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天界神官不好当》作者:流颜非语   文案:   天界第一纨绔子弟溧阳死了。   天界第一纨绔子弟溧阳又活了!!!   然而得老天眷顾莫名其妙又活过来的溧阳表示,以后我只想当个小透明。   但是这天界第一高冷男神楚辞为什么总是有事没事地围着他转?还跟个大善人一样对他各种好呢?   不仅帮他还了巨额欠款关键还不要他卖身为奴,而且每次在他身陷囹圄的时候都能及时出现英雄救美。   溧阳发自肺腑地觉得,这一定是两肋插刀的兄弟情谊!   但是,谁能告诉他这高冷男神为什么要偷偷藏了一屋子他的画像???   为什么突然有人告诉他这位高冷男神其实是弯的?而且居然还为他守身如玉一千年???   溧阳(疑惑歪头):咱俩是兄弟情吧?   楚辞(冰山美人目不斜视地盯着他):你说呢?   总的来说,这是一个前生风风火火地挂了,之后奇迹重生后只想当小透明的仙君,最后却被天界高冷男神拐跑的“可歌可泣”的故事。   高岭之花美人攻 x 死后重生洒脱随性受   参赛方向:出其不意 第一章 飞升天雷毁仙山   九重天上,金碧辉煌,庄严肃穆,祥云缭绕,更有梵音声声,仙鹤齐鸣,这是凡间泱泱修真者都梦寐以求的仙人之境。   忽然一道红色惊天神雷自万里晴空悍然劈下,刚好落在天界仙山“太白山”的山顶之上。   这雷电来势汹汹,一劈之下,竟令整个天界都抖了三抖,而后仙山太白山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上向下迅速蜿蜒裂出一道巨大裂缝,自此闻名天界,历史悠久影响深远的的太白仙山居然就这么一分为二,裂开了!   伴随着这强悍雷电一道飞升成仙的还有一位身着朴素蓝衣的年轻男子。   这男子生得极是俊美,整体面庞轮廓看上去本是透着一股子刚毅,但因其左下眉尾嵌有一颗小小的泪痣,故而削弱了刚毅之感,反倒添了几分闲适的柔和。   溧阳看着这九重天上天庭的华美风景,一时有些疑惑──   他怎么又活过来了。   而且不仅活了,还以凡人的身份飞升成仙了!   他双手环抱在胸前,歪着头看着眼前的景象。   这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溧阳四下看了看,周围的花草树木被刚刚那声势浩大的雷电一劈,糟糕的直接化为灰烬,也有躲过一劫的,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   在他脚下,半个巨大的暗红色阵法纹路还清晰可见。之所以会是半个,因为剩下的那一半阵法就在这开裂的山的那边。   溧阳蹲下身,将这半个阵法上面的残枝败叶扫到一边,随后手指在那红色的纹路上捻了捻──   这阵法虽然年日久远,但是纹路走向却完好无损,定是有人时时维护,而且绘制这阵法的原料竟还是人血。   他站起身来,身形一跃,不费吹灰之力就落到了对面那一半山上。本来是想将这个阵法完整地串连起来,说不准还能弄清楚他是缘何还能再活这一遭的。   但是这边的一半很不幸,被刚刚的天雷毁得差不多了,很多的纹路走向都被劈碎了,根本无法再行还原。   所以这到底是谁大费周章地在这里绘制了一个巨大的不知名的阵法助他飞升元神归位??   但是,不管是谁做的这件事,首先,能不能先征求一下他的意见啊?!   他现在在人界活得好好的,他不想飞升,真的不想飞升!   这不想飞升的原因也很简单,他跟这天界有仇啊……   说到有仇,就不得不提一下他之前到底是因何而死的。   前生的溧阳作为天界麒麟神族的大公子,不说集万千宠爱于一身,至少在身份上就是人人尊敬的存在,本来他是有机会成为天界又一代伟大人物的,但是不好意思,他最后活成了被人笑话的纨绔子弟。   但是,谁能想到,就是这个纨绔子弟最后不仅挑了起义的大旗,一脚把当时的天帝踹下了龙椅,还十分豪迈地扬言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然而,溧阳人生的高光时刻也仅限于此了,因为他起义失败了……   鉴于他起义的恶劣行径,最后的下场也十分地不美好──扒皮拆骨,死无全尸。   死法怎一个惨字了得。   溧阳站在山顶,一想到这些前尘往事,他就头疼。   你说,本来他死了也就死了,而且死之前元神都被打散了,根本就无法再入轮回,但是阴差阳错他竟然就入了轮回,还在人界当了个活生生的人,这也就罢了,至少天界的仇家不知道他还活着,他还能逍遥自在地做个人,但是现在──   他飞升了!!!!   这不就是告诉天界的仇家们,你们好啊,我还活着,你们又可以找我报仇啦。   呃……   那什么,前生死得挺惨的,那种痛苦他真的不想再体验一次,谢谢。   所以,溧阳卷起自己的袖子,探头往山下看了看,他在找一个落脚点。   什么落脚点?   当然是回人间的落脚点啊。   难不成还留在这天界等着仇家来杀他啊。他又不傻。   “就是他,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溧阳这厢还没找好落脚点呢,那边已经有人吼了一嗓子要来抓人了。   抓人?抓谁?   抓他吗?   不能吧,他这才刚上天界都还没一炷香的时间呢,仇家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十几位手提长剑,年纪尚轻的灰衣道袍仙君一下子就将溧阳团团围住,个个对他怒目而视。   既然被逮个正着,溧阳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毕竟以天界诸仙的能力要将他从凡间再揪回来简直轻而易举。故而他逃跑下凡的念头只得作罢。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这几个前来抓他的仙君很显然都不是什么有仇有怨的老熟人,所以这群人估计不是来要他命的,溧阳暗戳戳地想着。   他朝着诸位仙者施了一礼,微微一笑道:“不知诸位仙君找我何事?”   其中一位显然是这十几位仙君的领头,只见他正气凛然,义愤填膺道:“你还敢问找你何事!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我做的好事???   溧阳纳闷,溧阳无辜,他做什么好事让他们对他刀剑相向了??   他疑惑道:“小仙不知,还请诸位明示。”   领头仙君大喝道:“你是瞎吗?我们太白仙山就是因为你引来的洪荒天雷惨遭毁灭,如今你还敢在这里扮无辜!”   溧阳眨眨眼,脑子有点反应不过来,太白山……   太白仙山!!!   不会吧!他把太白仙山给毁了?!!   溧阳差点一口老血喷涌而出。   他刚刚飞升,还以为自己落的是个杂毛山头,没想到居然是太白仙山!   而且还好死不死地毁了天界第一仙山……   这下好了,他又得罪天界一批神仙了。是的,不是一个,是一批!   众所周知,这太白仙山是诗仙的飞升和仙逝之地,在整个天界,那就是国宝级别的存在,然而现在,这国宝毁在他手里了……   他会不会死得比上次还惨……   “师兄,少和他废话,抓他去凌霄宝殿,让帝君给咱们评评理,论个公道。”   “没错,毁我仙山,断我信仰者,不共戴天!”   “把他抓起来,别让他跑了!” 第二章 飞升喜提天价债款   溧阳万般无奈,好吧,这件事确实错在于他,这事实摆在眼前,他无从抵赖,只得束手就擒。   于是,刚刚飞升的溧阳仙君就成了飞升第一天就被押往凌霄宝殿接受审问的犯人……   这待遇真的足以让他在《天界飞升奇葩记事录》里拥有姓名了。   凌霄宝殿,富丽堂皇,所见之处皆是璀璨夺目的珍宝玉石。   大殿之上众位仙家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然后无语望天。   溧阳一身浅蓝宽袖衣袍,既简单又朴素,头发也是松松挽起,此刻,他正尴尬地站在大殿中央,接受众人的评头论足,呸,是接受众人的公开审问。   他环顾四周,见大殿之上的这两排仙家生面孔居多,而且就连当今天帝都换人当了。他暗自松了一口气,这新继任的天帝他看着十分面生,更别提和他结下什么仇什么怨了,所以如今他这条小命应该暂且还能留着。   前来状告溧阳毁了太白仙山的十几位仙君说得那是声泪涕下,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暴殄天物、不是东西了。   只是这仙山毁都毁了,还能怎么样呢?而且人家也不是故意要去毁这仙山的,总不能就因为这个就将新晋飞升的仙君直接下了大狱,抽了仙根再一脚踹下凡去吧?   帝君对此也是颇为头疼,最后只好挥挥手让一旁的财神估算损失,照价赔偿。   溧阳尴尬地站在原地,其实他很想说一句,就算他们核算出来了,他也——身无分文……   但是,他望了一旁依旧气愤难平的那十几位仙君,啊哈哈哈,这句话还是不说为妙。   忽然从殿外跑进一名守卫,“禀报帝君,莫仙君求见。”   帝君还没来得及问是何事,就见自殿外又跑进来一位守卫,“禀报帝君,黄极黄角大仙求见。”   “禀报帝君,武德真君求见。”   “禀报帝君——”   “禀报帝君——”   ……   随着守卫跑进跑出的次数逐渐增多,大殿之上的诸位仙神都愣住了。   最后一通算下来,总共有二十六位神官又站到了这大殿之上,他们此次上殿,不为别的,都是来向溧阳讨债的。   原因无二,皆是因为溧阳飞升所引发的一系列连锁反应。一开始,天雷降下,把太白仙山一分为二,随后从太白仙山上分裂开来的巨大石块又砸到了著名雕刻大师莫言桑莫仙君的旷世神作“怀宙大帝”的雕像,使得这足足有几十层楼高的巨大雕像轰然倒塌,而后倒塌的雕像又连接压扁了附近几位神官的仙府……   这也就幸好住的都是神仙,个个有仙法傍身跑得飞快,要不然可能还不可避免地会出现人员伤亡……   溧阳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他这不是飞升成仙,他是来拉仇恨的。   负责计算损失的财神将算盘拨得震天响,这么一通算下来,真的是累得他满头大汗,只见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起头欲哭无泪地问了句:“还有吗?”   实在不怪他有此一问,因为每次他刚一算完就有神官蹭蹭蹭地又跑上来告状汇报损失,真的是没完没了。   财神接连问了三句还有没有其他人还有损失的,见没有人应答,正准备将记录一应损失的卷轴呈给天帝过目,哪知又有一个守卫噔噔噔地跑进大殿。   财神一见到守卫当下就是一个哆嗦,在心里哀嚎一声,还有啊?!   只见守卫单膝跪地,身形立得笔直,恭敬汇报,字字句句铿锵有力,“禀报帝君,北斗星君请见。”   帝君骤然听到“北斗星君”四字,“嚯”地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连声道:“快,快,快快有请。”   大殿上诸位神官也是十二万分地难以置信,一时间议论纷纷。   要问这“北斗星君”是何来头,竟让这九重天的帝君都如此激动,这就不得不提一下天界的二十八星宿天宫了。   惶惶天界,其实不光有九重天的上天庭,还有令诸仙众神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二十八星宿天宫。   传闻最开始这二十八星宿天宫的二十八位宫主乃是这天地运行法则之下应运而生的仙者。   二十八星宿天宫只行天地之事,并不完全听命于天帝,而天帝对于这二十八星宿天宫更是礼敬有加,算是这九重天上独一无二的有钱有权还不用被呼来喝去的存在。   不过自从二十八星宿天宫的初代宫主逐渐仙逝以后,新继任的宫主都是由老宫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虽说都是资质上乘的一方仙者,但是其仙术法力自然没有天生地养的神仙来得出挑。   而在这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继任者里,这北斗天宫却是个例外。   北斗天宫作为二十八星宿天宫之首,身份地位自然是尊贵无比的,其历代统帅者皆是令整个天界瞻仰的神级存在,天界众仙都会尊称其一声“星君”。   北斗天宫的继任者来历神秘莫测,继任者既不是上任星君的徒弟,也可能你之前在天界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倒真有些像传闻里说的那般,是天地灵气汇聚而成应天时地利而生的灵体。   而今,这统率二十八星宿天宫的北斗星君便是被天界诸神公认为天界第一男神的“楚辞”。   众所周知,北斗星君楚辞向来深居简出,已经几百年不过问天庭诸事了。但是今日他却来了上天庭,这又是所为何事?   楚辞一身白衣飘然出尘,再加上那一头银发,更衬仙人之姿,一看就是九重天上高贵典雅的上神人物。   但见这人生得貌似潘安,比肩卫玠,然这张俊逸完美到极致的脸上却常常透着一股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疏离,而在这幅高冷的面孔上却偏偏镶嵌了一双含情眼,尽管这双眼睛终年都是古井无波。   他缓步上前,从溧阳身旁经过时却忽然停了下来,微微侧眸看了他一眼,而后恭敬有礼地同天帝行礼,“楚辞见过帝君。”   溧阳本是吊儿郎当地站着,被他这一眼看得莫名后背发凉,不由得挺直脊背,端正神色。 第三章 高冷男神慷慨解囊?   帝君显然对楚辞很是尊敬,只见他快步从高位走下,虚扶了一把楚辞,言辞亲切道:“星君今日怎会来凌霄宝殿,可是有什么要事需要转达本君的?”   楚辞一贯的面无表情道:“听闻今日此处热闹,故来此一趟。”   热闹?   帝君暼了一旁的溧阳一眼,早有听闻昔日楚辞和溧阳是故交,只是没想到他们交情居然这么好,这闯祸的人才刚刚上天,那边不理世俗几百年的北斗星君楚辞就自动现身了,帝君心里暗暗给这两位的关系埋了个定论,随后心照不宣地迎着楚辞在帝位左下角的尊位就坐。   本来刚刚都要宣布溧阳此次上天给天界造成的损失云云,没想到被突然而至的北斗星君打断了,但是该宣布的还是得宣布,财神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恭恭敬敬地将卷轴呈给帝君过目。   帝君不过扫了一眼就让财神将这份损失清单宣之于众。   可怜财神当了这么久的神仙,还是头一次拨算盘拨到指尖发抖,而且还得兼任大喇叭播音员,实在可怜。   财神清了清喉咙,拔高音量道:“此次溧阳仙君共毁损天界太白仙山一座,‘怀宙大帝’神像一尊,连带毁坏神官仙府共计二十八座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公共设施若干。本神官谨遵帝君旨意,秉承着公平公正的信念,核算出溧阳此次需要承担的赔偿金额为一亿两千万香火。下面我将汇报此次损失明细……”   当溧阳听到“一亿两千万香火”的时候整个都石化了,至于财神还吧啦吧啦地滔滔不绝地陈述着后面那些损失明细,他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一亿两千万香火……   溧阳突然感觉身体被掏空,整个人已经被这天价债款压垮在路上了。   比起让他还这天价债款,他更想双手举起,让人直接将他下大狱。   实在不怪他如此绝望,一般在下界拥有上百座庙宇道观的神官一年能收获的供奉香火也不过十几万左右,然而溧阳作为一介野仙飞升,根本就连一座庙宇,一个道观都没有,所以这香火嘛,不好意思,没有,啥也没有。   溧阳不由得仰天长叹,别人飞升是摆酒庆贺,而他飞升是喜提天价债款,完了,他要在这天界当牛做马一辈子了……   “溧阳仙君如此心不在焉,不会是想着逃跑吧?”   一道夹着恨意的刺耳话音响起,溧阳循声望去,却见太白仙山的领头仙君正目眦欲裂地怒瞪着他。   溧阳尽量扯出一个笑来,道:“怎会,怎会,这位仙君多虑了。”   财神好不容易念完了这劳什子长的赔偿明细,听闻刚刚仙君的话语,对着溧阳又好心地补充了一句,“溧阳仙君,这些欠款未还清之前,你可千万别想着逃跑,因为咱们天界对待老赖那可是绝对不会手软的,要么抽了仙根打入畜生道,要么游街示众,在脸上烙上永世难消的‘老赖’字眼等等等等,诸多套餐任君挑选,不过这些我想你一定不想经历吧。”   “呃哈哈哈哈”,溧阳摸摸后脑勺,这些个惩罚他当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想经历的。但是一想到从今往后,他就得拼死拼活地挣香火去还债,他就十分心酸。   溧阳道:“那个,我问一句,这债款可否容我慢慢还,因为我现在——囊中羞涩。”   “慢慢还,那也得有个期限!”   “没错,我的仙府还等着修缮呢,总不能你十年八年没还上,我的仙府就得等到十年八年后才修吧!”   “对啊,对啊,我这边也是!”   “要修也该是先把我们太白仙山修好,我们才是第一受害者。”   “难道我们‘怀宙大帝’的神像就不管了!!!”   “溧阳,今日你必须得给个准话!”   溧阳被众人催逼着,连忙抬手试图安抚众人情绪,边道:“诸位稍安勿躁,听我一言……”   “他的债我替他还。”   溧阳刚刚话说到一半,便被这大殿上另一道清冷的声音打断。   楚辞一整衣袖站起身来,缓步走到大殿中央,面对讨债的诸位神官仙君,“诸位神官,若是有什么疑问,现在可以提出,如若没有,那么,这个人我便带走了。”   啊????   剧情反转来得这么快吗?   不仅溧阳懵了,大殿上的诸仙众神也都懵了。   财神咽下一口口水,犹疑问道:“星君要替他偿债?”   楚辞言简意赅,“是。”   大家面面相觑,刚刚逼问溧阳的那些神官们顿时也是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   溧阳倒是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虽说他和楚辞当年确实有几分交情,但是后来溧阳脑子一热举兵造反也算正式与楚辞这位正道楷模分道扬镳了,然而在一千年后的今天,楚辞却直接站出来替他解围,这就真的是耐人寻味了。   “白鹿。”楚辞一声轻唤,只见一直随侍在侧的一位青衣童子上前,恭敬道:“请星君吩咐。”   楚辞道:“这里交给你处理。”而后,他朝着天帝行了一礼,“楚辞身体抱恙,先行告辞,望帝君准允。”   溧阳神情古怪地看着楚辞,这人什么时候能这样脸不红心不跳地说谎了?   还身体抱恙?这大殿之上只要不瞎的都能看到他健健康康,就差活蹦乱跳了。   天帝对于楚辞这说走就走的性格也算是十分清楚了,只一扬手,顺着他那明显是借口的“鬼话”继续道:“既然身体抱恙,确实该好生歇息,对了,上次太上老君炼了些稳固心神的丹药,一会儿本君差人给你送过去。”   楚辞不悲不喜道:“谢帝君赏赐,楚辞告辞。”   言罢,楚辞转身径自朝溧阳走来。   溧阳看着楚辞一步步走近,最终在他跟前三步远站定,虽说他依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可他那双含情眼却似天上繁星,璀璨耀眼,此刻,那双眼里定定地倒映着他的身影,此外,再无其他。   楚辞嗓音无波无澜道:“你,随我来。” 第四章 再回北斗天宫   天界,北斗天宫。   再次踏进这北斗天宫,溧阳只觉得前尘往事恍若大梦一场。   他环顾四周,千百年来,北斗天宫倒是丝毫未变,这风格样式说得好听些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大气斐然,往不好听了说就是沉闷古板,无趣得紧。   回想以前他总是嫌这里过于呆板,看哪哪都是不顺眼的,恨不得把整个北斗天宫拆了重建,但是现如今再看眼前景象,却觉得这里哪哪都好,旧物旧人都还是昔日模样,莫名就有一种安心。   楚辞:“拿着。”   溧阳收回四散的思绪,抬头看着离他三步之远不假辞色的楚辞,目光从他那举世无双的绝美脸庞落到他的手上。   只见他手上正拿着一把通体暗金色的武器,武器两头都呈锥形,中间的握把处更是镌刻着繁复的四大神兽花纹,整把武器看上去既华丽又危险。   溧阳见之神色便是一喜,这东西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之前在天界时随身携带的武器──纯钧。   他从楚辞手中接过纯钧,纯钧似乎能感应到主人的气息,周身都笼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芒,只见这光芒亮了一会儿后又缓缓回归平静,乖乖地卧在溧阳手里。   溧阳眉宇微挑,嘴角上扬,他将手里的纯钧化作毛笔一般大小,拿在指尖便熟练地转着玩,笑道:“我还以为找不到了呢,没想到你居然帮我保管着,多谢。”   说完他习惯性地将纯钧往腰间一收,却是一愣,以前他总会在腰间系一个可纳万物的乾坤铃铛,专门用来存放随身武器,如今装束不同,他倒一时没反应过来。   溧阳看着手里细长如同发簪的纯钧,随手就将它插在头上束起的发髻中,嗯,放头上也行。   他解决完纯钧的放置问题,正想开口和昔日旧人叙叙旧,却听楚辞看着他突然说了一句,“别动。”   溧阳不明所以地站在原地疑惑地望着这高岭之花,但见楚辞长腿一迈站在他面前,声线低沉如深潭的潺潺流水般悦耳动听,“歪了,给你正正。”   溧阳微微低着头,看着楚辞胸前这交叠紧实的白衣上的银色法印纹路,笑着开口,“换做以前你可不会这么主动替我正衣冠啊,不光不会,多半还会念叨一句暴殄天物,竟将神器当做发簪儿戏。”   楚辞眸光微闪,却依旧平静的将这被充作发簪的神器从他发上抽出,重新给他端端正正地戴好,随后又退开三步,侧过身嗓音清冷,“不过是见不得有人在我面前衣冠不正。”   溧阳摇头失笑,“一千年过去了,你怎么还是这副方方正正,呆呆板板的样子。不过,说来也巧,我在凡间的时候也碰到了一个和你一样古董呆板的人。”   楚辞神色淡淡的,在大殿上首的蒲团上落座。标标准准地正坐姿势,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感兴趣”的淡漠疏离气息。   他从桌上那沓高高垒起的的公文中抽出一份,翻开,提笔在上面留下批注,不在意地应了声,“是吗。”   溧阳在矮桌旁盘腿坐下,微微撇过头,手指在脸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了挠,“那个,今天多谢你了,所欠香火我会想办法还你。不过,先说好了,期限不定。”   楚辞继续看着文书,显然没有应他的意思。   溧阳见他神色专注,也没过多打扰,谁知眸光在那文书上一撇而过时却是一愣,这字迹──   很像,太像了,是巧合吗……   他试探性地问了一句,“这么多年你可有去过凡间?”   楚辞目不斜视道:“未曾。”   溧阳从一旁拿过他批注好的文书,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你的字迹和我认识的一个人很像。”   楚辞从他手中抽出文书,“字迹相像而已,若是需要,我能写出一百种不同的字迹。”   溧阳挑眉笑道:“既然如此,当年我被夫子罚抄一百遍《清心经》的时候,你借口字迹不同不能相帮是骗我的了?”   楚辞闻言明显一愣,手中毛笔在纸上晕染出一片墨色,嗓音沉了沉,“你还记得……”   溧阳见他神色似有追忆,有些不自在地侧过头,都千几百年的事情了,而且以前他们还曾分道扬镳过,如今旧事重提不就剩得尴尬二字么。   失策失策,溧阳觉得自己肯定是脑抽了。   楚辞搁下毛笔,抬头望着他道:“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打算?有生之年努力赚香火还债算吗?   不过,眼下他有一件更关心的事情。   溧阳正襟危坐,端正神色,眸中有星星点点的希冀,搭在膝头上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手心因为极度紧张都沁出了汗水,“自我死后,麒麟一族……可还有人活着……?”   楚辞一拂衣袖,与他相对而坐,静静地望着他。   溧阳只觉得这个答案等了许久,即使仅仅只过了几秒,他却觉得像是过了好几辈子那么漫长,漫长到他渐渐心灰意冷,眼里的亮光慢慢黯淡。   “他们都活着。”   溧阳猛地抬起头,楚辞的这一句话无疑将他从伸手不见五指的昏天暗地中拽了出来,他眼眶通红,忽然痴痴地笑了起来,是极度欢喜地笑着,又是极度悲伤地笑着。   活着,他们都还活着。   太好了。   当年他起义失败后,亲族注定被他起义一事连累,原本以为他们会被当时的天帝杀戮殆尽,没想到,没想到他们还能幸运地存活着……   楚辞见他哭哭笑笑,看上去不像个天界仙君,倒像个人间的疯癫道士,他起身,绕过矮桌,弯腰屈膝,伸手拉过溧阳的手,将他拉起身。   溧阳眼角的泪滴还未拭去,骤然被他拉着站起身,不由得哽咽地问道:“干嘛?”   楚辞拉着他就往外走,“带你去个你想去的地方。”   溧阳跟在他身后,如今这天界,熟面孔被新面孔代替,旧恨被新仇代替,就连建筑都不知道被翻修了几次,现在对他而言,这里就是一个陌生的存在,哪还有什么地方是他想去的。 第五章 青山有幸埋忠骨   两人出了北斗天宫,楚辞随手化出一只纸鹤。纸鹤虽是纸做的,却颇有灵性,一经化出就开始叽叽喳喳地叫唤着,还亲昵地用额头蹭着楚辞的手背。   楚辞拍拍它脑袋,“别闹,带我们去趟丘山。”   纸鹤歪着脖子,红色的眼睛眨呀眨,最后像是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又点了点头。   溧阳在一旁看得惊奇,古有点豆成兵,今有化纸为鹤。不过,能幻化出这般可以与活物相媲美的纸鹤,看来楚辞的修为确实已达到登峰造极之境了。   溧阳坐在纸鹤背上,伸手摸了摸纸鹤洁白的羽毛,好奇道:“你什么时候也养的这样的法器,以前不是总说‘剑是百兵之首’今生只拥有一把佩剑就足够了吗?”   楚辞丝毫没有被调侃到的尴尬,依旧平静道:“临风不一样。”   溧阳道:“临风,好名字。”   临风虽然是楚辞养的法器,但却丝毫没有沾染主人半点高冷风格,一听有人夸赞它名字好听就开心得心花怒放,只听它欢快地啼鸣了两声,随后便盘旋着扶摇直上,冲破云霄,直接冲进了九重天上的极光之中。   极光瑰丽辉煌,绚丽多变,溧阳一行穿行其中,只觉美不胜收。   丘山坐落在一片云雾缭绕的深林之中。这里山清水秀,空气清新,终年杳无人迹,是绝对的清静之所。   本来应该是令人心旷神怡的一处秀丽景色,但是与这无边景色格格不入的是那道道墓碑。一眼望去,足足有上百块墓碑,有些墓碑年日久远,历经风雨洗礼,字迹显然有些斑驳了。   溧阳站在深林之中,凝望着前边那墓碑群,脚下的步子怎么也挪动不了半分。   楚辞从他身后推了他一下,“往前走。”   溧阳被他这一推,往前踉跄了一步,却总算是有勇气往前迈出第一步。   这里,埋葬的都是麒麟一族的人,当年起义失败,麒麟一族上百条人命都被他一手葬送,他是麒麟一族的罪人,他双手沾满鲜血,有仇人的鲜血,也有亲族的鲜血……   残忍,但是,是事实。   他步履沉重地走到这墓碑群前,话未至,眼眶却先红了。   墓碑群的最前方,分别葬着他的父亲,母亲,还有他最敬爱的姐姐。   他蹲下身来,伸手触碰这冰冷坚硬的石碑——   “父亲,母亲,姐姐,溧阳回来了……”   曾经那么鲜活的人,时过境迁,已是阴阳两隔。   那个早已逝去的母亲,那个被残害致死的父亲,那个不堪凌辱,毅然自尽的姐姐,还有那个没来得及出世的外甥……一个个都像是扎在他心上的刀,痛得窒息。   溧阳背靠姐姐的墓碑,疲惫地坐着,他阖着双眼,周围的点点风声,叶声,鸟鸣声,像把他带回到一千年前那个旧日时光,那个美好的时刻——   姐姐溧清乐一敲溧阳的脑袋,一手叉腰,一双美目染着三分怒意,“溧阳,别以为你心里的小九九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你再这般不学无术,荒废学业,不等父亲骂你,我便先教训了你。”   溧阳揉着被敲的脑袋,懒洋洋道:“姐,人生得意须尽欢,你又何必总是执着于这些之乎者也的学业呢。”   溧清乐道:“少给我扯这些歪理,你是麒麟神族的大公子,来日是要肩负整个麒麟神族的兴亡的,你不学好,将来父亲怎么放心把麒麟一族交到你手上。”   溧阳歪着头嘻嘻一笑道:“不还有溧青呢?”   溧清乐瞪着他道:“溧青,溧青,你就知道溧青,你这个当哥哥的不给他做个榜样,还指望着你弟弟给你当榜样啊!”   溧阳看着她忧心忡忡的样子,不由得郑重道:“姐,你别担心,我们兄弟俩其利断金,定能让麒麟神族屹立万年不倒!”   溧清乐头疼地揉着眉心道:“我信了你的邪。”   溧阳看着姐姐这幅生气却又心软拿他没办法的样子眉眼一弯笑得没心没肺的。   母亲体弱,生下弟弟溧青不久后就病逝了,父亲忙于朝政,对溧阳和溧青这年岁尚小的两兄弟照顾难免有疏漏,幸好有姐姐溧清乐,长姐如母,在溧阳的记忆中,姐姐完完整整地承担了母亲的角色,给了他和弟弟缺失的母爱。故而他对这位姐姐是极尊敬的,要是有谁敢跟说他姐姐半点不是,他指定提着刀就冲上去跟人拼命。   溧清乐一看见溧阳笑嘻嘻的样子就巴不得想抽陀螺一样抽他,她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麻烦弟弟,嗔道:“笑笑笑,就知道笑。”   溧阳无奈求援一旁的姐夫罗平,“姐夫,你媳妇儿这么凶你也不管管。”   溧清乐闻言一暼罗平,罗平立刻狗腿道:“我媳妇儿向来温柔,不凶,一点都不凶的~”   溧阳无语望天,别人都是夫唱妇随,他俩正好相反,妇唱夫随。   ……   冰冷的雨滴落到溧阳脸上时,将他从那段惬意的时光中拉回。他缓缓睁开眼,头顶上已经一把白色的油纸伞适时撑开,将他遮得严严实实。   楚辞打着伞,屈膝半蹲在他跟前,手里还提着一瓶白瓷瓶装着的酒,一伸手就把酒瓶递给他,“杜康,喝吗?”   溧阳稍稍坐直身子,从他手里接过酒瓶,唇边扬起一抹笑,“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喝。”   楚辞将雨伞定在他俩头顶,紧挨着溧阳坐下。   溧阳歪过头看着他道:“你以前不是洁癖特别重吗?这大雨天的还敢坐在地上,不怕待会儿一身泥?”   楚辞手里拿了一瓶杜康酒,拔掉酒塞,回道:“无妨。”   溧阳挑眉看着他,好像有些不认识这人一般,明明以前这家伙十二万分地爱干净,爱干净到什么程度呢?只要有人敢往他洁白无瑕的白衣上抹一点点点点印记,他定会立即提着长剑打到你跪地求饶连声道歉为止。   可是如今还是这人,不仅席地而坐,还破天荒地说了句“无妨”,还真是活久见,溧阳不由得感叹,这向来端端正正,固执成精的北斗星君也有被改变的一天。   楚辞提着酒瓶喝了一口酒,喝完后还用袖子随手一擦唇边的酒液,溧阳侧眸望着楚辞的动作,简直像发现了新大陆。 第六章 微雨作伴,并肩同行   楚辞目不斜视地望着伞外正淅淅沥沥下着的雨,道:“看什么?”   溧阳道:“只是觉得和以前相比,你变得不一样了,所以要多看两眼,好重新认识一下。”   楚辞道:“无聊。”   溧阳仰头饮下一口酒,入口辛辣,回味甘甜,杜康,历经千年,味道不变。然而溧阳看着手里的杜康却愣了一下,他又试着喝了一口,还是入口辛辣,回味甘甜。   他的味觉恢复了!   什么时候恢复的?明明他在凡间的时候味觉就是完全坏死的,根本一点味道都尝不出来,别人口中的酸甜苦辣咸,到他嘴里都是寡淡无味。而今,他的味觉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   溧阳晃了晃手里的酒瓶,味觉恢复了挺好,至少他还能再尝一尝这解忧杜康的滋味。   诶,不对,还有件事不对。   溧阳连忙转过头去看身侧的楚辞,见他拿着酒瓶正要喝,溧阳连忙眼疾手快地一把按住瓶口,“你不能喝!”   楚辞一脸地莫名其妙,“为何?”   溧阳道:“你不是一喝酒就过敏吗?”   楚辞甩开他的手,声线依旧平静,“已经不会了。”   溧阳道:“不会了?你这过敏症还能治好的?之前不是找了太上老君都说治不好的吗?你是怎么治的?”   楚辞侧过头看着身旁的这个人,嘴角慢慢扬起醉人的弧度,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聒噪”。   说完他拎着手里的酒瓶和溧阳手中的酒瓶轻轻一碰,白瓷瓶碰撞的声音清脆悦耳,在这雨中似乎都泛起了一圈涟漪,明亮的眸子里映着眼前这个鲜活的人,“酒不醉人人自醉,喝酒。”   溧阳见他心情颇好,也跟着举起酒瓶喝了一大口,目光扫过旁边那块歪倒的石碑时却是一愣。   这石碑像是一被人一脚踹倒似的栽倒在地上,半截入土,泥土和杂草稀稀松松地糊在碑上,本来他还以为这就是块石头,没成想这上面还模模糊糊地刻着两字──“溧阳。”   溧阳挑眉看着这块石碑,缓步到石碑旁,用手拨开上面的泥土和杂草,仔细一看,这还真是他的墓碑,他屈指在上面敲了敲,侧过头问楚辞,“这我的墓碑?”   楚辞头也没回,只轻声应了一声,“嗯。”   此时雨势小了许多,溧阳站在雨中,如牛毛的细雨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记,“你替我立的碑吗?”   楚辞道:“不是。”他拿着酒瓶又喝了一口酒,缓缓道:“这里的碑都是溧青立的。”   溧青……原来是他吗?不过,这数百人的碑都立得好好的,唯独他的不成样子,看来溧青打心里还是讨厌他的,讨厌到就连墓碑都不愿给他好好立着。又或许之前是好好立着的,只是后来看不顺眼了索性就一脚踹了也说不定。   楚辞站起身来,握住伞把,一身白衣依旧洁白无瑕,不染半点尘埃,他走近溧阳,伞一倾,将他和这细雨隔绝开来,随后抬手在他肩头一点,只见溧阳身上一道银光渐起,瞬间身上的水渍以及沾染的泥灰便尽数消失,一身浅蓝衣襟又是干干净净。   溧阳:“……”   所以这人的洁癖依旧这么重,而且现在还发展到不仅自己要干干净净的,连身边的人也要和他一样纤尘不染吗……   楚辞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腕,低头看着他,“回去了。”   溧阳道:“回哪?”   楚辞道:“北斗天宫。”   溧阳勾唇一笑,“现下我无家可归,你这是要收留我吗?”   楚辞拉着他的手腕带着他往山下走,惜字如金地应了一个字,“嗯。”   微雨作伴,一把白伞,两人并肩同行,踩过草木,走过积水,风雨无阻。   回到北斗天宫的时候,负责北斗天宫一应事务的白鹿遵照主人的吩咐给溧阳安排住处。   白鹿将一床被子扔在床上,“喂,以后你就住这了。哼,也不知道星君吃错了什么药,平白无故地对你一个外人这么好,还把你安排在自己的院子里,真是破天荒头一遭。”   溧阳环顾了一圈房间,整个房间古典雅致,装潢配置一丝不苟,确实是楚辞的风格,“白鹿,你家星君院子这么大,就住他一个?没准他在这藏了哪位红颜知己呢,我再住在这合适吗?”   白鹿道:“我呸,星君向来洁身自好,不染俗世尘埃,别用你那污秽的思想玷污星君。”   溧阳真是哭笑不得,他不过就好奇问一句,怎么就污秽了。   得得得,他好歹也是几千岁的神仙了,不与这童子一般计较。   白鹿放完了东西,却显然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只见他不知从哪里拿出厚厚的一卷纸,“刷”的一下展开,“既然星君让你留在北斗天宫,那么首先,北斗天宫的规矩你就得好好遵守,我现在就把天宫的规矩都和你通读一遍,日后你自行将这些规矩背下来,背不下来没饭吃。”   溧阳嘴角抽了抽,十分无奈地听他开始跟和尚念经一样念着那些枯燥无味的条条框框,听得他上下眼皮直打架。   白鹿:“溧阳,你给我认真点!再敢犯困信不信我抽你!”   溧阳努力地睁大眼睛,坐直身子,“是是是,我不困我不困。”   白鹿:“真是,星君到底看上你哪一点了。”   溧阳尴尬地笑了笑,“也没看上我哪一点,就是一点昔日情分。”   白鹿:“我还黄昏情分呢。少打岔,诶,我刚念到哪里了?”   楚辞走进屋子,抬手制止了白鹿想继续发言的念头,看了眼强撑着打起十二分精神的某人道:“下去吧,这些──他记不住的。”   白鹿一听,差点又要炸毛,但是在他家星君跟前,却是绝对不敢造次的,只得把满肚子郁闷压回心里,翻了个白眼,干净利落地把手里那卷“规矩宝典”收好,走之前还特意把这卷宝典拍到溧阳面前,意思再明显不过了──给老子背。   楚辞在溧阳跟前站定,“这里你安心待着,若碰到了什么麻烦知会我一声。”   溧阳温和笑道:“多谢。说来这次飞升还真是麻烦了你许多,要不是你,我这会儿估计不是卖身为奴就是露宿街头了。”   楚辞望着他,像是许诺道:“有我在,就不会。” 第七章 凤求凰暗赠佳人   溧阳见他神情这般认真,反倒有些不自在,“你又不是冤大头,又是帮我还债又收留我的,我要是真的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些那我成什么人了?都说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我不用你还!”溧阳话未说完就被楚辞冷声打断,只见他皱紧了眉头,往日冷淡的眼眸里竟然染了一丝愠色。   他看着他,抿了抿唇,一双含情眼里积攒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莫名让溧阳有些心慌。   溧阳本想扯些其他的来缓解下紧张的气氛,却见楚辞一声不吭地转身就往外走,一直走到对面的屋子,开门进门关门,一气呵成,丝毫不拖泥带水。   溧阳一头问号,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还生气了?他刚刚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   没有吧,他刚刚不就说了要还欠他的债吗?这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啊。   溧阳正疑惑着,没过一会儿,却听自窗外悠悠传来一阵琴音。   听这袅袅琴声,弹的还是《凤求凰》的曲目。   溧阳双手环胸靠在窗边听着,大半夜的,楚辞不睡觉,弹什么《凤求凰》,难不成他还真在这院子里藏了哪位红粉佳人?借琴声寄相思?   这琴音悠悠,溧阳听着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司南。   司南是他在人间的时候碰见的,本来当人的时候还没发现,如今回到天界,才发现在他作为凡人经历的那几生几世的记忆里,司南这个人在他所经历的每一世里都出现过。   他到底是谁?   为何会那么刚好,每一世都会出现在他身边?是巧合吗?呵,怎么可能。   司南会是谁?会在这天界吗?   ……   第二天一大早,溧阳就开始了他的打工还债生涯。   没办法,谁让他欠了一屁股债呢。   好在溧阳如今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能文能武,干啥啥都行。   但是,他真的没想到,他好歹也是正儿八经飞升上来的神仙,居然会沦落到……在庭院扫地的地步。   当真是事事蹉跎,可怜如斯。   溧阳无奈问道:“我说白鹿白仙君,虽说我让你给我找份工,但不至于让我扫地吧,按这样的挣钱法,我什么时候才能还上债啊?”   白鹿捧在一袋瓜子坐在屋檐下,一边嗑瓜子一边道:“也不用多久,扫个上万年就差不多。”   溧阳想死的心都有了,“上万年!你还不如一脚把我踹下界,我回去当个凡人还逍遥自在些。”   白鹿道:“嘿,想得美!这可是你自己欠下的债,没还完前你要是私自逃跑,那就是老赖,是要上黑名单的。”   溧阳无语地吹了吹额前的刘海,真想让凡间那些拼了老命想成仙的人好好看看,这当了神仙也是不容易的,不照样得为生活两头奔忙。   溧阳认命地扫着地,“你说,我要是还不完了,能不能卖身还债?”   白鹿一下扔了手里的瓜子壳,“就你,你瞅瞅你自己,就算把你卖了,能值几个钱?还卖身还债,那人是得多瞎才能买你。”   溧阳笑道:“不至于不至于,没准……”   “不准卖!”   楚辞不知何时出现在庭院中,手里还捏着一本书,由于力道过大,整本书在他手里都已经变形了,仿佛这力道再大上一分,整个书便会灰飞烟灭,他白皙如玉的面上由于愠怒都蒙上了一层微红。   白鹿还是头一次见到自家主子动怒,赶忙拍掉手上的瓜子壳就立马站起来,毕恭毕敬,大气也不敢出。   楚辞三步并做两步快速走近,一把将手上皱巴巴的书拍到溧阳的胸口上,溧阳虽不明白楚辞平白无故生气的原因,却还是连忙抬手接住这本被他按过来的书。又见他目光含怒,语气不善道:“你若这么想还债,便给我当一百年随侍,百年后你我两清,再无瓜葛,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谁也不碍着谁。”   楚辞这人打小就是泡在各种诗词歌赋的古典诗集中长大的,平时说话也是要么咬文嚼字,要么惜字如金,何时能从他口中听到类似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种大白话,一时倒是让溧阳颇感新奇。   楚辞说完气话,袖袍一甩,负手而去。   白鹿等自家主人走得不见人影了,这才敢把头抬起来,用胳膊肘戳了戳溧阳道:“我说大兄弟,你是不是得罪星君了?”   溧阳万般无奈,心想,这一千年前楚辞虽说性子冷了些,却也不至于是暴脾气啊,他将扫把握把置于臂弯,拿着手里的书看了看,封面上“楚辞”两个龙飞凤舞的字极其显眼,嘿,楚辞看《楚辞》,有趣。   他随手翻了翻书页,只见书页上写着些熟悉的打油诗,还画了一些刀枪剑戟以及一些像鬼画符之类的东西。   溧阳看着这些勾唇一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当然不可能出自楚辞之手,实际上这些都是他以前的涂鸦。   都这么久了,楚辞留着这种被他祸害过的书干什么?溧阳饶有兴趣地翻看着自己以前的杰作,抽空回了白鹿一句,“我一个下界偶然飞升上来的小仙哪有那个本事能得罪星君。”   白鹿抱着手臂,眉头都打了结,“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我总觉得你和星君好像认识很久了的样子,但是又不可能,星君在九重天上当了几千年的神仙,而你不过是刚飞升上九重天没几天的小仙,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你和星君──你们在时间上就已经对不上了,若要说星君对你的帮助是善意,那也不可能啊,我待在星君身边都几百年了,几百年来也从未见他对谁主动伸出援手过,而且星君虽然平时冷冰冰不爱说话,却也不会对谁生气,可是他今天居然对你发脾气……这这这,想不通啊!”   溧阳被他这郁闷到底的表情给逗乐了,伸手摸摸他的头,“想不通就别想了。”   确实,他和楚辞的关系不是一句两句就能说得清楚的。   更遑论他本身也根本就不是什么刚刚飞升只在九重天上待过几天的小仙君,这九重天啊,曾经是他的家,是他生活了三千多年的地方。   只不过他后来身死魂消,本是合该死得天上地下再也找不到的了,却没想到还能入轮回,在凡间重新投胎,再后来就是他在凡间得道飞升,这才重新踏入这金碧辉煌,令世人无比向往的九重天。   这个中曲折,又哪里是一句两句就能概括得了的。   白鹿向来不喜欢别人摸他的头,他一下拍开溧阳的手,白眼翻得飞起,“我可告诉你,我不管星君对你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是我警告你,你!不!准!对!星!君!有!任!何!非!分!之!想!”   溧阳笑道:“我对他能有什么想法。”   说完,他把书揣在怀里,拿过扫把就打算继续扫地。哪知扫把却被白鹿一把夺过,“没听见刚刚星君让你做他的随侍吗?还扫什么地。”   溧阳后知后觉的发现,所以刚刚楚辞说的话是真的?!就算他不勤勤恳恳地去凡间发展信徒,就算他不兢兢业业地去赚香火钱,他只需要给楚辞当够一百年随侍就能恢复自由身!?   这买卖,怎么想都是他赚了,楚辞亏了,这种闷声吃大亏的“傻事”也只有楚辞才能干得出来了。   虽说是他捡了大便宜,但既然人楚辞不较真,他也就没必要那么计较了,而且在这北斗天宫干什么不是干,他反正无所谓,他这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溧阳正准备接受自己的新工作,当一名尽职尽责的随侍,没想到才刚踏出庭院一步就听得一声含着滔天恨意的大喝──   “溧!阳!”   听这声音居然有些耳熟,溧阳本想看看是哪位熟人,没成想刚一转身,那浑身缠绕着红色光芒的乾坤圈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袭来!   溧阳看见乾坤圈的那刹那,脑子“轰”的一声一片空白。   终究该来的还是来了!   自从他回到天界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一天或早或晚都会到来,该面对的再怎么逃都是逃不掉的。 第八章 祥云绕,天界添翘楚   惶惶天界多少年没出过新鲜事了,然而,最近却实实在在地出了一件大事。   麒麟神殿七彩祥云缭绕五日不绝,不为其他,只因这麒麟神族新添了一位成员——溧阳。   据说溧阳降生那日,正巧云游四方的灵虚尊者路过麒麟神殿,而后居然破天荒地夸赞了当时尚在襁褓中的小溧阳一句,“此子将来必定大有所为。”   这下,整个天界哗然。   灵虚尊者是谁?   那是整个天界人人敬仰崇拜,一套灵虚剑法独步整个天界两千年之久的风云人物,能得到他的夸赞,这简直就是祖坟上冒青烟,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作为溧阳父亲的麒麟神君听到灵虚尊者对他儿子这么高的评价,整个人高兴得差点晕过去。   也正是因为有了灵虚尊者这位大人物的肯定,故而麒麟神君对这这个“日后大有所为”的儿子那可真的是下血本地在教育,各种琴棋书画武术散打的培训班通通都给他报了个遍,就跟生怕荒废他儿子的大好根基一样。   不过,这时的溧阳也确实没让人失望,天之骄子,出类拔萃,品学兼优,妥妥的未来栋梁之才。   就在众人都以为这溧阳以后一定是能成为天界人人敬仰的又一伟大人物时,谁知少年的他却跑去招猫逗狗,混成了一个不求上进的纨绔子弟???   麒麟神君那个气啊,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愣是没把这突然抽风走上歪路的儿子再掰正回来,最后气得都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这不,今儿个这位溧阳大公子又气走了他老爹好不容易给他找的第四十任夫子,这会儿,正在庭院中罚跪呢。   溧清乐看着自家这顽劣不堪的弟弟,也是颇为头疼,“溧阳,这已经是第四十任夫子了,你到底还要气走几个才甘心?!”   溧阳虽是罚跪,却依旧笑嘻嘻的,“姐,我没气夫子,明明是夫子自己说他才疏学浅教不了了我的,不能怪我。”   溧清乐道:“那还不都是被你气的说出来的气话。你看你问的什么问题,什么先有鸡还是先有蛋?什么我是谁?我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合着你是想当哲学家,研究宇宙万物天地演化是吧?”   溧阳歪着头道:“倒也不是,就是好奇,都说传道授业解惑,我这有惑自然是请教夫子,可夫子答不上来这也怪不得我啊。”   溧清乐道:“你让一个钻研武学的夫子给你答这种咬文嚼字的东西,他能答得出来才是奇事!”   溧阳摸摸脖子,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天真善良和无辜。   溧青作为溧阳的弟弟,素来看不惯他哥哥这幅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样子,只见他暼了他一眼,对着溧清乐道:“姐,你别管他,他就是无药可救了,就让他自甘堕落去,省得一天到晚地惹父亲生气。”   溧清乐皱了皱眉,不赞同道:“溧青!”   溧青轻哼一声,“姐,你就偏心地贯着他吧。”   溧清乐道:“你们都是我弟弟,有什么偏心不偏心的!”   溧青闻言却是赌气不吭声了。   溧清乐幽幽叹了口气,“父亲说明日北斗星君会带着他的关门弟子到我们这小住几日,我警告你们两个,不准惹是生非,不准打架!听到没有!”   溧阳立即乖乖应道:“姐,你放心,我保证乖乖的,啥事也不做。”   溧青背过身不满道:“惹是生非的肯定不是我,至于打不打架,只要他不惹我,我才懒得理他。”   溧清乐郁闷地揉了揉眉心,明明都是同个父母的孩子,为什么这两兄弟就跟苦大仇深的仇人一样呢?   母亲早逝,溧清乐作为溧阳和溧青这两兄弟的姐姐,自然而然地承担起照顾两个年幼弟弟的任务,可以说,溧阳和溧青都是她一手带大的。   可明明她打小就教他们要兄友弟恭,和睦友爱的,但是这两兄弟自打懂事以来,就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的,都差点把房顶给掀了去。为此溧清乐也是头疼不已。   只希望北斗星君这次来家里做客,不要出什么乱子才好。   次日,因为要来的是二十八星宿天宫的北斗星君,麒麟神殿一大早就准备起来了,就连溧阳都被早早地从被窝里挖起来耳提面命。   众人齐刷刷地早早守在大门口就是等着迎接北斗星君一行人,溧阳困得直打哈欠,听说这次北斗星君来找他老爹,主要就是为了共同修复上古的天书。   但是他老爹就是一个武将,哪会做修复天书这种文绉绉的工作,可没办法,谁让他家是绵延了千万年的麒麟神族呢。麒麟神族历史悠久,故而当北斗星君向天帝询问哪位神官可以帮助修复天书的时候,天帝毫不迟疑地就把他老爹推了出来。   但是,这些都没关系,谁能告诉他,这北斗星君什么时候来啊啊啊啊!!!   他急,他真的很着急!他十万火急!   眼看着这都快日上中天了,可这北斗星君还没到!他的宝刀竞拍却即将开始了!!   是的,今天溧阳本来打算迎接完北斗星君这尊大佛就火速赶往天界的“地下竞拍场”的,毕竟今天那里有一把他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心心念念的据说还是从鬼界来的绝世宝刀——索魂刀!   溧阳这人没别的特殊癖好的,但是认识他的人都会知道,这货对武器那可是是十二万分地痴迷,不管是什么刀枪剑戟,锤子斧子,他都喜欢,甚至还专门用了一个房间来存放他收藏到的各式各样的武器。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把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美女和一把稀世宝刀同时放在他面前让他选择,他绝对不会考虑什么美人和宝刀都要据为己有,他会直接了当地选择宝刀。   所以现在眼看他的宝刀竞拍马上就要开始了,他就坐不住了,整个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   溧青一看他这幅左顾右盼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开溜,但是,今天是什么日子,是迎接二十八星宿天宫北斗星君的重大日子,岂能儿戏!于是他在溧阳开溜之前就果断举报了他,“姐,溧阳要开溜!” 第九章 银发白衣高贵典雅   溧清乐回过头一看,果然就看见溧阳一条腿都已经迈了出去,当即就冷了脸,“你要去哪?”   溧阳一看他姐冷眼看着他,那条迈到一半的腿又悻悻地收了回来,讨好地笑道:“没,我没想去哪。”   溧青好心情地站在一旁看戏,要说天界第一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溧阳最怕什么东西,那绝对是他们姐姐的冷脸,溧青就是知道这点,这才打蛇打七寸,一下子就让溧阳吃了瘪,反正看见溧阳吃瘪他就开心,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溧阳生无可恋地站在原地,心早就飞到竞拍场去了,啊,我的宝刀……   约摸又等了一刻钟,这北斗星君总算是在溧阳的千盼万盼、千呼万唤中出现了!   溧阳激动得无以复加,看着这位一身白衣道袍仙气飘飘的美髯公简直像看着自己的再生父母,可能是由于他的眼神太过热烈,使得北斗星君都好奇地多看了他好几眼。   一家人恭恭敬敬地迎接完北斗星君后,溧阳也顾不得听他们互相寒暄,立刻马不停蹄地就往“地下竞拍场”赶。   竞拍场里早已热火朝天地聚集了许多人。溧阳熟门熟路地钻进武器的拍卖台,着急地喊道:“索魂刀呢索魂刀呢?索魂刀还在不在?”   负责拍卖的场主一看到溧阳进来就十分热情地迎上前来,“诶,这不是溧阳大公子吗?您放心,这索魂刀啊,我专门给您留着呢。”   溧阳两眼放光道:“真的?”   “千真万确。”   “快带我去看看。”   溧阳跟着场主来到竞拍场幕后,只见一个长方形的黑木盒子正端端正正地摆放在桌上。溧阳当即一个箭步上前,指尖流光闪耀往锁扣上一滑,“啪嗒”一声就开了锁,他满怀期待地打开盒子──   盒子里一把纯黑的古刀泛着森森寒气,刀锋锋利无比,削发如泥。   溧阳伸手拿起来细细端详,果真是从鬼界来的宝刀,这刀柄,这刀身,这花纹,这把刀绝对可以在他收藏的武器里排进前十。   这真是!太!喜!欢!了!   溧阳果断付了钱,抱着自己的宝刀就开开心心的回家准备把这把武器好好地珍藏起来。   “请问,神武大街怎么走?”   一道稚嫩的嗓音在溧阳身后响起,他一回头,咦?怎么没看到人?再往下一看,哦,原来是个小孩子。   这小孩子看着不过和凡间那些十岁左右的孩童一般大小,却是眉清目秀,银发白衣,身上自带一种高贵典雅的气质。   哪来的这么精致好看的小孩子?   这小孩子手上抱着一套看起来就十分有分量的书册,抬着头看着溧阳又面无表情地问了一句,“请问神武大街怎么走?”   溧阳蹲下身子,好奇地看着他,“你是刚飞升上天的小仙吗?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楚辞冷眼看着这个话不投机的人,然后抱着自己的书册绕过他就打算离开,这个不给他指路,他找下一个就是。   溧阳走在他身边道:“诶你这小孩子怎么还不理人呢?这样吧,你叫我一声哥哥,我就给你指路。”   楚辞并不想搭理这个看起来像脑子有坑的人,虽说他是第一次来这上天庭,人生地不熟,但是他也不想被一个看起来不大聪明的家伙带进沟里去。   溧阳抱着自己的宝贝宝刀,长腿一迈就挡在楚辞跟前,“你是不是迷路了?要不你把你爹娘的名字告诉我,这天界我还是认识很多人的,没准我也认识你爹娘呢。”   楚辞十分无语地看着他,冷淡道:“别挡道。”   嘿,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猖狂了吗?难得老子今天开心愿意给人指路,他居然还不领情!溧阳翻了个白眼,算了,咱是三千岁的神仙了不跟这小屁孩一般见识。   溧阳抱着自己的宝贝正转身欲走,却听这小孩子突然喊了一声,“等等。”   溧阳挑眉看着他道:“后悔了?后悔就叫一声哥哥,我……”   楚辞不欲和这个素昧相识的人扯皮,肃着一张小脸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抱着什么东西?给我看看。”   溧阳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宝贝,连忙道:“这可不是给小孩子玩的东西。”   楚辞:“……”他无语地看了溧阳一会儿,忽然道:“你手里的东西邪气很重,是从哪来的?”   溧阳眼珠子转了转,地下竞拍场的东西还能从哪里来,要么偷渡,要么转运,各种稀奇古怪渠道来的都有,买货人买货讲究不问货物出处。大家做的都是钱货两清心照不宣的交易,这才能和平发展至今。但是这些地方显然不是一个小孩子该知道的,更不是一个小孩子能去的地方。故而溧阳嘻嘻一笑道:“这是我的传家之宝,上过战场见过血腥,有点邪气很正常。”   楚辞眸光微眯,联合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鬼界奸细一事,斩钉截铁道:“胡说,这东西明明是从鬼界来的,你是天界的神仙……莫不是你与鬼界有所勾结?是鬼界是奸细?!”   溧阳道:“喂喂喂,你这小孩子怎么回事,三言两语地就说我是奸细,还有,你懂什么叫奸细吗?”   楚辞道:“是与不是,一试便知。”   溧阳:“???”   只见楚辞手中一把银色长剑应召而出,寒光凛凛,一看就是武器中的上上品,溧阳顿时眼前一亮,一声“好剑”还没来得及感叹就见楚辞提剑攻来。溧阳急忙侧过身躲过这一击,谁知楚辞手中长剑顺势一转,剑锋擦着溧阳的脖颈划过,不可谓不惊险刺激。   溧阳狼狈地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靠,这谁家的小孩子剑法这么凌厉,差点把他老命给收走,“喂,我当你是个小孩子才让着你的,你要再这么咄咄逼人,别怪哥哥不客气了。”   楚辞道:“要么告诉我你手里的东西是哪来的,要么就我打到你说为止。”   溧阳道:“狂妄的小子。”说完他一开盒子,抽出索魂刀,“小子,看你仙法剑术不错,今天哥哥权当陪你喂招了。” 第十章 不打不相识   楚辞长剑横于身前,身形一动,长剑化为幻影朝溧阳直刺而来,溧阳提刀格挡,刀剑相撞那刹那,两人皆是一惊。   刀光剑影间,两人互不相让,转瞬已拆了不下百招。   溧阳一个翻身,轻巧脱身,笑道:“还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现在的小孩子修为都这么可怕的吗?”   楚辞长剑挽出一个剑花,剑尖斜斜点地,“你,报上名来。”   溧阳将刀一转置于身后,扬声道:“麒麟神族,溧阳。你呢?又是谁家的娃娃?”   麒麟神族!那便不用打了,楚辞手中长剑银光一闪,化为无形。随后依旧抱着自己的书册,脚步一转就越过溧阳往前走,淡声道:“北斗星君座下弟子,楚辞。”   溧阳一愣,楚辞!!!???   北斗星君他今天早上就见过了,他的弟子楚辞作为将来要继承他师尊衣钵的人溧阳也是听说过的,可不是说楚辞是个四千多岁身高一米九七的彪形大汉吗?这个小豆丁就是楚辞???这这这简直不可思议!   溧阳将他的宝刀好好地放进黑盒里,而后长腿一迈,轻而易举就追上了他,“喂,你真是楚辞?不会懵我的吧?虽说你法力确实不错,但是──”他看着这个明显只到他腰部的豆丁欲言又止。   楚辞目不斜视道:“你这刀戾气太重,最好扔了。”   溧阳急忙抱紧了自己的宝刀,“这我的,你别管。”   楚辞闻言,半个多余的眼神,半句多余的话都没分给他,继续走自己的路。   他不吭声,但却并不代表溧阳也会不吭声,“你刚刚是怎么看出我这刀来自鬼界的?”   楚辞闻言,总算是看了他一眼,道:“盒子上左下角有鬼界特有的花纹。”   左下角的花纹?溧阳皱眉看着盒子的左下角,所以这跟蚊香一样的纹路不是哪个人手贱的涂鸦,而是独属于鬼界的标志吗……   不过,看着前边那个小身影越走越远,溧阳好奇地问了一句,“我说,你知道神武大街怎么走吗就一直往前走的?”   楚辞道:“不知道。”   溧阳:“……”这人究竟怎么做到迷路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往前走的……   楚辞要去神武大街,其实也是因为麒麟神殿就坐落在神武大街。   溧阳带着楚辞回到麒麟神殿的时候,幸好是还有一个楚辞当挡箭牌,美其名曰,我是接人去了,这才躲过溧清乐的一顿碎碎念。   楚辞恭恭敬敬地将手里这套书册呈给北斗星君鹤守年,“师尊,需要重新修撰的天书下卷我都拿过来了。”   鹤守年接过书册,拍拍他肩膀道:“辛苦了。”而后,又对麒麟神君溧柏舟介绍道:“神君,这是我的徒儿,楚辞。”   楚辞恭谨行礼道:“楚辞见过神君。”   溧柏舟见到楚辞也是颇为诧异,这鹤守年收徒怎么说也有四千多年了吧,虽然他这徒弟从未出过北斗天宫,但是听传闻怎么也不该是这副小孩模样,不过诧异归诧异,溧柏舟虽说是一介武夫,糙老爷们一个,但也不会没头没脑地就问诸如你为什么这么小啊?你是不是长不大啊这类愚不可及的问题。而且好歹他也是麒麟神族,这上古神族的面子可不能丢,于是只听他清咳一声,赞叹道:“果真是一表非凡,百闻不如一见。”   鹤守年眸光落到和楚辞一起进来的溧阳身上,“这位,想必就是大公子溧阳了吧。”   溧阳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溧阳见过北斗星君。”   鹤守年朝他笑了笑,可这笑却未达眼底,毕竟,一个纨绔名声在外的贵族子弟,要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北斗星君鹤守年看进眼中,记在脑海里,实在太难,太难。不过,相较于溧阳这等不学无术,招猫逗狗的人,溧青这位知礼守礼的青年翘楚,显然还是比较对鹤守年胃口的,于是鹤守年对溧柏舟道:“神君,我看修撰天书一事不如就由我徒儿和府上的二公子共同负责你看如何?”   溧柏舟点点头,“青儿踏实稳重,确实是修撰天书的好人选。”   溧青神色一喜,连忙上前一步弯腰行礼道:“溧青定然不会辜负星君和父亲所托,一定尽心尽力修撰天书。”   溧阳眸光一转,太好了,逃过一劫,修撰天书这种枯燥无味的事情幸好没分配到他头上。   然而他这番庆幸还没过一秒呢,又见溧柏舟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随后道:“溧阳,修撰天书一事你也要参与,多学学,多看看,再让我发现你偷溜出去玩,我打断你的腿!”   溧阳缩了缩脖子,皱着脸十分为难道:“父亲,修撰天书这事不适合我……”   溧柏舟怒目圆瞪道:“这事你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   鹤守年闻言看了一眼溧柏舟,破天荒地劝道:“神君,既然溧阳他不愿意……”   溧柏舟道:“星君不必替他求情,正好这次楚辞小仙君也在,就让他和小仙君多学学,省得一天到晚地惹是生非。”   溧柏舟作为天界一方神君,既然这事他拍板了,鹤守年就算再怎么不愿意溧阳这块看上去一无用处没准还会添乱的砖去参与修撰天书,但是他也不可能明着去驳溧柏舟的面子就是了。   于是,修撰天书一事就这么“毫无异议”地敲定了。   溧阳垂头丧气地抱着自己宝刀打算回自己的武器收藏室找安慰的时候,没想到又被叫住了。   鹤守年看着他怀里的黑木盒子问道:“这是……”   溧阳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看了眼楚辞,心想,这师徒俩怎么都对他的收藏品感兴趣……但是,吐槽归吐槽,溧阳还是有问必答道:“回星君,这是我今天新得的宝刀。”   鹤守年道:“可否容我一观?”   呃,虽然舍不得,但是人长辈都提了,溧阳也不好意思不给。   鹤守年接过黑木盒子仔细地看了看,还特意留意了下左下角的花纹,随后他打开盒子,当看到盒子里正散发着阴邪之气的索魂刀时,鹤守年当即道:“此物不可留!”   溧柏舟看着那把纯黑的刀也是皱了皱眉,眸光一瞥溧阳,厉声道:“这东西哪来的?” 第十一章 给你一折两半   溧阳听着老爹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语气,顿时恨不得扇自己两大耳刮子,他真应该在踏进麒麟神殿的时候就偷偷地把他的宝刀藏起来,就不会有后面这些破事了,他僵硬着脸开口,“买的。”   鹤守年道:“在哪买的?”   溧阳无辜地眨眨眼,能不说吗?地下竞拍场本就是不光彩的存在,要让他老爹知道他还去过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他绝对相信他老爹会二话不说带兵把地下竞拍场夷为平地顺带打断他的腿……   溧青看溧阳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昂着头便道:“肯定是在地下竞……”   溧阳一把死死地捂住溧青的嘴巴,压低声音道:“好弟弟啊,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给你哥我留条活路。”而后又急忙对他老爹道:“是在云烟雾都买的。”   鹤守年捋了捋胡须道:“云烟雾都向来是整个天界最大的货物交易场所,虽说来往人群繁杂,出售货物繁多,难免也会有邪物混入其中浑水摸鱼,但是但凡出自那里的东西都会有雾都的云纹标致,可你这……”   溧柏舟闻言霎时黑了脸,“溧青,你知道什么,好好给我说说,说不好,你就和溧阳一起受罚!”   溧青用胳膊肘戳了戳溧阳,眼神示意道——这可不是我不帮你,我可不想也被老爹打断腿,你自求多福。   溧青果然不愧是跟溧阳从小打架打到大的,不管是地下竞拍场的具体位置,还是地下竞拍场卖的东西,甚至是溧阳什么时候接触的地下竞拍场,一共去过几次,这些统统都是如数家珍。   这一桩桩一件件,听得溧柏舟的脸是越发黑如锅底,听得溧阳是瑟瑟发抖。   溧阳:溧青,你真是好样的!!随后他求助地望着溧清乐,那可怜的眼神怎么看都是在说,姐,救我!   溧清乐在心里长叹一声,开口道:“父亲,虽说阿阳去这些地方不好,但是他除了买一些兵器外,其他违法乱纪的事一件也没做,我看不如就小惩大诫一番,关他三个月的禁闭,正好也让他收收心,用心修撰天书。”   溧柏舟怒瞪着溧阳道:“这次看在你姐姐的份就算了,再有下次——”说着便一把抄过那柄黑刀,掌心运起灵力,当着溧阳的面一折两半,“哐当”一声扔到地上,“就如此刀。”   溧阳整个人都石化了。   不是因为因为他老爹的威胁,而是——   他的刀……他爱不释手的收藏品……毁了(o﹏o)   这种感觉就像有人当着你的面将你好不容易买到的手办当场断头一样,怎一个心痛,心如刀绞可言……   宝刀被毁的打击足足让溧阳消沉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得认命去修撰劳什子天书。不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老爹溧柏舟和鹤守年都忙着去调查近来的鬼界奸细一案,无暇再管他们。   宽敞的书房里,溧阳和楚辞、溧青各自置了一个长桌,三人桌上都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籍书册皆是修撰天书所用。   所谓天书,就是记载天界历史的一卷书籍,不过在天界那漫长的历史中,有一段完全空白的时期——“古洪荒时期”,在这个时期里整个天界出现过什么,又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件以至于留不下只言片语,又或者说这段历史是被谁故意抹掉的,这些都不得而知的。   而北斗天宫作为记录天界历史的第一人,这些年对来对古洪荒时期遗迹的考古也是十分地锲而不舍。要问为什么北斗天宫会对过去的历史那么执着,只能说,这就是考古学家的乐趣,也是作为考古学家的倔强。   麒麟神族作为上古神族,这次楚辞他们来最主要的就是了解整个麒麟神族的发展历程,然后再结合他们这些年考古得来的信息抽丝剥茧地推断古洪荒时期的事情。   偌大的书房里,基本上是楚辞负责一边翻看麒麟神族的史册,一边提问,溧青负责回答问题外加找资料,而溧阳则负责看着他俩重复以上动作。   溧阳懒懒散散地坐在矮桌前,暗红色的窄袖长袍逶地,一手支着脑袋,看着楚辞那小小的身子坐在跟他人差不多高的书册前,突然十分无聊地问了一句,“你怎么这么矮?”   正在忙于工作的两人闻言皆是一愣,随后只听“啪”的一声,楚辞手中的狼毫笔应声而断。   溧青见鬼一样地看了溧阳,而后抬手扶额,我怎么有个这么智障的哥哥……   溧阳像是没发现空气中凝固的尴尬气氛,歪着头又问了句,“我听说长不高也是种病,你有没有去找太上老君看过?太上老君常年炼丹,各种稀奇古怪的仙丹都有,没准他就有能治你病的仙丹。”   “啪”的一声,楚辞手中刚换的狼毫笔又断了。   溧青瞪了溧阳一眼,压低声音道:“闭嘴。”   溧阳道:“本来修撰天书就已经很无聊了,再让我闭嘴岂不是更无聊?再说,咱们和楚辞现在好歹是共事的伙伴,我也是关心关心他。”   楚辞冷声道:“用不着。”   溧阳耸耸肩,用不着就用不着吧。不过,他忽然凑近楚辞,笑嘻嘻道:“楚仙君,你上次和我切磋用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呀?”   楚辞压根不想搭理他。   溧阳见他不说话却依旧不依不饶,“我见你那把剑灵气充沛,剑身有灵,若有机缘得以淬炼一番,没准还能幻化出剑灵……”   他正吧啦吧啦地说个没完没了的时候,却听楚辞骤然简短地说了两个字,“惊蛰。”   “惊蛰”两字一出,溧阳总算是结束了长篇大论,只见他眉眼一弯,笑得贼兮兮的,又往楚辞边上凑了凑,“原来是叫‘惊蛰’啊,好名字。我说楚仙君,咱们认识了也有段时间了,也算是朋友了,你的惊蛰能不能借我看一下?”   楚辞一手按在他胸口上把某人推开,冷淡道:“我们不熟。”   溧阳被推开也不尴尬,依旧讨好道:“现在不熟,以后慢慢了解了不就熟了嘛,我这人很好相处的。”   楚辞道:“我不愿意。”   溧阳道:“别介嘛。”   溧青实在是看不下去他哥这幅死皮赖脸的样子了,不由得出声道:“溧阳你有完没完。你要不想修撰天书要么出去,要么安安静静地待着。”   溧阳眼珠子转了转,忽然应了声,“好啊。” 第十二章 楚仙君~   溧青见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反倒拧着眉又看了他一眼,这家伙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过他这才刚刚想完却见溧阳拿了一本书居然还真安安静静地翻看起来,一副老实本分,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乖学生模样。   楚辞一心修撰天书,提着笔正刷刷地不停记录着麒麟一族发生过的大事小事,忽然,他提着笔的手一顿,拿过一旁的书翻了翻,却依旧没有找到想找的答案,不禁抬头问道:“麒麟神族的乾坤铃和乾坤圈从何而来?”   溧青正想开口,却听溧阳早他一步道:“乾坤铃和乾坤圈原本是南山竹海的一块镇山石,镇山石外表漆黑如黑曜石,内里却红如烈焰,有搬山卸岭之能,先人游历南山竹海偶见此物,得之,加以淬炼。   本来是想淬炼成一柄绝世宝剑的,没成想神物有灵,愣是按照自己的意志分裂成两样武器,一样成了乾坤铃,另一样就是乾坤圈。   乾坤铃是收纳类神器,可纳天地万物,乾坤圈是攻击类神器,可大可小,一击可摧山搅海。这两样神器自淬炼出来后,便一直作为麒麟神族的传家宝世代相传。如今,这两样东西都在我老爹手里,轻易不会示人,就连我和溧青都没见过。”   楚辞沉吟了一会儿,随后又翻了翻手里的天书,仔细查找,一直查找到天界元年四六四九万年,终于找到了“南山竹海”四个字,他眸光一亮,紧接着又提笔刷刷地备注着,同时问道:“关于这两样神器还有其他相关记载吗?”   溧阳笑眯眯道:“有。”他站起身来,走到古老沉重的书架旁,手指跟随着眼睛飞快地划过一排排的书架,最后定在第四排书架第七个格子上,勾唇一笑,“找到了。”   话落,他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书的书页已经泛黄微卷,看上去已是颇有年份了。随后他在楚辞旁边席地而坐,将书递给他,“喏,若我记得没错这本书里就有记载我们先人得到乾坤铃和乾坤圈前前后后所做的事情,或是锤炼神器,或是替天行道。至于若是要再往前追究神器的原身镇山石,很遗憾,没有相关记载。”   楚辞接过他手里的册子,指尖荧光一点,整本书就像被时光倒流一般,变得和新书一般无二,然后开始认认真真地翻阅。   接下来溧阳像是讨好一般,只要楚辞发问,必定是有问必答,回答的同时就连记载的书籍一应奉上,可以说是十二万分地积极十二万分地配合。   溧青一副见鬼的神情看着溧阳侃侃而谈,这货什么时候对这些记载倒背如流的?这还是他那个一看到书就两眼发直,哈欠连天的哥哥吗?不会是中邪了吧?   溧阳被溧青盯得不自在,转过头仿若炫耀一般扬起一个十分欠揍的笑脸。然后果不其然地就见溧青白眼一翻,得,还是他的智障哥哥,他就不该对他抱有幻想。   连续几天下来,溧阳成功地让楚辞对他另眼相看,并且会在准备去书房修撰天书时喊上他一起去。   溧阳笑嘻嘻地看着楚辞对他态度的转变,心里的小九九已经排兵列阵地都布好了,很好,现在他离他的目的又近了一步。   这日他们刚刚结束对天书的修撰工作,溧阳看着楚辞笑得十分地真诚,“楚辞,你看咱们都这么熟了,你的惊蛰能借我看看不?”   楚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沉默了会儿,忽然道:“所以你几天一反常态就是为了看惊蛰?”   溧阳眼眸中带着笑意,摸了摸鼻子道:“帮忙是真的,这看剑嘛,哈哈哈哈,也是真的。”   楚辞宽袖一摆站起身来,语气冷了三分,“虚情假意,动机不纯。”说完便不再多看某人一眼,迈步就往门外走。   溧阳连忙追上,“楚辞,楚仙君,你别生气呀,我承认这些天是有些讨好的成分,但不全然是虚情假意,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真的!”   楚辞停下脚步,直视着他,冷冷应了一句,“哦,是吗?若是我没有令你感兴趣的惊蛰,你还会想和我做朋友吗?”   溧阳笃定道:“废话,我难道是那种只为了一把兵器就会狗腿地忝着脸的人?”当然,神器另当别论。不过,这后半句话溧阳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楚辞见他义正言辞不似说谎,身上的冷意散了几分,却还是绷着脸不说话。   溧阳看他面色稍霁,心道有戏,连忙趁热打铁道:“这样吧,我把我收藏的一屋子的兵器都给你挨个看一遍,作为交换,你的惊蛰也得借我看一下,成不成?”   楚辞:“……”   楚辞表示不想搭理这个人,迈开脚步,继续走自己的路。   “行不行啊?楚辞?楚仙君?”   “不说话你点个头也行~”   “楚辞──~”   溧阳追着楚辞好说歹说,奈何人高岭之花就是不吭声,不接他的茬。但是对于兵器一向狂热的溧阳来说,要让他放弃对惊蛰这柄上上品神器的追求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他都决定好了,楚辞一天不答应,那他就缠他一天,十天半个月不答应就缠他十天半个月,他有自信楚辞这块冰块一定能被他的真诚所打动的。   故而溧阳一天到晚,一日三餐天天围着楚辞转,死缠烂打地程度简直令溧青想自戳双眼,甚至暗暗在心里默念,这个丢人现眼的家伙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溧清乐不知他们之间的曲折,只见溧阳主动结交楚辞这种一看就是未来国之栋梁的好苗子,还当溧阳是懂事了。故而在她丈夫罗平巡查边界回来后就放心地同他一起回家了。   然而她怎么也没想到,她这前脚刚走了还没三天,那边溧阳就成功地把楚辞给惹毛了。   惹毛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就是锲而不舍、坚持不懈的溧阳在楚辞沐浴的时候突然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房梁上,笑嘻嘻地又问了他一句,“楚仙君,你点个头答应我行不行?”   话音刚落,瞬间,整个屋顶都被掀飞了。   而后,众人只见麒麟神族的大公子溧阳被一个银发白衣的半大孩子穷追不舍地追着打了八条街。 第十三章 楚辞弟弟~   上将军罗平的仙府中,溧清乐看着这个鼻青脸肿的弟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闷声骂了句,“活该!”   溧阳睁着无辜的大眼睛幽怨道:“姐,你就别说我了,我哪知道楚辞那家伙反应那么大,早知这样,打死我我也不会进他的浴室。”   溧清乐正拿着棉签给他上药,闻言手下一用力,疼得溧阳直往后躲,“你就是平时太不知天高地厚了,就该有人好好收拾收拾你。”   溧阳可怜兮兮道:“姐你轻点,疼。”   坐在一旁的罗平闻言一挑眉,走上前拿过溧清乐手里的棉签,关怀道:“媳妇儿你歇着,我来给他上药。”   溧阳本以为罗平是想树立个好姐夫的形象,没成想罗平这人看看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但是下手是真黑啊,一下子就让溧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捂着自己的脸叫道:“姐夫,你要谋杀啊!”   罗平扔了手里的棉签,伸手揽过溧清乐的肩膀,挨得近近的,不甚在意道:“谁让你劳烦我媳妇的,我媳妇儿现在可是有身孕的人,不给伺候你这位大少爷。”   溧阳眨眨眼,一时半会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射弧都绕地球半圈了才震惊地看着溧清乐,“姐你有小外甥了?!!!”   溧清乐瞪了罗平一眼道:“多嘴。”又对溧阳有些不好意思道:“本来想晚一些再告诉你们的……”   溧阳开心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干嘛要晚,这是好事啊,大好事!老爹和溧青知道了一定会特别开心!啊,对了,姐你最近就不要回家那边了,家里边的事都有我,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姐夫身边好好养胎,顺顺利利地把小外甥生下来~”   溧清乐白了他一眼,嗔道:“就你?你少和溧青拌嘴,少惹父亲生气就是阿弥陀佛了。”   溧阳摸摸后脑勺,笑道:“知道了。不过,姐,我听说有身子的人都有些忌口,回头我去医官那详细问问,把该注意的东西都记下来,不不不,还是直接请一个女医官来照顾你吧。”   “还有我这头一次当舅舅也不知道要准备什么,我看别人都是早早地备好了小孩子的衣服、鞋子、帽子,我现在就去趟云烟雾都,好好挑选一些面料,就先给小外甥做个二十套衣裳吧,还有小孩子的摇篮,玩的东西……”   罗平见溧阳掰着手指一样一样地数得不亦乐乎,连忙打断他道:“你干哈?”   溧阳:“????”   罗平紧紧拉着溧清乐的手,一副捍卫主权的模样道:“这是我媳妇儿,孩子也是我的,你那么积极干什么,抢着当爹啊。”   溧阳道:“她是我姐,这是我小外甥,我肯定得上心,姐夫你整天舞刀弄枪粗枝大叶的,想的肯定没我细。”   “你都没成亲你懂啥?”   “没成亲好歹我也听说过,姐夫你一直待在军营,难不成那帮大老爷们还能和你讨论这些?”   “反、反正我就是比你懂!”   溧清乐抬手扶额,她的丈夫和弟弟为什么要为了这种事争执……   她好像已经能想象到这个孩子出生之后的“热闹”场面了,溧清乐无语望天。   ……   而自打溧阳被楚辞揍过后,他对神器惊蛰的念想也算是歇下了,每天都是老老实实、勤勤恳恳、认认真真地陪着修撰天书。   一晃数日,修撰天书的事总算是告一段落,而溧柏舟和鹤守年调查的鬼界奸细一案也有了了结。   地下竞拍场长常年鱼龙混杂,鬼界的奸细混入其中暗中传递天界机密,这下被查出来,当即就被雷厉风行的麒麟神君溧柏舟带领天兵天将一下子把这个暗道铲得渣都不剩。   这厢前脚料理完公事,后脚溧柏舟回到麒麟神殿的时候,又不可避免地将溧阳臭骂了一顿,原因无他,就因为他知道这么个乌七八糟的地方不仅没有及时举报还敢去那里买东西!   溧阳跪在地上被骂得狗血淋头,但他是真心塞啊,他是知道这么个地方不错,但他真不认识那些什么鬼界花纹,更不知道那里居然是鬼界奸细通信的场所。唉,他这可真是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然而这还没完,隔天溧柏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溧阳为了看神器“惊蛰”把人家楚辞气得追着他打了八条街的事,这个老脸当场就觉得挂不住了,于是风风火火的麒麟神君一下子冲进溧阳那摆满了收藏品的屋子,把他那一屋子辛辛苦苦收集了几百年的收藏品当场就给废了,废不掉的直接封存镇压,愣是没给他的那些收藏品留半点活路,最后还扔给溧阳一句“玩物丧志”,勒令他再不许搞这些东西。   溧阳看着面前那些昔日“容光焕发”的珍品如今成了一堆废铜烂铁摊在他面前,他真的是欲哭无泪,一口老血梗在心头,差点窒息。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溧青看着独自坐在一堆废铁旁边唉声叹气的溧阳问了句,“你没事吧?”   溧阳看着自己的收藏品心如刀绞:“……”   溧青一拍他的肩膀道:“没事,大不了再重新买不就行了。”   溧阳背对着他,闷声道:“……你不懂。”   楚辞看着情绪低落的溧阳,眼里闪过一丝流光,随后掌中银光流转,转瞬化出他的佩剑“惊蛰”,干巴巴道:“借你。”   溧阳抬起头看着面前的楚辞,眼里有泪光闪烁,感动地吸了吸鼻子。楚辞不自在地转过头,梗着声音道:“明天还我。”   溧阳从他手中接过肖想已久的惊蛰,看着这光华流转的剑身,总算是觉得受伤的心灵得到了一点安慰。   次日,由于对天书的修撰已经完成,北斗星君一行人也没有再留下的必要,这便要告辞了。   麒麟神殿正门处,溧阳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惊蛰端端正正地递给楚辞,十分遗憾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要走了……”   楚辞见他依旧眼巴巴地盯着他的佩剑看,抿了抿唇道:“你是舍不得它吧?”   溧阳摸摸后脑勺,眼神飘忽地笑道,“没有没有,我是舍不得你。”   楚辞:“……”   溧阳歪头看着他道:“你一直待都在北斗天宫吗?”   楚辞无甚感情地应了一声,“嗯。”   溧阳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道:“那我下次去北斗天宫找你玩啊,楚辞弟~弟~”说完还十分手贱地揉了揉楚辞的头顶,然后立马赶在楚辞发飙前就脚底抹油地逃之夭夭。   楚辞一张小脸涨得通红,站在原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咔咔作响,要不是现在这个场合不适合打架,他一定一个暴击就往溧阳脑门上扣!   别让我再见到你!! 第十四章 坐树观皇子斗殴   一晃一个月过去,这一个月过得相安无事,风平浪静。   直到从北斗天宫送来一封信,信中只说了一件事——   劳烦神君将记载有“南山竹海”地理一书的书册借来一阅。   溧阳手里提着一套书册,站在北斗天宫大殿那七七四十九级台阶前,抬头往上望去,在这个鬼地方绕了几十圈总算是找到北斗天宫的大门了。   要说这天界二十八星宿天宫,他还是第一次来,来之前老爹千叮咛万嘱咐见到天宫的诸位宫主务必要如何如何有礼,如何如何恭谨,如何如何不丢麒麟神族的面子……   面对自家老爹的碎碎念,他其实真的很想说,他就是来送个书,说白了就是个跑腿的,老爹真的不用这么紧张兮兮,而且,难道他看着有那么不靠谱吗?   溧阳上前一步对旁边的青衣小仙道:“劳烦通禀一声,就说麒麟神族的溧阳前来送书。”   青衣小仙看了他一眼,十分恭敬有礼道:“原来是麒麟神族的仙君,星君对您到来一事早有吩咐,请仙君先到大殿等候,属下即刻去通秉星君。”   溧阳道:“有劳了。”   踏进北斗天宫的大殿,溧阳将手里的书册规规矩矩地放在桌面上,环顾一圈四周,这北斗天宫和他意想中差不多,清一色的古板严肃又大气,也是,如果不是这样的地方怎么能养出楚辞那么个端正典雅的人?   楚辞刚一进殿,看到溧阳的瞬间眉宇微不可见地皱了皱,嗓音是一贯的清冷无波,“怎么是你?”   溧阳正四处打量呢,骤然听到身后响起的声音,习惯性地一回头,哪知这一回头却差点把他看懵了。   只见眼前出现的这人长身玉立,芝兰玉树,周身气质高洁出尘,容貌昳丽却也冷若冰霜。溧阳不确定地喊了一声,“楚辞?”   楚辞看了他一眼后眸光落到那沓书册上,“是麒麟神君让你送来的?”   溧阳走到他身边,绕着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圈,不答反问“你怎么突然长高了??”   楚辞道:“你很好奇吗?”   溧阳道:“肯定啊,明明一个月前你还……”是个小豆丁,这是吃了什么特效膨胀剂吗?嗖的一下居然长得比他还高了,这太夸张了。   楚辞将那沓书册拿起,“昨夜天象有异,师尊已经闭关,出关日期不定,没有其他事的话你可以回去了。”   溧阳道:“闭关了?这么突然?”他上前一步靠近楚辞笑眯眯道:“你师尊闭关没空见我,也必要就这么赶我啊,咱俩可以唠唠嗑不是?”   楚辞眼神寡淡地暼他一眼,“我要外出,无暇接待你。”   溧阳道:“你要出去?去哪?”   楚辞冷淡地看着他,那张脸怎么看都像是写着“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这句话。   他吩咐一个青衣童子将书册送往藏书阁妥善保管后,提步便要走。   溧阳拉住他的胳膊道:“我和你一起去~”   楚辞蹙眉看着那抓着他胳膊的手,素来洁癖惯了的他对这样突然的碰触显然十分不适应,他用力一挣就挣脱了他的手,冷声道:“不需要。”   溧阳看着他逐渐走远,笑嘻嘻地追了上去,“楚辞弟弟等等哥哥~”   话音刚落,只见走在前头的楚辞当头一个暴击就甩了过来,溧阳侧过身子轻易地躲过这一击,眉眼皆是笑意,“不让我叫你弟弟我不叫就是,干嘛还动手~更何况你可是大家风范,这天界多少人等着向你看齐呢。”说着他朝他走近一步,语重心长道:“君子动口不动手~”   楚辞冷哼一声绝尘而去。   溧阳耸耸肩,对着他的背影低声评价了一句,“小孩儿心性。”   溧阳追着楚辞来到南天门,正想一起下凡去往凡间的时候,却忽然见前方一群身着皇族服饰的人正对地上另一个同样着皇族服饰的少年拳打脚踢。   他眼疾手快地拉过楚辞,身形一跃就翻上了南天门旁边的一颗大树上,借着郁郁葱葱的枝叶遮住身形。   抬眼望去,只见地上那名的少年被揍得毫无还手之力,只堪堪抱住自己的头蜷缩成一团以此来保护自己,殊不知他的这幅软弱无能的模样却更加取悦了另外三位施暴者,其中一人更是肆无忌惮地一脚踩在他的脸上,蹂躏着将他的脸踩进土里,踩进卑微的尘埃里,而后还啐了一口唾沫道:“奴隶之子就是下贱,被打成这样不也连个屁都不敢放。”   楚辞眉头微蹙地看着那群人。溧阳看了他一眼,笑道:“没见过吗?”   楚辞闻言面色复杂地看着他。溧阳双手环胸,歪着头笑道:“青龙皇族内部复杂的事情可多了去了,这不过是皇子之间的斗殴罢了,无伤大雅。”   楚辞道:“荒唐。”   溧阳道:“是挺荒唐。”说着他靠在粗壮的枝干上,细碎的日光穿过巨大、层层叠叠的树荫斑驳陆离地洒在他身上,他微微眯着眼眸,看着身侧这位白衣公子的眼里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嘴角挂着玩味的笑道:“当今天界只剩青龙、麒麟、凤凰三神族。青龙称帝,另外二者俯首称臣,不过虽说是俯首称臣却也依旧是手握重权。   凤凰为文官之首,三寸不烂之舌能抵千军万马,麒麟为武将之首,攘外安邦必不可少,青龙总理天界一应事务。早先这三神族也算是能相安无事地过活着。   然而,自从咱们这位天帝上位后,却大有将所有权利都收归中/央的想法,先是和凤凰神族结为姻亲,而后还想让父亲将姐姐也送去当他的枕边人,呵,真是想得美啊。”   楚辞沉默地听着他说话,眼眸里有碎光浮浮沉沉。又听溧阳继续道:“幸好我老爹脑子清醒,没让姐姐成为这颗可怜质子,后来又有罗平不怕死地到我们家提亲,姐姐被他一片赤诚打动,罗平这才成了我姐夫。你常年都在二十八星宿天宫里待着,这些可有听说过?”   楚辞:“书里有读到。”   溧阳忽而凑近他道:“书里读到的和我这位身临其境的人讲述的可有出入?” 第十五章 万人血书,仙君下凡   楚辞沉默地点了下头,而后缓缓道:“北斗天宫里有禁书区,师尊从不让我去哪里。他说只有成为二十八星宿天宫之主才有资格踏足。”   溧阳笑看着他,“楚辞,你会不会被我带坏?”   楚辞道:“我只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溧阳听他如是说眼里多了几分释然,看来这人还不算个书呆子,就算一直待在北斗天宫被他师尊灌以诗书礼易仁德博爱的大同思想,终归遇事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判断。也是,作为下任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继承人,要是能力不够,可镇不住场子。   楚辞沉吟了一会儿,抬头直视他,声音浅浅道:“麒麟神族可有想过激流勇退?”   溧阳歪着头看他,“如何激流勇退?若你是那宝座高高在上的帝君,你会相信一个绵延了数万年,手握重权数万年的臣子突然间说自己要卸甲归田了?这话就算放在凡间又有几个帝王会信?   更何况是眼下这种如履薄冰的情况,要真想做到激流勇退就得拿麒麟一族上上下下的性命去赌,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自然是皆大欢喜,一旦赌输,就是人头落地,永无翻身之日。   与其去做这种胜负一半一半的事情,倒不如留存实力,要真到了鱼死网破那天,至少还能有自保的能力。”   说到这,溧阳嗤笑一声,“要我说,咱们现在这位天帝野心比天高,能力比纸薄,终究是德不配位。”   他伸了伸懒腰道:“仔细想想,还是你们二十八星宿天宫好啊,遵天地之命,自行其道,没那么多束缚,当真羡慕。”溧阳长叹一声随后道:“不说了,走。”   说着便从枝干上一跃而下,又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朝着那即将被打死的人走去,懒洋洋地喊了句,“各位,再打这人可就死了。”   那几名正揍人的皇族子弟闻言停了手,转过身来看着这凭空多出来的红衣男子和白衣男子,嚷了一嗓子,“你是溧阳吧,少他妈多管闲事,有多远滚多远。”   溧阳嘻嘻笑道:“没想到我名声这么大,竟然连各位皇子都听说过我。不过不知道我旁边这位北斗星君的关门弟子各位可也有听过?”   “楚辞!你、你是楚辞!!”   楚辞冷着一张脸道:“上天庭还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受益匪浅。”   带头的二皇子见楚辞腰间佩戴着独属北斗天宫的七星玉佩,当即那嚣张气焰就收敛了几分,“原来是北斗天宫楚仙君,本皇子这厢有礼了。不知楚仙君这次来上天庭所谓何事?”   楚辞十分简短道:“路过。”   二皇子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道:“路过啊,那还真巧。”   溧阳笑眯眯道:“不知各位因何缘故把这人打得半死不活?”   二皇子狠狠地瞪了一眼溧阳,冷笑一声,“这人手脚不干净,偷了我东西,被我逮住,这才教训一下,也算是让他知道什么叫天网昭昭,疏而不漏。他要是能从此改邪归正,也不枉我教导他一番。”   溧阳心照不宣地笑了笑,“二皇子果真是宅心仁厚,是我辈楷模。”   二皇子向来最喜欢听别人对他的溢美之词,这不被溧阳一夸赞,顿时便昂着头,扬声道:“过奖,过奖。”   溧阳道:“既然这人二皇子教训也教训了,这次就饶过他,让他有机会去改邪归正报答您的大恩大德,您看如何?楚辞你觉得呢?”   楚辞看了一眼那被打得浑身是伤的人应了声:“嗯。”   二皇子回头剜了一眼地上的人,重重地哼了一声,“算你走运,这次就算了。”又对楚辞道:“楚仙君,来日有空欢迎来我仙府赏玩,我府上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说罢也不等他拒绝就带着自己的人大摇大摆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溧阳看着楚辞道:“既然人都走了,我们也走吧。”   楚辞又扫了地上的人一眼,而后便径自往前走,旁边溧阳依旧嘻嘻哈哈地跟着。   而在他们身后,那倒在地上,一身黑色皇子服早被灰尘和血污弄脏的刘秉澈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整了整衣襟,卷起衣袖用手臂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阴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两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溧阳跟着楚辞来到凡间,落地处不是什么需要降妖伏魔的穷山恶水,而是一片随风摇曳的金色麦浪。   此时秋收将近,放眼望去,一整片长势颇好,颗粒饱满的麦田正散发着细细麦香,闻着就让人心情大好。   溧阳笑看着楚辞问道:“我们来这干嘛?帮农民伯伯收割麦子吗?”   楚辞十分无语地暼了他一眼,“你要想这样做没人拦着你。”   说罢便一马当先地朝着麦田走过去。   溧阳环顾了下四周,屋舍俨然,一派祥和,但是就是太过祥和了,祥和得莫名有些诡异。明明是黄昏时分,整个村子却不见一丝人气,白发老人没有,垂髫小儿也没有,就连村中的最为常见的庄稼汉都没有。要说这是一个正常的村子,谁信?   溧阳跟上楚辞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楚辞顺着麦田里被修整出来的弯弯绕绕的路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昨天在师尊闭关后,北斗天宫收到了自人界传来的万人血书的诉求。”   溧阳闻言一怔,“什么事这么大阵仗?”   楚辞道:“说是有人借麦田做法保风调雨顺,粮食丰收,代价是用活人献祭。每月献祭一人,几十年来已经有无数人死于献祭。”   溧阳蹙眉道:“什么阵法这么邪门,不仅要活人献祭还要每月一人?”   楚辞绕着麦田里被有意圈出来的路线走了一遍,而后手中银光闪现,手里霎时多了一本本子和一只笔。   溧阳在田垄上坐下,支着脑袋看着一身白衣翩然的楚辞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忽然问道:“你怎么不坐下写?”   楚辞暼了他一眼却没有坐下的意思,依旧做自己的事。   溧阳看他一身白衣纤尘不染,戏谑道:“你不会是怕脏吧?”   楚辞:“……”   溧阳拍拍身上的站灰尘站起身来胳膊肘搭在楚辞肩膀上,凑过去看他画的东西,“你画的什么?”   楚辞眉头一皱,退开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 第十六章 万人血书,仙君下凡二   溧阳见他躲开,眉宇微挑却没说什么,接过他的册子看了看,只见这上面画了一个整体类似眼睛的图案,图案两侧各有巨大的一块像眼白的部分,中间的瞳孔却是由一圈又一圈的菱形图案组成。   他环顾着这周围一层一层被人为隔开的“路”问道:“这里的阵法图?”   楚辞应了声:“嗯。”   溧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阵法,怎么纹路画法如此怪异?”   楚辞蹲下身,看着阵法纹路里干涸的血迹若有所思,“是延缓阵。”   溧阳:“延缓阵?怎么从未听说过?”   楚辞:“延缓阵是是调用阴邪之气同天地灵气抗争,虽不能逆天改命却能达到偷天换日的效果。是天界禁术。”   “天界的人?”溧阳绕着这个阵法转了转,“当了神仙还不满足,还要用这种阵法来延缓?”又听他语气悠悠道:“这世上能让人延缓的无非三样东西,寿命,权利,情爱。楚辞,你说这设阵法的人想延缓的是哪一种?”   楚辞没有回答他,而是走到阵法中央,召出惊蛰,眸光一凛,一道剑光斩下。   整个阵法未损分毫。   溧阳走到他身侧道:“看来只有找到启动这阵法的阵引才能毁掉了,不过──”他看着楚辞戏谑道:“你说万一我们毁的这阵法得罪的是天界某位大人物怎么办?要知道这位能在人间不动声色地布局这么多年,肯定不会是简单角色。”   楚辞面无表情道:“擅用禁术本就违反天规,你我既行正义之道,彰浩然正气,便无所畏惧。”   溧阳笑眯眯道:“行,舍命陪君子,不过,先说好,出事了你可得保着我点,毕竟你可是未来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继任者,身份地位非同一般,你说的话别人听着都顺耳三分。”   楚辞看着他无语地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麒麟神族溧阳,儿时天赋异禀,文武兼备,早早便被定为下一任麒麟神君的人选,然其至少年,品性突转,不学无术,成纨绔子弟。”   溧阳一头问号地看着他,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念起他的生平来了?   他正想着,忽然一阵阴风吹过,此时已是暗夜,麦田里的小麦在风中随风摇曳,活像幢幢鬼影摇晃不定,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从风中传来敲锣打鼓和鞭炮炸裂的声音。   溧阳侧耳倾听,是他听错了吗?   楚辞毫无所觉,但见他水色红唇轻启,正要继续说下一句话,溧阳却是神色大变突然一把捂住他的嘴,一手压着他的肩膀将他用力一推,拥着他便往麦田一侧滚了两圈,一下子就滚出了地下的阵法外。   一向高洁傲然的楚辞活了这么多年,何曾被这么对待过,当下就是一愣,直到被溧阳推着在地上滚了两圈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一脸震惊地看着压在他身上的这个人。   溧阳一手捂着他的嘴,语气极轻地在他耳边说了句,“别说话。”   耳畔那温热的气息传来时,楚辞一下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向冷漠淡然的眼里竟多了几分惊慌之色──   这人干什么!!有病吗!!!   楚辞刚想挣扎,哪知手刚抬起来就被身上的人一下子扣住手腕压在一边,又听他低声道:“别乱动。”   楚辞何曾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当下灵力暴涨就要一掌轰开身上这个神经病。   溧阳见楚辞挣扎,本来是想用手撑在地上支起身子和他解释一番,谁知手下不知道按到了什么圆碌碌的东西,当下手下就是一滑,刚刚勉强撑起的身子一下子又往楚辞身上砸了下去,嘴唇还好巧不巧地擦着他脸颊一路往下滑到他的耳畔。   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   反应过来的楚辞白皙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得!寸!进!尺!   在溧阳发愣的这会儿功夫,楚辞用力一翻身,转瞬就将两人的位置调换过来。   溧阳听着耳畔的那愈发清晰的敲锣打鼓的声音,心中就是一惊,又见楚辞翻过身后立刻就要起身,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伸手勾住他的脖颈就把他往自己身上按,“你消停点,他们来了!”   !!!   楚辞本来都要起身了,没想到这厮居然还敢勾着他的脖子就把他又拉了下去。   溧!阳!!!!   楚辞一口银牙咬碎,掌中聚起灵力正想往这厮脑门上轰,却忽然听得原本还飘忽不定的锣鼓声一下子就在耳边响起。   两人都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原本还离得十分远的“迎亲”队伍转瞬就到了眼前。队伍的最前端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黑衣老人,老人手里拿着一根粗壮的红木手杖,手杖最上方还长了几片叶子和一两朵粉白粉白的小花。   此时这老人正指挥着几个肢体僵硬的稻草人抬着一顶颜色鲜红的轿子。同行的那些负责敲锣打鼓的也都是稻草人模样。黑暗之中,月光之下,这一伙凭空出现的迎亲队伍当真是让人毛骨悚然,声声唢呐更是让人汗毛倒竖。   溧阳看着这群家伙眉头紧皱,转过头去正想问问楚辞的意见,却见身上这人正眼尾微红地怒瞪着他,大有你再敢多动一下,老子就送你归西的模样。   溧阳尴尬地笑了笑,用口型对他说了句,“事出紧急,请多包涵。”   楚辞恼羞成怒地侧过头。   溧阳本来还觉得没什么,可看着楚辞通红的耳根,再一想到两人现在抱在一起的姿势,尤其他的手还勾在人家的脖颈上,甚至还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这种情况为什么像人家小情侣滚草地……   他正胡思乱想着,却忽然听得黑衣老人一声长喝,“落轿”。随后老人屈指在轿子上敲了三声。   声音刚落,只见从轿子里伸出一只纤细的手轻轻地挑起轿帘,紧接着自轿子里走出一位身着红色嫁衣的娇俏女子。这女子像是被施了咒,双眼无神。但见她跟提线木偶一般呆呆愣愣地走到阵法中央,“扑通”一声跪下,之后就一动不动地低垂着头,活像发条走到尽头的机器人。 第十七章 万人血书,仙君下凡三   直到守在阵法旁边的黑衣老人用手杖在阵法的边缘接连敲了三下,笃笃笃,三声落地,跪在中央的红衣女子猛然间抬起头,手里一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准确无误地就往自己的手臂上扎了下去,鲜血四溅!   鲜红的血液自手臂流下,顺着阵法的花纹缓慢地、蜿蜒地流着。   那些稻草人一见到血液就像跟受了某种召唤似的,突然间爆发出一阵“嘿嘿嘿嘿”的尖锐刺耳的笑声,而后那些原本肢体僵硬的稻草人竟然开始手牵手,绕着整个阵法,围着那个红衣女子就开始跳舞,一边跳一边还持续不断地笑着。伴随着阴冷的夜风,回荡在寂静空旷的麦田里,莫名地让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冷汗直冒。   溧阳看着这诡异的场景,心里直犯嘀咕,这都什么玩意儿?!载歌载舞的庆祝献祭吗?!   随着阵法的花纹逐渐被鲜血填满,那群稻草人的笑声却愈发欢快,愈发阴森,像是自湿冷地狱传来一般,透着浸骨的寒意。紧接着整个阵法突然紫光大作,从阵法中央缓缓地升起一枚碧绿扳指。   楚辞眼眸微眯地看着这枚扳指,对着溧阳冷声道:“放手。”   溧阳自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们一直在等的就是这个阵法的阵引,如今既然阵引已然出现,自然就没有必要再躲着了,故而在楚辞说话的同时他就已经松了手。   楚辞一跃而起,手里惊蛰剑身缠绕着凌厉剑气,直接朝着那阵法屏障一剑挥下。   屏障“砰”地一声,顿时裂出一个巨大的口子。   负责献祭仪式的黑衣老人没想到居然有人这么胆大包天地敢和他们作对,又见这白衣人来势汹汹,若当真让这人破坏了献祭,只怕他吃不了兜着走是轻的,最怕的是直接人头落地,死无葬身之地。一想到这个,老人咬咬牙当即就提着手杖打算和楚辞拼命。   溧阳一个箭步挡在这黑衣老头跟前,唇角一勾,笑容里多了几分邪气道:“老人家,我兄弟忙着呢,你要想找人打架,我倒可以奉陪。”   老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手杖对着溧阳的天灵盖就狠狠挥下,“哪里来的黄毛小儿,竟敢阻我等大业!识相的就赶紧滚!老朽还能既往不咎。”   溧阳一个翻身轻巧躲过,“老人家,火气别那么大,肝火太旺可活不长。”   老头一声怒吼,“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休怪老朽送你去阎王跟前报道!”   溧阳这番和老头缠斗,那边楚辞已经闯进阵法当中,本想将作为阵引的扳指取下,没想到这扳指明明悬在半空,却像被什么东西牢牢定死了一般,一时竟取不下!   而阵法当中那些稻草人见有人闯入,竟然迅速集合合成一体形成一个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巨大稻草人,紧接着从身体里抽出一把浑身黑亮的弯刀,嘶吼着就对着空中的楚辞一刀劈下。   楚辞急忙转身提剑一挡,却被巨大的冲力直接从空中拍落,他稳稳落地,身形闪现,长剑化为幻影对着稻草人直接又杀了过去。   稻草人虽然身形巨大,行动起来却半点不迟钝,楚辞眸光一凛,白衣翩飞,惊蛰剑身锋芒大作。   两方厮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稻草人没有实体,就是一副任人驱使的傀儡,楚辞一个旋身避开险险擦过肩膀的刀锋,之后退而求其次,剑光如灵蛇蜿蜒在稻草人身上接连滑过。   只听稻草人一声凄吼,弯刀落地,四肢尽断。   随后楚辞再次飞身而上,迅速出手,对着那枚扳指用力一拽,这拼尽全力的一拽,一下子就让原本被定死了一样的扳指有了松动。   然而伴随着扳指被扯动的还有无数条缠绕在扳指上面的犹如经脉一般的黑色藤蔓逐渐显现了出来。   这黑色藤蔓一直延伸到地下的阵法里,和阵法紧紧地牵连着。与此同时,整个阵法屏障化成了一条巨大的蠕动着的通天透明紫虫,此刻它正因阵引被扯动带来的巨大疼痛而剧烈地蠕动着,疯狂地嘶吼着。   楚辞心下大惊,这阵法竟然修炼出了邪灵!!!   若是再假以时日,这邪灵修炼有成,届时想再毁掉这阵法,便是难于登天!   楚辞眸光一凛,剑身一转,当即对着这些黑色藤蔓就砍了下去。然而这一击便却并不能完全砍断这藤蔓。反而从这原本的藤蔓里又伸出了许多触手,一下子就将楚辞整个人束缚住。   溧阳正一脚将老头踹飞,听到从阵法那发出的不同寻常的嘶吼声,一回头就看见一条透明的疯狂扭动身体的虫子,靠!这什么鬼东西!   更要命的是楚辞此刻在虫子的肚子里被许多黑色的藤蔓绑着身子正往阵法里拖进去!   有毒!这鬼东西不会想把楚辞活祭了吧!!!开什么玩笑!!   溧阳急忙踏空而行,掌中聚起浑厚灵力一掌就拍向这虫子的肚子,生生把这虫子的肚子撕出一个裂口,而在他进入阵法的同时那裂口又迅速闭合。   眼看着楚辞即将被拖进去活祭,溧阳转身就化出浴火麒麟真身,临风飞行,迅速靠近楚辞,一张口就把拖着楚辞的藤蔓尽数咬碎。   随后又化成人身,一手拉住楚辞就把他往上拽起,还不忘吐槽一句“什么恶心的东西,又苦又涩!”   两人正打算再次打破邪灵这肚子屏障破出,谁知那邪灵因为楚辞手里攥着阵引扳指,依旧对两人穷追不舍!   事到如今,这扳指是留不得了,唯有毁掉!   楚辞手里一用力,只听“啪”地一声,扳指尽数化为粉末。   阵引被毁,邪灵没了根基,灵力顿时溃散,然而底下的阵法却像是启动了什么自我毁灭机制,整个阵法开始往下塌陷,同时自阵法里传来一股巨大的吸力,巨大的吸力硬生生地将楚辞和溧阳往下扯。   二人措不及防,又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混着草木石子一下子就被拖着直直往黑洞里坠去! 第十八章 万人血书,仙君下凡四   “疼疼疼,楚辞,你轻点。”   “别动。”   “你别那么粗暴,温柔点。”   “……”   地下洞穴里,楚辞十分无语地看着溧阳。   他们掉下来的时候,溧阳被巨大的石块砸中了后背,此时整个后背都是淤青一片,幸好楚辞身上还带着一些伤药,这会儿,溧阳褪了上身的衣物,正由着楚辞帮他擦药。   楚辞看着他惨不忍睹的后背,垂眸道:“对不住,是我疏忽了。”   溧阳:“你道什么歉?”   楚辞沉声道:“如果我再谨慎一些,思虑再周全些,你也不至于……”   溧阳重新将衣服穿好,随手拿了根树枝拨了拨面前的柴火,随意道:“是我自己跟你来的,出什么事你都不用道歉。”   楚辞:“……”   溧阳见他面有愧色,胳膊肘撞了下他的手臂,转了个话题,笑眯眯地看着他道:“楚辞,刚刚那个新嫁娘你怎么不救?”   楚辞侧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不是也知道她早就死了吗?还怎么救。”   溧阳朗声一笑道:“我还当你是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才没救她呢。”   楚辞:“她身上没有活人气息,不过就是一具行尸走肉,按刚刚的情形看,若不是在轿子里就已经自尽,就是被人掉包了。”   溧阳:“那有没有可能是她自尽了被那老头发现,老头没有办法临时去抓其他人当祭品,但是为了完成献祭,就把这具尸体做成了傀儡,让她跟着走个献祭的仪式。至于那老头为何无法临时找其他人代替,估计是那万人血书的缘故。”   楚辞:“嗯。在群情激愤地时候他再想抓人显然需要耗费一番功夫,但是献祭最重要的一点便是时辰,时辰误了,就算献祭了也没用。”   溧阳:“所以老头才会破罐子破摔打算用个死人瞒天过海,却没想到又碰到了咱们。诶楚辞,要真是这样,那咱们还算是误打误撞地帮了这老头一次,至少他去向他主子汇报的时候能把所有过错都栽赃到我俩头上。”   楚辞:“你怎么会觉得他不是设阵之人?”   溧阳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侧过头,凑近楚辞道:“你在试探我?看我是打算息事宁人随便找个替死鬼了结此事还是打算和你一起追查到底?”   楚辞不甘示弱地转过头和他对视,素来清冷的眸子里多了几分少见的笑意,不答反问,“在南天门你所说的话不也是一种试探?看我对麒麟神族和青龙神族的态度?”   溧阳笑着撇过头道:“果然啊,和聪明人打交道,真得时时刻刻都长个心眼。”他稍稍坐直身子,从衣襟里摸出一个玉牌递给楚辞道:“言归正传,这是我从那老头身上扯下来的。”   楚辞看着掌心里的玉牌刻着的“土地”二字,神色严肃,“神官的玉牌。他是这一带的土地。”   溧阳:“嗯,结合你之前那份万人血书所说,有人借麦田做法保风调雨顺,粮食丰收,那么就可以做以下设想,凡间的某个人为了达到粮食丰收,五谷丰登的目的,向天界的某位神官求助,但是这位神官也不白帮忙,他不要人间的香火供奉,反而提出要人间的这人每月给他献祭一位活人。   知道这些,又可以进一步推断,其一,凡间要想保风调雨顺粮食丰收,而且能掌控生杀大权的人除了帝王我想没有其他更合适的人选了。   其二,天界的这位神官,必定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他需要能使唤得动雷公电母,而且还能让凡间的土地神官给他照看监督阵法的献祭、隐瞒凡间这桩其罪当诛的罪行,最重要的一点是,他还要能接触到天界禁术,还要拥有那作为阵引的扳指。   楚辞,你觉得这样的人会是谁?”   楚辞从沉思中抬起头,一字一顿道:“天帝。”   溧阳沉默地用手里的树枝拨了拨正“噼里啪啦”烧得极旺的火堆,燃烧的火光映红了他们的脸。   溧阳把手里的树枝扔进火里,看着那火堆越烧越旺,道:“可惜,那枚扳指被毁了,要不还能当做证据呢。”忽然他又嗤笑一声道:“就算知道这些,又能如何?”   楚辞冷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溧阳歪着头懒洋洋道:“这不过是一句上位者用来糊弄人的话,你怎么还当真?”   话音刚落,却见楚辞突然认真地看着他,他甚至能看到他眼里燃烧的执着和不灭的信念,“二十八星宿天宫就是为了拨乱反正所以才存在的。从这里出去后,我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给师尊,我相信他会有所定夺。”   这一刻,溧阳看着他,忽然就觉得,他赌对了,楚辞,确实是那个可以交付后背的人,“那个时候你想问什么?”   楚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溧阳侧靠着石头,望着他笑着又重复问了一遍,“在那老头出现之前,你想问我什么?”   在老头出现之前?楚辞回想了一会儿,然后又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他们抱着滚在草地上的事,有些不自在地撇过头道:“你修为学识都不差,他人却说你不学无术,说你是纨绔成性,为何?”   溧阳:“就这?”   楚辞:“……”   溧阳:“你觉得呢?”   楚辞:“……”   溧阳伸了懒腰道:“其实也没什么,只因当初灵虚天尊夸了我一句,所以我父亲在对我的教养上就格外关注,以前我一直想虽不能成天才,却至少不能让父亲失望,故而事事拼尽全力想做到最好,但却忽略了溧青。溧青作为我弟弟,父亲总会下意识要让他和我做得一样,我曾见过溧青彻夜不眠地背书习武,只为了比我更胜一筹,获得父亲的一句认可。那个时候我就想,若是让他一直追着我的脚步,只怕他最后不是活成我的影子就是活得太累。”说到这,他无奈地笑了笑,“弟弟嘛,总得护着点。”   楚辞暼了他一眼,“所以你就营造了这么一个假象。”   溧阳:“我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溧青活出了自己的样子……”说着他忽然觉得头有些晕,眼前模模糊糊地开始出现重影,他甩了甩头,可这种症状不仅没有消失反而还更加严重。   楚辞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再歇息一会儿,我们就找出口出去,你背上的伤……溧阳!”他一转身就见刚刚还好好说话的溧阳单手撑地,额上布满汗珠。   他按住他的肩膀急忙道:“溧阳,你怎么了?”   溧阳耳鸣得严重,眼前也是模模糊糊的,脑子混沌得厉害,体内像有两种力量在他身体里横冲直撞,让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烫。   楚辞按着他的手给他探脉,眉头微蹙,没想到他刚刚咬了那邪灵一下,致使邪气入体,这会儿,这团邪气正被溧阳体内的真气追得东躲西藏,看样子,只消过上一夜,这邪气就能被他体内的真气消灭殆尽,不过,就是过程会有些难受。   “热……”   楚辞见他自己开始神志不清,嘴里还喃喃地重复着什么,按着他的肩膀,凑近了问,“你说什么?”   “热……”   楚辞:“我拿水给你喝。”   溧阳只迷迷糊糊地觉得有个人拉着他的手,这人的手凉快得很,他说什么他也不知道,只是下意识地在他将手抽走的又立马拉住了他。   楚辞眉宇微蹙地看着他们交叠的手,垂眸抽出被他拉着的手,温声道:“你忍忍,睡一觉就好了。”说到这,他看着脸色通红,双眼迷蒙的溧阳,又补了句,“你好好调息,我就在你旁边,有事你叫我。”   溧阳只觉得身旁这人就跟个冰块似的,忍不住就往他身上靠过去,还有他身上那淡淡的清香,闻着就有让人安心的感觉。   楚辞皱眉看着这个越靠越近的人,抿了抿唇,又一次把身旁这人推开,“你别总靠过来。”   溧阳拽着他的衣袖,低声道:“你身上……有好闻的味道……让我闻一下……”   楚辞伸手挡在他的胸口上,不让他近身,冷然道:“闻你自己就好。”   溧阳脑子发蒙地看着胸前的这白皙修长的手,而后伸出手抚了上去,“你身上……凉快……”   楚辞的目光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而后抬眸,眼眸幽深地看着这个神志不清的傻乎乎的人,忽然开口说了句,“那你化成小兽,我抱你一会儿。”   溧阳迷迷瞪瞪地歪着头,咧嘴笑得开怀,“好啊。”话音刚落,他便化成一只连走路都走有些歪歪扭扭的小麒麟,撒着欢地就往楚辞怀里钻。   楚辞看着怀里自动找好位置,一脸舒适地眯着眼睡着的小麒麟,抿了抿唇,僵硬地伸手抚了抚它的脑袋,柔软的触感,不可思议的在他心里搅起了一层涟漪。他看着他,唇边慢慢地扬起一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的温柔的笑……   一觉睡醒,溧阳伸了伸懒腰,然后就是一愣,他看着自己这双小小的爪子,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迷茫,他什么时候化形了?   然后他四下看了看,这白衣……他好奇地一抬头,楚辞银色的长发散在身前,此刻他正靠在墙边浅眠,精致的五官,优雅的轮廓,看上去比女子还要美上三分。他看着这张脸,忽然间想起了一句话“月色和雪色之间,你是第三种绝色”。但下一秒,他又觉得荒唐,他对着他哥们的脸想什么呢,真是罪过。   “看够了吗?” 第十九章 远古大神的遗迹   溧阳眨眨眼,从楚辞怀里跃下,落地化为人形,尴尬地笑了笑。   楚辞整了整自己的白衣,站起身来,“赶紧找出口。”   溧阳看了看四周,掉下来的时候只觉得这个塌陷的洞穴很深而且底下四通八达,他们一路为了躲避各种树枝石头,东拐西拐地根本就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最后要不是楚辞拉着他躲到了墙壁里的这个天然洞穴里,只怕他们还得一直往下掉。   他走到洞口,往底下看了看,底下是一片黑暗,根本看不见这底部有多深。溧阳手心燃起一团火球,一挥手就往底下扔了下去。   火球一路往下,在空中逐渐膨胀四散开来,瞬间照亮了整个洞穴底部,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也足够他们看清这底下的大概轮廓了   底下这个洞穴十分宽大,宽度目测有三十多米,继续往下还有九层像是被人刻意凿出来的楼层,每一层楼的墙壁好像都还刻着什么东西。   楚辞:“我下去看看。”   溧阳拉住他的手腕道:“我和你一起。”   楚辞朝他一点头,随后两人纵身一跃而下,稳稳落地。   溧阳掌心托着一团火光,环顾了下四周,迈步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脚下不知踢到什么东西,骨碌碌地往前滚了几下。   黑暗中,东西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而且由于空间密闭的缘故,还能听到细细的回声,像是有人在耳边窃窃私语。   溧阳蹲下身往下照了照,他踢到的不是别的,正是一个头颅。他挑眉看着这个骨头脑袋,随后打了一个响指,整个地下空间“咻咻咻”地接连亮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火苗。   借着这火光,总算是看清了这底下的情况——   底下分别有八个门,四个写着“生门”,四个写着“死门”,生门和死门都是间隔着的,好玩的是不管是生门还是死门旁边都有一堆散架的人骨。   溧阳走到楚辞身旁笑道:“你看这些骨头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像不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楚辞暼了他一眼,并不言语,径直走到墙壁边细细观察。   墙壁上雕刻了许多图案,一会儿是兵戎相见的战争图案,一会儿是把酒言欢、黄袍加身的图案,一会儿又是大洪水淹没世界的图案,各种各样的图案纷繁复杂,看得人眼花缭乱。图案雕刻皆是入木三分,虽然年岁久远,却依旧清晰可见。   溧阳见楚辞看的十分认真,不由问道:“这刻的是什么?”   楚辞伸手触碰这些雕刻的图案,神情严肃道:“这里的图案分为上中下三层,分别对应了天界人界和鬼界。石壁上所刻画的都是三界发生的大事,你看最上面那副图案,刻的就是盘古大神开天辟地,划分三界的场景。”   溧阳双手背在脑后道:“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刻这些?还把三界都刻了上去,这是多大的脸?”   楚辞抬头往上看了看,眼里有雀跃的小火苗,“这里图案很可能有‘古洪荒’时期的信息,你在这等我,我先把这些拓印下来。”   溧阳揶揄道:“楚辞你还真是热衷考古,虽然平时总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可一碰到这些遗迹,你这眼睛啊都发光了。”   楚辞:“……”   溧阳揽过他的肩膀道:“拓印这些用不用我帮忙?”   楚辞暼了他一眼,淡然道:“不需要。”   语罢,楚辞足尖轻点飞到空中,手里流光闪现,顿时多了一沓连贯的白纸,只见他一旋身,白纸展开后极其准确地落到石壁上。之后石壁上的图案便开始自动复刻到白纸上。   而后楚辞稳稳落地,只见他一扬手,那卷卷白纸就像得到召唤一般,排着队似的,自动折叠好落到他手上。   溧阳看得是啧啧称奇,“楚辞,你们北斗天宫是不是什么法术都有?”   楚辞将手里的白纸珍而重之地收进自己的乾坤囊,“师尊不会再收弟子。”   溧阳笑嘻嘻地看着他道:“他不收你收嘛,我给你当弟子怎么样?”   楚辞:“……”转身就开始研究洞穴里的八个门。   溧阳看着他的背影扬唇笑了笑,随后走上前道:“这个洞穴不仅刻了三界的图案,还专门设了生门死门,而且,看这一地的骨头……楚辞,你说咱俩到底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楚辞:“或许是怀宙大帝的渡劫地。”   溧阳:“怀宙大帝?!那个十万年前一统三界的怀宙大帝?!”   楚辞:“嗯。我曾在怀宙大帝的传记里读到过,说怀宙大帝在人间有一处渡劫的遗迹,这个洞穴和书里描述的遗迹很相似。”   溧阳:“这个遗迹我听说,不过因为一直以来没有人找到的缘故,慢慢的大家都以为这个遗迹是别人虚构的。没想到这地方还真的存在。据说在这个遗迹里,怀宙大帝可是藏了大宝藏的。”   楚辞:“既然是遗迹就一定会有出口。”说着他抬腿就往其中一个生门走。   溧阳跟着他走入甬道问道:“走这个门能出去?会不会有危险?”   楚辞:“或许。”   溧阳:“你不确定就往前走?”   楚辞:“既然是怀宙大帝的渡劫遗迹,碰到什么危险都有可能,只能赌运气。”   溧阳皱着眉道:“那要不咱们原路返回?”   楚辞:“远古大神的遗迹都设有防御阵法,进入遗迹的那一刻除非通过遗迹的考核否则是出不去的。”   溧阳长叹一声道:“咱们运气怎么这么好,别人找遍天下都找不到的遗迹,咱们掉个坑就找到了……你说咱们要是出不去会不会也变成外面那些骨头架子?”   楚辞忽然停下脚步侧头看着他,清亮的眼眸里有复杂的情绪流连其中,低声应了句,“不会”。而后他主动拉过他的手腕,补了句,“跟紧我。”   溧阳看着搭在他手腕上那白皙修长的手,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接触他。他看着他的背影,眼眸一转忽然道:“楚辞,有没有人说过你嘴硬心软?”   黑暗中,只听楚辞声音了含了三分笑意,“聒噪。”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甬道里走,甬道很长,越往里走越暗,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周遭除了他们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便再无其他。   当手腕上传来逐渐收紧的力道时,溧阳微微挑眉,楚辞这是害怕了?他正想出声调侃几句,却突然发现原本走在前方的楚辞停了下来,他正好奇发生了什么事,然而这时却有一只手抚上他腰间!! 第二十章 远古大神的遗迹二   溧阳本就穿的一身窄袖束腰劲装,故而当这手抚摸着他腰间的时候,这异常清晰的触碰感,直接就让他愣住了,而且腰间的这手还十分不老实地在他身上摸索,溧阳整个人一下子就僵硬了,不由得脱口而出道:“楚辞你干嘛!!”   黑暗中只听楚辞十分茫然的声音传来,“什么??”   溧阳一句“你搂我腰干嘛?”还没出口,就突然被楚辞往前一拽,紧接着惊蛰的剑影就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芒。   一片漆黑中,只听得“哧”地一声像是什么液体溅到墙面上的声音。   溧阳就算是再笨,这时也察觉出不对劲了,顿时手心腾起一团火焰就往上面拍出。   火光亮起,只见他们刚刚走过的地方布满了一只只犹如小孩般大小,浑身布满又黑又长的毛发,那足足有三节胳膊长度的黑细手臂正因为突然亮起的火光而在空中乱抓乱挠,刹那间指甲划过甬道墙壁那一声声“吱吱吱”的尖锐声音不绝于耳。而在甬道后方还有无数的黑色毛球在不断往前挤。   “滴答!”   一滴液体从上面滴落,溧阳猛地抬头往上看去,靠!   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粘着一些“小毛球”,此刻有几只被他刚刚掷起的火焰灼伤正啪嗒啪嗒地从上面掉下来。   溧阳顾不得思索,拉着楚辞就往前跑。   别看毛球是一团黑不溜秋的鬼东西,但是那手脚并用的移动速度却十分迅速。溧阳一边跑一边凝聚了火焰往后面扔去,好在那些鬼东西怕光,碰到火焰都会往后瑟缩一小段距离,偶尔有不怕死的闯了过来,也都被楚辞一剑毙命。   溧阳一边狂奔一边道:“这些都是什么鬼东西!”   楚辞道:“估计是这遗迹里生成的邪灵,他们的血液有毒,小心不要沾上。”   他们一路冲刺,身后的毛球依旧穷追不舍,好在甬道不是特别长,他们跑了一会儿就看见自甬道前头透过来的光亮。   一路飞奔,冲出甬道!   身后的毛球见了外面的光亮纷纷瑟缩在甬道里,不敢踏足。   溧阳趁机划破掌心,以鲜血为引对着甬道口在空中画出一个火阵,刹那间从火阵里燃起冲天火焰,对着甬道里的毛球直接烧了过去。   毛球被灼烧后味道极其难闻,刺鼻的味道让人几欲作呕。   楚辞一脚踹了甬道口的石狮子堵住甬道,挡住那刺鼻的味道。   溧阳累得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气,这一路跑下来,差点没把老子累死。   等稍微缓过来后,他忽然看见楚辞白衣袖口上有个细细蠕动的小圆点,他眉毛一挑,对着楚辞道:“楚辞,惊蛰借我下。”   “做什么?”楚辞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还是化出惊蛰递给他。   溧阳接过惊蛰,手腕一转,将那片沾着黑点的衣袖直接削下,一脚将那蠕动的黑点踩死在地。   楚辞看着自己断了的衣袖,沉默地接过惊蛰,随后抬头看着他道:“似乎从未见过你的随身武器。”   溧阳绕着这个地方转了转,这里是一个十分空旷的密室,目之所及没有任何出口,密室的顶上镶嵌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现下这夜明珠正幽幽地散着晶莹的光辉。听闻楚辞发问,溧阳随口应了声,“一直没找到趁手的兵器又不愿意将就就没带着。”   楚辞好奇道:“你之前不是收集了很多兵器?”   溧阳一边敲了敲墙壁,想看看墙壁里是不是还有什么暗门,一边应道:“是收集了很多,但是用起来感觉不顺手。楚辞,这个地方连一个出口都没有,我们是不是走错路了?”   楚辞手中长剑光芒流转,淡声道:“你过来。”   溧阳:“???”   楚辞上前一步站在他身前,眸光一凛,对着地上就是一道雷霆剑光劈下。   “砰”的一声巨响,整个地板都塌了。   溧阳:“……我说,下次你要再整这么大动静的,能不能先提前打给预告?”   楚辞眼里带着疑惑,“我不是站在你前面了吗?”   溧阳:“??”所以这就是预告?   地板塌陷后,露出了底下的又一个密室,底下的这个密室看规模和上面这个差不多。但能听到从地下传来潺潺的流水声。   有水流声说明下面一定有出口。两人对视一眼,纵身跃下。   这个密室里也有一条甬道出口,估计也是之前那八条生门死门的其中一条。   溧阳:“又是一层一模一样的,这个遗迹简直就是一个大迷宫,这到底有几层?”   楚辞谨慎道:“这一层不知道会有什么,小心为上。”   下到这一层后,潺潺的水流声越发清晰,但是却不是集中在一个地方,反而是四面八方都有这种流水声。两人听着近在咫尺的水流声,开始在这个地方寻找出口。   “楚辞──”   楚辞忽然听溧阳喊他,回头望了正在密室里敲敲打打的溧阳一眼,“怎么了?”   溧阳正靠着墙壁边仔细辨别水流方位,只要找到这个方位或许就能突破遗迹的防御出去了。   楚辞见他没反应,迈步到他跟前,看着他,重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   溧阳一脸问号,“什么怎么了?”   楚辞道:“你刚刚不是喊我吗?”   溧阳刚想应一声“没有”,却听从这封闭的空间里又传来了一声,“楚辞──”,声音和他一模一样!   刹那间两人同时转身,背靠背,眼睛紧紧地盯着周围。   “怎么了?”又是一道声音响起,这次却是楚辞的声音。   “楚辞,你过来。”这次又换成溧阳的声音!   溧阳眉头皱得紧紧的,“真是见鬼!你靠着我,千万别走开!”话落,他伸手去拉身后的楚辞,谁知却突然扑了个空!   他急忙转身,身后已是空空如也,楚辞呢?!   这鬼地方又玩的哪门花样!!   “楚辞──!你在哪?”   回应他的是空荡荡的回音。   溧阳再次环顾四周,还是刚刚那个空间,没有任何变化。   那楚辞呢?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间凭空消失! 第二十一章 出遗迹遇囚车   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坐以待毙,溧阳往前踏出一步,可刚刚踏出这一步,周围的场景却极速变化,竟然成了战鼓滔天的上天庭。   往日仙鹤齐鸣,祥乐缭绕的上天庭此刻却是鲜血四溅。死人,到处都是死人,这些死人里有天兵天将,也有麒麟神族的人……姐姐……父亲……!!   这……溧阳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不可能!!   幻境!   一定是幻境!   伴随着一声冲天怒吼的“杀”!溧阳猛地一抬头,只见一身着金色铠甲的年轻男子迈着稳健的步伐踏入凌霄宝殿,男子身上的铠甲早已是斑斑血迹,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其他人的。   他眉眼冷峻,满身肃杀之气,嘴角却偏偏挂着不可一世的嗜血的笑,只见他走到凌霄宝殿上,一脚将当今天帝踹下龙椅,而后抬眼戏谑地看着溧阳的方向。   溧阳呼吸一滞,猛地攥紧了手心,整个后背都是冷汗,这个身着铠甲的年轻男子竟然是他自己!!   荒唐!   真是太荒唐了!   “溧阳!溧阳!你清醒点!”   急促的呼喊声声声入耳,溧阳的神智逐渐恢复清明,再睁眼时周围的一切都没变,还是刚刚那个密室,楚辞正一脸着急的看着他。他看着楚辞眨了眨眼,他还是头一次从这闷葫芦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声音里还残留着刚刚的几分心惊,强自笑道:“怎么了?”   楚辞见他恢复正常,清澈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担忧道:“你中幻术了。”   溧阳望着楚辞身后那个干瘪瘦小,形同三岁小孩,红眼长耳,头发乌黑,整个身体奇异地呈现出黑里透红的小东西,此刻这小东西正被捆成一团扔在一边,“是这个东西给我施的术吗?”   楚辞眸光冰冷地盯着它,应道:“嗯,这是魍魉。擅用人音蛊惑人心。”   溧阳蹲在它身前,一想到刚刚莫名的画面,心里就揪得十分难受,眼眸微眯冷声道:“这遗迹里还是真是什么鬼东西都有。”   魍魉虽然被捆得跟个粽子一样,却还是不死心地挣扎着扭来扭去,嘴里还颠三倒四地不断用好几种声音叽里呱啦地说着,“溧阳,你是杀人的恶魔!该死真该死!楚辞,杀了他,杀了他。别杀我,救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奶奶的,就是个孬种!哈哈哈哈,真搞笑,九重天真是太搞笑了……”   只听“咔”地一声脆响后,魍魉的声音戛然而止。   溧阳甩了甩手里沾染的魍魉身上那粘稠液体,嫌恶道:“也不知道哪学的那么多种声音,本领不高,话还真多。”   楚辞看着他手心沾染的散发着腥味的绿色液体皱了皱眉,抽出一方白色的帕子,拉起他的手细细地擦拭着。   溧阳歪着头看着楚辞,眼珠子转了转,笑道:“都是邪物,杀了也算行善积德了。楚辞,我发现和你待在一起能让我行善积德的机会多了很多啊。”   楚辞依旧细心地为他擦着手,手心里这手均匀好看,指尖还泛着淡淡的粉色,握在掌心里还有种肉乎乎的感觉……他眸光闪了闪,微微移开了眼眸,淡声道:“也没必要亲自动手。”   溧阳耸耸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眸光一瞥,却见原本没有其他出口的密室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石门。   他将手从楚辞手里抽回,迈步到石门边,但见这石门两侧雕梁画栋,又是刻双龙戏珠,又是刻凤凰翱翔九天的,对着楚辞喊了声,“去看看?”   楚辞怔怔地看着忽然空了的掌心,一抬头见那人身若修竹地站着,正回头挑眉看着他。   他走上前去,朝他一点头,率先踏进石门里。   石门之后的这个空间十分宽敞,比之外面那些密室要大了两倍不止,整个空间中间建有一个圆台,其上有一圆柱形的石柱,一个金色盒子正端端正正地放在这石柱之上,圆台周围还挖了一条水渠,不过水渠里流动的不是水,而是水银。   水银绕着整个这一层的遗迹流动不息,想必刚刚的水流声就是这水银流动的声音。   水银之上,一个七星流星阵可不是当摆设的。很简单,要去到中间的圆台,必先破阵,要是破不了阵,掉到水银里,下场嘛,你看那些和这水银融为一体的尸骨残骸就知道了。   溧阳挑眉看着中间那个金色的盒子,扬唇笑道:“难不成那个就是传说中的宝藏?”   楚辞伸手拉住他的手腕,抬眸认真地看着他道:“跟在我身后。”   要说这七星流星阵想困住别人还行,但是要想困住二十八星宿天宫的人,只怕就算楚辞答应,二十八星宿天宫的人也不答应。   这就叫什么,和星象鼻祖玩星象阵,不是放水就是在讨打。   溧阳跟着楚辞顺顺利利地过了七星流星阵,头一次感慨有个靠得住的兄弟真是不错。   楚辞手一挥就打开圆柱上的这个金色盒子。   只见盒子里放了一块暗金色的石头,石头表面金色光芒辗转不息。   楚辞刚一看见眼前就是一亮,脱口而出,“女娲石。”   溧阳伸手拿起这块石头,左看右看,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这就是上古神器女娲石……”说着他侧头看了身旁的楚辞一眼,将女娲石递给他,“喏,这种远古遗迹你肯定喜欢。”   楚辞郑重地接过女娲石,“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传说中的神器。”   溧阳笑吟吟地看着他,“一个女娲石就让你这么高兴,那要是再让你看见伏羲琴、神农鼎、昊天塔你不得高兴到睡不着觉?”   楚辞庄重道:“神器可遇不可求,岂是说见就能见的。”   溧阳嘴角带笑,身子一倾,斜靠着圆柱边,正想说话却见整个圆台顿时涌起一个冲天的传送阵!   一瞬间,两人都已被传送出了遗迹之外。   溧阳站在山顶,看着对面那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磅礴瀑布一脸茫然,“这么简单就出来了?”   楚辞整了整袖子,“估计是你刚刚靠在那圆柱上触发了传送法阵。”   溧阳耸耸肩道:“出来也好,不过这一趟我们也不亏,又是壁画又是上古神器的,楚辞,你大丰收啊。”他凑到楚辞跟前扬眉笑道:“什么时候请我喝酒庆祝庆祝?”   楚辞躲过他的目光,望向另一边,语气里却有显而易见的笑意,“待万人血书一事了结,再一醉方休。”   溧阳眉眼弯弯,“那可就说定了,不许赖账。”   楚辞微微一笑,应了一声,“嗯。”   溧阳一把揽过他的肩膀,“你现在回北斗天宫吗?”   楚辞道:“这件事宜早不宜晚,我先回去禀报师尊。”   溧阳道:“行。那你先回去。”   楚辞闻言一愣,转头望着他问道,“你不回去?”   溧阳道:“我在凡间还有些事,过几天再回。”   楚辞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回去见。”   溧阳拍拍他的肩膀,“嗯,保重。”   送楚辞回二十八星宿天宫后,溧阳双手背在脑后,嘴里叼了根草,晃晃悠悠地往山下走。   听说凡间有许多新鲜玩意儿,他特地想在凡间多逗留几天就是想好好物色些东西带回去给他未来的小外甥。   来到山下,山下是一条岔路,两条路分了两个不知去往何处的目的地。溧阳扔了嘴里的草,看着这根草被轻风裹挟着飘飘扬扬地落到了左边的路。   行,那就走右边。   一路走,一路赏山观水,好不自在。   连续悠悠闲闲地晃荡到了第二天下午,这才看见一个城镇。   但见这城镇繁荣富庶,货物商品,应有尽有,一看就不是什么穷乡僻壤。一打听,才知道这里是凡间有名的长安。   都说“长安大道连狭斜,青牛白马七香车”,既然都来了,不在这走一圈,岂不就太对不起这盛名长安了?   溧阳在街边挑挑选选地买伴手礼。一队押着十几辆囚车的官兵趾高气昂地从他旁边经过,其中一辆囚车里四个小脸脏兮兮的孩子正害怕地抱在一起,漆黑的瞳孔里倒映着的是绝望和恐惧。   原本正负责推销商品的摊主见到这囚车立马噤了声,头压得低低的,一副十分害怕的样子。溧阳回头暼了这囚车一眼,低声问了句,“这囚车押的谁?这么大阵仗?”   小摊老板闻言偷偷看了那排囚车一眼,压低声音道:“是王丞相的亲眷,可怜呐,王丞相一心为国为民,却没想到落到这样的下场。”   溧阳看着那逐渐远去的囚车好奇道:“哦?为国为民还能蹲大牢?”   小摊老板连忙“嘘”了一声,“不能说!”   旁边一位卖菜的妇人见那群官兵走远了,望着那群人啐了一口,气愤道:“有什么不能说的!都是腐败的吸血鬼!”   小摊老板连忙制止她的话道:“刘婶儿,这话可不能说,没准被听到了是要诛九族的!”   溧阳眸光闪了闪,见他们确实避讳这事也不再追问,毕竟这是人间的事,他不便多加插手,于是他挑了几样东西结账后就先找了个客栈住下。   然而,虽说他不打算管这闲事,但是晚上却有位神官神色仓惶地敲响了他的房门。 第二十二章 城隍相求   来的这位神官居然是当地的神官──“城隍。”   要说这城隍在凡间那可是颇受爱戴的神官,一年四季香火不断,可以说是一众神官里混得比较好的了,但是眼前这位……灰头土脸的,这日子好像过得并不咋滴啊。   溧阳颇为不解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城隍兄是不是找错人了?”   城隍抬起一张稍显苍白的脸急急道:“仙君一身仙气超然,您今日刚进城我就发现了,这不是怕仙君找不到我,我就急忙来找您了。仙君,您是九重天派过来协助我的吗?”   溧阳满头问号,什么协助?他就是闲逛到这来买些东西,顺便赏一赏这长安美景,过个两三天就直接打道回府了,说得再直接点,就是来度个假,可不是来上班的。   不过,看眼前神官这着急忙慌的模样,难不成是碰到了什么难事?大家好歹都是神仙,他也不会在人家都求到跟前了还坐视不理就是了。   溧阳试探性问道,“城隍兄可是碰到了什么事?不妨说与我听听。”   城隍一脸快哭了的愁眉苦脸样,“仙君,你不是九重天派来协助我的吗?怎么还问我碰到什么事?”   溧阳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眼里有泠泠冷光,九重天……他抬头对着城隍笑道:“我确实不是九重天派来的。”   城隍一听,原本就灰暗的眼里更加落寞,刚刚见到溧阳时那满怀的欣喜也被浇凉了。   溧阳看着他这幅失落的模样,又补了句,“城隍兄别伤心,既然我来了这里,就算是咱俩有缘,你若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但说无妨。”   城隍看着溧阳,灰暗的眼里忽然聚起了泪光,总算是、总算是有人能来帮帮他了,这两年他独自在这扬州撑着,还以为最后会落得个神魂陨灭……他哽咽道:“多谢、多谢这位仙君,还未请教仙君名讳。”   溧阳朝他抱拳道:“麒麟神族,溧阳。”   城隍本来一听“麒麟神族”整颗心都因兴奋差点跳到嗓子眼了,然后紧接着“溧阳”二字却成功地让他的惊喜僵在了脸上。   他虽然是凡间的神官,甚少去九重天,但是麒麟神族的大公子溧阳他也是听说过一两耳朵的,都说这位不学无术,是有名的纨绔子弟……   老天还真是爱和他开玩笑,天呐,这要是来的是文武双全的二公子溧青,那他就保管感天动地,但是溧阳……城隍突然想撞墙……   溧阳见他愣在原地,不由得问道:“怎么了?”   城隍长叹一声,罢了罢了,好歹都是麒麟神族,怎么着也比他强一些吧,想到这,他才将这两年长安城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两年前,长安城中有妖物作祟,妖物无道,以人心为食,城隍作为一方神官,常年受这地方香火,自然要将这妖物收拾了不让她为祸长安。   但是没想到这妖物不仅修为了得,而且还骗得了帝王的庇护,城隍敌不过,只能上书九重天求援。   没想到的是,这求援一求就是两年。两年间,城隍屡屡和这妖物斗法,却都无济于事。更甚者这妖物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皇帝对她信任有加,只要她说谁不好,皇帝就将谁抄家处死。   短短两年下来,被抄家的就有十五位大臣,诛连的人就达到了五百人。以至于整个长安,乃至整个燕国人人自危。   溧阳听完,唇角一弯,“这么说只要除掉这个妖物就能还这地方太平?”   城隍信誓旦旦道:“没错。”   溧阳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去会会这妖物。”   城隍慌忙按住他道:“大公子,你现在要去?”   溧阳道:“不然呢?这等不修正道,为祸人间的妖物早收拾了早好。”   城隍尴尬地看着他,不都说那妖物修为高强吗,您老这番去,就是个不确定因素,要是打赢了还好,要打不赢,我上哪去找个儿子赔给麒麟神君……   溧阳见他眼神躲躲闪闪,却是笑了,“城隍兄,你该不会是觉得我会被那妖怪打死吧?”   城隍嘿嘿一笑道:“哪有哪有,我没这么想……”   溧阳扯下腰间的玉佩塞到他手里道:“这你拿着,我要是真被那妖孽打死了,你就拿着这玉佩直接上九重天麒麟神殿找我老爹,相信我,这个可比你上书有用多了。”   城隍将信将疑地拿着这玉佩,还想多说几句,却见刚刚还和他说话的那个人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吓得他赶紧把手里的玉佩塞在怀里,就追着溧阳直奔皇宫。   然而一盏茶后,皇宫门口的角落处,城隍看着姗姗来迟的溧阳十分疑惑:“大公子你去哪了?”   溧阳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摸摸后脑勺道:“我迷路了。”   城隍:“……”真的很不靠谱啊……   溧阳一马当先跃上墙头,压低声音道:“那妖物在哪?”   不管了,死马当活马医,城隍硬着头皮道:“跟我来。”   暗夜中,只见两道飘忽而过的身影在各个宫殿中穿梭,最后那两道鬼魅般的身影在一处宫殿屋顶落下。   城隍小心翼翼地拨开一块瓦片,指了指底下那个衣着艳丽的华裳女子,对着溧阳点点头。   溧阳探头去看这女子,长相颇为明艳,是那种一见难忘的绝色,不由得在心里感慨一句,啧啧啧,这么标致的可人儿居然是妖物,可惜可惜了。   而此时宫殿内的这位美女正和皇帝争执着什么──   皇帝显然十分心急:“你说过这事万无一失的,为什么现在阵法说毁就毁了?这样我们怎么和他交代?!”   柳叶青眉尾一挑,恨声道:“谁知道会突然冒出来两个煞星坏我们的大事。哼,也就是他们碰到土地那个不中用的东西,要是落到老娘手里老娘生吞了他们!”   皇帝道:“别说废话,你就说现在怎么办?”   柳叶青身子斜斜靠在软榻上,不紧不慢道:“急什么,让土地老儿传信给天上那位说明情况,重新设阵继续交易。”   皇帝眉头紧皱,“这……他会答应吗?”   柳叶青懒洋洋道:“都是互利共赢的事儿,他为什么不答应?”   皇帝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叹了口气道:“行,那你尽快和他们联系,务必不能再出这种差错。”   柳叶青声音婉转道:“知道了。陛下多日劳累,可莫要累坏了身子。”   皇帝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下战事吃紧,若是这时后院着火,怕是这百年基业会毁在朕的手里,更遑论什么光复旧京了。”   柳叶青款款步到他身边,纤细的双手搭在他肩膀上,“我知你心优,你放心,这事我会处理好的,务必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溧阳在屋顶听得津津有味,还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这美女妖也和万人血书一事有关,正好收拾了打包给楚辞送去,可惜凡间的帝王都有龙气傍身动不得,要不还能一起押回去。   待皇帝离开宫殿,溧阳才现身从房顶跃下,先发制人地朝着柳叶青凌空甩出一记暴击。   柳叶青身轻如燕,一个旋身就躲开了溧阳的攻击,警惕道:“你是谁?!”   溧阳长身而立,笑吟吟地看着她道:“来收你的人。”   话落,直接开打!   城隍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这、这是那个学艺不精,整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溧阳和柳叶青打得难分难舍,没想到这美女妖确实修为不错,居然能接下他这么多招!   但见柳叶青身形灵活,步步皆是杀招,溧阳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精神来认真应对,一时间乓乓乒乒的声音响成一片,柳叶青显然没想到这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居然有这样强劲的法力,她连忙后退几步拉开距离,又忽然瞥见那躲在一旁的城隍,顿时心里就有了结论,“等等,你是天界的人?!”   溧阳:“你猜。”   柳叶青顿时和缓了态度,话里有话道:“这位小兄弟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我和天界向来友好互助,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溧阳看着她眼眸一转,突然嗤笑一声,慢悠悠道:“麦田那个阵法的事现在在九重天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有人花了重金让我来取你的脑袋。”   柳叶青听他如是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咬牙切齿道:“天帝,你个老匹夫!杀人灭口吗!”   溧阳道:“我这人心善,见小娘子生得这般好看,也不忍心让你身首异处,这样吧,你投降,我留你全尸。”   柳叶青闻言却是笑了,“好啊。”话音刚落,只见柳叶青化作一团黑雾腾空而起。   “想跑!”溧阳足尖轻踏,飞身而起追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你追我打,一直打到某处山头,柳叶青才彻底败下阵来。溧阳用乾坤袋收了这条竹叶青美女蛇,又往乾坤袋上施了咒印,这才放下心来。   柳叶青十分不甘心地在乾坤袋里吼道:“臭小子,老匹夫,你们天界果真厚颜无耻,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全然没有半分道义可言,老娘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一时瞎了眼,跟你们群狗屎──”   溧阳拿着手里的乾坤袋晃了晃,“别说得你那么无辜,你这一身修为怎么来的自己不清楚吗?吸食活人阳气,食活人血肉来加快修为的提高,你一身血气邪气重得差点把老子熏吐,还好意思说自己光明磊落?”   柳叶青道:“我是手段不当,但至少老娘敢明着来,怎么都比你们这群暗地里耍手段的贱货强得多!”   溧阳见她越骂越难听,干脆施了个噤声咒,一下子耳根清静多了。   城隍追着溧阳一路赶过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柳叶青已经被收服,这才放下心来。虽然刚刚他们的对话让他听得一脑门雾水,但是不管怎么样,这妖物收了总归是好事,其他的他也管不到了,故而他朝溧阳抱拳行礼道:“多谢大公子相助,这妖物就由我带回九重天交由帝君发落吧。”   溧阳挑眉看着他,将这乾坤袋在手里抛了抛,似笑非笑道:“你要把她带给帝君?”   城隍点点头道:“当初是我上书求援,如今事情解决了自然要回九重天汇报情况,了结此事。”   溧阳笑道:“这个我打算送往北斗天宫的。”   城隍道:“???这件事连北斗天宫都惊动了吗?”   溧阳看着他笑了笑,却没有解释,毕竟万人血书一事天帝做得极其隐蔽,除了这几个同流合污的也没其他人知道,这城隍啥都不知道傻乎乎的就要把这证据交给天帝,那他不是岂不白忙一场了?   于是他拐了弯道:“实不相瞒,这件事帝君已经委托北斗星君彻查,我这次来凡间一趟就是受北斗星君所托,特地来这里查看情况的。”   城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清楚?”   溧阳道:“这不是事情紧急没来得及说嘛,反正现在结果是好的就行了是不是?”   城隍道:“好、好像也对。那我把这妖物带回北斗天宫,听星君发落。”   溧阳欣慰地点点头道:“嗯嗯。”楚辞现在就在北斗天宫,他那么聪明当知道我的用意。   今晚来来回回花费了不少时间,此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一队囚车摇摇晃晃地从前边走来。   城隍接过乾坤袋正欲走,见着那囚车却是眉头一皱,请求道:“大公子可否再帮我一个忙?”   溧阳道:“你说。”   城隍长叹一声道:“前面那囚车关押的乃是王丞相的亲眷,王丞相一生为官清廉,为百姓殚精竭虑,没想到最后却因为功高盖主被皇帝安了个罪名赐死,实在令人唏嘘。长安百姓为此也是时常向我请愿搭救他们,既然如今在此处遇见他们,我想请大公子施以援手先救下他们,待我从九重天回来后,我再妥善安置他们。”   城隍作为守护神和司法神,再说又是百姓请愿,管一管这事倒也不违背天规,溧阳当即点头应下。   城隍抱拳道:“多谢大公子,大公子相帮之情,定当铭记于心,来日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尽管招呼一声。”   溧阳道:“城隍兄客气了。”   送走城隍后,溧阳伸了个懒腰,活动下筋骨,那么要以什么方式来救这些人呢?嗯~出场方式我可得好好想想。 第二十三章 凡间的悲与痛   溧阳扯了块布蒙着脸,潇洒地从天而降。   负责押送的官兵还是第一次见有人敢明目张胆地拦官府的路,“你,干嘛的!一边去!”   溧阳回过身,嘴唇扬起,然后突然想起他蒙着面巾,别人是看不到他潇洒不羁的笑容的,于是轻咳一声,直接开场,“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官兵用看智障一样的眼神看着他,“你有病吧!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们这是官府。”   溧阳双手抱胸,一副不可一世的横行霸道样,“我还是天府呢。你们要是没钱,就把这些人留下给我当奴才,我就放你们过去。”   听他这么说,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间笑喷了,这哪来的神经病?   只听其中一个官兵捂着肚子笑个没完,却还是坚持地问了句,“你丫是不是脑子有坑?”   溧阳十分无语地看着他们,他的出场就这么好笑吗?就这么像有病吗?他嘴角抽了抽,无奈道:“各位,我要劫囚!”   同行的官兵简直笑到直不起腰——   “劫囚?你看你是接球,哈哈哈哈。”   “这个衰样也好意思劫囚,就离谱。”   好吧,既然人家不相信他,那也没办法,只见溧阳身形迅捷如风,飞快地点了各个官兵的穴道,刚刚还笑得直不起腰来的官兵这下是真的直不起腰来了,一个个既震惊又愤怒又惊慌地看着他。   溧阳走到囚车旁边,看着立在囚车旁一动不动的士兵笑得意味深长,随后他伸手一点一点地抽出士兵随身佩戴的刀,在士兵惊恐的眼神以及额头上不断冒出的冷汗中,“哐当”一声一刀劈了囚车门。   士兵:妈呀,逃过一劫……   溧阳:“别慌,就是借你的刀使使,不会要你的命。”   他说完,对着另外十几辆囚车“哐哐哐”地砍断了铁链,砍到最后刀都废了。   溧阳随手扔了手里的刀,见囚车里的这些老弱病残一动不动地害怕地看着他,忽然笑道:“还不出来?”   其中一个囚车里有个小孩怯生生道:“哥哥真的是来救我们的吗?”   溧阳摸摸他的头,“哥哥是好人,当然是来救你们的。”   忽听一位显然是这群官兵的头头大喊道:“大胆狂徒,这些都是罪人,你胆敢放了他们,朝廷追究下来你吃不了兜着走!”   溧阳道:“罪人?可我怎么听说他们都是忠臣的亲眷呢?”   士兵头头道:“呸,丞相造反,陛下没诛连九族杀了他们泄愤而是将这些人流放就已经是法外开恩!”   溧阳慢慢踱步到他身边道:“造反?可我怎么听说丞相一心为国为民,是位难得的好官呢?”   士兵头头:“胡说八道!”   溧阳冷笑一声,“究竟是我胡说八道还是你们人心难测,大家心照不宣。至于这些人,我就带走了。”   说完他朝这群老弱病残招呼一声,带着他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要去哪,溧阳毕竟是第一次来人间,认得地方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溧阳十分头疼,但又不能扔下他们不管,现在满大街都是通缉他们的画像,要真不管他们没准一转头他们就又被抓了,再说他也答应城隍要照看这些人直到他从九重天回来安置他们的。   溧阳左思右想,最后只能先带他们去了他从怀宙大帝遗迹里出来时被传送到的那座山暂且安置。   晚上,一群人升了火围坐在一起,王适文带着一家老小朝溧阳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公子搭救之恩没齿难忘。”   溧阳侧身避过,“王兄客气了。”   这王适文原是王丞相的的儿子,饱读诗书,人也长得斯文秀气,要是他爹没出事,估计将来也是位报效祖国的大好青年,只是没想到帝王心难测,不仅他父亲死于非命,他带着这一家老小也沦为阶下囚。   不过,溧阳看着这位二十出头的文弱书生,虽遭遇变故却没有一蹶不振,眉宇间仍旧透着坚毅,以后有他带着这一群人再加上城隍的帮助,想来也不会过得太差。   王适文彬彬有礼道:“敢问恩公尊姓大名?”   溧阳道:“溧阳。”   王适文道:“原来是溧公子,失敬。”说着他眉宇微蹙,“如今长安城人人自危,溧公子此番救下我们,只怕会受我们连累。”   溧阳道:“王丞相声名远扬,我也是听说了他的噩耗这才赶来搭救,你们只管在这好好待着,其他不用多想。”   王适文深吸一口气,长身磕下,“溧公子大恩大德,适文感激不尽。”   溧阳连忙扶起他,“王公子不用如此客气。”   跳动的火焰中,王适文看着终于可以安心熟睡的亲眷长长地叹了口气。   溧阳道:“王公子何故叹气?”   王适文摇摇头,“父亲为朝廷殚精竭虑大半辈子,没想到却敌不过柳叶青的一句话……”   溧阳眼眸一转,挑眉重复道:“柳叶青……”   王适文看着这跳动的烛火,眼里有不甘之色,嗓音悠悠,“不瞒溧公子,这柳叶青其实是陛下养在身边的一条蛇妖,我曾听父亲说过,在三十年前陛下为收复旧京日夜忧愁,就是在那个时候陛下在郊外遇到了这条蛇妖,那时这条蛇妖还不能化形,但已经能言人语,蛇妖看出陛下心中所求,故而主动提出要帮助陛下。   然而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让蛇妖帮助的代价就是陛下必须每个月都要给她一个人心助她修炼。   呵,我们的陛下为了实现他的宏图霸业,居然真的答应了这种无理至极的要求。   当然,蛇妖也实现了她的诺言,她在一片麦田里不知道设了个什么阵法,从那以后,每到丰收的季节,燕国必定是大丰收。粮食一多,首先就解决了燕国原本百姓吃不饱的问题,而且还可以把多余的粮食卖给其他国家,短短十年,燕国从一个贫困的小国一下子就翻身成了一个繁荣富庶的国家,也是从这时开始,陛下开始征兵,开始着手收复旧京,甚至是打算一统天下。”   王适文说到此处,沉了眼眸继续道:“据说那个阵法也需要活人献祭,所以陛下每个月都会杀两个人,一个献给蛇妖,一个用去献祭。一开始他杀的都是恶贯满盈即将行刑的犯人,但是这每个月、每个月地杀,再多要行刑的犯人也总有杀完的时候,所以后来他又开始杀那些犯了小错的人,杀着杀着……”他闭了闭眼,声音有些哽咽,“后来杀到不够的时候,他就开始杀百姓了……”   溧阳朝火里扔了枝干树枝,树枝被火焰灼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在这寂静无边的黑夜里格外清晰。   “这么多年难道你们就没发现?”   王适文抚着额头,他声音很轻,又很疲惫,像从远方飘来,带着沉重的感觉,“陛下杀人后掩盖得很好,完全是滴水不漏,而且他还经常制造一些人为的灾祸,譬如火灾,譬如水灾,然后他就趁机抓了一大批人,把这批人留着慢慢杀。一直到两年前,父亲遇到了一位先生,那先生将这些秘辛尽数和父亲说了,父亲本来不信的,但是那位先生说得信誓旦旦,而且他还带父亲去看了那片一直以来被禁足的麦田,还有一些人为灾祸的证据,父亲这才开始留意陛下,才发现原来这些都是真的。”   溧阳沉思了会才道:“你刚刚说的这些都是那些先生告诉你父亲的?”   “嗯。”   “可知道那位先生是谁?”   王适文摇摇头,缓缓道:“不知道,父亲只说那先生手执一手‘百鬼牌’,却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又是从何得知这些秘辛的。”   溧阳眉心一动,应了声,“哦?世上还有这等奇人……”   王适文看着燃烧的火堆,眼里落了无限哀痛,“蛇妖常年食血啖肉,也是在两年前她化形了,成了陛下的枕边人、他的嫔妃。而自从父亲得知陛下和蛇妖的交易后,他便日日规劝陛下,让陛下收手,让他处死蛇妖,他甚至联合一众忠臣以死进谏试图阻止陛下继续残害百姓,但是陛下呢,陛下疯了,他心中只有他的大业,全然听不进半点忠言……   忠言逆耳利于行啊,这么简单的道理他贵为一国之主,他却不懂,所以他就把那些阻止他的人处死的处死,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   他哽咽道:“国将不国,纵然大业能成,又有什么意义……之后,父亲实在没有办法了,在陛下下旨赐死他的时候,他将收集的那份原本打算呈给陛下的万人血书,在北斗天宫庙前痛哭焚毁,最后撞死在庙前……”   溧阳沉默地听着,凡间、天界……一场均为私心的阴谋,葬送了多少人命。   溧阳双拳紧紧攥起,手背青筋暴起。   都说天理昭昭,难道对当权者来说,这只是一句空话?这世间,这万物,乃至这混沌宇宙,皆是当权者的一场生杀游戏?未免太过可笑。   世间法理正义若当真不存在,那这世间存在又有什么意义!! 第二十四章 遍体鳞伤   “溧公子……”   “溧公子……”   溧阳回过神来,抿了抿唇问道:“怎么了?”   王适文道:“谢谢你听我唠叨了这么久,这些话说出来后我轻松多了。”   溧阳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早些休息,我来守夜。”   王适文一愣,垂下眼眸道:“麻烦你了。”   溧阳摆摆手道:“客气了。”   月明星稀,溧阳躺在草地上,望着夜空中那闪闪发光的北斗七星,心里闷得有些难受,也不知道楚辞回去后怎么样了……   他转头望了一下那边熟睡的十几个人,有老,有少,有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次日,王适文带着大家伐木修屋,既然决定要待在这个地方,总得有屋子遮风挡雨。   溧阳跟着他们忙进忙出,偶尔偷偷用法术帮助他们,一连好几日,屋子总算建好了,建好屋子后众人又忙活着开垦荒地。俨然一派乡村宁静的生活场景。   转眼半个月过去,也不知道溧阳他们在这生活的消息是怎么透露出去的,之前不少追随王丞相或者为王丞相鸣不平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到这座山头,甚至之前被皇帝流放的那些人也被侠义之士解救出来带到了这座山头。渐渐原本这座没有名字的山头开始有了一个名字“桃源”。   对于前来寻求庇护这些人,溧阳反正是没有什么意见,这些人基本都是王适文认识的人,也都由王适文安排着各自安置。   人一多,难免引起朝廷的注意,朝廷发现原来失踪的乱臣贼子都躲在这座桃源山,因此集结了官兵以“剿匪”为名来攻打过几次。   若论干农活溧阳可能比不了这山上的一群老弱病残,但是论打架,这些官兵就是一群一起上他也不在怕的。   官兵前前后后轰轰烈烈地来了好几次,都被溧阳打退了,桃源山上的人见溧阳会法术皆以为他必是修道的某位高人,故而都统一地称其为“溧道长”。   “道长哥哥~”   “道长哥哥~”   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小跑着跑到田垄边,溧阳从开垦的田地里回过头来,未语先笑,“都站在田垄上,不许下来,乖乖等哥哥上去。”   说着他到河边净了手,一个四岁跑得一颠一颠的小男孩手里攥着一朵大红花朝他跑过来,谁知跑着跑着突然被小石子绊倒了,溧阳连忙伸手一捞就将小孩子抱在怀里,“跑那么快做什么?”   小男孩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张小脸笑得阳光明媚,扬了扬手里的红花,“这个,送给道长哥哥。”   溧阳笑着接过,“男孩子不收花。”说着把这朵红花递给一旁的小女孩,小女孩兴奋地拿着红花转圈圈。   王适文手里拿着一卷书,朝溧阳颔首点头,“道长。”随后对这一群叽叽喳喳的小孩柔声道:“你们先去玩,哥哥和道长哥哥有话说。”   “好~”   等小孩子都跑开后,溧阳望着面露愁色的王适文问了句,“可是碰到什么事了?”   王适文忧虑道:“自从道长收留我们以来,这座山上陆陆续续又收留了一百多人,现在坊间已经有传闻说你是江湖的土皇帝,我担心长此以往庙堂那边不会善罢甘休……”   溧阳眉尾一弯道:“横竖井水不犯河水,庙堂不来招惹我们就好,若是真招惹了你还怕我打不过?”   王适文道:“道长能护我们一时,难道还能护我们一世?”   溧阳歪了歪头,到时自有城隍兄安置你们,城隍兄是这片地方的神官,如何不能护你们一世?哪怕是护你们护三生三世都不是问题,想到这,他笑道:“你们不用担心,我自有安排。”   王适文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溧阳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城隍兄再怎么慢估计这几日也该从九重天回来了,他拍拍王适文的肩膀道:“放心,我有一位神通广大的朋友,等他到了,他定能妥善安置你们,保你们一世平安。”   王适文道:“不知道长说的是哪位朋友?”   溧阳道:“等他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溧阳原本在等城隍来料理凡间的事,毕竟他久未回去,且不说他老爹会不会打断他的腿,就说他最近收到风声,说鬼界在若水河畔集结了大批人马蠢蠢欲动,预计是要攻打天界了,而这次天界会带兵负责打头阵的正是他的姐夫罗平,目前姐姐怀有身孕,姐夫却要带兵出征,溧阳心里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然而都说计划赶不上变化,溧阳一直在等的城隍没等到,却等来了另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这日,听桃源里的人说在山腰捡到了一位浑身是血的白衣俊秀公子。   溧阳一开始还以为是哪位逃亡到此的不明人士,然而跟过去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出心脏病。   “楚辞!!”   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论法力楚辞在天界不说打遍天界无敌手,至少他的武力值也绝对是能排进前十的,这到底是何人能把他打得这般遍体鳞伤?!甚至昏迷在路边!!   溧阳看着在床榻上昏迷不醒的楚辞,眉头皱得死死的。   他回天界一趟究竟发生了什么?!   楚辞整整昏迷了两天两夜才在终于清醒了过来。   溧阳扶着他缓缓坐起身来,一脸焦急问道:“是谁伤的你?!”   楚辞沉默地垂着眼眸,薄唇轻抿,最后却是缓缓说了一句,“对不起……”   溧阳闻言一愣,在他的印象里,楚辞虽然是个话少的闷葫芦,但是他身上却有一股韧劲,那双好看的眼里透着的骄傲有之,正直有之,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是混沌宇宙造出的最为完美的作品,但是现在他却在他眼里看到了落寞,不甘和愤怒。   溧阳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楚辞攥着双拳,额头因为极力地隐忍而青筋暴跳,他咬着牙艰难地说了句,“师尊他,是知道的!”   溧阳眸光微闪,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才道:“你是说凡间一事星君是知道的!”   楚辞沉声道:“那个阵法是用来延缓紫薇星衰落的!”   紫微星,帝星也,有“斗数之主”之称。   所以天帝不惜和凡间帝王、蛇妖联手,就是为了这日渐衰落的紫薇帝星吗!!   楚辞嗓音里透着不甘,继续道,“师尊说世间万物自有定律,劝我不要插手此事!”   溧阳抿了抿唇,看着他道:“所以你这一身的伤是因为不服星君的命令被惩戒的吗?”   楚辞闻言撇过头,眼尾因为愤怒泛起红晕,咬牙道:“二十八星宿天宫如果不是为拨乱反正,匡扶世间正义存在,只是遵循那所谓的天道有常,又有何存在的意义!当真滑天下之大稽!”   北斗星君知晓这件事,确实是溧阳所没有想到的,尽管他不是主谋也不是共犯,只是作为一个冷眼旁观的旁观者。   楚辞自小在二十八星宿天宫长大,二十八星宿天宫在他心中一直是公平正义的存在,然而这次的事情却给了他当头一棒,原来一直以来所坚持的信仰是假!所敬仰的大公无私的师尊是假!公平正义在所谓的天道面前一文不值!   思想的大厦被倾覆,永远比身上的伤痛来得更加的摧枯拉朽。溧阳握住他冰凉的手轻声道:“你若难受便靠着我……我不笑你。”   他看着他,实在很难想到“哭”这个词能和楚辞这样的人挂钩,索性就模糊着不说。   楚辞难得地没抽回手,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沉默着看向一边。   许久,溧阳想起一去天界却全无半点音信传来的城隍犹豫地问了句,“在天界你可有见到城隍神官?”   楚辞骤然攥紧了双拳,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对不起,我没护好他……他和那蛇妖都被天帝……”   杀人灭口!   天帝为了不泄露他在凡间做的事!为了防止这件事在天界掀起轩然大波,无所不用其极!   溧阳沉重的心一下子跌到了谷底。   “溧阳,我不甘心!”   溧阳抬起头,虽然他看不见他的脸,但是他却知道,他在哭,一向骄傲的楚辞竟然在哭。   “……我知道你尽力了。”溧阳垂眸道:“世间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   说完,他牵过楚辞,一路步行到山顶,在黄昏里,在落日余晖中,望着自零星木屋里升起的袅袅炊烟,回眸笑着对楚辞道:“我们一起把这里建成真正的世外桃源,大庇天下寒士尽欢颜!怎么样?”   楚辞望着他,望着这个笑容肆意张扬的少年,听着他说出的豪言壮语,心里某个角落忽然亮起了一道暖光,沉寂的眼里倒映着眼前人的身影,忽然间掀起了惊天骇浪。   这一眼所带来的感觉太过强烈,他怎么也没想到,便是因为这一眼,这个人就从此入了心,成了心上的朱砂痣,成了烙印在骨子里割舍不下的执念。   从此他成了他的劫,甚至在以后发生的那么多恩怨是非里,他也始终无怨无悔地守着他,守着这份执着,半分不曾退却。 第二十五章 麒麟神君亲临   城隍已死,这桃源山上生存的人作为悲剧的受害者,溧阳自然无法坐视不管,也决定先留在这里照看他们。   然而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坊间因为对桃源山的土皇帝传得神乎其神,更因为围剿这桃源山是屡战屡败,故而皇帝直接请人做法祭天,理由就是妖道横行,请求天官下凡铲除妖道。   九重天上天庭天帝早已和凡间帝王串通一气,再加上天帝向来不满麒麟神族手握兵权一事,更何况这溧阳还破了他的阵,坏了他的好事,故而在凌霄宝殿上,天帝阴阳怪气地点评了一句,“麒麟神君教的好儿子啊,好好的神仙不当跑去下界占山为王。”   点评完还责令麒麟神君溧柏舟即刻下凡捉拿溧阳,不得有误。   溧柏舟不知事情原委,还以为是臭小子又惹是生非,当即火速下凡直奔桃源山。   溧阳见到自家老爹出现的时候是真的傻眼了,他爹怎么会在出现在这里???   做梦,一定是做梦,他“啪啪”地扇了自己两巴掌,却发现自家老爹依旧好好地站在跟前,正恨铁不成钢地怒瞪着他,那眼神犀利的呀,如果眼神能打人,估计溧阳现在已经残废了。   溧阳笑得尴尬,“老爹你怎么会来凡间?是来探望我的吗?”   溧柏舟怒道:“是,来探望你顺便听一下祖宗您占山为王的光辉事迹。”   溧阳道:“老爹你说话别阴阳怪气的,怪渗人的,您老有话就直说。”   溧柏舟道:“跟我回天界。”   溧阳为难道:“现在情况特殊,我晚点回去。”   溧柏舟道:“特殊?我看你就挺特殊的,天界不插手凡间事的规定你是忘到九霄云外去了吗?”   溧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父亲,凡间万人血书的事你知情吗?”   溧柏舟神情严肃道:“什么万人血书?”   溧阳闻言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连他老爹都……他还真有些接受不了。于是他将近来在凡间的所见所闻尽数和溧柏舟说了。   溧柏舟听完后只沉默地看着他,随后缓声道:“我来之前灵虚尊者特地找我说了一番话。”   溧阳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家老爹为什么这时候提起灵虚尊者,毕竟在他印象中灵虚尊者除了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夸过他一句外,其余时间听说都在周游四方、行踪不定,那这次他又为何突然出现找老爹谈话??   溧柏舟语重心长道:“溧阳,你保不住这些人。灵虚尊者是谛听化身,通晓世间万事万物,他告诉我,现在你保下的这些人在生死簿上都是被除名了的。你应当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溧阳蓦地瞪大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在生死簿上除名意味着按照原本的天道轮回这些人其实早就应该死了的。   “不可能!灵虚尊者会不会搞错了,他们分明还活得好好的。”溧阳一把推开窗户,窗外能看到青年人在田地劳作,小孩子在田垄边互相追逐打闹,年迈者正在编制竹篮,一切都是活生生的,一切分明都那么美好!他们怎么可能会死!!   溧柏舟眼神悠远道:“就是因为你的干涉,所以他们才能多活这几个月。”   溧阳抓着窗框的手微微发抖,声音却无比坚定,“父亲,我不信天,不信命,我相信我能救他们!”   溧柏舟一声轻笑,“要是逆天改命那么简单,这三界早就乱了。听话,你先回麒麟神殿,至于天帝的事,我心中有数。”   溧阳眺望远方,双拳紧握,声音却十分缥缈,“这样的君主父亲也要继续效忠吗?”   溧柏舟眉头一皱,脸色严峻,“眼下鬼界蠢蠢欲动,天界这个时候不能乱!”   溧阳低着头,垂眸,他知道父亲说得都对,但……他看着窗外树下那个白衣身影,不甘心的又何止他一人……   溧阳抬起头,漆黑的眼眸里燃烧着不屈的倔强,“我不回去。这天道,这天命,我要争一争!”   溧柏舟听他语气坚定,心里摇头叹息,这儿子他一向管不住,也罢,不经历风雨,不历练一番如何成长?他嗓音幽幽道:“你得罪天帝,这次你可以选择不跟我回去,但下次来让你回天庭的必是天兵天将。”   溧阳抱拳弯腰,“多谢父亲成全。”   “另外——”溧柏舟深深地看了楚辞一眼,“北斗星君惩戒楚辞,楚辞负伤出逃一事在天界传得沸沸扬扬,现如今整个二十八星宿天宫都在找他。他是星君重点栽培的继承人,星君是不可能放他走的,他在这藏不了多久。”   溧阳拧眉道:“实在不行,我们就逃,人间这么大,总……”   “妄想。”溧阳话未说完就被溧柏舟硬生生打断,“人间是大,但你带着这么多人,天界想要找你易如反掌,你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天真。”   溧阳笃定道:“那便走一步看一步,车到山前必有路!”   溧柏舟看着这个儿子,终究是没忍心再说些打破他美好幻想的话,最后只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腾空而去。   楚辞正端正严肃地教小孩子认三字经。这些小孩虽然平时调皮捣蛋的,但是面对看着是仙人之姿,却总是冷着脸的楚辞,个个都变成了乖巧懂事可爱听话的三好学生。毕竟这位仙人哥哥看着好像很不好惹的样子QAQ   王适文在旁边看着也是忍俊不禁。   直到溧阳结束和溧柏舟的谈话,王适文这才上前去接过楚辞的教学工作,向他指了指正靠着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的溧阳。   楚辞沉默地点点头走了过去。他前脚刚一走,小孩子们就长长出了一口大气,一个个又开始坐得东倒西歪,嘻嘻哈哈的,然后又被王适文好一顿教育。   楚辞看着溧阳道:“神君和你说了什么?”   溧阳笑道:“没事,他就是想我了,来看看我。”   楚辞一脸的不相信。   溧阳揽过他的肩膀,挨着他的头问道:“楚辞,你看这里好不好?”   楚辞眸光微闪,应了句,“挺好。”   溧阳看着前方笑得无比灿烂,“是吧,我也觉得好。”   楚辞侧头望着身旁的这人,柔和的目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逡巡,麒麟神君来此一事既然他不说,自有他的道理,他不追问便是。 第二十六章 三方围剿   溧阳转过头见楚辞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怎么了?”   楚辞像躲避着什么迅速移开了眼眸,轻声道:“没什么。”而后他从拿出一把暗金色的武器递给他,“送你。”   溧阳接过这武器,仔细端详,只见这武器通体暗金色,形似降魔杵,但其两头皆为锥形,中间的握把处更是雕刻了四大上古神兽的花纹,好奇道:“这是什么?”   楚辞唇边勾起一抹浅浅的笑,“你不是说你没有随身兵器吗?这个你试试看称不称手。”   溧阳看着他揶揄道:“称手,肯定称手,你送的怎么样都好。”   楚辞:“……”   溧阳拿着这武器在手里灵活地转了转,随后只见这武器在他手里渐渐地浮上一层淡淡的荧光,没想到这神器居然就这么直接认主了。他侧头看着楚辞道:“这神器可有名字?”   楚辞道:“还未取名。既然它认你为主,就由你给它起名。”   溧阳道:“你确定?就不怕我随便取个鎏金锥?”   楚辞眉宇微蹙,抿着唇道:“随便你。”   溧阳看着他这幅半分嫌弃半分无奈的表情都被逗笑了,“既然是你送的,怎么也得取个和你相符的名字,唔,既然你的兵器是剑,我看不如就唤‘纯钧’吧。”   楚辞眸光微动,纯钧,相传为著名铸剑师欧冶子所铸,为越王勾践所有,乃十大名剑之一。在人间的历史中有载越王勾践卧薪尝胆……这和他们现在的处境倒也有些异曲同工……   溧阳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楚辞摇摇头,“名字很好。”   溧阳道:“难得能听到你夸我,快,多夸几句。”   楚辞:“……”   溧阳把玩着手里的纯钧,别说这神器还真不赖,能随心意变大变小,还能一分为二,这种新奇的神器他还是第一次见,不由得问道:“这哪来的?”   楚辞不假思索道:“炼的。”   溧阳半开玩笑道:“这神器有灵,寻常东西怎能炼出这等神器?难不成你用女娲石炼的?”   楚辞:“……”   溧阳看着他,眼神慢慢由开玩笑转为震惊,“不会吧,你当真用女娲石去炼?这种上古的东西你不是一向当作宝贝吗?!”   楚辞言简意赅,“物尽其用。”   溧阳道:“突然觉得这礼物十分贵重……”   楚辞伸手去拿纯钧,淡声道:“不要还我。”   溧阳连忙侧过身,捂紧了手里的纯钧,“给了我的就是我的,怎么能要回去呢。”   楚辞暼了他一眼,没说话。   溧阳笑眯眯地用胳膊肘碰了碰楚辞的胳膊,讨好笑道:“多谢楚仙君~”   楚辞侧过身不看他这幅卖乖的模样,嘴角却不可抑制地微微上扬。   原本以为这种平静的生活至少还能再过一段时间,然而没想到他们这般轻松愉快的日子没过多久,天界和人界的危机却已悄然降临。   谁都没能料到在这个宁静的夏日里,在微风和煦的夜晚里,天界的天兵天将,二十八星宿天宫,甚至人间的数万官兵会措不及防地突然围困整个桃源山。   放火烧山!浓烟四起!   哭喊声,惨叫声,来往逃亡的人,无一不在宣告着一件事——生死簿上定生死,天道轮回不可违。   溧阳脸上衣襟满是鲜血,他一个旋身快准狠地解决一个士兵,立即抬头去看不远处的楚辞。   楚辞一身白衣亦是被血浸透,然而二十八星宿天宫这次出动的都是精锐中的精锐,任凭楚辞修为再高、再深厚,他们靠耗也能把他耗死。   北斗星君鹤守年冷眼看着视如己出的爱徒负隅顽抗,冷声道:“楚辞,听师尊的话,跟我们回去,你相信师尊,师尊都是为了你好。”   楚辞惊蛰长剑剑光大盛,一剑扫开其中一人的攻击,坚决道:“不回去。”   鹤守年冷笑一声,“不回去?难道你以为你不回去就能保得住这群四处逃窜的凡人吗?为师一直教你要以大局为重,你怎么就不明白!!”   楚辞悲痛道:“礼义廉耻忠孝节悌!这些不也是你教我的吗!为何如今你却抛之脑后!置若罔闻!”   鹤守年眼里映着桃源山那冲天火光,道:“你还是太年轻。”   话落,他一扬手,众兵将心领神会,对着楚辞攻势更猛。   天兵天将和人界军队来势汹汹,溧阳眼里满是狠绝之色,他盯着眼前的敌人,双手飞快结印,催动神器纯钧进行攻击,只见纯钧飞快地从距离最近的那排士兵的胸膛直接穿过,而后又稳稳飞回溧阳手里。   溧阳攥着沾满鲜血的纯钧,一抬头却见不远处一个士兵正提刀朝着一群孩子无情砍下,而挡孩子们的身前是视死如归的王适文。溧阳瞳孔紧缩,一下子又将纯钧掷了出去!   穿心而过!那位提着刀的士兵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死了。   溧阳大声喊道:“快跑!跑啊!”   王适文一咬牙,也顾不得道谢,带着孩子们转身就跑。   溧阳望着这混战中的士兵,这些人,竟连无辜稚子都不放过!实在枉为人!!   他攥着纯钧,纵然一身是伤,纵然衣袍浸血,下手却更加凌厉,他说过他要守着这正义的,他要把这里建成世外桃源的!他手起刀落,却泪眼朦胧,如今他至少、至少要为他们杀出一条血路!!   “轰隆隆!”   暗夜的天空电闪雷鸣,一场突然而至的大雨浇灭了桃源山的大火,却平不息这场你死我活的争端。   银光闪电映亮了冰冷锋利的刀锋,一刀落下!   楚辞身上再添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鹤守年眉头一皱,飞身而至,一掌拍向楚辞的肩膀,楚辞腹背受敌,整个人因为巨大的冲击被震了出去狠狠地撞到一颗粗壮遒劲的老树上,直把老树都撞得连根掀起,巨大的树身半歪在其他树上。   溧阳刚一回身就见楚辞被一掌拍飞,一向爱干净的他此刻却倒在泥水里,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艰难地支起半边身子,而罪魁祸首鹤守年正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溧阳突然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耳鸣得严重,不管不顾地就往他那边杀过去!   “楚辞!!!”   天兵天将实在太多,双拳难敌四手,他根本靠近不了半分!   看着好友身陷囹圄,他却无能为力,溧阳心慌得严重,朝着鹤守年声嘶力竭地喊着——   “别碰他!”   刀落,血溅四方!   溧阳猛得吐出一口鲜血,踉跄了几步。   他狠狠地盯着前方的鹤守年,在鹤守年抬起手的瞬间,化为浴火麒麟猛地朝前方冲过去,刀剑落在身上也不顾,只是勇往直前!或许是他冲得太狠,竟然真就让他冲破这重重围困,狂奔着就往楚辞身边跑。   大雨滂沱,身后强劲攻势袭来之时,却见鹤守年回身抬手一挡,轻而易举地就化解了溧阳这排山倒海的一击。   鹤守年看着执迷不悟的溧阳,只说了句,“冥顽不灵。”随后掌心灵力汇聚,“砰”地一下子把溧阳弹飞。   楚辞双眼通红,挣扎着就要起身,却被鹤守年一个手刀劈晕。   溧阳无力地倒在雨里,唇边溢出的鲜血被冰冷的雨水冲走,长久的战斗让他整个人疲惫不堪,浑身肌肉都在不可抑制地在痉挛,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周遭的声音好像都远去了,他没有办法,他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楚辞被他们带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场无休无止的厮杀……   没想到最后竟会死在这里……   真是——太讽刺了……   血战至此,他终于彻底地晕了过去…… 第二十七章 身陷天牢,两界交战   半明半暗的天牢里,溧阳身着灰白囚服被扔在灰黑的地砖上,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他是从梦魇中惊醒的!   桃源一战触目惊心,以至于他醒后甚至还有些窒息,他重重地咳嗽着,几乎要连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   天牢外的守卫士兵像雕塑一样站着,好像没注意到天牢里那个人的动静似的。   溧阳好不容易止住咳嗽,他浑身发冷,嘴唇干裂,瑟缩着,微眯着眼往四周看了看——   这里不是桃源山,桃源山的人怎么样了?!还有楚辞!他们把他怎么样!!?   他心急如焚正想立刻离开这劳什子地方,却发现他的法力都被封住了。   低头一看,整个天牢的地板上画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只要身处这个阵法之内,任你是天王老子法力也照样也给你封得明明白白的。   溧阳一拳砸在地板上,砖石地板瞬间留下了红色的血迹,“可恶!!”   他生无可恋地摊在墙边,从来没发现无能为力四个字居然这么残忍……   若是,若是他能更强大,更强大就好了……他用手遮着眼眸,无声地、不甘地、悲哀地哭着……   他眼神失焦又空洞,一动不动地,像黑暗牢房的装饰品,像了无生息的尸体。   在这里,他出不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的,都是无望的,都是多余的……   他不知道自己被关了多久,或许一天,或许几天,又或许更久,久到他都觉得外面的世界或许都已经经历了沧海桑田,久到他觉得自己已经和这个世界脱轨……   “吱呀。”   看样子是有人到天牢里来了。   溧清乐快走几步,撇开身后的罗平就急忙冲进了天牢里,当看到牢房里跟布娃娃一样双眼无神的弟弟时,眼泪控制不住地就落了下来,“阿阳!!”   溧阳浑身都是脏兮兮的,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脸色蜡黄,整个人的萦绕着灰败的气息,当溧清乐的声音在耳畔突然响起时,他甚至都恍惚了一下,随后意识才慢慢地从混沌中重新聚集起来,他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个十分艰难的笑脸,嘶哑着声音唤了一句,“姐。”   溧清乐心疼得泪流不止,这是她一手带大的弟弟啊,是曾经笑容明媚阳光的弟弟啊,她从没想到那样朝气蓬勃的人有一天用这样苍白无力的笑容笑着喊她一声“姐”。   溧阳看着溧清乐微微隆起的腹部,却不敢靠得太近,他满身脏污的,姐姐身怀有孕正是需要格外注意的时候。   罗平揽着溧清乐的肩膀,“别哭了,横竖帝君也只关他一个月就会放他出来了。”   溧阳作为天界的神仙,插手凡间的事,天帝也不敢怎么重罚他,毕竟他插手的是天帝那不可为外人道也的私事,再加上溧阳又是麒麟神族的人,也不能直接弄死,故而只好象征性地关他一个月的禁闭。   溧清乐虽然知道溧阳只关一个月的禁闭,但是看到他素来疼爱的弟弟如今这幅落魄的模样,心头的酸楚却是浓烈得直让眼眶发热,鼻头发酸。   溧阳道:“姐,别哭,我挺好。”   溧清乐哭着骂道:“好什么好,我又不瞎。”   溧阳无奈地笑了笑,而后眼眸微沉,“姐夫,楚辞呢?”   罗平刚毅的脸上拧着一对麻花眉,目光暗了暗,“他被星君抓回去后也关了禁闭,具体关多久却是不知,星君的意思是说让他静心反省,没意识到错之前是不会放他出来的。”   溧阳道:“……这样吗。”他用力地攥着自己的衣襟平复内心的波动,而后也又问道:“桃源山的人呢?”问完又像是自嘲一般地补了一句,“有活下来的人吗?”   罗平微厚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线,说出两个决定生死,掐灭希冀的字,“没有。”   溧阳闻言倏地闭了闭眼,疲惫地往后一靠,深深吸了一口气……   溧清乐紧紧地抓着牢门的栅栏,哑着嗓音道:“阿阳,你别难过,虽然父亲不肯告诉我事情的经过,但我相信你一定是有苦衷的!”   溧阳从沉寂中缓过神儿来,苦笑着,“姐,谢谢你!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   溧清乐避过他的目光,眼眶通红地微仰着头尽力不哭,又抬手擦了擦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水。   溧阳道:“姐夫,之前听说鬼界那边打算开战了是吗?”   罗平沉着脸道:“嗯,最近鬼界动作频频,帝君已命我这几日便带兵若水河畔剿灭越界的鬼界士兵。”   溧阳有气无力道:“可惜,我不能与你同去。”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目光里透着无坚不摧的坚韧,“姐夫,等你回来,我想进兵营历练。”   溧清乐一听连忙道:“不行,你还小,去什么军营。”   罗平却笑道:“好啊,你把你姐说服了,我就让你进。”   溧清乐用力地拧了他胳膊一下,“罗平!”   罗平长手一捞,揽着她的肩膀道:“媳妇儿你放心,就算你真同意他来,我也能让他打退堂鼓。”   溧阳看着他们忽然就笑了,幸好,幸好你们都好好的,“姐夫,那就说定了,谁都不许反悔。”   罗平无所谓地耸耸肩,惹得溧清乐又是一拳捶在他胸口上。   然而,溧阳怎么也不会想到,天牢里的这次见面却成了他和罗平的最后一面,而罗平最终也没能再回来履行这个约定。   若水河畔,天界和鬼界两方刚刚一交战,罗平就敏锐地发现他们和对方在兵力上实在相差太多,鬼界这次暗中出动的兵力规模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预估,再强行打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   而且罗平本来就因为和麒麟神族有姻亲关系被天帝忌惮,故而天帝此次拨给他出征的军队人数就少了许多。因此他只能立即送书回上天庭请求天帝调拨兵力援助。   然而天帝却并未完全相信罗平信中所写,甚至暗中以为溧阳肯定把所有的事都和他们这些亲眷讲了,这罗平怕不是想借着攻打鬼界兵力不足为借口,实则是拥兵自重好和麒麟神族联合行造反逼宫之事!!   想到此,天帝虽不想派兵,但无奈罗平求援这事朝堂众人皆知,只好装装样子派了一只稀稀拉拉的小军队过去支援。 第二十八章 天降异像,荧惑守心   在若水河畔苦苦支撑的罗平怎么也没想到帝君疑心病重至此,竟会派这么一只小队伍前来支援,这根本就是杯水车薪,如何能管用?!   他本想立刻修书再次恳请调兵,可惜这信前脚刚送出去,后脚鬼界就加紧了攻势。   猛烈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罗平带着不足对方零头的士兵苦撑了两天两夜,最终还是没来得及等到援军,全军覆没……   等到消息传回朝野之时,天帝,这位自作聪明的天界帝君才幡然醒悟,但是为时已晚,人死如灯灭。   溧清乐听到罗平阵亡的消息当下悲恸过度晕厥了过去,溧柏舟含泪带兵再次前往若水河畔平叛。   溧柏舟久经沙场,排兵布阵,甚至亲身上阵杀敌,天界士兵士气大受鼓舞,天界将领罗平的陨落让天界众人将巨大的悲愤化为实质刀刀斩向鬼界军队!   溧柏舟带着军队日夜浴血奋战,至此这场战役的局面以极快的速度被彻底扭转,最终大获全胜!   仗打赢了,可先前的那些人却永远地留在了这里,溧柏舟痛心率领众人将罗平一行人的骨灰迎接回乡,全军缟素默哀。   溧阳没想到他刚从天牢里出来就收到了这个噩耗,巨大的悲伤让他猛地呕出一口血来,他顾不得擦拭,拔腿就往上将军府跑。   上将军府上上下下皆是披麻戴孝,他径直冲了进去,溧清乐正跪坐在罗平的灵堂前泣不成声。   溧阳步履沉重地走到她身边,跪在她身旁,拉着她的手哽咽地喊了一声,“姐……”   痛失爱人的打击让溧清乐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她性子内敛坚强,就算哭也不会大声哭,溧阳看着她这样却是分外心疼,“姐,你难过就靠着我哭一会儿……”   溧清乐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眼眶却又湿润了,哑着嗓音道:“我不哭,阿平说,他喜欢我笑的样子,我不哭……”   溧阳随手擦了脸上的泪,“姐,我在,你不用硬撑的……”   溧清乐撇过头,死死地咬着下唇,双拳紧紧地攥着以此平缓内心的悲痛,“阿阳,你姐夫没了……罗平他没了……走之前他还说要看着孩子出生的,可是他回不来了……”   溧阳将溧清乐揽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姐,我和父亲,还有溧青,我们都会陪着你,陪着你的孩子出生,长大……”   溧清乐靠着溧阳的肩膀终是痛哭出声,哭得声嘶力竭……   自从罗平死后,溧清乐越来越沉默寡言,溧阳担心溧清乐一个人呆在上将军府会出事,索性就带她回了娘家,好在溧清乐也没像戏文里唱的那么想不开,失落了一段时间后又能重新振作起来,依旧是好好生活,好好吃饭。   这日天刚蒙蒙亮,溧阳就出了麒麟神殿前往云烟雾都。   云烟雾都是整个天界最大的赶集市场,要问溧阳一大清早来这里干嘛,自然是为了哄她姐开心,虽然溧清乐表面上看上去已经从悲伤中走了出来,但溧阳却见过当她独自一人的时候,神情都是哀伤又落寞的,故而今日他特地跑到云烟雾都来买些小玩意儿想着能让她转移下注意力也是好的。   溧阳在整个云烟雾都里逛了一上午,平时东西买完就走的他生生在这里逛出了“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的女生购物既视感。直到买到日上中天,双手再也都拿不下了他这才打道回府。   一回到麒麟神殿,溧阳兴高采烈地就打算把精挑细选的东西给姐姐送过去,却被溧青叫住了。   溧青皱眉看着他,“一大早的你跑哪去了?”   溧阳示意了下双手提着的满满的礼物,“去给姐买点东西。姐呢?”   溧青道:“帝君说要抚恤这次两界交战牺牲的勇士,特地召了父亲和姐姐作为代表去天宫受赏了。”   溧阳拧眉,恨声道:“这次交战为什么会牺牲那么多人,他心里没点数吗?还抚恤!父亲和姐姐怎么不直接拒绝?”   溧青斜着暼了他一眼,“他是帝君,面子还是得给。”   溧阳沉着眼眸,双拳因为愤怒而死死攥紧,“他算什么帝君!!也配要面子!”   溧青严肃道:“这话你在家里说说便罢,在外可得自觉地注意点。”   溧阳沉着脸,不发一语,“……”   溧青拿出一个刻着繁复花纹的金色铃铛递给他道:“父亲给你的。”   溧阳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晃了晃,却没有半丝声响,挑眉疑惑地看着溧青。   溧青道:“父亲把乾坤铃和乾坤圈给我们了,你手上这个是乾坤铃——”说着他挽起一节衣袖,一个金色的像手镯一样圆环正套在他的手腕上,“这是乾坤圈。”   溧阳道:“乾坤铃和乾坤圈不一直都是父亲在保管着吗?他怎么突然把这个给我们了?”   溧青理所当然道:“父亲自然有父亲的考虑,他让我们好好收着,我们好好收着便是。”   “对了——”溧青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从衣袖里拿出一件物什,“这个是北斗天宫送来的,说是你的东西。”   溧阳眼前一亮,纯钧!   他急忙伸手接过,心念一动将其缩成笔般大小,拿在手指间飞快地转了转,笑道:“还以为落在……”说着他眸光暗了暗,“桃源山”三个字却是再难以说出口。   溧阳摇摇头,深吸一口气,将纯钧放入可纳天地万物的乾坤铃中,而后将乾坤铃用一条红丝线串了系在腰间,对溧青道:“谢了。”   溧青突然听见平日斗嘴的哥哥说了句人话,不习惯地眨眨眼,随后扬起头轻哼一声暼过脸去。   溧阳看着他这幅别扭的样子耸耸肩,然后就提着自己的大包小包去了溧清乐的院子,他要把这些东西好好地摆放摆放,让姐姐一回来就能看到这些可爱又好玩的东西~   晌午过后,天色莫名地渐渐暗沉下来,巨大的黑云遮天蔽日,随后千百万年来不曾下雨的九重天竟然开始戚戚沥沥地下起了雨。   而在那漫天黑云之上,谁都没能及时看穿这天降异象的背后显现的是荧惑守心!! 第二十九章 天地共泣,起兵造反   傍晚的雨越下越大,像是会随时把这个世界淹没一般。   溧阳手里拿着一颗硕大的琉璃珠,听着这震耳欲聋的雨声,心里莫名地有些慌张。   父亲和姐姐怎么去了怎么久还没回来……   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   他正心烦意乱地想着,一回头却见溧青和一名黑衣守卫拼了命地朝他跑过来。   溧阳眉心一跳,拿着琉璃球的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着,“什么事这么慌张?!”   只见平时总是骄傲不可一世的溧青这时却眸含泪水,他抓着溧阳的手臂,神情极其慌张恍惚,哽咽着,“哥……”   溧阳道:“冷静点,出什么事了?!”   “父亲……被关天牢,姐姐……没了……”   忽然一阵银色闪电划破天际,映照着他们惨白的脸,在雷电声中,溧阳手里的琉璃球“砰”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   溧阳:“谁和你说的!不是说他们作为代表去天宫……”   守卫单膝跪地,虽同样眼含热泪,声音哽咽却铿锵不屈,透着滔天的恨意——   “大公子,我们被骗了,帝君分明是设了鸿门宴!他给大小姐灌下堕胎药,说可以不计前尘,依旧迎娶为妃,还以大小姐要挟神君交出兵权……大小姐胎死腹中,不堪受辱自尽了……”   溧阳闻言整个人往后踉跄了一步,他整个脑袋都是嗡嗡的,眼前的景象好像都开始在扭曲变形。   “神君奋起反抗,却被帝君早早下了药,根本反抗不过……帝君遂以刺杀之名将神君下了大狱,眼下帝君还派了军队过来要将整个麒麟神族抄族……”   溧阳听着怒急攻心猛地呕出一口血来,眼里是滔天的恨意,好啊,好啊,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天帝!!!   电闪雷鸣,雨水飞溅。   滂沱的大雨中,只见一个身影在雨中不断起落奔跑,直奔天牢。   脸上的泪水被雨水冲淡,他根本就不敢想象父亲和姐姐今天到底经历了什么——   下药,逼迫,胎死腹中,威胁,自尽,抄族!!   天帝!我与你势不两立!!!!   他一路杀进天牢,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手里的武器纯钧沾上一个又一个士兵的鲜血,他毫不在乎,他杀红了眼,只想把这些人通通送去见阎王!   纯钧尖利的锋刃猛地划破一个挡路士兵的喉咙,士兵睁着巨大凸出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满身血腥的人,随后径直倒下,血流不止。   溧阳阴沉着脸从面前这些尸体上踩了过去。   每一步都淌着鲜血。   阴暗的天牢里,溧柏舟被铁钩刺穿琵琶骨,身上那道道鞭痕触目惊心,整个人都是昏迷着的。   溧阳跪在他跟前,颤抖着伸手碰了碰他的身子,“老爹……父亲……”   他毫无反应。   溧阳悲痛欲绝,咬牙切齿。   带着溧柏舟从天牢里杀出来的时候,前来狙杀的他们的军队也到了,溧青带人从外头接应溧阳,双方人马厮杀成一片,喷溅而出的血液将雨水染成血红。   最后众人得以杀出重围,隐身到一片树林里的山洞中,也是这时溧柏舟才悠悠转醒,但却已是回光返照,时间不多了……   溧阳和溧青守在他身旁,皆是眼眶通红。   溧柏舟重重咳了两声,喘着气看着他们,“溧阳,溧青……你们两个臭小子给我听好了,我撑不了多久了……我死后,你们必须把麒麟神族给我撑起来……!若是……若是让老子在九泉之下看到麒麟神族的人,老子,老子一定……咳咳咳,一定从棺材里爬出来打断你们的狗腿!听明白了没有!”   溧青哭着道:“父亲,父亲你不能死,你要撑着,他们去找大夫了一定能救活你!”   溧柏舟大笑一声,喘着气道:“我大限已到,溧青……你要听你哥的话,溧阳,知子莫若父,平时你玩笑打闹我不管你,但是今日……咳咳咳,你必须把麒麟神族给我扛起来,咳咳咳……”   溧阳泪眼朦胧,忍着泪水,恭恭敬敬地行礼,应下,“溧阳定当护好麒麟神族,护好溧青……”说着,眼泪不受控制地淌下来,“父亲,孩儿……孩儿定不负所托!”   溧柏舟听他应下,心绪总算缓和了下来,他睁着眼睛看着黑黢黢的山洞顶,“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们的姐姐,一直都想弥补她的,没想到她却先行一步……”溧柏舟缓缓地闭上眼睛,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珠,“她现在应该见到罗平了,一家三口团聚了,我也去凑个热……闹……”   风雨交加,天雷滚滚,红色的天雷映照着满地的鲜血,带走了一位上古神族。   麒麟神君溧柏舟身归混沌,天地共泣,天界七彩鸟悲鸣七天七夜……   就在天帝以为从此可以高枕无忧时,麒麟神族大公子溧阳率领大军直接杀进凌霄宝殿,打了天帝个措手不及。   金碧辉煌九重天,一朝叛乱在眼前。   此刻向来端正严明的九重天却是喊打喊杀,战鼓响彻云霄。   凌霄宝殿内,端的是砖红绿瓦,便是最为简单的灯烛底托这类装饰之物都是价值连城,整个殿内极尽奢侈,气派非常。   可是就算是如此奢靡华丽的宫殿,现今也没有人有心思去欣赏这些。   殿内,天帝坐立难安,他哆哆嗦嗦地端起桌上的琼浆玉液一饮而尽才稍稍缓解了提到嗓子眼上的心。   忽有一人跟跑没命一样地冲进凌霄宝殿,急声高呼,“判贼溧阳打进来了!!!”   天帝惊慌失措地从帝位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急急忙忙道:“快来人!来人!护驾!护驾!!”   溧阳带着大队人马攻入凌霄宝殿,他金色铠甲染着大片大片的鲜血,嘴角噙着笑,一步一步地朝着这位天帝走近。   往日高高在上的帝君此刻却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满眼恐惧地看着他,他颤抖着对他伸出手试图安抚这个乱臣贼子,颤声道:“溧阳,咱们有话好说!万事都好商量,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哪怕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也行,我也绝无二话的。”   溧阳踩着平稳的步伐,唇角越发上扬,可笑地看着这个天界的一界之主,呵,忝居天帝高位,却如同丧家之犬,真是令人不耻,他们之前到底效忠了个什么玩意儿。   天帝看着溧阳对他所说所言皆无动于衷,看着他步步紧逼地走过来,霎时腿就是一软,又跌坐回了龙椅上。   溧阳嘲讽地看着他,随后一脚将这懦弱无能的天界之主踹下帝位,扬声笑道:“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而后,他一脚踩在帝位上,俯下身戏谑地看着天帝道:“帝君,你该退位了!”   所有的一切都进行得风驰电掣,在保皇党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乱臣贼子溧阳已经打下了凌霄宝殿,囚禁了当今天帝。   他本来是想活刮了天帝的,奈何麒麟神族众人相劝,“眼下大局未定,若是贸然将天帝处死,只怕保皇党再无忌惮,会当即对他们群起而攻之,届时麒麟神族双拳难敌四手,恐会遭灭顶之灾啊”,在众人的劝谏下,溧阳只好先将天帝囚禁。   夜色下,溧阳独自一人站在凌霄神殿里,往日飞扬的眼里此刻只剩冷漠与仇恨。   “溧阳。”   溧阳回过头,却是那日被带回北斗天宫就再不曾见过的楚辞。   他依旧一身白衣,干干净净,不染俗世尘埃,只是那双一向清冷的眸子此刻却浸染了许多情绪,是悲伤,是歉意?还有其他的……他看不懂的情绪。   溧阳看着他忽然笑了,“好久不见。”   楚辞定定地看着他,漆黑的眼里倒映这个满身疲惫,却倔强不肯退让半分的人,这些日子发生的事——   道德沦丧,正义践踏,当权者为了一己私心视人命如草芥,甚至玩弄权术令无数将士魂断若水河畔,逼迫忠义之士血溅当场,一件一件悲痛欲绝之事砸在他身上必是极苦的,可他却被关在那方小小天地对此浑然不知……他攥紧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溧阳道:“如今人人都说我是乱臣贼子,你怎么还敢来?   楚辞坚定道:“你不是。”   溧阳笑道:“可我确实拥兵自重,起兵造反了,我还囚禁了天帝,若是顺利,还能挟天子以令诸侯,你说我怎么不是乱臣贼子?”   楚辞看着眼前人黯淡的双眸,嘴角还挂着玩味狠戾的笑,他心里就是一揪,心酸心疼溢满心扉。   事已至此,他能做的唯有站在他身边,和他共进退,“我帮你。”   溧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一会儿才问道:“你说什么?”   楚辞的眼里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语气不容动摇,“我帮你。”   溧阳看着他这副认真到极致的样子却暼过头,低声道:“二十八星宿天宫的人不会答应的。”   楚辞话语掷地有声,“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溧阳双眼紧紧盯着他,沉声道:“若是会死呢?” 第三十章 情不知所起   楚辞伸手拉过他的手腕,语气里透着三分涩然,三分执着,还有几分暗藏的深情道:“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溧阳看着他,忽然轻握拳捶在他胸口上,眼里落了星星点点的璀璨荧光,“喝酒吗?”   楚辞唇角微微扬起,应了声,“好。”   两人靠着柱子席地而坐,一人一壶酒。   溧阳道:“你师尊怎么大发慈悲肯放你出来了?”   楚辞提起酒壶饮下一口烈酒,辛辣的酒味让他不适地微微蹙了蹙眉,淡声道:“我跑出来的。”   溧阳身子一斜,靠着他的肩膀,侧过头近距离地看着这张端正严肃的脸,“楚辞,你现在怎么也学坏了?以前你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家栋梁之才呢。”   楚辞转过头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笑脸,微微上挑的剑眉,漆黑的眼眸里像落了星辰大海,殷红的唇瓣……他慌张地撇过头,通红的耳根幸好在明明暗暗的夜色里看不分明,仰头饮下一口烈酒,借浓烈的酒稍稍缓解这突然的心悸。   溧阳见他躲开,不明所以道:“你躲什么?”   楚辞沉默了一会儿,如玉的脸庞隐在夜色下,忽然开口唤了一声,“溧阳……”   “嗯?”   “……没什么”   溧阳扒拉过他的肩膀道:“有话你就说~”   楚辞垂眸望向别处,别扭道:“都说没什么了。”语毕,他抬手将不断靠过来的某人强硬推开,“坐好。”   溧阳挑眉看着楚辞这幅又别扭又抗拒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调戏他呢,他嘴角一勾,伸手就抓住胸前这自投罗网的玉手。   楚辞神色明显一慌,急声道:“你干什么!”   溧阳笑吟吟地看着他,“你慌什么?难不成……”   他这一停顿,再加上戏谑的表情,楚辞被他看得心慌意乱,手上一挣扎就想挣脱溧阳束缚,奈何这人攥得紧紧的,丝毫没有半分要松手的意思,“放手!”   溧阳道:“我说你是不是不擅长和别人相处啊?”   楚辞闻言心下一松,避开他的眼眸,红着脸轻声道:“自己一个人习惯了。”   溧阳松开了他的手,笑看着他,“你这个闷葫芦,也就只有我能和你做朋友了……”正说着,溧阳却忽然发现他的脖颈处有一些小红点,他眉宇一蹙,随后他一下拉过他的手,将他的袖子卷起,莹白的手臂上果然浮现着星星点点的红点。   原本刚刚松一口气的楚辞被溧阳这一顿操作弄得整颗心又提到了嗓子眼,而且这人不仅撸起他的袖子就上手,甚至还伸手过来扯他衣领,他瞳孔微缩,一把抓住这即将扒开他衣服的手,呼吸有些紊乱道:“做什么!”   溧阳道:“你扒开让我看看你身上是不是过敏了?”   楚辞听到“过敏”二字明显一愣,随后有些心虚地望向一边,“好像是。”   溧阳看着他满脸通红,只以为他是喝酒喝的,又见他突然过敏,于是问道:“你该不会对酒过敏吧?”   楚辞看了看手边的那坛酒:“……”   溧阳拎起酒坛晃了晃,水声在晃动下发出清脆的声音,随口道:“你第一次喝?”   “……嗯。”   溧阳讶异地看着他,“你是有多乖?活了四千多岁第一次喝酒。”   楚辞道:“不愁,不喝。”   溧阳指了指他的脖子道:“难不难受?用不用我带你去吃药?”   楚辞将衣领拉高挡住过敏的反应,从容地应了声,“无事。”   话落,他伸手去拿酒瓶,却被溧阳提前抢过,“不准喝,都过敏了。我知道过敏是什么感受,走,我带你去太上老君那,他那边或许有能治过敏的仙丹。”   楚辞道:“不用,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溧阳直接握住他的手,拉着他往外面走,“忍忍忍,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吗?”   楚辞被他说得一愣,糖……他抬头看着走在前面的身影,脸颊忽然有些发烫。   溧阳带着楚辞一路走到太上老君的兜率宫,太上老君须发皆白,一柄拂尘搭在胳膊边,正坐在烧得正旺的炼丹炉边彻夜不休地炼丹。   溧阳打下了整个天界三分之一的地方,这兜率宫自然也包括在里面,但是自从他占据兜率宫以来,却从不曾为难过兜率宫众人一分一毫,因为他知道太上老君是个好人,他分得清黑白,不会滥杀无辜。   太上老君见他们深夜来此,起身往炼丹炉里加了些东西,这才转身道:“二位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溧阳上前一步,一身窄袖黑衣在炼丹炉的火光映照下焕发着浅浅的色泽,抬手作揖,“叨扰老君了,我这兄弟过敏了,想让老君看看能不能彻底治好?”   太上老君看了楚辞一眼,捋了捋胡须道:“他这病我治不了,但是暂时压制还是可以。”说着,他从旁边的药架子找了找,随后拉开架子上的一个小柜子,取出一瓶小葫芦形状的瓷瓶,递给溧阳道:“这个吃下去,病自然就好了。”   溧阳拱手道:“谢老君。”而后把瓷瓶往楚辞手里一塞,“按时吃。”   太上老君看着他们二人,突然问了一句,“可曾后悔?”   溧阳闻言,嘴角扬起一抹无奈的笑,“老君可知开弓没有回头箭。”   太上老君沉默一会儿,最后只沉声说了一句,“卦不敢算尽畏天道无常。”   之后便吩咐道童送客。   楚辞站在兜率宫门口,回头望着这兜率宫陷入了沉思。   溧阳站在他身侧疑惑道:“怎么了?”   楚辞神色严肃地看着他道,“溧阳,若是再让你选一次,你还会走这条路吗?”   溧阳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天帝和我有血海深仇,若是能选,我一定在所有事情还没发生之前,让他血溅当场!”   楚辞听完后,像下了巨大的决心,应了声,“好。”他抿了抿唇,“你在这等我,我回一趟北斗天宫。”   溧阳拉住他的胳膊道:“怎么了?突然间的。”   楚辞道:“有件事必须去做,等我回来。”   溧阳见他一脸认真,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又将随身携带的传递信号的红色琉璃球递给他,“若是碰到危险,捏爆这个,我会立刻赶去帮你。”   楚辞垂眸看着他掌心里的红色小圆球,伸手接过,复又抬头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忽然上前一步,将这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   鼻尖萦绕的芳草清香让溧阳没来由地心里一紧,却没有挣扎,反而抬手拍了拍楚辞的后背。   楚辞深吸一口气,毅然转身,踏云前往北斗天宫。 第三十一章 凌迟惊现麒麟玉骨!   次日,溧阳在凌霄宝殿和众人商量后续布阵事宜。谈了一上午总算是把军事布局都落实好了,他们现在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要计划好,不能出半点差错。   溧青在众人走后却依旧留了下来,看着溧阳欲言又止。最近这些日子他也发现,以前看似招猫逗狗,不干正经事的哥哥,其实该学的什么都没落下,他依旧是那个他需要不断努力追赶的哥哥。   溧阳见他沉思站在一旁半天不挪动脚步,也不开口说话,纳闷道:“有心事?”   溧青回过神来,眼神幽幽地看着他,“哥,你想当天帝吗?”   溧阳一怔,用手中的书卷轻轻敲了下他的脑袋,“想什么呢。”   溧青严肃道:“既然不当,我们现在还留在这里干什么?!哥,我们逃吧,带着大家一起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   溧阳敛了嘴角的笑,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且不说这三界之内到底有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只怕我们前脚刚撤兵,后脚青龙神族和凤凰神族就会把我们诛杀殆尽!这些你想过吗?”   溧青眼里有泠泠泪光闪动,这些他不是没想过,他只是抱着一点点侥幸,想着或许、或许他们就赌到了那一点点侥幸,他垂着头,闷声道:“可是、就算这样硬撑,我们又能坚持多久……”   溧阳双手抓着他的肩膀,黑亮的眸子里有着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果敢,真切道:“溧青,相信我,相信哥,哥一定能带你们杀出一条能够安心生活的路!!”   溧青用袖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点头道:“嗯,我信你!”   溧阳一直以为自己可以做到的,他认为自己可以在这乱世带着麒麟神族杀出一片天地,他是这么坚信着的!这是一场孤注一掷的博弈,不成功便成仁!   但是在奸细将所有的布局都透露出去并且打开城门迎敌军进城的时候,他整个脑子都是空白的。   短暂的空白过后,他却仰天大笑,没想到啊,没想到,他打下凌霄宝殿不过短短五日光景,转眼就成别人的阶下囚,可笑,可悲,可笑我这一生庸庸碌碌,一事无成,可悲这该杀之人还未杀尽,自己却即将成为他人的刀下亡魂……   这世间当真没有公理二字!   “叛贼溧阳,还不束手就擒!”公孙离手中长剑锋芒锐利,他看着这徒做困兽之斗的叛贼轻蔑道。   溧阳睨着他,勾唇道:“公孙离,你还真是刘贺衷心耿耿的哈巴狗。”   公孙离冷笑一声,“你也就这会儿可以逞点口舌威风了。我劝你还是早早投降的好,还能少受点皮肉之苦。”   溧阳看着身边已经死绝的一圈亲友,眼里落了悲痛和绝望,他握紧了手里的纯钧,昂着头不可一世道:“要我降,你也配!”   公孙离冷然道:“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   “给我上,杀了他!”   众天兵天将登时提着寒光凛凛的刀剑蜂拥而上……   天界处刑台雷电交加,阴云密布,处刑台正前方坐着一群高高在上的神仙,四周都是围观的看客。   有恶毒谩骂之声,有感慨之词,有不敢言、不能说的隐忍不发之辈,有眸含泪光,却不敢落下泪的悲痛人士……   此刻不管是天界最为高贵的人还是最为低贱的人,他们都在做着同一件事,观摩行刑。   溧阳被绑在天界处刑台的十字架上,他披头散发,双目无神,白色的里衣已经被鲜血尽数染透。   天帝刘贺身居高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贱人,极其愤怒骂道:“溧阳,你不是造反吗!你不是要杀我吗!怎么,如今自己倒反而成了一文不名的乱臣贼子了,哈哈哈,很讽刺吧。”   溧阳失焦的目光渐渐聚起滔天恨意。   他仰着头,依旧不服输地怒视着这群人。   他恨,他恨没能亲手杀了这个狗贼!为姐姐、为父亲、为族人报仇!   他嗓音沙哑着,话语却铿锵有力,仿佛有毁天灭地之力,“刘贺,就算我今日死在这里,我也定会化为最凶最狠的厉鬼,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刘贺一听,整个脸色黑得如同墨汁,恶声道:“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好啊,你不是要化作厉鬼吗!那就将你扒皮抽筋,挫骨扬灰,打散魂魄,我看你还能怎么化成厉鬼!”   他用力地一甩金色袖袍,振臂高呼,“来人,即刻按我说的做,必要让这乱臣贼子受尽凌迟百般苦痛,千般折磨才能死!!”   杀鸡儆猴,他要让这万千子民睁大他们的双眼好好看看,这,就是背叛他刘氏天族、乱臣贼子的该死下场。   公孙离站在刘贺身边,轻蔑地看着处刑台上兀自做着徒劳挣扎的溧阳,嘴角微微扬起,冷笑,“溧阳,你死了,麒麟神族也算玩完了,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在众人的注视下,刽子手捧着装着凌迟用的刀具一步一步地走向处刑台上的溧阳。   刽子手是一个佝偻着背,有些年纪的老翁了,但见这老翁虽然面容皱如枯树皮,却是眼神犀利,如同猎人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平静又透着疯狂,他那双手全然不似一老翁该有的手,白得反光,手指细长,捏着那凌迟用的小小刀具竟是相得益彰。   他手上捏着这泛着冷锋的锋利刀具,微微低头,对着溧阳嗓音粗哑地道一声,“得罪了。”   溧阳不由得仰天哈哈大笑出声,他双目血红,却是一字一句,铿锵道:“有心杀贼!无力回天!哈哈哈!可笑!可悲!可叹!”   刽子手沉默地解开他染血的衣襟,露出他被鞭打得伤痕累累的血肉之躯,随后果断地一刀在他胸口划下,一片薄薄的血肉就从他身上割了下来。   由于这削的速度太快,伤口甚至都没流出血来。溧阳闷哼一声,咬紧牙关坚决不喊出声来。   姐姐,父亲,黄泉路上,你们可要等等我,至少,至少让我再见你们一面……   凌迟极刑一共三千六百刀,刀刀割下皮肉却还不会让受刑人死去,这等酷刑,绝不是血肉之躯的活人能受得了的。   但是,溧阳却是生生地忍着,不言不语,他眼前发黑,耳鸣得严重,额头上满是疼出来的豆大汗珠,他一声不吭。   恍惚中,好像看到了胞姐正眉眼温柔地看着他笑,“阿阳,再过几个月,你的小外甥就该出生了。”   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溧阳已经分不清现实了,他低低地轻唤着,“姐……”   处刑台下,溧青哭得不能自已,身旁的人却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紧紧地捂着他的嘴不让他喊出声。   哥!!!   哥……   “小公子,您可千万要忍耐,大公子费尽心思送我们逃离,我们绝不能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溧青看着行刑台上遭受凌迟极刑却硬是一声不吭的人,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刽子手割到第一千五百多刀时却突然惊慌地跌坐在地,手中的杀人利器“叮铃”一声掉在地上,清脆刺耳。   “麒麟玉骨!是麒麟玉骨!!!” 第三十二章 为你陪葬!!!   刘贺原本正在高坐上欣赏这“美妙”的场景,一听此言整个人“嚯”地从龙椅上弹了起来,细长的眼眸睁地极大,他步履匆匆地快走两步,探着身子死死地盯着那个血肉模糊之人,虽然鲜血淋漓,但是那隐藏在血肉之下的,泛着碧绿之色的骨头,赫然就是千千万万年都难得一见的麒麟玉骨!!!   没想到,没想到这乱臣贼子竟然会生有这等宝物!   在场有不少人盯着那麒麟玉骨,皆露出了垂涎欲滴之色。   传说麒麟玉骨可肉死人活白骨,凡人得之可即刻飞升成仙,仙人得之修为可一日千里,更有甚者其境界可直接跨升为上神。   总之,这是一件极其稀少,极其珍贵,极其难得的绝世宝物。   刘贺嘴角疯狂地上扬,得此至宝,他将练成神功,或许还能成为千古一帝,他兴奋道:“来人,把麒麟玉骨给我好生剥出,本帝君要好好研究研究这麒麟玉骨。”   一听此言,溧青整个人便是浑身一抖,他声嘶力竭地哭喊着——   “哥——!!!”   乱臣贼子溧阳以下犯上,谋逆叛乱,处以极刑,诛之以儆效尤!   北斗天宫   鹤守年在北斗天宫门口拦住步履匆匆的楚辞,“你要去哪?”   楚辞抬起头,清冷的眼里满是决然,“师尊,你拦不住我。”   鹤守年死死地皱着眉头,面上满是怒色,“把指天剑交出来!”   楚辞轻声道:“三年,三年后我来还剑,届时师尊要打要罚悉听尊便。”   鹤守年阴沉着脸道:“指天剑代表什么,你不会不知道!”   指天剑,上古十大神器之一,是至刚至阳之物,传闻拥有世间最强的力量,也是二十八星宿天宫的镇殿之宝。   楚辞道:“师尊,麒麟神族正是危急存亡之时,你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覆灭吗?”   鹤守年大骂一声:“愚蠢!愚不可及!我早就和你说过,紫薇帝星运势未灭,就算他溧阳真有通天的本事,此时此刻他也扳不倒天帝,最后是死是活都是他们咎由自取!”   楚辞握紧双拳,坚决道:“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   鹤守年激动道:“楚辞!!!四时皆有规律,天道轮回皆有常,逆天而行的惩戒,就算是身为神的我们都逃不掉!”   楚辞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平静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语毕,迈步就欲走,鹤守年上前拦住他恨声道:“今日你休想踏出北斗天宫一步!”   楚辞直视着他,轻声道:“以前我觉得师尊正直,有为,果敢,您一度是我十分敬仰的人,没想到如今为了这未知的、所谓的天道惩戒竟变得如此胆小如鼠,黑白不分……”   鹤守年袖袍一甩,发出猎猎声响,吼了一句,“所谓的天道惩戒?!那段空白的历史,那段几乎被磨灭的古洪荒时期,你以为到底是为什么!”   说着他缓和了语气道:“楚辞,你生于天地,是天道选出来的最适合继承二十八星宿天宫的人,你顺应天命,这三界便可再保数万年太平,听师尊的,上天庭的事不要去掺和了。”   楚辞怒声道:“二十八星宿天宫究竟为了什么存在?!面对是非不公,难道就只会躲在一旁看戏,在事情快要结束的时候当一棵随风倒的墙头草吗!!”   鹤守年见劝不动他,指着北斗天宫的牌匾厉声道:“二十八星宿天宫就是为了见证历史,记录最真实的历史而存在!古往今来,多少历史都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那些事实的真相被一一掩埋,那些冤假错案至今遗留,如果有人能将这所有的一切都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真相将得以重见天日,冤屈将得以昭雪!我们背负的是文化的传承,是让文化绵延不绝的历史重任!这就是二十八星宿天宫存在的意义!就是因为我们知道这许多秘密,所以上至天帝,下至神官,才会对二十八星宿天宫如此敬畏!!”   楚辞漠然道:“二十八星宿天宫那么多人,记录历史不缺我一个。”   鹤守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竟是要脱离北斗天宫!鹤守年怒其不争道:“你去帮他就是送死!”   楚辞闻言却笑了,“为心中大义而死,死而无憾。”   鹤守年一口银牙咬碎,指天剑有毁天灭地之能,决计不能让这孽徒带走!他长剑出鞘,剑锋直指这冥顽不灵的徒弟,“把指天剑交出来!二十八星宿天宫不能成为天下的罪人!”   楚辞化出佩剑惊蛰,剑尖斜斜点地,“师尊,这次我不会再不还手了,得罪了。”   鹤守年失望地看着他,随后风起剑动!   刹那间,风云变色,刀光剑影不断,两人皆化为虚影缠斗在一起。鹤守年手下没有半分留情,一剑划过楚辞肩膀,霎时便是鲜血淋漓。   ……   这番打了一天一夜,楚辞重伤鹤守年,自己也是一身是伤,意识模糊,却还是硬撑着,不能倒下,如果在这里倒下了,还谈什么帮他!!   楚辞捂着伤口,一步一步从北斗天宫离开,走过的地方蔓延出了一道暗红的血迹……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才过了一天的时间,他拖着一身的伤,冒死来见的人此刻却被架在处刑台上——   凌迟处死!   彼时行刑的刽子手正敲断了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的一截肋骨,递给了当权者天帝。   眼泪突然从眼眶中落了下来,在人海之中楚辞无声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   完全不敢相信这会是真的,心痛如刀绞……   怎么可能,溧阳,你……   怎么可能!!!!   天帝刘贺欣赏着手中这截被擦拭得干干净净的麒麟玉骨,嘴角的笑止都止不住,有了这个,他就能把世上最强的神功都在短时间内精通,届时看谁还敢不唯他命是从!!他癫狂地笑着,好像已经看到了自己君临三界的辉煌。   权利这种东西,于刘贺来说再多他也只会嫌少!   眼看着刽子手又一步步地走进那早已了无生息的人,楚辞身形一闪,一道剑光闪过,刽子手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便已人头落地,血喷如柱,圆碌碌的人头在处刑台上滚了两圈,人头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凹陷的眼窝里,眼睛惊恐地凸出直直地瞪着楚辞,好一会儿才彻底失去了眼里残存的光亮。   楚辞将这血肉模糊,几乎只剩骨架子的人死死地抱在怀里,咬着牙隐忍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怀里这人已然没有半点气息……   他抵着他冰冷的额头,喉头涩得十分难受,“何至于斯……”   好半会儿,在众人的声讨声中,楚辞再看怀里的人一眼,极其珍重地亲吻了他的额头,随后深吸一口气,将他的尸骨收进乾坤袋中。   指天剑泛着凛凛金光出现在他手中,楚辞哀默地看着这四周的人——   溧阳……   我送这些人渣去给你陪葬!! 第三十三章 残梦断,回归   溧阳猛地从梦中惊醒,一千年前的记忆让他出了一身冷汗,他慢慢地冷静下来,而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肋骨处有些疼痛。   他扶着额头,是了,这是一千年后,他因为某种不知名的原因在凡间重获新生,之后又误打误撞飞升回了天界,回到这个让他心里满目疮痍的地方。   他记得他被楚辞带回了北斗天宫,然后……然后,嗯——   溧阳歪着歪着脑袋想,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来了!   他在北斗天宫碰见了溧青,然后被溧青用乾坤圈打伤了。他解开上衣看着自己肋骨处一片青紫,这也幸亏溧青没往乾坤圈里灌注灵力,要不这会儿他估计早就去阎王殿报到了,哪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里。   不过,晕倒之前,他好像看见了楚辞,所以是他带他回来养伤的?!   溧阳拿过放在一旁的蓝色外衣穿好,广袖罗衫,少了几分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多了几分历经世事的洒脱。   他步履轻轻地挑起门帘正打算出门一趟,却意外看到楚辞高大的身子歪在软榻上阖目而眠,他似乎睡得并不安稳,眉宇蹙得紧紧的,表情十分痛苦,还轻声地喃喃念着什么。   溧阳凑近一些想听听究竟是什么事让他这么苦恼,居然连在梦里都不得安生,谁知他刚一凑近,软榻上的人却猛地攥紧了他的手腕,而后突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的瞬间,溧阳能清楚地看到他眼里的慌乱,彼时两人的距离极近,近得能感觉到对方呼吸的气息,近得能听见彼此咚咚作响的心跳。   溧阳微微直起身,拉开和他的距离,轻声道:“做噩梦了?”   楚辞脸色有些苍白地直直盯着眼前这个人,手里的力道更是不曾放松半分。   而后,他沙哑着嗓音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溧阳……”   “嗯?”   “溧阳——”   “怎么了?”   “溧阳。”   “我不在这吗,干嘛光叫名字不说话?”   楚辞垂眸掩下眼里的波动的情绪,整个人都得以安心地放松下来,他松开他的手,缓缓坐起身来,整了整自己的白衣,依旧是往日可远观而不可***焉的高冷星君。   他目光落在溧阳的肋骨处,关切道:”你身上的伤可还有大碍?”   溧阳道:“没事儿,都是些皮肉伤,过几日就好了。不过,比起这个,我想问问溧青还在北斗天宫吗?”   楚辞盯着他肋间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垂眸道:“他现在是麒麟神君,自然是待在麒麟神殿。”   溧阳一愣,再一想,也对,当时幸好将他们送了出去,这才保住了麒麟神族的一点血脉延续,不至于全军覆没……   “笃笃笃。”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白鹿在门外恭恭敬敬道:“星君,天帝差随侍送来了邀请函,请您出席‘新秀大会’,是像往年一样回绝吗?”   楚辞抬眸看了眼溧阳,上前推开门,接过白鹿呈上来的正红色邀请函,嗓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去回禀天帝,就说本君会按时前往。”   白鹿疑惑地“啊?”了一声惊讶地看着他,随后突然发现自己越矩了,又恭敬作揖,低头应了声,“是。”应完后忽然暼见溧阳这小子居然清醒了,又递了个眼色给他,意思就是“你过来,老子有话和你说。”   溧阳接收到他的信号,却是一脸纳闷,他找他能有什么事?而且有什么事是不能当着他家星君的面说的?   虽然想是这么想,但是在白鹿老老实实地和他家星君告辞后,溧阳还是找了个借口去寻他。   白鹿把溧阳扯到一处僻静的角落,警惕地四下望了望,这才道:“喂,你什么时候又得罪麒麟神君了?要不是星君及时阻止,你怕是得被打断一条腿。”   溧阳摸摸后脑勺,干笑道:“这不是飞升的时候阵仗太大,一不小心才得罪了他么,哈哈哈。”   白鹿白了他一眼,“你怕不是瘟神转世,难得碰到飞升这样的大好事也是糟糕得一塌糊涂。”   溧阳尴尬道:“或许吧……”而后连忙转移话题,“你特地找我出来做什么?”   白鹿道:“这次的新秀大会你也得去,可别给我们北斗天宫丢脸。”   溧阳疑惑道:“新秀大会?我去干嘛??”   白鹿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好歹你也关注下天界的事吧,尤其是这种跟自身相关的事情。”   溧阳笑道:“这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不知道也是人之常情不是?”   白鹿道:“真不知星君为什么要带你回来?”   白鹿长叹一声,感慨他们星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随后开始给这个小白科普新秀大会。   天界新秀大会,是最近几百年由现任天帝刘和设立的,大会每五十年举办一次,设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让初次飞升的仙者和天界的老神仙混个脸熟,以便能更好地融入天界,共同为天界的发展做贡献。   只不过慢慢的这新秀大会也兼顾了看热闹、爆新闻和相亲的功能,不少神官参加这个大型的盛典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   而今年溧阳刚好赶上的这次新秀大会,这五十年间满打满算也就飞升了三个,一个自诩人间容貌第一的美男子,一个修炼百年的老道士,再加上倒霉催的溧阳。   溧阳听完后,郁闷道:“我能不去吗?”   白鹿一脸惊讶道:“为什么??很多小仙想去这样的盛典看一看都没有机会呢,你居然不去?!!”   溧阳道:“这什么什么大会,听着就很麻烦……”要是换以前不管是这个会还是那个会,他都乐于参加,但是现在,他对这些热闹真的兴趣不大了。   白鹿白了他一眼道:“这场大会一直是天帝亲自主持的,你要是有那么大的脸能不去,那随你。”   溧阳表示无奈:“……”   转眼便是新秀大会举办的好日子,今年的新秀大会被安排在鸟语花香的蟠桃园。   溧阳站在蟠桃园的门口,周围都是进进出出的仙者。他犹豫了一会儿,正准备踏进蟠桃园,谁知脚还没提起,就听得一声巨大的喝彩声响起。   顺着声源望去,一位丰神俊朗,身着浅粉华衣的英俊男子风度翩翩地摇着扇子,面上带着迷人的笑容正一步一步地往蟠桃园的大门走来,在他四侧各有四名提着红色花灯的童子相随,另有两名梳着双丫的女童在最前方一边引路一边洒花瓣。而在他们两旁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数十名仙子仙姑,正眼冒桃花地看着中间这名容貌昳丽的男子。   溧阳退开一步给这“大队人马”腾地儿,眉宇微挑,这位应该就是白鹿说的那位凡间容貌第一的美男子了,这出行的阵仗,华丽。   在这大队人马进入蟠桃园后,随后的一名面庞黝黑,有些不修边幅的老道士对着他们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哼,作秀。”   老道士吐槽完后,也跟着径自走进蟠桃园,路过站在门口的溧阳时还暼了他一眼,随后停下脚步,从宽大的道袍衣袖里摸了摸,溧阳正纳闷他想干嘛,却见他自袖中摸出一颗包着彩纸的糖,一把塞到溧阳手里,叹息一声,“辛苦了。”之后便扬长而去。   溧阳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糖,风中凌乱,他这是被当成了迎宾人员吗???   但是,糖果总归是甜的,他揣好糖果,脚一抬正想往里走,却又猛然听得道道抽气声响起,其中甚至夹杂着暗暗的窃喜讨论声,还有不少震惊的话语。   这又是发生了什么?   溧阳回过身来,一袭白衣皎如天上明月,眉如远山,眸如星辰,再加上那不染世俗尘埃的清冷,不是楚辞又是谁?   楚辞在众人或惊艳或讶异的讨论声中冷淡地朝蟠桃园的入口处走来。而后在溧阳的身边停下,眉宇微蹙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   溧阳被他看得有些心慌,这人不会是生气自己不和他一起过来吧?   真不是他故意不等他的,实在是昨天白鹿鉴于他之前飞升时惹出的一系列麻烦事,故而对他耳提面命了一下午,说什么和星君一起出席这种重大的场合,绝对不能丢了星君的脸,不能丢了北斗天宫的脸,不能丢了二十八星宿天宫的脸等等吧啦吧啦说了一大堆,所以今天他才会提早出发,想着他不跟楚辞一起过来不就什么脸也丢不到了。   可没想到他就站着看个热闹的功夫一回头就又碰见楚辞了。   楚辞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糖好吃吗!?”语气里居然还带有一丝赌气的意味。   溧阳被他问得一愣,随后道,“还没尝过。”   楚辞眸光微闪,抿了抿浅色的薄唇,伸手拉过他的手腕就往蟠桃园里带。   白鹿站在楚辞身后一头雾水,溧阳也是一头雾水。   溧阳走在楚辞身旁低声问道:“咱们这么堂而皇之地走在一起真的好吗?”   楚辞步子未停,手上的力道丝毫未曾减弱,话里有话地轻声道:“你和我,刚好。” 第三十四章 新秀大会   溧阳看着四周盯着楚辞暗自咬手帕以及巴不得用眼神将他碾成渣渣的一众仙界美女们,这……可能不太好吧……   进了蟠桃园后,大家身份不同,自然就得各自坐在自己应该坐的位置上。   溧阳坐在右侧最下角的位置上,往上数两位,坐的都是比他早三四十年飞升的美男子前辈和老道士前辈。   等众人都来齐后,天帝刘和这才压轴登场,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笑容,步履生风,刚一落坐就对着众人招呼一声,“今日盛典大家随意就好,不用那么拘束。”   底下的人闻言自然是个个笑说好,毕竟也不会有哪个脑残地去怼天帝一句,你不在我们才能放松随意。   溧阳环顾四周,一千年后的天界简直就像大换血了一样,眼前这些在位的神官十个有九个他都是不认识的。认识的人呢一只手也数得过来,楚辞,太上老君,还有……溧青。   溧青端着一张谁欠了他八百万没还还跑路了的臭脸,见溧阳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当即就是一个怒气冲冲的眼神杀过去。   溧阳被溧青一瞪,悻悻地收回目光,垂眸望着镶嵌花纹的银色酒杯,他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敲了敲,酒杯里的酒顿时泛起一圈浅浅的涟漪,刹那间就碎了他在酒杯里的倒影。   宴会上歌舞升平溧阳却无心欣赏,他看着酒杯陷入了沉思,溧青怕是恨他的吧,毕竟他当初那么相信他能带着麒麟神族的人平安地活下去的……   旁边一位着大红衣裳,脸蛋圆圆,生得颇为可爱的男子用胳膊肘碰了碰溧阳道:“你就是近几千年来飞升最为倒霉的那位仙君吧?”   溧阳转过头看着这位不明人士,而后十分无奈道:“是我……”这黑历史怕是得跟着他一辈子,抹都抹不掉了……   包步知笑出两个小小的虎牙,看上去既单纯无害又天真无邪道:“我叫包步知,是‘步伐’的步,比你大概早飞升个五百年左右,现在在月老殿任职。听说你在北斗天宫任职?”   溧阳看着这位自来熟的兄弟,干笑道:“谈不上任职,就是打杂的。”   包步知道:“打杂也不错啊,这天界多少人想去北斗天宫打杂还没机会呢?”   溧阳微微挑眉,是世道变了还是他太落后了,现在连打杂也有人抢了?   包步知看他一脸怀疑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不相信他的话,只见他朝四周抬了抬下巴,示意道:“那些仙女姐姐们看见了没?”   溧阳象征性地点点头。   包步知凑近他耳边,压低声音道:“看见他们盯着星君那如狼似虎的眼神没有?”   溧阳抬头望去,嘿,还真是,看她们盯着楚辞那种不甘,又不敢,又恨不得把他扒了衣服霸王硬上弓的眼神,溧阳浑身就是一抖,尤其是那位咬着樱唇,柔媚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楚辞的性感红衣女子……   包步知见他看着那位美艳的红衣女子,附耳轻声道:“那位是演舞台的小桃红。”   溧阳满头问号,“演舞台?”这又是从哪冒出来的新鲜地方?   包步知真诚道:“你刚飞升不久,不知道演舞台也是情有可原,但是这个地方你一定要去一次!兄弟我极力推荐!”   溧阳似懂非懂地点了下头,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清酒,这些年天界变化真大。   包步知跟个导游一样不厌其烦地和他解释道:“这演舞台和凡间的歌舞坊差不多,而小桃红就是这演舞台的第一活招牌,她不仅人美声甜,跳舞更是被誉为天界一景。有机会你一定去看看。”   说到这,他在溧阳耳边嘿嘿一笑,十分八卦地又补了句,“自从当年南天门榕树下对星君的那惊鸿一瞥,这小桃红就彻底沦陷了,对星君那是展开了穷追猛打式的追求,听说当年她曾一度追到北斗天宫门口高调告白,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星君就像那种话本子里断情绝爱的男主人公一样,对着这么个大美人愣是没动心,而且还说了句惊世骇俗的话,彻底让其他对星君爱慕不已的仙女姐姐们心都凉了。”   溧阳眼眸一转,好奇道:“哦,什么话?”   包步知笑得意味深长,“这个就不能说了,要是被仙女姐姐们听到我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溧阳道:“这么严重?”   包步知道:“那可不,而且你也别想着去打听,这事在天界大家都是一致守口如瓶的。”   溧阳无奈笑着喝了口酒,抬眸向他们讨论的主人公楚辞望去,却见楚辞也正盯着他瞧,而且看着好像还有些不开心……溧阳一愣,正想看仔细的时候他却淡淡地移开了眼眸。   包步知拍拍溧阳的胳膊,又对他道:“你看那边那两位双胞胎姐妹。”   溧阳转头去看,确实是有两位双胞胎姐妹,这两位身着同款罗衫襦裙,容貌清丽,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不过两人的性格却是天差地别,一位看着性子跳脱活泼,颇为讨喜,另一位则是一直安安静静,面上甚至带着几分冷漠,半天也不见说一个字。   包步知跟溧阳示意道:“看上去不好惹的那位是姐姐画本子,那位可爱又活泼的是妹妹话本子。”   画本子?话本子?话?画?溧阳都被他说懵了。   包步知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知道,像尽地主之谊一样又开始侃侃而谈,“姐姐叫画本子,画画的画,妹妹叫话本子,说话的话。但其实这都不是她们的原名,她们的原名是什么谁也不知道,而画本子和话本子这两个名字的由来,是因为他们一个靠写话本子收集香火,一个靠画出这些话本子里的故事人物收集香火,故而人们给她们取的别称。要说这二位也是近五百年才飞升的,可是现在在天界混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在凡间的香火比那些老神官都要高出十倍百倍,而且在天界也有大半的神官在追他们所出的作品,着实羡煞旁人。”   溧阳摸着下巴思索道:“还能这样赚香火发家致富?”   包步知道:“那当然了。而且之前话本子一直在写的那本《三生缘》的小说,好家伙,据说还是从凡间得来的灵感,上至天界下至凡间,每天万人求更新,甚至还有神官一度把话本子赌在仙府里,不写完就不给出门。还有后来姐姐画本子画出的《三生缘》同人画,画得叫一个绝,每次画稿一出必定被抢售一空。完全供不应求。”   “这么抢手?”溧阳思索着,要不他也学一学这两位,没准就发家致富,提前还清债款,从此走上人生巅峰?!! 第三十五章 司南此人   但是,溧阳将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挥开,别说是以前,就算是现在他性子沉稳一些了,他也没那个耐心去坐在那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一个劲地写写画画,这简直比杀了他还难受。   不过,看这位包步知兄弟对天界的事情如数家珍,他倒还真有个人想向他打听打听——   他试探性问道:“包兄弟,司南这个人你可曾听说过?”   包步知秀眉一蹙,“司南?是哪位仙君吗?还是凡人?”   溧阳道:“应当是位仙君。”   包步知认真想了一会儿才道:“倒是没什么印象。你打听他干什么?”   溧阳一愣,司南是他在凡间的心结……   回想最后一次见到司南是在他还未飞升,尚是凡人的时候——   那时他一身道袍,四处游历,虽然打娘胎里就带了个味觉丧失的毛病,除了不能尝出美食的味道外,倒也不影响他生活。   在这一世里,他是战乱时被抛弃的孤儿,幸好被一路过的老道士所救,老道士带着他四处游历,后来等他渐渐长大,老道士又觉得他有慧根于是在四处游历的同时还开始教他道法修行。   可好景不长,在溧阳长到十八岁的时候,老道士在一次斩妖除魔中受了重伤不治身亡,临了临了只给他留了一卷修道的书籍就撒手人寰。   自此溧阳就又成了孤家寡人了,好在他在修道一事上还真有几分慧根,于是他看着老道士留给他的书籍潜心修炼,没想到竟小有所成,后来甚至还被重伤老道士,为祸人间的妖魔给打死了。   仇报完后,他就背起行囊一路走一路停,有时碰到祸乱人间的妖魔鬼怪就顺手给解决了。   碰到司南的那一次,是他背着竹篓上山采药的时候。   道士嘛,采药炼丹在所难免。听说巫山长有奇花,练成丹药给人服下后能消百病。   这辈子,反正溧阳是不相信自己能得什么道,成什么仙,所以与其勤加修炼去争取碰那微乎及微的飞升概率,倒不如多炼些丹药还能保身强体健,于是对于修炼他都是随缘,佛性到不行。   那日,他背着竹篓上巫山采药,走着走着忽然间见一颗百年老树下坐了一位墨发蓝衣,面上带着半边面具的男子,在他身前的石桌上置了一副棋盘,棋子皆为玉质,看棋盘上黑子和白子的布局,显然这局棋刚开始没多久。   这荒山野岭的,骤然冒出个大活人,溧阳当下的直觉就是这家伙该不是什么山精野怪吧?然而掏出辟邪符纸偷偷对着他试了试,辟邪符纸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好吧,看来还真是个人。   司南虽然看到了他的小动作却看破不说破,只嘴角微微扬起一个弧度,嗓音幽沉动听,“朋友?下一局吗?”   这巫山有许多妖魔鬼怪的传闻,但眼前的这人却能安然无恙地在这里悠闲下棋,想来是位高人,溧阳当即扬唇一笑,应道:“恭敬不如从命。”他卸下背上的竹篓放在一旁,一整袖袍在他对面落座,“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司南垂眸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线条,白皙修长的手将棋盘上的白子和黑子各自归类,嗓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司南。”随后他抬头问他,“你执黑子还是白子?”   溧阳挑眉看着他,他就不好奇他是谁吗?连名字也不问,难道他真的只是想找个人陪他下局棋?   司南眉眼温柔地看着对面怀有戒心的人,轻声笑了,“不选吗?”   溧阳道:“黑子。”   执黑先行,溧阳果断落下一子。   他一边下棋一边观察对面这人,只是对面这人完全看不出半点端倪,溧阳索性就不想了,专心下棋,因为再不好好下,他就要输了!!   对面这人排兵布阵的手法沉稳老练,溧阳要争这胜利怕是不可能了,但是至少输也不能输得那么难看不是?   一局终了。最终溧阳以半目的差距输给对方。   司南抬起头看着他微笑道:“时辰到了。”   溧阳疑惑地看着他,“???”   楚辞拂袖起身,“别让我等太久。”   这两句没头没尾的话说得溧阳是一脸茫然,他正想问的时候却忽然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却发现他居然不知什么时候趴在桌上睡着了,所以刚刚是梦???   溧阳一伸懒腰站起身来,一看桌面,他和司南下完的那局棋还完完整整地摆在桌上,不是梦。所以他这是碰到活神仙了??   此时天色已晚,多思无益,溧阳拿过竹篓背在身上,晃晃悠悠地就往山下走回去。   而不可思议的是当晚,他就飞升了!   这才有了现在他在这参加天界新秀大会一事。   一想到这些,溧阳轻咳一声,眼神有些飘忽道:“他曾在凡间帮过我,我想答谢一番。”   包步知点头道:“找我你算是找对人了,最近几百年帝君为了给个天界一众单身的仙君仙女谋福利,特地让我们月老殿收集了所有人的身份信息,名字,婚否,住处这些我们那都有。等宴会结束我去帮你找找。”   溧阳拱手道:“多谢……”   这谢什么还没说出口,却又听包步知笑眯眯道:“不过你得帮我一个小忙~”   天下果真没有免费的午餐,溧阳道:“什么忙?”   包步知凑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想单独见一见星君,你帮我安排和他见一面。”   溧阳一愣,什么事还要单独见才能说?虽然有疑问但他也很识趣地没有追问原因,只问了句,“要见楚……星君,你去北斗天宫不就见到了?”   包步知叹气道:“星君这样的人物哪是我这等小仙想见就能见的。”说着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圆圆的脸上写满了认真和急切道:“星君这些年闭关频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又悄无声息地闭关了,所以你一定要尽快安排我们见面。”   溧阳看着他这着急的样子,月老殿和二十八星宿天宫素来没有任何交集,包步知如此急于和楚辞见面便不可能是为了公事,不是公事那就是私事…… 第三十六章 为什么偏偏是你!   包步知看溧阳沉思,抓着他的手腕急忙压低声音补了一句,“拜托,我真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星君帮忙。”   溧阳微微蹙眉,随后抽回自己的手腕,毕竟人家都答应帮他找司南,过河拆桥的事他做不出来,于是溧阳点头道:“这事我会和星君提,但是他见不见你就不是我能左右的。”确实,楚辞要是不愿见包步知,难不成他还能拿刀逼他?他要是真这样做只怕当场就会被楚辞一掌打死,溧阳望着前方正低头沉思的楚辞默默地想着。   楚辞察觉到某人的目光,抬起头望过去,却见那原本正盯着他瞧的人忽然就转过头和旁边的红衣男子又开始“谈天说地”。   他薄唇紧抿,蹙眉看了那红衣男子一会儿,默默地把这个人记下,月老殿的人……   “星君?”   “星君?”   天帝刘和接连喊了楚辞两声,见他居然都没有回应,顺着他的视线落到了正和旁人交谈的溧阳身上,眉宇几不可见地微微一挑,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就在刘和颇有深意地喊了楚辞第三次的时候,楚辞冷淡地回了两个字,“何事?”   刘和笑道:“自从一千年前那场大战以来,星君由于重伤未愈便一直闭关,不知这次出关后身体是否痊愈了?”   楚辞道:“嗯。”   刘和又道:“最近关于鬼界那位‘百鬼夜行君’的事星君可有听说?”   楚辞心不在焉地应着,“嗯。”   刘和道:“百鬼夜行君神出鬼没,一手百鬼牌算尽天下众生相。星君对这个人的来历可有眉目?”   楚辞道:“没有。”   刘和见他没有心思搭理他,又东拉西扯地说了一两句,就自觉闭嘴了。   宴会上觥筹交错,溧阳意兴阑珊地坐在原地。   忽然有人往他肩膀上狠狠扔了一个折成四方形的小纸条,纸条灌了灵力,砸在肩膀上的效果不亚于被小石子砸中,溧阳揉了揉被砸痛的肩膀,捡起纸条,展开,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   滚出来。   这个字迹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溧青的字迹,也是他已故多年的父亲的字迹。小时候溧青练字时就是照着父亲的字一笔一划练的。   溧阳下意识抬头望向溧青的方向,却发现他人早已不在坐席上了。他将纸条重新折叠好收进袖中,趁着大家都在欣赏歌舞的时候悄悄离了座位。   楚辞时不时地朝着溧阳的方向看,而当他再次假装不经意地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那人不见了。   他环顾了在场的人一圈,当目光落到同样消失不见的溧青的位置上时,心里顿时就明白了,随后起身和白鹿交待一声后也离席。   刘和一直关注着旁边楚辞这位大神,见他离席,又见他频频望着的那个方向也没有了人影,当下心里就有了自己的小九九,难不成当初楚辞用来拒绝小桃红的话是真的?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太有趣了……   从宴席上出来后,溧阳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东瞅瞅,西看看却没见到溧青,反倒是有人在他身后喊住了他。   溧阳回过身来,喊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美男子卫界。   要说这卫界也是位奇人,别人要么参悟天机修炼飞升,要么必是大善大恶之人才有机会飞升,而这位美男子既没有修炼过,也没有做过什么大善大恶的事,就凭借着这张人间容貌第一的脸蛋就这么飞升了,飞升的原因虽然奇葩,但是不得不说飞升这玩意儿真的是要靠机缘。   卫界迈着翩翩步伐慢悠悠地走到溧阳跟前,皮笑肉不笑道:“总算是见到你了,溧阳。”   都说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和这位美男子之前完全不熟,他真的不信他叫住他只是为了单纯地打个招呼。   溧阳拱手道:“原来是卫仙君,幸会幸会。”   卫界阴阳怪气道:“你或许对我不熟,但是你的大名我可是如雷贯耳。”   他这话明显是话里有话,但是溧阳懒得去猜,单刀直入道:“我得罪过卫仙君?”   卫界摇着扇子道:“也没有,我只是好奇飞升风头能比我更大的到底是哪路甲乙丙罢了。”   这下溧阳是听出来了,所以这位美男子是因为他那轰轰烈烈的、欠了一屁股债的飞升风头盖过他了,这厢来没事找事了吗?   无妄之灾。   这种无厘头的事情溧阳表示不想理,客套一两句后就打算离开,却听卫界又不阴不阳地说了句,“听说你的背景是麒麟神族,呵,这有背景的飞升果真就是如此的不同凡响。”   “他是不是麒麟神族关你什么事!!”   一道含着怒气的大喝传来,正是现任麒麟神君溧青。   麒麟神君身为一方神君,卫界自然没有胆子敢跟他叫板,扇子一收,微笑有礼作揖道:“神君。”   溧青嫌恶地看了他一眼,“给老子滚。”   卫界在凡间就是众星捧月的存在,飞升上天后也是因为颜值过高被众人不说爱戴吧,至少看见他都会以礼相待,没曾想今天碰到个硬茬,溧青一上来就给他甩脸子,偏生他还不能怼回去,只能憋在心里生闷气,故而冷着一张脸干巴巴地道了句“告辞”后就回了宴席。   溧青看着溧阳这幅没用的样子就来气,吼了一句,“死了一次连骨气都没有了吗?以前你不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现在就这么怂?!”   溧阳屈指刮了下鼻头道:“也不是,就是觉得没必要。”   溧青:“……”   溧阳摸着脖子,犹豫着问道:“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溧青嘲讽道:“当初你是死了一了百了,自然不会知道我们经历了什么。”   溧阳低着头,沉声道:“……对不起。”   溧青道:“对不起?对不起他们就能活过来吗?!丘山那一块块冰冷的墓碑你去看过了吗?!要说对不起你也应该去跟他们说!”   溧阳:“……”   溧青看他沉默却是更加气愤,“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活的偏偏是你!!”   溧阳低头不语,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活的偏偏是他……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麒麟神族的罪人,有些时候,当你身处那个位置时,做得好是本分,做得不好就成了有罪,无论是否有苦衷。 第三十七章 狰狞的疤痕   溧青拽住他的衣领,眼里满是愤恨,“你知道你死的那些年我和族人是怎么过的吗!!可你呢?你现在回来告诉我说你没死,那你这些年去哪了?!你这个懦弱的逃兵!”   溧阳咬着牙,红着眼眶,“对不起……”   溧青猛地甩开他,像甩开极其恶心的东西,“除了这句话你他妈就不会说其他话了吗?!”   溧阳眼里泛着泪光,哽咽道:“对,没错,你说得没错,是我能力不足,带着大家走了一条死胡同,最后他们都没了,可我这个罪人却还活着,是我对不住你,对不住死去的兄弟姐妹,是我辜负了你们的信任……”   忽然有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溧阳跟前,楚辞清澈的声音像山涧的清泉,涤荡人心,“你没错。”   而后楚辞十分平静地问了溧青一句,“换做是你,你能做得比他更好吗?”   毫无波澜的平静语气却一针见血地扎在了溧青心上,溧青攥紧双拳,咬牙吼道:“我是不能做得更好,但至少,我不会当一个逃兵!!”说到“逃兵”二字更是加重了语气。   说完他一甩袖袍扬长而去。   楚辞双手放在溧阳的肩膀上,低头温声细语问道:“没事吧?”   溧阳闻言恍惚了一下,眼眶通红,晶莹的泪水在眸中聚集,抬头看着他,苦笑着问了句,“你说我没错?可你最后不也没来么……”   楚辞按着他肩膀的手一下子收紧了,凝眸看着他,喉结滚了滚。他一向都是做多过于说,因为在他看来语言太过苍白无力,不如行动来得更有说服力,甚至有时候做了他也不说。   但是在这一刻,他忽然就觉得他不能沉默,要是在这时沉默了他和他之间的某种联系或许就断了,心底有种莫名的恐慌促使他第一次开口解释,“我……去晚了……”   溧阳看着他虽还是笑得苦涩,但终归多了几分释然,“这样啊……”   楚辞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揪得紧紧的,低着头,上前一步,像多年前那个夜晚一样,小心翼翼地拥住了眼前这个人,“我在。”   溧阳拍拍他的背脊,从他怀中退出一步,拳头没用力气地砸在他肩膀上,“我当初要是能再多撑一会儿,也不至于误会你,楚辞,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   楚辞看着站在一步之外的人,却是一愣,指尖尚且还萦绕着刚刚怀中那人的温度,可他刚刚从他怀里退开时,他却分明感受到了他在躲他,甚至不愿在他怀中多待一时半会……又听他笑着说他是他的好兄弟,楚辞眼里划过一丝落寞,但他一向掩盖得很好,或许是不是就算他不掩盖,他也不会发现……   溧阳见他神色有些不对劲,不由问道:“你怎么了?”   楚辞收回思绪,像躲着什么似的迅速移开了眼眸,语气尽量平淡无波道:“没什么。”   白鹿小跑着来到他们身边,恭敬道:“星君,帝君见你久未回去,差我来问问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说着说着,白鹿见楚辞脸色有些苍白,却是越说越小声,说完后还觑了一旁的溧阳一眼,却见这货居然眼眶红红,看上去像哭过一样,白鹿当时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楚辞背过身,缓缓呼出一口浊气,平复了下失落的情绪,回了一句,“和帝君说我旧疾复发,就不看他宴宾客了。”   白鹿闻言眉心一跳,猛的抬起头正欲说话,然而眼前哪还有楚辞的身影。   溧阳听楚辞突然说一句“旧疾复发”心脏却是猛地一抽,他怔怔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出神,直到白鹿一手拍在他胳膊上才回过神来。   白鹿气呼呼地盯着他,“你是不是惹星君不开心了?!”   溧阳不答反问,“他什么旧疾?”   白鹿见他冷着脸,神色更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认真,简直和之前好说话好欺负的模样判若两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乖乖应道:“听大家说在一千年前的大战里星君就受了重伤,久治不愈,更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闭关静养。”说完后,又瓮声瓮气地说了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溧阳沉默了一会儿,长长叹了一口气,眺望着北斗天宫的方向,又问道:“白鹿,一千年前的事你知道多少?”   白鹿挠挠头,“我哪知道啊,我是五百年前星君从下界带回来的。不过,我曾经问过北斗天宫的老人,他们说一千年前的事不太光彩,他们不想提也让我别问。”   溧阳沉吟道:“知道了……”   再次回到歌舞升平的宴席上,溧阳惆怅地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好不容易挨到宴席结束,溧阳和白鹿回到北斗天宫。   溧阳久久地站在楚辞门口却始终不敢敲门,他要问他一千年前发生的事吗?问他身受重伤的事……问他麒麟神族一族是怎么活下来的?问他之前的天帝刘贺是怎么倒台的?   但是话到嘴边他却不敢问了,他怕有些真相可能是他无法想象的。   白鹿抱着一袭白衣从楚辞房里推门而出的时候颇为疑惑地看着门外跟木头一样杵着一动不动的溧阳,随后把衣服往他怀里一塞,“你在这啊,正好,把星君的衣服送去浴室给他,今天星君心情不好,我不敢去。”   溧阳看着手里的白衣,呆呆地点了下头,“哦。”   他抱着衣服僵硬地走到浴室门口,手刚抬起又犹豫着放下,然后又抬起又再次放下,来来回回试了好几次,愣是一次也没敲响。   却听从里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白鹿?”   溧阳鼓足勇气,推门走了进去。   浴室里氤氲着热汽,里头置了一道水墨屏风,楚辞正在屏风后沐浴,他背对着他,并不知道来的不是白鹿。溧阳轻手轻脚地绕过屏风,也没出声,本来想将衣服给他放到一边就离开,然而目光在落到楚辞后背肩胛骨处那两道狰狞的疤痕时却猛地攥紧了手里的衣物,手背青筋浮现。 第三十八章 溧阳的怀疑   楚辞本来正闭着眼在浴池里放松心情,然而当身后的气息久久不曾离去时他瞬间便察觉出了不对劲,当即警惕地转过身来,看到出现在眼前的人时心都慌乱得漏跳了一拍。   溧阳将手里的衣物扔到一边,上前一步,脑中的神经绷得紧紧的,在楚辞惊慌后退之时抓着他光洁的肩膀,身子前倾,双眸锁着他,急声道:“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满池的水在两人的动作下泛起层层涟漪,楚辞大半个身子没在水里,慌乱地看着突然逼近的溧阳,一抬手就用力地将搭在他肩膀上手挥开,沉声道:“出去!”   溧阳眉头皱得死死的,眼里溢满了愧疚,看着他,眼泪忽然就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又见楚辞沉着脸,态度坚决,显然没有打算告诉他伤痕的事情。他用袖子胡乱地擦了下脸上的泪水,扯出一个笑来,转过身,红着眼眶却笑着说:“我都忘记了,你不喜欢别人进你浴室,上次进你浴室你足足追打了我八条街呢,我得长长记性才行。”   话落,他大步迈出浴室,低着头带上门,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里。   身后楚辞眼尾微红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在这无人的角落里难得地露出受伤难过的神情,半晌,他缓缓地闭上眼,你对我终究只有愧疚吗……   翌日,书房里,溧阳安安静静地给楚辞当随侍,至于昨天的事两人很默契地谁也没提。   溧阳认识楚辞多年,他闷葫芦的性子他再了解不过了,有些事你问他他不说,那就是真的不会说,而且这人也不笨,想从他嘴里诓出一两句真话也很难,所以想知道真相只能自己摸着线索查。   他站在一旁给楚辞磨墨,边磨墨边盯着身旁这个闷葫芦若有所思地瞧。   闷葫芦拿着公文一本接一本地看,也不知道他怎么这么有耐心,天天坐在这里看这些也不嫌烦,溧阳扫了一眼他正拿在手上的那本公文——   “百鬼夜行君,百鬼牌……”听着还挺耳熟,溧阳正想着,却见楚辞用左手拿过毛笔,蘸了墨就打算在公文上写批注。   溧阳见此磨墨的手就是一顿,而后又见楚辞在落笔的瞬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整个人明显就是一僵,溧阳挑眉看着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瞧。   身旁这人强烈得无法忽视的目光让楚辞犹若芒刺在背,长长的睫毛微微颤了颤,随后他淡定地将毛笔又放了回去,平静地问了一句,“看够了吗?”   溧阳身子往桌边一靠,扬唇道:“怎么不写了?”   楚辞侧过头和他对视,直接问道:“你想从我身上找什么?”   溧阳笑道:“哪有找什么,多虑了。”   楚辞闷声道:“那你就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溧阳一手轻握成拳凑在唇边,戏谑道:“你不是一直看着公文吗?还能注意到我怎么看你?”   楚辞耳根微红,“胡搅蛮缠。”   溧阳歪着头看他,“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特别像一种动物。”   楚辞:“……”   溧阳弯腰凑近他,轻声道:“像炸毛的猫。”   楚辞:“……”   溧阳直起身子,看着某人一副无语的样子,笑道:“你真是一点没变,还是那么好逗。不过——”他侧过头眼里带着某种希冀,“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像我在凡间碰到的一个人……”   楚辞拿过公文一目十行地看着,满不在乎地应了一声,“是吗……”   溧阳目光紧紧地定在他脸上,像是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星半点的蛛丝马迹,“性格像,字迹也像,就连身形都相似,而且……楚辞,其实你会用左手写字吧。”   楚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会。但写出来的字迹没有右手好看,所以不常用。”   溧阳轻笑道:“他和你不同,他是个左撇子,我几乎没见过他用右手写字。而且他的头发是黑色的,总是穿着一身蓝衣,身上带着支玉箫,脸上带着半边面具,武力值倒是不清楚。我在凡间经历了几辈子,每一世他都出现了,我不相信这都是巧合。既然不是巧合,那么,按照这个人能活上几百年且容颜不老来推测,他要么是天界的神仙,要么是鬼界修为高深到能完美掩藏鬼气的鬼怪。”   楚辞道:“或许是普通鬼怪……”   溧阳道:“不可能,在没飞升之前我在凡间是位道士,他要是普通鬼怪,我一定能有所察觉。而且,相较于鬼界而言,我更觉得他是天界或许是我认识的某个人,所以才会那么关心我在凡间的近况,屡屡探视。”   溧阳单手撑在桌上,捻起他的一缕银发,定定地看着他,“楚辞,头发的颜色,服饰,随身武器,这些都可以改变……”   楚辞打断他道:“但习惯不会变。正如你所说,他是左撇子,会下意识地用左手,但我不是,我惯用地是右手,你认识我这么久,应当也知道。”他微微撇过头道:“溧阳,我不是他,别在我身上找他的影子。”   溧阳蹙眉看着他,“你真的不是?”   楚辞垂眸道:“不是。”   溧阳低声道:“我还以为……但你不会骗我,既然你说不是那就不是。那你可知天界有没有哪位仙君名唤‘司南’?”   楚辞眼神有些闪躲道:“没听过。你找他做什么?”   溧阳道:“以前答应过他一句话,现在要是能再见到他,也该告诉他了。”   楚辞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收紧,不动声色道:“什么话?”   溧阳靠着桌子,望著书架上那排整整齐齐的书笑道:“你又不是他,我干嘛告诉你。”   楚辞:“……”   溧阳道:“对了,月老殿的包步知你认识吗?”   楚辞闻言脸一沉,“上次在大会上和你相谈甚欢的人?”   溧阳道:“对,是他,但也没有相谈甚欢,不过就聊些八卦,比如——”他侧着头看他,戏谑道:“对你穷追不舍的小桃红……听说你拒绝这位美女的时候说了句让众多爱慕你的女仙家心碎的话……”   楚辞闻言手上微微一抖,站起身来走到书架上借着拿书掩饰内心的紧张。又听身后的人懒洋洋的声音传来,“我倒是很好奇你这个闷葫芦能说出什么让她们对你彻底死心的话?毕竟你这张脸实在太过扎眼了。” 第三十九章 月老殿遇月老神君   楚辞面对书架站着,像在找什么书,但眼睛却没有半分留在面前的书架上,声音极轻道:“你,不知道我当初说了什么?”   溧阳道:“天界的人对这事绝口不提,说是说了怕被女仙家打死。所以我才好奇啊,这不直接来问你了。”   楚辞心里暗暗地松了口气,随意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又回到桌前端端正正地坐好,暼了他一眼道:“无趣的事不要多问。”   溧阳回过身来,继续磨墨,无奈道:“那我说个有趣的事给你听。”说着又看了一眼翻书的楚辞,继续道:“包步知想见你一面,说是有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楚辞目不斜视道:“让他到北斗天宫便可。”   溧阳道:“你真的愿意见他?他找你或许是为了私事。”   楚辞言简意赅道:“无妨。”   溧阳耸耸肩,对着他评价了一句,“好人。”   晚上,溧阳七拐八拐,迷路了好几次终于找到了月老殿的所在处。   月老殿整个就是个大型的红色建筑,咋一眼看去还以为是个大花灯。   今日也不知道是什么好日子,大晚上只见月老殿依旧灯火通明,穿着红色长衫的弟子们进进出出,十分忙碌。   溧阳眼眸转了转,拦住一个弟子礼貌地问道:“这位仙君,之前有位包仙君说要为我在凡间的朋友牵红线,让我来月老殿找他,不知这位包仙君现下在何处?”   红衣弟子闻言噗嗤一笑,“你说的该不会是包步知吧?他牵的红线可是十桩有九桩不成,你要是找他牵线可就找错人了。”   溧阳佯装惊讶道:“这么惨,可我把我的传家之宝都给他了,他也承诺会帮我那位朋友牵线成功的!”   红衣弟子怀里还捧着许多香囊,却还是腾出一只手来给他指了指前方,“包步知这会儿正在女红阁里整理凡间上供的绣品,你不妨找他理论理论。女红房就在前面左拐,然后你从右往左数第三间就是。”   溧阳行了一礼道,“多谢仙君~”而后看着这来来往往的人,他随口又问了句,“今日可是什么好日子?怎的月老殿这么忙碌?”   红衣弟子道:“今日是凡间的七夕,我们月老殿今儿个还搭了一整天的鹊桥呢,晚上凡人又供奉了这许多东西,所以一直忙到现在也不得空。”   “原来如此,仙君辛苦了。”   “不说了不说了,我还要去忙,先失陪了。”红衣弟子和溧阳告别后捧着一堆香囊就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念叨,“今年月老殿的香火估计又超标了……”   溧阳站在原地听着他被风吹散的话语,不由得感慨一句,真好,还有香火超标这种好事,哪像他穷得只剩两袖清风……   感叹完他按照红衣弟子刚刚的描述一路往里走,一边走一边数,还算是顺利地找到女红阁的位置。   女红阁房门紧闭,和其他此刻忙忙碌碌的地方比起来,这里简直能说一句——僻静。   溧阳推门而入,里头包步知正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香,嚯,合着包步知在这偷懒。   他走上前屈指用力地敲了敲桌子。包步知还以为被谁抓包了一下子从睡梦中惊醒过来,还没看清眼前的人是谁就压低了头双手合十举过头顶着急忙慌地喊道,“这位兄台这位好汉,别告状别告状,我不想被扣香火啊。”   溧阳看着他笑道:“包步知,是我,溧阳。”   包步知抬起头,紧张兮兮地四处看了看,见只有溧阳一个人一下子又放松了下来,“吓我一跳,还以为被抓包了呢。”   溧阳拿起桌上一方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看了看,“别人都在外面忙得脚不沾地,你倒好,在这躲懒。”   包步知坐回椅子上打了个哈欠道:“不是我偷懒,换你看一天的绣品试试,你看后面那三份堆成山的绣品,都是我按照按绣工高低分类好了的,累死我了。”他一边给自己肩膀捶背一边问道:“你来月老殿干什么?”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星君那边有回信了?”   溧阳暼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帕子放下,“星君让你去北斗天宫寻他便可。”   包步知两眼放光地连连点头,“好好好,没问题,那我明天,我明天就去。”说着他一拍脑袋道:“对了,上次你和我说那位司南,天界的记录里没有这个人。”   溧阳沉吟着重复了一遍,“没有这个人……”   包步知道:“你也别灰心,没准司南不是他在天界的名字,只是他在凡间用的名字呢。毕竟也有很多神仙在凡间行走时为了不暴露身份用的都是化名。”   溧阳闻言沉思了会儿,司南的线索又断了……   包步知见他一脸失落,又好心地补了句,“司南的事我会继续帮你留意的,你别难过。”   难过?   溧阳闻言愣了愣,他看起来很难过吗?   他深吸一口气,将心里盘绕的想法暂且压下。眸光一撇,却见包步知腰间正挂着一束红线,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疾手快地就从那束红线里扯了一根攥在手心里,笑道:“这根红线就送我了。”   包步知疑惑道:“你要这红线干什么?这红线对神仙可没用。”   溧阳看着手里长长的红线,勾唇一笑,“我知道对神仙没用,你就当我拿着玩儿。”   包步知:“啊?”   “走了。”溧阳将手里的红线揣在怀里出了女红阁后就照着原路走出了月老殿。   此时夜已深了,月老殿的众人忙活到现在,总算是把七夕节的事情忙了个七七八八。而就在溧阳刚刚踏出月老殿时,就见月老殿的主人月老神君也在这时处理完这个盛大佳节里的事情返回月老殿。   溧阳退至一旁给大人物让路,不过,这月老神君却不是他以前印象里那个看上去温和仁善的大叔了,继任的这位月老神君十分年轻,一身精致红衣,虽容貌俊美但脸色却透着病态的苍白,看上去颇有些柔弱不能自理的样子。   溧阳摸着下巴看着一群人毕恭毕敬地迎接月老神君回府,纳闷地想着,没想到才过了一千年居然连月老这样的神君也早早仙逝换人当了,当真世事无常…… 第四十章 暗访药堂   从月老殿出来后,溧阳却没有立即回北斗天宫,他记得他刚刚找月老殿找迷路了的时候在这附近看见了个药堂,只是方位他记不太清楚了。   溧阳摸摸后脑勺,四下望了望,忽然见前面百米处有一颗十分繁茂的大树,他眸光一亮,足尖轻点踏风而行,稳稳地站在粗壮的树干上。   所谓登高望远,他就不信找不到刚刚的药堂。   然而就在他四下张望时,却忽然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白鹿!   而且,不止白鹿,在他旁边还有一个长相颇为可爱、身着红衣亭亭而立的月老殿女弟子。   但见白鹿和这女弟子两人相对着站在月老殿的红墙边,两人的影子在檐角上挂着的走马灯的映照下交叠重合在一处。   溧阳盘腿坐在树上,挑眉看着那对一起过七夕的小情侣。   只见白鹿拉过女孩的手不知道说了句什么,一下就让女孩红了脸,随后白鹿从怀里摸出一个玉镯戴在了女孩手上,女孩盈盈一笑,十分羞涩,而白鹿却笑得活像个二百五。   溧阳看得啧啧称奇,原来今天一整天不见人影的白鹿,居然是去给心上人买七夕礼物了……他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那对相拥着道别还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的小情侣,白鹿这小子行啊,不声不响地就交了个漂亮的女朋友。   在白鹿总算结束他一步三回头的甜蜜行为后,溧阳从树上跃下,笑吟吟地站在树下等着白鹿经过。   白鹿显然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郎情妾意里,满眼都是粉红色泡泡,所以路过溧阳旁边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一旁还站了个大活人。   溧阳上前两步站到他前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白鹿,我这么大个人,你看不见我吗?”   白鹿总算是从粉红色泡泡的傻笑里回过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   溧阳道笑眯眯地看着他,“我要是不在这里还不知道你和人小姑娘……白鹿,你还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白鹿翻了白眼道:“我都成年了,谈个情说个爱有什么好稀奇的。”   溧阳看着他不足一米五的个子戏谑道:“也亏得那位姑娘没嫌弃你的个子,当真是真爱,你可得好好对她。”   白鹿老成地将双手插在袖子里,迈步往前走,幽幽道:“我本来也是能长高的,就是在凡间的时候生病不小心吃错了药,后来就再也长不高了。”   溧阳道:“天界不是有很多灵丹妙药,可有试一试?”   白鹿道:“星君带将我从人界提上来后也给我找过药,可惜几百年来吃了那么多药也就只长了一公分,后来想想,反正我这样也没耽误什么,索性就不吃了。”   溧阳歪着头看着他问了句:“你是做了什么大好事能让楚辞破格将你提上天当神仙?”   白鹿顺着他的话道:“可能是因为……”说到这,他忽然一愣,随即将到嘴边的话拐了个弯,警惕道:“关你什么事!”   溧阳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地走着,“不就多问一句,怎么好端端的还生气了?”   白鹿停下脚步,用看危险人物的眼神盯着他,“你别想从我这打听星君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你的!”   溧阳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俯下身顶着一张二十万分善良友好的笑脸,“我刚刚不过随口一问,可你却紧张得像你家星君要被我吃了一样,该不会,楚辞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白鹿道:“我呸,呸呸呸,你才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星君天人之姿,多少人不仅馋他的位置还馋他的身子,你不就想从我这里知道星君的过往好成为他心中的白月光朱砂痣吗?这种事我见得多了,我告诉你,你休想!你这辈子休想!下辈子休想!下下下下下下辈子也休想!!”说完,他揣着手,连刚刚溧阳对他家星君直呼大名的事也忘了纠正,急匆匆地就避开他走得只能用“飞快”二字来形容。   白鹿刚刚那连珠带炮的这一大通话砸下来,直接把溧阳砸懵了,反应过来时白鹿都跑没影了。   溧阳摸着脖子十分疑惑,白鹿这小子到底是经历过什么啊,他到底怎么脑补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的……   算了,还是先找药堂。刚刚看到药堂是东边吧,嗯嗯,溧阳迈步就朝东边走。   如果这时有人看到他朝着所谓的“东边”走,定会吐槽一句,“那是西边,你个路痴。”   溧阳找到药堂时候,守着药堂的伙计正趴在桌上打瞌睡。   他没叫醒伙计,偷偷摸摸地溜进去,轻手轻脚地快速找到自己要买的药,然后留下银两就出了药堂。实在不怪他买个药跟做贼一样,毕竟他要买的东西人家药堂不一定会愿意卖给他,他也懒得去编那么多的借口跟药堂周旋,索性趁着没人知道的当口买了就溜。   溧阳把药揣在怀里,提步就往北斗天宫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回到北斗天宫居住的院子时,溧阳下意识地望了眼楚辞的房间,房间漆黑一片。而后回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发现自己的房间烛火正亮着。   大晚上的,谁会待在他房间?   溧阳走上前去,推开房门,却见楚辞着一身白色里衣,一头银发散在身前,往日那清冷的脸庞在烛火的映照下显得柔和了不少,此刻他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桌边看书。   楚辞听到开门声,抬起头望向他等的这人,浅浅的语气藏着关切,“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溧阳在他对面坐下,随口扯道:“今儿不是七夕么,约会晚一点回来也是常事。”   楚辞闻言一愣,垂在身侧的手一点一点收紧,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波动的情绪,“你去约会了……”   溧阳提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随后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润喉,这才应道:“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大好佳节,不出去谈情说爱岂不可惜?”   楚辞抬眸看了他一眼,抿着唇,闷声道:“是吗。” 第四十一章 互相切磋   “这是——”溧阳将桌上放着的圆盒打开,只见圆盒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糖果,他好奇地看着对面面无表情的楚辞,疑惑道:“给我的?”   楚辞“啪”地一声将盖子按了回去,莹白的脸上由于气闷染上了几分红晕,他本就生得极美,再加上这少有的脸红模样,真真可以说得上一句“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溧阳看着这样的他心跳都不自觉地加快了。   楚辞伸手拿过圆盒,只丢下一句“不是给你的”就迈步往外走。   溧阳从美色中回过神来,尴尬地摸了摸脖子,“那个——”   楚辞停下脚步,回过身来,眼里有星星点点的希冀,“什么事?”   溧阳抬头又看了他一眼,随后飞快地移开了眼眸,美色如狼似虎,罪过罪过,他轻咳一声,不尴不尬地说了句,“谢谢你等我回来。”   楚辞闻言眼里的希冀一下子就散了,微微攥紧了手里的糖果盒,“不客气。”话落,再不停步,径自回了对面的屋子。   待他走后,溧阳望着桌上的烛火出神,然后他使劲地拍拍自己的脸,将那幅绝世容颜从脑子里甩开,又接连灌了好几杯水,这才一伸懒腰吹灭烛火上床休息。   次日,溧阳一大清早就从被窝里爬起来,把红线和昨晚买的药一起塞进衣服内袋,今天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呢。   开门的时候却正好见楚辞也从对门里走出来。他一声“早上好”还没来得及脱口而出就见对面那人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就往院外走。   溧阳纳闷地追上前去,“你怎么了?谁惹你了?”   楚辞停下脚步,冷声道:“别靠我那么近。”   溧阳看着他明显生闷气的模样,试探性地问道:“昨晚让你等那么久,你是不是生气了?”   楚辞侧身避开他,“……不是。”   溧阳绕到他前头挡住他的去路,“抱歉抱歉,昨晚去给包步知回信了,之后从月老殿出来又迷路了所以才回来晚了。”   楚辞看着他,犹豫地问了句,“你……不是去约会?”   溧阳笑道:“我才刚飞升不久,这天庭的人又换得那么快,脸我都没认熟,跟谁约会?”   楚辞原本冷淡的脸因为他这句解释瞬间春暖花开,心情也是一下子柳暗花明起来。   溧阳和他并肩走着,好奇道:“大清早的你要去哪?”   楚辞道:“练剑。”   他话音刚落,溧阳就开始两眼放光,他去练剑也就是说能见到他的佩剑惊蛰!!   溧阳当即应了一声,“我也去~”   溧阳跟着楚辞来到一片桃花林,桃花林中鸟语花香,又因为是清晨,薄雾还未散尽,越发显得这个地方仙气缭绕,美不胜收。   溧阳倚在树下,若有所思地看着楚辞娴熟地用惊蛰剑挽出一个个凌厉的剑花,不由得点点头,神器不愧是神器,这么多年依旧是灵气充沛。不过楚辞的剑法比起以前来,倒是多了一股狠劲,以前他的剑法更多的是干净利索,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置人于死地的果决……   溧阳抱着手臂看了一会儿,眸光一转,忽然将头发上的纯钧抽出,纯钧随着主人的心意瞬间变成棍子大小,而后他纵身一跃,朝着前方的楚辞挥出一击。   楚辞用惊蛰反手一挡,两把神器相撞擦出清脆的响声。   溧阳眼眸含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愉悦道:“切磋切磋。”   而后只见两人腾空而起,身形移动快得几乎难以看清。   楚辞游刃有余地应对着溧阳的出招,丝毫没有半分忙乱。溧阳挑眉看着他,手里的纯钧一下子拆分为两截又攻了上去。   楚辞侧身避过他的攻击,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声音带了几分轻快的意味,“新招?”   溧阳扬声道:“可不就是新招,专门来找你陪练的。”   话落,两人又开始一轮你来我往的切磋。   转眼又拆了不下百余招,溧阳将纯钧合二为一,又化为毛笔大小往发上一插,摆摆手道:“不打了不打了,再打个五百招也打不过,没劲儿。”   楚辞唇角微扬地看着他,“那,我让着你。”   溧阳在树下盘腿坐下,悠然道:“让了就没意思了。”   楚辞走到他身边半蹲下,拿出一方白色手帕自然而然地伸手就要给他擦汗,却在碰触他额头的时候前一秒愣住了。   溧阳因为他的动作也是一愣,因为这一幕实在是太熟了,和以前司南对他做过的一模一样……   楚辞眸光微闪,顺势将帕子将溧阳脸上一扔,淡声道:“自己擦。”   溧阳好笑地将脸上的手帕取下拿在手里,“自己擦就自己擦,也犯不着扔我脸上啊。”   楚辞只背对着他不发一语。   溧阳用手里的帕子擦过后往怀里一塞,站起身来,“你那么爱干净,等我把这手帕洗干净了再还你。”   楚辞看着他怀里那露出一小角的手帕,俊脸微红,轻声道:“回去了。”   此时清晨的薄雾已经散尽,两人从桃花林回到北斗天宫时,包步知身穿一件暗灰色的不显眼衣衫正在大殿里焦急地走来走去。   包步知远远地看到门外的北斗星君楚辞时,立马小跑到他跟前,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星君。”   楚辞微微蹙眉看着眼前的这个不熟的人。正想开口下一秒却见溧阳上前一步拽过包步知道:“星君刚刚练剑回来,出了汗,先让他去换身衣服。”   包步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楚辞正望着溧阳的背影思索着什么,又见那人笑嘻嘻地回过头来,那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你有洁癖,我懂~   楚辞垂下波光潋滟的眸子,唇边扬起一抹愉悦的弧度,转身便往自己院子里走。   没过一会儿,楚辞一身白衣干净整洁地回到大殿上。   包步知一撩衣摆跪地行礼,言辞恳切道:“求星君救救我哥!”   溧阳看着一脸认真严肃的包步知,眼眸一转,难不成这天界又出了什么烂摊子??要真是这样,那可就真的是好玩了。 第四十二章 抱着过结界?!   包步知声泪涕下地控诉当今天帝刘和创立的“青山院”,其实根本不是为了治疗那些修炼走火入魔的仙者,而是将他们拿来做秘密实验,甚至天帝还从人间抓了一些修道之人关进青山院也是为了做实验。   溧阳道:“天帝用这些人来做什么实验?”   包步知苦恼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哥只告诉了我这些,其他的还没来得及传信和我说。”   溧阳道:“你哥叫什么名字,是哪位仙者?”   包步知吸了吸鼻子,平复了下心情才答道:“我哥叫包步言,他不是上天庭的神仙,是凡间一名修道者,他是被帝君抓到上天庭关进青山院的。这事我也是几个月前才知道的,哥哥费尽心思送了封信出来就是希望我能救他,可我……人微言轻,青山院是帝君设立的,我如何能与帝君抗衡……”说着他偷偷望了楚辞一眼,“幸好近日星君出关了,我、我实在是没办法,这才求助星君。”   溧阳笑道:“你为什么觉得星君能帮你?”   包步知窃声道:“我听说一千年前星君曾推翻当时天帝的统治,这才……”   听此,溧阳的笑一下子僵在了脸上,他抬眸看了眼楚辞,却见他面色平静无波,好像包步知刚刚说的推翻以前天帝统治的那个人与他无关似的。   楚辞审视着包步知,淡漠道:“你方才所说的可有证据?”   包步知把头压得低低的,“我没有证据,就连哥哥给我送的那封信,也因为信中哥哥嘱咐我看完务必烧掉以免节外生枝,所以我就没留下来……”   楚辞闻言只是点了下头,不作其他回应。   溧阳拍拍包步知的肩膀道:“这事你和其他人说过吗?”   包步知道:“没有,其他人我信不过,所以也没敢说。”说完,他望着他们像望着唯一的救命稻草,恳求道:“哥哥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们能救出他吗?”   溧阳道:“你不就是认为星君能帮你的忙所以才来在这的吗?”   包步知点头如捣蒜,“嗯嗯,那就先谢过星君。”话落又是行了一礼。   把包步知打发走后,溧阳见楚辞坐在一旁沉思,开口道:“你不完全相信包步知的话?”   楚辞抬头反问道:“难道你会信?”   溧阳在椅子上坐下,身子斜斜地靠在椅背上,“青山院这地方我不了解,也不知道里头门道,但是包步知若是真紧张他哥哥,就该在得知他哥哥被困青山院的时候要么单枪匹马将这事闹得人尽皆知,不死不休;要么就立马求助人寻找机会救出他哥,但是这些他都没有做,反而硬生生拖了几个月,他怎么就不怕在这几个月里他哥的小命就玩完了呢?再者,要是你仍旧在闭关,那他是不是就对他那唯一的亲人弃之不管了?”   楚辞接着他的话道:“所以他来找我只是想让我出面查青山院,而他哥不过是他用来找我查这件事的理由。”   溧阳道:“这些也都是推测,也有可能他真的就是贪生怕死,对他哥的安危漠不关心,来找你不过是碰运气。”   楚辞整整衣襟,站起身来,提步往外走。溧阳跟在他身侧道:“去哪?”   “禁书区。”楚辞说完后见溧阳神情疑惑地看着他,又补了句,“天界神仙的背景来路禁书区都有记载。”   溧阳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要查包步知的底细了。   禁书区作为二十八星宿天宫最为机密所在,位置自然也是极其隐蔽。   溧阳跟着楚辞来到桃花林,早上他们只在桃花林的外围练剑,并未深入林中,然而此刻他们一路往里走,越走溧阳就越觉得不对劲,桃花林的深处显然和外围那片美丽无害的桃花林不同,这里布满了奇门遁甲,只要一个行差踏错就是小命不保。   溧阳望着这四周的重重陷阱,不由得挨着楚辞挨得更近了些,早知道楚大星君是来这种诡异的地方他就不跟过来了,好奇心真是要不得。   楚辞看着某人越贴越近,就差挂在他身上了,一向平静的心湖忽然泛起了涟漪,连带着从心底里涌出丝丝甜蜜来。眼看前方出现了一个岔道口,往左是近路,往右虽然要多费一些时间但也能到达他们要去的目的地,楚辞面不改色地选了右边的路。   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溧阳本来方向感就差,这东拐西拐的桃花林更是像个迷宫一样把他绕得脑袋发晕,他扯扯身旁这人的衣袖不确定道:“你是不是迷路了?”   楚辞停下脚步,悠哉道:“往前直走一百二十米,左拐直走五十米,越过山涧抵达对岸,再行六百米,有岔道口,选北边的道路,一直往下走……”   溧阳听他像个无情的地图机器一样念着方位,听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连忙打断他,“别说了别说了,你怎么走我跟着你就好。”   楚辞好心情地应了一声,“嗯。”   接下来的路都是楚辞让溧阳干嘛就干嘛,绝无二话。两人弯弯绕绕地又走了一段路,只见楚辞站在山崖边,指尖银光流转往空中一点,一座覆盖着结界的大型宫殿慢慢地在山腹处显现出来,同时从山崖边到宫殿的入口处也由浮石搭建起一道石梯。   楚辞踏上浮石一步一步往宫殿处走去,溧阳紧随其后,而在两人抵达宫殿时,那石梯又渐渐地消散了。   溧阳挑眉望着这地理位置极其隐蔽的禁书区,“这地方能被你们藏得这么深想来是极重要的,你怎么就轻易带我来了?”   楚辞推开宫殿的大门,率先走进,“你没关系。”   溧阳屈指刮了下鼻子,眨了眨眼,他这得是有多信任他啊?   他轻咳一声,端正神色,正想跟着楚辞迈进这禁书区,然而却被门上的结界挡住了,而且还隐隐能听到从山腹里传来一声十分具有威胁性的低吼声。   楚辞脚步一顿,回过身来,对着门外的溧阳道:“别动。”   溧阳本来正四处寻找刚刚那个吼声,骤然听到楚辞的话站在原地疑惑地望着他。   只见楚辞忽然走到他跟前,低头望着他,薄唇轻启,“得罪了。”而后竟一把将他打横抱起!   溧阳措不及防被他抱在怀里,震惊地看着他,舌头都捋不直了,“你你你你你干嘛?”   楚辞幽幽道:“这里另有结界,还有守护神兽,你身上没有我的气息,若是擅闯,神兽会攻击你。”   溧阳犹疑道:“那抱着就行?”   楚辞迈步往里走,“我试试。”   然而还踏进门槛呢,又听得一声低吼声传来。   楚辞低头望着怀里的人,语气平静无波,“你靠近点。”   溧阳本来就尴尬得尴尬癌都快犯了,手也不敢乱搭就那么垂着,听到他的话后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双手往上缠住他的脖子,脸贴着他的脖颈,整个人就往他身上靠,虚虚地问了句,“这样行吗?”   此时两人挨得极近,溧阳说话间的气息恰好洒在楚辞的脖颈处,瞬间就让楚辞心中一紧,他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声音都低了八度,“……可以了。”   楚辞僵硬着迈着脚步往前踏出一步,这次总算是顺利通过结界进入宫殿。   宫殿内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一排排恨天高的书架。整个殿内目之所及的除了书还是书,空气中还萦绕着淡淡的墨香味。   溧阳从楚辞怀里重新回到地面上,不由得感慨,没想到他堂堂七尺男儿也有被别人打横抱着的一天!虽然这个人是他的好兄弟,对他没有非分之想……咦等等,他怎么脸红了???   楚辞清咳一声掩饰波动的心情,转身便往那一排排书架走。   溧阳走在他身边,为了缓解尴尬的氛围,没话找话道:“你刚刚说我身上没有你的气息进不来?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一劳永逸的?就不用抱着也能进的那种。”   楚辞按照记忆在一排书架前站定,看了眼身侧的人,随后伸手抽出一本十分厚重的书,简简单单地回了一个字,“有。”   溧阳道:“要怎么做?你教教我。”   “啪!”楚辞像受到某种惊吓一般,手里的书一下子掉到了地上。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弯腰捡起地上的书,指尖泛着微红,哑然道:“你没必要知道。”   说完后他快速地翻动手里的书页,岔开话题,“这里有记录,包步知在飞升前是贺兰山的一名修道者,因机缘巧合被高人点化这才得以飞升。”   溧阳沉吟道:“那我们先去贺兰山走一趟,探探包步知的底细,看看他这明面上记录的身份到底是真是假。”   楚辞:“嗯。”忽然楚辞敲了敲手里的书册,指着一处地方道:“你看这。”   溧阳凑过去一看,“话本子和画本子?她们两姐妹飞升的地点怎么也在贺兰山附近,嚯,同一个地方飞升了三位神仙,这贺兰山是西王母的瑶池吗?灵气这么得天独厚的?!”   楚辞沉声道:“而且话本子和画本子飞升的原因也是高人点化。”   溧阳玩味道:“这高人还真闲,都扎堆去贺兰山那点化凡人去了。能知道这都是哪位高人吗?” 第四十三章 无名指缠红线   楚辞合上书册,将书重新放回书架上,轻声道:“连禁书区都记录得这么模糊,必是有人刻意隐藏了这些人飞升的细节。”   溧阳双手背在脑后,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道:“贺兰山一行想必会十分热闹啊。”   两人来到凡间的时候,凡间天刚擦黑,溧阳和楚辞找了个客栈暂且歇息。   到客栈开房的时候,店小二热情地接待他们,本来以为这二位都是男子应该是住同个屋子,没成想楚辞直接把银两拍到柜台上,“两间上房。”   店小二看着这位美得如同天仙下凡的冷艳男子,脑子发懵地点点头,然而点完头后又突然想起一件事,陪着笑脸道:“不好意思客官,今儿个小店只剩下一间上房了,您看是不是再给您换个房间……”   溧阳斜靠在柜台边,笑眯眯道:“没关系,上房给这位公子,我住哪都行,毕竟给钱的是他,我就是个花钱的。”   店小二见这位蓝衣公子好说话连连点头,也不管那位白衣公子答没答应就定下了一间天字房和一间地字房,两个房间正好是楼上楼下正对着的房间。   溧阳跟着店小二认了自己房间的位置后又慢悠悠地上楼转到楚辞的天字上房。   不得不说这天字上房就是不一样,日常用品一应俱全,甚至还备了棋盘,香炉等。   溧阳随手拿起矮桌上的香炉,拨开香炉盖凑到鼻间闻了闻,没想到这客栈待遇这么高,香炉中燃烧的香并不是什么滥竽充数的杂香,而是有凝神功效的檀香。溧阳笑着赞了一句,“不错。”   楚辞道:“我跟你换。”   溧阳道:“不用,我就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毕竟我在人间待过一段日子,这人间的物什我懂得比你多。”   楚辞坐在桌前,目光从那人身上缓缓移到面前的茶杯上,纤细修长的手指轻轻碰了碰茶杯壁,只应了声“好。”   溧阳伸个懒腰便朝门外走去,“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   说着,他踏出房门,还顺带把门也给带上了,关上门的那一刻,只见他嘴角微微上扬,搞定。   傍晚,溧阳躺在床上盯着头顶上的天花板,竖起耳朵认真听着上面的动静。他刚刚特意去楚辞房间转了一圈,顺便把之前买的迷/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掺和进香炉中。这天界的药,神仙对其可不免疫。   他躺在床上听了一会儿,见上面一点动静也没有了,翻身坐起,想来这会儿药效也该发作了。   夜已至深,溧阳身形一闪出了房门,从二楼的走廊直接翻上三楼,悄无声息就进了楚辞的房间。   他看着床上睡姿规矩的楚辞,出声轻唤了两声,见这人确实不会轻易醒来这才安心。   他坐在床边,从被子里摸出楚辞的手,又将怀里的红线取出,细心地将红线绑在他的无名指上,一边绑还一边喋喋不休,“你这个闷葫芦,问你什么老老实实告诉我不就行了,非要让我用这些东西。”   红线系在凡人身上可以增进两人的缘分,打个比方,比如甲出门买个东西,没牵红线前甲和乙两人相遇的几率为百分之十,但是有了红线的牵引后,甲和乙相遇的几率能迅速提高到百分之九十。不过就算是如此有缘的两个人,可能最后也无法终成眷属,毕竟这世上除了两情相悦外还有三角恋四角恋等等其他的各种各样的爱情故事。   然而红线能增进缘分的这一功能对于神仙来说就完全无效了,因为神仙身上都有法力,红线的那点干预行为的法力对神仙压根就起不了作用。不过虽然这个功能对神仙不管用,但是红线其实还有另一个功能——吐真言。只要将这个功能放大到极致并且被系红线的这位神仙刚好又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下,那么这个吐真言的功能就能正常运转。   溧阳给楚辞系好红线,又在自己的无名指上缠绕了几圈后,只见连接着两人手指的红线微微亮起了红光。   溧阳看着正昏睡不醒的楚辞,试探性地抛了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楚辞。”   很好,看来进展顺利。溧阳接着问道:“一千年前你说要回北斗天宫,你回去干嘛?”   “取指天剑。”   溧阳摸着下巴思索,没想到上古十大神器之一的指天剑会藏在北斗天宫,“你取这指天剑是为了帮我吗?”   “不是。”   溧阳一愣,敢情他自作多情了。又听楚辞开口道:“帮溧阳。”   溧阳:“……”好吧,都一样。问过了几句测试的话后,溧阳终于问了他这次最关心的事,“你背上的伤怎么来的?”   “……”   然而这次等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听楚辞再开口。   溧阳道:“奇怪了,红线的法力还没耗尽啊,难道因为对象是楚辞所以法力不够了???”他手里捻了一个法诀,往红线里注入法力。   过了一会儿,只见昏睡中的楚辞微微蹙眉,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折断。”   “折断什么?”溧阳附下身子,耳朵凑到他的唇边,不肯放过他说的每一个字,又重复了一遍,“折断什么?”   楚辞蹙眉对抗着红线的法力,就在他挣扎着仅堪堪说出一个“翼……”字后,红线从中间骤然窜起一团火苗,一下子就把红线烧断了。   溧阳顿时大感不妙,身子刚刚从楚辞身上抽离,下一瞬原本正昏睡着的楚辞就突然睁开了双眼。   楚辞坐起身来,冷着脸看着同样坐在他床上的溧阳,又睨了眼自己手上的那半截红线,“你想干什么?”   溧阳心虚道:“没、没干嘛。就是想试试给你牵段姻缘。”   楚辞盯着他手上那同样成半截的红线,意味不明地低声道:“你和我吗?”   溧阳急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   楚辞闻言长睫轻颤,眸中划过一抹伤痛,克制道:“误会……那劳烦你以后不要做出让人误会的事情来。”   溧阳一愣,有些发懵地回味着他的话。   又听楚辞语气淡漠又补了一句,“若无事,我要歇息了。” 第四十四章 桃花不请自来   被楚辞赶出来的溧阳看着紧闭的房门,他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搞了半天问了个一头雾水。看着手指上那失败的红线,他摇着头叹了口气,这次的计划失败了往后要再想从他嘴里撬出一星半点的信息怕是不能了,楚辞你个闷葫芦!倔驴!   次日大清早,溧阳见楚辞没有再追问昨晚的事也没有冷着脸表示我不开心的样子,这才稍稍放心。   随后两人启程前往贺兰山,贺兰山风景秀丽,景色宜人,虽有灵气却也称不上是什么绝顶仙山。然而在这地方却接连飞升了三位神仙,要说没有古怪鬼才会信。   溧阳和楚辞借口说是包步知旧友找贺兰山上包步知的同门师兄弟一打听,这才明白了包步知的飞升过程。   据说包步知是在山脚下偶遇了一位算命先生,这算命先生告诉他说在贺兰山的北边一百二十米处有只受伤的灵兽,只要他立即赶过去杀了灵兽,再吞掉灵兽的内丹,那他便可立即飞升。   包步知虽然将信将疑,但去试试总归没坏处,等他到了哪里一看,果真有只毛发雪白,渡劫受伤的九尾白狐!   凡人修行百年,可能到死都无法飞升,而如今这飞升的诱惑就真真切切地摆在他眼前,试问又有几个人能忍得住心中的渴望?所以即使他和这白狐无冤无仇,即使这白狐即将修成人形,他也还是动手了。   他杀掉白狐,剖出内丹,借着这颗内丹果真顺利飞升,自此跻身为天界一员。   溧阳和楚辞并肩走着,嗓音浮浮沉沉,听不出多大的情绪,“没想到包步知平时看着还有点傻,但也能为了一己私利做出杀害无辜的事,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楚辞闻言凝眸望着身侧这个活生生的人,当年刽子手在这个人身上硬生生敲下一段肋骨的血腥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咬着牙,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褪尽。   溧阳回头正想问楚辞对此事的意见,却见他脸色惨白如纸,通红的眼眸里执着和疯狂几乎要化为实质将这个世界摧毁!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楚辞,这样的他让他莫名地觉得心惊,他抓着他的胳膊,忧心道:“你怎么了?没事吧?!”   楚辞回过神来,眼前人那担忧的眼神让他心中的钝痛稍稍缓解些许,那些事终究是过去了,那个折磨了他无数个日日夜夜的梦魇也该过去了,现在这个人是活生生的,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的,他再也不会消失了!   “楚辞?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   “你刚刚可不是没事的样子!”   楚辞定定地看着他,而后忽然笑了。如春暖花开,似冰雪消融,轻声道:“真好。”   溧阳蹙眉望着他,“好什么?”   楚辞攥了攥手心,忍住想将这个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冲动,躲避着移开了眼眸,顺着刚刚的话题幽幽道:“宝物当前,世人皆是贪婪的,如果有谁能不为所动,不过说明宝物的诱惑还不够大而已。包步知面对难得的飞升机会,会做这样的选择也是意料之中。”   溧阳听他话里有话,但他不说全,他也没法儿逼他说。他跟上他的步伐,“那包不言呢?包步言和包步知是亲生兄弟,这两兄弟平时感情也很好,一年到头连句口角都不曾发生过,这点刚刚他们的同门师兄弟也已经证实了。”   楚辞道:“但是在包步言出事后,包步知却一反常态没有立即去救人,这是说不通的疑点。还有一点——”   溧阳道:“那位给包步知指了飞升路的高人?”   楚辞道:“嗯。”   溧阳津津有味道:“确实,单凭偶遇就给了这样的机缘,若是神仙都能有这么大的能耐,那天界岂不乱套了。不过,这高人到底是谁?还真是耐人寻味……”   从贺兰山上下来,溧阳拉着楚辞坐在卖绿豆汤的小摊边,要了两碗绿豆汤。此刻凡间正值盛夏,喝碗冰凉可口的绿豆汤最是舒服。   溧阳将小摊老板刚端上来的绿豆汤递给楚辞,“试试?”   楚辞伸手接过绿豆汤,舀了一勺微微低着头细细地喝着。   溧阳看着他不由得感慨一句,果然美人就是美人,连喝碗绿豆汤都能喝得像是在品尝琼浆玉液一样,既优雅又赏心悦目,真真是秀色可餐。   他刚想完,端起自己的绿豆汤正要喝的时候,旁边却走过来一位穿金戴银的美貌女子。   这女子眉眼间自带天然的娇贵气场,光天化日下见着楚辞也不顾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伸手就抓住他的手腕,娇声道:“就要你当驸马了。”   溧阳一口绿豆汤还没来得及下肚,被这小姑娘这话一惊差点呛个半死,惹得对面两人都朝他看了过去,一个是担心,一个是纳闷。   溧阳拍拍胸口缓了缓,这才望着那二八芳华的姑娘含笑道:“你刚刚说什么?”   姑娘眉宇一蹙,高傲道:“本公主问的是他又不是你,你瞎凑什么热闹。”   溧阳耸耸肩,戏谑地看着他俩,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楚辞手上一用力就将那搭在他手腕上的手震开,随后若无其事地继续喝绿豆汤。   姑娘手上被震得发麻,对眼前这位白衣公子的兴趣却只增不减,“哟,还是个小辣椒~”她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支着脑袋,毫不掩饰眼里的喜欢道:“本公主老远就看到你了,一身白衣,又是如此倾城容貌,就跟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人物一般。置身于这群凡夫俗子里你就跟会发光似的,直教本公主看得移不开眼。”   溧阳听着这小姑娘这一套一套的溢美之词,想笑又不敢笑,毕竟旁边楚辞还冷着脸看着他呢。   姑娘真真是用行动证明了什么叫一言不合就上手,她赤裸裸地盯着楚辞看了一会儿,随后竟然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脸,“本公主看你这皮肤吹弹可破,让我摸摸是不是真的如此天生丽质。” 第四十五章 君心似我心   楚辞侧头避过她的手,冷声道:“自重。”   姑娘见他还躲,只当他是害羞,“自重什么啊,咱俩今晚都要拜堂成亲了,你这么害羞可这么行?”   楚辞难得地转过头,跟看二百五一样看着她,语气里透着浓浓的疏离感,“有病还请及早就医。”   溧阳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当吃瓜群众,这姑娘胆子还真大,楚辞平日里这么严肃正经的一人,被人当街调戏,也亏得她是个女子,要不此刻只怕惊蛰已经架在她脖子上了。   姑娘难得碰到一个看着这么赏心悦目的,虽从这白衣公子嘴里听出了几分不情愿的意味,但却不打算就此放手,“本公主可是皇族,看上你是你天大的福分,你当了本公主的驸马日后吃香喝辣的都不用愁,哪还用得着在这里喝绿豆汤。”   楚辞道:“不感兴趣。”   姑娘一二再而三地陪笑脸,奈何这白衣公子冷冰冰地对她完全没有半点心动的迹象,想她堂堂公主,自小便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地被娇宠着长大,何曾碰到过这硬钉子,只见她眉眼弯弯,话语却满含威胁,“本公主既看上了你,你便没有拒绝的权利。”   话落,她朝身后的某处招了招手,瞬间从街道的各个角落涌出了几十个训练有素整齐划一的蒙面黑衣人。街上的人被这阵仗一吓瞬间躲的躲,藏的藏。   溧阳挑眉看着这将他们重重包围的黑衣人,轻笑道:“楚辞,都怪你过分美丽,这才上街这么一会儿,夺命桃花就来敲门了。”   楚辞沉默地暼了他一眼,依旧安安静静地喝他的绿豆汤。   姑娘站起身,伸手就要去搭楚辞的肩膀,“公子这般秀气,本公主是一万个不忍伤你,所以你还是乖乖答应了比较好。”   溧阳在她的手即将碰到楚辞肩膀的瞬间,下意识地猛地将一支竹筷甩了过去,筷子擦着她的手滑过去,在她手上划出了一道血痕,而后筷子钉入对面的柱子里,入木三分。   姑娘看着手心里划出的那道血痕,刚刚若是她的手再往下一分,她毫不怀疑那筷子会直接从她的手穿过去!!   溧阳一手支着下巴,面上带着愠怒却依旧笑吟吟道:“姑娘,抢人也得分个先来后到不是?老子好不容易抢到手的美人你二话不说就想捷足先登?”   姑娘娇笑一声,“呵,你又是哪根葱?也配跟本公主叫板。”   溧阳道:“老子可不是葱,老子是你祖宗。”说完他将发上的纯钧抽出,执在手里飞快地转了两圈,随后猛地拍在桌子上,嘴角勾着一抹邪笑,“要动他,先过我这关!”   姑娘柳眉倒竖,“不知死活的东西!”   溧阳道:“少废话,你们是一个一个上?还是是一起上?”   黑衣人闻言纷纷亮出刀剑,眼看就要血拼,却见他们的主人轻轻抬手制止了他们的动作,姑娘抬眸望着他俩,眼里带着探究的意味,“你这么为他拼命,难不成你们是龙阳之好?”   溧阳回怼道:“你管我们是什么?老子就算是生米煮成熟饭又与你何干?”   楚辞本来正倒了杯水漱口,当听见溧阳那没羞没燥的话时,浅色薄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线,平静无波的眼眸里更是遭受了瞳孔地震,手上不自觉地用力,“咔”的一声脆响,杯子四分五裂。   而后只见他缓缓地站起身,白色的身影在那几十位黑衣人身边闪过,不过瞬息,几十位黑衣人便失去了战斗能力纷纷倒地。   楚辞抬眸望着这位敢对他口出狂言的公主,声音里透着凛冽的寒气,“还成亲吗。”   姑娘看着他都吓呆了,幸好是还没动手绑他回去,这要是动手了,只怕她能不能活到新婚之夜都是两说,额上有冷汗划下,她磕磕绊绊地开口道:“我……我……”   楚辞冷漠地扔下一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迈到溧阳身侧,不由分说地拉过他的手腕,拽着他就一言不发地往前走。   溧阳只来得及从桌上捞起自己的纯钧就不得不被他拽着小跑地跟在他身后,“诶诶诶,走就走,也不用硬拉着啊,我自己走就行了。”   楚辞听到他的话脚步一顿,然后又攥紧了手里那人的手腕,走得更快了。   溧阳见他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疑惑道:“你怎么了?是不是生气了?”   楚辞:“……”   溧阳道:“好好好,那我跟你道歉,对不住,我刚刚不该口无遮拦……”   楚辞骤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语气是愤懑,是委屈,沉声道:“你说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溧阳摸着后脑勺,不太明白他的话,“我看你刚刚坐在那喝汤,还以为你是守着天规,不想多生事端,但是那姑娘却是咄咄逼人,总不能看你真被绑去拜堂成亲吧。所以我才打算出手……”   他话未说完便被楚辞打断,只听他嗓音里带着浓浓的隐忍意味,“是你给的。”   溧阳一愣,“什么?”   楚辞垂眸低声,话语里透着一丝哀伤,“那碗汤……是你给的。”   溧阳发愣地看着他的孤寂单薄的背影,头顶的烈日有些炫目,晒得他脑子有些发晕。   又听他委屈地似喃喃自语地抱怨了一句,“你总是这般口无遮拦,言语调戏,我……”   溧阳听着他的话,双手不自觉地握紧,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他在期待他说下去,又或者他不希望他说下去,甚至他觉得就是他想错了……楚辞确实只当他是同生死共患难的兄弟情谊,是他多想了,是他思想不纯洁,是他总希望他就是他一直在找的司南,是他总是试图在他身上找司南的影子,可是他明明都那样明确地否定过了……他不是那个司南,这一点他该认清了。   溧阳自嘲道:“我明白的,你一向板正严肃,是我逾矩了。”   楚辞不知他所想,抿了抿唇,鼓起勇气轻唤了一声,“溧阳,若是——”   溧阳迅速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伸个懒腰眉眼带笑地看着他,“别说什么是与不是的了,咱俩是好兄弟,兄弟之间话说开了就好了。我知道你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你啊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哪里会真生我的气。”   楚辞看着他,胸口闷得难受,到嘴的话最后只化为了一声轻应,“嗯。” 第四十六章 遇百鬼夜行君   这街上由于刚刚即将发生一场血拼的动静,行人都跑得所剩无几,就连街边那竖着一竿旗子,旗上写着“未卜先知”四个游龙大字的算命先生都在整理东西打算离开这里另择他地。   楚辞本来和溧阳欲离开这里回客栈歇息,然而目光在落到那年轻的算命先生手中那测命理的物什时却脚步一转,径自朝算命先生走了过去。   溧阳见楚辞居然会留意一名算命先生,眸光一转,若有所思地跟了上去。   这算命先生也不像其他同行那样穿一身道袍,蓄着山羊胡子来装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相反他身着一袭青衣,面相极年轻,肤色冷白,那张俊俏的脸不笑的时候看着还好,一旦笑起来却像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一般,莫名就能让人后背发凉,他抬眼看着这一白一蓝两位公子,扯出一个笑来,“二位,测命吗?”   溧阳微微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甩袖坐在他的算命摊前,“你这写着未卜先知,我倒要看看你能知道些什么。”   算命先生弯唇笑道:“我知道的可比公子想象的多多了。”他边说边从一旁的黛色布袋里取出一副用黑色藤绳系着的牌来,但见他手指一挑藤绳,随后将牌在桌上展开。   看到这幅牌的瞬间,楚辞眉眼微沉,警惕道:“百鬼夜行君。”   百鬼夜行君被道破身份却也不慌不忙,依旧在整理自己的手中的百鬼牌,百鬼牌上通体都是暗黑色色调,每一张牌上都绘制了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牌有百张,鬼有百鬼,尽绘于此。   百鬼夜行君整理完手里的牌后,将牌以扇形的方式展开面向溧阳,随后面不改色地对他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还请公子抽一张。”   溧阳虽然对这百鬼夜行君不甚了解,但是既然一旁的楚辞没有将他视为危险分子当场开打,那就说明这人现在还是可以划为“良民”,故而他从容地伸出手从那堆牌里抽了一张递给他。   百鬼夜行君接过这张牌,只睨了一眼,牌上绘制着的是一只正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的恶鬼,而十字架的顶端有明亮的光线洒下,在那唯一的光亮出有一个代表重生的符阵。他将手中的牌放进那堆牌里,重新将牌整理好,这才掀起眼皮看着溧阳道:“公子,你是从地狱逃回人间的恶鬼吧。”   溧阳嗤笑一声,“老子还是从十八层地狱逃出来的呢。”   百鬼夜行君不紧不慢道:“你生前犯过错,本该受刑死去,却不料还有贵人搭救,将你的魂魄又从地府扯了回去,换了你的新生。你是死过一次的人。”   溧阳心中暗自警惕,面上却是无谓道:“满口胡言乱语,果真江湖骗子,坑蒙拐骗。”   百鬼夜行君看了一眼一旁的楚辞,幽幽道:“是不是胡言乱语,你旁边这位公子想必最为清楚。”   楚辞直视着他道:“百鬼夜行君,一手百鬼牌算尽天下事,你生于鬼界,长于鬼界,为何出现在人间?”   百鬼夜行君款款笑道:“传闻北斗星君银发白衣,美如冠玉,百闻不如一见。星君既已查过我的底细,便该知道我来去无踪。此番踏入凡间,不过是想一览凡间众生相,需知这凡间的鬼可比我这百鬼牌上所绘之鬼还要多得多得多。”   说到这,他阴恻恻一笑,“我知道星君这次下凡所为何事,星君不妨去皇室培养暗卫的‘楼道’看一看,定能有所收获,至于我,还请星君行个方便,让我独自欣赏我的人间鬼蜮,彼此相安无事便好。”   楚辞沉声道:“今日你我还能握手言和,但愿来日再见不是兵戎相见。”   百鬼夜行君缓缓绽出一个笑来,“我与星君只会是朋友。”   在楚辞带着溧阳离开后,百鬼夜行君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只慢慢地勾起一抹邪笑,“天界比我想象的要有趣多了。”   ……   溧阳走在楚辞身旁,“你真信他?”   楚辞道:“百鬼夜行君能算天下事不是浪得虚名,他既然卖了个人情让我们去一趟‘楼道’,便说明那里或许真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溧阳道:“能算天下事……这百鬼夜行君不会是什么收集情报的组织头头吧?”   楚辞轻点了下头,“最近收到的消息,是说鬼界目前最大的情报组织是他一手创建的。”   溧阳眼眸转了转,玩味道:“他那个组织和你的二十八星宿天宫比起来怎么样?”   楚辞看了他一眼,眉尾微微上挑,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你信不信我能把他铲平?”   溧阳看着他这腹黑的笑,后背忽然窜起一阵凉意,幸好他和楚辞是朋友……   “楼道”虽然是皇家培养暗卫的隐秘所在,但是要找到这个地方对楚辞来说显然不是什么难事。   只见楚辞带着溧阳隐了身形,直接找到皇帝的御书房中,而后楚辞对皇帝施了个摄魂术,就让皇帝老儿乖乖带着他们去了楼道。   楼道建在皇宫的地底下,这里的密道四通八达,要是没有熟路的人带着,想顺利找到楼道的中心还真得费一番功夫。   到了楼道后,溧阳一个手刀就把皇帝敲晕。而后他看着楚辞,歪着头问道:“不是说对凡人施法会遭反噬吗?”   楚辞轻描淡写道:“不过一点反噬,算不了什么。”   溧阳:“……”果然强的人就是不一样,连反噬这种事也可以丝毫不放在眼里。   楼道里不时有暗卫巡逻,两人隐了身形在楼道里转了一圈,在转到楼道里的练武场时,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这练武场是一个圆形的擂台,擂台上有被擦拭过,却仍然抹不掉的斑斑血迹。而在练武场的正前方,则立了两尊背靠背的女子雕像,两尊雕像雕刻着的都是同一张脸,不过一个手持长剑,一个持着一对弯刀匕首。   这两座雕像实在是雕刻得太过栩栩如生,溧阳想不认出她们都不行。 第四十七章 暗查双生姐妹花   溧阳绕着这两座身形英姿飒爽的雕像转了一圈,这话本子和画本子的雕像怎么会在这里?而且看这雕像的架势这对姐妹花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只会写书作画的人。   溧阳回到楚辞身侧站定,“那百鬼夜行君让我们来看的不会就是这个吧?”   楚辞沉吟道:“如果话本子和画本子和天界青山院一事有关,那她们在其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溧阳食指微屈抵着下颚,思索着,“之前在禁书区里有记录,这姐妹花也是被点化飞升的,点化包步知飞升的十有八九就是那百鬼夜行君了,不过,另外点化这姐妹花的也会是他吗?”   楚辞摇头道:“不清楚。”   不过既然这培养暗卫的楼道是皇家的,少不了要找皇帝老儿来问问情况。   他们回到之前把皇帝敲晕的地方,溧阳伸手使劲地摇了摇昏迷状态的皇帝,也不知道是刚刚他下手太重还是怎么样,这人一时半会竟醒不了。   楚辞指尖萦绕着光华在皇帝的眉间一点,没过一会儿,皇帝就醒了过来,不过由于摄魂术未曾取消,这皇帝看起来还是跟个牵线木偶一样,双眼无神,呆呆傻傻的,全然无往日帝皇高高在上的威风八面模样。   溧阳见他醒过来,蹲下身子,目光与坐在地上的皇帝齐平,问道:“话本子和画本子的雕像是怎么回事?”   皇帝显然不明白他口中的话本子和画本子指的是谁,一脸疑惑。   溧阳道:“就是练武场的那两尊雕像。”   这下皇帝终于有了反应,有问必答道:“她们是楼道的创始人,当年高祖征战四方,楼道出了不少力,这雕像就是为了纪念她们的贡献特意雕的。”   溧阳道:“那这两姐妹后来去哪了?”   皇帝道:“失踪了。”   闻言溧阳和楚辞对视一眼,而后继续追问,“怎么失踪的?”   皇帝苦恼地摇摇头,“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但是楼道里有一个专门记载暗卫信息的机密场所——楼阁。那里或许有记载。”   也是,话本子和画本子都是五百年前飞升的,凡人的寿命没那么长,这皇帝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   故而由皇帝带路,三人前往楼阁。   皇帝带着他们到通往楼阁的廊道却突然停下,指着前方道:“前面就是楼阁。”   溧阳正想踏进廊道,然而楚辞却突然拽住了他的胳膊。   楚辞凝眸四下看了这条通道一会儿,这才道:“这里设了重重机关,上下左右四面墙壁都有触发机关的陷阱。”   溧阳道:“难怪这老皇帝不走了。”   楚辞道:“他中了摄魂术脑子不清醒,不记得怎么躲过机关所以才不走的。”   溧阳道:“那毁了这机关?”   楚辞道:“机关毁损这里的人必会有所警觉,届时只怕比较麻烦。你退后,我来。”   溧阳点点头,听话地往后退了一步,只见楚辞站到廊道前,手中掐了一个莲花法诀,指间灵流缠绕不息,一挥手就在眼前的通道里用灵力又造了一条通道,整条通道和四面墙壁完全隔离开来,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开所有机关。   溧阳看着这上下左右都被灵力包围的通道,眨眨眼,果然法力高深的人就是不一样,说造路就造路,完全不在意会消耗多少法力。   两人顺着灵力造出来的路顺顺利利就到了楼阁。   楼阁里点着好些蜡烛,照得这个地下室亮堂堂的。里头桌椅装饰是半点没有,只有那些全都刷了黑漆的书架。书架上的书看起来都很有年头了,有竹简,也有泛黄发卷的纸质书册,有一些书上面甚至落满了灰尘,还有蜘蛛丝缠绕在上头。   楚辞见到这样的景象,眉头当即就是一皱,他常年与书打交道,每一本有所记录的书都是光鲜亮丽,保存完好的,何曾有过这样脏污的景象。   溧阳见他眉头皱得死死的,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堆书,忽然想起了以前他去麒麟神殿修复天书时把他老爹书房里的书全都用法术变得焕然一新的事,不由得笑着用胳膊肘碰了碰他的手臂道:“你该不会想把这里的书都用法术变新吧?”   楚辞强迫自己别过眼,把书变新对他来说不过小事一桩,但是这机密场所里的书册无故焕然一新,必定会让楼道里的人起疑,彻查起来怕是人间会有一场人仰马翻的乱象。   溧阳道:“好啦,先把你这强迫症收一收,找一找那姐妹花飞升的线索要紧。”   楚辞闷闷地应了一声,“嗯。”   溧阳笑着摇摇头,走到楼阁最里面的一排书架,既然那对姐妹花是楼道的创始人,那记录她们身份信息的的资料应该就在最里面。   最里面的书架上放着的全都是竹简,就连放置竹简的书架也是一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模样。   溧阳将竹简上面的蜘蛛丝和灰尘扫落,这才拿起来仔细翻找。   楚辞看着这脏乱差的环境额上青筋暴跳。溧阳知道他这人向来爱干净,故而在他强忍着不适伸手欲拿竹简时伸手一挡,脱口而出道,“不喜欢就别碰了。”   楚辞深吸一口气,又猛然觉得吸进了一堆灰尘,脸色更加难看,抿着唇,硬生生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没关系。”   溧阳一拍他想去拿竹简的手,扬唇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人特别扭,不喜欢就不喜欢,还非得强迫自己去碰。横竖这都有我呢,我来找不是一样。”   楚辞抬眸看了身侧这人一眼,而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   溧阳一目十行飞快地翻看着这些竹简,直到看得两手都沾满了灰尘,这才终于找到有关双生姐妹花的记载。   楚辞站在他身后,低头凑在他脸颊旁看着他手里的竹简。   由于年岁久远,竹简上的字有些已经变淡模糊,溧阳转过头正想问问楚辞有没有办法能让这字迹变清晰些,却见楚辞正靠在他肩膀处专注地看着他手里的竹简,过近的距离甚至让他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他盯着他完美地的侧脸,纤长的睫毛,那双像洒满了浩瀚星辰的多情眸,高挺的鼻梁,色泽浅淡的薄唇……心脏忽然不受控制地加快了几分。 第四十八章 另有隐情   “这里。”楚辞从他身后伸手往竹简上隔空一点,竹简的字迹瞬间清晰了许多,“你看……”他侧过头望着溧阳正欲开口,却见这人眼睛一眨不眨正盯着他看,而且喉结还轻轻滚了滚,楚辞长睫轻颤,耳根忽然就红透了,他忍着心里的悸动,迅速直起身子,拉开了他们的距离。   溧阳从沉迷于美色中清醒过来,暗骂一声,美色误人,又默默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清心经,而后才清了清嗓子,有些语无伦次道:“刚刚,你要和我说什么?”   楚辞不敢看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别处,轻声道:“你手里的竹简有记载这对双生姐妹在战争中曾获得一件宝物。”   溧阳重新认认真真地看手里的竹简,或许是因为这对双生姐妹花是楼道创始人的缘故,所以对她们两个的事情记录得格外清楚。   这对双生姐妹花原名陈丞和陈澄,姐姐叫陈丞,妹妹唤陈澄。   两人都是高祖收养的孤儿,高祖将她们培养为暗杀、情报、施毒样样精通的最强暗卫带在身边随身保护。后来高祖带兵扩张领土,两姐妹为协助高祖打天下成立了当时第一个暗卫组织,还致力于培养出一支最强战力供高祖驱策。后来她们也确实做到了,她们在战争中偶然得到一支神笔,这神笔功能强大,借由神笔的力量她们完美地培养出了一支最强战力,这支队伍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为高祖扩张领地,荡平匈奴立下了汗马功劳。   后来天下太平之际,两姐妹突然向高祖辞行,说是遇到良人要回乡嫁人,自此退出朝堂纷争。高祖自然不愿意放得力助手就此离开,甚至一度将她们软禁起来,可是即使是这样,某天她们却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自此音讯全无。   高祖前前后后派人找了两年,两年后却有人报案称在大江里发现了两具女子尸体,死的正是陈丞和陈澄。高祖悲恸,为感念她们之前所做的贡献,故而着人刻了雕像留作纪念。   溧阳又接连翻了另外的几份竹简,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却始终没有找到对这宝物神笔的其他记载,他抬头问楚辞道:“这神笔你可有听说过?”   楚辞点了下头道:“灵虚尊者坐化前曾给过我一卷书册,里面就有提到过一支含了怀宙大帝一缕精魂的笔。只是这支笔一直是行迹不定,故而其所蕴含的功能法力也是无从得知。想来陈丞和陈澄得到的应该就是这支笔。”   溧阳将手里的竹简卷起放到书架上,拍拍手上的灰尘,感慨道:“千古一帝怀宙大帝的东西,这两姐妹还真是幸运。不过这凡间记载的是她们溺毙,而天界记载的却是她们被点化飞升……”   楚辞顺着他的话道:“有人故意模糊了她们的经历,是在刻意隐瞒什么。”   溧阳道:“会不会就是为了隐瞒这支神笔的下落?”   楚辞道:“这支笔一直是传说中的物什,不排除有人知道了这件神器的存在,便想将这件神器据为己有,但是神器通常都会认主,除非主人神死魂消,否则便不会轻易再认主。”   溧阳道:“凡间记载这对姐妹花是遇到良人要回乡嫁人,会不会这良人就是天界的某位神仙,他又想将神器据为己有,又舍不得杀了这对姐妹花,故而让她们假死从凡间脱身,又重新给她们伪造了身份继而带上了九重天。”   楚辞沉吟道:“就算是这样,也只能说明有人违反天规,但她们和青山院一事又有什么关系?”   溧阳拍拍身上的灰尘,“谁知道呢,这弯弯绕绕的,而且也没听说这两姐妹和哪位神仙有什么爱恨纠葛,这事真是越来越来复杂了。”   楚辞凝眸思索着,轻声道:“现在能确定的就是包步知和百鬼夜行君有关联。”   溧阳挑眉道:“难不成百鬼夜行君点化包步知是为了让他在天界当奸细?但是若我是包步知,我飞升都飞升了,虽然飞升的过程没那么理直气壮,但我完全可以解释说这是机缘,谁也不能把我抽了仙根又踹回凡间不是?我在天界呆得好好的,干嘛还要背叛天界转投敌营?”   楚辞沉声道:“除非他有把柄落在百鬼夜行君的手里。”   溧阳懒洋洋道:“这就不得而知了。”   楚辞眸光凌厉,“倘若他若真是天界的奸细,便留不得了。”   溧阳揽过他的肩膀,“别想了,搁这翻这堆东西翻了半天,我都翻累了,凡间美食不错,我带你尝尝。”   楚辞看着搭在他肩膀上那脏兮兮的爪子,在心里叹了口气,唇边微微扬起一抹无奈的笑,而后便也跟着溧阳离开了这个地方。   从皇宫的“楼道”里出来后,已是将近黄昏。   大街上早早地就有人点亮了灯笼,酒楼酒肆也都开始忙碌起来了。   溧阳找了间酒楼正打算带着楚辞进去好好吃一顿,却忽然看见旁边一位不修边幅的道人正在路边给几个乞丐发糖果。   他当即脚步一转,这不是那位和他一起参加新秀大会的仁兄吗?他怎么也下凡来了?   溧阳迈步到他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兄,你怎么会在这里?”   怀仁子转过身来,依旧是脸蛋黝黑,还顶着一头跟炸毛一样的头发纳闷看着溧阳,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他来,“啊,是你啊。”   溧阳看着他手里的糖果,笑道:“你这发糖呢?”   怀仁子回头望着那几个乞丐,有老有小,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道:“对啊,这些人也怪可怜的。”   溧阳道:“你还真是个好人。”随后他向楚辞招了招手。   楚辞面无表情地走到溧阳身边,怀仁子见到楚辞的瞬间震惊地瞪大了双眼,“星君!!”   溧阳笑眯眯地看着楚辞道:“楚辞,借我点钱。”   楚辞暼了眼他旁边那位看上去邋里邋遢的道士,语气都比平日淡了几分,“干嘛?” 第四十九章 醉酒   溧阳微抬下巴示意了旁边那几位乞丐道:“人道兄都给他们发糖了,我作为他的同期不也得表示表示?”   楚辞抿唇冷淡道:“那你就自己去表示。”   溧阳凑近他低声道:“这不是囊中羞涩嘛?”   楚辞道:“借钱是要还的。”   溧阳道:“还还还,我还欠你一大笔债,都记账上,到时一起还~”   楚辞抬眸看着他,眼里波光流转,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忽然道:“若还不起呢……”   溧阳随口道:“还不起那我以——”“以身相许”四个字到了嘴边他才猛地想起来不妥,拐了弯道:“一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楚辞移开眼眸,淡淡道:“不需要。”语毕,他拿出钱袋塞在他手上。   溧阳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谢了~”   溧阳给几个乞丐发了银子,就拉着楚辞重新往打算去饱餐一顿的酒楼里走,顺带还多加了一个人。   饭桌上,三人各坐一边,谁也没挨着谁坐。楚辞目光落在对面那个人旁边的位置上,垂眸掩去了眼里失落的情绪。   怀仁子还是第一次和北斗星君这种大人物同坐一桌,不免有些紧张,坐了老半天,瞅了同桌这两人老半天,脚趾都快能抠出一座尴尬城堡了,这时才小心翼翼地插话问了句,“星君怎么会亲自下凡?”   楚辞简短地回了一个字,“逛。”   溧阳跟着应了一声,“是我闲得无聊,所以才生拉硬拽地拜托星君带我下凡来玩。道兄你呢?你怎么会出现在凡间?”   怀仁子端起酒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真是个好东西,提神醒脑,慢悠悠道:“天界我待不惯,还是人间适合我。”   溧阳悠哉悠哉地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里,闻言笑着应了句,“别人八辈子都不一定能得道上天,你却说天界待不习惯。道兄还真是独特,别具一格。”   怀仁子皮肤比较黑,又是长得一副饱经风霜的沧桑模样,再加上这头发也不肯好好打理,一身道袍也是穿得稀稀拉拉的,所以尽管他还没到花甲之年,看上去却和花甲之年差不了多少。他无所谓道:“罗卜青菜各有所爱。”   楚辞见某人一直和旁边这个邋遢大叔聊天就是不曾问过他一句“饭菜可合胃口”或者和他单纯地谈天说地闲聊解闷……他看着这相谈甚欢的两人心中就是一阵烦闷,提着酒壶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溧阳总算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眉宇微蹙地看着对面的人,却不好在旁人面前表现出过多的关心。   楚辞一连喝了七八壶酒,莹白的脸上都开始泛起红晕,怀仁子就算再不知趣,此刻也察觉到气氛的微妙以及星君明显心情不好。为避免殃及鱼池,他果断起身告辞离开。   怀仁子一走,溧阳立马伸手按住对面这人的酒杯,蹙眉望着他,“你怎么了?”   楚辞看着这只搭在酒杯上的手,赌气似地扒拉开他的手,嘟着嘴郁闷地说了句,“你别管我。”   溧阳听他说话的语气便知这人肯定是喝醉了,他绕到对面,将他手里的酒壶和酒杯都取下,“你喝醉了,我带你回去休息。”   楚辞脸色绯红地抬头望着他,“那你得陪我。”   溧阳也没应他的话,只是将他扶起来,“先回去。”   楚辞高大的身子都歪倒在他身上,却还是固执道:“你得陪我。”   溧阳一手绕过他的后背揽着他的肩膀让他牢靠地靠在怀里,又听他固执地要他陪他,顺着他的话就应了句,“好好好,我陪你。”   楚辞眼眸微阖,靠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他的脖颈,笑着应了声,“嗯~”   楚辞这张脸实在是太过惹眼,尤其是喝醉酒后脸色绯红,看上去越发美得惊心动魄,溧阳只看了一眼,心里就默默地念起清心经,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看。他揽着他也不敢就这么招摇过市,趁着没人看见直接用仙法回了客栈。   天字上房里,溧阳将楚辞扶到床上坐好,又蹲下身给他脱了鞋,站起身正想扶他躺下,却见他正定定地盯着他,像是盯着自己的宝物,生怕被别人抢走一般。   溧阳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醉的样子,不免觉得有些新奇,“怎么了?”   楚辞道:“你是不是骗我睡着后就会偷偷离开?”   溧阳听得一愣,要换做是正常状态下的楚辞,决计不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看来真是醉得不轻。溧阳边扶着他的肩膀正欲让他躺好,边回道:“我不会离开,你乖乖睡觉。”   楚辞看他靠近,顺势伸手就揽住他的腰身,将头靠在他的腰腹处,鼻尖萦绕着的都是让他魂牵梦绕的气息,闷声道:“你骗人,你一贯满口胡话,我不信。”   溧阳被他抱着整个人就是一僵,双手还搭在他肩膀上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我不骗你,你乖乖躺好好不好?”   楚辞执着地抱着他就是不肯松手,赌气道:“我不。”说着他把脸埋在他身上亲昵地蹭了蹭,又把这人抱得更紧了些,感慨似地感叹了句,“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   溧阳无奈地推了推他的肩膀,“我身上没什么味道,你喝醉酒出现幻觉了。”   楚辞肯定道:“有!”   溧阳道:“没有。”   楚辞忽然抬头直直地盯着他,伸手便要去扯他的腰带。   溧阳慌忙按住他不安分的手,“做什么!”   楚辞眼神无辜地看着他,“你扒开让我好好闻闻,我看看到底有没有。”   溧阳真怕他在这莫名其妙的事上较劲,扒开他手急忙连声道:“有有有。”   楚辞一听就笑了,也不扯他的腰带了,依旧靠在他身上,心满意足道:“嗯,有。”   溧阳真是服了这人了,耐着性子道:“你能不能先松开我?”   楚辞微阖着眼眸,声音模糊道:“不行……”   溧阳伸手推了推他的肩膀却被他抱得更紧,“你这样抱着我睡不舒服。”   楚辞迷迷糊糊道:“舒服……” 第五十章 返回北斗天宫   溧阳听他答话的声音就知道这人肯定已经犯迷糊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抱着他不肯撒手的人,有些好笑地伸手想摸摸他的头,却在即将触碰的刹那猛地惊醒,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   他只是喝醉了,等他清醒后他就什么也不会记得,而他呢,他不该对他动其他的心思的!!   他的身边日后会有如花美眷,而他还要找他的司南……   溧阳悻悻地垂下手,轻声唤了楚辞几声,见他没有应声,这才把他环绕在他腰间的手拉开,将他安置在床上躺好。   他拉过一边的被子帮他掖好被角,望着他沉睡的脸庞眸光飘忽不定地沉思了一会儿,而后垂眸站起身,转身离开他的房间。   翌日清晨,楚辞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回了客栈,他揉了揉有些发胀的脑袋,关于昨晚的记忆却是模模糊糊地记不太清楚。   溧阳在门外敲了敲门,“楚辞,醒了吗?”他站在门外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里面的人开门,正要推门进去看看时,门却突然打开了——   楚辞端端正正,衣着一丝不苟,依旧是往日里的清贵模样,“何事?”   溧阳眸中含笑道:“你昨天喝醉了刚醒过来肯定会难受,我备了清粥你下楼喝点缓缓。”   楚辞有些不自在地别过头,“嗯。”   餐桌前,溧阳拿着个包子百无聊赖地揪着吃,楚辞则安安静静地喝粥,两人一时相对无话。   好一会儿后,楚辞低着头,目光虚空地看着桌子道:“昨天……你送我回来的?”   溧阳揪包子的动作一停,打趣道:“难不成还能是别人?”   楚辞眸光微闪,盯着别处道:“我……”   溧阳一手托着下巴,看着他笑道:“你乖得很,喝醉酒不吵也不闹的,比平时还要好相处。”   楚辞:“……”   吃过早餐后,两人就启程返回北斗天宫。凡间的事调查完了总该回到有着千丝万缕的天界看看。   然而他们还没踏进北斗天宫,就见北斗天宫外站了两个人,一个是名动天界的小桃红,一个却是白鹿。   白鹿一脸不耐烦地应付着小桃红,当看到自家星君回来了,眼前便是一亮,小短腿噔噔地就跑了过来,恭敬行礼,“星君。”   楚辞点了下头,一马当先往前走。小桃红一袭罗衫红衣,肤白胜雪,含羞带怯地朝着楚辞盈盈一拜,低声婉转地唤了一声,“星君……”   楚辞直接略过她往前走。   小桃红见他对她视而不见,优雅得体的笑就这么僵在了脸上,她苦苦追了他几百年,他却还是不肯多看她哪怕一眼……   白鹿拽了拽一旁看热闹的溧阳压低声音道:“走啦。”   待到走出了一段距离后,溧阳回头见那小桃红身形落寞地依旧地站在原地,不由得问了句,“她就这么喜欢楚辞?”   白鹿白了他一眼,“‘星君星君’,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喊‘星君’。谁给你那么大的脸直呼星君名字的。”   溧阳无奈道:“好好好,星君星君,我记住了。”   白鹿见他应了这才道:“小桃红喜欢星君这事整个天界谁人不知,但星君明明都拒绝过她了,她还老是胡搅蛮缠的,一厢情愿的感情能有什么好结果。”   溧阳道:“那小桃红艳若桃李,肤若凝脂,这样一个大美人他怎么就不喜欢?”   白鹿道:“你这话就说得很奇怪了,她美是美,星君难道就不美?要真论容貌,星君看自己不就够了。”   溧阳道:“看自己哪能一样。”   白鹿白眼翻得飞起,“这天界那么多美人喜欢星君,难道星君就都要个个都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再好看也不喜欢。”   溧阳随口道:“那你家星君喜欢什么样的?”   白鹿道:“我哪知道。星君一向深居简出,我在他身边的这几百年,他出门的次数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也就是最近……”说着他暼了溧阳一眼,“最近莫名其妙走动得多了些。”说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从衣袖里拿出一个金色铃铛塞到溧阳手里,“麒麟神君给你的,说是你的东西自己保管。”   溧阳看着手里的乾坤铃一愣,心口忽然有些闷闷的,轻声道:“他来找过我吗……”   白鹿道:“来是来了,不过是气势汹汹的来,反正看着不像是来好好谈话的。”   溧阳道:“除了这个,他还有给我留什么话吗……”   白鹿眼珠子转了转道:“说了,说你要是敢给麒麟神族丢脸,他打断你的狗腿,还说要是北斗天宫哪天受不了你了,就把你打包扔回麒麟神殿,他收拾你。”   溧阳眼里落了破碎的光芒,苦笑一声,“他和父亲……真是越来越像了。”   白鹿看着他这副落寞的模样,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你是麒麟神族的人吧?”   溧阳整理好心情,侧过头道:“你猜?”   白鹿道:“爱说不说,不说拉倒。”   溧阳垂眸攥紧了手里的乾坤铃,溧青……   白鹿两手揣在各自的衣袖里,边走边道:“你这次和星君去哪了?”   溧阳将乾坤铃系在腰间,他们在调查天界青山院一事事关重大,自然不能随意透漏,故而他只回了句,“我带他去逛花楼了。”   白鹿脚步一顿,匪夷所思地看着他,“我信你个鬼。”   溧阳两手一摊,“你不信,我也没办法。”   白鹿气呼呼地揣着双手走得愈发快了,也愈发坚定了一定要让他家根正苗红的星君离这个不着调的人离得远远的,越远越好!!   书房里,楚辞正拿着与青山院有关的记录书册在研究,包括青山院自创立以来因走火入魔被带进去休养的人的所有身家背景,他都一一翻看。   溧阳到书房门口的时候正见楚辞神色专注地在看手里资料。然而当他轻手轻脚地刚迈进书房一步时,原本正认真看书的楚辞却忽然抬眸看他一眼,随后又低头继续研究手里的资料。 第五十一章 夜探青山院   既然他都注意到他了,溧阳索性走到他身边,看了眼这满桌记录青山院资料的书册,“有找到什么吗?”   楚辞道:“这些年青山院一共带进去过一百零二位神官,其中有七十位神官康复出院,二十五位神官至今还在青山院,七位神官下落不明。”   溧阳道:“那那些康复出院的神官可有什么异常?”   楚辞摇头道:“表面未见异常。”   表面未见异常?也就是私底下有没有异常就不知道了。   溧阳摸着下巴勾唇一笑,牵连的神官这么多,他倒是挺好奇这新任的天帝到底是想干什么……   青山院坐落在群山之中,当初选址的时候就说要选一个清静之所,毕竟这里是给走火入魔的“病人”休养的地方,总归不能建在闹市之中。   溧阳不认识路,和楚辞一起走在这苍翠欲滴的山林之中,不像来查案的倒像是来游山玩水的。   溧阳双手背在脑后慢悠悠地走着,“这么幽静清新的地方,要不是这里有问题,我倒想来这里住一住。”   楚辞闻言看着身侧这人幽幽道:“北斗天宫……不好吗?”   溧阳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感觉整个人都得到了净化一般,心情颇好地回了句,“感觉不一样。”   楚辞道:“还有其他二十七个天宫,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溧阳转过头玩味地看着他,“干嘛?你是要把二十八星宿天宫送我?”   话刚出口就见楚辞脚步一顿,月光穿过林间层层叠叠的树叶在他脸上洒下一层朦胧的光影,“你若想要,送你。”   溧阳闻言一怔,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后慌忙摆了摆手,“我瞎说的,别当真。”   楚辞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又攥紧,最后只垂眸别过脸,一言不发地提步往前走。   溧阳看着斑驳树影下他孤寂的白衣身影,他到底在想什么……   青山院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甚至还设了结界。   溧阳和楚辞两人隐在树林间观察那来来往往巡逻的守卫。每位守卫身上都挂着一块玉牌,看来这块玉牌就是进入结界的关键。   溧阳眼眸一转,拍拍楚辞的肩膀,微微抬头示意前方巡逻的守卫。楚辞对着他点点头。   随后溧阳从脚下捡起一颗石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对着落在最后面的守卫的脑袋投了过去。   守卫骤然被砸了脑袋,奇怪地四下望了望,但是却什么都没发现,暗骂一声倒霉,正打算继续巡逻的时候,却突然又有一颗石子对着他的脑袋砸了过来。同时从树林里“嗖”地窜过一道黑影。   守卫立马警戒起来,大喝一声,“什么人!!”   巡逻的队伍被他嚎的这一嗓子叫得个个都警惕了起来,负责巡逻的小头目回过身来大声问了句,“喊什么!”   守卫道:“刚刚有人用石子砸我的脑袋,我、我还看见树林里有个黑影闪过。”   小头目听此也打起十二万分的戒备,“大晚上的我倒要看看是谁在老子眼皮底下装神弄鬼。”随后他伸手一指刚刚那位守卫和他旁边的另一位守卫,“你们两个,去看看怎么回事。”   守卫虽然也怕,但是上级有命不得不从,只好抓紧了手里的长枪,硬着头皮和自己的同伴一步一步地往那传出异样声响的树林里靠近。   其实刚刚那个黑影不过是溧阳将一只随手抓的兔子施法变成身形高大的猩猩扔了过去而已,此刻见吸引人过来的目的达成,当这两位守卫战战兢兢地走进密林中时,他果断出手,轻而易举就将两个守卫放倒。   随后他扯下他们腰间的玉牌和楚辞施法化了一身守卫的同款服装后趁着夜色,低头小跑着归队,磕磕绊绊地回禀,“我、我刚刚看错了,就是树林里乱窜的动物。”   小头目瞪了这多事的守卫一眼,而后扬声道:“虚惊一场,继续巡逻。”   两人顺利地进了结界,而后在守卫换班之际,两人悄悄隐了身形,潜进青山院内部查看。   青山院里分了许多个房间,楚辞和溧阳随意挑了一个房间,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查看,里面一位着浅黄衣袍的仙君刚好一巴掌扇在一位女子脸上,女子被他这一掌扇倒在地,嘴角亦是溢出鲜血,愤恨地怒视着这个毫不留情的男人。   楚辞眼眸微眯地看着屋里的情景,低声道:“黄极黄角大仙……”   而后他将推开的窗户轻轻合上,往下一个房间走去,“黄极黄角大仙和他的妻子向来琴瑟和鸣。不过听说自两年前他的妻子去世后他大受打击,一直活在爱妻逝世的阴影里。但……”   溧阳道:“刚刚那个不会就是他那过世的妻子吧?”   楚辞严肃地应了声,“嗯。”   溧阳纳闷道:“也就是说他慌称妻子过世,实则是把她囚禁在这青山院。”   两人继续往下一个房间走,然而路过一个没有窗户的房间门口时,溧阳却忽然停住了,指尖凝起一点光亮,在墙上画出一个两指宽的圆圈,墙上霎时出现了一个小洞,他凑近洞口一看里面,随后戏谑地挑了挑眉。   楚辞道:“你在看什么?”   溧阳抱着双臂道:“你看这完全封死的房间,说明里面必定有大消息。”   楚辞疑惑道:“什么消息?”   溧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里面这个人和我有过一面之缘,你要亲自看看他的作风吗?”   楚辞迈步走到那个小孔边,微低着头往孔内一瞥,瞬间涨红了脸,一挥手就把这个小孔完全封死,咬着牙硬是挤出了几个字,“不知羞耻!”活落,还狠狠地瞪了溧阳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污秽之地。   溧阳耸耸肩,他也不想的啊,谁知道他开的孔正对着人家的床,那活色生香的场面啧啧啧……   他追上楚辞的脚步道:“若我没看错,里面那位是武德真君吧。”   楚辞面上染着愠怒,“谁让你看的!!”   溧阳见他生气,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摸了摸脖子尴尬道:“我也不知道里面会是这种场景……”   楚辞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对他生气好!气得眼尾都红了。   突然溧阳拽住他的胳膊,身形一转就把他拖到墙边的拐角处,将他抵在墙上,楚辞蓦地瞳孔紧缩,双眸紧紧地盯着这个把他压在墙上的人,呼吸都有些紊乱。 第五十二章 青山院的冰山一角   只见溧阳竖起一根手指置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溧阳盯着那个从大门处款款步入的明黄身影,完全没注意到楚辞看着他的幽深眼神。   天帝,他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一直到天帝进了其中一个房间,溧阳才从角落里退出来。   他纳闷的托着下巴看着天帝进入的那个房间幽幽道:“天帝这么晚来这个地方做什么?”   楚辞眼神躲闪地盯着其他地方,嗓音低沉喑哑,“什么?”   溧阳指了指前面那个房间,“天帝啊,你刚刚没看到吗?”   楚辞面色难看地抿着唇,额上有细汗沁出。   溧阳看他不对劲,还以为他突然发烧,伸手去碰他的额头,他却猛地往后一躲,“你干什么!”   溧阳蹙眉看着他问道:“你没事吧?”   楚辞隐含怒气地回了句,“我好得很。”   溧阳一脸茫然,“好端端地怎么生气了?”   楚辞眼尾染着淡淡的薄红,薄唇紧抿,“……”   溧阳看他这幅受委屈的模样,手足无措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辞撇过头,攥着双拳,气闷道:“天帝在哪?”   溧阳拉着他的胳膊忧虑道:“你不舒服我们就先回去。”   楚辞低头看着那拉着他胳膊的手,隐忍着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再抬头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模样,冷淡地回了句,“不必。”   话音刚落便身形一闪率先往天帝进去的房间掠去。   溧阳望着他的背影,不明所以,却也还是赶紧跟了上去。   两人跃到屋顶上,溧阳伸手取下屋顶的两片瓦片探头去观察房中的情景。   然而房间里面除了天帝外却还有另一个出乎他们意料的人——   月老神君。   月老神君眉间有着浓浓的倦色,脸色依旧是病态的苍白,语气疲惫道:“我不想做了。”   天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语气里隐隐透着不满,“你在胡说什么?”   月老神君低着头道:“我说我不想再做这些事了。”   天帝抓着他的肩膀,言辞切切道:“月溪,你不是说好了要帮本君成就大业的吗?”   月溪抬起沉重的眼皮看着他,轻声道:“可我也会累……”   天帝扶着额头,来回踱步,愤声道:“你现在就用一句累来打发本君吗?”他痛心地看着这个衣着鲜红的男子,“你是最清楚本君经历过什么的!也是口口声声说要帮本君,说为了本君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的!但是现在呢……你连一句真真切切的解释你都不肯和本君说就说你不想干了!”他猛地推翻桌上的器物,“早知你会这么绝情,当然又何必说那些假话来欺骗本君!”   器物被扫落,乒乒乓乓在地上砸出刺耳的声响。   月溪目光空洞地看着他,无力道:“我为你做的还少吗?欺师灭祖,掳掠凡人,帮你炼制这些杀人兵器……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   天帝深吸一口气,沉着脸盯着他道:“月溪,是发生了什么事吗?你说,本君可以帮你的。只要你答应继续帮本君做事。”   月溪红着眼眶道:“阿澈,我想我师傅活过来……我……不想他死的……”   天帝猛地扇了他一巴掌,斥道:“颜卿就那么值得你挂念吗?!你是不是就是因为他才不肯继续帮本君的!”   溧阳听到“颜卿”二字就是一愣,颜卿是上一任的月老神君,也就是说这月溪是颜卿的徒弟,而且看样子上任月老神君颜卿还是被他的弟子害死的。真是令人不甚唏嘘。   月溪闭着眼眸,眼角有清泪滑落,“师傅待我若子,可我却在他背后捅刀……是我愧对他……”   天帝抓过他的手腕,撸起他的袖子,只见月溪的纤弱的手臂从下往上蔓延着一道黑色的恶咒,他气愤道:“所以你给自己下诅咒是吗!”   月溪虚弱地哀求道:“阿澈,我时日无多了,剩下的日子能不能留给我自己……”   天帝甩开他的手,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终是闭了闭眼,“月溪,如果当初我没有救你,你也就没有机会拜颜卿为师,明明你的一切机会都是我给你的,可你却宁愿死也不肯再继续留在我身边……”   月溪长身磕下,“有陈丞和陈澄伴帝君左右,帝君定能大业有成,至于我……求帝君成全。”   天帝失望地看着他,“月溪,你太让本君失望了……”说完他一甩袖袍,再不停步地离开了这里。   月溪依旧跪在地上,在他身后恭恭敬敬地哽咽喊道:“谢帝君成全。”   待天帝走了好一会儿,月溪才从地上缓缓站起身来,站起来时他身形踉跄了一下,而后便是一阵铺天盖地的猛烈低咳,他顺了好一会儿气,这才步履艰难地走出了青山院。   溧阳看着他骨瘦嶙峋的身子,感慨道:“没想到前任月老神君的逝世还有这等隐秘。”   楚辞沉吟道:“刚刚月溪唤天帝阿澈……可现在的天帝明明叫刘和。”   溧阳道:“而且刚刚他们还提到了陈丞和陈澄两姐妹,合着这两姐妹都是在帮天帝处理青山院的事,那么,给这两姐妹伪造身份又带她们上九重天的会不会就是天帝?!”   楚辞沉思道:“嗯。还有那些神官,黄极黄角大仙和他妻子相敬如宾几百年,却突然宣称妻子病逝,把她关到这里来;武德星君一直以来口碑很好,但在青山院却如此低俗不堪……”   溧阳道:“坚持了几百年的好口碑,在青山院却突然崩坏了……”溧阳环顾了一圈四周,这里上上下下,大大小小有不下七八十个房间,如果这七八十个房间都有不为人知的背后故事,那可真是太耸人听闻了。   溧阳笑吟吟道:“楚辞,这里头大有文章啊。”   楚辞肃着脸道:“从这里进出过的每一位神官我都会安排人彻查。”   溧阳道:“还有一件事——”   楚辞眸中划过一抹厉色,“天帝炼制的杀人武器是什么,又藏在哪里?”   溧阳颔首道:“没错,天帝说要完成他的大业,想必这些武器就是为他的大业准备的。”   两人将线索梳理一通后,抓了一个守卫就开始逼问天帝炼制的武器藏在哪。 第五十三章 楚辞的担忧   被抓的守卫十分硬气,逼问半天也不肯吐露半分。   溧阳伸手将头上的纯钧取下,在手里转着玩,笑得十分邪气,“你若再不开口,那我就只能划断你的喉管,再找下一个人逼问了,横竖你们这还那么多人,不缺你一个。”说着他将纯钧尖锐的顶端抵在他脖子上,原本还挂着笑容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我给你三秒时间考虑,过时不候。”   “一——”   “二——”   “三!”   守卫还是咬死不说,   “看来你是做好选择了。”溧阳手里的纯钧飞速地在手里转了几圈,而后眸光一冷,快准狠地就要送他上路!   守卫惊恐万分地喊道:“我说!!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溧阳笑得十分温和道:“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逼我当坏人。”   守卫看着这个一会儿像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一会儿又笑得像个和善的个大好人一样的人,眼里满是恐惧。   从守卫的嘴里他们顺利找到了天帝藏着秘密武器的地方——   在青山院的地底下还有一个和青山院一样巨大的地下室,整个地下室只有一个入口,入口处守卫更是森严,几乎可以用密不透风来形容。看守地下室的这些卫兵也完全不是外面那些卫兵可以相提并论的。但见这些卫兵个个身形高大,手上还拿着颇有分量的双锤,这一锤下去,管你是神仙还是凡夫俗子都能直接给捶扁。   楚辞和溧阳对视一眼,用口型说了一句,“我去。”   溧阳还没来得及应他,就见他身形如闪电一般掠过大门口的看守卫兵,不过一秒的功夫就将他们全都定住了。   溧阳眨眨眼,这速度未免太快了……   他走到楚辞身边,本来以为能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了,然而没想到大门这里又另外设了禁忌,他们根本就进不去。   溧阳道:“你的摄魂术对神仙管不管用?”   楚辞道:“摄魂术压制不住这些卫兵。”   溧阳挑眉道:“没想到这些卫兵还真是有两把刷子的。那现在怎么办?”   楚辞道:“先回去,从陈丞和陈澄两姐妹入手调查。”   溧阳点点头,虽然如今月老神君月溪向天帝辞职不干了,但是他毕竟作为一介声名赫赫的神君,轻易动不得,故而从陈丞和陈澄两姐妹着手调查或许能成为这件事的突破口。   两人决定好后正准备从青山院离开,但在青山院外却碰到了一个十分出乎意料的人——   溧青!   溧青本来是想翻墙进入青山院的,然而他看着从里面翻墙出来的两个人……   溧阳见到溧青先是一愣,而后才惊讶道:“你来这里干什么?”   溧青冷眼看着乔装成卫兵的溧阳,然而当目光落到他旁边的楚辞时却突然皱紧了眉头,为什么星君也会乔装成卫兵的样子,还做出翻墙而出这种事……溧青想到这,目光又倏地落到溧阳身上,一定是这货,肯定是这货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哄骗星君,才会让一向高洁傲岸的星君做出如此不得体的事情来!   此时的溧青根本就选择性地忘记了他刚刚自己也打算干出翻墙这种不得体的事情……   溧青狠狠地瞪了溧阳一眼,没好气道:“这话应该我来问你。”   溧阳歪着头道:“我来这查点事。”   溧青轻哼一声,“你能查什么正经事。”   溧阳摸着后脑勺干巴巴地笑了笑。楚辞暼了他一眼,开口问溧青,“你来这里可有要事?”   见是楚辞发问,溧青自然会好好答话,“我查到一千年前……”说到这他下意识地看了眼正低着头盯着自己脚尖的溧阳,而后才继续道:“一千年前泄露军情,和刘贺昏君里应外合导致我们差点全军覆没的奸细就在这里。”   溧阳闻言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溧青,“你再说一遍!”   溧青声音里含着浓浓的冷意,“一千年前那个背叛我们的奸细就藏在这里。”   溧阳死死地攥着双拳,眼里透着嗜血的红芒,咬牙道:“是谁!”   溧青嗤笑一声,“我要是知道是谁,早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了,还轮得到你。”   溧阳转身就要再入青山院,一千年前那场血战,就是因为军中出了奸细,才在一夜之间葬送了那么多条鲜活的性命。这个仇他永远也忘不了!!   如今既然当初那个奸细就在这里……那么哪怕是要他把这里的所有人一个一个严刑逼供,他也要这个奸细榨出来!碎尸万段!!!   然而他刚踏出一步,楚辞却紧紧地拽住了他的胳膊,溧阳目光阴沉得可怕,冷声道:“放手。”   楚辞攥着他的胳膊微微用力,“溧阳,你冷静点。”   溧阳道:“在这件事上你不要阻我!!”   楚辞眸光复杂地望着他,眼前闪回的是一千年前那血红的场面,嗓音里带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要冲动。”   溧阳用力地挣脱他的手,寒声道:“这青山院本来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费什么劲查,杀了了事……”   他话刚一说完,却猛然被溧青一记手刀劈晕。   楚辞连忙上前将晕倒的溧阳的抱在怀里,眸光微冷地注视着溧青。   溧青扫了晕倒的某人一眼,“麒麟神族的仇自有我这个家主来料理,哪轮得到他。”说完后又故作冷漠道:“劳烦星君将他带回北斗天宫好生看管,别再让他出来惹是生非。”   楚辞看着怀中昏迷过去的人,抿了抿唇,这才重新对溧青道:“青山院一事诸多复杂,你莫要轻举妄动,若是你出事……他会担心。”   溧青冷着一张脸执拗地别过头,骂了一句,“谁稀罕他担心,自己都顾不好。”   楚辞一手抄过怀中人的膝弯,将他牢牢地抱在怀中,转身便往来时的密林处走。   溧青别扭地看着楚辞抱着那个人走远,既然还记得麒麟神族的仇,又为何到现在才回来!他梗着脖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再不看那个没用的家伙,又蹙着眉看了眼这守卫森严的青山院,纵身几个起落就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盈润的月色下,楚辞抱着怀里心心念念的人一步一步稳稳当当地走着。   月色寒凉如水,楚辞站在斑驳的树影下,眸光温柔又哀伤地凝视着怀里的人,微风拂过,吹动他的衣摆轻轻浮动。   一千年前他鲜血淋漓地躺在他怀里的那个场景,成了刻进他骨子里永远的痛……楚辞深吸一口气,抱着怀里的人的手微微收紧,将他更用力地揽进怀中,紧密相贴。   而后缓缓地低下头,放纵自己在那昏迷的人唇边落下一个细细的吻。   你为什么不能多信我一些……   信我可以护着你,可以为你处理好一切……   我已经失去过你一次……   决不能再让你离开我第二次…… 第五十四章 动心   溧阳再一次从噩梦中惊醒,身上的衣襟都被冷汗浸湿,在梦里所有死去的冤魂似乎都在撕扯着他的灵魂,他逃不掉,他也没有理由逃。   楚辞坐在床边,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漆黑的眼里映着的是他的身影,满眼担忧地看着他,“溧阳……”   溧阳瞳孔涣散,眼眶通红地看着前方,看着看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溧阳,我在!”   溧阳忽然就笑了,一边笑着一边流泪,眼泪怎么止也止不住。   楚辞看着他这悲痛的模样,整颗心都狠狠地揪在一起,他伸出手抱住这个内心布满伤痕,脆弱破碎的人,“我陪着你。”   溧阳被他抱在怀里,下意识地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喉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眼里都是苦涩的泪水,心里的痛楚让他几近窒息,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楚辞紧紧地抱着这个人,尽力给他最大的安全感,“我会一直陪着你,别怕。”   溧阳哭得头痛欲裂,哭到筋疲力竭才靠在他怀里又沉沉睡去。   楚辞心疼地看着他,抬手轻轻拭去他的泪痕,他一直都知道他心里的伤,甚至他知道他不敢面对溧青,是因为他还没从那段伤痛的时光里走出来,那段血淋淋的历史成了一把扎在他心上的刀,锥心刺骨……   一滴清泪落在溧阳手上……   历史会过去,我陪你走过去。   这一觉感觉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又好像没有多久,溧阳只知道醒过来的时候天是黑的,周围的一切也都是黑的,他陷在黑暗里,像濒临溺死的动物一般,孤独又绝望。   这种感觉像他在凡间作为沈君朝的那段日子一样,那个时候他是瞎子,不仅瞎,还体弱多病,人人都觉得他活不长,没有人真正喜欢他,都当他是累赘……   忽然黑暗的房间里亮起了一盏灯,突如其来的光亮是会感觉很刺眼的,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就往发光的地方寻去——   楚辞将房间里蜡烛一一点亮,而后从万千光亮中缓缓向他走去。   溧阳看着他带着满身光华向他走来,瞳孔微微紧缩,那一刹那他好像找到了可以支撑他的光,破碎的心在这光的照耀下一点一点地在自行修复。   楚辞在他身侧坐下,自然而然地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柔声道:“你高烧不退,昏迷了好几天,我看看烧退了没有。”   溧阳侧过头躲开他的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被褥,低着头不敢看身侧这个人。   他心里已经装了一个人,怎么能再对他动心……   他的手腕上还戴着司南亲手给他系上的红绳,那是他们的约定,他不该对楚辞有其他想法的!   楚辞看他躲开,手就这么僵在半空,眸中有哀痛在渐渐弥漫开来。他垂眸掩去眼里的忧伤,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沉默不语。   房间里的空气沉闷得令人十分难受,许久,溧阳才沙哑着声音开口,“溧青呢?”   楚辞低声道:“他回麒麟神殿了,他很好……你不用担心。”   溧阳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纷繁的思绪,现在不是处理私人感情的时候,当初的奸细,他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他眸光坚定,翻身下床,“不是说要查陈丞和陈澄吗?抓紧时间吧。”   楚辞拉住他的胳膊,“你身体还没好全……”   溧阳固执着不看身后的人,“我很好。”   楚辞望着他的背影,眼眶微红,“溧阳……”   溧阳道:“你应该了解我,现在除了这件事我没心情谈别的,你也不要劝我。”   楚辞闻言眸光一暗,拉着他的手从他的胳膊上一点点滑落,最后却是眸光一凛,转而拉住他的手,低沉的声音里透着坚定不移的决心,“这次我赶上了……我能帮你。”   溧阳侧过身看着那交握的双手,避嫌一般抽出了手,声音里带着丝紧张,轻声应道:“……嗯。”   楚辞怔怔地看着那空了的手,只低着头情绪低落地说了一句“你好好休息”,便匆匆逃离这个地方。   空旷的房间里顿时只剩溧阳一个人,他疲惫地在桌边坐下,又接连倒了好几杯水灌下,这才将刚刚楚辞那副失落的样子从脑海中甩开。   发乎情,止乎礼,这才是他们的相处模式,其他的,都是他不该想的。他轻轻摩挲着手腕上那条鲜红的红绳,司南……   若是让我找到你,一定好好揍你一顿!   溧阳一直坐在桌前,直到天光大亮,才起身换了件衣裳,刚踏出房门又下意识地看了对门一眼。   楚辞的房门关着,也不知道睡醒没……但是,这显然不是他该关心的事。   他正想踏出院门,却见白鹿从楚辞房间里推门而出,手上还抱着一摞沉甸甸的书册。   白鹿见本来病入膏肓的某人今天居然又能活蹦乱跳了,拔高音量喊了一声,“喂。”   溧阳道:“你怎么在这?”   白鹿抱著书册走到他面前,“病好啦?没把脑子烧坏真是万幸。”   溧阳哭笑不得道:“我病好了你不开心?”   白鹿抱著书册就往院外走,“哪能啊,你病好了才好,要不星君还得巴巴地照顾你。”   溧阳听着脚步一顿,有些不自在地清咳一声。白鹿回头看着他不满道:“你小子指定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要不然就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才能让星君对你这么好。”   溧阳目光有些闪躲,不想他在这件事继续纠缠,连忙转移话题,“你怎么会从楚……星君房里出来?”   白鹿提起脚步继续往前走,“还能为什么,星君房间里的书每个月我都要帮他整理一遍,要不他那卧房怕是早让书给堆满了。”   溧阳好奇道:“他哪来这么多书?”   白鹿道:“一部分是他自己收集的,一部分是从天宫里几个书房拿过去的,反正我看着基本上不是记载历史的就是记载某某某东西的起源和发展的,这种枯燥的书也不知道星君怎么就看得下去。” 第五十五章 危机!!   溧阳听他说着不由得想起以前他和楚辞误打误撞进入怀宙大帝遗迹的事,那时他就把遗迹里的壁画都拓印了一份还视若珍宝地小心翼翼收好,想到这他不由得笑道:“他对这些可是最感兴趣的。”   白鹿白了他一眼,“说得好像很了解星君的样子。”而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继续道:“星君说你要是起来了就去书房找他。”   溧阳闻言脸上的笑淡了几分,看来是青山院的事有眉目了。   他到书房的时候,楚辞正在整理一桌的资料,溧阳看着桌上一封封的密信,这才道:“都是青山院的事吗?”   楚辞轻点了下头,随后拿过一叠密信,转过身在沉重的书架上一挥手,将设置在书架上的禁忌解开,而后只见书架从中间分裂开来,露出了后面的密室。   楚辞拿着那些密信率先走进密室,溧阳眸光一转也紧随其后。   整个密室是一个圆弧形的建筑,密室里除了那个同样是圆弧形的巨大书架外便再无其他。楚辞走到书架边,一边将手里的迷信规整分类放好,一边轻声道:“和青山院有过接触的神官我都查了一遍,在进入青山院前他们的行为都和之前记录的资料一致,但是从青山院出来后他们行为就开始反常了。”   溧阳道:“难不成他们被掉包了?”   楚辞沉声道:“掉包一两个容易,但是要同时掉包这么多人……而且其中还不乏法力深厚者,很难。”   溧阳点头道:“掉包这么多人确实是不切实际。还有被掉包的人去哪了?都杀了吗?”   楚辞闻言眸光一冷,“今晚去一趟陈丞和陈澄的仙府或许会有答案。”   月明星稀,溧阳和楚辞轻轻松松就翻进了陈丞和陈澄的仙府。   这两姐妹的仙府可比青山院那里三层外三层的铁桶好进多了。而且巧的是今晚这双生姐妹花还不在,还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溧阳正准备好好在这里搜索一番,谁知还没动手呢,就见这仙府里除了他和楚辞之外还出现了另一个人。   溧青走到楚辞面前抱拳行礼,“星君。”   溧阳疑惑地望着他们两个,却听楚辞道:“溧青找过我,他知道我们在追查青山院的事,说要和我们一起行动……”说着他看了溧阳一眼,才继续道:“我答应了。”   溧青扬着头道:“赶紧行动吧,虽然我把她们两姐妹支出去了,但是想必没过多久她们就会回来了。”   溧阳看着溧青眸光微闪,今晚这两姐妹不在原来是他有心安排的么。   三人商量好后就准备行动,溧阳正踏出一步,却被楚辞拉住了,“你和我一起。”   溧阳茫然道:“分头行动不是更快?”   楚辞正欲答话,却听溧青扬声道:“这里的大部分地方我刚刚都搜过一遍了,除了她们的卧室和书房还没去过。”说着他扫了一眼溧阳,“劳烦星君带好他,别不一小心触发什么机关给我们添麻烦。”   溧阳嘴角抽了抽,溧青真是无时无刻都要逮着他吐槽一番……   于是楚辞和溧阳去了书房,溧青则去了卧室。   说是书房,其实也没放多少书,至少完全不能和楚辞那塞得满满当当的书房相比。   溧阳随手拿了书架上的一本书,书的封面印着《三生缘》三个鲜红的大字,这不是包步知之前和他说的那本十分畅销的书吗?但是溧阳显然没有什么兴趣在这个时候欣赏这本话本,他刚要塞回书架,却忽然从书里掉出来一封信。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信,信封上没有署名。溧阳可没有什么偷看别人隐私的愧疚感,直接开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就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这是一封情书,而且从这些肉麻的话语来看,这是一封男子写给女子的情书,情书洋洋洒洒地写了五六页纸,通篇基本上都在说我如何如何思念你,还用了各种类比比喻,甚至还夹杂了一些虎狼之词……   溧阳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信的结尾处那个“澈”字,看来这是天帝写的情书,啧啧啧……   溧阳向楚辞扬了扬手里的情书,“楚辞,天帝写给妹妹陈澄的情书。没想到啊,他们背地里关系竟然这么亲密。”   楚辞将手里乱七八糟的书塞回书架,皱着眉道:“不止。”   溧阳:“???”   只见楚辞将手里还拿着四五封情书,清一色的都是天帝写给陈澄的情书。   溧阳:“……”   溧青步履匆匆地从卧室踏进书房,“你们看,我找到了这个!”   只见溧青手里拿着一副厚厚的卷轴,这卷轴用一根红绳绑着,还十分少女心地系了个蝴蝶结。   溧阳接过卷轴扯掉红绳正想打开,却是一愣,这卷轴竟打不开。   楚辞眼眸微眯地看着着卷轴,开口道:“山海卷轴。”   溧青面色冰冷道:“若我记得没错,这山海卷轴是青龙神族的所有物,这样的东西怎么会在一介神官的手里?!”   溧阳拿着手里的情书在他面前晃了晃,“看见没?天帝写给他下属的情书,那写得叫一个情真意切,情深似海,来,给你观摩学习下,以后好写给你心爱的姑娘。”   溧青看着他这幅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气,低声骂了句,“滚。”   楚辞拿过山海卷轴,凝眸深思,“山海卷轴是上古留存下来的文物,据说里面详细地记载了三界一切山川地理,飞禽走兽等事物。”   溧阳托着下巴道:“可这打不开也没什么用啊。溧青你这是在哪找到的?”   溧青睨了他一眼道:“在陈丞的床榻隔板里找到的。”   溧阳道:“谁?姐姐还是妹妹?”   溧青不耐烦地吐出两个字,“姐姐。”   溧阳挑眉道:“这可就奇怪了,天帝给妹妹写情书,却把这山海卷轴送给姐姐,这是通吃???”   溧青无语地看着他,“你还能再说出些惊世骇俗的话吗?”   “收!”   黑暗中,只听一声轻微的细语,随后刚刚打不开的山海卷轴竟然骤然从楚辞手中自动展开,紧接着从山海卷轴里爆发出一阵刺眼的光芒,溧阳猛地抬眼望向楚辞,却见在山海卷轴里居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那漩涡正把楚辞整个人往里吸!!   溧阳急忙伸手去拽楚辞,却根本无法和漩涡之力抗衡,溧青见他们两个人都即将被扯进卷轴的漩涡之中,掌中凝起一团灵力就打算毁了这见鬼的卷轴,却不料有人在他身后狠狠地踹了他一脚,直接把他也给踹进卷轴的漩涡中!! 第五十六章 被困!   书房中,陈丞冷漠地看着那三个人被吞噬进山海卷轴之中,而后伸手将掉在地上已经自动合上的山海卷轴捡起。   陈澄从书房门外探头望著书房里面,笑得可爱且天真无邪,“姐,怎么样?都处理好了吗?”   陈丞抬眸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嗓音无波无澜,“都处理好了。”   听此,陈澄大步从门外踏进,傲娇道:“哼,让你们来我们这偷东西,把你们统统都关进卷轴里,让你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说完她从地上捡起那条红绳,走到陈丞跟前,把红绳重新系到卷轴上,还细心地打了个大大的,十分好看的蝴蝶结。   陈丞沉默地看着她的动作,声音十分平缓,“这次关的是北斗星君和麒麟神君,这两位都是大人物,怕是不好处理。”   陈澄轻哼一声,“管他是谁,敢和帝君作对的一个都不能放过!幸亏帝君早有防范,要不还真得被他们坏事儿。”说完后她生气地将被刚刚那些人翻乱的情书一封封仔仔细细地整理好,像对待珍宝一样将它们重新放回原位,口中还嘟囔着,“这些人真讨厌,乱碰别人的宝贝,哼,最好是把他们一辈子都关死在卷轴里,永永远远地活在在那个虚无的世界里!”   陈丞听她如此说,面色冷了几分。   陈澄整理好书信后,见陈丞脸色不好又挽住她的胳膊撒娇道:“姐~你别担心嘛,找两个能干点儿的替身瞒一段时间,等过阵子再悄无声息地宣布他们暴毙身亡不就好了,这种事也不是没做过。”   陈丞沉默地看了她一会儿才幽幽道:“现在没有月溪帮忙找替身,你以为事情很容易?”   陈澄嘟着嘴不满道:“哼,月溪那个叛徒,姐你别跟我提他,我听着都觉得恶心。”   陈丞道:“他不过是有自己的选择……”   陈澄打断她道:“什么选择不选择的,既然当初都说好了就不应该食言而肥,现在算什么,半路出家吗!帝君还因为那个人难过了好一阵子,要我说,这样的叛徒就该把他扔进走尸群,让他被那群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撕咬而死!”   陈丞眸光一暗,忽然道:“若是我退出了,你也会这么对我吗?”   陈澄秀眉一蹙,小脸都皱到了一起,“姐你说什么呢!”   陈丞意味不明道,“说到底你喜欢帝君,愿意为他赴汤蹈火,可我不是。”   陈澄闻言眸中泛起盈盈泪光,“姐,你不是最疼我了吗?你打算扔下我不管了吗?”   陈丞看她难过,心中一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这是她相依为命的、唯一的妹妹,正因为是她,所以她才总狠不下心对她说哪怕一句重话,故而她柔声道:“乖,不哭。”   陈澄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姐,你还会帮我的吧……”   陈丞闻言眸光里透着荒芜和死寂,木着脸应了一声:“会。”   陈澄低着头,哽咽道:“姐,我再帮我一阵子就好,真的,之后我就再也不逼你了,等帝君大业成了,我把全世界最好的都送给你。”   陈丞轻轻地笑了,目光温凉如水,“好。”   ……   山海卷轴里——   四周一片昏暗,溧阳手心里燃着一团火焰在偌大的迷宫里走着。   刚刚和楚辞一起被拽进山海卷轴里也不知道楚辞被卷到哪里去了。   溧阳四下望了望这个迷宫,这走到什么时候是个头?不过楚辞不是说山海卷轴是记录山川地理、飞禽走兽的文物么,怎么这里面怎么诡异?   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提高音量喊了楚辞两声,然而回应他的只有空旷的回音……   溧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他们被困山海卷轴这件事很显然是别人给他们下了套,他们确实是大意了。现在也只有寄希望于溧青身上了,希望这只纸老虎没被卷进来,要不然就没人能把他们从山海卷轴里救出去了。   “嘻嘻嘻~”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嬉笑声在黑暗中突兀地响起。   “谁!”溧阳举着手中的火焰警惕地四下看了看。   “嘻嘻嘻~”   “装神弄鬼!”溧阳从发上将纯钧抽出,随后猛地将手里的火焰往上掷出!   火焰在高空炸开,只见几个黑影快速地在迷宫里窜过,溧阳眸光一凛,追着一个黑影飞快地跟过去,然而当他跟着跑进一个拐弯后却发现前面除了一堵墙,什么也没有!   跑哪去了?   “嘻嘻嘻~”又是一个黑影从他身后迅速跑过。   溧阳转身追了过去,这里的光线太暗,根本就看不清这些笑得人鸡皮疙瘩都起来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只能模糊的看到一团黑色的东西在黑暗中快速地移动。溧阳对着黑影穷追不舍,这是一条直道,他就不相信这鬼东西还能跑掉!!   手里纯钧骤然金光大起,溧阳看准时机直接对准这鬼东西的后背就将纯钧挥了出去!让你跑!   但下一刻更诡异的事情却出现了,只见纯钧穿过那团黑影直直地钉在前面那堵墙上,而黑影却直接穿墙而过,眨眼就消失了。   溧阳停下脚步,皱着眉将纯钧召回。这又是什么东西,竟然没有实体。   但是既然那东西跑都跑掉了,他也不想再在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上浪费时间。   他将纯钧收好,掌心重新燃起一团火焰,转过身正欲继续找出路,却忽然听到了一声铃响。   溧阳疑惑地看向自己腰间那金色的铃铛,随后伸手扯下铃铛,又试着摇了两下,金铃的脆响在空旷幽静的迷宫里轻轻回荡着。   奇怪了,当初他拿到这乾坤铃的时候这铃铛就一直是不响的,就连他随身携带这么久也从未听它响过,怎么这会儿突然间能摇响了??难道是和这山海卷轴有关?溧阳又使劲地摇了两下,然后观察着四周。   但下一秒他却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因为刚刚的黑影又从墙壁里钻了出来,而且不止一个,十几二十个黑影都从墙壁里钻了出来,他们有手有脚,却没有实体,哪怕是在溧阳手里的光亮映照下,看起来仍旧是黑黢黢的一团像影子一样的东西。 第五十七章 惊现怀宙大帝   此刻那些黑影正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你听到了吗?是镇山石,是镇山石的声音。”   “这个人还有女娲石呢。”   “什么来头啊?怎么会有人拿着上古的神器来这里啊?”   “天神说拿着上古神器的人不能吃呢。”   “啊?可是他看起来很好吃啊,我饿了……”   “你不听话天神会生气的!他一生气就会把你捏掉的!!”   “我最怕天神生气了,呜呜。”   “那怎么办啊?”   “带他去见天神,让天神吃掉他。”   “天神不是不吃人吗?”   “你管那么多!”   溧阳无奈地看着他们当着他这个当事人的面讨论怎么处理他的问题,不由得道:“我说你们当我是死的吗?”   那些东西一听他开口,全都突然抬起那黑不溜秋的脑袋盯着他,这个画面不可谓不诡异。溧阳正想和这些东西较量一番,至于打不打得过……横竖打不过跑就是了。然而那些东西却并没有给他这个机会,个个后退一步又隐到墙里面去了。   溧阳挑眉看着一下子空落落的四周,怎么突然都跑了。算了,也不知道楚辞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现在也在这个迷宫里碰到这些诡异的东西?   溧阳想着迈步就继续往前走,但是四周的迷宫道路却悄悄地变换了方向,只见刚刚还是四通八达,每个方向都有岔路的迷宫,现在却只剩下一条路可走,其他的道路都被堵死了。   他皱眉看着眼前这唯一的一条道路,刚刚那些东西居然能操纵这座迷宫!!只留了这一条路就是故意要把他往他们所谓的天神那里逼吗?!   开什么玩笑,他脚步一转,故意走进一条死胡同,手中聚起一团灵力,一掌就往墙上轰了下去。   只听“砰”地一声巨响,被击碎的石子四下飞溅,墙壁瞬间穿了一个大洞。   溧阳提步正要跨过去,然而那墙壁恢复的速度却更快,不到一秒整个墙壁又是完好如初。   溧阳:“……”   既然地上走不通,那就从天上走。他足尖点地,一跃而上,却又被迷宫上面的阵法又逼回迷宫里。   溧阳烦躁地看着头顶上那个散发着紫色光芒的阵法……又是活迷宫又是阵法的,这山海卷轴到底怎么回事!?   无奈,溧阳只能按照活迷宫给他规划的路线走,去见那位所谓的天神。   他每走一段距离,就会喊一喊楚辞,走了一路,喊了一路,结果却是半点回应都没有。溧阳头痛地用手背敲敲自己的额头,楚辞法力高深,应该没事吧……   顺着这条路一路走到底,在尽头处却出现了一扇虚掩着的柴门。溧阳目光凌厉地看了柴门一会儿,既然来都来了,他倒要看看主宰这山海卷轴内里空间的是哪路神仙!而且没准还能从这家伙的嘴里问出楚辞的下落,想到这,他毫不犹豫地伸手推门走了进去。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柴门的后面却是一片虚无,而在这虚无中,只有一团聚在一起的白光。   “铃铃铃!!!”乾坤铃忽然剧烈地响了起来。   而后只听从那白光中传出一个既苍老又缥缈的声音,“来者何人?”   溧阳眸光一转,问了句,“你又是谁?”   只听从白光里缓缓地传出了两个字,“怀宙。”   溧阳讶异道:“怀宙大帝?!!”   “原来后人是这么称呼吾的吗?”   溧阳望着这团怀宙大帝的魂魄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怀宙大帝道:“你身上可是带着镇山石?”   溧阳道:“只是镇山石的一部分。”   怀宙大帝沉默了一会儿,却没有再继续追问镇山石的事情,只幽幽道:“镇山石、山海卷轴和马良笔都是吾创造出来的神器,当年吾肉身陨灭后,就将这三样东西分开放置,没想到如今这三样东西又聚首了。时也,运也,命也。”   溧阳望着手里的乾坤铃,原来乾坤铃是碰见旧物和旧主了……   怀宙大帝继续道:“这三样神器各自附着了吾一缕魂魄,所以当你来到这里的时候吾就感知到你了,不过,还有另一个携带镇山石的人也在卷轴里……”   溧阳听着一愣,另一个携带镇山石的人不就是溧青……完了,连他也掉进山海卷轴里了。他叹息一声,问道:“您能告诉我另一个拿着镇山石的人现在在哪吗?”   怀宙大帝道:“山海卷轴共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内部空间,你现在在东部空间,另一个人在西部空间,还有一个天地灵体在北部空间。”   溧阳眨眨眼,脑子都有些发懵,懵过之后就是一脸震惊,“天地灵体?!!”   怀宙大帝意味深长道:“很难得的灵体……”   溧阳头痛地揉揉脑袋,除了他和溧青,剩下的那个天地灵体就只能是楚辞了,天地灵体百万年都不一定出一个,可以说其存在的本身就是上天的宠儿,只是没想到这样的人物居然就在他身边……他压下心里的感慨,问道:“请问怎么才能从这里出去?”   怀宙大帝道:“山海卷轴只能从外面打开,否则里面的人是出不去的。”   那可怎么办?难不成他们要一辈子困死在这里面?不行不行,还是先和楚辞他们碰面再想想办法吧。溧阳正想问问怀宙大帝怎么才能去到北部和西部的空间,却又听怀宙大帝开口道:“山海卷轴记录了天下事。你可有想知道的事?”   溧阳闻言眸光微闪,抬头看着这团白光,拧眉道:“有什么条件?”   怀宙大帝道:“你身上的镇山石需得还给吾。虽然这本来就是吾的东西,但你好歹也帮吾保管了这么多年,就算是谢礼了。”   溧阳望着手里的乾坤铃,抿了抿唇,一千年前的事,他死而复生的事,麒麟神族后来发生的事,楚辞的事,司南的事……这些事都跟大石头一样压在他的心上,让他寝食难安,夜不能寐,他想知道真相!!   怀宙大帝幽幽道:“你考虑好了吗?”   溧阳攥紧了手里的乾坤铃,沉声道:“好,我答应你。”   话音刚落,整个空间的场景都在极速地倒退变幻,等溧阳再次回过神时,只见天边天雷滚滚,阴云密布,而眼前的一切更是让他瞳孔紧缩,这里是——   天界处刑台! 第五十八章 仙君堕落,为你成魔   处刑台上楚辞失神地紧紧抱着血肉模糊,几乎只剩骨架的心上人,心里的悲怆在这一刻被无穷无尽地放大,何至于斯……何至于斯……   他闭着眼珍而重之地亲吻了怀中这个早已冰冷的人的额头,深吸一口气将他的尸骨收进乾坤袋中。   而后他转过身冷漠又悲戚地看着这里的所有人,这些人,都该死!!统统都该死!!!   指天剑金色剑芒光华流转,处刑台上一片混乱,一个白衣人提着长剑在人群中厮杀,金色剑光所到之处溅起一片血花。   楚辞白衣上浸满鲜血,但他却像不知疲倦一般,剑法凌厉,一剑斩下,狠辣果决,招招致命,有些人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魂归地府。   他杀红了眼,只有杀戮才能浇灭他心中疯狂叫嚣的残忍。   天界诸仙惊骇地看着往日高洁端正的北斗天宫继承人如今却沦为从地府最深处爬出来的恶鬼,天帝刘贺更是被楚辞这突如其来的发疯吓得两股战战,只能不断地喊着“给本君杀了他,快,杀了他!杀了他!”   楚辞一剑划破朝他杀过来的人的咽喉,血液溅了他一身,尸体在他脚下堆积成山。   天道不公,那就由我来破了这天道!!   楚辞血红着双眼,在一阵电闪雷鸣中,他一跃而起,一剑斩下天帝刘贺的人头。   刘贺的人头在地上滚了两圈,他大睁着双眼,那一声惊呼还卡在喉咙里就这么了无生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住了。   二十八星宿天宫造反了!!!   诸天仙神群起而攻之!!!   溧青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乾坤圈,边打退周遭的敌人边大声呼喊,“楚仙君,快走!!”   楚辞眸光黯淡地看着那些同样在奋力厮杀的麒麟神族的人,他闭着眼,缓缓呼出一口浊气,温柔地抚摸着腰间那收着心上人尸骨的乾坤袋——   溧阳,你没做完的事我来替你做!   处刑台上刀光剑影,血流成河,残肢尸块不计其数。谁又倒下了,谁又死了,无人在意,此时此刻厮杀的双方心中都只有一个念头,你死我活!   这场混战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最终楚辞带着麒麟神族的众人突出重围,杀出了一条血路,暂避丘山。   楚辞满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他人的,他脸色苍白却透着决绝,安顿好丘山的众人后,他独自一人回了北斗天宫。   北斗天宫的人听说楚辞叛变都是一脸的不可置信,谁也无法相信昔日那个端正恭谨,处事有度的二十八星宿天宫未来的当家人竟然会做出叛变这种骇人听闻的事。   楚辞回到北斗天宫的第一件事,就是软禁了鹤守年,逼他交出掌门印玺,他清醒的明白他现在需要权利,他需要成为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统领者,他需要调用二十八星宿天宫的所有力量才能将天帝刘贺这些年建立的暴政彻底推翻,只有这样他才能还凡间那些死去的人一个公道,才能还麒麟神族一个公道!   这世上对的才应该被坚守,他要做的就是拨乱反正!   鹤守年本就因为之前和楚辞一战受了重伤,现在更是毫无反抗之力地摊在病床上心痛地看着这个他一手栽培的弟子,“楚辞,你现在回头,为师可以既往不咎。”   楚辞冷漠地看着他,语气更是夹杂了高山最冰冷的冰雪一般,寒声道:“不必了。”   鹤守年见他如此冥顽不灵,悲痛骂了声,“孽徒!!”   楚辞唇边勾起一抹似是而非的苦笑,“师尊,你曾说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你做到了吗?你明知这些事情孰是孰非,却选择冷眼旁观。师尊,这世上对的东西难道不应该坚守吗?好人难道就一定要死,坏人就可以继续逍遥法外吗!!”   鹤守年被他问得一愣,黑着脸咬紧牙关道:“弃军保帅的道理难道你不懂吗?你知不知道坚持所谓对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这个代价有可能是你的命!你给得起吗!”   楚辞绝美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疯癫的冷笑,“我给得起。”   鹤守年看着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转过头不再看他,不撞南墙不回头,既然他要去撞个头破血流,他拦不住。鹤守年像是一下子苍老一般,疲惫地说了句,“印玺在禁书区,能不能拿到是你自己的命。”   楚辞躬身行了一礼,而后转身便走,这一步,踏出了,便再不可挽回。   “你会后悔的。”鹤守年在他身后肯定道。楚辞脚步未停,出了北斗天宫。   通往禁书区的地方有一片桃花林,楚辞背靠一颗桃花树阖着眼静静地坐着。微风过,片片桃花飘扬落下,落在他发上,脸颊处,白衣上。   他慢慢地睁开眼,目光悠远地看着天边的光亮,手中的乾坤袋被他小心翼翼地放在心口的位置。   溧阳……   禁书区阵法机关数不胜数,你说我能不能闯过去?   此一去,若不幸我去见你了,你一定会怪我的吧……   溧阳……   我来迟了,对不起……   楚辞闭着眼,眼角有清泪划过。   去禁书区的这一路危机四伏,纵使楚辞天赋异禀,法术惊人,却还是在这条路上伤得遍体鳞伤,有几处伤口甚至深可见骨,他一遍遍地倒在地上又一遍遍地站起来,脸色更是惨白得不像话,却还是坚定地往前走。   他步履蹒跚地往前走着,却被脚下的藤条一绊,完全没有招架之力地倒在地上。   溧阳看着这一切,连忙伸手去扶他,却什么都碰不到。他眼眶通红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楚辞,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他现在看的不过是记录在山海卷轴里的历史,他什么都做不了!可恶!!   他蹲下身看着双目无神,瞳孔失焦的楚辞,心中闷得十分难受,他之前带他去过禁书区,但他从未想过他熟悉的那些路是他用鲜血一点一点踏出来的,他攥紧双手,声音里带着祈求艰难地说了一句,“楚辞,你能不能回去……”   过去的人终究是听不到他近乎哀求的话语,楚辞在地上躺了许久许久,才又渐渐恢复神智,然后再次从地上站了起来。 第五十九章 桃源山缅怀旧人   在山崖边,守护神兽已经等候多时了。   个头堪比一座仙府的黑色豹子懒洋洋地睁开眼看着这位满身血污的男子。   楚辞目光坚定地看着这最后一道关卡,打赢了他就能成为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统领者,输了他会被这里的守护神兽撕碎扔进悬崖底当花肥。   他化出长剑惊蛰,剑身银光缠绕,这一战,他要赢!   提剑而上!   守护神兽一个旋身轻巧地避过他的剑锋,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眼神轻蔑地绕着他走了一圈,或许在它看来这个垂死挣扎的年轻人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楚辞警惕地看着它的动作,不敢有丝毫松懈,在这里死了就前功尽弃了!   只见神兽骤然朝他扑了过来,楚辞提剑一挡,用尽全力将它这雷霆万钧的一击挥开。然而神兽身形灵敏一爪子用力地抓向他的肩膀,尖锐的爪子划破血肉,瞬间鲜血淋漓。   楚辞顾不得肩膀上的伤,反手就把手里的剑往它身上刺去。神兽闪身躲过,却眼尖地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黑色乾坤袋,爪子一勾就将袋子扯了下来退到一边好奇用爪尖勾着玩。   楚辞见自己的乾坤袋被它扯走,惊怒交加,“还给我!!”   神兽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还当着他的面肆无忌惮地抛了抛乾坤袋。   楚辞整颗心都揪了起来,他攥紧了手里的惊蛰,死死地盯着它,身形如风驰电掣般,提剑直接往神兽的脑袋砍去!神兽显然没料到不过拿他一个破袋子,可这人居然这么激动,提剑就往它脑袋上劈,虽然它躲得够快,但还是被削掉了半只耳朵,神兽看着地上那半只耳朵,气急败坏地吼了两声而后直接将袋子扔下悬崖。   溧阳!!!   巨大的恐惧让楚辞双瞳急剧地收缩着,他急忙飞身去接那个下坠的乾坤袋,接住,拜托,一定要接住!!   他奋力地伸长手总算是接住了乾坤袋,但却也掉下了万丈悬崖。   神兽站在悬崖边看着那个跌下去的年轻人,他是它见过的最年轻的一个挑战者,不过也只是年轻气盛罢了,终归成不了大气候。   然而就在它即将转身离去的那刹那,从悬崖底传出了一声高亢的龙吟——   浑身雪白的应龙冲天而起!   神兽大惊失色,却见那应龙直接朝它冲过来,张口就咬住了它的一只胳膊!   这次选的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继承者可以说是它损失最为惨重的一次,它失去了半只耳朵和一只胳膊……   神兽化身为人,坐在地上沉默地看着前方那个浑身浴血的白衣男子,随后捡起自己那只胳膊,施了个法术又安了回去,至于那半只耳朵,他转身就把那半只耳朵扔进了涯底,这算是给他自己的一个教训,他最后留下一句“你赢了”,而后身形一跃便消失在这悬崖边。   楚辞额上布满汗珠,他将乾坤袋妥帖地收进怀中,这才安心地倚靠在就近的一棵树下休息,这一趟下来耗费了他太多的法力,身体早就已经不堪重负。   他疲惫地合上双眼,溧阳,我先休息一下,就休息一下下,就一下下……   山海卷轴里的历史还在继续,溧阳眼眶通红地站在一旁看着楚辞,你到底要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子才甘心!什么天下,什么大义,明明你可以什么都不管的,明明你可以好好地当你的仙君,再顺利地成为二十八星宿的统帅的……楚辞,你干嘛要管这些闲事!你好好地活着不好吗……   早知如此,当初你说要帮我,我一定把你打跑……   溧阳像个看客一般,他一直跟在这个楚辞身后,看着他进了禁书区,拿到了印玺,成为了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统帅,看着他将天帝刘贺当权期间的桩桩罪行公布于众,看着他招兵买马,带着一众饱受天帝刘贺压迫摧残的神官仙君同青龙神族和拥护青龙神族的凤凰神族宣战。   九重天上天庭的这场大战,战火几乎烧遍了天界的每一个角落……   楚辞一身白衣依旧高洁出尘,身形却瘦削了许多,他下了凡,在桃源山慢慢地走着。桃源山原本在人间的那场围剿里就已经被烧成了一座荒山,然经过数十年,这里又恢复了往昔的绿水青山,生机勃勃,郁郁葱葱。   他在这林间悠然地走着,这里有他经历的为数不多的美好时光,那时,这里有一群努力活着的凡人,他们会在白天下田,晚上会升起炊烟烧火做饭;那时,那个人还活着,他曾在这里扬起明媚的笑容,张扬地大声宣布要把这里建成世外桃源,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想到这些,楚辞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温柔的笑。他随意地坐在一棵树下,背靠着这颗参天大树,细碎的地日光透过交叠相映的树叶在他身上跃动着,留下斑驳的碎影。   他从怀中摸出那个乾坤袋,这里头装着他的心上人,他甚至都来不及亲口对他说一句“喜欢”……   乾坤袋里的时间是静止的,只要他不将他下葬,他就觉得他还是在他身边。   溧阳……   他像之前无数个日日夜夜一般将乾坤袋放在心口的位置,轻声呢喃,“溧阳,你看见我做的了吗?昨天青龙神族找我和谈了,他们答应将刘贺从天界除名而且永远都不能再入轮回,之前因为他而死的那些人,他们会世世顺遂安康,他们会过得很好。麒麟神族也讨回了公道,现在溧青成为新任麒麟神君,有他带领麒麟神族,我想你一定会安心吧……”   他化出一坛酒,拔了酒塞,提着酒坛仰头喝着。   这么多年来,他喝过了他喝过的每一种酒,一开始身上还是会有剧烈的过敏反应,然而现在已经不会了……   但是,他却希望身上依旧会像那天夜色里他和他一起对饮,他出现过敏反应,他注意到了,还细心地带他去看病……   他难过地将手覆在双眼上,好像这样就可以挡住不断滑落的泪水。   “我好想你……” 第六十章 尸骨寄相思   天界的这场动乱最终以双方各退一步收场。以楚辞为首的二十八星宿天宫退兵,青龙神族则从族人中重新推选了有才有德有仁义之心的刘和出任天帝,以及对上一任麒麟神君溧柏舟和他的女儿溧清乐进行追封。   至此持续了一百多年的战乱彻底落下帷幕。   北斗天宫中,桌上叠满了一摞摞文书,但楚辞却无心处理,他怔怔地看着画像里那位站在山顶回眸一笑的红衣男子,忽然有人来报,“启禀星君,麒麟神君请见。”   楚辞垂眸将画像小心翼翼地卷起收好,淡漠地应了声,“让他进来。”   溧青踏进北斗天宫,这里他来过许多次,但是以前都是作为同盟的身份来的,而今他是作为麒麟神君,作为溧阳的弟弟来的,他先是恭敬地和楚辞见了礼,而后单刀直入道:“星君,当初您在处刑台收敛了我哥的骸骨,我不胜感激,如今战乱已平,星君该把我哥的尸骨还我了吧。”   楚辞闻言眸光散了破碎的光,垂在身侧的手悄悄地握紧,他抿了抿唇,垂眸轻声道:“我已经把他下葬了。”   溧青剑眉一蹙,追问道:“葬在何处?如今我们族人都葬在丘山,我想把他坟墓移过去。”   楚辞平生第一次说了个谎,低声道:“我把他……葬在南海海底里了。”   溧青道:“南海海底?怎么好端端的葬到那里去了?”   楚辞道:“这是我和他的约定。”   溧青闻言却是不好再追问了,楚辞说的话他一向都是先入为主地百分百相信的,于是对于溧阳葬在南海海底这事,溧青只觉得肯定是溧阳这个任性的家伙生前提的任性要求,好吧,既然人都葬在南海海底了,他总不能把海水抽干再把溧阳的尸骨捞出来吧,故而这事只能就此作罢。但是一家人就是要齐齐整整的,溧青回去后又在丘山给溧阳立了个衣冠冢。   楚辞在溧青离开后,这才抚着心口的位置松了一口气,这次就让他自私一次,他真的想留住他,即便只是他的尸骨……   这日,楚辞收到了来自灵虚尊者的急信,信中言明他能复活麒麟神族的大公子,但是需要楚辞帮他做一件事。   楚辞捏着信纸的手指尖泛白,手背青筋暴起,鼻头更是一酸,他顾不得多想,直接腾空踏云前往灵虚尊者信中所写的地点。   钟神山作为天界仙山之一,这里常年有美轮美奂的极光闪耀,再加上这里不仅风景秀丽,景色宜人,还蕴含着纯净的灵力,故而这座天然的仙山向来都是天界诸仙共同追求的绝佳修炼场所。但是不巧,这座仙山早就名山有主了——   灵虚尊者站在钟神山山顶,目光悠远的望着天际,灰色衣袍在风中猎猎作响,这里会是他的坐化之地。   但是在他坐化之前,他想见一见一位年轻人。   楚辞按照约定飞速赶到了钟神山,他紧张地望着这位不知年岁几何的仙风道骨的神仙。灵虚尊者是谛听化身,据说谛听通晓天下间的一切事情,如果是他的话,说不定他真的有办法能复活溧阳!!   灵虚尊者在天界向来地位超凡,若不是即将命不久矣,他也不会选择将他一直以来肩负的重任交给一个年轻人让他去扛起三界的安危,毕竟这是他们那个时代遗留下来的问题。他双手背在身后,声音里透着缥缈和深深的无奈,“老朽即将身归混沌,却有一事始终放心不下,然而仔细想想天界诸位仙神也唯有你可以托付了。”   能让灵虚尊者托付的事情想来必是攸关三界的大事,楚辞神色一凛,作揖行礼,“尊者请讲。”   灵虚尊者从宽大的衣袖中拿出一份黑色滚金边的卷轴递给他,“这是关于那段空白的历史——古洪荒时期发生的所有事情。   当时有位仙者因其师傅和同门师兄弟惨遭怀宙大帝的戕害,故而奋起反抗。仙者修为通天,和怀宙大帝的那场大战打了不下几百年,期间人界、鬼界都曾先后卷入这场战争之中,后来由于三界的争端越来越大,最终引发了洪荒大洪水,三界都被无情湮灭。   那位仙者在临死前就曾预见怀宙大帝有可能会卷土重来,故而将其灵魂撕裂成两半,封印到他的法宝镇山石和山海卷轴中,然而他没想到的是怀宙大帝有一部分精魂趁他不注意窜入了一只笔中,形成了神器马良笔。   然当时湮灭三界的洪水将近,他只能将这三件神器各自封印在天、人、鬼三界。   大洪水之后又历经了数万年,这三界才又重新形成,才成为了如今的三界。”   楚辞郑重道:“那位仙者是?”   灵虚尊者摇摇头笑道:“不过是只天生石猴,却桀骜不驯得很。我时常想若是当初那师徒一行五人没有卷入诸天神佛的那场阴谋中,或许他们现在当是活得恣意潇洒的。   罢了,都过去了。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些年怀宙大帝不仅利用马良笔篡改历史,而且他的精魂大有要将其他两半魂魄集齐复生的迹象,一旦他复生恐三界又会有一场浩劫,我希望你能在这件事发生之前阻止他。”   楚辞严肃道:“我要怎么做?”   灵虚尊者沉声道:“找到怀宙大帝精魂依附的马良笔,只要将他的这部分精魂彻底毁去,他其余的魂魄也会随着精魂被灭而自行消散。”   说到这,他叹息道:“只是这马良笔行迹不定,我找了这么多年,也一无所获。”   楚辞沉吟道:“好,我明白了。”而后他犹豫着开口,“溧阳……”   灵虚尊者自然知他心中所想,“麒麟神族的大公子肉身毁损,尸骨不全,元神也几乎被打散,说实话,很难。”   楚辞一怔,长长的睫毛轻颤,不自觉地攥紧了双拳,却依旧带着希冀道:“很难,但,不是没有一点希望……是吗?”   灵虚尊者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眼里有浮沉的碎光,像是看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同样固执的人,他缓缓开口道:“有一线希望,但是,代价很大。” 第六十一章 不惜代价,无怨无悔   灵虚尊者背过身,眺望着雾霭的天边,幽幽道:“你是天地灵体,应龙化身,应该知道你的血肉可以肉死人活白骨吧。”   楚辞紧张地连忙追问道:“除了这个,还需要其他的吗?”   灵虚尊者道:“恢复了他的骨肉躯体后,需要送他下凡历劫修复元神,具体需要多久时间就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只是他这元神不稳,肉身也是重塑的,故而每次轮回转世都会有缺陷,或是四肢残缺,或是成为瞎子、聋子、咂巴,都有可能。   即便如此,你也要救他吗?”   楚辞莹白的脸上缓缓绽出一个温柔至极的笑,眸中因为极度的兴奋甚至都泛起泠泠泪光,毫不犹豫道:“我要救他!”   灵虚尊者看着他这幅痴痴的模样摇了摇头,又告诫道:“还有极其重要的一点你需要记住,在他历劫期间,无论他身上发生什么样的事,比如被谩骂、被鞭打、被流放,甚至是他死在你面前,你都不能出手干涉。”   楚辞心中一紧,“他……会经历这些事吗?”   灵虚尊者道:“这只是最坏的打算。”楚辞刚要松一口气却听他继续道:“在这天地之间,三界规则各行其道,哪怕你是神都违背不得。你需得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旁观视之,若是贸然出手干涉,轻则他需要再入轮回多受一世修复元神之苦,重则就是元神溃散,永远消失于天地之间。”   楚辞极度认真地应下,“我记得了。”   灵虚尊者叹息道:“其他的,你看卷轴就行,我就不多加赘述了。”   楚辞对着灵虚尊者弯腰行了一个大礼,感激道:“多谢尊者。”   灵虚尊者最后再看一眼这个年轻人,复又望着天边的极光,极光绚烂无比,正是人间好景色,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属于他们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就交给这些年轻人了……   楚辞告辞离开,兴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之前那空寂的眼里现在却像是有万千光华蕴藏其中,璀璨耀眼——   溧阳,我能救你了!   楚辞按照卷轴所述,选了最有利于溧阳恢复元神的方位,最后决定在太白仙山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用鲜血绘制阵法,这个阵法能引天地灵气和日月精华加快修复他的元神。   做完这些,他火速赶回北斗天宫,雷厉风行地安排了所有事情后就宣布了闭关。   此刻他一个人关在房间里,房间里里外外设置了重重结界,他整个人都异常兴奋,像发着光。   他小心翼翼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他的尸骨,紧紧地抱在怀里,一向果决睿智的北斗星君第一次笑得这么开心,笑得像个傻子一般。   他笑着,动情地一遍遍喊着怀中人的名字,唇边的笑止都止不住。   他最后一次亲吻了他的额头,温柔地将他的残躯放下,而后挥手召出指天剑,他要砍了自己的双翼,为他重塑骨肉之躯。   应龙天生双翼,普通神器根本砍不掉,但是上古神器指天剑可以!   指天剑悬于空中,周身金色剑芒光华璀璨,剑锋锋利无比,削铁如泥。   楚辞眸光一凛腾空化出应龙真身,雪白的应龙真身绕着那个了无生息的人盘旋了几圈后,毅然冲向指天剑的方向!!   一边的翅膀被砍落,他猛地呕出一口暗红色的鲜血,重重地从空中跌落。   洁白的身躯终是染了俗世的尘埃……   不够,要救他,这点还不够!   他挣扎着,歪歪斜斜地从地上勉强站起来,而后再一次腾空而起!   血溅三尺!!!   受此重伤,他再也站不起来了,肩胛处一片鲜血淋漓,粘稠的血液几乎把他整个人染红。   眼前都是一片灰暗,但是,他不能睡,不能睡,他还有重要的事要做,不能睡,睡了他就回不来了……   溧阳……我要救你的……   他一点一点地爬向那个人身边,好不容易才拉到了他的手,即便口中不断溢出鲜血,却还笑得十分灿烂。   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勉勉强强坐起身来,背上的伤口让他痛不欲身,但他还是咬着牙坚持施法,他将砍下来的双翼炼化,融入那副残躯中,只见那副原本血肉模糊,尸骨不全的残躯周身萦绕着一层莹白的朦胧亮光,而在这层光亮消散后,原本的残躯终于恢复了完整,肉体渐渐回温,心脏、脉搏也重新开始了跳动。   楚辞疲惫地倒在这具活死人身边,伸手将他揽在怀里,眼里泛起一层水雾,喜极而泣,他的身体不再是冰冷的了……成功了……   他抵着他的额头,伸手轻轻地摩挲着他逐渐红润的脸庞,细细地亲吻过他的每一寸眉眼——   “我等你回来……”   他总算可以有所期待了。   楚辞施法将他身上罕见的麒麟玉骨封印后就送他下凡历劫修复元神。但是他不放心,忍着身上伤口未愈,跟着他到了凡间。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让他彻底呆住了。   黑夜中,大雪纷飞,道路两旁连一盏细微的暖光都不曾有,凛冽的寒风肆虐地刮过他的脸颊,吹落他划过脸颊的泪滴。   在这漫天大雪中,一位尚在襁褓之中的断臂婴儿被扔在大路边。   路上没有行人,只有断魂。   楚辞不管不顾地跑了过去,即使后背上那两道狰狞的伤口还在淌血。   他悲痛欲绝地将那个婴儿轻柔地抱在怀中,他喉头发苦,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只将脸颊和他紧紧相贴,身上的疼痛都不及心里痛楚的亿万分之一,这是他的心上人,他珍而重之地对待,恨不得将整个世界都捧到他面前的人啊……   怎会如此,奈何如此……   我……我……   溧阳……   他控制不住地哭着,像失去了他的全世界。   在这个风雪交加、冰冻三尺的无情黑夜,一个刚出生还不到半天的婴儿被残忍丢弃,最终冻死在这个平凡的夜晚里,结束了他短暂的一生。   楚辞失魂落魄地抱着这个婴儿,为他找了个山清水秀之地,双目无神地亲手挖了坟,立了一块无字碑,他实在不想将他的名字刻上去,他努力地说服自己他没死,他还活着,但心里却空落落的,难过得几近窒息。   一向一尘不染的他此刻双手尽是淤泥,指尖都是鲜红的血迹,他失神地靠着墓碑,阖着眼眸沉沉地睡了过去。   在梦里,一切都会好的。 第六十二章 我叫沈君朝   溧阳短暂的第一世结束后,楚辞因为伤势过重,不得不返回二十八星宿天宫闭关修养。   又过了好些年,他推算出此时溧阳已经再次轮回转世了。而且当初加在他身上的麒麟玉骨的封印效力也在逐渐减弱。   麒麟玉骨的封印一旦解除,必定会遭到三界妄图用麒麟玉骨或是精尽修为或是跨境飞升的歹人觊觎,届时这些人会不会把他撕碎都未可知!这样的事情楚辞光一想都会吓出一身冷汗,于是他决定他要去凡间守着他。   楚辞身份特殊,此番下凡行走,为了不暴露身份给身在凡间的溧阳带来麻烦,他特地换了一身宝蓝色的长衫,头发也染成黑色,又取过半边银质面具覆在脸上,随手拿了支玉箫就匆匆下凡了。   凡间此时正值秋季,秋高气爽,红山栽种的枫树今年也长得很好,霜叶红于二月花,片片枫叶打着转儿在林间飘落。如此良辰,如此美景,楚辞信步林中,下凡之前他推算过今日溧阳的转世会途经这里。   他嘴角上扬,满心欢喜,就连走路都像踩着棉花一般,轻飘飘的。他很快就能再见到他了。   这一世你还好吗?   马车骨碌碌地在山路间走着,车上一名浅色青衣的俊美男子正靠着车架轻眠,一缕墨发垂在脸颊边,衬得他面庞轮廓柔和了许多。   忽然马车一阵急刹,他被惊醒,睁开空洞的眼睛,迷茫地问一句,“怎么了?”   他看不见,只听见从马车外传来几声怒喝,“别动!”   “把车上的东西都卸下来!”   沈君朝一愣,他们这是碰到山贼了?!   马车外,一袭蓝衣的楚辞也被山贼围了个正着。   他本来正好心情地散着步,没成想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伙山贼,不由分说就要打劫他。   楚辞淡漠地抬眼看了这一圈儿的人,在那辆马车没来之前或许他并不打算收拾这几个不成气候的凡人,但是现在——   既然他们要打劫他,他不过出手处理这些山贼,顺带也是替那马车上的人解围罢了,倒也不算是打乱他的命途。   山贼见这个戴着面具的蓝衣男子一声不吭地站在原地,还以为他肯定是怕了,又见他衣着华贵,没准儿又是哪个偷溜出来游玩的富家公子,当下胆子就肥了起来,这一次干的这一票还真他妈的值,买一送一,等他把沈家大公子的聘礼劫了,再把这富家公子一抓,通知他的家人来交赎金,届时又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思此,山贼头目盯着楚辞,简直就像在看白花花的银子一般,他招呼一声就打算把这个弱不禁风的蓝衣公子押上山寨。   楚辞衣袂翩飞,手里的玉箫贯注内力,瞬间就解决了试图靠近他的几个人,冷声道:“还继续吗?”   山贼头目见这人竟是硬茬,但是到手的鸭子又怎么能让他飞了!他就不信,他们几十个人还拿不下这只肥鸭!!   只见山贼头目往手里吐了口唾沫摩挲了一下手,亲自提着刀就冲了上去!   楚辞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这些人一眼,不可置否地评价一句,“不自量力。”   手里玉箫翻转,刹那间就点了所有人的穴道,将他们定在当场。   这下山贼头目是真知道怕了,也没有什么银子不银子的想法了,能不能保住命都是两说,他双眼惊恐地看着那个慢慢朝他走过来的男人,眼角都有泪水沁出,此时若是能动,他一定跪着大声跟这尊大神求饶。   然而楚辞却只是越过他径直往他身后走去,他一步一步地朝他靠近,心脏跳动得十分快。   沈君朝敲了敲车窗担忧道:“阿福,你们没事吧?!”   阿福被刚刚那位蓝衣公子出手的一幕震惊得现在才反应过来,听见主子唤他,连忙道:“公子,有位侠士救了我们,现在那些山贼都被解决了。”   沈君朝闻言松了口气,语气里透着轻松道:“着人去通知官府将这群山贼抓捕归案,另外,先帮我留住那位侠士,我要当面谢谢他。”   阿福点头道:“嗯嗯,好。公子,那位侠士过来了。”   沈君朝撩起车帘,摸索着下了马车。   楚辞眼眶通红地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是他日思夜想,朝思暮想的心上人。   沈君朝问了车架旁的阿福一句,“阿福,他到了吗?”   阿福磕磕绊绊道:“到、到了,他就站在你面前。”这人好生奇怪,怎么一直盯着他家公子瞧,这眼神看得他都有些毛骨悚然,这人不会是坏人吧……   沈君朝试探性地朝前方伸出手,“这位……”侠士二字还未出口,却忽然感觉有人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沈君朝一愣,却还是轻声笑着道:“多谢你救了我们。”   楚辞望着他恬静柔和的容颜,忍住伸手触碰他的欲望,心中十分酸涩,一时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君朝道:“侠士?”   楚辞压下纷繁复杂的情绪,微微侧过头,低低地应了声,“不用谢。”   沈君朝正想抽回被他紧紧包裹着的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回来,不由得笑着说了句,“侠士你拉着我的手做什么?”   楚辞如大梦初醒般,慌乱地松开他的手。   阿福望着自家公子那被捏得通红的手,又看看眼前的这位蓝衣公子,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低着头不敢多说一句半句,毕竟那群山贼还被定在那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呢。   沈君朝道:“我们一行正要去往鄱阳县,侠士要去哪?”   楚辞生平第一次如此紧张,急忙道:“我也去那里。”   沈君朝闻言,莞尔笑道:“既是同路,侠士不妨同我们一起,两相之间也好有个照应。”   楚辞唇边扬起一抹弧度,轻声应道:“好。”   沈君朝笑着点了下头,转身自己摸索着又上了马车。楚辞看着他的动作一愣,心中一紧也跟着上了马车。   马车的轮子又重新骨碌碌地在这飘满枫叶的枫叶林间转动起来。   从现在开始,是起点。 第六十三章 我叫司南   马车里两人相对而坐,楚辞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个近在咫尺的人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沈君朝道:“我姓沈,名君朝,不知侠士怎么称呼?”   楚辞正欲脱口而出,却忽然想起他此番下凡伴他左右,特意乔装打扮就是为了不暴露身份给他添麻烦,故而改了口,“司南,你唤我司南便好。”   沈君朝柔声应下,“好。”   司南看着他空洞的双眼小心翼翼道:“你的眼睛……”   沈君朝像是早就习惯了旁人问他眼睛的事,语气平淡道:“娘胎里带的眼疾,治不好的。”   司南闻言猛地攥紧了衣襟,这一世是眼睛么……   他心疼地看着他,克制住想拥他入怀的冲动,艰难地扯开话题,问了一句毫不相干的话,“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沈君朝微微低下头,温柔道:“去下聘。”   司南闻言不可置信地望着他,瞳孔由于过度刺激而紧缩着,是他听错了吗?他鼓起勇气迟疑地问了句,“你……要成亲了?”   沈君朝眉眼弯弯,轻声道:“家里自小定下的娃娃亲,这次是先去下聘礼,成亲的日子还要另定。”   司南呼吸一滞,眼尾染着薄红,他现在只是个凡人,他不认得他,他会经历生老病死,他会娶妻生子……他死死地攥紧双拳,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明明一切如此正常,可为什么他还是这么难过,心里堵得十分难受,最终他还是咬着牙闷声道了句,“恭喜。”   沈君朝听他语气不对,担忧问道:“你怎么了?可是有哪里不舒服?”   司南别过头,“没事。”   沈君朝微微起身,摸索着正要去确认对面这个人是否真的无事,恰逢这时马车车轱辘滚过一块凸起的石头,他脚下一个不稳就往前方跌去!   司南一惊,连忙伸手揽住他的腰身就将他带进怀里牢牢地护着。   鼻尖萦绕着陌生的淡淡清香时,沈君朝一愣却很快反应过来,从他怀里起身坐到一边,笑着道了声,“多谢。”   司南早在他起身前就松开了他,就算他再不想放手,他终归不是他的……   马车里的气氛太过微妙,就算沈君朝看不见,也能感受到这凝固的氛围,他开口打破这沉闷的安静道:“司南兄武功高强,请问是师承何门何派?”   司南垂眸掩饰心伤,低声道:“无门无派。”   沈君朝道:“自学成才吗?司南兄果真不同凡响。”而后他又笑道:“我自幼体弱,不知日后可否向司南兄讨教几招借此强身健体,延年益寿?”   “你身体不好!?”说着也没等他答话就拉过他微凉的手,纤细修长的手指覆上他的脉搏处——   这一诊脉却让他心中一跳,指尖都在细细地发着颤,他身体不好,很不好,比寻常人还要虚弱七八分,而且很可能只剩一年的寿命……   沈君朝也没抽回手,笑着问他,“司南兄还懂医吗?”   司南避开他的眼睛,呼吸有些乱,压着嗓音道:“略懂。”   两人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看诊的结果。   沈君朝坐在车窗边,有微风经过,撩起他的墨发轻扬,在柔和的日光中划出一道温柔的痕迹。他唇角微扬,细细地感受着阳光在他身上留下的温度,这是独属于人间的温度。若是可以,他想再多留些时间感受这个明媚世界的春暖花开,四季轮替,听清风细语,品人间温情。   可他心里却十分清楚,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眸光一暗,搭在膝上的双手渐渐蜷起。   此去鄱阳县路途遥远,马车兜兜转转在天黑之前也没找到客栈住宿,一行人只好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在山野间过夜。   沈君朝正摸索着要从马车上下来,却有一只强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胳膊,他眼里划过一丝暗芒,伸手拂开旁人的手,声音浅浅的,听不出喜怒地说了句,“不用。”   司南站在他身边怔怔地看着他自己下了马车,随后自有阿福牵过他的手腕带他走到篝火旁坐下取暖。   秋天的傍晚本就多了几分凉意,如今在这空旷的山野间更是冷了些。   司南在他身旁坐下,望着他被篝火映红的脸颊,看上去那么鲜活。他凝视着他的脸,从他那温驯却又刚毅的眉眼,一路往下,是挺翘的鼻梁,色泽浅淡的唇瓣……   沈君朝颔首道:“司南兄是认识我吗?”   司南回过神来,“什么?”   沈君朝道:“我虽然看不见,却还是有感觉的,你这样长时间地盯着我看,在马车上是,现在亦是,你是认识我吗?”   司南眼里倒映着他的剪影,轻笑一声,“我认识你。”   沈君朝道:“可我身边没有像你这样的人物,我和你应当是不认识的。”   司南道:“你不认识我,只是因为你忘了,日后你会想起来的。”   沈君朝疑惑道:“那我们是在何处相识的?”   司南眼里带着浓浓的情意,温柔地看着他道:“等你想起来了你就知道了。”   沈君朝闻言却是笑了,“司南兄好奇怪。”   皓月当空,星辰漫天,沈君朝在马车里沉沉地睡着。司南悄无声息地上了马车,点了他的睡穴,随后轻轻地将他揽在自己怀里,下巴抵在他柔软的发上,闻着他身上独有的味道,嘴角扬起心满意足的笑,安心地闭上眼睛。   虽然没有舒适的床被,但今晚却是他这么多年来没有梦魇,睡得最轻松踏实的一晚。   溧阳,我陪着你,去哪都陪着你。   次日一早,沈君朝就清醒了过来。清醒过来的一刹那就察觉到了不对劲,是谁抱着他?!   他下意识地就想起身坐起,但抱着他的这人力气很大,把他紧紧地箍在怀里,他一时竟挣脱不了,这不由得让他有些心慌。   怀中的人一动,司南就悠悠地醒了过来,不待他开口就自觉地松开了他。   沈君朝有些慌张道:“司南吗?”   司南坐起身,看着他明显受惊的样子,抿了抿唇,轻声道:“抱歉,昨晚起风了,你身子虚,我担心你会受凉,才……”   沈君朝听他解释,知他是好心,当下也不再多想,笑着道了声谢。   司南垂眸,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我先出去。”   阿福正拿着洗漱用品走过来,刚好见那位蓝衣公子从马车上下来,心下疑虑,他怎么在公子的马车里?白日里一块搭乘马车也就罢了,晚上总不至于睡在一起吧?何况这个人还来路不明,防人之心不可无。 第六十四章 沈君朝的怀疑   阿福上了马车,见自家公子正坐在窗边发呆,轻唤了两声。   沈君朝回过神来,“嗯?”   阿福低着头犹豫道:“公子,你怎么这么随意就让那个人上你的马车?”   沈君朝不明所以,“怎么了?”   阿福嘟哝道:“这个人来路不明,而且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沈君朝笑道:“司南救过我们,至少他对我们没有恶意。”   阿福道:“人心隔肚皮呢,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   沈君朝落寞道:“我一个瞎子,他能图我什么。”   阿福在马车里置了小方桌,将茶具拿出摆好,又将香炉里烧完的艾香换了新的重新点燃,这才道:“总之公子,你还是长个心眼吧,这里毕竟不比苏州,坏人也不会告诉你他就是坏人。”   沈君朝知道他是好意,严肃地点头应下。   一行人吃过早餐,就又重新出发前往鄱阳县。   沈家这次去顾家下聘,带的聘礼不可谓不丰厚,前前后后装了满满的八辆马车,珠宝玉石,名书古画应有尽有,也难怪之前会被山贼盯上。不过沈家也是雇了武行的人随车的,若是之前司南没有出现,他们要全身而退也不是不可能的。   马车上,司南坐在他的对面,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熟练地洗茶泡茶,这些动作想必他是练过许多遍,否则不会这么熟练。   沈君朝端起茶杯将泡好的茶递给他,“尝尝。”   司南目光落到他染着微粉的指尖,耳根却悄悄红了,伸手接过茶杯,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指间,端过茶杯喝了一口茶才勉强压住心里的悸动。   沈君朝看不到他的表情,微微低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问道:“司南,你去鄱阳县是要办什么事吗?”   司南忽然听他这么一问,却没想好借口,他只是单纯地想跟着他……   沈君朝见他沉默,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清茶,肯定道:“所以你说你和我们同路是骗我的。”   有微风自窗口溜进,将香炉中原本正袅袅升起的细烟吹散。   司南沉默地望着他,他不想骗他。   沈君朝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你说你认识我,可我对你却全无半点印象……司南,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是想借机和沈家搭上关系吗?”   司南见他对他起疑心,连忙道:“不是,不是的!”   沈君朝道:“不是?那你为何骗我?”   司南深深地凝视着他道:“我对你没有恶意。”   沈君朝垂眸道:“可这世上没有谁会无缘无故的对另一个人好。”   司南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凄楚和心伤轻声道:“你能不能信我……”   沈君朝被他这近乎哀求的,黯然神伤的话语说得心中一紧,叹了口气,“罢了。不过,你不会一直要跟着我吧?”   司南:“……”   沈君朝等了半天,见他又不说话,不由得道:“你这人是闷葫芦吗?”   这熟悉的话语让司南一愣,他不由自主地拉过他的手,紧紧地攥在掌中。   或许是他的感情太过浓烈,沈君朝一时没有挣开他的手,反倒是开玩笑道:“我发现你对我的手情有独衷啊。”   司南看着他喃喃地念着他的名字:“沈,君,朝……”   “嗯?”   “没事。”司南低头释然地笑了,却是主动松了他的手。   马车一路向前走,很快众人就到达了鄱阳县。   进入鄱阳县后,一行人先找了客栈休息一晚,明天再去顾家下聘。   客栈中,司南一想到那些刺眼的聘礼,抿了抿唇,搭在窗棂上的手直接将掌下那段木头捏得粉碎。   可是,他能怎么样?灵虚尊者告诫过他,不要干涉他历劫,他在这凡间受的每一分苦都让他心疼万分,他怎么舍得让他再经历一次这些事,而且一想到可能由于他的干涉会让他元神溃散,再也回不来……   所以就算再怎么不甘,他也得忍着!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疯狂叫嚣的占有欲,转身隐了身形去了他的房间。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看到这一幕!   彼时他隐没了身形站在屏风前,而沈君朝正在屏风后沐浴。司南整个人都在微微发着颤,双腿更是像不听使唤一般,鬼使神差地直接绕过屏风就走了过去。   他站在装满水的浴桶前,双眼发红地盯着正泡在浴桶中的沈君朝,袅袅烟气将他的脸颊出晕染出几分薄红。   司南就这么看着他,明明是想躲避的,可是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粘在他身上。   沈君朝浑然不觉,后背靠在浴桶边缘,眼眸轻阖着,泡澡将他这几天的身体上积累的疲惫减轻了些许,他舒服地喟叹一声。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眼前的这一切都在疯狂地刺激着司南的神经,司南忽然觉得喉中有些发干,他喉结滚了滚,却还是渴得厉害。他呼吸加重,理智在崩溃的神经边缘疯狂试探。   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一步一步地朝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人靠近。   他双手用力抓在浴桶边缘,额上青筋暴跳,感性和理性在撕扯着他的濒临崩溃的神经。   浴桶里的水开始泛起一圈圈涟漪,一直到耳边的水花声音越来越大时,沈君朝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这是怎么了?   怎么好端端地泡个澡还会起水花???   他的手摸到浴桶边,一下子站起身来,出了浴桶。   浴桶里的水花声戛然而止。   沈君朝正取过衣服披上,突然听到耳边没动静了,又回到浴桶旁边伸手碰了碰浴桶里的水,奇怪,水花没有了。   这客栈是闹鬼吗?   他松松地将衣带系好,伸手一步一步地摸索着从屏风后走了出去。   司南愣在当场,那好看的双多情眸此刻正遭遇着瞳孔地震,整个人跟煮熟的虾子一般从头红到了脚,甚至都忘记了他根本就不需要隐没身形,因为他根本就看不见他。   刚刚的一幕在他眼前不断地闪现着,那带着水珠的如玉肌肤,那线条流畅的身形……   他在做什么!不行,不能想!!!   礼义廉耻,知耻而后勇,知弱而图强,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回眸一笑百媚生,不对,他在背什么!!!他疯了吗!!   司南头一次感觉脑子如此混乱,完全没有一点逻辑,全然不受控制。   他僵硬地转过头,呼吸紊乱地盯着那个人的后背。 第六十五章 沈顾两家的娃娃亲   沈君朝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门边,正想推门唤人进来将洗澡水换了,然而脖颈却突然一痛,他的手才刚碰到门扉就晕了过去。   司南慌忙将他接在怀里,但是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却是更加不知所措,看着晕倒在自己怀中的沈君朝,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整个人都在升温发烫。   自小的道德修养告诫他要克制,要守礼,不能逾矩,但是生理上的冲动却在冲击着他,他深陷冰火两重天,两种思想让他几近走火入魔。   他双眼不敢乱看,却还是忍不住去看倒在自己怀中,毫无反抗力的人,泡过澡后那微微泛粉的肌肤……他攥紧双拳,喉结上下滚动,眼眸更是不由自主地幽深了许多。   他迷迷糊糊地将他抱起放到床上,双手撑在他身侧,看着这个时刻牵动他情绪的人,整个人都是忐忑不安的——   就亲一下,只是亲一下,他绝对不对他做什么……   他心悸着,慢慢地俯下身,尝试着触碰那肖想多时的红唇。   一股电流瞬间传遍全身,干柴烈火,一下子就不可收拾起来。   直到这个昏迷的人无意识地挣扎了下,他才猛然惊醒,狼狈地跌在地上,连带着往后瑟缩了好几步,满眼都是惊慌和无措!   突然他狠狠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在干什么!!他想干什么!!他在乘人之危!!他在强迫他!!简直无耻!!若是让他知道这件事,他要怎么面对他!!!   他发疯一般地逃离了这个房间,落荒而逃。   翌日,当沈君朝醒过来时,还有些迷糊,这个客栈是不是真的闹鬼?!为什么他迷迷糊糊地感到有鬼压床??!   而且,他的衣襟为什么是敞开的?他昨晚沐浴后没系好衣带吗??   他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外衣,一件件地穿好,同时也在心里默默地留了个心眼,这间客栈以后都不能再住了。   随后他穿戴整齐去敲了敲司南的房门。   房间里横七竖八地滚了七八个酒瓶,司南脑子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地趴在桌上。然而当门外传来沈君朝的声音时,所有的迷糊瞬间一扫而空,他惊恐地盯着那个未曾打开的房门,整个人都退到房间的最里面,后背紧紧地贴着冰冷的墙壁。   “司南?你在吗?”   “司南?”   沈君朝连续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应声,奇怪了,一大早去哪了?不会跟他一样碰到鬼压床了吧??   他正欲推门而进,却忽然听见从里面传来一声急语,“你别进来!!!”   沈君朝闻言眉宇微蹙,“你没事吧?”   “我……我很好。”   他声音明显不对,仿佛受了什么惊吓,沈君朝担忧道:“你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我进去看看你。”   司南整个人都绷紧了,又惊恐地喊了一句,“你别进来!!!”   沈君朝:“???”既然他实在抗拒,他也不好硬闯,只能作罢,“我不进去,但是,你要是碰到了什么难事,我能帮你的会尽力帮你。”   司南:“……”   沈君朝见他沉默良久,更加坚信了心中的想法,这客栈真的不干净!你看,就连司南那样本来好好的一个人,都变成这样了。   于是他安排阿福重新找了另一个客栈,等他去顾家送完聘礼后就直接到那边去歇息。   今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沈君朝唇边含笑,神清气爽地带着聘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客栈,往顾家而去。   顾家是鄱阳县的大户,这次和苏州沈家商会的联姻可谓是强强联手,一时间在生意场上也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波。   沈顾两家在二十多年前就有生意往来,双方一向交好,甚至为了亲上加亲,更是给自家孩子打小就定下了娃娃亲,有了这一门亲事的存在,两家互相扶持生意上的事更是成了家常便饭。   按理说,两家关系这么紧密,沈顾两家的这门亲事应该早早成了才对,可是随着沈家大公子的长大,这桩亲事却渐渐地无人问津了,甚至双方父母都不再提起这事。   原因无二,因为沈家大公子是个瞎子,而且还体弱多病,打小就是药罐子,在十岁之前更是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说是缠绵病榻也差不多了。沈家为此没少为他求医问药,然而大夫都是摇摇头,甚至出奇一致地得出结论——   沈家大公子活不过三十岁。   故此尽管沈家大公子容貌俊美,也是天资聪颖,但是沈家不敢也不好再提让顾家闺女嫁过来的事。而沈家不提,顾家也就当没这回事,所以这要黄不黄的亲事就一直这么拖着。   一直拖到了一个月前,顾家老爷突然亲自登门询问沈家为何还不让两个孩子完婚的事,沈家老爷一听,既然人家不嫌弃他儿子,也就答应了。   这才有了沈君朝不远千里带着聘礼前来顾家的事。   沈君朝到顾家的时候,是顾家老爷接待的他,顾家老爷不过四十出头,却一脸忧愁,两鬓斑白,可是和沈君朝说话的时候光听声音却是十分地中气十足,整个人外貌和声音极不匹配,若是沈家大公子看得见,定能发现端倪,可惜的是沈家大公子是个瞎子,他看不见。   大厅里,整个顾家的人都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着沈君朝,除了顾家老爷外谁都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   司南本是不想来的,但是……他隐在角落里,大厅上这些人微妙的态度让他眉头紧紧地皱起。   顾家老爷正和沈君朝商量成亲的具体日子以及两家结亲的一系列琐事,忽然顾家大小姐不顾家丁的阻拦直接冲到了大厅之上,顾家老爷当即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急忙扬手让家丁把她拉下去。   司南手里捻了一颗石子,对准那个即将拦住顾家大小姐的家丁的膝盖就弹了过去,家丁膝盖吃痛一下子直接向前就跪了下去,顾家大小姐这才有机会开口,“沈君朝,我不嫁你!!” 第六十六章 沈君朝的心结   顾家老爷闻言大怒,骂了声,“谁让你过来的,不知道没成亲之前不能见面吗?!来人,把她带下去。”   沈君朝面色微沉,人家未婚妻都直接跑到他跟前来说不想嫁给他了,他要是再没有一点察觉没有一点反应,就真的是太傻了,“慢着。”   他站起身来,听声辨位,面对着顾家老爷,声音里带着几分愠怒,“顾伯伯,我想和顾妹妹谈一下。”   顾家老爷欺负沈君朝看不见对着家丁接连使了好几个眼色,又连连扬手,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让他们赶紧把顾大小姐拉下去,同时又语重心长对沈君朝道:“君朝啊,小雯不懂事,你别和她一般计较。”   沈君朝沉声道:“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顾家老爷明显为难道:“君朝啊,顾伯伯知道你这孩子最是懂事,最是守礼……”   沈君朝打断他道:“顾伯伯,莫要欺负君朝眼盲。”   顾家老爷皱眉不满地看着这个后生,这病秧子怎么还油盐不进,语气里登时就少了几分热络,“君朝,长辈说的话你要听。”   这是拿辈分来压他了,只见沈君朝不慌不忙地笑道,“顾伯伯,若是顾妹妹不愿意嫁我,我也不会强娶。”   顾家老爷当下脸一黑道:“这是我和你父母亲自商定的婚事,由不得你擅自做主!”   沈君朝反唇相讥,“既是你不情我不愿,娶什么娶。”   眼看气氛越发剑拔弩张,谈不拢大不了回去,沈君朝正欲告辞回去,顾家大小姐见他要走当即一脚狠狠地踩向抓着她的家丁,挣脱了束缚,冲到沈君朝面前,抓着他的胳膊哭道:“沈家哥哥,沈家哥哥你退婚好不好!!”   顾家老爷大怒喊道:“怎么办事的!把她拉下去!!”   沈君朝一扬手,便有随身护卫将打算阻止顾大小姐开口的人团团围住,他转头目光空洞地望着顾大小姐的方向,声音淡淡的,听不出喜怒,“现在没人拦你了,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退婚吗?”   顾家老爷见事态发展不对,当即大喝一声,“住口!”   顾大小姐将心一横,直接哭着道:“沈家哥哥,我不喜欢你的!你也知道你自己是什么情况,那些儿时的话你就当玩笑好不好?!”   沈君朝脸色未变地听着她的话,垂在袖下的手却默默地攥紧了。   顾大小姐见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咬着樱唇,只能破罐子破摔地再说了一件事,“我已经有自己的意中人了,我还、还怀了身孕。”   沈君朝闻言一愣,木着脸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顾家老爷的脸色简直难看至极,顾大小姐虽然有些怕,但是事情到了这份上已经退无可退,只能硬着头皮继续道:“你也不想当一个便宜父亲吧!”   沈君朝完全没想到事情的发展会演变成这样,所以,顾家这是把他当冤大头了吗?他沉默地拂开顾大小姐的手,神情带了几分落寞,却没有指责她,只轻声道:“我会退婚。”   留下这四个字后他在阿福的引领下直接出了顾家大门,不再理会身后顾家的这场闹剧。   儿时那个会在他身后追着喊,“沈家哥哥,沈家哥哥,我喜欢你呀~”的女孩子,到头来不过成了一句玩笑话。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神情恍惚,黯然神伤地对身侧的阿福道:“你回去吧,我自己走走。”   阿福却不放心他一个人,为难地看着他道:“公子,你一个人在这里太危险……”   沈君朝眉宇间隐隐有怒气,“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阿福知道他家公子这是生气了,犯倔了,他在他身边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他的脾气,他怜悯地看着他,最后只得叹息一声,应了声“是。”随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管怎么样,他不能让他家公子出事,他家公子要是出事了,等回到苏州沈家,少不了要被沈老爷一顿毒打。   沈君朝自己一个人难受地走在大街上,他靠着自己的耳朵一路避开行人慢慢地走着,却还是会有着急赶路的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大骂了一声,“走路不长眼啊!”然而当看见他那双空洞的双眼后又低声吐槽了一句,“原来是个瞎子。”吐槽完又急匆匆地走了。   沈君朝怔愣地站在原地,而后用手心扶着额头,忽然悲痛地低低笑出声来。   “瞎子别挡道!”   “瞎子就该在家里好好待着,不知道街上很危险吗?!”   “瞎子站到路边去啊!”   瞎子!   瞎子!   瞎子!!!   所有人都当他是瞎子!都当他是废物!!!   司南看着他心中一痛,沉默地在他身侧站定,不言不语地站在他身边替他挡开那些会撞到他的人。   沈君朝闻到他身上的淡淡的清香味,哑着声音开口问了句,“司南吗?”   司南:“嗯。”   沈君朝道:“拜托你件事,我不想他们一直跟着我。”   司南暼了不远处的阿福和护卫一眼,拉过他的手,身形一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人群之中。   郊外,沈君朝黯然神伤地坐在草地上,他的世界一直都是黑暗一片,他不知道这里是哪,但是他图一份这里的安静。   司南以为他是因为被顾家大小姐拒绝而伤神,撇过头,声音浅浅地问了句,“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沈君朝道:“谁?顾家妹妹吗?”   司南眼神闪躲,不自在地应了声,“嗯……”   沈君朝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反而淡淡道:“她和我自小认识,小时候总爱跟在我身后说喜欢我,还长大了要给我当新娘子,后来沈顾两家为了商业发展,给我们定下了娃娃亲。”   说到这,他顿了顿,而后继续道:“你知道的,我身有残疾,而且……活不长,这么多年我原以为她会退婚的,可是她没有,我天真地以为她是真心喜欢我,为此一直在等我,所以当顾伯伯去我们家重新说起这事的时候,我是答应的。毕竟人家姑娘花费大好年华等我,至少剩下的时光我想都留给她,也不算辜负她这么多年的等待。可今天……罢了,不提了。”说着他苦笑道:“终究是我一个残废配不上她,自作多情了。” 第六十七章 把你的模样留在心里   司南望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心疼,低声确切道:“你值得更好的!”   沈君朝闻言却是嗤笑一声,“你知道在苏州人家怎么说沈大公子的吗?”他笑着,却十分难过,“沈家大公子才华皮囊皆有,可惜眼盲又活不过三十……”他笑着,笑得肩膀都在抖动。   曾经年仅十五便高中状元的沈家大公子名动京城,“沈君朝”三个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一时间沈家风光无限。然而就在沈家众人满心欢喜的时候,朝廷却以沈家大公子身有残疾为由撤了他的状元头衔。此后但凡谈起沈家,人们都会带一句,可惜沈家的大公子是个残废……   “人人弃我如敝履,人人视我为废物……”他双手抱着头,哽咽道:“我怎么做都改变不了他们的看法。”   司南鼓起勇气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抚着他背,眼眶通红地肯定道:“你很好。”   沈君朝靠在他怀里,沉默良久才低声道:“有酒吗?”   司南随手化出一小坛酒递给他,“杜康。”   沈君朝伸手接过,拔了酒塞就开始喝。   然而还喝不到两三口,虚弱的身子就开始承受/不/住地重重咳了起来,司南急忙替他顺着背,看着他的眼里担忧自责均有之。   沈君朝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却是苦笑一声,“果然是废物。”话落他猛地将手里的酒瓶重重地砸在地上,酒瓶落地瞬间四分五裂,晶莹的酒液蜿蜒着四下流散。   他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来,漫无目的地往前走,而后却是怒急攻心晕了过去。   司南将这个人全身心地拥入怀中,心中亦是酸涩难当,眼里泛起泠泠泪光,靠着他的肩膀哽咽地呢喃着,“你很好,真的很好。”   沈君朝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但是这个地方却充斥着浓烈的酒味,他蹙眉向四周摸索着,他记得他之前是和司南在一处的,故而试探性地唤了声,“司南?你在吗?”   他摸索着往前走,脚下却踢到了一个酒瓶,酒瓶圆碌碌地往前滚了几圈,最终在司南的脚边停下。   沈君朝摸索地一步一步往前走,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个人,“司南?”   司南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抱住这个人,将头埋在他的脖颈间,鼻尖都是让他依赖的味道,鼻音浓重,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沈君朝措不及防被他抱在怀里,而且这个人还赤裸着上半身,他僵硬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脊背,然而碰到的却是厚厚的绷带,“你受伤了?”   司南脑子晕晕乎乎地应道:“没事。”   缠这么多绷带还没事!   “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   “那这一身伤怎么来的?”   “……”   “你这闷葫芦,说话。”   “痛。”   “痛就喝这么多酒吗?”   “嗯。”这么多年肩胛处的伤一直没好,每次身上出现痛楚的时候他总会用喝酒来麻痹自己,只有这样才能让身上的疼痛减轻些。司南昏昏沉沉,眼皮很重,他在他耳边轻唤道:“阿朝,我困。”   这一声“阿朝”叫得沈君朝心尖发颤,别过头道:“困你就去睡。”   “好。”司南说完却是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沉沉地睡着了。   沈君朝骤然被他压着,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托住他,你要睡也别挂在我身上睡!他不是习武之人真的没什么力气!   他艰难地把他拖到床上安置好。   黑夜中,房间里烛火恍惚,一只小小的飞蛾绕着烛火不停地飞着,它在追寻属于它的光。   沈君朝坐在床榻边,脸色凝重,司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直跟着他?这么多天来,他没有一次打听过关于沈家的事,哪怕就算他主动提起,他也从不接话,所以他确实不是冲着沈家来的。那他跟着他做什么?图他这个人,图他这副残躯吗?未免可笑。   他黑眸沉沉地沉思着,思索着自从遇见他以来,他所有的举动,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他那浓烈的感情……   沈君朝不傻,抽丝剥茧地慢慢发现了一些东西,司南或许真的认识他,他真的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   想到这,他内心狂跳,第一次忽然很想知道他长什么样。他这个人想做什么向来不会犹豫,于是他缓缓伸出手,主动去触碰他。   他去碰他的脸,却意外碰到了一个面具,他一直都戴着面具吗?   沈君朝身子微微前倾,将他脸上的面具取下,放在一旁,而后又重新摩挲着他的脸。   这个人,天庭饱满;眉眼狭长,眼尾微微上翘,这双眼睛此刻虽然是闭着的,但是当它睁开的时候一定是极好看的;鼻梁高挺;肌肤光滑细腻。   当他一路往下,触碰到他的唇边时,床上的人突然无意识地忝了忝嘴唇,指尖那酥麻的触感传来时瞬间让他缩回了手。   但他只是犹豫了几秒,就又重新去触摸他,却不敢再去触碰那柔软的红唇。   这个人,肩膀宽阔;手臂肌肤紧实;手指纤细修长,手指指肚和虎口处均有薄茧,他是练剑的吗?   至此,沈君朝大概知道他长什么样了,这个人面庞轮廓清晰,五官精致立体,容貌当是极好的,至于为何要用面具遮挡……这是他的私事,他也不便多问。至于身形,他总不能一寸一寸去摸他的身体,不过从他抱着他的高度推测,这个人身形颀长且又是习武之人,想来身躯当是健壮有力的。   司南这个人在他心里总归是留下了一个清晰的痕迹了。   就是不知道这个因何为他而来的人,愿不愿意陪他走完人生的最后一程……   他所求不多,只是他孤寂太久了,真的想找一个人陪他。但是,若是他和其他人一样可怜他,怜悯他,那就没必要了。   司南清醒的时候,沈君朝正坐在窗边伸手触碰日光,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下,周身光华,明明美得像一幅画,可看着却像是随时会消失一般,透明苍白无力。   司南心间一紧,忽然大步走过去,伸手就抓住了他触摸日光的手。 第六十八章 被困顾家   沈君朝一愣,却是笑着问了句,“醒了?”   司南紧紧攥着手心里的手,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沈君朝听他半天不说话,又问了句,“怎么了?”   司南看着他,眼眶微红,声音极轻地说了句,“幸好,幸好……”   沈君朝没再问他,只低着头,嘴角的笑细致又温柔。   半晌,他才又重新开口,“任性够了该回去了,不然阿福他们该找疯了。”   司南蹲下身,仰头看着他,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笑意,“我通知过他们了。”   沈君朝眉眼带笑,“那也该回去了。”   “好。”   两人重新回到之前的客栈,沈君朝吩咐阿福收拾收拾东西,他们明日就离开鄱阳县返程回苏州,这里已经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然而第二天一早,当阿福去敲了敲自家公子房门准备喊他出发的时候,自家公子却迟迟没有开门。   司南正推门而出,见阿福站在沈君朝房门前面色忧愁,犹豫不决,他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大步走过去,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阿福正为难呢,闻言应了声,“我喊了公子好几声,但他一直没应我。”   司南眉宇一蹙,伸手正欲推门,却被阿福一拦,“公子不喜欢别人随意进他的房间。”   司南没理他,手上一用力就震开了他的手,而后沉着脸推门而进,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床榻被褥丝毫未动,只有地上掉落的一方擦手的帕子。   阿福惊慌道:“公子不见了!!!”   司南冷着脸,掐指算了一下,而后只听他咬着牙硬是从牙缝里蹦出了两个字“顾家!”下一秒身形就消失在房间内。   阿福听到顾家两字,虽然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司南,但是死马当活马医,他立即集结了护卫就往顾家赶。   “沈家哥哥!沈家哥哥!沈家哥哥你快醒醒!!”顾雯着急地推了推昏迷的沈君朝。   沈君朝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喊他,这才悠悠转醒,听着声音,忍着头疼问了句,“顾妹妹?我现在在哪?”   顾雯根本来不及和他解释,拉着他的胳膊就把他往前拽,“沈家哥哥,你快走,我爹他们真是疯了,竟然把你绑到这里来!”   沈君朝瞬间反应过来,他被顾家绑架了!顾家是想逼他就范吗!!   他面色不虞地抿着唇跟着顾雯就往外走。   然而他们才刚出房门没几步却听得前头传来一声大喝,“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家丁瞬间上前将两人按住又押回了房间里。   顾家老爷冷冷地看着被押在地上反抗不了的沈君朝,规劝道:“君朝啊,只要你乖乖娶我女儿,咱们万事好商量。”   沈君朝宁折不屈地咬牙道:“你做梦。”   顾家老爷黑着脸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随后他往桌上扔了一包药粉,吩咐一声,“把这个给他灌下去。”说完还不忘再补一句,“剂量少一点,这小子体弱得很,别一会儿什么都没做就先给整死了。”   家丁听命将药粉兑了水,捏着沈君朝的下巴就要给他灌下去,沈君朝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奇耻大辱,当下就是剧烈地挣扎。   顾雯拽着顾家老爷的袖子哭着喊道:“爹,爹你放过他吧!!这件事跟他没关系的!都是我的错,你要怪就怪我,放过沈家哥哥吧……”   顾家老爷被她喊得心烦,当即喝道:“闭嘴!”   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女儿,气得真是差点吐血三升,要不是她自己犯贱偏偏去喜欢那个穷鬼书生,还把肚子搞大了,他至于火急火燎地赶去沈家找这个一只脚踏进棺材里的病秧子来收拾残局吗!!   那个可恨的穷鬼书生他是断然不会放过也不可能让自己的栽培多年的女儿嫁给他的,好在和沈家还有这个娃娃亲在,用一个赔钱货重新搭上沈家商会这艘船倒也不亏。   但是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沈君朝看着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骨头却这么硬,好好说就是不听,非要让他动粗。   此刻,顾家老爷见沈君朝还兀自挣扎,这些天积累的郁闷一股脑地涌上心头,当下火起,对着他的脑袋就呼了一巴掌过去。   这一幕恰好被赶来司南的看见,他掌中凝起一团灵力就要将这些人全都解决,然而耳边却猛然响起灵虚尊者的句句劝诫!!   司南怔在当场,这一掌击出很可能不是救他,而是把他彻底推进深渊,万劫不复!   他红了眼眶,只能隐了身形,站在一旁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   沈君朝猝不及防挨了刚刚这重重的一巴掌,整个人都被打偏过去,嘴角都溢出了鲜血。顾家老爷看他这会儿终于没有力气挣扎了,夺过家丁手中的药当即就捏着他的下巴给他灌了下去。   沈君朝被呛得在地上重重地咳着,顾雯从家丁手中挣脱,哭着将他扶在怀中,“沈家哥哥你没事吧……”   沈君朝总算是喘过气来,不屑道:“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卑劣手段!”   顾家老爷闻言冷笑一声,“只要能达到目的,手段不手段的又有什么关系。”话落,他朝着家丁一挥手,将这两个人锁在房间里。等他们生米煮成熟饭,沈君朝还有什么理由不娶他的女儿。   呵,终究是太年轻,不懂审时度势。   顾家老爷带着家丁了却了心头大事就一身轻松地大踏步出了顾家后院。   顾雯根本不知道他爹给沈君朝灌了什么,扶着他站起身来,鼻头红红地问道:“沈家哥哥你还好吗?”   沈君朝挣脱她的手,摸索着走到窗户边离她离得远远的,还试图去推开窗户,然而窗户却被封死了,他脸色难看地用拳头重重地在窗棂上砸了几下。   顾雯一边朝他走近一边劝道:“沈家哥哥,没用的,之前我爹为了防止我逃跑,把窗户都钉死了。”   沈君朝见她走近,慌乱地大声吼了句,“你别过来!!!”   顾雯何时见过他对她发火的模样,被他这一吼泪水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却是站在原地不动了,吸了吸鼻子道:“沈家哥哥对不起,我知道这件事是我爹不对,我代他跟你道歉。你放心,我爹他就是嘴硬心软,不会为难我们的,最多、最多就是关我们几天。”   沈君朝冷笑一声,是吗,要真是关他几天就好了,偏偏用这种下作的手段!他一口银牙咬碎,他很清楚自己身上的变化,身上那火烧般的难受更是让他神智几近丧失。 第六十九章 生变!!   司南站在门外听着里面的动静,气愤、不甘和难过让他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可他什么也做不了,明明他就在他眼前受苦,可他除了眼睁睁看着什么也做不了!他恨,恨自己的没用!   房间内,顾雯总算是看出沈君朝的不妥了,迈步就要往前走,担忧道:“沈家哥哥你怎么了?”   沈君朝忍得眼睛都红了,见这个傻姑娘还敢朝他走过来,他呼吸急促,下意识地又喊了一声,“别过来!!!”喊完后他骤然拿起手边的花瓶猛地砸在地上,捡起地上锋利的碎片就往自己胳膊上狠狠地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   当鲜血从他那瘦弱的手臂涌出的时候,顾雯整个人都傻了,惊恐地喊道:“沈家哥哥你干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让沈君朝清醒了许多,与此同时,“砰”地一声巨响,整个房门都轰碎。碎屑七零八落地散了一地。   司南攥着双拳紧紧地盯着那个手臂淌血的人,鲜红的血液刺痛了他的眼,他杀心骤然,身形一闪就将看守院门的家丁掐着脖颈单手提起,声音仿若带着千年寒冰,“把解药交出来!”   家丁被他掐得差点几乎窒息,双腿乱蹬,又挣脱不了,只能一个劲儿地指了指前厅的方向。   前厅的人被刚刚巨大的响动惊到,此刻都小跑着就往后院这边赶,结果刚一赶到就看见后院里一名蓝衣男子周身笼罩着一层忽明忽暗的红光,眼神凶狠,手里还掐着一个差点断气的家丁,而房间里,沈君朝手臂满是鲜血地撑在桌上,顾雯则是跌坐在地上一副吓傻了的样子。   司南眼里染着猩红,整个人都是即将走火入魔的前兆。刹那间,风云变幻,雷电交加,乌云瞬间席卷了个整个天际,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就砸了下来。   百鬼夜行君正散步到此处,却骤见这天生异象,掐指一算,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天地灵体……”随后他取出那副随身的百鬼牌,施法推算,抽出其中的一张牌,玩味道:“大凶啊。”   而后,他脚步一点,跃上墙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这后院中的情景。   顾家老爷冲进后院时就看到司南即将杀人的恐怖情景,急忙让人上前把那个突然出现的蓝衣男子制住,然而他们刚靠近一步就被司南震飞,司南甩了手里的家丁,身形如鬼魅转头就将顾家老爷捏在手里,厉声道:“要么交出解药,要么给他陪葬!!!”   顾家老爷被这种杀人阵仗吓得整个人瑟瑟发抖,颤抖着赶紧从怀里摸出了一个装着解药的白瓷瓶递给他。   这解药本来是想着如果沈君朝抵死不从,也不能闹出人命就只能把解药给他,没想到如今这解药却救了他们的命。   司南夺过解药,眨眼就来到沈君朝身边,沈君朝听到有人靠近,以为又是有人要逼他,攥着手里的碎片就往自己身上捅,“士可杀不可辱!”   司南被他这一动作吓得直接握住了那碎片的尖端,尖锐的碎片划破掌心,鲜血不断从手心滴落,他却像感觉不到疼痛,柔声道:“阿朝,是我。”   沈君朝空洞的眼里有浮光跃起,“司南!”   司南将他手里的瓷片扔掉,又单手拨了瓷瓶的塞子,倒出一粒药丸喂到他唇边,“把这个吃下去就不难受了。”   沈君朝不疑有他,张口就把药丸咽了下去。   然而就在他咽下药丸不过一会儿,却突然喉中一甜,猛地呕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来,整个人更加摇摇欲坠。   司南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会这样!!!   他紧紧地将身侧的人揽在怀里,抬手一挥,顾家老爷就跟被什么东西拖着似的,直接从地上被拖到了司南面前,司南伸手就扼住他的咽喉,狠声道:“把解药交出来!!”   顾家老爷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到阎王在朝他招手,他的脸因为透不过气渐渐涨得通红,不断地重复着,“已经……给……你了……我没……骗……你……”   司南见他来来回回都是这句话,这种生死关头,他确实没有必要骗他,但是……他看着怀里脸色惨白如纸的沈君朝……   阿福在这时终于带着人赶到了,虽然院子里的场景差点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但是当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公子时,就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家公子出事他们这些人一个个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急忙跑到沈君朝身边,骤然见到他这难看的脸色,心里当下就是一惊,惊呼道:“公子怎么会突然发病!!?”他吓得赶紧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来,着急地从药瓶里倒出白色的药丸,因为太过匆忙还洒了几颗,然后急急忙忙地就给沈君朝喂了下去。   沈君朝吃了药后才渐渐缓了过来,然而这突如其来的病发却让他浑身乏力,甚至连开口说话都成了极难的事情,整个人没撑一会儿就晕了过去。阿福从司南怀里抢回昏迷的沈君朝,背着他就往客栈赶。   司南在阿福喊出那句“突然发病”就呆住了,他渐渐冷静下来,呆呆愣愣地开始掐指推算沈君朝的命途——   他的寿命缩短了!!原本还有一年的,现在只剩下半年了!   是因为……他的干涉吗……   百鬼夜行君看着天空的异像渐渐平息,好奇地打量着那个带着面具的蓝衣男子,这天地灵体普天之下可只有九重天二十八星宿天宫之主北斗星君这么一个啊,难不成他就是两百多年前那位软禁自己师尊,借机夺权,欺师灭祖的北斗星君楚辞……   他眸光流转,颇有兴趣地看着他,启唇试探性地扬声道:“星君,别来无恙啊。”   司南沉着脸,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百鬼夜行君见他全然没有半点反应,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这三界之内还有另一个天地灵体?若是如此,这样的人才不收入囊中就太可惜了。   他轻巧地跃下墙头,暼了地上这些凡人一眼,悠然地朝他走过去,“这位兄台可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助的?”   司南眼里还染着未曾消退的杀气,冷声吐出四个字,“少管闲事。”而后径自离开这里。   百鬼夜行君看着地上这群瑟瑟发抖的凡人,摇了摇头,“你们啊,还真是没长眼,惹了不该惹的人。”他叹息一声,却话锋一转,“不过嘛,你们倒是可以成为我送这位新朋友的一份礼物。”   他邪气地笑着,阴风四起,鬼影幢幢……   客栈中,阿福已经将沈君朝安置妥帖。司南站在门外,犹豫着不敢进去。   阿福推门而出的时候就见他跟雕塑一样地站在门口,虽然他一贯对他保有怀疑态度,但是总归这次公子是他救的,他对他的态度也不由得缓和了些许,“公子睡着了,你可以进去看他,但是不能吵他。”   司南呆呆地点了下头,僵硬着踏进了房间里。   阿福将房门带好,下楼去重新准备其他的事了,看他们公子这样,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了。   司南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凝视着他苍白的脸庞,他左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绷带,他牵起他的手,虔诚地握在掌心里,眼泪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滴落到他的手背上……   溧阳,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第七十章 反击   沈君朝一连昏睡了几天,这才重新清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刚想坐起身来,却忽然发现床边还趴着个人,而他的手正被这个人紧紧地握在手心里。   他尝试着从他手心里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却没想到床边这个人极其敏感,他刚一动,他就惊醒了。   司南紧张地看着他,急声道:“阿朝,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沈君朝刚要开口,声音却十分沙哑,司南手忙脚乱地赶紧端了杯水给他。   喝过水润了润喉咙,沈君朝这才重新开口,“我睡了多久?”   司南道:“五天。”   “顾家呢?有没有来为难你们?”   “……没有。”   “阿福他们呢?”   “……在楼下。”   “你……”   司南见他东扯西扯,忽然打断他压抑着语气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就不先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么!”   沈君朝听出他语气里压抑的怒气,笑道:“怎么还生气了?”   司南看他还笑得出来,简直拿他没办法,“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重话。   沈君朝摸索着去拉他的手,挑眉道:“我什么?”   司南见他主动拉着他的手,眼神闪躲地别过头去,耳根却红透了,一言不发。   沈君朝轻轻拍拍他的手道:“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至于顾家……”他面色微冷,“终归没有被白白欺负的道理,这件事你别插手,我自己处理。”   司南垂眸看着他,轻声应了一声,而后不动声色地回握住他的手。沈君朝也没挣脱,任由他握着,眼里有淡淡的笑意。   夜幕降临,沈君朝靠在床边,神色恹恹地听着身边一位蒙面黑衣男子的禀报——   “公子,顾家老爷疯了,他的那四房姨太太不知何缘故一夜之间上吊的上吊的,投井的投井的,还有服毒自杀的。”   待他说完沈君朝这才抬了抬眼皮,问了句,“怎么忽然间疯了?”   黑衣人斟酌了一会儿这才道:“据说是……闹鬼。”   沈君朝挑眉道:“哦?这么巧。那顾大小姐呢?”   黑衣人恭敬回道:“顾大小姐一直嚷嚷着外面有鬼,不敢踏出房门一步。”   沈君朝沉吟了会儿才道:“把顾大小姐送到她的情郎身边,给他们足够的银两让他们远走高飞,至于顾家……”他眸光一沉,“告诉阿越,鄱阳县这个地方,我不想再听到‘顾家’这两个字。”   黑衣人咽了咽口水,额上有冷汗滴落,看公子的意思是要将整个顾家连根拔起了,他偷偷暼了眼这个脸色苍白的男人,恭敬应了一声“是”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房间里。   司南端着一碗清粥稳稳地走上二楼,正想敲开沈君朝的房门。却忽然察觉不对,猛地转过身来,只见整个客栈里的人都被定住了,仿若时间静止了一般。   百鬼夜行君一身深绿色衣袍无风自动,正步履悠悠地从楼梯处走上来。他在距离司南一米处站定,带着探究说了一句,“朋友,别来无恙啊。”   司南神情淡漠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百鬼夜行君道:“只是想和你交个朋友。”   司南看着他肯定道:“顾家的事是你做的。”   百鬼夜行君笑得阴恻恻的,“送你的见面礼。”   司南道:“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百鬼夜行君漫不经心道:“不过让他们去十八层地狱转了一圈,而已。”   司南冷漠道:“鬼界什么时候也这么闲来管人间的事了?”   百鬼夜行君没回答他的话,却暼了一眼这紧闭的房门,“这个快死的人是你的什么人?”   司南眼里有杀意闪过,“与你无关。”   百鬼夜行君幽幽道:“你这么说我倒是对他更好奇了,这样一个元神残破的人还能活着本身就是个奇迹,不是吗?”   司南掌中灵流涌动,“你若敢动他,我送你真正去做鬼。”   百鬼夜行君心中一凛,面上却是笑得一丝不苟,“别激动,我巴结他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动他。”   司南冷冷道:“滚。”   百鬼夜行君闻言脚步一转,脸色慢慢地冷了下来,一步步地走下楼,随后身影渐渐消散在客栈中,同时客栈里的众人重新恢复过来,浑然不觉地又继续该干嘛干嘛。   司南收起浑身肆虐的杀气,眉眼温柔地推门进去。   沈君朝听到开门声,未语先笑,“这么晚了还过来?”   司南将粥端给他,强硬道:“吃了。”   沈君朝这两天实在没什么胃口,偏偏司南不仅一日三餐还连同夜宵都要监视着他吃完才罢休,故而他现在听见又要吃东西就眉宇一蹙,商量道:“我今天都吃撑了,现在能不能不吃?”   司南看着他瘦弱的身子果断道:“不行。”   沈君朝歪着头,十分无奈道:“司南你怎么像个小媳妇一样。”   这话一出,司南白皙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红了,硬是把粥塞到他手里,“快喝。”   沈君朝还是头一次碰到让人吃东西这么不讲理的,端着手里的粥只能无奈地开始喝。   司南看他乖乖喝粥,却是低着头,眉眼弯弯,笑得既和煦又温柔。   隔天一早,沈大公子一行人就启程返回苏州。   沈君朝前脚才刚上马车,阿福还来不及对司南说给他另备了马车,就见那人飞快地上了自家公子的马车中。   阿福一脸无语……   沈君朝刚坐好,司南就凑到他身前,伸手将他旁边的车窗帘子挑起半边,让他能晒到他最喜欢的阳光。   沈君朝本来正坐着,他忽然凑过来,他虽然看不见他,但是鼻尖都是他的气息,沈君朝搭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紧,心跳都加快了些许。   司南挑好车窗帘子,又重新回到他对面落坐,见他神情发怔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奇道:“在想什么?”   沈君朝回过神,勾唇戏谑道:“想你。”   司南根本就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瞳孔放大,嘴唇开开合合地张了好几次,愣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白皙的脸更是涨得通红。   沈君朝单手撑着下巴,笑吟吟道:“让我想想你现在是什么表情……是惊呆了吧。”   司南红着脸道:“你……!满口胡话!”   沈君朝听他磕磕绊绊的话语,却笑得十分开心,他现在二十五,到三十岁还有五年,五年,若是他肯陪着他,当不会无聊。 第七十一章 沈家的家事   回苏州的这一路比之前要平静许多,也轻松了许多。   天色渐晚,他们找了个农户借宿,沈君朝正要从马车上下来,马车外的司南却忽然伸手一抱就将他从马车上抱了下来,沈君朝靠在他怀里却有些不悦,“我自己可以。”   却听司南在他耳边轻声道:“我知道你可以,但我想护着你。”   沈君朝闻言眼眸微微睁大,红着脸连忙从他怀里退开一步。   司南也是第一次这么直接地表达自己的情感,颇有些不自在。   结果两个人就出现了非常奇怪的一幕,各自站在原地都不敢看对方。   阿福看着这一幕,抿着唇没说话……   今晚月色皎洁,美得不似人间风景。   沈君朝从房间里摸索着开门出来,屋里太闷,他想出来透透气。   然而他刚踏出房门一步,却有人轻柔地拉住了他的手。他一愣,随后却眸中带笑问了声,“司南吗?”   “嗯。”司南小心翼翼地牵着他走到院中的藤椅坐下。   两人并肩坐着,沈君朝笑道:“怎么我刚出来你就知道了?你不会一直守在门口吧。”   司南别扭道:“我守着你是不开心吗?”   沈君朝眉眼弯弯,伸手一敲他的脑袋,“现在知道开不开心了吗?”   司南垂眸,长长的睫毛眨呀眨,像撩拨着他自己的心跳,低声应了声,“嗯。”   沈君朝仰望着天空,“今晚月色美吗?”   司南望着他的侧脸,心脏像打鼓一般“咚咚咚”地剧烈跳着,他呆呆地看着身侧的人,下意识地应了句,“美,美得惊心动魄。”   沈君朝侧过脸面对着他道:“有这么美吗?”   司南莹白的脸上染着薄红,肯定道:“有!”   沈君朝笑着复又抬头望向天际,过了好半晌,忽然问了句,“司南,你可成家了?”   司南和他一起望着广阔无垠的浩瀚天际,应道:“没有。怎么问这个?”   沈君朝眸中像洒满了流光,唇角微扬,“随口一问。”   “阿朝。”   “嗯?”   “你有什么心愿吗?”   “有啊。”   “是……什么?”   “我想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送给我的心上人。”   “……”司南眼神飘忽地看了他一眼,端正道:“你认真点。”   沈君朝戏谑道:“我怎么就不认真了?”   司南:“……”   沈君朝听他又不说话,肯定是憋闷了,他拍拍他手,轻声道:“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告诉你。”   司南神情无比严肃地凝望着身侧这个人俊朗的脸庞,嗓音夹杂了复杂的情绪,“我等你告诉我。”   天上月色皎洁,洒下粼粼辉光,地上人影成双,相谈甚欢。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一路走走停停,不像回程倒像是游山玩水。   回到苏州沈家的时候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回到沈府的时候,沈君朝只说了三个字“退婚了”便不再多说一句话。哪怕沈老爷连连追问,他也没提顾家大小姐未婚先孕的事。   沈老爷没办法,只能由着他去。晚上,沈老爷和妻子刘氏说起这事还连连叹息,说好不容易有个闺女肯嫁给他了,君朝这混小子居然还给退了,真是气死他了。   沈君朝是沈老爷的原配沈氏的儿子,然而沈氏福薄早早就撒手人寰,后来沈老爷才又娶了续弦刘氏,对于刘氏来说,沈君朝毕竟不是自己的儿子,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沈老爷想开点,顺带还提了一句没准是顾家又反悔了呢。   然而刘氏这无心之语却没想到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沈老爷当下心中生疑,第二天就悄悄着人去查顾家。   结果没过几天从鄱阳县传来的消息却差点让他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当即就打算在他最擅长的生意领域让顾家好好栽个大跟头,结果他这都还没出手呢,就得知顾家早被人收拾得渣都不剩了。   顾家老爷本来就时疯时不疯的,结果这些天受到的刺激过多,某天被人发现这曾经的大户竟然自挂东南枝了。沈君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只是一笑置之,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沈府里,司南以作为沈君朝朋友的身份暂住在沈府。沈君朝朋友一向不多,难得有个朋友陪着他,沈老爷自然不会有二话。   这日,沈君朝正和司南下棋,说是下棋,其实全程都是司南在放子,毕竟沈大公子想下也下不了,他也不想废那个脑去记棋盘上的距离。横竖司南愿意和他下,也愿意放子,他也就没有什么顾虑。   棋下到一半时沈君朝忽然问了句,“司南,你究竟是什么人?”说着他敲了敲棋盘,笑道:“你别告诉我你只是个普通人。”   司南见他问起,却又不想骗他,手中落下一子,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沈君朝道:“还能是为什么,当然是好奇。”   司南眸光微闪,“我……我……”我了半天,最后也只说了句“我只是个普通人。”   沈君朝都笑了,“你是不是连撒谎都不会?”   司南道:“君子坦荡荡,岂能随口胡话。”说着他暼了对面的人一眼。   沈君朝活了这么多年,也经历了不少事,牛鬼蛇神见过不少,但是像他这种守礼立矩的端方君子是真的没怎么见过,他笑着回了句,“你会吃亏的。”   司南:“……”在整个人九重天谁敢让他吃亏。   阿福见两人相谈甚欢,低着头走进屋内回禀道:“公子,小公子回来了,老爷让你去一趟大厅。”   沈君朝闻言脸上的笑淡了几分,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他回来难道我还要去迎接吗?”   阿福低着头恭敬道:“老爷的意思是……”   沈君朝脸上挂着淡淡的笑,等着他的下文,阿福见他面色不虞却是不敢再说下去了。   好半会儿,沈君朝才轻声道:“罢了。”他站起身,对司南说了句,“这盘棋你先记着,改日再下。”   说完后便直接出了屋子往大厅走去。   司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隐了身形就跟着他去了大厅。   大厅内沈老爷见到二儿子回来很是开心,刘氏看见自己的儿子也是一个劲儿地这夸那夸,直把沈小公子夸得都不好意思了。   然而当沈君朝踏进大厅时,这些欢声笑语却戛然而止,个个又变得小心翼翼,话也不敢大声说,笑也不敢大声笑。 第七十二章 陪我五年   沈君朝眸光一冷,“看来我来得不巧。”   沈老爷轻咳了两声,道:“哪有什么巧不巧的,都是一家人。”   沈小公子撇着嘴不说话,刘氏连忙戳了戳他的胳膊,“叫哥。”   沈小公子这才不情不愿地喊了一声,“大哥好。”   沈君朝没理他,垂眸问了句,“父亲唤我来何事?”   沈氏是当年和沈老爷一起打天下的发妻,但是在他们发家致富后沈氏却没能和沈老爷一起享福,早早病逝,只留下了沈君朝这个病弱的稚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沈老爷一直对沈氏十分愧疚,连带着将这份愧疚也转移到沈君朝身上了,故而平时对他说话也不敢大声说,总是抱着一种敬而远之的,像供奉神佛一样的态度,“那个君朝啊,小钰这次从衡山书院求学归来,再过一个月就要入京参加科举了,我寻思着我们一家人去静安寺求个,呃……”   沈君朝淡漠道:“求个高中?”   沈老爷搓着手道,“呃,是这个意思。”   沈君朝都气笑了,“你们要去就去,拉上我作甚,不知道我是科举被拒的人吗?”   沈老爷听他这么说,顿时紧张得都磕磕绊绊了,“啊,那个,这个……”   沈君朝心烦道:“我先回去了。”话落转身就走,连给沈老爷开口挽留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然而他刚出大厅还没走多远,就被沈钰追上,沈钰直接对着他的脸就砸了一拳,沈君朝脚下一个踉跄就摔倒在地。   一直隐身跟在沈君朝身边的司南见此脸色一黑,但是一想到之前他的干涉直接让沈君朝寿命缩短的事……   沈君朝从地上站起来,立得笔直,随手擦了嘴角的血迹,嘲讽道:“去衡山书院几个月,别的本事没长,倒学会打人了。”   沈钰听他语气嘲讽,吼了一句,“沈君朝,你傲什么傲,你一个残废有什么好傲的!!”   沈君朝嗤笑一声,“呵,可惜有人比我这个残废还不如。”   沈君朝十五中状元,要不是因为眼疾被朝廷拒了,现在都不知道飞黄腾达到哪里去了,但是沈钰今天二十,他也是从十五岁就参加科举,可惜的是考一次落一次,考一次落一次,跟沈君朝完全不能比,所以他最痛恨的就是别人拿这件事来戳他的脊梁骨。   现在一听当事人提起,顿时更觉得被羞辱,他火冒三丈,气得就想直接揍他,幸好被闻讯赶来的沈老爷阻止,沈老爷一看沈君朝脸颊上红色的印记再加上衣服上也沾了尘土,顿时气得眼都圆了,对着沈钰的脸颊就是一个大巴掌甩了过去,怒吼了句,“谁让你跟你哥动手的!”   沈钰不甘心道:“谁让他羞辱我的!”   沈老爷一听这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能让沈钰觉得是羞辱他的无非就是沈君朝科举中第的事,当下脸色又黑了一层,指着沈钰的鼻子就骂道:“自己技不如人还有理了!”   沈钰骤然被他这么一说,都不知道该怎么哭,憋红了脸,扭头转身就跑了。   刘氏看看沈君朝,又瞅瞅沈老爷,最后还是去追自己的儿子去了。   沈老爷愧疚地看着沈君朝,想去摸摸他的脸颊,问问他疼不疼,犹豫再三却始终没敢伸出手,只低声道,“没事吧?”   沈君朝沉着脸一言不发转身就要走,沈老爷却慌忙拉住他的胳膊,“君朝,那个,我,我带你……”   沈君朝寒声道:“放手。”   沈老爷见他对他这么疏离,低着头道:“你是不是还因为你娘的事怪我……”   沈君朝斩钉截铁道:“是!我就没原谅过你。”   沈老爷眼眶湿润道:“我,对不起你们……”   沈君朝道:“现在说对不起有用吗!还是你觉得对不起就能让我娘活过来!”   沈老爷:“我……”   沈君朝冷笑道:“当初,要不是刘氏突然带着她的儿子到我们家来我娘都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多了个儿子。”他苦笑着,“要不是因为她,娘她怎么会病情加重,第二天就撒手人寰了……你现在让我看着你和他们一家三口天伦之乐,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沈老爷听他这么说,更是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悻悻地松了他的胳膊,失魂落魄地就往宗祠走。   一提起这些沈君朝心里也不好受,双拳紧紧攥起,脸上因为气闷染着不正常的薄红,突然间他弯着腰剧烈地咳嗽起来,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司南现身心疼地替他顺着背,沈君朝还以为是沈老爷碰他,当下就气愤地喊了声,“别碰我!”   司南轻声道:“是我。”   沈君朝顿时就没那么排斥,却还是捂着嘴不断地咳着,咳得满脸通红。司南看着他,眼里却突然落满了哀伤,只剩三个月了……   过了好一会儿,沈君朝才渐渐地恢复过来,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司南抿了抿唇,“我……路过。”   沈君朝深深呼出一口浊气,无奈道:“你是不是跟着我?”   司南连忙道:“没有,我就是,来找你下棋。”   这蹩脚的借口沈君朝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了,忽然,他敛了神色,抓着他的手,严肃道:“司南,五年,你愿意把你五年的时间卖给我吗?”   司南长长的睫毛轻颤,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素来清明的脑子都成了一团浆糊。   沈君朝一直没等到他的回答,以为他是不愿意,心灰意冷地松开他的手,“不愿意就算了,当我没说过。”   司南立刻反手握住他的手,“我愿意的!!”   沈君朝唇边慢慢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司南重重地点了下头,像承诺着什么,“绝不反悔!”   沈君朝目光柔和地应了声,“嗯。”   傍晚,阿福将屋内的烛火挑亮,望着在一旁摸索着练字的沈君朝欲言又止。   沈君朝眼盲打小学字就比旁人辛苦不下百倍,但是他一直不服输,没日没夜地坚持学着,这才换来如今的落笔与常人无异。   他的字迹工整,虽然秀气却透着一股不屈的韧劲。   阿福连续看了他好几次,这才下定决心开口,“公子,你对司南公子是不是太好了?”   沈君朝闻言一愣,笑着道:“何以见得?”   阿福小心翼翼道:“你对他和对我们不同,在他面前,你……更真实些。”   沈君朝将毛笔搁下,伸手将这张写满了字的纸收到一边,又重新拿了一张纸铺好,将镇尺在纸张上压好,轻声道:“想知道为什么吗?” 第七十三章 意外造访   阿福有些提心吊胆地点点头,又忽然想起他看不见,应道:“想。”   沈君朝重新提笔在宣纸上落笔,嗓音清朗,“因为他不会骗我,不会可怜我、怜悯我,他把我当正常人一样看待。”   阿福闻言想反驳,但面对着沈君朝那个仿佛什么都很清楚的表情,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平心而论,确实是这样……哪怕他一直待在他身边,知道他的许多事情,但他对他终究是抱着一种怜悯的心态的,有时候他会感慨如果公子和常人一样就好了,那他肯定会过得比现在好一百倍,一千倍,每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他对他总是心生怜悯的。   沈君朝一边落笔一边道:“没什么事的话就出去吧。”   阿福恭敬地应了一声,复又抬眼看了那个认真书写的人一眼,转身掩上门出去了。   沈君朝落下最后一个字,随后将笔置于笔架上。只见那白色宣纸上写着——   “人生一世,得友如此,夫复何求”。   沈君朝从沉睡中清醒过来,耳畔尽是呼啸而过的冷风,鼻尖满是湿冷的气息,他微微蹙眉站在原地,衣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这里是哪?   百鬼夜行君幽幽行来,在他身前站定,嗓音透着慵懒开口道:“沈君朝是吧。”   沈君朝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平静道:“阁下是?”   百鬼夜行君邪气地笑着,“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哪吗?”   沈君朝冷声道:“总不会是在什么令人舒适的地方。”   百鬼夜行君上前一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这里是地狱。现在在你正前方两步远的地方就是地狱峡谷,底下就是你们凡人常说的十八层地狱。”   骤然听见“地狱”二字,沈君朝怔了怔,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紧,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百鬼夜行君看着他平静的脸上逐渐染上一层哀色,满意地唇角一勾,接着他袖袍一挥,撤了地狱峡谷的隔音结界,霎时各种凄厉的叫喊声撞击着耳膜,听着就让人不寒而栗。   百鬼夜行君在他耳边阴恻恻地问了一句,“怕吗?”   沈君朝惋惜过后却是笑道:“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   百鬼夜行君看着他,却忽然话锋一转,“那个天地灵体跟你是什么关系?”   沈君朝一脸茫然,“???”   百鬼夜行君道:“就是那个一直在你身边戴着面具的男子。”   沈君朝道:“你打听他做什么?”   百鬼夜行君道:“他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一直跟在你身边,你就不怕他另有所图?”   沈君朝笑着,但这笑却未达眼底,“你想从我这里打听他的消息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   百鬼夜行君在他身边悠然地踱着步,“他和我听说过的一个人很像,你想知道是谁吗?”   沈君朝道:“没兴趣。”   虽然他这么说,可百鬼夜行君却依旧自顾自地说着,“那个人啊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软禁栽培自己多年的师尊,从他师尊手上抢了掌门之位,而后带着门内弟子大杀四方,死在他手上的人更是不计其数,他是踩在尸山血海、皑皑白骨上才登上高位的。”   沈君朝淡淡道:“说完了吗?”   百鬼夜行君继续道:“当然没有,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那这样一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待在你身边你就不怕吗?”   沈君朝道:“你找我来就只是想说这些?”   百鬼夜行君慢悠悠道:“自然不是,我找你来是和你成为朋友,顺带和你那位朋友也成为朋友。”   沈君朝冷笑一声,“可惜,沈某并不想和你成为朋友。”   百鬼夜行君闻言却笑了,“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他却突然面色一变,竟然这么快就找来了吗?!   只听“咔嚓”一声巨响,百鬼夜行君精心构建的结界被硬生生撕裂出一道巨大的口子,整个结界都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崩塌。百鬼夜行君眸光微眯地盯着沈君朝看了一会儿,这才迅速转过身赶在结界崩溃之前匆忙逃去。   而在结界崩溃后的同一时刻,房间里的沈君朝睁开了眼睛。   “阿朝,阿朝!没事吧?!”司南坐在他床边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一脸担忧。   沈君朝坐起身来,温和笑道:“没事,不过做了个梦。”说完后他又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别担心。你去休息吧,不用守我在这里。”   司南不放心道:“等你睡了我再走。”   沈君朝笑着柔声应道:“好。”   他和衣躺下,只是脑海中不免又想起刚刚那个逼真的梦境……   罢了,谁还没有一点过去呢,既然司南不曾提起,那他就不问,多给彼此一些空间,也是一种尊重。   司南望着他沉静的睡颜,脸色微沉,眼里划过一道暗色红芒,鬼界是么,既然你这么闲那就找点事让你忙到脚不沾地,无暇他顾!   翌日,沈君朝给沈老爷留了一封信,信里只写了四个字,“出门,勿念。”   此刻,他和司南正坐着马车里,去往出城的路上,这一趟沈君朝谁也没带,身侧只有一个司南。   而出城之后要去的地点,沈君朝也都安排好了,他们此次要去的地方是怀城,怀城民风淳朴,山清水秀,是适合休养的好地方。   在即将出城时,阿福却背着行囊拦下了他们的马车,“公子,能否带阿福同行?”   沈君朝挑开窗帘,只轻声道:“这一路我想自己走走,你若有什么想要的或是想做的便去寻阿越,他会帮你。”   阿福眼里泛着细碎的泪光,不舍道:“我想跟着公子……”   沈君朝笑着拒绝道:“有人跟着你家公子了,我身边不用那么多人。”   阿福闻言眼眶微红地低着头,却是不再言语地退到一边,公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再多说只会让他不高兴……   他只能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马车离去,随后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攥紧了手里的包袱奔向了北方,他要去找永安商会的卓东越。   马车里,司南为他沏好茶水,拉过他的手将白瓷茶杯放到他手上,眸光微闪,问了一句,“阿越是谁?”   沈君朝微微一笑,“一个朋友。”   “关系……很好的朋友吗?”   沈君朝敏锐地注意到了他微妙的语气,嘴角上扬,“你希望我和他是什么朋友?”   司南郁闷:“……”   沈君朝听他又不说话便知这人肯定又别扭了,故而眉眼弯弯解释道:“只是普通朋友,他现在在北方帮我管理一些东西。”   司南闻言眼角眉梢都带了笑,哪还有刚刚的半分郁闷,轻咳一声,正经地应了一声,“嗯。”   两人一路闲话家常,论天南地北,乐哉悠哉。车轱辘滚滚而行,栽着他们一路西行。 第七十四章 抵足而眠   连续走了好几天,才终于到达怀城,怀城的生活节奏比其他地方要慢,也没有那些大城镇那么多的争端。   沈君朝在这里置了一方小院,小院依山傍水,清新雅致。   院中种着一颗枫树,枫叶红得似火,在自己的季节里燃烧着属于自己的人生。   小院里日常所需一应俱全。沈君朝下了马车,拉着司南的手,笑得轻松又灿烂,“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司南望着身侧这个人,眼里落了星星点点的光亮,璀璨夺目,笑着应了声,“嗯。”   傍晚,炊烟袅袅,司南亲自下厨。沈君朝坐在一旁听着耳边那流畅的刀功传来的声响,不由得道:“连下厨都这么在行,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司南手下一顿,切菜的速度慢了些许,轻声道:“我不会的等你教我。”   沈君朝唇边漾起一抹笑,“我哪有那个本事。”   司南擦了擦手,走到他膝边蹲下,抬头望着他,眼里带着希冀,“阿朝,我们能一直这样吗?”   沈君朝空洞的眼里有迷茫,这个承诺他真的给得起吗?   他躲过这个话题,脸上带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菜糊了。”   司南道:“我重新给你做。”   沈君朝打趣道:“等你重新做,我怕是得被你饿死。”   司南见他转移话题,垂眸掩饰心底的悲伤,他明白他的意思,其实答案彼此都清楚,不说,有时候比说了更好,至少此时此刻还能少一份难过,多一分温馨。   饭桌上,司南一个劲儿地给他夹菜夹肉,沈君朝哭笑不得道:“别夹了,我吃不完。”   司南却不是不容反驳道:“快吃。”   沈君朝戏谑道:“你是我媳妇儿吗?什么都要管。”   司南闻言一愣,望着他恬静的脸庞忽然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吃不完不给走。”   沈君朝一挑眉,在心里偷偷道了句,严妻。   白日里,他和他并肩走过田间小道,会有可爱的娃娃牵着沈君朝的手,一遍遍地说着,“哥哥哥哥,我给你看路,你跟着我走~”沈君朝会扬起十分明媚的笑容,玩笑道:“你会不会把我带沟里去啊?”   司南站在他们身后,好像看到了当初桃源山的一幕幕,那么清晰,那么让人怀念,视线就不自觉就模糊了……   有时,沈君朝坐在岸上,司南下水抓鱼,他会笑着问他,“抓到了吗?”   司南会把装得满满的竹篓递到他手上,俯下身,凑近他耳边嗓音低沉动听道:“你说呢?”   沈君朝会微微低着头,眉眼之间满是温柔。   他为他洗手作羹汤,监督着他乖乖吃完一日三餐。沈君朝通常都会无奈地辩驳两句,最后还是妥协地把他做的东西吃完。   黄昏中,他们会背靠背地坐在院中的枫树下聊天,多半是沈君朝在说,司南在听。有时他们会什么都不说,互相靠着感受微风,享受这静谧的时光。   然而在开始入冬后,沈君朝的病情却突然加重了很多,一切都是那么措不及防。   这天,突然下了很大的雨,雨滴乒乒乓乓的在屋檐上响个不停。   沈君朝坐在窗台前,微微泛白的唇角挂着笑,和着雨声,手指轻轻地在窗棂上敲击着,清风过,吹动墨发轻扬。   司南深情地望着他,抬手化出玉箫,倚在窗边,在雨水的叮咚声中,将玉箫凑到唇边,曲调悠悠,吹了一首《子衿》。   沈君朝听得一愣,搭在窗棂上的手不由自主地停止了敲击。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他在等,在等他的回复,可他能回应吗?他还有时间回应吗……   在这悠扬的曲调中,沈君朝眼里终是带了几分落寞,双手不甘心地缓缓蜷起。   又过了几日,沈君朝突发奇想,拿了许多的的白纸,拉着司南笑着问道:“听说折满一千只纸鹤愿望就能实现,你相信吗?”   司南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眼里溢满了不舍,却还是不动声色道:“你信我就信。”   沈君朝笑了,却没说信与不信,又问了句,“你会折纸鹤吗?”   “会。”   “那你教我。”   “……好。”   司南手把手地教他,沈君朝学得很用心,但是眼疾却配不上他的用心,他学了一遍又一遍,司南耐心地教了一遍又一遍,在废了十几张纸后,他终于能独立折出第一只千纸鹤了,尽管模样不是很好看,但他却依旧十分开心。他给自己做了个计划,每天折十只,折到明天春天就能有一千只了,他抱着这个美好的打算一直坚持着。   这日,司南上山了,说是要找食材给他换换口味。故而现在这方小院里只剩下沉君朝一个人。他像往常一样折好十只纸鹤,妥帖地将他们收进柜子里。随后拿出一张早就备好了的红纸,细心地在桌上铺好,还用镇尺细细地压了好几遍,这才开始提笔在红纸上落下第一笔。   他要写的是一份合婚庚贴。   他一笔一划仔细地、认真地、珍而重之地写着每一个字,庚贴里的双方,一方落着他的名字,一方还是空白的。   写完后他把墨迹吹干,细致地将庚贴收进柜子里,和纸鹤存放在一起。这是他和自己的一个约定——   若是他能顺利熬过这个凛冽的冬天,迎来充满生机的春天,那他就将这张庚贴拍到司南身上,让他选择填不填下自己的名字。但,若是……那他就不招惹他了,这张庚贴就作废吧。   寒冷的冬天来得很快,十一月的时候沈君朝的病情再次加重,他已经无法再经常出去外面走动了,只能偶尔出去一两次。但对于纸鹤的事他却异常执着,从一天十只,到一天十五只,二十只,就算生着病,忍着身体的不适也要折。   司南按住他的手,满眼都是心疼,“别折了……”   沈君朝一愣,却是笑着应了声“好”,而后他又道:“这桌上的你选一只最好看的,一定要选最好看的,不许骗我!”   司南看着他十分严肃地神色,忍着心伤,认认真真地挑了一只最好看的递给他。   沈君朝却扬唇笑道:“既然是最好看的,就给你留着吧。”   司南小心翼翼地捧着纸鹤,无比虔诚地应了一声,“好……”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沈君朝知道自己熬不到春天了,他已是油尽灯枯,药石罔效,他很清楚,也很明白,然而司南很默契地从没和他提起过这些事。   他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趁着司南不在,艰难地走到桌前,取出那份合婚庚贴,眼里空落落的,将庚贴放进火盆里,烧了。   火舌一卷,将那份庚贴化成灰烬。   除夕那天,整个怀城都在庆祝,都在放鞭炮放烟花。   沈君朝靠着司南怀里,两人依偎着坐在院中的藤椅上,烟花一簇一簇地升上空中,然后炸裂,绽放出属于它们的耀眼光华,美丽而短暂。   沈君朝唇边含笑,听着耳边的烟花声,忽然感叹了一句,“很美。”   原来活不过三十是美丽的谎言,他甚至连二十五多一点都活不过……   三个月,太短了,真的太短了……   这世间留给他的时间终是太短……   折完一千只纸鹤就能实现的愿望,可他的纸鹤终究没折完,他的愿望实现不了了……   他在万千璀璨烟火中轻轻地阖上了眼眸,这次再也没有睁开过。   与世长辞。   “听说折满一千只纸鹤愿望就能实现,你相信吗?”   司南紧紧地揽着他,捂着脸泣不成声……   他又一次亲手为他挖了坟,在枫树下,棺材里,他紧紧地抱着早已没有呼吸、没有脉搏、没有心跳的沈君朝,他和他抵足而眠……   而就在沈君朝离世的第二年,旱灾席卷了整个璃国。   也就是在这种水深火热的情况下,横跨整个璃国的永安商会的一把手卓东越忽然宣称遵循大东家沈君朝的命令,开始给出现旱灾的地方捐钱捐粮。   这场持续了三年的大旱灾里璃国有将近一半的百姓都因为永安商会的无偿捐赠而存活了下来。也是在这时人们才突然发现原来当年那个沈家大公子沈君朝并不是只是一个体弱多病的残废,他是真正有才华,有大才的人!   而很多被他所创立的永安商会救助的百姓都开始自发地为他修建庙宇为他祈福。   只是他们不会知道,他们祈福的对象早已化为一抔黄土。 第七十五章 九殿下杨凌   三百年后。   晋国,皇家练武场。   眼下练武场正举办着一场十二万分有排面的比武大会,皇帝皇后贵妃排排坐,旌旗猎猎,满朝文武皆陈列两侧,场面怎一个浩大严肃可言。   眼下上场的正是晋国九殿下杨凌,只见他身法凌厉,一个旋身干净利落地从箭筒里抽出三枝金羽箭,拉弓搭箭一气呵成。伴随着“咻”地一声轻响,金羽箭破风而行。而后他迅速再抽出一支金羽箭,足尖轻点,跃地而起,眸光微眯,第四支金羽箭紧随前三只箭射出。   下一秒只见三只金羽箭准确无误地扎到箭靶的正中心,而第四支金羽箭也是正中红心,还把箭靶的红心都扎了个对穿。   杨凌扬唇一笑,将手里的长弓随手扔给一旁的随侍,大步流星下了练武场的场地到一旁安安静静地坐着。   大皇子杨洵不屑地暼了一眼杨凌,从随侍手里夺过长弓,发泄一般地也同样抽出三枝金羽箭,拉满弓,怒目瞪着前方那个箭靶。   “咻!”   两只金羽箭正中红心,另一枝金羽箭却由于准头和力道不够,扎在箭靶的红心外圈,而且被风一吹这枝羽箭竟然直接从箭靶上掉了下来。   见此一幕,大皇子杨洵脸都绿了,转过头狠狠地剜了一眼悠闲坐在场下的杨凌。   却见杨凌居然还敢挑眉和他对视,杨洵顿时脸更黑了,但是还得顾及皇家脸面,只生气地将手里的长弓狠狠地甩给一旁的随侍,甩袖就下了场。   司南抱着一叠书册在前头小太监的引领下路过练武场,抬眸深深地看了眼那个坐在场下,一手支着头,嘴角带笑的人。   小太监回过头见他盯着练武场那边瞧,于是开口解释道:“今儿个皇上召了几位皇子和诸位朝中年少有为的将军切磋武艺,场面可热闹了呢。”   司南垂眸,轻声应了声,“嗯”,就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小太监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这位司先生有才是有才,就是性子太冷了些,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读书人的孤傲??小太监摇摇头,这些可不是他该想的,见司南已经走出了好长一段距离,赶紧提步追了上去。   前些时日,有个叫司南的人写了一篇关于水利的策论,这篇策论一针见血地指出了现下晋国在兴修水利方面存在的问题,而且还提出了对应的解决之策。故而当这篇策论被递到了晋国的皇帝面前时,皇帝立马连夜就派人去打听这位司南是何方人物,张罗着就要把他招进宫来当官,但是这位司南却拒绝了皇帝的邀请,只说志不在此。   皇帝一想,既然他不愿意官袍加身,那也不能勉强,但是他又实在不想就此放他离开晋国,故而提了个折中的法子,让他以先生的身份进宫教导几位皇子。结果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个提议司南却意外地答应了。   皇帝当即松了一口气,答应了就好,毕竟他要是不答应,这样的人才也绝不可能放他离开晋国,要不然若是他被其他国家招揽调转头来对付他们那可就不妙了。所以要么将这个人软禁,要么就秘密处决,总之让他平平安安离开是决计不可能的。   司南手里抱著书册脚下步子未停一直往前走着。   这一世溧阳是这个国家的九皇子,他就远远地看着他就好。   前世在凡间和沈君朝的六个月,他花了整整三百年才从那段伤情的感情里走出来。   那无数个日日夜夜里,他都是在无穷无尽的思念中度过的,有时宿醉醒来,他会恍惚地觉得他还在他身边,会和他下棋,和他谈笑风生……   然而当现实回归,有的只是无尽的痛苦心伤……   所以这一世,他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有勇气再一次亲手送走他……   既然明知道他会离开,倒不如从一开始就不要投入那么多感情,只当他是历劫修复元神,就这么远远地看着他,耐心地等溧阳回来。   九殿下杨凌正坐在场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场上一个个少年豪杰轮番上场。十公主杨清婉跑到杨凌身边摇了摇他的胳膊压低声音道:“九哥,听说那位写了绝世策论、被父皇夸赞有惊世大才的先生进宫了。”   杨凌转过头认真地看着她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开始读唇语,这才知道她在说什么,而后感兴趣地应了声,“当真?”   杨清婉肯定地点点头,“父皇还安排他明日给我们授课讲兵法呢。”   杨凌挑眉道:“连兵法都会,看来这位先生涉猎颇广。”就是不知道是徒有其表还是实至名归,呵,且看明日一试便知。   次日,司南端端正正地来到书堂,先是依照人间规矩给各位皇子公主见了礼,随后就一本正经地讲着兵法。   他思维缜密,逻辑清晰,兵法讲得头头是道,完美地讲述了兵法上“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的十六字箴言。   杨凌手指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点着,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个新来的教书先生。   待到下课时分,司南整理了书册,神色淡淡地和各位皇子公主告辞,随后转身就出了书堂。   杨凌眼珠子一转,站起身一伸懒腰,装模作样地说了句“终于下课了。”而后就大步流星地出了书堂,去追那位先生去了。   “先生,先生请留步。”   司南脊背一僵,不自觉地用力捏着手里的书册。   杨凌绕到他前方,“先生,可愿与我下一局兵棋?”   司南微微低着头不看他,“……不下。”   杨凌道:“为何不下?我看先生对书里的兵法侃侃而谈,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纸上谈兵?”   司南:“……”   杨凌微微俯身,唇边勾起一抹笑看着他,玩味道:“还是先生怕输?”   司南抬起头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却又很快地撇过头,他对他,不是早就输不起了么……   他和他错身而过就要离开此地,却听他声音里带了几分难掩的落寞,“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个聋子才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司南呼吸一滞,整颗心都狠狠地揪起,骤然转身,深切道:“不是!”   杨凌抬眸淡漠地看着他,“当真?”   司南肯定地应了声,“嗯!”   杨凌见他表情严肃认真不似作假,这才笑道:“好。”说着他揽过他的肩膀就一起往前走,“走,陪我下局兵棋,等下完棋我请你吃饭。”   司南看着搭在他肩膀上的那只手,长睫轻颤,眼神有些闪躲,却还是被他带着往前走。   九皇子府中,杨凌和司南相对而坐。杨凌有心试探对面人的实力,整局兵棋几乎都在主攻。司南看着棋盘上的棋子走向,在心里轻叹一声,开口道:“殿下,你还要试探到什么时候?” 第七十六章 顺势而为   杨凌闻言一挑眉,这人不傻,棋盘布局不骄不躁,面对他的进攻也始终是稳扎稳打,看来并不是一个书呆子,此人可用。想到这,他笑道:“你赢了我,我不就没得试探了?”   司南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垂眸应了声,“好。”   话落,他在棋盘上果断出手,改守为攻,突袭、围剿、收网,毫不拖泥带水。   杨凌看着棋盘上的局面,摸了摸后脑勺,玩过火了,这下救都救不回来了。罢了,既然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索性输一局就输一局吧,他身子往后一仰,双手撑在身后,干脆道:“我输了。”   司南轻声道:“你大意了。”   杨凌站起身来,拉过他的胳膊,司南茫然地看着他,“干嘛?”   杨凌道:“说好了请你吃饭的。我在悦华楼订了酒席,那里的饭菜是一绝,带你去尝尝。”   司南一句“不去”都还没来得及出口就被他拖着上了马车。   马车内,司南规规矩矩地坐着,既不主动开口也不做其他多余的事,整个人都是大写的安静乖巧。   杨凌好奇地看着他,“你这么拘谨做什么?”   司南:“……”   杨凌:“你怕我吗?”   司南微微侧过头,低声道:“不是。”   杨凌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我猜也不是。”他说完后便不再开口,毕竟他们刚认识,要是把这位栋梁之才吓跑可就得不偿失了。   马车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杨凌假装看着窗外,时不时地用余光去看旁边的人,却见这个人始终低着头,明明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却又像坐立不安似的双手紧握。   悦华楼灯火璀璨,宾客满席,中间的圆台上还搭了个台子,上头有美人奏琴抚乐,有美人翩翩起舞,端的是赏心悦目。悦华楼作为京城第一大酒楼,来往的都是非富即贵的大人物。   杨凌带着司南上了二楼的雅座,从这里可纵观下面来来往往的各路角色。   杨凌端着酒,兴致颇高地看着楼下那些水袖轻扬的美人。   司南坐在他对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瞥了一眼那婀娜多姿的美人,抿着唇,忽然闷闷地问了一句,“好看吗!”   杨凌听不见,不知道他和他搭话,还在欣赏着美人那优美舞姿,待一舞终了,还意犹未尽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重新转过头来却见对面的人黑着一张脸,满脸都写着“我不高兴”四个大字。他疑惑地提起酒壶为他斟了杯酒,问道:“先生怎么了?可是饭菜不合胃口?”   司南赌气道:“这饭菜再香不也比不过那台上的倾城美人。”   杨凌一愣,随后却有些恍然大悟地笑了,“先生可是看上那台上的美人?是哪一个?还是全部?我可以帮先生牵线搭桥的。”   司南搭在膝盖上的手用力收紧,移开眼眸,压抑道:“跟你没关系。”   杨凌正欲再说几句,却见悦华楼下有位黄衣公子正对刚刚抚琴的姑娘推推搡搡,场面甚是不好看。他嘴角挑起一抹冷笑,重重地搁下手里的酒杯,纵身一跃就下到了一楼,抓过那只正扯着人家姑娘的咸猪手,一个用力就把那位黄衣公子的手给卸了。   黄衣公子哀嚎一声,看着不自然垂下的手臂,抬起头也没看清楚是谁就吼了一声,“谁他妈这么胆大包天!!知道老子是谁吗!!”   杨凌眸光冷冷道:“黄尚书的宝贝儿子,久仰大名。”   黄有志看清是谁,突然结结巴巴地开口,“九、九殿下!!”   杨凌笑道:“这会儿眼神好使了?不说我胆大包天了?”   黄有志捂着自己脱臼的胳膊磕磕绊绊道:“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但是殿下也不能无故伤人啊!”   杨凌勾唇一笑,眸光却越发冰冷,“无故伤人?你搁这强抢民女,是当我瞎?还是你故意嘲讽我?!”   黄有志听他这么一说当即吓得腿都在不断发抖,这位九殿下最讨厌别人说他残疾,而且说他残疾不就等于侮辱皇族,侮辱皇族能有什么好下场?这不,上次那个敢说他身有残疾的人坟头草估计都有一人多高了……   黄有志冷汗都下来了,咽了咽口水不敢开口多说一句话,他爹是尚书不错,但是这是皇子,还是皇后所出的嫡子,虽然因为他天生患有耳疾而不怎么受皇帝待见,但是这位九殿下也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   杨凌嘴角挂着嘲讽,“再让我看见你这般行径,城门口那棵百年老树还缺个挂件,我就送你挂在上面随风摇摆。”   黄有志一听此言,退一软差点跌坐在地,幸好还有旁边的家丁及时扶着他,这才不至于出大糗。   杨凌暼了他一眼,冷声道:“滚。”   黄有志连连点头,在家丁的搀扶下胆战心惊地离开此地。   刚刚被救的姑娘朝着杨凌盈盈一拜,“多谢殿下。”   杨凌摆手道:“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说完他正欲重新上楼却见司南正从楼下下来。   杨凌连忙走上前去,“让先生看笑话了,今日扫了兴,改天我再重新请先生。”   司南淡淡道:“不用。”   杨凌走在他身侧道:“听闻先生拒绝了父皇在宫里为你安排的寝殿,敢问先生现在住哪?我送先生回去。”   司南真的不敢再和他有过多接触,只应声道:“不用。”   杨凌见他说来说去都是这句拒绝的话,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明明不讨厌他却总是用副淡漠疏离的样子对他,但是这个人他确实是想交好的。于是既然他执着要自己走,杨凌就跟在他身后,看他究竟去哪,先把他的住处摸清了,之后送东西或者上门还不就是一句话,一迈步的事儿。   司南在前面走着,杨凌就不远不近地跟着,终于他抿了抿唇,转过身来,看着这个双手背在脑后,状似悠闲的九殿下,“你跟着我做什么?”   杨凌无赖地笑了笑,“我哪有跟着你,不过刚好同路而已。”   司南:“……”   他转过身继续往前走,杨凌看着他的背影一挑眉,继续跟着。   一直跟到司南进了一间客栈,他推门进去,正想关门,却被杨凌伸手一挡不让他关门。 第七十七章 命运的牵引   司南看着他,既不想他靠近,又不忍将他推开,只能郁闷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杨凌凑近他,讨好地笑着,“我还没和先生道谢呢~”   他的突然接近让司南躲闪着移开了眼眸,耳根微红道:“道什么谢?”   杨凌趁机推开门走了进去,目光扫了一圈这个房间,话锋一转,“先生怎么住这里?住这里多不方便,不如住到我的府邸去吧,我敞开大门欢迎你。”   司南见他弯弯绕绕不说正经事,不由得说了句,“你有话就直说。”   杨凌道:“我哪有什么话,就是单纯为先生着想而已。”   司南无奈道:“你再不说我要歇息了。”   杨凌这才正色道:“确实是要向你道谢的,多亏了你那篇策论,要不苍州的事我估计还得头疼一阵子呢。”   司南闻言却是垂眸不语,苍州地势低洼,一旦天降大雨就会出现洪涝水灾。而今年的夏季由于降雨过多,使得刚重新修好的堤坝又决堤了……因为这事皇帝没少在朝上发火,最后还是杨凌自请扛下重新修筑苍州水利工程一事,这事才总算是告一段落。   经历过上一世的事,这一世自打溧阳的转世杨凌出生后司南就一直不敢来看他。   然而在九重天上每每看到他受一星半点的苦都让司南备受煎熬,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干涉他的命途,所以他一直忍着,一遍遍地告诉自己,他只是历劫,等他历劫归来就一切都好了……   杨凌去苍州重修水利时,他透过九重天的水镜看着他在雨里摸爬滚打,看着他风餐露宿,而且因为多次施法封印他身上的麒麟玉骨,现在这个封印在他身上已经快不管用了,所以最终他还是下凡了。   司南用自己的方法迂回地帮他,他写了一篇关于水利的策论送到皇帝面前,他明白只要皇帝看了,定会抽调人手去帮他,他也就能早这从桩事里脱身,平平安安地继续生活下去……   他甚至在自己身上施了咒术用来吸引这里的邪祟,只要邪祟都被他引过来了,他就少遭受一些危险,少受一些罪。他没办法直接帮他,只能用这种笨方法去护着他。   杨凌见他沉思,问了句,“先生可是考虑好了?”   司南道:“考虑什么?”   杨凌眉眼弯弯道:“到我府上住啊。”   “九弟怕是太着急了吧?”   杨洵正从楼梯上走上来,恰好听见他们的谈话,语气不善地斥了一句。而后他恭敬有礼地对司南作揖,诚恳地称了一声,“先生。”   司南抬眸看了眼面露嘲讽的杨凌,并未理会杨洵。   杨洵见他不理他,脸上的恭敬顿时淡了些,又转而嘲讽杨凌,意有所指道:“九弟,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朝中支持你的不过寥寥几人,就连皇后娘娘都不看好你,你争取再多的助力又有什么用?”   杨凌笑吟吟道:“不劳你费心。”   杨洵正欲继续挖苦他,却忽然见司南拉起杨凌的手腕,说了句,“不是要去你那住吗?走吧。”   杨凌和杨洵突然听见他的这句话都愣住了。   司南拉着他迈步就要往外走,“发什么愣。”   杨凌呆呆地应了声,“哦,好。”   杨洵盯着他们两人逐渐走远的背影,整张脸都覆满了寒冰,杨凌,又是你!!!每次都是你坏我的好事!!!   儿时,杨洵作为皇帝的长子,无论是文采还是武艺他都是比其他兄弟出众的存在,可是自从杨凌出现后,很多原本只属于他的东西就开始变了!不管是比文采还是比武功,他处处都压他一头,要不是因为他是个聋子,只怕现在朝中支持自己成为太子的人都会倒戈到杨凌那边!   日积月累,这个杨凌简直就成了大皇子杨洵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奈何他又占着个嫡子的位置,硬是让人杨洵恨得牙痒痒却又动他不得,这种感觉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   他死死地盯着杨凌的背影,手背青筋暴起,咬着牙道:“杨凌!!残废就该好好当你的残废!再不认命你也只能是残废!”   对于杨洵这怒气冲冲的话语,杨凌是半点不知,此时他正被司南拽着在街上走,“先生,先生,你怎么了?是生气了吗?”   司南压抑着自己的情绪,转过身面对着他,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握着他手腕的手上,他需要多大的勇气才能再次试探地去触碰他,这双手,牵住了他就不想再放开了……   杨凌见他攥着自己手腕越握越紧,蹙眉疑惑道:“先生?”   司南像是猛然惊醒般慌忙松了他的手腕,“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   杨凌见他情绪不对,只道:“没事儿。”他顿了顿又道:“先生当真要去我府上住?”   司南凝视着他道:“你想出尔反尔?”   杨凌摸摸后脑勺,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就是你刚刚也听杨洵说了……你不怕我对你别有用心吗?”   司南望着他,眸光温柔似水,“我认了。”   杨凌从他微动的唇读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忽然心间一紧,有些动容地看着他。   这个人……   为什么这么信他……   九皇子府,司南作为座上宾被安排住在杨凌隔壁。   晚风微凉,司南负手站在窗前,窗外明月高悬,树影婆娑,风过,叶子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声一声像撩拨着他的心弦。   他又一次输了,说好了只远远地看着他,但如今他忽然发现他做不到……他的一举一动都像刻在他的心里,时时刻刻调动着他的情绪,在他面前,他输得一败涂地……   他目光幽远地看着窗外的泠泠月色,轻声呢喃,“杨……凌……这次我能陪你走多远……”   房间里,杨凌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司南那句“我认了”三个简短的字却像烙印在他心里,让他抓心抓肺地难受,他头一次产生了一种名为负罪感的情绪……   他翻身坐起,走到桌边咕咚咕咚地灌了好几口水,却还是压不住烦躁的思绪,索性推门而出。   本来是想敲响司南房门的,然而见他屋内都是暗的,突然想起现在夜已深了,他肯定已经睡了。于是他脚步一转往房间的窗户走去,打算通过窗户看他一眼,看看他是不是只是骗他一会儿,一转眼就又跑了,毕竟这种事情在他之前招募的对象里已经出过不少。   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窗口看到凭窗而立的司南…… 第七十八章 阴晴圆缺   杨凌在窗前站定,嘴角一勾,“先生怎么还没睡?”   司南见到他也是一愣,然而当含情的目光从面前这人俊朗的脸庞上缓缓落到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上,忽然下意识地隔着窗户伸手就将他的衣领聚拢好。等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是一僵,搭在他脖颈处的手收回也不是,不收回也不是。   杨凌完全没想到他会做这样亲密的动作,一时间都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个人就站在窗口互相对望着,谁也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司南漆黑的眼里倒映着他的影子,这是他想了几百年的人,他念念不忘几辈子的人,他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急速地跳动着,那么清晰,一下又一下地证明着他到底有多喜欢眼前这个人……   他的目光一寸寸地从他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他微张的唇上,多么红润又有色泽的,对他来说像致命的毒药……   杨凌看他盯着他的眼神越发幽深,整个人都绷紧了,是、是他的错觉吗?!为什么他突然觉得这个看着锋芒内敛的人很危险,他看他的眼神像是盯着独属于自己的猎物。   他心中一凛正想开口打破这诡异至极的氛围,然而却是眼皮一重,脑子一昏就失去了意识。   司南流光一闪出了窗外,将他稳稳地接在怀里,还不忘说一句“大意~”   他将他打横抱起,抱着去了隔壁房间。司南侧躺在床上,看着身侧这个昏睡的人,嘴角不自觉地上扬,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好看,怎么看都看不够。   溧阳,沈君朝,杨凌,每一个都是你,他对他的爱是烙在心上,刻在骨子里的,故而在面对他的每一个转世时他如何能做到不喜欢?如何能做到不爱?   他这一生都砸在他手里了,他是他的劫,但是他甘之如饴。   他满心满眼都是他,心里的爱意早已溢满心扉。此时此刻,他看着他,忽然很想亲吻他,像等了几辈子的那种渴望,他挑起他的下巴,凝视着他的俊秀的脸庞,喉结滚动,只要,只要掌握好分寸就好了……一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天光大亮,杨凌在透窗的日光中醒过来,他半眯着眼适应着光亮,坐起身来,脑子还有些发懵,他昨晚不是出去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还是其实他根本就没出去,他是做梦了??   但是一想到昨晚司南看他的眼神……肯定是做梦,司南先生怎么可能用那种饱含情意,温柔缱绻的眼神看他,做梦做梦定是做梦!   他理好思路起床洗漱,却在毛巾擦过嘴唇时突然觉得唇上一痛,往镜子里一看,嘴唇破皮了……怎么好端端地破皮了?诶,脖子上这是什么,只见他白皙的脖颈上印着一个颜色鲜艳的红痕,杨凌伸手摸了摸那处红痕,嘶,还有点痛,这得是多大的蚊子才能把他咬成这个样子……要是今晚这蚊子还敢来咬他,他指定一巴掌拍死。   杨凌穿戴好衣衫,推门而出,长腿一迈,走到司南房前敲了敲,“先生,可起了?”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人开门。他叫过一个家丁,问道:“司南先生呢?”   家丁恭恭敬敬回道:“宫里一早来了旨意,让先生进宫一趟。”   父皇?什么事要一大早宣他进宫?难道是因为他住到他府邸的关系吗?!   杨凌眸光一沉,忽然对家丁道:“把上次我买下的那幅‘春江花月夜’取来,我要进宫。”   皇宫里,杨凌打听得知司南被他父皇叫到御书房去了,而且在此期间不接见任何人。无法,他拿着手里的那幅绝世名画转身去了坤宁宫,现在只能寄希望从母后那里打听一些消息了。   坤宁宫内,皇后仪态端庄,雍容华贵,一举一动都带着优雅贤淑的气质,她看着底下那唯一的儿子,却没有半分欢喜,神态恹恹的,“皇儿怎么忽然进宫了?”   杨凌见皇后见到他连一丝开心的表情都未曾有,眸中划过一抹失落,却还是笑道:“儿臣近日得了一副名画,想着母后当是喜欢的,就着急忙慌地拿过来了。”说着他将手里的画轴双手奉上。   一直跟着伺候皇后的孙嬷嬷上前接过他手里的画轴,对着慈祥地笑着点了点头,杨凌报以一笑。   孙嬷嬷将画轴在皇后跟前缓缓展开,开口笑道:“娘娘,殿下知道您喜欢这些,这不刚得了好东西就巴巴地给您送过来了,实在是孝顺啊。”   皇后神色淡淡地暼了一眼那幅绝世名画,眸光却是一暗,干巴巴地说了句,“皇儿有心了。”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杨凌落寞地坐在原地,母后还是对他这么冷淡,还是这么不喜欢他……   皇后语气平淡道:“皇儿还有其他事吗?”   杨凌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蜷起,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如此三次,才重新开口道:“司南先生的事……”   皇后闻言愣了一下,原来他去争取司南先生当幕僚的传言竟是真的,她抬了抬眼皮,倦怠道:“放心,皇上不过把他叫去商讨些事情,不会为难他的。若无其他事,就回去吧。”   杨凌低着头,语气轻到几乎听不见,“……是。”   孙嬷嬷看着九殿下孤寂的背影,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待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这才低声道:“娘娘,您别对殿下太冷淡了,他是个好孩子。”   皇后面有倦色,像是不愿意谈起他,“嬷嬷,你跟本宫这么多年,应当知道原委,怎么如今也对本宫说这种话?本宫膝下就他这么一个儿子,可他却是个残废,他这一生都与皇位无缘了,本宫还能指望着他干什么呢?”   孙嬷嬷道:“可殿下对娘娘的心意却是实打实的,您这样对他,他会伤心的。”   皇后垂眸轻声道:“他伤心,本宫难道不伤心吗?皇上因为他的事一直怪罪本宫,现在连这坤宁宫不也是每月象征性地来走一趟,坐不了一盏茶就又走了。   嬷嬷,我知道这孩子争气,他事事都能做到最好,他样样都能压其他皇子一头,可他越这样出众,本宫就越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甚至他要参与夺嫡,可他的父皇不把他放在眼里这场夺嫡终归就只能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奈何不得。说到底总不能让他去学史上的玄武门之变吧?”   孙嬷嬷听到她最后这句话吓得脸色发白,“娘娘慎言!”   皇后却是满不在意,整了整衣衫站起身来,“陪我去御花园散散心吧。”   孙嬷嬷长叹一声,弯腰应下。   而门外的杨凌也在此时转身离开…… 第七十九章 傻里傻气   杨凌失魂落魄地往出宫的路上走,原来……原来母后是这样认为的……是他拖累她了……   “九哥,九哥?”杨清婉见他没反应,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喊了一声,“九哥?怎么了?跟丢了魂一样。”   杨清婉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从小到大也只有这个妹妹对他最为和善,杨凌扯出一个笑,“没事。”   然而他话音刚落就见杨清婉忽然害羞地躲到了他身后,他抬头望去,司南一身蓝衣风姿绰约地朝他们走来。   杨清婉躲在杨凌身后,紧张地攥着手里的帕子,只敢偷偷抬眸看那个人一眼。   司南走到他跟前,眼里有和煦的柔光,“在等我吗?”   杨凌长舒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烦闷,笑道:“父皇找你进宫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比如让他另投明主……   司南敏锐地注意到他眸中的落寞,却还是顺着他的话道:“无事。”   杨凌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探究着再一次问道:“父皇什么都没对你说吗?”   司南望着他脸上未散的疑惑,皇帝确实找他谈话了,让他考虑考虑接大皇子杨洵的橄榄枝,被他干脆地拒了,理由是只想当名教书先生,但是这些没必要让他知道,故而他轻笑道:“怎么还不信?”   这宠溺的语气听得杨凌一愣,昨晚那个梦境里司南看他的眼神又若隐若现的浮现在脑海里……   而他没注意到的是,司南这个不经意间的笑容落在杨清婉的眼里,直接在她的心湖投进了一颗石子,泛起涟漪圈圈,一时她看他都看痴了。   杨凌回过神,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却意外碰到脖子上那处印记,“嘶。”   司南目光落到他脖颈处,却是耳根一红,居然还害羞了,不过好在有脸上银色的面具遮挡,故而不是那么明显罢了。   杨凌低头道:“既然你没事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就步履匆匆地走了,也没等身后的两人。   司南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却慢慢淡了下来,他太清楚他的情绪变化了,他眼里的落寞哪怕是他尽力掩饰也骗不了他,“刚刚在宫里发生什么了?”   杨清婉一听他说话,慌张地低下头,轻声道:“看九哥刚刚从坤宁宫的方向出来,应当是去见了母后,所以情绪才有些低落吧……”   司南沉吟道:“皇后不是他的生母吗?”   杨清婉揉着手里的手帕,犹豫着开口,“这……因为九哥有耳疾,所以……”   原来……司南略一点头,迈步就去追那个人。   杨清婉见他提步一走,咬着唇,鼓起勇气跟了上去,“你要去找九哥吗?我知道他在哪。”   司南闻言看她一眼,只点了下头,不多说一句话。   他们到悦华楼的时候,杨清婉轻车熟路地带着司南去了悦华楼最里面的隔间,一推门,杨凌果然就在里面。   只见他点了一大桌菜,却一口都没吃,只一个劲儿地喝闷酒,一壶接一壶,喝得脸上都飘着两抹嫣红。司南走过去按住他还欲去拎酒壶的酒,沉声道:“别喝了。”   杨凌拂开他的手,打了个酒嗝,迷糊道:“你是哪根葱?也来管我。他们都不管我,你管我做甚?”   司南强硬地从他手上拿过酒壶,“你喝醉了,别喝了。”   杨凌晕晕乎乎地抬头看了这个人一眼,却傻傻地笑了,“小样儿,你拿走一瓶我还不会再叫一瓶吗~”说着,他一招手,喊了声,“小二,拿酒来。”   司南蹙眉看着他,将他的双手都按下,柔声道:“我带你回去。”   杨凌将自己的手抽回,下意识地望着他一开一合的唇瓣,而后却是歪着头痴痴笑道:“不回去~”   杨清婉摇摇杨凌的胳膊,“九哥,你喝醉了,我们带你回去。”   杨凌转过头来望着杨清婉,“妹妹啊~妹妹找哥哥做什么?是有谁欺负你了吗?!跟哥说,哥一定把他打趴下,给你出气!”   杨清婉偷偷看了一旁的司南一眼,又对杨凌道:“九哥,你都说胡话了。”   杨凌道:“哪有,我清醒得很,我还能走直线。不信你看。”说着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就要往前走。却是司南伸手揽过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对杨清婉说了一句,“我先带他回去。”   杨清婉看着这一幕忽然一愣,待反应过来的时候,又赶紧追了出去,这天可还下着雨呢。   司南本想找个没人看见的角落直接施法回九皇子府,但当杨清婉追了过来后只好作罢。   杨清婉手里拿着伞道:“你扶着九哥,我给你们撑伞。”   司南却道:“还有伞吗?”   杨清婉懵懵道:“有、有的。”说着她找店小二又取了一把油纸伞。   司南接过那把油纸伞,撑开,护着怀里的杨凌,说了句,“我带他回去就好。”语罢,就扶着杨凌往门外走。   雨幕中,杨清婉凝视着他们的背影,不自觉地握紧了伞把,心中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雨水落地飞溅,打湿雨中两人紧贴的衣摆,司南将整把伞都倾向杨凌,将他整个护在怀里,自己一半肩头却被雨水尽数淋湿。他拥着他一步一步往九皇子府走,但是这个喝醉酒的人却并不安分,在他脖颈处一遍遍地问着,“你是谁啊?管我做什么……”   尽管知道他听不见,但司南还是温柔地回了一句,“别管我是谁,但我会一直管你,一直守着你。”   一路踏雨而行,司南拥着这个人并不觉得雨大,只觉得这路太短……   回到九皇子府,司南手里拿着一套换洗的衣服看着歪在床边的杨凌却不知该如何做了,“你……换身衣服再睡。”   杨凌靠着床柱只嘟哝了一句,“不换……”   “你身上的衣服脏了,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睡会舒服些。”   “不换……”   “换!”   “你帮我换啊?”   司南闻言倏然攥紧了手里的白色里衣,目光从他迷糊的脸上一路往下,如玉的脸庞绯红一片,他四肢僵硬地走过去,“……我帮你换……”说完还心虚地看了看四周,确保门和窗户都关严实了,这才颤抖着手去解他的腰封……   腰封……   黑金色的外衣……   中衣……   只剩一层里衣……   他的手抖得不受控制,呼吸都急促了许多,只是,只是换件衣服而已…… 第八十章 雨幕惊心   终于他脸红似血地褪下他的里衣,别过眼去不敢多看,迅速拿过一旁的白色里衣就匆忙帮他穿着,当指尖不小心划过那紧实的肌肤时,却差点让他失控,于是他更加迅速地帮他穿好衣服。   正想扶着他躺下的时候,杨凌却忽然一伸手就拿下了他脸上的面具,乐呵呵道:“我拿到啦~我拿到啦~”   司南看着他这孩子气的模样,无奈道:“好好躺下休息。”   “不要~”他笑嘻嘻地扬着手里的面具,像得到了十分好玩的玩具一般。   司南坐在床边目光缱绻地望着身侧这个傻乐的人,“你知道吗?我认识你七百多年,还从未见过你如此模样。”   杨凌傻乎乎地玩着手里的面具,然而没过一会儿,却忽然难过了起来,哽咽着,“他们都不喜欢我……都说我是个聋子难堪大任……就连母后都不喜欢我……我生来就不被看好,没有人喜欢我……”   司南看着他鼻头通红,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的可怜模样,整颗心都是疼的,他双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肩膀,笃定道:“不是的,有人喜欢你的!”   “谁呀?你吗?”   司南被他问得心尖一颤,绝美的脸庞通红一片,用尽全身的力气才终于说出一直深藏于心底的那句话,“我喜欢你!我喜欢你的!!”   杨凌傻呵呵地看着他的唇,也跟着念出他的话,“我……喜欢你……”   司南听他念出这句话时,内心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嘴角止不住地上扬……   “可是我有喜欢的人啦~”   杨凌继续说的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在他耳畔炸开,把他震得七荤八素,半天都反应不过来,刚刚还欣喜若狂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有泪水自眼眶滴落……   他有喜欢的人了……   他有……   喜欢的人了!   他伤心欲绝地看着这个对着他依旧傻乐的人……   杨清婉因为心中那强烈不安故而在他们离开后并没有回公主府而是又来了九皇子府,她听下人说司南在九皇兄的房里,于是她想着只看他一眼也是好的。   于是她偷偷推开九哥房间的窗户,却刚好看到九哥将司南的面具取下,当那张完美的容颜撞进眼中时,简直惊为天人!   她看着他的脸心跳都漏跳了好几拍,她是有想过他面具下的容貌当是不俗的,但是她没想到竟是这般惊世容颜,一颗芳心就此遗落……   然而当她亲耳听见他对九哥的深情告白时,她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看着他满脸的认真欣喜还有那份面对心上人的紧张忐忑……这些情绪是骗不了人的,她这才相信自己没有听错!她捂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他真的喜欢九哥!   他竟然喜欢九哥!!   太荒唐了!   这一切,实在太荒唐了!!!   这让她如何相信?!如何敢信?!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而后转身一步未敢停歇地逃离了这个可怕的地方。   今夜的雨下得很大,可以说是大雨倾盆,有人醉得不省人事,有人彻夜难眠。   ……   杨凌再次睁开眼的时候,都已经是次日的午后了。   他头疼地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额角,而后环顾四周,这里是他的府邸,他是怎么回来的?什么时候回来了?果然还是喝太多了……   他将自己收拾一番就推门而出,叫过一个下人问了事情的经过,心里有数后才又问了句,“司南先生呢?”   “昨晚回房后就没有再出来过。”   “知道了。”   天边乌云密布,下了一整夜的雨现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杨凌敲了敲司南的房门,却一直没见他开门。   “先生?”   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剑眉微蹙,直接推门走了进去,然而眼前的场景却让他一惊——   “先生!”   只见司南蜷缩着,抱着膝盖坐在房间的角落里,面色酡红,浑身都是湿漉漉的,整个人都烧迷糊了。   “先生!先生!”杨凌抓着他的肩膀接连唤了好几声,司南这才勉强地睁开眼睛,待看清面前的人是谁后却是气愤地伸手将他一推,虚弱地咬牙道:“别碰我。”   杨凌被他一推,措不及防地跌坐在地,却顾不上自己,又起身就要去扶他,却被司南挥手拂开。   司南一手扶着墙坚持着自己站起身来,虚脱和乏力让他整个人都十分难受,却抵不过心上那血淋淋的伤痛。   杨凌看着他这幅硬是不要他扶的倔强模样,只能收了手,关心道:“你身上怎么是湿的?是淋雨了吗?”   司南冷冷地回了一句,“跟你没关系。”   杨凌蹙眉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他碰到什么事竟然让他这么生气,但是他却不能放任他不管,他吩咐人去请御医,回头却见司南满身疲惫地靠着墙歇息。他握了握拳,大步走过去就将他揽在怀里,司南挣扎着就要从他怀里离开,却听他声色严厉地说了一句,“别动,都生病了还犟什么犟。”   司南呼吸灼热地靠在他怀里,心里却揪得十分难受,明明都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还管他做什么!他怎么样不都和他无关吗!!他关心他做什么!!他才不需要他可怜!!   杨凌将他扶到桌前坐下,又见他面有怒色地将头撇过一边,不由得放软语气,轻声安抚道:“别闹脾气,你的衣服太湿了,先换身衣裳,衣物放在哪?我帮你拿。”   司南:“……”   “嗯?”   司南:“……”   杨凌见他扭过头就是不理他,只能自己在房间里找,找了一件白衣递给他,“快换了。”   司南:“……”   杨凌见他这幅又是生气又是倔的模样,一蹙眉,伸手就去扯他胸前的衣襟。   司南慌张地按住他搭在胸前的手,“干什么!!!”   杨凌道:“你不肯换,那就我帮你换。”   司南从他手里抢过衣裳,着急道:“我自己来!”   杨凌看着他点点头,早这样不就好了,非要那么别扭。   司南见他站在跟前,一点要回避的意思都没有,红着脸道:“你……出去。” 第八十一章 心悦君兮君不知   杨凌一愣,大家都是男的,怎么他还害羞?算了,这人又生病脾气还倔,就依着他吧,于是他二话不说地转身出了门,站在门外边看着这无边雨幕边等他。   过了好一会儿估摸着他再慢也该换好了,这才又重新敲门。   司南开了门,墨发如瀑,一身白衣高洁出尘,杨凌看着他微微一愣,莫名的就觉得这一身的白衣更适合他,像不染世俗、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人……   “看够了吗!”   杨凌回过神,不好意思地遮掩道:“我去看看御医来了没有。”末了又补了一句,“你在房间待着,别乱跑。”   司南:“……”   待他走后,司南“砰”地一声重重地把门一关,又取了件湛蓝的衣裳就把白衣换了,明明都有喜欢的人了!还敢看着他失神!!   等杨凌带着御医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时,见他又是房门紧闭,也没让他来回地开门,轻轻推门就走了进去。   彼时司南已经躺在床上,正阖目睡着。   他让御医给他看了诊,开了药,又着人去煎药,而后才又坐到他床边。   床上这人睡姿规矩,呼吸绵长,不过,都睡着了还戴着这面具作甚?杨凌伸手正欲取下,却在指尖离那面具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又停住了——   他这么谨慎,定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真实样貌,是有什么苦衷吗?还是在躲着什么人?   这样想着他又收回了手,这是他的私事,不是他应该干涉的。   不过,司南,你究竟是谁?   他调查过他,可他的身世背景却是一团迷雾,甚至根本就没有人知道他是从哪来的,他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般,来路全无踪迹。   然而一想起他对他说的那句,“我认了”,杨凌心头却突然猛地一跳……他跟他是有什么联系吗?会是他多想了吗?   窗外的雨还在下着,而且越下越大,在这场大雨中,遮盖了各人诸多心事。   杨凌又看了他一会儿,将他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放回被窝里,而后正想起身离开时,床上的人却忽然无意识地虚虚握住了他的手。   从他手上传来的温度滚烫灼人,他一愣,却还是将手从被窝里抽出。随后打了盆水给他擦手降温,一边擦还一边碎碎念——   “先生,我好像把你卷进不好的事了。前路漫漫,我也不确定以后会发生什么,母后说我做的不过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长叹一声,“我只是不甘心,总想拼命去争一争,但若是从一开始就输了,我是不是该认清现实?也让身边的人少受一些罪……也罢,等你病好后,我送你离开吧,此后天高路远,以先生大才定能活得很好。”   他握着他白皙修长的手沉默了会儿,却忽然笑了,“司南,我可以这么唤你吗?说实话,我真的很欣赏你,想和你当朋友的。   而且我觉得你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猫,它身上有黑有白,很聪明还总是一副傲娇的样子,刚养的时候对我总是爱搭不理的,不过熟了之后却经常喜欢窝在我怀里,半天都不带动的,不吵也不闹……   我原以为它会一直陪着我的,只是后来……它被淹死了……”   十五年前的那个夏天,杨凌小小的身子在整个皇宫里匆匆地来回穿梭,他在找他的猫,最后却只在通往宫外的那条河里找到了它的尸体……   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大皇子杨洵看不惯他又不敢随意出手,所以才让人抓了他的猫溺死在河里。   他给他的猫找了个清静的地方,十一岁的他第一次亲手送走了一条和他朝夕相处的性命,他在它小小的坟茔前沉默良久,他不想让人欺负,他需要强大,也是在这时他第一次萌生了夺嫡的想法……   然而现在他却发现他参与夺嫡反而让他母后承受痛苦,甚至她都不知该怎么面对他……   他这一生啊,怎么就活成了“矛盾”二字……   杨凌深吸一口气,将帕子丢进水盆里,将司南的手放好,又给他掖了掖被角,承诺一般,“司南,我会送你安全地离开晋国的!”   “只是现在外面纷争繁多,各国不是联合就是为争夺地盘互相杀戮,在这乱世里哪里都不安生,望你以后能有机会寻一处安稳的地方一展才华抱负……”   他眸中划过一丝落寞,起身离开,又声音极轻地帮他掩好房门。   而在他出去后,原本睡着的司南却慢慢睁开了眼,他用手撑在床侧,缓缓坐起身来,疲惫地靠着床柱,取下脸上的面具,绝美的脸上却是面色苍白,目光惆怅又空落落的不知望着何处——   所以不喜欢他,连带着也要赶走他……所以现在他竟连留在他身边的资格也没有了吗……   司南深吸一口气,眼眶通红地闭上眼,双手紧紧地攥起……   你对我未免残忍……   他心口一痛,蓦然呕出一口血来。   他也是个人,也有心的,也是会痛的……   他很想埋怨他,但是他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埋怨他,那些曾经的记忆他全然没有,而他却全都记得,他带着这些或美好、或残破的记忆不知疲倦地追着他,一世又一世,他战战兢兢地靠近他,他小心翼翼地触碰他,他隐晦而深情的表达……   明明做什么都是他心甘情愿的,明明觉得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明明只要最后他能活过来,他做什么都无怨无悔,哪怕他一辈子都不知道他喜欢他,哪怕这一生他只是默默地守着他,他也觉得是好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很渴望能得到他的回应,哪怕只是表达一点点对他的喜欢,他也渴望拥有。   他现在才明白,他根本就不无私,他是贪心的,他也渴望他和他一样喜欢他,甚至能够爱他,他渴望和他天长地久甚至交颈而卧,他是如此强烈地希望着……   可现实却把他伤得体无完肤。   溧阳,你能不能也喜欢我……   一点点,一点点就好……   我就分你一点点喜欢就好……   溧阳…… 第八十二章 闹脾气哄不好   司南病了两个月却始终不见好转,急得杨凌把宫里大大小小的御医都叫过来给他看诊,然而他们得出的结论却是出奇地一致,只是偶感风寒外加郁结于心。   杨凌端着药碗踏进司南房中,伸手就将药碗递到他眼皮子底下,“快喝。”   司南正坐在桌前看书,只暼了眼那碗黑褐色的药说了一句“先放着”就又继续看书。   杨凌抽出他手中的书,颇有不喝就跟你没完的意思,“不行,今天我一定要看着你喝下去。”   司南沉默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得杨凌心里直发毛,但是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亲眼看着他把这碗药喝下去。他病了这么久,生病的这段时间他对他又恢复了初识那阵的淡漠疏离,杨凌只当他是生病有脾气,从未想过其他。而对于他这久治不好的病情,杨凌想着,他要是再不好,那他就带着他游走四方去遍访名医,他就不信还治不好了。   司南撇过头,端起桌上那碗药,一饮而尽,语气冷淡:“可以了吗?”   杨凌见他喝下,伸手就将手里的糖喂到他唇边,“吃了。”   他这突然的动作让司南一怔,搭在膝盖上的右手猛地攥起,左手下意识地就握住了他伸过来的手。   杨凌见他眸光粼粼地看着他,忽然道:“发什么愣?我知道这药苦,特地给你带了糖。”   司南眼神复杂地望着他,僵持了几秒后却是把他的猛地一甩,“不需要。”   糖果骨碌碌地掉到了地上,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最终沾染了一身尘土。   杨凌看着那颗糖果,眸光一暗,不解地望着他,“你最近是怎么了?”   司南垂眸道:“没什么。”   他能怎么了!他不过就是不想离开他,所以就将病一直拖着,他说过等他病好就送他离开,若是他的病一直不好他就不会送他走,所以他不喝药,还每天给自己浇一桶冷水来延缓病情,这种做法很幼稚,连他自己都看不上瞧不起,但是……   “司南,你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碰到什么麻烦了?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尽力帮你。”   “……”   杨凌见他又不说话,忽然有些烦躁,却听眼前这个人轻轻咳了两声,他的烦躁又瞬间化为了心软和无奈,他微微俯下身,握着他的肩膀,望进他的双眼,凝视着他,“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不要不说话,我会担心你。”   司南和他对望着,心里都是委屈,酸涩得十分难受,他闭上眼遮掩自己呼之欲出的情绪,额头往前,和他的相抵。   杨凌握在他肩膀的手微微收紧,看着这近在咫尺的人,却没有避开,通过相抵的额头,他似乎能感受到他那浓烈的情意……   傍晚,乌云闭月,杨凌站在窗前,一想到白天的那幕,心情久久不能平静,难道司南……对他有不一样的情愫吗?   突然从隔壁传来一声轻响,杨凌蹙眉双手撑在窗棂上跃窗而出,正好看到一个身影起落之间就出了九皇子府。   司南……   这么晚了他出去做什么?   杨凌足尖轻点,往他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月黑风高,大街上空无一人,夜幕将所有在黑暗中出没的牛鬼蛇神都引诱了出来,他们迫不及待,争先恐后地踏入人间。浓重的夜色将这阴森恐怖的氛围烘托到极致。   司南眸光冰冷地将手里的邪祟捏死,随后厌恶地将了无生息的邪祟像扔破布一样地扔在地上,地上死得不能再死的青面獠牙的邪祟足足有十几只。   他站在这群死了的邪祟中间,取出一方白色的手帕皱着眉嫌弃地擦拭着手上绿色的粘稠液体,最近这里出现的邪祟越来越多了……要不是他提前在身上施了吸引邪祟的法术,只怕这些东西都会冲着他守着的那个人去……   将手指擦拭干净后,他化出一柄玉箫,将玉箫抵在唇边,指间运起灵力吹了一曲净化的曲调。   曲调悠远绵长,在这曲调的净化下,他脚下的那十几只死透的邪祟渐渐地如烟雾一般消失。   杨凌隐在一边看着这奇异的一幕,待他一曲毕,这才走了过去,笑道:“司南,你是修道的吗?”   司南见他走近,眼眸中有一瞬的惊慌失色一闪而过,强自镇定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杨凌眼眸一转,“我若不在这里,不就见不到你这样的一面了吗?”   司南道:“你……都看见了……”   杨凌挑眉戏谑道:“该看的都看了。”   司南:“……”   他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杨凌站在原地好奇地看着刚刚一地奇怪的生物现在却消失得干干净净,司南还真是深藏不露……该不会他是某位深山高人吧?   司南一回身见他不仅没跟上来,还站在原地一手撑着下巴探究地看着那早已空空如也的地面,抿了抿唇,又走了回去,在他跟前站定。   杨凌抬头看着他道:“怎么回来了?”   司南简短地说了一个字:“手。”   杨凌不明所以,却还是将手伸了过去,“干嘛?”   司南垂眸看着他的手,认真地将手里那条编织好的红绳牢牢地系在他手腕上。   杨凌看着手腕上的红绳,无奈道:“我一个大老爷们戴这个做什么?”   却听司南严肃道:“不许取下来!”这红绳上附着了他的灵力,能在他碰到邪祟的危急关头救他一命。   杨凌见他沉着脸,语气里更是带着不容反驳的强硬,只得道:“不取不取,我一直戴着就是。”   见他应下,司南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些许,转身欲走,又见他还站在原地,不由分说地牵起他的手就往前走。   杨凌被他牵着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目光落到他们交握的双手,却是眸光一烫地移开了眼,轻声道:“明日是一年一度的狩猎大会,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司南闻言停下脚步,沉默了许久,终是背对着他点了下头。   杨凌唇边扬起一抹笑,“我们算是和好了吗?”虽然他真的不知道司南为什么生他的气?为什么好端端又对他冷冰冰的?   然而司南只是一言不发地继续往前走,只是牵着他手的力度又加重了些。   虽然他不曾言语,但是杨凌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已然明白他的意思,眼角眉梢都染上了笑意。   明月不知何时从云后悄悄探出头来,皎皎月光洒在他们身上,将他们影子拉长交叠。 第八十三章 遇袭!!!   翌日,杨凌和司南一起出发前往皇家狩猎场。   狩猎大会是晋国每年的重点项目,每次举办都是盛况空前,通常这种重大的节目都是文武百官讨好皇帝的渠道之一,也有少数人是真的想在这种盛大的场合里大放光彩,展示技艺以博个青云直上的。   司南是第一次参加晋国的狩猎大会,故而杨凌带着他到处转转,走到哪里就给他介绍到哪,完全就把一会儿他要参赛的事抛之脑后。   然而他们的这幅闲适模样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成了截然相反的情景,他们会认为杨凌是在为司南日后进入官场做铺垫,做准备。这不,看大皇子杨洵盯着前方那两个人像是要吃了他们的眼神就知道了,哼,矫揉造作,惺惺作态。   从营帐里刚出来的大皇子妃白柔见杨洵脸色难看地盯着前方,顺着他的目光抬眸看去,杨凌……   白柔长相柔美,性子温婉,声音轻柔婉转地说了句,“不过去和九弟打声招呼吗?”   杨洵冷哼一声,没好气道:“有什么招呼好打的,要去你自己去!”语毕,营帐一掀一落,直接就进了营帐,眼不见为净。   白柔轻叹一声,轻移莲步走了过去,含笑唤了声,“九弟。”   杨凌见到白柔却是微微一愣。又听白柔礼数周全道:“这位想必就是司南先生吧?”   司南探究的目光在杨凌和白柔身上扫过,身侧这人刚刚看到白柔时的那些微的愣神他是注意到了的,心里像塞了一团棉花一般,闷闷的,堵堵的,终是垂眸不语。   白柔眉眼间仿佛都散发着温柔,话语更是软软的,让人不忍拒绝,“九弟,能借一步说话吗?”   杨凌抿着唇,不自在地应了一声,“嗯。”   司南垂在身侧的手悄无声息地收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两人并肩逐渐走远,眸中有羡慕,更多的是失落……   杨清婉见司南一个人站在原地,走到他身边,又见他眸光黯淡地看着不远处的两人,心中一痛,忽然意味深长地开口,“看来九哥还是很喜欢大皇嫂呢。”   司南:“……”   杨清婉见他垂眸不语又继续道:“大皇嫂未出阁前九哥就曾和她表白过,也是,像大皇嫂这样温婉可人的人谁会不喜欢呢?可惜的是后来她遵循父母之命嫁给了大皇兄,便和九哥无缘了。他们当时想必是互相喜欢的吧,要是没有大皇兄横插一脚,或许他们早就终成眷属了。”   她每说上一个字就像在司南的心里扎了一把刀,字字句句将他的心凌迟得面目全非,难以呼吸。   看着身侧这个人抑制不住的落寞哀伤,杨清婉心里也是十分难过,她深吸一口气,强忍住落泪的冲动。   杨凌和白柔谈完,两人各自分散,正想回到司南身边时却见刚刚的位置只剩下杨清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而且还眼眶红红地看着像是哭过,他摸摸她的头,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跟哥说说。”   杨清婉只抬起盈满泪水的剪水眸怨愤地深深看了他一眼,却是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杨凌不明白她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估计是好些天没理她,小姑娘闹脾气了吧,他想着过一会儿上了猎场抓两只可爱的鸟儿兔子好好哄哄她就好了。   不过,司南是第一次来这里,他反倒有些担心……   杨凌在整个会场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司南,一直到狩猎比赛正式开始也没找到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去了狩猎林中……一会儿进了林子再好好找找,横竖这次他不打算跟谁竞争,就算是倒数第一也无所谓,他是真的打算从夺嫡的风波里退出来了,罢了……   随着一声令下,各位参与此次狩猎大会的皇子和青年才俊策马扬鞭进入林中,一下场就是激烈的争夺。   杨凌进了林中,弓和箭都挂在马背上,牵着马儿,一边走一边喊司南,却迟迟没有回应。   司南隐了身形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他此刻肉体凡胎,就算他真的站到他跟前,他也看不见他。   他知道他在找他,但是心里就是憋着气不肯现身。   杨凌头疼地看着这个左边是树,右边也是树的茂密林子,这人到底去哪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然而突然间却有一支黑色羽箭破风而来直接就扎进了他的肩膀!   杨凌往前踉跄了一步,迅速反应过来,他这是遇袭了!!   这林中有人想要他的命!!!   他干净利落地取过弓箭,闪身就躲到了一颗树后。而在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又“嗖嗖嗖”地落下几十支羽箭。   杨凌咬紧牙关,心一狠,将肩膀处的羽箭拔了出来,羽箭上带着倒刺,这一拔甚至带出了丝丝血肉,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而那匹受惊的马儿在羽箭下撒开四蹄就开始狂奔,或许是那些杀手会以为杨凌会上马逃窜,故而对着那只逃跑的马儿就是一顿弓箭招呼,直把那只惊慌失措地马儿扎成了马蜂窝。   杨凌看杀手被引到马儿那边,捂着不断流血的伤口就压低身子开始跑,敌暗我明,敌众我寡,现在和他们硬拼无异于以卵击石。   但是也不知道要杀他的人究竟雇了多少杀手,他这厢刚跑出没多远,那边草丛里就是窸窸窣窣地一阵响动。   杨凌面沉如水,咬牙继续跑。   司南看着他肩头满是鲜血地跑过他身边,整个人都是木的,眼神更是空洞无助,前世的教训还不够深刻吗?他又如何能出手……   他伸在半空中的手终是无可奈何地垂下……   杨凌一路跑,一直被逼到断崖边,这次是真的没有退路了。四五十个蒙面杀手围着他,冰冷锋利的箭尖对准他身体的每一处,这是要赶尽杀绝了!   事已至此,唯有一战!   杨凌抱着必死的决心和这四五十个蒙面杀手厮杀。   然而毕竟是敌众我寡,再加上他又负伤,在干翻了对面二十几个后,他被逼到断崖边,再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算侥幸不死,但是绝对不可能毫发无损。   跳?还是不跳?   跳,是不死也残,不跳,这剩下的二十多把弓箭就算箭法再怎么差,也绝对能把他扎个透心凉! 第八十四章 重伤!!!   在羽箭袭来之时,杨凌毅然转身跳下断崖,庆幸的是断崖的崖中段有一节长出的粗壮树枝,杨凌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死死地抓着这树枝。   但是断崖上的杀手却显然不肯就此放过他,他们在断崖上虎视眈眈地盯着他,随后弯弓搭箭,他们接到的任务是让九殿下再也回不去,所以抱歉了,九殿下。   杨凌在他们即将放箭之际咬着牙心一横,松了手里的树枝,彻底坠入悬崖。   “你们是干什么的!!!”   居然是林中狩猎的其他人赶到了!   杀手见此也来不及下崖底去取九殿下的首级,匆匆地藏进密林中就开始四下逃散。   这次参加狩猎大会的也有不少将领,当下就分了一拨人去追那些杀手。   “这是九殿下的玉佩!!”   “快,去通知陛下!”   “你们几个,跟我下崖底找九殿下,快!!”   崖顶的这批人迅速兵分三路。   司南跟着那群人心急如焚地下了崖底。他想过了既然他没有办法阻止这发生的一切,但至少他可以让别人帮忙让他少受一点苦,于是在林中杨凌和他错身而过的刹那他就设法将其他人引到断崖边,只要这些人到了断崖边,他就一定能得救的!   然而紧赶慢赶却还是慢了一步……   他绝望地跟着众人在崖底找着,天色渐暗,崖底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众人找了一夜,才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终于在一块巨石边找到了重度昏迷的杨凌。   他的脑袋砸在石头上,鲜血淋漓,腿上更是被崖底锐利的石块划出了一道长长的深可见骨的口子,呼吸微弱,已是奄奄一息……   司南站在原地脸色惨白地看着眼前这些人七手八脚地将重伤的杨凌抬起,呼喊着就往崖顶奔,整个世界都空白了……   狩猎大会因为皇子遇袭而被迫中止,皇帝发了好大一通脾气,下令势要彻查到底。   皇后看着生死不知的儿子第一次悲痛地落了泪……   三天后,九皇子府内。   皇后在杨凌床榻前一直守到他的高烧退下去这才被孙嬷嬷劝着去休息。   这三天里司南一直隐了身形呆在屋内,此刻他趁着房内只有孙嬷嬷一人,对她施了个法术让她暂时昏睡就现了身来到他的床前。   床上的人面色苍白得几近透明,头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腿上也是缠着层层叠叠的绷带,从断崖掉下去还有多处擦伤,大伤小伤让他昏迷至今没有一点要醒的征兆。   司南跪坐在他床榻边,十分小心地捧着他的手,生怕牵动他的一丝伤口,额头抵在他的手上,难过得不能自已……   在杨凌昏迷了半个月后,他总算是醒了。   皇后过来看过他好几次,好像是初为人母一般,仔仔细细地安排了所有事,对着虚弱的儿子细心体贴,嘘寒问暖,无微不至。   彼时杨凌还不知道自己的受伤情况,所有人都有意瞒着他,丝毫不提。   司南正坐在床边,将药吹凉了喂他喝,也只有现在他才能从皇后那里偷得一点点时间和空间亲手照顾他。   这幅被当做生活不能自理的残废伺候,让杨凌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故而他伸手就要去拿他手里的药碗,“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司南眸光一沉,沉默地看着他。杨凌当下心里就是一咯噔,每当司南露出这幅神色,杨凌就知道这人肯定又是生气的,故而他每次都只能缴械投降。上次这人不知何缘故气了他两个月,他可不想这次再让他晾他两个月,他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了,要真没个酒逢知己千杯少的人陪着他,他怕是得闷死。   杨凌在司南的死亡凝视下乖乖地喝完了药。   午后阳光和煦暖融,他看着正将药碗收拾到桌上的司南,心中一动,忽然说了句,“司南,你要是个女子,我一定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取你为妃。”   “哐当!”   药碗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司南的一手虚虚地搭在桌上,一手心慌的在桌上一进一退地摩挲着,垂眸颤声委屈道:“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杨凌看着他的背影,问了句,“你说话了吗?你别背对着我。”   司南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忐忑不安地转过身,眼尾微红地看着他,重新问了句,“你不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杨凌一愣,却道:“谁跟你说的?”   司南:“……”   司南:“……”   他沉默了好半晌,才说了一个字,“……你。”   杨凌更是一脸懵,“我?什么时候?”   司南眸光微闪,别扭道:“喝醉的时候。”   杨凌认真地回忆了一下,他和他认识这么久以来,也就只有过一次醉酒经历,他叹息一声,“喝醉的胡话你也信。”   虽然听他这么说,但司南却依旧闷闷不乐道:“白柔……你不是跟她表过白吗……”   “啊?”杨凌简直哭笑不得,“这又是谁告诉你的?”   司南:“你还和她单独见面……”   自从知道他喜欢白柔后,司南还暗暗地对比了自己和她的区别,若说容貌,他头一次自诩自己确实有一副貌似潘安的好容颜,但是其他方面,白柔温婉可人待人接物彬彬有礼,而他不苟言笑,一拳能打死一头成年壮虎,若是用法术更是打遍九重天无敌手,和“温婉”二字丝毫沾不上边……   杨凌看他黑着脸站在一边,却是笑道:“年少时,白柔姐姐对我很好,人呐,总是习惯对那些和自己温言良语的人靠近,再加上那时年少轻狂,一度以为这就是喜欢,所以才想着要娶她,让她一直对我好。只是后来我发现,她对每个人都很好,对我的好并不是一种特殊……”说到这他尴尬道:“那次表白也被她拒绝了,她说她一直把我当弟弟看待,除此之外没有其他想法。至于上次的见面……”   他舒了一口气继续道:“我其实知道她要和我说什么,她每次找我都是让我和杨洵好好相处,但是杨洵不喜欢我和她待在一处,要是被他看见,他们之间免不了会有口角,所以上次我也是匆匆应了两句就回去找你了。对了,你上次去哪了?我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你。”   亲耳听他说完,司南这些时日积累的漫天闷气总算是烟消云散,不过一听他提起上次他负气躲着不见他,他就有些心虚,“我,我……”我了半天,愣是没把借口编出来。   杨凌见他这个样子无奈道:“支支吾吾,结结巴巴的,好了,你别说了。我记得过几天就是七夕乞巧节,届时我带你出去转转吧。”说完又觉得不对,改口道:“得劳烦你带我出去转转,可好?”   司南在他床边坐下,自然而然地伸手轻抚他的脸庞,看着他总算是笑得灿烂,“好~”   杨凌被他这突然的亲昵动作弄得一阵不好意思,侧过脸,还略显苍白着的脸上却是升起一阵热气,看上去竟是白里透红…… 第八十五章 无法接受的事实   这天,御医给杨凌看完诊正要沉默是金地离去时,却被他留下了。   关于他的病情身边的人绝口不提,但是杨凌清楚他的伤怕是不会有多乐观,但是他还是想知道,哪怕是血淋淋的事实他也想知道。   杨凌遣散了屋内的所有人,包括司南。司南知道这一天总是会到的,他了解这个人,这个人宁愿明明白白地接受事实也不想糊涂地过着,所以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出了门。   屋内只剩下杨凌和这位战战兢兢的御医。   从御医的口中,杨凌知道他真的成为残废了。   那次遇袭,能捡回一条命已是老天开恩,是他福大命大,但是他的腿伤势过重,虽然幸免截肢,但是日后要想像常人一样正常走路是不可能了,也就是说,他会是一个瘸子……   他成了真正的残废……   杨凌听完只沉默了很久,最后语气平静地让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御医出去了,他想自己一个人好好地待一会儿……   他的态度平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认为这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毕竟九殿下杨凌向来心高气傲,哪怕是天生耳疾都不能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残废,他依旧能证明自己不比任何人差,可如今,心高气傲的九殿下真的成为残废了,这个事实他能接受得了吗?   他接受不了。   在他得知真相的这两天所有出入他房间的人都异常地小心翼翼,生怕成为九殿下的发泄口,就连他的生母皇后来劝过他几次,他也只是淡淡地笑着,笑容苍白无力,不发一语。   他依旧正常吃饭睡觉,表现得没有任何异常,司南只默默地陪在他身边,哪怕他不说话,他不吵他,也没有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语去安慰他,他知道他需要时间缓冲,他能做的只有等他缓过来。   深夜,司南将房间里的烛火挑亮,杨凌却忽然开口了,说了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句话,嗓音十分平静,却像平静的海面底下藏着暗潮汹涌——   “把烛火灭了。”   司南沉默着,眼里却有深深的伤痛和懊悔,他指尖一点,将房间里所有的烛火熄灭。   在一片黑暗里,他静静地陪伴在他左右。   黑暗中,只听杨凌声音哽咽地说了一句,“司南……让我靠一下好吗……”   夜黑如墨,月凉如水,在这方小小的天地里,司南伸手将这个只敢在暗处偷偷表现出脆弱的人紧紧地抱在怀里——   为什么每一世都要让他经历这些不完整……   像这些类似的经历他到底还要再经历几次……   杨凌在这伸手不见五指暗夜里, 奇*书*网*w*w*w*.*q*i*s*u*w*a*n*g*.*c*o*m 躲在司南怀里悄悄地哭着,哭得声嘶力竭,他真的成为一个废人了,所以是连老天都在让他认命吗……   司南泪眼朦胧地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脊,无声地告诉他,我在……   我一直都在。   ……   经过那晚的发泄,杨凌总算是恢复了些精神,虽然看上去和平常差不多,但当他的目光落到他动弹不得的腿上时,眼里总会多了几分落寞和悲伤。司南知道他喜欢兵棋,为了哄他开心就一直拉着他下兵棋,一下就是一个下午。   杨凌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盯着身旁的这人瞧,忽然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司南,你为什么一直带着面具?”   司南微微别过头,垂眸低声道:“我……生得丑。”   杨凌挑眉看着他,“丑?那你把面具摘下我看看有多丑。”   司南道:“你不是看过了吗……”   杨凌道:“什么时候?”   司南道:“上次你喝醉的时候……”   杨凌一愣,所以他上次喝醉到底都错过了什么啊,感觉好像重头戏都错过了……   司南伸手触上冰冷的面具,语气里竟有丝丝忐忑和无法言喻的兴奋,“你还要看吗?”   杨凌看着他既紧张又期待的眼神,却忽然眸光一暗,心里有丝丝缕缕的不安和自卑蔓延开来,他现在已经这样了,面对如此出众的他,他还配得上他吗?他们之间还能有其他可能吗?就算他现在肯陪着他,会不会将来有一天他就厌烦他了,嫌弃他了……   他想着最后却是轻叹一声,“罢了,改天吧。”   司南见他情绪低落,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杨凌收起这些繁乱的思绪,又笑道:“没事儿,对了,明天是不是就是七夕了?”   司南见他忽然转移话题,虽然有点小小的失望却没有追问,忧虑道:“你的伤还没好……”   杨凌苦着脸,可怜兮兮道:“你不是答应了要带我出去吗?”   司南看着他那双无辜可怜的眸子,心中一软,无奈地伸手摸了摸他头,“待我明日问过御医,再做决定。”   杨凌心思一转,问御医,这还不简单,待明日他和看诊的御医好好“沟通一番”,不就什么都行了~   司南看着他脸上雀跃的小表情,瞬间就明白他想干什么,话语里透着丝威胁道:“你若敢耍什么小心思,接下来的三个月便只能乖乖在这躺着。”   某人才刚活络起来的想法一下子就被扼杀在摇篮里了。   翌日,七月初七,七夕节。因为是大过节,所以街上相比往昔热闹了许多,在这一天里,年轻男男女女都可以顺理成章地成双成对出游。   可面对这样的大好佳节,杨凌却只能躺在床上,啥都做不了,这对一向好动的他来说不亚于在遭受酷刑。   杨凌摸着脖颈,不死心地看着司南,迟疑地再次问道:“那个,今天能带我出去吗?”   司南看着他还未好全的腿,又想起今日御医说的话,虽然带他出去是可以,但是今日过节,人太多,要是把他磕着碰着,让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裂开……想到这,他皱起眉头道:“今日不行。”   杨凌眸光一暗,看着那条腿,只低落地应了声,“哦。”   司南在心里落下一叹,牵起他握紧的手,低头专注地看着他,声音里带着无奈和宠溺道:“明天,等明天人少一些,我再带你出去。”   杨凌闻言整个人就像被放回大海的鱼儿一般,满满地尽是激动和兴奋,却还是求证似地又问了一句,“真的?不骗我?”   司南看着他,如黑曜石的眸中有圈圈笑意在荡漾开来,浅色润泽的唇角微扬,轻声细语地说了一句,“嗯,不骗你。” 第八十六章 暗生情愫   次日,在征得御医的同意下,杨凌兴奋地换了衣裳,坐在轮椅上由司南推着出门了。   七夕已过,街上只留下热闹的余温,却依旧有相携而过的对对情侣。   杨凌特地买了个金色的面具戴在脸上,他可不想被人围观指指点点地说他是残废的事,这种戳心窝子的话越少越好。   司南推着他在黄昏的余晖里闲适地走着,对他来说,这或许就是他一直想要的和他的生活。若是时间能静止,这条路能再趋近无穷,他愿意和他一辈子就这么走下去,直到生命的尽头。   杨凌坐在轮椅上,摸了摸脸上的面具,语气尽量随意道:“司南,我们……去月老庙看看吗?”   司南闻言绕到他身前,双手搭在轮椅两侧的扶手上,将他圈在身前,俯低身子看着他,“去那里做什么?”   杨凌脸不红,心不跳地找了个借口道:“帮我母后请个愿。”   司南不疑有他,点头应下。   月老殿香火鼎盛,来往出入的多半是痴男怨女,他们在这月老殿前苦苦哀求,只为了求得一段红线,求得一份有情人终成眷属。   杨凌让司南推着他到一旁买了两个用红线系在一起的红色锦囊,锦囊上绣着龙凤呈祥和鸳鸯戏水。他拿着锦囊仔细地看了看,不错,成双成对的~   月老殿里有棵姻缘树,传说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由月老亲手种下的姻缘树,只要将写着情侣双方名字的锦囊成功抛上姻缘树,就代表锦囊里的双方都是彼此的有缘人,最后都能修成正果。   只是这姻缘树有个规矩,若是锦囊抛了三次都挂不上姻缘树,那么就代表双方只是彼此的过客,莫要强求。   而这棵姻缘树就是此次杨凌的目的地所在。他打着给皇后求愿的幌子,忽悠司南带他来到这姻缘树下。   杨凌抬头望着这树枝长得过分高的烟缘树,树枝上挂着数也数不清地各色锦囊,清风一吹,这些用红线系着的锦囊在落日暖阳中熠熠生辉。他像是下定决心般将提前准备好的卷成细条的纸条分别塞进锦囊里。   而后攥紧了手里两个红色锦囊,估摸着自己和那枝头的距离,若是换做平日,他才不那么傻去抛锦囊,直接一个轻功上树,作弊也要把手里的锦囊绑死在树上,任它风吹雨打,日晒雨淋都休想掉下来。但是现在……这种想法太不切实际了。   司南看他望着姻缘树发呆,轻声道:“我帮你抛。”   杨凌拿着锦囊的手一躲,“不行,这里面写着我母后和父皇的小字,要由我来抛才有效。”   “好。”   杨凌微眯着眼看着那高高的树枝,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个距离抛上去应该不成问题。   随后他神色认真,手上蓄力,用力地从下往上使劲一抛!   他紧张的期待着这双锦囊能挂上去!挂上去!   只见这双锦囊在落日的余晖里划出一道彩虹的光影弧线,两个锦囊在树枝上交织而过,竟然真的缠到烟缘树上了!   杨凌呆呆地望着那双缠在树上的锦囊,忽然释然地笑了,“司南,挂上去了!”   司南看着他这幅溢于言表的开心,无声地笑了,傻子,这种传言也信,不过,既是为了他父母的事……横竖他开心就好。   恰有清风路过,姻缘树上的桃花花瓣翩翩而落,花瓣落了树下两人满身,像是无声的祝福。   杨凌手里将将落了两片花瓣,他手心一卷就将两片花瓣握在掌心里。   司南站在他身侧,垂眸看着他头发上的花瓣,直接伸手就将这桃花花瓣拂落,他可一点都不希望有别的桃花招惹这个人,最好,最好只是他来招惹他就好。   杨凌握着手里的花瓣,面上一热,低着头眼神闪闪躲躲地开口,“司南,我……”   “嗯?”   “你觉得我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杨凌话里竟透着几分涩然,磕磕绊绊道:“就各、各方面?”   司南双手撑在轮椅的两侧,俯下身子,在他耳畔极尽温柔地说了句,“你是最好的。”   “你说话了吗?你知道的我听不见,你要是……”   杨凌话未说完,却骤然停了,整个身子都绷得紧紧的,瞳孔更是不可置信地紧缩着,刚刚——   他是亲他了吗?!   脖颈上刚刚的触感是他的错觉吗?!   “司、司南……”   司南本来就在等他的反应,听到他声音带着丝丝轻颤地唤他,心间一紧,他刚刚一时情难自禁,是不是……吓到他了?   果然还是需要给他时间让他慢慢接受他吗……   司南凝眸望着他白里透红的脆弱脖颈,眼里有微光划过,他压下心头的悸动,退开一步,又重复了一声:“你是最好的。”   杨凌低着头胡乱地应了一声,压根就没注意到他说什么,此刻他的心思都留在了刚刚脖子上那个轻吻,是不小心碰到的吗?还是他真的……   两人各怀心事,回去的路上话都少了许多……   一晃数日,经过这些天的休养,杨凌总算是能下地扶着墙一点一点地尝试着走路了,能走路这对他来说绝对是个好消息,他艰难地慢慢挪动着,尽管每次只能走极短的一段距离,但是他的眼睛却是极亮的,里头有日月星辰,蕴含着希望。   忽然左腿一麻,他微微蹙眉,伸手去够桌沿,却重心不稳地直接往桌边摔了下去!!   司南才刚进门就见到这触目惊心的一幕,当下就瞬移到他身边将他用力地抱在怀里,着急道:“有没有磕到哪里?!”   杨凌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我没事。”   司南看他腿伤才刚好一点就折腾自己,脸一沉,严厉地说了一句,“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偷偷练!”   杨凌一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但凡涉及到跟他身体有关的任何事情,在司南这完全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哪怕是半个字他都绝不会松口,于是杨凌只能讨好地笑着应了。   司南将他稳稳抱起就要把他往床上放,杨凌赶紧拽着他胸前的衣襟就急急道:“司南司南,你让我在下面坐一会儿。”他都躺了快三个月了,再躺下去他都怀疑自己能长出蘑菇。   司南道:“你保证不会再乱来!”   杨凌连忙应道:“不会不会,我绝对不乱来,我真的就只坐一会儿!真的!”   司南沉默地看了怀中这人一会儿,最终还是松了口,却特意强调了一句,“只坐一会儿!”   杨凌见他好不容易松口,忙不迭地应道:“好好好,我听你的,都听你的!”   重新回归地上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杨凌端坐在椅子上一时感慨良多。但是这么干坐着也是无趣,于是他开口道:“司南,你对兵法涉略颇广,那《太公六韬》你可看过?”   《太公六韬》乃是几百年前的兵法古籍,这书所记录的兵法逻辑缜密严谨,其内容更是博大精深,源远流长。只是这书经历了几百年的岁月荏苒,已然不知所踪了。司南正提壶为他倒了杯烟气袅袅的热茶,闻言只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你要,我默给你。”   杨凌下意识地抓着他的手惊喜地看着他,“你当真看过?!”   司南的目光从被他握着的手上一点一点移到他又是震惊又是期待的脸上,他那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活像他就是那本兵法古籍一般,耳根悄悄爬上了一抹粉红,他颔首,惜字如金似地说了两个字,“看过。”   也是,若问天界二十八星宿天宫什么东西最多,标准答案一定是藏书!别人的藏书都是以书架为计量单位的,而二十八星宿天宫则是以一间房、两间房这样占地面积十分广大的房间来作为计量单位的。   司南取过笔墨纸砚,在桌边坐下,挽起宽大的袖子,铺纸研墨,左手提笔就在白色的宣纸上落笔,这一系列动作由他做起来自有一种优雅美观。   左撇子……   杨凌将凳子挪到他身边,看了眼他的侧脸嘴角扬起一抹温暖的笑,而后又接着看他写的《太公六韬》。或许是看得太入迷,他又不自觉地凑近了许多,几乎都快贴到他的侧脸边了。   司南笔下未见丝毫迟疑,然而心脏却是随着身侧这人的靠近跳得越来越快,他克制着不要胡思乱想,努力集中精神,然而身旁的这人就是他心心念念想了几辈子的人,又岂能说不想就不想的?   他面具下的脸庞早已绯红一片,呼吸都乱了几许,终是笔下一顿,墨迹在宣纸上像是呼应他的心声一般晕染出一个心形。   杨凌见他原本一直写得十分顺畅,然而却突然停了,纳闷地转过头问了一句,“怎么不写了?”却见司南提着笔,心思却全然不在笔上,此刻他正眸含万千情意地看着他……   他们靠得太近,甚至能感受到彼此呼吸之间的气息、听到彼此由于紧张忐忑而变得不规律的心跳声。   杨凌搭在膝上的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一角衣袍,喉结滚动,嗓音低低地,像是带着某种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丝丝情动,“司南……”   司南微微低着头,好看的眼眸里跃动着点点浮光掠影,语气里带着星星点点的希冀,“嗯?”   “你们在干什么!!” 第八十七章 确认心意   “你们在干什么!!”杨清婉怒气冲冲地快步踏进房间。   房间里的两人迅速回过神来,立即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各自转过头去尴尬地躲躲闪闪不敢看对方。   杨清婉将手里的糕点盒重重地往桌上一搁,圆圆的脸蛋因为刚刚的一幕气得通红!   要不是她出现,他们想干什么!!!   她眼眶红红地望着司南,他怎么可以喜欢九哥!!他这样风光霁月的神仙人物怎么可以喜欢九哥!!!   杨凌理好思绪,转移注意力般地看向杨清婉问道:“你怎么来了?”   杨清婉气急,忽然话里有话地回了句,“你是不是特别不希望我来?!”   杨凌笑得眉眼弯弯,“你是我最好的妹妹,我哪有不希望你来,你要是能来多看看我这个九哥,我就更开心了。”   杨清婉怨怼地盯着他,阴阳怪气道:“是吗!”   杨凌听着她的语气却是一愣,但随即又想到自己这么久来都没有与她联系,想必她是这个才生自己的气吧,语气更是软了些,拍了拍身边的椅子,“快坐,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你,让九哥看看你是不是又变漂亮了。”   杨清婉黑着脸坐下,语气依旧没有轻松多少,却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消息:“金国那边来人了,说要让父皇送一名皇子过去。”   杨凌听到“金国”二字眉宇就是一皱,“怎么这个时候来?!”   金国国力强盛,是目前这片土地上的七个国家里实力最强的,另外六个国家包括晋国在内年年都要向这位老大哥进贡,不进贡轻则打得你叫苦连天,重则直接吞了这个国家,权当是壮大版图了。   杨凌思索了一会儿后,神色漠然,“父皇怎么说?”   杨清婉见他询问,却有些于心不忍地别过头去,毕竟这也是她相处多年,一起陪伴着长大的九哥,在皇室这么多的兄弟姐妹里也就只有他和自己的感情最好……   杨凌见她沉默,心中却隐隐明白了些许,金国这是要让他们送一名皇子过去当质子,被送过去的人不管之前身份地位如何,到了那边也只会沦为他们用来牵制附属国的俘虏罢了,而且若无意外,被送过去的人很有可能会是他这个今时今日的残废……杨凌双拳不甘心地握紧,他沉声道:“对杨洵的处罚呢?”   杨清婉闻言一愣,本来还以为他整天待在府邸里消息没那么灵通,没想到他竟是知道了。   事实上,杨凌这次之所以会遇袭重伤就是因为杨洵终于忍不住对他出手了,即使杨凌已经慢慢淡出夺嫡的风波,但是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上一日,杨洵根本就不敢确保他会不会又出来坏他的好事,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买凶杀人!   只有他死,他才能彻底高枕无忧!   在面对那至尊高位的诱惑,就算是手足兄弟,在杨洵眼里不过是挡路的绊脚石,既然是绊脚石就该通通铲除!   然而令杨洵没想到的是都遭遇这样的刺杀杨凌竟然还能活下来,而且这场刺杀居然还巧不巧地被其他狩猎的人亲眼目睹,本来杀手就被杨凌干掉了一半,剩下的二十多个人被众人追着,除了咬碎毒药服毒自尽的十多个人,还有几个还没来得及自杀就被抓了起来。   被抓的这几个杀手骨头硬,这一番严刑拷打下来,他们愣是撑到了五天前才肯将买凶的雇主供出。   皇帝当即下令将杨洵关了禁闭,至于后续处罚却是未提半句。   杨清婉见杨凌脸色不甚好看,只劝了声,“九哥,这事确实是大哥不对,相信父皇定会有所定夺的。”   杨凌没有回她,眸光沉沉,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   杨清婉从九皇子府出来后又回头去看那座府邸,或许,或许等九哥远赴金国为质,司南就会把他忘了吧,忘了他,重新开始……   金国前来传话的使者在晋国待了三天,三天后,晋国皇帝最终敲定了将九皇子杨凌送过去当质子。   质子质子,去异国他乡当人质,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而对于之前皇子遇袭的事件,皇帝选择了沉默,其他人更是不敢再提。对于皇帝来说,九皇子杨凌如今已是如此,而且也要送去金国当质子,那么此时就没有必要因为内斗再损失一名皇子的道理,故而对杨洵残害兄弟的事情最终也只是关了他禁闭就草草收场。   午后,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庞大的乌云遮天蔽日,让人不由得突兀地想起一个词,“一手遮天”。夏天的天气闷得十分可怕,在短暂的惊雷声后,瓢泼大雨席卷了这个世界。   阴雨天,光线都变得不那么清晰,杨凌把自己关在屋里许久,耳畔噼里啪啦的雨声让他更加烦躁,他气愤地一拳锤在桌上,桌子从上往下一条裂痕蔓延开来。   这世界对他未免太不公平!!   凭什么坏人可以逍遥法外,受欺负的人却只能吃闷亏!!   司南在门外久久伫立,只能跟到这里了,他不能再跟着他了……   他知道,他这一去金国,便再也回不来了……   世间万事万物运行有常,这是他的死劫,只有这件事半分也容不得他插手。   但是在离开之前,有一件事,他想向他确定。   这么多天以来,他总是抱着一种希望,他希望他这份深藏的心思能得到他的回应,哪怕只是这人间的短短一世,至少有这么一刻他希望他是喜欢他的。   他犹豫着,在门口徘徊着,大雨依旧在下,滴滴答答的声响像砸在他的心上,催促着他尽快行动。   上一世他用一首《子衿》表达爱意,却没有得到回应,这一次他想再试一次!   他能感觉到的,他不讨厌他的,就连他对他的触碰他也没有抵抗或是排斥,那么是不是就说明他对他是喜欢的?   堂堂二十八星宿天宫杀伐果断的统领者北斗星君,现在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却慌张得像个毛头小子,手足无措,他在门外不断地给自己加油打气,找了各种他也喜欢他的细节来说服自己。   他缓缓呼出一口浊气,眸光清冽,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正想推门进去,却听有人骤然高喊了一声——   “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第八十八章 雨夜谋划   皇后柳轻烟一身正红凤袍,尽显雍容华贵,只是眉宇间却带着深深的忧愁,当她路过司南旁边时却停下了脚步,语气带着几分难得的热络,“这些日子多谢先生开导凌儿。”   大半夜的皇后因何冒雨前来九皇子府?司南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抿着唇对着她点了下头,并不言语。   皇后也没有心思和他多言,行色匆匆地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凌儿,你在吗?是母后。”   过了一会儿,只听从屋里传出一个字,“在。”   皇后将随从们留在门外,推门进屋又将门关好。   他们在里面足足谈了一个时辰,最后皇后神色严肃地从屋中出来,瞥了一眼众人,声音里透着上位者的威严道:“凌儿身子不好已经歇下,府内上下不准打扰他。”   门外的下人们闻言只得恭声应“是”。   司南眉宇微蹙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心中疑惑更甚。   皇后扫了一眼拧眉深思,却没有半分要走的司南,当下就又补了一句,“司南先生也早些回去歇息。”   司南眸带探究地看了一眼皇后,垂眸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皇后见众人都已离去,悬着的心才总算是放下,此一去山高路远,凌儿你一定要平安无事……   大雨倾盆,司南在身上施了一层避雨结界,绕到杨凌房间的窗户,推开窗户,翻身就进了房间。   房间里的光线十分昏暗,他走到床榻边,然而床上却是空空如也。他眸光微沉,脚步一转正想立即出门寻人,却见桌上放着两个杯子,其中一个杯子里的茶水还是满的,另一个却只剩半杯,他端起那半杯早已凉透的茶水凑到鼻尖闻了闻,mi药……   皇后到底想干什么!   而此时通往城门的路上,一辆车轮飞速运转的马车却被拦了下来,迎接这辆马车的是一排排训练有素的禁卫军——   禁卫军统领冷冷开口,“九殿下这是打算去哪?难不成要叛国吗?”   车夫见事情败露,又不能辜负皇后所托,当即马鞭一抽,竟然打算驾着马车强行冲出城!!   禁卫军统领大喝一声,“给我拦下他们!”   空中惊雷阵阵,人间大雨滂沱,这一晚注定不平静。被皇后嘱托护送杨凌出城的暗卫纷纷现身,与阻拦的禁卫军展开厮杀!   刀光剑影中,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染红了肆虐流淌的雨水。   纵然暗卫个个身手不凡,奈何禁卫军人数众多,双方在经过激烈的你死我活的拼杀后,最后却是暗卫不敌败下阵来。   待将所有暗卫击杀完毕,禁卫军统领冷眼看着地上这群死尸,十分不屑地评价了一句,“不自量力。”随后他一掀车帘,马车里正是昏迷的九殿下杨凌。   他森冷一笑,“属下恭送九殿下。”话落,他一挥手,立刻有人顶替了原先车夫的位置。   而后禁卫军统领从怀中掏出一绿色瓷瓶扔给那个新任车夫,“虽说如今是个残废,不过九殿下之前武功不错,为避免节外生枝,把这东西给他灌下去。”   新任车夫接过绿瓶转身钻进马车中,掐着杨凌的脖颈就给他灌了下去。   强行灌药的带来不适感让昏迷中的杨凌在迷迷糊糊中挣扎着想睁开眼睛,却被新任车夫一个手刀又劈晕了过去。而后新任车夫一甩马鞭,驾着马车就往金国的方向奔去。   禁卫军统领看着逐渐消失在大雨中的马车,命人将地上的尸体拖去乱葬岗后便干净利落一转身——   回宫复命。   待到翌日清晨,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而对于杨凌的消失,整个皇室都很默契地没有提起,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九皇子杨凌已经远赴金国为质。唯有皇后柳轻烟脸色惨白地跪在御书房门口,一遍遍地颤声喊着:“轻烟求见皇上!”她一直喊一直喊,直到把嗓子喊哑了,皇帝也没有召见她。最后皇帝只下了一道旨意——   皇后连日操劳,着回坤宁宫静养。   静养,其实也就是禁足。显然,皇后柳轻烟偷偷送九皇子离开的事已然惹得龙颜不悦了。   柳轻烟被禁足坤宁宫,除了日夜垂泪,夜夜懊悔,她什么也做不了。   孙嬷嬷看着她心疼不已,劝慰道:“娘娘,事已至此,您也莫要太过伤心,要保重身体啊。”   柳轻烟靠在软塌上,眼里的泪水就没断过,她既疲惫又心痛道:“嬷嬷,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凌儿这次废了腿,受了委屈,我知道的,这孩子打小就要强,他定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可我能怎么办?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父子反目成仇吗?!”   柳轻烟悲痛着,连平日里的自称都换了。   “我不得以才出此下策,我原以为至少将他平安送出去一切就都会好的……可是……”柳轻烟悲痛欲绝,“嬷嬷,为什么他能那么狠心!虎毒尚且不食子,就因为凌儿现在残了,他就把他当成弃子,竟要彻底将他推入火坑!”   她笑容苦涩艰难,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红凤袍逶地,深深地刺痛了她的眼,“什么朝朝暮暮天长地久的鬼话,什么只许一人以深情,呵,当真讽刺,可笑至极……”   她步子一个踉跄,跌倒在地,纤细的双手捂着脸失声痛哭,孙嬷嬷赶忙过去就要扶她起身,却被她抓着胳膊,又听她期期艾艾地哭着道:“嬷嬷,我忽视了他二十六年,二十六年啊……他牙牙学语我不曾见,他年少拼搏我不曾理会,哪怕他尽孝跟前,我对他也从没有过半点笑颜……世上怎么会有我这么狠心的母后,我如何能当他的母后……就连能为他做的这最后一件事,我都做不好……我怎么会这么没用,是我愧对他……”   嬷嬷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年迈的脸上却是老泪纵横,“殿下会理解娘娘的……”   “……我情愿他不理解,情愿他怨我、恨我,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五年,他要去五年……他会在异国他乡经历什么,他还能——”   回来吗?   一想到这个,柳轻烟的心都是痛的,她的凌儿,是她怀胎十月,满怀期待降生的,或许是太过期待,所以当失望来临时才会那么摧枯拉巧。   等她想清楚再回过头来时,一切都已经太晚,二十六年的风雨过去,她的凌儿已经不再是那个会抓着她的衣摆,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坚持着说:“母后,我会乖,我会听话,我会努力不给母后丢脸……”的幼嫩稚子了,他不会在她面前表露出任何不好的情绪,他会笑着什么都应下,苦和血泪都深深地藏进心里。   这么多年的错过,终究是没有再留给她一丝一毫补偿的机会了。 第八十九章 信笺诛心   杨清婉提着裙摆急急匆匆地赶到九皇子府,一路小跑着来到司南房门前,心急如焚地“砰砰砰”地就敲响了他的房门。   杨清婉敲门敲了许久,却始终不见司南开门,她心中一慌,司南先生不会是走了吧!!   正想推门一探究竟的时候,房门却自动开了。当她看见站在窗前那芝兰玉树的人时,慌张的心这才落回原位,她樱唇抿紧,款款步入屋中,嗓音动听地唤了一声,“先生。”   司南负手立在窗前,身影单薄孤寂,破碎的眼里透着数百年也化不开的悲伤。   窗外芳草斜阳,树影婆娑,风过,那投在地上的光影来回闪躲,慢慢演变成了光怪陆离的影像,让整个世界看起来更加荒诞得令人心惊。   司南之所以现在还在这里,只是为了多听一听关于杨凌的消息,也是抱着一丝希望在等,等他能峰回路转化解死劫,等他还能回到这方天地,还能回到他的身边,让他陪着他安稳地度过余生,尽管希望渺茫,但是他还是想等那个“万一”。   人间的一切如白驹过隙,他经历过这许多,却还是看不透这世间因果,参不悟这爱恨情仇。   杨凌被送往金国为质已经半月有余,今天也该有消息传来了。于是司南启唇问道——   “可有九殿下的消息?”   杨清婉闻言清丽的容颜染上怒色,九哥!九哥!又是九哥!!他都去金国为质了,这一趟生死不知,谁知道金国那边会怎么对他,可司南先生为什么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还是对他如此的难以忘怀!   她眸光里闪过一丝狠绝,如果这样做可以让他对九哥彻底死心,那她违背良心做这件事也算值得了!司南先生,我才是那个可以陪着你一生一世的人,我们才是最为般配的!!   思此,杨清婉眼眸里燃烧着志在必得的红芒,面色坚定地从袖子拿出那封早已准备好的信,声音里还透着微不可察的紧张和心虚,“司南先生,这是九哥给你的信……”   司南迅速转过身,沉沉的嗓音里有几分忐忑,又惊又喜地一伸手就接过那薄薄的信纸,本想立即拆开,却见杨清婉面色不好地站在原地,又冷淡地问了一句,“还有其他事?”   “……没有。”杨清婉咬着红唇,杏眼含泪地低着头,心底的嫉妒疯狂地在滋生蔓延,就这么开心吗!不过是他的一封信就这么开心吗!!司南先生,你为何就不能看看我,明明我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双!她深吸一口气平复着内心的波澜,决然转身,她要进宫,她要求父皇赐婚,哪怕他现在不喜欢她,但是来日方长,她相信她一定可以让这个人爱上自己!一定!!!   司南捏着薄薄的信纸来回踱步,既紧张又期待,他会和他说什么?会不会也提一句想他……   一想到他可能会对他说这句话他就有些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他按捺下激动的心情,像是对待极其珍贵的物什一般,十分珍惜且细心地打开信封,抽出信纸,映入眼帘的满满都是熟悉的字迹——   “司南,见字如晤,展信舒颜。   我在金国一切尚且安好,不必挂念,不知此刻正在看信的你是否也是安好?   司南,回想我们相处的那段时日,我感慨良多,受益匪浅。记得那时因为你我走得太近,还有人传言你我皆为断袖,呵,简直是无稽之谈!   不瞒你说,我对断袖之人向来厌恶,这样的人想想就极其恶心,相信你也是这么认为的。   对了,我妹妹清婉对你素来有意……”   剩下的内容司南已经完全看不下去了,他惊疑不定地愣在当场,内心绞痛,痛到难以呼吸,他说厌恶……他说恶心……   司南突然怒急攻心地呕出一大口血来,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往后踉跄了几步,他脚步虚浮,一不小心就将身后摆放的青花瓷花瓶碰到在地——   “当啷”一声,花瓶落地摔得粉碎,如同他此刻被伤得体无完肤,伤痕累累的心。   厌恶!恶心!   这两个词深深刺痛了他的眼,将他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建立的幻想彻底撕破,将血淋淋地事实铺到他眼前。   原来一切的一切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原来那些仿佛他也喜欢他的细节只是他的错觉,是他求而不得的痴心妄想,是他看不清现实,是他自己和自己扯的弥天大谎,是他妄图将幻觉拖进现实……   这突如其来的锥心刺骨的痛又让他呕出一口鲜血,背上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巨大的悲痛下隐隐作痛,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眼神空洞,神智恍惚,脸色苍白至极,终究是靠着墙角脱力地坐下……   这一封信击碎了他所有的期待,将他伤得遍体鳞伤。   他颓然地独自坐在角落里,如同被抛弃的孩童,无助、目光毫无焦距地望着前方,他从来都不知道心痛到极致居然是难以想象的平静,脸庞有苦涩的泪水划过,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碎了美好的念想。   他靠着墙,以手掩面,狼狈地任由悲伤的泪水流淌,任由伤痛将他侵袭,哀莫大于心死。   一场命定的劫难,两厢情丝,尽付流水,自此遗落黄泉两不知……   金国,守卫森严,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浓重的血腥味让人几欲作呕。   一身血污,容貌尽毁,脸上被胡乱缠着厚厚绷带的杨凌虚弱地躺在一堆干枯消亡的草堆上。   一旁一位身着囚服,满脸都是黑色灰尘的少年模样的人正万分小心地在给这个几乎只剩一口气的人喂水。   小白看着杨凌总算是喝下一点水,这才用脏兮兮的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松了一口气地坐在一旁休息。   他抬头看着这暗无天日的地牢,有老鼠从他跟前“叽叽叽”地跑过被他一脚踹开。   个头硕大、灰黑色的老鼠被他这一踹,“叽”的一声从牢房里的门缝里划了出去,砸在地上,扑腾了两下,又“叽叽叽”地爬往下一个牢房。 第九十章 毁容   小白是金国人,因犯了错也被关进了监牢,不过他虽然是个少年模样,但其实年岁和杨凌差不多大,只是儿时家境贫困在生病时被庸医误导不小心吃错了药,这才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他侧过头去看那个半死不活的人,听说他是晋国送过来的质子,不过因为这张脸生得好看,居然被金国荒唐好男风的三皇子看上抓回府中就要霸上硬上弓。只是这人也是能耐,不仅刺伤了三皇子还逃了出来,但是也没逃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身为一个质子却敢伤金国的高贵皇子,没错,就算这三皇子再怎么荒唐,再怎么德行有亏,那也是比他们高贵的存在!   在将杨凌抓回去后,金国皇帝龙颜大怒,当下就命人毁了他的脸,扔进地牢里自生自灭。   当小白在牢房里第一次见到头上包着乱七八糟的绷带,满脸是血像死人一样被扔进来的杨凌时,心里就是一咯噔,本来以为这半死不活的人撑不到一天就一命呜呼了的,谁知道这人居然命硬地活了下来。   杨凌从昏迷中醒过来已是深夜,两头尖尖的弯月刺破黑暗,给人间洒了一片光辉,也给阴暗冷清的牢房带来一份皎洁。   他挣扎着想坐起身来,然而脸上传来的剧痛却痛得他倒吸一口凉气,几乎又要陷入昏迷。   他嘴唇皲裂,微微喘着气,尽量不去想脸上的伤,但是就算是他刻意放慢呼吸,只要他还在喘气,伤口就会一直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只能咬紧牙关,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因为强忍着这剧烈的疼痛他双手攥得指尖泛白,显露出道道青筋。   杨凌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是被下了mi药在昏迷中被硬生生绑到金国的!   给他下药的会是谁?   他在晋国昏迷之前最后一个见的是他的母后,也是在喝下母后给他亲手倒的茶后才不省人事的,难道会是他最亲近的人背后捅他一刀吗?   不,不会的,杨凌摇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自己脑海中甩开,不会是母后的,自他遭受那次刺杀之后,母后对他是真的不一样了,她会像寻常百姓家那样对他嘘寒问暖,说一些熨帖心扉的温暖话语……这些都是他一直梦寐以求的!   对于亲生母亲对他态度的转变杨凌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但是后来他发现这一切都是真的,还为此暗自窃喜了好久好久,母后的眼里真的有他了。   不是母后,那就是……父皇……   此刻,杨凌心里竟然第一次开始如此恨这个男人,他想亲口质问他,为什么都是你的儿子,为什么你对我却如此狠心,甚至弃我如敝履!!   父皇!!是不是所有对你没用的东西都只能成为你利用的对象?!都那么不值一提!!哪怕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亲人!都可以说弃就弃!!甚至为了防止他这个瘸子逃跑还特地废了他的武功!!   被亲人背叛的痛心让杨凌眼眶通红,眸中泪光闪现,哽咽到喉头发苦。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仇人捅刀,而是被最为信任的亲人朋友从背后捅刀,因为这些人的刀往往最为致命,而且叫人痛彻心扉。   小白听到同牢房的那位病患因为痛苦发出的细微抽气声,他睁开朦胧的双眼,喊了一声,“喂,你醒啦。”   骤然听见自暗处传来一个声音,杨凌浑身汗毛倒竖,如惊弓之鸟一般警惕道:“你是谁!?”   小白从黑暗中走到有微弱光线的月光下,在距离杨凌一米多远的地方坐下,挠了挠头发道:“这不很明显吗?你是囚犯我也是囚犯。大家刚好都被关在同一个牢房里。”   借着月光,杨凌见这个少年模样的人一半脸上也缠着绷带,心有余悸地脱口而出,“你的脸……”   小白摸了摸右脸上缠绕的绷带,“你说这个啊?别误会别误会,我跟你的遭遇可不一样,我就是在明公主府里干活的一个下人,因为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盘子才被关到这来的。脸上这个,是被烙印的奴隶标志,毕竟也不是什么……呃好看的印记,所以这绷带就一直缠着,也好挡一挡。”   杨凌闻言下意识地眉宇一蹙,然而脸上的那纵横交错的伤口却痛得让他后背冷汗直冒,他艰难开口,“就为一个盘子?”   小白抓了抓头发,“明公主脾气不好,上次有人把花盆摆错了位置被活活打死的都有,我算幸运的了。”   杨凌听得眉眼一沉,半晌都没再开口,如今他已是自顾不暇,如何还有能力再管这些不平事?只是他从没想过金国皇室竟然如此残暴不仁……   小白朝杨凌挪近了一点,探着身子八卦道:“喂,你的事我听牢头们说了,你们国家送你过来这边就没派其他人跟着你吗?我之前看其他被送过来的什么皇子公主的,都挺大阵仗的。”   杨凌笑得十分荒凉:“或许送我过来的人觉得我不配吧……”   小白语调长长地“欸”了一声,双手背在脑后,“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在想什么,反正我们老百姓就想好好地挣几个铜板过活,最大的烦恼也就是得罪这些大人物,像现在我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被放出去,可能得等哪天明公主心情好又想起我这个下人了才有机会出去吧,哎呀,真烦。”   杨凌沉默地听着他抱怨,这个人尚且还有机会出去,可他呢?他还有机会出去吗?还有司南……   那天去月老殿抛的锦囊,好不容易挂上了的,本来想等受伤的左腿好了之后就想亲口和他表明心意的……现在,只怕是没这个机会了。他现在在晋国还好吗?父皇会不会逼迫他做他不喜欢的事?!他能安全脱身吗……   而杨凌不知道的是,此刻他挂心的这个人正在九重天北斗天宫一个挂满书画的房间里昏迷不醒。   楚辞背上许久未曾复发的旧伤这次复发完全是来势汹汹,势如破竹,就算是战斗力强悍如二十八星宿天宫之主的他此刻也无力抵抗,他一身白衣虚弱到极致,这旧伤折磨得他神魂动荡,就连身体都变得有些透明,整个人竟是随时会散魂——   这就是逆天改命的代价!哪怕是神仙也违背不了的代价。 第九十一章 弃子   人间的杀戮,死亡,吞并,侵略,扩张,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停止,只要人性的贪婪依旧存在,只要强弱依旧存在,只要三六九等的等级划分依旧存在,这世上的争端便会一轮接着一轮,不断地在历史的长河中上演再上演,不知疲倦。   就如人间这片土地上的七个国家,在持续了一段时间微妙的平衡后,国力最为强盛的金国终于暴露出他的狼子野心,直接发起对其他国家的侵略——   金国用其他国家送过来的质子作为威胁,逼迫其他六个国家俯首称臣,否则不仅送过去的质子会被杀,而且金国的金戈铁马也会踏平胆敢和他叫板的小国。   于是有那些实在实力不济的小国,在金国的这番赤/裸/裸的威胁下主动举了白旗投降的。但是也有实力稍微不错的国家,例如晋国,晋国的皇帝就没有理会金国的这番威胁,当即宣布各个城门紧闭,而且还暗自招兵买马,大有要跟金国大战一场的迹象。   然而外面发生的这些剑拔弩张的事情对于身处这处暗无天日的阴暗牢房里的杨凌来说,他完全是两眼一抹黑,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一直到这天,个头高大粗壮,一脸横肉的牢头将脸上那狰狞伤口刚刚结痂的杨凌从牢房里带出去时候,他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这次带他出来是要做什么……   而就在隔天,金国的皇帝派人快马加鞭给晋国的皇帝送了一份“礼物”。   晋国早朝上,皇帝皱着眉死死地盯着那从金国送过来的长方形的红色漆盒。他踌躇许久,最终还是命人打开了这份“礼物”——   然而在刚看到这礼物的第一眼,负责打开盒子的内官就被吓得尖叫一声,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   更有无数文官也是吓得冷汗连连,双腿发颤,有胆小的直接就晕了过去,而武将也是个个气得脸色发黑,肃着脸愤恨地站在原地,指节“咔咔”作响。   这份由金国送过来的礼物其实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至于是谁的手,不言而喻……   盒内还附赠了一张纸条,单看纸条上的话语,都能想象得到写这张纸条的金国皇帝是多么地高高在上,语气多么地轻蔑,多么地趾高气昂——   这张纸条只表达了一个意思,今天的这份礼物只是前奏,三天后,若是晋国还不肯投降,届时自然会有另一份“礼物”送上。   至于下一份礼物是这晋国质子的另一只手,还是一条腿,就得看金国皇帝的心情了。   晋国皇帝目眦欲裂地看着这张纸条,简直咬牙切齿,这是对他的侮辱!是极大的耻辱!   是的,晋国的这位皇帝首先想的不是那身在金国遭受非人折磨的九儿子,而是想着他的颜面,在他看来,颜面比那个当做弃子送过去的残废相比,那个残废简直不值一提。   当早朝的消息传到后宫时,皇后柳轻烟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当场就悲痛过度晕了过去……   金国,牢房里。   小白满眼都是恐惧地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地看着浑身是血又被扔进牢房里的杨凌。   尽管杨凌脸上依旧缠着厚厚的染血绷带,但小白看着他那因为失血过多而白得十分不正常的干裂流血的嘴唇,他知道那绷带之下的布满可怖伤痕的脸定是泛着老人常说的死气青灰,而当目光触及杨凌那被胡乱止血包扎的左肩时,小白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抖得更加厉害了——   他怕,他真的很害怕!   这个人明明和他一样整天被关在这气味难闻、鼠蚁众多的牢房里,他根本什么也做不了,他到底有什么错?和外面的那些人又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对他!毁容还不够,居然、居然还砍了他的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真的太可怕了!!!   杨凌一身血污,浑身剧痛难忍,身上的冷汗一层又一层,被关在牢房里的这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他整个人都瘦成了皮包骨。   当楚辞终于从天界苏醒过来时,一身白衣都来不及换就匆匆下凡了。前些时日他旧伤复发只能回天界找太上老君配了丹药暂且压制背上的旧伤,原本是配了丹药就想立即下凡,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伤竟然会让他痛晕过去,甚至差点神魂俱散!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等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凡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他顾不上自己魂魄未稳,脚步踉跄就去了凡间。   此刻他隐了身形站在灰败的牢房外,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大脑更是一片空白,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他的脸怎么了!!!   他的手呢!!!!!!   而此刻的杨凌,一向骄傲,不甘服输的他现在正绝望地恳求牢房里另一个人杀了他!   杨凌微微喘着气,眼角悲愤的泪水不断地淌着,既哽咽又颤巍巍地说着,“小白,我求你,杀了我!”   他已经猜到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砍他一只手了,而且只怕接下来可能还不止一只手,他会被肢/解,然后一份,一份地送回他的国家晋国……   而要摆脱这样的命运也很简单,只要晋国愿意来救他,他就能逃离这恐怖的命运,但是,不会!他知道晋国不会来救他!他了解他的父皇,那个人既然早就把他当成弃子,又如何会来救他,他完全绝望了!   他不想直面这种恐怖如斯的命运,唯有选择死亡,至少死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也不会这么疼了,他真的忍受不了被活生生地肢/解。他想自/杀,但是他现在甚至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他只能求助别人,只能求助这个异国他乡的人,小白。   “杀了我……”   “求求你,杀了我!!”   小白颤抖着拼命摇头,“不行、不行的,我没杀过人,我不敢,我不敢!!”   杨凌双目空洞,身上弥漫着死气,哀求道:“那你能帮我找一把武器吗?什么都行。”   小白手抖地从怀中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这、这是上一位老囚犯在被处刑前给我的……”   杨凌看了一眼那把匕首,笑容苦涩苍白,“足够了,给我吧……” 第九十二章 爱你至死方休   小白双手抖的不像话,甚至因为太过害怕,连胃都有些痉挛,他行动像老人一般迟缓,一点一点地挪到他身边,将匕首递到他右手掌心里。   “小白,你是个好人,谢谢你。”   小白不敢应他,只看了他一眼就又缩回了角落里。   “小白,不要看着我,你转过身去,我不想给你留下不好的记忆。”   小白听见这话,眼泪却突然决堤而出,直到死这个人也把对这个世界最后的温柔留了下来,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为什么会经历这样的事……为什么他会死……   小白哭着双膝跪地,重重给他磕了个头,哽咽道:“一路……走好……”   窗外一轮红色的血月高挂人间,像不知名的生物凝视着这人世间的痛苦和悲欢离合,他们审视着,可悲着,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生命逐渐凋零,逐渐被黑暗吞噬,被残忍洗礼,最后只剩孤独与绝望。   杨凌将这把匕首握在掌心里,夜已至深,没有人会再来巡逻,他可以安静地面对死亡。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匕首扎进心脏的位置,本来以为可以死得轻松些,却没有,匕首只刺破了一点皮肉,他没有那么多力气,只能一毫一毫地将匕首往心脏的位置推进。   这样的死亡过程无疑是漫长的,他连死都要饱受痛苦的折磨,匕首刺破皮肉,鲜血沾了他满手,但是他的心脏还在跳动着,还在虚弱地跳动着,杨凌的视线渐渐模糊,黑暗中,他恍惚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一下又一下,在不断挣扎,不断挣扎地活下去。   他空洞的眼里布满死寂,他的人生最后真的结束了、解脱了……他花了一整夜的时间才终于将匕首刺破心脏,鲜血不断地往外冒着,心脏渐渐停止跳动,呼吸也慢慢停止,身体的各项机能宣布停机毁灭……   杨凌带着对这个世界的绝望和恨,以及心中仅存的那一点点关于母后、关于司南、关于小白的温暖和美好,在这个被血月包围的夜晚静悄悄地离开了人世。   小白背过身一直不敢去看那个赴死的人,他双肩颤抖,一直在压抑地哭着,不敢惊动牢头。   当他终于回过身时,看到那位突然出现在牢房中,像是带着万千光华的白衣仙人时,他简直愣住了,这……这是来接杨凌走的鬼神吗?他呆呆地看着他,声音发颤,“能不能把我也带走……这里太可怕了……”   楚辞望着这个浑身是伤,最后只留给自己自尽体面的杨凌,悲伤,哀痛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他的心好像随着他的逝去再一次死去了,变得那么荒凉,变得荆棘遍地,变得不再触手可及,他在这个人复活的道路上一条道走到黑,像一个充满希望寻找沙漠绿洲的旅人在这条布满倒刺、钉子遍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踽踽独行,这条路到底还要走多远,不知道,充满光明的希望到底还要多久才能降临,不知道,一切都是未知,因为未知,所以在他摸索前进的时候,黑暗中的一切才会那么张牙舞爪、肆无忌惮地将他一点一点吞噬,让他身陷囹圄,万劫不复。   听到小白祈求的话语,楚辞只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你确定要跟我走吗?”   小白摸着自己脸上那个布满半张脸的奴隶印记,最后含泪点头。   楚辞黑眸沉静地可怕,像一个能吞噬所有,连同光和黑暗一起撕破的黑洞,他指尖微光闪耀,凌空在小白的额头上画了一个古老的符印,“会有人过来接你。还有,多谢。”   话落,他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将地上这个满身血污,铁骨铮铮,却早已冰凉的人抱起,语落惊风起,“我带你回家。”而后一转身就消失在这间不属于他们的阴暗空间。   桃源山的木屋中,一圈圈染血的绷带四散在房间里,楚辞坐在床榻边,双手早被红色的血液染红,连擦拭的白色帕子都早已失去了它本来的样貌。   楚辞只沉默地将杨凌脸上那触目惊心的伤口动作轻柔地清洗干净,他额上有一层又一层的细汗沁出,指尖微微发着颤——   他虽不至于和他一样有重度洁癖,但是想必也不想这样带着脏污死去。   他像是魔怔了,执着地清洗了一遍又一遍,干净的水一次又一次地被染红,终于将这些沾染在他身上的脏东西尽数清除。   而后施法恢复他的容貌,将他被砍断的左手续接好,给他换上了在九重天时就一直爱穿的暗红窄袖长袍。   他俯下身,闭着眼眸,带着无限深情最后一次亲吻他的心上人,有滚烫的泪水顺着杨凌苍白冰冷的脸庞滑落——   我爱你。   一心一意地爱你。   哪怕你不爱我。   我也爱你。   ……   此时,在亘古不灭,变化万千的星海中,一颗闪着微弱红光的星星悄然诞生,虽然光芒微弱,却是冉冉升起的新星。   楚辞在杨凌的墓碑前静默了许久,墓碑旁边凌乱地散着十几个空酒坛,楚辞却像是喝不醉一般,眼眸空洞寂寥地望着这黑色冷硬的墓碑。   十天后,一地的酒坛还在,那个白衣身影却已不在,而在人世间则多了一位手持玉箫的蓝衣邪相“司南”。   蓝衣邪相横空出世,来历成谜,其谋略手段被世人称为“当代鬼谷子”,他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就将当时这片土地上最为弱小的卫国扶持了起来,最后卫国一举吞并晋国、金国,成为这片土地新任最强霸主。   而当晋国国君和金国国君的人头被挂在各自的城门上风吹日晒时,这位蓝衣邪相却突然如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不见了。   后来在卫国一个繁荣富饶的城镇里,有人说曾看见一位酷似蓝衣邪相的人出现过,而在他出现的那天,当地一位素有仁义慈善之名的大户的女儿降生了,取名“柳卿颜”。   当初杨凌身死的消息传回晋国时,皇后柳轻烟只留下了一句话“这个国家的皇后可以是其他人,但他却只有我这一个母后”,而后纵身就从城楼跃下……   司南站在窗边看了一眼这个襁褓之中的女婴,你既是他遗留在人间的温暖,这一世的平安顺遂就当我替他还了你的恩。   随后司南垂眸步履平稳地转身离开,蓝色的身影渐渐消失于人间。   五百年后,一位凭借着天界至宝“麒麟玉骨”的道士飞升了,据说飞升当天还把天界的太白仙山给震成了两半…… 第九十三章 你这个疯子   “溧阳你这个神经病,放手啊啊啊啊啊!!!”溧青使劲地将溧阳从楚辞身上扒开,却不料这人跟失心疯一样抱着人家星君就是不肯撒手。   “溧阳,你快醒醒!!”楚辞温润的嗓音自头顶传来,溧阳失焦的眼睛慢慢地聚集到他绝美的脸上,这张脸真的美得摄魂心魄,让人甘愿沉醉,“溧阳?”   溧阳整个人像刚从水里被硬生生扯出水面一般,高压下的重力和失重让他一下子就松了死抱着楚辞腰的双手,双腿更是一软,整个人都脱力地往下滑,楚辞连忙伸手将他捞起,托住他的身体让他能勉强地站着。   “楚、楚辞……”   “我在,你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溧阳浑身绵软无力,连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我……有点累……”   楚辞揽着他,温声道:“你先歇一会儿,剩下的有我。”   “好。”溧阳应完这声,却是身形一歪,彻底靠进他怀里昏迷了过去。   溧青剑眉紧蹙,看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难看、昏死过去的溧阳,凝重道:“他没事吧?”   楚辞担忧地看着怀里的人,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他的灵魂刚刚差点被怀宙的孤魂挤出体外,好在他意志坚定,没有让怀宙得逞,只是灵魂博弈让他的精神力过度透支,现在身体比较虚弱,让他好好休息一下,明天就能恢复了。”   溧青听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又转而骂道:“怀宙这个老匹夫还真是个狗东西,都死了十万年了,竟然还想附在别人身上复活,真他妈恶心。”   楚辞声音里带了几分凉意,“怀宙这十万年利用马良笔篡改了许多历史事实,不知情的会被他哄骗也是情有可原。”   溧青忿忿不平道:“这不要脸的狗东西,真是天界的耻辱。”说着,他举起手中困着怀宙那缕孤魂的玉葫芦问道:“这东西现在怎么办?”   楚辞道:“总之不能再放任他在这山海卷轴里胡作非为,先收着,出去之后再灭掉。”   溧青听得后背一凉,这可是上古那位武力值超高的怀宙大帝,虽说这货坏事做尽不是个东西,但是星君说要弄死他怎么说得跟弄死一只虫子一样轻易……   溧青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头的心惊,在玉葫芦的瓶口又施了个封印,这才将玉葫芦揣在腰间。而后又边开口边伸手打算去接楚辞怀里昏迷的溧阳,“给我吧,我来看着他就好。”   楚辞一个侧身避开他的手,又将溧阳往怀里带了带,和他的胸膛紧紧地贴在一起,语气凉凉地说了句,“不用。”说着,他将怀里的人打横抱起,对溧青说了一句,“后面的人你安排一下”,话落,脚步一转就往前方走去。   留下身后的溧青和众多神官大眼瞪小眼,你看我,我看你,然后神官们都有志一同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麒麟神君——   溧青见他们一脸茫然地望着自己,心头突然有些火大,喊了一声,“看我干什么,走啊,难不成还待在这个鬼影幢幢的迷宫里给那些鬼东西当早中晚餐吗?!”语罢,他一马当先就往楚辞离开的方向走去。   众位神官被他这一喊,也纷纷跟上。   山海卷轴西部空间。   山海卷轴共分为东西南北四个内部空间,每个内部空间的景象都不一样,比如溧阳一开始进入的东部空间就是一个巨大的八卦迷宫,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个西部空间则是鸟语花香,绿草茵茵,甚至这里头的很多动物植物都是上古时期的物种,在现实中已经找不到了的。   楚辞在一颗浓荫如盖的苍天大树下将溧阳放下,而后靠着这粗壮的树干陪在他身边。和煦温暖的日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浮光掠影的碎景,清风卷起楚辞的银发轻扬,在金色的光芒折射下他的银发熠熠生辉,如梦似幻。   夜幕降临,溧青带着这群神官各自找了地方休息,回头去看那远处树下的那两个人,竟然莫名地从心里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他皱了皱眉,算了,有星君守着,那货应该不会有事的。   溧阳睡得并不安稳,梦里前世沈君朝和杨凌的事情穿插着在他脑海里一幕幕地闪过,他感觉自己时而是这个人,时而又是那个人,诸般心痛百般滋味折磨他冷汗淋漓,他猛地睁开双眼,从那些凌乱破碎的梦中抽离。   楚辞一直守在他身边,时刻关注着他的动向,见他惊魂未定地苏醒过来,从怀里抽出一方洁白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他额头的汗珠,扶着他的肩膀关切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溧阳眼眶通红地看着他,心里更是一阵一阵地抽痛,他忽然伸手就揽住了楚辞的脖子,靠在他脸颊边竟低声地啜泣着,是你,一直都是你……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楚辞有些不知所措,刚刚给他擦汗的手甚至都还悬在半空,又听抱着他的这人竟然在他耳边哭了,他一下子就慌了,手忙脚乱地问道:“你怎么了?”   溧阳从来都没有像这样难过,心酸苦涩通通化作决堤的泪水,楚辞一千年的默默付出让他心疼得难受,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还怎么偿还他,还怎么对这个人才好,他哭着呜咽道:“你这个疯子……”   楚辞紧张道:“溧阳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我帮你。”   “别……说话……”   楚辞捏着白色帕子的手指尖泛白,或许是因为太过贪恋身上这个人的味道,他终于伸手环住了他的腰,细细地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   在夜幕星空下,这份相隔了一千年的感情终于得到了回应,两个心悦彼此却阴差阳错错过了几辈子的人终于紧紧相拥。   待情绪重新稳定下来,溧阳才红着脸放开他,和他一起并肩靠着树干坐着,还伸手主动握住身侧这人的手,握得紧紧的,像是要牵着他的手一辈子不放开。   楚辞一愣,看着他们交握的双手,又见他脸色绯红地低着头,一瞬间还以为这是自己的幻觉。 第九十四章 死生契阔   溧阳第一次主动本就有些不自在的羞涩,侧过头去看身侧这人时,却见他呆呆地望着他们的手,不由得笑道:“傻了?”   楚辞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轻颤,喉结滚动,“溧阳,你……”   溧阳见他一副犹疑不定的样子,余光暼了一眼离得十分远的其他人,见所有人都已经沉沉睡下,身形一转,单手挑起楚辞的下巴就在他唇边轻轻啄了一口,还气恼地低声道:“你这人,等出去了一定好好收拾你。”   楚辞被他这措不及防的亲吻震惊得整个人都呆了,他简直不敢相信他会亲他!狭长的眼眸更是毫无疑问地经历着瞳孔地震,身体都下意识地绷紧了。   见惯了他平日那清冷高雅的样子,此刻见他这幅呆头呆脑的傻样,溧阳的眼里漾起笑意,一手撑在草地上,身子前倾又要再次亲吻他。   楚辞心跳如擂鼓,呼吸急促,突然按住他的肩膀,低沉的嗓音抑制着被勾起的情yu,“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回应他的是溧阳勾住他的脖颈就亲了上去。   楚辞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地任由他亲吻着。   溧阳从他唇上退开,湿漉漉的眼睛泛着水润光泽看着他,伸手将他的脸颊边的一缕碎发撩到他身后,低低地笑道:“你是木头吗?”   楚辞蓦然握住了他的手,满含期待地问:“你……是认真的?”   溧阳道:“还不够明显吗?”   楚辞心中惊颤,对他来说溧阳这突然而至的表明心意,就像是一个在沙漠独行许久渴极了的旅人骤然得到了属于他的甘霖。他伸手揽过他的腰肢就深情地吻了下去,他是那么期待,那么渴望,那么欣喜,这一刻若是梦,就让这梦持续得久一点,再久一点,他真的是太喜欢他了,真的是爱惨了他,他太想听到他是喜欢他的,他太想得到他的回应了,他真的想拥有他,想和他一生一世。   楚辞动情地亲吻着怀里的人,一手揽着他的腰将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一手顺着他的背脊往上按在他脑后让他更加深入地和自己纠缠。   溧阳被他这一顿亲着,连个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楚……唔……楚辞……你等……”   楚辞深邃幽黑的瞳孔里弥漫着未散的欲/望,抵着他的额头问道:“怎么了?”   溧阳微微喘着气,“……我喘不过气了。”   楚辞闻言却笑得十分开心,他将他紧紧地抱进怀里,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溧阳,我好开心。”   溧阳同样回抱着他,“你个傻子,喜欢我怎么不说?”   楚辞从他的怀抱中退开低着头,闷声道:“你不是不喜欢男子吗……还十分厌恶……”   溧阳看着他这幅明显郁闷委屈的模样,屈指勾起他的下巴,笑着道:“那是没碰到你,碰到你这样的绝色,怎么可能不动心?”   楚辞挥开他的手,抿唇道:“你认真点!”   溧阳饶有兴趣地看着他,正色道:“不管你是男是女,我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与其他无关。”   楚辞听着心里跟炸开了花一样,嘴角止不住上扬,只是还是生闷气道:“那你又给我写那种信。”   溧阳一头雾水道:“信?什么信?”   楚辞道:“……你托杨清婉带给我的信。”   溧阳一愣,凑近他笑眯眯道:“你终于肯承认你就是司南了,嗯?”说到最后那拉长的尾音明显还带着细微的愠怒。   楚辞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尴尬的情绪,不自在地别过头,“……”要不是他给他的那封信,他又何至于战战兢兢地不敢承认,凡间他作为司南对他做的一切,那些喜欢他的痕迹太明显了,若是他真的厌恶、排斥男子之间……   所以楚辞选择了隐瞒,他想,如果溧阳真的讨厌那些,也只会讨厌司南,而他是楚辞,至少他不会厌恶楚辞,那他还可以安心地陪在他身边。   故而就算溧阳多次追问,他也绝口不提,在是否会让他厌恶这件事上,哪怕是一丝一毫的风险他都不敢冒,他不敢赌,他输不起。在这场感情里,他脆弱敏感得像一个弱者。   溧阳拉过他紧张得下意识握紧的手,和他十指相扣,靠着他的肩膀,幽幽道:“我哪有托谁给你带信。”   楚辞一愣,“凡间,你在金国当质子的时候没托杨清婉给我带信?!”   溧阳眸光一暗,叹息道:“那时我身陷牢狱,哪有什么功夫给你写信。”   楚辞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所以那封信不是他写的!是杨清婉伪造的!!是他误会他了,还以为他……但是一想到他在金国期间的遭遇,他又低声自责道:“对不起……让你想到不好的事了。”   溧阳呼出一口浊气,释然道:“都过去了。”而后又道:“那信里写了什么?不会说我不喜欢男子之类的吧?”   楚辞:“……”   溧阳见他沉默,转过头去看他,求证道:“真的?!”   楚辞:“……嗯。”   溧阳道:“所以你才一直不肯承认自己就是司南?你怕我知道你的心意讨厌你?”   楚辞:“……嗯。”   溧阳头痛扶额,“她给你的你就信?”   楚辞闷声道:“你不是说过她是你最好的妹妹吗……”   溧阳无奈道,“罢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杨清婉也早不知轮回到哪里去了,幸好你我如今都好好的……”   楚辞将他的手捧在掌心里,认真地看着他,眼里满满的都是对他的情意,他启唇,诚恳而坚定地承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面对他如此郑重的承诺,溧阳又如何舍得不回应他,于是他凑近他,在他耳畔轻声回应,“风雨路遥同珍重,不负尘缘不负卿。”   楚辞将他狠狠地揉进怀里,他终于听到他的回应了,他终于等到了,这句他梦寐以求的话他终于听他亲口说了!!   自内心深处涌出的狂喜和胸膛里汹涌翻滚的爱意让他觉得一切的话语都无法表达他对他的爱,他再一次去亲吻怀里的这个人,带着执着和疯狂,带着对他永不停歇的爱和一生一世的承诺。   彼此都等了对方几世的人,两人激烈的感情撞击在一起,干柴烈火,情难自禁。 第九十五章 荒郊野外   然而楚辞握着溧阳的肩膀却忽然停止了动作,他克制住自己的蔓延而出的情/欲,低着头,白皙的脸庞满是红晕,“我们不在这里……”   溧阳伸手抬起他的脸,戏谑道:“怎么?害羞了?”   楚辞别扭着转过头,“荒郊野外的,成何体统。”   溧阳看他耳根通红煞是可爱,果然害羞的美人反而更加让人移不开眼,他眼眸一转,故意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地轻声道:“荒郊野外不刺激吗?”   楚辞的三观简直都被刷新了,脸红似血,那双多情眸染着愠色,羞愤难当,“你!!”   溧阳被他的反应逗得弯着腰笑个不停,这个人怎么会这么可爱,半点经不起调戏。   楚辞看着这个笑得直不起腰的人,都不知该怎么说他,克己复礼,君子礼仪,这人怎么全然不当回事!他干脆转过身去,不看不理。   溧阳见他当真生气了,使劲掐了自己一把,又清咳两声憋着不笑,连忙认错哄人,“我错了我错了,你别生气。”然而见楚辞还是不理他,溧阳索性绕到他前头,认错态度极其良好,拉着他的手,可怜又无辜道:“我真知道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这样了。”   楚辞眼尾染着薄红,抿着唇闷声道:“日后不许再说这种荒唐之词。”   溧阳连声应下,“好好好,我听你的,不说不说,以后都不说~”   见他应下,楚辞这才脸色好看了些许。   两人一起躺在草地上,仰望着头顶的天空,漫天星空,交相辉映。   溧阳望着那片星辰大海,左手枕在脑后,右手牵着自己一直在追寻的心上人,心境十分平静,悠然道:“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楚辞躺在他身边,唇边含笑,亦是心情舒畅,“进了山海卷轴后,我被卷到了北边,北边的环境十分恶劣,飓风火山都有,应当是记录着天地初开的那段时间,我一路往西,打破了通往西部的禁锢,在那里碰到了溧青,还有…天界的数百位神官。”   溧阳疑惑道:“天界的神官怎么也会被关在这里?”   楚辞道:“之前我们不是曾猜测过天界的神官被掉包了吗?”   溧阳挑眉道:“所以被掉包的这些真正的神官都被关进了山海卷轴里,而外面那些都是冒名顶替的!?”   楚辞沉声道:“嗯,包括真正的黄极黄角大仙和武德真君都被关在这里。”   溧阳道:“不会进过青山院的神官都被掉包了吧?”   楚辞道:“我看过因走火入魔进了青山院的名单,和现在被关在山海卷轴里的这些人相差无几。而且在这里我还发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溧阳好奇道:“哦?谁?”   楚辞眸光微冷地说了三个字,“包步知。”   溧阳讶异道:“他什么时候也被关进山海卷轴了?”   楚辞嗓音沉沉,带着深不可测的意味,“早在你认识他之前他就被关在这里了。”   溧阳挑眉道:“那外面那个‘包步知’是谁?他又为何要特地找你来揭露现今天帝的阴谋?”   楚辞道:“他的动机很可疑,很有可能是鬼界的奸细。”   溧阳道:“鬼界……还真是哪哪都有他们,阴魂不散的。只怕他们是想趁机挑起天界内斗,好坐山观虎斗,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楚辞道:“鬼界这些年一直都没有放弃对天界的窥探,他们的野心早已是司马昭之心。”   溧阳悠悠道:“大家各自过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就好了,偏要出来蹦跶,鬼界真是闲得慌。对了,你还没说你们是怎么知道我在东部空间的?”   楚辞牵着身侧这人的手紧了紧,继续道:“你身上的乾坤铃和溧青的乾坤圈本为一体有互相感应的功能,我们就是通过这点找到你的。”   溧阳点点头,那个时候他正执着于自己的心魔,想知道所有发生的一切,所以在怀宙大帝提出将乾坤铃作为交换条件时才会那么干脆地就答应了。   楚辞忽然一翻身就将他压在身下,一贯清澈的嗓音含着微怒,“你答应怀宙什么了?我们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你知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夺舍!!”   溧阳干笑了两声,无辜地解释道:“那个时候心魔作祟,而且也不知道怀宙是被封印在山海卷轴里的妖物……”   楚辞道:“怀宙的事我也是听灵虚尊者说起才知,关于这其中细节我已经和诸位神官说过了,你怎么会知道怀宙的事?”   溧阳尴尬道:“这个……因为怀宙跟我说山海卷轴记录了天下事,所以我就看了一千年前我身陨后发生的事……由此才会知道怀宙的事,还有你背上的伤……”溧阳伸手摸上他的肩胛处,这个人当真是个疯子,竟然连应龙的天生双翼都敢说折就折……他无比心疼道:“还疼吗?”   楚辞背脊一僵,“你……都知道了……”   溧阳道:“不然呢,你这闷葫芦打算瞒我多久?”   楚辞别过眼,紧张道:“我……是自愿的。我不想你因为这些才和我在一起……”   溧阳屈指一弹他的额头,“你真让我说你什么好。”   楚辞翻身坐起,嘟囔一句,“不说就不说……”   溧阳无奈地起身靠着他的后背,这人怎么跟个小媳妇似的,一会儿就委屈巴巴的,“我们怎么出去?总不能一直被困在这里吧?”   一谈到正事,楚辞又恢复成那个极其可靠的模样,正色道:“要从这里出去怕是要将整副山海卷轴毁掉……”说到这,他轻轻一叹,“可惜了这包罗万象、记载历史的上古卷轴。”   楚辞对历史文物感兴趣不是一天两天了,让他亲手毁掉一件这么有考古价值的文物说不心痛简直是不可能的,溧阳揽过他的肩膀,轻声宽慰他,“没事儿,到时我再陪你找一件。”   楚辞暼了他一眼,“上古文物岂是说找就找的。”   溧阳笑道:“有志者,事竟成。”   楚辞闻言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那你便得一直陪着我了。”   溧阳随口道:“别说陪,以身相许都行~”   楚辞听他又随口胡诌,白皙的脸上飘起两朵红云,低着头斥了一句,“满口胡言。”   溧阳见他这么轻易就脸红,而且这人面如冠玉,五官精致,轮廓分明,这一脸红更是比平时美上三分,他注视着他,勾唇一笑,赞了一句,“未施粉黛,人比花娇。”   被调戏的楚辞,“……”   溧阳看着身旁这个一脸无语的人,却是心情愉悦地笑着取过腰间的乾坤铃晃了晃,铃声清脆悦耳,“这乾坤铃和乾坤圈里封印的怀宙残魂怎么处理?”   “因为山海卷轴里封印的怀宙魂魄把乾坤铃和乾坤圈里遗留的残魂都勾了出来,所以这两样东西现在是干净的。”说着楚辞接过溧阳手里的乾坤铃,谁知这乾坤铃在他手中居然绽放出极盛的光芒,随后竟然直接融入了他的掌心!!   溧阳都看傻眼了,“这是怎么回事?” 第九十六章 神器再认主   楚辞也是十分疑惑,他能感觉到乾坤铃融入骨血之中,而且……他试着召唤出乾坤铃,果然见乾坤铃又乖乖地出现在他的掌心,只是现在出现的这枚乾坤铃却呈现出一半金色一半银色,银色的那边还龙飞凤舞地勾勒了一个“魄”字。   溧阳看着这枚出现变化的乾坤铃简直哭笑不得,“所以这东西是又认你当主了?”   楚辞看着这枚任性的神器,轻声道:“看样子是这样。”   溧阳拿过他手里的乾坤铃摇了摇,却见拿原本泾渭分明的金银两色忽然流动了起来,彼此交汇成新的图案,只是却摇不响了。   楚辞看着这变幻奇特的神器也是颇感兴趣,按理说神器一生只认一个主人,但是这件神器却格外不同,不仅认了溧阳这个主人还认了他当主人,也是这普天之下独一份了。他好奇地伸手拨了拨溧阳手里的乾坤铃,然而被他一拨乾坤铃竟就发出了清脆的铃声……   溧阳看着这件神器十分无语,所以这东西响不响还分人吗……   楚辞听着这铃铛声却是眸光一亮,“溧阳,这个借我。”   溧阳将这三心二意的神器塞到他手里,“你要做什么?”   楚辞黑眸里闪烁着耀眼的光芒,显然是十分开心,“既然乾坤铃能容纳世间万物,那山海卷轴里的东西都可以保留下来了。”   溧阳摸着下巴看着他溢于言表的欣喜,这样直接表现出开心兴奋情绪的楚辞可不多见,他这人也真是执着,喜欢什么东西就是一心一意地喜欢,专注且衷情。   于是天一亮,溧青一大早起来就发现昨天还好好待在那棵大树底下的两人不见踪影了,而在他脚边有一封被扔在地上的信,这封信显然是十分仓促写下的,字迹十分潦草,但依稀能辨别出写的是“有事,且等,晌午归。”   溧青十分无语,“……所以这两人到底是去干嘛了……”   溧青带着一众神官一直等到晌午,这才重新见到了归来的两人。   溧阳双手背在脑后,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正看着低头摆弄乾坤铃的楚辞,不知道为何,看到这一幕,溧青忽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对溧阳喊了一声,“你,滚过来。”   溧阳不明所以地走到他身边,“怎么了?”   溧青见他都人过来了还时不时分神去看楚辞,皱眉道:“你老盯着星君做什么?!”   溧阳尴尬地眨眨眼,“有吗?”   溧青道:“眼睛都快粘人家身上去了。你是不是有毛病,昨天在那个劳什子迷宫找到你的时候,就跟疯了一样死抱人星君不放,掰都掰不开!”   溧阳摸着脖子,呃,那个时候他神志不清,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应该除了抱着楚辞之外没做什么其他事了吧,他试探性地问道:“除了……我没做其他事吧?”   溧青冷淡道:“你还想做什么事?”   溧阳干笑了两声,还好没做其他事,要不这众目睽睽的……   溧青看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松了一口气,不耐烦道:“你别老跟星君走那么近。”   溧阳一头问号,“为什么?”   溧青欲言又止,暗自腹诽,还能为什么,当年小桃红追星君追得轰轰烈烈,可星君一句“我不喜欢女子”就直接把小桃红给拒了。而自从出了这事,天界不少人都猜测星君必是喜欢男子,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但是这些话要让溧青和溧阳说,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故而溧青只偏过头烦躁道:“总之你别和他走得太近,也别去招惹他。”   溧阳一歪头,“???”   溧青一看他这幅傻模傻样就来气,这么多年这家伙莫名其妙消失了这么久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哪里有一星半点当哥哥的样子!   溧阳见他又是嫌弃又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忽然语重心长地说了一句,“溧青,这些年辛苦你了……”   溧青一愣,却是剑眉蹙紧,“别以为你说这些我就会心软,我还没有原谅你!”   溧阳眸光落了碎光,却有一丝欣慰,“我知道。”   溧青皱紧眉头冷哼一声,却还是愤声道:“七月!七月祭祀麒麟神族死难同胞的那天你要是敢不来,老子打断你的腿!”   溧阳听着却忽然笑了,“好。”   溧青暼了他一眼,又道:“上次欺负你的那个家伙我已经把他踹下界了,作为麒麟神族的人,要有点骨气,不要让什么阿猫阿狗随意欺负还忍气吞声,没得丢了麒麟神族的脸。”   溧阳怔了怔,他说的不会是上次新秀大会碰到的那个自诩人间第一美的美男子卫界吧……   溧青道:“发什么呆。难不成你还觉得我做得不对!”   溧阳干笑着连忙摆摆手,“不是不是,你别误会。”溧青这暴脾气还真是和老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凶得很。   楚辞见那两人不知聊什么聊那么久,虽然知道他们是亲兄弟不会有什么却还是有些吃味,他脚步一转就直接走了过去,宣誓主权一般牵过溧阳的手,面上却十分平静,“你们在聊什么?”   溧阳担心溧青继续炸毛,直接开口转了话题,“没聊什么,对了,这山海卷轴你打算怎么毁掉?”   楚辞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依旧顺着他的问题回答,“山海卷轴有一条撑天山脉,从那里或许能将卷轴的空间撕开一道口子。”   溧阳道:“事不宜迟,那我们现在行动。”   溧青诡异地看着这两人交握的双手,又见他们俩一唱一和的,好像当他这个大活人不存在似的,心里异样的感觉越发强烈,索性默不作声……   商量好如何从山海卷轴破出后,诸位神官来到撑天山脉底下,这山脉连贯了山海卷轴里东西南北四个内部空间,绵延数百万里,往上撑天,往下立地。   只要毁掉这山脉的一部分,那么就会有一部分空间会崩塌,而他们就是要从这处崩塌的空间里出去!   楚辞抬手化出威力巨大的“指天剑”,一挽剑花执剑在手,白衣翩飞,立于最前方,其他神官亦是纷纷化出武器对准撑天山脉。   刹那间百道光束齐齐冲天而起,撞向这巨大的山脉,数百位神官齐齐联手威力绝对不容小觑,然而这也仅仅只是在撑天山脉上轰出了一个小口子,要想真正在山海卷轴的内部撕出一条裂缝,这样的力量还不够! 第九十七章 一千年前的真相   楚辞面色坚毅,手中快速变幻捏着法印,摧毁撑天山脉引起的巨大风浪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溧阳见他手里掐出的法印已然知晓他要做什么,手上也快速地掐出相同的法印,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眸光一凛,指天剑和由女娲石打造的纯钧受到主人召唤,在空中发出巨大的轰鸣声,震得人心神发颤!而后从这两样神器中皆爆发出比之前强数十倍的力量,这两股力量纠缠着直接撞上撑天山脉,霎时整个撑天山脉都撑不住地晃了晃。   溧青不可置信地看着和楚辞并肩而立的溧阳,神器引!!!他怎么也会!!   神器引,是一种能短时间内引出神器里积累数千万年天地灵气的最高难度力量型法术。整个天界目前所知的也不过只有早已仙逝的灵虚尊者和现在的北斗星君楚辞会这项法术,然而溧阳他居然也会!!!   溧青眸光复杂地望着溧阳的背影,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溧青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震惊,咬牙源源不断地将力量注入到自己的法器中!他再也不会是那个只会躲在哥哥身后拖后腿的小孩了!溧青大吼一声,拼尽全力!!   倾数百神官之力,破这上古困境!   整个撑天山脉被这股巨大的力量撼动,直接从中间拦腰截断,滚滚落石从山脉中段陨落,而后天空逐渐裂开了一道口子,那口子越裂越大,同时山海卷轴的四个内部空间开始坍塌收缩,山川草木皆化为灰烬尽数飘散。   楚辞召回指天剑,拦腰抱住溧阳,对其他神官大喝一声,“走!”   数百神官纷纷踏空而起,朝着那道开裂的口子破出!   九重天上天庭话本子和画本子的仙府中,山海卷轴“砰”地一声断成两半。   陈丞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而后从断开的卷轴里竟然陆陆续续地飞出了上百位神官,由于人数众多,阵仗太大,甚至都把屋顶掀飞了。   楚辞揽着溧阳稳稳落地,依旧是银发白衣,端正典雅,他望着怀里的人柔声道:“没事吧?”   溧阳踉跄了一下,却笑道:“没事,就是刚刚力量消耗得有点多,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楚辞抿唇关切道:“不要勉强。”   “放心,真没事儿。”不过,溧阳看了看这里的这么多人,“我们这次动静这么大,想必天帝知道我们坏他的好事是不会放过我们了。”   溧青眼疾手快地将陈丞这个关押他们的罪魁祸首绑了,严声道:“这人怎么处理?”   楚辞神色严肃,“先关着,另外,召集人手随我攻打凌霄宝殿,这个冒牌的天帝是时候下台了。”   ……   随着诸位真正神官的回归,那些假冒的神官被杀的杀,逃的逃,这是一场涉及整个天界各个角落的动乱,而攻打凌霄宝殿一事也进行得十分顺利。   虽然假天帝刘和最后被陈澄和月老神君月溪等人救走,但总算是成功捣毁了青山院,曾经隐藏在青山院里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也被尽数摧毁,而那些被关押在青山院里的神官亲眷也终于得见天日被释放了出来。   然而随着假天帝刘和一干人等的失踪,之前有关刘和利用一些神仙和凡间道士做的那些秘密实验也都石沉大海,失去了线索……   北斗天宫大殿,楚辞翻看着一本本文书,提笔在上面飞快地写着批注,溧阳单手支着下巴坐在一旁看着自家美人。   楚辞边写边道:“看我做什么?”   溧阳眸光一转,笑道:“美目盼兮,巧笑倩兮,像你这样的美人可不就得多看两眼。”   楚辞笔下一停,暼了他一眼,“口无遮拦。”   溧阳心情愉悦地抽出一本他批注好的文书看了看,这文书里记录的正是天帝刘和被假冒一事,其实原来的刘和早已被杀,如今这位假冒的天帝名叫“刘秉澈”。   溧阳挑眉看着楚辞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这位天帝刘和也是被假冒的?”   楚辞将笔搁在笔架上,合上批注好的文书,整了整衣襟,抬头正对着他,解惑道:“你还记得我们夜探青山院时月溪喊天帝为‘阿澈’吗?”   溧阳沉思了一会儿道:“好像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他当时对天界的事情都不了解,还以为这“阿澈”是刘和的别名什么的。   楚辞斟酌道:“上任天帝刘贺的那些皇子里就有一个叫刘秉澈的。”   提到刘贺,溧阳眸光一沉,却还是冷静道:“刘秉澈这个名字我怎么没什么印象?”   楚辞将他的手包在掌心里,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决定告诉他,“当年你攻下凌霄宝殿后,将刘贺和他的儿子尽数关了起来,但是却忽略了刘秉澈。   刘秉澈这个人我也是几番调查才知道他的存在,他是刘贺酒后和一位宫女所生,虽然刘贺也有承认他的皇子身份,但是因其生母地位低下,故而刘秉澈在青龙神族里一直都是备受欺凌打压,皇子身份不过是个虚号。   也正因为青龙神族一直没拿这个人当回事,甚至没将他的名字写入族谱,我们才会忽略了这个人的存在。”   溧阳疑惑道:“然后呢?”   楚辞将他揽进怀里,轻轻抚摸他垂在身后的墨发,沉吟许久,最后还是沉声道:“这个被忽略的人就是当年和保皇党里应外合,害麒麟神族伤亡惨重的内奸。”   溧阳瞳孔紧缩,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浑身凌厉的杀气化为实质扫向四周,“砰”地一声屋里摆放的花瓶骤然碎裂,其他物品也被尽数扫落在地。溧阳压抑着心中的怒气,阴郁道:“放开我。”   楚辞将他紧紧地抱在怀中,清澈的嗓音带着浓重的忧虑,“溧阳你冷静点。”   听到楚辞着急的声音,溧阳几近暴走的神智才渐渐冷静下来,他红着眼眶,闭上眼靠在他的肩膀上克制自己的情绪,咬着牙恨声道:“我要亲手杀了他!”   楚辞抚着他的后背,在他脖颈处落下一吻,“我帮你。”   “楚辞……”   “我在。”   “陪我喝酒。”   “好。”   泛着酒香的酒窖里,溧阳靠着酒柜抱着一大坛“杜康”灌着,美酒杜康醇香浓烈,但他喝到嘴里却是十分苦涩,一直苦到心里的最深处。   他喝到满脸通红,就连衣襟领口处都沾了酒液,但他一点都不在乎,依旧抱着酒坛子就喝。楚辞拉住他抱酒坛的手,欲言又止,“溧阳……”   溧阳双眼朦胧地倾身看着他,“你想说我喝醉了是不是?”他忽然疯癫地笑了,“没有,我才没有喝醉,你别拉着我。”   楚辞知道他难过,但是看到他这幅把哭当笑的样子却是更加难过,他宁愿这人好好地哭一场发泄一下,也不希望他压抑着折磨自己,“溧阳……”   溧阳顺着他的手慢慢抬起头去看他,而后笑得十分邪气,“你陪我喝啊~”   楚辞按着他的手,黑沉的眼底尽是担忧,“你别折磨自己。”   “你不喝啊,等等……”说着溧阳仰头又灌了一口酒,随后一把扔了手里的酒坛,身子前倾,直接凑到楚辞唇边就给他喂酒。 第九十八章 旧伤复发   楚辞按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眸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喉结滚动竟然真的将他喂过来的酒咽下了。   溧阳还特地tian了一下他的唇瓣才分开,捧着他的脸,看着他一脸震惊的模样,点火还不自知地笑道:“吓到了?”他靠在他肩膀上笑个不停,“楚辞,你怎么那么可爱?你知不知道,像你这种隽雅清正的端方君子,真的很难让人把持住不调戏你啊~”   楚辞黑沉的眸光盯着这个半醉半醒的人,压抑升起的欲/望和心中的渴望,嗓音低沉道:“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溧阳抬起头看他,“做什么?调戏你啊~”说完捧着他脸又是“啵”地亲一大口,亲完又接着笑。   “你!胡闹!!”   “我还有更胡闹的,你要试试吗?”   “什、什么?”   溧阳迷醉的目光从楚辞精美绝伦的脸上一寸一寸地滑到他高高束起的白衣领口。   楚辞被他这极富引/诱的眼神看得呼吸紊乱,心跳加速,左手紧紧地攥起以保持冷静,心里却隐隐有些期待。   溧阳盯着他领口瞧了一会儿,左手抄到他的腰后将他紧绷的身子拉近自己,右手直接探/进他的衣襟就要扯他的白衣。   楚辞被他的动作吓得心脏都漏跳了一拍,慌乱地抓住他不安分的右手,磕磕绊绊道:“溧、溧阳,你别这样……”   溧阳凑近他的脸庞,双眼迷蒙地看着他,挑衅道:“你不想吗?”   楚辞别过头去不敢看他,耳根早已是通红一片,粉/粉/嫩/嫩的,好像在引/诱着对方一亲芳泽,他压抑着蠢蠢欲动的想法道:“你不清醒……”   溧阳歪着头看着他可爱的耳朵,转而拉过他死死攥紧的手搭在自己腰带上,“我不清醒,那你来。”   楚辞像被他烫着一般慌忙抽回手,通红的指尖微微颤抖,“你冷静点……”   溧阳听着他的话,却无所畏惧般地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迷离的目光在他脸上摩挲着,他嘴唇微动正想说句什么,却忽然精力不济地栽倒在他怀里沉沉地睡了过去。   楚辞看着这个满脸通红,毫无防备地醉倒在他怀里的人,真是不知该拿他怎么办才好,只好眉心微蹙,闭着眼一遍遍地默念清心咒。   翌日,溧阳在自己的房间里睡了一整天,一直睡到黄昏时分才清醒过来,他揉着抽痛的额角,下意识地唤了两声,“楚辞……”   然而屋里没人回应他。   溧阳起身环顾四周见这房间里除了他之外确实再无他人,不在吗?是不是在忙公事?   溧阳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水才感觉翻滚的胃舒缓了一些。而后出门去大殿寻人,但是不管是大殿还是书房皆没有楚辞的身影……   溧阳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拦住正往书房里搬书的白鹿问道:“小白,你家星君呢?”   白鹿被他喊得一愣,“小白”这个称呼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喊过了,过往的回忆被勾起,白鹿不禁软和了语气道:“星君应当在‘造梦阁’。每次他不见人影,基本上都是待在那里,这一点在北斗天宫里大家都是心照不宣了。”   溧阳眸光微闪,‘造梦阁’这个地方他之前在北斗天宫里认路的时候有看过,好像还设了结界,“他在那里做什么?”   白鹿将抱着的书往上托了托,随口回一句,“我哪知道啊,我又没去过。”   自从知道白鹿就是凡间那个帮过他的小白后,溧阳现在看白鹿真是越看越亲切,故而他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更是多了几分亲近,“小白,谢谢你!”   白鹿被他这过于友好和善的态度弄得一脸懵,呆呆地点了点头,而后又转身继续往前走,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回头喊道:“造梦阁是禁区,不准去……人呢?!!”   身后已是空空如也,早不见溧阳的身影了,靠,坏事了,希望造梦阁外面的结界能让他知难而退!白鹿将厚重的书匆匆放到书房里就赶紧往造梦阁赶。   溧阳看着这造梦阁里三层外三层的结界,这么紧实的结界,楚辞在这做什么?虽然要破这结界以他现在的修为也不费什么事,但是能让楚辞设这么严谨的结界,必是大事,还是等他出来再问问看。   溧阳刚转身欲走,却突然听到了一声清晰的铃响。   乾坤铃上金银两色飞快流转,溧阳甚至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这神器强硬拽进了结界之中。   溧阳站在造梦阁的紧闭的大门前,还一脸迷茫,这……乾坤铃居然还有空间瞬移的能力吗?!连结界也可以穿梭?!   不过,就算知道楚辞在这里这乾坤铃也不用活跃激动成这个样子吧……   怎么同样都是乾坤铃的主人,它就这么区别对待呢?溧阳叹息一声,乾坤铃这神器过分灵敏还养不熟,还是纯钧好~他摸了摸黑发上插着的纯钧,还是楚辞送的神器乖巧~   他伸手推门进入造梦阁。   造梦阁里悬挂着许多白色纱帐,微风拂过,随风轻扬,美轮美奂,当真有“造梦”二字的梦幻意境。在这纱帐中间置了一扇用万千金丝绣着清心咒字样的典雅屏风,屏风前一把七弦琴,一个燃着梵香的香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这个地方溧阳还是第一次来,他环顾四周,没找到楚辞的身影,于是迈步穿过这迎风纱帐,往屏风后面的走。然而屏风后出现的这一幕却让他呼吸一滞——   楚辞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而在他手边还有许多瓷器碎片,那些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溧阳急匆匆将他扶在怀里,一挥手就将那些碎瓷片扫开,又立即取出一方白色的帕子仔细帮他包扎手上的伤口。他的手白皙修长,这伤口横在他这极其好看的手上,是那么狰狞可怖。   溧阳眉头紧皱,生怕弄疼他一般轻柔细心地给他包扎好,这才扶着他的脸急急唤道:“楚辞,楚辞你醒醒!”   “楚辞!!”   楚辞脸色极其难看,唇色泛白,额上尽是冷汗,呼吸微弱,听到有人用满含焦急忧虑的语气呼唤着他,他眉宇轻蹙,睫毛轻颤地缓缓睁开双眼看着眼前这个人……   这个人……他是……!! 第九十九章 目之所及皆是你   楚辞忽然情绪激动一把抱住眼前的人,“阿朝,我好想你……”   溧阳一愣,他唤的是他作为沈君朝的名字……他当时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亲手将他埋葬的……   楚辞用力地抱着他,靠在他肩头竟声音哽咽地哭了,“溧阳,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受不了看着你一次次地死在我面前,溧阳……”   溧阳轻轻抚着他的背脊,声音里透着极致的温柔,“没事了,我回来了。”   楚辞像是听不到他的话,依旧神智混乱地深深地陷在那段过往的伤痛中,“阿凌,对不起……我来晚了……你是不是很疼……你别离开我,别赶我走……”   溧阳见他神智不清地越发深陷那些痛苦的记忆中,再这样下去只怕这些心魔会折磨得他走火入魔!溧阳眉心微蹙,手上快速地结了一个清心凝神的法印,而后往他眉间一点,随着指尖那金色的光芒渐渐没入楚辞的眉间,楚辞空洞的目光渐渐有了聚焦,神智也逐渐恢复清明,他虚弱地唤了一声,“溧阳……”   溧阳连忙扶住他倾倒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忧心忡忡道:“你究竟怎么了?怎么会一个人晕倒在这里?!”   楚辞靠在他怀里,泛白的唇边却带着笑,微微喘息着,声音极轻道:“你心疼我吗?”   溧阳听他居然问这种傻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却又顾及他现在这种虚弱的状态只能放缓声音骂了他一句,“你是傻子吗!”   楚辞却忽然开心地笑了,如梨花绽开,美得无与伦比,“真好。”   “好什么!”   “幸好君心似我心。”楚辞说着,费力地撑起身子,抬头就吻上了眼前人的唇瓣,这是他朝思暮想的人,是他日日夜夜期盼的人,如今他终于回来了,完好无损地回到他身边,而且好在他也喜欢他……   楚辞深情而温柔地亲吻着他,似是想通过这个绵长的吻将自己一直以来的相思之苦尽数倾泻。   溧阳被他吻得意乱情迷,却还留有一丝清醒,双手抵在他胸前将他拉开一小段距离,轻喘着瞪着他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晕倒在这里?!说实话,别想着糊弄我。”   楚辞偏过头道:“别问了。”   溧阳拧眉沉吟片刻,忽然伸手抚上他的肩胛处,这里有他为了救他留下的狰狞疤痕,沉声道:“是不是伤口又痛了……”   楚辞闻言背脊一僵,却坚持道:“不是。”   虽然不承认,但是溧阳从他刚刚身体的反应就已经知道答案了,他将这个人紧紧地搂在怀里,在他额角落下一个轻吻,这吻虽如蜻蜓点水,却带着他生生世世的沉重情感,“楚辞,疼要和我说,不要一个人偷偷地躲在这里,你这样我……”溧阳闭着眼努力不让泪水滑落。   楚辞握住他的手,声音绵软无力,“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幅狼狈的模样,更不想让你难过,溧阳,我希望你一直好好的。”   溧阳红着眼眶,他竟然因为这样的理由宁愿自己偷偷躲起来熬过身上的剧痛也不愿意让他伤心难过,这个傻子!溧阳反握住他的手,生气地低吼了一句,“你什么模样不能让我见!难不成你还怕我不要你吗!”   “……嗯。”   溧阳用手背遮住泪水盈眶的眼眸,咬着下唇哽咽道:“楚辞,你这个疯子,傻子……”   楚辞听他这样说却轻轻地笑了,他伸手环住他的腰,靠在他怀里,银发散在他胸前,“溧阳,我睡一会儿,你别走。”   溧阳难过得难以自已,艰难地说了三个字,“我……不走……”   “嗯。”楚辞抱着他,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温度,疲惫地合上眼安心地睡着了。   溧阳抱着这个人让他心痛得几近窒息的人,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自己濒临决堤的情绪,抹掉眼角的泪水,安静地陪着怀里这个人。   这时他才发现这间房间的墙上全都密密麻麻地挂满了画像——   画像里一袭竹叶青色的俊美男子嘴角含笑,正屈指敲了敲身前黑子白子纵横交错的棋盘。   溧阳怔怔地看着这个和自己长得一般无二的年轻男子,这是——   沈君朝!   再下一张画,画的是笑容柔和的沈君朝坐在窗前伸手去触摸日光;   还有沈君朝被一小女孩牵着手走在田野间的样子;   沈君朝坐在窗前听雨的样子;   一身黑色劲装的杨凌支着脑袋,唇边勾着一抹笑,正抬头看着什么的模样;   杨凌踏空而上,拉弓搭箭;   杨凌坐在轮椅上,掌心捧着两瓣桃花;   ……   溧阳震惊地看着这满墙的画像,画像里的人或坐或站,身形神态勾勒栩栩如生,单单挂在上面的这些画就有几百上千幅,每一幅画的都是他,每一幅画记录的都是他在凡间生活的一点一滴!   而这些都被楚辞一笔一划亲手描绘。   除了这满墙的画像外,还有无数被卷好束起的画卷被规规矩矩的摞着,一摞足足有半人高,而这样被摞起的画卷足足有几十摞!!   溧阳长袖一挥,从那几十摞画卷里各自飞出了几副画落到他手边。   溧阳拿起其中的一副画展开——   画的是他……   他再拿起一幅画展开——   画的还是他……   他重新拿起另一幅画展开——   画的依旧是他……   溧阳一连打开了二十几幅画卷,无一例外,画的都是他……   他双手撑在身后,望着这满屋子的画像,而后又低头看着这个靠在他身上睡得安稳的人,漆黑的眼里有微光起伏不定——   这个人究竟是有多喜欢他啊?   喜欢到不惜戕害自己也要救他……   喜欢到世世追寻着他,守在他身边……   喜欢到要将他的一切都亲手记录下来……   喜欢到一直小心翼翼地隐藏自己的心思,直到他亲口先承认喜欢他,他才敢将这份深深埋藏的爱意宣之于口……   楚辞,你明明如此聪慧,却恰恰是我见过最傻的人……   溧阳仰着头闭着眼,心酸、心疼溢满了他的心,他爱这个人,可能不及他爱他的万分之一,但是他愿意用他的余生十倍、百倍、千倍地爱他!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在这一场由“情”字织成的劫难中,他和他在劫难逃,却甘之如饴。 第一百章 释怀   在造梦阁休息了一夜后,楚辞的情况明显好了许多,第二天他又恢复成了那位天界战斗力第一,不苟言笑、高高在上、清冷隽雅的二十八星宿天宫的统领者北斗星君。   圆月当空,凉风习习,万籁俱寂,景色迷人,溧阳提了一坛杜康酒,支着腿,身子斜靠着坐在屋顶上,眸光沉沉地欣赏着这无边月色。   楚辞站在院中的屋檐下抬头望着坐在屋顶上面不知在想什么的人,足尖一点就跃上了屋顶,在他身旁坐下,嗓音清朗,“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喝酒?”   溧阳侧过头望着他,嘴角扬起一抹笑,“偶尔也是需要一个人思考思考的。”   楚辞望着他轻声问道:“思考什么?”   溧阳戏谑地看着他,“你想知道吗?”   “……嗯。”   “那你凑过来一点。”   楚辞茫然地看着他,却还是靠近了些许。   溧阳眸光清亮,唇边尚且带着酒液的芳香,见身旁这人和听话的小白兔一般乖乖朝他靠近,清亮的眸子染了几分不怀好意的笑意,他趁机捏住这人的下巴,主动送上红唇亲了上去。   楚辞被他的动作整得一愣,却没有避开,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容颜动情地和他亲吻。   这一吻便一发不可收拾,溧阳急切又疯狂地吻着他,心里的欲/望在迫切地叫嚣着拥有他,彻底拥有眼前这个谪仙般月朗风清的人。   楚辞察觉到他的渴望,按着他的肩膀迫使他们分开,“溧阳……”   “怎么了?”   “你……”   溧阳眼眸里泛着微光,玩味地看着他,“楚辞,你在顾忌什么?”   楚辞漆黑的眸子里有深深压抑的渴望也有危险的幽芒,他喉结滚动,磁性的声音带着七分情/欲三分蛊/惑,“你确定?”   回应他的是溧阳按着他的肩膀再次吻上他的唇瓣。   ……   ……   ……   溧阳一直睡到黄昏才忍着身上的酸软起身穿衣,房间里早已不见楚辞身影。   这人跑哪去了?不过多半不是在大殿就是在书房,神官掉包一事在整个天界都造成了轰轰烈烈的影响,现下这天界杂事可多着呢。   溧阳推门而出,去往北斗天宫大殿,然而还没踏进门就碰到正从里面出来的白鹿。   白鹿疑惑地将溧阳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地看了一遍,最后却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生病了?”   这话问得溧阳一脸茫然。   白鹿道:“星君说你不舒服还叫我不要去打扰你休息。”   溧阳眸光微闪,他确实不太舒服,但是不是生病……只是一想到他跟楚辞做的那些疯狂的事……他微微颔首眉眼温柔地笑了。   然而令溧阳没想到是,他这纯良无害的笑容在白鹿眼里看起来却莫名地诡异,“你笑什么?!”   溧阳道:“没事儿,你家星君呢?”   既然他不说,白鹿也懒得问,爱咋咋滴,“星君在大殿处理公务……”说到这,他语气一顿,又委婉地提了一句,“麒麟神君也在。”实在不怪白鹿心有余悸,毕竟溧阳几次和麒麟神君碰面结果不是被打就被冷嘲热讽。   溧青……溧阳收起脸上笑容,换上端正的神色,“我知道了。”   大殿里,溧青正一脸严肃地和楚辞商量着天帝刘秉澈逃跑的事,这人一日不除终是祸患,还有那个假扮成包步知的人也是下落不明……   溧青见到溧阳时虽然没有像之前那样或是冷言嘲讽或者动辄威胁要打断他的腿,但是面对这位哥哥却更加别扭,甚至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情绪和他相处。   他对这个哥哥的感情向来复杂,小的时候面对哥哥的优秀他想的是要努力追上哥哥的脚步,想成为父亲的骄傲,后来他确实不仅追上而且也超越了哥哥,成功地让父亲以他为荣。   但是一千年前那场大战,却让他明白他其实一直就没有真正的赶上他,再后来是他身死魂消,他的死让他痛哭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他肩负起整个麒麟神族,也明白了昔日哥哥的不易,他一直努力着,想着若是父亲哥哥还活着,他们会怎么做,他一直都想达到他们的高度的……   “溧青?”溧阳见溧青一直盯着他沉思,不由得开口喊了他一声。   溧青回过神,虽然知道溧阳能重新复活一事必定另有蹊跷,也稍稍原谅了他消失一千年的事,但是要让他对他温言良语,他拉不下这个面子,故而出口的话语依旧比较冲,“一整天的你都去哪了?!连我来了这么久才出来见!就这么不待见我吗!”   溧阳无奈道:“不是,你别误会……”   溧青横着脸打断他,“谁稀罕你的解释!”   溧阳见他脾气这么爆只好温和地笑了笑,算了,谁让他是自己的弟弟,对自家人他怎么都行。   溧青一看他笑得无奈又不说话,心里又莫名地冒出一股无名火,这货,当真是让人火大,吼了一句,“滚出来!”话落拖着溧阳的手腕就要往外走。   楚辞身形一闪,挥手就拂落溧青拽着溧阳的手,转而自己紧紧地牵着溧阳的手,语气凉凉,“找他作甚?”   溧青皱眉古怪地看了楚辞一眼,他和他哥说话,这星君怎么突然间对他这么戒备……   溧阳轻轻拍了拍楚辞拉着他不放的手,轻声道:“我一会儿就回来。”   楚辞满脸都写着“不愿意”三个大字,却还是违心道:“你去吧。”   溧阳看了眼依旧被他握在掌心里的手,哭笑不得,“你拉着我我怎么走?”   楚辞闻言耳根一红,撇过头去不情不愿地松了手。   一旁的溧青看着他们的互动眉头却是皱得更紧了,这样的氛围让他感觉十二万分的怪异,不仅怪异而且还诡异。   溧阳看着突然闹情绪的楚辞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拍拍溧青的肩膀,“走吧。”   溧青轻“哼”一声转身就往大门口走。   溧阳走在他身侧,见身旁的溧青完全就是一只气鼓鼓的河豚模样,不过这只气鼓鼓的河豚现在已然成了历届最年轻的麒麟神君了,对于很多事情他也都能有自己的看法和思路。溧阳忽然语重心长地开口道:“溧青,若是父亲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想来也定会以你为豪。”   溧青一愣,脚下的步子停了,却还是没好气道:“别以为你这么说就万事大吉,麒麟神族的事你别想都扔给我!”   溧阳眸光柔和道:“任何时候只要你开口,我都会赶到。”   溧青胸口闷闷地暼了他一眼,这个人是当真和以前不一样了……   若是换做以前他们两兄弟隔三差五就得吵架拌嘴,哪有像现在这样,溧阳和和气气地和他说话,还不管他说什么都应,说什么都不生气的,他十分不习惯地扭过头去,语气虽是不善却带着对自己矛盾情绪的妥协和让步,“这北斗天宫你还要呆多久?又不是北斗天宫的人呆这么久也不觉得不好意思。”   溧阳没想到他居然会问这件事,但是这让他怎么回答,他如今和楚辞两情相悦,蜜里调油,而且刚刚看楚辞的态度,只怕他前脚刚提出要搬出北斗天宫,后脚楚辞就得将自己郁闷死……   溧青见他连回家这事都要深思熟虑地想一想,当场就炸毛了,他可是好不容易放下对他的成见让他回去的,这货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想什么呢!!有什么话就直说!”   溧阳摸了摸脖子为难着,干脆编个借口,“之前不是欠了楚辞一大笔债么,还没还完……”   溧青财大气粗道:“我们家又不是还不起,我一会儿就让人把欠的香火钱都送过来。”   溧阳一愣,连忙摆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闯的祸自己背。”   溧青不满道:“你好歹也是麒麟神族有头有脸的人,在这北斗天宫还债像什么样子!没得丢了麒麟神族的脸。”   面对溧青的追问,溧阳只能端出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总之我现在有不能离开这里的理由。”   溧青见他东扯西扯地找借口,好歹他们也是一起长大的亲兄弟,一下子就察觉到这个人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心里有个模糊地想法悄悄诞生,心直口快道:“你别告诉我你看上星君了!?” 第一零一章 溧青惊恐   溧阳完全没想到溧青居然能想到这一层,但是他跟楚辞的事他也确实没想瞒着他弟,横竖早知晚知都是知,在他看来,这也没什么。   溧青眼眸微眯地盯着他的脸等着他的反应,却见对面的人既不反驳也不避讳地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你猜对了。”   溧青失去表情管理般地僵在原地,是,因为楚辞之前拒绝小桃红的那句话是有人猜测楚辞喜欢男的,甚至听说还有一些男神官直接跑到本尊跟前去表明心意的,而对于这些事我们的麒麟神君大人一直都是一笑置之,刚刚问溧阳的那句话也不过是抱着不可能,打死都不可能的结果随便问问,谁知道居然让他发现真相了!!!   这个真相简直不亚于五雷轰顶,溧青大睁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整个人跟石化了差不多,谁来告诉他这不是真的!!   溧阳见他震惊到说不出话,一双眼睛更是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不自在道:“你别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我,看得我瘆得慌。”   溧青看着他忽然打了个寒颤,惊吓过度地一言不发转身就走,走的时候还一不小被石子绊了一下,踉跄着头也没回地快步离去。   溧阳看着他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有这么夸张吗……”   不过,算了,溧阳正打算重新返回大殿看看某个闹脾气的人却见白鹿步履匆匆地正往外面走。   白鹿路过他旁边时还特意看了他一眼,叮嘱道:“我有事出去一会儿,星君要是找我,你帮我解释一下。”   溧阳看了眼完全黑下来的天空,“大晚上的你这么着急去做什么?”   白鹿想也没想地直接回了一句,“去月老殿,我媳妇儿找我,我去看看她。”   自从现任天帝的事被爆出来后,整个天界都快乱成一锅粥了,而与天帝合谋的月老神君月溪也是这次漩涡中的一员,随着月溪的逃逸这阵子月老殿也是出了不少事。白鹿之前就和月老殿的女弟子谈恋爱,此刻他的心上人找他,他去赴约也没什么不妥,故而溧阳并未多想,点头应下。   溧阳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楚辞正翻看着手里的文书。他在他身旁坐下,他却只闷闷地继续埋头看文书。   溧阳一看他就知道他肯定在生闷气,揽过他的肩膀笑道:“怎么了?吃醋了?”   “……没有。”   “那你怎么不理我?”   “……”   溧阳靠着他的肩膀,笑着道:“溧青是我弟,你有什么醋好吃的?嗯?”   楚辞伸手将他的手握在掌心里,醋味十足地闷声道:“……就是不喜欢你和别的男人那么亲近……”   溧阳脑壳疼,“什么别的男人,那是我弟。”   楚辞握紧了他的手,幽怨道:“那也是别的男人……”   溧阳掰过他的脸,戏谑道:“楚辞,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喜欢我,居然喜欢到连我弟的醋都吃?你知道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深闺怨妇见过吗?”   楚辞:“……”   溧阳在他润泽的唇上亲了一口,“别生闷气了~”   楚辞抿唇舌/尖划过被他亲吻过的地方,揽过他的腰身将他强硬地拉进自己怀里,意味不明地看着他问道:“你的身体还好么?”   溧阳连忙按住腰间那不老实的手,眼前这人在想什么他能不知道吗!真是要命,同样是昨晚和今早一起滚床单的人,这人怎么精力还这么旺盛!   “你就不累的吗?”   楚辞干脆利落地回道:“不累。”   溧阳还没来得及回话,只听“砰砰砰砰砰”地连续好几声关门关窗的声音响起。   一看,整个大殿的门窗全都被严严实实地关紧了,甚至连结界都落上了。   溧阳:“……”   ……   ……   ……   溧阳的身体抖得不像话,楚辞看着那些破碎的衣服,取过一旁的外衣套在他身上,正想抱他回房时,溧阳却忽然揪着他胸前的白衣紧张道:“你还想干嘛!”   楚辞轻叹一声,看来是吓到他了,柔声安抚道:“别紧张,我抱你回去换身衣服。”   “真的?!”   “嗯。”   得到他确切的回答,溧阳这才安心地靠着他的怀里。   楚辞直接用仙法回了房间,重新拿了件衣服仔细为他穿戴好,这才将他放到床上休息,在他额头落下一吻,“我去把那边收拾了,你先在这歇会儿。”   溧阳可不敢再招惹他了,眼眸一转低声应了句,“哦。”   楚辞重新换了身整洁白衣,又直接用仙术回了大殿。   溧阳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房间里,却突然憋不住地笑个不停,楚辞这个家伙,真的太好玩了!   刚刚居然还问他敢不敢?   他敢!   他怎么就不敢!   他的字典里就没有“不敢”两个字。   但是现在显然不是再招惹这个纯情少男的时候,要是真的让他再来一次,他可不能保证楚辞能再次悬崖勒马,只怕到时被吃干抹净都是轻的。   溧阳躺在宽阔的床上,望着头顶的帐幔呆呆地想着,现在这样真好,他还活着,楚辞也好好的,溧青也好好的,麒麟神族还在,这些就很足够了,至于现在青龙神族和凤凰神族因为天帝之位争得头破血流一事他不关心,天帝爱谁当谁当,只要别牵扯到他关心的人身上,哪怕翻天了他也不想去理会,但是有一个人——   刘秉澈!   这个人非!死!不!可!   血债便要用血来偿才能告慰一千年前那些本来可以活着的铁血将士!   一千年前那些选择跟他一起反抗昏君刘贺的人,每一个都是相信他可以带着他们杀出一条光明大道的!   若是没有刘秉澈这个藏在暗处的奸细,在那场你死我活的大战里本来可以有更多的人活下来的!本来可以不用死那么多人的!甚至当时他差点连他的亲弟弟溧青都护不住!!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个个倒在他面前,血流如注,肢体破碎,鲜红的血液将整个天宫的地砖染红,扩散。   四周不知何时围满了敌人,他们嚎叫着,嘶吼着,似恶贯满盈的青面獠牙恶鬼席卷而来,一个个手起刀落,雪白的剑光刺入反抗他们的人的身躯,再抽出时已是血染刀柄。   那一场战争夺走的不止是那些和溧阳同生共死的兄弟的命,还有他对上天庭最后的善意。   若是后来楚辞没有救他,或许他的孤魂会因为巨大深切的仇恨堕入九幽,在九幽那个恶鬼遍地、互相吞噬的三界之中最为阴暗的角落化为最厉的鬼再回上天庭和他们同归于尽,自此神魂断裂永远消散在三界之中吧……   溧阳仰面躺着,一手覆在眼睑上,牙关紧咬地缓缓呼吸着,他什么都可以不在乎,什么都可以原谅,唯独刘贺和刘秉澈父子!!   前者已经被楚辞诛杀,但是后者还活着!!!   他定要亲手让他湮灭在这个世上! 第一零二章 白鹿出事!   翌日清晨,溧阳老老实实地坐在楚辞身旁翻阅着那垒成一座座小山的文书,这些文书有青龙神族送来的也有凤凰神族送来的,无非都是打听二十八星宿天宫的口风,看看楚辞这位二十八星宿天宫的当权者到底支持哪方。   溧阳挑眉看着文书里记录的两方神族不要脸地互相揭老底的各种故事,看来经历过连续两任天帝的荒唐,这两方由世代姻亲联合起来神族正式分裂,各自争夺上天庭的控制权。   溧阳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书扔在一边,重新抽了一本找着他想知道的事情。   楚辞见他一目十行地一本扔过一本,他的执念他又何尝不知?故而楚辞抽出压在最下面的那本文书递给他,“给。”   溧阳微怔地看着他,一时没有去接他手里的本子。   楚辞道:“本来是想等查清楚之后再告诉你的,现在他们的藏身之处还不明确,我不想让你忧心。”   溧阳接过他手里的本子,却没有着急打开,他真的什么都瞒不过他,“谢谢你!”   楚辞将他的手包裹在掌心里,“你我之间何必言谢。”   溧阳翻开手里的文书,里头只粗略地记录了刘秉澈一行人出没过的地点,很分散,狡兔三窟,根本不知道他到底藏在哪里,他蹙眉道:“陈丞招认了吗?”   楚辞眸中划过一道寒芒,“没有,但是快了。”   溧阳想了想道:“她的妹妹会来救她?”   楚辞将人拉近抱在怀里,靠在他脖颈处闻着独属于他身上的味道,“嗯。网已经撒好,就等鱼咬钩了。”   溧阳看着手里的文书沉思,陈丞和陈澄自小一起长大,姐妹情深,要说陈澄弃她姐姐于不顾应该不可能,所以就只有一个可能,刘秉澈拦着陈澄不让她来救陈丞……   按照楚辞放出的关于陈丞要直接移送青龙神族审理的消息,要知道刘秉澈一事已是让青龙神族在九重天地位动摇,故而青龙神族对刘秉澈已是恨之入骨,连带着对于和刘秉澈狼狈为奸的这些污点人物也绝对是欲除之而后快……   在这样的情况下,陈澄是继续听她的相好刘秉澈的话眼睁睁看着陈丞死去还是会不顾一切地来救她呢?   但是不管陈澄做哪种选择,她和刘秉澈之间一定会有裂痕……只要这裂痕出现,刘秉澈的藏身之地就隐不了多久了!   “在想什么?”   溧阳被楚辞这一问这才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正想说话却突然察觉到一道犹如毒蛇的目光!他当即抽出发上的纯钧干净利落地直接朝那道目光掷过去!   包步知侧身险险躲过疾飞而来的纯钧,然而凌厉的罡风却还是在他白净的脸上留下一道伤痕。他摸了摸脸上刺痛的伤口,抱怨道:“仙君怎么脾气怎么大?我才刚来就动手。”   溧阳重新召回纯钧正想起身却被身后的楚辞牢牢地禁锢在怀里,只听他嗓音覆着冰雪冷冷开口,“百鬼夜行君挺闲?”   包步知一脸茫然,“星君在说什么?”   溧阳把玩着手里缩小的纯钧,对身侧的楚辞道:“你看,我就说他会自己送上门的来吧。”   楚辞只应了声,“嗯。”   其实早在他们从山海卷轴里出来的时候,为了调查九重天上这位假冒包步知的人,故而让真正的包步知暂时戴着人皮面具待在北斗天宫里,为的就是等这位早就跑得不见踪影的冒牌货再次出现。   不过这冒牌货出不出现其实都无所谓,毕竟现在天界这么乱,暂时也没空去管他这个浑水摸鱼的人。在溧阳他们看来他要是不出现也就算了,偏偏这个冒牌货还敢出来蹦跶,那就不能怪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溧阳歪着头,笑得纯良无害,“这人怎么处理?”   楚辞面无表情,言简意赅道:“杀了。”   “包步知”看着他们两个简直就头皮发麻,本来还想狡辩一下的心思也没了,脚底抹油就想跑。   楚辞抬眸冷漠地看着这位冒牌货,搭在案牍上的手指一抬,数道银光疾冲而出瞬间将“包步知”捆了个严严实实。   溧阳拉下楚辞揽在他腰间的手,起身信步走到被捆成粽子的“包步知”跟前,蹲下身,伸手在他这张脸上摸索了一会儿,而后直接扯下这张惟妙惟肖的人皮面具,只见面具下的这张脸还真是百鬼夜行君。   溧阳扔了手里的面具,像拍掉灰尘一般地拍了拍手,对楚辞道:“还真是他,你猜对了。”   楚辞垂眸整了整白衣,起身缓步走到溧阳身边,拿出一方洁白的手帕就给他仔仔细细地擦手,这人居然去摸别人的脸……   溧阳见他眉宇微蹙仔细非常地给他擦手,玩笑道:“再擦就得掉一层皮了。”   楚辞抬眸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却是将手帕一扬,落地成灰。   百鬼夜行君脸色难看地看着这悠闲的两人,如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只得放软了语气道:“星君,我们做个交易,我拿一个人的消息换我一条命,如何?”   楚辞眸光淡淡地暼了他一眼,“不必。”   百鬼夜行君听他竟然连问一问这个交易的消息是什么都没兴趣,霎时就有些慌了,咬牙快速道:“白鹿!就是那个一直跟在你身边的的小孩!他的安危你也不管吗?!”   溧阳闻言眉头紧皱,蹲下身,直接揪着百鬼夜行君的衣领就急声追问,“白鹿怎么了?!”   百鬼夜行君赌的就是白鹿对他们有意义有价值,见自己赌赢了他冷白的脸上总算是挤出一个如蛇蝎一般让人心生不悦的笑脸,“你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他在哪。”   溧阳直接用纯钧尖锐的尖端抵着他的脖子,冷冷开口,“你不说我就先把你整成个残废,再从你口中一点一点把白鹿的消息榨出来!”   白鹿是溧阳在凡间得到过的为数不多的温暖,无论如何他都不希望白鹿出事!   百鬼夜行君阴鸷的双眼紧紧地盯着眼前这个男人,转而语气阴冷地开口,“溧阳,麒麟神族的大公子,一千年前你就是变数!没想到一千年后你依旧是个变数!!在凡间第一次见到你时,若是我早知道那个人是你,定将你除之而后快!” 第一零三章 白鹿重伤!   楚辞闻言眸光一冷,牵起溧阳的手,而后一挥衣袖,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百鬼夜行君整个人被掀飞,后背重重地撞到柱子上,差点没把他的五脏六腑都撞移位。   百鬼夜行君嘴角溢出鲜血却依旧不甘心,他如何能甘心,麒麟神族这一家子再加上后来的北斗星君楚辞,这些人!都是这些人一次又一次地坏他的好事!   一千年前,鬼界和天界在若水河畔一战,本来鬼界都已经稳操胜券了,结果溧阳他爹溧柏舟杀出来扭转乾坤,战局一下子就变了。   再后来好不容易刘贺那个昏君搞死了溧柏舟,百鬼夜行君当时正想趁此良机和安插在天界的眼线里应外合再挑起一场战争,结果溧阳横空杀出,不仅将刘贺那个昏君关押了起来还误打误撞地把他安插在凌霄宝殿的眼线杀了个精光。   关键那些被杀的眼线还是他精心培养多年的心腹,百鬼夜行君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再后来那昏君刘贺重新夺权,紧接着就把溧阳这个乱臣贼子弄死,百鬼夜行君想着只要是这个昏君当政,那他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正当他准备再次大干一场的时候,楚辞因为溧阳身死突然冒出来反抗上天庭!!!   而且这个人比起溧阳那个乱臣贼子更是有过之无不及,一上来就砍了昏君的脑袋,后来又直接出任新一届北斗星君,杀伐决断,整个青龙神族居然被他这个后起之秀杀得叫苦连天。   更气人的是,楚辞这家伙完全是有针对性地将那些还隐藏在天界的鬼界眼线连根拔起,那摧枯拉巧的手段让百鬼夜行君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差点气得他吐血三升。   也让他彻底明白,惶惶天界只要有楚辞这个人存在一日,那他鬼界想要吞并天界一事就只能是痴人说梦!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这两个人!都是这两个碍事的家伙!真是熬死了那些老的,好不容易熬来一个昏君,又来了一群青出于蓝更胜于蓝的小的!!   更让百鬼夜行君恶心的事,本来想借现任冒牌天帝刘秉澈的事让天界的人再次狗咬狗乱成一片,鬼知道那刘秉澈那么不靠谱,这么多神官都抓了居然没能力都弄死这些原主!   到最后这些原主又被楚辞和溧阳救了出来,然后天界也只是乱了一会儿就又恢复平静,真他娘的狗屎!白费老子费了这么多心思了!   百鬼夜行君一想到这些事就跟吃了苍蝇一样恶心得不行。   但是眼下他受制于人,只能伏低做小,百鬼夜行君重重地咳了两声,压抑着对这两个碍事家伙的厌恶道:“楚辞,你不能杀我!如今鬼界的局势你也知道,若是我死,只怕那些蠢蛋会给人界和天界带来不小的麻烦不是吗!!”   楚辞丝毫不为所动道:“所以?”   百鬼夜行君压下心头的怒气,“你放了我,我告诉你白鹿的下落,还有回鬼界去牵制那群蠢蛋。”   楚辞抬眸看了他一眼,“多久?”   百鬼夜行君一愣,“什么?”   楚辞语气无波无澜道:“直到你死如何?”   百鬼夜行君瞬间就明白了他这话的意思,脸色阴沉得简直像是要吃了那个一身白衣的男人,他居然要他保证一直到死都不让鬼界侵犯天界和人界!!这什么霸王条款!   楚辞见他黑着脸考虑,指尖银光一闪,那绑缚在百鬼夜行君身上的银色流光瞬间收紧,勒得百鬼夜行君冷汗直冒,疼得他差点骂娘,又听楚辞无情道:“我耐心有限。”   身上那见鬼的流光越收越紧,百鬼夜行君只好咬紧后槽牙屈辱道:“我答应你!”话落,身上的流光瞬间就松了许多。   楚辞居高临下地看着百鬼夜行君寒声道:“记得你的承诺,若你违背,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一事我还是做得到的。”   百鬼夜行君心里恨得不行!他威胁他,还是有鼻子有眼地威胁,一千年前的战役里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一事他楚辞做得还少吗!!   最后百鬼夜行君只得老老实实地交代了白鹿在月老殿被抓的事情,至于具体他被抓到哪里去却是不知。   事已至此,百鬼夜行君也没有必要骗他们,故而楚辞也遵守诺言放他回他的鬼界大本营。   溧阳回想起最后一次见白鹿是在两天前,那时他急匆匆出去说是他媳妇儿找他,故而他要去月老殿一趟,现在看来这就是一个局……   白鹿被抓下落不明,月老殿又是之前和刘秉澈有关系的地方,只怕白鹿现在已经落到刘秉澈这个藏头藏尾的家伙手中了!   而刘秉澈抓白鹿最大的可能就是和楚辞有关!   溧阳屈指敲了敲发疼的额头,然而还没等他想到救白鹿的方法时却有人禀报在北斗天宫门外见到了奄奄一息、前来求救的白鹿!!   白鹿面色发青,一身是伤,右肩处更是不知被什么东西咬掉了一整块皮肉,鲜血淋漓,伤口十分可怖!   溧阳惊颤将白鹿抱在怀中,掌中凝聚灵力按在白鹿的心口处,为他护住心脉,这两天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白鹿紧紧地攥着一旁楚辞的衣袖,虽然重伤气力不济,却还是坚持着把重要的消息带给他们,“星……星君……冒牌……天帝……藏……藏在……钟神……山……他们……炼……制……活死人……星君……小心……”   楚辞眸若冰霜,薄唇紧抿,从他身上散出的强大气压甚至让四周的空气都凝固了一般,他强压下心头的怒气,安抚白鹿道:“剩下的事有我。”   白鹿艰难地点了点头,而后却支撑不住地昏死过去。   楚辞让人将昏迷的白鹿带下去治伤,见溧阳依旧是一脸担忧,牵过他的手轻声道:“放心,他不会有性命之忧。”   溧阳垂眸心神疲惫道:“小白之前帮过我,我真的不希望连他也出事,我身边死的人已经够多了……”白鹿的重伤让一千年前那些惨烈的景象在溧阳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映,那些事,是他心里永远的痛。   楚辞将他拥在怀里,轻抚着他的后背,“别担心,你身边的人都会活得好好的。”   溧阳靠在他的肩上,闭上眼安心地应了声,“嗯。”   平复了心情后,溧阳从他怀里退开,少有的神色严肃道:“钟神山的事你打算什么时候行动?”   楚辞干净利落地说了两个字,“现在!”   又听他语带寒霜,“白鹿拼死带回来的消息,这次绝不能再让刘秉澈逃走,更别论他还用了禁术!”   溧阳沉吟道:“活死人术我只在一些志怪典籍里看过,这世上当真有能将活生生的人炼制成只知道杀人的武器术法吗?”   楚辞严谨点头,“有,这些典籍早就该销毁了。”   溧阳听他这么肯定不由得问了句,“北斗天宫里也有这种记载?”   楚辞沉默许久终是道:“都是古物,可惜……我会把这些记录尽数销毁。”   溧阳拍拍他的肩膀,“既然刘秉澈知道炼制活死人的方法,就说明青龙神族里也有这种记载。”   楚辞闻言眸光一沉:“……”   溧阳道:“这些先放一边,先把钟神山的事处理了再说。”   楚辞眼里划过一道寒芒,“钟神山是灵虚尊者坐化之地,没想到他们居然敢藏在那里!”   灵虚尊者是天界少有的真正让人打心眼里尊重的前辈,其无论是仙法还是为人,都是让人望其项背的存在,这样的人坐化的清净之地,刘秉澈这个双手染血的狂徒居然敢去玷污,这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   故而当这个消息传到天界诸位神官耳朵里时,都不用号召,众人直接提着刀就跟着楚辞前去围剿这个猖狂至极的狂徒。 第一零四章 钟神山围剿   钟神山上,草木萋萋,绿野茵茵。本该是十分宁静祥和的一座仙山,然而现在这座仙山上却是鬼神共在,喊杀声震天响——   刘秉澈背水一战,直接将那些由凡间道士和少数神官炼成的活死人放出和这些前来诛杀他的神官混战厮杀在一起。   钟神山这一战,成王败寇,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无论结果如何,天界的这场史无前例的神官掉包阴谋在今天终会画上句点。   溧阳将手里的纯钧一分为二,分执两手,纯钧锋利的尖端直接扎进这些活死人的心脏,刹那间鲜血狂飙,溅了他一脸,但是这些家伙却还是不死,翻着眼白依旧嗷嗷叫着就直往他扑过来!   靠!这些鬼东西都是不死之身吗!!   楚辞手里的惊蛰灵光乍现,汹涌澎湃的灵力化为一道业火直接将一个活死人吞噬!   活死人被这业火一烧,竟然突然发起疯来四处逃窜,口里还发出十分凄厉的嚎叫声,没过一会儿就化为一团漆黑的粉末。   楚辞一个旋身来到溧阳身边,沉声喊道:“溧阳,用业火烧!”   溧阳一脚踹飞一个活死人,胡乱地抹了把脸上被溅到的活死人血液,“业火!普通的火不行吗?!”   惊蛰剑身灵力流转不息,楚辞一剑挥下,剑上业火迸溅而出将另一个扑过来攻击他们的活死人缠上,还不忘急声回道:“普通的火我试过了不行!”   溧阳和楚辞背靠背地解决着不断冲上来的活死人!   四周的神官也都在奋力拼战,然而神官毕竟是有血有肉会疲倦的人,这些活死人却完全沦为了杀人机器,戳心脏不死,断肢体也不死,再加上他们本身就是道士,都有一定的法术修为,难缠得很!   再这样下去,这些活死人光靠这个不死的躯体耗都能把这群神官耗死。   不过业火……   业火可不是普通的火,一个不小心把这整座钟神山都烧秃噜了都行,甚至法力差一点的神官碰到一星半点的业火就算是不死修为也会减半!   而且业火修炼十分不易,找遍天界也不出十个能引出业火的神官,但是麒麟神族天生就可以使用业火!   溧阳一咬牙,算了,烧秃噜一个钟神山,大不了他以后多给灵虚尊者上上香,烧烧纸赔罪就是。   溧阳下定决心,对远处奋力厮杀的溧青大喊道:“溧青,用业火!!”   溧青躲过一个活死人的攻击,骂了一句,“你脑子不清楚吗!!”   溧阳:“这些鬼东西怕业火!”   溧青:“有毒!怎么偏偏怕这个!!”   溧阳:“山烧没了总比被耗死在这里强!”   溧青大骂一声,灌注内力的声音响彻四方,“都他妈把这些鬼东西赶到我这边来,老子统一用业火收拾!!”   正在打斗中的小神官听到“业火”二字腿一软差点跪下,而有些大神官则是脸色一沉,业火一出,这钟神仙山,灵虚尊者的埋骨之地,甚至有可能连灵虚尊者的尸骨都化为灰烬,这实在是大不敬!!   楚辞见有人犹豫,当机立断道:“按他们说的去做!否则这里也将是各位的埋骨之所!若出现其他问题,本君一力承担!”   楚辞这一开口,原本还有些犹豫的神官当即就有了破罐子破摔的勇气,反正天塌下来,砸的第一个也不会是他们,而是那个承诺一力承担的人。   众人齐心协力把众多活死人赶到一起,楚辞、溧阳、溧青和另外五位能召唤出业火的人分别各站一个八卦位,用自己的方法召唤业火焚烧这些已是人不人鬼不鬼的邪物。   这些活死人若是不能彻底消灭在此处,怕是日后后患无穷!   溧阳划破掌心,以血为引,凌空迅速画着火阵,速度快得几乎看不见他是如何绘图的,只见眨眼间一个繁复的火阵赫然成型,随着他一掌击出,那散着红色光芒的火阵中“轰”地涌出源源不断的火焰直接冲向那群活死人!   此时另外几人也成功召唤出业火,一时间从活死人中爆发出一阵巨大的嘶吼声,他们奔跑着就要冲破这不断燃烧的业火跑向四周!   楚辞手中法印不断变幻,惊蛰剑身光芒大盛,移形换影地分出几十柄同样的剑身,这些剑飞速旋转着形成一个包围圈又将将活死人们团团围住。   溧阳维持着火阵,这阵法消耗巨大,他额上,后背均被汗水浸透,忍着身体上的疲惫朝身后那群不会使用业火神官喊道:“结界!快起结界!!别让他们跑了!!”   一位模样邋遢的道士一听,立时抬手结印设置结界,其他神官也纷纷跟上掌心灌注灵力往结界上按加固结界。   溧阳转头看了眼这个反应最快的道士,原来是之前和他一起参加新秀大会的怀仁子道士。   活死人被业火烧灼,又被困在结界中,顿时无意识地不断地攻击着结界,“砰砰砰”巨响声声,这些家伙力气大得惊人,诸位神官合力撑起的结界竟然在他们的重击之下有所偏移。   “靠!都是什么邪物啊!!!”溧青保持着业火的输出还不忘吐槽两句。   众人继续支撑着,眼看着这些活死人有一部分已经失去战斗力开始倒在地上燃烧,众人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然而却于此时变故横生!!!   一道挟着毁天灭地之势的剑气横扫而来!直接袭向楚辞的后心!   溧阳眼角余光刚瞧见这一幕,身体已经比大脑更快做出反应!   楚辞回头时只见血花四溅!!!   “溧阳!!!!!”   这剑气非比寻常,溧阳挡在楚辞身前,尽管他立即以纯钧迎击却依旧不敌,从左肩斜下被划了一道深深的口子。溧阳单膝跪地,这重创又让他吐出一口鲜血来。   楚辞心慌得整个人懵了,他无力地单膝跪在他身前,指尖轻颤地伸出手,却迟迟不敢抚上眼前人那苍白的脸。   血,他身上……好多血!!!   溧阳痛得眼前有些发黑,却一把抓住楚辞慌张无措的手,嘴角染血依旧笑得灿烂,“傻子,慌什么。” 第一零五章 生死相拼!   楚辞回过神赶紧在溧阳周身几处大穴迅速点了几下为他暂时止血,将他轻轻地搂在怀里,伸手抚上他柔软的发梢,呼吸极轻地感受着怀里这人的温度。   溧阳费力地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道:“别慌,这伤就是看着严重,其实没伤到根骨,不碍事的。”   而在他们身后,溧青手里的乾坤圈爆发着强大的灵流和被强行唤醒的“灵虚尊者”的尸体战斗在一块。   钟神山的最顶端,刘秉澈一身明黄帝王锦衣高高在上地站立着,眼里充斥着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的自信光芒蔑视着底下众人,在他的脚边是一具用于献祭早已没了灵魂的干尸,模样依稀还能辨认出是天界那个性子活泼可爱的话本子“陈澄”。   月溪站在他身后,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最后他还是和这个男人绑在了一起,他依旧是没有自由的。   楚辞慢慢地冷静下来,他真的太恐惧他好不容易救回的爱人再次离他而去了,他怕他要是再离开,他就救不回他了……   溧阳一遍遍地安抚他,“别担心,别担心,我没事的。”   楚辞深吸一口气,理智重新占据主导地位,在他耳边压着怒气沉声道:“呆在这里,别乱跑,我一会儿就回来。”   “……好。”   楚辞从他怀里退开,深深地看了眼前的人一眼,转身再抬眸之时,那双往日流光溢彩的眸子充斥着冰冷的肃杀和嗜血的疯狂,他干净利落地将惊蛰换成上古神器指天剑,或许是受到主人的影响,指天剑周身缠绕着诡异的红芒,红色的灵流爆溅着,像嗜血的野兽即将破笼而出!   溧青被“灵虚尊者”一个重击从空中打落,他踉跄落地接连往后退了好几步才终于稳定身形,眉头紧皱地捂着胸口,显然是受了内伤。   “看好他。”   溧青只听得楚辞对他撂下这三个极其简短的字,下一瞬间楚辞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铮”!   高空之中,神器相撞爆发出的巨大灵波扩散开来!一些法力较弱的神官甚至直接被这灵波掀翻。   “砰砰砰”   天空中楚辞和“灵虚尊者”的身影已然成了幻影,速度之快根本看不清他们的出招顺序。然而自空中传来的声声巨响以及那四处爆溅的灵力就可以知道战况的激烈程度。   “灵虚尊者”脚踏虚空,剑尖直指楚辞,嘴角勾起一抹又是讥讽又是满意的笑容,“不亏是吾看上的躯壳,比这具干瘪没有生气的死尸要完美上不止百倍,小子,你是自愿把你的躯体献给吾还是让吾来抢?”   楚辞面若冰霜,“你是谁!?”   “灵虚尊者”转了转僵硬得咔咔作响的脖子,“吾,乃怀宙。”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   怀宙大帝!!   溧阳猛地朝山顶上笑得无所畏惧,笑得肆意妄为,彻底撕去伪装面具的刘秉澈看去——   怀宙大帝的精魂一直藏在在马良笔中,马良笔一直都被陈澄随身携带,当初刘秉澈被月溪和陈澄救走,马良笔也随着他们的隐匿无迹可寻。然而如今没想到刘秉澈不仅将怀宙的精魂引了出来还把灵虚尊者仙逝后的躯体当成了存放怀宙精魂的器皿!   忽然身旁一道劲风席卷而过直奔山顶,却是陈丞不知什么时候从北斗天宫逃了出来,也来到了这战况激烈的钟神山!   她身法凌厉地迅速袭上山顶,手里的弯刀匕首直取刘秉澈的咽喉!   刘秉澈闪身躲过,顺带将脚边那具干尸一脚踹向她!然而陈丞却不避不闪,甚至伸手接住了这具干尸,过往什么都不在乎的空洞眼里第一次有了如此深切的悲痛和仇恨!   这具干尸是一直以来与她相依为命的妹妹!!陈丞甚至能看到妹妹临死前刻在脸上那狰狞求救的表情。   陈丞愤恨地盯着刘秉澈,扬声道:“她那么喜欢你,甚至不惜帮你策划这场瞒天过海的阴谋,而你就是这么对待她的!!”   刘秉澈嘴角挂着三分讥笑,薄凉道:“能给她的我都给了,也是她说愿意为了我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如今她为了帮我复活怀宙成为祭品,也算死得其所!”   陈丞大骂道:“畜生!!!”   刘秉澈闻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最讨厌别人用这两个字来骂他!他才不是畜生!他是要一统三界,成为三界之主,成为被载入史册的千古一帝!!他才不是畜生!!!   陈丞直接提刀杀上去!刘秉澈阴沉着脸斥责道:“养不熟的白眼狼!”两人争锋相对地过起招来!   陈丞刀刀致命,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哪怕刘秉澈的长剑直接从她肋下穿过也丝毫不躲,转而通过这样的方式拉近和刘秉澈的距离,弯刀匕首直接往他心口扎下去!   等刘秉澈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只来得及匆匆躲避,然而匕首还是划破了他的衣襟,在他胸前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痕。   刘秉澈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不满地对一旁的月溪大喊一声,“月溪!你怎么不帮我!!”   月溪抬起一张寡淡到极致的脸,面色透着病态的苍白,病恹恹道:“陈澄对你忠心耿耿最后却沦为了你的祭品……阿澈,这件事是你对不起她。”   刘秉澈脸色难看地喊道:“我没错!我也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从来都是别人欠我!从来都是别人对不起我!!月溪,我过去遭受过什么!难道你全都忘了吗?!”   月溪垂眸道:“我没忘,但是那些曾经瞧不起你,欺负过你的人都死了不是吗?他们都死了,可你却依旧放不下。”   刘秉澈恨声道:“我需要放下什么!!他们看不起我便是一辈子看不起我,哪怕是他们死了这一点仍然没有改变!我就是要一统三界,就是要成为天地共主,我就是要让他们好好看看,我才是真正强于所有人的人,我才是那个凌驾万物之上,尊贵无比的天神!!”   刘秉澈说完忽然像是已经看到自己的锦绣前程一般哈哈大笑起来,陈丞捂着腹部的伤口,冷汗连连,她握紧了手里的弯刀匕首,她一定要为陈澄报仇!!   提刀再袭而上!定要取他狗命!! 第一零六章 鬼神混战   刘秉澈笑得癫狂,丝毫没有察觉危险的来临,月溪看到了这一切却无动于衷,罢了,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突然一柄拂尘卷住了陈丞的匕首,再一甩,直接将陈丞甩了出去,陈丞整个人撞到一旁的巨石上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她猛然抬眼看去,阻止她的人居然是怀仁子!!!   陈丞一口银牙咬碎,挣扎着再次站起身来,却被怀仁子直接施法定在原地。   而后怀仁子转身竟然朝着刘秉澈单膝跪下,“属下来迟,请小主人恕罪。”   溧阳完全被怀仁子的举动砸懵了。难道自始至终怀仁子表现出来的也只是假象?   刘秉澈却完全不领他的情,反而嘲讽道:“叛徒,归来何用。”   这一声“叛徒”重如千斤,压弯了怀仁子一直努力挺直的背脊。那脏污的、不肯整理的刚毅脸庞上一双原本极亮的眸子黯淡无光,他沉默半晌,语重心长道:“小主子,收手吧,不要再错了。”   刘秉澈突然恨极地用力扇了他一巴掌,“从以前你就是这幅懦弱的模样,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依旧这么懦弱无用!”   怀仁子被他这用力一扇,整个脑袋都偏了过去,嘴角亦是溢出鲜血,却咬牙坚持道:“主子她在天有灵也不想看到你……”   刘秉澈:“别提我娘!你个叛徒!她遭受欺辱的时候你就帮不了她!如今你却妄想来阻我大业!你是疯了吗!!”   怀仁子落寞地垂着头,他说得没错,字字诛心——   他这条命是刘秉澈他娘亲救的,因此他认了他娘亲当主子决心誓死效忠,可主子死的时候他却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帮不了……   甚至主子临死前将她的儿子刘秉澈托付给他,让他好好护着他,可他终究也没能做到……   而面对刘秉澈这位小主子的桩桩计划,他不认同,也劝阻过,却仍然和当年一样什么也改变不了,最后他只能选择当一个旁观者,选择逃避,躲在人间当一个道士为他人消灾解难,试图以此消减小主子的罪孽……   他一直都是矛盾的,他既希望小主子能成功,又不希望他成功,毕竟这成功必得是由累累白骨堆积而成……   他这一生庸庸碌碌,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最后却殊途同归,依旧是什么也做不了。   当初那个会乖巧地喊他“哥哥”的小主子,会和他讨糖吃的小主子或许再也回不来了。这么多年究竟是他变了还是他变了?亦或是他们两人都变了,从主子死的那一刻起,从小主子决心炼制活死人意图通过这种阴邪武器一统三界开始……   但是——   如果一切都还不晚,至少在现在的这场战争里,他还是小主子能活着!   怀仁子语重心长再次规劝道:“活死人军已经尽数被业火焚毁,您没有胜算的!”   刘秉澈听了只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这些时日躲在这里什么都没做吗?天真,不过是死了一点活死人而已,这座山腹还有无数的活死人军,就算是耗,我都能把这些人耗死,更别说我现在还有怀宙这个最强武器!一统三界指日可待!”   怀仁子忧心忡忡道:“活死人术是禁术,你控制不了他们的,你现在收手还能有一线生机……”   刘秉澈大怒道:“住口!我的事不需要你来指手画脚!”   月溪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他给自己下的诅咒最后日期已经快要到了。   半空中,楚辞和怀宙的身影在空中穿梭,打得难解难分,这是一场天界最强者的世纪大战!   简单的仙术都已全然奈何不了对方,故而两人都是用的级别最高的法术制敌。咒诀法印灵力都跟不要钱似的直接往对方身上招呼,中间甚至还夹杂许多上古的仙法仙术,资历稍微低一些的神官根本还没看懂他们是怎么结印的那边他们招都出完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诸位神官真的很想好好将这场比试记录下来,但是显然不可能,因为继刚刚那批被业火好不容易消灭的活死人后,另一批活死人被放了出来,而且数量比刚刚的那批要多了十倍不止!!   一些神官看着那乌压压涌过来的活死人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   溧阳咬牙望着这大片跟闻到血腥味发疯的走尸一样狂奔过来的活死人,这么多的活死人,刘秉澈是真的要耗死他们啊!!!   他攥紧了手里的纯钧,忍着身上的疼痛对身旁的溧青道:“溧青这里你先撑一会儿!”   溧青连忙拽住他的胳膊急声道:“你要去哪!?”   溧阳抬头看着那个站在山顶上的人,“既然这些活死人是刘秉澈炼出来的,他一定有控制他们方法,我……”   溧青已然知道他要做什么,打断他道:“我去!”   溧阳道:“现在不是争这个的时候,我离开天界多年,这些后来的神官我一个也不认识,你留下能更好地号召他们御敌!这些人需要一个主心骨,要不便是一盘散沙!”   溧青一愣,原来他连这些都想好了……他微低着头,眼圈有些红,只留下一句“你小心”就转身再次带领着诸位神官对抗这活死人大军。   溧阳没有迟疑,直接踏空跃上山顶,趁他们都没有防备之际,纯钧已经抵上刘秉澈的咽喉。   怀仁子惊恐万分:“小主子!!”   月溪冷眼旁观:“……”   溧阳对着刘秉澈吼了一声,“让这些活死人停下来!”   刘秉澈丝毫不畏惧地笑了,“停下来?我为什么要停下来?溧阳,看在你曾经帮过我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死。”   溧阳愤声道:“少恶心我!我什么时候帮过你!!”   刘秉澈的眼神忽然变得十分冷漠,“对啊,你忘了,贵人多忘事说得一点也没错。”他懒懒地抬了抬眼眸看着他,“一千年前,南天门前,我被欺负的时候,是你帮了我,想起了吗?”   一千年前——   南天门前……   皇子,欺负,斗殴……   刘秉澈是一千年前他和楚辞在下凡前帮过的那个落魄皇子!!!   溧阳咬牙切齿,“是你!!!” 第一零七章 冲天业火焚仙山   刘秉澈看见他如此激动的样子却忽然开怀大笑,“哈哈哈哈,对啊,是我,就是我!”   溧阳一口银牙咬碎,“早知是你,当初,我就该一掌打死你!!!”   刘秉澈歪了歪脑袋,斜眼看着他,“可惜,可惜当初你没有。意不意外,惊不惊喜?不过你也别那么生气,毕竟你当初帮我一次,如今我留你一条狗命,很划算不是吗?”   讽刺,太讽刺了!!溧阳揪着刘秉澈衣襟的手青筋暴起,心里有念头在疯狂地叫嚣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刘秉澈满意地欣赏着他脸上的愤怒,得意道:“很恨我吧?是不是很想杀了我?可惜你不能!杀了我底下这些没脑子的恶鬼就没人能控制得住了,哈哈哈。”   然而他还没笑够,笑声却突然戛然而止,刘秉澈蓦地瞪大了眼睛,有鲜血从嘴角溢出,整个人都仿佛被抽去力气一般缓缓地往下滑倒。   溧阳一愣,刘秉澈死了,就这么在他跟前死了,而在刘秉澈的身后赫然站着挣脱仙术束缚,此刻终于大仇得报的陈丞!陈丞双目赤红,手上的弯刀匕首狠狠地扎在刘秉澈的后心,穿心而过。   怀仁子反应过来,脚下踢起一柄染血的刀,朝着刀柄重重拍出一掌,说时迟那时快,这柄刀直直地穿过了陈丞的心脏!   陈丞依旧紧紧地攥着扎进刘秉澈心脏的弯刀匕首,喷涌而出的鲜血将她的双手染红,即便她自己此刻命不久矣,但她却笑了,无比轻松地笑了。   怀仁子将陈丞一脚踹飞,扶着颓然倒地,死不瞑目的刘秉澈甚至都不敢相信刚刚还鲜活地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已经死了……   他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声音都是颤的,“小主子……小主子……小主子……”终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陈丞趴在地上又是吐出一大口血,她挣扎着一点一点爬向因为献祭已经成了干尸的陈澄,在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她终于握住了她的手,带着久违的微笑闭上了眼睛……   月溪嘴角挂着嘲讽的笑,不知道是在笑别人还是在笑他自己,最后对溧阳提了一句忠告,“事实上这些人活死人只听怀宙的话,阿澈他……一直都以为是自己唤醒了怀宙,所以怀宙理所应当会听他的话,殊不知是他自欺欺人……”   溧阳望向在空中不断激战的楚辞,怀宙与他们为敌,要让怀宙命令这些活死人停止厮杀简直是痴人说梦!   原本他们以为刘秉澈就算能炼制活死人,但是区区活死人又怎能天界众位得道飞升的神官相比,然而没想到的是刘秉澈竟然会丧心病狂地将凡间大半修道之人都抓到天界炼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邪物。神官人数和几百万的修道的人数相比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   更何况谁能想到就连怀宙的精魂套上灵虚尊者的尸体从而重生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刘秉澈竟然也干了出来!!   因此即便在这场大战中神官仙术法力都胜过这群活死人太多却仍旧不可避免地陷入恶战,这是一场拉锯战,拼的就是谁能先把谁耗死。   溧阳咬牙看着月溪问道:“还有没有什么其他方法能让这群活死人停下?!”   月溪有气无力道:“有啊,你们刚刚不是试过了吗?”   溧阳攥紧了手里的纯钧,业火!   月溪指了指脚下,脸色虽然苍白却又诡异地染上一抹红晕,轻声道:“这座山的山腹还存放着成千上万还没完全唤醒的活死人。要是你们此番没来攻打钟神山,等阿澈把这剩下的活死人唤醒,那么你猜那时你们的胜算能有多少?惶惶三界的胜算又能有多少?”   溧阳面色一沉,如果他们此番没有前来突袭围剿,等刘秉澈把剩下的活死人唤醒,只怕三界都得重新洗牌……   月溪抬头仰望着不知何时已经布满阴云的天空,缓缓呼出一口浊气,“言尽于此,各自珍重。”   话落,他身子往后一仰,有风吹乱他的墨发,红色的身影单薄如纸,一直往钟神山山崖底下坠去,这一生,真的够了……   在临死前的那一刻,他忽然看见了当初那个一身红衣坐在姻缘树下眉目温润的男子……师傅,对不起,虽然过了这么久,但是请让我来殉你……   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崖底下的重重迷雾之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结局,谁也无从干涉。   溧阳抬头再看了眼空中交战的两人,他如今身上有伤,强行加入那两人的战圈只会拖累楚辞,他现在能做的只有一件事——   画阵,引业火!   事到如今,这座仙山是半点留不得了,必须尽数化为灰烬!要想做到这一点,溧阳看了眼在山腰苦苦支撑的溧青和一众神官……   为今之计,只能用这个方法了。   溧阳举着手里的纯钧,源源不断地将自己的力量注入到纯钧中,纯钧吸取着主人的力量,在灵力值达到顶点时,纯钧上刻着的四大上古神兽花纹忽然游动了起来,而后这四大上古神兽的幻影骤然自那些花纹里脱出,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各自镇守一方。   溧阳眸光一凛,飞快地转动手里的纯钧,以麒麟神族的纯阳灵力画阵。   由于所绘阵型巨大,半点干扰也不能有,所以他才幻化了四大上古神兽做结界守阵,这个阵法所消耗的力量太大,只能用一次,不成功便成仁。   他要从这个阵法里引出通天业火焚烧整座钟神山!   溧青看着山顶那道通天的金色光柱,震惊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溧阳这个疯子!他到底想干什么!!开什么玩笑!这种阵法是他能随便用的吗!?难道他不知道神仙耗完仙力也是会死的吗?!!   在场的所有神官中,除了同样身为麒麟神族上层血脉的溧青,谁都不知道溧阳要绘制的是什么阵法,也不知道这个阵法到底需要消耗多大的力量。   溧青慌忙扯过一个神官顶住困着活死人的结界,跌跌撞撞地就往山顶跑,“溧阳,快住手!!” 第一零八章 说好的约定   “住手啊!!!”溧青疯狂地拍打着由四大上古神兽筑起的结界。   溧阳此时全身心地沉浸在结界中,完全听不到溧青的呼唤。   溧青颓然地跪在地上,泪水在通红的眼眶里打转,他满目哀伤地注视着阵法中那个身影翻飞执着画阵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直都是这样……   以前,父亲还在,姐姐也还活着的时候,便是父亲一直护着他们,后来,姐姐、父亲接连身陨,是溧阳站了出来,护了麒麟神族,也护了他,再后来,连他也遭受酷刑身死……   而他,则接过了他的担子……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以为自己足够成熟,足够强大,是可以独当一面的,可是现在,此刻……   又是溧阳站了出来,又成了他护着他,溧青痛哭着,原来他一直都不够强大,原来那些独当一面是他的自我蒙蔽。   父亲,姐,哥……我不想一直站在你们身后被你们保护……   等溧阳满头大汗地终于画完最后一笔时,他气力不济地踉跄了好几步,一抬头却看见溧青痛哭着跪在结界外,双手紧握地拼命拍打着光华流转的结界。   “溧青?”   溧青哭着,满心的自责却依旧不肯低头地大喊道:“你是蠢货吗!这种阵法你也敢用!父亲的话你他妈是完全抛之脑后了吗!”   溧阳脸色微白,望着好不容易完成的阵法笑道:“父亲说,这阵法非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能用,现在不正是万不得已吗?如果不用这个阵法,等这山腹里所有的活死人倾巢而出,到时三界只怕生灵涂炭,***……”   溧青哭喊着,“三界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那些人死不死活不活与你何干!多的是能人志士去救,用得着你去上赶着送死吗!!”   溧阳听了,轻叹一口气,微微颔首笑着,“对啊,我不做的话就必须有别人去做,可我……不想让他去啊……”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十分地轻,被风吹散,卷入这嘈杂的震天杀声中。   他望向空中打得难分高下的楚辞,刘海下一双眸子极亮极亮,扬起一抹明媚的笑,对溧青道:“放心,我有分寸——”   “这人间,太美好了,我还舍不得死呢。”   溧青一愣,泪水更是夺眶而出,低着头断断续续地哽咽道:“你骗人……你骗人……”   “一千年前你也是这么说的,你说你有分寸……你让我放心……”   “可结果呢!”   “……哥”溧青眼眶红透,痛哭地咬着下唇,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哀求道:“哥……你能不能不要再死了……”   溧阳眉眼温柔地看着他,语气却十分坚定,“溧青,听话,把他们都带下山去,哥答应你,哥不会死的。”   溧青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啜泣着,“你不要骗我……”   “我不骗你。”   溧青用衣袖胡乱地擦了擦脸上横流的泪水,压着心里的担忧深吸一口气,“我在山下等你。”   溧阳笑着点头,“好。”   溧阳看着溧青转身带着一众神官暂时加强了困着活死人的结界后开始下山,唇边的笑却渐渐淡了。   阴云笼罩的天空隐隐有惊雷穿梭其中,溧阳一步一步地走到散着金色光芒的结界中央,衣摆在轻风中浮动。   纯钧端端正正地漂浮在阵眼中,光华璀璨。   在所有人都退到山下,在困着无数茹毛饮血的活死人结界即将碎裂之时,溧阳传音入密对楚辞喊了一声,“躲开!”   楚辞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却十分信任地身形往后一翻。   溧阳看准时机,一个旋身就将正中漂浮的纯钧重重地钉入阵眼!   由四大上古神兽构筑的结界瞬间扩大至将整个钟神山囊括进去,而纯钧钉入阵眼的刹那,一道金色的流光自山顶以极快地速度往地底蔓延,不过一瞬,冲天业火拔地而起!焚烧整座钟神山,就连被困在阵法里的怀宙亦不例外!   若是昔日全盛时期的怀宙,这阵法根本奈何不了他,但是他现在只剩一缕精魂,又被楚辞这个后起之秀重伤,甚至若是再继续和他打下去,没准他附身的这具躯体都能被楚辞直接打爆,故而以他现在这幅破烂躯体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破结界逃生。   在这场孤注一掷,冲天而起的业火里,这些违背阴阳,被邪术创造出来的活死人一个也逃不掉!   山下的溧青看着那冲天的业火突然心慌地踉跄了下,指尖轻颤着低声喊了一声——   “哥……”   溧阳力竭地跪在火阵中,他双手撑地,剧烈地喘息着,斗大的汗珠不断滴落。   还不能停下,还不行!   活死人还没全部焚尽,还不行!   他猛地吐出一口暗红的血来,鲜血落地,却被阵法瞬间吞噬,他的血也能加强阵法的威力。   怀宙满身业火,一半的脸甚至都已经被业火焚毁了,但是他这缕精魂既然能存在数十万年,就绝对不是仅仅消灭一个附身的躯体就能摧毁的!他凭借着顽强的生命力依旧站着,手中长剑泛着摄人的寒芒,他提着剑一步一步地朝着阵中的溧阳走近!!!   溧阳视线都开始模糊了,耳畔更是嗡嗡作响,却还是在拼命撑着这业火结界,此刻他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对抗怀宙。   他原本以为这业火足以将怀宙焚烧殆尽,没想到这家伙命这么硬,身体都被烧得破破烂烂只剩一副骨架却依旧还能活动。   怀宙看着火阵中央的溧阳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笑容,像是来自地狱最深层的恶鬼一般,令人胆寒。   雪白锋利的剑光反射出骇人的寒芒,这把剑削铁如泥,砍在这个气力不殆的人身上定能听到骨骼清脆的声音。   怀宙狞笑着,只剩一半皮肉的脸上疯狂地扭曲着,他死死地盯着溧阳,像是盯着垂死的猎物,甚至还急不可耐般地伸***出***舌***头tian了tian焦黑的牙齿,   溧阳眉头紧蹙,牙关紧咬,难不成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对溧青的承诺他又要失信了吗?!还有说好的用余生来陪着那个傻子的……   明明是好不容易捡回的一条命,这偷来的时光上天又要把它收走了吗?!   何其残忍!   他不甘心!!!   却无能为力……   因为施阵人不能离开这个阵法。   力量消耗过多让溧阳又猛地咳出一口鲜血,鲜红的血液映红了怀宙的眼,他嘴角裂开一个疯狂极致的笑容,发疯一般手舞足蹈地提剑就向溧阳砍来!   !!!!! 第一零九章 地狱焚火燃精魂   分/尸!鲜血狂飙的惊悚场景在癫狂的怀宙眼前来回闪烁!   突然一道清脆的铃铛声骤然响起。   “铮!”   那柄向溧阳砍来的冷剑在空中翻滚了几圈后扎进烧得焦黑的泥土里。   楚辞一身白衣,紧握的掌中是灵息尚未停止运转的乾坤铃,他提着闪烁红芒的指天剑,定定地立在溧阳身前,目眦欲裂地狠狠盯着这个肉身毁损却依旧站着的怀宙!   失了手里的武器,怀宙却并不在乎,如毒蛇一般依旧狞笑着看着这两个人。   他不着急,他活了这漫长的十几万年除了当初一时不察的耻辱败北后,他就从没输过,他不认为楚辞这个后起之秀能将他彻底杀死,更别提那边那个被巨大阵法耗费大量仙力的人。   怀宙转了转咔咔作响地脖子,眼神赤/裸,近乎贪婪地欣赏着楚辞这具完美的躯体,等他把他杀了,这具躯体就是他的了,他怀宙,他是千古一帝,他仍旧是不死的!他会长长久久地活下去!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怀宙眼里像淬了剧毒一样地玩味看了他们一会儿,而后他咧开没有血肉的焦黑大嘴突然疯癫地又朝他们袭击过来!   楚辞眸光近乎死寂地看着他,指天剑灵流暴涨,剑尖刚往上抬起一寸,然而还没等他出手,就有一道劲风直接向怀宙席卷而去,将他掀翻在地。   居然是灵虚尊者残留在钟神山上的仙魂!!   由于钟神山被业火所焚,竟然意外将灵虚尊者的仙魂唤醒。灵虚尊者单手捏着怀宙的脖颈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任凭他如何挣扎也挣脱不得半分。   而后他看着那边还在拼命维持阵法的溧阳和蔼笑道:“小友,再烧这地方就该寸草不生了。”   楚辞蹲下身揽着眼神几近失焦的溧阳着急道:“溧阳,溧阳!够了!可以停下了!!”   溧阳神情恍惚地看着他的脸,木然地问了一句,“够了吗?”   楚辞将脱力的他抱在怀里,万分心疼,话语带了一丝轻颤,“……够了,真的够了。”   溧阳撤掉维持阵法的灵力,满身疲惫地靠在楚辞怀中,脸色发青,嘴唇泛白,已是累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灵虚尊者和善的目光又落到了楚辞身上,眸中似有追忆,“小友,好久不见。”   楚辞抱紧了怀里的溧阳,压着心头的恐慌,面色恭敬地唤了一声,“尊者。”   灵虚尊者仁善地笑着,又四下望了望这布满业火,烧成一片焦土的钟神山,无奈地叹了口气悠悠道:“在坐化时我就算到了怀宙会在这钟神山复活,无奈天道有常,我大劫将至,已经无法再将这个消息告诉你,所以我就留了一抹魂魄在这钟神山底,魂魄历经千年,沉睡太久,若不是这位小友足以烧穿地心的通天业火,只怕我也醒不过来。”   说到这,他停顿了一下,又看向手里这个吱哇乱叫的怀宙,“而今,这怀宙的精魂便由我来处理吧,老朽保证定让他再不能为祸世间。”   楚辞神色肃穆,“如此,有劳尊者。”   灵虚尊者轻轻点了下头,笑着望向还在兀自挣扎的怀宙,简短的话语里带着对过去一切的终结,“怀宙,过往的恩恩怨怨该两清了。”   话落,一道幽蓝的火焰自怀宙脚底腾空而起,是地狱的焚火!   地狱焚火,只焚恶鬼邪神,对其他无效。   这焚火燃烧着,只听从怀宙口中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声,那惨叫声刺得人耳膜发痛,楚辞眉宇紧蹙,下意识地用双手捂住溧阳的耳朵让他免受这魔音侵扰。   怀宙双腿乱蹬、双手乱抓地拼命挣扎着嚎叫了一会儿后却是脖子一歪,从那具破烂的躯体里冒出一股腥臭的黑烟之后彻底没了声息。   同时,钟神山下一直以来绑在溧青腰间被他随身携带的禁锢怀宙那从山海卷轴和乾坤铃乾坤圈里脱出的残魂的玉葫芦也突然窜起一道焚火。   溧青被身上突然燃起的焚火吓了一大跳,他急急忙忙将玉葫芦从腰间扯掉扔到半空。   而在玉葫芦还没落地时,怀宙的残魂连同玉葫芦就一起爆成了渣渣,就此灰飞烟灭。   大事已了,灵虚尊者的仙魂再没有在世间停留的理由,他最后望着钟南山山顶这两位小友,抬手作揖,嗓音温润,“多谢二位小友。”   话音刚落,仙魂散去,一代天神自此归于混沌。   楚辞低头看着怀里的脸色苍白的溧阳,心里揪得紧紧地,他心慌道:“溧阳,你还好吗?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溧阳疲惫不堪地应了声,“嗯”   楚辞用灵力催动乾坤铃,穿越结界,横跨空间,抱着溧阳直接回到了山下。   溧青紧张地跑上前来,看着楚辞怀里一动不动地溧阳瞬间眼前都有些发黑,紧张着磕磕绊绊地问了一句,“他、他……没事吧……”   楚辞十分用力地抱紧了怀里的人,面若冰霜,话语紧凑干脆,“体力透支,我带他回去休息,这里你看着安排。”   说完,只留下一声银铃声响就消失在原地。   溧青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大脑终于运转过来消化掉第一个信息——   他哥没死。   溧青松了一口气,太好了,这次他总算没骗他,他遵守了和他的约定,他真的活着回来了,溧青喜极而泣地用袖子擦掉眼角的泪水,太好了……   他背脊挺直地站在原地感伤了好半会儿后,短路的大脑才逐渐接收到了楚辞话里的第二个信息——   处理这堆烂摊子。   溧青抬头看着燃烧着熊熊烈火的钟神山,以及这满地的“老弱病残”,嘴角抽了抽,难道他就是任劳任怨的劳碌命吗?   他心有所感地长叹一声,罢了,幸好这次事件终于平息了,幸好大家都还活着,幸好这次他哥也活着,挺好。   但是,干活怎么能只让他来一个人来干呢!!溧青剑眉一挑,当即喊了青龙神族和凤凰神族的领头来一起干活。战事刚平,这天界要处理的事可多着呢。 第一百一十章 你是我的神明   北斗天宫里,楚辞动作无比轻柔地给昏迷的溧阳包扎着胸前那道深深的伤口。   他替他挡下的这道凌厉凶险的剑伤,必须好好处理,一丝也马虎不得。   楚辞沉默地为他上药、包扎,这种事他以前也做过,而且还做过不止一次,每一次都让他肝肠寸断,几欲窒息。   他轻轻俯下身,脸埋在溧阳的脖颈处,靠着他的肩膀缓缓闭上了眼,明明从他回来的那日起就决定要好好保护他,不让他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的……   溧阳太累了,体力透支再加上仙力消耗过多足足让他昏睡了五天五夜。   他是被渴醒的,醒过来的时候整个房间都很暗很暗,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暗。   唯独床边坐着一个一动不动的模糊人形轮廓,溧阳刚醒过来脑子还迷糊着骤然见到这模糊的人影心肝都颤了颤,身子下意识地床里侧瑟缩了一下。   可下一秒就被强硬地拽进一个怀抱,滚烫急切的吻就落了下来。   溧阳一愣,但是对方身上的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楚辞。   楚辞迫切激烈地亲吻着怀中这个人,丝毫不给他退却的机会。   直到溧阳闷哼一声,楚辞像受到惊吓一般停止了所有动作。   五天前,溧阳替楚辞挡了怀宙那一剑留下的伤口还隐隐作痛。楚辞轻轻地抚上他胸前缠着厚厚绷带的伤口,声音沙哑道:“痛吗?”   溧阳双眼适应这黑暗,却还是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眼前人不甚清晰的轮廓,他皱着眉道:“有点。”   黑暗中,只听楚辞声音低了八度,连日来的担惊受怕让他压着满腔的怒气埋怨道:“你到底在干什么!”   溧阳一愣,却随即明了,他此番受伤,确实是让他担心了,但是当时的情况,他根本来不及多想,所有的动作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他只想护着他,不想让他受伤,以前都是楚辞护着他,现在该到他保护他了。   溧阳摸索着去牵他的手,却被他躲开。他叹息一声,认错态度极其良好,“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楚辞:“你是为哪一件事道歉!”   溧阳:“???”好好想想,好好想想,溧阳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地想,他很了解楚辞,这个人轻易不会生气,偶尔闹脾气也都是情侣间的小打小闹,通常他说一两句软话也就过去了,但是真生起气来,却是难哄得很。   溧阳想着试探性地问道:“是焚钟神山一事?”   楚辞闷声不语:“……”   天知道他在听溧青说溧阳要用那个大型阵法做什么的时候差点眼前一黑,这种十分消耗体力法力的阵法,他一个身上带伤的人怎么就敢开!!   而当楚辞着急忙慌地通过召唤溧阳身上乾坤铃直接瞬移到他身边的时候,那惊险的一幕更是让他至今想起来心里都是一阵后怕……   他完全没有办法想象他再一次失去他……   溧阳听他半晌不说话,知道是自己猜对了,在黑暗中,他额头抵在身旁这人的胸前,语气极轻,“若是我不做这件事,难道你会坐视不理吗?你能眼睁睁地看着三界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吗?”   “我知道你不会,我认识的楚辞,知书明理,孝、悌、忠、信、礼、义、廉、耻,这些我或许占不全,但是你一定都占全了。”   “楚辞,都说人间正道是沧桑,可我跟着你却从不会走错路。我从不认为这天界诸神是神明,可唯有你,我觉得你便是神明。”   “若说我这浑浑噩噩的一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那一定是遇见你。”   “焚钟神山一事,再让我选一次,我依旧会这么做,麒麟神族天生就能引出业火,可你不是,这件事让你来做,你需要消耗的力量是我的十倍不止。若是依着我,天下苍生我不想管,但你,我想护着。”   “怀宙在业火中没死确实出乎我的意料,但是幸好我的神明来救我了。”溧阳笑容灿烂,在黑暗中虽然看不到,但他的笑却发自肺腑,直达心间,眼前这个沉默寡言的人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彻底敞开心扉,倾心相待的人,“你看,我信仰的神明果然很灵,对不对?”   忽然有一滴泪水砸落到他的手背,溧阳一怔,一滴,两滴,三滴,陆陆续续的泪滴在他手背上落下。   他哭了。   这还是楚辞第一次当着他的面哭,以前溧阳也见过一次他哭,在桃源山,楚辞因为昏君刘贺的阴谋,因为对其师尊鹤守年明知所有却冷眼旁观的失望,因为这正道不公而落泪,那时他是背对着他,不甘地咬着牙哭。   但是这一次不同,他是面对着他,是因为他而哭,溧阳伸手将他揽在怀里,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傻子,哭什么。”   溧阳抚着他的发顶,无声地安抚他。而楚辞靠在他的肩膀上,双手环在他腰间,低声啜泣着用力抱紧他……   当晨曦第一抹阳光出现的时候,那束光带来了属于人间的第一缕光明。   钟神山的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最后将整座仙山,连同山腹里的所有活死人都烧成了灰烬。   溧青甩掉一大堆等着他收拾的烂摊子急匆匆地就往北斗天宫赶,他赶着去看他哥。   彼时溧阳正苦大仇深地喝下楚辞端给他药。   实在不是溧阳怕苦,但是这粘稠的苦到他差点呕出来的药真的太难以下咽了。苦到溧阳都怀疑楚辞是为了让他长记性少受伤特意配的药。   满满一碗苦药喝下肚,溧阳眉头紧皱,都感觉有些反胃。   楚辞拿了颗递到他唇边,等他张嘴。   溧阳看着眼前这颗糖,眼眸往上看着他的脸,眸中有微光流动,“楚辞,我有句悄悄话想跟你说。”   “什么话?”   “都说是悄悄话了,你附耳过来。”   “这里四下无人,你这样说也可以。”   “不行,我觉得隔墙有耳,这句话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楚辞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少有的认真神情,他要说的估计是很重要的事。得出这个结论后,楚辞俯下身靠近坐在床上养伤的溧阳。   溧阳唇边勾起一抹笑,眼疾手快地拽住他的衣襟在他唇边亲了一口,而后意犹未尽地tian了tian唇,“真甜~”   楚辞:“……”   溧青左脚刚伸进门槛还没落地就看到他哥不要脸地强亲星君,溧青整张脸都在抽搐。   他脚步一转,大步往回走,走到院门的时候还“啪”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很好,他已经把刚刚那一幕都甩出脑袋里了,他什么也没看见,他什么也不知道,而后扬起笑脸,昂着头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出院门。   白鹿双手揣在相对的袖口里,惊奇地看着往日英明睿智的麒麟神君发神经的一幕,嗯,所以他和溧阳那个家伙果然是一家的…… 第一百一十一章 辞行,后会有期   白鹿这次来找楚辞,其实是来向他辞行的。   上次刘秉澈利用他心上人设局将他被抓到钟神山那里,目的很明确,他对白鹿威逼利诱,为的就是让他去刺杀楚辞,就算杀不死让楚辞受伤也行,只要让楚辞无暇顾及他利用活死人大军一统三界就行。   但是这种背主的事情白鹿做不出来,也不屑去做,然而当刘秉澈押着他的心上人来见他时,他真的差点慌了神。   可之后当白鹿发现原来他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居然也是刘秉澈的爪牙时,他是心寒的。他不能原谅他们同流合污。   当他心灰意冷地准备赴死后,他的心上人却又放了他,她求她的主子月溪放他一条生路,又舍了命才彻底送他离开。   也因为她的牺牲,他总算成功逃了出来,成功地回到北斗天宫传递至关重要的情报。   在这件事里,很难界定孰是孰非。   如今战乱已平,事已定,白鹿想遵从本心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了,他迷迷茫茫地活了大半辈子,难得有一次清晰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想用尽全力去抓住,哪怕只有一次。   楚辞听了他要走,没有问缘由,只点头表示同意。   白鹿跪谢他的理解,却在走之前再见了溧阳一面。   白鹿活了几百年,也不傻,溧阳和星君的事情他多多少少能猜到,虽然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纠葛,但是他素来信任星君,星君的选择他不会多加置喙,之所以走之前要见一见溧阳,是有些话需要和他交代。   白鹿坐在溧阳的对面,板着脸前所未有认真地看着他,“我离开北斗天宫之后,你依旧得守着北斗天宫的规矩,不准胡来,不准惹星君生气,更不准直呼星君名讳。”   溧阳眉眼弯弯地笑望着他,“你是怕我吃了你家星君?”   白鹿道:“你严肃点,我没和你说笑。”   溧阳无奈道:“好好好,我都应下,你还有什么不放心都交代吧,我一定时刻牢记,绝不逾矩。”   白鹿听着他明显不靠谱的话语,这个人他好歹也相处了一段日子,他说这话能有三分真就不错了,但是总归这个人绝不会害星君就是,也只有和他交代这些事他才能稍微放心些。   故而白鹿继续道:“星君有旧疾,每次旧疾发作都会偷偷躲起来不让人担心,不过多半都是躲到造梦阁那里。”   “造梦阁是星君自己提名创的,我不知道他取这名的含义,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造梦阁里存放了什么,但我知道那里面的东西必然是他所珍视的。”   “若是你有幸能进到造梦阁,那里面的东西你不要乱动。”   溧阳垂眸沉思,造梦阁的意思或许他能明白,这是他在凡间修魂期间楚辞对他能早日归来的祈盼,还有楚辞在里面存放的关于他的一点一滴,那万千画像,是他奢望和凡间的他能有一个圆满的结局,可惜世世不如意……   白鹿继续说着,“星君的过去我不知晓,也从没听他说起过,你不要去探听。”   “还有他这个人喜欢的东西很简单,也很执着,你看对那些古书文物的研究就知道了,也只有他才能终年如一日地研究那些枯燥的东西还一点都不腻的。”   “他留给自己的时间很少,常常对着那些堆成山的文书批注起来就是废寝忘食的,这点不好,你多劝劝他。”   溧阳眸光里有柔柔的笑意,他点头应下,其实白鹿说的这些他大多都知道,但他不打断他,他只是听着,他很感念在他不在楚辞身旁的这些年,白鹿对楚辞的悉心照料。   白鹿悠悠叹了口气,“星君没什么坏毛病,除了话少点,表情少点,也没什么了,其他的你日后和他相处自然就会知道了。”   “我是星君从下界带上来的,星君就像是我的再生父母,如果没有他,我可能……”白鹿说着却是想到什么眸光一暗,幽幽地继续道:“若是没有星君,我可能像当初和我同牢房的那个人一样,已经死了吧……不过不同的是,或许我的死相会比他好看一点吧。”白鹿苦笑着。   溧阳听着他的话,倏然握紧了双拳,他说的是他身为杨凌的事……   白鹿道:“我一直没跟你说过我在下界的事吧。其实并不是为了不透露星君曾经去过下界的事,而是我一直在逃避,是我不敢面对……”   “我在下界其实是一名犯了错被关进大牢的奴隶,甚至我的脸上曾经还被烙上了奴隶的印记。那个时候和我关在一起的,还有另一个同样毁容的人,他的经历比较糟糕……”   白鹿抓了抓头发,“关于他的经历我就不说了。不过听说他是质子,也不知道他怎么就混得那么惨,但是——”   他说着忽然浅浅地笑了,“但是他真的是我见过的最温柔的人。”他又摇摇头,“好人没有好下场这句话或许是就是为他说的,他最后是绝望着自杀的。那是第一次我发现人间其实很冷……在他死的时候,星君出现了,对于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我面前,我当时很恐惧,我怕我也会落到他这样的下场,所以下意识地就向星君求助了。”   “而星君也帮了我,让我得以摆脱那个冰冷的泥沼。还有后来星君也帮我治好了脸上的奴隶印记,真的,星君真的是个好人,我很尊敬他也特别感激他。”   “之后在藏书万千的北斗天宫耳濡目染中,我渐渐明白了很多道理,包括一开始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温柔的人最后会死得那么惨,但是现在我却懂了,作为一个被抛弃的他国质子,他的结局或许早就注定了,这并不是单纯的谁善谁恶谁就能活下去的问题,在那个名为政治的漩涡里,他不过是不被看重的牺牲品,甚至连挣扎的权利都没有。”   “这个道理我花了好几百年才看明白,但是同时也让我对人间的一切更加恐惧。”   “可其实兜兜转转,这天界也和人间差不多不是吗?一样有这些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所以我会想星君在面对这些时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是怎么处理的?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其实一直想成为星君那样的人,但我也知道,我成不了他那样的人。”白鹿自嘲道。   “我很愚笨,甚至搞不清楚该怎么在这世上生存。我也问过星君,他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在心里,‘心之所向,素履而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起初我并不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自从小希为了救我离开钟神山最后命陨……我好像有点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我不应该再犹豫不决了,是时候该前进了。”   说完这些,白鹿轻松的长长呼出一口气,“这些积压在心里的事说出来轻松多了,我也不可能找星君啰啰嗦嗦地讲这一大堆,幸好你还能听听我发发牢骚,感慨感慨。”事实上,他也不敢找星君讲这些,至于溧阳,纯粹是看他整天脸上都是带着笑容的比较好当个吐槽对象,再加上他就要离开这里了,一时感慨多了些就顺便倾诉了。   白鹿站起身来,说完话一身轻松的他正打算下凡去了,然而还没迈出一步,却听身后溧阳嗓音清朗,熨帖人心——   “小白,保重。”   白鹿背对着他,眼眶一热,泪水从眼眶里落了下来,但他却笑着,笑容大大的,犹记得很多很多年以前,最后一个喊他“小白”的人,那个人说了一句让他铭记一生的话——   “小白,不要看着我,你转过身去,我不想给你留下不好的记忆。”   白鹿流着泪,笑着对溧阳挥了挥手,步履轻松地离开,迎接自己全新的前路,若是……若是那个温柔的人还活着,他想告诉他,谢谢你,让我知道了原来在这冰冷的世间还有如此可贵的善意存在,你是,小希亦是,可这个道理我花了几百年才终于重新相信。   如今我要去追寻属于我的那道善意了。   再见,那个将善意留给我的温柔的人,再见,我最最最尊敬感激的星君,再见,为我遮风挡雨,领我悟道的北斗天宫。   在天界的这悠悠几百年,总不算白活。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最终章 倾盖如故   一切都尘埃落定,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属,每个人重新回到了各自的岗位做着自己应该做的事,当然北斗天宫的人也不例外。   溧阳在天界钟神山的这场大战中受伤,虽然伤不至要害,但楚辞还是勒令他只能待在房间里好好养伤,至于他想出去逛逛什么的,在他伤好之前没得商量。   溧阳对着他不容商量的冷脸,也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尽管在床上躺得都快长蘑菇了,却还是乖乖地、十分老实地啥事不干,“两耳不闻窗外事”地专心养伤。   而他身上的那道剑伤足足养三个月才终于好全。   这日,趁着楚辞外出和青龙、凤凰、麒麟三大神族商量天界政局等相关事宜,他进了书房,取出了一份早已备好,却迟来的婚书拉开书桌的抽屉正想放进去,却没想到看到了满满一抽屉的纸鹤。   他怔怔地看着这些不知道保存了多久,却依旧像刚刚折好一般的纸鹤,这些是他在凡间的时候折的,只是没想到楚辞会一直把它们保存着。   在凡间时,沈君朝体弱多病,非长寿之相,本来他也早早接受了这个事实,可是在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时候,他却很想,很想活下去,他盼过一日又一日,他想活下去。   果然,无牵无挂的时候便觉得得过且过,到哪都可以,到哪都算了,可当心有牵挂时就难以放下,更舍不得离开了。所以一向不信鬼神不信传说的他却开始折纸鹤了。   听说折完一千只纸鹤愿望就能实现,他那时是真的信的。   溧阳伸手拿起一只折得歪歪扭扭的纸鹤仔细看了两眼,原来他刚开始折的纸鹤折得这么丑吗?   楚辞刚踏进书房就见那人坐在桌前正在数纸鹤。   他从溧阳身后环住他,将他圈在怀里,下巴抵在他肩膀上,鼻尖都是他贪恋的味道,“在干嘛?”   溧阳屈指敲了敲堆满纸鹤的桌子,侧过头看着他问道:“我没折完的你都替我折了?”   “嗯。”   “那你知道我当初折这些纸鹤是想实现什么愿望吗?”   “不知道。”   “不知道你就跟着折?”   “你现在告诉我也不晚。”   溧阳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折完一千只千纸鹤就能实现的愿望,是能再多活一年,这一年的时间用来留给我的心上人,也算不辜负他的这段陪伴和相守。”   楚辞垂眸,抱着他的手微微收紧,在凡间那段期间他就没回应过他,是不是那个时候他……   溧阳从他怀里转过身,在他胡思乱想之前就将那份大红的婚书拍到他怀里,“给你的,是沈君朝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可惜那个时候没给你,现在补上。”   楚辞拿着手里折叠整齐的红色婚书,有些紧张又不确定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随后才将其展开。   这是一份用词严谨,书写认真工整的婚书,字里行间都能看出写这份婚书的人必定是十分看重这份婚书的。   婚书的最后是成婚双方的名字,只见一方写着三个名字,“溧阳,沈君朝,杨凌。”而另一方是空白的。   溧阳揽着楚辞的腰,靠在他的胸前,语气轻柔温和,“婚书上我已经把名字填上去了,另外空白的地方,你愿意写上你的名字吗?”   楚辞眼眶微红,眸光潋滟的看着这份迟来的婚书,原来他早就回应他了……   他用力地回抱着怀中追寻千年之久的人,情真意切道:“我愿意,不论何时。”   溧阳听着他没有迟疑的话,心里暖融融的,笑着道:“我们去趟桃源山好不好?很久没去了,怪想念的。”   “好。”   说走就走,溧阳和楚辞没有耽搁直接就从天界下凡来到桃源山。   此刻的凡间正值盛夏,桃源山林木郁郁葱葱,鸣蝉声声。两人十指相扣闲庭信步,随心所欲地走着,在这人迹罕至的山林里一步一步踏出了一条路,留下了属于他们的足迹。   这里可以说是一切的起点,但是绝不是最后的终点。   溧阳在桃源山的小屋里转了转,这里的一切依旧和他印象中的一模一样。再次回到这里,一时感慨良多,都说物是人非,好在一直都有一个“楚辞”千年如一日地在这里待他归来。   他靠在桌边,若有所思地望着楚辞,“楚辞,活了这几千年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后悔的事?”   楚辞看了他一眼,垂眸低声道:“有。”   溧阳摸着下巴好奇道:“什么事?”   楚辞:“去得太晚。”   短短的四个字却让溧阳一愣,一千年前他身死的那件事原来他一直都在自责吗?   溧阳忽然屈指一敲他的额头,将他从那件事的阴影里拉出来,“那件事不算,有没有其他的?”   楚辞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嘴唇微动,“溧阳……”   “嗯?”   “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溧阳眼眸一转,挑眉道:“那可不一定。”   楚辞心间一紧,上前一步抓着他的胳膊急切道:“你不愿意?!”   溧阳眉眼带笑,微微倾身在他耳畔道:“说不准哪天我就跟司南走了呢。”说完还就着他的脸颊亲了一口。   楚辞:“……”   调戏成功,溧阳笑看着他无语的样子,正想再多说两句调侃的话,却不料被楚辞伸手一带直接拉进怀里,直接用行动堵住了他未出口的话语。   直到一吻结束,溧阳摸着被他咬破的唇瓣,不由得感叹,这人现在是真的不能再随便调戏了,这不,才刚调戏一句就被他抓着又咬又啃的,不过——   溧阳看着楚辞一身白衣的端方君子模样,唇角一勾,不得不说,每次调戏他看着他或是脸红或是无措的样子,这种感觉还真不错~   楚辞眸光一撇见他摸着嘴唇看上去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意有所指地问了一句,“不够?”   溧阳挑眉,双手背在脑后,掉头往屋外走,这种事怎么够,不过,来日方长~   楚辞:“去哪?”   溧阳牵过他的手,“跟我走。”   楚辞被他牵着跟在他身后,嘴角微微上扬。   溧阳站在桃源山山顶,俯瞰着那一望无际的盛景,如瀑的墨发被山风轻轻扬起,他回眸对着身后的楚辞扬起灿烂舒心的笑,“楚辞,这纷繁盛世,你我共赏,如何?”   楚辞望着他,呼吸一滞,时光交错,空间重叠,像回到了当初桃源山顶那一幕……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全书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