就是个架子,是弃子,是抗着枪的行尸走肉。一旦前方家丁战败,他们只有一触即溃的事儿。” 话说到这儿,叶云程便住嘴不说了,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大喘着气坐了下来。 其实这里面还有一层意思叶云程没有说出来:“国防兵”不仅是个名义,它还能起到潜移默化的效果。既然以后将有现代化的武器,那么从根子上便要建立起一只现代化的军队。 李唯辅的确被他这番慷慨激昂的话震动了。他细细思索,头回在心里生起对叶云程的佩服来。 不愧是皇帝点中的翰林! 恐怕满朝衮衮诸公都没有如他一般把战争的本质看得这么清楚,当真是一句话便拨开了眼前的迷雾。 战争打得是国力! 虽然李唯辅不明白什么是国力,但稍微一想便能联想到“人口、税收、粮食、军械”。于是这也解释了北直传来的消息,为什么东虏入关,不但抢粮抢银,还要掠夺人口。 原来都是为了增强国力,为了增加战争的准备! 李唯辅打心底认同叶云程的判断。只是他人老成精,不仅在社会底层浮沉四十年,还和叶云程在北京、四川转了一大圈,见遍了社会与官场的黑暗,故而要悲观的多。 只听他喟然叹道:“良臣,我大明太大了啊……灾难频仍,不是这里闹旱,便是那里发洪,再加之官员上下其……咳咳,养兵之靡已掏空了国库,现实如此,如之奈何?” “经营江南,收取商税。”叶云程随口接道。 “嗐!”李唯辅当即惊呼出声,忙起身左右看看,见没人窥视才大大松了口气。 叶良臣脑袋到底怎么长的?你叶家就是江南人,你父亲还是开矿的商主。依你这么干,是要欺师灭祖啊! 李唯辅肚里腹诽,面上却无比凝重,压着嗓子道:“良臣,这种话以后千万别说,想也不能想。” “想想都不行?”叶云程乐了。 李唯辅眼睛瞪得溜圆,没好气地说道:“不能想!江南大户间盘根错节,以姻亲、同乡、科名、买卖为纽带,随便拉一个出来都能牵扯到进士、举人,甚至朝堂上的高官。你知道其中的利害吗? 惹一个就会惹一窝。不但本地官府士绅会打压,朝廷上也得不了好。” 为了增加说服力,李唯辅也是拼了,不惜自暴其短:“我一个落魄举人,本是报国无门。可叶老爷一出手,疏通下关系,吏部便大挑我为四川按察司经历,得了七品的官职。其中道理可见一斑!” 叶云程撇撇嘴,讽刺道:“举人哪有落魄的?一朝中举投献成风,光收租子都是大户……”说着便见李唯辅要急,马上改口道:“唉,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们在讨论征兵的事呢。君杰兄,你认为我取的名号如何?” 这小子,都是你在说…… 李唯辅顿时哭笑不得,也懒得和他掰扯了,允诺明日便以“国防兵”的名义征兵。 接下来两人说起了兵源。 李唯辅汇报,他今天下午与夔州卫指挥使吴良德初步接触了下,吴指挥使对在他卫里征兵没有意见。李唯辅分析,吴良德应该是在拍马屁。 实际吴良德心里是舍不得的。因为夔州山多,本来卫田就少,卫所当官的还占了大部分,导致军户基本都成了他们的佃农。 挖他们的佃农就等于刨他们的根儿。可谁叫叶云程是直接上官呢?要是较起真儿来,一道手令——清田,立马就得让吴良德惹一身骚。 所以,两害相权取其轻,吴良德不得不答应,只是提了个要求。 要求兵备衙门走正规手续,以班军的名义调兵。 叶云程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卫所都特么如此糜烂了么!怪不得白帝庙里的兵丁都像叫花似的,试问,哪个地主会好心给佃农置办好衣服呢? 没抢你喜儿就是仁至义尽了! 叶云程只好捏着鼻子答应下来,同时心里做下决定,“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征来的兵本官力所能及地对他们好一点,兼济不了天下,就从身边的一百人做起。 (求推荐票!) 第15章 试枪 翌日清早,天色灰蒙蒙的,尚未到起床的时间。 明伦堂外间睡得迷迷糊糊的叶贵却被推醒了,睁眼一瞧原来是少爷。 就着堂中微弱的光线,叶贵发现少爷内着白色交领襦袍,扎一根玄色腰带;外罩直领对襟蓝纱衣,没系扣子;头发平顺搭在脑后,用布带束成马尾。 这身打扮初看很怪异,但仔细一品,好像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潇洒劲儿。 “噼啪!” 熄灭的蜡烛爆出它生命中最后一个音节,让叶贵彻底清醒。他一骨碌爬起身,半是委屈半是表忠心道:“少爷,穿衣服这种小事怎么能劳动你亲自来干?让小的来啊。” 叶云程嘴角抽抽,低喝道:“少废话,拿着昨天我叫你取的鸟铳,跟我走。” “哪儿去?”叶贵惊问。 “西山。” 叶云程说完扭头就走。 “唉唉,等等我,少爷。” 叶贵见少爷走得毫不拖泥带水,连忙将衣服囫囵套上,抓起靠在门后的鸟铳追了上去。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摸索着出了白帝庙,沿山路往西。 途中遇到了几波巡逻的兵丁,都由叶贵去打发了。 本来叶贵是没有这个面子的,可昨日他拿着鸡毛当令箭,以给兵宪收集物品的名义,把白帝城乃至鸡公山整了个鸡飞狗跳。 “贵哥儿”的名号如今在白帝城不径而走。上至指挥使下至大头兵都知道他是兵宪身边的忠仆,敢不给面子? 这导致了一个后果,兵宪养在深闺人未识,贵哥儿狐假虎威。不过,也正是得益于此,叶云程才能在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下,低调来到白帝山西侧某段城墙。 到了这儿,轻微的江水声便化作雷鸣,倒灌入两人耳中。 叶云程环顾四周,只见脚下惊涛拍岸,城墙右下方不远处船影重重,暂时没发现有人的迹像。 关于这个问题,他昨晚问过李唯辅。 李唯辅说白帝山西侧对着川内,防守的不是很严密,一般停靠船只不驻人,东侧对着川外,则驻有重兵。 这特么也可以? 当时叶云程就质疑这种内轻外重的做法,并提出假设,要是敌人潜入内部放一把火,烧毁了船只,我们怎么打水战? 李唯辅却无所谓,说夔门天下险,承平二百年了哪儿来的敌人?奢崇明也只敢祸祸重庆,奉节都不敢去。况且,没有船还有炮嘛,只要江心滩铁链拉起封锁江面,再把炮一架,什么船也过不来。 说得还挺有道理的,叶云程不得不服。因为国家大一统,国内的关隘确实没有必要驻集大军,否则各地的财正会负担不起。 要不是此次出川白帝城将成为集结点,平常恐怕连人都没几个。 如此一来,倒给了叶云程机会。 干什么?试枪。 观日台太空旷了,昨日他没敢试,因为枪一响必定传得很远。 这里不同,紧靠长江,波涛声很大,能盖住一点声响,而且他还叫叶贵拿了把鸟铳,便是有人问起,也可以推到鸟铳上。 叶云程看了一圈,非常满意当下的环境,便吩咐叶贵对着外面打枪,随便打。 叶贵一拍胸脯,叫道:“好嘞,少爷你就瞧好吧。” 说完后便按着昨晚才学到的打铳方法,一一按步骤缠火绳,装火药,压铅子…… 叶云程见状笑了笑,懒得理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手往后一掏,大黑星便来到了手上。 几秒后,无人的城墙上响起了“啪”的一声。 正在倒引药的叶贵被吓了个哆嗦,手一偏,引药锅里的火药便随风洒出。 侧转身一看,只见少爷右手握着一把短短的东西,左手扶着右手腕,摆出个奇怪的姿势。 “少爷,你拿得是啥?”叶贵咋舌道。 叶云程左手牢牢抓紧还在颤抖的右手,强忍着巨痛,云淡风轻道:“自生火铳。” 噫? 叶贵立刻来了兴趣,也不管自己的鸟铳了,随手靠在墙上,凑近大黑星,睁大了眼睛仔细观察。 “别对着枪口!”叶云程喝道。 他真怕自己手指痉挛,一枪把叶贵给崩了。这具身体实在太虚弱,刚才打那一枪的后坐力差点把他的手腕震断。 至于子弹落点? 两辈子都是第一次打手枪的叶云程,让子弹飞到天上去了。 “哦哦……”叶贵倒很听话,退到大黑星枪口外,然后就满脸羡慕地看着。 还问问题:“少爷,你哪儿来的?” 叶云程枪交左手,不着痕迹地甩了甩右手,说道:“找奉节一个匠人打造的。” 这个理由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答案,给枪找了个合理的来历。而到底是哪个匠人打造的?你管啦! 当然,这也只是暂时的应付办法,仅在夔州好使,因为他是夔州的最高军政长官,没人会逼他说不想说的话。 到了外面就不好使了,比他大的虽然没有恒河沙数那么多,但算起来也是不少。所以,他还有第二套方案,就等着他马上实施。 等了好几分钟,就在叶贵急得恨不得自己上的时候,叶云程右手托着左手腕,左手食指缓缓扣动,压下了第一道火。 如此等了几秒钟,叶云程终于感觉到派出所长说的那种“发又不发”的临界状态,这才闭上右眼,左眼通过照门、准星,瞄到了十几米外城墙转角上一块与其它砖色有差异的砖头,接着屏住呼吸,狠狠压下第二道火。 又是“啪”的声音,因精神集中,叶云程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枪口向上抬起了几寸。 果不其然,再往砖头哪儿一看,人家好好的,仍然光滑、安静。 没等他懊恼,便听到叶贵的欢呼声,“少爷打得好。” 叶云程愕然转头,只见叶贵伸出手指着转角,遂顺着手指方向看去,只见转角左上方快到顶的部份,有块砖头被崩开了一角,正“扑哧哧”往下落灰。 这货不会在讽刺自己吧? 叶云程收回视线把叶贵看了又看,最后才从他的微表情确定,这货没有说反话!要不然可以给他颁发一座小金人。 接下来,叶云程两手轮换,把弹匣中剩余的六发子弹全部打空。 最终的结果是,指哪儿打不了哪儿,二十米范围内,弹着点大概有狗熊那么大。 如果打的是一个人,叶云程可堪称人身描边大师了! 不过他也不沮丧,这个结果至少说明了一件事——十米内,他可以杀任何人!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16章 再会秦都督 从西山回白帝庙的路上会路过白腊坪。 此时天色大亮,晨曦耀眼。 白腊坪上已经聚集了几百军士,秩序井然,操练正勤。 他们十数人分作一个小队,摆出叶云程看不懂的阵型,如穿花蝴蝶般来回往复,时不时还要暴喝出声:“哈!” 糊弄谁啊?要是大明卫所兵都这个素质,早特么统一全球了!也不知是不是专门演给自己看的? 叶云程瞅了一眼便偏过脸,脚步加快匆匆进了白帝庙。 他现在有点羞于见人,因为整张脸都是黑的,太过影响他的光辉形象。 这都要怪黑火药制造的子弹! 打一枪就是一股黑烟,再加上墙头风大,他又顶着风,于是…… 叶云程和叶贵的身影刚巧消失,吴良德带着两个手下急吼吼出现了。 片刻后,他用力将头盔掼在地上,在尘土飞扬中怏怏而归。 …… 明伦堂前。 叶贵举了举手上的鸟铳,问道:“少爷,这铳还回去吗?” 叶云程想了想,反问道:“你是从军士手里借的,还是……” 不等他说完,叶贵马上明白了少爷的意思,抢话道:“不是借的,小的找吴良德拿的。” “哦。” 叶云程总算明白了刚才发生在白腊坪上的事,原来是自己身边出了漏子!肯定是叶贵拿铳时口风不紧,透露了自己要用的意思。 而这个吴良德,带兵不行,做表面文章、揣测人心却是一把好手! 平时自己都去观日台,并不走白腊坪那边,也不见底下的武将。 吴良德可能想赌自己的行踪,利用演兵的机会搭上话。反正有枣没枣先打两杆子试试。 但话又说回来,此事也不能只怪叶贵,他年轻不懂事,怪就怪自己没和他交待清楚。 叶云程暗自警醒,可不要小看了古人,我和他们的差别只在见识,不在智慧。 不过猪队友绝不能放过! 叶云程冷笑道:“去拿枪时吹牛了吧?” 叶贵被这个冷笑冻到了,哆哆嗦嗦道:“没,没……”又见叶云程虎下脸,赶紧改口道:“少爷,小的错了!那吴良德亲自教我打铳,还旁敲侧击……小的没忍住才说鸟铳是少爷要的。” “原来你知道你错了啊!”叶云程脸沉似水,骂道:“以后说话嘴上把着点门,不要什么都对外说。” “是,少爷。” “别叫我少爷!叫兵备,给你说了多少遍?在军营里要称呼我的官职。” “是,是,小的记住了。” “还有,吴良德也是你叫的吗?” “他狗曰的害我……” “嗯?” “是,是,小的以后叫他吴指挥使。” 吃过早饭,叶云程吩咐叶贵:“你把石头抱到外面庭院中晒太阳,迎接侯总兵你就别跟着我了。” “夸擦!” 叶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跪倒在叶云程脚下,眼泪说来就来,哀嚎道:“少爷,你不要我了吗?” 叶云程一拍脑门,真拿这块滚刀肉没办法,无奈解释道:“这是官面上的活动,我不能搞特殊带个仆人吧?” “谁家文官不带两个小厮?少爷都算清闲的了。”叶贵拿出了反证,顺带还拍了下马屁。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叶云程拂袖而去,径直进了里屋。 一进屋,他便从腰带中掏出八颗弹壳塞进了枕头里。 倒不是他舍不得这点铜,而是他出于谨慎,避免被别人捡到。况且,弹壳并非无用了,它可以复装弹头,也少费点能量。 待他给大黑星装上剩余的七颗子弹后出来,却发现刚才痛哭的叶贵就像没事人一样,捧着青色官服,正殷勤地看着自己。 这个皮赖货! 叶云程只好在他的伺候下梳洗打扮,穿上官服,再戴上乌纱帽。 这是他第一次穿着全套的官服,还别说,虎皮一上身立马就感受不同,有种“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的错觉。 唯有两点不好,腰带是扎在官袍外面的,这样大黑星就不能直接别在腰上了。 其次,官袍是圆领的,扣子在肩膀处,把枪插在怀里也不现实,不仅不好拿,还显得鼓鼓囊囊的有损体面。 叶云程想了又想,最终撩开官服下摆,把枪插在里裤上。 幸好里裤也有一条细腰带,可以起到固定作用,就是有点硌肉,因为再里面没有内裤。这样一来,走路就必须小心翼翼,不然会磕磕碰碰的; 又幸好官服不是锦衣卫的飞鱼服,下摆是曳撒,整块儿的像女人的裙子,一撩就露出屁股蛋。 叶云程打扮完,李唯辅找来了,相请兵宪移步西山码头,准备迎接侯总兵。 两人说着话往外走,在白腊坪碰到了列队的夔州卫兵。 吴良德点头哈腰地跑来,扑地口称:“门下走狗吴良德,恭迎兵宪大人!” 他身后跟着的两位指挥同知还算要点脸,齐齐单腿跪地,称:“参见兵宪大人。” “三位请起,大家都是一个马勺里搅饭吃的兄弟,莫要生分了。” 叶云程虽然气愤吴良德钻营,但并不妨碍他作出礼贤下士的姿态。 两位同知果然深受感动,满脸唏嘘地站起身,均感兵备大人仁义。 吴良德再度拿出不要脸的劲头,腆着脸凑上来,翕动嘴皮就要叫穷。 “闭嘴,你只要敢说一句话,本官就调你做此次北上的先锋!”叶云程笑嘻嘻说出了绝狠的话。 吴良德一个趔趄,当即把嘴巴闭得紧紧的,定了定神,方才挺胸凸肚、满脸正气,挥手让后面兵丁跟上。 众人来到码头,见石砫宣慰司的头人们已经等在那里。 叶云程一眼就看到站在最前面的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以及她身后的……另一个英姿飒爽的女将军。 两个女将军的主要区别是年龄,秦良玉看起来五六十岁,另一个则年轻的多,眉目间也要更加温婉。 叶云程“哈哈”笑着踱过去,远远便抱拳道:“秦都督,请恕宰前几日身体不适,没有来得及去拜见您,罪过罪过啊。” 秦良玉注视翩翩而来的叶云程,眼里蓦地闪过一丝黯然,当下便要拜倒参见。 “无需如此,无需如此。秦老夫人莫要折煞了本官!” 叶云程已经打定主意要白杆兵为自己所用,所以为了消除上次没接见秦良玉的误会,便不顾身体的某处不适,匆匆几步赶在秦良玉拜倒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秦良玉其实也不想给这个“修仙官员”行跪礼,顺势便站直了身子。 不过,她身后的人却挨个跪了下去,齐称:“参见兵宪。” “好好,各位的心意本官领了,请起来吧。”叶云程露出和煦的笑容,抱起拳“小心”躬身还礼。 秦良玉在旁边看得暗暗点头,心说这个兵备道虽然做事不咋样,但做人还不错,至少在礼节上挑不出什么刺儿来。 自从她得知要打东虏、领兵出征以来,这心里便一直阴云密布,前几天又见叶云程任事不管,于是更觉得前途未卜。 此时叶云程的言行就好像在满天的乌云中劈开了一条缝隙,照进一束阳光来。 秦良玉终于有了点信心,紧绷着的脸也露出一丝笑容,主动给叶云程介绍起身后众人。 “这是我的犬子,宣慰使马祥麟。”她指着一个身穿鱼鳞甲却不戴头盔,头上包着白布,眇了一目的高壮将军说道。 “好汉子!”叶云程好话张口就来,他隐隐记得秦良玉的儿子会战死沙场,值得重视。 “不敢当兵备夸赞。”马祥麟神情激动现于脸上,抱拳后退开。 (求收藏,求推荐。) 第17章 满门忠烈 江风猎猎,吹皱了叶云程的心池。 这源于一个女人! 叶云程通过秦良玉的介绍,认识了石砫宣慰司的其他官员。 有秦良玉的侄子,副总兵秦翼明、秦拱明,参将秦佐民、秦祚民。 四人均为忠良之后,本身也战功赫赫。 秦翼明、秦拱明的父亲秦邦屏战死在浑河;秦佐民、秦祚民的父亲秦民屏战死于奢安之乱。 叶云程这两天恶补过几人的资料,此时一一对上,不禁肃然起敬。 接下来,便是撩动他心弦的人。 秦良玉指着最后一个人,顿了顿说道:“这是先夫的侄儿,宣慰司同知马凤仪。” 糊弄鬼呢? 此人长得眉清目秀的,关键是还没有喉结,明明是个女子! 来明朝快十天了,叶云程这是头一回见到年轻的女子。他成天呆在充满了男性荷尔蒙的军事要塞里,已经充分体会到“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的味道。 何况对方还是个七、八分的美女,叶云程内心竟然有一点点的蠢蠢欲动。 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可不敢口花花,遂不动声色优雅点头道:“马同知,久仰了。” 马凤仪像男子一样,抱拳回礼,只是那声音却掩饰不住,黄莺似的,“见过叶佥事。” 叫“佥事”也没错,叶云程的本官就是按察司佥事。但叶云程从她的这声称呼中能猜到她的性格,也是个不畏强权、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叶云程不由瞥了眼身旁的秦良玉,心道: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既然人家对自己没意思,叶云程也不想自找没趣,便离开宣慰司一众人,回到了李唯辅身边。 稍停,他悄悄问李唯辅:“那个马凤仪是谁?” 李唯辅道:“我没见过,但知道他是宣慰司的同知,主管宣慰司文事。平素便是他与兵备衙门文书往来。” 叶云程点点头,回头看看,冲吴良德招了招手。 吴良德立马跑了过来,谄笑道:“兵宪大人找卑职?” “嗯。”叶云程把下巴往宣慰司方向一扬,问道:“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哪个女人?”吴良德跟着叶云程的动作看了过去,正要答“秦良玉”,可转念一想,秦良主兵宪又不是不认识,刚才还说话呢。 他真不愧叶云程所说的“揣摩人心”高手,马上又把目光转到马凤仪身上。瞬间,他明白了。 兵宪大人妻子不在身边,久旷之身年少慕艾,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吴良德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贼兮兮道:“她叫张凤仪,是秦都督的媳妇、马宣慰的娘子。平时以马凤仪之名行事,这事儿我们夔州卫几个兄弟都知道。兵宪,要不要卑职?嘿嘿……” 一听到娇娃已做人妇,叶云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训斥道:“收起你那般龌龊的心思!我就是问问而已,下去吧。” “哦,哦,那卑职去后面等着。兵宪若是要办事,吩咐卑职一声就是了。”吴良德点头哈腰退了回去。 这货还不死心! 叶云程并不是愣头青,情知哪儿也少不了这种人,遂一笑了之。 倒是旁边的李唯辅紧张不已,附耳道:“良臣,莫因小事误了大事。” 咦?李唯辅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没大事你就支持了! 叶云嘴眼皮狂跳,摇头不语。 其实如果他知道以后张凤仪的结局,他一定会为自己起了亵渎之心而羞愤欲死。 历史上的张凤仪在此次勤王后,受皇命与夫婿马祥麟留驻北方,崇祯六年追击流贼,于河南孤军战殁! 而马祥麟也于崇祯十五年坚守襄阳,城破后殉国。 可以说,石砫宣慰司马、秦两门,门门忠烈! 当然,叶云程不知道这些,他只知道大概的历史脉络,在具体的个人上所知不多,知道的也是非常出名的人。 码头上众人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方才见西侧江面上箭矢般冲来一艘小船。 小船刚靠岸还没停稳,其上便跳下来个后背插着红旗的兵士。兵士落地时踉跄了下,又稳往身体,飞奔向众人。 临到了,兵士拿眼扫了下,很快发现站在正中间的一位身着青袍、胸前绣一只白鹇的官员。当即过去单膝跪地,大声道:“报!侯总镇一柱香后即到。” “起来吧。”叶云程和蔼可亲道,又问:“你是侯总兵属下?” 兵士抱拳回答:“回上官话,是!” 叶云程左右看看,本想叫叶贵打赏,却反应过来叶贵还留在家里,便也就罢了,挥手道:“辛苦了,先下去休息。” 兵士这才起身,独自离众人远远地站着。 叶去程见他浑身是水,也不知是沾染的江水还是累出来的汗,心下不忍,刚想叫人送点吃食过去,李唯辅提醒道:“兵宪,可以准备了。” “好,你去安排,这事都是你在准备。”叶云程从善如流。 此后,便不时响起李唯辅的声音,他要求宣慰司和夔州卫整队列在栈桥后空地两侧,中间空出通道,再要求夔州卫里临时凑出的鼓乐手站在队列的身后。 由于没有演练过,几方人马都乱糟糟的,半柱香都还没有到位。 可就在这时,那个报讯的兵士叫道:“来了!” 乱哄哄现场顿时一静,众人向江面看去,只见打西边过来的长江拐弯处,已是船影重重、桅杆如林。 叶云程立刻被震憾到了,他后世也生活在江边,但从未见过如此多的船一起挤在江面上,如墙而进压的人都要喘不气来似的。 便在这股压抑中,叶云程突然冒出个想法,侯总兵何其之急! 说一柱香,半柱香就来了,可见他这关不好过呐。 船只顺流而下快逾奔马,只用了几分钟,打头的那艘大舰便停靠在泊位上。 李唯辅一拉叶云程示意上前迎接,然后扭头吼道:“吹起来,吹起来。” 霎时,“嘀嘀嗒嗒”的声音响彻天地,连江水的怒号声也盖了过去。 叶云程带头行动,其他将领也连忙跟上。 大船停稳,船上一波人像蚂蚁一样合力抬着一块大木板推至栈桥。 紧接着,一个红缨枪显露出来,随着红缨枪的移动,众人终于见到一个头戴明铁盔、身穿明光铠的煊赫大将走上了跳板。 叶云程眯了下眼睛,问李唯辅,“我要不要上栈桥?” 李唯辅微微摇头,小声道:“矜持,你是文官,亲迎已经算给侯总兵面子了。” 唉…… 叶云程心里顿时涌上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苦涩。 大乱之世,谁在为国搏杀?进京勤王,谁将要抛头颅洒热血? 是我们文官吗? 不是!我们大多都只会耍嘴皮子…… 人要将心比心,你都看不起他们,他们为什么要为你效死? 叶云程一咬牙,不管不顾踏上了栈桥。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18章 侯总兵 侯良柱个子不是很高,典型的南人相貌。 其剑眉英挺,眼睛狭长蕴有锐利的锋芒,棱角分明,抿着嘴唇不怒自威。 整体形象就好似黑夜中的秃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这是侯良柱给叶云程的第一印象,好像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然而,侯良柱对叶云程的第一印象却截然不同。 白皙的脸庞如江南的春水,清秀俊美;浓眉斜飞入鬓,衬托着下面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恁地多情;高挺的鼻子,厚薄适中的嘴唇荡漾着耀眼的笑容。 外表看起来好像放荡不羁,但那乌黑眸子里不经意闪过的精光,却让人不敢小觑。 不过外表也就罢了,因为侯良柱知道国朝的文官基本都是这样,长着一副好皮囊,毕竟相貌是吏部选官的重要标准。 侯良柱看重的是叶云程的态度,他从来没受到过如此隆重的接待。 对方身为五品兵备道,手握一府之统兵、调兵、监察等大权,原本可以不鸟自己的,最多在公堂上平礼一见便算是礼数周全了。 可他偏偏来了码头,来了码头不说,竟然还来到了船下! 无论是不是做戏,此刻的侯良柱都非常感动。 只是他的性子不好马上表现出来,倒叫某人抢了先。 “侯将军,一路辛苦。”叶云程真心实意地抱拳道。 俗话说“良言一句三冬暖”,侯良柱心里更暖,也不绷着了,抱拳行礼道:“岂敢,岂敢,岂敢劳动叶兵备亲身来迎!” “哈哈,侯将军乃国之柱石。本官后学末进,迎迎是应当的。”叶云程先恭维了一句,然后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自来熟地把臂相邀,“请,请,我们边走边说。容本官来给侯将军介绍下其他几位英勇的将军。” 其实以叶云程的小鸡仔力气根本扯不动侯良柱,但架不住侯良柱对他印象好,自己乐意啊。 于是,侯良柱顺从地跟着他走下了栈桥。 叶云程正要指着秦良玉几人说话,却见侯良柱先笑了,“叶兵备,不用你介绍了,我们之间熟悉得很。” “是吗?”叶云程起初一愣,马上又反应过来,可不就是吗? 老马家和侯良柱都参与了奢安之乱,同属一个战壕里面的兄弟,想必早就有了交情。 果不其然,秦良玉领着马、秦几位将军上来拜见,语态亲切,齐呼:“参见侯总镇。” 你们高兴就好,省得我浪费口舌了…… 叶云程安静如一个美男子,含笑旁观。 几个武人一说起来就不停,瞬间便去往了“忆往昔,道峥嵘。”的热烈层面。 这引发了其他人的不满。 李唯辅深深看了一眼叶云程,那意思好似在说:“看吧,你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现在热脸贴了冷屁股吧!” 另一个不满的人是吴良德。他一个土鳖卫指挥使,又没有与人家共同作战的交情,想加入进去都没有资格。 他羡慕嫉妒恨地凑到叶云程身边,小声进起谗言:“兵宪大人,侯总兵且不好说他。你看石砫那些人,前据后恭,对你和侯总镇态度迥异。他们眼里还有您吗!” 叶云程扭头看了吴良德一眼,微微皱了皱眉头,心里想的却完全不一样。 人家有过命的交情,热情一点也没什么。只是,按石砫这波人的反应看,他们佩服的还是战功,也惟有战功才能收服他们。而自己……任重道远呐。 不过他这个皱眉的动作却引发了吴良德的误会,误以为兵宪大人被自己说动了,暗喜下接着道:“哪像我夔州卫,一切均唯兵宪大人马首是瞻,打心眼儿里就尊敬您。所以啊……兵宪是不是看在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嗯?” 吴良德瞅到叶云程脸色不渝,顿了顿,可又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对话机会,索性横下一条心道:“请兵宪体谅小的家里实在困难,免了小的此次军务。 宋佥事!卫里的宋佥事老于兵事,带兵有方,不如让他跟着兵宪大人鞍前马后。” 他推出了平时与他不对付的夔州卫指挥佥事——宋伦。 那小子太可恶了!自已装清廉不占田,还联合一些破落军户在卫里和自己搞对抗,不如趁机把这个麻烦甩出去,死在外面最好! 吴良德没等叶云程答应,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宋伦一个,他手下的一百多人也送走。特别是赵家三兄弟跳得最欢实,全部算进去,一个都不留。至于他们的老娘无人赡养?呵呵,谁叫你个老不死生了三个畜生呢! “行啊。”叶云程笑眯眯道。 “真的?”吴良德眼睛一亮。 他没想到叶云程居然这么好说话,顿时后悔不迭。要早知道是这样,我特么还呆在这儿担惊受怕好几天干嘛?早就该闯入观日台与兵宪求情,然后回家搂着娇妻美眷喝酒吃肉,岂不美哉! 可惜吴良德的美梦才刚起了个头,便被叶云程接下来的话无情打断。 “但是,蛇无头不行!你不能走。这样,你安排个同知回去主持工作,把你说的那个宋佥事换过来。” “啊?”吴良德目瞪狗呆。 叶云程喝斥道:“啊什么啊?少废话,依令行事,否则斩!你该不会忘了,张抚台马上就到?他老人家可是带着王命旗牌的,按制,本官也能借用一二。” “是,是……” 吴良德偷鸡不成蚀把米,只得垂头苦脸地退下,自去安排叶云程交待的事。 另一边,侯良柱与石砫等人也寒喧完了,一起过来。 码头上众人又簇拥着两位当地最高文武大员回返白帝庙。 当日中午,一番热闹的接风宴自是题中应有之义。 酒宴就摆在白帝庙大堂中,武人喝酒豪放、作风粗野,便是两位女将也是如此,酒到杯干! 叶云程也不顾文臣体面,置李唯辅的劝谏若耳旁风,屁股基本不落座,频频与各武将示好喝酒。 于是宾主尽欢,导致宴后一片狼籍,也不知蜀汉君臣的塑像有灵,看了会做何感想? 宴后,叶云程与侯良柱、秦良玉约定,各自回去醒酒,晚间再集中起来商量军务。 明代已经有了蒸馏酒,此时的四川也初具后世酒乡的雏形,席间喝的就是泸州老窖。是不是1577叶云程不清楚,反正度数不低。 后果就是他这个在后世酒精考验的战士,也有点上头了。 迷迷糊糊来到明伦堂,他仿佛听见了几声叶贵的惊呼声,再然后便眼前一黑,彻底晕菜。 及至下午三四点钟,叶云程头痛欲裂地坐起身,连呼:“水,水,水……” 顷刻,一个青瓷杯子递到他嘴边。 叶云程看也不看,“顿顿”就喝,直到一杯水下肚才解了渴,偏头看去正是叶贵,便问道:“小贵子,我睡了多久?” 叶贵嘴角抽搐了下,仍然很不习惯“小贵子”这个称呼,可抗议了少爷也不理会,只得生受下来。 “申时五刻。” 叶云程点点头,又问:“有没有什么事?” “有,王都事跟着船回来了。”叶贵道。 “快请!” 叶云程一想到自己给王之临的任务,立刻激动起来,翻身就要下床。 不料醉酒后遗症发作,他脑壳一木,脚下一软,“唉哟”一声惨叫扎到了叶贵怀中。 (求收藏,求推荐!) 第19章 无缝钢管版火绳枪 “啪啪啪……” 脚步声由远及近,须臾后帘子撩开,满脸风尘之色的王之临走了进来。 叶云程气定神闲坐在书桌之后,一点也开不出先前的窘境。 “行之兄,快快请坐。”叶云程招了招手,然后扬脸冲外面喊道:“小贵子,上茶。” 王之临和原主叶宰关系不错,两人都酷爱山水,算是在某些方面志同道合。故而这时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得踏踏实实,也不来半悬着屁股、诚惶诚恐那一套。 他小小得意道:“良臣,幸不辱命。粮饷、船只无一有差,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你一声令下了。” 叶云程其实关心的不是这个,但王之临几天时间就奔波夔门奉节两地,奋力筹集军资,劳苦功高。如果驳了他,面子上过不去。 遂耐着性子与他周旋。 可粮食、船只等物资,叶云程没亲身带过兵基本没有印象,正记得吃力,叶贵进来,给两人奉上茶水。 叶云程趁此道:“行之兄,不着急,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接着转向叶贵,意有所指道:“小贵子,我叫你去把鸟铳还给吴指挥使,你去了吗?” 啊? 叶贵懵了下,迅速反应过来,垂头道:“少爷,小的忘了。” “还不去!再办事稀松,仔细你的皮!”叶云程沉着脸斥道。 叶贵暗里翻了个白眼,唯唯诺诺退了出去。 叶云程转回头,正要顺着提起鸟铳的事,可人家王之临也不傻,听出言外之意,便笑嘻嘻地抢先道:“良臣,别骂贵哥儿了。你不就想问盘点夔州卫军库的事吗?” “唉,不是……这小贵子成天不干正事。这不,说要玩儿铳,居然敢打着我的招牌去找吴良德!不教育都不行。你也知道,千里之堤毁于……”叶云程被人戳破了心事,脸上一僵,尴尬解释起来。 “得得得,我是说不过你。要不说先帝慧眼无差呢!你是进士出身,我却是同进士。”王之临自嘲着打断叶云程,道:“你最关心的火器,我给你寻来了。” “哈哈,还是行之兄了解我,快说说。”叶云程一听火器,尴尬顿时便随风而去,精神随之大涨。 “是这样,这次我……” 帘子外偷听的叶贵对后面的话不再感兴趣,瘪嘴离开,心说:少爷,小的难道是你的泔水桶么?什么罪都往小的身上扔。不行!小的得再给老爷去一封信,说少爷不仅修真,还沉迷机关巧物,十天半月都不碰一下圣贤书。 叶云程可不知道自己随口给叶贵安个罪名,竟然逼出了一个叛徒,此时正开心不已。 原来,王之临完美地完成了他交待的任务。从夔州卫库房中收刮了近50把鸟铳,5门佛朗机,以及几桶火药,铅板若干。 另外,王之临还创造性地完成了叶云程后来追加的新任务。 叶云程两天前曾派出传令兵,给王之临去信,让他找两个打铁的军匠来。目的是为大黑星和以后的枪支来源找到合适的理由。 王之临照做了,且不是按要求找两个,为免与叶云贵的要求不符,他干脆把奉节城里的匠户——打铁的、制火枪的,凡二十几人一古脑抓捕。 这事儿办得叶云程始料不及,但王之临办事周全又不好说他。依叶云程本心是想找两个匠户控制起来,然后推说他们技术革新,造出了大黑星等等就完了。 可现在王之临给弄了小三十人怎么办? 控制两个人的成本比控制三十人的成本高多了! 叶云程想了想,说道:“行之兄大才,做事面面俱到。不过,我就要一个打铁的,一个制铳的。要不,多余的人给他们送回去?” “不必!”王之临豪气挥手,道:“如今哪儿还有船调出来,让他们自己走回去。” “几十里的山呢,路都没有!”叶云程咋舌道。 王之临奇怪地看了眼叶云程,不以为意道:“匠户乃贱役,没强拉他们随军就该感天谢地了!几座山而已,摔不死几个。” 我去!怪不得华夏古代的科技发展不起来,王之临等科举官员的态度代表了一切。 叶云程眼皮狠狠跳了几下,无奈道:“算了,留着他们吧。平时修补修补兵械也可以。” 他一锤定音王之临便不再反对,反正在王之临看来,那些人也不过是数字罢了。 叶云程转而问起“大炮”。 王之临回道:“夔州的红夷大炮不少,基本都安放在白帝城和鸡公山上封锁江面。剩余的几门则被路过的侯总兵强征,放置于战船上。” “这陆上能用用在船上?”叶云程质疑道。他印象中,大萌的红夷炮是用来守城的,而且以他浅薄的军事知识,后世的陆炮和舰炮不能通用。 然而,王之临的回答刷新了他的认知。 “红夷炮本来就是船上用的,有什么不行?” “哦,呵呵……”叶云程尴尬的不行,恨不得地上有点缝能钻进去。 老是在下属跟前暴露无知,颜面何存? 幸好王之临知道他得了“失忆”症,非常理解,话锋一转道:“所有火器我都储存在一条船上,有时间你去看看。嗯……连续跑了多日,身心疲惫,我先下去休息一会儿,良臣兄勿怪。” 说罢潇洒起身,走了。 …… 叶贵送了王之临回来,刚好听到明伦堂里充满了火气的声音:“小贵子,给我进来!” “唉唉,来了来了。”叶贵答应着加快了步伐。 一进去就见少爷拉长着脸站在外屋,手里拿着鸟铳,腰上挂着火药壶和铅子袋。 叶贵还来不及开口相询,便听叶云程道:“抱着石头去观日台。” “是。” 叶贵一句话不敢多说,出到院子里抱着石头跟在了叶云程后面。 两人匆匆来到观日台,老规矩,叶贵摆好石头退到谷口。 叶云程念出咒语:“不是每一个……” “刷”得下,他脑中生起一个屏幕。 正上方是总储存能量,数字为:18。 可昨天的能量是0,今天才晒了差不多5、6个小时的太阳,按每一小时日照1点来算,多出的12点怎么来的? 这就要说到叶云程的另一项安排了。 他昨夜入黑便吩咐叶贵用炭盆烧烤元宝石,直到早上5点钟出门试枪。 由此他简单算出,用炭的热能效率大概是太阳能的15倍。 效率的确高不了多少,但此种方法可以24小时使用,不受天气条件影响。 此外,他昨天使用的都是很低效率的普通木炭。要是以后遇到好的柳木炭、松木炭,或者开采煤和石油…… 叶云程抹了下嘴角,拭去并不存在的口水,看着元宝石边搁着的鸟铳,开始在脑中具想。 比枪眼还厚的枪管壁换了,换成无缝钢管,嗯,再拉根膛线; 药池加个盖,枪机里做个机关,扣扳机龙头压下盖子打开。 其实叶云程想过直接弄把八一杠的,无奈一是不了解构造,二是没有相应的材料,因此八角星给出的能量点为500多。 这可不行,平均十几天才做出来一把,达不到规模效应。 何况给谁用? 直到现在他都没有完全相信任何一个人,如此犀利的武器给出去,不怕反噬吗? 所以他还不如改进火绳枪,至少身边有实物,八角星换根管子的能量也只需要10点。 叶云程相信,无缝钢管制造的火绳枪,肯定打得更远更准,而且还不怕炸膛。 有了它们,管他什么建奴、流寇通通撂倒。 因为他们箭都射不到就被火枪打中了! 只有一个问题,必须人多枪多,不给敌人近身的机会。 (求收藏、推荐票!) 第20章 惊闻 叶云程喜滋滋在给八角星输入数据,忽然一阵山风吹来,头脑顿时一清。 他想到个问题:拎着把粗壮版火绳枪进来,拎出去把细长的,怎么和人解释? 难道修仙有成? 且不管别人信不信,光引发物议就与他低调发展的目标严重不符。 万一再被朝廷注意到引来缇骑,来个大明式的“切片”研究呢? 一想到这儿,叶云程脑门上的冷汗涔涔而下,心头那种大杀四方的火热也随风逝去。 原地反复自省“谨慎”几十遍后,叶云程见时间已接进傍晚,便叫进叶贵抱起石头,回返白帝庙。 那儿还有一场军事会议在等着他。 酉时末,大概接近晚上7点,明伦堂内文武官员济济一堂。 叶云程与侯良柱昭穆而坐。 其下两列。 西侧属金,白虎主杀,坐秦良玉等武将,夔州卫指挥使吴良德恭陪末座; 东侧属木,青龙滋生,坐李唯辅、王之临等文臣。为了撑起场面,此次跟随王之临过来的兵备衙门文吏也得了几个位置。 会议由叶云程主持,如今就这样,武将品级高没用,凡事都要先由文官定调子。 说实话,军事会议叶云程是头一回参加,略觉抓瞎,便按后世开会的套路,选了个平稳的开场。 “侯总兵不辞辛劳远道而来,让我们欢迎!” 说罢,带头鼓掌“呱唧呱唧……” 底下瞬间冷场。 要起身的坐下了,要拱手的收回了,侧坐的侯良柱也投来异样的目光。 众人看着叶云程乌纱帽里隐隐露出的白布,均想:小道消息说叶兵备受伤后得了疯病,看来诚不我欺! 知道内情的李、王两人不禁心急,一个给叶云程打眼色,一个给叶云程轻轻摆手,都是一个意思:让他赶紧停下,休要有辱期文。 叶云程当然感受到了此中尴尬的气氛,莫名脑后发凉,诧异问:“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 众人心里齐齐翻了个白眼。 原来在古代没有鼓掌这个说法,因为古人都是含蓄的,讲究个含而不露、引而不发,就连拍马屁也要不着痕迹,否则是会被鄙视的。 便是当真要拍出声响,那也代表着“拍案而起”,表示极端的情绪。例如气极了拍桌子,大吼:“岂有此理!”;高兴了拍桌子,高嚷:“好!”;或者这样,摔杯于地,大叫:“弄死这龟孙儿!” 文人如此,武人也一样。也就声音洪亮一点,但基本的礼仪不离抱拳作揖、跪地磕头。 “哈哈,叶兵备的心意本将心领了。”侯良柱不为己甚,打个哈哈岔开话题:“我等还是来说说军略吧。” “好,好。本官于军事一道才疏识浅,由侯总兵先讲再好不已了,事后我再报抚台实行。” 叶云程被夺了主持的权力,有点讪讪的。可即便如此,他也非常忠于自己屁股底下的位子,牢牢掌握最后一道上报的权限。 这句话一出口,他终于还是变成了他自己所讨厌的人。 太祖说过“只有背叛阶级的个人,没有背叛利益的阶级。” 诚哉期言! 叶云程现在的利益是什么? 原主是进士,出了金銮殿就是士人阶层,导致叶云程一来屁股就歪了。他若要想以后走遍天下,或者改变明末的命运,手里就必须有权有兵。 而有兵,武将凭什么臣服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 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大明“以文御武”的体制。所以,他就算心有愧疚,也不得不自觉维护文臣的权力。 所谓环境改变人吧…… 侯良柱侃侃而谈。从军队的编组到军资的构成,从途经的路途到沿途的补给点,一一掰碎了揉烂了,不厌其烦的讲出来。 叶云程听得很认真,因为一个总兵级别的宿将亲身教导,机会太难得了。 他疯狂汲取着其中的知识,有些听不懂也牢牢记下,准备下来后看书或找懂行的问问。 其实侯良柱用兵,体现在一个“稳”字,秦良玉等人司空见惯,只有叶云程这个小白才觉得不明觉厉。 但是,秦良玉以她自己几十年的人生经验,渐渐察觉到侯良柱的异样。 以前他只管下令,而今晚的话太多了! 他是想说清楚,以免叶兵备掣肘吗? 不对不对…… 秦良玉暗中摇头,认真观察着侯良柱的面部表情,终于在某一刻抓住了其眉目间一闪而没的郁结之色。 于是,秦良玉趁着侯良玉说话的间隙,直言相询:“侯镇,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别人没她的眼力,都是一呆,感到莫名其妙。 倒是王之临隐有所悟。 他几日来都呆在奉节,那里毕竟是府城,消息比白帝城灵通得多。他才听过一条传言,说好像前段时间侯良柱与朱燮元为了斩安帮彦之功起了龃龉,互相上书攻讦。 朱燮元是谁? 挂兵部尚书衔,总督云南、贵州、四川、湖广、广西军务兼贵州巡抚,可尊称一声“督师”,权力之大乃出外文臣的顶峰。 侯良柱这个武人如果没有其他文臣做为奥援,基本是输定了。 现在就看他的表现了。 王之临顿生八卦之心,想验证流言的准确性。 只见侯良柱听了秦良玉的话,立时便沉默下去,好长一会儿后方长叹一声道:“永宁之役,我与贵州总兵许成名闹起了意气,他言安邦彦是他属下所杀,奢崇明也未死。 张抚台是信我的,可朱总督维护许成名,竟然上书参劾……” 说到这儿,侯良柱眉毛一拧,慨然道:“我辈武人功名只在直中取,却也不能被人昧了功去,让手下寒心!故本将也上奏弹劾。” 惊呼四起! 众人脑中均闪过一个念头——自不量力。 侯良柱对惊呼声充耳不闻,只将目光转向叶云程,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叶云程顿时头皮发麻,心说关我什么事? 却听侯良柱慷慨激昂的语气转为低沉,“可陛下必定信任朱总督,兵部的文臣也……”接着他苦笑下,道:“我想,可能让我解职待勘的朝命已经在路上了。” “啊?” 惊呼声再起,马祥麟及几个秦姓武将兔死孤悲,愤愤不平按剑站了起来。 张凤仪露出女子姿态,不可置信般捂住了嘴巴。 秦良玉没有做出什么举动,面色正常,但那眼里的精光怎么也掩藏不住。 到了这时,叶云程终于明白刚才侯良柱为什么要看自己一眼了,原来是帮朝中诸公背了锅! 遂赶紧安抚道:“不至于此,不至于此!侯公为国立有大功,我皇圣明。哪儿能凭兵部的几句话就能否定得了?况且,侯总兵不是说了吗,张巡抚还是力挺他的。” 对啊,还有张巡抚。他才是四川巡抚,侯良柱的直属上级。 众人想想也对,几个将军眼里的怒火稍歇,鼓噪道:“我等就待张巡抚来,一起向他请命!” “唉唉唉,不可不可……” 叶云程感觉局面有点失控,当场就急出了一身冷汗。他混体制不久,但也知道不管古代后代,上官都不喜欢下级把麻烦带给自己。 现在宣慰司几人算什么?不就是古代的上妨吗? 叶云程飞快给吴良德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们都是武将好说话,快劝劝。 孰料,吴良德接收到了信息,却像驼鸟一样低下头,死死坐着不动。 叶云程气急,狠狠在心里小本本上记了一笔。 幸好李唯辅、王之临见事不好,纷纷上前劝解安抚,免了叶云程孤身作战。 就在堂中乱做一团的时候,突然响起了一声巨响“砰!” 众人愕然看去,只见侯良柱铁青着脸,喝道:“胳膊扭不过大腿,张抚台有心相救也没用。说不定,他也会因我而吃个挂落。” 说着再次把目光转向叶云程,语重心长道:“此次出川勤王,看来本将及麾下之兵都去不了啦。还望叶兵备怜我川人贼灾过后恢复不易,为他们留一点武人种子吧。” 然后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了明伦堂。 (求收藏,求推荐!) 第21章 临危受命 侯良柱果真没有料错,两天后一只小船从重庆卫给白帝城捎来一个人。 四川右参政、充重庆分守道——蒋南良。 叶云程得知消息,匆匆从匠人营出来,赶往参见。 没办法,都是四川巡抚手下,虽说不是一个系统的,可蒋南良是从三品,合该叶云程这个正五品低头。 至明伦堂时,蒋南良已经等着了。 蒋南良并没有怪罪,神色间反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忧愁。 在两人依礼作揖,互道一声“久仰”后,蒋南良省去叙科名的程序,直接道出来意,“良臣,抚台不会再来了。我这儿有一封信,是抚台专门写给你的。” 说罢从怀里珍而重之拿出一封加盖了火漆大信封。 叶云程接过后很是稀奇,没见过嘛,后世谁还写信?何况这种盖漆的信。 欣赏了几秒钟,他捏了捏里面信纸的位置,手一撕,扯开了封口。 “别……” 蒋南良想要阻止的手徒劳落下,心说这个叶良臣太过粗鲁,不用裁纸刀也不怕把里面的信撕坏了? 不过叶云程没注意到他的动作,径直展开信纸。 别看信封挺大,其实里面就这两张轻飘飘的纸。第一张内容不多,百十个字。 叶云程默念了下,抛开套话和问候语,张巡抚的核心意思便出来了:如今川贵有变,四川宜静不宜动。然勤王乃大事,军费亦不可白靡,故着叶宰率属下石砫、夔州二兵出川尽王事。 第二张纸的内容就更短了,说我四川派出什么人、有多少、去干什么,沿途军民不要惊慌,请按规定给予他们客军待遇。 这张纸加上叶云程的官印,便组成了关防印信。有了它们,川军才不会被别人当成叛军。 可临了临了,叶云程却一点也没有大权在握的喜悦,反是心里发虚,不安全感更加强烈! 因为想和做完全是两样。 管小一万人可是天大的责任! 而且这些人还不只是驻到一个地方不动,他们还要行军,以后怎么走、如何分配后勤、如何防止逃兵,正面刚敌还是闻风而逃,都需要叶云程发号施令,容不得他再躲在幕后做黑手。 于是,叶云程求救似的望向蒋南良,看事情还有没有可能挽回。 蒋南良却误会了,以为这小子想拉自己下水,直接起身道:“良臣,奢安之乱才刚刚平息,重庆地处要冲尚有许多事务。既然信已经带到,我这便告辞了!” 说完后将茶碗一顿,急忙起身往外走。 叶云程怔了怔,扔下信纸追了出去,叫道:“方正兄且等等,总得让小弟尽尽地主之谊啊……” 蒋南良逃命似的,也不回头,一只手在身后摇动,“不必了,不必了。贤弟军务繁忙,为兄不便打扰。等贤弟得胜归来,你我再叙交情。” 说着说着人已经穿过庭院,出门一拐消失在叶云程眼前。 什么人啊! 叶云程冲着明伦堂外啐了一口,胸中豪气顿生:你们都不帮我,那我一定要混出个名堂来,要不然我就不回来啦……啦……啦。 其实蒋南良并不是不想帮他,而是真和他纠缠不起。因为朱总督和张巡抚刚起来,他这个重庆分守道竟做了被殃及的池鱼,谁叫重庆离贵州近呢? 叶云程在明伦堂里转了两圈,想找个人商量一下也不行。兵备衙门的人都被他派了出去,做迎接抚台到来的准备工作。 只有吴良德成天在跟前晃悠,期望兵宪放过他,甚至悄咪咪许诺,只要放他回去,三千两银子奉上。 敢用钱收买我!而且才这么点,看不起谁? 叶去程当时差点就踹他两脚,直斥其非! 但转念一想,吴良德这货软弱无能、贪生怕死,要是中途哗变,或者接仗时带头逃跑,害得也是自已。于是便有点松动,以“张论未到,本官没那个权力”为由吊着他。 一是看能不能再榨点油水出来,毕竟石头做东西也是要原料的;二是打着“治病救人”的心思,希望吴良德能鼓气勇气,自身来个升华。 然而,叶云程此番苦心错付了一半。 这不,他刚刚走出明伦堂,吴良德便不知道从哪儿窜了过来,一副苦瓜脸,道:“兵宪大人,卑职东挪西借,又卖了几顷田地,终于凑足了五千两银子。就这样,卑职一家要吃稀饭三年才缓得过来。请兵宪大人开恩呐。” 叶云程板着脸不说话,直盯着吴良德的眼睛。 两人对视良久,吴良德的眼神再没有以前的躲躲闪闪,好像有一种豁出一切的感觉。 叶云程至此确定五千两应该是吴良德目前能拿出来的极限,但吴良德的眼神不对,便不动声色将右手伸进袍子后面,握住大黑星,左手伸出道:“拿来!” “什么……” 吴良德起初不敢相信,随后又被临来的惊喜惊呆了,愣了下才哆哆嗦嗦摸出一叠银票递给叶云程。 叶云程这才放了心,也懒得数银票。吴良德是聪明人,不会在这上面耍小心机。 遂左手挥动道:“回去吧。叫你们卫的那个……那个……” “宋伦。”吴良德接道。 “对,叫他三日内必须到,否则军法从事。”叶云程点点头。 吴良德得了讯却不走,期期艾艾道:“兵宪大人,那什么……” 叶云程正着急赶去匠人营,不耐烦道:“说!” 吴良德道:“我那两个同僚,就是陈同知、孙同知,他们也想……” “行啊,叫他们拿这个数。”叶云程比了个三的手势。 “他们,他们家里可能有点困难。”吴良德脸露难色。 叶云程嗤笑道:“没想到你还挺讲义气。他们没钱没关系嘛,叫他们跟着我北上,到时京城解了围,陛下发下的赏赐肯定多多。” “不,不不。”吴良德连连摇手,道:“他们俩带兵的本事也是稀松,恐怕会拖累的兵宪大人的排兵布阵,我这就去和他们说。” 接着像一只兔子,一溜烟跑了。 叶云程见此,胸中顿时生出一股闷气,要是大明的卫所都是这样,焉得不亡? 几分钟后,西山城墙下,叶贵站在一座明显刚修建的营地门外,满头大汗一脸黑灰,睁着白白的眼球向叶云程诉苦:“少爷,里面太热了,灰又重,小的……咳咳咳,出来透透气。” 叶云程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指使劲儿戳他的脑门,低声骂道:“你知不知道元宝石对少爷很重要?我怎么说的?叫你视线不许离开!你当少爷不敢以军法处置你吗?” “小的错了,错了!”叶贵捂着脑袋,连滚带爬冲进了营房。 不由叶云程不紧张,他把元宝石放在这里二十四小时烤火,实在事关重大。如若不是刚才要接待蒋南良,他自己都不会出去。 那么两天来烤火的效果呢? 元宝石总共储存了90点能量,平均一小时15点。 叶云程利用这些能量做出了7杆无缝钢管版火绳枪,花去72点,之所以改枪能量不平均,是因为改造的火绳枪并不标准,有些少点要9点,有些多点要11点。 剩余的能量,他用来补充自己的大黑星子弹。 叶云程还在匠人营里耍了个花枪,对叶贵说这种枪是某个工匠做出来的,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泄密的危险,严令叶贵不得去打听。 而对另一方工匠,他则是关怀备至,在他们感动的同时,令其中一部分打造鸟铳,另一部分人赶制盔甲。 盔甲是给他量身定做的。 叶云程怕死的很,根本没有白袍陈庆之的觉悟。 ps:明天就出川了,速度将加快。 (求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22章 兵发湖广 崇祯三年三月初一辰时初刻,川军誓师出征。 仪式就安排在白帝城西侧码头。 彼时岸上锣鼓喧天,兵甲如林;江里船帆如樯,舟船如练。 抗枪的、提刀的、背盾的唱着嘹亮的军歌正在整队。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 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 ……” 码头上鼓声稍歇,战歌声也随即沉寂。 成千上万的目光抬起,汇集在一个人身上。 叶云程站在最大的一艘四百料巡座船船头,本来想背出连夜赶稿出的出征誓词,可眼底掠过船下那一张张或麻木或兴奋的脸庞时,突然感到有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压向自己,顿时鼻子一酸,好似要透不过气来。 多好的男儿啊! 虽然他们大多数吃不饱穿不暖,但一声令下仍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征程。 几个月后,不知还有多少人能回到家乡? 他这股情绪来得迅猛狂烈,以至于暂时失声。 旁边的李唯辅暗暗着急,赶紧重重地清咳了一声。 叶云程被这声咳嗽惊醒了,却也同时失去了说话的兴趣,毕竟再华丽的语言也是虚的,它比得上一顿热饭、一件暖衣,以及那一颗颗出膛的子弹吗? 遂一挥手,大吼道:“登船!” 秦良玉、宋伦两军领头人抱拳齐喝:“领命!” 而留下来的人则怎么也掩不住脸上的欣喜之色,只见吴良德率夔州卫同知、佥事等几人一起唱诺:“祝兵宪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叶云程到底收了人家的钱,面子上总要过得去,便随性给他们挥了挥手,然后转眸看起如蚂蚁一般登船的人群。 此次川军出征,全用船运。 计有运输用的大小黄船、快船共二十二艘,平均每船装200人,共装4400人。 战船十七艘,有巡座船、哨船、开浪船、两头船、鹰船等,平均一船100多人,共装1800人。 叶云程是总指挥,独占了一艘四百料的巡座船为旗舰。 所有船加起来并不怎么够用,导致运兵船上人挤人,甚至甲板上都住满了。所幸船走长江,没有大风大浪,除了几处险弯要注意外,倒不用担心把人颠下去。 其实夔州不止这些船,民船多得是,即便小一点也不用如此拥挤。可谁叫侯总兵放了鸽子呢? 李唯辅等人原来计算有侯良柱从重庆带来的船只,分装夔州兵力一两千绰绰有余。 然而,他走了,带着船走了。 不但带着船走了,还带走了麾下的兵马,镇标、重庆卫、酉阳宣慰司…… 所以,这次出川一共6200人。石砫白杆兵5000,夔州卫1100。 一个卫啊!只出1100人,你敢信? 叶云程看着这1000多个破破烂烂的叫花兵,只能选择相信。 …… 随着最前方引水船的引导,四十艘船只开始启航。 船只先往西绕过白帝山往南,再转向东侧顺水而下。船工们喊起号子拉起船帆,风势、水势合力,船只速度越来越快。 叶云程背身看着那好像一道堤坝的半岛臂,忽然想起了后世的葛洲坝水利工程。 那时候三峡水库蓄水,水面淹过了这只手臂,使得白帝山真正成为了一座孤岛。 军事作用自然是没有了,但惠及了华夏几亿人。 改造自然,人定胜天! 叶云程莫名的有点激动,心想:在回去之前,我是不是也该留下点什么东西?不说为了万民的福祉,就说马上要面对的东虏,能不能多拯救点苍生? 可恨这甲板上没有桨,要不然也能效法下先贤,来个中流击楫以申其志! 李唯辅见叶云程目光四处游移,以为他生起畏难之情,想撂挑子不干,便咬牙提醒道:“良臣,出征非是小事,不比平素的正务尚有推托余地。临阵脱逃可是要被满门抄斩!” 又揭老底!原主是请了个幕僚还是请了个祖宗? 叶云程胸中的豪情马上被浇灭了,没好气地说道:“君杰兄,不要瞧不起人。我非昨日之我,你却还是昨日之你。” 李唯辅道:“可你先前誓师时怎么不讲话,反而一脸的不情愿?” “瞎说!”叶云程叫起了撞天屈,“我那是不情愿吗?我那是被感动了!且深感责任重大,想思索个万全之策,少死点人,懂吗?” 李唯辅认真凝视了下叶云程,发现他好像不是在说假话,顿时老脸一红,嗫嚅道:“那……那你想到什么好计策没有?” “有!就在这下面的一百个国防兵身上。”叶云程指了下身下船舱,言之凿凿。 “他们?”虽然是兵备衙门的兵,但李唯辅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比起白杆兵来……” “君杰兄!”叶云程断喝一声打断,摇摇手指道:“你对科学根本一无所知。” 说罢潇洒转身昂头而去,口中吟哦有声:“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李唯正迷惑叶云程口中的“科学”是什么意思,立马眼睛一亮,追着叶云程的背影问道:“良臣,这诗是你新写的?” 叶云程脚下忽的加快,很快钻进船舱之中。 …… 叶贵迎了上来,满脸的崇敬之色,阿谀道:“少爷,你写的军歌简直太好了!小的……小的受到感染,也是壮怀激烈……” 叶云程一巴掌拍过去,笑骂道:“那是戚少保写的,跟我有屁的关系。你又不是不认字,多读点书行不行?” 叶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居然摇着头道:“不行。小的只管服侍少爷,又不用去考个官儿来做。” 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在其位谋其政嘛。 叶云程也懒得说他了,便问:“石头安置好了?” “安置好了。”叶贵点头,道:“就放在少爷床脚。” “好,你守好它。我喝口水还要出去。” “这儿呢这儿呢,峨嵋雪芽,刚泡上。” …… 下层船舱里,夔州卫刺儿头赵匡拉了下身上崭新的鸳鸯袍,冲弟弟赵义说道:“二郞,兵宪大人给我们新衣,给我们肉吃,还把三郞放回去照顾老娘。此等恩德,你我兄弟必定要拿命来报。” 赵义长着和大哥黑胖不一样的白胖身材,面容也有点阴,听后沉默良久,长叹道:“大哥,我们除了这条烂命还有什么?” 紧接着眼中精光闪过,道:“三郞是被兵宪放回去的,想那吴良德也不敢乱来。再有,只要我俩以后奋勇杀敌,得了兵宪赏识终有出头之日。” 赵匡笑了笑,揶揄道:“就怕你上场后尿了裤子,功勋没挣到倒先被砍了脑壳。” “唉,大哥你……”赵义马上急了,可在大哥炯炯有神的目光逼视下又软了下来,结结巴巴道:“大哥,我是读书人,临战交兵非我所长,出点主意还行。你看上次,吴良德被逼得手忙脚乱不就是我的计策吗?” “你那是小聪明。我警告你,在战场上千万不要耍小聪明,那会误了你的性命!大哥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 赵匡低声喝斥了一句,很快脸色又转为柔和,爱怜道:“二郞,我听宋佥事说,我们这百人要分作数队。你我不一定会分在一起,所以你要牢牢记住我的话。” “是,大哥。” 赵义怏怏答应下来。 (求收藏,求推荐!) 第23章 行路难 蜀道难,行路难,水路旱路都难! 叶云程立在船头大发感慨。 在他眼里,自己这方顺水而下的船可太轻松了。 而在长江另一边,那些逆流的船只行如龟速。 一队队纤夫行走在险恶的巫山山壁下,赤果半身光着双脚,背负长绳大声叫着号子,吃力地前行。 好些人肩膀上都磨出了血,却浑然不觉。 叶云程向后招招手,叶贵和被提拔为亲卫的赵匡走了上来。 叶贵问:“少爷,有事?” 叶云程瞅他一眼,情知问这货也没有答案,便转向赵匡,手一指纤夫道:“他们肩膀都磨破了,为什么不穿衣服?” 赵匡向那边看了眼,垂头道:“费衣服。” 这是什么理由? 叶云程感到荒谬之极,为了省一件衣服连身体都不要了吗? 正要反驳,突然瞅到赵匡扯着鸳鸯袍角的双手,顿时恍然大悟,自己居然犯了“何不食肉糜”的错误!纤夫不是不要身体,而是他们薪资微薄,恐怕全家也只有一套衣裳。 随即叹了口气,拍着赵匡的肩膀,问:“这几天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赵匡身体一颤,带着浓重的鼻音道:“回兵宪。我们吃得好,顿顿都有肉。睡得也好,就是挤了点。” “嗯,那就好。”叶云程点点头,心头暗想:要不要在宜昌再买几条船?这船上都挤得像沙丁鱼罐头似的,对军士的身心也是个折磨。 打定主意,他便不再关心生活问题,转而问起军务,“赵大,我发给你们的火绳枪好用吗?” 一提起这个,赵匡立刻来了精神,抬起头来侃侃而言:“太好用了!不知比卫里的鸟铳要好多少。药池上有机关,扣动扳机盖子才会打开,再不用怕瞄准时风大把引药吹走; 射程也不错,我试着在船上打江边的石头,五十步外石屑翻飞,破甲应该没问题; 最最妙的是,枪管看似轻薄,可我连续打了二十几枪也没觉察到变型,以后再也不怕炸膛。” 五十步?炸膛? 叶云程撇撇嘴,你也太小看无缝钢管了吧。 不过没必要和一个小兵讨论这个问题,有那功夫还不如和匠户们吹吹牛。 叶云程尤记得前几天把新枪拿给制铳的那个曲老头看时的模样。 曲老头当时就震惊了,连呼:“不可能,不可能!”瞬间又拿起来摸了又摸,更过份的还用舌头舔了舔,然后就像尝到了什么绝世美味,闭着眼睛回味无穷。 叶云程说这枪是高价从西洋买来的,问他能仿出来吗? 曲老头一拍胸脯道:“没问题。” 叶云程大吃一惊,正要不耻下问,马上又听曲老头说了,“只要兵宪大人给我一样的钢材。”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这样还能帮助叶云程减少八角星的能量使用。 提炼比制造省事多了! 可关键是叶云程手边没铁矿石啊。这个提议被搁置了下来,等他以后占了铁矿再说。 叶云程暗乐了下,又问赵匡道:“精准度呢?是不是比鸟铳更准?” “差不多。”赵匡摇摇头。 “差不多?”叶云程好悬没跳起来,心里疾呼:怎么可能差不多?我明明拉了镗线的。 我就不信了! 叶云程一挥手,道:“走,去试试。” 说完后带头就往军械仓走。 叶云程在军械仓实行严密管理制,非训练和战时枪支必须入库。如果非要打破规则,必须经过叶云程的同意,就连他自己也不例外。 叶云程按规定登记,领了一把新枪、十颗铅子、一个火壶、一根火绳。 领完枪出来,他却蒙了,因为巡座船一共就不到三十米,这怎么测试? 于是问赵匡道:“你们每天怎么练枪的?” 赵匡指了指后面几十米外跟着的另一条船,道:“那船上竖起靶子,我们在船尾打。打完后,他们通过旗语告诉我们结果。” 不错啊,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不可小觑。 叶云程提枪走向船尾,路上遇到很多国防兵,一一给他下跪磕头。叶云程没吭声,准备将这个问题留到上岸后一起整训,顺便看能不能把支部…… 算了,实际点,先练出一只能打的封建军队应付完眼前的危机,再来整风说思想问题。 来到船尾,赵匡与守在这里的兵士说了下,其中一个兵士赶紧过来磕头,然后取下背上的认旗,冲后面船摇晃几下。 须臾,对方船头便竖起了一只人形靶,明显能看出船舷下蹲着两个人在扶着。 叶云程竖起枪,都不用他亲自装药,叶贵就抢着做了,完了再点燃火绳夹好,关心道:“少爷小心点。” “嗯,退后。” 叶云程对他赞许点头,举枪瞄准。 好一会儿,他才适应了脚下和对面靶子的起伏,扣下扳机。 “啪”的一下,不再是鸟铳的闷响,而是清脆的声音响起。 众人往对面船头一看,没有旗帜挥舞。再看叶云程,铳口朝天,两只手都在打颤。 场面一度尴尬起来。 两船的人都知道放铳的人是兵宪大人,都不敢笑,只能面面相觑。 叶云程老脸发烧,恨不得一头扎进长江里冷却一下。 但他不能,他是兵宪大人! 叶云程脑中急转,几秒时间当真被他想到了借口,而且还很有道理。 “之所之打不准,是因为膛线没有起作用。”说着顺势垂铳,指着铳口道:“铅子太小,没有紧贴枪壁,所以击发后没有旋转,就起不到较准的作用。” 众人听他说的云里雾里的,旋转、膛线这些词也都不懂,但回头想想,兵备是天上星宿下凡,想必他的话是有些道理的吧? 叶贵却没有兵丁们的复杂心理,当即接上话,吼道:“少爷说得太好了!就是这样,那什么膛……线歪了。” “对对对,贵哥儿说的对。” 其他人终于反应过来,齐声认同。 叶云程没好气地把铳往叶贵怀里一扔,拂袖而去,走了两步又回头对赵匡道:“明日早操来叫我。” 他实在受不了这具身体的虚弱了,下定决心要做出改变。 于是,接下来几天,巡座船上出现了一个特别的身影。 叶兵宪身穿大头兵的短衣,领着几十个人围着上层舱体跑圈。 一般跑三圈便会停下来。他也不休息,再对着船板做一些奇怪的动作。 比如趴着起起伏伏,比如躺着起起伏伏,有时还要吊在门框上起起伏伏。 起初大家都很稀奇,后来有聪明人跟着学,顿觉这样也不错。因为这些动作都是徒手的,很方便,再不用举石锁、抖大枪了。 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于是在巡座船上便形成了练习奇怪动作的浪潮,并一船传一船,波及更远。 几天后,船队来到了宜昌。 叶云程下令,体整两天补充军资。 (求收藏、推荐!) 第24章 纵兵抢掠 宜昌现在不叫宜昌,叫夷陵州,领三县,属荆州府。 虽然它是散州,视同县,但其知州级别不低,从五品,基本能与叶云程平等对话。 而且知州作为主人,还有一定的优越感。 叶云程本来是不想下船的,这几天的锻炼让他身心疲惫,想着让手下去把事情办了就行,自己不如偷个懒。 不料却遭到了李唯辅的强烈反对! 他说,官场上的人情往来就是一张网,不愿结识也不要得罪。来了别人的地盘不去拜访是失礼,也会引发误会,是不是瞧不起人? 再有,官员过境送上程仪是潜规则,你不这样做,若其他官员何? 这样一来,恐怕知州不会感谢你,其他官员也会恨死你! 所以,无论如何都要走这一趟。 “唉……” 瘫做一团的叶云程叹着气起了身。其实道理他都懂,后世也没少干,原想现在自己地位高应该免了那些迎来送往的功夫,没曾想古今之事一以贯之,到哪儿也逃不掉。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叶云程点起叶贵及赵匡小队,浩浩荡荡下船。 其他人则严守船队,除了军辎人员无故不得下船。 待叶云程落了地,就见秦拱明、张凤仪、宋伦领着一票人马已经等在了码头上。 王之临领着几个将领过来行礼,并请求叶云程赐下关防,以便他们进城索要军粮。 按制,客军过境,当地军民有协饷之义。 叶云程却很不看好他们此行,因为这纯属在别人兜里掏钱。有那钱,不如自己衙门搞搞福利,就算开仓济民也能收拢人心。不像客军,拿着东西拍拍屁股走了,于我何益? 不过叶云程也不想打击他们的积极性,只多叮嘱了一句:“若是夷陵州实在推脱,你们也不要硬顶,先用银子买。我自会与知州分说。” 秦拱明和张凤仪点点头,这种情况两人在奢安之乱时遇过不少,那还是四川,遑论外省? 宋伦则是个小白,因与指挥使不合,机缘巧合领兵出来,只有讷讷应下。 倒是张凤仪多了个心眼,提问道:“叶兵宪,我等大军过境的消息想必已闹得夷陵满城皆知。若米铺囤积居奇、坐地涨价,又该如何应付?” 叶云程在听的同时,眼睛却老往张凤仪开合的小嘴儿瞟去,只感赏心悦目。此时见两瓣嘴唇抿在一起,不禁感到遗憾万分,便正气凛然道:“我们出来了就代表着川军的形象,记着!我们是仁义之师,买卖一定要公平,不可欺行霸市。” 众人当即愕然,什么特么的仁义之师?没听说过!我大明的军队没军饷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有错吗? 张凤仪更是隐隐来气,感觉兵宪的话好像在讽刺自己这些土兵军纪不好。于是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带着刺,道:“叶兵宪的意思,就是任由他们宰我们喽?” “呵呵,看来你还是没听懂我的意思。”叶云程揶揄道。 张凤仪怒火更盛,柳眉竖起,不悦道:“那叶兵宪什么意思?” 叶云程将美景尽收于眼底,心里愉悦一点也不生气,笑道:“我说的是买卖公平!我们四川米价是多少?” “高时一两一石、二两一石,低时一两二石。”张凤仪气儿还不顺,板着俏脸回答道。 叶云程一拍掌,笑眯眯地说道:“取个折中价,一两一石。这就是公平!” “啊?” 众人全部震惊当场,心说这个兵宪好不晓事!这几年年景不好,粮食一直在涨价,就算湖广粮多,恐怕一两也买不到一石吧…… 王之临问道:“那米商们不愿以一两的价格出卖呢?” 是啊! 一票人均这样想,同时将视线集火兵宪大人。 叶云程眯了下眼睛,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说出的话也像寒风般冷洌,“我们抗枪打仗是为了什么?就为了世人的公平!拿起你们的枪,拿起你们的刀,去将不公平碾得粉碎!” “不可!”李唯辅急忙出声。 李唯辅站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起初还觉得叶云程大有进步,处理的很好,不用自己出面。没曾想后来越说越不像话,竟然暗示纵兵抢掠,这怎么得了!因此并未多想,站出来坚决阻止。 嗯? 李唯辅一反对,顿时让底下的人无所适从。 到底听谁的?兵宪高高在上,理应听他的。然而,李唯辅才是与自己直接打交道的人,平时也是由他代表兵宪发号施令。 看着众人都是一副懵逼的样子,李唯辅也觉得自己孟浪了,舒缓语气说道:“能买就买,不能买就算了。等兵宪和我与知州协商后再说。” 说罢拉着叶云程,匆匆就往城里走。 边走还边埋怨:“良臣,你这样会让他们把心抢野了,此去京城三千里,难道一路抢掠而去?别忘了,你才是他们的带头人,到时毁谤满天下也都是你! 况且,朝廷要我等文臣节制武夫为了什么?不提以文御武那一套,就说行军期间,不就是要我等文臣去协调筹集军粮吗? 若是武夫们自己就可以征粮,那后果……国将不国啊!” 叶云程听后却不置可否。诚然,李唯辅说的很对,现实就是如此,为了防止武将坐大,历代朝廷都牢牢将人事和后勤掌握在文人手里。如若不然,安史之乱马上就在眼前。 但是,叶云程来自后世。他深知军队并非天然就是破坏者,他们其实也可以是生产者、建设者,区别就在于军队有没有文化,或者说信念。 没有信念的军队,当兵只为吃粮拿饷,国家负担得起他们是强兵,国家负担不起就是强盗。 而有了信念的军队,将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哪怕吃草卧冰,也不愿拿百姓的一针一线。 当然,大萌的兵很大部分是卫所兵,说起来也算生产者。但二百多年下来,他们已经没有了祖先的荣光,完全退化成生产者、农奴,甚至流民。 其中的原因很复杂,有卫所兵自己的原因,但主要的原因却是体制、卫所官员的欺压和。 叶云程忽得心有所感,回头瞥了紧跟在身后的赵匡等人,对李唯辅促狭道:“君杰兄,现在我听你的。但以后,我不但要让手下这些兵打击尖商,我还会让他们打土豪分田地,三返五返,扫除人间一切害人虫!” 李唯辅心丧若死,合着我先前的话白说了?顿时来气了,板着脸说道:“你说的什么话?我听不懂。” 一路沉默,快到州衙时,知州早已迎在衙外,一见青色官袍现身便朝后挥手。顷刻间,一道高亢的唢呐声划破天际,吹奏出欢快的迎宾曲。 (求收藏和推荐!) 第25章 被抓 热闹的欢迎仪式浮于表面,此后的两地商谈乏善可陈。 夷陵知州姓范,乃万历时进士,资格老年岁也大,上升无望对官位无欲无求。 只有一个念想——留名! 所谓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甭管他是不是这么想的,反正他姿态做了出来。 说夷陵民穷土瘠,士绅疲敝官仓凋零,叶兵备要求的协饷我们办不到。 不过,考虑到叶兵备此去勤王且同朝为官,本官不顾舆情,咬牙挤出一百石粮米、二十头猪,十筐时令蔬菜。请客军将士饱食一餐,聊表心意…… 叶云程差点当场拍案而起,“你当我们叫花子蛮?” 一百石平摊到6200人,一个人才差不多3斤米,还不够吃两天的。眼看着船上的米就要吃光了,两天米根本支撑不到武汉。 后世还差不多,两天船肯定到。 可现在是古代啊,夔州卫的船基本不出川,不习川外水文,再加之夜盲症普遍,夜晚只能下锚不敢行船。因此,至少要走4-6天。 得亏有个李唯辅,他见叶云程黑脸,立刻不轻不重咳嗽了一声,提醒叶云程“戒急用忍”,自己则接过范知州的话头,与其讨价还价起来。 叶云程看着两个好似奸商的人在讨价还价,不由无语。 他见惯了后世p走到哪儿,哪儿都是鲜花掌声,沿途民众还唯恐招待不周。此时一类比简直天壤之别,好不令他气闷。 索性不坐了,缓步踱出大堂来到院中,背着手观看大萌传说中的“戒石亭”。 亭子很小,斗拱飞檐,中立石碑。 从叶云程方向看去,正是朱元璋下令必刻的圣谕:“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叶云程咂吧了下嘴,莫名想起后世好多正府内的“为人民服务”,何其相似? 随后脚步转到碑南面,见其上刻“公生明”三字。这句话他知道,组织学习过,语出《荀子·不苟》:“公生明,偏生暗。” 要不是里面商谈完了,李唯辅叫他。他甚至都想去隔壁的城隍庙瞻仰一下,看有没有被剥皮实草的标本。 一进去,范知州便一改先前的铁面无私,笑吟吟地与叶云程论起了科场之道。 叶云程哪里会这些?他都不如一个秀才。 范知州见他兴趣寥寥,光自己说也颇感无趣,便假做抬头望了眼堂外的天色,说:“时辰已至晌午,请叶兵备赏脸,让老夫略尽地主之谊。夷陵最大的酒楼已经摆好了接风宴,只待贵客了。” “行啊,那就叨扰了。”叶云程巴不得赶紧结束,一听有好酒好菜便欣然应邀。 到明朝这段时间,他要么在荒山,要么在船上,嘴里都快要淡出鸟来了。 出了仪门,八字墙外已经摆好了三顶官轿。 范知州虽然是铁公鸡,但这礼数当真不缺,人家不仅考虑到了叶云程,就连李唯辅也考虑到了。 可范知州却没有立刻上轿,而是站在仪门前,好像要等什么人。 趁此机会,叶云程凑到李唯辅身边,问起刚才他与范知州的商议结果。 李唯辅左右看看,避着人比了个“v”的手势,低声道:“200石。100石送的,100石花银子买,按市价一两半。” 叶云程心算了下,150两银子可以接受。200石也基本能维持到下一个补给点,何况还有王之临那边,总要再买点粮吧? 有了粮心中就不慌!叶云程大大松了口气,看了眼脸色已隐隐转为怒色的范知州,问道:“我们还等谁?” 这次不用避着人了,李唯辅一指州衙东西两头,笑着说道:“等同知和通判,陪客岂能没有他们?” 叶云程顺着李唯辅指的地方一看,果然两边都有一道小一点的衙门,至门楼收束,与州衙共用一道牌坊。 他不禁乐了,调侃道:“唉呀,本官见识浅薄,竟然没想到这夷陵还有上官等下官的规矩。” “哼!” 不远处的范知州冷哼一声,冲窝在八字墙下的轿夫喝道:“你们都是死人哇?起轿!” 然后飞快钻入他的轿子,好像再呆一刻便要没脸见人。 既然人家主人都不等了,叶云程和李唯辅只得客随主便,各自钻进轿子。 叶云程又遇到了第一,第一次坐轿子。 晃晃悠悠的就好像坐船,但心里的那股优越感却无与伦比。 怪不得文官都喜欢坐轿子,有私密空间维护官员体面,有软座坐着身心舒畅! 但是,叶云程却不喜欢! 因为坐轿子代表着汉人武勇的退化。 遥想汉唐的文人,上马可以提剑杀人,下马可以抚民治事,所以才能开缰拓土,致北方蛮族不敢南顾! 当然,也不能苛责明人。大萌失了产马地,军用都嫌不足,哪儿来给文人乘骑? 只有我大清,完美继承了大萌的缺点,有马也不用;明明用火器揍趴了大明,却又对火器根本不重视。 这直接导致了华夏一百多年的屈辱,直到叶云程穿越那会儿都还没有缓过来。 想想都是一把辛酸泪! 便在他神游天外时,轿子落于目的地。 范知州领着叶、李二人直上三层,护卫轿夫留在一层,整个酒楼都已经被包了下来。 三人在雅间落座,这里视野开阔,临着江,风景绝美。稍停,佳肴美味流水价传了上来,直把叶云程馋的暗吞口水。 范知州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站起身提酒。 叶云程忙挚杯站起,就等着他说完话,好即时开动。 没曾想,范知州的祝酒辞刚说一句,便听楼板声响,两个青袍官儿钻了进来。 一进来他们也不看范知州,直顾给叶云程告罪,说公务繁忙,收到消息太迟,慢怠了贵客云云。 话里话外都在剑指范知州。 叶云程听了出来,这两人是在说范知州通知他俩太迟。 可叶云程也不好接话,别人家闹矛盾跟他又没关系,何必得罪人? 于是打了个哈哈,违心道:“没事儿,没事儿,正巧早上吃得太饱,还不饿。两位都是科场前辈,本官等一等是应该的。” 见他耍太极拳,两个佐官也不再多说。其实他俩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就是要把范知州欺压下级的形象传出去。 几人吃了一顿没滋没味儿的接风宴。 除了叶云程,他差点就把舌头吞下去,两辈子他都没吃过这么好的菜肴! 这可是纯天然无污染的。 他不由神往,宜昌这个小地方都有如此好吃的东西,再往下游呢?武汉、安庆、南京,再顺着运河北上,扬州、山东、天津、北京…… 呵呵! 叶云程一想起这些地方,顿觉刚才填饱的肚子又饿了三分。 回到船上不久,叶云程刚眯下,范知府的劳军粮便送来了。不用他去劳神,李唯辅自会与他们交接并安排去各船。 下午,酒足饭饱又睡了个午觉的叶云程神清气爽,又开始折腾起手下“国防兵”,权当消食。 一百多人喊着“一二三四”围着甲板跑,引来了岸上无数吃瓜群众,纷纷指指点点热议不已。 兵丁们可能不习惯被人围观,均是一脸赧色。 叶云程当即恼了,正要训斥,却见船下走来一个灰头土脸的人。 来人登上巡座船,满脸自责道:“兵宪,我没看好秦副总兵和张同知。他们……他们被衙役抓了。” 叶云程顿时目瞪狗呆,好半晌才道:“他们手上的枪都是烧火棍蛮?” (求收藏,求推荐!) 第26章 出兵 听到秦拱明、张凤仪被抓的消息,叶云程的头发都立了起来,差点崩掉脑壳上的绷带。 王之临没说话,而是瞥了一眼叶云程,眼神微秒。 不过,叶云程好像读懂了,这是在怪我? 遂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王之临嘴角一挑,道:“夷陵本来米价二两,米铺老板见我们要的多便让了一些,好说歹说降到一两半。可你猜怎么着?” “别猜了,赶紧说结果。”叶云程心里隐隐生起不祥的感觉。 王之临苦笑道:“他们说得了兵宪的命,米价一两银子才公平,非要米老板一两出卖。米老板迫于我们挎刀带枪人多势众,也就勉强同意了。” “那不挺好吗!为什么又被抓了?”叶云程快被他绕糊涂了。 “好什么好!”王之临顿时有点气急败坏,语气激动道:“当时买米的可不止我们,还有其他很多小民。那张同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说我们公平,也要其他人公平,这才是真正的公平。所以,她强制米老板全部以一两的价格卖出。 米老板当然不干了,可小民受当兵的鼓励,那里肯干?便冲击米铺打砸抢,从而酿成了大祸。” 唉玛! 叶云程一捂脑门,感觉伤口阵阵发疼,血管好像马上要爆。 “少爷!” 叶贵忠心护主,连忙上来扶着。 叶云程缓了一口气,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问王之临:“哪个衙门抓的?” 同时心中暗骂:狗曰的范老狐狸,当面笑嘻嘻,背后p! 王之临言简意赅:“西衙,通判。” “不是范知州?”叶云程一愣。 “不是。”王之临摇头。 得了肯定答复,叶云程当下便心头一松,其实他也不想和当地主官起冲突。但转念一想:好哇,狗曰的通判!老子席间给足了你的面子,你特么竟然翻脸不认人!当老子手握的兵权是假的蛮! 他面上青气一闪,回头冲赵匡怒喝道:“赵大,吹哨集合,跟老子去抢人!” “是!”赵匡按照这两天才学的礼仪,啪一下立正,然后从脖子上拿起竹哨吹起来。 “呜呜呜……”凄厉的尖啸声顿时响彻码头。 其它船上的兵丁正呆得无聊,这时一听哨声,纷纷涌到船舷看起了西洋镜。 离得近的或者眼力好的,都能看到巡座船一阵乱晃,很快便有几十兵丁从各处钻了出来,最终又汇聚在甲板上。 赵匡点过人头,过来报告:“禀兵宪,国防兵应到100人,实到70人。其余30人,2人守军械仓,25人看船,3人生病。” 叶云程点点头,问:“病的3人是新病的,还是没好的?” 赵匡的肩膀微微一塌,因为病的3人中就有他的二弟赵义,可兵宪发问不能不答,他只好重新挺胸抬头道:“是没好的。” 只不过,他还是存了一点私心,补充道:“卑职检查过,他们身体无恙,就是不太适应坐船,适应了就好了。” 叶云程嘴角一抽,暗骂这什么人啊?生在长江边,居然还特么晕船! 但这话他不想说出来,反而抓住机会表现出自己的爱兵如子,故作关心道:“哦,倒是本官粗心了。这样……” 叶云程转过头看着叶贵道:“叶贵,回来后提醒下本官。本官要亲自去慰问。” 接着转回头,拿眼微微一扫,见自己这一手果然有些效果,好些兵士都露出了感动的神色。 赵匡同样感动,但牢记自己的职责,抱拳请示:“兵宪,要带铳吗?” “带……” 叶云程话刚起头就感觉手臂一紧,侧头一看是王之临在拉自己,便问:“怎么?” 王之临压低声音道:“良臣,不要把事情搞大了。” 叶云程想想也对,自己不能刚出川就引来弹劾吧,便点头示意王之临放心,重新下达命令,“轮值亲卫队带新火铳,其他带刀、枪、盾。立即执行!” 王之临眼皮狂跳,心说这不是一回事吗?还是人人手执利器,要完! 没等他再次开口,另一边的赵匡已经大声应下,随后躬下身,双手向上摊开,道:“请兵宪赐下印信。” 叶云程从腰上解下铜印,郑重递到赵匡手上。 他的国防兵采用新规矩,其中便包括兵器的存储。 新火枪、老火枪以及弓箭等远程武器都存在军械仓里,没有他的印信领不出。至于其它刀枪等,则由士兵自己保管。 其目的,第一是为了火药安全,这没什么可说的,后世都这样; 第二则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因为他手下这些人虽然经过李唯辅调查知根知底,但也难保有不满的混在里面,所以统一保管远程武器是非常必要的。 半柱香后,赵匡领着三人匆匆跑了出来。 赵匡和前面两人身上都挂满了东西,每人背三、四把枪,腰上缠满了火绳、药壶、铅袋。最后一人拿着个本子追在后面,一身文士打扮,正是叶云程任命的军械库大使。 大使是来给叶云程缴还印信的,顺便还要起个确认工作。 又过了一会儿,70国防兵各自返回甲板,全部武装完毕。 人人身着鲜红的胖袄,铁斗笠上红缨飘扬,手上刀枪在夕阳照射下精光闪闪,一片肃杀的气氛。 好一副大明衣冠!真特么好看! 叶云程再一打量自己的短打布衣,不禁暗呼失策。不比不知道,比下来他便感觉有点自惭形秽,好像配不上这些衣甲鲜亮的人。 可他的山文甲还在打制当中,现在派不上用场。甚至事情紧急,连官服都来不及换。 他只好瘪瘪嘴,挥手下令道:“出发!” 船板振动,几十人迅速下到实地。 王之临是冲在最前头的,一下来就焦急地左右探视。他刚才见叶云程下达军令,情知事情已无法挽回,但心里还是存着万一的希望,可直到兵丁都要整完队了,也没有发现李唯辅的身影。 无可奈何下,他只能央求叶云程,让他先拿印信去通判衙门斡旋,叶云程和大部队慢点走,等他的消息。 叶云程无可无不可,能谈下来最好,免得被人说跋扈;谈不下来也行,他反正已做好了承受纵兵攻打衙门的后果。 遂如王之临所愿,再对身后一挥手,“去两个人跟着王都事。” 王之临抱抱拳,带着两人急匆匆走了。 既然有王之临愿意谈判,叶云程便不急着走了,带着剩余的69人安步当车,缓缓而行。 之所以多出一个人,是因为叶贵非要跟着来,说是要保护少爷。其实叶云程知道他的心思,大半个月没进城想去看看热闹。 “咔咔咔咔……” 进城的道路上响起了并不整齐的脚步声,唬得民众们纷纷避让、摔倒,打翻了菜蓝子,走脱了鸡和鸭,一阵乌烟瘴气。 叶云程对此却很是满意,眼见自己打造的军队一天天成型,那种成就感当真是无与伦比。 当然,这缺不了他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他们。但叶云程不在乎,他在乎的是他们的精神气。 得益于他每天亲身“关怀”,这些农民眼中已经褪去了三分的麻木,换之为一种叫“舍不得”的神色。 是啊,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叶云程相信,在吃得好睡得好的熏陶下再经过科学的洗脑、系统的训练,此消彼涨,只要自己一声令下,驱使他们去死毫无问题! (大声疾呼:求推荐票!) 第27章 出了个大丑 叶云程没当过兵,不喜欢上军事论坛,但他是档员,学过档史。 延安期间,米军观察团来访问,走后得出结果:八军是他们看到的唯一能让士兵吃饱的华队!有我们米军两分风范。 抛去米人的自吹自擂,我们不禁要问了:“难道让士兵吃饱饭不应该吗?” 这就要说到战争的胜负之道了。 除了士气、训练、战略战术外,任何一支能打胜仗的军队都极度重视后勤工作。 后勤是一切的根源! 然而,从古代至国党时期,大部分的老式军将都把军队视为自己的本钱,打仗就是做生意。做生意嘛,首先就得保证不折本,所以才会出现“友军有难不动如山”,“风声鹤唳逃命为先”。 由此,底层士卒便被当做了消耗品。别说营养了,饭都吃不饱,指望他们抛头颅酒热血才有鬼了! 遥想汉唐,再次点明初,华国人一直就是善战的民族,但前提是他们要有应有的尊严和保障。 反观我红,后世人执议他们的精神,两万五、抗日、解放,好像他们就是凭着一股气在克服困难,在咬牙战斗。 其实并不尽然,大家忽略了一个问题。我军在有限的物质条件下,后勤部门一直都在尽其可能的条件下给士兵提供最好的物质保障。 叶云程读过一个案例,当时的后勤工作能细致到,一支部队刚刚到达驻地,工作人员便马上端上洗脚水。长途步行后泡热水脚的好处不必多说了,光这态度就令人感动。 因此,珠玉在“后”,叶云程也见贤思齐。 而且他还有优势,现在以自己掌握的条件,再艰苦有过草地爬雪山艰苦?只要物质保障上了,他们就只缺一样东西——被武装的头脑! 恰恰叶云程就有一颗武装的头脑,他学就学了个像。 民众们不是倒地了吗?去人扶起来; 菜篮子不是掉了吗?去捡起来装好,反正都泥里拨出来的,洗洗还能吃; 鸡鸭不是飞了吗?去,给逮回来,实在逮不到就赔钱。 民众们哪里见过这样的军队,全部都傻了。 然后不知谁发一声喊,带动所有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菜篮子、鸡鸭,甚至板车、挑子都不要了。 叶贵捧着一把铜板,愣愣地转向叶云程,问:“少爷,追吗?” 叶云程满脸呆滞,不停在心头默念:“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军民渔水情啊!” 这时被叶贵一问,顿时尴尬不已,脸“腾”的下像被煮熟的虾子,想也不想道:“追你个锤子,收队!” “噢……” 叶贵一头雾水揣回铜板。 兵丁们其实也都是无所适从,刚才不过迫于命令不得不遵行。此时一听收队,便如蒙大赦,忙不挞跑回来。 唉…… 叶云程短吁长叹,改变观念、改变华国,吾将上下而求索。 经过此次教训,叶云程也不再追求一蹴而就了,任由赵匡凶神恶煞在前开道。 而这样做的结果却更让叶云程沮丧,因为没有兵丁胡乱出手帮忙,人们反而不怕了,好像觉得很稀奇,一路上都有人在指指点点。 还有无忧无虑的总角孩童,胆儿更大,竟然跟在国防兵后面缀着,小屁股一扭一扭的,学起国防兵走路。 叶云程心里终于温暖了一些,心道:还好还好,还有下一代! 随着他们接进城门,太阳也慢慢落下,能透过门洞望到夷陵城里华灯初上,处处充满了和平的生活气息。 城门口,守门的当地壮班战战兢兢迎上来,都不敢盘问,只是请问老爷带这么多人进城干嘛? 赵匡虎目一瞪就要斥责,叶云程摆手制止,嘴角微翘,随意指着门洞里一处吊着大串红灯笼的地点,道:“喝酒。怎么?不让啊。” “可是,可是……” 壮班扫了眼叶云程身后跟着的几十个挺胸凸肚、手拿兵器的汉子,翕动嘴皮就是说不出话。 “别可是了,一边去!”赵匡直接推开他,躬身道:“兵宪大人,请!” “好,进城。” 李云程虽然觉得这样不太好,有欺男霸女的嫌疑,但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是很爽。 众人出了门洞,顿觉阵阵红尘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上人群如织,两边店铺人出人进。 各式招牌幡子迷花了眼,呼喊声、叫卖声、乃至吵架劝架声不绝于耳。 夔州卫的军户基本都生活在大山里,去过奉节的都极少,哪儿见过如夷陵这种处在水陆要冲的大城世面,包括赵匡在内均呆立无言。 还是贵哥儿见多识广,一点也没受影响,见兵丁们没跟上,回头喝道:“走啊,愣着干啥子?” 68个刘姥姥这才算回了神,哼哼叽叽跟上。 明代没有宵禁,但有夜禁,属于换汤不换药,只不过时间晚一点,从一更天开始到五更天结束。 因此,一般城外或者紧挨着城门的都是勾栏之地。 叶云程正巧开了眼界,白天没开门嘛。 一群莺莺燕燕立在二楼三楼,挥舞着手上的香帕,娇呼不断,“军爷,来嘛!”、“前头那位公子,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奴奴喜爱琴棋书画,包你满意。” 叶云程立马脑壳发涨,赶紧偷偷咽了一口口水,扭过头不看。 没办法,当了好多天和尚,心头那东西抑制不住,再看就要爆血管了。 他这边消停了,可他的手下可丢了大人。一个个满脸痴汉样,疯狂吞口水,有厉害者居然还撅着屁股,当场失态。 兵丁们的囧样当即引来了更多的娇笑声,以及围观群众的哄笑声。 叶云程简直无地自容,两步冲到也呆瓜样的赵匡身边,一把揪过他脖子上挂的竹哨,“呜呜呜”吹了起来。 叶贵是第二个反应过来的,立刻冲进兵丁群中开始拳打脚踢,“看你娘啊看,走,都走。” 幸好兵丁穿得都是胖袄,如果是盔甲,恐怕叶贵双手难保。 赵匡被耳边尖啸声惊醒,成为第三个反应过来的人,当时就脸色煞白,飞快加入到拉人的活动中。 可惜他没顾及到长官,叶云程含着哨子呢。他这猛的一扯,差点把叶云程牙齿扯掉。 不过叶云程顾不得疼痛了,他现在只想早点离开这个事非之地。 一两分钟后,所有人被迫回魂,在叶云程急急忙忙的带领下落荒而逃,又引起了一片哄笑声。 叶云程跑动中羞愤欲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训,狠狠地训!你们不是精力多想女人吗?老子要训得你们见了果女都不感兴趣。 众人跑了很长很长一截路,又拐了几道弯来到州衙附近,好不容易才甩脱了身后的吃瓜群众。 刚要进去,便见到迎面走来一队人。凝神一看,张之临和两个国防兵走在前面,秦拱明和张凤仪带着十几个白杆兵垂头丧气跟在后面。 一个个都不省心,全在给老子丢人! 叶云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待秦拱明走近,劈头盖脸地斥道:“为什么要束手就擒?” 秦拱明讷讷无言,张凤仪踏前一步代替回答:“兵宪,我们是怕给你惹麻烦。怕别人说你杀官造反!” 什么破理由,这点小事你就扯到造反上了! 叶云程立马感觉张凤仪黄莺般的声音不悦耳了,正要训斥,王之临凑了上来,低声道:“良臣,他们是土司。” “土司?” 叶云程先是怔了下,随后便明白了王之临的意思。土司不是汉人,“非我族类”这句话就足够说明一切。但凡有什么事,都会被无限发大。 自己打了汉官可能大不了被斥、被骂甚至降级,但他们可不一样,说不定就要往大案要案上走。 明白即理解,叶云程以歉意的眼神瞟了一眼秦、张二人,语气萧索道:“抱歉,是我不了解情况,回去吧……” (求求推荐票!) 第28章 再次出发 一行人灰溜溜返回了码头,各回各船不提。 翌日,夷陵通判意外上船拜见。 才坐下,他茶都来不及喝,先给叶云程道歉,说昨天的误会都怪他御下不严,衙役们有眼不识泰山云云。 不仅姿态做的很底,还拍着胸脯说由他去做工作,让米辅老板以一两银子卖给川兵200石粮食。 完了还送上200两银票赔罪。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杀人不过头点地。” 通判会做人,两方面都占了。 叶云程能咋办?不能当真发兵去报复吧? 就这点小事,手下也没伤亡,一定会被人说肚量不广,没有风仪,是对名声潜在的损害。 此外,报复还会破坏官场上的规则。背地里管你如何阴险毒辣,但表面上大家仍要存着体面,以免让被统治者看了笑话,从而官威不存。不然以后谁还敢和你打交道? 叶云程只好就坡下驴,嘻嘻哈哈抹过此事。 事后,他则把满肚子的闷气发泄在手下的国防兵身上——加练!谁叫他们给自己丢人了呢? 当然,他也不是光有惩罚,那不是带兵之道。他同时还宣布了奖励……远期的,到了南京,选训练最好的十个人当什长,无论以前卫所官职均一视同仁! 之所以叫什长不叫小旗,是为了严格遵守营兵制,以示与卫所制相区别。 其实他想叫班长的,可擅变兵制于祖宗成法相悖,李唯辅坚决反对。 有了升职加薪这个胡萝卜吊在前面,一百人立马浑身来了劲儿,恨不得每天训练10个时辰。便是躺在床上的赵义也不猪哼哼了,挣扎着病体要主动参加训练。 还好,他有一个关爱他的大哥,好说歹说把他劝了回去。 船队在宜昌又停了两天,州仓与米辅的粮食共400石,以及蔬菜、肉食、盐巴等物资补充完毕。 当晚,叶云程携兵备属员及手下将领,再临夷陵酒楼,吃了一顿送行宴。 两个女将都没去。 秦良玉是懒得去,张凤仪是看不惯。 第四日,比叶云程预计多停了一天,船队起程顺流东去。 叶云程站在船舷边吹着江风,望着逐渐变小的夷陵城,问旁边的李唯辅道:“君杰,范知州送了多少程仪?” 李唯辅已经知道叶云程收了通判银子的事,嘴角抽搐道:“一百两。” “靠!” 叶云程狠狠拍了下船舷,不满道:“范老头真是个铁公鸡。还没人王通判大气,才一百两……” 李唯辅截住他的话头,“一百两也不算错,四川好多地方还到不了这个标准呢。” 叶云程点下头原想默认了,却见李唯辅眼中流露出“你就是”的意味,顿时叫屈道:“我看中的是一百两银子吗?我看中的是态度,态度!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说罢转身就要返回船舱,李唯辅却不愿放过他,跟上来规劝道:“良臣,你应该知道程仪是潜规则。既然是潜规则,那就要看双方的人情往来了。 没有交情,过境的总督也可能少给,而且总督还无话可说,因为国朝本就没这个规矩;有交情,一个秀才都可以送上千两,还能搏个重才助学的美名。” “受教了受教了。”叶云程抱抱拳,几步回了自己的舱室。 李维辅看着关上的舱门,无奈摇头暗叹,“良臣自从受伤后性格大变,不知将来会是福是祸?叶老爷以国士待我,我亦当以国士报之,看来,也只有舍去此身老命了……” 不怪他如此悲观,只因前天叶云程趁他不在调兵入城,让事后得知消息的他当场就惊出了一声冷汗。虽然后来的结果是好的,但此风绝不可涨! 因此他今天话里话外都在提点叶云程——要遵守规则! …… 叶云程刚关好门,叶贵便听到动静,光着身子只着一条牛犊裤从里间迎了出来。 没等叶云程说话,他“扑通”一声跪下,哀求道:“少爷,求你放过小的。里面太热,小的呆不住!” 说话间他汗如雨下,转眼便在身子下洇出了一大团湿迹,仿佛在给他的话做证明似的。 叶云程心里其实也老不忍了,可除了叶贵,他没有第二个能完全相信的人。于是故意板起脸,道:“小贵子,你知道这块石头对少爷有多重要吗?” 叶贵点头道:“知道,少爷的祥瑞。” “那你不想让少爷升官发财?” “想,我太想了。可是……少爷,有个问题我早就想问了。” “问。” “祥瑞大不了每天敬三柱香,用火烧却是为何?” “要不我老说你要多读书呢……听过火炼真金没有?” “呃……可是烧了这么多天,石头也没变化啊。” “那是因为机缘不够。少爷再教你一个词,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叶贵总觉得少爷在戏耍自己,但又说不过,索性闭上嘴。反正求也求过了,也让少爷知道了自己的辛苦,以后等少爷当了阁老,自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能混个七品官吧? 带着这般想法,叶贵一抹眼泪,麻溜起身给叶云程泡上一杯茶,再作出不堪重负的模样进了里间继续炼石头。 可惜他这翻表演白作了,叶云程已经啜着茶水陷入了沉思。 八角星持续吸收热能,每天可以收到36点能量,让他能做出3杆新版火绳枪。剩余的他存了下来,想再做几把大黑星,以备选出的亲卫所用。 眼看着离战场越来越近,他这颗心就越来越晃悠。 每当独处之时,他都无比痛恨自己!痛恨以前不多关心下军事装备。要是能背得下步枪、大炮的数据,还怕个锤子! 无缝钢管版火绳枪的确不错,具有装药多、打得更远更准、不怕炸膛的优势。好比同时代最好的火枪鲁密铳: 鲁密铳破甲距离30到40步之间,也就是40多到50米;有效射程50步到80步之间,超过80步只能靠排枪杀伤了。 无缝钢管版同样装药4钱,铅子3钱则优势不大,两者差不多。但别忘了它是无缝钢管,可以装药4钱,弹丸4-5钱,威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这两天训练空暇,叶云程让手下在码头僻静处试过,如果装重药重弹,破甲距离在50步左右,有效杀伤距离差不多到百步。 当时所有兵丁都惊呆了,直呼“神枪!” 随即,没有换装的兵丁对自己手上的鸟铳视如敝履,它们还不如鲁密铳呢。 然而叶云程并没有高兴得忘乎所以,因为相比优势,新枪和老枪都有一样的劣势,打一枪的时间太长了! 熟练的一分钟可以打两枪,不熟练的一分钟一枪。 一百步,150米,东虏北虏最多挨一枪就可以冲到近前,到时火枪手便是待宰的羔羊。 当然,叶云程可以采用三段击,换人换枪或者不换人只换枪,再在前边、两侧摆刀盾兵、枪兵。 可这样一来,火枪的优势就没有了,只能被迫陷入肉搏战。 都打肉搏战了,与以前的战斗还有什么区别? 以己之短搏敌之长,智者不取也!何况叶云程还想凭大量的军功快速升官。 他想了好久,几个主意在心头兜兜转转就是定不下来。 例如存够能量然后不计损失,弄一把栓式大枪。至于八一杠,他不敢想了,弄出来一把也改变不了大规模战斗的结果。 而栓式大枪结构简单,说不定以现在工匠的水平可以伪造出来……吧? 再例如,招人,招更多的人,装备更多的新枪;大炮,改良成前装小钢炮。二者结合,灭敌于百步之外。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29章 火枪的问题 日子伴着流水,在一天天训练中逝去。 国防兵的训练效果并不大。按叶云程的想法,本来是要操练队列,以培养他们的纪律性、服从性和团队意识,奈何受场地所限——船上,此番想法付诸东流。 但也不是没有好处,国防兵彼此之间更加熟悉了。以前他们虽然都是夔州卫的人,但好多都没见过或者只是听过名字对不上人。 熟悉带来友情,因此他们总算有了点袍泽的情谊。 与他们对比,叶云程的进步最大,因为他底子弱啊。 第一次放铳后的囧境,他记忆尤新,所以拼命练臂力。 从头次10个俯卧撑就要断气似的,发展到如今50个俯卧撑玩儿……命拿下。 由此他来了点信心,再次带人放铳,不打靶光测击发能力,就对着江岸扣火。结果令他比较满意,没再把不住枪,让枪口朝天。 可打了一枪后,他没有再打,若有所思提着枪回了船舱。 剩下的亲卫们捧着药壶等零碎面面相觑,各自检讨是不是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惹得兵宪不高兴。 其实,他们完全是自己吓自己了。叶云程并没有生气,而是在打枪时发现自己忽略了两个问题。 第一,枪管是钢的原色,在阳光照射下会闪闪发光。以此可以推想出如果夜晚月色明亮,椎管也会反光,将丧失隐蔽性能。 而且,枪管还会生锈。这才是大问题,枪管生锈将导致管壁厚薄不一,炸膛的风险无限增大。 第二,枪托是弯把的,不能抵在肩膀上起固定作用。击发时不仅会震得手臂发麻,还非常不利于弹丸出膛后的稳定性。 要改! 叶云程倏地起身往外走,可当他走到军械仓门前又停了下来。 来的路上,他慢慢捋清楚了。 给火枪加个把是小事情,木匠就可以做,大不了多试几次,没必要浪费八角星的能量。 再有,枪管的烤蓝工艺他完全不了解,甚至只听说过这个词而已。所以用什么材料他一无所知,想让八角星做也做不出来。 倒不如去匠人处,听听他们有没有办法。只是匠人都集中在后面的船上,一时半会儿去不了。 傍晚,船队下锚停驻。叶云程叫上几个亲兵乘小船赶往匠人船。 登船后,叶云程下令,让所有匠人都到甲板上来。 匠人们起先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心生惶恐,战战兢兢出来,一看到叶云程赶紧大礼参拜。 被指定为带头人的郑老头,就是那个拍着胸脯,说用同样的材料可以打造出新火枪的,颤声道:“兵备老爷,有什么事叫个人来吱会一声就好,何劳您亲自前来。” 叶云程摆摆手,右手往后一伸,赵匡及时递过一把新火枪。 “啊……” 匠人们吓了一大跳,以为兵备大人要动粗,顿时惊叫连连,不自觉地就往后缩。 郑老头因为和叶云程接触过,胆子要大点,问:“兵备大人,我们……” 叶云程真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个动作会吓到他们,不由哭笑不得,面色古怪道:“郑老爷子,还有各位,本官今天来是想向你们求教的,请不要多心。” 说罢直接把枪递给了郑老头,以事实说话。 果然,匠人们见他动作都松了一口气,骚动缓缓平息下来。 郑老头愣愣接过火枪,瞬间又被枪管吸引了,再提不起害怕之心,问道:“兵备大人,您想让我们仿造?” “不是。”叶云程摇摇头,笑道:“这枪是我好不容易才托人在西洋买到的,精贵的很,你们仿造不了。” 郑老头听后一窒,反是赵大等亲卫恍然大悟。 以前兵宪一直不说这“神器”的来源,他们私下还猜测是不是跟在后面船上的匠人们打造的。现在终于听到解释,却又觉得合该如此。 大明的经制鸟铳他们也不是没用过,打不了几枪就会出毛病,西洋货就不一样了,听说红夷炮都是他们造的。 同时,亲卫们还心头暗凛,正是因火枪精贵,兵备才会要求严格,练熟悉一人再拿出下一杆来。 要是叶贵在这儿应该和他们想的不一样,必定会鼓着牛眼质问少爷,“你不是说火枪都是匠人打造的吗?” 可惜他来不了!他受到少爷重托,被禁锢在船上守着元宝石,除了少爷谁都不能接触。 叶云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也偷偷松了一口气,枪支的来源暂时是掩饰过去了,不过还是经不起调查! 此刻他无比盼望自己能有一块根据地,再有一大批死心塌地的手下,到那时,整出什么都有理由。 收起这份遗憾之情,叶云程道出此次的来意。 工匠们都围了上来,毕竟谁不想在兵备大人眼前露脸呢? 从七嘴八舌的提议中,叶云程提炼出四点对策。 一,擦拭,保持洁净干燥,缺点是天天擦,时时擦,很繁琐; 二,抛光,也就是磨。但这种方法磨刀磨枪可以,圆柱不好磨,而且里面也磨不到; 三,上油,用可以防锈的油,再调成黑色,一举两得。船上的铁匠都有,但走得急带得少。 四,涂漆,这就不是匠人们的专业技能了。木匠用的是防蛀的,和金属防锈漆是两码事。可能要找造船的才行。 叶云程考虑了下,觉得第一点和第三点可以结合起来。 于是叫铁匠速去调制黑色防锈油,再要求手下爱护枪支,勤于擦拭。 不料,亲卫都笑了,回道:“兵宪,火枪是我们吃饭杀敌的家伙,不用您老吩咐,我们早就擦着呢。” 赵大凑趣道:“是啊,兵宪。凡是配了火枪的兄弟都很爱护,有空就擦。恨不得像对家里的婆娘一样,天天晚上都搂着睡!” 叶云程听后也乐了,想想也对。 武器对军人来说就是第二生命,可能古人没有这个说法,但心里一定很重视。凡想打仗的或者要打仗的,都会自动爱护它、保护它。 隔了不久,郑老头带着几个铁匠抬来了一只木桶,里面装着一大坨黑乎乎的东西。 当即有两个亲卫上前接过。 郑老头非常舍不得叶云程给他的火枪,抱着不撒手,口里念念有词,求叶云程留给他研究一番。 叶云程没同意,如今十几把枪都嫌不足,怎么可能给郑老头研究?照他那痴汉样,火枪定然死无全尸,甚至熔了都不一定。 但又不好打击郑老头的研究热情,只好承诺:下一批新枪买到了,留一只给他。 至于是多久,叶云程没说,郑老头也不敢问。 (求收藏和推荐!) 第30章 武昌遇冷 船行忽忽,越四日,川兵过荆州出了郧阳抚治,正式进入湖广的地盘。 在此途中,因怕靠岸后兵士逃散,经兵备衙门决议,一路不停直放武昌。 武昌乃湖广巡抚驻节之地,且湖广总兵也在,巡检和军备完善,倒是可以考虑分批放兵士上岸休整。 船队至武昌数里,便有几艘战船慌慌张张迎了上来,查问来历。 来人自有兵备衙门的人去应付,叶云程悠哉悠哉看起了热闹。 在他眼里,对方共五艘巡哨船,最后一条的模样有点怪,与前面四条拉开了些许距离,船身打横,船头转向下游,好像一有不对就准备逃跑。 不久后,两方沟通完毕。被叶云程特别注意过的那条船果然派上了用场,船上之人奋力划桨,借助水势,如箭矢般飙向武昌城。 余下四条则让开水道,两条伴于船队两侧,起陪伴和监视的作用;另两条飞快掉头,在船队前面压头引路。 小半个时辰后,船队缓缓接近武昌码头。 这时,对方传来消息,请叶兵备暂匆下船,等待湖广方面的官员迎接。 叶云程心头一热,问李唯辅:“湖广巡抚要来?” 李唯辅古怪地瞟了他一眼,摇头道:“不会,官场上讲究对等接待。我想,应该是武昌兵备道来人。” “嗨……” 叶云程陡然失去了兴趣,因为他来大萌见过了总兵,见过了卫指挥,见过了宣慰使和诰命夫人,就是没见过巡抚。 平时围在他周围的文官,一个个都还没他的官大,所以他对理论上一省的最高长官很有兴趣。 倒不是想巴结之类的,湖广巡抚又管不了他,不过是猎奇和考据的心态使然。 叶云程的座船在引导船的牵引下,泊在了其中一条栈桥旁边。 船刚停稳,舱内几人便一齐出去,观看这传说中的九省通衢。 放眼望去,只见周围船帆遮天蔽日,码头上车水马龙。在船和陆地之间,力工们喊着号子吐吞着巨量的货物。 远处接近城门一侧,挑担的、摆摊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馍馍,又酥又脆的馍馍,一个铜板一个。” “豆皮,豆皮,新鲜豆皮……” “酸辣汤喽,来吃酸辣汤喽,一碗下去心头暖,二碗下去不想走。” …… 叶云程深深吸了一口若有若无的香气,好像后世的味蕾瞬间被复活,嘴里疯狂分泌出口水,扭头急问:“这里有辣椒?” 李唯辅一愣,他还真没关心过这个问题。 倒是有个小吏战战兢兢出来,拱手回答:“禀兵宪,辣椒我见过。卑职是浙江人杭州人,那里有些下江人爱吃一种辣食,便叫辣椒。” 小吏的回答有点颠覆叶云程后世的认识,在他印象里浙江人口味清淡,怎么可能爱吃辣椒? 遂问道:“浙江?那这里呢?” 小吏可能是个美食达人,听兵宪发问,微微抬头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道:“卑职来过武昌,他们这儿的辣味主要是用花椒,其次是茱萸或者扶留藤。” 叶云程听后若有所思,心想花椒我知道,川菜必有,可扶留藤是嘛玩意儿?还有茱萸,插脑壳上的也能吃? 思索间,他也没忘了随口夸奖小吏一句:“哦,知道了。不错,你有心了。” 小吏顿时满脸喜色,朝叶云程拱拱手退了回去,迎接同僚们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码头上一片鸡飞狗跳。 只见一个兵士提锣敲响,两列兵士手执长枪,吆五喝六在前开道,然后人群四散哄逃,显出几道牌子。 一边“回避”,一边“肃静”; 其后接“湖广按察副使沈”、“分巡武昌兼兵备道沈”、“己末科钦赐进士出身”、“浙江五经魁举人”。 牌子过完,才是一顶四人抬轿子。 叶云程撇撇嘴,心说摆什么谱?你除了品级比哥们高点,你有的哥们都有,正要出言讽刺,却见轿子后面还有一队人马。 没错,是骑马的。 前面三个骑兵呈品字型,各自高举一杆大旗。头面旗书写斗大的“王”字,后面两杆分别为“钦命镇守湖广总兵官”、“平蛮将军”。 旗导之后,黄尘弥漫,数百骑士簇拥着一员身着鱼鳞甲、头戴红缨枪头盔的老年大将。 叶云程眼睛一眯,明白这已经不是显摆了,这是公然的下马威。 那一众人到了码头整了下队,再派出一人飞跑至叶云程船边,冲上面叫道:“请叶兵备和各位将军下船。” 连叫三声。 叶云程没有马上下去,他还得等其他手下。 因码头繁忙、军民船只众多,武昌方面并没有给川兵腾出几个泊位,导致大部分船都只能在外围下锚。所以要集合在一起,还得搭跳板或者小船送来。 秦良玉、马祥麟带着秦门武将,宋伦带着几个千户、副千户很快集中到叶云程座船上。 叶云程扫视众将,细长的眸子中寒光闪闪,严肃道:“我再强调一次,此次出川我等均代表川人形象,请各位有礼有节,不要坠了川人的威风。” 接着大手一挥,“出发!” “是!” 众将及文吏一起躬身领命。 由叶云程领头,按文武、官职,众人鱼贯而下。 甫一落地,便见轿帘掀开,一位头戴乌纱帽,身穿绯袍、胸前云雁补子,腰围金饰玉带,下摆都要拖到地上的中年官员走了出来。 出来后,他手腕一震甩开盖住手的袖子,露出洁白的内衬,抱拳道:“本官沈翘楚,请问是叶兵备当面?” 说罢便用眼睛盯着叶云程。 叶云程心里突然没来由地生起一阵不舒服,这并不是针对沈翘楚,而是眼红他身上的红衣服。 怪不得我华的传统“只敬衣冠不敬人”,那身红衣服看着就是提气。连叶云程这个来自后世的人,此时也不能免俗。 稍微晃神两秒钟,叶云程回揖道:“不敢劳沈副使亲自迎接,本官惶恐。” “哈哈哈……” 沈翘楚不愧是翘楚,风度当真令人心折,他抚着颌下三缕长须,戏谑道:“贤弟谦虚了……拥大军而来,倒是令我等惶恐不已呀!” 说着一侧身,指着后面已下马的老将道:“这不,王总兵唯恐引发什么误会,非要跟随本官前来迎接。” 嗯? 叶云程算是听明白他的意思了,这是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他们根本不欢迎自己,可囿于兵部行文又不得不欢迎,更怕大军云集生出乱子,所以防备心理极强。 可话说回来,这也怪不了沈、王等人,因为如今的客军过境就是如此。但凡没看紧点,客军便会像蝗虫一样,祸祸当地。 到时留下的难摊子还要他们处理,当地官场不大出一波血肯定安抚不下来。 而且事后上告,公文往来将更加繁琐。 倒不如不让客军进城,大家都少了麻烦。 他们这种心态,大概也代表了明中后期守城官员的普遍态度。因此,卢象昇以后无粮可征、力竭战死,其中有太监的原因,也有这种心态在作祟。 叶云程理解他们,但是,身为大军统帅,该为手下人争的也不会放弃。 遂同样开起玩笑:“沈副使、王总兵,不是我吹,我手下个个都是好男儿!你们尽管放心,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本官来负责。” (求收藏,求推荐!) 第31章 进退两难 摇晃的船舱中,叶云程看着手中的邸报沉吟不语。 这份邸报是他们离开武昌的第五日,在安庆补充军备时取到的。 在武昌,川兵碰了个不大不小的软钉子。 武昌兵备沈翘楚和湖广总兵王国观,牢牢扎在码头两日两夜,一直目送物资全部送到了船队才收兵回城。 因为物资都是湖广提供的,他们有钱嘛,鱼米之乡!叶云程拿人手软,不得不约束手下不得下船。 如此他也能向手下交待,本帅有本事,不花钱也能弄来粮食。 当然,沈翘楚不会把人给得罪死。防备客军作乱是公事,热情招待叶云程是私事。 两人叙了科名,一个叫贤弟,一个叫前辈,亲亲热热把臂进城,寻了处酒楼大吃大喝。 席间,沈翘楚交浅言深,告诫叶云程不要过于信任手下武人,如果疏于管束,给他们三分颜色就敢开起染房。 因此不让川兵进城并不是对叶贤弟有什么看法,仅是对事不对人,请叶贤弟谅解。 叶云程对此还能说什么?低头吃菜而已。 只不过他心里冷笑,怪不得湖北会被李自成和张献忠反复揉虐,这防自己人甚于防川的心态可见一斑。 话不投机半句多,此后两日,叶云程称病,呆在船上再也没下去。 直到安庆补给,王之临接洽后带来的这一张纸。 纸上内容很多,有各地的灾情,有朝廷的任命与地方的公文节选,最关键是东虏的动静。 东虏于三月初二攻占冷口关,黄台极带主力返回沈阳,派兵驻守遵化、永平、滦州、迁安四城。 叶云程拍拍邸报,顾左右问道:“大家都说说,我们还继续进京吗?” 兵备衙门的人当然不愿意继续了,李唯辅说既然京城解围,我们再去也于事无初,徒费粮饷,不如返归。 秦良玉则代表众武将的态度,说那不是还有四个城没夺回来吗?总有我们的用武之地。 王之临反驳,说以我们的进军速度,今天三月十二,到了京城起码五月去了,那时北军说不定早收复了四城,我们岂不空跑一趟。 张凤仪摇头,细声细气道:“至少让陛下能看到我川兵的雄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 此话在理! 叶云程暗暗点头,其实他隐隐记得此次己巳之变,大萌是前期损失惨重,总兵都死了几个,后期反而危险大大降低,因为都谨守城池当了缩头乌龟嘛。 既然风险不大,那就不如亮出态度来。听说崇祯皇帝性格敏感,最重视态度了。要是一句话一件事入了他的眼,升官不要太容易。 事实就摆在眼前! 结合在四川收到的邸报及安庆新取的,叶云程注意到一个叫梁廷栋的人。 此人本为顺天口北分巡道,就因为在东虏入寇时表现尚可,其实仗都没打就条陈入了崇祯的眼,居然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升任顺天巡抚和蓟辽总督,翻过年的崇祯三年正月,直升兵部尚书。 大家官职都差不多,叶云程尤其心动。 遂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下达命令:“我意已决,加快行军继续北上。攻打四城,为陛下分忧,为大明光复国土。” 即时,底下一票武将喜形如色,文官如丧考妣。 事情很简单,地方文官身负守土之责,只要没有战乱,上头又有关系,平平安安坐等升官就行了,何必为其它地方打生打死? 可武将不行,和平年代没有军功基本上升无望。难免他们会闻战则喜了! 李唯辅和王之临还待再劝,但叶云程不给他俩机会,脚步匆匆出了临时议事室。 他还想再弄几把火枪出来,夯实手下实力,争取露个大脸呢。 四天后,船过芜湖,叶云程出了房间,看着码头上热火朝天的模样久久无言。 某一刻,他真想下令船队停下,然后挥兵占领芜湖。 因为这里太好了,满足他对工业的一切愿望。它有丝有染有药,挨着马鞍山铁矿,钢铁产业蔚然成风,生产有他现在最迫切需要的——苏钢、芜钢。 可惜了…… 叶云程意兴阑珊返回了自己房间。 又过两日,船队到达南京。 叶云程没有耽搁,直接派李唯辅带兵备印信下船接洽。这里是留都,王之临这个八品官儿级别不够。 然而半日后李唯辅便带来噩耗,南京兵部衙门的吏员说派不出船来运送川兵,叫去镇江找漕运总督。 李唯辅当时便回:“自家有船”。 却被小吏翻了个白眼,不阴不阳道:“大运河有专门的平底沙船,岂是你们的船说走就走的?” 于是李唯辅只好回来。 叶云程第一时间没去想是不是南京真没船,而是想起以明末的,这些人莫非想索贿? 问起李唯辅,李唯辅也不能肯定。 两人商量了下,索性两条腿走路:李唯辅继续去沟通南京兵部,多花钱,只为不耽误北上大事;王之临过江去镇江,问问漕运衙门,也把钱带够。 议罢,找来王之临告诉他决定。 王之临当然义不容辞了,他平时就干这种跑腿的工作。遂拿着叶云程递过的5张百两银票,下船点了两个夔州卫所兵,急急过江而去。 第二天,李唯辅先回来,一见叶云程就叹气,摇头道:“银子花了上百两,终于见到个员外郞,但其一味推诿……” 特么的! 叶云程重重拍了下桌子,恶骂出声,“溜鸟尚书,莳花御史,果然不是吹的!” 李唯辅嘴皮动动,想劝叶云程小心说话,却想起自家的遭遇,不禁长叹一声,彻底闭上了嘴巴。 下午,一身酒味儿的王之临回来了,进门先喝了三碗凉白开,方才揉着两边太阳穴,病恹恹道:“昨天晚上和今天中午喝了两场大酒,500两银子涓滴不剩,终于打探出消息。” “快说说。”叶云程催促道。 李唯辅也拿眼睛瞪着王之临。 两人都把他当做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王之临被两人的表现吓了一跳,不敢再卖关子,道:“开春化冻后,漕运衙门忙得要死。眼看着四月到了,先是苏北的船;五月是苏南的船;六月是浙江湖广的船,顺次起运。” 接着声音低落下来,“他们说现在没有船派出来……”说到这儿瞟了一眼着急的李唯辅,续道:“就是我们的船也不行。因为这段时间他们要派通沙船清理河道,暂时封闭运河。” “可不能让我们一直等吧?”李唯辅追问。 “那倒不是。”王之临摇摇头,道:“他们说,我们可以去找南京兵部,领了命令走陆路。” 靠! 叶云程一拍额头,这皮球又踢回来了。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32章 北上 傍晚,下关码头。 随波荡漾的巡座船上,召开了川兵第二次军事会议,商讨以后该如何走的问题。 李唯辅首先道出目前所遇到的问题——水路不通,并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兵备衙门的人多多少少都知道了这事,武将们却是头一回听说,纷纷义愤填膺,声讨起来回推诿的南京兵部和漕运衙门。 “狗曰的不干人事,连勤王兵马都不放在心上。” “无君无父,无耻之尤!” 骂过一阵,可能出于羡慕嫉妒恨的心理,几人又转而骂起了码头上把自己当贼防的南军。 “吗的,就码头那些龟儿南兵,老子一个突袭就给他们全部弄翻!” “不见得喔,漕兵好摆平,但是南京好多都是班军,战力还可以。” “可以个铲铲,老子们的白杆兵一个打他们十个!” 秦良玉自打听到李唯辅的消息,一直都脸沉似水,这时听小辈们越说越不像话,猛地一拍茶几,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正在睥睨南兵的马祥麟、秦翼民几人立即收声,小心向秦良玉看去。 秦良玉咤道:“给你们兵,你们敢去吗?想造反,嗯?” 凤目含威扫视一圈。 被她视线扫到的马、秦诸人顿时头皮发麻,恍若被点中了穴道,大气都不敢出,噤若寒蝉。 秦良玉见几人没在顶撞自己,但神色间仍然透着不服气,不禁喟然长叹,幽幽道:“石砫数代效忠大明,我秦良玉更是忠心耽耽!希望你们也和我存一样的心思。” 说罢不理战战兢兢的秦家子侄,白首转向马祥麟,话重心长道:“麟儿,你父亲马千里即使被阉竖害死,也从没改变对朝廷的忠心。你应该继承他的遗志,为大明死而后已!” 马祥麟一下便红了眼圈,翕动着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唯有离座跪下,头磕下去久久不愿起身。 丈夫难受,张凤仪也跟着泫然欲滴,冲秦良玉求情道:“都督,麟哥和表兄们也是心急王事,才一时口不择言。别怪他们了,好不好?” “好好,听你的。”秦良玉冰封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转向几将道:“都坐好了。记得!这里还论不到你们讲话,兵宪自有方略!想必以兵宪的睿智,不会将我们引入绝路。” 然后目光烔烔投向叶云程。 唉哟,这军将的! 叶云程本来还在看笑话,事实上他也打好了鬼主意,让白杆兵这天下强兵去闹一闹,吓唬下南京当局。 在他想来,只要控制好闹事程度,说不定能收到奇效,而且大明兵将闹饷年年有,白杆兵闹闹船也无伤大雅嘛。 支持他作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来自于他听李唯辅说起过的白杆兵的“丰功伟迹”! 话说天启年,明金两军会猎于浑河。 战前,白杆兵与浙兵为争论谁最牛大打出手,双方枪来箭往,甚至动用了火器,毁坏通州民房无数。鏖战一日,双方打平。 朝廷惊呆了,但临阵换将也来不及,遂各打五十大板。白杆兵气不过,直接暴走。领兵的秦邦屏脖子一梗,率白杆兵单独开往辽东,老子自己打! 所以说,白杆兵是有前科的。 其实此事还有后续,李唯辅说起时再也没了说笑的意思,痛恨之意溢于言表。 浙兵被打得灰头土脸又失了对手,瞅见第三方蓟辽军在一边看笑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气发泄在蓟辽军头上。 可人家蓟辽军也是不弱,算大萌当时最强的几支队伍之一。 两方你来我往大打出手,通州再次被揉虐了一遍。 事后,除了通州当地人欲哭无泪,朝廷却视若不见。 这件事当时看起来是小摩擦,但结果非常严重,算是为大萌浑河兵败种下了苦果。 白杆兵独自抵御了几次后金军的攻击,击杀二三千人后体力不支结阵自保。 浙兵呢?不动如山看着! 直到后金兵调来火炮,轰开刺猬一样白杆兵,让三千白杆兵全军覆没。 接着轮到了浙兵。 辽兵有样学样,也看浙兵的热闹,坐视其败亡。 于是,老奴面前只有辽兵了。 结果可以预料,辽军独木难支,团灭! 老奴也不得不窃喜,本奴面对天下有数的三大强兵,居然能完成各个击破的壮果。天佑我大金! 就因为这个故事,叶云程才想利用一下。 没曾想,现在是秦良玉当家了,她不仅有男儿的武勇,也有女儿般的细腻,先不先把隐患掐灭在摇篮里,反过来给叶云程将了一军。 总之,那话里的意思是,我们尊重你叶云程为领导,但领导也不能送下属去死,走着瞧! 叶云程与李维辅对视一眼,苦笑道:“秦都督,等到六月是不可能了,要不我们走路?” 秦良玉不置可否,仅答非所问道:“我白杆兵上山下山如履平地,脚底板至少都磨出了半寸的茧子。” 马祥麟在一边求战心切,赶紧接道:“走路就走路,我们走路还少嘛?从石砫到川南,到永宁,不都是走路。” 叶云程见他表态了,心里大喜,便把视线投向宋伦。 宋伦立马变成了夜空中的萤火虫。 他被众人看着,只感嘴里一阵阵发苦。因为他手下的夔州兵平素都是抡锄头的农夫,即使班操也在很近的卫城,走路真不行,更别说走两千多里地了。 然而占川兵6分之5的白杆兵都表态了,他也无可奈何,索性把眼睛一闭,逆来顺受道:“我听兵宪大人的。” “好!” 叶云程一拍掌,下令:“各部下去检查军资;李经历明日去要南京兵部调令。五日后开拔!” 众人起身正要答应,却见张凤仪越众而出,抱拳道:“兵宪,我觉得如果拿到兵部命令,不如早日上路?” “为何?”叶云程问。 张凤仪道:“船上兵士终日无所事事,能看到的便只有码头的繁华,故很多都被迷了心智,再不走,恐于军心不利!” 咦? 叶云程从来没注意过这个问题,当场就愣住了。 因他座船上的一百国防兵在他的带领下,天天都在大练兵,根本没出现过精力过剩的问题。 这时被张凤仪一提醒,顿觉她说的很有道理。 所谓听人劝得一半,何况别人还是带老了兵的人! 叶云程思忖片刻,选择了从善如流,颔首道:“多谢马副使提醒。好,就依你,我们拿到南京兵部命令后,马上就走。” …… 隔日,李唯辅很顺利拿到了南京兵部的调令,允许川兵从陆路北上。之所以如此顺利,是因为其实南京方面也怕啊,巴不得把人送走。 不过南京兵部的命令只到南直隶为止,过了扬州还得叶云程出面与山东打交道。 南京方面为了礼送恶客,还特地送来军粮二百石,猪肉若干。 叶云程全部笑纳,命兵备衙门人员四处出击,采购军资。 没办法,南京只送东西,你怎么拉走他们不管。 因而川兵还得采购骡马、车架。 兵备衙门的人起初都在浦口采购,这样好免一道过江的程序。 可浦口不比南京城,市面上空置的驴、马、骡、车被扫购一空,加起来还不到50架。 于是文吏们又只好回头,过江去南京。 而好笑的是,就隔一条江,两地的物价居然翻了差不多一倍。 浦口不到10两一匹马,几两一头驴、骡,到了下关却是20两、10两往上。 王之临愁眉苦脸找到叶云程,汇报兵备衙门带来的库银3000两马上见底。 3000两! 没错,兵备衙门就只有这点存银。 启程前其实不少,但买粮食、做军粮花去了一大笔,临时抓差修补兵械又花去一些,更雪上加霜的是叶云程同情侯良柱的遭遇,说“不能让侯总兵麾下白走一趟”,大手一挥送出大部分军粮。 这导致出川后储备粮一直在十日安全线之下,不得不花钱在各地买粮,银子便相应减少下去。 叶云程此时也后悔,暗骂自己穷大方! 转了几圈,正要咬牙拿出原主跑官的私房钱,突又听得船板被自己踩得“咯吱”作响,顿时眼睛一亮,跺跺脚道:“行之,你看这船做价几何啊?” 王之临怔了怔,很快便明白了叶云程的意思,面露不舍道:“可这是夔州卫的船。另有,我们勤王后怎么回去?” “哈哈……”叶云程摸着短须大笑出声,道:“行之兄太小看自己了,自信点!你应该想我们此次勤王必然立下大功,回不去了…… 到时夔州卫就不再是你我兄弟的地盘,还管它干嘛? 而且本官掐指一算,你当个道台绰绰有余!如此想来,你还舍得舍不得?” 王之临当即被说得热血沸腾,眼睛里不禁露出憧憬之色,试着道:“要不……我们就把船卖了?” “对嘛,旧得不去新得不来。说不定我的继任者还会更高兴呢!” 叶云程重重点头,一副欣赏的模样。 …… 王之临雷厉风行,当日下午便找到几个商人,一口气把船全卖了。 崇祯时船只造价大概是大黄船30两,小黄船造价28两,巡座船75两,巡哨船8两。 当然,这是造价不是卖价。可话说回来了,川兵的船都是旧船,也卖不了多少钱。 所以,三十九条船一共卖了不到五千两银子。 王之临手里的钱还没捂热,又流水般花了出去,为川兵再添300套车架。 别看车架多,可拉辎重不一定够。 川兵6200人十日军粮斤,这是按每人每天3斤粮算,因为要走路,不比在船上,活动少还有剩余。 南京赠粮二百石,也就是斤。 接下来还有铁甲。皮甲和兵器由士兵自带,但铁甲行路时必须装车,否则走不了几百里路,人就要累趴下。 所幸川兵很穷,铁甲装备得不多,一共只有百领左右。以一领二十斤算,也有2000斤。 再加上火药、猪肉、蔬菜等等零碎,又有2000多斤。 由此得出川军总负重接近斤,300吨。 按一辆车架配4头骡子、差不多负重一吨算,350架大大小小的车辆真不多。 …… 因为临时转为陆路令众人措手不及,故而完全没达到张凤仪所说的尽快起程,光购车装车就用去了两天。 第三天,叶云程指定宋伦带领夔州卫1100人为辎重兵。 宋伦自家事自家知道,他也不争打仗,遵令后默默做事。再花了一天时间,把1100人分配到350架车辆。 第四天,叶云程从巡座船下来。 6200人静立浦口,眼睁睁看着自己坐来的船被人欢天喜地开走。 叶云程站在一辆马车上,拔剑朝天,大喝道:“出发!” 江风袭来战旗漫卷,马鸣骡嘶中,川兵毅然踏上了北上的征途! (本卷完) ps:3500多字。今天就这一章,抱歉! 第33章 北通州 通州,大运河的北方起点。 此时朝阳升起,在万千霞光中,远远走来数列好似披着金甲圣衣的队伍。 待走近了再看,原来一切只不过是错觉。 只见他们浑身污垢,满头灰尘,脸上热汗流淌,灰一道白一道的,比逃难的也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仔细观察,却发现他们精神抖擞,肩上长枪斜指如林,步履铿锵,眼神个个都透着坚毅。 刚历战火、大胆出外种地的农人们被吓坏了,连农具也不要,大呼小叫夺命狂奔,看那方向正是通州城门。 数息后,城门处一阵大乱,先是锣声“当当”急响,紧接着城门“嘎吱嘎吱”关上。 尚未来得及进城的农人,努力拍打着城门大声哀求,却根本得不到守军任何的回应。 眼见身后大军越发接近,这些人绝望了,只好转身冲着外面连连磕头,祈求军爷放过他们。 城上的守军也不比百姓们的表现好,实际上也吓得不轻,纷纷弓上弦、刀出鞘,炮手就位,火把燃起、火药桶打开…… 正忙乱之际,又见那队人马停了下来,肃立在城墙三四百步外。 镇守城门的哨官一头雾水,一面打发人去禀告杨总兵,“有不明身份军队接近通州”,一面眯起眼睛努力打量这只奇怪的军队。 不久,一切水落石出。 只见更远处腾起团团灰尘,其中车轮辘辘、马鸣萧萧。 几杆擎天的旗帜刺破烟尘,逐渐展现。 最前面一杆长两丈宽五尺,白底黑字蓝边,写:“奉旨勤王”,紧接着两杆蓝底朱字镶朱边,写“四川夔州兵备佥事叶”、“乙丑科钦赐进士出身叶”。 三面大旗后面是矮一点小一点的几面旗,不过也有一丈来长,写“大明石砫宣慰使马”、“右都督同知秦”、“四川副总兵秦”。 最后是一杆又小了很多,显得孤零零、勉强能认的旗帜:“夔州卫指挥佥事宋”。 哨官拍拍胸口,总算将提起的一半心放了下来。 先前他也知道这些人不是东虏,应该是友军。但友军也不咋地,前两月山西乱兵就祸祸过通州,所以对通州来说,两者都差不多,有备无患最好! …… 叶宰别扭地从马背上下来,赶走两个要上来搀扶的亲卫,拐着罗圈腿走了两步,手搭凉篷望着前方,问道:“通州到了?” 赵大已经被提拔为什长,今日正是他轮值亲卫,此刻听长官发问,便回道:“回兵宪,前处的城池正是通州。” “哦,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渡过了。” 叶宰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也不解释,静静伫在原地等待前方的消息。 他就是叶云程,促使他认同原主的名字是因为一件事。 行路途中,有一回他说高兴了,不慎带出了句“我叶云程……” 三个字刚出口,他立马就觉得不对,当场冷汗就下来了。 虽然大家都没在意,即是与他最亲近的李唯辅也以为他是给自己取了个号。可叶云程不这样认为,所谓诸葛一生唯谨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自己要是不以为事,到了京城…… 那里可是老狐狸扎堆,锦衣卫、东厂的大本营! 刺探阴私跟玩儿似的。 其实这事本来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萌文人给自己取号的不要太多,就叶云程作贼心虚,谨慎得过了头。 打那以后,叶云程便经常暗示自己:“你就是叶宰,你就是叶宰,字良臣,字良臣……” 通过一个多月的心理暗示,叶云程终于变成了叶宰! “报……” 长长的叫声从前面传来。 随着叫声愈近,一个全身皮甲、背插三角红旗的传令兵奔至叶宰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禀兵宪,通州紧闭四门。其城门官要求查验印信。” 叶宰点点头,取下腰带上的官印及兵部命令,递过去道:“拿去。” 传令兵恭敬接过,又匆匆跑去前面。 这时旁边的马车上掀开帘子,李唯辅探出头唏嘘道:“希望这次不要多生枝节,我们拿了补给能迅速通过。” 叶宰闻言苦笑了下,因为李唯辅说的很对。他们这一路上遭尽了白眼,每至一地,当地都会如临大敌。 兵弱的问明来意,随便给点粮秣打发了。兵强点的甚至派兵出城,以押送的方式把川兵“礼送出境”。 因川兵顺着运河走嘛,在临清还遇到一个奇葩。 临清参将可能觉得他人多兵多,不仅不给方便,竟然派兵拦截,索要买路钱! 叶宰开始想都是友军,沟通为上,遂派王之临前去交涉。 谁料那临清参将嚣张至极,人都不见直接给王之临叉了出来,并传话称:“天下那么大,没钱就绕路。川军也不得派人进临清采购。” 叶宰得知消息后自感羞刀难入鞘,在手下人面前丢了面子,一咬牙一跺脚,派出了国防兵。 于是,国防兵初战没有对垒金兵,没有对垒流寇,反而把正义的铁拳倾泄到自己人身上。 只用一轮齐射,临清兵便崩溃了,四处狼奔豕突,更有甚者,居然跳河! 两方主将当场傻眼。 临清参将没想到叫花子般的川兵竟有如此犀利的火器;叶宰更没想到,对面上万人啊,人没死伤几个,跑路却飞快,博尔特恐怕都比之不及。 一场祸事正如闹剧一般,就这样结束了。 白杆兵趁势掩杀,逮住了在乱兵中团团转的临清参将。 叶宰也没难为参将,袁都督前车之鉴才在那儿摆着呢! 遂要了他五十匹马、百石粮,便给放了。 东西到手后,叶宰率军匆匆北上,以免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而临清参将则吃了个哑巴亏,本来就不占理,还特娘打输了,都不好意思往外说,恁丢人! …… 传令兵通过吊篮把叶宰的印信送上,很快得到答复:“放你们入城我们做不了主,等杨总兵来了再说。” 等了一会儿,通州总兵杨国栋上了城楼,通过传令兵向下面喊话,请叶兵备至城下一唔。 叶宰无奈,只好换上官服,在人人手持新火绳枪的国防兵护送下,来到城门之下。 通州城高三丈有余,叶宰根本看不清城上的大将长什么样子,只能听到他绵软的声音,“叶兵备,请恕本将无礼。因京畿还有东虏未能肃清,为防其乘机偷袭城门,就不请你们入城了。” 叶宰眯了眯眼睛,喊道:“杨总镇,我川兵走了几千里路,此时已是疲惫不堪,要不我们就宿在城门下休息。放心,若是有东虏来,我们便帮你打发了。”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34章 溃兵 杨国栋被叶宰的无赖话惊呆了,嘴角抽搐,心道:宿在城门下,说的轻巧,还不是想堵门逼本将就范? 想到这儿,杨国栋杀心顿起,恨不得吩咐手下开炮轰特娘的。 可下一刻,他又差点被那身青色的官服晃花了眼睛。 此人是文官,别说杀,就蹭掉他一根毛,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 杨国栋不得不收起妄念,提气喝道:“叶兵备,现时兵部正在征集收复四城的人马,要是你们赶得快,说不定斩将夺旗便在眼前!” 叶宰一摊手,叫道:“勤王斩将正是我川兵来这儿的目的,可跋涉千里,肚皮空空脚下无力,为之奈何啊?” 杨国栋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真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文官,沉默少许被迫许诺,“叶兵备,为了不耽误你们立功。本将送你们10头猪,50石粮。请川兵兄弟饱食后尽快启程。” 叶宰摇摇头,也不管杨国栋看不看得清,直顾说道:“不行啊,杨总镇。我军断粮几天,要不是凭着一口忠勇之气,早就倒毙路旁了。故而请杨总镇悯我苦处,共渡时艰,多送点东西!” “艹!狗屁的忠勇之气!”杨国栋暗骂一声,咬牙吼道:“那本将就送贵军20头猪,100石粮。再多,你就得找户部要了。否则杀了本将也没有。” 叶宰算了算,自觉差不多了,比路上好多大城也不差,便回道:“杨总镇,我们今天就要,不能推脱到明天。” 他这是先防了一手。因为大萌有个操蛋的规矩,客军到境要第二日才会拨给军粮。 山西抚标、正兵便着了道,被兵部调动在京城外围武装巡逻,平均每地儿呆不到第二天,导致饿了几天肚子的兵士溃散,为祸当地巨烈。 两个主管耿巡抚和张总兵现在还在诏狱里吃牢饭呢。 杨国栋只求赶紧把瘟神送走,答应了叶宰的要求。 叶宰在城下一见杨国栋答应,急忙退走,他也怕对方来硬的。 不过如今方崇祯三年,朝廷控制力尤在,要是再过十年,天下大乱时才该他操这个心。 卢总督牛吧? 还不是在河北几城吃了闭门羹,甚至被守城的用火炮驱逐。 中午,通州南门开了一条小缝,十几架马车打头,几十个挑着担子的平民战战兢兢地来到川兵阵前。 前锋秦翼明得了叶宰的吩咐,便让这些人、车进营卸下食物。 其实川兵一直有粮,根本不像叶宰给杨国栋说的惨样。 叶宰毕竟来自后世,极其重视后勤,定下了十日军粮为红线。每到一地,无论是要还是买,反正不凑够十日粮就不走。 不然他们也不会走了差不多两月,直到4月底才到通州。 2000多里路,平均一天才走不到40里,与其他军队的步行速度相比……数字猛一看都一样,只不过别人是40公里! 当然,这里面的原因很深沉,叶宰算着日子在走。 到早了,就得被迫和东虏野战。 野战的话…… 叶宰看着周围的兵士默然无语,也许白杆兵不怕,但夔州卫肯定崩溃。 在他没有完全掌握白杆兵之前,夔州卫就是他手里唯一的军队,说实话他舍不得。 …… 川兵吃了一顿有油有肉的午餐后,叶宰没有食言,在通州城头无数兵士的注目礼下,率大军离开通州,走上了去京师的道路。 一路西行,这里的风景与出山东以来所看到的并没有两样。 官道两旁,全是一片片荒芜的田野,干涸的土地裂着无数黑色的嘴巴显得丑陋不堪。其中道理不言自明:东虏肆虐整个春季,不但误了农时,同时还抢掠人口,使耕者无人。 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村庄也均为残垣断壁,还能看到刀劈火烧的痕迹;屋外遗骸遍布,那腐烂的眼眶仿佛在对东虏做无声的控诉。 叶宰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忍卒睹。道路旁的村庄都这样了,那远一点的、看不到的呢? 恐怕也逃不过去…… 该死的东虏! 正当叶宰咬牙切齿时,突然一道“报”的声音乍响,他一个哆嗦,身体一歪,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 骑马是他主动要求的。 一是好奇,后世没这机会;二是以身做则,不想让手下的武人看低了。所以没同李唯辅和王之临等文人一样坐马车。 但这个决定让他遭了老罪了,大腿两侧磨破了皮,没有一天舒服过。 可能他没有骑马的天赋吧,居然两个月也骑术不精,此时就被突然出现的声音惊到了。 得亏他天天锻炼,腰上使力一挺,双手搂住马脖子避免当场出个大丑,遂定定神,恶声恶气道:“说!” 传令兵肩膀微微一塌,情不自禁放低声音:“兵宪,前锋秦副总兵命在下送来塘报:有一伙乱兵正在前方不远处村庄屠杀。” “不远?有多远?能不能准确点?”叶宰气还不顺,随口怼了一句。 传令兵把头埋得更低,嗫嚅道:“有,有三、四里。” 叶宰瞅见传令兵的样子,马上明白了,自己发脾气完全没有道理。 传令兵的职责就是口齿清晰、声音大,不能因为惊到自己就胡乱罪人,遂克制情绪,温声道:“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再回去告诉秦总兵,叫他把村子包围起来,全部抓捕,一个都不准放脱,等我过去处理。” 传令兵刚才确实吓得不轻,这时听到叶宰温和的话,顿时心头暖暖的,重重抱拳退下。 叶宰冲后边一挥手,“国防兵,全体都有,目标正前方,跑步前进。” 然后一提马缰,在后面十个骑马的亲兵拱卫下,向前急驰。 三里多路,说到就到。 路旁正有个背插方旗的旗队长等待,见叶宰到来,赶紧用手向路南面虚引。 实际上根本用不到他指路,南面那处高高升起的黑烟就是路标。 叶宰扯动左边马缰,纵马下田。 又跑了大概两里有余,雄雄的大火便显露眼前。 哀嚎声、哭泣声、求救声伴随“噼里啪啦”的火爆声,不绝于耳。 那一声声好似大锤,一下下敲击在叶宰心头,他不由狠狠夹了下马肚子。 马儿陡然加速将距离拉近,也让他看得更加清楚。 一地的尸体,大概二、三十个。 村前大树下,几个衣衫不整、瘦弱不堪、分不出是男是女的人,抱着不知死活的人体,痛哭失声。 村前土坪上,跪着几十个同样瘦弱、同样破衣的男人。 可是,衣服再破也能观察到它的制式。 它原本是红色的啊! 秦翼明亲手将叶宰扶下马,沉着脸说道:“兵宪,末将审过了,都是些溃兵。有山西的,有大同的,有陕西的,有辽西的。这些人被打散后不敢归队,便集在一起,做些杀人越货的勾当……” 他话还没讲完,地上跪着的溃兵们见来了大官,纷纷磕头齐呼“饶命”,其中一人好像是首领,大叫:“上官,额们也是被逼无奈,回去也是死,不抢也是死。就想寻点盘缠回乡隐姓埋名。求您开开恩,铙过额们。以后再也不敢啦!” 叶宰脸色铁青,一指对面的村庄,怒不可遏道:“饶过你们?你们又何曾饶过他们?杀人就要偿命!” 说罢高高举起手,断喝道:“国防兵,举枪!” (求收藏、推荐。) 第35章 孙承宗的办法 “哗哗哗”的金属碰撞声中,国防兵以平均半分钟的速度,完成了竖枪、装药、装弹、压实、平枪、装引药、点火绳、夹火绳等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动作。 叶宰右手高举,看着十几步外被捆着双手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的乱兵道:“不教而诛谓之虐!本官也让你们死个明白。 第一,拒不归队,视为逃兵,杀! 第二,抢劫杀人,罪不可赦,杀! 第三,流窜数地,破坏生产,杀!” 话刚说完,那领头的军汉大呼:“额们不服!你们这些当官儿的不给额们吃饭,逼着额们卖命,天下没有这个道理……” 叶宰其实知道此人说的有道理,但不能再让他说了,否则会引起本方军心不稳,因为如今各地的军队,大哥别说二哥,都特么差不多。遂闭上眼睛,大手下斩,断喝:“开枪!” “砰砰砰”的声音连续响起。 刹那后,惨叫声连绵不绝。 有的乱兵还没马上死,痛呼中诅咒出声,“狗官,老子死了也要化做厉鬼来找你报仇!” 这是叶宰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杀人。 上月在临清与运河参将放对,他离得很远,事后白杆兵也收拾好了尸体,说实话当时对他的冲击不大,并没觉得有什么生理上的不适。 可此次不同,叶宰根本不敢睁开眼睛,光听着耳边传来的哀号,以及鼻端飘来的血腥气,就觉得胃里翻滚、恶心不已。 这无关胆子大小,而是作为一个人类“物伤其类”的悲哀! …… 就在叶宰处决乱兵的时候,同时间的紫禁城文华殿里,年轻的崇祯皇帝正在召开御前会议。 议得就是东虏强占遵化、迁安、滦州、永平的事务。 只见崇祯坐在御案之后,脸泛怒气冲一个大红官袍,乌纱帽下白发苍苍的老头道:“东虏占我四城,朕之子民夙夜哀号啼哭。每思之,朕均心痛不已。孙师傅,何之教我?” 被唤做“孙师傅”的白发老头就是太子少师、前蓟辽督师、天启的老师孙承宗,去年刚官复原职,任京师平虏总理兼兵部尚书。 因此他是第一责任人,有义务给出皇帝答案。 但此次文华殿召对,并非仅他一人,还有一个真正的兵部尚书梁廷栋在侧。 孙承宗看了眼梁廷栋,见他没有要先说话的意思,只好咳嗽了一声,缓缓说道:“陛下,臣已命祖大寿镇守抚宁,与山海关马世龙互为犄角,阻住了东虏东窜之路。 马世龙趁机抚慰辽兵……” 说到这儿,孙承宗眼角一斜瞅了眼崇祯皇帝,见皇帝不动声色,便继续说道:“……收效甚好,已收拢忠君之士数万人……” 崇祯挥手打断,语气急躁:“孙师傅,朕只想知道何时才能收复四城?” 孙承宗暗暗叹口气,扭头目视侧座的梁廷栋,道:“那就要看本兵集合了多少勤王兵马了。” 崇祯随之将目光转向一直没说话的梁廷栋。 梁廷栋当即离座跪禀:“陛下,全国各地勤王兵马二十万,均在蓟门及京畿一带驻扎。计有昌平尤世威、蓟镇杨肇基、保定曹鸣雷、山海宋伟、山西王国梁、固原杨麒、延绥吴自勉、临洮王承恩、宁夏尤世禄、甘肃杨嘉谟。 此外,内地诸军则有山东、河南、南直、湖广、浙江、江西、福建、四川等。” 听到有二十万兵马麇集,崇祯顿觉安心,下意识扣了扣御案,喜道:“诸卿忠于国事,本兵事后可拟个嘉奖题本上来。你起来回话。” 孙承宗静静等待皇帝高兴了一会儿,方才问重新坐好的梁廷栋道:“勤王兵马多是好事,但本兵能妥善安排好粮饷事宜吗?别又出了耿如纪、张鸿功两人的祸事。” 梁廷栋立时尴尬起来,小心看了眼皇帝。 皇帝其实也挺尴尬,因这事儿办得过于操切了。于是,刚才的高兴不翼而飞,并非常恼怒孙承宗那壶不开提那壶,遂板着脸道:“大司农殚精竭虑,连续月余目不交睫、衣不解带,些许小误孙师傅不可再提。” 一般皇帝发话了,臣子即使不高兴也要认下来。 可孙承宗偏不,要不然几年后也不会八十老翁守城池,城破之后自缢而死,端得是性情刚烈。 他不看皇帝,一双老眼精光闪闪,只牢牢盯着梁廷栋,质问道:“本兵,兵法有云‘大军未动粮草先行’。粮草事关此次收复四城之成败,不可小觑。你和毕自严能不能安排好?” 梁廷栋一窒,又去偷看皇帝。因为户部毕老扣不听他的,只有皇帝发话才有用。 崇祯发现了梁廷标的小动作,心头不禁一阵腻歪。他最讨厌没有担当(背锅)的人,特别是还把责任推给皇帝! 有那么一瞬间,年轻皇帝心里闪过一丝阴霾,到底这个兵部尚书靠不靠谱? 然而,梁廷栋毕竟是他亲自简拔于微末,且此次东虏围城表现尚算勤谨,该支持地还是要支持。 崇祯便接过话头,道:“大司农处朕与他说,尔等只管拟定兵事。” 梁廷栋悄悄松了口气,孙承宗也认可了皇帝的说法,点头道:“如此兵精粮足,老臣胸中已有方略。” “嗯,孙师傅快快说来。”崇祯努力坐得端端正正,但仍然下意识地用手指去扣御案。 孙承宗道:“可令马世龙为襄理,去往蓟州提调勤王兵马。老臣则赶往山海关,统剩余关宁军。然后,东西各营对进,让东虏左支右拙,彼此不能相救。如此一来,可达各个击破之效!” 崇祯频频点头,却听梁廷栋反对道:“陛下,臣接马世龙递来书呈,建议先收复遵化,那里靠近边墙,又挨着喜峰口。收复后可再断东虏一条后路。” 挺有道理的! 崇祯又看孙承宗,却见孙师傅哂笑道:“遵化确有断东虏后路的效果。但,正因为其在北、靠近边墙,关外情势不明,虏首是否留有大军接应,我们一无所知。故而,其城易取难守。 况,山海关、喜峰口被断,虏仅剩冷口一条后路,说不定会逼得他们铤而走险、狗急跳墙! 不如先收复南部的滦州,再缓缓向北挤压,把东虏四城兵马逼出关外。” 此言一出,崇祯立刻被说服了,因为“狗急跳墙”这四个字打动了他。他虽然不怎么甘心,可也不想再来一次京师被围。 没有经历过战阵的年轻皇帝,那一日三惊的煎熬已经受够了! 这时,他猛然觉得老而弥坚的孙承宗可爱起来,果真是老成谋国之臣,遂一锤定音:“准孙师傅所奏。”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36章 军国重器 阴历五月一号,当然没有国际劳动节。 兵部也没有丝毫要让千里勤王的军队休息的意思,频频下令调动。 川军比较倒霉,那日从通州往西刚走十几里,便接到兵部命令掉头向东。 私下里吐得稀里哗啦的叶宰不敢逞强了,脚软体软钻进了马车,和满脸牢骚的叶贵挤在一起。 于是,川军再一次经过通州。 通州一日间警报两起,当地兵民纷纷唾弃这支给自己带来麻烦的军队。 过通州,转向东北。 川军又一次跋山涉水。翻过孤山,越过鲍丘水,来到兴州后屯卫的地盘。 到了这儿,兵部存有粮食,让川军可以不吃自己的存粮饱餐一顿。 只是叶宰依然没缓过杀人后的心里不适,根本吃不下。 如此倒便宜了叶贵,一边吃一边在心里吐槽,“少爷就是爱出风头。杀人嘛,让手下那些粗人办不就行了?何必亲自出面?这下可好,这猪肘子,这鱼……咳咳,卡往了!” 歇息了整晚,川军再接兵部命令,催促他们赶紧上路! 叶宰无奈,只好再一次消失在手下面前,坐在马车上渡过三河,穿过镇朔卫地盘,来到蓟县城下。 今天已是五月一日,叶宰待川军安顿下来,感觉人好了一些,便带着值班的亲卫登上一座小小的山丘,临高望远。 入目所见,顿时让他精神一振。 只见蓟县城墙下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满坑满谷全是走动的兵士,叫喊声、马嘶声响遏行云;无数旗帜随风飘动,猎猎作响。 能看到的旗帜便有“杨”、“尤”“曹”、“王”等大旗。 这还只是蓟州墙南面,叶宰能想到其他三面可能更多! 观看小会儿,叶宰喝饱了冷风,传令回营。 他刚才脱去虚弱,激动的情绪便随之充塞胸臆。他要回去做一件事,为此还专门存了大半个月的能量! 回到营地,他先找叶贵要了元宝石,然后亲手抱着转去了工匠营。 他要干什么? 抡大锤! 当然,这只是他对外的说法。 其实他是在工匠营单独占了一个帐篷,包括行军时也是如此。总之神神秘秘的,一宿营就一个人在里面敲得“叮叮当当”,外围三十步外还守满了国防兵。 起程后也是如此,把帐内的东西包起来,单独装几架马车,派国防兵看守,就是不让别人看。 他是这样对手下解释的:“别看本官平素不爱正事,实际上本官却是在钻研军国重器。数年之后终有所得,故本官要将它亲自打造出来。”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叶宰就这样做了,而且也没人敢去质疑他! 唯一能劝谏他的李唯辅只当他旅途寂寞,想找点事来做,便由他去了。 今天,今日,五月一号,特殊的日子,叶宰觉得有必要让这个军国重器重现天日,让天下人震惊! 可什么军国重器才会让天下人震惊呢? 200年后,德国的俾斯麦同志说了: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 马老还说了: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 所以,叶宰今天就要拿出这门真理的武器,批判东虏,教他们做人! 帐外肃立的国防兵依然沉默,他们并不会知道,就在他们身后,一根改天换地、杀人盈城、改变战争形式、卫国保家的大杀器正在诞生之中。 叶宰随便敲了几榔头,发出了几道“叮叮当当”的声音,然后扔下铁锤,将元宝石挪到两门佛朗机炮中间,满脸严肃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都是tiger,也有可能是特娘的一只hellokitty。” 霎时,他脑内出现了一张屏幕。 叶宰细眸中寒光湛湛,集中精神输入数据: 炮身全钢,前细后粗,口径100毫米,长18米,中后部伸出两个炮耳起固定作用,后有炮钮接可调节上下角度的钢棒,火药室上方留小孔火门。 炮的数据就这样了,它还是叶宰参考佛朗机炮和后世电影中对火炮一鳞半爪的印象,考虑了好久才定下来的数据。 反正他知道一个常识,火炮的倍径越大威力就越大。 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 叶宰看了眼营帐内一地的木头和铁坨坨,继续输入数据: 炮车,两个高车轮,轴用钢滴,滚轮;中间粗钢横杆安置炮身;后面伸一根粗长的尾巴,起承重和固定作用;木头部位均用钢包。 输入两组数据后,叶宰等了几秒钟,一门特像拿破仑6磅野战炮的家伙在屏幕上成型。 再看八角星给出的消耗能量:562,叶宰半个月才能存下的能量。 不过这样都算好了,最开始叶宰对着材料光想外型,那数字才吓人,2000多点! 如果是后装的,呵呵,不敢想,不敢想…… 叶宰看着脑海中的3d图形,喉结滚动数下,终于下达命令“制造”。 接着飞快撩开帐帘钻了出去。 虽然他知道制造时只要不进入材料范围,人身安全没有问题,可“小心”刻在了他的骨子里,能退出15米就不退到10米。 帐外亲兵远远见叶宰出来了,却没人上来问他想干嘛。因为大家都见怪不怪了,除非他亲口叫人,否则帐篷三十步内就是禁区。 “嗡嗡”的声音小小地响了起来。 叶宰瞬间便陶醉在这美妙的声音当中,此时此刻,这声音就是古华夏的最强音! 可惜只有离得近的叶宰能听到,不免让他有锦衣夜行之缺憾。 声音持续了大概半分钟便停了,叶宰又等了一会儿,这才深吸一口气,返身走回帐篷,满怀期待地撩开帐帘。 太阳光线立刻射入,满帐光亮。 叶宰微微适应了下明暗对比,一眼便看到了它。 没错,就是它!拿破轮炮! 叶宰小声欢呼下,猴急地钻入了帐篷,帐帘落下,同时也隔绝了光线。 不过夏日的光线强烈,隔着帐篷也能让叶宰将火炮看得清清楚楚。 笔直的炮身,圆滚滚的肚子,后面一个钮,下接带铰盘的支杆; 炮口有一个拳头那么粗,因为太长,看进去里面黑幽幽的; 马车轮子很高,大概有小鬼子那么高; 粗壮的车轴,粗壮的横杆。横杆下两根铁链连着炮口下的挂钩,起发炮后的拉拽作用,以免翻车; 两只炮耳和口径差不多粗,伸出两边紧紧固定在横杆的套筒上。 再转向后面,还是粗壮的木杆,斜插向地,至地又有个弧度翘起,像鳄鱼的尾巴; 尾巴上接有铁环,可穿硬物利于马拉。 满意! 叶宰围着这门不大的炮转了几圈,感觉到不能再满意了。 他甚至现在就想叫人进来把它拖出去打两炮。 但是还不行,因为木有炮弹! 叶宰积聚的能量不足以让他再制造炮弹了,而且他也想过,炮弹完全不用他再浪费能量,铁匠就可以做么。 只要铁匠得了口径,他们的巧手便什么炮弹都做得出来。 实心弹、葡萄弹、霰弹、开花…… 开花弹他们做不出来,前三种没有任何问题。 叶宰独自乐了好久,才出来对外面叫道:“去个人,把铁匠都叫过来。” (被封了几个投推荐票的小号,作者菌悲伤逆流成河……大声疾呼:求推荐票票!) 第37章 大萌的希望 叶宰命令刚出口,马上又觉得不妥,遂再次扬声叫道:“慢着,我自己过去……算了,你们继续守着。” 说罢转身返回帐篷。 他刚才只顾高兴,话出口才想起来,现场都还没处理。 否则,只剩下半截炮筒子的佛朗机怎么跟人解释? 叶宰用火折点燃炭炉,把元宝石放在铁架上,索性就势蹲在炉边,看着炉膛里的火苗舔?石头。 火光的一亮一暗正如他脑中的思绪,晦涩难明。 此刻,他想到了很多以前没有深思过的问题。 光想着弄大杀器了,制造出的成品却出乎意料,因为它相比目前阶段的大炮,显得太精致、太完美了。内行人一看就知道,它根本不可能是用锤子敲出来的,必然是铸造无疑! 就算铁匠的智商都是负数,信了!自己这样一门一门的往外弄炮,也不是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八角星再牛叉,它也要受限于能量,又能打颗钉? 所以,还是太祖说的好,要依靠人民群众的力量! 叶宰倏地站起来,他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其实这件事早就该做,只不过他前段时间沉迷于锻炼、整军、火枪,后来又迷上了骑马,竟然给忽略了过去。 现在他想到了!还有点迫不及待。 遂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头……” 屏幕打开,叶宰“看”了眼上面的储存能量——11,默默输入程序:剩余的半截佛朗机溶成大铁球。 八角星回应:-10。 叶宰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一下,再输入脑中残存的图像:一把游标卡尺。 八角星回应:-2。 只差一点! 叶宰松了口气,走到帐篷边缘,一边下达命令:制造大铁球,一边撩开门窗走了出去。 然后他再没进去,围着帐篷十米外开始跑圈。 要不说人都是习惯驱使的动物呢?不管这习惯是好的坏的。 他两月来已经习惯了锻炼,两天没动还真有点不适应,故趁着石头补充能量的时间,先锻炼会儿身休。 一圈,两圈,十圈过去了…… 外围的国防兵静静地看着叶宰跑步。 他们心里其实有很多疑问,就比如说这“跑步”,好处他们感觉到了,可为什么兵宪要说是练“耐力”? 耐力是啥子几吧东西? 怪不得他们一头雾水,因为大萌军队的训练大纲里没有这项。 大萌的军队,基本都练阵列,附带练听鼓号前进、后退、变阵的能力。 练的好的、天下闻名的,如浙军的鸳鸯阵、五行阵;得过且过、敷衍了事的,比如国防兵出身的夔州卫,最多练练大方阵、大圆阵,变阵?对不起,不会。 而兵士本身的武艺,就要靠自己自觉了,拿大顶打熬力气、耍刀舞枪练技术等等。 如果自己放松,那他们只会是一个个拿着兵路走路的民夫! 指望这种人去打仗,没有中途逃散、直到阵前才一触即溃,都算对得起统兵的大将了。可惜的是,大萌号称二百多万的卫所军,刨开逃户的,剩下的人中绝大部分都是如此。 当然,即使是农夫也有耐力,但当真计较起来却并不强,因为他们没有经过科学的锻炼。 也许有些人不自觉地练成了,例如白杆兵。 白杆兵生活条件恶劣,天天都要爬坡上坎,耐力自然而然的就练出来了,再加上其它本领及带钩、环的白杆枪,他们可称大萌版的山地特种兵。 拿此次步行北上来说,白杆兵行军走路跟玩儿似的,一天三、四十里路脸不红气不喘。再看夔州兵?落在最后面,队伍拉得老长,人人丢盔卸甲,吐着舌头、气喘如牛。 起初国防兵也和夔州兵一样,后来经过和叶宰一起跑步,并严格按照要求三步一吸、三步一呼,耐力便慢慢增长。 直到进了北直,他们差不多也练了出来,基本能跟上了白杆兵的行军速度。只不过,急行军后再投入战斗的能力,叶宰并不看好。 一个小时过去,叶宰围着帐篷跑了几十圈,估摸着石头的能量够了,便抹了一把脑门上的热汗,钻入帐篷。 念过咒语,屏幕上的总能量果然变成了2。实际上应该是25,只是八角星不显示小数点以后的数字。 不过,总算可以做出工科的基础神器——游标卡尺! 没有任何意外,叶宰半分钟后便得到了它。 叶宰看着手中寒光闪闪的游标卡尺,眼里闪烁出激动的光芒。 标着0-125的尺度的笔直尺身,上下两副一大一小的量爪,游标尺、深度尺、紧固螺钉,都让叶宰倍感亲切。 它,代表着科学的光辉! 它,引领着人类的进步! 它,能将大萌的技术向前推进两百年! 叶宰按捺住兴奋,试了试它的的手感和操作,这才来到炮口前,测量炮口的直径。 结果测量下来,叶宰再次惊叹莫名,内直径100毫米,顶端身管壁厚2厘米。八角星果然不是盖的,一毫米也不带差! 叶宰喜滋滋出来,脸上笑容顿时一收,因为这样才能保持他刻意营造的即威严又亲和的印象。 “去个人,把铁匠叫来。” 领头的什长当即点了其中一个手下去执行命令。 铁匠们来的很快。 得益于叶宰对匠人们的重视,这些人被好吃好喝地供着,甚至还有马车坐,比大头兵的待遇不知道高了多少。 因此匠人们的心理很矛盾,即满足于好的待遇,又时刻战战兢兢,就盼着有一日能为兵宪大人效命,以报这莫名其秒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幸福。 此时听兵宪有召,铁匠们便在其他匠人的羡慕眼光中,迅速集结,跟着传令兵过来。 叶宰招手示意,让亲兵们放铁匠到帐篷前。 几个铁匠一进来便东看看、西看看,他们心里其实对这里好奇的要死。因为兵宪大人在亲手打造东西的流言,现在全军皆知。 然而几十米走过,他们什么稀罕玩意儿也没看到,就兵宪大人身后扎着一顶孤零零的帐篷。 难道…… 待近到叶宰身前两米,郑老头赶紧放下心思,带头跪了下去,齐呼道:“草民等拜见兵宪大人。” 叶宰含笑扶起老头,道:“郑师傅,别叫大人,本官可不是你们的长辈,莫要折了本官的寿数。” 说着见郑老头要张嘴插话,便左手下压,续道:“本官喜欢技术,也尊重有技术的人。所以啊,本官就托个大,以后我们都平辈相称,也不要动不动就磕头,好不好啊?郑老哥。” “啊?不可,不可……”郑老头颤抖着嘴唇,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叶宰右手加了把力,让郑老头能感觉到他的力度,同时道:“郑老哥,虽然我们是平辈,但分工不同。兄弟我忝为上官,有时说的话就是命令,比如现在!” 郑老头听不懂什么“分工不同”,可听清楚了命令,他年虽老可长期打铁,胳膊不缺力气,使劲一挣,便挣脱了叶宰抓着手臂的手,再次跪下磕头,嗫嚅道:“兵宪大人,有什么事您吩咐就好。可不要折煞了草民。” 后面跪着的另几个铁匠也跟着磕头,连称:“不敢,不敢。” 叶宰听着“砰砰砰”的声音,心里顿时生起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只好无奈般叹气道:“各位,都起来吧。今天我找你们来,是有一件事……” (求收藏,求推荐!) 第38章 试炮 “哇,好粗!” “哇,好长!” 铁匠们围着新式火炮来回转圈,这里摸摸,那里摸摸,口中赞叹不已。 这让旁边手持游标卡尺的叶宰相当之尴尬。 其实几人进来后,叶宰第一时间就向他们介绍了手上的大杀器。 然而,铁匠们的反应却让他大出意料。 没有如获至宝,没有热泪盈眶,铁匠们均是兴趣寥寥,返身就把目光集中在火炮身上。 倒不是他们不尊重兵宪大人,而是他们都有着技术人员的骄傲,更加信任自己的手感。 比如郑老头——郑时良,他大手一卡就是标准的20厘米,次次如此。 叶宰被迫做起了工作,“各位大师傅,你们的技艺本官是放心滴。但是,光你们几个又能造多少东西?你们总有徒弟吧?徒弟的水平能比得上? 不光如此,你们都是打四川就跟着本官的,本官看重这份情意,还想着广招匠户来让你们管理。 可你们能保证后来人的水平和你们一样吗? 所以,我们要确定一个,嗯,标准,标准化!这个游标卡尺就是标准化。 以后本官颁下武器标准,就要按照这个标准来验收。 违者重罚!勿怪本官言之不预!” 叶宰这番话不仅给了铁匠们面子,也给了希望和惩罚,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郑时良停下脚步,郑重作揖道:“敢不从命!”,随后伸出双手讨要游标卡尺。 叶宰笑了笑,却并不把游标卡尺交过去,而是伸手拉起他相携来到炮口前才放开。 随后亲手示意游标卡尺的用法。 “看,炮口内径100,这是一,这是零。每一格的小刻度,是一毫米。” “不是分、丝、忽?” “不是,1格1毫米,10格1厘米,100格1分米,1000格1米,500米1里……” “等等,等等兵宪大人,小老儿记忆不好,容我先记下来。” 所有铁匠瞬间化作好学生,纷纷掏出炭笔记下。他们记载的东西五花八门,有纸的、有布的、有铁的,还有直接记手背上的。 叶宰口齿清晰地重复了几遍,直到他们全部记得明明白白。 科学可不是开玩笑,差一毫米都不行,因此叶宰很有耐心。 大家了解完长度计量单位后,叶宰终于说起叫他们来的目的——给新式火炮打造弹丸。 铁匠们本来就被叶宰如沐春风般的态度折服了,此时一听到说起他们的专业,当场便积极踊跃地发言。 最后在郑时良的主持下,将大家的意见汇总。 “既然有了兵宪大人赐下的标尺,那我们就可以将弹丸打造到紧贴炮膛,那什么……99毫米。” 叶宰大喜,问:“才差一毫米,会不会导致不好塞进去?” “不会,炮的内壁很光滑,我们比不上。”郑时良摇摇头,目光复杂道:“别说炮本身了,就是弹丸……以前我们做弹丸都是凭各自的感觉,为了塞进炮膛,只敢往小了做。如今用这东西一量……” 他举起手上的卡尺,自嘲道:“枉我们都自觉手艺高强,原来是坐井观天的蛤蟆。” 郑时良的铁匠手艺确实不俗,祖上几代到他都是夔州卫专门打造火器的匠户,故只要重视起游标卡尺,立马便察觉到了其中的差距。 他话音刚落,其他的铁匠也是心有戚戚焉。 叶宰见铁匠都认可游标卡尺也轻松下来,让人主动接受比强迫接受的效果要好得多了。 遂笑着安慰了几句,让他们反过来想,这其实也是在帮他们提高技艺,说不定他们以后也能打造出这门花了大力气才买来的新式火炮。 铁匠们顿时被鼓动起来,心头刚生起的那一丝穷途没路的感觉也消散无影。 所谓技术宅就是这么好忽悠,只要让他们能亲手打造出更好的东西,什么都顾不上了。 叶宰看着激动的几人暗自偷笑,遂趁热打铁,一指旁边的铁球道:“就从这块随炮附来的铁丸,开始我们的标准化吧。” 郑时良与其余人交换了下眼色,禀道:“兵宪大人,这铁球我们溶不了。” “为啥子?” “军营里头的小炉子温度不够。” “嗯,这是个问题。” 叶宰眼珠转了两圈,问道:“旁边就是蓟州城,听说里面驻扎营州右屯卫,他们有没有能溶铁球的炉子?” 郑老头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有,有的,每个卫至少都有一个。” “好,我马上安排王都事带你们去。” 叶宰急急出了帐篷,命人叫王之临过来。 以后的事便不用他再管了,王之临自然会办的妥妥的。 …… 五月三日清晨,蓟州城南面响起了阵阵炮声。 除了川兵营,其他营都吓了一大跳,好多人兵器都来不及拿,慌慌张张冲出宿营处查看,胆小者竟然叫嚷着:“东虏来了,东虏来了……”没命般往西跑。 这般纷杂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有传令兵出来安抚,大叫:“川兵在试炮,川兵在试炮,各自回营不得生乱,否则斩!” 如此,军心平息,可喧闹声却止不住,全在痛骂川兵“扰人清梦!” 始作俑者叶宰起先根本没想到自己会引起骚乱,直到其他各营来问,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有点孟浪了。 想想也后怕,幸好天都快亮了,要是深夜…… 炸营! 叶宰不禁一阵毛骨悚然。 不过,后怕的情绪很快便被喜悦所取代,因为“拿破轮”火炮表现实在太好了。 有效射程600步至700步之间,也即900米至1100左右。 拿同时期川兵所带的大萌仿造3、4号佛郞机相比,从300步的有效射程直接翻了一倍。 此外,新炮还有个优势,它是前装的,不是后装,不虞漏气烫人或者炸膛。 就是有一个缺点两者都差不多,只能打大概范围,精度不是很高。 狙杀大将,基本没有可能。 若是想打退敌人的集团冲锋,眼前的一门炮还不够,必须也形成集团效应。 说白了,就是要使用“大炮群战术”。 集中所有火炮,共同轰击一个主要目标或者敌人行进中的路线,反正直接命中困难,不如狂轰烂炸某一处,以此来代替火力的准确性和射速。 但是,这个战术叶宰现在暂时用不出来,因为他平均每大半个月才能造出一门炮。 如此一算,一年20门,到大萌玩儿完的14年后,也只能造出接近300门炮。 算起来是挺多,却是牺牲了做其它东西的能力,火枪不做了?已经提上日程的强弩不做了?黄火药不研究了?还有火箭、导弹…… 而按叶宰自己的设计,最好能找到一处铁矿,用八角星的能量直接炼钢,然后摸索出镗床、钻床、铣床等工业母机,这才是最佳的利用方式。 正当他神游天外时,一个国防兵(对外称道标兵)绕到火炮后的掩体内。 掩体用土垒起至胸的高度,没办法,某人怕死。 国防兵用叶宰定的军事术语,铿锵有力道:“禀兵宪,拿破炮已再次装填完毕,是否发射,请指示!” 叶宰伸出头一看,见炮旁边整齐站着五个国防兵,其中一个还拿着一只长长的点火鹤嘴,便指着更远处的土坡,下令道:“抬高炮口,轰击那处土坡。另着观测者移动过去。” “是!” 传令兵右手捶胸行了个新式军礼,跑到炮前叫道:“兵宪有领,抬高炮口,轰击更远的土坡。” 接着将后背小旗抽出,对着炮口朝着的方向摇动了几下,给远处的观测者发令。 发令后,传令兵退开。 这时,炮兵已经摇动绞盘将炮口抬起,伍长一板一眼地从腰侧抽出一根长针,刺破火门内用纸包的火药袋,然后退出几步,将已点燃的长棒鹤嘴扎进了火门。 “嘭!” (求推荐票!) 第39章 同路人 五月三日,川兵中军营帐。 叶宰独自坐在书桌后凝眉苦思,昨日的试炮结果让他喜忧参半。 小钢炮不愧为划时代的军国重器,它最远可控制5里外的敌人,比此时任何炮都有资格称一句“一炮糜烂数十里”。 可惜,小钢炮的缺陷也很明显,它不能用来攻城!也就是说,对于古代动不动就几丈厚的城墙,它无能为力,最多也就打打城墙上站立的人。 然而,谁又会站着不动让它打呢? 叶宰为此绞尽脑汁,急命铁匠连夜赶制了两枚尖头弹,于昨天再次试射。 尖头弹是在没有后世高爆弹的情况下,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替代方法。 试射后的效果并不好,弹丸并未如叶宰所想以尖头扎入,而是尾部在临时堆筑的土墙上砸了个大坑。 事后与匠人们一起分析了好久,叶宰才用几百年后的知识求得原因。 小钢炮是滑膛炮,弹丸初速快却没有稳定的弹道,尖头弹出膛后,不一定会尖头朝前。 其实,如果只将它用于野战,那有没有尖头都无所谓。可现在不行,因为东虏好的不学学坏的,居然窝在遵化城里当起了缩头乌龟。 这几日,蓟州城周围的兵马越集越多,令叶宰颇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因此他料定,要不了几天,必会全军拔营,东出攻击遵化。 叶宰还想凭小钢炮打破城墙,立个头功呢! 所以他现在很头疼,要不要给小钢炮拉两根膛线? 可是大炮拉膛线不比火枪,太特么复杂了。 首先,弹丸大小。大了塞不进去,小了卡不住膛线,就像他造的新火枪,因弹丸不合格,膛线完全没有起到做用。 其次,弹丸卡住膛线如果太死,会不会打不出去炸膛?这东西可不是火枪,火枪炸了波及一两个人,大炮炸了会死一大片! 叶宰想了老半天,却根本想不出来解决的办法,倒让脑壳晕晕沉沉的,只得放弃了,准备去一趟匠人营,和匠人们再讨论下,集思广益。 刚起身,轮值亲兵赵义慌慌张张闯了进来,礼都来不及行便急切开口:“禀兵宪,马总镇派人来请你入城军议。” 马总兵就是马世龙,刚从诏狱里放出来代罪立功。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里面吃得好住得好,给叶宰的印象是一个白白胖胖、富态的中年人。此人带兵打仗的能力如何,叶宰不清楚,却知道他很会做人。 川兵刚到那天,马世龙便拉着已经先到的各地军将和文官们,摆了接风宴。 其间,言语中对叶宰多有恭维,说他老马的恩主是孙阁部,故而他最佩服文人了!叶兵备翰林出身,以后要是做了阁老,请不要忘了今日并肩作战的情谊云云。 这话一下就搔中了叶宰的痒处,立马与他酒到杯干,连喝三大杯。 孰料,叶宰这高兴劲儿还没过去,便见马世龙逮着另一个文官,也说了差不多同样的话。 叶宰至此后再也没参加过一次蓟州后来者的接风宴会。 不过,叶宰也并不怨恨马世龙,因为这就是现今时代武将的生存法则。 …… 叶宰带着秦良玉、马祥麟、俩秦副总兵、俩秦参将、“马”同知,匆匆进了蓟州城。 蓟州城属民,不是属军的蓟州镇,因此城里的建筑与其他州县基本相同,当然就没有卫衙了。 开会的地点就在州衙里。 叶宰一进去,便见中庭内的人群天然分作两方,有点泾渭分明的意思。 一方是武将,兵甲鲜亮、簪缨辉煌、嗓门声震屋瓦;另一堆是文臣,三三两两站着小声说话,时不时瞟一眼对面的武将,眼里尽是鄙夷之色。 “良臣,良臣,这,这儿……” 叶宰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量高大,鹤立鸡群的红袍文官在人群中向自己招手。 遂笑着向其点点头,然后回身问道:“秦都督,要不我们一起过去?” 秦良玉摇头,“老身就不去打扰你们文人的雅集了。”说罢抹身去了武将那边。 叶宰又目视马祥麟,问:“马宣慰,你呢?” 马祥麟有点难办,他是宣慰使,带管军民,也可以算是文官。他看着远去的秦良玉,踯蹰片刻,还是摇头道:“我跟着母亲。” 他身后的秦家四武将更不消说了,都跟着一起去了武将一边。 叶宰见张凤仪也要跟着走,情急下手一拦,“马同知,你是本官一线的,你得跟我走。” “呸!谁跟你走?” 张凤仪小声啐了一口,撇嘴道:“本人有自知之明,去了也是被你们文人鄙视,何必自招其辱,让开。” 说完也不等叶宰的手放下,自顾绕开追着秦家的人走了。 “什么你们,我和他们……” 叶宰讪讪闭上嘴,收回手再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到这边,方才施施然踱步向里走去。 及至文官群中,认识他的便点点头,不认识的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当他是空气。 叶宰不管,都一一点头致意,直到被人一把扯了过去。 “叶兄,张部堂马上升位,你怎么才来。” 先前那个叫叶宰的大胡子兄一点也不客气地责怪道。 叶宰无奈道:“陈兄,你也知兄弟来得迟往得远,赶路不及啊。” 他口中的陈兄叫陈可卿,五大三粗、满脸大胡子,像武将多过像文人,白瞎了如此美好的一个名字。其官职为临清兵备道。 两人相识还有段趣事。 却说那日川兵接风宴,叶宰刚应付完一个来敬酒的官员,猛觉右眼光线一暗,扭头看去哧了一跳,原来一具肉山正站在自己身边。 只见其须发皆张,脸上看不出喜怒,声音低沉道:“叶兵备,听说你在临清打了临清参将?” 叶宰心下一沉,反问:“阁下又是谁?” “临清兵备副使。” “阁下想为那拦路抢劫者出头?” “非也非也,哈哈……某要赞一句,打得好。” 叶宰一呆,心说临清兵备赞自己打临清参将打得好,是个什么意思?遂问:“阁下莫不是在说笑?” 陈可卿又笑了,笑得很真诚,很开心,亲手给叶宰斟上酒,举杯相邀。 叶宰懵懵懂懂和他喝了一杯,便听他道:“感谢叶兄帮某收拾了他。叶兄不知道哇,那刘某某仗着某人的势,在临清飞扬跋扈、刮地三尺,民众不堪其扰,日子艰难呐。” “你管不到他?”叶宰纳闷道。 接下来陈可卿大倒苦水。 原来临清参将归漕运总督节制,而且腰杆还硬,不怕你临清地方不送粮饷。因为人靠山吃山靠河吃河,光靠飘没运河上的粮船,就吃了个饱。 所以临清兵备道惨啊,手下就两千人,只能负责城防、治安等地方事务,军事上根本插不上手,吃尽了军民两方的夹板气。 这次出兵勤王,还是他主动要求来的,带着手下几百个衙役来的。 不过,这话陈可卿一说,叶宰也就一听。 叶宰此次北上虽然没进临清城,但远远看到运河上的船帆如织,便可以猜到那儿的繁华。临清兵备守着河边,管着税卡,乃天大的肥缺。这陈可卿之所之要出来,恐怕并不是受气,而是积极要求进步! 积极上进好啊! 两人有着共同的语言,试探了几回都知道了对方的心意,立时便相看顺眼、脾气相投,一顿酒下来便成了“好朋友”。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40章 张部堂与商太监 叶宰和陈可卿扯了会儿淡,便听得衙内鼓响,有吏员至中庭高呼:“张部堂升座,诸将入内。” 张部堂就是蓟辽总督张凤翼,刚上任不久。 说起来这蓟辽总督听着挺威风,又在皇帝近侧,但凡有点功绩都不会被抹杀,是仅次是朝堂阁老、尚书的重臣,上升通道非常通畅。 其实大缪! 正因为他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可以套用一句古来俗语:“三生不幸,知县附郭;三生作恶,附郭省城;恶贯满盈,附郭京城。” 话说的是民事官,更何况守国门的蓟辽总督? 这个位置太重要了,蓟镇紧靠长城,直面北虏、东虏,责任如山之重! 如果说此官职崇祯前还算好,那么崇祯开始后就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升官快,死得也快! 这不,张部堂的前两任一升一死。 前一任梁廷栋,在总督位置上呆了没几月便因建言有功升做兵部尚书; 再前一任刘策可老惨了,因去年金兵破口,组织抵抗不力被夺职,今年正月弃市,也即砍脑壳。 张凤翼几月后也因受朝臣牵连,一心寻死,天天吃大黄。幸好没死成,仅被夺官。 以后的什么洪承畴、曹文衡、傅宗龙、吴阿衡等等,要么投降当汉奸,要么被罢被削籍,要么战死!反正基本都没好下场。 叶宰是头回见到总督级官员,刚进大堂便用目光频频往正中打量。 只见案后坐着个身着锦鸡补子的红袍官员,其面容清雅,正闭目养神,乌纱帽后的两根帽翅纹丝不动。 其左边平行位置放着一把圈椅,坐着个身着红袍头戴貂蝉冠,面白无须、眼神阴沉的人。 叶宰的视线不经意与其撞上,顿时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这特么是太监?见识了,见识了。 叶宰冲太监友好地笑了个,然后移开视线再看向张凤翼的右边。 右边往下一点也摆着一把圈椅,坐着的人叶宰认识,正是马世龙。 只是他今天打扮的又有不同,身穿精光闪闪的明光铠,头盔上还插着一根羽毛。 羽毛很怪,通体白色,尖尖上却是红色的,认不出是哪种鸟毛。 马世龙发现叶宰在看自己,抢先抱拳遥遥一揖。 叶宰忙还了个。 这时总督吏员过来,将叶宰引导至他的位置上。 叶宰一看,嚯!自己的位置还挺靠前,甚至比好几个三、四品的参政、按察使的位置还好。当下便一个激灵,拉着吏员问道:“小哥,你是不是弄错了?你看……” 他指指下首的顺天左参政道:“刘公坐我下面,不合适不合适。” 吏员翻了个白眼,语气冷淡道:“叶兵备,这是督爷安排的,小的不清楚。” “唉,这这……”叶宰还待推辞,刘参政说话了,“叶佥事,但坐无妨。张部堂是当今周阁老的同年,想必对你们有所照顾,也是应该的。” 完了再不管叶宰的反应,学着张凤翼的作派,闭目养神。 口气怎么听起来酸酸的? 叶宰不及多想,赶紧坐下,直到板凳都坐热了,他才想明白刘参政话中的弯弯绕。 张凤翼本来和自己没关系,可他的同年周延儒却与自己有关系。 周延儒是乙丑年原主科考时的房师! 所以,张凤翼是看在阁老的面子上,照顾下他的学生? 叶宰暗暗摇摇头,感觉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不过多想无益,看张凤翼接下来出什么牌就知道了。 于是,他也跟着学,趁着会议没开始,闭起眼睛继续思索小钢炮的事。 闭上眼睛没多会儿,他又听身后甲叶响动,回头一看,自己后面的椅子上也坐满了人。 秦良玉、马祥麟、秦翼明…… 全是川兵的将领。 再看其他文臣身后,同样也是如此,各自的武将都坐在后面。 由此可见,明末的武人地位之低!明明都是一品、二品、三品,却不得不屈居于四、五品的文官身后。 闹哄哄了有十分钟,所有人坐好。 张凤翼适时睁开眼睛,站起来冲京城方向抱拳道:“奉旨!”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才坐好的众人连忙离坐跪下。 叶宰没经历过这个,比大家都慢了一拍。 张凤翼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之色,声音洪亮道:“着钦赐王命旗牌、右都御史兼兵部右侍郎、总督蓟辽保定等处军务兼理粮饷,臣张凤翼总领蓟门勤王兵马,务要克服四城,以安百姓!钦此。” 唉玛,这么长的官衔,张总督一口气能念下来,肺活量真大。 叶宰垂着脑袋,肚子里腹诽,有气无力地跟着大家一起喊:“遵旨!吾皇万岁!” “大家都起来吧。”张凤翼两手上抬,转为和煦的语气。 “谢张部堂。” 众人爬起身坐了回去。 张凤翼待众人都坐好了,便冲左边的太监点点头。 太监向他抱抱拳,这才咳嗽一声站了起来。 他刚才坐着倒还罢了,一起身却让叶宰小小的惊讶了下,因为他的身材很魁梧,导致本身气势不俗,与叶宰后世对太监“阴柔刻薄”的形象严重不符。 不过,囿于身体条件所限,叶宰能感觉到此人极力在压抑自己尖利的声音,以致于声音不稳,隐约在发颤:“咱家姓商,叫商辅明。咱家对兵事一窍不通,但是!” 商辅明眼中闪过精光,嗓音不禁高亢起来,“咱家是皇爷派来的监军。咱家也不管别的,但凡不听号令、怯战不前者,咱家都会秉笔直告皇爷!” 说罢双眼扫视下面的每一个人,还真有了那么一点点武人的气势。 特别还在叶宰脸上多停了两秒。 商辅明假借龙威后便没再说话,缓缓回坐。 叶宰有点懵,心说这太监多看我两眼啥意思? 噫…… 正当他天马行空之时,又听马世龙说话了,头一个点的就是他的手下。 “白杆兵为前锋,三日后启程。” 哦,是这么回事! 叶宰明白了,怪不得要把自己的位置放在前面,原来根本不是所谓的看在房师周延儒的面子上,而是别有所图! 他脸皮发烫之余,就想站起来反对。 当前锋有什么好的?遇山开山,遇水搭桥,说不定头一批攻城还是前锋。 本来古代的蚁附攻城就死伤惨烈,再加之不了解东虏在城里的布置,此时攻城与送白杆兵去死何异? 按叶宰原先的打算,是要把白杆兵护卫在自己周围,保证不被东虏冲击的情况下,以远程武器杀敌。 可没曾想,他还没来得及起身,便听到身后秦良玉中气十足的声音:“领命!” 叶宰一拍额头,心道:“完了!”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41章 遵化城下 温大,家里排行老大,今年24岁,夔州卫正丁。 三月前随指挥使吴良德入卫大官于白帝城,本以为是个苦差事,没曾想因祸得福,捡到个大机缘。 他带着手下小旗恰逢其时救了兵备大人。 事后卫里酬功,拟升任他为总旗。不料文书报上去却被兵备大人打了回来,并托贵哥儿捎来一句话:“本官的救命之恩,岂是一个总旗就能报答的。再拟!” 吴良德那时正有求于叶宰,对兵备大人的话立马当做头等大事来办,连夜划船回奉节,召集同知、佥事、镇抚开会。 起先大家议的是试百户。 但吴良德回忆起贵哥儿说话时的轻蔑口气,索性把牙一咬:“也别什么试百户了,我看就直接给个百户。” 他这话音刚落,底下便一片哗然,因为给出百户就意味着要马上分人分田。 人尤为可说,奉节城里叫花子多得是,与地方政府打个招呼,勾来就是。 可田不一样! 夔州卫本来就山多田少,且大部分被在坐的和其手下、亲戚占得差不多了。新增一个百户,便意味着要划出几百亩田地,哪儿来? 还不是虎口夺食,从老几位兜里划拉! 另外,看吴良德重视的样子,这新百户肯定不能划给山上的瘠田。 唉哟喂…… 仨同知、四佥事、俩镇抚一想到自家侍弄的肥田要被划走,顿感心痛的无法呼吸。 包括打着“反对卫所官员占地”旗帜与其他领导闹翻的宋伦亦是如此。 没错,他是反对官员侵占军户田地,但也是在存量当中腾挪,没想过又多增一张嘴啊。 吴良德见属下反对,把桌子一拍,恶狠狠地说道:“如今是什么时候?还善财难舍!我就问你们,到时兵备不满意,调本卫全部北上,谁敢和东虏拼命?” 说着手指一个个指过去,“你,你,还是你?” 被指中的人立马萎了,均不敢与吴良德对视。 接下来,几人只好垂头丧气地开始分田,你家出一点,我家出一点,总算凑够了所需的田数。 吴良德通通记录在案,看着如丧考妣的几人,突然笑了,道:“各位也不必太过伤心,这田……”他拍了拍手上的纸薄,意味深长道:“不一定划得出去。” 几人眼前一亮,问:“怎么说?” 吴良德道:“既然兵宪看重温大,那我们就要懂点事。依我看,不如将温大算进此次勤王兵之内,也给他个更好的前程,怎么样?” “妙啊妙啊。” “如此一来,温大能不能活着回来都说不定,这田地,嘿嘿。” “死定了!东虏杀九边人马都像砍瓜切菜……” “哈哈,慎言慎言。走,出去吃酒,老子请客。” 于是,温大的任命便定了下来,呈报四川都司。 温大十几天后顺利拿到了百户告身。他不知道这任命背后涉及到卫里怎样的算计,但清楚自己的任命是怎样来的。 欣喜若狂下,飞奔至白帝庙冲着明伦堂连连磕头。 可惜的是,他这番苦心错付了,叶宰当时在观日台修仙。 当然,叶宰没见到,不代表其他人看不到,被踢到勤王军的宋伦就恰恰看到了。 出兵后,叶宰将夔州卫全部编入后勤部队,有心人宋伦专门下达命令,给了温大一个哨官。 温大也的确没有辜负叶宰的提拔,做事勤劳、兢兢业业。 别人问他,都百户了,这么拼是为啥? 温大笑笑不说话,因为他脑中残存着这样一个道理:恩人的事就是自己的事,恩人要咱做啥就啥,哪怕恩人看不到,咱也不能拉稀摆带。咱老子没读过书可也听过话本,“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俗话说“锥处囊中必脱颖而出”,何况温大身处在极为懈怠的夔州营中,就凭他认真踏实的作风,便如黑夜中的荧火虫渐渐被上级注意到。 宋伦撇开人情的心理,认同了温大是个可造之才,也暗自警醒:有些人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其实只缺一个机会!这次北上说不定不是送死,反而是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自己也该努力了。 故到了蓟州,叶宰要组新式炮兵,下令从后勤部队中选拔时,宋伦审视度势亲任炮队主管,顺势还把温大推出来当小组长。 命运又让温大与叶宰相遇。 叶宰都已经忘了白帝山是谁救了自己,那时越级提拔温大也是四六不懂、随口乱说,事后则忘。 可温大记得自己的大恩人啊,当场激动地不行,冲至叶宰脚下就开始“砰砰砰”磕头,嘴里呜呜的话都说不清楚。 叶宰被他的动作惊到了,以为底下发生了什么不平事,这人要拦路告状! 轮值亲兵就不止是惊而是吓了,迅速作出反应,六人挡在叶宰前后左右,四人上前把温大摁在了地上。 接着一查问,才发现了是一场乌龙事件。 至此,叶宰算彻底记住了自己的救命恩人——温大。 …… 温大看着眼前墙高濠深的遵化城,好不容易才将脑海中兵备大人夸奖自己的场景又按回了记忆深处,举起右手大拇指咪上了左眼。 同时嘴里念念有声,“700米……” 好久好久,直到一阵风吹来一片黄沙迷了眼睛,他才收起动作背风转身。 手下开玩笑道:“百户,这手势怪求得很,有没得用哦?” 温大拍沙的动作骤停,怒喝道:“你晓得个锤子!兵宪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他老人家定下的还会有错?” 温大向来没有架子,手下也和他笑闹惯了,所以被骂了也不害怕,撇嘴道:“是是是,兵宪大人是你的大恩人,我们说不得。那我问你,你又看出了啥子嘛?” “汤二郞,不会说话就闭上你的鸟嘴!”温大扭头看了眼身后几十米外,风尘仆仆却又站得整整齐齐的大军,不由紧张地吞了口唾沫,面色一正,有板有眼地说道:“新炮组听令,炮口抬高十度,装弹,立即执行!” 炮车旁其余五人见温大正经起来,也不自觉跟着挺胸抬头,齐喝:“是,炮口抬高十度,装弹。” 然后开动。 一人手持一根裹着棉布的长杆冲至炮口,将长杆伸进去捅了几下,大吼:“炮膛清理完毕。”,随即退开一步。 另一人立刻接上,将一包用绸子包成长条形的药包装入炮口,吼道:“装药完毕”。 刚才退开的人,再伸入长杆把药包捅入药室。 第三人上来,先拿出一块薄薄的、炮口大小的木板塞入炮口,长杆之人再次捅入,第三人再拿出铁丸塞入。 这次就不用长杆人捅了,上来第四人,手上拿的也是一根长杆,不过长杆前是一圈螺旋铁条。 第四人手上动作轻柔有力,缓缓将铁丸压实,大吼:“装弹完毕!” 第五人汤二郞一直候在炮尾,此时听装弹完毕,便手持长针探入火门将药包刺破,随即大吼:“发射准备完毕!” 这时,温大已经点燃引火器。 引火器也是一根长杆,最前端是向下的尖突,像鹤的嘴喙。鹤嘴里不是明火,夹着一根细细的火绳,只有暗红的火光闪动。 阵前的宋伦看到温大举起鹤嘴杆,当即知道炮组已准备好,遂转身向后,顺着预留的人际通道,跑至中军,向高高在上的叶宰禀报:“兵宪,炮组准备完毕。” 叶宰坐在一辆临时赶制出的指挥车上。实际就是一辆马车改的,把顶篷削平固定把椅子,身后两个护卫。 一人掌大旗:四川夔州兵备道叶;另一人掌传令旗。 车内则坐苦逼的叶贵,守着少爷的吉祥物——元宝石。 叶宰如此拉风,李唯辅却基于安全的原因带头反对。 他说目标太大,容易引来敌方的打击,并提醒“东虏的箭术百步穿杨!” 叶宰听后却不以为然,反驳道:“我距城池三百步,东虏焉能射我?” 李唯辅顿时哑然,王之临接上了,“遵化城有红夷大炮,射程三百步以上,又做何解?” 这回轮到叶宰哑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怒其不争道:“那特娘的遵化守军怎么把城丢了?” 众人默然。 叶宰发了几句牢骚便停了下来,这近万人正等待着他发令呢,生气解决不了任何实际的问题。 他找到秦良玉商量:我军刚到,人困马乏又不熟悉情况,是不是退后几里,等后续大军跟上了再攻城?而且,后续军队也拉着红夷大炮。 然而,秦良玉完全不听叶宰“以炮制炮”的道理,不屑地瞟了一眼叶宰,沉声道:“我白杆兵从来不怕大炮,也从来没有退的道理。” 对此叶宰深感无力,因为秦良玉接了总督军令,他这个兵备在两军对阵时也就起个监军作用。只得好言相商,让秦良玉带大军退到700步以外,再等一等,等小钢炮试试再说。 于是,一门孤零零的小钢炮被推上了最前线。 大军肃立,旌旗招展,所有人鸦雀无声看着阵前几十米外的六人忙碌。 此时叶宰听到宋伦禀报,回头叫道:“连发十炮!” 传令兵毫不迟疑,举起手上令旗,冲前挥动旗语。 阵前的温大立刻收到,大喝:“全体散开。” 忽啦啦,其余五人退到了炮后几米之外。 温大放平点火杆,鹤嘴对正火门,手上使力狠狠下压。 “嘭”的一声脆响,硝烟瞬间迷漫起来。 温大离得最近,被呛得咳嗽了两声,挥散身前烟雾向遵化城看去。 一看不由大囧,只见城楼以及城墙都好好的,城楼上还有许多东虏在对着自己方向指指点点,那放肆的笑声隔了七百步都听得到。 炮组其他人也见到了,各自发呆。 副炮长汤二郞满脸古怪,忐忑问道:“百户,咋办?” 温大也不知道咋办。 小钢炮弹丸初速极高,他不但看不清炮弹的轨迹,也因城墙没留下落点,根本不怎么该如何修正。 可背后万人看着,他不能给恩人丢脸,踯蹰片刻,麻起胆子再次下达命令:“炮口降低2度,装弹!” 手下大喝出声:“接令!”。 他们其实不知道温大的命令到底对不对,但纷乱时有了主心骨,至少在行动上有个依靠。 又是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下来,温大战战兢兢伸出了点火杆。 (求收藏,求推荐!) 第42章 道标的初战 也不知是温大灵光一现,还是狗屎运来了,他发射的第二炮好像取得了战果。 须臾间,远处的遵化城墙便传来一声“喀嚓”的巨响。 温大心里一喜,飞快扇开眼前的硝烟,急不可耐向前望去。 只见城门楼子下面的城墙出现了一个大洞,砖石正“哗哗”的往下掉落。 再看上面,数不清的人像无头苍蝇似的慌乱奔跑。 温大先鄙视了下东虏,“让你们嘲笑老子!”,随后咂吧咂吧嘴,对战果不甚满意。本来他想的是射人先射马,瞄准的是那座高出城墙许多的城门楼子。 哪料到却打到左下侧。 “抬高半度,装弹!”温大再次发令。 “装弹!” …… “轰隆隆”的炮击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叶宰坐在中军的指挥车上却是无聊透顶。因为他距离城墙差不多一千米,除了听个炮响,前面发生了什么基本看不清楚。 故此,他不知第几次的暗骂自己,望远镜啊望远镜,叶宰你真是头猪! 要是能早点把望远镜做出来…… 一想到这儿,叶宰又开始心口疼,要是有望远镜,白杆兵唯一的几十骑斥候便不会一起给葬送了! 事情还得从三日前说起。 叶宰奉令监军东出蓟州,秦良玉按行军制度派出了斥候做为大军先导。 这些侦察兵一共二十几人,骑着白杆兵中数量极少的战马,领兵前出十里。 开头第一个十里,顺顺利利。 第二个十里,斥候们骤遇遵化城派出的金兵斥候。 双方斥候的目标都一样,就是要打探军情,顺便遮蔽战场,让对方变成瞎子和聋子。 所以甫一遇上,大战便不可避免的暴发了。 白杆兵斥候一开场就落入了下风,因他们本质上就是步兵,能成为斥候无非是他们会骑马而已。 可即便落入下风,白杆兵也不失悍勇之气,除了派一人回返禀报军情,其余二十余人均在其队正的带领下,大叫着“杀了这帮龟儿子”壮烈冲锋! 业余的能和专业的比么? 壮士们全体殉国!鲜血染红了几里长的狭长地带。 金兵斥候勒马于大军几百步外,旁若无人地观察了好一阵儿已紧急集合起来的大军,这才懒洋洋地扭转脱离接触。 叶宰是事后当晚才得知详情,当场便自责不已。如果他能给斥候们配上望远镜,就能帮他们早两里发现敌情,早一点做出反应,也不至于为了保护身后大军的秘密仓促接战,以血肉之躯为大军争取时间。 这些牺牲的人中,有好多人叶宰都见过,因他们同时还肩负前军给中军传信的责任。 一个个年轻、鲜活的生命啊! 就因自己没想到那个小小的望远镜,他们便永远地埋葬在异乡的土地上。 叶宰悲痛之余,也想为他们做点什么。 然而,除了用笔记下他们的功绩,他什么都做不了。 望远镜也是如此,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手边没有水晶、玻璃这些关键材料。 接下来的行军,川兵失去斥候也失去了军前的遮掩,不停被金兵游骑骚扰,100多里地竟然走了差不多三天。 最后一天,叶宰实在忍无可忍,拿出了手里的王牌——国防兵。 他命令国防兵着三层甲,走在大军最前面,发挥新枪优势,在弓箭射程外给老子集火打特么的。 可能是接近遵化城本阵,东虏的斥候更加嚣张,越来越接近川兵大队。于是在客观上与叶宰不谋而和,给了国防兵机会。 但战事与叶宰所想的完全不一样。 别看国防兵训练了三个月,手拿最新式武器,阵型俨然,却仍然是一支由农夫组成的行走队。 刚刚对阵,所有人面对数量少他们一倍的骑兵,居然腿肚子转筋,要么如石雕木偶傻站着不动,要么在有效射程外急匆匆放枪,连金兵毛都没擦中。 金兵对这种情况见多了,也知道怎么应对。 先以快马冲击,在接近有效射程时突向两翼避开,逗弄火枪手开枪,然后趁着火枪装弹的时机以弓箭杀伤。 直接冲阵他们一般不会。因为他们知道,汉人以步制骑二千年,有成熟的战术,明军哪支部队里都少不了长枪兵。 国防兵的好多人便上了这个恶当。 金兵的个人素质果真不是盖的,射术也当真是犀利,就这一晃神的时间,他们迅速下马,拿出步弓就射。 射出一支都不用看战果,接着又是下一支。 几十人竟射出了几百人的效果! 国防兵纷纷中箭倒地,得亏他们穿了三层甲,不然中箭者肯定无一生还。 也幸好白杆兵大部队就守在后面,不然这些金兵一包抄,别说三层甲了,十层甲都得挂。 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惨叫声,幸运没挨箭的赵匡终于反应过来,强按下害怕,集合了还站着的人,壮起胆子向金兵攒射。 第一轮的效果并不好,因为大家都手抖脚抖,一个人都没打中。 金兵听到枪响,赶紧跑上马往后跑,准备集合后以马力再来一次。 赵匡总算有点名将潜力,在开过一枪后迅速镇定下来,夺过其他九队队正的兵权,拳打脚踢让众人重新站成三排,上弹! 他耳边恰时回荡起叶宰平时的教导:一支不敢白刃战的军队是没有勇气的军队,但是,能在白刃战之外消灭敌人却是一支聪明的军队。所以,我们不但要有勇气也要足够聪明,二者缺一不可! 因此,赵匡没敢弄险,如果再把金兵放进70步打,指不定身边的弟兄们还会崩溃。遂紧紧盯着旋踵而来的金兵,心中暗暗计数,估计到了百步距离,断然下令:“第一排射击!” 无缝钢管版火枪立刻体现出无如伦比的优势,在百步之外打出了二十几枚急风骤雨般的铅子。 两个金兵顿时落马,剩余的金兵则被打懵了。他们完全没想过,还有能打这么远这么准的鸟铳。 “退后装弹,第二排上!” “退,第三排。” 三排打过,赵匡也看到了战果,两个!他心里遗憾不已,面上却古井无波,喝道:“第一排上前!” 国防兵机械地执行着命令。 金兵游骑被打退了,战后清查战果。 国防兵死3个,都是喉咙中箭;伤35人,基本为轻伤,了不起被射穿三层甲,箭镞咬肉而已,上了药休息几天又是一条好汉子。 金兵被打伤十几人,赵匡报的数字,经其他国防兵确认无误。不过没抓到证据,落马的人都被其余金兵带走了。 叶宰没有责怪国防兵开战时的慌乱,因为他们都是新兵蛋子,是头回面对战阵,而且一上来就是目前东亚最强兵——东虏。 他们没在东虏第一波打击下崩溃,除了身后有坚实的白杆兵外,他们自己的坚持也不能忽视。 因此叶宰大力表杨了所有参战人员,并火线晋升赵匡为副把总。 把总由叶宰亲兼,赵匡的副把总便等于国防兵的二把手。 而叶宰之所以要马上晋升赵匡,便是因为“赏不逾时”,正好给其他国防兵树立一个榜样,同时也冲淡下初战失利的晦气。 (求推荐票!) 第43章 炮打川兵 “兵宪,兵宪!” 身后亲卫的提醒将叶宰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叶宰不明所以扭头回顾,只见亲卫正指着车下面。 于是顺着亲卫手指往下看,原来是宋伦来了。 “宋佥事有事请说。”叶宰说话时顺便用手虚抬一下,示意宋伦起来。 宋伦恪守下属礼节,道过谢后起身禀道:“兵宪,炮组来报:拿破……轮炮已打二十炮,炮身发红发烫,请暂停降温。” “嗯?” 宋伦这一说叶宰才察觉到,原来炮声没有再响起来。 “停吧。战果如何?”叶宰问。 宋伦当场赧然,小心打量叶宰的脸色,忐忑道:“未有一门守城炮被摧毁。不过……不过遵化城楼化作齑粉!” 城楼? 叶宰瞬间面皮一僵,肚子里大骂:狗曰的温大,我叫你打城上的红夷炮,你给老子打城楼! 他回想起呆了几天的蓟州城楼,再联想到遵化城楼,一股怒火便直冲天灵。 那么精致巍峨的城楼,就特么化作齑粉啦? 后世的人将如何看我?会不会说我是华夏民族的罪人? 就当叶宰要将怒火发泄出来,将宋伦和温大喷成猪头时,他的理智却不停在提醒他:不能生气,不能生气!是人都有第一次,第一次失手很正常,阵前斩将不利于军心士气! 沉默少许,叶宰方深吸一口气,强行扯动嘴角上扬,不咸不淡道:“虽然炮组没能完成战前布置,但也算初战告捷了……嗯,此举先声压人,有力地打击了东虏的士气。你回去后告诫温大,让他再接再励,争取下一次打准一点。” 最后一句话,叶宰是咬着牙说出来的。 宋伦当然感觉到了,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赶紧抱拳遵命,放轻脚步迅速开溜。 叶宰懒得关心宋伦是怎么走的,他此刻有点骑虎难下,心里开始权衡利弊。思忖片刻,却极其无奈。 谁让自己非要坚持先用小钢炮出击呢? 炮组出了错,自己不背锅谁背锅? 俗话说,不能为下属背锅的领导就不是好领导! 自己现在当不了英明的领导,那就先当个大度的领导吧…… 叶宰自我宽慰了下,索性选择将错就错,吩咐传令兵去请秦良玉。 秦良玉很快来到,叶宰已经下到地上等着了,脸上喜气扬扬,指着遵化城方向迫不及待说道:“秦都督,夔州炮队已经轰烂了遵化城楼,给予东虏极大的打击。 你想想,这才一门炮,要是张部堂、马总镇的大部队上来,我们集合所有大炮一起轰击,会是什么效果?” 秦良玉先前一直在前阵,这也是她的带兵习惯——亲冒矢石,故对于炮组没有完成战前所定目标,看得清清楚楚。不过她没选择当场揭穿,但也没给叶宰面子,板着脸道:“老身看不出有什么效果。最终还是要我等蚁附攻城。” “还要用人攻?” 叶宰心里一窒,痛心疾首道:“秦都督,攻城的伤亡太大,白杆兵都是你的属下啊……这人可不是韮菜,割一茬很快就长一茬。况且,攻城器具也没打造完善,不如等一等,再等一等。” 秦良玉闻言后顿了顿,略显老态的眼神突然锋利起来,映出一道刻骨的恨意,语气也变得激动,“叶兵备,你不是一直问老身为什么要倾尽家财倾巢而出吗?今日就回答你! 东虏杀我兄弟及亲人三千人,此中仇恨便是倾尽三江之水也洗涮不尽。故以老身来了,不仅老身,老身的儿子、媳妇、四个侄儿都来了,还有五千与东虏有血海深仇的石砫子弟! 我等便是舍去这五千条命,也要上报君王,下报家仇! 如今东虏就在遵化城里,我们等不及了!还请兵宪不要再阻我,否则老身将以张部堂军令驳了你。” 叶宰傻傻看着慷慨激昂的秦良主,心里没来由的又酸又涩,眼眶也跟着发红,反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只好一躬到底趁机掩饰自己的窘态,唏嘘道:“秦老夫人行事光风霁月,忠心日月可鉴。宰佩服!” 然后以最诚恳的语气,尽最后一次人事,“秦老夫人,还请再三思而后行。” 秦良玉这时正心情激荡,不想说话只无声地摇了摇头。 叶宰见她心意已决,踌躇下把牙一咬,道:“即如此,本官便派出国防兵助你压制城头守兵。” 秦良玉一愣,国防兵可是叶宰的亲兵,上次大战东虏斥候死了三个,叶宰就一副心疼的样子,现在要派出去攻城? 遂迟疑道:“真的?” “真的。” 叶宰其实是硬着头皮说出这话的。因为他知道97个国防兵是他手里唯一能完全掌握的实力,以后还是扩大军队的种子,拿来当消耗品确实是浪费。 可为了更大的目的——白杆兵,他又不得不“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果然,秦良玉被感动到了,嫣然一笑道:“兵备麾下的火枪兵射术不凡,正好有用。老身先谢过了!” 接着抱拳施礼,匆匆离去,好像生怕叶宰反悔似的。 几分钟后,所有国防兵集合。 叶宰点出7人做为自己的护卫,命令其余90人去前阵听从秦良玉指挥。 在这90人走之前,叶宰终是难捺心中的不舍之情,又多花了几分钟时间,一一与他们告别。 每拍到一人的肩膀,他都要说一句:“勇敢战斗,活着回来!” 最后由副把总赵匡带队,90个眼含泪花的国防兵毅然出征。 叶宰静静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三个月来与他们朝夕相处的一个个生动的场景,不禁默然失神,久久驻立无语。 …… 前阵传来阵阵呼喝声,白杆兵开始战前调动,匠人连轴打造的几十架攻城梯也摆放在阵前。 遵化城里的东虏当然发现了白杆兵的异动,见川军居然敢来真的,便率先发难。 “轰隆隆”的红夷炮声在遵化城头响了起来。 东虏这时也有炮兵,技术虽然不如后来孔有德叛逃带去的火器兵,但也经过第一代汗奸李永芳等人的培训,所以即使打不准也能打响。 西门的五门红夷大炮便全部打响了,五颗十斤的弹丸呼啸着冲向川兵方向。 川兵正在整队分配任务,人与人之间站得非常密集,当即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五门红夷炮四发失的,一发冲入人群。 霎时,人群中血雨横飞,肢休四散,生生被打出了一条血胡同。 不仅如此,因为是夏日,又几天没下雨,土地干燥,给铁弹触地后弹跳创造了良好的条件。 这颗铁弹弹跳的好没道理,一下向左一下向右,让无从判断的川军再死伤数人。 直到动能耗尽,差一点打进中军。 叶宰吓得亡魂皆冒,声嘶力竭地叫道:“散开,散开,趴下、趴下……” (求推荐票!) 第44章 后撤 被炮击的白杆兵闹哄哄的,很少有人听到叶宰的叫声,即使听到了也会因为叶宰不是直属上级,根本不往心里去。 叶宰急的不行,又不敢亲身去往前阵,只得命亲卫去向秦良玉传令,他自己则在原地跳脚。 可亲卫刚派出去,东虏的第二轮红夷炮又打响了。 这次结果比上次还好,两枚打偏,一枚提前触地歪去了军阵左边,两枚直冲大阵。 白杆兵不愧为天下强军,他们在第一轮炮击过后很快镇定下来,即刻在阵前竖起了数面大盾。 可惜,不管是铁盾还是木盾都不能有效阻挡里许外射来的铁丸。 不仅如此,还增加了伤害。因为盾牌被打中后基本会炸裂,就像一枚枚手雷发散出无数弹片,疯狂收割周围的生命。 被打中致死部位还好,当场丧命;可被打中非致死部位的人,立刻便惨叫阵阵、满地打滚。 有打中眼睛的,有划破肚皮的,有削断手脚的…… 两枚弹丸仿佛投入平静湖水的两颗大石头,激起了巨大的涟漪,导致军阵内无比惨烈! 叶宰被人群挡着,看不到这些惨样,但他能听到,不由背脊发凉,紧张地回手抓过一个白胖子,大吼道:“去,告诉秦都督,撤退,撤退!” “是!”赵义抱拳领命,一抬头又不动了。 “怎么不去?”叶宰喝问。 赵义指了指遵化城方向,嗫嚅道:“兵宪,你看……看……” 叶宰霍然回头,往前一看,当场热血直冲脑门,眼前就是一黑。 原来秦良玉已然做出了与他相反的决定! 漫山遍野都是人,一起呐喊着冲向了遵化城下。 跑在最前面的蓟督张凤翼分配给川军的民夫,接近千人。他们推着白杆兵带来的山地专用车——鸡公车,也就是独轮车,上装几只麻袋,以做填护城河之用。可鸡公车数量不多,大部份人还是肩扛手提; 第二批次是白杆兵的弓箭手,百人左右,弓上搭着箭跟在民夫后面;令叶宰目眦欲裂的是,他的火枪兵也在这一批; 第三批次是抗着梯子的民夫,十几架梯子,又去了接近百人; 最后才是大队白杆战兵,高达一丈三尺的长枪被他们抗在肩上,以梯子数分作十几队,缓缓向前压上。 …… 叶宰摇摇晃晃的被赵义扶着,赵义问:“兵宪,还给秦都督下令吗?” “不下了……”叶宰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 过了片刻,叶宰突然问赵义,“赵二,你大哥如果这次……你会不会恨我?” “不会!” 赵义一个激灵,斩钉截铁地回答。 为了加强说服力,他干脆跪下来连连磕头,动情说道:“兵宪大人,我等三兄弟在夔州活得就不是个人样,如果不是你将我们解救出来,等着我们的也是死。而且兵宪大人还给我们吃的穿的、免了家里积欠的钱粮、让老三回去照顾老娘。 我和大哥早决定了,以后这条命就是兵宪大人的!” 叶宰定定看了下赵义,以自己都快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希望如此吧。” 这时,先前派出的传令兵回来了,带给了叶宰一个马后炮的消息,说秦良玉请兵备不要管她的临阵指挥,保护好自身就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合着本官是添乱的? 叶宰见自己的正确决策不被认可,顿时心碎一地,挥手让传令兵归队,怔怔打量起眼前的战局。 指挥车他不敢上了,害怕被遵化城的红夷炮集火,所以只能掂着脚看。 只见遵化城头断断续续响起隆隆的炮声,接着万箭齐发,很多背着麻袋的民夫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胆小的民夫想往回跑,后面跟上的弓箭手也当真心狠,压低弓箭直接将他们射死。 其中有聪明的,要么躲在鸡公车后,要么将麻袋举在身前,顶着城上的弓箭往前跑。 第一种方法不去说它,但第二种方法很多人学不来。因为填河的麻袋里面装的都是土石,相当沉重,若非天生大力士,一般人举一时半会儿就要受不了。 更何况民夫都是流民,饭都吃不饱,能指望他们有多大力气? 所以还没接近护城河,民夫便五亭去了两亭。 这还是川兵与城上对射,保护他们的结果。 可是一个俯攻,一个仰攻,再加之东虏箭法准,城头外还张挂布幔挡箭,白杆兵很快便被压制。 幸好有国防兵。 赵匡很聪明,没有跟着弓箭手抵进到弓箭距离,而是将90人在城墙百步外排成一线,充分利用新版火枪的优势,超距杀人。 百步距离对守军就比较尴尬了,城头上的红夷大炮打不到,太近;弓箭射不到,太远。 只有两种武器能威胁到国防兵,佛朗机和虎蹲炮。 但是东虏好像不会填佛朗机的子药,也不会使作虎蹲炮,这两种炮打过一轮后便没有再响,给了赵匡他们从容开枪的机会。 当然,百步之外,就是无缝钢管造的火绳枪也没有了准头,赵匡只能以一次次齐射来压制守兵。 于是便给了民夫们机会。这时不得不感叹人在绝境中的求生真强! 民夫们被迫学乖了,一听枪响后就往前飞奔几步,然后蹲地用麻袋保护自己,再听枪响再往前拱。 如此一步一步往前拱,民夫们在付出了伤亡近半的代价,终于来到护城河边。 到了这儿,他们便躲不掉了,顶着弓箭和滚石,把手上的麻袋往水里扔,或者翘起鸡公车将麻袋掀落,有慌张的竟然连车带麻袋一起掀进了河中。 箭雨和滚石下,河边布了一线惨叫的人。 剩余的人则按照当兵的吩咐,趴在地上往回爬,如果忘了的,那就只能当东虏的靶子。 最后活着回来的人不足两百人,而填平的护城河仅不到二十米。 才这么点攻击面,肯定不能落足的,秦良玉不得不下令鸣锣收兵。 弓箭手、枪兵听命后退,顺手带走受伤的袍泽以及尸体,遗落了一地哀号不绝的民夫。 乱世之中,人命至贱如此! 秦良玉禁默然良久,再次下令后撤,避开红夷大炮。 白杆兵撤退时尽显秦良玉调教有方,其阵容整肃,一半转身往回走,一半结阵冲着遵化方向缓缓倒退,根本不把后背露给敌人,同时也防着瓮城内突然有兵马杀出。 主持守城的东虏四大贝勒之一的阿敏见此,不禁暗自微叹,下令让集结在城门后的镶蓝旗白甲兵解甲下马,再随意挥挥手,让弓箭手射杀城下还没死的民夫。 阿敏并没忽略先前填河战里表现出色的国防兵,拍了拍已停止工作、正在散热的红夷炮,顾左右道:“谁知道那些鸟铳兵是哪儿来的?” 手下纷纷茫然,包括投降的汉臣也摇头不知。 阿敏叹道:“不知何时,我大金才有如此犀利的火器?” …… 叶宰也跟着后退,待大军退出三里后,他心气仍然不顺,带着亲卫来到秦良玉处,一见面便说:“秦都督,东虏大炮打来为什么不后退避开锋芒?即使不后退,那为什么不叫军阵散开?” 秦良玉瞟了他一眼,转身久久凝视遵化城墙,沉默无言。 叶宰拿她没办法,便环视石砫其他将领。 马祥麟嘴皮动动没有出声,另外四个秦姓将领见秦良玉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话,均错开叶宰投来的目光。 现场顿时尴尬起来。 好一会儿,才听张凤仪清脆的声音响起:“兵宪,秦都督有她的难处。” “有什么难处?”叶宰稀奇道。 张凤仪翻了个白眼,解释了其中的原因。 叶宰听过后,顿觉老脸发烧,原来自己确实错怪秦良玉了。 因为他所说的“后退和全部散开”的命令在如今这个时代的军队根本做不到。 在这个时代,军队强调的是勇气,哪有刚接战就转身跑的?还有,强军的标准是紧凑的阵列。只要主将敢下令“后撤”、“分散”,那将是一场不啻于大雪崩的大灾难。 (求收藏,求推荐!) 第45章 缺了什么 叶宰被张凤仪的话怼得无地自容,羞愧离开了前营,并暗下决定:在没有摸清楚大萌的军事情况之前,老子再说话就是孙贼! 等在营外的赵义等人见兵宪大人心气不爽地出来,互相一凝视后同时放轻了脚步默默跟上,宛如在叶宰身后粘了根灰溜溜地尾巴。 叶宰回到中营,现场已是一片忙碌,夔州卫军士如上千只辛勤的小蜜蜂,来来往往搭建宿营地、掘灶开火。 “不错,宋伦有搞后勤的潜力。” 叶宰暗暗点头,心气儿也跟着顺了一点,这才四下逡视找自己的营帐。 营帐很容易找到了,哪杆旗最高哪儿就是,何况旗下面还有个人形小喇叭,“少爷,少爷,这儿这儿!” 叶宰走过去埋怨道:“小贵子,你的任务是守好元宝石,不用出来接我。” 叶贵拍拍胸脯,“少爷放心撒,小的本事你又不是不晓得……” “闭嘴,不然今天莫得饭吃。”叶宰正自心烦,甩下一句没有威胁的威胁,抹身进了营帐。 一进去,便见到元宝石好端端搁在火炉上烤火,顿时有股豪情发于心中,“老子有八角星,何必以己之短击人之所长。老子练的是现代军队,作战方式都不一样!先苦练内力默默潜水,到时再给他们来个‘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想到这儿,叶宰的身体都隐隐颤栗起来,不为别的,就因为刚才露了怯,知耻而后勇,俗称“想找回场子”。 叶贵跟着进来,发现少爷的异样便问:“少爷,你饿了?” “啪叽!” 叶宰胸中的豪情仿佛肥皂泡泡被一下戳破,情不自禁吞咽了几下,没好气地挥手道:“还不快去给少爷弄饭来。” 叶贵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惹着少爷了,遂带着惴惴不安的心情又退了出去。 其实叶宰并没有生叶贵的气,仅是豪情消褪的那一刻,现实袭来让他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因为一支现代的军队并不是说有新的装备、新的战术都可以称之为现代的…… 其中有一样最关键的东西,“信仰”! 有信仰和没信仰的军队战斗力天差地别。 就拿后世的和土军来打比方,是用现代化武器武装起来的旧式军队,而土军则是用落后武器武装起来的的现代军队。 带兵的方法还是祖宗传下来的老一套,以恩义和金钱为纽带得手下效忠。该吃空额吃空额,该喝兵血喝兵血。 要说他们不知道这样会带来的弊端吗? 并不是! 将领好多都是高素质人才,国党内也不乏有识之士,可他们的信仰是什么?是权力,是金钱! 看看,和如今大萌的将军们有什么两样? 关于两军的对比,后世的叶云程在党史和军史上学得够多了,所以他抓住了最重要的症结——信仰! 然而,信仰不是那么好养成的。 土军的信仰便是各种机缘巧妙结合下的产物! 鸦片战争,让华夏人受尽了屈辱,但也启发了民智,逐渐摒弃了腐朽的王朝统治; 东南互保,在给满清掘墓的同时,也点燃了共和之光; 十月革皿,一声炮响…… 抗日战争,华夏人死伤沈籍,但民族认同感凝聚起来了。中华大地上反抗不断,无数仁人志士抛头胪洒热血,就为赶走侵略者。 民族认同感绝不可小觑,因为他一旦成形,不但抵抗者有,包括伪军在内的沦陷地的老百姓都有! 所以伪军才那副鸟样,打谁谁不行;才没有变成明末清初时的洪承畴军、吴三桂军,为新主子掉转枪头攻城掠地,杀自已人如麻! 伪军的表现也从侧面说明了,小日本想复制满清的道路破产! 光这一点,后世的果粉贬低土军便可以休矣。 只要学过党史的人都知道,土党所领导的敌后抗战,其最大最根本的贡献并非是杀了多少多少小日本、顶住了多少多少日本军队,最根本在于从根儿上掐住了小日本的“命门”。 叶宰清楚地记得一组数据,1940年,吕正操将军算过一笔账: 敌人在冀中平原兵力为人,每年需为此消耗两万万元。而敌人能取得多少呢?在180个敌据点中,按每个据点中每个敌人平均取得十万元,也不过一两千万而已。 这笔帐,才是整块战争的胜负关键所在,也是敌后抗战的精髓所在! 不是消灭了多少敌人,也不是打了多少场正面决战,而是浇灭了小日本“以战养战”的妄想,和他们拖消耗,让他们自行崩溃。 达瓦里西·斯曾经感慨过,如果没有土军在敌后的牵制,小日本便可以就地组织500个师,因为华夏人太多了。到时小日本就不是北线南线之争了,两线都阔以操作起来! 基于以上的理由,令叶宰头疼不已,不确定自己能给手下一个什么样的信仰? 怔怔坐了一会儿,他突然一拍大腿站了起来,想到还有件大事没做——劳军! 正要唤轮值亲兵,却见帐篷帘子掀开,王之临钻了进来。 进来便笑嘻嘻问道:“良臣,听说你去前营了?” 叶宰一愣,心说王之临怎么知道?便随意点点头承认了。 王之临笑容里带出一抹贼兮兮的意味,“听说还被驳得哑口无言?” 艹! 叶宰不由暗恼,心说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立时脸色发黑,问:“听谁说的?那是造谣!”,接着飞快转移话题:“行之兄,你和君杰兄坐镇后军,怎么有空来找我了?” “来看望下你。”王之临一边说话,一边不客气地找张板凳坐下,又把话题拉了回来,“良臣,其实我也不太懂行伍之事。不过,我可以与你说说我在飘泊十几年中悟到的道理。” 王之临收起戏谑之色,正襟危坐,缓缓开口道:“每当我登临一座高山、经过一次荒野,均会心胸开阔,感慨我大明的江山壮丽。但这之余,我也会倍感孤独。不怕你笑话,有时还很害怕! 正正应了陈子昂的那句诗‘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那时,我恨不得当场便有人跳出来,无论其为敌人、土匪或者其他什么人都好,只要能让我见到人气听到人声。 故而我悟出一个道理,当身边都站着人,特别是自己人的时候,胆气自然而然便壮大许多。” 王之昨说到这儿就不说了,两眼亮晶晶看向叶宰,他相信以叶宰的聪慧,当知道他在说什么。 叶宰当然听出了他婉转的意思,不禁对他刮目相看,心道:没看出来,这王之临颇有心理大师的潜力,居然能从自己的行为中分析出人的群体性。 遂深深一揖,“宰谢过行之兄。” 叶宰不说谢什么,可王之临明白,两人相视大笑,把臂相携出营劳军。 (求收藏,求推荐!) 第46章 攻城战 下午,白杆兵大军齐出。 中午才展示了自己的亲民作派,睡着午觉的叶宰被前营的动静惊醒,瞬间冷汗爬满了鼻梁,以为秦良玉要继续攻城。 正要派人去问,便听帐外亲兵禀报,“秦都督派人求见。” 叶宰快请叫进,一见帐中来人便是一懵,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马凤仪”。 不过此刻军情紧急,叶宰飞快抹去某些念头,径直问:“白杆兵攻城了?” 张凤仪抿嘴一笑,轻摇螓首,一本正经道:“没有。我是来向兵宪请示另一件事。” “何事?” “民夫不敷使用,都督派兵出外征集。” “哦,不是攻城就好。征集民夫是正事,可有必要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吗?” “嗯……兵宪应该知道,不是每一个人都会忠君爱国,故都督不得不派出大军,手段就有点……粗暴。若是当地官员来诘,还请兵宪帮忙应付下。” 噢,原来是抓壮丁!还让本人背锅! 叶宰一抚脑门,深深看了眼面前巧笑嫣然的张凤仪,不禁暗暗打了个寒颤:她是女人,却也是个把暴力当做平常的女人,惹不起,惹不起! 其实他想反对来着,但一想秦良玉人都派出去了,事后才来告知,明摆着要把生米做成熟饭。 既然无用,何必再闹别扭,使得彼此离心? 叶宰是个实际的人,无奈应允下来。只是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同时也要掐断这股不好的苗头,不想给人印象自己是个可以被架空的人,遂雄起了一把,严肃地说道:“如果你们还当我是监军的话,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凤仪一怔,心说没想到这个小白脸兵备也有硬气的一天,便同样敛容息气,抱拳道:“谨遵命。” 说罢,一股香风卷出了帐篷。 叶宰揉了揉鼻子,暗道:“大战期间,她哪儿来的时间洗澡?”接着一闻自己的腋下,差点熏了个跟头。 可不臭么?他一个星期没洗过澡了,上一次还是在蓟州城与陈可卿喝花酒后洗的。 …… 翌日,五月六日清晨,川军的战鼓声隆隆响起。 秦良玉昨天下午,共抓……征集民夫七八百人,分做三组,在白杆兵的掩护下,从东西南三面向遵化逼近。 叶宰小心谨慎,退到红夷炮射程之外,坐在指挥车上远远观望战场。他听不到什么声音,只能见到蚂蚁似的人群缓缓向前。 但他能想到,才被东虏抢掠过、躲避幸存下来的平民们,此时心里该是多么的不情愿和悲哀! 又能怪谁? 怪东虏?怪官兵? 两方都有道理,一个是强盗的道理,一个是先卫国再有家的道理。 所以,怪只能怪这个世道,怪自己的命运! 宁做太平犬,莫为乱世人呐…… 叶宰喟叹良久,这才重打精神观看战况。 与昨日并无二致,白杆兵依然凭借人数强填护城河,东虏依然凭借大炮和利箭射杀城头一切活着的生物。 可能今日秦良玉派兵三面围攻,分散了东虏的注意,西面主战场取得了不小的效果。 护城河在民夫的大量伤亡下,填平了大概五十米。 紧接着,让叶宰无比揪心的时刻来临。 阵前响起了民乐中的流氓——唢呐的声音,“嘟嘟哒……”激越高亢穿云入耳,响彻遵化城前整个西面战场,压过了“轰轰”的大炮声、“咻咻”的箭矢声、“啊哦”的惨叫声、“呼呼”的喘气声…… 叶宰听得懂这种声音,它意味着总攻开始! 果然不出所料,一队队白杆兵在手持简陋高梯的勇士带领下,以大无畏的精神,呐喊着越过了弓箭手、火枪手、民夫,直扑护城河填平段。 不得不说,秦良玉抓时机抓得真好,遵化城头的大炮发过几炮后正要冷却,减去了最大的威胁。 可城头的东虏也不是傻的,虽然他们守城的手艺很潮,却也有优势,以更加密集更加精准的箭雨回应。 无数白杆兵倒在了冲锋的路上,每倒下一根高高的枪杆便代表着一个生命的逝去! 叶宰目睹这一切,热血沸腾之余更觉心口绞痛,不禁重重捶了下椅子扶手,痛呼:“秦良玉啊秦良玉,你为什么不能听我一句劝啊……等等后续的大部队,不要让白杆兵做这无谓的牺牲啊!” 可惜秦良玉在阵前指挥,不但听不见也不会听。叶宰咬着腮帮子再次坚定了决心:老子一定要掌握一只属于自己的军队! 叶宰发过狠,很快又被激烈的战况吸引了。 白杆兵冲到城墙下了,梯子搭上了,刀盾手如猿猴般揉身上去了…… 叶宰不由自主地两手牢牢抓住扶手,手上青筋直冒,好像他也在跟着使劲儿。 跳进去了! 没等他高兴三秒,几个小黑点被扔出来,直直坠向城下。 滚石、拍杆、叉子,一样样守城器具被东虏用了出来。 梯子被掀翻,滚木、石头砸穿梯子上一串的人,拍杆杀人的同时还拍断梯子。 白杆兵像雨点般往下跌落! 叶宰头回怨恨起大萌来,你说你弄那么多、那么好的守城器具干嘛?自己又不用,这倒好,便宜了东虏来打自己人。 然而,一时受挫却不改白杆兵的悍勇之气,梯子倒了就扶起来,继续往城头爬。 另外,其他没爬梯子的也不在旁边傻等,他们竟然充分利用了白杆枪的优势,自主爬墙头。 具体如何做的呢? 叶宰看了好久才结合着平时看过的白杆枪,模拟出他们的做法。 白杆枪长一丈三尺,枪头下有个锋利的倒钩,枪尾有个圆环。前面的钩除了可以凿进山、土之外,还可以与另一杆枪尾的圆环相连,如此一来,相当于后世攀岩用的凿子加绳子。 而遵化城高三丈有余,理论上三杆枪相连便可以不用梯子登上城头。 抓着一根细杆子爬九米十米,一般人肯定不敢,但白杆兵不一样,人家爬惯了,不但不会摔,还健步如飞。 在叶宰眼中,一道道硬绳索搭在了遵化城墙,整个五十米段内,密密麻麻全是人,真正应了那个经典战术:蚁附攻城。 东虏可能也没见过这种阵仗,一水儿的手忙脚乱,忙着调其它方向的人,调更多的狼牙拍、夜叉擂、滚木、金汁…… 在东西没到位之前,西段东虏被迫从垛口俯身往下射箭。 这却给了城下白杆兵弓箭手和国防兵机会。 特别是国防兵,90人分做三排,每排30人站在50米一线,轮流射击。 几分钟内,火炝打得东虏哭爹叫娘,如下饺子一般往下落,其余东虏也不敢再露头,因为个人的武勇根本比不得一颗四钱的铅子。 白杆兵得益于此,待国防兵枪击一停,便有大量人跳进了城头。 阿敏急得跳脚,亲自来到佛朗机、虎蹭炮阵前,噼里啪啦一顿打,怒喝炮兵开炮! 可东虏如今的炮兵一言难尽,俘虏的汉人炮兵基本没有,所以这些小炮他们不熟悉,打出一轮要准备很久,对城下狩猎的国防兵威胁极其有限。 叶宰见此,椅子扶手都快要捏碎了,心里直叫:“进去了进去了,我们要赢了,赢了!” (求推荐,求收藏!) 第47章 紧急情况 就在白杆兵100来人突入城头时,战场南面突然腾起一缕烟尘。 马蹄“踢哒”声中,将一个趴在马上的骑士送到秦良玉面前。 骑士后背插满了箭支,就像一只误闯军阵的豪猪,他不及下马便抬手后指,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报……,南门,南门东虏白甲……” 话未讲完,骑士眼皮上翻,嘴里冒出血泡,直接跌下马来。 当下便有两人上去接住,一人摇晃着骑士身体,急急喝问:“白甲什么,快说啊!” 秦良玉怒咤出声,“别问了,结阵!” 确实不必问了,因为南面腾起了更大的烟尘,且距离越来越近。 守候在秦良玉身边的参将秦祚明不敢怠慢,迅速下去发布最新的命令。 张风仪呆呆望着那团巨大的烟尘,惊呼道:“娘,东虏城里一共三两千人,他们怎么敢……怎么敢出城野战?” 秦良玉眯起眼睛,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道:“东虏,呵……画虎不成反类犬!守城他们不行。若使不出城野战,势必被我白杆兵活活磨死在城头。 看来东虏内有高人呐,此举恰暗合守城必需劫寨的兵法!” 张凤仪不管他什么兵法不兵法的,只是着急,跌脚叫道:“大哥、二哥误了大事啊……” 秦良玉一摆手,“翼明、拱明兵不过1000,且没有骑兵,只能结阵拦截。可南城外战场太大,拦不住也不怪他们。” “可……可……”张凤仪看一眼城头上仍呼喝冲杀的自家子弟,再看一眼城下开始回缩结阵的大军,顿时悲不自胜,指着城头,声音哀婉道:“娘,可他们怎么办?” 秦良玉眼底闪过一抹默然,摇头不语。 这一摇头便宣判了城头白杆兵的命运!没有了后续支援,等待他们的将是被绞杀殆尽的结局。 张凤仪带兵不少年头了,她其实知道此时秦良玉下达的“壁虎断尾”的战术没有错,可她就是硬不起心来,遂哀求道:“娘,我们这里2000多人,要不留下1000继续攻城,或者……或者500也行。” 秦良玉倏地转过头,冷眼直视张凤仪双眸,轻斥道:“傻孩子,说什么傻话?东虏此来,精骑必不少于500,一千余人结阵挡得过来吗?你以后也会独自带兵,现在就记住了,慈不掌兵!” 可能秦良玉自觉态度不好,轻舒一口气,缓缓道:“凤仪,你事后可将这些先登之士的名字记下来。待我们回川后,再多多抚恤他们的家人吧……” 张凤仪眼圈微红,点头应下,却在心里暗叹:“我们还回得去吗?” 她十分明白秦良玉的心意,那就是白杆兵此次出川,不成功便成仁! …… 战场远处的叶宰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见城下的白杆兵退了回来,便一敲扶手,自语道:“秦良玉在搞什么?这时正是加大投入的时候,为什么要撤兵?” 此话被他身后的赵义听到了,当即上前一步,指着战场南面,提醒道:“兵宪,看。” “什么?” 叶宰闻言看去,只见一团烟尘升起,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 不用赵义再提醒了,叶宰一个激灵站起身,咋舌道:“骑兵!东虏的骑兵?” 随即脸色惶惶,急忙吩咐赵义,“去,把我们的火枪兵调回来守卫。” “可兵宪将道标交与秦都督调派,她会不会……” “少特么废话,赶紧去!” 叶宰声色俱厉撵走了赵义,飞快溜下战车,以免太拉风被东虏视做眼中钉。 落地后转了两圈,他仍然觉得心惊胆战,又冲车下的亲兵叫道:“王小,去本官大帐找叶贵,取本官的甲来。” 叶宰的专用山纹甲早就做好了,只不过他认为本方兵力六千多,遵化东虏才两三千,自己呆在中军安全无虞,根本用不着穿甲。 而且山纹甲是用一根根钢筋编成山形,密织在一起的,导致太重差不多有四十斤。以他锻炼了三个月的体质,实在不堪重负。 谁想现在东虏竟然出城野战,一下打破了他的如意算盘。 “不行,不行……” 叶宰原地转着圈,急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即使叫人去拿的盔甲也没让他的安全感多增加两分,值此危急存亡之秋,他也顾不得了,撩开袍子,从后腰上取出了密不示人的大黑星。 大黑星在手,他的安全感终于提振到三分。 可三分也太不保险了!叶宰一扬枪口,指着另一个亲兵道:“苏豹子,你去找宋伦,就说本官说的,叫他再调几百人上来。” 苏豹实际上也怕东虏来了,大声领命。不过在跑走之前,他还稀奇地打量了一眼叶宰手上的东西。 几分钟后,王小气喘吁吁先到,右手提一领甲,腋下夹着个头盔,左手则拿着一套红色的棉甲。 叶宰三下五除二脱下身上的官服,抢过棉甲就往身上套。 虽然盔甲内衬有牛皮,但叶宰仍然觉得磨,所以多准备了一套里面没有铁片的棉甲做为内衬。 棉甲好穿,因为是对襟的,且少了护肩。 山纹甲就不行了,没有帮助叶宰穿不上。 王小便上手帮忙。先穿主甲,扣上护膊和束甲带,接着是护臂、红色的抱肚,再扣上护腹、鹘尾和芴头带。 此刻的叶宰全身僵直,终于体会了一把“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的滋味,由王小再帮他穿上卫足和短靴。 最后的兜鏊却不能假手于人,王小恭敬递上,叶宰接过后理了理乱蓬蓬的红缨,这才扣在了自己头上。 王小又上手帮他扣上围脖和朱红色的大氅。 至此,一员白甲小将新鲜出炉。 叶宰一甩身后的披风,来回走了两步,然后站定。脚下不丁不八,负起双手,摆出渊渟岳峙的姿势,问左右道:“如何?” 奈何左右没有文化,说不出“英武不凡”等形容词,只能露出夸赞的表情,叫道:“巴适!”、“安逸!” 嘁,鸡同鸭讲。 叶宰脸一垮,持枪在手,转向战场。 东虏骑兵已经到了,他们大呼小叫,在结成弧阵的白杆兵周围兜起圈子,一边射箭一边像恶狼似的寻找着突破口。 那高高的避雷针、凶厉的长相,以及叽里瓜啦的古怪叫声,无一不在述说他们就是一伙蛮夷! 叶宰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如同擂鼓一般,紧握着大黑星的手也激出了大量的汗水,导致握把都有点滑腻腻的。 他时不时往后望,看夔州卫上来没有,同时在心里祈祷不停:“看不到我,看不到我,别过来,别过来!” 老天好像听到了他的祈祷,东虏果然没有分兵过来。 如此又过了几分钟,叶宰终于盼来了援军。大量杂乱的脚步声响起,宋伦亲提七八百人赶来护卫兵宪大人。 待宋伦和叶宰缴过令,一同前来的李唯辅问道:“兵宪,发生了何事?” 叶宰冲战场努努嘴,“东虏出来了。” 李唯辅不以为然道:“秦都督不是在我们前面布有守卫吗?何必折腾夔州卫的兵?” 叶宰嫩脸一红,强辩道:“本官是想陈兵于侧,一是威慑东虏,二是看能不能抓住机会打东虏一下。” 李唯辅可太清楚叶宰原先的禀性了,故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了眼叶宰,动动嘴又碍于外人在侧,不得不强忍下来。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48章 邀卖人心 东虏撤了! 叶宰白担心了,做出的可笑举动也白费了,至于他号称的背刺东虏更没捞到机会。 东虏主要目的并不是冲击白杆兵的长枪阵,而是声东击西,为城头上的东虏守军减轻压力、争取时间。 其实这个目的敌我双方都清楚,是赤果果的阳谋。 然而又有什么办法呢? 白杆兵要是不应此着,东虏出城人马立刻就能摇身一变,化成主攻。 松散的步兵是顶不住骑兵冲击的,只能回收排成紧密的阵型。 这也就够了! 东虏瞅不到机会,也达到了战术目的,不撤干嘛? 冲击刺猬一样的枪阵是找死,敢于停止移动也会成为国防兵的活靶子。 其中就有几个东虏,仗着自己射箭准,抵近下马用步弓射击。 箭都没搭好,便被缩在盾牌内、以逸待劳的国防兵用两次排枪,连马带人打成了筛子。 带兵出城的镶蓝旗梅勒章京看得嘴角抽搐不已。死了一共五个,其中三人可以不在意,不过是鄂伦春和赫哲人,死了又去抓就行了,可当中有两个是白甲兵啊! 按东虏八旗兵制,早期的后金兵十人才出一披甲,今年好一点,去年抢得多嘛,能达到三人出一披甲。再往上就难了,斩首上百才可披红甲,再通过比武决出少量最厉害的白甲。 整个镶蓝旗才一共才不到100个白甲兵! 梅勒章京心疼欲死,恨恨瞪了眼龟缩在白杆兵后面、打黑枪的火枪手,尸体都没抢回便下令撤出火枪范围。 此后,东虏却不马上离开,依然对白杆兵保持着巨大的压力,就不让你去救援城上的人。 虽然东虏并不算真正的骑兵,他们充其量算骑马的步兵,但到底有马,机动性极强!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在这点上,川兵无法可施。因为川兵基本是步兵,且没有古二爷的能耐,不能结阵前行。只能被动防御,驱逐不了身边窥视的恶狼。 叶宰见此,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即不想东虏伤到自己,又愤恨本方变成了公共厕所。此刻他无比思念起后世的汽车来。 别说汽车,就是摩托、偏三轮也可以啊。 那机动,比你马跑得快,还跑得久! 可惜他就只能想想而已,即使做出来,也没有燃料。 遵化西墙头的喊杀声逐渐弱了下来。除了第一线与东虏继续对峙的,其他白杆兵纷纷扭转身体,做出了同样的动作——抬头。 望着上面拼死搏杀的兄弟、朋友们一个个不屈战死,所有抬头的人均是虎目含泪,大声冲他们叫道:“雄起,雄起,白杆兵雄起!” 叶宰被气氛感染也是红了眼眶,下意识地跟着振臂高呼:“雄起,白杆兵雄起。” 在他周围的夔州兵纷纷跟随兵宪的动作,一起高呼:“难起!” 有那么一刻,叶宰真想命令手下的国防兵前出,打散东虏骑兵,给城头上的白杆兵争取活下来的机会! 但,他不能。 首先,秦良玉不会同意。国防兵是纯攻击兵种,他们一动就必须由白杆兵前后左右护卫,而白杆兵一动便会露出破绽,给予东虏骑兵机会。 其次,叶宰舍不得。 太阳高高升上了中天,城头上的喊声终于停止了。 百十具白杆兵尸体被扔了下来,然后便是东虏举着缴获的白杆枪耀武扬威,更有甚者,站立垛口向城下撒尿。 杀人诛心,还侮辱城下烈士的遗体,叶宰实在忍不住了,脸红脖子粗,“啪”的扇了赵义后脑一下,颤声道:“去,给老子传令……” 正在此时,遵化城头冷却好的红夷炮响了起来。准头一般般,却像是欢送的声音,逼迫白杆兵不得不后撤。 被打的赵义无辜地摸了摸后脑,问:“兵宪?” 叶宰张口结舌,半晌后颓然挥手,“算了。” 他刚才其实是想命令温大的炮组和国防兵上前射击城头。 炮组在开战后一直没打响,因为怕伤到自己人。 然而,红夷炮打响,他的命令也就失去了意义。大队跟不上,就靠几十杆火枪一门炮,除了浪费子弹,完全起不了作用,东虏躲起来就行了。 东虏骑兵见白杆兵回撤,便捡回尸体也撤了回去。倒不是他们爱护袍泽,而是东虏有规定,捡尸者可得其一半财产。 这也就是大萌上报斩获极少的原因。 不久,南面方向再次腾起烟雾,佯攻南门、东门的秦翼明、秦拱明兄弟带着两千灰头土脸的白杆兵回营。 秦翼明主攻南门,却让东虏骑兵冲破包围,来回若无人之境,因此一回来便向秦良玉跪地请罪。 秦良玉看着秦翼明身上仍未凝固的血迹和夹杂的土色,长长叹息,叫张凤仪记下秦翼明的过错,便让其归营。 …… 翌日,五月七日,遵化城外热闹起来,西、南、东三面旌旗招展、人声鼎沸。 大萌西路军十万人麇集于此。 叶宰领着秦良玉、马祥麟等一干前锋将领,进中军参见蓟督张凤翼、襄理总兵马世龙、监军太监商辅明。 张凤翼听过秦良玉的禀报,笑呵呵起身扶起众人。 他首先大力肯定了川兵作为前军先导驱除东虏游骑的功绩,然后再表扬了川兵不怕苦不怕累,勇敢攻城。虽然结果并不如人意,却也充分震慑了东虏,摸清了东虏的布置,于大军接下来的战斗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 最后,他云淡风轻地指出:川军接到的命令是开路,以后要着实仔细了。 坐在侧边的叶宰微微撇嘴,恐怕这才是张凤翼想说的吧? 也是,手提十几万大军,要是在他不在场的情况下,遵化城就打下来了,他该如何往上报功?京畿地区,方方面面都盯着呢,由不得他昧下别人攻城的功劳。 所以张凤翼不提抚恤,不提补充战损,不提拨给粮草,着重强调军令,也就是该由谁主导复土大功。 都特么什么时候了,还在争功? 秦良玉不敢置喙,叶宰敢!因为他是文官。 叶宰先咳嗽一声引起帐内诸人的注意,这才抱拳道:“张部堂,我川军自打离开蓟州便急行三日三夜,又不顾疲劳攻城,多少勇士为了大明而舍生忘死! 这点请张部堂、马总兵和商监军留意,给兵部的塘报上要有体现!” 接着对北京方向抱抱拳,“想必陛下和周相都在日夜期盼前方的战报,这下可好了,川兵先夺东虏之气应该能让他们睡个好觉,对吧?” 说罢目光烔烔环视几人。 三人的表情不一。 商辅明代表皇帝,听到兵将奋力当然高兴,所以给叶宰回了个笑脸; 马世龙乃戴罪之身,恩相孙承宗又不在这里,他一个文官都不敢惹,只得看着帐篷顶子,好像在研究帐篷的搭建方法; 张凤翼脸上阴情不定,可他听出来了叶宰的意思,人家背后有老师周延儒,自己摁着不报,人家自己也可以写信,到时一对景,自己里外不是人。 他是成熟的正客,脑子里仅权衡片刻,便施出臻至化境的变脸神功,笑眯眯点头道:“良臣所说有理,我们这些做臣子的……” 他也对北京方向抱拳,“就该为陛下和周相分忧。本官马上安排手下写塘报。” 然后笑问叶宰:“良臣,川兵还需要什么,只管后营取去。” 叶宰连忙也换成笑脸,“宰多谢部堂大人关爱,幸何如之!” 其实他并不想和张凤翼闹僵,可白杆兵他志在必得,此时不出头还待何时? 事实也的确如此,石砫几人,包括秦良玉和张凤仪都向他投来了友善的目光。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49章 城里城外 与三位大员虚与委蛇过后,川兵文武一起回了西面的驻地。 路上诸人沉默无语,大约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刚进辕门,叶宰突然发话,请石砫几人去自己的大帐,有事相商。 秦良玉以下几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均看出了对方的疑惑,以为这叶兵宪又要插手军事。 其实秦良玉也在微微皱眉,但感念先前叶宰在张部堂那里仗义执言,不好马上就过河拆桥,遂点头应允。 马祥麟几人还有什么可说的?唯有跟着罢了。 及至中军大帐,叶宰吩咐站岗的亲兵,去请李唯辅、王之临和宋伦来,然后热情邀请众人入内。 待所有人坐定,亲兵奉上茶水,李、王、宋三人也匆匆赶到。 叶宰端起茶碗啜了口茶水,却不放下,透过氤氲的蒸汽观察起底下诸人的反应。 左侧的李、王、宋都是自己人,除了宋伦有点拘谨,另两人均坦然喝水,等待自己发言; 右侧石砫几人的表情复杂多了,不耐烦、凝重、无所谓等等情绪俱夹杂在眉眼之间。 叶宰不禁暗恼,看来说几句漂亮话就想让人纳头便拜是我痴心妄想了。石砡这块石头果真够硬够冷,捂了三个多月也不见有捂热的迹象……不过,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决定了要打持久战,些许的不快便很快随风而逝。 叶宰放下茶碗,冲左侧的李唯辅三人道:“君杰、行之、祖法,刚才在中军大帐,经过本官的斡旋,张部堂、商监军都承诺向朝廷发捷报,特地写明川兵开道攻城的功绩。” 三人当场喜形于色,宋伦更拿热切的目光看向叶宰,那样子仿佛恨不得纳头就拜。 这里边,李唯辅的高兴与另两人不同。 他今年四十好几了,科名不彰(举人),对仕途的雄心已渐渐消磨,此时听到川兵被记功,说实话想的并不是自己,而是正中高坐的叶宰。 唯有叶宰前程锦绣,他才能附于骥尾,从而曲线升官、光耀门楣。 因此,李唯辅真心为叶宰高兴,便仔细探问与总督会面的细节,以便查漏补缺。 此举恰合叶宰心意,他也想趁热打石,故一面述说自己在中军大帐里如何折冲樽俎,一面偷瞧石砫几人的反应。 果然,石砡的人都是要脸的,先前不耐烦的秦翼明等人均露出了讪讪的表情。 叶宰看得可乐,心道只要你们要脸就好!本官绝不是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人,以后这种事还多着呢…… 他这边悄眯眯高兴,却不曾想下边的李唯辅出了妖蛾子。 李唯辅皱着眉头打断叶宰明里暗里表功的话,埋怨叶宰不该与张部堂顶牛。 嘎! 叶宰顿时有点舌头打结,怔怔然无语。 他真想跳起来戟指李唯辅,大吼:“李君杰,如今是有兵就是草头王的年代,快赶紧放下你那套忠君唯上的想法!手底下没兵的文官就是特么待宰的羔羊。 他崇祯为什么现在不敢杀袁崇焕,还不就是祖大寿没有安抚下来。等东虏一退,祖大寿再安抚好了,哼哼!袁崇焕逃不过千刀万剐!” 然而,此言论太过石破天惊,叶宰不敢说,至少这几年不敢说。 沉闷的尴尬中,秦良玉突然出声:“李经历言重了。兵宪仗义执言,石砫上下均感大德。若张部堂有甚不满,我秦良玉独身当之!” 这话说的太提气了,石砫众人都挺直了腰杆,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 叶宰大为惊喜,他没想到李唯辅居然来了个反助攻,刚想谦虚两句,却又听李唯辅道:“你,你能当……” “君杰兄,此事本官自会反省。现在你们先议议领取军资的事。” 叶宰一声断喝,他不能允许李唯辅斩断他与石砫方面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恩义纽带。 它是如此的细小,需要叶宰小心地呵护。 李唯辅接下来的反应却很奇怪,被喝止了好像一点也不生气,笑了笑又热火朝天与众人讨论起后勤事务,什么要多拿点,什么可以少拿点…… 过了好一会儿,冷眼旁观的叶宰才有点反应过来,暗骂:老狐狸! 这个猜测在两人一次不经意的眼神对视后,叶宰更加确定了。李唯辅刚才说那话绝对是故意的,目的是给自己打配合,一个当白脸一个当红脸。 怪不得武人们一见文人就怕,除了后勤、升迁等掌握在文人手上外,只说这心眼就比不上。正如现在,两人来回搓弄,石砫几人便不知不觉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半个时辰,王之临总出数据,呈给叶宰定夺。 叶宰接过看了又踌躇起来,王之临问:“兵宪,可有不对?” “咚咚咚……”叶宰敲着案上的纸张,道:“既然张部堂开了金口,那我们的胆子就要放得更大一点。我的意思……翻倍!” “啊?”王之临一愣,急道:“这个数目原本就超量了,恐怕张部堂那里……” “管他张部堂不张部堂!”叶宰两眼炯炯有神,目视右侧石砫几人,语气激昂道:“秦老夫人、马宣慰等人为了国事毁家纾难,现在朝廷有了条件,应不应该补偿? 本官不为自己,就为了不让英雄流血又流泪!行之,即刻去办!” 说罢,拂袖而起,团团告了个罪退去了后堂。 叶宰其实老想留下来看看石砫等人的反应,却又知道有些事不能太着急,得留有余地,否则吃相就太难看了,毕竟人家又不傻! 王之临没有领会到领导的意图,还想追上去劝谏,不防被李唯辅抓住胳膊,轻轻对他摇了摇头。 …… 当夜,叶宰做了个美梦。 属下的白杆兵全部化身为手拿ak、脸涂迷彩的山地特种兵。 他们翻山越岭,静悄悄潜入沈阳,然后在东虏皇宫里大杀特杀,最后抓着一个大胖子,喝问:“洪太,交出大玉儿和小玉儿,铙你不死!” 须臾后,一大一小两个蒙古大妈被找来了,她们声若洪钟,“官人,俺姐们儿来了!” 她们的声音太响,使得端坐龙床的叶宰耳膜生疼,想推开她们却发现手臂酸软无力,竟然被其中那个大的摁着肩膀压了上来。 “啊!” 叶宰翻身坐了起来,心有余悸,满头满脸全是冷汗。 待定了定神,发觉自己的身体还在摇,一看原来是叶贵,不禁怒火冲天,骂道:“小贵子,你在干啥子?” 通日不熄的炉火映照出小贵子惶急的脸色,他指指帐外道:“少爷,遵化城里杀声大起,会不会东虏要出来偷营?要不……要不,我们快跑吧!” 嗯? 叶宰心里一紧,冷汗被风一吹,顿感打尾椎骨升起道寒气直达脑门,手不由自主地向枕头下摸索大黑星,同时喝道:“还不快把少爷的衣服拿来。” (求收藏、求推荐!) 第50章 遵化光复 晨曦划破天际,遵化城上的天空逐渐亮了起来。 叶宰攥着大黑星站在帐前,身后是一匹刨地微嘶的马儿,叶贵萎缩地抱着石头侯于马侧。 营地里人声鼎沸,人马穿行,不时有传令兵来给叶宰汇报。 “兵宪,城头不见东虏。” “兵宪,西门没有打开。” “兵宪,邻营曹参将发来通报,未见东虏斥候!” …… 越来越多的迹象表明,叶贵所担心的“东虏偷营”事件是一个乌龙。 叶宰大大松了口气,同时也有点恼火。 不是白白被折腾了大半夜,而是恼怒他自己的惊慌失措。 哪里有一点“胸有惊雷面如平湖”的上将军风范! 他插回大黑星,甩了甩用力握枪后变得麻木的右手,向叶贵气急败坏吼道:“石头给我,你把马送回去。记住,以后不要大惊小叫的,成何体统!” 叶贵乖乖把石头双手递给叶宰,这才灰溜溜牵马离开。 叶宰重进后账,把元宝石搁回炉子烤火,怔怔想起了心事。 其实走这几步,他已经原谅了自己。 毕竟两世加起来的叶宰也只是个普通人,面对生命危险不知所措,甚至胆小怕死都挺正常。但是,这种正常在他手握军权、面对乱世又显得很不正常。 因此叶宰脑海中突然生起一个荒谬的主意,要不要自己去杀个人练胆? 自从他穿越以来,他下过令杀人,也旁观过惨烈的攻城战,但毕竟都不是亲手杀人,因他深受后世的三观影响,下意识地就不想让手上沾血。 现在看来,他这想法非常的虚伪。 他的确没亲手杀人,却在通州城外下令处决了几十个溃兵。而且以后这种事还会更多,良心真过得去吗? 大抵便是所谓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意思了。 可一想到亲手杀人,叶宰便纠结不已,眼睛眉毛皱作一团,法令纹都可以夹死苍蝇。 不知过了多久,亲兵至帐外求见。 叶宰如梦初醒,连忙叫进,然后才发现叶贵蔫头蔫脑窝在帐内的小床上。 他心里顿时不忍,好声好气道:“小贵子,刚才少爷不是怪你,是怪……唉……” 亲兵这时进来了,叶宰的话嘎然而止。 “禀兵宪,张部堂请你入见。” “知道了。叫石砫的秦都督了吗?” “小的不知。” “好吧,你去集合今日轮值亲卫,我马上出去。” “是,兵宪。” 亲兵马大柱行了个捶胸礼,径直出外安排去了。 “小贵子,别假兮兮装可怜了,少爷还不知道你?过来,帮少爷穿官服。”叶宰向叶贵招手道。 叶贵扁着嘴过来,细声细气道:“少爷,你从来没这样骂过小的。是不是现在有了亲兵,不待见小的了?小的……小的想回去侍候少夫人。” 我尼玛! 叶宰一拍脑门,心道这货就不能给好脸色,眉毛一立,喝道:“还不快点!” …… 遵化南城,中军大账。 一片欢声笑语…… 张凤翼、马世龙、商辅明领头,各地勤王将领弹冠相庆。 包括一直以来郁郁寡欢,很少出席军议的顺天巡抚也出现了,正自抚须大笑,见牙不见眼。 为什么? 因为昨晚东虏连夜撤兵,把一座空空的遵化城留给了官军。 历史上是不是这样,叶宰并不清楚,但他心里隐约认识到,这里面多少有旁边秦老夫人的功劳。 当然,也不能否定其他人的功绩,十几万军队围城,东虏二三千人岂会不怕? 按理说东虏遁走,不费一刀一枪收复国土,叶宰应该一起高兴。可他仍然觉得很遗憾,腹诽道:狗屁的围三厥一,狗屁的避免狗急跳墙,昨天就应该拉上大炮强攻遵化! 狗曰的你们现在高兴了,可昨晚杀声叫了一晚上是怎么回事? 官军斥候的回报帐内诸人无一不晓,东虏屠杀了遵化城里所有带不走的人!然后扬长而去。 狗曰的! 叶宰每扫视一个人,便在心里骂一声“狗曰的”,直到扫到了一位白面短须的将军,正好窥到其笑容中闪过的一抹讥笑。 两人的眼神瞬间对上。 那将军大约没想到被人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叶宰也没想过会看到他的小秘密,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僵持片刻,那将军笑容急敛,扶了扶头上的兜鏊,大步向叶宰走来。 “咋的,想开片?” 叶宰双手握了握拳,目视龙行虎步的将军,对比后不禁泄气,右手心虚地摸向了后腰。 “敢问是叶兵宪当面?” 那将军并不是来找茬的,反而彬彬有礼向叶宰抱拳。 叶宰把着某硬物不放,点头道:“是我。将军有点面生,未请教……” “末将曹文诏,山西参将,营地就扎在叶兵宪旁边。” “哦,曹将军!本官久仰大名。” 叶宰收回手,抱拳回礼。 曹文诏他可太知道了,杀流贼的第一狠人,史称明末良将第一。 他俩没见过面,不过这位第一良将的战绩早就传遍整个勤王军。 前两月,曹文诏奉马世龙之命,率领王承胤、张叔嘉、左良玉等人在玉田与东虏鏖战,基本势均力敌。 事后虽然官军死伤更多,但要知道,这可不是守城,而是野战! 敢和东虏浪战,得多大胆量? 袁都督那么大的胆子,皇帝都敢忽悠,也只敢一路尾随东虏,至北京城下才背城决战。 曹文诏因此战被论大功,指日高升。 根据叶宰脑中的军略布置,曹文诏应该刚从大堑山转场到遵化来的。 曹文诏被叶宰的动作搞得呆了下,因为他从没受过文官的礼,平素文官对他最多和颜悦色勉励两句,那里有还礼的道理? 故而他心里就是一暖,再次抱拳,诚惶诚恐道:“叶兵宪,休要折煞了末将……” 话音未落,曹文诏便感觉一双温暖的手将自己扶起,耳边还传来温和的声音:“曹将军浑身是胆,敢于当面挫败东虏兵锋,令本官佩服不已!以后我们可以多亲近亲近。” “嗯!”曹文诏重重点头,刚才心里那丝被人窥探到的不快,迅速消溶在这句温暖的话中。 叶宰把着曹文诏的手臂,将他拉到一处人少的地方,边看着他的脸色边试探道:“曹将军,别怪本官话直。刚才你似乎对大家的兴奋不以为然?” 曹文诏猛地抬头看了眼“真诚”的叶宰,迅速垂下头道:“是,末将不忿让东虏北归。” “着啊!” 叶宰右手砸左手掌心,发出了“啪”的一声,一副找到了知音的模样,热切道:“本官也做如是之想。可怜我川兵俗血奋战,死伤无算,居然放虎归山……” 说着一捂心口,“本官这心,痛啊!” 曹文诏:“……” (求收藏,求推荐。) 第51章 报捷 在叶宰的刻意结交下,曹文诏给予了热情的回应。如此,两人便有了点恋奸情热的意思。 因为都视东虏为眼中钉,他们的话题不可避免的都捎带着东虏。 曹文诏出身辽军,是抗虏的第一线,故着重给叶宰介绍了东虏军队的编制、战法、后勤供应等等。 “东虏军力共十个部分,满八旗及蒙古左右二营。如遇野战,便拿末将玉田之战来讲,先被蒙二营轻骑冲阵,待吸引我注意后,至箭弩射程前绕开正面分向两翼,以软弓骑射起牵制骚扰之用; 第二阵,刀盾兵,虏若见我有火器,便会让包衣推出楯车。至弓箭射程内,满死兵下马,用步弓强射,接着殊死冲阵,后再接长矛兵,红甲、白甲,最后为督战的巴牙喇。巴牙喇必要时也会投入战斗。 我大明的军队与其野战,大多顶不过第二阵。好多……甚至第一阵没过便会溃散!” 曹文诏忧郁地叹口气,没有再往下说。 虽然是叹气,叶宰却能听出他话中的孤傲之气,赶紧恭维了两句,也自深思起来。 说实话,曹文诏的介绍叶宰听得稀里糊涂的。什么死兵、楯车、红白甲、巴牙……叶宰通通没有概念。 不过总算他来自后世,善于归纳总结,思忖片刻便提炼出两条规律: 一,蒙古骑兵骑术好,但战斗精神不强; 二,后金骑兵类似后世的机械化部队,主要战斗方式是下马步战,将马做为战场转移和胜利后扩大战果的工具。 就是还有个问题让他更加困扰,不问出来心里有点痒痒的,“曹将军,你说东虏有十部军力,分满八旗与蒙古二营。可我怎么听说,东虏分做二十四个部份,满八旗、蒙八旗、汉八旗?” 曹文诏登时眼睛睁大,不可思议道:“叶兵备是哪里听到的?蒙古自老奴起便只有两营,而汉人……”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之色,不屑道:“这些汉奸哪儿有单独成军的资格!他们被当作包衣奴才分散在八旗当中,主子还是满人。” “是么?呵呵,可能以讹传讹,我听岔了。”叶宰讪讪一笑,同时暗想:到底是我后世历史学得不过关,还是现在的历史进程没到那步? 曹文诏见叶宰推脱便不再追问,转而咬牙切齿骂起投降东虏的汉奸来,仿佛这些人与他有不共戴天的大仇,恨不得立马提刀杀之而后快。 叶宰一边附和,一边却转着脑筋想找回场子,否则被曹文诏看轻了,这朋友也做不长久。 很快他有了主意。趁曹文诏说话的间隙,强行接过话头,以高屋建瓴的目光大谈东虏的正治、经济制度。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 “东虏的八旗制度本质上是奴隶军功制,故团结敢战。” “东虏人少地少,产出有限,不足以养活其日益滋生的野心,所以他们要入关抢掠。” “只要我大萌不乱,严控输出物资和工匠人才,东虏只会逐渐凋敝。” “火器是日后的主流,不可不重视。” 曹文诏:“……” 他看着叶宰上下翻飞的嘴皮,脑子里晕乎乎的,仿佛被开了一道门又什么也没抓住。不过,他对叶宰的印象却大为改观。 起初他只想来认识一下这个给自己使眼色的文官,接着被文官如沐春风般的势态打动,遂起了结交之心。 此时再听到叶宰的分析,虽然听不甚懂,但感觉其胸有大才,不由深深为其指点江山的风度所折服。 既然把叶宰当成了自己的同道人,曹文诏便拉着叶宰主动溶入武将一方,为他介绍其他将领。 其实曹文诏生性孤傲,在武将里的好友不过小猫三两只,但叶宰已经很满意了。 平时根本没这机会! 因为不是他自己系统的,另外的武将文官泾渭分明,互相看不起却又相互依存。 文官巴不得武人就是个莽汉,做一个听话的杀戮机器就行了,最好还少吃点粮;武将暗地里也看不起纸上谈兵的文官,嫌他们瞎指挥,一旦作战便阳奉阴违,出工不出力。 …… 曹文诏先给叶宰介绍了两人——昌镇总兵尤世威,宁夏总兵尤世禄。 叶宰一愣,因这两人名字差不多,均高大威猛、高鼻深目,胡须微微泛黄,便疑惑道:“两位尤总兵是兄弟?” “哈哈……” 两个姓尤的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看那表情好像经常被人这么问似的。 曹文诏凑趣笑言:“叶兵备慧眼无差,两个尤将军正是兄弟。” 什么就慧眼了?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会这么想吧? 叶宰瞥了眼曹文诏,心想这货莫不是在说反话?但他面上却也跟着在笑,拱手道:“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二位尤将军也不让古人专美于前呐。” 说着环视三人,动情道:“我与三位将军一见如故,正可算没有血缘的亲兄弟,以后要多多亲近。” 此话一出,全场皆冷。 三人都在想,没有血缘叫什么亲兄弟? 叶宰却不管自己的恶趣味吓到了三人,一拉曹文诏,催促他走向下一位将领。 “这是临洮王总兵。”曹文诏指着一个年三十许的将军道。 这位将军有个很明显的特征,一下便引吸了叶宰的眼球。 一副这个时代的武将很少留着的长须! “末将王承恩,见过叶兵备。”美髯将军拱手施礼。 “王承恩?” 叶宰惊了,目光终于离开胡子,上下打量起王承恩,若有所思。 王承恩顿时有点局促,忐忑问:“叶兵备,末将可有不妥?” “唔……”叶宰试探道:“王总兵可知道这世上有个与你同名的人?” “谁啊?” “那个,哈哈,陛下身边的内侍……王承恩王公公。” “叶兵备莫要看不起人,竟拿我同阉人作比。本将身体不适,先告辞了。” 王承恩拂袖便走。 “诶,诶,王总兵别误会……”叶宰望着忙不迭闪入人群的王承恩,悻悻闭上嘴。可心有不甘,回头冲曹文诏解释道:“这个王总兵太过小气了吧,我就那么一说。” 曹文诏板着脸不予置评,摇头道:“某也没听过陛下身边有个叫王承恩的太监。” “没有?不可能啊!”叶宰一头雾水。 其实这也不怪叶宰无知了,只能说他不愧是九年义务制教育出来的人。 因为如今的王承恩还是个小太监,其真正出名是在崇祯后期。大家目前所能知道的大太监,无非是曹化淳、张彝宪、徐应元、商辅明、高起潜、高时明等等。 …… 热闹的庆功会胜利闭幕了。 张凤翼会后安排了兵将进驻遵化、清理遗尸,然后急匆匆回到自己的军帐,检查手下书写的报捷文书,并亲笔题写报捷露布。 一日后,几骑背插认旗的塘马飞驰京城,露布飘扬,一路高喊:“蓟辽张总督一战攻克遵化,东虏望风而逃!” 高亢嘹亮的声音穿过天街,响过沿街各部官署,跨过金水桥进了紫禁城。 (求收藏和推荐票票!) 第52章 杨肇基 报捷文书发出第三日,朝廷发来嘉奖。 西路军文武齐聚张凤翼大帐,跪听行人司左司正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自古帝王平定天下,式赖师武臣力;及海宇宁谧,振旅班师……兹尔张凤翼、马世龙……夙笃忠贞,克摅猷略,宣劳戮力,释朕北顾之忧,厥功懋焉…… 兹特遣行人司前往尔处宣谕朕意。张其率所属官兵,劲装北上,慰朕眷注;庶几旦夕觏止,君臣偕乐,朕亦不吝高官显爵。至一应辎重事宜,已饬有司周详安置…… 钦此。” 张凤翼带头山呼万岁,满脸喜色接过圣旨。 底下诸人也喜形于色,特别是武将们,纷纷嚷嚷,当场便讨论起事后的封赏。 叶宰当然也高兴了,他独排众议腿来北京,不就是等着升官吗? 看这形式,东虏出关是必然的,所以现在接得是制书,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是升官的敕书了。 关于这圣旨的形制,还是他临来前李唯辅给他科普的。 后世人都知道圣旨,皇帝老儿发的嘛。可想必很多人并不知道圣旨也有制式,绝不可混用。 一般来说,圣旨至少分三种。 视功用不同,分为“诏、制、敕”三种。 “诏”是诏告天下,发给统治范围内所有人看的。相当于后世的正策、法律公告; “制”是皇帝表达皇恩、宣示百官时使用的。相当于后世正府内的嘉奖令、通报批评等等,老百姓看不到具体的内容; “敕”有告诫的意思,用在皇帝给官员加官进爵之时,告诫官员要戒骄戒躁、再接再厉,不得骄傲自满、恃宠而骄。相当于组枳部下发的红头文件。 因此在影视剧中,皇帝杀人升官都用“诏曰”,那是瞎杰宝扯。 …… 五月十一日,张凤翼领会了崇祯皇帝急切的心情,索性不等后续辎重,搜罗随军物资,仅给各参战军队下发三成,便强令各军起程。 叶宰分到四千余两银子,百多石粗粮,也不计较多与少,下令拔营东行。 川兵仍然打前锋,因为张凤翼相信白杆兵野战打不过东虏也可以结阵自保,以待后援。 不过,光防守不进攻不可持久,张凤翼颇有军略,给白杆兵配上了曹文诏的两千骑兵。 如此一来,有刚有柔,有攻有守,西路军最强的两只拳头都打了出去。 俗话说“人上一万,无边无际。” 川兵、曹兵合计8000人,比一万也少不了多少。 就见黄土路上,尘烟遮天蔽日,拉成了一个长长的阵型,一眼根本望不到头。 大军最前面是曹兵五百余人的马队。他们弓马娴熟,斥候都放到了二三十里外,与白杆兵原先那可怜的斥候相比,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其余一千余骑兵则护卫川兵两翼。 这个时代的官道很窄,并排几人就再容不下马匹驰骋,故骑兵只能下土路同行。 所幸这里的田地均被东虏荼毒,不仅荒芜连片,便是人影也没一个,倒不虞踩踏庄稼被朝中的“汪汪”队找茬。 大军刚出不久,同处中军的叶宰和曹文诏便接到禀报,抓获了十几里外几个在路边窥探的人。 “带上来。”曹文诏不等叶宰说话,抢先发令。 又走几里路,两方汇合。 七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男子被推到叶宰马前。 “是东虏探子?”叶宰奇道。 曹文诏已经听了斥候的预审,满脸戾气回答:“不是,忠义中卫的逃兵。” “俺们不是逃兵,俺们是被打散了,城外的家没了,又回不去三屯营,只能流落在外。求老爷们开恩!”七个人一听到曹文诏说他们是逃兵,当即磕头不止。 “哼!”曹文诏冷哼道:“敢脱下军服、丢弃兵器便是逃兵,按军法当斩!” “啊!”七人疯狂磕头,七嘴八舌叫道:“将军,俺们也是没办法啊,东虏四下搜捕,俺们被逼换了农人衣服躲一躲……” 哪料曹文诏完全不为所动,大手上举就要下令斩首。 叶宰却和他有不同的看法,连忙阻止道:“曹将军且慢。这几人如果确系战败,那事后不愿投降东虏也算大节不亏,可饶他们一命。不过……” 他话锋一转道:“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等可入我麾下辎重营做事,以赎其罪。” 然后才笑吟吟看向曹文诏,“曹将军,你看如此处理怎么样?” 曹文诏无所谓,七个人杀就杀了,放也就放了,不如给叶宰一个面子,遂颔首应允。 七人顿时磕头如捣蒜,须臾间全部额头乌青,齐呼:“老爷,您就是我等的活菩萨,这辈子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恩情。” 叶宰暗叹口气,挥手让亲兵将他们押了下去。 他之所以要救下他们,其中有恻隐之心发作,也有见猎心喜的原因。 因为这七个人虽然看起来潦倒不堪,但均是身量高大,而且与东虏打了几个月游击还能保住性命,想必手底下是有两把刷子的,正是自己所缺少的兵源。 再有,他们与东虏有破家之恨,不用督促,自己也知道应该怎么做。 经过这个小插曲后,大军一路平平安安,想是东虏人本就不多,见打不过,索性撤回游骑躲避锋芒。 日落时分,大军抵达蓟镇驻地——三屯营。 三屯营是唯一一个靠近喜峰口边墙、没被东虏征服的城池。这一切都要归功于城内新任的蓟镇总兵——杨肇基。 此人在去年东虏破口兵锋正盛之时,临危受命守卫孤城。 其后几月,他带领手下军户与东虏鏖战,坚持不降! 其实在真实的历史上,收复遵化的大功也是杨肇基立下的,现在却被叶宰这个小小的翅膀扇没了一半。 当然,叶宰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只能看到三屯营城门缓缓打开,走出了一队浑身征尘、血迹未干、疲劳邋遢却又精神抖擞的官兵。 最前面是一位身着鱼鳞甲、不戴头盔,花白头发、两眼间顾盼生辉的大将。 曹文诏“嗖”的下跳到地上,小趋上前半跪于地,大声道:“末将曹文诏,拜见太子太保、左都督、杨大将军。” “请起!”杨肇基坦然受礼后扶起了曹文诏。 此时叶宰也下马过来了,拱手道:“四川夔州兵备叶宰,参见杨太保。” 杨肇基虽是武人亦似文人,拱手回礼道:“叶兵备休要客气。” 叶宰不马上起身,继续拱手道:“我可不是客气,乃出自真心。我曾听说去年杨大将军还在家里休养,接到勤王令后推案而起,率家丁三百余人日夜兼程,突出重围直抵京城。 入京后又人不下马,衣不解甲,与东虏大战于德胜门,解京城之围,让吾皇得安。 其后临危受命,守卫三屯营,力保城池不失,得以在东虏后路上打下颗坚韧的钉子,使东虏不敢再深入北地。 不仅如此,杨大将军还勇略过人,以极少的兵力极大的胆气,出城寻机决战,于铁厂遇东虏,大获全胜!” 叶宰喘了几喘,终于结束了这段长长的讲演。 杨肇基微微张着嘴巴,用不可置信地眼神看着叶宰。 倒不是他诧异叶宰知道自己的战绩,这些塘报上都有,只要记性好的都能记下。他主要诧异叶宰的态度。 你可是文官呐,如此吹捧本将,想要做甚?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53章 刘泽清 夏日的夕阳光线明亮,侧照在杨肇基的脸上,使得他脸色半明半暗,混和着那股刚经历生死的铁血气息,恰好似天使与魔鬼的化身。 叶宰被其气势震慑,当时心头便掠过一抹阴影,想着可能自己话太密,有点过尤不及。 遂抬高目光,越过杨肇基看向他身后落后一步的将领,似笑非笑道:“刘参将,缘份啊,没想到你我时隔一月再次相见,待会儿一定要多喝两杯。” 刘参将怔立无言,心头却有无数头烈马踩过,肚里腹诽:“怎么到哪儿都能遇得到这个瘟神?要不是你,我能被督爷发配来勤王!竖子!” 杨肇基饶有兴趣问:“叶兵备和鹤洲相熟?” “萍水相逢,不是很熟。”叶宰摇摇头,盯着刘参将揶揄道:“原来刘将军字鹤洲,可惜了,鹤洲却是个焚琴煮鹤之人。” 说罢再不看一眼满脸涨红的刘参将,视线转回杨肇基,意味深长道:“可能石砫几位将军和他熟点。” “对,我们熟!刘将军手下不咋的,但其本人临危不乱、镇定自若,哈哈……” 马祥麟越众而出,说着说着又捧腹大笑,这笑声感染了许多人,叶宰身后的将领们都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 刘参将被群嘲后脸上立时挂不住了,那脸红的直欲滴血。 想他平素也是个心狠手辣的人,文官他不敢顶撞,宣慰使这种土鳖可不怕。现在竟然被土鳖挑衅,实在忍不住跳将出来,戟指喝骂:“竖子,以多欺少不是本事,敢与某单挑吗?” “瓜娃子,老子有啥不敢的?来撒!”马祥麟跳脚骂了回去。 杨肇基已然看出不对,喝道:“刘泽清,放肆,退回去。” 刘泽清双目尽赤,叫道:“总镇,他们……” “退回去。再军前叫嚣,别怪本将军法行事!”杨肇基骂着刘泽清,还拿眼扫了下跃跃欲试的马祥麟。 后面的秦良玉微微皱了皱眉,其实她并不在乎手下败将刘泽清,但听刘泽清骂马祥麟“竖子”就不高兴了,故马祥麟要上前打架便没有喝止,也想让这不修口德的刘泽清得点教训。 可杨肇基坚守三屯营半年的功绩让秦良玉非常佩服,见其出面只得发话道:“麟儿,你也回来。” “瓜娃子,老子随时等你来。”马祥麟恁自不服,边往回走边扭头骂骂咧咧。 “哼!”杨肇基冷哼一声,马祥麟不是他的属下处理不了,遂问在旁边看执闹的叶宰:“叶兵备,怎么回事?” “没什么大事。”叶宰撇嘴道:“就是我川兵过境临清时,被刘参将带兵抢劫了一把。不过,刘参将后来幡然悔悟,不但负荆请罪,还乐而输送军粮百石。我说的对吧,刘参将?” 见叶宰的目光又转向自己,刘泽清脑海中立马闪现那些超凶的火枪兵,眼中赤色当场褪尽,出了一身的白毛毛汗,翕动着嘴皮就是说不出来一个字。 “可有此事?”杨肇基怒声质问。 刘泽清被喝了个激灵,膝盖一软便跪了下来,低头不语。 于是,杨肇基什么都明白了,看来叶宰所说不假。以前就听说此人风评不佳,没想到这个夯货居然敢抢掠友军! 抢掠的对象还是个两榜出身的文官!要是叶宰把这事往上一捅,无异于捅了文人的马蜂窝! 杨肇基身当高位,于朝中情况看得比刘泽清更为清晰,如今陛下励精图治却即位不久,根本离不开满朝的文人。 且临来三屯营之前在宫里与陛下谈了一晚上,虽深受陛下信重,但杨肇基知道,这只是陛下目前的权宜之计。战后不管是为了防备武人专权,还是为了治国安民,陛下信任的还是文官和内侍。 杨肇基目光闪烁不停,权衡片刻后还是决定保下刘泽清,不为其他,就为前不久刘泽清在铁厂助自己打败东虏,这份情必须要领! 遂长长叹口气,对叶宰道:“叶兵备,鹤洲以前如何本将不清楚,但他自打来了三屯营,坚守城池浴血搏杀,遭遇东虏死战不退,本将都看得清清楚楚。 谚语有云:浪子回头金不换。叶兵备能不能看在本将的面子上,将临清那事揭过不提?” “可以啊,老将军的面子本官必须给。”叶宰想也不想马上应允。 刘泽清听叶宰答应,立马连声称谢。说实话,他是真怕了,刚才冷静下来一想,得罪了叶宰的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眼见着东虏将退出关外,战后论功自己了不得升个副总兵,对面那小子呢? 老师、同年、乡党一大窝,关系盘根错节,此战没功也有功。大家合力抬轿子,他要么高升朝堂做侍郞、御史,要么到地方做一方巡抚或者蕃台臬司。 而不管京官还是地方官都算大员了,自己通通惹不起,就算不直管自己,只在背后使点坏,督爷也不一定保得住自己。 所以啊,凡事就怕脑补,刘泽清以为叶宰放过了自己,哪儿知道叶宰对此根本没放在心上。 临清的事儿本来叶宰就没吃亏,而且还得了百石粮食的缘故。若非今天又遇到刘泽清,他都把这事儿给忘了,现在却不料能挣到杨肇基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这也就叶宰的历史学得不好,不然也不会阴差阳错放过刘泽清两次。 他要早知道刘泽清是日后江南四镇之一,最后还投降了满清做了汉奸,一定会早点弄死他。 杨肇基以为叶宰真给了面子,感动坏了,盛邀叶宰入城休整。 叶宰当然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留了个心眼,仅让国防兵和李唯辅、秦良玉再带五百人一起进城,其余兵马则驻扎城外。 要不是三屯营太小,叶宰非把所有川兵都带在身边不可。 不过有这六百人也足够了。叶宰相信即使遇到杨肇基翻脸不认人,他怎么着都能等到白杆攻城来援。 什么?东虏花了几月时间都攻不下,白杆兵就可以? 那是因为战场形势不同,东虏攻城时如果也在城里有六百精兵,恐怕守卫坚持不了一天! 刚进城门,叶宰便瞳孔一缩,震惊当场。 这是一个怎样的城市啊? 一眼望去,街道上没有一座好房子,越靠近城墙,房子越不成样,有些甚至只剩下了几根孤零零的木头,想是砖石全部被扒去了守城。 屎尿满地,污水横流,刺鼻的气味中还有阵阵的血腥气。 受伤的兵民躺在街边呻吟,都没有片瓦让他们遮头;死尸随处可见,苍蝇蚊子嗡嗡盘旋。 转头再看,身后的城墙上血迹、火痕遍布,红与黑的颜色交杂在一起,刺眼至极! 叶宰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嗓子发干道:“杨将军,你们有药吗?”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54章 迁安与滦州 三屯营城中酒楼。 杨肇基端坐于墙壁空空、四面透风、环境轩敞的二楼,目光深邃地望着一队人逃也似的离开,嘴角抽搐道:“叶兵备似乎……似乎……” 似乎了好久,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挥了挥手,语气萧索道:“传令上菜吧。” 叶宰和李唯辅几乎是掩面逃出了三屯营,那般惨像还有什么心情吃酒?不过他并未缺了礼数,令秦良玉代表自己,曹文诏代表西路军,参加杨肇基的接风宴。 出了城,川兵大营还未扎好,叶宰也顾不得了,抱住一颗柳树便开始大吐特吐。 “哇哇哇……” 吐过一会儿,他腹中空空,终于好了点,刚要招手外围的亲兵递点水来,却听见树背后也是一阵“哇哇哇”的声音。 转过去一看,李唯辅手撑树身,弯腰吐个不停,地上一大滩黏糊糊的黑色、赤红、黄色、白色…… “呕!” 看自己的不觉得,看别人的那股恶心感顿时又涌上来了,叶宰只觉胃里酸水狂冒,一张嘴就飙。 李唯辅被喷了一身,这才发现叶宰转了过来,但他没力气嫌弃了,拿袖子抹抹嘴,面色苍白颤颤危危道:“良臣,我原本……不想吐,可见你吐出……吐出中午吃的烤肉,再联想到……呕……城墙下被烧焦的人体,我就……” “别说了……哇!” “哇!” 两人齐齐狂吐,直到树下一片狼籍,吐无可吐。 …… 半个时辰后,大营扎好,围着大营外围摆着鹿角拒马,撒满了铁蒺藜。 叶宰被亲兵架了回来,终于能躺在毡子上恢复体力。 叶贵小心翼翼给他喂水,见他满头是汗,便关心道:“少爷,要不把帐内的火炉去了吧?这天气,太闷了。” “不……要。”叶宰摆摆手,有气无力道:“去给宋伦传令,让他把行军散、止血散、煮过的白布给杨将军送两成去。呕……再问问随军的郎中,有没有什么止吐的药,给我拿来。” 叶贵踌躇了下,不放心道:“可是我离不开啊,少爷这儿……” “必须你去!”叶宰虚弱的眼底闪过一丝冷洌,轻声道:“送药进城里你叫赵匡去办。给我的药……你仔细点!大军在外不得不防。” 叶贵着即了然,重重点头起身离去。 过了半晌,叶贵回来了,手上拿着几块生姜。 “少爷,郎中说止吐不须用药,吃块姜就可以。” “就这样生吃?” “对,生吃。” “……” 还别说,叶宰啃了几口,生姜辛辣的气味一下就压抑住呕吐感,头脑好像也清明了许多,让他能想起自己还有个难兄难弟,便吩咐叶贵把姜给李唯辅送一半过去。 好东西就是要分享嘛。 翌日,大军拔营。 杨肇基主动领着手下三百来人一起同行,刘泽清则因与叶宰有过嫌隙,被命令留守三屯营。 叶宰休息了一夜精神恢复了过来,见此便称赞杨将军强将手下无弱兵。 杨肇基手抚短髯,不无夸耀道:“此乃本将手下家丁。” 又见家丁! 叶宰暗叹一声,没有了再追问的兴趣。 其实这个问题,叶宰与曹文诏讨论过。但曹文诏非常不赞同叶宰的看法,不认为家丁制是大明军队的弊端。 为什么? 因为如今的将门都养家丁,已经成了常态。 曹文诏反驳的话十分有道理,他说天下卫所疲敝,卫所兵转职成了农夫、帮闲、混混,根本不敷征伐之用,只能靠募兵。把朝廷有限的粮饷集中到少数人身上,也能起到精兵的效果! 他还拿自己举例,为何他手下一直就两千余人,是他不想增长实力吗?不是,他养不起。 接下来他算了一笔账: 一个普通的旗丁一年需拨粮10石、盐24斤,战力嘛,基本可以忽略不计。 募兵的费用十倍之,但战斗力强大。作战时他们是主力、是先锋,被动或溃败时,他们又是最后一道屏障,如果需要,他们还会用自身替将主挡枪挡箭。 另一方面,家丁们本身也是极其愿意的。军户、游侠们挤破头都想进来,因为家丁待遇高,就在将主身边,立功更好升迁。 曹文诏最后总结,家丁制不独大明才有,历代王朝都有,只不过不像大明如此普遍。 他本人现在虽然没有蓄养家丁,可那是因钱不就手,当真算起来,他手下的两千人都可以算家丁。 这番话基于现实,把叶宰驳得哑口无言,此后再没同曹文诏说过家丁的事,只是打定主意,自己决不同流合污! 他的信心一方面来源于元宝石,花很少的代价就可以得到更好的装备,装备又反过来促使他不需要曹文诏手下那种高素质的骑兵。 开枪谁不会? 一个普通人训练不了一个月,就是一具杀戮的机器! 另一方面,叶宰还有个不能明讲的原因。 自己蓄家丁,家丁坐大也要蓄家丁。家丁本质是依附于将主的,是将主的个人资本和私人武装,有时连朝廷都指挥不动。 上梁歪了下梁肯定不正!叶宰打算从源头给它掐断。 当然,亲卫是必须的,以后的手下也要轮换,叶宰不会傻呆呆地放弃兵权。 …… 此后两天,三路军队一直在沉默赶路,至迁安六十里遇到了东虏的游骑。 曹文诏大呼小叫亲自领兵与之恶斗,便是杨肇基也老夫聊发少年狂,带着三百余家丁不让其后。 随着距离的拉近,东虏愈发多了,偶而还集结数百人的马队与曹、杨对冲。 双方各有胜负,西路军胜在人多,东虏胜在箭准人狠。 大战的气氛逐渐浓厚起来,当来到迁安三十里左右,这股弦马上就要绷断时,叶宰突然接到孙承宗传令,东路军已打下永平,令西路军放弃迁安,转而向南与东路军合攻滦州。 这个命令让武将们都惊呆了,纷纷汇聚于叶宰处商议。 曹文诏、马祥麟、秦翼明等纯粹的武将鼓噪不已,就差说出孙承宗老眼昏花下达的是乱命! 但稍微具备点正治常识,能厘清敌我状况的叶宰、秦良玉和杨肇基却不这样看。 事情显而易见,从地图上就能品出个中三味。 迁安靠近冷口,是东虏出入的最后通道,滦州在南方,深入腹地。 孙大人使用的是扎好篱笆、再行驱离的策略。 否则断了东虏退路,致其困兽犹斗,再不堵住南面,让其流窜中原,战事将会迁延日久。如此,还让不让皇帝清静了? 皇帝如果天天担惊受怕,那在外统军的一个个都得承受莫测的天威! 叶宰首先表达立场,听孙总理调配。秦良玉、杨肇基表示同意。 事实上在这里叶宰就是监军。他有权利命令带兵大将执行上面发来的军令,所以他一表态,就等于定下了前锋军的行止。 面对身前三十里且只有三千人的鲜美果实,其他人再是不甘也不能反对,只好无奈散去。 一柱香后,叶宰派出一骑快马向后面的张凤翼送出塘报。 再半个时辰,大军转向。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55章 南下防守 崇祯三年五月二十日,比原本历史晚了几天,明军勤王兵马尽数汇集于滦州城下。 在这里没有叶宰说话的余地了,一切全凭孙督师、张部堂、范巡抚做主。 范巡抚叫范景文,前两月才由通州巡抚紧急调任顺天巡抚。 他的前任王元雅在去年十一月遵化城陷时,携家小自尽;推官何天球、李献明,知县徐泽,教谕曲敏龄,抚标徐联芳、彭文炳等人皆不屈贼而死。 就是因为范景文调任才给叶宰钻了个空子,率川兵在通州城下当了回敲诈犯。否则,巡抚要在城中,叶宰一个兵备道可不敢造次。 毕竟巡抚均挂都察院官衔,要么副都御史,要么佥都御史,算是中央特派员。除掌辖区军事民生外,还是台官,有弹劾之权。 只要叶宰想在大萌体制里混,那就必须遵守体制内的规则。 文官欺负欺负武将,没问题!这已经不是潜规则了,而是明规则。 但是,不敬上官的后果就非常严重!因为没有谁愿意提拔一个不尊重上司的人,哪怕你才高八斗。 哦,有一个人除外,塑了金身的海刚峰。 他的上司巴不得他升官,甚至串联士绅众筹给他跑官,不为别的,就为请大爷挪个位置。 海大爷就因他的刚直被士绅阶层隐形排挤了,被当做菩萨供起来,官越升越高,都升到南京当右都御史了。其实满朝诸公的目的很简单,无非是让这把净世神剑不要出鞘,免得伤人又伤己…… 后世叶云程在反副学习时,专题学习过海大人的事迹。 授课教授最后总结的很有意思,说海大人之所以如此出名,全赖国人自古以来的“明君清官”情结。有人说如果能让海大人浧清吏治,大明还可以续命两百年。 此乃大缪! 大明当时的社会情况,是缺一个两个清官吗?不是! 缺的是整体的、全面的体制改革,这里面不仅有监察体制(大明的监察体制已经很好了,只不过和尚念歪了经),还有中央行正体制、地方行正体制、官员选拔考察体制等等。 所以我们新华国汲取教训,从严治……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巴拉巴拉。 叶宰万万分敬佩海大人,但他却没有海大人绝情绝性的品格,于是只好当个和光同尘的俗人。 俗人便少不了狐朋狗友。 大帐角落里,狐朋狗友临清兵备道——陈可卿悄悄给叶宰咬耳朵,“贤弟,为兄来京师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可特娘的,来了一个月光走路了,半分功劳也没捞到,所以……” 叶宰叉出两指推开陈可卿的大头,嘴皮微动:“有话就好好说,挨这么近成何体统!” “嘿嘿……”陈可卿讪笑下,再把头凑近了,不过没再挨着叶宰的耳朵,道:“叶贤弟,叶哥哥,此次出战,小弟的临清兵甘附川兵骥尾,小弟也唯哥哥马首是瞻,如何?” 听陈可卿这个糙汉子一口一口叫着“哥哥”,叶宰不禁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身体往右边歪了歪,嫌弃道:“我可做不了主。你不如去找杨肇基杨总兵,他受孙督师看重,也是你涝翔,好说话。” “什么涝翔!额陕西滴。”陈可卿急了,直接飙出乡音,一手搂住叶宰的胳膊就往回扯,“额这次是吃肉还是喝汤,就看哥哥的了。” “放手,放手!”叶宰见周围几人看了过来顿时大囧,一边使劲挣开手臂,一边低骂道:“再不放手,你就别想了。” “好滴好滴,额就当叶贤弟答应了啊。”陈阿卿眉毛胡子一阵乱抖。 刚才求人叫哥哥,一等答应立马叫贤弟,人心不古啊…… 叶宰有点小小的心酸。 两人在下面扯淡,上头的几人已经安排完各军的驻守地及攻击范围。孙承宗正要宣布军议结束,陈可卿“嗖”地站了起来,嚷嚷道:“督师,俺有异议。” 孙承宗诧异地瞥一眼陈可卿,不动声色问:“有何异议?” “不是我,是叶兵备。”陈可卿一指侧边懵逼的叶宰,道:“叶兵备说,川兵、曹参将分守南路力有不逮,故邀请临清兵合兵一处,以备东虏大军流窜。” 如此无耻的话让叶宰惊呆了,他本以为陈可卿会下来再找孙承宗勾兑,没曾想这货居然敢当场咆哮,更关键的是给自己扣了个黑锅! “我没……”叶宰立马就要起身分说,却不防陈可卿的右手伸过来压在他肩膀上,让他根本起不来,而且,陈可卿还侧着头轻轻给他打起眼色,那股哀求劲儿当真我见犹怜。 叶宰心里飞快权衡了下,滦州战役川兵被分配成了二线部队,按原本的历史,好像东虏没有南下来着。所以,本来就捞不着功劳,倒不如挣得陈可卿一个人情。 听这货吹嘘,他和温体仁有倒七拐八的关系,自己虽然天生就是周延儒一党,但也不妨碍把路走宽一点嘛…… 想到这儿,叶宰便停止了挣扎,等于默认下来。 倒是坐对面很下边的曹文诏很是不同意陈可卿的话,拿眼睛定定看向了叶宰。 叶宰不得不给曹文诏回了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色,也不知曹文诏读没读懂。 孙承宗沉吟少许,其实他眼里就没有陈可卿手下那千来个杂兵,对他们的定位也是可有可无、调哪儿都行,遂无点头道:“可,你下来自去中军签派。” “是,督师。”陈可卿欢天喜地抱拳回道。 …… 会后,叶宰领了签派军令,和秦良玉等人一起匆匆赶回驻地,令川兵拔营。 他们要从滦州北移防到滦州南三十里外、葫芦河东侧的岳婆港,紧扼东虏南逃之路。 移营的事不劳叶宰费心,他只叫叶贵把元宝石装车,然后便早早带车候在辕门外,也等等陈可卿的临清兵来汇合。 然而,阿可卿没等来,先等来了意料中的曹文诏。 曹文诏是真的把叶宰当好朋友,语气随便怨意满满道:“良臣,东虏不会去南面,即便要去也只是零星小队。本就没多少功劳,何必再分给临清那些混子?” 叶宰听后不由暗暗点头,曹文诏不愧为后来杀流寇的第一狠人,战术目光绝地是杠杠滴!按流寇那风骚的走位,一般人根本抓不到,就他每每能做出预判,或尾随或前伏,杀得流寇哭爹喊娘。 遂比个大拇指,赞道:“曹将军眼光独到,宰佩服。” 曹文诏看不懂叶宰竖起大拇指是什么意思,但他知道定然是顶高帽子,心情顿时阳光起来,笑道:“某也就依据大势所断,有何独到的?某相信良臣也一样。” 不一样!你是看大势,我是看历史,其中有云泥之别。 叶宰嫩脸微红,哈哈一笑抹过这个话题,安抚曹文诏道:“既然没啥功劳,让临清兵来便无甚影响了。那临清兵备也是个妙人,曹将军可以多多接触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么。” 曹文诏其实是不耐烦人情往来的,要不然也不会被关宁军排挤出来,可“好朋友”叶宰极力说项,他只有无奈答应下来。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56章 打完收工 仲夏的葫芦河畔,草长莺飞、流水潺潺。 凡水草丰茂地,必有蚊虫集结。 “啪”,陈可卿拍死脖子上的一只牛蚊子,拿过手至眼前一看,满掌的血。 “特娘的,都喂了三天蚊子了,东虏还来不来啊?” 陈可卿扔下鱼杆,一面将沾满血的手在河水里搅动,一面扭头冲旁边抱怨。 戴着竹笠、果露皮肤包着轻纱,像个粽子似的叶宰胸有成算,淡淡回答:“相桂兄,稍安勿躁。东虏不来挺好的,不用流血就能立功,何必得陇望蜀呢?” 相桂是陈可卿的字,它充分体现了其家长希望他出将入相、蟾宫折桂的美好愿望。如今蟾宫折桂他完成了,出将入相还早了点,故而他心急也是应当的。 陈可卿捧了一把水在脸上胡乱拍打,嘟囔道:“良臣,你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你属下的川军做先锋、打遵化,给你攒足了功劳。我呢?吃了一肚子的灰!” 接着他的话变得酸溜溜的,“事后朝廷叙功,你官升四级没问题,最低也是一省的按察使。我……好嘛,能升个勋阶便算陛下皇恩浩荡了。” 叶宰心里其实特别同意陈可卿的看法,但面子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面对饥饿的朋友,吃饭时不要吧唧嘴是对他最大的尊重。 故云淡风轻道:“你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还说你饥汉子不知饱汉子虚呢!你想想,你说的那些功劳和我又有多大关系? 我不过是个监军,战阵上的功劳都是人家武将的。 你可别想说,我可以强占功劳啊!石砫的秦都督、马宣慰都有银章直奏之权,我的题本还得经过通政司。由此可见,陛下到底信重谁? 所以啊,战后了不起给我升个一级两级,然后扔到那个省去做参议,或者副使。” 陈可卿似乎被说服了,将头转了回去,半晌后他却猛然又转回来,冲叶宰叫嚷道:“你怎么不说进朝堂的事呢?” “哪儿有我的位置?”叶宰摇摇头,道:“我才五品,进六部当侍郎不可能,紧俏司的郞中也轮不到我。五寺我又不想去。” “周相不管你?”陈可卿见叶宰摇头,又问:“兵备算是外台,进都察院似乎对口。” 叶宰道:“去当摇尾巴狗?不去!” 陈可卿一脸古怪,“你好促狭,竟把御史比作狗。那翰林院呢?” “你也知道,我是被翰林院排挤出来的,不回去!”叶宰心虚地回答。 这里叶宰说假话了,他不是不想而是太想! 翰林院工作轻省,熬熬资历再转迁部寺几回,等着入阁就行了。然而,他自家事自家知道,翰林院乃天下文才汇聚之地,自己去当个南郭先生都不够格。 陈可卿也听过叶宰以前在翰林院不事学业、整天悠游狎妓的传闻,便不想揭朋友的疮疤,转问:“詹事府?” 叶宰顿时嘴角抽搐,心说下一任皇帝都没了,进詹事府侍候谁?便继续摇头,“去不了,没有翰林院的兼职,詹事府不要。” “唉……原来良臣兄也这么难。” 陈可卿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感叹了一句专心钓起鱼来。 叶宰见他终于不问了,偷偷舒了口气,心道:我会告诉你,我已经派李唯辅携带五千银子去周延儒那里拜码头了吗?嗬嗬。 不过,他刚才跟陈可卿说的话大部份都是真话。 中央部门他确实不想去。他的目标是下到地方找个基地,不拘是布政使、按察使都可以,巡抚就更好了。 要是以前天下承平,这种连升几级的事想也不要想。可现在是乱世,崇祯皇帝又是个心急的汉子,再有周延儒敲边鼓,升授巡抚不是没有可能! …… 崇祯三年五月二十三日,被围城后的东虏灭绝人性,其统帅阿敏下令屠尽带不走的汉人军民,开北门出城。 彼时,关宁军围滦州东面,山西、陕西、宁夏等军围滦州西面,宣府、保定、昌平军围滦州南面,川兵、曹文诏、左良玉、陈可卿防守南路,组成第二道防线。 而北面呢?便是山东、湖北、江南等二线部队,战斗力成迷,实际上等于给东虏开了一道门,放其北归。 果然,这些二线部队只是虚应故事,冲着东虏呐喊就是不上前接仗。 镶黄旗甲喇额真鳌拜,他是洪太留下的监军,见明军的阵势不禁轻蔑言道:“二贝勒,观这些明军孱弱的样子,一个冲锋便可败之,又何须退走?你就不怕大汗责罚?” 阿敏闻声回望了下大声鼓噪、裹足不前的明军,却是久久无言。 他非常清楚这次自己失地出关,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 作为一个罪臣之后,坐在了自己不该坐的位置上,平素本来就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如令又亲手将刀把子递了出去。 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 洪太用的是阳谋,把他的镶蓝旗留在明国,城占住了,可以;城丢了,正好找到处置的借口。 阿敏当时就想反对,但老大代善、老三莽古尔泰都同意了,根本扭不过三人合力。 如今,明国兵马倾巢而来,阿敏估计形式很不乐观,洪太也大有可能不会来援,故绝不能将镶蓝旗的精兵全部葬送于此。 这才是他下定决心退走的主要原因。 只不过,他所预估的后果又过于乐观了,等待他的将不是被降级或闲置,而是身死族灭。 因为在老四眼中,哪儿有什么兄弟之情?有的只是想除去绊脚石的那颗狠辣的心! …… 十几万大军护送几千东虏出冷口至关外,旋即修复关口,重占四城,号召幸运活下来的百姓返家。 至此,历时7个月之久的“己巳之变”结束。 孙承宗、张凤翼、商辅明等文官内监汇总了四城之战各军的功绩,遣飞马报去京城。 两日后,户部发来军饷,只有额定的一半。 所幸孙承宗威望卓着,在他的大力安抚下,欲要闹饷的数支勤王军马纷纷偃旗息鼓。 再过两日,圣旨来临。 “着户部发出金花银十万两劳军。” “着各地兵马回归信地,后续封赏由兵部会同吏部讨论后发出。” “着大学士总理孙承宗、蓟辽总督张凤翼、顺天巡抚范景文……四川夔州兵备道叶宰,及马世龙、秦良玉、杨肇基、尤世威、侯世?平台召见。” …… ps:本码农的大纲就到这里。现求助各位书友,主角五品按察司佥事,应该升到几品官,又该在哪里找个条件很好的工业基地?急!急!急!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57章 还朝 崇祯三年的五月底,孙承宗大学士很忙。 一边要遣散各地的勤王兵马,一边要培训即将被平台觐见的文官武将们。 第一件事不好做,老人家必须耗尽心力,按路途远近、功劳大小分配物资和皇帝赐下的赏银。期间磨破了嘴皮子,当场风眩晕倒两次。 即便如此,老人家也没有丝毫的怨言。因他代表着皇帝,亦不愿各地勤王兵马满腔忠心而来、满怀冰冷而去。 他唯一能做到的,便是公平,相对的公平。 第二件事便轻省多了。 被召见的文官中,除了叶宰,其他人都有陛见的经历,不用多说。 武将却反过来,别看他们官阶高,可大多数都没有见过皇帝,需要突击培训。 不过培训的事不用孙承宗一直盯着,军营里有个皇室礼仪专家——御马监提督、监军商辅明。 这也算人尽其职了。 于是,叶宰暂时和一众武人混在了一起。 如果是其他文官,也许会对此呲之以鼻,打死也不愿自份与武人搅和。叶宰却没这些顾忌,不但甘之如饴,还混得如鱼得水。 这倒不是说他还抱着后世那一套人人平等、文武并重的观念。 来大萌几个月,屡屡经过现实的毒打,已经能让他清醒地认识到:自打周公定礼仪以降三千年,人一直便分阶级、别尊卑、重伦常。因为这是皇权统治的基础,皇帝就是通过这一层一层的触手来运转整个王朝! 所以,挑战这个基础,就是反对皇权,就是反对天下士绅! 皇帝也不行! 别说如今的大萌,就是300年后的剀申公对此也很觉无力,只能在日记里骂两句“娘希皮”罢了。 叶宰真正的目的是结识奥援。 他虽然正治水平初级,但知道后面十几年的历史大势,那时候有兵就是草头王,故多认识认识武将总没错,万一能用到呢? “一拜,叩,再叩,三叩……” “起……” 商辅明极力压抑的尖利嗓音不时响起,一上午都在练这个动作。用他的话来说,要跪得端正腰板直、叩得有力不发响,目不斜视、面容整肃。 好学生叶宰举手发问:“商公公,不是三跪九叩?” “哟……叶兵备的忠心咱家非常欣赏。不过呐,三跪九叩是大礼仪才用的,常朝一跪三叩就好啦……”商辅明不知不觉带出了老习惯,翘着兰花指说话。 “我听说,叩头越大声越能体现对陛下的忠心,不是这样?” “放……呃,咱家没听说过,皇爷也不会如此折辱大臣!” 叶宰听后顿觉大有所得,心想又特么被电视剧给误导了,幸亏孙承宗让自己参加了培训班,否则不得出大笑话啊? 到时不但皇帝不领情,其他同僚也会骂自己谄媚! 叶宰暗自心凛,却不防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排在他身边的尤世威目中精光闪动,腮帮子一鼓一鼓的,自言自语道:“磕的越响越忠心?”然后嘴角上挑,“嘿嘿”傻笑起来。 下午,商辅明继续培训。主讲进宫后如何走位,如何排班,如何发言。 好学生叶宰再次提问:“商公公,我要带个笏板吗?” 商辅明眼皮跳跳,“皇爷在平台召见,不是大朝不用穿朝服,当然不用带笏板了。” “为何出班奏事还要从后面绕出来?不能从中间横穿吗?” “呃,咱家也不清楚。礼仪就是这样,叶兵备可得仔细了。” “奏事时是要一直跪着吗?” “是的,叶兵备。” “我不能看着陛下说话?” “那是大不敬,绝对不能!” “我……” “叶兵备,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咱家还教不教啦?” 叶宰一窒,连说:“教,教,我不问了。”语毕后小声嘟哝道:“我这不是好奇嘛。” …… 翌日,商辅明先带大家复习了一遍昨天教导的礼仪,然后开始培训御宴的规矩。这是为了有备无患,皇帝要是高兴了,还会赐宴大会群臣。 “皇爷通常会提酒一杯,再说些吉祥话儿。你等须跪持酒杯,山呼万岁,并祝皇爷万寿无缰。” 说到这儿,商辅明为防某人多嘴,气都不带喘的,嘴巴不停,“不许胡吃海塞,不许闹酒,不许拿走剩食,不许……” 他把所有禁忌一口气说完,这才睨了眼斜前方,心道:“看你还有何话说?”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某人的好奇心,就见叶宰举手发言:“商公公,这不对吧!我怎么听说经筵后赐宴,大臣可以拿走食物和碗碟,以示皇恩浩荡呢?” “那是他们不要……呃!” 商辅明险之又险将嘴中那个“脸”字吞了下去,却因动作太猛差点咬到舌头,捂着半边脸道:“咱家也听过这个说法,只是皇宫里从来没有如此规矩。” “哦,这样啊。”叶宰似是而非点点头,道:“剩下的食物又怎么处理?是赐给宫人,还是送出去喂猪?如果是喂猪的话,会不会太浪费了点? 其实不如赐给我们,让我们拿回来分享给手下,也让大家一起感沐皇恩。你说怎么样?商公公,商公公……” 商辅明眼中只有叶宰那张开合的嘴唇,亦觉脑壳阵阵发晕,不由身体摇晃几下,道:“咱家昨晚休息不好,身体有点不适,先回去了。你等再练练……” 说罢飞快朝身后招手,两个小太监立即上来搀扶着他回营。 其他人均目光复杂地看向叶宰,秦良玉自以为又认识到叶宰的另一面:此人不畏权阉,却很聪明,讲究斗争的方式方法,居然以戏谑的方式逼走了商辅明。 可惜她没有将话说出来,要不然叶宰定要大呼冤枉,“我就是好奇而已!” 商辅明一走,余下几人也没了兴致,草草练习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回去的路上,秦良玉给叶宰说起一件事。 她收到了四川都司发来的公文,说永宁又有点乱了,侯良柱已先期带兵出发,让秦良玉勤王事毕着即带白杆兵返程,参与平乱。 接着问叶宰,有没有收到张抚台那条线的公文? 叶宰心里一惊,先赶紧摇头否认,心下再暗自沉吟起来。 这个消息实在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与他所设想的完全不同。 如果白杆兵在川外,就得靠他这个监军,无论是与各地官府的协调,还是筹粮筹响都离不开他,利于他与白杆兵上下加深感情。 一旦返回四川,他就只有监护之权。石砫相当于独立王国,没听说有兵备道常驻土司的。 而且还有个关节,眼看着自己肯定升官,可能大概率回不去夔州了,更连唯一的监督纽带也将失去。 所以,叶宰一直在拖时间,孙承宗遣散勤王军队,他以秦良玉和自己要觐见的借口,强留白杆兵不动。 其目的很简单,操作却很复杂。 这便是不停加深感情,可感情非一朝一夕就能培养出来的。 他最次的主意是,死都要挖一点墙角。 马祥麟、张凤仪不敢想,但四个秦将军他处得很好,经常相约吃肉喝酒。要是再给他两月时间,他有把握至少在四人中挖一个。 要知道,石砫宣慰司是大萌的分封产物,故它的下面也相应的是分封制。一个秦姓将军,手下掌握几山几洞,兵力当有500-1000人。 1000白杆兵啊! 想想这场面,一千威武雄壮的汉子,一手丈三的长枪,一手八一杠…… 那画面太美,叶宰想想都醉了。 …… 回到营地,临清兵备陈可卿前来告辞,走前感叹:“有心杀贼,无处使力。” 叶宰只有长躬相送,安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出口。 因为在叶宰的历史记忆中,没有陈可卿此人。想必已经湮没在明末清初那股浩浩荡荡的大潮之中,连水花也没有溅起一朵。 故而不能像昨日送别曹文诏那样,铁口直断:“曹将军叙功后必升副总兵。你的能力还不止到此,以后总兵、大都督都可做得。” 曹文诏当时顿生知音之感,执着叶宰的手,动情道:“苟富贵,勿相忘。记得写信!” …… 六月初一,好日子。 这天晴空万里、艳阳高挂,一如京师百姓的好心情。 一队煊赫的人马自北而来,由首辅周延儒带头,内阁成员、五军都督府、六部五寺的官员出安定门郊迎两里。 接官亭中,孙承宗、张凤翼等一、二品文官依礼和内阁大佬们互相作揖。 都排在了亭子外面的叶宰却不能依样画葫芦,他和内阁的人差了不止四级,须跪下行礼。 所幸他并不孤单,屁股后面还跪了一地的一、二品武将。 寒喧过后,武将上马、文官上轿,分文武依官衔排成长队开进安定门内瓮城。 到了这儿还有一道程序,祭祀真武庙,告慰这个战争之神:大帝,在您的神光照耀下,我们荡涤了关外群魔,请您老放心,下次还保佑大萌! 叶宰也下马去烧了三支香,暗启:“大帝,能不能显次神让我回去?如果不能,你看我有没有大帝之姿?” 祀过真武庙,车马声又响,长长的队列、仪仗逶迤向南。 按说要进皇城,走北安门最近。但是,不行! 煤山是皇家后花园,说不定就有皇后、贵妃、公主宫女在,岂能唐突?也不符礼制。 队伍绕着皇城城墙再向南上天街,也就是长安街,然后转西。 这条街南边全是官署,好多官吏便涌了出来,站在天街南侧欣赏得胜归来的大军代表。 孙承宗手一挥,身后兵丁立马揭开一辆大车,显露出几百颗脑袋来。 看那金钱鼠尾、死不瞑目的样子,分明就是东虏。具体是不是?叶宰也说不清楚,反正他没有杀良冒功。 这个行为引起了官吏们的欢呼,“好样的!”、“筑京观!” 声浪一浪高过一浪,直到众人过了金水桥,走进承天门两侧门洞后方才小了下来。 ps:今天查了大半天的资料,规划主角以后的路径,因此只能更这一章。其实,三千字也不少了。 (求收藏,求推荐!) 第58章 平台召对 啊,北京,伟大的首都! 啊,中南……重来。啊,紫禁城,帝国的心脏! 叶宰不是没来过紫禁城,后世的故宫他来了有三次。两次自费,一次单位组织。 但他没有来过里面坐着皇帝的紫禁城。 看看这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看这光鲜亮丽的大汉将军,看看这高大的门楼、巍峨的殿宇…… 叶宰行走在红墙碧瓦当中目不暇接。 那一座座古老的建筑因为有了主人,仿佛也拥有了生命。它们挟着一股莫可抗拒的皇权威压,让历史与现实在叶宰脑中不停地翻腾和交汇。 “叶兵备,仔细失仪。” 叶宰贪看美景,走走停停,走他右侧的杨肇基出于好心提醒了一句。 “哦,谢谢!”叶宰回过神,低声问道:“杨大将军,你老功勋卓着,来紫禁城就像回家似的。能和我说说这些宫殿都有什么作用吗?” 听到叶宰的恭维,杨肇基老怀大畅,捋了把胡子,谦虚道:“老夫没来几次禁中,实则也不太清楚。不过老夫可以为良臣试着解说一二。” 他指着右侧的一座连楼带阁的大型院落,“我们刚过的是午门,右边这个就是文渊阁,内阁值房,天下枢要之地。挨着文渊阁的是制敕房、内承运库,都是紧要之地。 最右边角落那座高楼叫角楼,起了望示警之用。 顺着墙根向北的大门叫东华门,只有太子才能走。右前方的大殿叫文华殿,陛下每日都在这儿接见外臣……” “嗯哼,肃静!”队伍前头的商辅明回过头冷哼道。 杨肇基身体一震,立时肃穆起来,目不斜视嘴皮微动:“良臣,待陛见后老夫再与你详说。” “没问题。我还欠杨大将军一顿酒呢。”叶宰回答后也跟着严肃起来。 众人一路沉默,沿着紫禁城中轴线,过会极门,上桥进皇极门,过文昭阁,入眼所见便是紫禁城最高大的建筑——皇极殿! 这时的皇极殿可比后世故宫里的太和殿大多了,而且很搞笑的是,魏忠贤费尽巴拉刚把它修缮好,却为他人做了嫁衣裳,客观上给朱由检登基送上了一份天大的礼物。 不过,无论风吹雨打,光凭皇极殿那君临天下的逼人气势,叶宰就感觉到浑身都在颤栗。 好不容易才克制住想进去看一眼的心情,叶宰恋恋不舍地跟着队伍绕至台基右侧,进中左门,过中极殿,再穿过后左门,来到建极门前。 前后已经有好几位身着红袍,头戴貂蝉冠的大太监等着了。可能因为皇帝就在殿内,大家也不用多做介绍和寒喧。 一个白白胖胖的太监问:“东西带来了吗?皇爷要看。” 孙承宗都懒得理他,斜眼望天好像没听到。 站第二位的张凤翼顿时脑门冒汗,他明白孙阁部的心思,不就是怪太监带坏了他的好学生朱由校吗? 孙承完可以不接话,因为他资格老官职高,还是帝师。自己如果再不接话,场面冷下来大家的面子上都不好看,遂代答道:“孙阁部怕冲撞到陛下,故命马车停在皇极门外。” “多谢张部堂相告。”白胖太监态度倒挺好,冲张凤翼拱拱手道:“那就麻烦您安排几个人去取来,皇爷心细……” 此后的话便不用再说了,大家都是聪明人一想就明白,还不是皇帝被底下官员合起伙来屡次欺骗,不相信报上的几百杀敌数,欲要亲自检查。 可谁去呢? 在场的不是总督巡抚,就是总兵。 唯一个官职低的叶宰又是文官,他是肯定不能去跑腿的。 于是,这个重任落在了身强体壮的武官肩上。 按说秦良玉该去,因为她没有一个正经的武职。可她身份级别高啊,第一她是女子,先帝御封的二品诰命夫人;第二,她是享受都督同知、总兵官的待遇,从一品。 虽然这里一水儿的总兵,但总兵与总兵不一样。明朝的总兵没有固定的品级,级别高低是看加衔。 如此算下来,就侯世禄级别最低,谁叫他只是个都督佥事,才正二品呢。 队尾的侯世禄见大家都看自己,无可奈何转身离去。 白胖太监见他走后,方才点头道:“请各位随咱家来。” 说完后领头往后走。 其后各人依然原来的排位,左文右武照官阶排好队,鱼贯进行后左门,跟着太监绕向台基后侧。 台阶前,文武自动分开,各走两边的台阶往上。 登临平台,叶宰顿觉眼前一阔,两边的建筑仿佛变得低矮起来。再回头一望,乾清宫赫然入眼。 那是后宫最核心的建筑,其下便是乾清门,传说中康熙听正的地方。 不等他观察清楚,尖利的嗓音响起,“恭立!” 众人心里一紧,赶紧按照培训的礼仪,面对摆在檐下的御座,分两列肃然站立。 几分钟后,脚步声从殿内直至殿外,又是尖利的声音:“陛下驾到,行礼。” “臣叶宰叩见陛下。” 叶宰随大流唱名拜倒,然后向下虚叩了三下头。并没有触地,这可是大理石,多硬啊! 他的眼睛却不老实,翻着眼皮往前望,但仅能看到一角青色的下摆和一双白厚底的黑面布靴子。 “平身!”太监唱道。 “谢陛下。”众人齐声唱诺。 就在大臣们起身时,崇祯好像是等不及了,直接开金口道:“孙师傅,东虏都退走了?一个不剩?” 孙承宗颤颤危危还没直起腰,这时听到皇帝问话,立马“噔”一下又跪下来,“禀陛下,赖陛下洪福、祖宗保估,底下将士用命,四城完全光复。臣已命关宁军堵上破口,不会让东虏再入。” “好好好,孙师傅有大功于社稷……” 崇祯的话到这儿就断了。因为臣子不能直视皇帝,所以叶宰低着头,仅凭想像推测,崇祯应该是高兴地无语了吧。 果然,过了好一会儿,崇祯反应过来,清洌的语气中藏不住的激动,“孙师傅快快请起。曹伴伴,给孙师傅搬把凳子来。” “老奴遵旨。” “谢陛下体谅。”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叶宰能分辨出其中一道苍老的声音是孙承完,而另一道声音却不属于刚才领头的那个太监。 姓曹?曹化淳?东厂第一高手? 自觉左右无事的叶宰,又开始在脑海中天马行空起来。 他的预感确实没错,崇祯皇帝问过这个,问过那个,就是轮不上他。 这就令他有点难受了! 眼看大家都得到了褒奖,甚至秦良玉还得到了皇帝的亲口赐诗,叶宰不羡慕嫉妒是不可能的。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等到了一道不疾不徐的声音,“叶卿,你是四川重夔道?” 平台上只有自己姓叶! 焦躁不安的叶宰如奉纶音,“咻”一下窜出来,跪地大声禀道:“回陛下,臣正是。” (求收藏,求推荐!) 第59章 圣旨来临 六月一日下午,紫禁城。 方正化手持拂尘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串的文人武将,以及一辆人力马车。 侯世禄憋红了脸,拉车的带子绷得紧紧的。 及至午门内侧,方正化甩甩拂尘,四平八稳道:“张部堂、范抚台、秦都督,咱家还得回去侍候皇爷和孙阁老,便送到这里了。” “有劳了。”张凤翼领头答谢。 范景文却不给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面子,招呼都不打昂头而出。 “什么人呐?”方正化不屑地撇撇嘴。 他话音刚落,忽见一个高大的黑影遮蔽了头上的天空,不禁惊了下,再定眼看去,原来是那个芝麻绿豆的小官儿——四川兵备道。 “方公公好。先前陛见,宰一直没寻得机会与您致意,还望勿怪。”叶宰拱手道。 “哦,叶兵备的心意咱家领了。怎么,你有事儿?”方正化语气不咸不淡的。 “有点。”叶宰点点头,手在怀里掏了掏,摸出一张纸飞快塞给方正化,道:“宰在四川就常听到方太监大名,每每思之恨不得早日拜见。 如今终于见到,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方太监公忠体国实乃我等楷模。这一点点夔州土特产聊表心意,请您无论如何要收下。” “扑哧”,方正化忍俊不禁,咧着嘴差点当场大笑出声。 凭他几十年的人生经验,立刻就能分辨出手中这张纸类似牛皮的质感,他敢说,这纸不是银票,他能把眼珠子给抠喽! 不过转念想想也对,这银子是普天下最大的特产,哪儿哪儿也缺不了它。 方正化忍住笑,手推了回去,道:“咱家不是这样的人!叶兵德还是把你的夔州‘土特产’给收回去吧。” “不行不行。”叶宰退后两步,双手乱摇,急切道:“这世上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收回来的道理?莫非方公公看不上我?” “哈,叶兵备言重了。你们都是皇爷肱股,咱家不过就是个家奴,那里有看不上的事?”方正化深深看了眼叶宰,这才不动声色将银票揣入袖口,淡淡道:“咱家有个管家,叫王二,就好个附庸风雅,经常自不量力与文人诗词唱和。 咱家说了他多次也不听!叶兵备听说是进士出身,回头得了空可以教导教导他,免得让他小看了天下的英雄。” 说罢一挥手,领着身边几个低垂着头,好似石像一般的小火者,大摇大摆地转了回去。 …… 叶宰出了午门,张凤翼、马世龙等人都走了,就秦良玉还等在门外。 秦良玉什么都没问,见叶宰出来便和他一起往外走。 叶宰问:“秦都督,你不会以为我在里面对太监溜须拍马吧?” 秦良玉还是不说话,仅扭头看了叶宰一眼。可叶宰看出来了,那眼中满含着鄙视。 叶宰顿时叫起了撞天屈,“秦都督,我真不像你想的那样,无非就是认识一下。何况,你也别戴着有色眼镜……叆叇看人,太监中不全是坏人,就像正常人一样也有好有坏。 我这个人你知道的,没什么背景。就是大明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不像你们石砫,旱涝保收。而且……” 叶宰的话变得酸溜溜起来,“皇帝还亲开御口为你赐诗,你听听这句,‘由来巾帼甘心受,何必将军是丈夫。’ 这句‘世间多少奇男子,谁肯沙场万里行!’ 这首:‘露宿风餐誓不辞,饮将鲜血代胭脂。凯歌马上清平曲,不是昭君出塞时。’ 还有最后这首更厉害:‘凭将箕帚扫匈奴,一派欢声动地呼。试看他年麟阁上,丹青先画美人图。’” 叶宰长长吸了口气,神情激动冲秦良道:“秦都督,你懂最后一首诗的意思吗?皇帝要请你入云台、入凌烟阁,这是多大的荣誉?” 秦良玉眼中古井无波,淡淡道:“叶兵备,马家是汉伏波后裔,老身也来自湖广忠州秦家,都读书的。” “哦,呵呵,秦都督别误会,我没有瞧不起你们的意思。”叶宰讪讪一笑,吭吭哧哧道:“就是……听到皇帝的诗,心情……薛微有那么……小小的激动。恕罪恕罪!” 秦良玉摇摇头,叹道:“老身也不懂你们这些文人,说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为此不惜费尽一切,可等千辛万苦爬上去了,又为的是谁来?” 叶宰瞬间无语了,心道:为了什么?还不是权力!只不过有些人用权力满足个人及团体的私利,有些人天下为公,如是而已。 …… 两人回了城北军营,各自分开。 叶宰第一时间找到李唯辅,问后勤剩多少银子? 李唯辅答加上刚发下来的赏银,还有5000多两。 叶宰咬咬牙,道:“全部拿出来,去买几幅古画,不拘是谁的,关键要贵、要保值。然后去方正化在宫外的府邸,亲手交给一个叫王二的管家。就说,方公公的好朋友四川兵备叶宰请他品鉴。 如果他问我想干什么?你就直接点,请他多费费心,给本官挪个好位置。事成后还有重谢!” “我们才给周相送去了五千两,再送五千两,囊中空空怎么回四川?”李唯辅人老成精,一下就猜到叶宰想干什么,所以并不反对,只问做此事的后果。 叶宰其实心里也没底,但表面却一脸笃定道:“我们两条腿走路,升官升定了,还回什么四川?” “那两条腿都没走好呢?或者调去了其它地方呢?秦老夫人深明大义,可能不会来讨要军饷,可夔州卫的兵总要遣散回川吧?”李唯辅不依不饶道。 “不遣散,只要能搭上两条中的任意一条线,无非一道公文罢了。”叶宰满不在乎摆手道。 李唯辅想了想,也觉得叶宰说的大致不错。至于到了新地方没钱又怎么办?没关系,叶老爷还会让儿子没饭吃? 隔了两日,李唯辅带来了好消息。 王二不愧是场面人,拍着胸脯说他交游广阔,叶兵备的事就是他的事,他定会找朋友办得妥妥的。 叶宰方才大大松口气,与李唯辅相视而笑。 因为王二口中这个“朋友”,大家都知道是谁,心照不宣了。 又隔两日,圣旨仍没下来,叶宰守在元宝石旁边,看着帐外望眼欲穿。 却不想等来了意料之外的人。 他和李唯辅口中“深明大义”的白杆兵代表——张凤仪。 人家来得很有道理,石砡同知,不就是管军资后勤的嘛。 “兵宪,我们出发时带来的银子都用完了。你看是不是拨给我们一些,好让我们进城买点大米。” “我记得分给你们几十石面粉啊,它就不香吗?” “我们吃不惯,做出来像死疙瘩似的……” 张凤仪脸色突然一黑,瞪着叶宰道:“叶兵备,你该不会把银子花光了吧?” “呃,那什么……” 叶宰本想撒谎来着,比如说为了让兵部不吹黑哨,银子都送出去了,但他看着张凤仪纯净的眼神,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便极其光棍地摊手道:“是,花光了。” “你……”张凤仪腾地站起来,青葱似的手指平指叶宰,刚要怒斥,却听外面传来声音:“报!天使来到,请兵宪辕门接旨!”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60章 新的职位 “吱呀呀……咿呀呀……” 车轮辘辘,滚滚向南。 叶宰回望北京越来越远的城墙,满目赍恨之色。 渐渐的,高大巍峨的城墙变成了一条细细的黑线,唯余城楼顶子好似浮悬在天空之上。 “你们等着!拿了老子的必须还回来。” 叶宰暗骂一句,扭回已经变得僵硬的脖子,低头看一眼手里长方形的东西,只觉十分晦气,便随手扔给了对面的叶贵,没好气地说道:“小贵子,给少爷收好了。搞丢了可是大罪,哼哼!” 叶贵手忙脚乱地抱住,小心装入包袱,随口道:“少爷,你吓唬我哇?关防有五颗,丢一颗能有多大罪?” 见叶贵如此不识趣,叶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你收好就好好,哪儿来这么多俏皮话!” 叶贵被训得一懵,不由吐了吐舌头。 可大白天的,车里就两人,都不说话,你看我、我看你,气氛显得非常尴尬。 叶贵又长期被关在帐篷、马车中,已经养成了话痨的风格,见到人便想滔滔不绝,遂没话找话道:“少爷,我听李老头说,小的以后得叫你中顺大夫啦?这个大夫与瞧病的戴夫有啥子不同?” “没啥不同。”叶宰挥挥手,不耐烦道:“都是瞧病的!以后你自然知道。现在别说话了,我眯一会儿。” “哦,少爷。” 叶宰眯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 无他,气得不行! 他觉得他送出的一万两银子都喂了狗。 是,他升官了,连跳两级,从正五品升到正四品。刚才叶贵所说的中顺大夫就是升官后附带升授的散官,不仅如此,还有个配套的勋级——赞治尹。 有个杰宝用! 他在拜访周延儒……的三管家和安排李唯辅给方正化官家带的话中,都明确表示了,他想去江南,哪怕不升官,平调当个苏松常镇兵备道,或者徽宁池太兵备道都可以。 因为这两处地方靠江靠海,交通方便、经济发达,还有山有矿,产业工人形成了规模效应,实在是大萌当下最合适的工业基地。 可惜,他的真金白银没有换来他想要的。 而且还特么把他扔到了一个鸟都不拉屎的地方——四川按察司副使、建昌兵备道! 建昌在哪儿? 四川最南边,处于四川行都司范围,后世的攀枝花一带。 那儿现在是一片穷山恶水,民族矛盾极其复杂。多如牛毛的土司山蛮桀骜不驯,今天不是你杀官就是明天他造反。 官兵拿他们根本没啥办法。第一,山地复杂,动不动就钻原始森林;第二,挨着云南近,随时跑出四川范围,官兵走了又回来。 再有,当地都司、官府的官员除了世职之外,基本都是贬谪去的,想做事的不多,牢骚气倒是不少。与他们合作,叶宰想死的心都有。 所以他一听到圣旨下来便赖在京城不走,想找机会见见周延儒和方正化,看能不能改变任命。 等了好几天,方正化一直在宫里不出来,其管家王二的态度一次比一次坏。从开头的场面人——召集文人骚客作陪饮酒,到最后的冷面客——任叶宰枯坐、茶都欠奉,也不过就三次的功夫。 至于周延儒,看起来很忙,叶宰求见了好多次,送出了最后的百两门房费,终于才被荣幸接见。 当时周延儒一脸疲态,接过家仆递过的热毛巾摸了一把脸,语重心长道:“良臣,我是你的房师,你也算我的学生。那为师便也不瞒你。 如今京畿残破须着力恢复,且陛下在己巳中处理了多位官员,内阁要拟定名单以供廷推,此外,尚要议袁崇焕通敌之罪、西北溃兵为乱山陕、辽饷加派等等。为师才薄力浅,唯有兢兢业业才能报效皇恩。” 说罢一摊手,示意自己真得很忙。 叶宰忍不住腹诽:你可能是真忙,忙着勾心斗角,好在廷推中多推几个你夹袋中的人吧? 可腹诽归腹诽,这个难得的见面机会叶宰必须抓住,否则下一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遂语带恭维道:“师相,韩爌走了,那成基命年老昏聩,首辅之位舍师相其谁?即如此,何必事事躬亲?小事交予手下即可。师相则高屋建瓴、抓大放小,也能体现师相虚怀若谷、不恋权势的胸怀,岂不正好?” 周延儒怔然半晌,叹道:“惜乎有人不欲让我如此啊……” “谁?谁敢不听师相的话!是姓温的……” “良臣!慎言!宰阁大臣岂是你能评说?你的来意为师清楚,便送你一联,此联想必你在吏部领告身时也见过。” “请师相赐下。” “功名身外物,大就何妨,小就何妨;富贵眼前花,早开也得,晚开也得。回去吧……” “呃,多谢师相赐下宝训,弟子当铭记于心时时颂读。就是……弟子想着此等金玉良言,日后远处江湖也不知何时再能听到……这,这心里难舍之情,如之奈何?” “知道了。初考三年你就老老实实呆着吧。” 叶宰想到这里,猛得睁开眼睛,甩手“啪”一下打在马车内壁上,低骂道:“你怎么不晚点开花?借口,都是借口,收钱不办事没有道义!” “少爷,谁要开花?”叶贵问道。 “开个鬼!”叶宰横了叶贵一眼,问:“走了多久了?你出去问问,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追上秦都督?” …… 秦良玉于三日前便带三千白杆兵离京,返川平叛。余下两千人马由马祥麟两夫妇和秦翼明率领,早于秦良玉之前几日便驻进蓟镇燕河城,一为防备东虏再来,二为稍后出关辽西,护筑大凌河堡。 其实圣旨下来秦良玉就想走的,四川军情紧急,塘报一封接一封的来催促。 然而她走不了,没路费!户部拨下的粮食最多够吃五天的,剩下路程只能靠银子沿途买进。 那银子呢? 秦良玉来时带的银子都花光了,按说还有笔皇帝发的赏银,但架不住脑袋上出了一只硕鼠,全被挪用了。 因此她再心急也只能等,等叶宰办完事后按承诺找来银子。 但左等右等,等了好几天都没见叶宰送来银子,去找他也不见人影。秦良玉着实怒了,当天晚上直接进城,在客栈门口堵住了叶宰。 叶宰并没有骗人,他还想挖人墙角呢!早就写信叫家里送银子来堵窟窿了,就是银子一时半会送不到,他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面对不找到说法不走的秦良玉,叶宰无可奈何之下被迫挺而走险——借钱。 翌日,他找到京城中的一位掮客,由其引荐去借专门款项,学名:官员走马上任印子钱。 不是他不想找同僚,可他的同僚要么是穷清贵的翰林,要么是“两袖清风”的御史,五千两真是难为了他们。 幸好叶宰的官位还挺值钱,钱庄在评估了他的官职和差遣后,给出了两万两的额度,月息三分。 叶宰掐指一算,月息3分就是年息36,一年后还钱息共两,阔以接受,一咬牙索性全部借了。 然后拿出5000两摆平了秦良玉。 秦良玉一拿到银子,招呼都不打便拔营去往通州。朝廷给了特许,川兵立有大功可乘漕船南下。 不过现在七月,正是漕运繁忙之际,乘船肯定要排班,不会一到就走。这才给了叶宰信心,即便迟了三日,走快点说不定还能追上。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61章 借兵 叶宰甩开夔州卫,带着国防兵一路急行,出京当天下午赶到了通州张家湾。初至地头,他便感受到了极大的震憾。 两月之前,他的勤王之路并没有打张家湾路过,而是擦着它直接拐去了近处的通州。 此时身处张家湾的土地,但见一座城池临河耸立,砖石披身,仿佛巨象吸水,极有气势。 据走南闯北的王之临介绍,张家湾城乃成祖时营造北京新城时剩下的材料建成,周长960丈,可见当时之富,以及张家湾对北京的重要性。 叶宰听后却很不以为然,大萌明明有更好的海运不去用,却偏要用运河这种费人费财的低效方式,无非就是朝野上下利益缠结,执正者都不敢动刀子而已。 故不予置评,再将视线投向河面。 只见大河湾里停泊的船只数不胜数,舷舷相依,宛如摇摆的陆地。 依次往南则全是船帆,一眼都望不到头。 码头上,官轿如云,旅商如雨。三教九流来来往往,各式口音沸反盈天。 发过一会呆,叶宰便遣人打听白杆兵的踪迹。 反馈回来的信息终于让他高兴起来。 白杆兵果如他的所料,“堵船”了。 非但白杆兵,就是湖广、湖建的军队也堵在这里。 叶宰问为什么? 亲卫回答时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船位有限,要先运送山东、江浙的军队。” 这又是为什么? 李唯辅一言道尽了其中的原因:自己人。 叶宰起先不明白,慢慢的也品出味儿来。 漕军十几万人,主要来源就是山东汉子、江南小哥,乡里乡亲天然就亲近,不照顾自己人又照顾谁来? 至于天下为公? 不存在的! 亲亲相隐、乡党乡谊才是大萌社会的主流价值观,任何人都无言可以置喙。 嘿嘿…… 叶宰才不管他乡党不乡党的,心说:这不是巧了吗?这不是巧了吗?没想到歪打正着,把白杆兵留下了。 遂让李唯辅去漕运分署报了名,把手下千来人也安排进船队,并指明与白杆兵同一批。 事毕才带着队伍,赶去张家湾五里外的一座村落,拜访秦良玉。 到了地头一看,叶宰不禁咋舌,这里那儿还是村落,分明就是藏兵谷,视线所及除了残垣断壁,全是帐篷。 村口,姑且叫村口吧,还有模有样的设置了原木搭建的寨门,并有兵丁值守。 看那穿着,五花八门,有不嫌热穿胖袄的,有穿蓝衣的,也有穿灰布的,甚至光膀子的。 当然,其中少不了白杆兵。 白杆兵从春走到夏,只得一套冬装,此时便是光胴胴中的一员,露着满身的腱子肉。之所以叶宰能认出他们来,便是因为那杆带钩的白杆枪。 叶宰见到这几个晒得黝黑的汉子,心里顿觉阵阵的发酸,却不防那几人也认出了袍泽,立刻围了上来,大声与相识的国防兵们交谈起来。 尤有一个灵醒的,径直来到叶宰马车前,躬身行礼道:“可是叶兵备到了?” “是我。你……是秦都督身边的亲卫,叫樊……” “樊二郞。叶兵备,你记得我啊?” “当然,你们都是勇士。对勇士,我叶某人从不会忘。” 说这话时叶宰脸色有点郝然,他只是听王之临说过,石砫土人多姓樊、瞫、相、郑,姓樊的最多,所以是依此猜的。 但樊二郞没看出来,他真以为叶宰记住了自己,只觉高兴的不得了,便主动介绍道:“叶兵备,我家秦头人在里面大营没出去。” 说着转身对着身后小路指了指,“顺着这条路往里走一里,再拐左走半里,拐右就是了。” 叶宰听得头晕,道:“记不住,你在这儿要不要紧?不要紧就一起去。” “不要紧,不要紧。”樊二郞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头人就是让我们几个守在这儿放哨的,少我一个没问题。” “那走吧。” “好嘞,兵备,容我先去给兄弟们打个招呼。” 旋即是粗豪的大嗓门,“石砡的,都给老子回去守起。老子要给叶兵备带路,先走了。” “狗曰的聪明喃,老子们咋没想到去巴结叶兵备呢。” “你娃有樊二的脸皮厚蛮?” “樊二娃,说好的等哈儿切喝酒喃?” 车外响起一片起哄的声音。 樊二郞偏头心虚的看了眼叶宰,吼道:“喝个锤子,老子在警戒期间从来不喝酒!你们不晓得嗦?” “狗曰地太不要脸了!” “无耻!” “瓜娃子!” 叶宰笑吟吟地看着他们打闹,一点也不生气。 因为白杆兵都太可爱了!他们为了保家卫国披星戴月赶了几千里路,然后马不停蹄奋勇搏杀、血染遵化城下,平时吃得不过半饱,军饷也没领着。 怪谁? 叶宰其实很羞愧,也很心虚。 在这点上,他很感谢秦良玉等石砫高层帮自己隐瞒,要不然现在迎接他的将不是笑脸,而是一杆杆捅来的枪尖! 半小时后,叶宰走进了白杆兵驻地,于一座不大的营帐中,会见了秦良玉、秦拱明、秦祚民、秦佐民。 他坐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问好,而是从怀里掏出一千两的银票五张,递给了秦良玉,诚恳道:“秦都督,各位将军,这是皇帝发下的赏银,全带来了。宰先前做事孟浪,还请恕罪。” 秦佐民在几人中年龄最小,也就是最好忽悠,他早就把叶宰当朋友了,于是大手一挥,不以为意道:“叶哥,说那些!不是有句话嘛,叫浪子……浪浪……” “浪子回头金不换。” 秦祚民见弟娃老是“浪”不出来,便帮他补上。 “对头,对头,我就这个意思。”秦佐民连连点头,笑容可掬。 其他人也是点头,都比较满意叶宰的认错行为。 秦良玉摆摆手中的银票,沉吟道:“叶兵备,你此去建昌,一切都要重来,而且那边我去过,环境险恶民生凋敝,比夔州贫困许多。钱给了我们,你还够吗?” 叶宰心说那里环境确实险恶,但有资源啊! 不过被人关心,他心下还是暖暖的,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秦都督,你不知道我家有矿吗?几万两银子根本不叫事儿,你且放心,饿不着我。” “好,好,那就好。”秦良玉嫣然一笑,随手揣起银票,又道:“叶兵备,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直说。” 叶宰就等着这句话呢,要不然也不会爽快拿出五千两,赶紧接上话头:“秦都督高义!我这儿倒还真有件事儿需要你们帮忙。” “何事?”秦良玉一点也不推辞。 “这建昌既然你去过,那应该知道那里情况复杂吧?”叶宰说话时视线一直看着秦良玉,见她点头便续道:“我去了人生地不熟,难免让当地官员和土司欺负,所以啊,我想找你借点兵。” 秦良玉愕然,指指帐外道:“你不是有一千多夔州兵吗?” “他们?他们就是辎重兵,战力嘛你知道的。” “你想借多少?多了可不行,老身还得带兵去永宁平叛。” “一千如何?” “拢共三千,走了一千只剩两千,不得行。” “那八百?” “……” “五百。” “好,就借你五百。可是,小两千人你咋个养得起?” “我有办法的,你放心把五百人交给我,我肯定让他们吃得饱穿得暖,还有赏钱捎回家。”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62章 袁都督该不该死 崇祯三年八月初,北运河的漕粮转运工作告一段落,终于腾出了运力运走环张家湾扎营的勤王军队。 在这件事中,出力最大的是通州当地官员。 不得不如此。 因为张家湾乃至通州城这十几里范围内已经成了一个群魔乱舞之地。 两地城内打架的、喝酒的、强买强卖、当街调戏妇女的,每天数十起; 乡村百姓更不堪其扰,也进城喊冤。不是这家鸡丢了,就是那家牛不见了,时日一久,这些当兵的干脆明火执仗,直接破门而入,除了人不吃,但凡牲畜通通拉走,就连狗…… 当然,当兵的也给钱,比如一头两百斤的大肥猪50文,鸭10文、鸡10文,狗老叫尤其可恨,5文。 通州衙门外,每天都要排起长长的告状队伍。 可知州老爷能怎么办? 被允许在这里等船的队伍,都是大萌的勤王之军,仗着身有大功,骄横不可一世。 面对上万的骄兵悍将,知州起先还硬气了一把,要派出衙役当街捕人。但命令下达后,衙役们怂了。毕竟人家是不吃皇粮的编外人员,欺负欺负老百姓行,与军队对上送命绝对不行! 因此,知州只能在后堂长吁短叹,完了便天天去催促漕运分司。 便是在这种“无心插柳”之下,川军于八月初二登上了漕船。 叶宰和李唯辅、王之临齐至船尾,回望张家湾里飘荡的粮船。 “君杰,行之,你们说袁都督入顺天后守这里到底是对是错?” 王之临道:“当然有错,皇帝命他堵住东虏入京之路,他却置之不理,胆小怯战,跑这儿来真是不知所谓。” 叶宰不置可否,转眼望向李唯辅。 李唯辅沉吟道:“也不算错,袁都督屯兵张家湾,向南威胁河西务还是有眼光的。行之,你看这北运河里千帆竞流,当可知岸上转运仓里该有多少粮食?” “嘶……”王之临一点也不蠢,瞬间反应过来,“袁崇焕是想保住粮食,让东虏不能就食当地,早日粮尽退兵?” “是这个道理。”李唯辅拈须而笑。 “但是,袁都督忘记了正治,忘记了人心向背。”叶宰突然插言,接着颇为激动地挥手道:“第一,在去年那个时候,守卫京城、保护皇帝才是最重要的正治任务;第二,拥军不发,任由东虏肆虐京畿。北运河粮仓他的确保住了,但千千万万老百姓却因此遭了灾……” 叶宰最后总结道:“袁都督懂军事却不懂正治,所以,他难逃一劫。” 李唯辅点头,望向叶宰的目光中透出一种“吾家有子初长成”的慈祥意味。 王之临却不同意,反驳道:“五年平辽,哼哼,此乃欺君大罪!” 叶宰道:“行之,你想想,军中不就经常这样吗?就五月打遵化时,秦翼明防守南门,他是不是说过‘放东虏一兵一卒出城,提头来见!’可事后,你见我斩他了吗? 所以啊,这些都是军中的套路,立军令者主要就起个表达战心的意思。 只不过袁都督可能在军中呆久了,居然把这个套路用在了皇帝身上。皇帝大度还好,一笑而过。要不呢?我们如今的皇帝,可是能忍着吐亲自点验脑壳滴!” 王之临本想反驳,但想起自己在军中的经历,也觉得叶宰的话没说错,遂放过这个话题:“他还有个大罪,擅杀毛文龙!” “唉……”叶宰喟然道:“擅杀毛总兵是他错了。所以我说他只懂军事呢,他无非是看毛文龙不听话,又心急给皇帝吹下五年平辽的牛,便想马上统一事权以对东虏。 可这手法……嗐,太糙!依他当时的受宠程度,写封密奏,皇帝是有可能同意的。” “卖粮给东虏呢?” “我浧清一下,他不是卖粮给东虏,而是卖粮给北虏,只不过北虏又给了东虏。话又说回到他只有军事眼光了。他的目的很简单,拉北虏打东虏。就是太过一厢情愿了,没有实际情况实际分析。人家都穿一条裤子了,还卖粮,真是脑壳有病。” “私下议和。” “也许是敷衍,缓兵之计?” “放东虏入关。” “行之,你这是欲加之罪。你也是跟着去了蓟镇的,当知当地形势。袁都督是蓟辽督师,兼督登莱,他的防守重点在辽西和登莱、辽南。可东虏走的哪儿?绕过燕山,从蓟镇破口。这里是谁的防区?刘策,他才是蓟辽总督! “呃……逃回来的太监说,他和洪太密谋颠覆京师呢?” “嘁,这你也信。东虏兵法奉《三国演义》为圭臬,蒋干盗书你看过没有?” 王之临这下没话说了,两眼中精光闪闪盯着叶宰,半晌后说道:“良臣,我怎么觉得你在给袁崇焕叫屈呢?” “行之慎言!”旁边笑吟吟看两个辩论的李唯辅马上变脸,声色俱厉道。 叶宰也摇头,道:“袁崇焕好大言、欺骗皇帝是确凿无疑的,但说他谋反是过了。我认为免官、流放都可以,不至于死。” 李唯辅摆摆手,叹道:“你俩别说了。袁都督是死是活与我们无关,先顾好自己吧。” “唉……” 叶宰和王之临齐齐叹气,各自无言。 王之临想起了接下来要去的建昌。叶宰却还在想袁宗焕。 袁宗焕一死,东虏少了个劲敌,朝廷少了个熟知虏情的大臣,关宁军无人可制,最终发展为事实上的军阀。 也不知,这种情况对大萌来说是好是坏? 滚滚河水向南流,三人说话间过了河西务。河水又将船队送过德州、临清、至微山湖分岔转向东南。 至宿迁,船队收到了北方来的消息,袁崇焕被判决凌迟,听说割了3543刀,京城百姓争相竞卖其肉,咒啖之! 叶宰与李唯辅、王之临当时正在吃饭,顿时就觉得碗里的烧鸡公不香了,叹着气回了自己的船舱。 忽忽数日,大军抵达镇江,本来打算继续坐船西去,但南兵部再次推诿。 “没船,自己想办法。” “什么,勤王?你们在北方,我们在南方看不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真有功?” “看清楚了,这里是南京,有太祖爷的孝陵,有镇守太监,有魏国公等勋戚,轮不到你们撒野!” 叶宰无奈找来随船的印子钱监督,问:“老兄,你们在南京有没有分号?” 那监督皱眉道:“你还想借?” 叶宰摊手道:“你也看到了南京的情况,没船呐。江南全是山,走回去都啥时候了?你也想早点收钱吧?不如再借点给我,让我好买点船。” “就不能租吗?南京几家船行与我们钱庄有生意往来,我去说说应该没问题。” “呃……上北京前其实我们有船,可进不去运河,我就下令在南京发卖了。那可是国有……卫所财产,我要填上的。” “你!兵备当真是……当真是不拘小节。好吧,你还要借多少?” “你看三万两如何?” “不可能!”监督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不慎碰翻了茶碗,道:“你要多少只船,我去给你买。事后再折算进你的借款。放心,船价只会比你们自己买低!” 叶宰遗憾地咂吧下嘴,心说当“负翁”看来不行了,遂出声道:“好吧,就依你喽。”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63章 回川 川兵来南京时6200多人,战损、非战斗减员达500人,再分出2000留守北京,回去时还有3700多人。 其中夔州卫因是后勤军队,死伤极少,还有1056人,国防兵100人剩下97人,白杆兵2500人。 印子钱监督完美完成了买船的任务,收罗来30多条巡座船、沙船、黄船,得以让川兵尽快起程。 船开动后,叶宰见左右无事,又很佩服监督的手段,便请他喝茶并请教其姓名。 监督拨动碗盖,一边吹气一边淡淡地说出名字:“朱恭成。” 叶宰一听这姓立马肃然起敬,试着问:“阁下是皇室成员?” “嗨,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朱恭成摆摆手,唏嘘道:“奉国中尉罢了,不过就是个在京城讨生活的普通人。” 啊? 叶宰没想到随口问出条大鱼,便追问:“朱兄哪个系的?” 朱恭成道:“周王系的。算起来,我还是当今周王的远房兄弟。” “失敬失敬!”叶宰抱抱拳,想起后世看过的历史,问:“我记得朝廷好像有规定,藩爵之人不能离开封地,也不能自己谋生吧?” “怎么?叶副使要告发我?”朱恭城将茶碗往几上一墩,苦笑道:“你说的是以前的事了。朝廷岁入不足,大部分都拿来养你们这些军队了,不出来谋生又待如何?况且,如今藩禁松驰,我等小人物只要不舞刀弄枪,当地官员也懒得管。” 不对吧!我怎么记得藩王俸禄就开销了大明大半的收入呢? 叶宰忍了忍,最终没把天聊死,嘻嘻哈哈转换话题抹了过去。 …… 逆水行舟,川兵船队比来时多花的一倍的时间再临夷陵。 还是那个范知州,还是同一座酒楼,举行了同样的接风宴。 这回叶宰的正四品官职终于高过范知州的从五品了,坦然接受了对方的行礼。 范知州虽然快退休了,但身为一个十年寒窗读圣贤书的人,看着叶宰身上的红袍,依然忍不住的露出了羡慕、嫉妒以及恨的目光。 席间,叶宰提出要求,征粮和聘请大量的纤夫。 客军过境征粮是应有之义,而要逆流通过三峡,在古代没有纤夫基本不行。 范知州满口答应下来。 叶宰酒足饭饱后回到船上,耳中全是四周传来的欢呼声。 他招手叫来旗舰上值勤的国防兵,问怎么回事。 此人也是满脸喜色,道:“大家想着马上就要回家了,高兴。”施即问:“兵宪,要卑职去传令停止吗?” “不用,辛苦了小半年,都到家门口了,嗝儿,高兴就高兴吧。”叶宰摆摆手,打着酒嗝一步三晃进了船舱。 …… 纤夫的号子声中,十几日匆匆过去,白帝城出现在归家游子的眼前。 “是兵宪大人,是兵宪大人。锣鼓准备起来!” 早已得了哨船通报的夔州卫指挥使吴良德,站在白帝城东头往身后疯狂挥手。 他这番动作全被叶宰瞧在了眼中,嘴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递过双筒望远镜给旁边翘首相望的王之临,道:“吴良德这软脚虾来了,你看看。” 王之临搓搓手,极为虔诚地接过望远镜凑到了眼睛上。 其实他不止一次用过这把“神器”了,但每用一次都要惊叹一次,因为实在太好用了,十里外的东西就像在眼前一般,纤毫毕现! 问叶宰哪儿来的,叶宰说是在北京找西洋人买的。 这个回答让王之临遗憾不已!实在是叶宰太鸡贼,过了临清才拿出来,让王之临想回去买都没机会。 那望远镜是找西洋人买的吗? 当然不是了。这副望远镜叶宰花了大价钱。 首先,水晶非常贵,一片没打磨过的水晶要90多两银子。起初叶宰以为双筒只要四片水晶,便只买了四片。可不曾想,八角星提醒材料不足。 他先加铜,不行,依然提示材料不足。最后才想到,会不会水晶不够?不得不又多加了两片。 一番波折后他弄明白了,原来望远镜有六片镜片。 所以,他这副望远镜很重,拿在手里看久了不异于一场“拤”的运动。 其次,八角星磨镜片、塑形体、加调节系统,共消耗能量300点,等于十天的存量,三十杆无缝钢管火枪。 给叶宰心痛的哟…… 幸好他在北京并不是光花钱和跑官了,也做了点正事,可以聊补大出血的痛楚。 他通过周延儒管家的关系,在工部广积库里淘到了好东西。 广积库是工部几个仓库之一,与虞衡清吏司下属军器局又有关联,储藏火器、火药、硝石等等。 虽说工部做的火器越来越烂,乃各地军士心中第一想杀之人,但他们也没有放下工作,而是转为了高端研究。 比如被官员身份耽误了,过两年会写出《军器图说》的武器发明家毕懋康。他就力排众议从濠境引进了“自生火铳”,并送来北京请工部仿制。 可惜其人在南京做通政使,工部根本没把他当回事,敷衍研究了事。一直让五杆“自生火统”在仓库角落里吃灰。 叶宰见后不禁大喜,当场就想把五杆枪全部划拉回去。 但仓库大使尽职守责,恳求叶宰至少留下来一把。 叶宰看着“砰砰”磕头的大使,这才冷静下来,想想自己其实拿一把就够了,何必赶尽杀绝? 遂拿了两把,有备无患么。 …… 船队在夔州卫小船的引导下,全部停泊在西岸。 下了船又是一片热闹,在吹吹打打中,叶宰返回了白帝庙。 庙还是那座庙,可叶宰却不是出发时的叶宰了。 此时的叶宰,经过几月的风吹日晒后皮肤发黑,再不复先前病怏怏小白脸的模样。 而且长期的锻炼让他身体强壮,一口气从码头爬到山上,气都不带喘的。 众人进了明伦堂,吴良德“咚”的一声跪下,口中阿谀之词滔滔不绝。 叶宰问他,“吴指挥使,失算了吧?此次北上之人都官升一级,你看宋伦……” 指指旁边胸脯挺得老高的宋伦,道:“都升了建昌卫指挥同知,你就不羡慕?” “不羡慕!”吴良德飞快摇头,“我早就看出来了,跟着兵宪大人肯定有肉吃。奈何卑职武略不修,就是个守家雀,没有哪个福气啊。” “呵呵。”叶宰被吴良德“家雀论”给气笑了,挥挥手道:“不错,你是我们背后的英雄。英雄,现在请你下去安排伙食,我们饿了。” “哈哈哈……” 满堂哄笑声。 吴良德却只当没听出叶宰在讽刺自己,笑嘻嘻地遵命退了出去。 体整一日,秦良玉告辞,她急着南下永宁与侯良柱合兵。 走之前,她遵守承诺,给叶宰留下了小将一员——秦佐民,以及五百白杆兵。 叶宰第二天也要离开白帝城,去往奉节兵备衙门,等待朝廷新派来的夔州兵备交接正务。 他打算到时将夔州兵全部遣散,因为他没银子了,且手里有五百白杆兵,心里有底。不过,他仍然准备开道口子,愿意跟着去建昌的,发给安家银十两。 相信这乱世中一定有不怕背井离乡的人!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64章 兵备衙门 崇祯三年八月二十五日,叶宰“回到”了阔别一年之久的奉节城。 这座城市是成化年间新建的,以它为中心,沿江的左右两侧还有几座更古老的城镇遗址。 古城新城结合在一起,仿佛给人们带来了远古的迅息,那是长江先人们为躺避水患,一次一次的苦难迁徙;脚下的长江并不是一如即往的温柔,它依然有残酷暴虐的一面。 新城其实也不新,毕竟成化年间距今已有160年了。被踩踏凹陷的台阶,并不宽阔的门洞,斑驳掉皮的城墙,无一不在诉说着它的历史。 奉节城是夔州几级官衙的驻地,可以说是夔州的正治中心。 仅仅800多亩的土地里,便挤下了兵备道衙门、分巡道衙门、夔州府衙门、附郭奉节县衙门、夔州卫衙门、守备衙门。 但是,这些衙门在当地老百姓眼中都是小虾米,有一处衙门最牛,凌驾于它们所有之上。 因为这个衙门挂有三块牌子,《四川巡抚夔州都院》、《夔州府巡按察院》、《奉节县巡按察院》。 第一块牌子好理解,都爷的行署嘛。 老百姓口中的都爷就是巡抚大人。所谓巡抚巡抚,本意就是要代天子巡行辖地、抚治军民,自然要在各地设置办公场所了。 应该说这个政策起先的立意相当不错,就是要让巡抚大人不要高高在上,要下到老百姓身边,倾听底层的声音,访察民间的疾苦。 然而,时间能击垮任何制度! 官老爷们依然高高在上,以至于各地所建的都院都成了表面文章,空耗钱粮建起华屋却空空等待它的主人。 嗯,也不能说完全浪费,至少合署内还偶而有其他人来办公。 这就是那两个察院牌子所标示的,四川巡按的办公地点。 巡按御史不似巡抚,是正二八经的钦差,故理论上没有固定的驻地,只要是巡行范围内的县治,都有一块办公的地方。 别看巡按官小,可人家权力巨大,乃是明朝版的“大小相制”。 而且还管得很宽,基本巡抚能管的他都能管,当然,侧重点在监察和司法工作方面。说起来,叶宰这个兵备道的事实上级就是巡按。 叶宰虽然挂的是按察司官职,但不归按察使管。一般听命于巡抚,年终工作总结又交给巡按,考评由巡抚和巡按共同评出。 叶宰就是去年的巡按,岂不是说他越混越回去了吗? 不能这样理解。 巡按这个官职秉承朱元璋的治国精神,和中央的给事中一样,以小制大,官阶太小才正七品;且任职期限只有一年,就是因其权力太大,上官空气、中管官员、下管黎庶,为免时间太久变成一省的另一个山头,从而导致事权不一,吏治混乱。 因此,除非一直吃监察这碗饭,想在地方升职就难免会被巡按管着。 …… 叶宰行走在奉节有“官衙一条街”称谓的大街上,指着那处三衙合一的院子问:“以前我就在那儿办公?” 旁边的李唯辅脸色古怪,低声道:“没有。你在巡按任上从没来过奉节,大多时候都在成都周边游山玩水。” 叶宰默默将目光收回来,顾左右问道:“我的衙门呢?” 李唯辅也默契的没再提先前的话题,一指街尾:“诺,那里就是你的分巡道兼兵备道衙门。” 哈,我也有两块牌子! 不知怎么的,叶宰心里莫名的就很欢喜,好像平衡了许多,高兴道:“走,回家喽。” 身后众人赶紧跟上,来到街尾一座高大宽阔的门脸之前。 门前两块石狮尽显威武雄壮,三级台阶往上是用木栅栏围起的台基,左右各立起一面大鼓,又在大门方向敞开。 大门向里凹进大概一间屋的距离,门楣上方挂着一条长长的门匾,上书:分巡夔州兵备道仪门。 登上台阶,跨过高高的门槛,声音传来:“拜见兵宪老爷!” 青砖铺就的庭院中跪了一地的人。 叶宰虚抬两手,温声道:“请起。” 待众人起立后,他的声音转为激昂,“没有各位在后方支应军资,就没有此次北上勤王之功。当由本官给你们施礼才是。” 说罢拱手半躬,道:“各位辛苦了!你们的功劳,本官不会忘,也会交待给新任的兵备。现在,请回去吧。” “呜呜……” 当场竟然有人哭泣出声。 不怪他们如此感动,因为他们以前习惯了“有功上官领,有过下官背”,这时听到叶宰暖心窝子的话,感情丰富者立时便忍不住了。 叶宰被他们情绪感染也忍不住感动,但也仅仅感动而已,不会再有下一步的奖励。毕竟他都是要走的人了,再邀买人心会让下一任难堪的。 走过植满绿植的庭院,便是一座高大的汉白玉牌坊,上写三个大字:公生明。 叶宰驻足抬头看了一眼,暗暗接了句:私生清? 然后摇摇头,径直穿过。 过了牌坊就是办公的地点了。 这里有正房及耳房两间、直房一间、茶水房一间;再后面是大堂一间、签押房相对二间;左右廊各六间,挂吏、户、礼、兵、刑、工的牌子。 此外还有架阁库,装档案的;阴阳阁,搞迷信的。别奇怪,这个部门不但各级正府都有,对兵备衙门更重要,观天测地嘛,出兵打仗的三要素,“天时地利人和”它就占有两样。 北上勤王期间,叶宰的队伍里就有两人,父子关系,家学渊源。 再后面便又是一个庭院,叶宰的生活区域。 不过叶宰没进去,被引进了大堂东厢的签押房,也就是兵备的办公室。 叶宰摸摸花梨木的书桌,摸摸红木的屏风,好一会儿都不坐下。为免这个行为招致别人起疑,他感慨道:“好东西啊,不知建昌那里还有没有?” 王之临撇嘴道:“建昌那儿都是深山老林,没有叫他们打造就是了。说不定运气好,金丝楠木也给你弄得到。” “金丝楠木!”叶宰吓了一跳,问:“那可是皇帝才能用的,我等用会僭越吗?” “僭越?呵!”王之临冷笑道:“现时礼崩乐坏,有钱的人家谁不打两口楠木棺材?不仅楠木了,太祖还不让商人穿丝绸呢,你看那些奸商……” “咳咳,咳咳咳!”李唯辅重重地咳嗽出声,同时疯狂给王之临打眼色,心说你这不是明摆着当着和尚骂秃子吗?叶宰就是奸商之子,叶老爷等家人没少穿丝绸,建筑家俱也通通逾制。 王之临顿时醒悟过来,看向叶宰的目光变得讪讪的。 叶宰却根本不知道自己都被人骂了,笑呵呵坐在官帽椅子,问道:“刚才在城外遣散兵丁时,将我们的政策都宣讲清楚了吧?” (求收藏,求推荐!) 第65章 破产了 兵备衙门设在城北山腰处的军营,在五天内陆陆续续来了五六百人。 其中有跟着北上勤王的兵丁,也有冲着十两安家银子来的夔州军士。 叶宰手下的道标——国防兵,有8个人因各种原因没有返回,实到89人。 只休假了三天的副把总赵匡为此愤愤不平,请示叶宰,让他去把这些吃里爬外的人全部抓回来军法处理。 叶宰摆摆手,淡淡道:“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他们去吧。” 随后起身着戎装,令赵匡陪同去了军营。 此处军营隶属奉节守备,因此实际上白杆兵和夔州兵都是鸠占鹊巢。 不过,守备和卫所头上都有同一个婆婆——兵备道,叶宰下了令,占也就占了,不然怎的? 还能去找总兵告状么? 要知道只有战时,总兵才能节制各地副、参、游、守等营兵;非战时,总兵都要听文官的,何况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守备。 叶宰回来这几天,没有军营中的气氛便停止了锻炼,且天天参加夔州当地官商为他举办的烧尾宴,身体明显虚了下来。 这不,刚爬了百多米,他就开始心如擂鼓、气喘如牛。 赵匡在旁边作虚扶的手势,忍不住道:“兵宪,要不停下休息片刻?” “不……停。”叶宰两手扶在膝盖上,大喘气道。 他其实上山前就已经认识到了问题,自己被一时的歌舞升平麻醉了!如今最重要的是什么?兵权! 手底下没有一支强有力的军队,其它所有的都是虚的、经不住考验的,东虏不来,自成也要来,自成不来献忠还要来。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强人! 叶宰凭着这股气一古脑爬到了军营附近,然后下令休息。 刚才不休息为什么现在休息? 这就是叶宰的小心思了。他不想自己狼狈的模样影响到英明的形象,决定先喘匀了气再露面。 几分钟后,威严走进军营的叶宰果然收获到了门岗哨兵崇敬的目光。 “敬礼!兵宪大人好。” “好,你们辛苦了!”叶宰还个平胸礼。 校场中,秦佐民正在带领白杆兵结阵训练,四周围满了看稀奇的夔州兵。 一起北上过的夔州兵还好,新来的便热闹多了,不时大叫:“好,耍得好看。”、“雄起!” 秦佐民也看到了叶宰,随口给旁边的亲卫说了句什么,然后迎了上来,单膝下跪道:“参见兵宪。” 这个动作他很少做,自从和叶宰混熟后,见面都是抱拳。 叶宰被搞得一愣,伸手拉起,故作责怪道:“秦兄,我们是好朋友,怎么还来这一套。” 秦佐民抬手就要去挠脑壳,却不防头上戴着头盔,便讪讪放下手,道:“兵宪,以前我是石砫兵……现在归你直属,这礼肯定不一样了嘛。” “嗨……” 叶宰为显亲密,当胸就是一拳,不料直接擂到了护心镜上,顿时手上巨痛,不由“嘶!”地吸了口冷气,呲牙裂嘴道:“以前……是怎样,现……在还怎样,除非你不拿我当……当朋友。” 一句本来亲切的话,居然被他说出了心酸的气息。 秦佐民连连摇摇,诚惶诚恐道:“不敢,不敢。” 叶宰见没起到效果,心里叹口气,话锋一转道:“秦兄果然是良将,时刻也没忘了训练兵士。” 秦佐民却给了个让叶宰意外的回答,发狠道:“兔崽子们不训不行。一放羊不是钻山沟,就是下山聚众喝酒赌钱,不到晚上都不回来。” “哦哈哈……”叶宰脸上一囧,忙笑着掩饰尴尬,再转话题,“秦兄,你看这些新收来的夔州兵,有没有能入选白杆兵的?” 秦佐民转头看了看周围的夔州兵,嘴撇成八字,不屑道:“他们?我白杆兵一个可以打十个。” “改造不了?”叶宰瞠目道。 “恐怕不行。要达到白杆兵的水平,至少要练三年。”秦佐民说的毫不留情。 “还好,还好,我也没想让这些夔州兵练成白杆兵。”叶宰抚了抚胸口,自我安慰道。 这时,王之临的声音远远响起:“良臣,良臣,你来了,正好!” “有事?”叶宰看着匆匆跑过来的王之临问道。 王之临嘴皮一动又连忙抿上,拉着叶宰就往里走。 到了营房,叶宰问:“行之兄,到底出了何事?” 王之临满脸愁色,扭头冲屋内贴墙恭立的文吏们道:“你们给兵宪说。” 当即有个检校战战兢兢出来,拱手道:“禀兵宪,招兵的银子不够了。” 叶宰一愣,道:“本官记得交给你们一万五千两,怎么就花完了?” 栓校俯身从桌上拿起个帐本,一样样给叶宰算,“夔州卫遣散兵丁1056人,每人10两赏银,花去两;道标97人,每人20两,花去1940两;匠人营购置器具,花去307两;文吏、阴阳等人10两,共32人,花去320两。总共花去两,剩余1873两。 按兵宪指示,新入营兵士给安家营10两……目前已有425人,只发了187人,还有大半没有领到。” 王之临插话道:“兵宪,若是再不给出安家银,恐怕营中将生出变数。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叶宰仿佛被兜头浇了盆凉水,再也没了深入基层、与士兵同吃同住的心思,马上冲屋外叫道:“赵匡,去把秦将军请来。” “是。” 随之脚步声飞快远去。 很快,秦佐民进来,叶宰吩咐道:“秦兄,劳你加强全营戒备,谨防有人闹事。” 秦佐民一惊,问:“谁敢这么大胆子?老……末将立刻将他擒来!” 叶宰摇摇头,“不用紧张,叫你也就是有备无患。记着,军营里只准进不准出,有不听者你与王都事商量。本官授于你们惩戒之权,直到我回来。” 说到这儿,叶宰顿了顿,他感觉是自己理亏了。毕竟叫人家来又不兑现承诺属于骗人,便补充道:“不准杀人。” 说罢,匆匆出门,招呼赵匡下山。 …… 临近中午,朱恭成被赵匡从青楼里提溜了出来。 叶宰看着他脸上都没洗干净的胭脂印子,没好气地说道:“朱兄,你也不怕我跑了?” 朱恭成白了叶宰一眼,摇头晃脑道:“你跑到哪儿去?溥天之下莫非王土,都是我老朱家的。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你啊,真是个地理盲。”叶宰笑骂了句,突然脸色一正,严肃道:“朱兄,可能我去不了建昌了。” “你又升了?”朱恭成听后不以为意,还品起了茶水。 “没有。”叶宰摇摇头,道:“我要辞官。” “噗……咳咳……”朱恭成喷了一胸口,接着咳嗽不停。可他顾不得整理了,跳起来嚷嚷道:“不可能!你就是家里死了人,也得给我去上任,把银子刮够了才能走。” 不怪他如此猴急,因为借给当官的上任钱合同中有一项条款:建昌兵备道叶宰借银xx两,约定钱息xx,借期一年。 这个条款本来很正常,毕竟没人不想做官嘛。可要是叶宰不当官了,都不是建昌兵备道了,条款当然会失效。 朱恭成咆哮威胁了一通,却见叶宰端坐品茶不为所动,顿时心里一动,问道:“叶兵备,你到底想做甚?” 叶宰的眼睛亮了起来,“朱兄,要不你们再借我点?”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66章 招兵和卸任 朱恭城消失两日后找来了。 当时叶宰正在床上研究装备,一听手下汇报便是大喜,披头光脚将朱恭成迎进二堂,并吩咐“上好茶!” 朱恭成睨了一眼叶宰,心说装给谁看呐?你以为你是曹操? 遂一点也不客气,径直在椅子坐下,拉长了脸道:“兵备的粗茶梗子就算了,本人敬谢不敏。” “唉哟喂,看来朱兄对本官误会挺深呐。是,四川的茶叶现在比不上你经常喝的江南茶叶,但你要相信,我四川水土宜人,不逊于江南,只要……” “本人贡茶都不知喝了多少,小小川茶也就塞外的蛮夷当个宝……嗨,我和你说这些做甚?说正事儿。” “哈,本官洗耳恭听。” “银子我借给你,不过利息要四分。” “前两笔都是三分,凭啥子现在四分?” “凭啥子,凭啥子?”朱恭成猛地起身,左手“咚”一下拍在茶几上,震得茶碗“叽喳”乱响,吼道:“你说凭啥子?就凭这笔钱是老子借的高利贷!” 叶宰愣了下,问:“高利贷!朱兄何至于此?你家钱庄不是号称通达天下吗?” “通达个娘咧!”朱恭成好像被戳中了g点,皇室风度荡然无存,怒道:“四川这地儿就特娘像个乌龟,干他娘的蜀道难!银子拉进来耗羡就三成,还开个鸟!” “呃……朱兄消消气,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不了。你们这儿当地的大户全他娘的操蛋,简直是坐井观天,老子周王府找他们拆借,居然敢要老子三分利!真当马王爷三只……” “三分利你给我四分?” “我白来四川了啊?” “行……吧,借本官多少?” “两万,加起来一共五万三千两。我告诉你叶宰,最后一次,这是最后一次!你也别想着赖账,我周王府不是好惹的。” “不会不会。朱哥,你就是我的大恩人呐。” 朱恭成留下了二十张千两银票,以及满腔的怨言离开了兵备衙门。说是要去喝花酒,将在本地大户受到的气发泄到本地妓者身上。 叶宰揣好银票,叫进今天轮值的赵义,指指门外道:“安排两个人悄悄盯着他。” “兵宪是想……”赵义在脖子前抹了一把。 “少自作聪明,杀了他有啥用,周王府还在……嘶!行了,你赶紧去办。” 叶宰挥手赶走赵义,暗暗思忖起来。 他刚开始就想让赵义盯着朱恭成,看看朱恭成的银子哪儿借来的,先记在小本本上,以后说不定有用。可说到了周王府,他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周王后来好像被自成同志宰了吧?这借的钱还给谁? 叶宰嘴角微微翘起,喃喃道:“不是本官不守信用,债权人都不在了嘛。嗯,不如再多借点。周王府得了大萌二百多年的血泪供养,只当借我的手来富国强兵……就这么办!” …… 当天下午,叶宰亲兵上山传令,无事的国防兵全部下山。 副把总赵匡将75人集合在兵备衙门前,独身入内,片刻后和一个文吏出来,传兵宪军令:护卫文吏去钱庄取银子,然后送往山腰大营。 晚上,王之临收到了一万五千两白花花的银子和叶宰的一封信。 信中说,让王之临不要吝惜银子,敞开招兵多多益散。因为现在招的人将是我们的乡党,是我们去陌生地方的基础和依靠! 翌日,王之临命打开营门,继续招兵。 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招,王之临照叶宰的意思,让秦左民负责选兵。 已经发过安家银的一百多人就算了,大不了不行就送入后勤营。其他未收到安家银和此后新来的,全部接受体测。 五千米、举石锁、折返跑通通安排上。 …… 九月上旬,叶宰第二次进入山腰军营,迎接他的是雄赳赳、气昂昂的一千两百新兵。 叶宰没有听从王之临和秦佐民的安排在点将台上讲话,先展现了深入群众的作风。 他亲自走进队例中,与每个人亲切点头,见到长得雄伟点的,还拍拍人家的肩膀,夸赞道:“好男儿!”、“奋力杀敌,封妻荫子。” 瘦弱点的他也不歧视,毕竟能通过选拔的都差不到哪儿去,便关心问:“从哪儿来?”、“习不习惯?”、“安家银十两够不够?”之类的问题。 一千两百个人走下来,叶宰只觉脖子都点酸了,口中也是发干。 但他没有休息,趁热打铁上台讲话。 用的就是八陆军那一套,没办法,谁叫他学得军事理论只有这个,且历史还证明成功了呢! “将士们,本官今天不和你们讲什么家国大义,讲什么岳武穆精忠报国!就讲最实惠的。” 底下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 叶宰自己也笑,高高伸出拳头,道:“本官只讲三件事。” 他竖起一根手指头,左右晃晃让所有人都能瞧见,“第一,跟着本官吃饱饭!” 第二根手指头:“第二,严格训练、奋勇作战有钱拿!” 第三根手指头:“第三,天下太平有屋有田有女人。” “真的啊?” “你莫不是在搞笑?” “当官儿的有这么好?” 台下有点乱了,无数人在大喊。 叶宰重重点头,气沉丹田声嘶力竭道:“本官说到做到!绝不食言!!!” “喔喔喔,啊啊啊……” 台下瞬间沸腾了,每个人都好像在叫喊,发出他们自己也听不清的音节。 站在叶宰身后的王之临等人则都惊呆了,兵宪大人怎地如此粗俗?他不是应该先正其名,再宣扬忠君之道吗? 但没人敢上去制止上官,也不敢现身阻挡这道被叶宰煽动起来的洪流。 所谓“螳臂挡车”莫不如是! 叶宰含笑看着台下欢腾的人群,脑中不禁回忆起不知在哪儿读到的一句话:任何一个时代,都不能站在道德的高度要求别人无条件地为一个虚无的概念去牺牲! …… 九月十九日,新兵备姗姗来临。 面对账册上的几个数字“零”,新兵备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叶副使,这银子……” 叶宰喝了口茶,不疼不徐道:“北上勤王全花光了。不瞒老兄,我还借了高利贷。如若不信,我即刻将赖在后堂的钱庄掌柜叫来求证。” 新兵备赶紧摆手,生怕沾上了让他还钱,话锋一转:“叶副使,那粮食和兵械呢?不能一点都没有了吧……” “就是没有了。勤王时兵械折损太大只能全换了;至于粮食,兵士们提着脑袋为你我搏富贵,总要让人家吃饱嘛。” “据我所知,你们出征时仓库里还有存粮。” “老兄,你这说的什么话!兵士们回来不发点赏吗?陛下没钱我们不能没有,不然就是给陛下招谤,你于心可忍?” “你……好,叶副使你敢签字确认吗?” “有何不敢?签!” 九月二十五日,四十条战船齐集码头,一千八百建昌道标排队登船。 不提在码头上欢送的士绅、群众、家属,就说新任夔州兵备。 他欲哭无泪登临码头高处,望着那些战船恋恋不舍,情知“肉包子打狗,一去不返”了。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67章 叶·吴起 船队逆流行至石砫,叶宰宣布放假五天,让五百白杆兵回家探亲。 李唯辅对此表示异议,说不如咱们先走,留秦参将在后收容。听说张抚台如今正在重庆府指挥会剿叛军,不定什么时候就去往战场,一旦与之错过,如何再索要东西? 叶宰拒绝了,因为他心中有数。无论有没有巡抚给的东西,他都不会错过五百白杆兵,这才是他的本钱,建军的中坚! 故在秦佐民的热情邀请下,叶宰弃船登岸,参观了石砫宣慰司的驻地,以及他们练兵所在——天柱山。 官衙驻平地,藏兵在山涧。 这一切都让叶宰感到新奇。大萌军队都是主将驻地深藏九重,外围以兵将层层保护,石砫却反着来,倒好像统帅在保护士兵。 进进出出的也都是山民,门禁都没有一个。 爱游幸的王之临跟在叶宰身边,见此后不禁吐槽,“军民混杂,成何体统!” 叶宰摇摇头,叹道:“行之兄,岂不闻军民鱼水情乎?” “啥?军民鱼水情?恕本人未尝与闻。”王之临纳闷道。 叶宰点点自己的脑壳,饱含深意道:“行之兄,想想白杆兵每战争先、人人效死的道理,你就明白了。” 说罢负手进了节堂,留王之临在外面风中凌乱。 宣慰节堂已然是空的,秦良玉早就率自家子弟平叛去了。 叶宰没有见到想见到的人,兴趣缺缺,喝过一轮茶水便告别秦佐民回返船队。 五日后,五百白杆兵一个不落地回来了,叶宰振奋自己心血没有白费之余,吩咐杀鸡宰羊,共庆今宵。 又几日,船队到达重庆府,遣人一问,张论不在,三日前便去了永宁亲自督师。 那就没办法了,建昌道标所有人只能上岸步行,赶向成都,找布正司蕃台大人打饥荒。 不过在走前还耽搁了一日,叶宰故技重施——卖船。 卖船人选朱恭成,他主动要求的,美其名曰:“先收点利息。” 他这个行为是抢道衙文吏的饭碗,引起了众人的诸多非议。 叶宰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心思,力排众议,许了朱恭成的差事。 朱恭成果然没有辜负叶宰的“期望”,他充分发挥了其奸商的本领,竟然让只值四五千两的船只卖出了六千两! 弄得叶宰都有点欣赏他了,手下正好缺这么个财务人员,要不,嗯? …… 重庆离成都陆路六百余里,叶宰为锻炼队伍,下令长途拉练行军,每天必须走……40里。虽然比之强军差得远,但慢慢来嘛。 好在夔州卫的老兵回来了六七百人,他们有过北上勤王的经验,所以后勤保障还算得力。 一天吃三顿,中午休息一小时,每天晚上营地里烟雾熏天,全是烧开水泡脚的。 白杆兵走40里路简直小cass,新收的500多人就老难受了,可不敢叫苦,因为兵宪大人以身垂范,也坚持走路,哪怕拄着拐。 兵宪大人还边走边打气:“坚持,坚持就是胜利!现在的磨难就是日后的财富!战前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不抛弃不放弃,我们是一个团队!” 反正一碗碗鸡汤灌下去,效果非常棒。一连走了10天,都才跑掉了20几人。 在龙泉宿营时,秦佐民真心恭维道:“兵宪,你这方法真好,末将佩服。” 叶宰敲着小腿,郁闷道:“不还是跑了20多个。” 秦佐民立刻以不可思议的语气道:“兵宪,这已经很好了!我跟你港,前几年我们和其他川兵平奢安之乱,他们到了战场至少跑掉一成,至多三成。” 刷的下叶宰眼睛亮了,略微得意道:“是嘛。哈哈,我也就灵机一动,毕竟人心都是肉长的。你对人好,人亦对你好。秦兄,我看以后我们应该经常关心关心底层兵将。” “呃,呃,呃……”秦佐民一下卡了壳,吭吭哧哧好久道:“兵宪,兵书上说‘为将者必须有威严’,和士兵打成一片,恐怕恐怕……” “恐怕会持宠而骄?”王之临接道。 “对,对,对,王经历说的对。”秦佐民仿佛见到了救星,感谢地看了眼王之临。 不料王之临却翻了个白眼,揶揄道:“秦参将恐怕没把兵书读全。知道吴起吮疽的故事吗?” “不知道。”秦佐民茫然摇头。 “话说战国初期,魏国用吴起为将……”王之临摇头晃脑说出吴起与士卒同苦的故事,最后声情并茂地复述母亲的哭泝:“昔吴公吮其父,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吴公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 “这……这……”秦佐民似懂非懂,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叶宰在旁边很欣慰地看着王之临,心道:王之临思想转变的很快,看来我在石砫对他的提醒起到了作用。不过,有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只想到了第一层,而我却在第三层。本人岂只想市恩于人?本人是想创造制度啊。 …… 一日后,大军接近成都。 叶宰命王之临、秦佐民带队绕至南城,自己则和李唯辅带了一队亲兵,入城求见布正使。 李唯辅勤王后也被封赏,提为按察司佥事衔,勉强有了拜见布正使的资格。 俗话说“扬一益二”,虽然现在陕西穷苦,致成都失去了南北的商机,不复唐时的繁华。但大萌承平日久,成都少遭兵灾,蜀王也是个“宽厚”的性子,所以成都发展的还不错。 每条街道均人流如织、熙熙攘攘,沿街全是商铺,各式招牌夺人眼球。 叫卖声更不绝于耳,特别吸引叶宰的就是“抄手、汤圆……”等小吃。 李唯辅走了一截发现身边没人了,转头一看,叶宰和亲兵都站在一个叫“千层饼”的摊子前不动。 遂走过去道:“良臣,先办正事。等见了郑蕃台,我们再来么。” 叶宰摇摇头,指指正散发着香气、金黄糯脆的千层饼道:“君杰兄,你说我们让老板去除这些花里胡哨的工序,只加点肉然后打成饼子,能不能解决军粮携带的问题?” 李唯辅想了想没有回答,反是问老板道:“你这饼子能保存多久?” 老板瞥眼身前围着的一堆人,心里鄙视他们焚琴煮鹤,却也惹不起,只好怕怕道:“三天。” 叶宰追问:“打成死饼子呢?” 老板道:“或许五天?六天?” “够打一场仗了。”李唯辅沉吟道,接着冲老板比划一个胸口大的样子,道:“这么大要多少面多少肉?” 老板翻了个白眼,“那要做了才晓得撒。” 李唯辅与叶宰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众人再往前走,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直到老板看不到了,叶宰回头吩咐道:“王小,去盯着那个卖千层饼的老板。如果他收摊,你就想办法留下他,直到我们回来。” “是!”王小敬礼遵命。 他不亏是叶宰安排的盯梢人选,心还挺细,叫同伴帮着除下甲胄,露出里面的布衣,这才转身离开。 (求收藏和推荐票票!) 第68章 门难进 四川布正司衙门离蜀王府不近也不远。 叶宰等人由北向南穿过荷花池,再往南便是三国时的皇城、当今的蜀王府。绕过蜀王府往东两里,便是成都此时最大的商贸市场——盐市口。 由盐市口再往东差不多两、三里,便是后世成都的商业中心——春熙路。 不过现在还是没影儿的事,而且叶宰也不用去那里。 就在春熙路和盐市口的中间地带,官衙开始多了起来。 三司、粮道、察院、府衙、县衙一水儿坐北朝南,尽显王朝统治万千的气度。 叶宰指着正中心最高牌坊后的建筑,问李唯辅:“君杰兄,那里就是抚衙?” 李唯辅摇头道:“那里啊……布正司衙门。” “嗯?”叶宰一愣,疑惑道:“比巡抚衙门还高大?” 李唯辅苦笑道:“这倒不是,抚衙不在这里。” “抚衙居然不在官衙街?”叶宰惊了,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巡抚要故意制造神秘感,还是太放心这些下属? 李唯辅见叶宰惊讶,索性趁着没进去,给他解释其中的原因。 原来,依照祖宗家法,也就是朱元璋定下的制度,总督、巡抚都是临时职务,为中央派遣官员专任一事,事毕即还。所以,总督、巡抚没有官衙,每到一地便只能租房。 然而,嘉靖后巡抚遂成制度。一省的最高长官再租房子,有伤朝廷体面。便有聪明的官员们为此想出了好办法,既然太祖规定了我们不能违反,那不建官衙,借住总可以吧? 于是,义商们站了出来,纷纷把名下最好的院子“借”给巡抚大人使用。 四川抚衙正是成都一位义商捐建的,故不在衙门集中地,而在王城西北面,当地老百姓称呼都院街的地方。 都院街之所以叫这个名字,并不是指总督和巡抚,四川没有总督的。它的意思是“巡抚都察院”,因为巡抚脑壳上都带着都察院的官职。 由老百姓这个称呼中可见,成都府和首县成都县有多么的悲催? 只要老百姓舍得一身剐,分分钟越级上告。从按察司开始,至巡按、巡抚一溜儿能管他们的人。 叶宰听着李唯辅讲的典故,逐渐来到了布正司牌坊前。 “站到,干啥子的?”牌坊下两名军士挺枪喝问。 苏豹子是今天轮值亲兵的头,见此上前几步,手捧名贴,道:“四川按察司副使、分巡建昌兵备道,欲入内拜见布正使大人。” 其中一个兵丁一摆枪头,指向左后侧,道:“我不识字。你先去后头找门房登记,然后给我条子才能放行。” “诶,你娃是不是刁难我们?”苏豹子人如其名,眼睛瞪得溜圆,口气不善。 他这一拿气势当即吓坏了两个守门的兵丁。毕竟他是参与过遵化城下厮杀的,说的玄幻点,杀气凛然! “你……你莫乱来哈。”枪兵枪头颤抖,话也软了三分。 “莫激动,莫激动。”另一个挎刀的兵丁主动放开握住刀柄的手,叫屈道:“我们两个小兵哪敢刁难上官嘛,这是乌龟的屁股——规定,请大哥莫要让我们难做。” 这时,叶宰的声音响起,“豹子,去登记。” “是,兵宪。”苏豹子扭头答应了,但心头仍是不爽,恶狠狠瞪着两个大头兵冷哼了一声,把两人又吓了个哆嗦,这才去了牌坊后面。 不久后,苏豹子两手空空回来了。 叶宰见后不禁脸色一沉,心说布正司的衙门就这么难进么? “禀兵宪,门房说布正使不在,让我们明天再来。”苏豹子躬身禀道。 这样啊…… 叶宰暗暗松了口气,问:“门房有没说布正使去哪儿了?” “说了,去了华阳县。”苏豹子道。 “华阳在南边,正好离秦佐民扎营的地方近,要不我们过去?”叶宰转头征询李唯辅的意见。 李唯辅摇摇头,“良臣,何必来回折腾,我们等到明日就是了。再有,你别忘了你名义上的上官就在旁边,到这儿了不去拜见是落臬台大人的面子。” 叶宰其实不须李唯辅提醒,他来时就想过了要不要去拜见按察使,奈何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他现在背了一屁股债,军用都嫌不足,哪里还有多余的银子孝敬上官? 依按察使正三品的级别,初次拜访没有一千两完全拿不出手。 叶宰下意识摸了摸身上仅有的两千两机动银票,踟蹰半晌,终于一咬牙一跺脚,“去!” 迈步之间,他脑海中飞快闪过一道肥硕的倩影。 城南某茶楼,朱恭城“呸”的下吐了一口茶叶沫子,看向窗外自语自语道:“成都这鬼天气!刚才还太阳高照,怎么眼看着就要下雨似的?” …… 夕阳西下,将王府东街上的行人阴影越拉越长。 叶宰行走其中,心情莫名的好,因为按察使也不在,让他省了九百八十两银子,少的二十两给了门房。 倒不是他眼皮子浅、视钱如命,而是这些钱他有大用——采购物资。 成都好歹也是西南地区的货物集散地,好不容易来了当然得利用上,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再往南便是深入不毛,好多东西根本买不到。 比如水晶、药材、火药、硝石、丝绸这类东西。 药材和火药、硝石不用说了,这里最多最全;水晶用来做望远镜,叶宰想让每个小旗都有一具。 至于丝绸,当然不是拿来给兵士们做衣服了,那会让叶宰破产。丝绸是定装炮弹的包装物,因它燃烧后残留物很少,可以让大炮多打几炮再做清膛处理。 找客栈的路上,叶宰碰到了很多身穿襕衫的士子往东走,便问道:“君杰兄,这些士子在这儿干嘛?” 李唯辅不是本地人,对此也不太清楚,回头看了眼士子来临的方向,思忖片刻反应过来,道:“学道衙门就在按察司旁边,他们可能刚从那儿出来。” 叶宰纳闷道:“秋闱都过了啊,他们来学道意欲何为?” 李唯辅道:“也许是道试童生?” 童生,五六十岁的童生?听过没见过。 叶宰回想刚才见过的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顿时兴趣盎然,挥手道:“走,我们跟上去见识见识。” 众人一路急行,很快赶上了叶宰看到的那个老头一伙人,然后跟着又进了临锦江边的一座雕梁画栋、古香古色的三层酒楼。 哪料刚一进去,大堂里嘈杂骤停,叶宰等人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焦点。因为他们穿着官服和甲胄,不想引人注意都不行。 幸好成都是省府,堂内诸食客官儿见得多了,看过一眼便移开了视线,最多私下里骂两句“公帑私用!” 叶宰被人看着,这才觉得自己考虑不周,赶紧冲迎上来的掌柜道:“劳驾,给我们安排个雅间。” “好嘞,老爷们请上二楼。”掌柜却没受到任何影响,笑容可掬伸手相邀。 第69章 酒楼听书 雅致廊阁,一面环水,一面临堂。 一边是美味佳肴,一边是美妙唱腔。 女声:“千山万水来到京城,也不知我的丈夫身在何处存,日暮黄昏天色已晚,借宿一宵明日再寻。” 男声:“哎!爹娘啊!二爹娘,一抔黄土,我愧对罗衣,陈士美为人子不能尽孝,想起了养育恩泪眼迷离。” “……” 叶宰见众人听得入迷,特别是李唯辅还摇头晃脑的,便促狭道:“君杰兄,你四川话都说的迷迷糊糊,能听懂吗?” 李唯辅失笑道:“我听的不是唱词,而是唱腔。良臣,你不觉得楼下戏子唱的是我们江南的昆腔吗?” 叶宰被问的一囧,他本就对戏剧无爱,哪里分辨得出昆腔还是明腔,这时被架上了,只好打个哈哈,顾左右而言他,“可能最近炮打多了点,耳朵不怎么好使了。” 听叶宰说起炮,李唯辅立马被转移了注意力,急问:“良臣,我们去了建昌,还能买到西洋的拿、拿……” “拿破轮炮!”叶宰帮他接上,再道:“买不到了。不过匠人们已经吃透了炮的构造,仿造应该没问题。” “好!”李唯辅喜动颜色,举起酒杯冲叶宰一扬,仰头喝下,再长长出了口气,说道:“这炮威力大也轻省,便于行军,正是我等去建昌后的仰仗。” “的确如此。”叶宰点点头,心里顿时升出一股迫切来,好想马上就飞到攀枝花,然后开山挖矿、炼铁炼钢。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堂里的戏好像也唱完了。 可能有了酒,底下的士子们开始肆说无忌,喧闹声让二楼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依我看,陈世美这么被斩了实在太过可惜。” “抛妻弃子,有甚可惜的?” “无论如何,陈世美是状元,应当有才的。以宋当时的孱弱,他不定以后也能成就一番功业。” “荒谬!朝廷抡才首重德,有才又如何?留下也是祸乱朝纲之辈。” “话不能这么说。我皇明状元周延儒,听说私德就不怎么样,还不是熬过了三任首辅,这成基命又要走了,我看首辅之位非他莫属。” “周相家的秘事,你又如何得知?臆测罢了。” “嘿,我还真不是臆测。告诉尔等,鄙人三姑家里的表弟便在京成为官。听他说,周延儒好色成性,每夜无女不欢,极爱财物……” 李唯辅听下面说的愈加不堪,不禁担心地看了眼叶宰,怕他为座师出头,和一群小童生理论丢了颜面。 不料看后却是一愣,只见叶宰自顾吃菜喝酒,好像根本没听到似的。 底下为陈世美的问题争执了好一会儿,不知又怎么又转到时局上去。 “我今儿在学道衙门看到六月邸报,说陕抚洪承畴追击流冠南下,差点到了汉中。” “唉,希望洪抚能剿尽流寇,不要来祸祸我四川。” “是啊,川兵大部都在东面,可不能给那些反贼抓到空子。” “有啥空子可抓?剑门关天险在那儿,他们敢越雷池一步?” “一道剑门关毕竟不稳呐,岂不闻邓艾偷越景谷道灭蜀的故事。” “黄兄有见地。自古蜀无汉中必亡!依我看,朝廷就应该把汉中还给四川。如此一来,有秦岭、巴山两道陆路防线,有长江夔门水道防线,任你百万大军也打不进来。” “怪谁?还不是怪那些元人,为了千秋万代,防止各地割据,生生划乱了各省边界。” “是啊,汉中古来属蜀,江北也不属吴。真是可鄙可笑!” 这话叶宰就听到了,感觉有点颠覆自己的地理知识,便问李唯辅:“江北不属吴,那属谁?” “其实他们讲错了,江北被划给江南隋朝即是了。”李唯辅淡淡回应,接着不等叶宰追问为什么,搁下筷子说出了一番道理。 原来,打秦始皇起,历朝历代的中央正府划界都有两个重要的原则:随山川形便和犬牙交错。 随山川形便好理解,依据山脉、河流、湖泊等地标作为边界。例如山西、山东(非太行山以东,是崤山以东),湖北、湖南,河南、河北,江西、湖建,广东、广西。 但是,山川划界后随之带来一个大问题——割据,故又加上了更重要的一条:犬牙交错。 比如岭南。 秦始皇统一中国后,将南岭以北的桂阳郡治所划到了南岭以南,只要有这根楔子,赵佗被收拾是早晚的事。 比如黄河。 为了确保河南的正权不能以天险自保,便将河北的土地划一部分给河南。 再比如长江。 隋朝设置江都郡,将长江南北整合在一块。两地语言和习俗均不相同,根本就不能合力。要不然后世调侃的“苏大强”是怎么来的? 叶宰听得目瞪狗呆,李唯辅不说他还真不了解这里边的弯弯绕绕。 酒足饭饱,听了戏又听了书,叶宰自觉很疲惫,问亲兵亦如是,毕竟走了好多天的路,铁人也受不了。 当然这里面不包括李唯辅,他是文官不想阵前杀敌,一路全是乘坐马车。 叶宰下楼会过账,顺便向掌柜打听了客栈的消息。 掌柜指着门外,“喏,对面便是。” 叶宰顺其手指瞧出,便见外面已是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对面某处的灯光还特别璀璨。 一根高高的杆子吊着一串长长的灯笼。每个灯笼上一个字,合起来念做:春来客栈宾至如归。 “豹子,去看看还有没有房间。” 叶宰下了命令,自己也带头缓缓走去对面。 及至客栈门口,苏豹子正好出来,喜道:“兵宪,有房间。上房住一人需十两,中房住两人需五两,下房大通辅半两一个。” 叶宰沉吟片刻,就着灯笼照下的光亮,掏啊掏,掏出一张百两的银票递给苏豹子,道:“包一层中房,我们全部住一起。” “是。” 苏豹子抹身进去,几分钟后出来,禀报挨在一起的只有半层中房了,共五间。不过,九名亲兵们可以挤一挤,腾出两间来给兵宪和李佥事入住。 叶宰点点头,认可了苏豹子的安排。但“九”这个数字总是在他脑海内挥之不去,隐隐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直到入住房间,叶宰才一拍脑门反应过来,靠!王小还被扔在荷花池看管做饼的呢。 遂赶紧出门,叫苏豹子安排个人去把王小给找回来。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70章 布政司的支持 翌日卯时中,后世6点,春来客栈里已是喧嚣一片。 早起的旅人、辛勤的伙计、哈欠连天的掌柜,倒夜香的、送蔬菜的,形形色色的人们共同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图卷。 叶宰被吵醒后,心头记挂远在南城外的元宝石,索性不睡了,起身草草梳洗完毕,携众亲随下楼吃早饭。 早饭就是简单的稀饭、馒头以及泡菜。 叶宰吃东西时忽发感慨,如果现在自己闭上眼睛,仅凭耳里听到的满堂川音、嘴里品尝到的普通食物,那感觉其实与后世并没有什么差别。 可能昨晚喝了酒,叶宰早上的胃口不怎么好,喝了一碗粥便停止进食,含笑看起身边狼吞虎咽的亲兵来。 突然,他眼神一凝,看到了另一桌的王小。 “王小,昨晚啥时候回来的?” 王小赶紧放下筷子,起身回道:“禀兵宪,小的后半夜回来的。” 叶宰眉头轻皱,“豹子没找到你?” “不是,不是。”王小慌忙摇手,脸色有点赧然,“苏哥找我了。怪我,离荷花池太远,他找了好久才找到。” “可不是嘛。”坐叶宰后面一桌的苏豹子搁下筷子,袖子在嘴上一抹便滔滔不绝。 “兵宪不是叫他拦着那卖饼的吗?他等收市后便拦着那卖饼的不让走,哪知那卖饼的人缘挺好,周围很多人上前帮忙,反把他锤了一顿。 人散去了,他爬起来又跟上了卖饼的。嗨,他也是个死脑筋,跟就跟吧,跟到卖饼的家里得知住址就好。可他偏不,就记得不让卖饼的走。所以,他……他趁着卖饼的走到一个偏僻的地方,直接给敲晕绑了。 完了又不敢到人多的地方呆着,就傻不愣登地守在原地。我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 叶宰腾一下站起来,急问:“你们把卖饼的绑回来了?在哪儿?” 王小挠挠头,指指大堂后面,“关在柴房里。” 我擦! 叶宰顿觉太阳穴猛涨,喝道:“乱来!还不赶快去把人请出来……算了,我亲自去。王小,带路。” “哗啦啦”一阵桌椅板凳移动的声音,十个亲兵都扔下碗筷,由王小打头急奔后院。 只余李唯辅一人提箸无语。 王小带着众人穿过几道走廊,又拐过几个院子,这才来到与锦江边一墙之隔的客栈柴房。 到此止步后,王小指着其中一间上锁的房间,道:“兵宪,就在里头。” 看着明晃晃的大铁锁,叶宰疑惑道:“你哪儿来的锁?” “客栈老板给的。” “你这是绑架,他会配合你?” “呃、呃,我给老板说,我抓的要犯。” 叶宰一拍脑门无语了,心说这卖饼的看来不跟自己走都没办法了。毕竟人言可畏,就算自己现在把他放了,舆论恐怕也不会放过他,“要犯”的罪名说不定他会背一辈子。 不多时,苏豹子取来钥匙打开门,叶宰推开他,当先走进。 一进去便是一股朽木的气味直冲鼻子,再一看,一个嘴里塞着布团、被绑成虾子样的人形蜷缩在柴薪之下,看过来的目光里全是惊恐之色。 “老乡,受苦了哇。抱歉抱歉!我叫手下去请你,没想到他们……唉,都是我的错,是我治下不严。”叶宰一边道歉一边解那人身上的绳子。 没想到一解没解开,二解也没解开,遂回头怒喝道:“王小你个狗x的,绑这么紧干啥子,搞快给解开。” 王小实际早想上前帮忙了,因为他自己的绳技自己了解,平时就用来缚鱼的,鱼都滑不脱何况是人?但是,王小又想,既然兵宪这么重视卖饼的,肯定要亲自上手解绑才能体现诚意,所以一直犹豫着。 这时听到喝斥连忙上前,手里动作几扭几扭,变魔术似的三两下便解开了绳子,然后退到一旁。 叶宰亲手扶起卖饼的,扯出其嘴里布团,温声道:“老乡,让你委屈了一夜,实在抱歉了。” 卖饼胸膛起伏,大大呼了几口气,颤声道:“你们,你们究竟要爪子嘛?” “大哥,其实没啥子事。就是我爱吃饼子,想以后都能吃到,所以让亲兵来问问你,能不能跟我干?”叶宰一本正经道。 卖饼的大眼圆瞪,“就为了一个饼子?” 叶宰含笑点头:“对,就为了一个饼子。老乡请放心,只要你能跟我干,包吃包住,每个月还给你开二两银子,咋样?” “去哪儿干?” “建昌。” “建昌在哪儿?” “成都往南,嘉定府下头。” “啷个远啊?不切不切。大人,我屋头还有八十岁老……”卖饼摇着头,膝盖一弯就要下跪求情。 叶宰伸手拦住,道:“放心噻,你的妻儿老小我帮你养了……” 话到这儿,叶宰突然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顿了顿才继续道:“我们辎重营还很缺人,只要你的家人能帮着缝缝补补,每月也发一两银子,如何?” “当军户?不干,打死我也不干!”卖饼的摇头幅度更大了,疯狂使力往下出溜。 “不是军户,不是军户!是募兵,募兵你晓得不?有年限的。” …… 李唯辅有滋有味喝了三碗粥,方才见大堂后帘子晃动,叶宰一行人走了进来。 除开亲兵外,后面还跟着一个萎萎缩缩的人,观其脸色,三分的不情愿又夹杂着七分的激动,总之很怪异。 “来来,古师傅,饿了一天了,先喝几碗稀饭暖暖胃。” 叶宰热情地将卖饼的古师傅引去王小一桌。 古师傅别扭地行了个拱手礼,然后小小翼翼坐了下去。 待叶宰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李唯辅冲对桌使个眼色,笑问:“怎么回事?” 叶宰咧咧嘴,低声道:“君杰兄,吾之军粮大事定矣。” “嘿嘿……” 两人低声欢笑,举碗相庆。 吃过早饭,叶宰命两个亲兵跟古师傅回家,帮他收拾细软、安置家人,然后带往南城外大军宿营地。 他则和李唯辅再次拜访布正使。 这次布正使在了,对叶宰这个勤王功臣不敢怠慢,第一时间接见。 两人一起回顾了川兵北上勤王的事迹,叶宰还主讲了皇帝于平台接见的故事。 布正使听后,以羡慕的语气,高度赞扬叶宰为首的川兵在陛下面前为川人争脸了,并与之共勉,日后当再接再励,勤于王事! 宾主尽欢,茶换过一道,叶宰再谈起了布正司对建昌道的支持等事务。 布正使立马变脸,叫苦道:“叶副使,本官这个布正使难做啊。现今巡抚总管一省,布正司已经沦为收税的衙门,只能收不能拨哇。故你要的支持,本官给不了,你得找张抚台。他一句话,本官也没二话。” 叶宰退而求其次,道:“蕃库不仅有银子罢?要不蕃台大人给属下拨点粮种、耕牛、农具什么的……” “叶副使,你是带兵的当知兵事。奢安之乱持续好几年,波及几府以致蕃库欠收,平叛军队又人吃马嚼,财物流水一般淌了出去。如此只出不进,哪里还有余粮?” “我买,买总行吧?不过,这价格?” “嗯……叶副使固然不是我的属下,但治下土地却与我四川布正司有关系,本官责无旁贷。这样,本官与你一道手令,你自去与仓库大使接洽。” 叶宰:“……”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71章 成都前卫 出了布正司,叶宰打发苏豹子再去按察司问了问。 苏豹子回来复禀:“按察使不在。我又使了几两银子,门房才说了真话,按察使上京朝觐去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朝觐? 叶宰嘴里“啧啧”有声,问身旁的李唯辅,“今年是朝觐的日子?” 李唯辅掐指一算,“今年是庚午年。我皇明规定,地方官员每逢丑、辰、未、戌年才入朝朝觐,同时接受吏部和都察院的考查。但是,此项制度自万历年后便已驰废,地方官就地接受抚按两院考查即罢。” “哦。”叶宰若有所思道:“看来,本官这位顶头上司是去北京跑官儿去了。” 李唯辅不说话表示默认。 “正好,省了一千两银子。我们回军营。” …… 一行人先往西走,至蜀王府正门转而向南。 前行数百米,空气中飘来香烛的味道,四面八方的人流都涌向一处地方。 及至此处一看,原来是座高大的庙宇,其建筑威严肃穆,门上匾额题三个金字:赵公祠。 不时有男女百姓捏着包成三角形的符咒出来,旁若无人嘴里念念有词:“赵元帅保佑我发财,赵元帅保佑我发财……” 叶宰不禁好笑,看来我华人不分古今,其信仰同一呀。 见叶宰驻足,亲兵们便蠢蠢欲动,李唯也不例外,问:“良臣,欲入内一拜乎?” 叶宰摆摆手,道:“以后有机会再说,大军在外我不放心,早点归去为好。” 说罢扭头就走,众人只好一脸遗憾地跟上。 赵公祠再往前是锦江,河上有桥,为后世成都九眼桥前址。 过河至南岸,一座高塔映入眼底,其下也是人头攒动,大多为士子装束,纷纷走进这座名为“学宫”的高墙之内。 “里面有什么?”叶宰问。 李唯辅心下一晒,良臣太过离谱了,你说你什么都能忘,自己的进身之阶也忘了? 遂回道:“里面有孔子庙、成都府学。我记得你以前经常来这里和学子们谈经论道。” “哦?哈哈,我这记性呀……”叶宰顿时尴尬无比,抬手捶捶头,自嘲道:“希望老父老母还认我这个儿子。” 李唯辅都已习惯了叶宰对不上话便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遂笑笑不予置评,不过还是拐弯抹角道:“叶老爷托人捎来信,说三万两银子已交付镖局于月初起运,算算日子应该过了夔门。” “我咋不知道?” “昨日早间收到的,后来一进城给忙忘了。对了,银子到了要还给朱恭成吗?” “还?我凭本事借的钱,为什么要还?” “你就不怕他真给你耍手段?” “耍什么手段?周王府远在千里之外,他能给我来个图穷匕首现?除非他不想要钱了。” 怡红院中,朱恭城突然满头大汗,惊醒坐起。 旁边一个温柔的女声:“大官人,怎么啦?” 朱恭成急急拨开满头的长发,露出沾着胭脂的脑门,问:“你快看看,我是不是乌云盖顶?” …… 叶宰数人过了府学,再往南便全是田地了。 与北方不同,这里的田地里青苗绿浪远接天边。不劳叶宰去问,亲兵们便介绍这是第二季稻,俗称的晚稻。 叶宰指着阡陌中弯腰的农人,对李唯辅道:“听说建昌本地人还是刀耕火种,当地卫所打来的粮食甚至保证不了一日两餐……我们缺的其实不是军队,而是农人呐。所谓民生即是民心!” 李唯辅面皮抽搐,不但没被叶宰的话触动,反是担心得不得了,凑近叶宰耳边,沉声道:“良臣,这里是省府,绑人影响不好。” 噫? 叶宰惊讶地看了李唯辅一眼,语气不善:“君杰兄,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军阀还是土匪!嗯?” 说完后加快脚步直往前走,众亲兵立时乱了,呼喝着追了上去。 李唯辅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以前的良臣虽然喜好游玩,但心地善良。如今鬼门关走过一回,行事我也看不透了……” 出了成都南门,便是成都前卫的地盘。 建昌道标营实际就借住在前卫的校场中,反正前卫也不聚兵训练,权当废物利用了。 看着那高高飘扬的丈二“叶”字蓝旗,叶宰自得一笑。 辕门下有两波人马,一方是懒洋洋的成都前卫兵,一方是挺胸凸肚的国防兵。 叶宰见后更加高兴,笑眯眯走了过去。 立刻便有值守的赵匡上前,敬礼道:“参见兵宪大人。” “安置的可好?”叶宰笑问。 “安置好了。就是……就是与前卫的兄弟打了几架。”赵匡低着腰,小心翼翼回禀。 叶宰不动声色,问:“为啥打架?输了还是赢了?” “前卫的长官同意了我们入驻,可底下的兄弟好像不甚满意,于是争执起来,后来搂不住火就……” 赵匡边说边偷看叶宰的脸色,见不像要发火的样子,便壮起胆子一拍胸脯,“咱们是打过东虏的强兵,打架哪有打不赢的?卑职带人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这还差不多。不过,殴打友军干犯军法,你待会自去领鞭二十……” 叶宰的话刚起了个头,便听辕门值守的前卫兵大声鼓噪,“你就吹吧!还打得我们满地找牙,你咋不说你们都吐血了喃?” “嗯?到底是输了还是赢了?”叶宰眉毛立了起来。 “当然是赢了。这瓜娃子乱说,啥吐血哦,就是小八郞嘴皮咬破了,流了点血。”赵匡赶紧解释道。 “狗曰的偷袭老子们,不要脸。”前卫兵骂道。 赵匡立刻反骂回去,“偷袭又咋嘛?兵不厌诈!还有,你们百多人,我们才七十多。” “有本事再来,老子今天就要让你晓得锅儿是铁打的。” “来就来!”赵匡冲动中应了约架,一扭头看到叶宰当时便出了一脑门的汗,连忙告罪道:“兵宪,卑职僭越了,甘受责罚。” 叶宰看也不看兀自狂骂的小兵,径往里走,随口道:“保持血性很重要,我还怕你们从京师回来把这股劲儿给泄了呢。但是,打归打,不要下死手,坚决不能动用武器。” 走了几步,叶宰又转回头,轻声道:“打架的时候你注意观察,如果有武艺超群的,就给他拉过来。” 赵匡一呆,疑惑道:“怎么拉?” 叶宰拍拍他的肩膀,露出恶魔般的微笑,“把国防兵的待遇告诉他们即可。我不信,这世上还缺得了想立功挣大钱的人。” 赵匡凛然遵命,将叶宰引导至一间华屋之前。 他说这是成都前卫专门给兵宪预留的房间,并留话,若兵宪归来请通报一声,指挥使将携同知、佥事来给叶大人接风。 叶宰点点头却不进屋,问明王之临所在,让赵匡带路。 王之临就没有叶宰的待遇了,住在一座大帐中,此刻正带着几个文吏忙得不可开交。 叶宰将他叫出来,递给他布正使手书的条子,让他马上带人带钱去买东西,最重要的是火药、硝石、粮种。 总之一个原则:能拿多少拿多少!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72章 导火索 当日晚间,成都前卫领导层依诺前来。 指挥使万宏忠,五十岁左右,穿青色道袍,相貌古奇、面容儒雅; 同知姜大维,四十来岁,穿武官制式红衣,细眼翘鼻,见人未语先笑; 佥事梁屹、熊其勇则是正宗的武将打扮,均着铠甲,行走间虎虎生风。 他们来临后,先恭维了一通叶宰勤王的功绩,然后便热情邀请叶宰进城,说在南城某酒楼订了最好的席面,叫了最可人的姑娘,万事俱备只欠叶宰这个主宾。 叶宰心动了一小下下,但还是婉拒了。实在是他连续多日跋涉,又在成都城内奔走两日,精神体力已然疲惫不堪。 万宏忠却好像误会了叶宰,捋着胡子笑道:“叶副使行事低调内敛,某知之矣。” 叶宰听后一愣,我低调?莫不是这厮在说反话?嗯,不过这样也挺不错,正好推了这顿酒。遂嘴皮翕动,想顺坡下驴。 不料万宏忠没给他开口的余地,续道:“其实某也有如此顾虑,故作了两手准备。既然叶副使不愿进城,那便叫他们送来,如何?” 啊? 李宰准备好的语言瞬间崩散,本能就想推脱,可理智又告诉他,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何况别人一而再的邀请确实出于诚心,再驳人面子就不合适了。 遂矜持道:“万指挥使,军营中公然招伎,恐怕影响不太好吧。” 万宏忠捋胡子的手顿了一下,显然心里波澜不小,好半晌才讷讷道:“不好,不好。叶副使但请宽心,某会吩咐拦下她们。” 叶宰刚要点头,屋子内突然响起一阵笑声,转眼看去正是佥事熊其勇。此人果真人如其名,不仅身体肥大,还心直口快: “叶副使,你们文人就是忒不爽快。想招伎就直说,何苦绕来绕去?只要你一句话,咱老熊……” “熊佥事,住嘴。”姜大维厉声喝止。 熊其勇白了姜大维一眼,总算也知道这是什么场合,嘟嘟囔囔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闭上了嘴。 姜大维替熊其勇告罪,“叶副使,莫怪这憨人。他性子直爽,不过作战勇猛,每战必身先士卒……” “嗯,不错,熊佥事这身板儿,的确是员猛将。”叶宰摆摆手,打断姜大维的同时,含笑向熊其勇点了点头。 其实这只是叶宰的表面功夫,他暗中恨得不行。 哪有这样的?啊?老子本来就没那意思,经你这么一说,倒显得老子非要招伎似的,凭空污人清白,简直不知所谓! “是的,是的,这老熊太不会说话了。那就罚他进城把酒席送来。” 万宏忠反应极快,迅速找个由头打发走熊其勇,接着转换话题,谈起成都的风物,算是揭过了此事。 叶宰如今正是打基础拉关系的时刻,故也不为己甚,强打精神装做很有兴趣的模样,配合他们的演出。 …… 下午六点左右,天色未黑,接风宴在成都前卫营房议事厅举行。 叶宰携李唯辅、王之临、秦佐民、宋伦与会。 大家一团和气,互致“久仰”,分宾主在圆桌后落座。 为了此次宴会,酒楼专门派出三个小厮前来伺候。 叶宰注意到这家酒楼的食盒应该是专门订做的,外面刻画描金、里面镶嵌棉花等保暖物,过了这许久拿出来仍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酒是邛崃文君酒,既取它度数高祛湿气,也取个彩头。 世人总是这样,无论什么东西只要沾上文化的噱头便档次不凡,古今皆然。 酒过三巡,菜将将过五味,厅外突然喧哗起来,起初还是细细的一股声浪,后来却如烧开的开水,浩浩汤汤。 厅内诸人均是愕然,守在厅口两方的侍卫也伸着脖子向外猛看。 主人先发话了,万宏忠问道:“李剑,外面出了何事?” 李剑,就是门口那个成都前卫的侍卫,扭回头,脸上有种说不出来的悲愤,颤声道:“指挥使,那些……建昌兵,又在打我们的人。” 建昌兵? 叶宰一个激灵,马上想起自己上午对赵匡说的话。可说归说,他真没到赵匡执行力居然如此之强,这才多大会?大半天吧,就特么开整了? 李唯辅到底稳重得多,掷筷起身便要出去制止。 却不料旁边的叶宰将他拉坐下来,然后环视席上众人道:“这事儿本官知道,两军互相比试一下,也增近增近感情嘛。” 说着一指宋伦,“老宋,你去告诉我们的人,下手轻点。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是!”宋伦一抱拳,刚离席欲走,便见梁屹“嗤”笑出声,阴阳怪气道:“友谊?我听说上午他们还比过一场,叶副使的属下可不讲友谊!” “就是!”熊其勇用手捶了下桌子,愤愤道:“建昌兵太没规矩了,挖眼睛掏裆,无所不用其极。” “怎么?你们和敌人打仗还要讲规矩啊?”宋伦插着话,也不打算走了。 秦佐民更是不屑,傲然道:“你们就知足吧,这还是叶兵宪的道标。要是我白杆兵上了,一个可以打你们十个。” 叶宰脸色立刻精彩起来,暗中吐槽:白杆兵厉害我知道。可你说归说,别带上我的国防兵啊。 “呵呵,你白杆兵就天下无敌了?浑河时,还不是被东虏……呵。”梁屹好像总能抓住别人话中的漏洞。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秦佐民把酒杯往桌上一敦,怒道:“至少我们敢打东虏,你们呢?躲在后方贪生怕死。” “我们贪生怕死?我们贪生怕死?我们再贪生怕死,也不是蛮夷!” “说谁蛮夷呐?老子们的石砫是后汉马伏波的后人。” “马伏波的后人被一个女人牝鸡司晨?” “敢说我姑,老子弄死你个龟儿!” 两人话赶话,竟然从小小的纷争上升到了人身攻击加种族对立。 “梁佥事,慎言、慎言。” “佐民,别伤了和气。” 两方的叶宰、李唯辅,万宏忠、姜大维赶紧各自安抚属下。 没想到刚按下葫芦又起了瓢,熊其勇双目喷火,冲着秦佐民道:“嘴上吹牛不算啥,敢和老子出去练练吗?” 秦佐民才二十来岁,怎受得了如此刺激,把乌纱帽一甩,站起来戟指大喝,“走,不来的是瓜娃子。” “唉唉,消消气,都消消气。” 叶宰也不想闹大了,和万宏忠一起再次大力安抚自己的人。 两方人马终于都坐了下来,但众人怒气满满,这顿饭应该是吃不下去了,叶宰正要告辞,突然,厅内跌跌撞撞闯进来一个人。 此人模样那叫个惨呐,口鼻冒血、发髻披散,衣衫稀烂,其上还有几个脚印。 他跪在地上,惨然大呼:“不得了啦,指挥使,快调其他营头,狗曰的建昌兵下死手啦。” 席中诸人立刻面面相觑,目光均是不善。 好死不死的,就在满地干柴之际,梁屹扔下了火星子,他双手把着桌沿往上一掀,叫道:“还吃个锤子,我们好心收留,结果是开门揖盗。” 叶宰这方的人猝不及防,都被浇了个满头满脸,脑袋、耳朵上挂满了菜叶子、猪肘子…… 入席后很少说话,一直大吃特吃的王之临傻顿了两秒,将筷子一扔,叫嚷道:“世间唯美味不可辜负,你该死。”,接着飞身扑向了梁屹。 剩下诸人同时发一声喊,各找对手扑了上去。 (求收藏、求推荐!) 第73章 乱战 军议厅中,杯儿、碗儿齐飞;满地油腻,稍不注意便有人“哐当”滑倒。 秦佐民、熊其勇为建昌方和成都方的武力担当,两人拳来脚往、旗鼓相当,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胜负。 第一个发难的王之临不愧是走南闯北十几年,那真是浑身是胆,对上梁屹半点不怵,呼喝着与之扭打。 宋伦找上了姜大维,两人性格相似,看起来都像老好人;体格相似,都有点微胖;官职等同,都是同知,于是将遇良才,绕着厅内转圈。除非一人滑倒,另一人才会上去打上几拳。 李唯辅别看平时非常稳重,但一急起来状若疯虎,使出江湖上难得一见的“乱披风拳法”,追着万宏忠饱以老拳。 他们这边动手,立刻影响到军议厅门口的两波待卫。待卫见长官们都动手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打呗。 叶宰呢? 他虽然锻炼了几月身子,但那是单纯的锻炼,从未练过武技,如何和人家武将打?所以他最开始虚晃了一枪,错开身体让身后的李唯辅顶上,自己及时躲了。 躲到了岳爷爷灵位下面。 在大萌,御封的武圣是岳飞,不是后来满清出于正治目的另封的关二爷。故各地军事节堂中一般都会供奉岳飞,专设供桌,摆四时果蔬、内脯,每日香火不绝祈求保佑,同时也彰显精忠报国之心。 如此便恰好给了叶宰容身的地方。 叶宰躲在里面,右手拿着大黑星,脸冲外不时大叫:“行之,扣姓梁的鼻孔啊!都啥时候了,打架还讲彬彬有礼!” “秦佐民,你成天说武艺如何,怎地这么久了还拿不下一只狗熊?” “宋伦,你敢再偷尖耍滑,本官治你个逡巡不前之罪。” “好,君杰兄老当益壮,雄风不减。这一手插眼一手偷桃之术,颇得兵法声东击西之三味!” 他这番起哄的话当即引来了成都前卫方诸人愤怒的目光。 反正又打不到自己! 叶宰一边偷乐一边嘴上不停。 可他忘了一个人,导致乐极生悲。 那个浑身淌血的传令兵赶到供桌前,比叶宰大腿还粗的胳膊伸进去,就要揪叶宰的衣领。 叶宰慌忙叫道:“当兵的,看清楚了,这是岳武穆的灵位,你敢乱来,以后得不到保佑,必将死于非命!” 传令兵果然被唬住了,在外喝道:“你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你。” “有本事你进来。” “你出来。” “你进来。” “好,我进来了。” 刷! 一个大饼脸伸进了供桌下,那满脸的血污形似鬼魅,叶宰被吓了一大跳,想也不想,大黑星的枪把便锤了上去。 “嗷……” 传领兵捂着嘴巴翻倒在外面,嘴里发出含混的声音,拿开手一看,掌心里躺着两颗沾血的门牙。 他顿时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 半个时辰后,叶宰房中。 李唯辅奄奄一息卧于罗汉床上;秦佐民一只眼睛乌青,嘴角淌血,低头不语;宋伦尴尬地站着,满脸愧色,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如何放。 王之临头上包着白布,隐隐有血迹渗出。他越想越气,甩手“啪”一下拍中椅子扶手,不想动作太大牵动伤口,又“嘶”了一声,呲牙裂嘴道:“可惜我没带剑,否则定要捅梁屹那厮鸟一身窟窿。” 秦佐民附和道:“要是我白杆枪在手,熊其勇走不了三个回合。” “够了!你们还嫌事不够大?” 李唯辅蹭地坐起来,手指王之临颤抖个不停,道:“你,行之,为何当时恁地冲动?考虑过我们的处境吗?” 王之临撇撇嘴,心道您老也不见多冷静了,嘴上却说:“当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况且,我不出手,前卫的人就不恨咱们啦?” “你……咳咳咳……” 李唯辅猛地咳嗽起来,旁边的叶宰赶紧拍打其背,安慰道:“君杰兄,身体不适就回去歇着。” “不行!”李唯辅缓过气,目视叶宰,恨铁不成钢道:“良臣,你也不该动手。只要你不动手,我们底下无论怎样均有个转圜的余地,你呀……” 叶宰道:“那我也不能看着万宏忠骑你身上打你啊。” 李唯辅老脸发红,“他能怎样?能打死我么?你不出手,他万宏忠就理亏,也不至于如今要闹到对薄公堂的程度。” “嘁,我是兵备副使,能审我的只有巡抚、巡按、按察使,可他们都不在成都,其他人谁敢?”叶宰不屑道。 “万宏忠具本上告呢?” “我也上本,看内阁信谁的?” “唔,确有道理。你是文官他是武官,天然就占理,而且当今周首辅……” “是吧,你老就放宽心。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底下的儿郞们很争气呀,二三百人打得成都前卫上千人鸡飞狗跳,溃不成军。” 秦佐民突然精神一振,插话道:“那是我白杆兵加入了。” “哼!”李唯辅冲秦佐民冷哼一声,理都不理,直管问叶宰:“万宏忠要是撵我们走,怎么办?” “走就走,没了他万屠户我们还吃带毛的猪?再有,关系搞僵了往着也不放心,不如主动离开。”叶宰道。 翌日,建昌兵军容整肃退出了成都前卫的校场,前卫的兵丁也没有再找麻烦。 两方人马都觉得自己赢了! 成都前卫的人认为通过自己的抗争,赶走了鸠占鹊巢的恶客;建昌兵则更有理由了,打胜了嘛。 出了校场三里,王之临早已守候在这里。 叶宰游目四顾,但见此处土地平整,旁有小溪流过,空气清新,颇有野趣。 便道:“难为行之兄了。” 王之临摆摆手,自去后方催促军士扎营。 叶宰之所以要说难为了王之临,并不是客气话,而是真实的原因。 因为四川经过李冰父子开凿都江堰之后,整个川西平原再不复水患及灌溉之忧,故处处阡陌相连,根本找不到水边没用的地界。 王之临天不亮就带着手下文吏跑了数十家农户,说干了口水,并掏出每亩三两的补助,才征集了十亩挨在一起的田地。 其实这些农户都属于前卫的军户,田也是前卫的。不过万宏忠并没将事做绝,睁一只眼闭一眼就当没看见。 安顿好之后,建昌卫便如一架高效的机器运转起来。 王之临带着一百人赶着鸡公车,携布正使手令去蕃库买低价的军火。 李唯辅带几个仍然愿意跟随叶宰的文吏,去成都市集采购民用物资,布、粮食、水晶、盐……甚至人。 就在成都靠南城墙的地方,有个自发的人市。 叶宰是这个时代少有的把人当做资源来看的人,买人的目的一是给流民一口饭吃,二是也帮助自己在建昌开荒。 当然,这并不是说大萌的官府不重视人,要知道一地的户口数可是朝廷考评的标准之一。只不过,官府不会把流民看成人,仅重视黄册上的户口增减。 要是李宰敢去勾买军户、民户,当地主官不弹劾他才怪。 下达买人命令后,李唯辅还和叶宰有过一番争执。 李唯辅同意人力是资源,并不阻拦叶宰买人,但认为叶宰的定的标准不对。 为什么要一大家子人?老弱可是拖累,只出不进。 叶宰用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疑虑,“建昌地苦,有家者才不会跑,你就当我不怀好意,扣押质子吧。”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74章 练兵的人选 建昌道人员入城大采购,营地里的人也没有闲下来。 首先是兵丁的安排。 前面一个月因为赶路,训练都没来得及开展,叶宰想像中的思想正治课更是没影,所以,新募的一千两百兵丁本质上还是一个农民。 既然如今要耽误几天采购物资,那就不能让他们再闲着。一闲着肯定出事,即所谓的男性荷尔蒙无处安放,昨天与成都前卫的大群架便是明证。 叶宰叫来秦佐民,吩咐他将训练抓起来。 秦佐民本就是来带兵的,故无二话可言,直接请示训练新兵的标准。 叶宰对此已有腹案。 秦氏一门忠烈,值得信任,但兵权不可专委一人,那不仅是害自己,也是在害别人。此类教训历史上太多了! 因此,叶宰捡起太祖宝训——掺沙子。 不过事情不能做得太明显,叶宰先夸了白杆兵一通,说白杆兵是大明第一强兵,当场给秦佐民乐得见牙不见眼。 然后才拐弯抹角道:“秦兄,白杆兵的水平夔州兵肯定达不到了,而且夔州兵以后是操火枪的。依我看,不如这样: 基础的武技由你来教授,我再派道标一起参与,就任各哨的哨官吧。当然,所有的练兵事宜都由你抓总。道标的人若是敢不听安排,你不用看我的面子,随便处罚。” 打发走秦佐民,叶宰叫来道标的副把总和十个哨长,又是另外一番说辞,先夸自己: “我叶宰二十岁高中进士二甲第四,房师为当今首辅周延儒;蹲过翰林院进过都察院,下来四川以后正绩卓着;无惧东虏率兵勤王,得陛下青睐有加。以至年纪轻轻,方二十六岁便已是正四品按察司副使。” 接着话锋一转,“我说这些并不是要炫耀自己有多了不起,而是要让你们明白,你们到底跟了个什么人!现在我是四品,你们中最大的也不过是副把总。可以后呢?你们自己想想。 我需要和我一条心的人。以后有我的就有他的!如若不能同心我不会怪他,但也不会再看重于他! 现在告诉我,你们想和我一条心吗?” 赵匡起头,十一人一起跪下,抱拳道:“敢为兵宪效死!” “好,好,好。”叶宰连说三个好,含笑将他们一一扶起,并亲切为他们整理弄乱的甲胄。 完了正色道:“待会儿,你们就去找秦参将,听他的安排,共同训练新兵。我刚才的话你们要记住了、想透了,抓好训练的同时最好再给那些新兵讲一讲。” “是,兵宪!” 十一人整齐行礼道。 “去吧。”叶宰挥挥手,待众人将要走出大帐时,突然叫住赵匡,“赵匡,你弟弟赵义聪明伶俐,本官想升他做队正,在你去训练期间就当亲卫统领,如何?” 赵匡愣了下,来不及深思兵宪此举到底是真心提拔赵义还是其他什么原因,忙抱拳道:“这是赵义的福分,卑职下去就通知他。” 待帐中安静下来,叶宰幽幽一叹。 其实他并不想用恩义和威胁来控制手下人,毕竟他追求的是现代化的军队。但架不住形势使然,不可否认这种方式非常适合如今的建昌道,能起到迅速凝结人心的效果。 故只能到什么山唱什么歌,而那想像中的现代化军队,摸着石头过河吧。 …… 正午时分,出去采购的人员陆续回来了,军营中炊烟升起、人声鼎沸,打水的、派饭的、巡逻的往来呼喝,一派生活气息。 叶宰上午一直很忙,安排完新兵训练,又去匠人营重申了他重视技艺的正策。前不久才回到住处,与叶贵一起吃饭。 叶贵拿着馍馍,啃一口就看一眼叶宰,数次欲言又止。 “有啥事就说,少做可怜的样子,少爷不吃这一套。”叶宰没好气道。 叶贵马上打蛇随棍上,饼子一扔开口道:“少爷,你们在前帐说的话小的都听见了。你看啊,我家打祖上起就效力叶家,现在都三代了,小的算叶家的家生子吧?” “算。所以呢?” “所以小的才是最忠心耿耿的,要不然老爷也不会派小的来护卫少爷!”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少爷,其实小的也想去带兵威风一下,哦不,不是威风,小的想说,说……” “你和你的兵最忠心?” “对,对,小的就是这意思。” “有点道理,但你不懂带兵的兵法,恐怕……” “懂,懂,小的懂。小的在家里经常听少夫人念诵兵书,也跟着学会了。不信听小的背背啊,上兵伐谋,其次伐交……” “噗呲!咳咳咳……快别背了,你是想笑死少爷吗?这兵法可不是带兵的兵法。” “啊?少夫人说《孙子兵法》是最厉害的。” 叶贵蔫了下去,叶宰却暗自心惊,心说我这素未谋面的娘子到底什么人来着?你不读《女诫》也就罢了,读读四书五经也好呀,读《孙子》算怎么回事?想搞家庭暴力蛮? 叶宰正要具体问问,忽见帐帘掀开,亲兵进来禀报有人求见。 一问,居然是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成都前卫指挥同知姜大维。 “快请。” 不久后,叶宰在前账接待了来访的姜大维,其人还是那副见人未语先笑的样子,就是嘴角上的一片乌青太过影响观感,看起来有点狰狞。 “姜同知前来所为何事?”叶宰问。 姜大维在袖子里掏了下,掏出一张银票双手递了过来,笑道:“叶副使,昨日闹了误会,万指挥使和我本想缓一缓再来告罪。不曾想,你们却拔营离开来了这里。 当然,我们不敢质疑叶副使的决定。可我们不能再错上加错,还收你们的租地银。请叶副使务必收下。” 叶宰接过来一看,五百两的银票,遂问:“一亩地三两,一共三十两,多了吧?” “不多不多。”姜大维慌忙摇手,道:“我听说建昌道的兄弟伤了几十人,当做他们的补偿了。” 话毕便一脸期盼地看着叶宰,但见叶宰似笑非笑的,两根手指夹着轻飘飘的银票抖来抖去,就是不揣入怀中。 姜大维以为叶宰还在记恨昨天的事,再回想叶宰身后的背景,顿时吓的不轻,坐的椅子上好像有钉子似的,屁股扭了半天后嗫嚅道:“叶副使,如果你还有什么……要求,请直言。” “倒是有个小小的要求,不知姜同知能不能办到?”叶宰道。 “叶副使请讲。”姜大维松了一口气,心说不怕你有要求就怕你没要求。不过他颇有心计,先把自己摘了出来,补道:“只要卑职能办到的,办不到卑职也会向万指挥使禀报。” “没什么大事。本官听说,你们卫里有个叫蒋虎的人是今年的武举人?” “嗯?容卑职想想……对,是有这么个人。” “明年开春上京会试?” “卑职不太清楚。” “你们卫里不支持吗?” “支持……可万指挥使说……不瞒叶副使,蒋虎能中武举人就是他家里烧高香了。他大字不识几个,四川尤可混过去,会试可是要考策论的,他恐怕力有未逮。” “这样啊。本官最喜劝人向学了,要不把他给我?” 叶宰终于图穷匕首现。 他昨晚听赵匡汇报,便留心上了这个勇冠三军的武举人。听说当时打群架的时候,几个白杆兵都按不住他。 本来叶宰还想私下找机会去勾兑,没想到姜大维竟然送上了门来,此时不乘机敲竹杠更待何时? (求收藏,求推荐!) 第75章 忙碌的日子 清早,流氓音响彻营地,“嘟嘟哒,嘟嘟嘟嘟哒……” 吵得叶宰根本睡不着,索性起床与新兵们一起训练。 不管怎样安排军权,他都抱着一套方法死不松手,“时不时在军队跟前晃悠,并不定时下基层亲抚军心。” 当然,这是作秀,他明白,时日久了别人也会明白,所以他后续还有配套的东西,只不过没到建昌卫使不出来。 同新兵们一起跑了几圈,叶宰出了一身汗,回去简单梳洗后,李唯辅和王之临连袂找来。 李唯辅汇报了两上事情:第一,成都市面上物资充足,但银钱不够了;第二,四川大兵出征水西,导致成都本地少马少驴,买了物资也没运送工具。 叶宰考虑片刻,道:“没马就算了。匠人营现在没事做,动员他们全部公车。” “全部,包括铁匠、枪匠、衣匠吗?”李唯辅疑惑道。 叶宰点点头,以不可置疑的语气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我下发度量标准已过三月,只要按照规矩来,不拘他何种职业,简单的鸡公车该是不难。” 接着一扬脖子,冲外面喊道:“赵义进来。” 帐外响起应答声,赵义匆匆进来,半跪于地,“请兵宪下令。” “知道朱恭成朱老板在哪儿吗?” “有两个兄弟跟着他呢,好像在城内怡红院,几天都没挪窝。” “被他发现没有?” “呃……发现了。不过他没啥意见,还叫马大柱带话回来,说我们起营时去叫他。” “你出什么汗?先前又不是你安排的人。不过你目前是亲卫试队正,以后要仔细了。去个人,请朱老板回来,就说本官找他有事儿。” “是,兵宪。卑职以后一定尽心尽力。”赵义抓住机会表达了忠心,然后行礼退出。 叶宰转头看向王之临。 王之临道:“昨日与仓库大使接触了,他承诺以平价二两一石卖与我们500石粮,其中包括百石粮种。但是,火药、鸟铳、刀枪甲胄他们没有,让我们去找四川都指挥司。 下午我便去了都司,只见到坐堂的一个佥事。佥事说建昌位于四川行都司,让我们去找行都司接洽。若是非要找他们要,行!拿巡抚的手令来。” “你没说我们可以出银子?” “说了,他说干涉管辖地无能为力。” “干!本官亲自去交涉。” “且慢。”李唯辅叫住起身的叶宰,问:“良臣,听说昨日成都前卫的姜大维来过了?” 叶宰点头,“是有这么回事,他代万宏忠来道歉的,哈哈,他们被我扯的虎皮吓到了……” “既然如此,不如通过成都前卫与都司沟通,想必应有奇效。”李唯辅沉吟道。 “迂回?”叶宰笑容一敛,给李唯辅比了个大拇指,“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李唯辅捋着胡子,笑而不语。 另一边的王之临也明白过来,立即起身边说边往外走,“我这就去找万宏忠。不定还能少花点银子。” 叶宰目送王之临出去后,起身肃容向李唯辅拜道:“君杰兄真是吾之子房矣,宰得遇你幸何如之!” 李唯辅揪胡子的动作陡然顿住,脸部僵硬道:“良臣,你欲为曹丞相乎?”说罢,拂袖即走。 “诶诶,君杰兄别误会,我就是单纯的想夸夸你……” 叶宰连忙绕过条案追去时,李唯辅脚下飞快已然出了帐篷。 “特么的,这叫什么事啊!”叶宰轻轻扇了自己一个耳光。 是的,他犯了个大错误! 大萌养士两百多年,那风骨真不是盖的,他们怼皇帝、怼大臣,怼看到的一切,但忠于皇帝、忠于大萌。 钱谦益、洪承畴之流毕竟是少数,君不见大萌亡时,有多少忠贞的臣民仗义死节! 马上就有领兵的卢象升、孙传庭、杨文岳、傅宗龙…… 北京城破时,与叶宰有过一面之缘的工部尚书范景文,户部尚书倪元璐…… 明亡后坚持抗清的史可法、张煌言、黔国公…… 太多太多了,如恒河之沙数不胜数!只不过后世为了民族团结,一言难尽。 因此有些话不能乱说。比如有穿越者来古代以诗词装逼,“写出”太祖的《沁园春·雪》,你看古人是啥反应? 妥妥的那啥! 别说最爱搞文字狱的清朝了,明朝都过不去。 幸好李唯辅算是叶宰的家臣,故而才拂袖而去,没想过要揭发他。 …… 姜大维办事非常靠谱,当天下午便把那个叫“蒋虎”的武举人送来了。 叶宰扔下案牍工作,亲自前往校场观看蒋虎演武。 其人个子不甚高大,中等身材但手大臂长,持一杆精铁长枪,脚下不丁不八,威风八面颇有宗师气度。 这就是俗称的“亮相”! 过后,他猛地“呼哈”出声,枪势即起。 一团光芒顿时照耀全场。此光分作两层,里层长大为乌光,想是铁杆的颜色;外附一层薄薄的白光,此光凛凛,寒气逼人,离之近的不禁纷纷后退。 至后来,只见枪影不见人形,似蛟龙潜水,似鲲鹏展翅,发出的“呜呜”声响又似琵琶急弹,摄人心神。 舞罢长枪,蒋虎不待喘气,换作双刀。 霎时,平地一声惊雷,两团光影来回滚动。 双刀耍过,再换作弓箭。 有凑趣者向天上扔出三颗石头,好个蒋虎,气定神闲!连发三支连珠箭,全部命中。 现场哄然炸响,叫好声连绵不绝。 叶宰但觉目眩神迷,不由自主加入了欢呼的人群,大喊“666”。 蒋虎自然也是得意洋洋,收了架势向四面八方挥手,校场上千数人回对热烈的呼声,俨然后世的粉丝见面会。 其中还有大量的白杆兵,因比之于技巧,白杆兵确有不如。 然而,这时叶宰的脸反而阴了下来,对也是满脸痴迷的赵义吩咐道:“把他带到大帐见我。”说罢,扭头便走。 倒不是叶宰忌贤妒能,而是他知道以后军队发展的趋式,花哨的武功终将会被犀利的火器取代,个人的武勇也完全抵不过团队的力量! 因此,他不能再留了,否则就是助涨“英雄”之风,这对他以后的建军极其不利。 蒋虎被带来后,叶宰劈头盖脸问道:“蒋总旗,我见你刀枪技艺不凡,能挡得住一颗火枪发射的铅子吗?” “啊?” 蒋虎本以为是来接受夸奖,然后当场升职,却不想遇到如此犀利的问题,只好老老实实道:“挡不住。” “本官听说,武会试第一场要考马步弓箭,你平地射得不错,马上功夫如何?” 蒋虎刚才练武都没冒汗,此时汗却冒了出来,道:“成都少马,卑职不会马射。” “本官又听说,第二场考营阵、地雷、火药、战车等项,你又如何?” “卑职……所知寥寥。” “本官还听说,第三场考兵法、天文、地理、时务策论……” 蒋虎头上冷汗涔涔流下,头直接触地,道:“叶兵宪,这些卑职都不会。” 叶宰见他态度还好,嘴角一翘,“蒋总旗记住,硬弓刀石之拙,固无益于战阵,弧矢之利,亦远逊于火器。” 接着语气转为柔和,“但这也不是说个人武艺便无用了。本官相信没有不能用的人,只看能不能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你刚新来,先跟着道标集训两个月休验一下,到时本官再看着安排,可好?” “多谢兵宪大人。” (求收藏,求推荐!) 第76章 忙碌的日子之二 转过天来的清晨,叶宰再去新兵训练营陪跑。 通过两天来的默默观察,叶宰心头直呼“捡到了宝”。 说来也是好笑,别看他和白杆兵一起扛过枪,有袍泽之谊,可石砫小团体非常封闭,好像在保护什么军事秘密似的,包括叶宰这个上官在内,无事勿入、非请勿入! 故而要是有人问叶宰“白杆兵咋就介么强捏?” 叶宰的反应恐怕会和大萌其他人一样,光知道白杆兵能打,而关于他们的生活、训练情况一翻两瞪眼。 好在有秦佐民,终于能让他补上缺撼,窥探到白杆兵的另一面。 在这里不得不夸赞下秦良玉的气度,她不可能不知道派出秦佐民意味着什么,可她还是派了!嗯,叶宰认为这其中也有自己大力笼络、辛勤挥舞锄头的原因。 秦佐民的训练计划与叶宰见过的其他大明军队大有不同,他强调体力高于技艺、纪律高于阵型、精神高于血勇。 也许大明其他带兵将领知道后会不以为然,他们强调的恰恰就是阵型,以及接战后不致溃散的勇气。因为大明的军队自英宗土木堡大败后,便由一支攻击的军队逐渐向一支防守的军队转变。 要么守城,要么守墙。敢于主动出击的少之又少。即使有那么一两个猛人,也定然会吓坏友军、吓坏内阁甚至惊动皇帝。 大明军人失去了直面外敌的勇气! 要是在野外遇到坏人怎么办?结阵啊。 大明缺马,只能选择防守。武钢车、厢车便是这种战术指导下的产物。 不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嘉靖、万历年间大明还是雄起了两把,抗击倭寇、抗日援朝,分别保住了自己的本土和小弟。 然而这却是垂死帝国的回光返照,是明军对外作战最后的余晖。 萨尔浒之后,明军已基本沦为守备部队,除了关宁军敢出城搏一搏。但他们那是没办法,东虏四面围城,出城拼命尤有一丝希望,不出城又无外援就只有等死。 因此,放弃郊外、倚城退敌、堡垒推进、步步为营,才是大明此时的主流战法。 农民军另说。 叶宰脑里却没有这些固定的条条框框,使得他能够抛弃成见,客观观察秦佐民的带兵方法。 在与记忆中的更强兵p相比后,叶宰居然发觉两者之间好像有异曲同工之妙。 都强调体能,都强调意志,都强调纪律! 早上、中午跑两次步,上午打熬气力,下午练阵型,穿插实兵对抗,就是拿没有枪头的枪杆互捅,敢退的一律大棍子伺候。 据秦佐民说,以后会慢慢换成有枪头的真家伙。 叶宰吓了一大跳,问他不怕捅死自己人吗? 秦佐民满脸无所谓的表情,说练到能用枪头的地步,表明枪手的技艺已经收发自如了,要戳纸上的苍蝇就不会戳破纸。若是到了战场上,也就能用最小的力气杀死敌人,从而保存体力、坚韧不拨。 何况,只有面对真正的兵器才能锻炼胆气,死也就死了,死在自家兄弟枪下总比死在敌人枪下好。 这个理论让叶宰震惊不已,前半段想必是白杆兵强兵的秘密,他支持;但后半段杀自己人,几乎让他当场反对。 可转念一想,他不能这样做! 撸了秦佐民不但打击他的威信,也会引起他的不满,万一带着白杆兵跑了呢?再有,自己朝令夕改也影响自己的权威。 所以他忍了,打算缓缓再看。 和新兵们一起跑了两圈,赚足了眼球,叶宰返回中营。 里面李唯辅和王之临早已等着了,叶宰便招呼他们一起喝粥,边吃边说。 李唯辅见叶宰满头大汗的样子,便想劝说他以后少和粗鲁的武人混在一起,有份。 不料刚要开口,大帐内响起一阵儿“呼噜噜”的声音,王之临搁下粥碗抹了把嘴,神神秘秘道:“良臣,你猜我昨日去前卫遇到谁了?” 叶宰心里一动,道:“莫非是那个与你互相伤害的人?” “互相伤害?”王之临一怔,旋即不满道:“良臣,就你促狭!何来互相伤害,分明是我大占上风才对。” 大占上风? 叶宰和李唯辅的目光不约而同看向王之临头上包的白布,均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王之临听到两人的笑声,有感觉自己被冒犯到了,堵气道:“吾乃青莲剑客隔十八代传人,尔等休得小看!” 叶宰捧着肚子狂笑,调侃道:“得亏那天你没带剑,否则不杀得成都前卫血流成河啊……” “呵呵,呵呵……”李唯辅放下碗筷,也是笑个不停。 三人闹过一会儿,说回了正题。 王之临一改先前的郁闷,眉飞色舞道:“昨日前卫节堂中,他们听过我的来意,那梁屹主动跳了出来,拍着胸脯大包大揽,说都司库房大使是他妻弟,我建昌标营要的东西他全包了,保证按废品的价格来。” 叶宰回想了下梁屹那副阴阴的模样,疑惑道:“他何以前倨后恭呢?” 王之临撇撇嘴,“还不是怕了良臣!会商后他私下拉着我直住道歉,说那日是喝多了马尿,行事说话这才失了分寸。喏……”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递给叶宰,续道:“这是他让我转交的赔罪礼,请叶副使务必收下,否则他将前来抱着叶副使大腿哭求宽宥。” 叶宰不置可否,先得看了“诚意”再说,于是接过银票一瞧,共五张,每张一千两。 诚意挺足嘛! 叶宰掸掸银票,笑道:“行之你告诉梁屹,歉意我收下了。但是!殴打上官的大罪不能如此简单的就算了,他还得帮我们搞到足够的火药、硝石、鸟铳。唔,这次不让他出血,我们自己出银子。” “良臣此言大善!得饶人处且饶人。”李唯辅抚须赞道。 三人又商量了会儿其它细务,便各自散去。 叶宰没出去,他要等待一位“尊贵”的客人。 下午两三点钟,客人来了。 朱恭成一脸酒色过度的样子,初进来就抱怨道:“叶副使,我知道你想要做甚,请恕我无能为力。” 叶宰笑问:“朱兄,你知道我找你的原因?” 朱恭城突然伸出两指,点点自己的眼睛和耳朵,而后鄙夷道:“我是成天呆在怡红院里,可鼠有鼠路、蛇有蛇道,我这眼睛耳朵也不是摆设。你这两天在成都大肆采购,市面为之一空,定然囊中羞涩了呗!” “哈哈,生我者父母,知我者朱兄是也。”叶宰被人讽刺没钱,却一点不显窘迫。 “别别,叶兄的知己是白花花的银子,我当不起,当不起。”朱恭连连摇手,急忙掐断叶宰套近乎的苗头。 然而,借钱的怕老赖! 叶宰准确把握到债权人由爷变孙的心理,慢条斯理道:“朱兄,你不帮我,我就走不到建昌。走不到建昌,我到哪里去捞钱?到时周王府问起来,可不是我不愿还钱,而是你错失机会喽。” “合着你大手大脚的花钱,反是我的不对?”朱恭城跳起八丈高,指着自己的鼻子气咻咻道。 “是啊,兄弟如今难以为继,再不借点,前面的定然变为坏账。”叶宰两手一摊道。 “哈哈”朱恭城气极而笑,指着叶宰道:“你就不怕周王的你算账?” 叶宰抬起头,深遂的目光仿佛穿越了屋顶看向了北方,傲然道:“朱兄何必说些气话。宰要怕死就不会北上力抗东虏了,所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耶?” “你……你……”朱恭城手指头颤个不停,半晌后颓然道:“最后一次,你想要多少?” “成都乃西南大邑,银钱丰沛,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不如借个狠的,十万两如何?” “不可能!” “那借十五万两。” “叶兄少开玩笑,为何越加越多?” “朱兄,我有个好想法。借十五万,然后把前面的帐清了,如此显得我有信誉,你也能对上面交差。” “嘶……容我考虑考虑。” (求收藏,求推荐!) 第77章 免费的财务顾问 在李唯辅、王之临、朱恭成的努力下,各类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向建昌道临时营地,以至宋伦这个辎重主管快乐并痛苦着。 这里面为什么会有朱恭成? 说来简单,无非便是“上了贼船”! 朱恭成前日与叶宰会面后,给通达钱庄总号提交了一份报告——《四川建昌兵备副使叶及建昌本地资源详呈》。 报告里面把叶宰的人品夸出了花,什么“襟怀坦荡、不同流俗”,什么“高情远致、怀瑾握瑜”,中心意思就一个:叶宰把一二三笔的本钱及利息都提前还了,实在!值得继续投资! 报告里的第二项,建昌本地的资源,更加天花乱坠了。 朱恭成都没去过建昌,结合着道听途说得来的大致印象,再加之其妙笔生花,建昌居然在纸面上变成了一个遍地黄金、资源取之不尽、人傻钱多的好地方。 最后总结,叶副使重借的二十万两银子根本不用担心,随便下网捞一把就还上了。 这句话才是重点! 朱恭成在发出报告前,心想既然都上了贼船,不是大发就是找死!索性把牙一咬,提前打着周王府的名义,去找了蜀王府的钱庄掌柜挪借银子,约定两方对冲。 成都朱恭成来过,周王府与蜀王府平素也有商业往来,所以他人头熟、招牌管用,蜀王府第二天便爽快出借了银子。 接下来,朱恭成耍了个心眼。他在报告后附上了叶宰前几笔借款的本息银票,并把报告的日期提前了三天,造成叶宰已经先还了钱的假象。 反正银票又没日期,它还能说话咩? 不过,还去本息六万多,剩下的十三万余银子,朱恭成没有交到叶宰手上,而是自己掌握。 他对叶宰申明,钱是你的,但是,为免你大手大脚或者贪污公款,鄙人代为保管,有需要来申请,由他审核后发出。 叶宰对此没有异议,本来就没想过贪污嘛。 但是,叶宰要买的东西实在太多太丰富了,上到兵器火药、下到针头线脑,就没有他不要的。有现成的东西,叶宰可不想花费能量去做。 朱恭成由是便作茧自缚,居然把自己活成了建昌道的编外财务人员,还是白干活没有工资的。 他的办公场所就在叶宰前帐,美其名曰:监督,实际上全是来要银子的人,监督变成了老黄牛! 在一个文吏要走百两公车的木头钱后,朱恭城捶捶老腰,向帐内角落安静看书的叶宰道:“叶兄,外面都是木头,砍去啊!何必花这个冤枉钱?” 叶宰放下书,摇头道:“那些树都是当地老百姓的。我们执正为公!怎可将公器加于私人,况且,金山银山……” “得得得,看你的书吧你!” 朱恭成现在听不得这个“银”字,因为坐堂这两日见天儿都有人在他面前叨叨“银子银子”,遂打断叶宰的话,扭回头问下一个小吏,“说,你又要买什么?先说好,非必需之物不必张口。” 叶宰以书掩脸,偷笑了几声,心说朱恭成为人大器,关键时刻狠得下心来,业务精通,颇有后世审计的风格,是个人才! 两人不再讲话,大帐中便重新恢复成了菜市场,充满着朱恭成与采购人员讲价还价的声音。 “你别蒙我,棉布一匹三分银,你凭啥要五分银子?” “朱监督,那是几天前的价格了,布商们涨价了。” “奸商!只给你四分,买得到就买,买不到就算了,我去找蜀王府,他们存得多。” “嗯?酒!据我所知,军营里不许喝酒吧?不批!” “朱监督,这酒不是喝的,是兵宪要求用来消毒的。” “消毒?没听说过。即便是消毒,也用不了泸州老窖、剑南烧春吧?” “……” 叶宰的心思根本没在手中的书本上,光听着朱恭成与属下的对话了,权当在听相声。 只不过,闲瑕的时光是短暂的。自从他从成都前卫军营里搬出来,便有很多四川的官员前来拜访,他是勤王功臣,前途大好,有心人绝不会放过。 一般普通点的留下名贴就算了,但有些关键的人叶宰必须出面接待,哪怕其官职很小。比如粮储、清军等要害部门。 更高端的则是派手下送来贴子,邀叶宰进城相见。 右布正,虽然不管事但官阶高,得给面子! 粮道,管征粮的。建昌贫瘠,完成不了任务少不了找其转圜,给面子! 按察司提学副使,叶宰想要收拾当地人心,文教是重要的方面,只要学道手指缝里多漏两个秀才名额,得减少他多少功夫?给面子! 按察司其他人员,都是同僚,为了显示不忘本,给面子! 三四天来,叶宰光喝酒了,喝出个五痨七伤,闻着酒味就想吐。 然而有些人有事些推不掉的,今日叶宰便接了一个高端邀请,蜀王府右长史邀他锦江楼吃饭。 王府右长史正五品,官不大却代表蜀王,不给他面子就是不给蜀王面子。 叶宰在大帐中待到下午五点左右,点起亲兵出营赴宴。 还没出营盘,叶宰便闻到空气中飘来的肉香,笑问左右,“今日改善生活了?” 霎时,“咕咚,咕咚”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赵义答道:“兵宪,这事儿我知道。上午秦将军手下赶进来十头大肥猪,说是……哧溜,奖励训练得力的新兵。” “哟,大手笔呐,十头猪够几百人吃的。”叶宰道。 “嗯嗯!” 十个亲兵齐齐点头。 叶宰笑骂道:“看你们那没出息的样,是不是后悔没去带新兵啊?” “没有没有。”众人又一起摇头。 叶宰思忖片刻,主要是又借了银子有钱了,便许诺道:“让你们跟着本官天天赴宴,却叫你们吃饼子。虽然此乃制度,但也是本官考虑不周。 这样,待会儿你们分做两批,轮流到一楼吃饭。只管叫好的,别给本官省钱。就当犒劳你们了!”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拿给赵义。 赵义一瞟,差点被纸上“壹佰两”晃花了眼睛,忙不迭接过,当场跪了,声音哽咽道:“兵宪,我等……等……” 叶宰抬脚虚踢下他,骂道:“以后这种好日子多了,少流马尿,起来。” 半个时辰后,叶宰坐在锦江酒楼第三层,和蜀王府刘长史杯来筷往,好似一对亲兄弟。 酒酣耳热之际,刘长史问道:“叶贤弟,听说你得蒙圣恩于平台召见,陛下还曾向你咨询四川情事。那什么……,陛下有没有提起对蜀王爷的态度啊?” 叶宰顿时一囧,心里暗骂:谁特么传的谣言? 其实平台那次召见,叶宰拢共和崇祯说了两句话。 崇祯问:“谁是四川夔州道。” 叶宰出来跪拜,“臣叶宰参见陛下。” 崇祯道:“勤于王事,善!望尔以后再接再励。” 叶宰磕头道:“万岁万万岁!” 然后便没有了。 这段不堪的回忆迅速闪过叶宰脑海,使得心里一黯,可表面上必须撑住了,赶紧回忆后世看过的历史。 崇祯好像很好面子,对各地的王爷好像也不错。哪一年来着?因为死了个王爷,总督都自杀了。 但这话不能乱说,否则便是矫诏。 于是模棱两可道:“陛下倒没问我蜀王的事。然据我在京师见闻,陛下应该十分看重血脉亲情……” “真的?”刘长史激动不已,直接握住了叶宰的双手。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 第78章 四轮马车 匠人营,署总旗郑时良召集手下各行业骨干开会。 老头红光满面道:“各组把打造好的鸡公车数报一下。” “冷兵组20”; “热兵组19”; “木匠组26”,这个数字立刻引来“哇”声一片。 足足过了几分钟,报数才继续,“成衣组12”。 众人大赞道:“穿针引线的裁缝也不能小看了。” “火药组16”; “医药组7”。 嘈杂的讨论声骤然停止,全场陷入死一般的沉默。 实在是这个数字在一堆两位数中尤其刺耳! 郑时良眉头皱成了川字,不满道:“成郎中,你啷个回事?” 成郎中三十来岁,穿着与工匠们迥然不同的长衫,乍一看像个读书人似的。苦着脸叫起了撞天屈:“郑总旗,我们医药组救死扶伤阔以,打制物件就非我们所长了,真的有点强人所难。” “呸,你们人最多,十几个哦。五天了才造5辆,好意思不?”不等郑时良说话,冷兵组的吴铁匠先跳出指责。 成郞中立时被激怒了,一指外面,大声道:“外头住了两千人,临时营地条件又不好,随时都有生病的。不是头疼发热,就是喝了生水拉肚子。你说的轻巧,十几个人。告诉你,十几个人都忙不过来!” “你哪怕抽一个人出来,一天造两辆,五天也有10辆了……” “不可能,我们没得多余的人。就这5辆都是我们晚上赶工赶出来的。” “梆梆梆!”郑时良敲着大烟杆制止了两人的争吵,沉吟道:“既然成郞中确实忙不过来,那吴小旗就帮帮他们医药组。” 吴铁匠鼓起眼睛,犟嘴道:“凭啥?” 郑时良抬起烟杆敲了下徒弟的脑壳,“就凭你前天吃多了肚子痛,是医药组的人帮你医好的。” “就给了一包苦不拉叽药粉……”吴铁医见师傅的烟杆子又举了起来,连忙住嘴躲到了人后。 郑时良将烟嘴送进嘴里嗫了几口,边吐烟边说道:“兵宪大人说了,鸡公车造100辆就不造了,以后改造其它东西。” “啥子东西?”众人齐声问道。 “这个!”郑时良从怀里摸出一叠厚厚的纸,挥手让众人离远点,然后将纸放在桌上一层一层地展开。 随着纸张逐渐展开,众人这才发现原来这不是摞在一起的纸,而是一张未经裁截的宣纸。 “轮子?”、“板车?”、“二轮,三轮……” 待纸张铺满了整个桌面,其上的图形终于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一架四轮马车。 木匠组的小旗立即质疑,“四轮的?不实用啊。听说皇宫里头才用来作礼仪车,叶大人想……” “想啥?想啥!”郑时良大耍官威,一烟杆子敲过去,强调道:“兵宪是用来拉货的。” 严木匠及时躲过当头一棒,揉着生疼的肩膀,呲牙裂嘴兀自不服,“就算拉货也不好使。不能转向,木架子承重不够,还有黄泥巴路稀球烂,颠都要颠散,要是遇到下雨天陷进去……” 听他将四轮车贬得一无是处,郑时良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扬起烟杆就打,“你狗曰的能不能看不清楚,啊?能不能不拿起半截就开跑!” 严木匠绕着桌子抱头鼠窜,郑时良追了两步,奈何年纪不饶人差点岔了气,便喝令左右道:“给我摁住了……对,对,摁到图纸前,让他看清楚。” 几人将严木匠押到纸的正前方,吴铁匠怪他气到了师傅,两只肌肉虬结的胳膊死死按低他的头。 严木匠被逼无奈,只好仔细观察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的身体开始抖动个不停,吴铁匠吓了一跳,以为下手太重给整出了毛病,赶紧松开手,问道:“你咋了?” 不料严冲根本不做理会,反而因身体去除了压力抖得愈发厉害,其他人也瞧出了不对,七嘴八舌道:”严冲,严冲,出了啥事?” 成郎中看了下,诊断道:“我看像是打摆子,诶,你们都退开,这病要传染的。” 桌边几人马上退开几步,成郞中便要上前诊脉,但手还没挨到严木匠,却见他仰天狂笑:“哈哈,我懂了,我懂了!” 说完抬手使劲捶打自己的脑壳,语带悲声道:“我咋就想不到呢?我的老祖宗们咋就想不到呢?两个车架,两个车架啊……” 众人见他又笑又哭,一时都懵了,纷纷将目光投向手滞在半空的成郎中。 成郞中一脸难色,不确定道:“风寒打摆子烧出了胡话?抑或羊角疯……” 众人里面只有郑时良最镇静,因为他起初看到这幅图纸也有点疯魔,便重重咳嗽一声,道:“他没生病,就是有点魔怔了。” 接着分开众人,来到纸正前方,指着纸上的马车图形介绍道:“这是兵宪大人从西洋得来的图纸。你们看,大梁、车架画作黑色,意为由精铁打造; 上画空心框体,意为木体。这儿是个圆盘,用作转向。前后轮分作两截,由一根立轴相连。而这几根弯弯曲曲的东西,兵宪叫弹簧……” …… 叶宰可没想到,自己画的马车图差点就逼疯了一个人。 实际上这幅图非常之抽像,都是他用后世的知识东拼西凑出来的。比如困扰了中国几千年的转向问题,他记得有部记录片提过,用两架两轮马车组合起来便可以解决。 大方向定下后,他又想当然地加上了转向盘、弹簧、车辕等部件。反正试试嘛,他仅仅付出制造钢板、弹簧的几十点能量而已。 关于四轮马车的问题,他其实早就有想过。川兵北上,他还没学会骑马之前,有一段时间不得不窝在马车里。 以当代的路况,颠得屁股恨不能成了八瓣,不管加几床棉被缓冲都不行。 那时他无比怀念后世有橡胶轮胎、有减震系统的轿车,想过不止一次要花费大价钱弄出马力驱动的轿车来。 可惜不行,不提他如何给人解释马车的来路,最大的制约是川兵马匹不够。一辆四轮车就意味着要多一匹马! 川兵没有多余的马。好一点的给了斥候,剩余的劣马要拉车拉货,只腾出两匹马套了两架载人马车。一车拉叶宰、叶贵和元宝石,一车拉李唯辅、王之临,其他文吏要么蹭货车,要么走路。 后来得胜还川,叶宰会骑马了,便把这事儿给抛到了脑后。 那现在他为什么又想到了呢? 来源于一顿酒局。 话说他前晚和蜀王府长史宾主尽欢,长史为回报叶宰通报的消息,送了他两匹骏马。 叶宰感谢之余正好想到了让他头疼的运输问题——鸡公车载货量太小不太顶用,遂试着问了问,蜀王府有没有多余的马卖给自己,高价收购。 蜀长史先是摇头,说蜀王府的马都有用途,没有那一匹是多余的。但是,没过几秒他便屈服于叶宰的杀手锏之下。 叶宰承诺,每卖给他一匹马给回扣十两! 于是在昨日夜晚,川兵宿营地涌进来一片戴着口嚼子的黑影。 宋伦清点后报来,一共103匹马。叶宰为此付出买马银2060两,回扣1030两。 今日报账,朱恭成爽快批了买马银,说20两一匹马,他去了也是这个价。但是,回扣他认为给多了,和叶宰扯了半天的皮,最后才不情不愿地认了一半。 (求收藏,求推荐!) 第79章 离开 忙碌的日子又过去了七天。 其间叶宰应酬不断,平均每天至少要喝一次大酒。 不过他没忘了当下最重要的事,军辎粮饷以及运输工具。 在他的关心和“采买”下,两架精钢做底的四轮马车成功出炉。 郑时良依照兵宪新订的度量衡测定,一辆马车可拉货15吨至2吨之间,载人10个,再多就挤不下了。 但四轮马车也有不利的一面,这就是自重过大,至少需要两匹马才能拉动。遇到路况不好还须外挂两匹。 叶宰却满意的不能再满意了,因为四轮马车的出现无异于交通工具质的变化,有了可以转向的马车,才会催生出其它动力的车辆。 而且坐着也舒服啊。 做出的两辆马车,叶宰留做自用,一辆给叶贵,一辆给李唯辅等文吏。 以前是没条件,现在有了条件,便不能再薄待这些抛家舍业、随他南下瘴厉之地的文吏们了。 叶宰高兴之余大手一挥,给马车研发组发了一百两银子的奖励,还承诺以后每做出一架再奖励十两银子。反正钢板、弹簧他“买”了一大堆,够匠人们再打造十辆的。 …… 辎重营中,宋伦望着数十个堆满了物资的帐篷,笑得合不拢嘴,问身边围着的人道:“分类清点完没有?完了就赶快造册,兵宪要抽检。” 一个文吏捧着账册,接话道:“宋同知,火药昨日便断了,共得35桶。你看要不要封存造册?” 宋伦沉吟道:“没有后续,说明成都各卫能卖的货都卖给我们了。嗯……封账,造册!” 又有个文吏上前发问:“宋同知,粮食堆了十个帐篷,我初点了下,不下千石。以我们的运力……是不是请兵宪停止收粮?” 宋伦听后却摆摆手,不自觉带出了叶宰的口气,“不用停。建昌当地情势不明,我们不能打无准备之仗,粮食再多也不嫌多。” 他到底是高层,得知的消息要比普通文吏要灵通得多,续道:“听说兵宪正在试制一种四轮马车,可载重20石有奇,运力不足的问题即将迎刃而解。” 文吏点点头退了下去。 “禀将军,卑职奉命点验兵器。经查,刀枪盾牌锈迹斑斑,不合格达到六成;弓箭脱胶达五成;乌铳、火铳更差,枪管开裂、弯曲者竟达八成。”辎重营一员兵士跪地禀道。 宋伦脸色瞬间发黑,正要发火,脑中突然响起叶宰的话:“老宋,兵器尽管收,不拘它是何成色。我们的匠人自会修复。” 遂挥挥手,极有气势道:“知道了,你不必多管只须点数,装满一帐即封存一帐。” …… 又越五日,算起日子来,叶宰已经在成都赖了接近二十天。 这天晚上,建昌道所有高层齐聚一堂,分别汇报工作。 李唯辅先说,他列出清单报了个数,经过他手买进的物资计有:粮1081石、蜀绵500匹、棉布800匹、棉花300石、盐100石、水晶80副;礈石较少,仅有百十来斤;各种木料700来方。 财正监督朱恭成待他说完,急急插言道:“你们大肆买粮,导致成都米价腾贵,拉平后4两一石,花去4324两。再有蜀锦,不知道你们用来做什么,不买还不行!虽然你们要的是纯色无绣的,但也贵啊,一匹就要10两,花去5000两。叶兄,再有银子也禁不住你……” 叶宰连忙打断道:“朱兄,银子造出来就是要花的嘛。我们又不是乱花,蜀锦有大用!以后你会知道的。” 朱恭城一脸心痛的样子,做势捂着腰侧钱袋,嘟囔道:“你可别再打我的主意。” “呵呵。”叶宰给他甩了个灿烂的笑脸,视线转向王之临,“行之兄,该你了。” 王之临点点头,也拿出一张清单汇报。 应该说,他的工作是在座诸位中成效最高的,因为他买的都是建昌道生死攸关的东西。 火枪211杆;刀300把、盾109面、枪700支、弓箭62把、箭支2万。光这些东西,如果不论成色的话,完全可以满足新兵1200人的装备; 粮食400石、种子200石。种子很重要,很重要,很重要! 之所以要强调三次,是因为原种只能种植两代,第三代便没有效果了,叶宰想持续发展缺不了种子。 硫磺35桶,硝石80石。这两样不必多说,大家都知道是用来做甚。 王之临过后便是新任都事于兴浩,专职在市场上买铜的。 他汇报仅收到铜料700来斤,铜器太贵又不敢买。为了限期完成兵宪的任务,他不得不花费银子在倾销店换铜钱。 那倾销店极其奸诈,收的时候2000铜钱兑1两银子,他去换时,居然按官价1两兑1000铜钱,好说歹说才升到1100文。 花去2000两银子兑换了220万枚制钱后,再难以为继,因市面上的铜钱都被收光了。 话到这儿,于兴浩便站起来一躬到底向叶宰请罪,说制钱里还混杂了好多铁比铜多的假钱。 叶宰摇摇手让他起来,安慰道:“本官并不是一个吹毛求疵的人!这事儿也不都怪你,是本官命令下的太急,如今都用银子,短时间内哪里去找大量的铜钱。” 说罢再转向帐门口坐立不安的郑时良,温声道:“郑总旗,你来报报运输工具的数量。” 郑时良嗖得起身,两手不自然的在裤边擦了擦手心里的汗水,嗫嚅道:“禀兵宪大人,鸡公车一百……百……百……” 叶宰笑道:“郑总旗,你吓到我了?一百乘一百再乘一百就是一百万,有那么多车我们也没有人推呐。” “哈哈哈……”满堂哄笑。 郑时良自己也笑了,恰好缓解了紧张,不由对叶宰投去感激的一瞥,话流利起来:“鸡公车一百,马车十架。” 叶宰心头有数,不过为了给郑时良撑腰,故作惊讶道:“前七日才做了两架,怎么后五日就做出了八架?” 郑时良把胸脯一挺,脸上都好像在放光,喜不自胜道:“前头是试验。后头我们按照兵宪的方法,分工以流水……线打造,老夫只管拼接,所以就造的快些。” “好呀,看来古人诚不欺我!”叶宰一拍桌子,环视众人道:“本官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过,老祖宗们于秦时便实行流水线打造制。如今一试,果然效果极好。我看,以后我们可以将此种制度用到所有制造工序上去。” 郑时良试过好处,首先表示同意。不过他地位卑下,官职还是临时代理的,不敢出声只能连连点头。 其余人等也不是拘泥不化之人,见叶宰都同意了,均出声附和。 接下来,秦佐民汇报了新兵的训练情况,宋伦汇报了物资的装运情况。 待所有人都发过言后,叶宰站起身,气度俨然、面容整肃、声音高亢激越,“我宣布,明日卯时拔营南下! 全军有序行进,秦佐民率白杆兵做前锋,遇山开路逢水搭桥;赵副把总领国防兵及新兵五百人为中军;宋伦领剩余新兵及辎重营为后军。”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80章 苦难的行军 翌日卯时,拔营。 1800余人按昨日商量好的行军顺序,分三段,互相拉开三里距离逐次南下。 秦佐民为前锋,领500白杆兵走在最前面;叶宰领110新老国防兵及500新兵走中间;宋伦领600余辎重兵走在最后,李唯辅也在其中。 把李唯辅安排到后军,是叶宰一直以来的做法。因为辎重兵携带他的全部家当,没有知根知底儿的人守着他不放心,所以说李唯辅实际是叶宰派出的监军。 大军开拔后,叶宰并没有乘坐他“亲手”设计的马车。 那里面太热了! 一架火炉子烤着,四川空气又潮湿,再加之为了保密门窗封闭,基本上等于长期洗桑拿。 他的交通工具是一匹高大的红色骏马,蜀王府送的。另一匹送给了前面的秦佐民。 听蜀王府长史吹牛,这两匹马是蜀王府花了大价钱从青海搞到的。 叶宰反正不懂,就觉得这马的确比一般的川马高大,腿也更粗。倒是秦佐民是个识货的,起先眼巴巴地看着,就差当场流出口水来,当叶宰答应送他一匹时,那对招子里射出的亮光丝毫不亚于一百瓦的灯泡。 “哒哒哒……”叶宰骑着宝马意气风发,在军列左右来回巡视,间或冲兵士们喊一声:“加油!” 兵士们知道这是兵宪大人在给自己打气,通常会回一声:“雄起!” 叶宰非常满意兵士们的状态,巡视过中军后,朝身后呼喝一声:“走,去后军。”随即一振马缰,旋风般冲向了来路。 又是一阵杂乱的马蹄声响起,轮值亲兵们歪歪斜斜地操控马匹跟上。 叶宰的亲兵队得益于蜀王府卖马的福利,也混上了11匹马,就是他们的骑术实在不咋的,且得练呢。 马一跑起来,叶宰仿佛又找回了北上时刚学会骑马的心情,但觉畅快无比,不由将双腿越夹越紧。渐渐的,两旁的风景从倒退变为了模糊,耳畔也传来了“呜呜”的风声。 三里距离倏忽而过,直到叶宰看到一杆“宋”字大旗才操控马儿减速。 沿途都有兵丁向叶宰问好,叶宰听到了便会朝他们点点头,又激起一片片的欢呼声。 一队兵过去,便是八辆堆得高高的四轮马车。 马车由双马拉拽,后面还跟着两匹以做替换。这些马车因不用坐人,故四周用简陋的木板围起,上面盖着油布,用粗长的绳索捆扎,看不出装的什么东西。 不过叶宰知道里面是什么,大多是粮食、粮种,以及最重要的火药、硝石。 越过马车便是极为壮观的风景——浩浩荡荡的鸡公车大军。 他们分作三辆一排占据道路右侧。长长的队伍串在一起,行进时踏起的灰尘好像一条滚地的土龙。 一百辆鸡公车上也堆得高高的,以至仅见其车不见其人。 有一些鸡公车涂成红色,只有建昌道的人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红色代表战斗!因此这些鸡公车运送的是盔甲兵刃,便于接战时兵士就近披甲执坚,马上由辎重兵转为战兵…… 若是有人胆敢捡软柿子捏,呵呵,必会碰得头破血流! 紧接着鸡公车阵的,便是一辆傻大黑粗的马车。 通体幽寒的铁黑色,铁轮铁架铁厢,人呆在里面同后世的防弹轿车并无分别。 叶宰和宋伦打了个招呼,纵马至车厢侧面窗边,冲已看到自己的李唯辅问道:“君杰兄,新式马车如何?” 李唯辅“哇”了一声,脸色腊黄腊黄的,有气无力道:“良臣,此物我当真无福消受了。身处其中犹大海行舟,摇晃来去,令人头晕作呕。” 呃,减震导致晕车了?古代版的晕车? 叶宰的脑袋先晕了,嘬着牙花子道:“你不觉得它不颠了,屁股也不痛了吗?” 李唯辅苦笑道:“确实不颠了,但他摇啊。屁股确实不痛了,但伤神啊!” 接下来,一个四十多岁的老男人居然露出孩子般乞求的眼神,“良臣,要不我们还是坐回原来的马车算了?” “是极,是极……” 车厢内传出几个虚弱的声音。 面对群众的呼声,该不该答应? 叶宰只觉脑壳大了一圈,心一硬严厉道:“此乃军令!”说罢忽略了群众的呼声,问李唯宰:“您老估计行之什么时候能跟上来” “不出五天!”李唯宰先给了个明确的答案,然后解释道:“给兵部的呈启我们回到夔州就发出去了,据此已有差不多两月,应该便是这几天收到回复。再有,叶老爷给你捎的银子也该到了……” “银子,什么银子?”车厢内突然响起朱恭成的声音。 “有你什么事儿?继续晕吧你。”叶宰回怼了一句,皱眉陷入了沉思。 原来,他为了亲自掌握一支军队,专门通过兵驿给兵部上了一道呈文,申请建“建昌道标营”,理由无非是保家卫国,练出一支陛下“召之即来,来之能战”的军队。 他为啥如此麻烦? 要知道,现在大明的中央权威尚在,不是说你想领兵就领兵的,必须由兵部给出编制上报内阁票拟,再由司礼监批红。 照叶宰勤王功臣的身份,一般情况下兵部不会驳了,只不过,军饷基本别想了。 叶宰其实不怎么在乎军响,他要的就是“标营”这个编制,即所谓的“师出有名”。否则较真儿的话,他私自募兵形同谋反! 叶宰在脑海中再次回想下呈文的措辞,以及给周延儒的信和信中附上的三千两银票,心逐渐安定下来,认同了李唯辅的意见。 …… 晌午来临,前军秦佐民遣人来问是否扎营? 叶宰照准,并吩咐辎重营放饭。 再招来亲兵一问,大军才走了不到十五里路,都没出后世的成都市区,还在双流境内。 叶宰顿时焦急起来,成都到攀枝花足足1300多里路,按现在这半天十五里的速度,得走44天。 这可不行! 他之所以不等兵部批复便急急起程,就是打探到四川行都司给巡抚的军报——当地少民不稳。 眼见到手的地盘将要被人打烂了,叶宰着急上火,心里慌的一匹。 遂派入去向秦佐民通传,让他加快行军速度,一天必须走60里。 不久后秦佐民亲自找来,他问叶宰,是不是想尽快到达建昌? 叶宰说肯定啊,行都司的军情也通报过你。 秦佐民沉吟半晌,道:“叶兄,若是你做如此想,那我们就得换路。” “换什么路?” “水路。” 秦佐民介绍,本来规划的是走陆路,也就是走到成都南面最近的县城新津时拐向西南,经蒲江、名山、雅州后转正南,过荣经穿越黎州安抚司,再过晒经关,便到了四川行都司的地盘。 这条路全长一千多里,乃川滇古道,一路上山势多诡、林木茂盛,行商多土匪也多,路好走也不好走。 水路则是在新津不拐弯,至彭山后上船,经大江支流一直往南,过嘉定州转西进阳河,阳河数百里后转南进入四川行都司地盘。 而且走水路还有一个优点,过了阳河可以不下船,转南下海棠关、越西卫,再转泸沽河直到建昌城。 就是操作起来困难较大,需要收集船只,并联络沿江官府,因为江上每个县界头尾两处均私设有巡检或者钞关。 叶宰思忖片刻,拍板道:“你带着我的关防,先急速赶去彭山征集船只。我督促中后军尽快跟上。” 秦佐民回头看了眼来路的成都方向,提醒道:“这儿离成都尚近,你要不回城请巡抚衙门出具军文?也好与各县卫钞关交涉。” 叶宰摇摇头,沉声道:“我们是军船,直接冲关!” 秦佐民讶然抬头,目光中惊惧、佩服等神色纷纷闪过。 (求收藏,求推荐!) 第81章 苦难的行军之二 十月二日,叶宰带兵至新津县,受到了当地正府的热情接待。 接风宴上,名叫米金栋的知县满脸羡慕之情,不住恭贺叶宰。 叶宰一头雾水,问:“何喜之有?” 米知县先白了叶宰一眼,那意思分明在说叶宰揣着明白装糊涂,然后道:“卑职刚收到的邸报,成相已于九月致仕,您的老师周相递为首辅,是不是喜事?” “哦……”叶宰这才明白了,原来周延儒如历史上一样当上了首辅。 只是这个消息他早八百年就知道了,基本没放在心上也不去关注,以致让人生了误会。 叶宰笑了笑,继续保持神秘,顾左右而言它,向米知县索要最新的邸报。 米知县准备功夫做的挺足,从袖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捧了过来。 叶宰接过翻了翻,除去各地的题奏以外,这本邸报里有两件事与他有关。 第一件当然就是周延儒升首辅的事了,叶宰笑笑翻过,直接看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与他有关系但关系不大,属于间接的。这便是总督贵州、云南、广西军务的朱燮元上的题本,诉水西便宜九事: 不设郡县,置军卫,不易其俗,土汉同安;地益垦辟,聚落日繁,土目不得侵轶民地;令自食其土,省转输之劳…… 九条建议均是切中要害、老成谋国之言。 叶宰粗粗看过,自觉又涨了姿势——从全局看问题,把问题向深处去看! 虽然朱燮元阴了侯良柱一把,导致叶宰对他的观感不太好,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这般行事才是总督、宰相的气度。 而且此份题本也从侧面说明:奢安之乱即将平定,秦良玉等白杆兵将返回石砫。 叶宰的心提了起来,生怕秦良玉回去后反悔了,把秦佐民招回去。 毕竟秦佐民是借的,他手下的白杆兵才算叶宰正二八经招募的。 于是,他快马加鞭的心理又急了一层,吃过接风宴便令大军起行。 他想走得远远的,最好秦佐民连信都收不到。 一日后,大军出了成都府界进入嘉定州,宿于彭山。 他心心念念的秦佐民早已候在官道旁边,上前汇报船只尚未征齐,请兵宪宽限几日。 叶宰再是心急也只好答应下来,一是没船走不了,二是他还想等王之临跟上来。 王之临就相当于叶宰的外交官,普通的接洽一般都是交给他来完成。如今他不在,李唯辅要坐阵辎重营,很多小事便要叶宰亲自躬身,比如昨日与新津知县吃饭,再比如今日逃不掉的彭山饭局。 叶宰可不想活成诸葛亮那样,最后活生生把自己累死! 李唯辅见他苦恼,便劝解道:“良臣,官场上从来均是花花轿子人抬人,别人投来木瓜,你须还以琼琚。不然必将让人诟病。” 叶宰揉了揉肚子,唏嘘道:“道理我都懂。被人捧着心里的确很热乎,可这肝子受不了啦。” “噗嗤”李唯辅瞅他一副痞赖样,不禁笑出了声,道:“要不我替你去?你索性躲起来。” “躲哪儿?” “此地往南数十里便是眉山,去瞻仰三苏故地,何如?” “东坡肘子!” 叶宰立马肚子不疼了,腿也不酸了,摇摇晃晃起身,道:“按说彭山离眉山不远,也不知待会儿酒席上有没有此道名菜?” “你呀,你呀……”李唯辅抬手虚点叶宰的背影,哭笑不得道:“到哪儿都忘不了吃。” “美味此间至乐也!想那京城,百味齐聚、千菜万菜任君品尝!若非发吾回川,京城乐、不思蜀矣……” 叶宰耍了两句高腔,推门赴宴去也。 …… 十月六日,船只筹集过半,王之临追到了彭山。 然而带给叶宰的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王之临风尘仆仆从马上下来,走着八字步,一看就是新司机,大腿都磨破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后跟着的一辆油壁马车。 椭圆形的斗拱;雕花的厢体;绣花的车帘,一切都透着股低调中的奢华。 叶宰指指油壁车正要相询,忽地微风袭来卷起帘子,两张如花似玉的娇颜一晃而过。 “这是行之兄的?”叶宰瞠目出声,而且感觉很奇怪,莫名的有点心虚。 “良臣休要胡说!”王之临连忙摆手,正气凛然道:“这是弟妹与她的婢子。” “弟妹?”叶宰顿觉自己好像单脚站在了悬崖边上,下面便是万丈深渊,遂费力抬起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舌头打结道:“我……我的?” “嗯!”王之临重重点头。 完了,被人找上了门! 叶宰双脚踏空,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完全没有做好与叶家家属见面的准备。 本来嘛,安徽与四川隔那么老远,按古代的路况以及治安状况,普通人如非必要基本不会出门,以致他都没想过人家会主动找来。 所以,他此时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哪料刚退了半步,便听到油壁车里传出一道柔美的声音:“夫君。” 叶宰顿时像中了定身法,进退不得。 僵持片刻,叶宰强行调动脸部肌肉冲油壁车方向露个笑脸,接着脖子“咔咔”转向,问王之临:“行之兄,你在哪儿遇到她……们的?” 王之临道:“叶老爷不是托镖局送来银两吗?弟妹两人便是跟着镖车一起来的。前日我得了兵部公文,正要启程,不知怎么那么巧,刚好碰上了。” 说罢给叶宰眨了个眼,仿佛在恭喜他家人团聚, “巧,真是巧!”叶宰呲出几个字,眼珠子一转道:“银子在哪儿呢?我要去感谢下镖局的镖师们。” 王之临离叶宰近,能清楚看见叶宰的脸皮在做不规则的抖动,心说莫非良臣太过高兴了?便随手一指油壁车后,道:“后面几辆马车上。不过,这等小事让我去做即可。弟妹千里而来,你还是陪陪她吧。” 说着话还拿手去推叶宰,却不想叶宰今非昔比,已然是个昂藏的汉子,推之不动。 叶宰一边使力扎稳身体,一边摇头道:“行之兄,你是知道我的,凡事必先公而后私。镖师们由我亲自去感谢为好!” “不必不必,我去……” “必须我去!” 两人争执间,油壁车车帘一动,袅袅娜娜走下一个女子来。 她戴上了帷帽,吐气如兰吹拂面前的轻纱飞舞,“相公,妾也感激镖师们千里的护送之义,可由妾陪你前去,可好?” 不好! 叶宰骑虎难下,想拒绝又说不出口,无奈道:“那……行吧,你走得动吗?” “少爷别小瞧了少夫人!”油壁车上又响起声音,接着下来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朝叶宰道:“少夫人武将世家出身,又不缠……” “春霖,住嘴!”少夫人娇嗔着制止。 (求收藏,求推荐!) 第82章 落荒而逃 镖行的马车因为安全原因,被中军的士兵拦在了外围。 其实距离并不远,也就十几二十丈的距离,放眼望去,人马清晰可见。尤其是他们所擎的那面大旗,四个大字“镇远镖行”随风起舞、猎猎作响,仿佛活过来一般。 然而,就是这么短短的一段路途,叶宰却好像拖着一副脚镣,走得痛苦无比。 身体僵直目不斜视,步履缓慢一步一个脚印。 非是他见不得女子,在后世他交过的女朋友多了,不算情场老手也算小手。 可现在不一样,旁边这女的是原主的老婆! 叶宰首先在心理上就矮了一大截,毕竟占了别人丈夫的身子,愧疚感极其强烈;其次,老婆乃枕边人,必然亲密,必然知道很多原主不为人知的秘密,要是被她看穿,叶宰真是不好处理。 装失忆?扮可怜?或者干脆灭口? 一时之间,各种思绪纷至沓来,叶宰脑中生出无数画面。 有捧头打滚大呼“我不知道,不知道!”的;有痛哭流涕,抱着的少夫人大腿请求原谅的;当然,还少不了手持利刃,阴笑连连“别怪我,要怪就怪你知道的太多”的。 “相公,妾来寻你,你不高兴?” 少夫人的声音像一颗石子投入叶宰心湖,搅散他幻想画面的同时还余波不断。 叶宰身体不禁一抖,为免多说多错,便言简意赅道:“高兴。” “那为何与妾如此生分?离那么远!”少夫人问道。 叶宰顿时头皮发麻,不得不靠向少夫人近了点。 少夫人见此便没再说话,帷帽遮着她的脸,也看不出来她到底是什么表情。 但就这一眼,却让叶宰看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少夫人走路很稳,没有时人所追捧的“弱柳扶风”之态。她走动时整个身体几乎不动,全凭脚下小步快走,既不扭腰也不送胯,看起来极为端庄。 叶宰来明朝快一年了,勉强算阅女无数。如是逢场作戏的青楼女子,那股妖娆劲儿…… 就拿接触较多的张凤仪来说,张凤仪平时均做男装打扮,但走路却也是柳腰轻款,女子的韵味呼之欲出。 如此对比后,叶宰愈发头痛起来。 因为这种端庄的一般都认死理,性格坚贞不屈,根本没有妥协的余地。 如之奈何? 正在这时,一道声音打破了两人间略显尴尬的沉默,“叶兄,银子在哪儿,在哪儿呐?” 叶宰猛然转头望向来人,差点就热泪盈眶,心里不住高呼:“救星来了,救星来了。” 朱恭成急速窜了过来,指着远处的镖旗,大声问道:“是他们吗?车才几辆,够还我几成的?” 叶宰忍着笑拉住了朱恭成,“朱兄,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恭成一把打掉叶宰的手,叫道:“废话,豆腐不吃热的难道吃冷的?别拉我,我要去点数。” 叶宰怎么可能让他跑了,两只手齐上抱住,“放心,这些银子都是你的。” “当真?”朱恭成一听有戏,便不再挣扎,转过身定定看着叶宰。 朱恭城之所以如此激动,其实和叶宰此时的心理一样,心虚的。 虽然他上了叶宰的船,但没有跟叶宰一条道走到黑的心思,故压力也很大。前段时间光花银子了,现在见到有进项,当然想减少损失了。 叶宰差不多能猜到他的心理,点头道:“真的。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朱恭成迫不及待地追问。 叶宰没理他,冲一旁静静呆着的少夫人道:“这人是我的合作伙伴老朱。我俩有点事要去商量,要不,你先去我帐中歇息?” 少夫人帷帽轻动,屈身道个了万福,“见过朱大哥。”接着又向叶宰福了福,道:“相公,妾便告退了。” 朱恭成心急银子,随随便便点下头就算回礼,直管找叶宰说话:“叶兄,就这儿说不行啊。” “机密!”叶宰瞪了眼朱恭成,拖着他往回就走。 两人拉拉扯扯来到朱恭成账中,朱恭成甩开叶宰,撇嘴道:“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叶宰装起了无辜。 “呵呵。”朱恭成冷笑道:“你以为我没看出来?你找我商量银子是假,躲避夫人才是真!” 叶宰一愣,心说我有这么明显吗?但嘴上坚决不认,“没有的事,我为何会怕自己的夫人?” 朱恭成冷笑连连,“谁知道你在外面干了什么啊?也许瞒着家里偷娶了几房小妾,也许在某座勾栏里一掷千金……” “那是你!”叶宰没好气地打断,续道:“说正事。我当真想把银子交给你。” 一说到银子,朱恭成立刻便没了当侦探的兴趣,两眼放光道:“有多少?” 李宰举起一只手,叉开五指晃了晃。 “五万两?” “对,一共四辆车,每辆车拉了1万两千多两。” 明制,一斤十六两,一两为后世的373克,一斤就是接近600克。所以五万两是187吨,一辆两轮马车负重500公斤,就得四辆才能装下。 朱恭成清楚其中的道道,回忆了下刚才见到的车数,立知叶宰没有说谎,便问:“你说还有个条件?” 叶宰道:“是。银子给你,可你不能用于还账。” 朱恭成这次没有跳起来,情知叶宰必有后话,故冷静道:“是何道理?” 叶宰组织了下语言,用朱恭成能听懂的话说道:“我想拿这五万两作本,然后在军营内试行饷票,充算军饷。” 朱恭城皱眉道:“你想开个内部钱庄?可你在外面没有分号和联营,兵士取之无用,恐怕不易推行。” “不是无用。”叶宰摆摆手,“我还有配套的东西,比如在军营里官营店辅,士兵们想要什么我就卖什么。等以后实力强了,开到军营外面亦无不可。” “嘿嘿嘿……”朱恭成不厚道地笑了,指着叶宰道:“叶兄果真不愧是读书人,就是奸诈。如此不费一分银子,光凭一张纸就可以收刮兵士两道。” “朱兄,枉我把你当做兄弟……”叶宰刚把正气凛然的脸色摆起,便见朱恭成连连摇手,大惊失色道:“不是兄弟,千万别提兄弟二字。是我配不上叶兄,叶兄不坑我就阿弥佗佛了。” 叶宰噎了半晌方才无奈道:“好罢,朱兄不拿我当兄弟,我拿朱兄当兄弟!” 接着正气一收,笑眯眯解释了这样做的原因。 第一,控制军头。他想收回军队各级的财正大权,杜绝喝兵血,利用钱庄将饷票直接发到士兵手上。 第二,控制士兵。士兵的钱都被钱庄掌握,身上不带银子,作战时便不会三心二意。否则,别怪叶宰事后无情。 第三,当士兵们习惯了饷票之后,将会带来示范效应,利于推而广之。一张轻飘飘的纸张为什么值钱?背后凝聚的正是人心! 第四,超发,有限度的以钱变钱。 其他的好外就更多了,利于运输、保管、大宗交易等等。 只有一个原因叶宰没说,因为这个原因有点离经叛道——钱币是可以控制一个国家滴! 朱恭成半辈子都在和银子打交道,一下便对比出饷票与大萌宝钞的区别,心情也随之激动起来,问:“钱庄谁做主?” “当然是你了!银子给你了,你是总掌柜。”叶宰指指朱恭成,再指向自己,“不过,我是总东家,朱兄以为然否?” (求收藏,求推荐!) 第83章 王家女儿 四川的十月,温度已经很低了,空气温度也大,再加之明末的小冰期,小风嗖嗖吹来,便给人一种由内而外、刻骨般的阴冷。 叶宰钻出帐篷,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嘟囔道:“特么的。” 也不知这话到底是在骂谁,总之他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在寒风中逐渐去的远了。 稍后帐帘掀开,朱恭成露出半颗头,冲着叶宰的背影啐道:“还说没做亏心事?我要不撵你走,你还得在我这儿赖三日。” 没错,叶宰打着商量“交通钱庄”的幌子,在朱恭成的帐篷里住了三天。 他不想回自己的帐篷,因为一见到少夫人,罪恶感便会一浪一浪地向他袭来,遑论与之同床共枕? 叶宰不是滥好人,可也不是坏人,他信奉即使要盗也应该盗亦有道。所以在这股罪恶感没有消除之前,他宁愿躲着少夫人。 其实三天来,他有时也觉得自己挺无聊的。 怕个甚? 自己又不是换人冒名顶替,身体还是那个身体,被怀疑了又怎样? 就凭自己手里的元宝石,值此乱世,哪里拉不起一支队伍来? 何况,手里这支军队是自己亲手招募的,秦佐民更视自己为好友。如果少夫人不顾后果非要揭穿了,李唯辅、叶贵可能会走,其他人可不一定。 然而这该死的九年制义务教育,自己想当个坏人也狠不下心来! 叶宰一面摇着头,一面走进了秦佐民的大帐中。 里面乱成了一锅粥,不时有人进来出去。有人报数,有人记数…… 秦佐民眼圈通红,伏案盯着什么文件在看,居然没察觉到叶宰进来。 还是其他人的声音惊醒了他。 “参见兵宪!” 秦佐民看到叶宰,赶紧从案后绕出,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叶宰面前,抱拳道:“叶兄,船只已基本凑齐,料想最迟明日便可出发。” 叶宰迅速抓到他话中“最迟”两个字,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最早下午就能出发喽?” 秦佐民怔了怔,随即道:“却也可以。不过,需要如此着急吗?” 急,急得不得了! 叶宰心里莫名轻松了一丝,点点头,不再多话抹身就走。 倒把秦佐民弄了个一头雾水。 中军大帐外,叶宰冲后面招招手。赵义凑了上来,“兵宪?” “去,把小贵子叫出来。” “是!” 很快,小贵子高高兴兴跟着赵义出来,一见叶宰便张口欲呼。 叶宰慌忙竖起手指,给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待叶贵近前,叶宰将他又拉着他向远处走,直到拐个弯看不到中军帐了,方才问道:“少夫人住在后帐,那元宝石呢?” “嗨,小的以为少爷要问什么呢?原来是元宝石。少爷放心,打少夫人来了,我就和元宝石搬到了前帐。”叶贵大大咧咧道。 叶宰缓缓舒了口气,提着的心也跟着放了下来。遂问:“你以为少爷要问什么?” 叶宰突然扭捏起来,吭吭哧哧道:“小的以为少爷……少爷会问,你几天没回来,少夫人会不会生气?” “那少夫人生气了吗?” “没有,反正小的看不出来。她很少来前帐的,就第一天来过一次,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你咋回答的?” “小的说少爷军务繁忙。” “说的好,机灵。” “不过……” “不过什么?” “少夫人问小的烤石头干什么?小的,小的……” “你说了?” “全说了!” “呵呵!”叶宰冷笑两声,脸马下垮下来,道:“你给少夫人带句话,下午大军就要启程,问她什么时候回成都?” 说罢拂袖便走,扔下一脸懵逼的叶贵在原地发呆。 十几分钟后,叶宰流窜到了后营。 李唯辅显然知道了叶宰与少夫人的事,语重心长道:“良臣,我知道你不满意这门婚事。但少夫人毕竟千里寻夫,其情感天动地,你不应该冷落她。” “我不满婚事?怎么没听叶贵说过?”叶宰疑惑道。 李唯辅摇摇头,“贵哥儿才多大点,况且有些事不必让下人知道。” 叶宰心头顿时燃起了雄雄的八卦之火,急急催问道:“那你给我说说?” “唉……” 李唯辅长长叹了一口气,方才说起了叶家这个好多人都知道的秘密。 原来“叶宰”十六岁时,他老爸也就是叶老爷,因为生意上的原因和徽州当地的新安卫指挥使王茂武攀上了亲家。 两人简直一拍即合。 叶老爷挖矿需要军方的背景,否则知县、知州就应付不过来,更别说吃人不吐骨头的收税太监了。 王茂武也很高兴,因为他是武人,他的儿女婚事一般只能在军卫层面流动,能嫁给当时还是秀才的叶宰,当然求之不得。 这个年代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故两人谈好后也没想过要征求各自儿女的意见,迅速走起了流程。 到纳采、问名后,王家14岁的女儿被母亲告知,她要嫁人了!王家女儿根本没有抗争的余地,默默认了下来。 流程继续,问名过了是纳吉和请期。 直到请期之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叶宰”才知道,自己半个月后成亲!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炸得“叶宰”头晕眼花。 他的表现便不似王家女儿乖了,当场炸毛,说自己的夫人自己选! 叶老肯定不同意了,“叶宰”又找出理由:举业不成决不成亲! 别看叶老爷平素疼爱儿子,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这次硬起心肠,没有惯着“叶宰”,严令其必须成亲,否则把书给他烧了。 “叶宰”抗争过,使用了诸如“离家出走”、“绝食抗议”、“自残躯体”“找娘哭求”等种种手段,依然无效。 叶老爷就像王八吃秤砣——铁了心! 最后还是老娘一句话点醒了他,“家都要保不住了,读书还有何用?” “叶宰”至此消停下来,如行尸走肉一般,被家人摆布着拜了堂成了亲。 成亲的第二天,他立马搬出叶家,住进了城外的别墅,号称要闭门读书,其实就是无声的对抗! 叶老爷心疼儿子,而且目的也达到了,遂依了他,还专门派出仆人去照顾他。 再两年,“叶宰”发愤图强,18中举人,19中进士,后来派往四川,再也没回过家。 叶宰听到这里不禁咋舌,心说没想到原主还是个具有反抗封建礼教精神的人,而且,竟和老婆只见了一面,也不知哪晚有没有……嘿嘿。 转念又想,王家女儿当真是可怜,嫁到夫家白白守了七年的寡,也不知道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必每天都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切切…… (抱歉,今天看球赛晚了点。顺求收藏和推荐!) 第84章 行船事故 深秋天短,酉时中夕阳便已坠入天际,落日余晖将船上的桅杆拉得长长的。 叶宰站在一艘豪华官船的甲板上,不动声色看着一辆油壁车缓缓通过跳板。 直到那抹油彩消失在船舱拐角,叶宰方回头问道:“夫人安排好了?” 赵义垂手道:“禀兵宪,夫人安排在东舱,卑职派了两人在门外保护。” “小贵子呢?” “贵哥儿在西舱。” 叶宰“嗯”了一声转回头,观察起码头上川流不息的人群。 战兵每50人按“队”的编制排成一个个方阵,在各自管队官“队正”的带领下逐次登船,看他们的样子,精神状态还挺不错。 在战兵后面,便是集结了数辆马车以及百辆鸡公车的辎重方队。 奈何码头太小,船只能一艘艘靠岸,他们只能等着了。 慢慢的,纷扰的码头安静下来,秦佐民、宋伦、赵匡一起上了叶宰的坐船,一一回禀人员、物资装运情况。 叶宰点点头,“辛苦你们了。” 三人抱拳齐呼:“敢为兵宪效死!” 叶宰摆摆手,目光盯着秦佐民,问道:“秦将军,你可打听清楚了,这条岷江支流水文如何?夜晚行船可靠吗?” 秦佐民道:“请兵宪放心!末将找了十几个长期在这条水路上来往的船夫,想必合众人之力,查漏补缺之下,行船当是无忧。” 叶宰松口气道:“那就好,那就好。你转告他们,就说本官多谢他们帮忙,待安全到达建昌后必有重谢!” 接着语气转严:“不过,小心无大错,你再替本官叮嘱他们,钱好挣命难活,若是水道实在险峻,绝不可冒险!可以停下来多等等、多看看,有了万全把握再通过不迟。” 秦佐民知道此中利害,凛遵而退。 叶宰又同宋伦和赵匡说了会儿话,中心意思还是“安全、安全”! 两人中赵匡的任务最重,他得把国防兵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中军保护叶宰,一部分放置后军保护辎重。 至于前军,众人均默契的没有提起。以白杆兵的战力,哪个水匪敢不开眼去招惹他们? 天色擦黑时,排成一字长蛇阵的船队蛇头方向,传来了尖利的哨子声,这意味着船队即将起程。 果不其然,叶宰听到座船上爆出一阵“起锚、升帆、出桨”的呼喝声,很快又是铁链“哗啦啦”的声音,然后脚下一动,船体缓慢运动起来。 不久后,船借水势、风势,速度越来越快,到后来竟烈如奔马,两岸的景色飞速倒退。 叶宰只觉一阵阵地提心吊胆,因这岷江支流可不比长江,河道极窄,要是遇到险滩礁石之类的,躲都没地儿躲。 但又能怎么样呢?既然选择了相信秦佐民,他跪着也要将这段水路走完。 叶宰索性返回船舱,眼不见心不烦。 刚进去,叶贵腆着脸凑了上来,赔笑道:“少爷,我还有带兵的机会吗?” 叶宰斜一眼舱室角落、红泥小炉上的元宝石,随口道:“看你的表现了。” “咚”的一下,叶贵跪下来嚎叫道:“少爷,小的错了,错了啊!小的不该给家里写信,把少夫人招来……” “你特么小声点!”叶宰吓了一大跳,下意识就去看身后的舱门,见关得紧紧的,松口气的同时一个窝心脚蹬了出去,低喝道:“我说呢,怎么少夫人就来了?原来你个狗东西当了叛徒!” “唉哟,少爷少爷轻点,小的知错了。”叶贵蜷成一坨,一面打滚一面哀声相求。 叶宰也怕闹出大动静被少夫人听到了,遂有点投鼠忌器的感觉,不得不收回脚,压着嗓子骂道:“别嚎了!现在我去睡觉,待睡醒了再来收拾你。” 说罢再也不想理这痞赖货,径直入了内间。 叶贵待他进去,一时还不起来,只拿眼瞧着内间门,坚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等听到里面没了声响,方才得意一笑,情知这关自己终于过去了。 …… 在叶宰酣睡之间,轻舟已过万重山。 船队在老水手的带领下,一路闯过眉山、青神,进入嘉定州地界。 翌日叶宰起来,一拉开门便见叶贵臂上搭着毛巾,双手端着一盆正冒着热气的水盆,像个店小二似的,笑意殷殷地看着自己。 叶宰心中认定了要给叶贵一个教训,故根本不理他,沉默着漱口、洗脸,然后回里面自顾挽发髻。 就听外面一阵盆儿杯儿乱响,接着叶贵进来,惶恐叫道:“少爷,让小的来。你的玉手是提笔写字的,可金贵了。那像我这粗手,不用写字,干干粗活就得了。” 玉手? 叶宰差点被叶贵不学无术逗笑了,强行忍住面无表情道:“你不写字啦?” “不写了,不写了!除了少爷,小的谁都不写。”叶贵疯狂摇头,语气坚定。 行罢,这也算表了忠心。 不过叶宰不想就这么简单放过他,便用目光牢牢盯住叶贵,给他施加了无上的“死亡凝视”,等到叶贵满脸毛毛汗,手脚不安地在腿边蹭来蹭去,方觉火候已到,收了神通。 顺手把梳子递过去,叶宰轻描淡写道:“记住,这是最后一次!” “是,是。”叶贵接过梳子,忙不迭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叶宰打扮齐整出了舱室,立刻便是赵义迎上来,禀报道:“兵宪,一夜无事,船队已至嘉定州。” “嗯,早上吃什么?”叶宰问道。 赵义突然卡了下,小心翼翼道:“本是吃馍馍稀饭的……刚才夫人的婢子来告,夫人给兵宪熬了咸鱼粥……” 叶宰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好半会儿才涩声道:“本官说过,要与兵士们同甘共苦,怎能搞特殊?唔……不过夫人美意本官也不好置之不理。李佥事年老体弱,你代本官把粥送到后面船队给他。” …… 船队继续向南,过几日后水流变得愈加湍急,船只稍不注意便会撞到两岸石滩。 叶宰为此还损失了一条辎重船,落水四十人,救起来七个。其余三十三人连带部分辎重被卷入流水,眨眼便消失在滔滔江水当中。 所幸这条船运送的是粮食布匹,后来从搁浅的船只上又抢救出来一大部分,物资受损并不太严重。 就是损失的这三十三人…… 所谓人命关天,船队中顿时弥漫出一种“出师不利”的悲观气息。 秦佐民和宋伦都是带兵的,比叶宰先察觉到苗头,赶紧找来商量对策。 叶宰听后,马上感觉到事态的严重性。他还得靠这些人在建昌帮他打天下呢,可不能未战先怯了,遂传令建昌道所有文武齐聚他的座船,集思广益。 秦佐民带兵方法简单粗暴,他第一个提议:要想士气回升,加钱! 不用叶宰反对王之临先跳了出来,“一个小小的事故就要加钱,那以后临战之时该加多少?是不是以后有什么事都要加钱?事以金成,非制胜之道。” 宋伦提议:用严刑峻法强压下去! 这次轮到李唯辅反对了,他说:“一味靠强压,便如强行挽弓,不但会伤到自己,也会使弓体绷断,此法不可取。” 其余文吏、副把总也都提出了建议,但他们囿于古代的见识,所提出的均不出“怀柔、严控”二法。 叶宰一直没有表态,等诸人都说够了,突然咳嗽了一声。 舱中的嘈杂声立刻湮没,众人齐齐注视过去。 叶宰很喜欢这种成为中心的感觉,默默享受片刻,方才下了断语,“既然是心理的问题,我们就要从心理上去找办法。” “什么叫心理办法?”众人面面相觑,均是一头雾水。 叶宰不想解释了,士气低落之事刻不容缓,否则红旗马上就要倒! 遂雷厉风行安排下去:“道中所有文吏,包括我,都下到各船上去安抚兵士。不要高高在上,要与他们拉家长,摆龙门阵,疏导他们的畏惧情绪。 所有武将,先申明军法,再严格执行,不得私自加码。 我们双管齐下!但是,若有冥顽不灵、不听劝告者,我授与你们抓捕的权力!最后是死是活,由我亲自裁决!” (求收藏,求推荐!) 第85章 下马威 自从人员派下去后,叶宰也以身做则。 他是领导,不用拘泥于一人负责一船的职责,船队第一次停下休息,他便令亲兵划着小船去各船巡视。 具体做法拷贝了我党的一宝——拉家常、诉衷肠。 “小兄弟,多大啦?家里都有谁啊?” “你叫牛二?哈哈,本官观你体壮名好,又生在大江边上,怎的会怕水?” 叶宰与围坐在甲板上的一群人扯了会儿闲篇,见大家的情绪均放松了,便脸色一正道: “弟兄们,岷江算神马?不过是大江一条小小的支流罢了。本官将来还要带你们跨过大江大河,放船大海,走遍七大洲五大洋。 到了那时,人人都有上万亩的土地、数不尽的金银财宝、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在此之前,我只有一个要求,听话!听我的话!能不能做到?” 也许是此时的人相对单纯,也许是叶宰有官威加成,也许是文吏们前期工作打好了基础,兵士们很快被鼓舞起来,齐声回答:“能!” “好!”叶宰一拍掌,大吼道:“现在本官有令,我们先一起征服这条岷江!” 当即有托儿,也就是叶宰身边的国防兵,右手握拳高举,领头叫道:“听兵宪的话,征服岷江。” 群众的热情立刻被点燃了,纷纷振臂高呼:“听兵宪的话,征服岷江!” 其它船上的兵士听到这响遏行云的呼声,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纷纷挤到船舷看将过来,其船中的文武均不能制。 不过,这也只是乱了一阵儿,因为稍后他们也做了同样的事,全船人振臂高呼:“听兵宪的话,征服岷江!” 叶宰从前军白杆兵的船开始,一直鼓舞到自己的座船。此时天气全黑,剩余的后一半只能等到第二天。 半只船队走下来,叶宰实际难受的不得了,不仅要耐着心情,而且船上江风大,说话还得声嘶力竭。 返回座船后,他喝了三大盅茶水才缓解了口干舌噪。一松驰下来,心里绷的那股劲儿立时便没了,顿觉身心俱疲,饭也不香了,索性倒头就睡。 第二日水路顺遂没有停船,第三日傍晚船队停下避险,他再次出动,把后面的船队全部走完。 应该说还效果不错。本来他已做好打算,要重手处理几个人,来个杀鸡儆猴,未曾想根本就没那只鸡! 不管有没有,这次士气风波总算是过去了。 事后叶宰总结经验,除了正治工作那一套要长期抓、时时抓之外,他还基本摸到了兵丁们的心思。 兵丁们并不只是单纯、好忽悠,他们也有自己的盘算。 首先,船只行驶在水上,相当于一个封闭的城堡,想临阵脱逃都没路。 其次,敢应募当兵的,都是想以命搏富贵的人,如果刚走半截就跑了,以后定然会面临通辑,家、家回不去,钱、钱没有!成本太高了,不如克服一下,看看再说。 所以,兵丁们的表现充分体现了人与动物最大的区别——智慧。 当动物的本能血性褪去、智慧之光普照之时,人就会权衡利弊,也就是计算成本。会计算成本,就有了被训化的可能! …… 隔天,船队的行进速度慢了下来,叶宰凭栏远望,只见自己的右手边有一道大河气势磅礴,似从天际而来,轰隆隆地注入脚下的岷江。 王之临正好在这里,指着那条河意气风发道:“良臣,那条江叫青衣江,我们到嘉定州城了。往此江溯流几里,有一座唐时留下来普天下最大的坐佛!” “乐山大佛啊。”叶宰感叹道。 王之临道:“叫嘉州凌云寺大弥勒石像。你哪儿听到‘乐山大佛’这个名称的?” 叶宰一愣,心说现在不叫这个名儿吗?遂咳嗽一声掩饰尴尬,点点青衣江方向:“上游还有什么名胜古迹?” 王之临摇头道:“再往上我没去过了,听说是夹江,两江夹着的一等一水土丰茂之地。” “哦,有时间来看看。”叶宰迅速终结了这个话题。 船过嘉定后再往南行,走走停停三日,突地转右。 活地图王之临恰好又在,介绍道:“良臣,我等如今走的是阳江,大渡河的一段。” 大渡河? 叶宰这次没敢开口叨叨,但脑中闪过一段画面,央视版的。 一个头包黄布巾的将领,面前是宽阔的大河,跪地痛呼:“天要亡我石达开,天要亡我天国啊!” …… 船队西行五日,调头向南。 刚行驶不久,船队缓缓停下。 叶宰出舱问左右道:“发生何事?” 王之临没来串门便没人解释,故亲兵们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赶紧安排人划船去问。 大概过了半小时,亲兵回来了,还带回一个人——白杆兵甲队哨官。 哨官跪禀道:“兵宪,秦将军遣卑职来告,前有行都司战船拦截。” 叶宰听后不禁对行都司刮目相看,暗赞“挺警觉嘛”,遂问:“他们是看不到船上的大旗吗?就算不识字,你们没有和他们说,这是建昌兵备道的船队?” 哨官道:“说了,他们还是不让过。” “咦?”叶宰怔问:“这又是为何?” 哨官低下头看着船板,嗫嚅道:“他们说……说他们奉行都司之命收取过往船只厘金,建昌道也不例外。” 叶宰脸上顿时青气闪过,有种痴心错付的感觉,厉声喝问道:“前面有收钱的,你们不都冲开了吗?怎的这次就缩头缩尾?” 哨官被叶宰一激,刷得抬起头,脸红脖子粗道:“秦将军说这里以后就是兵宪的信地,不可随意乱来。” “好好好,我的地盘收我的厘金!”叶宰气极而笑,原地呆了呆,方才下令道:“听本官命令,先警告,让他们让开!如若不听,拿下他们!” “是!”哨官哄然应诺,大踏步昂首离开。 叶宰尤不放心,招来亲兵传令,命船兵划桨靠上去。 过了小会儿,座船动了,刚越过排前面的两只船,最前头突然战鼓轰鸣,激烈的喊杀声阵阵响起。 就开干了? 叶宰刚才气归气,但很快就冷静下来。 他并不想与行都司伤了和气,命令下的也只是“拿下”,而不是“击沉”,故此时听到喊杀声颇有点进退失据的意思。 既然开打已成事实,叶宰就不适合出现在一线战场了。因为这说明开战是他本人的意思,将导致与行都司直面硬刚的局面。 初来乍到,地皮都没踩热乎就得罪人,恐怕以后少不了各种明枪暗箭。 但如果退回去,又让他这老脸往哪儿搁? 叶宰余光扫视周围,全是甲上身、枪在手的国防兵,不由得暗暗回悔:要是能把李唯辅带在船上就好了,他一定会阻止我哒! 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冲鸭…… (求收藏,求推荐!) 第86章 水战 “嘿哟、嘿哟……”的船工号子中,官船在河面拐了一个弯。 叶宰眼前豁然逼仄起来,只见两岸树木参天、绵延无尽,与成都、嘉定岸边开阔的景色殊不相同。 且那茂密的林间,隐约还有人影晃动。 好一处锁江控水打埋伏的地方! 叶宰倒吸了一口凉气,正要说“小心”,便听得脚步声响,身边立即围上了一圈人,赵匡的洪亮嗓门响起:“岸上有人,戒备!” 话音刚落,四面盾牌竖了起来,护住叶宰前后左右。 紧接着,“哗啦啦”的金属撞击声阵阵响起。 叶宰被人、盾围得密不透风,但他从声音中能猜到,应该是国防兵在持枪装药。 果然,不到二十秒,赵匡的大嗓门再次响起:“第一排警告射击!第二排准备。” 应诺声轰然炸响。 “砰……” 二十杆火枪基本同时打响,分不出谁先谁后。 叶宰来不及夸赞他们了,拨拉着盾牌就往外看去。 江风弥漫迅速吹走了硝烟,让他看得更加清楚。只见右侧岸边树林一片狼籍,木屑翻飞,树叶、果实像下雨般直往下落。 里面还有惊叫声传来。 不用再看左侧了,那边多半一样。 “第二排上前,敢于露头者射杀!第三排准备。” 赵匡安排好任务,挤到盾牌旁边,抱拳躬身语气惶恐道:“兵宪,请恕卑职越俎代庖之罪。” 叶宰道:“何罪之有?你临机应变迅速,而且一切安排都依照我制订的《护卫章程》。继续去忙吧,别把小心思用在我这儿。” 稍稍敲打了下赵匡,叶宰又把头凑到盾牌间缝隙。 树林内鬼叫了一阵儿后,没再有人胆敢出来试试火枪的威力,想必新式火枪的射程让里面的人吓得不轻。 这时,望斗上突然响起一声尖利的哨声,座船随之慢慢停了下来。 叶宰推开挡在前面的盾牌,眺望正前方。 只见百米之外、大河下游,十几二十只船绞杀在一起。 白杆兵枪上的倒钩起了大作用,每只建昌道的船上都有十几人一起发力勾住对方的船只,其他人则源源不断地跳入其中。 跳帮战? 叶宰对此战术闻名已久,顿时来了兴趣,命令将船靠近,他要亲自观摩。 但遭到了赵匡的拒绝,理由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兵宪的安全重于泰山! 叶宰对于毫无办法,因为《护卫章程》就是他这个怕死之人编的。 《章程》里规定,必须保证主将在敌人打击范围之外。敌人的打击包括但不限于:火炮、火枪、弓弩、飞刀、投枪等等;如果实在避免不了,则以盾牌、车辆、盔甲,甚至人体遮蔽。 叶宰当然不会自己打自己的脸,所以只能选择——等。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喊杀声小了下来。 叶宰看到挂着“秦”字大旗的座船上,放下一叶快舟快速向自己划来。 经过国防兵的检查,来人被带了上来,还是先前那个报信的白杆兵甲哨哨长,他满脸喜色,跪地禀道:“兵宪,此战共捕获敌船三艘,抓获敌人一百二十一人,逃脱两艘,其余跳水者无算。” 呼…… 叶宰虽然对白杆兵的战力一直有迷之自信,但此时听到打胜了,还是忍不住长长松了口气,再问:“我方伤亡如何?” “几个兄弟跳船时崴了脚,呵呵。”哨长回答时居然笑出了声。 “哈哈,一众小毛贼,当然不够白杆兵打的。” “可惜你们不会打枪,要不然一个都跑不掉!” 国防兵也跟着在笑,就是这恭维的话,太酸!比山西的老陈醋还酸。 不过叶宰没有制止他们,手下敢战、求战,求之不得! 遂一笑而过,继续问道:“对方的伤亡呢?” 哨长道:“有十三个非但不投降,还胆敢向我还击,杀了!另受伤五十余。” 噢,尼玛! 叶宰一拍脑门,脑袋一阵晕眩,让他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介尼玛死了十三个,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说是误会了…… 可更郁闷的,他还不能批评打了胜仗的白杆兵,天下没有这个道理嘛。 叶宰默然半晌,手指点点两边河岸,问:“岸上那些人呢?” 哨长答道:“都是些当地的渔民,想等着战后捞点便宜。” “捞啥便宜?”叶宰愣道。 哨长撇撇嘴,“官兵看不起沉船和水中的尸体。渔民们可以下去打捞点沉货,或者勾住死尸撸死尸身上的财物,事后斩了首级送到当地衙门,还能领点奖赏。” “什么奖赏?” “匪首银。” “有多少?” “本地的卑职不清楚。在我们石砫,一颗这样的脑袋,半两银子。” “官兵打劫,渔民打扫战场;官府得捷报,庶民得银子。好得很啊,都形成了产业链!” 哨长听迷糊了,不禁出声道:“链?他们没用铁链锁江。” 叶宰挥挥手,“你告诉秦将军,善待俘虏。去吧。”说罢,意兴阑珊地返回了船舱。 不料他刚才在舱内露头便大开眼界,只见两员身披亮银甲、头戴红缨盔,英姿飒爽的女将,各持长刀守在舱口。 一愣神间,那个身材高挑的女将与叶宰对上了视线,未等叶宰分辨出她的眼神在诉说什么,立刻转身往回走,莲足转点、鬼魅似的消失在东舱某间房门前。 另一个矮点的也转身离开,叶宰回过神来,大喝道:“站住,干什么的?” 小女将倏地转回来,先冷哼了一声,“哼!”然后才数落道:“小姐听到铳声,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便与我一起着甲来保护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了又“哼”了一声,挽了个刀花,“呛啷”一声,长刀回鞘。 叶宰惊呆了,心道我说什么了我?怎么就狗了?当着我的面舞刀是啥意思? 他想要质问回去,却见小女将视自己如无物,竟然扭身走了。 “嘿,这小女娃,牙尖嘴利。”叶宰无奈摇头。 …… 叶宰座船,建昌道高层再次开会。 首先由秦佐民汇报了与行都司税关冲突的原因和战况。 接下来,叶宰肯定了秦佐民处置及时的作法,并表示了对前锋军胜利的祝贺。 再然后让所有人畅所欲言。 李唯辅深深皱起眉头,摇头不语。 王之临脾气火暴,见李唯辅不说话便跳了出来,拍着桌子嚷道:“明知建昌道的船还要拦截,当我等可欺乎?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倒想去行都司问问,这天下还是不是大明的天下?他们眼中是否只有银子,没有上下尊卑?” 此话当场引起一片附和的声音,众人义愤填膺,纷纷声讨行都司。 “这事儿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行都司想给我等来个下马威。” “呵呵,行都司那些鸟人就不怕老虎的屁股——摸不得!” …… 几个年轻点的好像热血未冷,以秦佐民为首,喊出更为露骨的话。 “开战,开战!” “打他们个落花流水,要让他们知道知道,今日之建昌竟是谁家之天下!” …… (求收藏,求推荐!) 第87章 迹象初显 建昌道军议最终得出三条结论。 第一,加强戒备,既不首先开战,也不给人可趁之机; 第二,遣人乘小船速至建昌,与原建昌道陈玉联络,争取由其出面,先把事态压制下来; 第三,王之临不是说过要去当面质问行都司吗?那就让他去!不过为策安全,派白杆兵及国防兵组成混合加强哨,共60人执行保卫任务。 最后一条是李唯辅强烈要求加上去的,他原本打算由他亲自去。 叶宰看着他那老胳膊老腿的模样,心下实在不落忍,遂趁机提出了一个影响深远的原则——谁提议谁执行!简称:你行你上。 根据这个原则,重任便落到了王之临的肩上。 王之临的反应在叶宰意料当中,半点也没有要推辞的意思,颇有其偶像青莲剑客的风采,领了令便慷慨激昂般大步而出。 此举让叶宰有点吃味儿,他的确怕死,但又何尝不想有这种“仗剑天涯”的高光时刻? 如果当时王之临敢大笑三声推门去,叶宰就敢送他一句:“风萧萧兮罗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为什么是罗水? 因为南接大渡河的就叫“罗水”。 …… 船队继续南下,但除了建昌道的船队,其它船只均已绝迹。 叶宰站在船队观察两岸,眼见草木郁郁葱葱,幽暗宁静;耳畔流水漴漴,孤寂寥然。 如此情景恍惚给了他一个感觉,自己好像一个恶客闯入了一片原始森林,打破了这里亘古以来的宁静。 但他知道,事实绝不是这样! 因他临来前收集过行都司的资料,行商们都说罗水是四川行都司的命脉,所用补给及贡品大部份都通过它运输。平日里,罗水上官船、商船连绵不绝,何以反差如此之大? 这个问题,秦佐民和宋伦联合给出了答案。 两人汇报,建昌船队一头一尾都有战船窥视。虽然他们躲得老远,却逃不过叶宰下发的神器——望远镜。 这些船都没挂认旗,可看船的制式,以及船上那些鬼鬼祟祟的胖袄身影,均能断定:行都司的人! 叶宰听后顿时像吃了一只苍蝇似的,骂道:“我特么招你惹你了?面都没见过,耍这些手段组啥子!” 也许有人能给他答案,可根本送不到他手里。 …… 郭保郭卫靖,夔州秀才,年三十一,自称汉时“郭解”郭大侠的后裔,夔州道礼房典吏,随叶宰南下的从员之一。 他到底是不是郭解的后裔,夔州道无人说得清。不过他身上有郭解的任侠气,此次与建昌原兵备的交涉,便是他自告奋勇求来的。 带着出人头地的急迫心情,郭保单人单桨卖了死力气溯河南下,三日后却傻眼了,不得不弃舟登岸。 下船之前,他还面朝北方痛骂秦佐民五六不着。 原来罗河根本不像秦佐民所说的能直到建昌。河道在越西便断了,水的源头正是越西西侧的大雪山。 骂归骂,任务却要完成,郭保只好重新想辄。 幸好越西这里有个榷场,人员货物流动很大,他不费吹灰之力便打听到,往西再走数十里还有条大河,叫“泸沽河”,可以直达建昌。 于是,郭保倾其所有——三两银子,搭上了一队正要去泸沽河南下建昌的商队,并约定路费、船费、伙食费通通算在内。 其中辛苦不必细表,总之郭保三日后终于来到建昌道衙门前。 门子斜眼看着灰尘仆仆,叫花子样的郭保,掩鼻问道:“干啥的?” 因为身上没了银子给不了门包,郭保低调办事的初衷便实现不了,遂索性亮出大招,取出盖着叶宰大印的信封冲门子晃了晃,傲然道:“新兵备大人命我来打前站,还不速速通报!” “我们有新兵备了?”门子满脸不信,将信将疑接过信封,看了下鲜红的大印,便要上手撕开。 “慢着,军机机密,岂是尔等与闻?别为自己招祸!我劝你还是送进去,给能做主的人看。”郭保赶紧抬手按住了门子的手。 门子立马被唬住了,踯蹰少许方匆匆跑进了衙门。 郭保舔舔干涸的嘴唇,暗骂当地人小气,水都不给一口。百无聊赖间游目四顾,发现了一个面像老实的兵丁,立时心里一动,与之拉起了家长。 “小兄弟,叫啥?” 兵丁果然很老实,回答道:“胡八。” “多大了?” “十五。” “咋这么小就来当兵了?” “老大、老二……老七都打仗死球了,我就被勾成了正丁。” “唉哟,失敬失敬,原来是英雄的弟弟。来这儿好久了?” “刚来。” “先前听门子说,你们还不晓得要来新兵备?” “不晓得。” “哦……那陈兵备对你们咋样?” 这个问题可能着实难为到胡八了,涨红了脸一个字也不吐露。 郭保明白了,脑筋急速开动,准备想个迂回的办法再套点消息。 正酝酿时,突见先前那门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过来,离郭保还有八丈远便顿脚停住,指着郭保叫道:“拿下!” “这话怎么说的……唉,胡八你组啥子?哟哟,痛痛,我要喘不过气了。” 郭保被胡八摁在地上,守门的兵丁一拥而上把他五花大绑,嘴里不忘塞个嚼子。完了押进衙门,投入大牢之内。 在暗无天日的大牢中,郭保将建昌船队进入行都司所遇到的事全部串了起来,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恐怕始作俑者便是此刻仍高坐在兵备衙门的原建昌道——陈玉! …… 就在郭保身陷囹圄当天,船队到达越西卫镇西后所的地盘,于河上青冈关被拦下。 秦佐民派人相询,是否再次冲关? 叶宰没有同意,冲关之事可一可二不可三。 先前打就打了!但现在王之临赶去斡旋,若是再动手难免陷王之临于险地,且会给人跋扈的感觉。 遂派人前去交涉。 然而,交涉回来的答案让叶宰瞠目! 青冈关守卫居然说从没接到有新官上任的消息,叶宰派人送去的关防也不知是真是假。因此,让船队停在指定位置,等他们问过行都司和兵备道再说。 叶宰问派去的人道:“青冈的人说要多久?” “他们说如今正是雨季,河水暴涨行船不易,道路泥泞行路不便,来回可能要十天。” 叶宰抬头看一眼头顶明晃晃的太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这特么又不是热带,哪儿来的雨季?编个理由也不编个合适的!” 他气呼呼在原地转了几圈,不止一次想下令“冲关”,好一阵儿才冷静下来,挥手道:“去通知李佥事、秦将军、宋同知前来议事。” (感谢9uu同学的打赏!) 第88章 不是阴谋 建昌兵备衙门二堂,一位五十来岁的文士正展开一张纸凝神观看。 启头便是几列大字夺人眼球,想略过也不行。 “赐进士出身、前翰林院庶吉士、赞治尹、初授中顺大夫、四川按察司副使、整饬建昌兵备道兼管分巡叶宰。” 老文士虽说一直没有进入仕途,但入过好几位大人物的幕府,故对这一连串的头衔知之甚详,并深明其中的厉害。 首先是科名,表明贴主是科举出身,此点并不出奇,自家东翁也是。可接下来这段就厉害了,贴主干过好多岗位,为什么其它的不写上,偏偏要把“前翰林院庶吉士”单独拎出来? 原因很简单! 在大萌,官分“清浊”。这里的清并非指廉洁意义上的“清官”,而是指“清贵之官”。 广义上说,只要是翰林出身的中央各部、寺、院的官员都很容易升迁,像清流一样迅速冲到水的上层,故为“清”。 而相对的,地方基层职位辛辛苦苦、按资排辈,升迁机会渺茫,像浊物一样沉溺于水的下层,谓之“浊”。 当然,有广义就有狭义。狭义上的“清流”,专指那些不满朝局、谁当权怼谁的“汪汪”党了。 老文士明白贴子里特别注明“庶吉士”的意思,恐怕并非要标榜他是清流,而是特地要提醒东翁,他是“储相”!哪怕被撵出了京城,他也是有资格入阁的。今日若是对他不理不睬,它日再也高攀不起! 再看贴子后面的一串字,意义便更加丰富。 它们涉及到大萌的官、职、勋、阶、差遣和兼。 赞治尹是“勋”,勋官是奖赏有功官员的称号。明以前是专给有战功的文武官员授勋的,明以来开始泛滥,五品以上都有份儿。 初授中顺大夫是“阶”,阶官,标明官员实际等级的官号。类似于宋时的寄?官,虚职,又称“散官”。 按察司副使是贴主的本官,定品定禄。 但也仅仅起这个作用,贴主不会在按察司履职,他的职在差遣,便是“整饬建昌兵备道”,这才是最主要的。 最后是兼职——分巡道,也就是说贴主除了可以主管兵事外,还可以兼顾当地的正治及司法。 而行都司范围内全民皆兵,没有府县机构,不设分守道,分巡兵备道就是这里唯一的省派官员,名义上的太上皇! 所以东翁才有如此底气,敢把行都司、南路分守参将、各卫所调得团团转。 老文士再匆匆浏览了后面贴主的客气话,然后冲条案后稳坐的陈玉提醒道:“东翁,这新来的兵备可不好惹,当谨慎对待。” 陈玉的面皮抖了几抖,叹了口气,无奈道:“玉芝,你入我幕中五年应是知我。我哪里像个孟浪之人?又何尝想与叶宰这个新贵抵牾?奈何会川卫误我呀!” 老文士眼中精光一闪,问:“会川卫还没收拾干净?” 陈玉瞬间七情上脸,恨恨道:“没有!若非我把新兵备已至罗河的消息告之,他们还不当回事。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我已派陈庭带兵赶去,监督他们炸矿掩迹,敢有阻拦者,杀!” 老文士劝道:“东翁也不必着急上火。人嘛,白眼珠子见不得金灿灿的东西,所谓善财难舍是也。况且,那叶宰不是被拦在罗河了吗?应该还有十日的功夫,来得及。” 陈玉点点头,半晌后又像泄了气的皮球,瘫坐靠背颓然叹道:“唉,不想那叶宰却是个愣头青,竟然和行都司闹了起来。我怕……青冈关也挡不住他两日。” “既然如此……”老文士扣着椅子扶手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沉吟道:“不如给他讲明了,会川卫有金矿。矿我们不炸了留给他,所掘金子也分他三成,看能不能和了。” “不行,不行!”陈玉飞快摇头,叫苦道:“私挖金矿乃死罪!再有,我此次上京铨选,没有金银开路何以善了?那一个个衙门可是一张张吃人不吐骨头的嘴!” 老文士听后也慨叹不已,情知东翁所说为实,他也是没办法。 东翁如今四品,想要升迁到三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三品以上的官员,按制是要廷推的。 廷推不只搞定吏部便行了,还有其他部寺院主官、佐贰、六科给事中,少说也有二十几人。廷推出来的结果还要报给皇帝,那就要再涉及司礼监。 依传说中当今陛下英毅果敢的脾气,司礼监想提拔谁基本不可能,但歪歪嘴抹黑下总是可以的。 若是无欲无求便罢了,譬如去九边备虏或者去南京享福,若是想继续弄个好位置,这一圈官员、太监都得喂饱了! 老文士遂道:“叶宰派来的典史就这么关着?” “关着。”陈玉头疼道:“不关不行。衙门里人多嘴杂,万一被其探知金矿的事……” 陈玉揉了下太阳穴,续道:“我严令下面不可委屈了他,好吃好喝也不缺他的。到时了结了手尾再放他出来,大不了说是误会,再给一笔安抚银,想必叶宰不会为了这等小事与我计较。” “如此安排却也不错。”老文士说着转向北方,唏嘘道:“就看那几个卫所了。” 陈玉也跟着抬头看向北方,语气深沉道:“是啊,就看那几个卫所了!” …… 被蒙在鼓里的行都司官员,此刻正一脸懵逼。 都指挥使彭定元将手上的印信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方才正视眼前翘着二郞腿、慢条斯理喝茶的王之临道:“王经历,你真是新兵备的手下?” “呸!”王之临吐出一根茶梗子,淡淡道:“你手中的印信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嘛。难道你怀疑我是冒充的?” “不是,不是!我们的确没有接到新兵备上任的消息。”彭定元摇头摊手。 他倒不是怕眼前这个经历,屈屈七品官儿,文官又如何?他其实是给经历背后叶宰的面子。 但也仅仅是给面子而已。因为行都司是大萌特殊的产物,为的是压制当地情况复杂的土司少民,故导致一般人根本不想来,而手握兵权的武人则代代相传,成为了事实上的将门。 你建昌道又怎样?说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逼急了弄个少民叛变,信不信朝廷立马给你槛送京师? 不过,只要建昌道不碍着他们的事,他们也会你好我好大家好。 彭定元故做生气,冲下首的另一个都指挥使问道:“林都司,管兵是你的职责。现在你来给王经历解释一下,为什么底下的卫所屡次拦截叶兵备的船队?” “掌印,某哪里知道!都是下面的人乱来。” 林都司也是都指挥使,但不是掌印指挥使,因此比彭定元矮了一截,不得不站起来回话。 “那就去查!限你五日内查个明白。”彭定元霸气十足地下达命令,旋即转过头,笑眯眯对王之临道:“王经历,你看某如此处理如何?” (求收藏,求推荐!) 第89章 胡八 郭保斜躺在松软的草堆当中,嘴里叨着一根麦杆,两手枕于脑后,视线穿过高高的铁窗,眸子里倒映着外面湛蓝的天空。 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然而,这一切均为假像,其实他心里后悔的要死! 他本来以为危险最多来自于路途之中,例如被水匪杀了、浪大船翻了,最多最多被卫所抓了,哪里想得到兵备衙门会作妖! 照他所想,建昌这儿穷山恶水,旧兵备肯定早就盼着挪窝,一听到自己来打前战,必然将自己列为上宾,然后好吃好喝招待着,就等着叶兵备前来交接。 如此自己挣了大功,对方离开险地,各得其所岂不美哉? 哪曾想完全不是那回事儿,自己莫各其妙进了大牢。好吃好喝确实不缺,但竟然没有人来审问自己,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到底是为了什么? 郭保打破头也百思不得其解。 外面突然一阵乌鸦飞过,他脑中没来由地蹦出一个想法,不禁遍体生寒。 “莫非这姓陈的龟儿想造反,正好被我碰见,便顺水推舟准备拿我祭旗?” “不要啊!想我七岁丧父,老母千辛万苦把我拉扯大,科场不顺、半身坎坷。如今狠下心拿命搏个前程却没机会了吗?” “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郭保自己吓自己,越想越怕,到后来脑中的理智之弦终于绷断了,“嗖”地跳起来,跑到木栏前抓着一根木头使劲摇晃,大声嚎叫:“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 这声叫嚷立时引起牢房内的连锁反应,无数声音跟着响起:“冤枉,冤枉啊,放我出去。” 一时之间,牢内鬼哭狼嚎,沸反盈天。 “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跨刀持枪的兵丁冲了进来,刀背、枪杆打向每一个凑到木栏边喊冤的犯人。 恰巧轮到郭保牢前的是一个熟人——胡八。 郭保就像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指着自己急促道:“胡八,胡八,是我,是我呀。我们见过,聊过天!” 胡八脑袋小幅度点了点,道:“我知道你。你就我抓的。” “是啊,你为啥子要抓我?”郭保问道。 胡八顿时沉默起来。 他是那天的当事人,听郭保提起过来历,当时限于军令不得不出手抓人,可事后隐隐觉得兵备这事做的不对! 此时听郭保质问心里便生出阵阵不安,踌躇片刻,左右转头看了看,见其他兵丁都没注意到自己,压低声音道:“我不晓得。你又没被审问拷打,慌啥子?” 吗哟,还有拷打! 郭保先吓了个哆嗦,随即又见这小兵脸色赧然,好像挺好说话似的,便试探道:“小兄弟,能不能帮我个忙?” “啥子?” “帮我送个口信出去。” 胡八连忙摇头。 这时,郭保耳中的犯人叫嚷声逐渐小了下来,情知这将是唯一对外交通的机会了!因为给他送饭的兵丁跟哑巴没两样。 遂加快语速道:“小兄弟,你难道一辈子愿意当个小兵?只要你把我的情况告诉新兵备,我保你又有赏钱拿又有官做,如何?” 胡八仍然摇头。 郭保已经能听到其他兵丁走来的声音,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细想,依胡八的身世急切编了个理由,“小兄弟,你该知道我是冤枉的。这做人要有良心,你几个哥哥为国战死,可算满门忠烈,千万不能给他们丢人啊!” 或是这句话打动到了胡八,胡八脸上当即闪过种种悲痛和自豪的情绪,问:“哪里?” 郭保心头大喜,知道自己赌对了,遂强压着激动让自己的声音变小,“罗河!识字的话就看秦字旗、叶字……” 话到这里就断了,因其他兵丁陆续走了过来。 郭保不敢再说话,只能给胡八投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 下午,胡八当值十天,终于轮到他下值。 他的家在建昌北面礼州二所,走了接近两个时辰才回到家中,此时天已然擦黑了。 胡八伺候着老娘吃过晚饭后却不回房休息,就坐在餐桌旁看着小如豌豆的油灯火头,一动不动。 知子莫如母,他老娘眼睛不好使心却不瞎,儿子的反应逃不过她的感知,便蹒跚过去问道:“八伢子,你爪子了?” 胡八抬起头呆呆问道:“娘,我们家从我爹爹算起,一共战死了五个男丁,算不算满门忠烈?” 胡八娘点头道:“算,肯定算噻。” 胡八又问:“可是所里又给了我们啥子好处?你老人家都几个月没吃过肉了?” “我牙齿都要没得了,还吃啥子肉哦。”胡八娘自嘲般笑笑,露出没有几颗牙的口腔,接着神情一黯,道:倒是你在长身体,几个月不吃肉长不壮。上一次还是二月间你七哥……卫里头送来一只猪头……” “娘,表说了!我们家死了五个,卫里头就这样子对我们的?”胡八怒道。 胡八娘被惊了下,好半天才苦笑道:“哪还咋的?我家总算有功还剩下两亩地,卫里又免了三年的租子,将将就就过得去了。 其他家才真是惨,地没得饭也吃不起。不信你出去看哇,就河西边那个李家,前天……死了三个人,剩个七老八十的老汉儿,眼看着也要死了。” “啊!李家,李翠儿那个李家?”胡八惊呼出声,脑中瞬间闪过一个大辫子姑娘的音容笑貌,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对头。”胡八娘满脸悲色。 胡八如被雷殛,身体摇摇晃晃就往后退,带倒了板凳也恍若不知。 “咋个了?”胡八娘问。 回应她的是一道孤狼般的嚎叫:“啊……翠儿,翠儿,你咋不等我哇,咋不等我哇!” 胡八娘赶紧去拉他,同时安慰道:“娃儿,莫伤心,莫伤心,娘晓得你从小就和她耍得好。可我们家没得钱给彩礼,想救也救不了…… “钱,钱!”胡八顿时一个激灵,跌跌撞撞冲出门去。 胡八娘追之不及,只好倚门望去,满眼心疼之色,嘴里喃喃有声,“娃儿,娃儿,你是我胡家的独苗苗,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 十月三十日,叶宰已经被堵在青冈关三天了。 他寄于厚望的两路人马,王之临和郭保都没给他送来想要的消息。 建昌道为此天天开会,主战的声音越来越响,逐渐压制了主和的一派,其主心骨李唯辅的话也越来越少。 叶宰可不想把自己搞成孤家寡人,遂顺应人意,于今日午间聚餐会上宣布,再等一天。一天以后,敢于阻挡者通通化作齑粉! 晚上,叶宰正躺在床上研究燧发枪的构造,忽接亲兵来报:抓获一个偷渡的小兵,说是建昌来的,有紧急军情报告。 建昌来的?郭保? 叶宰脑海中纠结的枪体“哗”地破碎,翻身下床冲门外叫道:“带至议事厅,本官马上到。” (求收藏,求推荐!) 第90章 卫所的惨状 叶宰匆匆赶往军议舱,至门口后向内一扫,只见两名亲兵押着一个反绑着双手的人站在中间。 被绑之人也不反抗,仅嘴里兀自问个不停:“新兵备怎么还不来?” 语气焦急,声线稚嫩,一听就很年轻。 再观其人,面孔黝黑长像平平无奇,嘴边一圈淡淡的绒毛,眉毛很粗,此时皱成一团好似神思不属。 最出奇的是他那双眸子,眼神混浊却偶尔闪现一抹噬人的凶光,好像一只随时要扑食的豹子。 叶宰默默将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因为此人的眼神让他想起了专诸、要离,豫让、荆柯…… 没办法,谁让后世这几名刺客的鼎鼎大名妇孺皆知呢? 叶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典型的“知道的越多想的就越多”。 而支持他将人联想到刺客身上的原因很简单,几天来行都司范围内发生的种种怪事。 明火执仗,刀对刀、枪对枪,他不怕,身边雄兵环绕天下大可去得!但就怕对方来阴的。 故叶宰不得不小心谨慎,临门一脚始终跨不出去。 正踯蹰间,他视线突得抓住了来人脸上一闪而没的表情,那分明是悲伤! 悲伤? 叶宰愣了下,心说你为什么会悲伤?是为了自己以身饲虎而悲伤,还是为了别人?郭保! 叶宰顾不得再考虑安全系数了,他想马上得到郭保的消息,遂指指来人,向身边的苏豹子吩咐道:“看紧了。” 苏豹子“嗯”了声,胸脯一挺当先便进。 叶宰则等了等,掏了下裤裆里的大黑星收拾起心情。 他来明朝时日不短了,手握兵权也经历过生死,正所谓“居移体、养移气”,城府已颇为不浅。平素非特别亲近的人,他一般都不会显露出真正的喜怒哀乐来。 此刻便是如此,哪怕害怕被刺和担心郭保的情绪一直在困扰他,他仍然春风满面,大步走进去,先声夺人道:“哈哈,本官来迟了。” 然后像刚发现胡八被绑着似的,立马变脸,喝斥道:“义士远来报信,尔等安敢如此?还不快快请义士入坐。” “是!”苏豹子领命,用极其简单粗暴的手法执行了叶宰的命令。 他揪着胡八的后领就像提小鸡仔似的,走到离叶宰更远的西侧末座,把胡八摁了下去。 叶宰眼皮轻轻一跳,责怪道:“苏豹子,轻点。” “哦……”苏豹子答应了,可那双蒲扇般的大手按在胡八的双肩就是不拿开。 不过胡八并不在乎苏豹子的行为,瞧着上首位的叶宰,急急相问:“你就是新来的叶兵备?” 叶宰含笑点头,“正是。不知义士夤夜前来,有何要事非要见本官?” 胡八接下来的反应很奇怪,并不是一见面就豆筒倒豆子,而是犹豫了半晌才忐忑问道:“你真得是叶兵备?” 叶宰“噗呲”笑出声,“你都找到船队里来了,本官还能作假啊?” 胡八嘟囔道:“你又没穿公服。” “哈哈,小鬼挺机灵嘛。”叶宰发出一阵杠铃般的笑声,摊手道:“谁半夜起来还穿公服啊?你说对不对?” “呵呵……”舱中四个亲兵也跟着窃笑不已。 谁知胡八依然板着脸,不苟言笑,两眼就那么愣愣看着叶宰。 叶宰无奈极了,伸手取下腰带上须臾不离的官印,冲胡八扬了扬,揶揄道:“这是本官的印信,你能看懂吗?” “能,能,我识字。”胡八连连点头。 咦,一个小兵居然识字? 叶宰惊讶下将印扔了过去。 胡八被绑着肯定接不到,苏豹子帮忙接住递到他眼前。胡八仔细分辨了会儿,道:“分巡建昌兵备道叶,没错!和陈大人盖的印只差一个字。” 叶宰道:“既然义士认可了,那有话就请直说。” 胡八这次没再推辞,竹筒倒豆子,一口气说出了他见到郭保后的所有事情。 听着胡八的讲述,叶宰这才知道自己刚才想错了,原来人郭保就没死,还呆在大牢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可陈玉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问起其中的原因,奈何胡八就是个小兵,一问三不知。 叶宰只得放弃,准备明天白天再与李唯辅商量。 至于胡八,叶宰则相信他没有说假话。 一是因为胡八的态度很真诚,当然,态度可以伪装,不过这并不是主要的,关键是第二点:陈玉根本没必要这样做,他要真想对叶宰不利,应该反过来让叶宰降低戒心,或者干脆什么也不做,等叶宰自投罗网便可。 叶宰挥挥手,就要让苏豹子带胡八下去休息。 正在这时胡八暴发了,他猛然挣脱苏豹子的大手,“咚”地扑出。 这个动作出乎舱中所有人的意料,都被跳了一大跳! 苏豹子合身扑上,压在胡八身上,厉吼道:“你要做甚?” 其余三个亲兵迅速挡在叶宰身前,叶宰也不由摸向了裤裆。 胡八被压后俯身趴着,仅脑袋能动,遂用了个别扭的方式,以头小幅度叩击船板,发出“当当当”的声音,嘴里呼喊不停,“叶兵备,叶兵备,赏钱,我要赏钱!” 叶宰听后顿时一阵气闷,心道你要赏钱搞这么大的动作干啥子?差点就擦枪走火。遂问:“郭保许了你多少?” “他没说,他还说我能当官。” 这个郭保,嘴巴怎么没有把门儿的,什么都敢往外许! 叶宰暗暗埋怨了郭保一句,过后又想到:郭保身处险境,只怕是情非得已,可以理解。 于是,他叫苏豹子放开胡八,一边问:“你想当什么官?”,一边在心里打定主意,要是这胡八没有眼色,狮子大开口,自己也不得不当回恶人。 胡八叫道:“不要多大的官儿,能杀礼州二所的千户就阔以。” “为什么?”叶宰分开前面挡着的亲兵,直视胡八问道。 胡八挣扎着起来跪正了,“砰砰砰”磕头,道:“我排行第八,上面有四个哥哥、三个姐姐。打我晓事起……我爹、大哥、二哥、四哥、七哥,都在与土司打战中战死,反正死一个就再勾一个。 所里又怎样对我们的? 爹、大哥、七哥的尸体都没找到。抚恤银子半分没有,家里的田地越来越少……” 说到这儿,胡八眼泪顺着脸颊滚滚落下,号哭道:“所里的千户、百户却个个光鲜体面,广厦数间、粮食堆满了仓库。哪里来的?还不是他们占了所里九成的田地,把军户变成了佃户。 佃户们租的地不但要交屯田子粒,还得交他们七成! 剩下的粮食一家人吃都吃不饱,不得不出外挖野菜、树皮充饥。就前天,我那……邻居李家,就因误食了林中的毒蘑菇,死了三个……嗬嗬嗬!小翠,怪我没本事,救你不了哇……” 胡八恍若杜鹃啼血般痛诉的惨况,让李宰不禁深深动容。他看到过北方民生艰难,但不知道南方竟然也这么艰难!而且还在这个号称天府之国的地方! 心情跌宕中,叶宰久久无言。 (求收藏,求推荐!) 第91章 冲关战斗 胡八被叶宰“妥善”安置了下去。 虽然叶宰很同情他的遭遇,也很佩服他家为大明的付出,但没想过要打破自己快成型的规矩——骤然提拔胡八。 他将胡八分配到新兵营,但为了报答其冒死送信的功劳,叶宰许了他一个试总旗。 试总旗是叶宰自创的官衔,朝廷不会承认,只能在建昌道标内部运行。 试的意思就是“试试”,挺得过新兵训练就转正,挺不过继续试。 不过叶宰还是给胡八开了道后门,承诺他只要能通过新兵训练,就提拔他到亲兵队。有了兵备亲兵的身份,整治个把个千户易如反掌! 胡八没什么意见,从小兵到总旗他已经非常满足了,他牢牢记往了一句话,当亲兵能干翻千户! …… 翌日,李唯辅、秦佐民、宋伦均被邀请至叶宰座船,听他讲述胡八送来的消息。 李唯辅分析道:“郭保被抓后不审问也不动刑,再加之水师和青冈关的阻拦……观陈玉行事,恐怕他并不愿与我正面冲突,定然有其他不知道的原因。” 众人想想后均表示认可。 前几日船队进罗河,行都司的水师仅仅是拦路并没有主动攻击,反是自己这边压不住火灭了他们。 面前的青冈关也是如此,随你怎么骂,总之堵着河不让过。 可拦着己方有什么目的,大家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拒绝叶宰上任? 这根本不可能!叶宰的任命明发?报,陈玉不想走也得走,除非他把行都司、南路参将全部搞定,组成一个反朝廷集团,不然事情迟早暴光。 杀叶宰? 两人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素未谋面,就是互相听过名字的陌人生,至于吗? 叶宰脑中灵光一闪,沉吟道:“一个清醒的人无论做何等事都会基于利益!你们想想,我会不会是挡住他的什么路了?” “什么路?陈玉是入京高升的,难道还能是财路?”宋伦若有所思道。 秦佐民听后嗤笑道:“建昌就是个穷山恶水,哪儿来的财路?除非……”他坏笑一下,脑洞大开道:“叶兄在成都倚绮楼嫖了他老婆!” “扑!”叶宰一口茶喷了出来,黑着脸道:“秦贤弟,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说笑?” 秦佐民无辜脸,摊手道:“末将也只是依理而论。你们想啊,除去官、财,不就剩下色了吗?” 一言即出,满室皆静! 李唯辅捋着胡子不予置评,宋伦不愧是武人,频道同秦佐民对上了,居然频频点头。 叶宰下意识看了眼空荡荡的门口,锤桌骂道:“秦佐民,本官洁身自好,进倚绮楼仅为应酬,喝酒听曲儿罢了,休要想得那般龌龊!” “可末将听说,有两日叶兄彻夜未归。” “莫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本官酒醉后行动不便,宿于客栈……” “咳咳咳!”李唯辅重重咳嗽打断,道:“良臣,眠花宿柳乃文人风流,你自己的事不必与我等多说。就说说如今,该如何办吧?” “诶,不是,你们真误会我了。”叶宰兀自不忿,强辨了一句才将思绪拉回来,思索片刻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纸老虎。秦佐民、宋伦听令!” “刷刷”两道声音,被点到的两个收起笑脸,挺身肃立。 叶宰看着秦佐民一字一顿道:“秦佐民派人向青冈关送去最后通牒:限其明日卯时开关,否则必打破之,勿谓言之不预!” 然后转向宋伦,“待会持我手令,打开军械库,下发火枪、弹药,明日寅时派发全军早餐,违时斩!” “得令!” 两人抱拳凛遵,转身出了议事舱。 李唯辅叹道:“良臣,一旦开战必影响巨大,你做好了事后被诘的准备了吗?” 叶宰一挥手豪气狂生,眼光越过船舱望向南面,道:“建昌是个宝地,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 李唯辅翕动下嘴唇,到底没问出来,叶宰口中这个“任何人”包不包括当今的陛下。 …… 十一月初一,寅时。 罗河东岸建昌船队中,一片人喊马嘶。 数十只小舟来往穿梭于各船之间,给船上的兵丁送上香喷喷的米饭和腊肉,以及一部分鸟铳。 国防兵全身披挂,手持新版火绳枪,集中在打头的第一、二只船上。 “炮王”温大好长时间没露面了,一露面就不得了!他站在第一只船的前甲板,身旁伴着一门黑粗的“拿破轮”。 寅时末,战鼓声“咚咚”响了起来。 白杆兵分作两部份,一部份集中在打头两条船,一部份被调至中军护卫叶宰,如林的长枪举了起来,将叶宰前后三条战船布防成了三只刺猬。 按叶宰的部署,此次冲关由远程攻击为主。 先以温大的炮组打头,争取击散拦河的战船,最好能打断拦河的铁链。 如果对方死扛,就再接进点,以铅弹洗甲板,给白杆兵创造跳帮的时机。 待控制河中船只后,国防兵向两边关卡射击,白杆兵乘势冲击拿下关卡。 其实这场仗不难打,青冈关守卫了不起两三百人。 难就难在关卡两边肯定也有远程武器,守卫凭借工事可能会给道标带来一定损伤。 所以叶宰的命令是:不要吝惜炮子、铅子,全部推平!而其他船只上的新兵,主要防备两岸的伏兵。 当然,也可能没有。 战鼓设置在叶宰座船,那一下下的巨响就在叶宰耳边炸响,以致他的心也跟随节奏跳动不休,不一会儿便心潮澎湃,不禁捏起拳头暗道:两通鼓了,还有一通! 正在此时,旁边的赵匡突然惊呼道:“兵宪,有船,有只小船划过来了。好像,好像是王经历。” “远镜给我。”叶宰一伸手,赵匡赶紧把望远镜递了过来。 其实现在的天色还未大亮,河上又有薄雾,视线并不能及远。可在叶宰的6倍镜里,王之临焦急的神色被尽收眼底,便是他脸上的寒毛也看得清清楚楚。 叶宰举手高喝:“暂停擂鼓!” 鼓声应命而停。 叶宰并不担心这道命令会让前方的战斗人员不知所措,因为他们也有望远镜,想必知道的更早。 一刻钟后,王之临带着一员中年将领登上了叶宰的座船。 “这是四川行都指挥司林都司。”王之临介绍道。 叶宰听到介绍便知道这场仗打不起来了,心里顿时有一种不上不下的难受,就像脱了裤子却发现对方是个汉子,一言难尽呐……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92章 有人贴上来 四川行都司的二把手林进才单刀赴会,弥解了一场迫在眉睫的兵灾。 据其声称,此行果真不虚。非但能提前认识到叶副使,领略叶副使令人心折的气度,还澄清了双方的误会,以免刀枪无眼、双方死伤枕籍。 叶宰对前面的恭维话照单全收,但对后面的持保留意见。 哪儿就双方死伤枕籍了?明明是单方面吊打好么! 不过,叶宰没必要一上来就戳人肺管子,以后还共事呢,遂一笑而过,抬手招呼:“请用茶。” 林进才盛情难却,不得以喝了一口闻起来就不香的粗茶,闭着眼睛咽下后赞道:“此茶苦中回甘、香气隽永,实乃茶中上品。” “哈哈。”叶宰笑道:“林都司莫要打趣本官,这茶就是路边采集粗揉制成。不值君之一哂!” 林进才微有尴尬,忙举盏喝茶,待一道苦线由喉入肚,他的措词也酝醉完毕,“叶副使,不瞒你说,平日在家大鱼大肉都有点腻味了,此刻喝这粗茶,反倒觉得天然有野趣。” “林都司讲究。既然如此……”叶宰假作考虑,而后一本正经道:“俗语有云:宝剑赠英雄。待会儿走时,本官送你两斤。” 林进才心里一喜,他并不在乎茶叶的好坏,反正拿回家给下人喝就是了,他看重的是与叶宰的联系。有了赠送茶叶的由头,他以后也好还赠礼物,文人们不都说“来而不往非礼也”吗?这一来二去的,关系不就处起来了! 他立刻一副感激不已的样子,连连向叶宰道谢。 叶宰几句话揭过茶叶,又问起行都司的情况。 因为有了前面赠茶的事,再加之林进才“上进心”强烈,便对叶宰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四川行都司地盘不大,下属有五卫八所四长官司。 主官有三,掌印都指挥使彭定元,都指挥使林进才管军,都指挥使马玉庆管屯;同知三人、佥事三人,另有镇抚五人。 都指挥司的职务不能世袭,故这些人均有卫所的兼职。 下面卫所的编制与内地卫所相比则较小,长官一般不会超过七个人,其原因很简单:四川行都司地理偏僻,少有人原意来,有本事的都找关系换个地方了。 另外,行都司还有几点需要叶宰注意。 第一,这些卫所均以军民卫为主,但主要官员都是汉族,世袭武官们自发形成了一个汉族聚居的上层社会。叶宰明白,林进才这是在委婉提示自己,要分清楚谁是朋友谁是敌人,莫要发疯连自己人也打。 第二,行都司是皇明设置在民族聚居区之内的军管部门,当地民族成分和民族矛盾极其复杂。 关于此点,叶宰早就做好了心理和政策准备。无他,拿来主义呗!将党的少民政策依样画葫芦即可。不过,叶宰尚需因地因时制宜,掌握好度,不能一上来就搞平等那一套。 第三,虽然这儿地理位置偏远,可官员却来自全国各地。武官是世袭的,说他们来自全国主要指祖籍,大多为南直隶人。 林进材讲述到这里,还自豪道:“我家就南京的,打洪武爷那会儿就来了。” 因此,这个“来自全国各地”主要指文官,绝大部份为贬谪而来。因他们被贬后远离家乡,品阶低俸禄少,故郁郁不得志,生活穷困,除了发牢骚,似若行尸走肉。 对于这个问题,叶宰也感觉十分头疼。 他不可能去提拔自己不知根底的人,相对的,这些人也不会把叶宰当做救星,纳头就拜。而且更为关键的是,被贬之人意志消沉,长期的心理压抑有可能会导致心理变太,万一做出什么疯狂的事对谁都不好。 叶宰目前能想到的办法便是,暂时冷眼旁观,查其言观其行,然后能挽救的挽救,不能挽救的就只能放弃了。 …… 林进才和叶宰越谈越投机,不知不觉中午来临,罗河上青冈关的河障也撤开了,就等建昌船队通过。 叶宰收到亲兵的手势,便瞅个空子站起身,拱手道:“林都司高论令人茅塞顿开,本官在此多谢了。”说罢作势看了眼舱外的日头,遗憾不已道:“本官心急去建昌上任,就不留林都司了,日后咱们有缘再见。” “别有缘啊,此刻正值晌午,叶副使不如留下来吃顿饭?”林进才心里打着小九九,赶紧起身劝阻。 叶宰其实心急去救郭保,可又不能明说,只能推辞道:“有机会,有机会的。皇命在身不敢耽误,午饭在船上对付一口便可。” 哪料林进才眼珠子一转,顺着杆就往上爬,搓着手露出期盼的神色,道:“听王经历提起过,叶副使船队专门聘请了一位成都府的大饼师傅,所烙的肉饼鲜香松脆,吃一张还想下一张。末将厚颜,想叨扰叶副使一顿。” 叶宰顿时一呆,指指舱外河关,道:“本官的船队是要南下的,恐怕会耽误林都司巡查卫所的大事。” 不错,林进才来斡旋表面上打着巡视卫所的旗号。 “不耽误,不耽误。”林进才连连摇手,笑语殷殷:“卫所啥时都可以查,如今陪同叶副使才是大事。” 这话就有点露骨了,叶宰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拒绝或是同意,当即沉默不语。 他想投靠我?投靠我他能得到什么?真心还是假意? 叶宰猜不透,但潜意识认为不能拒绝! 林进才是行都司第一个贴上来的人,如果拒绝了,不仅让他寒心,也挡了后来人的靠近。 遂哈哈大笑道:“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 林进才听到叶宰的回答也隐隐松了口气。两人顿时亲近起来,携手去往饭舱。 …… 吃过午饭,船队已经通过了青冈关。 叶宰和林进才又一起来到甲板,继续上午未尽的话题。 此时国防兵已经调回,一半集中在叶宰座船,甲板上处处都有他们的身影。 林进才一面同叶宰说话,一面打量起他们。 只见一个个都好像钉在船板上似的,船只起伏也不能让他们晃动半步。身穿黑色的皮甲,面容坚毅,军姿整肃。 再看武器,肩背火枪,腰畔均挂长刀。 林进才不禁眼睛一眯,以他二十年的军事眼光,一眼就能看出这些武器是相同制式的,威力如何不好说,但能说明一个问题:叶宰很有钱,没钱打不出这种一水儿的装备。 叶宰察觉到林进才的异样,不以为意的笑笑,问道:“林都司,你看我手下这些人如何?” “好,天下强兵!”林进才大大方方夸赞道:“怪不得叶副使能力挫东虏,原来强将手下无弱兵呐。” “呵呵,过奖了。” (求收藏,求推荐!) 第93章 老婆凶猛 过了青冈关不久,林进才指着河上的几叶扁舟道:“叶副使,快看,那些人就是邛部司的土人。” 叶宰顺他手指看去,发现那些人的装束与汉人果真不同,遂问:“他们是彝族的?” “不全是。”林进才摇摇头,续道:“行都司土人种类繁多,除了我们汉人,还有彝人、僳人、苗人、纳西人、白人、傣人。这里面彝人最多,其首领称作‘鬼主’,哈哈,真是不知所谓。” “鬼主?”叶宰重复了一遍,很快回过味儿来,笑道:“也许和我们所想的意思不同,仅为音译。” “哈子叫音译?”林进才问道。 “就是他们自己啷个喊的。”叶宰举了个栗子,“佛郞机听过没得?” 林进才道:“晓得,仓库里头有种炮就叫佛郞机炮。” “对头,佛郞机就是音译,指极西之地的葡萄牙、西班牙两个国家。”叶宰接着说出答案。 林进才当场傻了,瞠目道:“佛郞机是国家?我们都以为是说佛祖赐下的机关神器呢。” 叶宰:……: 为免自己笑出猪叫,叶宰飞快把脸扭向河面,假装继续观察那些土人。没想到这一看,居然让他看出了两点不同来。 首先,土人们技术不错,站在摇摇晃晃的小舟上如履平地,撒网、捞网一气呵成。 其次,他们的舟都很小,最多撒两次网就要退往岸边卸货。 叶宰便问:“他们这样子跑来跑去的不嫌麻烦啊,为啥不做大船?岸上的那么多大树,不合用?” 林进才古怪看了眼叶宰,道:“能用。不过嘛,砍大树要交钱,前几年税监还在的时候,砍一颗要一两银子,土人交不起。再有,行都司也不允许他们造大船。” “为啥?” “打渔要收税噻,巡检按船收税,他们整大了我们不是亏了?更重要的是,大船能多运兵……” “哦,晓得了。”叶宰挥手制止林进才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回忆起石砫方面说过同样的话。 理由老一套,朝廷不放心土司!让土司掌握大船不利于国家稳定。 …… 傍晚,叶宰摆下丰富的宴席招待林有材,建昌道文武全部出席。 而早上说的“大饼吃一张想二张”,当然是玩笑话了。 为表诚意,也为了做给后来人看,叶宰不惜血本,命令厨子拿出最好的食材做了小二十道菜。其中最珍贵的当数北上时买的“六必居酱菜”、“德州驴腊肉”、“河南风干鸡”等等。 林进才果然被震惊了,他一辈子没出过四川,这些名菜只有耳闻哪里得见?别提成都的,那不正宗!如何比得上叶副使从北方带来的?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夹起一筷传说中奸相所题的“六必居”,眼眶红红的,仿佛置身于嘉靖朝那波澜诡谲的正潮当中…… 恨不生为彼世人呐,要是能跟着戚爷爷打一次倭寇,死了也值! 没错,小人物也有大梦想。当世的武人已经将戚继光神话了,在他们的心目中,戚继光就是大明的战神! 叶宰根本没想到一道酱菜竟然让林进才心思歪到戚继光那儿去了,仅以为他的激动是被自己千里带菜给感动的,遂热情更盛,“吃吃,不够还有。要是林都司真喜欢,我再送你两坛。” “谢谢,谢谢叶副使!”林进才将酱菜送入口中,细细咀嚼闭眼回味。 叶宰一笑,正要自己落筷子,却觑到门口赵义在给自己打手势,便起身道:“君杰,行之,佐民,你们替我招呼着林都司,我去去就来。” 踱至门外,赵义垂手禀道:“兵宪,夫人找你。” 叶宰本能的就想拒绝,但家事无谓在属下面前表现出来,忍了又忍,问道:“找我啥事?” 赵义茫然摇头,“是夫人婢女过来通告的,小的不知。” 叶宰闻声便往四周打探,并没见到人,再问:“她人呢?” “那儿。”赵义指指拐角后面。 叶宰走过去,见婢女果然在,便问:“你们菜不够吃?” “才不是呢!”婢女皱了皱鼻子,小声道:“早上军鼓敲响,少夫人便想问少爷要不要帮忙?哪知一天少爷也没回东舱,所以差婢子来问问,仗还打不打了?” 莫名的,叶宰头皮就开始发麻,心里哀嚎:“原主娶了个什么老婆啊!闻战则喜是要闹哪样?” 不过这话他问不出口,遂板着脸正气凛然道:“男人都没死绝,如何轮得着女人上战场?你告诉少夫人……对了,还有你,老老实实享福吧。” 说罢毅然决然,抹身便走。 身后传来婢女的冷哼声:“哼,少爷,休要小瞧了我们!” …… 翌日,船至越巂卫。 有林进才这个长官在,叶宰一行没有再次遇冷,被请下船热热闹闹接待了一番。 虽然叶宰想直接走,可越巂卫马上就是他的属下,不给面子不行。 于是被迫又耽搁了三天,没办法,越巂人太热情了!指挥使请了同知请,同知请了佥事请,佥事后面还有千户…… 第三天晚上,李唯辅找到叶宰,提醒道:“越巂如此做法很不正常,莫非换打为拉,目的还是拖慢我们的行程?” 叶宰的酒“刷”一下就醒了,悚然大惊道:“确有这种可能!不能再等了,明早就走。” 李唯辅道:“林进才是否与此有关?” 叶宰凝神回想,沉吟道:“照他这几天的表现,两种可能。一,陈玉直接下令到卫所,他不知情;二,他的演技很好,骗了我们。” “老夫倾向第二种。”李唯辅道。 叶宰默然。 他其实舍不得林进才这个示范效应。俗语有云:“栽下梧桐树引来金凤凰”,叶宰从没想过仅凭自己和一块石头就能推平整个大明,因此需要一个好汉三个帮,不但手底下要有小兵,执行政策的高端人才也不能缺。 然而,一想到李唯辅人老事故、慧眼无差,他的话又应该引起自己的重视。 两种关念在他脑海内打来打去,直到灯花“噗”一下暴开,室内明显一亮又暗淡下去,叶宰终有所得。 自己有新式火枪、火炮,日后还有礈发枪、栓式枪、机关枪,战争的形式将发生巨大的变化。一个靠主将出奇谋的时代终会落幕,代替他们的将是严明的军纪、机械似的新军。 有军略的战将固然需要,没有也不算什么,大不了自己培养,说不定没有了以前的条条框框还更加的强大。 文人的情况也是如此,读八股出身的大多都暮气沉沉,不如一张新纸好作画! 叶宰长身而起,神情坚定道:“明早卯时出发。至于林进才,愿意跟就让他跟着!”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94章 元宝石的新功能上线啦 深秋十月的早晨,灰蒙蒙的天边露出了一条亮眼的鱼肚白。 北风猎猎鼓动船帆,送建昌船队徐徐南往。 叶宰打着哈欠从船舱中出来,寒意袭过立刻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紧紧身上的大氅,一夜未好睡的头脑也跟着清醒过来。 待几道冷洌的空气在肺部转化为热气喷出,叶宰问紧随身侧的赵义道:“告辞信送出去没有?” 赵义恭敬回答:“禀兵宪,信是王小带人去送的,无一缺漏。” 叶宰又问:“收信的人说什么了吗?” 赵义道:“王,信都由门房代收,想是那些人还在睡觉。” 叶宰闻声点头,继而沉默不语。 昨晚他一晚没睡,其实就在忙两件事,一件事是写信,告辞的信。 因为不告而别太没品了,不是他叶宰的风格,即使要溜也要溜得堂堂正正。 上至指挥使,下至千户,叶宰不厌其烦一一写信告别。内容大差不离,基本都是本官感谢你的热情招待,奈何皇命在身不敢懈怠,咱们下次再约,希望你不要生气哟。 当然,其中少不了林都司的。给他的信除了那一套应酬的话,叶宰还在最后点了林进才一句“都司有关云长之风。” 这句话貌似恭维,但要是结合着如今建昌的局势,相信林进才能猜到叶宰想说什么——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果没有,那叶宰只能徒呼“媚眼抛给瞎子看”,并鄙视林进才都指挥使的职位是啃老所得。 想到这儿,叶宰再问赵义:“林进才跟来没有?” 赵义道:“禀兵宪,没有。”随之一顿,小心请示:“要卑职去后军问问吗?” “不必了。”叶宰摆摆手,心里闪过一丝遗憾。 难道他还对林进才没有死心? 不是! 叶宰昨晚不是光写信了,他还忙了第二件大事! 某一刻,正在伏案疾书的叶宰突然脑洞大开。 心想我特么折节下交,写告别信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收买人心吗! 收买人心又为了什么?因为人心隔肚皮,因为人心鬼蜮! 八角星号称无物不炼,能不能炼人? 此脑洞一开,种种思绪顿时如黄河之水滚滚而来,比如“盗梦空间”,比如“道心种魔”,再比如“傀儡”、“工具人”…… 趁着写字手酸要休息,叶宰将黑手伸向了伴火炉而眠的贵哥儿。 外舱,叶贵吹着鼻涕泡做着美梦,根本没想到他的数据已经被输到了某个屏幕当中。 “叶贵,身长1米72,生于万历四十年五月十六日子时初刻,长像中平,额头左侧有一凹陷……略有武力。” “种下念头:一辈子只忠心叶宰一人!” “材料不足?为啥子?” “那给他炼成林进才的模样呢?” “擦,真的可以!哦,还要2000点能量……” “我要这技能何用?老子又不是搞整容的,后世还差不多,分分钟丑女进来密密出去!” 叶宰吐着槽,玩心大盛,心想元宝石能制造,那能不能分解?遂试探着输入一道虚拟命令:湮灭。 几秒之后,他差点跳了起来! 虚拟屏上的叶贵突兀消失了,什么都没有留下来,就像房间里从来就没这个人。 这个结果令叶宰十分意外,但他细想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元宝石利用原材料制造东西,其过程不正是在分解组合吗? 叶宰惊吓之余捏着下巴阴笑连连,“化尸粉什么的都low暴了,我的元宝石才是无污染无手尾无痕迹的无上阴人利器!” 于是他又脑洞大开,若是能量足够且不怕被误伤到,自己完全可以在一地儿一坐,任它千军人马、炮子铅子,十米之内均是绝域。 惹毛了我,我就学董烈士,像端着炸药包一样端着元宝石冲进敌营,所过之处统统化作空气! 不过这也只是想想而已,以身饲虎叶宰不愿做,还是转回来想“盗梦空间”的事。 既然元宝石提醒材料不足,那就说明它可以实现这个功能。 最大的问题是要搞清楚,它缺什么材料? 骨头、肌肉、血液、经脉……总不会是我吧? 嘶…… 叶宰脑中闪现电影中的画面,小李子为了完成任务,通过盗梦的形式与人思维相连,然后再在人潜意识深处种下一个念头。 元宝石会不会就是这个中介,类似于小李子盗梦的仪器? 叶宰想到就做,反正先虚拟一遍又不是真来。 他输入最开始叶贵的那一套身体数据,然后在材料一栏加上他自己。 几秒过去,屏幕上显出一个数字:。 这下叶宰真跳了起来,显示能量点便说明了一件事,大事可成! 欣喜一阵儿他又想哭,贵!太特么贵了!虽说是好看的皮囊比不上有趣的灵魂,可也不能差别这么大啊?足足25倍。 5万点能量照自己目前的充能效率,要存差不多四年! 叶宰转着转着,蓦地从心底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要么不做,要么就做个狠的,当今天子……嗯? 接近天子十米之内有些困难,但办法不是没有! 关键是能量,必须秉承科学的态度继续实验,叶贵毕竟是家生子,天然就亲近于自己。 所以,叶宰早晨才会为林进才没跟上来而遗憾,少了这个反派的对比,便得不出相对精确的数字。 别到时费了天大的劲儿把元宝石送到御前,却能量不够就尴尬了,真当祥瑞留下?叶宰肯定不干。 …… 一上午,叶贵都有点懵逼,他看不懂少爷在干嘛。 平素少爷把元宝石当宝一样捂着,除了他和自己,任何人都不能进有元宝石的地方。 但今天少爷怪怪的,让自己熄了炉子,用布罩起元宝石,然后招各式各样的人进屋议事。 有亲兵,有新兵,有道衙文吏…… 平均一个人呆的时间不超过半柱香,说的也都不是什么机密,基本在闲聊工作、生活中的小事。 听说下午少爷还要在这里接见李佥事、王经历、秦将军、宋同知。 叶贵窝在角落里默默观察了一整天,感觉自己懂了,少爷好像在以一种春……春风化雨的方式,礼贤下士、拉拢人心。 自以为学到了一手的叶贵其实并不算猜错,叶宰的确有这方面的原因,然而更主要的叶贵根本猜不道。 深夜,叶宰默默拿出小本本,记了一笔账: 李唯辅——5万5; 王之临——5万9; 秦佐民——5万1; 宋伦——6万8; 赵匡——7万; 赵义——7万6; …… 叶宰捂着嘴直乐,想不到啊想不到,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元宝石竟然还能当忠诚测试器来用!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95章 到家了 罗河至越巂而断,建昌道标营被迫弃船登岸。 没有林进才,他们会走错路吗? 并不会。 幸得军中有胡八这个土着,以及王之临小马识途,大军在他俩的带领下,折而向西穿越大孤山孔径。 才出得径道,所有人便是眼前一亮,但见面前河流纵横、一马平川,青色的庄稼混合半人高的荆棘接天连碧。目力所及的远处,还有茂林修竹,随风起舞。 我来,我见,我的地盘! 叶宰只觉胸中豪气顿生,清风生于两腋,似欲乘风扶摇九天。 此时此刻,他哪里还有先前过谷时的忐忑心情!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万一陈玉铤而走险,在谷里设下埋伏怎么办? 所以他走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叶宰下令大军休息,一刻钟后再继续起行。 而后回到自己的马车,脱下盔甲换上轻袍,吩咐叶贵:“小贵子,去请朱监督过来。” 叶贵答应着去了。 然而,朱恭成磨磨蹭蹭直到大军起行,方才一脸不情不愿地钻进马车。 “朱兄,何来之迟?”叶宰笑着问道。 “不想和居心叵测的人见面。”朱恭成反唇相讥,并朝叶宰扔了个白眼。 “诶诶,朱兄怨念深重嘛。”叶宰唏嘘摇头,关怀道:“昨天请朱兄去我房间坐坐,怎么没去?身体可是不适?” “当然不适了!”朱恭成捂着胸口,诘问道:“银子哗啦啦像流水般淌出去,收获呢?收获呢?” “别激动嘛,银子会有的。”叶宰赶紧安抚,接着抬手往马车角落一指,脸上适时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朱兄请看,那块石头是不是又大又圆,又长又翘?” 朱恭成斜眼睨了下,撇嘴道:“难不成它是金子做的?” “比金子还珍贵!”叶宰好像受到了侮辱,委屈道:“你就不觉得它像一块元宝嘛?” “像元宝又如何?还不是一块破石头。” “这是图腾!图腾!元宝石没被其他人得到,偏偏被我捡到,说明了什么?” “什么?” “说明现在没钱,不代表以后没钱!朱兄,恭喜你,你马上就要发财了!” “发财?罗河上的船说扔就扔了!走了,还有一车的帐没查呢,以后无事少叫我!” 不久后,叶贵回来,见少爷对着一个小本本笑得古古怪怪的,便凑过头去,还问:“少爷,朱监督有好事?” “少费话,机密。”叶宰掩上本子揣入怀中。 他之所以笑得古怪,是因为朱恭成的忠诚度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居然才5万2,比李唯辅都低,仅高于叶贵和秦佐民。 叶贵是家生子,数值低很正常;秦佐民是好哥们儿,志趣相投,武人就会掏心挖肺。 可这朱恭成为什么会这样?他凭什么? 叶宰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最后勉强给安上一条理由:朱恭成背叛东主,要想继续荣华富贵只能陪自己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如三顺子、洪承畴,其中道理大致相同。 …… 大军行进一日,在宁远河东岸扎营。 野外住宿,建昌道高层也没有丢了聚餐的作风。 大家就着篝火啃着大饼,畅谈即将到来的新生活。 不知怎么说到了地势,王之临就像被搔到了痒痒肉,忽地起身,手指南面几里外的一处波光嶙峋处,大声介绍道:“那条河叫泸沽河,流往昭觉方向。” 然后手指高高抬起,虚点宁远河西侧,道:“在我等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条大河叫打冲河。打冲河发源自甘思宣慰司,水量充沛,在会川卫与宁远河合流,一起注入金沙江,再折而向东汇入大江。” 说到这儿,他猛地转身面朝建昌方向,恰好火光照进他的双眼,熠熠生辉。 就听他豪情万壮道:“建昌身处三水相夹之地,土地肥美致极,只要我们砍树开荒,必可安民强军。” 众人讶于他好似亲历一般,也被撩起了胸中意气,纷纷表示敬服。 叶宰开玩笑道:“行之,我看你比徐霞客也不差了。” 王之临问道:“谁是徐霞客?” 叶宰一呆,心说徐霞客现在还没出名吗?遂支吾道:“听说是一个爱旅行的朋友。” 然后紧紧闭上嘴,以免再露出狐狸尾巴。 …… 翌日清早,大军拔营顺河南下。 这里是宁番卫地盘,河边即有个卫所——冕山桥后所。 一支小两千人的军队过境,当然会引来查探。 几个衣衫洗成淡红色的小兵被白杆兵扭送到叶宰面前。 叶宰并未难为他们,毕竟人家职责所在,不来才奇怪呢。 便吩咐亲兵松绑,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张大饼,温声问道:“你们不知道建昌标营要走这儿?” “不知道。”小兵们都不敢看叶宰,低着头回答。 “不知道?”叶宰起初不信,但很快反应过来:陈玉不管有啥阴谋,想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就不是阴谋了!依此推之,他可能只下令到越巂卫。 不想他的沉默吓到了几个小兵,都把手里的大饼抓得更紧。 叶宰见此一窒,心说不顾命却顾饼子,遂强笑道:“别紧张,饼子给了你们本官就不会收回。吃啊,嫌太硬了?要不给你们点水……” 说着转头就要吩咐身侧的赵义拿水来。 几个小兵当即“砰砰砰”磕头,一人壮起胆子道:“不是的老爷。这饼可香了,小的……小的想拿回去给堂客分食。” 有他带头,另几个也纷纷说道:“对对,我屋头娃儿也没吃过。”、“我给爹娘留着。”、“饼子是精面做的,里头还有肉,我舍不得吃。” 这都是什么破理由! 叶宰听后心酸不已,冲等着自己下令的赵义道:“再拿半筐来给他们分分,然后放了吧……” 说罢抹身就走。 …… 两日后,大军路过一个看起来极为残破的土围子,好多地方墙都垮了,用木棍编成栅栏顽强地挡着。 可能是大军吓到了里面的人,只见其几道破门紧闭,墙头上隐隐约约有不少的人在呼喝奔走。 新兵兼向导胡八执着求见叶宰,一见叶宰便指着身后越拉越远的土围子,“兵宪大人,那里就是我的家,礼州中中千户所。” 礼州中二千户所,好名字! 叶宰刚想调侃两句,却见胡八眼眶泛红,赶紧将话咽回去,问道:“胡八,你不告而别,要不要回去看看老娘,以宽慰其心?” 胡八不说话,只是冲土围子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头。 这个动作让叶宰读懂了他的真实来意,半宽慰半承诺道:“胡八,认真训练早日出新兵营,以后有你出头的时候。” 大军继续南下,一日后,一座大城遥遥相望。 欢呼声从前军传到中军,再到后军。 所有人都知道,建昌到了,自己的家到了! (求收藏,求推荐!) 第96章 道衙的异常情况 建昌城西五里许,宁远河冲击平原到此为止,地势渐高、山体隆起。 山也不甚高,但有一个绝大的优势,居高临下俯瞰建昌城。 大军便扎营在一座靠河近的山头山腰上。 一时间,青翠的矮山热闹起来,伐木清土、打桩结寨的兵丁忙得不亦乐乎。 叶宰在秦佐民的陪同下巡视军营。 走了半圈,他粗粗看懂了一些门道,心痒难耐下便把才学到的《孙子兵法》卖弄出来。 “佐民,你这扎营的方法颇合孙子《行军篇》里所说的‘绝山依谷,视生处高,战隆无争,此处山之军’的宗旨嘛。” 秦佐民嘴角微翘,以淡淡的语气回答:“叶兄法眼无差!本将带兵之外,除去好酒,就喜爱手不释卷。” 咦? 叶宰心说我怎么没见过你“手不释卷”的样子?遂诧异转头想问个究竟,却正好捕捉到秦佐民脸上急速收敛的笑容。 于是一切真相大白,这装逼犯在大言不惭!其实也是个半吊子。他一身的本事恐怕并非是读书得来,而是从战争中摸爬滚打,亲身体会到的。 叶宰见秦佐民被窥破了行藏,尴尬得不行,只好选择“看破不说破”,被迫转移话题。 军队入城后,如何交接与布防? 军队安顿后派谁继续南下…… 两人正讨论时,王小气喘吁吁地找来了。 王小现在是叶宰亲命的“情报侦辑队”试队正,已先期潜伏于建昌城内三天,应该是留心到叶宰的旗职才赶来汇报工作。 “禀兵宪,建昌城城防松懈,初步探明由德昌所轮班戍守,派去打探的人回报,他们并不知道有新兵备到来;城内民众生活正常,客商多为操云南口音者;有夜禁,与其它城镇相同,一更闭五更开。 建昌道衙守卫严密,我们的人没有混进去。不过,我们发现了一点异常。” 叶宰开始还淡然处之,但王小口中的“异常”却让他的心提了起来。 他隐隐有个感觉,自己应该快抓到陈玉的尾巴了,这条尾巴将是建昌道一切异样的肇始,遂急急追问:“什么异样?” 王小靠罪起身,手指南面道:“前日子时,有一抬双人轿出了道衙。卑职感觉有点奇怪便跟了上去,直到建昌城西南宁远河的一处码头。 河边正有五条小黄船等着,船上火把很少,卑职只能看出守卫依稀为卫所兵打扮。轿子停下后,里面出来一个文士样的人,他上了头船,呆了差不多一刻钟,而后下船匆匆乘轿返回。 他一走黄船也跟着要解缆离开。卑职冒死投水,潜入其中一条船,便见上面装了很多口大箱子,均用大铁钉封死。卑职不敢擅动,只得原路潜回,船队很快就调头南下。” 文士、卫兵、黄船、大箱子? 叶宰一头雾水,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有什么联系,问身边的秦佐民:“佐民,你怎么看?” 可能这个问题实在难为了秦佐民这个粗汉子,他挠着头“呃呃”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词。 叶宰见此不禁哑然失笑,情知自己问道于盲,便甩了甩袖子,准备回去召集高层会议,看能否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 将将转身,王小突然说话了,“禀兵宪,卑职有点看法。” 叶宰脚步一顿,认真打量了王小一眼。 对于王小,叶宰是放心的。一是他的忠诚度6万1,高居前十;二是此人有原则又很机灵,关键时刻还能下得去黑手,上次成都大饼师傅的事就充分展示了他的能力。 因此,让王小筹备“情报侦辑队”是合适的。只是叶宰并不想拔苗助长,一上来就给情侦队压上重担,所以仅要求他们收集情报,不要求他们分析情报、提出建议。 分析、整合、定议,叶宰准备亲自掌握。 可没想到王小居然超额完成了任务,想提出自己的看法。 对于主动要求上进的人,叶宰基本都会鼓励,笑道:“说说看。” 王过话后便一直惴惴不安,此刻见叶宰同意了,心下暗喜赶紧抱拳道:“卑职上船时船板还是湿的,说明船刚停不久:所有船头朝北,说明他们是由南而来;后来调头,说明他们是南下。 结合着大箱子,文士上船耽误的时间。卑职大胆猜测,船队是从南边运来什么东西给道衙的人看,然后又回去了。” “什么东西?又回哪儿去?”叶宰问道。 王小摇摇头,“什么东西卑职猜不出,但箱子很重卑职一只角都掀不起来。至于回去……宁远河南通德昌所、迷易所、会川卫……” “通金沙江!”秦佐民蓦地插话。 “金沙江通大江!”叶宰得此提醒顿时反应过来,一张清晰的脉络穿过迷雾,徐徐在他脑中展开。 他一面比对记忆中的地形,一面沉吟道:“道衙与南方某个卫所勾结,整了什么东西,然后送来让道衙验收。验收完毕后返回去,通过金沙江转运长江。到了长江便可南可北,东西追查不易,同时还避免与我们在罗河相遇……” 说到这儿,叶宰狠狠一拍王小的肩膀,直将其拍矮了三分,大赞道:“好谋划!不过,王小更好,胆大而心细,见微而知着!好好好,着……” 叶宰差一点点就秃噜出给王小转正的话,幸好临到嘴边,及时记起自己的“官员选拔初则”,连忙咽了回去,导致像被提着脖子的鸭子,极不自然的“咯咯”了几声。 …… 一个小时后,大寨立起。 因为是临时的,叶宰的大帐建得很简陋,在平整好的土地上用四根柱子绷起油布而已。 不过,简陋却不简约。帐内铺着地毯,一水儿的红木家俱,条案、长桌、圈椅样样齐全。 叶宰招呼着众人至长桌两边坐下,自己则坐于桌头,待亲兵奉上香茶,他咳嗽两声宣布会议开始。 “下面,由“情报侦辑队”试队正王小汇报建昌情况,大家鼓掌!” 众人知道这个部门,但都对其隐有抵触,心想你以为换个名号就不是锦衣卫啦?但叶宰的面子不得不给,只好有气无力地学叶宰拍了拍手。 在稀稀落落的掌声中,王小满面红光,起身后犹如标枪般肃立,把给叶宰说过的话又讲了一遍。 待王小讲完,叶宰见大家都若有所思,索性送佛送到西,其实也为了让大家深刻认识到情侦队的重要性,便开口道:“王小,把你分析的结果再说一说,虽然不一定对,抛砖引玉嘛!” 王小本来以为汇报了情况就没自己的事儿了,谁叫自己只是个队正,而且前不久还是个大头兵呢? 可哪知兵宪大人如此重视自己,竟然让自己公开发表意见。刹那间,他脑中轰然炸响,一个念头在反复回荡:士为知己者死! (求收藏,求推荐票票票。) 第97章 交接仪式 山腰上的会议开得温吞水似的,山脚下却热闹喧嚣。 打建昌城方向来了一队人马,敲锣打鼓、赶猪缚羊。 “站倒,组啥子的?” 建昌兵前出的一队哨兵在小旗的带领下,跳将出来拦路喝问。 建昌方面领头的是个武官打扮的人,被草边窜出的兵丁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后退两步。 惊魂初定方才堆起笑脸,道:“兄弟们别紧张,本官建昌守备麾下把总陈庭,暂充兵备大人护卫营官。此次前来是代表兵备大人劳军,顺便迎接叶副使入城。” “你代表个几把!兵备大人在老子们头顶上。”小旗翻着白眼,指了指山腰方向怪声怪气道。 不怪小旗态度不好,因一路行来又是打仗又是跑路,没安生过几天,兵营里还一直有传言,说这一切都是原建昌兵备恋栈不去,给叶大人使的绊子。 于是乎,事情便发展成了如此地步。 陈庭脸上青气一闪,在建昌,他身为兵备的族人,哪个敢给他气受?但现在受的气他却偏偏发作不出来! 临来前陈玉的话响彻在他脑中,“老十三,如今东西都运走了,无谓再与叶宰加深意气,虽本官与温相有旧无需怕他,但他的老师更是当朝首辅,害不了本官却能挡着本官上进之路。故此次前去,一定要收敛性子,切记不可再火上添油。” 陈庭深深吸了口气,就像把这口腌臜气嚼碎了吞下似的,扯扯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已经很低三下四的笑容,道:“那能不能劳烦兄弟去向叶副使通报一声?就说陈玉陈大人派人来了。” “等着!”小旗冷喝出声,然后吩咐其他兵丁原地看守,抹身便走。 …… 得小旗通报后,叶宰基于对等原则,派出亲兵副把总赵匡出迎。 会议的内容由此转向,众人纷纷猜测陈玉派人来的目的。 “求和的?” “谨防其中有诈!” “麻痹我们,派军突袭?” “管他的,只要我们持身以正,万邪不浸。” “秦将军,若是建昌闭门防守,我们几日能打得下来?” “建昌城高碟深,恐怕不易攻取。” “怕个甚?我们有拿破轮!” “各位各位,还有秦将军,不至于,不至于……” 无论大家如何争执,但有一条均是认同:叶宰不能进城。 实际上不用他们说,叶宰本来就没想过要进城,鸿门宴的故事听得多了,傻子才去!何进不听曹操的,结果呢?人进去,脑袋出来。 李唯辅综合了大家的意见,最后总结道:“东西我们可以收下,兵宪不进城。若是陈玉当真有诚意,先把郭保放回来,再亲自出城交印。” “阔以。”叶宰点点头,道:“就看赵匡等下回来咋说了。” 众人期待中赵匡很快返回,禀报陈庭极力邀请兵宪进城,说不完成任务就一直坐等。 叶宰冷笑,愈发觉得陈玉要整妖蛾子,遂说出李唯辅刚才所提的条件,让赵匡去通知那个赖着不走的人,否则抓起来交换郭保。 那边厢,陈庭听过了叶宰的条件,直欲七窍生烟,几乎就要跳起来开战。可再瞅到周围军姿严整的国防兵,特别是那些黑洞洞的铳口,他又不敢,甚至狠话都没摞下一句,怏怏下山去了。 …… 当日下午,郭保一摇三晃,磕磕绊绊爬进了军营。其实他哪有如此虚弱,都是装的!否则怎么交差?说我郭保在牢里吃得好住得好,就是没完成任务。 扮得虚弱点,即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功么。 因此,他没有带给叶宰任何有用的消息。如果有,那就是哭诉建昌大牢修得如何如何坚固,里面又如何如何的黑暗,对他又造成了如何如何的心理创伤…… 叶宰瞅着他七万多的忠诚度暗暗撇嘴,表面上却只得安抚了事,给他小小记了一功。 郭保口才便给,也是个人才!这人才啊,不但二十一世纪,十七世纪也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更加出乎叶宰意料,让他怀疑到底是自己脑子出问题了,还是陈玉吃错了药? 陈玉不但放回了郭保,还派人来通报,他将于三日后辰时,于城外二里处接官亭亲候叶宰。 合着你前面搞事是在玩闹呢?现在坦坦荡荡简单判若两人! …… 建昌道几匹好马被利用了起来,一连三日均在叶宰大营与建昌城之间来回穿梭。 十一月十一日,辰时,太阳暖洋洋挂在半空。 叶宰带着人马与陈玉在接官亭相见。 这同时也是新老建昌兵备道的交接仪式,有数位重量级的嘉宾围观。 行都司两指挥使彭定元、马玉庆,林进才暂时滞留某处没回来; 南路参将、盐井卫世袭指挥使冯标; 建昌守备、德昌所世袭千户宁炜杰; 其余行都司同知、佥事、镇抚、经历、都事,建昌道衙经历、吏目等等,加一起三四十人。 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叶宰与陈玉交接了大印、兵薄帐册,以及象征仓库的钥匙。 陈玉对属下失误扣押了郭保,表达了深深的歉意。 叶宰当即表态,说误会解开了即可,我等同朝为臣就不要再给陛下增加负担了。也学一学愚夫愚妇,床头打架床尾和。 众嘉宾哄然叫好! 叶宰面上微笑心里却暗自悲凉,自己在后世层次太低还不觉得,此番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正治真特么黑暗! 表面给你们看的都是事先排练好的,桌面下的斗争才真真是渊深千尺、折冲尊俎耗人心力。 叶宰无端被阻了行程,派去的人还被扣了,等于被当众打脸,他不想打回去吗? 想,想的很! 然而,陈玉给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 陈玉通过玉之临说出条件,只要叶宰不追究这两件事,他以后可为叶宰引见温相。 叶宰无所谓,周廷儒马上就倒,我怕了吗? 陈玉听叶宰不稀罕这个条件,便开出第二个条件:金矿! 他说金子并不都是他要的,朝中某些大佬也有份子。他可以将金矿交给叶宰,否则把矿炸了让叶宰再花几年去挖。 说实话,叶宰有了元宝石上线的新功能,并不太怕朝中大佬,但金子不一样啊,那金光想一想就感觉眼睛发花…… 而且金矿一般伴生铜矿。有金矿再去找铜矿,少了多少勘探的功夫! 这是现实,并不以叶宰个人的好恶而改变。 流寇愈演愈烈,东虏苦修内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但叶宰不能一听金子就同意了,那样显得眼皮子忒浅,故命王之临带话:必须给我冲关受伤的兵丁,以及被扣押的手下足够的补偿,不然……哼哼,你有温相为后台,本人后台更硬——周首相,大不了鱼死网破! 陈玉问要多少? 叶宰狮子大开口,五万两,或者金子五千两。 陈玉回,不可能!金子别想了,要上供,最多给你五千两白银。郭保在我这儿呆得好好的,再有,别以为你们将水师打得落花流水,一个人没死,本官不知道。 叶宰回,不够,三万银或者三千金! 王之临那三天为了带话,马术猛涨,居然从新司机变成了老司机。 昨日晚间,最终期限即将到来之前,两人各怀心思,各退一步终于达成协议。 “以后有机会互相引见师相,陈玉赔偿叶宰误时银、误会银两万两。” 如是,便是吃瓜群众在接官亭看到的一幕! (求收藏求推荐。) 第98章 谁摆谁一道 在两方人均暗存迫不及待的心理中,交接仪式体现了大明官场少有的高效率。 巳时初,也就是九点过一点,流程全部走完。 陈玉面上古井无波,拱起手口气淡然道:“叶副使,祝你在建昌大展鸿图、节节高升。” 叶宰见后心头一哂,心说你不满意,我还不满意呢!才砍了你两万两银子,我都觉得对不起手下这两千兄弟。 不过身在官场,讲究个驴粪蛋子表面光,特别是文臣之间最是要紧。 叶宰遂云淡风轻,拱手回道:“本官也祝陈兄此去京城,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陈玉深深看了一眼叶宰,再道:“山不转水转,盼以后有机会再与叶副使相见,告辞!” 威胁我? 叶宰笑眯眯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陈兄身体健康,吃嘛嘛香,不送!” 两人同时扭头错开视线,戏演完了竟相看两生厌。 “叶兵宪,恭喜恭喜。” “兵宪大人,以后您就是我们的带头人,请多加观照啊。” 行都司彭定元打头,带领一干人等笑嘻嘻向接官亭踱来。 叶宰赶紧回以热情的姿态,大笑着迎了上去。 陈玉这时也笑了,好像一点都不介意人走茶凉,招手叫过马车,施施然坐了上去。 就在这一片欢声笑语中,再没人注意到那车轮辘辘,缓缓北往。 …… 叶宰喝得五迷三道、脸都快笑烂了,被亲兵从醉仙楼背出来时,还兀自挣扎着向身后挥手,“高兴,高兴!这次没喝尽兴,咱们下次再约,嗝儿……” 苏豹子叹口气,一边嘟囔:“不会喝就少喝啊,怎么和夫人交待?”一边将叶宰塞进马车。 十几分钟后,马车碾着石板路走过两条街,再穿过一座高大的牌坊,最后来到一处宽阔高深的大门之前。 苏豹子又把叶宰背了出来,刚上两级石阶便听背后响起叶宰的声音:“慢……着,陈玉搬走了吗?我们可不能……做撵人的恶客。” “走了,他就没回来过。”苏豹子提了提叶宰,无奈回答道。 “哦……进进……” 苏豹子等了片刻,听后面再没传来声音,不由又叹口气,重新起步上了石阶,路过门房时冲里面轻叫道:“马二柱,去厨房叫人给兵宪熬碗醒酒汤送来。” 然后跨过门槛,直往里走。 院子里也有个小号的牌坊,过了牌坊是正务房、大堂和签押房。 苏豹子脚步不停,绕向东侧月亮门。 “干啥子?” 一道冷冰的声音仿佛自九幽升起,吹出的冷气激得苏豹子脖子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苏豹子一个激灵正要回话,马上又感觉身后的人在使劲往下出溜,急切间忘了上下尊卑,吼道:“趴好了!” 此言一出,不但苏豹子愣了,趴他背上的叶宰也愣了,过了好一会儿叶宰才反应过来,曲起指节大力敲打苏豹子的脑袋,骂道:“跟谁说话呐?跟谁说话呐你!” 苏豹子脑壳向前尽量伸出不让叶宰打到,委委屈屈道:“兵宪大人,我怕你掉下来……” “不尊重长官,罚你十鞭,服不服?” “服,服。” “我问你,背我去哪儿?” “后院……” “去后院干啥子,我的住处在签押房。” “夫人说,到家了就要住在家里头……” “苏豹子,老子问你,你是哪个的兵?” “兵宪的兵!” “现在,我命令你背我去签押房!” “可,可……” “别可了!私受他人之命,再罚你二十鞭长长记性,服是不服?” “服……吧。” 傍晚,叶宰自他两平米的木板床上醒来。 马二柱听到响动,端着一碗黑乎乎的汤水进来,道:“兵宪,快喝了这碗醒酒汤。” “不喝。”叶宰闻到碗里那辛辣的味道就够够的了,摆摆手拒绝,问:“怎么是你?苏豹子呢?” “嗯……他被兵宪罚了三十鞭,屋里躺着呢。”马二柱小心翼翼地回答。 我? 叶宰凝神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忙咳嗽一声略过苏豹子这个问题,问道:“有人来找过我吗?” “有有。”马二柱连连点头道:“李佥事、王经历来过好几次,兵宪都没醒……” “去请他们来。”叶宰挥手吩咐,自顾起床穿衣。 但是衣服都穿了半拉身子,马二柱还杵在原地不动,叶宰便不悦道:“怎么还不去?” 马二柱手一颤腰一塌,吭吭哧哧道:“兵宪……你还没喝汤,夫人说……说……” “什么都是夫人说,夫人说,你们还当不当我是你们的兵宪?嗯?”叶宰将衣服一甩,气贯天灵怒喝出声。 “当,当,当。”马二柱飞快搁下碗,跌跌撞撞跑了出去。 叶宰被马二柱抱头窜鼠的样子成功逗笑,猛地“噗嗤”一下笑出声来。他其实心头嘹亮,根本怪不得这些手下,毕竟在他们眼中,兵宪和兵宪夫人均为一体,听谁的不是听? 可这样终究不好,想个什么法子把少夫人给送回去呢? 叶宰捏着下巴,陷入沉思当中。 不久后,李、王二人连袂而来。 王之临都等不及坐下,着急上火道:“良臣,我们被陈玉那老小子骗了!” “行之,君子绝交不出恶言,注意体统。”李唯辅马上出言提醒。 叶宰一点也不关心王之临有没有体统,那个“骗”字吸引了他全部的心神,急问:“怎么回事?” 王之临顿足叫嚷道:“你以为陈玉那老……是好心把金矿送给我们吗?” “难道不是?”叶宰愣道。 “当然不是了,这狗x耍了个花枪……”王之临越说越气,将李唯辅所说的体统扔到了九宵云外。 从王之临断断续续的气话中,叶宰终于搞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趁叶宰睡觉的功夫,李、王已经将道衙接收完毕。 陈玉走前只带走了他亲近的人,所以道衙里还有很多吏员。 自这些人口中得知,金矿早就是道衙内公开的秘密了。陈玉不是不想炸矿,而是他炸不了。 他派陈庭去督促会川卫炸矿,会川卫仅这一个大财源岂能甘心? 传说中,那会川卫指挥使狂妄道:“新兵备来了又如何?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老子才不信还有不吃屎的狗!金子分与他就是了,炸了矿我们卫里都得喝西北风!” 于是,一方坚持要炸,一方坚持不炸,便起了冲突。 别看平时会川卫的兵拉稀摆带,可一旦涉及到他们的活路,当即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将陈庭一方打得落花流水…… 王之临讲完后伤心欲绝,叹道:“要是我再坚持两天,就两天,陈玉那龟儿不出五万十万根本走不了!” 呃…… 叶宰也像丢了一个亿似的心痛无比,同时还有一点点尴尬,因为谈判的结果是他同意的。 此时再想想,自己还是年轻啊,着了陈玉那老鬼的道。 他预先定下三日的时间,让自己不知不觉就按照这个时间来安排谈判进度,心里就像绷了一根弦,越到临头绷得越紧,相应的,接受度就越高。 直到最后期限来临前几个小时,稀里糊涂就接受了他的条件,否则自己会先入为主,感觉不接受便会有莫测之后果。 “怪不得这老鬼当场就溜了!”叶宰痛骂道。 李唯辅不满地看了看叶宰,告诫的话到了嘴边却变成,“良臣,此次我等都看走了眼,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以后可得注意了。”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99章 新部门 建昌“新皇登基”,卫所系统的行都司、五卫八千户所,营兵系统的参将、守备、操守,乃至各土司“鬼主”们都在翘首相盼。 他们在等待建昌城内那座最大衙门里的新主人烧出“三把火”。 只有从这三把火里,才能看得出这位新兵备行事是何等风格?己方又该如何应对,是欣然贴上还是阳奉阴违,甚至官逼兵反? 然而,一连大半个月波澜平静,就好似道衙里根本没换过主人。 出面文书往来、纠劾司法的还是以前那些老人。 于是,这些老人都成了香饽饽。 只要他们出来,酒楼一时为之客满。 这日中午,醉仙楼。 建昌道原户房书吏柯得富,被几人捧至主位,好酒好菜招呼着。 柯得富夹了一筷子肥美的獐子肉送放口中,边咀嚼边说道:“承蒙列位高看鄙人一眼,鄙人足感盛情,有话不妨直说。” “叶兵宪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十天了,不出门也不不招我家都司入衙相见。” “我家将军也是这个意思。卫所兵糜烂可以不管,营兵不一样……” “唉,你家冯参将不是卫所出身?怎地就踩呼我们!” 柯得富见两人越吵越凶,却不敢动嘴相劝,因为这一桌子的人都是平常难得一见的大人物,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冷眼旁观好久,他才趁着两人暂时偃旗息鼓,巧妙插言道:“列位的来意鄙人清楚,无非是探问兵宪接下来会有何种做法。” 这句话当即引起众人共鸣,坐在第四位的守备幕僚抢先发问:“那叶兵宪想干嘛?” 柯得富搁下筷子,把手一摊:“你们真是难为我了,我就是道衙内一个小小的书吏,兵宪的大正岂是我能得闻……” 说到这儿见众人脸都拉长了,只好话锋一转道:“不过,有几件小事我可以告诉你们。” “这才对嘛!”刚才第一个开口的行都司都事一拍大腿,道:“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柯兄想必有以教我。” 柯得富嘴角一扯,道:“兵宪新设置了几个部门……”,他曲起拳头伸出食指,“侍从处。” “侍从处?” 这个词顿时惹来一阵议论声。 柯得富不管他们,继续伸出中指,“正务处。” 接着是无名指,“军事处。” 几人只觉这三个词闻所未闻,但其意思却浅显直白,讨论来讨论去又觉似是而非,好像不能准确把握到新兵宪的意图。 众人不得不求助柯得富。 柯得富很享受此刻成为焦点的感觉,先不说话,而是“哧溜”一下喝了口酒,两撇小胡子若毛毛虫似的鲜活翘起,道:“这三个部门是干什么的,你们听我说完就知道了。” 众人马上屏气凝神,好似回到了小时候读私塾的那一刻。 “正务处下属农业科、工业科、商业科、警务科、教育科、外务科、交通科、监督科。” “侍从处下属安全科、财务科、人事科、司法科、纪律科。” “军事处下属参谋科、情报科、正治科、军法科、后勤科、装备科。” 一众人赶紧记了,记性好的口中念念有词背诵下来,记性不好的,当场拿笔写在纸上。 过了好一会儿,众人都记下了,话便多了起来。 “叶兵备这是攘外必先安内啊。” “是极。柯兄,你原来是户房的,分到哪个那什么部……部门了?” “柯兄柯兄,很多部门都能从名字猜到作用。可外务科、纪律科、后勤科为兄不太懂诶。” “柯兄,各部门的坐堂官都是谁?给透漏透漏呗。” “柯兄,如此说来,以后我等的军务就要找军事处禀报了?” …… 无数的问题像潮水般涌向柯得富,让他头跟着大了两圈,心里顿时后悔不迭,这顿饭不该来! 但面对以前都巴结不上的人,柯得富不能避而不答,遂捡着紧要的问题回答: “鄙人被编入待从室财务科,听说以后还有个考试,选出科长副科长。想鄙人我从小通学《九章》之道……好好,不说我,说你们。” “外务科好像是对外联络的,具体谁是内谁是外鄙人不清楚。” “纪律科,虽然词很新,但顾名思义,乃是管监察的。和监督科重复了?呃,兵宪大人高智,我等凡人……” “后勤科就是管辎重的。” “坐堂官叫处长、科长。处长当然是兵宪带来的人啦!不过兵宪大人说科长、副科长的职位将拿出来考试,新人旧人一视同仁。于这点上,鄙人不得不佩服兵宪大人胸怀宽广,像那大海……” …… 建昌道衙,左侧门。 十辆马车全副武装,排成一溜停在门口。 全是铁铸的车厢,前后左右四面均开有射击孔。 马车旁,分列五十名国防兵,赵义、苏豹子一头一尾。 叶宰站在最前面,冲身侧的李唯辅道:“君杰兄,我此次巡视可能要两三个月,道里就全靠你了。” 李唯辅点点头,“义无反顾,理所应当。”随即压低声音道:“良臣,真不去给少夫人道别?” “不去了,这十天来外面的反应你也不是不清楚,那叫个舆情汹涌,都在等着靴子落地呢。”叶宰看着后院方向,幽幽地说道。 “什么靴子?”李唯辅疑惑道。 “哈哈,穿的靴子。”叶宰笑着挥手,“走了。” 说罢钻进头车。 赵义立马喊道:“兵宪起行!开路。” “哗哗哗”的齐步声,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国防兵扯开大门冲了出去。 左侧门临街,摆摊的、挑担的拥挤不堪,不开路根本走不出去。 叶宰出来见到的,便是满地鸡飞狗跳的人群,顿时一拍脑袋,心道:“我怎么忘了个部门,城管啊!” 十辆车鱼贯开出道衙不久,数十双盯着这里的眼睛随之消失。 …… 马车驶过繁华的大街,转向南面。 南面十几里外是邛海,有水门一道,建昌守备府也座落于此。 叶宰此去,并不只为拜访守备,主要目的是招旧部。 因为他带来的兵太多,道衙搁不下,所以故技重演,令秦佐民带着白杆兵及1100余新兵强占守备营房。 至于原守备的兵? 呵呵,一共就两三百人,干本职工作去吧,守城墙。 守备还不敢炸刺儿。不然叶宰就要请他说清楚了,为何道衙兵册上编制一千二,现在却只有这点人? 半个小时后,车到守备署。 建昌守备宁炜杰显是已得了消息,领着手下候在门外,一见马车停下,便即笑语盈盈围了上来。 又过去一个小时,正在守备大堂里喝茶说笑的叶宰得到亲兵禀报,秦佐民亲领五百混合营已准备完毕。 叶宰放下茶碗,笑道:“见宁守备实心任事,本官这心里也踏实了,下次找机会我们再聊。告辞!” (求收藏,求推荐!) 第100章 建档 四川行都司二堂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花园里也站着人。 严密的守卫保护着大人物们的聚会不受任何打扰。 堂中,七八个人头凑到一起,都盯着桌上的一张纸,眼神闪烁若有所思。 长久的沉默过后,掌印都指挥使彭定元打破沉默,问身边道:“子瑜,你和叶宰接触最久,先说说看。” 林进才并不推辞,想了想即说道:“风闻叶宰此人喜冶游厌正事,接触后看其表面笑嘻嘻,初初会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 其余人当即回忆起各自与叶宰的第一次接触,深有同感,纷纷点头认可。 林进才又道:“但若是因此而小瞧了他,罗河水师便是前车之鉴。我在其船队两日,观其治下军容,人人披坚执利、铳炮齐全,行进有序、令行禁止,俨然天下强军。” “嘿嘿。”参将冯标冷冷一笑,道:“林都司,莫长了他人威风灭了自己锐气。罗河水师本就是用来对付水匪的,况且,那一仗也是白杆兵打的!” “你怎知那叶宰留没留后手?”林进才驳了回去,随之摆手道:“我也不与你争论。我这并非长他人志气,仅是告知你等,叶宰是个什么样的人?” 另一个都指挥使马玉庆连忙出来打圆场,“振宗、子瑜,可别为了外人,自家人反生了意气。子瑜,你就说说对叶宰鼓捣出这些部门的看法吧。” 林进才点点头,目光转回桌上的纸张,沉吟道:“叶宰与我交谈,每每有出人意表之言,再看这些新部门,想是一个标新立异之举。” “哈哈,如此说来……”彭定元抚掌笑道:“叶宰要鼓捣就由他鼓捣去,反正在他自己衙门里搞,只要不牵涉我等便罢。” 向来在外游荡的游击将军于仁平也在堂内,因此次计议事关以后的前途,由不得他缺席。 他此时听到彭定元的话却是眉头一皱,心道看来行都司安逸惯了,凡事得过且过,一点紧迫之心也无!遂开口道:“话也不能这么说,焉知那叶宰整顿完道衙会不会冲我等下手?” “他不敢!”彭定元无所谓地挥手,随即一指众人挨个点名:“马都司,林都司、费同知、裴同知、祝佥事,马参将、于游击,还有没来的宁守备,再加上我等手下卫所、营头,已占整个行都司军力七成。 如此实力,不是谁都能要来咬一口的,谨防崩掉一口牙!” 听他说的有趣,众人均是大笑。 都指挥同知费怀凑趣道:“那陈玉下车伊始不也是想雄起一把,结果如何?被我等顶了回去,只能无奈转头,去土司、小民身上捞捞银子而已。” “是这个道理!” 众人想起陈玉的例子,心终于放了一半下来。另一半没放下的心则是因为叶宰手下那一千来兵丁,堂内诸人都是带兵的,没有谁会视而不见。 于是,众人又开始讨论起叶宰带几百人南下想干什么? …… 限于情报科初立,人手和能力都不足,叶宰还不知道自己成了别人议论的中心。 他带兵出了建昌,顺着宁远河往南走了三天,来到一个叫?马驿的地方。 不过,他没进驿站,下令大军于五里外扎营。 驿站驿丞远远望到兵锋被吓坏了,战战兢兢派人过来查看。 叶宰没有难为来人,给了他们五百两银子,让驿站做七百人七天的吃食,每天分三次送来,其余时间不得进入。 他要干什么? 还是老一套,学习太祖好榜样,来个“禄马改编”! 此次他带出来这七百人,是经过秦佐民、赵匡选择过的,军事素质高、意志坚定且愿意追随兵宪的人。 可以说,他们将是叶宰日后的王牌! 对于王牌,叶宰就必须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上,所以要整编,要保证人人忠心、人人过关。 可太祖老人家当时有档的支持,把档建在连队上才能达到整编效果,叶宰又怎么办呢? 其实叶宰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他只知道在没有趟出路之前,前人的成功经验就是好的模板,莽撞行事不如循规蹈矩。 只是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也不能太墨守成规了。 首先,因为冷兵器与热兵器是不同的战争形式,导致组织原则基本不同。 譬如如今的主流军制营哨制,五人一伍,五伍一队,五队一哨,五哨一部,五部一营,一营共三千来人。之所以如此编成,就是为了适应冷兵器的布阵。 拿盾的保护拿枪的,刀枪又合起来保护拿铳、推车的。 一营或几营如果要合成大阵型,则是一头两翼或一头两翼一尾,在这个编制下十分方便。 因此,若不管不顾将后世的全热兵器军制,班、排、连、营套上去就会不伦不类。 所幸大明中后期的军队有向热兵器转化的趋势,戚继光所练之兵就是一只典型的冷热混杂的军队。 其编制为十二人一队,狼筅、刀盾、枪、铳、伙夫都有,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在战场上就是一支单独输出的小型团伙。 再后面便是三队为旗,三旗为局,四局为司,二司为部,三部为营,也是三千人左右。 其次,信念问题。 这个问题蕴含了叶宰来大明一年时间,所看到的、所听到的,以及亲自体验后的思考。 我既然来了,能做些什么?能改变什么?最终馈赠给这个世界的,又是什么? 每每思及于此,一个幽灵,xxxx的幽灵便会在他脑海游荡…… 可惜,他现在根本不敢喊出“改天换地”那一套,效果势将被大大打个折扣。 索性抛弃之又不行,没有信念是换汤不换药,手下仍然是一支拿着先进武器的旧式军队。 而集合信念、统一思想还是档的那一套方法好使,故叶宰经过长期的权衡,毅然决定——建档! 就从带出来这七百人开始。 当然,也许知晓事理有见识的人会认为:叶宰在组朋党。 朋党就朋党!先把架子立起来,只要不去学东林党,党同伐异、不分对错只分阵营就行。 既然决定要建一个现代意义上的当,那首先要搞清楚代表的是谁?然后还要有明确的档纲,近期和远期目标。 绝不能学东林,以一个模糊的“致君尧舜上”的理念,代表的其实却是东南大地主、大卖办阶级的利益。 那叶宰代表谁? 肯定是广大贫苦群众的利益,包括农民、军户以及少量的工人,一句话,凡是生活不好的,我都代表了。 接下来是党纲:正治上恢复汉唐荣耀,经济上更比两宋富裕。 近期目标:吃饱饭,有钱拿。 中期目标:平流寇,铲东虏。 远期目标:建立一个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老有所养、幼有所教、病有所医的大同世界。 十一月三十清早,微寒。 连绵里许的营帐里军号嘹亮,建昌道标参将、把总、哨长、什长陆陆续续前往中军大帐。 每一个到达大帐前的军官都受宠若惊,因为兵宪大人亲至帐口迎接,殷殷笑容让人倍感亲切。 (求收藏,求推荐!) 第101章 复兴档 华国开会有个传统,越重要的人越后到。 建昌道标的军官们都习惯了每次军议叶宰最后一个到。 可不知今日是怎么的,兵宪大人居然在门口迎客。 官小的问声好却不敢进帐,远远驻足帐外,自认为官大、亲近的便留下来陪同叶宰。 叶宰一边同来的人打招呼,一边抽空同身边的人说话。 “佐民,你说把你调来行都司任职如何?” 秦佐民一怔,随之干净利落拒绝道:“不去!好男儿志在疆场,卫所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非我所愿。” “不去卫所,去营兵。” “这儿有参将驻守,哪有我的位置?” “当地少民不服王化、常有不稳,加之地接甘思,连通乌斯藏,乃控扼紧要之处,设个副总兵总可以吧?或者索性让冯标走人。” “朝廷能同意吗?” “自信点,把吗去了。如今金矿在手,只需我一封信的事儿,就看你愿不愿意来。” “额……” 秦佐民躲过叶宰期盼的目光,踯蹰不语。 叶宰也不逼他马上应承,转向宋伦道:“宋伦,你的本职是会川卫指挥同知。本官本想着那里偏远好运作,没曾想歪打正着,一脚踩到了金子。下一步,你要准备好了,先去卫里打下楔子。” 宋伦说话就不敢像秦佐民那么随意了,连忙抱拳遵命,但实在担心自己的身家性命,嘴皮翕动半晌,壮起胆子提出要求:“兵宪,会川卫卑职人生地不熟,听说他们还很排外,能不能拨给卑职两百兵丁?” 叶宰思忖了下,接着直视宋伦,连他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也没放过,沉声道:“就给你两百,但我要给你派个监督,你愿意吗?” “卑职愿意。”宋伦脸上没有任何纠结的神色,立刻答应下来。其实他心里在想:监军随军不就是题中应有之义吗? “好,你愿意就好。”叶宰收回目光,点头道:“也不要你去争权,利可得给本官占住了。顺便把随军的几个铁匠带去,看能不能找到铜矿和铁矿。” “是!”宋伦终于长出一口气。 一柱香后,负责点名的文吏过来报告,人已到齐。 叶宰遂一挥手,“走,进帐再说。” 二十几人跟着叶宰鱼贯而入。 一进去,众人便发现了个稀奇的物件,一个巨大的白色板子搁在木架子上。 分文武两列坐好后,叶宰轻轻拍了拍身前的条案。 这声音响起,大家就知道兵宪要发言了。 “各位,今日召集你们,本官有大事相商。” 全体精神一振,坐得更加端正。 “刚才在外面,宋同知冲本官叫苦,说他去了会川卫会人生地不熟……” 众人齐齐将目光转向宋伦,宋伦脸色顿时一僵,想解释两句又不敢打断。 叶宰继续说道:“其实宋同知叫苦没有叫错。何止是他啊,在这行都司,我们就是外人,就是人生地不熟嘛,本官也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呵呵哈。” 在座诸人一阵轻笑。 叶宰突然笑脸一收,严肃道:“我们不远千里、抛家舍业到这瘴厉之地来是为了什么?就为了挣钱吃饭,立功受赏! 可行都司东西就这么多,我们占多了当地人就要少占。从别人锅里抢饭吃,就不要怪别人排外!实际上我们也排外,大家为了各自着紧的东西都排外。 如此便带来个问题,冲突起来怎么办?” 叶宰冷冷扫视底下一圈,旋即自问自答:“那就要看谁更有力了!” “打他们!” “为兵宪效死!” 底下七嘴八舌叫了起来。 叶宰重重点头,语气变得深沉,“我们就这一千来人,对方加一起几万人,实力根本不对等。因此!要想不被人看低了、踩扁了,只有大家团结在一起! 正如你们的双手,十根手指张开戳不死人,但要捏成拳头打出去,钢铁都能打裂了!” 说着站起来高举右拳,叫道:“团结就是力量!” 当即有人起身,学着叶宰举起右拳高喊:“团结就是力量!” 有人带头,其余人也懵懵懂懂跟着举拳叫道:“团结就是力量!” 二十几人的声音最终汇成一股,仿佛要把帐顶掀开。 “好,好,好!”叶宰见气氛被自己调动起来,连叫三声好,这才双手下压让众人坐下,缓缓道:“团结靠什么?不是靠你是我的亲戚,我又是他的老乡。血缘乡情可靠又不可靠,这世上父子反目、兄弟相残少了吗?老乡见老乡,背后捅一刀少了吗?” 此言一出底下之人反应各异,有大笑的,有苦笑的,更多的还是若有所思。 叶宰将众人反应尽收眼底,心知火候差不多了,遂一点脑袋,铿锵有力道:“那靠什么?本官读我中华五千年历史,从中总结出一个规律,凡秉持同一信念聚合者,无坚不摧,无往不利! 信念就是志愿,所谓志同道合者,就是同志!” 说到这儿,叶宰点了个托,问:“赵义,你的志愿是什么?” 赵义嗖地站起,胸脯挺得高高的,吼道:“吃他娘,穿他娘,跟着兵宪得安康!” “哈哈哈……” 这句话好似说出了众人的心声,都咧嘴笑个不停,文吏们也不例外。 叶宰故作瞠目结舌,手指点着赵义抖啊抖,抖了半天却又跟着笑了,顺水推舟道:“虽说赵义不学无术,但话糙理不糙。本官也懒得和你们说什么之乎者也,就是这个意思!” “好!” 众人见兵宪大人竟如此直白,哄然叫好。 叶宰趁这时大家热情高涨,忙从条案后绕出来走至白板,拿起炭笔写了三个大字:复兴档。 随后拍拍手,当所有人都看过来后说道:“圣人说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故欲成事者,必正其名!以后我们这个团体就叫复兴档!” 说罢便看底下诸人的反应。 武人一边没什么可说的,无非换个营头名字而已。但文吏一边皱眉思索者就多了,只要有点学识的,东林党、阉党、浙党、楚党这些名字便会在他们脑中翻腾不休。 得亏叶宰粗通档的思想工作,事先已在高层中征求并统一了意见。 坐文吏首位的王之临站了起来,虽然心里仍是不舒服,但还是按剧本演绎道:“兵宪,这复兴党与东林党、阉党等有何不同?” 叶宰回答:“大有不同。那些党都是为了攫取权力、党同伐异,复兴党是为全天下人谋福祉。” “为天下人谋福祉?” “对!不过那是远期目标,近期目标是将行都司完全掌握,合理分配资源。” “何为资源?” “银子,粮食,矿产,乃至权力。” “如何分配?” “谁认同我们的理念就分配给谁!” “不认同呢?” “以理服人,教育他们、引导他们。” “他们不服呢?” “佛曰:金刚怒目!” 王之临暗中翻了个白眼,点头道:“卑职懂了。” 叶宰隐蔽地给他丢了个两个人才懂的眼色,环视四下问:“谁还有意见?” “卑职有。”郭保站起身,激动道:“兵宪,俗话说蛇无头不行,这个档魁你不做,卑职坚决不答应!” 叶宰连连摆手,迟疑道:“事都没起头,现在说这些是否为时尚早?” “早个甚?”苏豹子窜到帐中间,两眼圆瞪目光迵迵逼视众人,大声说道:“我们就认兵宪,没有兵宪就没有这个劳什子的档。” “唉,你们……好吧,本官既然提议便要身体力行。希望我这个档魁能带领大家过上安康的生活。” 叶宰根本不搞半推半就那一套,直接快刀斩乱麻,先定下来再说。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102章 谈话 申时中,天色黯淡。 北风呼啸来去,卷起满地的尘土如黄蛇乱舞,义无反顾冲向坚固的营盘。 建昌地处南方,素有小春城之称,冬日温度本来不低的,但近几十年天道嬗变,昼夜温差极大,听说这几年还会下雪。 叶宰耳闻大帐被风尘击打后留下的“嘭嘭”乱响,眼里的忧郁一闪而没。 一口热茶灌下,长期久坐的身体顿时由内而外变得热乎起来,受这股温暖影响,他情不自禁打个了哈欠。 然而他不能睡,还有日理万机在等着他。 叶宰搁下茶碗,目光重新投到桌上的纸张,见到其中一连串的“优”,嘴角微微一翘,抬头正视前方,问道:“你叫郑永录,读过书?” 帐正中间站着一个看起来相当憨厚的矮壮汉子,听叶宰发问后,摇了摇头道:“没有,名字是我爹请算命先生取的。话说那狗x算命的,取个名字就敢收一斗……” 叶宰听了一天的话也说了一天的话,没有精神头再与别人扯淡了,遂摆手道:“永录,来建昌习惯吗?” 郑永录其实还想说,无奈被兵宪打断,只得搔搔头,咧嘴道:“习惯,习惯。建昌和石砫差不多,水多树多。就是有点热,身上经常湿哒哒的,十天不洗澡就痒……” 叶宰眼皮猛跳,心力交萃下再次打断:“永录,你的训练情况不错。我再问你,对吃住军饷方面满意吗?” “满意满意,比在家里吃得好多了哇,天天像过年一样。就是银子不揣在身上,有些不得劲儿。” “出来打仗带银子多不方便?道衙也只是帮你存起来,以后会给你发凭证,随时都能取,还算利息!” “真的?” “嗯。” 郑永录得了承诺,顿时开心得像个孩子,两眼亮晶晶,不停地搓手。 叶宰连续两天见了几十个人,少有人像王永录这般喜形于色的,哪个不是战战兢兢、毕恭毕敬的? 可不知怎么了,叶宰就是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心情莫名轻松了许多,感觉自己做的工作变得更加的有意义。 本官如此费劲巴拉、耗尽心力,不就是想看到他们以及他们所代表的普罗大众,露出开心的笑脸吗? 值得! 叶宰脸上露出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道:“永录,我见这考评录上你的意志一栏为优,能和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 “意志?”郑永录愣了下,马上又骄情上脸,道:“遵化城大战,我差一点就登上城头!” “爬梯子还是搭枪?” “搭枪。” 瞬时,一杆杆深深扎进遵化城墙的白杆枪历历过目,一声声“雄起”言犹在耳,叶宰顿时肃然起敬,赞道:“好壮士!” “可是我没能救下我的兄弟们……”郑永录的声音突然变得低落。 “不怪你,不怪你,你和你的兄弟们都尽了全力,本官记得,国家也……唉。” 叶宰的声音嘎然而止,也跟着伤感不已,导致安慰的话根本没什么力道。 伤感气氛在帐中萦绕了好一会儿,叶宰首先清醒过来,心说:跑题了跑题了,今天的主题不是回忆峥嵘岁月,是收心! 遂咳嗽一声,严肃道:“郑永录,想必你的哨长已经知会过你。现在我来问你,你一定要遵从本心回答! 你愿意加入复兴档,跟随我为全天下人吃得饱、穿得暖竭尽全力吗?” 郑永录挠挠头,不好意思地问:“能为兄弟们报仇吗?” “当然能了,东虏正是我们为天下人谋福祉的拦路虎,势必要将它碾得粉碎!”叶宰站起身,大手一挥极有气势地说道。 郑永录初是一喜,随之满脸坚毅,大声道:“我听兵宪的,我加入。”。 “好!”叶宰从案后绕出,将手递向郑永录,边走边道:“以后我们就是同志了。” 郑永录哪儿懂得这一套?懵逼看着叶宰伸出来的手,完全没反应。 叶宰不得不主动拉起郑永录的手,用力握住摇了几摇。 “啊!兵宪你这是干啥子?”郑永录大惊失色,忙不迭将手抽了回去。 叶宰解释道:“握手礼是同志间见面的礼节……” “我……卑职不敢,不敢……”郑永录疯狂摇头,退后两步小意问道:“兵宪,卑职能回去了吗?” 叶宰暗暗为郑永录的表现叹了口气,心想这上下尊卑是已经刻在华国人骨里了啊,连不识字的也时时谨记于心。遂意兴阑珊摆摆手,“出去左拐,找郭典吏填表。” “哦,卑职告退。”郑永录土拨鼠似的,一闪而没。 一直端坐帐内、沉默不语的王之临这时开口了,“良臣,你要的就是如许人士?即便不学东林往来无白丁,也不能如此饥不择食、良莠不齐吧?” “呵,东林?”叶宰冷笑道:“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彼之蜜糖吾之砒霜矣。” “无事……”王之临咂摸片刻,心里好像被针扎了似的,大怒道:“这话谁说的?离经叛道,诋毁天下读书人,简直不当人子,不当人子……”旋即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叶宰。 “不是我说的,我也听别人说的。”叶宰连忙摇头,同时暗自警惕,难道我又说了一句穿越的名言? 当然是穿越了,因为这话是颜元说的,明末清初的大儒,历史上1635年才出生,离现在还有五年。 王之临对叶宰矢口否认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再有平素听叶宰“听说”的话多了,多少有点免疫力,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提醒道:“良臣,日后这些牢骚话少说为宜。” “嗯嗯。”叶宰忙应允下来。 王之临定定看了叶宰几秒,方才放过他,问道:“良臣,建档之事不知会君杰兄,是否不妥?” 叶宰点头又摇头,缓缓道:“行之兄,这个问题我考虑了很久。依我本心,你和君杰兄均为我之左膀右臂,没有你们便没有我叶宰的今天。但是,君杰兄为人你也清楚,说好听点叫坚持原则,说难听点叫食古不化……” 王之临叹道:“是啊,要不以他举人的身份,再不济也不能磋磨至四十岁尚一事无成,错非遇到你,唉……” “所以,这事先瞒着他,以后再说。”叶宰定下调子。 王之临默然。 有些话叶宰不想明说,便跟着沉默,给王之临时间,让其自已消化。 良久良久,王之临不知是想通了还是暂时将问题压制了,揭过李唯辅的话题,转而问道:“混合营是何道理?历来治军治正均以平衡为要。不分门别派,何以牵制?” “呵呵。”叶宰失笑摇头,道:“此中道理叫‘掺沙子’!就是要打乱白杆兵与夔州兵,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他们只有一个名字,叫‘国防兵’!更为紧要的,凡以后统兵之人,无论他是那一派的,想做点什么事也带不走所有的人。” 嘶! 王之临走南闯北,是个懂得变通的人,听后眼睛陡然一亮。 (求收藏,求推荐!) 第103章 架构 禄马驿外,驿丞倚门眺远,只见左侧有一条玉带般的大河从远方而来,蜿蜒曲折波光鳞鳞。 在河的两岸,点缀着无数丛繁密的树林,宛如给玉带两边镶嵌上绿色的宝石。 河上,水花翻滚,流水的声音声震十里。 然而,再也见不到小船往来游弋,再也听不到渔人在放声歌唱! 是谁破坏了如此美好的画卷,又是谁让这里形同荒野? 驿丞将视线转向右侧,眺望远处那仅仅露出一个顶角的旗帜,喃喃自语:“八天啦,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是时,恰有一缕夕阳照进他的眼眶,让他立时悚然一惊,拔脚就往回跑。 不到十秒钟,驿丞冲进厨房,劈头大吼道:“还有一个时辰,食物准备好了没有?叶兵宪要求杀的羊处理干净没有?” …… 酉时初刻,建昌混合营一片欢腾,人人兴高采烈。 营盘中点起数十处火堆,火上灸烤的羊肉“滋滋”作响,香味传遍、烟雾燎天。 今晚得益兵宪大人开恩,举行篝火晚宴,听说叫什么“入乡随俗,咱们也过过彝人的火把节。” 火把节是什么节?彝人又如何过的? 这类问题兵丁们通通不关心,只拿恶狼般的眼神死死盯住火上翻滚的羊肉,咽着口水盘算着自已又能分几块? 建昌高层首次打破叶宰定下的“与民同乐”的规矩,同聚中军大帐,参加叶宰美其名曰的“自助餐”。 叶宰立于正中,高举水杯,大声说道:“今日所来皆为同志,是日后携手共进的风雨同路人。在此,让我们共同举怀,共庆复兴档成立!” “贺复兴档立,为叶档魁寿!” 帐内诸人像排练过似的,整整齐齐喊出同样的话,举杯痛饮。 王小喝下杯中寡淡的清水,心头还一阵阵发懵。 他是三日前收到召命,快马加鞭从潜伏地会川城赶至营地的。 进了营,还来不及去向叶宰汇报查探结果,便被王之临叫去,懵懵懂懂填了一张表。 然后,他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复兴档档员”。 再接下来便是紧张的背诵档章,计有《纲领》、《各阶段目标》、《组织原则》、《决策初则》、《纪律初则》、《保密原则》、《宣传初则》,凡凡种种共百十条。 就王小那过目不忘的水平都背得头晕眼花。 不仅如此,粗粗背过,郭典吏又找来了。 其自我介绍道:“本人现忝为复兴档宣传办副主任,你可以称我为郭副主任。接下来,由我来培训你晚上参加自助餐的礼仪。” 于是,王小宛如行尸走肉被折腾了一通,更懵逼地出现在自助餐会上。 叶宰祝了一次酒,随便找了张座椅坐下,看着帐内热闹的人群,开始神游天外。 建档之事出乎他意料般顺利,此时想来,恐怕没有几人是真正单纯的。 毕竟,谁又不想在本职之外与自己再多加一道联系,显得更为亲近呢? 只要自己不喊出造反的话,别说复兴档了,建个会建个帮,乃至建个教都有可能。 叶宰暗暗一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档派初肇,选择面不宽,泥沙俱下也是非常无奈的事,只要自己时时保持警惕,偶而再整个风、清个档啥的,队伍必定将越来越纯洁。 何况,自己还有元宝石。有这道门槛过滤,现在帐中之人没有一个离心度高于八万,总算能放下大半的心。 略过此问题,叶宰又想到自己定下的组织制度,捋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现在船小好调头,要改早改。 因档员不多,叶宰自任魁首,不设副魁首。如今只需要他一个舵手、一个声音,不需要别人来分权。 下设秘书办、组织办、宣传统战办、纪律办、军事办。 其中秘书办最为紧要,上传下达全靠它。故叶宰任人为亲,提拔叶贵任副主任,原因很简单,贵哥儿忠心度最高,也识字。 可叶贵好像不怎么领情,嚷嚷着少爷骗人,要出去带兵。叶贵对此哭笑不得,这夯货根本不知道档意味着什么! 此外,宣传统战办主任王之临,副主任郭保,其余部门由叶宰亲兼。 本来秦佐民可以任军事办主任的,但他迟迟没有对来建昌表态。 可能、也许、大概,人家不在乎? 叶宰郁闷了一小下下,心里忽得又高兴起来。 行都司太好了! 这里是军管地带,没有官府,正好可以绕开大明内地那一套省府县体制,不显山不露水,实现另一种事实上的统治。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为啥这样说? 因为叶宰被组织学习过,自宋以降,华国出现了国家组织能力的下降,具体表现为国家治理、动员能力浮于表面。一切的根源,便是基层组织被破坏殆尽,也即是常剀申推崇的“皇权不下县”。 常大师为什么最后会输,抛开主意、人心等等,基层组织的缺失是一个重大的原因。 皇权不下县会导致什么? 导致“士绅把持”、“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士绅管理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架桥铺路、化解矛盾、普及文化,省了官府不少的事;坏的仗势欺人、占田放贷、渔肉乡里,俨然灰社会,成为一颗大大的毒瘤。 而吏,基本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为他们是无编制人员,不吃皇粮,代代相传,除了上下其手、盘剥百姓还能干什么? 栗如宋江,由于没有正常的收入,又没有升迁的途径,必会通过包揽诉讼大发横财。“及时雨”的匪号咋来的?仗义疏财啊…… 就是这样无数个宋江组成的地方基层,主动的或被动的挖掘正权的树根,真到有一天轰然倒下! 当然,他现在人手才不到三十人,且大多在军队里。 但这事是必须做的。 叶宰一人向隅,众人不敢打扰。直到餐会过半,王之临端着个盘子走过来,问道:“良臣,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设主席团,然仅你我二人,有何意义?不如与君杰兄好好谈一谈……” “嗯……君杰兄如今坐阵道衙,正主持部门改制,须臾离不开他。你放心,返回后我第一时间找他谈话。” “那我等何时再继续南下?” “再等两天,我要先把军队里的教导人员完善了。” (求收藏和推荐票票!) 第104章 兵改 一夜的狂欢并没有影响第二天的训练。 早早的,军号响起,兵士们钻出营帐开始了一天例行的操练。 看每个人脸上发光的神情,便可察知他们对昨晚的篝火晚会相当满意。 在这其中,又有十几人没有去参加操练,而是人人披挂整齐,斜挎着一个羊皮包,精神抖擞地去往中军大帐。 叶宰和秦佐民已经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一俟人齐,叶宰笑眯眯问他们:“这羊皮包背着习惯吗?” 苏豹子伸手扯了扯肩上挂的皮带,极不自然道:“兵宪,这东西搭在腰下面,走一下打一下屁股蛋,好奇怪哦。” “叫档魁!”叶宰嗔怪地看了眼苏豹子,这才发现其蛮牛般的体格背着一个牙签似的挎包,的确十分不协调!遂“噗嗤”一声笑出来,道:“你不会把带子收短一点啊?还有,羊皮包是让你们存放文件的,好用不好用都得用。” 说罢拍拍手,环顾众人道:“今天我和秦中委请大家来,就是要开一个军务会。” 众人当即凛然,迅速整理军姿,立正敬礼道:“是!” 叶宰满意点头,摆摆手,含笑出声道:“坐,坐,别太严肃了。此次会议是讨论档的军务,不是军议。大家都坐吧。” 他说归如此说,却没人敢当真了,包括秦佐民在内,个个都正襟危坐,两手扶在膝盖上,抬头挺胸,两眼正视前方。 叶宰抿抿嘴无声一笑,懒得纠正了,只要自己亮明了“对待同志如春风般温暖”即可。 至于别人要怎么做,叶宰表示:尊重领导论心不论迹,但若要对我保持表面的仪式感,那我也不反对。 “同志们,昨天,十二月七日,伟大的复兴档成立了。在档章《组织原则》中,明确了档对军队的领导,也设立了相应的部门,军事办。 今天我们就来议议军事办的职能,有意见或者看法的,畅所欲言。” 叶宰至此住嘴,拿视线扫视底下在座的每一个人。 没有反应! 不,应该说有反应,但不在身体和嘴巴,而在各人的眼里。若有所思、激情四溢、懵懂无知的眼神,不一而足。 叶宰只好继续,“我老说,复兴档与东林等旧党完全不同。不同在哪儿?除了从正理念、斗争手段,事务上各专其事也是两者明显的区别。这一点,你们以后要逐渐加深体会。 说回军事办,顾名思义,它就是一个专门负责军事的部门!” 秦佐民为去留的事闷了好几天了,这时终于忍不住插言道:“那岂不是说,往后所有的兵事都要先经过军事办同意?” “不错。”叶宰点头道。 “那……那……可是侵夺了兵部的职权!”秦佐民嗫嚅道。 “哪儿来的兵部?”叶宰一摊手,声音陡然拔高道:“在这行都司,本官就是兵部!”接着缓和下来,道:“佐民,你不要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是说在我的职权范围内实行这套制度,其他的,我想管也管不了,对吧。”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出来。 底下顿时一片附和的笑声,王小目含崇敬之色,笑的同时语气坚定道:“谁不听档魁的,卑职就干他!”说这话时,还用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秦佐民。 “嗨,王小,你竟然抢了老子的话。”苏豹子大声抱怨道。 “哈哈哈……”又是一阵暴笑声。 秦佐民也被这两人的插科打诨逗乐了,冲叶宰道:“叶兄,叶档魁,如此说来,我要不来这行都司,兵都带不了啰?” 叶宰并不正面回答问题,反问道:“那你来吗?” 秦佐民苦笑道:“叶兄,你定是知道我秦佐民无兵一日不欢,故抓住我的软胁了。”继而长叹一声道:“罢,罢,罢,看我俩也合得来,这便依了你。” “嘿嘿嘿。”叶宰突然发出了几道黄鼠狼似的奸笑声,道:“秦兄,到这步田地我也无需瞒你了。你的调任呈文在离开建昌城之前我就发出去了,要不了两月,你就是我的人了。” “你……你……我……”秦佐民当场目瞪口呆。 有了秦佐民的支持,叶宰的军事改制顺顺当当推行了下去。 叶宰亲任军事办主任,秦佐民副主任; 赵匡、苏豹子、王小、楚统、白维志任帮办(委员); 混合营各级设档会,把总赵匡,教导员楚统。 楚统目前没在这帐中,不过他也是中委,体格健壮愿意投笔从戎。他参加过北上勤王战事,任事勤勉,资历较深,忠诚度六万九千,属于可有限重用的人选。 叶宰提名他担任营书记,掌风纪、军法、劾功。人事权没有,混合营才多少点人?500而已,收归军事办。 楚统上任后,担子相当的重。因为很多哨、队都没有档员,他还要沉下去发展档员,再提交哨官、指导员的建议名单。 接下来是国防兵。 国防兵虽然人更少,才110人,但叶宰深知以后的军事潮流,更加重视这支全火器的部队,所以先要搭起架子。 叶宰卸去把总之位,将赵匡扶正,给他配了一个营书记——白维志。 白维志履历和楚统差不多,忠诚度甚至更高(六万三),不然也轮不到他去国防军。 不过,他的工作相对楚统要轻的多了,因为叶宰在国防军里亲自发展了10个档员,哨官、队正基本一网打尽。 再接下来是情报侦辑队。 为表示与其他队不同,长官不叫队正叫队长,仅低于把总,副把总级,直属军事办。 王小任队长,兼队指导员。 之所以让王小一肩双挑,叶宰也是没办法。谁叫斥候的工作太专业了呢?其涉及到骑射、作图、潜伏、化装、外语……叶宰在中阳文员中找不出合适的人选。 当然,王小的忠诚度是让叶宰放心的主要原因。 以上所有人员都在道衙任职,官秩履历完整。表面上是道衙标营,实际归档军事办领导,即两块牌子一班人马。 …… 在?马驿驿丞心里,兵备老爷一点都不关心驿站的工作,不但一次没来视察过,还又在原地折腾了三天。 真是苦不堪言的日子啊!七百人十几天的伙食差点把整个驿站折腾散架,哪怕兵宪老爷给银子了。 然而,驿丞却根本猜不到,就在他眼前几里外的军营里,一只旧式军队完成了它的蜕变,一只领先于这个时代几百年的新式军队诞生了! 这支军队终将会在明末这片血与火当中,发出最强的音符! ps:档事写完,为免404,本人不会再详细描述了。接下来将加快进度,“工业救国”。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105章 炮要打谁 崇祯三年腊月十二日,建昌新军拔营离开。 驿站外土路边,驿丞领着五六个驿卒跪伏于地,恭候大军路过。 车辚辚,马萧萧,整齐的脚步踏起烟尘滚滚。 一队长杆子过去了,一位身穿绯袍的官儿骑着一匹更红的马儿,出现在驿丞眼中。 驿丞往后一招手,几人便整齐磕头,大呼:“参见兵宪大人。” 叶宰当即停马,稍微顿了顿后翻身下马,紧赶两步搀起驿丞,温声道:“这几日,辛苦李驿丞及各位驿卒了。本想来走一走,看一看的,奈何本官戎事倥偬……” 驿丞被叶宰的和煦态度吓了一跳,想那平日里过的官儿和他们的家属,哪个不是又骂又打的? 遂再次跪下连连磕首,迭声道:“小的惶恐,小的惶恐。” “唉……大明官的形象啊……”叶宰发出一句不甚清晰的慨叹,扭头朝身边赵义道:“赵队正,给驿丞拿二十两银子。” 说罢径直返回,上马远去。 几分钟后,驿丞手捧银子,傻傻看着越滚越远的烟尘,喃喃道:“是真的,他说的都是真的!” “李老大,你在说啥子?”左右驿卒问。 “管你们球事!”驿丞笑骂过去,高举银子大声宣布,“走,回去分银子!” “哇,银子!” “李老大敞亮!” 驿站周围响起一阵阵鬼哭狼嚎的声音。 …… 禄马驿南去六十里便是德昌所。 建昌新军当天强行军五十里,直到天气渐黑,在离德昌所北十里处扎营。 刚打好营栏,斥候第五次来报,前路平安。 叶宰让斥候下去休息,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不无得意的对王之临、秦佐民道:“看看,斥候所报与王小所报一样,王小的还早一天。而且,王小的情报说的更清楚,德昌所军民震惊,却又不敢生起异心,故按兵不动。” “呵呵,知道良臣兄看重情报,可也不用常常老调重弹吧?”王之临揶揄之余,劈手抢过纸条仔细察看。 秦佐民毕竟是带兵的,马上明白这里面的好处,眼中精光一闪,问:“叶兄,王小的人撒到哪儿去了?” 叶宰抬起头,目视正南方,重重说道:“会川卫!” 翌日清早,大军开拔的命令尚未下达,南面暗哨吹起尖利的铜哨声。 不久后,秦佐民在中军帐外求见。 叶宰刚起床,牙没刷、脸没洗,蓬头盖面出来,问道:“何事?” “德昌所千户田刚领手下入营拜见。” “带去你营里接待,我不去了。” “用何态度?” “正常的,别吓着他们了,要收服也得等回来时再说。” 叶宰吩咐完秦佐民,宽宽心心洗漱、吃早饭,然后拿着一个布包着的粗长条去往后营。 布条里包着他一晚上研发出来的装备。鉴于军心收服,是时候把这东西“造”出来了。 到了后营,叶宰问一个值星的兵丁,“温大呢?” 兵丁指指三四十米外的一个帐篷,委委缩缩道:“温队正还……还没起。” 叶宰严肃道:“头抬起来,胸脯挺高,我建昌兵没有软蛋儿!” “是!”兵丁立马昂首挺胸。 “这就对嘛,人一挺起来显得高大多了,和我都差不多高,是个强兵的坯子。”叶宰拍打着兵丁的肩膀,含笑鼓励。 在帐中安睡的温大还不知道叶宰来了。 他这段时间过的比较郁闷,兵宪大人点明让炮队加入混合营,却又不让他们带上“拿破轮”,理由是这里山多水多,携带不易。 没了趁手的吃饭家伙,整个炮队的人都提不起精神。反正到点出操,到时回营,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与北上之时简直判若两人。 这会儿正迷糊呢,忽觉有人在踢自己,睁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辎重队的乔二娃。 便问:“乔二娃,都没吹号,你叫我爪子?” 乔二娃刚被鼓励,此时还有那派头,抬头挺胸,眼睛下视,铿锵有力道:“兵宪来找你!” “兵宪?兵宪咋个会来这儿找我?你娃编荒话都不长脑壳。”温大半眯着眼睛,撇嘴讥讽道。 “说哪个不长脑壳?” “说你……啊,兵宪!”温大刚要把起床气喷回去,眼睛余光就发现帐内钻进来一顶乌纱帽,当场便像被踩了尾巴的免子跳起来,手足无措道:“兵……兵宪,你真的来了?” 见他那颓废样,叶宰气不打一处来,马上变脸,冷冷道:“穿好衣服,出来见我。” 温大傻愣了两秒,一指乔二娃,“你娃太坏了,咋个不早点……算了算了,怪不到你。” 接着快手快脚穿上衣服,扣子都来不及系好就往外冲。 乔二娃翻个白眼,“肯定怪不到我噻!你自己不起来的。” 温大出了帐却没发现叶宰,慌忙抓往一个过路的兵丁,问:“兵宪呢?兵宪呢?” 兵丁忍住笑,一偏头道:“好像去岳队正帐……” 温大等不及兵丁把话说全,又如狗撵的免子跑得飞快。 一溜烟来到岳队正帐前,立正大吼道:“混合营炮队队正温大奉命来到。” “进来!” “是。” 温大钻进帐篷,见里面叶宰高坐案后,除此之外再没有别人。 他赶紧跪下行礼,“参见兵宪。” 然后便是久久的沉默,好像叶宰没看到他似的。 温大的脑门上顿时冷汗狂冒,心知自己懈怠了,恰巧又被兵宪看在眼里,不禁大为后悔。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温大膝盖都跪麻了的时候,终于听见叶宰发话了,“你自己犯了啥错晓得不?” “晓得,晓得。”温大偷偷松口气,心说只要兵宪还和自己说话就行。 “你平时为人稳重,相信你是能够改正的。起来嘛。” “是!”温大羞愧难当,重重磕了三下头才爬起身来。 “来,看看,这是啥子东西?”叶宰拨弄下桌上的长布条,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铁的声音! 温大一个激灵,仿佛周身十万八千个毛孔都打开了,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案前,小心翼翼解开布条。 刹那间,一具又粗又圆,长达两尺,浑身散发黑黝黝光芒的铁具露出真容。 温大满脸虔诚将它抱起来,一看口径,起码有拳头啷个粗,再冲着帐外方向,借光观察膛内。 “别看了,这东西莫得膛线。”叶宰道。 “兵宪,这……这是炮?”温大语气激动。 “对头,山地专用。”叶宰眼中闪过一丝骄傲,平平淡淡道:“迫击炮,近战利器。” “哦,迫击炮。”温大懵懵点头,他也不懂,听兵宪说啥就是啥,又指着炮身下平平的架子,问:“兵宪,这个是支架?” “有点见识!”叶宰赞了他一句,道:“你把它拉下来就晓得了。” 温大听话照做,待炮架在地上后,他疑惑道:“这炮口朝天,打哪个喃?” (求收藏,求推荐!) 第106章 炮打辕门 温大猴子似的窜到临时操场边,疯狂对着正在跑圈的某一堆人挥手。 有眼神好的发现了温大,便同旁边一人努嘴道:“汤二,你家老大是不是在找你们?” 汤二顺着这人努嘴方向看去,可不就是温大吗! 听说他被兵宪召去了,难道要用我们了? 汤二顿时激动起来,恨不得飞过去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理智告诉他,敢私自脱离队列,死得很难看! 遂遵照《训练条例》,大声朝旁边伴跑的辎重队队正岳仲明大声报告:“禀岳队正,我家队找我们!” 岳仲明回头看了一眼,点头道:“炮队出列,目标操场南边,齐步走。” “得令!”汤二向其他几个伸长了脖子的炮队成员喊道:“走。” 九个人踩着齐步来到温大面前。 “温老大,啥事?” “温老大,兵宪找你爪子?” 温大刚刚受了叶宰教育,此时便要严格要求自己,不答反吼道:“注意纪律!”随即一挥手,极有气势道:“都随我来。” 一柱香后,十个人排成一溜,每人手上都拿着一样东西,或长条或方形,步履轻快、兴高采烈走出中军回到后营。 进了后营,他们钻入自己队的帐篷,神神秘秘扎紧了帐帘。 温大俯身从自己被窝里拿出另一个长布包,解开后说道:“来吧,都来看看,这就是兵宪大人托人从西洋买回来的拍击炮。” “啧啧,这么小的炮管子。” “没有火门啊,怎么点燃?” “下面这两只脚是架子?太儿戏了吧……” 九个人头凑一起,脑壳挨脑壳看得热火朝天,上下其手的同时还不忘发出各种吐槽。 汤二看了会儿,回头冲温大问道:“老大,你说这叫拍击炮?” 温大笑道:“对,拍击炮。” 汤二愣了愣,实在想像不出“拍”的意思,便问:“怎么拍?” “啷个拍。”温大抬起手,从下往上再落下,划了个弧线。 汤二疑惑的目光慢慢转为清醒,叫了出来:“就像虎蹲炮一样?” “虎蹲炮?”温大一脸嫌弃的表情,好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及此炮万一。” “咋说?” “关键在炮弹,喏,就你们拿回来那些箱子里头装的东西。” 汤二随之瞟向地上的四个箱子,眼珠子一转,怂恿道:“老大,要不我们出去试试?” “试试?不好吧。”温大一口拒绝,两只手却搓来搓去,显然他内心里的想法不似表面这么简单。 汤二是他的老兄弟,恰恰很了解他,一见他搓手立马便知道“温大动心了!”,遂加上一把火,问:“兵宪不准试?“ 温大摇摇头,道:“那倒没有。只不过……兵宪说炮弹来之不易,他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叫我们省着点用。” “那就对了!”汤二一拍手,道:“兵宪是叫我们试炮时不要太过浪费了。” “是这个意思吗?”温大其实也这样想,不过他仍然想听到别人的肯定。 “肯定是噻!” “那就走?” “走!” 上午巳时,十个人肩扛手提,鬼鬼祟祟来到一处荒凉的河滩。 温大游目四顾,不见船只,不见人畜,遂满意点头,中气十足道:“听我命令,撤去布包。” “是!”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布包打开,三具黑短粗管子,四口绿色箱子,三个三角形铁砣砣显现无遗。 温大走到一具黑管前,道:“这是炮筒。”再一指铁砣砣,“这是锉板。” 然后蹲下来做起示范。 掰开炮身上的脚架,将炮尾杵在锉板上,接着从腰后抽出一个鎯头,将脚架钉入河滩碎石。 霎时,一个三角形结构、炮口斜指天空的装置散发出狰狞的光芒。 温大挺有先见之明,摆摆手制止了众人发出和自己一样的疑问“炮口朝天打谁?”,转去箱子处,又从腰后抽出一根翘杆,翘开箱盖。 他动作轻柔地从里面抱出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 温大指着最前面的圆柱体道:“这是引信。”,再指指横插圆柱体上的一根细杆,“这是插销,起保险作用,发射前抽掉。” 手指顺着向下,指着前粗后细、像个水滴形的炮体,道:“这是暴炸部。” 再往下,指着十几片带孔的突出铁片,“这是尾翼。” 最后将炮弹反抑,将尾翼里中空亮了亮,道:“这里装发射药。” “怎么用?塞进炮口就行了?”汤二伸手来要炮弹。 温大道:“不是说了嘛,还要装引信和发射药。” “哪里,哪里?”汤二顺手在温大身上乱摸。 温大一扭身躲过,斥道:“去把其他箱子翘开。” 很快,三个箱子被众人翘开。 两箱炮弹,一箱红色的圆柱体。 温大道:“红色的是发射药,给我拿两……不,一个,手轻点!” 两个兵丁依言照做,把东西拿出来交给他。 接下来,九个人眼巴巴看着温大操作。 首先,将红色圆柱体塞进尾翼内空管,摇了摇不见落下,然后抽掉弹头插销。 到此地步,温大更小心了,一步一顿走到架好的炮前,将尾翼对着炮口,正要落下时突然想起叶宰所说的发射流程,便回头冲原地傻看着的九人道:“来个人,扶着炮筒子。” “啊!” 九人吓了一跳,均想:这炮还要扶着?炸膛了咋办? “汤二,你刚才不是跳得欢吗?给老子过来。老子发炮的都不怕,你怕个锤子!”温大见没人动,恕点汤二。 “哦,来了来了。”汤二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扶好炮,汤二突然说道:“老大,你这炮口方向好像对着大营,会不会……” “应该不会……”温大沉吟道:“另一边是河对岸,又搞忘带远镜,咋个查看效果?游过去蛮?扶好了。” 说罢,手一松。 众人就听得“嗵”的一声,紧接着便是“咻”的尖啸声起,眼界中瞬时捕捉到一道黑烟的轨迹。 汤二感觉最直接,双手震的发麻,再抬头一看,温大满脸呆滞,嘴里还喃喃有声:“拐了拐了,咋个打啷个远?” 其实温大是严格按照叶宰的教导来操炮的。然而,他根本想不到叶宰却是个二把刀。 不懂构造,不懂数据,只提供了个外形。 外形来源于一部抗日神剧《亮剑》,剧里面李云龙军中就有几具缴获自小日本的迫击炮。 当然,大正十一年式70曲射步兵炮的名字他是不知道的。 炮弹也是想当然做的,依据的是《危机十三小时》、《黑鹰坠落》等电影,所以他造出的炮弹有十二片尾翼,和日本炮的六片完全不同。 至于射程,他不知道,只是想着黑火药击发飞不了多少,给了温大一个初步数据:一里到两里。 可是令叶宰和温大万万没想到的是,正是因为使用了更加流线型的弹体,炮弹飞得更远。 这不,一道黑烟拉得长长的,直往营门坠去……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107章 又遇拦路虎 建昌道标大营,辕门。 胡八、蒋虎一左一右,于寒风中沉默肃立。 两人经历不同,一个满腔仇恨,一个知耻后勇;努力相同,都经过努力的训练和学习,通过新兵选拔,调入混合营。 今天正好轮到两人值守门岗。 胡八左右瞅瞅没人注意这里,便朝蒋虎小声道:“蒋大哥,我发现你一个秘密。” “啥子秘密?”蒋虎目不斜视,轻声回问。 “每次唱军歌时,你都只动嘴不出声。”胡八道。 蒋虎眼皮一跳,启发道:“小八,你不觉得几百人一起唱歌,有点……羞耻吗?”同时在心里补了句:老子是武举人,扯起嗓子吼太莫得体面了! “是有点,可这是兵宪要求的。我们是团队,是……” “别吵,好像不对。”蒋虎到底武艺高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听出天上传来一个尖啸声,且越来越近,立马打断胡八瞎咧咧。 “啥子不对?”胡八被蒋虎紧张的样子唬到了,反手就从背后摘铳。 铳刚离肩,蒋虎便扑了过来,抱着胡八就是几个翻滚。 紧接着,一声巨大的暴炸声在他俩身后响起。 胡八只觉得背上被重重打了无数下,耳中轰鸣不止。 他晕乎乎抬头望去,只见辕门已经粉声碎骨,火头燃起,顺着木栅栏烧成了一片。 “敌袭……” 胡八忠于职责,艰难自嗓子里吼出两个字,随之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 叶宰刚刚送走德昌所的客人。 本来叶宰让秦佐民打发他们的,可德昌所的千户强烈要求拜见叶宰。 叶宰初来驾到,不好拂其美意,而且也想取得“忠诚数据”,顺水推舟答应下来。 送走客人,他返回自己的帐篷,正对“八万五千”这个数字凝神思考,猛烈的暴炸声突然响起。 叶宰起先吓了一大跳,声音这么近,难道温大他们在营中鼓捣,不小心走火了? 幸好亲兵很快便来禀报:“辕门遭受暴破。” 叶宰稍稍松了口气,下令彻查。 两柱香过后,十个罪魁祸首被抓捕归案。 炮队是主动投案的,投案之前,温大还没忘了保密,用布把作案工具全部包好。 然后,才被五花大绑,强令跪在中军大帐里。 叶宰面平似水,问秦佐民道:“佐民,损失如何?” “辕门尽毁,轻伤二人,都还昏迷未醒。事后救火及时,仅烧塌木围子七丈左右。”秦佐民黑着脸回答。 叶宰点点头,提着的心全部放了下来,再问:“你觉得该如何处置炮队?” 秦佐民想也不想地说道:“炮打辕门,形同反叛,斩立决!” “冤枉啊……我们没想过要打辕门……”汤二赶紧磕头哀求,心里还想:温大这狗x!叫你跑不跑,这哈安逸了哇,死得梆硬! “住嘴!听兵宪的。”温大顾不得咆哮公堂,厉声喝止汤二。 温大表面老实心头不笨,他心里清楚,兵宪如此看重炮队,怎么可能因为小小的失误而杀了自己? 果然,就见叶宰“哈哈”一笑,道:“佐民,你治军严厉我非常赞成。但是,俗话说不知者不罪,温大他们首次试炮,把握不准情有可原。依我看,斩首就算了,再议个轻点的。” “没轻的了,要么斩决,要么绞死。”秦佐民狠狠瞪了眼温大几人,转向王之临道:“军法摆在这儿,我是没办法通融了。不过温大是档员,要不移交档会处理?” 王之临没好气道:“看我做甚?我是宣办的,又不是纪办的。” 叶宰马上接过话头:“行之,你是主席团成员,方方面面的事务都可以过问。别推辞了,本档魁授命你处理。” 王之临心里顿时门儿清,这两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其实就是想放过炮队。也是,那“拍击炮”威力不俗,同时又很危险,非专门人员当真操作不来。 遂无可奈何接下这口锅,道:“鉴于受损微小,炮组众人非是有意,且有自首情节。温大记大过一次,停止叙档龄两年;其余九人冻结入档程序一年。” 此道判决一出,炮组众人劫后余生,一股气泄了直接瘫倒在地上。 温大也暗暗松了口气,别看刚才他猜中了叶宰的心思,可判决不下来,他这心里就老是毛毛的。 至于惩罚?档龄,那是什么? 温大限于认知,根本意识不到落后两年,将会对他以后的升迁有什么影响。 散会之前,叶宰只对炮组说了一句话:“吸取教训,大胆试练,争取一炮消灭一队敌人!” 翌日,大军继续向南。 连续几天,只要一宿营便会有隆隆的炮声响起。只不过没有再向大营打来。 兵丁们于是都知道了,兵宪大人在试验一种新装备,稀奇的不行。 …… 宁远河南段,有一座迷易守御千户所的甸沙关。两丈来高的关墙,正好卡在群山与河岸之间,颇有一夫当关万无莫开的气势。 这日,关北十里许,建昌混合营扎下大营。 再往南三里,温大取下望远镜,对着身前竖立的三具“拍击炮”,举手叫道:“准备!一号发射药。” 三名一炮手立刻站于炮口左侧。 三名二炮手动作划一,同时俯身抱出炮弹,在炮尾添加一个药包,接着拔出弹头插销,再递给一炮手; 一炮手接过炮弹,右手掌心向上握住弹体,把弹翼部分插入炮管,用手掌卡在炮口处成准备姿势,等候温大的命令。 温大右手猛然下斩,“两发急速射,放!” 一炮手得令后将双手松开,炮弹滑落弹膛,然后并不停顿,接过二炮手递过来的第二枚炮弹再次塞入。 “嗵嗵嗵”六发声音过后,便是远处传来的暴炸声。 温大再用望远镜观察了下弹着点,摇摇头好像不太满意,下令道:“准备!二号发射药。” 叶宰听到了远处传来的炮击声,不由得苦笑。 迫击炮并不贵,第一具800,基本搞清楚构造后,第二、三具都是200。 可炮弹贵啊。其结构复杂,还要火药和雷管。制造一枚的能量就是50,等于说温大试一枚就要叶宰存一天半的能量。 除非叶宰敢把炮弹拆开,摸清楚构造,但是他不敢! …… 迷易千户所属于会川卫,叶宰进入后有个初步的印象,这里的人对建昌标好像不怎么感冒。 不但往来的军户对叶宰的大旗指指点点、殊无敬意,甸沙关居然还敢将大军拦了下来。 仿佛是一个独立王国! 王之临交涉带回的消息与初来行都司,在罗河青冈关遇到的情况一毛一样,“请兵备大人关前驻跸,我们要请示所里和卫里。” 呵呵,此一时彼一时喽! 叶宰刚到时还没接任,可以让着他们。现在不一样,正儿八经的正印兵备。 敢不听话,就是一个字:“收拾!” 叶宰招来温大,指着三里外的关墙,问:“温大,能打到吗?” 温大用望远镜观察小会儿,坚定回答:“可以,须前出一里。” “好!养兵千日用在一时,你们也练了好几天了,我相信你们。去,给我把城楼轰塌了!”叶宰笑眯眯下达了命令。 “嘟嘟嘟,嘟嘟”三长两短的唢呐声响彻关前。 建昌道标前出的骑兵、步兵如潮水般后退,结成几个方阵。 不久后,温大领着炮组前行一里,慢条期理地摆放起“拍击炮”。 他刚才观察的很仔细,城头没有红夷炮,故不怕关墙上射来弹丸。 炮组离关城二里地,眼力好的守军都能看到他们在做什么。 “炮口向上,好像虎蹲炮。” “不是,比虎蹲炮细。” “我们要不要躲躲?” “哈哈,虎蹲炮都打不着,怕个球。” 城楼处的百户听着手下的轻松议论声,心里反是揪了起来,不知道自己听卫里的拦着兵备,到底对是不对? 不过,正治问题不是他这个守关的小小百户能搞明白的,遂抛开心头的疑惑,以基本的军事素质下令:“全体蹲在女墙后避炮。”顿了顿又补充道:“无令不得还击!” (求收藏,求推荐!) 第108章 马喇司的情报 甸沙关的战斗乏善可陈,或者说根本不叫战斗,叫新武器展示大会、亮肌肉大会更为贴切。 除去叶宰以及炮组人员心知肚明外,两方人马都被迫击炮的威力惊呆了。 这什么啊这? 见过虎蹲炮往斜前方抛洒铁丸和石子,没见过“咻”一下飞上天,又“咻”一下落下来炸人的鬼东西。 炮组两发急速射,一共打出六枚炮弹,五枚落入关城,炸塌房屋数间并引起大火,一枚真正命中目标——关楼。 温大羞愧难当,正想通过下一轮轰炸找回面子,哪料别人不会再给他机会了。 关门突得“嘎嘎嘎”向内洞开,一队灰头土脸的军士空着双手走了出来。 于是,混合营全体均知道己方胜利了,顿时暴发出一浪又一浪欢呼声。 教导、指导们趁机做起了思想工作,“看到没有,凡是敢阻挡我们追求幸福的,无论他是谁,无论他有多坚固的关城,最终都会被我们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扫进历史的废物堆里! 你们是多么的幸运啊,刚好站在正义的一方!一定要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身份,忠于档,忠于兵宪!” 而建昌高层的有识之士们,王之临、秦佐民、赵匡等人在咋舌的同时,却想得更远。 “拍击炮”轻便易携带、操作简单,如果有几十上百具,攻城战还将会是畏途吗?还需要惨烈的蚁附吗?恐怕……战争的形态将发生极大的改变! 就连莽汉苏豹子也隐隐意识到了,第六感告诉他:以后打城将会更加的容易。 叶宰将身边众高层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禁心头暗乐。 他本来就有这个目的,尽量展示武器的先进性,避免带兵之人拘泥于老战法,拿人命去堆。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次炮击的效果并不好。关墙打不破,关楼也没轰平,能获得胜利全靠同行衬托。 甸沙关百户太怂! 要是他铁了心守城,一时半会儿的,三门迫击炮拿他还真没办法。 然而,庄子曰了: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叶宰在此点上犯了以己度人、想当然的错误。 甸沙关百户确实怂,盖因其面对上官本身就底气不足,再加之“天外飞仙”般的炮弹威胁,内心里那根为千户尽忠的弦终于绷断。 因此,他果段出降。 百户被带至叶宰马前,跪伏于地接受审问。 叶宰问他,“为何要阻拦上官?” 百户磕头如捣蒜,一推二六五,“不怪卑职不纳大人啊……是卫上说盐井卫治下马喇司的土人闹事,为防波及到会川,下令封锁边境。” “马喇司土人闹事?” 叶宰心里顿时打了个突,因为他此次南下的最终目的地就是那里,后世的攀枝花。 为了尽快搞清楚这个问题,叶宰懒得再对百户问罪,问他怎么去马喇司最快。 百户回答,坐船! 由甸沙关上船向南,过迷易千户所,然后在宁远河及打冲河交汇处上岸西行,七八十里后就是马喇长官司。 叶宰听后便吩咐人押百户下去,大军入关休息。 秦佐民一直在旁边听着,遂请示行止,“是否征船南下?” 叶宰沉吟道:“这只是会川卫单方面的说法,怎知是不是骗我们,万一是调虎离山呢?最好再等等情报队的消息,我们还是按计划继续走路行军。反正宁远河上的船也不少,有了确定的消息再征船不迟。” 当晚,大军宿于甸沙关,百户为了减轻罪责,拿出了十二分的热情,又是杀猪又是宰羊,让700人吃了顿美美的晚餐。 叶宰正好又取得了一个反派的样本:百户陈百祥,改造度9万。 看着这数据,叶宰不由叹气,这人呐……知人知面不知心,现在的热情也不过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翌日,大军出关。 走之前,叶宰行使了一次兵备的权力,任命把总苏豹子为甸沙关守备,原百户陈百祥强征入道标营。 他想得清楚,自己的后路只有把握在自己人手上才会安全。 至于陈百祥原不原意? 由不得他! 叶宰将盖着兵备大印的调任公文亮与他看了一眼,吩咐左右道:“马上快马发往行都司,再报兵部。” 陈百祥立时面若死灰。 他知道兵备的公文行都司一般不会否了。再有,会川卫天高地远,向来与行都司的关系不太亲近,甚至近两年为了掩盖那矿产,还生了些龃龉。故此次调令,行都司定然会乐见其成。 “我是一个兵,来自老百姓,打败那东虏和北虏,消灭恶霸匪军……” “大明兵士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六、七百人的歌声直冲宵汉,逶迤向南。 已经恢复过来的胡八扯着嗓子放声高唱,排他旁边的蒋虎依然只张嘴不出声。 不过,两人炮击后成了生死兄弟,胡八再也没了去告发蒋虎的心思。 …… 出了甸沙关有两条路,一条正南方向,是川滇藏茶马古道,通会川卫城、云南姚安府。 另一条沿宁远河势拐向西南,通马喇长官司,再至云南北胜州。 叶宰选择走第二条路,并派出探子走第一条路,以便联络不知道大军改道的王小情报队。 如此选择兼顾了两个方面,如果马喇司真有事,立马就可以上船急速飙进;如果马喇司没事,最多绕点路再转向东南,去会川卫接收金矿。 行军半日,叶宰接到塘马送来三封书信。 第一封最重要,王小的人在南路被截获,直送叶宰面前。 信中内容证实了会川卫所说不虚,五日前马喇长官司攻打盐边百户所,事后流窜滇、川两省。原因据王小猜测,可能是因盐务闹起了纠纷。 王小心细,还附上了马喇司当地盐价,一斤三分银。 叶宰不禁无语凝噎,盐井卫实在太特么欺负土人了! 建昌城正常盐价每斤也就30至50文,土人就在产盐地周边,居然要人家一斤盐三分银,价格翻了十倍!折合后世软妹币一百多块一斤盐…… 焉得不反! 第二封信是李唯辅写的,告诉叶宰道衙一切顺利,部门架子已经搭好,教辅书也已发下去了,就等着叶宰回来召开“公务猿考试”。 信的最后还提了一嘴,少夫人果真与普通女子不同,性格坚韧有大气。夫君不告而别,她不仅没有终日以泪洗面,还收拾行囊准备追上大军。 若非李唯辅拼命拦下,这封信就将是少夫人亲手交给你了。 叶宰掩信大惊,连喝了两大碗白开水才安抚好“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再看第三封信。 此封信的主人名讳让叶宰感觉挺意外的,竟然是远在山西的曹文诏。 看来曹文诏真把叶宰当兄弟了,信中的内容大半在关心叶宰的身体和工作。 曹文诏还特别叮嘱叶宰,听说建昌满地瘴疠、山高林密,若是用兵当与北地平原大有不同,一定要小心行事云云。 然后他才提起他自己在山西剿匪的事,字里行间充满了对流寇的轻蔑。他最后提醒叶宰,流寇旋起旋灭,谨防他们流窜川地,要叶宰做好准备。 叶宰看完信后感动不已,暗暗发誓:曹文诏,在这个大明,我不允许你再死在流寇手上,要死也要死在开疆拓土的路上! 呆愣了好久,叶宰唤过亲兵,传令:“征船,兵发马喇司!” (感冒了,头晕脑涨,今天就一章了。) 第109章 强占马喇司 腊月二十四日,小年。 明时并不流行小年的说法,有也只是北方人会过。西南地区的人认为除夕才是小年,元宵节为大年。 故而这一天普普通通,即不会吃汤圆,更不会吃饺子。 叶宰其实也忘了,只是觉得今天的日子好像有点特殊。刚要凝神细想,船体忽得一动转头向东,即时出现的美景瞬间清空了他脑中的全部思绪,熏熏然陶醉其中。 只见西北天际流来一条大河,它挟着震耳欲聋的水声和无可匹敌的水量,于前方几里处与宁远河交汇。 两河相撞,所激起的潮头竟达一人多高。水花四溅中,不时还有鱼儿跃起,仿佛在上演着跳龙门的好戏。 细碎的水花交击研磨,形成一片薄薄的水雾,以致交汇处白气氤氲,就好似有一口巨大的香炉深埋于斯,正在吞吐人间的烟火。 “嘟嘟嘟”,船队中的铜哨声响了起来。 叶宰知道,这是要减速慢行。 王之临此时正好出来,便给叶宰科普:“良臣,右边那条大河就是打冲河,与我们脚下宁远河合流向南。大概五十里后再汇入金沙江,流经松坪关转而向东,至东川府再往北,过宜宾、重庆,最终流入大江。” 叶宰点点头,心里一动,问:“好不好行船?” 王之临道:“金沙江中上游水流湍急,地势险峻,行船多是不易。” “哦……”叶宰嘴里拉着长音,心头那“王濬楼船下益州,金陵王气黯然收”的小心思也随之湮灭。 王之临见叶宰不再发问,趁机问起叶宰的打算,“良臣,马喇司你准备如何做?” 叶宰目光放远,久久眺望南方,好一会才语气森然道:“马喇司我志在必得。先接触,听话还好说,不听话我就用造反的名义剿了他们!” 王之临大惊,急道:“良臣不可!应以安抚为主。你别忘了这行都司土人众多,诉诸武力必会引起其他土人寒心。一旦鼓噪乱起,不但于统治不利,朝廷也会治你擅开兵衅之罪。” 说着还连连跌脚,苦口婆心道:“如今我等初来驾到,天时不知,地形不熟,行都司阳奉阴违,南路参将态度不明,光凭手里这一千来人,如何镇压即将冒起的各地叛乱?天时地利人和都不在我们这边啊……” “行之兄,你是否过于夸大了?”叶宰瞠目道。 “一点也不!”王之临摆摆手,解释道:“土人封闭自成系统,甚少与汉人通婚,互相之间倒是通婚频繁,遂以婚姻为结纷纷引为奥援。你打了马喇司,安知不会惹到一大串?” “还真有这个可能。”叶宰捏着下巴,想来想去,就是放不下攀技花的资源,沉吟道:“先去看了再说。他马喇司不是嫌盐贵吗?我下个文,让盐井卫便宜卖他。” “诶……”王之临长叹一声,嗔怪地看了眼叶宰,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里面又岂只是盐价之事?恐怕还涉及到卫所欺压、土汉矛盾等等。” 叶宰摊开双手,道:“行之兄,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有矛盾不怕,我们一样样来解决嘛。总之,马喇司的地盘我要定了。马喇司不服打马喇司,盐井卫不服打盐井卫!” 王之临见叶宰铁了心似的,不禁嘟囔道:“也不知你如此看重这边地做甚?” 叶宰笑而不语。 …… 一个时辰后,建昌混合营弃船登岸。 休息一刻钟,整队西行。 斥候派出十里,前路情报源源不断送了回来。 安全,安全,还是安全。 可叶宰却一点都安不下心来,因为按照常理,一地叛乱应该到处都有流民和流兵。 马喇司是土人的地盘,己方是外人,叶宰早就做好“陷入人民群众汪洋大海之中”的打算。 说不定哪处的田间地头、残坦断壁之后,就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自己,然后把自己的行踪汇报上去。 叶宰为此还专门嘱咐斥候,千万不要因为一地藏不了大军就放过了,凡是能藏人的通通探明。 没曾想斥候汇报来的消息,一个人没有,田里没人耕作,屋里也没有人烟。 因此,只有一个可能:土人同仇知忾、全民皆兵! 叶宰越想越心虚,下令大军停止,找来秦佐民和王之临商量。 两人听过叶宰对土人的判断,倒也认可。但秦佐民提出另一个看法:“会不会土人怕汉人报复,全体迁走了?” “迁哪儿?”叶宰问。 秦佐民指指西面,“云南。”再指指北面,“锦屏山。” “他们不会固守?”叶宰又问。 秦佐民苦涩一笑,摇头道:“朝廷不准土人修城……” “我懂了!”叶宰摆手制止秦佐民继续往下说,因为再说大家都很尴尬,便道:“那中途就不耽误了,强行军马喇司。佐民,你辛苦点,亲自去前军,别让人给我们打了埋伏。” “理应如此!”秦佐民抱抱拳,自去安排。 翌日,天刚蒙蒙亮,一处巨大的林间空地显现出来,其中土屋连绵、直至山脚,外围溪水环流、清澈见底。 突然,“哗哗哗”的穿林打叶声响成一片,混合营的将士们钻了出来。 他们一夜没睡,个个眼睛通红,头上、身上沾满了枯叶,汗水混合着露水,点点滴落尘埃。 因为没有当地人引路,混合营吃足了苦头,钻山过林不免有些狼狈。 叶宰也不例外。 亲兵劝他回马车休息,可叶宰哪里睡得着? 首先是路况不好,坑坑洼洼颠来颠去,好些地方甚至都没路,全靠前锋军开山刀劈开一条勉强能过的小径。 其次,越艰难叶宰越要出现,不提鼓舞士气的事了,光这观感就不好,说好的官兵一体呢? 第三最令叶宰担心,现在天干物燥,己方又行进在树林当中,要是中了火攻……那后果,不堪设想! 幸好一路平安,终于出来了! 叶宰长长舒了口气,马上又将心提了起来,因为秦佐民派出了几个哨探进入土围子。 几分钟过去,人仍然没出来。 叶宰内心不由煎熬起来,他其实盼着哨探受到攻击,这样正好给了他攻击的理由。但是,那些人也是他的手下兄弟,真要被灭了又于心不忍。 时间便在这股煎熬中又走过两分钟,里面突然吹起了建昌军特有的铜哨声,“嘟嘟嘟……” 《三大纪律》的旋律,外人绝对冒充不了。 秦佐民回过头,目视叶宰。 叶宰一挥手,“进!” 甲叶、兵刃碰撞声骤然响起,两百刀枪盾兵撒成扇面顶在前面,两百鸟铳兵紧接其后,缓慢却坚定的接进土围子。 然后一声铜哨,四百人迅速抢占土墙及各处制高点。 这时,国防兵行动起来,他们护着叶宰作为第二批进入人员。 王之临领剩余的一百人,驾驶马车走在最后面。 (真倒霉啊,眼看前明天上架上推荐了,自己却重感冒!我再努努力,看还能不能再写一章,如果没有请原谅则个。) 第110章 探矿 马喇长官司驻地是一个接近一平方公里的不规则土围子。 以山为弦,外部呈弓形,整体上看起来就像一把展开的折扇。 城中多为木制或竹制的吊脚楼,想是为了防止湿气和蛇虫鼠蚁。 唯一的砖石结构紧挨山脚,是典型的汉人建筑风格,飞檐斗拱、方方正正。建筑前八字墙、牌坊、门楼一应俱全。 有了这些东西,此地的名称便呼之欲出:马喇长官司官衙。 出了牌坊右边是仓库,左边是学校。 学校? 的确是学校,只不过看起来好像很久没用过了。门上的牌匾字迹模糊,大致能看得清“族学”两个字,目光透过豁牙的门缝,里面是青草萋萋,房倒屋塌。 官衙南面是住宿与商业区。 当然,马喇司地势封闭,属于茶马古道支线,商业不盛,故住家多店辅少。 “哒哒”的蹄声悠扬。 叶宰骑着马行走在空旷的街道上,用马鞭点点两边破落的门户,向身边的王之临道:“这地儿不能再呆了,不然沙马阿合色林,呃,是这个名字吧?” 王之临道:“是。沙马是姓,阿合是小名,色林是本名。” “噢,太难记了。”叶宰抬起马鞭敲敲头盔,先吐了一句槽,方才转回主题道:“洗劫一空啊!要是沙马回来,岂不会认为是我们做的?这个锅,坚决不能背。” 王之临显然很认同叶宰的看法,拈须微笑道:“这几十个盐井卫的兵确实过于懈怠,抢了东西不走不说,还喝得醉熏熏的。幸得是我们,要是沙马,哪里还有命在?” 叶宰闻声点头,心下给那一队盐井兵判了无期徒刑。 就是因为要绑这些人,先前派入的哨探才耽误了发信的时间,差点就让叶宰陷入两难境地。 按军法,抢掠之罪本可以问斩,叶宰有这个权力,但他并没有执行。 因为他考虑到马上就要开展大建设,人力奇缺,这些人可以废物利用,干点粗活重活以赎其罪。其次,他还得考虑到盐井卫那边,即使要杀也要当着他们的面明正典型。 王之临不清楚叶宰心头这些弯弯绕,以为他也为沙马的事头疼,便建议道:“我们把盐井卫的人交给沙马,如何?” “就怕沙马不明白我们的好意啊,而且我们代表朝廷,若是太软……”叶宰摇摇头,话锋一转道:“在土人眼中,我们都是汉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他要是杀红了眼,难保不会将我们一起打。” 王之临顿时乐了,揶揄道:“你不是声称要剿灭马喇司吗?正好遂了你的意。” 叶宰笑道:“那也不能帮人背锅。其实马喇司没人更好,懒得与他们周旋了。走,通知大军撤出。” “去哪?” “再往南,金沙江畔。” …… 大军在路上露宿一晚,第二天再往南走了不到十里,遇到大河拦路。 混合营将士大部分都是长江边的人,自成都南下后,军士们更见识过各种大小的河流,本来对河流已经见怪不怪了。 但这条河不一样,好似一条水龙披着黄甲挟赶山超海的气势,咆哮着东来。 其间高低落差,竟给人一种错觉:此条黄龙起伏蜿蜒,躁动不安,激起的水珠就像獠牙,要活生生地跳出来吃人! 好多兵丁慑于此中气势,踉跄着退后,队列因此骚乱起来。 “嘟嘟嘟”哨声急响,喝斥声也同时响起。 叶宰目光不善地看了看队列,没有出声。这种小事轮不到他管,自有队正哨官操持,遂问身边的活地图:“江水咋这么黄?” “上游带出的泥沙,不然何以称作金沙江?”王之临一口理所当然的语气。 “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叶宰嘟囔了一句,又兴趣盎然看起了河道的走势。 稍停,他似乎在下游两三里处找到了一个好位置。那里两边河岸相对较窄,落差五六米,正是一个天然的水电站选址。 叶宰心头一喜,索性抛开乱糟糟的军队,冲后面的亲兵一招手,“走,过去看看。” 到了目的地,叶宰脸上喜色更盛,这里水流湍急,再经过自由落体,冲击力更强、速度更快。 叶宰搞不懂发电机组,不过初中知识告诉他,铜线缠得越多输出功率就越大,转速越快电流和电压就越稳定。 金沙江水流充沛不虞断流,且这处河道有几十米宽,随随便便一个转轮就能缠上万圈铜线…… 叶宰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压抑着自己不要笑出来。 此刻江风猎猎,带来无边的寒意,却带不走叶宰心头的炙热。 他挥手虚虚一抓,喃喃道:“如今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东风在哪里?就在他脚下。 说实在的,四川河流众多,水力根本不缺,哪儿都可以建水电站,但有一个问题——缺大量的磁铁。 偏偏马喇司就有! 这里有煤矿,有磁铁矿,有石灰石,有铜、钒、钛、镍、石墨、硅藻…… 后世不是老说嘛,攀枝花是我国少有的矿产“聚宝盆”。 煤、铁的重要性不必多说,石灰石可以做水泥,铜作子弹、电线,镍加入大炮可以增加韧性,硅用来做电脑……呃,这个想法太过超前了,收音机好像阔以。 收音机都阔以了,无线发报机是不是也可以? 叶宰心潮澎湃,反复回荡着一个声音:天选之地,本人要定了,哪怕造反也再所不惜! 不知陶醉了多久,身后亲兵禀报:“大军整合完毕,秦将军请兵宪定下行止。” 叶宰扯转马头,观察片刻后指着一处地势略高、土地平坦的地方,道:“就那里扎营。” …… 建昌兵扎好营头,侦骑四出。不为别的,只为安全。 叶宰一连几天都化身“地质工作者”,在亲兵的陪同下四处勘探。 他的勘探方法与众不同,不挖地不打桩,就让叶贵骑在马上,怀里抱着元宝石。 然后在脑海里输入“精铁锭”、“精煤块”、“磁石”、“生石灰”等等诸如此类的东西。 只要不深入地下十米,元宝石都会给他反馈。资源含量越多的地方,所需要的能量就越少。 叶宰粗粗走过几平方公里,便找到了三处磁铁矿、一处煤矿,二处石灰矿。 这还是如今森林遍布、不易深入的结果。 可以想像,如果把这十几二十平方公里推平了,将是何等壮观的资源? 然而,叶宰并没有因为找到这几处矿产沾沾自喜,无他,最重要的铜矿还木有找到! 没有铜,哪来电? 于是,他每日早出晚归,就为找到一处储量大、品位高的铜矿。 所幸皇天不负有心人,或者说攀技花地下全是矿产,在第四天上,他终于在一处山间捡到块通体银色挂漏黄色的石头。 他当然不知道这就是鼎鼎大名的“黄铜矿”,但他接到了元宝石传来的数据:熔炼一公斤铜锭,11点;一公斤铁锭3点,硫5点。 能量花费着实不低,叶宰却高兴的不得了,因这是他找寻几天来唯一得到的关于“铜”的反馈。 再看脚下,这样的石头还有不少! 叶宰终于心头一定,所有的焦虑都抛去九宵云外,俯瞰着山脚、意气风发对身边亲兵道:“去中军调100人来把这匹山围了;通知后营,发给俘虏锄头铁锹,和几个铁匠一起带来。” 亲兵得令下山。 一柱香过去,山下热闹起来,200多人过来。其中100正兵以叶宰为中心,每隔10米撒一个人,山上山下、左左右右全部圈了起来。 兵丁们不知道兵宪大人要做什么,均是挺枪执盾,如临大敌。 叶宰沉默看着他们布阵,直到带兵的把总马二柱来缴令,才笑眯眯地说道:“别紧张,本官要在这里挖矿。” 说着跺跺脚,示意马二柱往下看,接着下令:“叫俘虏来挖。你的人分一半出来,和后营的人一起平整山道。” “挖啥子?” “挖石头。” 叶宰把手里攥着的石头扔给了马二柱,自顾下山去了。 他没时间和马二柱过多解释,他要赶往另一处石灰矿,准备“烧”水泥。 ps:本来今天是上架的,然鹅,等到现在都不能发布章节!看来起点是把我忘了…… (求收藏,求推荐!) 第111章 基地建设 金沙江北岸不远处,某处山坡上人声鼎沸。 有平整土地的,有建设营寨的,有运送矿石的…… 数百人只因叶宰随手划了个圈,便甩开膀子,开始了热火朝天的劳动。 靠着峭壁的后营中,叶宰的声音不时响起: “送石头的听清楚,石灰石倒在左边,铜矿石倒在右边。谁再摆错本官罚他今天没有饭吃!” “郑铁匠,本官要的粘土,粘土呢?你徒弟会不会找?” “李木匠,本官要的是木桩子,你抛光干嘛?要不要再雕上花?” “乙队的人,挖洞时记得踮柱子,小心别塌了。” 叶宰好像一只骄傲的大公鸡,在后营范围内来回踱步,不停打鸣。 不怪他如此着急上火,只因矿都采来了,挖掘的火窑却进展缓慢。 为什么要挖火窑? 因为他要上马土法烧水泥。具体做法极其简单:把石灰石、粘土研成面儿,再煅烧成熟料。用熟料和炼铁后剩的矿渣同磨,得出水泥。 在后世,这种方法早就被淘汰了,但就因其方法简单,叶宰不知道在哪本书里看过,一下就记住牢牢的。 那他真烧水泥吗? 当然是真的了,土法水泥并不是多高精尖的东西,相信此时的匠人们稍微一点拨都能够做到。 只不过,铁矿渣便不易获得了。 所以,还是要元宝石出力。 叶宰为此调回了所有的俘虏,让他们在山壁上掏洞,对外声称要修造一个“炼钢炉”。 不过掏山挖石的工程量很大,一边开辟还要一边加固,故哪怕叶宰用上了炸药,五十个俘虏一天也4只能前进不到五米。 炸山、掏洞、加固这些事情,全部由俘虏完成,叶宰严令其余人不得接近。 道标的人还以为兵宪大人体恤自己人,不让参加危险的工作,心里都还有点小感动。 其实大缪! 一切都是为了保密!以后这个“炼钢炉”只有叶宰本人能进,所以里面是什么构造也只有叶宰才知道。 那建造炼钢炉的俘虏呢? 叶宰没想好,到底是关着还是杀了,他有点犹豫不决。 …… 就在后方的工业基地大干快上之时,秦佐民依然坐镇前营,接收各处斥候回报的消息。 前十天,基本没事。 第十一天,跑去北边很远的斥候汇报,在盐边百户所范围,发现有残兵剩勇返归家原,老老少少也从墩堡里出来,开始耕田劳作。 这个消息经叶宰、秦佐民、王之临讨论,一致认为:兵士回家,可能意味着盐井卫与马喇司的战斗已经结束。下一步,就要看两方人马对己方的态度了。 盐井卫好办,虽说马喇司归他监护,但叶宰是上官,随口就能打发了。 马喇司就不好办了,毕竟现在混合营所处的地盘是人家的,属于朱元璋定下的羁縻祖法,没有特别的原因真不好强占了去。 秦佐民站在军事角度发问:“此地南背河,东靠山,若遇土人北向来攻,我们劣势很大。能不能撤走?” 叶宰一口否决,但为了避免“刚愎自用”使两人生分了,坦诚布公道:“原来那本书没有骗我们!经过本人亲自堪探,此地铁铜储量巨大,弃之太过可惜了。” 王、秦两人面面相觑,均心想:就听你有书,怎么不见你拿给我们看? 无奈叶宰是主官,他说的话就是决定,于是三人摒去“撤退”的意见,再次商量。 最后的结果是,给马喇司准备好两条路,一是给钱租,租99年,每年给钱;二是打,打服为止。 当然,打是下策,打没打胜另说,后续的操作就很麻烦。不过,叶宰对实现第一条具有相当的信心。 因为就在这片占领的地盘中,马喇司啥都没有,没有农田、没有房屋。既然是没用的东西,不如租出来换钱嘛。 这是叶宰的看法,但不一定代表马喇司沙马头人的看法。 怕就怕沙马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性子,非要争得寸土不失! 因此,叶宰也做好了“打”的准备,令秦佐民提高警戒级别。 …… 第十六天,火窑搭建完毕,炼钢炉开挖“熔炼室”。 秦佐民一个消息将叶宰从后营叫了回去。 “有小队土人在马喇司驻地活动。” 叶宰沉吟半晌,竖起三根手指,道:“第一,收缩人手,不再挖矿;第二,派人去盐井卫,问问他们和马喇司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是继续敌对,还是讲和了? 第三,派人去马喇司,与其初步接触。先不要说租地的事,就说去问罪,问土人为什么要攻击卫所?” 王之临点点头表示同意,慨然道:“这两路中去马喇司很危险……要不我去?” 叶宰微微摇头,转向帐口的亲兵,吩咐道:“赵义,去通知在家的中委开会。” 不久后,十余人汇聚大帐。 叶宰先简述了目前收到的情报,然后倏地起身,目光烔烔环视众人,道:“去联络马喇司的任务很困难,可能会有莫测的后果。但是!面对困难,正是要我们档员起到先锋模范的带头作用。 本魁首现在征求大家的意见,谁愿意主动去的?” 一片沉默,大家都在沉思。 郭保低着头,眼中精光闪烁。他能有今天的地位,靠的就是出使建昌道衙,所以他要想得更远一些。 如果抛去此行的危险,回来后的收益应该很大,上一次挤进了兵宪小团体,这一次能不能再升一格?做个那劳什子的主席团? 郭保对档“为天下人谋福祉”的宗旨完全没有兴趣,但他知道,档是兵宪看重的,加入其中越爬越高,就越能得到兵宪重用! 想到这儿,郭保刚要举手,却不料有道声音比他还快:“兵宪,我去!” 郭保大惊之下循声瞧去,见正是那亲兵出身、现混合营哨官苏豹子,旋即松口气,滞于半空的手重新伸高,叫道:“档魁,我去。” 有这两人带头,其他人也跟着纷纷举手叫嚷:“我去,我去……” 叶宰欣慰点头,笑容满面道:“好呀,我们的档员个个都奋不顾身……” “呵呵呵!” 大家都在笑,只是大部分人在讪笑。 叶宰也不管他们是真愿意还是假愿意,敢于表态还是让他满意的,遂点中郭保道:“都不要争了。郭副主任有出使的经验,由他去吧。” 郭保强抑着心头的激动,拱手道:“感谢兵宪信任,保定然不负使命!” 散会后,王之临埋怨叶宰:“良臣,你怎么不让我去?” 叶宰肯定不能说“我现在离不开你,还要靠你给我当老黄牛”之类的话,揶揄道:“行之兄,你把事全做完了,别人怎么进步?啊,哈哈。” “我怎么是那种人?” 两人笑闹几句,算是抹过了这个话题。 叶宰继续去后营监工;王之临继续坐阵中营,调配人员物资,满足叶宰随时传来的命令。 (求收藏,求推荐!) 第112章 基地建设之二 档务会后,秦佐民发布命令:调回所有人员,一级战备;哨探前出三十里,每日两报。 一天后,人员回归,整个大营更加热闹起来。新修整的校场人满为患,各个哨队的训练甚至还要排队。 趁此人员齐整之时,叶宰首次以档魁的名义,发文晓喻全军将士,由各队指导,抽空组织本队学习。 于是乎,校场内像一团火,兵士训练热火朝天,呼喝声响遏行云;校场外像一泓水,所有人席地而坐,围成一圈安静倾听。 因为叶宰是抓总的,具体的军令用不着他多说,所以谈的都是高大上的问题。 就听一道道或激越,或深沉的声音啷啷响起: “同志们,土司与卫所的争斗,想必大家现在都知道了。我们所过之处,战火纷飞、田地荒芜,十室十空、民不聊生! 何以至此? 乃是此地民众远离朝廷,仁义不施之故! 《诗》有云: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马喇司羁縻之地,却也非化外之臣。故以,我们来了! 我们不是来征服谁,也不是来欺压谁,我想,我们只带着一样东西,那就是我中华的礼仪! 明礼仪可知礼,可晓义,可弥兵,可以生活的更好! 因此,我们要在这里推行教化、发展民生,目的只有一个,让土司民众沐浴我皇明之光…… 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自己首先要站得稳当。 请大家看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它依山傍水、地理优越,它矿产丰饶、气候宜人。 有了它,我们将会有源源不断的武器,仓库都堆不下的粮食;有了他,我们将立于不败之地;有了它,我们将展翅高飞! 它将是我们的屯兵之所,我们的第二故乡。 同志们,让我们一起努力吧!” 诵读的指导们往往读到这里都会振臂领呼:“听兵宪的话,吃得好穿得暖!” 众人的热情被当场点燃,也跟着一齐振臂高呼:“吃得好!穿得暖!” “听兵宪的话,有田有屋有女人!” “有田有屋有女人!” 校场边的水从此不再平静,仿佛一团团“骨嘟嘟”冒泡的开水。 …… 中军大营,王之临听着校场方向传来的吼叫声,搁笔摇头,叹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良臣有古圣贤之风。” 前军大营,秦佐民皱着眉头,喜忧参半。 这段时间,应该说自禄马驿南下以来,秦佐民明显感觉到兵士们的精神状态不一样了,如果这时要驱使他们上阵,必定人人奋勇,战不旋踵。 然而矛盾的是,秦佐民又发现自己的命令在军中不怎么好使了。所传下的每一道军令,手下也会接受,但都会与教导指导商议一番才会执行。 秦佐民问他们为何这样?哨队主官振振有词,这是为了保证命令是否贯彻了档的意志。 秦佐民又问,要是没有呢? 回答他的将会是一片沉默。 如果是原夔州卫的人倒还罢了,但以前是白杆兵也是如此表现,便由不得秦佐民不生出淡淡的忧桑。 …… 前面校场的声音,叶宰是听不见的,他知道自己的话有效果,但没想过会有那么大的威力。 这便是他小看了人心。 应该这样说,人在每一个历史阶段都会产生不同的人心。 先秦时各国征战数百年,民心趋于安定,秦皇遂横空出世,一统; 秦政暴虐,民心不堪重负,刘邦遂斩白蛇起义,推翻二世,施行与民休息; 汉元后儒教大兴,民众欲有天生圣人,王莽遂趁势而起; …… 在这明末,官府、卫所无能,土地兼并成风,百姓流离失所;大户钟鸣鼎食,小民三餐无继。求得是什么? 不就是吃饱饭穿好衣吗! 叶宰敢承诺此条件,还明确了不吃空饷、不喝兵血,眼看着就能存起钱买屋买田买老婆,怎么能不喜欢?又怎么能不拥护? 后营的兵士同理。 他们大冬天光着膀子、喊着号子,砸矿石,运渣土,挥洒汗水竭尽全力。 山壁中,“轰隆隆”的声音又响起了,须臾后浓烟溢出,伴随阵阵的咳嗽声。 叶宰心里一喜,这是开山工程最后一炮了,如果暴炸后效果可以,炼钢炉将告主体完工。 挥手扇开眼前的黑烟,叶宰忙往前看去。 只见山壁上相隔二十米有两个平行的洞口,均为两米高、两米宽,可供一辆马车出入。 外人来看就是这样,不过却是犹抱琵琶半遮面。只有在叶宰脑海中存在一个向下的剖视图。 这是一个睡u型山道,在u型中间是一个十米乘十米的巨大空室。 u型两脚便是通道,一头进一头出。 进料口向内倾斜,出料口向外倾斜,后期还要平整打磨,减少摩擦力。再往后,也许再加上传送带。 为啥要这样弄? 仍然为了保密! 送料的人把矿石倒在进口,利用重力滚进石室;出料人等在出口,“炼好”的成品由此滑出。 两个洞口前均有卫兵守护,除了叶宰进去操作,其他任何人不能进入,否则死! 那石室里安装的是什么呢? 叶宰对大家说,是他“发明”的“机关器”,实际上就是元宝石。 关于此点,多数人并不怀疑,因为兵宪爱鼓捣“奇技淫巧”人所共知,没见他向西洋重金求购了新式火枪、拿破轮炮、拍击炮这些东西吗? 所谓久病成良医,兵宪又是进士出身,学究天人,天文地理、机关构造肯定无一不精,弄出个“机关”怎么啦? 只有王之临一直有些疑惑,可平时听叶宰将各种物理术语说的头头是道,心底迷茫不明觉厉,不信也信了。 在石室正中间的下方,叶宰设计了一个分体燃烧室,山壁进口为宽两米、高二十厘米的沟槽,用于添加燃料给元宝石充能。 另外,火槽旁边还有个人头大小的孔洞,是为废渣出口。 之所以将这两处地方凿得如此狭窄,就是怕有人乘隙钻进去。 当然,极有可能杞人忧天了,有兵守着,谁吃饱了撑得去挨枪子? 火槽里先用煤石生火,等电机造出来,再从河边拉电线,反正也不远,才二三百米。 会不会有人问“才这么点燃料,怎么能造出辣么多东西?” 叶宰对此表示“呵呵”,你先去把“能量守恒”公式搞出来再来质疑吧。 硝烟散尽,山壁里又响起“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一筐筐的碎石被抬了出来。 声音一直响到傍晚方才停歇,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随即走出五十个灰头土脸的俘虏。 守卫如临大敌,“哗哗哗”的持抢声中,苏豹子喝道:“一个接一个,两手举起来让我看见!” 俘虏们已经没有力气抗议了,纷纷依言照做。 叶宰走上去拍拍苏豹子的肩膀,冲他耳语道:“明天让他们开始打磨通道,然后……先关起来吧,但不能让任何人接触他们,包括说话!否则,授与你开枪的权力。” “是,保证完成任务!”苏豹子两脚一磕,郑重地行了个平胸礼。 (求收藏和推荐票票 第113章 大明有多大 关于五十名俘虏,叶宰还是给他们留下了一条活路。 毕竟盐井卫是被攻击方,处于还击状态,这五十人也只是受命前去占领马喇司驻地,除了抢东西,叶宰并没有发现他们滥杀无辜。当然,平常欺压土人他们可能有份儿,但罪不当死! 处决的命令很好下,叶宰一句话而已。 然而,五十条性命背后定会涉及五十个家庭,焉知他们是不是真有80岁老娘和3岁的幼儿需要他们供养? 所以叶宰给他们判了五年劳改,并让派去盐井卫的外事人员带去了他们还活着的消息。 至于保密问题,其实跟他们没有多大关系,就是个挖坑的,里面的器具安置用不到他们。 叶宰用了另一套办法来保密。 他调集随军铁材及马喇司“捡”到的更多铁器,命重新熔了并下发图纸,让铁匠各自敲打一部分铁件,严令不得互相交通。 铁匠们盲人摸象,都不清楚自己打了个什么东西。 即使他们窜连叶宰也不怕,因为所有部件组合在一起,最多让他们知道这是个“炉子”似的东西。 真是炉子吗? 哼哼……是的。不过,仍然起的是掩人耳目的作用,元宝石会躲在铁炉后边。 要是有铁匠想复原一套,那效果…… …… 时间又过去三天,今天已经是崇祯四年正月十二日。 派去盐井卫的人回来了,还带回一位卫同知。 此人一上来就给叶宰跪下,声泪俱下,说他们对属下管教不严,以致惊到兵宪大人,死罪死罪! 叶宰佯装大怒,一拍桌子怫然道:“知不知道此次交兵给本官带来多少麻烦?抚台震怒,申斥一道接一道;巡按震惊,弹劾本官的题本恐怕已经在去京师的路上了!你们说,该给本官如何交待?” 同知慌忙磕头,惴惴不安道:“是马喇司悍然袭击盐边百户所,不关我等的事啊……” “嗯?”叶宰冷哼打断,寒声道:“本官怎么听说,你们卖给马喇司一斤盐要三分银子,逼反了他们?” “不是我们逼反的……是这么回事,最近打冲河频发洪水,淹没数十口盐井,故而盐价不得不涨,请兵宪明查。” 同知小心翼翼说到这里,抬起头目光闪烁看了看四周,吭吭哧哧道:“请兵宪大人摒弃左右,卑职有密情相告。” 叶宰暗里冷笑,冬天发大水你哄鬼哟,遂一指王之临和十几个亲兵,严肃道:“帐内都是自己人,有话就说。” 同知犹豫良久,方才吞吞吐吐道:“那沙马平时就不服王化……在这马喇司只知有他,不知有盐井卫。就去年,紧挨着我们的云南宁番土人闹事,云南都司进剿后又流窜进了行都司。 盐井卫守土有责,便尽起卫所兵,并征调马喇司土兵出战。 哪曾想,沙马不但不出兵,还派出土兵陈于马喇司边界,不让我兵士借道。” 叶宰顿时回忆起去年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当时他刚来“大明”,从邸报上看到过这则消息,说云南土人叛乱。 这下经同知提醒,叶宰将事情串连起来,遂问:“不是说很快平定,匪首授首了吗?” “平定个啥呀!”同知面露苦色,半晌后咬着牙道:“反正兵宪上任了,这件事早晚也瞒不过去。卑职便实话实说,根本没有平定,那些宁番土人都被沙马藏起来了!匪首是云南澜沧卫随便杀了几个土人报上去的。” 介尼玛的! 怒火瞬间充满叶宰胸臆,所幸他现在养气功夫日加深厚,表面不动声色,淡淡“哦”了一声,问:“所以,你们便针对马喇司?” 同知突然一改懦弱,抬头与叶宰对视,慨然道:“公然容留叛贼、违抗国法,不该让他们吃点苦头吗?我等也不求兵宪高看,只求兵宪看在我等同为汉人、同气连枝的份上,体恤边地军民的不易。” 说罢,深深磕下头,口称:“恕罪。” 咦? 叶宰当场对这个盐井卫同知刮目相看,本来以为是一只弱鸡,没想到却是一只具有战国纵横家风范的战斗鸡! 人才啊…… 先以谦卑的姿态缓和自己的怒火,然后顺着自己的问题,故意自揭其短引起自己的兴趣,然后一引申,引到了国家、民族大义上。 也许在后世,盐井卫这套说法值得商榷,必得明查秋毫。但现在可是大明,压制土人就是潜规则。 因为大明正是汉人骄傲的时代,这是太祖太宗驱除鞑虏恢复的汉人王朝。 看看四周,不是蛮就是夷,不是狄就是虏。无论内部怎样争斗,对外就一个方针“强硬”! 不服就打!打不服就守! 总之不投降!皇帝被逮了,没事,我们换一个。 不赔款!嗯,也给北虏银子,不过那不叫岁币,那叫赐款,也就是雇佣费,雇佣林丹汉打东虏的费用。 不割地!占了地我们也不承认。 后世老有人说大明有一千多万平方公里的国土,其实理论上是对的。 永乐时,算上羁縻的土地,包括东北至外兴安岭,西藏和安南,的确有一千一百万。 这还没算朝贡国家,比如朝鲜、李家坡、印尼、菲佣那些旮哒。 宣德以后放弃安南、河西,一千万。 奴儿干都司解体,七百万。 万历后,辽东没了,三宣六慰没了,青海、西藏也没了,交到崇祯手上仅仅汉地十三布正司和两直隶,三百多万。(以上数据基于中国社科院发布的资料) 由此可见,本来崇祯闪转腾挪的地儿就小,恰恰这地儿又发生大灾大疫,再加之中央政府崩溃,救灾不利、流民四起;南方资本主义萌芽,资本天然的就想驯服权力,遂与皇帝越行越远。 崇祯不仅得不到周边地区的支援,也得不到内地南方的资源,何等的悲催啊…… 这是大势,至于小节,那就更多了,东林、朝廷、地方、军队…… 崇祯皇帝爱折腾、小气、刻薄、溜肩膀,到后期基本与大臣离心,恰如孟子所说“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李自成打破居庸关,他不想南迁吗? 不是,他只是不想自己背这个锅,希望别人代他讲出来,可惜这时的大臣早就不和他一条心了,都成了闷嘴葫芦。 崇祯最后只能憋屈的在歪脖树前写下“君非亡国之君,臣皆亡国之臣”来发泄他的郁结。 大势、小节加起来,一句话:大萌气数已尽! 各种念头在叶宰脑中旋起旋灭,最终化为一声幽叹,摆手道:“坐着说话吧。” “多谢兵宪。”同知闻声即起,却不坐下,从怀里掏出几张纸,凑到叶宰桌前,谄笑道:“兵宪,您老来行都司上任后,一直没有召见我等,故我等也得不到机会孝敬。此次不期而遇,嘿嘿……” “本官不是这样的人!”叶宰边说边用手往外推去。 (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114章 当地反应 符永洪,这个临危受命的盐井卫同知,出色完成了卫领导嘱托给他的重任。 他凭着真诚的态度和三寸不烂之舌,不仅成功化解了兵宪对盐井卫的怒火,还得到了兵宪的亲口许诺:“建昌道衙门随时为你打开。” 然后,他婉拒了叶宰留饭的邀请,急急忙忙上马离去。 没办法,兵宪陈兵马喇司并派人诘问,对卫里无异于晴空霹雳,使得上上下下均感到压力山大,一连几天茶不思饭不想,夜不能寐辗转反侧。 故符永洪想要把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与同僚们分享。 叶宰抖抖手里的一叠银票,嘴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苦笑。 他并不稀罕这三万两银子,攀枝花资源丰富,要搞钱是很快的事,且马上有了军票,现银也并不是急需之物。 而促使他收下银票的原因,叶宰知道,王之临知道,符永洪也知道,大家心知肚明只是嘴上不说而已。 盐井卫送上银子就表示愿意臣服,叶宰收下银子就表示愿意达成和解。否则,就是撕破脸! 撕破脸的后果,两方都不愿承担。 盐井卫不想被兵备衙门盯上,盖因大明如今的话语权掌握在文人的笔杆子上,说你有错就有错,就算不带兵来打,见天儿给你上弹章也足够恶心人的。 要是皇帝听信兵备的话,重则全家斩首、流放,轻则降级降职,祖宗挣下的基业将忽忽毁于一旦。 叶宰亦怕麻烦。 首先,与盐井卫交恶,不利于基地的建设,他们该管当地,又是地头蛇,有一百种方法来捣乱; 其次,盐井卫的军头世袭二百多年,难说他们与土人之间有什么关系,若在背后煽风点火,到时四处乱起,光平叛就令叶宰头痛了,更别说来自省、部、内阁及皇帝的压力。 因此,为了保证弱小的工业基地茁壮成长,叶宰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收下盐井卫的“诚意”,让他们安下心来。 实际上,即使叶宰现在处置了他们也没多大意思,无非是让他们找个人出来把“逼反土司”的罪顶下,再给各高层降级降职,但仍然是他们那些人在统治,本质上仍然是腐朽的将门集团。 不如等基地发展起来,然后雷霆扫穴,直接推翻这些腐朽、黑暗的制度,让盐井卫人民获得新生。 收回来的拳头,打出去将更加有力! …… 盐井卫的人走后一天,出使马喇司的郭保回来了,向叶宰汇报,返回马喇司的都是小民,不见沙马等头人。 郭保此人,功利心强,关键时刻却能对自己狠得下心。先前叶宰布置了两道出使的任务,马喇司近而盐井卫远,可他偏偏后回来,只因不到黄河心不死,不完成任务决不中途而废。 他身边就两个护军,终日呆在“敌人”的地盘上,吃饭喝水小心翼翼,处处遭人白眼,甚至还有不怀好意的敌视目光,护军都怕了,就他好像处变不惊似的。 其实郭保心里慌的一匹!可一想到前程,他咬着牙忍受下来,心中不停告诫自己“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并以“张骞、苏武”等先贤自我激励。 但等呀等,等了五六天还不见沙马回来,他不由急了,遂使出大杀器——银子。 是的,他又故技重施,私人出银子来完成公家的任务。 可惜底层土人不会汉语,郭保与土人鸡同鸭讲了好半天才大概弄明白,沙马头人近期都不会返家。 行吧,也算对上有了个交待…… 郭保意犹未竟无奈返程。 马喇司近在肘腋,在摆平了盐井卫之后,他们就是基地的头号问题。 叶宰对此非常重视,勉励了郭保两句,叫来王之临、秦佐民开会。 郭保首先发言,讲述了马喇司的情况,接着三人一齐看向秦佐民。 秦佐民挠挠腮道:“都看我干嘛?” 王之临笑道:“秦将军名义上也是土人,知己知彼,想是有以教我。” “胡言乱语!”秦佐民先呛了回去,不悦道:“我石砫忠心耽耽,从未有过对抗天兵的时候,何以教你?” “嘿,你怎么……”王之临还待再说,却见叶宰隐蔽地在给自己打眼色,遂不情不原将话咽了回去。 叶宰吃吃一笑,冲秦佐民道:“佐民,你也知道行之兄有口无心,爱开玩笑,别往心里去。” 秦佐民抿着嘴,沉默摇头。 叶宰看在眼里,心情却复杂起来,莫名还有点欢喜。 因为将相和是理论上的正治清明状态,大多时互相看不过眼才是比较理想的。 如今在建昌道,秦佐民就是将,王之临不算相也算副相,他们不抱在一团,叶宰反而会更加放心。 于是,叶宰便不多劝,话锋一转道:“佐民,你打小就跟随秦都督南征北战,奢安之乱时你已是一营副将,应该对这些身有二心的土人有些认识,要不,你从他们的角度来分析分析?” 秦佐民长长呼出口气,认真思忖片刻,斟酌道:“土人地处交通不便之处,乱起后,打不过官军便遁入深山,依仗地形与官军周旋。 官军迫于当地情况及辎重等原因也呆不多久,于是土人又再返回。且土人与土人之间,交战、臣服、结盟比比皆是,他们不缺后援……以我猜测,这沙马头人要么被别的土司扣了,要么先派人回来试探卫所的态度,暂时没打算回来。” 叶宰眉头紧锁道:“沙马敢敌来我走、敌走我回,无非是依仗马喇司是他的封地。要不给他来个釜底抽薪,我向朝廷上书,改土归流。看他还急不急!” “改土归流?”王之临咂摸了下,摇头道:“皇明祖训:四方诸夷,皆限山隔海,僻在一隅;得其地不足以供给,得其民不足以使令。故不如羁縻之。” 郭保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忽然插言道:“王主席所说有理。但依属下看来,太祖真意当指北方。君不见太祖成祖两朝,趁西南夷人不服,官军过后皆收土设官?” 王之临一愣,随之驳道:“你也说是太祖成祖两朝,那该知道两朝的赫赫武功,如今可是什么光景?北虏东虏、陕西流寇并起,卫所败坏……” 说到这儿,王之临再没有说下去的心思,长叹一声后摇头不语。 郭保感觉自己被王之临小觑了,好像就只是个片面之人,遂涨红着脸道:“有兵宪领导下的档军,何愁……” “郭副主任,此事留待以后再说。” 叶宰心里其实挺赞同郭保的意见,一个国家哪有不好的土地?少一点都不行,多一点也不嫌多。不过,为了给王之临留面子,只得出言制止。 然后漫不经心道:“沙马不回来就算了,最好一辈子都躲在外面。我们眼前的大事,是先苦练内功,以待时变。就这样,散会!” (今天感冒加重,只有这一章了,抱歉。) 第115章 成功出炉 崇祯四年正月十五,因为没有了外部的威胁,建昌混合营营地里欢欢喜喜过大年。 叶宰为此作了两手安排。 首先是物质上的,大鱼大肉管够,并破例允许军中饮酒。 其次是精神上的,叶宰携档中阳委成员下到基层,亲切慰问各队官兵及建设者们。 管子说“仓廪实而知礼节”,增广言“良言一句三冬暖”,在物质与精神的双重关怀下,营地里暴发出火山般的热情。 叶宰每到一处,都会引起一阵雷鸣的欢呼声。 士气可用!叶宰暗暗点头。 …… 节后,基地建设陡然加快。 一天天过去,土坡变平地,森林退去,动物绝迹,山壁被削平。 金沙江畔在黑火药和人类改天换地的热情中,旧貌换新颜。 不过,若是地球有生命,那它肯定不能苟同自己的“新颜”。因为从天空俯瞰,大地上满目疮痍,这里秃一块,那里一个坑,伤疤密布、丑陋不堪。 可惜地球不能说话,或者懒得理会,任由这许许多多的蚂蚁继续在自己身上折腾。 基地中,水泥窑完工了,砖瓦窑完工了,炼钢炉完工了,各种矿石源源不断拉进营地。 叶宰刚来时随手划的圈猛涨了一倍。 军营向西北东三个方向移动,原驻地改为工业集中区,以便安置众多的窑口和工坊。 整体布局就像一个却月阵,身后背江,前面一圈向外突出的月牙。 崇祯四年二月一日,一个历史性的日子。 炼钢炉将首次开炉! 就是为了保密,闲杂人等全部清空,仅余叶宰及几十个兵士。 叶宰看着一片沉寂的现场,心里不免有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愣神片刻,叶宰扬手发令:“加煤!” “加煤!” 四个兵士重复命令后行动起来,推着两辆鸡公车走到火沟处,两个稳车,一人先往火沟内塞干燥的木头,塞满一层退开,再由另一人扬起铁铲向沟内添煤石。 “加煤完毕!” 叶宰再道:“点火!” 一个兵士走到火沟处,取下身上背的火药囊,将囊内火药倾倒在木柴缝隙,然后退开一步,吹燃火折子扔了进去。 “霹雳啪啦”一阵乱响,浓烟冒出,点火成功。 慢慢的,小火苗变成了雄雄燃烧的大火。 叶宰表情肃穆,沉稳走进坑道之中。 弧形通道越走越暗,深入七八米便光亮全无,所幸前方还有火沟散发出的橘色火光引路,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 再前行数步,光明普照,叶窂眼前突得一暗。 一个三四米高、歪七八扭的铁炉样阴影乍然伫立。 叶宰看到它不禁有点汗颜,可有什么办法呢?为了保密,这东西是他一个人组装的,能立起来都拼了老命了。 幸好它只是个摆设,实际操作并不靠它。 叶宰撇过炉子看向藏在后面的元宝石。 元宝石还那样,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安安静静做它的美石头。 “元兄,就靠你了!”叶宰冲他抱拳一拜,接着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只长着虎皮的……” 屏幕刷一下在他脑海中打开,叶宰翻着白眼输入命令:“铜锭、钢锭、金锭、银锭、硫酸。” 完了迅速转身离开。 “嗡嗡嗡”的声音在他走后一秒马上响起,好像在欢送他出洞似的。 出得洞来,叶宰转身面朝山壁,极有气势一挥手:“进料!” “嘎吱嘎吱”的车轮声应声响起,十辆带斗的鸡公车被兵士推到进料口,依次卸下斗里的黄铜矿石。 矿石滚了进去,与山壁碰撞后发出一连串“咕嗵咕嗵”的声音。 叶宰嘴角微翘,在心里默默回忆刚才元宝石给出的数据: “矿石一吨,得铜3356公斤;钢3052公斤,硫3292公斤,银1公斤,金02公斤。” 如此,便可算出这批铜矿的物质含量:铜3356,铁3052,硫3292,银01、金002,其它物质加起来288。 不错哦! 叶宰脸上的笑容更盛,冲抱着泥盆在废料口排队的几个兵士好心提醒道:“待会儿接流出的硫水时一定要小心点,走动和倒进瓮里时更要小心,绝对不能溅出来!” 苏豹子正好站在叶宰旁边,闻声便开口保证:“放心吧兵宪,我都给他们说过几回了。” 叶宰摇摇头,暗中思忖要不要在废料口下面挖条沟,不用人力直接引走,要不这硫酸太特么可怕了。 可要让他放弃收集硫酸,他也不干。硫酸是制造火药的主要成份,川地少硫磺矿,也没火山,只能靠从外面买。 这绝对不行!倒不是怕花钱,而是战略物资掌握在别人手上,叶宰会寝食不安滴。 五分钟过去,山腹中的“嗡嗡”声停了下来。 紧接着,废料口开始流出液体,再然后“隆隆”的声音,数坨闪着黄光白光、大如砖头小如拳头的东西由出料口滑了出来。 等候在出料口的一队兵士连忙推鸡公车接上。 一时之间,“叮叮当当”的金属碰撞声连绵不绝。 兵士们犹不觉得有什么意义,但对叶宰来说,就仿佛听到了仙乐。 他情不自禁握紧双拳,喃喃低语道:“成功了!” …… 叶宰意气风发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队推着鸡公车的兵丁。 路上遇着的人们纷纷给叶宰行礼打招呼,大胆的还拿眼睛偷瞟鸡公车上的东西。 可惜每个车斗均盖得严严实实,根本满足不了他们的好奇心。 火器坊。 郑时良等几个铁匠坐在一堆,都面朝帐口抓耳挠腮,心不在焉摆着龙门阵。 他们都知道今天是“炼钢炉”试运行的日子,怎能坐得住? 一个个好奇的很,就想进去亲眼看看自己打造的“机器”是如何发挥作用的。奈何兵宪不许,说要保密! 如此便没有办法了,不说兵宪的权力,就说手艺,在座的哪一个又敢说自己没留两手绝活? 郑时良正在以己度人,忽然耳朵一动,好像听到外面响起了声声“兵宪”,随即屁股下好似安了弹簧,咻一下跳起来,脚下捯得飞快出了帐篷,哪里还像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 叶宰被窜上来的人吓了一小跳,凝眼看去发现是郑时良,便笑问:“郑总旗,何事慌张?” 郑时良可能太过于激动了,草草施个礼便直接发问:“兵宪大人,我们有钢和铜啦?” “对头!后面。”叶宰看着老人家两只亮晶晶的眼睛,指指身后的车队,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郑时良喜不自胜,又问:“有好多?” 叶宰眉毛一挑,语气平淡道:“莫得好多,铜和钢也就各600多斤的样子。” “好好。”郑时良连连搓手,试探着问道:“兵宪,是要造铜炮和火铳吗?” “不是!”叶宰摇摇头,道:“枪炮如今暂时够用了,先造电机和车床。” “电鸡?”郑时良顿时满脸茫然。 “过几天你就晓得了。”叶宰摇摇头,懒得做电学科普,一指周围的帐篷,转移话题道:“为啥我一直要大家住帐篷,不准起木屋?” “为啥?” “有了矿渣我们就有水泥,有了水泥我们就有新屋了。” “啥子新屋?” “砖混,现浇……呃,明天让泥瓦匠那一组去烧窑你就晓得了。” (求收藏和推荐票!) 第116章 基地建设之三 有了矿渣子,剩下的事便水到渠成。二月二日,天气晴,有微风但不太冷。 石灰窑——水泥窑场区高温滚滚,腾起阵阵烟尘。 白生生的石灰从石灰窑里推了出来,暂做石灰工的兵丁们成了雪人,头发眉毛都是白的,只俩黑眼珠子在“骨碌碌”转动。 与此同时,烧熟的粘土也被推了出来,与矿渣一起倒在事先平整好的选料场上。 数十人围着面巾,完成接下来的研磨、筛选工作。 叶宰本想亲历亲为,给劳动者们起到先锋模范作用,无奈实在受不了漫天飘扬的粉尘,包得再严实也咳嗽不止,不得不轻伤下了火线,去中营处理积压的正务。 中军大帐在基地扩展时已经转移到东侧,更靠近打冲河一线。这个决议是叶宰召开主席团会议,也就是他与王之临商量后定下的。 原因有二: 第一,信息传递。这里离打冲河和宁远河交汇后的河道差不多二十里,河东岸还有官道,交通方便、地处要冲,无论水路、陆路,来自北边的消息第一时间都能收到,做出反应也将会更快; 第二,安全。混合营南下征集的船只已悉数开到河西岸停靠。若是事有不谐,比如土人势大不可制,便可乘船过河或者遡流北上,说白了就是跑路,叶宰绝对没有项王背水一战的决心。 叶宰这段时间一直在基地忙碌,很少回中营,此次回去立刻便感觉气氛不对! 空虚寂寥。 空空荡荡的营帐,人声难闻,人迹难寻。如果抛去叶宰和他身边亲兵队的脚步声,这儿活像一片鬼域。 叶宰愣了好一会儿,一拍脑门,中军的情况好像是自己造成的? 混合营大部分的兵士被调去后方基地当了劳工,导致基本的防护都不能到位,于是秦佐民请示调国防兵充实兵力,自己同意了,拨给他一半人。 基地防护,又用了国防兵另一半人。 如此一来,中军营地可不就没人了吗? 哦,还有几个,配给代替自己坐阵中军的王之临当传令兵。 人呐,缺人呐!拿兵丁当劳工,太大材小用了。 叶宰想到这儿,悠哉悠哉的心理立时隐去,加快脚步直入中军大帐。 不过,他刚伸进一只脚又退了回来,朝守在帐口的兵丁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 大帐里的气氛与外间好像是两个世界,吵吵嚷嚷热闹非凡! 王之临的大嗓门接连响起: “石灰矿加力开采,基地等着用。” “人不够?那就从挖土那边调两人。” “铜矿炸石伤到了人?几个?送去医疗队没有?告诉采矿队,自己小心,本官再无人可派。” “有土人窥探大营?秦将军怎么不处理?什么,要中军给出意见?那就直接驱离……” 叶宰本来听得很乐呵,王之临这句话让他忍不住了,遂掀开帐帘走进去,大声打断道:“且慢!” 声音惊醒了帐内诸人,同时转头来看,见是叶宰都下意识并脚站直,平胸敬礼道:“参见兵宪!” “免礼。”叶宰回个礼,再看向桌子后正大张着嘴巴、一脸诧异的王之临,笑道:“王经历,辛苦了,多亏有你基地事务才能事事顺遂。” 王之临没好气地回道:“兵宪稀客啊,基地的事忙完了?” “没有。”叶宰摆摆手,见王之临脸色垮了下去,不禁暗道了句:抱歉,还得拘你一段时间。 遂接上刚才话题道:“行之,土人不都是坏的,我们如今缺人,可以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过来做工。只要来认真干活的,我们给银给粮,这也能践行我档的统战政策,两全其美么?” 说起工作,王之临便不好发牢骚了,沉吟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军营里都是机密,恐怕不妥。” 叶宰摆手道:“哪里扯得上非我族类去?不让他们进基地,就在外面挖矿,运送的事我们自己人负责。” “如此倒也可行。”王之临点点头,问:“谁去问他们?” 叶宰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当然郭保了。” 说罢冲几个传令兵挥手,“你们出去忙吧,顺便去个人把郭保叫来。” 传令兵们当即施礼告退。 王之临以为叶宰可能有什么大事,忙让出位置,却见叶宰并不坐下,而是压着嗓子问道:“行之,君杰兄有没来信?” “有,正务军务都有,你想听哪方面的?”王之临突然促狭心起,想小小报复下叶宰把自己关在中军不得清静,便哂笑道:“抑或良臣想夫人了?” “我想她干……”叶宰刚要否认马上醒悟过来,夫妻不和的事只有自己和李唯辅知道,无谓家丑外扬,遂及时刹住,道:“有点想,不过我不是问这个。我想问,我们在成都买的流民到了吗?” “哦?” 王之临隐隐能感觉出叶宰对夫人的态度不一般,可做为朋友的同时他还是下属,再追问就有点过界了,便顺着叶宰的意思道:“流民们拖儿带口,每天只有少量的稀粥维持体力,还在路上罢。” 叶宰听后马上在心里估算了下,发现王之临确实说的很对。 流民们没有船坐,走的是雅安、汉源一线,全程一千多里。如果以平均一天三十里算,最快也要30多天。但这只是理想的情况,中途有几十道关卡,肯定要耽搁,还有无数土匪…… 叶宰都不敢再往下想了,暗暗质疑自己买人到底是对还是错?别光想着救人,最后却把人送进了狼窝。 正好,当时执行人就是王之临,叶宰非常严肃地问道:“行之,成都前卫的人能不能完成这个任务?” 王之临根本不担心,笑道:“应该没问题。那佥事梁屹想补救关系,派了手下百户领了实打实100来个兵丁护送,我看过,都是刀头舔血的好汉。” 一百来人对付土匪,会不会少了点?再有,我们留下给流民的粮食,会不会被成都兵克扣? 叶宰心里存疑,却也只得点点头表示认可,续道:“行之,给君杰去信,若是流民到了,让他们跟着粮船直接送到这里来。” …… 和王之临一起处理了几件急迫的军务后,叶宰一头扎回了工业基地,每天就炼铜炼钢,顺便督促制备水泥。 他调整了元宝石制造东西的外形。铜还是铜锭,不变。钢拉成细条型,成为钢筋。金银改变前两批大黄鱼小黄鱼的样子,按照现时人的审美,变成一个个圆嘟嘟的元宝。 晚上,他则点灯熬夜,设计自己的水力发电机。 实际上,他也就设计个外形,电机里面的构造他基本不了解,就知道一个定子缠铜钱,一个转子用磁铁。 然后还知道要有绝缘和抗高温的材料,不然会短路或者起火。元宝石制造时不提示需要什么材料,这令他十分头疼。 所以,最考验他的就是材料,外形不过是为了减少能量消耗,略尽人事而已。 电机需要铜、铁,这是肯定的。绝缘材料呢?木头、石头,还是橡胶、塑料…… 后世烂大街的东西,叶宰手边却一样也没有。 二月五日,石灰、粘土、矿渣全部磨成细面,再混合成灰扑扑的东西。 土法水泥宣告试制成功! 另一边的炼钢炉,也成功出炉了四炉钢筋。 在叶宰“指导”下,匠人们编制钢筋,放入已预先打好地基、筑好板筑的沟槽内。 接着,一车车混合了沙石的混凝土倒了进去。 再接下来,就等着晾干了。所幸马喇司这里冬天并不冷,天天都有太阳,估计等不了几天。 叶宰把精力转回了正事。 郭保接令后便去与外面的土人接触了,起初很不顺利,人带多了别人就跑,人带少了他又有危险。总之各种的不友好。 这种情况让叶宰以为自己异想天开了,遂对此不再抱什么希望。 没想到,郭保骨子里有那么一股子狠劲儿,过了几天,居然真被他拉来了五六个土人。 叶宰听到汇报大吃一惊,心道郭保此人可以重用! 只是过段时间,他冷静下来后又觉得自己似乎大惊小怪了。 不可否认,拉到人的确有郭保忽悠的效果,但更多的功劳可能应当记在工钱上。一天一钱银子、一升米,对现时的农人来说是一笔极大的诱惑。 冬天本就是农闲,有钱拿有粮吃何乐而不为? 虽然人数很少,叶宰却感到相当满意。 不怕人少就怕没人来,现在打破藩篱开了个好头,想必这几人拿回去的粮钱必定会起到示范效应,吸引更多的土人来做工。 一旦土人都习惯了做工拿钱,从而得到比种田更好的收入,那他们还会衷心拥护沙马吗? 要是沙马再在外面浪久点,恐怕到时马喇司就不姓沙了,直接改姓叶! 其实老百姓的心思都很淳朴,谁给他们更好的生活,他们就跟谁,哪怕是外族也没有关系。 正审后叶宰亲自接见土人。 见到人后不禁乐了,全是半大小子,属于单纯好忽悠的人。 叶宰本想以童工为由反对来着,可望着这些小子们眼中的渴求,他最终没有反对,只是吩咐郭保,一定要对土人们一视同仁,抓好典型的同时摸索政策,绝不能给档的脸面抹黑。 二月十日,地基晾透了,叶宰扔下正事再次化身工程师,指导兵匠编织柱、梁。 平地之上,一根根钢筋立起,远远望去就好似白杆兵的长枪又举了起来! (发个大章。另,明天中午上架,求求各位大爷来起点订阅,现在要均订500才有保底工资!) 第117章 样板房 匆匆半月过去,一幢二层小楼在山壁旁五十米处立起,正好遮挡住炼钢炉前方。 因为是样板工程,同时也为了培训建筑组工人,叶宰非常大气地使用了全现浇结构。 整个建筑外形方方正正,光光的框架能看出小楼为十柱九开,进深两间,中有楼梯上下,各屋以外面的走廊连通。 如此快时间完成了主体工作,叶宰不免有些得意,手指点点小楼,问建筑组负责人道:“曾五,如何?” 曾五四十来岁,满面风霜,头发花白,额头上的皱纹都可以夹死蚊子。 他此时便皱起深刻的眉头,唯唯诺诺道:“好好,兵宪的方法好,水泥也好……” 叶宰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便扭头道:“曾小旗,你虽然是在成都才加入标营,但想必也听郑时良他们说过,本官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所以,有什么话直说。” “哦哦。” 曾五嘴里应承着,目光闪烁看了叶宰一眼,见叶宰满面春风、表情和煦,不由受到感染,喉结滚动两下,声音脱口而出:“兵宪的建房方法,小老儿几十年来从未见过。呃呃,速度快、结实,就是……就是方头方脑,不太美观。” 话刚出口曾五便后悔不迭,暗骂自己刚刚是着了魔,什么话都敢说! 他这辈子在成都四处建房,见多了大人物们说话不算话,有时说好给的赏银只给一半,或者干脆就不提。现在,记忆中的痛苦再次浮现,他不知不觉套用在了叶宰身上。 就当曾五提心吊胆等待怒火烧身时,叶宰却不怒反笑,道:“哈哈,曾小旗你不用怕。你说的很对!这房子的确不好看,可是,它实用嘛。” 说罢,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下一步就是砌墙和扣板子,麻烦你催促预制板厂赶快生产,后续工作也盯紧点,本官还有其他事,以后可能来得少啰。” “没问题,没问题。”曾五偷偷松口气,赶紧应承下来。 叶宰拍拍曾五,在亲兵的拱卫下离开了建筑工地。 他的确没有生曾五的气,因为人说得没错,现代的水泥盒子肯定比不了飞檐斗拱、青砖黛瓦的中式建筑。可叶宰不在乎,他追求的就不是享受,而是实用、快! 按叶宰的想法,小楼样板工作完成后,建筑队伍也应该锻炼出来了。以他们为骨干,充实人力,以老带新,先把外围的围墙建起来。 扎稳了篱笆,再修建营房、厂房。 所以,现在还在路上的流民们都不用担心来了没工作,叶宰已经把他们划拉到建筑组去了。 另外,叶宰也没骗曾五,他真的有事,关乎新基地最重要的大事——动力来源。 叶宰在“设计”水力发电机时,突然醒悟过来,自己起初打着在金沙江建水电站的想法根本站不住脚。 金沙江水流湍急,最窄处也有几十米宽,在没有大型工程机械的情况下,想截流建坝无疑是痴人说梦! 那怎么办? 叶宰退而求其次,只好把眼光投向另一条河——打冲河。 打冲河的水流要平缓一些,施工便相应简单一些。但这也是相对金沙江而言,打冲河之所以叫打冲河,就是因其水势奔急、洪涛汹涌而得名。混合营控制这一段,水面也有四五十米宽。 其实最好的水电站选址应该在合流前的宁远河,那水才叫舒缓,正好适合叶宰如今的原始工程队。 可惜,宁远河下游归会川卫管。会川卫直到现在仍然态度暧昧,先是阻了叶宰南下,叶宰离开后又不管不顾,即不派兵警戒,也不派人来拜见。 在建昌时,叶宰对会川卫实际还抱有很大希望,金矿嘛。可到了马喇司,有了海量的矿产资源,叶宰就对他们看不上了。 金子,他有! 虽然不是每一批黄铜矿都能像第一次似的品位,出金4两、银2斤。但七八回下来,叶宰依然存了金一斤二两,银七斤。 大萌官方金银比价1:4或1:5,可这是明末,乱世金子最抢手,达到1:10都没问题。故12斤金能折银12斤,192两银子。 加上银子,一共304两。 嗯,是少了点! 然而,这却是抛开了铜、铁、硫之后白捡的。何况细水长流,慢慢积攒起来也是个不小的数目。 …… 打冲河畔,叶宰望着波涛滚滚的水面皱眉不已,心说:难道自己跑步进入现代社会的想法过于天真了?真要从蒸汽哥命开始吗? 吹着冷冽的江风,叶宰感觉思维都要冻结了。不过,就在他万念俱灰之前,他仍旧想垂死挣扎一把,遂招手叫过后面的文吏,抬手指着打冲河向他站着的地方一划,肃然道:“从河边挖一条副沟到这儿,然后从那处斜坡折回河去。” 文吏掏出笔按照叶宰手指所划的轨迹在本子上划了个弓形,问:“兵宪,挖多宽?” 叶宰暗估了下自己设计的电机大小,回道:“五米。” 文吏记下,再问:“兵宪,动用多少人?” “你去告诉王经历,除去挖石灰、粘土和建房的,其余人全部调过来。” “是!” 文吏脚步匆匆返回了营地。 不一会儿,王之临亲自找来,见面就问:“良臣,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如果说我要开挖水利灌溉农田,你信不?”叶宰笑眯眯道。 “在这儿开荒?”王之临一愣,倒真得认真想了想,回道:“马喇司土人刀耕火种,确系暴殄天物……” 说着说着,王之临的眼睛亮了,“挨着河有灌溉之利,有淤积的肥土,开辟农田果真不错!” 嗯? 叶宰没想到王之临居然当真了,而且还说的头头是道,顿时有点尴尬,讪讪笑道:“行之兄,我与你说笑的,哈。” “呵呵。”王之昨也笑了,好像一点也不意外,道:“我知道你在说笑,平时就没见你关心过农事。”接着笑容急敛,正色道:“良臣,农为一国之本。须知你不仅是建昌兵备,也是建昌分巡,劝课农桑、兴修水利乃是你份内之事。” “不,不,行之兄,这里不一样。”叶宰摇摇手指,续道:“行都司全民皆兵,不是军户就是土人,哪儿来农给我劝?我这个分巡最多管管军法、清军等事,不然便是越俎代庖了。” 王之临点点头,选择从侧面迂回,“良臣,观你行事,似乎要在这马喇司长呆。然不开荒不种粮,全靠建昌运送,要么坐吃山空,要么被中途卫所卡住没吃的,总之很是不妥。” 叶宰冷笑道:“他们敢!” 王之临苦笑下,声音低沉却恰好让叶宰听到,“运河截断大唐亡,殷鉴不远……”说着放眼望向远处道:“人来了。” 叶宰愕然抬头,只见大营方向人影重重,两三百人扛着锄头、铲子排队走来。 (求订阅!) 第118章 燧发枪 石灰真是个好东西,不但能造水泥,还能划线。 三百人此时便见证了这个神奇的时刻。 只见猎猎寒风中,兵宪指挥一个提着破底儿桶的军士,中盛石灰,沿着河西岸来回走了一趟。 于是乎,一条宽一丈有余,长一百来丈的弧形道被划了出来。 随后,兵宪一挥手,当即有文吏出来冲着队列大吼:“沿着白线内开挖!” “是!” 哄然声响,二百来人举着锄头,挑着箩筐冲了上去。 叶宰拍拍身上沾染的白灰,施施然走到王之临身边,继而目含憧憬道:“行之,我们的将来就在这条沟上。这几天你就辛苦点,呆在这里督促他们完工。切记,千万别通水,等我回来。” 王之临面色一苦,嘟囔道:“良臣,我还算文臣吗?怎么觉得变成了一个工头,整天不是挖矿就是挖沟!” “呵呵,行之兄大才,大司空都能做得。”叶宰笑盈盈拍着王之临的手臂安慰道。 “大司空高坐庙堂,也不用亲自挽起袖子下地干活罢。”王之临吐槽道。 叶宰突然变得一本正经,肃声道:“那是他们脱离群众!高坐庙堂舒服是舒服了,然不了解民间疾苦,所作出的决策就是想当然。” 说着声音越发冷咧,“上月邸报刊登了毕自严向陛下提议加征辽饷的题本。你看他文中语气,沾沾自喜啊,说加征一厘,于百姓不过九牛损之一毛,于朝廷又多了百万两银子征募勇士。 何其糊涂! 朝堂之下是这样么?恐怕所有加征的饷银都会被大户、官绅摊派到小民头上,如此也罢……就怕官员、小吏上下其手,乘机加码,最后官逼……算了,说这些没意思。” 叶宰甩甩袖子,抛下原地发怔的王之临自顾走了。 其实,叶宰并不只是因为加派的事生气,邸报上还有件事让他很不开心。 延绥连年灾荒,人民流亡,跟随流寇造反者十之有七。兵部职方郎中李继贞上疏请赈济饥民,正月二十三日崇祯派遣御史吴甡带十万两银子前往赈济。 吴牲是谁叶宰没印象,但参与赈济的列名副手叶宰认得——西安府推官史可法,南明的史阁部。 关于史阁部,叶宰实际并不感冒,除了感佩他的气节,其他就…… 不过,这与现在叶宰的不开心无关。 所谓一叶可知秋,况乎叶宰来自后世,他能从这条资料中清醒认识到,延绥乱起即代表西北大乱已完全拉开了帷幕。 此后的事叶宰依稀记得,正如曹文诏信中所提醒的,流寇将会流窜四川。 四川被叶宰视作了自己的地盘,怎能允许别人来祸祸? 因此,叶宰心情更加急躁,邸报上的消息好似一支发令枪,在他脑中“轰然”打响,让他终于抛开所有顾虑,欲把以前缓慢推进的事情加速。 一进中军帐,叶宰便命人去叫郭保。 半柱香之后郭保来了,刚要行礼,却见叶宰摆摆手道:“坐。我问你,土人招了多少了?” 郭保半拉屁股坐在板凳上,恭敬抱拳道:“第二批又来了十人,一共十六人。” “他们对工作和酬劳满意吗?” “应是满意的。每日下工发放银粮,个个都乐得合不拢嘴。” “嗯,这说明我们的政策和你的工作是卓有成效的。” “档魁过奖,过奖……” “我再来问你,如果我们在他们村里成立基层组织,他们会拥护吗?” “呃……土人每个聚居处均有小头人,恐怕……” 叶宰挥手打断,说起另一个话题:“我听王经历说,你给他汇报,这些来做工的土人回去后,所领酬劳还要上交部分给头人?” 郭保点点头道:“是有这回事。” 叶宰眼中精光一闪,“那他们会不会不满?” 郭保闻声一愣,随之很快把握到叶宰话中的意思,沉吟道:“肯定会有不满。但几百年来都是这个规矩,土人们即使有心亦无力反抗。” “那他们现在有力了,因为我们!”叶宰拍案而起,道:“你下去做做工作,看他们愿不愿意消灭剥削,再推翻头上这座作威作福的大山?如果愿意,我们帮他们!” 郭保重重点头道:“是,档魁。”接着语气软下来,踯蹰道:“可……可马喇司沙马头人哪里?” “别管他,做好你的事。”叶宰一挥手,面目峥嵘,“沙马最好别回来,敢回来就让他尝尝社……混合营的铁拳。” 打发走郭保,叶宰吩咐手下去请秦佐民。趁着叫人的功夫,他抽空手书一封,安排李唯辅和宋伦在建昌城征兵2000,所征之兵先在守备营整训,三个月后随船送来马喇司。 如今叶宰建好了档军,他有扩军的底气。混合营一个小兵经过几个月的头脑武装,已然洗去了身上旧式军队的印迹。 他们就是种子,将他们放到新兵中当基层领导,妥妥的! 秦佐民在前营,靠着很西边了,挨着云南边界很近。故骑着马也花了一个多时辰才到。 叶宰也不跟他客气,直接下令,准备换装。 秦佐民事先被吹过风,但观念却一直没有扭转过来,听后既不反对也不应承,就那么闷闷的坐着,好像失恋后的少男。 叶宰不禁头疼,苦口婆心道:“佐民,我俩携手一年,其间北上南下征战数次,火枪的威力你也是认可的。怎么轮到自己,反而不愿舍去了呢?” 秦佐民闷声闷气道:“白杆枪我们用了几百年,骤然舍去,我们……我就是舍不得。”说着抬起头,两眼中似乎有泪光闪烁,声音凄婉道:“火枪是厉害,我承认。可火枪单独成军……他就不需要枪阵保护了吗?” 唉哟,大男人当面流眼泪,搞得叶宰一时有点手足无措,忙解释道:“佐民,新版自生火铳打得远,打得快,敌人都没到就被收拾了,长枪阵除了原地发呆还能有什么用?再有,我们还有迫击炮,拿破炮,以后还有手雷、后装枪、火箭……” 叶宰说一样武器,秦佐民脸皮就抖一下,后来干脆对这些武器听而不闻,耍赖道:“我不管!取消了白杆兵,我怎么和姑姑交待?” “秦佐民,你搞清楚,从今年二月开始,你就是我的人!”叶宰咻一下站起来,喝道:“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明天……不,后天,你带人去后营领枪!” 说罢硬起心肠,转过身面朝地图,不再理秦佐民。 “唉……唉……唉。” 不知叹了多少回气,脚步声才响起来,出了帐篷逐渐远去。 叶宰慢慢转回身来,也叹了一口气,望着帐外心道:你不容易,我也不容易啊!又得熬两天夜,才能见缝插针搞出200把燧发枪来…… (求求订阅和收藏。) 第119章 K 要做燧发枪,就得回基地东区。 在叶宰的基地规划中,东区是钢铁基地,炼钢炉所在;中区是建筑材料基地,水泥、石灰、粘土等工坊所在,后续应该还会添加玻璃作坊,瓷器作坊;西区是制造基地,工匠营所在。 工匠营在西区,钢铁炉在东区,两者为什么会隔着却月阵这个扇形的一个直径那么远,达三里左右? 有人问过叶宰,钢材生产出来就是给工匠使用的,你把他们安置那么远,会不会不太方便? 叶宰淡淡回答:“我们要养成重视技术、关爱匠人的精神。正是如此,才要他们远离‘炼钢炉’这个危险地带。大家还记得天启六年的‘王恭厂大暴炸”吗?火器局工匠因此损失泰半,产量至今尤未恢复。” 众人皆叹服兵宪大人站得高看得远,防患于未然! 匠人营工匠则感激涕零,恨不能为兵宪效死!体现在离心度上,平均每人减少了一千,一千…… 事实确如叶宰所说吗? 当然不是了! 所谓“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叶宰制造东西都在炼钢炉这边,万万是不能让工匠看到的。 因此,炼钢炉所在的东区被叶宰划为禁地,由苏豹子率领最忠心的二十人小队守卫。送料和接料的其他人员必须在区门前止步,后面的步骤由小队代为完成! 要是有什么新东西制造出来,叶宰会将这个功劳安排在莫须有的“特聘大师级工匠”头上。 特聘大师的来源也是工匠营,由十几个独户匠人组成,无儿无女无徒弟那种。 从来到攀技花开始,叶宰便以这十几人“工艺精湛,有开创精神”为由,将他们关进了东区。 再以保密为由,专门划了一片区域软禁,取名曰“研发中心”,严令工匠们不得出入,卫兵也不得和他们接触。 如此禁锢自由,工具们有意见吗? 没有!或者说他们还感恩戴德。 在乱世当中,自由算神马?都比不得生存来得重要。 在研发中心里,给他们挖了厕所,引了溪水,每天好米精面扔进去,除了付出自由和没有女人,他们只觉活在天堂里。 研发中心只有叶宰能进,并时不时下达点任务,比如打造稀奇古怪的刀剑盔甲之类的东西,既安其心,也对外造成他们在打造“绝世武器”的假像。 另外,叶宰还对小队下达命令,任何人都不得谈论东区内的任何事情,违者斩! 不过,人心恰恰又是最不可靠的。不是有句话说过嘛,“忠诚,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所以,在叶宰的筹划里,只要能量点一凑足,苏豹子这队人是第一批次享受改造的“人才”。 可惜,为了对付即将到来的流寇,叶宰被迫将事务提速搞先军正治,动用才存了两万来点的能量点,为全军换装。 因为他就这点人。听说流寇人多,且老营很多都是骑兵,来去如疯。叶宰对此很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代差的武器,光凭信念,光凭新式战法,自己这几百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 燧发枪恰逢其时! 叶宰脚步匆匆进了研发中心,刚进去便见到研发中心的刘小旗正躺在空地一只躺椅上晒太阳,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哧溜哧溜”几口手里的茶水,好不惬意。 “刘老根,还挺习惯?”叶宰笑道。 “啊!是兵宪老爷!”刘老根手一抖,杯中茶水洒了一裤子,他也顾不得烫了,直挺挺起来,讷讷道:“兵宪老爷,小的……小的不知道你来了。” “没事没事。”叶宰笑着摆摆手,问道:“上次我叫你们研究的自生火铳如何啦?” 刘老根正在默默体会裤裆里的热力,闻言后即呲牙裂嘴道:“全……全拆解了,也成功复复复原了,咝……” 叶宰一乐,见到刘老根的样子更是乐上加乐,一挥手当先往里走,道:“走,给我讲解讲解。” 刘老根使劲抖了几下裤子,愁眉苦脸道:“来了,来了。” 研发中心刘老根的帐篷里,原木桌上摆着两支黑梭梭的自生火铳,就是叶宰从工部火器局要来的那两支。 刘老根这时已经缓了过来,走到桌边,“嘁里咔擦”三两下便拆成几样零件。 “兵宪请看,这是枪管,这是枪管尾部的螺旋塞,这是悬钩,这是药池,这是燧石,这是龙头……” 他一样一样给叶宰解释。 叶宰目不转睛,一一记了下来,同时心里感叹:“专业!” 其实,在把枪交给研发中心之前,叶宰自己试过研究构造,无奈手艺太潮,拆开了就装不回去。这也就是为什么他在工部拿了三把,现在却只有两把的原因。 刘老根把枪装回去后,生怕兵宪大人没听清楚,又开始再拆解一次。 在他喋喋不休中,叶宰缓缓神游天外。 “刘老根好像对机械很有感觉的样子,没想到啊,有心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既然如此,要不要搞把大的,把八一杠给弄出来?嗯,八一杠可能太复杂了,不能一上来就弄高难度,要循序渐进。 要不五六半?五六半可能对他也太高端了,要不栓式?98k?中正式?三八式? 手雷呢?他如果不敢拆开,那和迫击炮弹有啥区别,50点一个伤不起啊……” “兵宪,兵宪?”刘老根把枪第二次装好,小声呼唤叶宰。 叶宰回过神却不说话,就定定看着刘老根。 刘老根被他一看,顿感压力山大,以为自己哪里没弄对让兵宪大人讨厌了,遂嗫嚅道:“兵……兵宪老爷,是小老儿没讲对?” “哈哈。”叶宰放声大笑。 可能因为研发中心这些人出不去,叶宰终于抛下面具畅快了一回,笑声不止。 刘老根却被搞得懵逼不已,只得在一旁尴尬陪笑。 足足半分钟过去,叶宰收了神功,拍打着刘老根的肩膀道:“刘小旗,你很好,本官很看好你。对了,我还在西洋弄了把更犀利的火器,你敢不敢拆?” 刘老根生生被叶宰拍矮了几寸,弓着身苦着脸道:“我不晓得咧,要看到东西哆。” “没问题,你等着。”叶宰再拍了刘老根一下,抹身就往外走。 走出去的脚步与来时便不同了,不再是急迫而是轻快。 那是!有了栓式枪,还要啥自行车? 出了研发中心,叶宰围着正在吊墨线的二层小楼转了一圈,然后钻进了山壁的“炼钢炉”。 稍停,他背着一个布包出来,再次进了研发中心。 “砰”的一声,布包被扔在桌上,叶宰对刘老根道:“刘小旗,看看,就这东西。” 刘老根闻声上前,战战兢兢解脱麻绳打开布包,当东西露出来时,他不禁一愣。 这东西咋这么怪呢? 细长的管子,最前端立个小圈圈,侧面有个纺锤样的东西,枪把挺长挺粗,没有药池,有个盖盖……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再求订阅啊!) 第120章 青霉素 刘老根看着桌上从未见过的怪样火铳,一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急得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居然在地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洼。 叶宰见此半天不动,不得不提示道:“刘小旗,上上手吧。就是小……没啥,随便弄。” 其实叶宰是想让他小心点的,毕竟300点能量的代价忒大了!可话临到嘴边又改了主意,科学研究么,就是个试错的过程,无谓再增加压力。 刘老根“唉”了一声,颤颤危危伸出手拿起了长枪。 这是一把三八式步枪,没办法,叶宰的现代军事知识大多来自于抗日神剧。不过,他不想给小日本扬名,让元宝石抹去了防尘盖上的“三八式”字样。 作为一个伪军迷,叶宰见电视里演过,一般会有个主角拿着缴获的三八式,脸上的面情既痛恨又羡慕,用深沉的语气说道:“三八大盖射程远,表尺射程2400米,有效射程460米,甚至600米。受过严格训练的小日本,能在300米内射杀单个目标,700米内射杀集群目标。” 说着一拉枪栓,“夸擦”声起,然后举起来单眼瞄准,情绪升高,惊叹出声道:“精度高后坐力小。它的子弹在400米内有平直的弹道,用65毫米半底缘尖弹,这种子弹在中等距离有着非常稳定的飞行状态,可以在中等距离精确击中目标。我们的战士就在800米距离多次吃过亏!” 最后立起枪,从腰侧抽出一把带钩子的短刀,“夸擦”卡在枪下,一边挥舞一边感叹不已,“枪长1275米,重39公斤,配上三零式刺刀,整体17米。好东西啊,可惜我们造不出来。” 这个时候,一定会有配角出来打断,不屑道:“你别像见到小媳妇一样流口水。现在是43年,再过两年抗日战争就打完了。到时候,我们想要多少有多少!” 主角收枪,双眸精光闪闪,重重点头道:“你说的对,是俺心急了,两年,我们等得起。” 呵呵哒! 叶宰嘴边挂着迷之微笑,索性找把椅子坐下来,旁观刘老根拆解。 等待的时间里,他的眼神逐渐涣散,像极了上课开小差的小朋友。 他想起个问题,好像在哪儿听说过,三八大盖就是因为精度高、弹道平直,所以在进入人体内不会翻滚,一打两个洞,如果不当场击中脑袋和内脏,实际杀伤力并不大。 这倒是个问题! 叶宰眉头轻皱,心说武器太先进了也有错吗?难道非得用铅弹? 铅弹! 募地,叶宰一个激灵,他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他刚上班不久,有个副镇的儿子很淘气,也不知是乡下管得不严还是大人溺爱,熊孩子搞来了一把气枪打鸟玩。 没想到,熊孩子打鸟也打人,误伤了村民。 于是,当时还是普通办事员的叶宰接手了善后任务。 叶宰不敢怠慢,赶紧送村民先去了区医院。 手术之后,医生后怕道:“幸好只是打中了大腿,要是躯干,后果不堪设想。” 因为病人还在麻醉中没醒来,叶宰也是穷极无聊,便问会有什么后果? 医生脸色马上转为严肃,认认真真给他科普了一番。 由于铅软,在击中人体后会将动能全部释放,瞬间对人体的血液循环造成巨大的压力,弹头还会严重变形甚至破裂,导致人体组织中出现喇叭型空腔,创伤面积是铜、铁弹截面积的上百倍。 不仅如此,如果铅弹碎片没有全部取出,会造成铅中毒,即使全部取出,弹丸在射入人体后会把一些衣物碎片之类的带入伤口,造成感染。 感染啊…… 放在后世可能没什么,抗生素顶上就是了。可现在是什么时代?哪儿来的抗生素? 打穿就打穿,打不死你也感染死你! 最好拖久点再死,还能给敌人增加点后勤压力。 叶宰极为不厚道地笑了,同时心里打定主意:抗生素应该提到日程上来了,就是不知道青霉素从哪种霉菌中提取? 不过没关系,多整点霉物,让元宝石来试,总能找出来的。 时间慢慢来到中午,研发中心其他人做好了午饭,来请示叶宰是否一起用餐。 叶宰笑着婉拒,因为元宝石现在安放在“炼钢炉”里,导致贵哥儿被解放了。 解放后的贵哥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央求要做回本职工作——照顾少爷,所以只要条件允许,叶宰都会和他一起吃饭,毕竟贵哥儿最忠心,由他操弄伙食,叶宰更放心一些。 走之前,叶宰和颜悦色对刘老根道:“刘小旗,若是实在不行就别难为自己……本官下午酉时再来。” 刘老根唯唯。 下午五点是叶宰定的最后时限,如果那时还没整明白,他就只能暂时放弃栓式枪,专搞燧发枪了。 一是时间不等人,500支燧发枪他得搞一天一夜,后天是与秦佐民约好的换装时间; 二是没有栓式枪的构造,他能量不够。弄清楚的燧发枪30点一支,500人换装才点,没弄清楚的三八大盖300点一支,15万点,他无能为力! …… 吃过午饭,叶宰叨着牙签,睨一眼浑身轻松的叶贵,轻声责备道:“小贵子,你现在是档办副主任,能不能把心思放在档务上,别老想着侍候我?” 叶贵闻言一怔,旋即胸脯一挺,振振有词:“少爷,小的是老爷专门派来伺候你的,除了这事,其他事都是小事。” “唉……”叶宰心底一叹,别有意味道:“贵子,你难道从未想过这样不对吗?” “有什么不对?”叶贵整理碗筷的动作一停,大睁着眼睛,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喃喃道:“小的是叶家家生子,天生就该侍候少爷……” 继而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把脸一垮,做出随时要扑上来抱大腿的动作,嚷嚷道:“少爷,你是不是还在生气小的写信给少夫人?冤枉啊,是少夫人逼的,小的其实心向少爷……” 叶贵不提少夫人还好,一提便让叶宰马上想起,要不是这个叛徒告密说老子修仙,能把少夫人招来吗? 一时间,他的怒火蹭蹭升起直达天灵,差点将他修炼的城府破功,直想一个窝心脚朝叶贵那张故作冤枉的脸蹬过去。 所幸关键时刻,传令兵把贵哥儿救了,保住了他那张二皮脸。 “禀兵宪,情报队王小求见!” “叫他去签押帐,我马上到。” 叶宰吩咐过传令兵,又扭头瞪着叶贵,心想这货既然坐不住,不如让他动起来,遂道:“小贵子,少爷现在交给你一个重任,去找发霉的东西。” “啥子发霉的东西?”叶贵疑惑道。 叶宰努力回忆下中学生物知识,不确定道:“腐烂的瓜果、蔬菜、肉、木头这些,凡是生霉的,你都给我找来。” 说罢也不管对不对,径直走了。 叶贵茫然,半晌后抬头看向北方,低语道:“少爷好像又发臆症了,我要不要给少夫人写信呢?” (感谢书友“老铁公鸡”投出的月票!顺求订阅!) 第121章 《马喇司地区土地斗争纲领》 签押帐其实不是单纯的帐篷。 虽然叶宰想一步到位使用水泥房屋,先苦后甜,但推平了辣么多的森林,木头堆积如山,底下人可能也不舍得兵宪大人受苦,便绕着弯儿给他搭建了一座坐北朝南的新式建筑。 建筑表面上看着像帐篷——四面加顶子都绷着油布,实际上内里的骨架全是木头。 木梁、木柱、木斜顶,还贴心地开了四面木窗。不但采光好风景绝佳,而且住起来也很舒服,时不时闻一口木头的清新香味,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故而叶宰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下属们不算违规,这的确是间帐篷嘛。至于他们阳奉阴违,那也是“忠心”所致。 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此时的叶宰经过一年多的掌握大权,已经摸到了一些正治脉络。 在人治的时代,无论下属是贪是颠、是酷是佞,都不能一棍子打死,必得要考察其心。有些事只能论心不论迹…… 嘉道长不知道严嵩是个大贪污犯吗? 当然知道了!他可是上体天心、下观黎庶的有道高修,什么事儿瞒得过他? 然而,道长就要用严嵩,因为严嵩是一条好狗,什么恶事都能帮道长背下,吃好点用好点只当主人关爱宠物了。 除非这只宠物再也背不动了,或者贪心不足,转头来吃主人的东西。 所以,叶宰只能不咸不淡地批评了负责后勤的文吏,“下不为例!” 走进这座暗香盈盈的签押帐,叶宰发现王小已经候在门口,想是听到了自己的脚步声。 “拜见兵宪!”王小推金山倒玉柱拜了下去,语音哽咽。 叶宰对他的态度暗暗点头,却并未伸手去扶以表示亲近。 只因王小掌握的部门太关键了,发展下去不啻于后世的军统。如果过于亲近,反而会导致他持宠而骄,那样对叶宰和王小都不好,故而最好的相处方法是给他套上笼头,恩威并施为宜。 叶宰淡淡道:“起来吧。” “谢兵宪!”王小认先道谢,执拗地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 叶宰也不制止,板着脸受了,然后走到案后坐下,手一挥示意看座,脸色转为和煦道:“王小,一路过来辛苦不?” “劳兵宪挂念,不辛苦。”王小肃心头一暖,赶紧起身恭敬回答。 “坐坐,别拘礼了。”叶宰笑眯眯再次挥手。 王小听话坐下,背部挺直并不靠在椅背上,两手扶膝转头仰视叶宰的下巴,等着叶宰开口。 叶宰道:“王小,利川卫打探明白了?” 王小冲这次没再起来,但依然拱起手,回道:“禀兵宪,打探明白了,卑职正因此事回来。” “说说。”叶宰嘴里说着话,身体往回一靠,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利川卫的高层如今有两种声音。第一,独吞金矿;第二,与兵宪谈判,一家一半。” “如果我全要呢?” “他们没拿定主意,所以才有甸沙关阻拦兵宪的事情发生。不过,大部分人觉得最好不要与兵宪为敌!” “哦?”叶宰身体坐直,敲打着几案发出“笃笃笃”的声音,沉吟道:“怪不得我们来了这马喇司,他们近在咫尺比盐井卫还近,却不管不问装死狗,原来还是心存敬畏。” 说着目光一闪,问:“消息属实吗?” 王小点头道:“情报队派出细作打入了会川卫里,做到了节堂仆役。这些消息就是他亲耳听到的。” “不错!”叶宰抚掌赞道:“给此人记一功,奖励……五亩上好的水田。” “水田?”王小眼睛大了一圈,有点蒙圈道。 “嗯,水田!”叶宰确认了一遍,笑道:“你今天回来正好赶上我们的正治学习班,有空去听听。情报人员也要及时掌握政策,以后策反、发展外围成员时用的上。” 啊? 半个时辰后,王小懵懵懂懂走进了一间巨大的帐篷。 学习班由郭保主讲。 一上来就杀气腾腾,“同志们,大家都学习过档章吧?档章里说,对于土豪劣绅这些落后份子,我们要用我们全部的热情去感化教育他们。 若是他们不接受感化怎么办? 伟大的……档魁早已洞见症结,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同志们,请扔下手中的笔,拿起手边的武器,与其做坚决的斗争!” “斗争!斗争!” “打土豪,分田地!” 帐里几个文吏起头,大部分身着胖袄的哨队官一起举拳高呼,气氛壮烈,有一种天下重担舍我其谁的气势。 王小也顺应潮流举拳,但心里却在暗暗撇嘴,心说:你郭保家里就几十亩田,不知道你老娘舍不舍得?她听到你的话会不会抽你? 郭保可不知道有人在暗里吐槽自己,面色潮红跟着喊了一会儿口号,双手下压道:“现在,让我们一起来学习档中阳下发的《马喇司地区土地斗争纲领》。” “经过摸查,我们发现马喇司的百姓们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年年辛苦,餐餐无继,成不起亲看不起病!为什么?上有土司压迫,下有头人盘剥! “什么是民生问题?最基础三件事:看病、识字、吃饭。百姓缺医少药,帮他们看病,救得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家庭;只有让老百姓识字,我们的宣讲和贴出的告示他们才能弄明白,这样才不会让基层权力被那些识文断字的地主老财们垄断;最重要的是吃饭,民以食为天,谁也逃不过一口饭! “因此,才要减租减息!目的是为改善广大百姓生活,发扬生产之积极性及加强各阶层之团结,实乃当务之急。” “前期要深入百姓宣讲政策,要让地主和百姓们明白:当秉吾皇爱护生民之大义,租佃双方商量细则达至平衡。减租者减租、减息者减息;减租减息后,依法交租交息。” “充分发挥档的作用,发动百姓,领导并组织农会。通过这个机构教他们识字、教他们档的道理,并将他们组织起来,与地主老财作斗争。” “对地主要区别对待。主动拥护我们政策的,将是我们的好朋友;被迫执行政策的,我们也欢迎;阳奉阴违或者反对的,国法正是为尔等所设!” “具体的措施初定为二五减租、订立新租约、取消二东家、反对转租,禁止额外剥削和捎耕地,清退地主用不法手段所占田地。 “现在我宣布,以基地外围二十里为界限,成立工作组十支。组长分别为……” 王小脑子里塞满了各式条例,有点晕但精神极为亢奋。 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夔州卫的军户,一个沦落为佃户的军户。个中利弊,他比郭保这个岸上人看得更加清楚。所以,他不由得暗戳戳地想:要是兵宪当了四川巡抚就好了,最好杀到京城…… 想到这儿,王小蓦地打了个寒颤,再也不敢往下深想。 (感谢书友“断桥穿越客”、“”、“丁丁鼎鼎”投出的月票!) 第122章 辛勤的小密蜂 “砰、砰、砰!” 清脆的声音连续三次在校杨响起。 “哇,好快好快!” “这时间我一铳都打不出来。” “打得还更远更准,靶子起码150步。” “我看不止,至少200步。” 叶宰听着身后嗡嗡嗡的声音,嘴角微翘,一口气把剩下的两颗子弹打了出去。 不过,正因他分了心,后面两颗子弹全部失的,数百米外只溅起了两柱烟尘。 叶宰微微摇头,把枪一竖,问旁边的秦佐民道;“佐民,此枪如何?” 秦佐民不吭气儿,木木地举着望远镜,心思好像还在靶子那里,但叶宰能看出他手肘遮不住的部份脸部在不停地抽搐。 叶宰暗暗发笑,知道秦佐民一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恐怕现在心里还是懵的。 遂向后招招手,“赵义过来。” 赵义“唉”了一声,喜滋滋过来,两眼牢牢盯住叶宰手里的长枪,那表情仿佛痴汉上了电车。 叶宰横起枪,指着弹仓道:“这是装弹丸的地方,一次装一个弹夹。”,再一指身前桌子上扔的一堆黄澄澄的尖头弹,“这些是子弹,五颗一弹夹,看好了!” 他拿起一个弹夹,竖着插向弹仓,嘴里还说道:“里面有弹簧,使劲往里压。” 压好子弹,叶宰将枪栓慢慢往前推,让赵义能清晰看到子弹上膛的过程,而后往右一按闭上锁,道:“现在处于待击发状态。” 说着将枪夹在右腋窝,平端起来指向前方,左手扳起枪机前面一点的长方形铁框,“这是表尺,也就是照门,打远距离时用它调整照门。看到上面的数字没有,六、七、八直到二十四,每一刻度代表66步,也就是新式度量衡的100米。” 说到这儿,叶宰突兀地摇摇头,以自嘲的口吻道:“不过,没有天赋这表尺基本没用,还是学我,放下来算了。” 叶宰按下表尺,一指枪口前的v型豁口,“这是准星,以前你们用的火铳没有。”接着左手好似蜻蜓点水,连点表尺、准星和远处的靶子,“三点一线瞄准。” 说罢,把枪递给赵义道:“你来试试。” 赵义早就心痒痒了,见叶宰递来枪,赶紧在身上擦擦手心,擦去那不存在的汗水,这才恭恭敬敬、双手接过长枪,学着叶宰先前打枪的姿势,站在桌前。 “呼呼”出了两口长气,赵义浸入古井无波的状态。 叶宰不由一笑,这赵义跟着自己一年,接受正规的军事训练也差不多一年了,可武艺不见涨,身体越发养得白胖。但他有个优点,铳打得准,百步外十中九,正是如此,才没将他踢出亲卫队。 有时叶宰也想,大黑星在自己手里算是名器蒙尘了,如果给赵义,这小子说不定能指那儿打哪儿。 然而,这却是叶宰异想天开而已,他暂时不会将大黑星交给任何人,包括贵哥儿在内。 因为手抢易于隐藏且为连发,叶宰根本不放心! 只有等他“改造”过亲卫队后,一人一支才有可能。 叶宰想的时候,赵义已调息完毕扣下板机。 “啪”的一声,叶宰忙回过神,举起胸前的望远镜看去。 只见人形靶上三个孔洞,好像是刚才自己打的? 赵义的反应证实了叶宰的猜测,他脸色赧然,回头望向叶宰,嗫嚅道:“兵……兵宪,打高了……” 叶宰大气挥手,“继续。” 赵义鼻子里重重“嗯”了一声,回转头再次瞄准。 叶宰的确没有看错赵义,他就是个对打枪有天赋的人,第二枪直接上靶,五环! 这个成绩是叶宰大清早趁着没人,练到第五枪才能达到的效果。 第三枪,七环; 第四枪,九环; 第五枪,十环。 叶宰放下望远镜,欣慰不已,像个老父亲似的笑了,上前拍拍赵义的肩膀,道:“不错,继续练,争取枪枪命中靶心。” 赵义通过刚才五枪初步建立起了信心,闻言后狠狠点头,迫不及待又拿起一个弹夹。 叶宰扭头看向秦佐民,便见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了望远镜,面朝靶子方向,满脸呆滞,一副心丧若死的表情。 “唉……”叶宰幽幽一叹,他太理解秦佐现在的心情了。 所谓“无可奈何花落去”、“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在相差两百年的科技面前,秦佐民所坚持的武勇都将化作浮云。非但如此,栓式枪简化了装药压弹点火等程序,哪怕一个刚出农田的农夫,只要训练几天就可以打败他视为骄傲的白杆兵。 或者都不叫打败,而叫“屠杀!” 秦佐民身为一个合格的将领,此时不得不承认这种武器无法可挡。 刚才他之所以没理叶宰,实际是在沉思,紧急思索应对之法。 躲着不出来最好! 若是实在要两军对阵,能不能学东虏,推着楯车前进,顶至重箭范围内对射? 旋即他又否定了,一是看这子弹的威力,铁皮靶子都可以打穿,落点还在更后面百米,木楯车不一定顶得住; 二是用重箭对射再也占不了便宜。以前弓箭手可以趁火枪兵装弹的间隙射出好几轮箭,如今呢?新枪比射箭更快; 第三,即使楯车挡住子弹又怎样?混合营还有机动的“拿破炮”,超机动的“拍击炮”,不管直射还是曲射,都能让骑兵、弓箭兵进不了身。 这些武器好像天然就是克制我们的,一腔血勇恐怕再也无用了哇…… 秦佐民像个溺水许久的人终于活了过来,长长呼出一口气,那股子辛酸,令叶宰闻之差点吐了。 “佐民,别多想了。你应该庆幸,这股力量是掌握在我们的手中!”叶宰拍拍秦佐民,和声安慰道。 “嗯,我晓得了。”秦佐民死灰般的眼睛恢复了一丝神采。 叶宰没再多说,有些事还得自己走出来才好,外人一味相劝说不定恰得其反。遂冲着白线外的赵匡道:“赵大,你来组织训练。” 待赵匡近前,叶宰吩咐道:“亲卫队11人换装‘崇祯四年栓式枪’。其他人分两批,100人换装‘自生火铳’。 淘汰下来的100多支新式火绳枪和鸟铳分给剩下的人,让他们轮流训练,后续造出新的再换。还有,叫赵二省着点子弹。” “是,兵宪!”赵匡并脚敬礼,大声遵命。 叶宰再告诫道:“上了弹的枪就处于击发状态,绝对不能对着自己人。训练完后,要检查每一把枪退没退完弹。枪可以发给个人,但所有子弹必须交到军械库!听明白没有?” “听明白了!”赵匡道。 叶宰点点头,径直归营。 他实在太累了,现在只想赶回去睡一觉,过去的48个小时他最多眯了七八个小时,其他时间全用在“制造”武器上了。 30把三八式步枪、100把燧发枪便是他连续加班的成果。 经过刘老根拆解后得出的构造图,叶宰制造一把三八式步枪需能量110点,用钢25公斤,柚木16公斤,加上刺刀一共41公斤; 燧发枪需31点能量,钢3公斤,木15公斤,遂石50克。不设膛线,太麻烦了!因为如果要发挥膛线效果,就得把弹丸造得同枪管一样粗,为了塞进去,火枪兵还得随身带把锤子…… 此外,三八式子弹需能量15,铜19克,3克黑火药,造了1000发。 所有枪和子弹加起来,叶宰一共付出7900点能量,导致他所存的8千多点能量基本告罄。 因此,不是他不想多弄点栓式枪和子弹,实在是做不到啊! 幸好元宝石如今24小时搁在山壁中烤火充能,且空间密闭效率更高,充入能量翻倍,达每小时3点,给了叶宰一点点底气。 他也为此决定,等造出合量的武器,再不能大材小用了。 元宝石的最好使用用法还是制造电机、制造车床、制造坩埚,然后让工匠们来炼钢造物。 …… 接下来一段时间,叶宰就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一刻都停不下来。 上午和工作组开会,听取他们走访外围村落的工作汇报。 听到各工作组的汇报后,叶宰方才觉得自己想当然了。因为他头脑中带着后世的观念,认为平地里十里范围必有村庄,哪知道现时根本不是这样。 马喇司地区人少林密,适宜人居的又恰恰在长官司衙门驻地一片。 故叶宰划出的大营二十里方圆内基本没有几户人,更别说聚集的村庄。 现在也搞清楚了,那些来做工的土人大多来自二十里外,甚或更远。他们最初来这儿也不是来窥探,而是想打打渔或者拾点柴火。 叶宰本着知错能改的观念,同时也给手下展示虚怀若谷的作风,立刻变更命令,将范围划到40里方圆。 但这却带来一个问题,工作组距离大营太远,距离长官司太近,为策安全必须要配备武器。 于是,郭保在正治学习会上的叫嚣成了真,工作组自此人人一手大道理,一手制裁的铁拳。 编制按战时配置,每十人一组。一个中阳委文吏为组长,一个档员队官为副组长,带盾五面、刀五把,枪五杆,鸟铳三支。此外,每人还有一个羊皮挎包,内装宣传单若干。 叶宰对他们的要求是;在保存自身安全的条件下,半个月内走访完40里范围,宣传之余还要记下当地罪大恶极的反哥命人员,以待大军训练完毕后犁庭扫穴! 几天以来,工作组的工作暂时平稳,波澜不惊。 下午,叶宰又会把精力投入到医疗方面,以原医疗小旗组建野战医院。野战救护叶宰不懂,但他知道简单的医学知识,例如煮过的沙布,酒精消毒,包扎等等。 这几条措施其实叶宰掌军后一直在做,效果经过北上勤王的检验很不错。现在他组建野战医院,只不过是要将这些制度化起来。顺便催促医疗人员制作大量的金疮药、行军散之类的东西。 晚上,叶宰会接着熬夜,制造枪械。 偶尔有空,他还要去打冲河关心水渠的挖掘进展,因为水力发电机已经饥渴难耐了! 这一切一切的辛苦,都是叶宰要夯实内功,为接下来的打仗做准备。 (感冒基本好了。今天先发个大章,明天恢复两更。求大家看在俺生病还坚持码字的份儿上,来起点订阅吧!) 第123章 诡异的情况 静谧的森林中,光线幽暗,空气潮湿,腐叶重重叠叠似软软的地毯,一脚踩下去直陷到脚后跟。 蒋虎小心避过一只动物尸体,只觉一股怪味由鼻子直冲脑门,不禁“呸呸”了几声,问前方道:“小八,你晕不晕?” 胡八一刀劈开身前的藤蔓,回过头,白生生的牙齿异常醒目,“蒋大哥,这话你问了八百遍了,我不晕!” “唉哟,唉哟……”蒋虎抚着脑门,呻吟道:“不行了,头回走这么远,我得吃口药。”说着一扭肩膀,从腰侧拖过羊皮包,往外掏东西。 “诸葛行军散、黄花蒿、藿香水、金疮散……”蒋虎掏一样念一样,直到一只手都塞满拿不动了才问胡八:“小八,你是当地人,说说我该吃哪种药?” 胡八见蒋虎一副着急忙慌的样子,忍不住坏笑道:“每种你都吃点,百病不生百毒不浸。” “去你的!”蒋虎笑骂一句,把金疮散等外伤药放回包包,单留下行军散、黄花蒿、藿香水。 胡八讶道:“你当真吃啊?” “吃!”蒋虎点点头,拆开行军散和黄花蒿的袋子倾倒在嘴中,然后拔开盛满藿香水的瓶塞,就着药液冲服药末。 蒋虎现在吃的三种药都是叶宰下令制作的,早在京师得知要走马上任四川行都司时便开始了准备。 如今的行都司可不是后世的凉山州,没有经过大开发尚为生地,位置又在很南方,潮湿多热,蚊虫肆虐,实在不是个好去处。 在古代,岭南、川贵一带有很多瘴气,史书对此记载不绝,其中的严重性看着都怕。 北魏郦道元《水经注》“泸江水”条说,泸江两岸“时有瘴气,三月、四月迳之必死”。 云南一带流传的民谣很形象地描述,“五月六月烟瘴起,新客无不死;九月十月烟瘴恶,老客魂也落。” 湖南在宋以前曾瘴气极重,湘南一带流传有民谣“船到郴州止,马到郴州死,人到郴州打摆子。” 古代的暴力机器在大自然的灾害面前也不好使,不但南方军队怕,北方军队更谈之色变。 诸葛亮就因畏惧瘴气,药物没找到而推迟南征军事计划。 北朝时期,魏文成帝拓拔濬行幸河西遇到瘴气,人马俱病被迫撤军。 唐玄宗时也曾因瘴气导致南征失利。 砸缸的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记载,朝廷派侍御史、俞南留后李宓,率七万大军征伐南诏国,结果士兵染上瘴疫,加之后勤补给不利,死去“什七八”,李宓被活捉,全军皆没。后又派大军,前后差不多死了20万人,最后仍旧徒劳无功! 叶宰怕死也怕手下人死,故南下一路都在收集药品,或请或骗了几位生活困顿且愿意南下搏命求富贵的游方郎中。 诸葛行军散和藿香水便是郎中们为对抗瘴气制备的药品。 但叶宰尤觉不够,因为他后世任职所在的涪区某镇正府也有大量的森林,所以组织编撰了一本宣传卫生的小册子,里面就简述过瘴气。 那本宣传小册子介绍,古代所说的瘴气主要成份是腐烂的动植物尸体沤积的甲烷气体,人吸多了会导致甲烷中毒。 再有,南方湿热,会导致人中暑。 以上两者症状较轻,如果处置及时基本无碍。 最致命的还是含有疟疾的蚊虫,森林里是蚊虫的天然聚焦地,乌央乌央的,看起来就像一团团黑云,人类防不胜防。 行军散和藿香水是古来有之的验方,对清热解毒有很好的效果,并不用叶宰操心,只有疟疾明时人认识不足。 虽然李时珍的《本草纲目》中说过用青蒿治疗疟疾,但绝大部份医者会误用香蒿,并非对症的臭蒿。 不过,叶宰清楚! 清楚的原因来自一个人——屠大神,大陆第一个获得诺贝尔科学类奖的老人。 老人获奖后,社会上关于青蒿素是中药还是西药争执不已,叶宰关注过,顺便涨了许多姿势。 所以,他命令制作臭蒿,也就是黄花蒿粉。他还提了一嘴,要用冷萃法。 冷萃法是什么法,他不知道,郎中知道。中医发展了几千年,人家已经把中药玩儿出了花。 药物成功制出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使用,具体效果不知。 因为叶宰带军进入行都司走的是水路,少量的陆路也基本是汉人的地界,算是熟地,没遇到过瘴气。 只有在马喇司这里才利用起来。 …… 蒋虎吃过三种药,自觉精神旺了点,抽出大砍刀配合胡八开路。 工作组一行十人,花费一个时辰方才艰难穿过了大森林,来到空旷之处。 这一出来,众人感觉天仿佛都高了一截,空气也跟着清新起来。 包括胡八在内,人人都一身水迹,也不知是汗水还是露水,可他们顾不得擦拭了,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 如果不是有纪律在,当下便要倒一地。 带队的中阳委员、民正办成员、工作组组长包冈拍拍手,大声道:“同志们,休息一刻钟,若有不舒服的赶快吃药。若想喝水的,千万不要忘了兵宪的命令,不能喝外面的水,要喝就喝你们水壶里的。” “噢……” “总算能休息了……” 众人的欢愉声显得有气无力,纷纷坐下,吃药的吃药,喝水的喝水,或者捶打酸软的腿部。 档员、混合营丁哨二队队官、工作组副组长丁有兴凑到包冈身边,问;“组长,不说有土人在林外接应吗?他人呢?” 包冈向西面眺望片刻,不确定道:“也许有事耽误了。” 丁有兴左右看看垂头丧气的诸队员,压低声音隐晦道;“要是有什么大的变故,仅凭我们这十个残兵,恐怕……” “不会!”包冈用力摆手,道:“阿木约布是积极份子,没有问题。听说村里人也不多,至多百来人,你怕了?” 丁有兴嘴角一扯,“我怕个锤……这个阿木调查过背景吗?” 包冈沉吟道:“父母给头人做工累亡,现有一弟一妹相依为命。他不懂稼穑之术,全靠来建昌营做工讨生活,理应放心。” “但愿吧。”丁有兴眼中厉色一闪,转头看向西面沉默不语。 一刻钟过去,工作组好像回了半管血,精神不再像刚才那么的萎靡,再次起程。 这下一路所见的就都是田地了,大部分种植荞麦、青稞以及少量的水稻。 看到水稻这种大家都熟悉的植物,队员们不禁欢呼出声。 欢呼的人群中却没有胡八,他的脸色越来越凝重。 蒋虎注意到了,揶揄道:“小八,还逞能不哇?叫你吃药不吃药……” 胡八理都不理,突然转身跑向后面。 他找到包冈,急切道:“包组长,情况不对。” “怎么不对?”包冈笑问,走包冈旁边的丁有兴也将感兴趣的目光投来。 胡八手指点点周围,“现在是辰时,太阳不大,正是田里干活的时候,可一个人都没有,太不正常。” 此言一出,当即让两个主官一愣。他俩没干过农活,确实不熟悉农时,胡八是本地人,绝不会无的放矢。 包冈还没说话,丁有兴先重视起来,严肃道:“胡八,你说会是什么情况?” 胡八说出在路上已经想好的答案,“要么村里有大事,人都回去了;要么人都提前躲了起来。” 丁有兴边听边点头,随即冲仍在思索的包冈道:“老包,情况诡异,我建议撤回。” “撤回?”包冈心里一动,但眼睛余光看到前前后后披坚执锐的队员们,胸中豪气顿生,瞬间冲淡了犹疑,遂坚定道:“档魁告诫过我们,依靠民众则一切困难能够克服,任何强敌能够战胜,离开民众则将一事无成。若是撤退,将寒了土人之心。且有你们在,我们有什么困难不能克服?” (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124章 虚惊一场 工作组越过连成阡陌的农田,逐渐接近一个靠着小河的村庄。 一里外,丁有兴走到队头,举手叫停。 他叫过紧跟在身后的胡八,指指村子方向,疑惑道:“胡八,会不会马喇司与建昌风俗不同,夷人的早食时间在辰末?” 胡八顺着丁有兴的手指看向村子上方盘旋的道道炊烟,也是十分疑惑,回忆道:“差不多,但是我们中二所的夷人早食都是冷荞麦饼,一般不会生火,这里……”顿了顿,摇头道:“我说不清楚。” 丁有兴不置可否,目光闪烁望向不远处的村庄,那里狗子狂叫,人影憧憧,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实在“正常”不过。 可要不要进,这个决定不好下! 工作组的安全都压在他这个副组长的肩上,胡八的担心错了就算了,要是真的呢? 在丁有兴犹豫之际,包冈从后面赶上,但没有第一时间询问停下的事由,而是认认真真打量村子。 其实包冈的压力也大,虽然安全问题不归他管,可来到村庄到底是他力排众议的结果。 万一出事,兵宪的板子肯定打在他身上,丁有兴反而因为提议撤回只负连带责任。还有,抛去惩罚,失去任何一个同志都不是包冈愿意看到的。 包冈努力观察村口的人群,看来看去,依然没有认出接应本方的阿木约布。 他不会认为自己是脸盲,分辨不出夷人的长相,心里“咯噔”一声,头回升起撤退的想法。 但转念间,兵宪在学习班上的殷殷期望声在他脑中回荡,“得民心者得天下,群众工作是我档最大的法宝!怎么重视都不为过!” 包冈的心顿时像打了一支强心针,目光愈发坚定,冲丁有兴道:“有兴,你们待在外面,我先进去找人。” “不行!”丁有兴连连摇头,沉声道:“你是组长,若出了差错……” 包冈低喝打断,“有兴,听我的。” 说罢,便开始从身上取下背负的鸡零狗碎。 丁有兴赶紧拉住他,正色道:“老包,你手无缚鸡之力,要去也是我去。” “我去!”、“我去,平时我一个打十个。”、“我跑得快,谁也别想和我争!” 其他人争先恐后嚷嚷起来。 包冈心里一热,好似有暖流淌过,但面上却哂笑道:“你们认识阿布?” “不认识,我长着嘴,会问。”蒋虎指指自己的嘴巴。 大家齐齐点头。 “你们会夷语?”包冈又问。 这次都在摇头,丁有兴问;“难道你会?” “会一点!本人不才,秀才功名,夷语能比圣人之言还难学?” 包不同开了个玩笑以便打消众人的热情,接着掰开丁有兴的手,一锤定音道:“大家都别争了,此事只有我去。你们也别担心,有可能阿布突发急病才会误期,找到就明白了。” 丁有兴不由跌脚,冲着包冈的背影道:“老包,这么小个村子一刻钟怎么也转完了。我们等你一刻钟,一刻钟不出来,我们就杀进去!” 包冈身体微颤,心道:一刻钟?要真有事,一刻钟进来本人早就凉了! 不过这话不吉利,也挺打击士气的,包冈没必要说,举手挥了挥,义无反顾走向村子。 就在诸人焦急的等待中,一刻钟快要到了。 丁有兴收起满面的急躁,肃然出声:“听我命令,着甲,竖盾,刀枪出鞘,火枪点燃火绳!” “是!” 哗啦啦一阵急响,包括丁有兴在内,九个人整齐划一褪下背后背包,取出皮甲,互相帮助穿上。 接着“呛呛”的腰刀出鞘声,“嗤嗤”的火绳燃烧声响起。 两人手执刀、盾顶在最前面两侧,三人手持火枪架在盾牌侧面凹部,立于最前面中间位置。 四个枪手站立第二排,其中一人还背着包冈脱下的装备。 丁有兴在队列中间,见大家布好阵,便用长枪敲了下蒋虎的头盔,喝道:“蒋伍长,前进!” “是,前进!听我的,一二一,一二一……” 蒋虎身背认旗,是队伍里唯二的刀盾手,走在队列第一排最左边,行进速度由他掌握。 另一个刀盾手是胡八,他在第一排最右边。 脚步声响了起来,胡八屏气凝神,按照作战条例,一面观察正前方,一面用余光观察第一排中间三人,准备随时阻挡前方射来的冷箭。这是因为他和蒋虎有一半的职责是保护火枪手。 “夸里夸擦,夸里夸擦……” 整齐的脚步声离村口越来越近,马上就要跨上木桥。 村口的土人们都见到了这边杀气腾腾的阵势,惊慌不已,呼喊着胡八他们听不懂的语言作鸟兽散。 蒋虎停在桥头观察片刻,见人群散去并没有武装人员出现,便继续喝道:“前行!一二一,一二一……” 过了桥,及至村口大概五十步,蒋虎突然看到包冈从村角转了出来,遂大喝:“止!” 包冈也是一懵,急勿勿走过来,埋怨道:“你们干什么?一刻钟到了吗?枪收起来,别吓到村民。” “呃……” 众人都看向丁有兴。 丁有兴眼神躲闪,讪讪转移话题:“老包,人找到了?”说着取下头盔趁机遮挡众人的视线,下令道:“收!” 包冈点点头:“和我想的一样,生病了。” 他没再继续责怪丁有兴,人家毕竟也是为了他的安全,遂温声道:“大家进去后要记得自己的职责,我们是来宣传的,不是来打仗的。态度要好,要体现出我们的诚意。” “好的,组长。” “知道了。” 这不是军事命令,众人回应的语气都变得相当随意。 于是,又是一番折腾,众人脱下甲胄,吹熄火绳,把羊皮包包转到胸前。 “笑,笑得真诚点。”包冈环视众人一一提醒,轮到其中一个憨汉子,包冈训道:“李大辉,你嘴咧那么大干啥子?想吃人哇!” 李大辉摸摸脑壳,憨憨一笑,这才把嘴努起来,嗫成一圈。 这个动作当场引起众人哄笑。 包冈点点他,没好气道:“都不知道你咋个混进工作组的。”说完一挥手,“进村。” 九个人跟在他身后进村,一进去脑壳都有点晕。 村里的建筑与众人平时所见大相径庭,它们不是汉人的风格,没有几纵几横,而是弯弯曲曲,好像到处都是房子,视线都不能直视三丈以外。 “分散!”丁有兴下令。 蒋虎和胡八还是一组,两人从包里取出一叠传单,上面用汉夷双语写着:消除剥削,合理纳粮,解放农奴,跑步进入封建社会! (求订阅) 第125章 遇袭 “啪啪啪……” “老乡,老乡,我们是建昌道属下,请开开门。” “老乡,我是民正办胡八,旁边的是我的同僚蒋虎。这是我们的宣传单,请您看看。” “啊,啊,哦,哦……” “听不懂也不识字?” “咿呀!” “别推别推,我们就走。” “砰!” 胡八和蒋虎忙不迭把跨进门内的一只脚收回来,面面相觑后,脸上刻意摆出的微笑都变为讪讪的。 不独他俩如此,所有工作组都遭遇到了与他们同样的待遇:要么不开门,要么冷眼相对,甚至直接撵人。 五组人,除了会说点夷语的包冈那组,其他四组居然在不同的空间达成了一个神奇的共识:下次应该带个译者! 胡八二人组又吃了几户的闭门羹,方才第二次敲开一户人家的门扉,一个面容和善的老太太站在门内接待了他们。 套话说完,老太太也不撵他们走,而是做出一个焦急的表情,张着掉光牙的嘴巴发出了几个含混的音节“叽哩咕咕……” 胡八会几个简单的夷语词,比如说“吃、坐、走”。 此时他耳朵一动,从老太太不停的重复中听到了“走”这个词。 再配上老太太的表情,胡八隐隐猜出了她的意思,心里一动,抬手指向村外,发出同样的章节:“叽叽?叽叽!” 老太太飞快点头。 胡八悚然大惊,一拉还在贴宣传单的蒋虎,低声道:“蒋大哥,事情好像不对!” 蒋虎并没有因为胡八的话停下自己的动作,揣回刷子,再端详着自己贴在门扉上的传单,头也不回道:“有什么不对?” 胡八左右看看这条空空荡荡的巷子,不再说话拽着蒋虎就跑,还急促道:“快走,我们去找丁队正。” “唉,唉,放手,到底什么事大惊小怪的?”蒋虎一头雾水,跟着跑了起来。 两人刚跑出巷子,又同时一怔,因为他们都听到了建昌道独有的铜哨声:“嘟……嘟……嘟……嘟嘟。” “三长两短,求救哨!” 胡八和蒋虎对视一眼,均看到了对方眼中的诧异,呆愣不到一秒,平时的军训成果立刻体现,条件反射般向哨响处跑去。 没跑二十米,在他们的左前方又响起了与先前一模一样的铜哨声。 蒋虎略一踌躇,分派道:“小八,你去正前方,我去左边。” “小心,土人有诈!”胡八从老太太那里多知道一点东西,但这时来不及解释了,只能提醒一句蒋虎,然后拨脚飞奔。 再向前跑了十几米,胡八的耳中又听到右后方传来的铜哨声。 胡八彻底懵了,再听第一处铜哨方向,那里已然寂静无声。 所幸他性子里有股百折不挠的劲儿,认定一个目标绝不放手,遂脚步不停,继续往前跑。 距离估计的位置越来越近,胡八小心起来,反手取下背后的大盾,抽出腰侧的腰刀,如狸猫似的放松脚步顺着墙根……没有墙根,村里都是吊脚楼,下面是用毛竹撑起来的空空如也的空间。 转过两座木屋,声音再次出现,不过这次是“乒乒乓乓”的刀枪交击声,夹杂几句汉话:“汪老三,汪老三,我吹了哨子,如果还能动就点燃火绳,曰他们娘的……”。 汪老三? 胡八立时反应过来,这是汪老三和严大郞那组,两人都是火枪兵。 汪老三应该受伤了,而且能从严大郞的话中推测出,他们好像是骤然遭袭,连火绳都来不及点…… 胡八心急如焚,顾不得再作隐蔽,咻得窜了出去,虚张声势大喊道:“严大郞,顶住,我们的人全来了!” 他脚步飞捯,几秒钟便转到战场,只见几个包着头的蓝衣汉子,正挥舞着刀枪攻击一处角落。 人影的缝隙间,胡八还能看到一只大盾牌插在土中,盾牌后探出半截枪管拨打着袭去的刀枪。 袍泽被敌人围攻,胡八顿时血贯双瞳,“哇呀!”一声大吼,高举腰刀冲了过去。 就因他刚才的虚张声势,敌人早已防备着他,当时便有两支长枪如毒龙一般分上下两路向他刺来。 小巷子中避无可避,胡八的攻势被迫停下,于千均一发中举起盾牌挡于身前,身子也缩了起来。 “砰、砰”两声,胡八左胳膊被震得一麻,脚下踉跄几步,不进反退。 “是小八吗?快吹哨叫人!” 严大郞刚才也听到了胡八的声音,这时趁当面土人注意力转去后方、攻势减弱的空档,冒死伸头确认了一下,然后大喊道。 然而,胡八哪里还有吹哨的机会?他被两个枪手攻击,自身都忙不过来。毕竟,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力气、经验都比不上成年人。 刚走两招,他的腰刀也丢掉了,只因不用两只手握盾,他根本顶不住两支长枪的硬扎。 慢慢的,他退到了一处吊脚楼下,背后顶着一只粗大的毛竹,再也退无可退。 两人土人“叽咕”了下,瞬时分开,一人正面破盾,一人绕向侧面。 胡八见此,一颗心如坠冰窖,脑中莫名闪过翠儿的身影,不由喃喃自语:“翠儿,八哥要下来与你相会了……” 正当他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耳中突然听到“砰”的一声巨响,紧接着盾牌上的推力消失,再一看身侧,土人高举着枪却不落下,一双凶狠的眸子中出现了刹那的迟疑。 胡八知道来了援军,当机立断,双手顶住盾牌,合身向土人压了过去。 两人立马在淤泥里翻滚起来。 一时间,水汗四溅,胡八肩头背部狠狠挨了几下,但他牢牢记得军中的训练,长枪手绝对不能让人近身!故不顾疼痛,咬着牙死缠土人。 “砰”的声音第二次响起,胡八听得出来已经很近了,身体不知哪里又生出一股热流,再给盾牌加了把力。 不知滚了多少圈,嘴里吃了多少泥,土人终于不再动了。 胡八一愣,心说这人被压死了? 没等他想清楚,一个阴影遮住他头上的天空,接着是蒋虎的声音:“小八,快起来,人我帮你杀了!” “哦”,胡八放开盾牌,仰躺在烂泥中,大口喘起了粗气。虽然这里面鸡鸭牛粪遍地,臭气熏天,可胡八绝处逢生,一点也不嫌弃它们。有时候,能喘气儿也是一种幸福。 蒋虎喊过胡八后并不停顿,舞着刀冲向围攻严大郞的四人。 他无愧“武举人”的称号,就见得白光连闪,几声惨叫声起,四个蓝衣人捂着要害缓缓倒下。此外,还有一个中铳的已经先于他们倒在了地上。 “蒋大哥,呜呜……汪老三死了……”严大郞大哭不止,让开盾牌,露出了后面的一个血人。 正是汪老三。 其胸腹间有三个血洞,血早就流干了,身下洇成了一片紫红,脸色灰白,两眼兀自大睁着,双只手死死抓着火枪。 蒋虎蓦地鼻子一酸,这个汪老三平时是个多么活泼的人啊,以后再也听不到他讲笑话了…… “呼哧呼哧”,第三个火枪手边江赶了上来,只看了一眼便痛呼道:“我曰你吗!老子杀光你们!”扭身就跑。 蒋虎一把扯住他身后的盾牌,对严大郞道:“背上汪三,我们走。” (求订阅!) 第126章 突围 自工作组的火铳声响起后,小小的村庄开始骚乱起来。 处处都是夷语的喊杀声,蓝衣人们由暗杀改为了强杀。 不过,乱糟糟的声音掩不住尖利的铜哨声,蒋虎一组人通过铜哨声定位,与另一组联系成功,慢慢汇合到一起。 村子中心,两组人相会,彼此一看,都是一个惨字! 蒋虎这组,三个活的:刀盾兵蒋虎、胡八基本无碍,火枪兵边江、严大郞一瘸一拐,各背一个死的:汪三郞、卫成进。 丁有兴一组四人,全部带伤,浑身血迹也不知是自己还是别人的。三个活的:组长包冈,副组长丁有兴,枪兵金跃,一个死的:枪兵黄大牙。 众人赶紧竖起盾围成一团。 组长包冈好像变了一个人,满脸懊悔,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再没有初进村子时的意气风发。 箭支不停从四周躲来,嗖嗖嗖的声音不绝于耳。 盾牌间隙中,但见各处巷口、村屋中涌出大量的蓝衣人,均手持利刃呼喝不止,但就是不上前攻击,仿佛要先用弓箭耗死工作组。 丁有兴冲每个活人都点了下头,翕动嘴唇半晌,最终化为铿锵的两个字:“雄起!”随即抓过牺牲者卫成进的火枪,点燃火绳,配合着边江、严大郞各守一方。 如此僵持了几分钟,五面盾牌终究挡不住天上地下射来的箭支。 又因几人在村口脱下了甲胄,本体防护力基本失去。 金跃被射中脖子当场牺牲; 包冈肩头中箭,可身体的痛根本比不上他心头的苦,眼神已渐渐趁于疯狂; 丁有兴背部中箭,伤到了肺部,咳嗽着往外吐着血沫子; 边江耳朵去了半支,血流半脸; 严大郞左手中箭,却恍若未觉,依然麻木地装药、打枪,就是速度慢了许多; 只有蒋虎和胡八暂时没有中箭。 蒋虎是武艺高,射来的箭支都被他用刀挑落,甚至还有余暇帮助其他人。 胡八是单纯的运气好,当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都在隐隐保护他,因为他年龄最小。 丁有兴向往打出一枪,准备再次装药,可咳嗽让他手部抖动,药粉基本酒在了外面。 他这时已经看清了战场状况,哪里还不明白本方是中了土人的圈套?遂回头看向没受伤的两人,道:“蒋虎、胡八,你俩突围回去,告诉兵宪这里的情况。” 胡八没吭声,蒋虎问道:“那你们呢?” 丁有兴“咳咳”两声,吐出一口血沫子,再扯动嘴角想露出满不在乎的笑容,可配合着那满嘴的血迹却让这个笑容显得极其惨淡,“土人们以为他们赢定了,如今在猫戏老鼠,咳咳……如果你们动作快点,说不定还能救下我们。” 怎么可能?来回要两三个时辰! 蒋虎望一眼外面黑压压的人头,其实知道丁有兴在宽慰自己,但蒋虎本身也不想死,他在成都才加入叶宰麾下,认同感并没有严大郞等人那么强烈。 因此,他默认了丁有兴的命令,点点头拉了下胡八,道:“小八,我们走。” 哪料胡八摇了摇头,嗫嚅道:“蒋大哥,你回去吧,我……我不走。”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变得坚定起来,“兵宪大人说过,不抛弃不放弃!” 蒋虎闻言一愣,真想一巴掌拍醒胡八的糊涂脑袋,喝道:“这是丁组长的命令,你敢抗命!” 胡八仍然摇头,不为所动。 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包冈说话了,“胡八,去吧,你小子跑得快地形也熟,关键是要把土人反水的消息带回去。你……告诉兵宪,我包冈有负所望,下辈子若有机会,请再为兵宪效力!” “去吧,我们掩护你俩。”丁有兴再次开口,接着向严大郞和边江下令,“我们三把枪一齐轰击东面,给他俩打开缺口。” “是!”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严大郞机械的装药,低着头好像在和不相干的人说话:“如果你们能回去,请告诉兵宪,我家里还有个老娘,一个妹妹,请他……请他照顾……” 说着泣不成声。 另一边,边江也带着哭腔道:“小八,告诉兵宪,老子没有拉稀摆带!家里不用他照顾,老子还有父母,还有两个弟娃。” “嗯,嗯,我会,我会的。”胡八泪流满面。 须臾后,丁有兴暴喝一声:“走!”,然后便是硝烟弥漫,三声枪响在人群中炸开。 蒋虎扯起胡八,顶着盾牌,大吼道:“小八,举盾防后面,跟着我!” 说罢率先冲了出去。 胡八左右摆头看了看余下的几人,好似要把他们的面容深深刻在脑中。 朦胧的泪眼,让他看到了很多。 他看到丁有兴三人正在紧张装药,他看到包冈在对自己微笑,嘴里还说着什么。 可遗憾的是,他耳朵里枪声在轰鸣,完全听不真切,不由哽咽道:“丁队正,包组长,严……” 突然,包冈上前一步,使劲将他推了出去。 胡八跌跌撞撞冲出,再不敢回头,竖盾顶在头前,追随蒋虎的背影跑去。 …… 太阳下,打冲河边,叶宰来回巡视。 若从天空俯瞰,打冲河汇成一条白线奔涌向南,在白线的旁边,有一条几十米的黑色弧线。 弧线中,还有一个差不多五米的落差。 一根根高高的木桩子排成一列,用一条黑线连着,从弧线边逐渐伸向西面,一眼望不到头。 西面远处,四匹马拉着一架平板四轮车,上面放着一个亮闪闪的古怪机器。 这机器有一个粗大的管子,两头均呈敞口。 车轮辘辘,至河边停下。 王之临一脸稀奇地走上去,看了一会儿又不得要领,便问走过来的叶宰道:“良臣,这就是你所说的‘发电机’?” “嗯。”叶宰淡淡地轻哼。 “真能发出雷电?”王之临好似不信。 “能!”叶宰点头。 “能拆开吗?我倒想看看,这东西怎么敢和雷公雷母一样。”王之临眼中射出希翼的毫光。 叶宰嘴角抽搐,心道:我都不知道这东西里面啥样子,拆开了还装得回去吗?遂斩钉截铁打消了王之临的妄想,“不能!这是研究院好不容易才组装好的。” “嘿,良臣……” 王之临正待再说,眼睛不经意一瞥,就见远处燃起了烟尘,顿时失声道:“良臣,营里出事了!” 叶宰豁然抬头,果然看见大营方向飘起了黑色的烟柱,心底“咯噔”一下,连忙下令道:“赵义,去看看。” 赵义大声接令,翻身上马就往大营赶。 不到十分钟,他又转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匹探马。 两人奋力扬鞭,不惜马力飞快冲向叶宰。 及至叶宰身旁,传令兵滚落马鞍,单膝跪地语声惶急道:“禀兵宪,西一工作组遇袭,回来两人重伤,其余八人全军覆没!” (求订阅,求收藏) 第127章 报复 秦佐民向打冲河派出传令兵后,一直坐立不安。 一会儿看下地图,一会儿踱步转圈。 后来索性出了帐,下令军队集结。 随着命令下达,营地仿佛一口烧水的大锅开始喧嚣起来,不过片刻,又如沸腾的开水归寂无声,将高热隐藏在水面之下。 两百个顶盔贯甲、手握钢枪的战士肃立校场,寒风吹不凉他们心中的热血,沙尘迷不住他们锐利的双眸。 在如今的混合营,再也分不出谁是白杆兵、谁是夔州兵,都是同样的身姿矫健,同样的威风凛凛,如同一个模子浇铸而出。 秦佐民看到他们,胸中骄傲之情油然自生。因为他深深知道,这些人手中掌握着绝世的武器,一旦放出,无异于猛虎出柙,必定会虎啸山林! 以一敌二都是小意思,一汉当五胡才是正常水平,极端情况下,以一当十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是…… 秦佐民暗暗遗憾,这只军队却不属于自己,它属于档,属于档魁。 要是以前,他说不定都乍乍呼呼带兵出去了,但离开石砫司后独自带兵,他慢慢变得成熟了许多。虽然叶宰对他也很好,视为腹心兄弟,可比起姑姑秦良玉,始终隔了一层。 正如现在,他心如火烧,可没有叶宰的命令,一个兵都调不动。 档章规定,新式军队,大将只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除了管管训练等日常事条,人事、财政、调动权力均收归档军事办。 这是名义上的,秦佐民认识得很清楚,那颗有别于如今通行方印的圆形大印牢牢把握在叶宰手中,随身带着呢。 秦佐民对此也没什么意见,五军都督府都沦为给兵部打下手的衙门了,文臣领兵就是惯例。何况叶宰还是本地的最高领导。 所以,他无论有多急,多想出兵,他都不能妄动,下令集结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权限。 他唯有等,站在队列前陪着大家一起吹风,等待叶宰归营。 兵丁们见他不说话,只当是例行的训练。因为平时都习惯了此类突然袭击式的集结,故没人吭声,均挺胸抬头、目不斜视。 一柱香过去,众人的视界中出现了十几个小黑点。 秦佐民精神一振,急步赶往辕门。 马蹄声越来越近,叶宰临到门前“吁”的一声勒住马,都来不及下马便问秦佐民:“佐民,回来的人呢?” “送去野战医院了。”秦佐民一边说,一边用手牵住马儿的缰绳。 “伤得很重?” “各中了几箭,再加上过于疲劳,都脱力昏迷。” “哦,那我就不去了。他们把情况说清楚了吗?” “说清楚了。” 秦佐民三言两语便描述了西一工作组在土人村的遭遇。 叶宰脸沉似水,当听到最后包冈派两人突围时,整个脸都在抽搐。一是心疼八个手下战死,二是土人的行为代表着他的群众路线失败。 两下夹攻,他的城府一秒破功,恨声道:“土人畏威而不怀德,报复,给老子报复回去!” 秦佐民就等着这句话,大声回应道:“是,兵宪。末将已集合新军,请你下令!” 叶宰对着校场方向微微眯了下眼睛,心里有点不舒服,可一想到秦佐民虎头虎脑的性格又随之释然,跳下马对后面招手,“纸笔。” 亲兵兼机要秘书夏安义马上从挎包里掏出纸笔递给叶宰,还拿出一瓶墨水守在旁边。 叶宰沉吟片刻,一蘸墨水,就着马鞍写下命令并盖上大印。 “令:秦佐民带两百新军至西一村营救工作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授与秦佐民对土人临机处断之权。另:军械库配给新式子弹和铅弹一个基数。宰,崇祯四年二月二十四日。” 秦佐民接过命令,手和纸同时在抖,无他,好久没打仗太寂寞了,敬个礼话也不说话就往校场跑。 叶宰看着他的背影微微一笑,心说这就是个孩子啊,嗯……一百多斤,孔武有力的大孩子。 摇摇头再继续写另一道命令:“令:把总赵匡暂署西营守备,收缩兵力保卫基地安全。” 写罢吩咐夏安义道:“去,叫赵把总来。” …… 秦佐民走后,叶宰命前来拜见的赵匡给工地送去武器,以备万一。 然后放心地回了打冲河基地,继续指挥安装发电机。 之所以如此安心,是他笃定土人打不到打冲河来。 基地的选址在山阳处,北面是一道由西至东直达打冲河的山脉,乃基地的天然屏障。 南面则是水流湍急的金沙江。 在这个狭长地带里,混合营只需用很少的兵力锁住一东一西,便可以高枕无忧。 所以,土人们先得过秦佐民一关,再是西营!除非他们能翻过山岭绝壁,以奇兵偷袭。 但那是不可能的!一是山里探查过没路过来,二是即使土人都会飞檐走壁,营地里的望远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叶宰在去打冲河的路上,顺便检讨自己。 看来情报队的工作应该再作加强。以前是不熟悉土人语言、风俗,以及汉土长相有些差别,故而放弃了派去情报人员。 再有,叶宰出于试验自己民正的想法,想着建立基层组织后自然就有遍地的耳目。 哪知道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儿…… 通过西一村事件,明显能看出顽固的奴隶主们亡我之心不死!那些吃了粮拿了钱的平民们,也是非我……其心必异! 扩大来说,汉人就会心甘情愿交出自己手里的资源吗? 八个人的鲜血虽然不多,但足够将叶宰打醒。 以管窥豹,叶宰明白自己温情脉脉的改良失败了,以后恐怕只能用暴力去荡涤乾坤! 太祖的话适时在脑中浮现:哥命不是请客吃饭,不是做文章……哥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一个阶级的暴烈行动。 只是还得从长计议。此一时彼一时,明末与那啥社会背景不同、身份不同,自己反对自己殊为可笑。 也许,驱使流寇毁灭某阶级,本人再在后面收拾残局,窃取……嗯? 出头的椽子先烂,陈胜吴广,绿林红巾可为前车之鉴! …… 小型的220v发电机安置下去了,铜包钢绞线也连接起来,它们将通过几十根木电桩通往东营“炼钢炉”,给元宝石充能。 至于下一步要不要用电驱动机器或者搞出电灯,叶宰还没想好。 因为这里的保卫力量太弱了,一下拿出最先进的东西,保住了还好,保不住岂不给人做了嫁衣裳? 一切安装完毕,叶宰下令挖开河岸,引水。 正当大家一声欢呼,跳下沟渠准备挥汗如雨时,又是一匹快马绝尘而来。 “报……兵宪,斥候探明,土人三千来人向基地扑来,将与秦将军在西二十里处接战。” 叶宰大吃一惊,下令再探,再命暂停引水,所有人回营,准备战斗。 接着与王之临赶回西营坐阵。 坐了不久,传令兵再报:秦将军遇敌,在一号山谷杀伤数百人后击溃当面之敌,现已反攻过去,请增调后援及打扫战场。” 叶宰挥退传令兵,问王之临道:“会不会是诱敌深入?” 王之临不置可否,说起了数据:“马喇司土人共一千多户,以每户出三丁来算,三千人已经是他们的极限。” 叶宰点点头明白了王之临话中的未尽之意,可转头再盘算下手里剩下的这两百来人,他又实在放心不下炼钢炉基地,踯蹰道:“兵力不足啊,要不派人去盐井卫调兵?” 王之临这回不再来虚的了,竖起两只手指,直言不讳道:“第一,盐井卫的兵最快要两天才能赶到,秦将军二百人能不能坚持?第二,盐井卫会听命吗?他们听了却拖延呢? 叶宰想了想,还是新式步枪给了他信心,遂决定道:“派郭保持我命令去盐井卫调兵。我带一百人增援佐民,剩余的一百来人请行之监督赵匡保卫基地。” 王之临听叶宰要亲自出兵,当然不同意了,劝谏的话不停往外冒。 什么“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啦,什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啦,什么“亲冒矢石非大军统帅之责”啦…… 叶宰其实心里非常同意王之临的说法,但如今大军压境无人可用,他还想去看看新武器的实际威力,故不再与王之临纠缠,以上官之命强行镇压。 随后发布两道命令,点马二柱的一哨人和温大的炮组,军械库准备弹药。 他则回自己的住处,穿好专用盔甲,和叶贵一起快马加鞭赶往东营,拿走了元宝石。 当回到西营时,马二柱和温大等一百人已候在校场,每人的背包鼓鼓囊囊,一看就装了很多东西。 看着这一百人手持各种火枪,有栓式的,有燧发式的,也有火绳枪,再加上三门迫击炮,叶宰的信心更足,大手一挥:“出发!” 众人出西营不到一里,斥候第三次传来信息,“秦将军追入森林,营地至森林地带基本安全。” 丛林战? 叶宰心头顿时一凉,奈何鞭长莫及,只能以秦佐民是山地战专家的理由来开导自己,命令手下加快行军。 不过,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即使秦佐民在林间战败,自己所带一百人也能帮他压住阵脚,看守后路,不至于被人包围全歼,同时能有个收容的地方。 二十里距离走了接近两个小时,太阳即将下山。 前面就是山谷入口,首先欢迎他们的便是一股极其浓烈的血腥气。 叶宰不再骑马,以免目标太大,吩咐众人散开,呈散兵队列接近战场。 一进谷口,所有人都惊呆了。 面前好像一副修罗地狱,整个谷中躺满了尸体,斑斑血迹浸透地面,在阳光反射下显现出刺眼的殷红! (感谢书友“ququ”投出的月票!今天状态不好只有一章,不过是大章哦。) 第128章 逢林莫进 红色的晚霞抹在天边,几柱烟尘袅袅升起。 散落的旗帜、断裂的兵刃、累累的尸体,共同组成了一幅血色的图卷。 风,来了! 它越山穿谷,发出疹人的“呜呜”声,仿佛数百条阴魂在为自己的命运哭泣。 叶宰顿感头皮发麻,暴露在空气中的手、颈部皮肤不禁起了一片鸡皮疙瘩。 一年多以来,他经历过好几次战斗,惨烈的遵化搏杀、无厘头的临清追击、大人欺负小孩儿似的罗河水战…… 但都没有眼前这幅场景来的印象深刻。 这哪里是打仗?这分明是屠杀,是以先进武器对落后武器的摧枯拉朽! 看那一具具尸体,都好似被打烂的布娃娃,少的破了一两个洞,多的根本数不清。 然而,他们毕竟不是玩具,所以破洞里露出的不是棉花,而是代表生命的血液。 他们脸上定格着生命的最后一刻,那是痛苦,是恐惧,是死不瞑目、不可置信! “谁?出来!” 走在前头的一个兵丁大喊道。 随即是“咔擦咔擦”拉大栓的声音,一小队人举着步枪呈扇形包围过去。 “队长别开枪,是我!” 一个人影站起。 “还有我牛二。”、“我苏大强。”、“我……” 陆陆续续又有四个人站起身。 马二柱眼神一凝,随之哈哈大笑,道:“是景闷墩嗦,你们趴在尸体堆里头组啥子?” 景闷墩叫景武,一手竖枪一手挠挠脑壳,憨痴痴地说道:“秦将军命令我们伍接应,我怕土人先找来啰,就躲到起。” “你娘!你看不到是我们哇?” “队长,我有点鸡母眼儿,看不咋清楚……” “这皮娃,东西都看不清楚还当个锤子兵!” “我……我……” 叶宰走过来,摆摆手让马二柱闪开,和颜悦色对景武道:“小武,太阳都没下山,你啷个会是鸡母眼,你是近视。” “啥子叫近视?” “就是只能看近的,不能看远的,远的很模糊。” “对对,你说的对……呃,你是兵宪?” 这时叶宰离他五六步,他终于看清楚了,立马一个激灵拜下去,“混合营甲总甲哨甲队乙什乙伍,伍长景武参见兵宪!” 叶宰一听名号,便知道这个景武是精锐中的精锐。 混合营分为甲乙丙丁戊,共五个总,当然,现在人少,只有甲总;每总分五哨,也是甲乙丙丁戊;哨分三队,甲乙丙;队分三什,甲乙丙;每什两伍。 排名越靠前的就战力越强。 可叶宰又有点迷惑,景武是个近视眼怎会混成精锐的? 遂迂回问道:“小武,你啥时候当的伍长?” 景武老老实实回答:“兵宪,我在石砫就是伍长。” “哦,白杆兵。” 叶宰马上记起来,这人自己见过。脚底板丈量过北方大地,遵化城头爬过墙,属于资深级老战士,的确有资格担任伍长,甚至职位还低了,便奇怪道:“你咋才是个伍长?” 景武咧咧嘴,颓然道:“我不识字。” 嗐……说了半天是本官阻了他上进的路。 原来,叶宰在新军中规定,为了明确上级的军令,当长官的必须识字!识三百字以上为什长,五百字以上为队长。 他定下这个规矩后,只让执行却没有后续的配套措施,实际也是故意为之。 为的就是暗戳戳划条红线,掌握兵权。 途径是通过国防兵,他的基本盘。 国防兵是叶宰亲自带出来的,北上之时白天锻炼身体、晚上识字,100来人基本都越过了300字的安全线。 所以新军混编时,国防兵出身的占据了九成以上的领导岗位,而拼命厮杀的白杆兵、夔州兵却被阻挡在外。 秦佐民对此也无话可说,因为这个规定本身就没错。在新军中,军令下达有两种方式,一是传令兵的口令,二是传令兵带去的书面命令。 非战时二者兼备,否则下级可拒绝执行;战时看情况,如果军情紧急,以口头命令为主。 叶宰看着憨厚的景武,心里闪过一丝黯然,默默决定:等这次战事完毕就在军中开识字班,一视同仁。 另外,建昌方面来的消息也促使他必须这样做。 前两日粮船带来李唯辅的信,信中说新兵已经开始征集,迫切需要大量的军官。 军官哪里来?当然是从混合营中提拔了!这些人见过血打过仗,具有较丰富的实战经验,所欠缺的就是文化。 …… 太阳落去最后的余晖,夜幕降临大地 叶宰带军穿过山谷,下令在森林边缘扎营。 其实他很想一口气追过森林去的,但理智告诉他“逢林莫乱入”,特别是晚上。 后世中国远征军在缅甸的遭遇就是前车之鉴! 夜慢慢深了,叶宰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老是觉得耳边有“嗷呜嗷呜”的声音。 遂踢了一脚打酣的叶贵,问:“小贵子,外面是不是有狼叫?嘿,醒醒,醒醒。” 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传来叶贵的呓语声:“少爷,小的听着像风,睡吧……” “睡你个头,起来陪少爷说话。” “少爷,小的走了一天的路,实在没力气了,呼呼呼。” …… 翌日,叶宰顶着黑眼圈起来。 倒是叶贵精神熠熠,麻利地给他烧水、热饭。 叶宰洗了一把脸,精神稍微提振点,再回想起一夜的辗转难眠,不由自失一笑。 自己哪里是怕狼啊? 恐惧的根源实际应在人数上,带兵上千和带兵一百差得太多了,所谓人多势才众,人数少导致心理上的落差,所以才老觉得不安全。 吃过早饭,马二柱派出一伍人会同景武一伍人进林探路,约定以铜哨联络。 大概过去半小时,森林中传来三道一长一短的声音,这代表前路安全。 马二柱请示叶宰是否入林? 叶宰紧紧身上的盔甲,拿着大黑星的手一挥,“进!” 进了森林,一个队三十人均围绕在叶宰身边,将他和牵着马的叶贵保护起来。 林中光线幽暗,却不妨碍叶宰时不时看到折断的树木,以及趴着的一个个身穿蓝衣的土人。 蓝衣人基本都是后背中弹,可见他们逃命时的慌张。 铜哨声一长一短在前面接连响起,叶宰身边则是“悉悉索索”的声音。 走了不知多久,前面的光线变得亮堂起来。 叶宰明白,要走出森林了。 突然,铜哨声一变,变成“嘟嘟嘟”三下急促短音,表明前方遇敌。 “分散隐蔽!上弹!” 马二柱低吼发令。 叶宰只觉身体一轻,左右一看,原来是赵义和叶贵将自己架了起来,正往一颗大树后跑。 “马马马!” 叶宰大急,马鞍上可还挂着元宝石呢。 “我去,我去。”叶贵放开叶宰的手,飞快冲了回去。 (求订阅!) 第129章 进村 小红马被叶贵牵了过来,一见到叶宰便开始“咴儿咴儿”大叫,大脑壳还在叶宰怀里亲热地拱来拱去。 叶宰一边检视绑在马鞍前的元宝石,一边搓搓马头,安抚道:“红兔乖,别叫了,小心引来敌人。” 马叫红兔,本来叶宰想叫赤兔的,所谓“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嘛,虽然他自知没有温侯的武勇,但也不妨碍他畅想那一骑绝尘,于千军万马中来去自如的威风。 可再仔细想想,赤兔几任主人的命运好像都不怎么好,别自己把自己给咒死了,遂取了个“赤”的近义词“红”。 一人一马由成都至建昌,再到马喇司,相处几个月时间已然处出了感情。红兔先前就以为主人抛弃了自己,嘶叫着发泄不满。 马叫声急坏了旁边的赵义,一想到兵宪的安危,冷汗就刷刷刷往外冒,几秒钟之内背后已经温透了。 正当他踌躇着要不要上前推开兵宪、禁锢马嘴时,前方的铜哨声又“嘟嘟嘟……”响了起来。 不再是一长一短,而是非常的欢快活泼。 听着这个声音,赵义默默收回了迈出半步的腿,大大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段哨声代表着友军相逢。 果不其然,西面更远处也响起了同样欢快的哨声。 不久后,马二柱找了过来,禀道:“兵宪,应该是秦将军留下的接应人员。” 原来是虚惊一场! 叶宰点点头,挥手示意继续前进。 既然前方有接应,叶宰一行便不再小心翼翼,都加快脚步出了树林。 一出去,便见薄雾搅动,钻出五个人影。 打头之人正是叶宰寄与厚望的郑永录。 郑永录见到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飞快把手中的枪扔给身后之人,小步趋上,途中还同马二柱点头打了个招呼,及至叶宰身前半跪下去,抱拳道:“参见兵宪!甲总甲哨甲队队正郑永录,奉命接应援军。” “郑队正请起。” 叶宰亲手扶起郑永录,趁此短短时间也弄明白了郑永录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职位高素有威望,且还是档员,有协调、节制后军的能力。 遂笑问道:“秦将军如今到了哪儿?” 郑永录回身指指,“秦将军于昨日傍晚追去了西一村。” “西一村如何?” “铳响了一晚上,今早才消停。” “土人战力如何?” “不堪一击!” “搞清楚土人的来历了吗?” “没有,秦将军说不留活口。” “糊涂啊……” 叶宰一拍脑门,暗骂秦佐民真是被怒火烧坏了头,连知己知彼都不知道了!旋即心里又是一沉,秦佐民该不会为了报复,把西一村给屠了吧? 依秦佐民那直来直去的性格,叶宰越想越有可能,连忙下令道:“走,我们去看看。” “是!” 马二柱和郑永录同时领命,不到五分钟便整理好队伍,以郑永录开路,急行西一村。 十分钟后,众人走出山地来到平原。入眼所见全是狼籍的田地,乱糟糟的脚印,庄稼倒伏,尸体随处可见。 穿过田地,众人眼前又出现了一座烟熏火燎的木桥,桥上破洞处处,血迹片片。 桥另一头的村庄更为惨烈,面对桥方向的吊角楼全部倒塌。 视线再往里,火头数道,空气中传来呛人的浓烟…… 此副场景仿佛在告诉大家,这儿不久前刚发生了一场大战。 “快看河里!” 几个排头兵忽然嚷嚷起来。 众人转眼望去,就见河中漂浮着十几具尸体,均被河边的树枝挂着,顽强地没有被水冲走。 所幸尸体都穿着蓝衣,没有红色的胖袄,让众人紧张的情绪微微缓解。 但是,这并不能说明混合营就没有伤亡了,盖因胖袄中嵌铁片,加之棉花的材质,遇水即沉。 “所有人散开,郑永录带人上桥警戒,哨兵吹哨!” 马二柱出于谨慎,下达了比较保守的命令。 郑永录听命上前,前脚刚上桥,后面的哨声便响了起来。 “嘟……嘟嘟。” 这是主动联络友军的暗号。 连吹三遍,哨兵停止,开始凝神细听桥另一头的声音。 一阵死一般的沉寂,除了潺潺的流水声滑过耳边。 “再吹!”马二柱冲哨兵吼道。 又是三遍联络哨声。 这次终于迎来回应,欢快的节奏从村中心传了出来。 只不过,铜哨的哨声好像有点中气不足。 马二柱脸上一喜,回头看了眼叶宰,见叶宰给自己点头,便大声下令:“分两列进村,注意警戒两边!” …… “吉克,又有人来了!” “嗯,我听到了,快躲好。” “吉克,我俩要躲到什么时候?” 被问的汉子瞟一眼自己大腿上的血洞,苦笑道:“等外面的人放松了,你就去找沙马头人吧,我的家在这里,我不想走啦。” 问话的汉子要年轻许多,脸上的绒毛都没褪尽,一听吉克的话便急了,“沙马头人说过,那些汉人虽然讨厌,但有句话说的对‘山上的树不倒,就不怕没柴砍’!” 说着还挺挺瘦弱的胸膛,语带骄傲道:“我曲比的汉子,从不扔下兄弟!” 吉克眼中顿时流过一抹感动,口是心非道:“曲比,我姓吉克,不是你的兄弟。” “怎么不是了?”曲比瞪起眼睛,道:“沙马头人说过,我们夷人都是一家,不分哪个姓都是兄弟姐妹!” “嘘嘘……小声点,汉贼进村了!” 吉克看着窗外,脸阴沉得仿佛要拧出水来。 西一村,这是叶宰的命名,夷人们都叫小河村。 小河村是吉克的故乡,他出生成长都在这里,父母亲戚也在这里,故对这里感情极深。 为了保卫它,吉克是第一批调头拦截的土兵之一。 然而,那些强占马喇司土地的强盗们,不知道拿着什么邪恶的武器,远远的像泼水一般便打了过来,擦着即伤,中者必死! 信心满满的三千人便是被这种邪恶的武器一战击溃,同胞们就像田里的荞麦,被死神的镰刀一收割。 看不到只能听到的“啪啪”声,同胞的惨叫声、马儿临死前的呜咽声,鲜血四溅、肢体乱飞,宛如地狱般的影像当场击碎了所有人的心防,沙马头人带头先跑,其余人也跟着大溃…… 当土兵最后一次鼓起信心的守桥战斗失败后,吉克没有再跑,一是大腿受伤跑也跑不远,二是小河村是他的家乡,他不想跑了,索性眼睛一闭,心想不如死在这里,和父母兄弟和自己深爱的土地死在一起! 幸运的是,他身边的曲比没受伤,将他拖出战场,躲过了混合营的补枪。 为了不拖累好心的袍泽,吉克只能打消取死之念,事后凭借地利熟悉,带着曲比又躲过了混合营整晚的搜索,藏身在一处半倒塌的吊脚楼二楼。 两人此时都扒着窗口,小心往外窥探。 马蹄声逐渐接近小楼,曲比死死盯着红马上那员银光闪闪的武将,将手里的弓箭握得“咯吱”作响,愤恨道:“真想给他一箭!” (求收藏,求订阅。) 第130章 刺杀 越往村里走,叶宰的眉头皱得越深。 战争啊,对平民的破坏太大了! 尤其是这西一村,因为都是木头房屋,少有砖墙,一着起火来,那真是老房子着火……咳咳,这个形容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宰摇摇头,又把目光投向地面。 只见房与房之间躺着许多尸体,大部份为蓝色的土兵制服,但也有少量衣衫破烂的平民。 “秦佐民啊秦佐民,但愿平民都是中了流弹,并非你下令屠杀!” 叶宰心中暗暗为秦佐民祈祷。 就在此时,突然一声暴喝,“小心!” 叶宰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便听得身边恶风急响,紧接着身体一歪被扑向马下。 再然后,便是“叮”的声音,头盔被重击一下。 “护!” 马二柱的声音在叶宰落地时恰好响起。 “咣当。” “嗷!” 叶宰闷声惨叫,顿觉脑壳发昏,眼前金星狂冒,全身巨痛,差一点就闭过气去。 金星环绕中,一张大脸显现,焦急之色挂满眉头。 叶宰终于搞明白了,自己遭到“暗杀”,刚才头盔上的响动应该是中了什么东西。 幸好老子头盔是钢板,幸好郑永录机灵! 叶宰在晕倒前苦中作乐地想到。 …… 又是一个晚上,叶宰迷迷糊糊醒来。 刚睁开眼睛,便见到一脸愁容的叶贵,搓着手在床边转来转去,嘴里喃喃有声:“我咋个没发现喃?我咋个没发现喃?要是少爷有个三长两短,咋个给少夫人交待?” 少夫人! 叶宰瞬间清醒,咳嗽一声提醒叶贵自己醒了。 叶贵好似像被踩中尾巴的猫儿,咻一下跳过来,大喜道:“少爷,少爷你醒了?” “哼!”叶宰黑着脸道:“我刚才听到了少夫人?” “没有没有。”叶宰慌忙摇手,随即脸色一垮,扑在床边哭天抢地道:“少爷,怪小的没保护好你哇,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滚一边去,少转移话题,老实交待!”叶宰骂道。 “交待啥?少爷冤枉哇……” “少爷的政策你是晓得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嗯……嗯……”叶贵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手缝中偷瞧叶宰的脸色,可见叶宰仍然脸拉得老长,不禁心头忽闪不停。 他正想着措词,屋外蓦地响起个惊喜的声音:“兵宪,你醒了?” 原来是赵义。 叶宰“嗯”了一声,道:“进来。” 赵义没有马上进来,回道:“马哨官和郑队正都等着兵宪的消息,卑职去找他们来。” 话毕,脚步声响起,逐渐远去。 叶宰狠狠瞪了眼叶贵,威胁道:“你这个老叛徒,等会儿再收拾你!” 然后才有机会打量自己的养伤地点。 这是一个装饰华丽、空间广阔的房间,雕花大床、黄木书架,土豪的金器银器随处可见,再从窗格望出去,能发现外面亭子一角,和煦的春风还送来花香的气息。 “这是哪儿?”叶宰问一旁屏息凝气、装透明人的叶贵。 叶贵赶紧回答:“好像是村里头人的庄园。不过也就这样了,比起家里的庄园,连厨房都……” “少废话!”叶宰怼回去,又问:“庄园原来的主人呢?” 叶贵偷偷吐下舌头,不敢再得吧了,言简意赅道:“不知道。”说罢紧紧闭上嘴退往床边,尽量缩着身子不让叶宰看见。 过了一会儿,马二柱、郑永录、赵义联袂进来,拜倒于地参见叶宰。 从三人的语气以及眼神当中,叶宰能感觉到他们的真诚,感觉很是欣慰,笑着抬手道:“辛苦你们了,都起来吧。” 待三人起身,叶宰转向郑永录,深深看了他一眼,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郑队正不错,本官的救命恩人。” “不敢,不敢当兵宪的恩人,这是卑职职责所在!”郑永录立马跪下,诚惶诚恐道。 “怎么当不得了?事实俱在不容抹煞。本官从不过河拆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叶宰嘴上说着话,一心二用暗念起咒语:“不是每一只长着虎皮的……” 当最后一个“仇”字说完,床上的元宝石给出反馈,“郑永录改造值,点。” 叶宰脸上的笑容更盛,这个数据已经非常接近叶贵了,遂继续道:“郑永录忠心护卫,升为哨长衔,仍兼甲哨甲队队正,扩军后首先提拔。” “卑职多谢兵宪青睐!”郑永录深深磕下头去,全身颤抖,竟一时没有起来。 马二柱和赵义都以异样的眼光看向郑永录。 一道是羡慕,一道是嫉妒。 羡慕来自于马二柱,他本身就是哨长,但他知道自己这哨长是怎么来的,一是与东虏血战,二是出身国防兵。第二点最重要! 而郑永录呢?虽然战功赫赫,可他出身白杆兵,天生与兵宪就隔着一层。此次提拔,他将是除秦佐民外,白杆兵中军职最高之人。 嫉妒则来自于赵义,他想着自己是亲兵队正,兵宪最亲近的人!此次暗杀事件就因手慢了半步,让郑永录捡了个便宜…… 两人的异样被叶宰尽收眼底,正中下怀。 叶宰就是想通过提拔郑永录之事,在混合营中形成竞争的意识,同时也说明无论你来自哪一方,只要有功我都会一视同仁。 如此潜移默化,最终消弭所有兵丁心中的隔阂,铸成一体。 他前段时间一直在搞工业基地,但也没放松对混合营的关注。 可能是跳出棋盘后旁观者清,也可能是没有他压着矛盾浮现,让他逐渐察觉到一丝不和谐。 表面上,大家不分彼此,同吃同住同训练,其实心里分得很清楚,你是石砫的,你是夔州的。 面和心不和,说的就是他们。 这让叶宰非常头疼,却一直没有好的办法。 因为古时的乡土观念很重,而且也没有国家这个概念,不会认为我们都是一国的就应该是一家人。 时人心里最看重的是家族,扩大点可以是朝廷,可以是天下。国家民族的概念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会逐渐成形。 所以满清可以统治华夏,而小日本无论什么政策,国人都不会认同,就要跟他干到底! 郑永录事件刚刚好,恰如瞌睡遇到枕头,给了叶宰一把解开众人心结的钥匙。 叶宰心情甚好,笑着叫郑永录起来,问道:“西一村情况如何?刺客抓到了吗?秦将军去了哪里?” 按照军律,由军职最高的马二柱回答:“西一村尽在我军掌握。刺客抓到了,一共两人,其中一人反抗被当场击杀,另一个受了重伤人还活着。听伤兵说,秦将军今早追去了马喇司。” “有伤兵?”叶宰眼角一跳,站了起来。 “有十几个,都是入村后被躲藏的土人射伤的。”赵义抢话道。 “走,我们去看望下伤兵。”叶宰径直出屋。 (求收藏和订阅!) 第131章 气运 叶贵没有说错,小河村头人的庄园确实不大,类似于汉人两列三进的组合式院落。 东边第三进与围墙之间,有一个几百平方大小的后花园。 一座三层小楼伫立于姹紫嫣红当中,四面开窗,楼前一个大平台。 叶宰刚出小楼,便感觉一阵浓烈的花香袭来,丝丝绕绕不停钻入鼻端,才清醒的脑壳竟再次发晕。 “兵宪!”赵义一把扶住摇晃的叶宰。 “没事,许是走得快了点。”叶宰晃晃头,眼睛余光不经意看到屋檐下杂七杂八堆着很多衣服和器械,便讶然道:“这些东西……” 赵义道:“我们检查过了,都是唱戏的行头。” 咦!没想到深山老林中还有个艺术爱好者? 可在后花园,似乎…… 叶宰游目四顾,见那朵朵娇嫩欲滴的花儿,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心说这不就是土人版的“隔江犹唱后庭花”吗? 霎时间,叶宰感觉浑身都不自在,仿佛冥冥之中有一个噩运的光环在向自己罩来,遂下令道:“不住这儿了,给我搬去前面。” 随即再一指赵义,“你留下来,和叶贵一起搬家。” 说罢扭头就走,生怕再呆两分钟将气运被夺。 马二柱和郑永录赶紧追去。留下的赵义莫名其妙,发过一会儿愣才跺跺脚返身回去。 路上,叶宰问起了伤亡数字。 郑永录参与过山谷战斗,再加上入村后从伤兵口中问明了情况,故以最清楚,回答道:“轻伤17人,重伤8人,死5人。” 叶宰的心脏狠狠被揪了一下,嗓子发干道:“用新式枪械还死了5个……” 郑永录眼底闪过一丝黯然,轻声道:“第一次战斗我们全军毫发无伤,所有的伤亡都是进了村子。不知道哪条沟里,哪幢房里会射出暗箭……” “手榴弹啊!”叶宰一砸手心,痛心疾首道。 “什么手榴弹?”马二柱问。 叶宰摆摆手,同时心里做下决定:回去就弄手榴弹,手雷贵就弄木柄的,破几片的那种! 这其实也是他亡羊补牢之举,不是没想到,而是觉得暂时没必要。 叶宰亲身参与过几次战斗,且私下与很多武将讨论过战术。 守军在破城后一般都会奔溃,要么跑,要么跪地投降,不会有成建制的巷战战术。而且,手榴弹的另一个作用——堑壕战,叶宰也认为基本不可能发生。 因为有先进的远程武器,敌人都被消灭在来的路上了,手榴弹利用率极低,加重了士兵的负担,不如多背点子弹。 然而,无情的现实却打了他一嘴巴,这古代不是没有巷战的,混合营在小河村吃的亏就是血淋淋的例子! …… 在设置成临时伤兵营的第二进院落中,叶宰慰问了受伤的混合营兵士,嘱咐大家安心养伤,夸赞他们都是有功之臣,并承诺:轻伤者恢复后继续当兵,重伤者识字的转为文吏,不识字的转为新兵营教官。 哪怕断手断脚,只要有一口气在,都能把宝贵的经验传递下去。 总之一句话,道衙绝不会放弃你们,有我叶宰一口干的,绝不让你们吃一口湿的! 最后这句话当场引发伤兵们的热烈响应,好多人都哭了,一边哭一边笑。 “呜呜,兵宪……我下辈子还给你当兵……” “兵宪,咯咯,我付老二这条命是你的了。” 在一片呜咽声中,有8个人始终沉默。 并非他们不想发声,而是他们发不了声,全是重伤者。 不过,他们虽然不能说话,但他们的眼神已然完全改变,不再是叶宰刚进来时的空洞和绝望,而是将“生”的希望刻画其中。 实际上,叶宰的承诺对重伤者的杀伤力更大。以如今的潮流,士兵均为消耗品,轻伤者犹有活路,重伤者又不能治的只有一个结局,等死! 他们起初以为叶宰只是进来说几句安慰话的。就这样已经很了不起了!在他们口口相传形成的固有观念中,将军贵人们通常都会对伤兵不管不问,更何况连武将都看不起的文官? 想来叶兵宪看望过后,下一步就是叫来随军的阴阳师念“往生咒”了吧…… 没曾想,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其中一个重伤者感动之余,便要挣扎起来给叶宰行礼。 叶宰发现了他的动作,赶紧上前压住他的肩膀,温声道:“我懂,我懂你的意思。好好休息,伤好后再给我卖命。” “嗬嗬嗬……”重伤者无力躺回,喉咙中发出几声嘶哑的嚎叫声,热泪瞬间冲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涮出两道白印子。 叶宰心里也挺不好受,偏过头不再看伤者的样子,乘势起身默默走出病房。 站到院中,他深深吸了口气,心里不由悲哀地想道:其实我中国人本来就是善战的民族,之所以每一个王朝末期的兵士都很孱弱,就是因为执政者忘了或者做不到强兵的前提——给士兵以应有的尊严和保障! 沦为农奴、小厮的士兵能打仗吗? 吃不饱饭的士兵能打仗吗? 挺着生锈兵器的士兵能打仗吗? “好男不当兵”、“东华门外唱名者方是好男儿”,呵呵! …… 叶宰搬家了,搬到了庄园第一进,设立前敌指挥中心。 一面安抚当地土人,一边等待前方的消息。 探马陆陆续续送来秦佐的战报。 “秦将军追亡逐北,已接近马喇长官司驻地。” “土人据城顽抗,已探明敌首为沙马。” “秦将军命人砍树张旗,大造声势。” “秦将军拟声东击西,以100人小队突袭长官司。” 某日,叶宰正在签押房接待庄园的主人——阿石阿果。 “阿石头人,委屈你睡了几天柴房了。” 叶宰微笑说完,目视下首一个战战兢兢的土人,示意他翻译。 这个土人叫吉克英虎,是包冈发展的暗线。 三天前他本应接应工作组的,不料沙马前锋突然进驻小河村,他为了身家性命,装病躲在屋里不出来,间接害死了工作组的八人。 秦佐民打进村子在庄园地牢找到了吉克英虎,恰巧手下有人监督过矿山,认出了他的身份。 于是秦佐民什么都明白了,就是这货害死了工作组! 暴怒下,秦佐民当场下令将吉克英虎千刀万剐,为工作组报仇。 哨教导阻拦了此道命令,说吉克英虎是小河村唯一学会汉话的,善后工作暂时还缺不了,混合营就是因为初进村时语言不通,误杀了许多村民,再杀下去恐怕不好和兵宪交待! 吉克英虎当时被秦佐民凶狠的目光看着,感觉自己像被一头大老虎盯上了,全身筛糠不停,小腹下隐隐有松驰的异样…… 好久好久,秦佐民才轻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对吉克英虎来说无异于全天下最好听的声音,瘫倒在地时还后悔不迭。 早知道汉人这么厉害,我就该和工作组站一起,否则也不会做了风箱里的耗子——两头不讨好! 马喇司当自己是叛徒,汉人也当自己是白眼狼。 工作组一死就被沙马头人下令关押,汉人打来了同样得不着好,要不是教导拦了下,自己的心都说不定挖出来了…… 因此,他在叶宰面前才会表现得战战兢兢,心里只求这个笑眯眯的官儿心软一点,能看在他这几天帮助维持村里秩序的份儿上,饶自己一命。 (求收藏,求订阅!) 第132章 吃相 阿石头人也作出战战兢兢的样子,站起身按胸行礼,叽哩呱啦一通说。 吉克英虎忙翻译道:“汉大人,头人说他不委屈咯。” 叶宰点点头,微笑道:“阿石头人,只要你配合我们的工作,交出土地、捐输粮饷,本官包你活命。” “叽叽咕咕……” “叽哩呱呱!” “叽叽……” “哼,呱呱!” 见阿石有点激动的样子,叶宰眯了眯眼睛,不动声色端起手边的茶碗轻啜茶水。 过了片刻房中安静下来,阿石阿果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吉克英虎则翻着白眼在脑中组织语言,没办法,他的汉语词汇太过匮乏了。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误了汉大人的事,然后被拉出去砍头。 等他终于想清楚了,叶宰的茶也喝了半碗。 “汉大人,头人说他愿意把……介个房子……”吉克英虎双臂往外一划,用动作补充是整个庄园,“送给你们。” 接着再双手呈握形一上一下,仿佛握着个无形的东西向下挖了几次,“田地是头人爷爷的爷爷的爷……传下来的,他不能给咯。” 叶宰看懂也听懂了吉克英虎的意思,将茶碗往几上一墩,发出“嘭”的一声,冷笑道:“告诉他,由不得他,我会自取!” “啊?” 吉克英虎却没听懂叶宰的意思,顿时一翻两瞪眼。 不过叶宰扔茶碗的动作他读懂了,这明显是不高兴啊,故再不管叶宰说的啥,转回头去劝阿石阿果。 叶宰心说这才对嘛,没有掀桌子的实力,就别妄想在谈判桌上得到任何东西! 又等几分钟,只见那阿石一直摇头,叶宰不禁有点烦躁。 其实他先前还想着拉拢当地头人作出示范效应,给阿石留几亩地,多余的土地分给平民,以收取民心。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一个消息促使他改弦更张,决定将小河村收归己有。 那是两天前,叶宰看望伤兵后心情灰暗,便叫上叶贵带着元宝石出来散心,顺便考察下地质情况。 没想到,一考察就考察到了宝贝! 元宝石给出反馈,地下十米内储藏着数千万吨的磁铁矿,是叶宰来马喇司后遇到的最大矿产。 如此一来,小河村的土地便显得非常重要了。 叶宰马上命令调查土地情况,今天上午终于得到数据,小河村周边一公里的土地有七成属于阿石阿果。 是而才有了阿石阿果被提溜出来对话的场景。 现在看来,好像效果不太好? 叶宰的心逐渐硬了起来,索性抛开两人,直接在头脑中勾画蓝图。 首先,矿是采定了! 其次,要不要在这里建一座炼钢炉?要不然爬山穿林,矿石不易运回东营。 目前兵力太少,元宝石肯定不能过来,只能先呆在基地里。因此,要建炼钢炉就需要石墨造坩埚、水泥建高炉,大量的水和煤炭。 水泥好说,一次性用的。水这里也有,煤炭如果这里没有就砍树。可石墨不好找,不知道做电机的云母石能不能代替? 就在他畅想时,赵义突然进来,附在他耳边说道:“秦将军于昨晚趁夜攻下长官司驻地,活捉沙马及以下头人十几个,杀敌数百,余者溃入山林。” “好啊!” 叶宰一拍桌子,声响把仍在说话的两个土人吓了一大跳,同时向叶宰看过来,眼神中都流露出胆战心惊之色。 马喇司长官被抓代表着叶宰扫平了这片土地上的所有障碍,阿石阿果将变得不再重要。 叶宰指指阿石,冷酷下令:“将他押回地牢,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放出来。” 屋内的两个亲兵立马上去按住阿石往外拖。 阿石挣扎着发出杀猪似的叫声,亲兵一枪托打过去,嚎叫立止。 叶宰又转回一边正在全身颤栗的吉克英虎,语气转为轻柔:“吉克,你下去后的主要工作就是劝劝村民们离开小河村。 告诉他们,我们会给他们换一个更好的地方。那里有新房子,有工可以做,比种田好一万倍。去吧。” “唉唉。”吉克英虎忙不迭点头,小心翼翼退了出去。 出了房被冷风一吹,他方才感觉后背一片冰凉。 …… 两日后的清晨,小河村北面村口,一百来个威武雄壮的汉子面朝阳光向小河村走来。 在他们中间夹着一连串绑着双手的蓝衣土人。 叶宰大笑着迎上去,冲着秦佐民当胸一掌,没用拳头,人穿着盔甲呢,赞叹道:“佐民,你就是我新军的赵子龙!孤军深入,三荡三出。” 秦佐民咧嘴一笑,抱拳道:“禀兵宪,末将幸不辱命,击破马喇司,擒匪首来献!” 被串在打头的土人正是沙马,他平素要与卫所打交道,所以学过汉话。 此时他听到秦佐民的自吹自擂便在心头哀叹:“汉人说的没错,成王败寇而已……明明是你们强占我的土地,如今却颠倒黑白,说我是匪首!这世道还有没有天理?” 不过,沙马没想过要将这番话说出口,因为他怕了,倒不是怕被打一顿,而是怕那些魔鬼般的武器将自己的族人灭绝。 沙马相信,在那种武器面前,没有血肉之躯能够抵挡! 叶宰和秦佐民可不知道这个憨头憨脑的头人内心居然如此丰富,说过一会儿话便携手慰问归来的勇士。 每一个人,叶宰都会拍拍他的肩膀或者擂上一拳,大赞“好样的!” 及至队尾,他们遇到十几具担架,其中有几具还蒙着白布。 虽然叶宰早已经做好了手下牺牲的准备,可混合营的士兵都是他的心尖子。 这四百人学过文化,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过头脑,艰苦的训练、强壮的体魄…… 眼看着都是要大用的,这尼玛又死了几个! 叶宰欣喜的心情不禁一黯,抬手道:“停。” 他身后的传令兵一起大吼:“止步,肃立!” 全部兵丁听命即止,恍若一个个雕像静立无声。 沙马见后又在心头暗叹:“除去魔鬼的武器,光这军容就让本头人败得不冤枉。” 叶宰除下头盔,面对那几具蒙着白布的担架,低下头沉默下来。 其他人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就赵义最机灵,轻喝:“除冠,低头。” 这道命令被一个个兵丁轻声传递,直到队头。 于是所有人都转向面对队尾,有头盔的摘下头盔,与没有头盔的一起低下头颅。 秦佐民在赵义说话时已经反应过来,也跟着照做。 他猜出了叶宰这么做的意思,其实他心里比叶宰更不好受。 只因死去的这几人都是白杆兵出身,在前晚突袭时是冲在最前面的人。 是他们游过河,翻过墙,打开了寨门。 当时去了一个队三十人,就为了争夺那道小小的寨门,死了七个,伤了二十个。 要不是在晚上,要不是他们都带着快枪,秦佐民毫不怀疑,这个队将全军覆没! 当然,没有快枪,秦佐民也不会下达如此弄险的命令。 幸好叶宰听不到他的心声,要不然肯定很委屈:“怪我咯?” (求收藏,求订阅!) 第133章 返回基地 叶宰心里数着180下,数完即抬头望天,语气低沉道:“为有牺牲多壮志,敢叫……” “日月”两字刚到嘴边,叶宰忽地醒悟,介是反诗啊! 遂不自然地咳嗽两声,生硬转移话题道:“本官决定:此次出征者记功一次,赏十两银子。先登者记两功,赏二十两。伤者由道衙负责医治,不能恢复就管他到死。” “兵宪老爷万福! “哦,谢谢兵宪老!” “兵宪,我不想要银子,换田可以吗?” “可以,可以。”叶宰笑容可掬,向下压压手,提高声音道:“想换田的去找王经历登记。” “哇,真的可以!” 这道承诺犹如一颗扔进海中的深水炸弹,顿时炸出水花无数。队列中升起比刚才受赏还要强烈的声浪,百人吹出的气息恰似狂风过境。 押在中间的十几个土人虽然听不太懂,但仅凭气势就将他们吓得面如土色。 能听懂的沙马不禁眼睛一闭,眼角沁出两滴泪珠儿,心道:完了,祖宗之地要被汉贼们瓜分了。” 带着银子与土地的憧憬,战士们欢天喜地开进小河村。 这么多人阿石庄园根本安置不下,叶宰遂与秦佐民商议片刻,决定只收容伤兵,其他兵丁则分散安置于村子四周拱卫。 分派完毕后,秦佐民跟着叶宰步行去往庄园。 路上,秦佐民看到偶尔倒塌烧毁的房屋,不由感慨万千,半解释半忧桑道:“那日傍晚,好些土兵便躲在这些房子里向外射出冷箭,看到弟兄们一个个倒下,良臣……我,我……” 叶宰拍拍秦佐民的后背,感同身受道:“佐民,别说了,我都知道……你不会以为我是妇人之仁吧?是,我在军律中定下了不可屠城,但我也知道战场上千变万化,为达目的绝不能墨守成规。” 说着脸色一正,眼神烔烔好似一团烈火,“佐民,我只是希望你在完成目标后,少杀点无辜的人! 因为他们以后说不定会是我们治下之民,会帮我们做工,会帮我们耕田,你记住了,‘人’才是这个时代最宝贵的资源,有了人,天下之大,我们哪里去不得?就好像那闯……咳咳……” 秦佐民头回听叶宰剖析军律,正听得津津有味却见叶宰咳嗽不止,连忙关心道:“良臣,可有不适?” “受了点风寒,没大事。”叶宰摆手喘气,拒绝了秦佐民上来搀扶,话锋一转道:“我们走快点,伤员尚需尽快救治。” 两人加快脚步,没用几分钟便来到阿石庄园。 门口,秦佐民请示道:“兵宪,沙马头人和其他俘虏如何安置?” 叶宰想了想道:“沙马是长官司长官,以后还有用到他的地方,不必关入地牢了,找间结实的吊楼,派一伍人看守,吃穿用度……按普通战士的标准走。我暂时不见他们,先晾一段时间再说。” 说罢,当先跨入门槛,匆匆去往签押房。 有一件事迫在眉睫,需要他马上去做。 此事不在江湖而在庙堂! 覆灭马喇司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与朝廷扯皮。 崇祯皇帝自比唐太宗,喜欢海晏河清,故有点怕麻烦,特别是在东虏刚刚祸祸了京畿、流寇在西北燎原的时候。 任何给他添堵的人或事,都会引来雷霆怒火。当然,收复失地也会引动龙颜大悦。所以,讨平马喇司不定是好还是坏,全要看皇帝的心情。 如果后续没有反复,ok,这是功!如果有了反复,叶宰就等着锦衣卫缇骑槛送京师吧…… 叶宰向文吏口授内容,先提祖宗之法,太祖成祖改土归流;再说马喇司不服王化,悍然谋反;最后才小小提及自己的功劳,初上任即闻噩耗,幸赖将士用命,臣亲提大军,披星戴月,不惧牺牲、转战千里云云。 口授后便打发文吏下去润色,他自己则给周延儒写信,请老师在帝前转圜,中心意思就一点,马喇司撤销。 不过,叶宰基于自己领悟的正治方略,并没有一步到胃,给人一种楞头青的感觉,同时也给自己留个余地。 他提议在当地设立攀西土州,以流官为首,原头人为土同知,共治土汉。 如此,土人民心可得安抚,朝廷可得实地实利。再设州学教化,劝农桑、兴水利,十年功夫必得大治! 流官人选,他推荐建昌道经历王之临。夸赞王之临办事认真,深悉土俗,暗示为知州不二人选。 信的最后叶宰写道:学生身处热瘴之地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反而担心老师身为南人不适应北方寒冷的天气,故付上五千两银票略尽孝心。请老师多添两件御寒衣服,怜惜身骨为我大萌再战五十年! 将银票装入信封后,叶宰脸上升起一道遗憾之色。这并非他舍不得银子,而是他脑中隐隐有个印象,周延儒好像在崇祯前期被温体仁排挤,罢相回家。 再往后,拎着猪头都找不到庙门了…… 由此他还想到有两个人号称要帮他联络温体仁。 陈玉,原建昌兵备道,现大理寺少卿。叶宰与他就是个协议关系,还有点小小的龃龉,不被整就算好的了,指望不上; 山东临清兵备道——陈良卿,此人还行,两月前来过一封信。 信中大发感慨,说感谢良臣贤弟提携,为兄战后述功,这才得以升任山东左参正。请叶宰朝觐时无论如何要去看他,让他略尽地主之谊,还特别提及:泰山姑子乃人间难得享受,俺俩好兄弟定要有福同享,到时如何如何…… 想到这儿,叶宰会心一笑,索性未雨绸缪,提笔再给陈良卿写了一封信。信中丝毫不提自己帮助他的事,而是大叙兄弟之情,有意无意强调陈良卿“兄弟有福同享”的说法。 …… 又过了两日,北方探马送来情报,盐井卫拖拉七天后终于聚将点兵,向小河村开来。 叶宰听后气不打一处来,七天,七天!要不是混合营战力无双,盐井卫就是来收尸的! 遂写下手令命传令兵带去,命盐井卫暂时进驻长官司驻地,压制土人宁靖地方,等待后续安排。 然后,叶宰留一百人看守小河村,其他人随自己返回基地。 水电站工程还是个半拉子,由不得他不心急。 土人头领们也一起带走,那里有新式房子等他们入住。 回去的路程便好过多了,不用再精神高度紧张。 路过山谷战场,叶宰下令掩埋土人尸体,以免引起瘟疫。 沙马却是误会了,以为这个兵备身具仁心,便通过看押他的小兵向叶宰反映,夷人皆以火葬,请兵宪大人考量。 这个要求吓坏了叶宰周围一圈人,纷纷痛骂沙马“不当人子!” 叶宰却觉得没问题,后世不都是火葬嘛,遂摆手制止,吩咐兵丁砍树,搭建一个巨大的木台。 雄雄火焰于半个时辰后燃起,沙马等人跪于台前,在“噼里啪啦”的木节爆响中,念起了大家都听不懂的经文。 (晚上有个饭局,只有一章,请原谅。求订阅,求收藏!) 第134章 发电机转起来了 崇祯四年三月初一,出征新军回到攀西基地,迎接他们的是一场盛大的欢迎会。 王之临、赵匡一文一武代表留守人员,各自牵过叶宰、秦佐民的马缰送入扎着红绸的旗门。 锣鼓敲起铿锵的节奏,唢呐吹出欢快的乐曲。 从营门口至大帐,以黄土铺路,两百余人被组织成两列分列两边。 掌声响起来了,恍若一道道雷电在轰鸣。 叶宰骑着高头大马,脸带微笑,频频向四周挥手。 每一次挥动都会引起一片热烈的欢呼声:“兵宪万胜!” 当然,此类互动行为仅限叶宰一人,其他出征将士均是抬头挺胸、目不斜视,操动正步队列俨然。 然而这只是表面。 将士们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们的心情,无一不是眉飞色舞、与有荣焉,有些搞怪的甚至在挤眉弄眼、吐舌歪嘴,引起迎接人员阵阵暴笑。 从营门至中军大帐,短短数百步距离,叶宰走了十分钟。 他在帐口调转马头时,队列的尾巴才进了营门。 驻马叶宰旁边的秦佐民高兴道:“良臣,若是在城里,两边一定有无数的香帕、花球抛来!” “哈哈。”叶宰畅笑道:“就像去年京师那次?” “嗯那!”秦佐民两只眼睛都好像在放光,“良臣,记得我们绕行到南城路过胭脂胡同那刻吗?唉呀,有首诗怎么说来着?酒醺红粉自生香,双手……双手……” 说到这儿秦佐民卡壳了,抓耳挠腮半晌却徒劳无功,只得扭头看向叶宰,希望这个进士能接下去。 叶宰余光接收到了秦佐民的求救,奈何肚子里墨水有限,都不知道秦佐民念的谁的诗!遂正视前方当没看见,严肃道:“佐民,注意场合,少说那些有的没的。” “呵呵呵……”王之临听到两人对话,捻须笑个不停。 呃? 秦佐民被迫脸色一正,憋不住在肚里腹诽:文人真是不爽利,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 …… 热闹的欢迎会后,叶宰将军务交还秦佐民,与王之临一起返回东营。 王之临此时也骑上一匹马,与叶宰并辔而行说着话。 叶宰将战况一笔带过,着重介绍了他上奏朝廷的题本和写给周延儒的信。 临到东营内钢铁基地门外,将将把事说完。 看着沉思不语的王之临,叶宰郑重说道:“行之,别怪我没有事先征求你的意见。”随之抬手指指周围示意王之临,动情道:“这里是我的心血,是我们腾飞的基础,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能麻烦行之兄了!” 接着便低下头抱拳不语。 短暂沉默后,王之临突然大笑起来,道:“哈,良臣,我有什么不愿意的?知州正五品,比起如今的七品经历连升四级!我才三十三岁,也算是光宗耀祖了,哈哈哈……” 叶宰吭哧道:“行之,是……从五品。散州,散州。” 王之临的笑声嘎然而止,眼睛一鼓道:“不是直隶州?” “不是,不是。”叶宰更尴尬了,道:“那啥,如果是直隶州,省里可能会派出参议分守,你看这……这……” “我懂了!”王之临抬手打断,脸色也转为郑重,“良臣放心,攀西州我定会帮你管好!” “好好,行之兄吾之铁瓷也!” “铁瓷为何物?” “哈哈,铁哥们儿。” “铁哥们儿又是何物?” 两人嬉笑着打马分开。王之临要赶去打冲河组织人手,准备继续挖通沟渠。 叶宰则进了钢铁基地,苏豹子早就等着门后,待他进来便跪地大呼:“恭贺兵宪得胜归来!恕卑职等职责所在,未能出迎。” “你们守好炼钢炉就是对本官最好的恭贺。”叶宰一本正经回道,然后俯下身趴在马背上,小声问道:“研究所里怎么样?” 苏豹子也小声回答:“一切如常。” “走,过去。”叶宰挺起身一拉马头,转向研究所方向。 到了研究所门口,两个守卫的兵丁敬礼吼道:“兵宪万胜!” “好好,辛苦你们了。”叶宰笑着点点头,跳下马从马鞍后取了一个大包裹,向跟来的苏豹子吩咐道:“豹子,去把马刷了,我待会儿要用。” “哎。”苏豹子答应了,上手来牵缰绳。 “咴儿咴儿……”红兔扬起马首冲往里走的叶宰嘶鸣。 “乖啊,你看你一身灰,都不漂亮了。”叶宰回头安慰一句红兔,脚下不停拐个弯消失在众人眼前。 叶宰急急忙忙来研究院并不是要“研发”在小河村构想的手榴弹,而是有一个关于生死的问题亟待解决。 “刘老根,刘老根……”叶宰走进刘老根的帐篷却发现空无一人,心急下大声叫喊起来。 “来啦,来啦。”刘老根的声音从旁边一座帐篷中传出,须臾后气喘吁吁钻进来,“叶老爷,你找我?” “嗯。”叶宰将手中的包裹扔向桌子,发出“嘭”的一声,说道:“把这盔甲给我返工,涂成红……不,黑色、灰色都可以,总之要不显眼。” 刘老根赶紧上手解开包裹,顿时被亮银锁子甲晃花了眼睛,不禁傻愣愣说道:“这个色不好吗?” “一点也不好!” 叶宰斩钉截铁地说道,同时还后怕不已。 这身盔甲太特么拉风了!要不然小河村的刺客为什么不射马二柱,不射郑永录,偏偏就射自己? 其实叶宰忘了一件事——胯下的宝马。毕竟你又骑马又着甲,万绿丛中一点红,人家不把你当目标才怪! 叶宰只记得后世战场上有个规矩,士兵不能给长官敬礼,为得就是防备敌人的狙击手。 虽然形式不一样,但道理是一样的,目的都是要隐藏自己。 所以叶宰吃过亏后无比重视这点。为策安全,回程都没敢穿甲,这下,现在全身还是一身胖袄。 与刘老根掰开了揉碎了讲,直到刘老根完全弄清楚叶宰的目的,他这才出了研究院,近回在这里的房间,换回官服。 换完衣服,正好红兔洗涮完毕,又变回一匹英俊的骏马。 叶宰接过苏豹子递来的马缰,翻身上马两脚一夹绝尘而去。 打冲河边,王之临已经召集好建设人员,就等叶宰前来下令。 没等多一会儿叶宰来到,不待红兔停稳,他便急不可耐断然下令:“挖开河道!” “挖开河道……” 众人哄然应喏,无数锄头挥舞起来。 半个时辰后,“轰”的一声闷响,打冲河水冲破最后一道薄薄的阻碍,卷集着浮土冲向沟渠。 叶宰早已等在发电机这里,眼看着汹涌的河水冲来,一部分流入电机敞口。他立马闭上眼睛,努力分辨飞轮转动的声音。 可惜水声太大了,除了“哗哗”的声音,他什么也听不到。 叶宰立时有点后悔,后悔没先搞个灯泡来确定发电成功。不过,他对元宝石制造的东西非常有信心,至今无一出错,遂三两步跑回马边。 打马之前冲王之临叫道:“行之,人不要撤,我先回去看看。”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第135章 电能 “驾驾……” “嘚儿哒,嘚儿哒……” 一阵急促的人喊马蹄声响彻东营。 “何人敢犯禁营中飙马?停下,否则开……” 巡兵乙举起的燧发枪被突如其来的大力压了下去,旁边巡兵甲惶恐道:“李二你想死蛮?那是兵宪和他的卫队!” “呃……唔……” 巡兵乙手一松的同时赶紧闭嘴,却不慎因动作过快咬到了舌头。 叶宰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差点被自己人崩了,他现在十万火急,恨不得飞到炼钢炉中。 狂暴的马蹄声也引起了苏豹子等人的注意,当叶宰来到时,十几人已经枪上膛对着门外。 “是兵宪,收抢退弹!”苏豹子向后挥手,脚下捯得飞快迎了上去。 叶宰来不及和他多说,跳下马把缰绳向他一扔,大步流星赶去山洞。 此时天色已晚,叶宰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黑黝黝山洞,心头在“点支火把”还是“直接进去”之间犹豫了一秒钟,随即脚步不停钻了进去。 里面果然光线幽暗,所有东西都只能看到虚影。 所幸洞径宽阔不虞碰到头,且不用走多远,只要走到元宝石范围十米内即可。 叶宰扶着洞壁来到洞室外,估摸着距离已到,遂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只……” 瞬间得到反馈,脑中屏幕亮起,右上角能量点显示为:1621。 叶宰将两个小时前安放元宝石时测得的数据比较,1621-1601=20,于是得出数据:每小时输入能量10点。 10点! 叶宰神色一定,好像辗转反侧终于等来了楼上那只靴子。 就是这效果…… 叶宰咂咂嘴,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 按理说,用电比用炭的效率翻了33倍,他应该值得高兴。可是,又与他原来的期望值相差甚远。 本来他以为一小时怎么也要来个3、40点的,没想到才10点。 如此,以前搞得计划好多都会被拖慢进度。 叶宰脑中突然闪过好多东西,大炮、手雷、火箭、坦克,电灯、电话、玻璃、肥皂…… 到底是先军还是民生? 他静立在黑暗当中,一时间选择困难,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落后就要挨打!” “军事不落后就不会挨打!” “只有富强的人民,才会有强大的武力。否则绝不长久,苏联式的穷兵犊武不可取!” “没有强大的武力,哪里来富强的人民?” “宋……” “所以她亡了。” “那也比你大萌长。” “放屁!我大萌不称臣,不纳贡……” 就在叶宰脑里两个小人吵个不停时,洞口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兵宪,兵宪,你在吗?” 叶宰陡然清醒,忙向外叫道:“豹子哇?出来了,出来了。” …… 三月三日,经过长达两天的思考,叶宰粗制了一个两年发展计划。 不过,这个计划只存于他的心中,并未形成书面文件。 三月四日,叶宰发布第一道命令。 奖励此次自卫还击的所有人员:直接参战者每人10两,有大功者翻倍,或者换5-10亩攀西州水田;战死者抚恤金50两,能找到亲属者递解,找不到的存入老兵基金,用于日后重伤不能返回军队者的福利。 留守人员一人5两,参与挖沟者再加5两。 命令发布后,叶宰拿出从建昌带来的和炼钢炉所得银两,亲自坐阵发放奖励。 五日清早,西营中军大帐外排起了一列长龙。 现场肃穆安静,但每一个兵丁的脸上都隐现激动之色,站后面的还踮起脚尖往前猛看。 为何如此? 皆因白花花的银子迷人眼。 只见中军账口摆放着一张巨大的长条木桌,又大又长……这不是关键,关键是桌上堆着几堆小山似的银锭,在朝阳的映照下熠熠生光! 叶宰坐于桌后,旁边是中办的一个书记员,按着名册叫名。 “甲总甲哨甲队甲什李大牛,马喇司先登,银20两。” 声音一出,顿时打破了安静的局面,队列中口水纷飞: “哇……他就是那十几个夺门后活下来的人?” “是三,当场死了7个,回来又死了10个,听说队正都死了。不过,他娃勇是勇,就是脑壳发晕,要啥银子?要田多好!” “别个说不定家头有田、有婆娘娃儿,银子正好寄回切三。” “你们晓得锤子,老子和他一个村儿的,他娃是绝户,给同知打短工的。要不是遇到兵宪老爷,饭都吃不起。” “肃静,肃静!吴狗蛋,你娃再说话,老子抽你晓得不?” 队列中一位小个子缩了缩脑袋,低声嘟囔道:“龟儿还读书人,老子老子的。不就是会认两个字得了个队指导的官儿嘛,好了不起嗦!” 旁边的人噗嗤一声,笑道:“就是了不起,至少别个一月拿5两,你才3两。” 吴狗蛋立刻脸皮涨红,呲牙道:“老子等啥儿就切报名参加晚上的识字班。” 却不说下面的热闹,叶宰正对着一个瘦的像麻杆似的兵丁微笑道:“李大牛,不畏生死勇夺寨门,一战底定马喇司,好男儿!” 说罢接过书记递过来的两锭十两银子,又交到李大牛手上。 李大牛捧着银子,眼中泪花翻滚,喉头上下动了动却哽咽无语,只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狠狠磕了三个头。 “快起来,快起来。”叶宰赶忙伸手虚抬。 “嗯!”李大牛嗓子中发出若有若无的音节,抹着眼角退往一边。 他并非为这二十两银子感动,而是他看着银子想起了自己那一队人的遭遇。 当时三十个人翻过墙头,即被长官司中豢养的猛犬发现,紧接着梆子声急响,火光亮起,无数箭矢射来。 先登队为了翻墙方便,所以没带大盾,每个人只带了一个挂在左臂的小盾,遂当场被射伤了五六个兄弟。 其实刚翻过墙完全可以再翻回去的,可队正一刻都没有犹豫,低喝道:“夺门!” 喊完后,便是杂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迫于压力,众人只能低着头缩着身体,一边往侧面的大门挪,一边照着涌来的黑影胡乱放枪。 奈何本方人数太少,土兵们可能也为了守护最后的家园,顶着伤亡逐渐接近。 喊杀声、惨叫声、枪声、弓弦声阵阵响起…… 身边的兄弟一个个倒了下去,有来不及打枪被土兵用长枪戳翻的,有被箭射翻的,到了后来,那沙马竟泯灭人性,用弓箭覆盖大门周围,不分敌我。 李大牛运气好没有被射中,但那时他根本来不及庆幸,只知道麻木的一次次拉动枪栓,用耳朵听身后的劈砍声。 那是他们这一队人“活”的希望,是由一个叫樊宝根的大力士斧砍门栓发出的声音。 枪声越来越稀,受伤战友们的呻吟声越来越弱,队正发令的嘶吼声也没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门开了。” 那一刻,李大牛感觉自己过了过来,迷糊中,他好像听到了长江涨潮时才能发出的雷鸣声:“门破了,冲啊!” 所以,当他听到叶宰的话就会想起以前,亲切待人的队正、总是吃不饱的樊根宝、经常谈论女人的小流子,以及其他死去的兄弟,就会为他们悲伤,“要是你们能亲耳听到兵宪的夸奖,该有多好啊……” (求收藏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36章 蒸汽机(求订阅) 混合营发饷会在李大牛的示范下,一不小心开成了感恩会! 李大牛下去了,后面每一个领银子的兵丁都会给叶宰磕头感谢。 这大大违背了叶宰的初衷。 他之所以亲自来发放银子,本意是为了拉拢军心、斩断军头控制军队的一只触手,但磕头委实是过了点。 可他又能怎么办? 兵士们的行为都是自发的,民意所钟,群情汹汹他根本制止不了。 拉起来一个,下一个照样。 到后来他也只能放弃。这一趟趟的坐下起立、绕前绕后,居然比兵丁还累。毕竟人家一个人只做一次,他得做400多次! 于是,发放奖励的活动被迫拖延下来,生生耽误了叶宰两天的时间。 不过效果很好,兵丁们都对叶宰感恩戴德。 据指导教导反馈,不止一个人说过:银子是次要的,主要是能亲口得到兵宪的夸奖,那心头跟火烧了一般! 叶宰听后大感欣慰,感觉这两天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如今的兵士当真是单纯,放到后世,这些小恩小惠…… 算了算了,再想就想到民智与愚民上去了,不和谐! 叶宰心里转过几道弯,面上却平平淡淡、宠辱不惊,转而嘱咐教导一系的人马要继续加强军心。 但是,不能只务虚,务虚后还要务实,否则空喊口号又不给实惠,总有一天要被人抛弃。下去后,要多开动开动脑筋,争取做出实际的惠兵措施。 众人问,什么措施?请兵宪大人指教。 叶宰道:“出来这么久了,他们想不想家啊?教导们可以代写家信嘛;再比如,他们领了银子,攀西暂时也没花钱的地方,肯定要寄回家的,能不能统一组织下,帮他们邮寄银子? 总之一个中心思想,解决兵士的后顾之忧。” 有人问,要是他们不愿意寄回银子呢? 叶宰肃然道:“你们都学习过兵士带着银子上战场的后果,瞻前顾后、战心动摇!所以,需要你们去动员他们。不寄的,可以帮他们存起来嘛。 你们也别怪我给你们增加工作量,只因此次战役是混合营首战,奖励必须及时到位,算是特例。唔……等新兵和流民过来了,交通钱庄想必也筹备完毕,以后我们只发饷票不发现银!” 听到叶宰的决定,众人都偷偷松了口气,不是次次叫人拿钱就好!遂纷纷做出醍醐灌顶的表情,崇拜地看向叶宰。 …… 三月八日,叶宰发布第二道命令,原参加过挖沟的兵士再次集结,于打冲河挖掘一条更宽的沟渠,准备安装小水电二期工程。 原因特简单,第一期电力太小满足不了需要,这次搞个大的。 剩下兵士,除必要的守卫、斥候,全部去西面的山头砍树、采石。 这是叶宰为下一步开发小河村所做的准备。 一是打通通往小河村的道路,二是利用砍下的木头做枕木,炸散的石子铺路基。 对,他要制造火车! 造一条由基地至小河村的铁路。 由于如今电力不够用,所以电气化别想了,叶宰将目光转向蒸汽机车。 而蒸汽机车就需要密封材料。 关于这个问题,叶宰其实老早就做了准备。他两月前便吩咐王小派出一个小队,通过云南去往东南亚找寻橡胶树。 叶宰如此做也不全是为了制造密封材料,橡胶本来就是重要的工业原料,很多行业都能用到的。 只不过,至今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肯定啰,有消息才怪! 因为他的安排根本就是在做无用功。17世纪,橡胶树还养在巴西丛林人未识呢!19世纪才会由英国人移植至东南亚。 可他就记得后世东南亚是橡胶最大的产地,所谓南辕北辙概莫如是。 …… 崇祯四年的三月四月,金沙江北岸四十里范围内如同一个沸腾的大工地。 上千的土人和两百余兵士一起化身为辛勤的建设者,他们开道搭桥、伐树炸山,一车一车的木料和矿石运进了基地。 在基地当中,这些木料和矿石又将会变成一根根的枕木和铁轨。 东中西三处大营也已经大变样。 由100来人组成的工程队在泥瓦匠的带领下,修建楼房,平整营地。一幢幢长得一毛一样的二层小楼拔地而起,一条条宽阔的水泥道路纵横往来。 兵丁们搬进了窗明几净的房间,他们高兴之余不禁大为感慨,“半个月修好一幢房子,简直就是神迹!” 神迹出现后,他们对混合营的归属感更加强烈。而且,还莫名有一颗种子在心头生根发芽,“跟着叶兵宪就有好生活,随着时间推移,生活还会更好!” 那么,被众人视为半神衹的叶宰又在干什么呢? 听听钢铁基地里的动静就知道了。 钢铁基地现在已经变成一座由钢筋水泥组合成的军事禁区。 它有高大的围墙,墙头拉着电网,杜绝爬墙;它的四角有高高的碉堡,一旦有人误闯禁区,将会遭到无情的射杀! 通过三寸厚的铁门,逼仄感扑面而来。 中间一个三四百平方的平地,视线尽头为山壁,炼钢炉所在; 平地左侧是由三座二层小楼围起,呈品字型的“研究院”,守卫极其森严; 右边一侧是长长的L型二层楼房,分割为两部分,一部分大的由苏豹子哨使用,另一部分小的,L型的拐角由叶宰和叶贵使用。 此刻,在这个L型拐角的一楼,某间宽阔的房间里,正传出“轰隆隆”的声音。 叶贵提着一只铁铲,脸上乌漆麻黑,一张口便露出白生生的牙齿,“少爷,还要加多久哦?” 窗台边,叶宰老神在在地捏着一只棕色的叶子翻来覆去地看,对叶贵的呼喊充耳不闻。 叶贵以为这个冒白气的“怪物”声音太大让少爷没听见,便扯起嗓子大吼道:“少爷,少爷,还加不加炭?” “加啊。”叶宰轻轻一挥手,又拿起叶子放在鼻端嗅来嗅去。 叶贵见少爷漫不经心的样子,肺都要气炸了,心道:少爷太小心眼,不就给家里写了几封信吗?这不依不挠的,什么腌臜事都叫我做,不是大夏天烧石头,就是大冬天铲煤! 他越想越急,不由将铁铲一扔,一屁股坐在煤堆上罢工不干了,反正你少爷想怎么惩罚怎么惩罚,大不了回老家耕田去。 叶宰这边终于研究完手里的东西,重重点头道:“没有错,就是烟叶!” 说罢一扭头,就见叶贵躺在煤堆上,两只膀子枕在脑后,好不惬意。 “小贵子,你干嘛呢?” “少爷,小的不干了,你看看小的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哪儿还有贴身书僮的风采?” “噗呲,还风采?告诉你,蒸汽机是少爷研发的军国重器,等成功了,你也有一份儿功劳。” “小的宁愿不要!” 见叶贵梗着脖子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叶宰不禁莞尔,招手道:“过来,少爷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叶贵一直纳闷少爷在搞什么东西,不由自主被吸引了过去。 叶宰卷起烟叶用火折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然后闭起眼睛,过了好久才美美吐出蓝色的烟雾。 “来一口?”叶宰将烟递给叶贵。 叶贵用手扇了扇面前难闻的气味儿,可见到少爷的表情又不像装的,便不虞有它,接过后学着叶宰的方法,嘬起嘴深深吸了一口。 “咳咳咳……” 叶贵鼻涕眼泪齐飞,气都要喘不过来了,一阵猛咳,断断续续道:“又……咳咳……坑我,我……咳咳……要回家,咳咳……回家。” “哈哈哈,这是好东西,当地人除风湿防疟疾的神药,保证你以后会爱上它!” “呸,呸呸,我不管,明天我就走。” 叶贵当然说的是气话,他还想着有朝一日去带兵威风一下呢。 不过他提出要求,打死也不再去铲煤。 叶宰依了他,因为蒸汽机已经改无可改,没有必要再试验了。 这部花费他500点能量的蒸汽机,有半个火车头辣么大,汽缸、底座、活塞、曲柄连杆、滑阀配汽机构、调速机构和飞轮,样样不缺。 只缺一样东西——汽缸与活塞的密封材料。 因此,它的热效率很低,一开始几分钟漏气非常严重,后面才靠活塞的热胀来达到密封效果,但也只是相对的,还是要漏气。 这样对汽缸和活塞的磨损极大,即便叶宰加了猪油润滑,汽缸和活塞也用不了多久,过几天就得换。 叶宰为此头疼不已,不得不召入郑时良等匠人来群策群力。 不提诸人看到“争气机”后的激动、感叹、膜拜,当叶宰指着密封处问怎么办时,都是一脸的茫然。 沉默少许,有人提议用铜,有人提议用熟铁、木头、棉花…… 叶宰对答案均是不置可否,盖因这些东西英国佬都试过了,事实说明用处不大,他心心念念的还是南下情报队带回来的橡胶。 众人见叶宰不吭声,也都猜到自己的答案可能没让兵宪满意,声音逐渐小了下来。 倒是郑时良若有所思,沉吟道:“兵宪老爷,小的在成郞中那里见过一种药材。刚采回来的时候,掰开都会有一段密集似网的白膜。小的见过成郞中处理,要用火烤很久,看起来还很有弹性……” “叫啥子?”叶宰激动站起,目光灼灼看向郑时良。 郑时良好像被叶宰的目光烫到了,不由退了小半步,心道:兵宪大人怎么像要飞起来噬人似的?遂赶紧回答:“叫杜仲。” 杜仲? 叶宰一愣神,旋即城府大法再次破功,脸上青一道白一道,最后竟转为赤红,他心里在大吼:“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后世市里给镇里发过一份文件,内容就是提倡农民种植经济植物,其中就有杜仲。 杜仲不但是名贵中药,它还是杜仲胶的主要来源! 哇哈哈……” 叶宰的变化吓坏了众人,都下意识凑在一起,图个心安。 过了好久,他们方才见到叶宰长长吐出一口气,道:“你们可以回去了,顺便把成小旗叫来。” PS:蒸汽机来了!不过,本人才疏识浅,如果写错了请原谅哈。 (大章求收藏和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37章 黑暗的命令 成润林,出自沧州医学世家,赖当地武风盛行,精擅跌打外伤,年纪轻轻便在杏林中小有名气。 崇祯三年六月,被路过的叶宰高薪招揽,加入建昌道。 其实钱都是次要的,成润林主要看重叶宰的承诺,给他建一座全科医院。 他虽然只是个郎中,但他也是落第秀才,晓圣人之道,一直奉范文正公的话为圭臬——不为良相,愿为良医! 只是他没有他心目中大偶像李时珍有毅力,走遍千山万水,去行医辨药,蹉跎沧州至今。 当叶宰随口描述出后世的医院,一下便吸引到了成润林。一个能救治数百上千人的大诊所正是他的梦想,故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 说是几乎,是因他提了个条件,家里孩子小不便远途,妻子要照顾他们,能不能不带家眷? 叶宰当然明白他在想什么,不就是打着不合适就跑回来的心思吗?呵呵,以本官的手段……天真! 于是,成润林便享受到了叶宰的手段。 如沐春风的态度、发自内心的尊重、稀奇古怪的观点、行之有效的手段…… 这些都让成润林沉醉其中,有点乐不思蜀的意思。 再后来,叶宰又“指点”医疗组在臭蒿中淬取了青蒿素,成润林跑路的心思当即被消磨的一干二净。 如今叶宰就是想撵他走,他也不走。走也可以,先把手头的“青霉素”完善了再说。 所以,当郑时良通知他带杜仲去见兵宪大人,他还有几分不满,腹诽兵宪没事找事。 “兵宪,喏,杜仲给你带来了。”成润林脸色臭臭地说完,抱个拳就想告辞。 “成小旗先别忙着走,坐坐。”叶宰大概了解这些科研人员的脾气,倒也不以为意,笑着请成润林坐下。 成润林这段时间陷入“青霉素”不可自拔,但情商是没问题的,便依言坐下,愣愣看着叶宰将几片杜仲掰断揉碎,然后用鼻子去闻。 “兵宪,药我用过,没有问题。”成润林实在看不懂叶宰在做什么,打破沉默解说起来。 叶宰“哦”了一声,拍拍手任粉末扑扑洒下,问道:“成小旗,药里面的胶丝呢?” “胶丝?”成润林一愣,随之反应过来叶宰说的是生药,遂回答:“炒制时炒没了。” “你哪儿买的?问过他们哪来的没有?”叶宰又问。 “成都积善堂。至于哪来的,杜仲树到处都是啊……” “到处都是?”叶宰忍不住声音拔高了一点。 “是啊,这树喜阳光,冷热皆可,不拘土壤……” “停!你就告诉我,马喇司有没有?” “肯定有的。” “好!”叶宰抚掌笑道:“成小旗,我马上给你安排一什人,你带着他们去找,割点叶子、树皮回来,我有大用。” 成润林怔道:“可是,我还在研究青霉素。” 叶宰道:“不是都制出来了嘛,还研究什么?” 成润森急道:“青霉素并非万能,有些人使用后无异于毒药,两员伤兵便因此而死。我欲找出其中的原因……” “呃,对,我忘了,要皮试!”叶宰一拍脑门,马上想起了皮试一说。 “何为皮试?” “你先去找杜仲,回来我给你详细说说。” 叶宰简单几句把成润林打发回去,这时才有点懊悔,怎么就把皮试忘了?否则那两个伤员也不用死了。 然而,皮试要打针,打针就要玻璃。 特么的,啥事都赶在了一起! 伤兵的康复问题非常重要,这其实也是战斗力组成的重要部分,叶宰感觉不能再坐视了,索性叫上亲兵,出门找沙子。 玻璃是沙子造的叶宰知道,初中知识。他还知道这沙子不是河里的黑沙、黄沙,而是石英岩风化的白沙。 那既然他知道,为什么没想过靠玻璃发家?现代人穿越古代的必备项目么。 无他,现实条件制约而已。 首先,行都司这里大部分是苦哈哈的军户,拼着命地挣一日两餐,哪儿来的钱买?而所谓上层,也不过就几万两身家,百两以上的都算奢侈品; 其次,没有商路卖不到外地,玻璃又是易碎品,花了大力气运过去,如果卖不掉会得不偿失。 可别说我有好东西,天然就该大卖哦。 要知道古代并不是自由商品经济,一件货物不是说你想卖就卖的,来自官府、各行会的阻挠才是最关键的! 当地挣不了钱,外地鞭长莫及,于是,这件事便搁置下来。 不过,石英砂大营里就有,源自于巧合。前不久,他为了给电发机找绝缘物云母,在北部山区开了几吨石头回来,其中的伴生物就有石英砂。 虽然量并不大,做几根针筒却是足够了。 …… 三日后,成润林和十个兵士筋疲力尽回到营地,给叶宰交上了五筐杜仲叶、五筐杜仲皮。 叶宰压抑着心中的激动,掰开一片树皮,当见到断裂处的丝壮白胶时,不禁喜形于色,大手一挥道:“全体记功一次,各自去找本队指导登记。” “谢兵宪!” 一什人齐声拜谢,列队离开。 叶宰注视站着不动的成润林,奇道:“你还有事?” 成润林伸出手,“兵宪,答应我的注射针筒呢?” 叶宰一门心思要回去炼胶,哪儿还有心思和他细说,便敷衍道:“过两天,过两天,我去找你。” 不料成润林就是不走,表情非常认真,两眼中还露出被欺骗后的委屈神色。 唉吗,一个三四十的大男人做这种表情,是不是太恶心了啊? 叶宰感觉可能拗不过他,又不能当场发做了,那会破坏自己营造的亲民形象,且有卸磨杀驴之嫌。遂无奈去内室拿出几根做好的针管扔给成润林,道:“你先回去体验下,先别注射啊,我过两天去野战医院教你……” 嗯? 叶宰闭嘴不说了,因为说了也白说。只见成润林摸着针管,表情已从委屈转为狂热,嘴里啧啧有声:“好东西,好东西啊,又透又亮,手感也好,还有刻度。咦,刻度边的小字我怎么不认识?不是汉字,有点像……” 叶宰冲门口招招手,当即有两名亲兵过来,再一指成润林,“把他给我叉出去,封闭烘钢基地,任何人我都不见!” “是!”两亲兵抱拳领命,一左一右叉住成润林的腋下,飞快将他抬了出去。 一日后,叶宰炼胶成功,十筐叶子加皮一共300来斤制得胶36斤,因此算出含胶量为12。 叶宰也不知道这含胶量是多是少,反正能用就行。 至此,蒸汽机的最后一道缺陷被弥补,达到实用范围。 接下来,就等铁路修通了。 叶宰重新将精力放到正务上去。 时间缓缓淌过,进入七月八月,发生了两件对大明影响深远的事,叶宰接到?报后掩卷叹息不已。 第一件事,六月初王嘉胤流窜山西,被叶宰的好朋友曹文招弄死,残众共推王自用为领袖。 七月,王自用与老回回、八金刚、扫地王、射塌天及高迎祥、张献忠等共三十六营、二十余万人马会聚山西。 李自成打出旗号“闯将”,大萌的掘墓人正式诞生了! 第二件事,督师孙承宗以“广宁道远,当先据古屯,筑大凌河城,以渐而进”的策略,于七月动工,令祖大寿、副将何可纲以四千兵据守,征发班军一万四千人筑之,其中就有留在北直的马祥麟、张凤仪夫妇。 叶宰却是知道,筑城绝不会成功,源自两方面的压力。 七月,兵部尚书梁廷栋因私受请托安排兵将,其实事并不大,且是职权范围内的事。可架不住言官参劾,崇祯皇帝眼里也揉不得沙子,居然把这个还算得力的大臣罢免。 此后的事大家都懂了,凡是获罪的官员,所办的任何事都是错的。于是,廷议撤回防兵,只留班军驻守。 强军一去,黄太还不笑得合不拢嘴?遂于八月初四发兵大凌城,掘濠沟树栅栏、四面合围,再派兵绝锦州道路。 再后来,援兵败,祖大寿等人坐困穷城,竟杀副将何可纲、张存仁等数十人降金。 这还是关外的,关内还有连锁反应,就因要征调援军,征到了山东。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原辽军不愿去送死,遂发动吴桥兵变,整整闹了一年,把登莱之地搅得天翻地覆后,拍拍屁股去了后金,给后金带去了先进的火器技术。 此事对大明的影响就太大了。自此以后,后金兵不再是单纯的骑射部队,他们得益于正权前期还不算腐败,居然弄出了比大明还要好的火器,攻城战将不再是畏途! 本来后金在野战中就有优势,再加上了攻城的手段,大萌还怎么打?更别说连大萌的军事水平都达不到的流寇了…… 这一日,赵义看到叶宰黑着脸从中军签押房出来,心里“咯噔”一下,心说:好久没见兵宪生气了,是谁惹到了他? 赵义大气都不敢喘,护送叶宰回了炼钢基地,又见叶宰一头扎进了炼钢炉中。 八月十二日,王小接到叶宰亲笔书写的召回命令,骑废了两匹马,才从行都司最南方松坪关赶到基地。 叶宰见他时大出王小预料,完全不问对云南的渗透结果,而是目光灼灼看了王小半晌,肃然道:“王小,我现在要给你分派个艰难的任务,希望你能完成。” 王小马上从椅子下来,跪地抱拳语出真诚,“请兵宪下令!” 叶宰指了指脚下几个大箱子,“这是我为你此次行动准备的武器,5把手枪,2000颗子弹,50颗手榴弹,怎么用我写在里面了。你下去后再挑选四个忠诚的情报人员,先练一练,然后由你带队至登州……” 说到这里叶宰顿了顿,旋即眼冒凶光,恶狠狠地说道:“暗杀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等辽东旧将,能杀完最好。如果失败,我给的武器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王小心头一颤,他从没听过兵宪以如此阴沉的语气说话。不过他没有要质疑叶宰杀自己人的想法,总之兵宪说的都是对的,凛然叩首道:“是,兵宪,卑职保证完成任务!” 叶宰满意点点头,又道:“如果条件允许,不耽误你们安全撤出,你就再把登州城里的那些佛郞机炮手给我带回来。” “是!” (大章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38章 暴动 送走王小后,叶宰恢复了平静,人前都是一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其实心里的那股子沉重感一直都在。 王小他们能赶在十月及时达到登州吗?到达登州后能在几千辽军中刺杀目标吗?刺杀后能安全撤离吗? 这三道念头如同让他戴上了孙猴的金箍儿,随着时间的流逝越箍越紧,而念经的那个人,正是他自己。 不怪他如此紧张,实在是孔有德等人太重要了! 孔有德等人背叛祖宗宁愿当奴才,这不重要,汉人变节的多了,多他们不多,少他们不少。可他们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给野猪皮送去先进的火器技术和战术。 另外插一句,野猪皮并非叶宰对东虏的诽谤,而是他听王之临说过,努尔哈赤的意译就是野猪皮。当时叶宰还震惊呢,说怎么会有人给孩子取这个名字? 王之临极其不屑,说东虏就是化外野人,能指望他们能取出什么好名字?何况,你怎么知道野猪皮不是代表他们祈求食物丰收的意思? 叶宰无言以对。 王小走后第三天,叶宰终于听到一个好消息——成都买的一千多流民和两千新募兵丁将通过宁远河坐船南来。 这个消息当即让叶宰松了口气,因为如今到处都需要劳动力,以混合营这点人,在四十里范围内仿佛撒胡椒面儿一般,迅速淹没无踪。 就拿重点工程攀西——小河村这段20多公里的铁路来说,因各种原因稀稀拉拉修了三个月居然都还没有修通。这要是被后世的基建狂魔们知道了,怕不是要笑掉大牙! 再有,土人用起来不太放心,所以叶宰派出很多工作队监工。有些重要位置,比如铁轨连接,事关日后行车安全,绝不能假手于人,必须工作队亲上。 如此一来,基地的防卫力量便捉襟见肘,一旦遇上战争,人都撒在外面,招都招不回来。 当然,发生这种情况的几率很小,外围不仅有军中的斥候,还有王小的情报队,在行都司地面,没人能瞒过叶宰,打他个措手不及! 但是外出的工作队就让叶宰有点鞭长莫及了。 就前两月,那些被打散的土兵不甘失败,躲在丛林里潜踪蹑迹,工作队人多他们不敢惹,人少他们就露出獠牙,哇哇扑上。 虽然工作队都手持栓式步枪,让这些人崩碎了一口牙,却难免有所损伤。被兵器伤了倒也无妨,青霉素救回来。但土人的独门暗器——吹箭,工作队防不胜防。 吹箭上涂抹毒药,中之者全身麻痹,如果不能及时抢救,十死无生。 死了两个人后,秦佐民暴怒,向叶宰讨来手令,亲自提审沙马等十几个战俘。 据说秦佐民打废了五根皮鞭,这才拿到了药物配方。至于解药?没有,土人本就拿来打猎的,试问,怎么可能给猎物解药呢? 得亏叶宰历来重视医疗,手下有成润林等十几人组成的医疗团队,他们在毒药配方的基础上成功研制出解药。 就在大家都以为没事了,汉土斗争又进入了第二阶段。 第二阶段更加惨烈! 土兵中应该有聪明人,制定出新的战斗方式。他们不再将强杀作为主要目标,而是趁着土人做工时潜入其中,行鼓动之事。 上月,小河村东十里便发生了一场暴动! 彼时,筑路的土人拿起锄头等工具,见汉人就打。工作队被暴起的土人打懵了,足足死了五六个,马二柱才反应过来,下达“杀无赫”的命令。 奈何工作队人数太少——两个什,如何顶得住已经杀红眼的数百土人? 他们不得不退上一处高地,据地势死守。 所幸东二段的带队哨长郑永录临机果断,听到前方枪响,立马处决了几个蠢蠢欲动的土人,然后命一什将人带回,自己则带另一什去救援马二柱。 枪声就是最好的信号,郑永录身后的工作队也照此办理。于是,差不多一个哨的军队集结起来,压往小河村东十里段。 事后清点损失(土人劳动力也算),马二柱队死六人,四个兵士、两个中阳文员,土人死一百多,伤二百余。 尼玛! 得到消息、匆匆从东营赶来的叶宰不但城府大法立马破功,而且还罕见地暴了粗口! 四个当兵的种子啊,眼看着新兵来了就是队正、哨长的人了…… 还有两个中阳文员,这两人可不一般。他俩跟着叶宰走南闯北,忠心耿耿、头脑灵活,对新理念接受很快,以后是要大用的!要不然也不会被派出去,让他们积累基层工作经验。 叶宰拍着桌子痛声疾呼:“出师未捷身先死,常死英雄泪满襟!” 哀伤过后,叶宰面容平淡好似一汪深潭,波澜不兴道:“底层土人跟着我们有吃的有钱拿,应该是不想乱的,乱也只是被裹胁。就怕其中有一些害群之马,他们不忿被剥夺了特权,故而一被蛊惑便应者云集。 这说明我们平时的甄别工作做的不好! 我宣布,野外工作暂停两天,集中土人筛查,重点是以前马喇司小头人。” 有人问:“筛查出来怎么办?” 叶宰眼底闪过一抹冷色,淡淡道:“杀!” 仿佛一道冷风刮过,大帐里诸人顿时噤若寒蝉。 王之临嘴巴动了动,最终化为一声长叹。 过了两日,每一段铁路都立起几根旗杆,上面挂着一颗颗死不瞑目的脑袋。 与此同时,基地派出三个满员哨,一共三百来人,基本倾巢而出。 全部兵士身穿板甲,列装栓式枪、手榴弹,最次的都是燧发枪,再配两门迫击炮,可以说武装到了牙齿,由东向西扫荡过去。 不仅如此,叶宰还派人给驻在原马喇长官司的盐井卫送去命令,令他们由西向东扫荡,最后在小河村与道标会师。 派出的沟通人选还是郭保。 因上次盐井卫出兵拖延了好几天,在剿灭沙马战役中完全没有起到作用,同时也让郭保丧失了再进一步的野望。 所以,这回郭保没给盐井卫的人好脸色,初到马喇司便耍起下马威,威胁带兵的副千户,若是此次再作拖延,首先这片好地你们别想要了,其次,兵宪怒火你们承担不起! 其实说这些话时郭保心里慌得一逼,就怕副千户是个粗人,头脑一热做出傻事。遂不动声色往旁边的护兵靠了靠,脚下蓄力以便随时窜到护兵身后。 不过,他显然门逢里瞧人了,武人的确脾气火暴,但人家也有脑子,也分人的。 就算不提叶宰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光打扫长官司就让他们吓得够呛。 土兵们身上的那一个个枪眼,明晃晃就告诉了他们,建昌道标掌握着一种比己方手里烧火棍更好的火枪。 而且,他们又陆陆续续抓了一些土兵俘虏,问清了与道标的战斗情况。 “那是魔鬼的武器!” 土兵们口干舌燥地说道。 (求收藏,求订阅,求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39章 剿匪 秦佐民深谙军法中侵略如火之道,不等郭保的消息只管率军出营。 因为要“剿匪”,基地外的所有工地矿厂全部停工,土人们被集中看管在某处临时军营。 这导致兵士们出营后的感官与以前大不相同。 不再是沸反盈天的热闹场面,而是冷冷清清,凄凄惨惨。 队例中的胡八走得虎虎生风,就是脸色不虞,恨声嘀咕道:“土匪该死,破坏了我们安定团结的局面!” “哟,小八,正治课上的不错哦。可我咋觉得你是在为自己分得那五亩地生气呢?” 胡八身边传来蒋虎懒洋洋的声音。 “呃……”胡八一窒,吭哧道:“蒋……大哥,别胡说,我才不在乎五亩地。” 蒋虎掏了掏鼻孔,半是质问半是取笑道:“那你咋不学我只要银子?” 胡八脸更红了,反问道:“你又为啥子只领银子?” “我?”蒋虎头一抬,挖鼻子的手反指自己,骄傲道:“本人家里有地,不多,就三四百亩。看你那小家子气的样子,五亩地算啥子?” “哇!”胡八直接忽略了蒋虎对自己的挖苦,脑中轰然炸响,根本想像不出三四百亩地到底有多大。 “蒋什长,胡什长,你们俩在干啥子?再说话就滚到前头切扛大旗!” 队列旁伴行的队正严斥道。 “哦。”胡八缩了缩脖子,马上又想到这个动作不符合军仪,遂挺胸抬头,紧紧闭上嘴巴。 蒋虎却不然,他竟然回头呵斥本队兵士,“听到队正说的没得?都打起精神来!” “是,什长!” 十个人齐声大呼。 蒋虎满意点头,顺便朝还关注自己的队正甩了个挑衅的眼色。 队正见后苦笑连连,这蒋虎武艺高强,又立过功,当真是一坨滚刀肉。打打不过,功功比不过,要不是自己比他多认识几个字,说不定都压不住他了。 营地三里外便出了绿区,进入黄区地带。 大家都不明白叶宰为什么要如此规定,只能死死记着:绿区代表安全,黄区代表有轻微危险,红区代表危险。 秦佐民据此下达命令,带兵者插上认旗,崇祯四年枪上膛,燧发枪填药! 混合营训练有素,命令下达五分钟后一切准备妥当。胡八、蒋虎也均在背后插上了代表什长的朱色小旗。 他俩下面是灰色的伍长认旗,上面是队长的大红旗、哨长的深红旗、旗总的翠绿旗,营总的墨绿旗,再上面就是叶宰的青紫大旗。 进入黄区后,三百来人走得小心翼翼,分为三个方阵,品字型向前突进。 一有某个方向发现不妥,两队警戒,当面之队先以迫击炮轰炸,接着步兵跟上,手榴弹、枪子一起招呼。 …… 暴炸声在原始森林中响了两天,一路响到小河村才平静下来。 此时,盐井卫才出马喇司三十里。 秦佐民也不知该生气还是叹气,只得按叶宰的命令,派人将他们打发回去,因为新式装备暂时不能曝光。 而混合营的战果…… 土人熟悉地理,基本没捞到几个。倒是伐木队,伙食队开森了。 被炸断树木无数,拾掇拾掇后有大部分都能用。至于打死的狼、兔、野鸡就更多了,足足够混合营四百人吃两顿。 见到秦佐民交上来的战报,叶宰哭笑不得,心说费了本官大量的能量点,竟然杀的野味比土兵还多…… 秦佐民可不知道叶宰在心里吐槽,以为叶宰对战果不满意,遂拍着胸脯立下军令道:“土人这是怕了,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再来骚扰。否则,末将提头来见!” 事情的发展果如秦佐民所料,一个月来从小河村至基地终于成为混合营的实控范围,没有土人再出来闹事,也免了叶宰挥泪斩佐民。 …… 打冲河水电站向北三里是一个新修建的码头。 叶宰携王之临、秦佐民等人亲迎船队。 见着远处帆影点点,叶宰突然心里一动,游目四顾,很快在后面十几米找到正和赵匡吹牛的叶贵,招手叫他过来。 叶贵答应了,又冲赵匡说道:“放你一百二十个心,马二柱肯定给他捞出来。你也不想想,我是谁?少爷最忠心的仆人!” 说罢扭头跑到叶宰身边,问道:“少爷,找我有事?” 叶宰看看周围,拉着叶贵往河边又走了一截,估摸着别人听不见了,这才压低声音道:“小贵子,这段时间给少夫人写信没得?” “没有!”叶贵头摇得像拨浪鼓。 叶宰“哦”了一声不置可否,祭起死亡凝视大法,牢牢罩定叶贵。 叶贵汗马上下来了,不过他还稳得住,委屈巴巴道:“真没有。少爷,你要相信小的嘛。” “嗯?” 一道冷哼仿佛将叶贵带入到冰天雪地之中,从尾椎冒出一股寒气直达脑部,叶贵不由激灵灵打个寒颤,结巴道:“少……少爷,小的承认……的确想过写信。可一想到少爷的敦敦教导,立即就没了那心思。自此小的立志,要做个忠诚、正直……” “少鬼扯!”叶宰挥手打断,警告道:“少爷不管那些,只要这次船队中有少夫人,少爷就送你个大大的前程。” “啥前程?” “入官当太监服侍皇帝,咋样哇?” “不,不,小的就跟着少爷,哪儿都不去!”叶宰赶紧捂住裆部,疯狂摇头,汗珠子甩了叶宰一头一脸。 “滚回切。”叶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抹着脸低声喝骂道。 叶贵一声不敢吭,灰溜溜跑了。 叶宰望着叶贵畏畏缩缩的身影,嘴角微翘,心道:有时和叶贵逗逗闷子也挺好的。以前王之临等人还能开开玩笑,然而随着自己权势益重,他们说话都变得小心起来。 想到这儿他幽幽一叹,“权力啊,使人自觉不自觉地失去本性,不但自己,别人也是如此。” 叶宰这边感叹不已,另一边的叶贵却完全没了刚才战战兢兢的模样,笑嘻嘻对赵匡道:“看到没有?少爷找我过去嘘寒问暖,说‘小贵子,河边风大你冷不冷啊?” 赵匡暗地撇嘴,心说还嘘寒问暖,莫非我见你低头哈腰的样子是假的蛮? 只是他得罪不起叶贵,便作出瞠目的样子,羡慕道:“贵哥儿真不愧兵宪的贴心人,我们比不了啊比不了!” “那是。”叶宰一挺胸脯,道:“莫说马二柱只是定了个‘怠误军机’的罪,就是罪再大点,我都能救他。” “是,是,是。贵哥儿威武!” “别忘了事后给我的烟叶哦。” 赵匡听叶贵再提起烟叶,眉头马上皱成一团,为难道:“贵哥儿,烟叶是兵宪定下要卖到外面的重要物资,我只是个看守,每天有文吏来点数的。” “嘁,破损点谁又知道?”叶贵不屑道。 “唉哟,那味道冲得很,不晓得贵哥儿喜欢啥子。”赵匡摇了摇头。 叶贵好像被搔到了痒处,舌头舔舔嘴唇,眼中亮光闪闪,安利道:“那滋味儿……用你们四川话说,不摆了!要不然,为啥少爷天天都在抽呢?” (求收藏、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0章 支援到了 头船甲板上,宋伦负手而立。 自打船队从宁远河接入打冲河后,他仿佛感觉闯入了另一个世界。 在这个世界里,风景与宁远河迥异。再没有两岸密布的森林和鸟飞蝉鸣,入眼所见均是光秃秃的土地,木桩遍布其上,就好似一个秃子头上生着许多令人恶心的小疙瘩。 右前方,一列山脉横贯而来。它不甚高却也蜿蜒起伏、奇峰并立,余脉探入河中,远远看去恰似一条卧着吸水的巨龙。 不待宋伦仔细欣赏,奔流的河水又送他穿过山头,拐了一道弯。 太阳此刻正好钻出云层,炽热的光线驱散了眼前的薄雾,将前方影像暴露无遗。 “有人!” “好多人!是来接我们的?” 宋伦背后响起一声声的惊叹。 “噤声!”宋伦回过头厉声喝止,接着目视其中一人道:“周正,通知后面船只准备减速靠岸。再告诫那些新兵,注意军仪,再把流民都看好了。” 说罢扭回头,再一次眯起眼睛,凝神打量极远处那杆迎风飘杨的“叶”字大旗。 宋伦发现了别人,别人也发现了他们。 岸边,宣传办副主任郭保一挥手,叫道:“迎宾乐,起!” 霎时鼓乐大作,唢呐声声迭起,荒腔走板的声音响彻天际。 叶宰情不自禁挖了挖耳朵,心想真是难为这些兵丁了,又要当劳工还要客串乐师,真是……太不专业了!等流民下了船,看能不能招几个专业的吹鼓手,免得自己听一次就折一天的命。 几十条船只沿着河岸停靠,跳板刚一搭好,宋伦便小跑着下来,直端端冲到叶宰面前,单膝跪地道:“参见兵宪,末将奉命押船来到。请兵宪恕我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起来吧。”叶宰微笑伸手扶起宋伦,一点也没有几月不见的生疏感,环视左右打趣道:“宋伦是个好同志。禄马驿后独闯会川卫,会川卫还没坐热乎又被调回建昌整顿军务、训练新军,可称作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的典范。” “宋将军辛苦。”王之临捻须笑笑,冲宋伦点点头。 秦佐民却大摇其头,一本正经道:“我觉得兵宪说的一半对一半不对。是,老宋作事不错,任劳任怨。可他爱喝酒啊,兢兢业业说不上。” 嘎!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宋伦顿时尴尬无比。 他偷瞄一眼仍笑吟吟的叶宰,冲秦佐民摇手道:“老秦,少胡说八道。我早就戒酒了!” 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于是又找补一句:“在军营里我滴酒不沾,只有回了家……唉,唉……” 宋伦感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便垂下头都不敢再看叶宰。 所幸秦佐民过后该轮到赵匡。 赵匡感念宋伦以前在夔州时对自己一家的照拂,遂上前解围道:“宋同知,攀西州如今兵力不足,你带来的新兵能不能顶上?” 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众人的重视,齐齐向宋伦看去。 叶宰同样如此,他与李唯辅倒是经常有书信往来,里面谈起过新兵的事。然而李唯辅没带过兵,他说的情况叶宰不敢全信,也想再听听宋伦这个当事人的回答。 宋伦清清嗓子,趁机给赵匡扔去个感激的眼色,正色道:“末将严格执行兵宪颁下的《训练大纲》,每日三餐好鱼好肉,上午练习阵型,下午体能、武艺训练。” 说着顿了顿,语带骄傲道:“如此三月下来,末将绝不夸口,新兵对上普通营兵一点都不怵!” “这样啊……”秦佐民有点失望的样子。 叶宰却和秦佐民看法不同,三个月而已,也就是个基础训练。 在此期间,能让普通人褪去旧习,听明白指令,锻炼出一定的技能就相当不错了。 要知道这可是大萌,并非后世的解放新兵,至少都是初中以上文化程度,接受能力杠杠滴。只有那时才说得上转变观念、磨炼意志,浴火重生,初步蜕变成为一个职业军人。 所以,叶宰根本不奢望三个月便训练出一支强军。他的打算是在日后的战斗中优胜劣汰,虽然残酷,却是目前最好的办法,时不我待啊。 众人说话的时间,船上的人陆陆续续下来,在混合营兵丁的引导下排成了一个个方阵。 叶宰见此便摆手道:“此事回去再说。” 众人当即收声,跟着叶宰看向方阵。 首先吸引眼球的便是新兵们,个个抬头挺胸站得笔直。 不过,这里几人都是经过了血与火的考验,眼光贼得很,马上能察觉出新兵们都是样子货。 为毛? 看眼睛!老兵眼中基本都是淡漠或者平静,而这些新兵则各种情绪都有,害怕、懦弱、懵懂、凶猛等等,不一而足。 叶宰笑了笑,旋即笑容一收,扫视全场。 直到船上再没人下来,他也没看到那辆印象深刻的油壁车,这才有心思转去方阵周围散落的流民们。 在他眼中,流民们与一年前完全大变样。 一年前他们骨瘦如柴,现在经过在建昌半年的调养,基本都体格健壮。当然,体格不行的人在步行到行都司时已经被淘汰了。 另外还有一点不同。一年前,流民们的眼神都是空洞和麻木,因为他们不知道被卖后前途如何。直到到了建昌,他们暂时安定下来,只用付出轻微的劳动——帮助修建军营、平整道路,就可以换得一家人活命的口粮。 而且李唯辅还宣布了叶宰发来的——攀西州授田初则。 初则中承诺,一户人分配二十亩土地,贷给粮种,借与耕牛,第一年免税,第二年减半,没有其它任何加派。并画出大饼,攀西土地肥沃、光照充足,一年两熟乃至一年三熟都是等闲。 流民们当场哄动,减税什么的他们不太在意,关键是没有加派,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交了税的土地能养活自己了,不用像以前不堪官府和乡绅的压榨,抛弃土地成为流民! 有了土地就有了家! 因此,出现在这里的流民们,眼神中有懦弱,却以希望居多。 叶宰感受到了他们的心情,也觉得说得再多不如带他们亲眼去看,遂取消了讲话环节,下令归营。 此道命令众人均无异议,除了郭保。 郭保环视身边的乐手,背后扎着彩门,还有彩门前搭的台子,不禁哀叹:“又白做了哇。” …… 往南前行三里,东营的建筑逐渐显现。 两千新兵因军律所限,能看不能说,好些人贪看风景,眼珠子都转抽搐了。 一千流民就没有这个限制了,好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惊诧声四起。 “哇,那么多根杆杆。” “爹爹,那是墙吗?怎么是白色的?” “乖女表看,墙上画了个骷髅头,小心妖怪出来吃你。” “好大一条沟,还在往下头飙水。” “是两条,你娃啥眼神哦?” PS:昨晚熬夜看利物浦的比赛,心有力而力不足,一更了。求表打! (感谢书友“generalstar”、“流W年”、“东方极品账房”、“紫红之懿”投出的月票,感谢书友“9UU的爱”、“人到中年了521”、“20190530063508247”的打赏!)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1章 新制度新消息(大章) 攀西基地西北二十里,是新命名的和平村地界。 这里有一条五六米宽的小河,自北发源于打冲河,又向南注入金沙江中。 小河东岸建有几十个四合小院,不依河势,仿佛按着一根看不见的竖线,排列的整整齐齐。 乍看起来,它们失去了南方园林错落有致的美感,可再仔细观察,又莫名给人一种井然有序的感觉。 其中一间背水面阳的小院外,池德树捻着花白的胡子,看看平整的围墙,看看平平的屋顶,怎么看怎么满意,脸上掩藏不住露出笑容。 “当家的,这房子你一天要看个十七八回,失心疯了蛮?”院里传出一个女声。 “你啊,头发长见识……”池德树摇头说话,不料颌下一疼,摊看手掌看去,一丛胡子正躺在掌间。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跨过门扉,戟指院中扫地的老妇,骂道:“老夫看得是房子蛮?老夫看得是德政,是叶大人的诚意!唉……算了,和你说不清楚。” 池树德意兴阑珊摆摆手,任由手中的胡子随风飘落,怔怔无语,好像在祭奠已逝去的青春。 老妇一扫把扫过来,嘀咕道:“才扫的地又弄脏了。” “唉,你……”池树德被迫退开两步,嘴上却不饶人,“扫地,扫地,你就不晓得去田头把树桩子挖出来哇?” 老妇人根本不理池树德,只顾扫光水泥地上所有浮尘,直到光可照人才罢,接着扭身又去了东厢房。 过了片刻,房中传出她的声音:“别个民正办宣传个嘛,要成立啥子村民互助组。像我们这种无儿无女的老东西,有组员帮忙的。” “哪个龟儿说老子没得儿子的?老子有!”池树德气急败坏道。 “在哪儿嘛?” “在……在……打仗……”池树德红着脸吭哧几声,最终又化为一声长叹。 东厢里也传出几道啜泣声。 长久的静默后,老妇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当家的,我听民正办的人说,村头可能要选三老。你读过书,以前在灌县也当过三老,要不你出切和村头的人走动哈嘛。” 池树德听完本来要反对的,心道哪有自己去拉关系的,太不体面。只要民正办的人稍微一调查背景,舍我其谁? 可转念一想,老婆子好不容易主动岔开儿子的事,自己要再在家里呆着,不免又会说回去。 池树德是老童生,也是读过几本医书的,知道忧思伤心,遂听话出了院子。 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儿子,不能再失去与他风雨相伴几十年的伴侣。 几日过去,新搬来的村民们都习惯了新的环境。 水泥浇铸的四合院再也引不起他们的惊叹,纷纷把注意力转到了各自的田地当中。 和平村互助组也在民正办的“帮助”下成立了。 成立的第一天,就是帮池树德平整他家的二十亩田地。 田地里的村民们干得热火朝天,老妇人热络地提着水壶穿梭田中,给需要喝水的人添水,并送上两句感谢的话。 池树德没有参与劳动,他站在田垄上,含笑看着忙碌的人群。 突然,他巡视的目光一定,接着一溜小跑过去,冲刚从田里上来的人说道:“王民正,怎可你亲自下田?要是磕了碰了,小老儿担待不起哦。” 王民正姓王,叫纯杰,建昌道民正办办事员,因联系和平村,作风亲民,故被村民们亲切称作王民正。 他这时听到池树德的恭维,忙笑着摇手,用挂在颈上的布巾擦了擦头上的热汗,说道:“兵宪教诲我们……” 说到这儿,王纯杰和池树德都不自觉的身体一正。 “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 “好呀,叶大人高瞻远……”池树德马上闭嘴,因为王民正依然气势磅礴,没像要停下来的意思。 果然,就听王纯杰继续念道:“兵宪又说了,身不离劳动,心不离群众!” 然后放松下来,笑道:“所以啊,我这都是在践行兵宪的路线。请你老不要担心。” “叶大人真是……真是……心系百姓,清官,清官呐!”池树德发自内心的赞美道。 “哈哈,池大爷觉悟了。”王纯杰夸了一句,问:“你老找我有事?” “呃……”池树德搓着手扭扭捏捏道:“王民正,你们说那三……三老的事……” 王纯杰听后呆了呆,表情赧然不好意思道:“池大爷,三老的事是我们民正办的失误,是擅自决定的,没有经过兵宪的同意。来建昌这几天,通过组织学习,我们决定改正错误,以后村不再有三老,将设立村支书和村主任。” “没有三老了……”池树德怅然若失。 不过,他毕竟是当过三老的人,有点正治意识,瞬间反应过来,追问道:“村支书和村主任……” 王纯杰摇摇头,“村支书你就别想了,村主任你还有点希望。” “请王民正教我!”池树德打蛇随棍上。 王纯杰深深看了眼他,淡淡道:“池大爷,村主任和以往的三老可不一样。他不仅不能骑在村民头上作威作福,还得低下身子为村民服务,你确定你能做到么?” “我……我……”池树德“我”了半天,就是说不出一囫囵话。 王纯杰嘴边掠过一丝笑容,道:“池大爷你慢慢想,不着急。什么时候想好了,就写份履历报给我。” 池树德懵懵道:“然后呢?” “然后再由我交上去,由兵宪大人定夺。”王纯杰撂下一句话,再次下田劳动。 池树德则木在原地,嘴里翻来覆去道:“去还是不去?” …… 事实上,关于三老制度,并不像王纯杰说的那么轻描淡写,基地中为此引起过很大的争议。 叶宰想废除,王之临坚决反对。 他说的相当有道理,“三老”是从秦汉就传下来的制度,到皇明太祖又发扬光大,是为牧民官不足的补充。 三老由乡民推举,州县衙门任命。主要职责为代官府掌理教化,劝课农桑。他们虽然不是政府的正式官吏,但其地位特殊,往往成为乡间的重要人物,对王朝的统治起到了不容忽视的作用。 故而,无论从祖制还是从实在效用上讲,三老制绝不能撤! 秦佐民当即出言附和,宋伦也频频点头。 其他委员们都不说话,但看他们样子,应该是在心里默默支持王之临的提议。 叶宰对此表示理解,革故鼎新向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有些顽固势力仅存在表面上,好解决。可有些顽固势力并不只存在于表面,实际上还存在于人们的心中。 百年前,王阳明不是说过么,“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两百多年后,还有个姓辜的大师也对嘲笑自己的学生说过:“我头上的辫子是有形的,你们心中的辫子却是无形的。” 三老制度同是如此,它传承一千多年,在座诸人全都习惯了乡里有那么几个话事人,骤然抹去的确令人难以接受。 但是,对于起哄架秧子的绝对不可放过! 叶宰微笑看向秦佐民,问道:“佐民,我问你,你们石砫司有三老吗?” 秦佐民摇头。 “没有?那你为何要说话?” “我据理而说……” “你据的什么理?我一再强调,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叶宰虽然还在笑,但眼中的冷意却像一柄锋利的刀子,向秦佐民扎了过去。 秦佐民马上萎了,低下头研究新烧制的茶碗。 王之临一看不好,盟友要叛变!张口就要说话,哪料叶宰一摆手,说道:“三老制度现在已经名存实亡!这并非我危言耸听。 在座的不是读书人就是原卫里的小官,你们得了优惠,却根本不知道下面的疾苦。我这儿有个数据,你们听听。” 说罢朝郭保点点头。 郭保站起身,从公文包中取出一摞纸,清了清嗓子,念道:“依照兵宪的指示,宣传办走访了混合营及新兵上千人,采得数据如下: 觉得三老好的,有一成; 觉得三老可有可无的,有三成; 觉得三老已沦为当地恶霸的,有六成。” 念完后,叶宰压压手示意郭保坐下,敲敲桌子道:“再好的正策也架不住底下的人乱来。太祖到现在多久了?两百六十多年。三老制度早就不合时宜,完全违背了太祖的初衷,已蜕变成为压在百姓头上的大山! 攀西州本来是一片白纸任由我们图画,我们又为什么要把这项腐朽的制度引进其中呢?” 与会众人可不知道数据是能造假的,于是都信了,再加上叶宰的结论,仿佛暮鼓晨钟敲击心中。包括王之临在内均若有所思。 “当然,我也不敢说新的制度就是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我们如今是摸着石头过河,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叶小平。 …… 此次吹风会后,攀西州文吏系统火力全开,叶宰要求他们下乡帮助民众的同时,再收集民意,考察合适的村主任人选。 如果工作得力,派去的人就是当地的支书。 宋伦也滞留下来,叶宰需要他多看看,把这项新制度的施行情况带回给李唯辅。无他,三老制度就是李唯辅授意民正办搞的,要反对这个老顽固,没有依据不可能成功。 然而,宋伦还没等到第一个村成立村委,叶宰便急匆匆把他撵回了建昌。 只因一封信。 周延儒管家写的,但应该是周延儒的意思。这让叶宰非常欣慰,五千两银子总算没有白送。 信中提到,成立攀西军民州的题本内阁票拟同意,皇帝照准,但多加了一句,升格为四川布正司直隶州,让叶宰留意。 再有,秦佐民升任副总兵上了兵部题本,照准。 第三,因攀西州改土归流,让皇帝有种开疆拓土的感觉,恰好此时皇帝又恢复了太监监军制度,故派出四川镇守太监,顺便前去行都司宣旨。 嗐…… 叶宰当时就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镇守太监基本都在边地,除了南京、凤阳,没听说内地有啊…… 莫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不管他心里有多么古怪,还得把宋伦派回去镇场子,否则建昌城里那些暂时蛰伏的军头们,听到消息后有可能会趁机作妖。 (感谢书友“田原”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2章 烟叶事件 “糖葫芦喽,买糖葫芦喽……” “包子,热腾腾的包子!” “馍馍,馍馍。” …… 小贩的叫卖声在校场外此起彼伏,而他们身后则是另一个世界。 那里是一圈环绕着校场的窝棚,以朽木、破砖、烂瓦搭就。 其中通道逼仄,最多能容三人并行;地上污水横流、肮脏不堪,没下雨就泥泞一片。 最令人难以忍受的是空气,各种怪味一古脑儿地钻进鼻端,让不习惯的人简直无法呼吸。 受到美食引诱,许多衣衫褴褛像叫花子一样的人挤在各个巷口向外探头探脑。他们应该是囊中羞涩或者是其他什么原因,眼神躲躲闪闪,就是没人出来买东西。 大人如此,小孩儿也是如此。 不过小孩儿天性烂漫藏不住事,一张张小脸上满是渴望,耸动鼻子疯狂吞咽着口水。 “来一串糖葫芦。” 一人掩鼻从某条小巷中走出,来到卖糖葫芦的小贩面前。 “得叻,两个铜钱儿。”小贩从棒子上取下一串糖葫芦递给来人。 来人付过钱却不马上走,一边啃食糖葫芦一边低声搭话:“黄三娃,注意点,你好几次叫卖都露出了川音。” 黄三娃眼睛滴溜溜往四下一转,不以为意道:“王头,这儿都是辽人,他们分不出山东话和四川话。” “放屁!差别大得很。我说过好多回了?细节,细节!” “是是,细节。王头,你在里头打探的咋样?” “一号,二号,三号和他们的家眷都没住在后头。” 黄三娃脸色凝重起来,沉声道:“那只能执行乙计划,强攻军营了?” 王头,也就是王小摇摇头,沉吟道:“也不一定,可以趁这三个出营落单时刺杀。” “杀了一个不得行,要打草惊蛇的。”黄三娃质疑道。 王小叹口气,“先观察好再说。你告诉其他潜伏人员,一定要小心,千万别露出马脚了。我再去城里打探下他们经常爱去的青楼酒馆。” …… 正当王小在制订“惩戒计划”时,几千里外的攀西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局面。 田间地头,农人挥舞着锄头种下稻子,也种下了明年收获的希望。 工厂矿山,工人们挥汗如雨,为基地的建设添砖加瓦,贡献出自己的力量。 中营的水泥高炉立起来了,测算后年产水泥20万吨,相当于后世被严令取缔的小水泥厂; 砖瓦、瓷器窑一天开一炉,为基地及农户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建筑、生活材料,就是被人诟病:风格极其单一,傻大黑粗。 此外,在中营的犄角旮旯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工厂,叶宰题名“攀西中华烟叶烤制厂”。 这个名字充分说明了叶宰对烟厂寄与的厚望。想想二十一世纪,光烟税就能把国防预算包圆了,所以这是一条金光闪闪的财源。 只不过,如今烟叶都是野生的,土人拿来抽着玩。即没有大规模的种植,也没有庞大的市场,导致这条财源还是涓涓细流。 其实,叶宰真要想扩大财源,身边就全是大客户——兵士。 兵士们每天训练后筋疲力尽,这时要来一口,提神醒脑,神仙般的享受。 不过,叶宰可不想自己的部队变成双枪客,一杆火枪,一杆烟枪,索性掐断源头,严令士兵不得吸烟。 惜乎世界大势浩浩荡荡,并不以叶宰的个人意志为转移,一旦某种潮流流行起来,那就是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他偶尔一次巡营,居然发现秦佐民和赵匡都偷偷躲在各自房中吞云吐雾。 于是大惊,分别厉斥两人,然后追索烟厂,查到底是谁敢不经他同意流出烟叶。 结果一查,叶宰傻眼了。 厂长交待,主管王经历提走过几斤,还拿出王之临批的条子;贵哥儿来要过几次,每次量都不大,也就二三两。 叶宰当时不动声色,勉励烟厂要努力提高产量,争取屯够一吨发往成都开拓市场。走之前才轻描淡写提到,“烟厂以后实行军管,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流出烟叶一毫!” 厂长本来就对叶宰查账的事战战兢兢,此时再一听叶宰的话,立刻泠汗不止,“扑嗵”一下跪下来,连连磕头道:“兵宪,小的有错,小的有错。” 叶宰摆手道:“不知者不罪,是我以前没说清楚。希望你往后要按规矩来。” 说罢再不理跪在地上的厂长,脚步匆匆出了烟厂,直闯中营办公楼。 一进王之临签押房,叶宰第二次傻眼。 只见王之临伏在案边处理公文,这挺正常。可不正常的是,王之临嘴上还叨个烟嘴,青烟袅袅! 在王之临面前,叶宰还能表现点真性情,遂不客气地说道:“行之,你怎么能带头吸烟?” 王之临抬头看看叶宰,一点也不惊讶,反问:“是我带头吸烟吗?”随即揶揄道:“良臣,你可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喔。” “呃……” 叶宰问罪的气势顿时一窒,薛微有一些尴尬道:“我那不是试验产品嘛。” 王之临撇嘴道:“天天试验?” “口味儿,我在找最适合的口味儿。”叶宰脸皮难得红了下,赶紧转移话题,“行之,吸烟有害身体……” “有害!”王之临呵呵一笑,磕磕烟杆狠狠嘬了口,“叭叽”作响,接着边吐烟边说道:“你说的,烟叶可以防瘴气,防风湿,莫非是假的?” 这次兴师问罪以叶宰惭然败退结束。 自此后叶宰规定,中阳委员及队官以上者每月发放烟叶三两,以做福利。大头兵没有,想抽自己买,一两银子一两烟叶! 叶宰的本意是以高价格来杜绝士兵抽烟,没想到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不但领到福利的人满意,还激起了士兵们的士气。 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不管那“烟叶”是啥子东西,我们也要有! 有的途径在哪里? 写在那儿嘛,要么用银子买,要么当官。 于是乎,每天训练完毕,大部分军士分为两波主动加练。一波在校场上苦练武艺,一波在寝室内读书练字。 大练兵竟然就因为这一个小小的“烟叶”开展了起来! 叶宰不禁感叹,事物的发展有时就是充满的偶然性,比如拿破轮的马蹄钉…… 到此地步,叶宰满意,高层满意,人人满意,只有一个人不满意。 据小道消息,贵哥儿被关了禁闭三天三夜。 …… 西营至小河村的铁路路基已经铺设完毕,下一步就是安装铁轨。 叶宰打发走宋伦后忙得够呛,“烟叶”事件只是他忙里偷闲随手为之。实际上,他基本呆在炼钢炉基地没出来,忙着“制造”大量的铁轨,以及小量的武器。 九月初九重阳节,叶宰放下手头的工作,叫上赵义出营微服私访。 “老大爷,你这田地可是种的稻谷?” 巧得很,叶宰一到和平村就遇到了池树德。 池树德瞟一眼面前两人,问话的是一个面目俊秀、颌下留着短须的年轻人;另一个牵着两匹马,白白胖胖,嘴边一圈黑胡子,努力瞪着眯眯眼,神情紧张。 通过面相及两人所穿的衣服、乘坐的马匹,池树德心里有谱了,他们极有可能是建昌道的高层。 遂组织了下语言,“禀贵人,这不是稻子是韭菜。” 我尼玛! 叶宰羞愤欲死,所幸这两年他的脸皮越来越厚,笑道:“老大爷,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我的意思是说,你为什么不种稻子?” 池树德道:“家里就我和老太婆两个人,种几亩稻子够吃了。听工作队说基地需要大量蔬菜,所以剩下的田就……” 叶宰听到“工作队”后眼睛一眯,恭维道:“老大爷精打细算,会过日子。”再顺着话题发问:“我刚才听到老大爷说起工作队,他们咋样嘛?” 池树德的话脱口而出,“不错,都是些好人噻。帮我们平地,教我们种田。各家有啥子矛盾,他们还要出面调解,公平公正,不摆了。” 叶宰深深看了眼池树德,无奈笑道:“那就好,那就好。老大爷,打挠了哈,告辞。” 说罢回了土路,冲赵义小声道:“走,回基地。” 赵义心里巴不得叶宰早点走,一声不吭递过红兔的缰绳。 闷头走了好久,直到西营大门遥遥在望,赵义才问出心里的疑惑:“兵宪,咋个不进村了?” 叶宰自嘲道:“都被别个认出来了,还看个铲铲。” 赵义一惊,立马撇清自己,“兵宪,你微服私访的事,卑职没给任何人说过。” “不要紧张!”叶宰摆手道:“出去是我临时决定的,你想泄密也没得机会。” 这话就有点重了,赵义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赶紧抓紧鞍头,道:“没有,绝对没有!卑职口风紧得很,从来不泄密。” 叶宰顺手敲打了赵义一记,这才说道:“那老头不简单,说不定就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嗯,嗯!”赵义连连点头。 …… 九月二十日,叶宰接到建昌转过来的?报,上面的内容果如周延儒的来信,崇祯皇帝重启太监监军制度,向各重镇派出镇守太监。西南地区有两个,一个云南,一个四川。 云南是边地,控三宣六慰,而且产铜,大萌历来都有设置,此次算恢复祖制并不出意料。而四川这位,就明显是叶宰的翅膀扇出来的了。 叶宰郁闷过后,其实挺同情崇祯的。 他生于深宫之中,长在妇人之手,虽然也经过一些磨难,还自学成材。继位后宵衣旰食,励精图治。但比起从蒙学开始就一级级杀上来的朝臣来说,他那点正治智慧基本为零。 这不,初登极便被东林党忽悠瘸了,尽诛阉党,众正盈朝。 不是说除掉魏忠贤不对,可你总不能因为讨厌一个人而自废武功啊! 要知道,除去朱元璋和朱棣那种雄主,或者聪明得能把朝臣玩弄掌心的嘉道长,厂卫就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剑。 现在他终于对朝臣失望了,又不得不恢复太监监军制度。 可此一时彼一时,好像一只手被打断了,接起来还能同以前一样好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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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3章 镇守太监来临 九月二十收到?报,消息却是上个月的,留给叶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考虑到镇守太监可能已在路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来,叶宰紧急叫停筑路大军,当兵的归营,募集的汉夷劳工返家务农。 就是土兵俘虏要麻烦点,因为需要他们付出免费的劳力,叶宰一直没有在他们中间开展转化工作,遂导致除去病死、累死的人之后,还有接近一千人的数量。 如何使用俘虏,大萌并没有明确的规定。一般来说,要不杀了,要不放了,或者选出罪大恶极的送去京城明正典刑。 而到底要使用哪一种方法,就得主官来定了。这个主官以前是叶宰,现在却变成了口含天宪的镇守太监。 对于即将到来的四川镇守太监,叶宰了解的十分有限,即不是他记忆中的王承恩、曹化淳、高起潜,也不是最近权势赫赫的“户工总理”张彝宪,而是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卢九德”。 此人是好是坏,是贪财还是擅权,一无所知。不过,叶宰想,以太监的禀性,大概是贪财的。 当然,这只是叶宰的一厢情愿。贪财最好不过,无非是银子。叶宰现在不但有银子还有金子,多大的欲壑也能给他填了。 可要是别人不只要钱呢? 比如让皇帝高兴,搞个太庙献俘;或者干脆圣母心发作放归土兵,那将会大大打乱叶宰的方略。 所以,在与王之临和秦佐民紧急商讨后,三人一致决定:为了不被人找事,接下来我们应深藏不露,狡兔三窟! 具体措施为: 第一,土兵俘虏送走。在小河村以西建临时集中营,派一哨人看管。虽然看守人少,却也不怕土人跑了。 那里北面是马喇长官司,驻有盐井卫三个百户的兵士,两者间龃龉二百年,近来又互相攻击,仇结得更大,抓着就杀;再西面则是云南,此时的界河非常宽阔、水流丰沛,这一段没有桥也没有船,想游就游吧,游得过去算他命大。 第二,由于持续的清剿,目前绿区已扩大到基地山北。条件成熟,可以将军部前移。 故于山北新建攀西新州,包含三合一官衙,攀西军民州衙门,副总兵驻地,商铺及住宿区。 以后,山南将变为纯粹的工业基地,也能最大可能地保护叶宰的秘密。 此道命令发布后,才安静一天的营地又沸腾起来。 被选为看守的乙哨首先出发,带着千余土人及少量建筑工匠前往小河村方向。 余下的人中分为两部分,小部分留守,大部分翻过山脉,在打冲河与双桥河的中间开始平整土地。 幸好现在兵多,一千来人花了五天时间便整理出一个两平方公里的土地。 接下来,建筑组顶上。 他们指挥兵士挖坑、筑板、编制钢筋,一车一车的水呢通过三个山间径口送了过来。 在如此群策群力下,主体工程于十月十六日完工。 一个大致是正方形的土地上,分做三横三纵,像个简陋的棋盘。 最北面是一幢长三十米,高九米的三层建筑,每层十间房。第一层为四川巡按攀西分院,第二层为建昌道攀西分署,第三层为巡抚都院。 因为巡抚和巡按基本不来,所以这幢的主人实际上就是叶宰。 三衙往南一纵,西边是副总兵驻地。 拟建三列长长的二层营房,中间是校场。但是,为了建三衙,目前只是个雏形,就正中间修建了个水泥台,高悬两杆大旗,一杆为“建昌标中营”,另一杆矮点的为“秦”。 兵士们则全部搭帐篷。 东边是攀西州州衙,也是因为建三衙,只围了一溜围墙。王之临暂时于三衙一楼办公。 十月二十日,情报队传来成都的消息,卢九德驾临。 叶宰大呼不科学! 不是说官员上任都要绕来绕去,到处收程仪吗?怎的这个太监如此清新脱俗?善者不来,来者不善啊…… 成都陆续传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判断。 卢九德下马第一日参加张抚台宴饮,席中婉拒了游玩的邀请。 第二日,代表皇帝走访亲戚,赐蜀王府金100两,绢十匹,衣物若干。 第三日,参观成都左、右、前卫校场点兵,勉励诸兵将戮力为国。 第四日,接见新任四川总兵刘可训,宣皇帝制命,嘉奖其平水西之功。 第五日,挥别四川文武,放船南下。 此时,叶宰携王之临、秦佐民及一千兵丁已动身北上两日。 十月二十九,叶宰到达建昌,李唯辅、彭定元、林进材、冯标已经候在城外,见后即大礼参拜。 叶宰发扬了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精神,直接下令继续北上。 于是,队伍壮大速度被拖得很慢,堪堪于十一月三日到达青冈关,叶宰突然命令:不走了,就在这儿等。 其实彭定元等人还想迎到行都司边界上。奈何叶宰的命令又不得不听,毕竟他是现管,在没有搭上镇守太监的路子前,小心点为好。 一年后故地重游,叶宰终于走进了滞留三天也没有进过的地方。 青冈关论起来并不大,一处数百平方的河滩上建着十几间房屋,但若是谁敢小看了它,必定会碰得头破血流。 它有三道拦河的铁链,链子粗如儿臂。 此外,山壁上还另有乾坤。在河东西两岸、树木遮挡之后,挖有十几个藏兵洞,内藏精兵四百,大将军炮、虎蹲炮数十门。 一旦遇有战事,藏兵便可以趋进河岸,发挥居高临下的优势,两边一起发力,以炮子和弓箭覆盖全河。 叶宰走访过后,背上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也就是上次行都司没敢把自己当敌人,手段都没全使出来,只用了几艘战船拦截。可笑自己居然把别人当成了弱鸡! 真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算是一个小小的教训。 当晚,李唯辅找到叶宰。 “良臣,你组了个学社?” 叶宰能听出李唯辅语气中的不满,暗想:得,身边出了叛徒,多半是王之临,遂安慰道:“君杰兄,我就是走到禄马驿临机一闪才弄出来的,可不是想背着你搞事。” “我不是说这个。如今江南遍地学社,不缺你一个。”李唯辅摆摆手,急道:“我就问你,你那个社纲上,为何没有尊王攘夷?你想干什么?” 说到“干什么”的时候,李唯辅拍着桌子站起来,怒发冲冠,两眼逼视叶宰,好像一有不对就要血溅五步。 (老马哥仙逝,青春没有了!悲伤不能自已,遂罢二更。) (感谢书友“20171216115058146”和“20170719103007083”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4章 刺杀谁 被李唯辅用噬血般的眼神盯着,叶宰心头毛毛的,好怕他一头撞死在自己怀里。 遂调动脸上肌肉,露出一个自以为和煦的微笑,调侃道:“君杰兄,看你这话说的!你到底是要我做五霸啊还是曹操啊?” “五霸?曹操?”李唯辅眼角连跳两下,冷笑道:“皇明不是春秋,张居正也不是曹操。” 叶宰明白李唯辅的意思,这是在提醒自己。 第一,通过朱元璋与朱棣两代的努力,明朝的专制体制空前强大。内外相制、中央与地方相制,监察更无孔不入;加之理学大兴,以八股文取士为勾子,将君君臣臣那一套深深嵌入了读书人的骨髓之中。 因此,根本没有体制中人造反的土壤。不信可以翻看明史,造反、起义的有很多,却没有一次是文臣领头的。唯一一次算是体制中人且影响较大的就是宁王,对,就是那个对穿肠的老大,结果怎么样? 被王大爷领着地方兵给剿灭了,让兴冲冲带着中央军出京的朱大将军郁闷不已。 第二,张居正秉国十年,多牛!内有太后、冯保支持,外有言官配合,他的权力几乎等同于曹操。结果呢? 依然有人跳起脚反对他,而张居正只能暗戳戳地打击报复,贬官流放。 曹操可以做周文王,他张居正想都不敢想! 天地君亲师啊…… 叶宰经此提醒,觉得还是暂时不要挑战读书人的底线为好,便问:“要不加上这句话?” “加,必须加,还得给社员们讲透。”李唯辅重重点点。 其实此时李唯辅的心情相当复杂,要说他有多忠心皇帝倒不见得,更多的是在为叶宰担心,毕竟两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李唯辅还特别后悔,一年前就不该答应叶宰留守建昌,应该让王之临留下来,自己好随时给这匹乱烈马套上笼头。 叶宰见李唯辅不再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内心稍稍松了口气,但一颗心仍然安静不下来。 因为讲三纲五常不是他的强项,都没深入学习过,只知道有这个概念。而后世所学的忠诚和忠君又完全是两码事,一个是忠于国家,一个是依附于一个家族,想想就令他头疼。 于是不再来虚的,隐下为什么不把李唯辅加入档内的解释,直接问道:“君杰,我来做你的入档介绍人,并委任你为宣传委员,由你来组织档员学习。” 李唯辅一愣,问道:“行之好像是宣传委员?” 叶宰撇嘴,心想王之临对不起了,谁叫你违反了《保密守则》呢? 遂脸色一变,换成很关心王之临的表情:“行之啊,他和我说了好多次,不耐烦案牍公事,就想做他喜欢的工作。君杰兄坐这个位置,正好遂了他的愿。” “那他做什么?”李唯辅知道自己来质问李宰,会给好朋友带去麻烦,便紧张追问道。 叶宰道:“统战委员,主管对外联络,和你一样的级别。怎么样?” “可以,可以。”李唯辅老脸有点发烧,旋即心里警醒,怎么感觉自己不是来规劝的,反倒像是来求官的,为何会发展到如此地步? …… 五天前,十月二十九日,叶宰到达建昌的日子,同时也是登州府的重要日子。 这一天,孔有德、李九成受登莱巡抚孙元化之命,带两千辽军乘船支援大凌河城。 码头上人头涌涌,但没有出征的锣鼓,只有无尽的谩骂: “辽蛮子去了最好死在外面。” “俺们都不够吃,还养着乃们野蛮人做甚?孙都爷不知在想什么?” “真是烦透了!如今出门还得掩着鼻子,不然全是乞儿的味道。” 孔有德立在船头,听着岸上传来的声音,饱经风霜的脸膛隐隐泛黑,越发像他二十年前的样子——矿工。 “真特娘想整死他们!”旁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孔有德转头一瞧,李九成眼冒凶光,恶狠狠看着船下的人群,微微一叹道:“李兄,我们毕竟是客军,当地人有不满情有可原。如今的皮岛……唉,能被抚台收留,有个地方存身就不错了……” “这地方能存身吗?平时骑在辽人头上拉屎拉尿,遇到战事又派我等去送死。你忍得了,我忍不了!”李九成恨声道。 “忍不了也要忍!”孔有德断喝一声,随之语气放缓道:“李兄,别忘了毛帅,别忘了东虏与我等的血海深仇。我等蛰伏于此,就为了有一天能杀尽东虏。如今机会来了,你我兄弟就把命扔那儿吧。” 听到孔有德说起毛文龙,李九成不再吭声,目中精光闪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旗舰四百米外有一座酒楼。 二层某个包间,向着海方向的窗子露出一条逢,王小倚在窗前,放下望远镜道:“确定目标,孔有德和李九子。包子,这么远能打中吗?” 包子没说话,拿出一条丝巾伸出窗外感受了下风速,回道:“没问题,不过……” “不过什么?”王小追问道。 包子眯了眯眼睛,“打中其中一个,就怕另一个躲了。” 王小道点点头:“是有这个问题。这样,你先架枪,容我考虑一下。” “嗯。”包子答应了,自顾从包裹里取出崇祯四年式步枪,再拧上瞄准镜。 摸着瞄准镜冰凉的质感,包子心头顿时翻腾起一股喜悦。 实在是这个瞄准镜太好用了! 包子以前是国防兵,火铳打得极准,与公认的神枪手赵义不相上下。就为此,王小组建情报队时将他要了过来。 包子起初非常不满意,他向往战场上堂堂阵阵的搏杀,不喜欢像躲在阴沟里的老鼠。所以,他在情报队里能混则混。 奇怪的是,王小也不骂他,出动时还带着他,让他在外围接应。 如此过了几个月,王小突然找到他,让跟着北上,并交给他一把带着瞄准镜的步枪。 包子仅用一眼就爱上了它,过住的所有不满立马抛去了九宵云外。 试验几枪后,包子当即对兵宪惊为天人。这是一把何等样的武器啊!300步内,指那打哪儿! 瞄准镜中,孔有德和李九成动了起来,好像要向船下走。 包子一惊,连忙移动枪口,看了眼船下,就见打城内方向过来几顶轿子和一队兵丁。 他心里发急,低喝道:“王队,孙元化出来送行,目标要下船。快点决定,不然目标进了人群,不好开枪。” 王小这时也很煎熬,要是只能打死一个,到底选谁好?嘴里念叨不停:“孔有德还是李九成,孔 有德还是李九成?” “快点啊,目标马上到船板了!”包子再次催促道。 “知道,知道。”王小说着说着眼睛一亮,“兵宪说刺杀孔有德、耿仲明、李九成,孔有德排在第一。兵宪肯定大有深意。” 遂斩钉截铁道:“打孔有德!” 霎时,“砰!”的一声脆响,随即又淹没在码头的喧嚣当中。 (求收藏,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5章 得手 远镜视野里,孔有德胸口飙血,从跳板上一头扎向了海中。 王小心中狂喜,恨不得大叫一声“好”,但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打断包子的下一枪。 听着耳边传来“咔擦”的拉大栓声音,王小重新把注意力投向跳板。 只见李九成满面慌张,嘴里大喊大叫着什么,飞快向桥下跑。 其实此时跳海才是最佳的选择,不过李九成全身甲胄,下去就是一个铁坨坨,定然直接沉底,他又不傻。 “开枪啊,开枪啊!”王小心里在怒吼,恨不得自己化身为为包子,一指头扣下板机。 那李九成不愧为辽军虎将,身手过硬,猛赶几步便窜到桥尾,眼看就要落地。 王小分明能看到他脸上露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岸上的兵丁也已反应过来,纷纷涌向跳板。 电光火石间,两者仅有一步之遥,李九成矮着身子做好了冲入人群的准备。 就在这时,王小再次听到了一声宛如天籁般的声音,“砰!” 包子开火了! 因稍微一愣神,王小没有观察到战果,只能看到无数双脚围作一团,地上慢慢有殷虹的血迹沁了出来。 “打中了?”王小问道。 包子一面收枪,一面风轻云淡道:“脖子,没救了!” “真有你的!包子。”王小顿时喜形于色,轻捶下包子的左肩,这才正色道:“赶紧撤,接下来肯定是全码头大索。” 两人迅速收拾妥当,各背一个包裹步履轻快出了酒楼。 刚至楼外,便有两人远远冲他俩点头,随即抹身钻入身后的一条小巷子。 王小和包子赶紧跟了上去。 在临进巷子前王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海边一片大乱,到处都是慌乱的人群和凶神恶煞的兵丁。 王小不禁摇头暗叹,“孔有德,李九成对不起了,你们北上打东虏,我敬你们是条好汉子!可谁叫你们惹到兵宪了呢?” 随后,身影即隐于小巷当中。 城内,耿府。 耿仲明坐在书房中长吁短叹,他正在思索孔有德走后的登莱时局。 辽人不受当地人待见,受尽了屈辱。不但买卖要遭人白眼,就连好多酒楼妓寨也不接待,凭什么啊?我们花的也是真金白银! 看在孙抚台的面子上,这些都算了,可更过份的是,那些豪门大户的狗奴才们居然敢狗仗人势,对落单的辽人饱以老拳。 当真是落地的凤凰不如鸡…… 可人在屋檐下却不得不低头! 登州城内,巡抚、蕃台、臬台、粮台、总兵一大堆。而投难来的辽人中,最大的耿仲明也不过是个参将,自己呢?只是个小小的游击。 能得罪谁?敢得罪谁? 因此,平日里大家抱团取暖。但耿仲明、李九成这一走,还拉走了三分之二的兵力,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哟? 想到这儿,耿仲明不禁打了个寒颤,愈发坚定了躲在营里当缩头乌龟的决心。 “将军,外面有人求见。” 是自己的家丁。 耿仲明如梦初醒,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定定神后沉声问道:“谁?” 家丁道:“说是广鹿岛毛副将的人,姓黄。” 广鹿岛,毛承禄?毛帅的侄子! 耿仲明一呆,难道皮岛的黄龙出了什么变故?旋即心中暗喜,我们能回家了? 遂提高声音叫道:“快请。”然后飞快整理起衣物,绝不能让皮岛的兄弟看浅了! 趁此时间,耿仲明心头打定主意:若是叫我们回去,我先得把架子端足了,就说……唔,如今过得很好,不想再回去漟混水。须得来人再三求恳,再勉为其难答应。如此,回去后方才不能让人小看了。 两个脚步声由远及近,家丁和客人走入书房外室。 客人抱拳行礼道:“参见耿将军。” 奈何半天没有回响,他只得抬眼一瞥,就见耿仲明轻松坐于主位,一手端着茶碗,一手拿着书,摇头晃脑正看得出神。 于是再次说道:“耿将军,我家毛将军向你致好。” “哦……来了啊。看我,一不小心看书看呆了,怠慢了怠慢了。”耿仲明好像刚回过神,放下手中东西看向来人。 面孔黝黑,长相平平无奇,个子有点矮,不像是辽人的体格。 不过辽人中也不是都长得高大,正如自己…… 耿仲明摇摇头抛下疑惑,缓缓说道:“说起来,毛将军还算我的长辈。他是毛帅的侄子,我是毛帅的义孙,曾叫毛有杰……三年了,我与你家将军再未相见。他如今过得好吗?” “好,好得很,就是爱天天念叨以前的兄弟。”来人回道。 来了,来了! 耿仲明重新端起茶碗,以免来人察觉出自己激动的神色,待喝过一口茶后,他的心里平静下来,问道:“毛将军派你来是?” “哦,将军派我来给耿将军送个宝贝。” “宝贝?” “这个。”来人一扭身,从背后拖过一个皮做的挎包,接着小心翼翼从里面拿出一个巴掌大锦盒。 什么好东西? 耿仲明当场被勾起了兴趣,不由身体前倾。 来人向前走了两步后停下,好似是要保证让耿仲明看得清楚,又恰恰没有进踏进威胁范围。 锦盒打开,露出里面两个黑乎乎的东西,一个是圆筒,另一个有握把。 没待耿仲明看个明白,又见来人一把操起有握把的怪东西,然后慢条斯理的将圆筒转在怪东西前面。 “你想干啥?”耿仲明感觉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这一叫,立刻引起了门口家丁的注意,当即扑向来人。 来人镇定自若,大拇指飞快在怪东西后上部扳了下,道:“这个宝贝叫手枪,我先让耿将军看看威力。“ 说罢,半转身一抬手,就听得“啪”的一声,好像一个人在拍巴掌,随即家丁捂着喉头倒了下去。 耿仲明“啊”了一声,起身便要跑。 又是“啪”的一声,耿仲明大腿巨痛,低头一看差点晕了过去,原来大腿正在往外飙血。 他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将军,发生何事?”外面守卫叫道。 黄三娃几步掠至耿仲明身边,将枪口对着他的脸,低笑道:“耿大将军,现在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知道。”耿明仲头点的像小鸡啄米,脸冲外扬声道:“无事。本将与客人切磋两手,不慎打碎了几个瓶子。” “哦……” 外面很外安静下来。 耿仲明抱着腿,小声痛嚷道:“干哈玩意儿啊!都是一家人,有啥事儿不能好好说吗?” 一分钟后,被挡在外面的另三个“广鹿岛”随员被请了进去。 十分钟后,四个客人抬着一张圈椅出门,椅上坐着面无表情的主人耿仲明,一起去往“番子营”。 (求收藏,求推荐)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6章 燧石打火机 崇祯四年十一月六日,一艘打着龙旗的官船在三艘巡座船的护卫下,缓缓开进青冈关。 码头区早已清空,见不到一条无关船只,一个无关人等;青条石铺就的道路被冲洗的闪闪发亮,光可鉴人;一座由桃木、藤蔓扎就的,披着红绸的牌坊耸立路的尽头。 叶宰带着建昌道、行都司、营兵三个系统的文武大员恭立于此。 在他们身后,以流氓唢呐起头,腰鼓、铜锣和之,共同奏起了一首欢快的迎宾曲。 稍停,官船落位,跳板架起。 又过了一会儿,就在迎宾曲重复到第三次时,船上终于有了动静。 几个身穿飞鱼服的汉子跑步出来,侧身肃立于跳板两侧。 锦衣卫! 码头下众人均是心头一凛,情知主角即将登场。 果然,过了不久,一位身着大红袍,头戴貂蝉冠的中年人缓步踱出,最醒目的是他清洁溜溜的下巴。 此人至船舷后停下,一言不发,两眼冷冷瞟向船下。 其身后亦步亦趋跟着两个青衣人,也是面白无须。一人手捧明黄卷轴,一人怀抱蓝色令旗、手拿木质圆牌。 看到这两人,船下诸人的身姿不禁更加恭谨了一些。其实,众人敬的并非是人,而是他们手上的圣旨和王命旗牌。 叶宰也在低头之列,不过,嘴角却噙着一抹冷笑。 “嘁里咔擦,嘁里咔擦……” 甲叶摩擦的声音响起,另三艘官船上的兵丁跑步下船,于码头边面对牌坊方向列队。 一员身穿明光铠者,拨出腰边长剑斜指天空。 下船的兵丁好像接到了命令,一起转向头船,齐声高喝:“请天使下船!” 连喝三次,高亢的声音裂石穿云,震得叶宰耳膜隐隐发痛。 “啧啧。”叶宰向旁边的李唯辅歪嘴道:“看看,人家这排场……” “慎言!”李唯辅低喝出声,随之又不知想到什么,轻轻叹了口气。 千呼万唤中,卢九德再次动步。 当他的左脚踏上土地后,叶宰出列单独迎了上去,抱拳笑道:“宰迎迓来迟,请卢公公勿怪。” 卢九德的脸色迅速由冰转热,变得生动起来,微笑道:“叶兵备客气了,咱家当不得。” “当得,当得。”叶宰满脸堆笑道:“公公代表陛下,宰还听闻公公急公好义,只叹相逢恨晚呐。” “哈哈。”卢九德大笑两声,暗暗舒了口气。 实际上,他并不像表面上的镇定,心里根本没什么底。 四川镇守这个差事,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干爷爷张彝宪讨要来的,其中的代价想想都令人心痛,所以他发誓要捞回十倍来。 但捞银子有个前提,需要其他人的配合。卢九德在宫城里打滚四十年,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自己仅凭一个钦差的身份,四川就会任自己予取予夺。 蜀王府,老亲戚了,又有贤名在外,不太好整,须得从长计议。看能不能找个他什么错处,讹一笔银子。 四川巡抚,敷衍似的搞了台欢迎宴,脸上的鄙视毫不掩饰。这也没什么,文官嘛,都是又当又立,老阴阳人了。搁前几年魏祖宗还在时,又是虎又是彪,十狗,十孩儿……算了算了,往事无须再提。 不过,红包才给500两银子,这有点过份了,打发乞儿呢? 能插手的几个卫,都特娘的是苦哈哈,榨不出几两油水。 营兵还不错,十几年来剿奢安,兵费拨了很多。就有一点不好,营兵摆在台面上,巡抚可管,巡按可管,不太好下手。 那只能在市面上刮刮了,成都有蜀锦,自贡有盐,攀西有矿…… 可惜这些都来钱太慢,而且很多都是文官在管,搞不好又是一个铁头娃。 所以,叶宰的这番欢迎态度让卢九德心情大好。 …… 中午,青冈关大堂,所有门窗全部打开,一面临江,一面面山。 堂中一字排开十桌宴席。 对山的一面门外搭起高台,伶人们在“咿咿呀呀”唱着川戏。 看着无边的美景,听着丝竹人肉之声,卢九德吃得非常开心。 这里虽然没有大鱼大肉,烹饪方法比起京城来说也差远了,但食材都是些稀罕的山珍,偶尔尝尝却也别有趣味。 而令他更开心的,是其他官员对自己的态度。特别是行都司那几位以及参将冯标,要不是碍于叶宰在这里,想必他们已经不要脸地凑了上来。 撤去残羹,奉上清茶。 叶宰突然打了个响指。 卢九德不明其意,正愣神间,便见叶宰身后的侍卫从怀里掏出一个檀木盒递过来。 叶宰接过后置于桌上,打开钮锁,露出里面十几支白生生、圆滚滚的东西。 “来,卢公公尝尝这好东西。”叶宰抬手相请,顺手拿出一支,含在嘴上。 “叮,咵嚓!”两声轻响,就见那侍卫狗腿般双手捧着个钢制的火折凑到叶宰嘴边。 随后那支东西点燃,卢九德能明显听到“嗤嗤”的燃烧声,鼻端也都是焦糊的味道。 叶宰做出个享受的神情,蓦地吐出一口烟来。 “咳咳咳……” 卢九德那儿见过这东西啊,立马被呛了个涕泪横流。 可没等他发作,同坐一桌的人都笑了,“来来来,都抽起来。” 于是短时间之内,整个大堂宛如着火了一般,烟雾缭绕,星星点点。 其中有抽卷烟的,比如林进材等武人。烟都是叶宰送的,每人五百根,后续嘛……没说。坐船北来这几天,林进材等人由不熟悉到熟悉,好多人还深深爱上了它,化身为了老烟客。 也有抽烟斗的,以李维哺、王之临等文人为首,就因叶宰弄的卷烟没烟嘴,一抽一嘴碎末子,不如用烟斗更能彰显文人体面。 卢九德有点懵,心说若不是这些人溜须拍马的话……难道是好东西? 遂挥散眼前烟雾,拿出一支学叶宰的样子叼在嘴上。 赵义一直观察着他,见他叼上烟后,马上凑过去点火。 嗯? 卢九德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这火折……咳咳,不用吹?咳咳……” 他边说边吸了一口,顿时引起更大的不适,一阵猛咳,肺管子都要咳出来似的。 叶宰微微一笑,从赵义手中取过打火机,“啪”一下拍在卢九德桌前,道:“卢公公,此乃燧石打火机,不用像火折子那样麻烦。” “哦?”卢九德抹了一把眼泪,泪眼朦胧看向桌上的打火机。 渐渐的,他的眼神越来越亮,就像看到了绝世的宝贝。 说实话,他对烟叶根本没感觉,但生火之物没人比他更懂!因为他的本职就是惜薪司提督太监,掌宫内、山陵等处柴炭及防火之事。 有了这东西,可太方便啦! 卢九德一把捞起打火机,深情抚摸几下外表,感觉了一番冰凉的触感后,又无师自通地用大拇指掀开盖子,顺势拨动转轮。 “咔擦!” 火苗窜起。 卢九德嘴角微颤,望向叶宰道:“叶副使,这东西哪儿来的?” “我造的。”叶宰含笑说道。 卢九德只觉脑壳里“嗡”的一声,眼前仿佛出现了一条金光大道,急促道:“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 (感谢书友“放肆的微笑”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7章 小升了一级 二十多年后,叶赫那拉氏将会出生一个忧郁的汉子。 他在后世文艺女青年的心中具有较高的声望。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写过一首词,其中有这么一句“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说的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 两个人第一次相见,在都不知道对方禀性的时候,不妨碍把对方想得美好一些。 这段美好及至后来才会随着接触的增多,陷入隔阂、冷漠,甚至争吵、动手。 再转头回望初次见面,定然会情不自禁的“呸”一口,骂骂咧咧道:“当时怎么就瞎了眼!” 以上是正常的人作法,但正治人物却完全不同。 他们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对方,鲁迅说的。 故而,不管叶宰现在与卢九德表面上处得再好,两个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这是一场戏,你我都在演戏! 所谓“吾妻之我者,私我也,妾之美我者,畏我也,客之美我者,欲有求于我也。”恰恰是此刻青冈关大堂内芸芸众生的真实写照。 抛却其余人的种种感情不谈,只说两个中心人物。 卢九德求财,叶宰求别捣乱,两人默契达成了平衡。 宴罢,叶宰摒退众人,承诺送与卢九德100燧石打火机,100斤烟丝,1000两白银,10根小黄鱼。 他不是不能多给,而是想着不能一上来就把恶犬的胃口撑大了,那会给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卢九德也非常满意,叶宰送的东西已经是他在四川收到的最大手笔了。而且他还笃定,这只是第一笔,后续叶宰还有能求到自己的时候。 两方满意,气氛便和谐起来。 卢九德说了些京城的逸事,看在银子的面子上,他在提起叶宰老师周延儒与温体仁的暗中争斗时,隐晦地点了点叶宰,温体仁与宫内的人处得很好。 具体是宫内哪个人?卢九德没说,叶宰也没问。 卢九德对此表示赞赏,心说这小子少年老成,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否则将会搞得咱家左右为难。不说呢,才收了人家东西,有点手软;说了呢,又对不起同僚……嗯,除非加钱! 然而他并不知道,他看错了叶宰。 他以为叶宰会十分着紧自己的老师,毕竟周延儒是叶宰的贵人,以后的前途全在周延儒身上。 叶宰却不这样想,周延儒胜也好,败也好,都和自己没啥关系。 温体仁上台又怎样?清算自己么? 来呀,马上天下大乱,老子有兵有枪有钱,惹毛了直接打出“清君侧”的旗号,杀上京城! 是的,叶宰膨胀了。 眼看着第三期水电组将安装完成,基地至小河村大型铁矿的铁路也将修通,制约他的能源和材料将不复存在。 到那时,元宝石每小时充能30点,一天就可以做一门拿破轮6磅火炮。 或者炼钢240公斤,65公斤铜。 只不过,这么做显得挺蠢。最好的配置是由铁匠炼出钢,交由叶宰制出蒸汽机、机床,然后再交给工匠打制初级产品。 栓式枪他们造不出来,至少钻枪杆、制燧石是可行的。 在叶宰的设想中,以后自己只做栓式枪,一是技术相对较高,二是这种大杀器保证在自己手里最好。 再以后,当叶宰“研发”出后膛炮了,便可以让工匠们试制拿破轮。 总之一个意思,最高精尖的产品只能掌握在他的手中。如此,即便有人将技术流出去,他也不怕。 那栓式枪实物流出呢? 叶宰表示毫无压力。栓式枪说实在的,技术并不高,被人反向仿制大有可能。可子弹却不一样,那需要相当高的技术。五百年后,全世界才有十几个国家有生产子弹的水平。 所以完全不用怕被敌人得到,子弹打完了那就是一把烧火棍! …… 青冈关喧嚣一日后,第二天两只船队合二为一顺流南下。 至越西弃船西行两日,再换船入宁远河直放攀西。 叶宰第二次过建昌而不入。 再过三日,船至攀西。 王之临早已提前到达,组织了更加热烈的欢迎队伍。 此中热闹不必再提,卢九德愉悦之余注意到一个细节。 建昌标营的兵士们精气神相当不错,与轮班京营的边军都大差不离,就是装备差了许多,好些兵士的胖袄都开线了,露出里面黑乎乎板结的棉花。 卢九德把玩着袖子里的打火机,不由暗叹,叶副使当真用心了…… 十一月十四日,新攀西州三衙。 卢九德满脸肃然,手捧圣旨面朝南面站在一层门厅内。 他身后是烟雾袅袅的香案,身前是已斋戒三天的叶宰、王之临等一大票人。 “跪!” 忽拉拉跪了一地人,包括前来观礼的行都司、营兵的将领。 卢九德展开圣旨,抑扬顿挫念出一阵骈四俪六的文字,可惜这里的人大部分都没听懂,直欲晕晕欲睡。 足足五分钟之后,卢九德终于读到正题。 授叶宰“升授中宪大夫”。 表面上看,这没多大意思,不过虚名而已。但其中的学问,外人雾里看花不清楚,体制中人才知道得了实惠。 因为大萌官员三年一考,九年考满后将按评语升、平、降、免。 叶宰实打实任职一年多,这一次提升相当于提前两年考核通过。如此一来,他就会比同一批的官员早进步两年,以后一步早处处早。理论上,叶宰四平八稳六年后就可以再上一格。 当然,这仅仅是理论,并不包括皇帝的超擢。而崇祯皇帝恰好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参政当尚书啦,什么太学生直升侍郎啦,什么武进士直授副总兵啦…… 只要对了皇帝的眼,“朝为田舍郞暮登天子堂”不再是一句鸡汤话,理想将照进现实。 王之临升正五品,迁攀西军民州知州,给散官“初授奏议大夫”。 他由七品跳到五品,已有了授勋的资格,故授文勋“修正庶尹”。 圣旨宣毕,卢九德笑眯眯搁到香案上。 叶宰领头,众人三拜九叩,遥祝京城的陛下万寿无疆。 接下来就轻松了,又是一番热闹。 客人们惊叹于此幢巍峨的建筑,纷纷夸赞:“窗明室净”、“简单实用”、“气势磅礴”、“住了三天都没住够”。 夸赞间,楼前广场上摆起了十几桌宴席。 王之临出来告罪道:“因攀西州新建,条件简陋,暂无酒楼等耍子处,怠慢了贵客还望见谅。” 众人大呼不必客气,如此席天幕地倒有一番野趣! 彭定元、林进材依然和叶宰同席。 趁着菜还没传上来的机会,林进材冲彭定元耳语了几句。 彭定元不动声色,微微合了下眼皮,用求教的语气问叶宰道:“兵宪,建房子的材料好像比三合土硬点?” “对啊。”叶宰点点头,笑吟吟道:“这是水泥,比三合土好多了。” “水泥!”彭定元眼中一丝火热飞快隐去,期期艾艾道:“兵宪,我们能不能……能不能……” 叶宰一口截断:“买点?” 彭定元本想说要点的,奈何叶宰根本不让他把话说完。待再想蘑菇下,却见叶宰转去和卢九德谈笑风声,于是只好悻悻闭上了嘴巴。 PS:明天恢复每天两更。 (感谢书友“龙腾化葉”、“东方极品财房”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8章 奸商叶宰 宣旨后翌日,在新鲜出炉的攀西州知州王之临陪同下,卢九德一行人前往原马喇长官司驻地视察。 此乃新征服的土地,亦是卢九德急急忙忙前来攀西的主要原因。 陛见时,皇爷身上的疲态,他永远都记得! 不到三十的人呐,两鬓已然花白。桌上堆得高高的题本,全是丢城失地的消息,卢九德只用瞟一眼就觉得背脊发凉。不知道皇爷每日面对这些,该是如何度过来的? 幸好,幸好建昌拓土的好消息让皇爷能开心一时。 当看到皇爷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爽朗时,卢九德暗暗发誓:“外面的大臣蛇鼠一窝,咱家一定要尽快落实这个消息,绝不让他们把皇爷给骗了!顺带手的,嗯……再发家至富。” 此次视察,叶宰并没有陪同。 卢九德起先还有点意见,认为叶宰又是一个阴阳人,哪怕程仪给的再多也掩饰不住其又当又立的龌龊心思。 叶宰用一句话便打消了他的不悦。 “卢公公,非是我不原陪同,而是卢公公走得急,我得留下来督促打火机生产。” “对对,这才是大事。叶副使尽管去办,有王知州跟着就好。”卢九德火急急燎地说道。 他之所以如此心急,倒不是他眼皮子浅把100个打火机看得太重。 100个而已,况且还是送的。但1000个就不一样了,这可是他花真金白眼买的。 没错,买的。 打火机他越看越爱,越觉得这是一条致富的财路,遂忍痛以白银二两的价格向叶宰订造了1000个。 叶宰造出来就是卖钱的,无有不可。还主动为客户着想,问卢九德要不要加上铭文? 卢九德大为惊喜,立马同意了,亲自提笔写下几句吉祥话和他的名字。 叶宰看着他笔走龙蛇不禁偷偷翻了个白眼,心说:实锤了,本官的字还不如一个太监!蹲过内书房便如此之屌的吗? 带着淡淡的失落,叶宰送走卢九德,转身就出了基地,直奔打冲河水电站。 其实,督造打火机都是骗卢九德的,叶宰此刻只关心第三组水力发电机的安装工作。 不由得他不重视,只因第三组发电机是他在前两组发电机基础上“研发”的拉皮放大版。 能不能用,能产生多大功率,他心里根本没底。 电流,电压,功率,这些指标他通通不记得了,只用一个标准衡量——能给元宝石充多少能? 前两组是每小时10点,这组拉皮版的怎么也不会少于10点吧? …… 打冲河边,数十位精壮汉子肃立,只等兵宪大人一声令下,着即挖开河道。 “吁……” 烟尘打着旋儿的飘荡,叶宰勒下红免,放眼望去。 眼前是三条呈川字型的人工河渠,恍若由打冲河伸出的一只鸡瓜。想想往日此处平静娴美的样子,已经再也回不去了,甚至于,它还变得相当丑陋。 叶宰暗叹口气,自我安慰道:“工业发展与环境污染就是一对双生子,是不得不付出的阵痛和代价。” 遂狠狠咬牙,大喝:“挖开!” 声起锄落,泥土飞溅。 几十把寒光闪闪的尖锄疯狂在水渠两边挖掘。 不到十分钟,汩汩的水流自两边渗出,后面便不用兵丁们再使力了,河水的冲击力自然而然冲垮阻碍,滚滚向南。 “嗡嗡嗡……” 发电机转了起来。 兵丁们举起锄头一阵欢呼。 实际上,他们也不知道自己在欢呼个什么?因为叶宰没接外放,营地里至今都还在使用油灯,导致他们看不到效果,所以头脑中懵懵的,只知道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是兵宪要用的。 叶宰等发电机稳定下来后,勉励了兵丁几句,拉转马头往回急赶。 至炼钢炉基地,他单马冲了进去,赵义等贴身侍卫只得停在门外。至于里面的安全,将交由苏豹子等小队负责,亲卫队也不能进。 炼钢炉孔道,叶宰气喘吁吁念起咒语:“不是每一头……” 霎时,元宝石给出反馈,每小时充能35点。 比预计的多了50! 叶宰站在黑暗中无声地咧了咧嘴。 …… 十一月十八日,马喇司考查队返回攀西州新城镇。 又是一次规模不小的欢迎晚会。 卢九德逮住叶宰,眼巴巴问道:“叶副使,货可备齐?” 叶宰点头,“不辱使命!” “嚯嚯……”卢九德下意识摸了摸胸口,感觉好像心跳又提了一档,二千两银子啊……不,不是二千两,是二千只会下蛋的母鸡! 他美滋滋的畅想:精巧、奢靡的玩意儿皇爷不喜欢,可这东西兼具实用,理应不会挨骂,呈上十只;干爷爷送五只,好哥们儿送两只,其它的发往京城,卖五十两一只不贵吧? 想到这儿,卢九德蓦地惊醒,严肃道:“叶副使,咱家对你真诚相待,希望叶副使也是如此。” “嗯?”叶宰一头雾水,他可猜不到卢九德心里的弯弯绕。 卢九德道:“叶副使,咱家明人不说暗话,成都、京城的货咱家包圆儿了,其它地方随你卖,如何?” 靠,死太监想搞独家代理。 叶宰想了想,道:“不是不可以,就是这价格……” 卢九德伸出食指,“加一两。” 叶宰摇头。 卢九德加上中指,“加二两。” 叶宰面无表情。 卢九德跌跌脚,鼓起腮帮子,手全张开晃了晃,“五两一个,不能再多了。” 平心而论,这个价格已经不错了。 钢是造铁轨时剩的边角料,成品是郑时良带人造的。若非卢九德要得急,让叶宰动用了元宝石的能量,成本还不足一分银子。 不过叶宰没想这么快答应,故作迟疑的样子,道:“卢公公,说实话,二两银子连本钱都不够。我也是本着交朋友的心思,半卖半送的。五两银子,嘶……” 卢九德暗里“嘁”了一声,心说你这副奸商嘴脸,咱家在惜薪司见多了,谁不是当面呼天抢地说亏本大出血,背后又呼朋唤友花天酒地? 不就是想加钱吗?没人比咱家更懂! “就五两,如若叶副使答应,咱家依然当叶副使是好朋友!”卢九德说着话,眼里还露出了危险的光芒。 看来是探到底了? 叶宰再次犹豫半晌,好像非常无奈的样子,叹道:“唉……好吧,谁叫本官与卢公公一见如故呢。” 哼,还不是慑于咱家的权势! 卢九德嘴边的笑容刚刚绽起,却又听叶宰道:“价格就从这次开算。” 啊? 卢九德眼皮狂跳,合着咱家这次到攀西来一分银子没捞着,还倒贴千把两银子…… 反了天了! 他当场就想给叶宰撅回去,可又实在舍不得那些刻着自己名字的钢制火机,一时之间竟然陷入左右为难的窘境。 (感谢书友“20180908090949104”、“短尾狐”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49章 坑人的叶宰 回归攀西州翌日,卢九德带着货物急匆匆返回成都。 主角都走了,剩下些巴结的当然要跟上。 于是,彭定元、林进材、冯标等人也纷纷告辞。 林进材因与叶宰要熟悉一点,走之前便代表行都司与叶宰商量水泥价格。 叶宰道:“水泥的硬度和方便想来你们也考查清楚了,这方面本官不再多言。价格嘛,一两银子一石。” 这个价格是叶宰参考在镇正府办公室所看到的采购价定下的,基本保证了卖买双方的公道,谁都不怎么吃亏。 后世一吨水泥大概450元,合每克000045元,参照明制600克一斤,即027元斤。 再按稻米计量换为“石”,即154斤,得出价格4158元石。 最后按明时米价折算,大概一两银子折合400元左右,即一分多银子一石。 叶宰才翻了不到十倍,算非常有良心了。 其实水泥按容量来计价是极其不科学的。据郑时良测量,同样体积的大米比水泥更重,所以按叶宰的算法,行都司一方微微吃亏。 当然,所谓吃亏也是相对的。因为水泥是新兴事物,全球独此一家,叶宰具有唯一定价权,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卖二两银子一石,还是叶宰为了推广水泥出的甩卖价! 林进材点点头,显然二两银子并没有出乎他的意料,遂再问:“兵宪,里面的钢筋呢?” “20两一石。”叶宰道。 这个价格就有点黑了。后世的钢筋3500元左右一吨,如果再按米价作参考,才8分银一石。叶宰肯定不能干,谁干谁傻子。 明代的钢材价格相当滴贵,一石几十两上百两都有,盖因炼制程序太过复杂。无论是“闷钢法”还是“灌钢法”,全靠老师傅的手艺。 叶宰虽说不需要手艺,呼吸便可成钢,但事情不能这样办,贸然打破市场价格将遗祸无穷。 他要敢以低价出钢,必然会引来大量的订单。如今小打小闹,官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可要是量大了,官府肯定课税。既增加政绩,又能从中过一道手,岂不美哉? 林进材听到后果然眉头一皱,吸着气道:“兵宪,能不能……” “不能!”叶宰直接摆手打断。 林进材顿时被噎到了,缓了半晌说道:“兵宪,容我等回去商量后再亲来采购。” “本官随时欢迎。”叶宰道。 …… 某日,天公不太作美,淅淅沥沥下起了冬雨。 筑路队、建筑队全部撤回。 叶宰也窝在炼钢炉基地办公室,钻研蒸汽式“钻床”和“鼓风机”构造。 正扣头皮间,忽听苏豹子在外禀报:“兵宪,情报队副队长佟喜来求见。” “佟喜来?他回来啦!” 叶宰听后大喜,莫名松了一口气,嫌弃般扔下炭笔就向外走,同时嘴里吩咐道:“带至耳房,我过去。” “是。”苏豹子答应了一声,脚步声响起,往基地外飞奔。 耳房就是钢基地的门卫室,面积不小,亲卫队平时就在里面候着。 当叶宰踏足之时,便见到室中央站着一个黑瘦的汉子。要不是他确定苏豹子不会骗自己,一定认不出此人就是佟喜来。 “你是喜来?”叶宰惊讶道。 “兵宪!”佟喜来听到声音当即转身,遥遥拜了下去。 叶宰紧赶两步扶起,唏嘘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嗯,嗯。”佟喜来直顾点头。 叶宰手把手将他拉到坐椅等待区,赵义等亲卫忙不迭跳起来,空出所有椅子。 叶宰挥挥手,示意门卫和亲卫都出去。赵义看着佟喜来犹豫片刻,提议道:“兵宪,我留下来吧。” “不必,喜来和你们一样,都是忠诚的档的战士。我防谁也不会防你们!”叶宰摇摇头,极有气势的再次挥手。 赵义喏喏而退,佟喜来瞬间眼圈变红,眼中也好似有泪光闪烁。 殊不知,叶宰这句话说的十分亏心。 他的信任是建立在他料定佟喜来进来被搜过身的基础上,而且裤裆里还藏了把大黑星,不过展现风度顺便收买人心而已。 这一套他已经做得相当熟练了,以至于经常深夜感叹,“面具好戴不好摘,世上懂我者何有?” “喜来,坐坐。和我说说,你们南下的事情。”叶宰指指对面的椅子,和颜悦色道。 “谢兵宪!”佟喜来抹了一把眼睛,听话地坐于叶宰手指的位置。 然后来来回回呼了好几次气,方才心情平复开始讲述他带队南下寻找橡胶的往事。 去年十月,他受叶宰所派,带领一伍人穿越云南,想通过缅甸,去往兵宪口中的柔佛和三佛齐,也即是后世的马来西来和印度尼西亚。 出发时,他们踌躇满志,发誓要给兵宪带回“橡胶”。 然而,他们根本没想到这会是一场苦难的旅程。 起初通过云南还好,毕竟大明的土地。即便遇到有山匪土人,他们个个白杆兵出身,哪里会怕?能打则打,不能打钻山过林跑了就是。 过了云南便是大明羁縻之地,三宣六慰的地盘。 可惜万历后大明军力糜烂,即不出兵平叛,也不调解各族纠纷,遂导致当地土著眼中再没了带头大哥的身影。 佟喜来一行六人运气也不好,去时恰好卷入缅甸东吁王朝征服木邦的战事。 他们忙抬出大明身份,哪知一点都不好使,两方人正眼都不瞧,挥刀便杀。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佟喜来等人冲出了几十里的战场地带。一点人,不禁悲从中来,竟然战死两个,尸体都不敢回去找。 剩余四人痛哭一场,继续往南。 再往后,他们仅遇到零星的战事,暂且应付的过来。可越往南走丛林越密,人类的活动基本停止。这里变成了动物的天堂。 植物也比长江附近和马喇司丰富得多,大部份还不认识。这使得他们的丛林生活经验失去了用处。 被毒蛇咬,被毒蝎子蛰,误食毒蘑菇的事故屡屡发生。 还没走出缅甸,他们身上所携带的药物便全部清空,因此再痛失两位兄弟。 佟喜来和另一位兄弟埋葬了同伴,初心不改再次上路。 后来,进入暹罗境内情况变得好一点了,这里是熟地,而且当地人笃信佛教,虽然黑暗的事也不少,但总体来说比较平和。 佟喜来两人一路乞讨,穿过暹罗,终于来到传说中的柔佛。 可找遍了柔佛也没听到有“橡胶”这种植物。 两人灰心了一半,只能祈求海对面了。 他们休整了几日,凭借身手混上了一条海船,吹了几日海风,到达最后目的地——三佛齐。 然而,三佛齐太大了,他俩找了三个月,还差点被当地的土猴子给杀了,仍然没有找到橡胶。 不得已之下,佟喜来只有决定返回。 北上的路途就没有叶宰给他们指的南下路线坑了,他们打探得很清楚,先渡海去占城,然后安南,最后进入大明的云南。 此条路线上的国家相对而言要心系大明多一些,他们亮出明人的身份后,得以全须全尾安全返回。 当两人踏足攀西州再回首南望时,各自想起这一年来的苦处,不禁抱头痛哭。 叶宰听完后也是咋舌,既同情他们的遭遇,也暗暗郁闷,橡胶呢?我的橡胶呢?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0章 胡队正与蒋队正 攀西州新城镇往南两里即是工业基地的北部屏障——土山,后来叶宰嫌弃这名字太土,改为“翠屏山”。 翠屏山南北交通有三条孔径,两条可通行大军、车辆,一条为险窄小道。 自从军营整体搬迁至山北后,秦佐民便将驻守南口的部队迁到北口,南口交由叶宰亲兵卫戍。 此时,西口营地朝山体一面,“砰砰砰”的枪声响彻不绝,引得山惊鸟飞,空谷回声。 胡八枪口下斜指地,眯着眼睛瞄了眼200米外的靶子,不用望远镜看,他也自信三枪都打在八环以上。 遂回转身,稚嫩的声音中带着些许得意,“看到没有,这就是立姿,最难掌握的一种姿势。一般人……” 眼见这小子要翘尾巴,指导员重重“咳咳”了两声。 胡八立刻会意,小脸微红,生硬转移话题:“现在,我再演示另外两种射击姿势,你们都看清楚了。” 说罢闪电转身,右膝跪地,左小腿自然弯曲,双手端枪于身体右侧,富含节奏的声音当即响起。 “咔擦、砰”、咔擦、砰” 胡八头再度转身,这次没有多话,直接说道:“刚才三枪,现在两枪,弹仓里五颗子弹全部打完。这时弹仓里会顶起一根弹簧,你们再推枪机也推不动,这就是提醒该上弹了。” 他将空空的弹仓亮了亮,接着从子弹袋里拿出一个弹夹举在身前,还左右摆动让各个角度的人都能看得清楚。 然后上弹,锁仓,上膛一气呵成。 “最后一个是卧资,三个姿势中最稳定的一个姿势,看好了!”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好像一头小老虎掀起恶风扑向了沙袋,随之便是三声清脆的枪响。 “啪啪啪……” 指导员曹久林拍着巴巴掌站到众人身前,笑道:“队正打得好啊,枪法精妙,颇合兵宪大人‘一颗子弹消灭一个敌人’的期望。我看有人惊魂不定的样子,是不是有点灰心丧气啊?我告诉你,大可不必! 你们的队正其实也只练了两个月,而你们……” 曹久林点点身前立正的队员们,声音激越道:“都是从新兵中优中选优选拔上来的,谁也不比谁差!所以只要认真训练,两个月过去,你们也能达到队长同样的水平!” “真的啊?” “辣么远,一枪一个,天爷啊!” “好阔怕……” 三十个小兵闹哄哄的,三个什长当场黑脸,跳出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同时骂道:“纪律,注意纪律,队列里不得讲话!” 胡八这时已走到曹久林身边,见此不禁摇头,他倒不是生气手下不遵守纪律,因为自己也是这样过来的,没少为犯纪律的事挨打。 他是有点怪曹久林在胡说八道,心说我的枪法可不仅仅是勤学苦练就能达到了,在这基础上还需要天赋。要是二个月后没达到,岂不是在消遣他们? 不过,现在的胡八已经变得成熟,知道这话不能公开讲,遂大喝道:“立正!” 他这一喊,众人即像条件反射似的,抬头挺胸站得笔直,乱糟糟的场面瞬间终止。 胡八顿了顿,心头流淌过哨官对自己说过的话语,遂将枪高高举起来,喝道:“这把枪叫崇祯四年栓式步枪,威力你们都看到了。敌人称它叫什么?恶魔的武器! 这么先进的武器,兵宪交给了谁?甲总,也只有我们甲总。 我们甲总的前身是兵宪的亲卫队,是一年前的混合营。他参与了自兵宪勤王以来的每一场战事,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有三十七位前辈为此而流血牺牲。因此,他是一支最英雄的部队!” 说到这里,胡八狠狠吸了几口凉气,仰起头极力压抑要夺目而出的热泪。 对面的人听后也是与有荣焉,眼睛眨也不眨看着突然沉默的队正。 曹久林不动声色,侧行一步紧紧靠着胡八,以身体遮挡用右手隐蔽地拍了拍胡八的后背,心里祈祷自己这个小搭档千万别当众哭出来。 胡八感受到曹久林的好意,赶紧甩甩头,甩去了脑海中在小河村战死的战友画面,再次准备说话,可一开口却不由得愕然,因为自己的声音变得非常的暗哑。 “你们能选到甲总乙哨丙队来,是你们的福气。我希望你们认真训练,努力学习。两个月不达标就再练两个月,直到达标为止。能不能做到?回答我!” 最后一句,胡八是用尽全身的力量吼出来的。 “能!” 三十余人喊出了几百人的气势。 这股声浪传递到了不远处的另一个方阵。 蒋虎偏头看了看,微微一笑,懒洋洋道:“乙队听令,领枪,射击。” “哦……” 兵士们排起队走向一侧架枪的地方。 丙哨指导员全飞嘀咕道:“队正,你不学学胡队正,也来个鼓舞士气?” “嘁。”蒋虎不屑道:“少说这些虚的,是骡子是马要到战场上才知道。” “你……” 肉眼可见,全飞的脸红了,脖子粗了,低骂道:“蒋虎,你这是公然违抗兵宪的正治意图,我会将你所说的话写为报告汇报上去。” “别别别。”蒋虎立马慌了,赔着笑脸道:“老全,飞哥。你也知道我不是档员,正治觉悟低下,有时说话都不经脑袋。要不兵宪大人也不能把你派来么。放过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说完了还要作势扇自己嘴巴。 全飞气极而笑,抬手点点蒋虎,“还一次,你自己说,我都放过你几次了?否则,你早就被撸了。” “是啊是啊,飞哥仗义!”蒋虎伸出手要来握全飞的手。 全飞一把给他打开,无奈道:“最后一次,你好自为之。” …… 西口大营的枪声响了整个上午,直到中午放饭才停了下来。 驻节这里的乙哨甲乙丙三队按序号,一一步入饭堂就食。 等在外面的就唱歌,兵丁们都不知道兵宪为什么要如此规定,只能把《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翻来覆去的唱。 蒋虎的乙队出来,正好与胡八的丙队擦身而过。 “小八,站到。”蒋虎叫道。 胡八闻声停下,冲后面挥挥手,“你们先进去。” 瞬间,饥饿感驱使丙队兵士呼啦啦走了个干净。 “哟,小八,挺有气势嘛,学兵宪的?”蒋虎调侃道。 胡八在生死兄弟面前不用再绷着了,翻了个白眼,呛声道:“你管我喃。” 蒋虎忽地拉进距离,以他的身手胡八根本反应不过来,仅能感觉到有一只大手在自己的脑袋上揉搓,耳边还响起坏坏的声音:“可以嘛,小八,当了队正马上不一样了哦。” “死开!” 胡八猛退两步,不小心忘了身后还有台阶,顿时踏空,踉跄了好几下才站住,气急败坏道:“蒋门神,少动手动脚的,注意军纪。” “嘿,老子还打你呢,打你个负心汉,翻脸就不认人……”蒋虎捏着沙包大的拳头,装作生气逼近胡八。 胡八和他闹惯了,也是摆起了架势。 正在此时,一个威严的声音恍若睛空霹雳,“你们俩个干啥子?马上集合队伍,兵宪下午要来视察!” 两人大惊下循声找去,只见甲总把总马二柱正站在台阶下,冷冷地看着自己。 (感谢书友“bywfw”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1章 安南,安南 “佟喜来,柴容生,两位优秀的复兴档员,率领小队南下打通去往海洋的道路,再现张骞“凿空”西域的壮举。 在此期间,他们遇到了无数想像不到的困难,气候变化莫测,毒蛇猛兽拦路,缺衣少药、弹尽粮绝。但他们都凭借着自身的勇气和对档的忠诚挺过来了。 他们还英勇的与土人战斗,铿锵意气打得东吁土人跪地磕头,万里外展现我大明国威!壮哉……” 佟喜来脸色通红,都不敢相信台上郭主任说的就是自己,遂偷偷看了眼一旁安坐的叶宰。 不料叶宰也在看他,冲他微笑点了点头。 佟喜来忙还了个笑脸。这时,紧挨着他坐的柴容生用手抓住了他的胳膊,隐隐还抖个不停。 接着是压抑的声音:“喜来,我,我……有点怕。” 佟喜来其实也作如此之想,但他是队长,此次宣讲会的主角,避无可避,只得强自镇定道:“你别看下面,直管背郭主任的稿子即可。” “嗯,嗯。”柴容生点点头,放开佟喜来,又把嘴凑到佟喜来耳边,悄声说道:“喜来,郭主任的稿子太假了,我讲不出来。” “闭嘴!”佟喜来吓了一大跳,连忙出声低斥,恨铁不成钢道:“哪里有假?昨天兵宪说的清清楚楚,这只是手段,激励士气的手段!我问你,我们南下是假的吗?” “不是。” “老王四人身死是假的吗?” “不是。” “我们与东吁土人战斗是假的吗?” “呃,我们落荒而……是,是真的。” “那不就结了!” 佟喜来通过与柴容生的一问一答,不但成功安抚了柴容生,也成功催眠了自己。 恰好此时郭保完成了开场白,指着台下点名道:“请佟喜生上台讲述南下小队事迹,大家鼓掌欢迎!” “啪啪啪……” 潮水般的掌声中,佟喜来站起身整理整理衣服,不卑不亢实际内心慌的一逼地缓步登台。 郭保随即退开,将中心位让与了他。 “同志们,战友们,我就是南下小队的队长佟喜来……” 听着台上面的讲演,叶宰却心思不属,陷入了沉思。 如果以找没找到橡胶来论,佟喜来和柴容生无疑是失败的。但是,他们百折不挠的精神却可以成为一颗种子,再通过宣讲赋予更多的人。 这是组成信仰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也是叶宰最看重的。 叶宰相信,只要自己经常为这颗种子浇水施肥,终有一日,它将生根发芽,结成一朵信仰之花。 再有,佟喜来等人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们搞到了云南以南的风土人情,地理道路。 其中最有价值的是安南,此国地势平坦,大部分为平原,气温高、空气湿润,靠着海地理优越,稻子一年三熟。 一年三熟啊,后世的第二大粮食出口国。 有了它,再把匪乱限制在西北,大萌说不定还能多续几口气! 叶宰恨不得现在就调转枪头,先去把姓黎的、姓郑的、姓阮的这些乱臣贼子通通剿灭,光复我大萌交趾布正司。 然而,大明与安南接壤部分却是山高林密,不易通行。都不用佟喜来说叶宰也知道,79越战的事他耳熟能详,好像过了谅山就是一马平川? 在如今的后勤条件下,想打进去的确非常不易,除非举国之力,像明成祖那样。 而且热武器部队比冷兵器部队更加依靠后勤供给,解军都不慎吃了大亏,叶宰自忖实力比之还差得远。 身边的肥肉吃不到,好气哦! 真没办法吗? 其实有的,这个年代还没有海防一说,料他安南也不过几条破渔船而已。 所以,若要想征服安南,先要征服大海,从海上直捣升龙! 这时,佟喜来中间停顿了下,热烈的掌声响起,将叶宰从臆想中惊醒。 叶宰随大流鼓了鼓掌,再捡起先前的思绪。 可能是因为打断过吧,他清醒了许多,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脸上发囧。 是,他有元宝石,可以造船,只要能量点多,航空母舰分分钟造出来。可他没港口啊,造出来放地上吗? 况且,百年海军百年海军,依手下这些人的素质,给他们也操作不来。 这是个问题,绝对不能小觑! 若把它拔高一点以小观大,从历史的角度去看:如果没有更高产的粮作物,没有更广阔的可开垦田地,东亚这片最好的土地上,仍然要上演“治乱循环”的怪圈。 即便以后叶宰能拳打东北鞑子,脚踢西北流寇,也避免不了这个仿佛被诅咒过的王朝周期律。 矛盾还是那个矛盾——人与地的矛盾,甚至更加危险! 因为叶宰将大明拉回正常轨道后,没有了流寇捣乱,没有了东虏的屠杀,人口将不会减少,保持总量不变。 雪上加霜的是,小冰期还在,还将持续一百年。 只有那么点地,只产那么点粮食,如何养活二亿人? 因此,终归是要走出国门的,与天挣命,与其他民族挣命!不拘是去引进土豆还是圈地自萌。 应该要未雨绸缪了…… 叶宰叹口气,皱起了眉头。 不料他皱眉的小动作被台上一直注意他的郭保察觉到了,顿时头皮发麻,心想难道兵宪对佟喜来发言有所不满? 遂飞快开动脑筋,很快又自以为找到了症结,踱上两步,轻声提醒佟喜来,“再激情一点。” 佟喜来身子微震,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那东吁人的军队好不讲理,我们已经说了是大明人,他们竟敢继续挥刀,于是我们便不再客气……” …… 宣讲会一共进行了五场。 西中东三口大营、新城镇副总兵大营,基地大营。 除了第一场,后四场叶宰全部缺席。 他现在忙得很,一要“设计”蒸汽火车头。 真设计! 因山洞里太小,一个整装车头放不下,他得将车头设计为几坨可装卸的部件,然后保证在铁路起始段复装出来。 二要设计内河小炮艇。 既然要未雨绸缪,那就先脚踏实地,从小江小河练起。 小炮艇钢制船身,排水量一百吨,一前一后两座炮塔,以蒸汽机—螺旋桨系统推进,速度二十节。 当这些数据输入后,叶宰吓了一大跳,贵,真特么贵,十万点往上! 惊吓过后,叶宰细细想来,却也不出意料。 谁让他啥都不懂呢,光知道个壳子,没有内部构造,可不贵么? 光那自动炮塔就要三万点。 …… 十二月初二,铁路全线贯通,叶宰的蒸汽车头也同时完工。 幸好他造的机车头并不算重,分开后,苏豹子一队三十人还能运出炼钢炉基地。 外面早已等着十几架马车,零件出来即装运拉走。 十二月初五,花费三天时间,划时代的蒸汽车头帅气摆放于基地西侧小站。 (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2章 石破天惊的汽笛声 帅气、漂亮、威猛,这几个词是蒸汽机车头给叶宰留下的印象。 叶宰并非蒸汽朋克党,但在古代能看到一架活生生的工业机械,哪怕是非常原始的,他的心里仍禁不住泛起一丝丝甜蜜。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站台上的大多人表示不敢苟同。 除去组装的工匠,王之临、秦佐民等人均面色古怪。 啥杰霸玩意儿?这就是叶宰吹的日行千里的怪物? 方头方脑的车厢,丑怪的长圆鼻子,黑乎乎的涂色,一杆大烟囱向外喷吐浓浓的白烟,无一不让他们不忍卒睹。也就底下那十几个轮子比较符合他们的审美——圆形,中华民族的第一审美,自八卦开始。 “谁想和我上去感受下?”叶宰环视诸人问道。 其实有很多人都想上去,包括赵匡、郭保等人,但他们知道轮不上自己,只能眼巴巴看着。 王之临和秦佐民对视一眼,同时点头,齐道:“兵宪,我等愿意。” “那还等什么,上吧!” 叶宰被心情影响有点不能自已了,不仅话变得轻佻,人也变得矫健起来,再没有他一直恪守的四品官员“不动如山的气度”,三两步窜到火车门边,手一拉门外的扶手跳了上去。 赵义紧随其后,也跟着跳上。 两个新司机正要问好,叶宰一摆手道:“你们继续。”然后向下叫道:“来呀,你俩还在磨蹭啥?” “来了。” 王之临和秦佐民赶紧上车。 两人还没战稳,叶宰便迫不及待作起介绍,像极了一个刚拿到玩具的小朋友。 “外面的长鼻子是锅炉,把蒸汽转为动力。已经提前烧了一会儿,马上就到工作气压。” “这是加水的机关,因为水化做蒸汽会流失,所以要随时加水。我们这儿不缺水,不必再外挂水车。” “看这儿,是不是很通透?不是水晶哦,这是玻璃,与野战医院用的注射器是一样一样的。” “当当当,瞧过来,这是控制火车最关键的东西,汽门!通过它可以调整快慢。” “这两个叫仪表,一个显示水量,一个显示气压。” “圆乎乎的是方向盘。旁边是制动器,也即刹车,不过作用不大,一是惯性大,二是摩擦力……呃,说了你们也不懂。” 王之临和秦佐民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无奈之色,随即各看扭头错开,将注意重新投放到叶宰身上,听其继续白话。 “后面是煤水车,能装十五吨煤,三十吨水。不过,现在是试车,没接外挂,路途也不远,所以没装多少。“ “嗯,嗯嗯。”王之临、秦佐民听得五迷三道的,叶宰嘴里不时迸出来的新词儿好多都听不懂,只好懵懵地点头附和。 幸好两个司机解救了他俩,其中一个弱弱打断叶宰道:“兵宪老爷,压~压力到了,阔~阔以走了。” 叶宰挥手道:“走!” 蓦地,“呜”的一声长响划破长空,震耳欲聋。 车上的人还好,观察了这么久心理总算有点准备。台下的人可惨了,简直是丑态毕出,心胆俱裂下往后猛跳,属郭保最是不堪,居然吓了个马趴。 叶宰见后“哈哈”大笑,拍打着秦佐民的肩膀,上气不接下气道:“这是……天地间第一声汽笛声,也是人类……第一次征服自然的呐喊声!” 秦佐民抖抖肩膀,不着痕迹滑开叶宰的手,心说良臣兄莫非失心疯复发了?什么玩意就扯到人类身上去了? “嘁里咔擦,嘁里咔擦……” 铁轮摩擦铁轨的声音响起。 “动了,它动了!” 站台上的人纷纷指着火车头大喊大叫。 车上的人感觉最直观,只觉脚下一摇,身体往前运动起来。 慢慢的,零乱的敲击声汇成了一个有规律的音符“哐当,哐当。” 王之临往后一看,只见站台的人群俱变做了一个个小黑点。 他咋舌之余,脑海中忽地闪过叶宰动员自己修铁路时说过的一个铿锵有力的词:“机械的力量!” “良臣,呜~啊~” 王之临本想问问这铁怪兽能比马跑得快吗,不想叶宰为图安装简便省去了车门,故他才张口就灌了一嘴的风。 猛咳了几声,王之临转过身背对来风,问道:“良臣,火车能跑多快?” 叶宰嘴角微微一翘,道:“60公里每小时。” 60公里的速度是他深思熟虑后定下的,若非怕速度太快会让新司机易发车祸,100公里都能整出来。 有元宝石,就是如此自信! 然而,王、秦两人俨然一副茫然的表情,因他俩对“时速”这个词根本没有概念。 没人捧哏,叶宰的快乐瞬时减半,只得进一步解释道:“公里你俩都知道的。一小时就是大致半个时辰。以后等钟表出来你们就知道了,我已经吩咐研发院开始研究。 这么说吧,火车相当于马匹全力奔跑的速度,而且还能一直跑一直跑,只要煤和水足够。” “哦!” 有了马儿作对比,两个懵懂的人立刻明白了,适时给出惊叹,小小满足了下叶宰的虚荣心。 秦佐民想得更专门一点,兵、粮等战争事物不停在他脑子里打转,导致他两只眼睛不受控制地发亮,嘴皮也在颤抖,哆哆嗦嗦道:“良臣,要是铁路能修遍大明,我们的军队岂不是……岂不是……” “你想太多了!”叶宰挥手打断,比了个耶的手势,“两个原因制约。一,迷信。攀西州人少地广,土人没什么风水可言,我们可以放手修路。其它地方呢?万一靠近别人的祖坟地脉,骂都是轻的,酿成民变也有可能。 二,铁轨。这可是铁啊,扒了就是银子。攀西还好说,我们有绝对的武力控制,其它地方……” 叶宰摇摇头没有再说,秦佐民也明白,灯笼眼立时暗淡了,人也跟着沉默下去。 因为叶宰确实说的有理,这个理并非编造出来的,而是清末修路时遇到的实际情况。 突然,王之临冷不丁道:“不就是地盘小吗?把整个大明控制下来就是了。” 嘎! 车厢内顿时陷入死一般的沉寂,众人纷纷惊骇莫名。 叶宰惊讶王之临直接点破了自己的心思,秦佐民则惊讶王之临一个文臣,居然比自己这个武将还要激进! 赵义惊中带喜,叶宰要当了……自己岂不是开国那啥? 不上他仨,就是车厢内装透明人的两个新司机也吓得两腿发软。 吗唉,这是干啥子?我们就是来开车的,怎得就听到了造反的事。待会儿会不会被灭口? 王之临见到几人的表现,这才发现自己说话说了半截,的确容易让人起误会,遂讪讪一笑,道:“怪我没说清楚,我的意思是良臣做了首辅,大明不就能控制了么?” “这样啊……” 叶宰有点失望,秦佐民有点遗憾,赵义想跳起来打人。 “这样啊!” 两位新司机大大松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脑袋又回来了。 (感谢书友“小邪鳄”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3章 杨鹤该不该死 “哐当哐当”的声音伴奏中,火车头一身轻快,不到半个时辰便开进终点站——小河村。 从火车上看出去,小河村已变为一个大工地,远处是密密麻麻的深坑和堆积如山的矿物,挨着火车站则是正在搭建的圆形高炉。 炼铁厂叶宰不懂,只知道几个似是而非的道理:炉子一定要高;上面投料,下面鼓热风。 因此,他把这个概念抛出后懒得再管,后续的设计交由郑时良等铁匠。 这时看来,郑时良几十年的炼铁经验非是白给,有两把刷子。 两架蒸汽机传送带运送铁矿石、焦炭和不知名助熔物至炉顶投下,一架蒸汽机风扇在下部炉口鼓风。 当然,仅是雏形,蒸汽机安装好了,炉子才修到七八米高。 这次轮到王之临激动了,窜至车厢门口就要下车。 叶宰连忙拉住他,“行之兄,干嘛呢?我们马上要回去,郭保料想已准备好了庆功宴。” 王之临猛地回头,激动不已道:“良臣,铁啊,有了它就有锄头、犂头、铲子、镰刀锤子……” “唉,我说你能不能想得高端点?别净想锄头之类的东西。”叶宰吐槽道。 秦佐民认同般点头,“是极是极,打造刀枪不好么?” 王之临不想和叶宰顶牛,但对秦佐民却没那顾忌,眼睛瞪得跟牛似的,“民以食为天!我问你,没有粮食,你们当兵的能空着肚子打仗?” “呃,不能。”秦佐民惭然而退。 叶宰听两人对话心里直乐,你俩以为弄出来就能用啦?天真!这里炼出来的都是普通的生铁和熟铁,出钢是偶然性事件,最后还不得本人再加工一次。 遂回头朝赵义打眼色,示意他催促新司机起速。 “呜……” 汽笛声鸣响,火车开始加速。 速度加快,王之临便不敢跳了,坐回原位置——一只临时加的小板凳,问叶宰道:“良臣,车头后的拖挂车何时完工?” “快了,研究院正在打造,要不了几天。”叶宰回道。 其实叶宰心里也急,因为基地周围的铁矿都被劳工们挖光了,出来的成品大部分用于铁轨,再不把小河村的矿拉回去,做完拖挂后将失去来源,以至他的武器计划无以为继。 可挂车车架技术含量并不简单,除了比车头少个传动装置,依然有弹簧、钢板等构件。铁匠暂时打造不出的,必须叶宰来制造。 不过叶宰也偷了个懒,只造车架,上面的厢体让铁匠、木匠去搞定。 …… 返回基地后,建昌高层搞了个小范围的庆祝活动,然后各自分开,各有各忙。 王之临继续调配资源,秦佐民继续练兵,郭保继续组建基层组织,叶宰继续苦逼炼铁…… 半个月过去,十架挂车成功出炉。 钢制车架,钢木混制围栏,无顶无涂装。看起来相当简陋和原始,只因拉矿就是它设计的初衷。 至于拉人?艰苦一下喽。 实际车架只花了叶宰三天的时间,后面的十二天都是用在铁木匠安装厢体上。 安装过程叶宰便空了下来,偶而指导一番,让车体看起来和后世的大体差不多。 其余时间则转回正事。 他先捋了捋迫在眉睫的军务,安排下一段时间的生产计划。 按其军制设想,建昌营五总加亲兵队共六支单位,满员三千人。 其中甲、乙、丙三总1548人为主力,使用栓式步枪;丁总516人为炮组,拿破炮50门由250人操作,迫击炮50门由150人操作,余下116人为护卫;戊为后勤部队。 丁戊两队均使用燧发枪,不是不想给他们栓式枪,而是如果敌人都打到他们哪儿了,栓式枪也不好使。 况且栓式枪好贵的,直到现在叶宰才把甲总的大致配齐。 纸上的计划很快做出,奈何小河村还没投产,叶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遂打马出了炼钢炉基地,去打冲河水电站巡视一圈,安慰下守在当地的兵丁,然后越过山口进入新城镇,去三衙署找王之临商议正务。 方一进去,叶宰便用马鞭指指东南面,“行之兄,恭喜啦。我来时看了,你的攀西州州衙要不了几天就会完工。” 哪料王之临却没有欢喜的样子,反而面色凝重递过来一本邸报。 “出大事了?” 叶宰一头雾水,接过邸报翻到王之临折的页面。 第一页是奖励。广东巡按高钦舜剿抚并用,扑灭钟国相、陆彦博、颜丁髻等数万反贼,迁大理寺丞。 叶宰起初一愣,随即隐隐明白过来,那天火车上说起地盘的事,自己好像提到过两广就不错,陆路相对封闭,海路畅通。 看来王之临是放在心上了啊…… 叶宰不动声色,翻到第二个被折起的页面。 这是一道严厉的圣喻,具体内容为对三边总督杨鹤的处理。 “杨鹤总制全陕,何等事权?及听流寇被猖,不行扑灭,涂炭生灵,大负委任。经锦衣卫扭解来京究问,得其枉辜皇恩、抚贼欺饰。著革职逮刑部狱论死!” 看罢,叶宰“啧啧”有声,心头莫名变得凄凉,大抵是物伤其类的意思。 三边总督啊,说杀就杀了,而且还是为皇帝背锅! 诚然,抚的主意是杨鹤出的,可拿主意的却是皇帝。崇祯一看“抚”不好使,马上推诿给大臣,何其幼稚?这不是逼得大臣们离心吗?以后谁还敢做事? 王之临见叶宰摇头发声,以为想得和自己一样——皇帝都是英明的,即使有错也是下面大臣乱来的。遂义愤填膺道:“良臣说的不错,杨鹤罪魁祸首,抚之一策遗祸天下!” 叶宰顿时哭笑不得,心想我说什么了我?怎么就以为我指定杨鹤是祸首啦?便分辨道:“行之兄,你误会了。我并非在感叹杨鹤,而是在感叹咱们这位陛下。” “关陛下何事?”王之临瞠目道。 叶宰一窒,转念想想,也是。 流寇初起时的力量并不大,只要调集官军一鼓歼之,便能把农民起义扼杀在摇篮之中。若非杨鹤一意主抚,农民起义不可能发展起来,以至不可收拾。因此,杨鹤不成众失之的才怪了。 恐怕这就是如今官僚士绅的主流认识。 不过,叶宰想说个非主流的,试探道:“行之,你有没有站在杨鹤的角度来想过问题?” 王之临道:“怎么想?” 叶宰道:“我老说,我们研究一个事情,并不能只看到表面,要深入其中达其本质。就说杨鹤之事: 第一,他并非单纯主抚,各期邸报上表明,他在任职期间曾多次组织官军清剿。后来为啥变了?他没办法啊,精锐部队去年被调去京畿勤王了,不得不采取招抚之策。 第二,杨鹤能正视血淋淋的现实。因为单纯的军事追剿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能把人全杀光了吗?故而,通过招抚安插,使流寇解散归农,这才是为大明的长远利益考虑。” 王之临冷笑,“长远利益?呵,流寇为何又反?” 叶宰摊手道:“流民回到家乡,受抚时发的二两银子几斗米能吃多久?别说田地荒芜没有产出,即使有,等待他们的依旧是官府的追呼敲补。在饿死、欺死和重新起事之间,他们还有得选吗?”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4章 赶场 十二月二十日,辰时初刻。 平静的和平村开始喧闹起来,三三两两的农户背着背篓或挎着布包,邀约着一起徒步前往西南方向,互相之间还眉飞色舞谈论着什么。 待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村口突兀拐出两个老人,正是池树德和他的老妻。 老妇人盯着西南方向,问道:“老头子,要不我俩也去……” 话没说完便被池树德喝断:“愚蠢,本人是啥身份?扒火车,哼,丢不起那个人!” “哟哟,好大的官威,不逗是一个村长嘛,芝麻大点的小官,看把你得意的。”老妇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当即反唇相讥。 池树德一窒,旋即大怒,拐仗“咚咚咚”戳着地上的青石板,骂道:“注意素质!你是干部家属,要自觉在外头维护干部的形象。” “啥子素质老娘不懂!”老妇人扔下手上的包袱,叉腰喝道:“老娘就问你,跟不跟我去扒火车?” 面对虎威赫赫,池树德不由自主的声音变小:“货斗啷个高,我这老胳膊老腿爬不上去的嘛。” 说着还摊摊手增强说服力。 见他服软,老妇人顿时皱纹展开,捡起包袱挽起池树德的手,一边往西南方向走一边温声道:“老头子,你想噻,二十里路我们俩个要走到下午,买完年货回来都下半夜了,听说这边还有狼,不安全嘛。” 池树德哼哼两声以示抗议。不是不想回嘴,而是他几十年安逸惯了,体力步伐都跟不上身边的老妇人,气儿都喘不匀奢谈说话? 老妇人抿嘴一笑,心知这死老头爱口是心非,安慰道:“表怕爬不上去,到时肯定有人帮你噻。你是村长各嘛。” “村长”两个字好似一剂强心针,池树德立时直起了身板,腿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一口气……算了,没有五楼。 …… 新城镇经过两月的发展,已是日新月异。 一纵一横将城中划为四个大区。 一纵为人民路,一横为长安路,别问为啥叫这名儿,问就是兵宪说的。 两路中间交汇,又细分为人民北、南路,长安西、东路。 长安路北部为官衙区,普通人不办事一般不会进去。 长安路南边则规划为商住区,没有坊市只有宵禁。 临街一面一水儿的二层小楼,用水泥瓦当勾勒出飞檐斗拱,白生生的瓷砖在太阳照耀下闪闪发亮,端得是非古非今,亦古亦今,夺人眼球至极。 一楼均作商用,甚或面积不足还开放了二楼。 整条街上,药店、酒楼、衣铺、食辅……各行千业应有尽有。哦,没有青楼。 四川人的至爱消遣——茶馆,那肯定是少不了的。不足两公里的路上,光茶馆就有七八家。 只有一个问题,人太少! 攀西州内,兵丁、移民和土人加起来一共就八千人左右,实在撑不起如此广大空间的商业氛围。 而且兵丁无事不得出营,消费基数更被斩去一大截,从而导致街上冷冷清清。 被忽悠来此开店的行都司贵人们纷纷叫苦不迭,碍着叶宰在,当面翻脸他们不敢,毕竟街面上有兵丁来回巡逻,西面还有副总兵大营。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贵人们想了个好办法——唆使手下管事去攀西州衙闹事。 王之临看着一波大喊“退钱”的汹涌人群,踟蹰半晌拿出了解决办法。 退钱是不可能的,这是基础不容置喙! 不过,为了刺激商业,本州设三日一场市,并派员下乡广而告之,动员农人土人赶场。 其次,本州回头与叶副使商量,请他恩准军营三日一开营,放部份兵丁出来消费。想叶副使那悲天悯人的品德,理应批准。 各家的管事得此承诺后,尽管仍然不甚满意,却也只能无可奈何散去。 王之临却真没逗他们玩儿,虽然为人不羁,但做起事来一丝不苟,会后马上找到叶宰请示。 叶宰同意了,还给王之临出了一个鬼主意。 新城镇为什么商业不盛?症结在于交通。 以前设计基地时,为了保证基地的秘密,便将所有的村庄都挪到了二十里之外,导致人们来一次新城非常的不容易。 故而新城镇才会形同虚设。 解决的办法很简单,小河村不是和基地通火车了吗? 我们目前的确没有开通客运火车的想法,但可以默认扒火车啊。离新城镇西面三里地就有个西一站,多方便? “嗯?还可以这样?”王之临目瞪狗呆,忐忑道:“叫人扒自己的火车,会不会不太好?” “暗示,暗示!”叶宰真想敲一下王之临的榆林脑袋,没好气道:“你不是派人下去宣传吗?每个村安排个人,装作不小心说漏了嘴。” 于是,这才出现了和平村的一幕,不只和平村,铁路沿线的五个村子均是如此。 …… 池树德和老妻灰头土脸的从火车上下来,村民们嘻嘻哈哈和他俩告辞,急着进城去采购年货。 老两口相互搀扶着向东北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新城镇镇前。 池树德当场惊呆,喃喃道:“没有城墙,没有收税的兵丁,这还是城吗?” 老妇人的关注点和他完全不同,乍乍呼呼道:“好宽的水泥路,哇,那里也是,全是水泥路。天爷,这得要多少银子啊……” 就在老两口惊讶时,打城内方向出来了一队人,个个大包小包、肩挑手提,明显是满载而归。 打头那人好像认识池树德,老远便叫道:“池村长,才来嗦?搞快点噻,合作社的东西都要卖完了。” 池树德眯起眼睛瞧去,原来是和自己不对付的土桥村村长,遂冷哼一声,偏头看起了风景。 倒是老妇人把对方的话听进去了,大声问道:“啥子合作社?” 有个年轻后生神采飞扬道:“就是建昌道开的商店儿,那后头的东西太霸道了,啥子都有!” “都有些啥嘛?有没得腊肉……”老妇人立马来了精神。 池树德一扯老妇人示意停嘴,瞪眼道:“表问了,我们自己找。” 这时,对面的人已经来到近前。两方人马一对视,纷纷笑了起来,都跟灰猴子似的,只不过颜色有深有浅。 土桥村村长哈哈笑道:“池村长,你也是扒火车来的嗦?” “放屁,怎得凭空污人清白?”池树德正气凛然道。 “哈哈哈……” 不但土桥村村长笑得更大声,便是他身后的人也都乐了。 村长指指池树德身上沾染的矿渣子,揶揄道:“你身上是啥子?池老爷子,你咋个老是爱说瞎话呢?这不好,相当不好!” 语罢向后一招手,摇着头自顾走了。 “你……你……” 池树德老脸涨得通红,想骂回去又觉得自己被抓了现行无话可说,扭转身又是一呆,只见自己的老妻在掩口偷笑,顿时气不打一起来,骂道:“叫你拍干净,拍干净。你拍的啥子?老子真是没脸见人了!” (感谢书友“jwp”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5章 池树德的魔幻旅程 长安西路上,一个老头怒气冲冲走在前面,一个老妪呼喊着跟在后面。 路人纷纷瞩目,很快又明白过来,原来是两夫妇在呕气。 “老头子,表生气了,是我不对,不该笑你的。”老妇人追上池树德,小声道歉。 池树德刚才是面子上挂不住,走了这半会儿已经冷静下来,驻足冷笑道:“笑话,本人知书达礼、雅量宽宏,会和你生气?就是气不过他周三儿,这砍脑壳的,经常说话阴阳怪气。平时私下说说都算了,先前居然在镇口子……” “是是是,周三儿不对。他不识字各嘛,咋个和你比?你就原谅他喽。”老妇人轻轻拍打池树德的背,一边给他顺气一边好言相哄。 “哼,不和他一般见识,不然显得本人小气了。”池树德一甩袖子,转眼看看四周,问道:“老婆子,哪点有卖腊肉香肠的?多买点,回去我给王……小王送点。” 老妇人激灵一下,低声道:“老头子,村头宣讲过,不准给书记送东西,叫啥子……行贿。有回我亲眼看到卢九真被王纯杰撵出来。” 池树德摆摆手,脸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道:“我和卢九娃岂可同日而语?他是真行贿,我不一样噻。眼看就是小年了,年轻人又没成亲,身边都没个体己人,啷个过生活嘛?我这是同僚间的关怀,长辈对后辈的慈爱!” 老妇人听后欲言又止,半晌才咬牙道:“其实……其实,你收他当干儿子我没意见的。” “嗯?”池树德大惊,拐仗抄起好悬没打出去,气咻咻道:“少胡说!人家只是和我们客气才叫大爷大妈,你要真把人当儿子,立马翻脸信不信?” “好好好,我信。走嘛,买东西。”老妇人吓了一跳,慌忙揭过话题。 一个时辰后,老两口从一家肉店出来,背篓里装着两斤腊肉,一斤香肠以及其他地方买的小零小碎。 两人早已没了先前的芥蒂,说说笑笑。 “老头子,这点猪肉好便宜哦,才6厘银子一斤。” “肉价没得人比我更晓得了。6厘是腌好的价,我们村儿几个养猪的,生肉是3厘卖的。” “哪咋个不找他们买?凭地多花3厘。” “像我们田头的菜一样,都供给军营了。就算我腆着老脸去买也不得行,这鬼地方大冬天都热,肉保存不了几天。做腌肉我们又没得酱料,该别个挣钱。” “哦……老头子,我想买把菜刀。去合作社看下哇?” “你真信周三儿的话?” “不是,我刚才偷偷问卖肉的,说是刀具只有合作社才卖。” “你呀你呀,真是包包头有点钱就跳,走嘛。” 老两口一路打听着,渐渐走到了长安东路,正好遇到同村的村民打反方向过来,看他们背篓里装的各式刀具,立刻明白目的地就在前方。 一问果然如此。老妇人与村民们约好回去扒火车的时间,老两口继续往前。 走了五十米左右,只见右侧某处地方人头涌涌,不停有人进去出来。 池树德惊讶于此地的人气,再仔细看去,更是话都说不出来。 只见那幢建筑与走过的房子全然不同,它足足有四层高,高出别人家一半。 不仅如此,它的大门非常开阔,目测能并行三架马车。 其余临街的地方全是落地的玻璃,一眼望去,天空、街景、人影均倒映其中,再加之里面透出的灯光,竟让人有目眩神迷之感。 “老头子,老头子,走呀。” 老妇人急促的声音惊醒了池树德。 池树德“唉”了一声,提步跟上,随之自嘲道:“我真是个土包子。” 及至门前,老两口才发现门前立着一列竖栏,将人流分作两边。远处看着乱,实际进进出出秩序井然。 两个衙役模样的人站在门口大喊:“行入走右边,排队进出,不得插队拥挤。” 老两口懵懵懂懂排在右列,缓缓随着众人移动。 四面八方都是议论的声音: “嫂子,里头是不是有胭脂卖哦?” “骗你干啥子?村头六娃子家的才买的。我给你说,那粉色……啧啧,还有那内衣……咯咯咯。” “嫂子,好羞人,表说了。” “爹,要不我们再排次队?我还想买两本书。” “啥子书?” “《养猪一百问》、《猪饲料制作大全》,听说是火华村的养猪大师傅写的。” “他算个锤子!我家祖宗九辈儿都养猪,老子的手法才是最好的。” 终于轮到了池树德两人。 一进去,两人均是同样的感觉——眼睛花了! 只见堂内灯光璀璨,左右两边物品琳琅满目,好多东西见都没见过,想也想不出有什么用途。 池树德不到这里根本不知道攀西州还有这么多人! 可道是,磨肩接踵、川流不息,仿佛全部的人都挤在这儿了。其中还有好多熟面孔,都是一起逃难的兄弟姐妹。 此外,他的耳中也不清静,问价的回价的,介绍商品的,所有声音汇聚起来,好像有一万只蜜蜂在脑袋边飞舞。 老妇人却很快适应了此般情况,眼睛闪闪发亮,拉着池树德就扑向一个卖衣服的柜台。 “小妹儿,小妹儿,这是啥子?”老妇人问。 被称作小妹儿的服务员其实也是来自流民当中,所以她并没有看不起老妇人的意思,参照培训的礼仪,甜甜笑道:“大娘,这是连衣裙,上下一体的。使用山东棉花制成,光滑保暖。” “有点艳了。” “不要紧,我们还有素色的。” 池树德听着两人对答,自觉丢死人了,老脸红得不能再红,眼看就要滴血,忙不迭拉起老妇人就走。 后面传来服务员的吆喝声:“大爷大娘,不买没关系,记得我们李绵记哦。” 老两口拉扯着上了三楼,这是打听好卖刀具的地方。 池树德径直来到一处挂着刀的柜台,冲里面的男服务员问道:“菜刀好多钱一把?” “好大的?” “好大的?”池树德把同样的问题抛给仍在生闷气的老妻。 老妇人翻了个白眼,指着其中一把道:“啷个大的。” “两分银子。” “有点小贵,不过我看刀口寒光闪闪的,可以买。” “感谢惠顾!” 老妇人拿出银子递过去,服务员摇头道:“大娘对不起了,我们这儿只收银行票。” “啥子票?”老两口同时发愣。 服务员抬手指向街对面,微笑道:“你们去对门交通银行存银子,然后银行会给你们一张同值的银行票,最后拿过来买就可以了。” 老妇瘪瘪嘴,“好麻烦哦。算了,家头的刀还将就可以用。” 说罢拉着池树德便走,哪料居然没拉动,转头看去,就见老头子直勾勾看着东面玻璃柜里展示的东西。 “你咋了?”老妇人问。 池树德不理她,问服务员道:“你们还卖火枪?” “对,新版火绳枪,无缝钢管制作,操作简便,永不炸膛。”服务员脸上的笑脸更盛。 “哪个都可以买?” “不是,只有汉人可以买,而且还得有持枪证。” “持枪证啥玩意儿?” “这个证表明持证人可以拥有火枪,并赋予持证人面对生命和财产受到非官方威胁时,开枪的权力!” “哪点办?” “副总兵官署,请大爷带上户口本及村委会证明。” 池树德全身都在抖,抖了好一会儿后,猛地拔脚即走,走了两步发现老婆子没跟上,喝道:“走,回去拿户口本。”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6章 交通银行 交通银行,二楼落地窗内,叶宰深深吸了一口卷烟再缓缓吐出,烟雾袅袅中眼神飘渺。 蓦地,他身后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随之是类似北方的腔调响起:“唉哟,我的祖宗诶,您还有闲心在这儿袖手旁观呐?” 叶宰转过身,夹着卷烟的手往上一挥,空气中拉出一条白色的轨迹,笑道:“赵义,朱大掌柜是这里的主人,岂有客人挡住主人的道理?让他过来。” 朱恭成推开赵义的手,几步走到叶宰身边,阴阳怪气道:“叶副使谬赞了,你才是这里的主人。叶副使,叶大爷,你还是我大爷。如今这世道不知怎么了,欠钱的都成了大爷……” “有事说事,别骂人!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叶宰点点朱恭成。 朱恭成不由一窒,其实他并非是在骂人,而是在北京呆久了,自然而然就学会了北京人说事时云山雾罩、东拉西扯的本事。 没曾想居然被叶宰一言点破,顿时有点尴尬,讪讪一笑道:“叶兄误会了,这个大是上声,不是去……” “你到底来找我干嘛的?”叶宰不耐烦再次打断,否则朱恭成大有可能扯到《平水韵》上去。 朱恭成接连被两次打断,好不容易鼓起“兴师问罪”的心思便不自觉被冲淡了,只好抬手指指窗下,有气无力道:“叶兄,实则你也是想还银子的吧?你看看对面合作社,辣么多人,你再看看这边,门可罗雀啊。” “喏,这不是来了两人。”叶宰指着楼下一对互相搀扶走来的老夫妻。 “两个,杯水车薪啊。”朱恭成怪叫一声,续道:“叶副使,规定合作社所有物品都收银行票,就您一句话的事儿!” “不能。”叶宰摇摇头,严肃道:“我开这个合作社目的是什么?就为了给百姓一个购物的地方,让他们少跑点路,同时也能让百姓、商人、官府都得点实惠。若是按你说的规定全部使用银票,岂非事与愿违?” “那怎么办?东家催银的信又来了,我要顶不住被撤了,什么展期,什么交通银行,一切皆休?”朱恭成苦恼道。 此话绝非危言耸听,要是他真被调走再换个人来,首先交通银行没有了掌柜,其次,二十五万两银子恐怕马上得还。 可不要想朱恭城辞职继续当掌柜的好事! 现在可不是后世,后世的人是自由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朱恭成的人生事实上依附于周王,是生是死才是真正的只需要一句话——周王的话。 叶宰在朱恭成面前表现的云淡风轻,万事不萦于心,实际都是装的,他也很苦恼。 交通银行成立三个多月,业务平平。除了搞点自己军营的存取,民间和官府的业务都没开展起来。 具体原因很简单,地盘。 若是在内地,叶宰和各级官府打个招呼便可以把汇兑业务交给交通银行,正如左宗棠于胡雪岩。 然而,行都司太特殊了,与内地根本不同。这里是军管,理论上全民都是军户。人家都司内自有课税局,税金流动走的是五军都督府那条线,叶宰插不上手。 哦,有一处地方叶宰能插手——攀西州。不过攀西州人少,土地刚刚开垦,且政策是免一半三。对交通银行来说,仍然是镜中花水中月。 再说民间。行都司地方广大,资源一等一,可少民众多,交易大多以物易物,银钱均在汉人高层中流转。 交通银行要想在土人间开民业务,首先要在土人间确立一般等价物,这基本不可能!因为土人分为很多民族,矛盾复杂并非铁板一块,普通力量敢贸然插手,大概率要死无全尸。 除非叶宰调军给银行背书,但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将意味着叶宰擅启民衅,大大背离叶宰“高筑墙、广积粮”的方针。 因此,叶宰暂时只能用商业的手段来帮助交通银行。 以水泥钢材为诱饵,忽悠行都司的人到攀西来开店。彭定元等人考虑后同意了,一是给兵备一个面子,二是建昌也有交通银行,一地存一地取,买卖水泥等物着实方便。 然后,叶宰指示复兴档开了个超级市场,也即合作社。 此乃一石数鸟之策。 第一,合作社划归档产。有了此笔收入便有了档费,同时还能避免和正府资金搅和到一块儿,以至权责分明,斩断伸向正府资产的手。 第二,培育民众习惯,温水煮青蛙。现在先用银子、铜钱交易,当民众习惯了合作社又便宜又齐全的货物后,便慢慢调整为使用银行票交易。所以朱恭成要推行全体使用银行票,叶宰马上反对,因为这是杀鸡取卵! 第三,给匠人们找了个工作,减轻了叶宰的负担。 叶宰让匠人们自主创业,自己做天使投资。合作社给愿意创业的匠人各划一个柜台,所得收入六四分,叶宰六匠人四。 虽然看起来有点黑,但匠人们却是千恩万谢!盖因以前他们是匠户,做的东西都是免费,如今有了四成收入,恨不得把叶宰当菩萨供起来。 效果显而易见! 有了主观能动性就是不一样。连衣裙、绵衣、家俱、锅碗瓢盆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将合作社一二层填得满满当当。 这里边叶宰耍了个心眼,服务员全是由复兴档派出去的,就是为了掌握销售资金,亲兄弟明算账,谁也别骗谁。 军工方面的匠人叶宰还是出钱养着,不会放他们出去创业。 不过也留了个口子,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 叶宰特意将三层开辟为铁具区,外销刀具、农具和火枪,所得银子扣除管理费、税费后分他们一成。 郑时良等高级工匠看不上这点银子,他们工资够高,而且打造的都是远镜、燧发枪之类的高端产品。 打火机,刀具、火枪等转为由学徒们生产,也算为学徒们谋了个生路。 烟烧到指头了,叶宰被烫了下,倏地惊醒过来,叹道:“该来的就让他来,本官自有手段。老朱,你自己也要使力嘛。” 朱恭成瞠目道:“我?我怎么使力?” 叶宰笑笑,“你可以祈祷,祈祷三层的铁具卖的快点。” “镰刀锤子?嗨,一家才买一套,能有多少……嗯?”朱恭成突然眼睛一亮,“叶兄,火枪是个好东西。你能不能把那个劳什子的持枪证给取消了?到时你买我就得买,最后人人都必须买。” 叶宰失笑摇头,唏嘘不已道:“怪不得列老说过,资本家为了利益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绳索!” “列老,列子?”朱恭成一头雾水道。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7章 得胜归来 崇祯四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天气乍暖,打冲河河水一刻不停为渔民送来鲜美的鱼获。 老杨头和儿子忙和了一整天,直至夕阳西下,共打了百十来斤各式鱼儿,可谓收获满满。 两父子操船靠岸,把鱼交给等候在岸边的婆娘和媳妇,随即拿起差不多已凉透的饭食,iaia狂咽。 突然,相对年轻、眼力较好的媳妇指着两个男人背对的北方,大声叫了起来:“公公婆婆、相公你们快看。” 三人连忙看去,只见百步外土坡下有几十个衣衫褴褛的人逶迤南来,最令人惊悚的是,其中有十几个人被绑在一起,仅靠两条腿走路。 强盗! 老杨头年纪大经历多,立马把碗一扔,转身就往船上跑,刚跑两步又转回来,一脚蹬在仍无动于衷的儿子屁股上,喝道:“把你娘和你媳妇儿带回去,给村里传信。” 说罢再次往船的方向跑。 被踢了个趔趄的小杨头喊道:“爹,你干啥子?” 老杨头头也不回,声音惶急但含着一丝义无反顾,“老子拿枪先顶哈儿,你们赶紧走。” 小杨头看看跑远的老杨头,看看身边的两个女人,再看看越来越近的强盗们,一跺脚,怒道:“我们走。” 两个女人犹豫了下,索性锅碗、鱼获都不要了,跟着小杨头蒙头便跑。 老杨头她们倒不太担心,因为老杨头有船水性也好,强盗们都在陆上威胁不到他。 …… 王小走在最前面,对身旁一个蕃子骄傲说道:“西劳经,看到没有?这里就是我兵宪大人邀请你们来的地方。是不是山清水秀,空气甜美?” 西劳经是葡萄牙人,登莱巡抚孙元化从澳门请的炮队队长。历史上,如果没有王小救他,他将死于耿仲明登州之乱。 不过此刻的西劳经却不知道自己原本的命运,听到王小的话后撇撇嘴,举起捆着的双手亮了亮,吐槽道:“你口中的兵宪大人就是这样邀请的?该死,我已经能想像到,我马上将遇到一个刽子手,一个屠夫。万能的主啊……” “休得诋毁我家兵宪!” 不待王小作声,平时冷静的一逼的狙击手包子跳了过来,一拳就向西劳经的脸打去。 幸好王小武艺不俗,及时抓住包子的拳头甩了出去,斥道:“滚回去,辱骂兵宪轮不到你出手。” 旋即转头恶狠狠瞪着西劳经,怒目如火道:“西劳经,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你要敢再说兵宪的坏话,老子亲手扒了你的皮!” 西劳经无所谓笑笑,这一路走来几千里的路程,他什么苦头都吃过,有时想想,不如回归主的怀抱解脱算了。 所以王小威胁不到他,淡淡道:“看吧,你们明人就是这样的虚伪,表面一套背后一套。” “唉呀,反了你了!” 包子又跳了出来,副队长黄三娃赶紧将他抱住,不然他没打到西劳经,先得被王小狠狠惩治。 王小出乎众人意料,哈哈大笑道:“西劳经,你才来大明多久?根本不懂什么是礼仪。兵宪常说,虚伪不是礼仪,但礼仪在某些时候也包含虚伪。别看你汉语说的好,且得学呢。” “主教导我们,要诚实,欺骗上不了天堂……”西劳经绑着的双手在胸前划起十字,他身后的一串葡萄牙兵也跟着动作。 只有队尾的一个汉人脸色阴沉,眼皮似开似合,不知在想着什么。 王小笑眯眯等着西劳经祈祷完毕,这时正好转过一个土坡,便指着前面道:“西劳经,看远处的渔民,是不是安居乐业,不比你们主的天堂差?” 西劳经懒得和王小解释什么是天堂,抬眼望去后就是一呆,喃喃道:“他们好像在跑?” “呃……” 王小也发现了,马上考虑到底是出声提醒那四个人“我们是自己人,不要慌。”还是继续保持沉默,以免暴露身份。 没曾想那三人跑得飞快,瞬间去远。再一看跑向船只的人,已然不见。 片刻后,船上闪过一抹火花。 多次厮杀养成的直觉让王小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粗鲁按下西劳经,同时大喝道:“全体趴下!”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响彻河岸,一抹白烟瞬间被河风吹走。 “操,渔民怎么有火枪?” 王小趴下后大吃一惊,心想这马喇司还是我认识中的马喇司吗? “有没人受伤,有没人受伤?”王小回头边看边问。 包子回复了冷静的样子,懒洋洋道:“那人不会打铳,弹丸都跑天上去了。队长,要我击毙他吗?” 王小听到无人伤亡,呼呼松了口气,脸上莫名有点发烧,“才和西劳经说安居乐业,这就遇到铳击……” 不过羞耻感对侦缉队来说基本不存在,这个念头一晃而过。王小否定了击毙船夫的提议,因为随便杀伤平民是兵宪严厉禁止的,在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下。 王小趴在地上,冲渔船高声叫道:“老乡别开枪,我们是建昌标营的……” “砰!” 又是一声铳响,然后才是老杨头的声音:“呸,贼子们休想骗我,叶老爷的军队都是纪律严明、盔甲明亮。有本事你们别跑,马上就有人来收拾你们!” 王小顿时哭笑不得,回头望了望,见黄三给自己打手势示意无人受伤,便转回去叫道:“老乡,我没有骗你。我们真是标营的,执行军务时遇到点意外,没穿盔甲。” “好,老子问你,攀西州合作社在哪条街几号?”老杨头一边装火药,一边问道。 王小一懵,回头看看后边,见队员们都在摇头,只好硬着头皮道:“老乡,我不晓得。我们出来得早……” 老杨头断喝道:“还说不是贼子?这都不晓得,说明你们没得户籍,没赶过场!少说废话,用耳朵听。” 听啥子? 王小刚要开口马上又闭上,因为他已然听到了声音,就在西边里许外,一片乱糟糟的铜锣声音。 老杨头激动地全身颤抖,情知自己得救了,话语中不免充满了得意,“听到了哇?不怕告诉你们,老子们的西岸村有十几条火枪,弄死你们轻轻松松。” 王小当场郁闷不已。 十几条火枪他怕个屁,登州的枪林箭雨都闯出来了,身边随意一把栓式枪就可以碾压他们。 但是,与村民冲突却绝不可行。毕竟人家是在保卫家园,况且己方的任务是绝密,要是闹开了如何同兵宪交待? 一时间,王小陷入纠结之中。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8章 西劳经的“地狱” 侦辑队最终还是退了,在西岸村村民武装到来之前主动退回土坡后面,再向西远远兜了个大圈子掉头南下。 行军途中,黄三发起了牢骚。 他自认为加入侦辑队后就没有打过如此憋屈的仗,更别说不损一人、完美完成了北上刺杀和抓捕的一条龙工作,信心简直快暴棚的时候。 高高兴兴来,窝窝囊囊退,怎能不郁闷? “队长,一群乌合之众怕个甚?你要是想不伤他们,我等一个冲锋就可以缴了他们的铳。” “说的轻巧!” 王小横他一眼,刚想斥责两句忽得醒悟有外人在,遂叹道:“唉……三娃,叫我说你什么好?兵宪老说‘军民鱼水情’,你这觉悟……我本想趁着这次叙功禀明兵宪转任你队指导的……你啊且得学。” 黄三不以为意撇撇嘴,实则心里隐隐升起了一点后悔之意,怎么老是管不住自己这张臭嘴? 他立马开动脑筋想找补两句。 哪料西劳经先于他开口道:“王队正,你说的话我有点信了。” 王小警视前方,随口道:“什么话?” “安居乐业啊。”西劳经笑道。 王小嘴不接话了,扭过头认真打量起西劳经,似想分辨出他是否在反讽。 西劳经毫不示弱对视回去,随即瞳孔一缩,因为此刻的王小气质大变,那抿起的薄薄嘴唇好像一把锋利的刀锋,一丝丝一点点的向外散发着寒气。 嘶……此子不可再撩! 西劳经下意识便有了这个觉悟,清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一个能允许民众使用武器保卫自己的正权,才是一个好的正权!才能正治清明,民众安居乐业。” 王小不知道这话什么意思,但知道西劳经应该是在说好话,所以他笑了,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 在西劳经眼中,王小又变回了以前那个圆润和蔼的队正。 一行人远远绕过西岸村,西劳经惊叫道:“哇!好整齐的房屋。” 晚上,一行人宿在另一个村庄外。 西劳经再次惊叹,“明人不是日出而作日出而息吗?为什么下面的村子深夜了还家家户户点灯?” 翌日清晨,一行人再度向西。 行了十几里,众人陡然停步,响起一片吸气声。 西劳经突然跪下来,大惊失声道:“快看,那么高的圆形建筑,哇,还在吐黑烟!主啊,求您告诉我,这是撒旦的武器吗?” “去你娘的。”包子实在忍不住这个洋鬼子一路都在“哇哇哇”了,一脚踢在西劳经屁股上,将西劳经踢了个跟头。 西劳经挣扎着爬起来,正要向王小抗议,忽得又看见远处一列冒着白烟的机器飞速开来。 “啊啊啊!”西劳经踉跄着后退几步,复又跪下,尖声惊叫:“魔鬼,这里是魔鬼的领地!主啊,请拯救您即将堕入地狱的子民!阿门……” 他这一喊,当即引起了其他葡萄牙人的恐慌,于是都跟着跪下,齐呼:“阿门。” 王小等人也被高高的烟囱和奔驰的火车震住了,一时有点懵,竟忘了去干涉跪了一地的洋人。 耿仲明比他们好一点点。 他不信上帝所以不像葡萄牙人似的,一想就想到天堂地狱;而且他是矿工出身,比王小等川人见识更多,故认得高柱子喷出的黑烟是煤在燃烧。 多少的煤才能生出如此大的烟雾啊?难道是在打造海量的兵器? 还莫名其妙的抓捕自己…… 果然,建昌道图谋不轨!他们想让俺作啥? 耿仲明半张着嘴巴,内心涌出无限的悲凉。 …… 基地中营,车轮辘辘送来了一车又一车的钢锭。 郑时良等高级匠人站在营口,陪同随车一起来的叶宰。 大礼参拜,叶宰回礼。 互致问候后,叶宰指着最后两辆马车道:“一辆装得是蒸汽机,这东西就是火车上用的,你们想必都了解了,本官无须多说。 一辆装得是钻床,专门钻枪管,和蒸汽机配套使用。以后就不用像你们现在似的十几天才钻一根枪管。顺利的话,一天百根都没有问题。” 郑时良等人立刻眼睛冒光,挪动身体就欲前去查看。 叶宰伸手制止道:“别忙,本就拿给你们试用的,待会儿有的是时间看。” 众人只好转向叶宰,听他还有什么吩咐。 “拿上来。”叶宰挥了下手,身后的赵义适时递上一摞信封。 叶宰接过,抽出一个写着“郑时良”的信封亮给郑时良,道:“郑总旗,合作社的分成本来要一月一发,但本官考虑马上要过年了,所以命令提前结算。喏,拿去。虽然银子不多,却也代表本官的承诺。” “谢谢,谢谢兵宪老爷。”郑时良颤颤危危接过,激动的嘴皮乱抖,哆哆嗦嗦道:“兵宪如此看重老朽等人,就是粉身碎骨也报……” 突然,一阵马蹄声将郑时良的话音打断。 叶宰脸色微变,营中禁快马,应该是出了大事!遂循声望去,只见一个身插认旗的传令兵打马狂奔而来。 他连忙把一摞信封都塞给郑时良,郑重道:“郑总旗,麻烦你帮本官发下去。本官看来有事了。” 说罢迎着快马走去。 传令兵见到叶宰立即勒马放慢速度,至叶宰身前丈许滚落马鞍,单膝跪地从怀中取出一根盖着火漆的竹筒。 “兵宪,西五区斥候发来军报。” 叶宰劈手接过,检查下完好的火漆,不禁微微一怔,心道火漆竹筒代表着绝密,好久都没收到过了。 遂扭开筒盖,抖出一张折叠的黄纸。 展开一看,内容只有一句话:王小十人携二十一陌生人,扣于小河村西十里。 21个陌生人? 叶宰马上明白,王小应是出色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这21个人想必就是葡萄牙火器队了。 一丝笑容逐渐在脸上扩大,叶宰随手把纸条揉成一团揣进怀里,一指传令兵,“起来跟上。本官现在去骑马,你待会儿带路。” 话音刚落抬脚便走。 一个半时辰后,十余骑马匹踢起烟尘,旋风般卷入西五区斥候秘密据点。 这是处隐蔽的山岰,外部再以密集的藤蔓遮挡,不注意根本发现不了。 叶宰一进去就看到王小在打人。 打的同时还在痛骂:“狗曰的还想跑?还跑不跑,还跑不跑?” 被打那人是个汉人,大概三四十岁的年纪,穿着破烂的平民衣服,咬牙硬抗,硬是没发出一点声音。 “好汉子!王小住手。”叶宰叫道。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59章 丰厚的奖励 耿仲明,辽东汉人,受制于大环境——努尔哈赤七大恨起家、大萌势力退出辽东,当了顺民,后以出色的成绩被后金方提拔为千总。 然其身在曹营心在汉,虚与委蛇一段时间后抓住机会率辽东汉民投奔皮岛,追随毛文龙毛大帅。 耿仲明背金来投深得毛文龙信重,倚为心腹让其掌管军中财货,又因其骁勇善战且狡猾多智,遂累功至游击。 毛文龙被擅杀后,他不服袁都督指定的总兵管理,流亡登州。 平心而论,如果刨去耿仲明登州事变后的经历,仅看此时的耿仲明,夸一句“有仁有义,忠孝两全”完全没有问题。 奈何叶宰知道啊! 当他得知王小暴打的黑汉子就是耿仲明时,那心里,就像日了狗一样膈应。 继续再打? 刚制止了王小,又用什么名义?朝令夕改都要一天,这才几分钟啊,丢不起那个人。 展现风度替王小道歉,以收其心? 我去你娘的!这可是个天字号老汉奸,恶心不恶心? 叶宰面色不变,但眼角跳一下又跳一下,熟悉的人肯定知道,兵宪大人生气了! 他倒不是气自己闹了个乌龙,而是气王小把耿仲明带回来干嘛?当场杀了不好吗? 于是,冷冷的目光扫向了王小。 王小被扫到后激灵灵打个寒颤,赶紧将功赎罪,道:“兵宪,侦辑队任务完成,请兵宪定夺。” 他没说是什么任务,因这山岰里还有其他斥候,故而含含糊糊的,反正兵宪肯定懂。 叶宰点点头,抬手向后一招。 赵义上前两步,便听叶宰命令道:“捆得人送回老西营关押,注意保密,去吧。” 登州事件是叶宰心中不能说的秘密,除了他和王小一队人,其余人都不知道。所以叶宰不能将登州来人关进新城镇新修的正规监狱,以免走漏消息。 原基地西营可以。大军是撤走了,但营地并没有废弃,该有的都有,现在依然驻扎着亲卫队的一部分。 叶宰下命令没有避着旁人,山岰里的葡萄牙人恰恰都会一点汉语,马上骚动起来。 西劳经作为队长当然要出头,大喊大叫道:“卖糕的!耿将军逃跑和我们有什么关系?请这位大人不要一视同仁。” “噗嗤。”叶宰忍不住被逗笑了,揶揄道:“歪果仁同志成语学得不错,就是地方没用对。” “哈哈哈……” 侦辑队和斥候们均跟着大笑。 西劳经一头雾水,他搞不懂叶宰等人在笑什么,飞快又道:“大人,我们老实,老实的,不想逃跑,请放开我们。看在上帝的面子上。” “昊天上帝?” “造物主。” “呔,哪里来的妖人,胆敢窃取我昊天上帝的名号?押下去!”叶宰忍住笑暴喝一声,挥手示意赵义动作快点。 西劳经不停挣扎,拖出去前还在叫:“不是我说的,是传教士翻译滴……” 经西劳经这一打岔,叶宰心头那丝带回耿仲明的不满着即化去,便转向王小诸人,笑眯眯道:“走,跟我回去。看你们的样子想必吃了不少苦,先回营洗澡吃饭,然后美美睡一觉,明天一起去见我。” “嗯嗯。” 王小诸人立时鼻子发酸,说不出话仅能用点头来回应。 因为他们回想起来一路的艰难——跟做贼似的昼伏夜出,觉睡不好饭吃不好,有时还要与拦路的土匪战斗。 如今人人带伤,身体和精神均疲惫不堪,之所以没有倒下,就是不想辜负兵宪的重托! 而叶宰的话恰恰似一股暖流,滋润了他们干涸心田,抚慰着他们身体上每一道伤疤。 若非碍着有斥候在,感情丰富的黄三定然会哭出来,便是冷静的包子也被打动,眼眶隐隐发红。 ………… 翌日,叶宰在西营亲切接见了王小北上小队。 叶宰含笑听着王小的汇报,当轮到他讲话时,他先是肯定了小队的功绩,接着面色一变,语调沉重道:“限于登州之事的绝密性,你们的功勋不能公开。但是,在我的心中……” 他指着自己的心口,动情道:“你们忠于职责忠于档,是无名的英雄!我永远会记得你们,大明也会永远地记得你们!” 说罢起身深深弯腰,抱拳要给所有人鞠躬。 叶宰的动作当场打懵众人,他们都没想过兵宪居然会给自己施礼,顿时慌作一团。 电光火石间王小率先反应过来,领头拜下去,连叫:“不敢,不敢,请兵宪起身。” 黄三等人连忙跟上大叫:“请兵宪起身。” 叶宰不理,仍固执把礼施完。因为他觉得这个礼应该做,虽然王小等人不明白登州事件的意义,可他太明白了。 一是斩断了后金获得先进火器的途径,至不济也能耽误东虏几年时间。 二是惩治了汉奸,让山东人民不再被乱兵祸乱一年。 三是保下了孙元化。孙元化是周延儒的人,保下他便间接帮了周延儒,让温体仁两年后不能拿登州之事来攻击周延儒。 因此,他此刻是真诚的,绝非像以前似的做表面功夫。 “都起来!再跪我就不宣布奖励了。” 叶宰直起身开了句玩笑。 诸人不敢违逆,心有余悸站起来,手脚无措听叶宰说话。 然后越听越高兴,惊吓过的脸上也逐渐露出笑容。 此次奖励分为两个部分。 首先是职位上的: 王小提为把总级;黄三提为副把总级,待参加过郭保的正治培训班后,提拔为侦辑队指导员;其余人均提队正级。 这并不是说侦辑队就升格为哨了,仍然是队级编制。叶宰倒想扩大,可惜人少难得,不如宁缺勿滥。所以把总副把总队正都是虚衔,不过工资不虚,跟着级别涨。 其次是实惠: 每人分配水田20亩。不需要他们耕种,攀西州州衙会代租给农人,他们只用坐等每年三成收益即可。 每人发银行票500两,指定合作社使用。其实此乃多此一举,放眼整个攀西州,就合作社收银行票。 此外,每人放假十天。 听到这么多的奖励,众人脑壳发晕,开始喜形于色起来。 他们有的看重田地,有的看重银子。 王小的追求要更高一点,他看重的是能得到兵宪的称赞。 和他差不多的是黄三,既看重兵宪的称赞,同时也为自己升职高兴。 想到这儿,他不禁看了眼身前的王小,心头感激莫名。 “是王小,是王小推荐我升任指导员的。前两天还信誓旦旦说我不够格,结果……骗得我好苦哇,昨天一晚上都没睡好觉。”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0章 侦辑队的未来 庆功会过后,侦辑队的人陆续告辞离开。 叶宰给王小打了个眼色,王小也正好有事想汇报,便磨蹭着留到最后。 待手下九人都走光了,王小找个板凳,半拉屁股坐下两手撑在膝盖上,小心翼翼问道:“兵宪,您找卑职是?” “呵。”叶宰轻笑一声,揶揄道:“不错,去北方学会了用‘您’字儿了。” 王小一呆,搔了搔头呐呐道:“兵宪……北方就……就这么叫的啊,莫非有什么不妥?” “并无不妥。”叶宰摆摆手,续道:“川话里本就没这个发音。何况,尊不尊重在心里,不再嘴上的‘你’和‘您’上。” “对对对!兵宪不怪卑职以前不尊重就好。”王小大松了一口气,连连点头道。 叶宰摇摇头付诸一笑,从案上捡起一本?报扔给王小,“看看,昨天晚上收到的。里面记载了你们的丰功伟绩。” 王小慌忙接过,赶紧翻到折页处。 只过片刻,他的脸上便变得讪讪的。因为事实与叶宰说的恰恰相反,登州之事被朝廷定性为“东虏奸细丧心病狂困兽犹斗不讲武德悍然于登州城刺杀爱国将领事件”。 除去官样的谴责及扬言报复外,还附着四张画影图形。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抑或是朝廷画师的水平高超,四幅画王小怎么看怎么像黄三等四人。 刹那间,冷汗从他额头滚滚流下,遂倏地起身跪下叩首道:“兵宪容禀,黄三等人是听卑职的命令前去城中执行任务。错在我布置不周密,与他们无关。” “我不是那意思。”叶宰也起身,绕出大案双手去拉王小,温声道:“能为部下着想为部下背锅,王小你成熟了。快快起来。” 没曾想王小的牛脾气犯了,犟着劲儿不起,坚持道:“请兵宪只惩罚卑职一人,与其他人无关。” 叶宰拉了几下没拉动,不禁气道:“王小,少和我犯倔,再不起来一体连坐。” “这么说,兵宪答应了?”王小抬起头,两眼亮晶晶的。 看着王小眼中期盼的目光,叶宰的气立时消散,无奈道:“我说过了,我本来就不是要处理你们。要不然何必给你们奖励?” “谢兵宪体谅。”王小又坚持着磕了三个头,方才起身。 叶宰不敢再让王小自己脑补了,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王小,我想了想,以前我们弱小,侦辑队的工作方法刚刚好。如今我们实力壮大了,原有的形式便已不再匹配。所以,趁着此次黄三暴露后不能再行动了,将侦辑队改一改。” “怎么改?”王小道。 叶宰道:“编制不改,但岗位职责和人员要增加。你要知道,一个组织最重要的是组织架构和后备人才。好的组织架构能保证我们行事高效;后备人才能保证我们的生命力更加持久和旺盛。 你和黄三是领导,一线任务不必再亲自下场。你们以后的岗位在管理、在培训,争取将侦辑队扩大到整个大明和周边地区,成为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啊? 王小根本没想到兵宪原来还有这么大的一个宏伟目标,心情激荡之余又纠结万分。 他的纠结并非为监控大明到底对不对,总之兵宪怎么说就怎么做好了。他反而在纠结退出一线的事,因为他非常喜欢那种潜伏在黑暗中、行走于刀尖上的感觉。 可兵宪发话了,胳膊扭不过大腿,而且壮大侦辑队正是他最大的愿望,之所以刚才留下来,其实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遂乘机说出憋了半天的话:“兵宪,卑职没意见。能不能……让卑职自己挑人?” 叶宰心头一惊,表面却不置可否,“哦……道标的人不行?” 王小嗫嚅道:“道标的人不是不行,就是……就是训练的太好了,举手投足间都有那种……那种……” 见王小卡壳,叶宰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补充道:“铁血的军人气质?” “是是,兵宪明鉴。”王小忙不迭点头,续道:“他们出去执行任务,很容易被人认出来。” 叶宰问道:“那你想挑谁?” 王小听叶宰有同意的意思,赶紧接话:“卑职回来时见几个村庄都有火枪,于是便想,会打抢就不怕死,身份又是普通人,这才是最完美的潜伏人员。” “把一颗树藏起来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它放到森林里。” 叶宰点点头,已经全然了解到王小的心思,同时不由一乐,没想到自己有限放开枪禁的正策还有个好处——帮助情报队培养后备人员。 实际上,放开枪禁的这个政策出台得很艰难。 无论叶宰如何强调汉人持火枪的好处,比如我们在行都司是少数族群,有了枪才能有效的防备土人,捍卫我们胜利的果实; 再比如村民可以快速反应、联防盗贼,不再占用军队的资源,让军队可以一门心思的打仗,等等。 奈何王之临和秦佐民就是反对。 王之临闹过一会也就算了,因他走南闯北深知大明的现实,事实上大明的私枪简直多不胜数,反不反对都那样。 顺便说个笑话,民间的火铳比工部造的要更好! 就剩秦佐民坚决过不去,非要叶宰改变主意。 叶宰安慰他,不是还禁着盔甲吗? 哪料秦佐民一蹦八丈高,大声质问道:“盔甲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还不是被火铳一铅子打穿!火枪流出去,我们当兵的还怎么执行任务?” 叶宰取笑道:“你们手里的高级枪是烧火棍吗?再有……”脸色一正道:“我相信老百姓大多都是淳朴的、忍耐的,只要你们不欺负的他们要死,他们绝不会对抗官府,也绝不会对军队举枪相向!” 说着一声断喝:“秦佐民,你是不是想欺负老百姓?告诉我?” 秦佐民张口结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回答“是”不对,回答“不是”也不对,无奈愤愤而退。 看着气冲冲走出去的身影,叶宰表示毫无压力。因为秦佐民性子鲁直可爱,气来快也走得快。 果不其然,半个月过去,当秦佐民拿到了新送来的十门拿破炮后,立马眉飞色舞,闷气不翼而飞,腆着脸找上叶宰,求再来几门。 想到秦佐民,叶宰会心一笑,答应了王小的请求,前提是不能动静太大。 此是题中应有之义,暴露过的人还怎么潜伏? 有过实战经验的王小没有丝毫迟疑便答应下来,抱拳告退,欲要出去找人。 叶宰挥手拦住,问道:“王小,既然你现在要走上前台,那原来的名字就不太适合了。介不介意我给你改一个?” 不会是义子吧? 王小说实话有点抵触,但他知道,义子制度是如今大明官员流行的潜规则,收取家丁都要改性。兵宪收自己为义子,说明他这时才真正把自己当自己人。 然而,叶宰接下来的话却大出王小的预料。 “王小,大小的小,改为晓,拂晓的晓。以后你就叫王晓,字黎明!” “是!”新出炉的王晓大声回答道。 (求收藏、求推荐、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1章 总结大会 崇祯四年除夕夜,建昌道文武济济一堂,参加新春团拜会。 因为攀西军民州新辟,来这儿的人都是筚路蓝缕白身开拓,有家属的没有带,无家属也找不到媳妇。故而大家都不想放弃这个热闹的机会,哨长以上全部出席。 至于大头兵,由队正带着在各自的军营里共庆佳节。 王之临为此刻准备了大半个月,共筹集了五十头猪、百头羊、美酒千斤,足够近三千人吃好喝好。 叶宰也贡献了自己的力量,他以地主的身份开放三衙一楼大厅,将将能摆下二十桌宴席,坐满百十个代表。 团拜会开始后,第一个议题当然是领导讲话。 “咳咳”叶宰清了清嗓子。 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下静音开关,大堂中立时安静,落针可闻,众人正襟危坐,一起注视北面。 叶宰满脸笑意道:“同志们,在此新春佳节即将到来之际,请允许我将我们去年的工作总结一下。” 说着抖了抖手上的稿子,用饱含真情的男中音念道: “去年一年,我们共接纳流民和归化夷民共2000人;开垦良田5万亩;” “去年天公作美,风调雨顺。5万亩土地中有3万亩种植了两季稻。如今两季都已收完,据农业部门统计,亩产平均为两石。” “因为第一年免税,故财正部门专门拨出3万两银子,以1两银子一石的价格收购了农人手中吃不完的3万石粮食。王知州为此很苦恼啊,仓库都堆不下了。” “哈哈哈……” 一片欢笑声中,王之临翻了个白眼,心说3000人一天就要吃掉30多石米,加上酿酒的话,6万石也不过才支持一年多,如果再遇上打仗,那消耗将十倍百倍,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 “本官知道,说到这里恐怕有人要嘀咕了,为何要用1两的价格收购?市场价才1两多点,我们不是吃亏了吗?” “本官老说,看问题要看到长远,看到深处。是,表面上我们吃亏了,但你们应该知道这句话‘谷贱伤农!’” “如果我们不保护性的收购,那将会打击农人种植稻米的积极性,转而去种植价值更高的蔬菜或杜肿、烟叶等等。” “粮食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民以食为天,你吃我吃大家都要吃。它是官员俸禄来源,是军队战力来源,是社会安定来源。” 无粮不稳,这是红线!否则,秦将军他们第一个不答应。” “对!”秦佐民适时捧哏,再次引起众人的欢笑声。 叶宰敲敲桌子,继续道:“我们现在一共有兵3600人,800多在建昌,攀西本地2800人。” “建昌的兵不去说他,就说攀西兵。截止今日,攀西兵已完成全员火器化,具体的枪支配比是军事秘密,容我卖个关子。在此,我要代表道衙,特别感谢军器局郑时良总旗等人的付出!鼓掌。” “哗哗哗……”掌声响了起来。 郑时良满面红光站起,向四方作了个团团揖,然后面朝叶宰道:“兵宪老爷,我等都是打下手的。没有研发院的同僚们,军器局也做不出来好东西啊。” 叶宰点点头,为不存在的研究院解释道:“是的,还有他们。不过刘老根等人醉心技术,淡泊名利,和我请了假,就不来参加团拜会了。” “高风亮节啊!” 自诩兵宪的第一狗腿子郭保站起来振臂高呼。 此时气氛已然烘托热烈了,许多人跟着高喊“高风亮节”。 叶宰含笑对郭保点头,双手下压示意众人安静,继续念道:“再来说说医疗方面。成郞中的野战医院在这一年也成绩斐然。 共医治患者千人次,成功从死神手中抢回十一个英勇的战士。此外,他们还研发出防中暑的诸葛行军散,防疟疾的青蒿素,防外伤的青霉性,防瘴气的烟叶,这四样东西,活人无数啊……” 成润林摸摸鼻子,心里大呼:“我没有,你胡说。至少烟叶不是我研究的!” 但这话他不敢说出来,旋即便淹没在一片“恭喜”当中。 “接着是民正方面。” 叶宰的声音响起,郭保赶紧坐得更直一点,只因兵宪点到了自己的工作。 “民正部门在五个行正村建立了基层组织,在派出的人员和选出的村长通力合作下,移风易俗初见成效。” 郭保对叶宰一笔带过自己的功绩非常郁闷,心说我的工作报告明明写了一厚摞,有加强了统治,宣传了档,让档和百姓不分彼此,渔水情深…… 其实他忘了一件事,在华夏有时候话越少越代表事情的重要性,例如“勿谓言之不预!” 叶宰便是基于此点才一句话抹过。基层正权他非常重视,可以说比军事还要重视,盖因这才是统治的基础。但是,这种事只能做不能说,闷声发大财最好。一旦嚷嚷出去,将是与全天下的士绅为敌。 “教育方面。嗯,有点缺失。各卫都有卫学,攀西州的年轻娃娃也少,暂时只能开展夜校学字课程。” “交通方面。修建铁路四十里,每趟火车能拉矿600吨,大大节省了人力和物力。水泥路修建五十里,就是基地和新城镇的道路平整而已。这点令本官汗颜。本官决定,明年开展村村通工程,用水泥路把每一个村子连起来。” “工业方面。水泥年产二十万吨;年产钢铁十万吨,当然目前我们用不了那么多;打火机万个;烟叶受限于种植面积,年产只有十几吨,大部份为外销。所以,你们盼着增加供应,暂时不可能了。” “唉呀……” 在座的大部分是老烟鬼,一时间哀鸿遍野。 如果说他们此前是因听说烟叶能防瘴气才吸烟,那么现在森林伐光瘴气褪去还在吸,那就真是染上烟瘾了。 “商业方面。我们有四个拳头产品供不应求——水泥、钢铁、打火机和烟叶,水泥和钢材除了卖给行都司一点外,其余全部自用。打火机5两1个,烟叶1两1斤。这些工作才开展不久,截止目前共收入银子8万余两。” “哇!” 在座诸人能跟着叶宰来穷山恶水开辟新天地,说明以前都是苦逼,所以8万两银子在他们眼中是个很大的数字,于是发出了阵阵惊叹声。 某个角落,叶贵撇撇嘴,腹诽道:“土包子,都是些土包子。8万两算啥?老爷修个园子的钱。” 待大家安静后,叶宰突然严肃起来,声音中也带着冰冷,“今天是过年,本来是个普天同庆的日子。但是,我仍然要说点让大家不高兴的话。 这才来攀西多久?一年多点。我们中的有些人,具体是谁就不点名了,已经有腐化坠落的趋势!怎么,这就满足了,想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我告诉你们,好日子都还没开始!” 说到这儿,叶宰一拍桌子,发出“咚”的一声巨响,让众人心中顿时一紧。 “都是跟着我南征北战的功臣,所以我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以后千万莫伸手,否则,监察部门正是为尔等而设!勿怪我言之不预!” 这句话恍若一股穿堂风拂过,吹得所有人里里外外通体发寒。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2章 特别任务 崇祯四年大年三十儿,叶宰在炼钢炉基地度过了来大明后的第二个春节,也是倍感孤独的第一个春节。 去年春节他在向攀西行军的路上,心有挂碍身边有人,那股思家的劲头闪一下便过去了。 但今夜不行,四周万籁俱静。一安静下来就会东想西想,各种念头在他脑海中旋起旋灭。 “既然短时间内回不去了,不如就从了吧,真心把叶家当做自己家、把老婆当自己的老婆。” “朱由检其实是个不错的皇帝,如果生在太平年代,再有得力大臣帮衬,他应该是个有为之君!我始终都要走的,要不帮帮他,来个垂拱之治?” “大明现在的矛盾本质上是人与土地的不和谐。搞定大明后,是弄翻菲哥再南下澳州,还是弄翻日本东去美洲?” “中东有石油,现在归谁管来着?奥斯曼土耳其吗?这货好不好弄?特么的,弄不死也得留块飞地,免得后来因能源问题被米鬼掐脖子。” 就当叶宰睁眼看着窗外的黑暗,脑中火花闪烁不停时,外屋突然响起了叶贵的低语音:“少爷,小的想家了……红烧肉、豆黄馃……哧溜哧溜……” 叶宰听后哑然失笑,心说小贵子啊小贵子,你老是爱说梦话,少爷怎么敢放你出去带兵?得嘞,还是跟着少爷吧。 熟睡中的叶贵翻了个身,美美的又哧溜了一口口水,浑然不觉自己的带兵梦彻底被少爷无情掐断。 …… 明代的所谓休沐与民间无关,专指给官吏的假日。 朱元璋起于微末,关爱小民痛恨官吏,恨不得用鞭子抽打着官吏们做事,最好还只吃草多产奶,遂规定十日一休沐。只有庶吉士因是国家储才受到照顾,可五日一休沐。 然而古代华夏人看重血脉亲情,冬至、元旦、元宵三节是绝对绕不过去的节日。朱元璋无法取缔也不想取缔,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后来,他的子孙们越来越懈怠,索性把三节合并,每年的腊月二十四日各级衙门封印,事实上开始放假,一直放到正月二十,差不多一个月。 如果仅看春节假期,明代官吏可比后世的公务员幸福多了。 不过,攀西州今年不一般,叶宰宣布春节只放假七天。 并非他想当黄世仁,而是他不敢把假放长了。因为他的手下大部份是夔州人,一旦放长点,这些人肯定回家。 一千多里路啊,以如今的路况,要出点什么状况,一个月的时间哪里够? 当然,这仅仅是叶宰表面上的说法,实际上他暗地里的心思很龌龊——温柔乡英雄冢,万一回去呆久了不回来怎么办? 官吏们还则罢了,想奔前程的肯定回来。小兵可难说了,身怀巨款衣锦还乡,成家置业是可以预见的事。 所以,叶宰把假期时间定在七天。时间不长也不短,既能放松身心,又能断绝士兵们的归家之路。一石二鸟,岂不美哉? 正月初三,在基地放空了两日思绪的叶宰出关,叫亲兵找来郭保。 郭保一进门便是一连串的吉祥话儿,并送上礼物。 “档魁,这是我下乡时偶然见到的野生菟丝子,便采了一点给你送来。若是再加点鹿茸一起熬制,当有奇效!” 郭保说罢还给叶宰丢了个眼色,意思大概是“你懂得”。 叶宰起初迷糊了一下,没明白他什么意思。随即一转眼又注意到他嘴角闪过的银荡笑容,立刻懂了,壮阳药! 这特么是个佞臣啊! 叶宰心头旋即升起一股愤怒,踏马的,要拍马屁你就好好的照着屁股拍,别拍在马蹄子上啊,本官天天早上一柱擎天,完全不需要!而且,吃了找谁用?狗X,居心不良。 给郭保下了如此断语,叶宰懒得多做寒喧,看一眼特地搬来搁在角落的元宝石,直接默念咒语:“不是每一个披着虎皮的都是……” 紧接着便呆住了,下意识抬手揉了揉眼睛,苦练的城府大法有瞬间破功的趋势。 为何? 只因元宝石传出波动:郭保,改造值30010。 比小贵子就多了10点,这什么概念?就是说郭保是整个建昌道对叶宰最忠心的第二人! 原来如此…… 叶宰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明白了嘉道长和“十全”老头的苦衷。严嵩、和绅的确贪钱误事,可他俩对皇帝忠心,乃是贴心人!怎得不用? 没想到啊没想到,自己身边居然也有这种人。 叶宰此时的感觉相当复杂,脑中好像有两个小人在互喷垃圾话: “亲贤臣远小人,古之大帝为之。” “得了吧,不忠心的,能力越大危害越大。” “媚上欺下误国误民,请诛之!” “又咋滴?人活一世就为了消遥,成天听堵心的话谁受得了?” “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吾想问问你母亲,为何不把你教好?” “你敢骂我妈,老子艹!” “非也非也,唉呀,君子动口不动手……” 思绪到此断绝,无耻小人将仁义小人打得四分五裂,得意洋洋散去无踪。 其实,无耻小人之所以能获得最后的胜利,还是叶宰自己的心思在作祟。 他本来今天找郭保来就是要其去做一个不那么正经的事,他需要郭保这个白手套。 叶宰端起茶碗扬了扬,示意郭保品茶。然后拨动碗盖,在“叮叮当当”的脆声中,慢条斯理道:“郭保,张论张巡抚认识吗?” 郭保的嘴唇刚挨着水,听到问话赶紧放下,正色道:“上次在成都时,远远见过一次。” “嗯,这就好。”叶宰轻啜茶水,品味着浓浓的茶香滑过喉咙,方才道:“你的本事本官是知道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兵宪,你误会……”郭保大惊,急赤白脸就要解释。 叶宰摆摆手,自顾说道:“你待会儿去找小贵子支一万两银子,然后去成都,和张论搭上线。” 郭保知道重任来了,不禁背脊挺直做出勇于承担的样子,问道:“要张论为我们做什么?” 聪明!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心,叶宰给郭保投去个鼓励的眼神,一本正经道:“听说西北流寇有南下四川之势,为保乡梓平安,我建昌标营责无旁贷!请抚台调标营北上御敌。” 郭保想了想道:“这事儿大家都躲着,我们要去抚台巴不得,何必送银子?” “不是给张论送的,是给你搭线用的。要不然抚台日理万机,岂是你一个清客能随便见到。” “卑职明白!” “去吧,我在攀西等你的好消息。” 叶宰注视着郭保离去的背影,眼中神色晦涩难明。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3章 俘虏处理 正月初四、初五,叶宰在西营分别会见了两波“客人”。 初四先见的是耿仲明。 看着下首坐得这个全身黝黑、手掌白皙,面相沉稳好像一个老实人的中年汉子,叶宰暗叹口气,不得不为王晓所做的烂事擦屁股,问道:“耿将军,知道本官为什么要请你来吗?” 耿仲明摇摇头。 叶宰沉声道:“因为你们忘恩负义!毛总兵身死后你们反出皮岛,是孙抚台看在同为大明臣子的面子上收留了你们。而你们呢?心生不满、欲壑难填,一直私下勾连想反出登莱!” 瞅到耿仲明动动嘴皮似乎想反驳,叶宰一摆手,正色道:“别说本官没有证据。本官嫉恶如仇,最见不得辜恩之事!” 耿仲明乖乖闭上嘴,情知生死捏在别人手里,再多说也于事无补,只是他这心里老不舒服了。是,我或许有想过反对孙元化,可没付诸过行动啊,何必言之凿凿就认定我必将反叛? 然而叶宰接下来的话又让耿仲明惊呆了,深度怀疑叶宰是不是疯子。 “不过,本官也很理解你们,你们也是没办法嘛。寄人篱下不受当地人待见,孙元化还想拿你们顶刀。个中苦楚本官感同身受。耿将军,本官说的对是不对?” 耿仲明先是点点头,瞬间又感觉不好,这岂非把第一个罪名认下来了?连忙摇头。 叶宰意味深长道:“耿将军,先在这里住下,我叫守卫向你开放正治课,多学学没坏处。也可以和沙马头人多多交流,他就学得很不错。” 说罢起身就走。 耿仲明当场懵逼,学什么学?沙马头人又是信?你这一进来嘚嘚嘚不停,我话都还没说一句。再有,对我是杀是放你到是给个话啊,不能黑不提白不提就跑了。 可等他反应过来,叶宰已经出了房间,再想追出去便被守在门口的亲兵拦了下来。 …… 初五,叶宰接见了葡萄牙炮队。 一共十二人,分别叫西劳经、鲁未利奥、弗朗亚兰达、方斯谷、额宏利奥、恭撒?、安尼、阿弥尔、萨琮、安多、屋若望、伯多?。 他们的待遇比耿仲明好得多了,因为叶宰想收服他们,所以并没有限制他们的行动。 除了军事机密的地方和不能出军营外,他们自由度极大。 叶宰过来时正好见到一副奇景,不禁当场脚痒痒。 没错,他们正在踢足球,与现代足球规则迥异的足球。 只见一块用石灰划的大致五十乘二十的长方形场地上,葡人分做两队,将球放在中间的白线上,用脚把球踢滚到对方场地上,然后互相争夺,过对方底线算一分。 他们根本称不上配合、传球、战术,好像橄榄球运动似的,互相踢来踢去,动作极其粗鲁豪放。 叶宰招手叫来守卫队正,指着皮球问道:“球哪儿来的?” 守卫以为足球犯了兵宪的忌讳,偷偷咽了口唾沫,紧张道:“是……是蕃子们要了点牛皮自己缝的。我们……我们见没什么危害,就……就同意了。我马上去收缴……” “不用,让他们踢。”叶宰摇摇头,和众人一起站在场边,兴趣盎然看着白线内的争斗。 西劳经等人早就发现了新来的人,也看到了平时对己方颐使气指的守卫队长小心翼翼的神态。 能来万里外陌生国度闯荡的人不会是傻子,一众葡人均猜到来了大官。 于是,他们的动作慢慢拘谨起来,踢了几分钟索性不踢了,一起转身,沉默面对叶宰。 叶宰见他们停下,便主动走过去打起招呼:“远方的客人们,欢迎来攀西作客。” 西劳经赶紧迎上,在赵义拦手示意下,站在叶宰身前五步,手抚胸口施礼道:“尊敬的阁下,泥壕。我是西劳经……” “大胆!这是兵宪大人,不是什么劳什子的阁下。”赵义呵斥道。 “赵义退下,这是他们的通用问候语,别一惊一乍的。”叶宰挥手让赵义退开,决定先拉拉家常打消彼此之间的陌生感。 遂指着皮球道:“你们是在踢足球吗?” 西劳经大概没有学全华人面对上级时“指鹿为马”的本事,摇摇头道:“不是,这个叫‘哈巴斯托姆’,古罗马留下来的游戏。” “古罗马?”叶宰思忖片刻,反驳道:“不是应该是由我华国古代传过去的吗?” 西劳经不愧是打炮的,具有深湛的科学精神,反问道:“华国古代?什么时候?” “汉朝,西元前200年左右,那时叫‘蹴鞠’。”叶宰回忆道。 西劳经道:“罗马共和国在西元前500年成立。如果按阁下谁历史久就是谁先发明的判断,也可以说是罗马传给华国。不过……” 他睨一眼笑眯眯的叶宰,续道:“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相隔万里外的两方人,英雄……呃,英雄……” 叶宰笑道:“你是不是想说英雄所见略同?” “是是。”西劳经猛地点头,夸张地抱着头恭维道:“噢卖糕的,汉语真是一门优美和难学的词汇。鄙人加上马拷的经历,一共在明国生活了十年,仍然搞不太清楚。” 叶宰收下赞美,郑重提醒道:“那里叫澳门,不叫马拷,记住了。” “是的是的,阁下说的对,鄙人一时口误。”西劳经渐渐看明白了叶宰的份量,便不再钻牛角尖,顺着叶宰的话敷衍了一句。 叶宰看得出西劳经在敷衍自己,也懒得放狠话,心想以后去澳门给葡萄牙人摆事实讲道理即可,遂略过此话题,问道:“西劳经,你汉语说的不错,但好像有些词不达意,能讲英语吗?” 西劳经飞快摇头,“土佬的语言我不会。我会讲葡萄牙语,西班牙语,法语。” “真的?” “真的。” “花Q!” 西劳经愣了下,瞬时脸色通红,鼻头都红得发亮,抗议道:“尊敬的阁下,口吐脏话不是绅士所为。” “哈哈,玩笑玩笑。”叶宰打了个哈哈,收起戏谑之心,心说人家既然认为英国佬是土鳖,巧得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遂道:“我们就以汉语交流。” 接着便问出和耿仲明一样的问题,“西劳经,知道为什么要请你们来做客吗?” 西劳经沉默下来。实际他对这个问题想过很多次,掳了我们又不杀了,要么想要赎金,要么想让我们效力! 此时再看这个大官的态度,西劳经感觉答案已经呼之欲出,遂试探道:“阁下想让我们为你操炮?” “那你们肯吗?”叶宰笑道。 “虽然我们和孙大人签过合同,应该遵守。但是,只要价钱足够,我想没有什么不可能的。”西劳经暗中松口气,表面却做出很纠结的样子。 这么简单? 叶宰也暗暗松了口气。 来之前他做好了这些葡人不就范就全杀了的准备。因为他马上有个大计划,需要用到他们,没时间再冷处理了。自己用不到,毁了也不留给别人!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4章 炮兵与警察 翠屏山北麓中间陉口,面朝山体方向,摆着一排拿破轮炮。 细细数去,竟有十二门之多。 每门炮后面均站着一个白皮绿眼的蕃子及四个明人。 在这些人后面的更远处,则是大堆的兵丁,间或还有马的嘶鸣。 西劳经眼中隐含激动,巡睃一圈,见其他葡人都准备好了,便喝道:“炮口抬起最大角度。” “嗯?” 温大明显一愣,旋即阻拦道:“慢!” 他是炮队队正,所说的话就是命令,已开始转动转盘的兵丁们当即停下,齐齐注视过来。 西劳经冷冷看着温大,“温队正,我需要一个解释。” 温大怡然不惧,回以一个更冷的眼神,“西队长,你要知道这翠屏山并不高,万一炮子飞过山头打进基地怎么办?” “呵。”西劳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发出一声简短的冷笑,斜眼看向炮尾的温大,竖起一根手指道:“第一,我不姓西,西劳经是我的名字。你可以称呼我为席尔瓦队长,如果你非要在职务前加姓的话。” 接着竖起第二根手指道:“第二,如果不把炮口抬到最高,我怎么能测试最大抛物线?怎么计算最远射程?” “你叫啥子我不关心,啥子杰霸抛物线我也不懂!” 温大被西劳经看白痴一样的眼神刺激到了,已然忘记叶宰“要尊重老师”的吩咐,立马怼了回去。然后抬手指着山的方向,压低嗓子低吼道:“兵宪如今就在基地里面,要是伤到了他老人家,你我都万死莫赎!” “哈哈哈……” 西劳经忽地大笑起来,眼神也转为温和,趁着温大被笑愣神的时候,欺近温大身边,拍打着温大的肩膀道:“温,你对主人的忠贞鄙人佩服。实话和你港,我们炮队计算过的,理论上炮口抬到最高也打不过山头。” “瞎拍什么拍,我俩有那么熟吗?”温大抖开西劳经的手,呛声道:“你也别叫我温。要么叫全名,要么后面加个官阶。” “哦哦,好的,温队正。”西劳经见温大学自己纠结名份,捧着肚子边说边笑。 笑声就像病毒,紧挨着他俩的第二门炮边的葡人跟着笑了,明人见老师笑只好跟着笑。再远的见前面笑,虽然不知道为何要笑,也跟着笑。 一时之间,炮兵阵地上的葡人和明人一起笑开了怀。 温大不明白这有啥好笑的,板着脸道:“你刚才说理论上?” “是的,理论上。”西劳经忍住笑,甩过叶宰给他配的羊皮挎包,从里面掏出一个表盘,指着密密麻麻的小字道:“你看,这是测距的工具,原理是三角函数的密位制。通过他,我可以……” 吧啦吧啦一通侃,温大到后来只能察觉到西劳经的嘴皮在上下翻飞,而自己却脑壳发晕、喉咙发干、心跳加快,忙打断道:“停!你是不是确定不能打过去?” “怎么可能?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打过山头的炮?”西劳经挥着手大呼小叫道。 温大撇撇嘴,心说那是你没见识过“拍击炮”!遂再次强调道:“你确定?” “我确定!”西劳经不再耍宝了,重重点头。 一分钟后,炮声响了起来。 再过半分钟,硝烟散去,西劳经叫道:“上。”,话音刚落,十二个葡人连跑带爬赶往山上的落点。 两天后,二十门拿破炮全部编好密位表。 温大和西劳经拿着成果,兴冲冲来到基地汇报。 哪料在第一道门禁便被亲兵拦住,说兵宪大人不在,请回。 得亏温大认识其中一人,腆着脸打探了下,这才知道叶宰去了新城镇,参加新城警察局成立仪式。 两人只好又折返回来,路过营地时,西劳经已经疲惫不堪,他可不是温大,钻山像吃饭喝水一样轻松。于是出了个主意,“温,要不我们骑马吧?” 温大踌躇道:“老西,马是专门用来拉炮的,兵宪的心尖尖肉,驼人不好吧?” 西劳经手扶着膝盖,头脸上的汗水流成了一条条小溪,大喘气道:“一点点……一点点路,没关系。” 看着要死不活的西劳经,再加上迫不急待要报功的心理,温大跺跺脚,“干了!兵宪责怪下来老子担着。” 说罢扔下西劳经,急匆匆跑进营地。 十分钟后,两匹马绝尘而去。 …… 新城镇,东衙门口。 锣鼓喧天,鞭炮声不绝于耳。 舞狮的、舞龙的不惧炮仗,穿梭于烟火之间,做出各种帅气的姿势,引得围观群众阵阵欢呼。 叶宰带着一票人站在“攀西军民州”牌匾的廊庑下,含笑拍手。 待十万响鞭炮放完,王之临半躬身手向前一引,道:“兵宪,请。” “王知州,你请。”叶宰也伸手相引。 两人按套路推拒片刻,还是由王之临走在前方。 后面的秦佐民、朱恭成等军民代表赶紧亦步亦趋地跟上。 众人来到衙前右边廊柱前,只见一根长长的红绸垂落下来,遮盖着里面一面长条型的东西。 红绸两边还有两根金色的丝绦。 叶宰与王之临一左一右,各抓住一根金丝,合力拽了下来。 随着红绸卷落,真容乃现——攀西军民州警察局。 众人鼓掌相贺,吃瓜群众们也学着鼓掌。 掌声还未停歇,众人又听得州衙内响起“轰隆隆”的跑步声。 稍停,一列身着黑色两截短打、头戴黑帽子、腰系牛皮带、脚打白绑腿的怪样兵丁跑了出来。 他们步履整齐,迅速在门前排成一个10乘5的方阵。 第一排第一列的人喊道:“立正!” “啪。” 并脚的声音整齐的好似只有一响,50人挺胸抬头,面容冷峻。 霎时,一股铁血的气息在衙门前弥漫开来。 吃瓜群众们慑于其威势,纷纷闭上嘴,不由自主的向后退。 打头那人甩起胳膊跑到叶宰和王之临身前,右手呈掌形猛地抬到额头边,大声吼道:“报告兵宪、知州,攀西警察局50人奉命来到。请指示!” 王之临看向叶宰。 叶宰摇摇头,轻声笑道:“王知州,你是地主又是主管,你来发话。” 这话让王之临一愣,由谁先说话事先并没有排练过,因为一般来讲肯定是叶宰先来。可叶宰的样子不像在假客套,而且外围还有大批群众在盯着这里。 王之临本性洒脱,心知不能再耽搁了,遂微微欠身以示得罪,冲警察头子道:“周局长免礼。由此刻起,庆祝的秩序由尔等保卫。” “是!”周冲上身摆动,向叶宰和王之临各敬了个礼,接着跑去阵前,大叫道:“众警察听令,按昨天预案分为五组,现在就从军中兄弟手上接过安防之事。” “得令!” 哄然作响中,五十人化整为零分散四方。 亲兵们昨天也排练过的,见警察们过来当即将位置相让,再于警察身后布起第二道防线。 警察们站好位置,从腰畔抽出他们的制式武器——木棍,横在胸前对群众们虎视辽耽耽。 (感谢书友“任坏坏同学”的打赏!)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5章 张巡抚的回文 揭牌仪式过后,与会代表返回州衙参加公宴,吃瓜群众各回各家吃自己,空留一地纸屑证明刚才这里曾热闹了一场。 温大和西劳经就是此刻赶到的,可算恰逢其会。 得到亲兵通报,叶宰吩咐将两人引进,并给他俩安排了个位置。 王之临却对此相当看不惯。因为现在不是清末,大萌人心中依然认为自己是天朝上国,不但不会将西劳经这个洋人当座上宾,反而觉得与一个蕞尔小国的白皮共席有点丢面子。 席间他频频看向隔着几桌的西劳经,眼里掩不住的都是鄙视。 西劳经根本没注意到有人在向自己发射厌恶的目光,他饿极了!一上午爬了两次山,身体困顿,胃里空空如也,迫切需要填补点东西。 温大则显得从容很多,捏着一只酒怀慢慢品酒,有一搭没一搭和旁人说话,顺便给西劳经指指各种菜的妙处。 “喏,这就是兵宪发明的回锅肉。” “iaia……” “筷子使得不错。嘿,你别老夹肉啊。绿色细条才是精华,吃一根。” “咝咝咝……辣辣,温,你骗我……” “呵呵,你娃真是山猪吃不来细糠。这叫青椒,刚从江浙引进不久,产量很少,就这一盘比肉都贵!” “那我也不吃,这是魔鬼的食物!” “瓜娃子,你就是书上说的茹毛饮血的野人,只配吃生肉。” “你在骂我?丢雷捞母!” “嗯?” …… 两小时过去,与会代表酒足饭饱纷纷告辞。 叶宰和王之临一桌恰恰就在“正大光明”的牌匾下,待人走得差不多了,便招呼秦佐民、赵匡、温大、西劳经过来坐一起,边剔牙边问道:“温大,啥事?” 温大满脸喜色,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叶宰吐出牙签,接过纸抖开,看了几眼感觉眼晕,遂不动声色道:“密位表算出来了?” “嗯嗯。”温大点点头,正要分说。 却不防西劳经插了进来,激动道:“尊敬的叶大人,我不得不赞美您打造的兵器。她是那样的完美,那样的合适。二十门多炮完全相同,就好像是一个模子铸出来的。 噢卖糕,她们是艺术品,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不需要再每一门炮附一个密位表了,一张就可以通用。” 当然喽,这可是元宝石出品! 叶宰微笑道:“你说的不错,我对制造的要求之一就是统一标准。” “标准?”西劳经当场懵住。 “这事儿以后再说。”叶宰摆摆手,转向温大道:“温大,有了密位表,你手下的炮队训练多久才能有成效?” 温大想了想道:“大概要一个月,而且还需要大量的火药和炮子。” 叶宰不置可否,转眼望向秦佐民。 秦佐民沉吟道:“若是巡……那边命令下来的快,末将这边就要安排炮组提前上路,恐怕时间有点赶。” 叶宰点点头,冲温大严肃道:“火药和炮子本官调给你。但是,本官只给你十天时间。能不能办到?” 温大一咬牙,道:“是!卑职回去就用鞭子抽他们,死记硬背也得学会了。” 叶宰摇摇头,“也别压榨的太狠,注意劳逸结合。”说着转去西劳经,换做笑脸道:“席尔瓦队长,麻烦你和你的兄弟们辛苦一点,帮帮我的炮队尽快掌握技术,如何?” “没问题。”西劳经把胸脯拍的“梆梆”响,“我们是雇佣军,请相信我们的操守。” 叶宰嘴角微不可查地抽搐一下,拍着桌子总结道:“好!我们说好了,十天训练拿破炮,然后再给你们十天把迫击炮也训练出来。” “迫击炮?啥东西?”西劳经第二次听到一个自己不理解的词。 见他那傻呆呆的样子,一桌子的人都笑了,王之临头回在心里生起“这蕃夷还有点可爱”的想法。 …… 成都西北,都院街,巡抚衙门。 郭保候在门房外,缩着脖子两手揣在袖子中,独自屹立在寒风中。 门内传来声音:“郭知事,外面冷飕飕的,进来烤火噻。” 郭保现在心急如焚哪里还有心思烤火,紧盯着外面头也不回地说道:“张兄,抚台咋还没回来?” 屋内的声音拔高了一点,好像有点生气,“跟你说过了嘛,老爷要和几个卫商议军务,晚点才得回来。”接着顿了顿,变得和缓,“你的事重不重要嘛?不重要就先留个帖子,兄弟保证老爷一回来就递上切。” “重要!”郭保道。 此后再没声间传出,想来里面的人见郭保不到黄河心不死,懒得再说。 郭保来成都有半个月了,他趁着衙门还没上班大家都窝在家里的机会,和巡抚衙门一干人等混得精熟。 他出手大方、巧舌如簧,动不动就拿出银票解危济困,上至巡抚幕僚下至看门的门子,都对他的印像极好。 前天,正月二十一,官衙开衙,郭保动用了刚处的关系,将盖着建昌道大印的呈文递了进去。 文书中的内容很简单,就是叶宰同郭保说过的那一套——主动请兵北上,抵抗流寇以安乡梓。 一个相处比较好的幕僚遣人带话,抚台看后抚须大笑,结果应该在这两日就出来。 因此,郭保这两天干脆就在门房里上班了。 第一天,张论没出来,倒是各级官员忙着进进出出。 今天是第二天,张论一大早出去,郭保也不敢上前打扰,只能守在门房眼巴巴等着。 到了这时,他才亲身体会到叶宰所说的那句话:“一万两银子就想见到巡抚,天真!” 时间缓缓淌过,黑幕逐渐降临,郭保的心头却越来越冷。 就当他以为今天又会白等之时,突然眼前一亮。 原来,南边拐角突兀转出一队打着灯笼的队伍。 就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郭保分明能看出每一个灯笼上的“巡抚”两字。 “来了,来了!”郭保感觉自己的心脏又重新恢复了有力的跳动,飞快抹身钻入门房。 门房中坐有两人,其中那个和郭保搭话的是张论家的亲戚,算是巡抚的贴心人。 郭保不敢怠慢,取出贴身藏着的拜贴,躬身递给那人,谦卑道:“张兄,抚台回来了,麻烦你帮我递上去。” “回来了?” 张兄大剌剌接过,顺手拍拍身边的另一个人,道:“富儿,还愣着干什么?开中门去啊。” “唉,舅舅。” 郭保静静坐在门房里,看着张兄点头哈腰迎了出去,看着巡抚的仪仗和八抬大轿一一走过。他的耳朵也没闲着,还听到了前院响起的阵阵呼喝声,直到传去了后院。 半个时辰后,张兄回来,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郭保只用看一眼就知道,这是自己前天交上去的,遂激动起身接过。 道过一声谢,他连忙打开信封拿出里面的呈文,略过叶宰写的内容看向左下结尾。 只见一个锋芒毕露的大字占据五列的篇幅,“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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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6章 水压机和板甲 叶宰派走郭保后,自己也没闲着。 崇祯五年正月初四,他命人往山洞里送了几十吨铁锭,然后钻进里面不知在捣鼓什么。 叶贵也不敢问,只能从叶宰中途出来吃饭或者休息时的神态判断,少爷好像遇到了事儿,一次比一次脸黑。说句不敬的话,少爷这扮相,啧啧,上台去唱张三爷都没问题。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二天,山洞出料口突然传出“咚咚咚”的巨响。 苏豹子赶紧带人查看,一见之下差点把眼睛闪瞎。 只见那阳光下,黑呼呼的山洞好似一张大口,吐出了一根几如大腿粗、金光闪闪的棒子。 当然,这是错觉,苏豹子十分清醒。他守在基地大半年,见得多了也算是半个铁匠师傅,所以他知道这根棒子是全钢的,闪金光却是因它太亮了,在反射阳光。 “快快,抬走。”苏豹子按平时的情况指挥着。 五个兵丁应声上去,各把一处齐力大呼“起!” 结果令人尴尬,没动静。 苏豹子一挥手,又上去五人。 十个人脸憋得通红,钢棒摇摇晃晃被抬了起来。 蓦地,山洞里又响起了“咚咚咚”的声音。 苏豹子当场寒毛竖起,大叫道:“跑,快跑!” 十个兵丁训练有素,听到苏豹子大喊条件反射下立刻执行命令,扔下钢棒乱作鸟兽散。 须臾,一根同样光亮的棒子冲了出来。 也不知怎么就那么巧,后出来这根棒子恰恰击中了被兵丁移动了一段距离的前一根棒子的尾部。 又是“当”的一声大响,前一根棒子打着旋儿地飞了起来。 “我特娘……噗……” 跑在洞口左方的韩有富吐出一口血,翻着白眼晕了过去。 苏豹子目眦欲裂,箭矢般冲到韩有富身旁,拖着他往后疾退。 其他人纷纷拥了过来,七嘴八舌道:“富子咋样?” “富子,醒醒。” 然而无论他们怎么喊怎么样都徒劳无功,韩有富面如金纸,嘴角挂着一条血线,就是不醒。 苏豹子道:“别踏马叫了。马六、阳勇,你俩去拿担架,韩有富可能伤到了骨头,得抬去找成郞中。” “是。” 待两人抬来担架,现场又发生了变化。 韩有富醒了,一问情况,原来骨头没问题,就是突遭重击闷过了气,导致仍然全身无力。 另外,地上的钢棒也多了两根。 叶宰出来时刚好看到韩有富被抬走,便问苏豹子:“豹子,出了啥事?” 苏豹子犹豫了下,斜着眼睛撒谎道:“莫得啥子事,韩有富刚才摔到了。” 要是平时,叶宰一眼就能看出苏豹子在撒谎,因为苏豹子性子直,一说谎话必定眼神飘忽。 但叶宰此刻心头记挂着事并不虞有它,随口道:“叫成郞中好生诊治,我有空去看看他。”接着话锋一转,“豹子,把这四根钢柱抬出去,叫郑时良拉走。” 说罢,扭头就回了山洞。 过后两天,山洞又陆陆续续吐出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三根方方正正铁柱子,六个大大的圆罐子,一个大铁锤,一个大铁砧,加上其它的一共十三块。 这些东西应叶宰的要求全部送去了铁匠营。 叶宰出关后身心俱疲,这是他做过的最大一样东西,也是最贵的一样东西,消费能量居然达5000点。 休息了一晚,他第二日精神抖擞去往铁匠营。 此后三天,铁匠营中立起了一架简易的吊车,然后便是“叮叮当当”的铁器敲击声响彻不绝。 第四天,叶宰带着郑时良等人站在一架六米高、好似“门”一样的的巨大机械之下。 听着身后的阵阵吸气声,叶宰大声下令:“注水,加压!” 蒸汽机的“嗡嗡”声突得加大,变成了“轰隆隆”的巨响。 几分钟后,操作蒸汽机的工匠报告:“兵宪,已达工作气压。” 叶宰面色不改,心头却大在松了口气,再次命令:“上料。” “上料!” 一个打着赤膊、浑身肌肉虬结的汉子虎吼着站了出来,双手端着一根大铁钳,稳稳将铁钳夹着的钢锭送到砧子上。 “压制!”叶宰道。 “是,压制。”立在柱子旁的一个工匠缓缓推动气阀手柄。 随着他推动手柄,四根柱子间那块大铁锤慢慢落了下来。 “碰到了!” 在场诸人情不自禁摒住了呼吸。 时间好像变慢了,众人耳中的轰鸣声越来越响,眼中看到的那块摆在铁砧上的钢锭被逐渐压扁,然后摊开,最终化成一块薄薄的钢片。 “停!”叶宰举手喝道。 蒸汽机的声音当即转弱,铁锤也跟着缩了回去。 叶宰等了会却没见人动,转身一看,工匠们都大张着嘴巴眼睛定定的,不禁笑道:“老郑,去取出来啊。” “哦哦哦。” 郑时良这才反应过来,甩起老胳膊老腿飞快窜过去,抓起钢片又摸又咬,然后便像死了一般呆立不动。 “怎么了,老郑,可有不妥?” 其他工匠围了上去。 接下来,有一个算一个,跟老郑没两样,均是呆立无言。 叶宰嘴角微翘,道:“就是这样操作的,20天,我要看到2000副板甲。” 说罢扯了扯已被热气蒸透了的衣服,快速退出了车间。 不知过去多久,门外的凉风吹冷了车间内的温度,也吹醒了车间内呆滞的众人。 郑时良的徒弟,铁匠营一组组长吴启汉用悲凉的语气道:“师傅,有了这架千吨水压机,还有……还有我们铁匠的活路吗?” 众铁匠听后顿时心有戚戚,均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郑时良其实心头也是这样想的,可他是总旗,丧气的话绝不能说,遂一巴掌拍在吴启汉的后脑瓜子上,怒道:“怎么没有?我们的活路多了!” 他扬扬手上的钢板,道:“钢板打成弧形要我们铁匠吧?打磨要我们铁匠吧?打穿孔要我们铁匠吧?” 吴启汉摸着后脑勺,嘟囔道:“还不都是用机器,老祖宗传下来的手艺……” “我叫你手艺,我叫你手艺!”郑时良忍耐多时的邪火终于被“老祖宗”这三个字刺激到暴起钢板就往吴启汉身上砸。 吴启汉转过身抱头鼠窜。 两师徒追逐一阵,还是郑时良年纪大败下阵来,顺势让劝解的人抱住。 老头输人不输阵,兀自挣扎道:“别拉着我!看我不打死这厮,反了他,敢质疑兵宪老爷。” 一日后,源源不绝的板甲从铁匠营发出,在军队的护卫下送到皮革营。 皮革营已经听从叶宰的吩咐,提前一日停下了民用品制造。 货刚一到便极有效率的发散至车间里的民妇手上。 民妇们手巧,而且经过短时间的培训,穿扎板甲也不是多复杂的工作,所以她们很快便熟练起来,手上的动作变得行云流水。 只见她们从经过的传送带上,先选出一件带着压制花纹略有弧度的钢板,然后再选出一件同样弧度但没有花纹的钢板。 最后用紧扎的牛皮带穿过两片钢板边缘的小孔连接在一起。 如此,一整套简陋却不简单的板甲新鲜出炉!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7章 出兵 因为水压机到位,基地各个作坊仿佛一部精密的机器开始了联动。 炼焦的,炼铁的,硝皮制绳的…… 不止基地,隔着不远的新城镇也跟着喧嚣起来。 王之临一纸文书,通知州仓大使开仓放粮。 粮食并非发给百姓,而是交到新成立的工作组手上,由工作组再将粮食分散到五个村。在当地两委的支持下,动员村民制作炒米。 因叶宰三令五申,非重大工程不得动用劳役,且劳役还得给工食银。 所以此次炒米,王之临按照叶宰的要求给了村民实惠:每炒制十斤,村民自己可获得一两生米。 村民炒出后返交给工作组,工作组再集中用马车送回新城。 这时,王之临已经给新城镇外来布坊下达订单,订做长条布囊。对,就是八路军身上背的那个! “创意”来自于叶宰。 另外,布坊还做绑腿带。绑腿带可是个好东西,经过北上南下考验的,它能避免长期走路血向下流,而且受伤了,还可以当止血带、绷带、爬山的安全绳…… 顺带的,布坊也捎带手帮忙把炒米装进去。 什么?装东西不关布坊的事? 那算了,我们基地也产布,订单取消! 行都司来的掌柜们好不容易才接到笔大单,还想着日后把布卖进合作社呢,不得不憋屈答应下来。 听他们答应,王之临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王之临是在诈他们。基地的产布部门已全部转产生产纱布,哪儿有时间生产粗布? 搞定了布匹,王之临又来到一个新设的工厂——攀西纸厂。 看那简朴的字体,不用多说,叶宰倡议叶宰题字。 这家厂在叶审的亲自关怀下,侦辑队从成都“特聘”的几个造纸师傅,在叶宰拿出的“卫生纸”基础上,返推出从木浆中提取的制造方法,如今已能大批量制造。 为什么会造卫生纸? 一是叶宰受不了用木片刮,每刮一次某处都要火辣辣好长时间才缓得过来。二是用能量点造纸,总感觉有点大材小用。 再有,卫生纸可以止血,可以擦去污物,还是极佳的引火物,紧急时甚至能当火绳用,功能多多。 野战医院也在这条联动的链条之中。 前几天正月初五,成郞中便宣布医院歇业,不再接待普通民众。除留了小部分力量等待救治兵丁外,其余人全力赶制各种伤药,特别是青霉素为重中之重! 这条链条产出的产口最终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副总兵驻地。 那驻地里呢? 正月初七,秦佐民宣布叶宰军令,全军二级战备,减轻训练量,一日两练改为一日一练。上午训练,下午学习流寇知识,包括其各个营号,部队大致编成,主要战法等等。 晚间,全体合衣而睡,枪发到营房。 秦佐民的中军参谋、亲兵被派了出来,时时至各处驻地督导。 紧张的气氛席卷了整个建昌标营,便是最好玩闹的蒋虎也收起了爪子,乖乖执行军令。 正月二十五日晚,叶宰和王之临、秦佐民碰头。 王之临忧心道:“这郭保怎么还没消息……良臣,要是抚台不同意我等调兵北上,这一切岂不是白白准备了?” 秦佐民也是这个意思,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叶宰。 叶宰沉吟道:“也不算白准备了。张论不同意我们就去剿匪,总要让这些新兵见见血。” 秦佐民笑道:“兵宪,行都司哪儿来的土匪?土司还差不多。” “那就打土司。”叶宰沉声道。 王之临和秦佐民顿时惊呆了。 稍停,王之临断喝道:“不可,无上命不得随意征伐土司。” 秦佐民磕磕绊绊道:“良臣兄,就算你可以临机处断,人家土司也没动手啊。” 叶宰眼中凶光闪过,冷声道:“怎么没有?上次马喇司攻打盐井卫后跑了,是谁收留他们的?” 秦佐的嘴巴越张越大,“那可是云南……” “云南又咋了?收留叛徒等同叛逆!他云南不管,本官替他们管!”叶宰一拍桌子,正气凛然道。 秦佐民当场失声。可王之临不吃叶宰那一套,也拍着桌子站起来,怒道:“良臣,你就胡闹吧,我就等着跟你一起被投进诏狱!” 说完后直接拂袖而去。 “嘿嘿。”叶宰却一点不生气,向秦佐民摊开双手,笑眯眯道:“佐民,看到没?行之还是支持我这个提议的。要不怎么愿意和我一起坐牢?” 秦佐民无语点头。 …… 崇祯五年正月二十七日晚,千呼万盼的郭保风尘仆仆赶回攀西州。 当天夜里,原基地西营办公楼的灯火亮了一夜。 翌日凌晨,王之临、秦佐民、郭保、赵匡、马二柱等人全部顶着黑眼圈鱼贯而出。 虽然一晚上没睡身体疲惫不堪,但众人的精神头却是很足,个个眼睛里都散发着莫名的光彩。 只因他们是同类人! 如果把叶宰麾下的文武分阵营的话,他们就是明显的激进派,建昌的李唯辅、宋伦等人可归为保守派。 王之临希望叶宰立功,早日挤进中枢发挥更大的作用,为此不惜赌上自己的身家性命,陪叶宰一起上菜市口;郭保等文吏不清楚叶宰的布局,却都希望叶宰功越积越多、官越升越高,自己也好跟着水涨船高。 而秦佐民、赵匡、马二柱等武人则是巴不得打仗了。 其中当然也有细微分别:秦佐民相对纯粹,他好打仗,具体的考虑要少一点。因为他的后路比其他武人要多一条,即使他犯了错,他的姑母秦良玉也不会不管他,以秦良玉如今在崇祯心里的地位,保下来应该不难; 赵匡和马二柱等人就和秦佐民不同。他们相当于绑在了叶宰的战车上,叶宰兴他们兴,叶宰亡他们也得不了好。更何况他们起步低,功利性要更强一些。 现在都才是把总、哨官,相对于总兵官、大都督、封伯封侯,这才哪儿到哪儿? 只有战争,唯有战功! 这就是普通武人的宿命! 因为他们不像大萌的世袭军卫,人家与国同休,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什么公啊侯啊,二品三品根本不用费尽巴啦去追求。有那时间,不如想着怎么多挣点钱,多享受享受生活。 何况,把军事能力整太强了也不好,到时皇帝就该猜忌了,你想干哈? …… 当天下午,一道道盖着建昌兵备大印的军令发往攀西各个部门。 副总兵秦佐民吹号点兵,宣布全军一级战备,人人着甲,兵器不得离手。 第一批300副板甲,300人份的炒米及药品发到先遣部队手上。 建昌标营乙哨有幸分到先遣队,他们将会同炮队乘船提前北上,至行都司边界阳河停止,然后等候下一道命令。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8章 叶宰的后手 崇祯五年二月十五日,比预计的时间要晚半个月,剩余的1700多套板甲全部完工。 板甲分为两类。 第一类为半身甲,也就是前胸后背各挂一块1CM厚的钢板,从锁骨直到腰际。为免皮革带挂不住且容易磨断,肩部还设计有精钢的搭扣,用搭扣来承担两块钢板的重量。 此外,还有一块可以张开合拢的精钢脖套。平时挂在肩膀,作站时取下扣在脖子上,再扣上搭扣以此来保护整个颈部。两只小臂各一个精钢护腕,用以紧急时抵挡对方的兵器。 第二类为全身甲。它是在半身甲的基础上增加了护肩和护臂。在肘部,郑时良等匠人用固有的盔甲技术,打造了几个能伸缩的钢圈,即保护了肘部又不影响活动。 其余的头盔和甲裙仍然利用原有的大明制式装备。 头盔为八瓣盔。甲裙看官职,小兵用棉甲,哨官以上用铁甲。 半身甲配发给火枪兵使用,为了避免万一被近身,还给他们配备一把元宝石出品的十字刺,长仅一尺聊胜于无吧,总比用枪杆打人强。 全身甲配给少量的枪兵和刀盾兵使用。之所以还有这两个原始的兵种,却是秦佐民的坚持。 秦佐民和叶宰巴啦了许多枪盾兵的好处,什么防护啊、近身厮杀啊云云。其实叶宰清楚,这不过是借口,秦佐民仍然放不下对白杆兵的情结,这是他对白杆兵最后的缅怀。 铁匠营中,当两套板甲穿在两个当模特的亲兵身上时,叶宰莫名感觉怪怪的。 一头一尾是黑色,中间一截白色,就像……就像一只翻着肚皮的二哈,有木有? 郑时良可不知道尊贵的兵宪老爷正在心里灭自己人的威风,继续滔滔不绝说起板甲的优缺点: 防御箭支和刀、剑的效果最好,随便射、戳、砍,根本奈何不了板甲; 最大的威胁是枪,投枪和长枪。 如果敌人力大又戳中正面,有一定机率穿透。但是,这也有应对方法的,只需要稍稍一侧身,就可以利用板甲的弧度和提前抹上的油,滑过敌人的长枪。当然,这个动作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极不容易,需要极快的反应和刻苦的训练。 第二等的威胁是火铳。如果近距离被铅子打中,虽然不会击穿板甲,但瞬间的高动能释放会打凹钢板给予后面人体杀伤,即或打不穿也会力震内腑引起轻重不一的内伤。 板甲还有个小小的缺点,但最为致命! 两块钢板呈弧形,边缘往内卷,至胁下合拢用皮革连接。因为士兵有胖有瘦,合拢后造成缝隙大小不一,有的只有筷子细,有的居然有碗辣么宽。 要是被敌人抓住漏洞侧击,将会直接咬肉。 叶宰对此也暂时没什么好办法,除非他下令给每一个士兵订做合体的。可世界各国的军队,无论古代现代,没听说过谁会给单独的士兵专门订制装备,最多分好码号制造通用型。 考虑片刻,叶宰还是觉得自己以前的战术最好,而且愈发坚定。那就是——主动选择战场提前准备,挖战壕架设铁丝网;击敌以远,利用先进的火器,在远外就消灭所有敌人。 …… 叶宰在铁匠营带走了两套全身甲,余下的全部发往军营。 两套盔甲一套留给自己用,这是他接受了小河村的教训,坚决只穿和普通兵将差不多的装备。 另一套给叶贵,上阵时需要他抱着元宝石跟在身后。 元宝石叶宰肯定要带的,他才不放心把元宝石留在家里。而且,元宝石还是他最后的底牌。 例如,他可以不惜能量,分解所有打向自己的武器。 叶贵惊喜地看着叶宰给自己的板甲,爱不释手摸来摸去,就差亲上一口。 过了好一会儿,他急急忙忙就往身上套。 “慢着,里面先穿件棉甲。”叶宰制止道。 叶贵当即叫苦:“棉甲差不多有二十斤,再加上板甲还有几十斤,太重了少爷。” 叶宰冷冷横他一眼,道:“里面加一层棉甲能减少冲击力。你如果想死那就别穿!” “好吧,小的听少爷的。” 叶贵垮着脸去了内室,半晌后穿着带泡泡钉的红胖袄出来,然后将板甲套好,戴好八瓣盔,臭美地走了几步又蓦地停下,问道:“少爷,你觉得会不会少了件披风?” “想死你就穿!”叶宰看着手上的计划表,头也不抬地回道。 “又是这句。”叶贵小声嘀咕一声,旋即又高兴起来,继续兴冲冲在屋子里踱步,仿佛下一刻就要化身为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军。 …… 为了出兵后不被土人察觉出虚实,自二月十六日开始,建昌标营以换防的名义,花费五天时间一批批将山北的1700名战兵调到山南原基地西营。山北的营地,包括副总兵驻地只留少量的辅兵摆空城计。 山南才是重中之重,叶宰特地调了一哨人交给苏豹子统领,由他在自己出征期间保卫基地。 二月二十一日,基地西营校场,一片肃杀静穆的气氛,叶宰在此点兵拜将,秦佐民誓师出征。 同样为了保密,这次也没搞什么大动作,叶宰鼓励了几句,接着将出兵命令庄严交给秦佐民,算是完成了出兵的程序。 当天晚上,秦佐民悄悄带领1700人通过中营至打冲河边,然后顺着打河冲往北,很快便消失在绵绵丛林当中。 他们将在建昌集结,那里李唯辅已经准备好了近2000名辅兵,实际就是打杂的,帮正兵背盔甲、运粮食之类的工作。 叶宰留下没走,因为他还有一件大事要完成——内河小炮艇。 在他的设计蓝图中,这将是一条钢肋木壳船,长度30米,宽6米,吃水09米; 甲板下安置机舱、燃料和煤等物资; 甲板上使用“双岛式”布局,中前部是双层舰桥,然后是甲板,再然后是单层的动力控制区。其它部分全是甲板,舱内可容纳100来人。极限时在甲板上截人,最多能达300人。 船身就用原木的颜色,将会相当的“朴素”。 动力为两轴,两台锅炉,马力是多少具体不清楚,但叶宰设计的速度是,标准排水量100吨下可以跑15节,满载150吨可以跑12节。 叶宰将利用这次出兵后人少的机会,在打冲河边将这幅蓝图合成出来。 PS:第二章要晚点。 (感谢书友“小赫敏”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69章 内河运输艇 秦佐民带兵走后的第二天,叶宰派出亲卫队,将一百来吨钢锭和几十吨木头运到打冲河一处无人的荒滩。本来没人会问他送材料到河边干啥,可叶宰还是主动解释了。 他说他将要采购一艘快船。没错,神秘的西方军火商人又出现了,而对方交易的条件就是钢锭和木材。 苏豹子等人当然不会质疑叶宰的决定,即使有想法也会认为我们基地产的钢好木好,正好对方需要。 十几架马车忙忙碌碌来回运了几十次,终于在夕阳落山之前将物资全部运完。 此后,叶宰便要求苏豹子等人退回三里之外,理由是西洋军火商是在走私,不想见到生人。 苏豹子选择相信但打死不走,说这里荒郊野岭,对方什么人也不知道,兵宪的安全不能保证。最少最少也要留下十个人。 叶宰笑道:“豹子,本官日日锻炼不缀,三五个普通人根本近不了身。何况……” 他拍了拍腰杆上别的手枪,转为郑重道:“还有这个!你知道我的枪法,五十米内一枪撂倒一个。” 有吗? 苏豹子被叶宰吹的牛唬得一愣,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叶宰练枪的场景。 的确,兵宪的枪法不错,基本都打在八九环的样子,可十环少之又少,除非放进十米以内才差不多。 十米啊……太危险了! 苏豹子张嘴就要反驳,哪料叶宰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眯着眼睛冷冰冰道:“豹子,本官是不是指挥不动你了?嗯!” “没有没有。”苏豹子顿时心头发凉,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 他性格直爽不错,心里却一点也不糊涂,知道哪些事可以做哪些事不能做。 比如军律军纪这些可以犯,只要不是杀头的重罪,大不了暂时沉寂一段时间,过后官复原职还不是兵宪一句话的事。 但是,绝对不能涉及到“忠诚”这两个字,这是上位者的底线。 苏豹子只好示意部下退出去,他自己落在最后,小心提醒道:“兵宪,若有不妥,你鸣枪示警然后尽量周旋。豹子保证马上就能赶过来。” “多年的老关系了,你放心。我自己也会小心的。去吧,我不叫你们或者不开枪,你们就守在外面,不得放任何人过来。” 叶宰向他挥手道。 苏豹子一步三回头走了,身影慢慢溶入灰蒙蒙的光线当中。 叶宰又等了大半个小时,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估摸着就算苏豹子等人在三里外用望远镜也看不到这里时,这才开始行动。 他走到钢锭和木材当中,呼出元宝石,输入数据。 元宝石很快传出波动,“需能量23000点。” 随后再次传出波动“超出十米制造范围。” 呵呵! 叶宰不惊反笑。因为这种情况他早就在基地里试过了,为此还专门做了B计划,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遂重新输入数据,将脑中的蓝图分为三部分。 第一截是船首,第二截是船腹,第三截是船尾。 元宝石给出回应,“船首5000,船腹6000,船尾12000。” 没错,就是这样!后部有动力系统,消耗能量点最多,合理。 叶宰狠狠砸了下手心,脸上也露出了花儿般的笑容。 不过,他没有立刻下令制造,因为还有个前提,船搁哪儿?所以还得先造两条铁轨出来,否则搁河里直接就沉了。 十分钟后,两段三十五米长,极其光滑的铁轨铺在打冲河边。两者呈九十度,以便将小艇推入河中。 两个小时后,第一截船首制造成功。 又过去四个小时,二三截也成功造出。 接下来就是合成的功夫了。 关于合成,叶宰一点也不担心。元宝石制造出的物品均浑然一体,不存在什么焊接、铆接的问题。 据他用可怜的物理知识猜测,元宝石好像是在物质原子层面直接操作的,这样才能提炼、制造。 可惜它不能深入原子以下,不然就可以改变物质本性,点石成金! 用空气都能制造出物品,何必再需要自己苦兮兮到处去挖矿? 拂晓之前,叶宰的内河小炮……哦,没有炮,应该叫蒸汽内河运输艇成功合成。 此时的光线不足以让叶宰看清小艇的全貌,只能让他模模糊糊看到面前耸立着一堵巨大的黑影。 它有五六米高,长长的身子,前尖后宽。 一根大烟囱立在正中间,前后各有一个建筑,前高后低。 叶宰心中舒畅无比,但觉忙了整夜都是值得的,它是自己得到元宝石后做的最大的一样东西。 其实他心里不是没想过,现在做条小船出来没多大用,对以后的西北、中原战斗基本没有帮助。了不起打辽东时,可以在内海里折腾折腾。 但是,他感觉冥冥中有一个使命降临在他头上,“来都来了,是不是应该帮华人开拓更多的生存空间?比如那个天选之地?” 如此一来,即缓解了大明如今的人口压力,还能为子孙后代造福。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大丈夫当如是也! 所以,他有点不理智了,迫不及待要造船,先造只小河艇练手。 天蒙蒙亮了,叶宰懒得再走三里路去叫人,索性冲天开了三枪。 枪声在旷野中传得很远很远,不到五分钟,苏豹子等一队三十来人赶到了河边。 苏豹子第一时间就去找叶宰,对眼前的庞然大物都不稀得多看一眼。 当冲到河边看到负手而立的叶宰,他这才开始狂野的喘气,胸口像在拉风箱似的。 走上前,他心有余悸抱拳道:“兵宪,听到枪声卑职吓坏了……” 叶宰转过身,亲热地拍拍苏豹子,脸上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说道:“豹子,可不是我想吓你。而是站在河边吹了一晚上的河风,这腿有点僵。” “嗯嗯。”苏豹子连连点头,道:“只要兵宪你平安无事就好。” “是啊,下次不会了。”叶宰当然知道狼来了的故事,先提前打个招呼。 两人正说话间,其他人已经惊呼起来,指着船上的大烟囱和建筑议论纷纷。 倒不是他们见识浅没见过大船,长江上比这大的船多了。可他们没见过造得如此奇怪的船。 居然没有帆,中间那个粗圆柱子又是什么东西? 苏豹子听到了手下们的声音,立马转身喝道:“干嘛你们?警戒阵型都特娘的忘了?” 说着话还要上去抽人,叶宰一把摁住他,说道:“再去叫点人,一起把船推下去。” “推?”苏豹子摸了摸后脑勺,奇道:“卖船的为什么要把船推上岸来?停河里不好吗?” 叶宰嘴角抽搐两下,沉稳转身面对滔滔的河水沉默下来。 (感谢书友“紫红之懿”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0章 走前的吩咐 二月二十五日,打冲河西岸码头。 叶宰背临河水长身而立,身后的背景是一条长梭梭尖脑壳的木质大船。 面朝河水的方向则站着建昌、攀西两衙官吏及部分民众代表。 王之临是留守的最高级官员,领先众人几步。他看着码头跳板上来来往往运送物资的工人,压低声音道:“良臣,你怎可让蕃人来内地交易?一个不小心让人逮着了,言官必参你里通外国。” 叶宰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低调朴实的钢肋木船,回道:“放心,洋鬼子精明着呢,逮不着。” “嗯,你摒退亲卫也没让蕃人上岸,神不知鬼不觉,尚算行事谨慎。”王之临欣慰点头。 “行之兄懂我,是的,机事不密则害成。”叶宰肚子里好笑,面上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的表情。 揭过安全问题,行事潇洒不羁的王之临又回来了,盯着木船目含憧憬道:“不用帆不用桨就能自走……要是往几年本人有它该是何等的便捷!” 叶宰道:“是啊行之兄,这就是科技的力量。所以,我走后你一定要保护好蒸汽机,不能让技术有丝毫外泄。敢有异动者杀无赦!” “嗯!”王之临鼻孔中发出一道重重的声音。他见识过蒸汽机的恐怖效果后一直就有类似的想法,此时听到叶宰的托付,愈发坚定了这个想法。 叶宰见他知道厉害也无谓响鼓用重锤,转而嘱咐起其它来,“行之,我们的事业来自基层。你应该也察觉到了,自从建立村两会、修建村村通道路和开办合作社后,民众越来越与我们贴心。 比如这次出征,他们对官府下达的任务就没有多少抵触,甚至还很踊跃。这证明我们的路是走对了!但是……” 他摇摇食指,郑重道:“现在还不是躺在功劳薄上睡大觉的时候,以后仍然要加强基层组织建设,打击自发形成的地方势力和宗族势力,争取民心,彻底将民众掌握在我们手中!这是头等大事,你得重视起来。” 王之临若有所思道:“嗯,你说的情况的确存在。好多人已经不像起初似的兢兢业业,前天我才处置了一个。居然光天化日在酒楼中喝酒,作陪的都是镇上的商人。” “嗯?”叶宰眼中厉色一闪,沉声道:“我怎么不知道?” 王之临道:“你这几天忙着军务,我没去打扰。那人也只是喝酒没干别的,我便打发他回去写检查。” “不行!”叶宰猛地摇头,怫然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现在只是喝酒,下一步就是女人,再后面就是腐化坠落。行之,你千万不要小看商人们的手段!” 说着把牙一咬道:“开除档籍,降为普通吏员。” 王之临瞠目道:“就只是喝酒,你我以前……” “那是以前!”叶宰低喝打断,语重心长道:“行之,你是档的高层,你应该知道我们档不是江南的那些会社。他们可以成天狎妓饮酒,故做风流,我们不可以!正好趁这次事件杀鸡骇猴、纯洁队伍。你必须要听我的!” “唉……好吧。”王之临叹着气答应下来。 叶宰笑了笑,又转去说起粮食、工业、交通等问题,叨咕了好一阵儿才算说完。 然后向等在后面的赵匡招手。 赵匡一个激灵赶紧上来。他刚才见叶宰好像在和王之临治气,于是说话变得小心翼翼,“兵宪,卑职保证攀西州不会出问题。” “好,有这个决心就好。”叶宰赞许点头,下巴微抬向王之临一扬,道:“王知州虽然是总管,但他平时会偏于文事。军队你得给我管好了,还有,与土人和卫所的关系也要处好了。” 赵匡抱拳道:“请兵宪示下军略。” 叶宰眯了眯眼,“暂时以稳为主。此次北上不知要多久,如果有战损……巡抚补充的人本官不放心,你过两天就开始征兵,主要征汉人,土人细甄别后也可。但是还有句话你要记住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犯他全家!” “是!”赵匡大声应下。 这时,朱恭成主动脱离送行人群,走上前道:“叶兄,此次出征鄙人也去。” “为何?”叶宰愣道。 朱恭成道:“你是周王爷的抵押物,鄙人得盯紧你。要是你出了个好歹,我好立马回来处理你的产业。” 叶宰脸一黑,抚额道:“虽然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你在出征之时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会不会不太好?” “这是事实!”朱恭成揶揄道:“你不是老说‘实事求是’吗?怎么,轮到你就不行了?” 呃…… 叶宰有点词穷,可不吉利的话听起来真特么不顺耳,便拿话刺朱恭成,“你不怕死?” “我当然怕死,但我更怕全家被周王处死!”朱恭成振振有词道。 “交通银行你不管了?” “怎么不管?我培养了两个帮手,一个放在建昌,一个放在攀西。” “合着你赖定我了?” “你还好意思反咬一口,我俩到底谁赖谁?算了,懒得说,谁叫我上了你的贼船。我说就你这点银钱往来,都替你臊的慌。不如跟着你出去抢流寇,听说他们的银子海了去了,那才是一本万利!你借周王的银子,说不定一场仗就回来了。” “抢什么抢?简单胡说八道。”叶宰瞪了朱恭成一眼,撇嘴道:“行,不怕死就上船。” 说罢无视了他,招手让亲兵上酒。 与送行群众连喝了三大杯之后,叶宰狠狠把杯子一摔,意气风发道:“出发!” …… “呜呜呜……” 长长的汽笛声中,“攀西号”离开打冲河码头溯流北上。 朱恭成就像个傻子似的,嘴里惊呼不断,一会船头看看一会船尾看看,后来还要求赵义把他送到烟囱顶的望斗上吹吹风。 赵义当然不肯了,望斗是军事禁地,朱老板一个普通人上去搞毛,到时撞了船触了礁算谁的? 朱恭成被拒绝后也不强求,他知道叶宰的亲兵自己奈何不了,遂摇着头上了舰桥,一见叶宰便吐槽道:“叶兄,我算看明白了,你这船叫败絮其外金玉其中啊。有辣么多钢,卖出去得多少银子?” 叶宰放他上船就做好了被他看出虚实的准备,因为这厮眼睛毒辣,便笑道:“朱兄,别眼里只看到钱!你难道没看出这条船的技术含量很高吗?” “看到了,没有帆的自走船。”朱恭成顿时眼睛发亮,几步凑到叶宰身前,三句话不离本行,“叶兄,这船是本人见过的蝎子粑粑独一份儿。你买成多少银子?卖出去多少有得赚?” “我不卖!”叶宰转了个身,看着船的正前方,没好气地说道。 朱恭成却不放弃,转到叶宰身旁,贼兮兮道:“叶兄,是找西洋人买的?澳门的还是吕宋的?我家在那两边有路子,要不你介绍下,我找人去多买几条?到时卖了分你半成。” “滚!” 叶宰拿起望远镜看向窗外不再理他。 “唉哟哟,那是玻璃?还辣么大两片,败家啊……” (感谢书友“东方极品账房”、“云手”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1章 三过建昌 吹着宁远河上清新的河风,听着河面远处传来的渔歌,叶宰惬意地躺在椅子上和朱恭成扯淡。 随着叶宰的威权愈重,他好久没有享受过这份闲暇的谈话时光了。 朱恭成不是叶宰的下属,较真儿起来还是叶宰的债主,故而说话没其他人那么多的顾忌,勉强能算是叶宰的半个朋友。 只要不过份的玩笑话都能说,比如现在。 “叶兄,你不老实啊。” “咋滴?” “本人提醒你一下,刚才打会川卫迷易所离开时他们送上来的箱子。” “有什么问题?” “呵呵,别以为本人看不出来。一个箱子四个人抬,是什么你我心里有数。” “有啥数啊,物资都是辎重营在弄,本官不清楚。” “叶兄这样说就没意思了,需要本人把话说穿吗?好,若是本人眼睛没瞎,那两口箱子里肯定装得是金子!” “金子?”叶宰差点众躺椅上跳起来,心说知道你眼睛毒,但要不要这么毒?你踏马上辈子是秃鹫吧你! 所幸叶宰的城府大法已经有点要修炼至化境的意思,也就是面瘫,摇头道:“朱兄误会了。本官要有金子怎么会不还给你?” 说罢以真诚的目光回应朱恭成的凝视。 实际上叶宰这句话有那么一点点的道理。因为这两箱金子是会川卫头回送的分成,以往叶宰不来他们就装死狗,这次叶宰亲自打这儿过,知道躲不了了才哭丧着脸送来。 “呵呵。”朱恭成冷笑两声,从牙缝中吐出声音:“但愿如此。我以真心待叶兄,望叶兄也不要负我。” 叶宰当场头皮发麻,死死瞪着眼睛压制眼皮抽搐,狠狠点头道:“固所愿也。既然朱兄看得起我,那就别如此生份了。你叫我良臣,我叫你向荣,如何?” 朱恭成闷闷点头。 叶宰生怕他还在想那两口箱子,赶紧将话题转移到他感兴趣的方面,“向荣兄,你说你有卖船的路子?” “有,咋的?你不说不卖船吗?” “一艘一万两卖不卖得出去?” “哈?一万两!你不如去抢!” “技术含量高……” “我管你什么高技术,一条战巡船才多少银子?” …… 两日后,小火轮离开宁远河,通过一条人工运河直入建昌城南的邛海湖。 秦佐民带着兵已经到了,此时正驻扎在湖边不远处的建昌守备军营里。 不过,他们也就早到一日,军营里仍然乱糟糟的,自己都顾不过来,接收辅兵的事更无从谈起。 因此叶宰离船登岸,入眼所见便全是围着湖岸、住在窝棚里的肮脏人群。 众目睽睽下,叶宰也不好掩着鼻子遮蔽臭味,这与他的人设不符,遂问迎接的秦佐民道:“这些人怎么回事?” 秦佐民稍稍解释了两句,叶宰马上就懂了。 辅兵来源有两个,一是街上抓的乞儿、流民,二是李辅唯以建昌道下令让各卫征集的余丁。 两者虽然身份不同,但有一点是相同的——穷! 叶宰注意观察了下,人人均是蓬头垢面、面黄肌瘦,唯一能分辨出乞儿和兵丁的东西是衣服,虽然都是同样的褴褛,但兵丁的衣服还残存着一抹红色,那是胖袄的颜色! 最令叶宰受不了的是,这些人眼中的神色——麻木!见到自己这个官儿即不显得欣喜也不显得恐惧。 为什么?还不是被生活折磨得失去了所有的希望,生如此死亦如此,生与死的差别不过是多呼吸几口空气而已…… 叶宰不再纠结人设,低低地叹了口气,为这个年代的人民而悲哀。他环顾岸边,只见满满当当上千人,大部分或躺或坐,小部分就着湖边打水做饭。 米应该是建昌道发的,都特么是黑的,不知道哪年的陈米。 一丝怒火在他胸口升起,突然,他眼神一凝,只见一批头发花白的妇人独占一片湖岸。 妇人?辅兵还能有女的?强拉来凑人头的? 瞬时,叶宰怒火大炽,咬牙切齿道:“秦佐民,那些女人是怎么回事?” “哪些?”秦佐民懵了下,心说叶宰怎么说变脸就变脸,遂顺着叶宰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了然,解释道:“是行都司送来的人,不关我们的事。” “行都司,他们怎么敢!”叶宰感觉自己说话时嘴唇都在发颤。 “怎么不敢?”秦佐民对卫所的积弊见识多了,撇嘴道:“正丁他们握在手里当家丁,余丁派出来应卯。没有余丁或者余丁小的,就抓妇人顶上。这些妇人说不定家里都没人了,前脚派出来送死,后脚就把地收了。” “踏妈的!一举两得啊。”叶宰难得暴一次粗口,巡睃一圈,问道:“建昌道的人呢?” 秦佐民道:“你一到我就派人去通知他们了,李佥事应该很快就来。” “走!”叶宰被湖边的惨像深深刺痛,不禁加快脚步快速离开。 进了守备衙门,建昌守备宁炜杰早就候着了,单膝跪地抱拳道:“参见兵宪!睽违两年,兵宪仍然龙精虎猛。” 你不会恭维就少说话。 叶宰睨了宁炜杰一眼,失笑道:“嗯,差不多是有两年,起来吧。宁守备这两年还好?” “好好……”宁炜杰利落爬起来,笑道:“在兵宪的领导下,李佥事的帮助下……” “得得,坐着喝茶吧。”叶宰打断他,指指下侧的座位,若主人一般说道。 “唉。”宁炜杰规规矩矩坐下来,他可不是冯标这个参将,在叶宰面前只有老老实实的份儿。 过了片刻,赵义奉上茶水。 叶宰拨弄着碗盖也不喝水,装作无意,随口提道:“宁守备,湖边那些妇人是怎么回事?” 宁炜杰“啪”一下站起,抱拳躬身道:“禀兵宪,此事卑职不知。卑职是营兵,那是卫所兵的事。” 见他一推二六五,叶宰笑笑没有揭穿,其实心头明白得很,据王晓打探的情报,这厮和冯标与行都司好得像穿一条裤子。 于是促狭道:“宁守备,本次本官北上打流寇,正需要你这样的知兵之人,要不,本官下一道调令?” 宁炜杰脸刷一下白了,鬓角隐见汗珠,但仍旧死撑,吭吭哧哧道:“兵宪,建昌……乃行都司重镇,卑职职责所在,须臾……离不得。” “唉呀!”叶宰猛地一拍扶手把宁炜杰吓了个激灵,续道:“本官就喜欢宁守备这种忠于职责的人。你大可放心,本官会禀报抚台给建昌换一个守备,如何?” 宁炜杰不敢答话,求救似的看向专心喝茶的秦佐民,心中暗骂:“狗X的秦佐民,昨天晚上吃酒时信誓旦旦要罩老子,现在咋不说话?” 秦佐民根本不和他对视,反而闭上眼睛咂吧嘴,好像在细细回味无穷的茶香。 正当宁炜杰六神无主时,大堂外一个洪亮的声音救了他,“禀兵宪,李佥事到了。”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2章 辅兵安置 通禀声刚落,李唯辅的身影即出现在门口。 叶宰笑着迎了上去,抱拳道:“君杰兄,三月不见又清减了。” “拜见兵宪。”李唯辅不搭理他这茬,依足了下级参见上司的规矩,深深躬身回礼。 宁炜杰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趁着叶宰没功夫理他,尽量缩着身子做贼似的溜了出去。 待叶宰和李唯辅寒喧完毕,携手坐在大堂正中两侧主位时,这才发现宁炜杰跑了,顿时一愣,看向秦佐民道:“佐民,宁炜杰人呢?” 秦佐民忍俊不禁,“咕咕”发笑,指着门口道:“跑了。” “这厮,哪里还有点大将的风度。”叶宰摇摇头吐槽一句,旋即放下宁炜杰,转头和李唯辅说话:“君杰兄,准备的如何?” 李唯辅一直不同意叶宰在军事上的冒险,在这木已成舟的时刻,仍然要不吐不快,“良臣,安安稳稳把这三年兵备做完不好么?为何非得主动找麻烦?” 叶宰轻咳一声,起身向前踏出一步,负手而立,慷慨激昂道:“,!” 嗯? 没有掌声,也没有叫好声。 撇去不学无术的秦佐民和赵义,李唯辅不应该啊,总该给点反应的。 叶宰一头雾水,回头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对古井无波的眼神。 唉…… 叶宰暗凛,这就是李唯辅与王之临的区别。一个是看着原主长大的,一个是原主成年后的朋友。 王之临可以接受自己在性格、行事上的逐渐转变,李唯辅恐怕不会。 站在李唯辅的视角,自己打了几仗成熟了,但根深蒂固的秉性不会改,依然是那个胆小怕死、耽于享乐的纨绔子弟。 所以,在李唯辅这个知根知底儿的人面前,说什么家国大义都是白扯。 叶宰无奈坐了回去,讪讪道:“君杰兄,我给张巡抚的呈文还是通过你这边递上去的,个中情况你也应该知悉。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李唯辅听后长长叹了口气,面色也化为柔和,冲堂外高声叫道:“你们进来吧。” 霎时,从门外走进几个建昌衙门的文吏,齐声拜道:“参见兵宪。” 叶宰微笑回应,抬手道:“各位辛苦,请坐。” 几人道过谢,纷纷找位置坐下。 李唯辅指着其中一人,道:“毛国兴,你来与兵宪汇报准备事宜。” “是。”毛国兴抱拳起身,扯过身体右侧的羊皮包,打开锁钮从里往外掏东西。 他的动作让叶宰嘴角一扯,太喜感了! 一个身着长衫的古代老夫子,背着一个摩登的真皮挎包,两者的反差萌当真是不忍直视。 可笑归笑,叶宰心里其实还是挺得意的。 就这一个小小的羊皮挎包,现在已经在行都司范围内蔚然成风,当官的行商的、汉人土人、大姑娘小媳妇,人人莫不以拥有一只挎包为荣。 只因它太方便了,不用再像过往似的背个包袱,背后鼓鼓囊囊实在有碍观瞻。 要不是攀西产量有限,羊皮包将是门大生意。不过也不一定,古代妇女心灵手巧,衣服都自己做的,只要给她们创意,这东西又不是多有科技含量,大概率会被仿制。 就在叶宰开小差时,毛国兴拿出了几张纸,开始照本宣科: “征船21艘,其中大船10小船11。” “以2000人30天战时口粮计,每人一天3斤,征集稻谷千石。” “独轮车70架。” “辅兵1937人,为其准备口粮,荞麦500石。” “……” 叶宰正想问这个问题,便偏头与李辅辅嘀咕,“君杰兄,我见辅兵中还有妇人?” 李唯辅道:“良臣,我知道你的意思,但这些妇人不得不收。如今是春荒之际,你就算发好心送予她们种子也会被她们吃光,不跟着我们要不了几天她们就会无以为继。” 叶宰一窒,黯然道:“可跟着我们就吃点荞麦,而且算下来一天才一斤多点,这……” 李唯辅摆摆手,“总比饿死强吧?” 说到这儿两人同时叹气,相对无言。 …… 汇报完毕,接下来便是固定程序——接风宴。 席间,李唯辅悄悄向叶宰道:“前两次你路过建昌尚能以迎接天使没空推脱,此次要呆几天,怎么也应该去见见少夫人。” 叶宰明白躲不掉了,沉吟半晌点头道:“好,我去。” 李唯辅见他答应,想着东翁一封一封的来信,不禁捻须微笑。 宴后,叶宰没有第一时间回道衙,而是叫住秦佐民和赵义,又吩咐了一件事。 “不行,不行,鸳鸯袄是给战兵准备的,怎么能发给辅兵?末将不同意!”秦佐民直顾摇头。 “佐民,辅兵也是我们的兵!正兵在前面穿得光鲜亮丽,后面跟着一群叫花子,成何体统?”叶宰苦口婆心道。 秦佐民不清楚叶宰想照顾辅兵的心思,单从军事上考虑,仍然不同意道:“辅兵就是拿来消耗……” 说着说着察觉出叶宰的脸色不太好,只好强行转移话题,“鸳鸯袄给了辅兵,战兵就没有换的。” 见秦佐民还嘴硬,叶宰语气严厉道:“换个锤子!战兵外头都有板甲,穿胖袄就起个缓冲作用,烂点就烂点,反正又看不到。就这样子,少废话!” 说罢回头看向赵义。 赵义正在幸灾乐祸,猛一见叶宰回头,顿时脸色一僵,笑容凝滞道:“兵……兵宪?” 叶宰瞪了赵义一眼,抬手指向秦佐民道:“和秦将军去攀西号,把船上带的胖袄给他,然后再监督他发到辅兵手上。” “哦,是!”赵义条件反射答应,瞬间又反应过来,“兵宪,你待会儿要回道衙,我得跟……跟着。” “不用,叫石头跟着。”叶宰摆摆手,说完也不看两人,转去李唯辅方向,邀请李唯辅一起回去。 李唯辅微微点头道:“良臣,仁心仁术,孺子可教也。” 此时的建昌后衙,婢女山竹蹦蹦跳跳跑进少夫人房中,催促道:“少夫人,你打扮好没啊?少爷马上就要到了。” 少夫人看着铜镜中倒映出的山竹影子,淡淡道:“山竹,小心说话,我可不是为谁打扮。” “是是是。”山竹如何不知少夫人口不对心,迭声附和后续道:“那你快点啊,婢子都看到叶贵了。” 少夫人插簪子的动作微微一顿,问道:“叶贵没跟着他?” 山竹当然知道少夫人说的“他”是谁,回道:“婢子不知道,可能叶贵是来打前站的。” “哦……”少夫人微微加快了速度。 PS:第二单晚点。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3章 少夫人和山竹 李唯辅陪着叶宰进了道衙,两人又一起走到前后衙连接的回廊处,李唯辅驻足停下,语含鼓励道:“良臣,快进去。老夫还有点公务需要处理。” 说完后好像真有什么要紧事似的,扭头就走。 “喂,不是说好……” 叶宰本来和李唯辅说好的一起见见少夫人,实际是想免得单独放对太过尴尬,没曾想这只老狐猩居然临阵退缩。 他只好郁闷闭上嘴,免得铁血形象被身边人看去,以至人设不保。 回转身,亲兵副队正石头正好看来,问道:“兵宪,还进吗?” “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为什么不进?”叶宰拂袖而进。 进去是一列七拐八拐的千步廊。右侧是白白的墙和造型各异的瓦窗,都爬满了绿植,散发着各种气味儿;左侧是一汪清澈的池水,此时微风袭来,水中碧波荡漾,恰如叶宰的心情——吹皱了一池春水。 拐了几个弯,叶宰突然发现拐角处一袭黄裙倏地闪过,接着便是清脆的声音响起:“来了来了,少爷回来了。” 叶宰眼皮子一跳,步伐不禁变得慢了点。 然而,再长的路终有走完的一刻,当叶宰转过这个拐角,眼前豁然一亮。 并不是因为建筑,他在这里住过一个多月,早就看惯了。 他诧异的是人,站在正屋阶下的一个女人。 她白皙的皮肤在夕阳的朦胧光线下奕奕生辉,浅蓝的深衣自天鹅般的脖颈罩下,至胸口又恰倒好处收束,展现出来一丝丝的弧度。 再往下是盈盈一握的纤腰,纹着淡淡花纹的长裙垂至脚面。身材高挑之极,目测一米七左右,可想而知那裙子遮盖的是怎样的一双大长腿。 她应该有24岁的年龄了吧?在古代,她应该早已褪去清涩,但可能又因为原主的不重视,在成熟中又掺着那么的一点点复杂的清纯。 她此刻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好像刻意在克制着什么,好看的眉毛、眼睛、嘴角都平平淡淡的。 叶宰蓦地心头一荡,喉结微微滚动,沙哑着声音道:“夫人,外面风大,你我无需如此客气。” 少夫人柳眉微挑,眼光放远看向叶宰身后的亲卫,轻启朱唇道:“你们出去吧,少爷回家了。” “是呀,快点走。难道你们还怕少爷在家里不安全?”山竹接嘴道。 “额……” 石头当然不会走,他只听叶宰的命令,低声请示道:“兵宪?“ 叶宰心说老子就怕这里不安全,可当着亲兵的面怎么也说不出口,不禁再次在心头咒骂了一句李唯辅,这才点头道:“去吧。” 说罢还给石头打了个眼色,期望石头也和赵义一样晓事,不要走远! 石头接收到了这个讯号,也不知是懂还是不懂,恭恭敬敬施礼后带人撤出。 “哈哈,手下太忠心了哈。”叶宰没话找话道。 “嗯。”少夫人温柔浅笑。 还好,至少在配合我。 叶宰放下些许担心,挪动步子走过去,边走边说道:“夫人住在这里可习惯?哦,看我,肯定不习惯了。行都司穷山恶水,比起徽州来差得太远。” 少夫人轻摇螓首,绾起的乌丝上金步摇微微颤动,声音甜美道:“夫君,你怎么知道妾身不习惯?” 山竹帮腔道:“少爷,少夫人说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哪里都习惯的。” 叶宰当即脚步一滞,心里哀嚎:这就是不走啰! 山竹见他不走,蹦跳着过来,还伸出了一只手。 叶宰身体一紧,情不自禁把右手摸向腰侧,那里是他叫皮匠专门缝制的枪套。 不料山竹就是来拉他的,白生生的手掌抓着他的小臂往前拖,脆声道:“少爷,快走啊,屋里还给你备着饭食。少夫人亲手做的,徽州菜哦,你好久没吃过了吧?” “干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叶宰甩手脱开,一本正经道。 “噗嗤!” 这句话引得一大一小两个女人都笑出声来。 只不过少夫人是掩口轻笑,山竹则是呲着白牙大笑。 笑过几声,山竹嗔怪道:“少爷尽说胡话。少夫人和婢子可是知道,你在外面山庄里养了十几个戏子。” 踏马,又是不知道的情况,原主害人呀…… 叶宰飞快开动脑筋,辩解道:“都说是戏子了,少爷我是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咯咯咯……” 山竹再次发笑,揶揄道:“少爷别狡辩了!你每天拥红倚翠,也不知道避着点人,山庄里的人可都看在眼里。” 尼玛!要不要这么坑?老子说一句驳回来一句。 嗯?除了小贵子,还有谁是内奸? 叶宰索性不说话了,顺从跟着山竹走了过去。 及至近前,少夫人半蹲着施了个万福。 刹那间,一股暗香袭来,叶宰鼻子忍不住抽动一下,正抬手虚扶,眼神突得一凝。 原来在他的视角看去,刚好从少夫人竖起的立领中看到一抹隆起的紫色。 无形的引诱最为致命,叶宰的喉咙又开始滚动,忙偏过目光道:“夫人请。” “夫君请。”少夫人道。 “女士优先,夫人先请。” “出嫁从夫,夫君先请。 两人推拒了几个来回,引发山竹不满了,嘟嘴道:“唉呀,你俩在对切口啊?婢子饿了。” 切口? 一切看起来好像不是那么的简单! 叶宰更加坚定了想法,反正就不走前面,免得被人在身后下黑手。 少夫人在外面终究拗不过叶宰,无奈道:“夫君,那妾身得罪了。”语罢莲足轻抬,再不扭捏登上台阶。 叶宰匆忙回头看一眼敞开的大门,而后才返身赶上。 屋子里光线比外面暗淡许多,叶宰眼睛不禁眯了眯,打量起屋里的摆设。 和他走之前差不多。 中堂挂着一幅巨大的山水画,其余两面墙壁挂着几副对联。 东西两侧各摆着四把圈帽椅,正中有一只弯脚的灯笼圆桌。 此时圆桌上倒扣着十几个白瓷碗,想必里面正是山竹所说的徽菜。 左右厢房挂着以前没有的珠帘,透过隙缝看进去均空无一人。 “夫君请坐。” 少夫人的邀请抹煞了叶宰想进去看一眼的机会。 “哦,你们也坐。”叶宰回过神,走到正对门口的位置,刚要坐下却见山竹站着不动,便奇道:“山竹,坐呀。” 山竹吐吐舌头道:“少爷,这里没有婢子的位置。” 叶宰马上明白过来,的确,按古代的规矩,除了夫人,小妾、婢子都没有上桌的资格。自己和大老粗们处习惯了,难得见到女子,脑中早已失去了这个记忆。 “那行吧,少爷给你留点出来。”叶宰道。 “不用不用……”山竹连连摇头。 突然,少夫人幽幽说道:“夫君,你要是心疼她,不如将她收了房。” 虾米? 叶宰半张着口,惊呆了!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4章 行都司的闭门会议 “啪” 一颗石子飞落池塘,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来。 石猛收回踢石子的脚,转头不知第几次望向那道拐角。 回廊口还有其他九名亲兵,或坐在长凳上,或倚靠廊柱站立,目光均随着石猛焦躁不安的走动而转动。 “副队,要不我们出去吧?兵宪回家了,恐怕很晚才会出来。”一名亲兵建议道。 石猛摇头不语。 另一个新兵道:“副队,老六说的是。兵宪说不定会睡个午觉才出来。” 石猛蓦地顿足,斥道:“少踏娘编排兵宪。”旋即又口气一软,“不是我不想走,而是兵宪进去前给我丢了个眼色。” “什么眼色?” “呃,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要多等等。” “说详细点,兵宪的脸色、语气、动作,我们一起分析分析。” “就是……笑眯眯的,眼皮眨了两下。” “头,头往哪边动的?” “头没动。” “眼神呢?” “时间太短,我没留意。” “不能不留意啊指导。你再好好想想,可千万不能会错了意。” …… 叶宰肚子涨得溜圆,心平气和与少夫人告别。 虽然一连吃了两顿饭,但徽菜也别有一番风味儿。 更关键的是,此次与少夫人会面,两人说好了要以事业为重,等出征回来再团聚。也算化解了迫在眉睫的“身份”危机。 这个结果令叶宰比较满意,细细一想却也在情理之中。 少夫人和原主本来就是名义夫妻,见面的时间很少,再加之叶宰又冷处理了一年多,便导致少夫人对这具身体的了解越发淡薄,即使有疑惑,叶宰也能用军中生活解释过去。 当然,不能让叶宰写文章,否则立马露馅。因为原主乃是翕县远进闻名的大才子,精研八股文,那真是要诗得诗,要赋得赋,一鞭一条痕,一掴一掌血! 这个艺能少夫人绝不会忘。 而叶宰呢? 写个议论文大概还行。 出了大门,春风习习带来湖水的气息,叶宰顿觉全身的燥热散去无踪,不禁惬意地低吟了一声。 “啊……哦?” 他这才发现门口的亲兵不见了。 刚才的好心情立刻不翼而飞,叶宰右手飞快摸向腰侧将大黑星拔了出来,然后放轻脚步向千步廊走去。 有人! 将到拐角,叶宰耳朵一动听到了有人说话的声音,遂背靠墙壁慢慢挪动。 随着距离拉近,声音变得清晰起来。 “副队,你确定你看到了兵完的眼珠子在向外瞥?” “唔……应该是。” “嗐,我就说嘛,兵宪就是想让我们走,免得打搅他与夫人相会!” “咕咕咕,你们说兵宪会不会……会不会……啊?” “萧麻子,你踏娘少口无遮拦,那会害死我们!” “都在攀西当了一年多的和尚,我不信大家不想。” “嘶……说的也是,兵宪也是男人。” 叶宰听他们越说越下作,连忙重重咳嗽两声,踱步从拐角转了出来。 回廊中顿时慌乱起来,所幸亲兵们反应了得,不到十秒钟便站成整齐的两列。 石猛心头一阵庆幸,幸好没听手下的走人,遂底气十足、挺胸抬头道:“兵宪,亲兵队奉命在此等候,请指示。” “去前衙。”叶宰道。 “是!”石猛答应道,随即一挥手。 脚步声响起,叶宰身后去了三个,前方三个,左右各两。这个好像刺猬一样的阵型,将叶宰围得密不透风的同时,也将不宽的回廊挤得满满当当。 叶宰见此不禁暗暗点头,心道:“石头的军事素质还是不错的,就是这嘴上没个把门的。看来……队指导的事还得从长计议。” 此后三天,建昌衙门进出的人川流不息。有建昌道自己人来汇报准备情况的,有行都司、营兵来拜见上司的。 冯标龙行虎步出了建昌衙门,突然停下看了眼阴沉的天空,重重呼出一口闷气,沉声对牵马过来的家丁道:“去行都司衙门。” 他今天遇到了一件非常郁闷的事。 那叶副使,呸!那小儿居然以战时的名义,将自己划拉到秦佐民这个副总兵麾下管辖! 还要征老子的兵,还点名要家丁!想架空老子?没门! 一柱香过去,冯标被请进了行都司后角门。 至公堂外围,冯标发现这里已经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进去后,他刚要嚷嚷此次在行都司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却见中间的彭定元抬手喝道:“冯参将,不必说了。你的事我等已通过内线知晓,先坐,等林都司回来再说。” “哼!”冯标冷哼一声,就近找了张椅子卷起大氅坐了下去。 老旧的椅子发出了一阵“咯叽叽”的不堪重负的声音,冯标坐稳当了才发现行都司几个领头的都在,而且还多了一个人,会川卫的指挥使——邝开济。 冯标目光一闪,立时明白将会有事发生,而且这件事还不是一件小事。 于是,他将心放平,安心喝茶等待林进材。 茶水换过三道,林进材喘着粗气走了进来。 他好像预料到众人要发问似的,摆摆手道:“渴死了,先喝口水再说。”然后几步窜到一把椅子边上,也不管是别人的茶水,端起就往嘴里灌。 行都司的另一个指挥使裴兴运苦笑道:“才加的水,小心烫。” “咕嗵咕嗵。” 一碗水给干了个底掉,林进材用袖子抹了下嘴角的水迹,满足地喘出一口气,说道:“彭头所料不错,那赵义果然看在我与他在船上相处过几天的面子,放我进去见了一面。” “不对。”冯标质疑道:“宁炜杰呢?他才是地主,怎么需要赵义同意?” “嘁……” 裴兴运正在招手叫手下换茶,听到冯标的话忍不住嗤笑一声,不屑道:“那老小子是个软骨头,如今缩在守备衙门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们的人根本联系不上他。” 彭定元捋了把胡子点头确认,说道:“让林都司继续说。” 林进材道:“叶宰真有钱呐,差不多两千人,人手一杆火枪、一领盔甲。看盔甲那成色,与卖给我等的钢筋是同样的材料。” “嘶……”堂中响起一片吸气声。 裴兴运急急追问:“枪呢?是不是盐井卫报过的自动枪?” “嗯!”林进材沉重点头,须臾后又笑了,开玩笑道:“自动枪也没多少,大部份都是自生火铳。” “自生火铳啊……” 众人并没有被这个玩笑打动,大堂中一时间竟陷入诡异的沉默当中。 自生火铳又怎的?总比自己两方兵丁手里的、打几枪就会炸膛的鸟铳强! 过了不知多久,彭定元咳嗽一声打破沉默,问道:“那只没有帆的怪船你上去没有?” “没有。”林进材摇摇头,“不过,我趁着给赵义讲解余丁的事,近处看了一眼。”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环视众人,眼中露出的骇然之色,声音也不自觉发颤,“的确没有帆,我猜……我猜,这只船上说不定有仙人一样的人物!” “啊?” 众人当场目瞪狗呆。 (感谢书友“丧之哀虎”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5章 今晚打老虎 行都司的会议还在开,只是转移到了饭桌上。 宴席的服务又是另一波人,于是,原在大堂服务的小厮即可下值回家。 五个人一起说说笑笑出来,走在前排的其中一人面目老成,名叫康咏思。 他被冷风一吹赶紧缩起脖子,抠抠搜搜掏出一盒卷烟,嚷嚷道:“这鬼天气,一年比一年冷!兄弟伙些,来吃根烟暖和暖和。” 说罢打开烟盒,抓出几根扔给其他四人,自己嘴里也叼上一根。 “叮!” 一声打火机的脆响,前排另一人潇洒地甩开打火机盖子,火苗呼地燃起。 “好东西啊,五大五两银子。”康咏思赞了一声,这才含着烟凑上去。 后排三人围了过来,点烟前不免也夸赞了一句精光闪闪的打火机。 点上烟,五人索性不走了,找到个避风的地儿吞云吐雾。 正吹牛间,康咏思突然觉得自己的裤腿被扯了两下,低头一看,原来是个浑身脏兮兮的叫花子。 他一脚蹬了过去,骂道:“狗X的胆子不小哇,敢到行都司门口来要饭!” 说完后好像还气不过,追上去继续打,继续打,一直打。 其他四人上来拉住他,劝道:“和叫花子一般见识干啥子,莫把手弄脏了。” 叫花子满地打滚,嘴里求饶道:“表打了表打了,我就想求大爷给根烟吃。” “嚯嚯嚯……” 五人笑作一团,有打火机那人笑骂道:“龟儿叫花子还有点眼力哦,晓得烟是个好东西。” 叫花子抬起头,不顾口鼻淌血,张着一口烂牙道:“好东西好东西,吃一口好像神仙一样。” 康咏思“呸”了叫花子一口,随手将烟盒子砸在他身上,骂道:“还有一根,就当老子打伤你赔的银子。” “不止,盒子还值两根烟哦。” “康兄还是心好,依我说,打死他龟儿又咋了?” “何必打死喃?道衙不是在招叫花儿当辅兵嘛,送过切也能换两包烟吃。” 几个人嘻嘻哈哈笑着走远了。 当他们彻底消失后,躺在地上的叫花子四周看了看,蓦地跳起来,擦一把嘴上的鲜血,呸呸两声嘀咕道:“康小三,你个狗X的,居然敢来真的。” …… 又过半个时辰,王晓走进了叶宰的签押房。 叶宰看着手中的纸条,哂笑道:“哈,一级警告。你是咋个判断的?” 王晓道:“第一,邝开济向行都司坦白了金矿的事,财帛动人心。第二,李佥事大搜叫花子和余丁,将会暴露行都司很多内幕,谨防他们狗急跳墙。第三,强调冯标家丁,打草惊蛇。 如此一来,这三方必将沆瀣一气,铤而走险。” 叶宰看着王晓的目光露出了欣慰之色,道:“阔以,分析得条理分明,说话也大有涨进。那你再分析哈,他们会咋个动手?” 王晓想了想,回道:“我们是走水路,出发后他们就莫得机会了。所以,我猜他们会在冯标家丁到来后发动。到时候,辅兵内应和家丁一起动手,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嗯。”叶宰点点头,问道:“他们杀了我,咋个给上头交代呢?” 王晓道:“兵宪,这点儿是行都司,随便找个土人暴乱的理由就是了。如果不行,他们多半会交出金矿顺便给兵宪泼脏水。” “啥子脏水?”叶宰追问。 “由会川卫的邝开济上个塘报,说您想霸占金矿不报给朝廷。他是当地人,说的话应该会让张巡抚相信。” “他们不怕攀西州的王之临?这些人大多都在那儿有生意。” “比起金子,那点生意不重要。” “呵呵。”叶宰冷笑一声,语气冰冷道:“我原本是想给他们机会的,带他们做生意,卖他们钢筋水泥。没想到啊,居然整出了农夫与蛇的故事。” “啥子农夫与蛇?”王晓愣愣道。 叶宰摆摆手道:“那不重要。” 随即站起身来来回走动几步,忽又站定,厉声道:“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是徒劳。王晓,你出去继续监视,特别要监视他们有没从外面调兵。城里头我自有安排。” “是。”王小起身抱拳,临出门了又弱弱补一句,“兵宪,小心。” “嗯,去吧。”叶宰心头一暖,挥手道。 待王小走后,叶宰唤进门外的石猛,吩咐道:“石头,去请李佥事、秦将军来。小心点,莫被别个注意到了。” …… 时间又过去几天,这天是崇祯五年三月一日。 晚上,叶宰就着油灯读起一封远来的信件。 信是曹文诏写的,他已于上月被任命为山西总兵,统管所有山西兵马,以对付境内愈演愈烈的流寇。 在信中他提醒叶宰,千万不要大意,别以为流寇都是些才上田的农民就视做不堪一击,其实流寇也有能打的,叫做老营。 这些老营的成份大多是叛逃的边兵,本身就武艺不凡、射术了得,基本配备一人双马。抢掠各县后,他们还有火铳和炮。 叶宰看后大为感动,曹文诏这个朋友交得值,千里之外还能想着自己。 遂摊开纸回了一封信,首先祝贺他升任总兵,然后感谢他的提醒。最后才隐晦写道:流寇狡猾,千万不要凭个人武勇千里追击,宁愿多等等多看看,也不能落入流寇的圈套。 之所以这样写,是因为叶宰依稀记得,曹文诏是中了埋伏自杀身亡? 不过,叶宰并不能确定曹文诏会听自己的。他是一个骄傲的人,虽然也能意识到农民军的强大,但他根本将生死置之度外。 与叶宰在京城相处那段时间,曹文诏不止一次说过,死在床第间可耻,死在战场上才是他的宿命。 先暂且这样吧,曹兄,再给兄弟几年,兄弟一定杀到北方来救你,还有马祥麟、张凤仪,你俩也等着! 叶宰咂吧着嘴暗暗发了个誓言,方才折好信纸叫亲兵转去驿站。 亲兵出去正好与石猛擦身而过。 “石头,哪里来的消息?”叶宰见石猛一脸凝重的样子,随口问道。 石头递过来一张纸,叶宰接过一看正是王晓的笔迹,“今晚子时发动。” “哈哈,老虎终于要出动了。”叶宰拿着纸张的手不停抖动,心里激动不已。 石猛抱拳道:“请兵宪赐下口令。” 叶宰目光烔烔,看着屋外的夜空出了一会儿神,重重说道:“问令:今晚打老虎。回令:俊彩星驰。”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6章 晃点 月牙慢慢躲在一片厚厚的乌云当中,稀稀疏疏的星光却不足以穿透深沉的夜幕。 建昌城已经睡去,偶而几声狗叫以及打更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道衙签押房里好像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这里灯火通明、光影交错,七、八个人或立或坐,压低着嗓子轻声交谈,听他们谈论的内容,俨然是一个指挥中心。 叶宰端坐在书案之后,案上摆着一张巨大的建昌城防图,案对面还坐着一人,正是李唯辅。 李唯辅是半个时辰前被石猛请来的,他此时已然适应佥事到赞画的角色转变。 只见他一拳捶在地图上部,斩钉截铁道:“杀机在南门!会川卫的兵进建昌城必须要经过南城,正好联结邛海边作乱的辅兵,里应外合拿下守备府,再通过水门一举攻入建昌。” 叶宰认同他的看法,点头道:“我已叫秦佐民小心戒备,争取在会川卫到来之前揪出他们的内应。如果不行,那就撤到水门死守。然后分兵入城,直接攻打行都司和参将署。” 说罢揉了揉太阳穴,皱眉道:“就怕彭冯等人不上钩啊。” 李唯辅问:“我们的内应怎么说?” “彭定元这个老狐狸还留了一手,是以操军的名义调动会川卫。”叶宰回道。 李唯辅苦笑道:“倒是一点口实也没给我们。” 随即好像又想到了什么,抬头直视叶宰质问道:“良臣,内应之事为何不早日告知我?要是以前能与内应联结,我在建昌也不会被彭定元等人牵着鼻子走。” 叶宰早就防着他这一问,立马切换成真诚无比的表情,说道:“君杰兄,其实我就是怕你与内应往来。你想啊,你坐镇道衙摆在明面上,一举一动均处于各种视线之中。万一要有不慎,非但害了你也害了好不容易发展的内应。” 李唯辅点点头,刚说出“有点道理……”四个字,面色突得一变,不满道:“差点被你糊弄过去,我可以派个体己人去啊。” “还是不行!”叶宰飞快摇头,俯身凑到李唯辅更近的地方,小声道:“陛下的后宫有啥事都马上传出来,你不会认为道衙比皇宫关防还严吧?” 李唯辅下意识回头看了眼正热烈讨论的几员文吏,也俯身探头,直到差不多要和叶宰头碰头了,方才低声道:“道衙中我们的人的确少了点,老人多了点。” “是吧?趁着这次事件,我俩把道衙清洗一遍。”叶宰笑眯眯说出一句冰冷彻骨的话。 李唯辅也不是什么圣母,当即回道:“可以。” 两人相视一笑,又各自坐了回去,好像刚才说的就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就在两人谈话间,外面的消息源源不断送了进来。 “行都司前后门、四个角门紧闭,外围加大了守卫。” “林进材府、裴兴运府、两个佥事府均守卫森严。” “邝开济两个时辰前进入行都司,再也没有出来。” “参将署同样加大了守卫。” “出来了,出来了,行都司派出三骑。一骑去往城北,一骑去往城南,一骑去往参将署。” 复兴档军事办成员许高阳快步赶到案边,请示道:“兵宪,要不要下令拦截?” 此话一出,屋内所有人都摒息敛气,等待叶宰下达命令。 叶宰思忖片刻,摆手道:“不拦,我们就是要引蛇出洞,一鼓而歼之。” “是。”许高阳抱拳退下。 李唯辅劝道:“良臣,可不要过于托大了!你带来一百多人,加上道衙原来的守卫,也不过三百人……” “萤火之光岂能与晧月争辉?君杰兄你就等着看吧,看看什么才叫以一当十,看看什么才叫降维打击!”叶宰自信满满说道。 “降维打击?什么乱七八糟的。”李唯辅吐了句槽,正色道:“既然你有信心,老夫就赔你疯一把。” 时间缓缓过去,离子时越来越近了。 叶宰感觉自己的心越跳越快,精神也愈加兴奋,差一点就要坐不住了,于是向李唯辅提议道:“君杰兄,不如你我来下棋?” “嗯?”李唯辅奇怪地睨了眼叶宰,强忍着笑意道:“你想效法谢安淝水之战?” “嘿嘿……”叶宰的屁股在椅子上扭动几下,也不说是或者不是,只是干笑了两声。 李唯辅摇摇头,满脸的宠溺之情,招手叫来一个文吏,吩咐去自己的值房取来围棋。 几分钟过去,房门响动,进来的却不是刚才出去取棋的文吏,而是石猛。 “来了!”叶宰暗里叫好,再也坐不住了,绕过书案抢过石猛手里的纸条,展开就看,随即便是呆若木鸡。 屋内诸人都被他的动作惊动,见他呆住也没人敢上前询问。 李唯辅过来问道:“良臣,发生何事?” 叶宰把手里的纸条递给李唯辅,声音低落道:“你自己看。” 说罢缓缓转身走回书案,嘴里还喃喃有声:“裤儿都脱了,你们就给我看这个?” 李唯辅飞快扫过纸条上的内容,也是摇头,随手又递给那一堆伸长了脖子的文吏。 许高阳接过,和几人碰头一看,原来纸条上只有五个字:彭终止行动。 踏娘! 几个文吏想着几天来的辛苦不禁面面相觑,有两个人口不择言,竟然低声骂了出来。 两人骂出后顿觉后悔,立刻转头去看叶宰,却见叶宰好像没什么反应,不觉松了口气。 一名文吏问许高阳,“许都事,我们还做计画吗?” 许高阳摇摇头示意大家闭嘴,然后朝角落里努了努嘴。 能做到参谋的人头脑都不是一般的灵活,几人马上明白,许都事的意思是兵宪没发话我们不能走,但我们可以尽量躲远点,别给兵宪添堵。 石头先于他们知道了消息,所以交了纸条后赶紧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然而,他是亲兵,有些事儿逃不掉的。刚出去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进来,禀报道:“兵宪,行都司都指挥使彭定元求见。” 叶宰这才回神,咬牙切齿道:“耍了我还有脸来求见……我不见,君杰兄你代我见,看他有何话说?” 李唯辅当即应下,与石猛一起出了门。 深呼吸了好几口气,叶宰勉强压住怒火,注视在角落里缩成一团的许高阳等人,撇嘴道:“别偷懒了。继续做计划,按谈判破裂的结果来,强攻!” (感谢书友“任坏坏同学”和“sdk”的打赏!)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7章 哪里出的错 签押房后面,还有一间布置奢华的休息间。 波斯来的地毯,踩上去寂然无声,昂贵的玻璃窗透出黑沉的夜色。 檀木大床并躺五个人尚有余地,优质的蜀绵包裹着轻柔的棉花,软软地熏人欲睡。 叶宰半靠在床头,闭着眼睛,脑中全是彭定元的形像。 看起来普普通通一老头,怎么就这么老狐狸?他为什么要在千均一发时叫停?是猜到什么了吗?又或者我的挑拨技俩太过于小儿科? 真特么想去揪着这老小子的领口大声叫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或许他并不是想与我为敌,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不把行都司摆平,北上打流寇也不得安稳。 如果强来呢?手头留的沙马就是为了此刻。唔,张论不是傻子,肯定不能听我一面之辞。要是掩不住,那可就会变成擅杀大臣,袁都督在棺材板里向我招手…… 不过我绝不会去京城找死,大不了反了! 叶宰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开始推演刚才脑中的臆想。 拿下四川,推进关中? 关中四塞之地,被山固河,天然就是个易守难攻的地方。可惜自唐以后,关中凋敝、水土流失,此时正遭遇天变,遍地流民且直面北虏。天府之国的名号已然不存。 东出湖广? 汉江平原是个好地方,只要拿下襄阳这个节点,便能控制秦岭至淮河一线,半个南中国握在了手中。以后有粮有地还有海,可坐观北方云卷云舒。 就是南方的宗族关系很顽固,地主阶级掌握了大部份的话语权,再加上沿海的新兴海商阶级……噫,怎么和常剀申有点像? 就在叶宰倒吸一口凉气之时,签押房外突然传来李唯辅的声音:“良臣,你睡了么?” “没有,这就出来。”叶宰冲外答应一声,甩甩头,把常剀申的形象甩掉,稍稍整理下衣服走了出去。 李唯辅等在门口,脸上似笑非笑,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良臣,你的目的基本达到了。” “怎么说?”叶宰一边往书案走一边问道。 李唯辅跟过来,递上几张白生生、沾满了墨点的宣纸。 叶宰挥手请李唯辅坐,自己也坐下来看起纸上的内容。 “本人吃空额一千人,每年获银一万两千两;以各种巧取豪夺的手段,占有行都司千亩良田,计有越西卫……会川卫……” “私截河关税银,计有……” 这是一份自白书,一共三页,最后落名:彭定元。 叶宰抖抖几张纸,疑惑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李唯辅笑道:“给出把柄,求饶了。”接着脸色一正,肃然道:“这纸上的应该是冰山一角。不过,也够我们将他参下来。” “吗的!”叶宰暗骂一声,心里像吃了苍蝇一样难受,怫然道:“就这么放过他?” “要不怎么办?强灭了他?”李唯辅摊摊手,无奈道:“他已经给出了诚意,并承诺以后唯你马首是瞻。” “哼哼。”叶宰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问道:“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要悬崖勒马?” 李唯辅摇头苦笑,“他哪儿来的悬崖勒马?他就是正常的操练卫所兵。”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叶宰眼中陡然射出智慧的光芒,推了推脸上不存在的眼镜,声音清冷道:“操练班军都在秋后,现在才春天,他操的哪门子兵?” 李唯辅道:“他自能圆话。他说行都司一年两熟,第一批庄稼4月种植8月收割,然后接着种植,与内地9、10月就农闲不同。故而此时操军很正常,以往也办过。” “我才不信他们有这么勤快!”叶宰一愣,不由吐槽道。 李唯辅不想反驳,再次摊了摊手。 叶宰也知道暂时拿这个老滑头没办法了,只好认下来,“行吧,算他过关。其他人呢?” “有了他带头,其他人应该也快了,最晚不过明天。”李唯辅道。 叶宰点点头,道:“那就明天再见,你也陪我熬了一晚上,快回去休息。” 李唯辅不再矫情,他年过四十,熬了大半夜的确实有点顶不住了,很快告辞离开。 叶宰看着还停留在签押房中的几个参谋,吩咐道:“你们也回去休息。许高阳顺便把石猛叫进来。” 参谋们听话离开,不一会儿石猛进来,叶宰道:“谨防对手麻痹我们杀个回马枪,继续警戒。再派人去秦佐民处,叫他和赵义继续甄别奸细。” 待签押房彻底清静下来,叶宰忍了一夜的怒气终于暴发,他抓起建昌城防图几把扯得稀烂,嘴里骂声不绝,“叫你耍我,叫你耍我!” …… 翌日,叶宰元气满满在道衙接待了行都司其他高层。 所来之人都默契的不谈昨晚的疑似叛乱,只顾给叶宰承认错误,说贪了多少钱、占了多少地云云。 叶宰知道他们口中的数据肯定是打了埋伏的,却也懒得拆穿。他想得是既然这次拳头打空了,不如收回来静等下次机会,也让你们以为我就是来捞钱捞权的。互相麻痹呗,看谁最后顶不住! 其中,林进材的表演最可笑,不但痛哭流涕还疯狂甩锅。他说他并不是想贪钱弄地,而是大家都这么办,他不得不和光同尘,否则必然被针对。其实他和叶宰一见如故,早就想来坦白的,一直是被其他人强摁着。 叶宰好好安慰了他,给的承诺与其他行都司的人并无二致,只要退回非法所得便保证不再追究,如此才将他打发出去。 轮到裴兴运时,叶宰狠狠瞪了他一眼,喝问道:“怎么回事?” 裴兴运吓了一跳,慌忙四周看看,以眼神示意叶宰驱走卫兵。 叶宰冲石猛打了个眼色,“都出去吧,关好门。” 裴兴运看着房门关闭尤不放心,还亲手去拉了拉,直到发现关得严严实实才返回来说道:“兵宪,都是那个林进材,他带回了秦将军军队的虚实。” “嗯?”叶宰大吃一惊,忙问:“我叫秦佐民封锁邛海,不得放一人进出,他怎么知道的?” “是……”裴兴运突然哑巴了,低着头不说话。 “谁?”叶宰怒喝。 裴兴运被吓了个激灵,刷得跪下,以头叩地道:“是……是赵把总。林进材进营拜访了一次,嗯嗯,应该是与赵把总无关,是林进材自己看到的,只不过利用了赵把总的友谊。” “哈,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给赵义开脱。我叫你给彭定元拱火,你做到了吗?”叶宰质问道。 裴兴运睁着无辜的眼睛,哀叫道:“彭定元被兵宪手下的装备吓坏了,我再拱火也没用啊。” “冯标呢?他不是最积极吗?” “彭定元不去他怎么敢?要知道他的粮饷大部分都靠行都司供应。” 叶宰听后久久无语,没想到错漏居然出在赵义头上,这叫人情何以堪? 遂意兴阑珊挥挥手道:“你回去小心点,该交的田地和银子也交出来,别被人怀疑了。我以后会找机会补给你。” “是!”裴兴运凛然应下。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8章 稳定后方 当天上午,叶宰一直坐在签押房中收买人心,并因此获得了很多看得见的好外:共计缴获脏银两万余两,地一万来亩。 钱不多,地也离建昌城较远,但李唯辅直呼满意,他正好能利用这两样东西安置战后的流民辅兵。 叶宰与李唯辅的想法有些不同,若是抛开民生仅从军事角度上看,自己的军队行军速度极快,路中恐怕有很多普通人都挺不过来。就算挺过来了,那便可称做精锐,有很大几率被招入辎重营中。 不过,李唯辅的政策于目前却有好处。 叶宰能想到当此项政策宣布后,辅兵们一定会大改麻木的状态,全心全意为标营服务。因为银子和土地,就好似一根吊在驴子脑壳前面的胡萝卜。 中午,该来的人基本都来过了,只缺一人——参将冯标。 不管冯标是存心搞对抗,还是抹不下面子,叶宰都不想再等他。就为这一件虎头蛇尾的事,叶宰已经耽误了好几天的时间,大量的事务正积压着等待处理。 下午,亲军开道,叶宰大张旗鼓从道衙里出来,再至守备驻地。 他此次有个重要的任务,对留在建昌的一千战兵进行改编,安定后方。 这一千人与原先的混合营是一体的,都是叶宰从夔州招募而来,算是叶宰的基本盘,可以充分信任。所以叶宰才会在南下时,将他们放在建昌帮助李唯辅弹压局面,现在鸟枪换大炮,必须要携手共进! 叶宰刚到守备驻地西边营地,留守部队的实际统领、会川卫指挥同知宋伦已经候在了辕门之外。 “安仁,你我同志,何需如此客气。”叶宰谦虚了一句,左右看看邛海周边,问道:“这里不会被刚招的辅兵影响到吧?” 宋伦先抱拳行了个礼,然后回道:“不会,职用兵宪送来的水泥在东边砌起围墙,将营地分为东西两营,我们占西营,小一点。” “嗯,小心无大错。你们以后将是建昌城里的决定性力量,保持秘密最好。”叶宰边走边说。 决定性力量! 虽然这个词没听过,但听起来真带劲儿…… 宋伦大概能猜到叶宰会做什么事了,心头不禁火热起来。 果不其然,叶宰在节堂坐下,没有多余的寒喧,直奔主题道:“安仁,本官打算给你们换装,全换成板甲和燧发枪,再配拿破炮五门,迫击炮十门。” 宋伦早就对新式武器流口水了,此时听闻叶宰的话,情不自禁舔了舔嘴唇,欲救不满道:“兵宪,那崇祯四年步枪……” 没等叶宰有反应,陪同来的秦佐民却感觉受到了冒犯,栓式步枪标营都不够,何况给二线部队?遂插言道:“嘿,我说宋老二,你别人心不足蛇吞象啊。就建昌这些野鸡卫所兵,燧发枪足够了!” 宋伦不明白秦佐民为什么要拆自己的台子,便斜了秦佐民一眼,摆事实讲道理:“卫所兵的确不可虑,可冯标那儿有点麻烦。” “啥子麻烦?” “他手下有支精锐的家丁队,五十来人,全部骑马。以燧发枪的装填速度,恐怕威胁不大。” “哈,兵宪拨给你的炮是拿来装面子的哇?轰踏娘噻!” “建昌城不大拉不开距离,建筑多藏身处就多,炮击不好使。” “你怕是不知道炮弹的威力吧?我告诉你个土鳖,如今我们有开花弹……” “秦佐民,好生说话,表骂人啊。” “骂你咋了?土鳖,土鳖,土鳖!” “秦麻子,麻子,麻子!” “啊呀,龟儿敢骂我麻子,老子打死你!” 秦佐民经常自诩名将风流,就是形象不太好。其实他身材修长,脸也四四方方周正威武,奈何长了几十颗麻子,故引为毕生之憾,最是听不得有人说“麻子”两个字。 宋伦无疑是戳到了他的痛处,跳起来就要打宋伦。 叶宰本来乐于见两人争执,一是阴暗的心思不想底下哥俩好,二是正好就着秦佐民的嘴来打消宋伦的野望。 步枪太先进了,叶宰必须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然而事情有些脱离掌控,即将要上演全武行!叶宰不能再置若罔闻了,要不然宋伦指定多想,会不会兵宪是故意的? 遂重重咳嗽一声,喝道:“尔等做甚?视本官无物耶!” “算你娃好运!”秦佐民指了指近在咫尺的宋伦。 宋伦知道自己打不过秦佐民,若非兵宪拉架,自己绝对讨不了好去,但这里是自己的地盘,虎死也不能倒架,便回了一声冷哼。 待两人分别落位,叶宰厉声朝秦佐民骂道:“秦佐民,你简直太嚣张了!当着本官的面,居然敢殴打同僚。” “他骂我那个!”秦佐民吭哧道。 “哪个?你长了麻子别个就说不得了?还有人说我小白脸,我生过气吗?”叶宰继续骂道。 秦佐民抬头瞟一眼叶宰又飞快低下头,心里忍不住吐槽:你是没生过气,私下啷个说的人都被调去修铁路了,别以为我不晓得。 叶宰可不知道秦佐民的内心活动如此丰富,只当他服气了,便转向宋伦笑眯眯道:“虽然秦将军人浑了点,但有时候说的话也不无道理,你们用燧发枪足够了。” 他这番又打又拉的表态,搞得宋伦也没了再争取的心思,点头默认下来。 叶宰趁机吩咐身后的石猛,持手令去小火轮上将装备取到校场。 一个时辰后,一千兵丁集合在校场上。 在他们身前、点将台下,还整整齐齐摆着几十口木箱子,引得兵丁们纷纷投去好奇的眼神。 叶宰登台宣布:原建昌留守部长改编为标营己、庚两总,依然留守建昌,全体换装新装备。 实际上,大明兵制一个营头只有五个总,叶宰加的己庚两总算超编了,不过,谁在乎? 反正兵部按3000人的军饷漂没后拨下,也从没听说过哪个营的兵不但不少,还多了的。狗不吃屎那还是狗么?天方夜谈! 底下的兵丁却没这些顾忌,欢呼声四起。 毕竟,当兵的谁又不想使用更好的武器呢?他们脑中都有一个朴素的相法,好的武器就意味着在战场上生存的几率更大! 再有,台下的人和攀西兵的骨干是夔州老乡,有些还能论得上亲戚。看着老乡拿好武器,自己拿不好的,早就羡慕的不行了。 叶宰等他们欢呼了一阵儿,这才双手下压让众人安静,接着宣布人事任免。 宋伦掌总,从攀西军调出44人,分任丁戊把总、哨官、队正,以及与之匹配的教导和指导。 如此做有两个原因: 第一,这里的人没有经过整编,没有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过头脑。 第二,新武器他们不会,需要熟手来教他们。 还有第三点,掺沙子!但叶宰没说,宋伦隐隐也猜得到。 不过宋伦此人比较复杂,说猛也猛,在夔州就敢和吴良德等人做斗争,敢和叶宰北上拼命。说他软弱也软弱,面对更高级的官员,他就心态平稳、知足常乐了。 俗称“窝里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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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79章 嘉定州的小麻烦 三月十日,叶宰大致处理了一些建昌的紧急问题,忙不迭整军北上。 他感觉多呆一天都是煎熬。 首先,道里的事务特别多。他既然坐阵建昌,那方方面面的事都会汇总在他那里,而且马上又是童子试,大明地方官员最重要的考核任务,一拖又是好几天。 其次,他以前离得远或紧急事务不入家门还能说大公无私,可如今呆在道衙,前衙与后衙就是捎带脚的功夫,再疏离少夫人,便会被人议论有悖人论,特别在膝下无子的情况下。 夫妻生活外人懒得管,然孝经有云:无后为大! 莫不是你有毛病,或者外面有相好的想宠妾灭妻? 人言可畏,莫如归去…… 三月十四日,部队到达青冈关,前锋军的联络员收回了等得老长的脖子,马上求见叶宰。 赵义恭恭敬敬将探子领到叶宰面前,然后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他这次在建昌跌得很惨,关了三天小黑屋,出来后被一撸到底,光荣成为亲兵队的一名外围小兵。 队正职务由石猛暂代。后续人选叶宰还在考察,石猛肯定不行,做事勤勉但嘴巴不紧,这点最为致命。 赵义下去后并未受什么苦,到底是做过队正,亲兵们均要给他面子。这不,带人求见的露脸事就让给了他。 求见叶宰的联络员却是叶宰的熟人——胡八,他是本地人熟悉环境,故而得到了这个轻省的工作。 胡八向赵义背影投去了羡慕的一瞥,但也仅仅是羡慕,再没有想要成为其中一员的渴望。 因为他如今过得并不差。 得益于标营的氛围,他的袍泽和朋友遍地皆是,有了他们的寄托,过往的仇恨便逐渐淡了。而且,他还是乙哨的队正,大小也是个官儿。 以前想加入亲兵队是因为兵宪大人说过,加入亲兵就有了报仇的资格。可如今没加入亲兵队也有了! 就说青冈关吧,一个千户,面对他一个小小的队正,那谦卑的样……胡八起初都不敢相信。 处了几天胡八才回过味儿来,原来千户不是装的,他是真敬畏自己。 那一刻,胡八仿佛打通了全身的经脉,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宰相门前七品官! 他丝毫不怀疑,自己若是将千户踩在脚下,千户也得拍手叫好。 叶宰见到是胡八也挺高兴,这小子不错又是第一个投靠的本地人,遂不谈公务先拉起家长,问胡八有没有回家看望老母亲? 胡八黑脸一红,扭捏道:“禀兵宪,去……去过了。” “对嘛!”叶宰显得很高兴,语重心长道:“和家里有什么隔夜仇?你母亲之所以不救那个女子,其实……她也是想把粮食留给你吃。” “是的兵宪。”胡八当场落泪,呜咽道:“以前我不懂事……这次回家才发现,原来母亲的碗里手搁着半碗木头,看着满满的……实际都留给了我……呜呜。” “可怜天下父母心。”叶宰唏嘘后沉默下来,他触人伤情也想起了另一个时空的父母。 过了好一会儿,胡八这才想起自己的任务,抹干泪水,一板一眼汇报军情: 乙哨和炮队已在阳江北岸、靠近嘉定州的边界处扎好营寨,就等兵宪前往驻跸。 嘉定州的峨边巡检司老是在营寨周围晃悠,己方没得到授权向其通报行止,故两方生起了一点小摩擦。 为了不暴露火炮和火枪,乙哨哨长马二柱和标营直属炮队队正温大商量后,派出乙哨乙队队正蒋虎带着七八个人,以冷兵器将巡检司打得落花流水。 此次事件后巡检司没有再来。但侦辑队探子通报,嘉定州暗地里在做大量的兵员调动,初步分析可能要给营寨来个狠的。 马哨官和温队正让胡八赶紧带回兵宪的命令,到底是战是退? 叶宰脸色当即转为严肃,问道:“占了嘉定州的土地?” 胡八老老实实道:“有一点。不过,大部分都是行都司的地。” “为什么不扎在行都司里?”叶宰追问。 胡八道:“那里有大渡河,南岸地险,北岸平坦得多。” 叶宰对此不置可否,摆摆手让胡八先下去休息,然后让石猛将秦佐民、郭保叫来。 此两人一武一文,代表着一战一和,先听听他们的意见。 果然,秦佐民听后就炸了,叫嚣要灭了敢于来犯之敌! 倒是郭保说了句实在话,“我们驻军在嘉定州边界,又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别人防范是应当的,最好不要小事变大事,好事变坏事。” 秦佐民不给郭保一点面子,当面怒斥:“你这就是兵宪说的右倾投降主义!” “呵呵,秦将军课听得不错。”郭保唾面自干,不屑于与秦佐民争辩,反而夸了一句。 “阴阳怪气的,你以为我……”秦佐民还要痛骂,不料郭保将食指坚在嘴前示意别说话,再指指若有所思的叶宰。 秦佐民无奈,只好将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眼巴巴等待叶宰的决定。 叶宰思忖片刻,道:“我们北上打击流寇的事,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但火炮和枪支在开战前绝不能泄露出去。不说流寇的探子,就说成都那关我们就过不去。” 郭保顿时了然,问:“兵宪是怕被抚台扣了?” “对头。”叶宰点头道:“张论最多听行都司的人说过新式火器,但毕竟没见过实物。嘉定州可不同,紧挨着成都府,人多眼杂,保不齐就有人给张论汇报上去。我们得防着三人成虎、众口铄金。” 郭保试探道:“要不由卑职去嘉定州走一趟?” 叶宰正要答应,秦佐民又跳了出来,“兵宪,何必如此,末将倒想看看,谁有狗胆敢来冲击军营!” “佐民,莫非你想造反?客兵过境主人监督乃题中应有之义。你下去做个预案,一是如何保护我们的秘密武器不被发现;二是如果郭保无功而返,该如何反击。其中最重要的是掌握好度,即能把他们打疼又不能真把他们打死。去吧。”叶宰拉长脸说道。 “是!”秦佐民一脸憋屈退了回去。 郭保留了下来,与叶宰又商量一会儿,出来后直奔河边,要了一艘哨船先期赶往嘉定州。 翌日,叶宰取消休息两日的命令,下令大军着即起行。 船行半日,秦佐民乘小船找来,递给叶宰一条包着布的东西。 叶宰取笑道:“佐民,合着一晚上加大半天,你就想到了这种办法?” 秦佐民居然点头,认真道:“兵宪,末将就想到这个。” “这不还是一把枪吗?”叶宰抬手将布条扔了回去,吐槽道:“你就不能让随军的木匠打造个盒子?对外也好说兵丁背得是三眼铳。” “对呀!”秦佐民一拍脑门,举一反三道:“还可以打大盒子把拿破炮包起来,就说是一窝蜂!” 叶宰嘴角扯了扯,拍打秦佐民肩膀鼓励道:“好办法,那还等什么?赶快去做吧。”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0章 七盘关下 三月底,即将进入夏季,一茬太阳一茬雨,大巴山脉得此滋润,变得郁郁葱葱,草长莺飞。 此刻,在一片高高的绿色草丛中,或蹲或趴着二十来人。 胡八顶在最前面,透过草丛的间隙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山下的羊肠小路。 忽的一阵急风吹来,飘荡的草籽顿时迷糊住他的眼睛,竟使其当场流下泪来。 在如此情况下,胡八却强忍着没有吭声,只是拿手揉了揉眼睛,这才小心翼翼倒退着回去。 “哟,小八,哪个欺负你了?哭得啷个伤心。”蒋虎笑嘻嘻问道。 胡八看着蒋虎跷着二郞腿、叼着根草的痞赖样,气就不打一处来,语气生硬道:“眼睛进沙子了。蒋虎,你看你现在哪点还有一点军人的样子?还有,此次行动不是我乙队一队的事,你不能光指着我!” “呸!” “嗯?” 蒋虎见胡八的眼睛瞬间鼓得溜圆,赶紧摇手道:“我没呸你啊,我不吐草根咋说话?”说罢换了副嫌弃的表情,“你胡八了不得了了,见了回兵宪胆气壮得不行,连老大哥也敢骂了。行,我去盯着,胡八爷你歇歇。” 胡八嘴角勾起一道微不可查的笑容,郑重道:“叫我宁远,兵宪给取的字。” “宁远河边的娃?兵宪他真是……” 真是什么蒋虎没有说,摇着头弓着身去了先前胡八的哨位。 留在原地的丙队指导全飞讪讪道:“胡队正,蒋队正这是在赞美兵宪给你取的字,别多心啊。” “不会。”胡八摆摆手坐了下来。 其实胡八心里非常清楚,恐怕蒋虎就是在腹诽兵宪!全飞如此说,不过是怕自己告蒋虎藐视兵宪一状。 想到这儿他不由轻轻叹气,这蒋大哥老爱四六不着,若非如此,堂堂一个武举人,怎么才和自己一样做个队正。 不一会儿,乙队指导曹久林猫着腰过来,问道:“宁远,我们还要埋伏多久?” 胡八思忖道:“侦辑队简报说,近期一直有少量流寇在七盘关外游荡,不出来时多半会躲在深山老林里。这里我们地形不熟,最好不要深入,只能等!” 曹久林“嗯”了一声,对于军事布置他只能问不能代替主管决定,便放过这个问题,抬头看了眼高高的日头,问道:“宁远,快中午了,要不让兄弟们休息一会儿,吃点饭?” “可以。”胡八站起身,拍打着屁股上的草屑补了一句:“不能生火,就吃冷水和饼子。我去炮队那里看看。” 在胡八等人埋伏点的山体更高处,大概二、三十米的位置,两门迫击炮斜指天空,六个炮手围坐旁边小声说着话。 “任炮长,任炮长……” 一个声音突兀在他们几米外响起。 任浩广立即打了个激灵,喝问:“谁?” “我,胡八。” 话音刚落,一个笑脸自草丛露出来。 任浩广陡然松了口气,没好气道:“小八,你踏娘摸到我们脚下才出声,是在显摆还是在故意吓我们?” 胡八摸了摸头,憨笑道:“都不是。埋伏久习惯了,嘿嘿,嘿嘿……” 任浩广却不接受这个解释,冷冷一笑,闷声道:“少扯皮!啥事?是不是来通知我们撤的?” “不是不是。”胡八连忙否认,正色道:“军令是让我们埋伏到天擦色,还早。我就是来通知你们一声,可以吃中饭了,不能生火哦。” “嘁,要你提醒?炮旁边生火,我们不要命啦!”任浩广给胡八撅了回去。 “得得得,你们是炮兵是宝贝,我惹不起。走了啊,小心点。”胡八懒得和任浩广理论,扭头便走。 “晓得,你也小心点。”任浩广冲胡八的背影回了一句,然后转回去向其他五人笑骂道:“这臭小子,已经不再是个爱哭的小娃娃了,你们看到没有?队正做的有模有样。” “是啊,我记得刚来时天天抹泪。” “嗯,吃饭抹泪,睡觉抹泪,新衣服弄脏了也抹泪。” “他们那儿是真惨。去年见到胡八,我才觉得原来我们夔州卫比起行都司来简直就是天堂!” “可怜他了,听说他家死了五个男丁,相好一家也被活活饿死,家里就剩个老娘。” “幸好他遇到我们,要不然……” “唉……” 六个人的讨论声逐渐低沉下去,直至寂静无声。 而另一边,炮兵们口中的可怜人胡八正在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周围围坐着乙丙两队的兵丁们。 “香肠你们都吃过哇?就是去年冬天才出现的好东西,咕嗵……嘿嘿,一想就咽口水。” “兵宪大人给标营定的战术就是切香肠,一截一截的切……咕嗵,让我先啃一口饼再说,iaia……” “不追求打大会战,只打零星的流寇。最终目的是锻炼我们,再杀伤流寇的有生力量,iaia,都吃都吃呀。” 蒋虎躲在哨位上,一边注意山脚下一边频频回头看看胡八。他听不清楚胡八在说什么,但见胡八那指手划脚谈天说地的模样,不由暗暗发笑,心想:这个小八,再不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尾巴了。 傍晚,各处小分队纷纷收兵回营,军情潮水般向七盘关关城涌去。 守备署节堂,叶宰的晚饭时间,秦佐民匆匆进来,手里拿着厚厚的一摞纸。 叶宰摆摆筷子,随口道:“是不是又没打起来?如果是我就不看了,你大致说说。” 接着冲旁边仍在扒饭的叶贵道:“小贵子,怎么没得眼力价儿?给秦将军盛碗饭来啊。” “唔,唔。”叶贵偷偷翻个白眼,无奈放下筷子出去拿碗。 “辛苦贵哥儿了。”秦佐民道了声谢,也不客气,径直坐在叶宰身边,汇报道:“兵宪料的不错,这五天来,流寇一个都没出现。” 叶宰夹了根青菜送入口中,嚼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同时问道:“这正常么?” “不正常!”秦佐民定定摇头,分析道:“要想从秦岭以北进入四川,七盘关这里是最重要的通道。我们没来前还有流寇来关口挑衅,我们一来就绝迹了。” 叶宰柱着筷子,眼中射出智慧的光芒,笃定道:“所以真相只有一个,我们来的消息走漏了!” 呃…… 秦佐民嗫嚅道:“不能……如此肯定的,也有可能是陕西出了变故,这里的流寇都缩了回去。” “什么变故?” 叶宰倒不在乎秦佐民反驳自己,飞快开动脑筋,搜索起自己的历史记忆。 半响后,他喃喃道:“曹文诏在山西杀得太狠,三十六营顶不住调这里的杂兵?嘶……三边总督洪承畴也是个狠人,要么是他?” (感谢书友“云手”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1章 遭遇战 戚烨伟,蓟镇忠义中卫正丁,号称戚少保三世孙,今年25岁。 崇祯三年因家里被东虏荼毒,与七名袍泽遁入山林,恰巧被时为山西副总兵的曹文诏抓住。 七人本来要被当做逃兵砍头的,幸赖叶兵宪仁心保下了他们,被扔入川军辎重队以功抵罪。 后来北地几次大战,七人活下来五人。 夔州解散时,五人因家园被毁,又顶着个逃兵的帽子,离了叶宰便将失去庇护,不得不一条道走到黑,跟着南下建昌。 这五人都是忠义中卫的佼佼者,要不然也不能在东虏的屠刀下逃出来,所以凭着过硬的军事素质,逐渐出人头地。 ?马驿整编时,他们五人的名字便摆在了叶宰的案头。叶宰十分清楚五人都是没有退路的人,故放心得很,大手一挥全部提拔为队正。 戚烨伟是这个北方五人团中最聪明的人,创造了多次第一。 第一个学会500字,第一个入档,第一个学会打鸟铳、燧发枪乃至步枪,第一个冲入小河村。 为此,2000新兵入营后他得到了进一步擢升——丙哨哨官。 手下的人都服他。一是服他的武艺,二是喜欢听他吹牛,好像听一次就让自己跟着游历了一次北京城。 崇祯五年四月二日,戚烨伟跟随甲队出七盘关行动。 在一处山头歇息时,手下又鼓动他讲点京城的典故。 戚烨伟推辞不过,只得清了清嗓子,无奈白话道:“好,我就再讲一个。大家都知道京师的人爱加儿话音吧?” “知道,果子儿串儿枪尖儿。”立马有人捧哏。 戚烨伟微微一笑,也不揭穿此人说的不对,一本正经道:“儿不能随便加,有的就绝对不能加。比如承天门、宣武门、德胜门,就叫门,不叫门儿。其他小门随便了,比如东直门儿,西直门儿,东便门儿,西便门儿。” 有人问道:“为何承天门不能叫门儿?” 戚烨伟给此人扔出个“好样”的眼神,解释道:“因为承天门是一个神圣庄严的地方,加儿太轻佻了。” “哦……” 十几人作恍然大悟状。 戚烨伟乘机取过腰边的水囊喝了一口水,准备结束此次谈话,毕竟是敌占区小心为好。 正在这时,外围警戒的甲队队指导蔡亮飞快猫着腰过来,低声急急道:“戚哨,山上有人。” 刷得一下,戚烨伟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赶紧双手下压示意所有人趴下。 他也马上趴下来,动作极小地缓缓抬头望向山顶,果然,就在他右前方三四百米处山项,升起了一股细小的青烟。 绝不是自己人!营里有规定,小队出外只能吃冷食。 能确定敌人在哪儿就好,就怕不知道的敌人! 戚烨伟心防一松,背上的冷汗这才冒了出来。他无比庆幸己方一直是以潜伏的姿态行军。再有,此时的风向是从山顶往下吹,而不是相反,否则刚才自己说话定然会暴露。 “陆松呢?” 戚烨伟将声音压得极低,问起趴在身边的蔡亮。 蔡亮捂着嘴道:“陆队正摸上去了,想看看有多少人。” “嗯。向左传,枪上膛,动作轻一点。”戚烨伟吩咐过蔡亮又将头转向右侧,对另一人说道:“向右传,枪上膛,动作轻点。” 半分钟后,一道道轻微的“咔擦”声响起。 听着这些声音,戚烨伟的胆子愈加壮大,因这甲队全是精锐,带的也是崇祯四年步枪和少量木柄手雷。就凭他们十二人,再加上自己一共十三个,来两百个敌人都不怕。 时间一点点过去,戚烨伟的心却越来越焦躁,陆松还没回来! 如此便比较尴尬了,强攻因陆松在会投鼠忌器,退走更不可能,抛弃战友是死罪,军规第二条规定得清清楚楚。 正当他考虑要不要冲上去支援时,山风突然送来山顶的声音,那是几个粗旷的呼喝声,以及紧接的“啪”的枪声。 陆松暴露了! 事实俱在眼前,不容他再多做考虑,遂猛地跳起来,叫道:“分散冲上去,注意陆队正。” 说罢一马当先跳了出去。 跑了一百来米,山顶依然没有敌人探头出来查看。戚烨伟顿时明白了,陆伟耍了个小小的手段,从山的另外一边摸了上去,即使暴露也不会暴露这边大部队。 戚烨伟便趁着对方没反应过来的这段窗口期,轻松冲到山头下伸头一看。 上面是个平顶,咋咋呼呼的差不多有一百来人,其中五六个人冲着东边一块大石射箭,另有两队各十几个,手提刀枪从两边绕向石后。 戚烨伟看清后马上缩回头,在脑海中推演战场形态。 陆松应该被弓箭压制了,腾不出手来反击。如果此种情况持续下去,他将很快被两边包抄,到时面临三面敌人,他最多拉响手雷与其中几个同归于尽! 刚想到这儿,山顶便及时传来一声“轰”的炸响,手雷爆了…… 艹你娘! 戚烨伟以为陆松走到了自己预计的最后一步,当时血气上涌,起身半跪搭起枪就射。 “啪,啪,啪,啪,啪”五响,他依着平时练习的本能,一口气连拉带扣,五颗子弹全打了出去。 山顶上立时惨叫一片。 戚烨伟当然知道自己的水平,二百米外十打中八,就这区区不到一百米,必定一枪撂倒一个。不过,他没有一点要高兴的意思,冲着已赶上来的甲队兵丁喊道:“跪姿,先打弓箭手。” 顷刻间,枪声像吵豆一般响了起来。 台上的惨叫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还站着的人也懵懵的,除了知道西面有人外,有多少人?用的什么武器?一概不知。 戚烨伟又打空一个弹夹,趁着压弹的机会伸头瞟了一眼。 “呕……” 这一看差点让他吐了出来,就见前方全是倒着的人,白色的脑浆和红色的鲜血斑斑点点。死了的人倒还好,那些被打中没死的,不住打滚哀嚎,有两人的肠子都流出来了,还在拼命往回塞。 唔……时机已到! 戚烨伟按战术条例,吼道:“逼近甩手雷,彻底消灭。” 吼完后一个曲身跳了上去,不防血已经淌至顶边,他踩上去滑腻腻的,趔趄了好几步才稳定身体。 这时,其他甲队兵丁完美执行了他的命令,十二颗手雷一古脑儿扔了出去。 恰好戚烨伟正低着头,好死不死的一块碎肉“啪”在他的脸上,混合着血沫落入他的嘴中。 有点咸是怎么回事? 戚烨伟愣了一下,随之反应过来,哇哇两下真得吐了出来。 只是他还牢记着自己的职责,边吐边喊道:“注意补枪,东边大石后是陆队正,小心……哇。” 戚烨伟拄着枪吐了个昏天黑地,丝毫未感觉到一个矮小的身影来到他身边,拍打他的背,感激道:“戚哨,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我一命!”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2章 一道嘉奖令引起的兵乱 丙哨甲队与流寇的遭遇战战报第一时间送达叶宰的案头。读完战报上记载的内容后,叶宰感觉哭笑不得,朝坐对面忐忑不安的秦佐民吐槽道:“大致150人,来七盘关干嘛不知道,敌方首领是谁不知道,哪路流寇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合着他丙哨打了个寂寞?” 秦佐民接到这张战报就知道会有质疑产生,已然打好了腹稿,站的立场当然是为手下说话,遂认真解释道:“丙哨此次与流寇作战是建昌标营的第一次,未有前例可循,不免精神紧张用力猛了些。战后清点无一活口,好多身体都拼凑不全,故而人数只能估算,情报……也没拿到。” 叶宰并不满意这个解释,但手下总归是打胜了,而且还是以多打少不伤一人,只能奖励绝不能求全责备,遂咂吧咂吧嘴,无奈道:“行吧,这样也不错。我老说,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都是灰灰。” 说罢提起笔,笔走龙蛇在报告上批复:此战参战人员以弱胜强,敢于向数倍于自己的敌人亮剑,精神可嘉战功可昭,特记功五转,掖为典型传令全军。宰。崇祯五年四月二日夜于七盘关。 翌日一早,每只将要出发的小队都收到了文吏们连夜手抄的战报。 一时间,七盘关中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羡慕者有之,嫉妒者有之,更多的是捶胸顿足,痛呼:“我们怎么没遇到?” 于是,很多小队纷纷转身去往军械库,要领更多的手雷、更多的弹药,发誓也要以弱胜强,要比丙哨甲队打更多的敌人。 军械库守卫面对汹涌而来、一副要搬空军械库的大兵们,猝不及防当场麻爪。 所幸建昌标营是一支有纪律的部队,来领弹药的大兵们并没有冲击库房,而是挥舞着申领单在黄线外叫嚷。 “李大使,李大使,我,我,云阳的武二郞,老乡啊。” “李大使看过来,我们甲总的,按理应该第一个领。” “一边去,凭啥你甲总就了不起,我们丁总不比你们孬。” “兄弟,怎么就丁总了?我乙总何曾弱于人!” “关你锤子事,表找骂啊。” “嘿,新来的小崽子,看来必须让我们这些老人儿来帮助帮助你们了。” 一句话顿时引暴了舆论,军械库前沸反盈天。 在建昌军中存在着这样一条隐形的鄙视链。 白杆兵出身的最骄傲,其血战遵化还多次打前锋,战绩拔尖;接着是跟随叶宰北上勤王的,他们资格最老就是武艺比不上白杆兵,战绩颇为不足,屈居第二;排第三的是叶宰勤王归来在夔州征的新兵。 这三方面的人都是夔州老乡,平素关系处得不错,又基本分在甲总和乙总。 排最尾巴的便是在建昌征的新兵,但他们人数多,有2000来人,抱起团来前面那些老资格倒不敢明面上欺负他们。 不过,暗戳戳言语动作是免不了的,但并不太过份,因为后三总的军官也来自老资格,总要给点面子。 现在乙总那人一不小心把这话公然道出,这下就坏了,从口角到斗殴,被打的不服气又各自摇人儿,居然逐渐发展成大规模的群,体,事件。 军械库大使李文滨急得满头满脸都是汗,声嘶力竭喊了一阵却不见效果,后来索性不劝了,也摇人。 他摇的是宪兵,也即是这个时代的督战队! 宪兵得了报告,立马吹哨介入。然而,川军血性上来那可真是敢用血肉堵枪眼的,乱兵连宪兵一起打。 事态越发严重了,直接惊动了秦佐民,秦佐民不敢擅专又报给叶宰。 叶宰听后惊怒交加,一拍桌子下令:“亲兵队出动,使劲给老子弹压!” 得赖亲兵武艺高强,提着棍子以一当十,加之有兵宪神威加成,他们介入后骚乱迅速被平定。 事后叶宰查问原因,不禁又怒又喜。 怒的是底下暗流涌动自己居然不知道;喜得是手下的健儿们不但深具武勇之气,还培养起了极大的荣誉感。 荣誉感可是好东西,并非用银子就可以养成的。如今这些人可以为打流寇而争相战斗,那以后就能为一切敌人去战斗! 而且互殴的人都还比较理智,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想到要动枪。 因此,叶宰对小兵们的处理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取消出外狩猎行动,凡参与打架的人关禁闭三天,军官不管参没参加,全体加倍。 命令下达后,先前喧嚣的七盘关顷刻变得清静无比。躲在守备衙后院的关守备终于能安安静静听听小妾的唱曲了,前几天烦得哟…… 解决了兵士的打架问题,叶宰又着手解决兵士的心理问题。 他叫来各级指导和教导开会。 开会的内容很简单,应该如何消除身份不同的士兵们之间的隔阂? 叶宰提出要求,绝不允许军中拉帮结派!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提出了很多建议,最后叶宰取了其中三条: 第一,打散五总混编,不给有相同经历的兵士抱团的机会; 第二,订立严格的军律,比如开除、夺田,甚至刑罚等等,从制度上杜绝内哄的可能; 第三,祸水东引,用大量的训练分散兵丁们的精力。 第一条暂时不能实现。如今正是战时,贸然打散军队会导致兵不识将,将不知兵,白白损耗战半力,智者不取也。只能返回攀西再说。 第二条可以马上实行。 叶宰吩咐教导们继续讨论,再综合秦佐民等军官的意见,最终形成比较合理的制度。 至于第三条,叶宰想改一改。 一味的高强度训练,不但容易身体受伤,在心理上还有可能起反效果,似若那弹簧,压得越狠反弹就越强。 是不是引进几项有趣味的活动呢? 葡萄牙人不是会踢足球吗?反正他们都留守七盘关当老师,又不会出去打仗。不如让他们再多教两千个徒弟? 篮球也阔以,场地小设施简单。 橄榄球其实最好,历史穿越者必备技能。又能培养团队配合,又能提高血勇之气。 叶宰想到这儿便转头看向窗外,很快又皱起眉头,七盘关内太小了,放不下足球场和橄榄球场…… 要不把场子建到关后面去? 可七盘关地势险要,关体卡在群山当中,一条羊肠小道穿越关墙内外,这里就已经是面积最大最平整的地方了。 出了关外则全是山谷绝壁,地形更糟。 除非用火药开山! 把作战用的火药拿去平地,太傻了吧? 叶宰一时没有头绪,同时也觉得堂中众人的讨论声太吵,索性出来,点起亲兵出外亲自考查。 他的打算是,要是运气好找到一块合适的地方,岂不两全其美?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3章 隐秘的角落 “呼呼呼……” 叶宰喘着粗气越爬越高,他此时已经完全背离了想要找球场的初衷,只想一口气爬上鸡公岭,一窥七盘关之全貌。 终于,就在体力告罄快要撑不住的前一秒,他登上了山巅。 刹那间,云海在他身边翻腾,成群的鸟儿从他头顶滑过,辣么的近,仿佛都伸手可及。 忽得一阵清风吹来,穿山过谷极尽呜咽,又好似奏响了一首来自大自然的乐章。 将目光眺望,只见远处的群山青葱嫩绿,一条迂回曲折的羊肠小道穿梭其间,高低起伏,连续盘旋了七次。 于是,叶宰明白了,这就是七盘关的由来。 “不虚此行呐!会当凌绝顶……顶……” 话刚起了个头,叶宰蓦地打了个寒颤。默查身体,原来爬山出的热汗已经失去热量,贴在皮肤上导致全身腻腻乎乎冰凉彻骨。 装逼要看场合啊…… 叶宰风中凌乱,赶紧催促亲卫队下山。 下至半山腰,走在最前面的亲兵突然停下,冲后喊道:“有人上山,警戒!” 忽啦啦的声响中,石猛带着五个人把叶宰挤在中间,其余五人立刻分散,形成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叶宰脑中懵了一下,心说难道有人想刺杀我? 遂探头从石猛宽阔的肩头往下看,果然,有个小黑点正在缓缓上升。 石猛四周巡睃,要找一块能暂时藏身固守的地方。 下面那人应该是发现了亲兵们的异动,高声叫道:“是兵宪吗?王晓求见。” 王晓? 叶宰略一思忖便知道王晓为什么会找到这里了,遂吩咐道:“让他上来。” 几分钟后,王晓的真容出现在众人眼中。 石猛仍然一丝不苟地检查了王晓的腰牌,并搜了他身,这才将他放至叶宰跟前。 叶宰微微摇了摇头,示意王晓先不要说话,转身走向一个避风处。 王晓跟了上来,压低声音到:“兵宪,侦偮队已基本查清流寇情况。” “说。” 通过王晓的叙述,叶宰终于能拨开眼前的迷雾,对整个川北形势了然于胸。 原来混迹在川北的流寇一共有四支。 七盘关当面是中斗星和争世王,西边白水关是过天星和混天星,都是小股流寇。人数最多的是过天星,手下五千来人,老营的战斗力也不弱,以边军为底,大概一百余人。 他们目的很简单,陕西被洪承畴剿得呆不下去了,又不愿屈居于高迎祥之下去山西、河南,便想着来四川打打秋风。 四股流寇兵分两路,一咱攻打七盘关,一路攻打白水关。商量好过关后南下在剑门关前汇合,然后再打破剑门关,边抢边向成都进军。 “七盘关的人并不多啊,直到昨天才打杀他们一百来人。”叶宰疑惑道。 王晓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道:“大半个月前,满天星信心满满,以为可以一战打下白水关,却没想到白水关守卫相当顽强,让他碰了个头破血流。不但抓来的流民死伤枕籍,连老营也去了两三成。故而不得不请七盘关的人合兵增援。” 叶宰点头道:“这就说的通了。”接着满脸遗憾道:“过天星怎么那么头铁,他就不知道带兵到七盘关来吗?” 王晓道:“七盘关最为险要,弱一点的白水关都吃了亏,他肯定不想再啃硬骨头。” “也是,这些流寇都很狡猾,打不过就跑,跑不过就诈降。”叶宰一针见血道。 “诈降?”王晓满脸惊讶。 叶宰摇摇头,不想再谈论这个问题,因为诈降还不是此时流寇的普遍手段,说了王晓也不明白。遂拉着王晓走得离亲兵更远一点,问道:“你的人混进哪儿了?” 王晓听后,倏地闪过一丝似笑非笑的表情,道:“我手下有个情报员就是当地人,他扮作采药的药农混入了过天星军中。本来给他提了由白水关前走阴平小道至江油关的路径,可过天星张狂一世,非得打下白水关,这下可好……” “哦?如邓艾阴平故事?”叶宰目光一闪道。他对过天星损不损失不大关心,倒是对阴平小道来了兴趣。 “对。”王晓解释道:“其实要绕过剑门雄关有很多条路径。光我手下那药农就知道有三条,阴平小道;白卫岭小道;来苏小径。” “三条!”叶宰咋舌道,旋即将声音压得更小,“通知钉子,尽快鼓动过天星等人越过剑门直趋成都,再在成都安排两个内应,打开成都城门。” 王晓身子一抖,嗫嚅道:“成都被破,会不会使兵宪……兵宪……” “不用你担心。”叶宰摆手道:“七盘关又没破,后面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说罢将双手搭在王晓肩上,两眼直视王晓眼睛,无比郑重道:“黎明,为了我们的大业,此时可千万不能心软。只有打破了那陈旧的、残酷的枷锁,我们才可以还百姓一个朗朗晴天。” “是,兵宪。”王晓重重点了下头。 …… 王晓悄悄地来又悄悄地走,带走了叶宰的绝密命令。 叶宰回到七盘关也不再想着要改善兵士们的业余娱乐活动了,以免落人口实说他不务正业,在邓艾故事即将重演之际。 三天后,禁闭的小兵放出,秦佐民亲自组织训练。 六天后,各级军官放出。叶宰下达命令,全军整训,加强七盘关防卫,取消对外狩猎活动。明知道关前都没人了,再放人出去徒费粮饷弹药。 七盘关内的训练热火朝天开展起来。 但叶宰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又过去十天,时间来到四月十八日,一骑由南绝尘而来,冲入七盘关内。 这是一份告急的塘报,抚衙和按衙联署发来。 内容是:有一伙流寇大致万人左右,突然出现在江油关前,打了江油关一个措手不及。随即破关进入一马平川的川西平原。 越五近德阳,成都乱作一团。各种消息纷至沓来,一会儿传绵竹被屠了,一会儿传什邡被抢了,总之离成都越来越近,以至府内一日三惊。 特召川地各处兵马回防成都。 秦佐民看到后一头雾水,纳闷道:“流寇是怎么绕过我们的?剑门关的守卫是吃干饭的吗?” 郭保也急得团团转,冲秦佐民抱怨道:“秦将军,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倒说说,我们到底要不要回防成都?” “我?”秦佐民一愣,随后看一眼仍在沉思的叶宰,模模糊糊道:“抚台的调令,我们恐怕……推脱不得吧。” “佐民说的对。”叶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慷慨激昂道:“首府遇难,我辈何惜一战?” 底下两人被叶宰激烈的动作吓了一跳。 秦佐民很快反应过来欣然大笑,笑声中隐不住的是对战争的渴望。 而郭保却想得多一点,迟疑道:“兵宪,我们在七盘关已将弹药消耗一半。第二次补给还没来,回防成都弹药够打流寇吗?” 火器特别依靠补给,这的确是个问题。 叶宰想了想,无奈道:“是呀,没有弹药的火枪如同没牙的老虎。那我们就再等等,不过应该等不了多久。攀西号跑得快,说不定已经调头往北了。” 说着脸色一正,肃然道:“我意已决不必再劝。现在我命令,收拾装备,等补给一到马上出发!”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4章 剑门关 建昌标营在七盘关又磨蹭了七天,直到确定补给船队到达眉州彭山,方才拔营南下。 实际上,船队是能直接开到保宁州与成都府的交界——绵州太华山下,但鉴于那儿有流寇活动,水军哨官崔志行谨慎起见,在成都府边界外便下令停泊,然后派快马向保宁州七盘关送信。 接信后,叶宰与秦佐民对着地图讨论良久,最后决定绕过战火纷飞的绵州(今绵阳)—德阳—汉州(今广汉)一线,走东南的阆中—南充—遂宁—简州(今简阳)—彭山一线。 这条路线是条大迂回,相当于走了个弓背。它将穿越保宁、顺庆、潼川、成都、眉州等三府两州之地,路程多了四五百里。 所幸此条路线上有一条大江—嘉陵江,相对于金沙江的水势舒缓得多,可以走水路省些脚力。 五月初三,秦佐民率前锋到达剑门关下。 探马报至中军叶宰处,说剑门关紧闭关门,城头箭上弦、炮插捻,不允许前锋军通过。 叶宰就奇怪了,问探马:“你们没打旗号?” 探马脸上的难堪之色一晃而没,吭吭哧哧道:“打……打了,秦将军也现身说过了。可关上人回复,怕有流寇混在其中假扮官兵,所以……所以请兵宪亲自前往交涉。” “哈,枉秦佐民上次过关还和他们喝酒套交情,原来一片真情却是错付,别人根本不当他回事!”叶宰叶槽一句,站起身冲身后叶贵道:“小贵子,给少爷着甲。少爷倒要去称称他们的斤两。” 很快,叶宰穿上一袭与刀盾兵的相同的板甲,带着亲兵队,在探马的带领下冲出中营。 中、前营严格执行了行军时的纪律,彼此相距三里,因此叶宰几分钟后便旋风般掠过前锋,直达剑门关下。 喊关他是不屑做的,一挥马鞭让石猛代劳。 石猛接令,即控马离开大队,独自前行几十步,来到关楼下抬头大吼道:“关上的人听着,四川按察司副使、分巡建昌兵备道回来了,还不打开关门迎接。” 稍停,一个戴着红缨头盔的将领从女墙缺口探出头来,叫道:“请贵使恕罪。非是我等找别扭,而是抚台严令,过关者必须验明正身。” “你要怎么验?” “请兵备将关防放入吊篮,我等先查验一番。” “等着。” 石猛打马回来,叶宰摆手制止他不用禀报,已经听到了,然后转身给叶贵努嘴:“把东西给石头。” “是,少爷。”叶贵反手就在背上背的大皮包里掏摸。这里面除了关防、纸笔、卫生纸、烟叶,还有一块压包石(元宝石)。 石猛取了关防又转至关前,按守卫的要求把关防放入吊篮当中,接着喊道:“好了。”顺便还放了句狠话:“搞快点,别耽误了我们的时辰。” 关上静悄悄的,只有吊篮晃晃悠悠缩了上去。 片刻后,那将领又探头出来,叫道:“关防无误……” 石猛翻了个白眼,吼道:“当然,那还能有假。” 然而,那将领的话并未说完,接下来的转折让石猛当场暴怒。 “烦劳兵宪再亲自上来一趟,我等须核对……” “核你娘,把我家兵宪当犯人吗?” 石猛怒骂回去,一拧马头就往回跑。 不需他回禀,后面的人也都听到了。 叶宰冲石猛微微点头,心道:就是要有这种主辱臣死的气质,石头可以再次纳入提拔行列! 只是这事儿自己知道就行了,在属下面前要保持神秘感,否则被人摸到脾性难免会被利用。遂环顾左右,问道:“佐民,郭保,你俩说说,我应不应该吊上去?” 秦佐民皱眉道:“伏伯宏虽是做得过了点,但此是非常之时,风声鹤唳,按律……” “按特娘的律,他们肯定想把少爷骗上去扣了。”叶贵护主心切,居然越过郭保,气急败坏打断了秦佐民。 不过,秦佐民和郭保不会和他生气,毕竟他是贵哥儿,兵宪的贴身人。 郭保赞同点头,道:“贵哥儿说的不错。兵宪,我们不得不防。” 秦佐民质疑道:“可伏伯宏扣住兵宪干什么?对他有什么好处?” “是啊,这也是本人难以理解的。”郭保沉吟道。 倒是叶宰悚然一惊,别人不知道,他自己可是知道自己作了什么。莫非……派人当带路党的事暴露了?张论叫伏伯宏耍诈捉拿自己? 嘶…… 叶贵一直在紧张少爷,连忙问道:“少爷,怎么啦?” “牙疼!”叶宰捂着腮帮子,垂下眼睑,眼中精光闪烁不停。 沉默少许,他回头找了找,很快找到目标,招手道:“温大,过来。” 秦佐民情商不咋滴,但军事智商绝对高,猛一激灵便明白了叶宰的打算,顿时急了,语速极快道:“兵宪,不可!剑门乃成都最后一道屏障,打破关墙无疑会给更多的流寇开出坦途。到时全川都将会糜烂!” 郭保也劝道:“是啊兵宪,也不好和抚台交待。” “他们想杀少爷!你俩到底是向着谁的?”叶贵尖声怒吼道。 站在叶贵的角度,他可不管什么屏障、什么交待,只要能伤害到少爷的,就要坚决做出斗争。 秦佐民连连摇头,低喃道:“不至于,不至于,伏伯宏这人胆子小……”正说到这儿,见到温大越来越近,便急切道:“兵宪,我去。让末将上去试试。” 郭保飞快扫了扫面沉如水的叶宰,愤怒的叶贵以及忧心忡忡的秦佐民,一咬牙道:“兵宪,要不我去。” 叶宰对两人的意见均不置可否,摆手示意众人不必再说。等到温大走近了,指指剑门关,问道:“温大,炮队能轰开吗?” 温大认真打量了下环境,根据从西劳经处学来的知识,用奇怪的手势比了又比,嘴里还念念有词。 上窜下跳好一会儿,他回道:“兵宪,我们所站之处与关城并非直线,有很大的弧度。若是想用拿破炮直轰关墙,必须前进到五十步之内,但那里将是关城上弓箭和火炮的打击范围,职不建议这么做。” “就没办法了?”叶宰笑问道。 “有办法。”温大一挺胸膛,冲口而出道:“职可以用拍击炮打到关上。”说着抬手向两边点了点,挥斥方遒道:“两边山头虽然较远,但新步枪应该能打到。兵宪可派步兵登上两边山头,居高临下配合炮队打击关墙上的所有敌人。然后趁机派大军冲击正面……” “温大,住嘴!”秦佐民厉声喝道。 “呃……” 温大被秦佐民一吼,刚才指点江山的气势马上没有了,好像气球漏气蔫了下去,又变成了原先那个满脸老实的农家子弟。 人才啊! 叶宰却不在意秦佐民不顾体统插话,反是上上下下打量起温大。心道:没想到温大除了打炮,还踏娘是个全才! PS:刚去看了《神奇女侠》,情节嘛一言难尽,但是那双大长腿……第二章要晚点。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5章 炮轰剑门关 “嘟嘟嘟……” 一阵急促的哨声响起,前锋军整齐后退,一直退过拐角,眼界中失去了剑门关的踪迹。 又是一阵脚步响声,温大带着炮队抬着五门迫击炮,在军前一字排开。 不是他不想多布点炮,而是关路狭窄,且攻击角度有限只能摆下五门。再多摆一门就会处在与剑门关的直线上,有可能被关上火炮反击到。 秦佐民看着温大与几个白皮嘀嘀咕咕,心里愈发惴惴不安,好几次翕动嘴皮却又欲言又止。 叶宰的状态其实和秦佐民差不多,不安之余想得更深一层,万一自己杞人忧天误判了形势,别人就是正常的检查,炮轰关城会不会引起严重的后果?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生死之事绝对不能赌,一旦赌错满盘皆输。在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学曹孟德喊一声“宁我负天下人,毋天下人负我”才应景? 叶宰摇头失笑,他当然不会把这句略显中二的台词宣诸于口,遂决定先关心关心属下的心理健康。 他走到秦佐民身边安慰道:“佐民,稍安勿躁,这只是一个警告……知道,我知道,亲者痛仇者快我不会做。” 郭保适时凑了过来,笑道:“秦将军,你也别怪兵宪不让你进关斡旋。兵宪是好意,在保护我们,特别是秦将军你。若是真出了意外,我死不足惜,但秦将军乃一军之胆,不可或缺啊。” “哪里哪里。”秦佐民想笑又笑不出来,强扯了下嘴角。 就在关外紧锣密鼓准备打炮时,剑门关内也有一场对话。 这场对话一共两人,小兵们被赶得远远的。 其中一人正是秦佐民嘴里“胆子小”的伏伯宏,剑门关守备。另一人是一个大概四十许、文吏打扮的人。 伏伯宏满脸难色,忐忑不安道:“章师爷,叶兵备含怒而退,以后会不会让卑职担上什么干系?” “哈哈。”章师爷仰天大笑,手拿的扇子点点伏伯宏道:“与你有何干系?你是严格遵守抚台的命令,他叶宰即使通了天又怎么样?大得过我家东主么?” “是极是极!”伏伯宏卑微的连连附和,趁着章师爷高兴的功夫,问出一直以来的疑问:“章师爷,那叶宰莫非是得罪了抚台大人?” “呵。”章师爷冷笑一声,手中折扇刷地合起倒指自己的鼻子,淡淡道:“他不是得罪了抚台,他是得罪了我。” “啊呀!”伏伯宏心底一凉,忍不住惊呼出声,旋即心中哀嚎:章师爷误我,章师爷误我呀!这得罪了抚台和得罪你可是两码子事。你过后拍拍屁股走了,留我在这里又没有抚台兜底,叶兵备还不弄死我?他手下的兵可凶得很…… 伏伯宏越想越怕,身子筛糠似地抖了起来。 “站直啰!”伏伯宏厉喝道,接着阴阴一笑,“你都已经得罪了叶宰,只能跟着本人一条道走到黑。千万别打着现在再去勾兑叶宰的心思,否则你两头也讨不着好!” 呃…… 伏伯宏此刻真这样想的,被章师爷戳破后不禁有一点儿尴尬,慌忙点头哈腰道:“不会不会,卑职读书少但也明白事理。既然得罪了叶兵备,怎么还敢得罪章师爷?” “晓事就好!过后本师爷帮你在抚台面前美言一句,少不了你的好处。” 章师爷空口白牙许了伏伯宏好处,随后眼珠子一转,索性自暴一点阴暗的事以安其心,“本人之所以这次找叶宰的麻烦,就是因为他眼高于顶太看不起人!” 伏伯宏作回忆状,迟疑道:“卑职怎么没觉得叶宰眼高于顶呢?上次过关时,他还笑眯眯地和卑职说话。” “这才是叶宰的可恨之处!”章师爷脸上厉色一闪,恨声道:“他表面上对谁对笑眯眯的,实际上内里高傲得很!话说到这里本人也不瞒你了,你知道他手下有个都事叫郭保吧?” 伏伯宏点点头,“知道。” “这厮正月时去抚衙走门子。丘师爷,就东主的那个文案师爷,他送了1000两。本人呐?管刑名的,居然才300两!本人倒并非眼馋多出的银子,而是感觉不公平,每每思之心意难平啊!你说,若不是叶宰授意,他一个都事怎么敢?” 章师爷的话中透出一股滔天的恨意。 伏伯宏对了一眼章师爷那对阴冷的眸子,莫名打个了寒颤,赶紧低下头,心道:文人心眼真特娘的脏,明明就是馋银子,话却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惹不起,还是小心侍候着为好。” 他正想再附和骂骂叶宰,突然耳朵一动,好像听到了一道尖啸声。 “什么东西?” 没等他想个清楚,城楼外立马传来一声巨烈的暴炸声,“轰!” 紧接着便是纷纷扬扬的惨叫声,“啊,我的眼睛。”、“救我救我,我腿断了。”…… 再然后,楼门被大力撞开,一个家丁连跌带爬闯进来,急声叫道:“守备,外面打炮了!” 伏伯宏直感头皮发麻,喝问道:“哪里?哪里打炮?” 家丁惨然道:“不知道,从头顶砸下来的。” …… 剑门关上乱作一团时,西劳经放下望远镜,冲温大比了个大拇指,夸道:“温,打得不错,只偏了大概五米。” 温大点点头,冲手下炮兵道:“测炮完毕,偏前五米。听我命令,全体抬高半度,两发急速射!” “是!”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当即响起。 “咚咚咚……” 一连五响,五颗炮弹不分先后打了出去。五名二炮手迅速摇了摇炮筒,确保炮弹已经打出,再叫道:“放弹!” 又是五响。 两次加起来共用十秒,十颗炮弹全部出膛。 叶宰默默看着炮队的动作,待炮弹打出后不由得侧起耳朵。 山谷的过堂风送来了十声暴响,然后便是微弱的哭喊声、惨叫声…… 秦佐民却没叶宰的闲情去听,疾步冲到山角处探头张望。 一望之下,他傻眼了,竟然忘了把头缩回来。 剑门关太惨了! 灰尘炸起几丈高,下面黑烟滚滚、火光雄雄,城楼垮塌、女墙大部分消失,砖石木料抛得关上关下遍地都是; 关上再没有一个站着的人,关下躺着十几具已完全不动的尸体; 一道道刺眼的红色顺着关墙在往下淌。 秦佐民顿觉一道怒气直冲脑门,不管不顾地冲回来,向叶宰吼道:“叶良臣,这根本不是警告,这是屠杀,对自己人的屠杀!”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6章 入关 听到秦佐民大吼,叶宰脸色马上沉下,冷冷道:“佐民,有什么话待会再说,在这里大喊大叫成何体统!” 话音未落,郭保已上前两步挡在了秦佐民和叶宰之间,哈哈笑道:“哈,秦将军为大军先导,事无巨细都要处理,想必是累了方才有些口不择言。我说的可对?” 秦佐民反驳的话刚要脱口而出,却见郭保给自己眨了一下眼睛,立时便明白了,这是郭保对自己的一片好意,梯子递到面前,就看自己下不下? 于是,秦佐民沉默下来,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幕幕与叶宰相知相识的场景。 在白帝城第一次相见,叶宰弱不经风,看人的眼神还有点畏畏缩缩,与那些怕死的文臣并无二致,自己随便敷衍行礼他也没啥反应; 乘船北上,他慢慢变得强壮起来,有了一点铁血的味道。后来在遵化城下虽然瞎指挥,可看得出来,他是在着紧我们的性命。姑母当面顶了他,事后却对他越来越尊重; 他对粮饷非常在意,甚至到了苛刻的地步,没有三十日粮绝不罢休,非要等到或征或买存够了才会出发。但是他对兵士很好,从不克扣军粮,对白杆兵和夔州兵一视同仁; 经常打着各种由头,比如巡营啦、论武啦,带着酒水来找自己四兄弟谈天说地; 他非常博学,什么都能和我们聊。 与大哥聊军务,虽经常漏洞百出,却也有令人眼前一亮的想法。 二哥表面五大三粗性格鲁莽,可不知怎么的,二哥就喜欢和他聊文学,他是进士嘛,经史子集信手拈来,二哥彻底被震住了,若非自己偷偷和姑母争取,领兵去建昌的恐怕就是二哥。 四弟……四弟年纪轻,正处于年少慕艾之时,叶宰趁机而入,居然与四弟……与四弟勾肩搭背去了青楼。自己偷偷骂过四弟有辱家风,哪料四弟振振有词,说叶宰说的:“人不风流枉少年!” 而自己,嗨……喜欢听点大明以外的战争异闻,恰恰他知道很多,一会儿君士坦丁堡的陷落,一会儿英伦三岛的玫瑰战争,不知不觉就入了他的套! 自己明知是套却又甘之如饴。因为叶宰对自己太好了,南下以来推食食之,解衣衣之。不但让自己当上了副总兵,而且还很相信自己,有什么事都与自己商量。 如此人物,就算他做的皆为假,在自己这里也都是真! 唉…… 想到这儿,秦佐民长长呼出一口气,接着郭保的话下了台阶,“郭主任说的对,末将头有点晕,说了胡话。” 说罢默默退到叶宰身后。 温大却不管什么屠杀不屠杀的,他的眼里只有兵宪的命令,跑过来请示叶宰:“兵宪,还打炮吗?” 叶宰设身处地为秦佐民考虑了一下,这厮倒与楚云飞有点像,遂决定不再刺激他,摇头道:“暂时停止,等待命令。” “是!”温大一个立正,行礼后跑回炮位。 叶宰对身边亲兵挥手道:“去两个人,看看剑门关什么情况。” 石头大声接令,点了两人让他们速去观察报来。 不到两分钟,一人飞快跑回来,激情满脸道:“禀兵宪,剑门关打起了白旗。” “哦,我们赢了!” 叶宰身边的大兵们举起手上的武器,大声欢呼起来。 郭保捻须大笑道:“兵宪,从未被正面攻破的剑门关神话,至今日为止!” “才两轮炮?”叶宰惊讶道。 听到消息的秦佐民心情登时不同了,毕竟是自己的军队打了胜仗,便解释道:“首先,剑门关自蜀汉以来就没被打破过,守军依仗地势疏于训练早就懈怠了。其次,迫击高爆弹杀伤极大,而且这种不知从来打来的炮弹最让人害怕。” “有道理!”叶宰冲秦佐民笑了笑,好像刚才的芥蒂已经完全抹掉,问道:“佐民,会不会有诈?” “不会。”秦佐民摇摇头,旋即嘴角一扯,闷声道:“除非伏伯宏还想挨几轮炮。兵宪,我带一哨人进去看看。” “小心点。”叶宰点头道。 小半个时辰后,红兔驼着叶宰,缓缓登上关前长长的阶梯。 随着距离拉近,剑门关的惨像一一进入叶宰眼底。 关台上尸体没有了,明火也被扑灭,只余几道黑烟袅袅升起。两层的关楼全部垮塌,朝北一面的关墙上部黑呼呼的,零星挂着一条条血迹。 出了门洞,叶宰眼前又是一亮。 这里一片开阔,两边的山体往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若是把剑门关比做喇叭口,那眼前的就是喇叭腹。 后世的剑门关叶宰旅游过,只是那时都跟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过去了,除了感叹风景优美点,建筑古香古色点,就是感觉到处都是人头。 然而,此刻叶宰的感觉大有不同。 从军事上看,剑门关关隘自然天成,它恰恰处在剑门山脉的中断处,断裂两边均是悬崖峭壁,直直刺入天空似两把长剑。两剑又相对而立,拱卫若门。 如果不是剑门关自己投降,自己的军队真不好将其拿下。因为堆人是没用的,路就那点窄,排着队去送死吗? 要打破它必须用重炮!可还是那个问题,关前路窄,仅容三、四人并排,而且全是石阶,炮根本推不上来。 即使能推两门炮,要命的还有一道转弯。温大汇报过,重炮直射必须要拐一个角。 一里多的距离,你能打别人,别人也能打你,说不定你炮没摆好,别人就先把你打掉了。 防守方天然就有这个优势! 所以剑门关在冷兵器时代是无敌的。 后世便很简单了,拉开十几里距离用榴弹炮,或者一两发导弹的事。 所以,剑门关又在后世失去了军事作用,沦为了旅游圣地。 亲兵将叶宰引入关后面一处没被波及到的平房里,刚坐下秦佐民和郭保联袂而来。 郭保汇报道:“兵宪,关上守兵被炸死五十余,跑了两百余,剩余七百余人就地投降。” 叶宰道:“弄明白为何卡我们了吗?” 郭保脸色微微尴尬,望向秦佐民。 秦佐民也很尴尬,嗫嚅道:“和任伯宏关系不大,他被抚衙一个叫章长龄的师爷强压着找兵宪的麻烦。” “找我什么麻烦?” “那章长龄没说,任伯宏猜他是想给兵宪一个难堪。” “他为何要给我难堪?” 秦佐民闭上嘴望向郭保,又把问题推了回去。 郭保被叶宰和秦佐民一起注视,顿觉压力山大,实际也很冤枉,硬着头皮道:“那章长龄嫌我上次去抚衙给他送银子送少了。可是兵宪,我要上书,他却是管刑名不太相干,我当然要把重注投在文案师爷身上了。” 叶宰眼睛不禁睁得老大,骂道:“这特……视军务为儿戏!他人呢?”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7章 解除一个隐患 “跑了?竟然跑了!” 叶宰正想好好“款待”下这个引起内战,并且让自己背上一口黑锅的师爷,没曾想人都跑了。 秦佐民道:“第一次试炮后他就跑了,连带来的马车都没坐,直接骑马跑的。” 不大不小也背了一口锅的郭保急切建议道:“兵宪,他是文人想必骑术一般,应该没有跑远。” 叶宰吐出一口郁气,摆手道:“你俩不用再管,本官自会安排亲兵去追。佐民,派人清理遗迹,稳定关内形势,要是被神出鬼没的流寇打个偷袭,你我都不要做人了。 郭保,救死扶伤,安定守军人心。把那个伏……伏……” “伏伯宏。” “对,就他,控制起来。然后对其他守军说,我建昌标营误接情报,以为剑门关被流寇占领才炮轰关卡。” “可……可,关中好多人知道我们来叫过关。” “管他的,反正我们就是给张论一个说法。张论如今自顾不暇,得到消息后相必会捏着鼻子应下来。” “高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兵宪深得官场三昧。” “少拍马屁,赶紧做事。” 撵走两人,叶宰叫进石猛,吩咐道:“你去提审伏伯宏,务要问出那章长龄的长相穿着,过后再派四个机灵点的亲兵,把他给我抓回来。” 石猛问:“兵宪,要是不好抓呢?” 叶宰眼中厉色一闪,阴沉道:“绝不能让他把剑门关的情况带回去,死活不论!” 说罢深深看了眼石猛,一语双关道:“石头,有些事你知道就行了,别往外多说,懂了吗?” “知道,兵宪。”石猛也不知到底懂没懂,动作利落抱拳退出。 半日后,剑门关七百来人安置守毕,被掉落石头木头砸伤的倒霉蛋们也被成郞中的随军医院救治。 叶宰参加了五十二名阵亡者的下葬仪式,躹了三个躬,心头默默道:“对不起了各位。说来可笑,你们居然被七百两银子夺去了性命,何其不值?但请你们原谅我,在这个最坏的时代,我的确有点杯弓蛇影反应过大,理解万岁!” …… 下午,秦佐民来请示叶宰是否在剑门关驻扎一夜。 叶宰当然不想呆在这里了,身边围着七百多仇人绝对会寝食难安,便否决这个建议,命令即时离开。 秦佐民便问,剑门关关防交给谁? 叶宰若有所思道:“我们南下,任伯宏敢从背后攻击我们吗?” “他不敢!”秦佐民大包大揽道:“末将给他说的很清楚,章师爷死了,他已经没有退路,只能配合我们。” 叶宰一喜:“章长龄抓住了?” 秦佐民摇摇头,苦涩一笑道:“我诈他的。” “哈哈。”叶宰忍不住笑出声来,点点秦佐民道:“佐民,原来你也有说谎的时候。” 秦佐民挠挠脑壳,讪笑道:“兵不厌诈嘛。” 叶宰笑过一会儿,突然正色道:“佐民,我老说,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如今事实俱在,你还觉得我下令轰关是错误吗?” “没错,士可样不可辱!错就错在那章长龄以一己之私肆意玩弄军法。” “嘿嘿,佐民你有这个认识,令我倍感欣慰。以后别和我抠气了,就是有气你也可以私下来找我么。我这儿的大门随时为你敞开。” “嗯,良臣兄。” “诶,佐民弟。可惜你有家长在,我不能越俎代庖帮你取个字,殊为遗憾。” “呃……有机会见到姑母,请她老人家取一个。” 夕阳西下,古道西风胖马。 任伯宏战战兢兢送走了2000个似要择人而噬的建昌兵,不过他根本不在意,或者说根本没心思看,他一直在暗暗哀嚎,不知自己手写的、盖着自己关防的塘报会引起何种后果? ………… 大军过了剑门关不久便出了大剑山的范围,算是正式进入川中盆地。 走了大概二十里许地,天色渐晚,大军扎营。 当夜,营地内松外紧,明哨暗哨一南一北撒出去十里地。 为何如此布置? 叶宰对此表示无奈得紧,他心里还嘀咕呢,真踏妈的操蛋,就为了区区七十两银子,打了一场莫名其秒的仗。现在弄得自己麻杆打狼——两头怕。 章长龄那边亲卫队没有消息,只能做最坏打算,此人又会利用身份忽悠一波兵由南面来打自己;北面的剑门关也不让人放心,谁知道那任伯宏是不是虚于委蛇,事后却翻脸来个背刺? 枯坐帐篷差不多整晚,到天色蒙蒙亮,已基本排除了夜袭的可能,叶宰方才心力交萃眯上眼睛。 可惜没睡多久又得赶路。 看着旁边骑着马精神奕奕的叶贵,叶宰真想把叶贵叫过来同骑一匹马,然后自己抱着叶贵的腰打个瞌睡。 大军跟着嘉陵江逶迤南行。 此段嘉陵江因刚从山中流出,水势还比较湍急,又走了几十里地,秦佐民才派来探马禀报,江上已开始出现渔船。 其实不用前锋通报,建昌军中的好多人都来自夔州,打小生在长江边上,他们自然便会判断水势,猜得到要不了多久就会乘上船只。 于是,一传百百传千,士气竟然有大大提升。 中午放饭时间,一名亲兵打马狂奔至一颗歪脖子树前。 叶贵飞快上来挡住,回头先看了看窝在树下补觉的叶宰,接着大为不满道:“就不能等会儿再说吗?” 亲兵犹豫片刻,坚定道:“这是兵宪吩咐过的最要紧军务,一刻也耽搁不得,请贵哥儿让开。” 叶贵脸一沉,低骂道:“祁二,你长本事啦?少爷忧心大事,昨晚一整晚……” 他的话还没说完,叶宰便已被吵醒了,喝道:“小贵子,少胡咧咧,让祁二过来。” “可是……” “别可是了,去守好你的东西。” “哦。” 待叶贵走远一点,叶宰招手叫祁二过来,低问道:“找到了?” “嗯!这厮跑得真快,差一点就进了铁山关。”祁二同样回以低声。 “差一点?抓他时惊动铁山关守卫没有?”叶宰沉吟道。 祁二顿了顿,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的鞋子,不好意思道:“他当时正在向关上喊话开关,来不及抓了。我便用步枪远程射杀了他。” “死了?”叶宰愣了愣,随即甩头抛开私人恩怨,重回正治动物考虑起这件事的后果,追问道:“你确定是死了?铁山关也查不出端倪?” “卑职打中他的后胸,确定其死亡,而且捡走了弹壳。铁山关的人就算听到了枪响,也找不到具体的发射位置。”祁二回道。 叶宰满意点点头,欣慰看向祁二,鼓励道:“祁二不错,心思慎密、下手果决,本官看好你。去吧。” “是,为兵宪卑职愿肝脑涂地!” 祁二激动得满脸通红,深深拜下方才起身离开。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8章 成都的消息 在确知排除了章长龄这个隐患后,叶宰终于能放下包袱好好补个午觉。 不过在睡觉之前,他先表扬了一番石猛,赞他“知人善用”,然后派他去前营传令:不去铁山关,能征船就征船,不能征就尽量贴着嘉陵江走。 之所以如此安排,是叶宰不想让铁山头的守卫把章长龄之死联系到建昌军身上。 当然,这根本是掩耳盗铃。因为剑门关跑了两百多人,建昌标营的恶名想必早已扩散到整个保宁府,很容易让人猜到叶宰便是铁山关前杀人的幕后黑手。 但正治这事儿不能以常理论之,有时一个谣言就能让人身败名裂,有时即使证据确凿也可无事一身轻。 关键看人!特别是在党同伐异的时候,这时就要看到底是东风压倒西风,还是西风压倒东风。 如今的朝堂局势,叶宰的老师周延儒圣眷正隆但并未独得恩宠,温体仁不停在向他发起强有力的挑战。 四川巡抚张论即不是周党也不是温党,他如果明智的话,不会拿不确定的证据与叶宰交恶,否则他将主动卷入党争! 党争的下场可惨烈多了!再想要体面下台几乎不可能,最好的结果是褫夺所有荣衔白身归乡,这对于一个苦读圣贤书、立志光耀门楣的官员来说,无疑于社会性死亡。 而且,此项惩罚仅限于大学士,比如被周、温两党联手牵连进袁都督案的次相钱锡龙。 至于低了很多级的巡抚,要么流放、充军,要么……人头不保! ………… 建昌军休息了一个时辰继续南下。 他们现在走在一个方圆几百公里的两河河谷中。东边紧挨着嘉陵江,西边几十里外是嘉陵江的支流——小漳水。 铁山关处在两条水正中间,于是也给了建昌军贴着嘉陵江穿越的机会。 傍晚,大军赶到剑门南面的第一个城市——苍溪县。 也许是建昌兵军的恶名已经传到这里,前营远远就能看见河边码头鸡飞狗跳,商贩、行人向苍溪城夺命狂奔,大量的江船忙不迭解缆升帆,顺流飘离。 秦佐民脸色铁青,叫过甲总把总纪永春,指着乱糟糟的码头,怒气冲冲道:“立即带人去征集船只。” 纪永春遵令,赶紧带人匆匆跑向码头。 途中,他向甲总教导抱怨道:“齐修,秦将军的命令没头没尾的,也不说说要是船主不听话怎么办?” 洪正身推推新式眼镜,恰好反射出一道寒光,淡淡道:“老纪,兵宪的话你忘啦?他老说,我们的事业是正义的事业,凡是阻挡我们的都是邪恶的。对于邪恶,你说该怎么办?” “嘶……齐修,没想到你一个读书人,心竟然如此……呃,你别瞪我,我有点怕,听你的听你的。”纪永春悻悻闭嘴。 很快,甲总300来人如饿虎般冲入码头。 大出当地人意外的是,这些兵并不杀人抢东西,而是无视了自己迅速包围三道栈桥,再然后许多兵丁跳上还来不及跑路的般上面。 接着,几个拿着大铁筒子的人冲江上喊道:“船家,船家,请把船开回来,我们会付给你们三倍船资。” 如此齐声喊了十几遍,不但没有船回来,反而像躲瘟神似的,离得更远了。 纪永春望着栈桥边停着的十几艘船,不禁气闷道:“齐修,船太少,咋个办?” 洪正身习惯了说话前要推一推眼镜,遂推了推,灿烂一笑道:“先安抚码头上剩下的人吧。” 说罢叫人去找来五个哨官,吩咐道:“暂时清空码头,劝离码头平民,等待中军到达。你们记住了,我们是文明之师仁义之师,叫手下都态度好点。” “是,教导。”五个哨官齐声领命,旋即敬礼离开分头办事。 当叶宰来到码头时,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整齐安静又祥和的场面。 秦佐民陪同在侧,指指江上的船只,请示道:“兵宪,船有点少,要不你先暂驻船上,末将再去找苍溪县打打秋风。” “可以。”叶宰点头,续道:“带上后勤处的田安国,你去要船,他去交涉粮饷。另外,带辅兵,别给苍溪县太大压力。” 待秦佐民走后,叶宰冲身后的叶贵道:“小贵子,少发愣!去和亲兵选一只船,我要先睡一觉。” “诶。”叶贵高兴回道,一点也不在意少爷态度不好,因为有船坐了,不用再骑那匹马养不熟的野马。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背包背上,意气疯发招手道:“石头,走着。” 叶宰含笑看着叶贵的动作,冲身旁歪嘴道:“卫靖,你也去挑支船,把文吏都带上去。” “是。”郭保躬身领命,自去安置不提。 ………… 晚上,码头上火把不灭,人声鼎沸,喧嚣了一夜。 叶宰美美睡到清晨才醒。 简单梳洗过后,他一边吃着叶贵熬得白米粥,一边听亲兵汇报。 “苍溪知县战战兢兢接待了秦将军和田经历一行,两边沟通的还可以。知县匀出县仓,并号召绅民义仓,一共送给标营300石米。” “但是船他没有办法了。跑得那些船干脆都没回来,顺着江水不知去了哪里。” “嗯,不要勉强,继续。”叶宰点头道。 “侦辑队送来情报,过天星等流寇已到新都,马上将与成都后卫接触。” “巡按去了重庆,强令重庆道调集大军死守嘉陵江东面,已和几支流窜到那里的小股流寇打过几仗,互有胜败。” 叶宰搁下筷子,评点道:“周巡按这样做是对的,堵死流寇东窜之路,以免祸害东南。” 亲兵不敢对此发表意见,继续低头念道:“抚台再次发出求救塘报,让我们尽快回师。” 叶宰眼中精光一闪,问道:“张抚台在塘报中有没提过剑门关的事?” “只字未提。” “好,那我们就给张抚台一个面子。通知秦将军,不必在苍溪耽搁了,分作水路两军,立即启程。” “是!” ………… 四月中旬,建昌标营过阆中又征得一部分船只,全军登船。不知是不是恶名在发酵,接下来顺利的连过嘉陵江上南津关、和溪关,然后过南部县进入顺庆府,驻军蓬州。 这里对保宁府的消息就相对滞后了,蓬州知县热情地接待了叶宰一行。 接风宴上,众人谈起成都的消息。 蓬州知县忧心忡忡道:“四川唯一能战的是营兵,可营兵被李总兵带去了播州还未返来。成都几个卫……唉,不堪一击啊!居然在野战中被一万多流寇一击而溃,如今只敢龟缩在成都城墙后不敢出来。” “唉……” 叶宰不免猫哭耗子,陪着一起叹气。 (感谢书友“中华盛”、“20181202131315579”、“无可奈何”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89章 抵近成都 离开篷州后,叶宰叫秦佐民上了自己的船。 两从坐在舱外甲板,一人手捧一碗香茶随意聊天。 秦佐民瞅一眼天上的太阳,感慨道:“还是川北的天气令人舒爽,此时的攀西想必已经热得不成样子了。” “是啊,那里太热了!若非有矿产,我也待不住。”叶宰跟着发了一句感慨,突然话锋一转道:“佐民,这次流寇大闹四川,张巡抚可能会因此下台,我们要做好准备啊。” 秦佐民送到嘴边的茶碗当场定住,惊疑道:“做何准备?” 叶宰微微一笑,淡然道:“佐民,朝廷可能会给我加加担子,你也是如此。” 秦佐民手上一抖,洒出几点茶水,眼睛瞪得溜圆,问道:“参正?按察使?还是布正使?” “佐民,胆子再大一点!”叶宰含笑鼓励道。 秦佐民放下茶碗,认真想了想,沉吟道:“你如今是正四品,升从三品参正是应当的。可你叫我大胆点,那就连升两级至正三品,按察使……” 叶宰打断道:“佐民,别忘了中央官职。我头上还有个按察副史,属于外台,进内台也不是不可能。” 秦佐民便顺着叶宰的话猜测道:“左右佥都御史?从地方官到京官,虽然都是四品,却是大大升官了。” 见秦佐民还说不到点子上,叶宰不满道:“佐民,都叫你大胆点了。实话告诉你,我打算做个副都御史,巡抚四川!” “啊?”秦佐民完全没想过叶宰竟然有如此大的野心,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叶宰解释道:“昨天在蓬州,我通过驿站给周延儒捎了一封信,明确提出要争一争这个四川巡抚。” “可……可末将听说,督抚要廷推,何况周延儒会听你的?”秦佐民渡过初期的惊讶,很快反应过来出言质疑。 “呵。”叶宰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撇嘴道:“我们那个陛下想一出是一出,视廷推于无物。此时周延儒正好说得上话,他也在紧张地拉盟友,巴不得我实力更强。你情我愿的事。” 其实其中起到关键作用的是银子,大量的银子,以万为单位!不过叶宰希望手下的军将都纯粹一些,便隐下这方面的事情。 秦佐民顿时两眼放光,满含希翼道:“如此说来,我们就可以坐阵成都啰?哈哈,姑母和兄长们肯定想不到。” “别忙着高兴。”叶宰先给他泼了一头凉水,接着试探道:“你这个副总兵也得名副其实。我意你卸下标营之职,重组副总兵奇兵营。标营交给赵匡,升他做游击,道标直接转抚标。你意下如何?” 秦佐民呆了呆,很快又在脸上绽放出笑容,“那当然好了。如此我们便掌握了两支部队。” “真心话?”叶宰眼睛一眨不眨盯着秦佐民,追问道。 “绝对真心。”秦佐民重重点头。 叶宰暗暗松了一口气,打个个舒适的姿势靠在椅背上,道:“此次救援完成都,你可就近在成都各卫所招募3000兵源。” “良臣兄,我想招石砫兵。” “不行。我和秦都督打过保票的,绝不再挖石砫墙角。” “可成都几卫的战力,你也知道,此次他们被流寇……” “这点你大可放心!肯定不能让你白手起家,我会派标营的人去做骨干。” “那……那也行。” ………… 四月底,经过几次倒船以及部分陆路,叶宰到达眉州彭山县,与船队汇合。 崔志行领着小火轮及十来艘黄船已经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一个月,见叶宰驻跸立即求见。 此人原来是夔州长江边的老军,挂着正丁的身份做得是为卫所官打渔的活,所以也可以说他是个老渔民。 因为他可有可无,崇祯三年被扔进勤王军队,跟随叶宰北上,主要工作就是操船。 他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兢兢业业,被叶宰看上调到旗舰,成为事实上的水军统领。 当叶宰弄出小火轮之后,他又顺理成章操上了新船。 此时求见叶宰话也不多,问了几句好便拿出清单给叶宰报数:“兵宪,船队共运载炒米千石,火药三百桶,板甲1000副,燧发铳500支,铅板两吨,步枪子弹三万发。” 叶宰眉头轻皱,问:“子弹怎么才这点?” 崔志行老实巴交的脸顿时揪成了一团,回道:“郑总旗那里的子弹复装机出了点故障,所以出得很少。卑职已全部运了过来。” “啥故障?” “好像是底火方面。” 叶宰听后沉默下来,仔细想想又在情理当中,底火的科技含量最高,就郑时良那里的简陋蒸汽车床,确实力有未逮。遂放过这个问题,问道:“老崔,小火轮好用吗?” “太好用了!”崔志行黑黝黝的脸好似在发光,激动不已道:“只要有煤,它就能一直跑,也不惧风向、顺流逆流。” “那就好。你多培养点徒弟,我们以后还有很多这样的船,而且更大!”叶宰笑道。 “嗯嗯。”崔志行不住点头,眼中满含憧憬,话也多了起来,“兵宪,要是卑职能带着一支这样的船队,去你说的五大洋看一看,死了都值。” “有机会的。”叶宰双眼放空,同样闪过一丝憧憬之色。 翌日,后勤处田安国出面接收了船运物资,陆续给每个哨置换损坏的武器装备。 实际上建昌军根本没受到什么打击,板甲衣物不必换,要换的基本都是燧发铳。 ………… 休整两天后,彭山知县带头,邀集有头有脸的乡绅们在城北一外平坦地方为建昌军送行。 锣鼓声中,彭山知县龚纪良附在叶宰耳边道:“叶副使,卑职祝你马到成功!有件事请叶副使务必留意,嘉定州乃是建昌北部屏障,若是……我彭山定然全力支持叶副使,要人有人,要粮有粮!” 哈,想得真远,都想到成都沦陷后的事了,张论恐怕会气死! 叶宰面色古怪,微微点头道:“没问题,龚兄守土有责,本官省得。” 语罢,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 又过两日,大军到达成都府新津县。 叶宰宣布将这里当做指挥部,随后侦骑四出,全力打探成都周边的态势。 等在这里还有一个原因,他想再给王晓的行动队一点时间。 说来也怪,王晓自剑门关后,消息一条也没送至叶宰案头。 叶宰不相信王晓会叛变,只能想到会不会成都的情况不像自己想得那么轻松,王晓调集了大量的资源,仍然被绊住了? (感谢书友“sdk”的打赏!)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0章 郁闷的王晓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凌晨方才渐渐停歇。 天色亮了,被水冲洗过的天空蔚蓝澄净。 油光可鉴的青石板路上,陆陆续续出现了早起的人们,挑担的、支摊的,以及许许多多步履匆匆讨生活的辛苦人。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雨后的天气恍若秋天,空气湿润发潮带着一丝儿凉意。 王晓深深吸了口气,这丝凉意钻进他的口鼻,又迅速在心肺之间游走,他萎靡了几天精神不由为之一振。 丢人呐,堂堂侦辑队队正居然在牢里呆了两天! 王晓为此羞愧不已,唏嘘的胡子掩盖下的嫩脸不禁微微发红。 同时他也在庆幸,庆幸自己谨慎,当时被抓时身上没有带枪,否则百死都不能赎罪。 “喂,哥佬官,你卖的啥子?”王晓叫住一个挑着担的货郞。 “豆花儿。”货郞飞快停下来,也不问王晓要不要,径直揭开白布包着的盖子,霎时,一股黄豆的香气直冲王晓鼻端。 “来一碗,多加豆子多加葱,多搁点酱油,对了,有辣椒没得?”王晓道。 货郞张了张口,终是舍不得这单生意,只好满脸肉疼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葫芦冲王晓晃了晃,“客官,有。” 说罢生怕王晓再提什么要求,快速打了碗热气腾腾的豆花,淋上酱油,洒上葱花,再拔开葫芦塞子,小心翼翼抖了抖。 红色的辣椒面儿被热汤一泡,立马蒸起一股焦香的味道。 王晓笑骂:“看你那抠搜的劲儿,再抖点儿,我加两个铜钱。” “诶,客官。”货郞当即喜笑颜开,小葫芦嘴使劲点了两下。 王小满意接过来,摸出八个铜板扔给眼巴巴看着自己的货郞,道:“多的算买碗的钱,不用等我了。” “好好,客官慢用。”货郞挑着担子晃晃悠悠走了,吆喝声不停响起:“豆花儿,豆花儿……” 王晓喝一口豆花看一眼不远处的府衙,当满碗豆花将要见底之时,他才见到黄三等人出来,便随手将碗塞给了蹲在自己脚边狂咽口水的乞丐,“给,还有小半碗。” “谢谢大爷,谢谢大爷……”乞丐捧着碗对着已离开的王晓连连磕头。 衙门外,王晓擦身错过黄三等四人,一声不吭往一条小巷中走去。 及至幽深处,他身后响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 王晓回过头,目视灰头土脸的四人,问道:“都咋样?有没得事?” 黄三摇摇头不说话,其余三人嚷嚷道:“狗X的成都府,老子挨了一顿鞭子。” “这算啥子?老子昨天被倒吊了一晚上,看到没?现在眼睛都还是红的。” “我睡了两天,不晓得咋就放出来了。” “沃日……” 前两人冲第三人怒目而视。 王小低喝道:“都特娘住嘴!走,回安全屋再说。” 几人七拐八拐,来到城南府河边的一处船屋。 观察没人跟上来后,王晓关上屋门,叹息道:“这次怪我,怪我小看了张论的手段。” 一路以来一直沉默的黄三突然抬头,紧紧盯着王晓道:“不怪你,是我们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张论不愧是积年老吏,老成持重、心思慎密,一般人在兵临城下时早就慌了,他却还能想到清查城内奸细,重重防备各处城门。” “唉……” 屋内五人同声叹气,摇头无语。 原来,王晓自七盘关回返,便调集精兵良将到成都进行策反活动。 本来事情进行得好好的,不但原来的关系维护得更好,还发展了关键城门的守军好几个,就差围城时王晓叫他们打开城门。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流寇在新都一战击破成都守军后,张论突然派出抚标营接管了成都各大城门,并联合成都的本地大户,一起清查非成都口音的人。 如此一来,王晓的开门计划彻底破产,而且成都大户们为了防止城破后身家不保,下了死力配合抚衙清查外来人口。 在地头蛇眼中,王晓五人立马无所遁形,分别于成都几处地点被抓。原因并不复杂,一是他五人是新面孔,二是在成都人听来,川东话差别还是蛮大的。 其实坐牢就坐牢,王晓预先吩咐过不小心被抓后应该如何应对,就说来成都经商,容易暴露的枪支也都没带。 可王晓进了大牢却傻眼了,预料中的走个过场遥遥无期。 他起初的预计是抓进来查清身份后马上就会被放出去。孰料成都这波行动太猛,抓得人实在太多,根本还轮不上他。 这肯定不行!王晓非常清楚叶宰的计划,多耽误一天就会多拖累一天兵宪的大事。 于是,他枯等一天后终于寻得个机会,和送饭的衙役搭上了话。 时间紧急,王晓再不顾暴露秘密,从没被搜过的小裤中抽出一张十两银票,请衙役帮忙。 衙役当时很惊奇,眼中蓦地闪出噬人的精光,但迫于牢内人多眼杂,衙役只好收敛贪婪答应下来。 这却并非衙役良心发现,而是若要闹开了,他一个小小的衙役如何抢得过班头、牢头?到时说不定一分银子也拿不到,索性闷声发大财为好。 然后,衙役好不容易从一堆堆搜出来的东西中找到了王晓的证明,一张盖着夔州府印的路引。 这种路引王晓有不少,是当时还是夔州道的叶宰找夔州府要的,因为发的很多很滥,基本查不到叶宰的头上,况且如今这世道,也没人会认真去查。 王晓被证明身份后,想起自己四个手下也有可能会遭到同样的命运,便试着问了问黄三等人的名字。 衙役银子已经落袋为安,本不愿再麻烦,奈何王晓又抽出了一张有味道的银票,面值五十两。 这还有什么说的?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必须帮忙! 果然不出王晓所料,又过一天,黄三等人被衙役打探了出来,就关在离王晓不远的一处监牢中。 后来的事便简单了,衙役帮忙递上五人的路引,通判老爷大笔一挥放归五人自由。 至于他们入牢后搜出的银子、铜钱,对不起,遗失了! “咳咳!”王晓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船屋中的沉默,说道:“虽然出师不利,但兵宪的重任绝不能放下。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也要上,听着!” 他一声断喝将其余四人吼了个激灵,坚定道:“我还有办法搞来大笔的银子,我们继续收买城门守兵。抚标又怎么样?我不信这些人就不喜欢银子。” 黄三缓缓摇头道:“王头,平时你老说我爱冒动,怎么现在你也……抚标和一般的卫所兵可不一样,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系于张论一身,让他们出卖张论就是出卖自己,我看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王晓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转头道:“你们在这儿等着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感谢书友“20200408000322092”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1章 流寇来袭 成都城正中心是蜀王府,不过早没了平素的热闹,此刻大门紧闭,来回巡逻的守卫刀出鞘、弓上弦,一片紧张的气氛。 王府往南有一条小巷叫纱帽巷,短短几十步的长度挤满了店铺。 顾名思义,原先这条巷子是专卖各式乌纱帽的,后来因这里来往的大多是官员及其亲属,其它买卖逐渐多了起来,包括不限于茶店、金店、胭脂店、珠宝店等,总之全为奢侈物。 然而,随着流寇围城,这条小巷变得冷清了,完全比不过大路对面的米巷有人气。 攀西皮包店中,掌柜伍嘉茂百无聊赖,捧着一碗白瓷茶水,眼睛动也不动盯着绿色的茶叶浮起又沉下。 突然,他眼前一暗,忙抬头看去,只见柜前来了个年轻人,稚嫩的脸上留着唏嘘的胡渣子,倒也显得有几分成熟。 伍嘉茂懒洋洋问道:“客官,看上本店那款包包了?” 年轻人却不说话,手一抬扔过来一只金戒子。 “哗啦啦”,金戒子在柜台上转动几圈才停下,但伍嘉茂却已然看清戒面上那个特殊的花纹,遂不动声色看着门外,说道:“客官,本店小本生意,不收金子。” 年轻人道:“那就多买几只,古驰香奈儿驴牌通通来十个。” “贵客呀!”伍嘉茂夸张地叫出声,放下茶碗捞起戒指,转身从柜台中出来,伸手往堂后一引,“请到里面看货。” 说罢冲门边打磕睡的小厮道:“小狗子,照看着。” 然后躬身在前带路。 两人一前一后进到一个无人房间,年轻人警觉地关上房门,这才说道:“王晓,道标侦辑队队正。” 伍嘉茂点点头,回道:“伍嘉茂,攀西州商业处一科科长。” 王晓直接说出来意,“伍科长,我需要银子,大量的银子。” 伍嘉茂沉吟道:“王知州吩咐过让我们配合侦辑队,本没什么可说的。但是……这段时间,成都本地的仿货越来越多,再加上流寇围城,店里的生意一落千丈……” 王晓打断道:“能拿出多少?” “请王队正见谅,我还得给店里留下点开支,最多能拿出两万两银子。”伍嘉茂颇为不好意思道。 王晓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摇头道:“不够。” 伍嘉茂翕动嘴皮,忍了又忍才一咬牙,开口提议道:“不知王队正用来做什么?我来成都半年倒认识了许多达官贵人,说不定能……” 说到这儿,王晓冷冰冰的眼神扫过来,他不禁激灵灵打个寒颤,连忙闭上嘴巴。 王晓语气冷洌道:“伍掌柜,不该问的别问。就两万两,你马上拿给我。” “好好,请宽坐片刻。”伍嘉茂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匆匆开门而出。 ………… 新津县,叶宰脸皮微红地从城内出来,在亲兵护卫下打马进了军营。 刚坐下喝了半盏茶,秦佐民循声找来,笑问:“良臣兄,酒喝的咋样?” 叶宰摆摆手,意兴阑珊道:“不怎么样!一堆官吏、乡绅、商贾,热情得要死,都恨不得抱着我的大腿,求我带兵入城加强城防。” 秦佐民摇头苦笑,唏嘘道:“就他们那点地方团练,难免了……” 一起赴宴的郭保听后撇嘴道:“团练还好说,都是大户出钱出力。县衙最为不堪,壮班快班的人都跑空了。光知县如今人如其名,除了两个师爷,光板一个。” “算了,说他们干嘛?说回我们。佐民,斥候打探的如何?”叶宰问道。 秦佐民在叶宰进城时忆先研判过,脱口而出:“流寇在绵、德两县大掠财物和人口,如今手下已达五六万人。过天星为人还极其狡诈,斥候于今日上午才打探出来他的真实布置。 原来围成都的就只有争世王和混天星两人,此二人带着新招募的普通人,大张旗帜、以假乱真,而过天星和中斗星则带着手下主力,兵分两路寇掠成都西、北两面。 北到新繁、彭县,西到崇宁、灌县。下一步,恐怕就会轮到南部的新津!兵宪,你该拿主意了。” 叶宰不置可否,转头问缩在帐角烤石头的叶贵:“小贵子,侦辑队来过消息吗?” 叶贵停下扇火的蒲扇,回头道:“没有,少爷。” 叶宰微不可查皱了下眉头,旋即恢复平静,道:“容我再想想。” “不能再想了哇。”秦佐民急道:“若进军成都,那我们就要准备行装;若在新津就地防御,那我们就得挖壕沟架铁丝网。” 郭保轻轻咳嗽一声,提醒秦佐民道:“秦将军稍安勿躁,兵宪自有方略。” “嗨,我就是着急……”秦佐民分辨了半句,声音很快又沉寂下去。 过了片刻,叶宰问道:“佐民,我们的圆阵练得如何?” 秦佐民以为叶宰决定出击,立时来了精神,介绍道:“已初具雏形!第一排为步枪手,第二、三排为火枪手,最内圈是炮队,以及少量长枪兵游弋其中。这样无论敌人从何处来,都将遭到三方面的打击。我敢说,没有任何骑兵敢冲击这个阵形!” 叶宰又问:“守当然没问题,能不能移动?” “呃,暂时还不能。”秦佐民眼皮耷拉下来。 叶宰便笑了,道:“那就再练几天,练到整个阵型可以随鼓点移动,我们再出兵。” “可……” “秦将军,让兵宪休息一会儿。走,我们去辎重营。田安国又接收了新送来的装备,听说其中有种铲子……” 郭保拉着秦佐民越走越远,直致寂然无声。 叶宰笑着摇摇头,给叶贵打了个招呼,“小贵子别偷懒,少爷先进去眯一觉。” “哦……” ………… 秦佐民没有料错,四月二十七日,少量的流寇前锋出现在新津地面。 不管叶宰想不想此时打一仗,他都必须重视起来。 营地前鹿角后,标营的兵丁开始挖掘壕沟。 二十八日,一队上千人的流寇步兵到达。他们吆五喝六,挥舞着锄头、竹竿等五花八门的兵器逐渐向营地靠近。 叶宰的命令及时送达秦佐民手里。 秦佐民打开一看,顿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原来叶宰命令他不得使用步枪,可以用零星的火枪和火炮打击,火力强度不得超过普通的明兵,且不得追击。最终的战术目的是驱离,在流寇不死心攻击大营的前提下。 无奈中,秦佐民只得将步枪兵撤回第二道壕沟,安排火枪兵顶上一线,并撤回温大的迫击炮组。 但即便如此的火力密度,那一千来流寇也讨不了好去。 当流寇大队冲到营地北面一百步左右,领头的还在纳闷,对面营地里静悄悄的,莫非明兵全跑了? 正在此时,忽闻一声唢呐暴响,流寇头领便看到地面闪起了一排刺眼的火光。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2章 驱虎吞狼 成都,四川承宣布正司的心脏部位,一共有五卫一所拱卫着她。北面成都后卫;南面宁川卫;西面成都右卫加灌县千户所;本来东面是成都左卫,但万历年间被废弃,调成都前卫补之;成都中卫驻城中,主要保护王府和各级衙门。 再加上抚标、镇标等各类兵丁,成都周边兵力差不多四万人。 然而,卫所腐烂,世兵均已退化为耕田的农夫,几无战力,拉上前线跑得比到的多,即使到了也是兵无战心,一触即溃。 唯二能战的军队只有抚标与镇标,奈何镇标深陷播州宣慰司,根本腾不出手来回防,抚标独木难支。 因此,流寇横扫成都周边四卫七县,彻底捣毁了卫所、县乡体系,破大户抢钱粮好不惬意,直到碰到了一个硬茬子。 宁川卫节堂,一个年三十许、须发贲张的汉子黑着脸看着堂中跪着的人,冷冷问道:“是哪里的军队?” “过老大,额不知道哇!一个照面……”跪着的人猛然哆嗦了一下,哭丧着脸道:“一个照面死了七成。小的,小的就知道对面用的是火铳。” 过老大便是此次祸乱四川的领头人过天星,他听后桀桀一笑,露出一口黑乎乎的板牙,抬抬下巴指向跪地之人,向左右示意道:“挖开他的伤口,额倒要看看是啥火铳能打那么远。” 跪地之人顿时满脸惊恐,两只膝盖不住往后挪,嘴里惨叫道:“不不不,过老大,额在榆林就跟着你……” 不待他说完,两个如狼似虎的汉子便将其扑倒。一人扯去他挂在脖子上吊手的布带,一人抽出短刀插进他手臂上的伤口。 一阵杀猪似的喊叫中,一颗铅子被挑了出来。 过天星一点不嫌弃铅子上的血迹,接过后随手用手掌擦拭了下,一边观察一边说道:“米兄弟,别怪老哥心狠。这其实也是在救你,挖出来手有可能还留得下,再晚点这手就得砍了!” 说着偏头看向左侧坐着的一个身着长衫、留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道:“你也别谢额,要谢就谢宁郞中,是他告诉额滴。” 米姓汉子已被放开,此时汗出如浆、面色惨白瘫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道:“额知道咧。多谢过老大,多谢宁郞中。” 话罢两眼翻白晕了过去。 过天星挥挥手,吩咐米姓汉子身边两人道:“齐尕娃,你俩给他抬出去。” 然后走到左侧,两只手指捏起铅弹亮给宁郞中及宁郞中上首的人看,啧啧奇道:“额从未见过这种铅弹,中天星兄弟、宁郞中,你俩也看看。” 中天星要过来观察片刻,摇头道:“没见过。”反手又递给了宁郞中。 宁郞中目光一闪,沉吟道:“我也没见过。不过,这铅子比其他明兵用的铅子小了一圈,我想这才是能打一百余步的原因。” “好见识,与额想得一样!”过天星高兴地拍了拍宁郞中的肩膀。 中天星若有所思,迟疑道:“那些人有如此犀利的火器,为何不追击额们?听说砍额们五颗脑袋抵得上一颗东虏人头,他们不稀罕银子?” “是啊,为何会这样?”过天星也纳闷道。 宁郞中边想边说道:“莫非是想警告我们,不要去他们的地盘?” “哦?” 过天星与中天星对视一眼,差不多同时点头。 中天星见此便一拍桌子,嚷道:“成都周边没啥可抢得了。过头领,要么撤,要么打破成都再抢一把大的!” 过天星眼中立时凶光闪烁,旋即又黯淡下去,摸着下巴道:“成都城高碟深,不太容易打啊,额再想想。” ………… “良臣兄,良臣兄,过天星的人撤了。”秦佐民龙行虎步冲入叶宰帐中。 叶宰放下手中的《吴子》,问道:“撤去哪儿了?” “往北,应该去成都了。追不追?”秦佐民心急道。 叶宰不答反问:“他们打得下成都?” 秦佐民摇头道:“打不下。别看他们如今人多了几倍,但刚征集的平民缺乏训练,而且他们也缺乏攻城器具,再多人都奈何不了成都的高墙。” “嗯……” 叶宰至今仍未收到王晓的消息,感觉再拖延下去,说不定过天星会在成都虚晃一枪跑了,遂拿定主意,说道:“我们远远跟上去,别被他们发现。到时在成都城墙下打其一个突袭!” “是。”秦佐民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草草抱拳告退。 翌日,四月三十日,大清早。 建昌标营人衔草马衔枚,扔下了还在熟睡当中的新津城,向北进军。 斥候早已前出二十里,刚过一个时辰便传来消息。 过天星非常谨慎,也在南面撤下了探马防备己方。只不过建昌斥候有望远镜,能看到过天星的人,过天星的人看不到斥候。故请示要不要歼灭过天星的探马? 叶宰担心打草惊蛇,便否决了歼灭的提议,命令仍旧按原计划执行。 五月初二,两支军队相隔三十里地,一前一后赶到了成都。 过天星到达成都后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城,而是驻扎下来,命大量的人出外砍伐树木,然后当着城墙上的人打造冲车、长梯等器械,作出一副誓要攻城的架势。 此举不但骗了成都内的人,也骗了建昌标营的大部份人,马二柱等人纷纷找叶宰请战。 可叶宰心里仍然存着王晓成功的希望,一体拒绝。 三天后,五月初五,过天星找来争世王和混天星,以商量的口吻道:“二位老哥在成都城下休息了好多天了,是不是先动一动?” 争世王和混天星面面相觑,均心想,这哪里是商量,分明是命令! 说实在两人都不愿意手下去送死,可抢来的东西都在过天星那儿,想要得到好处绝躲不过去,只得咬着后槽牙无奈答应下来。 正午时分,当太阳光照耀成都南城之时,流寇营地响起了战鼓声,争世王和混天星的人趁着对方迎光的机会,如潮水一般冲向城墙。 成都的城防体系相当齐备,由里至外是敌台、马面、瓮城、羊马墙、吊桥、护城河。 护城河外还有距马枪、陷马坑、鹿角木,大范围的铁蒺藜。 城上的防守器具也是不缺,有火炮、火油、沸水、金汁、滚石檑木、狼牙拍,以及挡箭的布幔、皮帘等等。 可谓武装到了牙齿。 流寇攻城前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清除钉脚的铁蔟藜。 然而,墙头的人不会傻呆呆地看着,顷刻间,大炮轰鸣了起来。 流寇这边也有准备,打造了几十架楯车避炮。 不过效果十分不好,楯车只能遮挡弓箭和火枪,若是被炮子直接命中,将会打散楯车,天女散花杀伤一大片。 一下午打下来,混天星和争世王的人在火炮和箭雨的打击下,各损失了两、三百人,铁疾藜却才捡了不到一半。 所幸混天星打仗打老了,知道攻城便是这样,怪不得两人。如今试探出成都的防守力量,心里不禁便生起撤退的心思。 宁郞中冷眼旁观好像猜到了,遂建议道:“过头领,我有一个办法可以避炮。” “什么办法?”过天星愣道。 “把楯车改动下,在前面加装沙袋。” “这是何种道理?” “我也不知道,偶尔听成都一个炮手说的。” 过天星习惯性摸着下巴沉思起来。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3章 埋伏新都 流寇攻城战后稍晚一些,建昌前方斥候发回了详细的消息。 建昌哨以上军官均被召集到叶宰大帐,共同讨论此战得失。 当郭保把战况念完后,全场一时间竟没人说话。 个中原因其实挺简单,坐在长桌主位的兵宪不开口,其他人也不方便开口。 叶宰无奈,只能以身作则,先来个抛砖引玉,便偏头看向右侧位的秦佐民道:“佐民,你怎么看?” 秦佐民咳嗽一嗓子,冷静分析道:“据我们收集的过天星情报,此人凶狠暴戾却又狡猾无比,经常有利往、无利走。此次攻城,出动之人打出的旗帜是混天星和争世王,可见他并没有出动本部手下。 再看结果,混天星两人铩羽而归。故本将认为,过天星是在试探,接下来他应该有两种选择: 首先是退兵,成都城就像个乌龟壳,他吃不下自然会走。 其次是真打。若是如此,他就不会只攻一门,应该会让另三个贼首攻击成都其余门户,以此来牵制城防兵力,他则率手下主力猛攻一处!” 说到这儿秦佐民忽然自失一笑,摇头道:“但本将并不看好过天星真打。一个小小的白水关他都打不下,何谈防备周密的成都?” “秦将军说的有道理!” “的确,他手里炮都没几门。” “就卫城搬下来的那些老掉牙的炮?哈哈,成都城墙三丈来厚,简直就是挠痒痒。” 马二柱等人纷纷发表起意见,总体上都是赞同秦佐民的意见。 叶宰也认同般点点头,实际心里却大失所望,而且还是双份的。有对王晓策反城门的失望,也有对过天星的恨其不争。 失望之后还非常遗憾。 成都城不破,张论怎么下台? 张论不下台,自己怎么上位? 还有,利用过天星扫荡地主队级的希望也基本破产。因为有门路的卫指挥、大地主都特么跑成都城里去了,过天星伤筋不动骨,最多打破了一小部份。 可以想像,当流寇过去,那些人仍然能回到原来的地方美滋滋地做他的地主。 没有地,便不能土改,也没有了士兵的功勋田。这将会对以后的事业带来严重的阻碍,秦佐民的新兵营计划首当其冲。 帐内诸人热情讨论了一会儿,慢慢安静下来,转而注意起叶宰,要听他决断。 叶宰情知自己绝不能再拖延参战的事了,不然必启人疑窦,怀疑自己的用心!遂问秦佐民道:“佐民,你说如果过天星等人要撤,会撤去哪里?” 秦佐民沉吟道:“往南肯定不会,有我们挡着;往西不行,全是大山,不利流寇机动;往东更不行,重庆大军云集,听说李总兵也在回兵的路上。因此,他们只能向北,回返汉中。” “可汉中有洪总督,他们就是被撵出来的,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郭保先一步问出了叶宰想问的。 秦佐民语气蓦地悲愤起来,“西北的流寇剿得完吗?若是我和过天星一样熟悉陕西地形,那我就会找条小径神不知鬼不觉钻回去,再利用四川抢来的钱财,或招募或吃掉更多的小股流寇,最终变得更加强大!” “嘶……” 大帐中响起一声声的吸气声。 至此,叶宰终于下定了决心,既然扳倒张论无望,那就绝不能放四个祸患再回西北给大明放血。 于是站起身,大声道:“我命令!” “刷”一下,长桌两旁的人全体起立,对叶宰行注目礼。 “全军运动至新都一线,张网以待,争取将流寇全部消灭!” “是!” 二十几人暴发出一道剧烈的吼声。 ………… 五月八日,军议后三天,建昌军强行军200余里,在成都东部绕了一个大弧到达新都境内。 新都处于川西平原,境内没有山也没有大河,说实话并不是一个好的埋伏地点。 但建晶军有办法,挖沟! 这得益于上一批随船送到的新式工具——工兵铲。 当铲子发到士兵手上时,不用后勤处教导,士兵们自己就摸索出了用法。谁叫大部分人都是农民出身呢? 士兵们总结的用法有: 挖土。这没有什么可说的,铲子的本质工作。 盾牌。铲子全钢打造且很厚,背在身上挡个刀箭之类的轻轻松松。 武器。铲子边缘非常锋利,如果枪没了,还能用它来砍人、拍人。 秦佐民受命统领前线部队,他将两千人分为两队作起前期工作。 一队一千五百人,挖土,挖断官道,挖出三条半包围的U型壕沟,每条沟又再挖竖沟相连,可进可退。 另一部分五百人撒出去,驱离官道附近的人家。一来遮蔽战场,二来也避免战火燃起殃及百姓。 随军的各类工匠也没闲下来,全体打造木板。木板也有两个作用,一是加固坑道,二是盖在坑道上再洒土伪装。 叶宰则坐阵在三道防线后的一处小村庄内,设立中军指挥部,通过传令兵与秦佐民联系。 小村庄位于战场一千多米外的东侧,不虞被流寇发现,还能用望远镜观察战场实况。 因为流寇人多有几万人,为了将他们全部留下,叶宰梭哈了手头的所有军队,身边就留了以郭保为首的参谋队伍以及一个亲卫队,50来人。 虽然50来人有点少,但叶宰不认为流寇可以突破正面防线冲到自己面前,何况50来人还武装到了牙齿。 钢盔、龙虾板甲、步枪、手枪、手榴弹! 更关键还有马,小村庄里集中了二十匹俊马,一旦打不过,石猛可以带部分精锐护着叶宰跑路。 所以叶宰一点也不担心,乐呵呵看着手里的情报。 五月初六,成都无战事,流寇消停了,城内的人也不敢出来。 五月初七,流寇三面围城,独空出西面。 过天星攻打南门。他的手下推出一种新式楯车,上面架着几袋泥巴,成功顶住了成都城头发射的炮子。然后他们又顶住万箭齐发,付出了部分伤亡,清除了护城河外的铁蒺藜和鹿角。 其中还发生了一件趣事。流寇用抢来的佛郞机与成都城头对射,可惜效果不好,根本撼不动成都城墙。流寇急了便脑洞大开,加大装药,结果……当场炸膛两门! 这导致一个后果,流寇心里留下了阴影,再没人敢去操作剩下的佛郞机。 五月八日,也就是今天上午。 过天星终于露出了獠牙,居然驱赶掳来的平民抗着土包去填护城河。现在是中午,斥候发的消息说战斗仍在进行,成都城以虎蹲炮和火箭还击,平民死伤惨重…… 叶宰看到这里不住咋舌,一是恨过天星心肠恶毒,二是佩服张论的魄力,要知道这些抗土包的可都是成都周边人,是他张论治下的子民,他当真敢下令无差别攻击! 要是让朝廷的汪汪党知道了,不得喷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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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4章 即将打响 五月十日,寅时。 叶宰被叶贵摇醒,睡眼惺忪来到外屋。 石猛已经等在这里,一见叶宰出来便双手呈上一个竹筒,禀道:“兵宪,成都来的消息。” 叶宰伸手接过,顺口问道:“谁送来的?” 石猛下意识压低声音,“侦辑队。” 侦辑队! 叶宰瞬间清醒过来,忙不迭看向竹筒的火漆处。果然,火漆上盖着一个小印,印文正是“ZJD”。 这三个字母是侦辑队的拼音首字母。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王晓和叶宰认识。 打开竹筒拿出信笺,一行行由左至右的拼音流淌在叶宰眼前。 王晓写了两件事,第一,因各种原因,他有负兵宪所托,未能完成内应任务; 第二,他为了将功赎罪,于五月九日凌晨潜入过天星营帐。查出过天星营里已经空了,仅留少许新裹胁的老弱流民假张旗帜,做出满营的假像。中斗星营同样如此。 反倒混天星和争世王两人营地满员,依然磨刀霍霍,连夜打造攻城器械。仿佛并不知道另两贼首遁走的消息。 王晓的字迹到后面相当潦草,可见他当时心情何等急迫! 的确,这个消息对建昌军来说太重要了,说不定过天星和中天星马上就到。可据叶宰所知,壕沟还在加固当中,炮位此时也应当还未设好。 他当场急了一声毛毛汗,折起信纸冲石猛道:“去找秦佐民,告诉他流寇随时会到。”说后尤嫌不足,加重语气吼道:“快,快,快!” 石猛难得见兵宪如此急躁,慌忙抱拳转身就跑。 叶宰回头找到叶贵,叫道:“小贵子,快快,给少爷着甲。” ………… 在U型壕沟的西后侧和东后侧,建昌军分别设立了两个炮位。 西侧是拿破炮,东侧是迫击炮。 它俩的任务便是等流寇进入U型伏击圈后,交叉打炮封锁后路,把“U”型变成“口”型。 然而,因为叶宰一口气想吃成胖子,拟定包围所有的流寇,所以U型壕沟挖得很长,一头一尾相连至少达三百来米。 而且还设了三道!这工程量实在太大了,导致没人来帮炮队造掩体,只能他们百十个人自己弄。 温大吭哧吭哧将一袋泥土搭了上去,然后退开几步观察,只见掩体的雏形已差不多出来。这是两道半圆组成的整圆,两侧各开一口以便进出。 就是……高度还不够,掩体前应当再加点鹿角,若是有敌人攻来也能稍微迟滞一下,同时也给炮队一个自卫的时间。 正当温大在脑中构想防御蓝图时,蓦地身后响起了一声嗤笑声。 “噗嗤,温,别害怕,有我帮你,没人敢来踢你屁股。” 温大咻得转过身,却见西劳经吊二啷当、松松垮垮站在几米外,脸上笑嘻嘻的。 “西劳经,我敬你是老师,没让你干活。但是,这绝不是让你能取笑我的理由!”温大皱眉说道。 他和西劳经呆久了,不知不觉染上了西式说话的韵味。 “不,不,不!”西劳经摇摇头,两手一摊道:“这并非取笑,而是我觉得你有点……嗯,己人忧天……”说着嘴咧得老大,夸张叫道:“在这么猛烈的炮火下,你们的敌人除了在祈祷中死去,没有其它任何办法。” “呵,还己人!”温大冷笑一声,没好气道:“我不要你觉得,我自有考虑。兵宪老说,未虑胜先虑败!算了,和你说了也白说。” 说完转身就要继续干活,不料西劳经又叨叨道:“好好,温,我说不过你。可你难道不想休息下,再来一根吗?” 呃…… “一根”这两个字顿时引起温大生理不适,喉结条件反射似的滚动几下,刷得转回来,一边走向西劳经一边苦笑道:“还是你们这些洋鬼子的饷银高呐,一个月买十包烟轻轻松松。但是,我不得不警告你,开战时战场绝对禁烟!” “嘿嘿,我知道我知道。接着。” 一根“中华”扔向了温大。 两个人吞云吐雾,香烟刚抽到一半,一匹快马冲了过来。 “日,快灭了!”温大冲西劳经低叫一声,飞快把烟头扔下用脚踩灭,小跑着迎了上去。 传令兵根本不在意温大抽没抽烟,马都来不及下,直接把命令扔给温大,跟着严肃道:“秦将军令,炮组就位!” 话音刚落,马蹄声再起,拐向了来路。 西劳经走到了温大身边,看着传令兵的背影,疑惑道:“他说就位?” 温大没说话,自顾展开纸张,就见上面的命令与传令兵说的一样,只是更详细一些,包括在什么时候打响,在什么时候大力输出。 用最快的时间浏览完并记住后,温大抬起头望向南面,目光好像穿透了清晨的迷雾,郑重点头道:“西劳经,战斗将马上打响。” ………… 天麻麻亮了。 官道上,混天星和中斗星并辔而行。他俩前前后后都是马队,马队两头又是长长的步队。 这列队伍足足拉开了两里多的长度,不打旗帜,全体静默行军,只马儿偶尔嘶鸣几声。 中斗星提起马鞭点点后面,笑道:“过老大,其实四川的人真不错。除了比额们西人个子小点外,更加吃苦耐劳,更加的听话。你瞅瞅,让不准讲话,果真就没一点声音,哈哈。” 过天星回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川人,也觉得满意,但嘴上却说:“也不能一概而论。不听话的、老弱的都留在了成都,这些人都是挑过的,当然好了。” 中斗星笑着点头,片刻后若有所思道:“过老大,额们强行拆散了他们的家,让他们爹娘留在成都等死,他们……他们过后会不会反我们?” “哈哈,不会!”过天星眼中精光一闪,嘴角也露出一丝残忍的笑容,“让他们和官兵打一次。死了就算,没死的因为杀了人也回不了头了。除了跟着我们还能做甚?” “对对对!”中斗星笑容可掬,连忙拍起了马屁,“还是过老大英明。可笑那混天星和争世王,还做着美梦打成都呢,没想到额俩都带着财货先走了。没说的,以后小弟就跟着过老大,你说打狗额绝不撵鸡。” “哈哈,求之不得,好兄弟!” 两人互相抱拳致礼,感觉彼此的关系又亲近了一层。 正惺惺相惜说着话,探马回来禀报:“两位老大,前方道路开阔,好像路边有个小村子,没见到人也没见到官兵。” “嗯。”过天星点点头,自信道:“官兵也不傻,他们缺乏马匹,在平路上与额们野战就是找死。传令下去,加快脚步,尽快通过新都,争取晚上在德阳歇息。”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5章 打响 杂乱的行军步伐声中,过天星指指左右远处,问道:“中斗星兄弟,额们来之前这里有两个土包么?” 中斗星看了过去,片刻后摇摇头,迷惑道:“没咋注意,有么子问题?” 过天星摆手示意中斗星别说话,然后闭上眼睛作侧耳倾听状,没多大会儿突然睁眼勒马,警惕道:“不对劲!你不觉得这里太安静了么?” “怎么?”中斗星被过天星一惊一乍搞得愈加糊涂。 “鸟叫!大清早正是鸟雀出来觅食的时候,这里没有鸟叫。”过天星说完后一举手,猛喝道:“停!” 围绕在两人身边的马队立刻将过天星的命令传达出去,“停……” 一声声的命令在五分钟内便传到了一头一尾的枪盾兵耳中,依着惯性又往向走了几十米。 “怎么停了?” 叶宰趴在房顶上,举着望远镜嘀咕道。 在他视界中,流寇前锋已到达第一道U型底前100来米,后队还有一小半没进入U型两臂。 到底是哪儿出错了?流寇的探马明明都侦察过了,现在恐怕都跑到北面几里外了! 叶宰在后方疑惑,前线的秦佐民也是纳闷,本方掩藏的很好啊!工匠打制的木板完美无缺,士兵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换做自己来也察觉不到,过天星是在抽哪门子疯? 正思索间,他身边响起了马二柱的低语:“将军,打不打?” 秦佐民当场纠结不已,流寇还有一截在包围圈外面,此时开打必不会竞到全功…… 他这一犹豫可把叶宰急坏了。 因为叶宰比他站得高看得远,分明能看见流寇后队开始转身,即将变做前队。 “吗的,秦佐民啊秦佐民,你真是要么动如疯狗,要么静如死狗,再不打,他们就跑啦!” 叶宰腹诽之余抽出了腰畔的大黑星,准备鸣枪示警。 “啪!” 一道枪声响彻,随即飞快湮灭在空旷的原野上。 “算你反应快。”叶宰心头一松,默默收回了没打响的大黑星。 紧接着,就听无数声暴喝响起:“哈,呵,嘿……” 声音响过,又是无数只木板飞了起来,因为像只大号板凳,恰恰面在下脚在上落在地面,形成了一道另类的拒马鹿角。 “嘟嘟哒……” 尖锐的唢呐响起。 没等声音停止,便是一排焰火闪亮以及炒豆般的急响。 进入U型圈内的流寇在不明所以间,宛如割麦子似的一排一排地倒了下去。 接下来,隆隆的炮声响起,并交杂着“嗖嗖”的迫击炮弹掉落的声音。 几秒之后,炮弹炸响。 拿破炮是实心弹,侧着在人群中拉出一道道血胡同。 迫击炮则是高爆弹,残暴得一逼,将无数的人体或人体一截抛向天空。 血,像雨点一样飘落下来! 两侧的炮队极力发扬了主观能动性,尽量打向未进入U型的流寇队尾。 别说,这还真起到了作用。面对眼前的弹幕,流寇慌作一团,转身就往没炮的U型圈里跑。 刹时间,方圆一平方公里内化作人间地狱,呼喝声、惨叫声、马嘶声、炮声、枪声此起彼伏。 过天星起初被打懵了,他哪里见过如此大场面?三面全是火光和枪响,背后是炮声,敌人看不见自己人却一波波倒下。 所幸他在队列中后部,差一点才进包围圈,且前后均有肉盾,一时半会还打不到他这里。 过天星急得满头大汗,看着急成团团转好似无头苍蝇的中斗星和马队,怒喝道:“都特娘别慌,齐尕娃带队,往南冲,官兵的大炮打不了几响。” “是!”齐尕娃领命,冲周围叫道:“抽刀。” 立时便是一阵“刷刷”的刀刃滑过刀鞘的声音。 齐尕娃高举马刀,大吼:“随我冲!挡路的全杀了!” 吼罢第一个冲了出去,对着一个迎头跑来的流寇就砍了下去。 平心而论,过天星军事素质还算可以。懵逼仅仅片刻,知己知彼,在了解明兵火炮打几炮就要散热的基础上,做出了正确的处置。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挨炮挨惯了嘛。 然而,建昌兵的火炮可不是一般的明兵火炮! 如今的拿破炮已经是第二代,炮筒中加入了攀西独有的钛元素,延展性和散热性比之第一代大大提高,至少要打二十炮才会停下散热,极端时,也就是拼着把炮打废,一口气能打四十炮。 而迫击炮就更厉害了,半小时打出200发才会停下来散热。 不过一般不会这么打,通常打十炮一联,然后停几分钟。如此一来,基本算无限时打击,只要炮弹足够。 过天星跟着齐尕娃向南蒙头直冲,可冲了几百米再也冲不动了,好像踏进泥潭艰涩不堪。 这是因为后队大部分都是才裹胁的四川农民,炮弹带来的惨像太瘆人了,都死命往北面挤,无论马队怎么杀也杀不完,后来尸体越积越多,马根本跑不起来。 倒是在弹幕外的间接被救了,大概有一两千人扔下武器回头往南跑,很快脱离了战场。 想必他们见识过这么强大的火力,以后会安心做个良民? 叶宰看着这些幸运的人,放下望远镜不禁感慨万千。 “兵宪,兵宪,快下来,快下来!” 房顶下突然响起一个焦急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像赵义。 趴旁边的石猛回头问道:“出了啥事?” 赵义懒得回答石猛的问题,紧盯着叶宰的背道:“兵宪,卑职不放心那些流寇的探马,便私自往北侦查了几里。结果发现他们听到枪响后转了回来,看方向应是冲着村子。” “嗯?”叶宰心弦猛得一颤,匆忙看向石猛。 石猛老脸通红,嗫嚅道:“兵宪,卑职……卑职没想到……” “算了,我也没想到。先下去。”叶宰顾不得再骂石猛计划不密,飞快沿着梯子出溜下去,劈头就问赵义:“他们有多少人?” 赵义道:“不到三十人。” 叶宰又问:“你觉得该战该走?” 赵义心下暗喜,兵宪又重新征求我的意见了,看来恢复有望,忙一脸坚毅之色,单膝跪地道:“兵宪请宽心。我等五十余人必死战不退,绝不让流寇伤到兵宪一根寒毛!” “好,你带一什先顶上去。”叶宰吩咐道。 “是,兵宪。”赵义抱拳领命,步履极快倒退着出了院子。 石猛讪讪过来,提议道:“兵宪,让卑职护送你到地下室躲躲。” 叶宰沉吟不语,心头却矛盾不已。 一方面,眼看前方就要胜利了,自己绝不能在后方出事,否则即使胜了又有什么意义呢?所以躲一躲是应该的。 另一方面,自己身为主帅,一遇风吹草动便躲起来,是不是过于懦弱了?中外战史上,这种情况下转胜为败可不是少数! 咋办捏? (感谢书友“20170302223441004”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6章 来自森林里的窥视 人离不开水,就像鸟儿离不开空气。这座不知名的小村庄也不例外,它临水而居,一条小溪水自北侧缓缓流过。几十颗垂柳生长于两岸,或因水量不足显得稀稀疏疏的。 即便如此,这些柳树也能遮挡一部分人类的视线。 赵义便带着一什11人埋伏在小溪南岸柳树的掩映当中。 余宏,原名余摆摆,夔州卫人,叶宰的亲兵小队长。不过,他进亲兵队较晚,算第三茬的了,前两茬早就下放到标营,最低都是哨官。 有着榜样在前头,余宏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职位,狠抓训练、严格要求,对别人狠的同时也对自己更狠。 赵义和他是老乡,彼此间很熟悉,在位时对他也很照顾,当听到叶宰的阻击命令后想也不想便叫上了他。 而余宏平时跟着叶宰基本都是出入警戒,立功心切却回报无门,故此次赵义一招呼,便好似瞌睡遇到了枕头,当即一拍即合。 他点起兵马取上武器后,心里再不作危机之想,心心念念都是流寇的人头。 虽然叶宰老说,建昌军不以人头计功,只看完成战斗任务的效果。但余宏从小在军卫里长大,固有观念中仍然觉得人头更可靠一些,毕竟看得见摸得着。 余宏左右看了看埋伏的手下,再看看对面空无一人的原野,按捺不住心里的急切,问趴在旁边的赵义道:“赵队,流贼不会不来了吧?” 赵义看着望远镜里一成不变的景色其实也在纳闷,此刻听到余宏的问题心头马上“咯噔”一声。 流寇来袭的消息并不是虚假的,的确是他亲眼所见,为此他还不惜得罪石猛赌上了自己的前途。 要是不幸被余宏这个乌鸦嘴说中,流寇中途拐个弯或者干脆跑了…… 谎报军情倒不至于,可将功折罪、官复原职的希望定然竹篮打水一场空。 绝不能这样! 赵义作出回答同时也在给自己鼓气,“他们一定会来!” 接着解释道:“斥候选拔严格,不仅要武艺高、招子亮而且还要足够聪明!那些流寇斥候只要多想想就会发现这个村子不对劲,必定会来查看一番,因为这是唯一能反败为胜的法子。 等等,再等等,可能他们被南面的枪炮声吓到了,走得很慢。” ………… 茂密的树林中,一些穿着皮甲的士兵正在手忙脚乱地给战马套上嚼子。 在他们前面,闫茂才躲在一颗大树之后,眯起眼睛望向两三里外的小村庄,不知在想着什么。 “闫二哥,都弄好了。”一人来到闫茂才身后轻身说道。 闫茂才头也不回,问:“马蹄包上了吗?” “包上了。”这人回答,旋即问道:“闫二哥,真要去打这个没人的村子?” “没人?”闫茂才冷冷一笑,续道:“这村子离战场不过两里,以额和官兵打交道的经验,十九八九有官儿躲在里面。” “额们先前看过的,没人啊。” “村子不大也不小,藏几十人很轻松。何况额们就走马观花看了看,根本没搞清楚。” “狗X滴,这哪里来的明兵?踏娘像耗子似的,都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 闫茂才好像被戳中了心事,顿时脸皮一抖,恶狠狠道:“就因为额没查清楚,害了过大哥也害了几千兄弟!丁五,额再问你一次,敢随额去村里走一遭么?” “额敢!”丁五拍拍胸膛,斗志昂扬道:“额的命就是过头领救滴,没有他额早饿死咧。” “丁五说的对,还有额李振光。” “额刘大银。” “额王金。” …… 三十余条汉子围拢在闫茂才身边,发出低沉却又铿锵的誓言。 “好好好,你们都是额的好兄弟!就算是死了,下辈子额也要找你们做兄弟!”闫茂才一边说一边抹了把湿润的眼角。 丁五身处其间只觉热血沸腾,问道:“闫二哥,额们现在就冲?” 闫茂才摇了摇头,指指正前方说道:“额们先前打这儿过定然已被村里的人看在眼里,只要他们不蠢,必会防备北面,谨防额们杀个回马枪。” 说着将手向右划了个大圈,语气淡然仿佛智珠在握,“左侧是战场,额们绕一下,从村子右侧突入。” “妙啊,闫二哥。” “额们都听你的。” 众人由衷赞美道。 闫茂才不以为意笑笑,道:“现在我们退回去,然后绕过树林……记好了,此战是突袭,打得就是一个快。进去后见屋就点,把这些耗子们全逼出来。 凡是身着红袍或者鳞甲的,能活捉的就活捉,不能活捉的当场格毙,哪怕陪上你们的性命。” 接着一挥手,“出发!” ………… 被赵义和闫茂才都视为中心人物的叶宰,此时正大马金刀坐于屋中。 只是地方换了,不再是先前趴着的那座盖着青瓦、相对整洁的大屋,而是换到了一个黄土夯成、稻草为顶的平民家中。 这里是石猛被叶宰拒绝躲入地窖后,精挑细选的地点。 首先它在东面,即使有闯过三道U型防线的漏网之鱼,也会因为在西侧,离这里较远,从而给亲兵队更多的反应时间。 其次它很破,一看就不是指挥部,正经人谁能想到中军统师会藏身于此?故能起到麻痹敌人的效果。 叶贵也在房里,抱着石头心不在焉,时而看向窗外,时而看向叶宰。 叶宰被他来来回回的目光搞烦了,张口训斥道:“小贵子,老实点,别东看西看!” 这种语气对如今的叶贵已经没了半点威慑力,反而抱着石头挪进了点,腆着脸道:“少爷,小的也想和石头他们一起杀敌。” “你?连我都打不过了。”叶宰鄙夷道。 叶贵立马急了,急赤白脸道:“少爷,那是小的在让你。” “嗯?你让我?”叶宰脸色一沉,眼中射出两道危险的光芒。 叶贵暗道声不好,缩了缩脖子,支唔道:“不是……也不是让,是……是……小的没吃饱饭,力气不足。” “哈!”叶宰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正要一个窝心脚蹬过去,突然一灵醒,咦,心头的沉重感好像没有轻了许多! 这心情一放松,叶贵在他眼里便变得可爱起来,原来这货还算有点用,竟然能插科打诨减轻压力。 于是眼睛转为柔和,嘴角也露出一丝笑容,苦口婆心道:“小贵子,你的任务是保管好元宝石。它是少爷的祥瑞……” “砰砰砰!” 几声枪响突然在外面响起。 叶宰顾不得再和叶贵逗趣,猛得跳了起来,惊问:“哪里打枪?”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7章 着火啦 枪声响起时,屋内只有叶宰与叶贵。 而叶贵比叶宰还懵逼,所以叶宰的问题没人回答。 但很快,房门被“砰”一下撞开,石猛带着两个亲兵进来,不是不想多进几人,实在是屋子太小了,真真正正的斗室! “你俩保护兵宪。” 石猛下令后又马不停蹄冲出门去。 俩亲兵当下分为两处,一个坚守房门,一个挡在叶宰身前,均全身紧绷、手持步枪瞄着门外。 叶宰拍了下背对自己的这个亲兵,问道:“蒋丰,外面发生何事?” 蒋丰双眼牢牢罩定窗户,头也不回地回道:“禀兵宪,卑职不太清楚。枪响是防守村子西侧的丙小队发出的。” 叶宰道:“会不会是枪走火了?” 蒋丰想了想,回道:“有可能。但也有可能是他们用望远镜看到了什么,才鸣枪示警!石队正刚才就是要过去调查。” 话音刚落,冥冥中好像有谁在回应蒋丰似的,枪声突然再次响起,一声一声接连不断。 这下不用推测了,明摆的事,有敌人进村了! 叶宰不禁有些后悔,当时怎么就不听劝去地窖里躲一躲呢?现在可好,要是被杀被抓那就是大乐子了…… 蒋丰不容叶宰多想,马上垂下枪口,转过身扑向叶宰。 “你干什么?”叶贵误以为蒋丰欲想不轨,抡起元宝石就要砸去。 “贵哥儿,来不及多说,快跟我走。”蒋丰一边说话一边架起叶宰便往里屋退。 “听他的,抱好东西。”叶宰匆忙间说了一句。 这时,守在门口的樊永谦也在给叶宰频频扬手,轻喝道:“贵哥儿,快进去!我们有预案的。” ………… 闫茂才一个不经意的变化,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外,不但赵义在北面空等,石猛也没有想到。 石猛将剩下的四十人派出三十人分别守在西、东、南三面。这个布置已经是极限了,因为剩下的十人还得保护留在原地的郭保等文官。 如此算来,一面只有十个人,而这十人还必须分散开,防守长达两百来米的战线,平均一人要管20米。 因此当闫茂才等人陡然在望远镜中出现时,丙小队指挥苗金虎只得先鸣枪示警,然后迅速做出决断: 十人分开万万挡不住高速奔跑的马队,极有可能被敌人不计伤亡各个突破,然后冲入村子,故必须集中在一起发挥火力的优势,给敌人以最大的杀伤,为后面的兄弟创造歼灭的时机。 于是他命令手下小队马上退后,依托身后房屋拐角,卡往通道予以阻击。 应该说苗金虎这道命令下得非常恰当,因为高速移动的目标不好打中,还不如躲在掩体后与之周旋,毕竟马再快它也不能穿墙过屋,必会因有阻挡而放慢速度,这就给了丙小队机会。 闫茂才听到第一声枪响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来了个蹬里藏身,尽量将身体团在马肚子下面。 其余三十余人比之慢了一步,但也都很快完成了这个动作。 苗金虎通过望远镜将他们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当场便吓出了一身冷汗,明白这波探马绝对是劲敌中的劲敌。 也不怪他惊吓,这是客观原因造成的。 谁叫攀西州缺马呢?加起来一共才100多匹,最大的马群还是叶宰在成都找蜀王买的。因此马在攀西都是宝贝,最好的四五十匹分给了斥候,余下的当做挽马。 就是马太过珍贵,斥候们非常珍惜,除开出外侦查,平素能不骑就不骑,导致马术勉勉强强,跟这些来自西北的流寇根本没法比。 闫茂才没听到后续的枪声,便从马肚下转上来,回头叫道:“散开,打开火罐,取箭!” “呼呼……哟哟……” 一阵怪叫后,众探马纷纷拉开彼此间的距离,然后双腿夹牢马腹,纯以下半身控制前进方向和马速,腾出双手来,一手抽出马鞍边特制的包着浸油绵布的箭支,一手拨开挂在胸前的火罐盖子。 “啪啪啪啪啪。” 苗金虎不死心拉动枪栓连开了五枪,结果无一中的。 “吗的。” 他不得不退到了看好的一个拐角。 距离越拉越近,探马们口中的怪叫声已经能清晰传到亲兵们耳中。 苗金虎沉着脸,心头默默嘀咕:“两百米、一百九十米……慢慢慢……五十米!” 就在此时! 他吹动含在口中的哨子,“哔哔……哔。” 霎时,枪声大作。 十一个人按照哨声要求,一口气打光了弹仓里的五颗子弹。 五十五颗金属弹丸搅动空气,像水一样泼了出去,组成一道死亡的弹幕。 苗金虎趁着压弹的时机探头一看,顿时怔然无语。 原来这波战果并不如果他想像中的大,匆忙数去,大概击伤了四匹马,掉落五、六个人。 日! 苗金虎郁闷地想撞墙。 不过,撞墙无济于事,进到五十米骑弓便可以放挥作用。 闫茂才等人射出了手里的第一波火箭。 这时,丙小队的弹已经压好,立马给予还击。 “啪啪啪”的乱枪响过。 此次攻击的效果极好,十来匹马歪倒下来,“咴儿咴儿”的叫声中又滑动了一段距离,激起了不小的烟尘。 苗金虎见之大喜,叫道:“自由射击,自由……” 话还没喊完,他忽听得“咚”的一声,紧接着胸口一痛,忙低头看去,只见脚下躺着一根已折断的箭支,箭头上还有零星的火光,正冒着缕细细的青烟。 苗金虎亡魂大冒,想也不想便一个侧翻,倒向了拐角之后。 刚接触到地面,他耳中又听到一个声音,“别纠缠,往里冲!” 苗金虎顾不得再查看自己的身体,一发狠翻了个身,以趴势向说话的方向射击。 可惜,就在他翻身的短短时间内,身边已掠过好几匹马,射出的子弹只能打到最后一人。 苗金虎眼睁看到中弹之人背心沁血惨叫着摔倒马下,再放眼望去,那个有可能是贼首的人早已消失无踪。 正当他懊悔不迭时,村子里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苗金虎当即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应该就是石队得到自己警示,组织起的第二波防守力量。 遂回头高叫道:“老子是苗金虎,丙队还活的都出来,跟老子杀进去!” ………… 叶宰和叶贵以及蒋丰三人,一起挤在逼仄的厨房当中。 蒋丰拿着铁锅挡在厨房内唯一的窗户上。 叶贵则手持锅盖顶在叶宰前面。 叶宰背靠着墙,满脸无奈。 这个组合乍一看上出有点搞笑,可厨房里的当事人半点都笑不出来,均是神情紧张,满身大汗。 一是因为天气很热又挤作一团,二是因为枪声越来越近,同时还伴随有马蹄声,人的呼喝声、惨叫声…… 突然,叶贵抽了抽鼻子,转着脑壳往四周打量。 叶宰在他身后正好看见,便奇道:“小贵子,你干嘛?” 叶贵不答,好像进行到了关键时刻。突然,他猛地抬头,脸色扭曲,鬼叫道:“着火了,头顶上着火了!” 蒋丰和叶宰慌忙抬头看去,果不其然,房顶上已经黑烟袅袅,一点火光越变越大。 “还等啥子,跑啊!” 叶宰一脚踢在叶贵的屁股上。 没办法,前面两人不让开,他跑不出去…… (求收藏、推荐、订阅啊啊啊!)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8章 房子塌啦 叶宰说话时,头顶已经开始飘落大大小小的火团,且伴随着呛人的黑烟。 “少爷给。” 叶贵忠心护主,将手上的锅盖递给叶宰,示意叶宰顶在头上,然后胳膊向前一伸,趴在蒋丰身上,抓住铁锅就往回扯,嘴里怪叫道:“给我吧你!” 蒋丰当然不肯,原因也不是想保全自己,而是要防着窗外有可能射进的箭矢,遂一边争夺一边说道:“贵哥儿,不是我不想给,是……” “给老子闭嘴,要说出去说!” 都踏妈火烧房子了,两人还在胡来,叶宰心里又气又急,态度不免有点生硬。 “是,兵宪。” “哦,少爷。” 两人老实答应了,叶贵放开手,蒋丰侧转身,团在铁锅后向门撞了过去。 幸亏是不结实的土墙,幸亏是薄薄的门板,“哐当”一声,灰尘四散。厨房受此震荡如雪上加霜,发出比刚才还要更响的“轰“的巨响,接着燃烧的房梁掉落下来,随之又砸塌了其余三面土墙。 守在外屋的樊永谦吓得亡魂皆冒,连滚带爬过去,声嘶力竭喊道:“兵宪,兵宪……” “咳咳……咳咳咳,本官无事。” 翻腾的灰尘中,蓦地显现出三个叠在一起的灰人,趴最上面那个中气十足回答了樊永谦的问题。 当真切看到叶宰就在面前时,樊永谦不由揉了揉眼睛,缩回了快要夺目而出的泪水,趋上去帮扶起叶宰,拍打起他身上的土尘。 叶宰摇晃了几下方才站稳,抹了把脸上蹭到的黑灰,没好气问道:“咋个回事?” 樊永谦边拍边汇报:“那伙流寇探马冲进了村子,射出火箭见屋就点。我们躲的屋子并不在主路上,应该谁射高了,恰恰落入了很里面的厨房位置。” 这叫什么事儿?居然流年不利中了流矢! 叶宰也不知道该感叹运气好还是不好,又道:“火马上烧过来了,要不我们出去?” 蒋丰立刻反对:“兵宪,如今外面情况不明,贸然出去小心落入贼子圈套。” “他们人就那点,能做什么?唔……” 叶宰突然住嘴不说了,盖因事实与他所说恰好相反,他心里隐隐还在后怕。 想起刚才差点被烧死在屋里,这一刻他终于认清了自己:原来自己与刚来大萌时一样一样的,并没有因为官越升越高、仗越打越多,就会成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依然怕死,依然好吃,依然有寡人之疾…… 以往在人前表现出来的种种不过是在演戏,只是入戏有点深罢了。 叶宰沉默着剖析心迹,叶贵不干了。 在叶贵眼里,只有少爷与自己的安危,故断然驳斥道:“你们是何居心!不让少爷出去,难道想让他等在这儿变成烤猪?” 樊永谦陪笑道:“不是不是。贵哥儿你看,土墙塌下来已经压断火头,应该烧不起来了。” 叶贵回身一看,果如樊永谦所说,垮塌的土墙下仅剩几朵摇曳的小火,好像马上就要熄灭的样子。 遂撇撇嘴,无理强辩道:“要是我们这里再中一次火箭呢?” 也不知这货是不是嘴巴开了光,就听“嗖嗖”几声,头顶上再次传出熟悉的“噼里啪啦”的声音。 众人目瞪口呆,惊愕的眼神一起扎向叶贵。 叶贵当场石化,嘴里喃喃道:“我……我……” 不待他囫囵话出口,在这短短时间内,房顶的干草透出黑烟,火光越来越大,不停有烧着的草杆如下雨般往下掉落。 叶宰躲过一丛对着自己脑袋就来的火头,气急败坏道:“叶贵,你特么闭嘴!” 说罢,用胳膊遮在顶上蒙头便往外冲。 “兵宪,兵宪!” 两道焦急的声音响起,很快,两条黑影越过叶宰跑在了前面。 房外是个小小的空地,原来应该用来养殖鸡鸭的,但显然,鸡鸭们都进了某些人的肚子。 空地以荆条和木杆围起,正中是木质的门扉。 从“围墙”最靠西的角度能看到战场一角,只见大路上数道烟尘在来回扑腾。 烟尘中,时而是身穿皮甲的跑在前面,身穿板甲的在后面猛追,顺便打枪;时而又反过来,身穿板甲在前,身穿皮甲在后,顺便射箭。 然而,因为双方都是在马上高速奔跑,再加之农村的土路凹凸不平,故不管是打枪还是射箭,基本都没有效果。 乱了,全乱了! 叶宰当场风中凌乱。 蒋丰飞快观察完战场,继而退到叶宰身前,低声道:“兵宪,低下头,别被流矢打到。” “好好……” 叶宰听话低头,不料眼睛余光忽然发现两匹马拐进了自己这条里巷。 前面之人身穿板甲,左手操控缰绳,胳膊夹着步枪,右手捏着一个弹夹费力往弹仓里压弹,可马匹起伏,他总也怼不进去。 身后则追着一个流寇,此时弓已拉满,手一松,箭射了出去。 就听“啊”的一声大叫,亲兵摔下了马。 叶宰顿时热血上涌,其实也是看流寇只有一人,胆子不禁粗了许多,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蒋丰,抽出大黑星,叫道:“愣着干什么,帮忙啊!” 接着抬起手枪对准流寇扣动了板机。 “啪啪啪……” 叶宰一口气将弹匣中的九颗子弹全部打出。 可惜,他与流寇之间彼此距离超过了五十米且精神紧张精度不保,子弹不知飞到那儿去了…… 那流寇听到枪声,起初愣了愣,旋即在身上看看,脸上又露出一抹喜色。 这时,突兀地响起一声“啪叽”。 流寇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低头一看,自己的胸口正在往外渗出鲜血,立时面若死灰摇晃几下一头栽倒马下。 “咴儿咴儿。” 流寇战马不知道自己的主人为什么会无端掉下,马嘴不停地在流寇身上拱动着。 “去看看我们的人死了没有?”叶宰从腰带上掏出一个弹匣,同时吩咐蒋丰道。 蒋丰不会离开叶宰,冲收起步枪的樊永谦打了个眼色。 稍停,樊永谦倒退着回来,身前拖着那个中箭的亲兵,汇报道:“兵宪,彪子没事。箭射不穿他身上的板甲,应该是骤然中箭掉下马晕了过去。” “呼……”叶宰长出一口气。亲兵队抛去过硬的军事素质,平素经常与他呆一块儿,已然处出了感情,死一个他都会心疼。 樊永谦放下杨华彪,匆匆跑了出去,将亲兵和流寇的马又一起牵了回来。 “兵宪,现在有马了,你看我们是走是留?”蒋丰问道。 叶宰看一眼外面乱糟糟的场面,再拧头看一眼后面燃烧剧烈的土房,感受了片刻滚滚袭来的热浪,情知这里恐怕呆不下去了。 遂欲转回头下令出去,蓦然却眼神一凝。 只见叶宰落在后面,手里抱着一个皮包,炙热的温度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199章 叶贵开光了 看着叶贵抱着得大包,叶宰立时反映过来,是元宝石在吸收热量。 为了确定心中所想,叶宰默念咒语“不是每一头长着虎皮的……” 随着咒语念毕,他脑中升起白屏,右上角能量数字为42167,好像、似乎、可能比一个小时前增长了3点。 看来大面积的火灾比单纯的烤火更利于元宝石吸收能量!既然内部没有威胁,外部又混乱不堪,何不烤火加避险,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叶宰突然又不想走了。 不过,应该找个什么理由呢?否则蒋丰等人绝对会以这里不安全为由,抬出《保卫条例》来强行带走自己。 叶宰思索间走到叶贵身边,果然与猜测中一样,叶贵明明离火点最近却比先前站得更远的地方清凉。 他眼珠子转了转,看向燃烧的屋子,预估了下所站之地与房子之间的距离,出声道:“本官经过认真而慎密的观察,确定土房垮塌也伤不到我们。因此,本官决定就留在这里,不必出去给石猛添麻烦。” 樊永谦和蒋丰本已将转移的准备做了大半,此时却听到叶宰说出相反的决定,不禁面面相觑。 蒋丰想了想,冲樊永谦微不可查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其继续做准备,他自己则依照职责前去观察燃烧的土屋,先把隐患排除了再说。 半晌后,他无奈接受了叶宰的意见。第一,土房之所以是土房,说明它是泥土夯成的,即使垮了也不会有石头砖块飞出来,伤害不到兵宪。第二,兵宪若是出去,反倒会让外面的兄弟们缩手缩脚,毕竟子弹不长眼睛,不会因为是兵宪就特地避开。 叶宰招手让大家围坐在叶贵身边,夸赞道:“永谦不错,一枪就结果了那流寇。”说着自嘲道:“我就不行了,打了九枪却好像在给一人一马描边。” 描边? 樊永谦不懂描边啥意思,但能明白兵宪在贬低他自己,遂赶紧摇头道:“兵宪,不是这样的。你是单手操作手枪,我是步枪可以抵在肩上……” “知道,我知道。”叶宰含笑点头,唏嘘道:“自家事自家知,你也不用安慰我,我的枪法且得练啊。” 说罢叹口气沉默下去。 一时间,大家都不敢说话,只余身旁暴虐的火焰烧穿房梁,发出“哔哔啵啵”的脆响。 ………… 闫茂林伏在马背上大口大口喘着气,伸手往马鞍左侧一摸,箭囊已经空了。 到了这时他心头无比清楚,己方踢到了铁板! 三十来个兄弟如今没剩几个,还走散了,四处狼奔豕突。 狗X的这些不知道哪里来的人,穿着黑梭梭的甲胄,弓箭射上去根本射不穿,仅能让他们停顿一下,至不济没抓稳掉下马。 而且掉下马的人也意志坚韧,明明好多都断手断脚,依然强撑着翻上马,或者干脆一瘸一拐继续追击。 对了,还有他们手中的火铳,都踏娘不用装药,拉一下就打,射出的弹丸擦着就伤、中着必死! 更古怪是,自己看到过丁五和刘大金分别射落了对方两人的火铳。 对方两人的反应竟一毛一样,跳下马扑在火铳上,在身侧一摸,摸出把短铳就射,连拉铨的动作都踏娘省了…… 丁五、刘大金两个兄弟就是不小心死在这种古里古怪的短铳上。 连着自己也知道了,长铳对方视之若命,千万不要停下来去捡,否则定然死得不明不白。 “呼哧呼哧……” 闫茂林微微走神,控马便慢了点,让身后的怪人追进了距离。 说起这个怪人闫茂林不由又开始走神。 这怪人长得五大三粗,嗓门贼大! 自从在第二道防线打死自己几个兄弟后,一边叫着听不太懂的川音调动手下,一边死追着自己不放。 他仿佛就认定了自己是领头的,而且学兵法也学傻了,死抱着“擒贼先擒王”不放,便是其他兄弟路过他都不管。 失败了! 闫茂林回过神,考虑起自己的处境。 他知道捅对了马蜂窝,然而,直到如今仍没找到那只蜂王!若是再拖下去…… 闫茂森并不怕死,他杀过很多人,以前高高在上的老爷、可止小儿夜啼的官吏;也玩过许许多多女人,平常在路上都懒得看他一眼的夫人、小姐们,还不是在胯下…… 早就值了! 他现在只想保存有用之身,把这支古怪军队以及古怪武器都传回去。哪怕过大哥不在了,给其他老大也行。一定要让首领们知道,以后再遇到类似的军队,千万要躲远一点。 突然,闫茂林胯下的马儿前蹄软了一下,他心情一紧,情知爱马跑了这么久,即将脱力。 拼命的时刻到了! 闫茂林扔掉右手的马弓,自右侧马鞍旁抽出一把弓弩快速交于左手,右手再抓出一把弩箭送至口中咬住。 刚上好弦,蓦地眼前一亮,他看只见左前方出现了一条可容匹马通过的小巷子。 天无绝人之路啊! 闫茂林心里顿时燃起了希望,心想小巷里房屋多,再加之还在燃烧,火光黑烟遮挡视线,自己弃马一躲,身后的大个子十有八八会失去自己遗迹,然后自己再以独门的藏匿本事偷偷溜出这个葬送了三十余兄弟的魔窟。 距离拉进…… 闫茂林心中狂喜,猛踢了一脚马儿,压榨出最后一点马力便要冲进去,倏地听到“啪”的一声,拐角土墙炸掉一角,飞溅的土块打得他脸上生疼。 打不到,打不到…… 闫茂林不觉念出了声,身体在马背上伏得更低,飞快转过了拐角。 ………… “枪声越来越稀,该是安全了吧?我才不信那些流寇还敢留下来找死。”叶贵自信满满地说道。 叶宰听后笑了笑,刚想调侃下叶贵也有“愚者千虑必有一得”时,突然,枪声响起! 经过小巷的放大,好像近在咫尺。 叶宰:“……” 蒋丰:“……” 躺在地上的彪子:“……” 守在紫扉后的樊永谦猛地回头,压低声音急喊道:“有人来了,蒋队快带兵宪隐蔽!” 蒋丰顾不得惊讶了,当即起身挡住叶宰,再四周一瞧不禁暗暗叫苦:“往哪里躲?身后及左右的房屋都在燃烧。除非钻地!” 此念头一闪即没,蒋丰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回头冲叶宰道:“兵宪,你先趴下,趴下。” 躺在地上的彪子努力翻成侧身位,虚弱道:“兵宪,趴我身后。” “好。”叶宰也不矫情,飞身趴下来。旋即又觉得有什么不对,遂回头瞪着还半张着嘴的叶贵,低喝道:“还不快死过来。” 说完后心里仍觉不顺,斥道:“叶贵,你踏吗再说话,少爷先弄死你!”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0章 回成都 “啪啪”连续两响,紧接着又是“当”的一声。 一支弩箭深深扎在木质门扉上,尾部兀自颤动不已。 “灰溜溜……” 马儿长嘶中,闫茂林仰天摔倒在地上,胸腹两处巨痛提醒着他,自己还活着。 但闫茂才知道,自己这条老命算交待在这里了,因为全身的力气正在飞快地逝去,那怕想动一动手指都是奢望。 “咳咳”闫茂才呃出一股鲜血,感觉精神振奋少许,于是努力睁大眼睛,想最后看一眼这片与家乡同样的天空。 这一朵像棉花糖,闰女爱吃的,家里堂客其实也喜欢,别以为你偷偷咽口水额不知道;那一朵像大水牛,好久远的回忆了啊,那是额七、八岁时,打着光屁股帮王老爷家放牛…… 可恶! 闫茂才眼前突得一暗,有两个人头遮挡住了光线,也遮挡住了那片蔚蓝。 “竟然还活着!” “是啊,这贼子身体真好。” 贼子?说我是贼子! 若是以前闫茂才可能会不以为然,听得多也习惯了,可不知怎的,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就想要吼出来:“额不是贼,你们才是!你们是逼死额家里人的官贼!” 然而,呃逆的血液堵住了他的气管,仅能发出几下呜咽的声音。 眼皮越来越重了哩…… 闫茂才努力想说话却徒劳无功,只得嘴角扯出一丝惨笑,缓缓闭上了眼睛。 在整个世界完全灰暗之前,他的心里仍然发出了不屈的怒吼:“不讲武德,五个人埋伏额一个!” 他死后不到十分钟,甲总把总纪永春、教导洪正身带着甲总全体兵丁,上气不接下气赶到了无名小村。 甲总是在秦佐民接到石猛遣人报信后派来增援的。 之所以耽误了一会儿,是因为当时建昌军已经发起了反攻,秦佐民身为大军统帅须臾离不得战场,且身边也没几个人手,故必须先把追出去的人叫回来。 为此,建昌军的U型包围圈还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个缺口,大量的流寇通过甲总退出的空白地带遁入了原野。 可秦佐民根本顾不得这些了,保护叶宰的安全才是第一位! 甲总入场,无名小村庄顿时人满为患,最后三只漏网之鱼被逮了出来。 亲卫队汇合甲总,拉网将小村连续清理了三次,在确定了完全安全,方才将叶宰从燃烧的土屋边请了出来。 纪永春和洪正身两人单膝跪地,向叶宰请罪:“卑职等救驾来迟,请兵宪恕罪!” “何罪之有?本官不是没事么,这都全赖亲兵和你等的努力!”叶宰含笑将两人扶起,又开起玩笑:“再有,本官可不敢称驾,那是僭越!你们别害了本官,哈哈……”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兵将们齐声哄笑,同时也彻底放下了心头的惴惴不安,愈发感觉兵宪“平易近人”。 笑过之后,叶宰在重兵护卫下返回了“指军中心”。 一进去,见郭保等人都在,就是衣服脏了点,想是在地窖中蹭的泥土。 叶宰笑容微僵,莫名有点心酸,暗自感慨:何苦去哉? 一刻钟过后,两里外的枪声越来越稀,直至彻底平寂。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秦佐民领着乙总的马二柱,丙总的龚立高一起进来。 行过礼后,秦佐民开始汇报,马二柱、龚立高则乐呵呵陪在旁边。 “此战基本完成战术目标。击毙贼首过天星、中斗星,歼灭贼寇三千来人。” “贼老营大部覆灭。” “俘贼寇及新裹挟川民五千来人。” “开战时未进入包围圈两千余走脱。” “战时……从东面跑脱一千来人。” “缴获马五百来匹,其中伤马两百余,无救治必要。另有粮食、布匹、金银无算,正由乙、丙两教导清理当中。” “请兵完指示!” 叶宰点点头,沉吟道:“此战所有人记功一转,杰出者和军官另算;缴获金银拿出五成,换算为军票依军功发放; 甄别流寇,川民放了……嗯,先不放,这人呀,只要杀过人,心理肯定不一般了。我老说,我们的军队绝不能杀良冒功,就是因为做坏事是有瘾的!所以,不能放恶魔回去祸害乡亲们。” 说到这儿,叶宰闭上了眼睛,不忍之情溢于言表。 好一阵儿后,他缓缓低吟道:“将川民与流寇一起甄别。教导、指导们通通下去主理此事,为恶者杀,无恶者看能不能转化,不能转化的……川民放归,其他押送攀西州,判五年劳改,挖矿赎罪。 至于伤马……杀了吧,犒劳下辛苦几天的将士们。” “兵宪英明!” 屋中文武纷纷起身,抱拳齐声道。 ………… 两日后,战利收割完毕,所有流寇也甄别清楚。 叶宰派丙队乙哨500来人押送被判劳改的2351人至新津县,然后由船队送回攀西。 待丙队乙哨先期出发了,叶宰这才率领剩下的1500人南下成都。 在大军走后,被甄别为良民的一千多川民才知道,原来这支军队不是在开玩笑,真是要放了自己! 于是,临时营地中响起了一阵阵又哭又笑的声音。 崇祯五年五月十四日,成都。 城上城下一片狼藉,穿着胖袄的兵丁正在清理。 老百姓们此时脸上已然没了刚围城时的凝重,都挤在城门洞内看起热闹。 成都之围早在五月九日就解了。 毕竟混天星和争世王均不傻,过天星、中斗星跑了还留下来干嘛?故而趁着当天晚上也脚底抹油——溜了。 白天跑路他们不敢,怕城里的守卫乘势攻出来。 只不过,他俩显然高估了守军的意志。若是他俩敢试试,就白天大摇大摆的走,成都城也不敢开门追击! 叶宰到达成都北城时,入目所见便是如此场景——人山人海,热闹纷纷。 但没有欢呼、没有掌声也没有鲜花。 因为建昌军在北面的战斗消息还没有传过来,当地人并不知道。 但即便没有欢迎仪式,叶宰却也感觉很亲切。 眼中见到的是成都人对建昌军的指指点点,耳中听到的是对建昌军的评头论足。 “前头骑红马这个官儿有点面生哦。” “是没见过。不过,长得很巴适!” “吴兄,我感觉这些兵都是精兵。” “赵贤弟,你咋个看出来的?” “吴兄请看,这些兵一个个膀大腰圆、气势汹汹,肯定是见过血的。” “那不一定哦,有可能他们吃得好喃?” “你这是抬杠!吃得好……吃得好也是精兵。至少不比成都后头的兵,麻杆儿一样一碰就倒,还能指望他们上战场砍人?” “爪娃子!没得我们,哪个保护成都的?信不信老子弄你!” “赵贤弟,走走,我俩走远点。夫子早就说过,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龟儿两个表跑,有本事表跑噻。我呸!” 叶宰恰好打这里经过,听到此番对话不禁暗笑,咱川人就是爱看热闹,几百年后是这样,几百年前还是这样,难道这看热闹的喜好是镌刻在基因里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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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1章 演技不过关 在建昌兵出发向南的进候,叶宰已经发过一封塘报给抚衙。 故而他刚至北城门便有人候着。 “胡将军,劳烦久等,本官愧不敢当。”叶宰向一位四十许的瘦高个抱拳说道。 本来他一个文官根本不必和武官如此客气,但此人却不一般,乃抚标中营参将,也即抚标的统领、张巡抚亲掌嫡系,能不得罪就不必得罪。 胡大枚没有二两肉的脸上露出个瘆人的笑容,抱拳躬身道:“应该的应该的。都爷昨日接了叶副使塘报,高兴得整晚未睡。今早派末将出来时还在叮嘱,让抚标好生向建昌道标学学,学学怎么在野战中杀贼!” “抚台和胡将军过誉了。你们身上担负着千万川民的干系,出门与寇野战岂非杀鸡用牛刀?”叶宰笑着恭维道。 “可不是嘛,末将也是如此和都爷说的。”胡大枚大笑道,只是配着他那副尊容,显得愈发诡异。 叶宰尽量将视线投在胡大枚的额头上,问道:“抚台有空吗?本官想拜见一下,请胡将军安排。” “有,没空末将也能帮叶副使插个空,谁叫叶副使的话说到末将心坎里了呢?”故大枚拍着胸脯,大包大揽道。 “本官从不讲虚言,有啥说啥。胡将军和本官处久了自然知道。”叶宰脸上表情无比正经,接着又问:“胡将军,本官这些下属安置在哪儿?” 胡大枚皱起两道断眉,沉吟道:“城里汇集了五卫人马……这样,末将拼着得罪李总兵,先将他的营地腾出一部分让与叶副使亲兵住宿。其余的……就顺着北城墙扎营,可好?” 叶宰想了想,一百多手持新式武器的亲兵应该能保护自己安全吧? 遂答应了,转头悄咪咪吩咐秦佐民暂时不进城,派兵加强彼此联络,如果一个时辰断了,那就……如此如此。 秦佐民领命后,叶宰带石猛等亲兵随胡大枚入城。 进城之后,叶宰大开眼界。成都城内哪里像打过仗的模样?基本与两月前自己离开时差别不大,该开的铺子都开着,各处茶馆酒楼仍然人满为患。 这说明此次流寇围城对成都的伤害不大,当然,也有可能是张论将成都治理的很好。 不过,叶宰心里并不会因此对张论生起愧疚之心。只因在通往权力的路上,凡是挡路的就必须要搬开,无论他是好还是坏。 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流减慢了一行人的速度,用了两刻钟,叶宰方才进入抚衙。 又站了几分钟,去通禀的胡大枚回来说道:“叶副使,都爷有请。” “多谢胡将军,有机会一起吃酒。”叶宰感谢道。 胡大枚在抚衙内非常守规矩,不敢多话仅以点头回应。 叶宰则由门房引入签押房中。 张论已经在里面,坐于书案后满面憔悴。 他见叶宰进来,一挥手示意先坐,自己则低头看起桌上的文件。 待小厮送上茶水关好了门,张论抬起头认认真真打量起叶宰。 “难道有什么不对?来之前叫叶贵帮我梳过头发了啊。”叶宰正了正头上的官帽,身体不由坐正了一点。 张论突然说道:“叶良臣,是不是你?” 说罢,两眼暴发出慑人的寒光。 叶宰感觉到了这股压力,心里惊了下,表面却不动声色道:“抚台,职不懂您的意思。” “那封弹劾!”张论声音转厉,给叶宰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弹劾,什么弹劾?”叶宰知道事发了,不自然地挪动下屁股,装作不知情的样子回答。 张论眼睛依然罩定叶宰,自顾自说道:“周巡按在重庆,按察司困在城内,其他人老夫自信没得罪过。只有你,你能给都察院提供成都的准确消息!” “我?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叶宰摊手道。 “因为你想取老夫而代之!”张论直接戳破了叶宰的谎言。 “抚台,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您平时待我不薄,人心都是肉长得……”叶宰立刻叫起了撞天屈。 “不必再说!”张论摆手打断,身体突然像泄了一股气,先前的慑人气势不再,意兴阑珊道:“本官怪不得你。毕竟都是十年寒窗过来的人,谁又不想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呢?你如此想,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想……” 顿了顿后,他抬手揉着太阳穴,沉声道:“良臣,好自为之!你的功劳本官会帮你报上去,我帐下的一个幕僚身亡也不追究了,回去吧。” “不是,抚台,这两件事都和我没关系!容我再说两句……” “来人,送客!” ………… 郁闷地从抚衙出来,叶宰又马不停蹄拜访了左右布正,按察使,粮道、学道…… 但没有一个人见他,像躲瘟神似的,要么不在,要么生病,都让他吃了闭门羹。 倒是学道衙门相对清水一点,舍不得仍掉叶宰每年三次的孝敬,派了个小厮潜入叶宰下榻客栈。 没有写信,就只代话。 “叶副使,张巡抚被弹劾一事,两天来已在成都传遍。今日上午抚衙又传出的消息,说就是你做的。我家老爷倍感无奈,不得不随大流与你生分一点。 不过,张抚台有容人之量,并未吩咐各部门与你为难。叶副使以后当尽力与张抚台缓和关系,有需要为兄代为转圜的地方请直言,为兄义字当头,当仁不让。 这次得罪了,过段时间,为兄多给你建昌十个秀才名额。” 踏马的,都不是好相与的!老子要没元宝石,活不过三集。 叶宰带着无尽的郁闷,灰溜溜带兵返回建昌。 回去的路上,他不停祈祷:周延儒你要给力啊!弄不下来张论,本官可就在四川成了千夫所指,以后还怎么生活? 五月二十一日,大军回到攀西州。 王之临组织的盛大欢迎宴会,终于冲淡一丝叶宰的愁绪。 此后几天,他也没多少时间来牵挂北京之事,忙于穿梭于各处军营,参加各军举办的庆功大会。 讲鸡汤,发奖励不亦乐乎。 此外,离开攀西州三个月,新城已经发展起来,以往清静的街道喧嚣不已,人流如织。 合作社销售额一月翻一番,给王之临乐到合不拢嘴。 档建方面,原五个村的档支部运行良好,更多的档员继续往外发展,将档的组织开拓到原马喇司驻地。 至于暂驻马喇司的盐井卫人员,被王之临派出丁总“礼送”出境,没敢有半点意见。 钢产量还是那么多。但叶宰能预料到,有了这波两千多人的劳改犯帮助,产量至少可以翻倍。 时间进入六月,攀西州即将迎来雨季。 这一天,一匹快马带来了最新一期邸报。 叶宰拿到手后,其它都不看只翻四川的消息。 张论果然没有抹煞自己的战功,上面登载着:四川按察副使、分守建昌道叶率兵歼灭流寇一部,斩巨匪“过天星”、“中斗星”首级。具体功绩发兵部吏部共议。 六月十九日,又是一匹快马南来。只不过这匹快马来自更北的地方——北京。 快马给叶宰带来了周延儒的一封信。 叶宰强忍激动的心情,请信使下去休息,然后深呼一口气打开信封。 几分钟后,叶宰一脚踢翻身边的茶几,愤怒的声音在室中回荡:“老子的银子喂了狗!” PS:下一卷换地图。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2章 京师我来啦 西边的太阳光照射过来,将叶宰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站在正阳门城楼子下面,前面是紧闭的箭楼,后面顺着长长的御道过去是承天门。 左手边东江米巷,右手边是西江米巷。 站在十字路口,感觉着怀里的硬物,叶宰不禁有些恍惚,想起这三个月的经历。 六月,收到周延儒的信,信中内容好似晴天霹雳! 内阁在崇祯的示意下,对四川之事做出如下决议: 察四川匪患迭起,以致百姓罹祸,巡抚张论罪莫大焉。然其于十数万流寇围城时临危不乱,力保成都未失,同时也保住了蜀王不致有损天家颜面,故罚俸三年,许其原位戴罪立功; 察分巡建昌道叶宰得该抚张论调派,不计生死跨境出兵纾困,于新都郊野阵斩巨寇过天星、中斗星。吏、兵二部会商报来内阁,拟迁都察院左副都御史。 决议后面,周延儒以沾沾自喜的口吻写到,他为了叶宰还在陛下面前与温体仁党据理力争。 说叶宰斩获两人乃西北流寇中鼎鼎大名者,应予重酬!否则不足以抚慰大功者,于后来人也起不到刺激作用。于是,又给叶宰弄了个詹事府少詹事的职位。 他提醒叶宰,少詹事的职位比之四川巡抚重要多了,那可是日后进位宰相的终南捷径。 叶宰当时抖着信连连冷笑,屁的少詹事,要是本人不知道后面的历史可能还会感激涕零,但关键是崇祯的太子他没登位啊!我踏吗到哪儿去当宰相? 然而,这话他说不出来,敢说就是诅咒大萌国祚。而且周延儒也没说错,比起四川巡抚这种地方官和其兼的右副都御史虚职,实任的左副都御史和少詹事那可是京官,地方官换京官怎么看都是自己占了大便宜。 要是给其他大明官员同样的选择,可能一百个中有九十九个都想入京为官,哪怕级别低两级也巴不得。 可站在叶宰角度,他真不认为自己这个正治小白能在京城那个大旋涡里扑腾,十有八八会被淹死! 再有,攀西的工业基地他也放不下。没有他的保架护航,恐怕连渣都不剩!而他自己远在几千里外的京城,那才真是鞭长莫及。 其实如果和巡抚关系过得去,这些本不必担忧的,总要给都察院长官面子嘛。于是话又说回来了,关键还在张论身上。 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你都察院长官又怎么样?地方正府有一百种办法搞得你哑马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比如叶宰就帮张论想了个“好办法”,都不用亲自出手打击,只用示意手下出面保举一位新建昌道。后面的事不用说了,反正怎么恶心怎么来。 所以,叶宰冷静下来后决定自救。 他热情洋溢给周延儒回了封信,感谢老师青眼有加,自己热烈期盼去京城再听老师教诲。 不过,自己在攀西有了些基业,并暗示送老师的润笔费皆来自于此。故而烦请老师再想想办法,提拔四川按察司佥事李唯辅为建昌道,守住这份大家的基业。 信写完后又在信封里附上讨价还价的代价——两万两银票,接着便交给周延儒的信使,催促其立马上路。 又是半个月过去,信使再至,只是人好像瘦了一圈。 叶宰展开来信,便见周延儒写到,李唯辅任建昌道之事断不可为!盖因其仅是举人身份,能越过潜规则的七品,任五品佥事已是破例了。 然后周延儒又写,对于叶宰想保住基业的心情表示理解。他可以提供一个人选,四川右参议是一位老友的弟子,让其上任建昌道,保证叶宰无后顾之忧。 叶宰看后想也不想便否决了这个建议,攀西只能交给自己人! 遂再次回信,提出自己的人选,王之临是进士出身,也是正五品,让他升建昌道。 按惯例再次付上一万两代价,打发信使出发。 七月十六日,信使满脸腊黄、双目无光,摇摇晃晃第三次到来。 叶宰对此不免有点愧疚,可事情紧急不必婆婆妈妈,便给信使送上特别的温暖——五百两银子,接下来该压榨还得压榨,谁叫他是周延儒信任的人呢? 第三封信的内容就让叶宰感到比较舒适了,周延儒答应了叶宰的要求,推王之临上位。具体与张论怎么协商的他没写。但叶宰知道,他一个首相,能拿出来交换的资源太多了,容不得张论拒绝。 为把此事石锤,叶宰提笔写第三封回信,信中感谢的话说了一车轱辘,其实就为了附上五万两的银票。 打发走信使,叶宰计算了下,就一个道台的职位,自己花费了八万两银子。 可转念一想,这钱必须得花,还花得很值!要是换做其他人,没有自己与周延儒的这层关系,再多一倍也拿不下来。 七月十八日,信使走后两天,叶宰收到王晓从成都传回的消息,左布正出面保举王之临任分巡建昌道。 为什么是左布正? 叶宰思忖片刻明白过来,攀西军民州理论上的长官就是布正使,由左布正出面正当合理。不过,左布正应该是幌子,背后跑不脱巡抚张论的授意。 八月二十五日,信使口吐白沫第四次出现在叶宰面前。 周延儒信中写道,他于七月底收到四川呈文,当即压着各部以最快的速度,仅花费区区十几天便走完了王之临的任命流程。先派周五常送来信息,转迁的正式公文将稍后通过军驿送至四川。 叶宰高兴之余终于也知道了信使的姓名:周五常。 好惨一男的,人都要累死了才有了名字! 所幸事情已经办完,不再需要周五常快马加鞭来回几千里传递消息了,遂极尽礼遇,安排他在攀西将养。叶宰则通过正常途径给周延儒回信,内容是学生马上出发,争取早日与老师携手。 叶宰知道这封信周延儒看了一定会很欣慰,因为周延儒近期也不好过。 消息来源于邸报。 再加上叶宰自己的历史知识,大概能看清水面下发生了什么。 王之临的升迁之所以如此顺利,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周延儒耍手段挤走了温党的吏部尚书闵洪学。但周延儒付出的代价不小。 一方面是犯了崇祯的忌讳——结党,这事就是周延儒和东林党联手做下的。 另一方面是彻底得罪了温体仁。温体仁一党对周延儒恨之入骨,坚定了整垮其的决心。以后的局面显而易见,党同伐异走起。 还有个隐形的影响,与周延儒联手的东林党最大目的是整走眼中钉温体仁,可最终仅断温体仁一臂,弄走了闵洪学,故必定对周延儒是不满意的,日后会发生什么,不好说…… 因此,周延儒迫切需要叶宰这个左副都御史来加强火力! (感谢书友“东方极品账房”、“20170609115915738”、“160424072527779”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3章 徐光启 “少爷,少爷,怎么不走了?” 叶贵的声音将眼中没有焦点的叶宰惊醒。 “哦,看正阳门出了神,走吧。”叶宰转身向左,踏上了东江米巷。 东江米巷说是巷,其实应该叫街。 它南临北京内城墙,北临各部衙署,长而宽阔的街道还座落着几座王府,几十座达贵贵人的私宅。 这条街上一直非常热闹,以前是因为运河的米要在街尾卸下从而得名,后来因为通惠河堵塞沉寂了一段时间。不过也没沉寂多久,弘治年间朝廷又在街的中段崇文门设置了税关,成为内城连通里外货物的唯一税关。 于是,各种商品集散于此,各地商贾乘机发财。 叶宰同样也是通过崇文门进的内城,但他是官员不用缴税。顺便还在离崇文门大街不远的地方,台基厂那片儿赁了一间四合院。 京城内胡同四通八达,叶宰倒不用走到崇文门大街那么远,直接便在台基石背后一条巷子转北。 一路走来,但见淡淡的阳光柔和地洒在这条幽深的胡同当中。 精致的四合院,黝黑的大宅门,锃亮的门钹以及大树根底下瞎扯淡的老人和追逐玩乐的童子,在叶宰眼前组合成了一幅老北京的世俗画面。 可惜啊,十几年后这里不再是汉人能住的地儿了,满清将内城分给了八旗,以拱卫中间的紫禁城。 正当叶宰感慨不休之际,身后突然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一袭两人抬的轻便小轿。 “小贵子,边边,让轿子先走。” 胡同不宽,不足以让两方并排错过,同时叶宰也不想后面老跟着人,便侧起身向叶贵说道。 “哦,少爷。”叶贵应了声学着叶宰侧身贴于墙上。 其实他心里老不乐意了,凭啥啊?我们走在前面,还给后面的让道,有没有天理?可他也知道京城并不是自己能耍威风的地方,这里比少爷大的官儿不晓得有多少,最好夹着尾巴别给少爷惹事儿。 轿子缓缓经过叶宰主仆两人身边,忽得轿中传出一个老迈的声音,“噫?停。” 两名轿夫听话停下,伴在轿边的老仆躬身向轿里道:“老爷?” 接下来便是几声嘀咕声,叶宰听不太清楚,但想想也许与自己有关。 果不其然,就见那老仆起身后冲自己招手,示意过去。 叶宰点点头,走到轿旁抱拳道:“老先生,您找我?” 轿帘一动,露出个长满老人斑的白发老头,身着便衣,和煦道:“可是叶宰,叶良臣?” “是我,老先生是?”叶宰一头雾水,并不会因此认为自己在京城很出名,便是随便经过的一个老头也认识自己。 老头笑了笑,可能笑的动作让他有点费力,喘了两口气才说道:“老夫徐光启。你没听你老师说过?” 徐光启,明朝大名人、大科学家!此时的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 叶宰当然听说过他,只不过不是听周延儒说的,而是在课本上看的。遂微微一转脑壳,立马明白了徐光启为啥要叫住自己。 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自己和他是有些关系的。 徐光启的好朋友兼教友——孙元化是周延儒门下,自己则是周延儒的学生,论起来可以算做一党。 而且自己还间接救过孙元化,徐光启不知道而已。 “徐阁老,久仰久仰!”叶宰赶紧抱拳躬身。这却非他谄媚,而是打心眼里敬佩徐光启官方外的身份。 后世在逼乎上不是有个贴子吗?说如果再给徐光启十年时间并充分信任他,他会不会力挽天倾? 再给他时间? 叶宰猛地一激灵,以致于没有听清徐光启接下来的话。 只因徐光启这副病恹恹的模样,让叶宰想到徐光启恐怕命不久矣。 “小友,你不想和老夫说说吗?” 徐光启的第二句话叶宰听清了,遂懵然道:“徐阁老,说什么?” 此话一出,立时让徐家老仆脸黑了下来,心道老爷病重说话费劲,这年轻人怎么这样?便欲出言喝斥。 徐光启好像知道老仆会干什么似的,轻轻咳嗽声制止了,再次回问第一个问题:“小友,老夫听说你在四川研制出自生火铳,能给老夫详细说说吗?” “呃,不瞒徐阁老,我也弄不太清楚。就是用好钢,好的燧石,硬木组合给合。”叶宰至今仍搞不清楚燧发枪的详细构造,比起郑时良等工匠差远了,所以只能含含糊糊地回答。 徐光启却好像很满意,点点头又呼呼喘了几口气,道:“小友说到关键处了,好的钢材才是重中之重。” 这样也可以?不嫌我太敷衍? 叶宰讪讪笑道:“对对,徐阁老说的对。” “呵呵,咳咳。”徐光启被叶宰的模样逗笑了,猛地咳嗽几声,声音低弱道:“良臣,老夫能这样叫你么?” “能能,宰求之不得。”叶宰连连点头。 “好,良臣。能拿一把自生火铳给老夫看看吗?”徐光启虚弱的脸上双眼精光湛然,期盼地看着叶宰。 叶宰思忖片刻,觉得燧发枪也不是多高端的东西,自己手里还有更好的栓式步枪,送给徐光启应该没什么问题,便应承道:“徐阁老发话,宰自当遵命。您住哪儿?宰稍后给您送过去。” 徐家老仆咳嗽一声,提醒叶宰,自己有话说,待叶宰会意转头过来,便伸手指了指左前方不远处的一间高门。 叶宰顺着老仆手指看去,只见那里是一座高门,戗檐上镶着“平安如意”的砖雕,门上方两侧伸出彩绘的门簪,刻着“吉祥”两字。门正间是一个鎏金匾额,也是两个字“徐府”。 大门下是三层台阶,两边立着抱鼓石,石头上的小狮子栩栩如生。 此时徐府中门已经打开,四位青衣小厮垂手肃立于门外。叶宰用斜斜的视线探去,能见到门后的影壁,影壁正中心有一个斗大的“福”字。 看来这就是徐光启的家了。 叶宰心里不禁有点酸酸的,自己家的匾额只能写“叶宅”,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微微摇头甩去这不知所谓的感觉,叶宰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 再看向轿子,轿帘已然放下,只好拱拱手不再多言。 待轿子远去,叶宰和叶贵才继续上路,叶宅离徐府还有一段距离。 两人拐过两道弯,远远便见到一个身着薄荷绿的女子在风中伫立,伸着头打量着巷子外面。 叶贵见之一喜,挥手道:“山竹,山竹,我们回来啦。”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4章 上任之前 山竹特别爱笑,一笑就会露出两颗虎牙。 她理都不理叶贵,向叶宰甜甜一笑道:“少爷,小姐做了饭,叫婢子来等着你哩。” 叶宰忍不住瞥一眼山竹的两颗虎牙,点点头没有吭声。 待叶宰走到前面,山竹倏地转头瞪着叶贵,寒声道:“叶贵,少套近乎!” 叶贵脸袋里“嗡”了一声,疑惑道:“山竹,你干嘛?” 山竹抿了下嘴,恨恨道:“你是个叛徒!” “诶诶……”刚叫两声叶贵便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慌忙偷看一眼前方的叶宰,见叶宰没注意到自己,这才小声叫苦道:“不是我不给少夫人写信,是少爷……少爷给我安排了好多事,没来得及。” “哼!这话你去和叶老爷说,去和你爹说。”山竹傲娇地转回了头,懒得再看一眼叶贵。 “别呀,我爹会打死我的!山竹,回去我……”叶贵苦着脸道。 “你俩在嘀咕啥?能不能说给我听听?”叶宰突然回头道。 “没说啥。” “我俩在说这该死的天气。” 山竹、叶贵异口不同声道。 “哦……”叶宰转回头,好像相信了两人自相矛盾的话。 叶贵刚要吐舌头喘口气,却又见叶宰头也不回地说道:“叶贵,少爷我发现你现在话有点多哦,以后要注意了,这里可是北京城!该说什么该做什么肚子里要有数。” “唉,少爷,小的记下了。”叶贵怏怏应下,他哪里不知道少爷在一语双关敲打自己,只得暗暗给少夫人抱了一声歉。 三人安步当车,逐渐走入胡同深处,直到一处宽敞的门户前才停下脚步,门额上的文字正是“李宅”。 赵义客串门子,一见叶宰现身立刻从门内迎出来,抱拳道:“参见副宪!” 叶宰一边往门里迈,一边问道:“赵二,你怎么不想想,万一本官此次去吏部没领到告身呢?” 赵义陪笑道:“那不是早晚的事吗!” 叶宰板着脸不再言语,点头和门边及沿路的亲兵一一致意。 这倒不是他对赵义不满意,不满意也不会带赵义到北京来了。为了低调不违制,他这次只带了50名精锐亲兵充作家丁。 此时的少言少语,是叶宰在修炼一门神功——面瘫大法。 因有他有自知之明,实际也是被张论给打醒了,哦,一路走来太顺利了点,这是飘了还是飘了…… 试问,如果连地方上的张论都应付不了,何谈应付京城内修为更深的老狐狸们?因此他灵机一动,既然咱修炼不成城府大法,莫不如学学后世的小鲜肉演技,反正喜怒哀乐都一张面瘫脸,实际什么情绪猜去吧你…… 及至前院的月亮门,亲兵到此为止,目送叶宰和叶贵、山竹进到中间庭院。 刚进去,叶宰便觉眼前一亮。只见院中老槐树下站着一位高挑的美女,她身着紫色比甲、白裳红裙,头发绾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恰好,落日的余晖穿过树叶间的缝隙将她的脸庞染成了金黄色,美目倩兮、巧笑盼兮。 好似一朵独自美丽盛放的牡丹! 恍惚了片刻,叶宰微微垂下眼睛不敢逼视,缓缓走过去,问道:“夫人,何不在客栈里多住两日?这里尚需亲兵们再收拾收拾。” 说着指指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行李,道:“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然后顿了顿,用轻松的口吻说道:“其实夫人不必跟我来北京的,回徽州最好。你看看这北方,天气干燥、一到秋冬季节满城尽是风沙,对皮肤和身体都不好,夫人娇滴滴的江南女子……” 少夫人抿嘴一笑,打断叶宰道:“夫君,妾可不是弱女子。” 叶宰当场愣住,心里喃喃道:“是啊,你不是弱女子,这一路你骑马的时间比我骑得还多,发杆枪给你,你怕不是要戳人。” 说话间,四人进了正厢。叶宰、少夫人坐饭桌前吃饭,叶贵和山竹则在身后侍候。 吃过一顿色香味俱全其实没滋没味儿的晚饭后,叶贵和山竹收拾碗筷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两“夫妻”。 叶宰反而不知道该干嘛了。 说实话,他不是雏儿。在后世,因为他家里有点小钱有点小权,再加上长相英俊,十八岁以后便风流不羁。但是,他风流绝不下流,有一个底线,绝不招惹人妻! 所以,当现在面对一个人妻,还是古代的讲究三贞四烈、貌似端庄的人妻,他没有经验啊。 长久的沉默后,少夫人先启檀口,问道:“夫君,今日去吏部办事还顺利吗?” “哦哦,还行。”叶宰从胸口掏出一个布袋子扔在桌上,发出了“啪”的一声,续道:“喏,告身官印都在里面。” 少夫人却是半点不扭捏,直接伸出纤纤玉手,解开袋子拿出纸张、官印看了看,嘴里轻叹道:“原来这就是告身啊。我爹平时收起来像个宝贝似的,我偷……” 说到这儿她忽然不说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慌,白玉似的柔夷掩嘴“咯咯”了两声,旋即放下手脸色恢复了端庄的样子,正色道:“夫君,妾明日便去给你置办官服。” 叶宰大有深意地看了眼她,摇头道:“不用劳烦夫人了。你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道官营裁缝店在哪儿,我会让马二柱去办。” “噢……”少夫人眼中的清朗瞬间黯淡下来,过了片刻才说道:“夫君,你是要就寝还是读书?” 叶宰心里猛一激灵,赶紧偏头看向门外明晃晃的天色,说道:“才酉时,不睡了。我要去徐相爷家一趟,给他送点东西。” 说罢起身就向外走。 少夫人站起身相送,当叶宰走到门口时问道:“夫君,你稍晚会回来么?” 叶宰保持一只脚门外一只脚门内的姿势,头也不回道:“徐相爷很喜欢我们攀西造的燧发枪,应该会和我谈得很晚,我到时就睡在前院,你不必等我。” “夫……”少夫人还待再说,却见叶宰大踏步走了出去,一边走还一边叫:“小贵子,拿杆枪,我们走。” “唉……” 少夫人微叹口气,黯然坐了回去。 叶宰并没有骗少夫人,他真得去了徐府。只不过徐光启回家后就在卧床休息,没有接待他,仅是由那位见过一面的徐家老仆出来收下了他带去的火枪。 对此,叶宰感觉非常遗憾,本来他还打算和徐大科学家讨论讨论几何、数学、机械方面的知识。 此后一连几天,叶宰均宿于前院,理由是前、后院的小兔崽子们一不盯着就会偷懒,自己必须亲自坐阵,安排李宅保卫事宜。 九月二十日,宜出行、修坟。 叶宰穿着胸前绣有孔雀的绯袍,走进了位于城西财阜坊的都察院。 (感谢书友“暗示94”、“东方极品账房”、“叮叮叮当咣”“紫红之懿”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5章 都察院的工作 一间光明澄净的青瓦房中,叶宰手捧茶碗,氤氲的水汽背后,眼神飘忽迷离。 他来都察院上班已经快一个月了。 在这一个月中,除了开头两天与左右都御史及同僚们聚会了几次,其余时间基本没有球事。 为什么会这样? 叶宰来之前对都督院有个感性的认识,牛,这部门牛!以小制大,前身一个七品的巡按,地方上包括总督、巡抚都要礼让三分。 进了都察院了解到更多的东西后,更觉牛X得不行! 都察院掌风宪之职,什么是风宪?监察、弹劾、建议,把汉时的御史大夫和廷尉和言官谏官的活都包圆了。 平心而论,中国古代的监察制度已经非常的完善,有监察官,有执法官,有谏官,有中央的有地方的。 至大萌时代,朱元璋将这些职能合在一起成立了科道制度,更是达到了巅峰! 第一,权限无限大。上至宰辅尚书,下至地方州县,甚至包括自己人以及自己的顶头上司,都可以弹劾。 第二,责任轻。无论风吹草动还是流言蜚语都可以弹劾,不必负核实的责任,也不受反坐的处分,风闻奏事。 第三,独立性强。弹劾前不必照会有关部门,也不必知会上级得到批准,仅对皇帝负责。 第四,派出机构多。地方的督、抚、盐、漕、河等等,都可以算做都督院的派出人员。 另外,科道还附带有谏言职能,相当于宋以前的补阙和拾遗。 因为监察主要是针对官员不针对平民,且漏了皇帝。 理论上讲,皇帝贵为天子富有四海,他不可能贪腐;皇帝口含天宪,朕即王法,也不可能犯罪。但皇帝也是人,也有可能犯错误,那这时就需要我们提出合理的批评和建议,把皇帝拉回正常的轨道上来。 明朝的大臣们又特别刚,敢不听,信不信我死给你看? 因此,这是一个相当于后世的检查院加纪委加各地书记加国有企业老总加税务局的机构,俨然一个管天管地的庞然大物。 说回到叶宰身上,就因都察院这特殊的体制,虽说都御史、副都御史、佥都御吏同为都堂,主持都察院工作,但实际上也就类似于西方议会的召集人、党鞭,职责是引导下面的十三道御史按照某种意图来开展弹劾工作。 所以叶宰刚来没有分工(其他都堂不会主动相让),也就没有具体负责的事,清闲得雅痞! 当然,叶宰也可以没事找事,鼓起喷子之心主动弹劾某人某事,或者干脆骂崇祯:“你咋那么跳呢?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回后宫多造几个小人?莫不是你身体不行?” 但叶宰显然不会这么做,他现在只想苟住,然后攒够能量给崇祯来一发。 不过,这个目标暂时还有点远。出攀西时元宝石能量六万多,如今没有电力可充,每天烤火24点,不知何时才能凑足十万点。 叶宰为此不知在暗里地骂了多少次周延儒坑人。 比如说现在,端着茶碗之时。 “嘎吱” 门响了,司务厅的季司务推门进来,拱手道:“叶副宪好。某来通知您一声,明日朝会将由您纠劾殿中纪律。” “麻烦季司务,本官知晓了。”叶宰面瘫脸挥手送客。 待季司务关好门出去,叶宰绷直的身体又软了下来,神情恹恹的。 崇祯皇帝真是勤正,天天开朝会,下了会还要去文华殿办公,精力非常之旺盛。 如此一来,却是苦了都察院这几个头头,隔几天就要轮一次维持朝会的工作。叶宰轮了几好次,已经半点不觉新鲜。 因为大朝会说的都是官面文章,并不实际处理事务,而且还相当的累。 其他官员都还好,至少可以偷偷懒,单腿轮着卸力休息,他们不行,必须以身作则! 两脚站直、身体板正,站如一颗松,再有,还必须把耳朵竖得老高,一旦有出言不逊者要出声喝止。 更危险的是,有明一代的大臣都有当堂斗殴的传统,因此当遇到此类情况,纠劾人先要出手制止,然后喝命殿外的大汉将军进来武力说服。 这事儿是重中之重! 左都御史特地给叶宰提醒过,若是看到有人打架,第一时间不能让打架的人出去抢大汉将军的金瓜、金锏,接下来能拉开就拉开,不能拉开就算了,记在小本本可矣,总之以保存自己生命为第一要务。 踏马的!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工作? 可又怪得谁来?怪周延儒只是一种情绪上的发泄,实际上还是他自己想得到更多。要是不出兵,不暗放流寇入川,就没有后面这些糟心事! 翌日,叶宰又参加了一场无聊的朝会,下了会后安步当车出宫,欲回都察院继续喝茶看邸报混日子。 刚出东华门,他身后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尖利嗓音:“叶副宪,叶副宪,请留步,留步。” 叶宰回头一看,是个青衣的小火者,便驻足等待,待其近前后问道:“这位公公,是在叫本官?” 小火者拿起腰间火牌给叶宰看,同时说道:“叶副宪,咱是文华殿当值小黄门。” 叶宰眯起眼睛看了看,见火牌上的确写着“文华殿小黄门沙某某”,便点点头道:“沙公公好,找本官何事?” “皇爷传您觐见。”沙太监道。 “哦,劳烦沙公公引路。”叶宰向前一伸手。 沙太临微微一躬当前领路,走了没几步,他回头说道:“咱不敢当叶副宪称咱公公,就叫咱沙得亮吧。” 叶宰含笑摆手,道:“一个称呼而已,沙公公不必较真。” 沙得亮募地停了下来,年轻的脸上现出极为认真的表情,说道:“叶副宪,这可不仅仅是一个称呼。其他大人就没这么叫过。” 叶宰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因崇祯讨厌太监导致太监势微,虽然如今崇祯反应过来了,但大臣们这几年疯狂打压太监已成为习惯,故根本不把太监放在眼里。自己随口一句美称,竟然被这个小太监当了真。 “哈。”叶宰不敢在大人物面前做表情,面对一个小太监却不藏着掖着,笑道:“本官我行我素,从不在乎别人的看法。” 沙得亮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垂下眼皮,低声道:“叶副宪,咱出殿前,阁老们正和皇爷商量京营的事。” 说罢,闷声往前走。 京营? 叶宰想起一件事,今年七月,崇祯罢司礼太监唐文征提督京营,以秉笔太监曹化淳代之提督京营戎政。 跟我有什么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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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6章 协理京营戎政 文华殿坐南朝北,呈工字型布局,是前宫除三大殿外最重要的殿宇,因为它原先是太子视事的地方。嘉道长执政时因迷信“天无二日”、“二龙不相见”不立太子,将其改为经筵场所。 你说改就改吧,经筵同样为国之大事,是大臣借古托今、从侧面规劝君王的另一条途径。然而,嘉道长爱修仙甚过爱读书,窝在西苑二十几年服药炼丹,少有来文华殿的时候。 所谓上行下效,此后穆、神、光、熹四宗也不爱学习,甚至尤有过之。 如此,文华殿便像一朵空谷幽兰,无人理睬孤芳自赏。 倒是崇祯继位后与前几任皇帝不同,重新启用了文华殿,并赋予它更加重要的角色。 在这里,他不但重开经筵还处理正务。因为这儿离文渊阁很近,就在对门儿,那里有内阁、制敕房,讨论好公务后立马就能形成文件发出去。 于是,崇祯皇帝每天的生活是这样的: 上午早朝散朝,他会回后宫陪周皇后吃午饭,然后小眯一会儿,下午则至文华殿办公,除了生病、三节两寿外,这种三点一线的生活雷打不动、风雨不缀。 一连持续了十七年! 后几年因大明国势急转直下,他连回后宫陪周皇后吃饭的这个小小的愿望都实现不了,一下朝便直接到文华殿办公。 直到李自成攻入京城的前一天…… 崇祯,朱由检,无论他正治上多么的幼稚,性格上多么的缺陷,仅就勤政而言,他是亡国之君里的一股清流! 文华门前,沙得亮将叶宰引至门前丹陛上,请叶宰稍等,他先进去通报。 稍停,声音通过大汉将军一节节传来,“宣”。 叶宰迈过文华门,进入文华殿内的小广场。 小广场基本以青石铺就,当中呈白色的是汉白玉,表明是御道大臣不能走,只能走御道两边。 及至工字型第一重殿宇前,沙得亮已守在这里,躬身冲殿内禀道:“皇爷,左副都御史、少詹事臣叶宰叫到。” “进来。”殿内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 沙得亮一甩拂尘,对叶宰道:“叶副宪,请进。” 叶宰和他点点头,微微整理下衣冠,迈过门槛后急趋几小步,跪于地叩首道:“臣叶宰拜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起来。” “谢陛下!” 叶宰刚才进殿时心无旁骛,此时站起来看得清楚,台上面坐着身穿常服的崇祯,弄着翼善冠一丝不苟;台下面则是几个内阁成员或坐或站。 站着的有四个人,分别是: 少傅兼太子太傅吏部尚书建极殿大学士周延儒; 少保兼太子大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温体仁; 少保兼太子太保户部尚书武英殿大学士,吴宗达; 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郑以伟; 坐在锦墩上的只有一个: 太子少保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徐光启。 之所以徐光启能坐着,是崇祯对老臣的礼遇,因为这老爷子71啦,站着时颤颤危危随时有可能倒下。 而其他四人,年纪最长者郑以伟63,最轻者周延儒50,均属于年富力强的阶段,站着喽。 叶宰惊鸿一瞥不敢多看,视线从几人身上掠过后,躬身作揖道:“参见几位阁老。” 周延儒代表内阁出言:“叶御史请起。”旋即转身冲台上的崇祯,揖问道:“陛下?” 崇祯的眼神自叶宰进来就没离开过,但眼里的神色绝不是欣赏而是怀疑,只因这人太年轻了,可想到自己…… 此刻听到周延儒请示,便随意挥挥手,淡然道:“周卿,你与他说。” “遵旨。” 周延儒转过来,正色同叶宰道:“叶御史,西北民乱,官军表现着实不堪,陛下与内阁夙夜忧叹之……” 巴啦巴啦了一阵西北的形势后,周延儒语音趋重,“故寄希望于京营卫卒,想成祖时,尔等……巴啦啦…… 叶宰,天启五年二甲进士出身,历任翰林院庶吉士,都察院江西道监察御史,四川巡按、夔州兵备道……知兵善用、战功赫赫,卫京城,剿流寇,斩……现特令你为协理京营戎正!” 叶宰起初还听得很开心,官方的定论嘛,但一听到“协理京营”四个字立时睁大了双眼。 京营可是个大火坑!其涉及到武勋、兵部、户部、工部、五军都督府,里面利益盘根错节,兵士更是扶不起的阿斗。何况顶头上司还是个太监——提督军营戎正曹化淳。 想到这儿,叶宰的头大了一圈,给周延儒扔去一个眼神,“你坑我?” 周延儒微不可查摇摇头,回个眼神:“是好事!” 两人无声交流了片刻,却惹得急躁的崇祯不快了,沉声道:“叶卿莫非有甚么顾虑?” 温体仁笑着插言:“叶御史脑筋灵活,恐怕是在想更周全的办法。” 啥意思?赞扬我? 叶宰没听明白。 但周延儒心里门清,温体仁这番话虽然软绵绵的,却是对叶宰最严重的指控。 皇帝给你安排任务,你不立即接下来,莫非有二心?不以诚待君可是大罪!以崇祯的性格,不定会雷霆震怒,叶宰弄不好就会被扔进诏狱,自己身为举荐人也会被跟着连累。 心急之下,周延儒给叶宰使了个凶狠的眼色,紧接着转身冲崇祯道:“陛下,叶御史应当是欢喜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对对对,臣骤闻重任,不胜欢喜,这才呆住了。请陛下恕罪!”叶宰连忙顺着周延儒的话拜了下去。 崇祯皱皱眉,四平八稳道:“朕恕你无罪。叶卿,以后要实心任事,去吧。” 都不问问我有什么计划?不过,问我也不知道! 叶宰暗地吐槽了一句,再次拜下道:“臣叶宰告退。” …… 傍晚时分,叶宰终于在东安门外守到了周延儒。 一见面便抱怨道:“老师,京营那地方水又深又浑,您恐怕高看学生了。” 周延儒摇摇头,缓缓道:“良臣,为师也知道京营不是个好差使。但这个职位,我们不抢就会落到温党头上,此消彼长啊……”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叶宰,眼神好像无比真诚,自嘲道:“你也知道,为师年轻,朝堂经营定然比不过温体仁,故而手中知兵的没有几个,你就算其中的佼佼者了。况且都察院本就有协理军务之责,他温体仁也没话说。” “可我……我搞不懂京营里面的关系,手下又无人可用,到时误了师相的事,罪莫大焉!”叶宰摊手道。 周延儒笑了笑,道:“这点为师已经帮你考虑到了。你不是和徐阁老相处不错么?徐阁老熟谙兵事,你可向他求教。” 叶宰吃了一惊,讪讪道:“老师,我也就是和徐阁老家挨着,偶尔礼节性的拜访……” 周延儒摆手打断道:“关系好也罢,关系一般也罢,你尽快去求教,十日后上任。” “唉,这……学生只有勉为其难了。” PS:第二章晚点。 (感谢书友“龙腾华葉”、“高小苇”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7章 求教徐府 送走了周延儒,叶宰一时都不知道该去哪儿? 到底是回家,还是连夜赶去徐光启的家里。早知道周延儒不反对自己和徐光启接触,先前徐光启轿子出来时就应该先去打个招呼。 远处,本职仆人叶贵、客串轿夫石猛和赵义缩在轿子后面,吹着寒风全身冰凉。 叶贵拢着手小跳几下,自言自语道:“少爷站那儿干嘛?怎么还不过来。” 石猛没吭声,赵义猜测道:“副宪可能在想事情。” 叶贵点点头又摇头,嘀咕道:“京城这破地方,十一月份申时天色就要全黑了。少爷再不走,待会都看不清回家的路。” 石猛闷声道:“有火把。” 叶贵听石猛怼自己,脚杆一动就想踢过去,但考虑到身处皇城外面,周边来来回回均是守卫,便忍下来放过了石猛,没好气地说道:“我不知道有火把?要你提醒。我是在想回去晚了怎么和少夫人交待?我们出来时都听到了吧?少夫人说了,晚上做饭给少爷吃!” “是,我听到了的。”赵义马上附和。 石猛撇撇嘴,他心里只听叶宰的,少夫人什么的根本不放在心上。 于是拱火道:“贵哥儿,既然你这么急,那你敢去把大人叫回来么?” “怎么不敢!”叶贵一梗脖子,话出口了方觉不妥,但收回来又很没面子,遂恶狠狠道:“去就去,你两个夯货等着。” 说罢,好似上刑场似的,一步一个脚印向东华门挪去。 快至门前五十米时,守门的兵丁提起枪,喝问道:“干什么的?” 这声喝问引起了叶宰注意,转身一看,正见叶贵委委缩缩的样子,便走过去解释道:“别误会,本官家仆。” 城守知道叶宰是谁,当即抱拳躬身道:“叶副宪,宫门即将落锁,您看……” “这就走。”叶宰一边说,一边走出门去。 叶贵怏怏跟上,嗫嚅道:“少爷,天色太晚,小的……小的是来问问你……” 叶宰打断道:“叫你看好石头,看好石头,你跑过来干啥子。” “石头在轿底下和枪好好呆着呢。”叶贵回嘴道。 “不能离开你的视线,是不是听不懂?”叶宰低斥道。 “是是,少爷,小的错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叶贵道歉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张口就来,接着问道:“少爷,是回家么?” “不回,去徐……”叶宰顿了顿,心想去别人家里空着手不好,便改口道:“回,先回去取点东西再去。” 叶贵脸色经过悲乐悲这么三个阶段的转换,最后吭哧道:“少……少爷,少夫人喊你回家吃饭。” 唉哟! 叶宰的头痛更加一层,抚额道:“少爷有大事要办,你回后院和夫人解释下。” 还要去解释? 叶贵想到山竹那两道像刀子一样的目光,不禁打个了寒颤。 …… 华灯初上时,徐府门前灯火辉煌。 叶宰提着一只礼盒登门。 徐府门子见叶宰来了几次,已经是认识了,便客气将他请至门房奉茶。 叶宰一进去,当即有几个官员抱拳行礼,“参见叶副宪!” 原来不是自己晚,还有更晚人。 这些人想必也是来拜见徐光启的。 叶宰定晴看去,大部分都是工部的人,徐光启主管的属下,这就一点不意外了。 与他们敷衍了几句,茶刚喝了一口,门子进来请叶宰,说老爷召见。 叶宰分明能听到门房里等待的人轻轻发出了几声叹气声。 可谁叫自己官大呢? 叶宰摇摇头,甩去这股莫名的优越感,拒绝了门子代收礼盒,笑着解释道:“这个礼物本官要亲手送给徐相,不劳烦你了。” 门子看看叶宰手上拳头大小的礼盒,也不认为这里面有什么能威胁到老爷的东西,便道了声:“叶副宪请便。” 然后低身在前引路。 徐府中每隔十几米便点着一只宫灯,却也不用打着灯笼找路。 两人顺着灯带拐了几道弯,又穿过一道回廊,来到叶宰来过的徐府内书房之外。同前几次一样,书房内依然传出了阵阵咳嗽声。 这老爷子,命都快没了,还是手不释卷。 叶宰感慨不已,跟着门子走了进去。 “徐相,宰夤夜前来,失礼失礼啦。”叶宰躬身抱拳道。 徐光启躺在一只躺椅上,下半身搭着一张毛皮,努力抬起头看向叶宰,“良臣,你能来老夫巴不得,去看看。” 叶宰顺着徐光启努嘴的方向看向侧面的书桌,只见上面摆着一摞纸,歪七扭八的,其中一张的局部还露出了一个图形。 “这是?”叶宰顿感头痛又不好拒绝,只得走过去想随便看看敷衍一下。 徐光启却不知道他的心思,认真解释道:“这是老夫根据良臣你所说的钢铁技术,再整理出来的炼制流程。你快看看对不对?” 叶宰翻了翻,面色不禁发囧,他哪儿看得懂,上面写得都是中文代表符号,与后世的希腊式天差地别,只能看图说话,嗯,高炉是我说过的,这个好像是鼓风机?这是传送带?太抽像了! “怎么样?”徐光启一谈到科学,精神头马上就上来了,支起半身注视叶宰的表情。 叶宰拂不过老人好意,其实也是心疼他。 要知道徐光启人老神衰,拖着病体不仅要处理公务,还要编《农政全书》、《大明历》,这又加上了《炼钢法》的研究,实在是不堪重负了。 遂恭维道:“都对,徐相学究天人,没想到小子随口胡说,您也能整理出条理来。佩服佩服!” 徐光启捻须微笑,道:“这就好。老夫决定将此炼钢法编入《徐氏庖言》。” “这可使不得,小子真是随口胡说的,当不得真!”叶宰吓了一大跳,连连摇手道。 他知道《徐氏庖言》可了不得,别看这本书的名字像厨师秘籍,实际根本不是。这本书是徐光启汇集了他自己所写的各种军事方面的奏疏、条令、阵法、武器等方面的著作。 要是弄错了,不仅有损徐光启的名声,还害了跟着学习的人。 徐光启见叶宰反对,以为他在谦虚,刚要发笑,喉头却是一痒,不得不咳嗽了几声,呼呼喘气道:“良臣,不必妄自菲薄。老夫看了你拿来的火铳,那上面的钢材……事实俱在么。” 唉唉,那钢是我手搓出来的,跟炼钢炉没关系! 然而此话叶宰说不出口,只好退而求其次,心想郑时良他们通过高炉,好像偶尔也能出一炉好钢,要不…… 遂建议道:“徐相,科学的道路上容不得半点侥幸。小子说的非常笼统,不如我将攀西的炼钢匠人叫来,由他再与你说细说说。” “咳咳,好啊,老夫求之不得。”徐光启面色潮红,直顾点头,花白的胡子一颤一颤的。 其实他老早就想请叶宰把匠人叫来,可一深想,这么好的钢材,人家凭什么告诉你。故而都是在叶宰平时的三言两语中,以他自己的科学素养强行推导出来的。 叶宰松了口气,递上手中的盒子,介绍道:“徐相,我见你老是咳嗽,应该是肺部发……发病。我这儿有一神药,名青霉素,你老服服看。若是有效果,我叫人多送点过来。” “良臣有心了,多谢。” 徐光启自家事自家知道,好药不知吃了多少都不见效,遂知自己恐怕大限已到,所以并不对叶宰口中的神药多作留心,挥挥手叫仆人收下。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8章 签名抗议 这天晚上,叶宰一更天方才离开徐府返家安寝,闭眼之前哈欠连天,苦笑道:“徐光启人老觉少,人家还是个孩子,顶不住了……” 不到一分钟,轻微的鼾声响起。 叶宰睡得香甜,并不知道他小小的一句吐槽却说对了,老年人的确觉少,特别每昨大事之前。当晚,温府书房中的灯火彻夜未熄。 四更天,窗外白蒙蒙发亮,公鸡“喔喔喔”唱响了黎明。 温体仁满脸疲态,眼中却精光不减,沉声对书房内几个心腹道:“诸位,成败在此一举!” “温相请放心!” 几个黑眼圈纷纷起身抱拳道。 接下来几天,叶宰频繁出入徐府,与徐光启探讨京营得失。 徐光启自知命不久矣,加之很欣赏叶宰对科学的态度,遂有托付之意,将他自己对大萌军事的思考全盘向叶宰托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崇祯五年十二月初,叶宰上任京营。不过马上面临过年,曹化淳出宫来和叶宰打了个照面,相约年后再说。 叶宰巴不得如此。他听徐光启说了,京营如今吃兵饷非常严重,留下的兵丁也俱沦为各勋贵、大臣的私役。 如此一来,怎么清理? 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一得罪还是得罪一大片。因为私役勋贵占大头,在京各衙门、大臣府邸占小头。都享受到了福利,二哥也别说大哥。 就拿叶宰来说,他如果想找点杂役或者帮忙种地的人,一纸文书送去京营无有不准的,这已经是摆在明面上的潜规则了。 这种情况,皇帝不知道吗? 当然知道了,而且还急得不行,京营可是拱卫皇帝安全、强干弱枝的精锐部队。但皇帝能怎么办?法不责众啊。 因此,大明皇帝每过几年便会派大员整理一次军营,清军的同时顺便再提高点战力。 然而上有正策下有对策,京营中各坐堂官勾补的名额基本都是街面上的混子,有上面的检查则来,给点微薄的赏钱;无检查则不来,该干嘛干嘛去。 得知个中情况,叶宰便不再想去趟这滩浑水,先前接到任命时生起的强军心思也淡了,有这精力,我培养我攀西土兵他不香吗? 大年夜,叶宰在中院与少夫人吃了一桌团圆饭。 面对喝了几杯小酒,脸色酡红、眼中波光流转的少夫人,叶宰咬了咬舌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起身说道:“夫人,前后院的兵士们抛家舍业,跟着我们远来几千里。值此佳节之时,为免他们寒心,为夫当与之一起。” 说罢,扭头就走。 一丝惊愕飞快爬上少夫人的脸颊,她下意识便抓起身前的酒杯向前一扬。 当酒杯即将脱手的瞬间,她那纤纤五指又抓紧了,骨节显得愈发的白。 ………… 崇祯六年元宵节刚过,一封奏疏不走密奏途径,光明正大递至通正司。如此,内容传递开来,恍若一颗巨石砸入平静的水面,引起了朝堂中的轩然大波。 宣府监军太监王坤上疏,言周延儒尸位素餐结党事! 在大明,首辅被攻击乃平常事,便是张居正辣么大的权力也免不了,所以当事首辅一般上个请罪疏辩驳下就可以了。 但此次却完全不同,因为如今的朝廷局势与以往大不相同。 崇祯年纪轻被聪明人忽悠了一通,再加上看不惯魏忠贤等人且在他们身上受了一些气,故初继位便撤除了全部监军太监,限制东厂、锦衣卫的权力,众正盈朝,被臣民视作英明的天子。 但是,随着他执正愈久、年纪增大,他也渐渐看明白了,什么众正?和阉党没有两样!只不过嘴上说的更好听而已,对大明的局势根本于事无补。 因此他越来越失望,严厉打击朋党,崇祯四年还恢复了太监监视制度,且一不做二不休,派出的太监人数居然超过了魏忠贤专权之时。 这些正策当然引发了官僚阶层的极大不满,串连起来集体向崇祯提出抗议。 崇祯这时还不是一个杀伐果断的人,起初接到快要把他淹没的奏章时吓了一大跳,但帝王的骄傲让他咬牙坚持下来,毫不客气在早朝上说:“朕出此下策却是因尔等文武百官太无能太腐败所致!” 此话一出,大臣当场退散,可君臣间的冲突却并没有缓和下来,反而有一颗不信任的种子在各自心田悄悄生根发芽。 再经过后来种种不断的浇灌,当亡国的那一刻将要到来之前,少有“聪明人”能提出可行的办法,坐看崇祯煤山殉国! 大不了换一个老板么,反正现在这位老板也不相信我们,对我们还非常苛刻…… 话说回来,在这种背景下,一个太监敢攻击首辅,无疑于捅了马蜂窝! 朝臣们同仇敌忾,新任吏部尚书李长庚上疏写道:“陛下博览古今,曾见过有内臣参论辅臣的么?从今往后,廷臣均将拱手摒息,是盛朝气象?臣等失职,请立赐罢谴。然,臣不忍见开内臣轻议朝政之端,走之前还是要说一句,此事流祸无穷遗臭万世,请陛下明鉴!” 有了天官打头,其他人的奏疏便如雪片一样飞进了大内。 都察院。 叶宰正在喝茶,他打算稳过了正月再去京营走个过场。 不料,茶刚喝了第一开,右都御史王志道亲自登门。 叶宰吃了一小惊,他知道王志道此人比较正直,不喜欢到处拉关系,平素两人遇到也只是点点头,话都没说过两句,为何找来自己值房? 短短惊愕过去,叶宰赶紧请王志道坐,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筒茶叶,笑道:“王总宪稀客,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职这里正好有四川带来的名茶竹叶青,王总宪有口福喽。” 王志道摆摆手示意别忙了,再从袖里掏出一张锦帛递给叶宰,郑重道:“良臣,这儿有份奏本请你副署。你是元辅的弟子,想必不会拒绝!” 他话音一落,叶宰便马上明白了他想干什么,不禁有点头疼。可王志道抬出了师生关系却不容拒绝,否则必是欺师灭祖,致千夫所指。 想低调都不行,我咋就这么难呐! 叶宰暗暗叹了口气,放下茶筒接过奏本,重重点头道:“义不容辞!” 说罢快步走到书桌前,将奏本打开匆匆浏览一遍,知其大意是:近年来内臣参劾朝臣越来越多!朝内参给事、御史、各部司员,朝外则参总督、巡抚等方面大员,进一步参部院佐贰大臣,如今竟参起辅臣来了!臣等以为,这太出格了!请陛下制止! 叶宰嘴角一抽,拿起手边毛笔,了墨水,在“王志道”下面写下两个台阁体小字“叶宰”。 (感谢书友“jibg1224”、“东方极品账房”、“20170328043345134”、“”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09章 山雨欲来 叶宰被迫签下名字,心情不舒服下直接翘班走人。 这是他第一次经历正潮,雾里看花总也看不透,索性去问当事人。 周府后门,三管家周福将叶宰引至书房,见到了正请罪待勘的周延儒。 没等叶宰说话,周延儒先问道:“良臣,你上奏本了么?” 叶宰不客气自顾找个位置坐下,回道:“没上。” “那就好……”周延儒脸上刚露出点笑容,却听叶宰又道:“王志道上了,叫学生签名。” 周延儒当场色变,声音不自觉大起来,“你签了?” 叶宰两手一摊道:“他是上司,容不得学生拒绝。” “糊涂!”周延儒站起身抬手指着叶宰,恨铁不成钢道:“你落入温体仁瓮中矣!” 叶宰悚然大惊,问道:“王志道是温体仁的人?没听过啊。” 周延儒摇摇头,缓缓坐了回去,叹息道:“王志道不是谁的人。但陛下深恨结党营私,别人犹可,你却是我的学生……如此有理也说不清了。” 叶宰这才有点明白过味儿来,原来是温体仁在背后搞鬼,自己和王志道都给他当了枪使! “不对!”叶宰惊问道:“温体仁能指挥得动太监?” 周延儒半是伤心半是悔悟道:“平常我还笑他,笑他在内阁时即便一个来传话的小太监也是恭恭敬敬。如今看来,他是用心良苦啊……” 叶宰眼中精光一闪,沉吟道:“那我们能不能告他结交内侍,窥探宫禁?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周延儒轻轻摆手,道:“对太监客气一点就叫结交内侍了?温体仁奸猾似鬼,出了内阁在其它任何场合都不会与太监交往,至少没有招摇过市,别人根本拿不到他的痛处!哪怕此时满朝皆知他在此事背后做了手脚。” “那咋办?任由这把火越烧越旺,最后把我们烧死?”叶宰见周延儒好像没什么斗志的样子,急切出言道。 因为他想得明白,周延儒一倒,他自己肯定面临清算。到时最好的办法就是立马跑路,回攀西斩木为兵揭杆而起! “哼!”周延儒冷哼道:“本相却也不是任由宰割之人,上不失陛下圣眷,下有尔等帮衬,且待后来。” 叶宰看着霸气的周延儒倍感无奈,若非老师的身份是原主自带的没法选,在明知周延儒活不过几集的情况下,自己傻了才会贴上来。 由此想到此次正争,加上模糊的历史记忆,周延儒不会就是这样下台的吧?他心里顿时惕然,更觉京城是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先保全自己再说。 遂没了再打探的心思,而且自己也出不了什么力,除非……能量够了! 叶宰起身告辞:“老师,一切小心。学生告退!” “唔。”周延儒挥挥手,突然手一顿,告诫道:“良臣,京营之事还宜暂缓。”说完又怕叶宰不明白,补充道:“于此关节再求兵权,恐启陛下疑心。” 叶宰心头暗喜,忙不迭应下。 出了周府,叶宰催促石猛和赵义将轿子抬得飞快。 不过一刻钟,他便回到前院,吩咐叶贵给自己披甲,然后再令马二柱加强李宅戒备,有点风声鹤唳的意思。 马二柱沉稳点头,自去安排值守。叶贵捧着小兵板甲出来,雀跃道:“少爷,明天我们去京营?城内的五军营还是城外的神机营?” “去你个头!”叶宰敲了下叶贵脑门,喝道:“给少爷着甲,少爷要合甲而睡。” 他是打着一有风轻草动就跑路的心思,绝不给锦衣卫捉他下诏狱的机会。 叶贵搞不懂少爷的心思,瞠目道:“上朝也穿甲?” “不上朝了,少爷要请病假。”叶宰翻着白眼道。 当天晚上,撒在城里的侦辑队给叶宰传来消息,让他微微松了口气。 原来周延儒果然没看错崇祯。崇祯对他还是有感情的,傍晚便派人给他送去了慰留的圣旨。 可叶宰却根本不敢放下心头这颗大石头,脑里都是冷冰冰的历史记载:周延儒垮台。 一连几天他都闭门不出,冷眼旁观朝堂的局势。 又过几天,晚上,温府。 一个中年文士抱拳道:“温相,这招借力打力真是神来之笔!” 温体仁捻须微笑道:“周延儒状元出身,自诩名士风流,平时对太监们不假辞色。然而他哪里知道,太监随侍陛下左右,随意一句话对陛下的影响可能比全体朝臣还来得大。而且……“ 声音压得极低,“陛下聪明睿智,自认是从来不受宦官影响的,素来也对宦官非常严厉……” “妙啊!”文士闭上眼睛回味片刻,方才睁眼说道:“上次温相利用党争之事阻挠了钱谦益入阁,当时东林多大气势?如今周延儒比之差得太远,应是罢相不远矣。” 说着拱手道:“恭喜温相,贺喜温相。” “言之尚早!”温体仁摆摆手,道:“周延儒甚得陛下欢心,此次只是让他伤筋动骨。我们接下来还要如此……这般……” ………… 王坤弹劾周延儒结党营私的风波持续了一段时间,二月八日,崇祯召闭门待罪的周延儒入朝辩白。 中午,叶宰得到消息,周延儒顺利过关。 叶宰再松一口气的同时也忍不住埋怨周延儒:“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一切风波的肇始便是因为去年你当主考时选了个连襟当状元,你不知道瓜田李下吗?” 下午,叶宰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宫里发出圣旨,王志道革去右都御史,回家闲住。 右都御史虽然不是都察院正官,但官阶高身份贵重,一般还会监察军事。王志道这一走,等于叶宰又少了一个能帮他整顿京营的后台,所以更加不愿出现在京营里。 此后两个月,他偶尔去一次都察院,根本不登京营的门,仿佛忘了自己还有这样一个差事。 曹化淳倒乐得如此,并不派人来催。 而崇祯皇帝也把整理京营之事忘了。上次他放过周延儒只是暂时的,事后疑心却像野草一样疯长。 他的逻辑是这样的:周延儒必是为了保护自己才纠集群臣在太监的身份上大做文章!显然,他隐藏有很多很深的亏心事怕暴露出来,王坤所参之事恐怕仅是冰山一角! 崇祯向来是个执行果断的皇帝,想到就做! 于是,他派人对周延儒进行调查。 没有皇帝庇护,负责调查的东厂太监们便像撒欢了一样,你弄咱咱弄你! 再加之温党在背后推波助澜,很快,一大批周延儒的黑材料摆在崇祯案头。 共计20多条,有纵容仆人、揽权纳贿、奸宿民女、为害乡里、乱正误国等等,自参正正绩至生活琐细无所不包。其中有查实的,有道听途说的,也有凭空捏造的。 崇祯对此将信将疑,但他最恨别人对不起他,故在对周延儒有成见的情况下,于五月批准了东厂的行动——抓捕周延儒最亲近的门客李无功进诏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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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0章 风满楼 锦衣卫抓捕李元功是趁其外出时秘密进行的,毕竟周延儒是当朝道辅,总要存一点体面。 然而,该察觉到的人还是察觉到了。 首先是一直盯着周延儒的温党,李元功的失踪事件他们很容易就推导至皇帝头上,私下里不禁弹冠相庆,仿佛胜利就在前方。 其次是周延儒。他能在中年便当上首揆,能力自是不差,仅比温党慢了一步,在李元功失踪的第三天便感觉到事情不对。 但他没有大张旗鼓的派人寻找,而是拜托与自己好像“不相关”的官员暗暗查找。 此外还有第二步,派出家仆隐蔽通知相关人等,提醒大家防备大变。 叶宰便在其中。 周府三管家周福这样对他说道:“老爷自觉为人持正,不会予人可趁之机,除非是构陷。若是李元功在诏狱中反而好了,陛下看在老爷鞍前马后几年的份上,不会罗织罪名,非要打倒老爷不可。 就怕某些人……叶副宪,老爷叮嘱您一定要稳住。话尽于此,告辞!” 如此凶险了么? 叶宰毕竟年轻,想不到周延儒那么透,可他在后世被组织学习过巨多此类案例,见识还是有一些的。 上面要处理某个人之前,就是要从他接触过的人那里打开缺口,下属、情人、同事,最好是身边人,然后拔出萝卜带出泥,到真正面对此人之时,那就代表着证据已经齐活了,请跟咱走一趟。 叶宰怔怔地将周福送到二门,周福以保密为由请他留步。 转回去他便叫来马二柱,劈头盖脸问道:“二柱,马准备好了吗?” 马二柱对朝堂上发生的正潮一点都不敏感(也是叶宰刻意培养的),倒是很纳闷叶宰成天催促买马的事,遂迟疑道:“京城大户多需求量大,好马有价无市,至今才得手五匹。副宪,要不等秋天,那时明蒙槯场开市……” 叶宰忽然打断道:“不用在意乘马了,驽马也将就,保证一人双马即可,此事尽快办!” 说罢返回前院他自己的书房,给炉膛中添了一把木柴,用火钳拨旺火苗,加大火力给火元宝石充能。 说实话,叶宰并不想风风光光来京,却又灰溜溜地跑路。 跑路只是他所有手段都失效后的无奈选择,在此之前,他还想试一试。 怎么试? 全靠元宝石了。只要存够十万点,他就可以趁上朝的机会搞定崇祯,给温党来个釜底抽薪、擒贼先擒王! 当然,此中还有两个困难。 一是石头辣么大,怎么带进去? 二是带进去以后,他站位离崇祯超过十米,元宝石发挥不出效果。 就着炉子里透出的火光,叶宰脸上忽明忽明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把牙一咬,恶狠狠自语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实在不行就说是祥瑞,本官要亲手送给陛下。” 一旦做出决定,叶宰的心情反而放松下来,现在他只盼周延儒多支撑几个月,给自己给元宝石时间。 带着这样的心情,叶宰宅在家里坐看京城云卷云舒。 四月,李元功被放了出来。 不提李元功回去后周延儒如何舒气,此中隐秘没有人比叶宰更懂! 因为他在北镇抚司有人儿。 自一月底正潮开始,叶宰对北京的侦辑分队就相当不满意,弄得好像自己是个瞎子似的,遂于二月初发出八百里加急召王晓进京城。 至于王晓在北方出现过一事,在叶宰自己安全不保的情况下已然顾不得了。 王晓三月赶到京城,他没有辜负叶宰的期望,所谓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他花了一个月时间就在锦衣卫中发展了几名卧底,听说他并不满足于此,通过锦衣卫这条线还准备向东厂和宫内发展。 李元功的消息就是锦衣卫那条线传出来的。 王晓如今做事颇有大将风度,他没有得到消息后便第一时间传给叶宰,而是汇总了几个人的消息,谨慎对比,确认消息为真方传给叶宰。 叶宰接到王晓的报告,这才弄懂了李元功之事的来龙去脉。 李元功,宜兴人,周延儒老乡,举人功名,今年四十有奇。足智多谋、神机妙算,是为周延儒谋主。但此人有个最大的缺点——好色! 锦衣卫便是抓住这点,在他傍晚去南城青楼的机会,于路上设伏将其抓获。 进了诏狱后的表现…… 应该说周延儒没有看错他!他完全不像大部分落在锦衣卫手中的官员,刑都没动就屁滚尿流,恨不得把小时候偷看人洗澡的事都招出来。 李元功好像是早就做好了进诏狱的打算,故而进去后还算不卑不亢,即便面对刑具也没有说出对周延儒不利的口供。 嘶……此人难道是个烈士? 叶宰咋舌片刻再往下看,很快又笑了。 原来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说到这儿又得佩服周延儒辨人的眼光了。他没有看错李元功,也没有看错崇祯。 崇祯果然对周延儒还保有一份善意。就因为崇祯没有真下狠心,负责拷问的锦衣卫也就没有当真下死手,所以李元功虽然受了一些刑,有一点点惨,到底还是保住了秘密。 最终北镇抚司提交给崇祯的案卷上写着: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这八字才是放出李元功,放过周延儒的最大原因。 在这里不得不说汉语的博大精深,此中文字游戏歪果仁绝对一头雾水。 如果没有证据想放人一马,可以用“事出有因,查无实据。” 如果想整人,那就倒过来“查无实据,事出有因。” 前一种代表:出现这种情况情有可原,但是查了没有真实证据。 后一种代表:查了但是没有真实证据,出现这种情况是有原因的。 叶宰默默对着王晓送来的纸条思索了好久好久,才大概想通其中的道理。 他将纸条扔入炉中,看着青烟升起,火苗瞬时吞没纸条,喃喃道:“又过一关。周延儒你一定要给力啊,只要再撑一段时间,这些都不叫事儿,本官可以给你全部摆平喽。” 可惜,事情并未想叶宰希望的那样发展,墨菲定律仍然在运行当中。 仅仅平静了一个多月,五月下旬,京城朝堂、坊间忽然流传起一个消息:周首辅自称“颇有回天之力”,而且在背地里叫陛下“羲皇上人”,实属大不敬啊! 消息传到叶宰耳中,他立马条件反射——舆论,有人在操纵舆论! 一定是温体仁又出手了,这老贼,亡我之心不死呐! 可是这两句话是啥意思? 叶宰对第一句话“颇有回天之力”有一点浅浅的认识:回天!岂不是在说现在大明的天要塌了?崇祯此刻的心情恐怕不太美丽。 第二句话“羲皇上人”? 原谅某读书少,容某找找看。 叶宰冲书房外扬声叫道:“小贵子,去给少爷买几本书回来。” (感谢书友“20170619115915738”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1章 周延儒罢相 周府,书房。 李元功和周延儒均是面色凝重,对坐无言。 他俩都知道骤然流传的这个消息对周延儒意味着什么! 这里之所以说是“消息”而不是“谣言”,是因为那两句话周延儒在不同场合都说过,别管当时什么原因吧,反正绝赖不掉。 “颇有回天之力”此句,周延儒并不太担心。 叶宰想到的只是第一层,其实周延儒是在第二层。 “回天”二字并非指“挽回天倾”的意思,那太浅显了。 话里的“天”指的是陛下,也就是把崇祯比作天而非天子,属于纯粹拍马屁的行为。合起来的意思就是我周延儒在老天爷那里还有点影响力,要是他发怒了,我可以帮大家减小点雷霆雨露。 行吧,宰相之职便是燮理阴阳、调和万方,也算圆得过去。 但第二句话就不怎么好解释了。 所谓“羲皇上人”即指太古之人,大臣基本不会用这个词代指皇帝,只有文士才毫无顾忌。 栗如陶渊明在文章里写道:常言五六月中,北窗下卧,遇凉风暂至,自谓是羲皇上人。 一种很潇洒很出尘的说法。 周延儒状无出身,想恭维皇帝又不好明着说出来,栗如我大清奴化的“皇上”二字,在大明是没人会喊的。可偏偏周延儒要玩儿个文字游戏,把“皇上”嵌在“羲皇上人”里。 此中意思他从没对其他人说过,包括最亲近的谋士李元功也是如此,他只期望皇帝自己能会意到。 然而,崇祯皇帝却是个半点幽默感都欠奉的人。 乾清宫里,崇祯气得浑身发抖,大夏天的全是冷汗! 他一手扫出,将御案上的笔墨纸砚扫落一地,眼里射出危险的光芒。 崇祯觉得简直不可思议,周延儒这样一个亲近的大臣,长得帅又有学识,自己亲手提拔的首辅,居然敢给自己取外号! 给皇帝取外号他是疯了吗?如此之大不敬,枉朕对你那么好! 六月三日,一个太监进入周府,带去皇帝的口谕:“周延儒,为何称朕‘羲皇上人’,望尔实心回答!” 周延儒当真是有苦说不出,难道说为了好玩儿、为了拍马屁才给皇帝取个外号?以后还做不做人啦? 因此他给了个模模糊糊的回答,说私心只是希望陛下像仙人一样长生久视,永远领导大明。 翌日,他按惯例上疏乞骸骨,不再入阁办事。 叶宅。 叶宰也弄明白了“羲皇上人”的意思,寻思没多大挂碍啊?这也不是什么恶名,吹捧你万寿无疆不挺好吗? 六月五日,崇祯下旨慰留。 当天,周延儒上第二封乞休疏。 这也是古之惯例,要来回三次。 因为只有用三个来回才能够说明:大臣并非是恋栈权力做表面功夫,是真心身体不行了要走;而皇帝则舍不得贤臣,一定要挽留,请贤臣轻伤不下火线,再为大明发光发热。 果不其然,事情朝大家所意料的方向发展。 六月八日,崇祯下第二道旨意慰留。 周延儒隔了一天,意思是臣非常认真考虑了陛下的命令,但身体不允许必须得走,所以才花了一整晚的时间上第三道乞休疏。 然而,令大部分人都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周延儒的第三道乞休疏被内阁暂摄权力的次辅温体仁写下票拟“准予休告”,更加吊诡的是,崇祯签下朱字“准”,司礼监随即盖上大印。 一道罢免首辅的圣旨经过正常手续,堂而皇之地出炉了! 消息传到周府,二堂中鸦雀无声,周延儒放下手中的酒杯,在幕僚们的默默注视中,一言不发走向后院。 同样得到消息的叶宰也惊呆了,所幸他脑海中还有前世的历史知识,让他很快又清醒过来,自言自语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通过这五个月的风波,叶宰算是看明白了,崇祯这人太理想化又自以为是,而且性格还有点像一个女子(这里绝非贬低的意思)。 崇祯如果喜欢一个人,哪怕此人位份极低也能超擢起来,此后还会全心全意地待他,前提是不能骗自己。 栗如前兵部尚书梁廷栋,栗如前辅臣李标,再栗如前户部尚书毕自严…… 这些人其实都没有犯什么大错,但却又都载在了小事上,就因为他们心口不一! 在崇祯眼中,他们都是渣男!在宫里如何如何说自己好,结果呢?出去后却说“很普通嘛”、“太年轻了”之类的话。 是可忍孰不可忍! 想到这儿叶宰不禁打了个寒颤,陷入前世被小拳拳支配的恐怖当中。 他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内外如一,绝不当崇祯眼里的“渣男”。 六月十一日,周延儒接受了正争失败的结局,仅花了两日便打好行李,携家人离开京城。 崇祯对他还算不错,并没有斩尽杀绝,令有司以退休首辅的待遇礼送归家。 车马、仪仗、护卫一样不缺。 东城外,太阳高挂,空气中不时飘来炎热的气息,河边的柳树垂下柳枝,树叶发黄,蔫头巴脑的。 叶宰站在马车外,抱拳躬身道:“老师,一路走好。” 周延儒默默点点头,回望巍峨的北京城墙,眼中一时失去了焦点。 虽然他接受了事实,但他直到现在仍然没弄清楚,到底是温体仁还是崇祯皇帝让自己下了台。 叶宰退开后,其他官员轮流与周延儒告别。 叶宰没有转身离开,而是冷眼看去,除开自己是三品,来的都是六品以下的小官儿,好多都是周延儒去年主考时新收的弟子。 他们俱有同样的身份——没什么前途的人。 因此,六品以上没有,新选入翰林院的也没有,包括周延儒那个连襟! “唉……” 叶宰轻轻叹口气,却也理解这些没来的人。 在温体仁马上将继为首辅之时,大家都要恰饭啊…… 而叶宰呢? 叶宰想过不来的,可再仔细想想,躲是躲不掉的,因为他与周延儒的交集实在太深了。 他的每一次进步背后都有一支手,正是周延儒! 如果叶宰说与周延儒无关别人会信吗?反会鄙视他墙头草、欺师灭祖。 所以不如豁出去得个好名声!在官场上,好名声有时也很重要。 正当叶宰感慨不已,背后城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他回头看去,只见一座八抬大轿在几个青衣小帽之人的簇拥下缓缓向送别地赶来。 轿子在叶宰跟前停下,轿帘一掀,一个小老头俯身出来。 他整理下身上的道袍,正好看到叶宰,温声道:“叶副宪,来送周相?” 叶宰暗里腹诽“你这不废话吗?”,脸上祭出“面瘫大法”道:“是的,温相。” 温体仁嘴角掠过一丝笑容,边朝马车走边说道:“叶副宪,有空可来老夫府上喝茶。” 踏马,周延儒和辣么多人看着呢,我敢答应吗?这老汉忒坏!挑拨、显示大度…… 老子成了工具人! 叶宰咬牙回道:“好啊,瘟相。不过我不喜欢喝茶,要不我们去爬山?”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2章 外出的机会 周延儒萧索离京,叶宰则继续翘班。叶宅外松内紧,准备面对随时来临的清算。 可一日没动静,几日也没动静。 经过王晓不停传回的消息,叶宰才回过味来。温体仁手段老辣,为了不给“聪明”的崇祯造成党争的印象,他并没有急不可耐就开始排除异己,要稳一稳。 如此,正争平息,朝堂四平八稳。这好像予崇祯罢相的行动给出注脚,看吧,周延儒就是个奸臣,英明的陛下亲君子远小人,效果立杆见影! 但叶宰知道,这些都是假像!如今的朝局表面上看起来好似一滩平静的湖水,其实水面下却藏着汹涌的暗流。 而身处暗流中的当事人们,则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六月二十日,叶宰内穿板甲外罩官袍,大夏天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在一队亲兵护卫下出现在都察院中。 他不得不冒险出来,因为左都御史张延登召他相见。 都御史值房中,张延登满脸憔悴,随手挥挥让叶宰坐,淡淡道:“叶副宪,往后该当值仍要当值,老夫可能给你批不了假了。” 叶宰的面瘫脸不禁一抽,小心问道:“总宪,这话怎么说的?” 张延登深深看了眼叶宰,旋即又将视线投向桌上一封拆开口的信件,叹道:“老夫自诩谨身持正,即不结党也不营私,本想周相走了也与老夫无关。孰料……” 他摇摇头,颓然道:“挡了别人的路啊。” “温党向你动手了?”叶宰惊问。 张延登即不点头也不摇头,只看着桌上的信封怔怔不语。 叶宰又追问了几声,见张延登仍然一言不发,便明白再问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起身告辞。 待叶宰出去掩上了门,张延登拿起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上面的内容。 这是一封南京的老友写来的,给他说了一件蹊跷的事。 十天前,几个东厂番子来到南京,在南京都察院一通乱翻,结果在张延登原任右都御史的值房内搜到一封信件。 那几个番子出来时面无表情,却骗不过老友的眼睛,那分明是渴望着立功的喜色。 友人感觉不好,当即写信提醒张延登防备有变。 张延登想了好久,直到昨天晚上才想起自己留在南京都察院的信件是什么。 那是一封原兰州知州李景时,请托陕西参议朱纯寄给自己的信件。信中,朱纯希望自己看在同乡的面子上,想办法给李景时升官,并要求就在南京任职。 以自己的为人当然不会答应,不屑一顾将信件随手扔在了抽屉里。后来入京升为左都御史,彻底把这封信给忘了。 如今看来,这封信显然给别人送上了把柄,哪怕自己什么也没做,是清白的。 张延登活到六十余岁,虽然出污泥而不染,但毕竟是在污泥里呆过的,其中的手段自是门清,故心中十分笃定,恐怕抓捕朱纯和李景时两人的番子已经在路上了,不久后将会自然而然牵连到自己头上! 他再深深叹了口气,揉着两边太阳穴,一边缓解头疼一边望向北面的宫城,心里暗道:“温体仁,棉里藏针,老夫不如矣。” 另边厢,叶宰满头雾水回到自己的值房。 好多天没来,值房里已满是灰尘。 叶宰不由感慨,“太特么现实了吧!跟红顶白,古今皆然。” 他懒得与司务厅打口舌官司,干脆挽起袖子拿着抹布自己清洁。 趁动手这时间,他要好好想想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 元宝石以每天100点的速度充能,离十万大关还有两万多的距离。而且十万这个数值只是他测试行都司之人的改造最大值,万一崇祯身份高贵要得更多呢? 所以他必须留出冗余,最好是十二万点。按一月3000点来算,四万的差距还要一年两个月。 然而,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以往张延登看在周延儒的面子上,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请假都批了。可现在张延登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飞龙即将骑到叶宰脸上。 要么武力反抗,要么跑路。 武力反抗首先排除。因为他身边就五十个人,即使武器再先进,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北京城理论上可有二十六万卫戍部队! 所谓“申生在内而亡,重耳在外而安。”只剩下跑了…… 叶宰咬牙,只要自己出去了,那就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当然,前提是手中有兵,还得是一心一意的。 可该怎么才能找到这个出外的机会呢? 正当叶宰彷徨时,值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司务厅的季司务走了进来。 他进来看到叶宰在干什么后,立刻叫嚷道:“唉哟,这等小事何须副宪亲劳,您招呼一声司务厅啊。”说着放下手中东西,作势来抢抹布,口里不住道:“让卑职来,让卑职来。” 叶宰也不和他争执,将抹布递过去,意味深长道:“没想到季司务还能想到本官。” 季司务擦拭的动作顿了顿,答非所问道:“他们是他们,我季良对副宪佩服得紧。” “佩服本官什么?”叶宰擦着手,随口问道。 季良拧了一把水,回道:“副宪在遵化城打走了东虏,救了许许多多的人。” 叶宰笑了笑,摆手道:“你佩服错人了,打遵化城的主力是白杆兵。” “那也是副宪在领兵!”季良回过头认真看着叶宰,眼神也不再卑微反而充满了感动,续道:“卑职的家就在遵化乡下。那时卑职休沐,回家正好遇到东虏攻城,不得不带着家人和许多乡亲东躲西藏。若是副宪迟去一日,卑职和家人必将被东虏游骑盯上!” “哦,这样啊。” 在如今云诡波谲的时刻,都察院有个人向着自己也不错,叶宰暗暗对秦良玉道了声“抱歉”,捏着鼻子默认了。 不过,占了别人的功劳还是挺尴尬的,叶宰将视线投向书案,转移话题道:“这是今日的邸报?” 季良道:“是,刚送来的。” 叶宰便拿起来翻了翻,没翻几页尴尬更盛,原来说曹操曹操到,上面竟然登载了一份属于石砫的消息。 六月间,四川副总兵、援剿总兵官邓玘在济源射杀流寇首领紫金梁,流寇余兵退至林县。参将杨遇春追杀之,中伏而死。流寇乃用杨旗,诱杀其他官军,川军大败。石砫土司马凤仪一军撤退不及,被围于侯家庄。 马凤仪,张凤仪! 再没有尴尬了,叶宰脑海中突兀闪出一个英气勃勃的女子。 她顶得住么? 手下只有五百白杆兵,再加上其他杂七杂八的杂牌部队,她最多只有三两千人! 马祥麟远在关宁,秦良玉还在四川,太行山离京城更近,我应不应该去救她? 叶宰蓦地灵光一闪,这不正是自己想找的机会吗? 理由现成的,张凤仪曾经是并肩作战的袍泽,本官不欲见死不救,皇帝想必也是巴不得,太行山可是近在京城肘腋。 干了!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3章 英国公 做出救援的打算,叶宰便继续考虑此事的可行性。 可想来想去,却发现这事儿当真不好办。 首先,得有兵吧? 虽然叶宰协理京营,理论上有军权,但没有皇帝的命令以及其他统领的配合,他调不走一兵一卒。 为什么要加上其他统领? 这就要说到京营的复杂性了,上面有提督,协理,下面有实掌兵权的总镇。 曹化淳排第一,不过他是皇帝的家奴,皇帝同意了他没理由反对。 再说京营组成,它分三大块:五军营、神枢营(以前的三千营)、神机营。 五军营是步兵,以成国公朱纯臣为总镇;神枢营是骑兵,以阳武候薛濂为总镇;神机营是火铳兵,以英国公张世泽为总镇。 二公一侯中,又以英国公最为高贵,隐隐以张世泽为首。 没这三人的配合,即便皇帝下了令,他们也能以各种理由给叶宰推诿、阻拦、延误。比如兵士出外拉练了啊,身体不适啦,军械生锈了啊…… 其次,叶宰如今的处境,奏本到了内阁,恐怕将石沉大海,根本送不到崇祯手上。 叶宰有密奏之权,那可不可以发密奏呢? 相当悬! 因为密奏是需要太监递送,温体仁现在和太监们尚处蜜月期,周延儒党眼见兔子尾巴长不了,太监们肯定有所选择。 所以,叶宰决定迂回一下,便问还在忙里忙外的季良道:“你知道张世泽这人怎么样么?” 叶宰没说英国公,季良也完全不做他想,该有正治敏感度他不缺,便思索道:“张国公平常很少出府……听说他爱听戏,府里养了几个戏班子。其它的,卑职不知道了。” 叶宰想了想,季良说的不错,朝会上的确很少见到张世泽,理由基本都是告病。 也是,他的爵位都到顶了,又是世袭罔替与国同休,再掺合正治反而不美。 看来这是个谨慎的人!应该不太好接触的样子。 叶宰不禁有点头痛,心里却异常坚定,此事非找张世泽不可! 理由很简单,两个。 第一,叶宰依稀记得,崇祯十七年北京城破,张世泽力战后死于贼手,以全家生命贱行了与国同休的准则。而成国公朱纯臣和阳武候薛濂,叶宰则没有印象,不知是投降了还是跑路了。 第二,张世泽是当朝第一国公,身份高贵不怕温体仁。 当然,这也并不能说明张世泽就一定会帮叶宰。 叶宰就想去试试,因为他来北京后听过一个传言,天启帝的夺宫之变张世泽是出了大力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在大明生死存亡之际,混吃等死的宅男也会跳出来擎保朱家。 流寇的危害他现在可能不清楚,只当成疥癣之疾,如果自己给他夸大点呢? 大明亡了,他张家也得跟着亡,这总是切身之害了吧! ………… 当天下午,英国公府后左角门来了一群打扮市侩的商人访客。 门子呆在国公府自是见识不浅,一眼就看出这些人不像商人,盖因他们一身彪悍的气息,步伐整齐围成小小的方阵,隐隐在保护正中间那个人。 于是,想出口撵人的话被门子咽了回去。 这群人来到门口,方阵中走出一个白白胖胖满脸笑意的汉子,边走边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和一封拜贴。 递到窗口道:“小哥,麻烦了。” 门子慢条期理接过,先心安理得收下银子,再打开拜贴一看:都察院左副都御史、詹事府少詹事叶。 叶? 门子对前段时间的正潮有所了解,顿时想起来人是谁了,周延儒的学生——叶宰! 他来干什么?要不要推了? 门子下意识想到。 他倒不是怕沾染上叶宰得罪了温体仁。因为平时国公府都是以一种超然的眼光看着朝堂上的折腾,而门子身为国公府的人,天然就带点高高在上的心态。 故而拒绝的原因也只是存着不想让叶宰打扰到国公爷的心思。 门子脸色一垮刚想拒绝,不料眼前一亮,又是一锭十两的银子递了过来。 唉,实在是……实在是给的太多了啊,热情不容拒绝! 门子收起银子站起身,斜眼看着赵义道:“等着,我去通禀。不过国公爷见不见我就不知道了。” “没事,没事,小哥尽管放心。”赵义点头哈腰道。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匆匆出来,倚在门槛内,对外轻轻呼唤道:“敢问可是叶副宪当面?” 叶宰拨开身前的石猛,越众而出道:“我在,不知英国公……” 管家打量叶宰片刻,感觉此人与府内画的朝臣像好像是长得差不多。 如此,方才飞快迈过门槛,至叶宰身旁半躬身向内伸手道:“叶副宪,国公有请。” 叶宰回身看了看石猛等人,问道:“我这些手下?” 管家指指门房,道:“请贵属于此处休息。” “好,有劳了。”叶宰冲石猛甩个眼色,然后扯了一把赵义到跟前,说道:“我有个东西要送给国公,让他跟着吧。” “行,叶副宪请进。”官家稍微一犹豫后答应下来。 三人走过数间亭台楼阁,最后来到后院一处开阔的地方。 这里应该是把三进院子打通,只留四周的厢房连在一起,中间搭了个高高的台子,上面人来人往,穿着与大明衣冠迥异的服饰,一片繁忙的景像。 管家介绍道:“叶副宪,这儿是国公府戏园子。今天国公要亲自唱戏,方在筹备当中。” 唱戏? 叶宰不禁一窒,心说没想到张世泽还是个票友,遂问道:“哪位是英国公?” 管家仿佛与有荣焉,半躬的腰挺了起来,指着台上一个着青衣戴绿帽的高大人影道:“那儿,关羽扮像的正是国公爷。今儿他要唱《华容道》。” 呃…… 看着那全身绿、一脸红的张世泽,叶宰差点笑出声来,赶紧死死咬着自己的腮帮子,不敢出声只能连连点头。 倒是赵义一脸崇慕,小声说道:“国公爷穿上这身衣服,真像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关二爷!” 噫? 叶宰听后愣了下,旋即想到:张世泽选择扮关羽,是不是说明他并不甘心成天呆在家里?其实他仍然有一颗骚动的心,盼望着有朝一日能横枪跃马征战沙场? 如果真是这样,待会儿说不定能成! 带着这个心思,叶宰的心蓦然平静下来。在管家的引导下坐于戏台南面第一排椅子上,认真观察起台上的动作。 戏子们又忙碌了一会儿,只听得一声锣响,戏台瞬间清空。 接着音乐声起,“出将”的帘子掀开,张世泽手持花枪,胯下夹着竹马,唱着“咿咿呀呀”听不懂的唱词,一摇三晃地走了出来。 叶宰刚抿一口水,感觉马上就要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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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4章 国公府遇冷 英国公府,还是那个小门,国公府管家躬身将叶宰送出门。 “叶副宪慢走。” “请回。” 角门缓缓合上。 门房内鱼贯走出石猛等人,默默将叶宰围在中间。 赵义问道:“副宪,回家吗?” “家?”叶宰嘴角一抽,刚才在国公府里的遭遇蓦地浮现在他脑海,非常值得捋一捋。 先是吵闹的戏剧声,直到过去一个小时,张世泽才仿佛过了瘾下台。 三个仆人当即贴了过去,一人端水,一人递毛巾,一人捧着个铜镜,随着张世泽的移动而移动。 “腐败,太腐败了。” 叶宰只来得及感慨一声,便见张世泽直直向自己走来。 遂赶紧起身作揖道:“拜见英国公。” 张世泽虚抬下手请叶宰起身,再指了指自己的脸示意先卸了妆再说。 叶宰只得重新坐了回去,又不好直盯着张世泽,便将目光向四处游弋。 建筑不用看了,刚刚看戏心不在焉时已看得足够,反正很奢华就是了。 他在看人。 那柳腰款款的熊有点平,好像是个男人?唔,应该是旦角,梅先生谁不知道?这道题我会做。 咦,那老头取了胡子后脸蛋光洁,是女的吧?这道题有点难,不会! 嗯? 值守戏台四周的兵丁,视线都在追逐那个旦角,莫非他们…… 可是,我怎么也觉得那旦角的身段很优美呢? 嘶……幻觉幻觉! 叶宰飞快收回目光,刚要看张世泽卸妆好了没,突然吓了一跳。 原来张世泽已经卸好了妆,板着一张保养年轻的脸,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英国公,您好啦?”叶宰连忙问道。 张世泽点点头,语气幽幽道:“叶副宪,你也觉得湘云不错?” “哪个湘云?”叶宰有点摸不着头脑。 张世泽下巴抬起向那旦角方向一点,“喏,演小乔那个。” “咳咳……咳。”叶宰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连连摇手道:“没有没有。英国公千万不要误会,本官只是很少听戏,也没看过反串,有点惊奇罢了。” “哈哈。”张世泽笑得很开心,抚着颌下的短须,笑眯眯道:“所谓宝剑赠英雄,红粉赠佳人。既然叶副宪喜欢,不如将湘云赠之与你。” 叶宰脸一黑,张口就要拒绝,不想张世泽忽然探首过来做亲密状,脸上还露出一副享受的模样,低声道:“叶副宪先不要拒绝。本公告诉你,此子个人滋味那真是……嘿嘿嘿。” 要不是有求于人,要不是顾忌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叶宰保证一拳将张世泽打个满脸桃花开! 特么什么人呐? 叶宰忍了又忍,喉咙干涩道:“英国公,莫开玩笑了。宰此来是想与您说说……” 张世泽将脑壳收了回云,摆手道:“叶副宪,游乐时间不谈公事,来,喝茶。本公告诉你,这茶可不一般,乃是湖广送来的君山银针,本公求了好久陛下才赐下二两。” “好茶好茶,有时间宰给你送点四川的好茶,竹叶青、蒙顶黄芽,所谓扬子江中水,蒙顶……”叶宰倏地住嘴,心道老子在干啥?咋不知不觉就开始打广告了?明明是来谈军务的! 于是再次开口将话题拉回去,为了不给张世泽扯闲篇的机会,直接了当道:“英国公,河南的匪患你知道了么?” 张世泽好似无动于衷,端着茶碗品了口茶,淡淡道:“原来叶副宪不是来陪本公看戏的。” 叶宰讪讪道:“英国公恕罪,宰对这戏剧七窍通了六窍,一窍不通。我们还是来谈谈流寇的事……” “咣!”张世泽将茶碗重重墩在茶几上,不悦道:“既然不是同好,那就请叶副宪将公事留到京营再说。” 说着拧头看向身后垂手肃立的管家,喝道:“送客!”随即起身拂袖而去。 “英国公,流寇发展壮大,于你于国公府有什么好处?”叶宰下意识就要追出去,却被管家伸手拦下。 叶宰气极,推开管的手,冲着根本不停步的张世泽大声讥讽道:“本官也没想到,张玉的子孙今日竟然沦落到在戏台上耍花枪的地步!” “叶副宪,息怒息怒。老爷有不可说的苦衷!”管家不敢来拉叶宰的衣服,只能再次伸手阻拦。 叶宰没和管家生气,人家忠于职责本就没错,又见张世泽已经走远也省得浪费口水,便冲赵义道:“我们走。” 赵义按了按怀里的东西,问道:“副宪,礼物留下吗?” 叶宰一愣,这才想起了自己专门给张世泽准备的礼物——花费10点能量做出的燧发短铳。本是想张世泽身为将门,应该会喜欢这种犀利的武器,正好当个敲门砖,接下来好说后面的事。 没曾想居然忘了! “不留,走人。”叶宰气闷道。 ………… 站在国公府门外沉思一会儿,叶宰终于搞懂了,自己着了张世泽的道。 他指定猜到了自己的目的,不好直接拒绝,所以老是顾左右而言他,一会儿戏子,一会儿茶叶,最后还以自己不是票友、目的不纯的理由送客。 老奸巨滑啊! 叶宰此时冷静下来,站在张世泽的角度上顿时明白,他也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御座上那位主儿这几年执政下来,所言所行已凸显其猜疑心极重,张世泽韬光养晦不主动沾手军权才是最好的应对方法。 哦,还不只于此,土木堡之变后文官集团一直就在不遗余力地打压武勋集团,说起来自己也是帮凶之一。 这也说明了后世历史上为什么鲜有记载明末勋贵统兵出战的事迹。崇祯时封的不算,栗如平西伯之流。 可理解归理解,叶宰现在火烧到眉毛顾不得了,遂咬牙道:“不回家,去成国公府。” “是,副宪。”石猛抱拳凛遵,接着指挥手下开路。 一个多时辰后,叶宰再次怏怏从成国公府出来,他的目的仍然没有达到。 朱纯臣态度倒还好,在二堂中郑重接待了叶宰,但当叶宰说出出兵救援林县的目的后,朱纯臣干脆利落拒绝道:“抱歉,叶副宪,本公帮不了你。” 至于原因他没说,叶宰大概也能猜得到。 一是他不想主动去沾染兵权,这点与张世泽想的一样。 二是京营里大部分是走鸡玩鸟的勋贵子弟加街面上的混子,战斗力稀烂,带这些人出去是找死吗? “白送了一杆枪。”叶宰心疼道。 而第三位薛溓则不必再去了,看前两位国公的态度已然明了。 “回家。” (感谢书友“(成成)”、“panda”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5章 女儿红 一行人回到刚回到府中,叶贵迎至一门,带着望穿秋水的神情,急促道:“少爷,少夫人今天生辰,你快回中院。” “噢?她多大了?”叶宰惊讶道。 叶贵小小翻个了白眼,心里埋怨少爷怎么说话不分场合,少夫人的年龄是外面这些大头兵能知道得嘛? 遂拉着叶宰离石猛等人远了点,压低声音道:“少夫人比少爷小一岁,今年27。” “27?老姑娘了啊……”叶宰唏嘘道,旋即咂摸过来,古代计算岁数不一样,特别是南方,要虚算两岁。 肚子里算一岁,翻过年再加一岁,也就是说少夫人可能只有25岁,不过……也算年龄不小了,要是在后世没找男朋友,爹妈肯定逼着相亲。 “行吧,头前带路。”叶宰推了把叶贵。 两人一前一后拐进月亮门。 山竹守在这里,看到叶贵先是嘟嘴,接着看到后面的叶宰,眼神又是一亮,飞快绕过叶贵,径直来扯叶宰的袖子,小嘴叭叭道:“少爷,少爷,你总算来了。小姐做了你最爱吃的咕噜肉。” 叶宰顺着她扯动的力量加快脚步,面皮却在隐隐抽动,心想我不过随口赞了一句嘟噜肉而已,其实我喜欢吃辣的,味重的! 可这话他根本说不出口,因为那个像牡丹花一样的女人正亭亭玉立等在台阶下。 “夫人,生辰快乐。”叶宰牵起嘴角,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夫君,你回来啦。” 听到叶宰的祝福,少夫人笑颜如花,迈着大长腿过来,轻抬玉手要给叶宰拍打身上的灰尘。 “不用,不用!”叶宰连忙侧身,不防少夫人动作极快,手掌拍在叶宰身上发出了“当当当”的声音。 嗯? 嗯? 两个女子惊呆了。 少夫人盈盈双眸看向叶宰露出疑惑的神色,山竹则天真无邪道:“少爷,你里面是什么?硬梆梆的。” “咕咕咕……”叶贵当然知道里面是什么,发出一阵黄鼠狼偷鸡的笑声。 叶宰回头瞪了一眼叶贵,方才风轻云淡道:“板甲。” “哦,我知道了。”山竹拍拍手,雀跃道:“就是外面那些兵丁穿在身上的盔甲,少爷,婢子能摸一摸吗?” 说罢就要上手。 少夫人白藕似的手臂一格,轻描淡写化解了山竹的禄山之爪,嗔怪道:“山竹,还不快进去布碗。” “哦,小姐。”山竹一步三回头走了进去,看她神情仍然放不下对板甲的兴趣。 开席。 桌上的菜肴比起前几次要精致的多,品种也更多。 叶宰提起筷子,总觉得少了点东西,四下看看这才回过神,生日宴怎能缺了酒?况且,他今天心情郁闷也想喝点。 便用筷子点点叶贵,吩咐道:“小贵子,去前院拿点酒来。” 叶贵摇头道:“少爷,你说过军中不可饮酒,马二柱他们没酒。” 这厮真没眼力价! 叶宰将筷子一拍,虎着脸道:“那就叫他们派个人出去打来。” 叶贵怕了,刚要出去,山竹蓦地插言道:“少爷,不用叫小贵子去。我们有酒,女儿红。” “那正好,拿过来……”叶宰点了两下头,忽又觉得不对,意有所指道:“我规定入京后不得买酒,你们……” “不是的,不是的。”山竹双手乱摇,小嘴像机关枪似的往处吐词:“这几坛酒是小姐一直带着的。从徽州到四川,从四川又到北京。本来酒是亲家老爷在小姐出生时埋下,预备给小姐成亲时喝的,可少爷你当时对小姐不理不睬,亲家老爷生气,就没……” “山竹,别说了!”少夫人脸色殷红仿佛要滴出血来,扯着山竹的衣服下摆制止山竹继续往下说。 怪不得那辆油壁车你俩像宝贝似的不让人碰,原来里面没有装金银首饰,而是几坛酒! 明白了,明白了。 叶宰忽觉鼻子酸酸的,很是为少夫人的精神感动,遂看向少夫人想给她一个赞许的目光,哪料平素端庄的少夫人此时却像一只驼鸟,深深埋下头,只留给叶宰一只粉红修长的脖子。 呃…… 叶宰转向山竹道:“去拿来吧,多拿两坛,少爷酒量不错。” “诶,少爷!”山竹掰开少夫人还挂在裙子上的手,蹦蹦跳跳出去了。 少夫人好像已经调整过来,抬起头脸色恢复正常,但没看叶宰,瞄着旁处道:“夫君,别听那小妮子瞎说,酒就是平常的酒。” 呵呵,一看就假的,要不你耳朵咋还那么红? 叶宰笑了笑没说话,心情莫名好了许多。 过了不久,山竹当真听话,实打实拎着两坛酒回来。 酒坛的扮相果然相当老旧,灰仆仆的已然失去了光泽,大概能看得出以前是黑釉的,如此更加佐证了山竹的话。 “咚咚”两声,两坛酒放在桌上发出了沉重的响声。 叶宰不禁咋舌,这小姑娘气力不小嘛。 接下来山竹直接拍开其中一坛泥封,一股浓厚至极的醇香当即散发出来。 只闻了一口,叶宰感觉自己就要醉了。 金黄色的酒液汩汩注入杯中,叶宰端起抿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一道热线从喉咙滑入胃中。 上头! “好酒,夫人来,为夫敬你一杯。” “夫君,请。” “再来,满上。” “夫君,慢点喝。” “今儿高兴……” 不知过了多久,叶宰已经五迷三道,眼前全是重影,耳朵里嗡嗡的也听不清声音。 叶贵和山竹退了出去,少夫人伸手拉起趴在桌上的叶宰,轻唤道:“夫君,夫君,快醒醒。” “我还喝。” 叶宰双手在身前挥舞,突然左手抓到一个软呼呼的东西,本能就觉得这是个美好的事物,遂捏了捏,嘟囔道:“好大好软好有手感!” “哼!”少夫人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哼,抬手打掉叶宰的黑手,咬着嘴唇道:“喝醉了还不老实!” 说罢扶着叶宰往门外走,她心里清楚叶宰还没接受自己,强扭的瓜不甜,便狠心要将叶宰送到前院。 及至门口,叶宰又嘀咕道:“张世泽,柳湘云我不要,敢送个其他美女吗?” 嗯? 少夫人觉得脚下仿佛有千斤之重,腿也迈不开了,腾出一只手轻轻在叶宰后脑上扇了两下,恨恨道:“柳湘云是谁?” 她本没想叶宰回答的,可偏偏这句叶宰听到了,迷迷糊糊道:“一个男戏子,听说……” 话没说完,刚扬起的脑袋又垂了下去。 少夫人红唇都要咬破了,呆了片刻,眼中煞气一闪,扶着叶宰转身,看方向正是东屋。 (求收藏、推荐、收藏!)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6章 峰回路转 室外春光灿烂,鸟语花香。 叶宰眼皮颤动醒了过来,昨晚的残存记忆犹在脑海,女儿红的后劲儿真踏马大!而且后半夜的感觉也不太好,老是觉得有人骑在自己身上,想反抗又反抗不了,俗称“鬼压床”。 轻轻甩甩头努力让自己清醒,他突然又觉得好像哪里不妥,身体似乎变轻了? 遂在胸口摸索,光光的,“我甲呢?” 惊呼声中,另一个轻呓声响起:“相公,妾帮你脱了。” 啊?咦! 背后有人! 叶宰猛地翻个面儿向里,率先印入眼帘的便是一头瀑布似的长发辅在白洁的枕头上,再将视线下移,那是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庞,两颗如宝石般璀璨的眸子里正反射着自己张着嘴巴的倒影。 “你咋在这儿?”叶宰喉咙发出干涩的声音。 “相公。”少夫人支起香腮却又“嘶”了一声,轻皱眉头煞是好看,楚楚可怜道:“妾昨晚侍候你睡下,谁知你……你……” 说着含羞低头,露出被面外的皮肤像煮熟的虾子似的。 “我怎么了我?”叶宰心里急得要死,马上追问道。 少夫人双眸里狡黠之色一闪而没,语带哭腔道:“强拉妾成了周公之礼。” “不可能!”叶宰断然摇头,斩钉截铁道:“我都喝醉了,没有那个能力。” 嗯? 这下轮到少夫人吃惊了,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刹那间,那个敢横枪跃马的武家女儿又回来了…… 姑奶奶不装了! 少夫人一把扯开搭在两人身上的薄丝被,凤眼含煞向叶宰示意,往下看! 叶宰被她目光一刺,顿时一个激灵不由低头看去。 一朵红梅绚烂绽放! “哼!”少夫人轻哼一声,再看向呆头鹅似的叶宰。 可没看两眼又觉得不对,因为相公的眼睛越来越红,气息也越来越粗。 “呀!” 少夫人惊叫出声,她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全身还未着片缕,连忙拉上丝被遮挡,直性子再也没了半分,替之以莫大的羞耻心,激得全身皮肤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身体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颤。 而在叶宰眼里,玉碗倒扣的苏兄不见了,混圆长直的玉腿不见了,茂密乌黑的……呃…… 心底那股火却越烧越旺! 他合身一滚翻了上去。 “不……不要……请相公怜惜玉儿。” (此处隐去十万字) ………… 大中午,日光愈盛。 少夫人一腐一拐站在叶宰身后,温柔地给他扣上板甲搭扣。 “紫玉,为夫自己来,你还是再回床歇息吧,呵呵。”叶宰嘴角一翘道。 王紫玉,少夫人的闰名,叶宰刚刚才知道的。 “当”,王紫玉不轻不重拍了下叶宰的肩甲,嗔怪道:“谁叫你像蛮牛一样折腾人家……” 说到这儿她的脸变得通红,仿佛一戳就破的红气球,声若蚊吟道:“白日宣……宣,这叫别人怎么看我,妾……妾没脸见人了。” “管他们怎么看?夫妻之事管得着吗?”叶宰撇嘴道,旋即眉头一皱,沉吟道:“昨晚为夫做梦,有人骑在为夫身上,该不会是紫玉……” “相公别污赖好人。”王紫玉含羞带怯道。 “哦,哈哈,可能我记错了。”叶宰笑着抹过此事,毕竟那个动作在这个时代也不是多有面子的事,话锋一转道:“还有一事很奇怪。为夫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喝醉了只会乖乖睡觉,怎么就会……嗯,作出禽兽之事呢?” 王紫玉一听这话就知道躲不过了,相公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又身居高位,肯定不是糊涂蛋。 遂银牙暗咬,直抒胸臆道:“十年来相公对妾不理不睬,哪怕妾身自荐枕席也不屑一顾。妾便想啊,妾又不比徽州庄园里那些女戏子差了,莫非相公身患隐疾这才用她们来掩盖。 于是,于是……趁着昨晚相公醉酒的机会,妾就……就……” “行了,别说了!”叶宰总算知道自己昨晚化身狼人是怎么回事儿了,挥手打断,脸色不虞道:“你居然认为我是太监?哈,这当真是一个最好笑的笑话,我是太监……太监……” 王紫玉听叶宰嘴里冒出一连串的“太监”后又不说话了,以为自己不小心伤害到了他的自尊心,忙问:“相公,你怎么了?” “紫玉,你真是我的福星!”叶宰蓦地转过身,两手搭在王紫玉肩上,眼睛发亮道:“没错,太监,我怎么忘了?” 说罢风风火火便往外走,边走边向后挥手道:“紫玉,晚上准备好饭菜,等着为夫回来与你同喝庆功酒!” “什么呀?”王紫玉呆呆看着叶宰的身影消失在东房之内。 ………… 方正化,司礼监掌印太监。虽说在如今崇祯朝掌印太监再没了过往“内相”的权势,但生活上该有的都有。 就在东华门不远,方正化营建了一处庞大的院落做为宫外的府?。 今日,恰值他出宫休沐,换上道袍慵懒地靠在罗汉床上,可人的女子敲腿捶肩,惬意品茶听曲儿。 当曲子告一段落,二管家胡六子趋上来附耳说道:“爷,都察院的叶宰求见。” “他来干什么?”方正化皱起满脸的褶子道。 胡六子道:“他没说,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方正化若有所思道:“这些年他都有孝敬?” 胡六子下意识捏了捏袖子里的一千两银票,点头道:“从没断过,一年一万两。” 方正化褶子化开,向外努嘴道:“那就叫他进来吧。” “是。” 胡六子退出去,方正化冲堂下帷边窝着的乐头挥挥手,示意带歌女们下去。 过了一会儿,门口光线一暗,叶宰被引进堂中。 他轻轻一呼气,尚未散开的脂粉香气便萦绕鼻端。 死太监浪费资源! 叶宰肚里腹诽不已,不过这与他无关,行过礼后分宾主落坐,不用方正化问起来意,便掏出刚写的奏本递过去,道:“方公公,本官想请您帮忙递上去。” 方正化却不伸手接,心道:那有如此直接的!不都是云山雾罩绕东绕西才隐隐透露意图吗?讲究的就是含蓄,亏你还是个读书人,官场的体面也不要了。 叶宰见方正化不动如山,也猜不透此人究竟是不愿为自己与温体仁交恶,还是嫌弃自己太莽撞了。不禁微微叹息,自己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有悖官场规则,可张凤仪围在侯家庄,时间上容不得自己再耽误了。 基于此种心理,叶宰也懒得再藏着掖着了,在怀里又是一掏,几张牛皮纸出现于手上,直接了当道:“日昇钱庄五万两银票,见票即付,这就是本官的诚意!” 方正化眯起眼睛看向那叠银票,当即陷入沉思当中。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7章 巡抚河南 方正化最终还是没有接叶宰的奏本,反而语气严厉道:“叶副宪,国家大正岂容我等私相授受?请照程序交往通正司。” 叶宰一愣,没明白方正化到底什么意思,刚要开口再次争取却马上又笑了,因为方正化袖子轻拂,动作麻利地收走了桌上的“诚意”。 到了这个地步,叶宰还能有何话可说? 一切都在不言中了,遂起身告辞。 翌日,早朝完毕,叶宰亲手将“自荐解困河南”的奏本递到通正司。 他走后不久,一个小火者进来,问当值的左通正道:“先前都察院叶副宪来过?” 左通正回了个默契的眼神,俯身从书桌上一摞题奏中找出来一本,递过去时说道:“正要送去誊抄副本,方公公要看?” 小火者不吭声,伸手拿过径直离开。 左通正眼珠子一转,尽量回想了下叶宰奏本中的内容,然后提笔写张字条,踱到外间塞到一个书吏手里,小声道:“送去内阁,给温相。” 书吏微不可查点点头,待左通正回去后又过了一会儿,方才捂着肚子急匆匆往处走。 ………… 未时,太阳光移到西面,当朝内阁首辅的值房内变得幽深起来。 刑科给事中陈赞化踏入其中,奉命求见。 他长揖道:“拜见温相。” “坐,坐。”温体仁含笑看着来人,目中掠过一丝欣赏之色。 没错,陈赞化是温体仁的人,温体仁也并非崇祯眼中的“孤臣”。 他暗织党羽,陈赞化便是其中一员,并在扳倒周延儒一事上出力不小。 待陈赞化小心坐下,温体仁递过去一张小纸条。 陈赞化忙又起身双手接过,这才看上面的内容:“叶宰自请出外,欲求豫抚一职。” “豫抚玄默刚刚革职,叶良臣倒打得好算盘!”陈赞化轻蔑一笑,续道:“莫非他听到风声,卑职正要弹劾他扰乱四川?” 温体仁不置可否,吩咐道:“既然此子知趣便暂时放过他,你将重点放到李长庚身上来。” 吏部尚书! 陈赞化身体不禁坐正了,眼神中斗志昂扬,天官啊,实在有点激动! “吧嗒”,温体仁打开一只檀木小盒,拿出一根卷得细细的白条,冲陈赞化招招手。 陈赞化连忙起身,在桌上找了下,很快找到火折吹燃了就要凑上去。 “咳!”温体仁咳嗽一声,指指陈赞化手里的纸条。 “哦哦哦。”陈赞化瞬间会意,将纸条凑到火折上烧着了,再送到温体仁脸前。 “叭唧,叭唧,嘶……” 温体仁深深吸了一口气,辛辣的气体在肺部转了一圈又吐出来,顿觉头脑一清,赞道:“叶宰此子便有千般不好,这卷烟却造得不错。” 陈赞化点点头,旋即又苦笑道:“就是太贵,我等小给事中一个月也买不起一盒。可知他由此搂了多少银子!” 温体仁仿佛不经意地看了一眼陈赞化,淡淡道:“老夫之所以能当上首辅,靠得就是清廉二字,否则天地容我,陛下也不容我。你可谨记。” 陈赞化当场出了一脑门子汗,连连点头道:“是,是,卑职定然唯温相马首是瞻!” ………… 再过一日,文华殿。 崇祯拿出一份奏本,语气轻快道:“都察院左副都御史叶宰欲为国分忧,自请河南巡抚,请先生们议议。” 温体仁是首辅,先由他开口,“叶副宪其心可嘉。然……” 徐光启以为温体仁要反对,顿时脸色焦急起来,奈何排内阁最后一位,尚轮不到他插言。 不料,温体仁接下来的话却让徐光启吃了一惊,因为温体仁好像就是在为叶宰真心考虑似的。 “河南的主军和客军均已被打散,叶副宪手中无兵无卒,此行恐怕建树不大。” 崇祯眉毛一皱,看向吴宗达、郑以伟。 这两位阁老恍若泥胎木塑,即不点头也不摇头,眼观鼻鼻观心。 崇祯额头上的皱纹愈发深刻,再看向徐光启。 徐光启从锦墩起来微一欠身,道:“陛下,叶宰本有协理京营之职,莫如让他带上京营一部。” 崇祯眼睛一亮,急问:“带谁为好?” 徐光启心中早有对策,此时便侃侃而谈,“叶宰此人精擅火器。观其几次与东虏及流寇作战,均是以火器击退对方。臣建议拨给其神机营。” “好。”崇祯抚掌大赞。 怪不得他如此心急,只因林县在太行山东麓、黄河以北,属于鄣德府。鄣德府又紧挨着直隶大名、顺德二府,地势上再没有山河相隔,一马平川。 若是应对不力,流寇用不了几天便可以直叩京城。 下午申时,一张仍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圣旨来到叶宅。 叶宰携阖府家眷,拜伏于香案之前,听行人司的人宣读圣旨。 撇去开头的骈四骊六,听到后来他终于放下心头大石,直感五万两银子送得不亏。 “革去叶宰詹事府少詹事,改任右副都御史、巡抚河南等处地方兼管河道兼提督军务,钦此!”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叶宰接了圣旨却也没高兴多久,心里又揪成一团。 圣旨中没革去他“协理京营戎正”的差事是好事也是坏事。 好事是不用带着五十个亲兵就去河南上任,坏事是还得去和张世泽、朱纯臣等人搅合。 ………… “啊啑!” 被叶宰念叨的张世泽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朱纯臣回过头来,嘘寒问暖道:“大哥,莫非受了风寒?要不我改日再来试铳?” 张世泽摆摆手,继续兴趣盎然地打量朱纯臣手中的短铳,问道:“这把不用火绳的短铳果能打30步?” “嗯哪。”朱纯臣一边装药,一边回答道。 张世泽抬手抚了抚颌下短须,若有所思道:“若是将此铳配给骑兵且大量装备……” “是啊是啊,大哥也想到了?”朱纯臣高兴道:“这小子东西造得还不错!听说陛下准了他带神机营去河南平叛,我们给他吗?” “先看看。”张世泽模棱两可,随即要过短铳,又无师自通取下短铳下的通条,将子药压紧。 朱纯臣提醒道:“大哥,劲儿有点大,你可得把住了。” 张世泽微微一笑,瞄着三十步外的靶子,头也不回道:“二弟,哥哥玩儿鸟铳的时候,你还在穿开裆裤呢!” 朱纯臣立时扭捏起来,转头看看四周站得远远的侍卫,抱怨道:“大哥,怎么又提小时的事儿!” “呵。”张民泽不在说话,屏息片刻扣下悬钩。 “啪!”的一声脆响,烟雾腾起。 须臾,靶子处传来声音:“公爷,铅子击穿木板。” “好东西啊。”张世泽见猎心喜,直接将短铳插在自己玉带上,不理朱纯臣幽怨的小眼神,沉吟道:“若是那小子答应给我们这种短铳五百把,唔……两百把,我们就给他兵。”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8章 被榨了 叶宅中间院落,月华如水,透过纸窗投入正厢屋中。 雪一般的淡淡光华中,雕花床、鲛绡帐正在微微摇晃。 叶宰满头大汗迷了眼睛,攻势稍稍停顿,准备抬手抹把汗,却不防身体忽得一轻,整个人天悬地转,紧接着后背微微一疼,从俯姿变成了躺姿。 一个披头散发的黑影坐了起来,如波浪一样蠕动。 叶宰嘴唇发抖,上气不接下气道:“还骗我没有!妖精,你已经显形……唔……轻点轻点。” 云收雨歇,王紫玉躺在叶宰怀里,娇憨道:“相公,妾也想去河南剿匪。” 叶宰搂了搂她,回道:“京城乃事非之地,我们当然一起去河南了。” 王紫玉螓首轻摇,发梢扫得叶宰从外痒到内,温柔道:“王家武风昌隆,妾打小习武,也曾想过横刀立马为国建功。相公……让妾试试带兵可好?” 叶宰想也不想便反对:“不好!京营的兵都是些二世祖,不好管理,别说你一个女子,我都够呛!” “妾可以蒙面学狄青,就说是相公的手下副将。”王紫玉仰面看着叶宰,眼神亮晶昌地说道。 “不好,纸包住火!”叶宰拒绝道。 王玉紫眼中波光一闪,咬着红唇道:“相公,你是不是不想让妾抛头露面? 叶宰点点头,心里庆幸还好不是后世,不然女拳师肯定一拳打得自己生活不能自理。然而,这一低头却发现,王紫玉眼里反射的月华好像在慢慢变浅。 他不禁有点心疼,语重心长道:“玉儿,战场上刀枪无眼,特别是冷兵器战场,拼得并非是武艺而是体力、阵型和纪律。你是我的夫人,要是出点什么事,咱孩子就没娘了……” “讨厌!”王紫玉轻捶了下叶宰的胸口,嘴角的荡漾开一丝笑意。 “是吧?玉儿。” 就在叶宰自以为已经睡服王紫玉时,突然听她冷不丁道:“既然相公不放心妾出面也不放心妾提刀上阵,那妾可以去带你的亲兵队啊,他们是自己人还用得是火枪,火枪算热兵器了吧!” 嗯? 叶宰心头一凉,马上反应过来上了玉紫玉的当,恐怕她真心想说的就是这句话,先前说的话不过是辅垫,以退为进而已。 踏马的!为什么我要加上“冷兵器”这个定语,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还有,老话儿说“温柔乡是英雄冢”,以后一定要注意了。 “再说吧。”叶宰重拾面瘫大法,紧绷着面皮回道。 “嗯,相公,妾都听你的。” 王紫玉螓首一点一点的,应该不是在偷笑吧? ………… 翌日,叶宰擎着圣旨再登英国公府。 这次不用走小门了,国公府中门大开,张世泽亲自将叶宰迎入府中。 叶宰客串了一把天使,面对跪伏一地张府中人,捡与京营相关的内容宣读了一遍。 此后便是你好我好,仿佛两人前两天时发生的芥蒂根本不存在似的。 寒喧了一阵,茶水喝过一盏,叶宰说出来意:调神机营三千步兵及神枢营一千骑兵。 张世泽当场叫苦不迭。 他说如今正是农忙,兵士们大多都下田劳作去了,调不出叶宰要求的人;而且马也不凑不足一千,理由很简单,马匹老化,新马又因虎免墩去年被黄太撵到青海断了来源。 叶宰脸色隐隐发黑,问张世泽能调多少人多少马? 张世泽伸出两根手指正反两面翻了翻。 叶宰看后心头默默计算:2000火枪兵差不多够了,反正也不指望他们,我派出的快马想必已到了江淮一带,只要能在河南抵挡一段时间,等攀西兵一到,管他是谁都逃不过灰飞烟灭! 况且,我出京后还可以广布旗帜,号称援兵两万人。如此一来,不但给守方张风仪注入信心,还能让流寇惊疑不定,说不定考虑了作战成本会自动解围! 就是200匹马有点少,将将能当探马使用…… 想到这儿,叶宰暗暗松了口气,点头道:“那就请英国公将2000人和200……” “不不不,叶部院误会了。本公说的是200人和20匹马!”张世泽笑眯眯打断道。 “英国公,莫非你想抗旨?” 事关切身安危,叶宰也不再强运面瘫大法了,脸色拉长语气冰冷道。 张世泽好似并不把叶宰的威胁放在心上,笑嘻嘻地扯起其它话题:“叶部院,听闻朱纯臣手上那把短铳是你部所造?” 短铳? 叶宰渐渐回过味儿来,原来这是要敲竹杠! 遂淡淡道:“是。不过,因为太过精密产量极少。” 张世泽居然点头认同,语气也变得灼热,“的确如此。这把铳不仅仅是自生长铳的缩短,枪管用的钢材严丝合缝,燧石的机关、龙头强劲有力,复位快……” “英国公想要多少支才给本官兵?”叶宰摸到了张世泽的心理,头回掌握起主动,也来了个中途打断。 张世泽一愣,讪笑道:“叶部院,本公这是在和你探讨兵器,与京营的事无关。” “直说了吧,你要多少?”叶宰掸了掸官服下摆,直言不讳道:“林县白杆兵与本官有旧,此次非救不可!” “哈哈,叶部院真是有趣。”张世泽端起茶碗遮挡住尴尬的表情,喝了两口水,放下碗时也郑重起来,“500把。” “不可能!”叶宰头摇得像拨浪鼓,道:“刚才本官已经说过了,产量少。最多给你20支。” “400把。” “还要本官怎么说?国公爷不是说枪管好吗,本官告诉你,那是堪比苏钢的钢材。50支!”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但叶部院要知道,兵士务农是为了一家子一年的口粮,集合起来恐怕要很长的时间。350把!” “你知道钻一支枪管有多难吗?你知道打一片簧片又有多难吗?你不知道!100支!” “好吧,本公感慨叶部院为王前驱的决心,也愿甘附牛尾,可令国公府代拨存粮补足兵士。但战马本公就没办法了,京营里的马只有那么点儿!不过,若是给本公300把短铳,本公可以亲自出面,用它们去与其他卫沟通一下,如此双管齐下,应该能再调点马来。” “呵呵,英国公。本官必须得提醒你,这铳的火药可不一般,那是我手下的匠人精心调制的。没有专用火药,短铳的效果天差地别!一口价,200支,再送你10石原装火药。” “干了!铳啥时到?” “你先给我兵,然后我书信一封派快马送去攀西,最多一个月。” “好,一言为定!兵明天就拨给你。” “好,一言为定。” 出了国公府,叶宰上轿前突然问身边的赵义,“赵二,你说我是不是被他耍了?” 赵义先前一直站在叶宰身后,旁观了两人的一整台戏,这时听叶宰问起便不确定道:“副宪,他当真敢抗旨吗?” “是啊,他不敢抗旨。但时不等人,本官不敢去赌。” 叶宰回头看看国公府前巍峨的牌坊,眼光闪烁一阵儿,这才俯身钻入轿中,低沉的声音传出来:“走吧,这儿暂时还不是我能呆的地方。”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19章 老爷兵们 崇祯六年七月十六日,一队队灰头土脸的士兵精神萎靡地走在通往河南的官道上。 “呜呼、呜哈……” 不时有几员或者十数员骑士骑着战马恣肆奔跑,得意洋洋,马蹄踏起的阵阵土尘扑了步行中人一头一脸。 “呸,呸呸……这些养的!” 某个阵列中的一员小将向远去的骑士背影吐了几口唾沫,扭头道:“二子,头盔忒重,来给少爷取了。” 二子的眼睛飞快扫过自己身上背的两支铳、两把水壶、三圈药带、两卷铺盖以及其它零碎,嗫嚅道:“三少爷,叶部院在邢台出发时说过,马上进入河南,为防流寇突袭,不得解下盔甲,也不得……” “铳不离手?可你踏马不是帮我背着么,他叶宰管得过来?”小将翻了个白眼,语气相当不善。 二子忙左右看看,发觉大家都神情恹恹的,并未注意到自己和三少爷,便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三少爷,别……别说叶部院坏话,小心别人听到。” “哈!听到又怎地?”小将好像听到了世上最大的笑话,特意加大了声音道:“爷是永年伯家第三子,给他叶宰十个胆子都不敢拿爷怎么样!” 二子翕动嘴皮刚要再劝,旁边蓦地传出一声冷哼,接着不屑的语声响起:“永年伯家的老三,好大的来头!不过是个庶子而已。爷是武靖伯家的嫡出老五,爷乱嚷嚷了吗?” 呃…… 小员气势一窒,忙循声找去,很快见到隔着自己三个身位的另一员小将,此人他有点印象,大刺剌的,鼻子朝天好像谁都看不起。 遂打起招呼:“兄台知道我?王仁斌,兄台是赵……” “永年伯家的戏痴嘛,谁不知道?爷是赵天傲!”那员小将回道。 王仁斌自觉身份看低,遂低声下气道:“赵兄,你也被家里赶出来啦?” 赵天傲再次冷哼道:“哼,也不知我家老爷子发什么疯,说英国公很看重此次出征,必须亲身入营!” “谁说不是呢?英国公……唉,可怜我刚在怡红院投入重金捧了个戏子,这下不知道会便宜了谁了?”王仁斌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赵天傲仿佛被这句话撩起了怒火,咬牙切齿道:“你踏马只是丢了个戏子,爷却得少个姑子。好不容易才托人在泰山寻了个姑子,刚送进府哇!爷那几个兄弟都踏马是色中恶狼,等爷回去了……” 说到这儿,赵天傲把手中鸟铳一扔,停下脚步就要转身,吼道:“爷不干了,现在就回京!” “唉呀呀……” 他一停步,后面的人立刻撞上来与之滚做一团,如此便形成连锁反应,更后面的刹不住脚,官道上顿时绊倒了一片又一片。 所幸赵天傲颇受家里重视,派了两个家丁做辅兵。这两人连忙弓起身体将倒在地上的赵天傲护住,脸红脖子粗地抵抗身后越来越重的压力。 “哔哔哔!” 几道尖锐的铜哨声响起。 接下来是“哗哗”的整齐脚步声,原攀西军甲总甲哨丙队队正,现亲兵伍伍长郑永录带着一伍人跑来,根本不问缘由,五人抡起手中的枪托就打。 “唉哟,谁踏马敢打爷!” “你娘的,敢打老子!” “快踏马停手……” “出血啦出血啦,叶宰纵奴行凶啦!” “爷的爹是丰润伯……啊!叶宰,你狗X就等着爷回京收拾你吧!疼疼疼,爷不骂了……” 说起来也怪,这些人不怪打人的郑永录,却把出京的怨气全部发泄到叶宰身上,只因他们心里都有杆秤,就是你叶宰没事找事儿,非要出兵河南,好死不死的,你不调其他营偏调咱神机营! 所以,不骂你骂谁? 那众人口中的罪魁祸首叶宰又在哪儿呢? 叶宰行军只会呆在中军,此刻正骑着红免伴随在一辆四轮马车旁边,与马车内的王紫玉和山竹说话。 “相公,前面怎么慢下来了?”将门虎女素质不错,一下就察觉到队伍发生了不妥之事。 嗯? 叶宰经过提醒往前一看,也察觉到队伍确实越走越慢,而且马上便会停下来。 遂叫过石猛,吩咐道:“石头,去查查。” 石猛抱拳凛遵,飞快打马而去。 几分钟后,队伍彻底停止,中军的士兵也不明白前面发生了什么,都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往前看。 叶宰顿时脸拉得老长,出京十几天了,这些老爷兵还踏马没走出北直隶,张凤仪也不知等不等得到。 张凤仪最后的消息在五天前,是侦辑队一个队员冒险突围送到叶宰手中的。 此人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全身中了好几箭,如今还趴在辎重营的马车上养伤。 不过他这番作为都是值得的!终于能让叶宰搞清了张凤仪遇到的局面。 流冠大概三万来人,将侯家庄围得水泄不通,日夜攻打。 侯家庄则是当地一个大庄子,主要住着侯姓族人。这个家族永乐时落脚于此,再经过二百年营造,整个庄子外围全部修砌了石墙,不亚于一个大型的工事。 庄内打了很多口井也不缺水源,且义仓中还屯了大量的粮食,加上各家各户的存粮,本来可以吃半年的。但如今有了张风仪那1000来个残兵剩将,也就将将能吃一个月。 算起来,她已经被围差不多一个月了,恐怕随时都会断粮。 想起那个恍若玫瑰花一样带刺的女子,叶宰的心脏不禁猛地一抽,口里喃喃道:“支持住支持住!石头怎么还不回来?” 念叨了差不多五十遍,石猛狂奔回来禀报:“抚台,前军哗变,郑永录等人正在处理。” “哗变?” 叶宰大吃一惊,攥着马鞭的手不自觉抓紧,忙问:“严重吗?” 石猛摇摇头道:“小范围的几十个人,马上就会被平息。” “呼……”叶宰长出了一口气,精神发松后才发觉右手有点疼,打开一看,马鞭都被捏变了形。 不怪他如此紧张,因为军队哗变可不是小事,往往会如多米诺骨牌似的一倒全倒,即使是无心哗变的兵士也会被狂热的气氛裹挟进去。 到那时,叶宰和叶宰身边这五十来个亲兵将会化身为怒涛中的孤舟,顷刻间便会被打得粉碎! 叶宰心有余悸下看了看天色,发现差不多下午五点钟左右,遂发布命令:“通知前军的靖远伯,后军的商太监,就地扎营。” “是,抚台。” 石猛一挥手,亲兵队中立刻分出两骑,向一头一尾奔去。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0章 冲突 北直隶与河南交界交界处有一个名叫“小屯”的镇子,隶属顺德府沙河县。 京营人马便临时驻扎在这里。 得益于“匪过如梳兵过如篦”的好名声,此座小镇在官兵到来之前便早已是人走屋空,非但如此,连鸡鸭猪牛狗也寻不到一只。 吃着自己带来的粗面馍馍,中军帐里的气氛愈发不好。 叶宰坐在主位,也就是靠北一点的地方,啃了几口馍馍觉得实在难以下咽,便随手扔下将书桌砸出“咚”的一声。 声响引起了侧坐两人的注意。 西面一人是靖远伯王永恩,此次京营的总兵;东面另一人是叶宰的旧识——监军商辅明,一位为人还算不错,颇好武德的太监。 王永恩三两口咽下馍馍,拍打手上的碎沫不满道:“叶部堂,那些平民就躲在旁边的磐口山上,只要派兵上去,什么好东西弄不到?何必啃这硌掉牙的馍馍?” 叶宰懒得给他讲什么叫民心似水浮舟覆舟那一套,打了个哈哈后问道:“靖远伯,那几个闹事的兵丁怎么处理的?” 王永恩不以为意挥挥手,道:“放了。” “放了!”叶宰顿时面沉如水,问:“理由?” 王永恩认真看了眼叶宰的面瘫脸,突的“扑哧”一笑,调侃道:“亏叶部院还是三司出身,莫非忘了‘八议’之制?” 说着摊开手,似笑非笑道:“闹事那两人,一个是武靖伯家的孩子,一个是永年伯家的孩子,你说本伯能处理谁?” “哦,是么?”叶宰慢条斯理道:“靖远伯,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本伯如何不对了?”王永恩剔着牙,斜视叶宰道。 叶宰道:“你处理不了为何不交到本官手上?莫非……” 说到这儿,叶宰特意顿了顿,转头看向左侧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商辅明,语气转为森寒:“靖远伯看不上本官,抑或者对陛下命本官节制京营的圣意有意见?” 听叶宰把事扯到崇祯身上,商辅明便不能再装聋作哑了,嘴角抽搐道:“叶部院言重了!靖远伯想是与您不甚熟悉方才没有禀报。不曾想,却是好心办了坏事。” 说着转向王永恩道:“是不是呀靖远伯?” 王永恩诧异于叶宰敢于当面挤竞自己,心头立时气不打一处来,心说本伯何时吃过这样的亏?何况你叶宰还是只丧家之犬! 他本想掀翻桌子大闹一场的,可见到商辅明不住在给自己打眼色,商辅明代表陛下,面子不得不给,遂撇嘴道:“本伯不敢。叶部院有陛下御赐的王命旗牌,要是得罪叶部堂被被斩了,那本伯该多冤呐?” 唉哟…… 商辅明不禁抚额,这靖远伯怎么就分不出好赖呢?明明顺着自己的话下个台阶就是了,为何非要讽刺叶宰? 这下可好,叶宰为了维护主官尊严,不发作都不行!况且,叶宰还是个年轻人,血气方刚之时! 果然,叶宰左手重重拍中几案发出一声巨响,剑眉倒竖,两眼射出凛洌的寒光,断喝道:“靖远伯,你以为本官不敢来真的?” 王永恩腾一下站起身,毫不示弱瞪回去,叫道:“本伯不信,有本事你就来!”说到这儿,他轻蔑一笑,“就凭你手里那几十个人……哈哈……” “好好,本官就让靖远伯看看。”叶宰点点头,右手飞快移至签筒,抽出一只令箭,扬声向外叫道:“来人!” “别别,不至于,不至于,叶部院请瞧在咱家的面子上,暂息怒气。”商辅明见事情要坏,慌忙冲过来劝说,还伸出手想要夺下叶宰手中的令箭。 奈何商辅明比叶宰要矮一点,当叶宰将手举起来后,他一时半刻都摸不到边。 王永恩也惊呆了,他没想过就口角几句,这愣头青居然当真要斩自己。 不过王永恩带兵日久,并非坐以待毙之人,因为进帐没有带刀,便快速转头四下寻找合手的兵器,仓促间也没找到合适的,只好抱着身前的几案权做盾牌。 电光火石间他做好了打算,只要叶宰敢令人绑自己,自己立马冲上去将叶宰敲翻当做人质,然后挟制叶宰退回自己军中。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把命保下来,否则一切皆休。 “咚咚咚”的脚步声起,帐帘撩开,光线变得更加强烈,石猛带着一伍人冲了进来。 甚么情况? 石猛感觉有点懵。 抚台和监军在互相拉扯,靖远伯则抱着一张矮几挡在身前,两只眼睛骨碌乱转,时而看向上面的抚台,时而看向自己几人。 叶宰见石猛几人进来后,踮起脚将令箭扔过去,吼道:“石头,着你持令旗去前军,捉拿下午闹事之人,有敢阻拦者,斩!” 这道命令一下,帐中瞬间安静无比。 商辅明:“……” 王永恩:“……” 石猛愣了愣,旋即拾起令箭,半跪抱拳道:“遵命!” 待亲兵都出去了,商辅明放开抓住叶宰的手,不悦道:“叶部院,您吓了咱家一跳啊。” 叶宰耸耸肩,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回道:“商公公,你不会以为本官要动靖远伯吧?哈哈……” 商辅明白了叶宰一眼,根本不接话,径直走回自己的座位。 如此一来,还举着几案的王永恩就比较尴尬了,他知道,自己被叶宰耍了,不但被耍了还出了个大丑! 先前只记得把几案当盾牌,没顾得上案上还有汤汤水水,结果动作刚猛,汤水泼了一身,几根菜叶现在依然顽强地挂在身上。 看着两人投来的视线,王永恩不禁恼羞成怒,将几案一扔便往外走,这地儿他不能再呆了。不过,走出去之前他仍然管不住嘴,怒道:“叶宰,你别忘了我京营的任务是将你护送至开封府上任,剿匪只是附带的。你若是敢斩了两人,以后他们还会不会尽力,本伯也不能保证!” 说罢,加快脚步匆匆出了帐篷。 商辅明看着出去的王永恩,眼里闪过一丝急色,片刻后又化为一声长叹,“叶部院,咱家去劝劝靖远伯,你……你好自为之。”接着起身追去。 其实叶宰已经后悔了,刚才话赶话自己被架起来有点骑虎难下,本来没想和王永恩发生冲突的,至少在攀西兵来之前不想。 此时听到商辅明的话,也明白他是在为自己好,遂感激道:“多谢商公公。” 这时商辅明已走到帐口,听后便向后摆摆手,声音低沉道:“皇爷派咱家来,就是期盼我等精诚合作,早日清除匪患解京城之危。叶部堂,皇爷……皇爷好多天都没睡过好觉,吃过一餐好饭……呜呜……” 商辅明抹了把眼睛,撩开帐帘走了出去。 “好太监啊……”叶宰叹道:“运气不错,商辅明可比隔壁大名府的高起潜好多了!”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1章 退路 商辅明走了,叶宰心却放不下来。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周延儒的事让他明白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王永恩肯定会听商辅明的劝,但那又如何? 此人自打照面开始,就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样子,经常冷嘲热讽,想必他以前吃过周党的亏,如今周延儒下台正好把积攒的怒气发泄出来。 要不然他一个老道的伯爵,基本的人情事故都不明白吗? 所以,叶宰先前与他冲突也是两人矛盾的一个总暴发! 但叶宰相信,王永恩暂时还不敢对自己如何,至少不会亲自下手,最多保护时放放水,借流寇之手做掉自己,如此也好和上面交待。 王永恩靠不住,商辅明就靠得住吗? 也不见得! 要知道他可是代表崇祯。换做叶宰站在他的角度,此次南下解围,一方是手握大军实权大将,一方是仅有个名义的光杆司令,若是当真两方矛盾不可调和,那支持谁将不必再说。 想到这儿,叶宰决定给自己找条后路,遂返身从行囊中拿出一卷兵部职方司所画的抽象地图。 展开后辅了一整张桌子。 古代的地图上南下北,模拟的是皇帝南面而坐看待江山的角度。 叶宰手指点中地图下面北部晋、翼、豫三省交界处,那里有曹文诏、张应昌、左良玉的部队,从北西两面压向河南; 食指划向左边,也即事实上的东面,那里是北直真定府、大名府,有通州、昌平兵各两千,会同保定总兵梁甫部八千人,由顺天按察使卢象升统领,由东向西压向河南。 再往上,南面是邓玘收留溃逃的川兵两千来人,他们基本丧失了主动出战的功能,唯一的作用便是组成包围圈,并占领险要处,堵截流寇南渡黄河,糜烂开封等精华地区。 私心里,叶宰想去卢象升那里。 卢象升匪号卢疯子,后世誉为大明最后的战神之一。此君心里当只有家国天下,痛打落水狗的事多半不屑去做。 而且,卢疯子手下还有天雄军。 这支军队可了不得,战力极端强悍! 原因特别简单,和石砫兵差不多。因为天雄兵士兵也大都来自同一个地方——大名附近,所以大都是同乡、同学、兄弟、父子的关系,总之都是熟人。只要死一个,那无疑捅了马蜂窝,将会站起来无数个! 有了他们的保护,叶宰笃定自己一定能苟到攀西军到来。 可惜,苟不了啊……张凤仪还在侯家庄盼着援军呢。 叶宰叹口气缓缓卷起地图,心头大概生起个模糊的思路:攀西兵是王之临偷偷调出来的,等救了张凤仪后就立马南下,吃掉邓玘部过个明路,然后以此名义建立自己的抚标。 正当他在想其中的操作手法时,帐外响起石猛的声音:“禀抚台,犯人赵天傲、王仁斌带到。” “带进来。”叶宰道。 很快,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被带进帐中,嘴里还都塞着一团破布。 这是石猛受过两人的言语攻击后想出的办法,就怕这俩夯货口出恶言唐突了抚台。 “他俩是谁?”叶宰威严问道。 赵义上前一步,回禀道:“左边之人为武靖伯家嫡出第五子,现任神机营左掖左哨一司管带;右边之人为永年伯家庶出第三子,现任神机营左掖左哨二司管带。” 叶宰点点头,望着下面两个年纪轻轻憋得通红的脸,突然又失去了重罚的兴趣,意兴阑珊道:“绑至中军旗杆,各抽二十鞭以儆效尤,去执行吧。” “是!” 石猛和赵义同时抱拳。 赵天傲和王仁斌听到处置后显然不很认同,两人嘴里发出“呜呜”声,身体也疯狂挣扎。 本来嘛,自己俩人被上司斥责几句走了个过场,然后不打不相识正约在营里喝酒,没想到冲进来一波人拳打脚踢绑了过来。 好,绑就绑了,还要打鞭子示众!踏马,谁给你的勇气? 正扎挣间,后面两个亲兵不惯他们,出手毫不客气,抡起枪托每人赏了几下,直打得两人后背巨痛,嘴里发苦,牙齿都要咬碎了。 再后来的事叶宰没管,只是加强了自己的护卫,商辅明回来后又拉着商辅明,以讨论军务的理由不让其回到后军,算是再加上一道保险。 商辅明知道叶宰的意思,半推半就的应了下来,毕竟他心也不坏,心里还存着大明的江山。不比隔壁的高起潜,为了争夺权力、财货,居然敢提兵左近,眼睁睁看着卢象升战至一兵一卒,直至以身殉国。 要不要提醒卢疯子一声呢? 叶宰晚上睡觉时看着帐顶自言自语道。 王紫玉听到了,问道:“相公,你说什么?” 叶宰回过神,促狭道:“叫甚相公?叫都爷!” “唉呀,没个正经。”王紫玉小手轻拍了下叶宰。 叶宰马上一本正经道:“紫玉,谨慎点好。军中不能有女眷你是知道的,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和山竹扮做亲兵。” 王紫玉咯咯轻笑出声,旋即柳眉一皱,心情忐忑道:“相……抚台大人,妾偷偷离京不会有事吧?” “有什么事?”叶宰愣神片刻反应过来,一把搂过王紫玉,笑道:“你想多了,如今不是以前。我大明没有带兵者必须留家眷在京为质的规矩。” “那就好,那就好。”王紫玉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呃! 看着那两团荡漾的高耸,叶宰眼光立时凝滞,顿感小腹升起一团火焰,下意识便翻了过去。 “不要,别……都爷,你不怕别人闲话说你是兔儿爷吗?” “哼,才子风流,又有何不可?憋说话!” (此处省略五千字) “嗯嗯嗯,王紫玉,又来这套!我警告你,快下来,不然我生气了!” (此处再省略五千字) ………… 不知是商辅明的劝诫起了作用,还是王永恩怕了叶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京营行军的速度快了起来。 三天后,七月十九日,四千来人进入河南地界。 又过一日,神枢营前锋首次遇到流寇探马。 两边大战一场。 说来惭愧,占据人数优势的神枢营,以三百人打流寇五十人竟致大败,折了二三十个,然后丢盔卸甲逃回前军。 王永恩当场大惊,居然摆出防守的刺猬阵型,任由流寇在百步外耀武扬威后从容离去。 商辅明则是震惊后加上心凉,他知道京营烂没想到却这么烂,当着叶宰的面暴出粗口:“流寇才踏马五十来人啊,王永恩是踏马带着四千个酒囊饭袋吗?” 叶宰的脸色其实也非常不好看,再怎么说,京营也是他名义上的手下,如此不堪,面子上着实过不去。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叶宰转念一想,京营不就是这样吗?说温室中的花朵都抬举他们了,他们连花朵都不是,是残花是败柳! (求推荐票,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2章 拦路虎 河南鄣德府武安县(后世属河北省),境内70以上是山区和丘陵。 其中,最出名的两座太行山余脉——磁山与?山,仿佛两条卧龙拱头相对,一条自西北向东南,一条自东南向西北,两山中间天然形成了一个豁口,好似一道天门关闭了内外。 对于门内门外的人来说,地势都是一样的。你可以不让我进去,我也可以不让你出来。 如今的叶宰军和流寇便是如此局面,相隔豁口形成对峙。 昨日,神枢营大败,所幸王永恩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率领着两股战战的神机营稳住了阵脚,还大张旗帜,战鼓打得响天动地。 这番表演给了流寇探马一个错觉,对方人多且非常有底气,于是观察了一番后便缓缓退却。 此后还引起了连锁反应,驻扎在豁口外的流寇一部于当日夜间趁夜色撤进了豁口里面,把山区东面让了出来。 直到天色透亮了,京营斥候才摸清了当面情况,汇报到叶宰这里来。 商辅明接报大喜,道:“叶部院运筹千里之外,疑兵之策已初见成效!” 叶宰摇了摇头,如今他已然褪去了军事小白的青涩,戎马几年胸中也有了几分见识。 遂给商辅明泼去一盆冷水:“不过是效黔驴之技而已,总有一日要被拆穿。就算不被拆穿,目前的情况也对我们不利,因为我们失去了主动权! 昨日神枢营的失败让流寇成功遮蔽了战场,现在我们是两眼一抹黑,流寇有多少人?头领是谁?如何分布?一无所知!” 听到叶宰冷冰冰的分析,商辅明的笑容一点点减少,等叶宰说完,他迫不及待骂道:“京营这些没卵子的货……呃……” 商辅明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飞快转移话题道:“叶部院,我们还前进吗?” “进!必须进!”叶宰坚定道,接着解释:“否则岂不说明我们怕了流寇?虚张声势的事恐会被立即拆穿。” “好,咱家去通知靖远伯。”商辅明抹了一把冷汗,匆匆离开大帐。 没办法,自从上次叶宰与王永恩起了冲突后,两人王不见王,只能劳烦他这个监军在两边传话。 商辅明有时也很郁闷,为何别的监军就能作威作福,而咱家却越来越像个小厮了呢? 他不得不这样安慰自己:一切都为了皇爷,咱家吃点苦又怎样! 七月二十一日下午,京营人马小心翼翼推进到豁口东面,王永恩派人搜索了两边山头。 在确定没有火炮瞄着这里后,他方才下令扎下营寨,并在两面山头设立了前望哨。 前望哨每哨发给一杆旗帜,当观察到对面敌人有一百人就摇一下,一千人摇十下,一万人……直接推倒,都跑吧! 这番布置倒让叶宰对他有点刮目相看,原来王永恩并不完全是个酒囊饭袋嘛,至少还算谨慎。 当天晚上,中营。 王紫玉用一盏新油灯替换了叶宰案上那盏火光黯淡的旧油灯,关心道:“相公,三更天了,你不睡会儿吗?” 叶宰将视线从地图上收回放到王紫玉身上,见她满脸倦容、眼睛红红的,便道:“不睡了,我还得研究下地形,争取找出一条通道偷过豁口。” 说着说着又丧气般将桌上地图一拍,吐槽道:“踏马的什么破地图,山就画座山,不标高度也不标宽度,真让人无所适从。” 王紫玉抿嘴一笑,提议道:“相公,你也知道的,徽州那里多山,妾在山边长大身手也算敏捷,要不……明日妾与山竹上去看看?” “你?”叶宰上下打量了片刻王紫玉凹凸有致的身材,摇头道:“不用了。论爬山你还比不上二柱子他们,他们才是从小就爬巫山。明天,我就叫二柱子带人去探探。” 王紫玉听自己的提议被驳,只得无奈道:“好吧,相公,妾听你的。那……现在既然无事了,要歇息吗?” 叶宰顿时心头一荡,刚要答应却又觉身体一硬,低头一看原来是板甲卡在案边,遂暗骂自己:群狼环视还精虫上脑,真是脑壳瓦塌了! 遂拒绝道:“不歇,我再研究下武安到林县的路途。” “哦。”王紫玉听话地退进后帐。 过去一会儿,“喀嚓喀嚓”的声音又将叶宰惊醒,拧头一看,两员顶盔贯甲的小将出现在他眼里。 “你们……这是做什么?” 王紫玉下巴一抬,英气勃勃道:“相公,你无需管我俩,就当我俩是你的侍卫。” “当!” 落后一步的山竹一杵枪杆,压着嗓子扮作男子的声音:“抚台,卑职山竹,誓死保卫少将军和你的安全。” 唉哟…… 叶宰不禁抚额。 ………… 翌日,马二柱、郑永录各带三人分做两队,分别探索磁山与?山。 他们每人均带了食物和水,以及铁稿、工兵铲、绳索等攀爬物资。 日落时分,马二柱和郑永录先后回来了。 给叶宰汇报的结果不容乐观。首先,没找到能通过马车的道路;其次,豁口西面建有大量的窝篷。窝就是地窝子,篷就是帐篷。 据马二柱分析,对面的流寇应该不下三万人。若是仅计算住在帐篷里的老营精锐,那也得有三四千人左右。 叶宰点点头表示认可,随即颁下封口令,严令上山的人将此情报泄露给京营知道。他这是怕吓跑了京营。 马二柱领命,正好说起另一个情况,“抚台,我等今日上山时还看到了京营的人,想必目的与我等一样。虽然他们爬山不怎么样,但无论如何总能爬上山顶。所以,这个消息瞒不了多久。” “能瞒几天算几天吧。我这边再想想其它办法。”叶宰叹气道。 吩咐马二柱明天继续查探,叶宰将他们打发走,随后陷入了沉思。 实际上,他哪里还有其它好办法? 最好的办法是退回河北,等大军云集后再来打这里。 否则就只能等。可等也等不长久,一是京营发现了对面的真实情况,大概率会撤走;二是流寇发现了己方的虚实,难保其不会大胆冲出来。 南下绕过这个豁口行不行呢? 也不行! 因为在周围没有友军的情况下向南,等于将后背让给了流寇。孤军深入不是京营能玩的,一不小心就会全军覆灭,除非将京营换成攀西军。 第二日,马二柱和郑永录两支队伍仍然没有找到出路。 叶宰失望之余只得祈祷自己这边动静闹大了,能吸引包围侯家庄的军队,侧面为张凤仪解围。 又差不多是一个不眠之夜。 当快到五更天黎明前最黑的那一刻,石猛禀报有人求见。 “谁?” “王晓。” “快,让他进来。” 叶宰激动中便要起身,却不想盘腿坐久了脚部血脉不畅,踉跄着扎向油灯。 (感谢书友“20170302223441004”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3章 河南的情况 “拜见抚台。” 王晓进帐后第一时间拜了下去。 “起……起来。” 怎么抚台的声音有点不自然? 王晓抬头一看差点忍俊不禁,原来抚台保持着身体前倾的姿势,脸部离油灯大概一尺多的距离,表情极其狠狈。 之所以抚台的脸没有拍在油灯上,是因为他身后伸出了一只手抓在他的肩甲上,而那只手的主人却是一个白面英俊的小将。 嗯?有点面熟? 王晓不敢一直看抚台狼狈的模样,赶快低下头回忆这个面熟的人到底是谁? 然而没等他想个所以然,耳中又传来抚台的咳嗽声,再接下来是抚台略显激动的声音:“黎明啊,好久不见。” 是啊!差不多一个多月了。 王晓默默在心底回应,重重点点头站起身来。 抚台恢复了四平八稳的模样,两员小将各持刀枪肃立在他身后两侧。 “黎明,你此时来见我,想必有好消息了?”叶宰笑眯眯问道。 原来一个月前当叶宰收到张凤仪的消息时,便把王晓派了过来,此刻正是检验他成果的时候。 王晓抱拳道:“卑职带领十几人分别扮做难民混入了流寇之中。侯家庄的情报抚台已经知道了。卑职再给您说说其他的。” 他摸出一张草纸,上面用拼音记着几十个关键词,一一给叶宰汇报。 通过王晓的讲述,叶宰终于把脑中关于流寇的感性认识转变为理性认识,也终于明白了自己将会面对着什么! 首先,河南以黄河为界,河以北地区已沦为流寇肆虐之地。几座县城无一幸免,当地官员大户基本被杀得干净,沟寇裹胁民众数十万愈发壮大,其中的年轻女子更生不如死。 其次,流寇来河南的目的。 除了抢以外,还有个原因是因为他们不得不来! 三边总督洪承畴、延缓巡抚陈奇谕带着曹文诏、马科、曹变蛟等猛人在陕西、山西杀了他们好几万人,他们是呆不下去了才来得河南。 再次,流寇有多少人? 这点王晓也说不清楚,只能汇总十几个探子大概的估计,除开在河南裹挟的民众,西人大概在十万至二十万之间。 最后才是最关键的,流寇头头都有谁? 王晓念起名单,叶宰当场头皮发麻。 只听得有几个震耳欲聋的名字一一滑过耳畔。 贺双全、新虎、九条龙、闯王(高迎祥)、领兵山,勇将、满天飞,一条龙、一丈青、哄天星、三只手、一字王、闯将(李自成)、蝎子块、满天星、七条龙、关锁、西营八大王(张献忠)、皂莺、张妙手、八大王(与张献忠无关)、老张飞、诈手、闯塌天(刘国能)、南营八天王、曹操(罗汝才)、射塌天、刘备、薛仁贵…… 王晓的名单越念越长,叶宰反而镇定下来,静静听着一连串熟悉或不熟悉的名字。 这叫虱子多了不怕咬,也叫死猪不怕开水烫,反正都那样了,多点少点又如何? 不过肚子里却没放过洪承畴,你踏马不干人事,你赶走流寇倒是清静了,可全堆到我河南来是啥玩意儿?各扫门前雪么!生儿了没有…… 待王晓将六十一个匪首名字念完,叶宰这才停下对洪承畴的诅咒,表面上一片淡然,甚至还笑问左右道:“听了这么多个绰号,你们谁说说流寇为何要如此?” 山竹心直口快,压着嗓子道:“听起来很威风?” 叶宰嘴角抽搐摇了摇头,旋即看向王紫玉。 王紫玉思索道:“怕造反让祖宗蒙羞?” 叶宰点头又摇头,道:“有这方面原因,但不是主要的。” 说罢又看向帐中间站着的王晓。 王晓这时却在开小差。 以他干了几年秘密战线的眼光,虽然帐中光线非常模糊,虽然抚台身后两人说话都刻意压着嗓子,但王晓十分确定,这两人是女子。 两个女子能站到抚台那么近的距离,而且说话时相当随意。 如此便能对上了,应该是抚台的夫人和婢女! 到底要不要再拜一下夫人呢?可夫人打扮成小兵模样,说明抚台和她都不想被揭破…… 正头疼间,叶宰问话了。 王晓只能先抛去杂念,硬着头皮回答:“应该是怕失败后朝廷报复。” “对了!王晓是做过功课的。”叶宰一拍手,侧身面对王紫玉显摆道:“明初社会混乱,太祖命左丞相李善长、御史中丞刘基等议定律令,便即《大明律》。 律令中定有一种叫做“谋反大逆“的罪名,惩罚极端严厉。一旦触犯,本宗亲族的祖父、父、子、孙、伯叔、兄弟、侄、堂兄,母妻媳异姓亲族的外祖父、岳父、女婿以及家中奴仆,凡年满十六岁以上皆斩。 所以啊,流寇们为了避免牵连亲属,大多使用绰号而不用真名。” 霎时,王紫玉看向叶宰的眼神变得亮晶晶的,山竹则拍着巴巴掌,已全然忘记了要掩饰声音,娇声道:“少爷……呃,抚台大人,你说的真好!” 唉,变身彻底失败,是我难为了你们! 叶宰感觉讪讪的,因为有些事看破不能说破,所以在摸清王晓对女人进军营的看法之前,他飞快开动脑筋,嘴里同时敷衍道:“呵呵,黎明,这个,这个是……” 都不需要叶宰找好理由,王晓立马拜了下去,道:“参见夫人。” 王紫玉一点都没有被揭破后的尴尬,端庄中透出一丝雍容的笑容,右手轻抬道:“王壮士请起。” “多谢夫人!”王晓再拜了一下,方才起身肃立。 叶宰见王晓好像没有芥蒂倒也乐得如此,不过也没想再谈论这个话题,转而问起其他事。 “黎明,你怎么来的?” 王晓答道:“谷口西面流寇看守严密,日夜都有巡逻,故卑职往南兜了个圈子。” “路好走吗?” “好走,南面大多是平地,即使有山也很矮。” “我们能走吗?” “恐怕不行,流寇也在南面布有斥候,虽然比不过西面,但大部队绝难通过。” “这样啊。黎明,你说如果我们搞个斩首行动,能不能搅乱当面之敌,从而创造出战机?” “唔……抚台此计并非不可行,但有三点难处。”王晓思忖片刻后回道。 叶宰听他认可,立刻身体前倾,问道:“那三点?” 王晓道:“第一,侦辑队的人如今只混到底层,想摸清流寇高层的行动尚需一段时间; 第二,这六十一路流寇均是兄弟义气聚合或者抱团取暖,并没有一个绝对的首领。到底斩谁的首才能引起大乱? 第三,京营能不能抓住大乱后的那一线机会?” 叶宰听了王晓有条有理的分析,欣慰之余火热的心也跟着冷却下来。 三个条件他一条都做不到。 第一条需要时间,可偏偏他现在缺的就是时间。 第二条需要确定目标,可他记忆中的巨寇李自成和张献忠现在都还是小虾米,斩了他俩难说有用。 第三条就更不可能了,让京营的兵穿插于流寇地盘,到底是我疯了还是王永恩疯了? 除非…… 叶宰眼中厉色一闪,摆手叫王晓下去休息等候招唤,随后急匆匆去了隔壁商辅明的帐篷。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4章 商辅明的态度 寅正四刻,五更天,日夜相交之时,天边亮起了一抹鱼肚白。 商辅明皱着一张包子脸将叶宰送出了住处,然后带着人去往后营。 前营主将大帐。 王永恩也起来了,正和副总兵王朴商量军务。 “王副将,今日加大搜山的力度。” “靖远伯,我等真就耗在这儿了?” “哼,先做做看,否则叶宰那小儿又是满嘴怪话。” “要末将说,理他做甚?山那面的情况您又不是不知道,为今之计赶紧退后才好。” “唔……不战而退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别忘了叶宰小儿手里还有陛下亲赐的王命旗牌……” “靖远伯,你真被他吓住了?末将敢肯定,再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拿您如何!” “本伯会怕他?就凭他手里那五十来个麻杆似的亲兵?阵不演武不练,成天抢个球……哈哈,可笑之极,可笑之极啊,哈哈哈……” “报!” 帐外的通禀声打断王永恩的狂笑。 “进来。” 门口光影一闪,进来一名王永思的家丁,向二王分别抱拳,禀道:“伯爷、王副总兵,商公公遣人来召二位去后营相见。” 王永恩面色微沉,问道:“只有本伯和王副将?” 家丁道:“是,传话的小太监就这样说的。” 王朴看了眼沉吟不决的王永恩,试探道:“靖远伯,你是怕商公公向着叶宰?” “这倒没有,商公公是明白人,如今谁对他有用他心里门清。本伯就是奇怪,往日都是他来找我……” 听王永恩说到这儿,家丁又想起了点东西,一拍脑袋补充道:“哦,是小的忘了。那小太监说过一嘴,商公公今日身体不适,好像有点水土不服。” “哦,这样就说得过去了。闵猴儿,去带一旗人,陪本伯和王副将去商公公那里走一趟。”王永恩吩咐道。 他先前的一丝顾虑被家丁的一旬话打散无形。 半柱香之后,一旗披挂齐备的兵丁集结于王永恩账外。 明末的京营编制与很多军队不同,它沿袭戚继光的戚家军编制,以十二人为基础称为队,往上则是三队为旗,三旗为局,四局为司,二司为部,三部为营,人数也在3000人左右。 因此,王永恩自觉带一旗人——36人,足以应付明枪暗箭,至少也能给自己争取一个逃跑的时机。何况,商辅明那里也是京营的军队,若是商辅明失心疯了非要居心叵测,自己也大可以振臂一呼从者云集。 一行三十八人全部骑马,出了前营绕过叶宰的中营,来到商辅明所在的后营。 帐前报名后,二王被叫进。 王永恩进门后先打量了一下帐内环境,但见商辅明独坐北面案几后,身后还附会军事挂了一副河南地图。 此外,东西角落里各躬身站立一个小火者打扮的宦官。 这下王永恩终于放下了一直悬起的心,大笑着走进,抱拳道:“商公公,听说您水土不服不良于行,应该好生将养,何必如此劳心劳神?” 商辅明摇摇头,叹道:“国事飘摇,咱家又何惜此身!”接着抬抬手道:“靖远伯,王将军请坐。” 王永恩点点头自找位置坐下,王朴却依足了礼数,作揖道:“参见商公公。” “好好。”商辅明对着王朴笑了笑,迭声道:“坐坐,快坐。” 王朴应了声才退往一边坐下,但心里却“咯噔”了一声,他感觉商辅明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与以往有点不一样。可到底怎么个不一样法,他又一时没有头绪。总不能说别人对自己态度好一点就不对头吧? 这时,商辅明说话了,“二位,对西面的流寇怎么看?” 王永恩沉吟道:“本伯没什么看法。所谓知己知彼,到着实探明了流寇的深浅,方才说得上是战是走。” “以靖远伯的意思,若是流寇实力强劲,是不是就要退走了?”商辅明马上追问。 王永恩张了张口,最终化为一个字:“是。” 商辅明眉头微不可查地一皱,转向另一边的王朴,笑问:“王副将,你怎么看?” 王朴拱拱手,态度恭敬话却很重:“末将认为靖远伯说的不错,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智者不取也。” “哦,咱家明白了。”商辅明笑容逐渐暗淡,不过他还想再争取一下,便不再兜圈子,直接抛出自己的态度,“叶部院同咱家说过一个方略,咱家也十分赞同。 派人暗杀几个西面的贼头引发流寇混乱,乱起之时我等抓住机会突入豁口。到时即便不能击溃流寇,也可趁乱穿越敌阵,如此天高任鸟飞,打磁州也可,直抵林县也可。 二位以为然否?” 王永恩撇撇嘴,不屑道:“监军恐怕被叶宰蒙蔽了,他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呵,据本伯手下粗探,西面流寇少说也有三四万人,十倍于我,拿什么去打?” 王朴赶紧接上,危言耸听道:“商公公,靖远伯还少说了流寇的老营。要知道老营大多是边军出身,一人双马三马。不必多了,就算只有5000人,那也是一万多只马!冲击起来,那真是铺天盖地,反正,末将的神枢营1000骑兵挡不住。” 商辅明感觉这两人说的好有道理,可一想起皇爷在自己出京时的殷殷嘱咐,更觉两人面目可憎,差点喷出一口老血,遂当机立断道:“咱家说不过你们,但有人说的过,请叶部院!” 嗯? 啊? 二王大惊,飞快转动脑壳看向帐口。 孰料,脚步声突然在帐后响起。 二人又拧回脑壳看向商辅明后侧。只见帐帘一掀,打后帐走出一个身着绯袍的官儿,脸上似笑非笑的,不是叶宰那厮又是谁? 叶宰进帐后看也不看二王,笑着同商辅明说道:“商公公,看吧,本官与你说你还不信,如今一片丹心喂了狗。这两人就是两个软蛋!” “叶宰小儿,休出狂言!” “叶部院,还请口下留德。” 王永恩、王朴一骂一苦笑。 商辅明听到叶宰的揶揄,自嘲道:“是咱家的错,错在把他们想得太好了。”说着声音转成尖厉,怒瞪二王道:“一个是与国同休的勋戚,一个是深受皇恩的荫官,心里却只有自己,哪里还有陛下!” 接着转向叶宰,点点头道:“这儿就交给叶部院,咱家不管了。” 说罢拂袖转去了后帐。 “叶宰,本伯告诉你,外面都是京营的人,做事之前可得想清楚。” “叶部院,末将只是副将,有什么话你和靖远伯说就是了,末将无有不遵!请恕末将先行告退。”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5章 夺权 叶宰根本不理两个咋呼呼的大将,龙行虎步来到案几后坐下,挥手道:“来呀,抬上来。” 二王一懵,抬什么抬?和谁说话? 正迷糊时,便见西边角落那小火者应声而动,飞快跑到东边角落小火者处,拉开一道帘子,显出里面一个高高的桌子。 桌上部呈亭台造形,现在搭着一张黄布,桌下四条腿,腰部横插两根抬杆,好像轿子一般。 王永恩到底是勋贵,端得见识非凡,立马认出这个东西——王命旗牌! 因为他自己也有,放在前营里。而且他还知道叶宰的这个王命旗牌比自己的权限更大,不仅能专擅军事也可以顾及民正。 接下来的事果然与他猜测相符,只见两个小火者恭恭敬敬将小亭子抬到叶宰身边。 叶宰大吼道:“请王命旗牌!” 说罢躬身拜了三拜,再猛地抽开黄布,一根高高的枪形物乍现帐中。 此物旗、牌合一,用蓝色阔绢作底,长四尺宽一尺九寸,上书一个大大的“令”字。顶部为枪尖,下部枪杆接一面长八寸、厚七分的圆牌。令与牌加起总共长六尺五寸。 王永恩下意识退了一步,与惊呆的王朴并肩而立,气急败坏道:“叶宰,本伯可不是毛文龙,你别忘了王命旗牌本伯也有!” 王朴突得打了个冷颤,心里叫苦不迭:“我没有啊,你俩神仙打架却误伤了我这凡人……” 叶宰可不知道有人快吓破了胆,他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戟指王永恩道:“王永恩,本官再提醒你一次。本官乃陛下钦定河南巡抚及河南战场主官!本官现在就能以你临战胆怯为由,将你打为逃兵叛将立刻处决!” “你敢!本伯祖上乃英宗所封,要杀也只能是陛下,还轮不上你。”王永恩色厉内荏道。 说完后扯了扯呆头鹅般的王朴便转身向外走。 可刚走两步,便见帐门一黑,又是两个太监打扮的人堵在了帐口。 “叶宰,难道你今日当真要鱼死网破?”王永恩回头怒喝道。 叶宰板着脸,慢条斯理道:“靖远伯,交出符节和旗牌,本官可绕你一命。” “哇哈哈,就凭你和这四个太监?”王永恩气极大笑,刷一下抽出腰间佩刀,顺便用肘子顶了下旁边的王朴,示意抽刀一起杀出去。 王朴当然明白王永恩的意思,说实话他并不想得罪叶宰,但是以目前情况来看,要是王永恩杀出去了,自己留下来反而有可能独自承担叶宰的怒火。 先出去再说,哪怕以后再来给叶宰磕头赔罪! 王朴瞬间做好了打算,也抽出腰间长刀,转身与王永恩背靠背,只不过看向叶宰的目光里充满了哀求。 “拿下他们!”叶宰命令道。 “是!” 四名太监中气十足,异口同声领命。 “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王永恩高举长刀,暴喝一声向帐口扑去。 可让他诧异的是,堵在门口的两个太监并不见丝毫慌张,反而一人冲外,一人对着自己将手伸入怀中。 “弄啥嘞?” 这个念头在王永恩脑中转了一圈随即抛开,心说你既然找死那本伯也就不客气了,甚至于还想到了下一步:第一刀应该轻柔一点,划过当面太监的脖子即可,以免卡在肉里给后面那个太监机会。 然后收刀在胸前,用肩膀撞开死太监,刀尖正好戳中后面太监的后腰,就算他反应快转过来也能刺进腹部。 再然后,踢开第二个死太监,迅速冲出帐篷范围。嗯,先不要喊人,保不齐后营还有商辅明的人,本伯应该夺命狂奔至辕门处与闵猴儿汇合。 至于帮自己断后路的王朴……死道友不死贫道,自求多福吧…… 很难想像,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人的思维可以快到如此地步! 就当王永恩能清楚看到当面太监的喉结时——这是他计算的下刀位置,太监的手已经从怀里掏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把短短的手铳样的东西。 之所以说像手铳,因为那东西有一根长长的枪管,前面还要更粗一点…… 没等王永恩看个清楚,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轻响,就像巴巴掌的声音。 王永恩顿觉手腕巨痛,手掌再没有了丝毫力气,长刀砸向地面。 “啊!当啷!” 王永恩惨叫之余又惊骇莫名,自己身体依然在往前冲,那把古怪的手铳随之抬起来指着自己的脑袋。 要死!要死了! 王永恩顾不得再叫,勉力偏开点脑袋。 正在这时,叶宰的声音响起:“二柱子,留他一命。” 王永恩也听到了,刚要松口气,却见那人猱身上前,接着便是一个拳头在自己眼中越变越大。 “砰!” 他眼冒金星倒了下去。 而在另一头,王朴还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么事,只晃着白闪闪的长刀缓缓后退。 叶宰见刺头已拿下顿时来了兴趣,右手在腰边一抹,一支同样带着消声器的大黑星出现在手上,随后瞄也不瞄对着王朴,手就是一抬。 “啪!” “嗷……” 王朴右手执刀,左手捂着右边大腿跪了下来。 呃! 叶宰嘴角一抽,心说明明想打得是刀,怎么就打中大腿了?差如此之远,装逼枪法不可取呐。 不过,他面上一点也没露出尴尬的意思,云淡风轻收回大黑星,指着倒地的两人冲身边的石猛道:“石头,去叫成郞中来。” 化装为小火者的石猛领命而去。 ………… 半个时辰后,王永恩被包扎好关进了一辆特地为他腾出来的四轮马车。这辆马车原是拉火药的,非常结实,倒不虞王永恩跑了。 是的,叶宰最终留下了王永恩一命,就因袁都督的前车之鉴! 还是商辅明的大帐中,王朴腿上缠着纱布坐在椅子上垂头无语。 商辅明也在,同叶宰一起坐在几案后面。 叶宰冲脸色惨白的王朴道:“考虑得怎么样?王总兵?” 王朴摇手道:“末将可以帮你们掌控京营,后面也都听你们的,但这个总兵末将不敢做。” 商辅明阴阴一笑,道:“咱家和叶部院也只是保举,陛下同不同意还两说呢。” 王朴就只管摇头。 商辅明脸立时拉得老长,正要发火,不防叶宰拉了拉他的袖子,看过去又见叶宰在轻轻摇头,同时说道:“王将军是商人世家,做事习惯留条后路,不必过分逼迫。” “嗯,嗯。”王朴连连点头,差一点就要流出感动的泪水。 叶宰又问:“王将军,后营辕门处的王永恩家丁怎么处理?” 王朴思忖片刻,沉吟道:“闵猴儿他们都是靖……王永恩心腹,若是得知王永恩被困禁定会闹事,也不利末将掌控京营。所以……” 王朴右手下斩,嘴里吐出几个冰霜似的字眼,“全杀了!”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6章 斩草除根 后营。 商辅明与叶宰相对而坐,长时间的静默。 期间有好几次商辅明都想开口说点什么,可见到叶宰捧着茶碗面无表情的样子,又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继续喝着没滋没味儿的茶水,他不停在心里安慰自己:金刚怒目也是菩萨心肠!倘若不使霹雳手段拿下王永恩,将会坐视河南糜烂以致中原板荡,咱家都是为了皇爷,为了皇爷的江山啊! 不知过了多久,马二柱于帐外求见,打破了帐中死一般的沉寂。 事办好了? 叶宰和商辅明对视一眼,均看到对方眼中的喜色。 商辅明抢先开口道:“进来!” 帐帘打开,马二柱应声走进。此时的他再不复先前小太监的打扮,身形挺直穿黑色板甲,胸前、脸上还残留几团未干的血迹,殷红醒目、杀气凛然! “如何?”叶宰问道。 马二柱行了礼,这才一一道来。 王朴被简单救治后,埋伏在后营的二十亲兵便扮做后营军士护送其前往后营辕门。 王永恩家丁看到只有王朴出来都非常疑惑,遂追问家主的行踪。 王朴以商公公与靖远伯尚有大事相商的为由,暂时将他们安抚住,并假传王永恩命令,让家丁跟自己先回前营吃中饭,过段时间再来接靖远伯。 家丁头子闵猴儿起初坚决不肯走,说要等着家主出来,可架不住其他家丁都饿了,再加上王朴拍着胸脯保证靖远伯无事,闵猴儿想了又想,这才同意下来。 倒不是他真想吃饭,而是王朴的保证实在太关键了。因为王朴是此次出兵后神枢营的统领,平常在京与王永恩也走得很近,他没有害王永恩的道理。 此后,计划执行地非常顺利。 然而过了不久,却发生了变化。 变化的源头便是闵猴儿。 要不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绰号呢! 闵猴儿当真是沾上毛比猴儿都精,出了后营就察觉到一丝不妥。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是秘密处决不能让其他京营兵丁看到,所以在前面带头的马二柱有意识的将众人往僻静地方引。 闵猴儿越走越觉不对,突得勒住马,问身旁的王朴道:“王将军,这好像不是去前营的路。” 王朴颇有争智,连忙解释道:“闵猴,你也知道,靖远伯和本将与叶抚台有点不对付,不如绕远一点。” “不对,不对!王将军……”闵猴儿摇摇头,正要质问却见王仆从马上飞扑过来。 原来王朴对闵猴儿的聪明也有所耳闻,见闵猴儿生疑立知瞒不过去了,而且王朴已经上了贼船,要想获得商、叶二人的信任,少不了要交上一份投名状。 带着这两道心思,王朴当机立断,决定擒贼先擒王! 可惜,他忘了自己大腿上还有伤,以致扑出时右腿蹬力不够,就在闵猴儿目瞪狗呆、即将束手就擒的时候,他的脸擦着马鞍一头撞在了马肚子上。 马儿受惊“灰溜溜”叫了声,反而向前几步,被动将闵猴载离险境。 这时,闵猴大张的嘴才来得及合上,马上又张开大叫:“有诈!” 马二柱听到身后骚乱往后一瞧,大惊之余暴喝道:“动手!” 说罢,连抽枪的时间都没有,合身扑向紧挨着的另一个家丁。其他亲兵听了命令,当即各找对手扑了上去。 瞬时间,这处荒僻的郊野即变为血腥的战场。马的嘶鸣声,奔跑时的踢踏声,人的呼喝声,兵刃入肉时的惨叫声,乃至血液飞溅时的“咝咝”声…… 种种声音汇聚成一团强烈的音暴,惊起鸟雀无数,再远远传开划破了天际。 闵猴儿也找到了对手,他骑在王朴身上对其饱以老拳,目眦欲裂嘴里骂个不休:“小兔崽子,我家伯爷呢?说,快说,不说打死你!” 王朴口鼻淌血,惨叫着用双臂挡在脸前。他也有一张和叶宰一样的小白脸。 平心而论,叶宰亲兵队的武艺的确比上不闵猴儿等人,仓促间两方对圆,亲兵队吃了大亏,本身他们人数就少十几个。 但是,吃亏归吃亏,只要不第一时间弄死亲兵,但凡给他们抽出大黑星的机会,那将不啻于一场屠杀。 第一个腾出手来的人叫戚烨伟,原甲总乙哨哨长。 本来他在部队当军官当得挺好的,但一听闻叶宰要进京任职便激动了,因为他就是京郊三屯营的人,离开家乡二年好想回去看看,故宁愿不带兵了也要申请加入叶宰亲兵队。 可叶宰亲兵队是个小编制,最大的才是把总马二柱,戚烨伟只得降级两阶做了个什长。不过他一点也不后悔,能到生养的家乡看看,哪怕已烧成了白地,他也觉得高兴得不得了。 现在来看,他是来对了! 戚烨伟是北人,生长于长期受北、东虏威胁的环境里,整个北地非常注重个人武勇,所以他三拳两脚便扭断了对手的脖子,随即找到自己的马匹,抽出藏在马鞍褡裢里的大黑星,抬手就打。 他的盲射可比叶宰高级多了,第一枪便撸死了正和马二柱翻滚的对手,然后枪口一转,潇洒地给其他家丁一一点名。 马二柱被解救后,第一时间冲戚烨伟叫道:“先射马,射马!”,然后才去找自己的战马。 戚烨伟迟疑了片刻。前面说了,他是北人。 北人天然对马儿就有感情,当真狠不下心来射杀,即便是对手的。但他终归是个带过兵的人,在叶宰国防兵的特殊训练下,习惯从全局考虑问题。 他心里此时便不自觉的在权衡:马二柱说的对,如今王永恩的家丁被仇恨迷住了双眼且暂时占上风,还想不到跑去前营报信。 要他们想到了呢?那马就是必争之物! 想到这里,戚烨伟的眼中再没有了感情,变得极端的冷漠,脖子上也暴起青筋,“啊”地叫了一声,对着无主的马儿便扣动板机,不管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 接下来便无须赘言,亲兵队逐渐拿到了各自的大黑星,将王永恩家丁屠杀怠尽! 闵猴儿至死都没弄明白,自家的家主到底是死是活…… 讲述到这里,马二柱一个铁打的汉子居然红了眼圈,猛地半跪于地,断断续续道:“抚台,卑职……卑职执行不力!此战……亲兵队两……死五重伤,其余人人轻伤,战马也……死了八匹。” 叶宰眼皮狠狠一跳,心脏像被一只手揪住似的不停抽搐,可当着商辅明的面又不好发作出来,便强装大将风度,安慰马二柱道:“二柱子,不怪你,只怪敌人太狡猾。那谁……戚烨伟就不错,此战当是首功,可让他任亲兵队副把总,主抓近身搏击。” “是!”马二柱领命后起身。 商辅明却根本不关心叶宰手下死了多少,仅关心后面的事,便问道:“王朴怎样?掌握京营了吗?” 马二柱嘴角露出一丝笑容,道:“后面的事水到渠成。王朴本来就是副将,又拿着抚台和监军合署的军令,很快便掌握了神机营。不过……” “不过什么?”商辅明的神情飞快转为凝重。 马二柱脸色古怪道:“王将军手段毒……果决,在召集神机营旗以上军官宣布军令时,让我们当场处决了七个王永恩的亲信。” “啊……又是七个!”商辅明眼前一黑,恍恍惚惚觉得自己和平夺权的设想已与现实渐行渐远。 (感谢书友“借口味”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7章 火起 当天晚上,王晓摸黑潜出了京营营地。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叶宰照常处理公务,冷眼旁观王朴一步步掌控神机营。 他这番不动如山的气度倒让商辅明有点诧异,一次闲谈时试探叶宰:“叶部院,你就没想过让手下人下去带兵吗?毕竟你是协理京营戎正,在皇爷那里也说得过去。” 叶宰摇摇头,情真意切道:“本官无心兵权,只盼为陛下镇抚河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商辅明不知道信没信,但听到叶宰的表态后明显是大松了一口气,很快便揭过这个话题。 其实叶宰不是没想过派出亲兵队,实际将这只部队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考虑了半天还是放弃了。 首先,京营士兵的出身就决定了他们所站的高度——皇帝亲军,倘若叶宰妄想染指京营,崇祯第一个不答应!叶宰敢肯定,营里必有锦衣卫坐探。 而且商辅明这个监军身上一定也有密旨,只要叶宰敢表示出对京营的兴趣,到时密旨一出,配合锦衣卫,叶宰的结局大概率为槛送京城。 其次,叶宰也看不起这些不能吃苦的士兵。是,人都会变,不能吃苦的人也能训练出来,然而这需要时间,如今恰恰就没有时间。 所以说,做了不一定做得好,做得好也讨不了好,徒增皇帝猜忌,不如通过王朴间接代理。 说到王朴,叶宰却有些看不懂了。 那天镇服神机营的手段是多么的暴烈!结果呢?他接下来好似变了一个人,态度温和如春风化雨,拉拢剩余军官,走访安抚底层士兵,兴致来了还与士兵们同吃同睡。 当然,这没什么不对,如此方能让京营渡过换将风波从而上下效命。但叶宰急啊,王朴若是再拖延,那边王晓动了手就配合不上了。 不过鉴于他已经和商辅明表明过心迹,这时若催促反而显得心口不一,遂只得把这股焦躁深深压在心底。 这天晚上,王紫玉吃过晚饭后突然问道:“相公,你有心事?” “没……” 叶宰下意识就要否认,话刚出口又转念想到,这种事怎么瞒得过枕边人?遂改口道:“是,有点心急,那王朴太不靠谱,好几天了都还没把神机营整明白。” 王紫玉已渐渐习惯了叶宰嘴里偶尔冒出的生僻词,以她冰雪聪明的头脑,想想便明白了“告谱”是可靠的意思,便柔声安慰道:“相公,妾知你着紧马将军,然事实如此也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别气极伤了自己的身了。” “你知道我要去救马将军?” “知道啊,马凤仪,张凤仪,年纪比妾小两岁的美人嘛……相公,妾得提醒你,救人可以,却也不要忘了,张风仪可是马宣慰的夫人!” “紫玉,你在说什么!为夫那有你想得如此龌蹉?” “哼哼!” “你哼哼是什么意思?” “别以为妾不知道,你在夷陵时受过知州的招待。他的小妾滋味还好吧?” “别胡说,我没有……我身边出了叛徒!是,可我只与那小妾谈论音律到天亮。” “相公怎么不和妾谈论音律?” “你不是只会骑马舞剑吗?” “……” “好好,别生气,我跟你舞剑。” “相公,你不是说军营里不能……” “剑在匣中跳,顾不得了!” 此套剑法有诗赞曰:折搦奶房间,磨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 ………… 翌日,叶宰捂着后腰到了大帐,进去后一愣,不但商辅明在王朴也在。 王朴脸上的乌青消的差不多了,大致恢复了大帅哥的风采。 他见叶宰进来,立即停止与商辅明说话,起身向叶宰施礼道:“叶抚台,末将幸不辱命。” “哈,做得好。”叶宰压手示意王朴坐,然后走向自己的主位。 商辅明长期呆在宫里,察言观色的技能早已浸到骨子里面,只用一眼便发现了叶宰状态不妥,问道:“叶部院,你好像精神不济?” 叶宰自顾坐下,随口道:“嗯,有点,昨晚我把斩首计划又想了一遍。” 商辅明顿时紧张起来,完全没了再琢磨人的心思,追问道:“莫非有了变故?” “没有。”叶宰摆摆手,先给商辅明吃个定心丸,然后摊开地图,叫两人凑近,指着流寇所在,嘀咕道:“流寇乱起后京营先不要动,义士们会把握时机吹起唢呐声,记好了,是三长两短! 接下来,本官会安排亲兵开路,打开豁口。王将军这时再带兵压进去。到时应该会有义士在山西面等着我们,给我们引路。 王将军,你必须给手下强调好了,只能跟随向导,不得掉队和私自出击。” 王朴心头一晒,心说还主动出击?不跑散了就算对得起陛下了,遂点点头,旋即脸上又露出了一丝迟疑。 叶宰看到后郑重问道:“王将军,有什么疑虑现在就说,别等到事到临头乱了方寸!” 王朴看了眼叶宰又看向商辅明。 商辅明撇嘴道:“别看咱家呀。咱家是监军,军略是叶部院和你的事。” 王朴方才嗫嚅道:“叶抚台,末将不是不相信您的手下,也知道他们手中短铳的厉害。可……可他们毕竟人数太少,且短铳打得并不远,及不上步弓……” 叶宰突得一笑,斩钉截铁道:“这就不必王将军担心了,他们自有办法。你就按本官说的做!” “哦,是……是。”王朴听叶宰说得这般肯定,只得唯唯喏喏答应下来。 ………… 七月二十七日凌晨二更左右,合衣睡在中军大帐里的叶宰被马二柱吵醒,报道:“抚台,王朴遣人来报,山头哨位用火光联络,说流寇有一处营头火起。” 叶宰腾一下坐起来,睡意也不翼而飞,迅速吩咐道:“叫王朴稳住,继续观望。嗯,再去通知商监军……算了,我去叫他,你快去找王朴。” 马二柱情知事情紧急,拱拱手匆匆退了出去。 商辅明因知道大战将起,怕错过消息索性就宿在中营,所以叶宰很快便将他叫醒请到大帐。 两人一边喝着浓浓的茶水提神,一边等待前方的消息。 一刻钟后,马二柱再度来报:“流寇营地再发三处大火。” 叶宰问:“吹唢呐了么?” 马二柱摇头。 叶宰道:“再探!”随后向身边的石猛低声说道:“去叫醒夫人,让她和山竹做好准备。” 待石猛出去,叶宰回身朝后帐大吼:“小贵子,出来给少爷着甲。” 商辅明呆了呆,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叶宰,问道:“叶部院,你要亲自上阵?” 叶宰挥挥手,正气凛然道:“有备无患!商公公,你有没甲?要不本官给你找一副?待会穿越火线,定然少不了从四周打来的明枪暗箭。” 商辅明“嘎嘎”一笑,拍拍胸口道:“咱家早就准备好了,这里面……”语气中带出一丝显摆的味道:“御赐的金丝甲!” 金丝甲,好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名字…… 叶宰遂了商辅明的意,当场表示震惊! (求收藏、推荐、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229章 开战 四更天,天地一片黑暗,月亮隐去星光暗淡。 磁山东麓,一千匹战马戴着嚼子,甩着大脑袋不安地四蹄刨地。 一千名神枢营骑兵在各自辅兵的帮助下着甲、挂弦、检查各式兵器。 有些人动作快,趁着空闲时间开始闲聊。 一个粗豪的长大汉子一边往三眼铳里装药,一边问旁边的战友,“许三儿,你说叶抚台手下的那些亲兵能行吗?” 许三长得精瘦,但两只胳膊很粗,此时便用这两只粗胳膊将三眼铳平举在身前仔细检查,随口回道:“项大才,这与你何关?我等只用听命前冲便是。” “说的轻巧!” 项大才杵了杵枪杆,不满道:“若是他们不能很快击溃当面流寇,便会陷入久战。这倒罢了,打不进去就不打。怕就怕那二杆子……咳咳,叶抚台强令我神枢营冲阵……你也知道,山谷内通道狭窄还崎岖不平,马力根本发挥不出来,我等进去就成了流寇的靶子!” 许三缓缓放下三眼铳,沉吟道:“应该没问题吧。我见过那些亲兵,他们人手一杆自生火铳,后背还背着一个长匣子,说是秘密武器……” “呵呵,许三儿,这你也信?就他们装药的时间,我能冲过去一刀砍翻三个。”另一个骑兵笑着插言。 “何止哦,我手中铳打翻三个,再冲过去还能砸死五个!”又一个骑兵加入吹牛当中。 “是极是极,都说我们是少爷兵,我看他们才是。平时不练武也就算了,还弄了个啥……足球,瞎姬霸搞!” “米正全,这我就不同意了。足球我去踢过两回,有点意思。” “有屁意思!就踏马蹴鞠的变种,而且一点也没有蹴鞠的飘逸。” “各有各有味道。一个是飘逸,一个是激情。” ………… 就在被神枢营各种看不起之时,马二柱带领四十个亲兵运动到位,全体趴伏在豁口内三十步左右,再往前半里便是流寇的控制地界。 几十抹红缨飘扬在宽檐头盔之上,头下则是一水的黑色。不注意观察,说不定还以为他们是地狱里钻出的幽灵。 走近点却能看清楚了,他们只是上半身黑色板甲,下半身黑色贴身裤。这样穿着是为了减轻双脚负重,从而能快速冲击。 人人一杆栓式步枪,并非是许三儿羡慕地流口水的燧发枪,其实那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迷惑性武器。 此外,每人带100发子弹,五颗木柄手雷,长匕首在腰间,工兵铲在身后。 更丧心病狂的是,这区区四十人还有四门迫击炮配合,由温大的徒弟白晓光带着八人小炮组操作。 此八人不占亲兵队编制,明面上都是叶宰家的私厨。 厨子打炮,没毛病! 快五更天了,豁口那面的喊叫声越来越大。 马二柱也越来越沉不住气,不知第几次用望远镜观察神机营设在两边山上的哨位。 然而,两处哨位仍然黑灯瞎火,久等的总攻信号迟迟不来。 马二柱放下望远镜瘪了瘪嘴,舌头下意识滑过两片干裂的嘴唇。 突然,旁边的戚烨伟碰了碰他,压低的嗓音中透着激动,“把总,是不是有唢呐声?” “啊?” 马二柱精神一振,连忙举起望远镜再次看向哨位。 没有反应! 马二柱毫不放弃,反而把眼睛贴得更近。 一息过去了,两息过去了,十息过去了…… 终于,他等到了! 只见北边磁山哨位突兀亮起一团火光,紧接着连连划圈。 强摁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的心脏,马二柱再看向南边?山哨位,也是圈圈! 马二柱感觉自己全身都在颤抖,所幸他身经数十战很快便冷静下来,摸到颈上的哨子送入嘴中。 “哔哔!” 一道利尖的声音划破了山谷前的夜空。 回应他的是四道闷响:“嗵、嗵、嗵、嗵”。 紧接着,便是尖啸声,“咻……” 几息之后,惊天动地的暴炸声响起,“轰隆隆……” 白晓光摘下望远镜,大叫道:“首轮命中,三发急速射!” 又是三轮巨大的暴炸声。 白晓光吼道:“各按事先布置调整角度,往两边山上延伸射击,四发急速射!” 震耳欲聋的暴炸声中,马二柱的望远镜里已然全是红色,那是一片连绵山上山下的火线,其中有无数的火人奔跑着、跳跃着、扑腾着,又慢慢的没有了声息。 豁口,神枢营等候处。 这里已经乱得不行,马儿四处乱跑,士兵们乱哄哄地追逐各自的爱马。 按说神枢营的马匹都是经受过炮响训练的,不应该如此不堪。可迫击炮弹是开花弹不比实心铁弹,落地后的声响非常大,再加之山谷的放大效应,传到豁口时已然响了许多倍。 于是,马惊了,顺带着神枢营也乱了。 “别动,别动!”项大才沉腰坐马,两条大长腿焊在了地上,双臂鼓起牢牢攥住马缰。 他是神枢营少有的大力士,舞动三眼铳像牙签似的。其他人就没他那本事了,要不在追的路上,要不在被拖的路上。 许三儿一边追一边叫道:“许安,抓紧啰。要是马跑了,少爷剐了你!” 许安大半个身子都在地上拖着,努力抬起头哭喊道:“黄瓜,祖宗嗳,别跑了……” 亲临前线的王朴脸黑的根本看不见了,呲着白生生的牙齿证明他还在,“球驴子货!” 神枢营后面是两千神机前营,再后面则是一千神机中营、两千辅兵的后营。因为要抱团进攻,所以三军靠得很近,基本是紧挨着。 前面发生的闹剧不可避免地落入了中营的叶宰眼中,他放下望远镜叹了口气。 商辅明一直有注意叶宰,此时见叶宰叹气,不禁心里大急。 没办法,他已经把前程和叶宰绑在了一起,叶宰胜他胜,叶宰败他败。 即便败而不死,事后追责,光坐视叶宰拘押靖远侯一事,便可以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所以,他索性直接问道:“叶部院,可是战事不利?” 叶宰摇摇头,道:“第一波攻势很好。就是神枢营……算了,你自己看。” 说罢把望远镜递给商辅明。 商辅明还是头一回用这东西,不过他刚才看到过叶宰怎么用,也依样画葫芦,举起放在眼睛前面。 “嗬!” 望远镜中拉近的景象让商辅明受到了一点小小的冲击,惊讶一声后连声赞道:“好物件儿,好物件儿啊,咱家从未见过如此好的物件儿……” 语气中那股想占为已有的心思毫不掩饰。 叶宰笑道:“这东西是西洋宝贝,在他们那儿只有皇室才能用。可谁叫商公公和本官投契呢?送你了!” “真的?可不能反悔!” “比真金还真!” “嗬嗬,那咱家便厚颜收下了。” ………… 前线。 暴炸声渐渐停了下来,代之以一声声惨叫。 马二柱拍拍戚烨伟的肩膀,喝道:“吹号!” “滴滴哒,滴滴滴滴哒……” 霎时,周围的吼声汇作一道洪流,“杀!” 四十余个黑影于晨曦中跃起,弓着腰如猎豹一般飙向前方。 (感谢书友“鹰扬”投出的月票!) 第230章 炸营 火线之前,亲兵队没有遭到任何打击,一里多的距离就全副武装也只用了不到三分钟跑到。 此时山道上火烧得正旺,渐渐还引燃了两侧的山头。 空气中首先传来阵阵烤肉的香味,接着就是一具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大部分还是残缺的。 “呕,呕……” 便是久经此类战场的亲兵们也都很不好受,胃里狂冒起酸水。 马二柱感慨片刻火力凶猛,强压着胸口的烦闷,冲后挥手道:“一小队搬开碎石,其余人戒备。戚烨伟准备好,我们过后立刻吹号叫神枢营跟上。” “是。” “是,是。“ 戚烨伟和一小队士兵异口同声,凛然遵命。 又过去几分钟,一小队清理出一个可容两人一匹马的通道,叫道:“把总,可以走了。” 马二柱扔掉手中卷烟,用脚尖狠狠捻灭,挥手道:“快速通过。” 亲兵队训练有素,接令后迅速排成两人一排的队伍,鱼贯冲入小道。 待最后一人进去,戚烨伟便含住唢呐嘴,鼓起腮帮子吹出嘹亮的声音:“嘟嘟哒!” 连续三遍,戚烨伟这才收起唢呐,身子一抹消失在小道之中。 ………… 豁口外,王朴听闻唢呐声后即向身边家丁头领下令道:“开始吧。” 家丁头领抱拳道:“是!家主小心!” 说罢一夹马腹,提马冲进神枢营当中兜起圈子,大叫道:“上马,上马!” 三分钟过去,所有骑兵上马,接着又响起一连串的声音。 辅兵们都在向自己的主人告别: “少爷,小心点,别冲太前面了。” “三少爷,枪杆上油抹得多,抓紧了别手滑。” “老爷,你可要回来啊。小的一家全靠你了。” “……” 离别的情绪在悄悄向后方蔓延。 后方紧挨着的神机营也都明白了,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自己马上将作为第二波出发,遂学着神枢营的作派与同僚、家丁告别。 某处角落里,赵天傲和王仁斌孤零零的。 他俩被撸为了小兵,当然也被被剥夺了使用辅兵的权力。 两个难兄难弟遂互相打气: “赵兄,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介绍你认识怡红院那个花旦。” “哈哈哈,王贤弟的心意某家领了。既然贤弟如此大方,某家也不能差了,泰山姑子可与贤弟分享。” “求之不得!赵兄,保重!” “王贤弟,保重!” 两人珍重抱拳,然后转身,背对背走向各自的方阵。 又过去有五分钟,神枢营的骑兵们才算整理完毕。 王朴的家丁头领却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觉得这些人的动作比原先还要快,得意之余提马来到最前头,抽刀大喝道:“随某冲呀!” “杀敌,杀敌!” 骑兵和辅兵几千人奋尽全力齐声大吼,声震宵汉。 中军的叶宰吓了一大跳,咋舌道:“不错,士气强盛!” 商辅明却知道其中的道道,翻着白眼道:“这就是他们看家的本领!吼得不敞亮如何能糊弄皇爷?” 叶宰:“……” ………… 马二柱等人冲过火线后,道路变得宽广许多,先前侦察的正面拦截流寇俱无身影,想是应该跑光了。 不过,两边山上却还有残余之敌,向亲兵们射来了零星的箭矢,打在亲兵身上发出“梆梆”的声音。 可惜流寇用的是粗制的铁箭头,哪里射得穿差不多一厘米厚的板甲?故而亲兵们只用低下头以盔避面即可。 马二柱从两边射来的箭矢密度中得出,这些流寇完全影响不到战局,但考虑到后面京营的战力,觉得还是要顾全大局,别因小事而坏了抚台的大事。 遂下令道:“向两边射击,清理道路。” 须臾间,山道上“啪啪啪”的枪声响成一片。 不停有流寇惨嚎着滚落下山。 如此打了一段时间,戚烨伟匆匆找到马二柱,禀道:“把总,神枢营跟上了。” 话音刚落,神枢营也好像在与他配合,“呜呜呜”的牛角号传入马二柱耳中。 马二柱抬手过顶,叫道:“停!继续前进。” 亲兵们随即收枪,分做两列贴在两边山脚,举起枪戒备山上,脚下缓缓移动,向另一边豁口前进。 如此走了两里,再没遇到过敌人。 然而,当走到喇叭口时,所有人都惊呆了! 只见宽阔的平地上火光雄雄,满地都是奔跑的人群和马群。 不少人还在互相对战,骑兵则高喊着什么,手中的动作却也不慢,刀枪一起一落便带走一条生命。 马二柱咽了口唾沫,自言自语道:“这就是……炸营?” 戚烨伟也半张着嘴巴,含糊道:“也许是……吧。把总,咋办?” 马二柱如梦初醒,哈哈笑道:“怎么办?我们也加进去,打他娘的!”遂转身命令道:“白晓光炮组,十发射击。” 白晓光面有难色道:“马把总,每门炮只剩五枚了,没马我们背不了多少。” 嗯? 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溃当面流寇,还是留着炮弹细水长流挑重点打击? 两个念头在马二柱脑海中来回翻滚,片刻后,他决定两者结合,狠狠言道:“全部打了!朝人多的地方打!” “哦,你说了算。” 白晓光传令下去,暗自腹诽道:“都踏马打光了,我们炮组待会用炮筒子砸人吗?” 其实情况根本没有白晓光想的如此糟糕,叶宰重视炮组,每人都给配了一把手枪,哪儿用得着炮筒子。 “咻咻咻……” 二十枚高爆弹像长了眼睛似的,专找帐篷和人多的地方打。 如此一来,流寇方面更是雪上加霜。没烧着的帐篷烧着了,集结起来平乱的部队打没了…… 乱上加乱! 而且马二柱的命令下得相当正确,帐篷里面流寇还剩下的指挥系统被彻底打掉,流寇再也组织不起成建制的兵团。两三万人便像无头苍蝇,跑得满山遍野都是。 流寇中也有聪明人,蒙头冲向山这边,期盼上山躲过天上砸下的妖物和自己人的屠杀。 如此便带动了靠近山体的人,形成了一大片乌泱泱的人潮。 马二柱见此后心里一紧,仅用两秒便决定正面硬刚,保住豁口留给后面神枢营冲击的余地,遂命令道:“全体出来,举枪!” “哗哗哗” 四十只枪对准了跑来的流寇。 马二柱估算着彼此的距离,当差不多两百米时,他大喝道:“开枪!” 随后第一个扣动板机。 亲兵们都是优中选优选出来的,除了有搏击挡刀的训练,枪法也从没落下,二百米内至少十中。 刹那间,正面对着豁口的人潮仿佛被狗啃过似的,四十人倒地,又绊倒了后面的人群。 “啪啪啪……” 枪声连绵不绝,汹涌的人潮好似碰上了坚固的堆岸,减速的同时还有相当一部分被打得粉碎!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31章 击溃 王朴的家丁首领名叫重华,也姓王。 当然,这是一句废话,明代家丁很多都跟着家主姓,通常还以义父义子义孙的关系出现。如此既能表示家丁对家主的忠诚,也能说明家主对家丁的重视。 至于普通家丁,你爱姓什么姓什么! 王重华并非王朴的义子,应该算王朴的义兄,因为他是王朴父亲——左都督王威的义子。 他年龄比王朴大了十几岁,打小就跟在王威身后出入军营,耳濡目染再加之长大后身体力行,不到三十岁已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兵统领,长期驰骋在大同前线。 本来他和王朴没啥交集的,人王朴是家主嫡子,他不过一个工具人。可架不住王威希望子承父业,一待王朴弱冠,立马走关系、送财货,一步步将王朴从蒙荫千户推到游击、参将,直到京营的副总兵。 再往上的总兵官,王家的关系便不太好使了,那需要实打实的战功!至少崇祯十年前需要。 所以,王朴这个纸上谈兵的人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帮手去帮衬,王威遂选中了王重华。 说回此次河南之行。 王重华实际上很不同意王朴铤而走险夺取神机营兵权。 他本来的打算是带着神枢营骑兵跟在靖远侯后面随便冲一冲,弄点首级,然后再夸大战绩往上一报,兵部的义父熟人再暗地里使下力,一个总兵不说手到擒来也是十拿九稳! 可偏偏少爷信了那驴球子叶宰的邪,居然深度参与了京营事变。 如此一来,不使全力都不行了! 王重华带着些许的怨念,像赶鸭子似地一路狂催神枢营冲入了豁口。 然而,马速刚提起来不久,前队却慢了下来。 王重华大怒,暗骂“狗肉上不得席面”,打马飞快赶到队头。 接下来,他也傻了。 就见前方坑坑洼洼,碎石抛洒得到处都是,未完全熄灭的木材逸出股股黑烟,偶尔还会发出几声“噼里啪啦”的声音。 坑里坑外、石子树木下,横七竖八躺着疑似人体的黑色东西,有些是全的,有些只有半截…… 暗红的鲜血洇湿了大片大片的土地,鼻中隐隐能呼吸到肉焦糊的味道。 “王游击,那……那是……是人吗?”擎旗手颤颤危危用旗尖指了指最近的一个物体。 王重华顺着旗杆看去,只见那物体趴在地上,仅有上半身,下半身自腰以下不见,后面拖着长长的又黑又白的东西。 认真看了几眼,王重华顿时胃里一阵翻腾,他这才知道,原来人的肠子竟有那么长…… “是,是人。” “呕……后面那根……根,是,是……”擎旗手面色发青,颤抖着嘴唇问道。 “是肠子!” 王重华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哪怕他在大同出身入死,与北虏大小数十战,却也没见过如此惨烈的场面,心头有一点不太适应。 “呕……呕……” “哇哇哇……” 听到王重华确认,一圈骑兵开始大吐特吐。 后面没看到的便拼命挤上来,接着又吐一圈。 见到手下士兵手软脚软的样子,王重华知道不能再这样了,否则不用上战场自己先崩溃了。遂指着擎旗兵,“头前带路。”再冲后面大吼道:“都踏马不准看了,赶快通过此地!” “是……”有气无力的声音。 一千骑兵花费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方才经过先前亲兵队清理出的小道离开。 王重华走在队伍最后面,不禁回头再看了一眼战场,抛开恶心的感觉,心头所想与几天前大有不同。 “这样的武器,这样的战力……少爷与叶抚台的合作,恐怕真得可行!” 待终于来到喇叭口时,王重华又把“恐怕”两个字悄悄抹去。 四十几个人,面对上千的流寇守得稳丝不动,看他们的样子好似还很轻松,俺就想问了,试问天下强军谁能过之? 王重华再没了小觑别人的心思,下马主动找到马二柱,问道:“马把总,是否需神枢营出动?” 马二柱转过头来,露出了黑一道白一道的脸部,这就是近处扔手榴弹的后果——扑了一脑袋的灰。 神枢营来前十分钟,流寇为了活下去不计伤亡疯狂冲向山边,最危险的时刻来临了! 亲兵队加上炮队一共才四十八人,却要防守接近20米宽的防线,火力密度根本不够,遂让流寇冲到了近处,最近处都到了防线前二十几米的地方。 马二柱临危不乱,面对着明晃晃的刀枪,沉稳下令:“投弹!” 能想像吗? 四十颗钢珠手榴弹在密集的人群中暴炸,会是什么情况? 那真是,血肉横飞…… 一波流带走了两三百条生命,伤者无算! 流寇们终被手榴弹的威力所哧止,再提不起心气儿冲击亲兵队防线,要么转身就跑,要么放弃正面往两边山上爬。可山体陡峭,要不然两军也不会隔着一道山谷对峙了,结果又摔死了很多人。 现在,神枢营看到的就是此副场景。 “王将军,情况你也看到了,冲进去掩杀没问题吧?” 王重华重重点头道:“没问题!” 在他眼里,那些把后背留给自己的流寇都是战功啊! “好,我马上令亲兵队把路让开。”马二柱也点了点头,然后拿起哨子吹出两长一短的哨声,“哔哔……哔。” 亲兵们听令后爬起身,缓缓让出了通道。 集中在马二柱身旁时,马二柱关心道:“怎么样?有人受伤吗?” “有……” “有。” 七嘴八舌中,有的说屁股中箭了,有的说中了投枪内伤吐血了,有的说被手榴弹溅起的砂石打伤了英俊的脸蛋…… 总之大部人都受了轻伤,理由也不一而足。 最后有人总结道:“其实要不是为了神枢营的骑兵,我们挖条战壕就不会受伤了。” 众人纷纷附和,马二柱心里同意,但事关抚台战略,遂板起脸道:“抚台老说,我们依靠的是群体的力量!如今神枢营、神机营和我们就是一个群体。少发牢骚了,都清理下弹药,继续戒备,抚台随时会到。” “是!” 亲兵队迅速散开,各趋岗位。 十分钟后,神机营前部到达喇叭口,带队的游击见神枢营在外扑腾得正欢,不作过多考虑迅速带兵冲了出去,痛打落水狗的事都喜欢干! 又过了半个小时,叶宰和商辅明才和剩余一千神机营士兵赶到。 之所以耽搁了这许久,是因中营要负责拓宽道路,以便让后营辎重通过。 马二柱立刻收拢亲兵队拱卫叶宰并汇报了战场情况。 当听到流寇已全面崩溃时,叶宰震惊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他原先只打算趁乱通过此地,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遂与合不拢嘴的商辅明商议了下,干脆把剩余的一千神机营也派了出去,好尽快歼灭当前流寇。 战场上的铳炮声愈加响亮了…… (感谢书友“鼠胆威龙”、“”投出的月票!) 第232章 战果 夕阳西下,激战了一天的战场终于平静下来。 哦,也不是完全平静,尚有无数伤者在哀嚎。 流寇、京营两方人都有,只是京营伤者有郞中救治,而流寇们则任由啼号之。 望着一平方公里上躺满的人体,叶宰叹道:“杀伤过大有干天和啊……” “非也!”商辅明倏地转过头,两眼直视叶宰,激动道:“他们是叛贼,皇爷才是天。杀叛贼,上天只会高兴。” “可是,他们也是走……”叶宰顿了顿,感觉再说下去言多必失,遂改口道:“算了,杀也就杀了。商公公,本官想命人挖几个大坑把尸体埋了,以免引起瘟疫。” “叶部院说的有理,咱家信佛,也讲求入土为安。”商辅明笑眯眯地说道,心里却已在考虑给崇祯密函的措辞。 首先,必须是大胜! 磁山方面流寇聚集有十来万人马,官军上下用命,一战败之,斩杀一万多人(这个造不了假,巡按会来点数),余者溃逃不知所踪。 其次,功劳。 奴婢抓住战机,与叶巡抚一起亲临前线,派出副总兵王朴直薄敌阵,取得自剿匪以来的首次大胜。 再次,请罪。 靖远伯王永恩因看到流寇势大,居然胆怯不敢战,奴婢心忧皇爷江山,才不得以动用监军权力和叶巡抚配合,将其罢免。 最后是接下来的任务,奴婢将和叶巡抚率领京营再接再力,继续清剿河南剩余流寇,还河南百姓朗朗乾坤。 此时,被关在精钢马车上的王永恩还不知道,自己又被拿出来鞭了一次,以后能吃饭的好日子已不多了。 当天晚上,大军在喇叭口扎营,这是为了稳妥。毕竟地形不熟,赶夜路并非京营所长,再加上还有一万多打散的流寇,难保不会趁夜袭营。 喇叭口这里地形就很好,大不了遇袭后退入谷中。 商辅明和叶宰呆在一张帐篷里,两人胜利过后都很兴奋,决定不用睡了。一是商议起草给皇帝的捷报,一是后面进军的方向。 捷报没什么好说的,都按商辅明想的那样写,再加上才统计出的战果:匪首“满天飞”、“诈手”、“刘备”授首! 就是这三颗脑袋都被炸得有点面目全非,找了好些俘虏才认出来。 商辅明一点都不嫌弃,派手下太监去给脑袋做美容,再用石灰硝好。 叶宰对于商辅明突出他自己的事看得很淡,太监嘛,一为权二为钱。 不突出商辅明叶宰就要塞钱,可叶宰身上带的银票不多了,而且他也不想再花。因为元宝石再过几月能量便将达到十万,到时搞定崇祯,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有。 于是,两人各怀心机,非常愉快地议好捷报,然后联署随三颗首级一起发往京师,让崇祯能早点乐呵乐呵。 接下来的行军事宜,两人却出现了分歧。 叶宰想直接插向西南去林县解围,商辅明不同意。 他认为一个土司同知死则死耳,但绝不能对南面的安阳视而不见。 安阳为什么重要? 那里有一位亲王——赵王朱常清。 虽然如今的赵王不受重视,第一代赵王朱高燧还差点被扣上谋反的帽子除爵。可论起来,朱常清怎么也是成祖的直系子孙,当今崇祯的叔叔辈儿。 崇祯皇帝常常以关爱亲情的面目出现,其实就是好面子,明明知道这些蛀虫已经刨烂了大明的根基,表面上仍然容不得亲戚们出事,惹出天下物议。 叶宰知道商辅明说的都对,在他的历史印象中,后来的确因为死了几个王爷,导致崇祯逼死过手下的大臣。 但,那又如何? 私心里,叶宰巴不得流寇把宗藩们都掀了,正好少了他一番清田的手脚,也省得以后再有人打着“勤王”的旗号,重立一个皇帝来和自己打擂台。 不过,这个道理不能和商辅明说。 叶宰找了个好理由,说安阳城防周密,流寇围了两月不也没打下来吗?不如打下林县,扼住太行陉口,如此配合着北东南三面大军,流寇将成关门打狗之势也。 商辅明坚决摇头,说赵王给皇爷发过好几封求救奏本,皇爷在他临走前也说过,拯救河南藩王乃第一要务。 河南藩王! 听到这个任务,叶宰觉得牙都快倒了!河南可不止这一位赵王,还踏马有开封的周王、洛阳的福王、南阳的唐王、怀庆的郑王、卫辉的潞王。 加上赵王,一共六位王爷。他们占了河南最精华的大半土地,大量的人口成了他们手下的隐户匿户。 保护他们?宁恨不得他们去死! 叶宰遂提出建议:“兵分两路,商公公与本官各带500神枢骑兵、1500神机步兵。商公公去安阳,本官去林县,如何?” 不如何! 商辅明颇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虽然武艺不俗但带兵不行,敢独自去安阳不啻于送羊入虎口。再有,京营打顺风仗行,啃硬骨头还得是叶宰的手下。 当然,他也可以再次行使监军权力拿下叶宰。 但他和叶宰相处这段时间对其性格大致有个了解,此人别看嘴上悲天悯人,其实内里心狠手辣得很!自己倘若动手,叶宰不见得会束手就擒,大有可能会抢先将自己拿下。 商辅明一想到来时路上看到的那些死无全尸的尸体,非常清醒地认识到了叶宰亲兵队的实力,隐隐打了个寒颤,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了叶宰的军略。不过,小报告仍是要打的,不救亲王的黑锅他可不愿帮着抗。 天亮后大军出行,向南一天时间走到?水河边的临水镇。 镇子里空无一人,处处都是残垣断壁。 百姓不知是被掳走了,还是躲到了野外。 在叶宰看来,恐怕第一种可能性最大,因为老人小孩的尸体到处都有,而青壮男女极少,值钱的财物包括衣服也都失踪了。 如果说官兵也会杀良冒功、抢劫财物的话,那理应将所有人全部杀死再割走青年男子的脑壳,为何不如此做呢? 因此,是谁做的不言自明。 叶宰只得再次派出辅兵挖坑埋人,然后选中镇中祠堂做为自己的中军驻地。 刚刚安置完毕,辎重营来报:村中所有水井都堵满了尸体,有被杀的,也有自杀的。 自杀的以女性居多,想必是不想受辱投水自尽! 所以,镇里的水不能喝。 “踏马的!” 叶宰拍案而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怒道:“流寇该死!” 辎重营主管吓得扑通一下跪地,战战兢兢道:“抚台,怎……么办?” 叶宰一指镇外,“撤出去,扎营在河边,河水是流动的总可以喝吧?” 翌日清早,叶宰召来王朴,命令即刻渡河、转向西面直趋木县。 王朴当场惊呆了,为何不是去安阳? 翕动嘴皮半天,他最终也没有发出质疑,心想反正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没见商监军也没出声反对吗? (求收藏、推荐、收藏!) 第233章 分兵 磁州到林县大概有200多里路,以京营的行军速度至少要走5天,这还是中途没碰到流寇的情况下。 那,有流寇吗? 必然是有的,而且有很多。 鄣德府一州六县,两万多平方公里上集中了六十多路义军,流寇带流民二三十万人,加上河南地处中原人口繁茂,可想而知人口密度得有多大! 倘若京营不想一路杀穿过去,那就只有昼伏夜出,宁慢勿快。 何况,来了河南这么多天,后勤物资已差不多消耗一半,根本不能支持士兵们高强度的奔袭。 叶宰对此感到相当无奈,他总不能要求士兵们空着肚子赶路吧,且在强敌环伺当中。这是违背人的生理构造的,除非……换成某只军队!别说200里了,翻100倍都没问题。 但人家有信仰,京营有什么?二世祖,兵油子,街混子,精神上一穷二白。当然,也不能全怪他们,这是世代的局限。 所以,叶宰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下达强行军的命令,京营首先就要把自己给推翻了。 慢悠悠行军三天后,叶宰实在忍不住了,建议召开军事会议。 出席会议的有监军商辅明,叶宰,京营代总兵王朴,抚标把总马二柱。 本来马二柱是没资格参加会议的,可谁叫他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仗呢?就那战绩,四十八对三万,不损一人!虽然他只是起了个头,后面的地面战场与他无关,可功劳谁敢抹煞?谁又敢不服气? 待其他三人坐好,叶宰省去寒喧的功夫,注视王朴提议道:“王总兵,如今路程已然过半,本官的意思是能否派出神枢营先期出发赶往林县?” 说到这儿见王朴要起身说话,叶宰摆摆手示意他听自己说完,“也不要求神枢营能解侯家庄之围,只求他们贴近流寇,时不时再小小骚扰一下。如此,一来可给流寇施加强大的压力,二来也可给守庄军民以希望。如何?” 王朴顿时一脸难色,他不是不知道叶宰说的有道理,神枢营的高机动性完成骚扰任务的确没有问题,又不是让他们冲阵。 可事情的关键是王朴就不想放神枢营走。 理由很简单,流寇的战法:人数众多且有大量骑兵,必要时又可抛弃炮灰来去如风。 应对骑兵的办法,只有骑兵! 若是己方失去骑兵的保护,神机营就算是只老虎也能被巨量的蚂蚁和凶残的狼群咬死。再有,骑兵留在身边,要是不幸战败,还可以保护他杀出一条血路。 因此,王朴决定反对。不过反对也要讲方法,直愣愣顶撞领导不是王朴的处事之道。 他避开叶宰的眼神,看向监军商辅明,回道:“叶抚台的军令末将并无异议。只是有个难处……若要神枢营全力赶路,所需粮草必会翻倍。但据末将所知,后营所带粮草已去一半……” 商辅明果然上套,猛一个激灵,心说:可不是嘛?粮食神枢营带走了,剩下的人吃什么?遂担忧地看向叶宰,道:“叶部院,这……如何是好?” 叶宰没回答商辅明的问题,就盯着王朴道:“王总兵,神枢营的战马本官略知一二。全是蒙古马,耐粗饲,不一定非得粮大豆,吃几天草没问题吧?” “诶,也对。这事儿咱家听说过。”商辅明也转向王朴,倒想听听王朴的解释。 王朴被两人集火,顿感压力山大,心说这叶宰却是不好糊弄,遂脑子微微一转,镇定自若道:“叶抚台说的没错,蒙古马吃几天草不过掉膘罢了。但是,吃草需要将战马散开,一匹马吃一顿至少需要半亩草场……” 说着两手一摊,很无奈的样子,“如今鄣德府的情形,四周流寇云集,神枢营抱团集中尚有危险,何况将一千匹马散开放牧?” “诶!对,一散开可不就被流寇各个击破了么。叶部院,三思后行啊。”商辅明一边点头,一边又看向叶宰。 于是,压力又转到叶宰这边。 我踏马! 叶宰看着没事先勾兑过,却又一唱一和的王朴和商辅明,心头大怒,恨不得掏出枪把这两货给崩了,可理智告诉他,暂时还不行…… 遂勉强扯动嘴角笑了笑,望向一直静默的马二柱。 马二柱早已得过叶宰面授机宜,见叶宰看来便咳嗽了一声,直接从椅子上出来,走到中间半跪于地,装出一副粗豪的样子,大声请命道:“抚台、监军、王总兵,给卑职五百骑兵保证拿下侯家庄。若是有失,卑职甘受军法处置!” “嗯?马把总,你这是……” “马兄弟,不可……” 商辅明和王朴均惊讶出声。 叶宰不待两人说完,立马拉下脸训斥道:“马二柱,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吗?闭嘴!” 说罢转头面朝商辅明,笑眯眯道:“这厮在本官面前粗鄙惯了,可能一时没有适应,监军还请不要怪罪。” 商辅明摇摇头表示没事,实际他心里对马二柱的印象很不错,而且武人嘛都差不多这样,王朴文质彬彬的反而像个异类。 叶宰又道:“不过,这厮话糙理却不糙。只用五百骑兵,即减少了粮食消耗,也能大致完成骚扰流寇的任务,两全其美。商公公,你觉得呢?” 商辅明脸上表情变幻了几下,缓缓点头道:“叶部院,您是主将,但有命令咱家并无二话。” “好!那就这样定了。”叶宰一拍大腿,冲王朴吩咐道:“王总兵,拨五百骑兵给马二柱。” 说罢也懒得再看王朴是什么脸色,又转向马二柱道:“马二柱,去后营领足五百人马五天的粮草,本官再与你二……三十亲兵,即刻起程!” “是。”马二柱声若洪钟,随即起身走到王朴身边,抱拳道:“王总兵,请吧。” “唉,唉。”王朴愣了片刻,这才起身给叶宰、商辅明施礼告辞。 一个时辰后,漳水南岸响起了阵阵雷鸣般的马蹄声,再过几息又缓缓消散。 ………… 侯家庄,喊杀声也刚刚停下。 一个身影颓然滑向墙根,即使全身包着盔甲也遮不住她纤细的腰身。 两个同样穿着盔甲、五大三粗的妇人连忙将其扶起,关切道:“夫人,夫人……” 张凤仪挣脱两人搀扶的手,又坐下去靠在墙边,两脚并起拱在胸前,抱着膝盖声音艰涩似在自言自语:“我们还能等到援兵吗?” 左边的妇人声音坚定:“会,我们一定会等到援军!那叶兵备不是派人来联络过嘛,说他六月便启程离京。” 右边的妇人撇了撇嘴,道:“可援兵在哪儿?这都一个月过去了。”说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恨恨道:“那个小白脸一看就不可靠。小姐,你想想,前年我们跟着他北上勤王,结果嘞?扣了我们几个月的赏钱。” 张凤仪嘴角一翘,也想起那时叶宰无赖的样子,遂叹了口气,道:“无论他可不可靠,我们如今却只能靠他。翠仪,以后这种话不要再说。” “哦,小姐。”叫翠仪的女将委委屈屈答应了。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234 援兵在哪里 “咚咚咚……” 才休息半个时辰不到,低沉而残酷的大鼓声又开始在侯家庄内外回荡。 张凤仪再不复先前娇弱的模样,一跃而起,右手抓过靠在墙边的长枪,沉声发令:“红姑,吩咐下去全体上墙。” 红姑应声,随即高亢的嗓门响起:“都起来了,都起来了……” 声音逐渐移向它处。 翠仪守在张凤仪身边,左右看看靠在墙根一溜却行动迟缓的兵丁,就见他们浑身血迹,皮甲、胖祆也破损严重,而且,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已经失去了该有的生气,麻木、空洞、疲惫等等颜色都快要溢了出来。 这一幕不禁令她心如刀绞,遂咬牙切齿道:“狗x的流贼,围了一个多月,怎么还不去死!” 张凤仪看着缓缓压向庄墙的人潮,沉默片刻后冷静说道:“翠仪,别发牢骚了。不到半日,流寇便接连攻城两次,这次是三次。想来他们应该要毕其功于一役,不会再顾及伤亡。 你去伤兵营,把……伤兵都安置到墙边,只要有一口气的就发予他们刀枪。” 话音刚落,翠仪便瞪大双眼,带着一丝哭腔道:“小姐,500白杆兵打到如今就只剩100多人,给石砫留点种子吧……老身求你了!” “说甚胡话?”张风仪猛地回头,给翠仪打个眼色示意周边还有其他兵壮,然后用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语气说道:“这也是我们的最后一战!杀身成仁而已,留不留种子还有何意思?去,按我说的办!” “呜,呜呜,是……小姐。”翠仪哭着离开了。 但她没发现,张凤仪回过头时眼角却滑过了一滴晶莹的泪珠。 鼓声越来越密集,人潮也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在这个距离,张凤仪分明能看得清楚,那一架架粗劣长梯上的木纹,那一把把尖利枪头上的血迹,那一张张黑黝脸庞上的狂热…… “避箭!”张凤仪娇喝道。 “刷,当,梆……” 一阵杂声响起,各式盾、板、锅齐齐顶在墙头。 几息过后,“咻,咻,咻……”的尖啸声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还好,经过围城的被迫训练,无论军民都知道如何避箭,伤亡基本没有。 “滚石,金汁,热水!”张凤仪从容不迫继续发布命令,流寇的攻城套路就这几样。 随着她命令下达,庄子里的老弱迅速排成长队,一样样的东西传向墙边。 其实,仗打了一个月,哪里还有滚石,如今传递的不过就是百姓家里拆出的瓦片、土块、砖头。 幸好庄里不缺水,所以开水管够,金汁也管够。 臭气熏天中,一罐罐排泄物倾倒下去。 “啊,啊,啊……” 毫不例外,墙外又一次响起大量的惨叫声。 可惜,数量太少了…… 张凤仪双手持枪,拨开飞来的箭矢,顺手往下一扎一抽,一个流寇捂住胸口掉落下去,紧接着这架梯子上的人好似滚瓜葫芦掉落一串。 像这种情况,在候家庄三面城墙都在发生着。仅有南面靠洹水流寇攻不上来,但流寇派人守紧了两岸,侯家庄的人也出不去。 一百来个白杆兵如撒胡椒面似的分在三面墙头,以起到中流砥柱的作用。若非这些白杆兵,仅凭普通的川兵及当地百姓,侯家庄早就没了。 然而,这次流寇果真如张凤仪所想在发动总攻,打退一批又上一批,完全不顾伤亡。如此,白杆兵不可避免的出现了伤亡,越打越少,导致城墙防守出现了许多疏漏。 “额进来咧,额进来咧……啊,地上有人……救额……” 一个头上包着黄帕子的流寇按着后腰子倒下,通过这道缺口又跳进了几个同样打扮的人。 几刀下去,一个躺在担架上、手里还紧握着一把白杆枪的士兵被残忍砍成了几段。 “我曰你娘!” 躺在一起的其他川兵,虎目含泪狂叫着调动身上最后一丝力气,飞扑向那几个流寇。 砍砍砍! 刀掉了没关系,我还有牙齿…… 庄东头,翠仪跑到张凤仪身旁,哭嚷道:“流寇打进来了,红姑死了,白杆兵也快完啦,小姐,你快走,快走。” 接着用强壮的肩膀顶开张凤仪补到缺口,头也不回道:“小姐,下辈子我还做你的侍女,快走呀!” 张凤仪呢喃道:“我还能去哪儿?”说罢惨然一笑,扔掉长枪,缓缓拔出腰刀横在自己颈边。 翠仪刚好回头看张凤仪走没走,顿时吓得亡魂皆冒,声嘶力竭道:“不要,小姐不要……” 张凤仪仿佛没有听到翠仪的叫喊声,转动螓首面对北方,目含不舍轻叹道:“夫君,妾先走一步!” “不,不……”翠仪用身体硬挨了流寇一刀,正要顺势下去救下小姐,眼睛余光却发现了一点异样。 流寇后队在乱! 翠仪也不管到底是何情况,张嘴就叫道:“小姐,小姐,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张凤仪手上的动作立时一顿,问道:“援军在哪儿?” “就……就在东面。”翠仪硬着头皮说道,第一次骗小姐她有点不适应。 不过,这股不适应马上便消失无踪,因为她耳朵里传来远处的暴炸声。 “轰隆隆!” “轰隆隆!” 两道巨响几乎不分先后响起。 “小姐你听,是炮,是炮!” 翠仪心里涌起一股狂喜,冲张凤仪叫了一声,立刻转身把枪一拦,挡住了爬在墙头上流寇砍来的第三刀。 随即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死去吧!”枪竖起扎了下去。 白杆枪两头都有枪尖,这一扎又带着援军到来的勇气,当场将那流寇扎了个对穿。 张凤仪此时已挤到翠仪身边,抬眼眺去。 恰好,两个小黑点从高处落下,砸进了流寇中间。 “是叶兵备吗?” 张凤仪眼看着那些狼奔豕突的流寇,一时间竟不禁痴了。 “小姐,你的脖子在流血。”翠仪一惊一乍的声音响起。 “没事,小伤口。”张凤仪回过神,抹了一把自己弄出的伤口,迅速转身高举腰刀,叫道:“援军来了,援军来了!” “哦!援军来了,我们有救啦!” 听到张凤仪声音的军民们当即大喊出声,他们从来不怀疑张凤仪会说假话,因为这个女子能陪他们坚守月余,早已令他们信服。 “援兵来了”的声音恍若一道道涟漪传递开去。 幸好四川话北地人大部分能听懂,于是这道声音不但鼓舞了侯家庄里残余军民的士气,也让流寇们惊疑不定,顿时有点缩手缩手,进退不得。 东部三里外,马二柱不住催促,“全打出去,全踏马打出去!” 白晓光苦着脸道:“老马,我们一共就带了两门炮、五十颗炮弹,全打光了,后面再有流寇怎么办?” “小白,狮子搏免亦用全力。打光就打光,再过三天抚台就来了,你怕个锤子!”马二柱立马怼了回去。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35章 八大王跑路 不提流寇被打得哭爹叫娘,神枢营这边五百人集体震惊。 “呵……啊……哦……” “踏马!” “大爷的……” 各种不明含义的呓语声此起彼伏,看向战场的眼神也俱多是迷醉。 实在是……太猛了啊! 其中只有一人例外,这便是王朴的家丁首领、游击将军衔王重华。 他阴沉着一张脸,眼神中带有一丝丝的恐惧。 两根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铁管子,居然有如许大的威力! 恍惚间,王重华想到了自己。 “我和我的骑兵面对这种炮顶得住吗?” “跑快了会不会躲得过?可他们若是再多加几门炮或者几十门炮呢?” “最好的方法是近身,冲进去大砍大杀!可他们会让我们近身吗?” 王重华的视线不由又移到亲兵们肩后所背的新式火枪上。 既然打不过,不如…… 王重华眼睛里不再是担忧和恐惧,反而升腾起一股叫炙热的情绪,“加入他!” 他现在的状态如果能被叶宰看见,必然会心一笑,“这不就是我兔的火力不足恐惧症么?原来,这病是会遗传的。” 迫击炮弹在白晓光的有心操控下,沿着流寇后、中、前一路打过去,生生在人群中犁出了一条血路,直到庄墙才停止。 马二柱用望远镜将战场的情况尽收眼底,感到时机已经成熟,遂看向王重华以商量的口吻道:“王游击,可以出击了。我和手下走前面,你们跟在后头。大致路线就是沿着我炮组开辟的通道前进,倘若走散,就以侯家庄东寨门为集结地。” 远镜诶! 王重华先是羡慕地瞄了眼马二柱胸前挂的望远镜,方才点头道:“好,马兄弟,我们东门见。” “小心!” “保重!” 两人抱拳分开,各自去约束手下准备开战。 五分钟过去,两方人马准备完毕。 马二柱打马最前,左手持手枪,右手拎长刀,暴喝出声:“兄弟们,跟我冲!” “冲!冲!冲!” 叫喊声中马蹄骤响,五百多骑如旋风般向战场卷去。 ………… 侯家庄东门外靠南一点,有一个不起眼的小山包。 西营八大王便驻扎于此。 农民军中有五个八大王,分南、北、西、东、中五营。 西营八大王此时实力并不是很强,但公认的是他狡猾如狐、凶残嗜杀,每有不顺心者动辄杀之! 又因其身量宏大、皮肤发黄,人送外号黄虎。 他的本名反而很少人知道,仅在流寇高层间小范围流传,官兵大抵是不知道的。 当然,不知道的人中不包括叶宰,倒不是叶宰对历史学得有多好,而是此人对四川的伤害太大了,对他的记忆已经镌刻在川人基因之中。 说起来相当讽刺,这人叫张献忠,字秉忠,然而,他却是明末天下第二号反贼! 别看如今河南地界上齐集六十一号营头,最后能成功称帝的除了李自成就是他张献忠。 李自成整死了大明的末代皇帝,张献忠则刨了大明的祖坟。 话说回来,为什么张献忠非要和小小的侯家庄过不去呢? 其实就源于他的性格。 他原先没想过要在侯家庄死磕的,本来追击官兵途中正好经过侯家庄,便想着捎带手把村子抢了,得点人和粮财,然后继续追击。 可没曾想,庄子里居然有一伙官兵伙同当地村民负隅顽抗,一个攻守便让他损失了好几百人。 张献忠于是来了脾气,“给额打,打下来除了年轻女子全部屠光。” 可白杆兵那里是容易打的? 此时朝廷的兵将还很强势,并非崇祯十五年后两方局势逆转的时候,要不然曹文诏也不能三千人追着十几万人打。 所以,张献忠带着一万来人碰了个头破血流。 按说打不下来就算了呗,流寇的战术就是能打则打,不打能就撤,反正在哪儿都是抢,也不需要经营根据地或者保护后勤通道。 可张献忠偏不,就和侯家庄杠上了,誓要杀光庄里所有人。 如此一蹉跎,便等来了叶宰。 当马二柱带着五百骑兵出现在战场外几里时,张献忠的斥候便发现了。 情况汇报上来,张献忠大感意外,他没想明白为何在农民军遍布鄣德府之时,还有军队敢独闯龙潭。 意外过后遂紧急下令调整布置,命令后队转向。这即是翠仪见到流寇后军骚乱的原因。 紧接着,令张献忠意外的第二件事发生了:那几百人的官军不再前进,而是隔着二里外停了下来。 正当张献忠摸不清他们到底是何目的时,第三个意外发生了。 天上砸下炮弹! 几十声巨响后,张献忠吐出一口鲜血,身体摇摇欲坠,差一点就从山包上滚落下去。 他心里明白,完了,额完了!一万人啊,一片一片倒在地上,死了不知凡几,剩下的人更是惊慌失措,再无战心。 士气垮啦! 若是此时侯家庄的人出来,再加上两里外的骑兵,内外夹攻下…… 张献忠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冲搀扶自己的手下道:“走,额们快走。” 手下迟疑道:“下面的……” 张献忠飞快打断,“再不走就迟了!有你们这些老营在,额何患无兵?走!” 数息后,张献忠带着三百老营,连抢来的粮食、财物也不要了,轻装逃离战场,绕过村子北面继续往西,准备潜入太行山里。 又过去大半天,侯家庄东门,亲兵队和京营汇合。 京营自王重华以下均是血染征袍,刀砍得卷刃手臂也酸软无力。但是他们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感觉非常爽快,仅次于上次在磁山口的大战。 倒是亲兵队身上干净点,因为叶宰给手下部队灌输的作战理念便是:能远程打击敌人就不必近战。所以亲兵队基本都在远距离开枪,即使不得以要近身,也不拼武艺直接掏手枪解决。 两边一对战损,亲兵队没死一人,最多受点箭伤;京营损失一百人左右,但不一定就全死了,有可能只是摔下马没跟上,待会儿可以去找找幸存者。 不过就算全死了也不能掩盖此战是以弱胜强的大胜,五百对一万啊,才死100人! 京营兵丁们个个胸脯挺得高高的,做与有荣焉状,感觉这个牛可以吹一辈子! (感谢书友“小赫敏”投出的月票!) 第236章 解围 正当墙下气氛热烈时,墙头上传来一个粗豪的女声:“底下各位壮士,请问你们是哪点儿的军队?” “爷们京营的!” “记住了,京营神枢营!” 很多京营的士兵忍不住骄傲地喊出声来。 马二柱见此微微一笑,打马上前冲墙上叫道:“本将乃河南抚标中营把总马二柱,石砫马将军可在?” 墙头上沉默一会儿,粗豪的女声再次响起:“你是原来夔州兵里的马二柱?叶宰叶兵备的手下?” “哈哈,你们消息太过滞后了,叶兵备如今是河南巡抚。” “这就巡抚了?小姐……”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 马二柱无奈,只好静静等着,同时也确认了一件事,对方是认识自己的,如此便说明发声之人是石砫出身,毕竟以前做过半年的战友。 王重华却有一点不爽,怎么的?本将不计生死来救你们,就是如此报答的?连门都不开! 遂双腿一夹,溜达着催马至马二柱身边,抬头便想大骂。 马二柱看懂了他的意思,赶紧咳嗽一声,轻轻摇了摇脑袋。 若是王重华骂其他人马二柱懒得管,就这待遇说不定还会帮着骂两句。然而,里面的人却是张凤仪,秦都督的媳妇! 马二柱跟随叶宰三年,非常清楚叶宰对秦都督的敬仰之情,叶宰不止在一处场合说过:“秦都督是女中豪杰、巾帼英雄!” 所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马二柱不知不觉也对秦良玉生起无限尊重,所以他不会对张凤仪造次,更不允许其他人对张凤仪造次。 幸好墙上的沉默并未持续多久,几分钟后一个年轻的女声响起:“多谢马把总、京营来援。请稍待片刻,我等移走门口的堵门石。” “哼!” 王重华对墙头上的人不问自己的名号很是不悦,却又不得不给马二柱面子,只是小小地冷哼了一声。 过了差不多半小时,东寨门“嘎吱嘎吱”向两边打开。 当先走出来的是一个纤细柔弱的身影,后面则跟着一群枯槁却眼睛明亮的、或兵丁打扮或平民打扮的男男女女。 打头的将军至马二柱马前十步即止,随后一抬手,两膝缓缓弯下,声音低沉徘徊:“多谢恩公。” 其身后全体军民跟着跪下,齐诵:“多谢恩公!” 马二柱认出了前面这人是张凤仪,可根本没想到张凤仪会来这手,只因他囿于旧的印象,以前张凤仪是多骄傲一人啊?连叶抚台都不稀得理…… “啊,啊,马将军不可如此,本将……柱子受不起!” 马二柱一边出声制止,一边滚落马鞍,捯捯几步冲到张凤仪面前,伸手便要去扶。 但刚伸出手又迟疑了,马将军是女子。 正纠结间,张凤仪已经双膝落地。 马二柱顿时急得像兔子一样,慌忙跳往侧面,不敢受张凤仪此礼。 嗯? 端坐在马上的王重华脑子当场混乱。 他知道侯家庄里的兵是川兵和白杆兵,也知道白杆兵和叶宰有旧,领头的是一个叫“马凤仪”的土司同知。 可观此刻马二柱的行为,好像碰到了不得的事! 于是,王重华认真观察起打头之人。 先看形体,嗯,是个女子,有点稀奇却也并不惊世骇俗。我皇明女将多了,广西狼兵、石砫兵、水西兵很多都是女子为首领。 再看长相,脸上黑乎乎的没有胡子,若是撇去血迹和灰尘,光看轮廓似乎有点秀丽……嘶! 难道她和叶部院? 王重华不敢再往下想,赶紧跳下马冲张凤仪抱拳躬身道:“末将神枢营游击王重华,不敢劳马将军道谢,快快请起。” 张凤仪好似没听到马二柱和王重华的声音,带领身后军民认认真真磕足了三个头。 然后站起身,分别对马二柱和王重华点点头,温声道:“请二位将军入庄。” “诶,诶。”马二柱心虚地回答道。 ………… 进了庄看到庄内的惨样,京营的人大部分都沉默了。 一间好的房子也没有,街道上均有燃烧过的痕迹。大量的尸体没有掩埋,血腥味儿充塞鼻腔,苍蝇蚊子黑压压地飞来飞去。 “兄弟伙些,小心点三,我们还是活的。” 几个京营骑兵不小心偏离主道骑到外面,马蹄子差点点就踩到这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啊!你们是活人?” 京营的几个兵丁当即惊叫出身。 一个小兵心有余悸,忍不住吐槽道:“躺这儿做甚?找死……” 突然,他感觉嘴巴一紧,一只大手捂了上来,转头看去却是自己的队正打横着身体偏向自己,遂用眼睛示意:干嘛? 队正也以眼睛示意,让他看看这些伤兵的手。 小兵不明其意,便顺着队正的视线看了过去。 接着便呆住了,只见伤兵们手上均握着一把兵器,或是枪或是刀,乃至木棍子,而且全有个共同点,握得死死的,手上的骨节在发白发青。 刷的一下,小兵的眼泪涌出眼眶。他如何不明白,伤兵们躺在这儿是为什么? 只为一件事,与敌人同归于尽!即使不能,死也要溅你一身血! ………… 庄里唯一一个还能呆人的地方就是祠堂,这是当地百姓的精神图腾,不到最后刻绝不会拆。 张凤仪便将马二柱、王重华带至祠堂接待。 各自落坐后,张凤仪颇不好意思道:“本来我们应给抚标和京营的将士们准备接风晏,可是……庄里三日前便已断粮,故而……” “不用麻烦,不用麻烦。”马二柱两手乱摇,飞快打断道:“我们有粮,我们带有粮。马将军,末将马上叫人把粮卸下来……” “咳咳咳!”王重华连连咳嗽,意思很明显“马二柱,马兄弟诶,你住嘴吧!” 马二柱当然明白他的意思,此次出征只带了五天的粮食,路上用去两天粮,还剩下三天粮。而且这仅仅是五百人份儿,目测侯家庄里应该还有上千人,算下来最多只够吃一天。 叶抚台要三天后才到,难道跟着庄里的人再饿三天? 不过,马二柱并为因此而有丝毫犹豫,反瞪了一眼王重华,意思是“你丫闭嘴!”,续道:“马将军,我们带的粮不多,可能只够所有人吃一天。但是没关系,粮吃完了还有马,我们可以杀马!” 杀马! 王重华视马为兄弟,怎么可能同意马二柱的想法,何况,这些马都是神枢营的,你马二柱居然敢慷他人之慨! 忍不了啦,哪怕她是叶抚台的什么人也不行! 王重华咻得起身,动作激烈把凳子都带倒了,瞠目断喝:“不可!” 马二柱见王重华驳了自己,也一肚子气,起身吼道:“王重华,马重要还是人重要?老子不是不赔给你,等抚台来了,老子立马去给你要十万两银子,够你卖5000匹马了。” “你想得美,20两一匹马哪里买得到?” “怎么就买不到?攀西那边的马10几两一匹!” “马二柱,你踏马懂不懂,那是滇马。” “滇马又咋了,一样骑……” 眼看着两人越骂越近,半鸡眼似的头要碰头,张凤仪哭笑不得,不得不插话道:“二位将军别闹了意气。如今流寇撤走,我们可上山采果子裹腹,饿不死的。即便有不足,也不必杀马,战场上死马应该不少。” 对哦! 马、王两人对视一眼,又都笑了。 这个说:“哈哈,王兄,是我心急下考虑不周,请别见怪。” 那个说:“不怪不怪。马兄弟,是我太着紧战马,说话有些慌不择口。” 张凤仪:…… (感谢书友“haigaodg”投出的月票!) 第237章 养寇自重 就在侯家庄盼星星盼月亮两天后,叶宰率领京营主力来到距侯家庄东六十里的地方。 此时太阳快要落山,王朴请示过叶宰和商辅明,然后便安排扎营。 其实天色尚早,应该还可以往前再蹭个一二十里。不过,侯家庄的情报一天前已送达神机营,没有压力也就没有必要再压榨士兵体力,否则闹起哗变来,第一个受罪的就是带兵的人。 要知道在古代,如何将士兵合理的运送到战场,历来都是一大难题。 孙子对此有个精彩的总结“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 当然,孙子的意思包含敌我两方面。 敌方不用多说,以逸待劳而已。 只说行军的一方。古代30里设一驿,正常行军一日两驿,也即士兵步行每日极限为60里(以正常天气计)。一天走100里的军队已是强弩之末,没法打仗,即使打仗也大概率兵败。 所以,后世的淞泸战役,川军的千里奔袭才能震惊世人! 37年9月,第一批出川的部队徒步从四川和贵州出发,于10月上旬到达上海,两千多公里路除了生病竟无一人掉队,而且立马投入到战场当中。 他们与此时的大明军队有何不同? 都是旧式的军队,川兵甚至更弱,不但装备不行还有个“双枪将”的浑号。 但他们就是做到了! 如果非要找出川军比大明军队强的地方,那就只能是“精神”。 彼时民族主义兴起,国人脑子里已经有了国家和民族的概念,并不会因为打得不是自己就坐山观虎斗,而是会深感切肤之痛,人人心中都存有一个信念:绝不能亡国亡种! 这个精神大明没有,我大清也没有。 栗如,大明北方打得一团糟,都踏马亡国了南方照旧纸醉金迷;再栗如甲午海战,那是你北洋的事关老子屁事,不但东南互保袖手旁观,朝堂上还有大量拖后腿的人。 试问,如何不亡国? 傍晚,叶宰刚刚陪着王紫玉、山竹吃完晚饭,石猛悄声进来禀报“王晓求见”。 “哦,叫他进来。” 王紫玉非常晓事,当即起身也不收拾碗筷,招呼山竹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石猛撩开帐帘,王晓幽灵似地闪身进来。 叶宰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径直问道:“怎么样?” 王晓固执地行了礼,这才开始介绍情况。 叶宰吩咐侦辑队必须打探出的“闯将”李自成找到了,此人带领5000来人窝在鄣德府最南边白鹿山附近,下一步的动向极有可能是南下卫辉府。 只是,南下之前有个前提,必须打败卡在白鹿山的邓玘残兵。 叶宰眼睛一亮,问道:“我们的人做到他军中哪一级了?” 王晓咂咂嘴,遗憾道:“李自成手下有牛金星、李岩、宋献策等人,小七虽然颇受重用,但比起以上几人还是差得太远,许多重大事务根本不召他参与。” “小七怎么说也是秀才,虽说比不过牛金星、李岩两个举人,总比宋献策这个骗子好吧?唔……说来说去还是个感情问题,毕竟小七是新加入的。” “是,抚台明鉴。” “那就让他立个大功!你暗中通知小七,就说我会调动邓玘北上保卫安阳。让小七抓住时机,建议李自成过白鹿山。” “抚台,你要放虎归山?朝廷那边如何交待?” “交待什么交待!安阳的赵王一天催八百遍去救他,兵部也来过几封公函叫救援安阳。我这不正是听他们的吗?” “可明明抚台离安阳更近。” “我要南下封锁黄河,以防备流寇流串到开封,这才是重中之重。行了,你别担心我的事,赶紧回去安排。” “是!抚台,其他流寇呢?” 听到王晓的问题,叶宰思忖了好久,方才眯着眼寒声道:“养寇自重一个李自成就足够了。你给我盯死闯王高迎祥和西营八大王张献忠!他们必须死!这样我也好对皇帝有个交待。” ………… 翌日清早,神机营拔营向西,傍晚时分终于赶到侯家庄。 寒酸的彩门下,张凤仪带领王重华、马二柱等全体军民跪迎叶宰。 叶宰紧赶两步扶起张凤仪,唏嘘道:“嫂子,宰救援来迟,罪过罪过。” 张凤仪顺势起身,抬起头正要再次道谢,却不想对上了一双灼热的眸子,这感觉…… 就是很怪。 “叶抚台,救命之恩容我来世再报。”张凤仪一边声若蚊呐,一边轻轻扭动身体想要挣开叶宰搭在自己胳膊上的双手。 “哦,咳咳咳。”叶宰如梦初醒,放开手咳嗽两声掩饰了唐突佳人的尴尬,再一本正经道:“嫂子说哪里话?我们曾经是战友,我和马宣慰也是兄弟。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值一提。” 兄弟? 这两字让张凤仪不禁微微失神,片刻后想要怼回去“谁是你兄弟”时,却见叶宰已经离开自己身边,正笑嘻嘻地同王重华等人说话。 期间还用手大力拍打着王重华的肩膀,王重华则眉开眼笑,一副享受的样子。 寨门口热闹了一阵子,京营全体开进侯家庄。 奈何流寇围庄一个月导致庄内大部分建筑消失,士兵们还得继续搭帐篷。 叶宰、商辅明、王朴等高层就不必了,被恭迎到侯家祠堂安置。 此后便是一片忙乱,扎营的扎营,巡逻的巡逻。后营也不轻省,他们要卸下随军粮草,执行叶宰的命令:不分军、民均发给一顿足足的面粉。 当天色全黑时,祠堂中点起几根蜡烛,后营终于整治好一顿丰盛的席面送了进来。 说是丰盛,实际也就比小兵们多了一道腊肉、香肠。 “来,嫂子,吃香肠。两年没回四川,不知还记不记得它的味道?”叶宰给张凤仪夹了根香肠。 张凤仪起身道谢却不接叶宰的话,然后坐回去低头吃饭。 叶宰讨了个没趣,只好转头给商辅明也夹了一根,“商公公,多吃点。你没有这东西,这是四川特产。要不是此次大胜,本官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怎么感觉怪怪的? 商辅明半信半疑夹起碗中的半截香肠,送到嘴边轻轻一咬…… 哇,肉汁暴绽,一股熏香的味道顿时充满了嘴巴。 “好,好东西。”商辅明冲叶宰重重点头。 “是吧?来,大家都吃,一人半根。”叶宰筷子舞了一圈。 “可惜没有酒,要不然配着这香肠,当痛饮三杯!”王重华凑趣道。 叶宰摇摇头,“王游击,如今虽然打了两次胜仗,但河南地界匪患仍然很剧烈,非是痛饮庆功酒的时候。等到了开封,本官一定敞开禁酒令,让所有将士一醉方休!” 王朴眼中闪过一道不明意味的情绪,问道:“叶抚台,我们要南下。” “不南下不行啊。”叶宰脸色转为郑重,“我们的粮草差不多消耗光了,只有往南才能征集。指望着兵部运来,不知哪年哪月了。”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第238章 女将与女将 深夜。 叶宰在亲兵护送下来到祠堂后最大的一个房间,原先的祭祀品已被清理出去专供他住宿。 屋内点着一盏孤灯,王紫玉以手支腮不知在想着什么。 听到门响,她方才回过神,勿勿上来为叶宰解除甲胄。 “山竹和小贵子呢?”叶宰张开手任王紫玉施为,随口问道。 “他们去休息了。”王紫玉的声音有点冷。 不过叶宰没注意到,又问:“晚上你们吃的什么?” 王紫玉道:“就香肠腊肉,与你们外边一样。” “你们?” 叶宰终于听出来,王紫玉说这两个字发得是重音。 “就是你们!笑闹的声音后院都听得见。” “紫玉,不是我不想带你参加,军纪摆在哪儿,我也不好带头……” “哦?那为什么张家妹子可以?” “她不一样,她是……”叶宰转过身按着王紫玉肩头,认真说道:“她是马祥麟的夫人,属于石砫土司。朝廷允许女子带兵,紫玉你不能比的。” “不能比?妾也是女将!” 王紫玉娇喝出声,小蛮腰一扭,迈着大长腿径直进了里屋。 “唉,唉,衣服才脱了一半……” 回答叶宰的是关门声:“嘭”。 ………… 崇祯六年八月初四,白露,天气微凉。 “驾驾驾……” 一千余骑神枢营骑兵冲出了侯家庄。 紧接着是并不整齐的脚步声,三千神机营、两千辅兵缓缓走出。 不知怎么那么巧,东门外的那个小山包上又上了一波人。 叶宰还不知道张献忠也在这里向下眺望过。此时他心情沉重,手搭凉棚望向破烂的侯家庄,问身后的张凤仪道:“庄里的人当真不跟我们走?” 张凤仪打马上前与叶宰并肩,眼里饱含着不舍之情,好半天后才说道:“故土难离。” “可他们吃什么?流寇又来了怎么办?”叶宰急问道。 张凤仪摇摇头,轻声道:“我听他们老人说过,我们离开后他会带领族人进太行山躲一段时间。幸好如今是秋季,山里总有点能果腹的食物。” “行吧,不走就不走,看他们的造化了。唉……” 叶宰叹了口气,他其实心里明白,自己想带走庄民多半是一厢情愿。 只要是有一口吃的,只要刀没落到自己的脖子上,老百姓大抵不会生出离开的想法,毕竟生于斯长于斯,祖宗也葬于斯。 在汉人看来,离开祖宗之地自己就没有了根。 所谓安土重迁,落叶归根是也…… 八月初七,邓玘领残兵于淇水北岸与京营会师。 邓玘的本职是四川副总兵,原本无需听候叶宰调遣,可他身上还有一个援剿总兵衔,处于河南地界就该叶宰管。 而且邓玌的四川副总兵已经转到了秦佐民身上,只不过兵部没有抹去他这个军职罢了。由此可见,明末的军事指挥系统是多么的混乱。 叶宰亲切接待了邓玘,倒不为他也是四川人,只为他尽忠报国报以尊敬。 邓玘五十来岁,在这个年代已经属于不折不扣的老将。 看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将给自己下跪行礼,叶宰自感受不起,遂不待邓玘膝盖落地便将其挽住。 邓玘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方才反应过来,原来叶抚台不是在惺惺作态而是来真的。 于是他大受感动,顺势起来,心里对叶宰无端端调自己北上安阳的恶感淡化了许多。 “邓总兵败而不乱,成功扼守白鹿山阻挡流寇南下,于河南是有功的,于大明也是有功的!本官已写了奏本据实上报陛下。” 叶宰一句话便给邓玘定了性。 邓玘当场感动得无以复加,有了河南巡抚的肯定,他一颗战战兢兢的心终于能安定下来,遂使劲儿往下一戳,恭恭敬敬给叶宰行礼,声音哽咽道:“多谢叶抚台体谅!” 他此番行为绝非是轻贱自己,而是做的真心诚意。 只因在大明朝堂,武将的功与罪掌握在文官手上。说你行你就行,说你不行就不行,败可以说成胜,胜也可以说成败,只看文官的那只笔。 有时候,一只笔比百万雄军都要可怕! 叶宰请邓玘坐下,问起其它问题:“邓总兵,听说你撤离林县时没带辎重。那你后来如何维持军心呢?” 就是溃败来不及带走辎重,叶巡抚说话可真好听! 邓玘知道叶宰给自己留面子,但老脸仍然一红,回道:“白鹿山南边是卫辉,暂时没有流寇。末将派人告诉淇县知县,若是不给军粮,我军崩散,淇县将立刻面临流寇刀锋。起初他还不肯,末将就命人自己去取……” “哈哈。”叶宰大笑,环顾左右道:“原来是吃大户、打秋风啊。” “呵呵,呵呵……”商辅明皮笑肉不笑,心里恨死了这些给皇爷抹黑的人。 王朴也跟着笑,心里却没觉得邓玘抢粮的事有什么不对,不抢难道饿死? 只张凤仪没笑,她现在仍在暗恨邓玘抛弃友军,让五百白杆兵差点全军覆没在侯家庄,所以自打看到邓玘就没给其一点好脸色。 叶宰一直有注意张凤仪,见她轻蹙眉头,赶紧收了笑声,肃然道:“邓总兵,抢粮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抚台。”邓玌抱拳应下。 此后,叶宰又和邓玘讨论了会儿安阳的方略,然后轮到商辅明。 商辅明板着脸,着重强调了赵王的重要性,并告诫邓玘:倘若不能击败流寇,那拼死也要冲进安阳城帮助守城。 邓玘不禁有些吃惊,心想哪有令人自蹈死地的?遂求救似的看向叶宰。 叶宰偏过头转去与王朴说话。 其实叶宰也没办法,因为进城的事是商辅明强烈要求的。如今河南地界上就两只军队,一支京营,一支邓玘。邓玘不去,叶宰去吗? 显然不可能,叶宰的目的是跟在李自成后面鞭策他。 其中的度必须由叶宰亲手掌握。 李自成可以打地主打土豪,但暂时不能杀藩王,如果真那样叶宰还须出兵相救。否则,等着崇祯的雷霆怒火吧。 再有,攀西兵快到了,叶宰不信任京营,自感朝不保夕,迫切需要自己的军队。 ………… 八月初八,京营逼近白鹿山陉口。 斥候来报,根据脚印及残留马粪,可以确定两天前有一支3000人以上的军队穿过此条通道。 叶宰心头暗喜,表面却一副大惊失色的模样,掷报而起,喝道:“快,尽快通过陉口,追击!”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39章 辉县 出了白鹿山山区往南,大地变得平整起来。 展眼望去,一块块豆腐块儿整整齐齐排布在眼前,金黄的麦穗随风翻起波浪。 辛勤的农人点缀其中,一边收获一边欢笑庆贺今年的收成。 忽然,急促的马蹄声响彻天地之间。 农人们纷纷抬头望去,只见无数穿得花花绿绿的骑手自山边乍现。 “谁来咧?” “别又是官兵来打秋风。” “咦,不像,看他们的穿着……莫非是北边闹的流寇?啊!真是,是流寇,是流寇,快跑呀……” 刹那间,田地里一片大乱,农人们四散奔逃,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是啊,两条腿如何跑得过四条腿? 骑兵们恍若大海中掀起的巨浪,铺天盖地向农人这前浪压了过去。 小部分农人勇敢拿起锄头战斗,然而在专业化的暴力机器面前,他们的反抗犹如大海中的浪花,迅速被巨浪打得粉身碎骨…… 一柱香之后,视线所及之处再无一个能站着的农人,青黑的土地上洇着一滩又一滩鲜红的血迹。 此时,马蹄“滴哒”声中,一个戴着红毡帽、身罩红披风的年轻汉子缓缓出来。 围在他前面的步兵们自动让出一条道路,让他直达军前。 汉子一甩披风,戟指向前,吼道:“给额抢!” “喔……抢呀!” “有饭吃了!” 四千余面黄肌瘦的士兵嗷嗷叫着,仿佛蝗虫一样乌央央冲进了麦田。 其中好些人本就是农人出身,随身还带着吃饭的家伙——镰刀,一找到合适的地方便两眼冒光,弯下腰熟练的开始收割。 没有镰刀的也影响不大,用腰刀、用手干拔。 跑得慢的人没抢到麦田,便不可避免的与占到位置的人争吵起来,甚至还动起了手。 红毡帽却不做理会,反而看得津津有味。 ………… 辉县县衙。 受前几日川军打秋风影响,八月的排衙挪到了今日。 县尊谢老爷耍尽了“小朝会”的威风,尽说些虚头八脑的事,足足用去了两个时辰。 就在众人腰酸腿疼之际,谢老爷终于体恤了下民情,宣布散衙。 接下来各就各位,该下乡催科的催科,该上街收钱的收钱。 二老爷岳县丞又留来与大老爷说了一会儿话,方才施施然踱着四方步返回东衙。 谢增庆冲着岳县丞背景轻啐一口,暗骂:“十张催票,想得美!莫非你以为本官真是个棒槌?你们得实惠,本官担恶名?呸!” 又呸了一口,谢增庆的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心想:“除非再加点银子。” 正思索到底该加到多少大家才能接受时,快班班头飞快冲了进来,满脸惶急道:“大老爷,我们这儿进流寇了!” 谢增庆愣道:“不是川兵扮的?” “唉哟喂,大老爷。”快班班头不住跌脚,指天发誓道:“小的不敢戏言,真是流寇。北边跑回来好多农户,都说那些人杀人不眨眼!” “啊,这……这……这可如何是好?”谢增庆顿时急得团团转,又是抚额又是搓手。 快班班头催促道:“大老爷,是跑还是封城,你先得给句话啊,眼看着人就来了!” “对对对,跑跑……”谢增庆眼睛一亮,刚要叫身边的小厮回去收拾细软,不想突地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不可!” “谁?”谢增庆回头一看,正是自己聘请的师爷,忙问:“为何不可?” 师爷挥手让班头走开,低声道:“东家,你是亲民官,守土有责!若是敢弃城而走,逃不过菜市口一刀。” “那……那留在这儿等死吗?”谢增庆哭丧着脸道。 师爷神秘一笑,道:“东家,你前日不是上了个告川军邓玘强逼军粮的札子么?不如,趁此机会去一趟省城。” “可札子前日就送走了。”谢增庆瞠目道。 师爷一本正经道:“如此大事,应当由东家面对面向布正使陈述,别人也置喙不得。” 谢增成总算回复点理智,眼角向东面挑了挑,道:“这事儿是岳县丞经手办的,他会不会……” 师爷脸上闪过一些狠辣,道:“流寇动辄屠城,岳县丞……啧啧,听说流寇还喜欢给当官的点天灯。” 点天灯? 谢增庆蓦地打了个寒颤,马上懂了,又问:“日子也许对不上。” 师爷却胸有成竹道:“如今河南巡抚缺位,布正使每日所收公文浩如烟海。我料扎子应该还没到布正使手中,我们赶快点说不定能追上。到时就说我们是前日出发的,再后来的事不知情。” “好,好,一切全仗刘先生安排。前面你盯着点,先做出封门守城的假像,本官去后院收拾收拾东西。”谢增庆说话后,带着小厮匆匆去了后院。 ………… 夜晚,县衙大堂灯火通明。 李自成高坐“明镜高悬”匾额之下,看着下面跪着的一地官儿,喝道:“尔等知县呐?” 众人不敢答话,全把目光看向跪在前面的岳县丞。 岳县丞吞了一口唾沫,战战兢兢道:“禀……禀大王,刚才下官才听壮班说,那谢增庆带着小妾、师爷以及几个家仆,下午就出了城,说是要郊游。” “哈哈,狗x的郊游,他就是怕了额们,跑了!”站李自成身后的一个黑塔将军大笑道。 李自成似无所觉,又问:“谁下的令守城?” 岳县丞浑身发抖,连连磕头道:“不是我,不是我,是谢增庆下的令。” “对,对,是大……谢增庆下的令。” “那狗贼以势相压逼迫我等。” “我等从未想过要与义军对抗,大王恕罪啊。” 一众主薄、训导、教谕、典史等赶紧附和顺便摘出自个儿。 他们也并非甩锅,守城的命令就是谢增庆下的嘛。 李自成厌烦地看了这些人一眼,闭上眼睛抬手轻挥:“宗敏,起出钱财粮食。” “好嘞,大哥,这事额最拿手。”黑塔汉子搓着手桀桀狂笑。 此后两天,整个辉县内外变得乌烟瘴气,随处可见毁门灭户,哀嚎声不绝于耳。 开始是官员、大户遭了殃,小民躲在屋内瑟瑟发抖;到后来,如狼似虎的流寇们也没放过他们。 粮食、衣服、铁制品一样没落下,更禽兽的是连女子也不放过。 那被抢了的人该怎么办? 一,当场被打死;二,留下来饿死;三,加入进去。 还能怎么选? 一年的口粮没了,城外地里的粮食也没了,不加入流寇早晚也得死! 越来越多的民众或被迫或主动地加入了流寇当中。 李自成精选其中数百个精壮的汉子开始训练,而其余的老弱能跟着就跟着,跟不上的就自生自灭。反正养着也耗费不大,一天一顿稀饭,面对官军时还能驱赶上阵,值! (感谢书友“”、“低沉符合”、“东方极品账房”投出的月票!) 第240章 官兵追来 崇祯六年八月十一日清晨,辉县后衙。 李自成窝在前知县的大床上,拥着老婆邢氏困觉。 窗外越发白了,公鸡“喔喔喔”开始打鸣。 邢氏睁开眼睛,拨开胸前的大手,扭头嫌弃地看了眼睡得正香的李自成,轻款柳腰起身下床。 “咋啦?”李自成警觉性极高,邢氏刚有动静便醒了过来。 邢氏自顾穿衣,随口回道:“你手下抢了那么多东西,额得赶快清点造册。” “让高杰做去。巧儿,再陪额睡睡。”李自成拍了拍床褥子。 邢氏听闻“高杰”两字,双眸不禁一亮,口是心非道:“他?啥球不懂,必须额看着。行了,你继续睡吧。” 说罢拱起身子开始穿鞋。 李自成看着眼前这团圆润,心里就是一荡,喉咙里发出“咕嗵”的声音,两手环起抱了过去。 邢氏却好像知道李自成要干什么似的,恰好起身躲过大手,“咯咯”笑着出去了。 “妖精!” 李自成笑骂一声,刚要躺下再睡,不料却听到窗外传来邢氏的声音:“过儿,你咋来啦?” “有事,婶子。”李过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惶恐。 “啥事儿?” “呃,二叔起来了么?” 李自成知道李过没有大事是不可能现在来找自己的,遂起身冲外叫道:“你这婆娘忒得话多,快让过儿进来。” 李过听到李自成的声音,立刻向邢氏抱拳道:“婶子,叔叫了,额先进去了。” 语毕后脚步声响起,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李过闪身进来,几步走到床边,急切道:“二叔,安在白鹿山的探马来报,有一队官兵正在过山。” “多少人?打得啥旗帜?”李自成镇定自若道。 “人数暂不清楚,反正山道上全是人,后面应该还有探报。打的旗帜是‘王’。”李过回道。 李自成想了想道:“姓王的有点多……有骑兵吗?” “有!不少,马都不错,与边军的差不多。” “有炮么?” “没看到,而且山路陡峭运送不易。” “唔……”李自成沉思良久,这才两眼炯炯看向李过,吩咐道:“过儿,你带1000人埋伏在出口,试试他们。” “好。”李过半点都不迟疑,立即答应下来。 其实李过也没办法,目前闯军中得力之人极少。日后出名的牛金星、宋献策、李岩、顾君恩、袁宗弟、刘宗敏、田见秀、刘芳亮、李来亨等人都尚未加入,要文的没有,要武的也没有。 再有,李自成视李过如子,看在亲情上也容不得他推辞。 李过走后李自成起了床,照例去了新兵营。财物方面他基本不用操心,完全放手给夫人邢氏。 那邢氏并非李自成原配,是他的第二个老婆。 第一个老婆韩氏送了顶绿帽子给他,遂愤而杀之投身边军。 后来他又看上了邢氏。 邢氏长得非常漂亮,不但会来事而且头脑精明有一定的大局观,最重要的是会算数管账。所以,闯军的仓储粮饷等后勤工作均由邢氏管理。 ………… 新兵营中,李自成眉头皱成了川字,这一批兵源让他很不满意,首先精神头就不行,个个像死了爹娘一般,身体迟缓眼神呆滞。 废话,强征的壮丁能有精神才怪了! 李自成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故而忍着气冷眼旁观。 傍晚时分,差不多收兵之时,后营煮的粥香慢慢飘了过来,引得一脸麻木的新兵们精神一振。 李自成不禁笑骂:“个驴球子!” 正在此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李自成倏地转身面向营门。 只见一匹满身灰尘的战马冲了进来,马上骑士的状态更加不好。头发散乱,左肩膀红红的好似受了伤,仅以右手控马。 李自成心头“咯噔”一下,主动迎了上去。 骑士也发现了李自成,当即勒马,马儿依着惯性正巧停在李自成身前两米,充分显示了其骑术水平。 “大头领,白鹿山口战败!二头领叫我先行回来禀报。” 李自成眼中陡然射出噬血的光芒,喝问:“如何败的?” 骑兵跳下马,强忍疼痛呲牙裂嘴道:“就莫名其妙的。天上突然砸下来会炸的炮弹,很快打散了二头领布置在山口的伏兵。接着冲出来几十个人……” “几十个人?”李自成插言道。 骑兵点点头,脸上也露出恐怖的神情,“就几十个。他们拿着火铳就打,一直打一直打,好像不用装药似的。” “然后呢?”李自成沉下脸。 “然后,十几轮排抢便打死了我们百十个兄弟!再然后,他们的骑兵冲了出来。因是打埋伏,二头领没带多少骑兵,所以……所以……” “行了!”李自成怒喝打断,一张脸黑得像是锅底,心里却半信半疑。 他在想,这世上哪有会暴炸的炮子?哪有不用装药的火铳?额在边军两年,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过。莫不是李过为其布置失误找得借口吧? 这股疑惑在一个时辰后却消失无形。 战败回来的李过详细给李自成汇报了对战的情况。 堂上诸人面面相觑,一时间竟然没人吭声,都被官兵的武器吓到了。 死一般的沉寂中,巩大程咳嗽一声,当众人看过来时,说道:“大家都知道,我是河北人,几年前也在京师混过,家里还有个在工部做工的族叔……” “少废话,有屁快放。”李过才吃了败仗,心气儿极为不顺,弯弯绕绕的话难以入耳。 “咳咳,那我长话短说。”巩大程尴尬片刻,续道:“工部前几年从佛朗机聘请了十几个工匠,专门打制这种落地能暴炸的炮子,好像叫……开花弹。至于不用装药的火铳我不知道,总之我出京前没听说过。” “日忒娘!”李过一想起那些炮啊铳的,心里怒火便搂不住,跳脚大骂却又一时找不到发泄的对象,憋得实在有点难受。 “别踏娘叫了,坐回去!”李自成冲李过大吼,然后转向巩大程,和颜悦色道:“巩兄弟,还能联系上你在工部的族叔吗?” 巩大程摇摇头,面带悲苦唏嘘道:“闯将军,你也知道我的出身,一家子都是匠户。我那族叔当时是被强征到工部做工,如今还在不在……我不知道。” “二叔,管他啥族叔。官兵就快来了,咋办?”李过心里急得不行,又跳了出来。 这次李自成没有再训斥李过,心里沉吟未决。因为李过说的很对,即将到来的官军才是迫在眉睫的事。 “咳咳!” 巩大程又在咳嗽。 李自成会意,问道:“秀才公有何话说?” 巩大凡道:“既然官兵不可力敌,我觉得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感谢“丧之衰虎”投出的月票!) 第241章 收复辉县 辉县,城门大开,城头城下空空荡荡,沓无人烟。 城外两里,六千人马肃立,叶字、王字大旗猎猎飘扬,间或有马儿嘶鸣几声。 不知过了多久,城内冲出十几骑人马,带着一溜儿烟尘来到队前。 “报……城内没有伏兵,流寇应于昨夜撤走。” “报……辉县官吏被绑在县衙柴房。” “报……城内富户及大部分平民家中被打砸抢掠,青壮、女子被掳走,余下皆为老弱。” “知道了,下去吧。”叶宰挥挥手,然后冲王朴道:“王总兵,带兵进城。” “是,叶抚台。”王朴抱拳领命,心里却有点疑惑:叶宰的兴致好像不怎么高?收复失地难道不应该高兴吗? 算了,他高不高兴与我无关,总之我的功劳到手了! 王朴甩甩头懒得再去深想,回首给传令兵下令道:“进城。” 传令兵立刻高举大旗摇动几圈,接着鼓号声起,六千人开始缓缓向前移动。 叶宰和亲兵没动,一直等前军过了才跟上去。 他的心情的确被王朴猜中了,不太兴奋。 首先,流寇的行动都在他的预想当中,或者就是他暗中操控的,按部就班没什么惊喜。 其次,进入辉县后当地的惨状使他隐隐有点后悔。 田间地头一片狼籍,走不了几步就会遇到一具或几具尸体,其中还有小部分女子,看她们脸上残留的惊恐之色,想必生前定然受到过莫大的侮辱; 路过的村子不闻人畜之声,而流寇最可恶的是,为了裹胁驱赶民众,他们居然断其后路,放火将百姓的房子烧成了白地。 本来,这一切叶宰都是可以阻制的,鄣德府的惨状还能找个理由——没上任,可卫辉府的呢? 他要不调开邓玘,李自成部就绝不会轻轻松松突破白鹿山。 当然,他可以安慰自己,这是哥命成功前必须经历的阵痛,没有李自成打土豪何来以后的分田地?要想解决王朝末期人与地的矛盾,掀桌子重新分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只要计算清楚其中的代价。 后世有个姓吴的大神提出一个血酬观点,叶宰觉得非常有道理。 大神是这样说的: 一、血酬就是以生命为代价从事暴力掠夺的收益; 二、当血酬大于成本时,暴力掠夺发生。 三、暴力掠夺不创造财富。 第一二点便是此时大明面对的一切敌人,包括北虏、东虏、流寇的真实写照。 第三点是叶宰如今正在做的,暴力掠夺虽然不创造财富,但它可以转移财富啊!至于转移到谁手上说不清楚,叶宰努力想成为那个说了算的人。 换句话讲,他暂时将自己定位于“跟在狼群身后的秃鹰”,或者是“窃取哥命胜利果实的大盗”。 但他又自认为比其他大盗好一点,并不仅仅由屠龙者变成了恶龙,他还能创造财富。 叶宰一直有个打算,一旦有朝一日掌握大权,立马推行蒸汽机,待蒸汽机成熟或者被外人偷学了,便再次推动电气哥命。 不过,这些都是远期目标也就心里憧憬憧憬,话说回来,现在的情况就让叶宰十分不适应。 不亲眼看到惨状,他还不能深刻理解血酬定律。 后世生长于和平年代,没有感同身受过,看史书中的百姓伤亡也就是一个冷冰冰的数字! 什么三国人口从汉末六千万减少到几百万,什么明末两亿减到两千万,南京三十万…… 甚至还有人调侃:“才三十万?” 做个人好吗! 还有地主,他们就真该全杀了吗? 地主中有坏的,可也有好的。特别是在封建王朝,皇权不下县,乡间的公序良俗由他们引导,架桥铺路也由他们出面修建。 而且,仅对河南来说,最大的地主是六个亲王。此六人加上他们的子子孙孙,占了河南六成的土地! 所以打击小地主没多大鸟用,隔靴搔痒隔山打牛罢了。 叶宰现在又不敢针对宗藩,也不敢坐视宗藩陷落,颇有点一身力气无处使的郁闷。 带着这股郁闷,叶宰面无表情进了辉县,又面无表情地接见了辉县的官吏。 岳县丞当真好命,人没死! 他跪在堂下,一把鼻涕一把泪向叶宰哭诉: “知县谢增庆临阵脱逃,在流寇围城前带着家人和细软跑了。” “卑职面对流寇大义凛然直斥其非。” “若非抚台大人救援及时,卑职恐会被流寇点了天灯!” 有了此人带头不要脸,后面的主薄、教谕一个个都化身为大明最忠城的斗士,临死不屈。 看着堂下众人的嘴脸,叶宰都气乐了。 只过他没必要拆穿,因为辉县的善后工作还得当地人来办,他很快就要领军继续南下。 遂温声安慰他们,流寇破城之事与你们关系不大,并承诺严参谢增庆,然后颁下命令:由岳县丞暂署知县,尽快安排衙役上街清理,恢复原有秩序;发动剩余劳力修补城墙、下乡搜寻幸存的百姓。 辉县官吏当场松了口气,齐声高颂“抚台大人明查秋毫!”。 岳县丞更是喜不自胜,虽然他明白知县的帽子不一定能落到自己头上,毕竟才是个三榜进士嘛。但若是接下来干得好入了巡抚的眼,暂署也可以变成实任么。 因此,待辉县其他官吏都出去了,岳县丞腆着脸留下来向叶宰道:“抚台,不知贵部还缺不缺军粮?” 叶宰正在为军粮头疼,闻言后就是一愣,问道:“粮食不是被流寇都抢光了吗?” 岳县丞凑近了点,神神秘秘道:“抚台,流寇抢得是明面上的。据卑职所知,好些大户人家家里都挖有隐藏的暗窖……” 嘶! 叶宰战术后仰,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岳县丞,惊疑道:“你把这事儿说出来,就不怕以后?” 岳县丞拍拍胸脯,正气凛然道:“卑职愿为抚台大人上刀山下火海,万死犹不悔!” 人才啊,不惜出卖自己人来抓住机会。 叶宰感动了,重重点头道:“好,岳县丞,本官记住你了。”说罢扭头朝马二柱道:“柱子,立刻和岳县丞一起去将粮食取出来。” 诶诶诶…… 岳县丞当场麻爪,他本意是画个地图指个方位什么的,完全没想过要自己带路。要知道,辉县大户虽然死得差不多了,但总有一些小民没死,倘若被看到了…… 死了的大户并非就绝户了,多多少少外面还有亲戚,有几个还有子侄在外地做官!自己去刨了人祖产……也许他们不敢对叶巡抚做什么,自己呢? 岳县丞嘴皮翕动欲言又止。 叶宰沉下脸,问道:“怎么?岳县丞有困难?” 岳县丞心尖一颤又马上一横,心想先得把这关过了再说,遂咬牙道:“没有!马将军请随我来。”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42章 急速追击 京营在辉县呆了两天,补足了上千石的粮食,可算是一夜暴富。 其实真要平均算下来也没多少,六千兵丁加上马匹,人吃马嚼撑不足十天。 幸好辉县东边是汲县,卫辉府首府,其中还有个大土豪——潞王。 潞王非同一般的宗藩。 如今的第二代路王朱常芳是崇祯的很亲很亲的堂叔,这么说吧,朱常芳的老爹朱翊镠,第一代潞王,是万历的亲弟弟,一母同胞那种。 生母同为李太后,对,就是那个野史中传说与张居正有一腿的李太后。 由此可见,潞王该多受宠爱!潞王府该多有钱! 若非有个福王顶在前面,按照血统亲近论,朱常芳完全可以做南明的皇帝。 事实上他十几年后就这样做了,差一点被东林党拥立为皇帝。失败后也曾一度任南明监国,最后被我大清俘虏,随弘光帝朱由崧一起处死。 叶宰就想打朱常芳的主意,流寇来了你是不是应该出钱出粮? 然而,李自成给了叶宰一个大大的“惊喜”! 人不去抢潞王了,人往东虚晃一枪,然后往西急行,抢渡洛水,顺着小丹河进入了怀庆府的修武境内。 操!小七干嘛吃的? 叶宰一肚子闷气找来王朴、商辅明商议。 王朴想了想说道:“会否白鹿山一战把流寇打怕了?因此不敢再于卫辉逗留。” 叶宰奇道:“为什么是怀庆而不是南边的开封呢?开封地方大好躲藏,而且人多财多,俯手可拾。” 商辅明脸皮一抖,咳嗽两声,不满道:“叶部院,流寇要真去了开封,我等皆有大罪!” 叶宰微微撇嘴,不就是首府嘛?不就是周王嘛?李自成最好把周王弄死,本官也不用还钱了。 可惜这只是他的瞎想,根本不可能。万一开封真被围了,叶宰还得屁颠屁颠去救驾。 这时,王朴再次发声:“叶抚台,商监军,末将觉得流寇不会是想跑吧?” “跑?跑哪儿?”叶宰问道。 王朴连忙拿出地图,点中怀庆府然后一路向西直到渑池停下,道:“此条路线可以绕过王屋山,通过渑池大渡口北渡黄河进入山西。” “呵,进山西?他不知道洪承畴在那儿吗?”叶宰嗤笑道。 王朴道:“流寇在山西闹了好几年,地形熟悉方便腾挪。说不定那支流寇便是打得这个主意。” “有可能。”叶宰肯定了王朴的意见,望向商辅明道:“商公公,你怎么看?” 商辅明弹弹指甲,漫不经心道:“咱家的任务是配合叶部院肃清河南流寇,山西的事轮不到咱家操心。不过……” 叶宰忙道:“商公公有话不妨明讲。” 商辅明收起散慢的态度,身体前倾,两只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叶宰,肃然道:“叶部院别忘了,怀庆还有郑王一系,皇爷可不想见到亲藩有失!” 吗的,河南人民太苦了,哪儿哪儿都有亲王! 叶宰肚子里腹诽,面上却无比郑重,回道:“商公公提醒的是,本官会放在心上。” 语罢即向王朴下令:“王总兵,明日一早出兵,赶往怀庆府。” 王朴迟疑了下,心里其实很不同意叶宰的命令。 就因他是山西人,屁股天生有点歪,不想把流寇逼急了逼到山西去祸祸自己的老乡。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 在河南地界他就得受叶宰和商辅明节制,而且他下黑手杀了京营那么多人,早就回不了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叶、商二人身上。 王朴不得不领下命令,出去后不由打起主意:应该写封信给父亲,请他帮自己调离京营这个大坑,反正功劳已经足够了,磁山、林县两次大战,以及白鹿山击溃流寇收复辉县,升个正式的总兵都可以。 ………… 翌日,京营人马齐出辉县,一路往西。 八月十五,中秋节,京营人马进入怀庆府修武县。 能见到的仍然是大片大片被践踏的田地、被烧毁的村庄,所幸修武县城并未被李自成攻破,总算让京营有个落脚之地。 修武知县敲着锣打着鼓将大军迎入城中。说实话,他也差点跑了,就在东面有警的时候。 然而让修武知县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流寇竟然没有攻城,只是耀武扬威一番,随后消失在修武城前。 叶宰听了汇报不禁大感头痛,心里有个猜测:之所以李自成不按自己的规划来,要么小七对流寇失控,要么小七做了叛徒。 再一深想,不应该啊,小七的家眷都在攀西,他干嘛要做叛徒?看来,是李自成不相信他了。 就在叶宰念叨小七时,当事人正在苦劝李自成。 “大头领,河南富庶山西穷苦,再有,山西有洪承畴在,何必自投罗网呢?” 项大程说的没错,此时河南的情况比山西要好得多了,小冰期对河南的影响怎么也比不上陕西和山西,在洪灾还没有发生之前,河南的粮食总能自给自足。 李自成摇头道:“额知道。可河南终究不是额的地盘,人生地不熟,屁股后面还跟着几千京营,不走不行!” 李过实际也不想离开河南,但一想到那只像魔鬼似的军队,最终还是躲避的心理占据上风,遂帮腔道:“项秀才,少踏马蛊惑额们!不走人都死球了,抢来东西给谁用?” “二头领此言差也。我们可以再往南嘛,去南阳去湖广,至不济还可以去四川。这些地方有的是粮食,到时我们多抢点地主,招兵旗一竖,百万兵挥手即来。”项大程急忙反驳道。 “嗯?湖广。”李过有点被说服了,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看向李自成。 “不必再说!”李自成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就去山西,回陕西。洪承畴定然想不到,额们会杀个回马枪!” 项大程见李自成定下方向,心里急得不行,盖因如此一来,将会影响抚台的方略,便张开嘴欲要继续劝言。 不想李自成语气低沉道:“湖广额会去的,四川额也会去的。”说着声音拨高抬头看向北面:“便是那北京,总有一日额也会去!” ………… 叶宰在修武刚休息一天,便接到南边发来的急报,流寇围攻武陟县城,似有南下开封的意图。 没办法,走呗。 八月十七日,大军离武陟尚有三十里左右,斥候来报,武陟县城解围,流寇主动撤走,当地人说去了西边。 西边是温县,怀庆府的南界,处于河南府和开封府交界处,位置相当关键。 无奈之下,大军又只好转向西边。 当所有人气喘吁吁赶到温县时,斥候又报来消息,流寇转向北面,目标好像是河内。 一听到这个消息商辅明差点吓死。 河内是怀庆首府,潞王所居。 他立马找到叶宰,催促叶宰赶紧提兵北上。 于是乎,都还没来得及喘几口气,京营人马吐着舌头继续追击。 (求收藏、推荐、起点订阅!) 第243章 河内冷遇 八月十八日,也就是河内发出警报后的第二天,京营第一批援军——神枢营骑兵飞马赶到。 此次行动,神枢营拿出了拼命的劲头,完全不惜马力,也没有考虑过会不会踏进流寇的陷阱。因为叶宰和商辅明颁下严令,潞王死都得陪葬!而且追究家人。 在死了还连累家人和战死一了百了的选择中,任谁都会选第二项。 所以,神枢营带着必死的决心来了。然而,气都没喘匀,让人惊掉眼球的事发生了。 城头内外没有丝毫大战的痕迹,除了大门紧闭外和平常的其它城池殊无两样。 河内城头的守军慌乱一会儿后,试探向城下喊话:“来者何人?” 自有京营传令兵上前答话。 过了不久,城头再次喊话,流寇没来过这里,而是在离河内城东二里的地方强渡沁水北上。 领军的王重华大松一口气,同时心里却不怎么好受,流寇这是把我当狗遛吗?真是岂有此理! 遂看向身旁的马二柱。 是的,马二柱也来了。没有马二柱和叶宰的亲兵队,王重华怎敢孤军深入? 马二柱能说啥?叶宰只要求他和神枢营保卫河内,没说要不要继续追击。再说了,焉知流寇是不是声东击西? 两人商量了下,决定以稳为主,就地等待主力前来。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让两人火冒三丈! 河内城守兵居然以客兵过境的规矩,拒绝了神枢营进城休整的要求。 “你踏马眼瞎啦?没听到大爷们的旗号吗,京营!”王重华用马鞭指着城上喝骂。 可能京营的名头终究要比一般的客军响亮,城上出来一个千户打扮的武官,喊道:“将军息怒,闭城死守是潞王和知府一起下的令,我等也是迫不得以。” “那你就去告诉他们,神枢营只是先头部队,后面还有河南巡抚叶大人、司礼监商公公、京营王总兵正在赶来。”王重华叫道。 千户听到王重华嘴里迸出的名号,立时吓得肝胆俱裂,心道:娘诶,一个比一个吓人!遂战战兢兢道:“将……将军请稍候,卑职立马下去通传。” 城下,王重华向马二柱叹息道:“马兄弟,真踏娘憋屈。我们拼死拼活来救他们,结果还不如叶大人和商公公的名号好使。” 马二柱此时也在生气,可王重华东拉西扯,把事情扯到叶宰身上,这就让马二柱不满了,微微撇嘴,暗道这不是理所当然吗? 只是此话无谓讲出来以伤了彼此和气,遂沉默以对。 一柱香后,那千户终于出现,向城下喊话道:“二位将军,马知府说,待叶巡抚到来他定然出迎。如今先请京营的兄弟们委屈一下,就在城下扎营……” 千户可能自己也觉得这道命令太不近人情,便加快速度趁着王重华暴发之前,连珠炮似地说道:“知府大人还说了,为犒劳京营来的援军,城内会送出猪二十头,粮、豆各百石,蔬菜瓜果各二十石。” “我踏娘……”王重华果然就要暴起,马二柱拉了一把他,低声道:“王兄,不可擅做主张,等抚台和监军到来再说。” 王重华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方才咽下闷气答应下来。 一天时间过去,叶宰、王朴带着丢盔卸甲的神机营赶到,哪里还有半分京营的气派…… 而剩余的两千辅兵则由商辅明统领,尚需一天时间才能赶到。 巧得是,河内就像知道叶审行踪似的,他刚一到,河内城南门便轰然洞开,怀庆府知县马广波携手潞王府左长史敲着锣打着鼓迎了出来。 此后,黄土铺路净水泼街,百姓沿路排列箪食壶浆。 在这一刻,叶宰初初听闻神枢营被冷遇后生出的不满之心也只得深藏心底,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官场之上花花轿子人抬人。 入城后便是接风宴,河内城最好的酒楼被官府包下,叶宰、王朴等把总以上的官员,在当地文人代表、缙绅、官吏陪同下来到二楼。 开席后,马广波做足了低姿态,以远远高于参见巡抚的礼遇,深深给叶宰作揖赔罪并自罚了五杯酒。 他说三杯是敬叶巡抚前来营救的高义,两杯是罚自己慢待了叶巡抚的两个手下。 喝完了自顾顾自坐下,夹了口菜慢慢咀嚼,同时与叶宰畅谈科场之事。 同坐主席的王朴当场目瞪口呆,我呢?本总兵呢?不值你一杯酒? 刹那间,他气得浑身发抖,初秋时节居然狂冒冷汗、手脚冰凉,心里疾呼:大明怎么啦?武人到底要如何才能让尔等文人满意,眼泪…… 没有眼泪! 王朴恨恨瞪了一眼马广波,心想本将懒得和你一般见识,“吱溜”一声,自咽一杯苦酒。 可惜有些事不是你想让就能让的,有些人好像也是专门来恶心人的。 只听马广波同叶宰闲聊道:“非是下官故意刁难,而是某些军队军纪废驰。民间不是有句戏言么,匪过如梳兵过如蓖。下官不得不防耳!” 说这话时,马广波还偏头看了眼王朴。 嗯? 王朴心道你说归说看本将啥意思?是说本将手下连流寇都不如吗? 即便再好脾气的人被人当面硬怼也忍不下来,何况王朴还是个官二代加富二代,于是将杯子往桌上一墩站起身来。 “砰!” 这声音当场震散了酒楼中的嘈杂声,其它桌的人纷纷看了过来。 王朴阴阳怪气道:“马知府说话就要说完,后面还有一句‘官过如剃’为何不说?” “哦?哈哈哈……” 马广波顿时暴笑出声,王府长史则摇头失笑。 你笑啥? 王朴没想到效果竟然与自己想的根本不一样,马广波不但没觉得尴尬反而乐可不支,遂不解地看向主位的叶宰。 叶宰也在笑,只是笑得很勉强,向马长波、王府长史解释道:“王总兵这是有酒了,有点醉不择言。”说罢瞪向王朴道:“坐下,不能喝酒就少喝点。” 王朴被骂得一愣,随即环视四周,就见二楼中除了京营武将以及当地守备外,其余作陪的文人、官吏均在掩口偷笑。 刷得一下,他再出一身冷汗,感觉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脑子也随即清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当场醉倒不愿醒。 遂讪讪一笑,坐下来硬着头皮道:“叶抚台,末将不是说您。您不一样,您爱民如子……” (求订阅、收藏、推荐!) 第244章 地方官的难处 听闻王朴不伦不类的吹捧,叶宰摆手打断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吃饭吧。” 接着转向王府左长史,抛出新的话题道:“李长史,潞王殿下病得重不重?本官方便前去拜访吗?” 李长史不敢怠慢,恭敬抱拳道:“叶部院,潞王近段时间夜里常常盗梦出汗,白日则精神萎靡,实在不方便接待外人。请叶部院见谅!” “这样啊,本官本想与潞王谈谈捐资助饷的事,没想却到底缘悭一面。”叶宰好像并不在意,面无表情伸出筷子夹菜。 殊不知,他这番表情却吓坏了李长史。要知道大明的藩王在文臣眼中堪比豕犬,一省的最高长官巡抚要收拾一个藩王,手段有得是。 李长史和叶宰不熟,上哪儿知道叶宰对外不管高兴还是不高兴都是面瘫脸?故以为叶宰对潞王不满,遂麻起胆子承诺道:“叶部院,军粮的事好说。毕竟肃清怀庆匪患潞王也责无旁贷。下官代表王府,捐出……” 他伸出一根手指,本来想说“一千石”的,可发现叶宰自顾吃菜并不搭理自己,遂再伸出一根手指头,惶急道:“二千石粮食。” “哦……”叶宰不置可否,舞动筷子再去夹另一样菜,嘴里啧啧有声。 李长史暗骂“贪得无厌!”,索性一只手五根手指头全伸出来,道:“再加五千两银子。” 说完后眼巴巴看着叶宰的反应。 叶宰搁下筷子,慢条斯理道:“五千两银子,河南粮价如今高企,差不多六两一石,算下来也就800多石,不太够呀。” 李长史脸皮立刻涨成猪肝色,结结巴巴道:“那……那……” 他还没“那”个所以然,又听叶宰继续说道:“其实本官对银子没啥兴趣,给得再多也买不到多少粮食。李长史,潞王府里有马吗?” “有……有一百来匹。” “给本官如何?” “可,可这是潞王用于……用于……” “嗯?潞王想抛弃他的子民跑路?” “不是不是,叶部院千万别误会!” “要想本官不误会就把马交出来。唔……全拿走也不好,潞王出巡没了马拉车,世人会说本官苛待宗藩,留四匹吧。” 王长史低头下,精神萎靡道:“就依叶部院所言。” “哈哈,潞王爷高义,本官会如实向陛下为潞王请功!”叶宰皮笑肉不笑说道,随之又看向马广波。 马广波全程旁观了叶宰压榨潞王府的一幕,心里正幸灾乐祸呢,不防事情又转到自己头上。 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瞄了眼仍低头计算的王长史,心想死道友不死贫道,硬着头皮叫苦道:“抚台,下官这个知府苦哇,河内城内城外大半产业都是潞王府所有。一年的赋税就收个三瓜两枣,除开上交、划拨的,三班衙役都养不起,书吏也一减再减……” 王长史倏地抬起来,眼中射出仇恨的光芒,骂道:“马广波,休要血口喷人,无中生有……” 马广波理也不理,继续给叶宰算帐:“还有临时加派。栗如今年上半年: 三月间,布正司突然下达公文,要取豆米两千石、草一千束,运到鄣德天平山百户所交纳;五月,布正司下文,叫下官于怀庆当地购健骡百头、布袋五百条,送到河阴广武山百户所交纳。这两地挨着怀庆,路途近任务也算轻省。 再说点重的远的,同是五月,布正司双下了一道公文,勒令怀庆府制作铜锅百口、买战马百匹,送到河南府弘农卫。就不说路途遥远了,我们怀庆哪里来的铜,哪里买得到马? 抚台,下官真不是在叫苦。您看,这些采购的银两都得怀庆府出,而且都不说明应在哪项钱粮中开支,以后又该怎样报销核算。只是说延误了便以军法论处!” 叶宰点点头听进去了,便问:“你都说没收到多少赋税,又哪里来的银子?” 马广波神情一黯,摊手叹道:“上峰指派,我等底下官吏哪敢拖延,不得以……只能分派于民间……” 霎时,叶宰心头的怒火顿时一股一股往脑门上窜,真想跳起来一巴掌抡圆了打向马广波,可转念一想,这种事又岂能只怪马广波?大明何处不是如此? 后世有句话叶宰非常赞同,“上面千条线,下面一根针”。 叶宰在镇正府虽然工作不久,但对这句话却深有体会。上级政府、上上级政府、乃至国家的各个部门的各种政策,最后都得经过基层干部来传达、组织和落实。 有时候命令来得急要求立即反馈,这就需要基层干部发挥主观能动性,做一些不那么“规矩”的事。 当然,后世网络普及,想随便欺负小民就得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想到这儿,叶宰叹息道:“私派多于正赋,混乱多于秩序,以至民不堪命,怨声四起啊……” “谁说不是呢?”马广波陪着叶宰叹了一口气。 叶宰斜眼看了眼马广波,心里给他下了个定义:此人是一个典型的文人官僚! 他看不起武人,提防宗藩,对百姓的疾苦也有一定的认识,但是,却仅仅浮于表面止于感慨,根本拿不出解决的办法。 你踏马守着潞王府,居然把摊派搁到小民头上去。 怀庆府一大半都是潞王府的佃户,这些佃户不用交税,没有摊派,也不用服徭役。可想而知,剩下的一小半平民过得该是何等的苦日子! 但凡你管紧一点,不让潞王府低价收田,制止农户投献,怀庆的税基怎么可能才这么一点点? 叶宰手里有个数据,怀庆府一年上交蕃库的银子才踏马七、八十两,可笑之极! 哦,此处要除去实物税及加派。 所以话说回来,明代税收因为不是统收统缴,直接一口对多口输送,导致税务工作乱的一塌糊涂。 叶宰设想自己掌权后最紧要的几件事中便有税收一项,我大清盛世号称能收5000万两,我大明收一半没问题吧? 嗯,这里面还有个黄册和鱼鳞册的问题,明末与开国时相比,土地和人口数据居然相差不大,甚至还有减少,你敢信? 实际上,真实数据哪去了?都掌握在地方小吏及豪强手里! 叶宰想要得到这些数据,两个办法:叫底层吏员交出来或者派员全国普查。 可全国普查的工作量太大了,张居正都没搞定。 叶宰低头喝酒,眼中忽得闪过一丝厉声。他准备宴后就派人去给守在白鹿山的张凤仪送信,再放两支流寇南下,彻底把河南的水搅混。 至于崇祯那里,等着,再过仨月,他百分百支持本官! (求订阅、收藏、推荐) 第245章 差点当了凯申 潞王府的动作很快,也许是想尽快把瘟神送走吧。 第二天,2000石粮食、草料以及100匹马送到了河内城东京营临时驻地。 叶宰向押送物资的李长史承诺,明日即拔营离开。 其实,这点东西对潞王府来说根本算不上伤筋动骨,只是叶宰不想压榨得太狠罢了。 首先,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叶宰又不是敲一棒子就走了,以后还得留在河南做巡抚,整垮个亲王容易,可也容易给河南人民留下个刻薄、酷吏的形象; 其次,虽说压榨藩王在文臣眼中是绝对的正治正确,但总得考虑下人皇帝的感受吧,亲戚嗳,弄得太狠皇室也脸上无光。 说到皇室必须得插一句,明清两代都有宗人府管理皇室事务,但宗人府与宗人府绝对不同。 明代的宗人府表面由勋戚坐阵,实际由内阁管辖,具体事务礼部经办。这就不得不说人朱家大气了,或者说心底无私,任你文臣插手摆布。 “我大清”呢? 你文臣敢伸手试试? 奴才敢管主子的家事给你脸了!是不是还想另外拥立个皇帝,另立朝廷? 翌日,还是那条黄土道,京营人马南出河内又拐了个弯转向东面沁水。 沁水码头,叶宰望着被烧毁的几间土屋沉默不语。 那儿是河内巡检司,平时有十几个兵丁拦河收税,不过现在没有了,人也被流寇全部杀光。 巡检司被屠光倒不是令叶宰沉默的原因,而是河对岸的老百姓。 几十人聚在东岸对着巡检司的废墟指指点点,隐约能听到传来的欢呼声! 悲哀啊…… 是,巡检司平常肯定会欺负百姓,但无论如何它也是一级正府的派出机构。 如今百姓不为巡检司悲伤反而为流寇叫好,这说明什么? 说明大明正权在人民心中已经逐渐失去了正统的地位,一句话,让人民伤心了! 人民伤心了就不会再爱戴你,不爱戴你的下一步就是…… 因此,李自成的大话“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不纳粮”才会具有深厚的群众基础。 “都爷,你在看什么?”一个稍显婉转的声音在叶宰耳边响起。 叶宰回头看去,只见王紫玉一身甲胄、英姿飒爽骑着一匹枣红马,落后半个马头的距离正关心地看着自己,遂摇了摇头,叹道:“没看什么,就是觉得任重而道远啊……” 然后刹住话头,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王紫玉俏脸微红,螓首左右转动见周围十米都没有旁人,方才不好意思道:“妾昨晚有点累就先睡下了,怠慢了相公。” “我又不是没长手长腿,脱个衣服而已,况且还有小贵子嘛。”叶宰挥挥手,揶揄道:“紫玉,骑马行军不好受吧?以后别逞能了。” “不是的,相公,妾好长时间没骑马生疏了……”王紫玉误会叶宰要叫自己再呆在马车里,赶紧解释,可叶宰接下来的话却让她粉脸通红。 “哦?生疏?我怎么觉得你骑我时动作娴熟呢?” “呀……相公别说了!”王紫玉羞恼打断,瞪了叶宰一眼,扯动马缰“嘚嘚”跑了。 “真是的,开个玩笑而已。”叶宰的视线牵在王紫玉美好的背景上,喃喃自语。 ………… 一个时辰后,辅兵修复好被流寇砸坏的石桥。 具体方法即是用几条小船在石桥破损处锚定,然后船上搭上木架再搁上木板。 又是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去,全军过河。 向北行了数里,正好与提前两天出去侦查的斥候迎头撞上。 “报……前方十里是丹河分叉处,一条转东为小丹河,一条转向西南注入沁水。分叉处东岸有一小镇名清化镇,已被流寇洗劫一空!” “报……清化镇北五里发现有渡船痕迹,流寇可能已经此转道向西。” “向西?”叶宰愣了愣,手往后一伸,道:“地图。” 赵义立刻将地图展开递过来,叶宰接过后冲打头那名斥候吩咐道:“过来指给本官看,清化镇和流寇渡河地在哪儿?” 斥候连忙几步走到叶宰马旁,踮起脚指给叶宰看。 “丹水往西是沁水,莫非李自成想给我来个四渡赤水?” 叶宰心里顿时迟疑不定,莫名生起个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常凯申! 这种感觉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好,就好像冥冥中有朵乌云在向他头上罩来。 靠,老子不是常剀申,你踏马也不是太祖爷! 叶宰甩甩头,抛去这无厘头的想法,问斥候道:“王总兵咋说?” “王总兵说,请叶抚台留意前些日子商议过的事再定行止。”斥候回道。 斥候没说什么是商议过的事,因为他也不知道。但叶宰清楚,这是指前段时间他和王、商一起得出的结论——流寇恐怕会西逃,再寻机进入山西。 这个判断再和如今地形一结合,叶宰很快就搞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办。 你李自成不按哥们儿规划的来,行,那哥们儿就灭了你!反正当今世道,三只腿儿的蛤蟆不好找,二只腿儿的反贼遍地都是。 不过,这只是大的方略,具体的战术尚需斟酌。 思忖片刻,叶宰决定不再跟在李自成身后绕圈子了,既然笃定李自成会再过沁水,不如就去沁水西岸堵他。 遂下令道:“传令与王总兵,斥候按原定路线追踪流寇,前军调头,于刚才经过的石桥回返沁河以西。” “是!”几名斥候抱拳告退,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斥候走后叶宰也没干等着不动,下令后军变前军,调头通过石桥再渡沁水。 京营此番动作惊呆了河内城的军民,均以为他们还要再来打一次秋风,关门不是,不关门也不是。 正当城内人心惶惶、潞王爷欲哭无泪时,一道消息传来,让阖城上下纷纷松了一大口气。 京营人马理都不理河内城,直接绕城而过去了西面。 ………… 八月二十一日,沁河西岸某处,往北五十里是高耸的王屋山,往东五十里是河内紫陵村,往西五十里是济源县,往南六十里则是柏乡镇。 京营全军便埋伏在这里,等着李自成上钩。 可能叶宰脑中关于李自成的印象过于顽固了,一想到其人是开国皇帝,先天就感觉开国皇帝不是易与之辈! 于是同身旁的王朴说道:“王总兵,虽然已经确定流寇还在紫陵村,但紫陵村东北有个碗口关,你说流寇会不会调头破关?” (感谢书友“丧之衰虎”投出的月票!) 第246章 还是当了凯申 王朴听了叶宰的问题,想也不想便摇头道:“碗子关驻有一个副千户及300来卫所兵,其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任他流寇有多少人也打不破。 再说了,关口以北是山区,山道崎岖人马很难通过。就算通过了也讨不得好,因为山另一边是山西,洪制军必然派有精锐人马驻守山口,流寇只要长脑袋就不会往那儿撞!” 嗐,怕就怕出人意料啊…… 叶宰觉得王朴说的挺有道理的,可不知怎么了,心里就是七上八下安定不下来。 两日后,他的这种感觉越发强烈,遂独断专行了一回,强压着京营往东运动,直抵沁水西岸埋伏。不仅如此,他还选出亲兵队两个身手最好的,隐蔽过河侦察紫陵村。 当天傍晚,人回来了,带来的消息让叶宰整个人都不好了。 紫陵村空无一人,看流寇留下的痕迹应该是去东北方向。 两名亲兵商量了下,决定先回来一人禀报,另一人跟着痕迹追上去。 叶宰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然后骂道:“东面的斥候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来汇报?” 王朴也是一脸懵逼,口中喃喃道:“怎会如此?流寇失心疯了么?” 倒是商辅明意定神闲,不慌不忙道:“你们不是说碗子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么?就让流寇去打呗,我们正好将他们堵在里面。” “唉,唉……”王朴想到自己同叶宰说的大话不禁老脸发紫,偷瞄一眼脸拉得老长的叶宰,垂下头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叶宰听到商辅明的话却是有苦难言。 的确,流寇不再打游击改为阵地战他应该高兴,可这是李自成!别人打不下来,李自成说不定有办法。 要是让他跑了…… 李自成可是大明的掘墓人!既然不能掌握在叶宰手中,叶宰就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将他毁灭! 然而,这话让他怎么和商辅明说?说了商辅明也不信,会认为他涨敌人威风灭自己士气。 如今才崇祯六年,世人的共识还仅仅停留在社会动荡的层面上,流寇的战力本身也不强,世人均以为流寇只是疥癣之疾,随手可灭之。大明最大的敌人从来都是北虏和东虏。 只有当时间来到崇祯十五年之后,流寇已经成了气候势大难制了,世人的观点才会彻底扭转,出现亡国的气象。 叶宰勉强扯动嘴角,笑着说了句俏皮话,实际也是在安慰自己,“好,挺好的,便让他们碰个头破血流。” “嘎嘎嘎……”商辅明发出尖利的笑声。 王朴紧跟两位老大的兴致,跟着讪笑起来。 ………… 翌日清早,京营渡河,先头部队刚过去便见到几个焦躁不安的斥候。 “侯三儿,咋啦?脚底板生疮站不稳啊?” “少踏马废话,王将军和叶抚台过河没有?” “喏,后面呐,你有得等了。” “能不能让我们先过去?” “不好办呐,一共就几十条船,全运过来天都快黑了,没空。” “大爷有紧急军务!” “呃……赵天傲,王仁斌,你俩去腾出条船来。” 赵天傲一愣,立马就想喷回去,“你踏马在和谁说话?” 话未出口便感觉胳膊被拉住了,偏头一看就见王仁斌在给自己摇头,嘴唇微微颤动好像在说:“忍,我俩的身份是小兵。” 娘的! 赵天傲得好兄弟提醒,刚上头的热血又缩了回去,忍气吞声道:“是,管带。” 一柱香过后,两个斥候一前一后押着个垂头丧气、明军打扮的小兵上船过河。 ………… “就这么简单的计策你们居然上了当?” 叶宰不可思议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明军小兵。 “都爷饶命,都爷饶命!”小兵磕头如捣蒜。 叶宰直接无语了,不由得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心里叹息不已:莫非冥冥中自有意志?本官微操了这一通,结果却凯申附体,白白浪抛了功夫! 碗子关是怎么被攻下的呢? 说来真是好笑。 李自成挥兵攻打,打了半天根本没有效果,继而撤了下去。 撤下时佯装大败,兵器、银子、珠宝洒落一地,从关下直到山谷外面。 如此浅显的诱敌之计,碗口关的副千户就踏马信了,瞅着流寇走了,便大胆开关出来捡钱。 他这一带头可坏了,都是捡钱,你当官的能捡我小兵就不能捡? 于是,关上所有人都出来了,甚至因为分脏不匀互相大打出手。 接下来能有什么好说的? 流寇老营骑着马出现了,这下捡钱的全傻了,他们出来前为了多搂点东西,兵器都没带怎么打? 阵都结不起来! 流寇杀开一条血路,直直冲进关墙。余下没死的明兵一哄而散,纷纷亡命向两边山上爬。 被带到叶宰面前的这个小兵也不知是运气好还是不好。 他没有挡在骑兵冲击的路上,爬山时手脚敏捷也没有摔死,可偏偏落在了斥候手上,接下来的命运很可能是砍脑壳。 斥候抓住他问明情况后当场震惊,因为谁都没想到碗子关这个变数,遂押着他来找叶宰汇报。 狂奔了一天,来到沁水边时却过不去。沁水非常宽阔,水流湍急游不过去,大晚上的,一时间也找不到渡船。 如此等了一夜,就在斥候头领准备冒险横渡时,远远看到自己的军队开到河边,接下来才发生先前那一幕。 叶宰越想越气,气得浑身发抖,大秋天……算了,总之很气就是了,板着脸命令旁边半张着嘴巴的王朴道:“王总兵,改变过河顺序,先过神枢营。待他们在东岸集体好了,立刻抢占碗子关!” 王朴呆呆接下了命令,又行尸走肉般出去传令。 ………… 八月二十六日,神机营进驻已成为残垣断壁的紫陵村。 各地的消息源源不断传到叶宰手中。 神枢营于八月二十四日赶到碗子关,关里即没有流寇也没有明兵,王重华当即进关据守,并派出几个兵丁进山查探,具体消息暂时还未传回。 八月二十日,白鹿山南口,因张凤仪所统残余川兵数量过少,“不慎”让几批流寇冲破阻拦进入卫辉地界。 八月十五日,援剿总兵邓玘解围汲县失败,但在城内守军的接应下成功冲入汲县。 此外,还有侦辑队的秘密报告。 冲过张凤仪拉截的是西营八大王、曹操、闯塌天、蝎子块四只队伍,一共两万来人。其中西营八大王人数最少,大概不到一千人。 怀庆的潞王和卫辉的赵王不约而同向皇帝上本,控诉叶宰身为河南巡抚剿匪不力,让两王担惊受怕。其中,潞王还控告叶宰目中无人、霸凌皇亲。 我可去你娘的! 叶宰本来想直接去白鹿山不再叨扰河内的,现在他又想了。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47章 流民以及粮食问题 (前几章错把怀庆的郑王写成了潞王,潞王在卫辉呢,已改正。) 后世有句俗话说的好——在找别人麻烦之前,一定要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两把刷子! 对郑、赵两王如此,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对叶宰亦是如此,他想找二王麻烦也有那个实力,奈何战场形势千变万化,偏偏又自顾不瑕。 还没等他下令兵出紫陵村,神枢营便派快马来报,碗子关北面陆陆续续逃回来一千多流民。 经查证,全部为闯军掳走的河南百姓,鄣德、卫辉、怀庆等地都有。 据流民交待,他们这些人本就是被裹胁的,而且都不愿意离开故土,于是利用山区复杂的地形摆脱了流寇的监视逃了出来。 传令兵带来王重华的原话,“请抚台示下,这些人是杀是留?” 嗯? 叶宰不禁陷入沉思当中。 杀,当然是一了百了的手段。首先,儒家文化里就没有俘虏生存的土壤,世人共知“一日从贼一辈子都是贼!” 其次,谁知道里面会不会混有奸细?即使能查证流民身份,可谁又能保证他们里没有变节者? 留,工作量就太大了!放进来容易后续工作难。 甄别工作你得做吧? 这些人遍布三府地盘,必须派出大量的人手前去他们居住地查证。 基本的生活物资总得管吧? 这些人被掳走前家里已被打砸一空,没吃的没住的,既然都收留了便不能再让他们活活冻死饿死。 再有,说不定还会涉及到分地的问题。 流寇每过一处均烧杀抢掠,百姓手里的地契大抵是没有的,那就得找当地官府的黄册、鱼鳞册来对比。可很多官衙被流寇烧了,有没有册子都不好说。除非记载着真实数据的白册。 但这是不可能的,不说掌管白册的小吏们还活没活着,就算活着,白册也是小吏们的传家宝,一个个讳莫如深。要不然,他们也不能在事实上架空了很多知县。 而且,失了官方数据,王府、官员、大户、小吏不正好勾结起来上下其手吗? 所以说,在土地这个问题上,叶宰与这几方诉求不同,根子上就是矛盾的。 那叶宰该怎么办? 没办法,收下! 流民们手无寸铁,并非战场上的敌人,如果杀了就是屠杀,叶宰狠不下心来。 不过,该有的防范他有,决定留人后他又吩咐道:“在碗子关以南设一个营寨,将流民们关进去审查,记录下每一个人的籍贯、名字、亲属姓名。有田地的标明位置,有同乡同村的互相作保。没有作保的把资料交给本官,本官自有安排。” 接下来一段时间,叶宰一直呆在紫陵村盯着流民的安置工作。 流民们也都挺配合,毕竟中国自春秋以降就有保甲制度,世世代代已经习惯了,不会有人跳出来大叫“官府侵犯了人全”啥的。 九月初一,第一批两百人审查完毕,全是怀庆当地人。数量有点少,这是因为李自成在怀庆境内大部分时间处于被追杀阶段,没抢几个村子。 再有,这些人从贼时间比较短,算是污染不深者,故选为第一批释放。 王重华按叶宰的要求给每人发放了一两银子、一斗米。 二百人当场感激涕零,纷纷跪下给王重华磕头。 王重华吓了一跳,赶紧跳开,他可不敢揽了叶宰的功劳,遂指着西面大声说道:“要感谢就感谢紫陵村的叶巡抚,放你们进关和放发遣送银均为叶巡抚安排。” 于是,两百人换个方向冲西面磕头,声音不甚整齐却情真意切: “谢谢叶老爷,谢谢叶老爷!” “叶老爷,俺回去一定给您立个长生牌位。” “多谢叶老爷,草民结草衔环,来世此恩必报!” ………… 九月五日,卫辉籍贯五百人审查清楚三百人,王重华派人请示是否放归。 叶宰在公文上签字“准”,然后递给传令兵。 传令兵躬身接过却不马上走,禀道:“抚台,王将军请您再拨出五百石粮食,否则碗子关马上就会断粮。” “几天前不是才拨了五百石吗?怎么就吃完了?”叶宰奇道。 传令兵低着头翻了个白眼,语气极其不屑,“这些流民个个像饿痨鬼似的,一顿饭至少要吃五大碗,一人顶咱神枢营两人……” “哈哈,可以理解。他们平时哪里能吃到这么好的粮食?而且流寇一天只给吃一顿粥,后来还在山里转了几天,必是饿及了。” 叶宰摆手打断,沉吟片刻,方才点头道:“本官就再给你们拨五百石。” 说罢扯过一张空白便笺,提笔写了张条子,盖上官印,“喏,拿去后营,再叫他们给你派几架马车,争取今天就送过去。” 传令兵接过告退,出去时懵懵的。 因为他一开始并不认为叶宰会全数划拨。以他的想法,不是应该少拨点再限制流民食量吗?辣么好的白面、精粮全填了流民肚子,真真是可惜了! 但如今再看,这个巡抚大人好像有点不一般。 可惜传令兵是背对着叶宰,否则他一定会发现他心目中不一般的巡抚大人此刻脸黑得就像锅底。 没粮了啊! 从河内“征集”的两千石粮食就要吃光了,要求其它地方输运的粮食也一颗没有运到! 事情是这样的。 前几天叶宰便预料到困在紫陵村一定会坐吃山空,将有悖于他一直坚持的十日红线,故发出公文,要求相邻几府送粮来。 公文发向本地的怀庆府、隔壁的卫辉府,还有未被流寇祸害过的河南、开封两府。 结果呢?居然把巡抚当成了空气…… 不能忍! 河南府的福王、开封的周王一个是崇祯的亲叔叔圣眷优渥,一个是老牌王爷树大根深,暂时惹不起。可你郑王? 仁宗朱高炽的二儿子,离崇祯太远了。上次打发叫花子似的给了二千石粮,前几天还敢告状,不欺负你欺负谁? 叶宰捏着下巴,眼里闪过一道道精光,准备找个合适的借口,狠狠打击下郑王的嚣张气焰,再狠狠敲上一笔大的。 正想着,外面突然传来石猛的声音:“禀抚台,侦辑队李二狗求见。” “进!” 门推开旋即掩上,一个瘦小的汉子跪地道:“参见抚台。” “快起来,有何事告我?” “卑职在河内发现几件与抚台有关的事。” “与本官有关?” 李二狗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来。 ps:第二章要晚点。 (感谢书友“”、“永恒08”投出的月票!”) 第248章 趁火打劫 费承松,今年36岁。 家里有屋又有田,父母双全,妻妾相伴,二子绕膝下,生活乐无边。 正妻虽然无子,但孝敬公婆、持家有方,小妾人美心善,两个儿子皆为其所出。 费承松秀才功名,得益于皇明优免,一家人既不用交税也不用服役,端得是和和美美幸福美满。 哪料天降横祸,美好的生活于八月底嘎然而止,怀庆进了流寇! 费承松一家子住在城外沁河边的一个小村庄里,不但没能及时躲进城中,且正好在流寇的运动路线上,于是噩运降临。 家被洗劫一空后烧成白地,六口人被裹胁带走。 流寇当时正在跑路,父母年老跟不上趟,竟被杀死。 杀人者还振振有词道:“这是救你们,否则他们被官府抓住,必定诛连九族,那时你的亲戚们也全完了。” 面对染血的刀枪,费承松含泪将父母葬在某处野地,并做好了标志,期盼有朝一日能回来迁坟祭拜。 不过,所谓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费承松自束发读书以来30年,府城、省城参加过几十次考试、无数次文会,见识不算浅了。即使没见过流寇也通过同学、老师之口,对流寇的事知之甚深。 迟早要完! 因此,费承松不认为自己还有机会回到故乡,他能给自己想到的结局便是:某一日死在逃跑的路上,或者某一日死在被驱赶冲锋的路上,倒是两个儿子……听说流寇有个幼军营,可能有活下去的希望。 然而,他想得太美了! 就在紫陵村,流寇暂时落脚地。 人一安定下来没有了紧张的心情,那么该有的人性便会逐渐回归。 费承松的小妾被一个小头目看上了,妻子因为年过三十、人老珠黄,幸运得免。 他当时挣扎不休,哪料那小头目却淫笑着说:“听说你是个秀才?额们大头领最喜欢读书人了。放心,只要你舍出婆姨来让额们兄弟爽了,额就把你荐上去。到时,你说不定也同项秀才项大军师一样的地位。听额一句劝,大丈夫何患……何患……” 一群流着口水的小兵哄笑道:“何患无妻。” “对喽!额保证,以后帮你再找十个八个更好的婆姨。” 结局……小妾死了,不堪受辱咬舌自尽! 当尸体被扔到一个大坑里,泥土抛洒之时,费承松搂着两个儿子躲在远远的地方默默垂泪。 他告诉两个儿子,他们的娘是生了急病亡故。而真正的原因他没敢说,因为两个孩子第二天就会被带到幼军营。 心怀仇恨,又如何活得下去?不如他一个人担了。 此后,流寇出人意料返回东边,打下碗子关出关而去。 在有心人的组织下,费承松两夫妇跑了出来。 噩运再次降临,唯一还陪在费承松身边的妻子因不愔山道,坠落山崖! 费承松变成了孤家寡人。 他浑浑噩噩过了碗子关,又迷迷糊糊被关进集中营,有饭就吃有水就喝,仿佛一具行尸走肉。 所幸费承松在河内大小也是个名人,好多怀庆人都能保证他的身份,故被列在了第一批释放名单中。 当他拿到了一两银子一斗米的遣送费时,他的眼睛才终于恢复了几分神彩。 是啊,华夏的小民不管遇到了怎样的厄运,但凡有一点生活下去的希望,他们都会忍辱负重继续前行。 费承松回家了沁河边的小柳村,然后被告知,他家房子地基带田地没了…… 生活的希望陡然熄灭。 费承松决定不再忍了! 一打听,原来是郑王府趁机收了城外大片的土地。 小柳村的人组织起来——上方。 河内县衙直接给他们打了出来,说县衙管不了,这是府衙经办的事。 于是,费承松写了张状纸递到府衙,状告郑王府趁火打劫、强占田地。 通判二话不说,以“通匪”的名字将上方之人全部打入大牢,等候秋后问斩。 费承松入了大牢一看,里面已满满当当关了几十人,全是此次逃回来的乡亲。 其中一人费承松还知识,猎户陈东。此人熟悉山路,就是他领着众人逃脱了流寇的魔爪。 一问,同样的原因,家里地没了! 再后来,牢房越来越挤,更多的人关了进来,也是同样的原因。之所以来得迟,是因为他们离河内较远的缘故。 费承松等人的遭遇落在了潜伏在河内的侦辑队眼中。 因涉及到抚台的声誉,李二狗不敢怠慢,亲自赶往紫陵村汇报。 “无耻之尤!” 叶宰拍着桌子怒喝出声,好不容易呼出一口闷气,续道:“好呀,正愁找不到理由收拾郑王,他偏偏要送到我的刀口上。” 李二狗吓了一跳,他来之前以为叶宰会派人与郑王交涉,没想到叶宰想直接动手,遂劝道:“抚台,郑王……” “不必再说!”叶宰挥手打断,又问:“赵匡他们走到哪儿了?” 李二狗一听叶宰问赵匡,立马知道此事无可挽回,心下暗暗叹了口气,回道:“攀西军化整为零,分期分批潜来中原,据湖北那里送来的信息,十天前第一批200人已经通过襄阳。” 叶宰眼中闪过一丝精芒,沉吟道:“如此算来,这200人应该已经在南阳府境内,走快点说不定都到了河南府。这样,你派个人南下去找到他们,命令他们急速赶来紫陵村。” “是!” ………… 此后十天,流民的甄别工作还在继续,能互相作保的都回去了。没人作保的就只能等到神枢营去当地调查后再予以遣返。 这天深夜,李二狗再次求见,叶宰本已睡下,听到禀报后心中一动,赶紧穿衣起身。 “唔……相公……”一双玉臂缠了上来。 “你继续睡,我有点事。”叶宰摘下肉嘟嘟的粉臂,顺便帮她掖好被角。 匆匆出来外间,撇开李二狗,就见到一个黑影子沉稳地坐在椅子上。 若非他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叶宰都发现不了他。 “赵大,来了!”叶宰有一点小小的激动。 “拜见兵宪,兵宪可好?”赵匡也很激动的样子,立即拜伏于地。 “好好,你怎么样?一路来还顺利吗?”叶宰伸出手将赵大扶起。 赵大趁势起来,肃立当地并不坐回去,缓了缓情绪,方才说起自攀西一路来到河南的事。 六月中旬,王之临接到叶宰的信,当即转给任攀西知州的李唯辅。 对,李唯辅与王之临对调,虽然降了一级,但一个举人能任实职也算高升了。 李唯辅得信后即刻安排赵匡等两千人北上。 赵匡把两千人分作十批,分别装扮成了商队、班军等等角色,反正有王之临配合,路引、调令随便开。 他这200人就是第一批。 叶宰听后沉默良久,最后缓缓说道:“赵大,暂时不必归营,先去帮我办一件事。” “请兵宪吩咐!” “200人能不能拿下一府府城?” “多大的府城?” “就东南边那个河内,正经守军就两三千,其余皆不足论。” “卑职这批人走得快,补给不多……不过,没问题!” “好,你们休息一天,后天晚上装作流寇,给我打破郑王府!” “啊?” “啊?” 连续两声惊呼,分别从李二狗和赵匡的嘴里迸出来。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49章 河内失陷 崇祯六年九月十六日大清早,轰隆隆的马蹄声在紫陵村响起。 赵天傲、王仁斌两个倒霉蛋儿今天正好轮值村北通道。 “还不快去看看。”赵天傲一脚蹬中王仁斌屁股。 王仁斌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站稳后回头不忿道:“赵天傲,爷们儿忍你很久了!你信不信……” “爷不信!爷还告诉你王仁斌,别看爷如今和你一样是小兵,但爷身份摆在这儿,莫欺少年穷!”赵天傲鼻孔朝天,不可一世道。 “说得好像谁家不是勋贵似的。”王仁斌嘀咕一声,懒得再理赵天傲,乖乖走到门岗等着马群过来。 “哟!是赵队正,您这是?”王仁斌问骑在马上的赵义。 赵义冲王仁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牌扔过去,随口道:“马把总说马不能一直关着,叫带出去溜溜。” 王仁斌手忙脚乱接中火牌,随意看了眼递了回去,同时说道:“对对,马把总不愧姓马,果然懂马。我告你,这马就不能圈养。以前咱家来了几匹波斯马,当时宝贵得不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咳咳,王公子,要不我们改日再聊,这堵住通道影响不好。” “呃……好好,赵队正一心为公,本人佩服,佩服。” 王仁斌闹了个没趣,尴尬得一匹,赶紧动手搬开路障。 “轰隆隆……” 两百多匹战马叩出震颤大地的雷鸣,逐渐离开了王仁斌的视线。 “呸,神马玩意儿!若是在北京,大爷都不带瞧你一眼的。” 王仁斌骂骂咧咧走了回来。 赵天傲又恢复了半瘫的模样,鄙视道:“你真踏马丢脸,上赶子舔人沟子还嫌你舌头糙。我告你,如今咱俩不过是暂时蛰伏,终有一日必将出人头地。” 王仁斌翻了个白眼,挤开赵天傲也摆了个半瘫的姿势,撇嘴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那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 “那可不!爷是武靖伯家的嫡子,虽然爵位没咱的事,一个总兵手到擒来。” “唉……有时真羡慕赵兄。我就不行了,最多混个副总兵。” “没事,多打几仗多捞点战功,到时爷帮你运作。” “真的?那就多谢赵兄喽。”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难兄难弟啊。” “可是……” “咋啦?” “我不敢杀人,见血就晕。” “德性!我说呢,每次挖坑埋尸你都要吐得稀里哗啦。” “赵兄,你不怕?” “嘿嘿……爷偷偷告诉你,其实爷也怕。不过爷是谁?三岁骑马,五岁打铳,七岁偷看……总之不能怂,必须绷着。”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好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王仁斌坐起身来,侧着耳朵对着紫陵村外面,疑惑道:“赵兄,你听没听到铳声?” 赵天傲懒洋洋翻个身,眯起眼睛道:“哪儿有?你听错……” 就在这时,炒豆般的铳声连绵响起。 赵天傲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即咻一下弹起来,几步冲到路障边往外看。 只见十几个抚标打扮的人没命般往自己方向跑,偶尔还回头打铳,而他们身后很远的天边是一群小黑点,小黑点上面隐隐约约露出半个人形。 “是赵义!敌袭!”赵天傲很快反映过来,扭头冲身旁傻呆呆的王仁斌吼道:“别踏娘看了,吹哨!” “哦哦。”王仁斌如梦如醒,飞快拿起挂在脖子下的铜哨含在嘴中。 “哔哔哔……” 尖利的铜哨声划破了紫陵村中的宁静。 ………… 最终的结果是虚惊一场,流寇离着老远就跑了。 没等众人喘口气,接下来从中军传出消息,叶抚台震怒!紧急与商临军、王总兵会商,力排众议大义灭亲,具体惩罚发布全军,如下: 因赵义行事不谨慎,导致战马二百来匹被流寇抢走,给神机营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罪无可恕;又因其临危不乱组织抵御,得以全身而退不损一兵一卒。功过相论,行军法三十棍! 神机营赵天傲、王仁斌严格按照程序及时未警,调动守卫未留给流寇冲营的机会,议为有功,均提拔为伍长。 二司三局一旗营房。 赵天傲和王仁斌被人群围在中间,看着四周一张张羡慕嫉妒恨的面容,听着耳边一潮水般涌来的恭贺声,脸上都乐开了花。 两人不得不作起了四方揖,当某一刻他们眼神不经意交汇时,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原来,凭着自己努力得到的奖赏,真踏娘的……爽! 一整天过去,傍晚,斥候回报流寇已消失无影。 随后,中军宣布警报解除,紫陵村内的喧嚣和担心也随之散去。 ………… 九月十九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进紫陵村。 过后不久,一个震憾的消息如狂风卷过,传遍军营。 “昨晚河内城失陷,县衙府衙被打砸烧毁,两处监牢里关押的罪犯趁机跑脱;郑王府被抢掠一空;所幸流寇只为抢劫没怎么想杀人,得手后迅速撤出,除了在摸城时打死几十个巡夜的兵丁以及在郑王府内杀了几个管家外,其余人包括知县、知府、郑王爷等均躲过一劫。” 叶宰的土房子。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叶宰脸部扭曲,怒骂道:“娘希匹,河内守军松懈怠惰!京营斥候玩忽职守!都该死都该死!叫本官如何向陛下交待,啊?啊?” 说着说着竟眼圈发红,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王朴顿时有点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一扭一扭的,暗地里却在吐槽:怪我喽?要不是你的抚标丢了马匹,能让流寇来去如风么?“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而且说出来也没啥用,因为叶宰前两天就为此大义灭亲过了,商辅明根本不会支持自己。 所以,王朴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挨训。 商辅明本来急得团团转,这时见叶宰好似悲伤不能自已,连忙安抚:“叶部院,叶部院,如今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亡羊被牢为时不晚!你快点拿个主意,下一步我等该如何做?” “哧溜。”叶宰吸了下鼻子,面目狰狞道:“报复,本官要报复!王朴!” 王朴一个激灵,站起身聆听指示。 “第一,广派探马,刮地三尺也要把这伙流寇刮出来!第二,全军拔营开进河内。” “是,抚台。” 王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接令后匆匆告退。 叶宰又看向商辅明,叹道:“商公公,这次的事只能麻烦你帮我一起背了。” 商辅明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好一会儿才无奈道:“叶部院放心,你我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给陛下的密报,咱家会‘用心’写的。” “多谢了。待事情过去,容宰厚报。” (感谢书友“东方极品账房”投出的月票!) 第250章 郑王 “哒哒哒……” 杂乱的脚步声中,三千神机营及一千辅兵通过吊桥开进了河内城。 叶宰骑在红免上回头一看,即满意又遗憾。 满意的是京营经过几次战场胜利,精气神颇有改善,已初步具有了一支铁血部队的风采,相信只要他们一直胜利下去,那就不单单能打顺风仗了,便是逆风仗也能打一打。 遗憾的是京营终究不是他的部队,有点为他人作嫁衣的意思。 想到这儿,叶宰不禁摇头失笑,还是心胸浅薄了些,京营也是大明的国防力量之一,虽说不是不可或缺的,但变好了总归是好事一件。况且……以后的事谁又说的准呢? 叶宰目光继续往上,只见城墙上的兵丁已经换成了神机营的先头部队,更加满意地点点头。 关于神机营接管城防的事,当地守军不是没闹过。 就一刻钟以前,河内守备便嚷嚷着要找抚台说理,可谁在乎他呢?都不用抚标动手,王朴就派人将他挡了回去。 阻拦的人还一副瞧不起的样子,奚落道:“交给你等败军之将,让河内城再破一次?” 守备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脸色涨红似要滴血,翕动嘴皮半天却最终一句话也吐不出口,愤然退去。 因为他知道,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且谁叫自己当真败了还被人抓住把柄了呢? ………… 郑王府,银安殿。 商辅明坐在地台下左侧位,端着茶碗不知在想啥。 叶宰则负手转来转去,亲自考察这幢面阔七间的大屋与皇帝的金銮殿有何不同。 说实话规制都差不太多,就是小了点,用的东西少了点。照样有宝台、屏风、大椅子。 如此看了好一阵儿,脚步声响起,郑王爷踱着四方步在几名王府官员的陪同下,自后殿转出来。 初看其气度俨然,仔细一看,袍服上还沾着黑灰,想是应该听到京营入城了才从地窖里爬出来。 叶宰肚里暗笑,重重咳嗽一声提醒商辅明,顺便管理了下面部表情,迎上去声音低沉道:“郑王爷,宰救驾来迟,还望恕罪。” 郑王爷身量宽大,三四十岁的年龄,面相平和,与外面不俗的风评相当契合。 这个风评并非说他就是个好人了,占地、放高利贷、酒池肉林他样样都有,只是相对于其他藩王,显得不是那么的“作”。 为何? 这是有原因的。 第七代郑王朱厚烷是公认的“贤王”。嘉靖二十九年,朱厚烷居然敢上书劝谏嘉道长:不要服用丹药以求长生、不要过于崇信道教,一定要秉持祖训亲贤臣远小人。 嘉道长看后怒不可遏,将朱厚烷废为庶人,投入凤阳监狱圈禁。直到十七年后的隆庆元年,嘉道长的儿子才为其平反昭雪恢复王爵,并勉其贤,加禄400石。 自此后,郑王一系变得谨小慎微起来,只在怀庆府一亩三分地上折腾。 所以,叶宰留了郑王一命,仅让人抢了他为富不仁得来的钱财。 实际上,二百人抢不了多少东西! 赵匡只抢了郑王府摆在明面上的首饰,顺便放了把火,将存放文件和地契的库房烧成光板。 杀的人也有选择,比如那几个趁火打劫流民田地的管家、外戚几人。 难说郑王在这事中扮演的角色,也许他知道后默许了,也许他是被下人蒙蔽了。 郑王爷眼神复杂地瞟了眼欲要下跪的叶宰,心里好一阵儿的不是滋味儿,刚刚向皇帝告了一状,结果嘞?还得被告的人来救本王…… 但想归想,郑王爷的动作却是不慢,伸出手紧抓住叶宰的手臂,道:“叶巡抚说哪里话?倒是本王有点惭愧。” 叶宰本来就不想跪,顺着郑王手上的力站直了,问道:“王爷何来惭愧之说?” 郑王认真打量了叶宰片刻,发现叶宰真是一头雾水的表情,感觉愈发对不起他,心想反正过不久他就会知道,不如痛快承认了。 遂咬牙道:“先前本王误听谗言,以至误会了叶巡抚,给陛下上了道弹劾奏本……嗨,本王枉做小人了。” “嗯?还有此事?”叶宰“大吃一惊”,惊疑不定看向商辅明。 商辅明也惊呆了,见叶宰看来赶紧摇头道:“咱家不知道此事,宫里也没传过来消息。”说着转向郑王,顿脚道:“郑王爷,怎可如此孟浪?” 郑王摆摆手,一副羞愧难当的模样。 与叶宰有过两面之缘的王府左长史李朴赶紧站出来,插话道:“叶巡抚、商公公,不怪王爷,是王府二管家道听途说后撺掇王爷写的奏本……” 商辅明尖声打断:“他人呢?” 王长史嗫嚅道:“死了……死于贼寇来的那晚。” “呵呵!”商辅明冷笑两声,意味深长看了看李朴不再说话。 叶宰脸色相当不快,勉强寒喧了几句后拱手告辞。 这是他刚想出的剧本,既然被人怼了就不能再腆着脸你好我好,如此才能符合一个年轻人的人性,否则容易给人城府过深的印象,而且也会让人想歪,把自己联想到王府被抢事件上去。 你不生气,是不是已经报复过了啊?毕竟你离河内近,手里也有兵。这年头,官兵变匪兵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果然,叶宰的行动让郑王爷一点也没怀疑,看着叶宰含怒走出的背影,连连叹气道:“王均误我,王均误我……” 王均就是王府的二管家,若非他在郑王耳边一直灌输叶宰贪得无厌,郑王也不会弹劾叶宰。因此,李朴真没说假话。 ………… 出了郑王府,商辅明主动凑近叶宰道:“叶部院别担心,咱家在司礼监呆过,宗室的奏本一般都会放到后面,不定哪天才能交到皇爷手中。” 其实叶宰根本就没担过心,攀西军马上就要全员到达,到时怕得谁来? 遂正要将“没事”说出口,却不料商辅明压低声音道:“方公公与咱家关系尚可,你我如今一体,他应该知道帮咱压一压。” 一体? 叶宰面瘫直接破功,可商辅明却是好心又不好置之不理,便皱眉道:“本官和曹公公关系一般,他也是秉笔太监……” “曹公公的确经常见到皇爷,但曹公公的精力都在东厂那边,哦,再加上京营。很少参与司礼监的事务。”商辅明沉吟道。 “这就好,这就好。商公公,走吧,都院见。”叶宰飞快跳上马,狂踢红免的肚子。 “咴儿,咴儿!” 红免一边抗议一边撒开四蹄开始飞驰。 (感谢书友“女兆泓宇”投出的月票!) 第251章 图穷匕首现 一阵马蹄声风一般卷过牌坊,向八字墙冲来。 老门子赶紧跑出来,摇手大叫道:“都院门前,文官下轿武官下……” 话未说完,门口的兵丁便一把将他拉开,附耳道:“老秦头,看清楚再喊。” 老门子得到提醒,运起老眼昏花看去,就见疯涌而来的马群中,一角绯袍异常刺眼。 “四品以上?” 老门子虽然年纪大,耳朵眼睛都不好使,但人老成精心灵剔透。 三十年任都分院门房他什么人没见过?在这河内城里的官员就没穿绯袍的,再结合街面上的消息,老门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巡抚老爷!你俩仔细点。” 老子门低声提醒了两个兵丁,佝偻着身子退回门房。 叶宰和亲兵在仪门前石阶处减速下马,赵义自告奋勇道:“抚台,卑职先带人进去看看。” “去吧。”叶宰点点头,随即看向门口两个战战兢兢的小兵,和煦道:“马知府、齐知县在里面吗?” “在的,在的。”老门子又窜了出来,抢过俩兵丁的话语权。 “您是?”叶宰摆手让石猛退开,问老门子道。 “参见巡抚老爷!小老儿秦飞雄,现忝为都院门房。”老门子拜伏道。 “好名字!”叶宰随口赞了一句,虚抬手道:“秦大爷快起来。对了,今年孟巡按来过河内县吗?” 叶宰这样问是有道理的,因为河内县有郑王,有府、县衙门,有王府护卫、守备府,城内可以说是寸土寸金,都分院其实也是巡按分院,二者合署办公。 老门子急窜两次已然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只得颤颤危危站起来,摇头回道:“禀巡抚老爷,没来过。” “辛苦你了,回去歇着吧。”叶宰关切了下老门子,然后闭上嘴饶有兴趣望向大门里面。 老门子心里暗叹了口气,拱拱手蹒跚着回了门房。 他知道自己与巡抚老爷的接触便到此为止了。也挺好!这位年轻的老爷比以往见到的老爷态度好多了,那几位老爷都不带正眼瞧自己的,更奢谈对话了。 时间过去几分钟,赵义出来禀道:“抚台,院内已收拾干净,但是……” 话还没说完,大门内蓦地传出好大的喧哗声,叶宰惊愕瞧去,只见门内嗖嗖钻出一波青、绿袍服的官员。 打头那个正是卫辉知府马广波,他身后跟着卫辉府的同知、通判,再后面则是一脸苦像的河内知县等人。 马广波边跑边叫道:“抚台,您终于来啦!” 叶宰眼皮一跳,不着痕迹向后退了两步。 石猛当即带几人上去堵在叶宰前面,神气活现吼道:“止步!” “进去说,都进去说。”叶宰从包围中探出头来,含笑对马广波等人说道。 ………… 都院正堂。 以马广波为首,纷纷向叶宰诉苦。 “府衙被贼寇砸烧,犯人走脱,损失惨重。” “县衙也被砸烧,历年来的公文及存本毁于一旦。” “无家可归。” “无家可归+1” “求抚台拨下钱粮,重修府衙、县衙。” “有刁民趁机作乱,请抚台派兵弹压。” 叶宰听后大为头疼,心头不禁感慨手下人手太少,要是李唯辅在这儿,何需自己与他们浪费唾沫? 遂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众人诉苦,面无表情道:“安定地方维持秩序是应该的,本官即刻调兵上街捉拿乱匪,然后请出王命旗牌一体斩之,以震慑不法。” 马广波拍马屁道:“抚台真是怒目金刚菩萨心肠,下官钦佩。”说着话峰一转,“抚台,就是这重修官衙的钱粮?” 此话一出,堂中诸人均期盼地看向叶宰。 叶宰心头早有腹案,要银子是不可能的!笑了笑,说道:“都院这么大,平常也难得用一次。不如合理利用资源,你等都搬进来办公。” 马广波顿时瞠目,支支唔唔道:“不合适不合适,都院乃抚台和巡按公署,让我等用了岂非僭越?” “是啊,抚台。” “鸠占鹊巢啊这是。” 堂下一片附和的声音。 叶宰笑容猛得一收,重新摆出面瘫脸,说道:“说实话,银子本官也缺……” “不能吧?” “抚台大人,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噤声!”马广波大声喝止,怒视一圈人,眼睛余光却瞟着叶宰,假模假式训斥道:“你们真是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等均为抚台属下,抚台必然不会不管的。” 说罢转过身冲叶宰拱手,歉然道:“抚台,底下人少了管束,让您看笑话了。” 狗x,想把老子架在火上烧烤,想得美!你有张良计本官有过墙梯! 叶宰摆摆手表示不用在意,道:“本官要剿匪也没时间去开封交接,所携粮钱连军费都不够,哪里还有银子给你们。不过,没有银子本官可以给正策。” “何为正策?” “就是允许你等干一件事。” “抚台请讲。” “本官会上书陛下,免去河内今年的赋税,用于你等重修衙门及生活补贴,如何?” 呃! 堂中顿时一片死寂,众人互相交换着眼色,没一个人吭声。 过了好久,马广波才代表众人说道:“禀抚台。可能抚台不清楚,县衙内存放的黄册及鱼鳞册已被一把火烧光了,我等没有征收的依据。” “呵呵。”叶宰手指头点点马广波,冷笑道:“马知府,莫非你以为本官可欺乎?本官问你,白册是何东西?” “嗯嗯,白册?下官不知,土地人口均由县衙掌握。”马广波一推二六五。 突然,一个青袍官儿闪身出来,正是齐知县,他“咕咚”一声双膝跪地,指着后面语带绝决道:“抚台大人,下官知道白册,下管还知道白册就掌握在县里主薄及小吏手中。下官无颜呐,三年,三年来他们与王府、豪绅狼狈为奸,将下官架空,我这堂堂两榜进士竟成了傀儡!” “县尊,休得胡说!我哪里有什么白册?” “大老爷,我等原是体恤你千里为官辛苦,不曾想,你误会了啊。” “抚台大人,我等冤枉!” 霎时,几个绿袍官儿跳出来,或指责或摇头或喊冤。 “你……你们真是无耻之尤!”齐知县涨红了脸,反驳得毫无力气。 不过,叶宰不会同情他,堂堂正印居然搞不定手下,连骂人都不会,必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书呆子。 于是抬手重重拍了下桌子。 “咚”的一声巨响后,堂中众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看看你们,一个个狗咬狗,哪里还有半分为官的体面!”叶宰环视诸人骂道,接着摆摆手,“本官不管你们恩怨。既然黄册烧了,你们也都说没有白册,那好!” 叶宰站起身,目中精光闪闪,沉声道:“明日起,本官派出军队与尔等一起清田统计人口,不配合者或敢于从中阻挠者,王命旗牌正是为此所设!往后的日子,本官就驻节河内,什么时候清完田什么时候本官再走。” “啊?” 到了此时,堂中诸人哪里还不明白,原来这才是叶宰的杀手锏,玩得好一手“图穷匕首现”! (感谢书友“tarnar”、“”、“这辈子摆脱不了书”、“0”投出的月票!) 第252章 清田和溃兵 给一堆败犬开完会,叶宰连半点走漏风声的机会也不留给他们,迅速退出大堂令亲兵看守,事实上将他们软禁起来。 紧接着,一道手令发往城外的神机营。 “着神机营甲部调往碗子关与神枢营换防;着乙部全面接手河内城防;着丙部开进河内城,包围都院,并派一司人马于郑王府四周设置岗哨,此两地只能进不能出,以便保护郑王及官员们的安全。” 九月二十五日凌晨,河内城西门喧嚣了一阵子,马鸣蹄响,神枢营骑兵全体进入河内。 当太阳喷发出晨曦之时,被关了三天的府、县官吏,除开知府知县,其他均被放出。 这些人还不能回家,因为叶巡抚说了,要以工作为家,努力丈量田亩,对上给陛下交待,对下给黎民交待。 当然,清田之事可能会惹怒某些大户,难保有人会铤而走险,且趋利避害之乃人之常情。因此,叶巡抚非常体恤大家,每人派两员骑兵贴身“保护”,直到清田工作成功完成。 “呸!说的好听,叶宰就是要送我等去死!” 河内县典史望着都院仪门咒骂不休。 他的话立刻引起众议,好几人出声附和,没出声的人眼神中也透着愤恨不平。 “啪!” “唉哟……” 典史摸着后脑爪子回头一看,正好见到一员高高骑在马上的骑兵收回马鞭。 “你敢……” “爷有什么不敢!再踏马废话,爷还抽你,信不?”骑兵凶神恶煞又举起了马鞭。 哼!好汉不吃眼前亏。 典史果断从心,缩了缩头不敢再说话。 这时,一个穿着全身甲、头领模样的骑兵打马走到众官吏身前,恰好马鼻子打个了响,喷了当前几人一头一脸的口水。 “哈哈……” 骑兵们当场暴笑。 挨了马口水的几人慌忙掩面后退,嘴里不迭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出来这人便是神枢营一部三司管带,他咧嘴笑了片刻方才板起脸,马鞭在半空中虚划一圈,大吼道:“都踏娘听清楚了,抚台叫尔等做啥就做啥,少踏娘废话。还有,咱兄弟们都是急性子,要是做得慢了,别怪爷们儿大鞭子抽你们丫的!” 霎时,哀嚎声一片。 若是有人不晓情况打这儿路过,必然闻者伤心见着落泪。 如此过了一柱香,仪门照壁后转出一队人来。 打头的正是赵义,他身后还跟着十来个抚标亲兵。 赵义向骑将点点头笑了笑,骑将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好像一切尽在不言中。 “各位,本人赵义,我身后这些都是抚标中营亲兵队。我等受抚台亲命,协助各位丈量田地。” 赵义先介绍了一队人的身份,然后从腰间包袋中拿出一个圆盘,说道:“这是卷尺,抚台发下来的标准丈量工具。你们那些大尺小尺即刻停用,一切皆以此为准!” “噢……” 又是一片哀嚎声,两衙官吏们眼中的神采徒然黯淡下去。 其实,刚才他们被骑兵威胁并没有真当一回事儿,因为他们手里掌握着计量的工具,也即是事实上的话语权。 所谓上有正策下有对策,如何操弄就是经手人一个念头的事。 就算有人“保护”又怎样?大头兵而已,大字不识几个还能质疑我等的数字。 然而如今不同了,巡抚堵上了这个漏洞。而且,这些亲兵应该不可小觑,观之一个个沉稳淡定,不读书是养不成如此气度的,何况还有下发的工具。 所以,这次齐声哀嚎真心倒占了七八分。 至于另两三分便是侥幸心理在作祟了。 吏滑如油吏滑如油,读过书又如何?知县知府还是进士呢?不还是被我等层出不穷的手段,耍弄于手掌心吗? 另一边,赵义可不知道别人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棒槌,只是一心想把清田的事做好重回颠峰。 他一面笑眯眯与骑领商量着彼此的配合,一面等着角门牵出马来。 很快,马出来了。 赵义给骑领打了个眼色,骑领会意点头,手一挥道:“各人照顾自己的目标。” “希律律”的马嘶响起,骑兵如墙而进将官吏包围。 接下来每两骑夹着一个官吏,不待对方有所反应,其中一个骑士即探出大手将官吏拎上马鞍。 待所有官吏都被安置好,骑领吼道:“出城!” ………… 九月二十六日,神机营乙部守备向叶宰汇报,有几十个操着四川口音的人聚集在东门下,号称要求见叶巡抚。 叶宰惊道:“川人?找本官做甚?” 守备回道:“听他们说,他们是原来援剿总兵邓玘的兵,前些日子在林县被打散了,如今获知抚台在河内便陆陆续续寻来。” 叶宰奇道:“邓玘的兵去找邓玘啊,找本官有何用?对了,你没告诉他们邓玘在安阳吗?” 守备无奈道:“卑职说了。他们说他们也知道邓总兵在那儿,可安阳被流寇围成了铁桶,他们进不去。” “呵呵!”叶宰冷笑道:“这是赖上本官了。行,带我去看看。” 守备当即领命,头前带路。 所幸东门离都院很近,一刻钟时间即到。 上了城头,守备往下一指,指着护城河边一堆大致有五六十人的叫花子道:“就是他们。” 叶宰摆手让守备退开,从垛口中探出头叫道:“喂,下面的人听倒,本人就是叶宰,哪个出来答话?” 一个黑胖子越众而出,冲城上喊道:“叶巡抚,听说你在四川爱川民如子,我们就来投靠你啰。” “为啥子不回四川呢?” “没得路费!” “为啥子不投降流寇喃?说不定还有一口饭吃。” “绝不可能!我们好多兄弟逗死在流寇手头,这个仇不共戴天,我们宁愿饿死,宁愿战死也不得投降流寇!” “好,真真是义士!本官收下你们。” “多谢巡抚大人,以后我们就是你的人啰,上刀上下火海都不得皱一哈眉头!” “对头,赵大说的对,我们都跟倒抚台混啰。” 狗x的赵匡,谁踏马叫你加台词的,刚见面几句话就表忠心,太不符合逻辑了。 叶宰暗骂一句赵匡,收回头冲懵逼的守备道:“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呃,呃,要不要知会下王总……” “不必!开门。” 随着吊桥放下,东门也“嘎吱嘎吱”打开。 赵匡领着五六十人进来,一见叶宰便跪伏于地,动情道:“多谢抚台大人收留我等走投无路之人。” “起来,尔等临死不屈,本官欣赏。”叶宰抚起赵匡。 赵匡黑脸上全是感动之色,起身后抱拳道:“抚台大人,当时林县兵败还有一两千人溃围逃出。如今我等……说不定他们收到消息后也会前来,请抚台帮帮他们。” 叶宰挥挥手,大义凛然道:“义士当然越多越好,能选择本官乃是本官的荣幸!尽管来!”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53章 招旧部 河内巡抚分院,二进。 整个东厢房被完全打通,噼里啪啦的声音经久不绝。 攀西军甲总教导洪正身抬起手离开盘盘,缓缓转动手腕舒解疲劳。 这时,旁边伸出个脑袋过来,压低声音道:“教导,这日子啥时候才能到头?” 洪正身摸过茶杯“滋溜”喝了口水,吧唧着嘴道:“好生做事,少想这些有的没的。” “教导,不是我不愿意做事。你要是现在下令上战场,我二话不说提枪就上。可……可算盘……我感觉比杀人还难!” “当然了,杀人只用扣一下扳机,打算盘还得记口诀。杀人一枪打不中可以补第二枪,算盘打错数字,那就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 “教导,要不你和抚台说说,调我去亲兵队,不,守城都行。这劳什子的算盘我打得真心难受。” “牛娃儿,你要理解抚台。抚台不可能相信当地的官吏,只能我们顶上。我记得你算数学得不错啊……” 洪正身眼神突地一定,随即身体从椅子上弹起,暴喝出声道:“起立!” 接下来便是一阵板凳移动的声音,不用五秒,屋内所有人均站得笔直,眼神汇聚至一个方向——大门。 “参见抚台!”洪正身带头喊道。 “参见抚台!”余下七人迅速跟上。 “坐坐,都坐。”叶宰笑盈盈往下压手。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后,干净利落坐了回去,无论声音还是动作都整齐得好像一个人。 叶宰站在门口环视屋内,视线扫过坐得板板正正的八人,心里感到非常满意,微微点头道:“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 “哈哈,都不老实!怎么不辛苦?别说你们,就是我看到那些数字头也疼得厉害。有时我在想啊,这田为什么都不是标准的?计算不规则的多边形面积,怕不是难为了咱们!”叶宰摊手道。 “哈哈哈……”诸人均深有同感,纷纷笑了出来。 “但是!”叶宰脸色蓦地一板,语气正经起来,“再难我们也要算,而且还不能算错。因为这是关系到每一个百姓的大事,来不得半点马虎,否则我们必将失去民心!” 说着往门外一招手,“都进来吧。” 话音刚落,脚步声响起,一行十人排着队鱼贯而入。 “胡八!” “洪教导!” “牛娃儿,你居然没死。” “放屁,你李毛子都没死,老子会死?” …… 室内顿时充满了欢乐的气息。叶宰见此,心里不禁生起个古怪的想法:怎么有点两方面军会师的赶脚? 胡八这一批200来人今天刚到。 他们进河内县前接到了侦辑队提醒,用的也是林县败兵的名义,反正都讲四川话,当地人听不出来差别。何况,守城的是京营,叶宰早就打过招呼了。 先前进二进的路上,胡八顺便汇报了攀西军的情况。 他是第二批,蒋虎是第三批,应于五天后到达,以后是第四批至第七批,同样都是相隔五天的路程。 第八至第十批则抱成一团赶路,由田安国带队。这是基于现实的考虑,因为第八批开始全是辎重,分开的话很不安全。 打四川至河南,沿路土匪如过江之鲫,有固定地盘的即便被前七批随手灭了,却也很可能遗漏一些来去无踪打游击的。 辎重在土匪眼中好比唐僧肉,一批200人全是老虎恐怕也架不住群狼。 因此,攀西军后勤总管田安国当机立断,通知后三批辎重营在荆州集结,然后600余人组团北上襄阳。 这样一来,600人应该没人敢惹。土匪不敢来,流寇也没在,能阻制他们的只有来自官府的麻烦。 不过,胡八又说辎重营准备得很周全。 他们有建昌道的手续,马车上的军火也全用烟草掩饰,无非多交点厘金罢了。就算某地要乱来,田总管也不会怕! 足足600人啊,栓式枪加迫击炮,不是胡八小看了,就他一路看到那些内地营卫兵的孱弱战力,低于一万人就是上去送菜。 ………… 随后半个月,叶宰再接收三批攀西兵,手下兵力已达1000人,遂趁时宣布:组建河南抚标。 至于还窝在开封的原抚标怎么办? 首先,上任巡抚玄默去职后,家丁都跟着他走了,包括中营的坐营官曾都司。 此人是玄默夫人家亲戚,颇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他的身份新巡抚绝不会重用,十有八八还会当做眼中钉,毕竟坐营官的位置太重要了,属于心腹中的心腹,不是自己人巡抚肯定不放心。 故而不如跟着玄默走,至少以后还能有起复的机会。 其次,大树倾倒,底下乘凉的当作鸟兽散。很多家境不错的标兵都选择了回归卫所,只有那些征募的或者家里没田的卫所兵才会留下来死守,期望得新巡抚留用。 这些人加起来差不多两千人。 再加上攀西兵两千,这就有四千人了,大大超出了抚标三千人的编制。所以,待叶宰到开封后,应该要裁汰一批。 说回来。 叶宰对京营的督导工作非常不满意。这些人在京里闲散惯了,前段时间一直打仗,心无旁骛下表现还行,可一闲下来,真是丑态毕露。 督导不上心不说,还祸祸河内百姓,抢鸡屠狗,甚至调戏妇女…… 这到底是在给叶宰帮忙还是在给叶宰招黑? 本来清田的事老百姓就不支持,再这样闹下去,极有可能激起民变。 老百姓为什么不支持呢?说来话长,简单可以总结为两点: 第一,多清出人口就得多交人头税;第二,河内县七成的土地都挂在郑王府,百姓尽管交得租子多——五成到七成不等,但他们可以用王府佃农的名义逃掉徭役。 这样说吧,交了七成租子一家人肯定吃不饱,如果遇到荒年还要死人。然而比起徭役,这才是让一个普通人家倾家荡产、阖家死绝的重负。 要是遇到轻省的,比如说在当地修缮城墙、王府、官衙,疏通河道,说不定能活下来。要是遇到远的、危险的,比如现在河南北部大乱,官府征调徭役修路修城,就属于自带干粮去送死。 现在好了,河内来了一千攀西兵,相当于有了一千个会识字的帮手。叶宰遂撤回京营换为攀西兵,清查工作徒然加速。 当然,加速的后果就是民众见官府来真的,暴发了几起民乱。 攀西兵倒无所畏惧,因为他们在攀西地界上此类事情处理得多了,早已历练出来,于是毫不手软坚决镇压。 有人为此说了句精僻的话: 凡是作乱的就是反哥命,必须如秋风扫落叶一扫一大片。 ——赵·雷峰·匡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54章 分兵 时间缓缓走进十一月,天气乍冷,河南很多地方都飘起了鹅毛大雪。 一个多月以来,河内县田地数据基本清查完毕,但人口统计工作却还没有收口。 无它,地是死的,人是活的。 河内百姓和抚标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有门路的甚至直接躲进郑王府的庄园里,叶宰对此暂时没有好的办法,颇有点狗咬刺猬——无处下嘴的感觉。 说到郑王府,郑王府上上下下都对叶宰有一肚子的意见。 李长史先是代表郑王弱弱抗议了下叶宰调兵包围王府,被叶宰用“流寇未灭,这是保护郑王”的名义驳了回去。 郑王本生胆子小,同时也看在叶宰出兵救了自己的份儿上,默认下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郑王爷忍不了。 叶宰居然清田清人口! 要知道世上的事怕就怕认真二字。 郑王府的土地,除了小部分是低价买进在官府有正规手续,其它均为强占,原先的农户要么成了王户佃户,要么人间蒸发。 再继续深查说不定还会查出王府草菅人命的证据。 当然,这种事儿全大明的王爷都在做,皇帝也不会认为是多大的事,反而会因此认定藩王们没有异心,怪不怪? 可叶宰的组合拳太犀利,土地收了人划出去,这是在刨他郑王爷的根儿。 绝对不能忍! 郑王爷其实有点小智慧,知道不能和叶宰硬顶,而且告状的奏本也发不出去,遂亲手提笔写了五封书信,说是与河南其他五位亲王的书信往来。 京营的人不敢擅专,来问叶宰的意见。 “天真!” 叶宰暗地吐槽一句,对来人说道:“信放下,本官派人帮郑王爷办了。” 待来人出去,叶宰冲身后的赵义挑了挑下巴,“拆开,都看看咱们的郑王爷写了些啥。” 赵义一个激灵,咽了口唾沫,嗫嚅道:“抚台,这是,是亲王的信件……” 叶宰不悦地看了赵义一眼,心里暗暗摇头,这个赵义人灵性,但恰恰就是灵性让他小心思多了点。再看石猛,尽管性子憨却令行禁止,看来中军营坐营官的人选不用再纠结了。 他一沉默,赵义便反应过来,连忙补救道:“嗯,为免郑王不慎泄露我军的布置,确实应该帮他把把关。” 说罢找来剪刀,小心挑开其中一封信的封口,抽出里面的纸张递给叶宰。 叶宰摆手不接,指指另一旁肃立的石猛。 赵义呆了呆,立时反应过来抚台对自己不满了,当场恨不得自扇两个耳光,只好将纸递向石猛,不过双手换成了单手。 石猛却不在意双手还是单手,一手接过,另一手搔搔头难为情道:“抚台,我读书少,字可能认不全。” “没事,你只管读,大概意思我猜得出来。”叶宰鼓励道。 “哦,那我读了。”石猛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捧起信纸送到眼前,手上不自觉用力显得纸张很抖,相当不和谐。 “周王兄钧鉴……流寇袭城……叶巡抚出兵救援……调兵将小王保护得很好……清田……” “行了,不用读了。”叶宰轻声喝断,吩咐道:“后面的信也不用读了。石头,五封信全烧了。” 石猛应下,很快找来铜盆用打火机将信点着。这事儿他经常做。 看着一股股黑烟升腾,赵义感觉自己又行了,站在叶宰的角度出主意道:“抚台,要不要把刚才那个送信的京营兵给杀了?郑王要问起来,就说不知道。” 叶宰哂笑道:“郑王府送信出来,肯定不止他一个人知道,难道把知道的人都杀了?” 赵义眼中凶光一闪,“那就都杀了!找个名义将他们调出城,然后……” “不可,国防兵绝不能杀伤无辜,不然与其他军队有何分别?赵二,你记住了!”叶宰拉下脸训斥道。 ………… 十一月十四日,府、县两衙主要官吏在新造的黄册和鱼鳞册上签名。此两册共造三份,一分给县衙成为征税的依据,一份给府衙存档,一份留在巡抚手中,方便以后凭此查税。 翌日,郑王府李长史、卫辉府马知府、河内县齐知县及其他正商绅友人,敲锣打鼓将军队送到沁水河边。 当叶宰喝过壮行酒转身踏上石桥,三人对视一眼,差一点就泪流满面。 抚标护送着叶宰缓缓通过桥面,轮到队尾却发生了小小的骚动。 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的人跪于桥下,冲河内城方向重重磕头。 这些人的动作与衣服与其他抚标兵丁格格不入,送行人群为此议论纷纷。 “他们是谁?” “不认识,应该不是川兵。” “咦,其中那人我好像认识。他做过我家一段时间西席,叫……叫……费承,费承松!” “如此便说得通了,他这是舍不得离开家乡。嘶!他为何要离开家乡?” “嗨,太简单了,几位不曾听说前段时间有个秀才带头闹事,被府衙二老爷定了秋后问斩么?” “怪不得,怪不得。” ………… 十一月二十日,叶宰带兵重回卫辉。 卫辉如今乱得一团糟,先是李自成祸害了一次,后来张凤仪得叶宰授意又放进几批流寇,导致卫辉当地官府垮台、人民离散,仅汲县得免。 商辅明好悬一口气没上来,催着叶宰赶紧扫荡卫辉府流寇。 叶宰拿出最新的塘报,指着上面的文字道:“商公公,你也看到了,新任的陈总督严令本官堵住白鹿山口,不得放一个流寇南下……” 商辅明眼睛发赤,涩声道:“汲县里可是潞王!皇爷的四叔爷。” 叶宰假装思考,沉吟道:“要不我等一分为二?商公公带京营人马去汲县,本官则带抚标去白鹿山,如此,也可两全其美。” 这是叶宰第二次提出分兵,第一次是在鄣德。不过那时只有京营的人马,商辅明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此时局面却大有不同,京营涨了战力且全划归商辅明指挥。 商辅明很想一口答应下来,只是尚未摸清王朴的意思,便稳了稳,招来王朴问询。 王朴当然愿意了,头上压着一座大山总比压着两座大山好,而且还对京营的战力有迷之自信,心想即便没有叶宰的亲兵,打汲县附近的流寇也是手拿把攥。 再说了,王朴觉得商辅明更好相处。 据他观察,商辅明应该比较爱好财物,加之太监的风评…… 我老王家从来就没缺过银子!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同意了叶宰的提议——分兵。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255章 白鹿山大营 皑皑白雪中,天地一片苍茫。 一列看不到头的小黑点艰难跋涉其中。 狂风呼啸,卷起鹅毛般的大雪,冷冷拍打在人的脸上。 地上的雪已经积得很厚很厚,一脚踩下去“咯吱”作响,轻而易举漫上了脚脖子。 “咕嗵!” 胡八脚下一滑扑倒地上,他马上就想撑起来,奈何手滑脚滑借不到几分力,身体便在雪地上来回蠕动,宛如一条丑陋的虫子。 哨指导曹久林连忙伸出手去拉,没曾想他自己也没踩稳,趔趄两下一跟头扑向胡八。 “哟,我曰……呜呜呜……”胡八脸被强大的推力摁在雪中,塞了满嘴的雪。 “扑哧扑哧!” 其他兵丁憋着笑将两人一起拉了起来。 胡八的脸涨得通红,也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气得,呸呸吐出口中的雪渣子,含糊不清道:“这狗x的天气,走一步要花平时三倍的力气。” 曹久林也是满脸狼狈,一边拍打身上的雪花,一边回应道:“胡哨官,少发牢骚。我等哥命军人……” “行行行,我怕了你了。”胡八摆手打断,然后扭头看向自己的乙哨,大吼道:“白鹿山还有三十里,大家再加把劲儿。赵守备已经带人先赶去了,只要我们一到,热水、肉馍馍立刻送上。现在,都注意脚下,小心别摔死了!” “呵呵……” 听到胡八的话,乙哨的兵丁轰然大笑,身体也在希望驱使下又生起了几分力气。 ………… 中军,叶宰骑马伴随在几架怪模怪样的马车旁边。 之所以说怪异,是因为马车没有轮子,两边车轱辘的位置换成了两条又长又宽的木板,两头还翘翘的。 不仅马车怪,就连马儿也很怪,每只马儿的四只蹄子包裹着干草,看起来相当臃肿。 突然,其中一架马车的车帘拉开,露出一张宜嗔宜喜的面容,半是责怪半是关心道:“都爷,就你逞强!上来暖和下吧,别受了凉。或者,你去后面叶贵的车里。” “快关上!”叶宰头动也不动,目不斜视道。 王紫玉咬下了嘴唇,堵气道:“你不上来,我和山竹就下去陪你!” “别找事啊,我警告你。”叶宰脸皮一抽,中气不足道。 王紫玉见叶宰色厉内荏的样子不禁嘴角微翘,眼珠子一转,好像闲聊道:“都爷,攀西军真不错呢,几千里路,一个人都没掉队。” “哈哈,也不尽然,还有五十来个生病走不了的。而且,辎重营都没到。”说到这个叶宰就来兴趣了,夸奖攀西军就好像在夸奖他的孩子,虽然他没孩子,但那种心情绝不会错,就是高兴! 他忽略了王紫玉不关车帘,语带骄傲继续说道:“首先,他们有铁的意志。其次,他们的装备是最好的。 我给你说,光衣服就花了大价钱。表面上看和平民的棉袄差不多,其实里面区别大了!不仅有棉花、钢片,还有鹅绒、鸭绒。这个绒也有讲究……” 王紫玉本来笑吟吟听着,忽得插言道:“都爷,既然攀西军到了,那何时把亲兵队交由我统带?你可是答应过我的哦。” 嗯? 场面顿时一冷,叶宰无比后悔自己在某一刻随口许下的诺言,可看着王紫玉亮晶晶的眼神,狠心不承认又做不出来。 正纠结间,后面马蹄声响。 叶宰趁机躲过王紫玉的视线往回望,只见一骑战马破风狂飙,撒开的四蹄溅起了无数细小的冰晶,马身上的人看不太清楚,但背上认旗迎风飘扬,一个大大的“令”字! “紫玉,这事儿待会再说,有传令兵来了。”叶宰匆忙说了一句,随后一拉红免调了个头。 “哼!”王紫玉收回玉手,车帘当即落下隔绝了内外。 “报……田把总已到鸭子口。” 鸭子口? 叶宰飞快在脑中找到搜索坐标,鸭子口在渚水西面二十里,白鹿山在渚水东面八十余里,两地相隔一百里,而自己则在两者中间位置。 估算出彼此的距离后,叶宰下意识开始搓手,心里涌起一阵狂喜。 卫辉和商辅明分兵,其中有一大半的原因就是为了辎重营。 因为辎重营拉的东西太重要了,叶宰宁愿减少自己的兵力也不愿让外人窥探到任何秘密。 里面有什么? 自用的两千把栓式枪、二十万发子弹、手榴弹一千枚,迫击炮二十门、燃烧弹百枚、高暴弹五百枚; 卖钱走关系的打火机五千只,烟叶五吨; 这些都还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两台从宁远河拆来的发电机。 有了发电机,元宝石充能的速度将加快十倍,估计存到十万点要不了三个月。 到那时,崇祯……呵呵呵! 叶宰脑海中骤然响起bg:看!铁蹄铮铮踏遍!万里河山我!站!在风口~浪尖~紧握住!日月旋转…… 待旋律响过了两遍,叶审方才惊醒过来,对传令兵吩咐道:“告诉田安国,我会留一总退往渚河东岸接应他。两军汇合后迅速赶往白鹿山,我会在那里为他们庆功!” 传令兵复述了一遍,见叶宰点头便抱抱拳,上马重新冲入了风雪之中。 当天傍晚,一千余攀西军进驻白鹿山东大营。 这里已经大换了个模样,以至于叶宰差点没认出来这是自己曾经路过的地方。 山谷出口,东西各设一座能容纳两千人的军营。 为什么不把营寨堵在山谷正面出口? 这是为了避免敌军从谷口一出来就能直接发动冲击。 营寨用高大结实的木材围起,每隔五十米左右便有一座高出的吊脚楼,即可藏兵又可居高临下射击来犯者。 两营互为犄角,中间以又宽又深的沟壕相连。沟壕同时也能起到陷马坑的作用。 两边山体十分陡峭,本不利于人类攀登,但这难不住白杆兵。他们发挥自己的山地优势,竟然在绝壁上设立了几处观察哨。 营地中各帐隔得很开,以避免敌人火攻一烧一大片。 建营不能缺水,这是兵法中铁律!然而,山谷外并没有水源,怎么办? 张凤仪解决了。她用毛竹引来了几条水流,水源就是山上的雪水,不过现在是冬天,毛竹已经冻死了,只能将就使用地上的积雪。 匆匆视察一遍,叶宰不禁感叹,谁说女子不能带兵? 张凤仪以事实说话,有力地打破了这个偏见。 诚然,让她冲锋上阵或许力有不逮,但她也有自身的优势,那就是女人的细腻,山脚下井井有条的军营便是证据! 此时此刻,叶宰的心头有那么一点点的恍惚,张凤仪可以带兵王紫玉又为什么不可以?王紫玉是自己的妻子,张凤仪就不是别人的妻子吗? 带着这几个疑问,叶宰回到了自己的主帐。 (求订阅、收藏、推荐!) 第256章 河南变局 傍晚,胡八吹的牛全部实现。 赵匡亲自带人烧好了热水,煮了几大锅野草汤分发到每一个攀西兵手上。 于是,攀西兵老幸福了,脚踩热水盆,一手一只热汤碗,一手一个肉馍馍。 整个营地中,蒸汽氤氲香气飘飘。 幸好其他川兵全撤去了西营,要不然就算以张凤仪与他们有同生共死的情谊,那也要造反!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嘛。 叶宰巡营后则回到后帐与家人吃晚饭。 他的晚饭与大头兵差不多,就多了一样蔬菜——晒干腌制的大白菜。 大白菜营养丰富,生熟皆可食,可炒可腌可酱…… 算了,大白菜在后世谁没吃过?仅强调一点,如今在河南只能找到这东西,因为它可以长期保存,已经成为了老百姓的主食。 猪肉反而不是,还是那个原因,不易保存。所以,明末的物价很怪异,后人乍一看都弄不太明白。 比如后世陕西出土了一个碑叫《感时伤悲记》,上面所记的崇祯末年物价为: 稻米粟米每斗二两三钱,猪肉一斤一钱八分。 换算下,一石等于十斗,一石188斤,即一斗188斤,一斤折银1钱2分,比起猪肉的1钱8分便宜不到哪里去。 吃过晚饭,叶宰赶走叶贵和山竹,对意外的王紫玉解释道:“紫玉,我觉得我们应该谈谈。” 王紫玉点点头,起身给叶宰泡了杯茶水,然后坐下来,两手交叠于腹部,神态端庄等待叶宰开口。 “紫玉,我可以让你带兵。” 王紫玉的眼角顿时弯了弯,眼神中也透出无限的欢喜。 “但是,我没人给你。” 王紫玉眉梢一立,显得非常不满意。 “不过,我可以允许你在河南招收无家可归的女子五……二十个。” 王紫玉眉梢放平,干脆利落道:“夫君,就五十个。” “好,就五十个,你可以成立一支女子亲卫队。” “武器呢?” “刀、剑、盾随便选。” “我要枪,短枪长枪都要!” “不行!特别是短枪,这是严控物资。” “夫君……” “唉唉,脱我盔甲做甚?王紫玉,你想干什么!” ………… 翌日,十一月二十四日,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历史上,河南黄河以北六十一路流寇诈降蛰伏了一段时间,就在今天趁着黄河冰冻突破天险,进入河南的精华之地。 此后,流寇与明廷的斗争进入了新的阶段。 流寇摧毁了河南薄弱的守备力量,与当地的贫苦农民相结合,形成一股汹涌澎湃的“哥命”洪流。 然而历史早已出现了变数,有着叶宰的小翅膀扇动,这个时期的明朝有点不一般。 首先,李自成跑了,史书记载就是他提议反攻河南; 其次,力主招抚的王朴还在卫辉苦逼的与流寇周旋、保卫潞王,根本没有机会上当受骗; 第三,流寇没被招抚,大部分都窝在鄣德,被官军四面包围。 第四,延绥巡抚陈奇瑜提前三个月进入崇祯视线,被擢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等地军务。 叶宰为此还生了一段时间闷气。 因为这个职位是他给自己准备的,在他的计划中,他除了总督的职位,还加了个大学士头衔,准备以使相的身份出外剿灭流寇。 现在没办法了,在没有搞定崇祯之前,他只能听从新任总督的命令——死守白鹿山,卡住流寇南下的路线。 第二天,王紫玉早早起来了,和山竹一道拿着叶宰的手令去赵匡处领枪。 是的,她睡服了叶宰,得到短枪两支,长枪十支。 只是辎重营没到,攀西兵的每把枪又是有数的,所以她只能找赵匡讨要两只军官才能配带的短枪,然后先训练起来。 叶宰一直睡到辰时才醒,起床后刚走两步就呲牙裂嘴,捂着老腰面色开始发白。 “小贵子,小贵子!” 很快,外面响起脚步声,接着帐帘掀开,小贵子披着一身的金光走进来。 “少爷,少爷,你咋啦?”叶贵惊讶道。 “别叫了!”叶宰鼓足中气喊了一声,招招手道:“过来,给少爷梳头。” 叶贵赶紧扶叶宰坐下,又问:“少爷,要不小的去叫成郞中?” 叶宰摆摆手,懒得说话。 这天,他破天荒打破了自己的习惯,没有锻炼也没有巡营。 ………… 十一月二十八日,辎重营到达白鹿山。 已经满血复活的叶宰摆下篝火晚会,宴请全体攀西兵。 西营也来了几个代表,张凤仪、使女翠仪、白杆兵三个百户,川军的一个守备、两个把总。 他们便是侯家庄战后剩下的最后几个有官职的人。 张凤仪抱着膝盖坐在内圈,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对面,飘荡的火焰照得她脸色明灭不定。 翠仪见张凤仪即不吃东西也不说话,便偏过头顺着张凤仪的视线看过去,随即惊讶道:“小姐,你在看叶巡抚?” 张凤仪摇摇头,小声道:“不是,我在看叶巡抚旁边那个人。” 翠仪抬头又看了一眼,疑惑道:“就一个亲兵啊,有什么好看的?” “不是亲兵,那是一个女子。” “啊!”翠仪惊呼出声,旋即以手掩口,含糊道:“叶宰居然带女子进军营。” 张凤仪嗔怪地看了眼翠仪,“我不是女子?你不是女子?” 翠仪慌忙摇手,急着分辩道:“我们不一样,我们是朝廷眼中的蛮夷嘛。婢子的意思是,叶宰不怕手下人会觉得不吉利吗?” “又胡说!哪里有不吉利了。”张凤仪轻轻摇头,又沉默下去。 ………… 时间缓缓流逝,来到崇祯六年十二月。 一匹快马绕行河北,打浚县进入河南境内,再没日没夜狂奔两天,于十二月初九进入白鹿山军营。 他带来了商辅明和王朴的联合求救信。 信中的内容极尽哀求,请叶宰看在一起战斗过的份儿上,发兵胙城沙门镇,拯救京营于水火之中。 叶宰简直无语了,正要询问传令兵为啥京营要弃守汲县南下胙城时,石猛进来递给他一筒盖着火漆的塘报。 打开一看,也是紧急求救信,来自于开封府,署名为河南左布正使“方经”。 信中说,开封阳武县出现大量流寇,请巡抚发令征调各地卫所兵。 叶宰立刻将两封信联系起来,抖抖信纸冲京营来人道:“说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第257章 京营往事 信使一脸羞愧讲起了京营的情况,叶宰在脑海中大致还原了京营这两月来的往事。 那日在获嘉县分兵后,京营人马便直趋汲县。孰料,一路狂飙急进却在新乡中止。 新乡县恰好卡在获嘉县和汲县中间,那里已经成为流寇进攻汲县的后方基地,驻扎有大量的流寇。若是想绕开它只有两条路: 北上渡过渚水进入辉县境内,然后再往东。但其中有个麻筋儿,汲县在渚水以南,也就是说进汲县还得再渡一次河。就不说过两次渡河的麻烦了,关键是渚水汲县段必然掌握在流寇手中,京营极有可能被“半渡而击”。 第二条路,南下。贴着卫辉与开封的府界往东,在汲县境内再突然拐北。 不过,这条路绕得比较远且要耽误很长的时间,汲县已经告急过多次,不知道还顶不顶得住? 故而不如铤而走险,抽冷子打一下新乡。 斥候探报,新乡县城防松懈,城头就立了杆“曹”字旗,这人是谁?听都没听说过……更重要的是,城里存放有海量流寇抢掠的粮食、财物。 正怕谓“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商辅明和王朴商议后,一致决定“干了!”。 为何? 他俩都对京营的战力有充分的自信。 这股自信并非是凭空得来的,而是京营实打实的战绩。 自进入河南以来,京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打了好几次大胜仗。 虽然前锋均是叶宰手下打的,虽然叶宰手下的武器很犀利,但正面追杀谁做的?京营啊!你叶宰手下有火枪火炮,我京营也有啊,就算犀利程度比不上,可我们多啊! 当然,抚标先进的战法我京营不会摒弃,也用火枪火炮不停地轰不停地轰,直到将敌人打崩溃,接下来事就再容易不过了,掩杀! 以上看法不仅仅商、王二人有,整个京营里都弥漫着这种狂热的气氛,好像在他们眼中,没有能够阻挡自己的敌人! 接下来的战事发展,的确如此! 京营闷头向新乡猛冲,全然不顾途中小股的流寇骚扰直抵城下。 新乡当时已拉起吊桥、紧闭城门,王朴一声号令,两门佛郞机炮、百门虎蹲炮、二千杆鸟铳开始向城头倾泄火力。 其实,以虎蹲炮和鸟铳的火力对高大厚实的城墙基本没甚影响,就佛郞机炮能造成点威胁。 可声势太踏娘吓人了! 城下“轰轰轰”、“啪啪啪”的暴响好像叩击在流寇心头,耳边不停响起“嗖嗖嗖”的声音,墙皮“扑扑扑”掉落粉尘,偶有大炮子击中城头,砖石飞贱中一死一大片…… 这里的流寇哪里见过这种全火力输出的阵势,导致心里压力过大,居然当场崩溃。 新乡县一鼓而下! 仅有那个叫“曹操”的匪首带着一波人马从东门跑了。 事后清点,俘虏上万个吓傻的流民,金银财宝、粮食布匹缴获无算,真真是“曹操跌倒,京营吃饱!” 至于战利品到底有多少,又是如何分的?信使表示不知情。 反正京营在新乡多呆了两天,还派出五百神枢营骑兵押送一批物资南下开封。 王朴留五百神机营及一千铺兵防守新乡以保后路,带着剩余的五百神枢营、二千五百神机营及一千铺兵意气疯发,再度出征! 三日后,京营人马到达汲县,于渚水南岸、汲县城西和流寇对峙。 流寇军中竖起两根旗帜——西营八大王、闯塌天。 据斥候探报,围城南的为“蝎子块”,围城东的为新乡战败的“曹操”,独独空出临渚水的北面。 这是流寇的围三阙一之策。 只是城内人应该没有上当,显而易见嘛,正常人都能想到,流寇要么“半渡而击”,要么在渚水北面打下了埋伏。 何况,城内除了有卫辉守御前千户所千户,还有受叶宰之命进去帮忙守城的援剿总兵邓玘。即便千户是个弱鸡,邓玘这个打老了仗的人也绝不会同意出北门送死! 因此,汲县便一直坚守,向朝廷、向各方面军队发出急报,盼星星盼月亮,盼有人来解围。 直到这天,终于有救兵来了! 然而,战局的发展不知道汲县的人看不看得懂? 流寇率先敲响战鼓!主动压向京营。 神枢营五百骑兵动作优美、整齐划一向两方避走,露出后面一排排的獠牙。 战鼓声越来越紧,身居流寇前阵的裹胁民众挺起竹枪,咬着牙加快脚步。 两百步,一百步。 “放!” 虎蹲炮开始怒吼,“轰轰轰……”震耳欲聋。 几万颗铁子如天女散发轰进流寇人群,瞬间便倒了一大片。 商辅明和王朴相视一笑,觉得这仗稳了! 又轰击了几轮,当硝烟散去后,京营的人都是一愣。 流寇的战鼓声不仅没停,反而越来越密集。 几百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手持大砍刀,驱赶更多的平民向己方冲来,敢有抵抗或往回跑的人,一律砍头。 在流民身后,则是粗锐的老牌流寇。 战局一直焦灼,流寇不惜平民性命要拉近彼此距离,京营的炮子、枪子不要钱似的向他们泼洒。 某一刻,虎蹲炮先顶不住了,必须停下散热。 趁着这个时机,流寇鼓点一换,流寇推出了楯车! 叶宰吐槽,这绝逼是流寇里的边军从东虏那里学到的。 顶着鸟铳铅子,流寇前锋杀入了京营方阵,引起了巨大的混乱。 实际上,此时京营还没有败,因为神机营还有一千车兵、枪兵,能组成一条厢车防线。 之所以开战前没这样做,一是对自己自信,二是觉得有了厢车防线,会阻碍己方出击的速度。 现在也不晚,只要能及时布置出来,以厢车截断流寇后续部队,并配合枪兵围剿已突入的流寇,不说能反败为胜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哪料,那八大王很会抓机会,打出了王炸,流寇老营骑兵疯涌而出! 这些骑兵仿佛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朴怂了,非但不命令神枢营抵挡,而且还拉着神枢营一起跑路。 商辅明倒还有点血勇,大声尖叫着命令组织防线,可惜啊,他不是主将且主将跑路人心已散,他便是变身孙武也无力回天。 因此,商辅明无奈何下只得随后败走。 这一仗,京营死伤上千,丢失大部份辅兵,所有虎蹲炮、厢车以及车上的补给,还有鸟铳两千余把。为什么鸟铳比死伤人数还多?无他,好多逃兵嫌弃鸟铳影响奔跑速度,扔了,了…… 幸好,新乡还在京营手中,让他们不致于弹尽粮绝。 按理说,京营当时还有接近三千人,死守新乡应该没问题,可京营上上下下的信心都被打崩了,索性舍了新乡一路向南溃逃,再没组织起一次有效的抵抗。 一直跑到沙门镇,不是不想跑了,而是被西营八大王绕路堵住。如此才有了向叶宰求救之事。 (感谢书友“”、“大海战士”投出的月票!) 第258章 招抚 沙门镇位于卫辉府胙县以南,开封府延津县以北的交界上,行政区划隶属于延津。 延津县西边是阳武县,开封方面所报“出现小股流寇”的地方。 不怪开封方面大惊小怪,实在是阳武县的位置太过关键。它紧挨着黄河,可辐射西南的孙家渡口,东南的陶家店渡口及陈桥镇渡口。 再有,此时黄河上冻,流寇无需经过渡口便可以直接过河。 若当真流寇南下,兵锋将直抵开封。 开封可是省城! 流寇都不用围城,只要出现在那里,整个河南都会震动,将大大打击河南军民的士气! 所以,左布正张经才会请求叶宰以巡抚身份下达召兵令。 河南有兵吗? 有是有,但不多,有正治原因也有地理原因。 按叶宰在兵部抄来的名册计算,河南都司下辖12卫、7千户所、7仪卫司、4群牧所。 说下群牧所,这是明朝专门牧养军马的机构,只有合适养马的地方才有。 设千户、副千户、镇抚、百户等武官。它不隶属于卫,直属都指挥司或行都指择司。 此机构在明初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供给朱棣北伐大军很多马匹。但明中期北元变蒙古,没了大敌马正也随之废驰。 如今哪里还有马可以养?猪牛羊还差不多。 叶宰敢保证,如果自己去点兵,恐怕除了当官的,全部兵丁都成了农民。 指望不了他们了,不但他们,其他卫所也指望不了。 不过,叶宰还是按程序向除去鄣德、卫辉、怀庆三地外的卫所发出塘报。 号召保卫开封! 叶宰在给每个卫所的塘报中耍了一把鸡贼。 他说本抚在外剿匪,开封府的情况不是很清楚,这道召集令是应河南左布正张经所请发出。 还有,虽然如今流寇大部分被困于黄河以此,但也有好几支突破包围,似有流窜之势。因此各地卫所不可大意,支援要量力而行。 打发走信使后,叶宰叫来赵匡,叫他领1000人前去沙门镇解围,其他流寇无所谓,那个西营八大王的脑袋必须带回来! ………… 十二月八日,赵匡不负重望,百里驰援,成功将京营救出火海,京营上下感激涕零,但赵匡却虎脸微沉,因为走脱了张献忠。 叶宰接到军报后叹息良久,不过没有责怪赵匡,而是暗暗感慨冥冥中自有天意。 第二天,他离开白鹿山大营,来到西面五十里外,发源于太行山的一条小河边。 两台发电机经过辎重营大半个月的奋战,已经安装完毕。 今日,便是再次启动它们的时候。 叶宰先接见了田安国及部分军官,强烈赞扬他们一不怕累二不怕死的精神,并着重强调了两台机器对攀西军的意义。 意义当然不能明说了,他捡着能说的说。 这两台机器是本人正在研制的神器,待有朝一日研制完成,必将使得攀西军傲立群雄,乃至改变这个时代。 随后,他在田安国的陪同下,来到一间刚建好的封闭式土屋之前。 看着四周保护严密的士兵,叶宰点点头,从亲兵手中接过一个大包,独自走了进去。 两根导线已经摆在里面,叶宰将其缠在元宝石的两只角上,乍一看,好像拖着两根长长的辫子。 合上闸,念出密码:“不是每一只长着虎皮的……” “嗡”的一声,他脑袋微沉,白板显示屏出现。 右上角一个红色的数字瞬间吸引了他全部注意力。 ,离十万大关咫尺之遥! 想着离目标越来越近,叶宰身体不可抑止地抖动起来。 缓了好久好久,方才平静如初。 走出土屋子,他吩咐田安国准备一间帐篷,他要在旁边长住。 田安国问道:“白鹿山哪边?” 叶宰目光越过田安国的肩膀,看向远处的大山,和声道:“安国,这次千里行军我是非常满意的。这说明你、赵匡、马二柱等人都有了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啊,我应该多给你们机会。” “不敢!卑职能有今天均是拜抚台所赐。想我田安国本是一个穷酸秀才,若非抚台简拨于微末……” 田安国说着说着便哽咽了,眼圈也在发红。 叶宰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笑骂道:“安国,听你意思好像是赖上我啰?” 田安国重重点头,吟哦道:“横戈从百战,直为衔恩甚。” 叶宰懵了下,心道最讨厌古人动不动就念诗了,关键还念我没听过的。 所幸这两句诗语言直白,意思他还能弄懂。 于是拍了拍田安国的肩膀,貌似无奈道:“安国,随你了。” 就这样,叶宰在土屋边住了下来。 每天早上就跟着辎重营一起出出操,过后便呆在帐篷里不出来。 期间,王紫玉来了一趟,说要和叶宰一起住这儿。 叶宰先威胁她,“倘若不走,立刻夺了兵权。” “好啊,妾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组建女子卫队本就是无聊之余才做的,没了就没了。” 叶宰转为晓之以理,“夫人,为夫要在这里思考以后的大事儿。” 王紫玉狐疑地看着叶宰,思考大事她是不信的,何况大事哪里不能思考? 蓦地,她脑中闪过来时一路的观察,这里幽静荒凉,背靠太行有山有水,莫非夫君一闲下来便要故态复萌? “夫君,你……你又想修真求仙?” “谁想修真了?嗯,你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是……是……” “我知道了,小贵子,这个二五仔!” “夫君,何为二五仔?” “就是叛徒!” “夫君慎言,叶贵不是叛徒,妾也不是你的敌人。” “好好,不说小贵子了。你快回去吧。” “不走!” “好,你不走我……也不走。” 王紫玉掩嘴轻笑,此后更呆了下来。不过她的将军梦仍然没破灭,遣山竹回去继续招人训练。 ………… 崇祯六年十二月缓缓走过,崇祯七年马上就要来临。 叶宰同王紫玉在河边过了一个平淡的春节。 然而,除夕刚过两天,正月初二,总督陈奇瑜发来一封公文,平地一声雷将叶宰震得七晕八素。 公文内容是征求意见。 什么意见? 关于招抚流寇之事,陈总督征求几位巡抚及总兵的意见。 叶宰想都不用想,就是拒绝! 他本来打算三月就找个由头进京,以献宝的名义接近崇祯,然后拿下。 当然,入阁可能资历不足,容易引起各方抵制。但挂个兵部侍郎出任总督是可以的。 就比如顶替这个不靠谱后来还当了汉奸的陈奇谕。 接任总督后,立刻调所有攀西军北上,秦拱明的川兵、秦良玉的白杆兵也都调来,组成自己的军事班底。 接着扫荡河北流寇,先弄死一部分得到军功,以备以后入阁。 再驱使流寇往南,过黄河过长江,将江南闹个天翻地覆。 早就看南京那些人不顺眼了! 可现在呢? 陈奇瑜居然要招抚,那是放虎归山! 陕西、甘肃、山西那么多流民,旋踵间他们又可以啸聚起几十万的兵力。 到时怎么打? 叶宰立刻拟了一封措词强烈的反对信,坚决不同意招抚流寇。 公文发出后,他又给缩在汲县的商辅明写了一封信,暗戳戳告了陈奇瑜一状,暗示这人恐怕与流寇有勾结,否则为何要放过这个关门打狗的机会?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59章 准备回京 两封书信发出去了,叶宰却不抱什么希望。 只因朝野上下均有个共识:关外东虏始终才是大明最大的敌人,这个敌人磨刀霍霍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入关,故攘外必先安内,国内稳定压倒一切。 而且,军费已经快拖垮了中央财正,大明不可能同时打两场战争。 来看看大明一年军费总开支: 大明在册营兵大概95万人,其中九边精锐50万,军饷需1000万两左右,再加上辽饷加派480万两,一共1500万两。 剩余内地的二线部队约45万人,每年最少最少需300-500万两。 两者相加2000万两。但这仅仅是平常的维护开支,如果开启大战,还将有开拨费、客军供给等等开支。 那大明中央户部一年收入多少呢? 不到四百万两。 那为何大明还没有财政崩溃呢? 这就要说到大明奇葩的供给制度,军饷来源为本地屯粮、民运折色银、盐课、京运银四项。 屯粮很好理解,就是九边屯兵种地,自给自足。就是近几年大旱,西北三镇已然失去了这个功能,只辽东还行,基本能实现大半自给,不过辽饷背后有条巨大的利益链,根本减不下来。 民运折色银,这就是一团乱麻。中央没有科学的规划,九边的民运来自全国各地,具体东西原为米、麦、布、铁、马、草,帽子鞋子等,后来中央地方都觉得麻烦,索性折银子,算进田赋当中。 盐课就是盐引了,无须赘述。 京运银才是户部出钱,大概占总军饷的三分之一。 看起来好像户部没承担多少,应该很宽裕似的。屁!户部还得负担皇室宗藩、两京官员工资等等,光皇室宗藩这一项,就得开支全国中央及地方财正收入的一半以上。 如此算来,户部不是倒差钱吗? 所以,要么加税,要么拖欠。 但这两个办法却是饮鸩止渴! 加税小民不得活,只能造反;拖欠军饷军士不得活,也加入造反。 再加上大旱、洪水、蝗灾、瘟疫…… 雪球越滚越大,大明不灭亡才怪! 真不是崇祯勤正,穿补丁衣服能够挽回的。 然而,大明真没钱吗? 有,没钱的是朝廷,钱都在士绅手中。比如晋商地窖里很朴实的“银冬瓜”,再比如江南的“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 ………… 元宵节刚过,白鹿山大营遣人来报,一个叫卢九德的太监想和叶宰见面。 叶宰问道:“他找本官干嘛?” 传令兵回答:“说是要去汲县招抚流寇。” 叶宰暗暗叹了口气,知道这事自己挡不住了,遂意兴阑珊挥挥手,“本官就不见了,你们派点人护送卢太监去汲县吧。” 时间缓缓走过正月,朝廷邸报迫不及待刊载了一条消息:六十一路流寇重归王化,就抚!着令有关部门押还故士复业。 这些都和叶宰没多大关系,流寇中大部分是陕、甘、晋三地人,河南仅有鄣德、卫辉、怀庆部份民众从贼。 叶宰一道公文发去开封,叫左布正张经过来处理。 他自己则更加的沉默寡言,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除了每日三餐、睡觉和王紫玉说几句话,其它时间都呆在土房子里面。 二月初九,张经到达白鹿山,专门到河边拜访叶宰,一是请示流民安置方略,二是请叶宰去开封正式接任。 叶宰吩咐张经,可将甄别后的河南流民安置到怀庆府,那里清出了几十万亩田地,随随便便就能接纳几万人。 至于上任的事…… 元宝石的能量很快就会存够,到时他将会回京,河南巡抚也必然卸任,何必再往开封折腾一回?他又不想去捞银子。 再说了,开封城里还有周王这个大债主。要是拜访周王时,周王问起银子的事,叶宰是打死他还是打死他? 遂找了个理由,说自己前段时间征战流寇过于劳累身体欠佳,要在这个青山绿水的地方休养一阵。 张经顿时无语,心说虽然你看起来脸有点黑,但不像是精神不好的模样啊?哦,还有那眼神,怎么扫到人,心里总感觉毛毛的? 可想归想,张经却不敢质疑上峰,领受机宜后告辞离开。 ………… 整个二月,河南黄河以北的地界喧闹不休,流寇集中到鄣德府武安县接受朝廷点检。 很快,河南从贼流民第一批被甄别出来,陈奇瑜发来公文,命叶宰带三府知县前去领人。 叶宰才不会去,直接将公文转去白鹿山大营,让张经处理。 二月底,轮到怀庆府热闹了,上万个流民集中分地。 马知府秉持叶宰的授意,向流民宣布政策:“一户分田五亩,官府借贷粮种、耕牛,低价卖予农具。另:抚台大人已上奏陛下,除辽饷外,免去尔等一年赋税!” “哇,皇帝万岁!” 郑王爷听到王府外的欢呼声,欲哭无泪道:“俺的,都是俺的地……” 李长史安慰道:“王爷,就当破财免灾了。” 郑王爷听不得“财”这个字,当场“哇”一声哭出来,捶胸顿足道:“本王对不起先祖宗们哇。” 三月十三日,正在准备晌午饭的王紫玉见叶宰匆匆进帐,一脸喜色道:“紫玉,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儿了!” 王紫玉抿嘴道:“离开?去白鹿山还是开封?” 叶宰神秘一笑,“去北京!” “北京?” “对,北京!” “妾听说巡抚无诏不可擅离信地,夫君能离开河南?” “夫人说得不错。但夫人忘了,为夫还身兼京营协理戎正,乃此次河南剿匪主将。京营要回京,为夫当然也要回京缴令了。” ………… 三月十五日,残了一半的京营开进白鹿山大营,叶宰、商辅明、王朴会面。 三人谈论起战后总结该如何呈报? 商辅明觉得他受命监军以来一直都打胜仗,汲县之败却让白壁生瑕,甚为不美; 王朴则是深恐汲县之败影响到他的升迁,他父亲王威已经传过话来,山西总兵很有希望; 两人都想请叶宰帮忙掩盖。 叶宰坚决不肯,说这是欺君,像本官这样的正人君子绝不为之! 可奈不住商、王苦苦哀求,方才为难道:“两位都与本官有过命的交情,若当真因一时意气用事导致二位日后受到非议,实属不忍。也罢,招流民充人头的事可停了,本官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索性令抚标扮做京营,随我们一起回京。” 商、王突然沉默下来。 叶宰见此哂笑道:“莫非二位以为本官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若是如此,不如作罢。” 王朴想遮掩的心思显然比商辅明更重,便咳嗽一声道:“叶部院,非是我等不愿意,而是贵属兵强马壮,看着也不像京营的人呐。” “兵强马壮也是大明的兵,本官难道会去刺杀陛下么?”叶宰戏谑道。 “哈哈哈,叶部院真会开玩笑!” 商、王二人畅声大笑,反倒放下心来。因为真要作乱的人巴不得掩得严严实实,哪有像叶宰这样直接说出来的? (感谢书友“丧之衰虎”、“”投出的月票!) 第260章 觐见 安定门,为出兵征战得胜(失败也可以)后收兵之门,位于北京内城北垣东侧,与西侧德胜门相邻不远。 京城九门,七门瓮城内均建关帝庙,唯德胜、安定二门建真武庙塑真武大帝像,既祀北方大神亦取荡魔之意。 崇祯七年四月初,京营由安定门进入内城。 当然,这只是向征意义,京营兵打这儿过一次后,大部份将返回丰台、西山等驻地。 叶宰领头,商辅明、王朴、王重华、赵匡等跟在其后,依次给真武大帝上香。 随后,行人司宣旨。 旨意中先阐述了一番流寇导致阴阳不谐的道理,然后褒扬叶、商、王等人十战十胜的战绩,最后才是奖励,绢十匹、金花银五两,其余用具若干。 至于具体的官阶、职位升赏,由吏、兵两部商议后报于内阁,另有旨意。 送走天使,叶、商、王三人互相告别。 商辅明要回宫复命,王朴要带兵归营,叶宰则要去东华门外锡拉胡同某间客栈住下。 叶宰在京中有住宅,为何要住客栈? 其实住家里也可以的,只是叶宰现在是待召状态,住东华门外不是离皇宫近一点吗? 如果京里没有住宅的官员怎么办? 随便住。会馆、客栈、亲戚家、朋友家、道院、寺院均可。 反正不住贤良寺! 贤良寺是“我大清”封疆大吏入京时才住的地方,在明朝没这地儿。因为贤良寺的前身是明代皇子就藩前的集体住处,叫“十王府”,清代前期改为贝勒府,后期才改为贤良寺。到了现代,则叫“王府井”。 王朴先告辞了,他心急着把兵带回去,然后去兵部跑关系。 叶宰和商辅明留了下来。叶宰再次拜托商辅明一定要给陛下禀报,“小臣这儿得了个祥瑞,请献于君前。” 商辅明也不当个大事,盖因打着祥瑞幌子求皇爷欢心的事儿,他见得太多太多了,而且商辅明还知道,皇爷非常厌恶此类事此类人。 于是,商辅明隐晦地忠告了下叶宰。 可叶宰依然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模样,商辅明也只好答应下来。 ………… 焦急地等了三天,宫内风平浪静,既没有传出皇帝召见的消息,商辅明也没有出现。 叶宰在客栈房中转来转去,不禁扪心自问:难道这步棋走得太急了吗? 旋即又飞快否定,不急不行啊! 好像今年还是明年,东虏将第二次入寇。如此便引起连锁反应,调走了三边兵力,增加了百姓的困苦,客观上又帮了流寇的大忙。 正因为没有军队压制,方才导致流寇看到明廷虚实,以至星星之火再次燎原。 大明失血可以,但不能两胁插刀一起失血! 如果能避免一刀只挨一刀,叶宰宁愿选择流寇。因为流寇暂时代表的是农民阶级,叶宰需要驱使他们给大明洗牌。 东虏绝不允许! 他们就是破坏者、掠夺者,根本没有任何建设性,就算入主中原学得还得明朝那一套。 当然,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 清朝奴化人民两百余年,后来又导致华夏黑暗一百多年,但他也带来了丰厚的嫁妆——漠南漠北、东北、西域、乌斯藏、青海、湾湾…… 由明末实控300多万平方公里膨涨到1100多万平方公里,几乎翻了四倍。 后世的国土面积便是以此为主。 但现在叶宰来了,不再需要他们了,这些事叶宰一样能做到,而且会做得更好。 四月初九,一个小太监鬼鬼祟祟摸进客栈找到叶宰。 小太监是叶宰的熟人,当初跟着商辅明一起去河南的其中一人。 他带来了商辅明的消息: 进宫那天,干爹得皇爷召见,详禀河南的消息。皇爷起初还很高兴,但当干爹说起叶宰要进献“元宝石”时,皇爷拉长了脸。 正好当时方正化也在。 可能是出于嫉妒,也可能是害怕干爹顶了他的位置,方正化便挤兑干爹,说干爹明明知道皇爷讨厌祥瑞还要说出来,恐怕干爹私下与叶巡抚交情不浅。 皇爷当场便变了颜色,内外交通可是大罪!遂喝令大汉将军打干爹三十杖,幸得秉笔兼提督东厂曹公公及时赶到,向皇爷求情才免去二十杖。 饶是干爹武人体格身体精猛,十杖下来也打了个皮开肉绽…… 叶宰关切道:“商公公怎样了?” 小太监张开一只手曲起拇指比了个四,眼圈泛红哽咽道:“躺了足足四天,四天才能将将下地……” 叶宰心里急得不行,面上却只能做出悲痛的样子,再次插言道:“那祥瑞之事?” “哧溜!”小太监抹了把鼻子,唏嘘道:“干爹对叶巡抚真好!他老人家今早拖着病体去乾清宫当差。皇爷看在干爹平时恭谨的份儿上,主动给了干爹一个面子。” “所以?”叶宰差点绷不住笑出声来。 “皇爷的习惯是未时至文华殿处理国事,在这之前会先在后殿更衣。到时,请叶巡抚抱着东西候在那里。” “好,本官必不会误了。烦请小公公帮本官给商公公带句话,‘他是本官最好的朋友!” “小的定然带到。” “这是本官给小公公的心意,拿去喝茶。” “多谢叶巡抚,啊……五百两?这……这……” “好叫小公公得知,本官最喜交朋友了。只要真心待我者,我必真心待人。区区五百两而已,小公公以后多与本官走动,别说五百两,便是五千两五万两也不过浮云。” “小的小的……” “小公公不必多说,朋友贵在相知,一切尽在不言中。” 小太监面目坚毅走出了客栈,平素塌着的腰杆好像挺直了许多。 ………… 午时末,内阁成员齐至文华殿外殿,站于一处溜溜达达甩手甩脚。 温体仁转了一会儿,看向独坐于绣橔上的徐光启,笑眯眯道:“徐阁老,听说叶巡抚在河南寻到个宝贝要献给陛下?” 此话一出,其他几个阁员便齐齐看向徐光启。 吴宗达、王应熊微微撇嘴,何吾驺、钱士升则面无表情。 历史上,徐光启应在崇祯六年冬天去世。但这个世界不同,他服用了叶宰送的青霉素,现在仍然活得好好的。 不过毕竟是七十二岁的老人了,须发皆白,脸上脖子上布满了老人斑,气息也很微弱,时不时还要咳嗽两声。 此时徐光启便咳嗽了下,缓缓摇头道:“元辅,此事老夫不甚清楚。” “徐阁老不知道?”温体仁笑了笑,揶揄道:“看来你那小友并未将你放在心上嘛,待会儿陛下就要在后殿接见他,他居然没和你说?” 徐光启瞟了眼温体仁,淡淡道:“老夫只是和叶巡抚在火器上比较谈得来,哪里算得上朋友!不告诉老夫很正常,不忘告诉元辅就行。” 温体仁顿时无语,因为叶宰献宝的消息是他听宫里交好的太监说的,可这事儿拿不到台面上来说。 于是不得不默认下来,转过身去与吴宗达说话。 (感谢书友“鼠胆威龙”、“北方有爱”投出的月票!) 第261章 两场梦 前殿的说话声隐隐传到后殿,叶宰根本分不出注意力去倾听,浑然不觉自己已然成了别人议论的焦点。 他现在战战兢兢,脑海中一直在模拟与崇祯的对话,为此还设置了数十种不同的场景。 包括崇祯的各种眼神、语气、动作,他都分别做了不同的应对措施。 之所以如此不计繁复,是因为他绝不能失去元宝石。 还有一点,他来之前为了通过宫禁,卸下了别在腰里几年的大黑星,以致心头突然空落落的,感觉非常之不安全。 时间缓缓过去,终于来到未时初刻,后殿准时响起数十道若有若无的脚步声。 叶宰顿时精神一振,知道应该是崇祯到了。 果然,几分钟后,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嘎吱嘎吱”声中,十几个卖相极佳的大汉将军率先进来。 随后,一抬御辇抬进来,后面则跟着一个花白头发、手执拂尘的太监。 因为不是常朝只是私下召见,故叶宰不用跪拜,遂走到大汉将军身前一丈地左右,一躬到底诵曰:“臣叶宰拜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嗯。”崇祯随意抬抬手,没给叶宰半点好脸色。 叶宰好不尴尬,不禁肚子里腹诽:朱由检啊朱由检,你可长点心吧。你以为自己是明君,亲君子远小人!然而,外朝那些人何尝又是真的君子?他们连我都不如,至少我才是真心为大明好。 方正化眼神复杂地看了眼叶宰。 其实方正化对叶宰并没有太大的意见,前段时间两人配合得还很好,可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和商辅明搅合到一起呐。 方正化按下帮叶宰解围的心思,自顾来到辇前扶下崇祯,接着给崇祯脱下道袍换上常服。 换衣服时,方正化同时汇报待会儿要和阁臣们讨论的国务,是提醒也是帮助皇帝提前做下功课。 “工科给事中吴甘上《请发粟以赈饥策》。策中语:山西、陕西自去年八月至今已八月不雨,赤地千里,民大饥、人相食,民饥而乱兴,而地方兵将多杀良冒功。两州诸郡畏官兵甚于畏“贼”!” “流寇返土之事顺序进行,其大部在陈奇谕、曹文诏等监护下行致山西垣曲地界。” “东虏定丧祭焚衣葬殉法……” “朕知道了。” 崇祯摆手打断方正化,顺便回手揉了揉眉头,然后看向叶宰,视线再往下扫到叶宰脚下的石头。 “叶卿,这块石头就是你所说的祥瑞?” “是的陛下,元宝石是臣在河南卫辉渚水中无意间拾到的。绝未加工过,实属天然。”叶宰作揖道。 “天然?元宝石?升官发财,嗯?”崇祯的话语中充满了讽刺的意味。 这话自皇帝口中说出来就比较重了,直白点破叶宰的心思不纯。 不过,叶宰心头毫无波动,目测了下自己与崇祯之间的距离——大概十米多点,遂俯身抱起石头举在胸前。 “陛下误会臣了。臣乃读圣贤书之人,从不语怪力乱神。可此石不一样,其上有字,臣不得不信。陛下,请看!” 叶宰一边说话转移崇祯的注意力,一边往前走。 “止步。”一个身宽体胖的大汉将军横跨一步,仿佛一只巨大的门板挡于叶宰和崇祯中间。 叶宰应声即止,但心里禁不住狂喜,因为虽然才蹭了两步,却也前进了一米多,距离足够了! 于是抓紧时间念出咒语:“不是……每一头……” 因过于激动,咒语念得磕磕绊绊,用了足足五秒才念完。 这时崇祯好像在说话,只是叶宰已经顾不上他了,紧张对着脑海中的白屏输入数据:朱由检,24岁,身长1米7以上,头戴翼善冠,身穿黄色常服……改造,听命于我! 霎时,他脑中发出比平时制造其他东西更大的声音“当!” 好像一只黄钟大吕在他耳边乍然敲响,眼里开始有金星盘旋,身体也筛糠似地抖个不停。 叶宰知道这时绝不能掉链子,狠狠咬了下腮帮子,血腥味儿立即充满了口腔。 受到疼痛影响,叶宰头脑不禁一清,便双手用尽全力抱稳元宝石,不让其跌落以至前功尽弃。 挡着叶宰的大汉将军顿觉不对,因为面前这个官员脸部扭曲,嘴角沁血,身体摇摇晃晃。 大汉将军倒并未想过叶宰会抱着石头行刺,那是不可能的!当咱们是摆设吗? 他以为叶宰是发了羊颠疯,便问:“你怎么了?” 正在此时,大汉将军又听到身后传来方公公尖利的嗓音:“皇爷,皇爷!” 声音中充满了惶急。 大汉将军慌忙回头一看,就见皇帝翻着白眼歪倒在罗汉床上。 “咋回事儿?” 没等大汉将军想个明白,方正化回头低喝道:“快传太医!”说罢一指叶宰,声色俱厉道:“此人包藏祸心,对皇爷使厌胜之术。立刻将他及那妖物押出去交给曹公公!” “呵呵……” 叶宰口吐红白相间的血沫子咧嘴一笑,任由两个壮汉扑上来压着自己也不挣扎,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道:“成了!” 随即华丽丽晕了过去。 方正化再次厉声道:“敢有泄露此事者,诛九族!” ………… 锦衣卫诏狱,某个暗无天日的牢房中。 叶宰卧于一堆烂草上做着美梦。 在梦中,他身处文渊阁中,手下正在汇报: “相爷,澳州土着猖獗,连日来伤我大明子民无数。” “命澳州总督调兵剿灭!” “呃,土着灵活擅跑,不易围捕。” “围捕?什么土着?” “袋鼠。” “本相彼尔娘之!” 另一个场景,文华殿中。 一张长长的椭圆桌子,崇祯坐北边,叶宰带着阁员坐南边。 “陛下,美洲白皮民心不稳,需要你出访去安抚一二。” “朕就是个吉祥物,有作用吗?” “怎么没作用?这些白皮都是些欧洲过去的破落户,自己没有贵族头衔其实心里羡慕得紧。您只要去虎躯一振,他们必定跪服王化!” “要朕去可以,明年皇室拨款涨一倍。” 财相脸上难看,插言道:“陛下,一年一百万元足够了,再翻倍财正负担不起。” 叶宰在诏狱做梦的同时,与他相隔几公里外的紫禁城乾清宫中却愁云惨淡。 西暖阁内外太医进进出出,周皇后、田贵妃抹着眼泪,时不时看一眼龙床上熟睡的年轻人。 崇祯也在做梦。 梦中他已是花甲之年,坐在延春阁二楼平台一个老头摇摇乐上,眼角含笑看着众多的小皇子小公主,以及更多的小孙孙、小孙女在下面的花园中嬉闹。 崇祯不由感慨道:“我大明如今能泽被四海、民康物阜,全靠了那个男子!嗯?怎么想不起他的名字了……看来朕不服老也不行了,记忆越来越模糊。 好像叫,叫叶……叶……叶宰,对,叶良臣,嘶!真是一个亘古未有的好臣子啊,比之诸葛孔明亦尤有过之!” (感谢书友“丧之衰虎”、“东方极品账房”把风出的月票!) 第262章 皇宫与诏狱 “叶宰!” 随着这个名字闪现,叶宰的形象顿时在崇祯脑海中清晰起来。 这是一个长得很高大很英俊,却又摆着一张面瘫脸的人。 可不知怎么的,崇祯就是很欣赏他,感觉此人和自己特别亲近,而且十分笃定此人满腹心肠都为了大明好,为了自己好!就像……就像是自己没有血缘的亲兄弟,甚至比哥哥朱由校对自己还好! 反正自己对国事心力交瘁,才二十几岁头上便已生出华发,不如将这个难摊子交予他打理,自己则退居深宫养身游玩,垂拱而治! 他应该会接下来吧? 肯定会的!在朕的印象中,他具有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高洁品格。他是一个纯粹的人、一个高尚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咦! 朕为何会迸出如此古怪的词语? 崇祯吃了一惊,脑海中所有的温馨画面瞬间破裂,眼皮抖动半晌醒了过来。 “陛下,陛下……” 听到两声最亲近人的称呼,崇祯彻底清醒,睁开眼皮,入眼便是两副泪眼欲滴的女子面容。 “玉凤、秀英,朕……朕这是怎么了?”崇祯双手使力撑起身子,同时问道。 周皇后匆匆将擦泪的手帕掖往腰间,抬手扶着崇祯,温声道:“今日下午,陛下在文华殿更衣时晕了过去。” 田贵妃挤不到崇祯跟前,她也不敢去挤,便接着周皇后的话说道:“听曹公公说,陛下是中了厌胜之术。” “厌胜?”崇祯不禁一愣。 周皇后回头嗔怪道:“妹妹别胡说。李太医说陛下是日夜忧思、操劳过度引起的风眩症。” 田贵妃二十余岁,正青春美好不脱少女稚嫩,根本不明白她口中吐出的这个叫“厌胜”的词会掀起如何的大案,撅嘴反驳周后,“可陛下就是在那个叶宰抱来怪石头后才晕得啊。” “叶宰!” 崇祯立刻提取到关键信息,声音变得急切三分,“叶宰在哪儿?” 周皇后摇摇头,东厂的事不会告拆她这个皇后,而且她也慎守皇明祖训,不会去主动插手正务。 历史上,便是李自成打破潼关,眼看着就要打向北京城时,她也只是旁敲侧击,“陛下,别忘了我们还有一个家。” 崇祯知道周皇后的品性,于是便将眼光放远,看向外间。 门外搁着一张罗汉床,上面歪倒着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五岁的太子朱慈烺,此刻已然睡着了。 崇祯嘴角轻挑,再看罗汉就要旁边,两边各站着一个老妈子。 一个怀中抱着两岁的三子朱慈烔,一个怀中抱着不到一岁的四子朱慈焕。 再往外则是聚在一堆的几个御医,方正化、曹正淳眼光犀利地盯着他们。 “曹伴伴。”崇祯扬声喊道。 蓦地,外间一静,所有人都狂热地看了进来,五岁的太子也惊醒了,揉着眼睛呓语道:“父皇?” 曹化淳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龙床前,跪地泣不成声道:“皇爷……皇爷,您终于醒了……呜呜……天佑善人……天佑善人……” 崇祯微微一笑,心里其实挺感动曹化淳对自己的真心维护,比外朝那些大臣好多了……不对,除了叶宰! “曹伴伴,叶宰在哪儿?”崇祯问道。 曹化淳拢起袖子在脸上抹了抹,眼睛里再无泪迹变得无比阴寒,回道:“锦衣卫诏狱。奴婢正巧要过去,让人对其动刑?” 动刑? 崇祯吓了一跳,心道这可是朕以后的股肱大臣,岂能让酷吏们打残打死了! 遂严厉道:“不可!去将叶宰请来。” “请?” 曹化淳脑中“嗡”了一声,不可思议道:“皇爷,您说‘请’?” “对,请。”崇祯重重点头,为免曹化淳误会,补充道:“是好好的请过来。” 曹化淳嗫嚅道:“他……他使厌胜……” “住嘴。尔怎敢毁谤大臣!快去请!”崇祯厉喝打断。 曹化淳这才搞清皇帝的态度,连忙起身,刚要动步却又一脸难色道:“皇爷,如今是子时,宫城已经下钥,非十万火急之事……” 崇祯听后,滚烫的心终于冷却了几分,便吩咐道:“你立即传纸条出去,不得苛待叶宰。明日早朝取消,朕要在文华殿召见叶宰。” “是,皇爷!” ………… 叶宰半夜醒了,很快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不过他一点不慌,这本就是他预料中事。 然而,十分钟后,他惨被打脸,心跳八十迈,呼吸不畅,浑身汗出如浆。 没别的原因,元宝石不见了! 他摸遍了整个牢房也没有摸到元宝石。 叶宰只能用事先想过的理由安慰自己:“没事儿没事儿。元宝石是证物,涉及皇帝身体的大事,没人敢对证物做手脚!没有人!” 这样不停地叨咕半晌,他仍然慌得一匹。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天启皇帝就踏马死的不明不白!所以说,皇帝又怎么样?照样弄死! 既然这个理由不管用,叶宰又用另一个理由安慰自己。 “不怕不怕,我还有人儿。宫外有侦辑队,百分百知道我被关在哪里。赵匡、马二柱、石猛三人也安排好了,如果两天没有我的消息,立刻动手!” 他后半夜索性不睡了也睡不着,睁大着眼睛等待天明。 可诏狱里不止他一个人,每当外面有狱卒走过,或者狱友发出一两声呻吟,哪怕是老鼠爬过的微弱声音,他都会哆嗦好一阵儿。 好不容易捱到窗外雄鸡唱响黎明,叶宰精神一振,走到铁栅栏前,冲外叫道:“来人,来人!” 声音在狭窄的通道里传得很远很远…… 大概过了三分钟,一个精瘦的狱卒循声找来,大喇喇嚷道:“谁在叫?嚎丧吗!” “咳咳!”叶宰重重咳嗽两声,说道:“本官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河南巡抚叶宰,这里是哪儿?” “哟……还是个巡抚。”狱卒斜眼看着叶宰,阴阳怪气说了一句,旋即暴喝道:“算个鸟,你隔壁还有个前兵部尚书!爷告儿你,在诏狱里你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 诏狱? 叶宰总算知道自己在哪儿了,心下一沉,再问:“本官进来时,手里抱的石头呢?” “嘿!”狱卒怒气冲冲走过来,边走边说道:“还是个巡抚,怎么就听不懂人话?” 说罢举起手中的根子就要抽向叶宰。 就在这时,甬道里突然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狱卒手中棍子一顿,回头看向甬道拐角,叶宰心里微动,也看向同一个地方,带着期待的心情。 不只他二人如此,其它牢房中的狱友也随声而动,贴在铁栅栏前看了过去。 (感谢书友“”、“小邪子的福娃娃”、“直觉”的打赏!) 第263章 出狱进宫 在各种复杂的眼光注视下,甬道拐角先迈出来一只穿着皂靴的腿。 皂靴一看就是上等货,由染成黑色的小牛皮作帮,染成白色的厚木板为底,低调中透着奢华。 第二只腿迈出,一袭红衣乍现,其上的四爪金蟒夺人眼球。 再往上是貂蝉冠以及冠下的一张白浄老脸。 狱卒呢喃了一声:“曹公公……” 曹化淳转过来时已看清狱卒右手高高举起的棍子,不禁瞳孔一缩,尖利的嗓声刺破牢内的空气,“拿下!” 霎时,两个番子从他身后窜出来,飞速冲到狱卒身前,根本不给狱卒说话的机会,一人锁喉,一人下肩。 制服狱卒后,两个番子目视曹化淳,听候下一步的指示。 曹化淳厌恶般挥挥手,轻描淡写道:“拖下去,打断双手。” 狱卒都还搞不清楚状况,这时听到要打断自己双手,眼睛当即瞪得溜圆,身体也开始猛烈挣扎,然而他喉咙被锁,呼吸都困难,哪里还发得出声音? 待狱卒被拖下去,曹化淳换作一副笑脸,走到叶宰牢前佯装关心道:“怪咱家来得太迟,让叶巡抚受惊了!” 叶宰撇嘴道:“小意思,本官面对千军万马都没怕过!曹公公所来何事?” 曹化淳讪讪一笑,也不和叶宰再做口舌之急,挺直腰杆肃容道:“陛下口谕,召叶巡抚入宫觐见!” “咝……” 通道内顿时响起一声又一声的吸气声,以至于牢内空气再冷几分。 叶宰听后心下不禁惕然,暗自庆幸自己有元宝石护佑,否则必将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一样,生生烂死在污泥当中。 这时,隔壁突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曹公公,罪人梁廷栋,以前的兵部尚书。” “曹公公,陛下提过我没有?” “求曹公公帮罪人给陛下带句话……” 曹化淳充耳不闻,看着叶宰跪下接了旨,然后便挥手让番子开门。 叶宰整理着衣服走了出来,曹化淳赶紧上前一步甩着拂尘帮叶宰拍打身上的草屑,老脸笑成一朵菊花道:“叶巡抚,昨日里得罪了,但这却非咱家本意,唉……方公公着实小题大作了些。” “不怪曹公公。昨日那事是本官运气不佳,不知怎么就那么寸。”叶宰掸着乌纱帽道。 曹化淳见上眼药没成功,便不再多说,微微躬身道:“叶巡抚,请。” “曹化公先请。” 两人互相客气了一句,索性并排往外走。 刚才几步,梁廷栋的声音又响起来,“叶巡抚是叶良臣吗?我们在兵部见过的!叶巡抚,能否看在你我的一面之缘,帮我向陛下求求情?” 叶宰蓦地脚步一顿,很想说“可以”,不防曹化淳轻唤了声:“叶巡抚。”紧接着又轻轻摇了摇头。 看来皇帝还没消气。 叶宰轻叹一声,继续迈动脚步。 其实,他真的是在为梁廷栋叹息。此人在东虏入寇那一年多时间里,调兵遣将、安排后勤井井有条,可以说兵部尚书做的大体合格。 而且他在经济上也有一定的看法,倡议加派田赋三厘以充军用,且指出了其中关键,严惩贪官污吏,以免良正变恶正。 可惜皇帝只取了加派一法,惩治贪官污吏却无能为力,导致梁廷栋“海内咨怨”。 本来有皇帝支持,谤言满身也伤不了他分毫,可他却膨胀了,居然因为一件帮人请托的小事恶了皇帝。 正好,被敏感多疑的崇祯拿出来祭旗,以平民愤。 叶宰暗暗记下了梁廷栋,决定以后找个机会帮帮他。一是当还了崇祯三年时他没有卡叶宰军功的情份,二是叶宰手边缺人才,梁廷栋怎么说也是个尚书,放出来官复原职能避免很多非议。 一行人顺着阶梯来到地上,叶宰感觉全身一暖,不由得眯起眼睛享受了片刻阳光,然后才装作不经意道:“对了,曹公公,那祥瑞呢?” 曹化淳呆了呆,问道:“叶巡抚还要带石……祥瑞进宫?” 叶宰遗憾摇头道:“不了。陛下既然不喜祥瑞,那本官就派人送回它原来的地方。” 曹化淳对叶宰的选择不予置评,但想着这人马上就是皇爷跟前的红人,遂给了叶宰面子,扭头吩咐道:“去个人,把祥瑞给叶巡抚拿过来。” “是,督公。” 一个番子转身跑了回去。 几分钟后,元宝石完壁归赵,又回到了叶宰手里。 出了北镇抚司,外面已经候了一圈人,有赵匡、赵义、石猛、叶贵,还有两个戴着帷帽的人,看那婀娜的身型,应该是王紫玉和山竹。 “少爷!” 叶贵大喊着扑了过来。 叶宰把石头塞到叶贵怀里,对其他围过来的几人道:“我没事,害你们担心了。” “抚台没事就好。”赵匡沉声回道。 赵义、石猛则沉默点头。 叶宰又看向没有挤上来的二女,就见两人帽边垂下的帷子在不停的起伏,想必心情非常激动。 “都回去吧,陛下召我进宫。” 叶宰说话时视线不离王紫玉,还轻轻点了点头。 王紫玉不愧是将门出身,一点也没有江南女子的娇弱,沉稳的微微一福,拉起山竹便转身离去。 ………… 东华门叶宰走了很多次,唯有此次走过时心情完全不同,有一种即将成为主人的感觉! 他睥睨四周。 正对面是会极门,通往三大殿,以后应该很少用了; 左边是内阁、内承运库、制敕房,以后的办公地点,很重要; 右边是文华殿,皇帝处理正务以及开经筵的地方。嗯,以后不用了,封存。 叶宰正在头脑中勾画自己掌权后的权力中心,耳边传来曹化淳的声音:“叶巡抚,请跟咱家来。” 话音刚落,曹化淳便紧走两步超过叶宰,转向左边的内承运库方向。 “曹公公,走错了,文华殿在北边。”叶宰疑惑道。 曹化淳回过头边走边说:“没错!銮架内库倚着金水河,建有浴房。” “浴房?” 叶宰开始没明白,跟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这是害怕自己把牢内的晦气传给了皇帝,所以让自己先洗个澡。 “曹公公,本官没衣服换啊。” “叶巡抚放心,咱家已给你备好了。” “哦,周到!不过,本官习惯自己洗,就不劳曹公公帮忙了。” “咳咳,叶巡抚想多了。” 半个时辰后,叶宰穿着蓝色的仙鹤补服,其实就是另类的道袍,一身清爽从銮架库出来。 曹化淳上上下下打量了下,赞道:“好俊俏的小官人。” 说罢无视了叶宰抽搐的脸皮,一甩拂尘当先走向文华殿。 (感谢书友“女兆泓宇”、“书虫n”、“”、“”投出的月票。) 第264章 讨要官职 穿过文华门,走过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叶宰于丹陛下驻脚。 他抬起头,脸朝着大殿左上方飞出去的斗拱,眼中却毫无焦距。 其实他在呼气,深深地呼气,并在暗中告诫自己:每临大事有静气!行百里者半九十!不到揭晓的最后一刻,是胜是败说不清楚! 如此来回了好几遍,他雀跃的心情方才重归平静。 曹化淳等在旁边,奇道:“叶巡抚,您这是?” 叶宰板着脸,古井无波道:“为免君前失仪,本官整理下心情。” 曹化淳点点头也没多想,因为底下官员觐见天颜时激动者不是少数,叶宰还算好的,有些人一脸痴像,有些人两脚抖得好似面条。 两人沉默着上了丹陛,轮值的锦衣卫宿卫按规定搜身、查验身份。 曹化淳当然不需要了,宿卫只是查验叶宰。不过有曹化淳领着,实际也仅仅走个程序,很快放行。 叶宰被领到门前,曹化淳一甩拂尘,尖声朝内叫道:“禀皇爷,河南巡抚叶宰带到。” “进来。”殿内传来一个稍显平淡的声音。 曹化淳诧异地看了眼叶宰,他知道皇帝看重叶宰,不然昨晚醒来就不会立刻想召见叶宰,可没想到皇帝居然是如此看重法,这声音…… 其他内侍能不能分辨声音中的细微差别,曹化淳不知道,但以曹化淳服务崇祯十几年的经验,一下就品出来了,亲热!皇爷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亲热劲儿,便是当年面对养母东李时也没有这么真情流露过。 叶宰倒没听出崇祯话里带着的温度,但能看懂曹化淳惊讶的表情,于是心下顿时大定:稳了! 便一整衣袍,迈进门槛,深深弯腰道:“拜见陛下,陛下万岁……” “免了!”崇祯挥袖打断,招手道:“叶卿,近前来。” “谢陛下。” 叶宰唱个喏,起身抬头,好巧不巧,刚巧与御座处投来的两道炙热视线对上了眼。 一股旖旎……呸,一股尴尬的气氛在殿中升起。 叶宰硬着头皮走过去,崇祯更热情了,手指宝台下的绣橔,连道:“坐坐,叶卿快坐。” 呃…… 叶宰看看四周的宫女和太监,尴尬得不行,不得不出言道:“陛下,要不让其他人回避一下。” “对对,回避。”崇祯威严喝道:“都出去。” 曹化淳急了,抗声道:“皇爷,这不合规矩。” 崇祯道:“出去。”接着还扭头冲丹陛侧后方一张非常不起眼的小桌子说道:“你也出去。” 小桌子后面是位翰林,兼任起居注官和经筳日讲官,听后起身作揖,不卑不亢道:“起居注者,以防过失而示后王矣。陛下所命,臣不敢领之。” “朕知道起居注的作用,无须尔言。出去吧。” “臣……” “出去!” 翰林愤而提笔,不用馆阁体而是龙飞凤舞写道:七年四月十二,辰时,帝于文华殿驱赶侍卫,欲与豫抚叶宰密谈。是为乱命! 写罢投笔昂头走出,路过叶宰时还狠狠瞪了一眼,那意思分明就是“你是个小人、佞臣、卖屁股的!”。 “诶,我没有……” 叶宰看着这人怒气冲冲的背影,心想“坏了”,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整个京城都会传遍“叶宰是蛊惑皇帝的小人”。 可又能怎么办呢?这事必须保密。 顶个奸臣的名头就顶着呗,人严嵩顶了二十几年,若非皇帝要让他顶包,也不至于晚节不保。 而且,自己与严嵩有根本不同,皇帝都我的人!除非……有人敢“清君侧”。 嗯,掌权后第一步是调川兵北上来保卫自己。 李唯辅来信说,攀西经过土改,当地土人很支持我们,要不要招一点土兵?既解决兵力不足的问题,也给土人们一个上升通道,让他们更加死心塌地。 四川是自己的基本盘,张论不能让他呆了。王之临五品官,能不能推他到巡抚呢? …… 就在叶宰胡思乱想间,文华殿中的不相干人员已走个干净。 崇祯便问道:“叶卿,有何安邦定国之策以教朕?” 叶宰清了清嗓子,用后世学过的资料回答:“治国即是治吏,治吏先治人。” “叶卿详细说说。” “如今大明的困局表面看起来是天灾,是人口膨胀与农事萎缩带来的危机,其实不然! 若是我们有一个廉洁且有效的正府,能拿出一套比较可行的救灾措施,保持民众和社会安定,上述危机都是可以克服的,或者至少能延缓下去。” “何谈容易啊!朕并非不想刷新吏治,奈何朝堂上的大臣们阳奉阴违。哼!皆可杀也!” “也不都是这种人。关键还是制度以及经济。” “制度朕懂,太祖定下的制度不可说不严密,然……经济又是何物?” “经济就是指我大明的财正收入、资源调配,以及商品生产、货币等等!臣敢断言,大明经济崩溃之日便是明亡之时!” “大胆……呃,叶卿不要危言耸听。” “陛下别怪臣说话直。是,我大明的主要敌人好像是北方的边患,如今确实被压得有点喘不过气了。但臣不认为东虏北虏会导致我大明亡国! 陛下请想想,只要是我汉人的王朝,哪朝哪代没有边患?周、秦、汉、晋、唐莫不如此,他们亡了吗?没有!只有宋的确亡于外族。可见归根到底,大部分还是内部的原因。” “你说流寇?” “对,流寇不能小看。搞活经济,百姓有饭可食有衣可穿,流寇便没了生存的土壤。” …… 叶宰随便忽悠了一通,幸而崇祯被改造过不但没怪罪反而都听进去了,遂趁机暴出自己的目的。 “陛下,您看臣能不能入阁呀?” “嗯?”崇祯从沉思中惊醒,怪怪地看了眼叶宰,摇头道:“不妥。” 叶宰大吃一惊,心想莫非元宝石整了个半成品,还带时间限制的? 便急问:“有何不妥?” 崇祯理所当然道:“叶卿上任右副都御史不到一年,骤然超擢有违制度。” 哈,制度?你提拔参政当尚书就不违反制度了? 叶宰这时有点明白了,元宝石改造的人恐怕并不是傀儡、应声虫,他也有自己的思想,只不过永远不会对自己生起厌恶之心罢了,该反对的仍然要反对! “那陛下认为臣能在哪个职位上发挥作用?”叶宰把问题交回给崇祯。 崇祯沉吟道:“六部尚书……不行,副都御史不够格;左侍郎……也不行,右侍郎可行。叶卿,六部你选一个。” 叶宰心道怎么职位越来越低?不禁翻了个白眼,道:“那就挂个兵部右侍郎。请陛下把陈奇瑜调回来,臣去顶他的总督。”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65章 进谗言和要人 文华殿中,朱由检坐在龙椅上满脸难色,沉思不语。 从本心来说,他愿意给叶宰更大的官职,更重的权限。然而,还是那个问题,叶宰的资历不足,贸然超擢必将引起朝野非议。 为何? 因为皇明有个祖制,说到底就是崇祯的祖宗们偷懒却又不想丢掉人事权,于是弄出个廷推制度——在京三品以上大臣及在外督、抚出缺,应由九卿、佥都御史、六科会商推举二至三人,然后由皇帝圈定人选。 特别说明下,廷推的人选皇帝只有否决权,没有提名权。 说回到兵部右侍郎这个职位,虽然此职位也在廷推范围,但其多为虚职、兼职,不管部务,故而很少经过廷推产生。 总督一职就大大不同了,此职位乃方面大员,有专务管粮诸、漕运、河道的总督,也有管一地一省或几省的总督,权力极大,属于地方上的封疆大吏! 必由廷推产生。 那皇帝就没办法了吗? 当然有,明清皇权是中国封建集大成者,可以直接下中旨任命任何一个官员。 不过,明与清有点差别。 明朝毕竟是汉人朝代,明人士大夫还要点脸,骨头也比较硬。所以,皇帝敢下中旨就要面对两道制约。 第一,给事中有可能行使封驳权力,把中旨打回去; 第二,中旨成功但大臣们阳奉阴违。若是正务倒还罢了,若是官员可就惨了。这个官员必将受到大多数人的鄙视以及唾弃,各种不配合,从事实上推翻了皇帝的任命。 在这点上,我大清就做的“很好”。他们窃坐龙庭后,除了八旗制度,其它均全盘照搬皇明。如此运行了一段时间…… 额靠! 反了反了,这些狗奴才居然想自己推举官员,给你们脸了! 廷推、廷议全部废除!尔等狗奴才只能听本主人的话,叫谁当狗就当狗,叫谁咬谁就咬谁。 所以说,朱由检是真心为叶宰好,为叶宰以后的仕途考虑,这才迟迟没有答应下来。 不信就看看反面教材——叶宰的狱友梁廷栋。 此君便是未经廷推直接飞升兵部尚书,当时东虏围城需要他顶锅,故暂时没人跟他计较。东虏一走,给中事群体首先发难,抓住他私自安排京营人事的小错大肆弹劾,而后墙倒众人推,上达天听,把他直接送进了诏狱吃牢饭。 哦,事情肯定不是如此简单,有很多原因影响,栗如羡慕嫉妒恨啦,栗如挡着别人路了啦等等。但无论如何,其未经廷推根基不稳却是事实。 叶宰见朱由检一副便秘的样子,遂问:“陛下有难处?” 朱由检已经把叶宰当做最信任的人,便一一给叶宰道出其中难处。 叶宰听后不由撇嘴,就这?遂宽解道:“陛下,臣不怕!臣手里有五千死心塌地的强军,让他们冲着臣来。” 嗯?五千强军!反…… 朱由检脸上青气一闪,可看着叶宰怎么也生不起气来,勉强点头道:“如此便好了。叶卿,还需甚么?” 叶宰见朱由检答应顿时大喜,心头堵了两天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不客气地掰起手指头道:“臣还要几个人。 河北大名兵备道卢象升; 孙传庭,呃,他看不惯魏阉擅权,在山西老家已经待业了好几年; 山西的总兵曹文诏,他的侄子参将曹变蛟; 被罢官的原兵部右侍郎,总督蓟门、辽东、保定军务的傅宗龙……算了,此人资格太老,臣指挥不动; 上次臣出征河南,神枢营有个游击官挺不错的,次次带头冲锋,好像叫周遇吉,加上他吧。” 朱由检听一个名字便默记一个在心中,待叶宰说完便点头道:“朕允了。” “多谢陛下!”叶宰起身作了个揖,想了想又补充道:“陛下,臣此去外面剿匪,战术上有可能会让人看不懂。请陛下一定要信任臣,不要听信朝中的谗言。” 你是在教我做事? 朱由检不由一阵光火,可冥冥中好像有一股力量化为甘霖浇在他心头,瞬间便没了火气,重重点头道:“叶卿只管放心,朕信任你,必然不会听信谗言。” 叶宰实际看到了朱由检刚才脸上闪过的一丝不自然,心里“咯噔”一声,想着要不要叫朱由检干脆把温体仁也弄下去? 因为这老狐狸和自己有灭师之仇,人老成奸、嫉贤妒能,就怕他趁着自己不在朝中下烂药。 但转念又想,朱由检不一定乐意罢免温体仁,而且突然换首辅必然导致朝局不稳,客观上会起到给自己拖后腿的作用。 还是徐徐图之吧……等自己平灭流寇、打败叩关的东虏,到时再挟大胜之功返回朝堂,阁老也做得! 只不过,为防温体仁使坏,应该打几个补丁。 想到这儿,叶宰再次开口道:“陛下,原兵部尚书梁廷栋能力尚可,您看是不是把他放出来任兵部左侍郎?臣需要他在后方帮臣筹集、转运粮草。” 朱由检起初一愣,当很快想起梁延栋是谁后,脸上居然露出了一副小媳妇被抛弃时的幽怨,不悦道:“此人辜负了朕……” “陛下,臣说过,治国便是治吏。其中一个要点,便是把合适的人安排到合适的岗位上。人吃五谷杂粮必定有七情六欲,你不能因为一点小错就把人一棍子打死了。” “圣人曰……” “陛下,人无完人!圣人之言可用于自省,但绝不能强求全天下人都是如此。” “……好,就依叶卿所请,梁延栋任兵部左侍郞。” “陛下,臣觉得左都御史张延登为人刚正,不宜罢归。” “叶卿你可能不清楚,张延登为乡党谋官,证据……” “那是温体仁的构陷!证据,呵呵,臣能找出温体仁结党的一百个证据!” “叶卿不可胡说!温先生公忠体国,从不结党,是孤臣!” “孤臣?说得是臣!陛下,要不要臣让人去收集证据给陛下看看?” “唔……此事怎可由叶卿插手?朕会令有司私下查验。” “东厂?锦衣卫?恐怕不妥。据臣所知,温体仁与宫内太监交情不浅……” “叶卿,怎么越来越胡说了。” “陛下不信?那请陛下换个人调查,派……总之别派东厂人。” 叶宰差点脱口说出“王承恩”这个名字,幸好及时刹住了,否则,岂不是说明他与太监也有交情? 事实上他都没见过王承恩,白白背口锅太不值当了。 (感谢书友“棒棒糖”投出的月票!) 第266章 圣旨发出 崇祯七年四月十五日,皇帝下旨内阁。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延登人品方正,给事中蒋良参劾不实,着贬为八品县丞。” “原兵部尚书梁延栋有悔过之意,朕亦不忍良臣蒙尘,遂以惩前毖后之心行宽大之举,着起复为兵部左侍郎。原左侍郎另有任用。” “免去叶宰河南巡抚,仍留用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并兼兵部右侍郎。” “调陈奇瑜回朝任都察院右都御史,叶宰继为总督陕西、山西、河南、湖广、四川等处军务事。” “擢顺天按察使卢象升为都察院佥都御史,接任蒋允仪抚治郧阳。” “擢山西代县孙传庭为河南参议,于叶宰帐下听用。” “兵部知道,调神枢营周遇吉及其所属营兵至叶宰帐下听用。” 温体仁拿着这一叠纸条,人都是懵的,手抖了好久才恢复正常,笑眯眯向送来的小太监道:“小公公,若是老夫记忆无差,你是曹化淳曹公公的干儿,应该姓王。” 小太监拱手施礼道:“回温相,在下的确姓王,叫王承恩。” “哦?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王承恩,好名字,本相记下了。”温体仁郑重道:“王公公,以后我们可经常聚聚。” “在下就是个小太监,不敢高攀温相。”王承恩不卑不亢给撅了回去。 温体仁没有任何尴尬的样子,脸上的笑脸愈发灿烂,捻须笑道:“哈哈,王公公不必妄自菲薄,你是陛下的家臣,我是陛下的外臣,我们都是陛下的人,理应多多亲近。” “那就多谢温相青眼有加了。”王承恩再施一礼。 不过,他终究才二十来岁,城府比不得人老成精的温体仁。 既使他脸上露出了人畜无害的笑容,可温体仁能看得出来,此位小公公颇为傲气,殊无半点要亲近的意思。 温体仁结交的心思瞬时淡了许多,便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的心态试探道:“王公公,昨天陛下召见叶巡抚时心情很好?” 是的,事情是明摆着的,这几张纸条肯定与叶宰有关,温体仁用脚后跟都能想到。 王承恩摇摇头,道:“抱歉温相,昨日在下没有当值。” 拒绝得很决然啊! 温体仁的感觉越发不好,但表面上却波澜不兴,仍然笑着说道:“王公公不必多心,本相仅是关心下叶巡抚,毕竟他马上就要身担重……唉,人老了就爱唠叨,倒叫王公公久等了,本相这就拟票。” 半个时辰后,王承恩胳膊下夹着几卷纸离开内阁。 温体仁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冷声吩咐道:“游九,去查,发动一切关系,查出昨日叶宰与皇帝说了什么!” 游九身为温体仁的身边人,当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因为这涉及到老爷在皇帝心中的地位,遂抱抱拳,一言不发退出了值房。 当天下午,温体仁拟的那几张纸送还到内阁,摊看一看,每张上都有一个朱字“准”,皇帝的亲笔,并非秉笔太监所书。 接着,中书舍人将纸送到内阁隔壁的制敕房,由翰林院学士兼制敕房主管重新誊录,做出几张标准的黄帛卷。 黄帛卷轴再交到司礼监用印。 最后才是行人司出宫宣发圣旨。 这就是一道明代圣旨出台的标准流程。 后世电视上的口含天宪或者当场拟旨,那是糊弄观众!对比下就清楚了,后世一切皆以红头文件为准,口头说的不算。 ………… 首辅值房,游九幽灵似地溜了进来。 “老爷,只打听到昨天皇帝召见叶宰时斥退了所有侍卫。至于两人说的什么,暂时不知。” 温体仁瞳孔一缩,半晌无声。 游九道:“老爷,要不要找下李都给事中,让他出面召集给事中封……” “不必。”温体仁挥手打断道:“陛下不喜人忤逆他的意思,你继续打听。”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本相倒小瞧了那叶宰,游九,叶宰是徽州人?” “是的,老爷。他家里是开石灰矿的。”游九这半天也不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至少叶宰的官方非官方的履历已经背得滚瓜烂熟。 温体仁道:“派人去徽州,暗中查一查他家里开矿有没有不法之事。嗯……四川也派人去,查他任上所做的所有事。吩咐出去的人小心点!” ………… 翌日,几道圣旨发出,整个北京城很快便热闹起来,朝内朝外、大街小巷均物议纷纷。 所有人都仿佛能看到一颗新星在冉冉升起。 皇城根下的人消息就是灵通,叶宰刚送走天使,立马便有人上门恭贺。 包括不限于以前翰林院的同僚、留京的同年以及都察院的各道御史。 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叶宰脸也快笑烂了,还灌了一肚子的茶水。 将一位江西道的监察御史送到门口,叶宰刚转身要回去方便一下,府门外突然“轰”的一声。 “发生何事?”叶宰速度扭头看去。 只见吃瓜群众们指指点点,一顶四人抬大轿正倾斜着倒出一个人来,看那样子正是梁廷栋。 “唉哟,竟是梁侍郎亲至,小宅蓬荜生辉呐。”叶宰夸张地迎了上去。 梁廷标见叶宰过来,居然不顾众人看着,深深给叶宰做揖,道:“多谢叶侍郎为我美言。” “哪有哪有,梁公起复乃陛下仁心,与我无关与我无关。”叶宰赶紧一把托住梁廷栋,不让他的头弯到膝盖下去,毕竟梁廷栋以前和现在都是叶宰的上司。 哪料叶宰手托上去后,梁廷栋却没有顺势起来的意思,双臂不住使力往下戳。 屁玛! 叶宰手上加力,眼睛余光瞟到四周吃瓜群众的戏谑表情,心头不禁怒吼:“梁廷栋,沃鈤你娘,你这是把老子架到火上烤。恐怕明天……不,今天晚上谣言必将传遍京城——叶宰,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 幸好叶宰长期锻炼,力气不是一个刚出牢房的犯人可比,两人僵持了不到三秒钟,梁廷栋被提了起来。 “吁……” 吃瓜群众发出了不满意的嘘声。 “梁公,里面请。”叶宰说着话,手却不敢再把梁廷栋放了,以免这人在牢里呆久了,脑子不清楚又要深躬。 一路连拉带拖把梁廷栋弄进了正厢中堂,叶宰给石猛打了个眼色,道:“石头,请梁公安坐,上茶。我先去更下衣。” 说罢,捂着小腹匆匆跑了出去。 待放水回来,就见梁廷栋正在和石猛说话,石猛一头大汗,好像有点抵抗不住的样子。 石猛正对着门口,一眼便发现了叶宰,立刻小跑过来,在经过叶宰身边时低声说道:“少爷,他在问大黑星。” 哦。 叶宰明白了,梁廷栋看到石猛腰上的枪盒子,于是来了兴趣,石猛当然不给了,故急得满头大汗。 “梁公,刚才去方便了下,怠慢了。”叶宰笑着走了过去。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267章 格局 春日酉时,太阳落山光线昏暗。 叶宅前院正堂中的茶水已经换过三次,叶宰与梁廷栋依然谈兴不减,且有一见如故要秉烛夜谈的趋势。 中院正厢,王紫玉坐在饭桌后,以手支颌,凤眼怔怔地看着敞开的房门。 忽然,门口光影晃动,叶贵闪身进来。 王紫玉发呆的神情一收,问道:“如何?” 叶贵撇撇嘴,“少爷刚和那梁侍郎谈完京营补充兵的事,马上又说起辎重运输。小的根本插不上嘴!” 玉紫玉听后眉头轻蹙,怏怏地“嗯”了一声。 旁边站着的山竹见王紫玉不快,心里莫名生起主辱臣死的感觉,遂嘟嘴道:“这甚么左侍郎?巴巴地来拜见少爷,又巴巴地不走,真不要脸!” “山竹!”王紫玉出声喝止,转向叶贵道:“你去后厨安排下,叫他们整治一桌好菜送到前院去。” 叶贵点点头自顾去了。 山竹气咻咻道:“小姐,今日是少爷的生日,那人真不晓事,还害得小姐白做了一席好菜!” 王紫玉低头看一眼满桌子的冷肴,叹道:“来者是客,夫君也是身不由己。山竹,盖起来吧。” 说完后起身向卧房走去。 “小姐,你不吃啦?”山竹急眼道。 “吃不下,你要饿了就拿出去与叶贵一起吃。”王紫玉头也不回,柔荑伸到背后挥了挥。 深夜,叶宰醉醺醺钻进了被窝,从后面抱着王紫玉,问道:“紫玉,睡着了?” “嗯!” “没睡着为何背对着为夫?” “……” “嫌为夫没陪你吃饭?唉,没办法,梁廷栋太能侃了,天南地北一通瞎吹。不过这人也是有真本事的,有些见识非常深刻……” “夫君,今天是你三十岁生日!” “呃,哪有三十?你说的是虚岁,为夫刚二十九,风华正茂、玉树临风……” “咯咯,都是算虚岁啊。” “我说不算就不算,年轻着呢!不信夫人来试试,嘿嘿。” …… “王紫玉,我警告你,生日时寿星公最大,老实点!” ………… 翌日,叶宅大门紧闭。叶贵兼做门房,推拒了一波又一波的访客,统一说辞是“少爷出门游玩了,不在家。” 叶宰真不在家吗? 真不在!虽然老腰扭了,但轻伤不能下火线,有的人可以在家坐等,有的人就必须亲自上门拜访。 徐大学士府。 叶宰看着呼呼喘气、说几个字顿一下的老人,心里非常地难受。 老人的身体都成这样了,他仍然不吝说话,口中吐出的每一字都是对叶宰的关心和提点。 叶宰老实听着,时不时点头附和一下。 等到徐光启突得一通咳嗽老脸通红时,叶宰站起身,左右看看被厚厚毡子遮住的窗户,情真意切道:“徐相,京师春季沙尘暴烈,您老这病又受不得这些。依我看,您不如回老家休养一段时间,松江那地方靠着大海,气候温暖,我再叫手下多送点药……” “咳咳咳,《崇祯历书》没有编完,不到老夫告病的时候。”徐光启虚弱地说道。 叶宰听后一窒,心想:是了,能编撰一部得到官方承认的历法,对一个文人来说是天大的诱惑。因为自古以来便有“三不朽”的说法,即“立德、立功、立言”。历法当然属于立言方面了,而且历法还能指导农业生产,对国家和人民都善莫大焉! 因此,历法就不仅仅关联到立言了,与立功也沾得上。 再有一点,徐光启可能也怕他归乡后人亡正息,故想趁着一把老骨头尚有几分力气,强力将此事推行下去。 想到这儿,叶宰决定把这事儿揽到自己身上,遂以开玩笑的口吻道:“徐相,若是你舍得阁老的身份,那小子就去请旨,请陛下同意你南归松江编撰历法,再带上钦天监。” “小子讨打,老夫有甚么舍不得……咳咳”徐光启笑骂出声,旋即又是咳嗽,胸口像拉风箱似的“呼呼”起伏。 咳了好一阵儿,徐光启两眼中带着几分希翼的色彩,问道:“良臣,你真能请能旨?” “没……”叶宰本想一拍胸脯就答应下来,心念电转又觉得应该低调,改口道:“没多大把握。但陛下心地仁慈,谁去说都应该会答应。” 徐光启闻言深深看了叶宰一眼,点头道:“麻烦良臣了。” “不麻烦,不麻烦。”叶宰赶紧摇手,然后抱拳道:“徐相,您好好休息,小子告辞。” “嗯,去吧。” 刚走到门口,徐光启的声音在叶宰背后突然响起,含着几分释然几分决绝,“良臣,若是你真能影响到陛下,那就请规劝陛下放下对蒙元的成见,支持林丹汗,遏止东虏一统大草原。” 叶宰脚步一顿,道:“我尽量。” 说罢推开门走了出去。 在出府的路上,叶宰心里感慨,徐光启不愧是中华第一批开眼看世界之人,他胸怀大格局,眼光并不局限在长城之内。 这就要说到一段公案了,主角是林丹汗与大明,配角后金。 林丹汗和大明起初还是盟友来着,一起抱团对付东虏。 奈何林丹汗本人却是个嘴强王者,拿着大明百万两雇佣费失期广宁,结果不但没帮上忙,自己还把老底也搭进去大半。 其人也实在,想着拿了钱便要办事,遂屯兵山海关外帮助防守。其实也是不想断了大明的资助。 然而,圆嘟嘟上任了,林丹汗的形势急转直下。 圆嘟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是想分化后金—蒙古联盟吧。他居然把盟友林丹汗方面资助全停了,反手资助跟后金亲近的蒙古。 于是,林丹汉内交外困,被迫西迁。 西迁后,蒙明交恶。大明资助右翼蒙古反抗林丹汗,林丹汗打不过后金,收拾自己人还是没有问题的,三下五除二吞并了右翼蒙古。 之后,林丹汗想代替右翼领赏赐,大明肯定不干了,直接断了赏并杀了林丹汗派出的使者。 林丹汗怒极,挥军劫掠大同。大明没办法,最终只得与和林丹汗和解,把原来给右翼的赏赐转给了林丹汗。 但是,黄太却不愿甘当配角,想要在东亚舞台上唱一回主角。 其人极有战略眼光,在收了朝鲜小弟、消化了左翼蒙古后立刻进攻察哈尔,誓要一统草原平定后方。 这时已经是崇祯时期了。 林丹汗又又又跑了,并且因为跑得勿忙,路上还劫掠了几次宁夏镇。 以崇祯的脾气,怎么受得了? 遂下旨断了右翼蒙古的赏赐,严厉要求边军扎紧篱笆,坐视林丹汗被东虏消灭! 历史上,今年,1634年秋天,林丹汗病死青海。而10年后,1644年,朱由检吊死煤山。 难兄难弟罢了! (感谢书友“东方极品账房”、“”、“”、“”投出的月票!) 第268章 西出京城 离开徐府,叶宰又马不停蹄去了张延登府上。 喝了一盏淡得出鸟的茶水,寒喧了小半天,终于得到张延登一句隐晦的话——前方浴血拼杀后方吹毛求疵,这是不对的。 叶宰得了这句话,知道已经是一个政治人物能承诺的极限了,遂起身深深一躬,感激道:“张公深明大义、铁面无私,下官佩服!” 张延登何尝不知道叶宰是在架自己上台,但这两天宫内陆续传出消息,之所以圣旨会定性他无罪,便是因叶宰在陛下面前为他据理力争过,说他克己奉公,绝不是为己谋私的人。 因此,张延登得领这个情,板着的脸露出一丝笑容,揶揄道:“良臣,你如今是总督了,不必再拍老夫的马屁。” “诶,何来马屁之说?下官之言字字出自真心。”叶宰诧异道。 “你啊……行了,老夫知道你忙,去吧。”张延登挥挥手。 “告辞!” 叶宰抱抱拳,不再拖泥带水径直离开,因为有些话点到为止即可。 ………… 傍晚,叶宰拜访英国公府,陪着张世泽看了一出戏,也听着张民泽唠叨了一个小时。 张世泽责怪叶宰挖他的墙角。 他说兵其实无所谓,没了街上随便抓。可周遇吉是他准备大用的,上次出征河南的大功兵部差不多议好了,周遇吉要么升一级任参将,要么升两级任副将。到了叶宰手下,哪里还有什么位置? 叶宰默然。 的确,他手下没什么好的位置。督标必定留给攀西军,轮下来是秦佐民的川兵、张凤仪的白杆兵,然后是好哥们儿曹文诏的晋军,卢象升的天雄军。 叶宰还准备让孙传庭组织秦军。 如此一来,周遇吉所带的一千神机营便有了点鸡肋的意思。 打枪比不上攀西军,白刃战谁都比不上。 但是,周遇吉是叶宰脑中少有记忆比较深刻的武将。 周遇吉对大明有着无限的忠诚,他在王朝气数已尽、左右友军尽皆投贼之时,死守宁武关以卵击石,最后壮烈牺牲! 就冲着周遇吉的忠诚,叶宰就要把他划拉到自己碗里来。 大不了多花点功夫,给一千京营兵整训一番,配栓式枪不行燧发枪总可以吧,再发几门拿破炮,武装到牙齿! 所以,叶宰值得为周遇吉给张世泽陪罪。在又送出去一百燧发短铳后,终得张世泽松口,拨出的一千人全为精兵。 接下来几天,叶宰又跑了户部、工部。 找户部当然是跑部钱进了,太仓承诺拨给他十万两军费,嗯,聊胜于无,还是看在他是皇帝跟前红人的份儿上。 找工部则是要火药、胖袄、刀枪盾。 工部侍郎问叶宰,要不要鸟铳? 叶宰斜眼看了那侍郎一眼,意思是“你工部的鸟铳质量,你自己没点逼数吗?” 实际上,叶宰除了火药,胖袄、刀枪盾都不想要,因为这些东西和鸟铳有同样的问题——质量不好! 如果把胖袄拆开,里面棉花少之又少,基本是破麻布填充;原本应该嵌铁片的地方,竟用硬纸板代替。 这尼玛! 它还能保暖,还能挡枪子挡箭吗? 其它的刀枪盾,那就是脆铁,样子货! 不过,样子货也总比没有强,叶宰捏着鼻子要了上万套,准备拿去发给孙传庭组建秦军。 至于孙传庭会不会抗议? 嘿嘿,孙传庭此人主观能动性极强,到时给他政策,他自己会征兵征粮,自己打造兵器。 ………… 五月一日,叶宰进宫,还是文华殿里,君臣二人秘谈半个时辰。 二日,又是三道圣旨发出。 “擢升四川按察司副使、分巡建昌兵备道王之临为四川布正使司右布正使。” “擢升攀西军民州知州李唯辅为四川按察司佥事、分巡建昌兵备道。” “擢升四川按察司都事郭保为攀西军民州知州。” 此三道圣旨一出,京城沸腾,并随着走南闯北的客商迅速往全国辐射,竟然比驿站传得还快。 于是,天下物议纷纷。 因为圣旨的内容实在太出格了! 王之临还好,其人总算两榜出身,虽然只是个同进士,但就任布正使争议不大。 可李唯辅和郭保是何许人也?一个是举人,一个是秀才! 当吾等这些十年寒窗读出的进士死绝了吗? 吾等都还在污泥里挣扎求存,你俩有何资格开出两朵白莲花? 都怪叶宰,是他蛊惑陛下,眼看着就是又一个严嵩呐! 打倒叶宰!清…… 清君侧没人敢喊,这句话已经成了造反专用词。 温体仁为此也压力山大。 首先,他感觉皇帝对自己变得冷淡了,恐怕要一代新人换旧人,危机感不停向他涌去;其次,下面的官员拱着他出面,请他发挥首辅的作用,劝谏陛下走回正道来。 温体仁能怎么办? 他在皇帝眼中是“孤臣”,若是敢代表民意,崇祯立刻就会罢免他。就像他当年阻拦钱谦益入阁做的事一样,东林党当时不就是代表正直的民意吗? 温体仁生生忍了下来,授意六部完全满足叶宰的要求,不要有一丝一毫的阻拦。 暗地里,他则催促游九,尽快找到叶宰的把柄。不动则已,一击必杀! 叶宰这段时间忙得四脚朝天,根本不知道背后已经正潮汹涌,就算知道了也只会冷笑两声:“呵呵,你们都错了,这不是正常的正争,你们的手段对本官无用。除非你们换个皇帝!” 可惜他们换不了,叶宰上次进营还办了件事,堵上了这个漏洞。 叶宰的“引导”崇祯自己提拔了王承恩为乾清宫总管,也就是贴身太监;“建议”石猛及五十亲兵转为锦衣卫宿卫,保护崇祯后宫外的安全。 ………… 五月五日,周遇吉整理完毕一千京营兵,向叶宰报道。 五月六日傍晚,叶宰与商辅明在一间酒楼私下见面。 五月七日早,赵匡接到命令,两千攀西兵化整为零出西山大营,往西南方向至紫荆关集结。 五月十五日,叶宰接到兵部塘报,天雄军北上顺德府巨鹿县,等待叶总督检阅。 自此,叶宰的所有安排基本到位,他知道自己该走了。 五月十六日,叶宰进宫和朱由检道别。两人依依不舍,你说出外要小心,我说要小心宫内,磨叽了快一个时辰才洒泪作别。 五月十七日,叶宰带着周遇吉和一千神机营兵,低调西出北京城。 在离开城墙好一段距离后,叶宰回望巍峨的城楼,心里感慨万千:下一次回来就不一样了,我将是大明的首辅!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69章 拒马河边 落日照大旗,马鸣风萧萧。 一条红色的巨龙蜿蜒曲折地在土黄色的原野上蠕动着。 千余人马踩踏出的步伐声汇成了犹如无数条小溪低语似的沙沙声。 “报……” 一个拉长的声音由远及近。 叶宰拉停红兔,威严地等着来人。 “禀制台,前方二十里便是紫荆关所。周将军派卑职请示行止。” 叶宰抬头看了眼快要下山的太阳,又低头看了眼走得有气无力地士兵们,心里颇感无奈,只好发令道:“告诉周将军,扎营。” “是!扎营。”传令兵领了令,立即跳上马飞速离开。 这时,马二柱凑过来,瓮声瓮气道:“制台,卑职想继续往前走走,看能不能寻到赵游击他们。” 叶宰斜眼看着马二柱,揶揄道:“柱子,你好像在害怕?” 马二柱道:“制台,老实说,周围的京营兵卑职不放心!还有,卑职很久没做您的亲卫了,好多事弄不太会。” “本官相信周将军的手下不会对本官不利!”叶宰笑了笑,旋即沉吟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的安全不能全指望别人。去吧,调……那个戚烨伟过来。” “是!”马二柱抱抱拳,却不马上离开。 “还有事?”叶宰奇怪道。 马二柱没立即开口,而是左右看看,显得贼头贼脑的。 “嗯?” “制台,卑职找到赵匡后,能不能去他军中任个职?” “着急了?柱子,你在我心里与赵匡同等重要,再去他手下任职不合适。你再等等,等川军北上后,我会安排你进去做个游击。” 马二柱张了张嘴,好像有点难以启齿。 叶宰板起脸,“到底啥事?少吞吞吐吐的。” 马二柱又看了眼四周,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皮,嗫嚅道:“制台,卑职……卑职不愿带女兵。” 说罢脖子一梗作视死如归状。 “哦?” 叶宰立马什么都明白了,怪不得刚才他说不能胜任亲卫统领,又说想去给赵匡打下手,原来是不想和女兵混一起呐。 也对,这个时代的人观念相当沉旧,认为女人就该呆在家里相夫教子。当然,明末风气开化,女子也可以抛头露面,也可以出街购物,但进军营绝对不可以,那是天大的不吉利! 马二柱这货能憋了几百里才说出来,都算他城府不错了。 可这不是没办法吗? 叶宰的亲兵大部分由石猛带进宫保护朱由检去了,只能把王紫玉的女卫队调来将就使用。 毕竟女卫队算是自己人。人员构成简单,忠诚度极高,因为她们均为王紫玉在河南、北直一路精挑细选的壮女子,身家清白且无家可归,没有亲戚人情的牵绊,心中只有对流寇、东虏的仇恨。 若是用修仙来形容,她们都断了“尘缘”。 后来的情况也证实了王紫玉不愧是将门女子,选人果然有一套! 这些断了尘缘的女子胸怀冲天的仇恨,不必督促便没日没夜的训练,哪怕摔破了头、扭断了骨头,依然咬着牙继续。 平心而论,她们训练时间短,同时限于女人的生理构造,战力的确比不上京营的兵丁。但是,她们手上拿得可是栓式枪,极个别还有手枪。不说一个打十个京营兵,五个绝对没有问题。 所以,不用她们又用谁? 叶宰理解马二柱的感受,但绝不支持。因为国有国法军有军规,职位任命不是分猎肉,岂能任人挑肥减瘦? 此例绝不可开! 想到这儿,叶宰冷冷看向马二柱,也不说话,纯以目光施加压力。 配合着他那张朴克脸,再加上“总督”的官本位光环,看起来倒真有了几分威严的气势。 马二柱当场麻爪,垂下眼睑不敢与之对视,脑门上隐隐生出汗迹。 随着时间流逝,马二住感觉压力越来越大,空气中好像也在电闪雷鸣,仿佛下一刻就会降下倾盆大雨。 不能再等了! 马二柱趁着叶宰还没出声的时机,抱拳请罪道:“制台,是卑职想差了。请制台责罚!” 叶宰听后不禁翘了翘嘴角,决定见好就好,没必要逼迫过甚,眼光转为柔和,语重心长道:“柱子,你是本官寄望的大将人选,以后肯定大用的。所以,你要学会将眼光放长远一点,要习惯站在更高处看待问题。 本官来问你,这些女兵在战场上能起到作用吗?” 马二柱翕动嘴皮半天,想说“不能”,可女兵的水平就摆在那儿,违心的话实在说不出口,于是回道:“能。” “对了嘛。既然都一样的杀敌,我们为何要强分什么男女。” 叶宰笑着摊摊手,旋即脸色一正,告诫道:“柱子,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应该因时、因地、因人制宜,合理调配手中的资源,捏合起有力的拳头再打出去。记住了,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马二柱顿时眼睛一亮,嘴里不禁重复道:“不管白猫黑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不管……” 好像醍醐灌顶,又好像暮鼓晨钟…… 马二柱觉悟了! 他抱着拳兴冲冲道:“制台,卑职懂了。” “懂了就好,去吧。”叶宰欣慰道。 “诶!” ………… 马二柱走后两个小时,一个小型的营寨在拒马河北岸扎了起来。 扎营时叶宰没管,只冷眼旁观周遇吉的安排,这其实也是对周遇吉的一个试用。 因为叶宰脑中的周遇吉是从历史书上看来的,除了知道此人“忠诚”的名声,关于他的能力、性格、处事等等却知之甚少,书上就只记了寥寥几句嘛。 而名声…… 所谓“尽信书不如无书!”。名声这东西要分两方面说,《明吏》是清朝官方所修,编撰者站在统治者的角度,定然会大力褒奖忠臣烈士,以戒后人; 再说野史。明亡后,当时还活下来的遗老遗少,在对比了两朝,特别是“剃发令”后,即便明朝依然被打上腐朽的标签,但遗老们心里仍然趋同于文化认同感,无比怀念起从前来,故而对有些人涂脂抹粉打扮一下也是有可能的。 鉴于此,叶宰不会全心会意相信周遇吉,先要考察一番。 自打出北京,行了这几百里路,应该说周遇吉表现的相当不错,留给叶宰的印象也在逐渐丰满起来。 因与叶宰接触的不够多,仅就军事素质而言:周遇吉指挥若定、计划周密,每天要走多少里,在哪个时间点哪里休息,他都有一套成熟的想法。 扎营时,他能根据各种地势扎出各钟针对性的营盘。 栗如现在,营盘以拒马河为弦,三边自然向往凸出,弄成一个弓型。贴着营寨挖了条宽阔的壕沟,引入河水,即防敌也防火。 壕沟外摆着少量自带的拒马桩,以及临时砍伐的树木。 障碍内外均撒满了铁蒺藜。 河对岸也没放过,周遇吉派了一个司游过河去设立岗哨。营这边的水边则扎了几个木筏子,以备退路。 退路?嘶! 叶宰好像猜到了点什么。 若是史书没有记错,周遇吉遇敌后想必是不屑于逃跑的,应该会背水一战。那么,这木筏子……该不会是给自己预备的吧? 叶宰心头顿时复杂起来,既有点欣慰也有点尴尬,还带着点莫名的愤怒,心说:“周遇吉,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官?” (感谢书友“panda”、“”、“tarnar”、“”投出的月票!) 第270章 紫荆关下 当天晚上,叶宰把猜测周遇吉的心思说与王紫玉听。 没想到王紫玉掩住檀口“咯咯”一笑,娇俏地翻了个白眼,解说道:“夫君,周将军哪里是瞧不上啊,反而是太瞧得上了。若是他不给夫君留退路才是奇怪了。” “为何?” 问题刚出口,叶宰突然明白过来,不禁哑然失笑。 自己是总督,地方文臣中的抗把子,而且圣眷正隆,要是敢让自己有个三长两短,首先皇帝那关就过不去。 其次,朝中大臣们无论是暗戳戳的高兴还是真替叶宰惋惜,肯定会让周遇吉吃不了兜着走。 理由很简单,兔死狐悲! 朝中大臣们以后都有可能出去督抚地方,若是不重拳打击周遇吉这个开恶例之人,其他带兵的将领有样学样怎么办?都不把上司的安全放在心上,这怎么得了! 讲到这儿有人就要问了,人周遇吉要是战死,会不会一了百了? 不可能,死了都要连累家人! 行吧,本官本心也不反对,兵法有云:不虑胜先虑败嘛。 想到这儿,叶宰眉开眼笑道:“紫玉想得通透,来,吾与将军解战袍!” 王紫玉身体一扭,游鱼似的滑过叶宰的咸猪手,轻笑道:“叶制军,末将还要巡营。” 这声“叶制军”顿时酥到了叶宰的心尖尖上,越发的情绪高涨,跳起来一把抱上去,调笑道:“大胆,敢忤逆上官!本督要狠狠地打你的屁股!” “唉哟哟,手要断了,放开!本督叫你放开!” “女人,你在玩火!” “本督不但要打你,还要用鞭子抽你!” ………… 翌日,王紫玉早早出帐安排女子卫队去了。 叶贵随后溜进来,就见少爷侧卧,脸冲着帐布,便上前一边推肩膀一边轻唤道:“少爷,醒醒,醒醒……” “小贵子啊。”叶宰发出一道慵懒的声音,侧过身来。 “啊?”叶贵跳了一跳,因为叶宰的两个眼圈黑乎乎的,脸色也是卡白卡白。 “别叫!”叶宰低声喝止,颤抖地伸出手吩咐道:“扶少爷起来。” “少爷,你这是没睡好?”叶贵嘴上说着关心的话,脸上却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都不用叶宰回答,他已经知道原因了,肯定被少夫人给打了呗。 这天行军,叶宰自出北京以来头一次缺勤。 他不再风骚地骑在马上秀亲民作风,而是躲在其中一架马车上,与叶贵、元宝石呆在一起。 不过,马车里很热,屁大点的地方挤了两个人,还生着一个火炉子烤石头。 可其它马车他又不愿意去,嫌丢人。 大军沿着拒马河往西南走了大概二十里再通过索桥,紫荆关到了。 早两天,兵部的塘报已经先期到达这里,故大军顺利过桥后,当地守兵便抬上来一箩筐一箩筐的馍馍和几十锅热水。 叶宰没有出面,只让传令兵通知周遇吉前去交涉,清点兵部要求当地输送的补给。 休息期间,马二柱找来,身后跟着穿便衣的赵匡。 叶宰依然没有露面,说染了风寒不能见风,隔着车帘与两人说话。 马二柱汇报,他昨天晚上赶到紫荆关,在索桥上发现了赵匡留下的暗号,于是两人不久便接上了头。 然后是赵匡汇报,他说两千攀西兵全员到达紫荆关外,分别隐藏在关外几外隐蔽的地方,随时可以归队。 叶宰惊诧问道:“紫荆关的人没发现你们?” 赵匡道:“没有。” 叶宰听后顿时无语,也不知道自己该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本来他都做好了赵匡等人被发现后前去解释的准备,可谁能想到,紫荆关的人竟然如此疏忽,2000人藏在身边都不知道。 这踏马可是京城的锁钥重地!这里要是被突破了,就代表内长城防线全面垮塌,从此往北至京师一马平川! 再如此下去,大萌吃枣药丸! “归队。”叶宰没好气地吩咐道。 赵匡正要抱拳领命,却不防马二柱拍了下他,接着马二柱冲马车一揖到底,劝谏道:“制台,兵部给紫荆关的塘报只是说要过一千余兵,如今突然多了两千人,怕是不好交待。” “本官是总督,何须与一个守备交待!”马车中传出的语音听不出喜怒。 马二柱硬着头皮道:“制台,卑职打听过,紫荆关上有兵部属员,而且归保定巡抚直辖。” “嗯,这里确实不是本官的地盘。不过……本官就要跋扈一回。赵匡,带人归队。”叶宰冷冷下令。 赵匡冲马二柱丢了个抱歉的眼神,大声接下命令。 于是,接下来紫荆关的人差点被吓死。 一个时辰内,他们便见到关东面的万仞山、关西面的犀牛山陆陆续续钻出了一两千个汉子。 虽然个头儿都不甚高,初看也不起眼,但当这些汉子汇聚成一股一股后,那气势立马就出来了——进退有序,半点嘈杂的声音都没有。 一水儿的灰衣服,一水儿的鸟铳,整齐的步伐声,汇聚为冲天的阵势向关城压了过来。 不止关上的守兵,周遇吉心里更是大骇。因为很多京营的兵,包括叶宰都还在关外。 幸好,马二柱及时进关通报:“这些人都是叶总督的督标,不必惊慌。” 关上的兵部主事和守备同时松了口气,这才制止了已经在紧急关门,以及准备燃放狼烟的兵丁们。 但是,周遇吉却不好唬弄,拉下脸问马二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总督的督标不随大队行动? 马二柱无奈编了个理由,“制台想让督标拉练一下,增强作战技能。” “拉练?” 周遇吉很快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随即又抛开想到另一个问题:按兵部的命令,督标明明是自己这一千人,为何又多出来两千人?看这两千人的精干程度,再从马二柱的话中推测,他们是由北京出来的……嘶! 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念头一转:须得把此事汇报上去,也不用添油加醋,看到什么就写什么。 嗯,听说兵部梁侍郎是被叶总督搭救出诏狱的,那兵部这条线就算断了。后军都督府?唉…… 周遇吉看着关下排队领取鸳鸯袄的“督标”士兵,眼睛里明灭不定,一时间踌躇不已,有种面对庞然大物却无计可施的感觉。 半日后,一千京营兵走在前面,两千焕然一新的督标护着叶宰的马车堂而皇之地通过了紫荆关。 其实,关上的兵部主事非常不满,本想质问叶宰为何不按规定来,然而他连叶宰的面都见不到。 因此他只能在关上跳脚:“跋扈!跋扈!本官要参他,本官要参他!” 可惜叶宰听不到,不然还可以唱一出“刘玄德怒鞭安喜督邮”的好戏。 (请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71章 辅兵 崇祯七年六月十七,叶宰率军抵达直隶真定府南界——隆平县,再往南便是顺德府的巨鹿县,那里有个人正等着叶宰去约会。 没错,在叶宰看来,这就是约会! 他只要一想到心目中的大明战神就近在咫尺,心里便“砰砰砰”跳个不停,恨不得马上飞过去相见。如此心态,就像他十几年前在夕阳下的奔跑,那是初恋的味道! 不过,在此之前,叶宰还得先做一件事才行。 下午未时,正在行军中的周遇吉突然得到中军传令:前军止步,就地警戒,等候中军、后军抵达。 周遇吉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折不扣执行了军令,散出人手扩大警戒范围,以备后方人员到达。 申时,中后军基本同时到达,然后立刻动手开始扎营。 扎营的工作如今已经不归周遇吉管,叶宰交给了自己人田安国领导的后营和少量在河北招收的辅兵。 叶宰出京时并没有征发辅兵。他觉得这会加重辅兵及其家庭的负担,而且也得不到辅兵充分的拥护。 为何? 因为辅兵大多是征发的劳役,属于不领饷的。你让别人提着脑袋帮你白白干活,吃得比猪差睡得比狗晚,能得到真心的拥护才怪! 兵法有云还是鲁树人说过“不同心者为团体大害”。 所以,叶宰宁愿不要辅兵也要纯洁队伍。但他的任性却带来了一个比较严重的后果,没有辅兵帮助,“挖掘壕沟、建筑营垒、运输粮草兵器、埋锅造饭”等庶务全都要神机营负责,以至于从北京走到紫荆关,300多里居然走了10天。 平均一天走30多里不等! 这种慢吞吞的龟速直到攀西军加入队伍后才逐渐改善,因为攀西军有专门的辅兵部队,其兵饷为战兵的一半,极个别优秀者甚至能到三分之二,热情高涨也愿意下死力。 再加上战辅兵均为四川人,出门在外老乡会不自觉地抱团,很多事也不愿多做计较。故而后营兵士与征发辅兵的素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然而,攀西军后营人数实在太少了,才500人。即使这500人用尽了全力也负担不起近2500人的辎重。 叶宰为此不得不敞开口子,沿途收容流民。 明末有个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军队家丁化、战辅兵比例扩大化。 家丁化不必再提,就说战辅兵扩大化。 与洪武、永乐那时的1:1,或者最多1:2不同,明末由于卫所兵军事素质退化,边军战辅兵比例增大为1比3到1比4之间,江南的比例更加惊人,可达1比10或者更多。 辅兵不必也不能上阵打仗,只能做些搬运、修建、火夫等工作。可明军的军法中,既没有编制固定的战辅兵比例,也没有使用辅兵的细则。 正治清明时,兵部和统兵主将协商后会做出合理的规划。根据战役大小、战场远近等因素,调动或征发不同的辅兵数量。 正治昏暗时,根据热力学那啥定律——熵增,军队越来越混乱,充人头摆场面的事越来越多,结果导致战力被稀释成了样子货。 叶宰就不希望自己的军队也是这样,虽然开了口子但也严格要求,遂派出攀西军的教导、指导们组成甄别团队。 由此给了叶宰一个大大的惊喜。 是这样,正工人员们经过三年多的理论与实际相结合,已经能准确地把握政策,并形成一套行之有效的办法。 此次招兵,他们便发挥主观能动性,无须叶宰指导便定出三个原则: 第一,必须是失地农民,逃荒的不要; 第二,机灵的不要,老实木讷的优先; 第三,可以有家属小孩,但拖带的老人不要。 这三个原则汇报到叶宰这里后,叶宰看着第三条沉默良久,非常想将此条划去,可理智告诉他,正工人员并没有错,说他们铁石心肠也好,说他们是基于现实的选择也好,他们都是为了这支军队好,毕竟军队不是收容所。 最终,叶宰提笔圈定,对提交报告的标营教导洪正身道:“齐修,能不能给留下的老人们留一点救济粮?” 洪正身扶了扶眼镜,摇头道:“档魁,这个问题我也想过,但如此一来,我们并不是帮人而是在害人。” 叶宰愣了愣,旋即叹气道:“唉……是啊,正如小儿持金过闹市。老人们得了粮食也无力守住,反而会招来恶意的觊觎。” 此后,叶宰的心情一直不怎么好。特别是有一次去视察新招的流民,心情变得更加灰暗。 那是六月八日,大军准备从保定府唐县启行,临行前寨门外上演了一幕幕生离死别。 有资格成为辅兵的流民舍不得家中的老人,要么抱头痛哭,要么长跪不起。 然而,老人们的反应却大大出乎了叶宰的意料。他们哭过了便推搡自己的孩子往营内走,敢磨蹭的轻则斥骂,重则拳打脚踢。 当儿女们依依不舍进入营门,老人们非但没有口出怨言,怪罪叶宰使得自家骨内分离,还不约而同跪下来冲营盘磕头,高呼:“感谢总督大老爷!” 那一刻,叶宰眼睛里进了成吨的沙子,眼泪打湿了他的眼眶,因为他明白老人们的意思——把生的希望留给儿女,把死的现实留给自己。 这件事过后,叶宰再没有去过后营,心里急着消灭流寇好尽快回朝改革,遂下达严令:加快速度,限五日内到达巨鹿,否则全体论罪。 此令一下,不出两天,别说神机营了就是攀西兵也受不了,唐县至巨鹿600余里地,五天要走完,一天就要走120多里,相比正常的行军速度——每天40里,已经不是翻倍了,而是翻了两番。 所有人都叫苦不迭,周遇吉找到赵匡、马二柱商量看能不能劝劝发疯的制台大人。 赵匡脱离亲兵队很久了且长期在外任职,对叶宰的脾性已然不甚了解,便看向马二柱。 马二柱皱着眉头沉默半天,忽然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二位将军放心,此事包在我身上。” 说罢匆匆跑了,留下两个一头雾水的人。 结果唻,第二天中军下达军令,改为10天限期到达。 于是,赵匡便趁着中午休息时请教马二柱用了什么好办法劝得制台回头转意? 周遇吉恰好找来,本想来感谢的,此时听到赵匡的问题也来了兴趣,眼神烔烔看向马二柱。 只见马二柱神秘一笑,嘴里吐出两个字“卫队”,随即咬死牙关,任赵匡如何追问就是不开口。 到后来,赵匡隐隐明白了,也神神秘秘笑了起来。 这让周遇吉更加糊涂。 因为他不了解叶宰,也不知道制台大人特立独行创建的“女子卫队”中,藏了一位大神! 谁? 王紫玉将军! 王紫玉将军得到马二柱汇报后,从实际出发不惜牺牲自己,当晚便“说服”了总督大人。 (感谢书友“低沉符合”投出的月票!) 第272章 尧山整编 明代的隆平县属真定府,后世属邢台市,改名隆尧县。 之所以要加个“尧”字,是因为在隆平县西北二十公里处有座大山,名叫“尧山”。对,就是尧舜禹的那个“尧”。 因尧又叫唐尧,故而也叫唐山。 是不是脑海中立马有印象了?唐山啊! 当然,他现在没有后世出名,哦,其实也有名,只不过是在士人心中闻名遐迩。 此山呈东北—西南走向,东西广三里、南北长八里,有南北双峰。南为尧,北为宣务。山不甚高,却是唐侯故士、尧帝封地。《十三州志》有云:上有尧祠,俗称宣务山,谓舜昔宣务焉。 古代“言必称三代,至君尧舜时”,这座山就是文人和大臣心中的神山! 这一日,宣务山某处人迹罕见的山谷内,开进了一队神情疲惫,恍如行尸走肉的军队。 待扎下营寨,叶宰也瞻仰完尧舜遗迹后从宣务山下来。本来山就不高,不过海拔200来米,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中军大帐里,周遇吉、赵匡、马二柱、洪正身、田安国等人已经候在其中。 一见叶宰进来,诸人齐齐起身抱拳道:“参见制台。” 里面有一人显得比较别扭,正是周遇吉。 因为照他的经验,文官招集大参之时,武将一般都会跪地行礼。可看看左右,赵匡诸人均是微微躬身抱拳而已,遂只得临时改变随大流,故慢了半拍以至动作僵硬。 叶宰两手虚抬,一边走一边对每个人点头致意,笑道:“请坐,我们坐下说。” 周遇吉松了口气,两眼余光一直观察着其他人,见其他人再次躬身也马上躬身,鹦鹉学舌道:“谢制台赐坐。” 叶宰这次不再抬手,径直坐于大案之后,看向周遇吉道:“周将军,兵部拟的河南赏赐已被内阁通过,其中擢你为参将,陛下批红‘准’,且称赞周将军为‘虎将’。圣旨应该过段时间就到,本督先提前恭喜了!” 周遇吉赶紧起身,抱拳作答:“河南之事末将不敢居功,全凭制台当时运筹之策,这个参将末将惭愧。” 他表面如此说,内心却如坠冰窖!叶宰连深宫中皇帝随口说的话都能知道,那自己发往后军都督府的呈文? 虽然上面所写均为自己亲眼所见的事实,未有一字为捏造,可…… 周遇吉的心突然一硬,想到大不了一死罢了,遂放松心情感谢了赵匡等人的恭贺,坦然坐了回去。 叶宰可不知道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忠臣告了自己一状,含笑等着众人说完,这才收起笑脸肃然对周遇吉道:“周将军,前段时间一直赶路,今日才能腾出个休息的时间。本督便想趁着这个机会,与你交交心。” “制台请讲。”周遇吉侧着身体,坐了半边屁股,面朝叶宰抱拳道。 “好,本督若是说得不对,请周将军担待点。”叶宰点了点头。 周遇吉心头不禁苦涩一笑,叶宰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就是有不妥自己也只能接着。 叶宰道:“既然兵部将周将军划到本督麾下,那我们就是一家人。说实话,周将军能来本督也是欣慰不已。你看这样行不行?请你委屈一下,出任督标营左营统领之职。” “啊?” 周遇吉顿时满脸呆滞,他本以为叶宰会公报私仇,将自己及神机营一千人打入另册,以后做最苦最累的活,打仗时冲在最前面当死兵。 没曾想,叶宰竟然让自己进入督标营,这可是总督的亲兵,非最信任的人不得入选! 自己何德何能?就凭敢讲真话吗? 没等他想出所以然,帐中其他人又开口恭喜起来,以他的感觉,好像比上一次真诚了许多? 周遇吉此人天生就不会转圜,心中长存的也是老的那一套,即君君臣臣,君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君。 因此,他颇为感动地答应下来。 叶宰击掌道:“好,得周将军相助如虎添翼也。本督在此承诺,若周将军信我,以后一个总兵跑不了。” 说罢环视其他人,安抚道:“你们也一样,只要听从指挥勇立军功,本督也保你们一个总兵。” 话音刚落,帐内立时和谐一片。 叶宰随后颁下第二道军令:赵匡为督标中营坐营官;马二柱为督标右营统领;田安国为后营统领;前营统领空缺;洪正身为军法官,总制五营。 其中,中营为事实上的督标统领,此乃惯例。赵匡是最早跟随叶宰的人,而且功勋卓着,任此职理所当然。 马二柱的右营则是空架子,等着秦佐民来添兵。 前营更是连个主管也没有,叶宰心属尚滞留河南卫辉的张凤仪。不过,张凤仪不一定会来,恐怕还得与秦良玉打一打官司。 叶宰继续颁下第三道军令:整编! 对于这个命令,赵匡等人倒不稀奇,只周遇吉不太理解,京营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为何还要整编? 第二天,他终于明白了,原来叶宰要往京营,哦,现在不叫京营了,叫“五省总督标营左营”。叶宰要往左宫增加军法官。 自旗开始,往上的局、司、部、营都有。 旗、局、司的叫指导,部、营的叫教导,不仅名字怪怪的,而且还自成系统,不归自己管,直接对总军法官洪正身负责。 周遇吉心想这不就是掺沙子吗?原来,叶制台只是说得好听,并没有在心里将左营当自家人。 然而,过了三天,当所有军法官到位后,接下来发生的事又让周遇吉糊涂了,深深怀疑起自己的判断。 第四日清早,后营赶来了十几架马车,看轮子压出的车辙,应该是装了很重的东西。 马车一打开,周遇吉惊呆了! 这是啥? 这踏娘的全是自生火铳! 周遇吉顾不上自己的将军形象,几步冲上去捞起一支自生火铳,只用看几眼,他就认定这是一把顶好顶好的火器。 再上手一摸一敲,周遇吉眉毛胡子都在发颤。 身为一个想有所作为的军人,他太清楚一把好的火器对军队有什么益处了,那将是对敌人的屠杀! 不怪他做此想法,实在是他在河南受到叶宰亲兵的刺激太大了,没有一日不幻想自己也能使用那样的火器。 虽然自生火铳比不上制台亲兵队的连珠铳,但自生火铳不怕下雨,还减去了几道击发的手续。只要自己的左营认真训练,那也能向敌人打出源源不绝的铅子! 见周遇吉乐呵呵的找不到北,田安国笑道:“周将军,先别乐,后面几辆车里还有500个手雷。” “手雷!河南磁山时亲兵队甩出的手雷!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手雷!” 周遇吉脑袋嗡了一声,直接跳到田安国身边,拉起田安国就走,口里不迭道:“田总管,快,快,带我去,带我去。” (感谢书友“tarnar”投出的月票!) 第273章 潮水似的弹章 乾清宫西暖阁,朱由检歪在二十七张床其中之一上,两眼失神望着殿顶心思不属。 午时末,他眼睛余光发现王承恩正轻手轻脚地进来,两手合抱着一大摞题奏,便揉了揉额头,问道:“又是弹劾叶卿的?” 王承恩快步走到床前,将题奏小心放在杌子上,回道:“禀皇爷,今日通政司共呈进题奏五十八本。其中各部寺、地方的公事题本二十一份;在京官员奏本三十七份。内容……奴婢不敢看。” “哼!”崇祯冷哼一声,抬手虚点杌上题奏道:“朕现今就让你看!只看奏本,数数有多少弹劾叶卿的。” “是,皇爷。”王承恩跪在地上也不用再起来了,趴在杌旁点数。 “第一本,吏科给事中劾叶宰跋扈事。” “第二本,兵部车驾司郎中劾叶宰心有异心事。” “第三本,南京都察院佥都御史劾徽州叶家鱼肉乡里、横行不法事。” “第四本,四川巡按劾叶宰贪污事。” “第五本,大理寺少卿劾叶宰干涉法司事。” “第六本,翰林院……” “第七本,都察院云南道御史…… “第二十五本,太仆寺劾叶宰……” 念到这里,王承恩忽听得杌子发出“嘭”的一声大响,奏本洒了一地,紧接着是朱由检愤怒的声音:“叶卿与他太仆寺何干!传旨锦衣卫,锁拿太仆寺一干人等。” 王承恩赶紧应下,起身去阁门外向守在那里的太监吩咐了几句,然后回来默默收拾起满地的奏本。 朱由检发过这一通火,心里那股被人动了自己最珍爱东西的心思才消解几分,他看着弯着腰捡东西王承恩,自言自语道:“如今祖宗家业危机四伏,百姓流离失所内外交困,朕好不容易邀天之幸得叶卿相助,尔等大臣竟想毁了他!朕绝不会让尔等得逞!” 说罢冲王承恩寒声道:“王承恩,查出此事由谁起头了吗?” 王承恩停下捡东西的动作,伏地道:“禀皇爷,据臣私下打探,由头便在前些天皇爷留中的奏本当中。 一是驻紫荆关的兵部主事所上,二是后军都督府转参将周遇吉的呈文。两道奏本在经过通政司时不知因何原因被当做了题本,交与六科廊抄录,内容很快泄露至满朝皆知,随后弹章即蜂拥而上。” 朱由检惊呆了,颤声道:“通政司怎么敢?怎么敢?”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怒道:“王承恩,去寻曹伴伴,让他给你一队人,给朕查,把通政司查个底儿朝天!” “皇爷息怒,皇爷息怒。”王承恩连连磕头,呜咽道:“千万不要气坏了龙体。奴婢马上就去查!” 待他爬起身,朱由检已经冷静下来,道:“慢着。题本朕不看了,你去交与内阁,奏本全部留中。下午的小朝会取消。” 说着敲了敲脑门,扮作不经意地问道:“叫你打听温先生的事……如何了?” 听到这话王承恩不禁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因为摸不清朱由检在此事上的态度,只得吞吞吐吐道:“皇爷,奴婢打……打听了,温相……的确与个别大臣有些来往。” “为官呢?”崇祯眉头微皱道。 这个问题王承恩查得很清楚,便不再结巴干脆利落道:“温相应该是廉洁自律、两袖清风。其在京中除了皇爷恩赐的大学士府,再无其他房产。家中仅有家中老妻及十几个亲属子弟服侍,不添妾室不置奴仆。” 朱由检的脸色越来越差,黑着脸吩咐道:“你再查查此次参劾叶卿之事,温先生有无参与其中?” 嗯! 王崇祯这下彻底懂了,顿时心底一宽,终于找到了接下来的方向。 当天晚上,一个暴炸性的消息在京中流传:太仆寺某人触怒龙颜,东厂抓捕了所有太仆寺官员! ………… 远离京城的叶宰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参了个满头包,更不知道若非左都御史张延登暗中使力,帮他拦着都察院大多数的奏本,就凭那群汪汪党就可以将他喷成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他如今正惬意地寻古访幽。 尧山这地方的古迹太多咧,除了尧祠、宣务殿遗祉,还有两个地方不得不去。 第一个是宣务山东南处的郭园村,后周太祖郭威的故居。第二个是山南的柴家庄,后周世宗柴荣的故乡。 不过,在游玩的同时叶宰也没忘了正事,一路上走走停停,悄眯眯用元宝石考察矿产资源。 要知道尧山可叫唐山啊! 后世中国九大钢铁基地排名第二!而且不仅有铁,还有煤炭、有石油,有石灰石、石英石…… 整一个工业基地,不太需要求人输送资源的那种。 叶宰仅粗粗一探口水便抑不住地往下流。 当晚回到中军大帐后,他看到洪正身送来的《左营整编进度报告》不觉得香了,亲卫队打来的野味也不觉得香了,王紫玉的身体还是……香喷喷的。 叶宰搂着王紫玉,在她修长的脖子后深深吸了口气,问道:“紫玉,你说为夫把尧山占了怎么样?” 王紫玉摆摆头,寻到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叶宰肩窝窝上,提醒道:“夫君,这里是直隶,不归你管。” “再加上呗!明天为夫就给皇帝写信,求来六省总督之职。其实为夫觉得六省总督这各号还不够霸气,要是能叫北部战区司令就好了。” “司令?军中吹唢呐的?” “呃,引申引申,就是统管整个大明北方战事的。” “咯咯……” “紫玉,并非为夫官瘾大,而是为夫感觉大明九边防线各自为正、军制混乱,缺乏统一的调度和指挥。往往一地遇敌,其它方面要么无权救援、要么坐视友军成败,这非常容易被敌人抓难一点各个击破。” “唔……夫君说的好有道理。可是,陛下会给你这个权力吗?” “必须的。” 翌日,叶宰找来田安国,吩咐他派出人手,暗地里去摸排唐山当地的情况,特别要注意那些在山上挖石头、捡黑炭的人,再顺着这条线摸出他们背后的大老虎。 田安国虽然不太理解叶宰为何要横生枝节,却也忠实地执行了命令,吩咐十几个精明的兵士换上便装,然后将他们派了出去。 就在叶宰游玩期间,深山老林中铳炮声却是响个不停。 洪正身每整编一个旗便将这个旗拉到山里,发下燧发铳让其练习。 在不计弹丸及损耗的条件下,神机营的鸟铳兵们迅速掌握了打新铳的技术。 如此,初步合格的左营战士便源源不绝地开进了另一处营地,进行下一步——正治学习。 (求收藏、推荐、订阅!) 第274章 天雄军 六月二十七日,一支勉强合格的督标左营出炉了。叶宰其实是不怎么满意的,因为左营士兵仅匆匆学习了攀西军的几种条例,简单会唱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还没有用先进的理论武装过头脑,也没有开展过“诉苦活动”深刻剖析自己的灵魂。 然而,各方面条件却制约他不能再无限制地等下去! 整编一千人居然耗费了十天,不但把拼命赶路省出的时间填了进去,而且还使得卢象升心急跳脚。 卢象升此人文治武功都很好,就是性格火暴,做事稍显急躁,因此待人接物过于耿直。 打六月十八日他接到塘报得知叶宰已到达隆平县后,一天一封呈文催促南下。 他的理由挺直接的,“叶总督,如今流寇似有不稳。请您老赶快来阅兵,然后本人好立刻拍马上任,时不我待啊总督。” 二十五日后,信中的内容越来越不客气,“叶总督,尧山乃圣地,职下理解您在那驻跸的意思。但是,我们能不能先办正经事?待有一天海晏河清了,下官保证做一回地主,认认真真陪你重来尧山凭吊怀古。” 看看,就差指着叶宰鼻子骂“玩物丧志”了。 叶宰是个发誓要当首辅的人,且卢象升已经被他划进了自己碗里,所以在以后的下属面前总得留点脸皮,便不得不中止正治学习,宣布提前出关。 洪正身私下反对过。 他说左营这种半成品在将来恐怕会出现不可测的风险。因为这些人既不是完全的烂军队,也不是完全的好军队,战力必会忽高忽低,让主将捉摸不透。 最怕他们在战场上先顶住了,给了人好的期待却又中途崩溃,那不啻是一场灾难!还不如起先就做好他们不行的准备,将他们使用到正确的地方,比如挖挖沟、建建营、当个肉盾牌之类的。 叶宰便问,军事训练如何? 洪正身据实回禀,军事上倒没多大问题!无论阵形演练还是燧发枪射击都练得很熟练了。 叶宰想了想后说道:“既然训练上没问题,那下一步就是练胆,以后只要对手不强都让他们上。何况,还可以一边打仗一边学习嘛。” 他的话就是命令,洪正身提醒过也就尽到了自己的义务,遂领了令,赶紧下去制定专门针对左营的正治课程。总之一个原则,见缝插针,能利用的时间全部利用起来,就是火线上撤下来也得给他们安排上。 ………… 六月三十日,叶宰率军抵达巨鹿郊外。 卢象升出城十里,在滏阳河东岸迎接。 远远的,叶宰便看到在一匹膘肥体壮的白马旁边,立着一个肤色白晳、骨架高大却又显得很瘦弱的绯袍官员。 此时此刻,他终于将脑海中卢象升的历史印象与现实结合一起。 卢象升果如书上所写,很白很高很瘦,弱不经风似的。但谁要是敢因此而小觑他,便要小心他那麻杆似的身体里暴发出火山般的力量,崩掉你半口的大牙! 栗如东虏就不信邪,以精骑夹攻之竟然死伤枕籍! 想到这儿叶宰突然愣了,他记得卢象升好像就战死在巨鹿。以前没想起来,现在见到真人终于想起来了。 难道是宿命?从此地出发又最终死于此地? 叶宰微微摇了摇头,自己绝不让这事发生! 另一边,卢象升正往叶宰身边走,发现叶宰在摇头,心下哂笑,“果然,我还是得罪了叶宰。” 不过卢象升一点都不后悔,他认为只要自己持身以正,你叶宰就算是总督又如何?总不会给我小鞋穿吧?这天下总有讲理的地方。 两人距离拉近,叶宰并未摆出总督的架子骑在马上等待卢象升拜见,跳下马推开面前的马二柱、赵义两人,大笑说道:“卢巡抚,久仰久仰。” 不得不说,叶宰主动示好的态度起到了不错的效果,卢象升呆了呆,脚下微滞,心说怎么和刚才想的不一样?难道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叶总督却是个豁达的俊逸人物? 带着这般疑惑,卢象升抱拳躬身道:“参见叶总督。” 叶宰忙出手把着卢象升的胳膊,不让他拜下去,嘴里同时道:“卢巡抚,本督路上有些事耽搁了,来迟勿怪啊。” 卢象升双臂使力挣扎两下,很快试出了叶宰也有一把力气,应该不只是个纸上谈兵的书生,看来前段时间他在河南的战绩应有几分是真的。 于是对叶宰的印象再好了一点,顺势起来认真说道:“叶总督,尧山虽好但流寇事大,也是下官急躁了。” 叶宰顿时嘴角一抽,心道这人忒轴了!本督是上官,你就不能顺着台阶下嘛?非要哪壶不开提哪壶。 可惜他不知道人卢象升的心思,不然说不定会感动不已。 卢象升之所以交浅言深、忠言逆耳,就是因为把他看做了一个可能是志同道合的友人。 锣鼓敲起来,唢呐吹起来。 在一片热闹欢腾的气氛当中,督标入住卢象升早已为他们修好的营盘。 翌日,卢升象急火火地来请叶宰阅兵。 地点在三里外的天雄军营盘中。 当叶宰受邀登上点将台时,久闻其名一直想见的天雄军终于露出了真容。 第一个印象,天雄军不像大明内地的军队,倒有点像北虏、东虏或者边军。因为他们马匹的保有量太大了,就叶宰漫漫看过去,基本上七成以上的人身边都伴着一匹马。也不知卢象升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第二个印象,天雄军表面上看并不精悍。既没有攀西兵沉默的力量,也没有边军凶狠的气度。他们嘻嘻哈哈的,好像不会因叶宰这个总督在就压抑自己。 卢象升尴尬得面色铁青,被叶宰余光发现了,为了拉近彼此距离便出言安慰:“卢巡抚,不必生气。士兵们这是解放天性,心态放松,好事啊!若是本督记得不错,岳武穆好像说过,‘初上战场,手握得住枪、嘴里有唾沫者就是好兵’”。 卢象升奇怪地看了眼叶宰,定定说道:“岳武穆没说过这句话。” “嗯?” 这下轮到叶宰尴尬了,兀自找补道:“哦,可能本督记混了,应该是……鲁树人说的。” “鲁树人何许人也?”卢象升发问后却不等叶宰回答,自顾沉吟道:“有道理,这句话当真是至理名言。” ………… 当天下午,卢象升又急火火拔营离开,带着叶宰的命令——封堵郧阳,不得放流寇一兵一卒进入湖广! 督标则多休息了一日,于七月二日这天起程离开巨鹿,继续南下。 下一站:河南。 (求订阅!) 第275章 三过武安 河南鄣德府武安县,城外三里。 半年以来,叶宰第三次出现在这儿。 前两次,他均是河南巡抚的身份,这一次可了不得了,豫、晋、陕、湖、川五省总督,虽然品级没变,但权力却翻了五倍。 远望着武安城破败的城墙,叶宰心头往事萦绕,颇有一种故地重游、衣锦还乡的感觉。 暂充对外联络官的赵义打马回来,禀道:“制台,武安知县携武安官吏及当地士绅学子,于接官亭等候。” 叶宰“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到了他这个级别,亲自参加知县的欢迎仪式就显得掉价了。虽说不参加有些脱离群众,但官场的阶级论就是这样规定的,操蛋的很! 因此,即使叶宰知道后面还有台接风宴也只能忍了,抿抿嘴冲赵义道:“你和田总管出面应付一下,态度好点。本督就不去了。” 说罢挥挥手让赵义退下,扭头吩咐马二柱道:“柱子,通知赵匡、周遇吉城外选址扎营。” 马二柱抱拳应下,接着请示道:“制台,卑职看迎接的人群后面好像还赶着一群猪羊,要不要去取来?” 叶宰不满道:“你正治课怎么上的?不拿群众的一针一线这是我军的铁律!特别是你们老攀西军,一定要给左营做个好的示范……”说到这儿顿了顿,方才继续说道:“唔……买可以,你去夫人那里领点银子,多领点,别亏了别人。” “是,制台。”马二柱高高兴兴答应了,又兴冲冲走了。 不怪他如此喜形于色,因为打巨鹿出来,大军便一路急行过城不入,人人嘴里都快淡出鸟来。 傍晚时分,营盘在武安城外主道北侧扎好。差不多也这个时候,马二柱赶着十几头猪、七八只羊回来了。 刚一进门便引起了轰动。 从辕门至火房的路上,士兵们自发排着队,眼里冒着绿光,嗷嗷叫着欢迎马二柱和一群畜生,这阵势就好像马二柱得胜归来似的! 说实话,就这么一点点猪羊,三千多战兵加百辅兵,每人都捞不到一块指头粗的肉。 可士兵们却感觉很幸福,总比喝白开水就大饼强吧? 一碗洒着浓浓盐沫子的肉渣汤喝下去,先是胃里发烫,紧接着全身发暖,啧啧啧……魂儿都要飞了! 当然,再苦不能苦领导。 中军大帐中,叶宰、赵匡、周遇吉、马二柱、戚烨伟围坐一圈,也不分上座下座了,每人端着一个海碗,“呼噜噜”狼吞虎咽。 叶宰吃了三大碗感觉饱了,第一个放下碗打个了满足的饱嗝。 “嗝儿!” 然后从怀里摸出个扁铁盒,抖出一支烟开始吞云吐雾。 抽了半支烟,其他人也吃得差不多了,可能有的人没吃饱,但盛肉的桶都掏空了,吃无可吃。 于是,几人抹抹油嘴,学着叶宰各自掏出扁铁盒,吃一杆饭后烟。 说来奇怪,大帐里除去周遇吉,所有人都是老攀西军出身,接受烟草熏陶两三年,应该是老烟枪吧? 是!但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周遇吉后来居上。 在紫荆关时,赵匡率军加入督标,周遇吉才第一次见到纸烟! 以前他听说过这个东西,但只是听说,因为纸烟只在权贵圈里流传,市面上根本没有。 周遇吉与纸烟就像金风玉露一相逢,奸夫遇上银妇。他仅用了几口便渡过了短暂的不适应期,接下来深深体会到其中乐趣,食髓知味,一发不可收拾。 赵匡等老烟枪一人一天最多三十支,周遇吉直接翻倍。 上马抽下马抽,吃饭抽睡觉抽,除了训练时不抽,其它时间烟不离手。 他接触纸烟才多久?了不起一个月,食指和中指居然已熏出了不浅的黄垢,比之抽了两年的叶宰都不遑多让。 此刻,周遇吉美美地抽了一大口,小半截烟化成了灰,吐着烟气有感而发道:“真是好东西,要不是跟着制台,我都抽不上。” “嘿嘿。”叶宰古怪一笑,弹弹烟灰,告诫道:“老周,事不可太过、福不可享尽!再好的东西吃多了也会有害,你以后应该少抽点。” 周遇吉点点头,作若有所思状,吧唧着烟沉默下去。 翌日,武安知县投贴求见。这种时候就可以接见了,叶宰派人将他请了进来。 一通繁琐的礼节及宣喧后,知县说起来意,塘报中要求的军粮能不能减一半? 接着解释说,武安城被流寇来来回回祸害了好几次,人口失散、商业凋零,下官辛辛苦苦跑了一个多月,方才筹集到千余石粮食、两千来两银子。 这些钱粮都是要用于修复城墙的,所以请总督大人体谅下地方难处。 叶宰默然良久,最终心一硬,板着脸道:“不行!没有足够的军粮,本督如何驱使手下的军士?” 接下来语气变得稍微缓和了一些,语重心长道:“高知县,你虽然如今只是知县,但你进士出身,以后也会坐到更高的位置上去。所谓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 本督非是老生长谈,只是要求你学会站在全局看问题。你想想,本督为何要兵出河南进入山西和陕西?那两地有什么? 一家哭何如一路哭?没有大家何来小家?言尽于此,高知县好知为之。” 说罢端起茶碗向上一抬,“请。” 马二柱立刻接腔:“送客!” 高知县一愣,总督什么意思? 原来,端茶送客的礼义在清代才有,明朝不时兴这个。 那主人口渴真要喝水咋办? 就喝呗,但千万不要叫“请”这个字。 叶宰也算提前一百年创造一个官场文化了。 高知县懵懵懂懂被马二柱请了出去,出了辕门后,他回望那杆高高竖起的“叶”字大旗,不禁叹了口气,摇着头上了轿子。 当天下午,武安主薄带着上百民夫,赶着牛车、拉着板车将军粮如数送入军营。 田安国事后汇报,叶宰却在出神。 “辣椒在江浙一带出现;土豆确定有,徐光启的《农政全书》上就有记载;红薯、玉米肯定也有了,应该也在浙闽广等南方沿海地区。” “西北匪乱并不仅仅要算军事账,还要算正治账、经济账!” “我想得太简单了,恐怕要做好坚守几年的准备,至少要把西北的正权初步厘清,再大规模种植土豆、红薯给老百姓希望。否则,扫清李自成还有王自成刘自成,死灰复燃是必然的。” “可惜手下缺人才啊。名臣名将倒不缺,缺的是能执行我正策的人。看来,还得把教育问题提上日程上来,培养新式的人才。唔……京城不行,目标太大,就放在陕西。” ………… 七月四日,督标拔营向西。 他们要赶往河南山西的交界——涉县,与已经到达那里的张凤仪会合。 (感谢书友“”、“a海阔天空”投出的月票!) 第276章 东阳关 七月七日,大军到达太行山下的涉县境内。叶宰照例安排田安国和赵义前去交涉。 田安国其实不太乐意与地方官府打交道,即便那些人都奉承着他,众星拱月似的。因为他心中还有个执念,当然,也有可能是华夏人自古以来就镌刻心中的执念——功名。 他有点嫌弃自己的出身是秀才,当身边围绕着知县、县丞这些至少也是举人出身的官员时,天然就感觉矮了别人一头,总之相当的膈应。 然而,田安国却拒绝不了。 首先,他都不敢当着叶宰的面把这话说出来,否则叶宰一定会问他:“你正治课白学啦?知不知道我档不论出身?你这是唯出身论、唯血统论,是封建糟粕,要受到批判滴!” 其次,收取地方物资本就是他辎重营的工作,他能推给谁?叶宰老强调,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在其位就要谋其政,也即是“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 说过田安国,再来说赵义。 赵义倒很享受与人打交道的工作,还乐此不疲。既能狐假虎威被人捧着,又能吃好的喝好的,间或还能在温柔乡中滚一遭。 不比当亲卫每天提心吊胆强? 故而在赵义看来,就算自己官复原职再任亲卫把总,也是比不上这份工作的。除非……亲卫统领! 不过,赵义虽然好吃懒做,小聪明却是不缺。他在自家大哥赵匡实掌中营后,便已经斩断了那份奢望。毕竟两兄弟一掌中军一掌亲卫,实在过于惊世骇俗。 叶宰变身柴宗训还差不多。 ………… 大军在涉县耽搁了一天,补充了部分物资后再次启程,前往更西面一点的吾而峪口。 吾而峪口就是后世的东阳关,属于太行八径中的?口径,穿过这条径道,西面就是山西的上党地区。 叶宰骑在红免上,眼望躺在群山怀抱中的吾而峪,脑中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一件事。 那是1937年,抗日战争暴发,12月河北沦陷。川军第四十七军开赴山西前线,阎老西将长治地区划给川军防守,其中有个重要的节点便是东阳关。 当时大雪满山,川军一七八师某部便穿着单衣、草鞋,抗着简陋的武器,卧在这片冰天雪地当中。 日寇到来后,他们任凭飞机轰炸、火炮犁地、机枪扫射,始终坚守不退。直至弹尽粮绝之时,又与冲上阵地的日寇决死肉搏,与敌携亡! 人力有时而衰,何况那个时期的华夏与小日本的确有巨大的差距,东阳关因此被攻破了…… 事后官方统计:东阳关血战,歼敌一千余人,一七八师壮烈牺牲两千余人,阵亡营长两人、连长十二人、排长二十余人。 东阳关我军部队基本全军覆没。 叶宰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因为他后世老家就在四川。虽说他平时调二郞当的,但一要说起川军,心头那股子自豪感便会油然而生,所以他有一段时间老爱研究川军的事迹。就是目的越来越不单纯,学过了作为谈资更多一点。 想到这儿,叶宰嘴角不禁微翘,刚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缅怀那段青春,不料却被一个气乎乎的声音打断了。 “叶制台,你怎么才来?再晚来两天,我们就要被饿死了。” 叶宰郁闷得不行,循声看向十几米外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将,无奈道:“马将军何出此言?本督不是发出命令,让涉县先期给你们准备军粮了吗?” 张凤仪不听这话还好,一听后立马气不打一处来,凤眼瞪得溜圆,骂道:“涉县的官儿真是狗眼看人低!我派人去交涉好几次都被打了回来,一颗粮食也没要到。” “嗯?他们敢抗命?”叶宰心下不快,眉毛立起变成剑眉。 张凤仪撇嘴道:“他们却是不敢违抗总督的命令,就一味推脱,让我派个文官前去交涉才能拨粮。” 叶宰顿时颜色稍霁,奇道:“你是石砫宣慰司同知,就是文官啊。” 张凤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狗官说土司的文官不算事!” “哦?哈哈……”叶宰不厚道地笑了,换来一个更大的白眼。 “咳咳咳!” 没笑两下,身旁马车里传出几声重重的咳嗽声。 叶宰当即笑脸一收,正色道:“马将军不必忧虑,本督军中粮食足够,分你们一点就是。你去后面找田安国,叫他给你安排。” 张凤仪奇怪地看了马车好几眼,方才抱抱拳自顾打马离开。 叶宰待她走远,便操控红免来到车旁,冲里面埋怨道:“紫玉,你干什么?我是在与下属商议军务大事!” “哼!”王紫玉小小冷哼了一声,质问道:“你平时都是板着一张脸,为何一见到张家妹子就笑嘻嘻的?” “我笑了吗我?”叶宰叫起了撞天屈,“人家一个女子,我再板起冷脸是不是不太合适?况且,她的夫君马宣慰是我的好朋友。你能不能别乱吃飞醋?” “我乱吃飞醋?才没有!我要是爱吃醋,怎么会叫你把山竹收了房?” “王紫玉,给我住嘴!说了多少遍?我对山竹没那意思!” 车帘刷得拉开,露出山竹一张眩然欲滴的脸,接着哀怨的声音响起:“少爷,婢子知道自己粗手粗脚,绝不敢高攀!” “诶,我不是那意思。山竹,你听我说……” 话没说完,帘子放了下去。 叶宰张了张嘴,决定还是别在下属面前暴露夫纲不振为好,索性打马向前跑去。 可他耳朵比较好使,离开马车十几米,依然能听到马车内传出的两道压抑的笑声。 只用片刻,他便明白过来,自己被耍了! 不过,他也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反而感觉好笑,所谓闺房之乐,不足与外人道也。 ………… 当天晚上,临时中军帐济济一堂,督标和川军把总以上的武将全体出席。 这里的主人叶宰,则在后帐中与张凤仪谈话,为避嫌疑,让马二柱旁听。主要目的是执行他先前在尧山定下的整编方略,让张凤仪出任前军统领。 之所以要私下单会张凤仪,是因为他习惯了后世的制度——先征求意见。 不然的话,如果换到公众场合,当事人接受还好,不接受就会让领导下不来台,多尴尬? 张凤仪对叶宰的提议不置可否,反问道:“叶制台,我在河南也听到些许传言,说你现在是陛下跟前的红人?” “算是吧。”叶宰谦虚了一把。 张凤仪偏了偏头,眼睛发亮道:“能不能把马祥麟也调过来?” “为什么?”叶宰道。 张凤仪突然羞涩起来,“我夫君更适合来做这个督标前营统领,我不太方便。” 莫名的,叶宰心里生出一抹淡淡的黯然,认真想了想才说道:“马宣慰在宁远。目前我的手还插不到辽军去。抱歉!” 张凤仪也知道自己提得要求有点孟浪,因为辽东军是一头庞然大物,叶宰即使再红也只是中原五省总督,手确实伸不到那么长。 沉默良久后,张凤仪银牙暗咬,起身整了整甲胄,郑重下拜道:“好,我答应了,以后就在叶制军麾下效力!”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277章 崇祯的来信 吾而峪口,原张凤仪手下的川兵开展了轰轰烈烈的整编工作。 因这些人拿惯了刀枪剑戟,不适合立刻改为火枪兵。叶宰便在周遇吉、赵匡的建议下,仍许其保留长枪、刀、盾三个兵种,以作为军前屏障,仅派出正治官员先搭起新式军队的骨架。 于是,一道军令通令全军,中营乙总教导曹久林喜提新职位,升了一级,担任督标前营教导。还允许曹久林可以在中营内任选人员,组建前营正治体系。 此令立刻引发了中营的反弹,甲总把总纪永春带头上窜下跳,拉着失去搭档的乙总把总胡八嘀咕了好一阵后,两人又连袂找到丙总把总郑永录、教导申贵洪。 纪永春主说胡八帮腔,先是大骂曹久林当了叛徒,疯狂挖娘家墙角,再着重提及战斗力会因此下降的问题。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下来,丙总两个主管成功被鼓动起来。 当然,他们不敢找叶宰理论,只敢去找顶头上司赵匡。 赵匡接待了他们,沉默听完他们的抗议后表示:这是正治系统的事,与自己无关,让他们去找中营教导洪正身。 四人出来,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另外三人眼里的怵意。 实在是洪正身如今身份太牛了,首先是督标总军法官!其次才是兼任中营的教导。 胡八三人便都把视线投到纪永春身上,因为洪正身以前是甲总的教导、纪永春的老搭档,总有几份香火情面在嘛。 纪永春被三人看得头皮发麻。就因为他是洪正身的老搭档,所以才太明白洪正身的为人了。 此君是只笑面虎哇!表面笑嘻嘻看起来对谁都一视同仁、关怀备致,但只要遇上事,他就从不含糊,半点情面不讲。 要不回去,算了? 纪永春脑海中飞快生起这个想法,但转念一想,自己是挑头的,就这么萎了岂不让人看了笑话? 遂麻起胆子,眼神中带着一股子壮怀激烈,与三人道:“走,就去找老洪,哥哥在他那里还有三分面子。” 胡八动了动嘴正想说话,被纪永春发现了,厉喝道:“胡把总,你是不是也想当叛徒?” 经过几年的军旅生涯,当年的小八已经成长为一个大小伙、一个合格的军官了! 唏嘘的胡渣子褪去了他的青涩,使得他面目坚毅,长期的训练和作战让他两只细长的眼睛烔烔有神。 这时听到纪永春的叫嚣,胡入立马回敬道:“纪把总,龟儿子才想当叛徒!舅子不切!” “对头,舅子才不切!”纪永春好像没听到胡八话中的讽刺之意,瞪向郑永录、申贵洪。 话都说到人身攻击了,郑永录和申贵洪只好把胸脯一挺,气汹汹道:“切就切,走!” 结果唻,洪正身一句话给四人撅了回去。 “执行命令,否则军法从事!” 纪永春感觉很没面子,不悦道:“老洪,我们知道这是命令。可制台的命令中说了,可以在中营中拉人,也就是说也可以不拉……” 洪正身笑道:“老纪,行啊,现今文化程度挺高了嘛,都能钻字眼了。” “哈哈,也就学会一千来字,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纪永春摆着手笑了出来。 洪正身点点头,突然变脸道:“那你叫曹久林到哪里去找又会识字又懂正策的人?老纪啊,既然你学会了那么多字,那你就应该理解制台老说的话,要先进带后进。不能只想自己,也要想想别人。” 接着转向胡八三人,说道:“我知道你们本心是好的,都为了不让战头力下降。这点制台已经为你们考虑到了。看看……” 洪正身指指手边的几叠公文:“这些就是新的教指导人选,马上就要上报给制台定夺。” 说罢挥挥手:“所以我现在很快,就不留你们了。回去吧,多想想制台的话。” 听到有新的人选顶上,四个人退而求其次,也算部分完成了来前的目的,故不敢多言抱拳告辞。 ………… 纪永春四人闹事的详细经过,不久后便摆上了叶宰的案头。 叶宰看过后并未因此生气,因为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都清楚,洪正身的报告也说这四人都是为军队好,闹意见也遵循了合法的途径。 遂一笑而过,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大事上来。 什么大事? 等待朱由检对他上一封密奏的批复!这才是他滞留吾而峪口的真相,整编张凤仪的前营都是附带的。 在上一封密奏中,除了与王紫玉说起过的讨要直隶总督外,还要求朱由检给河南总兵换个人。 现在的河南总兵是陈洪范,刚从昌平调过来的,但叶宰不喜欢他。 在叶宰的记忆里,陈洪范好像是个汗奸? 所谓防患于未然!既然有了坏印象,叶宰就不能把不确定的因素摆在河南总兵这个重要的职位上,河南可是事关围剿流寇成败的重大一环。 他属意如今在卫辉的援剿总兵邓玘。 七月十日,叶宰终于等到了,一匹口吐白沫的驿马冲进了军营。 崇祯的信件伪装在一份密封的兵部塘报中。 叶宰不禁有些得意,试问:大明官员有谁能收到皇帝的私人信件? 得意过后他拆开信封,朱由检飘逸的书法乍现眼前。 通篇文字,朱由检均是以亲切的口吻,像个朋友似的和叶宰娓娓道来。 “朝中有很多人不干正事、嫉贤妒能,叶卿不必担心,我帮你担了; 温体仁果然是个两面人,但他做事很小心又很清廉,不好抓到把柄,我正在努力,叶卿先等一等; 祖宗家法,南北直隶不能委任总督,叶卿体谅; 河南总兵是叶卿辖下,换个人小事情,我准了。据查,陈洪范暂无通敌的证据,但叶卿不喜欢他,那我也不喜欢他,先挂起来吧。 叶卿,剿灭流寇的事我全权委托给你,以后有啥事直接写信给我,我是你坚强的后盾。 收好信件,叶宰感动不已,痴痴看着角落里烤火的元宝石,真情流露道:“还好有你在,幸好有你在!我不怪你了!” 此后不久,一封叶宰手写的信件发往卫辉,邓玘收。 信中,叶宰先亮了把肌肉:邓将军,本督推荐你任河南总兵,陛下同意了,圣旨很快就会发下来;然后让邓玘做好准备,一收到圣旨立刻与陈洪范交接,整理军队将河南的篱笆扎好。 最后是许愿,邓将军现在才是个都督佥事吧?没关系,你只要听我的话认真做事,保证你以后能升任大都督、少保,光宗耀祖只是等闲! ………… 七月八日,前营基本整编完毕,叶宰也基本后顾无忧,遂大手一挥下达命令:全军入?陉,兵进山西! (求订阅、收藏、推荐!) 第278章 如意算盘 就在叶宰率大军走上滏口陉钻进莽莽群山之后,卫辉的邓玘收到了一封军驿传来的总督信件。 打开一看,其中内容果然震慑到了邓玘。 邓玘没想到叶宰所说的戏言竟然是真的,朝廷不但不追究自己战败的责任,反而给自己升了官。 就是升官! 因为援剿总兵是客军,寄人篱下没有固定的地盘,也就没有军屯、商屯和盐引等经济来源,故而过得很是惨淡。 各地方不配合工作不说,还把客军当贼一样防备,导致兵士们的心理压力忒大。 而且,最重要的粮饷也不在掌握。 邓玘的粮饷来自三个方面: 第一,靠兵部、户部的京运。可太仓空得可以跑老鼠,逼得皇帝都快当裤子了,所以京运像挤牛奶似的有时有、有时无,或者干脆拖欠。 轮到邓玘这里还好点,他直面流寇,朝廷要他下死力保卫北直地区就不能让他饿死了,多多少少要给点。 据邓玘知道的,九边拖欠更狠,除了辽东,宣大欠了一年多,甘肃、宁夏最惨,好像欠了九年; 其次,拿银子在当地买或者求人给点。 邓玘现在哪里还有银子?幸好帮潞王守城有功,潞王府打发了点,才勉强维持生活这样子。 第三,靠兵士来源地输送。邓玘是以四川副总兵的名义来的河南,但四川的态度……算了,说起来便得掬一把辛酸泪,总之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所以,当看完叶宰的信后,邓玘激动不已! 他仰望苍天差点老泪纵横,心说真是老天开眼,叶总督一诺千金!现今好了,有了地盘不用再受人冷言冷语。再有,叶总督不知为何对川人非常照顾,可能是他在四川任过职的原因?以后再也不怕上峰给自己穿小鞋了。 过了好一阵子,邓玘才拿起信重看一次。 这次主要看叶宰对自己的工作安排,先前心情太激动没有细看。 首先是防守河南境内的太行四陉,从北到南分别为滏山陉,白陉,太行陉,轵关陉。 其次是防守潼关至渑池沿黄河地区。 再次是防守靠近陕西商洛地区的南阳府一线。 叶宰信中着重强调,此三地为重中之重,不得放流寇一人进入河南。 至于河南内部的少量匪患则无需邓玘理会。叶宰已经给新任河南巡抚陈必谦去过信了,让其督办各地团练兵。 邓玌看完后,掩上信久久不语。 平心而论,叶宰给他的任务并不重,防守三个地方而已,省内的叛乱都不用他管。然而,他与流寇交过很多次手,知道流寇的狡猾,故而并没有十足的信心完全挡住流寇进入河南。 想到叶宰对自己的抬举有可能会被辜负,邓玘一时间彷徨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亲兵来叫他吃饭,喊了好几声也没听到回答,遂伸手推门。 正在这时,屋内突然传出“咚”的一声,接着是邓玘激昂的声音:“有死而已!” ………… 七月十八日,足足花了十天,督标才走出大山到达黎城。 本来在国内行军要不了这许久时间的,滏口陉虽然险峻却也能走马过人。但叶宰的火枪部队极其倚重后勤,光田安国的后营便有几十架马车。 一路上坑、石遍布,少有平地,有些地方还很狭窄,人与马可以过,唯独马车过不了。 那怎么办? 叶宰叫来田安国问了下火药的存量,得到结果后下达了一道听起来很奇怪的命令:“让这破山见识下什么才叫‘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炸山!” 于是,深山老林中“轰轰”声终日不绝,五千来人化身工程兵,将道路拓宽,将土地填平,活生生在悬崖绝壁间开辟了一条能走马车的道路。 出山后,田安国汇报,火药基本告罄,除去栓式枪有子弹可用,周遇吉左营的燧发枪将全部变为烧火棍。 叶宰却不以为意道:“别担心,山西各卫有的是火药,与其让他们放在库中生潮,不如拿给我们用。本督待会儿就下达征集令。” 在黎城呆了一日,大军南下潞安府。 在这里有潞州卫和沈阳中护卫,田安国终于能松口气了,拿着叶宰的手令去两卫收缴火药。 潞安府就是后世的长治市,在明代时便是大城,高高的城墙、宽阔的护城河,以及精良的守城工具保卫着里面的……不是百姓,而是封建的、腐朽的藩王——沈王。 整个山西地区包括大同,共有三个亲王,晋王、代王、沈王。 看起来不多吧?比河南七个王少了一多半,百姓的生活应该不错? 其实不然,都差不多,一样惨。 就拿叶宰要去看望的沈王来说,这一系真能生! 生了一连串的郡王。 武乡王、陵川王、平遥王、黎城王、稷山王、沁水王、沁源王、清源王、辽山王、内丘王、广宗王、唐山王、永年王、西阳王、灵川王、宣山王、宿迁王、吴江王、定陶王、云和王、福山王、德平王、镇康王、安庆王、保定王、德化王、灵寿王、王。 一个亲王、二十八个郡王挤在山西南部几个府的地盘内,老百姓头上顶着二十九座大山,日子能过好吗? 更别说除了正常的供养外,这些王爷还横行不法、巧取豪夺,怪不得流寇一来便会应者云集! 有了这些趴在大明躯体上吸血的蛀虫,就算叶宰让大明跑步进入现代化也供应不起。 因此,必须挤掉这个脓疮! 希望流寇给点力,不要再到处乱跑了,先乖乖地把陕西、山西给犁一遍,然后被本督剿灭。本督再挑几支听话的放到江南,到时……嘿嘿。 刚从沈王府出来的叶宰正在畅想,门口等着的亲兵递过来一张塘报。 叶宰打开一看,好家伙!自己预设的战场居然有外人来搅局! 谁? 征伐察哈儿回返辽东的黄太,顺便挥军侵入大同抢一把。 兵部调山西总兵曹文诏协防怀仁,暂入大同巡抚麾下。 踏娘! 叶宰整张脸皮都开始扭曲。因为曹文诏是他设定围剿流寇的北边主力,他要一走,北边就会出现一个巨大的缺口,这还围巢个屁咧! 叶宰第一个想法就是调回曹文诏,继续先前的方略。但转念一想,自己职权中的山西管不到大同,宣大总督也与自己平级,别人火烧到屁股了,多半不会答应。 只能写信给朱由检,但也有问题,书信一来一回流寇都跑了。 黄太,你该死! 叶宰飞快跳上马,冲亲兵吼道:“出城,回营!”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79章 转移目标 气!气!气! 叶宰带着一肚子冲天的怨气回到潞安城外军营。 得亏他理智还在,盛怒中也没忘了自己拟定的“营地中禁止纵马”条例,拉慢红兔向伴在身后半个马头的戚烨伟道:“去叫周将军、马将军、赵将军、柱子、安国去我帐中军议。你也来!” 戚烨伟脸上一喜,忙抱拳应下。为了尽快完成任务,他索性跳下慢悠悠的马儿,迈开双腿奔跑起来。 叶宰回到大帐,趁着众人没到,提笔开始写信。 第一封给秦佐民,让其暂缓北上,屯重兵于剑门、阴平,不得放流寇入川; 第二封给卢象升,也让其暂缓北上,先守好郧西。只是卢象升不是秦佐民这种武人,巡抚独立性要强得多,叶宰不得不多解释了两句,说东虏寇宣府、大同,本督不能坐视不理,请建斗兄稍安勿燥。 第三封给孙传庭,让其尽快组建合格的秦兵,本督可允许你使用一定的非常规手段。信最后总结道:事你放心去做,背黑锅我来。 第四封信给三边总督洪承畴。 这封信就不能以命令的口吻写了,叶宰提起笔一个字一个字的斟酌,直至周遇吉等人都到了也没写完。 为何如此郑重? 实在是洪承畴的身份太过重要,他也是总督,且与叶宰辖区重复,有些事必须得商量着来。 虽然朝廷在任命叶宰的圣旨上说得很明白,叶宰有节制陕、晋、豫、湖、川五省官员的权力。理论上讲,洪承畴这个三边总督也包括在内。 但是,洪承畴是科场前辈,当官的资历也比叶宰深厚得多。叶宰若是不想背上个“慢怠前辈”的骂名,只能同洪承畴有商有量。 所幸洪承畴此人深谙官场规则,知道叶宰现在是皇帝面前的红人,遂率先低下身段,以微微谦恭的语气给叶宰写了一封信。 叶宰当时拿着这封信,起初是惊讶慢慢又变为了然,不由感慨万千: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正是因为洪承畴性格中那软弱、媚俗的一面,才是他以后品行有亏的根本原因!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如果遇到洪承畴同样的松锦困局,能潇洒的以身殉国吗? 恐怕未必…… 投降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掉转枪头屠杀自己人! 再说了,自己有元宝石,还知道大略的历史走向,根本不会傻子似的自蹈死局。 强行安慰了自己,叶宰方才心情复杂地给洪承畴回了一封信,预料中的,他得到了洪承畴积极的回应。 书信往来几封后,两人商定:叶宰这个五省总督偏重于民政多一点,洪承畴这个三边总督则偏重于边防多一点。 大家同时都有一个敌人——流寇! 剿灭流寇以叶宰为主,洪承畴为副。 现在写的这封信,叶宰就是要请洪承畴按兵不动先堵住西面,流寇要闹就让他们在陕西、山西闹,只要他们不流窜出去即可。再有,因东虏搅局,叶宰一时半会儿去不了陕西,想请洪承畴多支持下孙传庭的工作。 写完信,叶宰抬头一看,帐中诸人均眼观鼻鼻观心,屏息敛气,一副生怕影响到自己的样子。 “都绷着干什么?随便坐,喝茶。”叶宰伸手虚抬道。 众人听后纷纷舒了口气,扭动着身体找个比较舒服的姿势。 叶宰招手叫过戚烨伟,把信递过去吩咐道:“派出快马立刻发出。” 待戚烨伟交待完回来,叶宰咳嗽一声道:“接兵部急报:东虏黄太二次西征察哈尔。七月初回师,以我边将扰其境、杀其民、匿逃人为名,于七月初八日入寇上方堡,进围宣府。 宣府守兵发炮击之,乃退走应州,兵掠大同,攻陷得胜堡。京师震动,先是居庸、紫荆戒严,继而严令大同巡抚焦源溥、总兵王朴出兵拒之,再调山西总兵曹文诏入援。” 语音刚落,底下顿时发出一片“嗡嗡嗡”的声音。 大家一是惊讶东虏又来了,二是惊讶曹文诏竟然被调去了大同。 他们都清楚叶宰的战略,因为叶宰本就没遮着掩着的意思,早就和大家说清楚了——四正六隅,十面张网。 没错,他无耻地盗用了杨嗣昌后几年应对流寇的战略。 关于杨嗣昌此人,主流的历史书和将“xxxx为纲”奉为圭臬的老历史学家们对他的看法极坏,从而导致后世人大多对他的印象不好。 因为他主张“攘外必内”,还创造性的设立了“绥靖区”…… 但是,如果能抛开xx论,以明代当时的社会现状为视角,不难看出杨嗣昌是个天才的军事战略家。明代末期将才多,战略家却极少,也就陈奇谕、卢象升、洪承畴有一点,但都比不上杨。 可惜,因为他的性格原因以及大明已病入膏肓无可挽回,张网的战略失败了。却也不能因此而抹杀他是反运动战的鼻祖这一事实。 后世微操大师围剿……呃,换个对比对象。 “我大清”的同治年代,那时尚能苟延残喘,曾国藩和李鸿章便用出这个策略剿灭了四处流窜的捻军。 太平军不算啊,人与清廷是当面锣、对面鼓,face对face打阵地战。 待底下人议论的声音小下来后,叶宰声情并茂道:“诸位,今天找你们来并非只是通报北地之事,而是本督想说一个道理。” 所有人立刻身体一正,面对叶宰洗耳恭听。 “流寇,皇明之子民!或因天灾或因活不下去,才会乱起,咱只当是自家的孩子在家里闹腾一下。 东虏,门外的恶狼!无时无刻不掂记着咱家里的东西,瞅着空子就来一下,让咱越来越穷,身体也越来越虚弱。最终有一天,咱倒下了,这些恶狼们便会堂而皇之地冲进屋来,做起了咱的主人。咱的子子孙孙、世世代代还要做他们的奴才!” 说到这儿,叶宰重重砸了下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满面寒霜道:“所以,这不是宣大一家的事,是关系到全大明的事,唇亡齿寒矣!现在我命令:” 周遇吉、张凤仪、赵匡、马二柱、田安国、戚烨伟不约而同一起起身,心里仿佛都燃起了一团火。 “各营统计战马,能骑的就算。本督要求督标的每一个士兵都能骑上马匹!不够的怎么办?本督不知道。不过,本督要提醒各位,旁边就是两个卫和几家王府,你们看着办!” “三天,本督只给你们三天时间。三天以后,本督将擂鼓聚兵奔袭大同,没马的你就跟着马跑!” “本督要让东虏知道,我大明不是他想来就来的地方!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来一万,就给他们刨个万人坑!” “散会。” (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280章 平刑关 一天,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整个潞安府便沸腾了。数支打着督标旗号的军队凶神恶煞闯进卫所、闯进沈王府仪卫司下属的群牧所,以及王府田庄。 他们不抢其他东西,就抢马。 卫所敢怒不敢言,只当破财免灾了。但王府自有王府的尊严,平素都是他们抢人,何时轮到他们被抢了。于是,不可避免地干起仗来。 嗯,这个干仗是指他们被单方面吊打。 通常一轮排枪过去,无论王府方面叫嚣的有多凶,均会一哄而散,任由他们眼中的“坏人”予取予夺。 在抢马的军队中,有一支与众不同,即周遇吉的左营。 此人心存忠义,即使叶宰暗示了会背锅也不愿抢掠王府,也不原看到袍泽抢掠王府。遂眼不见为净,另辟蹊径南下泽州,那地儿有个宁山卫,军马应该也有。 山西这地方属于九边,马的保有量比内地卫所大得多,故督标下的三个营头都有了一点收获。 ………… 乱起第一天,王府长吏、知府和卫所千户便分别求见叶宰,但均是无功而返。 叶宰就一句话,“本督不忍卒睹大同百姓受苦也为了为陛下解忧,欲北上大同驱除鞑虏。为了赶时间,故令属下征马。许是他们的手段激烈了一些,但无可否认他们为国御寇的迫切心情,其情可悯其行可原,各位担待一二。” 乱起第二天,自王府中、官府中、各卫所中,发出的弹章如雪片一样飞向京城,飞向山西巡抚衙门,飞向山西都司。 叶宰只当看不见,于七月二十日聚众点兵。 当他看到土台下的士兵一半儿都有马时,不禁心头大乐,暗道一切都是值得的!不枉本督替你们背了一口“纵兵劫掠、为祸地方、残害宗藩”的大黑锅。 呃,恐怕朱由检快要来信了,叶宰都能猜到朱由检会写什么。 “叶卿,你能不能收敛一点?至少不要跋扈在表面上,这样朕才好做嘛。” “嘿嘿。”叶宰偷笑两声,旋即笑容一敛,意气疯发举起右拳,喊出朱元璋北伐时的最强音:“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 “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台下是一张张激动而又年轻的脸庞,他们热情地应和着叶宰。 几千道声音汇聚一起震散了天空中的云朵,几千件武器举起来仿佛钢铁的丛林。 远外围观的百姓们也不禁热血沸腾,同样学叶宰举起右拳,高喊“驱除胡虏,恢复中华!” 然而,依然有一些人不太合群,他们是王府、官府、卫所之人,均脸色发白,即生气又震慑于此间的气势。 沈王府长史扭头和潞安知府说起悄悄话,“你说我等能不能用‘恢复中华’再参一次叶宰?” 知府瞬间明白了长史的意思,点头道:“参叶宰诅咒大明可行。不过……”又摇头道:“叶宰却能狡辩,说他的意思是恢复太祖、成祖时的疆域,陛下哪里……” “唉……”长史叹了口气,“再参一本吧,尽人事听天命。” “嗯。王府先上本,本官甘附骥尾。”知府转着眼珠子说着。 ………… 叶宰三天前开会时说过,没找到马的就跟着跑。但他哪里真能这样办?总不能一半人不要了吧。 于是,他只能耐着性子等着步行的士兵。其实不仅仅是步兵拖慢速度,还有很多有马的士兵根本不会骑,一边走一边学。 叶宰见此不禁苦笑着安慰自己,“本质上,东虏也是骑马步兵,可以了可以了。” 在有马的三千人中,后营受到优待,全员骑马;中营、前营一半有马;周遇吉的左营马很少,才一百来匹。主要是他拉不下脸,抢宁山卫时看着人家可怜居然手下留情。 那像中前后营,赵匡、张凤仪、田安国都不是山西人,在这里没有乡土观念,还不可劲儿的抢? 周遇吉也挺不好意思的,觉得自己拖慢了督标的速度,接下来几天晚上军议时,他都沉着脸一言不发。 慢悠悠的行军速度持续到大军开到太原时才有所改变。 首先,一路经过几个州府,叶宰批出了大量的银子让田安国出去“买马。” 为何是买不是抢? 因为这些地方没有军卫和王府,再“征集”就非常不合适了。 如此陆陆续续买下来,中营马匹保有量达到七成,前营五成,左营三成。 其次,太原有晋王府及王府所属群牧所、山西都司、太原左右前卫,马有的是。 而且这些人早就得知了叶总督行事的风格,也打听好了督标缺多少马,待叶宰一到太原,立马将马匹送上。不但如此,还筹集了比叶宰要求的更多军粮。 对于懂事的人叶宰向来都比较欣赏,破例出席由山西巡抚戴君恩主持的欢迎宴会。 席间,他大力赞扬了山西各有关部门及山西行都司发扬风格,急人所需想人所想! 戴君恩代表众人给叶宰祝酒,“祝愿叶制军到大同后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承你们吉言了。”叶宰举起杯对着席间所有人划了一圈,随即仰头喝干再掷杯于地,在碎片飞舞间壮怀激烈道:“待本督得胜归来,我们再痛饮庆功酒!” ………… 翌日,所有马匹和粮食进入军营,叶宰决定不再休息,立刻拔营北上。 从太原到东虏正在肆虐的灵丘地区有三条路。 第一条最远也最好走,即出太原向北经忻州、原平,然后转为西北到达宁武,出宁武关进入大同。 宁武关是内长城外三关里的中间节点,防御山西的重中之重,山西总兵便驻节于此。不过曹文诏已经带兵北上,如今这座城应该非常冷清。 第二条路前期和第一条相同,但在原平转向东北,至代县出雁门关进入大同。 雁门关就不必多说了,萧峰他老爹掉崖的地方。 第三条路最近,在代州时不停继续往东北走,到达繁峙县,再往东走一百余里地,出平刑关,外面就是灵丘。 这个平刑关就是那个平型关! 叶宰最终选择了第三条路。但真走上这条路后心里就一直不怎么舒服,莫名其秒的感觉冥冥中有股深深的恶意在笼罩着自己。 到达繁峙县当天晚上,王紫玉抱着辗转难眠的叶宰,关心道:“夫君,你怎么了?” 叶宰睁大眼睛,看着黑暗中横七竖八的房梁,喃喃道:“外敌、平刑关,太巧了,太巧了。” “什么巧了?” “没什么,睡吧。” 叶宰反身过来,把头埋在王紫玉胸口,气息逐渐细小下来。 不一会儿,睡着了。 (求订阅!) 第281章 对面的敌人 在繁峙县与灵丘县之间,北有恒山,南有五台山,高耸对峙。 两山之间有一条狭窄的地堑式低地,平刑关便处在这条带状低地中隆起的部分,地势极其险要。 七月三十日,督标全军抵达平型关。 关中守备忙不迭将叶宰迎了进去,边走边叫苦,说从灵丘方面不停有东虏前来关前骚扰,关上弓箭、火药、粮食已消耗五成,请总督大人拨给。 叶宰不置可否,问东虏是由谁带队? 守备张口结舌,嗯嗯啊啊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叶宰嘴角不禁噙起一丝冷笑,已然看穿了这守备的把戏。 想来东虏的目标就不在平刑关这里,而应该在灵丘东面的紫刑关。 就算东虏打破平刑关又有何用?这边是山西,且靠长城一线大部分为军堡,全是苦哈哈,除了抢掠点人口,真比不上紫荆关以东的北直隶,那边富庶得多得多。 因此,东虏最多派出少量游骑来骚扰下平刑关,目的不是破关而是不让关中人出来捅他们的菊花。 可恨这守备,居然虚报损耗,敲竹杠敲到总督脑壳上来了。 叶宰扭头找到马二柱,招手叫过来低声说道:“柱子,你这几天不是一直在唠叨川军来不了,你是光杆统领嘛?看看……” 他先指指引路的守备,再指指关墙上的士兵,蛊惑道:“本督将这些人许给你,有本事拿下吗?” 马二柱眼睛正随着叶审的手指转动,一听此言猛地发亮,急切道:“没问题!只要制台再给我拨点人。” “就给你100个人。本督要求你两天之内要彻底掌控平刑关。两天后本督将率大军出关灵丘,后路就靠你了。”叶宰脸色凝重道。 “是。”马二柱两脚一并,右手平胸郑重施了个军礼。 他因为过于激动导致声音有点大,不免引起前方平刑关守备的注意,遂回过头看了看,却并未发觉有何不妥,只好顺便向叶宰露出个笑脸。 叶宰报以同样的笑脸。 守备一路在前引导,将叶宰及亲卫队全部引到关楼里面。 叶宰刚刚坐下便厉喝道:“拿下!” 亲兵们和马二柱早已在路上沟通好了,听到叶宰出声当即冲出七人。三人锁拿守备,另四人则分别锁拿跟着守备进来的两个把总。 电光火石间,三人均被摁在地上。 守备惊呆了,挣扎着叫嚷道:“总督大人,总督大人,我等犯了何错?” 叶宰心说你们犯了不是自己人的错,但这个理由不好宣之于口,遂冷哼道:“本督要治尔等贪污军饷,大吃空额之罪。” 守备还没说话,跪在他身后的一个把总高呼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叶宰一愣,这人肚子里有点墨水啊。不过也就这样了,叶宰感叹过后抬手便要让亲兵将三人押下去。 不料那把总紧接着声若泣血道:“总督大人明鉴,我等的粮饷拖欠了两年,民运也时有时无。今年好不容易发下来点京运粮,却只有总数的三成!您让我等怎么办?不吃空额这平刑关的人全部都要饿死!冤枉,冤枉啊……” 守备和另一个把总也反应过来,头磕得梆梆作响,齐呼:“冤枉,我等冤枉!” 叶宰心脏一抽,板起脸道:“少夸大其辞!你们的军屯呢?” “嗬嗬……”那把总喉咙里发出类似野兽般的嚎叫声,再开口时透出了一股子绝望,“总督大人,这两年大旱,军田颗粒无收,卫所里能跑的人都跑了,留下来的奄奄一息都在等死……呜呜……老天爷啊!” 这番话莫名触动到叶宰内心中柔软的一面,遂偏过头不再看押着痛哭的三人,沉默良久后方才冲马二柱说道:“押下去关起来,好好对他们和他们的手下,都不容易!” 马二柱此时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抱起拳声音低沉道:“是。”,再没有上关楼前意气疯发的样子。 ………… 晚上,叶宰在城楼中与周遇吉、赵匡、张凤仪开会。 三人分别汇报了各自营头的安置情况,叶宰沉默听着,偶而点点头。 军议快完时,张凤仪妙目一扫楼内,想起她来开会前听说的传闻,差不多也明白叶宰为何情绪一直不高了,便忍不住问道:“叶制台,你在担心平刑关的事?” 叶宰摇摇头,将下午发生的事详细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我又何尝不知道对他们是过于苟责了!大明各地卫所不都是这样么?但是,平刑关关系到我等的后路,又不得不硬起心肠来……唉……” 三人听后也是叹息不已。 就在这片沉闷的气氛当中,门外突然响起戚烨伟的声音:“禀制台,侦辑队王晓求见。” “王晓来了!”叶宰低落的情绪瞬间消失,高兴道:“叫他进来。” “咚咚咚”的脚步声,王晓闪身进来拜伏于地,沉稳道:“参见总督。” “好好,快起来,不要多礼。”叶宰一手虚抬,眼里禁不住冒出惊喜之色。 待王晓起身,叶宰方才就着火光看清他的样子。 身体瘦得跟麻杆似的,脸手部露出的皮肤一片黝黑,看起来非常粗燥,遂唏嘘道:“黎明,辛苦你了。” 王晓摇摇头,看向周遇吉三人。 叶宰懂他的意思,便问:“是东虏的消息?” 王晓道:“是。” “东虏的事不必避及他们,接下来都是要和东虏交战的。你说吧。”叶宰吩咐道。 王晓听叶宰下了令,这才从怀中摸出一张写满了拼音的纸,缓缓读出上面的内容。 “东虏此次东返,八旗军五万,科尔沁、扎鲁特、巴林、奈曼、敖汉、喀喇沁、土默特等部仆从军五万,共计十万余兵力。” “另,掠林丹汉部众三万来人。” “入寇宣大分四路。黄太领一部围宣府、多尔滚领一部围大同、岳托领一部寇蔚州,灵丘当面是阿巴泰。” “阿巴泰,镶黄旗小旗主,手下有五个牛录,白甲50余,计1600余人。再加上一万余北虏,不到两万人。” “灵丘及王家庄两地陷落。阿马泰坐阵灵丘,分兵四掠。” “大致估计,阿巴泰应抢了一万余汉民,粮草万石以上,均屯集于灵丘。” “阿巴泰好像笃定平刑关方向不会有兵敢出来,故仅派少量斥候监视。” 周遇吉、赵匡、张凤仪三人听到这儿顿时激动不已,齐齐看向叶宰,眼中均是战意盎然。 他们仨暗地里其实谁都不服谁,互相较着劲儿,正各自打着主意抢先请战时,叶宰先开口了:“好啊,阿巴泰敢小瞧咱,那咱就让他付出血的代价!兵贵神速,明日本督亲统大兵出关,打他个出其不意!” (感谢书友“唐上冷”投出的月票!) 第282章 出关 当日晚间,一道道军令自关楼发出。 “精锐斥候出关,限于天亮前找到东虏斥候的踪迹。等待后续命令!” “全军一级战备,下发枪支、子弹、火药。” “前营列为第一波出击序列,中营次之,左营第三波次,保卫后营辎重。” “马二柱暂充平刑关守备,除了督标外,不得放任何人进出。” “后营于三更造饭,四更全军食毕!” “女队留守平刑关。” 叶宰签发完命令,把笔一扔揉着手腕,朝底下静静喝茶的王晓道:“黎明,说说黄太征林丹汗的事。” “是,制台。” 王晓搁下茶碗,正襟危坐,一一和叶宰说起手下打探来的情报。 黄太在崇祯五年就出兵宣大塞外,准备扫灭察哈尔部一统漠南。出征之前,黄太领八旗大会蒙古诸降臣,申严令:“进兵途中只杀抗拒者,杀俘不祥。不许拆散牧民家庭,不许奸女。如有滥杀无辜及奸女者,一律处死。” 联军首先逼近都勒河,但没有侦觉到察哈尔主力。迁徙两月后,方从察哈尔部逃民获悉:林丹汗已知晓黄太袭来,因而大惧,遂带走其部两头牛以上的民户,举部逃到了库黑得勒酥。 再过两月,黄太率联军赶到库黑,但林丹汉又跑了,再次失去察哈儿军踪迹。 黄太遣精锐搜寻无果,只得通过少许情报判断出林丹本部的大体位置。 于是,黄太分兵三路穷追林丹汗。奈何林丹汗转进如风,一路也没逮到。 黄太遂于去年进占归化城。 但黄太哪里知道,林丹汗竟然舍弃了归化城,直接渡黄河去了西海(青海)。而后,任黄太白白等了几月,林丹汗也没有要抢回归化城的意思。 哈! 叶宰听到这儿肚子里不禁暗暗发笑,心想这林丹汗不愧别名“虎兔墩”,真得就像一只兔子似的,既胆小又会跑…… 不过,逃跑这个技能应该是他的传承技能。朱棣那么威,五次北征大漠就前两次取得大胜,后三次好像都在空跑? 黄太也是衰,御驾亲征连林丹汗的毛都没见到。若不是林丹汗病死……呃! 叶宰心头一凛,问王晓道:“西海有我们的人吗?” “有。” “说说西海的事。” 西海因为远离中原,不比宣大塞外,汉民极少,侦辑队不容易混进去,因此得到的消息大部分为道听途说。 从紧靠西海的西宁卫处得知,林丹汗大致应该窝在西海大草滩某处。除了这个模糊的地址外还有几个趣闻,西宁卫所幸灾乐祸当笑话讲的。 说林丹汗虎落平阳,部众大量逃亡,手底下跑了两个万户,五个千户;缺衣少食,今岁春荒竟杀人而食。 林丹汗连续求救大明,大明不理!他惹不起黄太却敢惹大明,连续在三、四、五月出兵西宁,但都被打了回去; 据少理抓捕的俘虏供述,林丹汗还与漠北外喀尔喀的绰克图台吉、乌思藏的藏巴汗、康区的白利土司月顿多吉结成“反黄教联盟”,期望东山再起。 叶宰在听到西宁卫将林丹汗撵走时,眼皮不禁跳了又跳。 可他却不能因此而怪罪洪承畴。第一,洪承畴执行的是朱由检的命令,断供林丹汗;第二,陕西苦哇,供应后世的四个省,陕西省全部,宁夏、甘肃、青海三省大部,人民的负担本来就极重了,哪儿还有多余的粮食救济穷兄弟林丹汗? 难道眼睁睁看着一个天然的盟友就这样默默死去吗? 当然不行! 叶宰道:“既然林丹汗信仰花教,那你就派人扮作花教的人去与他接触……唔,可能骗不了他,干脆你找几个花教的僧侣,不拘是威胁还是利诱,让他们带我们的人去找林丹汗。 见到面再摆明身份,代表我与他联络。就说我愿意支持他对抗黄太,叫他再忍忍,粮食我会叫人自四川给他运过去。记住!只能对抗黄太,他要敢再入寇汉地,我先调兵给他灭了! 听说西海那里多发痘症,你去后营多领点青霉素交给他。要是他当真发病,就告诉他内服青霉素,外用烈酒清洗,如此能保下他性命。” 王晓赶紧应下。 叶宰又道:“如果林丹汗死了……你要救三个人,他的大福晋囊囊,儿子额哲及其亲母苏泰。” 王晓点点头,问:“要是这三人不跟我们走呢?” 叶宰弹弹指甲,幽幽道:“送她们去见长生天,把传国玉玺带回来。” 王晓听到这个黑暗的命令,脸上却无半点波澜,抱抱拳退了下去。 ………… 翌日,五更天,天色蒙蒙亮。 四千战兵、一千辅兵已集结在平刑关下,等待叶宰发令出征。 然而,这个命令叶宰现在暂时发不了,因为他被王紫玉缠上了。 关前小坡上围了个人圈,最里面是叶宰、王紫玉,山竹、叶贵离之五六米;叶贵外面是戚烨伟和新选的亲兵队,再外面则是五十个娘子军。 “紫玉,不要胡闹,赶快给我回去!”叶宰压低声音怒喝道。 王紫玉梗着脖子,越发显得玉颈修长,气咻咻道:“叶制军,我们也是你的亲卫,为何不能随你出征?” “信不信我关你……”叶宰对上王紫玉那双水盈盈的眸子,突然气就消了,只得苦口婆心道:“紫玉,我们这次是闪电行军,全体都要上马奔驰,你们都不会骑马……” “谁说我们不会?我们早就学会了!” “你们都是坐马车,哪里学得骑马?” “每日行军后,我都会带女子卫队学骑马。” “嗯?”叶宰懵了下,旋即看向戚烨伟,因为他是女子卫队名义上的领导。 戚烨伟见叶宰看来,连忙回了个讪笑。 这下叶宰懂了,王紫玉毕竟是总督夫人,学个马而已,戚烨伟恐怕是拦不住的。 于是,叶宰收回目光看向王紫玉,找了另一个理由,“紫玉,战场上兵凶战危,你们……” 话再次被王紫玉打断:“制台不是经常说督标战力无双,可将敌人消灭于战场之外吗?我们卫队跟在你身边,哪里有与敌作战的机会?难道制台在吹牛?” 嘿,这娘们牙尖嘴利,真会堵人! 叶宰可以被夫人奚落,但绝不能在众目睽睽下承认吹牛,因为那不仅关系到自己,还关系到手下的脸面。 遂黑着脸道:“跟紧了!” “多谢制台!” 霎时,周围响起一片小小的欢呼声。 叶宰只当耳旁风吹过,冲戚烨伟道:“派人通知斥候队,立刻扑杀东虏斥候,遮蔽战场。” 说罢打马来到关前,大手一挥,大吼道:“出征!目标灵丘!”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83章 王家庄攻守战 出了平刑关,便算是进入山西行都司的地界了,也即是后世的大同市范围。 行军五里左右,派出去向斥候队传令的亲兵回来,禀报:“斥候队昨晚已用远镜锁定了东虏斥候,动手后以有心算无心,应该能很快消灭对方。另外,陆哨冒险前出二十里潜至王家庄附近,侦察到庄里尚有东、北虏五六百人。” 叶宰笑了笑,调侃道:“原来是陆松啊,孤胆英雄当上瘾了!剑门关外搞过一回,现今又来。”说着摇摇头,问道:“咱们的孤胆英雄怎么说的?能不能绕过王家庄?” 亲兵道:“陆哨说,山路狭窄,少量人可以通过,大军绕不过去。若强行通过,限于地形只能摆出一字长蛇阵,有被逆虏截断首尾的风险。” “哦。”叶宰思索片刻,吩咐道:“你去通知前军停止行军,原地等候下一步命令。” 然后冲身旁戚烨伟道:“叫赵匡来。” 过了不久,赵匡过来,叶宰将陆松侦察到的情况介绍了下,问他的看法。 赵匡想了想,面容肃然道:“末将有信心迅速拿下王家庄,不耽误制台定下的飞夺灵丘方略。” “嗯!”叶宰点点头道:“和本督想的一样,路有不平就铲平它!赵大,说说你想怎么打?” 赵匡解下腰间长剑,俯身用剑鞘在地上画了个简易的地形图,而后指着地图解说道:“制台请看,王家庄卡在两山之间,北背恒山南控主道。 据平刑关里去过那里的军户所说,王家庄背后是枪锋岭,其间有小道通往浑源州瓷窑口。南面是山,往东则是灵丘。 故末将想以一哨人紧扼山北小道,那里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100人足可截断东虏北逃之路;派乙丙两总1000人骑马飞速冲过王家庄,然后垒石砍树,断虏东归灵丘之路。最后,末将亲统甲总向王家庄发起总攻。” 叶宰听后皱了皱眉,质疑道:“山道好似羊肠,一千人从王家庄眼皮子底下过,必将遭到打击,且王家庄里地形不熟,甲总难说一时就能拿下。为何不用迫击炮直接轰击。” 赵匡仿佛知道叶宰一定会这么问,脱口而出道:“攻庄肯定要用迫击炮轰击,前提是先封锁王家庄,否则就是打草惊蛇。若王家庄里的人跑了,定牵动灵丘方面,出其不意将变成强攻。” 叶宰立刻被赵匡说服了,因为他很不喜欢打攻城站,在没有携带重炮的情况下。 遂同意了赵匡的战术。 赵匡领命后自下去调兵遣将。哪料,刚按下葫芦又起了瓢。 张凤仪找来中军质问叶宰,说凭啥让前营靠边,把打王家庄的任务交给中营?是不是不信任前营? 叶宰被诘,的确有点理亏。刚才要打王家庄,他第一时间想起的是自己的嫡系部队,把人前营给忽略了。可这话若是说出口,不但打击张凤仪的积极性也使彼此离心。 于是只能耐着性子解释,不是不信任前营!本督发誓,对麾下各营一视同仁,绝不偏坦任何人。但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各营有各营的优势嘛。 前营强在攻城及与敌人面对面搏杀,中营强在远攻及迅速消灭敌人,左营……呃,说回打王家庄的事。 本督的目的是迅速拿下王家庄,不给灵丘城反应的机会,所以……马将军多多理解,下次,下次一定先派你们上! 张凤仪当然不能和叶宰真顶牛,她其实就是来讨个说法的。在她的观念里,有的时候就是要争,不一定非要争出个结果,只求在叶宰心头留个印象,免得被边缘化了。 为何张凤仪会担心被边缘化? 理由比较复杂。 首先,张凤仪以女子身份带兵打杖,放在男权社会里是个了不得的大事,不仅要面对世俗的异样眼光也要面对自己心头那道叫“三纲五常”的藩篱,但她就是咬着牙通过一次次不弱于男子的战斗挺了过来。 因此,她每仗必争,就怕别人小看了她女子的身份。 其次,可能也正因为她打破了世俗的藩篱,使得心胸更加阔广,眼光也更加长远。 她和中营合练过两次,很快就认识到了火器的威力,潜意识告诉她,以后恐怕将是火器的天下! 在这点上,她的亲戚秦佐民就远远不如她了。若非当年叶宰无人可用,若非叶宰强压着秦佐民学习,秦佐民还不知道要抱残守缺多久才能真正接受火器。 张凤仪也想将自己的前营全换成火器,但在此之前,先要体现出前营的重要性,后面再要求换装才能水到渠成。 叶宰打发走张凤仪,大军继续向前。 再次前行三里,前营中营便已经换了过来,变成中营突前,前营居中保卫叶宰。左营和后营不变,还是后军。 再行两里,中后军止步就地防守,前营则按赵匡先前说过的计划,全营开始准备。 选身手敏捷且爬山强者百人,先期出发至枪锋岭;选骑术最好的一千人组成突击队,马儿戴上嘴嚼子、包上马蹄子。 当北路百人出发差不多一个时辰后,赵义一挥手,山谷中顿时响起低低的号角声。 霎时,最前方大旗挥舞几下,紧接着“咚咚咚”沉闷的马蹄声响了起来,突击东路千人队出发。 赵义再一招手,剩余的最后一总人,沉默地牵起马儿缓缓向前。 突击队虽然包了马蹄,可实际上声音比平时也小不了多少,因为他们是在打马飞奔而非缓跑。之所以仍要如此多事,就是想尽量离王家庄更近一点再被发现。 效果嘛…… 一般来说,优秀的骑手能听到三、四里外大队马匹接近的声音,更加优秀的,栗如此时王家庄里这三百多从小生长在马背上的北虏,他们就比另三百东虏强,能听到五里外的马队声音。 所以,即使突击队做足了消声措施,仍然在三里左右被北虏侦知。 “叽里瓜啦!”(蒙语) 村子西面的哨位一边敲锣,一边高喝。 王家庄里就像一火药桶,锣声就像火星子,两者相遇立时暴炸,找马的找马,拿兵器的拿兵器,混乱无比。 应该说,敢南下进入汉地抢劫的逆虏,都不缺两把刷子。在度过短暂的混乱后,六百余人马成功聚集,刀出鞘弓上弦。 “哇哇,哇哇哇!” 一个头戴避雷针的东虏佐领面带轻蔑,当先冲出。 庄子西面,三百东虏下马,齐齐自马鞍箭袋中抽出一把箭支插于土中,其中轻箭十,重箭十;三百北虏却不下马,搭上软弓,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突击队出现,两方距离一百步。 “哇!” 佐领马刀一举,三百东虏取轻箭搭弓。 一百步。 “哇!” 刹那间,“梆梆梆”的弓弦声响成一片,三百轻箭如飞蝗般吊射而去。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第284章 拿下 带队的胡八面色坚毅,当看到王家庄飞起一片小黑点时,低头大喝:“低头!” 其实不用他下令,一千人已自觉低下头,用笠盔将自己的面部保护起来。 这里需要说明一下,笠盔不是某些红空导演电影里的飞碟帽。它与飞碟帽相同的是也有一圈沿边,但顶子很高,呈倒扣海碗状,笠形很高,因为清以前的古代人有发髻嘛,又不是平头或者光头。 头顶笠盔身穿板甲,这一波轻箭并没有给突击队带来大量的人员伤亡。 只是马儿没有护甲,数十匹战马因此中箭,哀鸣着被惯性带着继续前奔,导致少量突击队员被甩落马下。 胡八回头看了一眼,大吼道:“别管落马的,全体举枪!” 另一头,避雷针看到己方的轻箭效果不好,不禁抿了抿嘴,脸上头回露出凝重之色,再次举刀道:“换重箭!” 两方人互相都听不到对方的声音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两方的领头人同时都祭出了最强武器。 运动的一方伴随着“轰隆隆”的马蹄声,拉动枪栓发出“咔咔咔”的上膛声。 防守的一方静默着,弯起强弓发出“嗡嗡嗡”拉弦声。 距离越来越近! 其实,以突击营的火力,完全可以在两百米外就开始射击。但胡八接了赵匡严令,第一,必须快速通过不得下马纠缠;第二,如果不下马,那么在颠簸的马背上,二百米根本打不到目标。 所以,胡八决定放近了打,一波就给逆虏打懵,然后趁机冲过去。 七十步。 避雷针大喝:“拉满弓!” 胡八大喝:“分段举枪,瞄准!” 六十步! 避雷针正要马刀下挥,胡八先声嘶力竭吼道:“打!” “砰砰砰!” 一连串枪声响了起来,两百颗弹丸组成的金属风暴向东虏卷去。 眨眼间,王家庄前倒了一地。 三百东虏眼睁睁看着刚才还威风骑在马上的佐领胸口飙血倒于马下,紧接着两边的蒙人也像下饺子似的往下落。 正懵逼时,突击队的第二轮枪响了。 因为在马背上,第二轮的枪还是瞄着骑着马的人,目标大嘛。 马嘶人叫中,东虏射手匆匆放出了手中的重箭。 这一波箭雨给突击队带来了很大的伤害,大部分是被箭支的冲击力打落马下。 胡八冲在最前面反而运气好没有中箭,见此便叫道:“别管别管,继续冲!” 第三轮、第四轮的枪声及时打响,因距离拉近,这两轮的金属风暴终于卷向了站在地上的东虏箭手。 一波带走了五六十人! 东虏本来就失了指挥,现在受到重大打击,再加上一直在打响的铳声,心里随之崩溃,狂叫着四散逃走。 他们没有学过避弹,也就没想过要趴在地上,因此虽跑起来给后续的射击造成了一点障碍,可随着距离拉得更近,伤亡却越来越大。 “砰砰砰……” 连绵的枪声不知何时停止了,整个山谷中恍惚只剩下各式惨叫声,就连马蹄声也压了下去。 突击队剩余七百来骑兵枪已打过五轮,他们没时间再压子弹了,纷纷低着身子冲过了王家庄。 落地的二百余人能喘气的也没有放弃,能趴下的就趴下,骨折了的就尽量稳住双手。他们无一例处都面朝王家庄方向,手里的枪再次打响。 胡八领头冲过王家庄一百米后,勒住身下的马儿,叫道:“停,停!快搬石头阻路。” 七百人纷纷勒马,依着惯性又路了一段距离,在两百米左右才停了下来。 胡八来不及再转头回去了,也来不及再搬石头木头布置阵线,因为王家庄里已经有人反应过来,一大波东、北虏骑在马上“叽叽咕咕”嚎叫着冲击而来。 “压弹,压弹!” 胡八心急如焚,现在抢得就是时间,只要己方七百人能压上弹,这些逆虏一个也跑不出去。就怕没压上,或者部分压上火力较稀,那便会被逆虏冲出包围。 “哇哇”的声音越来越近,胡八已能看清楚这些逆虏的面容。 在这个千均一发的时机,胡八不知怎么的,一边稳稳地压着弹夹,一边有闲心分辨敌人的长相。 “嗯,左边这伙人都是大饼脸五短身材,应该是北虏;右边那伙人,脸像马脸似的,没说的,肯定是东虏。” 这道念头飘过子弹也压好了,胡八左右看看,问道:“都好了没?” 回答他的是一声声“好了!” 胡八顿感满意,叫道:“举枪,自由射击!” 随后一扣板机,一个已近到二十步、拉起软弓的大饼脸冒血落马。 枪声大作! 冲击的逆虏生生被削去了一层。 后面的逆虏则得益于前面人的挡枪,冲进了二十步,箭支黑压压飞向突击队。 北虏的骑射水平终得重现天日。 “嗯!哦!” 站在前面的几层突击队闷哼着倒下一半,不过大多人并未受到致死伤害,基本都是露在板甲外的手臂、腿部中箭。只有那些运气不好的正中面门。当然,也不是中了面门就必死,只要后续医疗队跟上来,还是能救活一批的。 胡八左边大腿中了一箭,遂顺势跪下,以跪姿持枪继续射击。 逆虏再次被打翻一半的人。 另一半觑到空子冲进了人群,他们扔下弓箭,脸上带着狞笑抽出了马刀! 他们以为突击队即使火器强点,那也和其他明兵一样,只要突入其中便是虎入羊群、随意砍杀的结局。 然而他们想错了!中营武装到了牙齿,迅速扔掉长枪,一边躲避着疯狂冲来的马匹,一边抽出大黑星对着逆虏就点。 如此也不虞打错人,逆虏骑在马上,大家都向上方打抢,打不到自己人。 至于掉下马的,没有了马的冲击力,也就多赏一颗子弹的事。 国防兵的战术原则——我们不怕肉搏,但在打空所有子弹之前绝不肉搏! 那都躲开了,会不会让逆虏冲出去? 会! 但是,冲出去的逆虏们将会遇到两道阻拦,一是突击队的集火追杀,二是更远处还有潜伏的几十个斥候。 所以说,在没有机枪和战壕的情况下遇到大规模冲锋,冷兵器部队特别是盾、车真不能缺! 张凤仪的小九九可能打不起来啰。 ………… 火器杀人的速度果然很快! 十几分钟过去,两百多决死冲锋的逆虏便像大海中的浪花,纵然扑腾了一阵,却很快又归于平寂。 此后便是突击队搬来障碍物挡在路上,以及救死扶伤。 到了这个时候,王家庄攻守战已可以宣告完结,结果当然是督标取得了胜利! 而后面的迫击炮洗地,不过是关门打狗、锦上添花而已。 一个时辰后,督标全军迅速通过王家庄,向着灵丘县急速狂飙。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85章 灵丘 祝书友牛年牛气冲天,祝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 灵丘城南门,一个留着猪尾巴小辫的年青后生蹲在城门洞子旁墙根下,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声哭泣着。 “呜呜,额么脸见人咧!” 手一抹,泪水和着脏泥让一张脸变成了大花脸。 旁边伸来一支大手倏地拍在后生肩膀上,低喝道:“噤声!别引起东虏注意。” “呜呜呜……”后生很听话,马上压抑住自己的哭声,将头埋在膝盖里,不无怨言道:“黄哥,你骗额!额就不该听你的……呜呜……这哈叫额咋回老家咧……” 大手的主人气得在后生背上重重拍了下,不悦道:“怎么叫我骗你呢?阎娃子,我问你,给你银子没有?” “给……了。额不要了,额退你,额只要额的头发。” “傻小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头发剃了还能长!你看我,不一样剃了。” “长的不是原来的……嗯?黄哥,你眼圈怎么红咧?哦,额知道咧,黄哥也觉得对不起先人!” “啪!” “黄哥,你怎么又打人咧?” 黄哥连续扇着阎娃子的后脑,低骂道:“我曰你先人,我曰你先人,我曰你东虏的先人板板!” 说着说着,红红的眼睛里竟然也淌出几颗泪珠子。 过了好一会儿,黄哥才收回手,安慰道:“阎娃子,你等着,两天!最多三天,我就给你报仇!” “咋报仇?”阎娃子咻一下抬起头认真看着黄哥。 黄哥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何况辱我父母祖宗!我要屠光这灵丘城里所有的东虏!” 阎娃子吓了一跳,慌忙摇手道:“黄哥,城里的人都被剃了脑袋……” 黄哥咧嘴笑笑,顺手揪揪阎娃子顶门上那根丑陋的细尾巴,一脸嫌弃道:“放心,我们不会杀错人。” “额们?” “对,在这灵丘城里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义士。”黄哥略微解释一句,随即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走,阎娃子,我俩再去看看能不能摸到城墙上。” …… 黄哥,也就是黄三,侦辑队指导。当了教导后觉得黄三这名字好听不好看,遂改名为黄山,自喻黄山松“坚韧不拔”之意。 他原本在攀西主持侦辑队日常工作,上半年正组训“国防兵侦辑队青干第三期”之时,突然接到远在河南的队正王晓的来信,让他带部分精锐前去山西开展工作。 他不敢怠慢,遂在学员班选拔了十个成绩佼佼者北上山西。到达山西后已是七月初了,王晓匆匆在太原和他见了一面,转达制台的命令——潜入应州灵丘地区,摸清东虏情况,必要时配合大军夺取城门。 黄山好久没有从事一线工作了,听后不禁有点英雄气短,但基于对组织的忠诚,他仍然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所幸他虽然离开一线,却也没离开侦辑队,理论知识倒是不缺。第一时间便谨守侦辑队的铁律——泯然众人。 本来就是农村娃子们,黄山和十个学员外貌上首先过关,然后是语言…… 山西话怪腔怪调的,他们一时半会儿都学不会。 因此,只能发展当地成员,阎娃子便是其中之一。 阎娃子老家在灵丘郊区,十二岁后在灵丘城一家酒楼作工,城里城外均很熟悉。 其长期被酒楼老板压榨,动辄打骂、扣钱,一月下来只得几个铜板,故牢骚满肚。 有一天,黄山恰好在这座酒楼里吃饭,老板恰好因一件小事打骂阎娃子。 阎娃子恰好就像压到底的弹簧,暴发了! 他表面上低头认错,任由老板打骂,却在老板走时伸出一脚,绊了老板一个饿狗抢屎。 接下来没啥好说的,阎娃子被开除,黄山收留了他。 有了阎娃子这个本地通,黄山别动队出色完成了叶宰交给任务中的前两条:潜入灵丘、摸清东虏。 源源不断的消息被送了出去。 至于第三条——摸门,他们正在努力中。 这事非常不易,因为城门均由虏兵守卫,暂时只能打探出虏兵换防、人数等基本情况,离着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正当别动队一筹莫展时,东虏忽然紧闭全城,宣布“男子剃发令”! 究其原因,也许是东虏想走,为了掳人便断其后路;也许东虏就纯粹是给明朝的官员添堵,看你们杀不杀? ………… 八月五日上午,灵丘城西五十里外,急行军中的叶宰接到灵丘方面发来的密报。 密报中说,八月一日,逆虏突然关闭城门,与城内黄山的联络至此中断。 外部人员冒死潜至城墙近处,听到城内哭号震天,时不时还有黑烟冒起,故判断:城中发生大变,逆虏可能在屠城! 叶宰的眼珠子顿时赤红,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计划会走向何方,手掌一收将密报捏扁,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但他一点都没觉得痛,扭头向戚烨伟喝道:“通知下去,加快行军!马跑死就跑步,今日晚间必须到达灵丘!” 戚烨凛然领命。 一柱香后,呼喝声阵阵响起,马鞭打得山响,本来速度就很快的军列陡然再增速一截。 酉时,陆松所领斥候先期到达灵丘外围十里。 在这个距离东虏防守变得非常严密,斥候队再不能各个击破轻松拔除之,于是不可避免整出了声响。 即便如此,斥候队也占尽了优势。 首先他们营养跟得上没有鸡母眼,加之远镜及当晚还算明亮的月光,战场相当于单方面向他们透明;其次,他们有强弩、有消声手枪以及大威力的栓式步枪、手雷。 当五十个斥候集中在一起,就像五十个从地狱中钻出的恶魔,伴随着长长的幽火出现在东虏面前。 仅用几分钟,陆松便带人击溃了一处东虏重兵防守地区。 此后,斥候队分作两派。 一派是稳妥派,他们认为既然已经失去隐蔽性,且已查清逆虏外围布置,可退回去与大军汇合; 另一派则是以陆松为首的激进派,他们认为都没打探清楚城防布置,岂可半途而废?应继续向里,趁着现在城上没反应过来,说不定能控制一座城门,免得大军强行攻城。 斥候队本就是各营临时凑合起来的精锐,固然以陆松军阶最高成为领头者,但也得他说的有理别人才会听他的。 所以,两派争执起来,谁也不服谁。 最终争执出结果,原地驻守,等待大军。 亥时,中营前锋赶到。 赵匡也在其中,他听到斥候两派分别报告后,基于他自己越发沉稳的性格,却是认为稳妥派做的对。 不过他不会直接批评陆松,而是微笑道:“东虏不是流寇,灵丘也不是剑门,里面情况不明,稳一稳也好。” “赵将军,卑职不敢苟同!卑职认为作战时就得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弄险也没什么不好!”陆松不服气回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等制台来了再说,好吧。”赵匡被顶撞了也不生气,依然笑着说道。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第286章 围城打援 子时,叶宰赶到灵丘城。 他对斥候的争执不置可否,一是心里挂碍城内的侦辑队以及百姓们,二是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谁对谁错。 遂通知各营统领开会。 待周遇吉、张凤仪、赵匡、马二柱、田安国等人刚过来,叶宰便指着眼前的一片黑暗,径直吩咐道:“扫清当面东虏,推到城下。” 众人一愣,张凤仪抿抿嘴,挑头道:“制台,先前斥候队打草惊蛇,灵丘城应已全城封闭,奇袭之事恐怕……” 叶宰摆摆手道:“本督知道,上午就知道灵丘三天前闭城了。我们小瞧了阿巴泰,他和王家庄可能有定时联络。” “那此去何为?”张凤仪又问,其余人也满目疑惑看向叶宰。 “去救人!”叶宰的声音不自觉升高了点,续道:“本督要让城内的东虏知道,大明的军队来了!看他们还敢屠城。” 话音一落,现场顿时静默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周遇吉出列,抱起拳不卑不亢道:“制台,兵法有云:立不可怒而兴兵,将不可愠而致战。不如等待天明……” “我们能等,城中的百姓不能等!”叶宰厉声打断,道:“不必再劝,执行命令。” 众人对视一眼,无奈退下各去准备。 子时三刻,才坐下的士兵们又被集合起来,拖着疲惫的身体继续向前。 丑时正,战斗打响。 一场小型的歼灭战开始了,在长达五六里的战线上,栓式枪、燧发枪喷吐着长长的火舌,宛如年节时暴发的焰火。 为了保险,中营直属炮哨用迫击炮将东虏的各处营头都犁了一遍。 数十处燃起了雄雄大火,照亮了深沉的夜色。 枪炮声在半小时后终止,尖刀队上前摸排,不管死没死,是人体就先戳一刀。 寅时,全军突破到城下四里。 用远镜一看,果不其然,吊桥拉起城门紧闭,城上如临大敌,点起火把亮如白昼,布满了人头。 稍停,斥候报来,其余三门皆是如此。 叶宰至此终于放下闪电战的设想,下令执行b计划——围点打援! 接下来,士兵们仍然得不到休息,摸黑开始挖掘起壕沟。 卯时,工程遇到困难报到叶宰处。原来,灵丘城倚水而建,南郊有一条叫“滱河”的大河流过,导致壕沟不能合围,露出了河上的纰漏。 叶宰便召集众将商量,很快找到应对措施——砍树造舟,舟上载满枯草。一旦东虏自河上突围,便点燃小舟封锁河面。 叶宰批准计划后不由庆幸,自己这批手下幸好大多来自长江边上,要说造载人船可能不行,拦河的船就是小意思了。 其实叶宰也想过,东虏北虏基本都是旱鸭子,十有八八不会乘船出来。 不过,战场相争,事先把事做细了,把漏洞都堵上也没有什么不好。 卯时下,天色大亮,阿巴泰上到城头巡视。 此人的确如叶宰所想,要求王家庄虏兵一日一报。在三天前失去王家庄消息后,他就知道出事了,遂下令闭城,并遣飞骑去往应州各地,准备收拢所有人马。 昨晚再接到外围军报,立知消灭王家庄的明兵打来了,此后便是遥远夜空中远远传来的炮声。 再后来,明兵开到城外三里,沸反盈天人影憧憧,却又因夜色看不真切。 于是,他一夜基本没睡,寅时末才合衣眯眼,吩咐亲兵天一亮就叫他起来。 此时往下一看,阿巴泰大吃一惊,昏沉的脑袋更晕了。 他在想,城外的明兵为何不按常理来?攻城不都是要堆积土台,打制攻城器械吗? 可明兵在干嘛? 在挖沟! 难道想挖地道攻城?却也不必围着城全挖啊?嗯,莫非是迷惑手段,让我猜不清他们会选在何处挖通? 阿巴泰这一天全程围观了城下壮观的挖土大业,心里猜测愈发清晰,明兵想围困我们? 这个猜测刚起,他旋即又哂笑,就凭一条沟?这条围城的沟如此之长,尔能放多少兵力?到时我收拢的手下回来,城内城外里应外合,尔等便是那土鸡瓦狗不堪一击! 第二天,还是挖沟,连一次试探性的攻城都没有。阿巴泰更加鄙视对面的统军大将,你倒是来打一下啊,我本来就要撤走,城让给你了。 什么?明兵会不会追击? 哈哈,我大金野战怕得谁来?哦,他们火枪犀利,哈哈哈,比得上我大金更加犀利的重箭吗? 第三天,壕沟成型,外面开始架设拒马等物。 阿巴泰没有再加以嘲讽,眼神凝重看着城外忙忙碌碌的明兵,吩咐手下将抢掠的东西装车,再打制几百辆楯车。 第四天,明兵分出小部人防守壕沟,其他人则在壕沟以外百米处开始挖掘第二条壕沟,中间还用白灰划线,以一条条竖沟将两道横沟连结。 这是要同时防守内外? 阿巴泰脸都快皱成了褶子了,情知不等再等,试着叫城上发炮。 可惜明兵离得足足有三里远,金兵这边的操炮手又不给力,打出去的炮子除了听个响,一个明兵也没打到。 阿巴泰这时恍然大悟,心道我大金兵长于野战短于守城,岂可以己之短击敌之长? 遂下令手下两个牛录及死兵、白甲兵集结,准备出城去和明兵碰一碰。 说实话,另一头的叶宰也不想围城打援,奈何没有攻城重炮,就手里的迫击炮打上墙头却像在挠痒痒。 八月初八,一个好兆头的日子。 灵丘城西门缓缓打开,上千虏兵推着楯车出城,在吊桥两边列阵。 前敌指挥赵匡放下望远镜,让传令兵传令:“放逆虏至一百五十步再打,打响后由温大炮哨发燃烧弹断其归路。目标,全部消灭!” “嘎吱嘎吱”的声响中,吊桥缓缓放下,砸到地面又激起一大片尘土。 待尘土散去,虏兵显出真容。 只见所有人都集中躲在一字排开的楯车后面,这是他们出城前已得过嘱咐,明兵铳利。 距离逐渐拉近,两里,一里,四百米,二百五十米,一百五十步到了…… 枪声乍然打响,灵丘围城战拉开了序幕! 第一批开枪的人全是枪法好的老攀西兵,他们玩枪两年多出了许多神枪手,枪法牛逼的能打中四百米开外的兔子,何况两百米? 如此一来,虏兵当即遭受到不小的损伤,毕竟楯车遮不住所有人,只要没藏好的均吃了枪子。 惨嚎声越来越多,越来越响。 东虏佐领见此却发了狠,“叽哩呱啦”大吼,催促加快速度。他想快速拉近距离至70步,用重箭给予明兵痛击。 就在此时,佐领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剧烈的暴炸声,下意识回头一看,顿时亡魂皆冒。 吊桥前倒了一地身上冒火的人,不停在翻滚在嚎叫着;吊桥被炸得坑坑洼洼,也燃起大火,仿佛下一刻就会折断!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287章 灵丘的第一次战斗 西门城楼上,阿巴泰恍若一座雕像,眼神呆呆的一动不动,豆大的汗珠子挂满额头,又顺着煞白的脸部流向颈部、背脊…… 忽然,来了一股西风,将远处呛人的硝烟味送到他的鼻端。 “咳咳,咳咳咳……” 被呛得咳嗽出声,阿巴泰终于“活”了过来,抬起手重重拍打在女墙上,痛疼立即如潮水般涌来,但若非如此他不能发泄出胸中的懊恼之情。 “鸣金,让里克他们回来。”他吩咐道。 城里唯一剩下的佐领听后犹豫道:“主子,吊桥已被烧断,他们回不来了。” 阿巴泰瞬时暴怒,回身一个窝心脚踢翻佐领,喝骂道:“那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死?打旗,让他们绕去南门。” 被踹倒在地的佐领欲言又止,其实他想说“南门同样有明兵包围,而且败军进城会冲乱防卫,慌乱中说不定会被明兵趁势攻城。” 但面对着暴怒如疯虎般的阿巴泰,佐领选择了明哲保身,闭上嘴接下命令。 佐令来到南城,飞快调集数百个箭术高超的旗兵屯于瓮城之上,准备随时接应败兵顺便躲杀尾随的明兵。 不过,阿巴泰和佐领显然想多了。叶宰就没下达过攻城的命令,而且城外的虏兵也根本逃不到南城去。 温大的炮组一刻也没有停止肆虐,毁掉吊桥后立马转换目标,将高暴弹砸向人群。 炮弹可就不似子弹那么温柔了,连串的暴炸声中弹片横飞,虏兵们被炸得哭爹喊娘。面对如此残暴的兵器,死兵又如何?白甲兵又如何? 这已经不是战斗力的问题了,也不是意志力的问题,血肉之躯哪里能够抵挡住金属的风暴? 于是,虏兵们扔下楯车四散而逃。 可他们又能跑到哪儿去?骑马的也不行,马得过子弹么? 围着灵丘城,全线都有壕沟。壕沟与护城河之间的地带已化为一个巨大的狩猎场,虏兵是猎物,明兵就是猎人,想怎么打就怎么打! 明兵这边,战场是这样分布的。 中营除去辎重兵,共1600人余人平均分配在四门,每门400人,以哨为单位。左营一千人也平均分在四门,与中营杂处,听从中营的命令。 发起攻击时,由中营先以栓式枪打几波,然后再将漏网之鱼交与左营的燧发枪打击。 实际上,这就是个以老带新的战术。 西偏南某处壕沟内,一个左营士兵竖起燧发枪,手忙脚乱往枪筒里装药包、压实,眼睛余光则瞄着鬼哭狼嚎、蜂涌而来的虏兵。 “好了……” 士兵松了口气,匆匆给药池装上引药,然后瞄准。 “通条,通条!” 旁边传来一个没好气的声音。 士兵一急,连忙收枪去取通条。可就在此时,一个虏兵疯狂打马从虏兵人群中冲了出来,方向正对着这边。 当看到那虏兵扭曲的脸部、大张的黄牙,士兵顿时愣住了,好像都能闻到对方口中噬血的味道。 虏兵的长枪举了起来,闪着寒光的枪头越来越近,士兵的脑中已是一片空白。 “砰!” 枪响了,紧接着“啪”的一声,士兵感到后脑一疼,笠盔反扣过来遮住了眼睛。 刚才提醒自己的声音又一次响起:“你踏马愣什么愣?那东虏离着你还有十几步,足够你取出通条打死他了!”随后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练!你狗x的还得练!” “嗯嗯!”士兵掀起笠盔连连点头,一点也不觉得旁边这个中营的兵士骂自己“狗x的”有什么不对,反而觉得很亲切,遂感激地看了过去。 “看啥子看?看前头,瞄准!”中营士兵笑骂道。 他俩这种情况在整个西线到处都在发生着。 有老道的中营士兵保驾护航,左营的铳手们逐渐克服了初至战场的畏惧心理,打铳技术也慢慢由生疏转到熟练。 相信再来两场这样的战斗,左营便会完成华丽丽转身,不再是生瓜蛋子了,而是一支成熟的部队。 出城虏兵这边也不都是傻的,见冲不过跑不掉,干脆转身往回跑,饺子似的投入护城河里。 可他们出城时穿得是厚厚的盔甲或者棉袄啊…… 盔甲不必说了,遇水即沉。棉袄这玩意儿,吸水后的效果并不亚于铁铊铊! 但即便如此,也比被马上打死强,总归有点生的希望吧? 当灵丘城头下达收兵命令后十分钟,战场上能站着的虏兵越来越少。 突然,某段战壕中响起了一个狂喜的声音:“吼吼,爷打中一个当官的,爷打中那个当官的了!” “你看清楚了?” “特别清楚,那孙子头上的樱枪最长!” “米二子行啊,给咱左营长脸了!” “嘿嘿,侥幸,侥幸……” 未时初刻,太阳正烈的时候,西门外的战场归于平静,间或响起几声马的哀鸣和未死虏兵的呻吟。 此战,虏兵全军覆没! 一千余虏兵,打死炸死烧死七百余人,三百余人淹死在护城河中。嗯,也不绝对,有几十个水性熟悉的没死,被槌上了城去。 然而,这对阿巴泰来说都算不上一个小小的安慰。 因为佐领里克死了,死在一个不起眼的左营小兵手里; 三十余白甲兵死了,他们披重铠执利刃、身负强弓,威胁太大,第一时间便被中营集火打击到团灭。战场上倒下的任意一个白甲兵,身上都不会少于十七八个弹孔; 一百多披短甲的善射者也死了,他们是第二波集火对像。 至于其他的马步军,虽然战力也很强,但比起白甲、弓箭手来说倒是显得不那么心痛了,死了再于牛录中抽丁便是。 阿马泰在统计战损,督标这边也在统计。 死了六十一个,伤了一百三十人。 伤亡均是在虏兵临死前的疯狂反扑中产生。 这里不得不佩服东虏的箭法真准,接近两百的伤亡中,六十一人均是脸部或脖子中箭,救都救不回来。 ………… 翌日,叶宰主持了阵亡士兵的火化仪式。按说明代汉人都推崇土葬且讲究落叶归根,但如今是战场,条件不允许带着尸体,故而一切从简,烧了骨灰带回去。 在叶宰念悼词的时候,周遇吉走神了…… 他心里一半悲痛一半高兴。死的六十一人中有五十个是左营的士兵,他理应悲痛! 他也知道自己不该高兴,可忍不住啊。昨日一战,左营发挥极好,而且关键的是,手下的士兵打死了一个佐领! 那可是佐领!崇祯七年这场御寇之战,我的营头是不是第一个打死东虏佐领的军队? 八月十三日,平静几日的灵丘战场再掀波澜。 斥候禀报叶宰,打东边驿马岭方向出现了一支三千余人的东、北虏混合部队。 叶宰挥手叫斥候退下,下令亲兵:“通知各营头开会。” (感谢书友“这辈子摆脱不了书”投出的月票,感谢书友“sdk”的打赏!) 第288章 驿马岭阻击战 督标中军帐设在灵丘城南,滱水西岸。 张凤仪和她的前营被安置在城北。因为北城邻山,那一侧山体又没有通路,不虞腹背受敌,故叶宰将她放在那里。 这也导致她离南边最远,来得最迟。 当张凤仪一脚踏进大帐,马上又咳嗽着倒退出来。 里面全是烟,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张凤仪不抽烟闻不来烟草的味道。 听到帐外的咳嗽声,戚烨伟赶快出来,给张凤仪道了句“抱歉”,而后掀起帐帘让内外通风。 张凤仪皱皱鼻子,连退好几步,等了一会儿方才再次抬脚进入。 刚进去,便听周遇吉在说话,“中营要留在灵丘保护制台,还要防备城内敌人冲出来。故末将认为,驿马岭之战由我左营担当为好。” “凭啥?”张凤仪抢话道:“末将的前营才是打山地战的能手,比你那些京营出身的兵士强多了。” 周遇吉笑了笑没说话,好像不屑于与女人斗嘴。 然而,涉及到战功,没人愿意主动相让,赵匡接着张凤仪的话头道:“制台,末将觉得马将军说的很对。” 张凤仪顿时嘴角一翘,可没等她笑靥绽放,赵匡又说:“中营士兵本就好多是白杆兵、夔州兵出身,加之后来一直在攀西大山中作战,山地技能更为出色。此战末将保证……” “赵游击!” 张凤仪被赵匡这一晃点,立刻想起王家庄战前被顶替一幕,新仇旧恨下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恨恨道:“中营是保护制台的。你要出去打仗,那就别叫中营了,本将把前营的番号让给你!” “马将军说的有道理。”周遇吉捻须点头。 刚才还顶牛的两营居然联合了起来! 其实,他俩也是无奈。谁让中营的战力太强呢?而周遇吉和张凤仪两人恰恰又不是愿意躲在人后摇旗纳喊的人! 因此,两人审时度势联起了手。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左营上或者前营上,都要比中营上要强!倘若现在不争,恐怕以后的战事两营将愈发边缘化。 赵匡被两人联手呛声顿觉势弱,干脆不反驳,只看叶宰的决断。 周遇吉和张凤仪同样如此。 叶宰看着三人,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同时也有点头疼。 照理说,现在灵丘城里的阿巴泰当起了缩头乌龟,是可以将中营调出去作战的,而且中营有前、左两营没有的优势,他们火力威猛,能够迅速扑灭驿马岭的援兵,马上又转回灵丘。 但是,前左营的军心士气又不可不顾忌。 叶宰遂转向一直没吭声的田安国道,“安国,你怎么看?” 田安国谁都不得罪,微微欠身道:“制台,无论哪个营头出动,下官均会保证其辎重粮草。” “滑头!”叶宰板着的脸皮不自然地抽动几下,思忖片刻道:“那就前营去驿马岭。” 说罢将视线迅速转离小雀跃的张凤仪,投向有些落寞的周遇吉道:“周将军也作好准备。” 接着解释道:“本督料定那部虏兵一心解围必会死战,而前营人数和火力不足,全部挡下太过困难。 故本督之意,稍微拦阻后就让他们过。我们就要在灵丘城面前消灭他们的援兵,从而重重打击城内逆虏的士气!” “是,制台!”周遇吉激动站起身,大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必将逆虏援兵消灭在灵丘城下。” “好好,本督相信周将军,军令状倒不必了。”叶宰含笑点头。 倒是张凤仪有点不满意,心道原来我前营就是个诱兵!可转念一想,那也比中营好! 事情便这样定下了。 军议过后,田安国很快给前营送去足够三天的军粮,给左营送去三个基数的火药、铅子。 当天晚上,叶宰趁着夜色将自己的大帐秘密转移到了东面,他要亲自监督这里的战事。当然,他也不会完全放手左营单独作战,仍照前几天围城战的办法,派出大量中营士兵混合其中。 只不过,此战是以左营为主。中营派出士兵更多的是做查漏补缺的工作,关键时刻,要是左营顶不住,那就由中营直接接管战事。 ………… 八月十五日,这是一个团圆的日子。 冲出驿马岭的虏兵看到了一条由厢车、长枪组成的战线。 带头的佐领见惯了此种阵势,将矛一挥,全军止步,重新调整片刻后,马队开始小跑起来。 隆隆的马蹄声中,对面却静悄悄的,直到一百步时也没有像其他明兵一样,乌铳、铁炮打响。 佐领诧异片刻很快再次调整,至七十步时矛一举,部分虏兵勒马下地,以强弓重箭开始抛射。 张凤仪的前营还是吃了亏。 他们只有少量配发的板甲,即使昨天扒了很多中营的板甲,那也做不到全军配置。故在虏兵抛射下,有少量又没板甲又得不到盾牌保护的士兵闷哼着倒地。 五十步、四十步…… 虏兵越射越近,前营中不停有人倒地,伤亡逐渐加大。 若是其他明兵,到这时候肯定已经崩溃了。但前营没有,他们虽有小小骚乱,阵型却依然稳若磐石。 快到三十步时,虏兵后面的骑兵绕到了两侧,一部分挽起软弓,一部分抬起刀枪。 正在这时,前营中一声娇喝“射!” 车阵后的盾牌倏地往下,百十个前营弓箭手放出了早已拉满的箭矢。 紧接着,是火绳燃烧的“噗噗”声,几秒后,“咻咻咻”的尖利声响成一片,一窝蜂的箭支铺天盖地向虏兵当头罩去。 “一窝蜂”,大明版的火箭。叶宰军中没有,这是张凤仪前营自带的。 它的效果…… 一言难尽。 反正走位极其风骚,打出去后看人品。有的正对前方,有的往上飞,有的一头扎地,更牛的还能空中转弯,打向发射一方。 杀伤力还不如前营弓箭手射出的箭支强。 不过声势很强,有声有光有电,如果没见过的,心志必为之一夺。 显然,对面这波逆虏是见过的,非但他们不怕,乃至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不怕。 战局飞快进入了白刃战阶段。 这时,白杆枪杆长的优势发挥了出来,正面一次次强捅便会带走一排排逆虏的生命。 张凤仪亲临一线,捅死了两人,收枪正要捅第三个时,身旁的翠仪喊道:“小姐,我们不能拼光了啊!你想想制台的军令!” 嗯? 张凤仪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游目四顾,只见正面战线枪来刀往,人挤人;后面的虏兵不停在放箭,以至战线内卷,阵型越收越紧。 再不脱离接触,两军将彻底搅和在一起。 张凤仪极为不甘道:“吹号,让出两翼!” 所幸虏兵真如叶宰所想,一门心思回援灵丘,没有再过多纠缠,扔下正面百十具尸体,迅速从两翼通过。 然而,他们想不到,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感谢书友“”的打赏 第289章 灵丘城外的战斗 督标中军帐设在灵丘城南,滱水西岸。 张凤仪和她的前营被安置在城北。因为北城邻山,那一侧山体又没有通路,不虞腹背受敌,故叶宰将她放在那里。 这也导致她离南边最远,来得最迟。 当张凤仪一脚踏进大帐,马上又咳嗽着倒退出来。 里面全是烟,呛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张凤仪不抽烟闻不来烟草的味道。 听到帐外的咳嗽声,戚烨伟赶快出来,给张凤仪道了句“抱歉”,而后掀起帐帘让内外通风。 张凤仪皱皱鼻子,连退好几步,等了一会儿方才再次抬脚进入。 刚进去,便听周遇吉在说话,“中营要留在灵丘保护制台,还要防备城内敌人冲出来。故末将认为,驿马岭之战由我左营担当为好。” “凭啥?”张凤仪抢话道:“末将的前营才是打山地战的能手,比你那些京营出身的兵士强多了。” 周遇吉笑了笑没说话,好像不屑于与女人斗嘴。 然而,涉及到战功,没人愿意主动相让,赵匡接着张凤仪的话头道:“制台,末将觉得马将军说的很对。” 张凤仪顿时嘴角一翘,可没等她笑靥绽放,赵匡又说:“中营士兵本就好多是白杆兵、夔州兵出身,加之后来一直在攀西大山中作战,山地技能更为出色。此战末将保证……” “赵游击!” 张凤仪被赵匡这一晃点,立刻想起王家庄战前被顶替一幕,新仇旧恨下差点把一口银牙咬碎,恨恨道:“中营是保护制台的。你要出去打仗,那就别叫中营了,本将把前营的番号让给你!” “马将军说的有道理。”周遇吉捻须点头。 刚才还顶牛的两营居然联合了起来! 其实,他俩也是无奈。谁让中营的战力太强呢?而周遇吉和张凤仪两人恰恰又不是愿意躲在人后摇旗纳喊的人! 因此,两人审时度势联起了手。 所谓两害相权取其轻,无论左营上或者前营上,都要比中营上要强!倘若现在不争,恐怕以后的战事两营将愈发边缘化。 赵匡被两人联手呛声顿觉势弱,干脆不反驳,只看叶宰的决断。 周遇吉和张凤仪同样如此。 叶宰看着三人,心里感到十分欣慰,同时也有点头疼。 照理说,现在灵丘城里的阿巴泰当起了缩头乌龟,是可以将中营调出去作战的,而且中营有前、左两营没有的优势,他们火力威猛,能够迅速扑灭驿马岭的援兵,马上又转回灵丘。 但是,前左营的军心士气又不可不顾忌。 叶宰遂转向一直没吭声的田安国道,“安国,你怎么看?” 田安国谁都不得罪,微微欠身道:“制台,无论哪个营头出动,下官均会保证其辎重粮草。” “滑头!”叶宰板着的脸皮不自然地抽动几下,思忖片刻道:“那就前营去驿马岭。” 说罢将视线迅速转离小雀跃的张凤仪,投向有些落寞的周遇吉道:“周将军也作好准备。” 接着解释道:“本督料定那部虏兵一心解围必会死战,而前营人数和火力不足,全部挡下太过困难。 故本督之意,稍微拦阻后就让他们过。我们就要在灵丘城面前消灭他们的援兵,从而重重打击城内逆虏的士气!” “是,制台!”周遇吉激动站起身,大声道:“末将愿立军令状,必将逆虏援兵消灭在灵丘城下。” “好好,本督相信周将军,军令状倒不必了。”叶宰含笑点头。 倒是张凤仪有点不满意,心道原来我前营就是个诱兵!可转念一想,那也比中营好! 事情便这样定下了。 军议过后,田安国很快给前营送去足够三天的军粮,给左营送去三个基数的火药、铅子。 当天晚上,叶宰趁着夜色将自己的大帐秘密转移到了东面,他要亲自监督这里的战事。当然,他也不会完全放手左营单独作战,仍照前几天围城战的办法,派出大量中营士兵混合其中。 只不过,此战是以左营为主。中营派出士兵更多的是做查漏补缺的工作,关键时刻,要是左营顶不住,那就由中营直接接管战事。 ………… 八月十五日,这是一个团圆的日子。 冲出驿马岭的虏兵看到了一条由厢车、长枪组成的战线。 带头的佐领见惯了此种阵势,将矛一挥,全军止步,重新调整片刻后,马队开始小跑起来。 隆隆的马蹄声中,对面却静悄悄的,直到一百步时也没有像其他明兵一样,乌铳、铁炮打响。 佐领诧异片刻很快再次调整,至七十步时矛一举,部分虏兵勒马下地,以强弓重箭开始抛射。 张凤仪的前营还是吃了亏。 他们只有少量配发的板甲,即使昨天扒了很多中营的板甲,那也做不到全军配置。故在虏兵抛射下,有少量又没板甲又得不到盾牌保护的士兵闷哼着倒地。 五十步、四十步…… 虏兵越射越近,前营中不停有人倒地,伤亡逐渐加大。 若是其他明兵,到这时候肯定已经崩溃了。但前营没有,他们虽有小小骚乱,阵型却依然稳若磐石。 快到三十步时,虏兵后面的骑兵绕到了两侧,一部分挽起软弓,一部分抬起刀枪。 正在这时,前营中一声娇喝“射!” 车阵后的盾牌倏地往下,百十个前营弓箭手放出了早已拉满的箭矢。 紧接着,是火绳燃烧的“噗噗”声,几秒后,“咻咻咻”的尖利声响成一片,一窝蜂的箭支铺天盖地向虏兵当头罩去。 “一窝蜂”,大明版的火箭。叶宰军中没有,这是张凤仪前营自带的。 它的效果…… 一言难尽。 反正走位极其风骚,打出去后看人品。有的正对前方,有的往上飞,有的一头扎地,更牛的还能空中转弯,打向发射一方。 杀伤力还不如前营弓箭手射出的箭支强。 不过声势很强,有声有光有电,如果没见过的,心志必为之一夺。 显然,对面这波逆虏是见过的,非但他们不怕,乃至他们胯下的战马也不怕。 战局飞快进入了白刃战阶段。 这时,白杆枪杆长的优势发挥了出来,正面一次次强捅便会带走一排排逆虏的生命。 张凤仪亲临一线,捅死了两人,收枪正要捅第三个时,身旁的翠仪喊道:“小姐,我们不能拼光了啊!你想想制台的军令!” 嗯? 张凤仪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游目四顾,只见正面战线枪来刀往,人挤人;后面的虏兵不停在放箭,以至战线内卷,阵型越收越紧。 再不脱离接触,两军将彻底搅和在一起。 张凤仪极为不甘道:“吹号,让出两翼!” 所幸虏兵真如叶宰所想,一门心思回援灵丘,没有再过多纠缠,扔下正面百十具尸体,迅速从两翼通过。 然而,他们想不到,前路还有什么在等待着他们! (感谢书友“20200408000322092”的打赏 第290章 城上城下两个世界 祝书友牛年牛气冲天,祝祖国更加繁荣昌盛! ……………… 灵丘城南门,一个留着猪尾巴小辫的年青后生蹲在城门洞子旁墙根下,肩膀一耸一耸的,小声哭泣着。 “呜呜,额么脸见人咧!” 手一抹,泪水和着脏泥让一张脸变成了大花脸。 旁边伸来一支大手倏地拍在后生肩膀上,低喝道:“噤声!别引起东虏注意。” “呜呜呜……”后生很听话,马上压抑住自己的哭声,将头埋在膝盖里,不无怨言道:“黄哥,你骗额!额就不该听你的……呜呜……这哈叫额咋回老家咧……” 大手的主人气得在后生背上重重拍了下,不悦道:“怎么叫我骗你呢?阎娃子,我问你,给你银子没有?” “给……了。额不要了,额退你,额只要额的头发。” “傻小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头发剃了还能长!你看我,不一样剃了。” “长的不是原来的……嗯?黄哥,你眼圈怎么红咧?哦,额知道咧,黄哥也觉得对不起先人!” “啪!” “黄哥,你怎么又打人咧?” 黄哥连续扇着阎娃子的后脑,低骂道:“我曰你先人,我曰你先人,我曰你东虏的先人板板!” 说着说着,红红的眼睛里竟然也淌出几颗泪珠子。 过了好一会儿,黄哥才收回手,安慰道:“阎娃子,你等着,两天!最多三天,我就给你报仇!” “咋报仇?”阎娃子咻一下抬起头认真看着黄哥。 黄哥咬牙切齿道:“士可杀不可辱,何况辱我父母祖宗!我要屠光这灵丘城里所有的东虏!” 阎娃子吓了一跳,慌忙摇手道:“黄哥,城里的人都被剃了脑袋……” 黄哥咧嘴笑笑,顺手揪揪阎娃子顶门上那根丑陋的细尾巴,一脸嫌弃道:“放心,我们不会杀错人。” “额们?” “对,在这灵丘城里还有许许多多像我一样的义士。”黄哥略微解释一句,随即站起身拍拍屁股,道:“走,阎娃子,我俩再去看看能不能摸到城墙上。” …… 黄哥,也就是黄三,侦辑队指导。当了教导后觉得黄三这名字好听不好看,遂改名为黄山,自喻黄山松“坚韧不拔”之意。 他原本在攀西主持侦辑队日常工作,上半年正组训“国防兵侦辑队青干第三期”之时,突然接到远在河南的队正王晓的来信,让他带部分精锐前去山西开展工作。 他不敢怠慢,遂在学员班选拔了十个成绩佼佼者北上山西。到达山西后已是七月初了,王晓匆匆在太原和他见了一面,转达制台的命令——潜入应州灵丘地区,摸清东虏情况,必要时配合大军夺取城门。 黄山好久没有从事一线工作了,听后不禁有点英雄气短,但基于对组织的忠诚,他仍然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所幸他虽然离开一线,却也没离开侦辑队,理论知识倒是不缺。第一时间便谨守侦辑队的铁律——泯然众人。 本来就是农村娃子们,黄山和十个学员外貌上首先过关,然后是语言…… 山西话怪腔怪调的,他们一时半会儿都学不会。 因此,只能发展当地成员,阎娃子便是其中之一。 阎娃子老家在灵丘郊区,十二岁后在灵丘城一家酒楼作工,城里城外均很熟悉。 其长期被酒楼老板压榨,动辄打骂、扣钱,一月下来只得几个铜板,故牢骚满肚。 有一天,黄山恰好在这座酒楼里吃饭,老板恰好因一件小事打骂阎娃子。 阎娃子恰好就像压到底的弹簧,暴发了! 他表面上低头认错,任由老板打骂,却在老板走时伸出一脚,绊了老板一个饿狗抢屎。 接下来没啥好说的,阎娃子被开除,黄山收留了他。 有了阎娃子这个本地通,黄山别动队出色完成了叶宰交给任务中的前两条:潜入灵丘、摸清东虏。 源源不断的消息被送了出去。 至于第三条——摸门,他们正在努力中。 这事非常不易,因为城门均由虏兵守卫,暂时只能打探出虏兵换防、人数等基本情况,离着完成任务遥遥无期。 正当别动队一筹莫展时,东虏忽然紧闭全城,宣布“男子剃发令”! 究其原因,也许是东虏想走,为了掳人便断其后路;也许东虏就纯粹是给明朝的官员添堵,看你们杀不杀? ………… 八月五日上午,灵丘城西五十里外,急行军中的叶宰接到灵丘方面发来的密报。 密报中说,八月一日,逆虏突然关闭城门,与城内黄山的联络至此中断。 外部人员冒死潜至城墙近处,听到城内哭号震天,时不时还有黑烟冒起,故判断:城中发生大变,逆虏可能在屠城! 叶宰的眼珠子顿时赤红,再也顾不得自己的计划会走向何方,手掌一收将密报捏扁,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 但他一点都没觉得痛,扭头向戚烨伟喝道:“通知下去,加快行军!马跑死就跑步,今日晚间必须到达灵丘!” 戚烨凛然领命。 一柱香后,呼喝声阵阵响起,马鞭打得山响,本来速度就很快的军列陡然再增速一截。 酉时,陆松所领斥候先期到达灵丘外围十里。 在这个距离东虏防守变得非常严密,斥候队再不能各个击破轻松拔除之,于是不可避免整出了声响。 即便如此,斥候队也占尽了优势。 首先他们营养跟得上没有鸡母眼,加之远镜及当晚还算明亮的月光,战场相当于单方面向他们透明;其次,他们有强弩、有消声手枪以及大威力的栓式步枪、手雷。 当五十个斥候集中在一起,就像五十个从地狱中钻出的恶魔,伴随着长长的幽火出现在东虏面前。 仅用几分钟,陆松便带人击溃了一处东虏重兵防守地区。 此后,斥候队分作两派。 一派是稳妥派,他们认为既然已经失去隐蔽性,且已查清逆虏外围布置,可退回去与大军汇合; 另一派则是以陆松为首的激进派,他们认为都没打探清楚城防布置,岂可半途而废?应继续向里,趁着现在城上没反应过来,说不定能控制一座城门,免得大军强行攻城。 斥候队本就是各营临时凑合起来的精锐,固然以陆松军阶最高成为领头者,但也得他说的有理别人才会听他的。 所以,两派争执起来,谁也不服谁。 最终争执出结果,原地驻守,等待大军。 亥时,中营前锋赶到。 赵匡也在其中,他听到斥候两派分别报告后,基于他自己越发沉稳的性格,却是认为稳妥派做的对。 不过他不会直接批评陆松,而是微笑道:“东虏不是流寇,灵丘也不是剑门,里面情况不明,稳一稳也好。” “赵将军,卑职不敢苟同!卑职认为作战时就得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弄险也没什么不好!”陆松不服气回道。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等制台来了再说,好吧。”赵匡被顶撞了也不生气,依然笑着说道。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第291章 关门打狗 当着主人的面打他的狗,果然很有效果。 灵丘城士气为之一衰,阿巴泰也失了心气儿,叫停了每天城上往城下打炮的无聊骚扰。 到了这时,侦辑队已经完全摸清了应州地区虏兵的布置。 灵丘城为东虏主力,首领为阿巴泰、某北虏台吉及镶黄旗两个佐领(已被打死一个),兵员原有5000余,西城之战损失1000余,能估算到还剩下3000到4000人之间。如今都是缩头乌龟,不足为虑; 东面广昌县,兵力3000余人,均已被消灭在驿马岭及灵丘城之间。 东北面蔚州,兵力3000余人。此股东虏若要尽快增援灵丘,须得走恒山东部,那里好走的路有且只有一条。 西北面浑源,兵力4000余人。他们面临的局势和蔚州差不多,甚至更加凶险。因为自浑源至灵丘也只有一条小径,即便他们能出来,所处之地也在灵丘与平刑关之间。所以,将会遭到督标及马二柱的平型关守军两面夹击。 此三部偏师,均以东虏佐领为主,北虏千户为副。 得到这个情报后,叶宰马上召开军议,商讨接下来的应对策略。 赵匡说:“分兵恒山两道山口打伏击。只要能携带足够的炮弹、手雷,我中营有信心分别以一千人消灭两个方向赶来的逆虏援兵!” 周遇吉眼睛一亮,可想到自己才打了个胜仗,且还是在中营的帮助下取得的,不应该再抢赵匡的风头,便沉默不语。 张凤仪却没那顾忌,说道:“上次前营就做了诱饵,此次无论如何也该轮到我们打主力了。” 赵匡笑道:“马将军,你手底下才一千来人,又在驿马岭下折扣不少,恐怕力有不及。” 张凤仪当然听明白了赵匡语气中的揶揄之意,却也懒得和赵匡斗气,只盯着叶宰道:“叶制台,中营能帮助左营,那也能帮助前营。请叶制台拨给我一千中营兵,末将保证拿下两路逆虏。” 赵匡瞬间瞪大了眼睛,他没想到张凤仪居然给自己来了个釜底抽薪,干脆抽中营的兵。 短暂惊讶后立刻反对道:“不可!” 接着向叶宰认真分说:“马将军的前营和中营根本是两种军队,又从未合练过。贸然合在一起必会因配合不畅导致手忙脚乱。请制台明鉴!” 张凤仪反驳道:“赵都司,谁说我们没有合练过?你别忘了崇祯三年时的勤王之役!” 赵匡连忙摇手道:“不算,不算。那时火枪少刀枪兵多,如今却是反过来了。战术打法已是大变!” “赵都司,你是不是瞧不上我白杆兵?” “没有的事!对白杆兵我心悦诚服。” “口是心非,你……” 叶宰板着脸,不轻不重拍打下几案,怫然不悦道:“都别争了,我意已决。” 话音刚落,帐中诸人顿时身体一正。 “逆虏第一支援军已覆没在灵丘城下,东面至此再无威胁。令:张凤仪带领前营迅速前往广昌,恢复当地秩序,解救那里东虏急于救援而未带走的百姓,以及发还其抢掠的物资。” “左营秘密前往东北面恒山出口,务必将此路虏兵消灭在恒山南麓!” “中营按兵不动,等候浑源过来的虏兵。本督会给马二柱去令,东出平刑关尾随此路虏兵。阿巴泰想里应外合,那我们就还给他两面夹击。” “安国,你的后营是重中之重,平刑关至灵丘城的粮道必须万无一失!” “是!” 四人凛然起身,齐声接令。 ………… 八月十九日,路程更近的蔚县虏兵小心翼翼行走在恒山峡谷之中。 当斥候报来山谷外无明兵拦截的时候,领头的佐领终于松了口气,刚要喝令加快速度,突然听到前后传来微微异响。 怎么回事? 几分钟后,他知道了原因。 一头一尾疯狂跑来两骑传令兵,汇报的情况大同小异,“前路(后路)被山上滚石檑木截断!” 佐领当即震惊,情知自己中计,赶紧思考到底是往前冲还是往后退。 然而,山上的督标左营没有再给他这个选择的机会,雨点似的手雷落了下来。 东北路伏击战打响! 3000虏兵被挤在差不多三里的狭长地带里,平均一米就站着两匹马和两个人。密度如此之大,以至于铅子、手雷甚至石头,只要打出去必定能收割到一条或几条生命。 虏兵也组织了一定的反击,但效果聊胜于无。因为他们是仰攻,用的还是弓箭,基本射不到一百余米的山头上,即使射上去了也会变得软弱无力,造成不了什么威胁。 半个时辰过去,战斗终止! 这条两里长的山谷已被染成了红色,遍地都是人、马的残肢断体,冲天的血腥味儿就连山头上都能闻到。 看着谷中的惨像,很多人左营士兵当场大吐,吐得七晕八素、天昏地暗,战后更是一个多月都不愿吃肉。 ………… 隔了一天,八月二十日,叶宰得到准确情报,浑源虏兵进入恒山南来。 叶宰立刻手书一封发往平刑关。 考虑到马二柱手下为老式明兵战力马虎,故叶宰改变战术,不再要求他尾随虏兵,而是命马二柱在虏兵出山后寻机占领谷口,然后疯狂整修工事,截断虏兵回逃浑源之路。 信发出去后,叶宰叫来赵匡,令他带中营一千五百战兵西出灵丘,潜伏至王家庄一线以逸待劳。 赵匡随之表示反对,“制台,如此太过弄险。末将带走战兵你这里就没人了。” 叶宰摆摆手,不以为意道:“阿巴泰被吓破了胆,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出来。你们走了还有后营和亲卫队,而且左营应该马上回来,本督身边不缺人。再有,本督还可以扎草人摆空城计嘛。” 赵匡心头暗估了下后营的战力。 在老攀西军中,后营也是战斗部队,虽然平素以辎重事务为主,战力比不上中营战兵,但若比起城内的虏兵,他们同样是不可战胜的部队! 有鉴于此,赵匡放下一半的心,又问起另一半担心的问题,“制台,要是阿巴泰趁机突围呢?” “呵呵。”叶宰冷笑,不屑道:“灵丘这里是恒山、太行山围起来的一个小型盆地,向外只有四条通道。如今四条均已掌握在本督手中,他即使出城又如何?跑得出去吗他?最多不过将小牢笼换成大牢笼罢了!” 赵匡见叶宰如此笃定,只得领令退下。 当天晚上,中营士兵一放未睡,赶制叶宰口中的草人、木人。 别说,假人杵在壕沟里还真挺像。反正从高处看下去,有个脑袋,脑袋上包着红巾,与大部分明兵打扮极为相似,应该能唬到城上的人。除非,他们有望远镜! 做好了这一切,赵匡连夜撤出战兵,悄眯眯潜往西面的王家庄。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92章 掏老窝 大同府,白登山,一个华夏人闻名遐迩的地名。 曹文诏便驻军于此,防卫东面宣府方面的黄太部。其实他是想南下大同府,与肆虐当地的多尔衮部交战的。 奈何大同巡抚胡沾恩下达严令,让其必须死守白登山。 曹文诏时不时会登山南眺,仿佛看到了胡沾恩和大同总兵王朴龟缩于府城,任由虏兵抢掠、杀害城外的大明子民。 他不由长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而在白登山以东的万全都司内,黄太包围宣府,坐阵张家口以西某处,秘密处理抢掠来的财物。 财物他准备只留一小部分,能够回军后奖励有功之臣即可。 其余大部分会换成粮食、铁器。因为天旱非独大明才有,辽东也躲不过去。而且辽东人少地广,产出的粮食非常少,就今年,一斗粮食都要五两以上,若是旱灾再持续两年……黄太根本不敢再往下想。 幸好有大金的好朋友们,他们愿意买卖各种紧俏物资。固然在价钱上吃了点亏,但目光应该放长远一点,维护这条生命线才是最关键的。 八月二十六日,金兵御帐,大胖子黄太仅穿着一件中衣仍然浑身大汗。 他看了眼帐外明晃晃的太阳,不禁暗暗叫苦,八月过了是闰八月,这毒热的天气还有三十来天,何其难过哉! 突然,太阳消失了,御前统领、镶黄旗的小旗主鳌拜以他宽大的身形挡在了帐口。 鳌拜两手互拍,打下挽起的马蹄袖,拜伏于地道:“大汗,十三贝勒进呈应州军报。” 黄太招招手示意鳌拜进帐,并说道:“讲。” 鳌拜一边起身往里走,一边禀道:“八月十日,应州七贝勒即与十三贝勒断了联系。仅在八月十三收到七贝勒手下葛哈超遣人带去的消息,说应州境内出现明兵,令葛哈超前去增援。” 黄太目中精光一闪,问道:“老十四打没打听到那股明兵是谁?” 鳌拜摇头道:“没有。十四贝勒正围攻大同府城无瑕南顾。但据十四贝勒猜测,大同府兵基本已集中在大同府及其余几个卫城,理应无兵可派。故这股明兵有可能是山西镇之兵,东出平刑关进入了应州。” “八月十日,已过去了十几天,老七……”黄太犹豫了下,旋即吩咐道:“鳌拜,遣人至老十四哪儿,让他立刻派人去应州接应。接应后着即向宣化靠拢,我们从张家口出关。” 说罢再次看向帐外的太阳,唏嘘道:“家里今年的收成想必也是极少……不必再呆了,赶紧把粮食运回去才是正办。” ………… 就在黄太吩咐鳌拜前四天,恒山南口,王家庄以西,一队人数三四百的虏兵丢盔卸甲打马西奔。 他们的目的地是山谷口,来时的路。 佐领葛哈超披发盖脸,身体牢牢俯在马背上,依然心悸不止。 半个时辰啊,就不到半个时辰!四千余联军便被王家庄里钻出的明兵打得大败。 那天上掉下的炮弹、那连续击发的火铳,都一一刷新了他的认知。 眼看着人马一的快速死亡,葛哈超怕了,失去“大金勇士”冲锋的勇气,扭头就跑。 然而,当葛哈超逃到谷口前时,眼睛都直了。 刚走半个时辰,山口怎么就大变样了?不仅留守的百人不见踪影,还多出了东西——无数粗壮的树身填得满坑满谷。 上面还有人!不过人数应该不多,粗略数去大概五六百人。如果不是刚才遇到的那种明兵,如果给葛哈超时间,不用多,一柱香,葛哈超有足够的信心冲过去。 可惜事与愿违,他没有时间折腾了。身后隆隆的马蹄声在提醒他,那些可怕的明兵即将追来。 葛哈超有点庆幸,若非那伙明兵骑术稀烂,自己哪里还逃得掉? “转向,去平刑关!”他大吼道。 又过去两个时辰,平刑关近在眼前。 但就在通过关前几里的老爷庙岭时,山上滚落密密麻麻的石头树木,间或还夹杂着能暴炸的小炮子。 葛哈超一听到暴炸声便开始哆嗦,根本不敢停留,如惊弓之鸟般闷头往前冲。 待到关前清点人数,葛哈超痛哭失声,四百个跟随他逃亡的精兵,如今只剩了两百来人。 怎么办? 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了! 葛哈超情知再无回头路可走,倒也鼓起一点点勇气,嚎叫着向平刑关冲锋。 小日本机枪、大炮都不容易打下的平刑关,岂是冷兵器骑兵能打下的? 最终,在关上明兵阻挡小半个时辰后,胡八带乙总赶到,将这仅剩的两百余人一体消灭于关墙之下。 因为是痛打落水狗,以多打少以强凌弱,此战没有使用炮弹和手雷,胡八带着游戏的心情,命令手下全以步枪射杀之。 为的就是这些虏兵身下的马匹。 要知道能跑到平刑关前的人全是葛哈超的心腹,他们的马当然就是好马啰。 这个账,胡八会算。 待收拢马匹,胡八喜滋滋要挑一匹好马时,一道紧急军令发到他手里,赵匡命令乙总迅速掉头回援灵丘。 到底发生何事,能让赵匡急三火四扔下乙总将士? 时间再次回溯两天。 八月二十一日,叶宰送走了赵匡,实际心里也虚得很。若不是他想解决完援兵再总攻灵丘城,以他的谨慎性子绝不会摆出“空城计”。 一切都为了抢时间。 攻克灵丘才能后顾无忧尽快北上大同,而要攻克灵丘,首先就要斩断灵丘的援兵。 至于北上大同算不算擅出信地? 叶宰懒得管,总之他决定把当前的宣大总督拉下马,自己辛苦点再兼一个职务,信都给朱由检发过去了。 只有再加上这个宣大总督的头衔,才是他认为的“大明北方战区司令”!再有,他也不忍大同宣府的百姓在逆虏的铁蹄下哀吟,能快一点就快一点。 不过,他的美好设想被人打破了。 打破的人正是他认为大概率不会出城的阿巴泰! 叶宰和赵匡摆出“空城计”后,认为阿巴泰肯定看不出破绽,除非他有望远镜,否则怎能看清楚三里外的东西? 事情就那么巧,阿巴泰有了。 这是一根单筒望远镜,二十日晚上在城里一家富商家搜出来的。 手下如获至宝献给了阿巴泰。 阿巴泰问明用法后,即于二十一日大清早站上城头打量战场。 按说这把古代单筒望远镜因倍数太小、镜片精密度不够,是看不清三里外的东西的,可架不住阿巴泰长期打仗,军事素质相当不错。 他通过坑道内的动静觑到了破绽。 哪有一个人静静呆着一两个时辰不动的?而且还不是一个人,是很多人! 于是他知道了,城下的明兵不知什么原因在玩儿“空城计”。 机会来了! (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293章 虏兵的突围办法 阿巴泰凭直觉准确捕捉到明军的破绽,但他并未因此贸然行动,而是压抑着激动去了南、东、北三个城门。 通过对四门的认真观察,阿巴泰终于排除了明军在使用诈术的可能。因为按正常的战场布置,若要示敌以弱,通常会选择一部分或者一个方向,哪有全体示弱的道理?否则敌人当真攻入,示弱一方拿什么合围? 故阿巴泰计议一定,立刻开始着手突围。 他首先发出第一道命令:收拢物资,只带五日的粮草以及金银等高价值之物,剩余的大量物资则分别屯集在城中东南西北四个地点;将城内汉人集中在十五个地方集中看管。 半日后,物资和人员转移完成。 阿巴泰又耐心等到傍晚,发布第二道命令:城墙上照例点起火把,守军悄悄撤下来。 戌时,所有虏兵猬集灵丘城中心地界。 阿巴泰作了一番士气鼓动,随即发布第三道命令:每人除了带上战马、兵器、粮草和少量值钱的财物,必须再负士一袋。亥时,全军突围! 接下来,他将三千七百人马分为三个部分: 一,他自己带大部分金兵和蒙人台吉及其亲卫,差不多两千一百人出北门。目标是穿越恒山到达蔚县或广灵范围,然后再通过恒山与更北面的熊耳山相夹地带,转向西面进入大同与多尔衮会师。 二,蒙千夫长率1000蒙人联户兵出东门,攻击东侧明兵。 三,临时提拔一个鱼皮鞑子为旗丁,诈许其任牛录额真,带少部分投降披甲人、大部分汉、朝阿哈组成死兵,共700来人也出北门。出门后立即转向,杀往西面。 为何是西面? 这就是阿巴泰的老辣之处了,他这段时间虽然没出过灵丘城,但一直在默默观察城外明军。 他发现,自开战以来西面一直静悄悄的,浑源来的援兵恐怕已悄无声息被消灭了。而且,那个方向还连着平刑关乃明兵补给路线,故他认定明军主帅十有八八就呆在那里。 如今要突围,迷惑三面仍不保险,最好让死兵去冲一冲,羁绊住明兵主帅,最好能调动另三个方向的明兵回援。 若是运气好能把明军主帅干掉,那也算为他出一口恶气!因为这次来灵丘亏大了,不但抢的人口、财物运不走,而且还壁虎断尾,又扔了下忠实的盟友两千人。 亥时末,突围开始。 阿巴泰下达最后一道命令,点燃城内四个存放物资和十五个圈禁汉人的地方。 他在赌,赌明兵进城后会去抢救物资和救人,从而迟滞追击的脚步。即使明兵不救也没什么,反正本就决定抛弃的东西,没了就没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东、北两道城门突然打开,吊桥“嘎吱嘎吱”放了下来。 喊杀声骤起,两道城门内涌出黑压压的人马,分别往壕沟冲去。 因赵匡拉走了大部分战兵,周遇吉的左营也没回来,叶宰只在四门外放了少量辎重士兵,且着重往东、北两门倾斜。 南门外是滱水,且是一个大回环,想彻底离开战场就得流河,故没有必要多放兵力。西门则是另一个原因,吊桥都没了,虏兵怎么出来。 阴差阳错下,如此布置正好与阿巴泰的突围方向撞上。 东门外的辎重兵立刻作出反应,在两方相距400米之时,200余支栓式枪打响。高速飞出的弹丸如同一个巨大的铁锤砸了过去,顷刻间,便将虏兵人马打得四分五裂。 北门的情况却与东门不同。 城内呼啦啦跑出数不清的黑影。这些黑影过了护城河后迅速往两边分开,排列起长达一两里的战线往北面壕沟冲击。 窝在北城外一小段壕沟里的辎重兵顿时傻眼,犹豫着己方要不要也分兵防守。 幸好这里的辎重队正头脑清醒,喝道:“全体抱团,绝不能分散!” 这道命令下得非常及时也非常正确,算是救了北门这两百多人的性命,否则一旦分兵,好虎也架不住群狼,必将被虏兵用人数优势各个击破。 果不其然,有部分慌不择路的虏兵直直向辎重兵防守段冲来,结果不用说了,200支枪打出的强大火力送他们去了天堂。 还有些从其它段壕沟冲出去的虏兵想回头打个便宜,可惜辎重兵手里的是栓式枪不是鸟铳,迅速便调转枪口,同样送他们去了天堂。 再后来,远处的几门迫击炮开始怒吼,虏兵们再顾不上辎重兵了,各自星散,逃跑的大致方向均是往北。 但在这其中,却有一队人反其道行之,沉默着打马转向西面。 叶宰在打响第一枪后便被惊醒,匆匆披了件外衣出帐查看。 当看到北面东面以及城内亮起的火光时,他不由得有些后悔,心想早知道就再等几天,等浑源方向的逆虏援兵自动撞上门来…… 正后悔时,城墙西、北夹角突然响起了枪声。 “砰砰砰”的声音在这边相对平静的夜空里显得非常响亮。 叶宰连忙将望远镜转过去,就见那里枪焰朵朵,一大片黑压压的身影正在骑马狂奔,看方向好像是自己这边? “制台,快走。”戚烨伟急匆匆跑了过来。 叶宰一点也不逞强,遂问:“往哪儿走?” 戚烨伟指着叶宰后面,急促道:“往西,赵将军应该在回来的路上了。” “嗯!快去牵马。再派快马去通知赵匡。” 戚烨伟点点头,又飞快跑回去安排。 这时,叶宰身后响起王紫玉的声音:“夫君,虏兵并不是很多,我们为何要走?” 叶宰转过身温声道:“紫玉,现在战场态势不明,谁知道这是不是第一波?稳妥点为好。” 黑夜中,王紫玉的双眼却亮得刺眼,好像天上的星星,“夫君,妾想试试。” “胡闹!赶紧去准备。”叶宰训她一句抬脚便走,急着去关心叶贵和元宝石。 待他和背好元宝石的叶贵再出来,值守亲兵一脸钦佩的神色,禀道:“制台,夫人带女子卫队上了前线。”接着补了一句:“夫人说是制台同意的。” 沃日妳王紫玉! 叶宰额头青筋暴绽,心头一边大骂王紫玉,一边转动脑袋找戚烨伟的身影,可一时间却没找到,便问:“戚烨伟在哪儿?” 亲兵道:“在大帐收拾东西。” “去,叫他别收拾了,立马领着亲卫队去支援战壕!” 说罢扭头对叶贵道:“给少爷着甲,再拿两支枪,搬一箱手雷来,快快!”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94章 挫骨扬灰 八月二十五日,时隔收到快马传讯后三天,赵匡心急火燎赶回灵丘城。叶宰在城内的县衙接待了他。 面对赵匡探询的目光,叶宰也不当他是外人,坦然说出二十一日深夜的战斗情况。 监视西北角的哨兵首先发现敌情,鸣枪示警。 正是这几道枪声给了中军反应的时间。 随后辎重兵的重重阻击,极大减缓了虏兵的冲击速度。 可这波虏兵不知怎么想的,哪怕死了一排一排的人,后面的人却踩着前面人的尸体依然向前猛冲,死战不退。 他们冲过了100余辎重兵的拦截,在付出死伤一半人的代价后,居然摸到了中军营帐前五十米范围。 女子亲卫队适时顶了上去。 出乎所有人意料,她们一开始打得有声有色,开枪、扔手雷一丝不苟,以50人的兵力再次成功迟滞虏兵。 不过,因为她们是头一回杀人,极其不适应鲜血狂飙、残肢横飞、人叫马嘶的修罗战场,心理一乱扣xe863;板机的手指便迟疑了。 又因为事发仓促,她们并未着甲,在虏兵反击下当场被射死射伤大半。 剩余女子亲卫不得不保护着王紫玉撤退。 眼看着虏兵就要冲击寨门,戚烨伟带着部分亲兵队全副武装出现了。 戚烨伟血性勃发,竟开门迎战并命寨内之人在他们走后关上寨门。 而后这三四十人顶着箭雨反冲锋,三两轮排队就将三四百虏兵打退。 叶宰在后面还出了把力,躲在木栏内用步枪打死两个。 虏兵冲不进营寨,如此便再无回天之力。 见虏兵退出营地百米后,两门迫击炮便再无顾忌,连续急速射,将几十颗炮弹仍到了营寨与壕沟之间。 再后来炮击停击,壕沟与营寨两面的人都向内挤压,七百虏兵全部消灭。 听完叶宰的讲述,赵匡松了口气。因为他的前程系于叶宰一身,是最怕叶宰出事的人。 于是在心里感激王紫玉,有感而发道:“制台,叶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末将佩服。能不能允许末将给她磕个头?” 叶宰嘴角一抽,拒绝道:“紫玉啊,她正为女子卫队的伤亡心情不好,暂时不想见客。” “哦,那末将先去布置防务。” 赵匡知趣退了下去。 叶宰待他退走,便继续处理公事。 首要的是签发几道人事命令,提拔还活着的官员暂署灵丘各衙主官,以便接手灵丘城的恢复事宜。 灵丘城真是惨! 县令、县丞不屈贼手,阖家自尽。 剩下的小官小吏包括老百姓,都被抢光了财产。 这倒还罢了,百姓们本来就穷抢也就抢了。但东虏千不该万不该辱没百姓的祖宗! 很多人在东虏宣布剃发令后羞愤自杀。因为他们觉得留一根猪尾巴无颜再见先人! 城内很多水井为之堵塞。 而阿巴泰此人更是灭绝人性,他竟在突围时将汉人和粮食集中起来放火焚烧。 阿巴泰的目的达到了,由东门攻入灵丘的督标士兵没有再追出北门,而是全体转去救火。 然而,他们就几百人,城内却燃起了十几处火头,到处都在哀鸣。 在他们杯水车薪般的救援下,灵丘城内的粮食、财物均毁于一旦,百姓…… 只救出来一小半!还是因这小半人离着东门较近的缘故。 那天,当叶宰看到那一堆堆烧得黑乎乎的尸体时,当众发誓:“阿巴泰,本督要将你千刀万剐!” ………… 处理完紧急公务,叶宰索性休息,来到县衙后院。有个人还等着他去安抚。 月亮门前,叶宰驻足向内打望,没人。 他不进去,就在门外安静等着。 过了好一阵子,只见主厢房门一xe863;,山竹闪身出来然后拉上了房门。 “山竹,山竹,过来。”叶宰招着手,小声叫道。 山竹甩头当没看到,往东厢那边走。走了两步又顿住了,返身向叶宰走过来。 “少爷,找婢子何事?”山竹问道。 叶宰脸上堆起笑脸,亲切问道:“山竹,在做什么啊?” “去给小姐做饭。” “哦,中午了,是该吃饭。对了,你家小姐心情如何?” 山竹翻了个白眼,反问道:“小姐被禁了足,少爷你说呢?” “哈哈。”叶宰尴尬了下,旋即肃然道:“山竹,兵凶战危。你家小姐不知道,你就不能为你家小姐想想嘛。” “婢子想的不算。况且小姐说了,武人就该战死沙场,马革 裹尸还!” “行!你们主仆俩人真行!你去告诉王紫玉,她是武人但也是本督的夫人!” 可能叶宰说话的声音大了点,便听主厢门“吱呀”一声打开,王紫玉板着俏脸,隔空说道:“夫君,妾知道未经你的命令擅自出击有错。但妾要去慰问女子卫队的伤者为何不许?” 叶宰顿时头疼不已,不由低三下气道:“夫人,病房里污秽不堪,自有成郞中他们处理。你去又帮不上什么忙。” “妾都当她们是姐妹。姐妹有事,妾去看望有何不可?” “紫玉,那里还有其他伤兵,你去真不太方便。” “请夫君允妾所请!” “王紫玉,别给我怄气啊。” “……” “本督现在宣布,撤消你女子卫队队正职务!” “砰!” 门关上了。 “你……”叶宰转向山竹道:“嘿,你家小姐脾气真……” “少爷,婢子告退。”山竹吐了下舌头,飞快跑了。 叶宰连忙转身,就见戚烨伟和其他亲兵都绷着脸抬眼望天。 不过,这等小伎俩哪里逃得过叶宰的火眼金睛。 看我笑话是吧! 叶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走,回去前面。还有,本督觉得早上你们吃得有点多。如今粮草要分发给百姓,不如你们把中午饭省下来。” 说罢拂袖便走。 戚烨传等人都是一愣,均想这莫非就是无妄之灾? ………… 赵匡回来,叶宰手下的实力马上大增。遂留下五百人守城,其余一千人分成五组向北搜索。 他们接到的命令:活捉阿巴泰! 转过天来,八月二十六日,周遇吉回师灵丘。 跑在前头的塘马打出露布,穿城大喊:“左营于恒山北口全歼逆虏援兵三千人!回师时再歼东虏旗主阿巴泰及其他虏兵一千余人!” 消息传到县衙,叶宰震惊! 其实,他对于抓到阿巴泰有着十足的信心,但万万没想到阿巴泰这个背时的,竟然一头撞到周遇吉的手上。 周遇吉可能又与他派出传令“活捉阿巴泰”的塘马错过了。 于是尴尬了,死的怎么活剐? 难道自食其言? 叶宰表示拒绝,死了也不能放过,改为挫骨扬灰! 总之都是报仇,说不定这样效果更好。因为古人视死如生,扬了灰连投胎的机会也没了,这才是斩草除根。 当天下午,幸存的百姓被召集起来,参加“报仇”大会。 叶宰破例允许他们亲手砸烂逆虏们的尸体,然后点燃火焰。 在雄雄火光当中,刮成光头的百姓们跪下来朝着高台方向磕头,哭声连绵久久不止。 (求订阅!) 第295章 离开灵丘 崇祯七年闰八月来临,叶宰大致处理完灵丘城的善后事宜。 救死扶伤、修缮房屋、设立粥棚、上书朝廷请免应州当年秋税以及其它杂税、加税。 但是这些还不够,叶宰大军不可能一直驻扎于此,还得给予老百姓越冬的粮食以及明年春播时的种子。 于是,两道加急公文发往大同巡抚和山西巡抚处。 公文内容都大同小异,叶宰要求山西巡抚借贷粮、种救济应州百姓,要求大同巡抚明年归还。 闰八月初三,灵丘城西门。 新的吊桥放平护城河两端,幸存的五千余灵丘百姓跪伏于官道两侧,恭送大军启行。 督标士兵全部通过后,叶宰同灵丘当地官员这才一起走出城门洞,当见到这阵势,脑袋立刻“嗡”了一声。 他赶紧甩开身边簇拥的人群,大步流星走出吊桥,抬手便去扶跪在前列的几十个白发苍苍的老人。 “老人家,快请起来!宰受之不起。” 老头口里不住道:“总督大人,您受得起,您受得起。” 然其年老体衰,架不住叶宰手上的扶力被拉了起来。 叶宰又去扶另一个,可刚扶起的老头又出溜一下跪了下去。 其他人均是如此,拉起来待叶宰走开又跪下去。 叶宰扶起了一列人又跪下去一列人,完全是做了无用功。 这样下去可不行! 叶宰冲紧跟着身后的戚烨伟道:“加快速度通过,别让人久等。” 话毕即当先小跑起来。 当终于通过这条汹涌的“人路”时,叶宰回头一看,眼睛不禁酸涩起来,心里感慨不已:这就是我华夏的百姓,但凡对他们一分好,就会还给你十分,好像以前对他们的伤害不存在了似的。 是谁导致他们家园被毁、亲人被杀的? 是我们,是我们这些大明的文人武将!是我们没有保护好他们! ………… 闰八月初五,王家庄。 大军将在此驻扎一夜,明早再通过庄北的枪峰岭穿越恒山,进入浑源州。 当夜,叶宰巡完营来到一间大院子门前,此处应该是原来大户人家起的屋子,庄里唯一的一间青砖瓦房。 信步走入其 中,叶宰随口问道:“烨伟,女子卫队情况如何?” 戚烨伟道:“那日破城战,当场战死十九人,伤二十三人。轻伤七人已经归队,重伤者除未救回的还有九人。这九人已不适合再加入军队,故卑职将她们留在灵丘城中。” “给补偿了吗?” “给了,每人十石小麦,银子二十两,还特别关照了当地官员。” “太少了……烨伟,虽然她们是女子,但她们在危难面前的表现却丝毫不弱于男子!你安排下去,叫人回一趟灵丘,给她们每人再补发一百两银子。” 一百两银子而已! 不是叶宰没银子也不是他舍不得多给,而是这涉及到全军的补偿标准。其他士兵都是二十两,女子卫队可以用亲卫的名义多给点,但再多就绝对不行。 毕竟人心就是“不患寡而患不均”! 这不,戚烨也被叶宰的补偿标准震惊了下,愣了几秒才抱拳道:“是,制台。卑职考虑不周。” “下不为例!烨伟,此事你要做得隐晦些。唉……,其实我也想都这样……路漫漫而修远兮!” 说话间,一行人走到前院与后院之间。 叶宰踟蹰半晌,向后摆手道:“你们不用跟着了。”毅然步入其中。 刚才的总督气度立马没有了,变得有些委委缩缩的。 实在是他自觉愧对王紫玉。 人家拼着老命救了你,你却把人家禁足,说破大天也说不过去! 叶宰蹑手嗫脚潜行主房窗下,想先听听里面的xe863;静。 正好,房中有人在说话。 山竹的声音,“小姐,要不要告诉少爷?” 王紫玉的声音听起来不冷不淡的,“不用。” “可是……可是……” “山竹,我饿了,要吃三碗饭。” “我的大小姐,这里没有饭只有面。” “呕……想起这里的老陈醋就想吐。山竹,少爷不理我们,而且……你说我们应不应该回家去?” 里面的山竹还没回话,窗外的叶宰已经疯狂点头,心中大喊:“该,回去回去!” “谁在外面?” 叶宰心情过于激xe863;不小心碰到墙体发出声音,当即引发房内一声娇咤。 “呃,是我。” 叶宰应了声,站起来走向旁边的房门。 “吱呀 ”,房门打开,王紫玉一张粉面含煞的俏脸乍现眼前。 “夫人,要吃饭啊?”叶宰讪讪说道。 王紫玉不理,双眼很快泛红,泫然欲滴的样子。 叶宰当场僵直,努力错开视线不与之对视,柔声道:“夫人,天气转寒一定要注意保?。” 这句话非常地无厘头,才八月唉。 王紫玉身后的山竹先笑了,掩嘴轻笑道:“咯咯……少爷说话真好玩儿。”笑罢脸上好像在发光,雀跃道:“少爷少爷,小姐她怀……” “山竹!”王紫玉厉声喝断,然后两手一合就要关门,顺便对叶宰道:“夫君,妾知道了。你请回吧。” “诶,不是……”叶宰把着门框急切道:“我回哪儿我?夫人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王紫玉嘴角微微一翘旋即飞快收起,一边掩门一边冷冰冰道:“夫君,今日不方便,以后也不方便。” 叶宰不敢和她角力,随之被关在门外,只得冲门内喊话:“紫玉,别和我怄气了,乖啊,让我进去!” 连喊了好几声,门内再无xe863;静。 待他摇头叹气出来,突得一惊,只见外面站了一排亲兵,戚烨伟在不远处埋头踱步,手里还夹着一根纸烟。 太嚣张了,抽着烟看领导的笑话! “为何还在这里?”叶宰脸拉得老长。 戚烨伟扔掉烟小跑过来,急促道:“制台,刚才侦辑队送来情报,卑职正想找个机会进去交给您。” 叶宰狐疑道:“真的?” “真的?”戚烨伟一本正经道。 叶宰深深看了戚烨伟好几眼却无半点所得,遂伸手道:“拿来”。 戚烨伟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只竹筒递了过去。 叶宰接过后检查了下筒口,果真是侦辑队的“ZJD”火漆封印。 拧开,抽出里面的信笺,入目全是拼音文字。 九年义务制的成果随之展现,叶宰一下就拼出了内容。 “大同府多尔衮部派兵一万南下浑源;领兵者似为其弟多铎,其余军官暂未察知;其目的可能是救援灵丘。龙组三号报上。” 多铎?又一个“我大清”的不世名将?冢中枯骨耳! 叶宰一挥手,“走,去前院。烨伟,通知各营头主官开会。” 半小时后,五营统领、教导 自四处驻防地赶来。 叶宰先说了侦辑队探知的消息,而后询问大家的看法。 “打!”周遇吉咬牙切齿道。 张凤仪回应道:“当然要打。不过是出恒山打还是在山里打,抑或就在这王家庄以逸待劳?” 赵匡沉吟道:“逆虏人数一万,这就需要我们发挥强大的火力。可我大量辎重还存于平刑关中,需要慢慢转运山道。依末将看,稳妥起见,在王家庄设伏为好。” 从平刑关前来汇合不久的马二柱反驳道:“王家庄设伏当然好。但赵将军能保证逆虏不能提前察觉这边的消息,从而缩回去吗?” “不能。”赵匡摇摇头,续道:“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逆虏不来就算了,只要督标和辎重能安全通过恒山即可。到时与之决战也不算晚。” (感谢书友“小邪子的福娃娃”的打赏!) 第296章 瓷窑口野战 军议进行,结果尚未得出,屋子里先充塞了满满的烟气。 张凤仪相当不满,手不住在脸前扇风,一双颇大的眸子时不时瞪一下叶宰。 为何? 若非叶宰带头点起第一支烟,其他人也不会有样学样。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 当事人叶宰却没接受到张凤仪的怨言,思忖好久好久才拍板道:“时不我待,计划不变! 但行军次序要变一变。前营爬山有优势走前面,若遇虏军便放其通过堵至后路。中营第二波,全军多带子弹、手雷。左营第三波,右营和后营第四波。” 张凤仪听到自己的前营终于名符其实了,顿时高兴起来,也不再计较满屋子呛人的烟气了。 倒是赵匡犹豫道:“制台,狭谷当中上天无路下地无门,谨防虏兵背水死战!” 叶宰想了想,环视众人道:“赵大,还有周将军、柱子、安国。我军的交战宗旨的确是将敌消灭在远处,一直以来也是这样做的。但上次灵丘突围战时我军手忙脚乱应对失措,如此即暴露出问题,宗旨的第二句话没有做到。 ‘应有白刃战的勇气。’所以,本督认为是时候激发兵士们的血性,面对面拼下刺刀了!要不然,以后拉不开距离或者退无可退时,我们该怎么办? 大家都应牢记战国名将赵奢的名言:狭路相逢勇者胜!武器并非取胜的唯一,还关乎着勇气!” 说到这儿,叶宰的视线在张凤仪身上一定,道:“哦,马将军的前营就是这样。” 张凤仪被说的挺不好意思,连忙垂下眼睑,心里却莫名有点欢喜。 而赵匡、马二柱、田安国,包括受新火器所利的周遇吉均心有戚戚焉。 计议定下,余下便是执行。 翌日大清早,张凤仪率先带前营出发。 田安国把所有库存向中营敞开,让士兵们能拿多少拿多少。 结果,未过半个时辰便被赵匡紧急叫停。 因为底下这些军官都是属狗熊的,勒令每个兵身上带二十枚手雷、五百发子弹,加上腰刀、水壶、绷带等等,不但没有搁炒面的地方,人都快被压垮了。 赵匡将三总、九哨的主官叫 一起,黑着脸训斥道:“粮为将之胆!你们要干什么?饿了叫士兵们啃手雷吗?减负!每人只准带五枚手雷,子弹100发,必须加上两根炒面带。嗯?胡八,你想说啥?” 胡八弱弱放下手,哼哧道:“都司,简报上说虏兵有一万人。我们就这样都还怕弹药带得太少……” “是极是极!” 所有人附和。 赵匡一个个点过去,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就不能用脑壳想一想?恒山谷道里是什么情况?狭窄陡峭!我们出发后,后营不一定能及时跟上,要是中途断了粮怎么办?胡八,你又想说什么?” 胡八理所当然道:“没吃的就上山打猎挖野菜啊。都司,你放心,我胡八从小生活在山里……里……” 他不敢再说下去了,因为赵匡的脸越来越黑。 赵匡狠狠瞪了他一眼,手一挥没好气道:“执行命令!” 说罢拂袖离开。 待赵匡走远,一道“哈哈”声响起,随即便是哄堂大笑。 胡八摸着脑壳,傻愣愣道:“笑什么笑?我又没说错,山里就是有什么要什么嘛。” “哇哈,我们不知道大山是宝库吗?我们笑你当面让都司下不来台!” 乙总才调来的教导、出身白杆兵、刚从随军正治一班毕业的樊世刚大笑着揶揄,随之又引起一地的暴笑声。 ………… 闰八月初九,督标一切安排错付,竟然平平安安走出了恒山枪峰岭。 当他们来到枪峰岭与浑源州中间的瓷窑口时,侦偮队传来情报,多铎军在浑源州里懒了五天,把被阿巴泰手下收刮过的浑源再收刮了一次。 多铎军的收获相当之大。本来阿巴泰收刮的钱粮就没运走,这次再抢又增加了三成。 我踏马的! 叶宰扔下信笺,传令大军不休,立刻出兵浑源。 刚出瓷窑口不到五里,斥候来报,有一支上千人的虏兵正往瓷窑口行军。 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吃掉! 为确保全歼,叶宰定下计划“狮子搏免”。 因为在平原上不能打伏击,故摆出堂堂之阵——雁型阵,即反锥型阵,向前战斗时呈“V”型。 具体布置为:前营、右营共1600人居中,下马步战并保护最后的后营;中营、左营混合,持栓式枪 骑马、持燧发枪不骑马,分居两翼互距一里,以包抄迂回。 下午未时,虏兵骑兵出现在远方的地平线上。 也许他们在大同打惯了孱弱的明兵,心里生了轻视,仅顿了顿便加大马速向大阵冲来。 当然,他们也不傻。 督标虽然摆出了五千人的阵形,但毕竟身处平原,不能把所有地方全占了。故虏兵来了个大迂回,绕到左翼外面,想斩断大阵一翼。 骑兵有高机xe863;性,选择权在敌不在我,这点非常讨厌。 不过,那是对其他明兵来说的,对五省总督的督标而言:不存在的! 中军发出一阵嘹亮的唢呐声,整个大阵以前营为中心,随之左转。 左翼在训练严格的老攀西兵带领下一起左转,并侧对右面举起了手中的步枪、燧发枪,目的仍是将虏兵包在张开的两臂当中。 就这一手,大明九成九的军队都做不到! 距离逐渐拉近…… 两里、一里,呵呵,勒马也停不下来了啰! 十二门迫击炮首先发出怒吼。六门迎头就打,六门远击尾部。 一头一尾的虏兵包括马匹被炸了个稀巴烂。 中后部虏兵果然依马匹惯性没有停下,要么被前面的死马绊倒,要到继续往前冲。 这时,左翼一千多支枪打响了! “灰溜溜、啊哦啊”的人畜惨叫声震xe863;着这片平坦的原野。 没被打到的虏兵当即往回跑或者往侧面跑。 然而,他们能跑到哪儿去? 温大的炮组对着两臂豁口疯狂倾泄炮弹,右翼也包了过来,打响手中的枪支。 火器杀人就是快! 不到二十分钟,一千人基本被屠杀殆尽。 也有少部分运气好的虏兵趁着炮弹的间隙跑了出去,赵匡立即组织马术好的中营士兵前去追击。 叶宰下令:打扫战场。死马收集起来做熏肉,活马交后营。 当追击队回来汇报无一人漏网后不久,战后统计出来了。 打死打伤虏兵1120人,督标战死27人,坠马、箭伤者168人;得好马303匹,死马1577匹,因为很多虏兵是一人双马; 得铁甲20领,皮甲351领;银300来两,首饰百来个,之所以这么少,是因为逆虏的战利品是统一上缴再分配,这点东西应该是虏兵们私藏的; 弓1400张,因有200“善射者”一人双弓,软硬各一;刀、枪无算;粮食基本没有,猜测应该是虏兵们打算当天就回返浑源。 如此算下来,若是只计较火力投入与收获之比,督标亏了,亏大了! 弓、刀枪没用,粮草没有,金银少得可怜。就只有铁甲、皮甲能分给张凤仪的前军和马二柱的右营乌合之众。 叶宰叹了口气,旋即心情又振奋起来,能消灭虏兵的有生力量就好得很,看黄太有多少人可以拿来送死! (感谢书友“恿澉湎對”、“20181202131315579”投出的月票!) 第297章 兵临浑源州 残阳如血,硝烟散尽。 叶宰负手站于一个小土包上,瞭望北方,遥想那个素未谋面却又如雷贯耳的名字——多铎。 历史上,满清对多铎的美谥甚过!八大之一,乾隆称其“战功彪炳”,为“开国诸王战功之最”,并诏其配享太庙。 是,他的确为满清入主中原立有大功。松锦大战擒洪亨九、一片石打败李自成、平定江南覆灭南明…… 然而,这些战功实在很水,因为他面对的是一个“汗奸带路、明廷败亡、人心离散”的催枯拉朽的局面。换做其他名将,栗如“无双上将潘凤”说不定做得比他更好。 而且此人鲁莽性急、好色如命、噬血暴虐。很多次打败对手都会下令屠杀! 最近一次就是前年(1632)年,他杀俘察哈儿部数千人。 十年后,杀史可法,制造扬州十日。 想到这儿,叶宰眼中不禁露出丝丝冷意。他决定了,多铎必须死,俺也要两撅名王!听说大同还有个多尔衮,那就三撅!以后还要四撅、五撅……如果撅不完,就把这些“名王”撵到西伯利亚去,撵过葱岭去! 忽然,一阵大风吹来,扬起的黄尘迷了叶宰满头满脸。 “呸呸!山西这破环境……” 叶宰正吐槽间,刚好见到田安国走上来,遂脸色一板,又恢复了他总督的威严。 “安国,统计完了?” 田安国揖礼答道:“禀制台,已初计完毕。此次大战共计歼灭……缴获……” 叶宰听着田安国嘴里冒出的数字,不禁骄傲满怀,心道:这就是我的部队,这才是大明的脊梁! 孰料,骄傲劲儿才起,田安国兜头一盆凉水,“制台,此战共消耗子弹5万发、炮弹102发、火药十桶、铅子十石。去了库存一半!” “5万!”叶宰差点蹦起来,不可思议道:“2000步枪兵平均每人打了25颗子弹?狗……真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哇……还有温大,他怎么打的?一古脑打100多发,他不想过了?” “呼呼呼呼”叶宰的胸膛不住起伏,心疼地要死,原地转了好几圈,这才问田安国道:“弹壳都收集起来没有?” 田安国低眉顺眼道:“收集了 。” “送到中军匠人营,让他们复装,明早你去取。”叶宰吩咐过田安国,随之转向戚烨伟道:“看来今天不能趁胜追击了,通知各营按战时布置,就地驻扎。” 说完后再没有心情登高远望了,扭头就下了小土包。 晚上,中军营划出了一片禁地,里面不停响起“叮叮当当”的声音。 外围守卫的戚烨伟知道,制台又在带领“研究院”工匠“制造装备”了。 实际上呢? 研究院刘老根等人只是在修理破损的铁甲,真正“制造”的却是叶宰。 复装一颗子弹05点,复装一枚炮弹50点。 幸好元宝石可以批量处理,否则叶宰一个人得累死。 当花去两小时将4万多发子弹和102枚炮弹复装完毕后,叶宰看着所剩无几的能量条陷入了沉思。 己方因为后勤问题没有立即奔袭浑源城,多铎得知南下千人队失踪后必会警觉!如此,已然失去了偷袭的意义。 接下来就是硬仗了! 浑源城里应该还有一万虏兵左右,再像灵丘城那样围城打援恐怕不行,围也围不住,各处都可能成为突破点。 而且整个大同的虏兵有两三万,再加上归顺的察哈儿部,五六万人总是有的。浑源州又地处大同盆地,地势平坦无险可守。虏兵几万人若是自四面八方一起涌来,自己这五千来人只能抱团反击,围城将不解而解。 因此,要速战速决,不给大同府的多尔衮救援机会。 但破城就需要重炮,能轰破三层城墙的重炮! 明代的城墙最里面是夯土,中间是条石,外面是青砖,厚达一两丈,很多二战时的火炮都轰不开,更别说温大炮哨的迫击炮了。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挖坑道放火药,直接暴破城墙底坐。可浑源州城外有一条桑干河支流,所以护城河是有的。要想掘过护河城,工程量就太大了。 叶宰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试一试重炮,万一浑源州的城墙就不牢靠呢?不过现在不造,快到地头再造,也免了运输的功夫。 翌日上午,田安国带人来拉走了复装的弹药又迅速分发下去。中午,大军起行。 叶宰昨天的担心果然成真,多铎应该已经察觉到危险,派出一波一波的探马南来侦 察。 督标前锋杀了一些,但实在杀不完,那些虏兵斥候弓马娴熟,一心逃命根本拿其没有办法。 叶宰只好召开临时军议,几员主将商议后认为:既然已经暴露了,那就放缓行军速度保存体力,以备大战。 “逆虏能出来就好了!”叶宰憧憬道。 刻意拉慢速度后,督标花费大半天时间才走到浑源城南三十里处停止。 待要扎营时,各营都傻了。 也不知是原来的明兵还是现在的虏兵搞出了“坚壁清野”的战术,总之入目所见,方圆几里内一颗树都看不到。 各营主管不由得紧张起来,因为到了这个距离,虏兵随时都可能大军袭来。而到了晚上将更加不利,人不可能一直不睡吧? 那咋办? 挖沟! 中军划出范围各营分段包干,挖掘战壕。 先挖一个宽一丈的陷马坑,挖出的土堆在坑后筑成矮墙。矮墙后再挖一道坑,里面撒上铁蒺藜。当然,沟与沟之间也留出了出击的通道,用马车连环挡住。 此外,再将斥候撒往四面,用以预警。 扎营的事叶宰没管,将防务全扔给赵匡,他自己则一头钻进工匠营,鼓捣他的重炮。 这一天晚上,虏兵果然来了。自北面开始,然后东南西三面都响起了急促的铜哨声。 虏们上来了也不进攻,就围在四面,又是唱歌又是跳舞,时不时还要往壕沟内射箭。 当夜月明星稀,虏兵的人数及xe863;作均被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故赵匡判定这些小部虏兵应为骚扰,遂强令士兵不必惊慌,继续睡觉! 第二日清早,叶宰神清气爽从工匠营出来,刚到中军便接到赵匡报告:昨夜骚扰的一千余虏兵退了,但并非退回浑源,而是合兵去了南面,恐欲截断我军粮道。 叶宰脸色顿时凝重起来,道:“十天,必须在粮尽以前拿下浑源!” 赵匡犹豫道:“制台,浑源州防卫甚严,督标从没攻过大城,十天会不会……” “就十天!”叶宰斩钉截铁打断,指指工匠营方向,郑重道:“研发院的工匠造出了两门更大的拿破炮,本督命名12磅炮。虽然此炮直接打破城墙比较困难,但离着三、四里轰烂城头没有任何问题。” 赵匡眼睛马上亮了,搓着手道:“能打这么远!制台,还有没有?” 叶宰摇摇头道:“短时间内不会再有了。你赶快把炮拉出去叫温大试试,然后根据炮的威力设计攻城的战术。记住,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感谢书友“20200408000322092”的打赏!) 第298章 浑源之战 摆在温大面前的“拿破轮12磅炮”其实是历史上原版“拿破仑12磅炮”的改良版。叶宰制造前依据的原型是南北战争时米国生产的主力火炮,全称M1857型12磅(公斤)前膛野战炮。 为何偏偏是前装炮而不是后来的后装炮? 第一,这炮制造便宜,才1500多点。叶宰臆想中的“二营长炮”——法国75小姐需要万点以上,对于现在只有几千点能量的他来说,合适的、能马上拿出来的才最为紧要。 第二,这炮叶宰印象很深。 他后世是个电影爱好者,《林肯》、《乱世佳人》、《冷山》这类电影看了不只一次,老米的惨事嘛,值得多次围观! 不得不说,老米拍得电影挺精致,至少让叶宰记住了被大量使用的M1857火炮的各种细节。 叶宰造时还在想,就算打不破城墙,老子也要给你们犁地!就要和城上的红夷炮比一比,看谁打得更远、打得更准? 改良后数据如下: 炮管身长米,143倍口径,原版为青铜炮身,重500多公斤,叶宰将其改为钢制,大大减轻了重量。再加上炮架和车轮,全重1吨左右。 不过,也只用一匹马就能拉xe863;,以如今大明的路况,机xe863;性将将够用。这点非常重要! 使用25磅的发射药,炮子出膛初速439米每秒,炮口抬起5度能精确打到1500米距离,10度则为1900多米。 如此距离足以和城头上的红夷炮碰一碰了。何况,孔有德死了,耿仲明还在攀西州当苦力呢,谁来教东虏操炮? 一门炮的威力不仅是它自带的数据,也与其训练水平息息相关。 叶宰相信温大能在三里这个距离上成功压制东虏炮手! ………… 大营西面几里外,一哨中营士兵满脸杀气,子弹上膛,鹰隼般的目光扫视四周,隐隐保护着正被叶宰念叨的温大及其炮哨。 保卫圈里,温大眼里已无他人。 他爱不释手地摸着冰冷却又光滑,好像没有一丝瑕疵的炮身,口中啧啧称奇,时不时还看着地上摆着的几箱炮弹流口水。 箱子上有制台亲笔手书:实心弹、爆破弹、霰弹、榴霰弹。 “汤二郞,拿颗爆破弹出来。”温大抹了把嘴巴叫道。 如今已是炮哨指导的汤护明笑骂道:“温哨,别叫小名。”旋即又问:“为何不试试实心弹?” 温大左手食指钻钻自己的太阳穴,训道:“制台老说要多xe863;xe863;脑子!我看你现在学了正治,脑子反而迷糊了。实心弹有啥试的?要试就要试爆破弹,老子不算好引信以后咋个用?” 汤护明连忙投降,“行行行,你说的对。”说着撬开箱子,给温大递了颗爆破弹过去。 温大接过,一脸缅怀的神色,唏嘘道:“好久没打这种炮,真有点想了啊。” 说罢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剪刀,比了又比,方才按照经验剪断了一截引线。 接下来,清炮膛、塞引药炮子、戳破药包、装上引线。 这一套程序温大均不假手于人,不到一分钟便行云流水般做了出来。 装好后,温大拍拍腰杆,叹息道:“老啰老啰。” 旁边的汤护明心想你才不到三十岁,说什么老?太矫情。遂张嘴便要反唇相讥,却不防温大脸色一正,“火来!” 二炮手连忙点燃长长的火杆递给温大。 温大叫士兵清场,然后毫不犹豫将点火杆压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两秒后半空中再次响起一声“轰”的巨响。 温大眯着眼睛看向远方,摇头道:“不到两里,剪短了。再试!” ………… 浑源城中,刚刚二十岁的多铎正在大发雷霆,另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却在苦劝。 “十五弟,不要冲xe863;。斥候的报告你也看到了,城南明军有五六千人,战力不比寻常!想想杜德里,一千余人全军覆没啊!” “十二哥,你这是涨他们威风!我看你被老八打压太久,一点脾气都没了。”多铎斜眼看着阿济格道。 阿济格性子粗暴,比之多铎也不遑多让,听到讥讽顿时暴炸,怒骂道:“老十五,你真踏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多铎奇怪的没有反击回去,反而低落道:“我娘也是你娘。” 阿济格一愣,脸立马涨得通红。 关于他们娘阿巴亥被逼殉葬的事他记得很清楚,哪时他二十一,多铎才多大点?十一二岁而已,什么都不懂的年龄。 三兄弟里面,当时心智已经健全的阿济格不得不忍辱负重, 受到的伤害应该是最大的。平时听不得谁提起他娘,只要一提起必定不依。 可说这话的是自己的同胞弟弟,这股邪火生生发不出去。 遂一捶桌子,掷地有声道:“老十五,你别去,我去!” “十二哥,你刚刚不去,现今又和我争。” “小十五,听我说!你是镶白旗主不容有失,否则老八必要下手抢夺!哥哥不怕!” “嗯……那十二哥小心点。杜德里一队人全被火铳打死,你得多带楯车。” “我知道。” “十二哥,尽快与绕后的阿楚珲联络,两边夹击明军。” “好,哥哥理会的。” ………… 闰八月十三日,浑源城开出一支三千余人马组成的军队。大军出后,浑源城即紧闭四门,严查城中还活着的汉人。 中午,阿济格军斥候与督标斥候交战。 督标斥候严格执行中军发出的“诱敌”之计,示敌以弱。即不使用步枪,缠斗少许也装作不支败退下去。 申时,两军接近。 督标这次依然摆出雁行阵;阿济格接受了杜德里军的教训,居然忍着脾气没有第一时间挥军扑上,而是摆出大量的楯车顶在上面,缓缓向督标压来。 赵匡为前敌总指挥,见此便立刻变阵,回收两翼,全军排成一线。 前营枪盾兵迅速前出顶在第一排,微微躬身露出后面错落的步枪兵和燧发枪兵。 两门12磅炮分列战线两头,各自斜指正中组成交叉火力,温大拿出了霰弹。 迫击炮布于阵线后方,备好高暴弹。 这种稀薄的散列阵型在这个时代只有督标敢摆出来,因为他们的火力足够强大。 但又因此阵没有演练过,暂时做不到齐头并进、炮步协同,故而只能挨打不能主xe863;进攻。 距离逐渐拉近,三里到了。 此时炮组其实已经可以打响,但一是换了霰弹,射程比不上实心弹;二是要引诱虏兵进入步枪射程,温大不得不憋着。 一里,五百米、三百米…… 对阵双方都可以看到对方长啥样了。 再过小会儿,温大右手往下狠狠一斩,声嘶力竭吼道:“点火!”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第299章 浑源之战二 “嗵!” “嗵!” 12磅炮一前一后打响了。 两道扇形弹丸如同死神手中两把巨大的镰刀,由外向里交叉收割。 一路上,所有能被它们接触到的物体均被洞穿、暴裂。 若是将山西这片天地看成一幅古旧发黄的画卷,那么此时便被涂上了鲜红的颜色,变得鲜活,变得明亮…… 虏兵前头的两排楯车仿佛被飓风卷过,四分五裂化为满天飘酒的木块、尖刺。 躲在其后的虏兵在高速弹丸及木屑的双重打击下,生生被削去了一层。 紧接着,十二门迫击炮打响。 五发急速射! 60颗高爆弹落入虏兵人群,中心开花。 阿济格暂时没事,这得益于他身边亲卫的拼死保护。刚才一颗炮弹落在他身边,亲卫当即死了一半。 不过,他心里没有半点庆幸,因为被打懵了。 开战前,他估计过这批明兵的厉害,但没想到居然如此厉害! 这哪里是在打仗?这是屠杀! 炮弹落地的声声轰鸣中,他好像听到身边的亲卫在喊:“主子,怎么办?” 是啊,怎么办? 出城时和小十五夸下海口,就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去吗? 不!我大金兵天下无敌! 阿济格胸口莫名生起一种叫悲壮的情绪,大喝道:“前进,用重箭还击!” 于是,仍团结在阿济格周围尚未溃散的一部分虏兵被组织起来,不退反进,怪叫着向战线狂奔。 他们的目标是七十步,在这里就可以射箭了,就可以不用只挨打不还手了。 然而,他们的预想注定落空。 当虏兵前进到150米时,战线上各队哨主管吹响了脖子上的铜哨。 “哔!” 好似阎王的催命音,长达一里的战线上亮起了无数的火焰。 狂奔的虏兵们就像迎面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气墙,在反作用力下往后抛飞,身上还不停溅出血花。 与此同时,12磅炮再次打响,保持着一分钟两发的节奏。 迫击炮的攻击频率也降了下来,按战前布置,调整炮口重点打击虏兵后部。 几分钟后,虏兵冲锋态势被成功遏止,赵匡知道时机已至,遂放下望远镜,冲马车下的传令兵道:“吹号,两翼向前合围!” “嘟嘟哒,嘟嘟嘟嘟哒!” 唢呐声声,传向远方。 好似在与之和应,仅过几秒,战线各段便响起乱糟糟的铜哨声。 虽然哨声显得十分杂乱,外人听起来肯定一头雾水,但督标各队的士兵却只用听自己队正的哨声,所以一点也不散乱,反而在哨声指挥下有条不紊地向前出击。 两头跑得快一点,中间慢一点。 若是从空中俯瞰,就会发现督标这边由一条直线变成了曲线,然后是U型,最后变成O型。 两门12磅炮为了不打到自己人,在包抄时已经停止了发射。迫击炮没停,汤护明率领炮组搬到一处高点的地方,只要发现包围圈中有虏兵抱团反击,便下令给予无情地打击。 …… 半个时辰过去了,枪声停寂下来,待呛人的硝烟散去,广达一里的包围圈方才惊现全貌。 里面死尸遍地、血流飘杵,未死的伤者蠕动着、呻吟着。 其中也有少量全须全尾的活人,均扔了武器五体投地趴在地上。 而这一切惨状的主宰者叶宰却没在前线,他与后营呆在一起。 传兵令前后往来络绎不绝,将战场形势源源不断送来。 “报……虏兵三千人已被大部歼灭。” “报……有少量虏骑冲出包围圈,赵都司已派出中营甲总追击。” “报……前营搜寻到大将装扮死尸一具,经清洗和俘虏辩认,确认为镶白旗的小旗主阿济格。” “嗯?”假装看书的叶宰倏地抬头,语气中带点惊喜道:“没搞错?” 传令兵道:“马将军找了好几个俘虏辨认,都说没错。” “好啊!”叶宰瞬间情感外露,去踏马的面瘫大法!他两手重重一击,急问:“这人咋死的?” “前腹、前胸共中子弹十三发、铅子七颗,左大腿被炸断,右手手腕被弹片切飞。”传令兵禀道。 原来是死在冲锋的路上,怎么看起来还有点悲壮的意思? 叶宰微微摇头,甩去莫名其妙去同情敌人的想法,随之高兴起来,心道这个阿济格好像也是个亲王?加上前面的阿巴泰,我已经提前达成了“两撅名王”的成就? 遂吩咐身边亲兵,“去把阿洛格的头割下来硝制好,与阿巴泰的放一起。” 吩咐完亲兵,叶宰立马拉开一张纸开始写字。 他要给崇祯报喜,用两颗人头回报好兄弟帮自己顶雷的功劳! 正笔走龙蛇间,帐中又进来一个传令兵,“报……南面防线周将军报:南路一千虏兵在主战场响起炮声后裹足不前,于三里外与左营甲总对峙。周将军请制台拨回左营乙总,以全歼此部虏兵。” “可。” 叶宰点头,顺手扯过另一张纸。 一道命令飞速写好,盖上总督银印,叶宰交给传令兵,道:“去交给赵游击,让他安排。” 继续写信。 可信刚写到一半,南面再报:左营乙总开到防线时,那一千虏兵扭头逃跑,周参将指挥左营追了上去。 叶宰听后大惊,生怕周遇吉会中埋伏,遂投笔踱步,心里拿不定要不要增派人手。 来回走了好几圈,他的心又定了下来。 首先,南面是灵丘地区,那里没有更多的虏兵;其次,周遇吉就在山谷中设过伏,应该不会上当。 遂罢此想,继续写信。 当这封报捷信发出后,时间已来到傍晚。 周遇吉适于此时带军安然返回。 他汇报在瓷窑口追上了一千虏兵。 那虏兵果然被叶宰料中,就是在瓷窑口设伏。但虏兵们却没想到,赵匡居然先见之明多拨给左营一队炮组。 四门迫击炮遂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几颗炮弹下去,窑口被炸塌一半。剩余几百虏兵不想被活埋便一窝蜂跑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千余人的排枪! 因此,可以宣布:浑源城南野战,两路虏兵全军覆没! 接下来,两边战场汇合清点。 消灭、俘虏虏兵四千人,走脱百余人;己方阵亡51人,受伤318人,全部为合围时产生。但这是歼灭敌人不得不附出的代价。若只是击溃倒好了,伤亡应该能减少到个位数。 再来说战胜品: 因狂轰滥炸,仅得好马1024匹,其中有一半是周遇吉的左宫在瓷窑口带回来的。 小金饼72个,大概百十来斤;银子较多,粗略称重为5000多两;虏兵粮草被炮弹引燃,战后抢救出三成,计麦子74石,精面20石,豆、草共50石。 这点粮草仅够五千人马吃一天半。由此可见,阿济格出战前该是何等的嚣张!一共才带了不到五天的粮草。 叶宰看到收获后颇感无奈,但又不好打击手下积极性只能忍住不说。 军中具体有多少粮多少弹药,全军只有他和田安国清楚。 督标的粮草、火药一直在持续减少中,马上就要到十日红线了。 补充则全靠平刑关方向运输。可平刑关到大同盆地须穿过恒山,每运一次都相当不容易,而且以后越打越北,这条后勤通道还很容易被人截断。 所以,必须尽快拿下浑源州,期望那里来个大丰收! 叶宰遂站起身,激情四溢挥舞手臂道:“我们要发挥一不怕死二不怕苦连续作战的顽强作风,休息一晚明早奔袭浑源!” (感谢书友“叶新民”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0章 浑源之战终 又快到十五,今夜月儿正亮。叶宰巡完营不经意看到头顶上的圆盘,心里莫名想到:真大真圆真白! 遂脚下一拐去了中军大帐后面的某个营帐。 几分钟后,他惆怅而出,仰对月亮咽了口唾沫,复低头叹息:“江流宛转绕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空里流霜不觉飞,汀上白沙看不见,看不见呐……咕咚。” 戚烨伟:“……” 众亲兵:“……” 崇祯七年闰八月十五,晨,有白雾,前路不清。 唢呐嘹亮,大军拔营启行。 行至浑源城南五里,斥候飞马来报:城中燃起大火,四门全开,不见人流。 叶宰大惊之,登高眺望,果见北方视线极处浓烟滚滚,冲天火光驱散大雾,仿佛将天烧了个窟窿。 遂暴怒,喝示左右:“多铎小儿枉称名将!竟焚城遁走,我之迟矣!” 再行两里,前锋塘报:城内遍是大火,生人勿进,请制台原地等待。 叶宰心头顿时滴血,既为城中百姓悲伤,也为抢不到军粮而忧郁。 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便置之前军请求不理,快马加鞭来到城下,命令张凤仪、赵匡分兵搜索多铎逃跑路线。 赵匡喏喏无言,张凤仪反对道:“制台,逆虏应该还有兵力五千余人,分兵似有不妥。” 叶宰想想也对,便征求两人意见,“要不你俩合兵往大同方向追一追?我料多铎必去找他的十四哥。” 张凤仪当下便要答应,却不料不说话的赵匡抢先道:“制台,如今虏兵动向不明。为防其杀个回马枪,中营绝不能整体离开制台身边。” 呃! 关系到自己安全,叶宰彻底冷静下来,意气索然道:“那就再等等。等左营上来了再议。” 张凤仪狠狠剜了叶宰一眼,暗恼此人当真耳朵子软! 半个时辰后,周遇吉率军到达。 张凤仪上去与他嘀嘀咕咕一说,当场一拍即合,两人联袂找到叶宰请命。 叶宰允了,又见两人不马上动身,奇道:“为何不动身?” 周遇吉翕动嘴皮欲言又止。 张凤仪接过话头道:“制台,我们想请赵都司拨给两组炮队。” “是这样?”叶宰看向周遇吉。 周遇吉看了眼赵匡,抱歉之色一闪而没,点了点头。 这事儿,他认为自己做的不地道,又抢中营的任务,又死皮赖脸要中营支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叶宰看出了周遇吉的窘迫,安慰道:“炮哨虽然隶属中营,却并非只属于中营。在本督心中,几营都是一家人。只要战事的确需要,你们都可以来找本督调动。” 说着抬手一挥,画了个大饼,“本督以后将给你们每营都配上炮兵。唔……至少十门12磅炮,二十门6磅炮,五十门迫击炮。” “真哒?” 周遇吉暂时没反应,张凤仪先激动了,问:“叶制台,我前营何时能换上崇祯四年式步枪?” “哈哈”叶宰打了个哈哈,这件事倒真不好答应,因为栓式枪他只打算配给自己的亲兵部队,也即是攀西军出身的人。 可张凤仪问了又不好推脱,毕竟刚才说的“都是一家人”还言犹在耳。 堂堂五省总督岂能食言而肥? 叶宰心头一动,调侃道:“马将军,你看周将军、赵将军都叫我制台,你呢?非要加上姓氏,说明我们之间还很生份嘛。等什么时候我们真正成了一家人,本督肯定给你配上步枪。” “呸,谁和你一家人?” 张凤仪呸了一声,她当然听得出后面这个“一家人”和前面那个“一家人”不是一回事儿。 叶宰笑而不语,视线在张凤仪微微发红的俏脸上转了一圈,随即中止这个话题,转而向周遇吉抱拳道:“本督祝左营、前营旗开得胜!最好能拿回多铎的脑袋来。” ………… 三天后,闰八月十八,前左混合营派快马传来消息: 两营北渡浑源川后又追数十里均无多铎消息,而后继续北上。行军至接近大同府南界时,巧遇许多大同后卫败兵,据败兵声称,大同已解围,虏兵携抢去的物资、人口转往大同东北白登山方向。两营请示:是否继续追击? 叶宰立时大感头痛。他当然想继续追击,接着再与暂驻白登山高山卫的曹文诏合兵,可侦辑队刚刚转来朝堂上的消息又让他犹豫了。 自从叶宰带兵跨过信地进入大同以来,不止汪汪党了,在京六品以上的官员都开始狂喷。据说朱由检一天能收到数百封弹劾叶宰的奏本。 这些奏本说什么的都有。 温和点的说叶宰“不务正业,你是去剿匪的不是打东虏的,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普通点的说叶宰“擅出信地,与朝廷制度不符,请陛下申饬抑或召回。” 阴暗点的说叶宰“跋扈、擅动刀兵,兵权甚重或有自立之心,请陛下派有司锁拿,槛送京师!” 又据说朱由检气得不行,不但公开杖责了几个危言耸听者,还暗地将六科明升暗降了一半。 而且最关键的是:皇帝要求免去现任宣大总督张仲衡,由叶宰兼任宣大总督的小纸条被内阁拖延着不办。 综合以上消息,叶宰现在被人人喊打,如果再出兵大同,那无疑是在堆积的木柴上浇上汽油再点把火! 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即便叶宰以后掌了权,朝正必定瘫痪,谁去帮他执行政策? 他自己手底下又没有人,如之奈何…… 叶宰考虑了很久,决定退一步。因为大大曾经说过“为了前进而后退,为了走直路而走弯路。” 还有一点,“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朋友?” 在叶宰看来,大明的大多数官员,地方的土豪劣绅,南方的复社、盐商、走私商……就是他的敌人,所谓“攘外必先那啥”! 只要能把这些事搞定,起出大量钱财,然后组织一个廉洁高效的政府和强有力的新军。到那时候,什么天灾,什么东虏,什么流寇都是渣渣! ………… 驻军应州北界、大同府南界的周遇吉、张凤义于闰八月二十日收到叶宰军令:就地驻扎,等候下一步指示。 又隔了两天,身处白登山、正被虏兵攻打的曹文诏收到叶宰密信,信中叶宰要求他在确保自身安全的情况下能救多少百姓就救多少百姓。 但是,不可与逆虏决战!若事有不谐可突围向南至应州北界,那里有人接应。叶宰最后动情写道,请曹兄备有用之身,以后与弟共襄大事! 曹文诏掩信后久久不语,直到小半柱香过去才告诉秘密信使:“请转告良臣兄,本将应了。” 送走信使,曹文诏唤来曹变蛟吩咐道:“收兵回山。” (感谢书友“东方极品账房”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1章 逆虏出关 闰八月二十三日,白登山下,逆虏营寨。 一座精美华丽的大帐中,多尔衮和多铎两兄弟正在据案大嚼。 不过,帐中的气氛却不太好。 小犊子多铎啃光一根马腿骨,手掌抹过油嘴,语气不善道:“十四哥,一路上你都说忙。现今堵在白登山口,左右也无事了,你须得和我说清楚。” 多尔衮笑道:“说什么?” “为何要扔下十二哥?他可是我们一奶同胞的亲兄弟!”多铎豹眼圆睁,气咻咻道。 多尔衮眉间闪过一丝黯然,旋即微怒道:“老十五,我叫你稳守浑源,你是怎么做的?” 多铎闻言,脸色顿时青一阵白一阵,兀自嘴硬道:“大汗叫救七哥,我能不去?”接着语气转弱,嗫嚅道:“何况也不是我叫十二哥去的,是他自己……” 多尔衮突然打断,“老十五,你可知道我们两白旗是老八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知道。”多铎老老实实点头。 “那伙明军的战力我们已大体知道了,你为何要主动出击?” “我就是气不过,就想看看这世上竟然还有敢挡我大金兵锋的明军。” “保存实力啊,老十五。”多尔衮长叹一声,苦口婆心道:“老八抢了我们两黄旗的旗号,又安排我兄弟三人共执两白旗,为何?不就是想占据大义二桃杀三士吗?故而我们绝不能有半点行差踏错!” 多铎虽然年轻,但自母妃被害后一直身处弱内强食当中,自是不缺少正治智慧,一点就透,怨气立时消去无踪,点点头道:“可惜了十二哥……老八会接下来该如何处置我们两白旗?” 多尔衮揉了揉太阳穴,颇感头疼道:“恐怕十二哥名下的牛录保不住了。也罢,少就少了……就怕老八不划走牛录,却派外人插进来搅事。” “那咋办?” “先忍着再说。” “十四哥,还有一事。要是老八问起为何不救七哥……” “救不了嘛,没看十二哥都折进去了吗?” “嘶……十~十四哥,你该不是早就打算这样了吧?要不你明知十二哥的脾气,为何又要派他和我一起……” “胡说!” “十四哥……” 两兄弟争执间,帐外牙兵突然叫道:“主子,十五贝勒,白登山口明兵有变。” 多尔衮随手抹了把头上的细汗,径直起身,边走边说道:“走,去看看。” ………… 明兵的确发生了变化。 阻在白登山口的曹变蛟、曹鼎蛟两兄弟撤兵上山,让开了官道。 这一天,金兵谨防有诈,没有任何行动。 翌日,多尔衮派出部分前锋小心翼翼抵达山口,山上并无异动,随即这队前锋接管了山口。 多乐衮这才弄明白了,山上的明兵应该是迫于什么原因主动收缩。 既然官道已被掌握,多尔衮也不怕明兵下山野战,便再无顾忌,下令全军通过。 前、中军安全通过,但在后军通过时,山上明兵不知抽了什么疯主动冲击下山。多尔衮巴不得再多杀伤点明兵好在黄太跟前将功赎罪,遂令中军转向。 孰料,当他带兵赶到前明兵便又缩回山上。 一问,后军都说这伙明兵下山只是鼓噪,远远射箭却不上来。 再问损失,答曰没有,就是有数百明人趁乱跑了。 多尔衮一想,可能是曹文诏不忿自己大摇大摆通过他的防区,可又不敢两军对战,故为了面子来捣下乱,也好给明廷有点说头。 于是摇摇头鄙视了一番曹文诏,下令继续赶路。 然而,多尔衮却是料错了,曹文诏不仅是捣乱,他是一直捣乱! 就带着三千骑兵远远坠在金兵后头,找机会就骚扰一下,若是不管他或者稍微放松一点,他甚至会得寸进尺,打一下后军尾巴。 这期间,少说也有上千明人趁机跑脱。 如此几次下来,多尔衮明白了,曹文诏想救人!遂安排多铎带正白旗兵丁滞于后军之后,将战获及明人包了起来。 这下明兵便再也无可奈何,但他们好像并未放弃,仍然坠在后面,多铎若是带兵寻战,明兵就会转向往回跑。 好似粘上了一只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此后,在山西与北直交界处便形成了一道奇观——前面是金兵,后面是明兵,两军互隔几里,仿佛一方是客一方是主,明兵将金兵礼送出境。 ………… 明兵军中,监军孙茂霖叫苦连天,“曹总兵,这样跑来跑去何时才是个头啊?” 曹文诏目视东面的烟尘,淡淡道:“直到逆虏走出行都司范围。” “叔父,为何就不能打一打,死则死耳!”曹变蛟气恼道。 曹文诏回头扫了曹变蛟一眼,眼神中含着警告意味,训斥道:“执行军令。” “叔父,我……” 曹变蛟还待再说,旁边的曹鼎蛟连忙掰过他的肩膀,一边打眼色一边说道:“大哥,我们去看看跑回来的百姓,商量下如何安置他们。” “给点粮遣散他们啊,何需商量?” 两人说着说着走远了。 孙茂霖瞟一眼两人的背影,意味深长道:“曹总兵,私放逆虏,你想到如何应付各方责难了么?” 这句话顿时戳中曹文诏心头长久以来的伤疤,若非他为人冷漠得罪了许多人,又何至于被辽东兵排挤出来?而后在陕西剿匪,明明立功最多洪承畴却视而不见,居然未予记功! 幸好吾的好兄弟来了…… 曹文诏愈发冰冷的心滚烫起来,斩钉截铁道:“不用想!” “为何不用想?”孙茂霖饶有兴趣道。 曹文诏踟蹰了下,心头忽得闪过一个念头:或许可以震慑下对面这个阉人,免得他故乱插手。遂头回扯虎皮拉大旗,语气淡漠却又带点骄傲道:“当今五省总督叶良臣,吾之忘年交也。” 孙茂霖当场震惊! 他是内监,比外朝官员的消息更加灵通,当然知道叶宰在皇帝心中的份量! 那是一对能关上门呆上几个时辰的君臣,比之皇后也做不到! 孙茂霖立马收起对曹文诏的小觑之心,心里打定主意:以后最好不要对曹文诏的军务指手划脚了,自己就老老实实记记功即可。看叶宰此人能红多少? (感谢书友“”、“嗜血DE影子”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2章 乾坤大挪移 是年九月,肆虐宣大地区四个月的逆虏自张家口出关,京师解严,朝廷上下均松了一大口气。 转过来十月,朝廷评定宣大诸文臣武将功过。 “宣大总督张宗衡、大同巡抚胡沾恩枉辜皇恩、防虏不力,废为庶人,实边!” 据小道消息,本来这其中还有大同总兵王朴和山西总兵曹文诏的事。可王朴家里有钱,买通了兵部、监军、纪功御史等一连利益相关人,在叙事报告里做了手脚,王朴遂被摘了出来。 至于曹文诏? 兵部议定有罪,罪名是无为且纵寇来去,也定为充军。但题本交到司礼监批红时,皇帝却笑了,讽刺道:“曹文诏就是去帮忙的,兵部何其偏颇?” 方正化会意,提起朱笔划去了此条。 于是众臣工猜测,曹文诏应是抱上了叶宰大腿,故以才免去此遭劫难。 实际上,事情哪有如此简单? 此间内情崇祯知道,很多明眼人也都知道。 的确,叶宰在给朱由检的信中保了曹文诏,但这只是第一个原因。 第二个原因……皇帝憋屈啊! 他可以杀文臣如宰鸡,但对于各地的武将却只能极端优容。 这个苗头出现于崇祯二年,祖大寿在京师守卫战时带兵出走之时。 事中崇祯的处置不算有错,派孙承宗将祖大寿哄了回来。 但事后的处置就不对了,不但没给祖大寿议罪,反而给其加官。 当然,迫于现实原因,崇祯不敢逼反辽东,这可是对东虏第一线!无论辽兵是投降东虏开门揖盗,还是直接掉转枪口,北京方面都接受不了。 若是换个皇帝,不用说朱元璋朱棣了,就是朱厚照恐怕都不会忍,直接操刀子上,大不了不要辽东,再踏娘夺回来! 可惜崇祯虽然弓马功夫尚算娴熟,但打小长于深宫,从未经历过战阵之事,已然失去了祖宗血脉中的悍勇血性,竟然姑息纵容、听之任之,还给辽兵加钱! 于是,武将们表面尊重大明皇帝,背地里却慢慢形成了军头、军阀,到了皇帝也不能随便处理的地步。 而且兵越多越根深地固,围绕其的利益集团也愈加庞大。辽东祖家如此,后来的左良玉等江北四镇亦是如此。 究其因,就是朱由检那年在北京城下种下的苦果。 说回此次评定,既然有罚那就应该有赏! “兵部右侍郎兼右副都御史,豫、晋、陕、川、湖五省总督叶宰不忿逆虏肆虐、不忍邻地百姓受难,不惜己身毅然带兵入宣大平虏,其大小十余战,两撅东虏旗主,灭虏兵数万,拯救百姓十万余、挽回财货损失无算,极大打击了逆虏士气长我大明威风! 故迁其本官为工部左侍郎,许兼翰林院学士、詹事府詹事;进散阶加授政议大夫,赏文勋从二品正治卿。” 这一堆头衔可见朱由检对好兄弟的苦心。 栗如工部右侍郎,本来以叶宰的军功转左侍郎应是题中应有之义,但一个部右侍郎可以有多个,左侍郎默认只能有一个。 兵部左侍郎梁廷栋是叶宰推举的,总不能将其顶了吧?所以,朱由检把眼光放到其它五部。 找到找去,终于找到有关部门——工部。首先,工部不太扎眼;其次,工部能与此次东虏叩关扯得上关系。 朱由检遂以工部修缮长城不力至逆虏如入无人之境为由,将左侍郎撸掉,给叶宰腾出了位置。 再栗如翰林院学士,这个头衔非常紧要!不是有个笑话说内阁就是翰林院皇宫办事处么?虽然叶宰不是翰林院掌院学士,仅仅顶个虚衔,但至少又多了一个入阁的通道。 ………… 叶宰在浑源州的废墟中接了圣旨,给出赏钱打发走宣旨官员,然后摒弃道贺诸人躲回驻地。 并非他对圣旨内容不满,而是随着圣旨来的还有一封朱由检的私信。 打开信件,打头便是朱由检浓浓的关心话语。 他说叶卿提兵北上为国许身,朕心甚慰也实为不安,日日期盼卿能平安无事。 第二部分便是大力赞扬叶宰的文韬武略。 说叶卿不愧为天选之人!万历朝以来对东虏败多胜少,叶卿居然连战连捷,成功打破了东虏满万不可敌的神话,为我大明做出了一个极好的榜样!并感叹,要是其他臣工也像叶卿这样该多好啊? 第三部份是期许,你我君臣携起手来同心戮力,重开盛世共建新大明! 最后是咨询,宣大总督张宗衡和大同巡抚胡沾恩拿下了,虽因朝臣反对不能许给叶卿,但叶卿可以提出人选,朕先允了。 叶宰看到这儿不禁一笑,心说自己哪有什么人选? 目前夹袋中就两人,李唯辅和王之临。可这两人要帮他稳住后方基地,轻易动不得! 哪么,眼看着两块儿肥肉无动于衷吗? 这不是叶宰的风格。 他稍一思索,决定来个乾坤大挪移!遂提笔回信。 ………… 十月底,曹文诏领兵来到浑源。 叶宰与之四年未见,甫一遇上两人都是一个心思,所谓“倾盖如故,白首如新”是也。 一番热闹的迎接场面后,当夜两人抵足而眠。 其实叶宰不是很愿意,因为俩大男人躺一张床上感觉怪怪的。然而,古代就是以这样才能代表兄弟情谊,曹文诏极力怂恿,叶宰也只好入乡随谷,不得不从。 只是叶宰坚决不上床,邀请曹文诏秉烛夜谈。 谈什么? 谈各自的理想,谈叶宰以后在五省的施正纲要。 曹文诏的理想很简单,消灭一切反动派,海晏河清后解甲归田。 叶宰笑了,笑曹文诏胸无大志,消灭国内反动派哪够?依曹兄的武功,应该为我明人打下更大的天地! 曹文诏讶然,问哪里有更大的天地? 叶宰随口说了一连串名字,有些曹文诏知道,有些不知道,整得他头晕脑涨。 栗如小日本、棒子、安南他知道,暹罗、三佛齐、满刺加、弗郞机知道一点,而波斯、身毒、澳州、英吉利、法兰西、阿美利加、西伯利亚这些,听都没听说过。 于是懵懵问这些地方拿来有何用? “当然有用了!这些地方不仅地盘大,能解决大明人多地少的矛盾,而且还有资源!曹兄,等国内安定下来,我想请你带兵越过葱岭南下波斯,而后再把海对面一个半岛占下来。”叶宰目光狂热道。 “那里有什么?”曹文诏大致跟上了叶宰的思路。 “石油!那里有石油!哦,就是猛火油!” “很重要?” “非常重要!堪称国之基石。” “好,我答应你!就去一趟波斯。” ………… 曹文诏在浑源呆了两天,然后跟随叶宰督标徐徐南下。 十一月初三,两军到达太原。 此时最新一期?报来了,叶宰打开一看不禁满意不已。 其中登载的一道圣旨写道:起原蓟辽总督傅宗龙为宣大总督;原四川巡抚张论转大同巡抚;原四川布正使萧日斌迁四川巡抚;原四川右参正王之临迁布正使。 这些人都是叶宰推荐的,傅宗龙,历史上的大忠臣嘛,能力不俗,可先帮着稳定宣大局势。 萧日斌的巡抚则属于白捡的,就为了给王之临腾路! 其中只有张论是失意人,从一个富庶、相对安全的四川腾挪去边地大同,他恐怕要跳脚。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3章 山西巡抚 大军抵达太原当日,山西巡抚吴生生继上次举行“欢送会”后再次举行“欢迎会”。 席间,他真诚地感激了叶宰提兵北上驱除鞑虏,既解大同也解山西之危的壮举,并说要代惴惴不安的山西百姓敬叶部堂三杯。 叶宰喝了,放下酒杯似笑非笑道:“吴部院,现今还恨本督纵兵四掠,抢夺战马吗?” 吴生生此人嫉恶如仇、处事公正,在他那里功是功,过是过。所以当听到叶宰的调侃,脸色一正,居然点头道:“是!” 不过,能从万千学子中晋升到一方巡抚,他人也是极聪明的,话锋一转道:“其行不妥,其心可嘉,后果辉煌!部堂,以后此等小事无须您亲自办理,交予下官即可。下官保证不会误了您的事!” “你又不怕蕃王了?”叶宰哂笑道。 吴生生眉毛一立,怫然道:“下官何曾怕过?只不过是为了维持天家体面,不好逼迫过甚而已!” “行吧。”叶宰咂吧下嘴,随口道:“本督即将南下。在这之前,本督尚需马三千匹,粮草万石,吴部院能办到吗?” 说完便死死盯着吴生生,眼睛一眨不眨。 吴生生听到叶宰要走先是一愣,而后听到叶宰狮子大开口便低下头沉吟不已。 叶宰也不催他,自顾提起酒杯相邀身旁的曹文诏走一个。曹文诏提杯和应,当两只杯子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时,隐蔽地打了个眼色,好似在劝叶宰不要过于欺负吴生生。 关于曹文诏与吴生生的关系,可以上溯到两年以前。 那是崇祯五年,关中匪乱大致剿平,陕西巡抚范复粹将曹文诏评为“战功第一”,但不知什么原因又被三边总督洪承畴抹去了。 范复粹胳膊扭不过大腿,被迫屈服。 时任陕西巡按御史的吴生生十分推重曹文诏,便为此大骂范复粹“媚上”,强拖着范复粹与其联署,再次上报曹文诏的功绩。 然而,他俩的努力终归是徒劳,兵部是不可能承认他俩的说法而给总督难堪的,故而压下此份报告,以至曹文诏仍然功高不赏。 虽然事没办成,但曹文诏与吴生生的友谊算是结下了。 后来西北继续糜烂,吴生生又是温体仁一系,很快便从陕西调到山西,初任参政,今年火速升任巡抚。 由七品到三品,他一共用了两年! 这升官速度,朝野上下男默女泪,某人尤其难堪…… 叶宰心里充满了报复后的喜悦,朝曹文诏微微点头,意思是“行,给老哥一个面子。” 遂一口闷下怀中酒,准备开口给吴生生减一成。不料,吴生生抬头了,目光湛然眼底好似还带着一丝疯狂,叶宰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接下来吴生生的话却是石破天惊。 “部堂,下官听说您在河南卫辉曾下令清田、授田。而我山西与河南相比,民生更加凋敝,下官请令,允许下官也在山西清田!” “啊!” 主桌旁一片哗然。 蕃台不待叶宰说话,先急拦道:“部院,请三思!” 有资格上主桌的臬台、学道、粮台也焦急看向吴生生,倒是与陪的曹文诏、田安国无动于衷。 其他桌听到主桌这边惊呼声,也均将视线投来。 叶宰只当没看见,盯着吴生生道:“吴部院,你想好了?” 吴生生脸色涨红,张了好几次嘴,最终化为一个词:“见贤思齐!” 叶宰心里莫名生起一股罪恶感,好像刚才误伤了友军?遂大力点头道:“好。吴部院,本督答应了。” 此时叶宰总算搞懂了吴生生,这人是真狠啊!他表面上拦着自己压迫藩王、地方,其实只是在维持朝廷法纪。他的心里应该早就考虑到了深层次问题,要么不做,做就要做到底,要触及本质问题——清理王庄王田及大户隐地,增加税基! 谁说大明的士大夫没胆子的? 他们有胆子!只不过基于阉割后的儒家思想,不愿意做出头的椽子罢了,故先要有一个榜样。巧得很,叶宰就是这个榜样! 在叶宰短短的走神期间,吴生生却陷入蕃台等人的围攻当中。 “吴部院,你这是祸乱山西。合着清得不是你家的田。” “你想青史留名,也要考虑山西的实际情况。” “晋王一系扎根太原两百余年,为山西的和平稳定做出了极大的贡献,你不能卸磨杀驴啊。” 有人见吴生生不吭声,转而向叶宰求恳:“叶部堂,吴部院或是酒多了,说的玩笑话您千万别当真!” “住嘴!” 叶宰低喝一声,经过几年军旅淬炼的“铁血”气质骤然暴发。 这气质仿佛裹胁着尸山血海的气势扑面而来,沛沛然莫之能御,在坐诸人均被震慑,纷纷噤若寒蝉。 叶宰决不允许自己的追随者中道崩殂,看着吴生生肃然道:“吴部院,你尽管放手去办,出了差池也不要怕!本督给你承诺,无论来自地方还是朝堂的非议,本督替你担了!” 吴生生的脸色顿时由红转紫,猛地起身,带倒了圆凳也不管不顾,后退一步,向叶宰深深躬身做了个长揖,语声激动道:“部堂对晋地百姓之恩,下官铭感五内!” 话到这儿,这顿“欢迎庆功宴”再也开不下去了。 山西本地官员们铁青着脸告辞,叶宰则留下吴生生与之深谈。 一番谈话下来,叶宰这才知道,人吴生生熟知律令,洞悉土地利弊,早已做好了通盘的打算。 栗如,为防止被各地丈田小吏欺瞒,他准备异地调用人员;再栗如,为确保清田顺利,他已练好了一支完全听话的抚标。抚标兵源八成以上都不是山西人,而是隔壁的陕西人。 现今,他只缺一个契机。 而叶宰就是这个契机! 首先,叶宰是一个敢为天下先的人,没有理由反对他自己定下的政策;其次,叶宰是五省总督,有这个权力。况且,叶宰还是皇帝身前的红人。 至于叶宰与自己的恩主温体仁不对付…… 吴生生在京中也有自己的渠道,知道这半年皇帝对温相的态度已逐渐冷淡…… 那他是不是存着改换门庭的意思,这就说不清了。 不过,即使他把这话当着叶宰的面说出来,叶宰也不会怪他,反而会热烈欢迎。 叶宰不怕来抱自己大腿的人有别样心思,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么!就怕又有心思却又没能力的人。 吴生生显然就是第一类人,因此叶宰与其推心置腹。 不但答应了调曹变蛟一部与他,而且还给他更大的支持:“你先清田,翻过年我有好东西给你。” “什么?” “我年初就派人去闽渐、两广等沿海地带搜寻几种代粮植物,有红薯、土豆、玉米。这些植物均能适应干旱、寒冷的土地,亩产千斤以上,万斤也不稀奇。到时候,全西北的人都不会饿肚子啦!” “呵……但愿如部堂所愿吧。”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4章 围困流冠战略 鸡鸣破晓,叶宰顶着两只黑眼圈从官驿正房中出来。叶贵赶紧迎上去,却不防叶宰迎面打了个哈欠。 “呕……” 叶贵差点被这浓烈的口气熏死,忙抬手在鼻子前扇风,咬着嘴牙道:“少爷,你一晚上没睡?” “睡了。”叶宰好像没看到叶贵嫌弃的样子,自顾伸着懒腰道:“昨晚吴巡抚走了就睡了。”旋即手势一顿,问道:“少夫人安置好了?” 叶贵点头,翕动下嘴皮却又马上闭上。 这个动作被叶宰余光发现,遂不悦道:“小贵子,你知道欺瞒少爷的后果!” “我没有。”叶贵一个激灵,脑袋摇似拨浪鼓。 叶宰手指点点他,警告道:“好得很。你别叫少爷我知道你背着我做了坏事!”旋即吩咐:“打水来洗漱,顺便看看外面曹总兵来了没有?” “哦。” 洗漱完吃过早饭,曹文诏适时到来。 叶宰省过寒喧,直接下达命令:“曹兄,将侄儿曹变蛟和一千骑兵拨去抚衙,听候吴巡抚之命。” 曹文诏没有半点犹豫,点头应下。昨晚席间的话他都听到了,故而哪怕曹变蛟是中军坐营都司,地位重要,他也原意支持。因为两边都是他认可的人。 叶宰继续道:“曹兄,再麻烦你带领手下两千人汇合督标前军,先期南下平阳府。暂驻兵于曲沃、绛州一线,不可再往前,以免引起南面流寇警觉!” 这道命令曹文诏就有异议了,问道:“为何不直捣流寇腹心?” 叶宰叹了口气,解释道:“曹兄,流寇不仅是军事问题也是正治问题。你想想,此时流寇已然归降,固然你我均知他们迟早必反,但毕竟罪迹未彰。若是贸然攻击必会引动天下物议,说我等过河拆桥,实际损的是朝廷脸面。” “嗐……”曹文诏右手握拳砸向左手掌心,颇为遗憾道:“去年朝廷就该听良臣的……可恨那陈奇瑜……” 叶宰摆摆手,“曹兄,事已经发生多说无宜。何况陈奇瑜也并非一心怀柔,他也是有功的。” “甚么功?放流寇一马还有功?”曹文诏反驳道。 叶宰点点头,一本正经道:“陈奇瑜头脑还算清醒。他遣散小兵回返陕西三镇,但扣下了几十个流寇头子以及部分悍匪,免得这些人回乡后又死灰复燃。绛州……” 他觉得说不清楚,索性打开地图,指着山西西面道:“这里是吕梁山。”然后手指平平往右划去至山西东面,道:“这里是太岳山,往后是太行山。”手指再往南:“这里是中条山。” 最后分别点点西南缺口蒲州和东南缺口平陆,道:“三面环山,这两个出口又都有黄河堵住,加之北面绛州一线的明兵,这是一个牢笼啊!” 随即大发感慨:“山西不愧是表里河山,地形太好了。” 曹文诏瞥瞥叶宰,暗叹口气,心道:山西地形我何尝不知?我当然知道把流寇拘在安邑和解州的作用。良臣,没想到你是陛下的红人也不能免俗,正治,呵,正治。 ………… 十一月初五,大原城内开进一支千人骑兵,个个战马神骏、盔甲鏳亮,手执利刃杀气腾腾,穿街过市去往抚衙方向。 街人行人不禁高呼:“小曹将军!” 曹变蛟比之叔父性格要和善许多,骑在马上抱拳向群众抱拳行礼。 如此煊赫兵锋,让很多得知巡抚要清田的人暂时熄了某些心思。 与此同时,总兵衙门也在调动。 曹文诏携另一个侄子——太原守备曹鼎蛟低调出了南城。 浑水北岸,二千镇标及督标前营肃立无声,只有江风猎猎吹动旗帜招展。 趁着曹文诏还没到,叶宰凑到张凤仪身边说话。 “嫂子,这次又要辛苦你了。” 张凤仪横他一眼,背转身道:“叶制军,末将不觉辛苦。再有,请叶制军不要叫我嫂子。” “为何?”叶宰死皮赖脸又绕到张凤仪跟前,道:“我当马宣慰为兄,你当然是我的嫂子。” 张凤仪深深看了下叶宰旋即低下头,声若蚊吟道:“叶制军,候家庄你救了我,我感激你。但请你恪守礼制,少来戏耍于我。” “诶诶,冤枉冤枉。”叶宰叫起撞天屈,“我真把你当嫂子的,此心可昭日月!” 张凤仪抬头白了叶宰一眼又飞快低下头,顾左右而言他,“叶制军,昨日我去看了叶夫人。” 叶宰脸色顿时不太自然,强颜欢笑道:“哦,好好,多谢你的关心。但是,我夫人也不能阻止我交朋友啊。” 张凤仪摇摇头,语气突然变得惆怅起来,“你真应该多关心关心叶夫人。”说罢扭头就走,看方向正是军阵当中。 “你啥意思?”叶宰追问。 张凤仪不回头,背起手在身后摇了摇,风中送来她的声音:“叶制军,叶夫人不让我说。你自己问吧。” 叶宰一头雾水,追了几步便停了下来,因为张凤仪已钻入队列里面。 小半天后,叶宰送走了曹文诏和张凤仪及三千余兵士。 ………… 叶宰还要在太原呆一段时间。 一是给吴生生坐阵,帮他挡住清田时各方面插来的刀;二是等待孙传庭领军进入华阴的消息。 如今的剿匪形势是这样: 北面由叶宰亲自领兵南逼运城盆地;南面黄河南岸是河南总兵邓玘的部队,沿江布防;东面是泽州参将尚坦的三千人,主要作用是防守太岳山各个陉口。 只差西面,也就是孙传庭的“秦军”。 孙传庭上半年拿着叶宰的命令,在同样被叶宰打过招呼的陕抚范复粹“帮助”下,行动大刀阔斧。 竖旗招兵,征集粮草。 在陕西这里,田产无出流民遍地,招兵非常容易。所谓“竖起招兵旗,自有吃粮人。”故招兵很容易,听说孙传庭宣布招兵后,不到十天招了几万人,就连远在延绥、宁夏、甘肃都有人来。 而孙传庭的处置办法与一般军头不同,他不求数量只求质量,裁汰老弱只选精兵。 如此下来,居然只招了三千余体格相对健康的人。可见,当地民众生活该当是如何的困苦?饭都吃不饱,身体怎么强壮得起来! 招兵后就是训练和与之匹配的军饷。 先说军饷,孙传庭采用了叶宰的办法,先找大户筹响,但从别人口袋里掏银子无异难于登天。于是他使出第二招,也是学叶宰,清田! 为此,他闹出了好大风波。 豪绅大户找范复粹,范复粹当了缩头乌龟。再找洪承畴,洪承畴答复:他已和叶总督商定,民正由叶总督管,请去找叶总督。 这些人当即傻眼,谁不知道孙传庭就是叶宰派来的人? 于是只得先忍下这口气,拖拖拉拉清田,总算凑足了孙传庭所需的军饷。 据侦辑队密探,部分家中有子弟做官的豪绅都在往外写信,而部分家里没当官的则扎了两个等身草人——孙传庭和叶宰!一曰恶犬,一曰恶官! 叶宰看后大笑,略过这个无厘头的消息,再看他关心的秦兵。 孙传庭练兵果然很有一套。 他结合戚继光的训练方法,将三千人训成既有北方骑兵的犀利冲击,又有南方步兵的绵密防守。 叶宰不禁感叹自己选对了人,呃,其实是历史帮他选对了人! 继而又对这批秦兵抱有极大的期望。 当秦兵练成卡住西面之时,就是叶宰动手之际。 至于他和曹文诏义正辞严说的要讲正治?去踏娘的吧! 正治人物说的话算话吗?那只是条件未达到毁诺之前的敷衍,谁要真信,谁就是傻子!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5章 太原生乱 崇祯七年十一月中旬,天气转为极寒,鹅毛般的大雪连飘几日,整个天地间白茫茫一片。 按理说,明代欠缺好的御寒衣物,百姓都应该窝在家里猫冬,官吏也该少有出衙办事。 然而,太原府却反其道行之,城里城外,雪地里田野中,一眼望去到处是人。 太原就像一口装满水的大锅,锅下不停有各色人等在为其添柴加火,已渐渐有了沸腾之势。 在这股添火的风潮中,主力位置吴甡当仁不让。 与此关联的还有平阳府。就是吴甡的一道命令,将平阳府各县小吏从温暖的被窝中拎出来调至太原,一边怨声载道一边进行丈田清地。 吴甡为了避免这些小吏偷奸耍滑,出工不出力,不但撒出抚标监视,还创造性的设计了KPI考核制度。 他规定一人至少要清田千亩,少了你回不去,多了给予奖励。 不得不说,KPI真是把万能钥匙,古今皆同。当清田小吏们被挂上笼头后,主观能动性大增,好像变了一个人。 因为国人视年尾年初为阖家团聚之时,要是因为自己耽误回不了家过不了年,家人埋怨不说,兆头也非常不好。 而提前完成给的奖励…… 大多数吏员表示看不上,几两银子而已,不过是县里工作时歪歪笔歪歪嘴的事。但也有小部分吏员非常看重这个。 他们有的是刚进入休制的小吏,有的是破落的书生,有的更是成天围在县衙周边的闲汉。当然,吴甡也不是什么闲汉都要,光能写会算一个条件便刷下了至少九成。 二三两银子就能让这三类人过个肥年了。 说完抚衙这边,那地主老财特别是王府的反应如何呢? 起初他们慑于总督坐阵,暂时先消及以待,准备拖着拖着就把此事给拖黄了。 但是,他们小瞧了吴甡! 吴甡并不是叶宰想像中两年由七品混到三品的幸进之人,其人是有真本事而且资历不浅!他是万历末年的进士,做过福建、山东两任知县,然后于天启年入京为御史。 因反对魏忠贤被免官,贬为庶民。 崇祯上台初,有一段时间就是大平反,凡被魏忠整过的基本都能起复。 吴甡便乘此东风再次出仕,以七品官阶连续出任河南、陕西巡按。因其刚正不阿,每每有切中事弊之议为朱由检赏识,加之温体仁稍微推了一把,方才一跃龙门升为山西巡抚。 所以,吴甡不缺办事的能力。他一得到叶宰许可,当即雷厉风行往下推行。仅用十天便集合全人马,然后派出清田小队散往太原四面八方。 有敢于阻挠的,他能处理就处理,不能处理的硬骨头,比如说王庄,则仍给叶宰,然后命令清田队毫不耽误赶往下一处地点。 虽然这样有坑叶宰的嫌疑,但叶宰并不在意,心甘情愿帮吴甡揽了麻烦。 关于晋王及其下面的七个郡王,叶宰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 遣人带他的名贴上门拜谒,并附上书信一封,奉劝各位王爷想想自己身上的血脉传承,要以国为家,要深切体会如今大明时事多艰。恳请诸王顺天应时,支持吴巡抚的工作。 否则,咱们就公事公办!本督相信,若是地下的太祖爷知道他后世的子孙巧取豪夺、欺行霸市,匿隐户逃民转稼税役,他老人家定然会从孝陵中爬出来踢你们的屁股。 莫谓言之不预! 那王爷们听了吗? 没有。因为涉及到利益,岂是一个总督几句话就能恫吓的了的?这是你死我活的争斗! 于是,各王爷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弹章如雪片一样飞向京城,比之去年河南的多了好几倍。叶宰吓了一跳,不得不佩服晋藩手段老辣。 此人不仅能把他那支的郡王、将军笼络好,而且以“唇亡齿寒”的道理说服了代王、沈王一起上书。 不过,这海量弹章也就让叶宰惊一下,想打败他根本不可能,皇帝可是“自己人”。 除此弹章,真正让叶宰头疼的是各王府煽动一大波破落的辅国、奉国中尉以及庄内的隐民逃民起来闹事。 他们阻挠清田队进入王庄范围,甚至仗着龙子凤孙的身份喝打清田人员。 好几支清田队都被打得头破血流抱头鼠窜,毕竟人家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来送命的。 眼看着清田这边的士气就要崩溃,而一旦崩溃便将影响到其它方面,清田事业极有可能前功尽废,以后也绝无可能再组织一次了。 吴甡为此直闯官驿。 “叶部堂……” 叶宰正在提笔练字,闻声后摆手打断:“吴部院,本督并非尚书,部堂这个称谓还是免了。你是前辈,叫我良臣即可。” 呃!你竟有闲心讨论称呼? 吴甡噎了下,连忙道:“叶制台,各王府指使下人闹起来了,您知道吗?” “知道。”叶宰道。 吴甡追问:“如何处理?” 叶宰神秘一笑,“山人自有妙计!” 呈甡见叶宰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同时限于下官身份,便不好再过逼问,只得满头雾水告辞。 他倒要看看叶宰有什么妙计? 一天后,他看到了,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 原来叶宰的妙计就是暴力! 他居然派出数支军队以“勘乱”的名义进攻王庄。 王庄护卫、佃农也抵抗了,可如何能奈手里有“快枪”的中营? “霹里啪啦”的枪声中,所谓“暴民”哭爹喊娘一溃千里。 此举不但后面关注着此事的人震惊了,就是跟在中营后面的清田队也震惊了…… 他们两股颤颤,你牵我扶才能走入先前认为攻不破的堡垒。 此后,中营重拳出击,两天之内转战百里,攻破了七个王庄。再后来,其他王庄的人也学精了,只要见扛着督标大旗的军队,立马一哄而散。毕竟利益虽好,命更为重! 吴甡在劳心劳力统计数据之时,心理也走过了一个由惊讶到紧张,再到麻木、佩服的过程。 开始是惊讶,想着叶宰敢对藩王举起屠刀就头皮发麻,继而想到自己是同犯又紧张得要死。再过几天,听到此类消息多了,人也麻木了,反而佩服起叶宰来,当真是敢说敢做!此人若不是大忠就必是大奸,自己左右回不了头,唯有陪葬而已! 但死则死耳,有些道理必须搞清楚。 吴甡问叶宰到底为何要如此做? 叶宰淡淡道:“吴部院,你做官为何?“ 吴甡抱拳向东道:“上报君王,下安黎庶。” 叶宰问:“君王是指坐在金銮宝坐上的那个人,还是泛指大明国度?” 吴甡怔然道:“有甚么区别么?” “区别很大。”叶宰指指自己胸口,“我之理想与吴部院一样。可我要效忠的是我们的国家,非指某一个人!具体来说,我站在组成国家的一个个普通百姓这边!所以,凡是有利于百姓的事我就要去做,凡是不利于百姓的事我就要将他搬开,如此而已。” (求订阅!)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6章 暴力论 官驿主堂,吴甡听了叶宰的“选边理论”后默然良久。历史上,吴甡于崇祯末年做到了内阁次辅。算起来也没几年了,因此现在的他眼界学识胸襟样样不缺,对惊世骇俗的言论也颇为包容,遂打开心扉道: “地方官有看守宗藩之责,平素小小打压也算是潜规则之一。但亲藩为太祖血胤,若是我等官员明火执仗欺压过甚,一是背离儒家‘亲亲’大义,二是于陛下那里不好交待。” 叶宰冷笑道:“我不管什么潜规则明规则,就问何为大义?大义谁制定的?是草拟规则的大儒还是审定规则的皇帝?其实规则说到底,都遵循一条元规则:暴力最强者说了算!这条元规则才是决定规则的规则。 现今,这太原府,你我就是暴力最强者!” 吴甡愣了愣,旋即反驳道:“叶制军,你这说法仍然不逃‘天子者,兵强马壮为之耳’那一套。您是二甲进士出身,当知‘仁者爱人’之道。” “嘁!”叶宰嘴里发出一声嗤笑,道:“儒家!不管儒家如何给自己披上仁义的皮,也不能否认汉武采纳董仲舒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正是基于暴力之选择!” “叶制军休得臧否先贤!”吴甡好像被踩到了尾巴,直接跳了起来,声色俱厉道:“董夫子的天人三策,是天命的选择是时代的选择,与暴力无关!” 说着可能又觉得态度不好,赶紧给叶宰施了一揖,嘴巴却不停道:“即便功利点,儒术也合乎皇家所望。对皇帝有利,对天下有利,两全其美。否则,汉亦必将重蹈秦之覆辙。此中道理杜牧的《阿房宫赋》阐明至深,下官无须赘述。” “哈哈……” 叶宰说的理论都是后世乱七八糟看来的,比儒家纯理论怎么辨得过吴甡?遂打个哈哈,调侃道:“吴部院,咱俩是在讨论清田的问题,怎么就莫名其妙说起儒术来了?” 吴甡听后也不为已甚,实际也怕惹毛叶宰不再支持他的工作,遂同样打个哈哈将话题抹过,说回到清田的事。 “叶制军,下官感觉底下的百姓们对清田之事似乎不太热衷。所谓一叶知秋,下官恐怕日后重新授田也不会顺利。” “的确不会顺利。”叶宰点点头,一话戳中要点,“老百姓并不笨,他们也知道授田虽好,成本却太高,不划算啊。” 吴甡目光一闪,拱手道:“叶制军有河南清田经验,下官愿闻其详。” 叶宰掰起手指头,“第一,授田不是分田就不管了,事后失地大户必然反攻倒算,故需要一个强力的官员帮助百姓顶住压力。嗯,吴部堂没问题。把王府、官员、大户都玩弄于掌心,也包括本总督。” 吴甡顿时脸色微红,讪讪道:“叶制军言重了,下官之心可昭……” 叶宰摆摆手道:“吴部堂不必多说,你的心本督明白。要不然也不会给予支持。” 接着继续掰手指头,“第二,税赋。即使咱们清了田也达不到国初之时的景象。所以,大量不属于老百姓的田税、人头税将转嫁到他们头上。” “第三,边饷、辽饷,刚出来的练饷。” “交税时粮商、官吏上下其手,官府加收的火耗。你算算,这样还能剩下多少粮食?根本比不上做佃农,只用交七成,还有三成能勉强过活这样子。” “第四最重要,劳役!这可是要人倾家荡产乃甚付出生命的。吴部院,你能保证不征发徭役吗?或者说,征发徭役给银子吗?” 吴甡摇头道:“下官做不到。只能保证少征发罢了。” 说罢长长一叹,心里莫名彷徨起来,搞不清此番清田到底是对是错。 想想又很憋屈,我明明是为治下的百姓好啊…… 眼看着得力追随者要灰心丧气,叶宰立刻为他注入活力。 “吴部院别慌,本督对此已有好办法。” “什么办法?”吴甡像溺水时抓到了一根稻草,倏地向叶宰看来,眼神比蜡烛还亮。 叶宰假模假式冲东方抱拳,“本督将会和河南卫辉清田一样,启奏陛下免去山西全省一年的田税、人头税及三年徭役。” 吴甡先是一喜,继而神情又低落下来,“少了山西的税,户部还能正常运转么?” “本督说山西不交税了?”叶宰奇道。 “啊?叶制军刚刚……” “免得是田税和人头税。本督的意思,咱们换一部分人收税,总量不变。” “谁?” “商税,矿税,林税……” “不可!叶制军莫非是想重演神庙时阉寺之祸?” “其实万历皇帝收税的初衷很好。错仅有二,不该只搂到内库,应该分润国库;不该纵容太监贪污,疯狂压榨商户涸泽而渔。” “下官不同意。” “嗯?到时别怪本督插手民政啊。” “……” 两人不欢而散。叶宰还暂时拿吴甡没办法,因为得靠吴甡推行清田令。这就是手下没人的苦恼! 叶宰如今只能期盼南边的侦辑队靠谱点,找到红薯、土豆、玉米过来,让老百姓早点看到实惠,也不负顶着海量的弹章清田了。 说曹操曹操到。 没过两天,叶宰便得到解州密报:因天气寒冰,黄河中段开始结冰,麇集解州、平陆等地的流寇在暗暗收购皮裘、皮靴等御寒物资。而且,他们还在收集木板、绳子,似有从北岸偷渡河南之意。 叶宰览报大惊,到嘴的鸭子绝不能飞了! 遂提笔写信。 一道给邓玘,下达死命令,必须守住河南灵宝、渑池、垣曲一线; 一道给曹文诏,迅速调兵南下。但要求他动静小点,不得让流寇察觉,以免流寇先跑了。 一道给孙传庭,要求他不管秦兵训没训成,必须立即出兵,进抵陕西朝邑、华阴、潼关一线。 三道紧急军令发出后,叶宰唤来吴甡,告诉他要离开太原。 吴甡忙问为何? 叶宰也不瞒他,因为这场仗就在人地方上打,还得靠他支应后勤呢。 吴甡识大体晓局势,知道若不消灭流寇这个心腹大患,现在他搞的所有变法都将是空中楼阁。故而赶紧应下,只请求不要带走小曹将军,然后勿勿出去帮助筹集粮草。 十二月初三,督标分批南下,昼伏夜出。 前锋左营于十二月初八先期到达绛州城外。周遇吉当即下令进入绛州,接着迅速接管城防紧闭四门,清理城中奸细。 十二月初十,中营和叶宰到达。 十二月十三,右营及后营到达。 叶宰又等了两天,这才接到孙传庭塘报,该部已于十二月十日进抵华阴城。 至此,官兵各方齐备,大战一触即发。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7章 喜当爹 十二月十五,是叶宰定下的南进日期。 但在即将起程的头一天晚上,各军分别接到叶宰军令:出发日期推迟一天至十二月十六日。 就当众将一头雾水推测总督用意时,叶宰正在住处前院抽打叶贵,亲兵们也憋着笑在旁围观。 “好你个叶贵!竟然敢骗少爷!你说,你该不该打?” 叶贵抱头鼠窜,边跑边叫:“少爷少爷,不是小的不说哇,是少夫人不让说。而且,小的悄悄给你提醒了好多次……” 叶宰一愣,顿时回忆起叶贵的确有两三次在自己面前欲言又止或者挤眉弄眼的情形,可当时自己以为这货又在耍宝便忽略过去。 但这能怪我吗?我日理万机,哪有闲心和你猜谜语? 如此一想,叶宰腹中火气更盛,鞭子甩得更快更急,怒骂道:“还敢顶嘴!你到底是谁的人,啊?这么重大的事敢瞒我,要是少夫人出了什么事怎么办,啊?” 叶贵自知理亏,再不敢还嘴,只顾四处乱窜。 叶宰追了一阵儿实在追不上这个猴精,自己反被搞得气喘吁吁,索性扔下鞭子不追了,喝令吃瓜亲兵众:“给我摁住他,关一天禁闭,只给水不给饭吃。” “少爷,少爷,小的再也不敢了,别不给吃饭呀……”叶贵杀猪般惨叫起来。 叶宰冷笑一声道:“就是要给你个教训!唔……这个教训还不够深刻,也难免别人会说我坦护身边人……现在,免去你档办副主任的职务,撸为普通档员。” 说罢转身就走。 然而,他前脚跨进后院门,后脚脸色就是一变,堆着笑一溜烟小跑去正屋,人未至声先到:“夫人,今日感觉如何?还吐吗?” “唉哟喂,夫人怎么起来了?快快坐着。” “夫人,怎么不吃饭?你要知道你吃的饭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宝宝。” “山竹,看好夫人,我去热热。” 叶宰端着一碗鸡汤小心翼翼退出房来,亲自下厨生火。 很快,灶灰扑了他满头满脸,可他一点也不觉得脏,反而乐在其中。 这一刻,回家的诱惑在他脑中越来越淡。因为他与这个时代有了一丝血脉牵绊,即所谓“此心安处即吾家。” 翌日,叶宰陪着王紫玉去拜访了绛州城中的妇科郎中。当听到郎中亲口说出母胎康健时,立马笑成了一朵花儿。 回到县衙叶宰下达命令:野战医院成院长及两名女护士、女子亲卫队、亲兵甲队留守绛州,保护叶夫人。 接着密嘱亲兵甲队队正,“若流寇脱网杀来绛州,你可护着夫人退往潞安府,再东出太行至河南林县,而后一直往南,回返微州。” 语毕,从怀中拿出一封盖着总督大印的书信,交给队正,郑重说道:“路上土匪我相信你能处理。这封信是防止有官府刁难的,你要收好了。” 队正重重跪下,抱拳道:“制台放心,卑职必定以生命守护夫人。” “嗯……”叶宰其实还有很多话要嘱托,比如说路上慢点别太颠簸、吃住要卫生等等,但转念一想,女子卫队中很多都是生过孩子的妇人,她们应该拎得清,而且也比眼前这个大老爷们儿方便。 遂咽下千言万语,挥挥手道:“去吧。” ………… 十二月十六日,叶宰携曹文诏镇标、督标五营7000战兵,加上辅兵5000人,共一万两千人兵出绛州。 待出城五里,各营按事先安排,以曹文诏打头,前、左营在中,中、右、后营垫后,全军加快速度,昼夜不休直扑安邑。 为何要如此着急? 一是因叶宰得侦辑队密报:十二月十一日,闯将李自成提出了他那个在历史上极为着名的军略——冲入河南,分散突围。十三日,流寇开始分批向南翻越中条山,地方官府不能制止,加急塘报已向总督发来。 二是王紫玉怀孕的事耽搁了一天。 时不我待,要是去晚了,流寇说不定会突破黄河天险,再以后便是跳出井底天地一片开阔。 那黄河南面不是有邓玘吗? 叶宰对此不是很抱信心,邓玘手下镇标加上部分地方团练,拢共一万来人,却要防守灵宝至济源两百多公里的防线,很容易被流寇用优势兵力以点破面。 只有自己这方做主力剿杀,邓玌配合拦截残余才是最科学的资源配置。 绛州至安邑的官道全长190里,得益于曹部、督标全军骑马,仅用两天,即十二月十八日,全军到达安邑。 叶宰立刻找来当地官员询问流寇动向。 安邑教谕哭丧着脸禀道,流寇于前日便不知所踪,似是去了南面。知县、县丞、主薄、典史全被掳走,他自己也是那天去了乡下巡视乡学才得免一难。 叶宰再问县里常平仓情况,教谕立时张口结舌。 幸好派出搜寻的士兵回来了,告诉了叶宰想要的答案。 安邑全城百姓被掳走七成,城内大户被打砸一空,常平仓已化为瓦烁。 “嗯,知道了。”叶宰挥手让传令兵下去,肚子里大骂:“艹,这些黑了心长了蛆的蝗虫!” 骂了好几句方才怒气暂收,回头吩咐亲兵,“传令,翻越中条山追击!” 亲兵传令去了,叶宰接着安慰教谕,让他不要灰心丧气,先暂时代理起安邑正事,尽快统计出失踪人口,恢复社会秩序云云。 教谕感慨莫名,赞扬王帅出兵及时,解安邑大难;总督大人心系百姓…… 两人说着话,曹文诏却亲自找来。 他拉着叶宰走远了点,急切道:“良臣,中条山中道路既长且狭,倘若草率进山,恐被流寇仗地利伏击。莫如等斥候哨探完毕再进山,可好?” 叶宰听后却笑了,“曹兄大可放心,小弟在此说句狂悖的话:这个世界上没人能够伏击我!” 曹文诏一呆,“为何?” 叶宰再次笑笑,显得很神秘的样子,“曹兄,你待会儿就能看到。” ………… 大军在安邑仅补充了点淡水,半日后再次启程往南。 当行军至一大片五颜六色的盐池边,叶宰以鞭相指,示左右道:“看到没有?这就是远古时帝王的钱袋子!” “钱?哪儿呐哪儿呐!” “都是水噻,没看到有银子。” “瓜娃子些,制台说的是这些池池头的盐!” 一个时辰后,大军穿越盐池来到中条山脚下整队。 叶宰宣布,中营转为前锋。 人马调配完毕后又过去一柱香时间,被换到中军的曹文诏眼睛倏地瞪大,仿佛发现了神迹!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8章 先胜两场 曹文诏看到了什么会如此失态?球,一个巨大的球浮在空中,越飞越高,底下吊着蓝子,拖着曳地的长绳。就好像一只怪物拖着一根长长的尾巴。 叶宰见曹文诏震惊无言,心里不无得意,强忍着笑道:“曹兄,这物什如何?我称之为热气球。” “热气球,热气球……”曹文诏嘴里念叨几声,蓦地转过头死死瞪着叶宰,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虔诚,“良臣,以前听闻你在修仙为兄还不信。现今看来……” “停停!”叶宰忙抬手打断,哭笑不得道:“那是以讹传讹,曹兄不可学愚夫愚妇听信谣言。我并未修真,而是在研究科学。如你所见……” 他指指天上飘飘荡荡的气球,解说道:“这球能飞起来靠得是球内的热空气。你注意看,球下敞口是不是有个火头?它就是起到将空气加热……呃,什么是空气?就是我们呼吸的气体,此气无处不在无孔不入。 当然,加热的空气比不上氢气效果好。嗯?氢气是不是灵气?唉……算了算了,和你说不通,你就当我是在修仙吧。” 叶宰无奈放弃科普,左右环视,却见其他人比之曹文诏更加不堪,大部分伸长了脖子一动不动,小部分人竟然跪下来冲气球磕头。 有行道式揖礼的,有行佛试合什礼的,就差划十字的了,得亏葡萄牙教练们还在攀西。 而且这些人仰着脖子还不耽误说话。 “神迹,神迹啊!” “去泥娘得神迹,这球明明就是制军的仙人之法。” “嗯嗯,我听贵哥儿说过,制军打小就有大仙之姿,根骨非凡。要不能考上进士?那可是文曲星下凡!” “你说的不对,我听的才是真的!贵哥儿亲口说过,是几年前在夔州,制军被天降祥瑞击中开了窍,由此便入了仙门,然后百日筑基,任督二脉不必修练真气自生。” “你们说,制军会不会手一挥就能山崩地裂?” “我看有可能!只不过制军不忍伤及生灵,所以才压抑着法力……” 叶宰的脸越听越黑,心里也非常难堪,暗骂:我要得是这个效果吗?我要推行的是科学!这个狗X叶贵,胡乱说几句话竟然使我前功尽弃! 遂回头狠狠瞪一眼骑在马上眉开眼笑、与有荣焉的叶贵,给他扔了个回头再惩罚你的眼色,咳嗽两声冲戚烨伟道:“去问问赵大准备好了没?” 他不敢再让士兵们如此下去了,否则中条山下必将开成一场邪·法大会。 戚烨伟很快回来禀报中营已准备妥当,就等制台军令。 “进山!”叶宰大手一挥道。 几分钟后,大军陆续起行,再过半个时辰,全军进入中条山中。 在军列前有十几个粗壮的汉子,他们身体上缠着气球垂下的绳索,即不让气球飞了也起到拖拽的作用。 而在气球吊篮中,有一个士兵,一瓶水煤气,一只望远镜,一把手枪,一支铜哨。 别问水煤气哪来的?问就是元宝石制备,反正山西遍地是煤。 就是煤气的热效比不上液化天然气,故热气球只能滞空一小时,完了还得下来换一瓶。 所幸这气儿不贵,加上钢瓶一瓶只要20点,买不了吃亏买不了…… 总之叶宰制了很多,足够全军走出中条山。 ………… 当天,空中没有传来铜哨声,大军宿于一处三面环山的凹处。 翌日,大军继续于山中行进。 当离出口只剩半天路程时,头顶上的铜哨响了,“哔哔哔,哔哔,哔哔哔哔!” 按照事先约定,前三声连哨表示前方有人;中两声表示距离两里,一声一里;后四声则表示有四千人左右,一声代表一千。 大军听声即止,赵匡派出胡八乙总爬上山体,要求他们先行驱散前方敌人,为大军开道。 胡八的乙总基本都由白杆兵、夔州兵组成,可算督标的山地特种部队。 乙总接了令,士兵即各展身手,很快便爬上山顶,然后垂下数根绳子吊运武器装备。 装备全部运上后,找了个平坦处开始组装迫击炮。 胡八等着手下组装,他自己则操起望远镜往前看,没过两秒又笑了,“怪了,怪了!” 教导樊大伟便问:“甚么怪了?” 胡八道:“你自己看。” 樊大伟操起望远镜看过去,就见两里外的两侧山头密密麻麻的人正对着空中叩拜,就和一天前督标看到热气球时的表现一模一样。 遂放下望远镜,叹息道:“看来他们也敬畏鬼神,奈何却没有忠孝之心。” 胡八撇撇嘴道:“我管他们有没有忠孝之心。我只知道,他们现今就是活靶子,我们乙总要立大功了!”随即回头喝道:“炮组,狗X的搞快些。” “把总表催,我们还要算一哈标尺。” 胡八闻声骂道:“你们踏娘的切炮哨学了些啥子?这都好久了还没搞完。” 炮组组长立时脸色涨红,哼哼哧哧道:“就学了十天……” 又是十分钟过去,炮组终于算好了距离,每两门炮对着一边山头。 胡八嫌弃地看了他们一眼,方才大喝道:“高暴弹,十发急速射!” “嗵嗵嗵……” “咻咻咻……” 四十枚高暴弹拉着尖哨飞出。 胡八眼睛紧紧贴在望远镜上,就见两里外的人群中溅出了无数朵血花。 他不禁用力挥了下手,咽了几口唾沫,继而再次大喝:“燃烧弹,五发急速射!” 二十朵绚丽的烟花几秒后在山头绽发,随之便是雄雄的大火。 这波打击比上一次还好,因为此时草木枯萎,迅速被高温点燃,流寇们受到波击,变成一个个火团在山顶翻滚,大量的人因此而滚落山下。 胡八知道此仗稳了,现在就是扩大战果的时刻,遂命令身旁传令兵:“吹号,冲锋!” 唢呐声远远传到中军,叶宰笑对曹文诏道:“曹兄,小儿辈已杀敌矣。” 曹文诏嘴角一抽,心里不自觉有点落寞,强笑着点了点头。 ………… 十二月二十一日未时两刻,全军安全通过山道,身后是燃烧哭泣的中条山。 胡八此战,以600人完胜4000流寇,本身只摔伤20人。击毙敌首高小溪、整齐王、逼上路,歼敌3000余,只让不到1000流寇跑脱。 此后,全军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精神,继续往南扑向黄河南岸。 当前锋到达平陆城,又抓住了流寇的两根尾巴。 流寇首领之横行狼、扫地王显然已经得到北面战败的消息,正在着急忙慌收拢部卒和财物。 他们一见明军旗帜更慌了,索性扔下物资和百姓疯狂逃跑。 然而,中营均为久经考验的忠诚战士,对满地的金银不屑一顾,坚决追击。 一逃一追中,中营将士终在平陆城东十里追及,两个恶贯满盈的大寇及其手下五千人全军覆没! (求订阅,求收藏,求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09章 黄河之战 傍晚,督标大部队赶到平陆县城。 叶宰将大军安营扎寨的事扔给马二柱统筹,他则带着亲兵匆匆赶往赵匡所在的南城。 而当他来到南城,通过城门洞往外看去,当场倒吸一口凉气。 只见城外野地上、土坡上全是密密麻麻的人群,怕不是有一两万。 再仔细看看,又能从中窥到一丝条理。 以连接城门的官道为界,东边的人数非常多,有老有少,畏畏缩缩一看就是老百姓。 西边的人数就少得多,看穿着……其实也是老百姓。不过基本为青壮年,且精神头更为不堪,坐在地上头都快埋到了裤裆里。 于是叶宰明白了,东边的是真正的百姓,西边的是被俘虏的流寇。 随后赶来的赵匡证实了叶宰的猜想,汇报道:“东面是流寇刚从平陆城里掳去的百姓,因我们来得快,来不及带走。西边是没跑脱的流寇,大致两千余人。” 叶宰指着老百姓,拷问道:“既然都是本地人,为何又拘在外面不让其回家?” 赵匡道:“制台,我们都是川人,分辨不出山西话和陕西话,因此,为防流寇混入其中,末将认为应该先甄别一下。” 叶宰欣慰点头,道:“老成之议!你准备如何甄别?” 赵匡道:“互保。凡是能有三家互相做保的,都可以进城。” 叶宰皱了皱眉,沉吟道:“似乎过于苛刻了,万一有人找不到两家做保呢?” 赵匡不假思索道:“那只能怪他们命苦了。” 叶宰摇头道:“不行,太简单粗暴了。如此我们又和流寇有何区别?这样,我给你这个计划打个补丁。 先甄别。能三家做保的第一批进城。剩下来的,让他们说出自家的住址以及城里其他名地,栗如学宫、官衙、菜市等地方的地址,能对上的就能进城。” 其实赵匡本作如此之想,但经过几年军旅磨炼,他的城府愈发变深,若非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大事,他提出建议都会给领导留出进一步操作的空间。 这是他自己琢磨的为官为将之道! 此时他听到叶宰的指示,立马“恍然大悟”道:“是末将过于操切了,还是制台胸怀百姓、以人为本。” “嚯嚯。”叶宰紧紧抿住嘴,可奈不住心头得意终是笑了出来,抬手点点赵匡,轻责道:“没想到赵大你这个浓眉大眼的人也会拍马屁?” “这是末将真心话,绝无虚言。”赵匡抱起拳,认认真真地回答。 “好了,本督就当你是真心话。”叶宰笑着摆摆手,话锋一转:“尽快清理百姓,我们今天歇一晚,明早就走。” 赵匡应下,又看了眼西边的流寇,眼中波光一闪,请示道:“制台,流寇俘虏是……” 叶宰当然听得出赵匡话中的未尽之意——全杀了! 理由挺实在。 首先,这些流寇均被前总督陈奇瑜筛选过,属于不可救药的悍匪,放归他们不是仁慈而是放虎归山。 其次,也不能带着。那样不但耗费粮食而且还给督标挖坑! 可真要将两千多人全部屠了吗? 叶宰感觉有些难办,思忖良久方才找到一条将就的办法,遂道:“先摸排,把其中的头领和罪大恶极的人拎出来杀了!余下的人……交给马二柱,他的右营如今才五六百人,反正也帮不上忙。就让他驻于平陆改造这批流寇。” 赵匡点点头,又问:“要是改造不了呢?” 叶宰不动声色,淡淡道:“本督会授与马二柱生杀之权。” 于是,两千来俘虏的命运便如此轻描淡写地安排下来。 ………… 城外闹了一夜,马二柱乐于右营加人,主动揽过了清理城外百姓和俘虏的事,让城中的其他营头睡了个好觉。 翌日,大军开拔。 起行之前,叶宰召集平陆残余的官吏,当面任命马二柱为平陆城守备兼管民事,并要求平陆城全力转运太原来的物资。 午时,前锋到达黄河北岸几里之外。 快马来报:能从远镜里看到河面上全是乱哄哄的流寇在过河,但前锋却不能前进攻击! 叶宰奇道:“为何?” 传令兵咬了下牙,语带悲愤道:“狗……流寇派了部份弓手,在后逼着上万的百姓向我中营冲锋!赵都司不敢开火,也不敢让百姓冲入军阵打乱队列,给流寇杀回马枪的机会,于是只能被迫往后退。” 叶宰听后大感头疼,他也没啥好办法。因为这不是守城战,一旦软弱就意味着破城。而这里明明有地可退,当真开火的话于心不忍。 可眼睁睁看着流寇渡河南逃又让他很不甘心。 如此思考了好几分钟,叶宰也知道自己决定下得越晚流寇跑得越多,便一咬牙道:”开枪驱赶平民往两边绕开,用迫击炮打击后面流寇弓手。然后……” 叶宰的眼睛开始发红,“百姓让出射界后,命温大的6门12磅炮轰击河面。告诉他,不要计较炮弹数量,给本督狠狠打,全部打出去!” “是!”传令兵精神一振,飞快纵马离开。 十几分钟后,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枪声,又过去几分钟,巨大的暴炸声奏响黄河两岸。 ………… 流寇选择的是西起陌底渡东至茅津渡的这段几十里的河面。 对面分别对应河南的灵宝和陕州两县。 河南总兵邓玘严格执行了叶宰的军令,于此段河面调集了部分军队防守。之所以说是部分,是因他的防区太长,手下一万来兵还得分兵防守渑池及垣曲两地。 因此,只能采用撒胡椒面战术:自己坐阵防线中间——渑池,以便左右支应,各派500镇标至灵宝与陕州,领导两地团练兵一起防守。 流寇的动向,这两地实际昨天就知道了。 昨晚有少量流寇乘夜渡河,想来占据一段土地做为后续大军登陆点。 可过河的流寇万万没想到,有人居然开了挂早就算到了,所以一头撞进了巡河的河南兵怀里。大部分被杀被抓,少部分逃了回去。 两地守兵一边派快马向渑池告急,一边紧急收兵回城,发动群众加固城墙。 没错,他们的鸽了叶宰和邓玘!现时的明兵就这个素质。 如此一来便导致了可怕的后果,白天流寇轻而易举突破黄河天险,进入河南大地。 比历史上好一点的是,因为有了叶宰的安排,两地官民不再像原来那般一无所觉且防守兵力大大增加,又因为叶宰带兵在后猛追,流寇也不愿停下来攻城。 两个原因一综合,倒也保下两座城池和两地数万百姓。 当邓玘终于带兵赶到时,他看到的便是如下场景: 一队队流寇从北岸过来,然后骑马的骑马,甩腿的甩腿,仓皇往南逃窜,又迅速消失在眼前;对岸炮声隆隆,铳声阵阵,硝烟弥漫感杀声不绝于耳。 邓玘不禁两眼发黑,摇摇坠坠就往马下掉,幸得旁边亲兵扶住才没当真落地。 他心若死灰,喃喃道:“我辜负了制台所望,流寇跑了河南即将糜烂……只有以死来报答制台了。”旋即推开扶自己的亲兵,身体挣扎着坐正,刷一下抽出腰间长刀斜指河面,声嘶力竭吼道:“全体川兵,随我冲锋!” (感谢书友“辛勤的密蜂To”的打赏!)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0章 黄河之战二 黄河北岸,叶宰站在一个土包上举着望远镜一动不动,猩红的披风随风招展。围在其身旁的亲兵们佩服之心油然而生,纷纷暗赞制台大人有大将风度! 其实他们哪里知道,就在他们以为的大将风度掩盖下,却是一颗疯狂跳到八十迈的心灵。 叶宰每看到一波流寇爬上高高的河堤,心脏就要多跳两下,而且温大还在不停往内加油。 这货的炮哨时不时就要打歪一炮,带来的效果居然是帮流寇炸开了河堤,等于帮其开了条便捷的通道。 好多流寇就是发现了这个规律,专门找被炮打过的地方通过。 叶宰叹了口气,把视角转回河中。 这里终于让他安慰了点。 只见河面上躺满了流寇的尸体,红的血白的冰煞是好看;冰面上被炮砸出了许多窟窿,有大有小。小的能让人掉进去,大的连马都可以吞噬。 就是这一通狂轰滥炸也给追击的督标带去了麻烦,他们也不得不小心避开冰窟窿。 叶宰便亲眼看见一个慌不择路、流寇头领打扮的,人马俱沉。 他不由惋惜,战报上又得少一个匪首的功劳了。 这时,戚烨伟突然提醒:“制台,快看对岸,河南兵来了。” 叶宰一喜,连忙抬起视角。 果如戚烨伟所说,那些被轰破的堤岸空隙中能见到一抹抹鲜红的胖袄身影。 他们晃动着、跳跃着,排命拦截河面溃出的流寇。 然而,他们人数太少了,相对一两万的流寇来说就像大海中的孤岛,很快被涨潮的海水淹没。 此时此刻,叶宰也放下了对河南兵一半的愤怒,虽然来得迟总比不来为好! 见到那些红色越来越少,叶宰心里更急,望远镜左右摆动,想看看督标沿河展开没有? 一看之下顿时放了心,督标出色地完成了战前规划。 中营已全体追下河面;左营往下游几里,小部分追下了河去;前营也不错,往上游的路不好走,但他们已跑到三里外,应该马上就会下河。 正观察得起劲,戚烨伟突然又叫道:“制台,快看下游第三个缺口,好像是邓将军!” 嗯? 叶宰嘴里惊咦了下,立马转动镜头。 数到第三个被炮轰出的缺口,他找到了邓玘。 不过,邓玘的长相已经看不清了,满脸鲜血,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仅能凭借其身上的将军甲样式和其身边的“邓”字大旗确认身份。 邓玘带着一队家丁鏖战正酣。可还是那个问题,明兵太少了! 他身边的家丁哪怕使出了百分之两百的力气,也不可避免一个个战死。 叶宰顿时目眦欲裂,大喊:“邓玘,你糊涂啊!此时再拼还有何意义,赶紧回去防守渑池、义马才是正经!” 可惜两岸相隔太远,加之现场火炮、火枪轰鸣,邓玘根本听不到叶宰的声音。 我去尼玛的! 叶宰放下望远镜,冲戚烨伟喝道:“整队,随我过河!” “是……”戚烨伟刚要抱拳领命,旋即反应过来,当即改口:“制台不可!军事办有纪律,营以上将领只能在万不得已时才能亲自将兵冲锋……呃……” 戚烨伟看着叶宰愈发涨红的脸,硬着头皮道:“这条是制台您亲定的,故末将……末将请制台遵守纪律。” 叶宰见戚烨伟那小心翼翼的样子,怒气不由淡了点,抬手往前一划拉,解释道:“烨伟,你看战场已乱成了一锅粥,本督的军令如何还传递得下去?即使要传也需要不短的时间。可邓玘那儿不能等了,现今只有我和亲兵队是机动兵力,能迅速过去支援。” 戚烨伟仍然摇头坚持,“制台,请恕末将不能领命。” 叶宰两手重重按着戚烨伟的肩膀,直视他的眼睛快速说道:“烨伟,绛州军议你也参加了。你应该知道邓玘死了有什么后果? 不必说其它的,渑池马上就会群龙无首,多半会被流寇击破。然后,流寇将顺着崤山和邙山间的通道直扑洛阳! 过了洛阳就是一马平川,接下来可就是开封,河南的省府!因此,我必须救他!” 戚烨伟在脑中按照叶宰所说的一想,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可他是亲兵哨把总,任务是保证制台的安全,所以虽然同样很急,却也只能再次摇头拒绝。 叶宰见此,怒火“噌”一下又冒了出来,冲旁边的正急得不行的教导道:“柴国宁,现在本督解除戚烨伟的哨官职务,由你代理!” 柴国宁挺胸接下任命,随后大声说道:“禀制台,卑职请您收回成命,遵守军律!” “呵呵……”叶宰气急而笑,道:“好好,你倒是聪明。”随即视线在亲兵群中一扫,找到乙队队正成友生,便点点他:“你来任哨……” 哪料成友生一并脚,喊道:“请制台收回成命!” 叶宰面皮一抖,手指继续点向丙队队正,话还没说,丙队队正齐同和也学成友生一样,并脚喊道:“请制台收回……” 手指头再动,又指向乙、丙两队指导,这两人更绝,索性偏过头看都不看叶宰。 连续被手下拒绝,叶宰出离地愤怒,嘴皮发颤,怒喝道:“你们还是不是本督的兵?本督是不是指挥不了你们?” 顷刻间跪了一地,两个队两百余亲兵齐声叩首道:“请制台请回成命!” 叶宰气极攻心,提起脚就想冲始作俑者戚烨伟来个窝心脚,可刚到中途他脑中灵光一闪,脚蓦地拐了个弯就往堤下冲,嘴里还喊道:“行,你们不去本督自己去!” 戚烨传当场炸毛,可他跪着来不及站起来,遂飞身前扑,结果却扑了一团空气。 于是他灰头土脸站起来,头也不回吼道:“都踏马起来,随我冲!” 叶宰听到身后的声音无声偷笑两下,脚下跑得更加欢快,几步来到岸边便往下出溜。 到底戚烨伟是武人,比叶宰这个半路出家的好多了,就在叶宰身子下去一半时,肩膀被抓住了。 叶宰耳边响起戚烨伟惶急的声音:“制台制台,我们跟你去,别冲前面!” ………… 邓玘感受了下身上的几道伤口,左右转头瞄了眼仅剩的几个家丁,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机械地挥动着长刀向一个流寇兜头砍去。 那流寇身体灵活,低头避过,枪尾顺势向上一撩。 邓玘顿觉肚子一痛,身体跟着往马下急坠,耳边也传来声音:“将军,将军!” “砰!” 背部又是一阵巨痛,心肺震动,肠子都绞到了一起。没等这股劲儿缓过去,一点寒星陡然在他眼前放大。 邓玘知道躲不过去了,索性闭上双眼。 然后,他却没察觉到利刃入体的冰凉,而是身体一疼,一个人扑到了他的身上。 邓玘睁开眼惊讶看去,就见自己的家丁首领邓大金眉头皱成一团,鲜血由嘴里、鼻孔汩汩冒出。不过,这些都阻挡不了邓一金的笑容,他裂开嘴虚弱说道:“将军,照顾好我儿子,让他也给你当亲兵。” 说罢脑袋一歪,再没了声息。 “沃日泥娘!” 邓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合身一滚,挥着刀便往身边的几只脚扫去。 又砍翻几个,他临时鼓起的力气终于丧失殆尽,于是心里悲凉,这回终于该见阎王了。 然而,阎王可能觉得他杀孽太少懒得收,让他听到了枪声。 “砰!”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1章 调整方略 “啪叽,啪叽……” 比鸟铳更清脆的枪声接连响起。 从邓玘躺在地上的视角看去,许多竖着的脚变为了横的,更多的脚则飞快远去。 他头顶上的天空也随之亮堂起来,直到一个高大的身影将其填满。 高大人影背着阳光看不清眉眼,但能看出其穿着一身平平无奇的督营标准战甲,左手拿着一把短铳。 “死了没有?没死就起来。”高大人影的语气稍显不快,却仍然俯下身伸出了右手。 好像叶制台的声音? 邓玘愣了片刻,实在想不到一个总督为何会亲临战场。 这时,高大人影又说话了,“邓总兵,既然事不可为,为何不退往第二道防线?嗯?” 没错了,在这里能以这种口气与自己说话的,必是叶宰无疑! 邓玘一个激灵,身体压榨出最后一道力气,翻滚起来半跪请罪:“叶制军,末将有负重托死不足惜! 岂敢让您亲蹈险地?若有闪失,末将便是百死也不能赎罪!” “别自作多情!”叶宰怼了一句,续道:“本督来此非为救你,而是追击流寇。赶紧起来。” 邓玘当然不会相信叶宰的话,追击流寇用得着总督亲临吗?不过这话他没说,只深深埋在心底,顺着叶宰的要求站起身。 无奈他被创过多,虽然均非重伤,可十几道轻伤加起来血流不止,哪里还有力气完成“起身”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 于是膝盖一软便往下倒,亲兵丛中及时出来一人将他扶住,趁机在他耳边轻声道:“邓总兵,你差点害死了制台!” 邓玘懒得去看这人是谁了,苦笑着点头,“你说的对。” 此话一讲完,他突然感到全身一阵恶寒,忙游目四顾,这才发现原来并非身边人作如此想法,周围数十个满脸征尘的汉子也都在不忿地瞪着自己。 邓玘有点羞愧地错开他们视线,再看向叶宰。 因为站起来视角升高,他能看到叶宰的全貌。 头盔歪了点,脸上黑烟东一团西一团,汗珠胡乱流淌,颌下胡子杂乱无章。即便如此,也不能掩盖叶制军俊逸的面容,令人心折的气度……他的眼睛依然烂若星辰,高挺的鼻梁充满了不屈的意志! 再往下,邓玘终于明白了亲兵说自己差点“害死”叶制军是什么意思。因为叶宰的右边脖子有一条细血线,以邓玘老道的经验,一看就是被箭矢划过。 同时他不由后怕,要是此箭往左偏一分…… 叶宰注意到了邓玘的目光,不以为意摆摆手,“没事儿,被蚊子咬了一口而已。你先去收拢河南兵,有什么事等弄死这些流寇再说。” 说罢挥挥手,带兵去往另一个河堤缺口。 在邓玘的注意倾听下,有几句话传到了他的耳中。 “制台,你说过救了邓总兵就退到安全地带。为何食言?” “烨伟,来都来了,我们就多救点人嘛。他们和邓总兵一样,都是我们的兄弟。难道你不这样看?” “卑职……卑职说不过制台。好,救人!不过制台得答应卑职,只能呆在后面。” “就依你。可如今战场乱成一团,哪儿还分前面后面?” “呆中间。” ………… 中午一过,天气骤然转冷,天空中飘起了雪花。 黄河南北两岸的战场也随之冷却。 不过,该跑的都跑了,该死的也都死了。 偶尔有零星的几道枪声响起,在这白茫茫的天地中显得异样的寂寞。 叶宰已来不及统计战果了,通知各军各营主管就在南岸召开临时军议。 因河南兵不给力让出南线,打乱了他战前的布署,因此他要改变战略: 第一,曹文诏发挥机动性,自灵宝南下,沿着崤山西缘的弘农河直插朱阳关。如果流寇未攻克朱阳关便会同关上兵丁将流寇消灭在关前。如果流寇已破关,则跟着这条道追向陕西洛南、商洛,直至再往西,绝不能让流寇威胁到西安。 第二,派快马通知孙传庭,流寇已南下河南。令他分出少部分兵力防守潼关、华阴一线,大部分兵力调头往南,务必抢在流寇之前到达蓝田。卡死流寇西窜之路后,可视当时情报再出兵商洛一带,与曹文诏迎头会剿。 第三,派快马通知卢象升,严密防守郧西,堵住流寇南下湖广的道路。 这三点针对西线,那儿属于秦岭山脉,山高谷深,要不了多少人。 重点在于东线: 第一,左营和邓玘的河南残兵马上离开,进兵邙山南麓渑池县和新安县。组织残兵和当地团练兵截断往东官道,防备滞后的流寇东窜。 第二,叶宰亲率前营、中营任事不管,一直往东追,确保洛阳的安全。 第三,后营和辅兵走在最后,沿途收集伤兵、粮草。 布置完后,叶宰问大家还有没有意见?若是没有,以后就不可更改。 众人大多摇头,只张凤仪站了出来。 她指着地图上的崤山道:“叶制台,我前营人人翻山如履平地,可不必绕路直接过山至宜阳,再东去洛阳。如此,有可能赶在流寇前头。” 叶宰沉思片刻,客观认为前营人数少、火力弱,执行此任务力不从心,遂给赵匡扔了个眼色。 赵匡却理解错了,以为叶宰要中营出来顶掉前营,脑筋飞速转动,感觉中营翻山也是不差,便说道:“制台,中营能更出色完成此任务。” 才挨过一箭,叶宰可不想再离开中营了,顿时有点发愣。 张凤仪更是不悦,挖苦赵匡自己想不出好办法,反而来抢别人的主意。 赵匡笑而不语,就看叶宰如何决断。 吗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兵贵神速! 叶宰咬牙道:“停,我意已决。刚才的命令改一改,左营和前营对调。左营往东追,遇上小队流寇吃掉,大队流寇不要决战,就把他们往东赶。本督率中营穿越崤山,抢先在洛阳以西布好口袋等着他们!” 周遇吉大喜。张凤仪则大失所望,不但奇兵没了还被调去守城,遂隐蔽地撅了撅嘴。 军议开了半个小时,虽然比较匆忙有好多事没有想到,可叶宰相信这些将领们一定能随机应变。 散会后,黄河南岸又沸腾起来,一波波的兵士顶着寒风暴雪散往四面八方。 ………… 十二月二十三日,崤山南麓钻出了许多雪人、雪马,杂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这里冬日的平静。 赵匡在最前面,用望远镜看起周围,半晌后松了口气,扭头问身旁亲兵,“制台出来了吗?” 亲兵回身指指后面几十米外的一个“滑杆”,回道:“刚出来。” 赵匡嘴角不禁一翘,跳下马快步走过去,抱拳向窝在滑杆里的叶宰道:“制台,没见流寇踪迹。”接着翕动嘴皮好一会儿,嗫嚅道:“制台,你还能不能走?” 叶宰有气无力道:“没事,赶路要紧。” 十二月二十四日晚,得了重感冒又翻山脱力的叶宰被抬到了洛阳。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2章 流寇的方略 (第272章,本人犯了个张冠李戴的大错误,将邢台唐山误以为大地震那个唐山。但已过修改期限改不了,请谅解!汗颜……) 明代的洛阳早已不复汉唐时的繁华。 首先,与之命运相连的长安衰落了,洛阳亦不可避免地没入了历史的尘埃。其次,元、明两个朝代都将重心转向北面,一为控扼蒙古基本盘,一为防备漠南蒙人南下。再次,隋唐大运河和陆上丝绸之路相继废弃,也让洛阳失去了经济来源。 不过,当叶宰站在洛阳西瑞光门城头望向城内,仿佛穿越了数百年时光,仍然能感受到这个没落巨人的风采。 正对着瑞光门的东西主干道开阔宽敞,由此及远,各种道路纵横交错,小巷穿梭往复交织如网。 总体呈方格状,完美展示了我汉家方方正正之美。 “啊啑!” 一股横风吹来,叶宰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不由紧了紧身上的棉袄子。 戚烨伟赶紧上前关问:“制台,要不进楼去烤烤火?” 叶宰看看四周垛口冒着严寒站立的士兵们,摇摇头义正辞严道:“不去,我要和我的士兵们呆在一起。” 话音随风飘远,凡过之处,所有士兵都不自觉地挺了挺麻木的胸膛。 戚烨伟忙道:“制台,可你受了风寒,大夫说……” “小病而已,我身体好得很,无须大惊小怪。”叶宰摆摆手道。 戚烨伟眼珠子一转,“制台,福王府长史又来邀你赴宴,请你无论如何也要给个面子。” “呵。”叶宰冷笑道:“他无非是怕我清他福王府的田地。不去,就说我病重起不来。” 戚烨伟脸色顿时一垮,心说制台大人怎么就这么难侍候呢?一会儿说小病,一会儿又说重病。我真是太难了!” ………… 十二月二十六日,流寇迟了两天才姗姗来迟。 赵匡拿着斥候的报告匆匆来到城楼,汇报流寇前锋冲破函谷新关已向洛阳而来。 叶宰精神一振,欲要发挥我军轻伤不下火线的优良传统,起身就往外走,并道:“走,去迎迎他们!” “啊?” “制台,你病未痊愈。” 赵匡和戚烨伟当然不愿意叶宰再以身犯险了,两人合力,好说歹说将叶宰拦了下来。 待赵匡走了,叶宰心头偷偷松了口气,板起脸训斥戚烨伟半天,这才出了城楼凭栏远望。 洛阳城的城防相当严密,城墙厚二丈有余,敌台、马面、角楼应有尽有,每隔几个垛口还放置一门红夷大炮。 城下有宽五米的护城河,河后与主城墙之间是崇祯四年新筑的拦马土墙,高一丈,围着整个洛阳城绕了一圈,达三十三里。 赵匡和中营便躲在拦马墙里面,等着流寇上勾。 大概过于大半天,未时左右,流寇前锋来了。 他们并未第一时间试探攻城,而是离着城墙三四里开始安营扎寨。 又过去一个时辰,再来一大波流寇,他们未在西城停留,而是转向南城安营。 时间缓缓流逝,天色黑了下来。 但城西城南两面却没有因此而安静,不时有一队队的火龙进入其中。 二十七日,流寇还在源源不断地开来,分别注入西、南两处大营。 二十八日清早,西面响起了战鼓声,流寇的试探开始了。 因为他们被叶宰追得急,在山西抢的大炮全部丢弃在黄河两岸,所以他们只能靠人力缓缓向城墙靠近。 城头上的红夷大炮轰然炸响! 但很显然,温大的炮组操作不来这种老式火炮,故除了声势震天,拢共没打死多少流寇。 温大气得猛踢一脚红夷炮,骂道:“踏娘的,要是换了老子的12磅炮,这些龟儿子通通都得死!” 二炮手劝道:“温哨,这不是带不来嘛。要不然我们用迫击炮试试?” 温大反手一个巴掌拍在二炮手后脑袋,笑骂:“你晓得个锤子!制台大人说了,要示敌以弱,懂不懂?” 流寇步兵一路清捡着铁蒺藜,耗费足足一个时辰,终于挪到了护城河边。 洛阳守备一声令下,城头“梆梆”急响,瞬时万箭齐飞。 数百流寇当即惨叫倒地。 弓箭射了三轮,再次增加几百伤亡。这时,流寇大营响起鸣金的声音,想是他们觉得已经试探出了洛阳城的防守实力。 流寇们立马以比先前更快十倍的速度返身就跑。 接下来一整天,流寇再无动静。 不过在望远镜里,他们没有秘密。 叶宰能看到许许多多的流寇转往北面邙山,稍微一想便明白了他们的意图,砍树打造攻城器械。 哼,天真!不怕你们攻城,就怕你们不攻城,跑了! 当天晚上,一个左营的斥候绕至东城搥上城,交给叶宰一封情报。 周遇吉亲笔所写:左营已进驻函谷新关,请示是否给予流寇背刺? 叶宰批示:小心坠在其后,绝不能让流寇察觉。你可派少量斥候抵近战场,当听到迫击炮的尖啸声时,你即可以挥军杀出。 ………… 这个晚上注定很忙。 丑时,刚才睡下的叶宰又被叫了起来,戚烨伟说有人持偮辑队“ZJD”令牌求见。 叶宰叫进,一个全身黑衣不开灯都发现不了的矮小汉子闪身进屋。 此人面目普通,进来也不说话,仅抱抱拳,然后从裤裆里掏出一个哨子大小的木筒交给戚烨伟。 戚烨伟眼中蓦地闪过一道嫌弃的神色,但他依然按照规矩认真检查这个木筒。 包括看、摸、闻,甚至舔…… 折腾了半晌,戚烨伟面无表情将木筒交给叶宰。 叶宰憋着笑看了眼戚烨伟平静面色下隐隐跳动的几根青筋,方才拧开火漆倒出里面的一张卷纸。 这是李自成军中的内线发来的,内容是流寇的具体动向。 原来,在山西平陆,流寇也开了一个军事会议。 李自成提议,各营头议定: 众营南渡黄河后,由一斗谷、满天星等八营约两万人西走陕西,经洛南至商洛。一路裹挟百姓,争取聚焦十万人马北上,向西安府挺进。因洪承畴惹不起,所以调动官兵后立马掉头往南,入川! 剩余五十余营(实际只有三十五营了,有十几个营头被叶宰消灭在中条山及黄河)东进走渑池一线入河南腹地。 其中,高迎祥、李自成、马守应、张献忠等营在洛阳虚晃一枪,走宜阳、卢氏,看能不能进入郧阳。而后不管是西入四川与一斗谷等人汇合,还是继续南下进攻江南,到时随机应变。 艹,你们这是要去挖我好兄弟的祖坟啊! 叶宰先是替朱由检震怒,接着又阴阴一笑,问来使:“李自成驻扎在哪里?” 来使道:“南城外。” “辛苦了,我就不多留你了,你和A号以后一定要小心!” “是,兵宪!” 叶宰一愣,好久没听到“兵宪”这个称呼了啊。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3章 崇祯七年除夕 送走密探后,叶宰的瞌睡虫再也找不回来了,索性摊开地图挑灯夜看。 只是大明的地图太过简略,犹如一张风景画,美则美矣,却欠缺最基本的比例尺、等高线等关键数据。 这让叶宰只能凭借后世学到的地理知识来“脑补”。 由地图可知,李自成打的好算盘啊。 卢氏县夹在崤山、熊耳山、伏牛山之间,仅东面对着洛阳方向,其它三面完全不虞官兵攻来。 而且,即便官兵攻来抵挡不住,他们还有两条路可走。 一,往西躲入茫茫秦岭当中,然后进入湖文郧阳地界。那里流民、山民众多,民族矛盾复杂,辗转腾挪下未必没有脱困的时机; 二,往南翻越伏牛山进入南阳盆地。那里一马平川土地肥沃,只要能进去就像老鼠进了米缸子,哦,也许米他们吃不惯。 当然,南阳盆地好是好,却有对骑兵不利的地方。彼处水系发达,一会儿一条河,一会儿一条江,想要高速机动徒增笑耳,只要湖广兵给力点。 那湖广兵给力吗? 还是来想想卢象升吧。 当刚才密探说起流寇南面突围的阵容时,叶宰心里一动,当场脑中就冒出一个模糊的想法。 此刻看过地图,这个想法越来越清晰,计较了好长时间终于下定决心——放其南下! 但是,此中有几个要点: 首先,如何在放流寇南下的同时把张献忠弄死! 叶宰曾经尝试过运用马教知识,站在皆级斗争的角度来分析流寇。 在这个角度,他认同流寇是起义军,是推翻腐朽皆级的无产皆级。但是,绝不认同张献忠是其中一份子。此人出身,主动从贼,毫无道德底线,挖人祖坟、杀人盈城的事没少做,定性为投机分子绝不为过。 反观李自成却是不同。他工作被裁,老婆出轨,为了生活借高利代又无力偿还,被迫从军又遇到欠饷军队哗变。 这才是真真正正被压迫的无产皆级!虽然此人后来入京后迅速腐化,但在其夺取正权之前,宽待民众,对读书人也有好感,具有部分道德底线,同时还有粗略的正治纳领。 因此,张献忠不能留,李自成可暂时留下。 其次,高迎祥不能死。李自成太精了,有高迎祥这个庸主压一压才是好事。 第三,要想驱使流寇扫清江南,须得卢象升放他们一马。 卢象升并非张凤仪,让放开流寇就放开,就算叶宰是他的上级也不行。除非,有个正当的理由。 这就要说到郧阳此地了。 郧阳以前管辖的范围很大,包括鄂、豫、川、陕毗邻地区的荆州、襄阳、南阳、汉中、郧阳八府,上下荆南道等五道,商州、裕州等九州,属县六十五。 此外,军事力量也很强。 郧阳有湖广行都司,下辖七卫、三王府仪卫司、八守御千户所;有营兵系统,郧阳参将,荆州守备、郧阳守备、三江口守备、襄阳守备、安沔守备等等。 后来地盘越来越小,汉中划去陕西,夔州、忠州划去四川,南阳划去河南,荆州、承天府(嘉道长老家)划回湖广。 如今的郧阳瘦身一大半,仅管郧阳、襄阳两地,治地郧阳府。军事力量也只剩郧阳参将、郧阳守备、襄阳守备。 说完地理再来说卢象升这个人。 卢象升的正式官衔其实并不叫巡抚xx等处地方,而是叫抚治。因为湖广本就有都察院官差遣巡抚,故而不用另设,算是中央派出特派员来专门地区干专门的工作。 什么专门工作?就是为了安治流民。 游民又从哪儿来的?为躲避中原战乱跑来的,朱棣大修武当山调来的。仅大明中前期就有百万流民来到了这个世外桃源,天启、崇祯年北方大旱又跑来了一批。 这儿的人身份复杂,从哪来的人都有,山东、山西、河北、陕西,新老流民、山地少民,各自语音不同,习俗不通;加之此地东连荆襄,南靠江陵,西抵西安,北控洛阳,地处要冲,山高林密,多次发生过流民暴动事件。 于是,针对卢象升的工作性质,叶宰便可以找到针对性的办法。 他给卢象升写信,大概意思是:建斗兄,流寇狡猾,河南兵不给力,让其突破黄河天险。你一定要重视起来!再有,据斥候侦察,有一部流寇绕过洛阳继续往南,看样子恐怕是要过南阳进入郧阳地方。 郧阳那里本就民风彪悍不服王化,若是流寇再进去点一把火,后果……本督不得不郑重提醒你,襄阳乃湖广北大门,不容有失! 信发出去了,天色也差不多亮了,城外开始嘈杂起来,人声、号鼓声、打造器械的声音仿佛魔鬼在低呤,给城中人带来极大的心理压力。 再看城中,死寂一片。除了守成的兵将,所有官民均躲在家中不敢露面,有钱人前几天便从未被流寇包围的东门跑路了。 但跑路的人中不包括守土有责的官员和不能出城的福王。 叶宰实际上巴不得大户都跑了,如此匆忙的时间,他们能带多少物资走?剩下的…… 难道你们想留给流寇,反而不拿出来给官军守城?这没有道理嘛。 叶宰昨晚发布命令,凡是家里没人的视同放弃财产。当然,督标是仁义之师威武之师,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我们是借,不动尔等房屋摆设,只要金银和粮食。尔等也不要怕我们不还,等辎重上来了就还,如果到时没有,不是还有洛阳府担保么? 这不,城中也有了动静。 洛阳官吏和中营丙总数百人穿街走巷,态度良好,敲响各家各户的房门。 …………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九,除夕。 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里,流寇也要过年。 洛阳城内到了下午终于热闹了起来。本地民众见流寇没有攻城,固然不敢出门,但有人的人家都升起了炊烟。 哪怕打仗,哪怕再穷,谁家过年又不吃一顿饺子呢? 丙总士兵一整天的成果得到了丰富的收获。他们从地主老财家中的密室、地窖中挖出金银三万两,面万石。 郑永录兴冲冲来找叶宰汇报,憧憬道:“制台,洛阳简直富得流油啊。这才清了不到三成,要是全清完,怕不是有几十万两上百万两。” 叶宰不置可否,问道:“洛阳的官员啥态度?” “哈哈。”郑永录乐不可支道:“就像死了爹娘似的。” 叶宰莞尔一笑,告诫道:“毕竟在撬他们的基础,你对他们的态度要好一点。” “好着呢!”郑永录笑着点头,施即问:“制台,陪同的洛阳同知暗示过卑职,想从中分润一点。” “要多少?你咋回复的?”叶宰脸色一沉道。 郑永录胸脯一挺,“说是要四成,不过卑职拒绝了。” “做得好!”叶宰点点头道:“这是军饷,我们吃了是要拿命来换的!下次他再问你,你就回他,要是愿意上城来打流寇,我们就分润。” “呵呵呵,卑职觉得他们不敢。” “不一定,我大明也有有血性的文人。好了,你下去后再买点猪肉,今晚我们也过年,包饺子吃。” “饺子?制台,我们不吃饺子,也不会包饺子。” “那就吃抄手。” “好嘞。” (感谢书友“东方极品账房”、“鹰扬将”、“”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4章 洛阳之战 洛阳外有流寇围城,内有“恶官”抄家,民众过了一个惨淡的春节。当黑暗褪去第一缕晨曦升起之时,意味着崇祯七年过去,崇祯八年来临了。 初一至初五,城上城下的攻守两方仿佛达成了无言的默契,你不来攻我也不出去重布铁蒺藜。 期间,叶宰叫留意的南城流寇大营没有任何异动。 不知道李自成等人是偷偷走了,还是仍然守在城下。 叶宰思来想去,李自成不走也是有理由的。自己不张旗帜,中营藏得很好,他有可能想再等等,看流寇能不能拿下洛阳。 毕竟洛阳太重要了! 十三朝古都底蕴深厚,民众相对山西、陕西更加富庶。特别是福王,传说他比皇帝都有钱。如此肥羊,不咬一口都对不起这些年转战南北吃的苦。 除去这个理由,拿下洛阳还能震动天下,树立一个好榜样,正治上的好处也是大大的。 初五当天,侦辑队传来消息,卢象升果然上当,天雄军移镇襄阳,仅留郧阳参将防守郧西。 叶宰听后先是一喜,接着狠心向侦察员下达命令:“不惜一切代价,不管任何手段,弄死张献忠!” 侦察员默然低头,好像在考虑此事的可行性,半晌后才抬起头,目光坚定道:“档魁,请允许我动用A号。否则,我们的人接近不了张献忠,此人只信任陕北跟随他起家的十几人以及其收养的义子。” “义子?”叶宰失神出声:“他这时就有义子了?都是谁?” 侦察员回道:“A号只与那个叫张可望的打过交道。” “张可望?”叶宰心道孙可望吧,便问:“有没有一个叫张定国的?” 侦察员摇摇头。 叶宰心头顿时不知道是啥滋味儿,即盼望李定国出现,他两撅名王的光辉与世长存;又希望李定国不在张献忠营里,最好还能为自己所用。 沉默少许,叶宰甩甩头,斩断这股执念,问道:“你想让A号怎么做?” “A号找个理由去求见张献忠,然后我突然拔枪刺杀!” “可这样一来,你不得活,A号也会脱不了干系。就没其他办法吗?比如远距离狙杀。” “南门外流寇各营都扎得很近,张献忠营在中间。我看过了,要想在足够的距离狙杀,避不开其他流寇目耳。” “流寇南下路上呢?” “也不行。南下后,李自成会和张献忠分开。” “算了,让我再想想。” “档魁,我和A号在进入贼窝前都做好了杀身成仁的准备,我们不怕死!” “……为了神圣的目的,我们的确可以杀身成仁,连我也不例外。但是,你俩是侦辑队里的骨干,为张献忠而死不值得!除非能全身而退。就这样,能杀则杀,决不允许以命换命。” 叶宰打发走侦察员,来到南门打望城外连绵的窝棚,此时不由得想起了一个大杀器——导蛋! 米流氓隔着老远,就用这东西刺杀了波斯的关键人物。 可惜,他搓不出来,七八万能量起。 伫立城头,叶宰想了好多有的没的,良久后才叹着气回去西城。 ………… 正月初六,多日的平静终被打破。城南城西两面战鼓震天,流寇推着他们新打造的箭车、楯车、梯子向洛阳攻来。 随着距离拉近到两里,城头上的大炮轰鸣起来,效果比上次要好,打烂了许多楯车、箭车。 可惜火力密度不够,开几炮还得停下散热,让流寇将距离愈拉愈近。 两百米,城头开始抛射箭支,老式鸟铳也同时打响,一切好像与其它地方的明军没有两样。 楯车推至百米左右停下,接着从其后钻出许多衣衫褴褛的人,每人背负一个土袋,在流寇刀枪驱使下疯狂冲向护城河。 短短七十米的距离,瞬间化为了一个死亡地带,无数扛包的百姓倒在了冲锋路上。 纪永春的甲总就部署在西段马墙后,见此情形他目?欲裂,一拳锤在土墙上,低骂:“沃鈤你先人……” 正好赵匡巡视过来,喝斥道:“噤声!” 纪永春缩下脖子,嘟囔道:“他们都是平民啊!” 赵匡黯然道:“攻城的就是我们的敌人,不分平民还是流寇。藏好了,流寇主力不上来不准开枪。” 纪永春偏过头哼了一声。 赵匡摇摇头,又赶往下一段马墙。 这一天,在防守方放水的情况下,流寇取得了可喜战果:南门佯攻死伤极少,西门伤亡虽大,但护城河基本填平。 流寇大帐为此欢腾一片,十几营匪道聚会饮宴,纷纷高呼:“洛阳城防不过如此!明日就发起总攻。” 有精明的匪首心却不在这边,问起了后方的情况。 当得知那支火枪犀利的军队停在渑池、新安后便放下了心,同意总攻河南过个肥年。 而在城内,气氛就比较凝重了。 洛阳守备情知明日便是大战开端,战战兢兢找到赵匡问督标到底能不能顶住? 赵匡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也不吹嘘己方火器天下无敌,就指着城楼似笑非笑道:“叶总督还在里面,你怕什么?” 守备讷讷而退。 初七日,晴,寒风凛冽,但雪停了,是个攻城的好天气。 流寇决心已定,遂拿出了拼命的架式,三万余人铺天盖地向城墙涌来。 与昨天一样,楯车先行,中间是才加入的新人推动箭车、扛着梯子,主力则跟于其后。 守军的反应还是一样,远距离以大炮轰击,近距离抛射箭支。当然,金汁、滚石这些平常战备取消了,怕打到城下埋伏的自己人。 一里。 洛阳守备按照战前布置,带一半人去南城帮忙。这是叶宰谨慎之计,就怕佯攻变真攻,那时守备固然不能击溃流寇,防守住城池应该没有问题。 三百米。 战场上全是各种声音,中营大声说话也不怕被敌人察觉到了。 于是队以上的主官、指导都在叮嘱手下,“稳住,稳住,听唢呐!” 两百米! “嘟嘟哒,嘟嘟哒……” 尖锐的唢呐声响了起来,随即又迅速淹没在战场上巨大的声潮当中。 不过,该听到的听到就行。 一千余火红的缨枪从马墙后整齐冒出,黑洞洞的枪口平指前方。 “打!” “啪啪啪啪……” 长达三四里的战线上,几乎同时亮起了一道火线! 与此同时,城墙上,“嗵嗵嗵”的炮弹撞击底座的声音响起。 尖啸的炮弹在计算好的诸元中,分别飞向中间的箭楼及再后一点的流寇主力,高爆弹的火焰汽浪打碎了一切木制品,暴发的钢珠也在疯狂收割着人命。 连续五轮排枪,打光了所有露在楯车外的流寇,也给楯车后的流寇带去了不小的伤害。 很多楯车却没有因此停下,而是依据惯性继续往前。 五十米,四十米。 唢呐声再响! 马墙后飞出了数不清的小黑点。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5章 洛阳之战完 辰时,洛阳西北二十里,一片迷雾笼罩着邙山某处深谷。 周遇吉焦灼地走来走去,时不时望一眼谷口,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人。 他这种状态打早上醒来就开始了,因为昨天晚上他便由哨探得知——流寇已填平洛阳西段护城河。 故而他判定,今日大战必将开启,而自己的左营也要参与其中,给予流寇以最凶猛的背刺,成为积羽成舟的那最后一片羽毛。 然而,他等呀等,从天色微白一直等到现在,前方仍然没有传来约定的信号。 周遇吉转圈时不禁突发奇想,不会是前出的斥候跑马太快摔死了吧? 想到这儿,他又摇头否定:应该不会!这几个斥候都是本将从神枢营精挑万选出来的,不说骑术光听他们的名字就很厉害——某某贴木儿,成祖时蒙官的后人,历代服役三千营…… 呃,老子好像说过“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祖宗厉害并不能说明子孙也厉害,不肖子孙多了!该不会真马失蹄摔死了吧? 他越想越急,就在心里生起亲自去看一眼的时候,忽听得谷口响起一阵阵的嘈杂声,哨兵们都在喊:“回来了,回来了!” 周遇吉顿时面露狂喜,飞一般冲向谷中,刚好看到几匹喷着白气的战马从浓雾中冲出来。 “如何了?”周遇吉当头便问。 带头斥候慌忙勒马跳下地,半跪道:“禀将军,我等本在战场十里以外,于卯时听到了迫击炮独有的高暴声。职为确保消息准确,又冒险潜入战场三里,通过望远镜仔细观察,后终于确定,中营已发动攻击。不过……” “嗯?”周遇吉喜色微滞。 斥候低下头,羞愧道:“职等撤出时被流寇探马发现,与之缠斗损失了三个兄弟。” 周遇吉眼角一跳,喃喃道:“也就是说我左营伏兵被发现了?”旋即迅速恢复正常,拍拍斥候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只要我们攻击够快,流寇一样跑不了。待会儿你多杀几个为你三个兄弟报仇!” 说罢扭头冲谷内大喝:“以事先布置马上整队!快快!” 小半个时辰后,一千余士兵一人双马甚至三马,踏破邙山中的平静,宛如一道闪电冲出山谷又迅速拐向东边。 ………… 洛阳城南,仅一个丙总便挡住了此面的流寇佯攻部队。 李自成听着西面传来的声声巨响,长长叹了口气,向妻舅高迎祥建议道:“舅,额们走吧,洛阳城打不下来咧。” 高迎祥有些不甘心,指指前面道:“那嘎官兵不多,额觉得……” “舅!”李自成不客气打断,郑重至极道:“额们都上当了!洛阳城里的官军就是在山西追额们的叶宰军。你别看南城这面人少,但他们火器凶猛,额们全军压上也不定能马上拿下。如此一拖延,待官军主力在城西击败一斗米转来南城,额们想走也走不了咧!” 高迎祥看了眼侃侃而谈的李自成,心里顿觉无奈,只因李自成并非他的下属,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过靠与其妻子算是同族勉强拉上的。 因此,李自成即使率军独走他也很难阻止。而且,李自成说的话挺有道理。 “好,额们走!”高迎祥心里千转百回后给出了明确的回答。 ………… 城西主战场,跑在最前面的两千余流寇瞬间被金属弹丸和密集的手雷削去。 中段也没能因距离较远而幸免,一颗颗高暴弹暴发出强大的气浪和恐怖的钢珠。 再后来,战场上硝烟弥漫,掀起的烟尘遮天蔽日,仅能听到里面的炮火轰鸣。 战场边,一斗米、满天星等贼首全部惊呆了,匆忙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过了多久,炮声、铳声停了下来,待硝烟缓缓散去,战场真容终于显现。 “哇哇哇……” “娘咧!” 贼首中有很多人都自诩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真正看到地狱的情景,他们忍不住了,要么头晕目眩,要么直接吐了出来。 这是何等的一副地狱惨象! 方圆一两里的雪地好像被翻了一遍,白的雪,黑的土,加上红色的鲜血,给人一种极端诡异的感觉。 不仅如此,土地上还满是焦黑残缺的尸体,断肢残躯抛散四处。 极少数未死之人则呻吟惨号,他们同样断手断脚,有的……有的肚子竟被刨开,流出了花花绿绿的肠子…… 一斗米这时也明白了,上当咧!对面的明兵分明就是那支追到黄河边的官兵! 搞明白对手是谁后,一斗米下意识就想跑,便想:西边不能去,听手下探马说发现了明军斥候。南边……额这么些营头损兵折将,会不会被高迎祥他们趁机吞了? 正犹豫间,他身边另一营头领老回回惊叫道:“来咧!天上的东西又来咧!” 一斗米猛的一个激灵,顾不得再加盘算,赶忙抬头看去,只见天空中又飞来十几个小黑点。他蓦地生出个想法,这些炮弹不是来打额们的吧? 不得不说,一斗米料得很准,迫击炮就是对着他们去的,虽然因距离限制飞不了如此远,却也砸在大营边缘。 飘散的火星顿时引燃了部分窝棚。 说实话,这波轰炸对流寇的打击并不大。但是,流寇营里却集中了所有马匹。于是,巨大的暴炸声惊到了马群。 于是,连锁反应开始了,马儿受惊四散,见物就撞见人就踩。一时间,流寇营地大乱! 这个情形被赵匡用望远镜看得清清楚楚,遂决定趁他病要他命,命令司号员吹响了冲锋号。 “嘟嘟嘟,嘟……” 三短一长的唢呐声吹得士兵们热血沸腾,纷纷翻出马墙,顺着流寇填平的护城河全线反击! 与此同时,吊桥放下,西门洞开,已准备好的亲兵骑队呼喝着冲了出来。 此后的战场便无须赘述了。 慌不择路的流寇分别向西、南、北三面逃跑。 赵匡应变及时,北面是山,骑兵跑不快。他派出小股督标上山追击,剩余主力分为两部分,三成追击西面,七成追击南面。 实际上流寇往西的更多,不过赵匡并不担心反噬,因为流寇已然丧胆,根本不敢回身反抗,且西面还有左营。 追击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三天才算基本完成。 西面,在左营和中营的夹击下,流寇全军覆没。战果为:歼敌八千余,斩贼首一斗米、满天星、老回回、马鹞子、胡爪、猛虎、独虎、五条龙、五阎王……等二十二人。 一斗米终究死在了他的小算盘上,其他人大体也差不多。 南面,流寇佯攻部队提前跑脱。丙总受令不得追击,遂于战斗后期汇合西门追来的甲总围击流寇,歼敌四千,斩贼首一丈青、三只手、七条龙、关索……等十五人,但因丙总人数不够拦截稀疏,导致二千余流寇趁机跑脱。 至此,洛阳战役全部结束,大明取得了对流寇作战以来最大的胜利! (感谢书友“淡忘孤烟”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6章 鼠疫来咧 崇祯八年正月初十,洛阳保卫战落下帷幕。朝廷取得对寇前所未有之大胜;流寇六十一营贼首死伤大半,亦为起事以来未有之大败。 当晚庆功宴上,洛阳官吏的马屁如潮水般向叶宰涌去。 什么“国之干臣”,什么“流寇克星”,更无耻的居然送上“天不生叶总督,万古如长夜!” 叶宰保持着总督风度,面上波澜不兴,其实心里都快乐坏了。毕竟人脱离了物质需求,所追求的就是精神享受。 不过,他仅仅飘飘然片刻,很快透过现象看本质:这些人今日越谄媚,日后一旦自己失势反噬就会来得越凶。 与之虚于委蛇后,叶宰摒退众人,叮嘱刚赶到洛阳的豫抚陈必谦,本督不去省府开封了,明日将亲率大军追击残余流寇,你一定要保证后续军粮供应。 陈必谦答应了,但提了个要求:“制台,能否拨点督标手中那种快枪给下官?” 你在想桃子! 叶宰张口就要驳了,可转念一想,还得靠人保障后勤,没有必要把话说的太难听,便假做沉吟,半晌后才道:“快枪是本官自西夷处购来,已无存货。但是……” 顿了顿笑着说道:“快枪虽然没有,左营那种自生火铳你要吗?” 本已满脸失望的陈必谦眼睛立刻亮了,想起来洛阳时匆匆听了一耳的战报,好像就说过左营以区区一千五百余人便挡住了五倍的流寇,其中发挥重要作用的正是自生火铳! 遂急切道:“求之不得,制台能给多少?” 叶宰笑眯眯道:“你要多少有多少?但是,不是给而是买。” “买?” “对,自生火铳由攀西州研制,你自去找四川布正使王之临接洽。” “多钱一柄?” “不贵,才十两。” “嘶……比工部的贵三倍多。” “工部?哈哈哈。” “制台,您是工部左侍郎,如此嘲笑合适吗?” “呃,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么。” 当晚,叶宰给朱由检大兄弟写了一封热情洋溢的书信,简单叙述了自山西追击流寇到河南的情况,然后总结道,臣的报捷文书已经在路上了,从此以后,陛下再也不用为流寇和朝臣担心啦! ………… 翌日,叶宰想走没走成。 因为侦辑队山西科送来一封绝密情报:山西偏头关去年便疑似出现制台所说的鼠疫!当地郎中只当普通伤寒处理,到今春已病死十九人。 终于来了…… 叶宰叹息之余心却是一定,他不怕鼠疫来就怕鼠疫潜伏起来,就像历史上一样,直到崇祯十四年来个总暴发! 那才真是天灾人祸、风雨飘摇,本来因秦军回了口气的北地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李自成之所以能轻易打进北京,京营基本因病死光也是其中一个不可忽视的客观原因。 所幸现在提前几年找到了原发地,而且古代人口很少流动,传播范围暂时不广,我大明还有抢救的希望! 他马上提笔给吴甡写信,直接就是命令:以保德州和宁武关为线,以北所有地区划为鼠疫疫区,只能进不能出; 山西清田暂停,清田吏员们就地转为“灭鼠专员”,敢不配合者杀无赦! 派出郞中进入疫区,命其研制由槟榔、厚朴、草果三味药合成的达原饮,并告诉他们轻重病要分开,有病没病的都必须蒙住口鼻。 隔离疫区外所有患伤寒病人,待确认了不是鼠疫才准放归。 没错,以上几条措施均来自于吴又可,《大明劫》的功劳! 写完给吴甡的信,叶宰为避免山西有漏网之鱼来了河南,连累自己也跟着中招,便找来陈必谦,告诉其山西出现了“鼠疫”。 陈必谦闻言吓了一大跳,他太知道鼠疫是什么了,历朝历代都闻之色变的“死神!” 再三向叶宰确认了真实性,他全盘接下叶宰的要求——也在河南开展“灭鼠活动”,组织郎中研究达原饮,派出人手去各官医署、民间药店隔离伤寒病人。 就这样,叶宰大军在洛阳滞留下来。 正月初十,老百姓们发现,洛阳街上开始出现一队队蒙着面的士兵,他们成群结队大呼小叫,冲进自己家里,冲进暗沟里…… 起先百姓们都很怕,但后来不怕了,因为这些大头兵即不伤人也不抢东西,只打老鼠。 正月十三,前军、后军、辅兵一起赶到洛阳,叶宰匆匆表扬了他们几句,立刻要求都戴上面巾出门打老鼠。 又过去两天,效果却并不是很好。叶宰手下六千人,洛阳当地官吏守兵,加起来一共才不到一万五千人,哪里能消灭完整个洛阳的老鼠? 于是,叶宰只得祭出超能力——我没钱但我的属下有钱! 他令知府在全城张贴公告:抓一只老鼠一个铜板。 然而,公告贴出去全部遇冷,并没有老百姓前来兑换,由此可见此时官府的公信力之低! 那咋办? 我们的老祖宗商鞅示范过了,找托……哦,不是,立木为信! 叶宰唤来最不像军人,最像小市民的赵义面授机宜。 申时,洛阳府衙门前。 一个白胖子拖着一个板车,上面三个大竹筐装满了老鼠。 府衙书吏态度良好上前清点,共点出老鼠八百只,随后当着围观群众的面,付予白胖子八百铜钱。 白胖子感激涕零,跪地高呼:“青天大老爷啊!一诺千金!俺还要去逮老水子!” 躲在衙门后的叶宰顿时眉头大皱,暗骂赵义表演过火、得意忘形,河南人哪有把老鼠叫“老水子”的?要么叫老鼠,要么叫耗子! 不过,叶宰白担忧一场。老百姓可不管你叫什么,也不管你一个人怎么打到的八百只老鼠,他们眼里只看到那一串黄光闪闪的铜钱儿! 洛阳捕鼠行动从此陡然加速。 接下来三天,府衙前门庭若市。百姓们背着筐,提着包,推着车,将大量的老鼠送来,换回了无数黄的、白的。 府库为之一空,烧尸的黑烟熏臭了府衙内外,连大堂中“明镜高悬”牌匾也未能幸免。 还有个间接坏处,大量的钱兑出去导致洛阳通货膨胀,粮价竟生生涨了一成! ………… 正月十九,通货膨胀的幕后黑手叶宰带兵离开洛阳,去往西南卢氏方向。 此时其它地方的明兵布置是这样: 秦军已南下到达商南,等待叶宰的命令进入郧西;卢象升陈兵襄阳,等待北来的流寇;邓玘回兵洛阳、开封一线,预防流寇杀来回马枪。 正月二十日,督标到达永宁县,扑面便是“噩耗”,永宁被流寇打破,城中官员及地方豪绅大户基本死伤殆尽。 总督为之震怒,令剩下的士绅筹集粮草,他要继续穷追! (求订阅、收藏、推荐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7章 孙传庭 崇祯八年正月下旬至二月上旬,叶总督不辞辛劳,一直跟在流寇屁股后面吃灰。 从洛阳追到永宁,从永宁又追到卢氏,在此得知流寇遇到了以逸待劳的曹文诏。 流寇与曹文诏交战大败,扔下数百具尸体后分兵两路逃亡。 一路向西;一路向南翻越伏牛山,曹文诏不容南阳有失追向了南路。 叶宰便继续追击西面这路,大致沿着洛水的方向进入陕西,来到豫陕交界的洛南县。 除了曹文诏所在的卢氏,这一路上的城市及周边乡镇无一例外均被流寇祸害,他们拷掠大户、杀官掳人,无恶不做,其罪罄竹难书! 叶宰为此特地发出军令,调已集结在陕郧边界山阳县的秦军北上商州,会剿流寇。 二月中旬,孙传庭克期到达。 然而,令官军没想到的是,流寇不在大山中兜圈子了,居然强渡洛水,大摇大摆一路向西杀向蓝田,前锋甚至一度接近灞桥。 西安城顿时震动,紧闭城门一日三惊。陕抚范复粹分别向三边总督和五省总督发去求救公文。 商州城,叶宰头一回见到孙传庭。 不是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叶宰反是大失所望,因为真人的长相与他脑补的孙传庭形象大相径庭。 原来孙传庭并不是长得威武雄壮啊? 一张清癯的国字脸,唇上颌下留着两绺整齐的胡须,说话细声细气,看起来与普通文人没有两样,都不如叶宰自己孔武有力。 当然,孙的身材在这个年代算是比较高挑,大概1米75左右,若是站直了也能给很多人以巨大的压力。 叶宰在观察孙传庭,孙传庭也在观察叶宰。 在孙传庭眼中,这位总督年轻俊朗,说话慢条期理,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但是,在其波澜不兴的面容上,那双长长的丹凤眼却好像会说话似的,时不时暴露下他的情绪。 比如,他要是对某人某事感兴趣,即使不说话或者少说话,眼睛也会顾盼生辉;要是不感兴趣,眼睛便会闪过讥诮、厌恶、愤恨等神色。 所以说,叶宰自诩的“面瘫大法”在阅历丰富者那里一戳就破,且得练呢!要不然电影演员也不会把“眼神”做为衡量演技的一个重要标准。 两人喝着茶说了会儿科场、官场逸事,叶宰这才放下茶碗咳嗽了一声。 孙传庭心道:“来了。”,身体不禁坐正了点。其实孙传庭早不耐烦官场这种繁文缛节,可总督不说正事他也不好打断。 “白谷兄,流寇去了西安你知道吧?” 孙传庭拱手道:“下官已知晓。” 叶宰道:“你如何看?” 孙传庭胸中已有腹案,迅速回答:“此乃流寇声东击西之举。” “哦?”叶宰听孙传庭一语便道破自己的谋划,心里大惊,赶紧绷着脸淡淡道:“原闻其详。” 孙传庭看到了叶宰眼中的诧异,不过没有多想,只当总督没想到此面,便侃侃而谈。 在他看来,蓝田做为东大门夹在骊山、峣山之间,其地驻有卫所易守难攻。流寇若不打下蓝田,攻击西安就有被背击的威胁。 即便蓝田被打下了,流寇也打不下来西安城。 西安城可不比一般城池,那里是十三朝古都,历代都有扩建修缮,历经千年风雨仍能屹立不倒。其城墙墩厚,各种守卫措施也非常周密。 流寇若去攻城便好似以卵击石! 因此孙传庭判定,流寇多半会在西安外围虚晃一枪,而后要么翻越秦岭至汉中、四川,要么绕个圈子去湖广。 为何不去西面和北面? 孙传庭进一步解释,西面凤翔方向本是可以,但那片被流寇祸害了几年,去了也找不到人口和粮食。北面就更不会了,那是边军的地盘,还要更穷!打打不过,抢抢不了,去了干嘛? 你特么居然都猜中了!怪不得说传庭死而大明亡矣…… 光这份战略眼光就比大多数明臣好多了,再加上其狠辣的手段,果然不愧大明脊梁。可惜太过忠心,在皇帝逼迫下,竟在明知道不能出战的情况下仓促西出潼关,最终导致人地皆失! 这里要帮好兄弟朱由检说一点好话。若是站在他的角度情况是: 流寇在中原腹心施虐,杀他的亲戚掳他的子民,威胁京师随时可让他下台。再有,皇帝家也没有余粮了,彼时各地动乱,税收无着,他都快当裤子了,哪里还有银子养兵?只能速战速决。 第二个道理在洪承畴身上同样适用,松山大败就有朝廷不堪财正重负,催促进兵的原因。 叶宰心念电转时,孙传庭说完了,向他看了过来。 “咳咳。”叶宰清清嗓子,道:“白谷兄,西安毕竟是陕西首府,秦王也在,不能大意啊。我的意思,还是去一趟为好。” “叶制台,下官……”孙传庭马上反驳。 叶宰摆摆手道:“白谷兄,我知道你说的都对。可也请你体谅体谅我,我不敢冒险啊。万一流寇叩城,我却拥兵不救,到时陛下该如何看我?天下人又该如何看我?” “唉……”孙传庭长叹一声,不再言语。 ………… 二月十三,督标、秦军合二为一,起程离开商州赶往西安方向。 当大军即将到达蓝田时,斥候来报,流寇试着攻了几次蓝田无果,于三日前遁入了终南群山。 孙传庭扼腕道:“他们是去了山阳!” 叶宰脸黑得如同锅底,叹道:“愧不该不听白谷兄之言呐。” 孙传庭却是君子,不仅没有露出半点要嘲讽的意思,反过来安慰道:“制台,如此也好,西安安全了。” “呃,白谷兄说的是。”叶宰点点头,咬牙切齿道:“追,给我追。” 令旗挥动,大军随即转向,追入终南山中。 两日后,经历千难万险,大军走出大山来到山阳。 迎接他们的是个好消息,因前段时间孙传庭驻扎山阳,顺便帮着修缮了城墙,故流寇连续攻打两日也没打下来。 叶宰忙问:“那流寇呢?” 当地人纷纷表示,不敢追出去,不知道! 如此便麻烦了,终南山里面沟壑纵横,连通四面八方,怎么才能得到流寇的准确消息呢? 于是,全军只好在山阳暂时停下,广撒斥候找寻流寇踪迹。 过了足足两天,督标斥候终于找到线索:天柱山东麓有大量砍伐树木的地带,且那里留下了很多马粪。 妥了,流寇是去了郧阳的上津。 叶宰和孙传庭达成共识,下令补充粮草,随后顺着斥候找到的通路追了上去。 离开前,叶宰再秀微操技能,派快马向襄阳的卢象升传令:流寇一部已进入南阳,你立即提兵进入,配合曹文诏南北会剿。 二月二十日,钻了五天老林子的大军到达上津。 初至便闻噩耗,上津已被攻破,流寇前日去了郧西方向。 孙传庭急着要继续追,叶宰喘着粗气拦阻道:“白谷兄,让我缓缓,让士兵们也缓缓,都筋疲力尽了。” (感谢书友“别急℡主”、“”、“小泪小磊”、“z周良才尽”、“书虫n”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8章 攀西的情况 崇祯八年二月,因驻守襄阳的卢象升率领天雄军进入河南,导致当地守卫薄弱,流寇趁机大掠,官军唯死守城池而已。卢象升听闻老窝被抄,一边大骂某总督瞎指挥,一边放弃北上,陈兵新野做出随时南返态势。 之所以没有直接回去,是因为他军令在身,还得等待某总督同意。 直到流寇肆虐襄阳府差不多五天,卢象升终于收到叶宰军令:回襄阳,配合西来督标,将流寇剿于汉水东岸。 二月底,卢象升率军回到襄阳,随之迅速寻战,终在光化以南、汉水以东的马窟山遇一部流寇约三千人。 卢象升毫不犹豫,亲提大刀组成锋矢带头冲锋。 流寇惊慌失措,被天雄军冲入其中大砍大杀,并再也没有组织起有效的反抗。 是役,歼流寇千余人,斩匪首鞋底儿、八金龙,自身无一伤亡。 壮哉!卢象升,壮哉!天雄军。 战后审问,此伙流寇有老营200余,其他基本为卢氏山区人氏,以前的职业是“矿盗”。即失地农民,违抗朝廷禁令私自开矿为生。 流寇到达卢氏后,矿工们主动加入,还充当向导领着流寇穿越终南山到达山阳。 孙传庭看到这份塘报,气得胡子颤抖不止,怒骂:“该死,不但违律且主动从贼,该死!” 哪料叶宰接了一句让孙传庭差点噎死。 “好兵啊,戚少保的浙兵大多就来自于义乌矿工。” 孙传庭缓过气,眼神复杂看了眼叶宰。 在这些日子处下来,他也隐隐明白了面前这个总督的心思——对豪右士绅不满,同情老百姓,其中也包括流民。 可同情归同情,他对流民组成的流寇又恨得咬牙切齿,显得很是矛盾。 ………… 三月二日,叶宰到达光化。 汉水河边卢象升留了个信使在这里,信使汇报道:“卢抚治三天前追过了汉水,昨天传来消息流寇主力打破西岸谷城,接着顺江南下。卢抚治已追了下去。” 叶宰令信使下去休息,沉吟道:“白谷兄,你看流寇会不会故伎重施,在襄阳虚晃一枪后西逃武当山、荆山之中?” 孙传庭抚须颔首道:“有可能。” 叶宰道:“那咱们不去襄阳了,沿着西面山体布防。” 嗯? 孙传庭差点揪一把胡子下来,瞠目道:“襄阳有襄王!” 话中未尽的意思就是:你在陕西说要保护秦王,非要走一趟西安,如今轮到襄王就不管了?人不能骤然改变到这个地步吧!朝令夕改啊你。 叶宰挥挥手,不以为意道:“这不有卢抚治嘛,他手下的天雄军比之你的秦军一点不弱,有机会我介绍你俩认识。再有,我这样安排也算是为他查漏补缺。” 孙传庭默然。 自此战术定下:大军渡过汉水,然后一分为二。孙传庭和秦军防守武当山东侧,督标防守荆山东侧。两部一日一联络,务必不让流寇遁入山中。 孙传庭接了令却不马上去安排过江事宜,而是欲言又止。 “白谷兄,我从未把你当过下属,有事请直言。”叶宰和蔼道。 孙传庭当即说出心中疑惑,“倘若流寇并不西来,而是继续往南去江西,往东去南直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去。”叶宰回答。 孙传庭不可思议道:“南直有凤阳有孝陵有南京,江南又是鱼米之乡,若是被流寇搅动,将给朝廷在正治和赋税上带来重大的损失!” 叶宰摊手道:“白谷兄,我只是豫、晋、陕、湖、川五地总督,别人的事轮不上我来管。” 你竟是如此之人!本以为你心怀百姓,即使再昏也算半个好官,原来却打着各扫门前雪的心思,是某高看了你! 孙传庭抱了抱拳,转身就走。 叶宰看着他的背影,暗叹道:“白谷兄,我是为大明好啊。” ………… 叶宰这次总算没有料错,流寇果然有西遁入山的企图。 三月初八,一部上千人的马队靠近了荆山东侧。叶宰下令,各营往死了打! 实际上都不用他下死命令,流寇此时一听到栓式枪的枪声立马就会化身惊弓之鸟,连冲上来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直接调转马头亡命逃跑。 赵匡请示追不追? 叶宰否决。 隔了几日,卢象升发来急报,流寇进入承天府。 叶宰不得不重视起来了,承天府是嘉道长的老家,要是真被流寇祸祸了,朱由检可能会疯! 于是,他不情不愿派出周遇吉统左营南下。 待周遇吉走后又过了两天,A号终于给他送来绝密情报:“寇已决意分兵离开湖广。张献忠、马守应往东进入南直庐州府,高迎祥、李自成进入安庆府。” 叶宰至此终于放下心,提笔给四川的王之临、秦佐民各写了一封信。 他要求王之临和李唯辅商量,调动攀西经过整训后正治可靠的土兵至夔州,交与秦佐民。 秦佐民则将剑关防务交与绵阳参将,统镇标沿嘉陵江南下至夔州,集合攀西土兵一起乘船至武昌待命。 由于叶宰是五省总督,此道调令合乎规则,且兵部有梁廷栋,也不会来找他的麻烦,故很轻易的便执行下去。 匆匆一个月过去,五月来临。 在此期间,流寇只是在承天府骚扰了一通,令朝廷上上下下都松了口气,随后在发疯的卢象升追赶下逃出湖广大地。 秦佐民和攀西土军也到达武昌。 说说攀西军的情况。 攀西是叶宰定的工业中心,留守人员不敢怠慢,对那儿的掌握非常之强。 现任知府郭保又是一个唯正绩论者,不但继承了叶宰“打土豪分田地”的方针,还创造性提出了民族新正策。 当然,并非“人人平等”那样一蹴而就。他将攀西州的户籍分为两种,一种是汉人户籍,一种是夷人户籍。 两种户籍可以流动。 他规定:只要能说汉话,能写五百汉字,且认真做工考评合格,你就是汉人! 规定一出立即引来夷人趋之若骛。因为在工地和工厂里汉人的工资高,有买田的资格。这里的“田”指得是翻过土渥过肥的好田,并非他们自己随便扔种子的生田! 不仅如此,汉人还能当官——村长。 有吃有穿有钱又有地位,何愁人心不聚? 攀西的民众基础变得越来越好。 郭保趁机推出第二项规定:只要你参军服役五年,且认字合格,你就是汉人! 比起第一项虚无飘渺的考评,这五年可是看得见摸得着的!于是,攀西小伙子们参军之势蔚然成风。 一下就招了三千人,很多人居然是原来土司属下的土兵和奴仆。 再来说说土司,被分了田又没了人,索性躺平任整。 有聪明的便拿出银钱来做生意。 什么生意?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守着水泥石、钢铁厂、制造厂什么生意不能做? 郭保也巴不得如此,既能搞活经济又能收税,他除了军火啥都敢卖! 区区两年,攀西大治。府库充盈,汉夷安家乐业。 (感谢书友“直觉”、“飞火流星1号”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19章 两路出击 武昌,长江码头。 水面上停着数十艘艨艟臣舰,舳舻千里、旌旗蔽空。 岸上,平常的繁华不在、小贩绝迹,一股肃杀的气息飘来荡去。 叶宰背对江面站在一只小火轮前面,浑身肃穆庄严。 而在他对面,则是近万人的整齐军列。 排在左边的是川军镇标,三千余人。全身鸳鸯战袍,红缨笠盔,好似一片红色的海洋。他们由长枪兵、刀盾兵、燧发枪兵组成。 排在右边的是一群皮肤黝黑、高鼻深目的汉子,也是三千余人。披挂黑色板甲,戴黑色笠盔,全体手持燧发枪,此时已套上三梭刺刀,刀尖指天恍若钢铁的丛林。 两支部队往后就稍显杂乱了,二千余人站得松松垮垮,仅勉强维护队列不乱。这些人穿得也是五花八门,有破烂的鸳鸯袄,有平民短打,甚至还有光膀子的。头盔基本没有,大多数用各种颜色的布包着脑门。 三支军种三种面貌,但无一例外都是以饱含崇敬的目光,看向那道伫立在江边的伟岸身影。 这就是我的军队! 叶宰心头热血沸腾,豪气顿生。 有了他们,何愁匪患不平,何患逆虏不灭?有了他们,任尔朝内朝外什么风雨,皆以力破之! ………… 崇祯八年五月初九,朝廷剿匪大军一分为二。 一路乘战船顺江而下,直趋安庆;一路骑兵北上进入黄州府,趋麻城穿越大别山,目的地庐州府和中都凤阳。 南北两路大军就好像一把钳子,狠狠夹向了正在东窜的流寇。 如此部署,岂非与叶宰先前与孙传庭所说的“各扫门前雪”的方针不符? 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嘛。 上上个月川兵没来,只能各扫门前雪。现在川兵来了,手中有了余力,当然要给流寇脑袋上套个辔头。 五月十三日,南路军到达安庆。这时安庆仍在明军手中,秦佐民下令:全体下船。 安庆当地守军很快便大开眼界,纷纷惊呼:“豪奢!” 那大腿粗的火炮什么情况?怎么一门又一门! 那一看就很犀利的火枪什么情况?一人背一杆! 此外,还有雄骏的马儿,坚固的箱车。唉哟,掉了几袋,啊……都是白花花的大米! 腊肉、香肠、香梨…… 一众守军口水哗啦啦地流。 突然,一个怪异的声音惊醒了他们,循声看去,又见一只怪船冒着黑烟“突突突”靠来江岸。 “喔,天爷!怪物,怪物……” 众兵怪叫着后退,有人竟然撒腿就跑。 秦佐民下船,对走在身侧的耿仲明笑道:“耿游击,你看这些人像不像攀西土军刚见到火轮船时的模样?” 耿仲明面色不变,却语中带刺道:“秦总兵,末将记得你也是土兵出身?还有,这支土军是你先打下的底子。” “嗨,耿游击……”秦佐民笑道:“别较真,本将一时失言,失言哈。” 耿仲明忽然板起脸,正色道:“制军有言,哥命工作来不得半点玩笑,认真,认真,还是认真!” “你……真是档的好干部!”秦佐民噎了下,讪讪说道。 “过奖,末将学习得还不够。”耿仲明板起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抬头望天追忆往昔道:“说出来也不怕秦总兵笑话。我呀,在牢里学习那几年,起初抗拒得很,可后来通过看守们孜孜不倦的讲习,方才慢慢转变了观念。原来……以前我们都错了啊,个人荣辱那及得上全体百姓的福祉……” “停停!”秦佐民摆手打断耿仲明念经,转移话题道:“耿游击,我俩来议议下面该如何进兵。” ………… 莽莽大别山中,叶宰指着群山中一座险隘问左右道:“这就是松子关?” 身后响起戚烨伟的声音:“回制台,是。” 叶宰喃喃道:“不知关上如何了?” 戚烨伟接道:“有前营在,无论关上是否有流寇占据,一定能拿下来。” “哦,你倒是比本官更有信心……” 叶宰话音未落,前营好像在配合戚烨伟似的,一杆大旗自关墙上方伸出,左右疯狂舞动。 “是张将军的将旗!”戚烨伟喜道。 “走,上山!” 其实,叶宰本可不走北路的,此条路线又是翻山又是过河,十分不好走。但他却又不得不走,因为凤阳,因为张献忠! 张献忠是他现在头号欲除之而后快的对象,假手别人他不放心。 ………… 五月十七日,秦佐民在桐城鲁琪山南边截住了高迎祥、李自成的尾巴。 “不好,此贼要北上与张贼汇合!耿游击,这里你别管了,迅速绕往北面北峡山断贼北上之路。” 秦佐民电光火石间下达了命令。 耿仲明没马上答应,而是看向旁边的教导廖华清。 廖华清点了点头。 耿仲明得了授意,这才抱拳领命,接着手一挥:“攀西军听着,放弃火炮辎重,全体轻装跑步向北。” 呼啦啦几分钟过去,三千矫健的土兵冲入了山体中另一条峡道。 秦佐民这道命令下得非常及时,当攀西军发挥山地优势,赶到北峡山下不过半小时,高、李前锋到了。 “霹里啪啦……” 燧发枪一阵乱响。 流寇顿时如惊弓之鸟退了回去。 谷中一处山凹里,高迎祥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问李自成:“怎么办?两头都有明兵,额们被堵在里头咧。” 李自成沉吟不语,高迎祥又道:“要不额们再诈降一回?” “两边都有明兵,向谁诈降?”李自成蓦地抬头道。 高迎祥思索片刻道:“后面打着总兵旗帜。这些总兵最是贪爱钱财,就找他。” 李自成听后却不置可否,他不认为这支明军会一样上当。 正在这时,从南面匆匆跑来一个探马,高呼:“明兵退了,明兵退了……” 高迎祥和李自成同时一呆,面面相觑。稍停,两人齐齐道:“有诈!” 然而,他俩多虑了,过会儿又有探马来报,明军缓缓退去,已间隔五里开外。 如此他们终于相信了,明军应该是放了自己一马。 但为何如此? 李自成百思不得其解。 当他走出鲁琪山面朝空无一人的安庆平原时,他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猜测:莫非明兵不想让额们往北,往东却是不管? 他猜对了! 在这以后,只要他们往东明兵就不管,仅吊在他们身后,离着一天左右的路程。倘若往其它方向那就不行了,明军会加快速度,迅速拉进一天的路程予以痛击。 这一走一逃期间,李自成也试了很多办法。栗如派人送上卑词,说他愿意送上买路钱,请明军不要追击。结果信使被斩,回信都没有。 又栗如,他令手下在路上撒下大量的铜钱、银锭、衣物等等。明军也怪,他们派一队兵专门停下捡钱,余下的继续追击。 流寇因此被搞得身心俱疲,连抢掠的心思都没了。 某日,军师项大诚若有所思道:“闯将,俺发现这伙明兵有个规律。” “么子规律?”李自成问道。 项大诚道:“他们既不杀俺们,也不制止俺们抢东西。但是,不能想平民!抢一次他们就要来报复一回。故而,俺觉得他们就是想驱虎吞狼。” “你是说……” “对!”项大诚重重点头,而后续道:“所谓千里做官只为财!他们从四川远道而来不就是为了财?这儿哪里财最多?大户啊。他们毕竟是官兵,不敢下手去抢。因此,他们想让俺们去抢,然后分与他们。” “明日额就试试。”李自成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感谢书友“”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20章 穷寇末路 自督标北上凤阳府后,接下来几月一直在与张献忠兜圈子。 这厮领着一万来人也不进中都,东一鎯头西一锤子,人反倒越来越多。 叶宰为此发了狠,不但自己咬着牙在后穷追,还调动其它部队张网围堵。 邓玘驻兵河南永城、鹿邑一带堵住其西北逃窜之路;卢象升节制湖广总兵,在黄州一线布防;曹文诏限期剿灭河南另一股流寇,随后迅速陈兵汝安府新蔡、固始,堵住西南方向。 接着又给驻节淮安的漕督兼凤阳巡抚刘荣嗣写信,请其移镇凤阳保护皇陵并弹压流寇。 这封信转了几道手才到了刘荣嗣手中,此君正在扬州与复社诸子议论时政,吟诗作文呢。 刘荣嗣接信后惊呆了,倒不是震惊流寇来了辖地,而是叶宰居然敢跨境执法! 而且还一步跨到了中都! 实属大不敬,大不敬啊…… 刘荣嗣在复社才子的撺掇下怒发冲冠,满心愤懑提笔给崇祯写了一封弹章。 不过,弹章发出后他不敢怠慢匆匆告辞。因为中都毕竟是其辖地,出了问题叶宰跑不掉,他也跑不掉,同归于尽而已! 七月初三,刚渡过西肥水的叶宰接到喜报,还是双喜临门。 远在山西绛州的王紫玉诞下一子,依叶宰之意取名叶云程。嗯,与他前世名字一毛一样,主要表达的是他对前世的缅怀之情。 曹文诏于伏牛山剿灭残余流寇,已运动至新蔡一带。 叶宰揽报大喜,下令缩小包围圈,务必于九月前消灭张献忠。 此道命令发出不久,坐镇凤阳的刘荣嗣接到圣旨申饬。 朱由栓骂他不务正业、嫉贤妒能,尔自己不堵住流寇反怪帮忙的叶卿,是何道理?朕在此正告于尔,若敢让寇毁伤祖陵一草一木,就等着锦衣卫缇骑来将尔槛送京师吧!还有,尔归于叶卿麾下受其节制。钦此! 刘荣嗣听到内容,气极攻心也可能是老人家身体不适,眼前一黑一头栽倒于地。 好在下人抢救及时,半个时辰后刘荣嗣醒来,他颤抖着嘴唇奄奄一息道:“李先生,帮老朽拟一道乞骸骨的奏本,八百里加急发往京师。” 得,人不干了。明臣就是这么刚! 两天后,坐镇文华殿的朱由检接到了此份奏疏。他对于刘荣嗣撂挑子的行为却一点都不生气,反而推而广之,叹道:“拈轻怕重,大明的官员比之叶卿均差远矣。拟旨,乞骸骨不准,仍留任漕督,着免去凤阳巡抚。” 就这样,凤阳巡抚的光环加到了叶宰脑袋上。 没给叶宰加例行的漕督职务,是朱由检深思熟虑后做出的决策。 因为漕督任务太重,不仅要管三千里运河沿线,还得管凤阳府、淮安府、扬州府、庐州府和徐州、和州、滁州的地方事务。 大忠臣、好兄弟叶宰便有三头六臂也管不过来啊。 叶宰懵逼地去凤阳接了旨,反正他是怎么都想不到这个凤阳巡抚是怎么来的,只当好兄弟为了加强自己的职权。 在凤阳,他召集中都留守司下了死命令:不可放流寇搅乱皇陵清静,否则军法不饶。当然,有威胁也要有奖励。 他规定,只要尔等守好皇陵不给本抚剿匪大业拖后腿,本抚即承诺:想升官的升官,想领钱的领钱,即便想军户转民户,本抚也帮你想办法! 诸军卫喜极而泣。实在是凤阳这里的人太惨了,世世代代与陵为伴,哪儿都不能去,连平民也不如。 畅想着外面的广阔天地,人人均像打了鸡血,嗷嗷叫着“誓死保卫凤阳!” ………… 刘荣嗣拖着“病体”调动徐州、淮安、扬州、滁州四路参将向凤阳集结。 随着他们运动到位,叶宰下令邓玘、曹文诏、卢象升立刻进入江北,进一步紧缩包围圈会剿张献忠。 之所以不调徐淮四参将入凤阳作战,是因为南方军务废驰,其等手下均为弱兵,不如做一只黔驴在边上挡着摇旗呐喊。 可卢象升好像不太认可叶宰此道命令,私下里吐槽道:“叶制台又在胡来!” 手下忙问为何? 卢象升解释道:“明明有大股流寇往应天去了,叶制台却在凤阳与一小股流寇死磕,南辕北辙啊。” 手下想想道:“也许叶制军想保护皇陵?” 卢象升嗤笑道:“南京可有孝陵!南京与凤阳孰轻孰重?” 这个问题手下就不敢答了,紧紧闭上嘴巴再不搭话。 八月二十日,就在叶宰定的剿匪最后期限到来前十天,四只大军终于压缩了张献忠的活动空间,将其堵在宿州与灵壁之间的齐眉山中。 说是山其实就是一座范围不广的土包,且北有汴河,南有浍水,只有一条官道傍于山下。 叶、曹、邓、卢四军加上辅兵共两万余人分守河、道,张献忠四面被围,插翅也飞不出去了。 然而,他觉得他还能拯救,竟遣数人分别向各军贿赂。 叶宰这儿他准备出个大血,愿意归降的同时还承诺上交其抢掠的八成财货。 “斩了!”叶宰掷下文书,嗤之以鼻道。 亲兵立时一拥而上。 “慢着!”叶宰一摆手,问面前那个十几岁的小孩儿,“你叫啥名字?” 小孩儿怡然不惧,铿锵有力回答:“额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张定国!” “哈哈……”叶宰揶揄道:“本官问你,你真姓张吗?” 小孩儿脸皮涨得通红,兀自强辩道:“额业、婆、达、麻都饿死咧,要不是义父收留额,额早已是冢中枯骨一具!” 叶宰看着他认真的小脸,越看越喜欢,温声道:“小孩……小将军,以我度之,你原是读过几本书的?” “读过!义父给额们请了先生。” “你既然读过书,那就应该知道忠孝二字。忠孝忠孝,忠在前孝在后,对不对?” “不对,先有孝才有忠。对父不孝就会对君不忠!” “嘿……小将军口舌便给啊。” “叫额背叛义父,你想也别想!” “本官不信收拾不了你了。左右,给他押下去……交给洪正身改造思想。” “额不会屈服的……” 八月二十五日夜,中营指导全军动手,齐眉山下各关键节点的战壕完工了。 八月二十六日拂晓,齐眉山下四面开始架炮。 有督标的12磅拿破炮、迫击炮,凤阳拖来的佛郞机、大将军炮,曹、卢两军携带的虎蹲炮。 卯时,炮全部架好。 依令,由温大炮哨先行打响。 温大挥动令旗往下急斩,大吼道:“燃烧弹十发,射击!” “砰”的一声大响,紧接着无数的炮声接连响起。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21章 凤阳和南京 “轰、轰、轰……” 一连串大烟花在齐眉山顶十几米高空炸响。 温大怒喷徒弟白晓光:“引信剪短了!” 恰巧此时迫击炮落地,一阵更大的轰鸣声钻入白晓光耳朵,导致他只能看到师傅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声音。 “咋了?” 温大气得巴掌扇在白晓光头盔上,大吼:“你说咋了?你个哈儿,引信短了!” “哦,哦,哦。”白晓光这才搞明白师傅为啥生气,慌忙扶好头盔重新去制作炮弹。 六门12磅炮暂时哑火并未对战局有多大的影响,因为齐眉山下的炮实在大多了! 二十门迫击炮的炮弹如雨点般砸过去,巨大的气浪将火焰播撒四方;十门大将军炮打出的实心弹,让山石迸散似开女散花。 流寇们哭爹喊娘,避无可避! 要么被飞溅的碎石打死,要么被凶猛的火焰吞噬…… 几分钟后,12磅炮再次加入死亡进行曲的合奏当中。 山体不堪凌辱冒起了雄雄的怒火,树木在燃烧,生命在哀鸣,遮天蔽日的烟尘汇聚成一根巨大的烟柱直冲云宵。 不多时,还没死的流寇冲了出来,分四面突围。 枪声响了! 虽然仅凭中营、左营的火枪密度难以将一个大圆圈防守严密,但没关系,壕沟后面还有前营、秦军、天雄军、川兵、豫兵。 可怜流寇躲过了火烧石砸,穿过了枪炮火线,却仍然躲不过迎头砍来的刀枪。 崇祯八年八月二十六日傍晚,一代巨寇、后来的大西皇帝张献忠被枭首,死! 大军于当夜撤走。 第二日天明,当地百姓战战兢兢进了齐眉山,想摸点流寇剩下的东西。不得不说,勤俭节约乃是我华夏美德! 然而,不到一柱香时间,他们便惊叫着退了出来,全体趴在河边“哇哇”狂吐。 打这儿往后,齐眉山流传开一个传说:山中有厉鬼,见之索命! ………… 九月,庆功大会在凤阳召开。 会上有许多人,包括督标众将均和卢象升一样,不理解叶宰为何要为一个区区的西营八大王如此大张旗鼓 ,以前剿了辣么多匪首也没见你庆功啊? 叶宰没有解释,用神秘一笑敷衍过去。其实他心里对此挺失落的,颇有一种锦衣夜行的感觉。 不过,还有另一波人对叶宰表示了热情的支持。 谁? 凤阳守军。 具体来说,就是留守司的八卫一千户所、高墙军、护陵新军,及班军、操军。 叶宰按战前承诺,普发赏银——每人一两银子。 别看才一两银子,架不住人多啊,这一发就是五万多两。 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么多人,很多军户都流亡了。可兵册上就这样记载,叶宰也懒得去点人头。反正银子不用叶宰出,全是慷他人之慨,自藩库划拨。 为此,凤阳镇守太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此人把凤阳视为禁脔,拿走银子就像在割他的肉。 但镇守太监又拿叶宰无可奈何。太监耳目灵通,比普通大臣更知道叶宰得罪不起。于是退而求其次,打起了从士兵手中收回银子的主意。 打好了主意,镇守太监的心情终于好了一点,哪料叶宰接下来的话却令他勃然变色。 叶宰居然把战前的玩笑话当真了,要给军户脱籍! 这如何使得? 没有兵谁守皇陵,没有兵咱家找谁剥削? 镇守太监便欲当场反对,可嘴开还未张开,突感肩膀一沉,一个低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卫公公,稍安勿躁,想想反对的后果!” 卫太监连忙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 这人他认识,叶宰身边的亲兵统领,好像姓戚。 一个猪狗都不如的小兵头! 刚要呵斥,卫太监突然又一个激灵:不对,他是叶宰的心腹,岂不是说这就是叶宰的意思? 卫太监电光火石间冷静下来,但虎死不倒架,硬着头皮道:“戚把总,请你给叶制台带句话,咱家会把凤阳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奏报上去。” “随便你。”戚烨伟冷笑一声,放开压制卫太监的双手转身离开。 没了最大的反对派,会议平平安安开了下去。 将完之际,叶宰一声令下,大筐大筐的银子抬入了会场。 一堆堆小山似的银子发着白光,顿时予人以巨大的精神冲击,哪怕他们很多人只有其中微不足道的一小份儿,可看看也是好的! 发完银子,叶宰命令督标教导系统配合凤阳当地官员、留守司办理转籍事宜。 之所以要让督标出面,就是为了防止里面的猫腻。 所谓立国之基——士农工商,自由农排第二位。 又有谓好男不当兵。 可见二者转换中的利益。叶宰不派人盯着不行,否则军转民的人恐怕将全是当官的关系户。最后叶宰惹得一身骚,同时又免不了大多数军户的埋怨,两头不落好。 那转为民户的人有地可种吗? 有!叶宰既然敢杀就要管埋,他制定有配套的措施。 军田他现在动不了,可张献忠做了大贡献,除了中都城周边,凤阳其它地方大户足足去了九成! 因此接下来的事就是分田。 ………… 在凤阳轰轰烈烈改革之时,秦佐民正惬意地走在通往芜湖的路上。 首先,他军粮不缺。都不用他出面征集,自有前头的流寇帮忙。 只用在流寇经过的路上“捡”补给就可以了。 其次,南兵孱弱,应天方面吓得要死。 应天巡抚顾不得再追究秦佐民是养寇自重还是跨境执法了,连同南京城的勋贵们派来数波说客,以卑词厚币求着南路军尽快剿灭流寇,千万不要让流寇威胁留都。 秦佐民才懒得管呢,东西收下人撵走,进兵速度依然不快不慢。 他牢牢记着叶宰的嘱咐“南京太脏了,让流寇先帮我们清洗一下。” 九月七日,流寇到达当涂,一战击溃当地建阳卫,据当涂县城。 南京方面因此巨震,南京兵部出面紧急搜罗了南京、镇江两地战船,做出要针锋相对的架式。 另一方面,南京镇守太监也在紧锣密鼓与勋贵们开会,目的是筹集开拨银以及后续军饷。 魏国公带头慷慨解囊,捐出银子五千两,粮八百石! 其余勋贵当即踊跃响应。 最后一算,共筹银三万五千两,粮三千三百石。 镇守太监欲哭无泪,只好“忍痛”拿出五千两银子凑个整数——四万两。 一通操作后,时间来到九月十日。 千艘大大小小的战船溯江而上,麇集和州江面,喊出口号“誓死保卫南京!” 然后,南京各部、各勋贵重臣继续写急报,一封接一封通过陆路及运河发往北京。 九月十一日,耿仲明突然找到秦佐民,面色严肃递过去一张纸。 “什么?”秦佐民笑着接过,仅看一眼,神情也跟着严肃起来。 就见上面墨迹耀眼: “开城门迎闯王,闯王来了少纳粮; 打土豪分田地,惩办贪官污吏; 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 少有所养,老有所依,天下大同; ……” (感谢书友“gear”、“周君霸”、“君子兰123”、“z周郞才尽”“”、“”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22章 南京与西安 凤阳府。 叶宰刚朝拜(参观)皇陵回来,亲兵呈上一封四百里加急塘报。 打开一看,嚯,还挺厚。 上面第一张是秦佐民的笔迹。 “制台均鉴: 南京方面已开始调动,截止八年九月十二,和州水面战船云集,南北两岸陆续开来数万卫所兵,东南大战一触即发! 高、李二贼反应奇怪,不打也不跑,滞留当涂,行事大变。 附标语一、标语二、标语三。 二贼将此标语广布城中并派人挨家挨户宣讲,而且还帮助民众打扫清洁、修缮房屋…… 末将观之,这不就是吾档的正策吗? 贼固然只学了皮毛,并未触及灵魂深处,然此中效果却令末将惊惧! 忽忽数日间,贼深入里坊发动群众,竟得城中大部分拥护,募兵上万筹粮万石。 末将请制台示下,是否雷霆消灭之?否则,任其下去恐势大难制也! 四川总兵秦佐民、攀西州土兵游击耿仲明,敬颂均安并乞复候教。” 叶宰放下这张纸,又看下面叠着的附件。 “打土豪分田地,惩治贪官污吏。” “……” 全部看完了叶宰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啥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骂道:“项大诚,本官该说你天真呢还是说你坚持梦想?高、李二人都是积年老匪,能改造过来才怪了!不过……” 叶宰提笔给秦佐民回了一封信,令他不必再管流寇,全军撤回湖广。 ………… 川兵撤走让官匪双方均大吃一惊。 南京守备魏国公很有语言天赋,大骂川兵瓜娃子、哈麻皮,吃干抹尽拍拍屁股就走! 高李二人则大大松了一口气,好像从五行山下爬出来的孙猴,顿觉天地一片广阔。 九月十六日,双方在当涂至和州地界上开启多次试探交兵。 因江面上有战船辅助炮击,官兵一方胜多败少,逼得流寇节节后退,最后全体收缩当涂县中。 官军觉得自己稳了! 实际上,这并非他们轻敌大意。 来看地形,当涂——和州这一带左边是呈西南东北走向的含山,右边也是同样走向的马鞍山。两山均有险关拦路——大胜关、秣陵关。 因此,流寇想走陆路进攻南京几乎不可能!只能通过长江两边平原地带,可两边均已被官兵完全阻断。 果不其然,流寇应之束手无策,接连几日都无动静。 九月二十一日,流寇异动,出当涂往西退却。 亲临一线的应天巡抚当即下令“追击”,将流寇打出和州去,逐出南直去! 先前被击溃的建阳卫有了友军支援便发了狠,冲在最前面誓要夺回自己的家园。 他们追过了芜湖,追到了九华山下。 流寇发觉建阳卫追来惊慌不已,胡乱地扔下大批辎重一头钻入了大山之中。 面对着满地的珠宝、银子、粮食,建阳卫兵士顿时红了眼睛,纷纷甩掉手中兵器一拥而上,大把大把的东西往怀里搂。 有时还会因一把金钗子、一个玉戒指等贵重物品的归属向袍泽挥拳相向。 卫指挥见这乌烟瘴气的场面大怒,命令亲兵清场,并喝令小兵们交出值钱的物品。 小兵们肯定不干了,揣到兜里的东西凭什么又交出去,于是与亲兵推搡甚至扭打。 正大乱间,突闻山中一声炮响,上千精锐的流寇骑兵冲了出来。 建阳卫大败,基本被全歼! 接下来,落在后面十几里的渖阳右卫懵逼了,他们居然被“友军建阳卫”痛击! 渖阳右卫溃散,满山满野跑得到处都是,可他们哪里跑得过假友军真流寇的老营骑兵,遂有许多兵丁慌不择路跳入江中。 幸得其中好多人长在江边水性不错,倒也活了部分。 此两卫一败,后面便是滚雪球似的大溃败。 南京方面精心布置的防线随之瓦解。 兵部、守备、镇守太监、巡抚再不能齐心组织第二道防线了,反而都在推卸责任,指责其他人。 流寇循着旧路二度攻克当涂,并沿江东去,五日便直薄南京外围。 官员勋戚们纷纷过江逃往江浦。 流寇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南京城,毕竟南京是留都,城防力量非当涂等城可比,一两万人根本拿不下来。 于是,他们深入乡村发动群众,仅过十几天便啸聚十余万人。 同时,流寇的那一套“开门迎闯王,闯王来了少纳粮”的口号也逐渐传入南京城中。 十月十七日,被压迫的某些南京群众突然夺门,开城迎闯。 南京陷落! 血与泪淹没人间。 那么,这一切背后的黑手如今在干嘛呢? 他已经带兵西归,刚刚来到潼关。 促使他不等南京的消息便匆匆进入陕西的原因很简单,侦辑队终于找到了大神器——红薯、土豆、玉米。 在叶宰看来,流寇就像小伙子脸上的痘痘,目前像是挤光了,但这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归根到底还是雄性激素分泌过旺的问题,只有靠……。 推及流寇,之所以旋灭旋起且越来越多,就是因为根子不正,没吃的! 红薯便是一剂良药!要不然哪儿来的康乾盛世? 潼关外,叶宰搀起孙传庭,意味深长道:“白谷兄,以后陕西的担子就要由你来挑起了。” 孙传庭一呆,怔道:“范巡抚……” 叶宰大手一挥,“尸位素餐之人不提也罢,等圣旨吧,应该快了。” 大军缓缓西行,及至临潼,圣旨追到。 不过,没有当场宣读,说是要到西安城再宣。 孙传庭心里五味杂陈,深深地看了眼正和天使寒喧的某人。 十月二十三日,西安府巡抚衙门。 行人司宣旨:免去范复粹巡抚之职,调回京师另有任用;擢孙传庭为陕西巡抚。 接下来热闹了一晚上,既欢送老上司又迎接新上司。 孙传庭翌日方醒,带着宿醉后的头痛求见暂驻会同馆的叶宰。 进去后却见总督大人捏着一张纸,揉着眉头,一副头疼的样子。 孙传庭行了礼问起原因。 叶宰抖抖手上的纸张,沉痛不已道:“南京陷落,城中士绅官员死伤枕籍,此乃我皇明未有之殇,江南自此多事矣……” 孙传庭先是一惊接着却又不以为然,他倒不是对南京陷落无动于衷,他也惊讶无比,可他了解一点叶宰,知道叶宰的屁股坐在哪边。 故试探道:“叶制台,大户消亡不正是你之所想吗?为何……” 叶宰睨一眼孙传庭,心说我平时表现的有这么明显吗?随即眉头皱得更紧,语气嘘唏道:“都是大明的百姓,本官这是在替陛下怜之惜之。” 话音落下却见孙传庭一脸明显不信的表情,只得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白谷兄,按咱俩商量好的,赶快把三样作物推广下去吧。” (感谢书友“丧之衰虎”、“麓文”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23章 大西北 (抱歉,断更有瘾的,不由得多断了一天,嘿嘿……) 明崇祯十年、清崇德二年,五月。 延安府神木县,某处窑洞区。 “叮叮当当……” 一阵悦耳的敲击声响起。 几息后,安静的窑区骤然躁动起来。 “哇哇哇”的叫喊中,一群半大小子忽啦啦从几个窑洞中涌了出来,就好像刚出栏的小羊们。 娃娃们奔跑着、叫喊着,眼睛冒着光、口角滴着水,一窝蜂冲向南边一个大窑洞。 “排队,排队!否则莫得吃。” 几个衣着与他们无甚分别,但臂膀上戴着红袖标的娃娃叫道。 “神气甚么!又不多比额们多吃一个土豆。” “米狗子噤声!人是校团委干部。” “哼,不就多了个在军队里当兵的达。” “呵呵……” 一波人笑着揶揄挑事的米狗子,“那你达咋不去当兵?” 米狗子顿时面红耳赤,结结巴巴道:“额达,达……家里弟弟妹妹加上额有七个,达要种田……嗯?” 他眼睛瞪得溜圆,反问道:“你们达咋不去捏?” “哈哈哈……”一片哄笑声。 排队的队列中,有一个娃娃没有参与众娃娃的打闹。 他默默排着队,默默领了两个土豆,又默默离开窑洞去了山顶。 在山顶上,娃娃一边啃着滚烫的土豆,一边眺望山的另一头。 其实,山的另一头也是连绵的黄土包,他什么都看不见。 但他知道,自己的达就在几座土包外的一处煤矿中工作。 半年没见达了,娃娃和娃娃麻都想他了。 这里仅是陕西一隅,但这里的情况在整个陕西大地上到处都在发生着。 发生改变的时间就在崇祯八年,叶总督进陕西之后。 叶总督如今已是陕西百姓们心中的神灵,因为他老人家带来了能吃的东西——土豆、玉米、红薯。 虽然玉米和红薯种植不太成功,但土豆勉勉强强存活下来并推广全陕,总算给陕人空落落的肚皮增加了一点营养。 有吃的,造反的人就少了。 叶总督并未追究那些从贼流民的责任,还把他们集中在一起,在陕西每县都办了个农场,集中种植土豆。 生产出的土豆除留给农场的必须外,其余全部进入各县常平仓,用于官员俸禄、赈济、征战,以及每个县的公办“新学”。 陕西神木,后世华国第一大煤田。 跟着叶宰也算是历练出来的马二柱终于实现了自己的将军梦,被叶宰奏任为神木参将,主管的就是神木煤田。 在这里,几十平方公里的地面上分布着上百口矿井,成天响彻的都是蒸汽机的轰鸣声,一车一车的煤被挖了出来又通过马车运往南方。 虽然由神木到西安的路途非常不易通行,但来此运煤的商人却乐此不疲。一是烧煤在西安蔚然成风,拉过去就能卖钱;二是每运一车巡抚衙门还有少许的补贴。 不过,运煤的商人中有些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这生意做不了多久了——听说叶总督想要引进攀西人来这里修铁路。 铁路是啥子东西他们不知道。但听去过攀西州的人说过,那玩意儿上面趴着个喷气喷火的怪兽,力大无穷,一次可以拉几百吨的货物! 马二柱除看守神木煤田外,身上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即保护一座特殊的工厂——大明北方火电厂。 此座发电厂并不对外供电,所有的产能只供一个东西:元宝石。 厂内由叶宰亲卫一队把总苏豹子负责,外由马二柱调一总人马守卫。 在这里上班的工人们实际上根本不知道自己都在做什么! 反正就是接煤——运至火口——不停加煤就可以了。 去年,崇祯九年还发生一件大事,东虏入寇。 然而,现在的九边不是以前的九边了。 至少固原镇(陕西镇)的实力今非昔比! 因叶宰坐镇西安赖着不走,洪承畴很识时务,默认了叶宰对陕西军务的调整。 秦佐民转任陕西总兵,赵匡为陕西副总兵,周遇吉为宁夏副总兵,马凤仪为援剿副总兵驻西安,马二柱为神木参将。 五将手下除张凤仪外全为火枪兵。 去年黄太寇边,打破宣大防区入侵怀庆,下一步便要进击北京城。 做为朱由检的好兄弟,叶宰岂可坐视好兄弟坐困愁城,遂再次“主动帮忙”,派遣秦佐民为“援京总司令”,暂摄援剿副总兵张凤仪、宁夏副总兵周遇吉,共计万人东援宣大。 当他们急速进入战区时,东虏正在京西怀柔肆虐,京畿明兵节节败退。 接下来没啥好说的,干踏娘的! 赵匡因虏兵多已兵少便没有分兵,带着三部兵马开始扫荡,对东虏各个击破。 虏兵少的围起来吃掉,虏兵多的击溃,然后从后掩杀。 当大军一路杀到京城下,已血腥杀虏两万余人。 黄太也惊呆了,他没想到不仅没等来汇合的另一半人,反而等到了一个杀神。 于是,京师城头的明兵们便看到了一副奇景: 平素不可一世,手段极其残忍、气焰极其嚣张的虏兵们被炸得哭爹喊娘。 城头明兵中,有个叫赵天傲的骄傲不已,仿佛与有荣焉同周围人道:“那些兵,爷都认识,以前京营入河南一起蹲坑的兄弟!” 众人眼睛一亮,催促他继续往下说。 赵天傲先收割了一波吃瓜群众的敬仰,方才笑嘻嘻说道:“话说崇祯六年,英国公来京营选兵,问谁愿意去打流寇啊?爷是谁?武靖伯嫡出老五!当然不能丢了老祖宗的脸,于是二话不说……咦!” 他的眼睛不经意扫到城下某人,立时愣住了。 “赵伯爷,快说啊!” 赵天傲没理众人,不可思议般抬手揉了揉眼睛,好一会儿才失魂落魂道:“老王,王仁斌,你都当千户了。” 说罢心头涌起一股莫可名状的酸涩感。 崇祯六年,神机营回返京师,叶宰的督标便在神机、神枢招人。 赵天傲世家子弟出身,仅把当兵做上升的阶梯而已,那里愿意再继续拼命,便不当一回事儿。可是,他的难兄难弟永年伯家庶出老三王仁斌,也不知如何想的,居然去应召了。 那时赵天傲还笑他,“放着舒舒服服的京营兵不做,反去跟着叶宰东跑西颠,你莫非吃错了药?” 王仁斌决绝道:“赵兄,混不出个样子,我就不回来了!” 此刻看来,王仁斌做对了哇。 不提城头上赵天傲的酸味,就说城下的东虏。 东虏大军被几十门迫击炮给打懵了,随即便是整齐又响亮的脚步声,一万余手持火枪的战士如山一般压了过去。 此役东虏大败,黄太扔下九成的虏兵北逃,一日后打破喜峰口遁入燕山群山中。 此后一年多,东虏受了教训抑或兵源不足了,再不敢在辽西集结重兵,缩回了辽东,任由明兵在大梭河一线筑堡。 边疆暂时安定,这时的大明就只有一支心腹之患,占据南直、浙江一带并成立正权的闯军。 (感谢书友“似水兰亭”、“panda”投出的月票!) 聚宝盆中的大明 第324章 兵发辽东(全书完) 崇祯十一年,北地大旱。 叶宰与朱由检沟通后发布军令,晋、陕、豫三地除营兵外,卫所兵全体转为工程兵开挖水渠,兴修水利。 其实这道命令是他份内中事,完全可以不与朱由检沟通,但他又不想白嫖劳役,所以得要钱。 五月,户部不情不愿发下太仓银十万两。同期到达的还有内库金花银两万两,估计朱由检接下来要吃土了。 然而这点银子于三省实际为五省的广袤之地,不过只是杯水车薪。 于是,叶宰一道手书发往攀西州,调来几年炼铜后存下的银子三十余万两。 如此,银子勉勉强强够了,可又引来另一个严重的问题。 因银子的大量涌入,北地物价飞涨,粮食翻着跟头往上涨。 一斗米居然涨到了三两银子! 这踏娘还得了? 军队没吃的可是会哗变的! 叶宰不得以双管齐下。 第一,派出手下营兵打击囤积居奇者;水旱特别严重地区军管,实施配给制,征收各家粮食,混合修水利的卫兵一起按人头分配。 第二,利用总督湖广的职权,强令湖广输米北方。并在命令中点明,你地粮价为一石五两,本督也不欲涸泽而渔,故定粮价为八两,到付! 湖广当地官员为此价格叫苦连天,不知有多少人暗地里在问候叶宰的十八代祖宗。 是,表面上看起来总督好心,一石粮还留出了三两的利润。可总督又说了,要到付,也就是说,路上的损耗得由湖广承担。人吃马嚼一算,还得加一倍,等于每石亏了二两。 此时已升任湖广巡抚的卢象升并没有居移气养移体,性格依然辣么率真。他接令时竟在巡抚大堂中骂了出来,直斥叶宰拆东墙补西墙,都是其治下百姓,为何只顾北方不管湖广死活! 待他发完怒气,师爷战战兢兢询问:“抚台,那此事还办嘛?” 卢象升一脸郁结之气,闷声道:“办!他叶宰无情我卢象升不能无义。北地百姓也是我皇明子民,不可见死不救。就当……我湖广吃点亏,咬咬牙也就过去了。” 经过卢象升组织,仅过了一月,数十万石白花花的大米送至陕西,极大填补了嗷嗷待哺的讥民。 当最后一批米送走时,蕃台对着卢象升欲哭无泪道:“抚台,为这粮食已经把蕃库折腾空了。七月官员俸禄哪儿来?” 卢象升听后也无计可施,两人相对叹气而已。 不过,这个烦恼很快就与卢象升无关了。 他调走了! 原来,高迎祥、李自成占据南京后完全摒弃了以往流寇那一套抢了就走的策略。他们打土豪分田地,兴修水利、劝课农桑,隐隐有扎根于江南的趋势。 朝廷为此税收大减,且流寇截断漕粮,以至京师米价腾贵,比之陕晋也差不多了。 故朱由检想调好兄弟叶宰南下平叛。 叶宰打着自己的算盘,以北方大旱根基不稳为由搪塞过去,举荐卢象升为江北大营都督,统管淮河以南、长江以北军务;举荐洪承畴为江南大营都督,统管浙江南部、江西等地军务。 实际就是抄袭清兵剿灭太平军的套路,一南一北将流寇困住,然后再南北对进。 朱由检考虑了下,最终还是觉得陕晋豫近在肘腋,若再生民变得不偿失,遂同意了叶宰的提议。 而叶宰这边,也难说有没有对卢象升的补偿之意,毕竟坑了人家嘛。 ………… 崇祯十二年,江北江南大营共集兵马二十万,同时向南直发动进攻。 卢象升和洪承畴均采取堡垒战术,步步为营,拉网式向前推进。 四月,经过小规模的厮杀,一路拔除钉子,北军南军齐至南京城下。 可接下来的发展让两军主帅目瞪口呆。 未等攻城,城门“吱吱呀呀”开了,走出一队衣衫褴褛的老人小孩儿。 原来,流寇虚张旗帜,除留下几千老弱病残,主力全跑了。 一问俘虏,洪承畴还好,卢象升肺都差点气炸。流寇们早就打造好舟船,桴游于海矣! 两人连忙合计,派出水师追击,却不料被一阵大风给吹了回来,彻底失去流寇的踪迹。 无奈之下,两人只得汇报上去。 朱由检揽报,虽说有点遗憾未尽全功,但想到国内流寇大部已经平定,心情不由得好了起来,加封两人太子少师、太子少保。 当然,朱由检更没忘了剿灭流寇最大的功臣——叶宰。 他直接给叶宰一步到位,加封少师,迁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 崇祯十二年十月,叶宰将正务交于新三边总督孙传庭,先去趟神木带走充了几年电的元宝石,然后才带领已扩大至一万余人的督标得胜还朝! 京城西郊,文武百官郊迎十里,一起簇拥着叶宰至城南太庙。 太庙里朱由检已经等着了,他要携手叶宰一起祭告祖宗英灵。 一番仪式略过不表。 祭祀完毕,朱由检颁下圣旨: 叶宰督标即刻转为近卫军,接管京师内部防务,赵匡任九门提督; 温体仁致仕,赐金送返; 内阁设总理大臣,总揆内阁事务,由叶宰转中极殿大学士任之。 宣完旨,朱由检根本不管跪了一地惊诧莫名的诸官员,又拉起叶宰骖乘回宫。 一晚上叶宰都没出来,也不知道两人都谈了什么。 效果很快显现,第二日,皇帝一改往常勤正,缀朝; 以后也再没开过朝会,听说其退入后宫,悠游山林垂拱而治。 凡事由总理大臣一言而决。 也不是没人觉得皇帝被软禁了,便麻起胆子上书求见。 朱由检挑着些重要的,栗如驸马皇亲、国公勋戚等接见了。 对于他们的问题,朱由检意兴阑珊回答道:“朕累了……” ………… 当年十一月,十二月,新科总理大臣并没有马上烧起三把火,而且不动声色地调人。 王之临回京任吏部尚书;李唯辅实在文凭过低,不能任户部尚书,遂转为仓场侍郎,事实上帮叶宰捂住了钱袋子;梁廷栋官复原职,任兵部尚书;马二柱升后军右都督,掌北直三十九卫十一守御千户所;王晓任锦衣卫都督,掌锦衣卫事。 身边人都到了京城,四川基地不能没人。所以,王之临当吏部尚书的第一件事便是运作郭保升任四川巡抚。 转过年,崇祯十三年,北地继续大旱。 叶宰发布总理大臣开年第一号令:北地全面推广土豆种植;兴修水利、道路、有条件地方筑铁路,以工待赈,如此总算掐灭了正要蠢蠢欲动的灾民们。 那银子哪儿来? 来源有三: 去年的秋税,包括内承运库的金花银;闯军在江南搜刮后囤积在南京的钱粮;再次自掏腰包,从攀西调。 这一年,在叶宰各地调集物资中缓缓混过去了。 崇祯十四年,开年后叶宰再发总理大臣一号令——征收商税。 他为此配备了两条配套措施。 派马二柱领军进驻宣大,查抄“满清八大蝗商”; 派戚烨伟南下江南,由卢象升、洪承畴配合,清理江南盐税、商税。 也是这一年,遵化铁厂恢复;西山煤矿实行官营;开平中屯卫改为唐山,建铁矿、制造基地。 源源不断的犀利火器自此产出。 ………… 崇祯十七年,经过三年的工、商、农积聚,国库终于丰盈了一点。 叶宰开始着手解决东虏问题。 正月十五,久违的朱由检与叶宰一起出现,于京城北郊登坛点兵。 拜赵匡为征北大将军,携新军六万,辅兵十一万,24磅炮一百门,12磅炮三百门,迫击炮五百门,兵出山海关; 拜原攀西军水营把总崔志行为伏波将军,领800吨自行火轮十艘,千料福船百艘自觉华岛东征辽南。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