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被女装大佬支配的神探 木蓉 本书由掌阅文化授权掌阅科技电子版制作与发行 版权所有 · 侵权必究 第一章 0001 拍买 “你,黑卡呢?” 当下明国时期,国君贤明,国泰民安。 隶属青州的月河、清风两县相接壤之处,靡然于明国别地淳朴之民风,百姓勤劳憨实,安居乐业。 可就是在这份祥和下,竟隐藏着不为人知的黑暗,这两县接壤形成的巴掌大的小里地内,屹立着一所没有法治,随意可以进行强买强卖交易的黑市。 现正逢晌午,青天白日下,黑市的大门也大敞着,几乎十二时辰营业。因为这地形偏僻,藏在山内,的确难以被人发现,所以这黑市的主儿自然有恃无恐。 大门前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接踵摩肩。 守门的侍卫将一个长发高束,戴着半块黑色面具,边缘位于鼻尖,着黑色袍缎的男子拦在门口,横着眼问“黑卡呢?”。 男子讪讪一笑,“黑卡,有呢,有呢。” 他从宽大的袖袍掏出一块方形牌儿,牌儿薄如纸屑,通体黝黑,遂称为‘黑卡’。只是男子手中的这块儿与别人的不同。 一般的黑卡都是净面一层黑,他这张卡面上还镶嵌着两条盘龙,整体龙身由纯正的黄金打造,在光下熠熠生辉。 侍卫一见盘龙,脸色惊变,一改刚才的趾高气扬,腰微微妪偻,换上恭敬之姿,言语也满透恭敬:“是小人有眼无珠,还望贵客海涵,贵客请进。” “没事,没事,”男子不在意地摆摆手,抬步走了进去。 侍卫望着他的背影微微松口气,看着瘦瘦小小,穿扮普通,居然如此尊贵。 镶嵌盘龙的黑卡,非主人亲自授予不可得。 盘龙黑卡代表身份的象征,持此卡者,便意为那位一直不得人知,神秘的黑市幕后之主的朋友,即可在黑市肆意妄为,哪怕强抢明杀,也没人敢多言半句。 男子把卡抛起、接住的随意把玩,隔着层面具并不能看清他的神色,但未被面具遮掩的半张脸白皙胜雪,上面的一张薄润红唇正微微轻挑,勾勒出漫不经心。 “想不到这一个小小门儿,背后竟别有洞天,”男子自个自嘀咕,边行走边打量着四周。 从那扇小小的门儿进来后豁然开朗,热闹非凡。 一进门,是条五人宽的小道,道两旁就如同集市摆摊,吆喝、叫卖此起彼伏、络绎不绝,走完这条小道,上六层楼梯,便到达黑市的最顶层,就山而言,是山的顶端。 这上面烛火通明,不似下面那么嘈杂,只偶尔能听到两句窃窃私语,一排排的座椅前是有一丈高的高台,台上烛火比台下的更耀眼璀璨。 男子寻个角落位置坐下,不一会儿,台下的烛火尽数熄灭,所有的光都只在台上聚焦。 众人当即端坐,男子也不由正色,他知道,拍卖要开始了。 黑市虽然每天人流量都不少,但都不足以比拟今日。 因为这拍卖品里有一件千年难得一遇的“璞玉”,其美,简直只应天上有。 黑市放出消息,各地财主纷纷慕名而来,想要一睹这“璞玉”风采。 在场所坐真正能买得起这块儿玉的,能有多少?大多都是跟着瞎凑热闹,看真正有钱的主儿争锋相夺。 其实黑市做得是买卖人口的丧心病狂勾当,为掩人耳目,便对外宣称璞玉。 被卖的人主要是少女,她们会被拍卖给社会上的各种人,或进了地主家当小妾,或入了烟花之地服侍客人,或做了一些权贵的暖床丫头…… 此外也有少许孩子,有的人天生变态,好玩弄稚童,不过这档子人毕竟少,至于卖男人,基本没有。 0002 笼子里的小姑娘 第一件拍品上了台,笼中的少女,青丝垂然拖到地上,头颅无助耷拉,面容憔悴,带着两道已经干涸的泪痕。 那双眼睛绝望无神,男子望着,心如刀绞,双眸迸射出滔天杀意。 十来岁的年纪,本应如花绽放,明媚灿烂,此刻却如雀鸟被关在笼子里,供人玩乐。 少女被一个地主拍下,然后第二件、第三件……直到最后一件上台。 台上,高空悬吊的、四面摆放的烛火竞相荟萃于笼子驶来的方向,众人屏起呼吸,直直盯着高台。 笼子被四个胸阔膀粗的壮汉举着,笼身通体金黄,识货的一眼就能看出那是纯金打造,在烛火的照耀下,闪烁光辉。 当看清笼子里那人儿时,男子一瞬睁大眼,神情变痴呆。 笼里的人儿,楚楚可怜地匍匐在地,她不像前面的几件拍品怯懦胆小,反而大胆直起头来,望着下方。 不经意间,与他四目相对。 人群骚乱,直呼:“仙女,仙女啊!” 这些个瞎了眼的,那是仙女能比得了的吗? 脉脉柳眉轻酥人心,剪水美眸潋送秋波,她看过来那一刻,他的心猛然震颤,激起层层浪花,玉肌伴轻风,他觉得,自己仿若身处朦胧烟雨,眺望山高水长,影影绰绰间,瞧见了亭台楼阁中的她,回眸一眼,如望穿秋水,一眼万年。 美,天底下怎么能有美到如此令神人共愤的人儿?就连身为女儿身的他,都被吸引到移不开眼。 笼中的姑娘眼眸流转,看过台下每一个人,将那恶心的嘴脸都一一记下,日后,她要慢慢和他们算账。 尤其角落里的那个男人,那赤裸裸、直勾勾的眼神直接挑起了她的杀意,待会儿就要将他碎尸万断! “起价,一百两黄金!” 拍卖师一出口,抽气声此起彼伏,连绵不断,起价就百两黄金?众人纷纷膛目结舌,叹息不已,他也一怔,百两黄金?这么贵? “二百两!” 不乏财大气粗的,拍卖师话音一落,便直接叫价。 “三百两!” 其他人头随声音转,想要看看这些个财主儿都长什么样子,奈何都戴着面具,加上烛火昏暗,什么都看不清。 “四百两!” “五百两!” …… 好家伙,百两百两的加,男子心急如焚,抠着手指坐不住了,怎么办?怎么办? 这么贵,怎么买得起? 疯了吧?男子摸摸自己脑门,觉得自己一定疯了,他也是女的,买她做什么? 可是…… 他扫一眼台上,哎哟哟,不能看,不能看,抬手捂上心口,看一眼这里就跳得不行。 “一千两一次。” 这声音把他惊醒,眼看就要一锤定音,他看看锤子,再看看笼中的姑娘,眼色焦灼,充满挣扎。 “一千两两次。” “一千两三……” “三千两!” 一声豪气霎时响彻每个角落,截断拍卖师的声音。 众人齐齐侧目望去,他的手还高举着,嘴角带着讪讪的笑。 “三千两三次!” 锤子落下去的一刻,他仿佛被抽了灵魂,直挺的脊背一瞬瘫软,无力靠在椅子上。 疯了,疯了…… 定锤的余音还盘绕在他的耳边、脑间,他双手捂住脑袋,木讷盯着地板,自己明明是来查案的,怎么就买了个人回去? 三千两啊,三千两啊…… 他省吃俭用十几年才攒存的嫁妆钱啊…… 老天,一个闪电劈死他吧! 第三章 0003 收网 “贵客,您这边请。” 拍卖结束,男子被蒙上眼睛,七拐八拐跟着拍卖师走进一间正位于拍卖场后的屋子。 未等踏入门槛,便听到阵阵放肆的大笑。 解下眼带,大笑之人是高堂上正坐的男人,他全身黑袍遮蔽,脸上同样戴着半块面具。 “贤弟,你来了。” 低沉的声音略透沙哑,听得人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心上刮过,让人感觉发毛,极不舒服。 男子的心微不可闻地抖抖,面具后的眼眸微微眯起,审视高堂上的人,这便是神秘的黑市之主,墨商。 待客厅很大,墨商左右两侧分别站着侍奉的人,门边也有门卫把守。 凭多年断案,数次死里逃生才累积生成的敏锐察觉,男子断定暗处还有人隐藏。 潜伏进来三个月才见到墨商本尊,可真是不容易啊。 他暗暗冷笑,问:“货呢?” 墨商哈哈一笑,说:“贤弟,这还每到晚上呢,就迫不及待想与美人共度春宵了?我们还是先谈买卖。” 他丝毫不让步,道:“先让我见货,否则,白搭!” 说完转身就要走,墨商主连忙伸手叫唤:“贤弟,别走别走,我让你见还不行吗?” 墨商挥挥手,片刻,金笼中便被抬了上来,男子眼睛直勾勾盯着里面的人儿,大步迎上去,到她跟前后,粲然而笑,说:“美人儿,等我,哥哥很快就带你出去,哈?” 说着,还冲她轻佻地眨了眨眼。 他戴着张面具,寻常人瞧不到他轻佻的眼神,可笼子里的不是寻常人啊! 她不单能看到轻佻的眼神,就连他眼里一闪而过的狡黠,都瞧得清清楚楚。 一时间,杀意涌起心头,这身材矮小的破男人她不是第一次见,是黑市的常客,已经来过好几次了,不说买走了多少少女,甚至还会给黑市掳来少女。 这般禽兽,最是罪不可赦! 等端了这黑市窝,她要拿他第一个开刀!将他切成八段,然后丢到山野里喂狼! “贤弟,你看,货我给你呈上了,我诚意十足,你……” 墨商的话未尽,但男子明白他的意思,拂手摘了面具,一张清秀的脸陡然暴露在空气中。 墨商看着,仰头大笑,他的举动代表要和自己诚心诚意达成长期合作了。 男子资本雄厚,每次来都能一掷千金,而且势力遍广,总能通过各种渠道弄到许多妙龄女子。 大人物啊,大人物啊。 与这样的大人物合作,黑市以后定能财通运亨,想到此,墨商不禁连连拍手,不住叫好。 契约递到眼前,男子扫一眼,执起笔,正欲签,屋外树梢间一阵鸟叫悠悠响起,说时迟那时快,他猛然抬起脚,一脚踹在了墨商胸脯上。 墨商直飞出去,“砰”一声后背撞在门板,男子是练武之人,这一脚带着浑厚内力,墨商只觉五脏肺腑都燃烧了起来,趴在地上,连连吐血。 这突生的变故惊呆了所有人,再听男子一声大喝:“行动!” 从外猛然鱼贯涌入一批人,各个眉高眼阔,手执大刀,红黑相间的官府让人心凛,把黑市的人团团包围。 此情此景,墨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盯着男子目眦欲裂,从牙尖狠狠挤出几字:“你是官府之人!” 男子冷声一笑,一扬手,一张人皮面具腾空落地。 0004 姑娘 肤若凝脂,俊美无双。 墨商看着那张脸,眼眸喷火,杀意肆溅,愤然道出他的名字:“云舒!” 月河县县令云舒,年仅十八,屡破奇案,声名远扬,就连京畿之地,都如雷贯耳。 云舒邪魅挑眉,他的名声竟这么响亮了?黑市的人也知道? 云舒挥手示意手下,道:“带下去。” 黑市里里外外、大大小小两百八十余人,全被拘押,无一逃亡。 那些被掳来的女子,尽数救回,平安送往了各家。 笼子里的人,放到嘴边的手缓缓放下,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那半大不高,身姿瘦小,却指挥有序,正气凛然的人儿。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恰与她相视,他微微一笑,抽出大刀,手起刀落,砍断了拴着金笼的铁链,她拾步走了出来。 在他面前微微一欠身,柔柔开口:“多谢大人相救。” 云舒一摆手,笑哈哈道:“姑娘姿容翩然,远胜沉鱼落雁,能救得如此美人儿,是我的荣幸。” “大人……”姑娘好似被他说得羞了脸,秀手掩面,难遮羞颜。 这袅袅之姿,看得云舒又是一愣,下意识咽口口水,连忙道:“我派人将姑娘速速送回家。”说完便转身离去。 美人有毒,不能看,不能看,初见一眼便掷了五千黄金,再看下去,云舒怕自己小命都不保。 姑娘迈步追他,边跑边喊:“大人,求大人收留了小女子吧,小女子生来孤苦,无父无母,无家可归啊!” 她啜啜欲泣起来,云舒停住脚步,回身道:“你没有家人?” 姑娘泪眼盈盈,楚楚可怜地点头。 嗨呀呀! 云舒恻隐怜悯的毛病又犯了,这么妙的人儿,怎么能没有家人呢?可怜,可怜哟。 他道:“小姑娘,我身为县令,肩负重任,时常在外奔波,跟了我,可是会吃苦受累的。” “奴家不怕,”她擦去眼泪,祈求地看着他,“大人是奴家的救命恩人,这份恩情,纵然粉身碎骨奴家也难偿还,吃苦受累算得什么?更何况,更何况……奴家已是大人的人。” 说到“奴家已是大人的人”时,姑娘声音如蚊子低低作响,俏脸一红,眼神向他是要看不看,显然羞得不行。 额……云舒讪讪摸摸鼻子,自己的确是买下了她……既然如此,那好吧。 就这样,姑娘跟着云大人回了县令府。 县令府内,浓荫蔽日,芳草铺地,鲜花满园,硕果累累。 空气中都弥漫着清香,叫人心旷神怡。 “小红小绿,我回来喽。” 一进门,云舒就朝家门口大喊,门口霎时跑出来两个小丫头,围在云舒身边向黄鹂鸟似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大人,您办案回来了,累不累啊?” “大人,您又瘦了不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啊?” “哇塞!大人,好美的姑娘!您从哪儿弄来的?” …… 云舒坐在椅子上,摆出大爷姿势,斜睨着问:“小姑娘叫什么名字啊?” 她站在一旁,如受惊的小白兔惶惶扑闪着大眼睛,怯生生启齿:“奴家没名,还请大人相赐。” 没名?“既然没名,那以后就唤你姑娘吧。” 省事儿,起名什么的,他最不在行,想得脑瓜子疼。 0005 调戏王爷 夜深人静,月明风清。 县令府内,一道身影从高墙掠出,飞冲而上,穿梭在天际中。 在离县令府两条街的府邸内,屋门大敞,烛火通明。 身影轻车熟路地落入院中,踏门而入,不想一脚才迈过门槛,里面的人看见来人一口茶直喷出来,哈哈大笑。 大笑的男子身着红色官服,那张脸,刚阳端正,俊美不凡,正是丞相家的公子,当下大理寺卿傅时运。 傅时运起身相迎,可奈何,来人那身装扮逗得他直不起腰来,一个劲儿地捧腹大笑,口齿不连利道:“王,王爷,您怎得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县令以重金买回的小姑娘,当今权势滔天,风华绝代的三王爷,权瑾沐。 权瑾沐冷冷斜睨他一眼,道:“你想死?” 傅时运赶忙收敛了笑容,恢复正色,不敢在放肆,俯身坐下,说:“王爷,今儿发生什么事了?您怎么没吹哨?” 他们一直藏在暗处,等哨声响就行动,可始终没等到,反到最后看见了县衙的人。 权瑾沐说:“那个身材矮小,其貌不扬的弱鸡是月河县县令,他也在黑市蛰伏已久。”他当时正要吹响口哨,云舒抢他一步动了手。 “啊?”傅时运吃惊地张大嘴,“不是吧?那弱鸡就是云舒?威名远扬的断案高手云舒?” 权瑾沐点点头,傅时运嘴巴“啧啧”响,太不可思议了,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月河县县令是出了名的断案高手,经她手之案,无一沉浮,无一冤案,都给了天下百姓一个公道。 其才,惊动朝廷,皇上曾多次下旨提拔,但皆被婉拒,云舒表示,她只需守得一方百姓,让他们富足、安心,便已足矣。 其淡泊名利,更是感动世人。 很多人慕名而来一睹这县令风采,所以云舒那张脸,在黎民百姓面前已不是秘密。 可皇亲国戚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小的县令屈尊上门膜拜,所以贵胄间,见过云舒的人少之又少,也只是听过她的大名罢了。 权瑾沐又道:“那群被救出的女子中并没有郡主。”提起这,他不免双眉紧蹙,神色凝重。 郡主温婉是当朝太傅的小女儿,身份本就尊贵,又被册封为郡主,更是贤身贵体,不然皇帝怎会派出自己最倚重的儿子来亲自彻查此案? 近期明国频频有少女失踪,小到县,大到京城,皆有少女被掳,案件如雪片侵袭大理寺,此案虽不可小觑,但也不至于当朝王爷亲自出马,尤其还是手握重权的三王爷。 直到太傅之女也无缘失踪,皇帝再也坐不住,便派出了权瑾沐。 且不说大理寺协助三王爷查案,大理寺卿自然得伴在王爷左右,傅时运与权瑾沐从小就是至交好友,所以没有案子的时候,两人也会黏在一块儿。 月河县失踪的少女最多,是案发重地,于是他们将矛头对准月河县,查到作祟的共有三路人。 一是已经被捣毁的进行人口买卖的黑市,二是尚没有抓到的采花大盗,有人举报见过采花贼的模样,可惜不是全貌,戴着半块黑布,露出两只奸诈的眼睛,权瑾沐命人将画像画出,贴了满大街,成为官府第一通缉要犯。 至于这三,权瑾沐和傅时运同时眉头一皱,他们尚未查出,就像迷雾蒙蒙,关于这第三路人马,还没有一点蛛丝马迹。 傅时运道:“要是被第三路人马掳走的,可就麻烦了。” 到时才真是大海捞针,没有一点头绪。 权瑾沐道:“现在也只是我们的猜测,当下最要紧的,是那个采花贼,一定要盯紧了他的踪迹。” “是。对了,王爷,黑市已经被捣毁,您怎么还是这身装扮?” 傅时运从上到下打量一眼他,那簪花,那胭脂,那红腮,那小碎花裙,小花鞋……啧啧啧,真是够雷人的。 权瑾沐白他一眼,掠窗而去。 傅时运所问他自当考虑过,现在云雾重重,他总觉得那个小县令身有秘密,既然如此,就这么顺水推舟待在她身边,把案破了再走也不迟啊。 晨曦的露珠从草间滑落,绿草地里,有蚂蚱在一蹦一蹦。 云舒站在门口大大伸个懒腰,花丛中那抹倩影,赶走了她残存的睡意。 云舒嘿嘿一笑,悄悄靠近他,邪恶的爪子猛然伸向姑娘柔韧的腰肢,轻轻一捏,酥麻的感觉如触电般激流全身,权瑾沐陡然睁大眼,手中的花壶“哐当”掉地,水溅到两人白净的布鞋上。 “小姑娘,起这么早啊?”云舒不但言语轻佻,嘴边的笑容更是猥琐,眼神流里流气上上下下掠过他身子,好像他没穿衣服似的。 权瑾沐心中一阵恶寒,面上却不得不佯装娇羞,见她爪子又伸过来,素手一扬拍掉了她的爪子,糯糯道:“大人怎么欺负人家呢?” 云舒哈哈大笑,脸上神色更加流氓,“啪”的一巴掌,权瑾沐呆了,傻了,错愕了…… 云舒的魔爪正贴在他的屁股上。 咦?世界怎么轰然坍塌了? 权瑾沐只觉眼前一片黑暗,手边只有一把大刀,他毫不犹豫地提起,将前方的弱鸡切成八段,然后丢垃圾似的丢了。 0006 一个诺言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云舒猛不防被吓一跳,“哆儿”的后跳开。 “怎,怎么了?” 云舒愣愣看着眼前的姑娘,突然鬼,鬼叫什么? “你,你……” 姑娘芊芊玉手指着她,另一手拿着绢帕搁在眼角嘤嘤啜泣,满脸的控诉,满眼的委屈,仿佛她对他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可不是十恶不赦吗? 权瑾沐问世十八年,除了呱呱落地嚎了两嗓子,他何时在哭过?尖叫过? 战场拼杀时,头破血流、伤筋断骨都不会吭一声,可今儿个,竟被气出内伤,气得胸脯起伏,刚刚那声惨叫,是他发自内心的。 “你,你,你以后叫人家怎么见人啊!”他看着她,一甩手,生无可恋地大哭起来。 脸上的生无可恋是真,此时,酝酿的满腔怒火,想杀她的心也是真! 本来念在她是个父母官,他就不计前嫌了,饶她一条狗命。 可现在…… 什么狗屁县令! 简直就是个披着羊皮的臭流氓!小人!伪君子!哈呸! 等办了案,他要不把她切成八段,不,碎尸万断,他就不叫权瑾沐! “你,你别哭啊。”云舒看着嚎啕不止的姑娘,不知该怎么办了,两手举在半空,满是无措,想给擦眼泪吧,怕他在误会喽,哭得更凶。 想安慰两句吧,可笨嘴拙舌的,一个字儿都吐不出。 要不直接甩手走人吧?哎哟哟,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她怎么忍心? 你别哭了……哭得人家都心碎了……云舒心里哀嚎。 她笨嘴笨舌地道歉:“你,你别哭了,我真不是有意的,就是想逗逗你,并没有那个,那个意思。” “自然,大人是谁?想对我们这些下人做些什么,谁敢多言半句?” 哎哟哟,这话可严重了,他言语间毫不掩饰对她的控诉。 怎么办?怎么办? 云舒抓耳挠腮,急得脸都红了,想了半天才道:“怎么你才能原谅我?要不……许你一个愿望如何?” “不要,我不要愿望,”他摇头拒绝,眼泪还流个不止。 云舒彻底没辙了,索性一摊手,也生无可恋道:“那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嘛。” 他突然停了哭声,绢帕后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暗露冰霜,道:“大人许我一个诺言如何?” 嗯?诺言? 云舒打量他,脑间思索,他一个小姑娘,能要什么诺言?无非就是荣华富贵,如意郎君罢了。 这么简单点儿事儿,坑不了她,既然如此,许一个又何妨? “好!”她豪爽一应,他嘴角狡黠勾起,道:“口说无凭,要不大人立个字据吧?我也能安心些。” 立就立吧,云舒大手一挥,示意丫鬟拿纸笔来,手印一摁,哎,成嘞。 云舒无条件许给姑娘一个诺言,届时无论身处何地,无论何种情况,必须答应,不得违诺,否则不能人道,断子绝孙! 云舒看着字据内容,满意地笑了。 这违诺代价云舒打了小算盘,反正她是女的嘛,人道不人道的对她又没多大影响是不是? 嘿嘿,就算违背了诺言,也不怕天打雷劈啦。 权瑾沐看着字据内容,满意地笑了。 看你还怎么逃出我的手掌心。 死!弱!鸡!他牙齿咬得“咯嘣咯嘣”响。 字据一式两份,两人各执一份,揣进怀里。 0007 活捉采花贼 “嘒嘒,嘒嘒——” 寂静的夜中,草丛里的蛐蛐儿像捉弄枝头的鸟儿似的,偶尔传出两声挑衅:快来捉我吧,快来捉我吧…… 亘古不变的圆月如期而至,倾泻出一圈又一圈神秘冷清的银色光环,将房瓦、树冠、花枝……尽数镌刻在大地上。 微风中,只有树叶沙沙作响,忽而一道黑影从树梢一掠而过,漫上屋顶,转而消失不见。 喝醉的汉子以为自己看错了,稳稳身,缓缓神,揉揉眼,细细瞧,嘿,真是看错了。 刚才那道黑影是他的错觉,正欲提起手中酒瓶再饮一口,骤然,那道黑影猝不及防出现在眼前。 “啊!鬼啊!” “啪嗒!” 一声尖叫,酒瓶落地碎裂,汉子落荒而逃。 夜深,这条小街失去白日的繁华热闹,已然了无人迹。 小街中房屋错落,高高低低起伏不平,只见最高的一幢上,一个黑衣人赫然屹立,圆月正在其后,从远眺望,如一朵黑云正飘过明月,散发出的缭绕黑雾。 他脸上也有黑布相蒙,身子矮小,身板削瘦,看起来应该弱弱小小,却在腋下夹着一个人,一个尚在沉睡的少女。 他凌厉的目光缓缓扫荡,这漫漫长街,连个鬼都没有,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看了几眼后,轻盈跳下屋顶。 这都第几天了?怎么还没有一点动静? 他心想着,眉眼隐露愁重。 足尖点地,骤然,一股杀气从后袭来。 他连忙俯身,躲过致命的一掌,却觉腋下一松,身后的人已经夺走了他手中的女子。 一切只发生在瞬间,他心里大惊,来人武力不凡,内功深厚,比之他,有过而无不及。 月光下,两道身影在五步之遥的距离注视着彼此,头顶正有树影相照,朦胧下,他并不能看清男子的脸。 但是身姿枭窕,一身正气难掩,他猜测,他应该是官府中人。 只见男子扬手一抛,少女被抛在高空,直直飞向不远处的树梢,梢间伸出了双手,将少女稳稳接住。 他心里一咯噔,来人不是一个。 这下糟了,一个也难对付,快跑! 男子好像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在他有所动作时,他就动了。凌厉的右掌化作上万把利刃,朝他排山倒海而去。 他双足蓄力,猛地跃起,身姿矫健如枭鹰冲天,飞上屋顶。 男子一击落空,紧跟而上,追着他上了屋顶。 月光下,两道身影快如残影,纠纠缠缠,难舍难分。 男子的掌心迎面覆来,他将内力汇于右掌,抬手迎上。 “砰!” 两掌相击,浑厚的内力相撞,气涌如骇浪震开,波及的那棵大树沙沙摇曳,斩下不少绿叶。 但树上的男子,依旧气定神闲望着屋顶,似乎一点没受影响,一副看戏姿态。 男子微微挑眉,这死贼武功还不弱啊,竟能正面接下自己一掌。 两掌还未分离,仍然在较量中,他心中的死贼忽然收回内力,急急收掌,他心里一动,在死贼的手掌要脱离自己掌心之时,五指猛然蜷缩,将他的手握在了手中。 然后用力一拉,死贼整个人被拉起,轻盈的如柳絮,在空中飘摇。 男子这一拉带着内力,所以死贼根本无法作出反抗,身体不受控制地向他飞去。 顷刻间,两张脸近在咫尺,借着月光,死贼终于看清了男子的面容,只匆匆一眼,便知道了他是谁。 死贼冒出一身冷汗,不要命的奋力挣扎,死也不能落进他手中,不然,自己的下场会比死还惨。 0008 月下青丝,夜中野花 想跑? 男子冷笑一声,落入了他手中,他能跑得了么? 他猛然出掌,死贼急忙应对,侧头躲避,却不想他这掌是虚的,真正的一击在左掌,他这一侧头,相当于把脸真正送入了男子手中。 死贼还未来得及心惊,他的掌距离自己脸颊一寸时,忽而化爪,然后一抓,脸上的黑布被猛地扯落。 男子呆了。 她张着双臂,旋风般疾转,青丝墨染,张狂飞扬,如悬崖顶端迎风怒放的野花。 幽白的月光擦脸颊而过,男子一瞬看清了那张容颜。 死贼慌了,第一反应抬手捂脸,可已经晚了,他连忙撒腿而逃。 后面传来暴喝:“云舒,你再敢向前一步,本王打断你的狗腿!” 云舒脚底趔趄,竟忘了使出内力,从屋顶直直摔落下去。 权瑾沐不急不徐地掠下屋顶,像抓小鸡似的,将半空中的身影抓在了手中。 云舒被头朝地,横拎在手中,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不断挣扎,“放开,放开我!” “你认错人了,快放开我!” “爷,你真的认错人了,饶了小的吧……呜呜~” “大爷啊大爷……” …… 权瑾沐一路走,云舒一路嚷,任她怎么嚷,他都不给任何回应,黑着脸拎着她走进一座府邸。 傅时运腋下夹着那个少女,跟在身后,直到进门还尚且回不过神,不敢相信声名远扬的月河县县令居然是个女人。 权瑾沐一点不怜香惜玉,像丢垃圾一样,扬手一挥,将她丢了出去。 云舒大叫一声,落在椅子上,后背重重撞上椅背,顿觉火辣辣的疼,眼角闪出了泪花。 可她顾不得疼,扑起就逃,不等到门口,权瑾沐大手一挥,空中疾过一股劲风,劈上门,“啪嗒”毫不留情地关了。 云舒拉不开门,转过身来,背靠在门上惊恐地看他。 只见那人斜坐在椅子上,支起一条腿,搭着胳膊,姿势散漫慵懒,盯着她的那双眼,却迸射凌冽。 “是要乖乖交代,还是要逼本王使手段?” 权瑾沐说得极其云淡风轻,好像在和她拉家长里短,可那声音,太寒,听得她心头一颤。 云舒死也不敢承认,只能硬着头皮说瞎话,逼迫自己扯出一个死尸的微笑,“不,不知王爷要我交代什么?” “呵呵,”权瑾沐笑了,清冽悦耳,如清泉淙淙流过她心间。 不!云舒猛地一晃神,那是恶鬼索命的阴笑! 该死的,这个时候竟然还犯花痴? 云舒你个缺根筋的傻蛋! 云舒把自己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暗自咬舌,差点自尽。 权瑾沐轻轻开口:“云舒,月河县县令,天下第一神探,实则是个娇美的小女人……”说话间,他的眼神上上下下、下下上上来回扫过她身躯,那直勾勾,仿佛没穿衣服。 云舒害怕极了,出于一个女人的本能反应,抬起双臂环抱于胸前,惶恐后退。 在傅时运看来,此情此景俨然是一只恶狼盯上了小白羊。权瑾沐悠悠给他投来个眼神,傅时运会意,乖巧退下。 接下来的审问,不适宜他听,不适宜他看。 0009 王爷撕衣 “云舒,你说本王要是将此事上奏朝廷,皇上会如何发落?” 云舒心里咯噔,权瑾沐字字打在她的心上。 如何发落? 连诛九族! 虽然她的九族已经没了,但还将难逃具五刑的命运,云舒想想就发慌,浑身抖成了筛子。 这是大明的严苛法令,女子不得为官,违法者,诛九族,具五刑。 所以她能承认吗?敢承认吗? 面前的人可是三王爷,当今皇上的亲儿子,她若乖乖认了,不就相当于认罪伏法了? 到时只有死路一条! 横竖都是死,不如搏一把! 云舒至死不认,反抗到底:“王爷真会说笑,留个长发就是女,女的了?” 她声音很低,明显底气不足。 权瑾沐冷下眼,语气也降了三个温度,将云舒从头寒到脚:“你非得逼本王出手?” 出手? 怎么出手?出什么手? 云舒没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在看他大手一挥,一道疾风排山倒海而来。 这是权瑾沐化出的内力,浑厚难破,瞬间席卷了她娇小的身子。 云舒只觉自己正被成千上万把利刃凌迟,无处遁形,可未等感到疼痛,这股凛冽便消失了。 空气凝滞一瞬,“砰——” 她上身发出一声沉闷的爆炸,衣帛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一堆碎片,飞冲空中,如漫天飘荡的雪花。 云舒短暂的怔呆,然后,“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叫回了权瑾沐的魂。 在衣服碎裂的那一刻,权瑾沐呆住了。微张着嘴,愣愣地看她。 玉脂的雪色肌肤在肚兜下若隐若现,黑发如瀑倾泻而下,散落在肩头,弯弯柳眉娇羞含情,盈盈丽目勾魂摄魄,挺秀的瑶鼻,滴水樱桃般的小嘴…… 权瑾沐一双眼睛好似粘在了她身上,这所有所有,一切一切,都让他难以移眼。 她突然的尖叫给了他当头棒喝,猛被捶醒。 权瑾沐眼神闪闪,稀里糊涂地端起茶轻抿着,灵魂在微微激颤。 云舒好似被欺辱的良家妇女,当即失魂落魄,踉跄跌坐在地,面如死灰,生无可恋。 权瑾沐一看她这个样子,也有些着急了,他,他就是想让她乖乖开口说实话,怎么,怎么把人……折腾成了这个样子? 但身为王爷,向来骄傲惯了,他是绝对不会低头认错的。 权瑾沐咳两声,冷冷道:“云舒,这是你……逼我的。” 权瑾沐暗扇自己一巴掌,本想正襟危坐,装腔作势地教育教育她一顿,怎么话一出口就变味儿了? 晶莹的泪珠夺眶而出,顺脸颊啪嗒滴落,这次云舒是真落泪了,是真感到伤心了。 不是吊唁已碎的贞节,而是哀悼自己死期将至。 这下她还能狡辩么?手臂上的守宫砂,那么刺眼,他怎么会看不到? “啊呜呜……” 脑中不自觉浮现出自己被具五刑的场面,鲜血淋漓,惨不忍睹,她就抖得更厉害了,哭得更伤心了,干脆扯开嗓子大号了起来。 “别哭了!”权瑾沐板下脸吼,哭得真闹心,好像他把她怎么着了。 “凭什么不让我哭?我都要死了还不让我哭吗?” 云舒张嘴回呛,权瑾沐一瞬哽住,活了十几年,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朝他叫嚣。 “没错!我是云舒!月河县令云舒!一直都在女扮男装!欺骗了皇上!欺骗了天下人!你上奏吧!告发我吧!杀了我吧!” 云舒绝望地闭上眼,眼泪流得更湍急。 反正都要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别说面前这人是三王爷,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她也无惧了。 权瑾沐被呛得哑口无言,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 其实他想说,他,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原本只是想撕个袖子,没想到出手重了,一个不小心就……就酿下此结果了。 第十章 0010 逃过一劫 “本王不杀你。” 什么? 云舒抹泪的动作顿住,怀疑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又听他确确实实道:“本王不杀你,只是想你承认身份罢了。” 云舒眨巴眨巴眼,含着泪光的大眼睛明亮澄澈,看得权瑾沐微微心动。 她一脸疑惑,不知他什么意思。 权瑾沐破天荒的耐心解释道:“本王可以不上报朝廷,不杀你,甚至还可以帮着你隐瞒身份,让你牢牢坐稳这个县令,但有一点,你必须唯我是从。” “答应,本王就放过你,不答应……那就死吧。” 权瑾沐说到“不答应”时停顿徐徐,而后轻轻说出那四个字,威胁意味十足,云舒听得一颤。 云舒依然傻坐在地,权瑾沐当她是在思量,静静等她给出回答。 半晌,那张挂满泪痕的小脸总算有了神情,涣散的目光缓缓聚焦,迎上他的视线,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地询问:“王,王爷说真的?真的不会杀我?” 在她定定的目光中,他认真点头,“只要你听话,本王说到做到。” “好!” 云舒痛快答应,只要能不死,让她做什么都行。 权瑾沐回头向屏风处喊:“阿运,递件衣服来。” 傅时运从里面抛出件衣服,权瑾沐接住扔给她,说:“先把衣服穿好。” 云舒暗狠狠瞪他一眼,先把这口气咽下,来日方长,咱们等着瞧! 她三两下把衣服穿好,傅时运从屏风后出来,和权瑾沐一样懒坐在椅子上。 权瑾沐摩挲着茶盏开口:“自己说吧。” 云舒听懂了他的话,开口一五一十将所有事情道来:“我扮采花贼是为了揪出真正的贼人。” 那贼人她曾查找好些时日都没有任何蛛丝马迹,不得已,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同为贼,说不定那贼会找自己合作什么的。 “那些被我掳走的女子都藏在了县令府中,我也告知了他们的父母,都是甘愿配合与我演戏。” 傅时运问:“除过在黑市救出来的,还有你掳走的,月河县还有多少少女失踪?” 云舒看着他说:“五十五人。” 傅时运拧眉,还有这么多? 权瑾沐也同样眉宇凝重,越往后,案件越扑朔迷离了。 傅时运突然想起什么,又问:“你掳来的女子当中有没有郡主?” “嗯?”云舒面露不解。 傅时运有些着急,“郡主啊,当朝太傅的小女儿,婉平郡主。” 云舒嘴角抽了两抽,道:“傅大人开什么玩笑,当朝郡主,我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敢掳走郡主?再说了,那是京畿之地,郡主怎会到我这小小的县……” 云舒忽然停住,话锋一转:“郡主被掳走了?” 傅时运点点头,她询问的目光又移向权瑾沐,权瑾沐也点点头。 云舒膛目结舌,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想,哪家人贩子这么猖獗,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所以这案子必须破,皇上已经下了死命令,找不到郡主,参与查询此案之人都得受牵连,云县令,你懂我的意思吧?” 权瑾沐冷冷警告,云舒慌忙点头。 权瑾沐的话无疑给她无形压了几重大山,一瞬垮了脊背,她不禁哆哆嗦嗦,冷汗直冒。 权瑾沐又道:“后天是情花节,我们可以在情花节动手。” 权瑾沐未表明具体怎么行动,只丢下一句“明日再议”,就让云舒先回府了。 第11章 0011 让恶狼扑了 县令府沉浸在一片幽白的月光中,轮廓影影绰绰。 厢房的烛光已然熄灭,里面的人都卧榻进入了梦乡。忽而,昏暗中一道黑影掠过,借朦胧月光,依稀可以看到映在窗纸上的斑斑疏影,那是个人形。 窗户后的人三下五除二脱下衣服,坐在铜镜前,摸黑往脸上贴了什么东西,定坐片刻,夺窗而去。 黑影落在正房门前,看到里面还烛火通明,窗纸上映着桌前坐着的身影。 他抬手敲敲门,里面传来声音:“进。” 里面的人伸长脖子朝门口张望,看见进来的人,呼:“姑娘?你还没睡?” 权瑾沐清清嗓子,说:“奴家看大人房间还亮着灯,想大人许是遇到什么烦心事儿了?” 权瑾沐小心打量她,只见那原本哭得通红的眼睛,此刻又泪水盈盈,他不由蹙眉,怎么还哭? 云舒前脚进入自己府中,他后脚就跟了上来,在房间匆匆换了行装,望望窗外月色,想时候不早了,睡吧。可是…… 那张沾满泪痕的脸又不由浮现脑间,毕竟是自己把人给弄成那样的,要不瞧瞧去?可别出了什么事,比如上吊自杀寻死觅活什么的。 尽管大明朝民风开放,云舒也不是什么在深闺长大的千金小姐,对自己贞节看得没命重,大大咧咧惯了,可终归是个女子,哪个女子不爱惜自己的贞节? 现在被看光了,他确实有些担心她会做出什么傻事。 权瑾沐越想越难安,就飞到了她的门口。 果然,灯还亮着,她显然难以安睡,当开门后,看见那张重新挂满泪痕的小脸,权瑾沐心一跳,云舒这个样子,摆明还在纠结着刚才的事,没放下。 “大人?” 他试探地叫叫,云舒站在原地,紧咬下唇,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扑闪扑闪,明显有千般委屈。 “哇……” 她忽然张嘴大哭了出来,扑进他怀中,千般委屈在此刻尽数发泄。 权瑾沐吓一跳,没想到她会突然扑过来,曼妙的躯体紧紧贴着他的身子,属于少女的芳香钻入鼻中,权瑾沐有片刻地闪神。 他有点不自在,想伸手推开,两手刚覆在她肩上,就听她嘤嘤泣泣地说:“我被看光了,我的贞节……没了!呜呜……” 权瑾沐半张开嘴,愣住,又听她道:“禽兽,是一个禽兽把我看光了,呜呜……” 云舒被伤心冲昏了头脑,完全没有察觉她一个男人抱着人家一个小姑娘有什么不妥,没觉得自己说出的话有什么不对味儿。 “禽兽?”权瑾沐回过神,淡淡询问。 “嗯,”她用力点头,“是个禽兽,没有心的禽兽,我恨不得将他切成八段,丢掉山野里,让恶狼扑了!” 反正他不在场,云舒痛痛快快宣泄自己窝囊的情绪。 呵呵。“还有呢?”他轻轻问。 云舒在他胸前蹭两下,把鼻涕眼泪都蹭到他身上,抬起头说:“我要把他衣服扒光了,游街示众!” 云舒的表情狠到没边,活像正对权瑾沐呲牙咧嘴。 权瑾沐定定瞧着比他矮一截的人儿,默不作声,只听她说:“把他手剁了,眼挖了,大卸八块!” 权瑾沐太阳穴一跳,轻轻开口:“这么恶毒?” 云舒当即炸毛,声音陡然拔高八个分贝:“恶毒?他撕我衣服难道不恶毒吗?” 还觉得胸腔里憋着口气,云舒转身走到窗前,对着月亮、对着星星高喊:“权瑾沐,你个王八蛋!蛋!蛋!蛋!……” “呼~”爽~五脏六腑从未有过的酣畅淋漓! 权瑾沐笑了,笑得和蔼可亲,优雅近人。 第12章 0012 绑了郡,郡主? 翌日,第一只公鸡扬长脖子,对着天空嘹亮地嚎一声。 街道两边的小格窗竞相被支起来,窗中的人看到了正急急赶路的两位公子。 傅时运还睡眼惺忪,走得摇摇晃晃,大大打个哈欠,问:“王爷,我们这么早去干嘛呀?不能再睡会儿么?” 权瑾沐脸一沉,揪住他的耳朵加快步伐。 待会儿他扮演的姑娘该起床了。 趁现在天蒙蒙亮去找云舒,即便姑娘没服侍在身边,她也只会觉得她还在睡梦中,不会察出什么。 小红小绿一向起得早,此刻正在院中清扫落花,猛然看见三王爷风尘仆仆而来,吓得手中扫帚哆嗦掉地。 权瑾沐冷扫她们一眼,说:“去叫云舒。” “是。” 小红赶忙跑进正房,用力摇晃云舒,边喊:“大人,大人快醒醒,不得了了,三王爷来了!” “哎呀,干什么呀。” 睡梦中的人不耐烦地挥手,紧紧蹙眉。 小红看她一副死样儿,恨铁不成钢,两手抓住胳膊将她硬扯起来,大喊:“大人,三王爷来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三王爷!” 杀人不眨眼……三王爷…… 八字悠悠传入云舒耳中,她骤然打个激灵,瞬间清醒。 云舒抓着小红手臂,问:“你说谁来了?” “三王爷,三王爷,三王爷……” 小红边手忙脚乱的给她更衣,边“三王爷”个不停。 云舒一抓头发,满脸懵然,望望窗户,这天还没亮,他来做什么? 云舒两把束好长发,外衣一套,鞋一蹬,漱口嘴,脸都顾不得洗,便匆匆往外走。 门打开,她一眼瞧见了外面树下那抹欣长的身影。 权瑾沐回头看,她正向他走来,脚底生风,两臂大甩,头发散乱,邋里邋遢,没有一点女子相。 权瑾沐轻轻拧眉,对她这不拘小节的样儿隐生不满。 往他跟前一站,对比更明显了,一个风度翩翩,一个像要饭的。 云舒站定,微微行礼:“卑职不知王爷前来,有所怠慢,还请恕罪。” 权瑾沐一摆手,道:“本王是来看那些少女的。” 云舒当下明白,道:“王爷请随我来。” 云舒前面带路,权瑾沐和傅时运跟在后,穿过花园后的石洞,进入一条死路,前方是石壁,无法再进入。 只见云舒伸手摁向右侧墙壁,继而“轰隆”一声,前方的石壁缓缓升起,一方圆形门洞呈现在眼前。 权瑾沐迈过门洞,细细打量。 左右两侧都是宽大的府邸,外形和云舒住得房间没什么不同。 云舒说:“王爷,这里边住得就是那些少女。” 现在天刚亮,还都睡着呢。 突然“吱呀”一声,拐角处房间的小格窗被支起,三人一齐望去,那女子伸出头来深吸清新空气,傅时运猛地睁大眼,脱口而出:“郡主!” 云舒一瞬傻住,郡,郡主? 温婉听到有人叫自己,循声望去,看清院中的人欣喜一笑,转身飞奔下楼。 “小女见过三王爷。” 温婉微微欠身,对权瑾沐行礼,转首看向傅时运,“傅大人。” 傅时运微微一笑,回以一礼,激动地说:“郡主,我们可算找到你了。” 权瑾沐吃人的目光移向那个呆愣在地的始作俑者,冷冷开口:“这就是云大人说得‘不知道’?” 云舒下颌机械地上下动动,盯着温婉,脑子嗡嗡作响。 我,我绑了郡主? 第13章 0013 只能看,不能用 “王爷,饶命啊王爷!” 云舒反应过来,第一件事就是求饶,双腿下弯,半蹲在权瑾沐身前,抱住他的腿,哭得昏天暗地,凄凄惨惨。 权瑾沐居高临下,眼帘微垂,冷冷凝她。 温婉见此情景,开口为云舒求情:“王爷,您别吓他,云大人是很好的人,而且,他还是我的救命恩人。” 权瑾沐和傅时运同时投以询问的眼神,温婉说:“那晚我确实被歹人掳走了,被下了药,身不能动,口不能言,只能大概辨个方向,他领着我一路往西,经过月河县时,可巧碰到云大人,便被他救了。” “对对,”云舒忙不迭点头,的确是她救了温婉。 权瑾沐视线重移向她,冷冷问:“你怎么不早说?” 云舒无辜地扑闪扑闪眼睛,“我,我不知道她就是郡主。” 要是知道,早八抬大轿,亲自把人送回京了,还用得着他们来接? 傅时运说:“郡主,既然你脱了险,为何不回家?我们都很担心你。” 温婉道:“我想留下来助云大人查案。” 所以她也充当了假装被云舒掳走的女子之一,协助云舒办案。 “郡主啊郡主,你可害惨我了。” 云舒哀嚎,还在权瑾沐腿上挂着,权瑾沐用力一蹬脚,把她无情地踢了出去。 云舒撑树站起,泪眼汪汪看着温婉。 温婉见权瑾沐和傅时运都盯狼似的盯着云舒,闪身挡在她身前,说:“云大人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这是在干嘛呀?” 傅时运说:“郡主,你失踪多日,太傅和皇上都心急如焚,寝食难安,云舒的确是救了你,却没有把你及时送回京,让皇上和太傅白白着急数日,你说,他们会奖赏云舒,还是会处罚云舒?” 温婉心里咯噔,傅时运的话无疑是当头棒喝,她只想着自己身为郡主,也有职责对百姓做些什么,便私自隐瞒身份,帮云舒查案,却忘了替云舒着想。 温婉回身,看着云舒满是歉疚,“云大人,真的对不起,我,我是真想帮你……” 说到最后,她惭愧地低下头,不敢再面对自己的救命恩人。 温婉跑到权瑾沐面前,急急说:“王爷,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云大人一直以来尽心为民,他这么好的人,您不会眼睁睁看着……” 温婉说着突然灵光一闪,惊喜一笑,她知道应该怎么救云大人了。 爹爹爱她,皇上宠她,只要她不松口,拿命相保云舒,就一定能救下。 云舒见温婉喜色,心下了然,知道自己有救了,不免松口气。 权瑾沐看向她,冷冷丢下一句:“云大人,破案后随本王到京城走一趟吧。” 云舒脚底趔趄,目送他远去。 权瑾沐住脚,头也不回道:“还不跟上?” 云舒忙乖乖跟在身后,到达他的府邸。 进入屋,权瑾沐一掀衣摆,大爷姿势坐在椅子上,说:“明晚是情花节,云舒依旧扮作采花贼,本王扮作云舒同党,傅时运藏在暗处,静候我令。” “只是……”权瑾沐话锋一转,隐露愁容,“云舒,你掳来的女子当中有会武的吗?” 云舒明白他的意思,也愁眉不展,摇摇头。 温婉隐约猜到他们愁什么,于是自荐:“王爷,让我去吧。” “不行!”权瑾沐眼也没掀的直接拒绝。 他们还需要一个人扮演被掳的女子,首先得花容月貌,才能吸引采花贼,其次要会武功,以防发生意外,可以自救。 温婉不解,“为什么?” 傅时运帮着解释:“你是郡主,身份尊贵,不能再出什么闪失了。” 温婉看着他道:“那难道还有比我更合适的人选吗?找别人?别人的命不是命?出了意外就能担负得起吗?” 傅时运被呛得哑口无言,她所言皆没错。 的确有个比她更合适的。 权瑾沐犀利的眼神悠悠掠过云舒,武功高强,又国色天香,面前这位不正是么? 云舒心一抖,不明白王爷那高深的一眼是什么意思。 可惜,这人只能看,不能用。 若身份泄露,就无疑将她推向了另一层深渊,权瑾沐缓缓打消此念头。 云舒眼珠咕噜噜地转,侍奉她的两个小丫头倒是武功不弱,长得也可可爱爱,但还差点火候。 其实掳来的那些女子各个如花似玉,可是她们手无缚鸡之力,都是普通百姓,他们为官者,怎么能拿百姓的生命冒险? 宁可自己碎骨,也得保全百姓。 思虑片刻,权瑾沐道:“那就由郡主代劳,傅时运,你来演她的情郎,顺便保护郡主。” 身为一国郡主,也该为百姓做点什么。 “是。”傅时运领命。 0014 情花节 今晚的月,鲜有的圆润。 又逢月河县一年一度的情花节,这天,年轻男女可以大胆的互相示爱,可以在万花树下放开的你侬我侬。 夜空璀璨的星斗倒映在湖水中,影影绰绰,明明灭灭。 忽而,点点金亮从弯弯小河汇入了圆圆湖面,与天上的群星交相辉映。 河灯亮起来了,孔明也飞起来了,袅袅升向高空,照得整个月河县宛如白昼。 不论河灯,还是孔明灯,都承载着善男信女美好的夙愿,所以月河县的百姓,统称其为“花灯”。 “王爷你看,花灯,好美的花灯。” 在这灼灼美景后,藏着两双眼睛。 云舒生于月河,长于月河,她不是第一次过情花节,但还是被情花节的盛况惊叹到。 以至于忘了身边的人是杀人不眨眼的三王爷,小手一抓,抓住了他的胳膊,不停摇晃叫唤。 权瑾沐冷冷睨她,训斥:“专注点!” 云舒讪讪放下手,不敢再造次。 隔着层黑布,他看不到她脸上的情绪,但那双亮亮的大眼睛,闪烁着流光溢彩,比那漫天满地的流萤,璀璨夺目万倍。 权瑾沐不禁一笑,黑布后的嘴角缓缓扬起。 繁盛的万花树高耸入云,宽蔽月河县,它的枝干,向四面八方无尽延伸,将所有风华正茂的男男女女环抱在臂弯下。 所谓万花,一棵树,竟有万种鲜花争相开放,这是月河县一大奇观,所以月河县的情花节自然也扬名四海,连京畿之地,都会仿着月河县的情花节过属于他们自己的情花节。 傅时运和温婉,正在万花树下深情对望,实则傅时运暗暗运着内力,仔细感受着附近的风吹草动。 温婉的心是慌的,当时勇敢自荐,可当真处于危险时,便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不自觉攥紧傅时运衣袖,傅时运微微侧身,将她空环在自己怀中,温婉才稍稍安心几分。 “王爷!” 云舒神经一紧,低呼,权瑾沐也瞬间眯眼,两人不约而同感受到了暗中的凛冽。 梢间传来一声鸟叫,傅时运听到,握住了温婉的手,她手心全是汗,因为紧张,已全然忘记男女有别,不由得反握紧了他的手。 傅时运俯身在她耳边道:“温婉,放松,我会保护你,你太紧张了,不能让贼人看出端倪。” 他的声音如清泉淙淙流过心涧,冲淡了她的火热,温婉轻轻舒一口,放松身子,勾起一抹甜蜜的笑。 傅时运也笑得幸福,两人携手往前走去。 穿过脚下小径,踏上漫漫长街,街道两旁高昂的吆喝声不绝于耳,温婉依偎在傅时运怀中,咯咯叽笑,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甜蜜娇容,说:“时运哥哥,我想吃那个。” 傅时运一怔,知道这是演戏,可那声绵绵的“时运哥哥”还是让他的心激荡了下。 “好。”傅时运宠溺一笑,伸手递上钱,老板笑盈盈地接过。 “婉婉还想要什么?”傅时运轻轻地说。 温婉一愣,这称呼。 “婉婉,还记不记得我们初遇时,烟花小巷,你翩翩一舞……” 漫漫长街上,傅时运牵着温婉瞎扯,暗中跟着的两人,和温婉一起嘴角抽搐。 走着走着,人渐渐少了,他们远离了繁华地带,进入偏僻之处,仿佛深夜之景,只偶尔一家门前亮着两个红灯笼,冷风呼啸,树影婆娑,一片死寂。 第15章 0015 引蛇出洞 月色中,一抹黑影似箭飞冲而下,右手成爪,如鹰凌冽,抓住温婉的胳膊,猛地上提,温婉被黑影夹在了腋下。 “婉婉!” 傅时运惊呼。 “时运哥哥,救我啊……” 温婉伸出双臂,哭着喊傅时运,想回到他身边。 “婉婉,婉婉……” 黑影在屋顶飞跃,速度疾驰,哪是傅时运两条腿能追得上的,渐渐的,温婉的身影在他眼中就变成了小点。 黑影穿过漫天的孔明灯,向西掠去,停在一棵树上,那儿赫然又立着一个黑影。 只听两人说:“没被发现吧?” “她的情郎当时在场。” “你怎么不杀了他?坏了我们好事怎么办?” 这是云舒和权瑾沐在一唱一和,温婉此时假装被打晕了。 云舒叹息一声,“返回去杀也迟了,快走吧。” 正欲腾空而去,从天降下一道黑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云舒和权瑾沐相视一眼,暗自冷笑,终于来了。 那黑影盯着云舒腋下的温婉,说:“这女子是我先看中的。”声音浑厚沉闷,显然是刻意做了伪装。 云舒冷冷回绝:“阁下真会说笑,谁先抓到算谁的,道上的规矩都不懂吗?” 话落,那黑影猛然出手,想强抢温婉。 云舒后掠一避,权瑾沐随即迎上,两道残影飞旋在清白的月色中,打得难舍难分。 趁混乱,云舒扬手一抛,温婉被抛出,被侧面树枝上腾空飞出的人稳稳接住,这就是刚刚弱不禁风的傅时运,已然也换上夜行装,化成了一个采花贼。 傅时运接了温婉,立马转身远去。 可恶! 他们还有同伙! 黑影见货物溜走,当下气得七窍生烟,出掌更加凌厉。 权瑾沐游刃有余地接,看似手到擒来,实则他心里翻起了惊涛骇浪。 这人的实力,深不可测! 比之他,有过而无不及。 从小到大,这还是权瑾沐第一次棋逢对手,一个小小的采花贼,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的武功? 云舒瞧出权瑾沐并不占上风,没有迟疑,闪身加入战局。 两人联手,打得采花贼应对不暇,云舒右掌化爪,骤然一抓,黑影只觉脸上一冷,黑布被云舒生生抓下。 五官暴露在空气中,借明媚的月光,权瑾沐和云舒将他的样子看得清清楚楚。 并没有什么特殊,普普通通。 战争停歇,黑影眼中划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飞身就要离去。 “阁下等等!” 云舒开口叫住,“互为同路人,何不交个友?” 说着,她也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露出同样普通的容颜。 黑影见她诚意还算足,隐隐放下几分戒备,道:“我从来不交友。” “总有个例外不是?”云舒笑呵呵地说,“你也关注我有一段时间了吧?很巧,我也是。” “月河县大量女子失踪,官府查得紧,有个照应总好过独来独往。” 黑影思索稍顷,问:“你们做谁的买卖?” 云舒心下一喜,知道他被自己有所说动,继续循循善诱:“我们谁的买卖都做,黑市、地主、土匪……唉!可惜时运不济,前不久黑市被捣毁了,银子没拿到不说,还害我们兄弟仨差点丢了性命。” “每天在官府的眼下躲躲藏藏,这是快要饿死街头了,实在被逼的没办法,才又做起了老买卖,可到如今也没找到个大主儿,只能挣点小钱,勉强填个肚子。” 云舒卖起了惨,权瑾沐在旁默不作声,静静听她胡扯。 黑影问:“你们没有主家?” 云舒可怜地看他,“要是有,我还犯得着向你大费唇舌么?” 考虑半晌,黑影道:“那好吧,你们跟我来。” “不过得答应我一个条件,”他们正欲随黑影走,又听黑影道,“那个女子,交给我们主家。” 云舒满不在乎地一笑,“只要能让我们吃饱饭,给个避身之所,一个女人而已,有什么不能的?” 黑影得到保证,领着他们没入夜色。 第16章 0016 打入蛇窝 夜中难辨方向,可对于权瑾沐这种常年行走于暗夜的人来说,如履白昼。 他们一直往西,视野中月河县染起的花灯渐渐消失,浓稠的黑暗袭来,突然,又望到了一丝光明。 万里浮黑中就屹立着那一点光,云舒和权瑾沐相视一眼,周遭寂静无声,他们猜测脚下应该是深山野岭,了无人烟。 黑影朝那点光飞去,越接近,光团越亮,直到能看清那是宛若烽火台似的石台中燃着袅袅熏烟。 云舒环视一眼,大门口有站岗的,屋舍皆由石头随意搭成,这明显是个土匪窝。 不等踏入院中,房门后的锣鼓喧天的嘈杂便传来,入门后一看,一窝土匪正敞着虎背熊腰,在那儿海吃海喝。 高台上坐着一个满脸胡渣的大汉,怀中搂着两个美人,仰头灌酒。 黑影带领他们走入房间,众人见两副生面孔闯入,顷刻停止吵闹,纷纷看着他们。 空气霎时陷入死寂,黑影径直走向高台,一拱手:“老大,我带了两个同道中人来,他们没有主家,想寻个避身之所。” “哦?” 大汉一扔杯子,目光凌厉地扫过云舒和权瑾沐二人。 又听黑影道:“那个小个子,就是我常与您提起的。” 大汉闻言把目光都落在云舒身上,突然,眼放精光,转瞬即逝。 权瑾沐眼眸微眯,云舒没发现大汉那点异样,微微一笑,拱手作揖,“小的拜见老大。” 大汉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挺上道,啊?” “自然。”云舒笑得更亲切了。 “哼!”大汉一瞬变了脸色,大掌一挥,立马有两个小匪上来把他们五花大绑绑了起来。 云舒惊叫:“老大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诚心来投靠的。” 大汉一语未发,再挥挥手,他们便被小匪横抬下去了。 大汉问黑影:“货呢?” 黑影摇摇头说:“这次一个货都没抢到,最近官府查得太紧了,属下不敢贸然出手,倒是他们手中有一个。”黑影朝云舒和权瑾沐被带走的方向努了努头。 大汉道:“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两人被带入地牢,背靠背捆在一起,栅栏外站着两个看门的。 “王爷?” 云舒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喊,权瑾沐微微侧头,云舒说:“接下来该怎么办?” 权瑾沐低声回了一个字:“等。” 傅时运应该带着人潜进来了,等找到少女们的下落,就行动。 云舒打量四周,并想那些少女会不会藏在这里,还活着吗?…… 她摇摇头,想也是白想,只能听权瑾沐的,等了。 一直到后半夜,他们都没等到什么动静,云舒不由得开始焦躁,又问:“王爷,我们……” 这时,牢门被打开,开铁锁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一个小匪进来,粗鲁地抓起云舒,把她推着往外走。 云舒叫唤:“干什么?” 小匪踹她一脚,“老实点,我们老大要见你。” 权瑾沐危险地眯起眼,望着远去的身影,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第17章 0017 暴露 云舒被带到一所屋内,里面大汉正坐在桌前倒酒,举杯一饮而尽。 小匪带进云舒后,自觉退了下去,顺便带上门,房间一时只剩下她和大汗。 “小弟啊,坐。” 云舒被解开了绳子,可以自如活动了,大汉伸手招呼着坐。 她坐在大汉对面,大汉说:“飞影早就和我提过你,只是一直无缘相见。” 云舒立即反应过来他口中的飞影就是那个黑影,笑笑说:“今日不是见到了吗?不知老大考虑得如何了?” 大汉呵呵一笑,“你都叫我老大了,我还能不答应么?” 云舒当下起身答谢,“我那大哥,老大您看……” 大汉一甩手,“放心吧,我即刻命人放他出来。” “哎,”云舒陪着笑脸,脑子急速运转,思索怎么套大汉的话。 正欲张嘴,忽觉喉咙一紧,发不出一点声了。 她心里咯噔,再感觉浑身都难以动弹,最后直接僵硬,只剩两只眼珠能转。 她看向大汉,见那原本笑眯眯的眼陡然迸出寒光,朝她直射而来。 云舒涌起不安,听他道:“呵,一个女人,还想逃过我的眼睛?” 云舒后背渗出冷汗,果然被发现了,她没想到此人眼力如此之毒,十几年的伪装在他面前不堪一击。 “你们是官府的人吧?” 大汉站起,走到她跟前,俯下身,直视她的眼睛。 云舒口不能言,他全凭猜测,但猜测的都准确无误。 “那个男子和你一道,怎么,混进我这半风寨,想找那些女子?很可惜,你们永远找不到了。” “这个时候,你那同伴应该被处死了吧。” 大汉不急不徐的声音划过云舒心间,云舒心一凛,如被一只大手攫住。 “老子倒想看看,你这狡猾的小女人长什么样!” 大汗猛地朝她脸上一抓,一张人皮面具扬在空中。 瞬间,大汗瞪直了眼。 盈盈烛光下,那张绝色倾城的容颜吐露芬芳,迷蒙着大汉的眼睛,勾动着他的心魄。 “美,美……” 大汉的双眼直勾勾粘在她脸上,跟丢了魂儿似的不住呢喃:“美。” 他俯下身,拉近与她的距离,细细打量。 油绿的眼神不放过她的每一寸,云舒心里作呕,同时一股恐慌油然而生,难不成今晚,自己真要折了么? “哈哈,美人儿,我要娶你做我的夫人!立刻就洞房!” 大汗爽朗大笑,那笑声,浑厚刚劲,能传遍整个山寨。 门外走进两名少女,抬起云舒进入里间。 梳妆铜镜前,头上的发簪被取下,墨色青丝倾泻而下,划过半腰,身上的黑衣被退下,曼妙身姿映在镜中。 没有嫁衣,只有一件草率的红牡丹锦缎,但披上她身的一瞬,妖冶天成。 再不需要任何多余的点缀,少女只执起木梳,给梳了两下头,就将人抬到了床上。 “王,好了。” 少女们退出里间,对大汉盈盈作礼,大汉自喻为王,所以下人们都唤一声“王”。 大汉笑得欢畅,挥手示意她们退下,迫不及待地走进里屋。 第18章 0018 洞房 嫁衣草率,洞房也草率,连根红蜡烛都没有,只有一床红褥,和床上的春水美人儿。 大汉急不可耐,他想先得到美人,然后在补给她一个隆重的婚礼。 云舒的心渐渐冰凉,望着床顶纱幔,美丽的眼睛垂下清泪。 大汉站在床边,见美人梨花带雨,更惹得他心潮澎拜。 他急急解开腰带,脱掉衣服,掀开纱幔。 “美人啊,美人,我来了。” 他直勾勾盯着云舒,淫欲的目光上上下下掠过她的曼体。 粗糙的手碰到细腻的肌肤,云舒顿觉胃里泛酸,阵阵作呕。 当觉腰上一松,腰带被解开的刹那,一双本该盛满光彩的大眼睛变成一潭死水,只剩绝望,泪水决堤,她无力地闭上眼。 忽然,“哗啦,哗啦——” 大汉猛回头,惊骇,那本该已被解决了的人,正一脚踏在凳上,斜弓着身子,高举酒壶往盅里倒酒。 云舒听到声音,黯灭的眼睛陡然迸出希冀。 大汉张嘴欲叫人,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抓起酒盅,猛掷,酒盅带着浑厚内力,卷集着风,似箭飞冲出去。 “砰”一声响,酒杯击上大汉脑门,转了三转,骤然爆裂,带着的浑厚内力,差点将他头骨震碎。 大汉不受控制地连连后退,彪壮的身躯直直后仰,眼看就要压着床上那娇小的身子,桌边的人移步,瞬间出现在床前,在大汉倒下的一刻,长臂一伸,将娇小的身躯稳稳带入臂弯。 房内,烛光漫漫,把凝视着彼此的一对身影,镌刻在墙上。 权瑾沐看着,那双泪光莹莹的眼,盛满感激,她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只能无声嘤泣,所有的情绪都显露在了眼中。 他端起一盅酒,喂到她嘴边,说:“这房里弥漫着毒气,这酒是解药。” 云舒张不开嘴,他粗鲁地把酒盅塞进去,给她灌下。 火辣的酒蔓过喉咙,云舒顿觉有了力气,身体不在那么僵硬了。 “王爷,谢谢您。” 云舒嚅动嘴唇,轻轻说,支离破碎的声音,满含真诚。 权瑾沐不是听不出来,心一动,却嘴上毫不留情地数落:“还神探呢,蠢的要命!这么轻易就被人算计了。” 云舒心头一酸,不知为什么,一股委屈溢荡在心间,刚止住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 真爱哭!烦! 权瑾沐看见她抽嗒嗒的样子就皱眉,转身走向大汉。 他的内力,力道控制得刚刚好,大汉并未死,只是倒在床上起不来了。 权瑾沐拽住他衣领,蛮横拉起,声若冰寒地问:“那些少女在哪儿?” 傅时运至今没有动静,就表示还未找到那群少女。 大汉讥嘲狞笑,“你妄想得到那群女子的下落!” 权瑾沐冷射寒光,不说?他自有办法。正欲动手,一道血顺着大汉嘴角滑落,随即两眼一瞪,咽了气。 权瑾沐盯着手里的尸体若有所思,这时,屋外响起喧天的嘈杂,尤其兵器哐当的声音,格外夺耳。 云舒已经能站起来,扶着桌子伸长脖子往窗外张望,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 门砰的被一脚踹开,屋内两人齐齐转头,与傅时运的视线撞在一起。 傅时运看见云舒,登时傻眼,喊出的半声“王”戛然止住。 第19章 0019 近在咫尺 “出去!” 权瑾沐率先反应过来,冷喝。 “哦哦,”傅时运忙点头,一转身,猛不防与迎面奔来的身影相撞。 傅时运脚跟不稳,连连后退,门外的人随即冲了进来。 云舒一惊,来人侧眸,这动作在云舒眼中放慢,眼见来人就要看来,她却行动迟缓,不能及时掩面。 说时迟那时快,来人的目光还差一秒定格在她脸上时,忽然旁边伸来一只手,抓住她手臂,猛然一拉。 她足尖点地,身姿旋转,鲜红的裙摆大大张开,与青丝一起,在空中飘舞。 云舒睁大眼,旋转间视野里的东西不断变化,只觉残影一一划过,最后,瞳中,是他放大的精致容颜。 四目相对,她傻住,他瞳孔骤然紧缩。 他的鼻尖轻轻擦过她的鼻尖,两张面容,近在咫尺,呼吸缠绕,绵绵连丝。 他的眼睛,如夜空幽秘、深邃,当中闪烁着无数繁星,明明灭灭倒映着她的容颜,她的怔然失措被尽数写入其中,云舒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眼睛,如明镜澄澈、亮丽,清晰倒映着他的容颜,权瑾沐凝望着,移不开眼。 这一刻,空气凝滞,时间静止,只有莹莹烛火在跳动,将他们的身形镌刻在墙上。 “咚、咚……” 诱美的胸脯中,她鲜活的心脏跳得暴急无比,似锣鼓喧天,权瑾沐听得真真切切。 后面的人,也睁大眼,呆望着他们。 女子背对着门,他们看不清她的容颜,却能看到被权瑾沐圈在长臂中的柳腰,能看到他们似乎正相拥而吻。 温婉呆愣的眼中涌出酸涩,不敢置信眼前的一幕,不敢置信有一天他的怀中也会搂着女人,甚至对她…… “出去!” 权瑾沐对门口的人冷喝,说话间,一双眼睛还凝视着她,未曾移开。 “哦好好。”傅时运回过神,走到温婉身边,用宽大的身躯挡住她的视线,说:“郡主,我们走吧。” 温婉垂下眼帘,遮不住泛红的眼眶,悄悄退下。 这一声喝,也将云舒喝醒,她慌乱错开目光,抵在他胸前的手正颤抖。 后面的门嘎嘎吱吱地关上,权瑾沐又喊:“阿运。” 傅时运闻言进来,识趣地背转身,听权瑾沐吩咐:“给她找身衣服。” 傅时运是权瑾沐信得过的人,所以权瑾沐做什么都不会回避他,可后闯进来的温婉不同,虽然不见得她就会说出去,但总归越少人知道越好。 刚劲手臂缓缓放下,云舒觉得腰上一松,仓皇后退,那神情,权瑾沐好像恶狼一样,唯恐避之不及。 “谢,谢谢王爷。”她眼睛乱瞟,不敢看他,嚅嗫着嘴道谢。 权瑾沐还盯着她,只是眼中隐激荡的流光早已消散,只剩冰冷。 衣服拿来了,云舒匆忙换上,两手随意将长发搂起,用簪固定好,重新恢复了男子相。 权瑾沐迈步向前,经过她时,深深凝了一眼。 云舒低垂着头,并未发现他的眼神,只余光瞥见他的脚掠过自己,她移步跟在身后。 第20章 0020 被吃了 外面一片狼藉,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尸体。 权瑾沐冷眼看着,问:“少女找到了?” 傅时运点点头,“只有三十人,剩下的二十五人……” 他说着微微停顿,权瑾沐便知肯定出事了,果然,傅时运道:“好像被吃了。” 云舒唰地抬起头,“什么是好像被吃了?” 权瑾沐也眼神询问他。 傅时运看看他们,说:“你们去看看就知道了。” 他带路,两人跟着匆匆而去。 他们刚刚所在是大汉的主屋,左侧连着一条小径,他们穿过小径,七拐八拐云舒快要被绕晕时,终于来到一个地下口。 里面烛火大亮,能向外面延伸出一缕光辉,三人进去,尸骨累累,血流成河,惨不忍睹。 墙边堆积着头骨,还杂几块大腿骨,正中间有个极大的案桌,明明是市场里剁猪肉用的,但此时,上面淌着血,剁得明显是人肉,因为桌角还有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云舒指尖点了滴血,还温热,刚死不久。 权瑾沐长于战场,战场上,有死的比这百倍凄惨的,所以他面无波澜,非常平静。 傅时运见惯了死尸,也没有什么反应,云舒嘛,倒不是不平静,只是盯着人头,眉宇紧锁,若有所思。 她也和尸体打交道好几年了,早从惊恐过渡了。 “你怎么看?”权瑾沐见她认真思考,忍不住问。 云舒轻咂下嘴,反说:“我想去厨房看看。” “好。”权瑾沐点头,三人去往厨房。 地上还蹲着两个小匪,胸脯、手上沾满鲜血,案板上一角向下,斜插着一把菜刀,旁边是一条未来得及剁的胳膊,锅里嘭嘭冒着热气,不知在煮什么。 灶台边的地上放着一个麻袋,云舒一打开,哗,腥味儿扑鼻而来,连权瑾沐都不由得蹙了下眉。 装的是断臂残肢,云舒看向离得最近的小匪,眼神冷若冰霜,问:“你们平时都是吃这个?” 小匪点头。 “人肉?” 小匪再点头。 “那些女子?” 小匪又点头。 云舒勃然大怒,恨不得拔起案上的刀给他两个来回,傅时运和权瑾沐亦眼眸在喷火。 官兵翻遍整个山寨,在那间地下的墙壁中翻出了被杀女子的衣物、首饰等,傅时运下令将其运往附近官府。 山寨上空的空气很浑浊,云舒吸一口,顿觉喘不过气。 权瑾沐站在身旁,也凝望着夜空,高台上的火苗映进瞳中。 云舒看着他,“王爷,您在想什么?” 权瑾沐转过头来,“你觉得我在想什么?” 云舒抿抿嘴,说:“是这桩案子吧。” 权瑾沐不语,听她道来,云舒见他神色,知晓自己猜对了。 “不管是尸体,还是活人,失踪女子全找到了,看似破了案,但实际上……” 云舒顿住,眉宇紧拧。 “实际上什么?”他问。 她微微摇头,“说不上来,我总感觉暗中有只无形的手在操控着。” 似乎他们是专门被引诱到这里的,然后被引诱着找到这些少女,甚至……云舒心惊,那个采花贼,也有没有可能是早就安排好的? 权瑾沐见她瞪大眼,面露惊骇,就知道她在想什么,说:“你想得都没错,那个带我们来的黑衣人,死了。” 云舒看他,权瑾沐不再言语,看她一眼,转正脸。 看似是不小心死在官府的刀剑下,实际……可笑啊,那么武功高强的人,能被刀剑误伤? 所以真相,谁知道呢? 第21章 0021 王八蛋,他记着呢 救回的少女都被官府平安送回了家,至于死去的,家属来衙门认领衣物,才真正确实了死者身份,能下定论。 月河县失踪的少女都被找到了,其他县城、州郡等也相继有人口回归,直至半个月后,京城之地的失踪少女也追回了大半。 好像破了月河这一块小地,其他地方的案件也自然而然水落石出,这样非但没让云舒感到轻松,反而越觉肩头的担子加重。 权瑾沐下令,不能打草惊蛇,一切都暗中进行。 这出案不算破,他们在暗中继续调查,只是上报皇帝的奏章不能这么写,记入大理寺的档案也不能这么写,要谎称案件破获,来蒙蔽暗中的眼睛。 半个月后的清晨,几人动身回京。 云大人需得请罪,自然也在行程之列,不过嘛…… “三王爷最威武,最玉树临风,最才貌双绝……” “三王爷最善解人意,最温文尔雅,最高风亮节……” “三王爷最……呜呜~” 绚丽的早晨带着清新降临人间,温暖的阳光透过淡淡薄雾,洒向万物。 月河县的长街上,浩浩荡荡穿梭着一群人,前面排排侍卫领路,后面排排侍卫相护,左右两侧也是侍卫,围着中间那辆宽大的马车。 不过嘛,在这马车后,一个人正疾步飞驰,追着马车,并大喊:“三王爷最……” 阳光将她的影子不断拉长,掠过一侧的大树、屋舍。 街道两旁的人家闻声支起窗户。 “哟,那不是咱云县令吗?” “是啊,他这是在干嘛呢?为什么要追马车?” “嘴里喊着三王爷,哎哟,马车内的人该不会是三王爷吧?” …… 云大人那张可爱的脸,月河的百姓们,一眼就能认出。 百姓猜到这个,纷纷高呼:“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声音哄大,震破长空,掩盖了云舒支离破碎的哭号。 呜呜……她做错什么了?为何,为何要这样对她? 上马车时,他突然一声令下,要自己在后追着车跑,这也就算了,还要一路喊出他的优点,是喊! 声音不够哄亮,加跑一时辰! 所以,从日刚冒出点头启程开始,她就在跑,在喊。 现在整个大太阳都出来了,毒辣辣地挂在上空,灼得她脸烧红,密汗淋漓,不但热,已经跑了一个时辰,更累,还要不停喊他的优点…… 最主要的是,那王八蛋随意对她吆五喝六,以大欺小!撕她衣服,禽兽不如!哪有什么优点! 混蛋!混蛋! 云舒想破脑汁才能憋出来一个好词。 所以她不仅头发冒烟,喉嗓冒烟,脑子也冒烟。 听着外面凄凄惨惨的号叫,傅时运忍不住问:“王爷,这么做…是不是有点残忍?” 权瑾沐冷眉一挑,“残忍?你觉得本王残忍?” “没没,”傅时运摆手,偷瞅他两眼,又忍不住问:“王爷,云大人是哪儿惹着您了?”要这么对待人家? 哪儿惹着他了? 权瑾沐微眯起眼,那个夜黑风高,烛光闪闪的房间内,某人在窗口对着星星、对着月亮大喊:“权瑾沐,你个王八蛋!蛋!蛋!……”的画面缓缓浮现脑间。 呵呵,王八蛋,做梦都会出现的声音,他记着呢! 权瑾沐优雅一笑,“哦,没事。” 傅时运激灵一抖,那优雅的笑容后,蕴含阴森。 第22章 0022 我不该贴王八 “王爷,我真的错了啊……” “呜呜~” 云舒实在受不了了,在驶出月河县城门时,哭天撼地地求饶。 那声音,悲愤又幽怨,活像被抛弃的寡妇。 “王爷,要不……行行好?”傅时运也实在听不下去了,小心看着权瑾沐说情。 权瑾沐冷冷睨他一眼,傅时运连忙闭上嘴,不敢再多言。 马车很宽敞,一掀开帘左右两侧都是单人床塌,中间是一张木桌,上面摆着许多好吃的,还有美酒一壶。 权瑾沐朝傅时运瞥一眼,又将视线移回书上,他一人坐右塌,傅时运坐在对面,身旁挨着温婉。 温婉看看权瑾沐,再看看傅时运,恰好与他目光相对,温婉眼神隐含求助,傅时运看得出来,微微一笑,示意安心。 他们家王爷不是没有分寸之人,不会真把人折腾死的。 外面的哭求还在继续,突然,声音戛止,权瑾沐一眯眼,不等士兵来报,就撩起了车帘。 “王爷,云大人他……” 士兵担忧地看不远处的人,权瑾沐也看到了,原本还追着马车蹦跶的人,此刻头朝下缩在地上,不再鬼哭狼嚎,仿佛真晕死过去一样。 权瑾沐冷眼凝望地上那小小的一团,冷声警告:“云舒,你要再不起来,本王打断你的腿!” 趴在地上的人微不可见地颤一颤,又来这招? 打吧打吧,反正她的腿也快废了! 云舒破罐子破摔,就是赖着屁股不起,怎么地吧。 她干脆闭上眼,开启装死模式。 悠悠旷原,还回荡着他的一声“本王打断你的腿!”等到余音散去,地上的人还没反应,权瑾沐的脸彻底沉了。 士兵哆哆嗦嗦,大气也不敢出,他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公然把三王爷的命令当耳旁风。 “阿运。”权瑾沐轻唤一声。 傅时运跳下马车,走向那小小的一团,一把抓住后颈粗鲁地提起,差点把她勒断气。 “云大人,提前和你知个声儿,王爷最受不了人撒娇,软磨硬泡。”傅时运把她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搀扶着走向马车,一面在她耳边说。 他知道她是装的。应该说,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装的。 云舒的睫毛闪闪,旋即身子一轻,被提上了马车。 真软。 屁股碰到软绵的塌垫时,她立刻放松下来,将满身疲劳都卸在了塌上。 身边触手可及的人,眼皮半瞌,脑袋斜耷,怏怏靠着车壁,白嫩的脸颊通红,汗珠从额头沿脸颊滑入脖颈,红唇微张,轻轻细喘,吐若幽兰。 明显快要死的模样,权瑾沐看着,眼神冰冷,没有丝毫怜惜。 “王,王爷,我真的不行了。” 云舒悠悠抬起手伸向他,手不停地颤抖,不仅手在抖,腿也在抖,浑身都在抖。 “我知道错了,求,求您饶小的一命。” 她指尖捏住他衣摆,中气不足地求饶。 “哦?”权瑾沐兴味一笑,“错?错哪儿了?” 云舒挣扎着挺直身,水汪汪的大眼睛迎上他的视线,软软糯糯、抽抽哼哼开口:“我,我不该偷偷给您贴王八……” 空气一瞬寂静,短暂的一秒后:“噗——咳咳……” 傅时运一口茶喷出来,幸亏转脸及时,茶水改变了方向,在空中划个好看的弧线抛出窗外,才没喷权瑾沐满脸。 温婉略张大嘴,吃惊地看云舒。 第23章 0023 是您的儿子 我不该偷偷给您贴王八,偷偷给您贴王八,贴王八…… 甜美的声音一下下萦绕在耳边,权瑾沐全身经脉猛然震颤,内力自有想法地乱窜,然后:“砰——” 手上的书瞬间化为齑粉,直冲车顶,接连又“砰”的一声,外面士兵纷纷侧目,那金灿灿的车顶,骤然腾空而起,撕成两半。 漫天雪花飞舞,离得近的士兵可以看出,那是漫天纸屑。 云舒下巴快拉在了地上,傻看着权瑾沐。 见那张俊美的脸,血色全无,青紫晕染,最后,黑到极致。 车里一片死寂,瞬间降到了冰点,就连外面正望着车顶犯迷糊的士兵,都感受到了寒意,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我,我的个娘…… 云舒的心和权瑾沐的内力产生了共应,自有想法地抖着,夺窗便逃。 权瑾沐长臂一伸,抓住她后颈一拉,将人拉入怀中,后背贴上他的胸膛,这略显暧昧的姿势,此刻完全没有人觉察,都还被那一句王八震惊着。 “贴王八?”他俯身,耳朵覆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声音温柔似水,还带着零星笑意…… 云舒如中电般,激灵一颤,不敢看他,磕磕巴巴自喉咙挤出几个音节:“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说着说着,哭了起来。 她哭得越起劲,他笑得越欢畅,外面人听这声音,忍不住遐想非非…… “乖,说出一切,本王就放过你。”权瑾沐继续温柔地哄诱。 “真的吗?”云舒一听有转圜的余地,唰地扭头,满眼希冀地看他。 “真的。”在她扑闪的长睫毛中,他认真点头。 云舒赶紧理理思绪,一五一十道来。 那天阳光明媚,权瑾沐的心情也很明媚,颇有兴致的在街上溜达,云舒自然陪同在旁,被他吆五喝六,然后…… 故事的结尾就是她气不过,于是,于是偷偷在纸上画了只可爱的王八,旁边题字“蛋”,贴在了他后背。 哦。 权瑾沐听完,粲然而笑。 奔跑的时候,云舒免不了思索王爷为何此般对待自己,思来想去,除了那只王八,她就再没做过什么触犯之事了。 因此以为,他是为这个事生气,借故惩罚她。 云舒全程抖着说完,话音落,抖得更厉害了。因为他笑得太优雅迷人,她一阵害怕。 权瑾沐心平气和地看着她,说:“接着跑,直到到太傅门前为止。” 豆大的泪珠啪嗒滑落,云舒哀啼连连,“王爷,您说会放过我的。” 权瑾沐冷笑,拿起糕点咬一口,“骗傻子的,你也信?” 云舒哭得更急,“王爷,您是王爷,怎么能言而无信?我也是您的子民啊……呜呜,您是我的衣食父母,我是您的儿子……” “您忍心这么对待嗝~这么对待自己的骨肉吗?” 在旁观戏之人嘴角不停抽搐,权瑾沐听她越说越离谱,眉头皱得更深,脸色愈加阴沉,最后拽住她衣领,向上一扬,将人从车顶无情地抛了出去。 第24章 0024 当众拔了你的衣服 “啊……” 车队徐徐前进,众人淡定地望着空中的身影,淡定地向前走。 权瑾沐内力传音:“云舒,你要敢私自逃回月河,本王定当众拔了你的衣服。” 混蛋! 云舒落地时,一口老血哽在咽喉,不上不下。 等穿过官道,进入清风县天色已入黄昏。 他们找家客栈歇脚,吃饱喝足后,晚霞的最后一缕余晖也隐没,可始终不见应该出现的身影。 现下,权瑾沐和傅时运正晃荡在街上,两旁商铺林立,人来人往,进进出出,还有小摊小贩,吆喝叫卖此起彼落,好不热闹。 傅时运偷看权瑾沐,发现他眉宇轻锁,有些心不在焉。 傅时运大概能猜出他在想什么,但没先多嘴,等着权瑾沐主动问。 果然,没一会儿,听他道:“阿运,你说那矮子是不是偷偷回去了?” 额…… 傅时运摸摸鼻子,我就知道。 “没有吧,你不是下了死命令么?云大人不会不遵的。” “哼!”权瑾沐从鼻孔哼一声,抬眸望天,“那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傅时运思索片刻,试着说:“是不是,出事儿了?” 他小心观察权瑾沐的情绪,见他眉宇锁得更深。 傅时运流露出腹黑的狡黠,说:“这儿距离京城估摸四百公里,快马加鞭还得走两三天,您让人家两条腿跑,换谁谁愿意?” “要不……回去看看?”傅时运见他面有松动,继续善诱。 权瑾沐脚步一顿,看他一眼,转身飞入天际。 傅时运望着远去的人,嘴角咧得更开,何必呢? 把人丢了,最后还不是得自己捡? “好饿啊!” 参天的浓荫密林中,一棵树底正坐着一个人儿。 她满脸污垢,发丝凌乱,很是狼狈。摸着“咕咕”叫个不停的肚子,直呼好饿。 抬头望望天,暮色越发深沉了,再望望周围,一股凄凉油然而生。 “死王八蛋!臭王八蛋!……” 云舒拔下身边的草,用力地一截一截折断、扔出去,折断、扔出去,并不住嘀咕,骂他。 “怎么,还敢骂本王?” 突然头顶响起声音,云舒猛地回望,他正站在后面。 她扶树站起,撇着嘴说:“王爷,您怎么来了?” “云大人迟迟不归,本王还以为掉沟里了,善心大发特地来捞的。” 这欠揍的语气,云舒听得直咬牙。 权瑾沐打量她,头发毛邹邹的,有几缕从发簪滑出来,垂落耳鬓,那脸,沾满灰尘,鼻尖一点黄土,跟小狗似的。 触及到残破的衣服,手臂处的划伤时,他微微拧眉,“怎么受伤的?” 云舒看他一眼,抿嘴不说话。 权瑾沐目光变凌厉,她才嚅嘴,小声道:“就是飞出去的时候伤的。” 权瑾沐眉头皱得更深,他不是使出内力护了么? 他转身,走几步没听见后面跟上来的脚步,道:“还不跟上?” 云舒看着他的背影,还是站着不动,他回头,她说:“王爷,我,我腿软,动不了了。” 站立还得扶树,更别提走路了。 第25章 0025 桂花糕 真麻烦。 权瑾沐折回去,一脸不情愿地将人抱了起来。 “王爷!” 被抱起的刹那,云舒惊呼,语无伦次:“王爷,我……” “闭嘴!”他不耐地喝一声,飞身而去。 深沉的夜空,清幽的月中,两道身影划过。 冷风不断刮面,云舒有些不适,脸不由得往他怀中钻。 淡淡的檀香萦绕在鼻尖,云舒闻着,想到这是属于男子的气息,热了脸。 “怎么,又在寻思着怎么骂本王呢?”权瑾沐垂首看怀中的人儿,不吵不闹,小鸟依人的安安静静窝在他怀中,这不像平时古灵精怪的她啊。 “谁还敢骂你。”她偷偷嘟囔。 权瑾沐听见了,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 寂静的夜空,突然响起一声咕咕叫,云舒当即尴尬地红了脸,他凉凉问:“饿了?” 她想摇头,但肚子又不争气地叫了起来,无奈点点头。 “我怀里有糕点,掏出来吃吧。” “啊?” 她惊诧地直起身,王爷出门还随身携带吃食? “啊什么啊?”权瑾沐拧眉,“耳聋?” “没,没有,”她伸出手,小心摩挲进他的衣襟,果然碰到了一团光滑的东西,掏出来,是块丝织的手帕,里面包着几块桂花糕。 她手指捏起,小小咬了一口,慢慢咀嚼,忍不住问:“王爷,您喜欢吃桂花糕吗?” “嗯。”权瑾沐淡应。 “好吃吗?”过一会儿,他问。 她使劲儿点头,脸颊在他胸膛蹭啊蹭,吃得更快了,很快两块糕下肚。 “给本王留点儿。” 云舒咬糕的动作一顿,没想到权瑾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噗嗤。”她忍俊不禁,笑出声。 “笑什么?”他似乎没有感到一点作为一个王爷,却说出孩子般这么幼稚的话语的尴尬。 哎呀,闻名天下、冷面寒铁的三王爷居然是个吃货。 云舒内心笑得更欢了,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摇摇头说:“没什么,就是觉得王爷挺可爱的。” “可爱?”权瑾沐沉下脸,这什么鬼形容词,两手一扬又想把她扔出去。 这下云舒反应快了,在他挥手前就主动攀紧了他的脖子,牢牢挂他身上,同时,伸手一递,将桂花糕递到了他嘴边,满是讨好地看着他,想抚顺他的毛。 冰凉的糕点抵着嘴唇,不用咬,糕点的醇香也能渗入嘴中。 权瑾沐停在半空,垂眸看怀中的人儿。 她的大眼睛正扑闪扑闪,定定注视着他。 “吃啊,再不吃我可要吃完啦。”她脆生生开口,嫣然而笑。 那笑容,迎着月光,璀璨夺目,仿佛夜空的繁星,流光溢彩。 “你敢。”他冷冷警告。 她笑得更灿烂,他心一动,张嘴轻轻咬了一口,缓缓咀嚼,权瑾沐觉得,这桂花糕一瞬之间又变甜了许多。 不知不觉被她明艳的笑容感染,他眼眸也闪烁出笑意。 忽然,一点金光腾空而起,承载在她眼眸中,权瑾沐凝见,顺着望去。 无数花灯接二连三地升起,点亮了夜空,将他们团团包围,云舒发出赞叹,声音满透欣喜:“王爷,我们到清风县了,这是清风县的情花节。” 清风的情花节要比月河的晚几天,没想到他们刚好赶上。 “嗯,想看看吗?”权瑾沐音调依旧轻淡,根本让人察觉不出暗含的欢喜。 云舒看看他,用力点头。 第26章 0026 花下意外 权瑾沐飞到最高的屋顶上,放下云舒。 云舒还腿酸弱无力,着地的瞬间,筋猛然抽搐,身子一晃,眼疾手快抓住他的衣袖,才没掉下去。 权瑾沐看她,触及到他压迫的目光,她讪讪放开手。 云舒两手伸到屁股后腾空摸索着小心翼翼地坐下,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向花灯。 金亮的花灯零零星星地飘在夜空中,云舒张着大大的眼睛,充满惊叹地观看。 权瑾沐瞧见,那双灿然的瞳中,倒映着花灯的光辉,他凝视良久,微微一笑,仰面躺下。 双手交叠于脑后,架起一条腿,漫不经心瞧着这满天明亮。 “王爷,您和心仪的女子过过情花节吗?” 云舒望着天空傻笑,清脆地问权瑾沐,一点儿没觉得这问题有什么突兀。 在她心中,三王爷这么优秀,喜欢他的姑娘自然不必说,肯定多了去了,至于他嘛,也肯定有红颜知己吧。 权瑾沐抿着唇默不作声,半天没听到回答,云舒转过头来,与他视线交汇,月牙弯弯的眼睛眨巴眨巴,询问地看他。 许久,他说:“本王没有心仪的女子。” “哈?”真出乎意料,她略微吃惊地张大嘴。 “怎么,云大人有心仪的公子?”权瑾沐觉得她瞪圆眼惊讶的小表情甚是有趣,歪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打趣说。 “当然没有喽。”云舒撇撇嘴,嘟囔。从小到大,人家都把她当男儿看,哪家公子会喜欢她呢? 所以每年的情花节云舒就只能站在树下,眼巴巴瞅着人家亲热,而后在一阵酸溜溜中孤独离去。 正如现在干望着百花灯,瞟不远处树下那一对小鸳鸯卿卿我我。 云舒正黯然神伤,忽然一盏花灯从眼前升起,宣纸上提着一行字,她惊喜地拽住权瑾沐,大叫:“王爷,王爷,您看,相思似春色,南北日念君,温……” 咦? 云舒一顿,怀疑自己看错了,揉揉眼想要看得更清,花灯渐渐升高,反而越来越模糊,云舒双眼紧盯那行字,急得站起。 双腿直起间,突然一股刺痛,似电流般从膝处传开,云舒叫一声,直直栽到。 远望,屋顶上那个小身影双腿弯屈,向一侧倾倒,脸朝下,正中屋顶上懒洋洋躺着的男子。 云舒还在扯着嗓子叫,望着猛然放大的容颜,权瑾沐有一时的短路,忘记作出反应,直动……双唇,骤然相贴。 四目相对,刹那间,万籁俱寂,时间静止。 云舒圆睁着眼,满脸呆滞。 他的檀香莹莹包绕,她的芳香微微醺醉。 彼此心跳,震耳欲聋,急切的似要奔出胸膛。 外人看来,黑色幕布下,漫天流萤中,一男一女在深情凝视,缱绻缠绵。 久久、久久后…… 云舒慌乱直起身,解释:“王爷,我,我,对,我,啊!” 云舒正语无伦次,权瑾沐一伸手,掐住了她的腿,手指蜷缩,狠狠用力,捏得她生疼。 云舒飙出泪花,但也不敢反抗,咬牙隐忍,听见他说:“云舒,今天的事你要敢说出去,本王拧断你的狗腿!” “是是,王爷,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她太紧张,没有听出他声音隐隐的紊乱。 权瑾沐飞身离去,通明的花灯,照亮了他张皇失措流转的眼眸。 云舒一人在屋顶上呆坐,许久,才抱着最近的一棵树滑下,傻的忘了自己也会飞。 第27章 0027 差点狗吃屎 第二日启程,在傅时运的帮腔下,云舒终于如愿坐上了马车。 路上,权瑾沐盯著书眼皮也不掀,云舒时不时偷瞄下他,一改平日的叽叽喳喳,变得格外安静。 傅时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气氛有点诡异,怎么回事? 王爷不说话,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开口,他们就这样一路沉默的回到上京。 一下车,阵阵芳香扑鼻而来,是太傅门前那两棵槐树散发出来的,温暖时节,花正开得灿烂,落得锦簇。 云舒见此美景,又活腾了,迈着颠簸的步伐飞奔到树下,伸手抓花玩儿,一个大男人,像个小姑娘似的巧笑嫣然,排除知道她本就是小姑娘的人。 权瑾沐瞥一眼落花中的人,哼。 傅时运很合时宜地开口:“云大人,走了。” “婉儿,婉儿……” 三王爷到此,太傅不敢怠慢,急忙出来迎接,却首先喊得是自己女儿。 权瑾沐早有来信,带着郡主回京了。 太傅得知消息的一刻,恨不得立马飞到女儿身边,还是王妃及时拦下,说:“爹爹,您要相信王爷,不会再出事了,婉儿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人随声而至,踏入连接大门的甬路,他们见到穿过凉亭而来的太傅老爷,正长长伸着手,不停呼唤女儿。 云舒细细打量,虽然两鬓斑白,但那双虎目,仍炯炯有神,步履刚劲带风,往那一站,不怒自威,寒冽逼人。 “爹爹。” 温婉见到父亲,忍不住泪如雨下,扑进他怀中。 “女儿啊,我的宝贝女儿啊……” 久经沙场的大将军,此时哭得跟个孩子,真是把这小郡主疼爱入骨了,云舒思衬自己想要轻易逃过一劫,恐怕不可能了。 正暗自苦恼,门口传来声音:“王妃驾到。” 众人齐齐望去,浅蓝的裙摆首先映入眼帘,接着腰间一束墨绿宫绦,水色茉莉淡淡开满双袖,三千青丝挽起一个云髻,晶蓝流苏随意垂下。 秀眉端鼻,美目流盼,一点樱唇,冰肌玉肤,纤纤素腰,抬步生莲,琼姿花貌,秋水伊人。 那双顾盼流离的美眸间,又分明不失英气,好一个袅袅聘婷、英姿飒爽的女子! 当朝大王爷权骁之妻,温婧!婧平郡主。 云舒暗暗赞叹,一双眼都粘在了人家身上,权瑾沐危险的目光掠过她,不由想起,那日黑市中,她就是这般瞧着自己。 温婧和权瑾沐见了礼,转首看向自己妹妹,多日未见,她是又怜又气,温婉怯生生看她,“姐姐。” 温婧无奈叹口气,将妹妹搂入怀中。 太傅拭泪间,瞟见了藏在权瑾沐后面的矮个儿。 他悠地眯起眼,脸上的慈爱立即变成冷霜,问:“阁下就是名满京华的云大人?” 云舒见老爷子发现自己了,压压惊,才上前一步,嬉皮笑脸拱了一礼,“太傅折煞下啊……” 云舒话还没说完,在看太傅一脚踹来,云舒本能闪避,还是晚一步,胸脯被扫了一下,直飞出去。 这一脚带着内力,幸亏她躲开了点儿,不然非得脏腑碎裂,甚而当场毙命。 第28章 0028 徒儿拜见师傅1 云舒在空中张大嘴号,太傅突然一脚,踹得众人都一愣。 权瑾沐率先反应过来,向她飞去,长臂穿过她的腰,用力一扣,扣入了自己怀中。 这一脚无伤大雅,云舒也是有武功的人,正要催动内力稳住,不想腰上就多了只手。 “温太傅,你好大的胆子!” 权瑾沐怒然冷喝,话间,放出内力,排山倒海朝温恒而去,疾速的温恒根本来不及作出应对。 云舒见状,一惊,猛然挣脱开权瑾沐,头脚颠倒,俯冲而下,同时右掌激出内力,“砰——”,两股内力空中相撞,震开无边气浪。 温婧一瞬举臂,宽大的袖摆敞开,将妹妹护在了怀中,幸免被波及。 老爷子被震得连连后退,傅时运一个化步,移到他身后,伸手搀扶住。 云舒落地,同时权瑾沐也落地。 权瑾沐冷凝她,那意思,本王替你出头,你不感激也就算了,还反和我唱反调? 云舒踏着小碎步上前,在他胸脯象征性的上下轻抚,掩着嘴小声说:“王爷,太傅大人也是大明朝的忠义贤臣,要真伤了,皇帝那儿不好交代呀。” 权瑾沐冷哼一声,气这才缓缓消退。 “嘿嘿,”云舒没心没肺,仿佛刚刚那一脚踹得不是自己,还对太傅嬉皮笑脸的。 “你,你……高啊,高啊!” 太傅两眼直盯她,“你”了半天莫名奔出两字儿,听着是在夸云舒,脸上神情,也不再像方才那么冰冷,隐含敬畏。 是的,敬畏。 此时,太傅心中已经翻滚起惊涛骇浪,因为刚刚感受到她的内力的刹那,一股熟悉感从记忆深处蓬勃袭来。 很久很久以前,他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那也是自己一生中,唯一见过的可与太一尊圣所比拟的高手。 太一,权瑾沐的师傅,天下第一高手,无人能及,被人敬称一声尊圣。 “太傅大人,关于婉平郡主一事,下官可以解释。”云舒抱拳,礼态十足,试图打动这老头。 咦? 她忽然瞧见老头眼中闪烁出激动的光,云舒疑惑,老头大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云舒一惊,下意识就要躲开,老头抓得更紧,声调也显激动:“阁下师承何处?” 云舒:? 老头进一步解释:“武功,武功师承何处?” “哦,”云舒微微一笑,“师承家父。” 家父! 老头更激动了,“洛心大侠是您的什么人?” 洛心……似是勾起回忆,云舒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流露忧伤,“不瞒太傅,正是家父。” 话音落,一片哗然。 除过不懂武的温婉,在场习武的哪个不知道洛心的威名? 洛心洛心,江湖第一高手,放眼整个沧州大陆,无人匹敌。 温恒已经激动到闪出泪光,语无伦次:“家父,家……洛大侠他,你在,他,他在哪儿?”好半天才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 “爹爹早已与世长辞了。”云舒的声音,绝有的空灵,似一阵风,吹入众人耳中,平淡中透着浓浓的哀伤。 什么! 第29章 0029 徒儿拜见师傅2 洛心,当年的第一高手,谁听到不是如雷贯耳,高山仰止。 后来突然失去消息,没想到…… 一代枭雄啊,就这么陨落了? 温恒难以置信地后退,就连权瑾沐,也如遭雷殛般,片刻怔然。 师傅常与他提起洛心,洛心不但是他自小景仰的英雄,更是师傅的师兄,他的师伯啊。 即使从未见过,但师傅每天在耳旁唠叨,洛心这个名字,早已深刻入骨,烙在了心上。 温恒眼睛一热,有了湿意,良久、良久后,重重一声苍叹,上至九天,下抵九泉。 温恒的一双泪眼看着云舒,满含慈爱,重新握住她的手,说:“后生可畏啊,洛大侠是一代枭雄,他的儿子,也名扬四海,不遑多让。” “哪里,我怎敢与爹爹相提并论。”云舒谦和地笑,望着温恒的真情流露,心里一暖。 爹爹虽已不在,但还有这么多人记挂他,作为女儿,她倍感骄傲,同时感激。 “师傅,请受徒儿一拜!” 什?什么? 云舒愣住,太傅那挺拔的身躯,直直弯倒在她面前。 云舒反射性地后跳,而后赶紧伸手阻止。 “爹,您这是在做什么?”王妃吓得差点和云舒一样跳起来,连忙上去搀扶父亲。 一个长者,怎可对晚辈下跪?一个太傅,怎可对县令下跪?一个敢公然在朝堂上驳斥皇帝的浩然之躯,怎可有对一具平凡之躯屈膝的一天? 还唤:师傅! 云舒吓得失了脸色,呼:“使不得啊,太傅大人,您这是在折煞下官啊。” “不,不,”温恒推开女儿和云舒的手,固执看着云舒,“洛大侠是我一生敬仰之人,从少时到花甲,我访山问水,走遍天下,从未间断过打探他的消息,总是梦幻,说不定哪天就能与他相遇,甚者,还能成为酒友、知己,更妄想着,若是能拜他为师……没想到他就……” 温恒说到这儿陡然哽咽,缓缓才又道:“苍天有眼,一定是听到了我这么多年的夙愿,让我能有幸见到他的儿子,所以云舒,请不要拒绝一个花甲老人的祈盼。” 那声发自肺腑的“云舒”沉重打在云舒心上,云舒沉重点头,扶着他站起,说:“太傅大人,我可以与您成为酒友,成为知己,只是这声师傅,真的使不得啊!” 云舒说着恍惚起来,好似陷入回忆:“太傅有所不知,爹爹传授我武艺时,我总是调皮捣蛋的不愿意学,所以,我这武功……唉!要让您失望了。这声师傅,真受不起啊。” “哈哈,”太傅一捻须髯,爽朗大笑,“我这一把年纪了,还学什么武艺啊?不过啊,在你这娃娃身上求个寄托罢了。” 云舒闻言也笑起来,与太傅勾肩搭背,那样子,俨然成为了一对酒友、知己。 旁人愣愣看着这戏剧性变化,温婉暗松口气,这下云大人算是化险为夷了。 酒桌上,太傅一口一个“师傅”亲切的不行,云舒再推脱,也推脱不掉。 第30章 0030 话痨 沉落的夕阳漫着最后一缕光辉,映在花间小径徐行的两人身上。 权瑾沐侧头看身旁的人,从知道洛心是她爹那一刻,他的眼神就未离开过。 他曾遐想过,洛心的后代一定与他一样,浩义凛然,独步天下,事实竟是一个弱不禁风的矮个儿,猝不及防打破了他的遐想。 云舒喝了不少酒,此时脸颊微微酣红,在柔光地照衬下,略显娇媚。 “云舒,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 云舒挑眉,“英雄啊。”这不是众所周知的吗? “云舒,为什么你姓云,你爹姓洛?” “哦,那是我娘的闺名。” “云舒,你爹打你吗?” “打啊。” “云舒,你爹长得风流倜傥吗?” “你看我不就知道了?” “云舒,你……” 云舒:…… “云舒,……” 云舒:“王爷,您怎么成话痨了?” “什么?” “没,没什么。” “云舒,……” 云舒:…… 夕阳西下,花间小径不断传出叨叨叨的问话,和一道回答得颇不耐烦的声音。 “三哥,三哥!” 这时,迎风送来两声“三哥”。 两人一齐抬头,云舒瞧见,一抹绿色身影向他们奔来,离近可看清,绿袍上有绿竹点缀,不似权瑾沐的黑色蟒袍,透着冷冽,而是清新淡雅,让人眼前一亮。 “三哥,你可算回来了。”来人扑进权瑾沐怀中,抱住不放,直呼“三哥,我想死你了”。 他比权瑾沐略低一点,黑发高高束起,扣着王冠,长睫毛下,笑眼弯弯,粲若星辰,唇色绯然,大大地咧在耳后,笑得像个孩子,发自内心,真挚纯粹。 三哥,王冠…… 云舒便对他的身份心下有数,权瑾沐的兄弟,又一个王爷。 “好了好了,我知道你想我。”权瑾沐对弟弟的盛情满脸黑线,扒拉几下他还挂在自己身上,于是语气有了愠怒:“小四!” 四王爷这才不依不舍地放开,发现一旁的云舒,正笑眯眯看着自己。 权瑾沐看看弟弟,对云舒说:“本王之弟,权容。” 云舒拱手作揖:“下官见过四王爷。” 权容一摆手,“不必这么多繁缛礼节,”转首看向他哥,“三哥,你不是带云大人回来吗?哪儿呢?哪儿呢?快带我见见。”他急切朝权瑾沐身后张望,想立刻见到云舒。 没办法,云大人的大名如雷贯耳,想一睹她风采之人多了去了。 权瑾沐淡淡一应:“这不是么。” “哪儿?”权容顺哥哥的手看去,定格在云舒脸上,嘴巴张成O型,“你,你就是云大人?”音调有些惊喜。 云舒嘿嘿说:“王爷过谦了,下官不敢当,直唤下官的名便好。” “太好了,云,云舒……”权容一把抓住她的手,激动得声线开始颤抖,“我,我仰慕你很久了。” 云舒干干笑,暗暗抽手,奈何被抓得太紧,怎么都抽不出。 权瑾沐看着交叠的两手,隐隐黑了脸,拉住云舒一扯,把她从权容手中挣了开来。 第31章 0031 起不来 一路上,权容叽叽喳喳,三句不离仰慕她,云舒含笑不语,静静聆听。 说到最后,权容提起:“三哥,父皇好像要给云大人办场接风宴。” “好像?”权瑾沐看他。 权容点头,“我是从母妃那儿听来的,父皇只和母妃提过一嘴,并未具体下诏。” 三天后,诏书就下来了,云舒奉命赴宴。 上到皇亲,下到贵族,可以说,整个京城能排得上号的人物,都收到了请柬,足见皇帝对手下这位县令的重视程度。 晌午,云舒正在午睡,让丫鬟拉了起来,半梦半醒迷迷糊糊间,被一阵捣鼓。 一开门,就瞧见了权瑾沐那张冷冰冰的脸,她顿然梦醒,灿烂的跟朵花儿,“王爷。” 权瑾沐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笑,“哟,金丝雀啊。” 云舒穿着皇帝亲赐的锦袍,明晃晃,金灿灿。 云舒瞟下自己,努嘴:“这你爹赐的,我能有什么办法?” 权瑾沐跨上马车,云舒跟随其后,上车抬腿间:“啊!” 权瑾沐回头,正对上她的泪眼,拧眉,“怎么了?” 云舒连连抽气,不连贯地回答:“腿,腿抽着了。” 权瑾沐眉头拧得更紧,“怎么这么麻烦!” 他伸出长臂,抓住她手腕,用力一拉,云舒飞到半空,看起来,身体轻的跟飘浮似的,实则,权瑾沐暴喝:“以后能不能少吃点,怎么这么重?” “我,我不啊……” 云舒正欲辩驳,脚底碰到马车边缘,猛地一滑,身体不受控的向前倾倒。 一阵尖叫下,云舒稳稳栽进了他怀中,权瑾沐一惊,未来得及站稳,就被扑倒了。 权瑾沐仰倒在车厢与马之间的那条木板上,头脚都探出板外,躺了个直挺,云舒压在上面,额头中他下颌。 “王爷,对,对不起,”云舒哆哆嗦嗦爬起,不料右腿刚支起,腿弯处又一抽,再次栽倒,这回,额对额,鼻对鼻,唇……对唇。 鼻尖相碰的刹那,云舒连忙手心朝下,环在他两侧撑住木板,才没发生上次屋顶的意外。 不过,这和那也差不了多少,彼此近在咫尺,他们当中任谁稍稍一努嘴,就能啵儿到对方。 权瑾沐没有上次的失措,危险地眯起眼,“云舒,你想投怀送抱直说,何必这么费尽心思?” 云舒被嗤得火气蹭蹭上长,在脸颊晕出两团红,更显娇艳欲滴,“谁想投怀送抱了?” “那还不赶快起来?”权瑾沐牙齿咬得咯咯响,大有要撕了她的冲动。 “我,我起不来……”云舒蚊子般的蠕出这句话,脸红到滴血,瞬间没了底气。 权瑾沐脸色愈发阴沉,“你玩我?” “我没,我真的起不来,”云舒弱弱辩解,声音隐隐有了哭腔,“腿,腿抽住了,起不来。” 这都怪你! 云舒心中咒骂王八蛋,要不是他让自己跑那么多路,她今天会这样么? 突然,她身子向前一挺,腾空一抓,起落间,下颌砸中了他的鼻子,权瑾沐吸一口冷气,极力忍耐住撕了这浑球的冲动,眼眸噗噗喷火。 一股温热涌出鼻孔,权瑾沐指尖轻抹,流血了。 云舒在他把自己撕碎前,赶忙解释:“虫,虫子,树上掉下来的。”她摊开手掌,赫然躺着条毛毛虫。 权瑾沐太阳穴突突跳,忍无可忍,抓住她后背,向外一扯。 第32章 0032 迷人的对话 “刺拉——”和谐的声音异常合时宜地响起。 云舒低头瞧,胸前裂开道缝儿,一路蜿蜒至肚脐……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权瑾沐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那条缝儿,当中的美景,若隐若现。 “啊啊啊——” 凄厉惨叫划破长空,权瑾沐骤然回神,急忙抬手堵她的嘴。 云舒狠狠咬下,小虎牙嵌进他手里,权瑾沐吃痛撒开,释放出了她的尖叫。 这儿是三王府,佣人少的可怜,可也架不住这么叫腾,一定会招来人的,权瑾沐情急之下,点了她的哑穴。 声音戛然而止,同时,眼泪不争气地扑下,滴到了他的脸上。 感觉到一点湿热,权瑾沐烦躁的心变得更糟糕,冷眼凝她。 云舒跟丢了魂儿似的起来,坐在木板上,直掉眼泪,惨惨戚戚,梨花带雨。 权瑾沐真想扭头就走,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脱下衣服给她包住。 云舒抖落两下,衣服从肩上滑落,一点儿不领情。 权瑾沐冷哼,跳下马车离去。 你个王八蛋! 云舒眼巴巴盯着他的背影。 真把我丢这儿了么? 就这么不穿衣服扔这儿? 来了人怎么办? 权瑾沐小走两步,而后转身,对上她红通通的眼,一眨一眨,哭得比刚才更凶了。 她赌气地把头甩向一边,擦擦眼泪,靠着车厢,很有骨气地缩成一团。 权瑾沐冷笑,同时发现,今天自己耐心竟然出奇的好。 清风簌簌中,权瑾沐向屋门挪动一步,“我可真走了啊。” 云舒心一紧,强忍眼巴巴挽留他的冲动,还是负起的不回头,他又小挪一步,“真走了啊。” “沙沙”,树抖落两下,她没动静。 权瑾沐黑下脸,进入房间,“啪——”甩上门。 云舒咬嘴,眼巴巴望门口,屋内,权瑾沐正扒拉在窗户上。 该死的!这窗户纸怎么这么厚! 什么都看不到,模糊一片。 他指头戳开个洞,一眼闭上,另一眼瞟。 小小的圆洞内,盛着她焉糌的小脑袋,尤其那双大眼睛,可怜兮兮,分外惹眼。 求饶啊,只要说句我错了,本王就原谅你! 权瑾沐瞟得着急,她只固执地坐在那儿,闷声不吭。 哑巴了是不是? 哎呀!…… 穴道! 他这才想起,自己真把人变哑巴了。 “哎,你走这么快做什么?” 突然传来一道声音,他们俩人同时一惊。 权瑾沐连忙打开门,正要踏出去,便见马车上那小小的一团蹭地站起,连衣服都忘了披,大刺刺向他奔来了。 权瑾沐下意识伸手,云舒弯腰,一溜烟,钻他胳膊闪进了屋。 他:…… “啪”地甩上门,拉过门闩,关了个严实。 云舒缩在被窝里,继续装可怜,表情和马车上一模一样。 权瑾沐点开她的哑穴,终于能发声了,张嘴就号。 可还没等出声,便被捂住了嘴:“云舒,到此为止!”他的声音暗含警告,云舒能听出来,他是真生气了。 云舒不敢再放肆,只盯着衣服上的口子抱怨:“什么破衣服,还皇赐的呢,一扯就烂了。” 权瑾沐眼波闪闪,不大自然地走到木盆前,浸湿脸帕,然后拧干。 才不会告诉她,他内力又没收住,不小心使大了。 云舒不仅对衣服郁闷,对自个儿这破内力也是极其郁闷,一会儿好使,一会儿不好使,这都怪小时候贪玩,没好好练,基本功不扎实。 胡思乱想间,权瑾沐来到面前,递出脸帕,“擦擦,要丢了本王的脸,本王拿你是问。” 云舒慢条斯理瞥一眼,正要去接,悠忽眼前一黑,脸上一热。 权瑾沐看她那样儿,以为又在摆谱,于是自己动手,抹脸动作毫不含糊,力度之重,云舒快要疼死了,他颇有报复的快感。 “混蛋!轻点儿!” “你敢骂本王?” “不,不敢,呜呜~能不能轻点?疼~” “别动!”“嘶~别动!” 云舒拼命摇头躲闪,攥着毛巾使劲往下扯。 “乖,听话。”权瑾沐放软语气哄诱,手上力度却更重了。 “疼!疼!啊……” 门外,傅时运:? 温媛:? 他们侧耳倾听,大眼对小眼。 傅时运仿佛看到了温媛脑门顶着的问号,“你在想什么?” 她眨巴眨巴眼,“你呢?你在想什么我就在想什么。” 傅时运:“x。x”嗷~ 第33章 0033 温润如玉 宽畅的大道上,一辆马车徐徐前行。 权瑾沐黑着脸,旁人大气不敢出,只有身边那矮个儿,捂着脸,“嘶嘶”个没完。 权瑾沐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递给温婉,“郡主,辛苦了。” 温婉笑摇摇头,小心把瓷瓶收好。 云舒好奇地眨眼,“宴会不是晚上才开始么?我们现在是去哪?” 傅时运正要搭话,对面人冷喝:“闭嘴!”一个刀子眼冲云舒杀了过去。 云舒赶紧上下嘴唇抿紧,偷着眼恶狠狠瞪他。 感觉没多久,马车就停了。 云舒掀起车帘,惊叹。 原本瑾王府的万紫千红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绵延千里的如火如荼,简直美不胜收。 他们相继下车,踏上花间小路,途间,云舒流连忘返,忍不住问:“这是哪儿啊?” 傅时运说:“很快就知道了。” 穿过第一条小径,豁然开朗,云舒望到,花丛中坐着一抹身影,素白如雪,仿若芝兰玉树,无限清幽。 “哥哥。” 云舒听见权瑾沐喊,不由诧异。 那人闻声抬起头来,望见他们,粲然而笑。 傅时运在她耳旁介绍:“二王爷,瑾沐的同胞哥哥,权倾琛。” “哦,”云舒恍悟,怪不得权瑾沐叫得那么亲热。 淡白的长袍领口镶绣着绿丝流云滚边,鬓若刀裁,眉似墨画,承载着高山流水,澄澈双眸,仿佛能洞穿世间万物, 一笑,朗月入怀,温润如玉,谪仙翩翩。 云舒慨叹,清淡儒雅,与权瑾沐的冷冽截然不同。 只是…… 她视线移向他双腿。 “哥,您不是想见云舒吗,我带来了。”权瑾沐拽住她,扯到权倾琛跟前。 权倾琛登时眼放亮光,声线都透出欣喜:“云大人?”他上上下下打量她,连声赞叹:“第一神探,果然名不虚传。” 云舒笑得得体,“下官见过二王爷,王爷谬赞了。” 权倾琛最好一些奇闻异谈,越是诡谲怪诞的,兴趣越浓厚,对于一些破朔迷离的案件,更是爱不释手。 那对云舒,便不必说,发自内心的钦慕。 要不是这双腿…… 权倾琛垂眸,触及到自己的腿,暗露失望。 要不是这双腿,他也许会像傅时运一样,进入大理寺,哪怕当一个打杂的,也乐意至极。 这时,温婉端着碗黑浓浓的药走来,这里面,就添加了方才马车上权瑾沐给她的小瓷瓶里的药水。 药水和水一样无色无味,取自石瀑崖顶峰,一年汇聚一次的琼浆,是由琼花分泌的浆液。 崖高耸入云,终年累月不断有石子呈瀑布状地滚落,故名‘石瀑’。 顶上的琼花完全不同于一般琼花,传闻是琼花仙子的化身,每年一次吐露的浆液,是她的泪珠,为心上人所泣。 这神泪,能治各种疑症难疴,口服外敷都可,神乎其神。 但其实,都是传闻罢了,权倾琛的腿想好,单靠这一瓶琼浆是不够的,最关键的是一味药。 这味药比琼浆更神乎、更稀缺,权瑾沐不畏风雨天寒地冻奔波数十年,都没有找到。 但他不会停息,哥哥的腿是他的心病,就算拼死,也要治好他。 权倾琛接过药喝下,温婉取下一个布卷,打开,一排大的小的银针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挑起一根针,神色严峻,对准权倾琛膝旁慢慢、稳稳地下针。 云舒看着,挑眉,“郡主还会医?” 傅时运附和:“不仅会,而且医术高超,连皇宫最好的御医都望尘莫及。” 云舒咂舌赞叹。 温婉略感不好意思,“我哪有那么神。” 因此权倾琛的腿这么多年来都由温婉料理。 第34章 0034 晚宴1 几人围坐于一张小圆桌前,睁大眼睛认真听云舒讲自她上任县令,所见到过的疑奇案件,聊着聊着,暮色就深沉了。 权瑾沐推着哥哥走出流碧园,几人上了马车,一行往皇宫驶去。 金黄的琉璃瓦在星光下闪烁出耀眼光辉,马车穿过绿树成荫的红墙黄瓦,驻在华清宫前,不等下车,便听到里面爽朗的笑。 “倾王驾到——”…… 宫门外的太监,扯开嗓子高喊,里面的笑声戛然而止,伸长脖子往外望,外面的人同样往里瞅。 踏足门槛,云舒即感到阵阵威压,不用想也知道正椅上坐着的人是谁。 果然,听两位王爷同时道:“儿臣参见父皇,贵妃娘娘。” 这就是大明朝的贤君圣主,刚阳端正,不怒自威,那双与权瑾沐一样深邃的眼瞳,直射云舒。 云舒赶忙行礼,皇帝威严的眼神压得她脊梁都直不起了。 “云舒,你好大的胆子!” 长时间的沉默后,皇帝突然怒喝,云舒一咯噔,脑子呱呱转,不知道自己哪儿冒犯了。 “朕三番五次下诏,你都推辞拒入京,怎么,还得朕的儿子亲自出马,请你才来?” 云舒暗松口气,原来是这事,依旧垂着头,音调不失笑:“臣不敢,这次是特地跟着三王爷来向皇上请罪的。” 皇帝闻言大笑,太傅小女儿的事他听说了,这个云舒啊,还真是胆大心雄,与他那个儿子一样,敢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抬起头来,让朕好好瞧瞧。” 云舒这才直起身,皇帝细细打量,嗯,不错,不错,只是……皇帝微微蹙眉,怎么有些女气? 和他那儿子站在一起,显得小鸟依人……嗯——浓缩的都是精华? 皇帝伸手,“离晚宴还有半个时辰,陪朕来说说话。” 华清宫重新进入一片欢声笑语,期间,云舒了解到,皇帝下首的女子是当今皇贵妃,毓妃,四王爷权容的生母,皇帝最宠爱的妃子。 “皇上驾到——” 大殿内,上百名朝臣、皇亲国戚对门口进来的人齐齐叩拜,直到皇帝坐上龙椅,“众爱卿平身。” 一排排舞女,从殿门一拥而入,整个大殿,一瞬鸣钟击磬,歌舞升平,觥筹交错。 这场晚宴是为云舒而办,所以上千只眼睛都相继落在了皇帝下首的座位上。 本来一个小小的县令是没有资格坐到百官之上的,但皇帝亲赐的,谁敢多言? 这上千只眼睛令她如坐针毡,好在有权瑾沐作伴,他凑近她,放低声说:“放松。云舒,你要有所准备。” 嗯? 云舒狐疑地看他,尚未明白过来他的意思,一道声音就盖过歌舞,传入了耳中:“云大人可是我们上京的大红人哪……” 皇帝一摆手,歌舞骤停,大殿陷入寂静,清晰回荡起那人没说完的话:“瞧瞧,这大半个上京的人都来了,云大人的风采,谁不想一睹为快?” 云舒循声望去,剑眉凤目,鼻挺唇正,只是唇角那笑,毫不掩饰的轻蔑。 云舒暗暗寒了脸,这话真刺耳,听着是恭维她,实际狠狠拂了在坐人的脸面,一个不起眼的县令,有何能耐叫这满殿贵胄趋之若鹜? 果然,表面后涌起一股不善,不少人看着她都变了脸。 云舒不动声色,依旧是一贯的笑脸。权瑾沐冷笑,“云大人,五弟这么欣赏你,还不快谢过?” 五王爷权宴,与权容同庚,却没有权容的烂漫天真,相反老谋深算,城府深沉。 权瑾沐出言,明显是维护云舒,在场人不是傻子,一听就听得出来。 云舒顺着权瑾沐话茬,虚情假意地端起酒樽,朝权晏拱了一礼,“谢五王爷厚爱。” 权晏忍着不快,死盯云舒,转而一笑,举樽与她空中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方才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一瞬消失,又重新进入欢快轻松。 皇帝默许两个儿子当众掐掰,是有私心的。 第35章 0035 晚宴2 “云大人可是今儿的主角,不妨为我们表演一曲?” 云舒放酒樽的手一顿,看来权晏是不打算放过自己了,这下她明白过来权瑾沐那句“你要有所准备”什么意思了,原来他早有预料。 云舒讪笑,婉言推辞:“王爷真是抬举下官了,下官一介只会断案的草民,哪懂什么轻歌曼舞?” “哎,云大人太谦虚了。”旁处有人向着权晏说话。 人们被挑起兴致,纷纷附和权晏,云舒再想找托辞,难了,连皇帝都开口:“既如此,云舒啊,盛情难拂,就为我们表演一曲吧,啊?哈哈,拣你拿手的。” 云舒硬着头皮站起,“那就为大家舞一剑吧,下官献丑了。” 云舒走到大殿中央,明显感觉到了上千道目光中的兴味、不屑……尽管如此,她仍旧神色如常。 皇帝转首看向儿子,“瑾儿啊,把你的佩剑给云大人用用如何?” “儿臣遵命。” 权瑾沐命人取剑,不一会儿,一柄宝剑被台上大殿。 望见剑,云舒眼睛登时瞪直。 烁亮的烛光下,宝剑通体幽蓝,泛着森森寒气,那是真的寒,因为整只剑,都由寒冰打造。 取自烈焰寒谷中的寒冰,终年不化,简直世所罕见。 这不是皇家亲赐的,也不是祖宗相传的,而是权瑾沐自己,堕入寒谷的九狱取得的。 烈焰寒谷,上通天,下遁地。通天者曰烈焰,遁地者曰寒谷。上抵九天,下达九泉,意不论烈焰、寒谷,都有九层。通天最高层,遁地最低层,是为九天九狱。 烈焰常年咆哮着溶溶炎浆。寒谷,由寒冰覆盖而成,极寒到不会融化。生灵进入那里,一瞬之间就会被焚成灰,或凝冻成冰。 可权瑾沐不但进去活着出来了,还取得了镇狱之剑——幽蓝! 不单云舒,在场人谁不眼红? 连一向不露声色的皇帝,都激动的手脚颤抖,一想到这宝剑的主人是自己儿子,便倍感自豪。 所以权瑾沐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人。 权姓的局势,百官各个心如明镜,站队的抉择,要慎之又慎。现在,支持权瑾沐的人居最多,其次是大王爷权骁。 权骁虽未跨过寒谷,堕过九狱,但并不代表就不如权瑾沐。 相反,这两人实力不相上下。 可今日一见幽蓝,不用靠近都能感受到的森寒杀气,让那些原本坚定大皇子的人,又不免动摇了。 云舒伸掌,缓缓蜷曲,握住剑柄的一瞬,一股沁凉浸入肌肤,传遍五脏六腑。 云舒执起剑,放到脸旁,剑芒闪过眼睛,对准殿门,平稳出刺,剑气顿然震散,许久不息。 腰身疾旋,同时后仰,左腿笔直抬高,腰身与地相平,与他四目相对,手臂翻转,对准他的反向,骤然再刺,剑气比第一刺又强烈数倍,排山倒海朝权瑾沐而去。 权瑾沐摩梭着酒樽,唇角缓缓勾起,长久以来,她是第一个能运得住幽蓝剑灵的人。 呵,小破丫头! 云舒转瞬间的两刺,看得众人眼花缭乱,激起猛烈的心潮。 腰身再下弯,这次,她向地面释出第三刺,剑尖点地的刹那,一根银针陡然穿透剑气,席卷狂风掠来。 她一惊,急忙作出应对,后面有个更快的身影,抓起酒觚,猛然掷出。 “啪”一声脆响,银针在她眼角一寸之距,被酒觚撞飞,这声响,低到不可听闻,完全湮灭于剑气的震动中。 酒觚被掷出的同时,后面的身影夺空而起,一个翻越来到了她身后。 云舒已经直起身,顿觉腰上一紧,他刚劲的手臂箍住了她的腰,另一手握上剑柄,将她的手包裹在手心。 觚正从空中下坠,权瑾沐手腕灵活运转,剑随之出,一道剑芒闪过,觚稳稳坠到剑尖,几滴酒洒落在地。 这一切,发生在瞬间,大殿鸦雀无声,众人屏气凝神,瞪大眼睛,生怕错过什么。 满殿的烛光下,两道身影相偎相贴,相携相谐,他们弓着右腿,伸着右臂,犀利的目光,一同盯着剑上的酒觚。 “知道幽蓝怎么使吗?” 耳边忽然响起他低沉磁性的声音,云舒的心一荡,长睫毛狂乱扑动。 他垂眸凝视,将她的慌乱尽收眼底。 他箍着她腰身的手,慢慢移动,将她另一只手锢在掌中,宽大的衣袖下,掌心对手背,十指相扣。 幽蓝,出! 权瑾沐脚下划动,重新对准殿门,骤然刺出,上面的觚滑出,弧斜向上,酒呈一股细流流下。 他们举高剑,剑气逼得空中的觚右移,酒不断流下,在地上划出一道“一”。 脚下又向左画太极,刚柔并济,剑随之舞动,觚好像也活了似的,循着权瑾沐的轨迹,在空中旋飞。 大殿中舞动的一青一蓝,快如闪电,众人看得应接不暇,呼吸都不自觉放轻缓。 一觚清酒,如溪潺潺挥洒。一路剑影,天地为之低昂。 “阿运!” 权瑾沐突喝,将手中的觚甩给傅时运,傅时运会意,挥出长臂稳稳接住,同时另一手又抓起一只,猛然抛出。 舞到高峰,一段悠扬的乐曲从权倾琛嘴中倾泻,美乐配剑,欣赏之人如痴如醉。 最后一横画完,骤然收剑。 翻江倒海的剑气如雷霆收震怒,久久侵蚀人的神经。 艳艳烛光下,那一青一蓝仍然相偎,站得端正,右臂直伸,剑尖朝下,指着用酒绘出的四个大字: 万 世 其 昌 第36章 0036 有没有想爷呀 久久、久久后——“好!”骤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上百张脸,流露着不同的情绪,由衷赞叹、虚伪假笑、嫉妒愤恨……不一而足。 云舒呼呼细喘,出了一身密汗,想运住幽蓝,需要耗费极大功力,今日个,她算是大开眼界,能有幸与九狱的幽蓝共同一舞,果然名不虚传。 “王爷,”云舒轻轻呼唤,声音带着一丝酥软,权瑾沐心一动,慢慢放开了她。 “好啊,好啊,”皇帝赞不绝口,“云舒,我大明有你,幸哉,幸哉啊!说,想要什么赏赐,今儿个,提出什么朕都答应你。” 皇帝大手一挥,慷慨至极,看来真的是龙心大悦了。 云舒不卑不亢地笑道:“臣谢主隆恩,皇上,臣斗胆,向您讨要百两黄金。” 皇帝一捻须髯,“就这个?” 云舒点头,“就这个。” “好,准了!” 漫天星斗明明灭灭,熠熠生辉。 晚宴结束,云舒出来皇宫,迎面一阵凉风,清爽无比。 “小四,拜托你了。” 权瑾沐将一个瓷瓶,与给了温婉的那个一模一样,递给权容。 权容拍拍他的肩,“放心吧三哥,肯定给你办妥。” “三哥三哥,你教渊儿剑法好不好?渊儿也想变得和你一样厉害。” 权容手中牵着一个八岁大的孩子,也束戴王冠,是六皇子权渊。 权渊抓住权瑾沐的手,嚷着要权瑾沐教他剑法,权瑾沐摸摸他小脑袋,说:“等渊儿再长大了些,三哥就教你。” 权容牵着蹦蹦跳跳的权渊离开了,云舒和权瑾沐一道上了车。 马车上,云舒无力地靠着车厢,回想今天的一幕,不由开口:“王爷,有人想杀我。” 权瑾沐“嗯”一声,没有说话。 “为什么呢?”云舒咕哝,眼珠子溜溜转,突然,猛坐起,“案子!” 权瑾沐笑,赞赏地看她。 她一个芝麻官犯得着谁谁大动干戈吗?更何况,这是自己第一次进京,就算有人看她不顺眼,也没到要杀她的地步吧? 所以,为什么要杀她呢? 唯一一点,有人犯案了,案子恰好落到她手中,不想她破,所以要杀了她。 如果真是这样,那是涉及到哪一桩案件?会不会和近期的少女失踪案有关? 想杀她的人又是谁? 云舒冥思苦想,权瑾沐看穿了她的思绪,说:“别想了,现在这些都还不能确定,想也是白想,想不出个所以然的。” 云舒泄了气,随即心又提起,“至少可以确定,京城甚至……并不安全。” “皇室”两字云舒并未出口,但权瑾沐晓得,眼眸不善地眯起。 三天后,云大人动身返回月河。 一进大门,就瞧见了倚在门口的俏人儿,云舒欣喜叫唤:“姑娘……”敞开怀抱,向他飞奔过去。 权瑾沐望着飞奔来的人儿,暗暗浅笑,他比她早飞来两天。 奔到跟前时,云舒意识到不妥,自己是男人,怎么能抱人家小姑娘呢? 于是停住脚步,改攥他的袖子,盈切切地扑闪着大眼睛,“姑娘,这么久没见,爷想死你了,你有没有想爷呀?” 权瑾沐羞答答地嚅嘴:“奴家,奴家自然也想大人。” 第37章 0037 绿王八戴绿帽子 云舒满意地笑了,拉着他进门,不料刚踏进门槛,紧跟着传来一道声音:“圣旨到——” 圣旨? 云舒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皇帝会下什么旨给她?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月河县县令云舒……特封为左郡守,钦此。” 听完圣旨,云舒整个都懵了,接着要像往常一样拒绝,公公抢先张嘴:“云大人,这可是三王爷特地求来的。” 公公故意咬重“三王爷”,说给云舒听。 三王爷特地嘱咐过,云大人要敢抗旨不遵,就报他的名号。 果然,听到这仨字儿,云舒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垂丧下脑袋,怏怏伸手接旨。 权瑾沐。 呵呵。 她还能拒绝吗? 望着公公龙钟的身躯消失在大门口,云舒“啪”地甩上门,圣旨往桌上一扔,咬牙:“混蛋!” 身后的姑娘太阳穴一跳,“大人,您骂谁呢?” “还能有谁?”云舒气鼓鼓扭头,“那个只会仗势欺我的绿王八!” 权瑾沐太阳穴跳得更欢脱了,“绿王八?” 云舒一踩凳子,“对!绿王八!戴绿帽子的绿王八!我诅咒他未来婆娘给他戴一堆绿帽子!” “噗嗤,”权瑾沐终于忍不住笑了,把满腔怒火传化为笑意,温柔地释放了出来。 云舒气焉焉坐下,两手托腮撑着桌子,看着圣旨,神情沮丧的只差哭了。 权瑾沐一看这个情况,忍不住问:“大人,升官是好事啊,您为什么不情愿呢?升了官,才能守护更多的百姓呀。” 旁边的小红小绿附和:“对啊对啊,大人,您不是经常念叨‘先天下之忧而忧’,现在忧来了,您怎个反而退缩了?” “嗯,近期的少女失踪闹得人心惶惶的,大人,百姓们很需要您哪。” 云舒轻叹,以前总觉得国泰民安,自己当个咪咪点儿芝麻官,守好一方百姓就行了。 小绿说得没错啊,少女失踪,这起案件不算破获,加之在京城走了一趟,感探到许多潜在的危险,这可不是一个小县令能掌控得了的。 自己的确得往高爬了。 想到此,云舒心里的不快彻底得到解脱,扬起明媚的笑,“我饿了。” 小红转身去备午餐。 盛午的日光从密密层层的枝叶间透射下来,在地上形成斑驳密影。 这天,能把人烤着,蜻蜓都贴着树荫飞,唯恐被阳光灼伤了,汾郡的六月似乎比月河更炙烈。 云舒带着小红小绿,还有她的姑娘,坐上马车,紧赶两天两夜,抵达汾郡。 汾郡郡守陆白早已等候在门口,云舒下车后,他赶忙笑眯眯相迎,殷切地问候,帮拿行李。 云舒打量他,是个五十岁的俊老头,不笑自威,笑起来和蔼可亲。 “云大人云大人哪,一路受累了吧,老夫早已命人备好酒席,快请进。” 云舒拱手作谢,“陆大人太客气了,下官何能有幸,不敢劳驾陆大人啊。” “哎?说得哪里话。”这可是三王爷钦点的左郡守,他敢照料不周吗? 饭菜很丰盛,尽是美味佳肴,闻着饭香,云舒肚子咕噜咕噜叫,拿起筷子吃起来,与陆白边饮酒边谈天。 聊得最多的就是汾郡近年来大大小小的案件,陆白也是个贤官,极尽所能为百姓谋求安乐。 第38章 0038 婚礼 不觉间,云舒到任汾郡已半月有余,对汾郡大大小小的情况已经心中有数。 这天,陆白收到两封喜帖,是汾郡的第一富户人家谢氏送来的,邀他和云舒去参加犬子谢栎的婚礼,可带家眷。 陆白看着云舒,“谢家是大户人家,我不好推拂啊,云大人,您呢?” 云舒一笑,“自然也去。” 十里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路旁的草木都被系上无数条红色绸带,鼓乐一路吹打,夹杂炮仗声,人群涌动,比肩接踵,络绎不绝,都伸头探脑观望这场富丽堂皇的婚礼。 不愧是汾郡第一富户,这婚礼的奢华程度,令人咂舌。 作为郡守,云舒和陆白不像其他被邀的普通人那样,跟着新娘才能进入谢家大门,他们此时正坐在大厅,和谢家主有说有笑。 云舒把三个姑娘都带上了,陆白带了妻儿。 随着一路的吹吹打打,新娘被抬进门,与此同时,新郎也被请出,踏上红毯,迎接新娘。 云舒端详新郎,一位很俊俏的少年,但这脸也太白了点,身子太瘦了点,弱不禁风的,好像个病秧子。 “一拜天地——” 傧相尖细的嗓音盖过满庭满院的嘈杂,谢家整个府邸被围得水泄不通,大院内,黑压压一片,有的人甚至都被挤得不得不爬到树上,全部伸长脖子往里观望,看新人拜天地。 “新娘子是谁啊?” “当然是碧玥小姐喽。” “真的啊,那就太好啦,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 拜礼时,百姓们议论纷纷。 “夫妻对拜——” 骄阳熠熠,笼罩着大厅内向彼此垂拜的新人,垂首到一半,新郎忽然脚下一崴,扑向新娘,新娘下意识伸手,将他稳住,这细小到不可见的举动并未引起任何骚乱,行礼继续。 腰身缓缓直起,礼成。 “好,好啊!” 谢家主高兴地大喝,拂手示意鼓乐奏起来,就在这时,两个穿着喜福的人,刷刷倒地。 啊! 众人一惊,满世界的喧哗,顷刻戛止,静的只剩微弱的呼吸。 宁静只维持了一瞬,云舒腾的率先站起,人群才如梦初醒,谢家主赶忙吩咐人上前查看。 又响起杂七杂八的议论,不过这次要小声的多: “怎么了,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 上百只眼睛,都瞪得圆溜溜,直瞅着地上的两位新人。 “少爷,少爷?” “小姐?小姐?……” 家丁摇晃着各自的主子,乍然:“啊——”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接而弥漫起一股血腥味儿,一滩血,从新娘身下泊泊涌出。 “啊啊啊……” 尖叫声接连四起,胆小的纷纷逃窜,胆大的直往上扑,想要看个究竟,逃跑的和要看戏的撞在一起,挤挤攘攘,大片人瘫倒在地,场面混乱不堪。 陆白赶紧下令压制,云舒告诉他:“在场所有人都不得离场。”于是陆白直接命人封死了大门。 谢碧两家的人各自抱着自己的儿女哭作一团,官差拉开他们,云舒和权瑾沐一齐上前,蹲在新娘旁,触及到地上的血时,两人瞳孔同时一缩。 阳光下,血液红里透紫,与正常人的迥然不同。 云舒掀起盖头,血正从新娘嘴中大口大口喷薄而出,她看看陆白,陆白着人将两具尸首抬回了衙门。 第39章 0039 鬼掐死的? 当天,仵作就对两具尸首进行了检验,开膛破肚时,云舒、权瑾沐、陆白,还有小红小绿,全在旁围观。 刀刃沿着肚皮割开,鲜血顿时泊泊喷涌,只划开了一道口子,在场人的脸色就都不好看了。 那血,更显紫了,待到被完全开膛破肚,猩红的血已经完全变成腥紫,紫彻底覆盖了红。 陆白惊讶的语调不连贯:“这,这是怎么回事?” 云舒盯着尸体,沉默不语。 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在场人中,一位是见过各种离奇古怪的第一神探,一位是饱读天下书,见多识广的王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直至看到血淋淋的胸腔内安躺着的一颗心脏,不是暗红,而是浓稠到化不开的黑,氛围更显凝重了。 陆白死死盯着,眼珠子严重凸出,“这,这……”他倒吸冷气。 云舒摩挲着下颌,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谢栎的尸体也被另一名仵作剖了个彻底。 云舒走过去,问:“有什么发现没有?” 仵作为难地摇头,“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陆白再度瞪大眼,“怎么可能?难不成是鬼掐死的?”总得有个伤口吧? 仵作惶恐地低下头,“卑职再验验。” 可是三番五次地检验后,还是一样的结果,谢栎上上下下都清清白白,连磕绊的一点破皮儿都没有。 “云大人……”陆白膛目结舌,看着云舒,半天说不出话来。 谢栎死得很安详,完全不同于碧玥的满面血垢,那么狼狈,而是干干净净,就像平稳地睡着了。 云舒凝声开口:“再验。” “不得了!”正在这时,检查碧玥尸体的仵作乍叫,震惊道:“她,她身有六甲了!” 众人齐齐围过来,猩红的小腹中,缩着一坨血红的肉团,可以看出其婴儿形态。 溽热难熬的伏暑下,腥重到令人作呕的血气弥漫着整个衙门。 云舒沉重道:“小红小绿留在这儿,有什么情况马上汇报,陆大人,我们得拜访碧府一趟了。” 陆白同她一道出了门,权瑾沐两大步跟上,“我陪你一起。” 云舒沉着脸快步走向碧家,碧夫人依旧昏迷,尚未从痛失爱女的打击中缓过来。 碧老爷眼含泪水散斜在椅子上,像个已经半死的人,望见有人登门了,才费力抬起头颅,云舒开门见山:“碧大人,令千金已然身怀六甲,您可知?” 碧老爷混浊的眼睛一瞬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嘴巴怔怔地一开一合,许久才挤出四个字:“不,不可能。” 几人暗暗交换一下眼神,云舒细细打量碧老爷,反应不似作假,看来是真对此事一无所知。 “这不可能!”这回碧老爷的语气无比肯定,一口咬定自己的女儿水洁冰清,怎么会做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事来? 可是,身怀六甲是事实啊! 陆白留下继续与碧老爷攀谈,云舒和权瑾沐转身来到碧玥房间,一进门,美轮美奂扑面而来,给人最直观的感受,奢华至极。 榻柜不用说,金雕玉砌,摆件设施、四壁雕饰,珠围翠绕,但是…… 云舒的眼睛定格在奇怪的一处,镜台上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抬步到跟前,上上下下,并打开所有的暗格仔细瞧过,空无一物,只镜前放着一把木梳。 云舒看向侍立在旁的碧玥的两个丫鬟,奇怪地问:“你们家小姐都不梳妆打扮吗?” 两个丫鬟点头,其中一个眼明手快地说:“大人,我们家小姐从来都不擦那些胭脂水粉的。” 云舒心下更疑惑,面上却恢复了波澜不兴。 第40章 0040 悠悠众口 靠近镜台的是一面宽大的衣架,挂满绫罗绸缎的彩色裙裳,云舒打量一番后站定到旁侧的衣箱前,上面上着锁。 云舒指指衣箱示意打开,里面的东西呈现在眼前时,与权瑾沐深深交换了下眼神。 装得全是服饰,这没什么好稀奇,关键是,一间小姐闺房,藏着男人的衣服。 云舒拿起表层的一件,抖落开,是条素雅的袍衫,面料寻常,做工倒很精细。 云舒借着太阳光端详,问:“你们小姐怎会有男人的衣裳?” 依旧是那个眼明手快的丫鬟说:“回大人,这都是小姐做给姑爷的。” “哦?”云舒挑眉,“谢栎?这都是你家小姐亲手做的?” “是的,小姐做得一手好活,三天就能制完一身呢。” 云舒轻笑,“看来你们家小姐是个痴心人哪。” 丫鬟略略感到不好意思,小声回答:“大人说得没错,小姐对姑爷痴心一片。” “只是这衣服的面料为何这么普通呢?甚至有些粗糙?”云舒细细摩挲,权瑾沐也伸过手来,身为皇子,从小锦衣玉食,一摸便可感知到优质粗劣。 “大人有所不知,姑爷虽生来贤身贵体,却布衣蔬食,是位艰苦卓绝的男儿,小姐常常夸赞姑爷赤子仁心呢。” 云舒依旧淡笑,和权瑾沐比肩出了门,遇到远道而来的陆白,三人一起离开谢府。 陆白将从碧老爷口中了解到的都转述给云舒,听着听着,她嘴边的笑容变得玩味。 权瑾沐露出同她一样的神情。 “那不是咱们的陆大人吗?” “是是,他身边的人也一定是官老爷,看来,碧玥小姐真的出事了。” “唉,那么好的人,老天无眼哪!” …… 离谢府不远处,攒聚着一群布衣百姓,望着谢府,望着云舒几人,窃窃议论。 他们朝人群走去,百姓们一看官老爷过来了,当即躬身行礼。 云舒扶住前方一个老妇人,和善地笑道:“阿婆不必多礼,有些情况我想向您了解了解,阿婆觉得,这碧玥小姐是个怎样的人?” 不等这位老妇人开口,众人就七口八舌:“那还用说?淑质英才,博施济众,碧玥小姐,好人哪!” 云舒仍然和善微笑,“此言怎讲?” 一个庄稼汉粗着嗓门说:“碧玥小姐常常会给我们这些穷苦人家接济银两,对街上那臭要饭的,也不嫌不弃,伸手相助。” 其他人附和:“对啊对啊,有一年汾郡遭逢天旱大灾,碧玥小姐二话不说到天音庙祈福,从山脚,一步三叩首,一直跪拜到山顶,两百丈高的悬崖哪。” “哎?我记得那年还有谢公子?” “对对,是谢公子与碧玥小姐一同去为我们祈福的。” “谢公子?谢栎?”云舒不慌不忙。 “是啊,是啊,”众人忙不迭点头。 云舒和权瑾沐相视一眼,从彼此眼中读到了相同的意味深长。 官路上,三人并排而行,都绷着脸,陆白嘟囔:“看来这谢栎和碧玥颇负盛名哪,云大人,您可想到些什么?” 云舒摇摇头,还在冥想中。 众人争先恐后的你一言我一句,无一不是对碧玥和谢栎的褒奖赞美,可是…… 云舒微微锁眉,总觉得哪儿不对呢?问:“陆大人,关于这两人祈福之事,您可有所耳闻?” 陆白摇头回答:“我调来汾郡其实也不久,不过小半年,关于这谢碧两家,了解也是甚少啊!” “也许到了谢家能找到些答案。”权瑾沐在耳旁说。 云舒看他,点点头,举步往谢家而去。 没走几步,前方传来呼喊:“大人,大人……” 第41章 0041 新的变化 小红飞奔到他们面前,拍着胸脯,气喘吁吁,“大,大人,有情况了,”她平平气儿,继续道:“碧玥的尸体发生新的变化了。” 他们疾步赶回衙门,中途了解到,碧玥的骨头突然之间都变成了黑色。 入衙一看,果然,和心脏一样的黑。 云舒看向仵作,问:“全身的骨头都检查过了?都是黑的?” 仵作确定地回答:“检查了三次,无一例外。” “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陆白直勾勾盯着尸体,“为什么当时检查的时候没有发现?” 仵作说:“是,当时的骨头还是白的,和常人一样。” 云舒冷淡吐出一个字:“毒。” “毒?”陆白刷地看她。 “嗯,毒,”云舒眉头拧成疙瘩,“我曾在书上见过,只寥寥记载着几句,这种毒,霸如烈火,可瞬间致人毙命,所显现的症状就为骨发黑,名曰黑火,根据它的毒性和症状命名的。” 权瑾沐接着道:“因为太霸道,所以这种毒只在黑市售卖。” 云舒看他,“姑娘,你懂得不少哇。” 权瑾沐不好意思地一笑,“大人,奴家也是读过几本书的。” 汾郡的地下卖场是公开的,因为这儿并不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进行的是合法的拍买拍卖。 顾客若不想示人,可以蒙面,云舒几人没什么好遮掩的,便大大咧咧走了进去。 云舒一面打量,里面也像个菜市场,人声鼎沸,地上卖的这里有,不卖的这里还有,但价格比地上翻了一倍。 云舒问:“陆大人,您熟悉这里吗?” 陆白挠挠头道:“还可以吧。”他也不经常来,有需要时才会来采购。 几人走到专卖药材的一处,两面墙壁被凿开各种大的小的洞,陈列着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 云舒随便走向一家,“有黑火吗?” “有有,”小贩随手拿下一瓶黑瓶,一伸手,“五个银子儿。” 云舒掏出五个银锭子儿交给小贩,接过药瓶时在手心掂了掂,没什么分量。 返回途中,她询问:“陆大人,衙门里有要最近处决的囚犯吗?” 陆白眼珠转一圈,“有一个。” 昏暗的大牢内,官差喂囚犯喝下黑火,没一秒,囚犯两腿一蹬咽了气,喷出的血,温热鲜红,完全不同于碧玥的妖紫。 仵作又将死囚解剖,明亮的衙门大堂中,尸体显露的是白骨。 几人围着尸体静静等待,一炷香、两柱香…… 陆白猛地惊叫:“变了,变了……” 只见全身白骨,以肉眼可见变成了浓黑。 这下可以证实云舒的猜测,碧玥的确中了黑火,但是那血、那心脏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盯着已然全黑的骨头,面上愁容化不开。 权瑾沐明白她的忧愁,说:“会不会也是毒?” 云舒扫他一眼,“不排除这个可能。” 如果真是毒,那碧玥究竟是被哪种毒害死的? 妖紫的血液、稠黑的心脏,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师傅,师傅……” 正在这时,郡衙的大门外传来高呼,权瑾沐听见这声音,眼皮一跳。 第42章 0042 一见钟情 他们走出去,一辆马车缓缓停在跟前,里面的人伸出头朝他们挥手,还不停大喊“师傅”。 “王爷?”云舒吃惊地看着来人,权瑾沐眼皮跳得更厉害,果然是这小子。 马车还没停稳,权容就跳下车,蹦蹦跳跳到她身边,“师傅,我可算见到你了。” 云舒本就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怎么会来,又听他唤自己师傅,更糊涂了。 “王爷,您认错人了吧,我不是……” 不等云舒拒绝,权容一把抓住她的手,“你就是!我都听说了,你收了太傅大人为徒,我也要做你徒弟。” 云舒嘴角抽搐,这个,这个…… 同权容远道而来的还有傅时运,云舒看见他,笑呵呵地说:“傅大人劳务锁身,怎得也有空前来?” 傅时运哈哈道:“自然是来向云大人讨教的。” 这是真心话,少女案过去,大理寺就再没什么大事需要他亲自劳神了,便与四王爷一同前来,瞻仰瞻仰云舒办案,从而学习学习。 权容天性喜好这些血腥古怪,于是迫不及待拜云舒为师,想时时刻刻跟在她身边。 “师傅,您可不能拒绝我啊,我赖定您了。”权容将她抓得更紧,语气坚定。 云舒哭笑不得,“王爷啊,您自然可以跟在身边,只是不要叫师傅啊,下官怎么受得起?” “怎么受不起?”权容哼哼,“受得起,受得起。” 傅时运偷眼瞅权瑾沐,权瑾沐正阴霾盯着弟弟挽着她胳膊的手,没发现傅时运的眼神。 傅时运一咳,故作惊讶地叫唤:“哎呀,好标致的小姑娘!” 嗯? 权容一扭头,正触及到权瑾沐的眼神,一瞬,他的呼吸陡然提起。 美,美到窒息。 权容的心咚咚咚、咚咚咚……越来越急,权瑾沐狐疑,这小子怎么了?不会识破他了吧? 云舒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停眨巴眼,抬手在权容眼前晃。 权容拉下她的手,连师傅都顾不得了,直勾勾盯着权瑾沐,一步上前,吓得权瑾沐急忙后退。 “姑娘,你,你真美。” 什么? 权瑾沐愣愣看着自家弟弟,半天脑子才转过弯来,恍然明白这小子眼神中的炙热代表什么。 旋即权瑾沐头顶飞过一排乌鸦,被弟弟这么盯着,心里阵阵发毛。 最重要的是…… 两道鲜血不争气的从权容鼻孔流了出来。 云舒嘴巴张得鸡蛋大,这反应怎么比当初的自己还大? 小伙定力不行啊。 权容感到温热,尴尬到涨红了脸。 傅时运终于绷不住了,捧腹大笑。 “哼!”权瑾沐狠狠剜弟弟一眼,扭着柳腰离去。 嗯,扭——柳腰。 在权容眼中,权瑾沐正常的行走,就是袅娜聘婷,抬步生莲。 浓重的血腥味首先吸引了傅时运,盯着被白布盖着的两具尸体,“又有案子了?” 云舒点头,“现在遇到点困难。” “哦?”傅时运挑眉,“说来听听?” 云舒将这桩案件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告诉了他,傅时运撩开白布,边听边打量尸体,啧啧称奇,突然说:“我们不懂,可有人懂啊。” 嗯? 云舒不解,下一秒恍悟,叫:“你说温小郡主?” 她的医术绝艳天下,对这些奇毒怪药,肯定知道不少。 傅时运点头。 “嗨呀!”云舒一把拍上他的肩,“我怎么没想到呢,谢了。” “可是……”傅时运为难了,“小郡主被他爹禁足了。” 上次就是她自个乱跑被逮走的,好不容易回去,老太傅死也不放人了。 额。 云舒的惊喜消失,“那咋整?” 他俩眼珠同步的滴溜溜转悠,云舒凑近他,压低声说:“要不……你去求求情?” “我?”哈、哈,傅时运想笑,“可得了吧,我爹和她爹八字不合,一见面就能掐得鸡犬不宁,我去求情?没等踏进大门就被扫出来了。” “咳,咳咳嗯~”这时,一旁的权瑾沐像喉咙卡住鸡毛似的,难受地咳了两声。 傅时运朝他的方向悠悠扫过,扫视见了他威逼的目光。 那意思,去! 傅时运不情愿地嘟嘴,下嘴唇含住上嘴唇,圆溜溜睁大眼睛,爽朗干净的大男孩一瞬变成了小奶狗。 权瑾沐一向心软,但这次坚定同云舒一样的立场,不被他可爱外表所迷惑。 哎好吧好吧。 傅时运指指两具死尸,“为了你俩,姑且一试喽。”摘下门口的两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跃身飞走了。 第43章 0043 寒酸 “我们现在去谢家。” 谢家一改昨日的热闹,宅府里的红绸被尽数拆除,墙上的喜字也都拔了。下人们无精打采,拿着扫帚胡乱哗啦,大堂内,谢老爷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云舒说:“谢老爷,我们需要到贵公子的房间查看查看。” 谢老爷答应,亲自领着他们来到儿子的宅院。 “咳咳,”权容受不住扇鼻子,忽然一股药味儿呛进鼻腔,猝不及防,最后踏足院子时,药味儿浓重到让人眼泪花花。 在场人无不捂鼻,谢老爷看着几位,抱歉地说:“陆大人、云大人见谅啊,犬子打小体弱多病,成了个药罐子。” 云舒温和笑笑,谢老爷招来管家,“蔚明,把少爷的屋子打开。” “哎。”蔚明开了门,几人进去,倒是一阵清新扑面,房子里的药味儿远没有外面的扑鼻。 云舒仰起头,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细细打量。 权容跟着她的脚步。 房子很简朴,不论桌椅榻柜,还是衣物,都很普通,连个值钱的摆件都没有,与碧玥的房间大相径庭。 云舒环顾的同时,脑子里回荡着碧玥丫鬟以及百姓们对谢栎的称赞。 进入里间,是内室也是书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架书柜,当中陈列着各种书,其次就只有一张没镂刻任何花纹的净面木床,和旁侧简朴的衣架。 上面的服饰,色彩单调,形式单一,云舒伸手触摸,是普通面料,与碧玥缝制的那些十分相似。 权容忍不住吧咂,“这谢家这么有钱,少爷的房间怎么这么寒酸呢。” 管家蔚明听到了他的嘀咕,接话:“大人有所不知啊,我们少爷节俭济穷,从小便有一颗赤子之心。” 权容看师傅,小声问:“师傅,您觉得呢?” 云舒没有吭声,这谢栎,真是至诚至善之人? 她拿下书架的书一本一本翻,敛眉深思。 打量一番后,来到外面,权瑾沐正拿着张纸端详,云舒走过去,凑上前,上面的诗映入眼帘: 水纹珍簟思悠悠,千里佳期一夕休。 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桌上还摊着很多,云舒又拿起一张: 思也成月,俟也成月,聚也成月,别也成月。 …… “情诗?” 一张张,都是这样的情诗。 纸张白黄不齐,笔墨有的清晰可见,还悠悠散发着墨香,有的已经浅淡到无法辨认,但大体可以确定,都是谢栎自题的情诗。 云舒对管家挥挥纸张,“你知道这是写给谁的吗?” 管家恭敬答道:“回大人,都是写给碧玥小姐的。” 然后指给他们看,“大人您瞧,这每首诗都离不开一个月字,就是取自碧玥小姐名字,‘玥’当中的‘月’哪。” 云舒了然地点点头,重新翻看一遍,果然,每首诗或多或少都有个月字。 云舒盯着诗,抿唇,不知在思虑什么。 “咦?” 她忽而惊疑,权瑾沐凑到跟前,瞧见纸上的内容,从右到左分别是: 慨念时光今不返 天鹅飞去鸟不归 客人登门反为主 日日月月非今日 阿谁恬默无一话 云舒看权瑾沐,“这首有意思啊。” 不是情诗,虽然对仗整齐,但吟来没有诗的韵味,诗的感觉,而且句不通意,上下并不衔接。 更像是…… 这时,一声大喊打断了她的思绪:“不好了……” 第44章 0044 又一具死尸 他们出去,一个小厮跌跌撞撞跑来,“大,大人,管家,死,死……”小厮指着正厅方向,脸色煞白,舌头打结,根本说不利索。 云舒等不及他说利索,直接迈步向正厅,权瑾沐和权容紧随其后。 一跨进门,一个小丫鬟直面扑来,云舒认得,是侍奉碧玥的当中一个,叫小丫,她哭着喊:“大人,小环,小环死了!” 陆白已经赶到碧家,指派人将尸首围起来,静候云舒。 “怎么回事?” 人随声至,陆白看见云舒,急忙上前,指着地上的尸体。 满地血泊中,躺着一名女子,和碧玥一样,口吐鲜血,不,准确的说,死状和那个死囚才算一模一样,红色的血。 死者便是碧玥的另一个丫鬟小环,云舒惊骇发现,这丫鬟身上穿着新娘喜服,就是大婚之日碧玥穿得那件。 突然脑中闪过什么,快的云舒来不及捕捉。 但这一下足够了,云舒陷入回想,脑中准确掩映出刚才闪过的画面,大婚那天,拜堂时,新郎趔趄,抓了新娘一下…… 云舒瞪大眼,问身边的小丫:“这喜服还有谁穿过?” 小丫哭着回答:“再没有了,收拾衣服时,小环说喜服好看,她想试试,我劝阻,她不听,没想到,没想到就……” 小丫再哽咽不出话来。 陆白看向云舒,“云大人,您是怀疑这喜服有问题?” 云舒点头,看看房间,扯下桌布裹到手上,蹲下身,朝尸体伸出手,将要碰到时,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 抬眸,是权瑾沐,云舒一笑,“姑娘放心,我知道分寸。” 权瑾沐双唇紧抿,一语不发,凝视她良久,才放开手。 “嘶——嗷~嗷~” 接温婉的马车上,傅时运靠着车厢,扶着肾那块儿,嗷嗷直叫。 温婉去解他的衣服,傅时运吓得往角落直缩,活像备受摧残的良家小媳妇儿。 温婉拧眉,“干什么呢,我给你上药。” “别别,”傅时运头摇得跟拨浪鼓,并不断拂着她的手,“太劳烦郡主了,我这点小伤,不碍事的。” 温婉眉头皱得更紧,“什么小伤,我爹那一脚带着内力,你和我说是小伤?” 她又伸出手,傅时运连连尖叫,赶马车的人饶有兴致地竖起耳朵,嘿嘿傻笑。 “哎呀,你叫什么?别叫!”温婉人如其名,温温婉婉,从小到大不论对谁说话都和颜善色,柔声细语,这还是第一次凶神恶煞地喊呢。 傅时运叫得更厉害了,“啊、啊、啊!……”“郡主,嗷~” “真的不用!”他“啪”拍开她的爪子,扭动间,牵扯得腰子更疼了。 傅时运上门哀求太傅,但屡遭拒绝,迫不得已想出个损招,趁夜黑风高时,偷渡人家亲爱的闺女。 结果,被太傅老爷一脚扫中了腰子,幸好危急之时,温婉不要命地冲过来,太傅及时收住内力,才没把他小腰子踢碎。 一路上他都扯开嗓子哀嚎,两眼泪汪汪,是真心疼。 温婉一路想给他诊治,但大男孩害羞啊,缩在角落战战兢兢,眨巴眨巴瞅她,那小眼神,怯怯的、丝丝的~ 活像正盯着凶神恶煞大汉的小媳妇儿。 马车在官道上扬起黄尘,压下车辙,傅时运在受摧残间,来到了汾郡。 第45章 0045 我们家姑娘 云舒将丫鬟身上的喜服拔了,连带尸体一起运回衙门。 厅堂内,支起的木床上躺着三具死尸,嫁衣里子翻外,摊放在桌上。 云舒站在桌边,盯着嫁衣腰间的部分,鲜红上,细细碎碎的白色粉末特别惹眼。 云舒盯着粉末,一边回想新郎摔倒的画面,得出一个令人震惊的结论:“碧玥是谢栎杀的。” “什、么?!”陆白骤然瞪大眼,“怎么会呢?为什么?” 权容也眼波猛闪,“师傅,能确定吗?” 云舒看他,“当然不能了,只是我的推测。” 云舒踱步到丫鬟小环的尸体前,权瑾沐立在她两步之遥,她说:“嫁衣是谢栎送给碧玥的,大婚那天,谢栎假装摔倒,拉了碧玥一把,嫁衣内的暗线被拉开,放出毒粉,毒死了碧玥。” “这不可能啊!”权容叫,“师傅,您忘了那些情诗吗?谢栎分明是爱碧玥的。” 是啊。 云舒望向门外,望着天边那轮明日,这也是自己想不通的地方。 权瑾沐走到她跟前,凝着她侧颜,说:“也许那些情诗不是写给碧玥的呢?” 云舒扭头看他,眼神交汇间,两人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种默契。 云舒笑,双手捧住他的脸,用力揉捏,“我们家姑娘真聪明。” 权瑾沐眯起眼,黧黑的眸底,危险涌动,却未曾察觉自己不经意间扬起的嘴角。 呵,小破丫头。 权容瞧着这一幕,心里对师傅腾起不爽。 云舒又来到嫁衣前,绕着桌子转圈。 陆白跟着她转,“如果不是写给碧玥的,那是写给谁的?” 云舒缓慢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嗷嗷~” 傅时运尖细的叫唤猝不及防传入每人耳中。 他们赶紧出去,瞧见正在下车的温婉,云舒跑过去一把拉住她,“郡主,您可算来了。” 云舒激动得忘了男女有别,温婉红着脸从她掌中抽出手,低唤:“云大人。” “啊、啊,”云舒这才意识到什么,干笑着摸头,“郡主,对不起对不起,看到您太激动了。” 温婉微笑着摇摇头,与她一道走进衙府大门,“很急吗?” 云舒点头,“有两个死者是中毒而死,其中一个的症状很奇特,简直前所未见。” 温婉站定尸体前时,傅时运正被人搀扶着,艰难地挪下马车。 权瑾沐冷眼瞅他,“怎么了这是?” 傅时运吸口冷气,牙尖上下哆嗦,“腰,腰子伤了。” 权瑾沐兴味地挑眉,“接人还逛窑子?” 傅时运啐,“狗屁!” “来,来,扶一把,”傅时运朝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权瑾沐收回瞧智障的眼神,慢条斯理地搭上手。 踏入门槛时,权容猛乍惊叫:“你们干什么呢?” 傅时运和权瑾沐一同抬头,看见权容横眉瞪眼,气鼓鼓瞪着他们。 云舒和温婉的注意力也被这一声吼吸引了。 权容两大步上前,抓住傅时运搭在权瑾沐腕上的手,狠狠甩开。 “嗷~” 傅时运一声长嚎,结结实实扑向门板。 “傅大人!”温婉急忙上前扶住他,关切地问:“撞到伤口了?” 她看见他冒出一头的汗,傅时运疼得说不出话,温婉当即甩脸给权容,“王爷,傅大人受伤了,您怎么能这样呢!” 权容才感到愧疚,蠕着嘴,低低道歉:“对不起,我……” 傅时运摆摆手,陆白接话:“里间有床,快去休息休息。” 陆白前头带路,温婉扶着他跟上走,半道,他转回头,指指权瑾沐,“我要他给我上药。” “不行!”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第46章 0046 你嫌我丑吗? 一道来自权容,另一道嘛…… 权瑾沐望向前侧的小丫头,眼睛一瞬亮了。 云舒道:“傅大人,这屋这么多男人,随便选一个给你上药呗,人小姑娘脸皮薄,你这不是让人家难办嘛?” 权容频频点头附和。 傅时运讪讪放下手,温婉白他一眼,“哪那么多废话,我给你上药!” “不不!”傅时运还是像在马车上一样斩钉截铁地拒绝。 “为什么?”温婉不解地看他,一指权瑾沐,“你让她上不让我上?傅时运,你嫌我长得丑吗?” aaa——啊? 傅时运愣愣张着嘴,“郡主何出此言?” 温婉理所当然地说:“她比我长得漂亮啊,所以你刚刚选她……” “不是,”傅时运没经脑子就解释,“你是女的啊。” “她也是女的啊。” 傅时运:“……” 他只是习惯了,刚刚一指,完全出于本能。 折腾一番,傅时运最后睡着时,脸还是红的,温婉撇嘴,没见过比她还容易害羞的人。 云舒偷偷挪向权瑾沐,踮起脚,凑近嘀咕:“看看你,红颜祸水,惹出多少祸。” 权瑾沐俯下身,薄唇靠近她耳际,嗲声撒娇:“大人~” 云舒露出老大爷调戏良家妇女时的荡笑,一下一下揉他的脸,“怎么了,小姑娘?” 她也故意放软声音,好像有意逗他玩似的。 权瑾沐心中冷笑,长睫毛下的黑瞳,定定望着她,突然抬手,握住了她捏着自己的手。 双手交握时他的温热传来的一瞬,她的心骤然猛颤,目光被他沉邃的眼眸,深深吸引。 烁明的阳光中,他们旁若无人的彼此凝视,这一眼,望眼欲穿,一眼万年。 云舒似着魔般,竟伸出手,箍住他的腰,一用力。 权瑾沐始料未及,猛然被扯,趔趄向前,脚尖碰到她的脚尖,两人近在咫尺时,堪堪停住。 她眼眸刻意伪装出的深情,排山倒海射入他瞳底,她轻佻一笑,“姑娘,被爷迷住了?” 权瑾沐心底的涟漪荡然无存,深邃的眸底,涌动起危险。 玩? 好啊。 他妩媚一笑,快速低头,云舒猛睁大眼,一瞬呆滞。 四瓣唇即要相贴,他却心生退意,停住了动作,并放开手,转面向天空。 云舒还圆睁着眼,呆呆愣愣,半晌,才眼波一闪,如梦初醒。 权瑾沐望着长空,微张开嘴轻轻呼气,本想逗她,却在最后那刻,自己差点走火入魔。 云舒慌乱地跑向尸体,左脚绊到右脚,向前一扑,堪堪稳住身形。 不可能,不可能! 她抚着心口,她是女的,怎么能对一个女的……有异样的感觉? 云舒,你个傻缺,醒醒,醒醒! 她拍打自己的脸,疯狂摇头,好一阵儿才赶走脑中的旖旎。 权瑾沐背抄在身后的手,指尖轻捻,上面还留有她的余温。 权容红着眼看权瑾沐,权瑾沐回过头来,对上弟弟忧伤的眼神,深深拧眉,太阳穴狂乱地突突跳,喝斥:“看什么!” 他俩打情弄俏,本来就对权容刺激得不行,心直抽抽,又遭到权瑾沐冷眼相待,这下更难受了,焉糌地低下头,心痛得难以自已。 权瑾沐冷着脸收回视线,这蠢弟弟,可咋整? 第0047章 推论 盯着盯着,云舒的心绪很快被尸体拉拢,陷入深思。 权瑾沐也恢复了正色,悄悄来到她身后。 乐善好施、奢华、简朴、情诗…… 云舒想着这些,盯着暴露在空气中,碧玥的小腹内那一团肉球,这个孩子,是谢栎 的吗? 情诗……他们两情相悦之下有了孩子? 那那包毒粉呢?婚礼上那一拉…… 她很确定,谢栎当时的手的确探到毒粉所藏的位置,她对自己的眼睛和记忆十分自信,不会看错,也不会记错。 只是……云舒看向黑色的心脏,这症状也是因为毒发吗?那碧玥到底是被哪种毒毒死的? 是谢栎那一拉,放出毒粉致死,还是这种毒恰好赶在谢栎拉得那刻发作,亦或是两种毒同时发作? 云舒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是谢栎放出毒粉,杀了碧玥。 可这样,情诗又解释不通,管家一口断定,那些情诗就是写给碧玥的。 那这个孩子…… 思来虑去,又归结到孩子这个矛盾点。 假使的确是谢栎对碧玥惨下杀手,那两人便不是两情相悦。 是碧玥单方面对谢栎有情,一意孤行,以至于做出什么偏激的威胁,威胁谢栎与她有了孩子,因此谢栎生恨,对她埋藏起杀心? 又或者……这孩子根本不是谢栎的! 谢栎知晓此事,不堪蒙辱,杀了碧玥? 还是谢栎根本不知道碧玥有孕,只是出于其他仇恨,下了杀手? …… 这所有可能成立的假设,云舒在脑中一一捋过,不论哪一条,最终都是谢栎杀了碧玥,那么情诗,就不成立。 要么根本不是写给碧玥的,要么他为这一起谋杀做了充足策划,刻意留下情诗,来混淆他们的判断…… 云舒摇摇头,后者似乎又不大可能,因为承载情诗的纸张,有的已经泛黄,可看出其年代之久,十有八九达数十年,谢栎十年前就开始策划了这场谋杀? 呵、呵。 若不是写给碧玥的,那是写给谁的? 按众口所言,不论碧玥还是谢栎,都声名极佳,这么两个赤子纯真的人,要真的两情相悦,应该也不会珠胎暗结,做出此等违礼悖德之事。 还有那首不同于情诗的别墨,是什么呢? 云舒紧锁的眉宇缓缓舒展,将思绪整理一遍,现在就假设是谢栎杀了碧玥,那关于情诗,最大的可能便是谢栎另有心上人。 再假设孩子不是谢栎的,那孩子真正的父亲会是谁? 碧玥有个相好的? 这与碧老爷和百姓所描述的又矛盾了,他们口中的碧玥可是个自爱之人。 倘若没有相好的,那是被人暗害,被奸辱了? 不不,这可能应该不大。 一条线索在脑海渐渐明晰,碧玥根本不是表面口碑载道的样子。 其实这从碧府出来以后云舒就可以判断了,碧玥要真像众人所述那样,朴素无华,其住宅怎会富丽堂皇的令人咂舌? 这本身相矛盾。 所以她的清纯也很可能是装出来的,与人苟合并有了孩子,却要嫁给谢栎,那相好的因爱生恨,一怒之下杀了谢栎。 这样谢栎的死因似乎就充分了。 云舒冷笑,视线移向谢栎的尸身,至今还查不出杀害你的凶器,可真是···烧脑哪! “云大人。” 温婉来到身侧,同她一样看着尸体。 云舒手指碧玥的尸体问:“郡主,这具尸首,您可看出什么端倪?” 温婉说:“骨发黑是黑火所致,但其他症状……”她犯起了难,“说实话, 我也从未见过。” 云舒诧异地看她,温婉肯定地点头。 第48章 0048 真的是娇娇弱弱 云舒引着她来到桌前,“郡主您看。” 温婉看她,“这是什么?” 云舒道:“黑火啊。” “不可能!”不待云舒话音完全落,温婉便果断道。 云舒疑惑,“郡主何出此言?” 温婉说:“黑火只有药液,没有粉末状的。” 什么? 不单云舒,所有人听得都剑眉立起来,连权瑾沐,也一瞬不瞬盯着温婉,等待她后 话。 云舒看着温婉,“郡主,您确定吗?” 温婉点头,“十分确定,黑火不是什么稀奇宝物,黑市就能买到,我曾专门研究过,对它很了解。” “可是,”陆白插话了,“这粉末我们在老鼠身上用过,症状的确是骨发黑啊。” 这回轮到温婉诧异了,询问地看云舒,云舒也给她肯定地点头。 云舒对陆白道:“陆大人,麻烦您差人到黑市一趟,我想知道是否所有的黑火都是药液状的。” “好。”陆白应着出了门。 云舒转首盯着粉末,权瑾沐说:“也许这不是黑火,只是毒发的症状与黑火相同,也许,这是自己研制出来的。” 云舒听着他的话,望向了无生息的谢栎,自己研制? 是你买了黑火,自己研成的粉末? 谢栎啊谢栎,你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温婉说:“我所了解的所有毒药中,只有黑火毒发的症状是骨发黑,其他的……还真没听闻过。” 所以,权瑾沐的第二条推论更可能成立。 时间不大,陆白就回来了,带回的结果是汾郡十二个大大小小的黑市,五千八百六十二瓶高高低低的黑火,都是药液。 云舒一看温婉,“郡主,得麻烦您和我去谢府走走了。” 温婉浅笑,“大人,快别和我这么客气了,直接唤我名字吧。” 留权容照看傅时运,权容怎么都不肯留下,硬要跟着师傅,但架不住权瑾沐给他抛去个媚眼,被冲昏了头脑就答应了。 几人的登门打了个谢老爷措不及防。 谢老爷正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突然一群人闯进门,唰地跳起来,一愣,而后笑脸相迎,“陆大人,云大人,你们造访怎么也不打声招呼,我也好招人款待呀。” 陆白摆摆手,“谢老爷,我们要去令郎府宅看看。” “额这,昨儿个不是去过吗?”谢老爷隐显为难。 陆白危险地眯起眼,“怎么,谢老爷想妨碍官府查案?” “哎哟,不敢不敢,”谢老爷连忙作揖,摆出“请”的姿势,前头带路。 这期间,云舒一直留意着屋檐下那把躺椅,还有谢老爷的神色,包括他说出的话,和说话的语调。 权瑾沐跟在她身侧,斑驳的树影划过她冷峻的小脸,权瑾沐凝视着不由失笑,眼珠一转顿生玩心,假装脚底一划,“哎呀”一声痛呼。 前面的人刷刷扭头,见本来陪伴在云大人身侧的小婢女正软绵绵搭在云大人肩头。 “姑娘,怎么了?” 权瑾沐脸颊偎贴在她怀中,泪花盈盈,“大人,奴家不小心扭,扭到脚了。” 成何体统! 带只雀鸟就是麻烦! 陆白心头一闪而逝的愤怒,这云大人也真是的,办案带个女人做什么?一点用都没有,碍手碍脚! 尤其长这么漂亮,就应该像小雀鸟一样,关在她的小屋里,闲暇时嬉闹嬉闹,夜里温存温存就行了。 陆白心里不爽,但不好发作。 温婉也忍不住嘀咕:“长得漂亮,真的是娇娇弱弱。” 第49章 0049 够野 “大人,奴家好疼~”权瑾沐泪汪汪地看着她,把云舒的骨头都喊化了。 每每这时候,云舒都会忘了自己也是个女人,心中真的产生男人对女人的那种疼惜。 “哪儿疼?我给你揉揉,”她的声音透着急切的关心。 权瑾沐指指脚踝,云舒搀扶着他坐到石头上,蹲下,没有注意到他红通通的眼睛下,转瞬即逝的腹黑。 柔媚的面具后,是权瑾沐冷峻的容颜。 他眼帘微垂,静静凝视眼前的小人儿,粉润的小脸上,透着倔强与认真,那一刻,他冷峻的容颜,不自觉地松动。 云舒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漆黑的瞳孔。 什么东西在脑中稍纵而逝,云舒突然觉得,这双眼睛有些熟悉。 “姑娘?”云舒见他盯着自己发呆,开口呼唤。 “哦,”权瑾沐醒过来,眼眸向别处闪去。 “还疼吗?”她一面揉,一面问。 “疼~”他丝丝软软回答,云舒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陆白一看这个境况,气得快七窍生烟了,出声提醒:“云大人,我们还要查案,要不把她先安置在……” 权瑾沐不由分说抢断他的话,一指左侧,吸引了云舒注意,“大人,那是什么?” “嗯?”云舒办蹲起,身子前倾,顺他手指方向望去。 七折八拐、郁郁葱葱的树杈后,似乎掩映着什么。 云舒又往前倾几分,想要瞧个清楚,全然没意识到已经和他相距有多近,要不是权瑾沐稍稍往后仰了几分身子,她就碰到他了。 旁人看来,权瑾沐叉着双腿,她立在腿间,上身前弓,双手搭在他肩上,权瑾沐伸着手臂,护在她腰间,把她半搂于怀中。 “什么呢?”云舒嘀咕,隐隐绰绰的,只看到白一点、黑一点,再什么都看不清。 云舒说:“这个方向,是谢栎的府邸?” 权瑾沐轻轻“嗯”。 “那我们……”她说着转头,刹那间,鼻尖相擦,与他四目相对。 云舒眼瞳一缩,土匪窝内盈盈红烛中,自己跌入他怀中,同他相对的画面不由自主闪过。 云舒略感惊疑,怎么会?……她怎么会看着一个姑娘想到一个男人? 权瑾沐面色平静地凝视她,平静开口:“大人,发现什么了?” 云舒赶忙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不料刚一动,腰间他的手臂猛一用力,她整个人不受控的往前倾倒,权瑾沐顺势躺下。 旁人眼中,是她扑倒了他。 云舒来不及呼喊,两人已然倒在地上,压着他的身子,双手抵在他胸前,面容正对他的面容。 陆白赶紧一闭眼,谢老爷快速一转身,温婉骤然一抬手捂住眼睛,三人动作利落划一,不禁腹诽,够……野! 温婉偷偷叉开手指,透过指缝偷瞄,瞄着瞄着自个儿脸红了,漂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哎哟哟,羞羞、羞羞”的光芒。 权瑾沐神情依然沉寂,云舒也平静淡然,想要起身,却被死扣着腰身,起不来。 他在她耳畔开口:“大人,您再看。” 云舒重新扭头望去,眼睛一瞬睁大。 这下能看清了,是面石壁,那黑一点白一点,应该是石壁上刻有画。 她凝神翘望石壁,全然没注意到他默默注视的眼神。 在云舒心里,此刻抱着自己的人和自己同为女子,所以有什么关系? 可在权瑾沐心中,他是男人,她是女人,注视着她的容颜,嗅着她的清香,内心腾起男人对女人的一种异样感觉。 这种感觉,权瑾沐似懂非懂。 第50章 0050 再不让你受伤 陆白终于忍不住,重重“咳”两声,两人才直起身,云舒看向陆白,一笑,“我们走吧。” 撂下权瑾沐不管了,权瑾沐迈着悠闲的大步跟在她身后。 崴脚是骗人的,当他指着石壁让她看的那一刻,云舒便明白了。 一进门,还是那股子浓郁的药味儿,纵使久闻药草的温婉,也有些受不了。 云舒凑到她身边,“郡主,您可能辨出有些什么药?” 温婉抬手在鼻前扇动,药味儿有所轻减,细细嗅,慢慢的,心中有了八成定数。 “哎?正好,别关门。”谢老爷看见管家从屋内出来,正欲关门,出言阻止。 管家重新打开门,请他们进去。 寂静的院中,只有一道沙沙声,是一名小厮在拿着笤帚清扫庭院。 云舒看看那名小厮,问管家:“你们少爷只有这一个佣人吗?” 管家笑着回答:“是的,少爷性情寡淡,平素都不让人进自己的屋子,佣人自然也极少的。” “哦?”云舒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钥匙上,“看来蔚管家与谢公子关系不错啊。” 房间钥匙都由他保管着? 管家笑容更加可掬,“小的承蒙过少爷恩情,自愿上门报答,日子久了,便与少爷相熟了。” 云舒点头,又问:“那那个小厮呢?伺候你们少爷多长时间了?” “哦,他刚来不久。”管家朝小厮招招手,喊:“六子,来。” 六子正在扫拢落叶,听闻叫唤自己,放下笤帚,跑向他们。 来到近前,云舒上上下下端量,白净俊秀,这小厮,倒生得一副好相貌。 管家向云舒努努嘴,“这是官差大老爷,问你话,你要如实回答。” “是是,”六子点头哈腰,“大人,您可有什么要问的?” 云舒和善地笑,“你来谢府多久了?” “回大人,四月有余了。” “一直在伺候你们少爷?” “回大人,是的。” 这时,管家插嘴说:“六子是老爷安排给少爷的。” “好,”云舒对六子一挥手,“做你的去吧。” “哎,”六子又折回,左脚轻轻落下,右脚重重踩地,一步一前扑,站定,再如此,云舒瞧着,这人的腿脚有些颠簸啊。 云舒想不通,转首对上权瑾沐的目光,见他也面有疑虑,便问:“姑娘,想什么呢?” 权瑾沐眨眨眼,“大人不觉得奇怪吗,谢老爷怎么会用一个腿脚不利的人?” 大户人家征小厮,那肯定都得用个手脚灵活的呀。 云舒大大地咧嘴笑,突然跷脚,脸对脸凑近他,权瑾沐一眯眼,见她充满探究地盯着自己,“姑娘,你怎么这么聪明呢?” 聪明得出乎她的意料,发现小厮的问题不算什么,关键是那面壁画,隐藏得那么深,她办案多年的经验都没能察觉,却叫一个小姑娘发现了。 不但发现了,还机敏地引导她。 权瑾沐面具后的嘴角微微勾起,面具前的眼眸却闪出泪光,云舒一愣,“怎么了?” 权瑾沐放软声音,怯怯嚅嘴:“没事,忽然想起一些伤心事罢了。” 云舒拂手给他拭泪,指尖碰到眼角时,他似受惊般后退。 云舒深深拧眉,他总会在有意无意间流露出惊惶的神情,好像受过什么严重的伤害, 云舒想到这个就心里发堵,不由想起他是被自己从人贩子手中救出来的,之前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吧。 “姑娘,”云舒的声音变得认真,权瑾沐触及到她的认真时,略略泛呆。 她握住他的手,掌心偎贴着他的掌心,“姑娘,现在有我了,从今往后,我会保护好你,不再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第51章 0051 本王当真了 权瑾沐心一动,她怎么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那双眼睛,明媚烁亮,闪耀着坚定的光,权瑾沐瞧着,面容怔滞,似乎对于她的动作,充满始料不及。 云舒凝望他,握着他的手缓缓收紧。 阵阵温暖传递进掌心,权瑾沐不由蜷起手指,将她的温暖牢牢攥住。 她看不到面具后那张脸,上面的冷峻正在一点一点消融,被柔情取代,那双长睫毛覆盖下的深若寒潭的眸,动容地荡漾着。 云舒,本王当真了。 记住你今日的承诺,未来的一日日,本王要你慢慢兑现。 他终于不再犹豫,彻底蜷紧手指,握紧了她的手,她会心而笑。 他说:“大人,可要记住您今日说的,不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护好奴家。” “那当然啦。”云舒捏捏他的脸,笑容愈加灿烂。 呵呵,小破丫头。 权瑾沐看着她,眼眸溢出笑意。 这当儿,温婉和陆白已经在屋子里搜寻了数遍,并没什么发现,谢老爷和管家跟在他们身旁侍候。 谢栎平常喝剩的药渣都被处理了,单凭气味,温婉只能断定八分,余下两分,影影绰绰,她难以决断,便问:“令公子是从小就生病吗?” 谢老爷道:“是啊,栎儿幼时就会有些小病小灾,但也不至严重,直到三年前……”谢老爷说到这儿停顿少许,温婉神色严峻地看着他。 谢老爷轻轻一叹,“三年前,栎儿突然大病,自此一病不起,一副好好的身体,便只能靠药提着了。” 温婉眼眸一闪,果然。 云舒站在院中,环顾四周,府院与正厅间被一堵灰石墙隔开,上面刻着歪歪扭扭的纹路,稀奇古怪,云舒看不大懂,与之相对的,便是那面有着石壁的石墙了。 云舒迈步向那面墙,手掌从他掌心滑落,她指尖离开的一瞬,他心里突然空洞,怅然若失。 石墙通白,清透而不浑浊,干干净净,什么水墨花纹都没有,并不同于她刚刚看到的黑一点白一点。 这种透白从连接屋宅处一路往后延伸,中途被茂密的树丛遮掩,不知延伸到了哪里。 云舒凑近石墙,从顶角开始,一点一点仔细观察。 上次来得时候她只当是普通墙围,因而只淡淡瞥了一眼,并未特别注意。 要不是权瑾沐,恐怕这次她也不会注意到。 遮掩石墙的树不高,顶端恰好探过墙头,但树冠很茂盛,望上去一片,枝与枝之间挨得极其紧密,并不分明,几乎密不透风。 就是在这树冠的掩映后,透白顿时转入彩色。 云舒躬着身,从树冠底下艰难地钻进去,权瑾沐跟在身后。 绕到树后,豁然开朗,这下云舒总算瞧清了那黑一点白一点,原来就是幅壁画,用水墨描绘而成的。 壁画整个延伸到府邸最后,若将与壁画连接的墙凿通,钻出去,就如同出了谢府大门,离开了谢府一样,这条石墙,贯穿整个府院。 画的左侧顶角,行楷镌刻着四个大字: 孤 影 望 月 黑一点是整个背景,是夜晚的长空,繁星闪烁,最夺目的,当属右端那轮弯弯的上弦月。 星月是白的,还有立在渡头仰望天际的孤寂背影,也是白的,一身白袍随风摇曳,一眼看去,顿生凄凉。这就是那白一点。 尤其结尾题得两句: 可怜亲情,却以斤两称 不比歹人,其心戋戋有 读来更是一股锥心凄怆。 云舒眉宇揪成一团,“这不像诗,而且完全不应景啊。” 权瑾沐也盯着两句题字,她又嘀咕:“为什么这幅画要藏在树后呢?”说着看向他,似又在询问他。 云舒再转身看画,伸出手上下左右摩摩挲挲,这画另有玄机吗? 一定不是用来观赏的,藏在树后只能半夜给鬼看喽。 那便另有玄机? 可是摩挲端量一番,没有任何发现。 云舒重新盯向那两行奇怪的字,深深思索。 第52章 0052 浮出水面的线索1 “云大人?云大人?……” 响起陆白的喊声,两人才从树下钻出来。 陆白一看云舒,“哎呀,云大人,您怎得搞成了这副模样?” 云舒见他惊奇地看着自己,抬手一抹脸,结果更惨不忍睹了。 这不知道是棵什么树,结出的火红的花流着血红的汁液,云舒和权瑾沐一来一往,两人都被染成了红色。 从头到脚都零零碎碎粘着红,云舒一抹,把自己脸上的汁液抹开了,洁白的脸登时糊成了猴子的红屁股。 云舒没事地笑笑,“陆大人,完事儿了?” 陆白“嗯”一声,温婉也点了点头。 云舒看向谢老爷,“谢老爷,那我们便先行离去了。” “哎哎好,”谢老爷做个请的姿势,相送他们出门。 谢栎的住处与正堂由一条甬路连通,尽头两方,伫立着两座石拱门。 踏出拱门时,云舒问:“谢老爷,您怎么用了一个腿脚拖沓的小厮?” 谢老爷明白她指得是谁,一笑,“云大人有所不知啊,我本也不想用的,但那小厮是又磕头又喊爷爷的,百般祈求,我也再不好冷脸,就勉强答应了。” 云舒露出了然,“对了谢老爷,令公子府宅中那幅孤影望月图是何用意啊?” “什么,什么图?”谢老爷一脸不解,似乎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云舒对于他这个表情感到困惑,“就那棵红树后的石壁上画着幅孤影望月图,谢老爷,您不知道么?” “哈啊~”谢老爷这才明白,随即面色难看起来,作为老子,连儿子的宅院都不了解? 他不知道该给云舒怎么回答,憋了半晌,才道:“还是云大人明察秋毫啊,栎儿平时的确喜爱弄些纸纸墨墨,倒不知,会在那儿画一幅图。” 云舒淡淡地笑,没再多言。 权瑾沐也问了管家蔚明同样的问题,他反而回答得有头有尾,可比那个亲爹强多了:“是少爷闲来无事时画的,他还曾言要把整条石墙画出来,没想到就……” 蔚明一哽咽,难受得无法再说下去。 临近大门后,云舒抱拳告辞,正这时,大门外进来几人。 “呀!陆大人,云大人。” 云舒看着向自己俯首作揖的妇人,正是谢栎的母亲。 她身后跟着三个丫鬟,都大大小小的包袱提了满手。 瞧这样子,是刚逛完。 谢夫人满面春风,笑呵呵道:“大人哪,我刚刚买了些新鲜的肉菜,留下来吃顿便饭?” 陆白摆手,“有劳谢夫人款待了,不过我们还有事,不便多留。” “那好,那好,”谢夫人和丈夫笑着将他们送出了府。 回到衙府后,他们绕到堂后的花园,围坐在一张石桌前,各将各自的发现说出来。 温婉根据在谢府闻到的气味儿,写下一张药单,云舒接过,转手递给小红,“小红,你去谢栎时常抓药的地方走一趟,查问一下这方子还有什么遗漏。” 小红拿着药单走了。 温婉道:“我在谢栎的房间仔细搜查过,并未发现什么有关药的踪迹。” 他们一致猜测谢栎会制药,那包黑火粉末,就是他自己研制出来的。 可温婉查探的结果是无结果。 第53章 0053 浮出水面的线索2 陆白点头,“我也仔细地打听了谢府的人,都说谢栎平时就爱鼓弄些水墨纸砚,这制药……他真的会吗?” 云舒突然揶揄一笑,“陆大人,您猜我最大的收获是什么?” 陆白着急地瞅她,“云大人,就不要故弄玄虚了,快说吧。” 云舒清清嗓子道:“这谢栎在谢家活得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好。” 陆白和温婉不解地看她,她接着道:“谢老爷和谢夫人对谢栎并不好。” 陆白眼神变得紧切,“怎么说?” 云舒道:“还记得我们刚进入谢府时吗?” 刚进入谢府? 陆白努力回忆,“有什么不对吗?” “啊!”温婉突然惊呼,“那把躺椅!儿子死了,他怎么有心情悠闲地晒太阳呢?” “哦!”陆白这才恍悟,“的确是啊,还有那谢夫人,居然有心情逛集市。” 这和碧家的老爷夫人相比,大相径庭。 云舒点头,“这是其一,其二,谢栎房间的穷酸也许并不像众人所说的什么朴实节俭,其实是受了虐待。” 温婉赞同,慢慢点头,“不失这种可能。” “这第三嘛,我发现了一幅壁画。”云舒叫人拿来纸墨,将那幅孤影望月图绘了出来,并题上那两行字。 权瑾沐看着,唇角微扬,“大人,您还会画画?” 画得竟栩栩如生,与石壁上的分毫不差。 云舒冲他一笑,“逼出来的,为了办案哪,什么都得会点儿。” 陆白和温婉凑在一起端详,温婉轻轻念出那两行字:“可怜亲情,却以斤两称。不比歹人,其心戋戋有。这谢栎是真过得不好啊!” 亲情可怜到仅有斤两的分量,这样狠的心,连歹人都不如,简直世间少有啊! 这分明就是控诉! 是谢栎从心底最深处发出的,最滴血的无声控诉! 那这图上单薄的孤影,会不会就是谢栎自己? 云舒道:“我问起谢老爷这幅图的时候,他竟然一无所知,试问一个父亲,怎么会对亲生儿子这样漠不关心?” 权瑾沐附和:“的确,连那个管家都不如。”他当时问起的时候,管家还回答得头头是道呢。 众人了然地点头,云舒盯着图,继续道:“所以一些事情并不像表象,比如碧玥布衣蔬食、冰清玉洁,却住着奢华的府宅,有了孩子。” “因而谢栎也极可能不像表面见闻的那样,只会玩玩水墨,他很可能会制药。” 几人听得都沉默了,云舒重叹一声,“现在最愁绪的还是谢栎的死,我一直想不通他是被什么杀害的。” 氛围更凝重了,其他人也想不通。 “大人,大人,有消息了,”小红风风火火跑进来,一口气说:“谢栎平时抓得就是这药单上的药。” 温婉从小红手里拿过她开得药单,“全包括了?就这些?” 小红点头,“是啊,没有缺漏错误,抓药的伙计说,谢栎平时抓得就是这些药。” “这——”温婉思绪有些纷扰,绕进了死胡同,云舒看她,“有什么问题吗?” “一定有问题,谢栎吃得绝不止这些,”温婉朝她扬扬药单,“我只是写出了大部分,从谢府的味道中判断,还缺几味才对。” “缺几味?”小红说,“可是我反复确认过了,药房伙计十分肯定,谢栎吃得一直就只有这些啊。” 温婉拧眉,“是我判断出错了?” 第54章 0054 相当您一辈子珍宝呢? 权瑾沐开口了:“不是判断有误,就是谢栎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云舒道:“郡主,我相信您的判断,我们得去药铺走走了。” 温婉应着起身,权瑾沐抬手拦住她们,“到膳时了,先用膳吧,用了再去。” 陆白附应:“对对,身体不能累着喽,我让人去备饭。” 等饭的途中,云舒回到自己卧房,沾湿脸帕,欲擦拭脸上的污痕,余光瞟见了门口倚着的人。 权瑾沐双臂环胸,惬意瞧着她。 云舒朝他勾手,权瑾沐一笑,走过去。 她把温热的脸帕贴上他的脸颊,说:“瞧这弄得,我给你擦擦。” 他太高了,她需要高高踮起脚尖,伸长胳膊才勉强够得着。 权瑾沐弯下双膝,蹲到与她相平的高度,把脸凑到面前,云舒粲笑,很轻很柔、很缓很慢,细细的、一点一点给他擦拭。 “姑娘,你怎么长这么高呢?”云舒擦好脸,拽着他走到木盆前,给他洗手。 看着浸在水中的两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和姑娘家的纤纤玉指一点不沾边,她又忍不住嘀咕:“还有这手,我觉得你浑身上下除了脸,一点都找不到女人的影子。” 权瑾沐听着她的无心之言,心一跳。 他定定神儿道:“大人,人家天生就是这个样子,您要人家怎么办嘛。” 云舒失笑出声,又听他抱怨:“大人,您是嫌弃人家了吗?” 云舒捏捏他脸,“当然不啦,你可是我的珍宝。” 权瑾沐心一动,凑近她脸前,“珍宝?” 云舒理所当然地点头,“那可不,花三千金买回来的。” 虽然那三千金最后又回到了她的手里。 铜镜中,两道欣长的身影和谐相依,男子垂首,女子仰头,两张脸近在咫尺,望着彼此。 木盆在桌上放着,云舒屁股挨着桌沿,站在他身前,他的手还在水里泡着。 权瑾沐眼珠一转,划过一丝狡黠,“大人,如果奴家想当您一辈子的珍宝呢?” 云舒抬手捧他的脸,指尖即将碰到他时,他本能的往后撤撤,但还是被捧在了手中,下颌搁在她的掌心。 隔着层面具,她的温暖他并不能感受得很真切,但心还是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逐渐剧烈。 “你是傻子吗?不嫁人了?怎么能跟着我一辈子?”云舒用力揉他的脸,对他嘟嘟嘴。 权瑾沐心里很愉悦,唇角扬到不能再高的高度。 “谁说奴家要嫁人了?从被大人买下那一刻起,奴家便认定是大人的人了。”说着这话,他眸底闪过一丝迫切,突然迫切地想知道她会给出什么回答。 云舒嘴角荡开笑意,捏捏他鼻子,还真是个傻子。 她是女的,不可能捆着他一辈子啊。 她注视着他的眼睛,认真说:“只要姑娘在我身边一天,就一天是我的珍宝。” 权瑾沐的心猛烈激荡,双手忽而从水中抽出,扣住她的腰,用力裹入了怀中。 云舒,记住你的话。 云舒一震,伸手便推,他说:“大人,抱着你我有安全感。” 云舒推拒的手放下,改搂住他的脖子,在脑后轻轻抚摸,以为他又是想起什么伤心事了,给予无声安慰。 权瑾沐的手臂一阵紧过一阵。 在她心里,她是女的,他也是女的,做什么都没关系。 可在他心里,她的每一个举动都能让他激起涟漪。 许久,权瑾沐才放开,她脸颊的污秽都蹭到了他的颈上。 第55章 0055 凶器 权瑾沐拧干脸帕,对着她的小脸轻轻擦拭。 云舒眯眼靠着桌沿,神态悠闲,毫无心理负担地享受。 云舒转首照照镜子,指尖摩挲着一片一片的红,嘟囔:“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额角粘着一根杂草,云舒扒拉下来,甩手便丢,突然脑光一闪,手停在半空不动了。 云舒又抬起手,将杂草举到眼前,细细打量。 半指长,细如发丝,通体被染成了红色。 无数道灵光闪过脑际,云舒猛睁大眼,拔腿奔出卧房。 权瑾沐一扔脸帕,提步跟上。 半途遇见陆白,喊:“云大人,能吃饭了,您干什么去啊?” 云舒只留下个背影,陆白迟疑一瞬,也转身追去。 云舒一口气跑到尸体前,找仵作要了两把小刀,指着谢栎尸体吩咐侍立在旁的官差:“把他翻转,背朝上。” 官差携手将尸体翻转,并移到了阳光下,云舒蹲在跟前,举手下刀之际,陷入思考。 拜堂时谢栎是左脸朝门的,厅堂里坐着亲朋好友,人影稀疏,相比外面的人群密集,凶手更有可能藏在外面下手。 所以凶器极有可能射入谢栎左侧身躯,那么……云舒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尸体,能确保一击毙命的,非脑部莫属。 她从左太阳穴稳稳下刀,权瑾沐转身寻来一个盆,蹲在她旁边,将开刀时流出来的血都接到了盆里。 他大概知道她要做什么了,所以这些血也至关重要。 陆白在旁看着,问:“云大人,要我做什么吗?” 云舒盯着露出的脑浆,借着阳光仔细翻找,一面回答:“陆大人,您找几个人彻底清查一遍地上的血迹,看看当中有没有掩藏什么异物。” “哎。” 原放谢栎尸首的地上绕着尸首凝结了一层血迹,陆白和三个手下围着认真查探起来。 温婉坐到饭桌上迟迟不见人,便也来了正堂,傅时运和权容跟随其后。 傅时运走向权瑾沐,看看云舒,怕惊扰她,压低声问权瑾沐:“又有发现了?” 权瑾沐点点头,上下扫他一眼,“你腰子好了?” “哈、哈,”傅时运一笑,“别埋汰我了。” 一炷香、两柱香…… 时间慢慢殆尽,直至照着尸体的最后一丝光线也掠走,云舒还没找到想找的,脸色愈加沉重。 她又把刀往深切了几分,谢栎的脸面和后脑,几乎分离了。 权瑾沐也没闲着,和傅时运两人,人手一把小刀,对着光,在一盆血里挑挑拣拣。 权容过来想替权瑾沐,但被他一个眼神制止了。 整个衙门大堂充盈着浓重的腥气儿,但在场人都不动声色,屏气凝神,眼巴巴望着云舒,希望她能有所发现。 “郡主,帮我一下。”云舒突然说。 不等温婉上前,权容抢先道:“师傅,我来帮您。” 云舒道:“给脑子里灌水。” “哈?”权容张大嘴看着她。 云舒看也没看他,径直道:“快点。” “哎哎,”权容端来盆水,按着云舒的指示倒进去。 清水一瞬晕染了血色,血液总算不再那么浓稠,给云舒开阔了几分视野。 权容倒得很小心,水成一股细流涓涓流下,冲刷清洗着脑颅。 “停!”云舒突然道。 权容手顿住。 “郡主郡主,”云舒连着喊,温婉赶紧跑来,云舒朝尸首努眼,示意她看。 温婉蹲下仔细察看,血色的脑浆连贯着白骨,两块白骨间,依稀横亘着一点红。 云舒说:“把它挑出来。” 温婉拔下发簪,小心又小心地慢慢挑出。 第56章 0056 凶器打造铺 几个人,头挨头攒在一起,瞅着云舒指尖捏着的东西。 阳光下,那小东西烁光闪闪,是一根铁针,红色的铁针,长不过指甲盖,细若发丝。 这么小个东西,怪不得仵作难以发现,还是红色的,完全可以被血肉掩盖。 尤其是,进入人体,最好的情况不过现在这样,牢牢镶嵌在骨肉间,方可寻找,要是随着血液流动,那时才叫难上加难。 真是好计谋啊! 云舒冷冷地笑,陆白说:“我知道槐街南墙有家打造铁器的。” 云舒收了铁针,“去看看。” 一行人风风火火赶往槐道南墙,接近时,离远便能听到一阵乒乒、乓乓的打铁声。 铁铺只有单人经营,是主家也是铁匠,身形魁梧,浑身的腱子肉,那双臂,一起一落,肌肉鼓涨,分外有力。 不过他不善言辞,春去秋来又春至,四季更迭,都只是这样闷闷的和铁器打交道。 所以云舒他们来时,铁铺主人看都不看一眼,只是朝案桌努努嘴,示意把想打造的器物画在纸上。 云舒顺他努嘴的方向看去,案桌上纸墨笔砚一应俱全。 陆白对铁匠温和地笑,“小闷子啊,我们今日拜访是有要事相问。” 小闷子是方圆百里的百姓给起得绰号,真是应了他的性子。 闷子不说话,依旧沉闷地打铁,视陆白无睹。 陆白尴尬笑笑,再欲开口,云舒抬手制止了他。 云舒仔细打量铁铺,外围是烂漫的落花雨,随着清风,一簇一簇的花瓣飘拂进来,盘桓在铁匠汉子周身,到给这魁梧的汉子平添几分柔和。 铁铺只是一个简单的茅草屋,除却屋顶由砖瓦制成,防止暴雨泄露,从而污浊了屋内搁置的铁具。 铁具无所不有,下地用的、起灶用的等等各种家庭必需,甚至还有兵器。 铁匠打出来的最精的活儿不是家庭必需品,反而是属于沙场的骁旱兵器。 权瑾沐和傅时运这样久经沙场的人,对兵器自然纯熟无生,仅仅一眼,就能判断出好坏。 傅时运抚摸着倒立于墙角间长剑的剑刃,轻轻感叹,和权瑾沐碰了下眼神,虽然用料是一般的钢铁,但做工细腻,浑然天成。 这要换成上好的玄铁,恐怕能以一当十,甚而敌百了。 高手在民间哪,这人完全不次于他们皇家的御用铁匠。 铁匠不在乎他们在自己的房屋环顾端量,依旧埋首铸铁。 云舒从怀里摸出块布,一层层拆开,露出那根铁针,铁匠扫一眼,点点头,意思是我做的。 云舒试着和他攀谈:“你可知铸造这铁针的主人?” 铁匠摇摇头,开口了:“他蒙着面。” 这就是这个铁匠的行事作风,只负责满足客人一切需求,不管武器还是家用,统统点头答应,从不过问他们用来做什么,哪怕杀人放火。 云舒又问:“那他打造了多少呢?发行铁针的器具可有?” 铁匠说:“一根。”他走向盛放纸墨笔砚的案桌,拉开桌沿下的抽屉,拿出一个东西,递给云舒。 是本线装书卷,内容一页页都是器具,家用的、农用的,甚而兵器……云云。只有图画,没有任何顾客的相关信息。 云舒找到刻画铁针的那页,细细欣赏,没发觉权瑾沐来到身后,下颌搁在了她肩头。 画上铁针旁边紧挨发行铁针的部分,一根小指长,粗仅半个小指宽的小圆管。 凶手作案后一定将凶器处理干净了,这么小个东西,要到哪儿找?能找得到么? 云舒一阵犯。 又详查一番,几人才没再多留。 径间,傅时运拈着铁针瞧,说:“这么小个玩意儿,蕴含的威力倒挺惊人的。” 云舒“嗯”一声,她也看出来了。 拜堂时谢栎是左侧对门的,铁针从左侧太阳穴贯穿进去,她从左侧开刀,但最后却在靠近右太阳穴处找到,足以说明了这针的贯穿能力。 第57章 0057 起疑 “轰隆隆——”一声电闪雷鸣,接踵无边无际的滂沱大雨。 傅时运嘀咕:“这天怎么说下就下?”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的。 几个人结伴跑回衙门,踩在泥泞的小路上,跌跌撞撞,云舒脚底一滑,不慎扑进权瑾沐怀中。 没想到,他顺势蹲下,将她背了起来。 云舒大叫:“姑娘,你干什么?喂喂……” 权瑾沐不由分说冲进雨幕中,直奔衙门。 身后的几人,权容张着嘴,傻眼了,傅时运奸笑,温婉和陆白睁大眼,表情晶亮。 “喂喂,快放我下来……”呼啸的冷风回卷着云舒的声音,在他背上用力扭啊挣扎啊,拍打啊,权瑾沐不管不顾,脚下速度越来越快。 云舒的话语萦绕在耳边:“姑娘,你疯了吗?要背也是爷背你!” “爷最后警告一遍,放爷下来!” 云舒咬牙切齿,猛地窜起,卡住他脖子威胁,脸颊几乎贴上了他的脸颊。 权瑾沐突然回头,猝不及防,四目相撞。 朦胧的雨幕中,她的眼眸晶莹澄澈,权瑾沐凝视着,一笑,“大人别乱动,快到家了。” 注视着他傻乎乎的笑颜,云舒一愣,待反应过来,已接近衙门口。 权瑾沐没有耽搁,进了房屋,轻轻把她放到榻上。 她仰望着他,一绺秀发从发簪流泻出来,滴滴答答淌着水,浑身浸透,衣服黏黏糊糊贴着身子。 云舒注视着他这个样子,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虽然她也被淋了,但远不及他的狼狈。 云舒又心疼又好笑,干脆笑出声,“你傻啊是不是?怎么突然就背着我跑了?” 他面具下的容颜笑意盈盈,面具上却羞羞答答,“奴家,奴家怕大人淋出病来。” “再怎么说我是男人,要背也是我背你,你就这样背起我跑了,让后面那些人怎么看我啊?”云舒板下脸教训。 权瑾沐像做错事的孩子,盯着鞋尖,一言不发。 云舒站起,走到木盆前,浸湿脸帕,把温热的毛巾捂上了他脸颊。 权瑾沐抬起头,正触及到她的眼睛。 她高踮脚尖,左手抓住他胳膊支撑平衡,右手举着脸帕,从额头到下颌,给他一点一点擦拭。 权瑾沐有意把头仰高一点,于是她探得更加费力,不得不再踮高脚,摇摇晃晃地栽进了他怀中。 “下次不能这么傻知道吗?”云舒擦着训斥,“你一个姑娘家,柔柔弱弱的,摔了可怎么办?” 权瑾沐心情飞跃,“奴家,奴家的身板比大人厚实。” 云舒一瞬沉下脸,“你说本大人弱不禁风喽?” 那可不?“奴家,奴家不敢。”权瑾沐惶恐低下头,视线恰巧落在她胸脯。 和着雨水,衣衫紧紧偎在了身上,尽管那里缠着一层又一层布条,但权瑾沐还是能瞧出依稀轮廓,眸底幽暗。 云舒的语气再冷三分:“不敢?爷看你敢得很!根本不把爷放在眼里是吧?” 权瑾沐头垂得更低了,面容和她胸脯靠得更近,偷偷低头再低头,直接贴了上去,眸底澎湃着汹涌。 云舒全然没察觉他的小动作,还在那儿滔滔不绝地吧啦吧啦不停,然后一把捧住他的脸,抬起。 权瑾沐紧阖的眸唰地睁开,瞳底恢复了一片清明。 “听到了吗?” 权瑾沐不知道她说什么,还是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哼!”云舒眼睛从他脸上划过,掠过颈喉时,悠忽一眯。 第58章 0058 壮阳 中午的饭,耽搁到现在才吃上。 饭桌上,众人津津有味,唯独权容,盯着权瑾沐,忧伤地撅着嘴,双眼耷拉,转着泪花。 他猛灌口酒,抚着心口,这里好塞。 雨幕中,权瑾沐背着云舒奔跑的一幕挥之不去,权容吸吸鼻子,又灌下一口。 权瑾沐暗暗给傅时运使个眼色,傅时运伸手夺下权容的酒杯,说:“怎么了这是?” 权容去抢酒杯,怒呛:“要你管!” 傅时运拂开他的爪子,“别喝了啊,你才这么咪咪点儿大,喝坏了身体怎么办?”说着,在他腿间扫了下。 权容嗷嗷叫,一把抓在了傅时运伤处,狠狠一拧,轮到傅时运嗷嗷叫了。 “傅时运,你敢说爷小?” 傅时运不答话,下颌搁在桌上,疼得连连抽气,求救地看向温婉。 云舒打诨:“王爷啊,您把人腰子掐坏了,小心丞相大人找您赔哦。” 权容嘴角上挑,冷笑,“怕什么?补补身子壮壮阳又是一条好汉。” 一个皇子,诨话不断,这要搁以往,权瑾沐肯定撂下筷子好好教训教训一顿。 但权容这毛病总是改不了,没办法,只要是和傅时运一块儿长大的人,都免不了被掰歪。 就连权瑾沐,在没见到傅时运之前,坐得笔挺端正,是个优雅的皇子,遇到傅时运之后,一贯成了你大爷的坐姿。 瞧这两活宝嬉闹,众人忍俊不禁,温婉却伸出的筷子顿在半空,看向权容,“王爷,您说什么?” 权容眨眨眼,“什么什么?” 温婉有些焦急:“刚刚说的,什么补身壮阳……对!壮阳!”她陡然拔高声音,从凳子上腾起。 众人刷刷看她,云舒问:“怎么了?” 温婉沉思的脸绽出笑,“壮阳,壮阳药!谢栎吃得那几味缺少的药材,是壮阳药!” 众人一惊,云舒唰地站起,紧盯温婉,“郡主,您确定?” 温婉点头,“我之前没想到是因为……”说到这儿脸一红,“我一个女儿家不好意思研究这种药,便一时没想起来,总觉得味道熟悉,刚刚王爷突然提到,点醒了我。” “去千风味!”云舒扭头就出门,权瑾沐抓住她的手,“我陪你……” “不行!”云舒果断阻拦住他,“外面还下着雨,你就待在这里。” “就是因为下雨奴家才和您一起去啊。”权瑾沐担心的将她的手攥得更紧。 云舒挣脱,说:“陆大人和我们一起不会有事的。” “对对,”陆白接过侍女递来的伞,与云舒和温婉消失在雨雾中,权容大叫一声“等等”,也追了出去。 饭桌上只剩下傅时运和权瑾沐,权瑾沐还望着门口,傅时运拿筷子冲他眼前晃晃,“嗨嗨,回神了。” 权瑾沐凉凉剜他一眼,傅时运上上下下打量他,“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 权瑾沐闷着扒拉饭不说话。 傅时运凑近他,眼波贱贱地闪烁,“你是不是相中人家小姑娘了?” 权瑾沐嚼饭的动作一顿,看他,见他正高深莫测地盯着自己眨眼。 半晌,权瑾沐憋出两字儿:“有吗?” 傅时运挠头,“没有吗?没有你会大雨天把人家背回来?嗨哟说实话,这我还是第一次见有女人爬上你的背。” 权瑾沐放下碗筷,认真思索这个问题。 第59章 0059 不能人道 “谢栎用得药中有一味性极烈,长期服用会导致身体亏空,甚而死亡,所以我判断,谢栎应该用药不久,我也问了谢老爷,确实是三年前才开始服用的……” 路上,温婉述说着这些。 云舒边听边思考,这似乎得不出什么信息,沉思间,千风味三个黑底白字呈现在了眼前。 这是谢栎经常抓药的地方,千风味,顾名思义出售着上千种药,可谓俱全。 “哟,客官,有什么需要的?”他们进入门,伙计嬉笑颜开、点头哈腰地迎了上来。 看到陆白时,伙计的脸瞬变,知晓了他们是官府之人,忙把他们请进内室。 温婉将自己判断出来的壮阳药材写到纸上,问:“谢栎抓过这药吗?” 伙计一看药单,惊地张大嘴,“这,这…··”他也明白这是什么药,当下说:“没有没有,谢公子身体好着呢,怎么会抓这种药?” 云舒说:“谢栎是每次自己来抓药?是你直接抓给的吗?” 伙计道:“对啊,每次谢公子来了我都不用看药单就抓给他了。”因为太熟悉了! 云舒又道:“把他来抓药的经过详细说说。” 伙计一五一十道来,说到谢栎总会与掌柜的坐上一半个时辰时,云舒开口了:“掌柜的?麻烦你把他请来。” “哎好,大人,您真会赶巧啊,我们主家之前出远门,今个才回来,”伙计说着掀起门帘,没多久,掌柜的就来了。 向他们行礼,陆白出声制止不必多礼,单刀直入把药单推到他近前,问:“蒲掌柜,这药单你可熟悉?” 蒲掌柜定瞧片刻,“熟悉,谢公子每次来都会抓这副药。” 四人暗暗交换一下眼神,蒲掌柜继续说:“谢公子患有隐疾,这件事除过我与他,再无第二人知晓,每次来抓药也都是我亲手抓给他的。” 云舒紧盯着他,直言不讳:“完全不能人道吗?” “是,”蒲掌柜确切点头,“他的隐疾是我诊断出来的,一直都由我亲自调养。” 又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四人起身离去。 雨水滴答的屋檐下,云舒和温婉并排同行,权容、陆白随在身后。 云舒摩挲下颌,嘴角挑着玩味的笑。 陆白叹息,“竟是这么个情况,那孩子一定不是谢栎的了。” 云舒应声:“是啊,”这下就更能印证她的猜想了,碧玥也许真有一个相好的。 “陆大人,麻烦您帮个忙,”云舒在他耳边耳语几句。 陆白听得点头,“我即刻去办。” 雨越下越大,倾泻如注,砸得地砖劈里啪啦响,大有不把地凿透不停的架势。 整条街道上,烟雨蒙蒙,行人稀少,林立的店铺却照旧大敞着门,偶能从几家酒楼瞧见零零散散的吃客。 伏暑这天,来场雨在适合不过,云舒欣赏着烟雨中的落花,一道匆匆的身影碰肩撞了过来。 云舒踉跄后退,温婉伸手稳住她。 抬眸一看,熟悉面孔,“蔚管家?” 蔚明忙向云舒行礼,云舒看他神色匆匆,“蔚管家,有急事?” 蔚明一笑,“倒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就是夫人突然想吃蟹子肉了,赶着去买点儿。” 第60章 0060 梦呓 蔚明虽打着伞,但身后一半也被冷风裹挟着雨,斜吹进来打湿了。 云舒笑笑没再多言,蔚明越他们远去。 擦身而过的刹那,温婉眉宇一拧,鼻子深深一吸,空气钻入,闭上眼睛感受。 云舒静静看着,没出声打扰,直至她睁开眼,才问:“郡主,怎么了?” 温婉道:“他身上有股奇怪的味儿。” 陆白和权容几乎同时张口:“什么味儿?” 温婉面呈难色地摇头,“判断不出来,很轻很淡,几乎闻不到。” 云舒滴溜溜转眼珠,朝蔚明离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进屋后,她派小绿盯紧谢府,又转首对小红吩咐了几句。 天擦黑,雨势才渐渐退去。 这时,云舒正仰躺在榻上,双手枕于脑后,右腿架在左腿上,望着屋顶,梳理案情。 两声门扉叩击,权瑾沐迈步进来,云舒没起身,只垂下眼帘瞧他走近自己。 权瑾沐坐到榻边,扭头望着慵懒随性的人儿,瞳底涌动着任何人读不懂的情绪。 今天傅时运的话在脑中盘旋了一天,思索的答案是,一片空白。 云舒左腿朝左倾倒,膝盖顶顶他后背,“怎么了,姑娘?” 权瑾沐轻轻摇头,云舒一骨碌坐起,背对向他,扭转两下脖子,嘎嘣嘎嘣响,指指后肩,“姑娘,给爷捏捏吧。” 权瑾沐眯起眼,盯着她后脑勺,眼眸酿出危险,捏肩? 真是好! 这还是从小到大第一次有人敢使唤他。 权瑾沐迟疑半晌,终是伸出了手,十指放在她肩头的一刻,她舒舒服服、绵绵地长舒了口气。 雨停了,天晴了,暗淡的世界又亮起来,时间不长,重新坠入暗淡。 半截月光倾斜进支起的木窗,散落到各个角落,直到暮色彻底深沉,桌上的烛苗一跃而起,将床榻的人影镌刻在墙面。 云舒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均匀,身体软绵绵地倒进他怀中,小脑瓜枕在他臂弯,抱着他的胳膊,沉沉入梦。 权瑾沐垂眸,长睫毛在烛光中根根分明,静静凝视她的容颜,秀挺的鼻子,一点樱红的小嘴,柔美的轮廓…… 他不禁一笑,伸手,指尖在她脸颊轻轻一点,熟梦中的人毫无反应。 权瑾沐一手环住她的肩,一手托在她脑后,将她头对软枕,小心翼翼放了下去。 同时,自己的身体也随之倒下,她的背着榻,他就要抽手之际,忽然听到低低的呓语:“王,王八~” 什么? 权瑾沐抽手的动作一顿,附耳在她嘴边,这次听得十分真切:“王八,绿王八~” 权瑾沐眼眸一眯,迸射出危险,并未起身,继续听下去:“权瑾沐,绿王八,戴……绿帽子的绿王八,嘻嘻~” 权瑾沐的眼睛眯成条缝儿,耳朵移开,紧紧盯着梦呓的人儿。 他捏住她雪白的小脸蛋儿,慵懒性感、而又危险极致地开口:“云舒,你好大的胆子,嗯?” 他俯身在她耳畔,喉结滚动一下,声音更加致命:“看本王以后怎么收拾你。” 梦中人似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眉头一皱,“哼!绿王八!~” “嘿嘿嘿……” 她说完,一连串的傻笑,浑然不觉正压着她,打算收拾她的男人。 他的男性气息尽数喷洒到脸上,温温热热,她难受地拱拱鼻,俏皮可爱。 权瑾沐看着,高高扬起唇角,手把她小脸揉得通红,又移到她的鼻子,使坏地捏住鼻翼。 云舒喘不过气,本能地张开嘴,樱红小嘴一开一合,权瑾沐看着,瞳孔骤缩,这一瞬间,热血冲顶。 他强忍某种冲动,赶紧起身,熄灭蜡烛,踱出房门。 第61章 0061 休妻 云舒一夜好眠,是含着笑醒来的。 她坐起身,拉着被子捂在脸上,“咯咯咯”幸灾乐祸。 梦中,她把他狠狠胖揍了一顿,前后挂着绿王八的牌子,脑顶还戴着绿帽子,她在后面,猛踹他屁股,流里流气地嘘哨哨:“得儿~驾!” 哈哈哈哈哈…… 云舒心里笑翻天,扬着明媚的笑容支起木窗,外面天光绚烂,朝阳隐出云间,云蒸霞蔚。云舒大大伸个懒腰,走出门,温婉见她笑得那么晃人,忍不住问:“云大人遇到什么开心事儿了?” 云舒摇摇头不说话。 隔壁房门也被推开,权瑾沐顶着两黑眼圈晃荡出来,云舒走向他,左瞅瞅右看看,见他无精打采,问:“姑娘,昨晚没睡好啊?” 权瑾沐阴霾地剜她一眼,现在十分不想见到她,一看见那张欠揍的脸,就不由想起梦中情景:自己前后挂两个王八牌子,头戴绿帽,被她“得儿~驾~”地驱使。 呵、呵、呵! 权瑾沐盯她,心里冷笑,更加坚定了要修理她的决心。 咦~ 云舒板着嘴后仰,干嘛这么看我,怪发毛的。 一阵包子香飘来,云舒肚子咕咕大叫,忙不迭朝肉包子跑去,与迎面而来的小绿撞个满怀。 “啊呀!”小绿一声叫,两人下意识朝对方伸手,互相拉扯稳住了身形。 云舒看她神色匆忙,“有消息了?” 小绿用力点头,附在她耳边悄悄低语。 云舒听得冷笑,淡然道:“继续盯着。” “是。”小绿拐身出了门。 正好打开门的陆白、傅时运、权容碰见她一脸的高深莫测,一道诧异。 膳桌上,权容瞅着她忍不住开口:“师傅,又得着什么信儿了?” 云舒挑眉,故弄玄虚地眨眨眼,“先保密。” 陆白问:“那我们当下做什么?” 云舒咬一口包子,含混不清地给出一个字:“等。” 就这样一等三天,三天后的早晨,他们又要坐到膳桌前时,小绿再度风风火火冲进来,喘着粗气对云舒道:“大人,谢家出事了,谢老爷要休,休了谢夫人!” 云舒顾不上吃饭,抓起小绿奔出门,一边说:“小绿,讲讲具体情况。” 权瑾沐扫一眼桌上的肉包子,抓起两个包在怀里,追着云舒去了。 剩下几人互瞧一眼,也拾步跟上。 路途中,小绿把自己知道的说了一遍:“我一直守在谢府外,天蒙蒙亮时,府里忽然吵了起来,听到谢老爷浑厚的声音:‘贱人,老子要休了你!’。” “好像是与人苟合。” 云舒听了个笼统,果然谢老爷极其震怒,还相距谢府有一段距离时,她们便听到了里面的哭喊叫骂。 云舒拍击两下门环,开门的小厮认得她们,让身请她们进去。 庭院内,谢夫人正跪伏在谢老爷脚边,攥着他裤脚,哭得肝肠寸断:“老爷,老爷啊,妾身真的没有啊!您要相信我啊!” “证据都在,还敢狡辩!”谢老爷一脚踹在谢夫人胸脯上,谢夫人仰面,摔了个四脚朝天。 庭院不仅有这夫妻二人,家丁、丫鬟跪了满地,管家也惶恐地跪在最前方。 谢老爷看见云舒都没有好脸色,实在是被谢夫人气得不轻。 谢老爷朝云舒拱手作揖,云舒温和地笑,“谢老爷,怎么发这么大火啊?” “唉!”谢老爷抚着额重重一叹,想要把胸腔的积闷都发泄出来。 云舒环顾一眼地上的人,跪在远离她的那侧,最外边的一个小厮吸引了她的视线。 她一眼认出,那就是瘸子六子,脊背笔挺,但头颅耷拉,发丝凌乱,有两绺从耳鬓斜垂下来,落到肩头。 第62章 0062 肚兜 云舒站到六子前,他外衫大敞,里面套着件肚兜,白底锈着粉色的戏水鸳鸯,云舒盯着沉思。 谢老爷苍老的声音响起:“云大人,您看到了吧?主母与小厮苟合,我谢家,家门不幸哪!” 不光她,后追来的权瑾沐等人也注目向六子,死死盯着那件鸳鸯肚兜。 云舒一指六子,看向谢老爷,“这是尊夫人的贴身衣物?” 谢老爷艰难地闭上眼,点头。 云舒接着道:“谢老爷,我们需要将他收押候审。” 谢老爷不明状况,“为什么?官府连本府家事也要插手吗?” 云舒冷笑,“如果这只是单纯的家事,衙门自然不会插手。” 听着这话,谢老爷一瞬明了了,愣愣盯着六子,半晌,微微点头。 临出门时,云舒又回过头来说:“谢老人,先不要急着休弃尊夫人,等一切真相大白了再做决断也不迟啊。” 他们先回衙府,随后陆白派人去收押六子。 云舒一路上都敛着眉,陷入自己的思绪中不可自拔,直到嘴上忽然感觉温热,云舒如梦惊醒,愣愣看着眼前的人。 权瑾沐拿着肉包子抵在了她的嘴上,轻声道:“吃点儿,吃饱了才有力气探案。” 云舒嘴角咧到耳后,“姑娘真好。”大大咬了一口。 权瑾沐眼眸溢出笑意,一点一点喂她。 旁边的几人,一脸阴郁。 陆白看得直咽口水,傅时运和温婉的目光不经意撞上,不约而同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哼!哼哼哼哼哼!” 权容的醋坛子再度打翻,空气里一股一股的酸味儿。 “饿了饿了,走走走,”陆白一扇手,快点回衙,我们也快点吃饭。 三人一齐迈步,权容还傻傻杵在原地,受伤地撅起小嘴瞅人家喂肉包子。 傅时运走两步又退回来,拽着他走,拽不动,于是一卡脖子,蛮横地拖着回衙。 坐在饭桌前,云舒着小红去碧府取来了碧玥的衣衫。 衙门大堂内,碧玥的尸体前跪着一个人,脸深深埋在掌中,额头贴地,凄声痛哭。 云舒用过膳来到大堂,静静瞧着这幕,桌上的嫁衣旁,放着碧玥的衣衫,最上面展铺着一件白肚兜。 现在,某些情况已然明了,云舒目不转睛盯着痛哭的人,这就是杀害谢栎的凶手。 从千风味出来的那天,云舒就让陆白去办了一件事,散布碧玥身怀六甲的消息。 即使在谢栎不能人道的情况下,碧玥还怀了孩子,云舒也不能冒然妄断碧玥就一定有个相好的,只是局面的发展表示这相好的存在的可能性极大。 而且她更不能确定,如果真有一个相好的,这相好的知不知道碧玥怀了孩子? 若知道也就罢了,倘若不知道,乍一听到这消息,他会有什么反应? 不管是哪种可能,云舒都让陆白去散播了消息,万一真称了自己的心,确实有一个相好的,且不知晓孩子的事,那他也许会作出举动,届时便能对案情的推进有所帮助。 这不,事实不就摆在眼前了吗?一切都按她预想的发展。 第63章 0063 落网 权瑾沐伴在她旁,门边傅时运和权容双手环胸,背靠背而站,温婉立于他们不远处,陆白背手定在谢栎的尸首旁,大堂两侧还肃立着值守的官差。 这些人,寂静无声,撇除目不斜视的官差,云舒几人都面无表情盯着匍匐在地的人。 直到他止住泪,只剩鼻子抽泣,云舒才开口:“你本名不叫六子吧。” 六子答非所问:“不知大人把我押来,所为何事?” 这话有些搞笑,但谁都没笑,云舒冷冷道:“六子,不要再装了,你的情绪早已出卖了你。” “呵,”六子抬头迎上她的目光,“你们并没有证据。” 故而知道人是他杀得又如何?一切只不过推测罢了,想定罪他,拿证据出来啊! 这下云舒笑了,嘴角勾起,“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她话落不久,一位官差托着个瓷盘进来,六子看到盘里的东西时,脸色剧变,白的失去一切血色。 白色瓷盘上,一根小指长,粗仅半个小指的宽度的小圆管分外醒目。 六子再也不能淡定,盯着瓷盘颤抖起来。 云舒拿起小圆管,在他眼前晃晃,“这证据,你可满意?如若还不满意,不妨我们去铁铺走走,现下,闷子一定在铸造你需要的凶器吧?” 六子脸上的惨白肉眼可见地转成死灰,脊梁一软,脊背终于不再那么笔挺,塌陷下去。 “咣当,”云舒将小圆管重新放回盘子。 他不说,她来替他说:“你心悦碧玥,但她却要与谢栎成婚,你便起了杀念,在婚礼那天,隐在哄哄嚷嚷的人群中,杀了谢栎。” 言简意骇概述了他的罪行。 六子一笑,满面讥讽,闭上眼睛,死灰的脸庞划过一抹释然,再睁眼时,剩下一片平静。 他三十度仰头,不知凝望什么,恍恍惚惚,“那是六个月前的夜晚……” 汾郡的乞丐都集中在城西一带的破庙里,昼出夜伏,他生性懦弱,沦落为乞丐,还要受乞丐欺辱。 那天晚上他被打得半死不活,赶出了破庙,折下一根粗枝拄在手里,颠簸着腿,一人孤荡在街上。 边颠簸前行,边用拿着破碗的手抹眼泪,他那只碗里,已然山穷水尽,白日磕头讨来的银锭子,都被其他乞丐抢了去。 就在这时,“哐当当”,银锭子落入破碗撞击得发出脆响,他惶然抬头,泪眼朦胧间瞧见一张美丽的容颜。 她看着他笑,将那一串银锭子统统放进了他颤抖着手举得破碗中。 她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游荡呀?” 六子闭上眼睛,漩入回忆,荡开笑意,那个晚上,月色美,树影美,什么都美。 他萍踪浪迹,她就把他接回了家,并赐赠一个名字:慕白,舍给一方遮风避雨的天地,成为近身伺候她的小厮。 “我才知道,她是碧玥小姐,和传言一样,美丽善良,可没想到,她竟然勾引我,我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又对她有意,怎么能抵得住她那般引诱?就……” “一直到四月前,她突然给我一包银两,让我从汾郡消失,走得越远越好,我自然不愿意,问她为什么,苦苦哀求,希望她留下自己。” 她说她是千金小姐,他不过一个小乞丐,怎么配与她相配? 她就要嫁给谢栎了! 第64章 0064 云舒的计策 “当时听到这消息,我如雷殛顶,终是逃不过被丢弃的命运,让人从碧府的大门扔了出来,她以为我走了,其实不然,我去了谢府,混迹当中,并去铁铺锻造了武器,在大婚那日对谢栎痛下杀手。” “我本想着,谢栎死了,她或许能回心转意,没想到,她,她……突然也……” 六子再度泪如雨下,那日的境况是他完全始料未及的,他苦思不解,碧玥怎么也突然倒地,和谢栎一同毙命了? “我本有心出逃,但犹犹豫豫一直未走,想知道究竟是谁害了她,一直到——” 三日前的阴雨中听到她有孕的消息,他再也坐不住,当夜就潜出谢府,来到碧家她的宅院,躺上她的床榻,这里是他们欢好过无数次的地方。 他攥着她的一件贴身肚兜,放在鼻前猛嗅,眼泪簌簌而下,中夜时,他褪下衣衫套上肚兜,翻墙离开碧府,然后驶向铁铺,写下自己想要的武器,又悄悄离开。 不料后来与别的家丁发生冲突,他们一伙人摁住他一个打,扯烂了外衫,露出肚兜,这才引发家母偷食小厮,引得老爷子震怒的荒唐闹剧。 六子交代完最后一个字,眼中最后一点霞光泯灭,彻底放弃了生的渴望。 大堂沉入死寂,众人默默无言,良久,权容问:“师傅,您是怎么找到这凶器的?” 云舒掠过他的头顶遥望天际,慢慢开口:“一切都是推断——” 她让陆白放出消息后,便派小绿死守谢家。凶手不但可能就是谢府之人,拜堂那日,上百名宾客都不能逃脱嫌疑,但总不能一家一家监视,于是她推敲出一计。 派小绿伏守谢家只是碰碰运气,说不定凶手就在谢府,会暴露什么举动。最关键的,还属那家铁铺。 如果凶手,也就是碧玥的相好的知道了孩子的存在,会不会为碧玥母子报仇? 那再一步,会不会重新到铁铺锻造凶器? 所以她又吩咐小红暗中监视铁铺,不料大雨刚停的深夜,凶手就迫不及待进入铁铺。 云舒说着捏起六子右臂,内力凝聚于掌,猛然一掷,“嗖嗖”两声,两根银针从六子手臂冲破而出,掷向门板。 众人吃惊大愣,六子也一脸呆相。 这是六子折身从铁铺出来的路上,小红顺带留下的痕迹。 若一个凶器还不够,那这两根银针,便是铁板铮铮的证据,分量足以判定他的罪行。 “高,高啊!”回过神,陆白连连惊叹,看云舒的目光,充满敬佩。 连一向不露声色的权瑾沐,也不自觉流露出别样的情绪,俊美眼眸凝视着前方的小人儿,闪耀出骄傲的光辉。 云舒拿起铁圆管,看向六子继续道:“雨停后的黎明,你从树下挖出它,不巧,这一幕恰好被我的侍女瞧见。” 六子瘫坐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陆白挥挥手,两名官差将六子拖了下去,午后,他认罪伏法,被判处斩刑。 第65章 0065 他的肯定 “唉!” 圆石桌前,权容一声长叹。 他出生皇家,自然难以体会民间疾苦,不似行走于各色人间的云舒,早已习以为常,面对任何一个死者,都不施予怜悯,任何一个伏法者,都不表现出痛恶,任何一件案件的隐情,都不喜不悲,不动声色。 傅时运说:“谢栎能安眠了,那碧玥呢?” 杀害碧玥的凶手依然逍遥法外。 陆白看向云舒,说:“云大人,您原来不是推断碧玥是被谢栎残害的,难道真是如此?” 云舒一笑,“陆大人,您都说是推断了,自然不能确定。” 温婉提出一点:“如果谢栎真会制药,那令血液发紫、心脏发黑的毒药也是不是谢栎自己研制的呢?” 权容道出疑问:“那他为什么还多此一举暗下黑火?” 是啊…… 傅时运又言一句:“会不会谢栎将黑火改良了,让其毒发症状变成了血液发紫、心脏和骨发黑?” 众人七嘴八舌,说出的都不无道理,这些云舒全考虑过。 只有权瑾沐安静不语,眼神始终落在她的小脸上,见她眉宇紧拧,眸底闪过一丝心疼。 云舒盯着茶盏,当中水面被风拂得泛起波纹,良久,才说:“明天我们再去谢家跑一趟。” 饭间云舒派人叫回了小绿,小绿坐在饭桌上边牛饮海吃,边说:“谢老爷将谢夫人关到暗房里了,还有,我听闻那个什么管家好像要离开。” 云舒撕咥鸡腿的动作一顿,抿下油嘴,“蔚明要离开?” 小绿点头,“好像是要回乡探亲。” “知道什么时候走吗?” “奴婢并没打听到,应该是近几天吧,只是见他把行装都匆匆收拾好了。” 云舒和其他人互视一眼,目光最后定格在权瑾沐脸上,权瑾沐拿手帕给她擦嘴,一面说:“到了谢府会找到答案的。” 嗯? 云舒困惑,他怎么说得如此肯定? 权瑾沐无视她的困惑,径直舀起一匙汤喂到嘴边,云舒很自然地张嘴喝下。 “咳!咳咳~” 旁边的傅时运投给权瑾沐一个暧昧的、贼贱贼贱的眼神,权瑾沐瞪他一眼。 权容看见喜欢的姑娘给另一个男人喂汤,恨得咬牙切齿,将碗里的蟹肉戳得稀巴烂,刚刚对师傅涌起的崇拜荡然无存。 晨曦的露珠从草间滑落,蜻蜓一点,水面荡开层层涟漪。 家家户户支起木窗,感受着晨曦清香,望到了街巷中并排走得一伙人。 他们拐入谢家大门,谢老爷正在院里晨练太极,陆白哈哈笑道:“谢老爷,好兴致啊!” 谢老爷望见他们,当即嬉笑颜开,恭恭敬敬把他们请进正厅。 云舒向谢老爷述说了关于那件肚兜的前因后果,谢老爷听罢,恍然叹息。 云舒说:“谢老爷,我们想见见尊夫人,可否?” “当然,当然,”谢老爷做个请的手势,把他们让在前头,他伴随其后。 出了厅堂左转可抵谢栎宅院,若右转不知进多少个拱门,来到一所偏僻处,屹立着一座茅草屋。 淡淡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味儿,打开茅草屋门,这股味儿赫然清晰。 里面陈列着各种杂物,破旧的家具、书本、摆件等等,都积了厚厚的灰尘。 谢老爷掀起脚下的木板,露出地道通口,云舒扫一眼,果然是暗房,地下暗房。 几人成列相继下去,谢夫人正坐在烂榻上垂泪,听到动静,一瞬抬头,望见谢老爷,不等他跨下最后一个阶,就扑了过去。 第66章 0066 字谜 “老爷啊,妾身真的没有……”谢夫人攥住谢老爷腰间的衣摆,凄凄哀求。 谢老爷扶住她,拍拍她软绵的手,和颜悦色地道:“夫人哪,云大人已经将一切都告诉为夫了,是为夫错怪你了。” 说罢揽入怀中,谢夫人伏在他肩头失声痛哭。 这个当儿,云舒已将暗房打量了一遍,视线被角落一层高高的摞书吸引。 她走过去,拿起最上面一本,站在一扇紧闭的木窗下,借着破烂的一道缝痕中透进来的一线光束中翻看,每一页都是诡变八卦。 再换一本,奇异鬼怪。 又换一本,江湖趣闻。…… 权瑾沐站在她旁边,帮着翻看,说:“都是些很诡谲的东西,看这本。” 他伸过手,同时云舒凑过头来,这本倒是不同于别的,画着奇怪的图纹,而是写满文字,诗词乐赋样样俱全。 看着看着,云舒的眼睁大,什么答案在心底呼之欲出。 她望向正拥抱在一起的老夫老妻,扬扬手中的书,问:“谢老爷,这是令公子的吗?” 谢老爷点头,“是啊,让大人见笑了,犬子不学无术,就爱鼓弄这些没营养的东西。” 谢栎从小嗜好这些,谢老爷和谢夫人想破脑筋都管不住,最后没办法,便把这些鬼东西一股脑压到了这间破房中。 谢老爷话音未落,云舒已然拉起权瑾沐冲出暗房,直奔谢栎房间。 她直接来到那张原来放有一堆情诗的案桌前,但上面此时已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了。 云舒急忙寻找,由书架开始,上上下下不放过每个角落。 权瑾沐知道她在找什么,也搭手帮忙,最后在一本书中翻出了那些情诗。 云舒放到桌上,在一堆纸中拨拉着找,最后揪出那首不能被称为诗的七言句: 慨念时光今不返 天鹅飞去鸟不归 客人登门反为主 日日月月非今日 阿谁恬默无一话 这是字谜,只要猜透每句谜底,就能破解谢栎隐藏的秘密。 刚才那本缀满文墨的书,后半部分就全是猜字造词的相关内容。 云舒懊恼地拍自个儿脑门,怎么当时没想到呢? 她光往这首七言句蕴含的深意上想了,没换条思路考虑考虑。 “慨念时光今不返,”云舒呢喃,大脑运作,眼珠在七个字间来回转动,“今不返——念……啊!是心。” 依次便是:我、入、明…… “无一话,无话,那是没有‘讠’和‘舌’,谁,恬,是惟!” 整首从右到左的谜底依次是:“心,我,入,明,惟。” 云舒念一遍,并不通,自然地反念出来:“惟明入我心。” 听着她的呢喃,权瑾沐又加一句:“蔚明入我心!” 手一松,云舒手里的纸滑落到了地上,愣愣盯着权瑾沐。 “我地娘……”云舒嘴巴木讷地一张一合,“谢栎原来真正爱的是蔚明。” 这些情诗不是写给碧玥的,而是蔚明,所谓的“月”,并不是玥中的月,是明中的月。 云舒脑子嗡嗡作响。 第67章 0067 情弟弟死了 “怎么了?” 后面几人姗姗来迟,一进门就吵吵闹闹,才惊醒云舒。 云舒坐在椅子上,望着前方,尽管脑子嗡嗡嗡,还是极力思索着。 权瑾沐将这事同几人说了一遍,几人惊讶地张口结舌,和云舒一个反应。 无需云舒在推敲,这下他们也终于想通了前后因果,谢栎爱蔚明,不甘嫁给碧玥,于是狠下杀手。 只是…真的这么简单吗? 云舒眯起眼,她可不这么认为。 最后几人从谢栎房屋出来时,恢复了波澜不惊,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屋檐下、台阶上,云舒转着眼珠,把谢栎的府宅全景扫荡进了瞳底。 干涸的水渍残留在透白石墙的墙根处,观察间,云舒微微定睛,石墙不像那日那么干净了,距离那棵红树半丈远处,正中墙腰隐约可见一点红。 应该是暴风雨裹挟着翻飞的红树叶,不小心给白墙上了色。 云舒想去下人的庭院坐坐,谢老爷闹不明她一个青天大老爷,贤身贵体,屈尊去那里做什么?但还是缄口默言的在前头带路。 出了谢栎宅院的第一个石门,右拐,一直绕到屋宅后,便是下人们的居所。 管家住在正中一间最宽敞明亮的房屋中,他此刻正吆喝着几个小厮打扫庭院,抬眸,猛不防撞上云舒笑眯眯的目光,心里一咯噔。 这儿是下人的宅院,他们怎么来了? 是发现什么了? 查到什么了吗? 这么快就查到了? ……一刹那间,蔚明的心随着这些疑虑一一闪过,紧缩成一疙瘩。 “蔚管家,听说你要走啊。”云舒开门见山,毫不拐弯抹角。 蔚明眼神闪闪,干笑道:“回乡探亲。” “哦,”云舒装出“是这样啊”的神情,“不知蔚管家什么时候启程?” 蔚明依旧干笑,“后天就动身了。” “后天?”云舒故作惊讶,“走得这么急?蔚管家舍得撇下情弟弟么?” 情弟弟?云舒无心之语,脱口而出。 在场人眼眸都闪烁着兴味,犀利地盯着蔚明,只有谢老爷茫然地瞪着眼。 蔚明一听这话,心蜷得更紧,一抹慌乱从脸上几乎是下意识闪过,根本来不及隐藏,被一直留意他的云舒,捕捉得清清楚楚。 “什么,什么情弟弟?” 谢老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蔚明也跟着装蒜,摆出和谢老爷一样的表情,困惑地看着云舒。 云舒走近蔚明,神秘莫测的在他耳根开口:“蔚管家啊,谢公子对你情深似海,离开之前,不打算再去见见?” 蔚明面无微澜,心底早已翻江倒海。 云舒又调皮地眨眨眼,“我官府大门,随时为蔚管家敞开哦。” 一语双关,更深的意味,在向他透露,她已经推断出,他就是下一个凶手! 活吃人的日光又席漫蒸腾着云层,几人行驶在官道上,额间汗珠擦了又现,反反复复。 温婉干着嗓子说:“刚才我又在蔚明身上闻到那股味儿了,像药剂的味道。” 云舒接道:“那便极可能他会制药,谢栎的手法,也许是他传授的。” 几人点头,陆白犯难了,“就算现在他嫌疑最大,可是我们没有证据啊。” “是,”云舒不反驳,的确没有证据,所以她刚刚才故意一语双关诈唬蔚明,看他接下来会怎么做。 第68章 0068 三年 蔚明没让她失望,果然登门衙府了,匐在谢栎尸体前痛哭一顿,转首对上云舒时,脸上的伤痛一瞬变作小人得志,“云大人,我明儿个就要启程了,不知再见,可是何时哪?” 蔚明笑着离开了衙府大门。 云舒紧盯他远去的背影,其他人脸上不约而同流露着愤恨,权容咬紧牙关说:“师傅,真就这么任他逍遥法外吗?” 云舒淡定地挑眉,“不然呢?” 她说是这么说,脸上却没有半点饶恕蔚明的神情。 蔚明来这一趟,意在表达人就是他杀的,但他并没有说出口,不能算做口供,而且没有直接证据可证明他是凶手,所以不论从哪方面讲,他们只能眼巴巴看着他离去。 云舒表面淡然,内心却很焦迫,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从现在开始算上,到次日黎明,只有十二个时辰。 她必须在这短短的十二时辰内找到证据,否则真要应了权容的话,任蔚明逍遥法外了,到时天涯海角,即便找到证据,也如大海捞针,再抓人可就难了。 制药,制药…… 从日盛到衰,云舒脑里一直盘旋着这两个字。 制药炼药肯定得有个场所,会在哪呢? 早在今天之前,他们就已经查遍汾郡大大小小的药仿和药铺,根本没有人采买过加工的药材原料或已经成型的药材。 这说明,蔚明制药所需的用料不是经此途径获得的,可见他做事谨慎,让云舒他们无法从这条线下手。 云舒吃过午饭便坐到窗前,像入了定的木头和尚,外人瞧来,就是在盯着天边发呆。 实则她脑子已翻山越岭。 权瑾沐默默伴在身侧,他的面色反而轻松许多,因为有些事,他已经心里有底了,没有直接说出来是想看看这丫头能有多聪明? 蔚明自三年前来到谢府,直至今日一直未离开过——等等! 云舒一激灵挺直腰,三年? “谢栎应该用药不久,是三年前开始服用的……”温婉的话浮现脑间。 三年,蔚明到来,谢栎突然重病服药,谢栎爱慕蔚明…… 云舒猛窜起身,正要抬脚跨出,权瑾沐率先伸出长臂揽住她腰,掠空而去。 他知道她想去哪儿,准确飞往她要去的方向。 云舒抱紧他,稀奇地盯着他,“姑娘,你还会武功?” 权瑾沐眉梢一挑,“大人,奴家一人出门在外,学两招保护自己不足为奇吧?” 权瑾沐故意压缩内力,飞得很低,表示自己武功并不高强。 云舒捏捏他脸,“你怎么知道我想去谢府呀?” 霞光中,他抱着她穿过一个又一个屋脊,她仰着脸,脸颊正好蹭在他肩头,努努嘴就能吻到他下颌。 权瑾沐垂眸,迎上她的视线,也学她调皮的样子捏捏她脸,用和她一样宠溺的口吻回答:“当然是和大人心灵相通喽。” 云舒粲然而笑,将他搂紧。 感受到腰间裹紧的手臂,权瑾沐扬起嘴角。 他们站在谢府的屋脊上俯瞰,准确的说,是立在谢栎府邸的屋脊上,俯瞰谢栎的宅院。 云舒的思绪随着视线盘踞在这一巴掌大的小地,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打量、回想一遍。 三年,这个关键时间令她想到谢栎根本不是得了什么大病,之所以日复一日的抓药煎熬,将整个府宅搞得乌烟瘴气,让人难以接近,只是为了掩盖制药的气味儿。 如果是为掩盖气味儿,那制药的场所势必在这院子里,只是会在哪儿呢? 第69章 0069 隐藏之深 现在天色惨淡,暮色即将深沉下来。 就在这时,陆白他们得到一个炸雷消息:蔚明突然提前行程了,一入戌时便出发。 这是小绿匆匆忙忙带回来的,她从谢府返回途中,恰好与云舒和权瑾沐相反而过。 权容霍地站起来,“到底怎么回事?” 小绿摇头,“奴婢也不知道啊,谢府门口突然多了辆马车,我才打听到蔚明要离开了。” 温婉道:“看来蔚明怕了,怕横生枝节,中途有变,连一个晚上也待不了了。” 尽管早上离开衙门时那么自信,但他心底深处还是畏惧的,尤其云舒,总惶恐她会及时找到证据。 “这可怎么是好,”陆白焦躁地来回踅转,“距离戌时,就,就剩两刻钟了!” 傅时运从云舒屋子气喘吁吁跑出来,“人不在屋中,去哪儿了?” 温婉道:“那一定在谢府。” 几人大步流星往谢家赶去,与还要出门置备路上所缺东西的蔚明正撞满怀,傅时运和权容进入府邸,温婉与陆白留下同他周旋,虚为委蛇。 云舒和权瑾沐立在屋脊上,温婉等人来谢府途中就遥遥望见了。 傅时运和权容直进入谢栎宅院,权容双手拱成喇叭状,放在嘴边喊:“师傅,蔚明一入戌时就要离开了。” 云舒悄言不答,她听到了,但思绪不能断。 这么小个宅院,明面上一眼即可瞧全乎,根本不可能藏置什么隐秘的空间,究竟会在哪儿呢? 云舒只能想到隐匿着什么机关了,眼珠转动,扫视间,殷红的树总会不由自主吸引眼球。 云舒指指树,权瑾沐抱着她落地,她穿梭到树后,站定在那幅孤影望月图前。 其实没来谢家之前她就想到了这幅图,只是那天已然认真查看过,根本没有什么玄妙之处。 如果这幅图蕴含玄机,那破解之处在哪里呢? 如果不是这幅图,那真正的奥秘到底在这宅院背后的何处呢? 云舒脑瓜子疼,脑海翻江倒海,快速切换着各种可能性。 思来想去,无论是依据推断,还是仅凭直觉,都回归到了这幅图上。 现下蔚明就要离开了,刻不容缓,没有时间再另做思考了,云舒便把全部精力放于这幅图上。 图的载底的墙壁,也是经透润的石头打磨铸造,不过这段石墙不同于别处。 别处是被整块石片直接铺成,墙身通体干净,没有任何线迹,但这段石墙留有横竖线,端详这构造,应该是将整块石片切割,分成一块一块,拼接而成的。 云舒的食指沿着线迹游走,这样的景象,直接让她想到拼图。 可是……她双手托在石片上,用力推,不管向前向后,纹丝不动。 这能成拼图吗? 会不会还有机关影响这里? 云舒再对周遭进行查探,从树后绕出,身上又沾染了殷红汁液。 咦? “啧。” 云舒惊疑,继啧一声,死死盯着石墙墙根,昨儿个还是半干的,怎么又湿了? 也没下雨啊。 视线沿着墙根上移,忽然定格在一处,墙腰那一道依稀弧行的红,在白墙上显得突兀。 骤然,茅塞顿开! 第70章 0070 最后一刻 云舒猛转头,与这面白色石墙相对的画满花纹的灰色石墙映入眼瞳。 云舒奔到树下,两下扯下一把叶子,问权瑾沐:“会画画吗?” 权瑾沐摇头,傅时运道:“我会。” 云舒忙塞给他一把叶子,指指白色石墙与屋宅相接的一侧,“从这儿开始,对照对面石墙上的花纹画,记得,上下左右,高低宽窄,一定要与对面的对齐整。” 傅时运点头,下手之际,云舒又道:“要栩栩如生,还要快。” 傅时运再点头,全神贯注起来。 云舒从与傅时运相对的一端开始,与他一同动手,权瑾沐转身穿到树后,站在图前,手托石片,等待那刻时机。 沙漏极漏,很快一刻半钟已过去,蔚明早已坐上马车,无奈温婉和陆白相缠:“蔚管家,这还没到点呢,你这么着急走做啥呀?莫非是心虚了?” 温婉死死拽住缰绳,陆白张开双臂拦在马前,蔚明无奈,只得再等半刻钟。 云舒和傅时运两人风卷残云,手臂龙飞凤舞,看得权容眼花缭乱,树叶摩擦石壁,哗哗作响。 云舒觉得,已经快到血液滞留,手臂都麻木了。 没办法,纹路歪歪扭扭、七拐八叉,极度复杂,常速画来,起码需要两刻钟,时不待我,现在他们只有半刻钟。 傅时运和云舒同步地回头,同步地手臂挥舞,一念,两念—— 门内门外的人屏气凝神,心咚咚咚、咚咚咚…… 氛围绷到极点,云舒大喝:“再快!” 画了这么半天,还剩一半,而距离蔚明出发,半刻钟已过一半。 各个眉宇深重,直到……两个人的手终于相会,掌心下树叶镌刻的纹路,总算相连。 “嗡——”一声闷响,那是权瑾沐推动石片发出的声音。 权瑾沐一喜,“可以动了。” 云舒急忙扔掉叶子钻进树内。 苍茫黄昏中,原本整条透白的墙壁被画满了殷红花纹,在衔着山巅的晚霞中,熠熠生辉。 这就是玄机,云舒根据遗漏在墙面和墙根的表面现象所推断出来的。 没下雨,墙根却湿了,证明一点,蔚朗前不久开启机关,进入过制药场地,出来用水把红渍擦洗了,从而滴淌下来水渍。 这也是为什么温婉一开始没闻到他身上隐藏的这股味儿,后来才闻到。 他进入制药场地再重新沾染上气味儿,但谢栎死了,不能再继续煎药掩盖,于是被温婉闻到了, 云舒双眼凝着图画,石片可以推动了,但是……要怎么拼? 她心急如焚,呼吸都不自觉放微弱,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眼神全方位扫荡。 可怜亲情,却以斤两称 不比歹人,其心戋戋有 字谜,字谜—— 云舒眼球在两行字间来回滑动,同时两个字组合在脑际:新、残。 新残、新残……又代表什么?代表什么呢? 混蛋! 代表什么?…… “上弦月!”云舒顿然醍醐灌顶,猛呼。 上弦月,新月! 图的谜底,残月,即下弦月! 她连忙推动石片,与此同时,马车中的蔚明掀起车帘,看着阻挡在外的两人,冷冷开口:“二位,时辰到了,松手吧?” 到了又如何? 温婉誓死不放,陆白也誓死不让! 蔚明冷笑,直接催促车夫赶车。 车夫扬起马鞭,“驾……”完整的“驾”字没出口,轰隆一声响彻天际。 那一瞬,蔚明的脸血色骤失。 云舒将新月拼成残月,破了机关,一声巨响后,紧接着是无数声沉闷古老的“嘎吱嘎吱”…… 只见栽种那棵红树的土地边缘,上、左、右三个方向与地面断裂,慢慢掀起,树随之倾上空中,一个地窨的入口呈现出来。 大门外,蔚明死盯着谢栎府宅方向,眼睛猩红,极其骇人。 第71章 0071 往事深仇1 云舒在前,权瑾沐随后,接而是傅时运和权容,四人排一列走进入口,下了台阶,豁然开朗。 一个大约单人内室大小的地窨,正中横摆一张方桌,上面蹾着大大小小、色彩各异的黄釉瓷瓶。 最刺人神经的,是浓重的药味儿,几人难受得喷嚏连连,云舒不断拱鼻子。 权瑾沐摘下腰间系的手帕,折叠几回,堵在她的鼻前。 云舒冲他甜甜一笑,反把手帕捂向他鼻子,权瑾沐想扯下来,云舒一冷眼,态度不容置喙。 权瑾沐唇角一勾,狡黠眨眨眼,绕到她身后,伸出手,食指拇指捏住她的鼻子。 云舒一蹙眉,干嘛呀,人家不会出气啦。 她用手扒拉他的手,权瑾沐像有意戏弄似的,松开,又捏住,再松再捏,云舒被逗得不耐烦,喝斥:“姑娘!” 拉出长长的鼻音,细细的、绵绵的、软软的,酥麻着权瑾沐的心,他嘴角扬得更高,更加欢愉,不再逗她,重新将手帕堵在她鼻前。 旁边两人看得一个贱笑不止,一个满脸阴霾,一把要抓起桌上花花绿绿的瓶子飞过去,傅时运眼疾手快地拦住,“你不要命了?” 权容赌气地一甩袖子,大步流星走出地窨。 一夜安静逝去,翌日日冒屋脊时,衙门公堂跪着蔚明,后面是谢老爷、谢夫人,以及碧家两位老爷夫人,两侧官差肃立,烫金的‘明镜高悬’匾额下端坐陆白,云舒伴于左首。 其余人下位皆有赐座,门外拥挤着看热闹的老百姓。 “罪犯蔚明,还不快将罪行详细道来?” 陆白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回荡在公堂每个角落。 蔚明低垂的头颅缓缓扬起,前日还神采奕奕的脸此时如死灰,两鬓隐现斑白,仿佛一夜苍老。 他空洞地望着陆白,说:“陆大人,罪民斗胆向大人恳求,让我再见见谢栎。” 陆白望向云舒,云舒的目光恰好也看过来,点点头。 陆白挥手吩咐官差去办,很快,谢栎的尸体被拉了上来。 尸首被特制药物保存完好,这么多天也没腐化,只隐隐散发着点恶臭。 看见尸体,蔚明死寂的眼睛猛然闪现一点灵光,跌跌撞撞扑向谢栎,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他轻轻呼唤:“阿栎。” 这出自情人的呢喃,让在场人听得心头一颤,尤其四位老爷夫人,一脸惊疑,面面相觑,他们尚不得知事情始末。 “阿栎,是我害了你啊!”蔚明再也无法克制,撕心厉喊。 他涕泪纵横的脸转向呆滞的碧老爷和碧夫人,脸上柔情骤然消失,被浓烈的恨取代,恨中还夹杂着噬骨的杀意。 触及到他的杀意时,碧老爷和碧夫人激灵打个冷颤,不可遏制地厉抖。 蔚明死死咬牙,开口了:“碧风,还认得我么?” 碧老爷愣愣睁大眼,“我们认识么?” “哈哈哈……”蔚明仰头嘲笑,也难怪啊,十五年了,早已物是人非,他再也不是当年七岁孩童的稚嫩模样。 蔚明狠狠从喉间挤出两个字:“竹、荣!” 碧老爷身子一震,如雷殛顶。 第72章 0072 往事深仇2 竹荣…… 遗失已久的记忆伴随这两个字,重新拾回,放电影般在脑间划过。 碧老爷面容惨白,像大白天见了鬼,眼睛瞪得牛大,直勾勾盯着蔚明。 可不就是大白天见了鬼? 从蔚明的身后,他仿佛看到两只恶爪正朝自己抓来,青天白日下,碧老爷竟惶恐地上蹿下跳,失声尖叫:“别过来,我没有,没有杀你!” “是你自己寻死,怨不得我,怨不得我啊!……呜呜——” 碧老爷瞬间好似得了失心疯,坐在地上鬼哭狼嚎。 公堂内很安静,只有碧老爷凄凄惶惶的呜咽,在他的声音下,蔚明平静地开口:“我本名竹明,家父竹荣,十五年前,我们一家都是碧家的家仆……” 他有严父慈母,一家和和睦睦,温饱不愁,日子过得十分舒心。 可最美好的记忆彻底停留在了七岁那年,碧风极度好色,在男女之事上,用禽兽形容也不为过。 “于是他强行霸占了我的母亲,父亲肝胆俱裂,找他拼命,结果被推入湖中,活生生淹死,母亲生无可恋,服毒自杀,没想到他怕事情败露,连我也不放过,幸得谢栎帮助,我才得以死里逃生,逃到了乌鲁。” “在五岁那年,我便与阿栎相识了,那时他不过是个四岁的粉琢小娃娃,我初见第一眼便心生喜爱,于是常寻他玩。” “母亲临死无法合上的眼,还有眼底那刻骨的仇恨,都深深印在我脑中,我终日被仇恨折磨,一心只想复仇,因而在乌鲁学得一身本事后回归。” 来到汾郡后蔚明已财尽粮绝,流落为叫花子,老天真是厚爱哪,让他遇见的第一个人便是谢栎。 对谢栎的记忆并不模糊,甚至无比深刻,因为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哪!他怎么敢忘? “我本想绕道而行,没想到阿栎一眼认出了我,我才恍然惊醒,自己也竟一眼认出了他,十五年未见,我们就这样认出了彼此。” “他知道我发生的一切,固然知晓我心底的仇恨,不容反驳的将我接回谢家,并向谢渊求来管家之位,就这样,我算是有了安身之所。” 想着,这样也好,谢碧两家相距并不远,他可以随时打探碧家情况,也算为自己复仇提供了方便。 “不巧的是,初入汾郡那一年我突生重病,阿栎一步三叩首到天音庙为我祈福消灾,我深受感动,就这样,我们相爱了。” “尤其当他告诉我,这么多年他一直未断过对我的思念,且日渐趋浓,才意识到,他早已恋上了我,他还说,他来帮我报仇,不想让我在沾染血腥,我笑,傻子啊。” 权容泛疑:“不是为百姓祈福吗?” 蔚明讥嘲地笑,“只是恰逢大旱误会了,而且碧玥也根本不是什么仁者善心,她上山祈福,只是倾心阿栎,装腔作势陪在身边,企图打动他而已。”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哑口无言了。 这又给云舒猜中了,事情并不像表面那么简单。 碧玥迷恋谢栎成狂,为谢栎,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但这并不影响她水性杨花,一面臆想谢栎,又见六子长得好看,忍不住与他苟合,简直和她爹的性子如出一辙。 第73章 0073 往事深仇3 云舒问:“碧玥的尸体血液呈紫,心脏发黑,这是你下的毒?” 蔚明点头,“没错,是我自己研制的毒药,毒发缓慢,起码要半年才会要了她的命,可毒性霸道,每次发作起来,叫人生不如死,我就是要慢慢折磨她至死。” 当时倒地碧玥喷出来的血呈紫,可见中毒已达一定时间,症状已经有所显现,运回衙门剖验后,浅淡的紫完全蜕变成深浓,证明回衙的路上毒性彻底发作。 因此即使谢栎不出手,碧玥也活不过大婚当晚,谢栎仅仅比毒发早行动了一时半刻而已。 云舒再问:“谢栎的制药技艺也是你传授的?” “是,没想到,”他痛苦地闭上眼,“碧玥一门心思想嫁给阿栎,阿栎一向不同意,没想到这次竟应承了,为此我和他大吵一架,直至婚礼那日亲眼看着碧玥倒地,我才明白了阿栎的用心……傻子啊!” 他再度淌下泪水,将谢栎尸体的手攥得更紧。 公堂死寂沉沉,良久,傅时运轻轻叹息,“为何不上报官府?蔚明,何苦为难自己?” 蔚明唰地睁开眼,“官府?官府能为我伸冤,可能为我平息仇恨的怒火吗?我想把他们一个一个一点一点折磨而死,不想砍砍头这样让他们不痛不痒地去见阎王,官府会同意我这种请求吗?” “官府是公正的,但那是面向世间而言,它满足不了个人需求,纵然把他们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之恨!”蔚明说得义愤填膺。 云舒清冽的声音响起:“蔚明,你说得没错,官府的大门是对公众敞开,可这公众,必是浩然光明的,你为何不立足于这层光明中,而将自己投身在只能藏在这光明之后,永不得见天日的污秽黑暗中?” 蔚明凄婉一笑,“大概,我生来污秽,注定无福享受这种光明。” 说着,他两道锐利眼光直射谢老爷和谢夫人,“我不但要血洗碧家,还要杀了你们!” 蔚明的眼神,太歹毒!太露骨! 直戳戳扎进两位老人的心脏,伏暑炎夏的天,谢老爷和谢夫人只觉得寒意贯窜全身。 谢老爷牙关打磕,哆嗦出几字儿:“为,为什么?” 蔚明一指他们,咆哮:“天底下怎么会有你们这种父母?不给阿栎吃穿就算了,几次几番差点将他毒打至死,这般禽兽作为,难道不该死吗!” 众人虽已知晓谢栎可能受虐待,但真当听到这话,还是不由得吃惊。 毒打至死? 陆白说:“可是尸身清清白白,并没有受虐的痕迹呀?” 蔚明痛苦得嘴唇在颤抖,“那自然是我用药给他医治好的,你们是没有亲眼见那惨状……”他再难启齿,埋首痛哭,足以表明谢家两位老人的禽兽行为。 陆白怒不可遏,一拍惊堂木,冷利的眼神射向谢老爷和谢夫人,“到底怎么回事,还不从实招来!” 原来夫妻二人有狂暴症,尤其对待儿童,虐得越狠,越感爽快,所以儿时的谢栎过得就很惨淡,这才会有那两句壁画上寒心的题字,控诉亲情只有几斤几两,他们连歹人也不如。 谢栎确切拥有颗赤子仁心,博施济众是真,但穿得体面,吃着好膳,与他乐善好施并不相悖,布衣粗食都是虐待的结果。 众人听得唏嘘,单纯的权容为死去的谢栎感伤,心口堵得发酸。 云舒和权瑾沐仍然不露声色,尤其云舒,淡然无澜,太多的家破人忙,太多令人心碎的隐情,说句戏言,这么多年,她早已司空见惯了。 第74章 0074 仙女楼 蔚明被判斩刑,碧风罪大恶极,自然也逃不掉,赐施绞刑,至于谢渊和他的夫人,罪不至死,但也罪重难恕,剥夺一切家产充公,打入监牢,杖围之年方可获释。 “唉——嗨——” 站在衙府大门外,云舒望着天空,一声重叹,接而一声轻叹,积郁在心中的闷气算是舒发出来了。 傅时运提议:“今儿晚上我们好好吃一顿吧,如何?” 他看看大家伙儿,权容附议,温婉也点点头,陆白说:“对啊,云大人,自来到汾郡,老夫还没好好招待您呢。” 云舒哈哈一笑,“陆大人,您太客气了。” 几人有说有笑,乐乐呵呵朝正街走去。 云舒突然想到什么,胳膊肘戳戳权瑾沐,权瑾沐低头,耳朵伸向她嘴前,听见她问:“孤影望月图的谜底,你早就想到了?” 权瑾沐看她,天真地眨巴眨巴眼,你在说什么呀?人家听不懂啦。 云舒不满地“啧”一下,“还跟爷打马虎眼儿呢?” 权瑾沐这才笑道:“奴家只是猜中了谜底,可是这有什么用呀?哪有大人厉害,要不是大人最后关头力挽狂澜……” 权瑾沐还在说什么,她已经听不清,只是寻思,这小姑娘聪明的太让人意外,快赶上她了。哼~ 权瑾沐说得是真话,他只是比云舒早一步想到那幅图也蕴含着谜底而已,而在墙上画花纹,他是完全没有预料的。 所以——他看看眼前的小人儿,只觉得她的聪颖快赶上自己了。嘿嘿~ 汾郡最繁华热闹的街当属眼下这条——仙女城,一条街却用城来命名,足以诠释人之众多,挤挤攘攘,都酷似一座小城了。 来仙女城,必不可错过仙女楼,说白了就是汾郡规模最宏大、人流最火爆的青楼。 这里面的烟花女子,哎哟,可了不得,各个貌若天仙,所以仙女楼由此得名。 里面最低档次的也是红牌级别,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清倌也占了大半儿。 “快快,今天有头牌恨歌的演出!” “马上开始了,紧走两步,紧走两步。” “我的小歌儿哟,爷来喽!” …… 云舒几人挤在人群间,艰难地移动脚步,一伙人都被挤得分散了,权瑾沐始终寸步不离她身侧,云舒考虑到他一个小女子,怕出什么状况,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 谁都不会注意到人群中暗地里的两只手,更不会知晓权瑾沐正在使坏地挠她手心,笑得春光满面。 他伸展掌,与她十指相扣。 另一边,傅时运手里高举着八根糖葫芦,一面护着温婉,一面又要拉扯权容,像个老母亲,愁坏了心。 没办法,他答应过太傅,会好好保护他的掌上明珠,所以紧紧跟在温婉身后。至于权容嘛,权瑾沐毫不迟疑将这烂摊子丢给他,要他好生照看自己弟弟。 陆白反先被挤进仙女楼门,一看,嚯,真够排场,够宏伟的。 一楼大厅不必说了,除过舞台空着,人和人间挤得连张纸都插不进去。 那二楼呢?二楼也是大厅,有的人被挤得不得已像只猴似的挂在柱子上,旁边有本楼内会武的小厮看护,以免掉下去发生意外。 第75章 0075 你发育不良? 头牌出演设置在一楼,云舒发现,一楼的四面墙壁都镶嵌着一人长两人宽的大琉璃镜,影像十分清晰,堪比皇家御用。 云舒不由问:“这仙女楼的主人是谁啊?” 这时,她已然来到陆白身后,陆白听见她问话,摇摇头,旁边有人说:“公子不知道哇,仙女楼背后之主,可是神秘的很呐!” “哦?”云舒来了兴致,挑眉。 又有人接话:“那是,太神秘了,长什么样就别议论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呢。” 云舒听着大家的七嘴八舌,心里猜测,这主人肯定不简单,单看这座楼,就知道财阀熏天呢。 整座楼高耸入云,单遥遥瞻望一眼,就能感受到其华丽威严。 她暗衬的同时,权瑾沐也在眯着眼思索,能这么财阀熏天的,非皇亲贵戚莫属了,可是他从未听说过,有谁创办了这么一座楼啊。 “哎呀,嘶~” 傅时运左挤右挤,不知被谁跺了一脚,痛呼,好容易挤到云舒跟前,说:“要不我去包个雅座?” 温婉摆手,“你去你去。” 傅时运把糖葫芦递给她,顺便把权容拉扯到她面前,叮嘱:“你们互相照应啊。” 两人都伸长脖子朝舞台望,压根不理睬他。 走时,傅时运又拍拍权瑾沐肩,眼神示意照顾好这些人,权瑾沐回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 尽管这么多人,但很多豪华雅间、室外雅座依然空着,因为价格太高,多数人包不起。 傅时运慷慨地掏出五枚金锭子,选了三楼最好的视角,室外雅座,还配专人服侍,可随时就餐。 傅时运冲楼底挥挥手,权瑾沐瞧见了,领着几人上楼。 “傅时运,可以的哈。”权容坐在凳子上左扭扭右晃晃,新奇地左瞧右看。 傅时运选的位置颇好,一楼各个角落都能尽收眼底,舞台更不必说,相当清楚,加上四面镜子相衬,可直接把跳舞之人放大,呈现在他们眼前。 几人梯形状的斜坐三排,陆白、权容在最前头,紧后云舒、权瑾沐,再就是傅时运和温婉。 傅时运把糖葫芦分给众人,他知道权瑾沐爱甜食,所以想也没想直接给了俩,云舒见状挑眉,“傅大人,您不会对我们姑娘怀揣什么小心思吧?” 云舒“我可发现了哦”的目光不住在权瑾沐和他之间流转,傅时运挠头干笑。 权容腾地站起,两手叉腰,气呼呼瞪他,“傅时运,我还以为你是个正人君子呢!” 没想到也和自己一样,对权瑾沐存了心思。 傅时运瞅着权容眼中的敌意,寻思,什么玩意儿? 他求救地看向权瑾沐,权瑾沐正端着糖葫芦喂旁边的人吃呢,腾不出空理他。 就在权容从椅子上站起时,云舒凑近权瑾沐,在他耳边嘀咕:“姑娘,你看傅大人如何?” 权瑾沐嘴角抽抽,假装不明白,纯真地扑闪着大眼睛,“大人,您什么意思?” “哎呀,你个棒槌!”云舒一拍他手,更加神秘:“就是,就是你看他长得那么端正,那么风流倜傥,你有没有那个?”神神秘秘地冲他眨眨眼。 权瑾沐继续扑闪眼睛,“哪个?” “小傻瓜,心动啊!”云舒覆上他心口,想感受感受他心跳急不急促?还邪恶地捏了捏。 一捏,骤然呆了,“姑,姑娘,你发育不良?”怎么只有咪咪点儿大? 第76章 0076 只心仪你 不仅她傻了,权瑾沐也跟着傻了,下一刻泪眼汪汪,又羞怯又幽怨地瞅着她,“大人,您,您怎么能这么对待人家呢?” 云舒尬笑,急忙缩手,端正坐姿。 权瑾沐小心观察她的表情,见没有怀疑,偷松口气。 他扫一眼自己胸脯,想着,该捯饬捯饬了? 权瑾沐将糖葫芦递到嘴边,甜甜的糖衣抵在粉唇上,她一咬,甜味儿霎时化满嘴,还揪着刚才那个话头问:“小姑娘,你看傅大人一表人才,真不考虑考虑?” 权瑾沐笑,垂下身,伏在她耳畔,轻轻说:“大人,奴家又不心仪他,只心仪——”他故意拉长尾音,吊云舒胃口,半晌,才说出一个字:“你。” 云舒有瞬间的短路,张开的嘴不经大脑指示,猛然咬合,上下牙床硌个正着,疼得呲牙咧嘴。 “姑娘,你,你不要老是这么语出惊人好不好?”云舒囫囵嚼着糖葫芦,胡乱说,眼神乱瞟。 权瑾沐含着深味的笑,目不转睛凝视她。 “来来,咱们说道说道。”权容拽住傅时运衣襟,拉往墙角。 不等傅时运站稳,权容抬起一只手撑在墙上,将他围住,双眸不善地盯着他。 一副“敢抢大哥女人,要再不教训你,大哥可就成可以随便欺负的犊子了”的架势。 傅时运戒备地瞅着他,小样儿,你别乱来哦,我可是有你哥撑腰的人! “你不准对她动心!” 谁?傅时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权容一指权瑾沐那边,傅时运顺着望去,笑呵呵呵呵,“王,王爷,您冷静点。” 权容平静地说:“无法冷静,看见你对她献殷勤我就无法冷静。” 这,这…… 傅时运再笑呵呵呵,“王爷,听我一句劝,不要太…沉!迷!否则总有一天你会吃亏的。” “为什么?”权容不解,“我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心仪的女子,身为兄弟,你不帮我也就算了,还劝阻我,说,你是不是真对她有意思?” “哎哎可没可没,”傅时运频频摆手,凑近他压低声开口,显得特神秘:“我是怕你哥打得你屁股开花。” 从小到大,除了权瑾沐,再没哪个哥会胖揍权容了。 权容顿时憋了屎的表情,恼羞成怒地吼:“傅时运!” “在呢在呢,”傅时运靠在墙上,眼珠上翻,吊儿郎当又得瑟。 权容气得牙痒痒,邪恶的爪子伸向他腰子,傅时运眼疾手快地握住,“别别,我才大伤初愈,经不起你折腾。” 权容从鼻腔里“哼”一声,眷恋深沉的爱意眼光在权瑾沐身上停驻许久。 傅时运一看这情形,不忍直视地闭上眼,小四,我笑看你屁股开花的那一天。 “出来了,出来了!” “恨歌,是恨歌!” 这时,人群突然暴乱,权容和傅时运赶紧跑回座椅,瞪直眼睛瞧舞台。 女子袅袅娉婷,一个接一个展现在烛光四射的舞台上,直到天空吊下一根绸带,一抹青绿身影,左臂缠着飞旋而下,仙气飘飘。 从顶层开始,每经过一层,客人都能近距离、直观地看清、感受恨歌之美。 飞经三楼时,恨歌的脸恰转过来,正对云舒几人,几人猛瞪圆眼,个个傻了。 第77章 0077 三哥是什么玩意儿? “男人?”权容猛乍从椅子上拔起。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从各自眼中瞧出了“居然是男人?” 是,谁都没有想到仙女楼的花魁竟是个男人,一位将妖媚发挥到淋漓极致的男人。 惊讶一瞬,很快镇定过来。 云舒不大在意地挥挥手,“男人就男人吧,别说,跳得还挺好看的。” 温婉木讷吞下最后一个糖葫芦,囫囵着说:“大家情绪都很高涨啊,难不成他们事先就知道花魁是男人?” 云舒耸耸肩,“谁知道呢?” 一支舞很快落幕,众人还意犹未尽,流连忘返,齐齐嚷着恨歌再来一舞,恨歌从这样热潮的氛围中退却。 和一二楼的人潮哄闹比起来,五楼就显得安静多了,因为能踏足此的,非金主儿不可。 云舒他们拐弯上去,进入一间雅间,先要了几碟小菜就酒,慢慢等主食上来。 傅时运和陆白划开拳,一位是堂堂的丞相公子,大理寺卿,一位是郡守太爷,一位年轻人,一位长者,调笑打诨起来竟一丝不违和。 再加上一个云舒,豪气地一踩凳子,活脱脱一个市井小流氓。 温婉只顾吃,风卷残云,是真饿了,别看瘦瘦弱弱的,肚量不小。 权容也想加入傅时运三人的行列,被傅时运拂手推拒了,权容纳闷:“凭什么?你能喝我不能喝?” 傅时运理所当然地回答:“你还小,再说了,咱俩不一样,你有哥我没哥,当心你哥知道打你哦。” “哈、哈!”权容不屑地大笑,“哥?有哥怎么了?” 傅时运挑眉,哟呵,小子,这么横?“你不怕你三哥了?” 傅时运说话间忍不住瞟权瑾沐,权容没发现他的眼神,学云舒一踏凳子,“三哥?三哥是个什么玩意儿?有本事让他现在出来教训我啊?” 傅时运憋着笑,冲权容一挑大拇指,“行,你牛!”他再偷瞄权瑾沐,权瑾沐正看着弟弟,笑得一脸温和。 傅时运抓起酒坛递给权容,“既如此,喝呗。” 四个人渐渐喝高了,云舒摇摇晃晃,一屁股跌坐进权瑾沐怀中。 权瑾沐顺势将人揽住,她脸颊蹭着他肩头,眼睛眯成条缝儿,嘿嘿傻乐。 权瑾沐感受着她那只在自己胸前作乱的手,笑不达眼底,小破丫头还是起疑了。 权瑾沐垂眸瞧她,白皙的脸颊晕染开两团绯红,搭配弯弯的眉眼,嘿嘿嘿的傻笑,憨憨的,别提多可爱。 尤其,她不乖巧的在他肩头蹭啊蹭、拱啊拱啊,鼻子嘴巴吐出的热浪尽数喷洒到他脖颈。 权瑾沐危险地眯起眼,破丫头,真有迷惑人的本事。 她蹭脸拱鼻子不是在撒娇,而是故意凑到他脖子前,想看清他的喉结。 优美的轮廓下,欣长的脖颈一览无遗,平坦的喉结,明显是女子的象征。 云舒微微眯眼,难不成是自己搞错了? 一趟酒下来,权容酩酊大醉,软成一滩烂泥,和陆白两人你搭我扶,踉踉跄跄赶回家,傅时运还好,走在他们旁边,他们要倒下去时伸手扶一把。 温婉一直怪异地瞧着权瑾沐和云舒,一个女人抱着一个男人,这场面,应该怎么看怎么膈应才对,可为什么她瞧着,一点不觉突兀呢? 第78章 0078 半夜扒衣服 权瑾沐抱着云舒进了屋,没有掌烛,摸黑靠近榻,把她小心翼翼放下,再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好,才轻轻离开房间。 他关门的刹那,榻上的人猛睁开眼,双眸迸出两道犀利光芒。 一直到后半夜,窗外蛐蛐儿不停地叫嚎,云舒的脚步和她的呼吸一样轻,摸黑来到邻间卧房,无声地推开门溜进去。 她猫倒腰,只脚尖点地,蹑手轻足地蠕向床榻。 洁白的月光将横横斜斜、七扭八拐的树杈映刻到窗纸上,窗纸被裁割成零零散散的不规则碎纹。 朦胧暗夜中,一只小手摩挲上榻,食指和中指前后摆动,一点一点向前,直到感觉碰到什么东西,云舒借着月色一瞧,是被角。 权瑾沐面向里,背对她熟睡着,全然没感知到外界一个小贼的气息。 嗯,一个想拔他衣服,对他上下其手的小贼。 云舒半弯着腿,弓着上身,身子稍侧一些,让月光能照在榻上,她可以看清榻上的朦胧廓影。 她摸索到他腰间,轻轻一拉,腰带松散,撩开外襟,里面的肚兜一瞬一览无遗。 咳咳,什么图案、颜色她不知道,只是觉得还挺羞羞的,哪怕在黑的只能看见个鬼影的月色中。 云舒脸颊一阵发烫,呼吸放得更轻了,心高高提起,咚、咚、咚……一下下焦急。 快了快了,只剩最后一点就把遮挡在胸部的衣襟扯开了,她即将窥得他的秘密。 “大人~” 不偏不倚,权瑾沐突然梦呓,云舒吓得一哆嗦钻进了榻下,差点闭气。 “大人,”梦中人还在呓语,无意识翻个身,改面朝上。 云舒静等半天,终于再听不到动静,又爬出来,继续小心地伸出手。 突然榻上的人像发疯似的,一把环保住胸,急促呢喃:“大人,别,别这么对人家~……”这架势,一定梦到了什么不得了的。 云舒猛缩回手,迈着脚丫子落荒而逃。 她回到自己房屋,拉上门闩,背靠门板,不住拍打砰砰直跳的心口。 要死要死,云舒紧咬牙关,又羞又臊,咬咬唇跺跺脚……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不明白刚刚权瑾沐那一声喊,怎么就撩在了她心上,那颤颤巍巍、酥酥绵绵的音线现在想起来还让人热血冲颅呢。 哎哟~ 云舒滑蹲在地上,手捂着脸,哼出细细碎碎小女儿家娇怯的鼻音。 那边,那个本该熟睡的人此时端坐在榻上,锐利的眸光直盯屋门口,抿唇沉静。 权瑾沐摸摸身上的肚兜,还好自己早有准备。 他得想个办法,浇灭她心底那点疑虑才行。 “咚、咚、咚——” 黎明的曙光尚未开启,寂静的天地间,数声沉闷的击鼓声显得分外铿锵,吵醒了梦中的人们。 云舒正做着美梦,被猛不防惊醒。 朝门口呼唤两声,小红小绿跑进来,伺候她梳洗穿戴。 绑胸时,小红手劲十足,彻底把她勒醒。 她问:“何人击鼓鸣冤?” 第79章 0079 两桩案件 云舒出门时碰到陆白,侍候陆白的官差不满的叽叽喳喳抱怨着:“什么人这么不懂规矩,影响咱大老爷休息!” 陆白当即冷下脸训斥:“什么不懂规矩?冤情还要看时辰吗?快点!紧走几步,不能耽搁百姓!” 鼓敲得这么急这么响,肯定有重大冤情。 厚重的衙府大门缓缓打开,门外跪着两名老妇,一个匍匐在地上涕泪横流,伤心欲绝的马上就能昏厥过去。 另一个穿着打扮都花枝招展,不见过于伤心神色,只是面容有些灰白,不好看而已。 “大老爷,大老爷啊,求您为民妇做主啊!……” 不等门彻底打开,那个伤心欲绝的妇人便迫不及待跌跌撞撞扑爬到他们脚下,攥住他们裤脚,哀求能为她做主。 云舒和陆白相视一眼,将两位妇人请进门。 权瑾沐、傅时运、权容、温婉也相继起来,立候在公堂。 陆白一拍惊堂木,痛哭的老妇被吓一跳,哭声顿时减弱,变成小声抽泣。 陆白的声音依旧低沉却不失威严:“堂下何人,有何冤情详细道来。” 老妇抬起衣袖拭拭眼泪,一抽一抽着说:“民妇徐娘,小女白嫤曦,被人惨害在家中。” 徐娘家中与男人仅育一个宝贝女儿,靠男人打猎为生,一家三口倒也温馨。 几月前遭遇不幸,男人打猎时坠崖身亡,娘儿俩便从紫水村远来投亲,其正是德和街远近闻名的赫赫白家,白家主白姜应唤徐娘一声嫂嫂。 众人静静聆听徐娘叙述,“可怜我那宝贝女儿啊,竟被他的禽兽儿子给,给糟践了!还心狠手辣地夺了她的性命,大老爷,您可一定要替民妇做主哪!……” 徐娘说着又哀嚎不断,云舒看她情绪不稳,先没开口,静静等她安稳下来。 这当儿,陆白转首向另一名妇人,问:“你呢?也出了人命案?” 妇人仍然苦着脸,“那倒不是,民妇是来报偷窃的。” “民妇在安里街经营着一家衣铺,就在昨晚遭了贼,偷了本店一件肚兜。” 妇人的声音很冷清,说到肚兜也一点儿不回避,咬字清晰,响彻大堂。 温婉听得脸热,有些不好意思地望向门外。 陆白有被噎住,张着嘴半天才道:“大胆!你在戏耍本官?” 妇人这才变了脸色,呈现慌惑,“大人啊,民妇怎敢戏耍您?肚兜是由黄金冰丝织成的,价值连城,是为本店的镇店之宝,不然,民妇何苦为区区一件衣物劳烦大人?” 云舒兴味挑眉,“哪家衣铺?” 妇人看向她说:“尚裳阁。” 权瑾沐眼皮一跳,尚裳阁?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妇人还要再说什么,陆白一摆手,“行了,本官知道了,会尽快帮你找到这贼人的,只是……这肚兜还能不能寻得回来就得另当别论了。” 妇人感恩叩谢青天大老爷。 陆白用了最省事也最不耽误他们办另一起案件的方法,指令官差在全郡每家每户搜寻,侧重有闺女的人家即可,若仅有独苗儿子,可以直接略过。 云舒眉梢挑得更高了,“陆大人,您怎么就断定男人不会干这档子事呢?” 陆白张口结舌,“这,这一个大男人,谁会去偷肚兜?” 云舒一扇手,“话可不能这么说,有些死、变、态就好这口!” 她咬着牙一字一字出口,语气极其凶残,神情狠到没边,权瑾沐的脸黄了又白,最后变成青青草原那么绿,所幸藏在面具底下,没人能瞧出来。 第80章 0080 德和白府 几位莅临白府时天空的灰雾才彻底散尽,天大亮开。日头爬上屋脊,逐渐覆盖屋檐。 白府传出惊天动地的吼喊,单凭声音可判断,那是老子正在教训儿子。 果不其然,跨门一看,白老爷白姜正拿着条柳鞭,追着一个上身赤裸的男子打。 温婉赶紧捂眼,从小到大,她还没见过赤裸的男身,臊得满脸热红。 傅时运看见她的窘迫,解下外衫袖带,蒙上她的眼睛,说:“拽住我。” 温婉伸出两个指头勾住他的腰间的腰带。 权瑾沐看着他们,寻思自己也要不解个腰带?再看看旁边的人儿,她正直勾勾、兴味地盯着前方的混乱,无奈轻叹,罢了罢了,这小丫头不能用深闺女子那一套约束。 “你个逆子,老子打死你!” 白姜撸高袖子,扬起柳鞭啪啪抽刷,房门口站着妻女,惨白着脸大气也不敢出。 儿子白文被他抽得直嗷嗷叫,泪水肆溅,管家上前阻拦,“老爷,老爷,快住手哇!官老爷来了!” “什么官,去你的!”白姜一把推开管家,同时,瞥见了大门进来的官老爷。 白姜一惊,手一松,柳鞭啪地落地,几步上前,拱手施礼:“陆大人,小民不知陆大人造访,有失远迎,望大人赎罪。” 陆白微笑,向他介绍了云舒,白姜又对云舒一拱。 云舒说:“白老爷想必知晓我们因何登门吧?” “知道知道,”白姜头垂得很低,下颏几乎碰到衣襟了。 他内心十分复杂,期盼官府人来,但当人真正来了,又心生驱逐之意。 来投靠自个儿的疯婆子一口咬定是他的儿子杀了她的女儿,儿子什么脾性他这当爹的还不清楚吗?白文可没那胆子杀人。 所以他期盼云舒等人能为他这逆子洗刷冤屈,但同时,白文色胆包天也是事实,故而他真可能糟蹋了白嫤曦。 届时即便死罪可免,活罪仍然难逃。 因此白姜左右两难,面如菜色,但权衡一番后,还是领着他们来到白嫤曦屋院。 小小的三合院,就是徐娘和女儿白嫤曦的安身之处。 一踏入屋,徐娘就扑在女儿身上哭天呛地,不能自已。 云舒和陆白并排走在前头,白姜紧随脚步侍候,云舒旁侧,自然是权瑾沐,后面跟着三人,温婉夹在中间,最后是白文及母妹,还有管家。 酷暑难耐的天,屋子倒很凉爽,只消站在门口,就能感受到阵阵凉意沁体。 正对门摆放着用上好楠木打造得一方木桌,桌腿半人高,再加上桌面,整个差不多到人胸脯,上面搁着水晶刻制得有栅栏的方盒,寒凉便是来自其中的冰。 这冰经过专门的加工优化,不易消融,但时间还是不能过久,可比一般的冰多维持一天一夜。 冰桌前还是一张圆桌,喝茶歇脚用,其次就只有一间里屋了。 徐娘和女儿自来后就挤在里屋那架小榻上,现在,白嫤曦面向门口坐在榻上,眼睛圆睁死不暝目。 她右太阳穴靠着前右侧的榻柱,此处破裂,血冒出来,正对一扇窗口。 云舒细细观察,床榻凌乱,被褥留着被撕扯的痕迹,白嫤曦身上仅搭着一条粗布衣,从肩头垂至大腿。 这一切,都可以彰显半个时辰前发生过什么。 第81章 0081 收押监牢 榻柱、榻顶垂吊下来的边缘、被褥、地上都有凝固的血迹,或多或少。 云舒撩起白嫤曦身上的衣衫,血从太阳穴一路蜿蜒而下,大多集中滴落于右大腿,再顺小腿流下,汇淌在地上,肩头、胸脯也不约而同爬着暗红的血。 云舒直视白嫤曦眼睛,摩挲着下颌,根据白嫤曦的死状,与现场的血迹来看,应该是白嫤曦和白文发生争执,不慎被白文推到榻柱上,撞破了太阳穴。 她将这场景描述出来,徐娘听得连连点头,“是,是这样,云大人说得一点也没错啊。” 云舒视线落在徐娘上,“哦?你看到了全过程?” 徐娘呜呜咽咽摇头,“民妇不在的,但被个小丫鬟撞了正着呀!” 云舒问:“那丫鬟在哪?” 白姜朝门外吼一声,一名丫鬟迈着小脚步跑进来,梳两个冲天牛角包,肩膀削瘦,到云舒近前,哆哆嗦嗦的,云舒双眸微眯,“抬起头来。” 丫鬟微微抬了抬头,还是耷拉着眼皮,不敢迎视云舒。 云舒说:“不要害怕,只是有一些情况问问你。” 丫鬟道:“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 云舒指指白嫤曦,“把你当时看到的全部情景说出来。” 丫鬟语不连贯的慢慢叙述:“奴婢,奴婢和往常一样就寝,不想黎明时分突然听到一阵吵闹,从声音可以判断是少爷和白小姐。” 她忐忑不安地下地出屋,正看到白文魂飞魄散、跌跌撞撞跑出来,她走到窗前一看,正看见白嫤曦的右太阳穴咕噜咕噜冒血。 徐娘听得心惊胆战,“哇”一声又哭喊起来。 云舒凌厉的目光扫向白文,“她所言属实?” 白文躲在白老爷身后,颤栗着身躯不敢出来,被白老爷一把提住甩到了地上。 白文浑身只搭着一块遮羞布,此时赤条条趴在地上,亲妹妹看得都止不住地鄙夷。 “云大人问你话,还不快说!”白姜一声喝斥,白文激灵一颤,匍匐在云舒脚下,砰砰磕头,一边说:“是,是,小莲所述皆是实情。” 云舒冷笑,“那就是承认是你杀了白嫤曦喽。” 白文额头贴地不说话,白花花的身子抽搐得十分厉害,像触了电。 云舒静盯着他,对他的犹豫不开口慢慢的心里有数了,又问:“你也承认凌辱了白嫤曦?” 白文依旧头贴着地,绝望地闭上眼,瓮瓮从喉间挤出一个字:“是。” 他有心否认,但木已成舟还被撞见,再否认不过是垂死挣扎,倒不如老实承认,兴许官府念及他伏罪诚恳,会网开一面。 “混账东西!”不待云舒再张口,白姜一脚踹上白文肩膀,白文狼狈地翻滚到对面墙根。 云舒示意陆白将白文先行收监,又面向徐娘,“徐娘,晚上你不在家吗?” 徐娘一声哀叹,“大人有所不知啊,老妇,老妇晚上要出去做工的。” “哦?”云舒盯住她的眼睛,企图从那双载满泪水的老眼中看出什么。 徐娘迎上她的视线,道出无奈之言:“生活所迫哪,我们娘儿俩寄人篱下,住在别人家里总归不合适,我想着多挣些银两,好自立门户,生活也自在些。” 于是日夜操劳,就丢女儿一人在家,结果,结果遭此横祸,徐娘悔不当初! 第82章 0082 疑心 除过这房能睡人的小屋子,对立的一间厦屋明显要比这间大的多,横贯整个院子。 云舒出来站在门口,正好瞧见对面厦屋的门,上面挂着把锁,转脸问白姜那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 白姜弓着腰回答:“置些没用的杂物。” 云舒淡然地勾起唇角,这白老爷果真未尽好地主之谊,对待徐娘母女似乎不大友善,将娘儿俩草草打发进这只用来堆搁杂物的屋院。 怪不得徐娘要昼夜辛劳。 厦屋和徐娘母女的住屋之间是一所小灶间,专门生火做饭用。 徐娘母女的住屋并不像厦屋一样横贯整个宅院,与灶间相邻的右侧连着石墙,但左侧,是含有进院落的圆石洞门的墙壁,房屋与这道墙壁间夹着块土地,当中栽有各色花卉。 白文被关入大牢,云舒这才周详讯问了他所有信息,白文一边回忆关于徐娘母女自入府后的全部情形,一边说来。 云舒几人静静聆听,未曾打断。 白文初见白嫤曦的第一眼就心生邪念了,先是碍于徐娘是自己大娘的这层关系,邪念也只得压着。 却根本压不住,日见增长,随后他就对白嫤曦百献殷勤,常常彳于在她的院门外,单纯的白嫤曦并没意识到白文的想法,只当他是真将自己当妹妹看待,对自己好。 白文一直苦寻不到机会,后来徐娘夜里外出做工,才让他有机可趁。 在一日夤夜人静时,即白嫤曦出事的那个晚上,徐娘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跨进了白嫤曦的屋门。 摸黑来到榻边,接下来的一切自然发生,尽管白嫤曦中途有过剧烈反抗,始终未能逃脱已定的命数。 白老爷白姜只派了一个丫鬟侍奉娘儿俩,一日三餐一切生活都由小丫鬟料理,徐娘不在,偌大的宅院就只剩白嫤曦和丫鬟。 白嫤曦大哭大闹,对白文又抓又打,吵醒了丫鬟,便扒在窗外看见了白嫤曦的死状,瘫 软在地。 这时,徐娘照旧回来,她夜间做完工都会在微明时分归家休息半个时辰,再出去干白活。 她进入院门疑惑丫鬟的神情,继而见到女儿出事,问清丫鬟情况后,直接转身敲响了衙 府的鸣冤鼓,一口认定白文是害死女儿的凶手。 云舒几人听完后,默默走出大牢,白文狼吞虎咽扒拉着官差送的饭食。 到了厅堂,权容先问:“师傅,您怎么看?真是白文杀了白嫤曦吗?” 云舒反问他:“你怎么看?” 权容思索一下说:“有可能,有可能真是他无心要了白嫤曦的命。” 所以这就是当时云舒问及白文“那就是承认是你杀了白嫤曦?”时,白文为什么犹犹豫豫着答不出来,因为他也不能确定是不是真是自己失手推死了白嫤曦。 收押白文的时候,白嫤曦的尸首被一并带回了衙门,仵作正在检验。 云舒没有接权容的话,静候仵作查验的结果。 他们折身来到大堂,围着白嫤曦的尸体,静气凝神,这时一名官差跑来。 陆白认出是遣出去搜查肚兜的差使,问:“有消息了?” 官差为难地摇头,“大人,我们快把汾郡掀翻了,都杳无踪迹。” 云舒失笑,“陆大人啊,您这样找,找到何年何月才是个头啊?” 陆白瘪嘴,“哦?云大人可有妙计?” 第83章 0083 自动找上家门 云舒正要张嘴,又一个人匆匆赶来,还朝他们挥手,大喊:“大人,大人嘞,……”声音透着愉悦。 众人瞧见,是尚裳阁的老板娘。 她奔进来,喘呼呼说:“大人,肚兜找,找着了,民妇多谢大人!” 说着就要跪拜,陆白伸手搀扶,云舒好奇地问:“怎么找着的?” 老板娘摇头,“不知道啊,民妇刚用完午膳,进入内室一看,嘿,直挺挺挂在那儿,当时还以为眼花了呢,一揉眼睛,还在。” 傅时运摸摸鼻子,“这肚兜还挺有想法的,认得回家的路。” “噗哧——”几人都乐了。 权瑾沐眼皮一跳,他才不会说出,今早借口如厕,偷偷放回去了。 云舒道:“那便好喽,喜事一桩,老板娘啊,你这次可一定得看好,别再让丢喽。” “哎哎,”老板娘连声称是,离开了衙门。 仵作全身仔细检验一遍后,苦瓜脸地摇了摇头。 鉴于谢栎的死,他们有了经验,云舒指示仵作像检查谢栎的尸体那样检查了一遍,结果还是没有蛛丝马迹。 尸体除过太阳穴的伤口,别处都完好无损。 这下又陷入僵局,云舒面沉似水,十分不好看。 站在身边的权瑾沐,瞧着她这副模样都不自觉放轻呼吸,知道她在思考,恐惊扰到她。 半天,云舒问:“汾郡只有一家铸铁铺?” 陆白说:“倒也不是,只是像小闷子那样出彩的手艺,是仅有的。” 云舒说:“我们再去劳烦劳烦小闷子。” 单从尸体找不到线索,凶手有没有可能去找小闷子造了凶器呢?云舒决定去铁铺走走。 刚转身,一名官差急冲冲冲进来,“大人大人,不好了,槐街南墙起火了!” “槐街南墙?”权容一惊,“小闷子!” 几人心一凛,踏出门一看,炙红烈日下,天边升腾着一片袅袅熊烟。 跑着都嫌慢,几人直接飞走了,不会武的温婉和陆白被一左一右各两人托在手中。 火势很大,直扑天际,加上天本就灼热,靠近槐街南墙,就如同靠近了火山。 “快救小闷子!”云舒大吼着要冲进去。 权瑾沐一把拽住她,斥责:“就这么冲进去,你不要命了?” 关心则乱,云舒被一声喝得恢复了理智,三两下扒下外套。 其余人知道她想做什么,也几下扒掉自己外衫,温婉此刻也不忸怩,能脱就脱,奔向对面的河岸浸湿,披挂在云舒身上,权瑾沐和傅时运也披挂上一部分,一齐冲进去。 权容也要进去,被温婉阻拦了,说:“王爷,衣服不够用了,我们就在这里接应他们。” “小闷子!小闷子!……”刚接近火海,尚能呼喊几声,待冲过外围火焰,完全进去的时候,浓烟排山倒海而来,呛得人阵阵晕厥,止不住地流泪,云舒再也张不开嘴。 三人兵分两路,权瑾沐和云舒向左,傅时运奔右,从院中心的打铁处开始,再绕进房间,最后迂回到房后,房后一片空地里,熏黑的浓烟中,小闷子坐在地上,后背靠着一棵树半躺着,闭目不醒。 三人赶紧搭手,傅时运一把扛起小闷子,云舒与权瑾沐护其左右,冲出火海。 他们前脚刚出,“咣当”一声巨响,房梁塌陷,“訇”一下,火舌铺天盖地,疯狂舐吞着一切生灵。 第84章 0084 灭口 小闷子被放到河边,与此同时,官差们也遥遥远来,每人提着木桶,纷纷舀水浇火。 小闷子身上没有烧伤,但很不幸,还是死了,云舒探知他鼻息的手无力垂下,沉沉一叹:“我们还是晚一步。” 渐渐的,周围围聚起民众百姓,扬长脖子观望被官差逐渐熄灭的火,指指点点,咬耳议论。 小闷子被抬回了衙门,一路上,云舒都淡无表情,衙府笼罩着一种沉重清寂的氛围。 云舒嘱咐仵作:“过两个时辰在剖验。” 仵作不解,但还是默默照听。 云舒用干净脸帕擦洗小闷子的脸,动作很细很轻,其他人看得满腹狐疑,权瑾沐目不转睛盯着尸体,似乎有所发现。 众人眼珠随着云舒的手转,权容蹲在她身边,问:“师傅,您有发现了?” 云舒指指尸体,“仔细瞧瞧,可能看出什么?” 闷子的脸已被擦得倍儿净,呈现原本的暗黄肤色。 权容弓下腰,凑近尸体仔细瞧,其他人也围过来,不一会儿,权容恍然大悟地叫:“啊!嘴角!” 众人的视线移向嘴角,有点儿破皮,残存一丝干涸的血迹。 云舒看着权容,“那王爷再说说接下来的想法?” 权容想想,娓娓道来:“小闷子可能是被捂死的,挣扎途中牙齿不慎磕到嘴角,才导致破裂。” 云舒面露赞许,傅时运解释得更为周细:“所以云大人命仵作稍后剖验,因为通过尸斑可以推测出小闷子的死因。” 众人醍醐灌顶,云舒面上的赞许转为赏识,心叹,不愧是大理寺卿,这缜密迅捷的心思,就是胜过常人。 俟待两个时辰的期间,几人进入公堂后的内府用膳,一个个都饿坏了,狼吞虎咽。 云舒啃肉途中脑子还不停息,盘亘着案件,盘旋着厅堂的两具尸首,回想他们死时的情景。 权瑾沐将碟里的肉都夹给她了,自己只吃了几块桂花糕,云舒低头啃猪蹄儿,乜斜他,含糊地说:“姑娘,你也爱吃桂花糕?” 权瑾沐咬糕的嘴一顿,笑笑,“奴家自小爱吃甜食,大人,还有谁喜欢吃啊?” 云舒一哼,一摆油爪子,“我认识一个王八蛋,也挺喜欢的。” 权瑾沐顿时觉得嘴里的糕不香了,味同嚼蜡,默默吞下嘴中含着的,把手中的半块扔盘子里。 云舒没发现他阴沉的脸色,啃完一个猪蹄又喝了小半碗鸡汤,后背一靠椅子,响亮亮打个饱嗝。 在场人都豪情的很,即便饭桌上是两位王爷、一位郡主、一位大理寺卿,抛却这些表面身份,个个憨得可爱。 吃饱了不由得昏昏欲睡,云舒晃晃脑袋清醒清醒,望着屋顶梳理案情。 太阳平西时,几人又围拢在尸体前,睁大眼盯着云舒的动作。 她轻轻抬起脚,检查了后背、后臂等,尸斑并不是着火时应该吸入浓烟而呈现出的樱红色,这就说明在着火前小闷子就已经死了。 表面看来,除过嘴角那一点破皮,尸身再无其他伤口,因此极可能是被人捂死的。 但是,尸体表象又推翻了这个结论,颜面不发绀,不肿胀,口唇、指甲没有紫绀,无流涎等等被捂死的症状。 云舒借温婉发簪一用,蘸蘸闷子嘴角的血丝,让傅时运捉来了只老鼠。 第85章 0085 线索中断 云舒将簪尖的血丝涂抹在糕点上,喂老鼠吃,老鼠刚咬下一口,四腿一蹬便气绝了,这明显是中了毒。 众人面色一变,瞪大眼盯着地上的死老鼠。 云舒这才吩咐仵作剖验,里面筋骨血肉都如同人自然死亡的状况,可以说,这种毒发并没有显现什么症状。 云舒完全可以想象,小闷子是正在打铁时,完全无意识无防备的情况下,被人拿着涂抹了毒药的布条蒙住口鼻,本能挣扎一下后,咽了气。 这毒,极其霸道,只需沾染一点即可送命。 为了进一步证实自己的推测,傅时运又捉来了只老鼠,云舒同样拿簪子再蘸一点,这回是涂抹到老鼠皮毛上,刚一簪子划下去,老鼠就四脚朝天魂归西了。 “我的乖乖!”陆白惊得瞪圆眼,喃喃呢喃。 云舒看向温婉,不用开口,温婉也会意她想问的,径直说:“这种毒不好查。” 云舒并不讶异,摸着下颌神色如常,“我在《杂学》上见过,关于这类能瞬间毙命,还不显现毒状的毒达上百种,几乎随便一家药铺就能买着。” 温婉点头,“没错,单我自己就研究了几十种了,并不罕见。” 从毒药入手,无疑是个愚蠢之路。 药铺每天人来人往,顾客川流不息,要一一核对审查谁买过这毒,用到了什么地方……不仅浪费时间,可能最后还白忙一场。 所以,线索断了吗? 目前看来,是的。 云舒感觉自己进入了一面僵笼,无论四面八方朝哪个方向碰,都碰不出条路来。 她望向门外,凝望天边的红阳,双眉拧成疙瘩。 突然,手上一暖,云舒垂眸,自己手上多出了一只手。 她不解地看他,他微微一笑,牵着她跑出去,穿过无烟的小巷,奔到熙熙攘攘的大街,拥挤在人群中。 “姑娘,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玩。” “啊?” 他不多解释,牵着她自顾自往前跑。 靠近仙女楼的附近有一座林园,里面人烟鼎沸,花草扶疏,怪石嶙峋,清泉淙淙,勃勃生机。 权瑾沐洋溢着烂漫的笑容,面向阳光,恣意昂扬,手里牵着她,一路飞奔,这是他一向冷峻的面容上鲜见的欢愉。 云舒被拖拽着,跌跌撞撞,“慢点慢点……” 他们绕过怪石嶙峋,来到山间,身前身后都是山,分别为大山小山。 有一束瀑布从大山飞泄而下,拍击在脚底的石头上,绽开水花。瀑布汇聚成一汪碧湖,圆湖两边各凿一个口,向两面延展成清泉。 云舒望着瀑布,感受着空气的清新、自然的美好,不自觉流露出笑意,笑容由浅显变成明媚灿烂。 权瑾沐站在她身后,双手抚上她的肩,认真地说:“你就是把自己逼得太累了,有些事情,水到渠成,云舒,你要相信自己。” 云舒看不到他认真的神情,却能听到他关怀的声音,心头涌起暖流,陶醉在他温柔的音色中,以至于忽略了那声深情的“云舒”。 权瑾沐抚着肩头的手贴着她胳膊缓缓下移,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拾起她的双臂,展开,又贴着她耳畔轻喃:“闭上眼睛。” 他的声音富有魔力,云舒听话地闭上眼,放空意识,放松身心,彻底融入风中,随风飘舞。 脑中的烦闷一瞬消散,她嘴角荡开层层笑意。 第86章 0086 您要对奴家负责哪 “哗啦啦——” 一串水珠扬起落下的声音,云舒睁开眼,正瞧见两条鱼儿飞起落下,激起浪花。 云舒欢快地叫:“有鱼,姑娘,我们去逮!” 她挣开他的手,脱下鞋袜,挽起裤筒,光着脚丫蹦蹦跳跳跃入水中,玲珑的笑声响彻天地。 鱼儿游动在腿间,她弓下身,伸出手,看准目标,朝水里“扑”一下尽力一抓,双手扬出水面,带起串串水珠,一条乳白的鱼扑腾在手中。 “姑娘,你看!”她朝他得意的扬手,金黄的阳光下,眉眼弯弯,绚烂生动。 她的笑颜晃着他的眼睛,权瑾沐的心猛烈激荡,眼眸不自觉闪烁出笑意。 他走到岸边,并没下水,就这么瞧着她,看着她把鱼儿放了,再逮住,独自欢乐。 “姑娘,想吃烤鱼不?”云舒脆生生地问,权瑾沐笑着回答:“想,大人给我烤么?” “当然喽。” 云舒逮着鱼上岸,脚丫子在湿润的泥地上踩下一溜脚丫印。 鱼在手里不停扑腾,滑不唧唧,云舒抓得很费力,所有注意力都放在鱼上了,忽然脚底一滑,“啊”一声,直直扑栽向前。 权瑾沐本能伸出双臂,却举在半空时改了主意,她扑来的一刹那,他顺势后仰,假意被撞倒,两人直直栽进草堆。 云舒睁圆眼睛,嘴也张得老大,倒在一半时,他的手臂忽而裹到她腰后,一用力,将她带入怀中,与此同时,脸面猛凑近她,唇正对……唇。 美丽的意外再度发生,这次权瑾沐完全不像上回的屋顶一吻,因为这次纯属他一手策划的。 云舒紧张慌乱中并未察觉他的小动作,嘴巴亲到他时,彻底傻眼了。 唇齿相贴的刹那,万物凝滞,怀中的鱼趁势滑溜出,艰难的向河水蹦跶蠕动。 砰、砰—— 俱静中,不知谁的心跳得这么狂乱。 权瑾沐深若寒潭的眸底,流光涌动,箍着她后腰的手臂都在颤抖,多想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疯狂攫取。 但是不能,身份不许,倘若真那样做了,自己就暴露了。 权瑾沐强压心悸,努力平复心绪,紊乱的呼吸慢慢平稳,萦绕在她鼻息。 尽管如此,他还是暗暗又紧了紧手臂,一点一点不易察觉的将她揉进骨髓,薄唇与她柔软的唇瓣嵌得更紧。 半天,云舒才清醒,眼波一闪,就这一下,仿佛闪到了他瞳的最深处,搅起万千骇浪,她看得清清楚楚。 她腾地红了脸,张皇失措从他身上爬起,落荒而逃。 “大人,您要对人家负责哪。” 权瑾沐坐起身,不忘对前方的小身影愉快地喊一句,满脸得逞的狡黠。 云舒的脸很热,像有一团火在烧,飞奔于草丛间,忘了今夕何夕、身处哪里,脑中一遍遍上演着方才的画面。 权瑾沐拽下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一腿架着一臂,眉梢飞扬,笑得痞气十足。 绕出山后,安然静谧一瞬被铺天盖地的吵闹取代,云舒穿梭在人群间,脚步缓缓慢了下来,脸颊依旧火烧火燎。 指尖轻点红唇,这上面还留有他的味道,不知为什么,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第87章 0087 换条思路 一整个下午,云舒都失魂落魄,几人你瞧瞧我,我瞅瞅你,好似在问:你知道她怎么了吗? 夜半时分,她的脑子才彻底清醒,赶走那些旖旖旎旎,投入到案件中。 既然从毒药不好下手,那就只能另觅别路了,可以是哪里呢?云舒望着窗外明月,思索着。 第一缕曙光漫上屋脊时,云舒还睁着眼,一夜未睡,直到太阳照到脸上,爬起身。 她蹬上鞋推开门,与此同时,他也推开了门,四目相对,她的眼光恰撞进他的瞳中。 云舒眼波闪闪,顿时划过一抹不自然。 倒不是只因为那简简单单的一个吻,而是通过那个吻,她总会想到一个人。 权瑾沐倒大大方方,盈盈迈步到她跟前,“大人,您醒了,”语气轻淡的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云舒点点头,来到膳桌前,抓起两个包子吃。 陆白巴巴望着她,云舒知道他想问什么,咽下包子开口:“陆大人,关于铁铺可有什么进展?” 从昨日救火到现下,衙役一直循着云舒的嘱咐寻找蛛丝马迹。 那本画着武器的线装书被焚毁了,云舒认为的有价值的东西也都尽数湮灭,陆白苦败地摇摇头。 云舒咀嚼的动作慢了慢,又加快,两三口吃完,奔出门,陆白也简单应付几口,抹下嘴跟上了她的脚步。 瑰丽的晨光洒向大地,给通往铁铺的小路架起一道霓虹。 大火后的铁铺全部夷为灰烬,风一吹,洋洋洒洒漫在空中。地上脚步杂沓,一个又一个黑鞋印,是几十个衙役东奔西跑留下的。 云舒远远在小路就瞧见了这一境况,路两旁的草丛也被踩扁、压倒,失去了生机。 突然,她走着走着停了,权瑾沐和陆白也定住脚步,见她一瞬不瞬地盯着脚前的一个鞋印。 陆白弯下腰,看看鞋印,看看云舒,“有什么不对吗?” 云舒蹲下,伸手抹了下鞋印,灰烬粘在指尖,权瑾沐目视着她的动作,再瞧瞧周边脚印,眼睛一沉。 云舒道:“有除过官府之外的人来过。” 陆白一惊,“何出此言?” 云舒指指脚印,再指指周边的,“陆大人,您可看出这个脚印与周围的有何不同?” 陆白这才仔细打量,陡地睁大眼,“这脚印很干净!” 是,很干净,只有灰烬,并不像其他脚印一样,还夹杂着泥土。 昨天来的衙役都参与过救火,在河边和铁铺间来回跑,一边是泥泞,一边是灰烬,所以他们的鞋子上两者都有,那留在地上的脚印自然也是两样具备。 可这个脚印,没有泥泞,证明没有去过河边,没有救火,那就不是衙役,会是围观的百姓吗? 昨日确实有百姓围观,但官差并没让他们乱跑,而是指令他们聚集在小路两侧的草丛里,不能靠近大火。 一来给来来往往急于救火的官差让路,二来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所以百姓们没有踏上过这条小路,鞋底更不会染上灰烬。 那就只有一点,昨晚夤夜人寂,铁铺荒无人烟后,有人偷偷摸摸来过。 而且……云舒盯脚印盯得更为仔细。 从铁铺来小路这个方向看,脚印的右侧边沿有擦滑痕迹,并不像左侧的清晰纹印,这说明,那人匆忙间不慎向右滑倒了。 再观右侧路径,果然草丛躺倒了一大片,是那人滑倒时身体压折的。 第88章 0088 兵器狂魔1 云舒躬身迈进草丛,一块蓝色玉佩隐匿在杂草中,熠熠生辉。 她拾起,是一块环形玉佩,里面顶底部连嵌着一柄宝剑,云舒略感到吃惊,因为这宝剑自己见过,赫然为——幽蓝! 旁边的权瑾沐一眼认出那是幽蓝,若有所思地眯起眼。 陆白大叫:“这肯定是那人留下的!” 云舒摸摸玉佩,质地普通,甚至可以称得上粗糙,连一银锭也不值,这么一块玉佩,种地的小农户也能买得起。 因此这玉佩可能是俸禄不高的官差丢的,也可能是哪一个百姓的,只是恰好掉在那人跌倒的地方了。 当然,云舒更倾向于陆白所说,是那人跌倒时留下的。 云舒将玉佩交给陆白,并交代:“陆大人,务必查清汾郡的玉坊、玉铺,看有没有关于这块玉的来历。” “好。”陆白领着玉原路返回。 云舒继续往前走,进入铁铺将衙役查探过的地方再仔细查探一番。 周遭静的只有风在呼啸、树叶沙动,云舒看一眼权瑾沐,笑问:“姑娘,关于那块玉你可有什么想法?” 权瑾沐直言不讳自己的看法:“奴家觉得,关键的不是玉,而是玉中的那柄宝剑。” “哦?”云舒眉梢一挑,依旧注视着脚下。 “玉很杂劣,证明它的主人并不是爱玉之人,但却戴在身上,又应当是宝贝玉的,综合两点,他真正爱的应该是玉里边的宝剑。” “哈哈,”听完他的叙述,云舒一笑,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赞赏地看着他,说:“还有吗?” 权瑾沐眼珠一转,当然喽,但不能说下去了,再说下去,她要生疑心了。 于是他摇摇头。 云舒嘴角咧到耳后,接着他没说完的:“由此可以推断,这玉的主人酷爱兵器。” 权瑾沐眼眸溢出兴奋之光,他的小破丫头就是灵慧。 云舒背对着他,没发现他的神情,继续往下说:“闷子是打造兵器的,那么他很可能与闷子相识。” 但这里已经夷为灰烬了,还来干什么呢?云舒尚有疑虑。 希望陆白那里能给个答案。 翌日晌午,差役来报有消息了。 相近槐街十余里的惠民街有家玉器店,说半年前确实有人上门打造过这枚玉佩。 几人正用着膳,听到差役禀报,云舒一撩筷子起身便走,其他人也扔下筷子,纷纷相随。 衙门距离惠民街有一段路,几人是骑马去的。 玉店伙计在屋里一眼瞅见了外面远道而来的几人,立马笑脸哈腰欢迎。 云舒直击主题,问伙计:“打造那块幽蓝宝剑玉佩的人是谁?” 伙计知道这个事,关于幽蓝玉佩,一早就有差役上门打问过。 他从抽屉里翻出一本小册子,里面记载着所有顾客的名字,云舒翻到半年前,找到了幽蓝玉佩的主人:符洺。 云舒询问伙计关于符洺的信息,伙计道:“惠民街的符大老爷呀,可是赫赫有名的。” 陆白对这个名字有些许印象。 于是一行人拐进符家的府邸,符府还算气派,但和谢碧两家不能比。 第89章 0089 兵器狂魔2 符洺正坐在摇椅上阖着眼目养神,一阵悉索的脚步吵醒了他,随即看见五六个人被家丁迎进门来。 符洺认出陆白,第一反应不是起身相迎,而是脸色剧变,寻思,官府找自己有什么事? 难道,难道……被发现了? 不可能啊,他做得很隐蔽。 陆白压下心慌,装作镇定,笑容可掬,对几人躬身相揖。 陆白说:“符老爷,本郡可是久闻你盛名哪。” 符洺一听这话,姿态做得更卑了,官大老爷的一番谦辞,着实把他吓一跳,虚汗直冒,讪笑着问:“不知大人到此,是小民犯了什么罪?” 符洺的口吻明显带着试探,在场人都能听出来。 陆白看向云舒,云舒笑道:“符老爷,你可认得这个?” 云舒向来不会拐弯抹角,直接拿出玉佩,符洺瞬间面如死灰,张口结舌,一个字说不出来。 云舒看这反应,便能笃定这东西是他的了,那去铁铺之人必是他无疑了。 又问:“符老爷,你认识小闷子?” 符洺又是一震,浑身抖索起来,知道自己瞒不住了,点点头。 云舒再问:“那那晚去铁铺的人也是符老爷喽,符老爷是去做什么呢?” 符洺脑子快速盘算,胡乱瞎掰:“闷子是我至交好友,他死了,我,我……”说着哽咽起来,袖子擦泪的空挡,注意观察云舒的表情,“作为好友,自然要去吊唁一番了。” 云舒的语气骤然冰冷:“符老爷,谁不知道闷子的尸体被抬回衙门了,你撒谎也得斟酌斟酌吧?” 吊唁不去衙门,冲着一堆废墟搁那儿哭?还是深更半夜,趁没人时? 明明是去偷摸干坏事,这么蹩脚的理由,说出来谁信? 符洺心里一咯噔,云舒接下来的话直接判了他死刑:“符老爷,官府的规定你应该清楚,你不说,我们也自会调查清楚,只是今天与明天的区别而已,只是到时要真查出什么,可就不像现在,只让符老爷坦白仅此这么简单了。” 符洺脸色煞白,抖索得更加厉害。 云舒观他神色,他话到嘴边又退却,这犹疑不定胆怯的模样,让她愈发迫切想知道他究竟瞒着什么秘密。 但她表面不露声色,刚威胁一通,再给他吃定心丸:“符老爷,你放心,只要如实相告,官府定会酌情处理。” 符洺目光唰地盯紧她,“此话当真?” 云舒道:“官府不是出尔反尔的蛮匪。” “那好,”他挺直妪偻的腰,语速极其缓慢道:“我与闷子相识就是在他来到汾郡的那一年,时隔久远,大概有十多年了吧。” 符洺爱兵器成魔,年轻时便走山访水,誓要寻遍掠尽天下精良兵器,不为其他原因,仅仅出于喜爱收藏。 后来与小闷子结实,一个铸造狂魔,一个兵器狂魔,可谓兴趣相投,自然而然成为知己,小闷子分文不取给他铸造兵器,他怎么真能空手要呢?遂乎小闷子的生活全由他照料。 之所以吞吞吐吐的隐瞒,是因为几十年来自己已经藏了不少好兵器,私揽兵器,稍一曲解可被曲解为谋权篡位的重罪,要抄满门的,符洺敢说么? 所以听闻小闷子出事他纵然痛心疾首,却也一直不敢去见一面,害怕官府获悉他们的关系,从而查出他私藏兵器的事。 第90章 0090 才尽其用 符洺说完,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希望官老爷能恕免他一罪,他绝对没有包藏祸心,真的只是出于喜欢而收藏呀。 云舒伸手把他扶起,“符老爷,我说过官府不是不讲理的蛮匪,会视情况而定,现在带我们去看看你收藏的兵器吧?” “哎。”符洺点头,前头带路。 符洺领着他们出了符府,即可证明兵器并不在府内,众人并不意外,符洺害怕被发现,一定会将兵器藏在个隐秘的地方,可当来到这地方时,众人都惊诧了。 羊肠小道、密荫碧溪……这不就是铁铺么? 云舒这才终于明白符洺为什么深更半夜独来铁铺了。 符洺绕到房屋后,站在那日云舒救起小闷子的树前,伸手折断根枝杈,听得轰隆一声,潺潺小溪岸边呈露出一个洞口。 里面霞光灿烂,通身由玄铁打造,两面墙壁镶嵌着上千颗夜明珠,照得地下暗道亮如白昼。 怪不得符洺住得有些寒酸呢,原来钱都用在这里了。 几人走进地下,几轮七转八拐,穿越逼仄通道后豁然开朗,云舒能凭感觉判断,他们应该来到了铁铺房间的地下。 琳琅满目的兵器简直光可鉴人,晃人眼球,权瑾沐和傅时运都睁大了眼,放着精光。 有倚靠墙壁正立、倒立的,还有墙上挂的、悬在墙壁内的、桌上摆的……大的小的长的短的厚的薄的……不计其数。 各个精良,世间难寻。 倒不是所有兵器都品质上乘、做工精细,有的只具备其中之一,但大多数都兼合这两方面。 符洺怕他们看不懂,还逐一介绍,众人认真倾听,一件一件游览,权瑾沐和傅时运对视一眼,傅时运像拉家常似的随口说:“符老爷,你对兵器很了解呀,专门研究过?” 符洺摇摇头,“那倒没有,我似乎对武器天生敏感,一看一摸就能知其好坏。” 傅时运和权瑾沐又交换下眼神,云舒多聪明,一听就听出傅时运的一问不寻常,听到符洺的回答,直接让她揣摩出了傅时运的真实心思。 于是她将傅时运拉到符洺面前,卖卖关子:“符老爷,你可知他是何人?” 符洺摇头。 云舒淡定地说出四个字:“大理寺卿。” “扑通!”符洺直接吓跪了,难以置信地盯着傅时运。 人后,权瑾沐看云舒的目光充满赞赏和骄傲,什么都瞒不过这小丫头。 傅时运也很讶异,刚才还琢磨该怎么和符洺开口,没想到云舒就猜准了他的心思,给他铺好了台阶。 傅时运的心思也是权瑾沐的心思,他们想将这些兵器收缴,纳入皇家。 又听符洺说自己天生对兵器敏感,傅时运和权瑾沐一瞬涌起赏识,尤其权瑾沐,投向符洺的眼光都蕴含炙热。 他向来求贤若渴,如果能将符洺招入皇家,让才尽其用,相当于给军事发展如虎添翼,给大明朝砌了一层坚固的堡垒。 所以两人相视频频,傅时运通过眼神询问“这是个人才,你看我们?”权瑾沐回以肯定的眼神,达成共识。 云舒从傅时运和符洺的问答中推断出了傅时运的用意,于是将傅时运推出来,直接向符洺挑明他的身份,他就好用这个身份顺其自然的向符洺提条件。 傅时运说:“符老爷,你可愿进入工部,出一份力?” 符洺听后,大吃一惊,随之欣喜若狂。 第91章 0091 最有用的线索 这太好了! 虽然云舒一再强调会酌情处理,但符洺仍然满腹忧肠,想着即使死罪可免,自己也一定难逃重罚,没想到非但没等来处罚,反而迎来傅时运的邀请。 符洺热泪盈眶,一个个扫视过他们,吸鼻子抹泪,克制不住的激动,官老爷,好人,好人哪!……感念他们的知遇之恩。 几人离开地洞,符洺伴在云舒身侧,回答她的问题。 符洺说到有人找闷子打造武器时,闷子都会另外多打造一件,偷偷给他送来。 云舒双眼一瞬放光,声音不自觉拔高,含着激动:“近期呢?近期是否有人打造武器?” 符洺点头:“有,一根小针!” 小针! 众人听得一惊,云舒当即描述出那小针模样,符洺听得连连点头,不觉惊奇,“大人,您见过?” 竟描述得丝毫不差。 云舒冷笑,何止见过,还是她从谢栎的头骨里亲自扒拉出来的! 傅时运插话了:“可是我们从白嫤曦的身体里并没有任何发现哪。” 基于上次的经验,当时仵作找不出任何丝缕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白嫤曦很可能被杀死谢栎的小铁针的这一类隐秘性武器杀害的。 可是按着这个思路找寻,找来找去并没什么结果。 云舒笑得高深莫测,“当然不会有发现,融化了,怎么会有发现呢?” 融化?众人满头疑云,不明白,片刻,傅时运乍呼:“冰!” 符洺接着他的话茬说:“闷子的确给我送过两支用冰造成的小针武器,闷子还说这是他铸造以来第一次打造这么难的武器呢。” 冰易断易碎,还易消融,无论粗磨还是细雕,眼力手劲都得恰到火候才行。 权瑾沐看着她,微微浅笑,“原来你早就想到了?” 云舒也浅浅一笑,“算是吧,是白嫤曦房间里那盒冰给我的启发,只是得不到验证而已。” 现在她终于可以确定杀害白嫤曦的凶器了,从而可以推断凶手另有其人,白文不过是个可怜的替死鬼。 权瑾沐笑意更浓,藏在袖中的手悄无声息向她伸去,勾住她的小指。 云舒心一悸动,本能抽手,却被握得更紧。 她说不清自己内心什么感受,又不由自主想起昨日的意外,她心跳得更快,随即陷入一种无法摆脱的苦恼,她突然发现自己三番五次对这位小姑娘会心跳加速,为什么? 事实本不应该,她们同为女子,她怎么能对一个女的荡漾什么心思呢? 难不成扮男人久了,连心性也跟着潜移默化了? 还是—— 云舒深邃的目光掠向权瑾沐,还是你有问题呢? 权容说:“白嫤曦身上没有别处伤口,那凶器就是从她受伤处射入的。” 也就是右太阳穴。 云舒道:“也不能这么简单断定,那针那么细小,就是从别处射入,也很难遗留下痕迹,只是从伤口处射入的可能性最大罢了。我们完全可以想象白文推得白嫤曦撞上了榻柱,右脑喷血的时候,凶手趁机发射凶器,杀死白嫤曦,一切设计的天衣无缝,表象看来就像是白文失手要了白嫤曦的命。” 傅时运接上分析:“如果我是凶手,动手的绝佳位置便是那扇窗户。” 众人赞同地点头。 温婉根据他的话再往前推移:“凶手早早隐匿在窗户下,观察屋内动静,瞅准时机出手。” 云舒道:“凶手害死小闷子,烧毁铁铺是为防止凶器暴露,但他千算万算算漏一点。” 漏了符洺。 第92章 0092 仙女楼命案 有了这条线索,云舒直奔白府。 从槐街到德和街要穿过沸沸扬扬的仙女城,云舒几人像蜗牛一样艰难地挪动在水泄不通的人群中。 尤其经过仙女楼时,连挪一步都困难,突然,“啊——!”划破长空。 这声音,尖锐刺耳,彻底盖过哄闹的嘈杂,酷如小城的街道,顿时鸦雀无声。 每个人脸上都泛着困惑,扬长脖子四下张望,迷惘地找寻声源处。 “怎么了?” “我好像听到一声叫,你听到没有?” “好像有,哪儿传来的?” …… 片刻,又窃窃私语起来。 他们没听清,但云舒几人听了清楚,习武之人,耳力、眼力各方面都要比常人敏捷数倍。 云舒抬头望向仙女楼上众多支开着的窗户的其中一扇,声音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 他们赶紧拨开人群进入,直达五楼,准确拐到那间雅间,离远就看到门外堵满了人,有本楼进进出出的小厮,也有围观的群众…… 妈妈在雅间内,先是吓得魂飞魄散,一声凄厉惨叫,接而大吼:“快去报官!” 跑去报官的小厮与云舒等人撞个正着,云舒匆匆道:“我们是官府之人。”撂下这句冲入雅间。 仙女楼秩序太混乱了,门口要不是有小厮堵着,恐怕人群如潮水,早已灌进了房间,人们一波接一波的不断续上,小厮渐渐力不从心,开始挡不住想要拥挤进房间的人群。 云舒一看这情况,连忙道:“陆大人,我们需要官兵维持秩序。” 傅时运抢说:“我去吧。”他可以飞回衙门,比陆白快些。 几个人终于挤进房间,妈妈见官人来了,一瞬哭着迎上去,涂着樱红蔻丹的手指颤巍巍指着床榻方向,泣不成声。 一进门一张圆木桌挡着床榻,云舒绕到桌后,在榻和桌间的空地上,面朝上躺着具尸体,心口淌血,右手握着把匕首。 那张脸几人并不陌生,温婉不可置信地捂住嘴,喃喃道出他的名字:“恨歌。” 云舒蹲下查探尸体,体温尚热,不显僵硬,没有尸斑,看来死亡不久,连半个时辰都不到。 再观看周围,房屋窗明几净,床褥整洁一丝不苟,桌下的小圆凳都没有拉开,说明恨歌死前没有躺在榻上,或坐在凳上,最可能是站着的。 他死在离桌子很近的位置,如果死前与凶手发生争执,应该会撞上桌子,掀翻上面的茶盏,但茶盏整整齐齐,这证明,恨歌应该是在无防备情况下被杀。 从而推断,很可能是熟人作案。 云舒招来妈妈,问:“这是恨歌的房间?” 妈妈点头。 四面墙壁贴挂着各种字画,诗词歌赋、虫雨鸟兽、山水花林……水墨丹青,有些出自名家之手,也有自题的,下角落名:恨歌。 忽然,枕头下压着一个拐角,云舒定睛细瞧,是纸张的一角。 她抽出来,上面留着四个字:我好痛苦 其他人也凑过来,权容呼:“他是自杀的?” 我好痛苦。 这不明摆着的意思,活着痛苦,所以寻死么? 第93章 0093 奋不顾身救人 傅时运来后顺便带来了个消息:“我飞经白府时,看见里面十分混乱,还听到哭声,便进去打听了下,小厮说他们的小姐投湖自尽。” 云舒一骇:“死了?” 傅时运摇头,“抢救过来了。” 几个人面面相觑,云舒又仔细探察了一遍现场,确认没有什么疏漏,命人抬走了尸体。 他们出了仙女楼,大步流星赶去白府。 一进门,便能听到阵阵震天呛地的哭喊,明显是白夫人在伤心欲绝。 白老爷听小厮来报,官府之人到场,连忙出门相迎,欲行礼,云舒摆摆手,急问:“令千金还好?” 白姜道:“多谢大人关心,小女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云舒又道:“白老爷,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见见令千金?” “自然。”白姜手势一请,礼让他们行往白茹烟的闺房。 白茹烟靠在榻上,乌发垂落,神色憔悴,苍白的脸上挂着两道未干的泪痕。 白母正坐在床边照顾女儿,手里端着碗燕窝,喂到白茹烟嘴边,但白茹烟怎么都不张口。 房间内还有两个丫鬟侍立,除此之外,云舒还看到了徐娘。 她略感意外,但不动声色,淡呼:“徐娘?” 徐娘一直注视着白茹烟,听到有人喊自己,打个激灵,回头看见了云舒。 她讪讪一笑,“云大人。” 云舒依旧淡然,“徐娘怎得在这里?” 不是说她和白家一家人的关系并不融洽吗?来这里做什么? 不等徐娘张嘴,白夫人就帮着解释:“大人有所不知,是徐娘救了民妇的宝贝女儿。” “哦?”云舒眼中划过一丝看不懂的意味。 为不打扰白茹烟休息,几人来到外厅,白夫人招呼他们坐下,并让下人端来茶水点心,认真回答云舒所有的问题。 白茹烟投湖的经过,最清楚的当属徐娘,因为白茹烟投湖时,她恰巧路过,看到了全过程,这才算及时救下白茹烟,要再晚一点,白茹烟可能真就香消玉殒了。 简单的经过,其他人都没听出有什么不妥,唯独云舒,眉宇深沉,让人看不穿在想什么。 云舒又问:“徐娘平时都在哪做工?” 徐娘低着头,诚善地回答:“白天在香旬酒楼,夜间在仙女楼。” “仙女楼?”陆白脱口而出,“那你可认识恨歌?” 徐娘依旧笑容诚善,“仙女楼的头牌,自然是晓得的,但我们并不相识,我一个做苦工的奴役,有什么资格认识头牌呢?” 云舒笑容可掬,“徐娘真是难得一见的好人,能吃苦不说,还奋不顾身救人,可讼可赞呐!” “云大人过誉了。”徐娘被云舒夸得感到不好意思,傻笑着缓解尴尬。 云舒话锋一转:“徐娘,我们还得再劳烦徐娘,到令爱的房间走走。” 徐娘连连点头,“这有什么可劳烦的,大人查案,小民自当配合。”说着,将他们引到自己和白嫤曦的住宅。 院子还和几日前无样,一进门右侧的一块小花圃花苗茁壮,郁郁葱葱,云舒瞥一眼,发现其中的一小片土地有别于别处的干土,微微潮湿。 房屋窗明几净,床榻、地上的血迹也都不见了,打扫得很彻底,很干净。 还有不同于第一次来时的是房间不再那么凉爽了。 第94章 0094 家丑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 炎热正午下,热的人连气都懒得喘,隔壁院落却传出一声破云裂石的怒吼,惊得树梢鸟儿慌不择路展翅飞逃。 众人闻声,赶紧来到声源处。 原本躺在榻上休养的白茹烟现在狼狈地趴在地上,被白姜一下一下狠狠地鞭打。 发丝凌乱,头颅低垂,云舒他们瞧不到她的神情,但能看到不断滴落到地上的血丝,还有孱薄后背上蜿蜒遍布的鞭痕。 “老子打死你!”“唰唰——” 白姜的震怒声和鞭子的飞舞相互交杂。 旁边,白夫人哭着喊着抓扯白姜的手,求别打了,白姜一脚踹开她,继续施虐暴行。 众人看着这一幕,一时反应不过来,徐娘一看,当即扑了上去,整个人压在白茹烟身上,用左手去挡鞭子。 “啪”一声,鞭子在徐娘左手心留下一道深刻的血痕。 傅时运和权容赶紧上前阻拦,权容抱住白姜的腰往后拖,傅时运夺下鞭子,高声问:“白老爷,什么事让你这么怒不可遏,连亲生女儿的性命也不顾了?” 白老爷牙齿磨得咯咯响,盯着白茹烟的眼眸噗噗喷火,“什么事?我白家出了一个不知廉耻的贱货!” 温婉和云舒去搀白茹烟,这时白茹烟抬起头来,众人才瞧见她的神色。 虚汗浸湿了衣襟不说,脸白的像只剩一口气吊着的将死之人,嘴唇干裂成一道一道,渗着血丝,眼眶下,不知是汗还是泪。 徐娘瞧着白茹烟心疼得泪水夺眶而出。 “孩子啊,快让为娘看看。”白夫人泣不成声,抓着女儿的手剧烈地颤抖。 “娘——”白茹烟喊了一声,眼泪扑簌而下,上牙紧咬下唇,几度崩溃,生生忍住。 白茹烟拽着娘亲的手腕,苦苦哀求:“娘,求求您,我要这个孩子,求求您……” “你这不要脸的贱货!” 不等白夫人说什么,白姜一听这话,瞬间疯了似的,又拳打脚踢着向白茹烟扑过去。 权容和傅时运一左一右架住他,毕竟是两个练武之人,白姜挣脱不得。 云舒很镇静,眼眸不经意地划动,暗暗留意,白姜、白茹烟、白夫人、徐娘,包括大气不敢出的下人,将这些人的神情一一印在瞳底。 然而白茹烟乞求母亲的话让云舒吃了一惊,孩子?该不会…… 白茹烟见母亲踌躇迟疑,面有难色,不顾满身伤痕,直直跪下,声色更加凄婉:“娘,孩儿求求您,您求求爹爹,不要夺走我的孩子……求您……” 云舒几人眼睛瞪得牛大,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一脸“我的天!” 就在刚才,大夫来诊脉时,诊出白茹烟有了身孕。 未出阁却怀有身孕,怪不得白老爷会震怒,不惜将女儿打死。 陆白瞟瞟云舒:我们要不要出手? 云舒回以眼神:先等等。 有什么东西从心底呼之欲出,云舒明显感到这种迫切越来越清晰。 徐娘“扑通”一声跪下了,两只膝盖磨到白姜跟前,攥住他裤脚大哭,“老爷啊,茹烟,茹烟她还是个孩子,是您的亲骨肉,您真的忍心眼睁睁看她死吗?” 第95章 0095 野男人 白姜闭上眼,花了许久镇定心思,再睁眼,两道锐利目光射向自己女儿,“那野男人是谁?” 白茹烟倔强地对上他的目光,“他不是野男人,是我最爱的人!” “恬不知耻!”白姜又勃然大怒,身子一晃险些栽倒。 白姜恨呐! 女儿不知悔改也就算了,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最爱的人”,这么掷地有声,气得白姜血压直冲头顶,止不住地晕眩。 白姜阴沉着脸,忍着怒气再度开口:“我最后问你一次,那野男人是谁?” 白茹烟依旧倔强,咬着嘴唇眼泪扑簌而下。 云舒清楚地看到,白茹烟望白姜的眼光含着希冀,又有委屈,那表情好像她想开口,但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 白茹烟忽然像下定决心,一瞬扑到白姜面前跪下,抱住他的腿说:“爹爹,您恨女儿怨女儿,想怎么打死女儿都行,女儿只求您,能认下这个孩子,他是您的亲外孙啊!” “狗屁!” 白姜一脚把白茹烟踹翻,气得胸脯迅猛起伏,“外孙?你妄想!我永远不会承认这个野种的!”气急攻心,昏死过去。 场面更加混乱。 陆白赶紧派来两个衙役照看白家,并给请了汾郡最好的大夫。 云舒他们抛下白府遥遥远去。 路上,几人都盯着云舒,云舒仰眼望天,神情恍惚,有些游离,但脑子无比清亮。 “师傅,现在我们去哪?”权容问。 云舒瞧他一眼,“仙女楼。” 离开仙女楼没多久,又周而复返,老鸨自是知道他们登门所为何事,这次云舒未多停留,只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妈妈,这恨歌是左利手吗?” 老鸨点头。 云舒询求更确定的回答,“一直都是?从来不会用右手?” 老鸨说:“是啊,恨歌打小就入我们仙女楼了,抓箸拈花、写字作画、弹琴跳舞……不管做什么都是左手,改都改不过来。” 云舒又问:“那您可知恨歌有什么关系密切的人?” 老鸨一笑,“每天来找恨歌的人都很多,要说密切,那也多得不得了,这个我还真说不上来。” 云舒“哦”一声,想想没什么可问的了,转身出了门。 一出来权容就忍不住张嘴:“师傅,您怎么知道恨歌是左利的?” 其他人也眼巴巴望着她,是啊,绞尽脑汁也想不透她是怎么知道的? 云舒一笑,权瑾沐帮着解答:“我们见过恨歌跳舞啊,不记得了吗?” “恨歌跳舞?” 傅时运呢喃着回忆那日恨歌跳舞的情景,空中绸带,恨歌翩翩飞舞,美不胜收…… 啊! 手! 恨歌无论从空中飞落,还是在舞台上拂袖挥扇,玩弄小玩意儿,用得都是左手。 众人登时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权容更迷惑了,“师傅,您怎么会突然想到恨歌跳舞,想到他是左利呢?” 云舒高深莫测地笑,故意吊他胃口,“这个嘛,以后你会知道的。” “师傅,师傅,您就说说……”权容不停磨缠云舒,在耳旁叽叽喳喳,傅时运忽然道:“所以恨歌根本不是自杀的!” 云舒挑眉,笑容灿烂,看着他说:“傅大人,脑瓜子很灵光啊。” 傅时运没有被调侃的尴尬,反而欣然接受了这句赞词,“死时匕首在恨歌右手中,可他是左利,要真自杀,匕首应该习惯用于左手才对。” “对,没错,”云舒接着说,透着揶揄,“而且他的死相很愚蠢,”转而看向权瑾沐,戏谑问:“姑娘,如果你把自己捅一刀,还会费劲把刀子拔出来吗?” “哦!”众人又是恍然大悟的一阵唏嘘。 想死,直接一刀子进去躺下死不就成?再拔出来? 是个正常人都不会多此一举吧? 第96章 0096 云舒设计 因此云舒看到那封遗书时只觉滑稽,凶手想伪造自杀现场,却偏偏百密一疏。 温婉问:“云大人,您说这恨歌的死和白家会不会有关联?” 云舒摇摇头,“说不准。” 说不准?权瑾沐看着她笑,明明脸上那么自信,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还假装糊涂说不准? 小破丫头。权瑾沐满脸宠溺。 陆白苦着脑,亦苦着脸,“云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云舒神秘一笑,没头没尾给出四字儿:“装神弄鬼!” 夜深声寂,拂卷在流云中的白月泛着诡秘清光,黑烟缭绕,阴气森森。 一股劲风呼过,掠得厚重的窗扇撞上墙,“啪嗒”直响。 榻上的人猛然惊醒,惶恐瑟瑟,颤着声问:“谁?” 回应她的又是“啪嗒”一声响。 黑暗中,白茹烟两只大眼睛分外鲜明,如黑雾中的两团白点,鬼气十足,一瞬不瞬盯着窗处,心提到了嗓子眼。 死寂中,只有“咚、咚、咚——”自己无比清晰的心跳,和放到不能再轻的呼吸。 “烟、儿!” 猛不防听到这声呼唤,白茹烟骤然失去血色。 烟、儿…… 这声湮灭于记忆深处的情人的呼唤,一瞬复燃,白茹烟不可置信,双眼茫然盯着前方,好像能看到什么东西。 “烟儿。” 正当她以为自己听错时,这声呼唤又无比清晰地回荡起来。 白茹烟一个挺身扑下地,四方旋转,望着茫茫黑暗,大喊:“恨歌,是你吗?恨歌!” “是我,烟儿是我。” 白茹烟一瞬泪如泉涌,“恨歌,你在哪里,在哪里?恨歌……” “烟儿,我死得好冤啊,那个老婆子杀死我还逍遥法外!” “恨歌,你在哪里,谁杀了你?告诉我,告诉我……” 白茹烟跟真疯了似的,竭力嘶喊,泣不成声。 “那个老婆子,烟儿,那个老婆子,徐老婆子!” “恨歌,恨歌,……” 白茹烟还在嘶喊,烛光骤然大亮起来,白茹烟吓得尖声利叫,瘫坐在地。 她一身素服,烛苗跳跃的掩映中,神色凄然,发丝凌乱,一绺斜越过脸颊,粘在嘴角,随着呼吸,发梢一起一落,泪痕斑驳,大半夜中,真如同索命贞子。 好长时间后,白茹烟才魂归附体,四肢撑地爬起,踉踉跄跄跑出门。 徐娘的院落中还灯火通明,徐娘坐在烛光下,正纳着一双花布鞋,小巧玲珑,甚是好看。 门突然咣当被撞开,徐娘抬头看见冲进来的白茹烟,惊得从椅子上站起,“茹烟?怎么还没睡?” 白茹烟硕大的眼瞳一改恐惧,变成满目仇恨,和隐约的杀气,一指徐娘,愤然嘶吼:“是你杀了恨歌!” 徐娘一瞬膛目结舌,“茹,茹烟,你胡说什么?” 白茹烟死盯着她,一字一字质问:“恨歌把一切都告诉我了,是你,是你杀了他!为什么,为什么!恨歌哪儿招惹到你了,你为什么要这么狠心?” 白茹烟步步紧逼,徐娘连连后退,后腰磕在桌沿上,“茹,茹烟,我没有,别瞎说,我……” “还敢狡辩!” 白茹烟猛然抓起针线篮里的剪刀,朝徐娘刺过去,“我要为恨歌报仇!” 第97章 0097 破案 “茹烟呐!”徐娘一声大叫,闪身躲避,脸颊差点被刀尖划中。 房间顿时陷入混乱,两个女人的尖叫震耳欲聋。 躲在暗处的一人悄悄问:“云大人,你看这……”傅时运声音透着忧虑,怕真闹出人命。 云舒盯着房内景况,慢慢摇头,“再等等。” “茹烟呐,茹烟,你听我说!”徐娘陡然拔高声音,完全盖过了白茹烟的恶叫,刺进白茹烟耳膜。 白茹烟好像被一声吼得震住了,一顿,徐娘趁机夺下她手里的剪刀,并把她反制住。 白茹烟死命挣扎,脑袋前后左右晃荡,头发随之乱舞,真像个疯婆子,不断质问:“为什么要杀他,为什么?他是我孩子的父亲啊!你杀了他,如同要了我的命,我的命啊!……” “啪——”清脆的巴掌响彻房间,白茹烟直接被打懵了。 徐娘看着她这副疯魔模样,恨铁不成刚地咬牙,“他是个妓子,你一个堂堂千金小姐,怎么能和那种人往来!” 白茹烟泪水夺眶而出,扯着喉咙喊:“我就是喜欢!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卑微下贱的村妇,凭什么管我,凭什么?” 徐娘声色俱厉:“凭我是你娘!” 凭我是你娘!……房间登时鸦雀无声,只回荡着这五个字。 白茹烟乜呆呆地瞪大眼,嘴巴机械张合:“你说什么?” 徐娘也捂嘴瞪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一怒之下脱口而出了。 沉默—— 许久的沉默后,徐娘轻轻一叹,饱含伤情,颤抖着手抚上白茹烟面颊,眼眶泛红,“茹烟啊,我的孩子,你只知道为娘做这一切都是为你好就行了,其余的,一切罪过,一切重责,都由我一人来担。” 白茹烟还有些乜呆,“所以,的确是你杀了恨歌?” 徐娘不言语。 白茹烟似乎想到什么,又问:“白嫤曦也是你杀的?” 徐娘依旧不言语,说:“你走吧。” 白茹烟惊瞪着眼,一眨不眨,任由泪珠滑落,良久,清醒过来,哭着喊着扑往门外:“我要去官府告案,控告你的罪行!……” 徐娘脸色骇变,赶忙追,“茹烟,你疯了?茹烟!我是你娘……” 半个“娘”字戛然而止,出来门外,徐娘冷不丁看到前方的一伙人,为首的赫然就是云舒,两面伫立着官差衙役,竟还有白老爷和白夫人,包括一些下人,个个怒目圆睁。 徐娘全身发冷,血液凝结,如搽了面粉一样惨白的脸浸出冷汗。 陆白一挥手,“拿下!” 两名官差噔噔噔上前,拿下了徐娘。 直到出了谢府大门,徐娘还恍恍惚惚,仿如置身梦境,不敢相信这一切,前一刻还好好的,自己怎么突然就被绑了? 次日天亮,本案正式审理开堂。 罪犯徐娘跪在公堂中央,后面是白姜与其妻女,还有从牢里出来的白文。 门外站着一群围观百姓,望着堂内叽叽喳喳个不停。 陆白神色冰冷,“徐娘,说说吧。” 徐娘死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缄口不言。 云舒一吸气一呼气,来到她近前,劝道:“徐娘,昨晚你和白茹烟那一番激烈的畅谈我们全都听到了,这么多人证在场,你觉得,缄口沉默还能救了你吗?” 第98章 0098 云舒的缜密推理1 徐娘灰白的脸上终于有所松动,眼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苗彻底破灭,阖上眼睛,空灵沧悴地说:“罪妇认罪。”划下两行清泪。 陆白再问:“白嫤曦、铁匠务孟、仙女楼恨歌,皆你一人所为,是也不是?” 徐娘睁开泪眼,轻轻点头,看向云舒,“罪妇只有一事不解,大人究竟是如何怀疑到我的?” 众人也齐刷刷看向云舒。 云舒微微一笑,开口了:“徐娘,你的谋划看似详密周全,天衣无缝,实则漏洞百出。” 众人静息凝神,一瞬不瞬盯紧云舒,生怕错过什么。 云舒不急不缓道:“徐娘,你说自己昼夜都会做工,就连白嫤曦死时还照样操劳,可偏偏,白茹烟出意外怎么就恰好让你撞见呢?按照以往,她跳湖时你应该正在香旬酒楼才对啊?这是一。” “白茹烟跳湖是你不惜性命救上来的,白老爷鞭打白茹烟,又是你奋不顾身扑上去,表现得比白夫人这个亲娘还急切关心。你对白茹烟这份过度的爱,不得不让人疑心呐。” “尤其你背井离乡投靠白家,白老爷乃至白家上下对你并不仁善,你还偏偏用命来护白茹烟,这更令人匪夷所思,这是二。” “恨歌是左利手,但死时匕首却在右手,一点不合乎常理,所以我由此断定,恨歌是他杀,但又搜出来一封遗书,怎么解释呢?” 云舒突然高深莫测地盯向徐娘,眼神落到她的左手,“徐娘,如果我猜得没错,你也是左利手吧?” 这话一出,全场震惊。 就连权瑾沐,也快速闪过一抹不可思议。 徐娘愣愣问:“您,您怎么知道的。” 云舒笑容加深,“当然是看出来的,你扑上去救白茹烟,挡鞭子挥得是左手,在那种紧急的情况下,这完全出于你的本能吧。” 也正是这点,给了她启发,让她联想到恨歌也可能是左利。 “那么自然,徐娘你这只左手灵巧的很,能分毫不差临摹恨歌的字体,伪造遗书,房间到处贴有他的字画,你完全可以当场临摹。” “这也是为什么现场没有争斗痕迹,恨歌死前没有挣扎,因为他与你相识,对你根本没有防范。我想,你俩是通过白茹烟这条线认识的吧?” “你杀白嫤曦是为了白茹烟,我猜,是白嫤曦知道了自己身世,想要告诉白老爷,她才是真正的大小姐。但你不愿意,因为你不想让白嫤曦夺得自己女儿奢美的生活,于是和白嫤曦发生争执,最终对白嫤曦痛起杀心。” “杀恨歌也是为了白茹烟,恨歌身为妓子,你是断断不允许白茹烟和这种人有接触的,但屡劝白茹烟不听,于是再起杀心,那天你并没有做工,杀了恨歌后第一时间从仙女楼赶回了家,为的就是防止白茹烟自杀!” “因为你深知白茹烟对恨歌痴心一片,恨歌一死,白茹烟极可能殉情,因此所谓的‘恰好’撞见白茹烟寻死根本不是偶然,而是蓄意为之!”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杀白嫤曦和杀恨歌用的凶器不一样呢?” 第99章 0099 云舒的缜密推理2 云舒抛出这个问题,公堂死一般的寂静,权容恍悟地一拍大腿,“闷子!” 云舒点头,“不错,闷子,杀白嫤曦的凶器你就是找闷子铸造的,白嫤曦死后,你怕官府在闷子那儿查到什么,便急不可耐对闷子下杀手,用毒粉捂死他,然后放火烧了铁铺。” “杀恨歌只是你的突发奇想。你还想用和杀白嫤曦一样的手法杀死恨歌,但闷子已然殒命,无法再为你打造凶器。” “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能像冰一样悄无声息的匿迹,想掩藏一切,冰是最好不过的选择,你便尝试着自己再度用冰打造凶器。” 云舒说到这儿一顿,徐娘剧烈颤抖,神情动作无一不表露着云舒所言皆正确无疑。 其他人听得诧异唏嘘,傅时运问:“云大人,您怎么知道她自己打造凶器的?” 云舒浅笑,“傅大人,您好好想想我们第一次去白嫤曦房间,和第二次去时有什么不同?” 傅时运敛眉,敛到一半,猛然道:“房间温度!第一次还很凉爽,第二次就热起来!” 云舒说:“是啊,徐娘,你在杀恨歌的头天晚上,一定磨了一晚上冰吧?很可惜,你并没有闷子的手艺,把冰磨完还没磨出什么名堂,然后把碎冰倒入了花圃里,我说得可对?” 那天她进入院中,首先瞧见的就是花圃里那一滩潮湿,后来想到,那是冰消融留下的痕迹。 徐娘抖得更厉害,都不敢直视云舒眼睛,仿佛那双美丽的眼睛能毫无障碍地窥穿到她心底。 “干脆你就随便选了把匕首,然后伪造成自杀,以此蒙混过关。” “徐娘啊,你真的很有心机,可千盘算万思虑,没有想到恨歌和你一样,也是左利。” 权瑾沐的双眸热切盯着云舒,开口了:“所以你就想到装神弄鬼,让凶手自现原型?” 云舒对他会心一笑,微微点头。 温婉还有一点不明:“云大人,那恨歌和白茹烟呢?您是怎么想到他们有关系的?” 云舒又会心一笑,“这两个人嘛,一开始我还确实没往一块儿想,白茹烟投湖时我还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为什么寻死,直到听到她有孕的消息,而且当时白老爷三番五次问她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她的反应呢?” “既然孩子已经让人知道,那再说出孩子的父亲又有什么关系?可她闭口不言,明显的有所顾虑,致使这种的原因最可能有一点,不敢说出孩子的父亲。” “加上恨歌一出事她也相继出事,不得不让人起疑,于是我尝试着把两人联系在一起,如果她背后的男人是恨歌,那她不肯对白老爷吐露实情就能解释得通了。” 白茹烟不知羞耻与人苟合,还留下了种,这已经是大罪,但念在是自己女儿的份上,白老爷还可能饶她一命。 可一旦知道孩子的父亲是一个最可耻最下贱的妓子,那性质就变了,与这等人厮混,白老爷一定不会再顾念血脉之亲,活活打死她的。 这就是白茹烟一直不敢开口的原因。 一阵慨叹,满堂人看云舒的目光无不敬佩,尤其傅时运,别看这小子平时大大咧咧,那毕竟是丞相的儿子,堂堂大理寺卿,身边的狐朋狗友不是王爷就是郡主,内心肯定是高傲的。 原来听说云舒断案如神,觉得不过传闻罢了,未免有点神化。 今天他才真切彻骨地感受到这被誉为第一神探的少女,是真能担得起此名。 超常的洞察力、缜密的心思、敏捷的头脑……无一不令人赞服啊! 连害三条人命,罪大恶极,徐娘赐刑腰斩。 至于白文,禽兽不如,被流放到边疆当苦役,永世不得回京! 第100章 0100 奴家对您没有意思 一夜暴雨,清晨雨过天晴,横亘出一道七彩霓虹,与蒸腾的云霞交相辉映,给大地镀上一层彩金。 上方蔚蓝如洗,晶莹的露珠从草间滑落,大自然的林里,鸟啼泉咚,迸发着勃勃生机。 “容子,来来,到哥哥这儿来!哈哈……” 不用说,这又是傅时运调戏权容的声音。 大王爷权骁、二王爷权倾琛、三王爷权瑾沐、四王爷权容、丞相之子傅时运,几人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厚笃,私下完全没有身份隔阂。 可天不遂人意,后来兄弟反目成仇,五个人剩下四个人了。 权倾琛、权瑾沐、傅时运、权容还是那么要好,只是权倾琛双腿负伤后很少再与他们一块玩闹了。 一些事,如一把刀一样一直扎在权瑾沐心脏,疼了这么多年,现在望着傅时运和权容打打闹闹,这种沉钝的痛变得无以复加。 不禁想起儿时左手牵着大哥,右手牵着哥哥,甜甜的一人一声呼唤“哥哥,哥哥……” 权瑾沐耷下眼帘,神色黯淡,哥哥的腿是他的心病,大哥的右臂亦是他的心病。 香气扑鼻的烤鸡味儿蔓延开来,云舒拱拱鼻子闻一闻,垂涎欲滴,忽而瞥见他忧伤的神色,心里一揪。 伸手搭上他的肩,“姑娘,你怎么了?” 权瑾沐连忙隐去情绪,甜甜笑道:“大人,奴家没事,”看看烤鸡,装出好想吃的样子,“烤好了吗?奴家快饿死了。” 云舒宠溺一笑,“馋猫!”撕下条腿,垫上手帕,“呐,给你。” 权瑾沐一脸得瑟,尾巴翘得老高,撒娇卖萌让云舒给他烤鸡不说,接了鸡腿还仰面躺下,脑袋枕在她腿上。 温婉和陆白面面相觑看着这幕,心说云大人也太宠爱这位了吧?看看,这哪还有个下人的样子?小姑娘简直嚣张到没边了。 其实云舒自己也很惊异,不是嫌权瑾沐没大没小,而是觉得他们之间太过亲密了,越来越超出一个度。 云舒眼波闪闪,鸡腿搁在嘴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愣着思索这个问题,愈想愈觉得这问题挺严重的。 于是她正色言道:“姑娘,有件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权瑾沐懒洋洋眯着眼,“什么事呀?” 她伸手推他,示意他起来,“你是女的,我是男的,我们这样不合适。” 权瑾沐一听,唰睁开了眼,但依旧躺着,云舒推也推不动。 权瑾沐思绪快速运转,对啊,他怎么忽视了这个问题? 现在他是女儿身,女儿家最重名节,可他动不动就对她又搂又抱的,难保她不会生疑。 至于别人怎么看,权瑾沐完全不在乎,只在意她怎么想。 他坐起,冲她娇羞一笑,“大人,奴家知道您想说什么,可是大人,您真是冤枉奴家了。” 云舒仍有疑云。 权瑾沐解释:“大人,奴家的身世您是知道的,无父无母,无依无靠,后来遇到大人,救奴家于水火,奴家感激涕零,下定决心要永生永世追随大人左右,可绝不是大人……大人所想得那样啊!” 说到最后,权瑾沐小了声,垂下眼,显得凄楚,实际在偷眼观察云舒的脸色。 云舒眉梢一扬,“哦?我想得哪样?” 权瑾沐羞云怯雨,将一个女儿家该有的羞怩发挥到淋漓尽致,“大人~” 一声绵绵的呼唤,意思人家怎么好意思开口呢? 但还是支支吾吾说了:“大人,奴家对您并没有那个意思。” 第101章 0101 奴家拿您当哥哥看 云舒心一跳,继而听他道:“大人不知道,奴家其实已心有所属。” 接下来权瑾沐胡扯瞎掰了一段凄美的天人永隔的爱情故事,归为一句话:奴家心仪之人和大人一样风度翩翩,对奴家百般宠爱,所以奴家有时难免心神恍惚,错将大人当成依托。 云舒听闻暗松口气,自从把这女子领进门,他就一刻不离地黏在自己身边,甚至总会隔三岔五地做些出格举动,搅得她心神不宁。 原来是自己多心了,哈哈,误会,误会一场。 这下云舒再也不为那日的意外忧虑了,但是嘛……她笑容的背后蕴着危险,某些事还没证实,她仍旧疑虑难消。 权瑾沐还怕她不信,又说:“大人,奴家只拿您当哥哥看待,若是奴家做了什么越愈行为,奴家甘愿受,受罚。”登时泪眼汪汪。 云舒一笑,捏捏他脸,“爷也将小姑娘当妹妹关照啦,你这么可爱,爷怎么舍得惩罚你呢?” 云舒看不穿眼前这人是只真正披着羊皮的狼,单纯无害的背后对她早已设下了连环圈套,正一步一步、一点一点将她吞噬殆尽。 忽而一声尖钝的啼叫席卷万里长空,围坐于火堆的一群人中,权瑾沐和傅时运登时警铃大作。 别人不会在意这声鸟鸣,但权瑾沐和傅时运可是无法忽视,因为这只鸟,是权瑾沐特意训练出来的,专门传递机密情报。 它的叫声乍听上去和一般的鸟没什么区别,但细细回味,那声音是又尖又钝的,而且有点类似“婶、婶——”的发音,遂乎傅时运给起了个逗趣的名:花婶婶。 权瑾沐和傅时运快速交换一眼,傅时运借口起身,折隐向丛林深处。 花婶婶在天空盘旋三圈,落到傅时运手臂,把嘴中衔着的信件放入他掌心。 傅时运摊开一看,脸色一变,转瞬又恢复如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回去继续吃烤鸡。 其他人没留意傅时运平淡面容后的波澜,可权瑾沐一眼就瞧出了,心里便明白出事了。 一行人吃喝玩闹了个尽兴,回到衙府已经不早,云舒简单洗漱了番,沾枕即入梦。 傅时运心事重重,俟到深夜,来到权瑾沐房间,权瑾沐听到响动,点亮蜡烛,两人坐在桌前,凑着头看花婶婶送来的信。 上面只字未有,仅仅画着一幅图,大背景是恢弘群峦,其中一山的山脚挖出个洞,里面聚满尸骸。 傅时运道:“这是矿工们挖出来的,看图画运线,应该是老梁的手笔。” 权瑾沐思索少顷,道:“阿运,我以‘权瑾沐’的名义拟封书信,你交给云舒。” “好。” 第二天一早,云舒还在做梦,傅时运就急不可耐地敲响了房门。 “谁啊,谁啊?……”云舒迷迷糊糊的,哼出浓重的鼻音。 傅时运灼急道:“云大人,快开门,有急事儿。” 云舒睡眼惺忪套上外衣,下地打开门。 傅时运闯进来,顺势拉着她坐在凳子上,将权瑾沐的信笺展开到她面前。 云舒糊糊涂涂的脑子渐渐清晰,信上刚劲潇洒的笔迹映入眼帘: 速来角郡。 ——瑾沐 亲留 下面附着一幅昨晚权瑾沐和傅时运看得一模一样的图。 第102章 0102 本王很想你 聪明如云舒,她一眼就读懂了图的含义,死盯着问:“傅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傅时运道:“先收拾,我们得马上启程,路上慢慢与你说。” 这边的响动惊醒了其他人,看着他们问:“你们要去哪儿?” 傅时运看看权容说:“角郡釜山。” “釜山?”权容惊异地跳起来,对于这个地方自己并不陌生,因为常能在权瑾沐口中听到。 权容也赶紧回去拾掇,温婉征询:“我可以去吗?” 傅时运点头,“快去收拾。” 一行人登上马车,临行前,云舒嘱咐小红小绿尽心协助陆白,两小丫头常年跟在她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不少本事,一些小难案件,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尤其叮嘱姑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权瑾沐重重点头,倚在门栏依依不舍地送行,直至马车消失在朝阳中。 权瑾沐折回房间,两三下扒除姑娘的行头,露出冷峻绝艳的容颜,和欣长挺拔的身姿,从后院掠向空中,刹那消失。 马车日夜兼程连赶三日,还没穿出荒野的丛林。 天上的人也不眠不休飞了三天,但他的速度远比他们快,等马车停在一处荒野里摆设的茶铺时,他已经坐在了那里。 傅时运在车厢外驱马,连走三天三夜终于找到一处可以歇脚的地方,当看到树荫下的方桌上坐着的权瑾沐时,他一瞬双眼放光,吆喝着马车停下。 里面的人撩起车帘,探出脑袋来,四下打量,不慎与他的目光遥遥交汇。 云舒怔愣,漫天飞舞的落花中,他笑意盈盈,完全一脱平日孤冷出尘的傲然,是那般邪魅张扬,牢牢勾住了她的魂。 云舒木纳地下了车,站在离他十步远处,傻傻望着他。 温婉也一眼瞧见了权瑾沐,顿时笑颜如花,飞奔到他近前,娇羞呼唤:“王爷。”眼眸充满爱慕。 权瑾沐“嗯”一声,眼睛从始至终停留在十步远的人儿上,起身,沿着他们距离的直线,一步一步而去。 第十步驻足,俯身凑近她,脸对脸,声色该死的撩人:“本王长得好看吗?” 云舒傻傻点头。 他笑颜更加灿烂,好像有意勾引似的。 云舒被他一笑晃了眼,这才猛然清醒,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失态,登时粉面通红。 “哈哈——”权瑾沐将她羞答答的样子看在眼底,朗声大笑,欢畅洒脱,恣意昂扬。 云舒脸红更甚,似有两团火在烧,正手足无措,他突然一敛笑容,低沉而认真地说:“云舒,本王很想你。” 什么? 云舒又一愣,脑子稀里糊涂乱转,嗡嗡嗡回荡着那句“本王很想你”…… 假的吧?幻听? 嘿云舒?你傻,傻了?…… 果然,他猛弹下她额头,道:“本王与你开玩笑的。” 云舒心头有一万只小鹿乱撞,眼眸不自主闪送出秋波,无一不在表露着她的心乱。 权瑾沐撩完就走,一点不负责任。 云舒气鼓鼓瞪着他背影。 浑蛋! 浑蛋,浑蛋!哼! “还不跟上?”他头也不回,懒洋洋地高声说。 云舒最后剜他一眼,鼓着小脸,哒哒哒迈小碎步跟在身后。 第103章 0103 解梦 “三哥,三哥,你怎么在这里呀?看见你我真开心死了~” 一行人坐在茶棚下歇息,权容殷勤地绕在权瑾沐身边,鞍前马后。 权瑾沐抿口茶,笑着揽住他的肩,“看见我很开心?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呢。” 这话说得很意味深长,不过权容并未听出来,只一个劲儿地傻笑。 又走一天一夜,马车终于使进角郡的城门,就在这时,权瑾沐开口了:“云大人,本王昨儿做了个异常奇怪的梦,你来替本王解解当中含义?” 云舒眉梢微挑,似乎来了兴趣,“说来听听?” 车厢内,云舒和权瑾沐相对而坐,之间隔着条案桌,上面摆放着各种茶点。 权瑾沐神秘地笑,“附耳过来。” 云舒侧转身,同时前倾,耳朵伸向案桌中央。 权瑾沐也弓身前倾,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字说:“云大人,梦里有个小人给本王前后挂了两个牌牌,上面画着四脚朝天的绿乌龟,同时给本王扣了顶绿帽子,还在后面驱策本王,得儿~架!” 云舒嗔目结舌,整个人如遭雷殛,龟裂成一道一道,然后化为齑粉。 得儿~架!得儿~架!…… 这么清脆的声音,可不就是梦中的自己吗? 权瑾沐邪魅地笑出声,还使坏的朝她耳朵吹气,但云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察觉到。 他危险地说:“云大人,依你之见,这是何意?” 云舒依旧木楞。 “云大人,云大人?……”权瑾沐唤了好几声才把她叫醒。 云舒表面干笑,灵魂缩成一团,嘤嘤啜泣。 权瑾沐加重剂量地恐吓她:“云大人,那小人,本王看得清清楚楚,”一停顿,上下打量她一眼,再悠悠开口:“倒是与云大人有几分相似。” 云舒的脸瞬间绿了,再也维持不住淡定,攥住权瑾沐袖子就哭天呛地起来:“王爷饶命啊,下官对王爷的衷心天地可表日月可鉴,王爷英明神武,怎么能被一个荒诞的梦叨扰?” “哦?”权瑾沐拍拍身旁位置,“过来坐。” 云舒不敢怠慢,立马屁颠屁颠坐到了他身侧,与他隔着半屁股距离。 权瑾沐再道:“坐近点。” 云舒一挪,彻底与他挨到一起,小手拉着他袖袖,可怜唧唧地眨巴眼。 权瑾沐欣赏着她这个样子,很满足,很享受,很兴味,“本王问你一个问题,老实回答,饶你不死。” 云舒赶紧点头。 “有没有在背后骂本王?” 她想也不想,当即摇头。 权瑾沐沉下连,“真的没有?” 她再次头摇得跟个拨浪鼓。 权瑾沐心头冷笑,很好,还敢和他偷奸耍滑? 他不知从哪儿弄来两个木牌,云舒看见后都傻了。 一个木牌画着四脚朝天的乌龟肚腹,一个木牌画着龟甲。 权瑾沐笑容可掬,把木牌一前一后给她挂上,捏捏她小脸蛋,指指车顶,“上面扎马步,并大喊我是绿王八,本王不说停,你不准停。” 云舒泪眼汪汪,肩膀一抖一抖,哭得看起来让人想笑,“王爷,我,那只是一个梦,您怎么能这么对我呢?” 权瑾沐冷笑,挑起她下颌,声音磁性低沉,蕴含危险:“本王想怎么对你就怎么对你。” 说着,跟拎鸡崽似的一把将她拎起,飞上车顶。 对座的权容和温婉相视一眼,权容猛猛地打个激灵。 第104章 0104 如此,甚好 一上车顶,云舒就浑身发软,瘫软在他脚边,抱住他的腿,怎么甩都甩不开。 她有预感,权瑾沐一定不会放过自己,所以一定要抱得牢牢的,誓死不能放手! 这么想着,云舒的手裹得更紧,不给权瑾沐开口机会,抢先求饶:“王爷,错的是梦中的我,您不能这么对待现实的我,梦中的我错了……不对,是我,我错了。” “王爷,您再给小的一次机会,最后,最后一次机会,小的一定为王爷鞍前马后,无怨无悔……呜呜嗝~” 权瑾沐静默不语,垂眸看着吊在腿上的人儿,蓬松松的头发,红彤彤的眼睛,粉嘟嘟的脸颊,软糯糯的语气…… 权瑾沐的心软成一塌糊涂,面上却故作冰冷,看得云舒直打哆嗦,哭一下,来一个嗝,断断续续溜须拍马,可怜唧唧仰头对着他扑闪眼睛。 云舒直说得嗓子冒烟儿,权瑾沐才终于有所松动,蹲下身近距离凝视她的眼睛,大发慈悲地开口:“真想本王放过你?” 云舒疯狂点头。 他浅浅地笑,“好啊,无条件答应本王几个条件,本王就饶了你这小身板。” “您说您说,”她美丽的大眼睛中闪溢着明媚的光辉。 “一,每天早晚来本王房间问安,叫本王起床,服侍本王睡觉。” 云舒生无可恋地点头。 “二,本王受欺负了,你要第一时间第一个跳出来替本王撑腰,为本王做主。” 云舒面如死灰地点头。 “三,看见本王要甜甜的笑,对本王好点,给本王留下好印象,本王才会梦到云大人对本王的好啊,你说是不是?不要老是王八王八的,搞得人心情都不好了,尤其——” 权瑾沐略微一顿,声线压低,透着危险,“尤其还是戴绿帽子的王八!” 云舒激烈一抖,不敢看他。 权瑾沐捏起她下颌,逼她直视自己,“云大人,本王还有一事感到迷惑,你说本王未来的夫人真的会给本王戴绿帽子吗?” 云舒睫毛猛闪,内心慌得万马奔腾,嘴角扯着,要多勉强有多勉强,“怎么会呢?王爷这么英姿潇洒,能嫁给王爷,是万世修来的福分,怎么还会给王爷戴绿帽子?” “真的?”他指腹沿她优美的颌线上划,在唇角辗转一番,移到面颊,轻柔抚弄。 他手指所过之处,带起一股电流,惹得她战栗连连,他眼眸眯得更紧,如蛰伏的猎豹盯上蓄谋已久的猎物,危险又迷人。 云舒万念俱灰地点头。 他诡秘地笑了,“如此,甚好。” 回到车里时,云舒尚不能从权瑾沐给她造成的阴影中走出来,瘦小无助又可怜地蜷缩在角落,活像黄花闺女刚被蹂躏完。 一向断案如神的云大人,此刻完全没将戴着王冠的他,和扮作姑娘的他联系起来,因为她根本不会想到,权瑾沐此等高贵骄傲的人,会办成那副尊容戏弄她。 温婉看看权瑾沐,瞅瞅云舒,眼神来回流转,真是诡异的很。 权瑾沐不理会云舒,斯文地抿口茶,淡淡开口:“小四,三哥最近听说了一件很有趣的事。” 权容不解地看他,“什么事?” 第105章 0105 釜山尸骨1 权瑾沐平平淡淡、一字一字开口:“三哥是什么玩意儿?” “啪嗒!”权容手中的茶盏一瞬滚落到地上,茶水浸得到处都是。 许久、许久后,权容哈、哈两笑,“三,三哥,哪个狗胆包天的怂货敢如此口出狂言?” 在权瑾沐冷厉的逼视下,权容笑着笑着哭起来了,和云舒如出一辙的小表情,可怜巴巴地攥住权瑾沐衣袖,嘟囔:“我,我错了。” 权瑾沐冷哼,“晚了!” 云舒对他不敬也就算了,姑且可以原谅,可这臭弟弟居然也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再不教训,真个要骑到头上了! 权瑾沐将给云舒准备的王八牌子套在弟弟颈上,吩咐去车顶扎马步,并大声喊出他的优点,他不说停,权容不准停。 不仅如此,绿帽子被权瑾沐换成了一摞绿碟子,顶在权容头上,掉下一个,加罚一时辰。 就这样权容一路哀嚎,从进入城门到穿过大街小巷,他的声音一直盘绕不息。 全角郡的老百姓就认识了这个小王八羔子。 傅时运边赶车边大乐。 角郡釜山内蕴含丰富的矿石,主要是硝石,除此之外,还包含一些其他的,有的用途明确,有的尚俟深研。 可以说,整座山就是一座天然矿场,形同上天赐予的瑰宝。 当时发现时,权瑾沐激动得三天没合眼,立即制定了一个详密计划,进行开采,直到如今,已经三年有余。 云舒听得心惊,三年还未采尽,可见其内蕴藏含量之丰盛。 尤其硝石,能用来制作火药,简直是为战场而生。 然就在前不久,矿工在釜山一山脚下挖出一堆枯骨,负责监工的卫队长立马飞花婶婶来报信。 舟车劳顿,但一行人不想着休息,直入釜山。 釜山具体盘踞于角郡的汾县狼牙村,但又远离村民住宅,深入狼牙村的边缘。 角郡的夏季干燥少雨,云舒在马车上都闷得喘不过气,下车一看,矿工汉子各个胸宽腹阔,袒背露乳,雄浑黑黄的肌肉上,汗珠直淌。 下午这个时辰,又逢一次休息时间,都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围蹲在一起,大口大口吸溜面。 众人一看王爷来了,当即放碗相迎,权瑾沐抬抬手,示意他们不用动,继续吃。 卫队长来到权瑾沐跟前,权瑾沐向他介绍了下云舒,说:“把具体情况介绍给这位云大人。” “哎,”卫队长边说,边领着他们走到一面方坑前。 云舒站在坑沿垂眸瞧,纵身一跃跳了进去。 地底下本是湿哒哒的,所以坑刚挖出来时也是湿的,像被雨水浸透的泥土,可现在,云舒指头戳了下坑壁,洒下两缕黄土。 在阳光接连几天的暴晒下,现在方坑不单表面已经干裂,连里面都变得十分干涸。 枯骨多集中在中部,边缘散落,如同一座小山丘一样累堆着,云舒弯腰拾起一根大腿骨,轻轻一掰,折了。 骨头已经风化暴晒的很酥脆,一脚就能跺碎。 云舒又捡起一根手臂骨,贴近自己手臂量了量,差不多自己手臂长度,再看其他的骨头,什么头骨、指骨、椎骨……云舒大略判断,应该是属于女子的骨头。 第106章 0106 釜山尸骨2 她又仔细勘察四周,东南角处的土壁里嵌着一绺头发。 云舒用手指抠开土,拉出,才刚碰到还没用力,头发就断了,一根这么脆弱还算常见,但一绺一拉就断,可见这头发时间很长了。 头发应该属于这些尸骨当中的某一具,那这尸骨也有些年头了啊。 权瑾沐紧邻她身侧,弓身定定盯着那绺头发,然后目光移向她,“看出什么了吗?” 云舒说:“初步判断,应该是女子的骨头,还有,这么多骨头,这么多人,应该是一次性被埋藏于此的。” 而不是埋了一个,填住坑,再挖开,再埋…… 云舒向卫队长要了把铁锹,拨开尸堆,露出里面深处的尸体,权瑾沐一看,顿时了然了她这么推测的原因。 里面的尸体很干净,基本不像外围的尸体一样,沾染着土,而且尸堆是小山丘状的,完全可以想象,当时尸体应该是被倒下来,然后直接填土掩埋。 那更一步推断,这些女子,极有可能在同一时刻被杀害。 云舒想得凛了心,同一时刻杀害这么多人,她难以想象背后之人有多么的残忍血腥。 釜山里面纵横交错,七拐八岔,这三年,矿工们几乎快把整座山掏空了,但山仍然屹立不倒。 那是因为早在掘矿前,权瑾沐就设想出许多防御屏障,边挖采边设置这些屏障,以此加固矿道的牢固性。 尽管如此,三年来并不是完全没有意外发生,偶尔还是会出现石坠塌陷等现象。 现在云舒提出要进山,不等其他人有何异议,权瑾沐当先一口否决:“不行!” 遇到危险怎么办? 她这小身板经得起石头砸吗? 云舒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乞求地看着他,语气放得十分软和:“王爷,我总有种感觉,里面还会有什么东西。” 权瑾沐依旧冷着脸,对她可怜巴巴的神色不予理睬。 “王爷,”云舒有些激动,一下抓住他的手臂,权瑾沐心一动,眼波一闪。 “王爷,您看看那些无辜者,难道您忍心让她们死后也难以安眠吗?我有这个责任!”云舒指着那堆枯骨,权瑾沐冷峻的面容终于有所松动。 半晌,他终于点头,但说:“本王陪你一起。” 云舒见他答应,心里一喜,又听他说陪她一起,当下心跳起来,冲口而出:“王爷,里面危险重重,您……” 权瑾沐声色俱厉地打断她的话:“你也知道有危险?” 云舒略感委屈,咬着下唇,可怜兮兮地嚅嘴:“我是迫不得已。” 他盯着她的眼睛,理所当然地回答:“本王也是迫不得已。”你的迫不得已造成我的迫不得已。 傅时运抢道:“我也进去。” “还有我,我!……”权容不甘示弱。 权瑾沐阴霾地看着他们,傅时运说:“瑾沐,你是王爷,你肩负重任,我们就可以退缩了?躲在你身后?” 权瑾沐顿时乌云化晴,一笑,拍拍他肩,“一切小心。” 傅时运含笑点头。 走几步,权瑾沐又回头看看权容,叮嘱傅时运:“照顾好这小子。” 第107章 0107 探查釜山1 云舒、权瑾沐,傅时运、权容兵分两路,分别进山。 云舒和权瑾沐拿着火把走在逼仄的通道中,四周黑漆漆一片,云舒伸手触摸两边墙壁,并不是泥土,而是镀了层铁的铁墙,看来,这就是权瑾沐所建立的防御之一。 云舒问:“王爷,您经常进来吗?” 权瑾沐行走黑暗如履白昼,气定神闲地说:“并不是,其实开矿以来本王都没有进来过。” “嗯?”云舒感到诧异,跳跃不定的火苗映照出他俊美的侧颜。 权瑾沐看着她说:“本王在战场待了十年。” 十年?云舒心一震,十年前他才几岁? “这矿是三年前开采的,所有事本王都交由老梁办理,也就是你刚才见到的卫队长。”曲折的黑黢中,回荡着他的声音。 他又道:“虽然没进来过,但还是熟悉的。”毕竟开采点、开进路线、防御体系……一切的一切,都由他亲手策划。 所以权瑾沐带着她抄了一条进路,直接从山的左端进入中心,可当穿透这条直道小径时,权瑾沐一惊疑,对眼前的景况感到陌生。 云舒问:“怎么了?” 权瑾沐指指面前,“怎么会是一道门?应该是一节台阶,通下面才对。” 云舒也看着前方,“会不会记错了?” 权瑾沐凝重地摇头,“不会,这暗道被人改过了。” 云舒吃惊,“王爷,这儿不是您的地盘吗?” 你的地盘,你的人,怎么还会被乱动?似乎你还完全不知情? 权瑾沐神色更加沉重,“老梁没对我提起这件事,只能说明一点,暗道是被偷着改的。”他眼眸迸射出寒意,看来,窝里不平静了,他的人里混进了外来人! 云舒更加困惑,“王爷,暗道被改,都没有人发现吗?” 权瑾沐也心疑此事,矿工们天天进进出出的,怎么可能不会留意到呢? 前方那本该连接阶梯的洞口此时被一道石门堵得严严实实,权瑾沐盯凝片刻,折身重寻道路。 刚转过身,突然轰隆一声,一阵地动山摇,头顶落下两块碎石。 云舒的心陡然提起,举着火把四下照耀,冲权瑾沐一伸手,“王爷,您抓紧我!” 权瑾沐划过一丝意外,盯着她伸来的小手,眼眸闪烁着动容。 他很小心的将情绪藏好,轻淡开口:“怎么,你要保护本王?” 云舒看着他,理当如此地说:“您不是说受欺负了要第一时间跳出来替您撑腰,现在有危险了,我也应该第一时间跳出来保护——啊!……” 云舒正说着,他忽然一伸手,将她揽入了怀中,云舒一连向前趔趄几步,额头贴上了他胸膛,仰头,正对上他深邃的目光。 火把举在两人脸边,能清晰地照映出彼此神色,云舒能清楚望进他瞳的最深处。 权瑾沐捏捏她脸,浅笑,“云舒,你可真是傻得可爱。” 云舒登时窘迫,瘪起嘴,很不满,又有些心慌。 她后撤,想避开他的手,可躲到哪儿他的手跟到哪儿。 他又开口:“你说你这么小个人儿,这洞真要塌了,不还是先砸到本王?到头来,还得本王保护你。” 云舒俏脸一红,暗暗瞪他,腰身扭动挣扎起来,想要挣脱他。 她不断扭,他不停戏,直到戏得她无地自容,他才畅怀地笑着放开手。 第108章 0108 探查釜山2 权瑾沐往前走,云舒还举着火把,傻愣在原地不动。 权瑾沐转回身,朝她伸出了手。 云舒咬着唇小声问:“干嘛?” 他俊眉一挑,“不是保护我么?不牵着我的手怎么保护我?” 明亮的火光下,这只手显得那么宽大有力,云舒看得心嗵嗵直跳,不论眉眼还是身姿都不自觉忸赧起来,不知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会心慌意乱。 权瑾沐保持着眉梢飞扬,噙着淡淡的笑,等着她的手。 好久、好久后,云舒才小心翼翼伸出手,指尖碰到他掌心,如过电般,一触,猛然缩回,权瑾沐眼疾手快地一把攥住,将她的手牢牢攥在掌心。 权瑾沐又接过火把,照亮前方,牵着她一步步向前。 她时而小跑,时而快走,火光将她的身影镌刻在墙上,显得跌跌撞撞,就这样迈着小碎步跟在他身边。 权瑾沐唇角高扬,愉悦的情绪隐藏在暗中。 走了一段路,他说:“云舒,你要有心理准备,刚刚那声响预示着不测,看来我们今天运气并不太好。” 云舒点头轻嗯,抛却所有旖旎心思,回想起那些尸骨来,并一面凝神观察着周围。 “王爷,这里面都是这样的通道吗?” 权瑾沐说:“是,但刚刚意外撞见道门,本王想绕到门后,看看后面有什么变化。” 走到尽头是向两个方向延伸的岔道口,权瑾沐带着她拐进左面入口。 这里面好像个迷宫一样,要不是有权瑾沐引着,云舒都要绕晕了,尽管如此,她还是迷糊了。 迷里巴嘟间又闻巨响,“轰隆、轰隆——”响声断断续续,接二连三四起。 他们正在一条直通道中,前后都是黑暗,响声是从后面传来的。 权瑾沐回身用火把一照,后面地上的石子正震荡起,在空中翻滚,两人都睁大眼,不明所以。 怎么回事? 地道坍塌应该是冲破铁壁,石子从上而下滚落才对,怎么只有地上震颤,两壁和头顶却好好的呢? 但容不得细思考,权瑾沐握紧云舒,拔腿便跑。 火光掠过墙壁,没想到刚迈这步,后面的声响便变得更急促,更震耳了。 随后,一块几乎填满地道的大石洪水般倾泻而来,他们已经拐进右边的道口,并不能看见尾随而来的巨石,只能从声音判断,且越来越近。 两人狂奔在地道中,云舒大喊:“王爷,听声音是巨石滚动,这明显是道机关,您在地道里设了机关吗?” 权瑾沐沉着脸回答:“没有!” 若是他设计的,现在用这么狼狈吗? 云舒心想,真见了鬼了! 两个人奔逃得慌不择路,但并没有乱了阵脚,权瑾沐冷峻的面容下脑子快速运作,思索着前前后后。 云舒说:“我们跑得越快,石头滚得也越快。” 权瑾沐默不作声,这点他也听出来了,可是不跑石头也不会停,照样被轧死。 火光只能照亮前方十步远的距离,跑着跑着,两人差点撞在墙上,停下脚步,这才看清又是一道石门。 他们到了一处比地道宽敞许多的圆形洞房,前方左、中、右伫立着三道石门。 前面无路,后方又有巨石追赶,可谓道尽途穷。 第109章 0109 探查釜山3 “怎么办?”云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后面愈来愈烈的轰隆巨响,跟催命似的。 权瑾沐举着火把乱照四方,抬眸看上方,发现左、中石门间的顶壁要比其他地方高得多,就在这时,巨石滚来。 来不及多想,权瑾沐揽住云舒腰身,蓄力而起。 刚飞到顶壁,巨石就滚到了他们脚底,权瑾沐双足恰踩在石头上。 “咚——”一声沉闷撞击,石头重重撞在左、中石门间的间壁上。 石头撞得间壁地动山摇,碎石滚滚而落,权瑾沐立即把她的脑袋摁在自己怀里,高大的身躯将她娇小的身子紧紧护住。 云舒双眸紧阖,周遭的猛烈震动击得耳膜嗡嗡作响,良久后,这股骇浪才渐渐消散,只剩丝缕的空气震颤,余音在回荡,最后连余音也平息。 “有没有受伤?”权瑾沐垂眸凝视怀中的人儿,神色略带一抹紧张。 云舒仰面,脸颊蹭着他胸膛,对上他眼睛,乖巧地摇摇头。 所幸道壁有钢铁加持,石子碎裂不多,加之权瑾沐内力护体,这才幸免于伤。 权瑾沐抱着她跳下石头,不料脚尖刚点地,后面又有响动。 左门忽而激烈晃动起来,一连串的轰隆隆隆——后,“訇——”门竟然开了,从底下徐徐升起。 门离开地面的刹那,两人即刻感受到一股热浪,完全不同于地道本来的冰凉气息。 云舒大骇,“这是,这是……” 她死死盯着上升的门,随着门与地面间的空隙越来越宽敞,这股热浪越滚烫灼人。 云舒话不利索,不用看,单凭感受热浪他们便可判断,后面定是——炎炎熔浆! 果然! 脚下的路自石门后断裂,悬在空中,底下一面滔天巨坑,翻腾着滚滚熔浆,劈里啪啦迸溅火花。 云舒瞠目结舌,机械扭头,看着权瑾沐,嘴巴一张一合:“王,王爷,这是……?” 她口气带着询问,还有明显的不明白,不明白权瑾沐为什么要在这里灌进熔浆? 谁知,他神色冷峻而又淡漠地回了五个字:“本王不知道。” 云舒差点哭了,你的地盘你不知道? 这门的隔绝性极好,竟能完全隔绝里面的热浪,使外面感受不到一点气息。 好半天,云舒张得下巴快掉在地上的嘴才慢慢阖上。 权瑾沐盯着熔浆,火红衬得他面庞冷峻,他在思虑一件事,这熔浆是本来存在,但未被发现的,还是人为所作,后来灌进去的? 他更倾向于后者,因为事实已经昭然若揭了,那块石头,就是机关。 机关与机关之间关联,机关又联着熔浆,机关是人力所为,这熔浆也很可能就是人力所为。 热浪铺天盖地蒸腾着人,云舒早已开始冒汗,胸腔里感觉有座山压着,憋闷得喘不过气,几近窒息了。 云舒拽拽他腰间说:“王爷,我们快离开这里,出去再商量怎么办。” 权瑾沐视线落在她脸上,正色道:“随本王下去。” “咔嚓!”云舒脑子一具晴天霹雳,她,她没听错吧? 下去? 下哪达去? “啊啊啊——”云舒正遭五雷轰顶,转不过弯来,权瑾沐就一把箍住她,纵身一跃跳进熔浆。 云舒尖利喊叫,几乎划破权瑾沐耳膜,脸色煞白,“浑蛋!你要死自己死去啊!谁要陪你殉情了?……” 第110章 0110 探查釜山4 扑通一下子,他们掉了进去,溅起火花,旋开一个漩涡,随即归复平静,两具身形迅速被火海吞噬湮灭。 云舒紧闭着眼,满脑子都是被火烧得痛苦,但预料中的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反而像坠入了深海,她娇小的身子上下曳动,嘴吐泡泡,红色的泡泡。 云舒白眼直翻,很想吐槽张不开嘴,什么鬼玩意儿? 权瑾沐游过来,揽住她腰身,朝一个方向游去。 云舒盘续着一脑子乱麻,这熔浆居然只是用来唬人的? 外观看着挺吓人,不想没有一点威胁力,反而像坠入了水里,可不就是水吗?他们此刻就在憋着气奋力向前游。 不单如此,这里的温度温和宜人,完全不似外面的滚烫烹人。 究竟怎么回事? ? 云舒有一万个问号排成队冒出额头。 没游一段路,他们就看见了彼岸,火海里,视野中黛青色石块墁成的岸路是黄红色的。 上岸后云舒呼哧呼哧直喘,胸口明显地起落。 两人浑身上下都湿透了,衣衫紧黏在身上,权瑾沐从上到下掠她一眼,眼神透露出幽暗,再若无其事地撇开目光。 云舒喘息渐平,缓过来后,坐在地上不动,难以置信回想着刚才的事,自己居然在熔浆里游了一圈?…… 她唰地看向权瑾沐,问:“王爷,这到底怎么回事?” 权瑾沐答非所问,厉喝:“你骂本王?” 啊? 云舒不明状况,随后反应过来,小声解释:“那,那是紧急之下的本、本能反应……”偷眼瞟他,他脸色很阴云。 权瑾沐冷笑,“云舒,如果真有殉情的那天,本王一定拉着你!” 云舒张着嘴说不出话,愣愣看着他站着抖索两下,四处张望。 出来后温度又变高了,不一会儿,两人身上的水分便被蒸干殆尽。 权瑾沐这才回答云舒的问题:“机关是我哥设计的。” “哈?”云舒大吃一惊。 权瑾沐进一步解释:“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秘密,才设计了机关隐藏,这熔浆,也是他的手笔。” 权瑾沐视线从她身上移开,转向熔浆,继续道:“其实这只是条河流,里面添加了特殊的液体,才会呈现熔浆姿态,从而迷惑闯入者。” 至于热气,自然是从别处扑出来的。 云舒听得如彻如悟,又有不解:“王爷,那您是怎么判断出来的?还有还有,这里面加得是什么东西啊?” 她叽叽喳喳,声音如百灵鸟一样脆生生。 权瑾沐看看那双眨巴的大眼睛,盛满好奇,又闪烁着星星般期待的光辉,宠溺一笑,“想知道?” 她用力点头,眼睛更亮晶晶了,他勾勾手指,她屁颠屁颠跑过去。 权瑾沐伸手在她鼻端扇扇,“闻到什么没有?” 云舒细细嗅闻,一股清香一纵而逝,若有若无,消失得太快了,云舒都没有嗅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 权瑾沐说:“这是我哥身上特有的清香,介于浓烈和清淡之间,是他自己研制的,世上独一无二。” “我就是闻到了这种味道,才断定出一切是他的手笔,继而推测出这熔浆也没有什么威胁性,他总是爱弄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熔浆里的液体,也是他自个儿捣鼓出来的。” 权瑾沐指指熔浆,云舒顺着看去。 他又说:“但到底是什么,我也不清楚,这要问了我哥才能知道。” 第111章 0111 探查釜山5 云舒彻底醒悟地点一点头,说:“二王爷弄这些,一定是在隐藏什么秘密喽?” 权瑾沐赞成她的话:“本王也是这么想的,”说着视线由熔浆转移到身后,那儿屹立着一扇门,形状和外面的大同小异,但要大上许多。 他说:“本王想,谜底就在这扇门后。” 云舒同他一样盯着门,走到门前,流转着眼眸上上下下打量,并伸手摸索。 她以为得探索半天才能找到开门的机关,没想到手摸到一块凸处,轻轻摁下,门咔嚓一声开了,这么容易。 看来权倾琛自信一池熔浆已足以抵挡侵入者的脚步,不需要再设置别的什么机关。 也对,任哪个正常人敢往熔浆里跳?除过知情的权瑾沐。 权倾琛故意在这儿留下自己的香,应该也是为了提醒权瑾沐。 宽大的石门拖着厚重的躯体缓缓上移,闷重声响。 一束璀璨华光猛不防刺进瞳中,权瑾沐和云舒同时一闭眼。 再睁眼,云舒倒吸一口气。 光芒万丈,耀眼锃亮。 门后面豁然开朗,像间十分广阔的殿堂,一眼估量,能容纳数千人,四壁皆由玄铁打造,凿出许多小洞,摆置烛火,照亮了整个大殿。 正中堆放着一堆黄金,不但如此,云舒还看到,黄金夹有其他晶石,水钻、玛瑙、翡翠……真是群星璀璨,灼人眼球。 “我的娘。”云舒目瞪口呆,终于明白了权倾琛究竟在隐藏什么东西。 权瑾沐走进殿堂,深沉的目光在黄金上打量,双唇紧抿,面色冷沉。 这应当是哥哥发现时派人挖出来的,这些黄金,除过权倾琛和他的心腹,应该在对谁都没公开过。 不然进山前,老梁怎么对他只字未提?连机关都没提起过,很显然,老梁对这一切统统不知情。 看来,机关是隐秘的,黄金更是隐秘的。 而哥哥又有意留下奇香,这就说明,他有心想让自己知道。 权瑾沐想通了这一层,云舒自然也想见了,看他的眼光一瞬警觉起来,“王,王爷,您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权瑾沐正盯着黄金出神,冷不丁听见她这一句,一愣,随即灿笑,眉眼弯弯,一步一步悠悠靠近她。 云舒本能后退,眼光更加警觉地盯着他,隐含点点怯意,此刻在她眼里,权瑾沐俨然变成了一头恶狼,还是吃人骨头渣儿都不剩的那种。 权瑾沐嘴角噙笑,邪魅流气,蕴涵危险,“哟,多谢云大人提醒,不然本王还想不到呢。” 一步退,步步退,直到后背挨墙,退无可退,这时,他也紧逼了上来,脚尖抵住她的脚尖,近在咫尺。 权瑾沐抬起右臂撑在墙上,左臂如树藤一样慢慢缠上她的腰,猛一用力,云舒踉踉跄跄倒进他怀中,双手抵着他胸膛。 后面是冰凉的墙,前面是温热的他,冰火两重天,交织着云舒,她快疯了,脸颊白里透红,粉唇轻颤,这个表情,有害怕,也有羞赧。 害怕权瑾沐掐断脖子,同时,面对他的男性气息,也羞得无地自容。 权瑾沐压低脑袋,再压低脑袋,云舒不敢抬头,他的脸面快碰到了她肩头。 听见他,轻轻说:“抬起头来。” 第112章 0112 探查釜山6 云舒满眼局促,脸颊煞白又绯红,急速蔓延至脖颈、耳垂。 权瑾沐瞧着她的反应,暗自失笑,这小傻瓜。 生了逗弄她的心思,权瑾沐撑着墙壁的手移到她肩头,然后抚向脖颈,宽大的手掌逐渐覆盖了她细白的脖颈。 他手掌覆上来的一刻,云舒猛然睁大了眼,心咚咚咚咚——慌乱的不成样子。 他在她耳边开口:“不听话,你知道后果。”手掌猛然收力,云舒唰地扭过来脸,与他骤然四目相对,鼻尖相擦。 吐出的温热气息互相喷洒在对方脸上,权瑾沐无动于衷,一双深邃的黑瞳定定凝着她。 但云舒快受不住了,脸上似乎有火在烧,尤其他的气息不断侵袭着她,让她从表面到灵魂深处,都强烈的不安。 权瑾沐抚着她脖颈的手,辗转上游,指腹轻划过肌肤,所过之处,激起一股热流,云舒战栗连连。 最后停在她饱满粉嫩的双唇上,轻轻碾压、研磨,来来回回,流连忘返,这种感觉,别样噬骨。 “王爷,不要这样。”她美丽的眼睛已经转出泪花,楚楚动人,一声“王爷”,软绵酥骨,直接撞击到了他心坎,权瑾沐心潮猛荡,喉头一紧。 “云舒。”低喃着她的名字,喉咙喑哑得不成样子。 满室烛火,华光溢彩,映缀在两人之间,添上了丝丝缕缕的暧昧。 他深不见底的寒眸紧紧凝视着她被自己蹂躏得发红的唇,一开一合,吐若幽兰,似在有意勾引,如此致命。 有那么一瞬间,权瑾沐脑中最后一根弦线几乎绷断,想直接低下头去。 就在这时,咣当一声,权瑾沐猛然惊醒,云舒突然有了力气,一把推开他,惶惶逃离。 她退出怀中的一刻,他心头一空。 声音是从背后传来的,权瑾沐回头,瞳孔一缩,只见三人高的金堆正在倾斜,金子咣里啷当地掉下来。 云舒本来通红的面颊,看见这情形立刻变得煞白,和权瑾沐紧贴着墙壁,手牵手,看着黄金倾泻。 堆积如山的金块翻江倒海地猛烈倾塌,砸地的声音似爆竹嘶鸣,劈里啪啦毫不间断,震得人脑子发疼,阵阵晕眩。 金堆呈一股力倒向门口,但四周也有零碎的金子飞溅,本来累成一堆的金子松散向外扩张,他们即使选择了最安全的角落,还是免不了被波及,一块拳头大小的晶石猛然砸来。 晶石在云舒瞳中一瞬放大,千钧一发之际,他突地转身,面朝她,将她护住,露出宽大的后背,任由晶石砸在上面。 “王爷!”云舒惊呼,眼见晶石要落下,她下意识伸手,手心覆在了他背上,手背来抵挡这一击。 晶石尖锐的一端如子弹席卷着寒风,狠狠掷进云舒手背,骤时,皮开肉绽,血花四溅。 “嗯——”云舒痛呼,连忙咬牙,将痛苦的声音硬憋了回去。 她的嘴就在他耳边,权瑾沐听到了,抬起头,触及到她苍白的脸色,心猛然一揪。 “啪嗒!”那块晶石从云舒手背落到脚边,粘着猩红的血,更显妖异的魅惑。 权瑾沐扒下她的手,手背上那一个血窟窿,泊泊冒血,触目惊心,刺痛了他的眼,勃然大怒:“谁让你挡的?” 云舒咬着唇看他,不语,氤氲水雾的眼睛里有无限的倔强。 权瑾沐猛低下头,狠狠咬住她的唇。 第113章 0113 探查釜山7 云舒呆呆地瞪着眼,霎时忘了反应,脑子里只剩下他的气息。 权瑾沐有意惩罚她,咬得很重,都出了血,云舒吃痛,拧眉捶打他,举起拳时,他放开了她。 金堆倾倒仅在一瞬间,庞大的震动逐渐平息,只剩发抖的声浪在空气中愈颤愈细,直到消失,陷入沉寂。 权瑾沐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这是进山之前温婉为他们准备的,就是以防受什么伤。 权瑾沐拔掉瓶盖,捧起她的手,将药一点一点洒在伤处,药点渗进伤口,云舒顿觉一阵尖锐巨痛,不由龇牙咧嘴。 权瑾沐掀起眼皮扫她一眼,凉凉说:“下次再敢伸出来,本王剁了你这鸡爪子,知道么?” 云舒登时委屈,紧紧咬着唇瞪他。 权瑾沐无视她受伤的小眼神,不咸不淡的在手指点了点药,伸向她嘴唇。 云舒下意识后躲,“王爷。”像受惊的小鹿,惶惶怯怯地看着他。 权瑾沐拽住她的手一拉,她不得已趔趄向前,进入他怀中。 他左手捏起她下颌,让她的脸紧对自己的脸,蘸着药的指尖覆在她唇上,轻轻研磨,口气慵懒:“这里也受伤了,得上点药,乖乖的别动。” 云舒本就绯红的脸这下更是红的滴血,娇艳欲滴,看得权瑾沐心神荡漾。 尤其她含羞带怯、要看不看自己的眼神,无疑是致命的勾引,权瑾沐喉咙一紧,瞳底涌起幽邃的流光,如盯着自己的猎物,含着危险。 手上的速度不自觉减缓,指腹停驻在她的唇上,舍不得移开,无形中散发出的气息快将她吞噬,云舒只想转身逃离。 大殿一片沉静,唯云舒慌乱的心跳清晰可闻。 掉落的金块封堵死了进来的门,有些金块直接飞冲到门外面,惯性过大,滚落到了熔浆中。 金堆是居于大殿正中的,四周都不靠墙,两人刚进来时,光顾着调情了,并没有细细查探这个殿,云舒躲闪他的眼睛时目光划向别处,悠地瞥见金堆后的异常。 她赶紧说:“王爷,那是什么?” 权瑾沐这才放过她,收好药瓶,顺她视线望去。 金堆后面的顶壁镶嵌着一面圆,权瑾沐走过去,想要一探究竟,忽而那面圆“咯嘣”一声,自己开了,缓缓露出一个洞。 再看什么东西倾泻而下,权瑾沐和云舒猛然只见一片白,哗啦啦瀑布似的飞流直下。 “啊——” 紧接着听到一声尖叫,这声尖叫愈发清晰,两个人忽地从洞中掉出,划拉过云舒和权瑾沐的视线,快如残影。 尽管如此,云舒和权瑾沐还是看清了,一惊,连忙跑上前。 那两个人一头栽进白粉末里,摔了两脚朝天,废好半天劲才把头拔出来,从粉末堆上滚下来。 两人从头到脚都染成了白色,发丝凌乱,衣衫不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云舒喃喃地说:“傅大人,四王爷,你们怎么从天而降?” 两个人顾不得回答她的问题,撑在墙上干呕起来,又咳又呕,几欲呕出了肠子。 白粉下坠,扬起一片白尘,云舒和权瑾沐抬手扇动,眉头同时嫌恶地紧皱起来。 这粉,很臭! 第114章 0114 探查釜山8 大殿尘埃渐落,只剩零零散散的在烛光里飞扬,旋转成柱,地上已然积起一个一人高的小山丘。 傅时运和权容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慢腾腾挺直身,手托着墙壁摇摇欲坠,两个大男人,就像刚生完孩子一样虚弱。 傅时运这才忍下不适,张口回答云舒的问题:“我们进入山后触动了机关,被石头追上了山顶,跑得太急,没看清前面的路,一脚踩空,滑了下来。” 云舒和权瑾沐看着他们,他们继续说:“先是滑着拐了三次弯,后面就像掉入了无底洞,一直下坠没有尽头,过了好长时辰,眼前出现一堆粉末,”傅时运指指白粉,腮帮子一鼓又埋头呕去了。 权容接话:“我们眼见着要掉到白粉里,不料突然咯嘣一声,粉末下漏了,我们也跟着掉了下去,就掉到这里来了。” 粉太臭了,掉进里面比掉进粪堆还让人作呕。 别说他们,白粉散发出来的腥臭愈演愈烈,充斥着人的鼻腔,云舒和权瑾沐都开始不适,胃里有点翻滚了。 几个人都面色骇白,云舒盯着白粉,脸上深蒙着一层阴云。 这个世界上,能有什么臭抵得过尸臭呢? 这堆子粉末散发出的味道显然就是尸臭味儿! 云舒抬起胳膊捂着鼻子,向前走去,权瑾沐跟上,来到粉堆前云舒弯下腰,仔细观瞧,粉末中有块类似小石头的小东西吸引了她的视线。 云舒拿手掏出,吹掉白尘,就着烛光打量,眼睛缓缓睁大,凝重的脸更是严峻到不行。 指骨,是一小节指骨。 傅时运和权容也凑来了近前,看清云舒指间捏得骨头时,神色震变! 傅时运看看骨头,再看看粉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形成,指着粉堆结巴道:“那,那不会是一堆骨头吧?” 骨头研磨成的粉末? 云舒很想摇头,但点了点头,“目前看来,是的。” “嘶——” 权容倒吸一口冷气,两眼瞪得老圆,死盯粉堆,眼珠子都快瞪出了。 云舒看向权瑾沐,权瑾沐意识到了事清的严重性,这儿是他的地盘,却挖出了骨头不说,还藏着骨粉。 单一眼估量,这堆白粉可有三人高,一人高的宽度,那要用多少具骨架才能磨出来? 云舒不敢想,后脊一阵发冷。 她看权瑾沐,并不是怀疑他,而是询问他知不知道此事? 可权瑾沐也是一脸震惊,明显的一无所知。 云舒说:“王爷,我需要一个仵作。” 权瑾沐点头,“本王会尽快安排给你。” 出去的门已被封死,四个人窜上顶洞,按照权容和傅时运走得路线返回,顺便也查探了他们的路途,一轮走下来,云舒心里大致有底了。 如果从山外面,就整座山而言,权容和傅时运是从右山脚进入,直行大约一里,遇到机关,与她和权瑾沐一样,被石头追上了山顶,然后从山顶斜向下滑,到了山的左面,最后坠到左山脚。 出来时,温婉、老梁,还有其他一些兵将等候在山洞口,见几人都平安无事,不约而同松口气。 第115章 0115 洗澡撞尸 一出来,权瑾沐便对温婉说:“云舒受伤了,快帮她看看。” “好,您呢?”温婉看着他问。 权瑾沐道:“本王没事。”说着拉过云舒,把手举到了温婉面前。 温婉赶紧把她拉进帷幄里,给她上药包扎。 权瑾沐也进入帷幄,坐在她们对面,书信一封,命老梁火速交给二王爷。 “咦?云大人,你的嘴怎么了?”包着,包着,温婉瞥见了云舒嘴上的伤。 云舒快速扫对面的人一眼,恰碰上他兴味的目光。 她赶紧移开视线,不好意思地看一眼温婉,模糊地说:“耗子咬的。” 权瑾沐嗖一下放来冷眼,云舒吓得藏在了温婉身后。 他凌厉的目光直逼温婉身后的人儿,那人慢慢、慢慢探出小脑瓜子来,冷不丁与他对视,吓得又缩回去。 权瑾沐冷笑,破丫头,敢说他是耗子,报复心极强啊! 温婉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觉得某些地方这么怪异呢? 傅时运和权容奔到了河边,三两下扒得溜光,跳进河里,脚丫子碰到水时,舒爽地呼一声。 两个人一人脖子上挂着条脸帕,你给我搓背,再反过来我帮你,权容正给傅时运搓着背,突然尖声大叫,滋溜窜出水里。 “鬼叫什……”傅时运话到半截猛然停住,双眼直瞪着河面中央。 明媚的阳光与河水交相辉映,在一片波光粼粼中,漂浮着一团黑,傅时运清楚瞧见,那是人的头发。 他也猛窜到岸上,立马穿好衣服,对权容说:“快去叫云舒。” 权容应一声转头跑了。 傅时运折下一根长木枝,划动水面,尸体随即荡过来,然后用木枝拨拉尸体,尸体来到跟前时一把伸手拉了上来。 傅时运翻转尸体,让面朝上,吓他一跳。 尸体的脸蜿蜒着交错的伤痕,丑陋不堪,蠕动的蛆虫布满全身,口鼻、肩头、胸腹、腿间……体肥色白,密密麻麻一片一片、一股一股。 所幸傅时运见惯了死尸,对此并无多大反应,让他震惊的是这是具干尸,被放完了血,刚才没看清楚,捞上来才注意到。 尸体被完全泡发了,很是肿胀,在光下白的发紫。 云舒等人匆匆赶来时,傅时运正蹲在尸体前,拿棍子拨着研究,表情像个好奇宝宝。 云舒走到尸体前,仔细查看,面色凝重,转而走向河边,尽可能的往远眺望,尸体应该是从上游飘来的,但具体尸体掉落河的源头,说不准。 瞧尸体那样子,已经被河水泡了有一段时间,所以抛尸地点应该很远,接近河上游的尽头。 云舒看向权瑾沐说:“王爷,这件事必须报官。” 她的眼神含有忧虑,权瑾沐知道她在忧虑什么,怕一旦报官,事情闹大,他的矿山将可能不再是秘密,尤其里面那堆黄金。 矿山还好,开采这件事,虽然知道的人极少,但这极少数人当中包括了皇帝,倘若事清真的闹大了,惊动到朝廷,皇帝也不会多加怪罪。 但黄金不一样,权倾琛从头到尾都瞒着所有人,甚至要不是这次他进山了,可能还不会发现这个秘密。 所以黄金一旦被发现,皇帝定会震怒,难免怀疑他们别有用心。 第116章 0116 歌嫣儿 现在知道黄金存在的除了权倾琛及心腹,就是云舒、权瑾沐,还有误闯入的傅时运和权容。 四个人,心照不宣,从山里出来后,对谁都没有提及此事。 权瑾沐对她笑笑说:“放心,不会有事的,云舒,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去做,不必顾虑本王知道吗?” 云舒凝视他,良久,粲然而笑,弯弯的眉眼里隐藏着权瑾沐发现不了的对他的关心。 云舒吩咐小兵将尸体抬上一块木板,抬去了衙门,与此同时,他们也上路,远离僻远釜山,进入角郡城街。 角郡有两道城门把守,第一处,只是进入了角郡境内,离正儿八经的城街还相距大概快马加鞭还得一天的路程,所以他们坐着马车进入第二道城门时,已是翌日午时。 尸体一路飘臭,所幸四野荒芜,了无人烟。 一进城门,即换萧条之景,立即生机勃勃起来,人声鼎沸不说,路边的花儿、草儿都开得绚烂多姿,城门内外,完全是两个世界。 云舒撩开车帘观赏,平静的脸上有了笑容,温婉也探头望,不断发出感叹,笑颜灿烂。 两面的房屋高低错落,层次不平,又相得益彰,那般和谐。 门店林立,茶楼、酒肆、妓院、赌场……门前进进出出,络绎不绝。 “什么味儿,这么臭?” “娘的,搅了老子胃口!” “哪个缺心眼儿的这么扰民?” …… 城街上,他们一路向前,百姓一路议论纷纷。 百姓见是官兵的车队,立马也猜出了这是什么臭,寻思又闹出人命了?议论得更加唾沫横流,劲头十足。 马车直接停到衙府门前,立即有衙役进入禀报,角郡郡守古严听闻有官兵到来,不敢怠慢,赶紧相迎,看见马车上下来的权瑾沐时,简直又惊又喜。 古严认得权瑾沐,当年瑾王一扫天下凯旋而归时,他有幸见过一面。 “王,王爷,下官有失远迎,望王爷恕下官怠慢之罪。”说着年迈的身躯匍匐在了权瑾沐脚边。 权瑾沐言声不必多礼,径直道明来意,说到云舒时,刻意强调这位就是传说中那位断案如神、名满天下的云大人。 古严心里一咯噔,对云舒做足了谦恭之姿。 古严把众人请进内屋,云舒和他并排同行,一股清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前,她吸口气嗅嗅,好香! 云舒看着古严,“古大人,您还擦香粉?” “嗨哟,”古严哭笑不得,“哪是什么香粉啊,”举起腰间的荷包给云舒看,“这是小女自己研制的香料。” 云舒觉得新奇,拿着荷包左瞧瞧右看看,“自己研制的?令千金奇才呀。” 古严乐了,还是说着谦虚话:“云大人过奖了,小女也就这点疏才,登不得大雅,登不得大雅,哈哈……” 云舒这才说起河中尸首的事:“古大人,近期可有人报人口失踪案?” 古严不假思索地回答:“有,有一个,老夫记得太清楚了,简直要把衙府闹翻天。” “哦?”云舒看着他。 古严就说起这位报案者,原来是莆番进献给大明的公主,歌嫣儿。 第117章 0117 认尸 莆番一队途经角郡时,歌嫣儿身边一名极其宠爱的婢女无故失踪了。 于是上报官府,在角郡暂住下来,并给皇帝信札一封,说明耽搁入京的原因,并述想找到人再启程,希望征得皇帝同意。 皇帝并不着急见她,便首肯了,还大度言辞,你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这位莆番的小公主真不是个省油的灯,从小娇生嫩养惯了,婢女失踪了,那是日日在官府吵闹,不依不饶,嚷着必须必、尽快尽找到人,否则后果官府承担不起! 闹得古严血压蹭蹭直长,老头子快被气死了。 云舒听罢一笑,“既如此,还劳烦古大人尽快通知公主来认尸。” “哎好,”古严挥手招来一个衙役,吩咐几句,衙役跑出去了。 尸体被摆放在衙门的正堂,头脚朝墙,侧身对门。 歌嫣儿和其侍卫住在角郡最好的一家客栈——福天楼,听说自己的婢女有消息了,赶紧奔出门,又一听是尸体,一把攥住来报衙役的领子,横眉瞪眼,扯开喉咙吼。 她叽里咕噜冒着莆番的调调,衙役也不明白在叽喳什么,只一个劲儿地点头,假装听懂了似的不停“是是是”。 其实,歌嫣儿总表达的意思是“尸体?青子死了?怎么可能?你们什么破官府!……”一通臭骂,一顿威胁。 叫骂从客栈延续到衙门,她人还在大门外,声音就传进了里面,云舒这些人听得真真切切。 “青子,青子……” 歌嫣儿飞进大堂,直扑尸体,临近时,陡然停住脚步。 “咳咳!……” 腥臭味呛得她一阵泪眼如花,咳嗽泛呕。 她这才看清大堂里的人,两边官差侍立,居中站着古大人,是认识的,古严身边的云舒,生面孔,然后再过,温婉、权容、傅时运,最后眼睛落在权瑾沐身上,一瞬亮了,脱口而出:“瑾王!” 讲得还是他们莆番语,但在场人,放到现在都相当于高材生,自然听得懂。 云舒眉梢一挑,上下打量这位小公主,她和权瑾沐,认识? 面对歌嫣儿的喜出望外,权瑾沐连个眼神也不施舍,始终看着云舒。 歌嫣儿看权瑾沐的眼神,狂热充满爱意,让一旁的温婉感到了威胁。 古严不是傻子,瞧瞧三王爷的表情,哎哟哟,阴云密布,赶忙出来圆场,笑呵呵对歌嫣儿说:“公主啊,您快看看这位是您那位婢女吗?” 歌嫣儿这才从权瑾沐身上移开视线,一看尸体,“啊”一声尖叫,吓得花容失色,“她,她都面目全非了,我还怎么认得啊?” 歌嫣儿说得是事实,的确面目全非了,已经看不出来人样。 云舒凑上前,指指尸体说:“公主,你在仔细瞧瞧,可能从其他地方辨认?” 其他地方? 青子左臂折断过,即使后来接了,还是留下了后遗症。骨头接连处形成崎岖,而且肘、腕、指常年不能伸展,几乎整条左臂都发生了功能障碍。 歌嫣儿朝左臂一看,果然,骨头有崎岖,手指、手腕也是蜷屈、下垂的。 “是她,是她,是青子!……” 歌嫣儿大叫起来,掉下两滴眼泪。 第118章 0118 子夜 歌嫣儿拽住云舒,疯了似地摇曳,“是谁,谁杀了我的青子,谁啊!……” 她情绪有些不稳,明艳的小脸上泪痕斑驳,看来这位公主对自己的婢女是真疼爱。 云舒抚抚她的手说:“公主,你稍安勿躁,我们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为青子讨回公道的。” 权瑾沐向古严使个颜色,古严即刻,命人把公主送了回去。 云舒还本想打探一些青子的情况,但歌嫣儿现在情绪不稳,也就没问什么。 这时,一位侍卫进来,交给权瑾沐一张纸条,说:“王爷,一个小孩送来的,什么也没说。” 权瑾沐一看内容便明白了,这种无字笺,只有哥哥才会给他。 权瑾沐转首看云舒,云舒知道他要说什么,先道:“去吧。” 权瑾沐点点头,领着傅时运走了。 大街上人烟熙攘,权瑾沐和傅时运穿梭在人群间,经过一棵树时,头顶树枝忽地摇摆了下,掉下两片绿叶。 权瑾沐扫一眼落叶,朝一个方向望去。 树杈后的一座楼,遥遥支起的一扇木窗内,一截衣袖若隐似现,随风曳动。 权瑾沐和傅时运相视一眼,迈步走进那座酒楼,不用伙计带路,仅凭刚刚那一眼,他们便已判断出房间的位置。 推开门,窗边落座的人映入眼帘,身边侍立着两名侍卫。 权倾琛冲他们一笑,他们已经走进来坐到了旁边。 面前的桌上蹾着三盏盖碗茶,盛在杯托内,热气袅袅,中间是瓷釉彩金茶壶,清香四逸,漫盈房间。 权瑾沐面色很凝沉,权倾琛饶有兴致欣赏着自家弟弟的脸色,兴味地笑,“怎么,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权瑾沐摇头,“哥,我的脾性你还不了解?”话音也沉重。 权倾琛这才意识到不对,当即正襟危坐问:“怎么了?” 权瑾沐说:“我们从山内发现了一堆骨粉。” 权倾琛惊骇,“什么?” 权瑾沐用心观量哥哥的神色,见他一脸震惊,显然对这事也是一无所知,权瑾沐暗松口气,但随即心又提起。 他不认为哥哥会和人命扯上什么关系,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又满腹忧心,重的化不开。 机关是权倾琛一手设计的,建造机关的人是权倾琛的心腹,那唯一有机会可以往进置那堆骨粉的人,也只有权倾琛的心腹。 但权倾琛对此事一无所知,说明不是权倾琛的授意,那便只有一种可能,权倾琛的人中,混入了杂鬼。 权瑾沐问:“哥,弄那些机关你用的是子卫队的人吗?” 权倾琛点头,“那当然了,不然我还敢用别人吗?” 茶桌上,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各个愁绪满面。 子卫队是独属权倾琛号令的暗卫队,全天下知道它存在的人,只有面前这二位,权瑾沐和傅时运。 权瑾沐也有自己的卫队,名曰夜,傅时运正是夜卫队的队长。 兄弟二人,一“子”一“夜”,所向披靡。 皇室之人,各个看着面色和善,好似无害,实则尽心机深沉,隐深似海。 即便对皇位不屑一顾,与世无争的倾琛、瑾沐两兄弟,也迫不得已,必须培植自己的势力,丰满羽翼。 这些事是绝对严密的,连与他们天天黏在一起,如胶似漆的权容也不得而知,更何况高座上的皇帝! 如此隐秘,子卫队还是鱼龙混杂了! 第119章 0119 这啥?啥? 权倾琛不由得后脊发凉,出了一手心汗,瞪着眼睛,盯着权瑾沐。 他不敢再往下想,子卫队等同于自己的一半心脏,如果连它都出了岔子,那他还能再相信谁? 只有另一半心脏的权瑾沐了! 权瑾沐道:“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的,只是你不能再冒险行动了。” 不能再任意调遣子卫队的人,不但不能调遣,还得多加防范。 权倾琛毕竟是权倾琛,震惊过后,很快镇定,平静地说:“我知道了,那堆金子你看着处理吧,接下来的事,就全委托你了。” 权瑾沐点点头,又陪着哥哥坐了会儿,才与傅时运相行离开。 站在酒楼门口,太阳斜照过来,脸上阵阵的温暖。 权瑾沐舒一口气,一改凝重,换上轻松,笑看着傅时运,傅时运看着他也笑了,兄弟多年,彼此默契,心照不宣。 傅时运转面望向天空,“去找云大人吗?” 权瑾沐笑容变得灿烂,“知我者,阿运也。” “哈、哈!”傅时运乜斜他,走了两步,突然眉眼一弯,笑得贱兮兮的,凑近他嘀咕:“老实说,你是不是真打算那个啥,把人家嗯,那个…唬弄到手?” 权瑾沐皱着眉头“啧”,“什么叫唬弄到手?换个好听点儿的词,行?” “嘿哟哟,”傅时运笑得更猥琐了,一脸奸情,又往近凑几分,嘴巴几乎快碰到权瑾沐耳朵了:“那天我看见你亲人家了。” 权瑾沐挑眉,“哪天?” 傅时运清清嗓子,一翘兰花指,“云大人,您可要对奴家负责哦~” 权瑾沐的笑容一瞬消失,凉凉地斜眼过来,凉凉开口:“替我办件事。” “什么?”傅时运看他。 “女子!” “哦!”傅时运这才终于恍悟,一瞬后,“噗——”所有表情肌绽放而笑,贼贱贼贱,“你把人家,这个了?” 权瑾沐一张俊脸黑到极点,看着他浑身放冷气。 傅时运瞧见他的臭脸,讪讪移开手。 “帮我弄来。”权瑾沐冷声说。 “啥?”傅时运瞅着他,一脸“你没事儿吧”的表情,还带点嫌弃。 权瑾沐郑重其事道:“本王没和你开玩笑,我有用。” “哈、这……你要真的假的?” “你说呢?你还有本事弄来真的?” 第120章 0120 够突出 傅时运很为难情,假的也让他很难办啊,“我上哪给你弄去?” “我不管,”权瑾沐鼻子里哼,傲娇地嘱咐要求:“要质地柔软,富于弹性,最重要的是,要够大,够突出。” 傅时运眼睛瞪得鸡蛋大,越听越离谱,“你到底要做什么?” 权瑾沐望望周围,附向他耳边说:“云舒起疑心了,我总得想个法子蒙混过关吧?” 傅时运哭笑不得,“你直接扣两窝窝头不就得了?” 权瑾沐板下脸,声色铁青:“不行,得让她亲眼见到,她才能彻底打消疑虑,必须得做的和女子那什么咳,……一样精巧,别无二致知道么?” “权瑾沐,我发现你这人……”一言难尽。傅时运想笑,又想哭,脸埋在掌中,肩膀一抖一抖,不知在哭,还是在笑。 权瑾沐满面忧忡地盯着他,这二货,不会把事情搞砸吧? 这个时候,云舒正在发现青子尸体的河流上游勘察,河流不算宽广,但波涛汹涌,水势极其汹猛,活能把人撕裂。 河上横架着一座红色石桥,底由石块墁成,两面护栏是木头打造,还算坚固。 桥两端对着住户人家,有些人家的窗户直接对准桥梁。 想要下河,需要上阶穿过石桥,尽头分左右两岔,又有台阶,左下进入民街,右阶连着河岸。 云舒沿着河岸一步一个脚印前行查探,突然,一只鞋印映入眼帘。 脚印是反着的,脚尖朝她,脚跟向后,显然脚印的主人是从反方来的。 权容跟在身边,俯下身看,“师傅,这是只男人鞋啊。” 临近河流岸上的草丛疏而低矮,最高不过冒人膝盖,这只鞋印泥土中夹杂着草屑,花纹是横向波浪状的。 云舒说:“王爷,您再去别处找找看能不能发现这样的鞋印。” “好嘞。”权容蹦蹦跳跳着跑开了。温婉、古严以及一些衙役也帮着寻找。 云舒蹲下身仔细打量,伸开手指在鞋印上略一丈量,左歪头右斜眼地看来看去。 权容跑了一圈回来,别看速度快,好像闹着玩似的,实则确切已经沿岸搜寻了一遍,确定再没有什么发现。 这小子就这样,办事给人感觉不牢靠,实际眼过一遍,心里便能十分有数。 “师傅,师傅,没有了。”权容跑回来说。 云舒“嗯”一声,视线依然盯着脚印。 那边,温婉和古严也仔细搜寻了一遍,并无新的发现。 几个人头碰头,围在鞋印边。 云舒说:“这的确是只男人鞋,但穿鞋者并不是男人。” “哦?”几个人看着她,权容问:“师傅,怎么说?” 云舒食指沿鞋印划一圈,“大小的确符合男人的脚,但是你们看,”食指从鞋后跟沿外侧边缘上移,然后在距离鞋尖约三公分处拐进内侧,下移回到鞋后跟。 再指指刚才未经过的那三公分,说:“这两个部分的凹陷程度隐约不同,你们仔细看。” 几人瞪大眼,不眨一下地盯量半晌,发现了云舒所说的,还真是哎。 云舒说:“这就说明,凶手的脚的真正大小应该是这么点,”重新指指三公分以下的部分。 全身重力都集中在两只脚掌上,那么脚掌处陷入泥土的程度自然要深一些,据此可推断脚的大小是要比整只鞋小上三公分。 第121章 0121 治病 “我想这是女子的脚,”云舒又说,转脸向权容,“王爷,您在旁边走走。” 权容按云舒的指示,在凶手的鞋印旁边正常行走了一段路,又让温婉在另一旁也走了一段路。 这样便留下三个并排脚印,云舒一一瞧过,问他们有什么不同? 温婉说:“我和王爷的鞋印都比凶手的要浅些,我的又比王爷的浅些。” 云舒点头,“没错,这样就有两种可能,一,这凶手是个小脚男人,但体态重。二,凶手是个和郡主一样体态轻盈的女子,却负重前行。” 至于这“负重前行”,众人都明白,很可能就是尸体了,即青子。 一位女子加一具尸体的重量,印在泥地上鞋印的凹陷程度才可能比一个男子的深些。 相对于前者,云舒更倾向于后者的可能,毕竟小脚男人还是少见的。 狂风呼啸,吹得枯草沙沙作响,温婉额前的刘海起起伏伏。 云舒仰面朝风,睫毛在阳光中闪动,犀利的目光扫视过这片旷野。 现场再没有什么可疑痕迹,独有这一只鞋印,说明凶手对现场做过清理,可怎么偏偏留了一只鞋印呢?不排除仓惶之中遗漏下的可能。 云舒沿河道继续前行,越往前,越抵达河流上游,可水位却越低越浅,也没那么汹涌,准确的说,刚才发现脚印的地方,应属中上游。 而且周围的草也更加稀疏了起来,走着走着干脆变成了一片光秃旷野,泥土基本完全裸露,这时,右边出现了座破庙。 几人拐弯进入破庙,里面很破烂,灰土一片,倒处吊着蛛网,潮湿的灰尘味儿呛人鼻子,还依稀泛着臭,特别难闻。 云舒拱拱鼻子,面不改色,打量一番后又原路返回。 “云大人,云大人……” 呼喊和风送入耳中,云舒举目眺望,傅时运正向自己招手,身边还伴着伟岸的他。 看见权瑾沐,云舒一瞬粲然而笑,刚刚的凝重消失得无影无踪,时刻不忘权瑾沐的无理要求:面对本王要甜甜地笑…… 漫山遍野的草地掩映着她纤瘦的身形,望见那抹笑容,权瑾沐像吃了蜜一样甜,嘴角都化开了,招招手,她欢天喜地地飞奔过来。 权瑾沐捏捏她脸,“可有什么发现?” 云舒眨着晶亮亮的眼睛点头,把鞋印的事向他诉说了一遍,权瑾沐也将和哥哥的对话内容复述一遍,听得她胆战心惊。 觉得,事清愈发深沉似海,她搅入这趟漩涡中了,愈陷愈深。 剩下的人都向权瑾沐和傅时运走去,他们一同踏上石桥,忽然前方一人背光远来,挥手大叫:“老爷,老爷……不好了!……” 其他人认不得,但也能猜出这是古严的家仆。 果然,那人奔到古严面前,连云舒几人都顾不得瞧上一眼,对古严急急道:“老爷,夫人出,出事儿了!她忽然晕厥过去,现在还不省人事!” 古严一听脸色骤白,急得忘记和云舒几人打招呼,就和家仆一起离开。 温婉连忙追上说:“古大人,我会些医术,陪古大人一起去看看吧。” 傅时运也扬步跟上,以免温婉出什么意外。 剩下云舒、权瑾沐、权容三人,还有一些衙役,衙役返回了衙门,三人去了一个地方——香美楼! 第122章 0122 香美楼1 之前,云舒跑了一趟福天楼,从歌嫣儿口中打探到了青子的一些情况,青子的身世背景、日常的生活,以及来角郡后的人际交往等等。 云舒了解到,青子身世普通,天生哑巴,不善与人交际,来角郡后,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香美楼。 歌嫣儿爱美,总会叫青子去香美楼给自己取香,她见青子的最后一面差不多在一月前的一个黄昏,就是让青子到香美楼取香了,回来后青子直接便睡了,结果第二天起来人就不见了。 香美楼是青子生前最后去过的地方,所以云舒要去瞧瞧。 香美楼又称坊,是专门造香卖香的地方,其出产的东西,统打上“香美人”的品牌称号,位置正在民街。 民街是角郡最繁华的城街,人流量也最旺盛。 街上人来人往,还有小孩你追我赶,这条街,无论何时都欣欣向荣。 三人走着走着,前方一座红漆高楼映入眼帘,同时芳香扑鼻。 云舒闻着,沁人心脾。不愧是造香的地方,简直香飘四溢。 香美楼门前人来人往,接踵摩肩,他们随着人潮进去,立即有伙计接待,“客观,您们里边请,想买些什么香?我们这儿种类十分繁多,佩戴的香囊啊,搽脸的香粉啊,还有睡觉的香枕啊等等等等……” 伙计一边陪他们往里走,一边介绍,云舒一面听,一面打量这座楼。 里面客员爆满不说,生意太火了!大多是贵妇小姐,也不乏风流男子,云舒瞧见,还有衣着朴素的普通民众。 楼层总共七层,云舒细心发现,进来的有钱人几乎全被伙计请到了上楼,一楼大多是普通人,看来柜台上摆放的香都是物美价廉的。 伙计也是个眼明的,看云舒几人这打扮,就知道是金主儿,于是说着想请他们上楼,云舒笑着摆手说:“你去忙你的吧,我们自己瞧瞧。” “哎好嘞,客观,有什么需要您尽管说哈。”伙计正要转身,云舒又问:“对了,你们这店的东家是谁?” 伙计笑呵呵说:“几位客观是外乡人吧?角郡谁不知道香美楼东家正是郡守的千金,古静婷小姐哪!” 云舒面色平静,并没有意外,因为她想起了一进衙府时与古严的对话,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 她现在在思索其他问题。 青子为何会无缘无故失踪呢? 从她取香回来就寝,到翌日黎明时分,这段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 香美楼是她最后来的地方,她的死会不会与这儿有什么关系? 云舒环顾一眼,又问:“你们东家不常来店里是吧?” “哎不不,”伙计摇手说,“恰恰相反,东家是基本每天都来的,只是这几天赶巧有事,出远门了。” “哦,”云舒点头,挥挥手,“劳烦了,先下去吧。” “好嘞!”伙计走开了。 权瑾沐和权容一左一右伴在她身侧,一起上了楼。 权容问:“师傅,您怀疑这地方有什么不对吗?” 云舒缓缓摇头,“也不能说怀疑,这是青子死前来过的地方,我们总得瞧瞧。” 第123章 0123 香美楼2 二楼和一楼一样的布局构景,偌大的厅堂内,行行排列着货柜,上面摆满了香,有姑娘小姐在近前挑挑选选。 上了三楼,就整个一大变样儿了。 首先最给人直接感受的是很安静,顾客还是那么多,但各个都静悄悄的,旁边陪侍的伙计说话也温声细语,完全不同于底下的嘈杂。 而且一二楼是用红漆漆木装潢的,这上边,完全用水晶铺出,连盛香的货柜,都是华丽的水晶。 水晶透亮,但并不是单色调,每一块都是杂色混合的,别致淡雅,阳光折射进来,分散出五彩斑斓的光,十分怡人。 最关键的还是香,这上面的香味明显比下面清淡自然许多,特别好闻,不用看价格,就知道是名贵的香,一看价格,果然,贵上许多。 云舒又是从前到后打量一番,再折身上楼,越往高,不论是厅堂格调,还是香料品质,都会逐次递增。 权容瞧着感叹:“我倒真想见见这位古小姐了。” 云舒附议:“是啊,能把门面经营得这么出众,也是个奇女子!” 权瑾沐始终跟在身旁,沉默不语。 一直到七楼时,那又是一番景象! 七楼人烟稀少,能上来这层的人,可就不单单是非富即贵这么简单了,不仅要有丰厚的家底,还要有熏天的权势! 这是次要,关键这上边烟雾蒙蒙,云舒三人还没走完阶梯呢,烟雾就缭绕到了眼前。 这上面的伙计也明显提高了档次,长得俊秀不说,更是彬彬有礼。 阶梯口即有专人接待,带着他们进入里间,撩开珠帘时,才看到了一柜柜的香,同时,一股股热浪铺天盖地而来。 云舒看见,正中间摆立着一个铁制火炉,里面轰、轰,火燃得正旺,上面坐着一口像锅又不像锅的琉璃圆器,之内正咕咕煮着各种花草,用琉璃盖儿盖着。 盖上有孔,热气从孔钻出,充盈着整个房间。 这些气浪都混着香,云舒想,这应该是制香的用具。 四方的柜子也完全不同于下面的,每层隔板上的香,其盛装它们的瓶子不再是完全密封的琉璃,除了瓶底和瓶盖儿还用琉璃密封,瓶身是卷成圆筒的砂纸。 这些香是转动的,因为隔板是转动的机关。 云舒指指香,问伙计:“这是何用意啊?为何要转动?” 伙计说:“客观您有所不知,”他指指火炉,“这炉子里边煮的全是香花香草,”再看看柜上的瓶子,“这些瓶子里装的呢,也都是些花草研成的粉末,让瓶子转呢,就是让这些湿气全面渗透进这些粉末,时间久了,这些粉儿就会染上清香,还不至于太浓。” “哦,”不仅云舒,权瑾沐和权容也听得稀奇。 云舒看着柜台问:“我可以看看吗?” 伙计道:“当然。” 云舒拿起面前一个瓶子瞧,透过上面的琉璃盖儿可以看到里面果然是些粉末,白的红的紫的……各种颜色,一应俱全。 云舒浅笑,有趣,有趣,真是有趣的很哪! 事后,云舒又向伙计打听了青子,问这儿是不是常有个青子的小姑娘来取香? 伙计说是的,因为常来,再加上她是莆番人,汉文说得极其蹩脚,所以对她的印象还比较深刻,说她取的香粉一般都是五楼的。 青子出事那晚,也和往常一样取了香就走了,并没发生什么特殊情况。 第124章 0124 戒指 三个人出了香美楼后回往衙门,路上,权瑾沐告诉她,釜山的尸骨和骨粉都被转移到衙门了,也派了仵作查验。 从衙门前厅绕到后院,一进门是人住的卧房,后面连着十分宽广的一片空地,骨头就被堆积在那里。 仵作一见云舒几人立马迎上来,见礼后说:“属下已细细查验过,这些尸骨的确是女子的,死了大约已有五年,粉末也确是人的骨头,但没法验证是男是女,从一些尚残留的零碎骨件来看,女子的可能更大一些。” 云舒听着点头,仵作不止一人,负责不同事宜的统共起来有五人,查验结果都是这样。 一个矮胖仵作上前来,掏出枚戒指,说:“这是从一具骨头中取出来的。” 云舒接过戒指,仔细端量,核心是块绿宝石,这么多年依然晶灿发亮,看起来是极品。 宝石边镶了一圈晶钻,外围整个戒身纯金打造,沾染的泥土挡不住艳射的光辉。 “哪具尸体中取得的?”云舒问。 一进门空地左面堆着骨粉,右面放着坑里那些尸骨,此时被仵作们大致拼凑到了一起,成为一具又一具空阔的骨架,在地上摆成一排。 矮胖仵作指指脚边右上的一具尸体,说:“是从她肚里发现的,当时戒指就搁在一块腰骨上。” 云舒看向尸体,尸体只是一具空架,根本看不出来什么,她收好戒指。 前厅与后院间还有段抄手游廊,拐到游廊尽头有一间屋子,云舒迈步进入,里面置着柜架,整齐叠放着一卷卷案件卷宗。 卷宗是按日期摆放置的,云舒拿起近五年的查找,权瑾沐和权容也帮着查找。 权容问:“师傅,您是不是想找有没有人口失踪?” 云舒“嗯”一声。 前五年至今年,在返回到五年前的年份,一直翻查下来,倒不是没有人口失踪的,但多数是些妇女、儿童拐卖案,时间琐碎,而且失踪人口的数量也很少。 那堆尸骨,加上那堆骨粉,要有大量的人口失踪才对,但卷宗上并没有。 云舒疑心,卷宗上没记载,是没有人上报官府,还是死者根本就不是角郡的? 前者不大可能,如果真的失踪了那么多人,怎么可能不引起一点动荡?官府一无所知? 如果死者不是角郡的,是从哪儿来的? 太阳正飞得最高,正午时分,到了用膳时辰,云舒肚子准时的咕咕报备了。 权瑾沐放下卷宗,拉起她,和权容一起跨出了门,预备去对面酒楼好好吃一顿。 途中,权容问:“师傅,那枚戒指能有什么用啊?” 云舒笑笑摇头,“目前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用,戒指只能证明一点,可能是死者的,也可能是凶手的,当然也不缺乏其他人的可能性。死者应该是死前将戒指吞下肚,用意是为以后查案的人提供线索,看来死不瞑目啊!” “哦,”权容有些失望。 云舒拍拍他肩,“不要一张苦瓜脸,办案哪,最忌讳这个,要对案情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这样,才能不被情绪影响,理性的为死者伸冤。” “嗯!”权容重重点头,一扫阴霾,一挺胸脯,重新喜笑颜开。 第125章 0125 就是要黏着你 “驾!小四,小四,……”远方忽然传来呼唤。 几丈宽的大道上,人头攒动,忽而一声骏马的嘶鸣,盖过淅淅沥沥的嘈杂,划破长空。 再看一名红装美艳的女子驾着骏马飞驰而来,行人纷纷左右躲闪,很快人潮拥挤的大道被让开一条畅通无阻的小路。 来人逆光而行,红如烈火,映衬着蒸腾的金色日光,灼人眼球。 愈到近前,云舒愈加能瞧清女子的容颜,正大笑着,兴奋地喊:“小四,小四,……” 云舒挑眉,这女子竟敢这么称呼四王爷,看来身份不凡,与权容的关系也极佳。 可不是么? 当朝丞相小女儿,妤安郡主,傅时运的亲妹妹,傅妤! 权容定睛一瞧,居然是这小魔女! 当即吓得花容失色,拽住权瑾沐胳膊直晃:“哥,哥,救我……” 权瑾沐不满甩袖,“人家来找你,拽我做什么?放手!” 马儿前蹄朝天,一声仰鸣,停到面前。 权容直往权瑾沐身后窜,权瑾沐也直躲,不想让他藏,兄弟俩拉拉扯扯,看得云舒忍俊不禁。 傅妤跳下马,对着权瑾沐甜甜唤一声:“瑾哥哥。” 权瑾沐微笑着点点头,一把把弟弟拉到了她面前。 看见权容,傅妤登时双手叉腰,柳眉直立,权容高大的身子怵成一团,乖乖的,怯怯的,简直没法看,似乎很害怕。 权容确实怕,怕她的麻缠,一旦缠上自己,那是牛皮膏药,根本甩不掉的那种。 “权容,你不想见到我是吧?”小丫头粉扑扑的脸蛋气鼓鼓,瘪嘴瞪眼,灵动又可爱。 云舒在旁打量,这丫头她见过,上次入京的时候,认识了不少人。 小丫头无论何时都是笑盈盈的,看见权容,那更是灿烂如花了。 权容咂嘴,“怎么会呢?我最想见到你了。” 傅妤一听这话,两眼顿时放出亮晶晶的光,抱住他胳膊摇晃,声音甜软灵俏:“那是承认你想我了?” 傅妤的出场本就引起不小风浪,街上行人纷纷侧目,这下她又当众和一个男子调情,引得人群聚拢的更多了,兴味地看戏,对他们窃窃议论。 权瑾沐和云舒安然处之,可权容就不能这么自然了,被傅妤抱着,一张俊脸憋得通红,尤其听她说什么“想啊不想”的字眼,直接羞红到了耳根。 这鬼丫头,从小就黏着他不放!从小就胆大! 哼! “说嘛说嘛,”傅妤见他不答话,攥着袖子不依不饶,非要从他口中听到“想自己、思念自己”一类的话。 “想不想我?我很想你啊。”身为女子,傅妤比男儿还豪迈爽朗,直言不讳。 人群爆发出了戏谑的笑叫,说这小姑娘生得俊俏,小脸儿也挺厚的。 还有人直接调侃权容的,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婆娘还婆娘,连人家小丫头都不如。 人小丫头都当众示爱了,你给个话啊?哈哈哈—— 但他们仅是调侃之意,并无辱蔑,大明朝民风开放,路上偶尔见个小相好的卿卿我我,实属正常不过。 像顾妤这样的女子,普通民众家也不少。 权容被闹腾得羞死了,梗着脖子脸红成一片,直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这小魔女天生和他犯冲,每次都没招儿。 看看周围,这么多路人,权容一张俊脸都红的发紫了,在她耳边小声说:“能不能别闹?你先放,放开我。” 权容去扒拉她的手,傅妤非但不放,反而干脆搂住他的腰,小脸偎进他胸膛,含羞带怯地蹭啊蹭,还脆生生地嚷嚷:“不要不要,就是要黏着你,黏着你,黏一辈子!” 云舒不由笑出声,小丫头纯真又热烈。 第126章 0126 钻一个被窝长大的 权容听到云舒的笑,小眼神哀怨地瞟过来,可怜唧唧地嚅嘴:“师傅,您取笑我!” 云舒摆手,“哪有哪有。” 听见权容喊师傅,傅妤抬起头来,这才发现了一旁的云舒,羞容褪去,闪出兴奋的光,“云大人!” 云舒笑容亲切,“下官承蒙郡主记念,惶恐!” “哎呀云大人,不要这么客气,”傅妤抓住她的手,凑近她说:“上次你和瑾哥哥的舞剑我还记着呢,太美了!”说着,对她翘起大拇指。 云舒哭笑不得,又见她俏皮地眨眼,压低声说:“你和瑾哥哥很般配哦。” 嗯? 云舒的笑容一瞬凝滞,稀里糊涂,不明白她这话什么意思。 权瑾沐在旁听到了,嘴角荡开层层笑意,看傅妤的眼神愈发亲和了,小丫头还挺上道哈。 用膳途中,傅时运陪同温婉来了,第一眼就瞧见桌前正对权容叽叽喳喳的小妹妹,眼一瞪,“小妤?你怎么来了?” 傅妤听出是哥哥的声音,喜出望外,一个箭步冲到他怀中,“哥哥,哥哥,人家想死你啦~”软糯糯地撒娇。 旁人该吃吃该喝喝,不管他们兄妹在那儿腻歪。 温婉坐下,云舒问起古家的情况,温婉说:“古夫人病得还挺重的,但具体是什么病无法说得上来,据说五年前受了一次打击,从此就一病不振了。” 云舒点头,温婉又凑近她说:“我还见到了古小姐。” “古小姐?古静婷?”云舒一讶异,“她不是出远门了么?” “咦?”温婉狐疑,“你怎么知道?” 于是云舒把有关香美楼的事对温婉讲了一遍,温婉点头,“原来是这样,她的确出门了,今天才回来,”顿顿,又道:“她制香的确厉害,我姐姐就用她家的香粉呢。” “是啊。”云舒十分赞同,古静婷是个高手。 温婉的姐姐什么身份?当今太傅之女,又是郡主、大王妃,香粉能得她赏识,足见古静婷的水平有多高。 尤其是能把事业发展到京城,不简单哪! 温婉说得滔滔不绝,云舒也认真倾听,不觉间,时间已过了大半。 那头,傅时运还在和妹妹咬耳朵,说:“你就这么跑来,到时候大姐追来了,我该供你还是不供你?” “哎呀,”傅妤不在意地摆手,“当然是不供啦,哥哥,我们可是钻一个被窝长大的。” 傅时运“哼”,“少来这套,不牺牲你大姐非撕了我不可。” 傅妤还是不以为然,转首又贴在了权容身上。 众人一阵大快朵颐、风卷残云,临行时,傅时运突然道:“古老爷明日申时想宴请我们,你们去吗?” 温婉一拍脑袋,“我居然给忘了,对对,古老爷确实发出邀请,说一来感谢我救了他夫人,二来大家来到角郡他还没有好好款待,想尽尽地主之谊。” 权容用筷子一敲碟,转眼向权瑾沐,“只怕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几人都晓得他的意思,古老爷的真实心意是放在了权瑾沐身上,这位位高权重的三王爷,他有意攀附。 权瑾沐嗤之以鼻,不以为然。 云舒说:“在乎酒也罢山水也罢,去了不就知道了?” 第127章 0127 本王中意的女子 今儿到翌日申时,那位异地公主又来闹过一次,打着痛惜青子的旗号,偷观权瑾沐,并忸忸怩怩的试图勾引,最后在五双眼睛下,权瑾沐派人把她扔了出去。 云舒小心脏一抖,暗自腹诽,真不懂得怜香惜玉。 夜晚的长空,万星奔腾,浩渺无垠,闪闪烁烁着光辉,云舒仰脸眺望,光芒盛满了眼睛。 身旁的人注视着,一动不动。 “王爷,角郡的夜色好美啊!”云舒不禁慨叹,不像月河,总是蒙蒙沉沉的,一点也不澄澈明亮。 权瑾沐歪着头,没说话。 夜深人静,蛐蛐儿连续不断地叫唤,忽而一阵风来,树影婆娑曳动,片刻恢复寂静。 屋顶上的两人,一个双臂环膝,坐着望天,一个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一腿支起,侧脸望着身旁的女子。 这是权瑾沐多年以来的习惯,晚上总会在屋顶待上一段时间,即使夜空灰蒙蒙,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也会坐半天。 尤其出征塞外的几年,背井离乡,心里空空洞洞,只好找老天聊以慰藉了。 云舒能清晰感受到背后的两道目光,芒刺在背,头也不敢回。 她努力寻找话题,想打破这尴尬的氛围,但想了半天不知该聊什么,正局促间,突然听到他问:“云舒,你可幻想过未来的伴偶?” “啊?”云舒惊讶地回头,呆呆张嘴看着他,半天,才磕磕巴巴问:“王爷,您,您怎么突然问这么个问题?”粉颊一热,有些醉人。 云舒说得自己都羞赧,脸烧得不像话,权瑾沐不觉得有什么,依旧直勾勾盯着她。 他眼神太过专注了,看得云舒的心砰砰直跳,想移开眼,又移不开眼。 “回答本王的问题。”他声线变得慵懒,夹带一丝喑哑。 云舒眼眸躲闪,吞吞吐吐着说:“我,没,没有,我!……” 权瑾沐怎会看不出她小女儿家的羞赧来?勾唇一笑,痞气十足。 “本王幻想过。”他说。 “嗯?”云舒睁大眼,亮出了兴奋的光彩,对于权瑾沐臆想的意中人显然很感兴趣。 权瑾沐对上她的眉眼,说:“眼睛很好看,笑起来眯成条缝儿,弯弯的,能照亮本王的心。” 又下移,凝驻在鼻子上,“鼻子嘛,和本王有些相似,有夫妻相。” 再看那小脸蛋儿,“小脸嘛,捏起来软软的,棉花似的。” 然后是双唇,“嘴巴粉嘟粉嘟,和樱桃一样晶莹饱满,吃起来甜甜的。” “甜甜的!王爷,您!……”流氓! 云舒失声尖叫,赶紧捂嘴,被他流氓的话臊得猛打个激灵,差点栽下去。 权瑾沐还没说完,眼眸在她身上流转一个来回,继续品评:“身姿嘛,袅袅娉婷,该有的地方丝毫不差。” 他口气极淡,眼神藏在暗中,云舒并不能瞧见,虽然他说得很隐晦,但最后那句“该有的地方丝毫不差”云舒还是听懂了。 身为女性,对这种字眼儿天生敏感,云舒被他一袭流氓话涨得脸颊通红,张着嘴沉默了半天。 第128章 0128 从了本王如何? 不过…… 不知为什么,随着他的一句一句,她脑中总会不停闪烁过姑娘的身影,他描述的,弯弯的眼睛,和他有夫妻相的鼻子,软软的小脸……姑娘全都符合。 于是咕哝:“我身边倒是有这么一位美人儿。” 权瑾沐激灵竖起耳朵,“哦?云大人身边有如此佳人?” 云舒点头。 他再问:“叫什么名字啊?” 云舒摇头,“没有名字,我平时就唤她‘姑娘’。” 权瑾沐一听这个,太阳穴一跳,“姑娘?” “对!”提起姑娘来,云舒的眼神顿时亮了,完全一扫刚才的局促,凑近权瑾沐吧啦吧啦说:“王爷,您想见见她吗?她非常符合您心目中的样子,见了一定会很满意的。” “长得无可挑剔,最重要的是,特聪明!能小鸟依人又能照顾人,养在家里最适合不过了。” “王爷,您看咋样?” 云舒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唾沫横飞,脸颊绯红,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权瑾沐的脸黑了一度又一度,浑身释放冷气。但云舒还沉浸在介绍的热情中,完全没有察觉。 云舒很期待等他回答,可半天,还是静悄悄的,只有蛐蛐儿叫啊叫。 最后,权瑾沐笑了,微侧起身,凑近她,脸对脸,低低又酥人地开口:“本王觉得云大人长得也无可挑剔,聪颖灵慧,不如——”再凑近一点,俊眸的锋芒射向她的眼睛,磁性的声线开始变得危险:“你从了本王如何?” 你从了本王如何? 从了本王如何? 本王如何? 如何?…… 云舒的脑子轰然炸裂,木木愣愣回荡着这句话。 久久、久久、……后,她一指天空:“看!鸽子!” 权瑾沐“欻!”扭过头去,再回过来,见她正四脚扒着树,扭着屁股一点一点往下滑。 “哈哈——”权瑾沐高兴坏了,畅怀朗笑,根本停不下来。 云舒噔噔噔迈着小脚步,在他流氓的大笑中消失在夜的尽头。 回到家啪地摔上门,背靠门板,滑着蹲下,呆愣半晌,“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浑蛋! 为什么要这么撩她啊! 不知道人家会心动的么? 云舒呜哇着呜哇着笑了起来,脸埋在膝盖中,“咯咯咯咯……” 讨厌!讨厌!讨厌死了啦~ 一夜春梦,第二日对着镜子傻乐半天,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穿戴洗漱,面对尸体又是一本正经的模样。 权瑾沐大清早就不知去向了,没个踪影。 云舒拿着一个包子,看着尸体乱啃,一筹莫展,权容和傅时运也在旁。 看了半天,她说:“关上门是怎么都想不出的,我们还得去河附近看看。” 两人点头,温婉和傅妤也用膳结束,从后堂绕了出来。 这个时候,古严在升早堂,发生了一起民里纠纷,正在处理。 几人穿过石桥,下去台阶,抵达河岸。 傅妤这是第一次跟着办案,觉得十分新奇,一路上都喜笑颜开、蹦蹦跳跳的。 这次不同于上次,只望了一眼,云舒陡然面色一变。 第129章 0129 错综复杂的脚印 微风中,草枝上斜挂着一根红布条,遥遥摇曳,在一片干黄中,格外显眼。 云舒快速走近,伸手扯下布条看一眼,视线转移到周围,景象一片残败。 这块离河边比较远,属于河岸的上方,这上面的草高而茂盛,多能探到人的腰身。 可这根布条所在处周围的草都折断了,七倒八歪躺了一地,不仅如此,地上还有许多杂乱的脚印,长的短的,既有男人脚,又有女人脚。 云舒蹲下,拨开草丛,选择一只男人脚细细观察,看着看着,瞳孔一缩。 这上岸的土地并不像下岸可以被河水冲刷淹漫,湿润黏稠,而是略显干涸,那么印下的脚印自然就浅上一些,但是仔细分辨还是可以辨出原型的。 这只脚印的花纹,与凶手留下的一模一样,大小也相差无几。 不止云舒,其他人也看惊了,唯有不明情况的傅妤天真地泛着狐疑。 权容喃喃道:“这,怎,怎么回事?凶手又回来过?” 云舒脸色极其难看,冰冷骇人,起身绕着被破坏的草丛转了一圈,又移向其他处,不仅这里,别处也留下了大量脚印,不过都排成一线,直延伸到前方。 傅时运道:“又是布条又是脚印的,再看这混乱的现场,谁都能明白发生过什么。” 傅妤天真地问:“哥哥,发生过什么呀?” 傅时运摸摸她头,无奈又宠溺,“小傻瓜,看地上,有大脚小脚,分别代表男人和女人,再看场面这么混乱,又留下了女人的衣服,你说发生过什么?” 傅妤醍醐灌顶,小脸腾地红了。 云舒道:“我们跟着脚印瞧瞧去。” 几个人低下头猫着腰,一边走,一边看脚印,全是反向驶来的,延伸到那座破庙。 破庙的门外侧蹾着块大石,一名乞丐正坐在地上,靠着石头,四仰八叉地打呼噜。 云舒盯着这名上回并未出现过的乞丐,上下打量,看到脚时,眼睛一睁。 其他人也瞧见了,权容冲口而出:“凶手!” 乞丐的鞋底正对着他们的方向,上面的花纹,几人看得清清楚楚,与凶手留在岸边的一模一样! 权容一声喊醒了乞丐,迷迷糊糊睁开眼,揉揉眼,看见温婉时,双眼一瞬迸出亮光,猛地窜起,直扑向温婉。 傅时运眼疾手快地将温婉拉到身后,同时抬脚,一脚踹在乞丐胸膛上,乞丐摔了个四脚朝天,但依然不忘兴奋地喊:“美,美人儿!嘿嘿,美人儿!……” 他脑袋中央的一根发簪歪歪扭扭,根本插不住,头发全落下来,还粘黏着泥土、饭菜,油腻成一股一股,虱子爬来爬去,人看着,感觉毛毵毵的,像心上有什么东西搔过,极不舒服。 那张脸,黑不拉几,嘴歪牙裂,半张脸粘着干了的残饭,尤其嘴边,又湿又亮,不知是哈喇子还是饭油。 胸前衣服破败,锁骨严重突出,整个身子瘦成皮包骨头。 裤筒吊到二尺高,屁股上黄一片绿一片红一片……七彩缤纷,散发着阵阵恶臭。 唯独脚上那双鞋,除了鞋面黏着两根菜叶子,其余的崭新崭新,与他整个人格格不入。 这乞丐,多看一眼都让人眼晕,然而云舒却不住地盯着打量。 第130章 0130 痛,痛 傅时运那一脚没用力气,乞丐只感觉一痛,震痛便消失,又爬起来,向温婉扑过去。 傅时运抓住温婉手腕一拉,乞丐扑个空,一头栽向前方,踉跄几步,又差点摔倒。 就这样,突地瞧见了权容身旁的傅妤,眼睛再一亮,“美人儿!”又向傅妤扑去。 傅妤滑溜地缩到权容后,权容冷凝乞丐,散发出阵阵寒气,硬生生逼退了乞丐的脚步。 这乞丐落魄成这样了,还不忘对女人垂涎欲滴? 那河边那些脚印,十有八九就是他留下的,他也十有八九在河边迫害了一个姑娘。 云舒从头到尾没有言辞,乞丐看过来时,她灿烂笑着挥手打招呼:“嘿兄弟!” “嘿、嘿、嘿——”乞丐也学着她的样子,对她咧嘴笑嘿嘿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这乞丐,脑子好像有点不大正常啊? 云舒问:“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嘿嘿,兄弟、兄弟,嘿嘿——”指着温婉,“美人儿,美人儿,爽爽!……”乞丐只会流着哈喇子,乜呆呆说这种话,根本不懂云舒语,也不会回答云舒的问题。 众人已经能确定,这就是个傻子。 云舒再尝试问:“兄弟,你脚上的鞋哪来的?”指指他鞋。 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傻的很彻底,一点不通人言?便试探着继续问下去。 可是…… 这好像真是个彻头彻尾傻蛋,一直盯着温婉和傅妤傻瞧。 权容大大叹一声,“师傅,他根本什么都不会说嘛,怎么办?” 这双本该出现在凶手脚上的鞋怎么会在一个傻子身上? 难道这傻子就是杀人凶手? 哈、哈。啼笑皆非。 真正的凶手在杀完人后可是对现场清理了一番的,这傻子显然没这个头脑。 那么最可能的一种可能便是凶手穿着他的鞋杀了人,事后还了回来。 有关这双鞋子的前前后后,他们必须知道,而目前,只有乞丐这一个突破口,所以必须想办法叫他开口。 可这乞丐呆头呆脑的,咋整? 云舒眼珠滴溜溜转一圈,极力思索。 温婉突然站出来说:“云大人,让我试试吧。” “不行!”众人异口同声反对,知道她是想以身引诱乞丐,让其开口。 傅妤跳出来说:“婉儿不会武功,太危险了,要试也应该我试。” “可以!”说这话的是亲哥,好像丝毫不介意妹妹犯险。 傅妤哼着小嘴瞪哥哥一眼,走近乞丐,云舒出言提醒:“郡主,留心着点。” 傅妤点点头,乞丐一看傅妤上来,当即眼睛锃亮,嘿嘿着扑了上来。 傅妤闪身躲开,放软声说:“你可不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呀?”对他妖媚地眨眨眼。 乞丐点头又摇头,指指她,那意思,我要你。 傅妤一笑,“回答完问题我就是你的。” 乞丐连连点头。 众人瞪大眼瞧着这诡异的一幕,这乞丐不是傻子么?怎么突然懂人言了? 合着美人开口才顶用? 傅妤指着他鞋,“鞋子哪来的呀?” 乞丐手指后颈,“痛、痛、痛、……”只连声咕哝这一个字。 众人拧眉,他明显的答非所问,难不成又犯傻了? 第131章 0131 凡哥哥 傅妤看一眼云舒,云舒道:“郡主,再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 傅妤重复了遍,乞丐依旧指着后颈,一个劲儿喊痛,其他人都觉得这是又犯傻了,只有云舒盯着乞丐,意味深长。 傅妤的视线透过乞丐望见了来人,欣喜喊:“瑾哥哥——” 云舒扭回身去,权瑾沐朝她的方向远道而来。 枯败的草丛也掩盖不住那抹欣长的身影,走在远处,那么亮眼,那么伟岸。 不知为什么,云舒的心砰砰直跳起来,刚才办案的冷静全部烟消云散,两颊染开红晕。 “嘿嘿,哥哥、哥哥!……” 乞丐突然发疯似的,猴子般一窜三尺高,啪啪击掌,直叫“哥哥、哥哥”。 顿时吸引了云舒注意,回过头来,脸上红晕肉眼可见地褪去,又恢复办案时的冷静神色。 乞丐叫唤得太厉害,连远道而来的权瑾沐也被吸引。 云舒盯着乞丐,眼眸缓缓眯起,透出高深莫测。 傅妤看着乞丐很纳闷儿,“你跟着瞎叫什么?是我哥又不是你哥。” “嘿嘿,”乞丐一根指头举在眼前,硬把自己看成了斗鸡眼,嘴上说:“哥哥、哥,凡,凡哥哥!……” “凡哥哥?”云舒呢喃,赶紧对傅妤说:“郡主,问问他什么凡哥哥。” 傅妤转向乞丐,“喂,凡哥哥和你有什么关系哪?” “凡、凡哥哥……”乞丐好像又陷入傻境了,只知道重复这三个字。 傅妤换着花样问了N遍,最后还是一句“凡哥哥”。 一干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都从对方脸上瞧出了困惑,那神情好像在问:你明白吗? 权瑾沐已然侧立到云舒身边,看着她问:“怎么出现个乞丐?” 云舒就将刚才的事述说一遍,权瑾沐分析道:“这不就简单了么,小妤问他鞋的时候,他指后颈,喊疼,意思有人把他打晕,把鞋取走了。至于什么凡哥哥,应该和凶手脱不了干系,你不是说凶手应当是女的么?那这个凡哥哥,很可能和凶手有密切的关系。” 权瑾沐所言,正是云舒所想。 众人听得频频点头,有道理。 “得把这乞丐带回衙门。”云舒说着要上手,权瑾沐拦住她,“还用你亲自动手么?让小妤在前头带路,他自然跟着走了。” 云舒一笑,也是哦。 傅妤走在最前头,傅时运紧随在身后,以防什么不测,后面依次跟着几人。 三丈远处有个小坡道,上入上面,然后右转,就踏上官路,一直往前走,直达民街,相当于从桥上下来,沿着河岸走一遭,又绕了回去。 衙府就蹲踞于民街。 “咦?静婷小姐?” 温婉突然瞟见前方一抹白色身影,惊呼。 古静婷正在自家店铺门前招待顾客,听到有人喊自己,回过头去,望见了温婉。 古静婷盈盈迈步到他们跟前,温婉和傅时运她是认得的,上次去家里给娘亲治过病,古静婷笑着和俩人打招呼。 温婉给她介绍其他人,古静婷一一见过礼。 第132章 0132 赴宴 古静婷。 云舒仔细打量这早就想见见的奇女子。 鹅蛋脸,柳眉凤眼,腮颊粉晕,缀着粉色牡丹的白裙勾勒其身,腰身盈盈一握,手戴一双流苏丝织手套,左手食指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干净清纯。 最主要的是,香,太香了! 刚才古静婷走来时,离远云舒就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儿,心说不愧是制香的,恐怕这香味儿都渗透到骨子里了。 古静婷的目光落在乞丐上,只觉狐疑,“怎么押着一个乞丐?” 云舒笑说:“这乞丐犯事儿了,需要押回衙门候审。” 古静婷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乞丐,那乞丐似感觉到有人看自己,一直黏在傅妤身上的目光移向她,一瞬咧嘴而笑,“美,美人儿~……” 古静婷蹙紧眉,毫不掩饰对这乞丐的厌恶。 看向云舒时,古静婷顿然变得温和,“既然大人们还有事,静婷便不敢耽搁,先行告辞了。” 云舒点点头,古静婷回去到了店铺。 几人回来衙门后,古严正在伏案办公,听见响动,抬头一眼瞧见那个乞丐。 他起身迎上去,指着乞丐看云舒,“云大人,这这……” 云舒给他解释了前因后果,古严听得剑眉直立,怒瞪乞丐,乞丐连忙吓得弓起身,瑟缩着脖子,蔫蔫儿大气不敢出。 古严吩咐两名衙役把乞丐押进大牢,几人坐下闲谈一番案件,便到申时了。 古府华丽而不奢侈,到处都飘荡着清香。 “夫人,夫人哪,我回来啦。”下了马车,古严一边招呼着他们进门,一边朝内堂大喊。 一个妇人闻声出来,立于门口瞧见从大门进来的人,当即喜笑颜开。 “温小姐,傅公子!”古夫人识得自己的救命恩人,古严对她摆摆手,“什么小姐公子,不可在胡言乱语,二位可是郡主和大理寺卿,还有这几位……” 古夫人一听几人身份,吓得花容失色,扑通跪倒在地。 从踏入门槛那刻,云舒便纵览全景,再细致观之,又挨个儿把古夫人、下人,古家的每个人瞧了一遍。 这是职业病了,走到哪里她都要先放眼识人。 温婉开的方子,药效极佳,经过多天的调理,古夫人的身体已经硬朗不少,脸色也能看到人气了。 她浑身上下都没什么金银首饰,粗厚的头发只用一根木簪固定,极其简朴,却不失体统,唯独左右食指分别戴着两枚红、绿宝石戒指。 古静婷知道今天爹爹要设宴待客,所以早早就回了家,此刻正吩咐下人忙里忙外,几人进入正厅落座,古静婷端着茶水走出来。 几个人没按严格次序落座,是随意坐的,权瑾沐坐在最后,身旁是云舒。 古严的根本目的是权瑾沐,可他却坐得老远,说话也不搭腔,甚至古严的几次投来眼神,他眼皮也不掀,只顾和云舒说话。 或者权容也可以啊。 可权容被傅妤挡得实实的,古严都不能和说上话。 古静婷给大家倒茶,古严摆摆手说:“静婷哪,快去给三王爷和四王爷问安。” 问什么安? 要不要这么多此一举? 众人心里腹诽,但面上依然维持着笑,谁都不表露出来。 古静婷盈盈移步到权瑾沐和权容面前,俯身叩拜,权容还算照顾面子,笑了笑,权瑾沐只淡淡一瞥,嗯都没嗯。 古静婷也自知难堪,脸又红又青,尴尬地退了下去。 第133章 0133 尸香 膳厅内窗明几净,桌上摆满珍馐美肴,但云舒全没动箸,垂下眼帘,余光一直打量着古夫人。 听到众人谈议古静婷的香时,云舒才插了句嘴:“古小姐真是蕙心兰质。” 古静婷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脸蛋微微一红,“云大人过誉了。” 云舒眼光落在她的脸上,“古小姐为什么戴着手套?”回到家里都不摘下来? 古静婷看看自己的手,神色忽而哀楚,“大人有所不知,静婷小时贪玩,把手伤着了,自此留下丑陋的疤痕,愈长大,愈不想示人了。” “哦,”云舒表露出同情。 这顿饭,九个人,各怀心思,表面却都笑颜可掬。 约申时六刻,看门小厮急匆匆跑进来,说:“府外有衙役求见,说衙门里的尸体出现异常了。” 云舒一把扔下筷子,奔了出去,除过古静婷和古夫人,其他人也赶紧起身,一顿饭吃到半途解散。 路上,几人边走边听衙役汇报:“尸体突然飘出一股异香,我们先前没在意,还以为是从香美楼传来的,但后来越来越浓,充荡着整个衙门,我们这才意识到不对,再细一搜索,才发现是尸体飘出来的。” 云舒问:“什么味道?” 衙役思索着描述:“有点像曼陀罗的气味。” “曼陀罗?”古严诧异地呼出来。 衙役点头,“越闻越像。” 云舒眉头缩成一个疙瘩,神色冷峻。 “嗨呀呀!”权容不住挠头,“这可真是怪事啊,尸体怎么会散发气味呢?” 云舒又问衙役:“还有没有其他症状?” 衙役认真回想一下,“没有了。” 这时,权瑾沐在旁边嘀咕一句:“难道那种人不是传说?” 他声音不高不低,大家正好听见了。 权容问:“哥,你说什么呢?什么那种人?” 傅妤一拍他脑袋,“叫你平时多读书你不读,不懂了吧?据《古奇》分卷《南山经》记载——” 南次三山之首,曰阴狱,上无草木,有曼陀罗人,其状花身人面,以其茎行,殁经风气锤炼七七,骨发幽香,似曼陀罗,故名,久矣。 “……用花茎行走,这种人死后经过天地自然风气锤炼七七四十九日,骨头就会散发幽香,味道很像曼陀罗,所以叫曼陀罗人,这种香味能持续很久呢。” 权容听着傅妤的描述,频频点头,继而蹙眉,“那也不对啊,不是花身人面,完全一个怪物吗?可青子是个有手有脚的正常人啊?” 这也正是他人所思不通的。 说着话到了衙门,香气已经飘散出了门外,不用进门就能闻到,温婉的鼻子是当中最敏锐的,云舒询问她:“郡主,闻着像曼陀罗吗?” 温婉点头,“不错。” 尸体从河中打捞上来,已在衙门停放了多天,虽说有特别的药液滋养,但还是会散发恶臭,而这股香味完全掩盖了恶臭,熏得人头晕。 云舒望着托尸木板上惨不忍睹的尸体,双眼轻眯,脸色严峻。 云舒问:“角郡最大的书文馆在哪里?” 古严说:“就在民街,出门左转,十余里处。” 第134章 0134 书文馆 大明是一个文明的国度,即使普通百姓,也要做到习书认字。 每个地方,无论京畿、郡县,哪怕一个乡里,都设有书文馆,当中收集着各种书籍,只是分门别类,各异罢了,京畿之地所藏的图书自然要更广更丰富些。 书文馆内很热闹,无时都有文人雅客在此研书习墨,常常废寝忘食。 云舒他们进了门,有伙计上来迎接,“客观,想瞧些什么书?诗词歌赋啊,古史野史啊,法典地志啊,……我们这儿都有,种类可谓全乎。” 云舒道:“古籍。” “哎,请这边来。” 一楼大厅并没有书,而是设着桌凳,提供饭食。 上面楼层也有桌凳,是专供读书写字的。 伙计将他们引上最高层五楼,木制书架上一排排陈列的都是古史野史、奇闻异谈、妖魔鬼怪等这类带神话色彩的诡谲玄书。 云舒问:“《古奇》在哪里?” 伙计指指右手边的书架,云舒探手拿下,伙计问:“客观,还有什么需要吗?” 云舒眼盯著书,挥挥手,“没有了,先下去吧。” “哎,您尽兴瞧。” 几个人围成一圈,头凑头看云舒手里的书,云舒找到分卷的《南山经》,翻开,发现上面所记载的并不止傅妤说得那点,几乎长篇大论,满满地占了十几页呢。 云舒快速浏览,每个字映入瞳底,刻进脑中,读了四五页,其中有一行: 能闻,千里无碍,一概气味。 “我去,”傅时运惊呼,“这还是人么?简直比狗鼻子还狗鼻子!” 权瑾沐说:“本来就不是人,这是远古时期的神话传说了,传闻还有一种记载,是三个头的巨怪,体格剽悍,力大无穷,能把山峦撕碎。” 温婉道:“我怎么觉得青子更像是正常人。” 傅妤点头,“我也觉得,可是香味儿又怎么解释呢?” 权容摸摸头,试探着说:“难道是曼陀罗人的后代?” 傅妤看他,“那为什么不是花身人面呢?” “这,这——”权容也回答不上来,揪着眉头。 他们议论这当儿,云舒已经浏览到最后一页,阖上书。 古严紧瞅她,“云大人,可有什么发现?” 云舒苦恼地摇头,手扶扶额,脑瓜子疼,看看窗外,说:“我想去见见歌嫣儿,青子的身世还需详细打问。”上次只听了个大概。 几个人又转方向于福天楼,歌嫣儿正双手托腮,胳膊肘撑在窗台上了风景,突然权瑾沐的欣长身影映入眼帘,欣喜得一蹦三尺高,噔噔噔跑下楼。 云舒几人刚进酒楼门,就看到歌嫣儿飞奔过来的身影。 她欢喜地喊:“王爷——” 权瑾沐很自觉地躲到了云舒身后,歌嫣儿跑得太快,差点扑进云舒怀里,勉强收稳脚步站定。 她瞪着云舒,恨恨她挡住了权瑾沐,觉着她十分碍眼。 云舒不管她,直说:“公主,今天我们来是有事想了解,关于青子的身世,还请公主再细致说说。” 几人在就近的一张桌子就坐,歌嫣儿盯着权瑾沐滔滔讲了起来。 第135章 0135 另一个女儿 愈往下听,云舒愈面沉似水。 说了半天,只是什么家破人亡,歌嫣儿看青子可怜,然后接回了家,根本没有什么实质性有用的信息。 云舒脑子绞成一团,绞尽脑汁也无法想透尸体诡异的奇香。 夕阳漫下屋脊,衔着山巅,慢慢落尽最后一缕余晖。 几人并排走在宽敞的官道上,两面行人往来,还有摊位摆设,嘈嘈杂杂。 云舒看一眼身边的人,“王爷,关于这曼陀罗人,您知道多少?” 权瑾沐为难地摇头,“本王所了解的也仅限于书本。” “唉!”云舒失落地叹口气。 不过很快,她又打起精神,加快了回衙的速度,因为眼下还有件事! 回去后,云舒在桌前正襟危坐,给古严倒了杯茶。 看着云舒伺候自己,气氛有点诡秘,古严感到一丝不安,心脏不由砰砰捣鼓,“云大人,怎么了?” 云舒和善地笑,“古大人,关于令千金——” 云舒没把话说完,而是故意拉长尾音,等待古严接下去。 古严一听,令千金?静婷?盯着云舒小心地问:“云大人,小女可是犯什么事了?” “不是不是,”云舒笑着摇头,下一瞬,脸上的笑容消失,两道锋利的眼光直射古严,“我指的是古大人另一位千金!” 另一位千金! 冷清的声音响亮掷在房间每个角落,其他人睁大眼,什么? 古严猛然从椅子上拔起,“云大人,您,您说什么?” 云舒抿口茶,口气极淡:“古大人这是在和我装糊涂吗?” 在场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最后目光一致落在云舒上。 傅妤问:“云大人,你在说什么,我们见过的,古老爷只有一个女儿呀。” 权容附和着点头,不明白师傅何出此言。 云舒不动声色,从怀里掏出那枚戒指,往桌上一摊,古严看到戒指,脸色骤变,惊得连连倒退,脚跟绊在地上,差点摔倒。 傅时运看着戒指,激动得拍桌而起,“戒指!古夫人手上戴着两枚戒指!” 众人这才仔细回想,想起来古夫人手上的确有两枚戒指,其中一枚和桌上这枚一模一样,另一枚,与古静婷手上的相同! 云舒说:“古夫人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可见她是个性情寡淡之人,不喜繁物赘身,却独独戴着两枚戒指,为什么?” 权瑾沐接话:“当然是因为这两枚戒指分别代表她的两个女儿,红宝石是古静婷,那绿宝石,自然而然就是另一位。” 爱女心切,所以把代表女儿的戒指,时时刻刻都戴在手上。 云舒又道:“没错,但我们在膳桌上始终不见另一个女儿,”这时,她把目光转向古严,颇有意味道:“古大人,另位千金不幸遇难了吧?” 云舒拈起桌上的戒指,举在眼前端量,那具早已空了的骨架,可能就是另一位古小姐。 古严年迈的身躯剧烈震颤,嘴唇哆嗦,死死盯着戒指,说不出一句话来。 良久,他灰白的脸上划下两道泪痕,哑着声问:“云大人,这戒指,哪儿来的?” 云舒把戒指轻轻放桌上,叹息声,“古大人,您先坐下,听我慢慢说。” 古严抬袖抹下泪,重新坐回,眼睛始终不离戒指。 第136章 0136 就像变戏法 古严听了云舒的叙述,听到尸骨,便知晓了自己女儿的处境,捧起戒指,泪如雨下。 房里很安静,在座的谁都没言语,静静盯着古严。 古严伤心难耐,许久,才说起五年前的往事。 他的另一位小女儿名唤古毓榕,五年前突然失踪,自此下落不明,直到今日,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权容问:“古大人,出了这样的事,你不报官吗?” 他和师傅还有三哥当时查卷宗的时候,并没有见到此案件啊。 古严看着他,声泪俱下:“报了,我怎么可能不报官呢?” 古严说到这儿止住了哭泣,变得凝重起来,还带点神秘,“只是当时郡守忽然死了!” 众人一听,睁大眼。 云舒问:“怎么回事?” 古严摇摇头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当时我击鼓鸣冤时,郡守就已经死了。没想到朝廷会下旨,升任我为下一任郡守,就这样,我坐上这个位子,开始彻查此事,可是——” 古严低下头去,没有勇气再看他们,隐有难堪。 云舒续上他的话,替他说:“可是你一直没有查清楚,是吗?郡守的死没有查清,你的女儿更是没有找到。” 古严艰难地点头。 傅时运问:“那为什么不上禀刺史府?” 古严的头垂得更低了,一张脸涨成猪肝色,难堪更甚。 权瑾沐冷冷地说:“当然是怕仕途不保。” 郡守之死,在当时可谓是个惊天大案,而古严这位新上任的郡守却没有能耐破案,难免会影响到仕途。 所以古严一己将此事压了下来,而且不记入卷宗,随着时间的推移,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云舒道:“古大人,详细说说当时的情况吧。” 古严抬起头,将当时郡守离奇死亡的一切一切,自己所知道的,全盘托出。 “变戏法?”云舒听到这儿拧眉。 古严点头,“没错,戏法,据他管家描述,当时朴大人从房间冲出来后,身上突然着起了火,就像变戏法一样,十分诡异,朴大人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 众人听得表情各异,有“不是吧?”还有明显的“我的天!”权容的表情:这么扯? 唯独权瑾沐和云舒,淡定如斯。 云舒又问:“朴大人在冲出房间之前,发生了什么?” “这个——”古严回忆,时隔多年,残存的记忆都已很模糊,基本忘了。 云舒再问:“那那个管家呢?现在还活着吗?” “活着!”这个古严答得很肯定,“就是福天楼的东家!” 当时朴寿死后,管家便出来自立门户,没想到生意越做越大,现在也算角郡能排得上号的人物了,所以古严对此印象非常深刻。 “福天楼?”温婉说,“那不是歌嫣儿住的地方吗?” “嗯,”云舒说,“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去福天楼。” 福天楼东家,万邰,瘦条身材,总习惯穿一身蓝紫袍,留两撇小山羊胡,浓眉小眼,眼睛本来小,还总眯着,人都看不大清他的眼仁儿了,不过透露着商人的精明狡诈。 云舒几人登门后,万邰正在一间内室查阅账本,酒楼的生意,他会隔上十天半个月抽查一次。 伙计进来禀报,说有人找。 万邰问谁? 伙计道好像是几位官老爷。 万邰一听官府,再不敢怠慢,掀起门帘迎了出去。 第137章 0137 悬案 他在二楼,放眼望向一楼,云舒几人正在柜台边等着。 万邰赶紧走下楼梯,举手相拱,笑呵呵的,“哎哟哎哟,不知青天大老爷登临小店,小民有失远迎,海涵海涵哪!” 古严摆摆手,说:“万邰,今天来找你,自然是有要事,这几位——”古严看向云舒几人,对万邰说:“可是贵人,待会儿他们问什么,你要尽心回答,不可轻慢!” “是是,”万邰招呼他们上楼。 进入内室,围坐在桌前,云舒开门见山道:“万老爷,五年前你还只是一个小管家吧。” 万邰一听这话心中咯噔一下子,五年前? 这些人是来问他五年前的事的? 他偷偷瞄古严,眼神透着询问:古大人,五年前的事不是早结了吗?怎么又重提呢? 古严假装没看到,自顾端着茶喝。 在云舒威逼的眼光下,万邰难再沉默,将五年前的事一五一十道来。 其实真要追溯起来,万邰知道的也并不多。 当时正是晌午,他和往常一样给朴大人端来热茶,不料刚跨进院子,就看见朴大人冲出屋,嘴里还振振有词:“美人儿,美人儿别跑,等等我——” 云舒听着,美人儿?“这美人儿是谁?” 万邰摇头,“我并未见到所谓的美人儿,就看到朴大人伸出两手,朝一个方向追,看那样子,好像还真在追什么似的,但我并未见到有人哪!” “我就喊哪,老爷,老爷,您在追谁?干嘛去?不料啊!——” 万邰一拍大腿,重重一叹,恍惚的神情突然泛出惊恐:“他,他着了起来,哗的一下,跟变戏法似的,全身着了起来。” 万邰神态激动,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瞪大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惊恐万状,就好像大白天撞到鬼了。 众人紧紧盯着他,听得入迷,现场弥漫着一股离奇诡异的氛围。 万邰继续说:“当时我吓坏了,尖叫着跑出去,惊动了丫鬟仆人,我们亲眼看着老爷被活活烧死,变成一堆灰啊!” “过后,仆人们是走的走,逃的逃,都说宅子闹鬼,老爷就是被鬼害死的,我也不敢多留,就逃了出来,机缘巧合经起商,经办了这家酒楼。” 云舒问:“就这些吗?” 万邰点头,“就这些了,大人,小民不敢隐瞒,小民知道的只有这些了。” 云舒又看向古严,“古大人,万邰刚才所说的‘美人儿’,你曾可有查出?” 古严看着她,脖子梗得老粗,一脸菜色,似乎云舒的问题很难回答,憋了半天摇头。 云舒再问:“那当时查到其他什么没有?” 古严又小幅度地摇头。 傅时运怒拍桌子而起,一指古严,叱道:“亏你还是个郡守,怎么办案的?就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其他人也冷盯着古严,这也正是他们想问的。 古严被傅时运喝斥得激灵打个颤,不敢与他正面迎视,哆嗦着说:“大人,我,我,……” “我”了半天,我不出一个字,权瑾沐看古严的眼色愈发冰冷,看来这角郡郡守,并没有什么用! 第138章 0138 白霜 云舒又周详向万邰了解了朴寿平时的生活琐事,着重他的社会往来,并问询了他的家眷亲属。 万邰说:“老爷有一个夫人,两个小妾,只可惜,夫人未给他诞下一儿半女,还体弱多病,早早就撒手人寰了,至于那两个小妾,肚子也不是个争气的,为此,老爷曾经愁坏了头。” 云舒问:“那那两个小妾呢?她们还活着吗?叫什么名字?” 万邰说:“二姨娘叫蝶花,三姨娘是白霜,当时我逃得急,对她们的情况也没多留意,只是后来听闻其中一个好像被贩卖进了勾栏场所,另一个就不得而知了。” 云舒再问:“哪个被贩卖了?具体被贩卖到了哪里?” 万邰面有为难,“好像是三姨娘白霜,但被卖到了哪里,”他苦苦一笑,“大人,这小民真不得而知了。” 云舒接着问:“其他仆人小厮呢?万老爷可有往来?知其下落?” 万邰又是一苦笑,“时隔这么多年了,大家都是四散奔逃,天下之大,我哪儿还有他们的音讯啊!” 云舒最后问了朴寿的住所,想了一下,确定没有什么再问的了,一行人起身离去。 街上,路旁的树影掠过云舒的眉眼,权瑾沐默默注视着她。 走着走着,云舒突然问:“古大人,你与朴寿可有往来?” 古严说:“有的有的,”就说起以前的往事,当时古严还只是角郡霈县的一个小县令,但家产万贯,方圆百里也算数一数二的人物。 朴寿那人喜乐游玩,尤其对霈县情有独钟,而且每次来,都会在他家里住上十天半个月,所以日子久了,渐渐的两人就相熟了。 “哦?”云舒挑眉,“住上十天半个月?古大人府里可是藏了什么异宝?这么吸引朴寿?” 古严被揶揄得有些不好意思,讪讪笑着,“云大人真会开玩笑,舍下哪有什么异宝,我当时还纳闷儿呢,问过朴大人,他只笑呵呵的不回答。” 望着前方的一排排楼舍,还有楼舍前的树影,云舒平静的表面下波澜起伏,众人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朴寿的府宅在与民街相隔十里的古道街处,朴府早已荒废,现在都成了流浪儿的栖身之地,尽管大门上了官府封条,还是不乏一些胆大的翻墙潜入。 云舒他们来后,翻墙进入,正看见半人高的茂密草丛后,屋檐下蹲着一男一女在抓饭吃,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脸色黢黑,不忍直视。 那两个人看见有陌生来人,惊得跳起来,拔腿就跑,云舒和权瑾沐眼疾手快,一人一个抓住。 男的是个小男孩,被抓在权瑾沐手里,吓得大哭,向云舒手里的妇女伸出手,直扑腾,喊:“娘亲,娘亲——” 妇女看着自己的孩子也拼命挣扎,急切地想把孩子搂入怀中。 云舒说:“不要害怕,我们是官府之人,没有恶意的。”才放开她。 妇人没了束缚,连忙跑向孩子,虽然听见了云舒的话,知道他们不是坏人,但还是倒退好几步,离他们远远的,警惕地盯着。 云舒看看地上破碗里的残羹冷饭,问:“你们是谁?为什么来朴府宅院?” 第139章 0139 妇人身份 妇人起初不说话,一绺黑油头发后的眼睛,怯怯盯着云舒,瞧见她脸上和善的笑容,才低低开口:“我,我们孤儿寡母,看这里没人,就进来了,只是讨个,讨个避身处。” 众人看着这对母子,这么可怜,心里不好受。 谁知古严一呵斥:“大胆!没看到门外的封条吗?还敢私自闯入?” 妇人吓得又后退,有转身逃跑之意,不想目光扫向古严时,脸色骇变,“你!” “是你!”妇人死死盯着古严,眼瞪得牛大,指着古严的手,在猛烈颤抖。 众人看这个情形,也是出人意料,不解地看向古严。 古严茫然盯着妇人,“你,你认识老夫?” 妇人一拍大腿,“嗨呀古老爷,我是白霜啊,您不认得我了吗?” “什么?”在场人异口同声!瞪大眼睛! 古严也惊得不轻,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妇人,嫌瞧不仔细,又上前几步,凑近她,她的脸虽然黑黢,但仔细辨认,还是能辨得出来轮廓,古严一时心头感到熟悉,“你,你真是白霜?” 白霜重重点头,“是啊,古老爷,您真不认识我——”她突然停住嘴,猛地想起如今的样子,不复当年的秀美端丽,也难怪古严认不出来。 几人面面相觑,然后看向云舒,见云舒只盯着白霜不说话。 最后,他们将白霜带进了一家客栈,还买了新衣首饰,让小二摆了一桌子菜。 白霜洗漱后换好衣服,从内室走出,掀起门帘的一刹那,众人眼中划过一丝惊艳。 权容“啧啧”着嘴慨叹:“真是人靠衣装!” 白霜洗濯了一身污秽,长发插一个发簪松松挽起,两绺垂到脸侧,脸上没了黢黑的泥垢,露出光洁照人的额头,一双盈盈摄魄的眼睛,尽管经风霜打磨,眼尾已经留下细纹,但还是动人的。 那张本该红润的嘴,因为饭食短缺,少了营养,变得有些干瘪,还有几道裂开的血丝。 手里牵得小男孩,也已焕然一新,眨巴着黑亮亮的大眼睛对满桌子的美味垂涎欲滴,十分可爱,除过骨瘦嶙峋的身体。 云舒连忙拍拍身边的座位,“白夫人,你这边坐。” “哎,”白霜应着款款落座,眼眶有些发红,感念云舒他们的恩情。 小男孩看着一桌子美食,爱得不行,但没有无礼地拿起筷子就吃,而是祈求地看着娘亲。 白霜爱怜地摸摸孩子,说:“吃吧。” 小男孩得到允许,才狼吞虎咽起来,白霜看着孩子这副样子,满腹心酸。 云舒说:“白夫人,我们是官府之人,想必你已经猜到了我们去朴府的目的。” 白霜用袖子拭拭眼泪,说:“你们是为朴寿的死吧。” 云舒点头,“没错,我们见过朴府的管家万邰,从他那里大概了解了一些情况,能在朴府见到你,我们真的颇感意外,同时又惊喜,白夫人,关于当年的事,你可说说?” 白霜点头,缓缓开口了。 她左边坐着云舒,云舒身边是权瑾沐,再往过,依次是傅时运、傅妤、权容、温婉、古严,几个人都盯着她,认真听着。 第140章 0140 恶臭 白霜所言,基本跟万邰说的差不离儿,但她说道:“我当时确实看到一个女子从老爷的宅院拐了出来。” 云舒欻一下亮了眼,声线带着激动:“你说你看到了那个女子?” 白霜点头,点到半途又摇头,众人不由蹙眉,什么意思啊这是? 白霜说:“我只看到了裙摆,再什么都没看到,连她的背影都没看到。” 众人一听露出失望,这和没看到有区别吗? 云舒急切地看着白霜,“白夫人,再好好想想,还有什么情况?” “嗯——”白霜嗯着进入沉思,忽然间抬头,“我想起来了,我,我当时好像闻到一股臭味。” “臭?”云舒诧异。 不仅是她,所有人都懵了,一头雾水。 白霜又想点头又不点头的,“我也不能十分确定,好像是有一股臭味儿,就看见那女子视,迎风飘来一股恶臭。” 云舒沉峻下脸,端起茶抿一口,想想问:“具体是种什么样的味道?可能形容?” 白夫人面有难色了,含糊地说:“好像——”尾音拉长,似乎在思索该怎么形容好,而后眼睛一亮,“像尸臭的味道!” “尸臭?”傅时运和权容不约而同喊出,傅时运问:“一个女子身上怎么会有尸臭?” 权容接着话茬:“对啊,白夫人,你记错了吧?” 傅妤也跟着附和:“都隔这么多年了,白夫人,你不会真记错了吧?再好好想想?” “不不,”这下白霜脸上的狐疑不定消失了,变得肯定起来,“我越想越像尸臭味儿,就是因为这个味道特别,所以当时虽然只是一刹那,但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么多年,我还时常有想起来。” 顿一顿,白霜继续说:“与其说尸臭味儿,倒不如说更贴近血腥味儿。” “我的天哪!”傅妤捏着酒杯喃喃,以前自己只待在京城,足不出户的,哪听过这些奇怪事儿? 又是变戏法似的突然着火,又是女子身带血腥味儿…… 太诡奇了! 云舒从白霜脸上收回视线,扭头正对上权瑾沐的目光,见他眼里一片平静,未有丝毫波澜。 云舒看看他,又把目光移向面前的盘子,余光忽然瞟见了什么东西,猛一抬头,不经意撞上古严的视线,他好像见鬼似的躲闪着。 云舒微微眯眼,心下起疑。 过后,云舒又问起白霜离开朴府后的事,万邰不是说你并没有孩子?这个小男孩怎么回事? 白霜就说:“当年我和姐姐蝶花一起离开,路途不顺,遇到了强盗,我们两个弱女子根本不是对手,被他们抓回去百般凌辱,最后还被卖进窑子,蝶花终是不堪羞辱寻了短见,我本也要跟着去,却意外发现自己已然怀有身孕。” 白霜说着哽咽起来,看向一旁正啃鸡爪子的孩子,众人听明白了,这孩子是那伙强盗的。 白霜继续说:“为了宝儿,我坚强地活了下来,只是有了身孕,不能再接客,就被赶了出来,本想去大户人家里当个女仆,但他们一了解我的身世后尽嫌肮脏晦气,走到哪儿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就——” 白霜被泪水哽了喉咙,平息会儿后,接着道:“就只能乞讨为生了。” 第141章 0141 左郡守 黄昏时分,霞光流漫在翻滚的云层间,将大地的一切染成了瑰丽。 几人从客栈出来,云舒四十五度仰面,手抵在脑门挡着阳光,望着蒸腾瑰红的天。 他们还得知,白霜的绣工技艺很不错,于是一伙人决定去绣楼给白霜找份体面的活。 他们进了民街最好的一家绣楼,见到东家,傅时运用自己的身份做担保,东家一听,喜得丢了魂儿,不敢相信地看着傅时运,自己居然见,见到了堂堂大理寺卿?简直做梦般。 东家连连点头哈腰称是,当天就让白霜住进了绣楼,还好吃好喝地招待。 处理完这些事,才折道返回衙门。 路中,突然有衙役急急奔来,呼哧呼哧喘着对古严说:“大,大人,朝廷有圣旨到,您快回,回吧!” “圣旨?”古严不敢怠慢,竟不顾年迈的身躯,跑了起来,把云舒几人远远抛在后。 权容疑惑地看着哥哥,“父皇会下什么旨来?” 权瑾沐斜睨他一眼,“我怎么知道?去看看不就得了?” 等他们回到衙门,圣旨已经宣读完毕,古严接过旨起身了。 几人看见古严的脸色有些黑沉,权容便问:“古大人,你怎么了?” 古严冲他一笑,“没事。”表情像吃了苦瓜,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原来,圣旨上颁布的是新任左郡守将在三天后赴任,特通知古严。 但为什么古严这么个表情呢?好像挺不愿意人家来? 难道他认识这位新郡守? 等着新郡守到任的这三天,云舒进大牢看过乞丐无数次,他除了吃饭之外,都只会嘿嘿嘿傻笑,喊“美人儿,美人儿……”再什么都不会。 权容问:“师傅,那乞丐有什么好看的?您怎么隔个半炷香就去一趟?” 下午时候,几个人围坐在树荫下乘凉。 云舒说:“我着急啊。” 温婉问,“急什么?” 云舒说:“那乞丐不是什么好东西,把他带回衙门就是等着给他定罪的,可这么多天了都不见有人来报官。” 温婉说:“您是指被奸辱的女子?受害者?” 云舒点头。 那日他们在河边一番查探,现场的种种迹象无不表明发生过那种事情,云舒几乎能断定行凶者就是乞丐,可为什么等了这么多天都没有动静呢? 难道不是乞丐,他们抓错人了? 还是那女子有什么隐情,不敢上报官府? 就这样,一直等来了三天后。 这天,云舒等人起了个大清早,等候在衙府门前,迫不急待想见到这位神秘的郡守。 很快,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扬长脖子张望。 朝阳内出现一匹红棕大马,左右跟着两名随身侍卫,云舒离远就瞧见,马上那男子气宇轩昂,一副不凡的好相貌。 她再看看旁边的古严,发现他看那男子的神情很冰冷,眼里极力遏制着深浓的憎恨,甚而厌恶,为什么呢? 云舒的视线落到地面,摸着下颌,笑得高深莫测,有意思! “yu~” 马停到跟前,马上人翻身下马,瞄云舒几人一眼,其他人是生面孔,并不相识,但见云舒,眼睛一亮,正要与他们打招呼,察觉到一道目光,他望去,对上古严憎恶的脸。 那一瞬,左郡守原本温和的脸骤然释放出寒光,有着与古严同样的憎恨,两人刀子般的眼神在空中迸擦。 旁边的几人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这幕,眼睛在古严和左郡守之间来回流转,显得不同寻常。 左郡守冷冷一笑,“古大人,好久不见哪!” 古严笑得比他更冷,“卓大人,真是士别三日,老夫当刮目相看,只不过,贱命就是贱命,就算穿上一身人皮,也掩盖不了本来是畜牲的事实!” 这一番话,直接将左郡守唾弃得体无完肤,古严满口恶心的感觉,仿佛眼前人是臭蝇萦绕的老鼠屎,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第142章 0142 未婚妻 左郡守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盯着古严的眼眸噗噗喷火。 云舒看看权瑾沐,傅时运瞧瞧温婉,权容瞅瞅傅妤,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意味深长,最后眼光一致落在古严和左郡守上。 左郡守悠地一改愤怒情绪,笑,“承蒙古大人刮目相看,只是可惜了呢,我这畜牲,偏偏招人喜爱,毓榕是如此,静婷也是如此!” “卓凡!”古严一听这话,一把拽住了他衣领,因为气急而脸涨得通红,眼球充血,胸脯剧烈起伏,死死盯着他,很显然,卓凡的两句“毓榕”和“静婷”像一把刀,狠狠捅在了古严心窝处。 旁边几人瞪大眼,什么? 毓榕?静婷? 这不是古老爷的两位千金? 他们上下打量卓凡,这人……还有古家,之间究竟有何渊源? 卓凡冷蔑更甚,“怎么,古大人还想动手?” 古严气得牙齿哆嗦,咯咯响,怒然推开卓凡,甩袖离去。 卓凡鼻子里嗤一声,这才看向云舒他们。 他虽在京求学多年,却无缘相见这几位王爷郡主,所以并不认识,但云舒他是知道的,因为崇仰神探大名,他曾刻意到月河一睹过她的风采。 卓凡感到意外的惊喜,没想到他们这么猝不及防的见面了,激动地拱手,“云大人。” 云舒和善地回以一礼,开始和卓凡攀谈。 “卓大人,你认识古大人的两位千金?” 云舒说话时留心观察他的神色,见他脸上突然闪过一丝柔情,又换上一副悲痛,还有点恍惚,恍惚间,有恨,云舒看不明白,只能靠猜,这恨应该是对古严的。 卓凡陷入回忆,久久不能自拔,待云舒再次出言提醒,才把他拉回现实,半梦半醒间,他说:“是啊,实不相瞒,云大人,毓榕正是在下的未婚妻。” 云舒错愕地张大嘴,尽管隐约已可以猜到,但亲耳听到,还是惊骇不小。 其他人也大震,胸腔里翻滚着惊涛骇浪。 卓凡说到毓榕,眉眼缱绻,吐露出浓浓的情愫,也不失悲恸,眼眶红了一圈又一圈,声音沙哑:“只是,她永远离开了在下。” 日头爬上屋脊,射入院中,穿透海棠石榴树,在地上烙下一道道斑驳杈影。 他们把卓凡带进了那片空地,云舒指指其中的一具骨架说:“这就是古毓榕。” 卓凡的眼泪瞬时夺眶而出,盯着那具骨架,难以置信,云舒向他讲述了如何判断出尸骨身份的前因后果,卓凡听得掩面痛哭。 “真,真是毓榕,我的毓榕啊!” 他蹲下身,小心捧起尸骨的手,泣不成声,“毓榕,毓榕,我来看你了,你的凡哥哥来看你了,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 凡哥哥。 旁人一听这三个字,眼里快速划过一道精光。 男儿有泪不轻弹,卓凡伤心得险些昏厥,都站不起来了,还是傅时运和权容搭手把他扶了起来。 回到一间里屋,两人把他放在凳上,卓凡缓缓心绪,泪眼朦胧看着云舒,“云大人,我知道您是断案高手,卓凡在此请求您,一定查清真相,还毓榕一个公道!” 卓凡说着就要下跪,云舒连忙搀住他,说:“卓大人,你我同为父母官,查清真凶,我们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卓凡重重点头,眼神里透着和云舒一起揪出凶手的决绝。 第143章 0143 过往1 房间内,云舒和卓凡同坐一张桌子,对面是权瑾沐和傅时运,门口边的小板凳上坐着剩下三人,托腮望着卓凡。 云舒说:“卓大人,事已至此,多年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你可道来?” 卓凡点头,“自然。”用袖子揩揩泪水,开口了:“我本是狼牙村的一个小村民,与父母相依为命,靠砍柴种地为生。” “那个时候,我只是单纯地想眼下的生活也挺好的,伺候父母颐养天年,自己在娶个媳妇儿,与其他农民汉子一样简简单单过日子,直到有一天……” 他和往常一样进城采买,隔壁马庄里的一匹马突然受惊,疯跑到街上,横冲直撞,他一抬头,了望见了前方一个姑娘,眼看要被马撞上,想也没想冲了上去。 “那是毓榕,那就是我的毓榕啊,”卓凡声音很轻,满脸笑意,回想那个时刻,尽是幸福,“我把她救了下来,她就在我的怀中,羞得粉面通红,不敢抬头,最后告诉我,她叫毓榕,古毓榕,真好听的名字。” 就这样,他们的红线就此连结。 只一眼,便认定了彼此,从此无法自拔。 “慢慢的,我和毓榕的交往愈甚频繁,直到瞒不住家人,我的父母听了很高兴,同时又担心,说那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怎么会看得上我一个穷汉子呢?我也自知自己身份,不免沮丧起来,生怕毓榕的家人不同意。” “结果真是,古老爷知道之后震怒,命毓榕必须和我断绝往来,还扬言已经给她找好了人家,即刻就嫁过去。” “毓榕不从,以死相逼,一定要和我在一起,终于,古老爷退了一步,提出要求只要我能高中,金榜题名,就把毓榕嫁给我,我听后高兴坏了,于是开始潜心读书。” “可没想到,没想到——”卓凡说到这儿激动起来,有了泪花,半天,才压住激烈的情绪,“毓榕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活活失踪了!一找就是两个月,不论是我还是她的家人,都万念俱灰,不好的念头在我们心间疯狂生长。” “纵然如此,我依旧没断过读书,因为我知道,毓榕也希望我高中,风风光光娶她回家,这一直是她的心愿,所以,我反而比以前读得更刻苦,同时一边寻找她。” “古老爷找不到女儿,就把气全部撒在了我身上,认为我是个祸害,要没有我,毓榕也不会遭此劫难,我想也是,所以任他打骂,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来我家闹,逼死我的父母,就这样,我们的梁子从此结了下来,我恨他,就如同他恨我一样。” “后来我真的高中了,又凭自己的努力考进了国学院,在那里继续研学,想着要真能再中,就一辈子留在京里,哪怕不是京城,也绝不要再回这个地方来。” 心爱的姑娘没了,父母没了,这地方还有什么可值得他留念的?徒增伤情罢了! 没想到命运总爱与人开玩笑,一道圣旨,又把他送回了这个伤心之地。 第144章 0144 过往2 国学院是皇家设立的学馆,那里面,不是皇亲国戚,就是达官贵族的儿女,贫民想进入,必定是一等一拔尖的。 全明朝的莘莘学子中,只有皇帝亲提的状元,丞相或太傅亲选的榜眼、探花,才有资格进入那里。 卓凡痛苦地闭上眼,声音变得空灵沧桑:“五年了!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既然自己接了左郡守这个职位,我就一定要找到毓榕,不论是死是活,都要找到她!” 卓凡话音落,房间久久的寂静,卓凡也一直闭着眼,泪珠不断滚落。 良久后,云舒说:“我听你刚才对古严说过一句话,毓榕心悦你,静婷也对你有意?” 云舒虽然是询问,语气却带着肯定。 卓凡睁开眼,眼中不再有痴缠情愫,恢复了清明,声音也不再喑哑,淡而又淡:“没错,毓榕失踪后的一个晚上,古静婷来找我,哭着灌酒,到最后,醉醺醺的向我表白了心意,当时听着,我着实吃了一惊。” “后来呢?”云舒又问。 卓凡说:“后来我就走了,我们也再没过多往来。” 房间再次陷入沉默,门口的三人依旧托着腮,傅时运右腿翘在左腿上,左臂搭着椅背儿,另一只手里把玩着一件玉雕。 权瑾沐目光始终在云舒上,卓凡的话,他只是顺带听听。 云舒从卓凡脸上收回目光,不经意与他相对视,他微微一笑,她耷下眼皮,没心情笑。 “凡哥哥,凡哥哥——” 外面忽而传来呼喊,屋内人一听,门口三人赶紧撩起门帘,伸出脖子望,傅时运停止把玩的动作,和权瑾沐一同扭脸看向门口,云舒和卓凡也盯着门。 一抹倩影偏偏奔来,满脸荡漾着欢喜,声音如黄鹂鸟一样脆婉:“凡哥哥,凡哥哥……” 听到这称呼,云舒的脸严峻了又严峻,其他人很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称呼,意味深长地看着进来的人。 来人欢欢喜喜地奔到卓凡跟前,张开双臂想抱抱他,却在最后止住了脚步,失落地放下手。 卓凡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面前的人,“静婷,你怎么来了?” 古静婷欢喜地说:“当然是因为你回来了啊,凡哥哥,我好想你。” 她声音缠缠绵绵,透着无限的情谊,浑在意有人在场,大胆表达着自己的心意,眼睛紧紧盯着卓凡,好似怎么都看不够,双颊红了又红,含羞露怯。 卓凡的嘴巴张开又合上,张开又合上,面对一个女子如此浓烈的爱,不知该给出如何回应。 云舒盯着古静婷,半天没移开眼。 古静婷焦急又关怀的向卓凡问这问那,言语间满是温情,说到最后:“凡哥哥,我还以为你再也不回来了呢。”她略显失望地耷拉下了脸,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往昔的事她怎么会不知晓呢? 卓凡的情谊她又怎会不明白呢? 妹妹走了,卓凡一定不会再想回到这个地方,但她还是傻傻地等啊等,盼啊盼,没想到真把他等回来了,一定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心愿! 这样想着,古静婷脸上重新绽开笑意。 卓凡笑笑说:“原本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但你知道,这是皇上的旨意,我不能违抗。” 古静婷的笑容一瞬凝滞,眼中的泪水再也藏不住,滑下来。 原本的确是这样打算的。 卓丹这话什么意思?就在明明白白告诉她,要不是圣旨难违,他的确不会回来,弦外之音再明显不过,他对她,并无多意。 第145章 0145 争吵 “哦,”古静婷假装不在意地一笑,这种无所谓比哭了还让人难受。 卓凡心里阵阵酸楚,很不好受,这份情,他注定只能辜负了。 “静婷,静婷——” 门外突然有人喊,众人听这声音,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古静婷望向门口,古严恰好掀起了门帘,果然看见了自己的女儿,当即愤恨得咬牙。 古严两三步上前,不由分说拽起女儿蛮横的往外扯,“跟我回家去!” 古静婷不依,“爹爹,我不回去,我要和凡哥哥在——” “啪——” 不料古静婷说完,古老爷反手就是一巴掌。 众人悄悄退出了门外,人家的家事,他们不好插手。 古老爷怒瞪着自己女儿,两双眼睛布满血丝,十分骇人,指着卓凡,愤愤然道:“你妹妹被他害死了你不是不知道,还跟着往火坑里跳?” 古静婷捂着脸拼命摇头,泪珠同时甩落,嘶声回答:“不是这样的,凡哥哥不是杀人凶手,我爱他,我爱……” “啪!”古老爷又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够了!”古严怒声咆哮,气得血压直冲脑顶,猛一晕眩,脚底趔趄,差点摔倒。 平息了一会儿,古严看着女儿,放低声说:“不要再说什么爱,我宁可你嫁给一个乞丐,也绝不允许你和他在一起!” 古静婷两面脸蛋儿是鲜红的指印,梨花带雨,步步后退,含泪看着爹爹,眼中闪烁着祈求。 古严的两巴掌,非但没把她打醒,反而她表现得更加执拗,坚决开口:“我要与他在一起,你不让我和他在一起,我就死给你看!” “孽障!我打死你!” 古严挥着手扑过来,眼看一巴掌又要落在脸上,古静婷下意识回头躲闪,卓凡一步上前,抓住古严的手,厉喝:“够了!她是你的女儿,你真忍心要打死吗?” 卓凡猛地甩开古严,古严阵阵倒退。 卓凡看向古静婷,她垂头抚着脸,呜咽啜泣,“静婷,随你父亲回去吧,不要再来。” 古静婷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凡哥哥,你说什么?你……” 卓凡打断她的话:“静婷,失去毓榕的那一刻,我的心就已经死了,我们之间,不可能会……”他说不下去,只摇头。 “回去吧,不要再来了,你是大家闺秀,名门千金,我卓凡,不值得你这么对待。” “不,不是这样,不——”古静婷掉着眼泪摇头。 古严一把抓住女儿手腕,“没听到吗?人家不要你!还臊着腆脸做什么?”几步把女儿拉到了门口。 里面的争吵外面的人听得一清二楚,看见古严掀起门帘,将古静婷硬拽出来,一直走出大门,古静婷还不死心,一步三回头地望。 “唉!”傅妤轻叹一声,为卓凡和毓榕这对有情人惋惜,同时也可怜古静婷的痴情。 傅时运冷静地说:“古静婷叫卓凡凡哥哥,那凶手会不会就是她?” 权容看着云舒道:“对啊师傅,河边脚印,你断定是女子的,还有叫花子口中的凡哥哥,这一切的一切,都与古静婷吻合。” 第146章 0146 是你! “什么叫花子,什么静婷,什么凶手?” 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刻意压声,被屋内的卓凡听个正着,卓凡撩开门帘冲出来,急急询问。 卓凡的眼睛在每人脸上扫过,最后定在云舒脸上,焦急问:“云大人,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凶手?你们怀疑静婷是凶手?” 云舒并未对他隐瞒,就把青子的事情都告诉了,还带他看了青子的尸体。 卓凡看着尸体一言决断道:“不可能!静婷一定不是杀人凶手,她那么善良,怎么会杀人呢?” 云舒说:“现在我们也只是推测而已,并未下妄断。” 傅妤说:“是啊,只是现有的线索都表明她……”卓凡凌冽的目光扫过来,傅妤没再说下去。 卓凡朝云舒说:“云大人,您带我去监牢看看那叫花子吧。” 云舒点点头。 监牢有些阴暗,不像外面那么明朗。 他们站在一间牢房前,卓凡透过栅栏看到里面墙角蜷缩的人,命狱卒开门。 狱卒拿出钥匙打开锁,抽铁链子,劈里啪啦的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抬头望来,恰对上卓凡的目光。 卓凡一骇,“是你!” 旁人刷刷看向卓凡,云舒问:“卓大人,你认识?” 卓凡点头,“其实不久前我回来过一次,给父母上坟,半路就碰到了这叫花子,我见他衣衫褴褛,脚上也没双鞋,就把自己的鞋舍给他了。” 卓凡指指叫花子脚上那双鞋,“就是这双。” 他们说着话已经进入牢房,云舒盯着鞋,嘀咕:“难怪这乞丐浑身破烂,这双鞋却截然一新。” 乞丐看见卓凡,似乎还有印象,冲卓凡咧嘴傻笑,喃语:“你,你……” 卓凡又问云舒:“云大人,何故把他抓来?” 云舒说:“我怀疑他犯了奸污罪,便把他收押候审了。” 卓凡看看乞丐,眉头结成疙瘩,云舒又道:“快升午堂了,卓大人,这些事待会儿在同你细说,先走吧。” “嗯,”卓凡应一声,几人出了牢房。 从大牢出来回书斋这一段路上,一条明线在云舒脑际逐渐清晰。 古静婷之前一定见过乞丐,看见他脚上的鞋,激动得喊出凡哥哥,很可能,古静婷向乞丐打听过卓凡,提到凡哥哥,乞丐才会记住这三个字。 但凭这就能断定杀害青子的凶手就是她吗? 并不能。 歌嫣儿说,青子取香时天已黄昏,回来便直接睡了,然后次日黎明消失了踪影,那青子被谋害的时间,就是在深夜。 是凶手自己潜入福天楼带走青子的? 还是青子半夜自己跑出,被谋害的? 比起前者,云舒更倾向后者,因为青子所处房间的窗口正对一家妓院,那家妓院昼夜不息,十二时辰营业,灯火通明,凶手应该不会冒着大风险入室行凶。 如果是这样,青子为什么要跑出去?还是半夜,独自一人? 云舒眯起眼睛,难道—— 是为窥探什么秘密? 窥探凶手的秘密?恰被凶手发现?凶手顿起杀心,将其杀害? 对了,云舒突然想起,青子是哑巴,倘若她被发现后,于仓皇中逃到河边,被凶手追上杀害也是有可能的,整个过程,她完全不能呼救。 第147章 0147 总算出现 云舒按着思路继续往下想,逃到河边后,凶手放干她的血,顺势将尸体抛进河中,那河那么汹猛,一晚上,足以将血液和尸体冲刷殆尽。 云舒设想,凶手应该是临近那座破庙时追上青子的,这个时候,发现破庙外睡觉的乞丐,突生奇想要换鞋子,于是打晕乞丐,换掉鞋,然后把青子抱到水势最汹猛的上游,在那里放血抛尸。 之后处理了现场,又把鞋子换回来。 乞丐醒来后感到脖颈痛,才会一个劲儿指着自己后颈喊痛。 云舒木讷地盯着一处,鼻子里深吁口气。 “师傅,师傅?……” 权容唤好几声都没听见,直到拽住她袖子摇晃,才把她晃醒。 “啊?怎么了?”云舒一脸懵愣,仿佛如梦初醒。 权容狐疑地盯着她,“师傅,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我喊你好几声都没听见。” “哦,”云舒说,“我梳理案情呢。”打量一下四周,发现卓凡不见了,“卓凡呢?” 权容说:“早走了,上堂去了。” 云舒右拳一拍左掌心,“走,我们也去看看。” 几人往公堂而去。 权瑾沐凑近她问:“可梳理出什么来了?你觉得凶手是古静婷吗?” 云舒看着他,反问:“您觉得呢?” 权瑾沐一笑,模糊地回答:“你怎么觉得,本王就怎么觉得。” 云舒撇撇嘴不说话,继续刚才被中断的思绪,古静婷,心里默念这个名字。 即便古静婷见过乞丐,说过什么凡哥哥,也并不能证明她就是凶手,这件事仅仅只能证明她见过乞丐而已,凶手即使没有提前见过乞丐,也不妨碍换鞋杀人,这二者并无什么关联。 想着想着听到一阵喧哗,一看,呵,真热闹。 云舒几人并未进堂,而是挤在公堂门外的百姓堆中。 公堂正首端坐着头戴乌纱帽的古严,左边设了一张小桌,坐着卓凡,两边官差一声“威——武——”后正式开堂。 古严拍响惊堂木,不等开口,一声震天动地的哭喊盖过人群荡开来:“大老爷,您得为民妇做主哪!——” 人们纷纷回头,见一妇女拉扯着一位年轻姑娘,哭着喊着扑进公堂,扑通跪下,砰砰磕头,直喊:“大老爷大老爷,民妇有怨哪!” 古严又一拍惊堂木,声音比上次响的多,“不得喧哗!所跪何人,有何冤屈,慢慢道来!” 那民妇指指旁边的姑娘,抽噎着道:“这是,这是民妇的女儿,就在不久前被人给,给——糟蹋了!”民妇似难启齿,憋了好久才说出最后三个字。 旁边那姑娘也啜泣起来,豆大的泪珠啪嗒而落。 门外引起骚乱,人群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云舒一听这话,眼睛一亮。 其他人也瞪大眼,紧紧盯着里面的人,傅时运说:“会是被乞丐玷污的那个女子么?” 权瑾沐点头,“很有可能。” 众人竖起耳朵,机警倾听,生怕错过什么。 妇人说:“民妇邹葆,这是小女青桐,我们一道来自绥阳村……” 第148章 0148 当众戏法1 原来,妇人的男人早死,将唯一一个女儿含辛茹苦牵扯大,眼见着在一个遮天蔽日的小村子里,整天足不出户,没什么发展,于是来到城里,谋求生路。 现在她与女儿住在一家小客栈里,暂时在一家酒楼做工,女儿也不是待着无事,天生喜好作画,于是鼓弄两幅水墨到街上去卖,如此,娘儿俩的日子还算安逸。 没想到一天晚上女儿忽然哭着跑回来,问怎么了,女儿死活什么都不肯说,就这么一直缠问好几天,直到今日,女儿才支支吾吾说自己被玷污了。 当时一听,可把妇人气坏了,二话不说拉着女儿来报官,大概事情就是这样。 听完妇人讲述,古严看向青桐,问:“青桐姑娘,可是谁人玷污你,把那夜的经过细细道来?” 青桐通红的眼睛含着泪,低低开口了。 外面的喧闹自动消失,因为都想听这位青桐姑娘在说什么,整个寂静的只有青桐细弱的声音。 她说那天自己经过破庙时碰到一个乞丐,没想到他色心大起,追着自己到河岸的破草堆里,在那里实行了暴行。 别看乞丐削削瘦瘦的,力气到不小,她一个姑娘家,根本挣不脱,逃不开。 古严眯起眼,威利的眼神直射青桐,“哦?你一个姑娘家去河边做什么?还是晚上?” 青桐两面脸蛋儿顿时腾起羞赧,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上来。 旁边的娘看得着急,一巴掌拍她背上,发出重响,恨铁不成钢道:“你这死女子,都跪到大老爷面前了,还隐瞒个什么劲儿?快说啊!” 但青桐依旧不开口,开始还张着嘴,被她娘一打后干脆闭上了嘴,缄口莫言了。 古严还在干等,卓凡却机敏地开口了:“姑娘是去会情郎了吧?” 古严唰—— 瞪向卓凡,卓凡不理他,只盯着青桐。 青桐听见这话,急得哭了起来,众人看这个情况,就知道卓凡击中要害了。 旁白的娘看着女儿,食指一指,气得发抖,“你这死女子,才来城里几天,就学起人家千金小姐,会起情哥哥来了?看老娘不打死你!” 扬起手就要扇上去,古严一掷惊堂木,“啪”一声,把妇人举在半空的手生生掷了回去。 妇人扫一眼堂上,见青天大老爷正双眉倒立怒视着自己,她激灵打个冷颤,忙垂下头,不敢再泼辣。 古严对身边的官差交代两句,官差转身走了,不一会儿,拖上来了一名乞丐。 乞丐憨头性脑地扫视公堂,并乜呆呆傻笑,浑身恶臭熏斥满整个公堂,连门外的百姓都遭了殃,各个在那儿扇手捏鼻子。 看见青桐,乞丐顿时眼睛亮了,不灵不灵地闪光,“嘿、嘿——美人儿!” 青桐唰抬起头,啊一声尖叫,慌不择路地逃窜到了官差后,可见乞丐留给她的阴影。 古严本想问:青桐姑娘,看看侮辱你的人可是此人? 现在见青桐这个反应,那就甭问,指定是了。 古严正欲张嘴判罪,谁知妇人突然发疯扑向乞丐,劈头盖脸就是几巴掌,还振振有词:“是你毁了我女儿,狗杂碎,老娘打死你!打死你!……” 第149章 0149 当中戏法2 意外太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 妇人扯住乞丐头发,啪啪啪左右开弓接连几耳光,乞丐的脑袋左右摇摆,嘴角噗噗喷血。 这还不够,妇人又上脚,对准乞丐致命部位猛然一踹,乞丐“嗷~”,捂住裆部直叫。 一脚被踹到门口,摔了个四仰八叉,妇人追上去,又拳打又脚踢,又抠又抓,又撕又拽,直把乞丐打到门外的人窝里。 乞丐跌出来,百姓们下意识躲闪,人群四散,腾开了块儿小空地。 人们这才反应过来,古严赶忙吩咐官差:“快!快拦住她!” 这短短的一瞬,乞丐已经被打掉两颗门牙,妇人还骑在乞丐身上,也不管脏不脏,边打边骂,什么难听骂什么,全程乞丐连句痛都没有机会喊出。 青桐醒悟过来,箭步冲向娘亲,比官差还快,抱住老娘后腰,死劲儿拉扯,哭着喊:“娘,娘,您别打了娘,他要被打死了!” “我就是要搓死这狗杂种!”妇人猛力一甩胳膊,把女儿甩到了一侧的人群中,谁知古静婷也来凑热闹,站在人堆里,青子正跌入她怀中,两手捅进了她袖筒里。 青子定定身形,又去抱扯老娘,扯不开,转手去拉乞丐,抓住乞丐手臂,企图将他从老娘身下拉出来。 这时,上来的官差一伙压制妇人,一伙和青子拉扯乞丐,旁边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百姓,击掌直吼:“打得好!打得好!……” 嗨呀,公堂外,大太阳下,乱成一锅粥,嘶叫、耳光声响成一片。 而云舒,全程冷眼观察着每个人的神情举动,权瑾沐和她一样面不改色,傅妤急得不行,说:“我去帮忙!” 傅时运伸手拦住妹妹,“别去,我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上空日头很毒辣,燎烧着每个人。 “啊——” 傅时运话音才落,骤然一声惨叫划破长空。 现场的混乱一瞬戛止,怎,怎么了? 再看訇一下,青桐从下到上窜起火焰,像帘幕一样瞬见席卷了整个躯体。 继而乞丐、妇人,还有那几名拉扯他们的官差,也瞬见跟变戏法似的,荒唐地成了一个火人,惨叫连连。 所有人瞪直了眼,青天白日下,跟见鬼了一样。 着火的人,没命的四处冲撞,惨叫连天,有的奔向人群,有的跑进了公堂。 堂上的古严和卓凡,尚且回不过神,直瞪瞪看着火人冲向自己。 云舒惊喝:“快救人!” 这一声吼得才把众人吼醒,人群一瞬慌乱,尖叫声此起彼伏,抱头鼠窜,乱成了一蜂窝。 云舒一个空翻落进人群,眼疾手快地抱起差点被青桐扑上的小男孩,傅妤、权容同是如此,一手抓一个。 权瑾沐和傅时运迅速折下大树的粗枝,将乱跑乱撞的火人拨到一起,以免再波及别人。 温婉疏导人群,让百姓们井然有序地离开,古严这个时候才清醒过来,赶紧吩咐官差协助他们。 那几个着了火的人,被傅时运和权瑾沐摞成一堆,压在棍下,不能再跑再窜,只能惨叫着被活活烧死。 青天白日下,公堂外,一簇火舌张牙舞爪地冲向天际,狰狞可怖,直将被它缠上的人舔舐干净,才息了嚣张气焰,放出浓烟,残留下骨灰。 百姓们跑到远处时又纷纷回过头来看,人群还是那么拥挤,水泄不通。 所有人,脸都白了,怔怔望着这幕,火焰在他们眼球中熄灭,最后殆尽。 从着火到火尽,只在短短一促间,百姓的逃窜、云舒几人的救人行动也仅是一刹那,就这么点时间,上一刻还鲜活的生命,下一刻便化作了灰烬,风一吹,什么都没了。 死寂,长久的死寂—— 第150章 0150 《杂闻》 “有鬼啊!” 人群中,不知谁呢喃了这么句,打破死寂,嘈杂再次潮起,不过小声的多,像一片蚊子嗡嗡在上空盘旋。 这之后,大白天闹鬼的消息不胫而走,口耳相传也就罢了,甚至还被说书人经过一番加工改造,愈显荒诞离奇,演说得绘声绘色,传遍大街小巷。 一时间,整个角郡人心惶惶,生怕自己走着走着,也燃着了。 更荒谬的是,还有人携着一家老小逃离了角郡,走得远远的,说这是座鬼城。 衙门后堂内,云舒和权瑾沐坐在一张桌子的两侧靠背椅上,下来是温婉、卓凡,对面是傅时运、权容、傅妤、古严。 几个人,愁云惨淡,尤其古严,身为角郡郡守,一张脸死灰死灰的,不住地唉声叹气。 卓凡重重叹一声,说:“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不可思议,怎么突然就就,就着了呢?难道真的有鬼?” 这个时候,连看不惯卓凡的古严都附和他:“是啊,太诡异了!”又喃喃道:“看来万邰不是虚言哪。” 五年前那场火灾他们只是道听途说,可今天,是亲眼所见,给每个人心中留下了难以泯灭的震撼。 卓凡看云舒,“云大人,您怎么看?” 众人把目光投在云舒脸上,希望这位探案如神的云大人能给出些答案。 云舒眼帘微垂,望着地,说:“我不信这些,一定是哪儿出了什么岔子。” 傅时运和权容相视一眼,傅时运说:“怎么会出岔子?当时是在公堂,没有火,更没有其他易燃的东西,只有一堆人,难不成人和人碰着着了?” 傅时运把自己说笑了,脆朗的笑声中透着揶揄,他都觉得自己的言论谬绝。又说:“哦对,还有一个大太阳,是太阳烤着的?” 云舒猛抬起头,盯向他,“你说什么?” “嗯?”傅时运的笑声戛止,瞧着云舒光辉闪闪的眼睛,摸摸后脑勺,有些莫名其妙,他说什么了?为什么这么看他? 云舒急得跳起来,紧盯他,“你说的,什么人碰人?太阳烤?——对!” 她又像在问傅时运话,又似自言自语,说到一半跑了出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稀里糊涂,闹不清她那句没头没尾的话什么意思。 云舒一跑,权瑾沐也追了出去,两人疾步穿行在大街上。 权瑾沐问:“可是想到了什么?” 云舒边走边道:“王爷,您看过《杂闻》吗?” 权瑾沐点点头,经她这么一提,也想起来了什么,“你是说?” 云舒知道他想说什么,两人心照不宣,一起迈进书文馆。 《杂闻》记载了古往今来各种奇闻怪事,别说一些真实存在的诡秘事件都一件不落的有记录,纵使是一些未经证实,只带神话色彩的传闻,都有详细叙述。 大到古老神话,小到民间小说,不论怎么怪诞离奇,都能在中查找到。 进门后,云舒直接向伙计提出了《杂闻》这本书,伙计领他们到五楼,取下书递给她。 云舒急急翻找,权瑾沐在一旁也盯著书页,云舒的手忽然顿住,书停在一页上。 标题大字:血蛊 下面是关于其的详细内容。 云舒快速浏览,越往后,渐渐笑了起来。 这个故事她曾只瞄过一眼,认为太过荒唐,就放下了。可就在今天,这种荒唐事活生生发生在了眼皮底下。 第151章 0151 担心本王? 云舒将‘血蛊’的几页认真翻读,确定全记下了,才放下书走出书文馆。 路上,她对权瑾沐说:“王爷,可否帮个忙?” 权瑾沐看她,她说:“我需要一只人皮手套,人皮的。” 权瑾沐知道她要做什么,“没问题。” 云舒沉思在案情中,忽然手上一热,惊醒了。 权瑾沐毫无空隙的把她小手裹入了自己手心,云舒看着手直瞪眼,“王爷,您,您干什么?”用力抽,抽不出来。 权瑾沐眉梢微挑,玩味十足,“当然是丈量云大人的手了,不然本王怎么知道手套的大小?” 云舒张着嘴说不上话,脸红成一片。 他修长的手指肆无忌惮地抚摸过她的每一点,指缝都不放过。 这一刻,她的感官变得无比敏锐,他的温热,他手心的纹路,还有因长年操持兵器留下的薄茧,都是那么清晰。 他们不顾身边人来人往,彼此相距咫尺之遥,他垂着眸,看着她,细细感受她掌心的纹路,属于她的每一处。 她没有勇气抬头,不敢对视他的眼睛,低着头,红着脸,被他握住的手,紧张地冒着热汗。 她粉颊红到滴血,快要撑不住时,他才终于放开了。 指尖分离的刹那,云舒拔腿就跑,把他远远抛在身后,他望着隐匿进人群中的小身影,喜溢眉梢。 回到衙门后,众人纷纷围上来,问去哪里了?干啥子了?云舒哪有闲心回答?一溜烟拐进了内室。 嘿? 怎么了这是? 权瑾沐回来,他们又问权瑾沐。 傅时运胳膊肘戳他,贼兮兮问:“你又怎么调戏人家了?” 权瑾沐呷茶的动作一顿,笑,“我没有。” 傅时运嗤,“装大蒜儿呢?人都是红着脸回来的,不是你干的?” 权瑾沐笑得欢快了,咯咯咯咯,点两下头,“算是呗~”得了便宜还卖乖。 傅时运斜眼瞅他,很是鄙视,回归正题:“到底干什么去了?” 权瑾沐神秘秘道:“明天给你看场大戏。” 翌日一早,云舒还没穿好衣服,权瑾沐就叩响了门扉,云舒赶紧两三下套挂好,趿拉着鞋去开门。 打开门,一只手套举在眼前,云舒欣喜,“这么快就做好了?” 她正伸手去拿,权瑾沐缩回手,“不是给你的。” “啊?”云舒懵了,不解地看着他。 权瑾沐拍拍她脑瓜,“先吃饭。” 吃过饭,权瑾沐回到自己房间,戴上那只手套,云舒尾随而来,瞧着他的动作,眉宇揪成一团,不满地嚅嗫:“不是我戴么?” 权瑾沐笑,看着她,发现她揪成一团的小脸露着担忧,他笑容更欢愉,上前一步,脸对脸凑近她,“怎么,担心本王?” “才没有。”云舒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啧,”权瑾沐的神情充满戏谑,“回答这么快做什么?莫不是——”他故意拉长尾音,脸凑得她更近,深邃地盯着她两只眼睛,直达瞳底,话锋一转:“承认担心本王会死么?” 云舒腾地红了脸,再次冲口而出:“谁担心你了?”转身便跑,很快没了踪影。 第152章 0152 死也要拉着你 权瑾沐伸出长臂,拽住她手腕,一拉,云舒回转过来,撞入他怀中,抬眸间,与他四目相对。 权瑾沐深深看她,举起戴着手套的手,说:“给本王检查检查,免得真出现什么意外,不然,”他忽而压低声音,口气变得认真:“本王死也要拉着你。” 云舒眼波闪闪,眼帘掀起落下,掀起落下,来回颤动,想直视他,又不敢,视线始终流转在他眼睛下的半张脸,面颊红晕,明明男子装束,却泛着小女儿家的娇羞。 权瑾沐看得很满意,高高扬起嘴角。 云舒看向他的手,手套没有全戴进去,正耷拉在半只手上。 她伸手把手套从他手上轻轻褪下,对着光线打量半天,确定没有破陋的小孔,完好无损,才再给他戴上。 她动作十分小心,因为手套薄而透明,很容易就揪烂了,套上腕时,再把袖筒掖进手套,确定密不透风,她才缓缓放开手。 全程,权瑾沐都一瞬不瞬盯着她,眼眸不自觉流露出柔光。 戴完手套,云舒没有离开,而是低着头站在他面前,不安又乖巧。 权瑾沐用另一只手牵起她的手,说:“走吧。” 云舒任他牵在手中,哒哒哒小跑着,时快时慢,跌跌撞撞一路跟在他身后, 自来到角郡后,他们并没有住在衙门,而是歇宿在离衙门最近的一家客栈。 两人瞒着众人,从客栈后门绕到街上,抵达古府。 这个时辰,古严已经下了早堂,在衙门书房伏案办公,古静婷要梳妆打扮一番,准备去店里了。 下人们正在收拾早膳残局,权瑾沐和云舒登门了,到大门口时,权瑾沐放开了手,与她并肩走进去,站在树荫下。 “哎呀,王爷,云大人!”下人们诚惶诚恐,赶紧去禀报夫人,古夫人从内厅迎出来,“不知王爷、云大人到场,民妇……” 权瑾沐抬手打断她,说:“本王是来见静婷小姐的。” “静婷?”古夫人倍感意外,不知王爷见女儿做什么?但还是唤了古静婷出来。 古静婷听到呼唤,从闺房袅袅而出,来到权瑾沐面前,盈盈拜礼。 古静婷双膝弯屈,腰身躬垂,视线只能看到权瑾沐的脚尖,半天没听到他应声,端得腿都酸了,身子一晃,险些站不住。 这时,眼前伸过来只手,古静婷睁大眼,愣愣看着那只手。 旁边的古夫人也惊呆了,嘴巴张得老大,呆呆看着权瑾沐对自己闺女伸出了手。 权瑾沐轻轻一笑,音色如清泉淙淙,煞是好听,“怎么,古小姐不想承本王的好意?” 古静婷当即红了脸,看着他的手,一脸为难,所幸低着头,权瑾沐和云舒并不能瞧见她的神情。 古静婷不敢伸手,更不敢不伸手,犹豫半晌,轻轻把手放入了他掌心。 权瑾沐握住,微微用力,搀起她,古静婷以为他只是想搀扶起自己罢了,不料他突然一拽,她一个趔趄跌入了他怀中。 权瑾沐的手顺势沿她掌心下滑,一直滑进袖筒,摸了两把。 古静婷吓得大惊失色,“王爷您干什么?”声音抖得不像话。 第153章 0153 王爷变戏法 古静婷连忙挣扎,跳出他的怀中,见了鬼似的疾速后退,脸色白而又红,一面被权瑾沐的非礼之举吓得不轻,一面又露着羞怯,心砰砰直跳,心绪不定。 一旁的古夫人都傻眼了,半天没有反应。 古静婷退到离他五步之远停住脚步,没有他的允许,她不敢扭头就走。 权瑾沐把摸过她的手背在身后,看着古静婷,很抱歉地说:“古小姐,真不好意思,刚才见古小姐天姿容貌,本王一时乱了心绪,才做出越轨之举。” 权瑾沐说这话的时候,云舒移到了他身后,戴上棉布手套,将他的人皮手套小心又小心地摘了下来,裹进一块黑布里。 古静婷一直垂着头,没发现他们的动作,哪怕不垂头,她也已经被权瑾沐搅乱了心智,根本无暇顾及这些。 做完这一切,权瑾沐才和云舒扬长而去,留下古夫人和古静婷原地傻愣。 回到客栈,傅时运几人迎了上来,问:“你们去哪儿了?” 权瑾沐浅笑,“本王今天就给你们表演一场戏法。” 嗯? 众人一头雾水,跟着权瑾沐来到一片空地,云舒将那只手套抛到太阳底下,片刻工夫,手套着了起来,噗噗冒火。 众人看得直瞪眼,傅时运欣喜地看着权瑾沐和云舒,“你们找到奥妙之处了?” 不等他话音落,傅妤又看着云舒急急开口:“这到底怎么回事?” 云舒笑说:“昨天我去书文馆跑了一趟,在一本书上查找到了这种怪异现象,《杂闻》中的一篇,血蛊。” “血蛊?”权容拧眉,一瞬恍然一叫:“我看过,有点印象。”但具体内容是什么,早已模糊记不清了。 傅妤和温婉并没有看过此书,焦急等着他们的下文。 云舒接着道:“血蛊,顾名思义靠吸食血液而养活的一种蛊,这种蛊非常小,肉眼根本看不见,它的作用,可保女子青春永驻,那吸食的,必定是青春少女的新鲜血液。” “青春永驻?”温婉嘀咕,“天下还有这么神奇的东西?” 云舒点头,“是啊,起初我也不相信,认为只是一个传闻罢了,没想到它今天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我们眼皮底下,成为事实。” 经云舒这么一说,傅时运也想起来了,很久以前他看过这本书,记起了关于血蛊的内容,冷冷一笑,“怪不得,古静婷身上就有这种蛊附着,因而她总是戴着双手套,根本不是为遮掩什么伤疤,而是怕牵连到人。” “对,”云舒续着他的话说,“这种蛊是可以转移的,靠肌肤的直接接触转移,不论是厚厚的棉袄还是薄薄的绸缎,但凡有一物阻隔,就转移不了了。” 云舒踅步起来,“那日在公堂上,我们都遗漏了一个小细节,就是青桐跌倒时,手指不慎滑进了古静婷的衣袖中。” 温婉恍然大悟,一拍手,“青桐与古静婷直接接触了,所以蛊转移到了青桐身上,青桐又拉邹夫人,还有官差和乞丐,他们都有接触,蛊就到了他们身上!” 第154章 0154 血蛊 “没错!”云舒眯起眼眸,射出冷光,“这种蛊,是难以承受高温的,连太阳的温度都承受不了,晒得久了,就会自动焚毁。” 傅妤问:“那古静婷呢?她怎么没烧着?” 傅时运拍拍妹妹脑袋,“小傻瓜,那肯定只有一种可能喽,这种蛊不会伤及母体。” 云舒说:“母体和别人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有没有血肉相通。母体和蛊是血肉相通了的,当阳光照射时,它们可以及时钻进血肉内,从而避免被侵害,但别人不一样,蛊转移到身上,只是附着在了皮肤表面,并没有通进血肉,暴露在太阳下,无法躲藏,便只能焚毁了。” “哦,原来如此。”众人醍醐灌顶。 云舒嘴上在说,同时思绪也很活泛,大脑快速运转着,想到了青子。 那日,青子取香回来后,夜深人静时分又自己爬起,去窥什么秘密,她平日往来的地方只有两处,福天楼和香美楼,那这秘密,一定就藏在香美楼当中了。 难不成是青子察觉到了什么,才半夜起来一探究竟? 结果被古静婷发现,于仓皇中,再加上夜黑,寻不着路,胡乱奔到了河边,被追上杀死? 云舒背着手,神情冷峻,这假设到底成不成立,去香美楼看一看便知道了。 权容的声音传入耳中,打乱了她的思绪:“师傅,那釜山那些尸骨就是古静婷的手笔吗?你不是说这种蛊靠少女血液温养,那古静婷杀得势必是少女,那些尸骨经检验也都是少女的啊。” “嗯,”云舒点头,“不无这种可能。” 傅时运提出疑问了:“那些尸骨都是五年前的,目前事实证明,古静婷到现在还养着蛊,那这五年期间她杀人的尸体藏哪儿了?” “对啊,”云舒说,“这也正是我想不通的地方。” 权容说:“会不会埋在了其他山脚?” 权瑾沐摇头,“应该不可能,角郡城内,除过釜山深深与世隔绝,周围荒凉没有人气外,其他山峰旁或多或少都散居着人家,古静婷应该不会冒这个险。更何况,釜山那么大的山脚,她只埋过一次,完全可以再埋第二次第三次,却并没有,为什么?” 权容又说:“怕你呗,哥,你不是在釜山开矿,她哪还敢再埋尸?” 傅时运说:“那也不对啊,时辰上解释不通,开矿是三年前才开始的,而古静婷杀人是在五年前,之间相隔的两年,她为什么不再埋尸呢?” 权容挠头,“对哦。” 温婉道:“而且尸骨里面还有古毓榕,如果真是古静婷做的,那岂不相当于她残忍杀害了自己的亲妹妹?” 傅妤慨叹:“天哪,简直不敢相信。” 云舒说:“现在的线索指示的确是这样的,其实古静婷杀古毓榕的缘由,我们完全可以猜测。一,为了卓凡,她们姐妹二人都对卓凡有意,古静婷因爱嫉恨,痛下杀手。二,很可能是古毓榕撞破了古静婷养蛊的秘密,从而被古静婷灭了口。” “嗯,”众人点头同意。 两面树荫下,温婉、傅妤、权容在一侧,傅时运、权瑾沐在另一侧,云舒在当中来回踅步。 傅妤说:“还有那个朴寿,也是无缘无故被烧死,会不会与古静婷有关呢?” 云舒一听这话,脚步骤停,唰—— 抬头看向傅妤,眼里闪着激动的光。 傅妤被看得莫名其妙,“云大人,怎么了么?” 云舒有些狂喜,“我突然想起来了,你们还记不记得白霜说的话?” 思索一瞬,傅时运说:“云大人是指白霜见到的那个带臭味儿的女子?” “没错,”云舒点头,权瑾沐说出她想说的话:“那很可能就是古静婷。用血蛊滋养青春的方法是进行血浴,即把活人的血倒入澡盆中,每天泡上半个时辰,所以古静婷每天都要洗血浴,时间久了,浓重的血气就会溶入骨髓,很难遮掩。” 云舒再点头,接上他的话:“而古静婷之所以去找朴寿,是因为当时她杀了古毓榕,古严要去报官,她希望朴寿能不要插手此事。” 第155章 0155 前因后果 听到此,傅时运也激动得拍脑门,“我明白了,朴寿对古静婷有非分之想!朴寿每次去霈县都会去古府,还一住就是十天半月,原来不是其他原因,而是觊觎古静婷!” 云舒继续往下说:“古静婷去找朴寿帮忙的时候,朴寿一定提出了卑鄙条件,古静婷不应,便起杀心,毕竟她想杀一个人十分简单,只需别人碰碰她,往太阳底下那么一站,就灰飞烟灭了。” 众人都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云舒又道:“而且那天白霜说起那个女子身有臭味时,我发现古严脸色很不对,很不安,想必他曾在自己闺女身上闻到过这种味,才会表现出不安。” 温婉道:“还有那堆骨粉呢?也是古静婷的杰作吗?” 云舒摇头,“这就不得而知了,我觉得不大可能,因为釜山矿道是王爷命人凿通的,到处是王爷的人,古静婷应该没本事将骨粉运进那里。” 说到这里,云舒又是愁眉不展,釜山是权瑾沐的地盘,但背后之人能设机关、藏骨粉,完全有本事戏耍权瑾沐,势必是权势滔天的,若真是这样,可就麻烦了! 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古静婷杀得那些女子究竟从何而来? 角郡并没有人口失踪,临近的郡县也没有,那会是从哪儿来的? 古静婷从五年前就开始杀人,多年下来,估计尸体都可以堆成一座山了,这么多人消失,怎么可能不引起一点动静? 云舒脑子上的青筋嗡嗡爆跳,想不通,实在是想不通啊! 恐怕这个原因,要问了古静婷本人才知道。 傅时运说:“现在古静婷身上不臭了,反而很香,估计开办香美楼的真实目的是为她的罪行作掩护。” “嗯,我也觉得,”权容表示同意。 云舒右拳拍拍左掌心,“不管怎么说,我们先去香美楼,揭开香美楼的真实面目再说!” 几人相跟着大步流星往香美楼而去,不料半路遇到了卓凡,卓凡问:“你们走这么匆忙去哪儿?” 云舒反问:“卓大人来找我们,有事?” “哦,”卓凡说,“是这样,我想和云大人讨论一下案情。” 云舒抓起他手腕,“正好,我们有新发现了,一起去吧。” “啊?”卓凡被云舒拉着走,不忘问:“什么发现?” 云舒没有直接告诉,只说:“去了就知道了。” 说话间,香美楼已近在眼前,卓凡一看来了香美楼,顿觉不妙,看着云舒,“云大人,怎么来这里?您还怀疑静婷?” 云舒的视线由题有“香美楼”三个大字的鎏金匾额移向卓凡,“卓大人,是与不是,证据说话,倘若古静婷真是清白的,官府自然也不会冤枉她,不是吗?” 卓凡妥协,“那好吧。”与他们一同跨入了楼门。 古静婷正在五楼招待一名贵客,伙计突然来报,卓大人到场了,古静婷一听是卓凡,当时喜出望外,噔噔噔两步跑下楼,呼喊:“凡哥哥,凡哥哥——” 卓凡听到声音,抬头望去,古静婷停在他一步之遥,笑靥如花,俏皮地问:“凡哥哥今儿怎么有空来?” 卓凡干笑两声,这怎么回答?我是来查你的? 他笑笑,看看云舒,见云舒使了个眼色,转而对古静婷说:“静婷啊,你陪我逛逛吧?我还从没好好看过你这香美楼呢。” 古静婷喜不自胜,拉着卓凡就走了。 众人看着古静婷被支开,然后行动。 第156章 0156 尸体去处 其实上次来香美楼,云舒就已经将每个角落瞧过,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香美楼中各地方都馨香四溢,哪一处都可能掩盖着血腥气儿,成为犯罪的场所。 几人无头苍蝇似的乱撞一气,最后回到了三楼大厅,站在一面窗下。 傅时运说:“这香美楼外表看着并无什么不妥,我们这样乱跑,根本找不出什么啊。” 几人看向云舒,她正严峻着脸沉思。 云舒觉得,杀人场所,一定会藏得十分隐秘,保不齐有什么机关存在。 然而会在哪儿呢? 这时,一位伙计过来了,堆着满脸的笑说:“我看几位客官上上下下转了几圈了,客官们想要点什么?” 云舒轻笑,“我们随便看看。” 伙计悻悻地离开了。 香,香…… 云舒心中反复咀嚼这个字,眼睛慢慢亮了,既然要掩盖,就应该在这座楼最香的地方,才能更有保证。 整座楼最香的地方,当属五楼无疑了,那里雾气喷喷,不但能迷乱人的嗅觉,还能朦惑人的视线,搅混人的神经。 云舒噔噔噔跑上楼,其他人跟在后面。 一入眼的,还是满屋子的雾气,和中间那口大大的香炉。 云舒围着香炉转两圈,走到柜台前,眼神犀利扫视着那上面一个个旋转的小砂瓶。 “哦,这里面是花草围成的粉末……”想起了那天伙计的介绍。 突然脑光一现,粉末? 云舒猛睁大眼,拿起一个瓶子透过上面的琉璃盖看向里面的花粉。 权瑾沐看着她,“有什么不对?” 云舒闪着兴奋的光,瞧着他,“王爷,您说这里面会不会是骨粉?” “骨粉?”权瑾沐瞳孔一缩,当即清亮,“很有可能。” 云舒摇摇瓶子,觉得这里面的粉末应该不是花草的,而是骨粉,严格地说,是骨灰,她发现,这些粉末与釜山挖出来的那些有所不同,仔细瞧可以瞧出端倪,更像火焚后的灰烬。 然后被各色花草上了色,呈现出七彩缤纷,从而掩饰了骨灰本身的颜色,可以更好的迷惑眼睛。 若是这样,尸体的去处就能解释得通了。 五年前,在古静婷还没研香,置办香美楼时,她将尸体埋入了山脚,后来研究起了香,便想到将尸体焚烧,加入香料中,售卖向各个地方,神不知鬼不觉。 云舒冷笑,真是好手段! 那几个人在别处翻翻找找,傅时运看云舒一直盯着手里的砂瓶,便凑过来,朝云舒努努嘴,看着权瑾沐问:“有发现了?” 权瑾沐将云舒的想法讲了一遍,傅时运拍手,“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傅时运又道:“我总觉得这柜台像是机关。” “哦?”云舒看他,“傅大人有何想法?” 傅时运指指两面的柜台,“你看它们都是转的,转动总要机关吧,会不会机关中藏有机关呢?” 云舒笑着点头,“我突然想到一点,其实我们根本不用这么傻找,完全可以让古静婷自己招供。” “啊?”傅时运睁大眼睛,盯着她有些不解。 权瑾沐解释说:“血蛊如果供血不及时,就会反噬母体,我们只需把古静婷看管起来,等待她的反应就行了。” 第157章 0157 鸿门宴 蛊生蛊,血浴的时辰只能在晚上,每每这个时候,成年蛊吸取够充足的血液养分,便会自动诞下幼蛊。 而从夜晚到翌日黎明,再入夜,这整整一天一夜的时间,便是幼蛊的成长期。 同时,成年蛊的活性也会随之减弱,第二天一入夜,再进行血浴时,成年蛊完全失活死亡,从皮肤自动脱落进血液中。这时吸取鲜血养分的,就是新成熟的幼蛊。 如此周而复始。 一旦出现供血不及时,本来爬在皮肤表面的蛊就会钻进血肉内,吸食母体的鲜血养分,结果可想而知,被吸食之母体必然是痛不欲生的,最后被活活折磨而死。 云舒他们下来了一楼,刚好碰见对面也在下楼的卓凡和古静婷。 云舒笑着迎上去,古静婷看到他们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们也在自己楼中,怎么一直没见到呢? 云舒对古静婷抱拳,“古小姐,这马上到用膳时辰了,在下打算在醉霄楼略备薄酒,不知古小姐可否赏个光?” 古静婷想要拒绝,云舒看一眼卓凡,“卓大人也会赏光的对吧?” 卓凡笑眯眯道:“当然了。” 古静婷听卓凡也去,犹豫了,看看外面的天,离日暮似乎还早,想一想,便点头答应了。 权瑾沐转首对权容说:“小四,你跑一趟衙门,把古老爷也叫上。” “好嘞。”权容应一声出了门,傅妤也蹦蹦跳跳跟着去了。 醉霄楼正在福天楼对面,两家酒楼每天都门庭若市。 伙计的把他们请上三楼雅间,云舒对伙计说:“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尽上着。” 伙计格外高兴,笑哈哈地说:“好嘞好嘞,客官们请稍等。” 古严来后,看见女儿身边的卓凡,本是笑意满面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看见云舒时,又堆起了笑。 “云大人怎么突然想起请客?”古严感到纳闷儿,总感觉这顿酒宴没那么简单。 云舒唇角微挑,右手把玩着酒盅,漫不经心道:“一来到饭时了,二来案情有了重大突破。” 云舒说着,深含意味地瞟了古静婷一眼,古静婷面不改色,但桌下的手不由一绞动。 “哦?”古严眼光闪闪地看着云舒,明显的有些激动,“什么突破?” 云舒呷口茶,看着古严,神神秘秘的故意卖关子,“古大人,今日戌时一过,凶手自现原型。” 古严被她的神秘搞得满头雾水,一旁的卓凡,也盯着云舒半天,想立刻就知道她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云舒斜对面的古静婷坐不住了,桌下的手,抠绞成一团,手套都快被抠烂了,心咚咚直打滚。 古静婷完全丧失了对这顿饭的兴趣,心头就像压了座大山,每过一秒,这负担就沉重一分,压得她喘不过气。 众人仿佛没觉察到她的异样,该吃吃该喝喝,有说有笑,一片和谐。 阳光的余晖逐渐没落,临近戌时时,古静婷再也坐不住,寻个理由起了身:“小女子突然想起约了客人,恕难陪诸位了。” 转身就往外走,权瑾沐冷喝:“站住!” 第158章 0158 承认罪行 古静婷一瞬停住脚步,纵然着急,但碍于权瑾沐,也不敢再走。 权瑾沐冷淡又不失戏谑地开口:“怎么,本王特意让云大人摆了这次局,意在古小姐,没想到古小姐这么不给面子?” 古静婷心慌成乱麻,嘴唇不可遏制地哆嗦,但还是极力忍耐,装得若无其事,唯恐被看出什么端倪,转回身,冲权瑾沐优雅一笑,“怎么会呢?能得三王爷青睐,是小女的荣幸。” 权瑾沐挑眉,站起,悠悠走向古静婷,慵懒的架势,活像二流子盯上了黄花大闺女。 来到面前,权瑾沐俯身凑近,脸对脸盯着她的眼睛,浅笑,“古小姐花容月貌,自初次一见,便叫本王有些魂不守舍。”声音无限挑逗。 古静婷腾地红了脸,步步后退,羞赧地抬不起头,更多的是胆颤。 后面的古严听见这话,惊喜得差点从凳子上蹦起来,王,王爷青睐上了他家闺女?天哪,天哪…… 权瑾沐盯着古静婷问古严:“古大人,能否让令爱陪本王喝一杯?” 古严激动得手脚发抖,话都说不利索:“自,自然。” 古静婷唰抬起头,看向爹爹,脸色很着急, 奇_书_网 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带着祈求,“爹爹,王爷这么尊身贵体,女儿怎配与他共饮?” 古严一瞪双眼,喝斥:“死丫头!王爷叫你做什么你就得做什么!你敢——” 不等古严说完,古静婷转身便往外冲。 她是真急了,距离戌时只剩半刻钟,再不走,自己就会大祸临头。 权瑾沐陡然放出寒气,敬酒不吃吃罚酒,手臂一挥,朝古静婷的方向霎时化出无数道内力,“啪!”房门重重关上。 古静婷猛地停住脚步,差点撞在门板上。 权瑾沐不给她反应机会,接而又一道内力,裹挟起古静婷,古静婷尖叫着被甩向椅凳,“砰”一声,后背狠狠撞在了椅背上。 不知情的古严和卓凡愣愣盯着这幕,尤其古严,事情转变得太突然,他根本转不过弯来。 前一刻权瑾沐还嬉笑颜开,对女儿柔情蜜意的,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这么无情狠心地对待女儿? 古静婷狼狈地抬起头,正对上卓凡呆傻的眼神,眼眶瞬见酸红,她又一一看过别人,温婉、权容、傅妤、傅时运、云舒,见他们盯着自己的目光,满含冷意。 古静婷凄然而笑,“原来早就知道了?”像自言自语,又像在对谁说。 古严终于反应过来了,赶紧跑到女儿面前,扶起她,疑惑地望着权瑾沐,“王爷,您?这是为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云舒一掷酒杯,冷然道:“古小姐,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罪孽深重,今日,就是你的报应时刻!” 古严呆睁大眼,看看云舒,再看看女儿,喃喃自语:“什么,什么罪孽?……报应?” “哈哈——”古静婷突然尖笑起来,面容疯狂又狰狞,坠下两行清泪。 笑着,笑着,再也笑不出来,她看着云舒,恶毒开口:“没错,是我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青子是我杀的,青桐、乞丐,所有的所有,统统是我杀的,哈哈哈——” 第159章 0159 蛊发作1 寂静的雅间内,回荡着古静婷一遍又一遍尖锐凄惨的利笑。 卓凡瞪大眼张大嘴,浑身僵直,难以置信地望着对面那疯笑的女人,直感到陌生,快认不得她了。 这还是静婷吗?记忆中那个温婉贤淑、美丽善良的古静婷吗? 她怎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古老爷惊得连连倒退,年迈的身躯摇摇欲坠,死盯着女儿,眼睛猩红骇人,也不敢相信。 卓凡倒吸一口冷气,声音无尽的沧败:“这到底,为什么?” 古静婷听到了他的呢喃,笑声戛然而止,目光与他交汇,痴绵缱绻,无限深情,泪水簌簌而下,“为了,你啊!” 这一声,来自心间,撕肝裂肺。 卓凡手撑桌沿,颤巍巍站起,一步一步来到她面前,盯着她的眼满是陌生。 这种陌生的眼神,宛如一把刀,剜着古静婷的心,她抚着心口,疼得萎缩在地。 卓凡蹲在面前,她仰起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阿凡,我至今忘不了第一次见时你的样子。” 阿凡,出自情人的呢喃,她曾午夜梦回呼唤过无数次,幻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这样唤他,让他做她真正的阿凡。 没想到,是今天这样的结局。 她傻傻地笑了,“穿着一身白袍,像个仙风道骨的老人,傻乎乎的那么可爱,从那以后,你的影子就烙在我的心上,挥之不去。” 房间沉静如水,毫无波澜,只轻轻回荡着古静婷的音线。 她突然一转话锋,声音无限哀婉:“可是,我病了,得了一种很严重的病,无法像其他女子一样,正常地度过一生,我需要比她们提前老去、死去,我瞒着所有人,不敢让他们发现。” 古静婷颤巍巍伸出手,指尖碰到他的指尖,受惊般一缩,然后确切地握住了他的手,“以前,我觉得顺其天意,能活一天,我就努力活一天,可后来遇到了你,我开始贪恋起人世,极度渴望生命,不愿意那么快老去、死去。” “我开始怨天尤人,每天照着镜子,看着自己急速老化的躯体,以泪洗面,怨恨上天为何如此不公,这般残忍对我,如果能有什么办法挽救,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就这样,这种念头一天天疯狂起来。” “直到有一次,看到《杂闻》,看到了血蛊,我不管这是个多么荒谬的传闻,一心只想好起来,便稀里糊涂的按照书上所指去往乌鲁寻找这种蛊,没想到,还真叫我寻到了。” 古静婷疯狂地笑起来,样子都有些魔怔了。 云舒问:“怎么找到的?” 古静婷看向她,摇摇头,“不知道,我到乌鲁后遭遇了危险,不慎昏迷,再醒来,就在一个山洞里,旁边放着一个小瓷瓶,底下压着一纸素笺。上面写道瓷瓶里面就有我想要的东西,同时详细附明了使用方法,我当时看了大喜过望。” 云舒急急问:“瓷瓶和素笺还有吗?” 古静婷摇头,“没有了,素笺上写着读后焚毁,我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但不敢不照做,害怕招上什么祸端,便听话的毁掉了。” 云舒脸上掠过失望。 古静婷说到这里,情绪已经缓合,声音也平静的不起波澜。 第160章 0160 蛊发作2 古静婷眼光含泪,望着眼前之人。 卓凡双眼通红地看着她,对上他的目光,她又激动起来,哽咽着说:“所以,我便开始杀人了,阿凡,我再也不是你心目中冰清玉洁的那个女子,彻底成为一个刽子手,双手沾满腥血,从那以后,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不论走到哪儿,我都感觉有无数冤魂缠在身边,但这一切,我都不敢说出来,只一个人默默地咽下肚里。” 卓凡哀叹,“静婷,你糊涂啊,你不该为了我,去做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啊!” 古静婷凄婉一笑,“已经伤害了,说什么都已来不及,一入魔障,从此不能回头,我只能一错再错下去,直到毓榕发现我的秘密。” “你说什么?毓榕?”听到“毓榕”,卓凡浑身一震,唰—— 从她手中抽出了手。 古严也瞪大眼睛,愣愣盯着古静婷,脑子嗡嗡响。 “哈哈——”古静婷笑得更加凄楚,面容惨白,泪痕满挂,发丝黏在脸颊,可怜又可恨。 她注视着卓凡的眼睛,一字一字开口:“是啊,毓榕,你心爱的毓榕,我杀了她。” 卓凡睁大眼的双眼张牙舞爪地爬满血丝,看着古静婷,隐忍着滔天怒火,嘶吼:“你怎么这么狠心?她是你的亲妹妹啊!” 古静婷的笑容转而癫狂,语气却出奇的平淡:“果然,你觉得我狠心了。”笑容变成自嘲,“你说的对,她是我的亲妹妹,我怎么忍心伤她?” “可是,她发现了我的秘密,声扬要揭发我,要告诉爹爹,还要上报官府,最重要的是,要告诉你。”古静婷望着卓凡,望着他一双血红的眼瞳中的怨恨,心拧成一股一股,无限生疼。 她紧紧攥住他衣袖,用尽全身力气吼着质问:“如果你知道了,你还会正眼瞧我吗?不会!你只会厌恶我!无以复加地厌恶我!你告诉我,我敢让你知道吗?我能不杀她吗?”说到最后,声泪俱下。 古静婷痛苦地抱住脑袋,泣不成声:“我也不想杀她,甚至从来没想过与她争夺你,可她为什么就是不能放我一条生路?我已经身在悬崖,她还要生生踹上一脚?” 卓凡微张着嘴,面对古静婷的质问不知如何作答,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 那边,古严听得几度昏厥,托着墙壁,才勉强撑住身子,泪水一道一道地纵横,泪眼浑浊。 孽缘,孽缘哪! 房间的氛围是那么沉重,身在局外的人,也被压得喘不过气。 傅妤猛力喝口茶,不小心呛住了,咳嗽两声,温婉、傅时运、权容、云舒静静看着古静婷,权瑾沐静静凝视着云舒。 良久,云舒开口了:“所以釜山那堆尸骨,是你埋的。”声音很轻。 古静婷也很轻地回答:“是。” 傅时运问:“那里面的骨粉呢?与你有关系吗?” 古静婷面泛困惑,“什么骨粉?我不知道,我没往釜山里埋放过什么骨粉。” 傅时运和权瑾沐交换一下眼神,古静婷脸上的疑云不似作假。 云舒再问:“青子也是因为撞破了你的秘密,你才杀得她?” 第161章 0161 蛊发作3 古静婷点头,“没错,青子不但发现了我的秘密,还于夤夜大胆偷窥,破了密室机关,与我不幸当面相撞,那时我正在血浴,便顾不得那么多,追出去杀了她。” “一直追到河边,……”后来发生的一切就如云舒推想的那样。 原来,古静婷在杀青子之前就遇见过那个乞丐,她一眼认出乞丐脚上的鞋子是卓凡的,便欣喜地扑上去,问他是不是见过凡哥哥,所以乞丐才记住了这三个字。 静默一瞬后,古静婷说:“我不知道青子怎么就发现了我的秘密,还打开了机关。” 云舒想,青子应该是闻出来的。 她死后尸体散发幽香,有曼陀罗人的标志,那也应该具备曼陀罗人的特性:嗅觉灵敏。 《南山经》中不是记载,能闻,千里无碍,一概气味 吗?青子一定是闻到了香背后的血腥味儿,才会夤夜起来窥探,不料葬送了性命。 云舒问出自己如何都想不通的问题:“你所需的少女是怎么来的?” 众人本以为古静婷会给出一个满意答复,不想她竟然摇头,说:“不知道。” “不知道?”权容很吃惊,不仅他,在场人都感到意外。 权容问:“你杀的人,你不知道?” 古静婷盯着地面回答:“那些女子,是有人送来的,按每月约定的时辰,按时会送来一批女子。” 云舒一脸震惊,和权瑾沐相视一眼,来到古静婷身边,牢牢盯住她,“谁送来的?” 古静婷看着她又是一摇头,“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送来少女的人是谁,甚至都没见过一面,我感觉自己像被人盯上了,暗处那人,连我杀人洗血浴的密室都知道,每月中旬,我密室里都会无缘无故出现一拨女子。” “起初我吓坏了,以为自己的秘密被人窥见,死期将至,可就这样战战兢兢过了许久,不见有官府来抓人,也不见有人怀疑,我稍稍放下心,渐渐的,我与背后那人在无形中达成某种默契,他默默地送少女来,我默默地享用,彼此从未照面,却心照不宣。” 云舒问:“那那人可有提什么条件?” 古静婷还是摇头,“我也很纳闷儿,他什么条件不提,就这样帮助我,使我总觉得不安。” 听着古静婷的话,云舒的眉头拧成个疙瘩,她不信背后之人会无缘无故帮助古静婷,一定是想得到什么,可是从古静婷身上能得到什么呢? 傅时运说:“你后来杀的人呢?尸首怎么处理了?” 古静婷揶揄地笑,“香美楼五楼摆放的那些香粉,正是用她们火化而成的。” 傅时运看了一眼云舒,果然如此。 “嗯……啊——”古静婷忽然一哼,接而痛苦大叫起来。 “静婷,静婷——”古严喊着上前,伸手要拥住女儿。 权容拦住他说:“不要碰她,血蛊发作了。” 古静婷在地上痛苦地打滚,面容扭曲,青筋暴起,筋肉剧烈痉挛,汗水一层层渗透湿了衣衫,凄厉嘶叫着。 古老爷看女儿这么痛苦,急得眼泪直掉,挣开权容就要扑上去,“她是我女儿,我不能见死不救!” 第162章 0162 蛊发作4 扑到半道,卓凡一把拉住了古严,“所有事情因我而起,结果也应由我承担。” 卓凡代替古严扑向了古静婷,不料古静婷骤然拔起,箭步冲出了房门,快的众人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静婷,你要去哪儿?静婷——”卓凡连忙追出去,其余人也迈步去追。 古静婷没命的往前冲,到对面房屋,直接冲了进去,“啪!”反关上门。 “静婷,开门啊,静婷……”卓凡使劲拍打门板,又用脚踢,然后干脆身子撞,奈何门板太结实,纹丝不动。 云舒盯着门板,默不作声,其他人在一旁急得不行,权容问:“师傅,怎么办啊?” 云舒摇头,“没用的,她不想见我们,更不想见卓凡。” 听着云舒的话,卓凡拍击门板的手停住了,红着眼盯着门板。 里面的嘶喊凄厉粗劣,压抑低沉,一听就能听出,在压抑着多大的痛苦,她颤抖地说:“王爷,云大人,求求你们,不要让阿凡瞧见我这个样子。” 房间内,古静婷背靠着门板坐在地上,两只手又是抚脸又是环胸,要么抠抓撕扯,全身痒得抠不下,同时伴随着刀钻般的疼痛。 渐渐的,她的身下流出来滩血,先是双腿,被蛊虫蚀咬成糜烂不堪,接而移到上身,再脖颈,最后大片的血液从脸部沁出,整个人,猩红猩红,触目惊心。 唯有那双眼睛,还大大、零星闪溢着亮光,泪水朦胧间,卓凡的脸浮现在眼前的空中。 “静婷,快开门哪,静婷,你会死的!……” 卓凡焦急如焚,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古静婷含泪浅笑,微扭转脸,余光对着门板,沙哑地说:“阿凡,你心急我了,我好高兴,可是我罪孽深重,就这样让我痛苦地死去吧。不要管我了,走啊,走!” 卓凡含泪摇头,额头抵在门板上,眼泪无力地滑落,就在这时看见,门底渗出来一滩血,卓凡抬起脸,猩红的眼睛定定注视着磨砂琉璃门上依稀掩映的人形轮廓。 血越淌越多,古静婷从头到脚,从内到外,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她已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恍恍惚惚要闭上眼睛,遥遥近近间,她又看到卓凡在对着自己笑。 古静婷浅笑,毓榕,下辈子,我们换一换好不好?让我来做他的心上人。 彻底闭上了眼睛,最后两滴眼泪融入血色中。 里面再没动静了,痛苦的嘶喊也消弭了,外面的人心头一沉,显然明白里面发生了什么。 古老爷再也承受不住,厥死过去,傅时运眼疾手快地接住他,背进就近一间屋中,温婉也跟着进去,给古严号脉施针。 这个时候,云舒才将内力汇聚于掌,劈开门,刚才一直没这么做,因为知道古静婷不想让卓凡见到自己。 门一开,血腥气扑面而来,整个房间,都笼罩着一层死亡的恐怖气息。 卓凡踏着血跌跌撞撞走进去,脚一滑,差点跌倒,托着门稳住身形,看到了只剩一堆枯骨和一滩血水的古静婷。 就这么短的时间,蛊虫已经将她吸食殆尽。 第163章 0163 迷之又迷 卓凡木讷地张着嘴,睁着眼,流着泪,许久、许久后,晕了过去。 再醒来,已是次日中膳时辰,日头正旺。 卓凡虚白着脸靠在榻上,指间捏着枚水玉,晶莹剔透,水润沁凉,这是毓榕与他的定情信物,心中却是不是幻出古静婷的面容。 每个人的脸色都很凝重,尤其云舒。 此时,他们一伙人坐在一间屋中,云舒看看温婉说:“郡主,古老爷醒了吗?” 温婉点头,“醒是醒了,气色还很虚弱,古静婷这一死,几乎要了他半条命。” “唉!”傅妤唉声叹气,无言以对。 傅时运看着云舒问:“云大人,你在想案情?” 云舒慢慢点头,“那堆骨粉,还有古静婷所用少女的来路,这一切的一切,至今仍不清楚,我越来越感到不安。” 顿了顿,她又说:“我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前段日子的那桩案件,那起庞大的少女失踪案,当时我们是从山匪手中找到了所有失踪的少女,但真是这么简单吗?” “哦?”傅时运也沉思起来,“云大人,你的意思是——” 云舒说:“一座土匪窝,能藏下那么多少女?首先,这就很可疑,其次,他们要这些少女做什么,难道仅仅只为了吃?” 云舒笑起来,说来她自己都觉得可笑,“那这号土匪也真够恶趣味的,有这变态口味,还有最可疑的一点,当时我们只是根据一些断臂残肢,和找到的衣物首饰,判断出那些少女是被吃了,可她们,真的是被吃掉了么?” 权瑾沐眯起眼,点头,十分赞同她的说法,“没错,他们完全可以伪造出残骸和衣物这些假象,从而蒙蔽人的眼睛,以为少女是让吃了,其实不然,他们也许偷运到了别处,或者用来做别的事。” “哦,”傅时运又道,“这样看来,那些女子很有可能就被带来了古静婷这里。” 云舒站起身说:“这是一种可能,最重要的,还是古静婷提到的那个定时送给她少女的人,此人让我格外的不安,总觉得背后正在酝酿着一个滔天阴谋。” 权容蹙蹙眉道:“若是这样,那那些少女有什么用呢?” 云舒看着权容会心一笑,“王爷说到了关键,那么多少女,掳去能干什么用呢?” 云舒又陷入了死胡同,怎么绕都绕不出来,不免得愁眉不展。 权瑾沐敲敲云舒的脑袋,“想不通便不想了,”又看向傅时运道:“本王想给父皇书札一封,撤掉古严的官职。” 其他人都晓得权瑾沐的用意,古严身为郡守,却玩忽职守,五年前的命案一拖再拖。 如果说他有能力侦破此案却故意隐瞒压下,这不可饶恕,要革职。 如果说他有心破案,却没有力不从心,那更要革职,明显的担不起郡守这个重任嘛。 旁人没有意义,均附意赞成。 云舒问权瑾沐:“打算提拔谁呢?” 权瑾沐挑眉看她,“你觉得谁合适?” 云舒瘪瘪嘴,说:“我觉得卓凡就挺不错的。” “嗯,”权瑾沐道,“那就卓凡吧。” 用过午膳后,云舒开始收拾行囊,权瑾沐转步进来了房间,看着她的动作,问:“干什么去?” 云舒理所应当道:“回汾郡啊。” 他冷哼,“本王同意你走了吗?” 第164章 0164 槐江 权瑾沐当日给皇帝修书一封,皇帝准了他的建议,革去古严,由卓凡接任。 古严从此一病不起,缠绵卧榻,后事,就不得而说了。 云舒收拾好行囊后,被权瑾沐硬拉上了马车,不是回往汾郡,而是继续前行,奔往上京。 至于公主歌嫣儿的车驾,权瑾沐另派了人护送她,启程要比他们早两天,权瑾沐可不想与她一起同行。 马车上,云舒有些着急,急着回去,和权瑾沐说话调调都不由横了起来:“王爷,您怎么能这样呢?我也有人身自由,而且身为汾郡郡守,离开这么多天了,我得赶快回……” “闭嘴!”权瑾沐不耐烦地打断,霸道道:“你的人身自由早就卖给本王了,本王说去哪儿,就得去哪儿。” 自私又冷漠的混蛋! 云舒狠狠刮他一眼。 回京畿途径许多地方,其中最让人值得留连的,便是赶两天两夜路程后抵达的槐江。 京畿隶属北面,云舒他们现在走得也正是北方地区,北生寒,尤其冬季数九时,能把人冻死。 可就是这样偏寒的地带,出现一朵奇葩——槐江,是所鱼米水乡,四季如春,气候宜人,完全不受外界影响,好像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 一入槐江,满目葱绿,吸下鼻子,满鼻花香。 云舒对此见怪不怪了,因为她从小就在这里长大,但温婉、傅妤不同,对这种温柔多情的桃园之地天生喜爱的不得了,不啻她们,连几个男子都欢喜溢于眉梢。 火红的夕阳漫洒下余晖,将整个大地染成瑰丽色,河边的渔民将网高高抛起,划过天空的瑰丽色,带起一串水花,晶莹闪着光。 脚下的路,官道也好,甬径也罢,皆由青石板墁成,块块石板拼接之处的缝隙,三三两两长着杂草,偶有几个青苔脚印,云舒蹦跳着,猛不防滑一下。 “这里真的好美!”傅妤张开双臂边走边跳边转圈圈,裙摆跟着摇曳,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儿,笑声欢快清脆。 温婉也在后面欢跳着,云舒跳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是个男人,不能流露出小女儿家的真性情,便不跳了,稳重地跟在她们后面。 再后是三个男人,权瑾沐快走两步,来到她身边,笑问:“美吗?” 云舒点头,弯弯的眉眼中,闪耀着星星。 傅妤走两步拧回头说:“哥哥哥哥,我想常来这里好不好啊?” 傅时运自然宠溺道:“好,都依你。”想想,又道:“傅妤,你还是先尽快想好,怎么应付大姐吧。” “哎呀,”傅妤一扇手,噘起小嘴,“哥哥,你怎么那么扫兴呢,提大姐做什么,搞得人心情都不好了,不提这些,不提这些。” 傅时运还要说什么,再听一道冰冷的声音猛然传来:“哦?提起我就让你心情不好了?” 我的娘! 兄妹俩脚步骤听,惊呆得看着对方。 他们俩这一停,其他人也不走了,权容摸摸后脑勺道:“三哥,我好像听到了大郡主的声音?” 权瑾沐看他一眼,不说话。 他们正走在花间的一条小径上,前方豁口两面矗立着郁郁葱葱的树木,遮挡了视线,他们只能望向直线望向遥远的天际,两面看不到。 傅妤颤颤巍巍拉着哥哥的衣袖,声音抖得不像话:“哥,哥,幻——”咽一下口水,“幻听吧?” 第165章 0165 怕大姐 傅时运的嘴唇也哆嗦,牙根打颤,与妹妹大眼对小眼,“应该不,不……”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再看豁口拐进来个女子,傅时运余光瞟见了,登时睁大眼。 敢道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这是看见这女子时,云舒的第一直观感受。 眉如清水,眸藏星河,冰染的容颜似无霜花开,殷红的双唇,仿佛衔着玫瑰花瓣,娇艳欲滴。 轻风过,青丝飞扬,两臂风袖飘飘,浑身绽放的白昙皎洁饱满,两侧飞花缱绻在凝脂的肌肤上,幽清绝艳。 身骨傲然,往那儿一站,睥睨凛然,杀气重重,涌翻四海。 此时,眼瞳犀利地射向傅妤,当中的幽幽光华,冷然转寒,凝结成寒霜。 “小妤,你好大的胆子!”女子开口,声音更叫人冰冻三尺。 傅妤和傅时运,从小便惧怕这位不近人情的大姐,对她的恐惧,早已深烙在了灵魂深处,此时两个人吓得惊慌失措,连连后退。 就是身为皇子的权容,对这位大郡主都心有余悸,不敢与她正面直视。 丞相的大女儿,蝶安郡主,傅蝶! 因为傲骨嶙峋,不输男儿,很折人心,谁见了都由心尊称一声:大郡主。 傅蝶身后还跟着两名侍卫,来到他们近前,看见权瑾沐时,冰霜的脸面破天荒有了笑意,微微一笑,楚楚动人,盈盈拜礼。 权瑾沐轻应一声,没有说话。 看向藏在权瑾沐身后的弟妹时,傅蝶刚有的柔情瞬见凝结成冰,冷声道:“傅妤,傅时运,你们最好给我一个圆满的解释。” 傅时运想也没想直接推出妹妹,抖着音说:“她,是她自己跑来的,不关我事。” “什么?大姐,您别听他的,是他叫我来的!”傅妤急急从袖筒掏出封信,展开到傅蝶面前,“大姐您看,他还给我写了信呢!”一口气,把亲哥出卖到没边儿。 傅时运气得炸毛,头顶蹭蹭冒烟,好你个死丫头,居然把栽赃我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傅蝶扫一眼信,再看弟弟妹妹,最后目光落在权瑾沐上,“王爷是要回京了吗?” 权瑾沐点头,“郡主怎么突然大驾光临了?” 傅蝶轻笑,“王爷尽取笑人,自然是来抓这调皮捣蛋的妹妹的。”说着又剜傅妤一眼,收回目光时,瞥见了旁边的云舒。 傅蝶这才正眼打量起云舒,云舒见她看来,不卑不亢轻施一礼,傅蝶眼底闪过一抹不善。 她目光流转在云舒脸上,笑不达眼底,“云大人,长得真是好生标志。” 云舒眼眸一眯,划过一丝冷光,很快隐去,同样笑里藏刀,回道:“能得郡主厚赞,下官三生福分。” “呵呵,”傅蝶嘴角的笑容加深,睨着云舒,愈显不善。 关于傅蝶对云舒的态度,权瑾沐深表不满,紧紧蹙眉,便拉起云舒扬长而去。 “三哥,三……”权容望着远去的背影呼唤,权瑾沐已消失不见。 权容半句话卡在喉咙,看看傅时运,见他正乖宝宝似的盯着脚尖,想了想,也提步离开,去追权瑾沐了,不要再待在这里。 温婉对傅蝶浅浅一笑,“大郡主,我也告辞了。” 傅蝶也微微含笑,“温小郡主慢走。” 第166章 0166 不让别人欺负你 怎么说呢? 温婉摘下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牙尖咬啊咬,想着傅蝶,自己与她的关系不算好但也不算僵吧,她是姐姐的知心好友,每次来府上时,自己与她都是客客套套的见上一礼,便没多话了。 虽然她也对权瑾沐有点意思,但自己从未因此生过妒恨,与她,就浅浅淡淡吧。 温婉想着这些,浑然不觉自己的行为将近被傅时运同化了。 小径上只剩下姐弟妹三人,傅时运和傅妤抖成个筛子,眼神都不敢乱瞟一下,只盯着自己脚尖。 傅妤冷喝:“抬起头来。” 兄妹两人乖乖抬起头,触及到姐姐的目光,又吓得一杵,半低下头去。 傅蝶的眼睛定格在妹妹脸上,“傅妤,谁让你自己跑出来的?” 傅妤瞟一眼哥哥,小声嘟囔:“是他……” 傅蝶冷声打断她的话,“还敢撒谎,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自己做错事不承认,尽往哥哥身上推。” 傅时运嘀咕:“就是!”暗暗刮了妹妹一眼。 “我,我——”傅妤被姐姐喝斥得说不出话来,撅着小嘴,一副委屈样儿。 傅蝶看着妹妹冷冷道:“抄家训一百遍,等回去了,我再好好收拾你!” “哈?”傅妤一瞬眼眶红了,小手捏住姐姐冰凉却柔软的手指,乞求:“不要嘛,大姐,我……” 傅妤依旧冷着脸,丝毫不为所动,说:“你知道你跑了爹爹有多担心吗?几天吃不下饭,生怕你出个意外,你倒好,一声不吭走了,永远这么任性,非得我和爹爹操碎心才甘心,是吧?” “大姐,我——”傅妤更觉委屈,泪眼愈加汪汪。 傅蝶甩开她的手,一声不言转身离去,没有丁点转圜的余地。 “王爷,您拉我去哪儿?王爷——”大路上,权瑾沐拉着云舒往前奔着,云舒小跑着跟在后面。 云舒撅起屁股想挣脱手腕,反被权瑾沐握紧,他停住脚步回头威胁道:“再敢反抗本王——”想一想,换了个说法:“又逼本王使非常手段?” 云舒不敢再懈怠,几下利落地跟上他的脚步,甚至跑得比他还快。 她可永远忘不了那个晚上,他使用非常手段把她撕得体无完衣。 权瑾沐侧眸凝视身边的人儿,勾起嘴角,小破丫头。 这时,他放慢脚步,不再那么快了,握着她的小手,手掌缓缓伸展,与她掌心相摩,十指相扣。 感受到他的动作,云舒绯红了脸,胳膊挣扎两下想抽出,嗫嚅:“王爷,这,这样不好……” 权瑾沐冷睨她,“有什么不好的?” 云舒含羞的眉眼不自觉放送出秋波,惹得权瑾沐心神荡漾。 要是能……权瑾沐眼神在她优美的身段上上下流转,一阵风来,猛吹醒他,意识到自己思绪脱缰了,赶紧定定心神,随意扯开个话题:“刚才蝶安郡主的态度,你不要放在心上。” 云舒笑着摇头。 他张着嘴迟疑一瞬,突然认真地说:“云舒,本王不会让别人到欺负你的。” 云舒迎上他的视线,甜甜而笑,“谢谢王爷,我也不会让别人到欺负我的。” 看着她,权瑾沐荡开层层笑意。 第167章 0167 偷看你 河边的卵石小桥上,人来人往,云舒倚靠着栏杆仰望火红的天空,权瑾沐望着她。 他目不转睛凝望着她的眉眼,弯弯甜甜,仿佛有星星在闪烁,辉映着天空的瑰丽色,流光溢彩。 “王爷。”云舒侧头,猛不防撞进他的眼光中。 她登时着了魔,眼神迷幻,被他深沉的眼光牢牢吸引,再也移不开眼。 彼此凝视、凝视着、凝视着,她忽而笑了,轻问:“王爷可以陪我去一个地方吗?” 他勾起唇角,“去哪儿?” 云舒转身往前走,被横来的一只手挡住,她的视线落在这只手上,顺着上移,对上他的眼睛,他看着自己,笑得如沐春风,“怎么,不牵着本王的手,本王怎么陪你去?半路把本王弄丢了怎么办?” 云舒俏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看着他的手,手指不安地绞动。 权瑾沐凝着她,等待她的动作。 许久,云舒始终没勇气把手交进他的手心,权瑾沐主动弯下身,拉起了她的手。 指尖相碰的刹那,云舒不由得一缩,但被他牢牢攥住,无法缩回。 权瑾沐的嘴角咧到耳后,笑颜欢愉,牵着她的手举步向前,仰脸大声问:“去哪儿啊?”语气充满欢快。 云舒低着头,弯弯的长睫毛扑闪扑闪,眉目羞云怯雨,低低嘟哝:“只管往前走就是了。” 走两步,她小跑一下,抬头,做贼似的快速瞧他一眼,赶紧低头,咯咯咯傻乐一下,脸颊绯红绯红。 走两步,再跑一下,偷瞧他一眼,看见他俊扬的侧颜,再独自傻乐,脸更红了。 权瑾沐将她的小动作都纳入眼底,喜溢眉梢,小破丫头。 约莫走了两柱香,太阳快深沉了,周遭已然宁静,来到了一个宁和美丽的地方。 这是座小村庄,土路上有牛车辙印,还一路散着羊粪蛋儿。 权瑾沐和云舒走在这条土路上,云舒看他一眼,小心试探地问:“王爷,您没有走过这么脏这么臭的路吧?” 她的声音很小,他出生皇室,从小走的路都一定很宽敞很干净很优美吧,她心绪有些灰暗,怕他生气。 权瑾沐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用力弹她一脑门,“小脑瓜子想什么呢?你忘了本王是在战场上长大的了?” 云舒霎时清醒过来,重新绽开笑意。 他说:“云舒,你知道本王走过的最脏最臭的路是什么吗?” “是什么?”云舒忽闪着大眼睛,紧盯着他。 权瑾沐看她一眼说:“血路,那条路,遍布尸骸,旧的尸体尚不及糜烂腐臭,又添上新的尸骸,日复一日,直到最后尸体摞得就像下了一层厚厚的雪,能把人的腿淹埋了。” 他望着遥遥天际,神色恍惚,似乎陷入回忆,讲述着这样的尸山血海,仿佛在讲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平淡无澜。 可云舒心一痛,她能听得出来,他曾用多少血泪,才能换得如今的平淡。 不由得,她用力握紧了他的手,想把自己从心脏迸发出的温暖和力量通过血液,手连手传递给他。 权瑾沐感受到了她的用心,她的本意,轻轻浅笑,“傻丫头。” 云舒扫空阴霾,扬起明媚的笑容看着他,脆生生问:“王爷,您知道这是哪儿吗?” “哦?哪儿?”权瑾沐挑眉。 云舒踮起脚伏在他耳边,神秘秘道:“我家。” 第168章 0168 最亲有多亲呀? 漫天金黄下,家家户户的烟囱袅袅升起青烟,门前竹竿上晾晒着刚洗出的衣裳,田地里,男人光着膀子,裤筒挽到膝盖,淌着汗犁锄。 女人出门来高唤一声“吃饭啦”,男人便撂下锄锨,两大步跑回去。 云舒和权瑾沐走完土路,绕进村庄,在家家户户前走过,有的只有一家三口,有的上下老小攒成个大家庭,全在树荫下摆个小方桌,有说有笑地吃吃喝喝,空气里到处弥漫着饭香气和土清味。 “嗳?那不是小舒吗?” 正走着,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云舒放眼望去,原来是张家的张婶子。 这一叫唤,众人的脑袋纷纷扭向云舒,都看到了她,还有她身边的男人。 “小舒回来了!”李家小媳妇高兴地喊。 云舒乐呵呵地对他们点头,李家的小孩子扔下饭碗跑过来,边喊:“云舒哥哥,哥哥——” 牙牙的,声音那么稚嫩。 云舒蹲下身抱起他,刮刮他小鼻子,不等开口,小孩子便急急问:“云舒哥哥,你这次又是偷偷回来,偷偷去看芷颜美娘么?” 云舒鼻子一酸,说:“小钉子乖,这次也不能告诉芷颜美娘哦。” 小钉子看着她,拨拨她额边的头发,糯糯道:“可是芷颜美娘很想你,她上次煮了一大碗青豆送给娘亲,还和娘亲提起你呢,说着说着就哭了。” 眼泪氤氲了眼眶,差点流出来,云舒强忍住,笑说:“小钉子,哥哥答应你,会很快回来看美娘的,你一定要替哥哥照顾好她知道吗?” “嗯,”小孩子重重点头,挺起小胸脯,“我一定会照顾好芷颜美娘的!” 云舒欣慰地笑了,摸着他小脑袋,这时,权瑾沐从怀中掏出一个包裹,递来。 云舒接过,在小钉子眼前晃晃说:“好吃的桂花糕哦,拿去吃,等下次哥哥回来,一定给小钉子带很多好吃的。” “好耶好耶,”小孩子高兴地手舞足蹈,接过糕点,向云舒道了谢,转首看向权瑾沐,“谢谢哥哥。” 权瑾沐笑着摸他小脑袋。 小钉子好奇地看着他,呆萌的葡萄眼眨巴眨巴,天真地问:“哥哥是云哥哥的什么人呀?” 权瑾沐有条不紊地回答:“哥哥是云哥哥最亲的人。” 云舒的俏脸猛然一红,睁大眼睛瞪着权瑾沐。 小钉子拿小指头点点嘴巴,歪着头,又问:“最亲有多亲呀?” 云舒听见这个,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当下就要赶小钉子走。 权瑾沐拦住她,俯身在小钉子耳边耳语几句,神叨叨的,再看小钉子捂住嘴咯咯咯傻笑,还直言什么:“哎呀,好羞羞。” 云舒一看这个情况,脸更是红得滴血,怒视权瑾沐,完全不知道自己这副样子有多嗔怨,多娇媚。 小钉子迈出小脚跑开了,权瑾沐望着他远去,笑容十分欢愉。 扭头瞧见身旁人瞪着自己,他一挑眉,捏捏她小脸蛋儿,“长胆子了啊?敢瞪本王?” 云舒依旧瞪着他,质问:“王爷,您对他瞎说什么了?” 权瑾沐得瑟地笑,“自己猜。” 其实,那句话是:像你娘亲和爹爹那么亲呀,然后才会有了你啊。 第169章 0169 芷颜美娘 风过,田里的油菜花黄涔涔地波浪般荡漾,青黛色峰峦逶迤起伏,隐匿在云雾中。 这片春意盎然的田野下,只有一根烟囱,冒着一道青烟,住着一户人家。 云舒走在田垄上,快接近这户人家时停住了脚步,遥望着这户人家,渐渐红了眼。 权瑾沐想问一句怎么不走了?扭过头发现了她殷红的眼睛,一时默不作声。 权瑾沐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屋檐下,有一抹窈窕的白色身影正在拿着簸箕扬米,他们离那抹身影似远非远,恰好能看清她的容貌。 沉鱼落雁,如芙蓉独立,尽管一身粗布衫,裹着大花头巾,举手投足间还是难掩风雅端庄。 身旁的人轻轻哽咽一声:“干娘。” 权瑾沐重新扭转头,正瞧见她盈盈下滑的泪珠。 权瑾沐刚才嬉皮笑脸的神色全然没有,定定看着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指尖在她泪痕上触了触。 云舒像被惊到,一退缩,继而触及到他深情的目光,眼泪再度涌出。 权瑾沐抑制住把人拥入怀的冲动,轻轻扣住她的肩,轻轻问:“为什么不进去?” 云舒摇头,泪珠跟着甩落,哽咽道:“不敢进去。” 从她赴任月河县令的那天起,除过每年的除夕夜,就再也没回来过,每次入家,她的干娘一定要抱住她痛哭一顿,到临行时,再含着泪送她远行。 云舒见不得她的泪水,如果自己进去了,她又保准伤心,尤其还要告诉她,自己不能久留,喝杯茶就该走了,多残忍啊,干娘该得多么伤心欲绝。 所以除逢过节休沐,不然每次办差路途槐江时,她都只是匆匆回来,远远、偷偷地看上干娘一眼,把自己买的东西交给小花,让小花骗干娘说是小花自己采购来的。 村里人都知道她回来过,但都帮她欺瞒干娘。 云舒从怀中掏出一枚玉雕,水玉雕攥成形的人样儿,是栩栩如生的芷颜美娘。 这是汾郡时,她让那个刻造幽蓝宝剑的玉工坊雕的,小花来信说,干娘什么都不缺,就是一天天的思念大人。 云舒不敢雕自己,怕干娘堵物伤情,就雕了干娘自己。 云舒把玉雕放在脚边,再最后深深望一眼屋檐下那抹袅婷身影,不舍地转身离去。 花糕的香味十里飘盈,云舒和权瑾沐并肩走在街道上,闻着花糕的香,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愉悦。 静默许久,权瑾沐说:“她叫芷颜么?” “嗯,”云舒用力点头,“爹娘死后,是干娘一手把我养大的,若不是遇到她,可能我就要饿死街头了。” 云舒说着笑起来,泪痕干在脸上,一笑,感觉紧绷绷的,她的伤心神色已然退去,真心露出愉悦。 她挑眉问权瑾沐:“王爷,我干娘长得漂亮吧?” “嗯,”权瑾沐点头,没你漂亮。 云舒得意的眉梢挑得更高,“那是,所以大家都叫她美娘。” “桂花糕嘞,又香又糯的桂花糕——” 高昂的吆喝声吸引了云舒的注意,云舒笑盈盈地看着权瑾沐说:“王爷,您还没尝过我们槐江的小吃吧?” 不等权瑾沐开口,云舒就拉起他,奔向糕点摊。 身后,权瑾沐看着她,笑眼璀璨,满面柔情。 第170章 0170 给我家姑娘带 “田伯伯,给我来一份,不,两份。”云舒竖起两根手指,俏皮地说。 卖花糕的田伯一看来人,惊喜地呼:“小舒?”顿顿,“又来看你干娘啦?” 云舒不好意思地挠头,笑嘻嘻的。 田伯给云舒装好两份,特意多加了两块,递给她。 云舒小心接过,抱在怀里,拉着权瑾沐坐在一家馄饨铺子底下,周围有许多狼吞虎咽的客人,尽说说笑笑的。 云舒把糕点放在桌上,看看权瑾沐说:“王爷,您在这等我一会儿。” “干什——”他还没问完话,她就掉头跑了。 权瑾沐望着她小小的身子穿梭进人群中,在每个摊位前跑来跑去,不一会儿,抱了满怀回来,一往桌上摊,全是吃食。 云舒坐下对卖馄饨的大喊:“老哥,来两碗馄饨。” “哎,好嘞——”老哥高兴得声音拉得老长,不一会儿,端上两碗馄饨,香喷喷的,热气直冒。 小方桌上堆满吃食,边沿放着两碗馄饨,几乎将整个桌子沾满了。 权瑾沐扫一眼这些吃的,再看向云舒,调侃:“你肚量不小啊。” 云舒瘪瘪嘴,“王爷,都是给您买的,这是我们槐江最有名的小吃了,尝尝。” 她先打开桂花糕,知道他最爱吃这个,推到他面前,说:“王爷,尝尝我们槐江的桂花糕与宫廷的有什么不同?” 权瑾沐夹起一块送进嘴里,细细咬着品尝。 她眨巴着眼睛殷切地看着他,“怎样?好吃吗?” 权瑾沐点头,咽下肚说:“唇齿留香,不得不承认,高手在民间,这桂花糕,比宫中的要强上许多。” 云舒心满意足地笑了,又拆开纸包的干牛肉,说:“手艺其实一样,主要是啊,这儿山好水好,滋养出来的桂花,自然要比京畿的优盛一些。” “再尝尝这个。”把干牛肉摊到他面前。 权瑾沐拈起一根品尝,不等咽下去,又塞了一块桂花糕,腮帮子鼓鼓的,看得云舒忍俊不禁,真是个吃货。 权瑾沐见她只看着他吃,自个儿不张嘴,问:“你不吃吗?” 云舒摇头,“我不饿。” 权瑾沐看一眼零嘴儿,“不饿你买这么多?”说着舀了勺馄饨。 云舒一笑,“一半是给王爷的,一半是给我家姑娘带的。” 权瑾沐勺子抵在嘴边顿住,试探地问:“你家—— 姑娘?” 云舒点头,提到姑娘,她就格外兴高采烈,笑得小脸都红盈盈的,“就上次我向王爷提起的那位小姑娘啊,她也和王爷一样,喜欢这些零嘴玩意儿,这次刚好途径这里,我就趁机买一些带给她。” “哦,”权瑾沐点点头,端起茶喝,眼波闪闪,不知在心虚什么。 过一会儿,他又试探地张嘴:“你怎么对她这么好?” 云舒喝一口馄饨,理所当然地说:“她是我的人啊,我不对她好对谁好?” “你的人?”权瑾沐高兴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云舒点头,“是啊。” “哦,”权瑾沐笑颜的更显欢愉,想想又问:“你—— 喜欢她么?” “啊?”云舒不可思议地张大嘴,凑近他低声道:“王爷,您也知道我是女的,我,我怎么可能喜欢她嘛!” 权瑾沐含着牛肉慢慢咀嚼,听着她的话点头,自个嘀咕:“是这样啊。”片刻,又问:“那如果,是她喜欢你呢?” 第171章 0171 如果她想嫁给你呢? 他紧紧盯着她的脸,生怕错过什么。 嗯? 云舒看着他,一脸“怎么可能呢?”的表情,“不能吧,她说她只把我当哥哥看,是妹妹对哥哥的那种感情。” “呵呵,”权瑾沐笑,随口说:“这种傻话你也信?你说你长这么俊俏,还对人家那么好,我要是个女的我也心动。” 云舒吃惊地张大嘴,傻愣愣盯着权瑾沐。 权瑾沐大咬一口夹肉饼,偷瞄她一眼,做贼似地移开眼睛。 半天,云舒干笑两声,“这应该不,不会的,哈、哈,”语气自己都不信。 权瑾沐又慢条斯理地开口:“你想娶她么?” 哈? 云舒表情更加错愕了,“王爷,您又说笑,我是女的,怎么会娶她?” 权瑾沐无视她的表情,径直说下去:“那如果,她想嫁给你呢?” 咳咳。 云舒一口馄饨哽在喉咙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脸色灰暗,一脸便秘,很是一言难尽,怎么越来越扯了? 她看着权瑾沐,欲语泪先流,“王爷,您能别总提这么惊悚的事儿么?” 求放过,呜呜~ 权瑾沐看见她亮亮的大眼睛泛出水气,不好意思地一笑,“不提了,不提了。” 权瑾沐端起茶盏轻抿,偷瞄一眼,触及到她水汪汪的大眼睛,赶紧移开,再瞄一眼,咦?还看? 别,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真是,赶紧移开…… 权瑾沐本来爱吃,加上肚子又饿,不但把云舒给他买得那份扫荡了个干净,又把云舒买给姑娘的桂花糕拆开了。 云舒一看这个情况,赶紧阻止,下意识伸手从他手中抢糕,不料爪子还没碰到边缘,就被他冷峻的目光硬生生逼了回去。 云舒讪讪放下手,嘟着嘴,恨恨瞪他,满腔不爽,却不敢直接发泄。 权瑾沐悠然地瞥她一眼,哼,“要不要这么小气?再买一份不就得了?” 她龇牙咧嘴,“没钱!” 哟!权瑾沐挑眉,敢和他开口要钱了?那下一步是不是该要人了? 权瑾沐朝怀中掏了掏,欻拉拉,往桌上扔下一串白花花的银子,拍拍她脑门,使唤小狗似的:“去吧。” 云舒粲然而笑,掬起银子屁颠屁颠跑了。 权瑾沐望着她的背影,笑得合不拢嘴,破丫头。 云舒又差点将小摊小贩扫荡了个遍,鉴于权瑾沐爱吃,她还特意进对面酒楼让炒了两个小菜,用荷叶包好。 抱着一怀回来,将剩余的银子摊在桌上,推给了权瑾沐。 权瑾沐对着银子挑眉,“买这么多,还能剩下?” 云舒得意地摇摆身子,“当然喽,这儿是我的故乡,和卖东西的阿婆阿叔啦,都混得很熟啦,他们只收我五成。” 云舒来了兴致,神秘兮兮地凑近他,讲起了自己小时候的趣事。 权瑾沐边听边吃,全都津津有味。 “那个大哥哥真好威武!” 说到这里,云舒面泛桃花,咯咯傻笑起来,泛起了花痴。 权瑾沐看这个情形,一张俊脸顿时阴沉下来,甩掉花糕,冷问:“什么大哥哥?云舒,你小小年纪就不守妇道?” 一听这话,云舒脸上的春色登时荡然无存,直勾勾瞪着权瑾沐,响亮地抗议道:“什么不守妇道,王爷,您怎么这么污蔑人呢?用这种词把我贬得一文不值。” 云舒虽然挺直了腰板,在瞪他,但对上他冷冽的目光,还是打心眼里怂的慌,说着说着就没了底气,声音小了,腰板也坍了。 到最后,只剩气哼哼地鼓脸,独生闷气。 第172章 0172 大侠,我错了 权瑾沐看她这怂样儿,肚子里的气也不好撒,更憋得慌,便更没好气,声音更冷了:“那什么大哥哥,是你的谁?” 云舒双手捧脸,环视侧面一棵大树的落花,听他这么问,回转头瞧他一眼,嘟囔:“什么也不是啊,只是给了我两个包子,还有一朵瑾心花。” 权瑾沐的瞳孔骤然一缩,轻问:“瑾心花?” 他看着桌上的茶盏,垂着眼眸,静静沉思,听她说:“是啊,一朵七彩的瑾心花,特别漂亮。” 他没作声,她继续说:“那年,我八岁了吧……” 烟尘滚滚,槐江的官道上,马蹄杂沓。 跨越槐江城门,进入城街时,前面骏马上坐着的小少年问身后大将:“这是哪儿?” 大将恭敬回答:“回小王爷,这里是槐江,只要穿过这里,东行五百公里,便可抵达帏边关隘。” 马上的小少年淡嗯一声,阳光下,银色盔甲熠熠生辉,头盔下那张脸,冷峻英挺,锐利的目光扫视过两边行人。 他们现在所处位置,是槐江的正街槐街,大道十分宽敞,原本攒动拥挤的行人,听到马踏声,纷纷让路,霎时间,道路变得畅通无阻。 马下百姓注视着这些突兀闯进来的将兵,指指点点,尤其对最前方那名小少年,更是议论不休。 “驾!” 一声策马,马儿仰天一声嘶鸣,利箭般冲射而出,踏出响亮的马蹄声。 速度之快, 周遭行人变成了残影,掠过马上少年的眼睛,他注视着前方,目光如炬,突然,一道火红身影闯入眼帘。 他赶紧拉紧缰绳,马儿前蹄高举,又朝天一声嘶鸣,堪堪停住,他这才瞧清了前方来人,是名穿着红布衫的小屁孩,唇红齿白,十分俊秀,个头比他矮上不小。 再看她手里拿着串流苏,那是他马儿的点缀之物,没想到刚才那么一刹那,就被她抢到手了。 他暗自冷笑,好大的狗胆! 很快,他就见识到她确实狗胆包天,不但拦马抢物,还冲他扮鬼脸,很不屑地翻翻白眼,吐吐舌头,夺空飞去。 望着空中的身影,他眼眸一眯,猛然窜起,脚尖点上马鞍,枭鹰般直冲天际,追她而去。 两道身影,一红一白,在空中缠斗得难舍难分。 小屁孩武功不弱,竟能接下他几招,他神色越来越冷峻,出掌越来越凌厉,很快,她就支撑不住,他化出虚招引她上钩,手中的流苏掉了不说,还被他生擒在手中。 “大侠,大侠,我,我错了!” 他拎鸡崽似的头朝下将她拎在手中,她不安分的四肢乱弹,大声求饶。 八岁的年纪,喊出的声音软软糯糯,但怂的要命。 他不理会她的求饶,拎着她飞身落地,一着地,她便抱住了他的大腿,嘤嘤泣泣:“大将军,小的只是好多天没吃饭了,才偷您一串流苏,换口饭吃。” 他冷哼,“你以为本将会信你?小小年纪便偷奸耍滑,该杀!” 他声音稚气,却铿锵有力,如雷贯入她的耳中, 她吓得“呜哇”地哭了起来,惊天动地,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淌落。 看着那张憋得通红的小脸,哭上还“嗝~嗝~”一抽一抽的,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好笑,没忍住笑了出来。 第173章 0173 瑾心花 他绽开笑颜,脸上的冷峻一瞬消逝,如冰雪消融,变得柔和明媚。 她看着看着呆了,忘了哭泣,就还眼眶红红的,挂着泪珠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他冷冷问。 她眼珠叽里咕噜一转,糯糯道:“锦姝。” 他冷笑,看她那贼溜溜的滑头样儿,估计在骗自己吧? “饿了?”他又问,口气懒散又清脆。 她用力点头,晃得跟拨浪鼓似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她,“呐,两个包子。” 她接过,不用拆就能闻到包子喷喷的香味儿,拿在手里还热乎乎的,粲然而笑,“谢谢大哥哥。” “大哥哥?”他挑眉。 “嗯,”她又重重点头。 他笑问:“你几岁了?” 她伸出两个小指头,牙牙道:“八岁。” 他笑意加深,“我和你一般大。” 她脆生生道:“但是你比我高啊。” 他迎着阳光朗笑,这倒是。 片刻,他又问:“你是槐江人?” “嗯,这儿是我的家乡。”她说。 “那好,”他从怀中摸出个东西,她定睛一看,不由惊呼:“好美!” 是枝含苞待放的花,七彩缤纷,霞光溢彩。 他看着她说:“它叫瑾心,只能在气候温润的地方生长,现在本将交给你,你要好好爱护,让它花开,十年后,本将还会回来,到时要是见不到瑾心开花,一定摘了你的脑袋!” “是是,小的一定会照顾好它的。”她小心翼翼地接过,盯着花的眼睛在闪闪发光。 他望着她眼中的星光,莞尔一笑,策马奔去。 听见她在背后呼喊:“大哥哥,我一定会让瑾心花开的。” 他笑意渐浓,她望着他在逆光中消失。 云舒说到此,小脸现出失落,十年了,她总会不由自主想起八岁那年,想到那个给自己瑾心花的大哥哥。 眼见着瑾心一天天茁壮成长,绚烂璀璨,他却没有如期而至,难道……战死沙场了吗? 这个结局,是云舒不愿想的,那么好的人,她希望他活着,好好地、幸福地活着。 “那—— 瑾心花,开了么?”对面的权瑾沐,眼帘低垂,凝着茶水,轻轻问。 “嗯,”她点头,“开得很美,就在我家的后花园,我一直在等他来视察。” 权瑾沐端起茶,一饮而尽,放茶时,眸光定格在她的脸上。 与他心里记忆中那张八岁的脸渐渐吻合,权瑾沐浅笑,心里一阵接一阵地荡漾,这种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强烈,更专注,眉眼露出从未有过的柔情。 她正在专心吃馄饨,并未发现他投过来的眸光。 回到客栈时,傅时运正趴在桌子上苟延残喘,温婉坐在一边,双手托着脸,望着窗外,不知在看什么。 权容趴在傅时运对面,拿筷子戳他鼻尖,不停地逗他。 傅蝶和傅妤不知哪儿去了。 温婉先看见权瑾沐,高兴地跳起来,“王爷,您回来了。”随即看到云舒大包小包地抱着满怀,高得遮住了脸,那么小个人儿,快被压垮了。 傅时运和权容同时扭头,首先看到云舒怀里的吃的,一瞬放出精光,两三步跑到她面前,帮着她卸了下来。 傅时运迫不急待地抓起一包,拆开就啃,咕咚咕咚就着茶水,噎得呛得连咳带喘,脸涨成个通红。 第174章 0174 心疼妹妹 权瑾沐嫌弃地乜斜着他,“没吃饭?” 傅时运疯狂点头,塞了满嘴,一丁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对面的权容倒没他这么疯狂,但也狼吞虎咽,直呼:“太好吃啦!” 温婉说:“我们吃了,傅时运没吃。” 云舒笑,看看傅时运,问温婉:“为啥呀?” 温婉向她眨巴眨巴眼,笑说:“他姐姐下了死令,他敢吃吗?”然后凑近云舒,在她耳边嘀咕道:“小妤现在还在受罚呢。” 云舒心想,这蝶安郡主果然够冷的,又凶巴巴。 傍晚时分,偌大的房间异常寂静,只能听到毛笔摩擦纸张发出的细微沙沙声。 突然,门“咯吱”一声,伏在桌案的女子忙抬首看去。 门缝里钻进个脑袋来,小声又小声地喊:“小妤。” 傅妤的双眼霎时放出光,呼:“哥哥!”噔噔噔朝他跑来。 “哥哥,你怎么来——”傅时运赶紧捂住她的嘴,食指抵在嘴唇上使劲儿“嘘、嘘”,“小声点,别被大姐听见了。” “嗯嗯,”傅妤轻轻地点头。 傅时运把怀中的包裹放在桌上,傅妤看得眼里的光彩更亮了,“这么多好吃的。” 傅时运点头,“云舒和瑾沐买的,一天没吃饭,一定饿坏了吧?快吃吧。” 傅时运打开一包递给妹妹,宠溺地揉她脑袋。 傅妤津津有味地吃起来,但很轻,并不敢发出大动静,和傅时运相视而笑。 傅时运的目光转向案桌上的纸张,“抄了几遍了?” 傅妤苦着脸说:“七十八遍。哥哥,我手都快断了。”她可怜唧唧地举起小手,嘟起嘴,眼睛眨巴眨巴,可怜兮兮地看着哥哥。 傅时运心疼坏了,给她揉揉又吹吹,还说大姐的坏话来出气。 傅妤感到哥哥的好,心里暖烘烘的,全然忘记每次一出事儿哥哥就毫不心疼的把自己推出去。 后面的屏风后,伫立着抹身影,她注视着前方的弟弟妹妹,嘴角弯弯,满目柔光。 夜间习习刮起凉风,十分爽快。 夜深人阒,人们都酣然入睡,唯一扇木窗前还独坐着抹身影。 他坐在窗沿,左腿垂下,右腿支起,搭着右臂,手里捏着个东西,借着月光打量。 他的神情很专注,指腹细细摩挲,一点一点用心感受着它的纹路。 这是朵用水玉打磨成的瑾心花。 瑾心,这花是由娘亲培育出来,取自他的名字。 但自从娘亲殒后,她呵护的瑾心花就再也没开过。 八岁那年,他随大将出征,临行前,折下一朵瑾心带在怀里,对于他来说,所有的事物,这便是最珍贵的。 没想到,会遇到她。 娘亲说,瑾心性温,若移植在槐江,将会开得更好。 又加战乱无情,保不准他哪一天就会血溅沙场,不想让自己的鲜血染红了怀里这朵瑾心,覆盖了它原本的色彩,于是突然生出留下之意。 便将自己最珍爱的东西交给了她,一个素不相识,偷奸耍滑的小屁孩,就这样交给了她。 其实早在之前,他就已经到过槐江,将瑾心种下,但它并未像母亲说得那样绚烂盛开。 那以后他便认定,瑾心吸取的是娘亲的心髓,娘亲殒了,瑾心也跟着殒了,所以种到哪儿都无济于事。 没想到,它开了。 她说,它开得很灿烂。 第175章 0175 偷吻 “锦姝。”他轻轻呢喃八岁那年她留给自己的名字,即便是假的,却是他们相识的开始。 想着想着,权瑾沐会心而笑,收好瑾心,突然很想见她,并没有犹豫,来到了她的房间。 没想到,这人睡觉没有熄烛。 桌上有一根蜡烛跳跃着明媚的光,照亮了半个房间,她就趴在桌上,脸对着烛光,沉沉睡着。 权瑾沐轻轻来到她的身边,俯下身,脸对脸,认真端详着她。 权瑾沐伸出手,使坏地捏她小鼻子,但很小心,害怕弄醒她,见她不满地蹙起眉,他赶忙放开,她又恢复了美滋滋的睡颜。 权瑾沐不由失笑,眼光开始幽暗,慢慢俯下身,靠近了她。 唇瓣相贴的霎那,这才心满意足地一笑,直起身。 云舒梦到自己在吃糖人儿,甜甜的,还有些凉,丝毫不知情现实中发生的事。 权瑾沐很轻很轻地抱起她,走向床榻,再很轻很轻地放下。 一夜好眠。 翌日睁开眼后,她神清气爽,太阳斜照进来,暖烘烘的,舒服得她小脸都红了。 门扉传来叩击,她扭头望去,麻纸门隐约映出一个高大轮廓,“谁?” 门外响起熟悉的嗓音:“起来了么?该赶路了。” 她应:“哦,这就来了。” 她匆匆洗把脸,一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的他,再瞧瞧其他房间,已空无一人,温婉他们早已坐上马车。 她懊恼地拍打自己脑门,抱歉道:“王,王爷,我是不是耽误大家赶路了?” 权瑾沐的笑容荡漾,“没有,大家也刚起,上车,车上吃早膳。” “嗯嗯,”云舒小鸡啄米般地点头,迈出小碎步跟着他的步伐。 上马车时,权瑾沐拧回头,向她伸出了手,云舒正要登上小台阶,看见他伸出来的手,愣在原地。 一瞬后,她小声道:“王爷,我自,自己来。” 权瑾沐不管她,直接捂住她的手,然后一把拉上了车。 前室那半边,傅时运正拿着马鞭子,托着腮玩味地瞧着他们。 权瑾沐走过来踢他屁股一脚,说:“我来赶车吧。” “哟?”傅时运挑眉,“怎敢劳烦我们三王爷?” 权瑾沐皱着眉“啧”一声,“别贫,”夺过马鞭子。 傅时运进入车内,宽大的马车里,条桌上摆满盛馔,云舒和温婉有滋有味地吃着。 前面一辆马车,坐着权容、傅妤和大姐,车夫是大姐的护卫。 傅时运抓起一个包子一口咬下去,又抓起一个要拿给权瑾沐,不料外面的人开口了:“云舒,本王饿了。”口气那么理所应当。 傅时运和温婉同时看向云舒,云舒冲两人讪讪一笑,特意挑选了最精美的食物,装在最精美的小盘子里,走出车厢。 第176章 0176 就在我身边 权瑾沐坐得笔挺端正,注目着前方,余光瞟见来人,笑着拍拍身边的位置,“坐。” 云舒端着饭坐下,伸手递出饭,权瑾沐扫一眼,大言不惭道:“本王没手。” 云舒瞧瞧他闲着没事干的两只手,张着嘴哑口无言,没奈何,夹起一片鲟鳇鱼喂到他嘴边。 权瑾沐很自然地张开嘴,吃成了眯眯眼,万分享受。 车内,傅时运偷瞄一眼车帘,透过缝隙瞄见了云舒给权瑾沐喂食儿,扭头之际正对上温婉投来的目光,他赶紧抬手挡住她的眼睛。 温婉拧眉,看着他莫名其妙,“干什么?” 傅时运讪讪地笑,思衬怎么转移她的注意力,冲她邪魅地眨眨眼,“我好看么?” 温婉咬糕点的嘴一瞬顿住,半张着,打量智障似的打量他,“神经病。” 傅时运甜美的笑容顿时垮了,鼻腔里哼一声。 外面,权瑾沐说:“云舒,你知道出了槐江到了哪里?” 云舒道:“我知道啊,缤原。” 权瑾沐点头,“缤原里有最美的彩虹,最美的景色,你见过吗?” 云舒垂着脸摇头,表情有些沮丧,“没有,我只听说过,一直没机会见。” 权瑾沐注视着她,“想见吗?” 她抬头,迎上他的眼光,“当然想。” 他凑近,盯着她的眼睛说:“所以,留在本王身边,便能瞧见这世间最美的景色。” “啊?”云舒没明白过来啥意思,有些发愣。 权瑾沐笑而不语,随后解释:“和本王一起赶车,坐在车外,视野开阔,能瞧得更清楚些。” “哎好嘞。”云舒来了兴致,兴高采烈的。 留在本王身边,她显然没有听出他的话外之意。 喂他用完早膳,她回去车里放下盘子,又出来,与他一样端正笔挺的坐在一排,十分乖巧。 权瑾沐看着她,她冲他粲然而笑。 缤原之地,绚烂之巅。 大到一峰一江,小到一花一木,都由各种色彩渲染而成,遥遥远望,广袤的缤原一片炫彩斑斓,就连织成天空的云锦都奇幻缤纷,美妙绝伦。 踏入缤原,比进入仙境还要使人迷醉。 当马儿的前蹄踏进缤原的第一寸土地时,云舒的眼睛已经大得不能再大,惊叹连连,满目闪烁着星光。 她激动不已,攥住身旁的权瑾沐摇晃个不停,脆生生道:“以前我只在画上见过,以为那就已经堪称绝妙,想不到,真正的缤原远比水墨美上万倍!” 大翅膀的彩色蝴蝶盘旋在头顶,好似知道有客来访,特地来欢迎他们。 前方,忽然一只小鹿闪过,通体绚丽,悠地跃向空中,再消失进草丛。 那边,湖水如镜,清波荡漾,掩映在中的河岸堤柳、云锦绯日跟着起起伏伏,偶有几条鱼儿直窜空中,带起串串晶透的水珠。 一切的一切,都不同于外面的颜色,而是斑斓多姿的。 不只云舒,马车内的人都掀开车帘睁大眼睛瞧着,美丽的景色倒映在瞳中,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光。 权瑾沐注目着她,唇角微微上扬,她的一双眼睛,比浸在水中的水晶还要澄澈,满载这世间风情。 他浅浅地笑,说:“云舒,你知道本王见过的最美的景色是什么吗?” 云舒看着他摇头,“这世间还有比缤原更美的景色吗?” 他点头,“当然,就在本王身边。” 第177章 0177 你说美不美 “是什么?”她扑闪着明媚的大眼睛,紧紧凝视着他。 脸对脸,他缓缓凑近她,轻声问:“想知道?” “嗯,”她用力点头,凝视着他的眼睛,眼光更迫切了。 靠近她一寸时,他深沉地、低低地开口:“眉色黛青,眼含星辰,一颦一笑,潋滟秋波,唇淡如水,引人一品芳泽,你说,美不美?” 什么? 云舒呆呆地睁着眼,张大嘴,有那么一瞬,她好似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说到最后,权瑾沐的瞳孔已经幽暗,声色已经喑哑,凝望着她的容颜,渐渐失了心智。 就这样,一点、一点靠近—— 云舒依旧呆睁着眼,傻傻看着他靠近自己,他的容颜,在瞳中放大。 前方马车上,傅妤探出半个身来对着天高山阔呼喊,权容从她身下挤出脑袋也欢笑着,大姐只是浅浅含笑,品尝着入口即化的糕点,时不时向外扫视一眼。 温婉也探出头,眨着明亮的眼睛,笑意盈盈。 傅时运瞧瞧这边再看看那边,不经意间,瞥见了车帘外的风景,吃了一惊,赶紧移开视线。 哎呀好羞! 他一个大男人都惹红了耳垂。 “王爷呢?我要去找他!”温婉正欣赏美景,忽然想起权瑾沐,说着要去找。 她刚站起,傅时运赶紧伸手阻拦,“哎哎,你看风景看得好好的,找他干什么?” 温婉剜他一眼,“干你屁事。” 这等美景,要与心仪的人一起欣赏,才更别有一番风味。 傅时运挡在面前,温婉绕左走,他挡在左,向右,他又挡在右。 温婉气了,怒瞪他,“傅时运,你到底要干什么?” 傅时运不说话,只盯着她。 “我要出去!”她再次声明。 “不行!”他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更气了,脸颊绯红,气鼓鼓的,叉着腰蛮横道:“让不让?” “不让。”他挑眉,得瑟道。 “你!”温婉甩手一指他,重重一哼,抬脚就向他脚背跺去。 傅时运滑溜地躲,还嬉皮笑脸,“踩不到,踩不到——”声音别提多欢快。 温婉低着头,注意力全在他脚丫子上,不踩中他誓不罢休,冷不丁被绊了一脚,“啊”的一声,她整个人直直朝后仰倒。 傅时运下意识伸手,不料不知怎么了,非但没拉住她,还把自个儿搭了进去,随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眼见温婉的后脑勺要撞在坚硬的车壁上,傅时运眼疾手快地伸出手,手背贴住车壁,她的脑袋撞进了他的手心。 同时,她已倒在榻上,他也压了上来。 四目相对的刹那,她的视线撞进了他的眼瞳,她猛睁大眼,愣住了。 有片刻的寂静,傅时运陡然红了耳垂,但并未起身,依旧这样压着。 温婉已经脸红的不像样子,怒嗔:“起来!”手抵在他肩头用力推。 傅时运道:“你就在车内看风景,不要出去,答应我我才起来。” “凭什么?”她拔高声呛道,直瞪眼。 他一扫正经,又恢复流氓调调,轻佻地说:“好啊,那我们就这样待着。” 第178章 0178 你要非礼我么? “你!”温婉气不打一处来,只能干瞪眼,瞪着瞪着,眼眶红了。 傅时运看着这个状况,未免有些着急,“嗳你你,你别——”正要说你别哭,她泪水就下来了。 傅时运张着嘴,手足无措。 温婉一边抽噎一边看着他一边质问:“你要非礼我么?” “啊?”傅时运嘴张得更大了,赶紧解释:“不不,我是正人君子,你怎么会这么想呢?” “那你怎么不起来?”她红着眼睛,质问得理直气壮。 他半天哑口无言。 她又道:“回到京,我要告诉爹爹,告诉姐姐,还要告诉你爹,告诉你大姐,说你欺负我,想非唔唔——” 正说着,猛不防被他捂住了嘴。 温婉张口即咬,一点不客气,十分狠力。 “嘶~”傅时运顿时疼得抽凉气,立马甩手,想把手从她嘴中甩出来,奈何她咬得太紧了,尖锐的小虎牙嵌进了肉里。 “撒嘴,撒嘴——”傅时运疼得龇牙咧嘴,甩得越发厉害。 温婉不但不撒,还抱紧他手臂,又加重了力道。 “嗷~”傅时运大声叫唤,不知是痛苦,还是享受,那声音听起来好像,痛并快乐着,嗯,耐人寻味。 “亏你还是堂堂太傅小姐,简直魔女一个!” 傅时运边骂边推她脑门,温婉火大的不行,他骂得越厉害,她咬得越起劲,任他怎么挣扎都不顶事。 最后的最后,傅时运快哭了,她才大发善心地放开。 嘴巴刚一松开,傅时运就立马抽出手,一看,好嘛,手心手背两排齐齐的牙印,还隐隐渗了血丝。 “你!泼妇!”傅时运伸手指着她怒喝,气得直瞪眼。 温婉冲他的手指又是一咬,他连忙缩手,恶狠狠地咬牙,“本大爷不跟你一般见识。” 傅时运一屁股坐在榻上,吹着两排牙印,一脸阴沉地盯着她。 “哼!”温婉冷凝他一眼,瞥向窗外,丝毫不感到愧疚。 车外的两人,眼见唇要碰上了,被温婉跌倒时一声叫得惊醒。 云舒红了脸,如触电般急忙扭转头,与他拉开距离。 权瑾沐一点没有事后的尴尬,慢条斯理地坐直身,目视前方。 一路,云舒都心神不宁,直到入京。 上次入京她是来请罪的,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无暇顾及京城的景色。 这回,她终于能细细观赏一番,满街林立的店铺,琳琅满目的商品,不绝于耳的吆喝,人来人往,川流不息。 这时,他问:“住客栈还是同本王住?” “什么?”云舒转过头,茫然地看着他,后知后觉到他问了什么,脸一红,“当然是客栈了。” 权瑾沐冷哼,“同本王住怎么了?又不会吃了你。”还悠悠扫荡了她一眼。 云舒的脸更红了,贝齿紧咬,“王爷,您又胡言乱语!” “可算回来啦!”抵达丞相府后,傅妤撩起车帘,望着自家门匾高兴地喊。 大姐看着妹妹宠溺一笑,“快进去吧,爹都要想死你了。” 说到爹爹,傅妤这才自觉理亏,不再像刚见到大姐时那样的理直气壮,顺从地点头,下车走进府邸。 另一辆马车,将温婉送回后,傅时运也回了自己家,只剩下云舒和权瑾沐,她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 第179章 0179 爆炸 云舒很纳闷儿,“王爷,您不回王府么?” 权瑾沐不理会,带着她径直来到一家客栈,位于城街正中,异常豪华,住一晚要五锭金子。 权瑾沐敲敲柜面说:“小二,两间客房。” “哎好嘞,客官请稍等。” 不一会儿,小二便领着他们上了楼,五楼,不高不低,又视野开阔,权瑾沐买的就是最豪华的两间。 云舒眨巴眨巴眼睛,疑惑地盯着他,“王爷,您不回王府么?” 权瑾沐瞟她一眼,无奈地道:“你不回家,本王回去做什么?” 说完,他走进屋,“啪”关了门。 哎? 云舒很莫名其妙,盯着门板一头雾水,你怎么尽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呀? 歌嫣儿来京后住入了鸿宾寺,她虽比他们早走几日,但因贪恋途中美景,一直停滞不前,反而比他们晚到。 鸿宾寺主掌外宾、朝会仪节之事,外国的宾客统住在其内,同时,国外进贡的各种宝物也都收藏于中。 歌嫣儿到京城是次日日上三竿,下马车后嚷着要去三王府,见权瑾沐,使臣好劝歹劝劝不下,无奈只得派人登门三王府一趟,没想到权瑾沐并不在府中。 公主失望地拉着脸进入鸿宾寺,由鸿宾寺卿王煜亲自接待,可见这位公主的架子有多大。 王煜领着她到早已备好的住房时,突然有下人来报,五王爷要紧急见他,王煜不敢怠慢,将公主嘱托给少卿冰阎,便走开了。 “公主,这是您的房间,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您尽请吩咐,我一定尽力相办。”冰阎带着她进入房间,客气道。 歌嫣儿四下打量,这是鸿宾寺的上等客房,珠光璀璨,加上又是顺遂了她的要求彻底将房间改造了一番。 歌嫣儿在打量,冰阎侍立在后,房间很合乎心意,歌嫣儿满意地点头,挥手道:“挺好的,现在本公主饿了,端点吃食来。” 咦?半天没听到后面有动静,歌嫣儿拧眉,“本公主和你说话没——” 她一回身,看见冰阎时话音戛然而止,吃惊地手捂上嘴,瞪大了眼。 原本好生生的人,此刻忽然变得面目狰狞。 不只面容,冰阎全身都在痉挛萎缩,本来紧绷的皮肤此时松弛地起起伏伏着,比如左眼陷下去,眉间鼓起来,就这样,鼓陷出一个又一个小窝,全身都是如此。 几近面目全非,尽管如此,还是能看出冰阎很痛苦,但发不出一点声。 歌嫣儿吓坏了,忘了作何反应。 再看下一瞬,冰阎整个人如正被充气的气球,迅速膨胀,歌嫣儿惊骇地下巴都要拉到了地上。 一直到皮肤透明,里面的血管纹脉充盈到不可思议,甚至能看到血流在剧烈奔腾,还没停下来,依然在胀,身体终于不堪重负,“砰——” 一声雷响,皮肤瞬间如爆竹炸裂,血水如冲破了洪闸,顷刻崩出,四散飞溅,紧在跟前的歌嫣儿,哗啦一下子,被浇了个彻底。 “啊——” 凄厉的惨叫震破整座楼,隔壁的侍卫使臣听出这是他们公主的声音,一惊,赶紧奔出房门。 还有其他宾客,也纷纷出门观望,看发生了什么。 侍卫使臣因为跑得太快,完全没看清迎面冲来的一团红是什么,猛地和那团红相撞,这才认出是他们的公主。 第180章 0180 坦诚 “啊啊啊——” 歌嫣儿惊魂未定,和使臣撞到一起还在凄声嘶喊,浑身的血胡乱滴淌个不止。 其他人看她这个样子,吓得面色巨白,其中一个侍卫抓住她摇晃,“公主公主,是我,达鲁啊,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歌嫣儿听到“达鲁”,才微微清醒了些,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手指颤颤巍巍指向后面,哆嗦着唇道:“死,爆炸,噗!死人了!……”半天说不利索。 鸿宾寺内出事的消息,不胫而走,仅仅半天,就飞遍了大街小巷。 皇帝听说此事后震怒,狠狠批评了儿子权晏一顿。 五皇子权晏便是这鸿宾寺的幕后之主,皇帝将整座寺楼交给他,当内大大小小的事宜,统由他管理,结果眼下出了这等岔子。 皇帝并下令权晏必须尽快彻底解决完善这件事,否则就后果自负吧。 皇帝在气头上,偏偏权瑾沐选择这个时候进宫,去撞钉子。 他告诉皇帝,釜山挖出来堆金子。 皇帝正批阅着奏章,听见这话,抓起砚台就冲权瑾沐扔了过去。 权瑾沐不急不徐地躲开,砚台并未砸中脑袋,但墨汁洒了一身,略显狼狈。 权瑾沐低着头,说完第一句话后就没再言语,皇帝盯着他,怒叱:“瑾儿,你好大的胆子!” 权瑾沐依旧沉默,藏在睫毛下的那双眼,透着锐利,还有一丝算计。 御书房死一般的沉寂,久久回荡着老皇帝的怒叱,渐渐的,怒叱声弱下来,只剩空气还在震颤,最后连震颤都消失。 条案后,皇帝双手交叉放在案沿,坐在金座上,怒气渐消,恢复了几分理智,凌厉地盯着他这个儿子。 半晌,皇帝开口:“为什么不早告诉朕?” 权瑾沐这才抬头,毫不畏惧对上他的目光,不紧不慢开口:“儿臣以为父皇早已猜准了儿臣的心意。” “哼!”皇帝冷哼,审视他的目光更加威逼,“瞒着朕私敛财物,怎么,你是想造反?” 权瑾沐揶揄一笑,“父皇言重了,儿臣不过想保全自身罢了。” “保全自身?”皇帝的笑容比他更冷讽,起身来到他身边,端详着他的眼睛,冷道:“手握百万重军,你还需要保全自身?” 权瑾沐同样冷道:“父皇,如若儿臣真的已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次还会担着父皇的怒火,冒着风险来向父皇坦诚么?” 皇帝眼睛一眯,这才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权瑾沐是瞒着自己私藏金子不假,但这也是他权姓内部的家事,可现在,他权姓内部明显已经混进了外人。 权瑾沐为什么向皇帝坦诚? 不就是因为黄金已走路风声,随时可能传到皇帝的耳朵里,权瑾沐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剩下坦诚么? 如果等到皇帝知道了一切再告知实情,那时已经为晚,皇帝肯定认为自己的儿子欺骗、隐瞒自己,必会比现在震怒百倍,一个搞不好,他死是小,万一牵连了其他人,怎么办? 所以他和哥哥再三商议,决定主动与父皇袒露。 这样一来可以减小皇帝的怒气,将伤害降到最低。 二来,也可以借此提醒皇帝,开矿之人都是皇家内部之人,黄金更是极端隐秘的事,但现在被人知晓了,事态严重,不可不重视提防。 三来,权瑾沐为防一次陷害。 皇帝只揣测见了他这儿子的前两条心思,最后一条,等到第二天上朝才明白过来。 第181章 0181 黄金失窃 五鼓初起,列火满门,将欲趋朝,轩盖如市。 翌日于晓色微明,群臣上朝,高台龙椅上的皇帝,说得第一句话就是:“昨日朕接到一份密报,大理寺在邺洺木淮湾截获了一批黄金,数达千万两。” 皇帝话一出,大殿顿时鸦雀无声,继而是窃窃的骚乱声,文武百官个个都震惊不小。 尤其傅时运,暗自睁大的眼睛中充满难以置信,但很快便恢复镇定。 昨日权瑾沐出宫后,直接把他将黄金告知皇帝的事同自己讲了,难道—— 瑾沐早有此预料? 皇帝刀子般锐利的目光射向傅时运,傅时运即便躬着身也能清楚地感受到,皇帝说:“大理寺卿,你可给朕一个满意的解释?” 傅时运想想,站出来道:“微臣已令大理寺彻查此事,不出三日,定给皇上呈上一个满意答复。” 皇帝冷笑,眯着眼看傅时运,就你?与那胆大妄为的臭小子同流合污,要你来查此事,还不是将朕耍得团团转? “哼!”皇帝一摆手,“不必了,这件事,全权将由骁王负责,大理寺卿,你就协助鸿宾寺,尽快弄清那起血案。” “臣/儿臣遵命。”傅时运和大王爷权骁同时答道。 说到鸿宾寺,一直垂头默然的权晏突然跳出来道:“父皇,云大人进京了,儿臣觉得,让云大人协助鸿宾寺,最适合不过。” 前方的权瑾沐骤然从眼瞳迸射出两道寒光,云舒进京不过两日,这件事尚没有人人知晓,权晏倒先知道了? 皇帝并不意外,手捻须髯道:“此事朕已知晓,既如此,就让云舒协助你查案吧。” 权晏嘴角的笑容消失,向权瑾沐的方向放了个刀子眼,该死的,又让他抢先一步了。 昨日权瑾沐和皇帝一番畅谈后,顺便把云舒也给抖擞了出来。 地方官员未得诏命私自入京,皇帝本来又要发作,权瑾沐赶在他发作之前解释说:“儿臣怀疑朝中有人居心叵测,特带云舒来调查此事。” 皇帝问他怀疑的根据是什么? 权瑾沐有条不紊地说了一通,皇帝听信了,也就赦免了云舒的罪,最后又一个砚台把权瑾沐砸出了门。 退朝时,皇帝说:“瑾儿,你留下,朕有话同你说。” “是。” 出了大殿,朝臣百官三三两两地散去,权晏迈着轻蔑的步伐来到权瑾沐面前,轻蔑道:“三哥真是英明,打了小弟一个措手不及。” 权瑾沐冷笑,冷睨他,“要没有五弟这么强劲的对手,本王又如何精明得?”真是讽刺。 权晏讥笑数声,走近他,压低声道:“三哥,小弟只怕你以后输不起,要哭着来求我。” 权瑾沐不动声色,声寒彻骨:“权晏,要真有那么一天,就算死,本王也会将你碎尸万断。” 权瑾沐眼底的杀意一闪而逝,权晏瞧见了,脸色瞬见阴沉,重哼一声,“不知好歹!”甩袖离去。 旁边的傅时运,望着权晏的背影,凝重地说:“你早就料到黄金会失窃?” 权瑾沐点头,“既然有人能在釜山藏下那堆骨粉,那自然,黄金已经不是秘密,我不能不想到背后之人与我有仇,可能拿黄金来陷害我。” 所以他提前将此事告知了皇帝,因为权骁的彻查结果,必是黄金走私一案的背后主谋者:权瑾沐! 第182章 0182 又害怕又欣慰 如果皇帝没有提前知晓此事,到时权骁查出来是他权瑾沐走私黄金,当朝公布出来,皇帝该是怎样的震怒? 说:父皇,这是有人陷害儿臣。那又怎么样?即使皇帝信了,可那么多文武百官,个个都会信吗? 到时给皇帝施加压力,皇帝下一道清查令,别说釜山本身的秘密已经隐瞒不住,就连哥哥,甚至子卫队、夜卫队都将受牵连。 不单这些,政局势力盘根错节,皇帝要继续深究不放,顺着这条线再查下去,那自己的水多深多钱,不就全摆在皇帝面前了? 到时,他权瑾沐还能保住谁? 一个搞不好,云舒也可能跟着遭殃。 比起这么多人的性命,区区千万两黄金算得了什么? 所以孰轻孰重,一想可知。 于是权瑾沐和哥哥达成共识,向皇帝禀明全部。 傅时运又道:“奏章是大理寺呈上的,看来大理寺内——” 他没说完后半句话,但权瑾沐完全明白,笑道:“阿运啊,这么些年了,你还没习惯么?” 傅时运会心一笑,也对,大理寺鱼龙混杂,人鼠一窝,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傅时运拍拍权瑾沐的肩,“快去吧,皇上等着你呢。” 权瑾沐点头,转过身了,又扭回头来说:“自己小心,还有云舒,权晏已经盯上她了,帮我瞧着点。” 傅时运莞尔大笑,“放心吧。” 御书房内,皇帝正伏案写写画画,听到太监禀报瑾王爷到场,他放下笔墨,看着自己儿子走进来。 “儿臣参见父皇。” 权瑾沐躬身行礼,皇帝没让他起来,就这么道:“瑾儿,你这么聪明,不如再猜猜,朕叫你来做什么?” 权瑾沐装傻:“儿臣愚钝,怎有能耐揣测父皇心思。” 皇帝低笑,尽是嘲讽,“是么,朕以为朕的心思已经让你揣摩透了。” 权瑾沐不说话。 皇帝来到他跟前,盯着他道:“瑾儿,你真是叫朕又害怕,又欣慰。” 权瑾沐眼眸一眯,卑态做得更足,“儿臣惶恐。” “罢了罢了,”皇帝摆手,望向门外,口气颇为无奈。 其实从头至尾,皇帝气得不过是权瑾沐隐瞒自己,身为父亲,儿子这样做,让他真的感到失落,又深深的无力,还气馁,但转而一想,出生皇族,有些事注定不能像普通百姓家那样来,他也有他的苦衷。 至于权瑾沐有什么谋逆居心,哈、哈,皇帝要笑掉大牙,要真这样,就好了。 众多儿子中,他是最出色,也最有能力继承大统的一个,三年前,皇帝就打算封他为太子。 可权瑾沐怎么做的?坚辞不就。 结果一直拖拖拖,拖到现在,他还是那副懒散的样子。 皇帝摆手,“你下去吧。” “是。” 权瑾沐走到门口了,皇帝又叫住他:“回来。” 权瑾沐折身回来,皇帝看着他道:“你那个什么云大人?”皇帝突然一改声调,狡黠起来。 权瑾沐眼皮跳起来,“怎么了?” “下次想让他来,给朕提前吱乎一声行不行?别一声不响的就把人带来,你当入自己家门啊?”皇帝语重心长地教训。 权瑾沐柔和地笑,“是,儿臣谨记。” “好了,退下吧。” 云舒居住在鸿来客栈,入了鸿来,傅时运首先告诉了她权瑾沐带她来京的用意,云舒听罢,吃惊不小。 第183章 0183 说不出的心意 傅时运又向她提及鸿宾寺发生的命案,尸体已被运回大理寺,现在,希望她能协助破案。 “云舒,五王爷权晏不是什么好人,你要格外小心,这次让你协助查案的事,就是他提的。” 云舒看傅时运,“他提的?不是王爷么?” 傅时运笑,“瑾沐自然是不想让你卷入这场风争的。” 云舒耷下眼皮,凝着桌案,有些失落,“什么不想我卷入,他若真不想我卷入,怎么会带我来京。” 傅时运的笑容加深,似乎早有预料她会有此一说,便道:“云舒,作为皇子,瑾沐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你难道真忍心看得下去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家族覆灭而悲痛么?” 云舒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又涩又疼,有埋怨,但更多的是心疼,血雨腥风,杀戮卷集,他该受了多少苦,才得以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大。 云舒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全然没注意到门口有道目光,正在深深凝望着自己。 傅时运看到了来人,正要高呼,权瑾沐食指放在嘴前轻嘘,摆摆手,示意不要出声。 傅时运再看看云舒,起身悄悄离去。 “你在怨本王?”身后突兀响起了声音,云舒猛地回头,发现他正站在自己身后。 “王爷。”她慌忙从凳子上站起,脸上灰暗的情绪尚不及收敛,被他瞧了个正着。 云舒的目光对上他的眼睛,只匆匆一眼,便不敢再看,低下头去。 那双眼睛,深不见底,只瞧一眼就能陷进去。 权瑾沐凝视着她,没有温度地道:“抬起头来,看着本王。” 云舒的心捣鼓,不敢不照做,刚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又移开眼,看向别处。 “你怨本王?”权瑾沐盯凝着她,依旧问。 云舒咬着唇,嗫嚅着回答:“怎么敢。”满满的怨气,权瑾沐怎么听不出来? 房间陷入寂静,两人一时谁都再没言语,权瑾沐盯着她,久久、久久,云舒虽目视着窗外,但能感受到他平淡而又炙烈的眼光。 云舒,本王想和你在一起,你呢? 寂静中,权瑾沐的心嗵嗵、嗵嗵、……如此铿锵有力,诉说着他的心意。 权瑾沐自嘲地笑,打破寂静:“也是,没遇到本王前,你云大人坐踞月河,活得畅快自在,遇到本王后,危机四伏,连走一步都是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权瑾沐的声音清冽,甘润轻脆,划过云舒的心涧,可她觉得,却并不甘甜,而是给她的心蒙上了一层浓浓的苦涩。 云舒的心揪得厉害,不知道他突然为何这样自嘲? 浑蛋! 为什么要让她这样难受? 明明心里泛着无限的苦,她却倔强地红着眼,咬着唇,不动声色,任他自嘲,戳她的心。 权瑾沐凝望她的眼睛,泛红的眼圈儿灼刺了他的眼,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自持不住将她拥入怀中,揉进骨髓,用力亲吻。 但负在身后的手只指尖动了动,便再无所动。 不知过了多久,她余光瞟见他的脚步往门口走,不由得,她转过脸来,正视起他的身影。 第184章 0184 舍不得本王怎么不直说? 他掀起门帘的刹那,云舒的眼红更甚,氤氲开了一层水雾。 突然,他掀门帘的手落了下来,脚步顿在门口,背对着她负手而立,身姿欣长。 他回头的同时她也慌忙背过身去,偷偷抹泪。 “云舒。”他轻浅的声音透着缱绻。 云舒不回头,他看着她的背影说:“云舒,本王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告诉本王,想留在本王身边,还是想走。” 说到“走”,他的声音变得无限黯然,继续黯然地说:“本王都不强求。” 云舒无所谓地笑出声,无所谓地道:“好啊,谢谢王爷厚恩了,我现在就想回去,劳烦王爷命人送我回去吧。” 权瑾沐盯着她,眼眸喷火,紧握的拳头一下下攥紧,咯嘣咯嘣响,愤然转身,掀门帘而去。 云舒听到了门帘甩打的声音,泫然而泣。 权瑾沐已走到了楼梯口,迈出脚正要下楼,房间的嘤嘤啜泣忽而传入耳中,他红着的眼睛溢出了笑意,立马折回脚步,重新掀起了门帘。 他看到,那抹身影还是背对着自己,站在窗前,肩膀一抽一抽,哭得很凄楚。 一抽一泣都牵动着他的心,他轻轻地来到她身后。 云舒沉溺在悲伤中,腰间忽然一紧,被揽住,她惊骇回头,嘴唇猛不防被他噙住。 云舒骤睁大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的眼睛,他漆黑的瞳中,载着她的身影,一闪一现,明明灭灭,十分清晰。 权瑾沐的目光开始迷离,阖上眼睛,撬开她的牙关,加深了这个吻。 天际云蒸霞蔚,华光溢彩,将相拥而立的两道身影镌映在墙上。 吻由浅及深,渐渐急切,云舒悠悠清醒过来,下意识挣扎,却被他牢牢抱住动弹不得,急得泪水又簌簌而落,不过这次是因为羞涩急得,是甜蜜的眼泪。 许久、许久后—— 他把她胸腔里的空气吸食殆尽,她小脸憋得绯红,他才依依不舍地放开。 他的嘴唇刚一离开,云舒便急不可耐地大口喘气,眉眼含羞露怯,颊色酣红。 他的鼻尖抵着她的鼻尖,瞧着她这副模样,心荡神宜,沙哑又低沉地开口:“舍不得本王怎么不直说?傻哭什么?” 云舒顿时脸红得滴血,脱口反嗔:“才没有!” 权瑾沐笑看着她,瞧瞧,永远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他手臂环绕到她的腰前,掌心贴着她的掌背,十指相扣,一根一根捏过她的手指,用力拥紧再拥紧,轻轻呼唤:“云舒。”千言万语,尽在这声缠绵中。 云舒心动,任他圈着自己,眼波婉转,缱绻潋滟。 权瑾沐张了张嘴,心里的话到嘴边变成:“下午陪我去一趟大理寺。” 她点头,轻嗯一声。 权瑾沐三番五次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出:“云舒,本王的心意你明白了么?” 云舒凝望着远方,两岸桃花簌簌,落英缤纷,却落不进眼中,她所有的心思,都是他。 对于他的问话,只红着脸静默无言。 权瑾沐也不急,轻笑,在她粉面上啄了啄,凑近她耳边开口:“现在不明白,以后你总归会明白的。” 留下这句,放开她,他便转身离去。 第185章 0185 霹雳药丸 仵作对冰阎的尸体进行检验,可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浑身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筋骨都夷碎了,还怎么检验? 仵作个个垂头丧气地站在五皇子权晏面前,大气不敢出,生怕权晏一个震怒,一声令下将他们赶尽杀绝。 毕竟,他们什么都没查出,给不了五皇子一丝有价值的信息,难保权晏会大发雷霆。 果然,权晏腾怒了,正要发作,门外响起一阵悉率的脚步声,仔细听,还有模糊不辨的低语。 权晏靠耳力可以判别出是他那好三哥,和大理寺卿傅时运的声音。 停尸房内不仅有权晏,鸿宾寺卿王煜也在场,权瑾沐一打开门,权晏就阴阳怪气地笑,“今儿吹了一阵好风啊,竟把三哥吹来了。” 权瑾沐一个眼神也不给他,径直看向后面的云舒,权晏这才发现云舒也来了,挑眉,“哟,云大人,上次一别,可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权瑾沐可以把他当空气,可云舒不行,即便心头反感,不愿和他多做交流,也不得不笑脸相迎,恭敬施礼说道:“下官是奉皇上之命,特来配合五王爷的。” 当下案子要紧,权晏再不顺眼云舒,也没多作刁难,让开了步,让她来到尸体前。 停尸房很宽敞,只停放着冰阎这一具尸首,四壁都有窗口通风,光线洒进来,很是明亮。 尽管如此,还是难以消弭尸首散发的恶臭,且十分浓烈。 云舒看着尸首问仵作:“可检查出什么?” 仵作怯着胆子小声回答:“尸体已经碎成这个样子,实在无从查验。” 云舒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看向权晏,“王爷,下官需要见见歌嫣儿,才能另下定论。” “可以。”权晏冷面冷语。 歌嫣儿还在冰阎的死里惊魂未定,这个时候,正抱着膝坐在榻上,缩在单裯里瑟瑟发抖,榻边围满了侍奉的婢女侍卫。 婢女通报,三王爷、五王爷、大理寺卿、鸿宾寺卿、云大人到场,歌嫣儿一听权瑾沐,当即嚷:“我要见,我要见三王爷。” 歌嫣儿这才振作精神,命侍女将自己梳洗打扮一番,她到时,权瑾沐几人已经坐在圆桌上,呷了第一口茶。 云舒打量着歌嫣儿,尽管脸上搽了厚厚的粉,还是难掩憔悴。 歌嫣儿落座,云舒看着她说:“公主,我们来找你,是想向你了解了解冰阎的死。” 听见冰阎,歌嫣儿激灵一震,想回避云舒这个问题,但看到权瑾沐,还是点了点头。 云舒说:“下官听闻公主是亲眼看着冰阎死的?” “是。”歌嫣儿点头,抑制不住的恐慌,但还是滔滔不绝讲了起来,“好像是火球在酝酿,皮肤一块接一块地鼓胀瘪陷,现出一个又一个坑,……” 歌嫣儿描述得绘声绘色,将冰阎的死状完全形象地绘了出来,众人脑中自然而然幻化出他死时的情景。 随着歌嫣儿的描述,云舒的脸色逐渐沉重,权瑾沐问她:“可是想到了什么?” 云舒看着他说:“王爷,霹雳药丸你有没有听说过?” 第186章 0186 入水即化 不等权瑾沐开口,傅时运率先冲口道:“霹雳药丸?我只知道霹雳丸,这霹雳药丸是什么?” 云舒看向他,正要开口,发现权瑾沐朝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一旁的权晏也发现了权瑾沐这意味深长的一眼,冷嘲道:“三哥,这人命案该不会与你有什么关系吧?” 权瑾沐冷冷道:“五弟莫不是忘了皇宫就有一批霹雳丸?五弟这是在怀疑父皇?” 权晏脸色顿沉,变得极不好看。 听着他们的对话,云舒惊魂动魄,想问权瑾沐什么,但碍于权晏在,默默将话咽下了肚里。 权瑾沐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给一个安心的眼神,说:“云大人,继续说你的发现吧。” 云舒收回视线,落在众人脸上,“霹雳药丸里有多种成分,混进人体里,就会发生冰阎死时的症状。” 众人有了兴致。 权晏挑眉看她,“云大人真是博学多才,想不到对炸药还有研究?” 云舒浅笑,“王爷谬赞了,只是这种案子我之前遇到过而已。” 傅时运眼眸闪烁出晶光,“你原来办过此案?” 云舒摇头,“并不是我办过,那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人就这样被谋害,交由官府查办后,后面的事我便不得而知了。” “当任月河县令后,我在卷宗上查到了此案的记载,霹雳药丸是提取了霹雳丸中的多种成分,经过研制,制成专门适应人体而爆炸的药丸。” “哦,”傅时运听得点头,又问:“那卷宗上还写了什么?” 云舒面有难色地摇头,“卷宗上的很笼统,着重介绍了这种药丸,但并未说明究竟是由哪几种成分配成,经过怎样的加工手段而得的。” 看来,当年这起案件就那么不了了之了,当初的县令,也只查到这么点东西。 傅时运接着说:“如果是这样,便是有人之前给冰阎下了霹雳药丸,只是谁会有这东西呢?” 云舒点头,“这种药丸入水即化,还能不影响其作用。” 傅时运说:“那就是冰阎在见公主前,喝过一杯水喽?”说着看向歌嫣儿。 歌嫣儿见傅时运有些怀疑的眼神,赶紧辩解:“我什么都不知道,当时本来是王大人送我到房间的,后来他中途有事,就换成了冰大人,进了房后我在打量房间,他就出事了。” 歌嫣儿急躁起来,看着云舒道:“云大人,和我可没关系啊,真的只是这样,我也没给他喝过什么水,真的与我无关……” “嗯,”云舒说,“公主放心吧,我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歌嫣儿还是神色忧患,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正如傅时运所说“谁会有这东西呢?”霹雳药丸来历很稀缺,世上知道它的人亦很少,云舒不认为歌嫣儿会有这种东西。 云舒转首看王煜,问:“王大人,冰大人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谁?你可知?” “哦,”王煜想想说,“应该是一个管房的小伙计,当时我派他去叫冰大人来接待公主,云大人是要见他么?我这就叫他来。” “嗯,那就有劳王大人了。” 不大一会儿,王煜领着一个三尺短人走进门来,虽然瘦瘦小小,但五官立挺,瞧着特别精明干练。 第187章 0187 一杯酽茶 云舒打量他一眼,问:“那天是王大人唤你去叫冰大人的?” “是,是小的,”小伙计点头哈腰说。 云舒又问:“当时冰大人在干什么?” 小伙计说:“冰大人正在书房办公,听王大人派给了他任务,就放下手头上的事随小的走了。” “办公?”云舒看向王煜,“王大人,我听闻冰大人是鸿宾寺少卿,他主管些什么?” 王煜回答:“主要是外国宾客进贡来的一些宝物。” “鸿宾寺所有的藏宝统由他掌管么?”云舒又问。 王煜说:“也不是,大多数是归我管的,忙不过来时,会让冰大人搭把手,像每年重要的节庆日啊,基本都是我俩共同筹办的。” “哦,”云舒了然地点头,“那王大人和冰大人的关系很不错喽?” 王煜苦涩地笑,“是啊,没想到他就——”一声长叹。 云舒接着问:“冰大人的书房让人动过吗?” 王煜摇头,“并没有,还保持着他死前的境况。” “嗯,”云舒起身,“现在我需要到那里查探一下。” 众人也跟着出了门,那个小伙计跟在云舒身边,顺便给她讲那天冰阎在书房里的详细情景。 说话间便到了书房,门大敞着,吊缀着翡翠流苏门帘儿,云舒撩起走进去,房间很干净,阳光斜射进来,显得暖和。 前面有张案桌,即是冰阎工作的地方,上面零散铺着几张纸,云舒拿起,是鸿宾寺藏宝的记录名单,详细记载着送宝人、送宝日期、宝物件数,甚至其估量出的价值,等等等等。 云舒略扫一眼放下,又瞥见旁边放着的一杯酽茶,人走茶凉,茶水早已凉透,隔着杯子她还能感觉到凉意沁入指间。 她盯着茶水,在想入水即化,霹雳药丸不一定非要下在水里,凡是掺水的液体应该都能化吧? 这只是猜测,当年那卷卷宗上并没有记录这个问题的答案。 再看周围,好像没什么可发现的。 最后深深凝视一眼那盏茶杯,云舒才离开。 出门走了一段路后,傅时运凑在她耳边小声说:“你怀疑那杯茶有问题?” “嗯,”云舒说,“傅大人,帮我个忙,”然后对傅时运嘀咕了几句。 傅时运点点头,借口离开。 权晏一直在后面和权瑾沐吵嘴,并没有发现两人的小合计,至于王煜,他只当云舒和傅时运在讨论案情罢了。 云舒回头看着权瑾沐大声说:“王爷,我想去鸿宾寺藏宝的地方看看。” “不行!”不待权瑾沐开口,权晏一口拒绝,冷眼盯着云舒说:“云大人,瑕珍楼是我鸿宾寺重要秘密基地,不可随便对外人开放。” 云舒辩驳道:“王爷,我是去查案。” 权晏毫不让步,蛮不讲理,“那又怎样?宝物要丢上一件,我该审理云大人,还是该坐视不理?” 哎哟,这罪名真重,搞得云舒好像已经偷了宝似的,她脸色有些不好看。 权瑾沐冷冷道:“既如此,云舒,我们走吧,冰阎的死,五弟完全有能力自行解决嘛。”说着就要拉起她。 权晏冷喝:“权瑾沐,你不要太过分!云舒是父皇派来协助我的,你说走就走?凭什么?” 权瑾沐回头,冷凝着他,声若冰寒:“凭什么?就凭她是本王的人!父皇派给你的又如何?你应该知道,本王完全有能力说服父皇,让云舒离开!” 云舒双颊腾地火热,不由想起昨日那个激情的吻,愈想脸愈热,隐隐泛出了红晕。 第188章 0188 都是假的 “你!”权晏脸色霎时涨得铁青,怒瞪着权瑾沐,找不出一个词儿反驳,最后恨恨一拂袖离去。 这,这…… 王煜看看远去的权晏,再看看权瑾沐,两下为难,权瑾沐看向他,依旧冷漠地道:“还不带路?” “哎,”王煜忙应一声,硬着头皮前面带路。 瑕珍楼几乎占据了鸿宾寺整座楼的后半部分,很恢弘,很气派,镀金的大门打开一点儿空隙,便闪耀出霞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云舒适应了好半天,才勉强睁开,一声惊叹,眼睛越睁越大。 太豪华了! 是真的霞光璀璨,由宝物释放出来的光芒,经过四壁镶嵌的琉璃折射,形成无数道光,互相交汇映衬,聚拢成绚丽的彩虹。 殿外有重兵层层把守,这些宝物的价值,足够买下一座小国。 “王爷,您请。”王煜恭敬地请他们进去。 权瑾沐拍拍云舒脑袋,“想看什么,随便看。” 云舒挑眉看他,“王爷,我可不敢,碰坏了怎么办?” 权瑾沐笑,“碰坏了有本王,你怕什么?” 云舒的笑容更加灿烂,洋溢着甜蜜。 视线移到宝物上时,她脸上的笑容一瞬消失,恢复正经,变得冷厉。 云舒边打量四周,边问:“王大人,这些宝物进入瑕珍楼时,都经谁手?” 王煜说:“从记录到清点放置,一切都由我和冰大人亲自照办,每月的查询,也是我们亲自力行的。” “嗯。”云舒并不觉得意外,毕竟这么贵重,非鸿宾寺卿亲自照应不可,否则出了什么岔子,他们十个脑袋也担不起。 “不过,”王煜又说,“每年的节庆日时会特别忙碌,那个时候忙不过来,我也会增派人手来置备这些宝物。” 节庆日不仅是明朝本部的庆贺时节,更是国与国之间的往来时的隆重日子,外国友人要比平时多上数倍,把明朝都快挤塌了。 多数使者选择进入明朝的都城,最繁华的上京,进入鸿宾寺,献上一宝,根据其价值,鸿宾寺也会回以相当的馈赠。 不只这样,每年表演的节目也会展示这些宝物,无非就是大国之间的比拼。 每每这个时候,鸿宾寺便会格外忙碌,忙得人焦头烂额,顾得了这顾不了那是家常便饭。 柜台上的宝物是按进献来的日期摆放的,越往后,年份越久。 权瑾沐拉着云舒到了后面,云舒不知他为何拉自己到这儿来,难道有什么蹊跷? 但打量一番,也没打量出个所以然来,云舒迷惑地看着权瑾沐。 权瑾沐看看她,并未多语。 回到房间后,权瑾沐才告诉了她谜团:“后面那些宝物,全是假的。” 云舒倒了杯茶正欲喝,听见他的话杯子止在了嘴边,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王爷,您别开这种玩笑。” 可权瑾沐面色凝重,一点不像是开玩笑。 良久,云舒震惊的嘴巴才慢慢阖上,喃喃问:“究竟怎么回事?” 后面那些是七年前进献来的宝物,居然都是假的? 鸿宾寺创世统共才十三年,也就意味着,里面一半的宝物全是假的! 那些宝物随便拿出一件都价值连城,一半起码也有上十万件,现在居然告诉她全是假的,那不相当于失了明朝的半壁城池? 云舒倒吸一口气。 第189章 0189 小四独具慧眼 镇定心神后,权瑾沐摁着她坐到椅子上,这才开口:“有次我与小四去鸿宾寺办事,小四告诉我鸿宾寺大量珍宝失窃,被人偷梁换柱,替换成了赝品。” “小四?”云舒很惊诧。 “是,”权瑾沐看着她,“你还不知道吧,小四天生独具慧眼,他那一双眼睛,简直是为真宝而生,一眼就能辨出真伪。可以说,他的本事连专业的鉴宝先生都自叹不如。” 云舒听得称奇,连连摇头,没想到那傻乎乎的小子,居然真人不露相,还有这本事? 云舒想到傅时运告诉自己的权瑾沐带自己来京的用意,说:“王爷,您是怀疑失窃的宝物被人拿去造反了?” “嗯,”权瑾沐点头,“我也正是因为这点起了疑心,查出朝堂心有不轨的端倪,但具体是谁,尚不得头绪,所以本王才带你来。” 造反需要庞大的军队、足够的兵器、充盈的物资才行,而立足这些的前提,势必是雄厚的财势,鸿宾寺内的宝物,即是最好的选择。 “那鸿宾寺的鉴宝先生呢?”云舒突然想起,问。 鸿宾寺的宝物每年都会进行一次检查,既然宝物丢了,鉴宝先生怎会不知道? 权瑾沐笑,很是冷讽,“鉴宝先生一直鉴定宝物是真的,云舒,你觉得这人还可信么?我已经派人暗中监视他了。” 云舒心里惊骇翻滚,但已然敛眉沉思,想偷窃这些宝物可是宏大的行动,不容易,鸿宾寺必定有内鬼,与其里应外合,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看来鉴宝先生多半就是这内鬼。 但鸿宾寺卿王煜、死去的鸿宾寺少卿冰阎,都是直接接触宝物的人,他们的嫌疑也不小。 而且王煜还提到,每年节庆日时其他人也避免不了接触,那么这些人也有可能。 甚至一手掌管鸿宾寺的五王爷权晏,都不能排除嫌疑,毕竟皇帝一直中意将皇位传给权瑾沐,他想谋反,也能说得过去。 云舒越想脑子越疼,现在冰阎的死还不明晰,又出来这么重磅的消息,炸得她一下子懵懵愣愣。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喊声:“云大人,云大人——” 云舒回头看,是傅时运。 傅时运跑进来,激动地说:“是那杯茶,的确是那杯茶有问题。” 之前云舒吩咐他做的,就是将那杯茶给一个死囚灌进了肚里,结果真的爆炸而死。 云舒起身说:“我们再去趟鸿宾寺。” 傅时运和权瑾沐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她走了。 进入鸿宾寺后,云舒找来那个小伙计,问:“你们少卿平时办公都由谁料理?” 伙计说:“哦,是一个小丫鬟。” 伙计叫来那个丫鬟,站在云舒面前怯怯的,头也不敢抬一下。 云舒直接问:“冰大人出事那天,你有没有给他端过碗茶?” 丫鬟说:“有,大人平素的饮食,都是奴婢一手照料的。” 云舒再问:“茶是你亲自煮的?不经他人手?” 丫鬟摇摇头,“不经,但是——” 云舒一拧眉,“但是什么?” 丫鬟快速瞄她一眼,说:“回大人,冰大人的茶叶是他自带的。而且,奴婢只是准备风炉,装好水,剩下的步骤,都由冰大人自己完成,所以准确的说,茶是他自己煮的。” “自带?自己煮?”云舒眉头拧得更深,旁边的权瑾沐和傅时运也听出了端倪。 “嗯,冰大人喝不惯鸿宾寺里的茶,他最喜爱自家夫人亲手制的茶叶了,都会自带,而且煮茶是冰大人的嗜好。”丫鬟说。 云舒盯着地面思索,一瞬后又问丫鬟:“那煮茶的水呢?” 丫鬟这才抬头看她,“大人,茶水一定没问题的,我们采集的都是露水,不仅是冰大人,其他大人也都喝的。” 但其他人喝着没事,单单死了一个冰阎。 “嗯,”云舒慢应一声,又陷入深思,对丫鬟点点头,“劳烦你了,先下去吧。” “谢大人,奴婢告退。”丫鬟款款退出身去。 第190章 0190 成双成对1 “等等,”丫鬟走在门口,云舒忽然把她叫住,问:“冰大人出事那天可有见过谁?你知道么?” 丫鬟又走回来,蹙着眉想想说:“没有人,那天冰大人和往常一样,早晨一来便坐进书房,中途奴婢给他端来了茶,然后就是小虎,叫了他出去。” 小虎就是那个小伙计。 云舒点头,“那茶叶有剩下么?” “有,奴婢这就给大人带来。” “好。” 很快,丫鬟便捧着一个小纸包回来了,云舒接过,说:“这茶叶除了你还有人动过么?” 丫鬟摇头,“没有了。” “确定?” “确定。” 云舒摆摆手,“行,你可以下去了。” 傅时运凑过来端详云舒手里的茶包,说:“云大人,你怀疑这茶叶有问题?” 云舒看着茶包说:“泡茶无非是茶水和茶叶,既然茶水没问题,那便不只剩茶叶了?” 傅时运摩挲下颌,点头,“也对。”顿了顿,突然道:“不对,还有茶盏。” 云舒点头,“有道理,带上茶盏,我们去冰府。” 冰夫人半老徐娘,风韵犹佳,出来迎接他们时,迈步婷婷,衣袂飘然。 但面容很憔悴,冰夫人向他们行礼时,云舒注意观察她,眼睛红而肿涩,看来冰阎的死对她的打击不小。 除过徐夫人,冰阎还有两个爱妾,都水灵水嫩的,仿佛双十年华的女子。 “大人,您们是为亡夫的死而来吗?”冰夫人很聪明,一下就想通了他们的来意,看着他们双眼通红。 云舒拿出茶包,摊开放到桌子上,问:“冰夫人,这是你亲自为冰老爷准备的?” “是。”冰夫人看着茶叶,似触及了伤心处,潸然泪下,“老爷酷爱品茶,每天早膳前,也会品上一杯。” “哦?”云舒看她,“冰老爷出事那天也喝了?” 冰夫人点头,“没错,都是妾身煮好端给他的。” “用的就是这里面的茶叶?”云舒指指茶包。 冰夫人又一点头。 除却冰夫人和冰老爷共同的寝室,冰夫人还另有单独房屋,其所在的院落内开满了各种花卉,还有许多种草叶,长得郁郁葱葱,别有一番美色。 云舒几人一进来时,只觉心旷神怡,仿佛走进了自然之林。 云舒转着环视一圈,问:“冰夫人,这些花草平日都由你自己料理?” “自然,”冰夫人说,“妾身爱花如命,是断不会让别人碰一指的,更何况,这些用来泡茶的花草还需特殊养育,其他人也不懂得,除了定期会进来打扫的小厮,便不会有人再来了,就连老爷,都极少进来的。” 云舒看向冰夫人,“打扫的是哪个小厮?冰夫人可否让本官见见?” “当然了,大人稍俟。”冰夫人吩咐身边的婢女,转首又看向云舒,“大人是在怀疑那小厮有问题么?大人这个可以放心,每次那小厮打扫时,害怕他碰坏了这些花草,我都会在一边看着。” 冰夫人确实是个心思细腻、玲珑剔透的人儿,三两句道出了云舒的心思,并回答了问题的答案。 “嗯,”云舒点点头,唤来小厮一问,和冰夫人说得别无二致。 云舒、权瑾沐和傅时运转而又来到了冰阎平素的居室,院落十分宽广。 一进门,左右两面载满了绿竹,中央还有一面巨大圆湖,正中立着一块高高的假石,几乎快成山了,通身被掏凿出小洞,有流水从这些小洞中流出,落入圆湖,听着很清脆。 第191章 0191 成双成对2 这种清脆又不同于清泉淙淙,或者瀑布飞流拍击卵石的那种感觉,而像无数个风铃在风中摇曳,傅时运觉得新颖,走近一看,才知道里面放着很多变音石。 这种石头可以改变任何音质,比如水碰到石头,就成为了风铃声,若人的声音撞击到这种石头上,有时还可变成百灵鸟啼呢,奇妙绝伦。 房屋更不用说了,雕梁画栋,极其奢华。 看着这一切的一切,三人似乎同时明白了什么事,默默相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随冰夫人走进房间。 房间分了三间小内室,一间书房,后面直接与后院连通,又是一幅亭台楼阁、水榭游廊的雅妙景致。 墙上张挂着各种名家字画,还有自题的水墨丹青,柜台上,蹾置着非凡的瑰宝。 云舒瞧着,笑,“冰夫人,没想到冰大人竟是个雅趣之人。” 冰夫人浅浅微笑,“大人谬赞了,亡夫闲暇时,就爱捣弄些水墨,消遣时光。” 啧啧,傅时运瘪着嘴,心里暗暗感叹,真会享受! 云舒从进门绕到了最近的一间内室,榻上整齐叠放着衾褥,云舒扫一眼,看向紧挨的衣柜,问:“冰夫人,我可以打开看看吗?” 冰夫人道:“大人请随便看。” 打开柜门,里面分列着男女衣物,显然是冰阎和他夫人的。 云舒拨开一件细看,瞳孔一缩。 权瑾沐也发现了衣裳上的苗头,看了看云舒,云舒也看了看他,彼此不言而喻。 衣裳上的图案是金织的半枝并蒂莲,并不完整,云舒不解,为什么只织一半呢? 这件是冰阎的,她又换了冰阎的一件查看,是用上好黑线压成的一树连理。 咦? 连理是成双成对的,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难不成他的夫人衣裳上也有一树连理? 于是云舒翻看冰夫人的衣裳,发现并没有,冰夫人的衣裳多以裙裾为主,用素雅的繁花点缀,底色清淡,没有一件是像冰阎那样富有情趣的。 这是什么怪道理? 云舒更纳闷儿了,回头询问冰夫人,发现她正脸色极阴霾,盯着那件绣着连理的袍衫。 尽管如此,云舒还是得问,指指冰夫人正盯着的连理袍衫说:“冰夫人,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上面的连理图案,代表什么?你可能给本官一个满意的回答?” 冰夫人面色更加难看,甚至眼眶氤氲起了水雾,含着屈辱,苦涩地摇头,“大人恕罪,妾身并不知。”摇着头,泪珠滚落下来。 看着这景况,傅时运和权瑾沐默默无言,交换下眼神,一同看向云舒,云舒正若有所思地盯凝着冰夫人。 云舒想,她大概能猜到冰夫人为何有此情绪,衣裳上的连理,她一定是误会了,以为自己相公在外有了欢好。 也难怪,女人的心思一向细腻敏感,别说她了,就连云舒,看着这树连理,也寻思冰阎是不真有个情人? 云舒将三间内室一一看过,再来到书房,发现桌上搁着一帧尚待完成的山水,冰夫人说这是冰阎出事前一天晚上画的。 画上两座山间夹着一条河流,岸有渡头,一只小船行到河中央,一人正站在船中,仰望高山,是个背影,白袂飘决,左手负背,右手微扬,拿着个什么东西。 第192章 0192 成双成对3 这个东西只画了一半,是个长形的半面圆,整面用黑墨染出,只邻近半圆顶端处有一点很小的圆白点,没有用墨沾染,是铺纸的本色白色,所幸云舒瞧得仔细,不然就遗漏了。 这什么玩意儿? 三个人瞧得三个头两个大。 问冰夫人吧,说她也不知道自己丈夫在瞎画什么。 云舒紧锁眉,又抬头观察其他东西,抬眸间,瞥见了一旁的砚台。 这是个一半的砚台,就像那枝不完整的并蒂莲一样,很怪癖,云舒脑子像沸腾了一样,稀里糊涂地乱冒泡泡。 不但砚台,观量了一圈下来,云舒发现几乎所有东西要么只有一半,要么其象征意义就是双对的。 由此,云舒得出,在看不到的背后,这些东西应该还有它的另一半,拼凑在一起才是完整的,那手执这另一半的人会是谁?和冰阎是什么关系? 云舒心里惊涛骇浪,表面不动声色,又向冰夫人了解了些情况:“冰夫人,你可知冰老爷一素与谁往来甚密?” 冰夫人思索着摇头,“妾身所知道的,只不过鸿宾寺那些人,而且亡夫也极少出去走动,散值后多数都是待在家里写写画画。” “除了字画,他还有其他的兴趣爱好?” 冰夫人看着云舒说:“有,红福楼有个戏班子,每月十五上演一次,他总会去。” 云舒若有所思地眯起眼,又问:“冰夫人,冰老爷出事那几天,都有见过什么人?” 冰夫人回答:“只有家里的,我记得很清楚,那几天他都没有出去过,再就是鸿宾寺的人了。” “嗯,”云舒点头,“冰夫人,我想见见另外两位夫人。” “好,”冰夫人吩咐侍女传唤,引着云舒三人到了正厅,落座后,两位夫人款步走了进来。 两人盈盈拜礼,云舒在两人身上来回打量,问:“冰老爷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二位夫人见过他么?” 其中一个青衣的女子说:“老爷正是留宿在妾身寝室。” 云舒看着这个说话的女子,身段聘婷,也算是个不可多得的佳人。 云舒又简单问了些情况,在问及两人身世时,依旧是那个青衣女子说:“妾身芙蓉出身戏班,幸得老天厚爱,得老爷宠幸,才能安定常乐。” 云舒眼中闪过一道暗芒,“哪个戏班?” “红福楼,春。” “春?” 原来红福楼真正意义上是家青楼,算不上高等,但在中等中也能独占鳌头,可里面的戏班子,却是闻名京华,无与能比。 戏班子又分春、夏、秋、冬四班,并不是按实力大小划分的,每班的实力都相差无几,关键是每班擅长的戏不一样。 每月十五,戏班子在红福楼演出,春、夏、秋、冬四班都会抽签演出,每班只演一场,共四场,但每场的演出时辰并不短,统共下来,人们能观赏两个时辰呢。 纵然如此,大多数人还意犹未尽,仍然回味不够,每天盘算着过日子,心心念念着十五的到来。 如今是十日,离这个月的十五,还有五天。 云舒眯起眼,心里合计着什么,许久后说:“二位夫人,带本官去你们房间走走吧?” 两位夫人不敢懈怠,把云舒恭恭敬敬请到了房间。 权瑾沐和傅时运都知道她来这里的用意,是想看看这二位夫人的房间中有没有冰阎东西的另一半? 第193章 0193 下药之人1 这两位夫人的宅院只隔着一堵墙,同样富丽堂皇,霞光四射。 转了一圈下来,并没有云舒想要的,看来,这二位夫人与冰阎深藏的另一半似乎没什么关系。 鉴于冰夫人说的,冰阎每月都会去看戏,所以云舒对这位出身戏班的青衣小妾芙蓉又格外留了些心,多了解了些情况。 她问及芙蓉怎么与冰阎相识的,冰阎在戏班可认识什么人? 芙蓉回答,我当时在台上唱戏,老爷一眼看中了我,就派人下聘到戏班了,这件事是班主一手做主的。 老爷与我们戏班中人都素昧平生的,娶我时,和班主也仅仅是打了个照面,商讨了下我们的婚事。 云舒心里直犯嘀咕,这冰阎也是个寡淡之人哪! 从冰府出来后,一路上云舒都愁眉不展,傅时运说:“云大人,你在想那神秘之人?” “嗯。”云舒知道他所提的“神秘之人”就是那些本是成双成对却只有一半东西的另一半象征之人。 傅时运说:“这人极大可能就藏在戏班子里。” 云舒点头,“我也这么觉得,毕竟冰阎的交往圈十分淡薄,不是家里就是鸿宾寺,最后便只剩这戏班了。” “嗯,”傅时运点头,“那我们现在要去戏班子看看么?” 云舒摇头,“先不要打草惊蛇,等到了十五再一次性去探个究竟,现在我们到大理寺牢房,找死囚。” 临出冰府时,云舒又带走了那包可疑的茶叶,现在就是要到大理寺证实一件猜测。 进入大理寺后,云舒用这包茶叶泡好茶,给死囚喝下,结果爆体而亡了,症状和冰阎一模一样。 那这问题就出现在茶叶上,霹雳药丸是怎么藏在这茶叶中的? 云舒拈着茶叶在太阳光下想,极大的可能是研成粉末,洒在茶叶上。其实,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谁动过这茶叶? 云舒凝着茶叶摩挲下颌,思绪万千。 家里只有冰夫人碰过这包茶叶,来到鸿宾寺后,就只有冰阎的婢女接触过。 ?…… 云舒想着想着,肯定变成了疑问,因为她突然想起先前婢女的话了:奴婢只是准备个风炉,灌好水,接下来的一切,由冰大人自己完成…… 所以,婢女真的有接触过茶叶吗? 如果不是她,那就是冰夫人? 还会不会有其他人?云舒眉宇紧锁。 忽然,她瞳孔猛地一缩,快步走出大理寺。权瑾沐和傅时运互视一眼,快步跟上。 云舒又来到了鸿宾寺,找到冰阎的婢女,说:“你把冰大人出事那天泡茶的经过细细讲述一遍。” 婢女虽然疑云,但不敢多问,照做说:“奴婢准备好风炉,灌进露水,一沸时,加盐调味,二沸时,拈茶叶进去,……” “停!”云舒忽然抬手打断她,眼神犀利,“拈茶叶?谁拈茶叶?” 婢女满是困惑,“自然是冰大人。”这有什么好问的? 云舒再问:“你可看清楚了?他是拈的?手指碰到了茶叶?不是拿纸倒的?” 婢女仔细想着说:“是,奴婢确信,冰大人以往也是这么做的。” 云舒一笑,高深莫测,“行了,你下去吧。” “是。” 第194章 0194 下药之人2 权瑾沐看着云舒,见她盯着一处浅笑,说:“案件越来越有意思了,这下药之人,不是冰夫人,就是冰阎自己。” 这是权瑾沐和傅时运也想到的,两人并无惊讶,只有凝重。 云舒说:“婢女说,她给冰阎泡茶只准备风炉和水,不直接接触茶叶,那么她的嫌疑几乎可以清了,当然,是在婢女没有说谎的前提下。这样便只剩下冰夫人,茶叶是她准备的,这给她下药可以提供最直接的便利。” 傅时运摸着下颌,“那也不对啊,时辰上不吻合啊。” 他接着说:“冰夫人说过,冰阎每天清晨都会品上杯茶,出事那天,冰夫人也用此茶叶煮茶给冰阎喝过,但那个时候冰阎并没出事。” “对,”云舒赞成他的话。 他又说:“我们找过两个死囚,做过两次验证,死囚从喝进茶水到药性发作,不多不少,正好一盏茶的时辰。” “冰阎用茶后,再用早膳,然后上路来到鸿宾寺,早就超过了一盏茶,却并没有出事,那就说明,当时冰夫人煮茶时茶叶还是干净的,没被下药。” 权瑾沐斜眼看他,“万一是煮完茶再下药呢?” “哎呀!”傅时运一拍脑瓜子,自责道:“我这脑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点漏了?” 云舒笑出声,“难免的嘛,要想到全部不容易。” 顿一顿,她继续说:“如果冰阎是自己给自己下药,便只有一种可能,随之应对的,嫌疑人也就多起来喽。”口气带着戏谑。 傅时运剖析她的话:“真正的霹雳药丸是被人下到了冰阎的手指上,拈茶叶时,药粉染到了上面,再煮进水中喝下,这样一来,必死。” “是啊,”云舒叹一声,看看他,再看看权瑾沐,“若真是这样,凶手计策不但歹毒,还很高明。这样嫌疑人的范围就广了,谁会碰到冰阎的手呢?任何一人都有可能。” 且不说冰阎的夫人、妾室,与冰阎同床共寝,是最亲近的人,府里的下人若是来个不小心撞到冰阎,碰到他的手呢? 更何况,鸿宾寺门外守卫看到,偏偏那天冰阎没乘轿子,是步行来的,所以街上任何一个路人也可能下黑手啊。 可以这么说,但凡是他经过的地方,都有凶手潜藏的可能。 “啧,”云舒挠挠头,头大啊! 这时,权瑾沐又说:“冰府里面极尽奢华,其财力,早已超过了一个从四品上官员该有的俸禄,甚至都要超过本王的府邸了。” 傅时运背靠着树,说:“我听说冰阎家里是经商的?” 他们家世代经商,只是到冰阎这一辈,才出来个做官的。 权瑾沐冷讽地说:“经商?阿运,本王早已彻查了冰家的资产,早已败光了,根本负担不起这样的挥霍。” 因为冰府太奢华,引起了权瑾沐的注意,所以他就暗查了下。 权瑾沐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冰阎能这么有钱,很大可能与鸿宾寺失窃的宝物有关,那么,他便很有可能参与谋反,即便没直接参与,也脱不了干系。 傅时运拽了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凝着地面,边嚼边思索什么。 对面,权瑾沐也抱臂靠着树,眼眸流转,无意瞥见小丫头正瞧着自己。 他沉重的脸上一瞬化开笑意,眉梢飞扬,静静端详她。 云舒见他这么专注的眼神,顿觉不好意思,忙扭转脸,眼睛乱瞟,心乱跳。 第195章 0195 早朝风波 今日早朝,注定不同于以往的平静。 朝堂上,皇帝先过问了权晏鸿宾寺的事情,权晏的回答是“云大人快将一切处理好了,父皇敬请等待”,这么说,无形中将脏水推给了云舒。 权瑾沐正要发作,就听皇帝又问:“骁儿啊,朕看了你呈的奏章,可是真?” 皇帝盯着权骁,眼睛犀利地眯起。 权骁站出来,躬着身说:“父皇,确是如此,确实是——”说到这儿,权骁顿了顿,似在顾虑什么,才又开口:“确实是瑾王干的。” 此话一出,当朝哗然。 诸位大臣都知道皇帝在和大皇子打什么哑谜,无非就是上次让查的黄金一事。 结果查出来,背后操纵人就是权瑾沐。这一下子,可把权瑾沐推向了水潭。 皇帝眼神更犀利,落在权瑾沐身上,不等开口,就有稳不住的大臣,急急站出来,指控权瑾沐:“皇上,三王爷贪赃枉法,很显然是要结党营私,对朝不利啊!” “是啊,”又一位大臣站出来说,“皇上,证已确凿,三王爷歹心可见,臣斗胆,请皇上务必重罚!” 说着跪下来,砰砰叩头,随即就有大片人附和,纷纷下跪叩头,请求“务必重罚三王爷”的声音铿锵整齐,遍遍回彻在大殿中。 这些人巴不得权瑾沐死,明里暗里都不少给他放过冷箭,当然,拥护权瑾沐的人也占据大半。 当首的就是当朝丞相:傅柏! 傅柏站出来说:“皇上,从发现私运黄金,到今日查出三王爷主使,不过短短五日,三王爷精明灵慧,他若真心怀叵测,怎会轻易露出马脚?” “邺洺木淮湾发现黄金时,据说那批车队大摇大摆,好像是故意被官兵发现,皇上,这本身就很蹊跷。” “更何况,皇上早有心立三王爷为太子,他一直坚辞不就,这是人尽皆知之事,三王爷还需多此一举,给自己背上个谋反罪名?真滑稽也!老臣恳请皇上明鉴哪!” “恳请皇上明鉴!”丞相一席话,后面一片大臣纷纷响应,跟着下跪,阵势远压与那群反对者。 官臣众多,政局复杂,拥护权瑾沐不仅仅是地上跪的这些,反对他的也不只有这些。 谁都知道大王爷权骁、三王爷权瑾沐、五王爷权晏,这三派,三足对立,互相仇视,其中大王爷和五王爷对皇位虎视眈眈,势必夺得,哪怕尸骸累累,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 三王爷权瑾沐八岁出征,十年征战,一清天下,其实,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辅助他的臣将不说,还有大王爷权骁。 权瑾沐和权骁虽然对敌,但这是内部之争,当抗外时,那是政见一致的。 所以这十年,他们并肩作战,一起为权姓争得了天下。 因此本来权骁和权瑾沐平分秋色,都有可能继承皇位,却偏偏,权骁患有残缺,十岁那年,一场意外,夺去他的右臂。 也正是在这一年,权倾琛失去了双腿。 也正是在这一年,武皇后和栀妃一前一后香消玉殒,含恨九泉,三个小王爷失去了母亲,从此反目成仇。 论武也好,谋智也罢,权骁和权瑾沐都势均力敌,不相上下,但权骁败就败在了他的右臂,皇帝有更好的选择,所以绝对不会将皇位传授他的。 也正因如此,权瑾沐才拒受皇位,权骁的右臂是他的心病,他知道权骁想九五至尊,君临天下,所以他有意退让。 第196章 0196 朝堂局势 这么多年由于权瑾沐的屡次退让,让很多想跟着他作一番大事业的大臣寒了心,大半倒戈,投于有野心的大王爷,或五王爷,所以他们才渐渐的能与权瑾沐分庭抗礼。 不然刚开始那会儿,还是权瑾沐占绝对优势。 至于权倾琛,本来起初御医预兆他的双腿已经废了,这辈子都无法再站立,没想到后来温婉学医归来,说权倾琛还有恢复的可能,这再一次让朝中局势发生了动荡。 权倾琛在轮椅上坐了八年,并不意味着他是个废人,这八年,他没有荒废,也参与政事,改革变法、兴修水利、发展商农工业,等等等等,尽心为明朝谋取福利。 其手腕和能力,绝不亚于会排兵布阵的大王爷和三王爷。 对这三个儿子,皇帝既骄傲,又心痛,每每看见大儿子的断臂,二儿子的残腿,就嗟叹不已。 其实皇帝也在等,他希望温婉能将二儿子的腿医好,这样,他又多了一份选择的希望。 而权骁的断臂,温婉表示她也无能为力,恐怕这辈子,他就只能这样了。 那些选择了权倾琛的臣子,也日夜殷切期盼他赶快站起来,他完全有能力胜任帝位。 还有五王爷权晏,才思敏捷,心机深沉,虽没立过赫赫战功,在明朝的兴旺上,也出了很多力,不容小觑,辅佐他的人自然也不少。 现在期望权瑾沐死的,恐怕就是权骁和权晏了,跪下求皇帝重罚权瑾沐的人当中,有权骁的,也有权晏的,还有其他派的。 从始至终,权瑾沐都未发一言,站得笔挺,凝视着地面,在想自己那破丫头正在干什么? 想着想着,不由得笑了起来,嘴角浅浅一弯,皇帝冷睨的眼神正好扫到他,哼,你还有心思笑? 皇帝无视地上跪着的若干臣子,看向权骁,“骁儿,你觉得呢?” 权骁拱手说:“父皇,恕儿臣无能,黄金走私一案,尚疑点重重,还待明朗,儿臣在调查过程中,似乎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三弟,儿臣觉得,这根本是一场栽赃,只是想拉三弟下水。” “嗯,”皇帝捻着须髯点头,看权骁的目光多了几分慈爱。 这个儿子,虽然也野心勃勃,但是个正人君子,从不会在背后耍阴谋毒计,来陷害谁,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 听到权骁为自己辩解,权瑾沐不由得看了他一眼,他也恰好看过来。 目光相对,一瞬便移开,这一眼,权骁的眼光冰冷无情,权瑾沐也冷然无色,心里却泛着涩。 这时,权晏走出来了,走到大殿中央,看一眼高堂上的皇帝,低下头高昂道:“父皇明鉴,无风不起浪,瑾王倘若真的身正体直,何故遭人陷害?纵使这是一场栽赃,瑾王也必定不能完全脱了干系啊!” 权晏为感动说服皇帝,与那些大臣一样跪伏在了地上,皇帝眯眼看着这个儿子,面无表情,但不冷漠,眉眼间透着丝丝点点的温和。 权晏言之确切有理,只可惜,他说得太晚了! 哎! 皇帝心声轻叹,这个儿子,比起他那三儿子,始终略逊一筹啊! 没错,要真再查下去,一定会查出权瑾沐在釜山私藏黄金。 这一点,就应证了权晏的话,即使权瑾沐没有包藏歹心,但也不是完全的清清白白,皇帝照样可以治他的罪,只是轻重罢了。 第197章 0197 皇帝私心 跪伏在地上的权晏,众人看不见的脸面上,嘴角暗暗勾起,暗自冷笑,他在等着皇帝处罚权瑾沐。 高堂上的皇帝咳一声,他听皇帝要开口,笑容更加深沉。 皇帝先对众人说:“三年前,瑾儿发现釜山是个天然的矿场,上报给朕,是朕亲书将此重任委派给他。三年来,皇家的军队一直在釜山开开采采,挖出了不少好东西。” 大殿躁动起来,众人窃窃私语,显然都对皇帝隐瞒的这件事倍感意外,十分心惊。 皇帝看着权晏问:“晏儿,你知道朕为什么不惜劳民伤财,也要进行这么庞大的工程吗?” 权晏眼睛一眯,闪过一道寒光,暗道不妙。 权晏沉默不语,皇帝又看向诸位臣子,“那诸爱卿可知?” 大殿顿时鸦雀无声,刚才的浪潮仿佛没发生过一样。 皇帝再问:“骁儿,你可查出这批黄金的来历?” 又是静默。 皇帝接着问:“众卿可还有异议?若没有,退朝!” 皇帝拂袖而起,转身离去。 今日皇帝当堂公开这个机密,那是因为,机密已经失去了机密的价值。 皇帝已然想明白了一点,若不是黄金从釜山失窃,恐怕到今日权瑾沐也不会对他提起关于黄金的半个字。 从釜山挖黄金,这是比开矿还更难施行的行动,而且权瑾沐还要保证机密,用的势必是自己的心腹。 可结果呢? 黄金失窃了,被人从釜山运出来,拉到邺洺木淮湾,还设法栽赃陷害于他,这就表明,他的人中不干净了,混进了外来的臭老鼠。 既然臭老鼠都知晓了,那还怕这些大臣知晓吗?开诚布公又何妨呢?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皇帝靠这样的手端让权瑾沐全身而退了。 皇帝一连四问,问权晏,“为什么朕不惜劳民伤财,也要进行这么大的工程”,意在告诉权晏,山里面又比矿更诱人的东西,就是黄金! 他问权骁,“你只查出黄金的来历”,旨在说明,黄金就是从釜山来的。 意思就是,从釜山采出黄金再到被盗,运到邺洺木淮湾,这整件事,朕都知情,全程与权瑾沐,毫无关系! 大殿哄哄,大臣们三五成伙地走出大殿,还不忘议论今天的事,经过三王爷时,都不免看他一眼。 丞相走向权瑾沐,担忧地看着他,“王爷,您——” 权瑾沐抬手禁止了他的话,“阁老,我们边走边说。” 刚一转身,权晏拦在了身前,他嘲讽冷笑,“三哥,本王真是小瞧你了。” 权瑾沐同样笑得冷漠,赤裸裸回击道:“不是你小瞧本王了,而是这么多年,你都没有什么长进,脑子——”权瑾沐故意停顿,看向他脑袋,讥讽更甚,“还是那么没用。” 他声音很轻描淡写,权晏听得却火冒三丈,一指他,直瞪眼,论嘴功,再修炼三辈子也说不过权瑾沐,最后只得窝着这股窝囊气愤愤离开。 甬路上,权瑾沐和傅柏并排而行,傅柏尽管两鬓斑白,但腰杆笔直,行步带风,一身浩然之气,声音苍老,却沉稳有力:“王爷,您这次走得实在是太冒险!” 第198章 0198 您觉得她如何? 傅柏何等聪明,单凭今日朝堂上皇帝的三言两语,他就已经猜出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包括权瑾沐本想私藏黄金,最后却不得以告知皇帝的事。 权瑾沐一笑,“阁老,您还是没有本王了解父皇。” 他们走在一条直通宫门的甬路上,四近无人,脚边姹紫嫣红,青草葱郁,穿过水榭,踏上了木桥。 傅柏轻叹,“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皇帝的心思最难揣摩。尤其这么些年,他对您的耐心早已磨光,王爷,您可切不能再这么任性了,这次他还选择宽恕您,是因为他还念及父子之情,下一次,可就真没这么幸运了。” 权瑾沐的笑容消失,变得凝重起来,他当然明白丞相这番话的用意。 皇帝在一直等他接受太子之诏,可等等等,等了这么多年了,他还是我行我素,玩世不恭。 皇帝的耐心在一天天的等待中一点点磨光殆尽,总有一天,他将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这么宠爱自己,那就如同今天的黄金一事,皇帝也再绝不允许他如此欺骗戏弄自己! 他权瑾沐是才能出众,但出众的并不只有他一人,大哥权骁,二哥权倾琛,都比他出类拔萃,他只不过占了他们没有的先天优势而已,是个正常人。 比起残废,皇帝自然会首选正常人,但并不是真非他权瑾沐不可,倘若皇帝真的耗光耐心,扶大哥或者二哥上位也不是不可能的。 甚至八岁的权渊,聪颖过人,皇帝完全可以让他登基,找一个老臣辅佐,直到他能执政大权。 还不提小四,权晏,那些尚在襁褓中的弟弟们,……选择太多了。 但是,权瑾沐叹一口气,“阁老啊,恐怕本王注定要让您失望了。” 傅柏劝他不要和皇帝对着来,可他偏要和皇帝对着来。 他就是要违拗皇帝,惹他生气,磨平他的心,好将帝位传给权骁。 傅柏深深看他一眼,自知他的心意,没再多言。 权瑾沐见他愁绪满面,拍着他肩,一笑,“阁老,不想这些琐事了,我们说点开心的。”想想,突然道:“阁老,您见过云大人么?” “哦?”傅柏一挑眉,“这个小子老夫可是如雷贯耳啊,上次宴会一面,浑身正气,谦谦君子一个。” 傅柏说着扭头,目光落在权瑾沐脸上,咦?一讶异,你这冷小子,居然也能笑得跟朵花儿一样? 傅柏很好奇,不禁问:“王爷?您笑什么?” “哦,”权瑾沐看他一眼,“没什么,阁老,您说的没错,本王和云舒交情甚笃,她——”说着顿住,似在思考该用什么形容词合适,却转了话锋:“阁老,您觉得云舒怎么样?” 傅柏看向前方,望着不远处一株花,和蔼的脸庞喜笑盈盈,“怎么样?当然好喽,云大人浩义凛然,聪颖伶俐,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么?” 权瑾沐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有些苦瓜,“阁老,本王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权瑾沐拧起眉,内心的话不知怎么组织成语言。 傅柏听他半天不言语,不免好奇,盯着他的脸,“怎么了?那王爷是什么意思?” “我——”权瑾沐嚅嚅嘴,“我是说,如果世上能有个像云舒这样的女子,就好了。” 他失落地笑笑,好像对云舒的男儿身份,挺遗憾的。 傅柏眉毛挑得更高,满脸兴味,闪烁着老狐狸的狡黠,“原来王爷中意云大人这款的,只是可惜喽!” 人家是个男人,你想也是白想。 第199章 0199 又一命案 对于傅柏的调侃,权瑾沐只笑不语,眉眼溢出柔情的光。 前方的一座轩榭桥上,水烟迷蒙中屹立着一道挺拔身姿,权瑾沐和傅柏同时瞧见,傅柏看看那抹身影,再看看权瑾沐,识趣地说:“王爷,若没别的事,老臣先告辞了。” “嗯,阁老慢走。” 权瑾沐望着傅柏远去,迈步走上小桥。 权瑾沐一眼认出那是大哥,他负臂而立,身形伟岸,如朦朦青烟中岿巍昂立的峻峰,散发着黛青色冷辉。 走上桥后,权瑾沐站在他两步之遥,同他一样注目着前方,没有张口。 片刻,权骁打破沉静:“这儿的景色还是这么美。” 权瑾沐依旧没说话,听他自言自语。 权骁冷讽一笑,没有出声,看向身旁的权瑾沐,权瑾沐也看过来,四目相撞,迸射出一个比一个更冷的寒意。 “权瑾沐,不要再让我抓住把柄,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了。”权骁声寒彻骨。 权瑾沐同样无情,“随你。” 抛下两个字,扬长而去。 权骁再转正脸,目视前方,犀利的眸光直逼天高山阔,瞳底闪现一丝杀意。 出宫后,权瑾沐径直去找云舒,傅时运告诉她,王煜家里闹出人命了,云舒正在那里。 “怎么回事?”权瑾沐和傅时运疾步赶往王府,途中,权瑾沐边问。 傅时运摇头,“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今早我正和云大人用膳,突然王家有个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说请云大人快去看看,他们家小姐被下毒手了。” “三哥,三哥——”“哥哥,哥哥——” 正走着,突然两道声音传来,权瑾沐和傅时运同时回头,见权容和傅妤在向他们挥手,身边还跟着温婉。 他们跑来,傅时运问:“你们怎么来了?” 权容抢着回答:“待在宫里太无聊了,还是跟着你们有趣。” 傅妤使劲儿点头,发出小奶音的“嗯,嗯”,指指权容,“他到哪儿,我到哪儿。” 傅时运又看温婉,温婉朝他调皮地吐吐舌,说,“我已经说服我爹了。” 权容没瞧见云舒,拽住权瑾沐问:“三哥,师傅呢?” 权瑾沐道:“我们就是要去寻她,既如此,一起走吧。” 路上,权容并没嘴闲,拉着权瑾沐叽叽喳喳个不停,问起鸿宾寺的案子,问师傅调查得怎么样了。 权瑾沐什么都没说,只冷淡吐出四个字:“还不清楚。” 权容又向他诉苦,说二哥怎么缠着自己讲跟着师傅的这段时间以来,遇到的趣事儿给他听,直说了三天三夜,快累死了。 权瑾沐还算心疼地拍拍他,“二哥全仰仗你逗他笑了,你们志趣相投嘛。” 闲谈间到了王府,他们踏进王府后,云舒正好从王煜女儿的闺房出来,拐到正厅,碰见了他们。 “师傅,师傅——”权容叫嚷着冲上去,异常兴奋。 云舒笑着拍拍他肩,“几天不见又长高了哈。”转而神色凝重起来。 王府也华丽非凡,但远比不上冰府那么奢华,此时,王夫人因为痛失爱女昏厥不醒,云舒希望温婉给她施上两针。 至于王煜,被一瞬击垮,整个人抽了骨头似的斜仰在椅子上,灰败的脸了无生气,仿佛风中残烛,只剩最后一口气吊着。 连王爷到了都不抬眼看一眼,仿佛没有灵魂的木偶。 第200章 0200 我无常索命 众人都看到了厅里的王煜,除过哀叹,无能为力。 他们先没管他,权瑾沐让云舒带他去现场看看,便又来到了王小姐的宅院。 红日当头,院子很宁静,屋门大敞着,散发着阵阵血臭,在这样寂静又诡异的境况下,即使大白天,也叫人头皮发麻。 现场一直保持完好,云舒第一次进来此院子时也是这么个情况。 一进房间是正厅,窗户紧闭,空无一人。 权容好奇地打量着房间,挠头,“这王小姐都没有侍女的吗?” 云舒道:“有的,都被吓跑了。” 正厅与内室用一道圆弧形门口通着,并未安门,一入内室,权容首先被吓了跳,惊叫出声。 内室分为两间,外间、内间,内间置榻,供人休寝。 外间在一进门,左侧一张圆桌放着茶水点心,其中有半杯喝剩的甘菊花茶。 右侧一面案条用来读书写字,条桌上摊著书纸,一角有笔洗、砚台等。后面是一架巨大的书柜,陈列满了书籍。 让权容惊骇的,是两张桌子间悬在空中的尸体,用一根铁链高吊在房梁上,后面墙壁上用血竖写着四个草书大字: 无 常 索 命 “天哪!” 傅妤先是惊骇地瞪大眼,手捂上张大的嘴,继而瑟缩进哥哥怀中,脸埋入他胸膛,紧紧闭着眼不敢再睁开。 傅时运手摩挲她的肩安慰,“叫你不要来吧,还偏来。” 傅妤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 云舒说:“起初我看到这一幕也被震惊得不小,”转眼看向傅时运,“傅大人,大理寺的人快来了么?” 傅时运点头,“估计快到了。” 尸体没挽发髻,长发散乱到前头,掩盖了半张脸。 瞳孔放大,眼睛充血,像血液即将冲爆眼球而出,脸色死白,扭曲成麻花儿状,极度痛苦,嘴唇发绀,嘴角歪斜,隐有血丝,这应当是挣扎中不慎咬破了,伸出的半截舌头紫黑紫黑。 权瑾沐站在她面前,仰着头,尸体在空中耷拉下脑袋,用一双死不瞑目的鬼眼和权瑾沐直勾勾对瞪着。 云舒来到他身边,权瑾沐余光瞥见了她,问:“可有看出什么?” 云舒说:“不用看墙上那几个字,单从尸体死状就能确认是他杀,先被杀死,然后被凶手吊上梁。” “嗯,”权瑾沐点头,上下打量尸体。 云舒之所以能这么确信地判断,是因为办案多年,经验累积,也懂得了一些验尸方面的浅薄学问。 更何况凶手还嚣张妄为地留下笔迹。 云舒还说:“最后见过尸体的人是一个叫小宝的丫鬟,她说王淑敏每天饭后都会喝上一杯清茶,助消食,……” 云舒说着,说到了疑点处,傅时运立马警觉得听出来了。 听说王府出事后,云舒和傅时运兵分两路,傅时运去通知大理寺,云舒先来王府后,直接来了王淑敏院落,进入房间见到的便是现在看到的惨状。 当时王夫人昏迷不醒,王老爷像丢了魂儿一样,谁和说话都没反应,只坐在椅子上,空洞洞望着前方。 于是由管家陪侍在云舒身边,云舒问起谁发现的尸体? 管家说是小姐贴身的一个小丫鬟,小宝。 云舒唤小宝来问话,小宝才十二岁,个子不高,身子也瘦瘦弱弱的,脸蛋有点婴儿肥,当时正哭得直哽咽气,惨白着脸,抖索成一团。 云舒令她讲出发现尸体时的详细情况,小宝睁着两只无神的眼,神情跟见了鬼一样,就说: 小姐最喜爱的是甘菊茶、绿茶、薄荷茶,我和通常一样来询问她今天想喝哪种茶,敲响房门,问小姐,您今天想喝什么茶呀? 第201章 0201 疑点 傅时运打断小宝的话,说:“对话讲详细点,一个字都不要漏。” 小宝点点头,“我敲响房门,问小姐,小姐说‘甘菊吧’,我应一声走了。刚出院门,正好遇见来送茶的梅儿姐,没想到夫人今儿喝得也是甘菊茶,我也省得泡了,直接接过茶给小姐端去。” 权容问:“梅儿姐是你家夫人的丫鬟么?怎么还送茶来?” 小宝点头,说:“是的,夫人也有膳后喝茶的习惯,她因很宠爱小姐,所以也会顺便给小姐泡上一杯,命人送来,不管小姐喝不喝。” 傅时运问:“经常如此?” 小宝:“嗯。” 权容问:“那接下来呢?” 小宝刚止住的泪水又溢出来,眼睛重现惊恐,“然后我就看见小姐死了。我端着茶敲门,半天没人应,感到不对劲,推门进去,顿时看到房梁上高高悬吊的人影,我吓坏了,尖叫着跑出来,半路撞到管家,我哆哆嗦嗦告诉管家小姐死了,还没等说完话便昏了过去,再醒来就有人来叫我,跟着他来后便遇见了云大人。” 大概事情经过就是这样,小宝简单的几句话,让云舒几人听得都云里雾里,糊里糊涂,因为他们搞不清楚一件事。 小宝第一次敲响房门时王淑敏还活着,然后转身去拿个茶,几乎就是一扭头的功夫,王淑敏就死了? 死还可以理解,关键是,凶手要弄死王淑敏,然后将她上吊,再在墙上留字,完成这一系列经过,最快也不可能是一扭头的功夫。 怎么可能呢? 凶手是怎么办到的? 这正是刚才云舒讲述时,傅时运机敏警觉到的疑点,在场人都想不通。 云舒挥挥手,让小宝下去,看着小宝消失,才说:“起初刚听到小宝的话,我很大怀疑她在撒谎,可现在看来,她似乎说得都是真的。” 小宝由于惊恐过度,说话结结巴巴,舌头直打结,其神色不像骗人,再者两次叙述,总体的中心表明了,但两次的语序、用词等并不相同,不像是提前排练好的。 而且云舒在她第一次叙述案件之后就向管家了解了她的情况,背景简单,人活泼可爱,和王淑敏也处得极好,没有理由杀人。 众人正在冥思苦想,院外传来脚步声,一看门口,是温婉来了,后面还跟着被管家搀扶的王老爷王煜。 云舒迎上去,急急问:“郡主,王夫人怎么样了?” 温婉说:“放心,我给扎了几针,气顺过来了,现在半睁着眼睛,躺着休息。” 云舒点头,放了心。 “云大人!”身后王煜突然像有了灵魂,一声苍喊,扑通一声给云舒跪了下来。 云舒赶紧伸手相搀,王煜紧紧握住她的手,空洞的眼睛此刻含满热泪,滚滚而落,“云大人,老夫知道您办案如神,请求您,一定要侦破此案,揪出歹凶,为小女报仇啊!” 到最后,王煜泣不成声,俯下身就要给云舒磕头。 云舒赶紧拦住,“王大人,您千万别这样,不用您说,我也一定会堪破此案,为令媛讨回公道。” “如此,老夫大恩难报哪!”王煜执拗,纵使云舒使劲拉他,他也终是在云舒脚边落下了重重一叩。 第202章 0202 窗户逃走 大理寺的人来到后,将尸体运回了大理寺,和冰阎的并排放在一起,仵作进行了检验。 结果表明王淑敏是被铁链勒死的,身上再没有其他伤痕,房间也整齐干净,证明没有搏斗痕迹,死者很可能是在不注意的情况下,被凶手从后偷袭。 狭小的停尸房内,云舒看看王淑敏,看看冰阎,再望望窗户,重重叹息,一筹莫展。 他们检查王淑敏的屋子时,里室的窗户是开着的,尽管窗台很干净,没有什么痕迹,但凶手还是从那里逃走的可能性最大。 这个窗子的方向紧连后花园,植满了花草,郁郁葱葱,万紫千红,很是美丽。 王府的宅院大了,花园很多,王淑敏酷喜爱花,所以她的宅院几乎就是在花上建立起的,四面八方全是花。 云舒猜测,凶手来时会不会也是窗户这条路?他逃跑时会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于是她、权瑾沐,傅时运、温婉,权容、傅妤,各带几名官差在不同区域展开搜索,结果无果。 “哎呀!”云舒又一记唉声叹气,小脸愁怨愁怨的,权瑾沐在旁边看得发笑,“哟,我们云大人也会有犯难的时候?” 云舒嗔怨地瞅他一眼,又去了王府。 王煜的精神已经好很多,凶手还没有抓到,他不能就此倒下,很积极配合云舒的查访。 云舒问了他关于王淑敏的社会往来,王煜说,女儿来往很简单,喜爱研究茶,一有空就去冰府向冰夫人请教。 听到这个,云舒登时警铃大作,“哦?王小姐和冰夫人认识?” “嗯,”王煜点头,没有隐瞒地说:“她们交情还挺不错的,冰夫人为人随和亲善,敏儿很喜欢与她相处。” 云舒和权瑾沐相看一眼,云舒又问:“那王大人和冰大人的关系也不错了?” 王煜一直盯着门外,听见她这样问,收回目光看向她,“是,老夫和冰兄也算交情甚笃,没事两家会互相走走,串串门儿。” 云舒拧眉,奇怪啊,冰夫人为何没向她提及此事呢?只说冰阎常去红福楼,从未提过王府啊。 冰阎,王淑敏…… 难不成这两人的死会有什么关联? 王淑敏认识冰夫人,冰夫人又是冰阎的妻子,冰夫人,这个女人会不会就是这其中的关键? 如果是,她又到底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云舒暂且压下这些疑问,继续问:“王小姐还与谁有往来?” 王煜深深叹口气说:“再就是尚书府几位公子千金,再没有了。” 云舒在这头打探到消息后,让傅时运派人去尚书府暗查,确认王煜所言属实。 据小宝交代,王淑敏死前一天是去了冰府,向冰夫人请教茶学,但冰夫人正在承受丧夫之痛,实在没什么心思教她,便草草打发人走了。 回来后,王淑敏自己捣鼓研究,一直到晚膳时间,用完膳后,便上床睡了,一夜无事,到第二日天明,用完早膳出了事。 权瑾沐吩咐傅时运让秘密查一下冰阎和王煜的真正关系,权容、傅妤、温婉都跟着傅时运,出点力,他和云舒再次去往冰府,拜访冰夫人。 冰夫人气色比第一次见时有所好转,现在是午膳后,她照常在花园里侍弄一番后,坐在窗前看书。 云舒和权瑾沐来,冰夫人从窗户看到了他们二人,起身迎出去。 第203章 0203 一项可疑1 冰夫人把他们让进内厅,恭施一礼,云舒单刀直入挑明道:“冰夫人,王小姐遇害了,你可知晓?” 冰夫人点头,表面不见有大喜大悲的情绪,对王淑敏的死,比较平淡,仔细瞧,还是能瞧出眼有哀伤。 云舒接着说:“王小姐遇害前一天,来找过冰夫人?” “是,”冰夫人诚然相告,并不隐瞒,脸上也落落大方,没有做贼心虚的躲闪畏怯。 云舒仔细观察她的情绪,见没有什么,继续说:“王大人提到你们两家关系甚切,是这么回事吗?” 冰夫人点点头,顿了顿,又摇摇头。 云舒拧眉,先没问她什么意思,而是问:“那本官那日问你冰大人的人际往来,你为何不提及王家?冰夫人,你想隐瞒什么?” 最后一句话,云舒口气突然变得犀利,冰夫人惶恐道:“大人,妾身不敢,妾身之所以没提及,是觉得小事一桩,不慎重要,比起老爷每月去红福楼,这就可以忽略了。” “没想到,没想到影响到大人办案,是妾身该死,还请大人恕罪。” 冰夫人说着跪下来,惶惶不安,在轻轻颤抖。 云舒盯着她,这才问:“你刚刚点头又摇头是什么意思?” 冰夫人抬起头看着她说:“大人,实际我们和王府的关系,并不像王煜描述得那么好。” “哦?”云舒严肃地挑眉。 冰夫人说:“王煜的确和亡夫关系还不错,有空就会到府上来走走,两人喝喝酒聊聊天,但他的夫人并不是如此,很少登门,不仅如此,她看妾身好像——” 冰夫人顿顿,想出个准确的形容词:“好像很厌恶。” “厌恶?”云舒也略感诧异,看看权瑾沐,权瑾沐看看她,她问:“为什么?” 冰夫人说起自己第一次和王夫人见面时,王夫人还盛情款待,和善有礼,可后来不知怎么就看自己越来越不顺眼。 有几次在一起赏花品茶,两人各自谈到自己的夫君,冰夫人就说了句王煜的好,其实只是礼节性的奉承而已,不料王夫人骤然沉下脸,不顾那么多人在场,把她狠狠讥嘲了顿。 最过分的一次,王夫人竟突然闯进府来,对她拳打脚踢,嘴上直骂“贱人,婊子,不要脸……”这等污秽不堪的词。 从这以后,两位夫人的关系便彻底破裂,相看相厌,谁多看谁一眼都觉得恶心。 王淑敏每次来府里请教茶道,都是瞒着母亲偷偷来的,害怕母亲知道自己来见冰夫人,回去遭一通骂。 云舒静静听着冰夫人的讲述,表情有些烦,因为心底有什么东西隐隐约约呼之欲出,可每次要抓住时,都会消失不见。 权瑾沐察觉到了她的情绪,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云舒感觉到手上的温暖,顿时有了力量,愁容散开。 两人出来冰府后,云舒立马甩开了他,面颊微红,很是不好意思,权瑾沐一笑,满不在意,说:“想到了什么?” 云舒恢复一本正经,说:“一个女人会在什么情况下骂一个女人贱人、婊子呢?” 云舒一瞬不瞬盯着他,好像他是个女人,很懂女人的心思,能给出她个准确的答案。 权瑾沐的确给出了准确的答案,但并不是因为懂女人,而是聪明,“当然是因为男人喽,这个女人勾引了那个女人的夫君。” 第204章 0204 一项可疑2 云舒笑看着他,“王爷,你怀疑冰夫人和王煜有染?” 权瑾沐一笑,刮刮她鼻子,口气宠溺:“这不是你怀疑的么?” 云舒笑得更灿烂,可转而,笑容便凝固了,慢慢垮下嘴角,最后消失。 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呢?云舒又愁起小脸。 权瑾沐捏捏她脸蛋儿,“我们去见阿运,说不定会从他那里得到意外的收获。” “嗯,”云舒点头。 权瑾沐见她还苦着张脸,不满意地“啧”一声,“还记得你答应过本王什么吗?” 云舒看着他粲然而笑,要多甜美有多甜美。 当然记得,看见本王要甜甜地笑…… 权瑾沐这才满意了,得瑟着道:“不错,今儿中午多赏两个肉包子。” 云舒撅嘴瞪他,你喂狗呢。 两人来到大理寺后厅,傅时运几人早已等候在此,一见他们进来,就迫不及待地开口:“有消息,有一项重大消息,很可疑。” 云舒眼睛也亮了,“快说说。” 傅时运说:“鸿宾寺的宝物以往都是由王煜一人处置的,谁都不让过问,后来不知怎么就让冰阎和他一块搭手了。” “嗯嗯,”傅妤附和着点头,“还有还有,鸿宾寺中有人说,他们的王大人与冰大人原来关系并不怎么好,据说冰阎一直想上位,代替王煜坐上鸿宾寺卿的位子,奈何王煜有五王爷撑腰,冰阎一直不得逞,就怀恨在心,明里暗里使绊子,两人斗得很厉害,堪称水火不容,后来不知怎么,突然就很要好了。” 云舒摸着下颌眯着眼睛,认真思索,“既然是这样的话,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权容凑近她,“什么想法?” 云舒看看众人,“冰阎是王煜杀的。” 其他人不明白,权瑾沐和傅时运一下子就懂了。 傅时运手指点着脑袋,高深地说:“你的意思是,王煜偷窃瑕珍楼宝物,被冰阎发现并威胁,从而惹祸上身。” “没错。”云舒在地上来回走,众人的目光跟随着她,尤其权容,亮晶晶的眼中带着一丝傻意,很想知道云舒怎么推测的。 她竖起食指,说:“第一点,我们完全可以从冰阎的住所看出,他的家华丽异常,除非富可敌国,否则单靠俸禄,根本撑不起这种豪华。” “嗯,”权瑾沐接话说,“冰阎祖上世代经商,但他爷爷辈儿时家道中落,挥扬了不少资产,后来就一蹶不振,加上他父亲又是个败家子儿,所以家业传到冰阎手里,几乎就一空了。” “哦,我知道了,”傅妤说,“那冰阎还这么有钱,就是偷卖了瑕珍楼的宝物。” 温婉再进一步说:“这也就是为什么本来水火不容的两个人关系一下子变好了,起初,王煜私吞宝物,被冰阎发现,受冰阎胁迫,两个人才不得不狼狈为奸。” “嗯,”云舒点头,“我们打听到,冰王两家处得不错,现在看来,根本不是什么处得不错,只是王煜与冰阎在同流合污而已。” 傅时运说:“冰阎能建起那么华丽的宅子,说明私吞宝物日久了,才能积累起钱财,由此说明王煜和他沆瀣一气也很久了,却开始没杀他,现在毒下杀手,为什么?” 第205章 0205 两者之死 云舒思考着傅时运的问题,说:“这就说明开始时冰阎的威胁并未对王煜构成真正的威胁,因此他没下杀手,甚至任由冰阎威胁自己,与他沆瀣一气。后来却杀了人,这就说明冰阎又掌握了王煜更了不得的秘密,彻底掐死了王煜的软肋,让王煜真正感到了恐慌。” 权瑾沐薄唇微启,冰冷吐出两个字:“谋反。” 温婉、傅妤、权容震惊地看着他,权容呆呆问:“谋?三哥,有人谋反?” 除过云舒和傅时运,这三人并不知道谋反的事。 权瑾沐简单讲述了遍,说:“冰阎一定掌握了王煜谋反的机密,才让王煜彻下杀心。” 云舒接上说:“这么看来,冰阎并未参与谋反。” 如果他参与了谋反,那和王煜应该是盟友,两人就不会水火不容,也就不会有发现私吞宝物,被威胁这一系列事了。 或许冰阎一开始和王煜并不属于一伙,在发现王煜私吞宝物后,被王煜拉伙结派,一起私吞,一起谋反也不是不可能。 但是,王煜杀了冰阎,如果冰阎真的被拉拢,王煜怎么还会杀掉自己的盟友? 这足以证明,从始至终冰阎都没有参与谋反,他盗窃宝物,只是单纯的贪污而已。 云舒来回踱步,摸着下颌,盯着地面,喃喃自语:“冰阎,王淑敏……” 倘若把这两人的死联系起来呢?会得出什么结论? 她说:“如果我们把冰阎和王淑敏的死联系起来,有可能是有人想替冰阎报仇,才杀了王煜的女儿。” 云舒会这么想,并不是空穴来风,是有依据的,“还记不记得冰阎有个另一半?” “哦?”经云舒这么一提,傅时运也嗅到了一丝别样的意味,“是冰阎的另一半杀了王淑敏报仇?” 权容看看云舒,再看看傅时运,“如果是为了报仇,为何不直接杀死王煜,而是杀了他女儿呢?” 温婉试探着说:“是想让王煜生不如死?” 权瑾沐说出一句很深奥地话:“也许,王煜并不能死。” 云舒欻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只见那双黑眸,深若寒潭,闪烁着深邃的光。 云舒看着他,渐渐懂了,彼此心照不宣。 傅时运说:“如果是这样,那么这个另一半究竟是谁呢?” 是啊,云舒望向门外,案件刚有些明朗,又陷入了迷境。 她想,这另一半与冰阎定联系紧密。 傅时运又说:“如果真是王煜杀了冰阎,那霹雳药丸就在王煜手里,可我们查过,冰阎出事那天,王煜并没有见过他,更别提下药了。” 云舒回过身来,高深莫测道:“如果是王煜借别人之手下的药呢?” 傅时运来了精神,“什么意思?” 云舒说:“我们在冰府了解到一件很诡疑的事。”就把冰夫人和王夫人之间的事讲了一遍。 傅时运恍悟说:“你是怀疑这王煜和冰夫人关系不一般,是她受了王煜指使,给冰阎下的药?” 云舒点头,“目前的线索看来,似乎就是这么回事。” “哎呀,”傅时运拍下脑门笑了起来,“越来越有意思了。” 云舒也笑了,“现在的关键还是冰阎的另一半,只要找到他,可能一切就迎刃而解了,你说王煜会不会知晓什么?” 傅时运慢慢摇头,“连冰夫人都不知情,王煜虽然和他沆瀣一气,但各怀鬼胎,对彼此各有防备,我觉得不大可能。” 第206章 0206 丫的欠抽 权容靠在桌子上,噘着小嘴嘟囔:“还有那无常索命,到底什么意思?难不成真是无常来勾魂啦?” 傅妤冲他翻个大白眼,“你这玩笑也太低能了吧。” “哼!”权容回她一个大白眼。 权瑾沐说:“阿运,我要你秘查王煜,先从近几年着手,再逐次往前。” “好。”傅时运郑重地点头。 晚风透着丝丝凉意,星空下,屋顶上,一男一女并肩而坐。 云舒仰头望着天空,权瑾沐坐在一旁,看着她。 “在想案情?”他说。 云舒看向他,没有说话,点了点头。 权瑾沐莞尔而笑,“云舒,你知道本王见过的最美的星空是什么吗?” 云舒鼓着嘴想想,摇头。 权瑾沐伸出手,云舒看一眼,缓缓抬手,放入他的掌心。 他握住,一用力,将她拦腰揽入怀中,掠空而去。 权瑾沐速度极快,飞翔在月色中,冷风阵阵刮面,云舒将脸深深埋入他怀中,紧紧抱着他的腰,耳朵贴紧他心脏,听着那颗沉稳有力的心,是那么让人心安。 云舒羞红了脸,竟萌生起想这样抱着他,一辈子不放开的冲动。 权瑾沐似感觉到了她的情绪,将她揽得更紧,下颌搁在她头顶。 渐渐的,他放缓了速度,说:“云舒,抬头看看。” 云舒抬起头,正对上他的眼睛,权瑾沐也垂头看着她,浅笑,“看本王做什么?难不成本王比这夜色也好看?” 她脸颊更烧了,嗔瞪他一眼,咕哝:“自作多情。” 权瑾沐笑得恣意昂扬,云舒移开视线,望向星空,浩瀚的长空一望无垠,宛若一线黑色幕布,织着星罗棋布,明明灭灭。 月光流泻下光辉,银白清冷,其中一束格外皎洁,云舒顺着照射的方向看去,这束流萤,正打在他的脸上。 四目相对,他正眷恋地看着自己。 云舒凝望着他的眼睛,其实他说得一点没错,这双眼,流光潋滟,华光溢彩,远比星河耀眼。 云舒被他的眼光深深吸引,呆看着他一动不动。 权瑾沐也着了魔,眉眼迷情,对准她的红唇,缓缓俯身。 “王爷。”就在咫尺之时,她忽然惊醒,抬手挡住了他的嘴,低低轻唤“王爷”,透着无限缠绵。 权瑾沐心一动,眼眸微闪,她的手指抵在自己唇上,冰冰凉凉,权瑾沐迷离更甚,握住她的手,放在嘴边,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亲吻,那么轻柔。 云舒烧红了脸,想躲,想逃,却移不开看着他的眼,抽不出被他握着的手,她内心深处,是眷恋的吧,眷恋他的深情,眷恋他这个人。 月光下,她仰着脸,脸颊蹭在他的肩头,一瞬不瞬注目着他。 他低着头,垂着眼帘,星光闪闪的黑眸中,无限深情,定定凝视着她。 “王爷,你看那里!”云舒突然惊呼,不解风情,打破这柔美的时刻。 她手指一处,权瑾沐顺着望去,见大大、白白的圆月上,有个人在跳舞。 “王爷,是嫦娥。”云舒激动得抓住他袖子,眼睛直勾勾盯着月亮,满心满意都被嫦娥勾走了,一瞬间把他抛在了脑后,忘记他们刚刚才缠绵过。 权瑾沐盯着云舒垮下脸,十分不满,你眼里只有嫦娥,没有本王了? 丫的欠抽! 第207章 0207 我心骁郎 “王爷王爷,我想看嫦娥,带我去好不好?” 云舒亮晶晶地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满是期待。 “唉!”权瑾沐无奈叹一声,捏捏她鼻子,“抱紧。” 云舒抱紧他,权瑾沐瞬见穿梭出去,利箭般直射月空。 权瑾沐抱着她穿过漫天星光,渐渐的,前方一座尖顶在月色中若隐若现,缭绕朦胧,映入眼帘。 云舒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天下九霄,也谓九霄楼。 设于皇宫内院,楼身由两条龙盘绕曲结而成,直冲云霄,共九层,是为九霄,那方尖顶,远看像塔的尖顶,正是那两条龙的龙头。 站在九霄最高层,挥袖一指天下江山,目所能及皆是城池,是为天下。 故名:天下九霄。 “王爷,嫦娥在这上面跳舞吗?”云舒很兴奋,此刻变成了个傻孩子,睁着大眼睛朝九霄的方向伸长脖子观望。 权瑾沐宠溺地笑,带着她继续靠近,说:“这是本王儿时的乐园,那个时候,我,二哥,阿运,小四,还有——”他喉咙难涩地滚动了下,“还有大哥,父皇不让我们来,我们常会偷爬上来玩。” 云舒回头专注地看他,听他讲述。她能听得出来,他声音的欢乐中,蕴含无限的惆怅。 顿时,嫦娥也不能令人兴奋了,因为他的怅然,她也跟着怅然,心里好涩。 权瑾沐觉察到了她的心绪变化,莞尔一笑,刮刮她鼻子,“不是要看嫦娥么?走,本王带你去。” 越往近,她越能瞧清,有个人正在最高层翩跹起舞。 远望,九霄穿立在云层中,那个人,就如同在圆月上翩翩飘然,似嫦娥仙子,藕臂绽放,长袖翻飞,在皎洁的白月上忽起忽落,时隐时现,缭绕迷幻,仿佛下一刻便会消失。 云舒瞧不清她的样子,只能看到优美的身段。 权瑾沐望着,说:“那是大嫂。” “大嫂?”云舒很快明白过来,他指的是大王爷之妻温婧。 云舒问:“她在为谁舞?” 权瑾沐笑着刮她鼻子,傻丫头,“一个成了婚的女人,你觉得她会为谁舞?” 云舒望着温婧,月色下,她的身影孤助寂寥,一股萧索凄楚油然而生,轻声问:“她为什么在这儿跳舞啊?” 权瑾沐沉默着,他也不知道,只知道:“今天是大哥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大嫂都会在九霄献上一舞。” 云舒四下张望,夜幕苍茫,万籁俱静,周围再没有什么人的影子,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她还在这儿执着地跳吗? 遥遥远际,层层叠叠的树叶后,屹立着一个人,他单手负立,一双深邃的眼,隐匿在黑暗中,望着远方那抹窈窕倩影。 一舞终,月亮中的身影,停止旋转,满天飞舞的水袖,缓缓落下,归于平静。 可以看到,她端站在九霄楼上,朝着一方,身后是孤寂的圆月。 寒风吹,她像枝独木,一动不动,只青丝随风飞扬,在月光中,化开无数道丝线。 春去秋来,今时今日,天下九霄,又一人舞,我心骁郎,望月莫追。 正黯然神伤,清泪垂垂落矣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一瞬回头,他踏着月光,款款而来。 她粲然而笑,看着他走来,站到自己面前。 第208章 0208 两种花 他垂眸凝视着她,那双眼睛,欣喜地泪光闪烁,痴痴注目着自己。 温婧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喃:“我以为你还是不会来。” 权骁的心一阵抽痛,冷漠地抽出手,看着前方说:“温婧,何苦呢?做戏而已,不用这么较真。” 温婧眼中泪水更甚,强忍滑落,“我没有做戏,我说过了,每年生辰,我都会在九霄为你一舞,骁郎——” “够了!”权骁厉声打断她的话,一声骁郎,喊在了心上,差点让他崩溃。 “温婧,十二年前那个给予你承诺的蠢蛋早已死了,忘了他吧。” 温婧含泪摇头,泪珠甩落,“忘了?你叫我如何忘,我从小追随的男人,发誓长大后一定要嫁给的男人,你叫我如何忘?” 温婧语泪聚下,权骁说出的每一个字,无疑一把利刃,在一下一下割剖她的心。 权骁讥笑,回荡在夜色中,格外清冷,“当初是你以死相逼,不要脸面,非要嫁给本王,闹得满城风雨,不然,你以为本王愿意娶你?” 温婧怔怔看着他,眼泪停留在下眶上,连心痛都忘了。 她冷嘲一笑,“的确,是妾身不知羞耻,非要黏着王爷。” 温婧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冰冷,刚才的温情全然不见,冷冷盯着权骁,“王爷娶了我,可以得到太傅的相助,助你夺得帝位,不是么?” “是啊,爱妻所言正中本王下怀。” 权骁即刻变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轻佻地抓起温婧的手,轻佻地亲吻,仿佛把她当成了随便一个女人,一件利益品,没有感情,只有男女之间的那种索取。 面对他这个样子,温婧心痛的难以复加,她深深吸一口气,抽出手,面向前方,道:“放心,我一定会扶你登上帝位,哪怕也要成为你的牺牲品,一具尸骨。” 她话音未落,还飘荡在空气中,便转身而去。 擦肩而过的刹那,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的眼睛募地红了,手用力紧握,青筋暴起,指甲深嵌肉中,出了血。 温婧提起裙摆,失魂落魄地奔下九霄楼,泪水浸润了每一阶楼梯。 这个时候,权瑾沐带着云舒站在九霄楼门外,权瑾沐积蓄内力于掌,缓缓推开门。 厚重的大门发出古老的沉闷声响,回荡在寂静的夜中。 看到里面的情景时,云舒傻眼了。 脚下一条甬路,左右两面长满了花树,左边是柔软洁白的栀子,右边是刚毅怒艳的红梅,用烛光照着,如火如荼。 这个时节,栀子盛,红梅落。 权瑾沐望着凋零的红梅,眉眼无限缅怀,“这两种花,分别代表两个人。” “谁?”云舒看着他。 他依旧望着红梅说:“梅花是我的母亲,凌皇后,栀子是大哥的母亲,栀妃。” 说到“母亲”时,权瑾沐的声音陡然凄哑,仿佛来自灵魂的撕扯,云舒心一震,握住了他的手。 温暖的手捂热了他的冰凉,权瑾沐的心猛烈悸动,将她揽入怀中,阵阵裹紧,似要揉入骨髓。 云舒像哄小孩子那样轻抚他的背,默默地给予安慰。 权瑾沐的脸深埋在她颈肩,眼睛氤氲出了水气。 这夜,她陪着他,在梅花树下安静地站了一整晚。 第209章 0209 无常再索命 曙色朦胧时,两人相携回到客栈,进了门,见傅时运正抓耳挠腮地原地团团转。 “哎哟,我两个祖宗,你们可算回来了。” 傅时运焦急得脸灰了一圈,不给两人开口机会,又说:“兵部尚书逢大人,出事了!” 什么? 云舒好像没听清,表情有些怔然,权瑾沐也是一惊。 “哎呀,”傅时运一把拉起她,“还发什么呆,快走吧!” 权瑾沐也跟上,三个人疾步赶往逢府,路上,傅时运说:“今天寅时出的事,一早就有人来大理寺报案,说逢桀被人吊死在家中。” 府中围观着很多人,大理寺的人不必说,五王爷权晏也在,还有那三人,权容、温婉、傅妤。 逢府的家丁女仆站了满院,正厅门大敞着,可以听到内屋撼天动地的哭喊,应该是逢桀的家眷。 大门外还有很多百姓,多是大清早出来摆摊的小贩,都停住脚步不走了,凑着看热闹。 大家交头接耳地议论,空气中有一层薄薄的嗡嗡声。 权容见他们来了,立马喊:“师傅,三哥——” 云舒看见权容,并未往他那个方向去,而是进入正厅。 云舒只是个小郡守,按理不该管这些,但大理寺卿跟在她身边,连三王爷也是,而且皇帝对这位郡守格外器重,鸿宾寺的案子不是下了明令交给她么? 再说,云舒探案出了名的,谁不知晓,所以她一来,人们都自觉地让道了。 云舒走在前头,后面跟着权瑾沐、傅时运、权容等五人,进入传出哭声的内屋,不想权晏也跟了上去,虽然云舒几个人没有一个他见得的,身边还有一个贴身侍卫。 院子中的家丁、大门外的百姓,纷纷都伸长脖子,踮起脚尖,极力往内屋望,要不是有官兵架着枪杆拦着,估计早已冲进去了。 内室很宽敞,逢夫人正在尸体下哭着,撕扯得嗓子哑的听了都叫人难受,身体软的几度昏厥,被同样泪流满面的儿子扶在怀里,摇摇欲坠。 此外还围跪着一圈丫鬟小厮,都抽抽噎噎,用袖子抹泪。 尸体左右守着两名官兵,保护现场。 逢公子一看云舒几人,知道他们是官府之人,当即扑上去,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家父,家父——”哽咽得根本说不完整。 云舒搀扶起他,安慰道:“公子放心,我们一定会还令尊一个公道。” 说完看向尸体,高吊在房梁,脚尖刚好探到人头顶,后面的墙上同样是血留下的无常索命四个大字。 云舒仔细打量尸体,死状和王淑敏基本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身上的衣着,逢老爷只有一身白色里衣,披头散发,看来是昨晚睡觉时遇害的。 再观墙上那四个字,流下一道一道的红道道,血迹已然干涸,说明时间不短了。 云舒扫一眼满屋子的人,问:“谁发现的尸体?” 跪在小厮中的管家哆哆嗦嗦走了出来,“大人,是小人。” 云舒看着他,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体态微偻,两鬓斑白,头上的黑发中也夹杂着银丝,此刻泪痕斑驳。 他吸吸鼻子,继续说:“今早小人和往常一样伺候老爷起床,一推开门,就看见了老爷的尸体,被悬吊在横梁上。” 第210章 0210 云舒反击 “之后呢?”云舒问。 管家说:“之后小人便派一个家丁去报官,再然后,夫人和少爷就来了,一直哭到现在没停。” 云舒继续问:“事发前一天逢老爷去过哪里?” 管家摇头,表示他不知道。 云舒看向其他人,其他人都面有难色,没人知道这个问题。 旁边的权晏轻蔑地开口了:“如果小弟没记错,是去见了三哥吧?” 权晏意味深长地看向权瑾沐,权瑾沐双眸骤眯,迸射出寒光。 他见逢桀,这么隐秘的事,权晏怎么会知道? 权瑾沐表面不露声色,心中有些震撼。 逢桀是朝廷重臣,且忠心不二。 就在昨天讨论完案情后,晚上他带云舒看嫦娥这段时辰里,和逢桀在酒楼里确实有过秘见,这件事除过死去的逢桀,便只有傅时运知道了。 权瑾沐绝不会有疑傅时运,那便只剩唯一一点,权晏暗中有人! 他不信单凭权晏的实力能躲过夜卫队的眼睛,知道这么机密的事。 不但权瑾沐,傅时运听到权晏的话时,心里也咯噔一下子,瞳底划过一抹不可思议,随即警觉起来。 云舒静静盯着权瑾沐,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虽然表面一副若无其事,但她能感觉到,他内心一定有所不安。 如果真如权晏说的这样,事情就麻烦了。 权晏嘴角上翘看着权瑾沐,毫不掩饰的讥讽,高傲的神态,好像在说: 你权瑾沐算个什么东西?在本王面前,不过是只乱窜的猴子,一个跳梁小丑! 想和我斗? 哼! 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呵呵,”权瑾沐一直凝视着地面,掀起眼帘,看向权晏,两人杀气腾腾的目光,在空中迸擦出火花。 权瑾沐嘴角微勾,笑得很是冷讽,“本王倒是小瞧三弟了。” 权晏神色更加倨傲,抱着胳膊,要不是身份不允许,恐怕他早就讥嘲的一口唾沫星子吐到了地上,就像吐在了权瑾沐脸上。 权晏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个头脑简单四肢还不发达的蠢货!权瑾沐根本不放在眼里。 他现在算是明白了,权晏之所以敢这么嚣张,有恃无恐,完全仗着背后那个看不到的人,此人才是他要上心的。 两人无形的较量,别说云舒、傅时运这些亲近的人,就连身为外人的逢家人,都嗅到了丝丝端倪。 权晏继续道:“我的好三哥,解释一下吧?你可是最后见到逢老爷的人哦。”权晏声气轻佻,含着幸灾乐祸,那歪头咧嘴,活灵活现的得意样儿,云舒恨不得劈手给一巴掌。 云舒冷冷看着权晏,明知故问:“五王爷这话什么意思?” 权晏懒洋洋扫她一眼,不屑一顾,仿佛她是一堆垃圾,对她不屑浪费口舌,看着权瑾沐冷嗤:“三哥,你身边养的狗可真多啊,大理寺卿,郡守,……来,让本王数数还有什么?”掰着手指数了起来。 权瑾沐死死盯着他,释放出杀气,正欲发作,听云舒哈哈一笑。 权晏顿眯起眼,看着云舒不怀好意,“你笑什么?” 云舒神态随意,环起双臂,无比懒散,“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件趣事罢了,哎王爷,你还记不记得?” 她看向权瑾沐,权瑾沐挑眉看着她,这小丫头要作什么妖了? 她说:“先前可是有条连狗都不如的人,出了事,还得仗着狗帮忙。” 这话赤裸裸,尖刺刺,刮划着权晏耳膜,血淋淋。 有条连狗都不如的人,可不就是指他么? 她云舒说,鸿宾寺出了案子,你权晏没本事处理,到头来还不是灰溜溜的求老子帮忙? 骂老子是狗,你他娘的狗都不如! 哈呸! “扑哧——”傅时运笑了,温婉笑了,在场人都笑了。 第211章 0211 大姐救场 “云舒,你信不信本王现在就杀了你!” 权晏怒不可遏,拔出侍卫的佩刀直刺云舒。 权瑾沐正要阻拦,云舒正要躲闪,突然一柄利刃刺破空气,席卷而来。 “当——”利刃与刀相击,瞬见掷开气浪,权晏手臂一麻,刀脱手落地。 不会武的温婉,被气浪震得连连后退,所幸傅时运出手及时,揽住了她的后腰。 小小短刃,竟蕴含无穷力量,爆发出来如此恐怖。 众人纷纷扭头望向门口,只见一黑裙女子款步走进来,一身冷气,左右两侧跟着侍卫。 “大姐!”傅妤欣喜一叫。 傅蝶看一眼妹妹,转而来到权晏面前,笑容得体,朝权晏盈盈一拜,明明伤了人还装得跟小白兔似的,超级无辜地说:“王爷,您没事吧?小女不幸伤了王爷,实在是救王爷心切,还请王爷恕罪。” 权晏一手扶着还发麻颤抖的手臂,眼眸喷火盯着傅蝶,“大郡主,你居然敢为了一个贱民伤害本王?” 傅蝶表情更无辜了,身子轻颤起来,仿佛被权晏吓到了,“王爷,您这可就误会小女了,方才小女在门外里面的谈话,觉得云大人太不识好歹,竟敢这么冲撞王爷,这种鲁莽无知之徒何需王爷亲自动手?等办了案,小女自可以为王爷上书一封,揭穿云大人的冒犯,让皇上来制裁,岂不更顺理成章?” “哦?”权晏的眼神饶有兴致的在傅蝶身上上上下下流转,竟伸手去捏她的下颌,不顾这么多人看着,极其轻薄无理。 傅蝶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看着他,依旧笑容可掬,“王爷以为如何?” 权晏一笑,眼神更加玩味,毫不掩饰的把堂堂一个郡主看作了那种女人,傅时运看着这一切,双拳紧握,怒火中烧。 又不是权瑾沐在暗中拉着,恐怕他头脑发热就冲了上去。 他恨死了权晏看自己姐姐的眼神,恨不得剜了他的眼睛! 云舒静心观察着,权晏对傅蝶的眼神,虽然放荡,却有爱慕,这点不假,再观权瑾沐,无动于衷,很显然他相信傅蝶能处理好这一切。 权瑾沐对傅蝶很自信,对此,云舒并不嫉妒,她不是小家子气,不识大体的女人,有些事,有些时候,让女人出面最能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云舒神色严峻,只觉得事情越来越麻团,权瑾沐、傅时运、傅蝶、权晏、鸿宾寺卿、少卿、兵部尚书,等等等等,牵扯的人越来越多了,她在想,她一个小小郡守,真能从这一风漩涡中平安而退么? 权晏浪荡地笑,“本王倒不知道,大郡主如此钟爱本王。” 傅蝶莞尔一笑,“自然,同时小女也另会上书,昨日逢大人和三王爷在丞相府与家父相谈甚欢,论到国家大事,一心要为皇上分忧,不想,逢大人赤胆忠心,竟遭歹人毒手,逢此劫难,真是可悲,可叹哪!小女一定会请皇上,务必将那乱臣贼子,挫骨扬灰!” 说到最后四个字,傅蝶眼眸骤狠,声寒彻骨。 权晏眼睛一眯,心里一骇,他再怎么蠢,也不会听不出来傅蝶话中十足的威胁。 那意思,是在摆明了告诉他,权瑾沐身后是整个丞相府,逢桀的死你心知肚明,和权瑾沐并不会有什么关系,倘若你揪着不放,趁此借题发挥,休怪丞相府翻脸无情! 同时,傅蝶也是在为权瑾沐开脱,昨天权瑾沐和逢桀的会面在丞相府,光明正大,能有多人作证。 0212 终章 好! 这席话,云舒都忍不住要拍手叫绝,看傅蝶的眼神,多了几分赏识。 不愧是蝶安郡主,女中巾帼,七窍玲珑,只可惜,云舒心叹,她们注定是对手。 权晏忍着怒火,愤恨地盯了傅蝶许久,甩袖离开,转身之际,不忘瞥了云舒一眼,这一眼,杀意凛然。 权晏的背影一消失,傅妤迎上姐姐,小脸尽是兴奋,“大姐,你来的太好了,我讨厌死那个乌龟王爷了!真可恶!他骂哥哥,骂云大人,要是你不来,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哼!” 傅妤气鼓鼓地扬起拳,还朝权晏离开的方向不屑地哼了一声。 傅蝶没理会妹妹的聒噪,而是走向云舒,来到身边,她浅浅一笑,“云大人。” 云舒也浅笑,疏淡而不失礼,“大郡主。” 傅蝶红唇轻启,说:“云大人,方才本郡主也是情势所迫,说了一些冒犯的话,还请云大人莫怪,不要放在心上。” 云舒笑容加深,“郡主言虑了,郡主及时出现,解下官一难,下官感谢都来不及,怎会责怪?” 云舒这话不是恭维,对于傅蝶的解围,确实感激,哪怕她不出现,她云舒,照样也能安然无恙地退身。 只可惜,傅蝶对于云舒的感谢不慎领情,盯着云舒,笑不达眼底,一片冰冷。 云舒同样笑颜可掬,不像傅蝶的冰冷,她的笑,根本让人琢磨不透。 权瑾沐在后静静看着,对于此情此景,他心中自有计较,却不动声色。 傅时运安排人将逢桀尸身小心解了下来,抬回大理寺,进行检验。 逢夫人终是哭晕在了儿子怀中,逢公子赶快命人扶着母亲回房休息,温婉自告奋勇去给逢夫人检查一番,开几剂良药,调理调理。 跪在地上的家丁仆人也都各干各的去了。 傅妤站在大姐和云舒身侧,见她们各自注视着对方,似有敌意,很不满地皱起了眉,鼓起了小嘴。 傅妤相问哥哥,大姐一向和蔼可亲,为什么要针对云大人,云大人素来平易近人,为什么看大姐不顺眼? 可惜,刚张开嘴,就被哥哥捂着拖走了,还敲着她的头嘱咐:“你这小屁孩,不懂的别管。” 权容看看三哥,神色冷峻,觉得自己不能在这地方再待下去,跟着傅时运和傅妤走了。 房间一瞬清净,只剩下三个人,除过门外还有一大帮看戏的。 傅蝶说:“云大人,本郡主有一个问题很想请教。” 云舒挑眉,“郡主请说。” “云大人,本郡主很想知道你会怎样脱身?” 云舒淡笑不语,不再看她,转身望向门外,侧脸对着她,“如果郡主真心想知道,那就等郡主什么时候看下官顺眼了,什么时候再来请教吧。” 说完哈哈一笑,迈步远去。 望着云舒的背影,傅蝶脸上划过一抹意外,对她的回答感到意外,对她的为人也感到意外,没想到她能走得这么潇洒,笑得这么恣意。 权瑾沐也望着云舒的背影,一笑,傅蝶恰看过来,看到了他的满目柔情。 权瑾沐察觉到了她的目光,收敛笑意,走过去,“大郡主,本王很感激你。” 傅蝶看着他,依旧那么笑,“王爷很清楚我想要什么,如果王爷真想感谢——” 不等傅蝶说完,权瑾沐就打断:“郡主,本王与阿运是至交,对阁老更是衷心敬重,本王不希望有一天会与丞相府的关系变糟糕,如果郡主真知道了什么,本王恳请保密。” 权瑾沐的声气逐渐软了下来,傅蝶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越来越诧异,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见过权瑾沐会为了谁而软和,甚至开口求人。 权瑾沐继续不紧不慢地说:“云舒是好人,慢慢相处,你会喜欢上她的,郡主也是良善之人,相信不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对于你想得到的东西,本王在此保证,云舒不会妨碍到你,不要在本王身上浪费时间,这样并得不到你想要的,以前如此,现在更如此,因为有了她。” 提到“她”时,权瑾沐无限柔情,目光迷恋,浅浅而笑,转身离去。 傅蝶凝着他的身影,眼中闪烁着异样的、说不明的光。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