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神医魔后》 作者:杨十六 内容简介: 21世纪玄脉传人,一朝穿越,成了北齐国一品将军府四小姐夜温言。 父亲枉死,母亲下堂,老夫人翻脸无情落井下石,二叔二婶手段用尽杀人灭口。 三姐抢她夫君,辱她为妾。堂堂夜家的魔女,北齐第一美人,生生把自己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穿越而来,重活一世,笑话也要变成神话。飞花为引,美强惨飒呼风唤雨! 魔医现世,白骨生肉起死回生!终于,人人皆知夜家四小姐踏骨归来,容貌倾国,却也心狠手辣,世人避之不及。 却偏有一人毫无畏惧逆流而上!夜温言:你到底是个什么性格?为何人人都怕我,你却非要缠着我? 师离渊:本尊心性天下皆知,没人招惹我,怎么都行,即便杀人放火也与我无关。 可谁若招惹了我,那我必须刨他家祖坟! 第1章 服毒它不香吗 北齐国,天圣三十一年,严冬。 北风嘶吼,雪硬如石。 腊月初二,国都临安城大喜,一品将军府盛嫁嫡女夜温言,为当朝六皇子、肃王殿下权青禄的正妃。 人人都说,夜家四小姐总算是熬到及笄,如愿以偿嫁到肃王府了。 可是谁都没想到,一大清早,从将军府里抬出来的喜轿竟有两顶。一顶从正门出,一顶从侧门走。 一品将军府夜家一个月前刚办了两场丧事,分别是夜老将军夜振威,和夜振威的大儿子夜景归。 按说这种时候不该嫁女儿的,可一来跟六皇子府这门亲事是早就定好的,只待夜四小姐夜温言年满十五立即出嫁。二来,按北齐民间风俗,家有大丧者,要么百日内成亲,要么就得再等三年。 很显然,夜家不想等这三年,六皇子府也不想。 一大清早,两顶喜轿一前一后到了肃王府门口,先到的新娘子被人敲锣打鼓地接入府里,后到的新娘子却被拦在府门外头,说什么都不让再往前多走一步。 有个嬷嬷端着手站在轿子前,冷冰冰的话就传了来:“夜家四小姐,您跟咱们六殿下订了亲事没错,但咱们六殿下那是被你祖父夜老将军给逼的,他心里头可没你。只是今儿您已经来了,咱们也不好再把您给退回去,只能请您在外头先等等,等里头殿下跟王妃拜过了堂,您再从侧门入府,就算是个……是个妾吧!” 这话像一盆冷水从头上浇下来,浇熄了夜温言满心期待。 她冲下喜轿跌撞入府,正撞见那心悦多年的六皇子牵着新娘的手,一步步走进喜堂。 夜温言当场就掀了那新娘的喜帕,入眼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是她的堂姐夜红妆。 好好的正妃沦为妾,这位从小就被夜老将军宠上了天的夜家四小姐如何能忍? 夜温言大闹喜堂,一把匕首豁开了夜红妆的左脸,却也用那把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祖父和父亲都死了,心爱的人如此羞辱于她,她也不想活了,一刻都不想! …… 临安城郊五里,一辆马车停在路边,车夫拖下一具女尸。 尸体的心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凝固在大红的嫁衣上,都发了硬。 嫁衣从上到下坠满了价值连城的红宝石,差点儿没晃瞎了车夫的眼。 他真想扯一把揣兜里,犹豫半天也没敢下手,最后匆匆将尸体抛进林子,驾车离去。 荒郊枯林,雪虐风饕。 大雪将尸体盖住一半时,新娘子睁眼了! 前尘往事呼啸而过,原主的一切记忆最终定格在刀子捅进心窝的那一刻。 夜温言抬了抬僵硬的手臂,终于握上了插在心口的那把匕首。劲儿用得大了些,差点儿没把她疼哭了。 “怎么死不好,非得自己扎自己,服毒它不香吗?” 雪越下越大,脖子稍微转一下,厚盖在地的雪就进了嘴巴。 夜温言深吸一口气,将原主的记忆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终于确定了自己已经成功地借尸还魂,生命以北齐国一品将军府四小姐的身份,在这个时代,重新开启。 她是后世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少时,她一直坚信那个庞大的、传自上古时期的夜家,不惧时代变迁,始终都会独特的姿态存在于世间。 然而,随着社会发展,文明进步,即使强大如夜家,依然不得不选择隐世而居,小心翼翼地将锋芒暂时隐藏起来,又或是永远的隐藏起来。 她以为这是结局,却没想到,事情才刚刚开始。 上古家族存留到那个年代,只剩下五家了,玄脉夜家,医脉凤家,毒脉白家,卜脉风家,以及灵脉慕家。 几大家族低调再低调,终还是没能躲过当局的赶尽杀绝。 医脉传人凤羽珩直升机炸毁,毒脉传人白鹤染被不明人一枪打死,卜脉传人风卿卿神秘失踪,世上只剩她夜温言,与灵脉的慕惊语。 她原本想着,玄脉夜家修灵,即使后世那种环境已经没有天地灵力了,但她夜温言与生俱来催花为引化花为灵,只要有花,就能发挥出强大的术法。当局灭了哪家也灭不掉夜家,至少不会很轻易的灭掉夜家。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当局居然能研制出射灵枪那种玩意,一夜之间灭了夜家满门。 临死前,爷爷说是劫数,但是夜温言不会死。一切,都会在另外一个时空重新开始,而那里,才是夜家真正该在的地方。 “是这里吗?”她呢喃轻语,试着感受天地灵力。 可惜,什么都感受不到。就跟前世一样,天地灵力完全不存在,又或是早已经消耗一空。 没有灵力,那为何爷爷坚信夜家会在这里重新开始? 心口插着的刀又送来一波痛感,她不再耽误,努力调动起体内随穿越而来的浅浅一丝灵力,全部聚集在右手上。牙关微咬,猛地一下就将那把匕首拔了出来。 灵力覆盖,还没等喷出来的血瞬间平息。 正待坐起,却突然之间一个人从天而降,扑通一下砸到她身上。 匕首怎么拽出来的又怎么插了回去,噗地一声,夜温言白眼一翻,这场穿越,不太平啊…… 第2章 连插三刀 帝尊师离渊真是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不过一时落难从天上摔了下来,结果就砸死了一名女子。 可这似乎也怪不得他,谁会没事儿躺在荒郊的雪地里,还举着一把匕首在自己心口比划?要不是这女子一直这样比划着,他也不至于好巧不巧地把一场自杀变成他杀。 现在怎么办呢?这人救还是不救? 正思虑着,被压在身下的女子噗地吐出一口血,不偏不倚,正好喷他脸上。 师离渊顾不上这脸血为何会透着花香了,能吐血就说明人暂时还没死,他堂堂北齐帝尊,总不能弃一个未死之人而不顾,眼睁睁看她送了命。 于是身子稍微往上撑了撑,嘴里说着:“别着急,伤势虽重,但幸好距离正心口偏了半寸,能活。”他伸出手,明显是要去握匕首,偏偏这时候夜温言动了一下,师离渊这一把就摸得不够精准,匕首没碰着,到是碰着了一团软乎乎的东西。 夜温言又吐了一口血,这回是气的。抬手一把巴掌甩到师离渊脸上,这一下把刚才拔刀时剩余的点点灵力也给用上了,差点儿没把师离渊给打懵圈。 “给你脸了是不是?插一刀还不够,居然还敢占姑奶奶的便宜,等我把刀拽出来的,弄不死你算我输!” 说话就要拔刀,却有人先她一步。只见一团红火的光覆到她心口位置,眨眼间,匕首出,伤口合,就连喜袍上的洞都被修复了,一切就跟没发生过一样。 夜温言惊呆了,“你居然会用术法?”这不是一个有灵力的世界啊!为何除她之外还有人会使用术法?这不科学! 再仔细去看还压在自己身上的这个人,明明刚被喷了一脸血,却不知何时已经清理干净。 她这一眼看去,只看到高挺的鼻梁、强忍怒气微微抽搐的唇角、眼中流动的异彩,以及在魅惑众生的样貌下,隐隐透出来的一种震慑人心的王者之气。 这是一个极好看的男人,夜温言这样想,然而刚一照面就扎她一刀,可见命里相克。 所以,这绝不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相反,很有可能是老天爷给她的下马威。 “你究竟是什么人?”她问。 师离渊略微偏了偏头,虽然趴在雪地里有些狼狈,却也不失他北齐帝尊的翩翩风采。 他在很认真地思考,为何北齐境内居然还会有人问他是何人?他的样貌他的法术,在这片大陆上,难道不是家喻户晓的存在? 半晌:“我既不知你是什么人,又为何要告知你我是什么人?” 夜温言点点头,“有道理。不说也行,那你看,现在压我压得也差不多了,是不是该考虑从我身上起来?别以为你也穿着身红袍子,就能跟我配个新郎新娘。怎么着,还想拜天地啊?”既然是下马威,她就没必要给这人好脸色看。“赶紧的!” 师离渊依言坐了起来,一身枫红长袍铺在雪地里,映上夜温言的大红喜袍,微微晃眼。 匕首还在她手里握着,他看了半晌,开口提醒:“你不妨将它暂且放下,万一再有意外,再扎一刀可就不好了。” “还来?”夜温言都气笑了,“虽然我这人运气不是太好,但这再一再二总不能还再三吧?运气再差也不至于到这个份儿上。哎,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刚才拔刀那一下子用的是术法吧?你为何会术法?你究竟是什么人?要是你先告诉我,我也可以考虑告诉你我是……” 后面的话没说完,荒林里有脚步声响起,奔的是他们这个方向。 原本好好坐着的红袍美男突然就跟受了惊的猫一样,照着她就扑了过来。 结果,那把握在手里的匕首,第三次扎进了夜温言的心窝。 夜温言:“……” 这一次她可真火了,这不只是要命,这特么是千刀万剐啊!老天爷也不仅仅是给她一个下马威,根本是要杀她灭口! 如何能忍? 她想破口大骂,想跟这男人好好打一架,谁知嘴巴才一张开,两瓣温唇忽然就覆盖上来。 猝不及防的一个吻,让她在美色的诱导下,暂时忘记了仇恨。 可惜主动吻来的这个人吻技不怎么行,只肯将嘴唇贴过来,迟迟没有进一步动作。 夜温言有点儿不乐意了,身子拧巴了几下,头也晃了晃,意在提醒他继续。 谁知他却以为她是因为刀扎心口太疼,不得不将身子撑开了一些,嘴唇离开了她,小声道:“我此番被人追杀,姑娘帮我一次,他日定当报还。匕首也不必介意,稍后我会为你拔出,且保证不会留疤。” “我知道你被人追,听见有脚步声了。”夜温言很不耐烦,“但你这戏既然已经做了,是不就该做真一点,这不上不下的把我悬在这儿,是你傻还是我傻,或是你觉得追杀你的那些人傻?” 师离渊没反应过来,夜温夜却一把搂上他的脖子,双唇重新覆盖,以舌撬开牙关,在他大惊之下,把这个吻彻彻底底地给坐实了…… 第3章 帝尊的内心是崩溃的 追来之人有五位,眼瞅着一对看似新婚夫妇的人在雪地里打滚,分分合合,缠绵悱恻。 他们认为那绝对不可能是帝尊师离渊,虽然师离渊也常年都爱穿一身大红袍子,但他绝对不可能跟个穿喜服的女子搅合在一起。或者换句话说,帝尊师离渊绝对不可能跟任何女子搅合在一起,即使天塌了,那种可能也是没有的。 可人就这么追丢了也实在憋气,便有一人提出把那对野鸳鸯给杀了吧! 为首那位不同意:“这里已经靠进临安城,属于北齐京都管辖了,还是不要节外生枝。虽然此番那帝尊师离渊平定无岸海大啸耗尽灵力,是我们动手的最佳时机,但跟丢了就是跟丢了,许也是天意。罢了,回吧!别给自己找麻烦!” 一行人匆匆的来,又匆匆的走了。 师离渊松了口气,刚想将死缠着自己的女子用力推开,却发现走没多远的人又转了回来。 他明显有些惊讶,甚至惊讶中还带着些慌乱。夜温言感觉舌头被咬了一下,疼得眼泪差点儿没飞出来。刚要吼一句“你想干什么”,话还没说出口呢,就听其中一人指着他二人狂笑着道:“果然是帝尊师离渊,今日真是叫我等大开眼界。” 师离渊离开她的唇,一只手抬起来,做了一个翻手的动作。可惜什么都没翻出来,他预想的一团红光并没有出现,反到是呕出了一口血。 这一次,血溅到夜温言的脸上,带着腥甜,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也有些慌,想说你喷我一脸血,是不是就不想给我看你的盛世美颜啊? 这话到底没说出来,慌乱间问的是:“你怎么了?为什么吐血?” “我没事。”他强撑着身子问她,“能自己拔刀吗?能的话就拔了刀赶紧走。” 夜温言听得皱眉,“这算什么?我们刚亲过,热乎劲儿还没过呢,你就让我扔下你自己跑啊?再说咱们也不用跑啊,就这几个小破贼还打不过,你是瞧不起你自己还是瞧不起我?” 她一边说一边开始翻他衣裳,眼瞅着敌人越来越近,师离渊简直崩溃——“干什么呢你?” “找花。” “找什么花?我身上哪有花?” “不管活花死花,反正是朵花就行,哪怕衣服上画的花也勉强能凑合一下。” 衣衫有些散乱了,师离渊憋着一口血又要往出涌,好在还没等涌出来呢,夜温夜抬手打了个响指:“有了!” 那确实是一朵花,是在他枫红外袍的内衬上绣着的暗纹。 这姑娘有点儿虎,两只手一抓,猛一下就将那圈内衬给扯了下来。 师离渊已经顾不上衣衫散乱,就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姑娘将衣料子握在手里,一团月白的光从手掌中迸射而出,布料瞬间变化成五枚银针,照着冲过来的敌人就飞射出去。 银针穿喉而过,人倒地毙命时,五枚银针又变幻回五块布片,掉落在雪地里,很快就被大雪掩盖起来。 “该死!姑奶奶不过贪恋一会儿美色,你们居然把美色给我弄残了!”杀完人她就开骂。 师离渊伸手去抹她的脸,有心想掐个清洁的法术把她这张脸给洗干净了,可惜灵力一运,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夜温言扶了他一把,“到底是什么伤?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我……”她想说我再找片花布给你治一治,可惜,花布到底是花布,不是真的花,她能把花布变成飞针杀几个人,却没把握治好这么重的伤势。 “为了压制无岸海大啸,我动用了九成灵力,赶回来又急了些,中了埋伏。”他言简意赅,又看了一眼她心口插着的刀子,“拔了吧,你不行我来。” 说着就要伸手,被她啪地一下打了回去。 “连着吐两口血了,我可不放心再让你拔。这万一没拔好再给我来一下,我可受不了。”一边说一边又去翻他的衣裳,“再借一片花布,好歹我凑合着把刀给拔了。” 月白的光又闪了一下,他内衬的花纹又少了一片,夜温言心口的刀也拽出来了。只是她处理得没有他上次利索,至少嫁衣上扎出来的那个洞就没有修复成。 她也不介意,只拍拍衣裳说:“假花没有真花好,就只能医成这样了。好歹伤口是愈合了,内伤也没留下,就这么着吧!”再瞅瞅师离渊,“你先起来,虽然我用灵力医不好你,但总也能想想别的办法。” 师离渊匆匆起来,又咳了两下,还是带血。 她第三次翻他衣裳。 师离渊特别无奈,“我自己来吧!” “你有力气扯布条?放心,我只扯衣裳,不占你便宜。”她推开他的手,利索地又撕了一块布料子。 红袍的内衬已经破得不成样子了,他干脆放弃挣扎,只将外袍裹得紧实了些。 带着花朵碎纹的布料在夜温言手里又变成了一把银针,他认出来了,这次变的是大夫施针灸用的那种。 “目前来说我也就这点儿本事了,先给你来几针,你撑着回……哎你要回哪儿?临安城吗?这里离临安城远不远?如果太远的话,我不确实你能撑到回去。” “不远,不过五里。” “那够了。我先给你压制一下,回去之后一定要找正经的大夫去医治。”说完,抬手就去扒他外袍。 师离渊内心的崩溃无法言说…… 第4章 就当被狗咬了 他实在想不明白了,今儿遇着的这位,到底是天底下除他以外第二个有灵力的惊喜,还是个头脑不太健全又喜欢占人便宜的女流氓。 眼瞅着外袍内衫都被扒拉下来,师离渊也豁出去了,眼一闭,一副就义的模样。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小手在他心口位置按了几下,“你就当我是个大夫,虽然医术浅薄,但至少目前来看,除了我之外,你也找不着别人治病。我要给你扎几针,不可能隔着衣服扎。扎之前也要找找位置,毕竟我是个医术不怎么高明的大夫。” 师离渊觉得今儿是没跑了,这绝对就是老天爷给他降下来的一大劫。 躲过了黑衣人,却没躲过女流氓。恩,虽然女流氓还挺好看,但再好看她也是流氓啊! 已经有第一枚针落了下来,他听到扎针的姑娘说:“我以前跟人学过一种针阵,叫什么名字我忘了,结阵手法到是能记得的。阵成之后最多一盏茶工夫就能拔针,之后至少能保你三个时辰之内不发作,至于三个时辰之后,还是按我说的,去找个正经大夫好好治一治。”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也不知道你这种身带灵力的人,普通大夫能不能治得了。我琢磨着这天地间也没有灵力波动啊,你这一身术法是怎么来的?”她抬眼看师离渊,“咱们这也算是共历生死了,能不能透露一点儿消息?” 师离渊沉了半晌,问她:“你想知道什么消息?” 夜温言一听有门儿,赶紧就道:“比如说,这世间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人会术法的?” 师离渊点头,“有。” “呃……有多少人会?很普及吗?” 这次是摇头,“不普及,除我之外仅余一人。” “什么人?” “你。” “咳!”她轻咳了下,最后一枚针也扎了下去,又在他心口拍了拍,“行了我懂了,意思就是天底下就咱俩最特殊,其它都是普通人。” 师离渊皱皱眉,有句话到底是没忍住:“你扎针就扎针,别动不动就到我这里讨几分便宜。” “我讨什么便宜了?”她说完就意识到可能是刚才说话时拍了他几下,赶紧解释,“那个真不是讨便宜,我就是习惯了。” “习惯了?”他目光阴寒起来,心里说不上来的不痛快。 夜温言抽抽嘴角,也不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却又觉得好像是哪里不太好,于是又多解释了一句:“我的意思是,说话的时候配点儿手势习惯了。就比如说你同旁人说话时,也会拍拍对方的肩膀是一个意思。” “本尊从不拍人肩膀。”师离渊瞪了她一眼,低头看自己心口的那个所谓针阵。 针阵这种东西在这北方大陆从未留下过任何传说,但是数百年前他又确曾听闻过。只可惜年代久远,只依稀记得有一白姓之人将阵法结合医理,摸索出一套独特的医人之道。 但当初那个年代,灵力还存于世间。人们是伤是病多求于术法,针阵这种东西便显得有些鸡肋。 却没想到,时隔数百年,他竟被人以针阵护下一命。 “姑娘贵姓?” “夜。”她并不隐瞒,“临安城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 说完,又抬眼打量师离渊,脑子里原主的记忆翻腾起来,终于翻出一段有用的讯息——“你是住在皇宫里的那位帝尊?原来你叫师离渊啊!” 一声师离渊出口,她显得有些激动,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探去,一双大眼睛扑灵扑灵的。 原主只知晓北齐有一位帝尊,是这世间最后一位仙灵承袭者,也是如今唯一能够打破天地桎梏,活了四百多年的人。 但是她不知帝尊叫什么名字,即使夜家贵为一品将军府,即使夜将军在皇帝面前都能讨来几分颜面,却偏偏够不着那位久居炎华宫的尊者。 所以帝尊对于原主来说,是一个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存在,是只活在传说中的。 穿越第一天就遇着这么一位,夜温言都不知道自己这算是幸运还是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至少知道这人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住在哪儿了。此番也算有了救命之恩,他还扎了她两回,将来不管是报恩还是偿命,她都有个地方能找着正主。 “你是夜振威的孙女?”师离渊皱了皱眉,虽然他不管朝中事,但不管不代表他不知晓。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跟当朝六皇子订了亲的事,他早几年就听说过,如此说来,这姑娘是被六皇子府扔到这里来的。 那个六皇子,叫什么来着? 他想了一会儿,没想起来,毕竟这是小事。 夜温言点点头,“咱们这就算是互报家门了,虽然你的家门是我猜的,但你既然没否认,那就是我猜对了。师离渊是吧?恩,师离渊,你别一副像是被凌辱了的委屈模样,我是为你疗伤,你怎么还委屈上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咱俩今日谁吃亏谁上当显而易见。是你先扑的我,也是你先亲的我,要委屈也是我委屈。” 师离渊握了握拳,复又松开。罢了,今日就当是做噩梦,梦里被狗咬了。 他做了个深吸呼,劝诫自己一定要冷静,要心平气和,毕竟这事夜温言说得没错,的确是他没理。 “师离渊。”她琢磨起刚刚那些人说的话,“你此番是去平定无岸海大啸吗?无岸海又起大啸了?危害力很强?” 问这话时,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疾跳起来…… 第5章 亲我那一套跟谁学的 师离渊看了一眼放在边上的那把匕首,拾起来扔远了些,这东西已经让他有心里阴影了。 “危害若不大,本尊至于亲自去平定?”他裹了裹外袍,尽可能让自己不露太多。这世上开口就直接叫他名讳之人几乎就没有,即使是敌,也会在师离渊后面再加上帝尊二字。 唯独这丫头,一声师离渊叫得竟十分顺口,他听着到也觉得还行。 再仔细去打量夜温言,才发现小姑娘生得十分好看。 大红喜袍迎着漫天飞雪,虽然脸上还有没擦干的血迹,却挡不住那双灵动非常的眼,和眼中透出的、与她年纪完全不符的独立沉稳。 明明他与她之间一直都是她比较主动,但此刻观她样貌,却看不出一丝妩媚热情,反到是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子拒人千里的冷漠。 但前提是她别笑,也别说些不着调的话,否则冷漠尽散,剩下的便是性子里那几分不容忽视的痞气和飒气。 他隐约想起来,好像有那么个说法,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是天下第一的美人。眼下看来,这说法虽是有点儿夸张,却也不是一点儿都不着边儿。 夜温言却没再接他的话,只是低下头来,思绪万千。 数年前她也平定过一次无岸海的大啸,那一回是集她与家族数位长老之力打开的临时通道,她匆匆而来,以灵力压制。临走时,神使鬼差留下一翼亭子,也不知道是留给谁看。 后来才知,无岸海起大啸一事,是卜脉风家的长辈求到夜家来的,为的是保卿卿平安,保阿珩染染平安。 至于无岸海上的迷阵,爷爷说过,那是玄家先祖留下来的,可见玄家在数千年前就有人来过这里。如今她来了,阿珩染染和卿卿也都在,不管是在这时空中的哪一个角落,总归是在同一片蓝天之下的。 她很高兴。 如此一来,问题就更清晰了些:这个时代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为何会吸引着她们这些人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方式来到这里? “你在想什么?”师离渊开口问她,“一盏茶时辰是不是已经到了?” 夜温言方才回过神来,“到了到了,我给你拔针。” 这一回动作利索,也没再想着占点儿便宜,到是让师离渊有些不太适应,“这就完了?” “不然呢?”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衣衫,半晌,问出来一句:“你方才那一套,跟谁学的?” “恩?”夜温言没听明白,“什么刚刚那一套?哪一套?你是说针阵?” 师离渊摇头,“就是吻我那一套,同谁学的?” “我……”夜温言方才意识到是自己刚刚太主动了,让这人误会她经验丰富。 想想也是,古时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是相对保守的,这种事情别说一个姑娘家万万做不得,就算是三尺男儿,也做不到在这荒郊野岭的如此不顾脸面。 可吻都吻了,也不能再收回去。 她搓搓冻得有点儿发硬的脸,“无师自通。” 师离渊点头,“如此看来,你的悟性还算不错。” “你是在说我吻技很好?”她来了精神,整个人都往前凑了去,两人几乎鼻尖儿碰着鼻尖儿,那股子不知从何而来的花香又扑了满鼻,师离渊几乎以为这姑娘是花变的。 “怪不得被人退了婚,如此不知检点,谁家会要?”他这张嘴数百年来从未饶过什么人,纵然今日开局不利,但此番也算是扳回来一局。 可夜温言不干了:“说我不检点?刚替你治了病就反口伤人,姓师的,我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今日是你先砸了我,后又扑了我,再又亲了我,要说不检点也该是你不检点,与我何干?相反的我还是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这样对恩人的?” 师离渊想想,道:“我遇危难只想自保,自是想不到太多。且我说过,日后若有相求定当报还。”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她,“你为何拿了把匕首在心口比划?是被退了婚,想来这里了结生命?” “我了个屁生命。”夜温言拍拍地上的雪,“生命如此可贵,婚姻才是拖累。这条命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吃饱了撑的要了结?” “那为何……” “我要说其实当时我是刚把这匕首从心窝子里拽出来,你信吗?” 师离渊有点儿明白为何这姑娘脾气不大好了,原来是被心口插刀抛尸荒野,好不容易自救,结果自己一砸,把刀又给扎了回去。挨了两回还不够,随后他再一扑,又扎了一回。 这一连三次,换谁谁也不带高兴的。 他难得低了头:“本尊向你道歉。”末了又问,“除了本尊以外,另一个扎你的人,是谁?” “我自己。” “你自己?” “对,就是我自己。” “那你为何要自己扎自己?” “我乐意。”她无意将夜四小姐的前尘过往讲给一个萍水相逢的人,纵然他是帝尊师离渊,那也是老天爷内定给她的克星。“行了,追杀你的人已经解决,你也该滚蛋了。今日之事我不想与你过多计较,毕竟我也占了你的便宜,咱们算是两清。” “两清吗?”师离渊心思微动,摊开手掌,一只小巧的银铃出现在掌心。“今日多有得罪,此铃赠予你,他日若有相求,只需将灵力灌入摇动即可。” 银铃飘到她眼前,挂在她抬起来的手指间。 眼前的人化了红影,消失不见…… 第6章 难不成是真爱 夜温言觉得自己被骗了! “混蛋!打架的时候一动用灵力就吐血,这会儿又有灵力玩凭空消失了?真是男人靠得住,母猪都能上树。别让我再遇着你,否则扒了你的皮!” 狠话放够了,雪地也坐够了,夜温言站起来,抖了抖一身白雪,只觉这套坠满宝石的红嫁衣甚是好看,宝石碰撞时发出的声音也十分好听。 只可惜,原主所嫁非人,白瞎了这身好看的衣裳。 前世,玄脉夜家倾一个家族之力为她打开时空隧道,让她能在射灵枪穿头而过的一瞬间灵魂离体,通过这条隧道来到这个爷爷亲自选定的时空。 只是没想到,她的复生竟伴随着另一个人的死亡,她非但没能阻止这场死亡,还要用已死之人的身份继续在这世上活下去。 也不知是她的到来给了这具身体重来一次的机会,还是她的到来催促了原主香消玉殒。 但不管是哪个原因,从这一刻起,她都将继续这位夜四小姐的生前往事,都要承起这位夜四小姐的世间因果。 “夜温言,谢谢你给了我一次重生的机会,同时你也要谢谢我,给了你报仇雪恨的可能。” 她抬起右手,拍了拍自己左肩下方。那里是被刀子扎过的地方,虽然伤口不再,痛感也没有,但她就是知道,原主还留有一丝怨念在这处。即使那一刀是她自己扎进去的,也绝对不是原主真正想要的结局。 “我知道你选择自杀是没有办法,是无法面对今后的人生。放心吧,你没报完的仇我替你去报,你没查清的事我替你去查。待你什么时候觉得这世间再无牵挂,便安心的去。在此之前,我承着你就是。” 心口处似有一丝不明的情绪泛起来,带着些激动。那是原主残魂的回应,只是实在微弱,随时都有可能消散。 所以她得快点回到临安城去,人死之前最深刻的执念肯定就是因何而死。她要在这缕残魂消散之前做些什么,也算暂报借尸之恩。 方才师离渊说过,此处距离临安城不过五里,想来那个抛尸的车夫也是不想带着具尸体跑太久,随便找处荒野就把她给扔了下来。 如此甚好,能让她凭着原主的记忆,在天黑之前终于摸进了临安城。 …… 国都临安分内外两城,内城住显贵富豪,外城住平民百姓。 虽然城区做了划分,但并不阻止外城的人进入内城,只需在天亮之前进入,天黑之前出来即可。 原主身上留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夜字,想来是将军府的身份象征。 她将这块木牌出示给内城的看守时,那看守虽然疑惑地打量了她半晌,终还是没有阻拦,顺利放行。 内城相对外城来说要安静许多,没有吆喝叫卖,没有烟花柳巷,但依然有不少人在街上行走,或是匆匆出城,或是吃酒归来。 白天城里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一品将军府和六皇子府的亲事,几乎从早到晚都是内城人的唯一谈资。 夜温言很快就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这件事错在六殿下,既然不想迎娶夜家的姑娘,就要事先跟人家说清楚,而不是喜轿已经到了府门口却不让进。” 也有人说:“到不是不想迎娶夜家的姑娘,六殿下只是不想迎娶那夜四小姐罢了。他中意的是夜家的三小姐夜红妆,至于那位夜四小姐夜温言,这桩亲事本来就是老将军在世时勉强订下的,六殿下也是迫于老将军的压力不得不点头。” “那这么说,六殿下是被逼的啊?” “也不尽然。虽人人皆知夜四小姐是夜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从小到大那是要星星得星星,要月亮得月亮。夜四小姐爱慕六殿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临安城里谁人不知。但六殿下毕竟也是皇子,他若真不想娶,就算是夜老将军也不可能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有道理,所以说,归根结底,六殿下对于跟夜家结亲也是很有想法的,所以才应了下来。可谁成想老将军早逝,就连夜大老爷也跟着一块儿逝了,六殿下定是觉着夜家没了靠山失了兵权,这才反口悔婚。可这也不对啊,既然不想要夜家这门亲了,那为何又迎娶了那位三小姐夜红妆?那可也是夜二老爷家的嫡女呢!” “难不成是真爱?” 人们猜测纷纭,夜温言听了一会儿,再结合脑子里原主的记忆,很快就把这事儿给捋了个大概。 这一切,当真是太荒谬了。 正如人们所说,是原主夜四小姐爱惨了六皇子,祖父夜老将军疼爱孙女,硬生生定了这门亲。而那六皇子应该也觉得夜家有两位握着兵权的将军在,这门亲事怎么看都不亏,所以就应了下来。 结果万万没想到,眼瞅着就要大婚,老将军和原主的父亲居然前前后后都死了! 人死之后兵权自然是要上交回朝廷,这一下子夜家就没了优势,所以六皇子想悔婚。 至于为何娶了她二叔家的堂姐夜红妆,这也不难理解。印象中那夜红妆长相艳媚,一双眼睛很是能勾人,且行为大胆,十岁那年就敢在老将军的寿宴上亲了六皇子一口。 想必这二人背地里没少瞒着原主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以至于老将军一死,夜红妆不知道用了什么小伎俩迅速上位,以强势之姿挤走了原本属于原主的正妃位置。 但还有一事是想不通的,那就是,夜家为何会放任这样一桩荒唐事发生? 第7章 夜家的魔女 这一桩亲事,她夜温言嫁过去算明媒正娶,夜红妆嫁过去可就好说不好听了。 一品将军府那可是有头有脸的官邸,如何能豁出去脸面不要,同一天内嫁出去两个女儿?还都是嫁到同一处地方的? 关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原主的记忆并不是很多,她只记得清晨起得很早,有人为她梳妆打扮,喜帕往头上一盖,直到上了花轿出了府门,再没摘下来过。 原主当时被能嫁给心上人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根本没注意到抬她的轿子走的是偏僻小路,出的是府中侧门。而四敞大开的正府门热闹非凡,离她甚远。 直到肃王府的婆子站在喜轿前奚落她时,方才反应过来竟是被人摆了一道。气急之下大闹肃王府,豁开了堂姐夜红妆的左脸,最后不堪这奇耻大辱,一刀把自己也给扎死了。 这便是已知的一切前因。 经了白天那一番闹腾,若是那六皇子依然愿意跟毁了容的夜红妆拜堂,她到是要考虑一下是不是该成全这份真爱。 然而,这堂怎么可能拜得成。 夜红妆左脸被豁开,长长一道血口子,血顺着脖子淌了一身,看着像鬼。 她大怒之下命人将夜温言抛尸荒野,六皇子则请了太医院所有太医,以及临安内城所有叫得上名句的大夫,一起到肃王府来为夜红妆治伤。 只是这伤不好治,伤在脸上,伤口又长又深,治来治去也就是勉强止血,要说不留疤,哪位太医都不敢打这个包票。 夜红妆大哭,从早上哭到傍晚,不但哭得肃王府上上下下不得安宁,也把将军府里的爹娘都给哭来了。 夜温言走到肃王府门口时,身后已经跟了不少好奇看热闹的人。 从前原主在这临安城里也算颇有名号,除去临安第一美人之称,她还是临安第一惹不起。 有人给她取了外号,称其为夜家的魔女。 而之所以是魔女,实在是因为她祖父的名头太响亮,对她也太过偏爱,以至于原主想要什么都能得到,想干什么都能干成,谁要是敢拦了她的路,夜老将军必须亲自上门说道说道。 谁敢招惹军功赫赫的一品将军啊!于是有气也得忍着,有火也得憋着。 所以,当今早夜温言的尸体被人从肃王府里抬出来时,人们长出了一口气,直道:“夜家的魔女终于死了!” 可真要深究他们为何如此希望夜家的魔女死,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似乎所有能想到的事情都是小事,比如夜温言生得实在太美,以至于临安内外城的适龄男子十有八九都对她心有所属,不适龄的男子也觉得自家糟糠之妻缺少许多滋味,甚至府里的美妾都看不上了。 这是男人,女人也没好到哪去。 所有未出阁的女子都将夜温言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因为她们相中的男子都中意夜温言,她们没相中的男子也都中意夜温言。 所有已经成婚的女子更是防火防盗防夜四,因为曾经发生过有已婚男子喝醉了酒,大半夜抛下房中娇妻,整夜徘徊在一品将军府门外的事情。 总之,夜温言是临安城里的一大害,是人人提及都咬牙切齿的魔头。 今早魔头死了,不说全城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吧,也确实让很多人内心振奋。 可这才一天不到,天还没黑呢,死了的人又回来了。还穿着早上那身红宝石嫁衣,一路从城门走到了肃王府门口,晃晃悠悠的,东瞅瞅西看看,跟个没事人一样。 人们实在好奇,便在后头跟着,这会儿还站在夜温言身后,看起来到像是给她壮声势的亲友团。 肃王府乱了一整天了,夜家二老爷夜景盛带着夫人萧氏早就到了,一个在前堂跟六皇子说话,一个在后堂抱着女儿痛哭。 府里下人已经开始撤喜堂,整座府里因为办喜事挂起的红灯红绸都在往下撤。 府门是开着的,城里的大夫和宫里的太医一拨一拨往府里进,又一拨一拨摇着头出来。 管事太监问六皇子:“殿下,喜堂已经撤了,现在就剩下王妃带来的那些嫁妆,您看是……” “什么王妃?哪来的王妃?”六皇子暴怒,“没拜堂就不算王妃!” 夜二老爷一听这话也急了眼:“六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新娘子已经进了府门,就算还没拜堂,那也是明媒正娶的肃王妃啊!” 六皇子权青禄今年十八岁,是当朝皇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属于嫡子,从小到大倍受宠爱。 权家人生得都好,七位皇子虽各有千秋,但哪一个单独拎出来,从外貌上来说,那都是人中龙凤。 只是权青禄这人脾气不好,易暴怒,行事出而反而,还最擅长翻脸不认人。 之前夜二老爷想尽一切办法,不惜踩着夜温言也要把女儿嫁到肃王府,是因为他们觉得六皇子是嫡出,是皇位很有力的竞争者,只要夜红妆嫁过去为正妃,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后。 可是没想到出了这样的意外,眼下六皇子翻脸不认人的劲儿又上来了,夜二老爷觉得十分无力…… 第8章 六殿下不是肤浅之人 “夜老二!”六皇子说话一点儿都不客气,昨天还一口一个岳父大人的叫着,今儿就变成夜老二了。他说,“进我肃王府大门的女人多了去了,个个都能当正妃吗?再说,什么明媒正娶?你说这话自己都不觉亏得慌么?本王跟夜红妆有媒?本王对她那能叫正娶?哎你是不是忘了是怎么偷偷摸摸同本王商议的这场婚事?是不是还忘了是怎么偷偷摸摸从将军府里抬出两顶轿子,瞒着那夜温言把夜红妆先给抬进来的?这能算明媒正娶?” “我……”夜二老爷被问得哑口无言。 六皇子大手一挥:“把嫁妆都给我抬到帐房去,记着,明儿上将军府去把本王下的聘礼全给我要回来!一文钱都不能少!” “凭什么?”夜二夫人萧氏从后堂走了出来,“不认王妃还想扣下嫁妆,凭什么?再说,今儿摊上这样的事也不是我们红妆的错,她是在你们肃王府受的伤,按理你们肃王府得给我们一个交待!六殿下,您是皇子,但我们夜家也不是由着你随意搓磨的,何况还有萧家。” 听她提到萧家,六皇子的气势不得不放下来几分。 这夜二夫人萧书白是宁国侯府萧老夫人的亲生女儿,当初也是风风光光嫁入将军府的。宁国侯府萧家的老夫人又跟他外祖家沾着点儿远亲,平日里少不得要给几分颜面。就是他跟夜红妆这桩亲事,萧老夫人也是出了力的。 见六皇子不再得理不饶人,夜二夫人的心也暂时放了下来。 她对六皇子说:“我们知道殿下您心里有气,我们也同样愤怒,但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在这里互相指责真是一点用都没有。这件事归根到底是夜温言那个魔女给惹出来的,咱们就算要发火也得找准了目标。” 六皇子拍拍额头,“二夫人,夜温言已经死了,你让老子去跟一个死人算帐?” 萧氏冷哼:“她死了不是还有她亲娘在么!不是还有一个亲哥两个亲姐么!这个罪怎么也轮不着我们红妆来承着!” 夜温言站在肃王府门口,眼瞅着里面又走出来一拨大夫,边走边谈论的正是夜二夫人萧氏撺掇六皇子,要拿她母亲和兄姐出气的事。 原主生母穆千秋,今年三十六岁,是一品将军府的大夫人。 老将军在世时亲自做主,让老夫人将府里中馈全都交到了穆千秋手里,对她十分信任。 可惜丈夫早亡,她当家主母的地位在一夜之间一落千丈,夜温言甚至都没有搜找到关于今早出嫁,生母送嫁的相关记忆。 心口插刀子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那是原主的怨念,在听说对方将矛头又对准了自己的至亲后,残留的怨念又开始翻涌了。 夜温言深吸一口气,看着府中下人搬出来的一堆堆红绸红灯,终于开了口,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说话的动静着实有点儿大。 她说:“今日我三姐姐夜红妆出嫁,没想到竟遇着这么个事儿,实在是叫人惋惜。虽然我姐姐毁了容貌,但六殿下也实在太渣了,做人怎么能以外貌论长短呢?他看中的到底是长相还是我三姐姐这个人啊!” 看热闹的人听了这话就笑:“当然看中的是长相,哪个男人不看长相啊?” “不能啊!”夜温言摇头,“要说看长相,那我可比我三姐姐长得好,他为何没看上我?可见六殿下绝对不是只看长相娶正妃的那种肤浅之人。” 人们沉默,竟觉得她说得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可是话又说回来,道理归道理,你是比夜红妆好看,但要说六殿下不是那种看脸的肤浅人,在场诸位又是万万不能认同的。 谁不知道当朝皇后嫡出的六皇子是个色迷心窍的,府里头养的小妾通房还少么。 夜温言看了一眼身后那些人,继续道:“当然了,他爱图什么图什么,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今儿过来,就是为了给我三姐姐出气的。” 她的声音更大了些,昂首挺胸的,十分大义凛然。 “我们夜家是没有皇家尊贵,但夜家的女儿也不能就这样任人践踏。毁容怎么了?破相怎么了?以后都好不了又怎么了?她还是个活生生的人啊!六殿下既然把人抬进了府里,那就得负责任。现在他反悔了,连喜堂都撤了,那以后谁还会娶我三姐姐啊?我三姐姐现在可是远近皆知的丑八怪,还被男人从婆家扔出来过,这可比休妻还不堪啊!” 人们从这一番话中听出了不少讯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夜红妆的脸彻底毁了。 八卦之火熊熊而燃,人们七嘴八舌地问出统一的问题:“到底伤成什么样儿啊?” 夜温言在自己脸上比划:“左半边脸,从眼底,一直到嘴角,这么长的一道口子,特别深,当时就淌了一身的血,肉都翻开了。” 人们听得直咧嘴,“这得是多大的仇啊给割成那样?”再又一想,得,可不就是这位夜四小姐给割的么!怪不得描述得这么详细呢! 再想想,活该,设了这么缺德的一个局来祸害自个儿亲堂妹,那夜红妆绝对是活该。 不过这位夜四小姐到底为啥还活着?她不是割完夜红妆之后就自杀了么?尸体都拉到城外了,究竟是怎么又活过来的? 第9章 拆了你的肃王府 嫡皇子大婚,来观礼随份子的人自然不会少,几乎临安内城所有官宅府邸都出人了。 所以今早那一桩惨案有不少人是亲眼看见的,包括夜温言的尸体被拉走,肃王府也是做得光明正大。只是夜红妆受伤之后,脸就立即被人用喜帕盖住,她到底伤成什么样,到是没几个人看得真切。 人们这会儿只是想不通为何死人又活了,七嘴八舌地议论。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觉着有点儿累,干脆扯了一把从府里搬出来、还没来得及扔的红椅子,直接就在府门口坐下来。 也不知道谁家熊孩子这么捧场,居然还给夜温言端了碗茶水。 夜温言喝了一口润润嗓子,继续发表言论:“唉,毁了容,还被婆家嫌弃不想要了,这简直就是对我二叔二婶一家的羞辱,这可叫人怎么活?但凡要点儿脸的姑娘都活不下去了吧?这种事儿是该拿刀抹脖子,还是挂根绳子上吊啊?唉,没想到我三姐姐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真不知道我二叔二婶是造了什么孽!” 肃王府里,夜二老爷携夫人萧氏正往外走,六皇子也跟着。萧氏一边走一边跟六皇子说:“殿下放心,我这就回去跟老夫人说,一定把那个小贱人一家子都给您送过来。您该打打该杀杀,今儿这事儿就是说上天去,她们也没理!” 说这话时,夜温言正好说到“但凡要点儿脸的姑娘都活不下去”。 萧氏反应快,一下就听出来那是夜温言的动静了,当时就急了:“住口!快给我住口!”喊完之后突然就跳了起来,一脸惊恐地转头去看六皇子,“殿下,她,她不是死了吗?你不是说她死了,就连尸体都已经处理了吗?那你告诉我,外头那个是谁?” 萧氏是真急了,以前她从不敢这样子跟六皇子说话的,但是今天她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不但用萧家在六皇子面前搏了一次颜面,这会儿还当面质问起来。 六皇子基本已经懵了,夜温言确实是死了,死得透透的,他亲眼见到的。可就像夜二夫人说的,死了的人怎么又活了?还活着回来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氏感觉自己要崩溃,一双手举起来胡乱挥舞着,嘴里不停地喊道:“快让她给我闭嘴!来人,快来人去堵上她的嘴!” 有下人冲到夜温言面前,对上的,是夜温言那双锐利如鹰的眼。 肃王府的下人当场就怂了,他十分肯定自己没胆子去堵夜温言的嘴。 萧氏走到门口,瞪大了眼睛看着夜温言,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仔仔细细地看。 一样的跋扈,一样的嚣张,一样的得理不饶人,再加上这一身坠满了红宝石的嫁衣,怎么看这都是她们家那个魔女没错。 可是不应该啊!夜二夫人懂了,合着夜温言根本就没死,那一刀没扎透,只扎坏了衣裳,扔到郊外之后她又缓过来了,又活过来了! 这真是一件糟糕的事,夜温言没死,势必不会善罢甘休,今儿这事儿要不好办。 夜温言看着眼前这个吱哇乱叫的妇人就想笑,萧书白,夜家二老爷夜景盛的正室夫人,娘家是宁国侯府萧家。背靠着这么个还算有些权势的娘家,这位夜二夫人在府里一向都是昂首挺胸走路的。 只可惜,她嫁的人是二老爷,而夜家这一代的掌家权早就交给了原主的父亲。何况二老爷虽然也是武将,但实在武得不怎么样,勉强能提刀在军营里演练几个回合,真要上战场那是万万不行的。 所以这些年,她纵然一身傲气,也不得不憋着。男人不争气,女人再不甘又能怎么样? 没想到老天爷还真是赏她脸,夜府变了天,原主父亲过世了,看来这二老爷一家也算是熬出头要翻身了。 这不,这位二夫人的架式已经端得十足,足到都敢算计原主婚事,用如此阴损的法子来跟肃王府结亲。 她又抿了一口茶,开口叫人:“二婶,你这是怎么了?糊涂了?怎么还让我住嘴呢?我住嘴了谁来给你家撑腰啊?我这也是心疼堂姐,毕竟有了这么一出,以后可没人能要她了。” 萧氏气得直哆嗦,“用不着你假仁假义,你只要把嘴给我闭上,就没有人知道你堂姐到底伤成什么样!” “那不行。”夜温言勾着唇角,笑出了一副狡黠模样,要是没有人知道她伤成什么样,那我不是白回来了么。” 萧氏急红了眼,“你说什么?” “我说,我既然回来了,就必须得把今儿这事儿说道说道。人人都说我是魔女,我总不能辜负了这份荣誉。二婶,您说是吧?” 夜景盛眼瞅着夜温言同他夫人说了些什么,但是没听清,就准备走上前去问话。 这时,围观的人又嗡嗡地议论起来,所有人都对他的女儿夜红妆表明了一个态度:这种女子谁家都不能再娶了,她要么死了算了,要么剃了头到城外当姑子去。 夜景盛晃了晃身子,差点儿没气死。想狠狠地瞪六皇子一眼,终究是没敢。 偏偏还有人问夜温言:“夜四小姐,你说要为你堂姐出气,那这口气该怎么出啊?” 夜温言笑着站了起来,看了看她二叔,又看了眼二叔边上站着的六皇子,唇角笑容愈发令人玩味。 二夫人萧氏当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夜景盛扶了她一把,这才没让人跌倒闹出笑话。 “这丫头不对劲,邪乎得很。”萧氏小声说了这么一句,便不再说话了,一双眼紧紧盯着夜温言。 就见夜温言从那身大红喜服的广袖里露出右手来,手里不知何时竟拿着一支笔。 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她握着滴墨的笔,走到了肃王府墙根儿底下,缓缓抬手,工工整整地在院墙上写了个明晃晃的“拆”字,写完又在拆字外头画了个圈儿。 “这肃王府不吉利,易见血光之灾,得拆了。”她这话说完,又把另一只手伸了出来—— 人们当时就惊了! 第10章 再废话锤子轮你脸上 这夜四小姐太牛逼了,一只手里握着笔就算了,另一只手里居然拎了把大锤子! 这不闹呢么!她打哪儿变出来的这么大一把锤子?刚才喝茶的时候没见她带着武器啊? 没有人知道,在接近外城时路过一片梅园,夜温言随手薅了两把腊梅花揣在袖袋里。 以花化万物,以花催万法,这是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天大的本事。 眼下只用来化一只笔,再化一把大锤子,简直再容易不过。 人们眼瞅着夜温言轮起大锤砸向肃王府的围墙,一下一个窟窿,两下就塌了一片,只觉这一日过得当真是物料十足,若是每天都能这般精彩,临安内城的气氛到也能轻松活跃不少。 夜二老爷已经被这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二夫人萧氏也彻底傻了眼,心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这夜温言虽然没死成,但脑子肯定是坏了吧? 从前的夜四小姐虽然被老将军宠得飞扬跋扈,也敢当街踹人,但从没听说她能跋扈到跟皇子叫板,更何况是这六皇子。 夜温言从小就中意六皇子了,这是临安城人人皆知的事情。她见着六皇子就脸红,见着六皇子就不敢抬头,虽然平日里不饶人,甚至有几次她听说六皇子留恋烟花之地,还找上门把人家红姑娘给骂了一顿。 可夜温言不管怎么闹,从来都没闹上过肃王府来,也从来不曾当着六皇子的面,表现出半分强势之态。 所以今日这事不对劲,萧氏越看夜温言越觉得不对劲。这不止是脑子坏掉了,这有可能还中邪了。对,就是中邪了,不然为何她总觉得这丫头从里到外都冒着一股子邪气? 围墙砸倒一片,围观的人几乎要忍不住为她叫好喝彩。但碍于六皇子就在这儿,这声好就没敢喊出来。 六皇子权青禄也是被砸懵了,直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正在遭遇什么,当即就冲上前去,一把将夜温言的手腕给握了住,能杀死人的恨意瞬间迸发出来——“夜温言!你找死!” 夜温言的动作停了下来,她瞅瞅自己被握住的手腕,突然就笑了。只不过这个笑容阴嗖嗖的,看得让人发冷。 “别跟我动手动脚,你不过就是我的堂姐夫,还没当成。离我远点儿,再废话我就把这大锤子轮你脸上,砸到你娘都认不出你是谁!” 说完话时,也不怎么的,六皇子就觉得握在手里的手腕冰冷刺骨,好像握着的不是个人,而是一块冰柱,冷得他的手指头都僵硬了。 夜温言往前凑了半步,离得他近了些,声音也压得更低。 她说:“权青禄我告诉你,咱俩的帐还没算呢,姑奶奶今儿先算家里的帐,我们俩那笔,回头我再跟你好好清算。”说到此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请六殿下站远些,别伤着自己!” 砰!又是一锤子轮了开,临街的这一片墙哗啦一声全倒了。 权青禄在侍卫的保护下后退几步,愣愣地看着自己那只满是冻疮的手,忽然就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刚刚感觉夜温言的手腕冷,那可不是幻觉。何止是冷,简直就是极地寒冰,他才抓了多一会儿,手上都生冻疮了。 “殿下,可要将夜四小姐拿下?”侍卫问道。 权青禄缓缓摇头,目光从自己冻伤的手上移开,落到了夜温言挂在腰间的那只银铃上。 他从来都不是好脾气的人,他是皇后嫡出的皇子,是皇位最有可能的继承人,他的府墙除了父皇母后,谁人敢动? 可是夜温言今天就动了,动得他胆颤心惊。 他父皇母后是北齐的天没错,但偏偏就有那么一个凌驾在天之上的人。 那是北齐帝尊,是这世间最后一位拥有灵力的尊者,是能打破天地桎梏,活了几百岁的仙人。 从小到大他只与帝尊打过两回照面儿,一回是出生那日,因为是嫡子,故而帝尊给面子,看了他一眼。 一回是两年以前他父皇重病,帝尊手托银铃,将他父皇从地狱门口给拉了回来。 就是这种银铃,他记得清清楚楚,跟眼下夜温言挂在腰间的一模一样! 虽然他无论如何都不认为夜温言能跟帝尊扯上关系,这只银铃可能就是小姑娘爱美挂着玩的,就算一模一样也一定是凑巧了。 可无奈帝尊的存在对于天下人来说,震慑力实在太大了,即使只是个一模一样的玩物,他也绝对不敢冒半点风险。 于是,六皇子就在人们惊诧的目光中,眼瞅着夜温言碰完了一片围墙又去砸府门,直到把府门也给砸了个稀巴烂,方才停了下来。 干了这么一大项土木工程的小姑娘,这会儿居然面不改色气不喘,要不是手里还拎着大锤,人们几乎都要以为刚刚那番壮举不是她做的。 咣啷,大锤着地,夜温夜拖着这只大锤走向二夫人萧氏。 萧氏头皮发麻,就觉得走过来的这个人不是自己熟悉的夜温言,而是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厉鬼。传说厉鬼都穿红色,可不就跟夜温言现在差不多么。 这会儿天已经天黑了,八卦的人们一个个提着灯笼也要看戏。 萧氏借着烛灯再看夜温言那张脸时,就觉得这张脸在一身大红嫁衣的映衬下毫无血色,几近惨白,就像死人似的。 她额上渐汗,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1章 最后的筹码 “二婶,想什么呢?”夜温言已经走到萧氏跟前了,一边问话,一边将拎着的锤子往萧氏手里塞。“婶,祸害又遗弃你女儿的罪魁祸首就在面前,听我的,打他,不打死他你对得起堂姐吗?你可是做母亲的,这种时候你不为堂姐做主,谁还能给她撑腰?” 萧氏被堵得哑口无言,到是夜二老爷来了句:“胡说八道!” 夜温言摇头,“这怎么能是胡说八道呢?现在你们不强势起来,以后三姐姐的日子可就要更难了,更得由着人欺负。反正亲爹亲娘都不管她,谁还能把她当人看,多惨哪!” 萧氏回过神来,一把甩开夜温言的手,“满口胡言!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里是肃王府,谁给你的胆子到这里来撒野?” 这话是骂夜温言的,可偏巧这时候夜红初捂着半张脸,被下人扯了出来。 夜温言和萧氏之间的对话被她听了个一清二楚,当时就认为母亲已经放弃了她,连替她做主都不愿意了。 夜红妆大哭,伸手直指萧氏:“你为何不替我做主?为何任由我被人欺负?他们要把我从府里赶走,你们为何不替我说话?” 萧氏想说我们怎么没替你说话呢?要不是我们替你说话,你以为你能在肃王府待到现在?晌午那会儿就该被人家扔出来了。 可这话还没等说呢,六皇子终于忍不住暴发了。 他一把轮起之前夜温言坐过的那张椅子,狠狠地朝着夜红妆砸了过去。 夜景盛吓坏了,赶紧扯了夜红妆一把,这才没让女儿被椅子给砸死。 但六皇子的怒火已经止不住,整个人就跟疯了一样不停地挥舞手臂,同时冲着眼前这几个夜家人大声嘶吼:“滚!都给老子滚!不管老的还是小的,都给老子滚得远远的,老子再也不想看到你们姓夜的!快滚啊!” 夜温言没说话,微笑着退到一边,夜景盛夫妇也被这气势给吓住,只顾着躲。 唯有夜红妆不甘心,她好不容易熬到今天,为了抓住这位六皇子,她甚至不顾廉耻在半年多以前就委身于他。现在他说不要就不要了,那她可怎么办?她该怎么活? “我不走!我生是肃王府的人,死是肃王府的鬼,我绝不走!”夜红妆抬腿就要往府里跑,却被一众侍卫拦了下来。 她急了,含泪看向权青禄,“你要是嫌我脸坏了,那我不做正妃,做侧妃也行。反正你既娶了我就要对我负责,何况我肚子里已经怀了你的孩子,今天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走!” 夜红妆的话又引起轩然大波,这才刚嫁过来不到一天,就怀孩子了?开什么玩笑,洞房都没入哪来的孩子?难不成这二人之前就…… 人们明白了,合着夜家的这位三小姐竟是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还未成婚就跟男子苟合,一品将军府怎么出了这么个败类? 一时间,人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夜二老爷和夫人萧氏只觉得脸面已经被人踩到了脚底下,下脚的人还在拧鞋底子不停践踏,这简直让他们无地自容。 但夜红妆却顾不得那么多了,她怀孕快两个月了,如今这孩子就是她最后的筹码。 可惜,六皇子根本不在意一个没成形的胎儿,想为他生孩子的女人多的是,他为什么要娶一个丑八怪? 夜二老爷夜景盛强忍着心头怒火,沉声质问夜温言:“你到底想要怎样?” 夜温言反问,“那你们想要怎样呢?” “我们……”夜景盛的话堵在了嘴边,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们想要怎样?他们当然是想要夜温言死,想要他们的女儿做六皇子正妃。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谁成想这场算计竟把自己女儿也给算计了进去,眼下他实在是无计可施,留也不是,走也不甘。 夜温言唇角含笑,声音愈发的阴冷:“二叔,我平生最痛恨被人算计,特别是被至亲之人算计。以前有祖父护着,到也没什么人敢为难于我,如今祖父不在了,什么妖魔鬼怪都露了头角,我若不使些雷霆手段,还真翻不过来这个身了。” 她抬起手,往夜景盛肩上拍了拍。夜景盛长相凶戾,身材高大,原主这刚满十五岁的身体,要把手臂全抬起来,才将将能够得着。 “我知道二叔一家是怎么想的,这位六殿下是皇后娘娘嫡出,将来极有可能继承皇位。只要堂姐把这个正妻的位置给坐稳了,说不准咱们家就能出一位皇后了。你放心,我既说了是来帮堂姐的,就不会半途而废。她不就是想留么,我帮她就是。” 夜景盛以为自己听错了,夜温言会好心帮这个忙?那她此番折腾岂不是白费了? 第12章 丧龙钟 眼瞅着夜温言已经走到跟前,还在跟夜红妆拉扯的六皇子下意识地怔了一下,然后一把大力将夜红妆给推出老远。 萧氏赶紧扑上前去看女儿,六皇子却哆哆嗦嗦地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夜温言压低了声音,面容狡黠,“想要帮你一把。” “帮我作,作甚?” “帮你把不想要的女人给赶走啊!”她指指夜红妆,“我这位堂姐之所以一定要嫁给你,无外乎就是看上了你的身份地位,看上了你将来有可能继承皇位。那你说,如果你跟皇位没什么缘份了,以她们一家人的德行,还看得上你吗?” “你……”六皇子大惊,这是几个意思?什么叫他跟皇位没缘份了?如何才能无缘? “殿下冷吗?”夜温言幽幽开口,惨白的脸往前一凑,惊得六皇子冒了一身冷汗。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这一问,他还真觉得冷了。 是从里往外的冷,从冻伤的那只手开始,一点点蔓延全身,从皮到肉,从皮到骨,不一会儿工夫整个人就都打起哆嗦来。 肃王府的人赶紧过来搀扶,却发现他们家王爷连嘴唇都冻紫了,全身冰凉冰凉的。 管事太监说:“快,快将殿下扶回府里去,这地冻天寒的,可别把殿下给冻坏了。” 却不想,一语成谶。 权青禄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能明显地感觉到身体的某一处地方冷得最甚,甚至冻成了冰雕。 他试着挪了一下腿去碰那个地方,哗啦一声,冰雕碎了。 他嚎啕大哭,绝望扑面而来! “哟,这是怎么了?你们这些大夫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过来给六殿下看看,我怎么瞅着不对劲啊!”说话的是夜温言,一边说话一边指着地上的一滩血,那是从六皇子裤子里淌下来的。 没来得及走的大夫赶紧上前查看,这一看可吓坏了,原来方才哗啦一声碎掉的,竟是六皇子那男子的命脉! 大夫们害怕了,一个个扑通扑通跪到地上,就连医术高明的太医们也都束手无策。 碎成渣的东西,他们还能有什么办法?只道今日真不该来这肃王府,接连两个重症,一个都没给治回来,这不是坏名声么。 有好事儿的人挤上前去看,看得脑子嗡嗡直响。 这该不是报应吧?老天爷的报应说来就来,连个招呼都不打啊!碎成这样,六皇子这不就是废了吗? 肃王府的人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侍卫们一涌而上,将看热闹的人赶了个干干净净。 夜红妆坐在地上,隐隐还能听到已经走远的那些人说:“完了完了,六殿下跟皇位是彻底无缘了。唉,真是可怜,还没个孩子呢就出了这样的事。” “谁说没孩子?方才夜家那位三小姐不是说她怀孕了吗?这万一要是生下个男孩,那可就是肃王府唯一的小世子,身份可尊贵着呢!” 夜红妆猛地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地就去捂自己的肚子。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回到了她二叔夜景盛的身边,笑眯眯地说:“二叔觉得我这个事儿办得如何?这下肃王府的人可是万万不敢再把堂姐给赶出去了。” 果然,六皇子权青禄忍着巨痛,一把将夜红妆给拽到了身边来。 夜红妆吓坏了,嗷嗷大叫,推开权青禄就跑。 一个没了根儿的皇子,就算她给他生了个儿子又能有什么用?皇家一向讲究开枝散叶,不管皇子还是公主,孩子是越多越好。一辈子只有一个孩子的皇子,怎么可能做得了皇帝。 她不能留下,她不能跟个太监过一辈子,她还有大好的人生,她的脸没准儿还有可能治得好呢!为什么要把一辈子都搭进来?不行,绝不行! 夜红妆跑了,萧氏在后面追,夜景盛指着夜温言,气得说不出话来。 夜温言笑得更甚,“二叔真的不夸夸我么?你看,六殿下现在是非堂姐不娶了呢!”说完,又看向已经快疼晕过去的权青禄,“六殿下也不打算夸我吗?你看,如今我堂姐有多远跑多远,追都追不回来,这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 权青禄一口血吐了出来,白眼一翻就要昏迷。 却在这时,有钟声从西边传了来,一共九声。 人们大惊—— 丧龙钟? 皇上驾崩了! 第13章 为何不让我回府 六皇子这回是彻底晕过去了。 肃王府的人匆忙将人抬回府内,大门一关,再也不理会外界一切纷扰。 夜景盛最后看了一眼肃王府的大门,心有不甘,却还是摇了头。 多年计划功亏一篑,他此刻心绪真是乱得很。 之前还在想着大不了遍访名医,说不定还能把六殿下再给治回来。却没想到,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丧龙钟竟在这个时候响了。 这许就是天意吧!也不知道是他的命不好,还是这六殿下的命不好。 有夜家跟来的下人过来搀扶他,“二老爷,咱们回府吧!” 夜景盛点点头,往马车处走了几步又停下来,转头看向身后的夜温言。 “你跟着我作甚?” 夜温言眨眨眼,“自然是跟着你一起回府。二叔这是不乐意让我回去?那你可别后悔啊!” 夜景盛强压火气,怒声道:“你还能拆了夜府不成?” 她摇头,“当然不能拆夜府,那是祖父辛辛苦苦撑起来的家,怎么可以毁在我手里。但是我能让你们活不消停,你信吗?” “我信个屁!”夜盛景大怒,整个人如同一只受了刺激的狮子,张牙舞爪地就要扑过来。 下人在边上拦了一把,生怕这位易怒的二老爷在这个节骨眼再闹出什么事端来。 夜温言却丝毫都不在意,只是耸耸肩道:“既然不信,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说完话,先一步上了马车,弯腰钻进了车厢里。 夜景盛尽最大努力将怒火平息,不停地劝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发火。皇上驾崩,这事儿太大了,他再不冷静也知道在这种时候不能生事端,天大的事都得等到新皇登基之后再说。 于是他也上了马车,同时催促赶车的下人将车赶得快一点,还要去追萧氏和夜红妆。 车夫说:“锦绣姑娘已经去追了,这会儿街上不让疾行,夫人和红妆小姐应该没跑多过远,估计已经拦下来,或是在街边等着,或是送回府了。” 锦绣是萧氏身边主事的大丫鬟,最是稳重,夜景盛很放心。干脆闭起眼假寐,到也不是困,只是不想睁眼睛对着夜温言。 夜温言见状也不主动搭话,随手捏了块儿点心,不停地翻着原主的记忆。 很快她就发现,在原主的记忆中,夜府的这些人,上到老夫人,下到那些兄弟姐妹,一个个都还是可以的。包括眼前这二叔,以及二叔家的堂姐夜红妆,都没有什么大错。 就像今日这样的事,是原主绝想不到会发生的。 而之所以原主会有这样的错觉,则完全是因为从前的夜老将军将她保护得太好,也太过宠爱,以至于人们根本就不敢在她面前造次。一天到晚就捧着她唠,惹了祸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着摆平,甚至夜红妆还替她顶过罪,在祠堂罚跪了三天三夜。虽然那次错本就是夜红妆嫁祸给她,但原主没看出来。 所以对于她来说,家里的人都有情有义,都是真心爱护她的至亲,她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家里人,祖父给的好玩意从来都是主动分给姐妹们。不管是自己的亲姐姐,还是二叔家的堂姐堂妹,她从来都没有吝啬过。 总之,如果没有今日这件事,夜府就是个其乐融融的大家庭,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可惜,一切的美好,都在这一天之内打破了。一切的伪装,都在夜老将军过世之后,显露出马脚。 夜家数代都是武将,从夜老将军的祖父一辈开始,就在为北齐朝廷建功立业,征战四方。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北齐基业已经奠定,特别是近几年,战事很少,基本就没有。 原主的父亲夜景归赶上了最后一波战争,而这位二叔,至今没有得到过上战场的机会。 所以,这夜二老爷夜景盛虽也是武将,却是个从没上过战场的武将,白长得高大凶悍,实际上是半个废物,演武时,他甚至连军中小将都打不过。 临安城人人皆知,这位夜二将军是借了夜老爷子的光,在军中顶着个空衔,手底下的兵仅区区三十个,有跟没有一个样。 夜温言想到这里,下意识地轻笑了声,咬了口手里的点心,皱眉摇头,一脸嫌弃地丢到了一旁:“真难吃,居然还有人做出这种味道的点心。” 夜景盛因这一声轻蔑的笑睁开眼,正看到她把咬了一口的点心扔掉。 他觉得奇怪,因为这是从前夜温言最爱吃的点心,府里下人做习惯了,每每有马车外出,不管是谁的马车,基本都会摆上一盘。 他有心想问问,但又实在是不愿意跟她说话,于是又闭上眼,继续琢磨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皇帝驾崩了,六皇子失势了,他的一切计划都被打乱,这可该如何是好? 街上禁疾行,故而马车走得不快,但好在一品将军府离肃王府不远,一柱香工夫就到了。 夜景盛率先下车,就看到夜红妆抓着萧氏在门口哭闹,丫鬟锦绣在边上劝着,还被夜红妆推了一把。 几人明显也是刚回来,将军府的大门还没开,有官差围在她们跟前,冷着脸提醒:“国有大丧,忌喧哗。若是想哭,请跪在街上冲着皇宫的方向哭大行皇帝,而不是在自己家门口连哭带喊些没有用的。还望将军府众人好自为之!” 这话说得很重了,从前老将军在时,是绝不会有人敢用这样的语气跟将军府对话的。 可见如今的将军府真是大势已去,就连街上的官差都敢摆这样的脸色。 夜红妆吓得不敢再闹,萧氏一扭头,正看到跟在夜景盛身后下了车的夜温言,当时就急了眼——“你还有脸回来?” 第14章 你是夜家的灾难 萧氏是宁国侯府老夫人的爱女,从小到大养尊处优,性子有几分高傲。 她今年三十岁,虽已过了古人心中风华正茂之年,却因保养得不错,不但皮肤白皙容貌不减当年,身段也玲珑婀娜。整个人往那处一站,无论何时都闪闪放光,不容人忽视。 也难怪这些年夜二老爷夫妻恩爱,就连唯一的妾室屋里都几乎不过去。 眼下萧氏直指夜温言如何有脸回家,盛气凌人,俨然一副女主人的派头。 她看向萧氏,不怒反笑:“你女儿都有脸回,我怎么就没脸了?二婶这是对我回府有什么疑义?也好,那我就不回了,继续在街上晃悠。只是我这人一向爱惹事,才刚回来就干了那么一票大买卖,你们要是放心把我扔在外头,那我这就走了。” 说话就要转身,这时,一直紧闭的府门终于打了开,一声怒喝从里头传来:“站住!国丧期间哪都不许去!” 说话的人在门槛里站定,正是将军府的老夫人。 虽然今天夜家大喜,但因夜老将军百日丧期未过,所以老夫人还是穿着一身素服,鬓上戴着一朵白花,到是衬了眼下的国丧。 自打丧夫,她每天都要哭上几场,短短一个多月,人瘦得不成样子,风一吹就能倒似的。 记忆中的夜老夫人是个很严肃的老太太,甚少能看到笑脸,即使对夜老将军也是如此。 但她向来偏疼二儿子一家多些,对二儿媳萧氏也明显比对大儿媳穆氏要好上许多。 夜温言想不起来她对原主有多少疼爱,却能记得从小到大受到的那些责罚,多数都是来自于这位祖母。 想来,这老太太是不喜欢原主的吧? 她苦笑摇头,却还是走上前,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孙女见过祖母。” 前世,玄脉夜家奉行古礼,这些礼仪她做起来得心应手,一点都不觉陌生。 老夫人低头看了她一眼,狠狠地发出一声:“哼!”傻子都听得出来这一声“哼”里头带着多少厌恶与嫌弃。 夜温言摸摸鼻子,自顾地直起了身。 老夫人已经转而同官差问话:“老身有一品诰命在身,可否进宫去拜别大行皇帝?” 官差们摇头,“不允。” 老夫人再问:“那新帝是谁?” 官差还是摇头:“不知。” 老夫人继续问:“可是六殿下?” 几位官差互相看了一眼,再又看了看夜温言,欲言又止,半晌才道:“小的不便多说,还请老夫人带着家人回府去吧!上头下了命令,内城所有官邸不得打开府门,不得出街行走,一切都待新帝登基后再做打算。” 老夫人不再问,只点了点头,又扫过众人一眼,冷冰冰地扔下一句:“别在外头丢人现眼。”然后转身走回府里。 夜景盛扶着自家夫人和女儿跟了进去,夜温言走在最后面,随口问了官差一句:“皇宫是在哪个方向?” 官差们实在想不明白,没少进过宫的夜四小姐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朝着西边指了指。 夜温言点头,不再多话。 一品将军府的大门再一次紧闭,众人绕过壁照,穿过前院儿,经了两只储水的石缸,终于进入叙明堂。 老夫人坐正首,夜二老爷坐于左手主位,二夫人萧氏拉着夜红妆坐到了右边。 夜温言看了一会儿,也寻了处位置坐过去,正是从前原主惯坐的地方。 此刻戌时过半,府里的白灯笼已经全亮起来。萧氏眼上挂泪,委屈开口:“此番出了这样的意外,还请母亲为三姑娘做主,万不能轻易放过凶手。” 一句凶手,人人皆知说的是夜温言。 老夫人也往夜温言那处看了一眼,又是厌恶的一“哼”,然后道:“你放心,孰是孰非老身心里自是有一杆称的。红妆是我一品将军府正儿八经的嫡女,谁敢破坏她的婚事,那便是与老身过不去,老身定不会轻饶。” 话说完,目光落到了夜温言处,想说这个丫头不是死了吗?尸都抛了,怎么又回来了? 可惜,一对上夜温言那双泛青的眼睛,和那张像死人一样煞白的脸,她就觉得有点儿毛骨悚然。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噎得够呛。 夜红妆又哭了起来,老夫人让夜温言那模样整得有些慌乱烦躁,瞪了她一眼,不耐烦地道:“行了,哭哭啼啼成什么样子?真是晦气,还不送回屋里去!”说完又嘱咐下人,“动作轻些,天晚了,别惊着后院儿的少爷小姐们。” 锦绣立即上前准备送人,萧氏轻轻捏了女儿一把,给她递了个稍安勿躁的眼色。 夜红妆怎么可能不躁,脸上伤口一直都在疼,肚子里还揣着个不到两个月的孩子,这一切都让她心凉。 见锦绣一个人拽不动她,又过来两个婆子帮忙。那两个婆子力气大,一边一个架着人就往外拖。 夜红妆跳脚大骂:“夜温言,我不会放过你的,我母亲也不会放过你的,祖母也不会放过你的!你是夜家的灾难,只要你活着夜家就不会好,永远都不会好!” 人被拖远了,声音越来越小,但是回音却荡在这叙明堂久久不散。 老夫人的脸愈发阴沉,身边站着的丫鬟君桃小声嘟囔了句:“这怎么都说四小姐是灾难啊?之前那个老和尚也是这样讲的。”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老夫人听见,越听越闹心。 她问夜景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之前说红妆受了伤让你们过去,你们过去这是对的,可为什么把红妆又给带回来了?她是已经出嫁了的女儿,大婚当天回娘家,这不吉利!何况你们这样做让人家肃王府怎么想?” 傍晚在肃王府门前发生的那一幕,将军府还没得到消息,老太太这会儿也是一脑门子糊涂官司,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两个孙女全回来了。 夜景盛脑子一团乱,根本不想说话,萧氏只好把话接过来,欠身道:“早上的事母亲都知道了,可是傍晚那会儿又出了意外,容儿媳回禀。” 还不等她禀呢,进了屋以后就一直没说话的夜温言忽然开了口:“是啊,又出了意外,二婶快求祖母为三姐姐做主吧,就算拼着回娘家不吉利,也万万不能再把三姐给送回去了。” “你住口!好死不死的东西,这里没有你说话的份儿!”老夫人砰地拍了下桌子,堵在心里的那口气总算是发了出来。 她很想指着夜温言大骂一通,结果一眼就看到那身大红嫁衣上的破洞,突然心就一哆嗦…… 第15章 老夫人就是豺狼虎豹 好像早上肃王府的人说,夜温言就是用一把匕首扎进了心窝子,把自己给扎死了。 这破洞就是匕首扎出来的吧? 眼下证明夜温言的确自杀过的证据都还在,人却为何还活着? 这事儿实在邪乎。 老夫人靠回椅子里,气势明显不足了。“究竟出了什么事?你说!”这一句是问夜温言的。 夜温言美滋滋地站起来,还给老夫人行了个标准的礼,然后一脸感激地道:“原以为家里把三姐姐也送嫁肃王府,还顶了我正妃的位置,是要表达对我不满,我还挺生气的。如今才知竟是为了保护我!温言谢谢祖母。” 老夫人听懵了,这什么意思?她什么时候要保护这个丫头了? 可话不能这么问,毕竟她是祖母,有些话不好太明着说。 于是只能又问了一遍:“快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夜温言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肃王府把三姐姐给退回来了,嫌她伤了脸变丑八怪。要不怎么说男人都不靠谱呢,媳妇儿变丑就不要了?不就是难看点儿嘛,以后不看就行了,肃王府那么多院子呢,随便腾一个住呗,非要给撵回家,简直就是不把我们将军府放在眼里。真是太谢谢祖母没把这么个玩意硬塞给我了,我可不要。” 老夫人做了个深呼吸,本意是想把火气压下去,结果没压住,还差点儿没背过气去。 君桃赶紧给老夫人顺背,同时也求着夜温言:“四小姐快别说这样的胡话,老将军和大老爷接连过世,对老夫人打击太大了,她身子受不住的。” 夜温言不解,“我说胡话了吗?难道祖母不是真心疼爱我?还是说把三姐姐嫁过去,实际上是为了羞辱我?不能不能,从前祖父在的时候就常常夸赞祖母虽然为人严肃,但却是真心实意为我们这些孩子好,总不能是祖父也错了。” 君桃还要说话,老夫人狠狠扯了她一把,君桃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赶紧闭了嘴。 夜温言点头,“这就对了嘛,你是祖母身边的一等丫鬟,可不能随便说话,会败了祖母的名声。”说到这儿,突然话就顿住,一只手掩住口,一脸的惊讶,“啊!我知道了,是不是你以为祖母只疼爱我不疼爱堂姐,不是个合格的长辈?” 她一边说一边又看向夜景盛,叹了口气,“说的也是,二叔是次子,又不是当家做主的那个,可能在祖母心里就略差了那么一些。但祖母也不能因为这个就对三姐姐不好!今儿这事儿太大了,说好听了是祖母心疼我,说不好听了,那就是把三姐姐往火坑里推。君桃你说得对,我不能再当着二叔二婶的面说祖母对我好了,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二叔二婶该对祖母有意见了。看把祖母给急的,这都要上不来气儿了。祖母您放心,我不说了,二叔二婶不会记恨你的。” 老夫人已经气得开始翻白眼了,君桃更是直接就跪下,磕着头说:“都是奴婢不好,是奴婢乱说话,老夫人您可千万别着急,身子要紧。” 下方,夜温言又补了句:“二叔是祖母亲生的吧?三姐姐也是二叔亲生的吧?你们别多想,我就是好奇,毕竟谁家老人也下不去手这么坑亲孙女的,这不是豺狼虎豹么!” 老夫人开始倒气儿,眼瞅着就要不行。明明最开始还是假模假式在谢她的,这怎么说着说着她就成了豺狼虎豹了?她不想当豺狼虎豹,可她又确实坑了夜温言,真是让人上火。 夜景盛吓得冲过去掐人中,好不容易给掐回来了,正准备喝斥夜温言,结果夜温言的声音又幽幽传来:“就算真不是亲生的,眼下这种时候也先把婚事放放吧,毕竟谁家姑娘也不想嫁给个太监。” 老夫人脸都青了,就觉得自己要挺不住,现在要么真晕要么吐血,反正就这么清醒着听夜温言说话,她一句都忍不了。 可夜温言最后抛出来的这个话,信息量又实在太大。太监?这说的是六皇子吗?六皇子怎么可能是太监,这丫头是不是疯了? 她抓着夜景盛的手,哆哆嗦嗦地问:“景盛,你来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夜景盛也要气迷糊了,他现在就想一刀再把夜温言给捅死一回,要不就拿个针线把她嘴给缝上。可惜哪样他都做不了,他只能把今晚发生在肃王府门口的事,一五一十地讲给老夫人听。 二夫人萧氏整个人都在哆嗦,打从夜温言跟老夫人说话开始,每一句话都像在拿刀剜她的心。几次她想站起来抽死夜温言,都让已经赶回来的锦绣给按住了。 萧氏气得眼睛发红,咬着牙问锦绣:“为什么不让我说话?” 锦绣小声劝她:“夫人一定要忍着,忍过这几日您就是当家主母了,千万不能在这种时候让四小姐给绕腾进去,到时再落个苛待孤女的名声可就不好听了。” 萧氏闭上眼,尽可能地劝自己平心静气。 只是再怎么努力,她的那颗心,还是因为夜温言的回归,蒙上了一层挥不去的阴影…… 第16章 这个孙女像死人 夜景盛在给老夫人讲故事,夜温言就在边上坐着,就着茶水津津有味地听。 总体来说这个故事讲得还算客观,虽然把她干的那些事都添油加醋地给说了出来,但好在没把六皇子成太监那一出安到她头上。当然,夜景盛也没提夜红妆怀孕这个重要环节。 可老夫人不是这么想,她坚定地认为六皇子出事一定跟夜温言有关,她问夜温言:“你到底做了什么?” 夜温言答:“我做了什么二叔不是都说了么。” 老夫人摇头,“绝不止那些,六殿下也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出那样的事。你给我说实话,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 夜温言听得皱眉,“当时那么多双眼睛都是看着的,我离他至少得有两步远,连他一片衣角都没碰着,他那事儿能跟我有什么关系?至于什么无缘无故,他当然不可能无缘无故,这事儿说到底就两个原因,一呢,是那六殿下他以前就有病,一直瞒着你们向夜家骗婚。二就简单了,就是老天爷给他的报应。你看你们打算信哪个?” 信哪个?当然不会有人傻到去信什么报应。 老夫人开始琢磨了,八成那六皇子确实是有隐疾,只不过瞒得好,将军府不知道而已。 可这样一来就彻底害苦了夜家,老头子和老大都死了,这个家今后势必要老二家来撑。她一直就看中萧氏宁国侯府的出身,也看中夜红妆那个千娇百媚的模样,一心想着让夜红妆顶了夜温言嫁到肃王府,夜家就算没了兵权,那也是皇后娘娘的亲威。特别是将来六皇子一旦继位,那红妆可就是皇后。 却没想到打算好的一切竟在大婚这天出了事,六皇子的时运也太背了,他们夜家更背。 这几个月是怎么了,老头子死了,大儿子死了,如今孙女又出了事,难不成是老天爷要亡夜家?夜家到底造了什么孽? 夜温言看着老夫人眼珠骨碌碌的转,心里再一次为原主感到悲哀。 这个原主一直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的家,其实根本不是她想像中的模样。至少坐在叙明堂里的这几位,都是不想看到她继续活着的。 “祖母,六殿下他这属于骗婚啊!”她幽幽开口,打着为夜红妆抱不平、为夜家抱不平的旗号,铁了心要跟这老太太杠一杠。 不是她不尊老,是她实在尊不起这种歪了心眼的老。 她如今可不是从前的原主了,她是玄脉夜家的传人,是夜家最后一任家主,是借尸还到这世间的一缕幽魂。这里没有一个是她真正的亲人,真要动起手来,她可没有半点心理负担? 夜景盛大喝:“你住口!” 她耸耸肩,“住口就住口,反正被骗婚的又不是我,我是无所谓的。” “你……”夜景盛想说你也是被骗婚的一个,可再想想,夜温言只是被抬到了肃王府门口,门儿都没让进。而且为了差辱她,早半个月就由老夫人亲自出面,将她报备到官府的婚嫁字贴给取了回来。 所以说,夜温言跟肃王府挨不上关系,真正被骗婚的那个,只有他的女儿。 夜景盛越想越憋气,萧氏越想越窝火,两人都想立即撕了这个四小姐。 老夫人头疼,抚着额头唉声叹气,眼下她是既不知道该把夜温言怎么办,也不知道该把夜红妆怎么办了。 按说出了这样的事,夜红妆也是个废物,再没什么用了。 可她偷偷看了一眼萧氏,见萧氏挺了挺身,便知道萧氏这是要死保自己的女儿,就也没再挑夜红妆的不是。 但不挑夜红妆不代表不挑夜温言,她伸出枯瘦的手指向夜温言,恶狠狠地道:“都是你,要不是这些年你一直惦记着六殿下,你祖父也不会豁出去老脸到皇上跟前给你求亲。眼下出了这样的事,说到底还是你给夜家带来的。你这个人,就是夜家的祸害!” 一句祸害,伴随着浓浓的厌恶,就好像她这个孙女是条臭鱼,光是坐在这里就能腥了一品将军府这祸清汤。 夜温言深吸一口气,目光中渐渐覆上一层冰寒。 她盯着老夫人,缓缓开口:“所以我要问问你们,为何祖父在皇上跟前为我求的婚事,今日你们却将夜红妆嫁了过去?又为何肃王正妃明明是我,今日那夜红妆却舔着脸跟我的夫君拜堂?祖母,偏心可以,但不要偏得太过,否则你看,报应来得多快啊!” 她说话时已经起了身,一步一步走向老夫人。夜景盛有心想拦一下,脑子却在这时候开了小差,想的竟是夜温言手里会不会又突然变出一把大锤子来。 就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人已经到了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觉得夜温言的脸好像又白了些,要不是还喘着气,她真以为这就是个死人。 然而,这不是死人,不但会喘气,还会说话。 她听到夜温言一字一句地说:“本来今日之事跟夜红妆可以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六皇子是全是残,都由我一个人承着,你们只豁出去我一个就行了。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说到底是你们咎由自取。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甚至不敢跟夜温言对视。 她活到五十三岁,还是头一次在小辈面前心虚。 目光下垂,正好落在夜温言的心口,终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没有受伤吗?” 夜温言笑了,后退几步,“受伤了啊,受了很重的伤,心都扎碎了。不过我不像某些人,脸上多道口子就哇哇哭闹,我比较能忍。但你们也必须知道,我不哭不是因为我不疼,而是我知道哭是没有用的。与其费力气哭泣,不如想想怎么报这个仇。给我自己报仇,也给所有在这件事情中受到伤害的人报仇。”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夜温言接下来就问道:“祖母,我母亲呢?” 话刚出口,一个丫鬟匆匆跑了进来:“禀老夫人,大小姐撞破了头,恳请老夫人派大夫医治——” 第17章 后院儿翻了天 大夫人穆氏,原主生母,也是这府里管着中馈的当家主母。 穆氏生一儿三女,儿子夜飞玉今年十九岁,是已故大老爷夜景归的嫡长子。 长女夜清眉和次女夜连绵均是十七岁,二人是异卵双胎胞,同天出生,长相各异。 三女儿便是夜温言,出生当天老将军在边关打了胜仗,回来之后才知那场艰难的战役胜利之时,恰逢夜温言出生,故而认为夜温言是他的小福星,打小就格外疼爱。 夜温言的记忆里清晰地留存着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日子,也能记得今早大姐夜清眉认认真真给她盘出嫁的发髻。 她早就怀疑今日这一切,是老夫人和二叔一家偷偷干的,所以方才问母亲在哪里。不成想没等到母亲的消息,却是大姐撞了头。 “祖母,不请大夫么?”她问老夫人,“女孩子家撞破了头可不是小事。” 老夫人没说话,却是夜景盛怒哼一声:“府门都出不去,上哪儿请大夫?不过就是撞破头么,红妆的脸都花了,不也没请大夫吗?” 夜温言翻翻眼睛,不愿意再搭夜红妆这一茬儿,只继续问:“府里的客卿呢?” “客卿大夫不是什么人病了都给看的。”老夫人终于也说话了,硬梆梆的扔出一句:“夜清眉她不配。” “好。”她点头,“随你们,不请就不请,我亲自去看。” 话说完,转身就往堂外走,“今日我受了重伤,很疼。做为亲人,我觉得你们应该对我的疼痛感同身受,如此才不枉我们血脉一场。” 嫁衣广袖,苍白冰冷的小手捏碎了三朵腊梅。 细碎花瓣落地的那一刻,叙明堂内三人同一时间手捂心口,刀扎一样的疼痛蔓延开来,只一刹那就疼出一身冷汗…… 来传话的丫鬟随夜温言一起走的,却只敢远远在后头跟着,好像她是个吃人的怪物,半步都不敢靠近。 夜温言凭记忆绕过前院儿,行至一处路口时习惯性地往东边拐,身后那丫鬟实在看不下去,小声喊她:“四小姐,往西边,如今大夫人一家住在西边的院落。” “恩?”夜温言回头,“为何是西边?我们不是一直住东边吗?” 一品将军府是临安内城数得上名号的府邸,虽府中景致不如那些文官家精雅别致,但早先老将军在世时,以要经常演武为理由,跟朝廷要了好大一块地皮,所以地方大那是出名的。 将军府建成以后就分成三块,老将军携夫人居中住,大儿子夜景归一家住东边,二儿子夜景盛一家住西侧。 东边阳光好,夜景归是家主,这些年府里对东边各处院落的投入自然也更多。 相反的,西边二老爷一家住的几处院落就会差一点,荒凉谈不上,单薄肯定是有的。 她那二叔一家从来都对东边大院儿虎视眈眈,如今这是得逞了? “什么时候换的院子?”她问那个丫鬟,“是在我上了喜轿之后?哎你叫什么来着?我对你有印象,以前在我母亲院子里做事对吧?你离我近些,提个白灯笼远远杵着像鬼似的,吓不吓人?” 小丫鬟都要哭了:“四小姐才吓人呢,脸比布都白,还穿了身红,太吓人了奴婢不敢过去。奴婢叫坠儿,奴婢以为……以为再也见不着四小姐了,呜……” 小丫鬟站在原地就开嚎,夜温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身上没带镜子,白不白的她也不知道,但这双手确实是挺白的,还有点凉。 现在没工夫理会这些,她走过去扯了小丫鬟一把,“坠儿是吧?记得记得,在我母亲屋里擦灰的。行了快别哭了,我问你,院子什么时候换的?”一边说一边拉着人往西边儿走,“边走边说。” 坠儿快速往脸上抹了一把,到也没再害怕,只是纳闷地说:“四小姐的手怎么这样凉,就跟……”她想说就跟死人似的,好在意识到不能这样说话,赶紧就咽了回去。 “小姐您说得没错,这院子就是在您上了喜轿之后立即换了的。老夫人带着二老爷和二夫人一块儿到东院去的,直接就把大夫人给堵屋里了,说不搬不行。大夫人不愿意,大少爷和两位小姐也不愿意,但是老夫人带了十几个粗使的婆子,力气特别大,直接就把家给搬了,好多东西都扔得乱七八糟。” 夜温言的脸阴得更甚,“合着我前脚出了府门,后脚家里就翻了天。” 坠儿的情绪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小丫头十四五岁,说话特别利索:“大夫人说,如果小姐您真是平平安安嫁到肃王府做正妃,他们是不敢对咱们这样的,这里头一定有事儿。” 夜温言点头,“母亲说得对啊!” “小姐,真出事了?”坠儿眼睛瞪得老大,“还真让夫人给说着了。小姐您是不知道,除了搬院子,老夫人还干了一件特别不是……那什么的事儿。她,她把咱们都给禁足了!” 第18章 母亲我回来了 夜温言拍拍坠儿:“你要是想说老夫人干了一件特别不是人的事,你就直说,我又不会告发你,怕什么。” 坠儿吐吐舌头,“奴婢就是痛快痛快嘴,当着旁人可是万万不敢的。” “她是把我们这边所有人都禁足吗?我姐的头是怎么撞的?” “对!”坠儿点头,“那会儿还都在大夫人院子里,一整天了,厨下就送了一顿午膳,还是吃不饱的份量。后来大小姐说想要出去,或是想要听到消息,就只有闹出点儿大动静来。于是她闷头就往树上撞,看守院子的人才让奴婢出来求救。可是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不让请大夫!四小姐,这到底因为什么啊?咱们怎么突然就这么惨了?” 夜温言叹气,“还能因为什么,没人给撑腰了呗!以前有祖父在,有父亲在,谁敢把我们怎么样?现在靠山全没了,孤儿寡母的,不欺负我们欺负谁啊!行了,别多想,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以后没人能欺负咱们。” 清凉院儿是从前萧氏住的院子,但萧氏对这院子特别不满意,还觉得清凉二字不够富态,也显得太过随意。 如今将穆氏换过来,境况却不只是清凉,而是凄凉了。 她二人赶到时,大夫人穆氏正站院子里跟人交涉,她说:“女儿也嫁了,家也搬了,老夫人划出来的道道我们该走的都走了,但是为什么现在连院子都不让我们出?我们是夜府的犯人吗?还有,我的三女儿今天出嫁,按理说府里该摆宴的。但因为有大丧在,一切从简,这个我们认了。我现在就想问一句,我女儿嫁到肃王府之后怎么样了?拜堂顺不顺利?去吃酒的人多是不多?主婚人又是谁?为什么从早到晚都没有人跟我提一句今日的亲事?” 穆氏气得直哆嗦,不停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现在我的大女儿撞破了头,她为什么撞头你们知道吗?就是为了从这里出去,就是为了知道她那个被逼出嫁的妹妹嫁得到底好不好。总之今天的事,府里必须给我们一个交待!” 守着院子的是十几个身上带着功夫的婆子,夜温言知道,这是老夫人养的手下,是从年轻时候起就跟在老夫人身边的。有许多老夫人想做又不方便自己动手的事,都是由这些人来完成。虽然比起府里的侍卫,她们的功夫要差上许多,可是只服务于老夫人,足够了。 听了穆氏问话,为首的一个婆子冷哼一声,不屑地道:“大夫人,您想要什么交待啊?如今咱们还尊您一声大夫人,您就好好受着,保不齐哪一天这大夫人的位置也要换人了。” 穆氏仰了仰头,“爱换谁换谁,我现在只问你们两件事,一是我大女儿的伤到底给不给治,二是我三女儿这场婚事,究竟办得如何?” 那婆子一声冷哼,“树是大小姐自己撞的,自己找死还请什么大夫?至于四小姐那头……大夫人啊,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她是好是坏,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夜温言实在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她扯扯跃跃欲试要冲上去干架的坠儿,一翻手,托起来一块儿青砖。 “话说那个人,给我狠狠地拍。拍伤有赏,拍死重赏!” 坠儿义无反顾地去了,一板砖就把那个说话的婆子给拍趴到地上。 夜温言点点头,行,这丫头虽然虎了点儿,但至少胆子够大,她很喜欢。 被拍倒的婆子淌了一地的血,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其余的人早将坠儿围了起来,作势要拿人。 坠儿有点儿害怕,回过头来看她,穆氏这才发现嫁出去的女儿居然回府了!她大喊:“言儿你怎么回来了?肃王府出了什么事?” 十几个婆子呼啦一下将夜温言围了起来,甚至有人抽出了随身佩刀。 夜温言送给她们一个不屑的冷笑,开口讲述了一个事实:“傍晚那会儿,我砸了肃王府的围墙和府门,六殿下反正是没敢把我怎么样。你们琢磨琢磨,是不是要动这个手。再提醒你们一句,皇上驾崩了,这种时候如果咱们府里闹出大动静来,怕是不太好。” 她一边说一边走到那个趴地上的婆子跟前,用脚踢了踢,“没死就别装,起来去看看你们主子吧!听说扎着心了。另外,这府里谁能出谁能进,还轮不着你们做主,就是老夫人,她说了也不一定就算数。” 那婆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夜温言的大红嫁衣,和那张煞白的脸。 她以为是鬼,怪叫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夜温言无意再理会这些人,上前握住了穆氏的手,“母亲,我回来了。” 第19章 二姐连绵 穆氏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何,明明出嫁的女儿当天就回娘家这不是好事,可她就是在看到夜温言的这一刻,莫名就觉得心安。 于是不再问她为何回了家,只瞅瞅这一身宝石嫁衣,盯了一会儿心口的破洞,又嗅了嗅掩不住的血腥气,咬着牙道:“回来就好,回来我就不惦记了。” “先看大姐姐。”她把手又握紧了些,“别的事以后再说。大姐姐人呢?” 穆氏拉着她进屋,坠儿也在身后紧紧跟随,守院儿的婆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大小姐夜清眉是个温和端庄的大家闺秀,模样跟她的名字一般,眉清目秀,丽质天成。 印象中她很听父母兄长的话,从来不做出格的事,也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像这种拿头撞树的事,夜清眉平时是万万干不出来的。 此刻人躺在床榻上,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像在说疼。 榻边站着长兄夜飞玉,和二姐夜连绵。 穆氏拉着夜温言走进去时,正听到夜飞玉声音温和地说:“再忍忍,很快就会有大夫来了。祖母对我们的态度虽然变得太快,但你好歹也是她疼了许多年的大孙女,她不会不管你的。清眉,哥哥不知你竟会这样做,若早知你有这打算,哥哥定替你撞了。” 边上,夜连绵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你撞她撞还不是一样都得在这儿躺着,大哥大姐,咱们这儿已经够乱了,你们就别再跟着添麻烦行不行。不让出就不出,这大晚上的睡觉不好吗?为何非得张罗着往外跑?那夜温言她嫁都嫁了,咱们还管她作甚?” 穆氏的脚步踉跄了下,忍着怒道:“连绵,你住口!” “凭什么?”夜连绵转过身就要和穆氏理论,结果这一转身正好就看到夜温言。 许是夜温言这会儿的模样确实有点儿吓人,就听夜连绵“嗷”地一声鬼叫,扑通一下坐到了夜清眉的榻沿上。 夜飞玉显然也惊了,张了半天嘴,说出来的却是一句跟穆氏差不多的话:“回来就好。” 谦谦公子,温和雅正,是她对夜飞玉的第一印象。 夜温言笑了起来,不管这一天经历了什么,也不管上一世被射灵枪灭门的那一刻有多么绝望,至少来到这里,还有几个真正关心她的人,就知足了吧! 她冲着夜飞玉挥挥手,轻轻地叫了声:“哥哥。” 夜飞玉点头,“言儿乖,你回来了,就比什么都强。” 床榻上,夜清眉也睁开眼,看着夜温言就哭。 她赶紧走上前,轻轻握住夜清眉的手,“姐,不哭,我回来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说话间,一只手轻轻抚上夜清眉的额头,掌心向下,一片花瓣自伤口处渗入。银色微光闪过,夜清眉迷迷糊糊的神智一下子就清楚起来,额头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了。 她惊讶地看向夜温言,想问些什么,却见夜温言冲着她微微摇头,“机缘巧合下得了些特效药而已,姐,什么都别问,你活着就好。” 夜清眉很听话地没有多问,只是喃喃地道:“你回来也好,因为祖父和父亲还在大丧中,我们的婚事都往后推了三年,却唯有你,祖母一定要让你在百日内出嫁。母亲不愿意,还遭到了一顿训斥。” 穆氏方才就说过,她的三女儿是被逼出嫁,看来这场婚事,她做为母亲是不同意的。 想想也是,家里接连两场大丧,谁有心情在这种时候嫁女儿?却偏偏老夫人一定要让她嫁,想来也是为了夜红妆。 她们是有预谋的,图的是六皇子有可能继承皇位,图的是夜红妆有可能位居皇后。皇上能在今晚驾崩,就说明之前病就已经很重了,夜家怎么敢再熬三年。 但毕竟她才是这场大婚的正主,所以夜家不敢做得太明显,一来怕大房这边不好交待,二来也是怕赐婚的圣旨不好糊弄,故而将她跟夜红妆一起抬出府去,就为了掩人耳目。 恩,兴许还有第三个原因,就是原主也不是省油的灯,若是不把她也给送走,一旦让她知道了这个事,一定会闹得夜府不得安宁。但若都抬到肃王府去,以原主对六皇子的爱慕和惧怕,想来也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就是掀了,那也是肃王府的事,夜家管不着。 见她愣神,夜清眉轻轻地扯了她一下,小声问:“言儿,你回府来,祖母为难你没有?” 夜温言苦笑,“怎么可能不为难,不过没关系,她在我这儿也讨不到什么好。” 夜清眉并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劲,毕竟这个四妹妹一向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从小祖父就疼她,不但什么都给她最好的,甚至还教了她掌脚功夫,这一来二去的,就把这孩子给纵得愈发强势。 她以前总担心这个妹妹闯祸,每天都提心吊胆。可现在一家人落得这般境遇,又觉得只有四妹妹在身边,才更有主心骨。 这会儿,愣了老半天的夜连绵终于回过神来,语言功能恢复的第一时间就哈哈大笑,边笑边道:“是不是六殿下不要你,把你给退回来了?哈哈哈,夜温言你就是个惹祸精,从前惹小祸,现在惹大祸,活该让人给休了!肃王府是你配嫁过去的地方吗?什么临安第一美人,那都是人家给祖父面子才这样叫的,没有祖父你夜温言算什么呀?” 大夫人穆氏的脸色愈发难看,夜连绵的声音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桌上燃着的一盏烛灯,也在她这尖酸刻薄的话语下,无声地熄灭了去…… 第20章 宫里来人要见四小姐 狂笑与讥讽,让夜连绵那张带着几分媚俗的脸几乎变了形, 这确实是记忆中二姐姐的模样,长得不如大姐清秀,身材不如四妹婀娜,甚至都及不过身长玉立的夜飞玉。虽然也算好看,但好看得不够高级。 综上,论颜值,她绝对是最拖大房后腿的一个。 而论亲疏远近呢?夜连绵从小最听的是老夫人的话。虽然对自己的父母兄姐也算尊敬有加,但对四妹夜温言却是摆在明面儿上的妒忌。 就因为夜老将军在世时最疼爱夜温言,她背地里没少在老夫人跟前表达不满。 可惜,老夫人也忤逆不了老太爷,她便也没讨着多少好处。 除去听老夫人的话,她跟二房的夜红妆走得也过于亲近,如今看来,夜红妆要代替夜温言成为肃王正妃的事,她也是早就知道的。 这会儿穆氏实在是气得不轻,以前只知这个二女儿不太听她的话,却也没想到胳膊肘往外拐能拐到这个份儿上。 她想要开口喝斥,袖子却被夜温言轻轻拽了一下。夜温言说:“母亲别管,让她说。我到是要听听,我不配嫁到肃王府,谁配?” 夜连绵狠狠地“呸”了一口,“你算什么东西,只有红妆才配嫁给六殿下,你不过就是嫁过去当个妾,连侧妃都算不上!肃王正妃的位置只能是红妆的,今日是红妆的大喜,不是你的!” 夜温言听乐了,“是吗?那你可快去看看吧,夜红妆也回府了。这一趟肃王府,我跟她谁都没嫁成。” “什么?”夜连绵大惊,她本以为是夜温言被退回来了,却没想到夜红妆居然也回了府。 终于意识到事情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拔脚就要往外跑。 穆氏一把就把人给拽了回来:“你给我站住!连绵,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夜红妆又是怎么回事?” 夜连绵奋力挣扎,“放开我,我要去看红妆,我必须要去看红妆!” “哪都不许去!”穆氏也发了狠。她是一品将军府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气势端起来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扛得住的。“夜连绵,哪都不许去,把你知道的都给我说清楚!” “说什么?”夜连绵甩不开她母亲,气得哇哇大叫,“你就会跟我发狠,有本事怎么不去跟外头那些婆子理论呢?你让她们走,把我们放出去啊!以前整日端着大夫人的架子,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我还为自己是大夫人的女儿沾沾自喜。没想到父亲前脚走,你后脚就保不住地位了,连带我们也跟着一起遭罪,你根本就是靠父亲才做上主母的,跟夜温言一样,没了父亲和祖父,你们也什么都不是!” 啪! 一个耳光甩到了夜连绵脸上。 穆氏手都哆嗦,这还是她第一次这样打自己的女儿。 夜连绵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穆氏,“你打我?你居然打我?父亲在世时都没舍得打过我一下,他刚走你就打我?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为何你的心里就只装着大哥大姐和四妹,从来都没对我好过?你看看二婶对红妆多好,跟红妆比起来,我就像是你丈夫小妾生的女儿!果然这个家里就只有祖母最疼我,你这个当娘的,连我们住的院子都保不住,就只会关起门来打孩子,你不配做我娘!不配做这个家的当家主母!” 夜连绵疯了一样大吼,夜飞玉冲上去想把人拉远些,却被夜连绵一把推开。 夜清眉在榻上撑着起了身,大声质问夜连绵:“你把话说清楚,为何你说今日是红妆大喜?祖母和二叔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一时间,屋里乱作一团。 夜温言从榻沿边站了起来,往角落退了两步,淡然看着这一幕混乱,无奈摇头。 都说古时深宅大院儿内斗不断,玄家古籍果然诚不欺人。 这座一品将军府她要想待,可得好好捋捋这些人物关系,也得好好想想今后该以什么样的姿态在这里生活下去。 若是不待呢? 她犯了难,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里?这一世灵魂穿越,顶的就是夜四小姐的身体,承的就是夜四小姐的因果,她不待在这里,还能去哪? 脑子里,一个人影挤了进来,长发红袍,清贵高华。 唇角不自觉地泛起笑容来,不知道皇宫里那座炎华宫是什么样的,若有机会到是很想去看看,顺便讨一讨那人欠她的人情债。 她低头,正好看到腰间银铃,笑容就更深了些。 拉扯间,夜连绵终于挣脱,不顾一切地往外跑。 却不想,房门拉开,发现门口站着老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君桃。 夜连绵愣了:“君桃你怎么来了?” 君桃脸色复杂,探身往里面看了看,目光落在夜温言那处。 她走进来,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俯身行礼:“奴婢给四小姐问安。” 一屋主子,夜温言是最小的一个,这君桃却偏偏只问她好。 夜连绵急了,“君桃你干什么?为何向她行礼?” 君桃不说话,只保持着屈膝的姿势,盯盯地看着夜温言。 夜飞玉往前挡了一下,夜温言在他身后探出脑袋,挑着唇角问:“怎么着,前院儿那三位心脏骤停了?” 君桃微怔,“什么……什么叫心脏骤停?”说完又自顾地摇头,“老夫人同二老爷二夫人是不太舒服,客卿大夫已经在医治了。奴婢过来不是为了这个,是,是……”她又看向夜温言,“四小姐,宫里来人了,点名要见您。” 第21章 夜老夫人这是在骂谁 屋里人被君桃这句话给惊着了。 宫里来人了?会是什么人?为什么点名要见夜温言? 穆氏最先开了口:“是谁要见我女儿?原因何为?” 夜连绵眼珠一转,脸见喜色:“是不是皇后娘娘?因为这场婚事,皇后娘娘要找夜温言算帐了?” “连绵,你住口!”一向温和的夜飞玉真急了,“不要乱说话!” 夜连绵还想说什么,君桃却已经老老实实答了穆氏的问话:“来人自称是钦天监监正,奴婢从前没有见过他,但确实是宫里人没错,因为一同前来的,还有大行皇帝生前的近侍太监,吴公公。” 穆氏沉默了,回头去看夜温言。 夜温言也想不明白钦天监监正找她作甚,但她这人一身反骨,从来都不是谁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的性子,也不是什么人说要见她她就一定见得着的脾气。 她指指外头,“不行啊,我们一家人都出不去,老夫人的打手都在院子里堵着呢!劳烦这位姑娘去跟宫里来的人回禀一声,就说我们被关起来了,哪都去不了。” 君桃差点急出眼泪来,“四小姐息怒,这件事情是个误会,还请您大人有大量,千万不要再计较了。奴婢虽然没见过那位大人,但钦天监的名头还是听说过的,那是归帝尊管的衙门,别说咱们将军府惹不起,就是皇家人也惹不起啊!” 屋里的人谁都不再说话,就连作死的夜连绵都闭了嘴,所有人都看向夜温言。 结果夜温言还是那句话:“我们被关起来了,出不去,就这样跟那位大人说。” “四小姐……” “闭嘴吧!”她摆摆手,“有这工夫不如早点回去传话,别让那位大人久等了。” 她不再理会君桃,又坐回夜清眉的榻边,“可怜我大姐为了能从这里出去,撞破了头,若我现在就这么轻易离开,如何对得起我大姐这一撞?” “温言。”夜清眉想说话,却被夜温言止住,只拍拍她的手背说,“大姐放心,我心里有数。欺负我们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否则就枉费了他们处心积虑地安排这一场。” 君桃又在屋里站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无奈地走了。 这位四小姐油盐不进,铁了心要给她们一家讨公道。她知道再耗下去也没用,莫不如早点回去跟老夫人商量下该怎么办。可眼下那位监正大人就在叙明堂里坐着,这该如何商量? 叙明堂内,钦天监监正云臣坐着喝茶,边上站着太监吴否。 夜家的几位因为心口疼,这会儿脸都不是好颜色了,他们很想躺回屋里休息,也让府里的客卿大夫好好看看这到底是什么毛病。 可偏偏云臣和吴否来了,还点名要见夜温言,这让他们在心疼的同时,也开始心慌。 君桃匆匆回到叙明堂,直接就往堂中间一跪,“奴婢从清凉院儿传话回来,但是四小姐说她不认识钦天监的大人,不肯来见。” 这是撒谎了,但她没有选择,她总不能说是老夫人把四小姐一家都给禁了足。宫里的人是不是跟四小姐一伙的不知道,但明显不是跟老夫人一伙的,她不能对主子落井下石。 老夫人听了君桃的话大怒,“她简直放肆!这个小畜生,简直不把钦天监放在眼里!” 这话的意图就很明显了,是故意说给云臣和吴否听的。 不把钦天监放在眼里可是大罪,放眼整个北齐,谁敢不拿钦天监当回事?那可是帝尊亲管的衙门,是比皇家还要尊贵的地方。 夜温言居然闹了这么一出,老夫人差点没笑出声儿来。自己作死,这可怨不得她。 一句小畜生,表明了她对夜温言的态度,本意是想在云臣跟前讨个好,却不想这一句话竟把云臣给激了个大怒。 好好坐着喝茶的人当场就翻脸了——“夜老夫人这是在骂谁?本官此番到将军府,是来求见夜四小姐,是和颜悦色、低声下气地求。可夜老夫人要是这个态度,那本官就很难做了。” 边上站着的大太监吴否也跟着道:“看来四小姐不但在肃王府吃了亏,在自己家里过得也不太如意。云大人您看,眼下既然四小姐不肯到前堂来,那不如咱们到她那儿去,正好瞧瞧四小姐究竟是哪里不如意。” 云臣站了起来,“那就去看看吧!” 老夫人听了这话,又眼瞅着吴否微躬着身,跟在云臣身后往堂外走,一颗心扑通一下就沉了下去…… 第22章 皇后娘娘她不敢 云臣去清凉院儿了,是出了叙明堂后随便指了个下人领的路。 屋里三位也再坐不住,分别由下人搀扶着跟了去。 刀扎一样的疼痛已经有所缓解,不至于疼得站不起来,但行走间还是会不舒服。 萧氏给夜景盛递了个眼色,夜景盛明白,那是在问为何钦天监会搅和进来。 可他哪里知道为什么,钦天监从来不跟朝臣有往来,这都多少年了,谁也没听说钦天监的人往哪个臣子家里去,就是从前老爷子在时,钦天监那也是个够不着的存在啊! 可今儿人家就来了,还是奔着夜温言来的,简直叫人匪夷所思。 这一天真是邪性,从早到晚,每一件关于夜温言的事都没顺利过,也没正常过。他到现在还想不明白,为何夜温言把肃王府围墙都砸了,那六皇子却没敢把她怎么样。 见夜景盛若有所思的样子,萧氏也没再追问,一行人匆匆到了清凉院儿,才进去就看见那一院子凶神恶煞的婆子。 老夫人心说不好,果然,走在前头的云臣开口了:“恩?这是怎么个意思?夜老夫人,这些人莫不是用来监管四小姐的吧?本官就说么,要不是因为有什么特殊原因,四小姐不会连这点薄面都不给的。” 老夫人心一哆嗦,赶紧呵斥那些婆子:“这是主子院落,你们就算要保护主子,也用不着全都站在院子里,还不赶紧退下!” 婆子们依言退了下去,云臣也没拦,只是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夫人真会说笑,这里可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一家在自己院儿里能遇着多大危险,用得着这么多人保护?” 老夫人让他问得哑口无言,索性什么也不说了,反正多说多错,总不能自找麻烦。 一行人来到房门口,云臣对着紧闭的房门躬身施礼:“钦天监监正云臣,求见夜四小姐。” 吴否也跟着一起哈了腰,看得身后几位夜家人心直抽抽。 老夫人向夜景盛投去疑问的目光,意在问他是不是方才漏说了什么,夜温言在肃王府可是还有别的遭遇? 可是夜景盛摇了头,除去夜红妆身怀有孕那件事情没说以外,其它该说的他都说了,每一个细节都没放过。所以眼下他是真不明白,为何钦天监会在这时候找上门来,求见夜温言。 还有太监吴否,皇上宾天,他不在宫里忙活,跟着跑出来干什么? 瞧瞧这对夜温言毕恭毕敬的样子,难不成夜温言失了肃王正妃的身份,还在别处挂了名号?可这别处又能是何处?总该不会是云臣看上她了吧? 夜景盛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云臣据说才二十五岁,并未娶妻,保不齐真就看上夜温言了。毕竟夜温言的美貌在这临安城内可是相当出名,可谓家喻户晓。 若真是这样这事儿可不好办了,钦天监那是什么地方啊,那可是帝尊直接管辖之处,一旦夜温言点头,那就意味着跟帝尊成了半个亲威。 传说帝尊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座下文官相中的姑娘要是受了委屈,他们夜家将要承受的可是来自帝尊的怒火,那还不得一把火直接把他们都给烧上西天啊? 夜景盛越想心越凉,正凉着的工夫,房门终于打开了。 就见夜温言手里抱着件衣裳走了出来,先是看了云臣一眼,然后又看看吴否,最后,目光落到了萧氏身上。 萧氏心头一紧,她认出来那是一件她许久未穿过的衣裳,不太想要了。换院子的时候本是想叫下人拿走扔了的,可还不等吩咐,肃王府那边就出了事。她和夫君匆匆出府,就把这事儿给搁下了。 眼下这衣裳被拿出来,是要干什么? 夜温言往外走了几步,到了萧氏跟前,怯生生地屈膝行礼:“这是二婶落在屋里的衣裳,温言拿出来给二婶看看,您若还要,就拿回去,若是不想要了,能不能送给我们?母亲说这衣裳料子不错,扔了可惜了。我们搬过来时许多衣裳都被府里收了回去,不怕您笑话,眼下还真就没有几件能穿得出去的了。” 萧氏听得直皱眉,正想着如何接这个话,那头,云臣又开始了:“四小姐,在下好信儿打听一下,您方才说衣裳都被府里收回去了,是什么意思?还有,既然这是二夫人的衣裳,为何会落在你们屋里?” 夜温言长叹一声,“大人有所不知,原本我们是住在将军府东院儿的,现在这处清凉院儿是二婶以前住的。但是今日头午,祖母带着二叔二婶把我们一家从东院儿给赶了出来。不但赶了人,还把我们屋里的好衣裳都给收走了。” “恩?”云臣一脸疑惑地向老夫人看去,“这……有点儿过了吧?” 夜温言继续叹气,“谁让我父亲去得早呢,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哪里还配住在那么好的地方,哪里还配用那么好的东西。所以我出来问问二婶,这件衣裳如果不想要了,就送给我们吧,母亲说稍微改改她还能穿,总比现在剩下的那些新点儿。” 萧氏再听不下去了,冲口就道:“一派胡言!谁收走你们的衣裳了?” 吴否也听不下去了:“那为何要换院子呢?” 萧氏强忍着火气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夜家的规矩就是,谁做家主,东边院落就由谁的妻妾子女们居住。反之,就住西边。如今前家主身故,老太爷也去了,今后这个家就由二爷来撑着,所以我们要换院子。请问这位公公,这有什么错吗?” 吴否看了萧氏一会儿,笑了,“没错,你们家,你们自己说了算。”说完又对云臣道,“云大人,清官难断家务事,咱们还是办正事要紧。” 云臣点点头,“对,办正事,办正事。”他又转向夜温言,再次揖手,“四小姐,在下此番前来,是有事相求。皇上驾崩,请四小姐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这话把所有人都给说懵了,皇上驾崩,叫一个小丫头片子进宫商议什么? 可云臣说得一本正经,就连吴否也跟着点头,甚至还道:“钦天监甚少接触朝臣,为免有人不认得云大人,咱家跟过来给作个证。” 一直站在夜温言身后的穆氏有些不放心,试探着问了句:“叫我们言儿进宫商议什么?” 云臣答:“宫里的事,在下不方便多说。但请大夫人放心,在下以钦天监做保,四小姐此去绝对不会遇到任何危险。” “皇后娘娘也不会为难她吗?”穆氏问了这么一句,然后紧盯着云臣,“你能保证,皇后娘娘也不会为难她?” 夜温言回来时曾对那些婆子说过,她砸了肃王府的围墙和府门,这明显是跟六皇子翻脸了。皇后娘娘是六皇子生母,若是要替儿子出这口气,她的言儿怎么可能全身而退。 云臣却不这样想,他将声音压低了些,告诉穆氏:“在下可以保证,皇后娘娘绝对不会为难四小姐。或者换句话说,她不是不会,她是不敢。” 一句不敢,穆氏懂了。 她曾是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怎么可能没有见识。 钦天监是干什么的,代表着准,她心里有数。眼下云臣能做这样的保证,她还有什么不信的。 穆氏退后一步,不再说话。 却不想,夜连绵突然冒出来一句:“是不是抓她进宫去给皇上陪葬?” 老夫人大怒:“混账东西,还不给我住口!” 夜连绵吓得一哆嗦,再不敢吱声了。 云臣一双眉紧皱着,看了会儿夜连绵,又看了会儿萧氏,最后还看了看老夫人。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这一圈儿看下来,也是看得夜家人心惊胆颤。 “四小姐,随在下走吧!至于家人需要保护的事,请四小姐放心,随在下和吴公公一块儿来的还有宫中禁军,这种事禁军们做起来,可比那些婆子得心应手多了。” 老夫人眯了眯眼,她听懂了,这是当真要保护老大一家,生怕夜温言前脚出府,她后脚又把那些婆子给派过来。 可夜温言什么时候有这么大面子了?连宫中禁军都能为她做事,还是在皇上驾崩这种时候,这其中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人们都沉默下来,夜温言将拿着的衣裳往萧氏手里一塞,转而对云臣道:“大人稍候,皇上驾崩,我穿这身进宫不合适,容我换件衣裳。” 云臣再揖手:“四小姐请。” 夜温言和穆氏转身回屋,夜飞玉没有跟进去,小心地在后面替她们关好了门。 穆氏从地上没来得及收拾的包裹里取出一件素服,想了想,又把头上的银簪摘下来递给她,“眼下府里也在大丧中,这是从你屋里带过来的,快换上吧!”她把人往一面屏风后头推,那是从前萧氏沐浴时隔出来的小间儿。“把头发也拆一拆,换这根银簪。” 夜温言看出穆氏心里有话,也知她想问什么,但眼下明显不是长谈的时机。何况就算时机对了,她也并不打算将在郊外遇到师离渊一事说与她听。 便只拍拍穆氏的手背,含糊地道:“母亲不用为我担心,您只看今日来的那两位是何态度,就知此行我定不会有事的。” 穆氏点点头,“没事就好。” 夜温言绕过屏风,确定无人跟过来,方才小心翼翼地先解下了挂在腰间的那只银铃…… 第23章 北齐人都活不过六十岁 银铃不大,刚够她食指和拇指环起来的大小。由一条红线串着,正好够挂在腰间做装饰。 红线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很细,却扯不断,也不觉很勒手。颜色柔和,总觉得在越是黑暗的地方就越是有些隐隐发光。 这种红跟师离渊在郊外为她拔刀时释放出来的红光很像,可惜她只看到过一回,后来他身上有伤,红光就再也没放出来过。 她将手里的银铃摇了摇,里面明明有铃芯儿,但铃铛并不响。 便想起师离渊曾说过,她若有事相求,需灌入灵力摇动。想来这不是普通铃铛,应该类似于法器一类的东西吧? 前世今生,她都没有过固定的法器。她的术法是以花为引,变化万物,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随身带着花。 这只铃铛于她来说很是新鲜,纵是换了衣裳不方便挂在腰间了,也舍不得摘下来放在家里。何况这里于她来说,还算不上是家。 嫁衣换下,素服穿起,夜温言将银铃的红线试着套上手腕。 原本略长的红线竟在触到腕间的那一刻有了变化! 红线自动调节,从长度到宽度,迅速调整到了最适合的状态。 银铃挂在腕间,就像女儿家常戴的一条手链,精巧好看,她甚是满意。 再出来时,夜家四小姐素面朝天,未施任何粉黛,就连头发都是随便用银簪挽起,多余的装饰一样没有。 即使这样,依然美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穆氏是熟悉自己女儿的,她知道这个三女儿有多美,也知道外界那些关于临安第一美人的传说,多半都不是夸张,而是真的。 可眼下她就是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兴许是夜温言那张煞白的脸,也兴许是她握她手时,那种冰冷如死人一般的体温,还兴许是语言神态中透出来的那一点别扭。 总之,今晚的夜温言让她产生了一种强烈的距离感,就好像这不是她的女儿,而是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可不是她的女儿又是谁呢?这明明就是她的言儿啊! 院子里,夜景盛正在问云臣:“眼下宫里是什么情景?大臣何时能入宫议事?皇上驾崩,按理说臣子都应该披麻戴孝,进宫跪灵的。” 云臣点点头,“确实如此,在京的大人们早就进宫跪着了。” 夜景盛懵了,“那为何没叫我?” 云臣反问:“夜大人想进宫?那便跟着四小姐一起去吧,也算沾个光。” “本将军为何要沾她的光?”夜景盛怒了,“我堂堂正三品的武将,原本就应该进宫议事跪灵的,有她没她我都应该去!为何不叫上我?” 云臣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没叫就是没叫,本官掌管钦天监,朝中之事一概不知。夜二将军若想知其中缘由,那也得去问该问之人,而不是问本官。”说完,扭头看向已经走出来的夜温言,“四小姐,咱们走吧!” 夜温言点点头,跟着云臣和吴否一起往外走。 人们自动为几人闪开一条路,穆氏也往边上站了站,正好听到夜连绵小声嘀咕了句:“这这个魔女怎么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二女儿都看出来了,那么别人呢?别人是不是也看出夜温言不对劲了? 边上,萧氏看了夜景盛一眼,向他递了个眼色。 夜景盛虽心有不甘,但还是咬咬牙,跟在夜温言后面,准备一起进宫去了。 老夫人站在原地,一直看着那一行人走远,方才长出了一口气,再看向穆氏一家的目光就多了几分深意。 但她终究是什么都没说,只由君桃扶着,慢慢地离了清凉院儿。 穆氏提醒萧氏:“弟妹也回吧,天色晚了,该歇了。” 将军府的夜路不好走,因为谁都没提灯。坠儿本来要跟着给照路的,被夜温言打发回去照顾穆氏了。 三人都着素服,吴否还扎着白带子,夜景盛在后头远远看着,就感觉前面走的像三个鬼,怎么看怎么渗人。 夜温言到不觉如何,她只是有点儿冷,即使素服是棉的,寒意还是侵骨而来。 雪还在下,地上积雪越来越厚,一踩就咯吱咯吱响,到是好听。 她压低了声音问云臣:“是谁让我进宫的?” 云臣含糊作答:“在下只听一人的话。” “师离渊?”她笑了开,“那就有劳大人走这一趟了。”说完又看向吴否,“也有劳吴公公。” 吴否赶紧摆手,“奴才还要感谢四小姐。” 她不解,“谢我什么?” 吴否苦笑了下,没有说话。 云臣把话接了过来:“他还真是得谢谢四小姐,否则这会儿皇后娘娘就该下好懿旨,让他准备给大行皇帝陪葬了。” 夜温言听得皱眉,“陪葬?” 吴否点头,“对,陪葬,因为奴才曾是大行皇帝身边最得力的太监。” 她没有再问,旧时礼制中,陪葬是一项极其残忍又始终没有被摒弃的制度。有的是因情,有的是为主,还有的,是在权力斗争下不得去充当的牺牲品。 她不知吴否是哪一种,但是很明显,吴否是不想死的。 一股冷风吹来,夜温言打了个寒颤,云臣问她:“四小姐这是穿少了?回去取件披风吧!” 她摇头,“不用,许是白天冻着了,身上有些冷。” 云臣面带关切:“四小姐脸色不好,待宫中事情解决完毕,寻个太医瞧瞧。” 她还是摇头,“没事,我心里有数。” 几人匆匆出府,上了钦天监的宫车。夜景盛坐了夜府的马车在后头跟着,时不时催促车夫将车赶得快些,把前面宫车跟住了。 子时已过,临安内城的大街上一个闲杂人都没有,白幡早就挑起来了,纸钱也撒了满地。 吴否说:“按说纸钱都是在出殡那天才撒的,但皇上生前喜欢微服出宫,所以宫里认为还是先撒上,万一皇上这会儿重游旧地,没有钱花是不行的。” 夜温言以前不信这些,但如今她自己便是后世之魂借尸起命,有些事就也由不得她不信。 宫车外挂着钦天监的牌子,所有官差行礼避让,连带着夜将军府的马车也跟着一并放行。 直到了皇宫门口,吴否先行下车,再请下了云臣和夜温言。 夜景盛也下了马车,一路小跑地追上前,站定时,就见宫门口的禁军伸手将夜温言拦住,冷冰冰的声音说:“此处德阳门,乃上朝官员所走之门,女子一律不得从此门进宫。”说完,又看了夜温言一眼,然后对吴否说,“吴公公,今夜没听说有召女子入宫,请公公解释。” 吴否没解释,也没介绍夜温言是何人,他只是指着云臣说:“这位是钦天监的监正大人。” 禁军闻听此言立即收手,低下头讲了一个“请”字,就再不说什么了。 夜温言一行走在宫道上,远处有和尚念经超度的声音传来,吴否说:“是奉国寺的高僧进宫来为皇上做超度法事,这会儿所有大臣们都集中在承光殿内,皇子公主们跪灵,大臣们商议该由哪位皇子继位。” 夜温言没接话,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 此番请她进宫是由云臣出面,但她跟云臣既不认识也没往来,所以真正想要让她入宫之人肯定不会是云臣。 可就算这是师离渊的主意,她也依然猜不到师离渊为何会有此所为。 皇帝驾崩,这事儿跟她有关系吗? 到是师离渊为平定无岸海大啸身负重伤,这事儿更让她操心一些。 她想问问云臣师离渊的伤好了没有,结果也不知道是哪根筋搭错了,一开口问的却是:“你那顶头上司死了没?” 云臣吓了一跳,虽然没太反应过来“顶头上司”是个什么意思,但架不住他这人聪明,只略微一想便明白这问的是帝尊。于是赶紧摆手:“四小姐可不好乱说,帝尊他老人家康健着呢!”说完还撇了吴否一眼,见吴否低头垂眼,这才放下心来。“四小姐为何有此一问?” 夜温言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但又不好承认她是想关心一下那人伤势,便只好硬生生地转了话题,还没话找话——“皇家真是有钱,宫里的地面竟全是玉石制成的。”她指着脚下踩着的一块块玉砖,“北齐盛产这种玉吗?” 云臣答:“算是盛产吧!但用来铺地的这些算不上名贵玉料,若用来打制首饰就显得粗糙许多,就是用来制玉枕,家底子稍厚点的人家也是不愿意用的。所以干脆都磨成砖,用来铺衬皇宫,踩起来比青砖柔和些,也不爱坏。” 说完,又补了句:“四小姐怎的说起这玉砖来了,好像您头一回来似的。这皇宫里,以前您可没少随夜老将军一起来过,不管前朝还是后宫,对于夜家人来说都是不陌生的。” 她多少有些尴尬,含糊道:“许是看事情的角度不一样了,感观自然就也跟着不同。云大人,问句不该问的,大行皇帝高寿?是寿终正寝吗?” 云臣点点头,“大寿五十八,近几年身子一直不大好,算是寿终吧!” “五十八就算寿终?”她听得疑惑,“那活到七老八十的又怎么算?” 云臣愣了下,“四小姐说笑了,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活不过一甲子,怎么可能有活到七老八十的。大行皇帝五十八,确实算是寿终正寝。” “一个甲子?”那便是只有六十岁! 夜温言强压住心中惊讶,再一次努力翻找原主记忆。半晌,终于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翻出了有关于北齐人寿元一事。 这一翻,着实让她震惊不已…… 第24章 这是帝尊的声音 关于无岸海以北的这片大陆,世间传说纷纭,版本奇多。 但无论是哪一个版本,都离不开“灵力”二字。 可人人都说灵力,这片大陆如今却又实实在在是与灵力没有半点关系。 或者说,所谓灵力,早已经在这片大陆上消失近五百年了。 如今的北方大陆,人们耕种繁衍,过着再普通不过的生活。 但是相传五百年前,这天下是有灵力存在的。人们修练灵力,筑练根基,成功者少则长命百岁,多则寿有千年。 那是这片大陆最辉煌的时代,也是人类最野心蓬勃的时代。 人人都想成仙,人人都想借灵力拥有更强大的能力,拥有更充足的寿元,也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多的话语权。 于是他们没日没夜的修灵,一刻不停地掠取着天地资源,千年寿元已经不能让他们满足,他们还想活万年,想与天地同寿。 各国之间战事频发,修灵门派争斗不止,终于在一次大战之后,天地灵力完全消失,一夜之间,这片大陆上的人们改变了数千年以来的生活方式,无灵可修,解甲归田。 再也没有修灵门派,再也没有人间修士,人们像凡人那样的拾起刀剑,划分各国。 终于天下大定,却发现,原本充足的寿元也随着灵力的消失而不复存在,甚至变得更少。 寿不过一甲子,所有人都活不过六十岁。不管身体如何康健,都会在年满六十那一天,一睡不起,气绝身亡。就更别提那些本就有疾者,寿命更短。 人们开始恐慌,寻遍一切办法想要破开这个死局。可惜,数百年过去,一无所获。 渐渐地,所有人都习惯了,所有希望也都破灭了,他们不再反抗,开始向自然规律妥协,开始安安稳稳地过起普通人的生活。 这一切,是北齐人人皆知的事情,所以对于原主来说无关紧要。也正是因为她觉得无关紧要,故而在夜温言借尸还魂时,有关于这件事情的记忆并没有第一时间涌入脑海。 现在想起来了,方才明白为何师离渊会说,这世间会使用术法的仅她与他二人。原来灵力早已被剥夺,所谓术法,都已经是传说中的事了。 “四小姐?”云臣叫了她一声,“四小姐在想什么?” 她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想起我祖父和父亲,他们可离六十寿尽,还有些年头呢!” 云臣的声音又低了些,“夜老将军五十三,夜大将军三十六,可不是还有些年头么。” 说话间,一行人已经到了承光殿门口。 这座承光大殿是平日用来早朝的,眼下一个个扎着孝带子、戴着白帽子的大臣们在此议事,议的都是该由哪位皇子来继承帝位。 虽也有人不时地抹一下眼睛表示悲伤,但是一提到皇子继位,他们又马上加入辩论,互不相让。 吴否叹了一声,很是有些无奈地道:“对于这些大人们来说,皇帝去了就是去了,哭灵也就是个做做样子,他们真正关心的是下一任新君是谁。至于已经死去的人,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身后,夜景盛大步走上前,闷哼一声,“合着在京官员全都来了,独独少了本将军。” 终于有人往这边看了一眼,刚好就看见夜景盛,开口问了句:“哟,这不是夜家二老爷么,您怎么来了?” 夜景盛更来气了,“我怎么就不能来?我也是正三品的官,是武将!” “是吗?”那人想了想,“哦,你看,差点儿把这茬儿给忘了。不过您也别怪咱们,毕竟您这武将不上战场不打仗的,还真是咱们北齐头一份儿,想不起来也实属正常。” “你……”夜景盛觉得特别没面子,很想跟这人好好理论一番,但眼下真不是时候,也真不是地方,便不得不把这口气先忍下去。 可他这头才刚忍下来,边上又有人找他晦气了,有人问:“夜二将军,令嫒如何了?脸上的伤能治好吗?我家夫人跟城外一间姑子庙相熟,要不给您搭个线,出家总比抹脖子好。” 夜景盛气得都翻白眼了,眼瞅着就要晕过去,这时,终于有人转了话题,不知道是谁说了句:“那不是夜四小姐吗?她怎么到承光殿来了?夜四小姐的脸怎么那么白?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这大半夜的看着渗人啊!” “那边上是谁?好像是钦天监的云大人,他怎么跟夜四小姐站在一起?云大人一向都是跟在帝尊身边的,眼下国丧,也不知道帝尊能不能露一面,我已经有近十年没见到过帝尊了。” 大殿上乱得很,说什么的都有。夜温言就站在原地听,听着人们的话题很快又从她这里转回到继位皇子那处去。 毕竟比起该由哪位皇子继位来说,她一个小姑娘来承光殿,实在是不值一提的。 夜景盛也加入到讨论中,他是六皇子一派的,自然是跟那些死保六皇子的人站到一处。 要知道,他们这一伙人原本是很得势的,因为六皇子是嫡子,在所有皇子里面,他是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国君之人。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傍晚时分肃王府门前闹的那一出事,太多的人看见了,虽说肃王府已经在第一时间把人都清走,却还是有不少人把那碎了一地的男子命脉看在眼里。 所以这会儿,最有优势的变成了最没优势的,而他们之所以还聚在一处,是因为有人说了,不管六殿下有没有希望,至少皇后娘娘还在。且不管哪位皇子继位,皇后娘娘都会是太后,所以咱们绝对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生了异心,否则皇后娘娘那里怕是不好交待。 的确不好交待,人人皆知李皇后是位极有心机的皇后,自从二十年前先皇后难产过世,当时年仅十七岁的李氏从区区嫔位一跃成为皇后,着实惊呆了不少人。 那年她还没生六皇子呢,一个没有皇子傍身的嫔妃居然能继了皇后位,可见李氏除了长得极美,其手段也是非同一般。 大殿上闹哄哄的,时不时还有人就皇位继承人的选择打起来。 终于止住喧闹的,是一位太监挑着高音喊了声:“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立时安静下来。 但依然有人小声说:“这时候是不是该叫太后了?” 皇后李笑寒,年三十七,六皇子权青禄生母。 夜温言随着众人跪拜,远远看了李皇后一眼,却不想,只一眼,直接就迎上了李皇后向她投过来的凛冽目光。 如果目光能杀人,怕就是李皇后现在这样了吧? 她摸摸鼻子,冷冷与之对视,虽隔着重重人群,依然能看出李皇后双手在控制不住地颤抖。要不是边上有个大宫女一直压着,只怕那双手立时就要伸过来,活活把她给掐死。 也难怪这位皇后急眼,皇上驾崩,儿子继位,谋划了那么多年的事,眼瞅着就要梦想成真了。结果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她儿子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永远退出了竞争舞台,搁谁谁都得疯。 可是这能怪谁呢? 夜温言把头又仰了仰,人虽然是跪着的,可这副样子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在向皇后行礼。 李皇后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了,身边大宫女宝蟾死死抓着她的胳膊,话音从牙齿缝里往外挤:“娘娘一定忍住,六殿下特地派人嘱咐咱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否则一个都活不了。” “那就不活好了!”李皇后也是发了狠,“整整二十年,哀家十七岁做皇后,十九岁生禄儿,这半生都在为今天谋划。眼看大事已成,却全毁在了一个丫头手里,你叫哀家如何甘心?不如就都别活,我杀了她,再让帝尊杀了我!” 话说到这里,目光毫不掩饰地往夜温言腰间看去。可惜挡着的人太多,她实在看不清楚什么。于是小声问宝蟾:“你看看那铃铛还在不在,禄儿不是说她有一只铃铛挂在腰上,跟帝尊曾经用过的一模一样?” 宝蟾站的角度好,眼睛也尖,偏头看了一会儿,轻轻咦了声:“铃铛不在了。” “不在了?”李皇后往前走了几步,殿下大臣不明所以,纷纷抬头看她。 宝蟾又拉了她一把,“娘娘千万冷静,眼下不在不代表真就不在,兴许她就是放在别处了。娘娘,就算六殿下没有指望了,咱们的日子也不能不过。”她凑到李皇后耳边,声音放得更轻,“肃王府的人不是说了么,红妆小姐已经怀了身孕,所以咱们得为小世子打算打算。更何况还有……” 她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李皇后狠狠地看了她一眼,打住了她的话头。 跪在殿下的人听不清楚上面主子和宫女在说什么,但夜温言却读懂了二人唇语。 这样看来她猜得没错,之所以在肃王府门口折腾出那么大一番动静,也没人把她怎么样,问题原因就出在师离渊给她的那只铃铛上。 她凑近云臣,小声道:“看来师离渊的震慑力还是挺强的。” 云臣不知她为何整出来这么一句,但帝尊震慑力强这却是事实,于是赶紧道:“四小姐说得极是。” 朝臣们已经开始就皇子继位一事开始向李皇后发难了,有人提议大皇子,立即就遭遇反对:“你这不是闹呢吗?大皇子已经四十岁了,他还能做几年皇帝?” 还有人提议三皇子,同样遭遇反对。 反正不管是提哪个,总有对家出来阻挠。 正当人们为此争论不休时,忽然就听见大殿上方,有一个声音压顶般灌耳而来—— “新君立幼,择七皇子权青城继皇帝位!” 众大惊! 这声音是……帝尊? 第25章 你敢质疑帝尊 承光殿内,所有人以额点地,俯首高呼:“恭迎帝尊。” 就连李皇后都跪了下来,慌乱之下也不怎么想的,一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夜温言。 夜温言跪是跪着,但没磕头,不但没磕头,她还把头仰了起来,看着大殿上方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多人都激动得哭了起来,太久没听到帝尊的声音了,他们已经记不清是十年还是二十年,听不到声音,看不见人,要不是炎华殿还在宫里立着,他们几乎要以为帝尊已经不在了。 就像史籍中记载着的那些先辈一样,仙寿到尽头,悄无声息地陨落。 现在帝尊说话了,不管说的是什么,对于人们来说都是一颗定心丸。 只要有帝尊在,北齐就依然是这片大陆最强大的存在。 人们呜呜地哭,哭声很快就连成一片,比哭大行皇帝还要隆重,唯有跪在高台上的李皇后抓住了一个关键。 刚刚帝尊说什么?七皇子继皇帝位?可……可七皇子是个哑巴啊! 她仰起头大声道:“帝尊,不能是七皇子,七皇子他不会说话,如何当得了皇帝?” 这一语点醒了满殿的人,人们这才反应过来,是啊,七殿下从小就不会说话,一个不会说话的哑人,怎么可以做北齐的皇帝? 哭声止住,大殿上鸦雀无声,人们心中有质疑,可是他们不敢像李皇后那样问出来。他们甚至知道,要是放在平时,李皇后肯定也是不敢的。 之所以现在敢了,怕是还想为她的六皇子再争取一下。 大殿上空,帝尊师离渊的声音再度轰压而下:“请夜家四小姐,为七皇子医治。” 人们集体惊了,让夜家的魔女给七皇子医治?夜家的魔女跟“医”这个字搭边儿吗?有关系吗?他们在临安城生活了这么多年,从来没听说过夜温言还懂医术啊! 李皇后也懵了,但她懵的不是夜温言会不会医术,她懵的是:“哑人,还能治?” 帝尊破天荒地回了她一句:“本尊说能,就能!” 夜温言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敢情在这儿等着我呢!” 李皇后急了,“帝尊可是当真?” 可惜,再没等来帝尊大人的回话,甚至承光殿上空那种一度让人窒息的威压也撒了去。 人们知道,这是帝尊走了,人家不屑再跟李皇后讲话了。 李皇后自然也明白这个理,只是脸没处搁,壮着胆子又问了句:“帝尊,哑人如何能开口说话?夜家四小姐今年不过十五岁,她怎么有那样大的本事?” 一直跪着没吱声的云臣终于不干了,扬声问了句:“皇后娘娘这是在质疑帝尊?” 李皇后一哆嗦,大滴的汗从额头上渗下来,连声道:“万万不敢,哀家只是担心,万一治不好呢?这可是关乎国本的大事。” 夜温言嵌嵌嘴角,“没有万一。” 李皇后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把夜温言拍死的冲动,道:“没听说夜家四小姐还懂医术。” “那您现在不就听说了么。”夜温言不再跪得直直溜溜,干脆坐到自己小腿上。 李皇后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她声嘶力竭地质问夜温言:“既然懂医术,还能让哑人开口说话,那你为何不医六皇子?为何不医?” 狼吼一般的声音,震得整座大殿嗡嗡作响。 夜温言却无所谓这位皇后冷静还是崩溃,她只是陈述一个事实:“娘娘是想说,我若医好了六殿下,这个皇位就该由他来继承吗?不能的!就咱们这片大陆的情况来说,选择新帝,肯定是要往小了选,这样更有利于今后的国家发展。六殿下比七殿下大,所以娘娘您就别再惦记这个事儿了。何况……” 她顿了顿,轻轻地带出一声冷哼,“何况我也不会给他治。” “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 李皇后气疯了,“你竟敢这样同哀家讲话?” “为何不敢?”夜温言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跃过人群,冷冷地看向还跪在高台上的皇后娘娘。 待新帝登基,皇后就要被尊为太后了。事实上,不管哪位皇子继位,李皇后都会成为李太后,所以她选择在这个时候跟未来的太后翻脸,并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可她是夜温言啊,一身反骨,从不低头,她怎么可能因为时机不对,就向这个女人妥协? “且不说六殿下还欠我一个交待,只说我能治好七殿下这件事,我就是于国有功之人。不求所有人都记着我的好,只要七殿下一个人能记住,就够了。”她直勾勾地看着李皇后,“世间万事,都不是一个巴掌就能拍得响的。所以我想要交待的那件事,也绝对不是夜家单方面就能办得成的。娘娘您说是吧?” 问完,也不等李皇后再搭话,她低头看向还跪着的云臣,“云大人,七殿下这会儿在哪呢?咱们还是先把正事给办了。” 云臣站起身,连带着边上的吴否也跟着站了起来。 云臣说:“所有皇子公主眼下都聚在宝极殿,为大行皇帝做超度的法事。” 她点点头,“那就先将七殿下请出来,寻一处安静些的宫院,我给他看看。” 云臣立即应下,“都听四小姐的。”转而又对吴否说:“吴公公常年在宫中行走,就由你来办这件事吧!” 吴否行了个礼,转身就要往殿外走,李皇后的声音却又传来了——“等等!” 吴否一哆嗦,下意识地看向夜温言,目光中尽是乞求。 殿内的大臣们也纷纷往吴否这边看来,有同情的,也有等着看戏的。 李皇后已经起了身,皇后的气势又端了起来,语重心长地对吴否说:“大行皇帝在世时,身边最得力的人就是你。这么些年内务府也没少安排新人到神仙殿侍候,可没有一个他用得惯。你说,这冷不丁的到了那头,没个人侍候可怎么办啊?” 吴否心一抽,当时就没了主意。 本以为跟着去夜府请人,能躲过这一遭呢,没想到李皇后始终不想放过他。 他重新跪了下来,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到底是一句都没说出来。 云臣见状想要说话,却被夜温言给拦了,“臣女生活在民间,对民间的事情多有耳闻。且府上接连两场大丧,所以对丧祭方面的细节还是很清楚的。” 她往前走了两步,正好将吴否给挡住,“民间有人故去,家里人都会烧上一些纸扎,比如床榻啊、枕头啊、马啊、轿子啊之类的。还有的大户人家会烧纸扎的丫鬟和小厮。不如宫里就按吴公公的样子扎个纸人烧了吧!毕竟下面有讲究,只有纸扎的东西烧掉,故去的人才能接得着。像陪葬这种事其实根本没用,因为谁也说不准人死之后谁先投胎。万一先投胎的是吴公公,那大行皇帝不还是没人侍候么!只有纸扎的才能长长久久,娘娘跟大行皇帝又没仇,不会弄个半路奴才故意去恶心人的。” 殿上人都为夜温言捏了把汗,这一宿,夜家的魔女可是把李皇后给得罪够呛啊!这一出又一出,一句又一句的,句句都在把李皇后往疯里逼。都说夜家的魔女跋扈,如今看来,坊间传闻还真是一点儿都没错。这丫头跟她故去的祖父,性子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好在李皇后没疯,虽然的确是气到了极点,但她忍住了。 以前只知道夜家四小姐被夜振威宠得没了边儿,她一直以为那是个只有胆子没有头脑的女子,今日才知竟是这般利齿伶牙。 这哪里是没脑子,这脑子是相当够用了,够用到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些话。 就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夜温言已经跟着云臣走出了承光殿,吴否也跟着二人一并走了。 她想把人给叫回来,宫女宝蟾却冲着她微微摇头,“娘娘,吴公公除不掉了,虽然听起来人是夜四小姐保下的,可实际上真正给他们撑腰的却是云臣。云臣保,就相当于帝尊保,这人啊,十有八九是留给新帝的。” 李皇后死咬着牙,指甲都握得嵌进了肉里。 “那吴否从前就没少在先帝跟前坏我好事,五年前禄儿被议太子,也是他多说了一句话,就让皇上打消了念头。若再让他跟了新帝,以后还能有哀家的好日子过?” 宝蟾赶紧劝她:“娘娘别想太多,他再怎样也就是个太监,掀不起多大风浪。何况七殿下不是先帝,听不听他的还不一定呢!眼下要紧的还是七殿下那头,咱们真就眼睁睁看着他继位了?” “不然呢?”李皇后一脸绝望,“帝尊的话,谁有反抗的本事?” 的确没有,这个道理人人都懂,就连那些多年拥护六皇子的朝臣都懂。 有人主动开口劝慰,特地叫了声太后娘娘,他说:“请太后娘娘为新帝登基做准备,无论哪位皇子继位,您都是太后。” 李皇后深吸一口气,是啊!无论哪位皇子继位,她都是太后。可她不是唯一的太后,那七皇子的生母,也还在呢…… 第26章 夜倾城权青城 神仙殿,是北齐历代皇帝居所。 大行皇帝驾崩,宫人已经将殿内所有大行皇帝所用之物清了出去,只留一座空殿,静静地等待新主。 云臣吴否二人站在殿外,默默地盯着紧闭的殿门。夜家四小姐和七殿下已经进去有一会儿了,屏退了所有宫人,谁也不知道里面的病治得怎么样,更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治的。 吴否有些担心,小声问云臣:“真的稳妥吗?七殿下打从出生就没说过话,夜四小姐究竟用什么法子才能让哑人开口?这事儿除非是帝尊他老人家亲自做,否则根本没有可能啊!” 云臣轻叹了声,摇头,“我也不知道帝尊他老人家为何指定要夜四小姐来做这件事,但既然帝尊特地把人请进宫来,还亲自说了这事儿,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帝尊,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讲,这件事情还是很稳妥的。”他看了吴否一眼,善意提醒,“方才是四小姐在皇后面前将你给保了下来,公公可是欠了四小姐一个天大的人情啊!” 吴否连连点头,“是,大恩不言谢,今后但凡四小姐有个吩咐,奴才肯定不带犹豫的。” 身后,一阵啜泣传了来。二人回头,正看到后宫的虞嫔娘娘往这边走来。 虞嫔今年三十四岁,是七皇子的生母。她与大行皇帝感情极好,不但生下了最后一位皇子,这么些年大行皇帝身体不好,也都是她在榻边照顾。 可以说,大行皇帝最后这两年,身边就只有虞嫔一个女人。 其实她早该晋为妃的,毕竟有皇子傍身。但因为七皇子是个哑巴,她觉得对不住皇家,所以提了几次晋妃的事,都被她给拒绝了。 吴否对这位虞嫔娘娘是很尊敬的,见她来了,赶紧弯身行礼。 云臣也跟着行礼,还主动说道:“七殿下已经在神仙殿里了。” 虞嫔抹了一把眼泪,不解地问云臣:“为何帝尊会让城儿继位?他才十六岁,他还是个哑人。”说到这,目光看向眼前的大殿,“他们说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在给城儿治病,能治得好么?他的嗓子,真的是病?” 虞嫔脸色很不好,本来因为皇帝驾崩就已经哭得很伤心了,眼下想着儿子的哑,心里就更难受。 她一直都记着从前的事,记得她的儿子出生那会儿,哭得是很响亮的。一岁左右还抓着皇上送来的小物件儿叫了声爹爹,叫得清清楚楚,声音很是好听。 可是后来不知怎的就哑了,十多年了,再没开口说过话。 所有人都说七皇子生来就是个哑巴,只有她知道,她儿子不是天生哑巴,很有可能是被人害的。但这话不能说,这事儿也不能追究,皇上在时尚且不能保她们母子平安,如今靠山都没了,她就更得把这件事情咽到肚子里。 云臣看了虞嫔一会儿,答道:“不管是不是病,帝尊说能治,那就是能治。北齐立幼不立长,这是规矩,七殿下是最年轻的一位皇子,理所应当继皇帝位。” “可是……” “没有可是。”云臣打断了她的话,“虞嫔娘娘,臣再说一遍,这是帝尊的决定!” 虞嫔不再说话了,是啊,帝尊的决定,皇帝的话是圣旨,帝尊的话是天旨,天旨是连皇帝都反抗不了的,她还要说什么呢? 吴否劝了一句:“娘娘,虽然七殿下继位这件事出乎您的意料,但凡事往好了想,既然帝尊想让七殿下继位,那就势必得医好七殿下的嗓子。咱们再等一会儿,待七殿下从神仙殿里走出来,他就能开口说话了。您不期待吗?” 神仙殿东偏殿,夜温言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这位七皇子,一时间有些恍惚。 前世,她有一位堂弟长得就是这个样子的。翩翩少年,善良真诚,精致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桃花眼,唇角上翘,会翘起干净的笑容。 那是她三叔家的孩子,从小就喜欢跟在她身后,可以不听爸妈的话,但一定会听她这个堂姐的话。因为出生时白白净净像个小女娃,三婶开玩笑一样给他取了个名字,叫夜倾城。 夜倾城长大后对自己的名字很有意见,但无奈其母过于彪悍,几次想改名的念头都被打压了回去。 夜家灭门那一晚,射向她的第一枪被夜倾城给挡了。临死前,那孩子推开她让她快走,千万别想着报仇,有多远就跑多远。 可是她能往哪跑呢?上面要灭了玄脉夜家,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是逃不过的。 思绪收回,她看着眼前的少年,问道:“知道我是谁吧?” 少年点头,虽然不能开口说话,但他能听见声音。 夜温言也点头,“知道就行,那我就不做自我介绍了。” 七皇子明显有些紧张,试探着去抓她的手,最终还是只抓了衣袖。 夜温言笑了笑,“我知道你心意,放心,我会把你治好的。但也只是治好你,让你能开口说话,至于今后的路要怎么走,还得你自己琢磨。” 少年再点头。 她继续说:“我不知道那位帝尊他把你推上皇位是对是错,可你是皇子,是从出生那一天起,就要为有朝一日有可能继皇帝位而做准备的。所以这是你的命,你理应受着。” 她抬起手,轻轻覆上他的咽喉,“你不是天生就哑,是后天外力所致的伤残。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对你下这样的毒手,但好在只是哑,不是聋。哑不会影响听力,但聋却要影响语言。若当初对方坏的是你的耳朵,那么今天就算我恢复了你的听力,你的语言功能也是个障碍。” 覆在咽喉上的手缓缓上移,落到眼睛处,“闭上吧!再睁开时,就可以开口说话了。若是这会儿无聊,你可以想一想待会儿同我说的第一句话该是什么。” 七皇子听话地闭上眼,她将手掌摊开,掌心腊梅碎开,化为白光钻入七皇子咽喉。 短短片刻,她的声音再度响起:“好了。” 好了? 七皇子睁开眼,一脸惊讶。想试着发出声音,却因紧张只能咿咿呀呀。 她笑着告诉他:“不要怕,虽然你没有开口说过话,但从小到大却是能听到所有声音的。你听到别人怎么说,你就也怎么说。” 七皇子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再开口,叫了她一声:“姐姐。” 夜温言忽然就愣住,反反复复地打量这个少年,“我以为你会说谢谢,没想到你会叫我姐姐。七殿下,吴公公说了,你今年十六岁,而我才十五,所以你不能叫我姐姐。” “可我就是觉得你是姐姐,就觉得你其实比我大许多,可以教给我许多道理。”七皇子有自己的想法,“要是觉得不合适,那我私下里叫,你别拒绝。” 她无奈,“随你吧!七殿下,你是叫权青城吗?” “是的!”他认认真真地说出这三个字,“权青城,青天的青,城墙的城。” “青城?”忽然鼻子发酸,也忽然就笑了起来,她一把拉住少年的手,“青城,真好,你叫青城,这可真好。” 七皇子不解,“为何?这个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姐姐你好像要哭了,可是你的手为何这样冷?你的脸又为何这么白?姐姐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摇头,“没有,姐姐没生病,只是外面一直下雪,冻的。” “那咱们往炉子边上坐坐,能暖合些。”他拉着夜温言挪动椅子,离炭炉子近了点,这才又道,“姐姐,你说这个皇帝我做是不做?” 夜温言又看了他一会儿,轻轻叹了气,“青城,你没有选择。” “那你是希望我做还是希望我不做?” 她再叹气,“我也没有选择,这是你们皇家的事,我只是个臣女,这种事情轮不到我说了算。何况我也不知道其它皇子是什么样的,不知道他们是好是坏,适不适合继承皇位。” 再想想,又补充道:“但你六哥那人不行,那人跟我有仇,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他得着好。” 权青城笑了,“姐,你这性格真有意思,以前我就听说夜家四小姐很厉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她摆手,“行了,别提以前,上火。” “那就不提。”权青城很听话,“姐,我听说昨天你大婚,可是我六哥他……” “这事儿也别提,更上火。”她实在糟心,本来叫她一声姐姐,她还觉得这孩子嘴挺甜的,挺会哄人,这怎么一转眼就哪壶不开提哪壶呢?她出言警告,“记住了,跟你六哥大婚的是我堂姐夜红妆,可不是我夜温言,我跟你六哥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拍拍权青城,“行了,站起来,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外头都等着你呢!还有件事也须得你牢牢记住,这个病我是怎么给你治的,一句都不要提,如果有人一定要问,你就往云臣身上推,就说是钦天监不让说,会坏了国运。记住了吗?” 权青城点头,“记住了。” “还有,有人害你致残这件事情也不要说,你得学会保护自己,待有朝一日羽翼丰满,该怎么算帐再怎么算帐,懂吗。” 权青城再点头,“懂!” “好,那就去吧!”她看向窗外,厚重的窗纸挡不住泛亮的晨光。 天要亮了,从这一刻起,北齐国将迎来新一代帝王! 第27章 萍水相逢而已 神仙殿外,虞嫔拉着权青城跪到了夜温言面前,“孩子,给恩人磕头。” 权青城认认真真地给她磕了一个头,“谢谢。” 夜温言伸手扶他,“不必谢我,要谢就谢帝尊吧!若不是他有这样一番安排,我也没机会在这种时候进皇宫来。你起来,以后就是皇帝了,不能说跪就跪。要努力做个好皇帝,才不负那位帝尊大人对你的期望。” 她像从前教导堂弟倾城那样对这位少年皇帝说话,可是她知道,权青城终究不是夜倾城,她也只是个随口叫的姐姐,并不是亲姐姐。 夜温言离开神仙殿,大殿广场上的少年看着她步步走远,喃喃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做个好皇帝。只是姐姐,北齐有制,皇帝未满十八不得亲政,未行大婚亦不能独自早朝。在此之前,还需要一位摄政王辅政,不知我的摄政王会是谁。” 宫里的诵经声随处都能听到,往来宫人也总能听见轻轻啜泣。 云臣和吴否一直跟在夜温言身后,想问她是不是要出宫,话不等说呢,就见夜温言的脚步停了下来。再仔细瞅瞅前头,竟是有人挡了路。 “太后娘娘。”她面容平静,俯身叫人。确认了新帝,虽未登基,也不能再叫她皇后了。 李太后往前跄了几步,有些慌乱,还有些兴奋,更多的是着急。她一把抓上夜温言的胳膊,“七殿下医好了是不是?哀家都听说了,七殿下已经能够开口说话。” 她点点头,将胳膊抽了回来,“果然宫中事都瞒不过太后娘娘,消息传得还真快。” 李太后无意理会她话中讥讽,只迫不及待地问:“那你能不能治好我的儿子?从小哑到大的人都能开口说话,我儿的伤你也一定能治对不对?哀家求你,救救他。” 夜温言摇头,“不救。” “为什么?”李太后几乎疯了,“为什么不救他?” 夜温言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儿子将我抛尸的时候,为何不想想我也是一条命呢?” “你那是自杀!” “那我为何自杀?” “你……你的命如何能跟我的儿子比?” 她笑了,“你儿子的命,还真没我的命值钱。” 话说完,人径直就往前走。肩膀擦过李太后半边身子,撞得她一个趔斜。 云臣跟在后面,走了两步,想了想还是站下来同李太后说:“今日肃王府发生的事,太后娘娘同夜老夫人做了什么交易,也都还记得吧?” 他只扔下这一句话,就追着夜温言去了。李太后站在原地,老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 同夜老夫人做了什么交易她当然记得,夜振威虽死,但军中一多半都是他的部下,人虽死,情份还在。夜老夫人允诺,会亲自出面说服那些老将军的部下支持六皇子。但是夜家必须有一个孙女做肃王正妃、做将来的皇后。 夜老夫人不喜欢夜温言,所以换了夜红妆。 这的确是一笔交易,她本不觉如何,可眼下话从云臣口中说出来,那就是另一番意味了。 夜温言凭着记忆往宫门方向走,天要亮了,她得回家。这场雪真是下得没完没了,太冷了,这一路已经打了好几次冷颤。 真是特别想捏个花给自己变件羽绒服出来穿穿,可随身带着的最后一朵腊梅,刚才在给权青城治病的时候用完了,这一身素服从里到外都找不着个花纹。 无奈感叹,师离渊啊师离渊,就知道让我给人看病,也不说提前给我备点道具。不过再想想,就算现下有花,她也不想当着云臣和吴否的面使用术法。 这天下,唯有师离渊一人拥有灵力,让那人独自美丽就够了,她不想掺合进来。 “云大人不用送了,吴公公也请留步,宫里事情多,不需要一直跟着我。我认得出宫的路,自己走就可以。”她停下来说话。 云臣想了想,也没坚持要送,只是问她:“四小姐要不要到炎华宫看看?” 她偏头想想,摇头,“不去了,萍水相逢而已,没什么可看的。” 积雪厚重,满宫皆哀。 钦天监的宫车还在德阳门外停着,见她出来,赶车的宫人立即将凳摆好,供她踩着上车,还很贴心地同她讲:“没看见夜二将军出来,想必是留在宫中治丧了,毕竟大人们都没回呢!” 车子缓缓动了起来,因积雪实在太厚,马行得很慢。 夜温言靠在车厢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腕间的铃铛,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灌入灵力把这铃铛给摇响,看看那位帝尊大人会不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可一来她现在手中没花,灵力完全使不出。二来就算以花为引叫来了那人,她又想跟他说什么?她与他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就算立即让他报恩,她也没想好这恩该如何报。 “师离渊啊师离渊。”她低声轻语,“你把我叫到宫里来折腾这么一场,到底图的是什么呢?那七殿下的毛病你随手就能给治了,为何还要搭个我?” 说到这,忽然心思一动。莫非是那人伤得太重,以至于完全使不出灵力? 不不不,不可能。她用力摇头!那人就是个大骗子,她已经上过一回当了,坚决不能再上第二回。都有本事灌入威压在承光殿上空说话,怎么可能没本事给人治嗓子。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此真理一定要谨记! 回府时,天都亮了。但因为夜家人几乎一宿都在折腾,所以这会儿实际上也才睡下没多久。整座一品将军府格外安静,就连守门的下人都揣着手闭目浅眠,她推门入府人都没醒。 门是特地给她留的,等着她的,是夜家大少爷夜飞玉,她同父同母的亲哥哥。 见她回来,夜飞玉赶紧把搭在胳膊上的棉斗篷给她披上,又递给她一只手炉。 夜温言感激地冲他笑笑,道了声:“谢谢哥哥。” 夜飞玉皱了皱眉,“怎的和我这样客气?” 她赶紧摇头,“不是客气,就是觉得哥哥很好,想谢谢你。”她将手炉抱在怀里,再问,“哥哥怎知道我冷?” 夜飞玉说:“昨晚你回来,我就瞧着你脸色过于苍白,母亲也说你手特别凉。言儿,宫里没事吧?他们叫你进宫干什么?” 她想了想,实话实说:“皇上驾崩,所有人都在争论该由哪位皇子继位。最后帝尊大人做主,指了七殿下。” “七殿下?”夜飞玉怔了怔,“可是七殿下他……” “他是个小哑巴。”她笑笑,“所以我被叫进宫了,由我来为七殿下医治,现在人已经能开口说话了,与常人无异。” 夜飞玉实在糊涂了,且不说哑人能不能治,只说他这个妹妹,什么时候懂医术能治人了?这是他从小看着长大、最疼爱的小妹妹,可是为什么经了昨天那一桩事,竟让他觉得都有点不太认识这个小姑娘了? 这还是他们家的言儿吗? “哥哥怎么不走?家里人都睡了吗?”她也不做解释,只招呼夜飞玉跟上。 夜飞玉快走了两步追上她:“该睡的都睡了,折腾了一宿,谁也抗不住。” “那哥哥怎么不睡?” “我迎迎你。”他轻轻叹息,“要是都睡了,我怕你敲不开这座府门。言儿,哥不问你宫里的事,你不想说的哥哥都可以不问。但是咱们现在的生活跟从前不一样了,你也长大懂事了,今后的路要怎么走,心里一定得有个打算。” 夜温言点头,“我知道,哥哥放心,虽然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但是那也不代表咱们一家就可以被人肆无忌惮地欺负。母亲交出中馈和二叔继任家主,这个我没意见,但若是这一切还要搭上我们一家的生活品质,又或是还想要谋算我们一家人的性命,那是绝对不行的。” 她偏头看夜飞玉,“祖母解除你们的禁足了?” “恩。”夜飞玉告诉她,“你走之后就没再提禁足的事,那些婆子也没回来。之前那位云臣大人说的禁军我们没看到,但想来钦天监不会打诳语,应该是在暗中保护着我们。母亲用一只珠花买通了红妆屋里的丫鬟,肃王府那边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他说到这里,情绪明显有些激动,伸手就要去抓夜温言,结果被她躲了。 夜飞玉心生疑惑,有那么一瞬间,他竟觉得这个小姑娘并不是他的妹妹,就只是一个跟他妹妹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 “哥。”夜温言也有点尴尬,刚刚完全是下意识的行为,是与不熟之人相处时的自我保护。可是这个人她不熟,原主熟啊,这是原主的亲哥哥,从今往后也是她的亲哥哥,她躲什么呢?于是主动把手伸向前,伸到了夜飞玉的手里,“哥,是我手冷,怕你担心这才躲了。” 夜飞玉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再握握她的手,刚刚的疑惑就变成了担忧,“怪不得母亲说你身上凉得厉害,竟是真的。都抱了这么久的火炉了,怎么就暖和不过来呢?不行明日请个大夫瞧瞧吧!” 她笑着摇头,“没事,我在家里养几天就全好了,哥哥不必替我担心。肃王府那边的事你们打听到了也好,就省得我再说一遍。回头哥哥劝劝母亲,愤怒可以有,但是不要伤心,该报的仇我都已经报了,只是一个六皇子还不够,接下来,就轮到那夜红妆了…… 第28章 香冬和熙春 一品将军府西边的院落普遍比东边小,此时,夜温言兄妹二人站在一处连名字都没有的小院前,她凭着原主记忆认出,这是二房庶女夜楚怜住的地方。 因为是庶女,夜楚怜一向不招二房待见,特别是不招萧氏待见。她的生母柳胭是从前萧氏房里的梳头丫鬟,长得还不错,因为头梳得好,得了夜景盛许多次夸赞。夸着夸着就给夸到了自己房里,生下了夜楚怜。 萧氏对此一直怀恨在心,既然左右不了男人纳妾,就只能把脸色摆给柳姨娘和夜楚怜。 这么多年下来,夜楚怜过得跟个隐形人似的,二房一家对她不理不睬,大房一家也同她没有多少往来,日常给老太爷老夫人请安,也不见她们母女出现过几回。以至于夜楚怜这院子连个名字都没取,月亮拱门上方空荡荡的,甚是凄凉。 夜飞玉说:“西边除了清凉院儿外,最好的院子就是红妆住的百兰轩了。但连绵先占了那里,母亲怕再闹起来就答应了她,只好委屈你住楚怜这边。回头你自己取个中意的名,待过几日街上可以走动了,就着人去做一块匾。” 她点点头,她并不在意住在哪处,只是想起夜清眉,便问了句:“那大姐呢?她住哪?” “清眉先在母亲屋里住几晚,这边还有空院子,这几天紧着收拾出来一个给她住。”夜飞玉说到这里,伸手抚了抚她的头,“言儿,既然回来了,就好好过日子。那六殿下真不是你的良配,往后就不要再惦记了。父亲不在了,但是不要怕,哥哥还在。去吧,睡一觉,有什么事都待睡醒了再说。” 她别了夜飞玉,一个人走进院子,这小院儿比她从前在东边儿住的天舞轩要小上一半还多,几乎没走几步就到房门口了。 一个小丫鬟正靠在门边上,头一点一点的,几乎就要睡着了。 她伸手推了推,“坠儿,醒醒。” 小丫鬟一激灵,揉眼一看是夜温言,当时就笑了起来,“四小姐回来啦!” “恩。”她点头,扯着人往屋里走,“这大下雪天的怎么还敢在外头眯觉?你也不怕冻死。” 坠儿搓搓冻僵的手,笑着说:“没事儿,奴婢皮实,冻不死的。再说主子都没回来,哪有做奴才的先进屋睡觉的道理。四小姐进宫这一趟还好么?” “还好。”她随口应着,开始打量这间略显空荡的屋子。 坠儿说:“这里以前是五小姐的住处,本来就没什么装饰,搬家的时候能带走的都带走了。四小姐您以前住的天舞轩里可尽是好东西,可惜都没带过来。老夫人说,之所以天舞轩看起来贵气,是因为大老爷是家主,府里自然会向家主这边倾斜一些。但是大老爷不在了,二老爷成了家主,那些好东西自然也都要转送给二老爷一家。” 夜温言失笑,“这老太太逻辑思维还挺强。” 坠儿不懂,“小姐,什么叫逻辑思维?” “就是说她这一出出的事做得有理有据,只可惜,心眼不太好,落井下石也太明显。” 这句小丫鬟听懂了,“对,就是落井下石,大老爷才过世一个多月,怎么就能做这样的事呢?何况还是亲儿子,她也不怕大老爷在天之灵盯着她!” “可能是无神论者,不敬不信鬼神之说吧!” “怎么可能!”一提这个坠儿更来气,“要是真不信,就不至于听了一个老和尚的话后,就对咱们这一房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 “老和尚说什么了?”她想起之前在叙明堂时,那君桃好像也嘟囔了句和尚什么的。 “四小姐忘了?”坠儿提醒她,“大老爷头七那晚不是来了几个和尚做法事么,当时就有个和尚说四小姐命格不好,跟将军府相冲,如果一直养在府里,将来定会给将军府带来灾难,而且还是灭门之灾那种。老夫人当时就想把小姐给送走,大夫人就跟老夫人吵了一架。后来也不怎么的就把小姐给留了下来,奴婢也不清楚原因,但如今想来,可能是为了把小姐给嫁到肃王府去吧!毕竟嫁到了肃王府,就不算养在咱们府里了。” 夜温言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出,那个和尚胖得走路都费劲,原主当时就纳闷是不是寺里香火过旺,生活条件太好所致。 后来那和尚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那样一番话,原主也翻了脸,直指他是个假和尚,还说真和尚怎么可能嘴角挂着油腥子。 如今想想确实可疑,这个时代可没有豆油花生油什么的,能入口做菜的全部都是荤油,也就是动物油。出家人怎么可能吃动物油?一个嘴角挂油的人,就算披了袈裟,他也不可能是真正的和尚。 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打哪儿找来这么个主儿,又为什么要找这么个人来?就是为了把她从家里赶出去?可她到底是夜家的孙女,而且是嫡孙女,跟那老太太有正正经经的血缘关系。就算从前老太爷偏疼她一些,也不至于让老太太恨成这样。 这里面一定有事儿!夜温言想,老太太急于弄走她,绝对不可能是单单的讨厌,这里面一定有不得不送走她的原因,只是这个原因是什么,她还不得而知。 “罢了,不说这些。”她无意在这时候多想,只问坠儿,“你怎么到我屋里来了?你原本不是在我母亲那边侍候的吗?” 坠儿吐吐舌头,“奴婢从前只是大夫人屋里一个擦灰丫头,但是经了昨晚的事,大夫人说小姐您可能是喜欢我,就让我到这边来跟着小姐您了。对了,还有熙春姐和香冬姐,她们也还在。只是从前洒扫的下人少了,就只剩下两个粗使丫鬟。好在这院子不大,每天只要大家一起做事,很快也就能打扫完。” “熙春和香冬。”她想了一会儿,再问,“她们人呢?” 坠儿瘪了瘪嘴,“她们都睡了。” “睡了啊!”夜温言笑了笑,“看来母亲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喜欢你,因为只有你肯忍着困等我,只是有件事情我可能要食言了。”她抱歉地对坠儿说,“先前让你拍那个婆子,我说拍伤有赏,拍死重赏。虽然你拍那一下够不上重赏,但小赏肯定是要有的。不过你看——”她摊摊手,“我现在身无分文,除非从以前的屋子里搬了银子过来,否则我真是不知道该拿什么赏你。” “奴婢不要赏。”坠儿连连摆手,“奴婢本来就想拍死那婆子,所以四小姐不用赏我。” “赏肯定是要有的,我说话总得算话才行。不过你要再等一等,等我在这府里站稳脚跟,该是咱们的东西,谁拿了谁就得一样一样再给我还回来。否则——” “否则剁手!”坠儿连说带比划,“反正奴婢以后就跟着四小姐,四小姐说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对不带有一丁点含糊的!”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夜温言坐到椅子上,“四小姐先坐儿,奴婢去备水给小姐沐浴。” 小丫头风风火火地走了。 不一会儿,门外又有个声音传了来:“小姐睡了吗?” 她听着耳熟,但不是自己耳熟,而是对于原主来说,这是一个熟人的话说声。 “香冬?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走了进来,正是原主从前的贴身侍女香冬。 “奴婢听到坠儿的声音,就猜肯定是小姐回来了。小姐是不是一直没吃东西?饿不饿?这院儿里没有小厨房,这会儿大厨房那边肯定也是没人做事的,就先吃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香冬将手里端着的小半盘点心搁到她面前,“等外头不禁行了,奴婢想办法买点砖,咱们在后院儿垒出个灶台来,自己烧点东西也方便些。” 香冬是个很仔细的丫鬟,也很聪明,跟了原主五六年,一向低调谨慎,几乎没做过什么错事。跟香冬比起来,另外一个贴身侍女熙春就大胆得多。比如说穿衣裳,香冬从来都穿得素静,也不描红画绿,头上就算戴花也都选小巧的,颜色也不扎眼。 熙春则不然,熙春喜欢鲜艳的颜色,头上也总是插着各式各样的珠花。当然,那些东西都是原主赏的,对于贴身侍女,原主从来没有吝啬过。可即使这样熙春还是不太满意,每每有夜温言不穿了的衣裳,她都要想办法要过去,略改一改,自己留着穿。 以至于她走在街上,偶尔就会有人把她认成是哪位官家府邸里的小姐,这让熙春很高兴。 见夜温言瞧着那盘点心不想吃,香冬轻轻叹气,劝她道:“虽然冷不丁的遭遇这样的变故,谁都接受不了,但小姐还是得想开些,否则这日子可没法过下去了。” 夜温言回过神来,点点头,“我知道。”想了想,再问她:“昨日我出嫁,你和熙春怎的没有跟着一起陪嫁过去?是谁让你们留在府里的?还有,你过来给我送点心,那熙春呢?” 第29章 刁奴熙春 问话时,坠儿已经推门进来,手里提了只大木桶,里头满满的都是热水。 香冬赶紧过去帮忙,手脚麻利地接过水桶,将里面的水倒进屏风后的大浴桶里。 坠儿又去提水了,香冬从柜里取出干净的底衣放在浴桶边上,这才又回来同夜温言说:“原本奴婢和熙春都是要伴嫁的,但是小姐上了喜轿后,府里就把我们的院子看管起来,谁也不让跟出去。为此,熙春还哭闹了一场。” “她为何哭闹?是因为不能伴嫁,担心我一个人嫁到肃王府没人侍候?” “小姐。”香冬很是无奈,“丫鬟陪嫁过去可不是为了侍候小姐,而是为了侍候姑爷的。” 她想起来了,旧时男人三妻四妾,正室夫人为了巩固地位,一般都会把贴身的丫鬟塞到丈夫屋里。这样既算是给丈夫纳了妾,这个妾也因为本就是她的丫鬟,而被她紧紧握在手里。 “奴婢不想去,但是熙春想,所以一听说不让跟着,当时就闹了起来。”香冬轻轻叹气,“小姐能回来最好,那肃王府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六殿下也不是什么好人。虽然奴婢不知道您这次出嫁到底都经历了什么,但是三小姐那边的事,奴婢可是听说了的。” 坠儿又进来送水了,香冬一边帮着倒水一边跟坠儿说:“以后小姐屋里你多陪着,这几日小姐睡觉也由你来守夜。你要是有不懂的就来问我,但千万记住,不管遇着什么事,也不管什么人来闹,你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小姐。懂吗?” 坠儿认真地点头,“香冬姐放心,我都明白,一定能把小姐给护住了。” 浴桶里的水终于添满了,夜温言没让丫鬟侍候,将人都赶了出去。 那盘点心香冬又给她端了过来,嘱咐她不垫垫肚子泡热水会头晕,她拗不过,勉强吃了一块儿。 从回府,到沐浴,再到换了衣裳上榻睡觉,那个叫熙春的丫鬟始终都没有出现过。 夜温言记得那个丫鬟,浓眉大眼,长得比香冬和坠儿都好看,个子也高。要不是原主本身就生得极美,留一个这样的丫鬟在身边,光彩怕早就被丫鬟抢没了。 她实在想不明白原主是什么智商,一个惦记着给六皇子做填房的丫鬟,还能留在身边七八年,是当真看不出那熙春的心思,还是对自己过于自信,根本懒得理会小小下人? 心口被扎过刀子的地方又有些疼痛,不是真实的疼,是精神上的。 夜温言很是无奈,“你如今到是什么都懂了,当初都想什么来着?就只一味的觉得祖父待你好,府里人就全都待你好。就一味地想着自己是主子,下人怎么可能跟主子生出二心来。可是人心隔肚皮啊傻姑娘!你看这才几日光景,这座一品将军府就从糖蜜罐儿变成了吃人窟,咱们也从天舞轩被赶到了这处无名小院儿来,就连我盖的这床被子,都薄得不像话。” 她把被子往上拽了拽,本来身上就发冷,被子再薄,盖了跟没盖也没多少区别。 “你跟皇帝是死在一天的,皇帝头七你也头七,你这一丝残魂我最多能留你到头七之日,过完头七就要消散了。所以,有什么心愿尽管告诉我,我能做的就替你做,不能做的,便留到日后慢慢做。总归得让你放心的走,不留遗憾,来世也能投个好胎。” 心口又疼了起来,有个声音轻轻飘在耳边,她听到那声音说:“查出我祖父和父亲的真正死因,就是我唯一的心愿。你是个厉害的人,你比我强,我心甘情愿把身体送给你,让你替我活下去。我不求你替我报仇,只求你查明他们的死因,替他们报仇。” 她点头,“好,我答应你。” 疼痛不在了,那个声音也再没响起来过,到是睡在外间守夜的坠儿走了过来,小声问她:“小姐,是您在说话吗?” 她掀起帐幔,“坠儿,你递个小镜子来。这会儿天亮了,我先照照我这张脸。” 坠儿在桌上找了个镜子拿给她,“这应该是五小姐的镜子,街上几十文钱就能买一个的。坠儿见过小姐您以前的镜子,上面都是镶着宝石的,可好看了。” 夜温言没搭话,坠儿便也没再多说,递了镜子就回到外间去。 她借着窗外亮光照自己的脸,并未觉得有多陌生。 一品将军府四小姐的模样同她前世几乎就是一模一样,除了衣着装扮和头发长短,至少她在这面铜镜里是瞅不出区别的。 恩,也不是完全没有不同,现在这张脸是她前世十五岁时的模样,是她还在上夜家私塾时的样子。 夜家私塾啊!她长叹了一声,强压去心里泛上来的酸楚。 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就像爷爷临死前同她说的,不要去怀念,也不要被仇恨冲昏了头。这是夜家的劫数,也是五脉的劫数,是社会发展到那个阶段,所有人都必须要走的一条路。不管是他们五脉,还是统治者,都别无选择。 所以要坦然面对,也要努力在下一世好好生活下去。 可是怎么能够不怀念呢?前世的夜家那样好,好到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看到爸爸的慈爱和妈妈的微笑,还有夜倾城叫她花仙子时,戏谑的样子。 然而,一切都回不去了。 她闭上眼,祭奠逝去的夜家四小姐,也祭奠自己那个曾经温暖又强大的家族。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再醒来时,又是一日清晨。 夜温言是被吵醒的,因为院子小,只要有人在外面说话,就都像说在她窗根儿底下一样,屋里听得清清楚楚。 她听到一个尖酸的声音在说坠儿:“你不过就是大夫人屋里的擦灰丫头,哪有资格进四小姐屋里侍候。昨天晚上是因为我们太困了,所以才让你守夜,但你这一大清早的就要往屋里端茶,这种一等丫鬟才做得的事,可轮不着你上手。咱们现在的院子虽然小,却也不能因为院子小就没了规矩。” 坠儿很委屈:“熙春姐姐对不起,我是见你还睡着,这才去端来的,真的没有抢着在小姐跟前侍候的意思。既然现在熙春姐姐醒了,那就由姐姐端进去给四小姐吧!这会儿四小姐怕是也要醒了,正好醒了就能喝。” 声音断了一会儿,很快又传了来,是熙春在问:“这是什么茶?” 坠儿道:“是红枣茶。四小姐前日冻着了,脸色一直不好,我就跟厨下要了点红枣放在锅里煮,听说这个补气血。” “你是听谁说的?”熙春哼了一声,“你以前没在天舞轩侍候过,不知道四小姐的喜好。咱们小姐不爱喝红枣茶,去换清茶来。要是没有清茶就换清水,都沦落到这种地步,也就别整那么些讲究了。” 坠儿明显不乐意,还在争取:“是大夫人嘱咐要给小姐煮些红枣的。” “你是听大夫人的还是听四小姐的?现在你是四小姐这边的人了,就不要再去想以前的主子。行了,这茶泡都泡了,倒了也怪可惜。给我喝吧,咱们如今可糟蹋不起这些东西。” 许是熙春端着茶走了,不一会儿,坠儿又在跟另一个人说话:“香冬姐,那些红枣可是我求了好半天才求来一点点的。要不是从前跟厨下的一个婆子有些交情,人家都不敢给咱们。可是你看,小姐一口没喝着,到是让熙春姐给端走了,这叫什么事儿啊?” 香冬唉气,“我去劝劝她,你到厨下看看能不能再要一点红枣,昨儿我也瞅着小姐脸色不好。这要是搁以前,燕窝早就端来了,现在却连点子红枣都得跟别人求。罢了,今时不同往日,咱们就忍忍,别让小姐上火,快去吧!” “上哪儿去?”夜温言的房门开了,她披了件外衫站在门口,“哪都不用去,红枣既然已经煮了,就没有再煮一次的道理。咱们院儿里既然有人愿意喝红枣茶,那就大大方方的,到我面前来喝。”她吩咐香冬,“去把熙春叫我屋里来。”再看坠儿,“你进来,侍候我梳洗。” 香冬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像是没琢磨明白夜温言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去追熙春,只留下坠儿跟着夜温言进了屋,认认真真地侍候她梳洗。 梳子在头上梳到第四下时,熙春到了。虽然也是穿着素服,可因为身材高挑腰身纤细,即使是素服也让她穿出一种别样的韵味来。 她乐呵呵地给夜温言行礼:“小姐您起啦?奴婢还想着让您再多睡一会儿,这才没过来打扰。让奴婢侍候小姐梳头吧,奴婢最是知道小姐喜欢什么样的发式。” 说着话就要过来抢坠儿手里的梳子,却被夜温言拦了一下,“如今国丧家丧都赶在一块儿了,还能梳出什么发式来?不过就是梳顺了,随意挽个发髻,不需要你亲自上手。到是那红枣茶,熙春,你再不喝,可就要凉了……” 第30章 水刑 红枣煮的水是用小砂锅端来的,倒出来满满一大碗,由香冬端着,端到了熙春面前。 熙春看了看这碗汤,又看看夜温言,再看看这碗汤,再看看夜温言。 坠儿忍不住说了句:“熙春姐,你不是说爱喝红枣茶吗?这都端到你跟前了,喝,喝呀!” 熙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再冲着夜温言俯了俯身,“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呀?奴婢只是记着您喜欢喝清茶,不喜欢喝这种甜的。但是倒掉又太浪费了,咱们现在浪费不起,所以才……小姐您千万别生气,奴婢不是想抢您的茶喝。” “我又没怪你。”夜温言笑,“都跟我这么多年了,谁还能挑一碗红枣茶的理。真是想给你喝的,快喝吧!” “小姐真不是生奴婢的气?” “不是。”她笑容可掬,“我哪里是那样小气的人,快喝,我不喜欢甜的。” “那奴婢就喝了。”熙春松了口气,端起那碗红枣茶,面带笑容,一口气就给喝了下去。 “小姐,喝完了。” “恩。”夜温言点头,“坠儿,续水。” 坠儿拎起搁在地上的水壶,将那只砂锅又给续满了。 “香冬,倒。” 又是满满一大碗倒了出来,因为泡过一遍,这碗的颜色就清淡了许多。 熙春有点儿懵,“小姐,这怎么……又倒上了?” “给你喝呀!”夜温言笑得还是一样灿烂,“那样爱喝,只喝一碗怎么能够。继续喝吧!” “小姐,一碗就够了。” “不够。”她摇头,“我说不够,就不够。” 熙春觉出有点不大对劲了,小心翼翼去看香冬,香冬低下头,没看她。 坠儿又催:“熙春姐,喝呀!” 熙春咬咬牙,端起碗,一仰脖又给干了。 “再倒!” 一连三壶水,一共倒出来二十四碗红枣茶,煕春喝到最后直接躺到地上,肚子都大了。 “小姐。”香冬看不下去了,“熙春应该也知道错了,要不就算了吧?” 坠儿也有些不忍心,“小姐,饶了熙春姐吧!” 夜温言蹲下来,认真地看着熙春,“我这个人一向大方,从来不苛待手底下侍候的人,你们喜欢吃什么喜欢喝什么尽管告诉我,虽然现在日子不如以前了,但我肯定还是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你们的需求。怎么样,红枣茶好喝吗?咱明儿继续?” 熙春想说话,但是没说出来,直接吐了两口水,撑得直翻白眼。 夜温言站起身,吩咐坠儿和香冬:“把人拖到外面去,倒扣在你们腿上顶一顶肚子,能吐多少吐多少,省得水中毒。记得拖远一点儿,别脏了我的院子,吐完了再让她收拾干净。” 两个丫鬟领了命,拖着熙春出去了。 约莫一盏茶工夫,三人一起回来,熙春也不说话,直接跪在地上哭。 有府里的下人在外头敲门,说是大厨房送了早膳过来。 香冬开门接过托盘,那婆子往里瞅了一眼,陪了个笑,转身走了。 这是夜温言在一品将军府吃的第一顿饭,堂堂嫡小姐,吃的也不过就是一碗米粥,半个馒头,和一份小菜。 她真心觉得,就这伙食,还不如前世的大学食堂。 早膳过后,香冬问她:“今日到福禄院儿给老夫人请安,让坠儿陪着小姐去吧!她以前没出入过那样的场面,跟着小姐去见识见识,也算是在人前挂个名号,叫他们知道她如今是侍候小姐的。另外奴婢也是想留下来劝劝熙春,毕竟跟着小姐这么多年了。” 夜温言点点头,虽然她对劝好熙春没报多大希望,但香冬想要试试,她也不好说什么。 依然是白衣素服,依然只插银簪,坠儿陪着她一路去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儿,开始今天的晨昏定省。 这是一品将军府的规矩,府中女眷每日巳时都要去给老夫人问安,以此彰显孝心,也是树立后宅规矩。 当然也有不常去的,比如说二房的夜楚怜和柳姨娘。 老夫人对二房一向宽容,多了谁少了谁也不说不问,但要是大房这边谁有个疏漏,肯定是要问上好一阵子,过后还要特地去陪礼请罪。 今日因为出了熙春的事,她去的算晚,走到福禄院儿时,除了脸上有伤的夜红妆,其它所有女眷已经都坐在前堂,就连以前甚少往这边来的柳氏和夜楚怜也都来了。 她看到大姐夜清眉,额头撞出来的伤虽然她给治过,但并没治得太完全,至少外伤还是要养上一段时日才能消退。眼下夜清眉用头发挡着,到也不太能看出来。 老夫人端端坐在上首,阴沉着脸看着她一步步走到堂内,还不等她说话,突然就拍了桌子,大喝一声:“现在什么时辰了?简直目无尊长,你给我跪下!” 坠儿吓得一哆嗦,夜温言却没说什么,乖乖跪了下来,“孙女给祖母问安来迟,还望祖母大人大量,不要跟小辈记较,孙女在这里给祖母陪不是了。”身子又俯了俯,然后自顾地站起来,看了看两边座位,又冲着穆氏行了礼,然后挑着夜清眉边上的椅子坐了下来。 老夫人憋着劲儿想要发通火,结果这火还没等发呢,夜温言干脆利索跪完就起,生生把她给堵到了那块儿,堵得那个难受。 夜温言也不理会,只开口问夜清眉:“大姐姐额上的伤如何了?有没有大夫来看过?” 夜清眉摇头:“没有,不过没关系,过上十天半月应该也就没什么事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她笑笑,“大姐姐放心,我有药,保证不会让你留疤的。女孩子的脸最重要,你是我姐姐,我怎么可能让你破了相呢!” 这话一出,老夫人的火气就又上来了,她喝问夜温言:“听说你进宫去治了七殿下的嗓子,眼下又说能治好清眉的伤,四丫头,你哪来的本事?从何处学来的医术?” 她笑着答:“回祖母的话,从前祖父疼我,除了教给我一些拳脚功夫以外,还偷偷请了神医教我医术,就怕我哪一天受人欺负求医无门。我之前还总嫌学医没用,没想到这几天还真就用上了。这也得感谢祖母为我创造机会,温言谢谢祖母。” 老夫人心堵得难受,经了前天晚上那一出,她现在就烦夜温言谢她,这丫头只要一谢她准没好事。偏偏夜温言不知道什么毛病,就对谢谢她这件事特别执着,整得她实在闹心。 但老太太也不是好糊弄的,听夜温言如此说,立即就又问道:“神医教的?哪位神医如此厉害,竟能教得你能让哑人开口?” “哟,这可不方便跟祖母您说了。毕竟祖父有过话,这位高人就只能天知地知我知他知,谁要是还想知,那就站到他跟前去问,若是来逼问我,就是有意跟他老人家为难了。” “你……”老夫人的话又被堵了住。老头子都死了,她上哪问去? 夜温言叹了一声,感慨道:“祖父实在是有远见之人,没想到我这一手医术如今还能派上大用场。七殿下说了,他会记着我的恩。” “莫要得意!”老夫人咬着牙,狠狠地道,“七殿下年幼,即使登基也不能立即亲政,宫里大事小情都有摄政王做主,还有太后娘娘在旁帮衬。他就算记着你的恩,也没什么用。” “祖母别激动,小心急坏了身子。”她还是一脸和煦,“我只是说七殿下记着我的恩,可没指望有什么用,祖母这样着急干什么?至于什么摄政王什么太后的,宫里的事我可管不着,我就是个小姑娘,只管府里,也只管我们一家人过得好不好。” 说完,一脸亲切地看向穆氏,“母亲,你过得好不好?” 穆氏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她便也跟着叹气,“看来是过得不好了。没关系,慢慢来,日子总是会回到正轨的。” 老夫人眯起眼,她很想问问夜温言这个回到正轨是什么意思,坐在一旁的萧氏已经忍不住了,抢着开口道:“你既然能治好七殿下的哑,还说能治清眉的伤,那就也一定也能治好六殿下和红妆。四姑娘,你只有把他们都治好了,那才是最好的结果。” 夜温言不解,“他们都跟我有仇,我把他们治好了,怎么就成了最好的结果?当然,对你们来说肯定是最好的结果了,那么我呢?记得父亲刚走那会儿,二婶拉着我的手说以后一定会把我当亲生的疼,跟我母亲一起照顾我。眼下大丧还不出百日,怎的变得这样快?” 萧氏心里的火气不停地蹿腾着,但她还是得压住,因为今日有求于人,总不能刚开局就撕破脸。 于是深吸一口气,再道:“二婶没变,二婶还是会把你当成亲生的疼。二婶知道这事儿对不住你,但我们也没有办法。温言啊,你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就冲六殿下那个性子,你就算嫁到了肃王府也是任人搓磨。当然,家里可以给你撑腰,可眼下做得了主的就只剩下你二叔。他手里没多少兵权,六殿下不会忌惮的。你如此刚烈,在肃王府那种地方可怎么过呀?” 她一边说一边抹眼泪,“温言,如果你还放不下,那就再嫁过去,正妃的位置给你坐都行。总之只要你答应治好红妆的脸和六殿下的伤,你提什么条件二婶都答应你!行吗?” “提什么条件都答应吗?”夜温言目光阴森起来。 老夫人和萧氏在她这样的目光下,不约而同地泛起一身寒意…… 第31章 这个仇我自己就能报 福禄院儿前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静过,当真是掉根针在地上都能听见。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夜温言,就连一直低着头的柳姨娘和夜楚怜都把头抬了起来,满眼疑惑地看向她。 什么条件都答应,这话既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了口,萧氏就没有赖帐的道理。 眼下所有人都在等着夜温言提要求,也所有人都在好奇,夜温言会提什么要求。 夜清眉伸出手,隔着小桌子把妹妹的手握住了。姐妹两个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眼对视都没有,但是夜温言明白,这个大姐姐知道她想说什么。 果然,她再开口,双眼微眯,盯盯地看着萧氏:“到也不用答应我什么条件,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真相。” 萧氏不解,“什么真相?” 夜温言一字一句地说:“我想知道,祖父和我父亲死因的真相!” “啪”地一声,老夫人手里的茶碗盖子掉地上了,摔了个稀碎。 君桃赶紧蹲下去捡,慌乱之下手还划了道口子。 萧氏的脸色也变了,“四姑娘这说的是什么胡话,都是正常的死亡,哪来的真相?你祖父常年征战在外,身上本就有旧疾,这次也是旧疾发作才没挺过去。至于你父亲,近两年身体就一直不好,老爷子去世对他的打击又太大了,这才跟着一起去的。” “这样啊!”她笑了笑,这样的回答在她的意料之内,“行,你们怎么说就怎么算吧!” 萧氏两只手握了握,追问道:“那红妆和六殿下的事?” “三姐和六殿下有什么事?”她眨眨眼,一脸茫然。 萧氏气得猛地摔了桌上的茶盏,“夜温言你不要得寸进尺!” “萧书白也请你自重!”这话是穆氏回的。今日她原本不想多说话的,因为夜温言的婚事还有那场搬家和禁足,她已经跟老夫人撕破了脸,本想压压火气尽可能不再掺合什么。但是没想到萧书白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她女儿,她实在忍不了。 穆氏站了起来,连带着夜清眉也站起来了。夜连绵看了她二人一眼,依然坐着没吱声。 穆氏指着萧书白大声道:“你们做了那样恬不知耻的事,不知道低头做人,反而一再向我的女儿发难,你真当我穆千秋是死的不成?之前因为家里大丧,为免在这种时候家宅纷乱,能忍的我都忍了。又因为我男人死了,你们家二爷要做家主,我能认的也都认了。但是萧书白你有完没完?你女儿是因为什么受的伤你心里没有数吗?你哪来的脸让我女儿给她治?” “放肆!”老夫人砰砰地拍起桌子,“穆千秋你疯了不成?” “我是疯了!”穆氏真急眼了,“欺负人欺负到这个地步,难不成我还任你们搓磨?我要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那我还有什么脸当她们的娘?” 她走到夜温言跟前,用自己的身体将女儿严严实实挡在身后,“萧书白,有什么话冲着我说,言儿是小辈,她的事自有我这个当母亲的做主!” 有那么一瞬间,夜温言几乎以为自己并没有离开从前那一世,还是在玄脉夜家的大宅里,还是跟那群血脉相连的家人在一处。 那一年她不满十六,担着家主位,却尽不了家主事,总有些旁枝族人不买她的帐,不信服她这位家主,隔三差五就要来挑衅一番。 妈妈就会在有人向她发难时挡在她面前,大声地说:“有什么事尽管冲着我来,言儿虽是家主,但是年纪尚小,她的事自有我这个当妈的替她做主。” 如今不再是年少无知了,虽然顶着个十五岁的身体,但是在这具身体里面的,是一个三十岁的灵魂。萧书白夜红妆包括老夫人这种小打小闹的魑魅魍魉,如何能入得了她的眼? 于是她也站了起来,搭着穆着的胳膊,探了头去问萧氏:“二婶反反复复提三姐姐和六殿下的事,是在提醒我曾经被人抛尸荒野吗?本来都快忘了的事,你这一提我到是又想起来,当初主张把我抛尸的,可就是你的女儿夜红妆呢!你这是在提醒我要报仇吗?你说你跟自己的女儿是有多大仇,非得提醒我这个。” 穆氏整个人都在颤抖,是气的,是听到女儿曾经被人那样对待,气得快要七窍生烟。 夜温言搭在她胳膊上的手就握得用力了些,轻轻地道:“母亲别生气,都是过去的事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穆氏怎么能不气,不但气,她还心疼。 “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只要一想到你一刀扎心,还被人扔到城外去,我灭了他们满门的心都有。可惜娘没本事,若是你父亲还在,他拼了命也是要给你报仇的。” 夜温言心里发酸,有原主的反应,也有她自己的反应。 父亲,前世父亲就早亡,没想到换了个人生,还是没能全了一场父女缘份。 “没事,父亲不在还有我,这个仇我自己就能报。”她勾起唇角,笑意森冷。 萧氏心里有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也不知道是来自于夜温言还是什么,总之,只要一对上夜温言那张大白脸,还有那种似笑非笑还不如不笑的表情,她就发慌。 可是再慌话也是要说的,夜温言这一句一句的,简直气得她肝儿疼。 “你这个仇报得还不够吗?红妆的脸毁了,六殿下的身子毁了,你还想怎么报?”萧氏几乎是在吼了,“夜温言,这还不够吗?” “不够!”阴冷阴冷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我搭进去的是一条命,他们如今这般,只不过是我预收的利息罢了。” 老夫人气急了,“什么一条命?哪来的一条命?你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喘着气呢吗?” “那是现在!”她看向老夫人,“但曾经,我是死过一回了的!” 她说这话时,正好衣袖子往下滑了点,露出一截儿惨白惨白的胳膊。老夫人盯着那截儿胳膊看了一会儿,也不怎么的,竟相信了她说的“死过一回了”这件事,再也没作声。 见老夫人不再说话,萧氏绝望地闭上眼。她知道,自己再怎么求也没有用了,夜温言对她们一家恨之入骨,是不会给红妆和六殿下治伤的。于是也不再吱声,默默地坐了回去。 夜清眉以为没什么事了,拉着母亲和妹妹重新坐回来。谁知刚一坐下,夜连绵突然来了一句:“夜温言你别给脸不要脸,如今没有祖父宠着你了,你还算是个什么东西?二婶这样求你你竟还不识好歹,还不快快跪下给二婶赔罪!” 这话一出,之前所有人都投向夜温言的目光都转向了夜连绵。只不过这一道道目光里,带着的是那么一点看傻子的意思。 夜温言也看向了她,半晌,突然“呀”了一声,“差点儿把二姐姐给忘了,哎要不这样,如果真的想跟肃王府继续联姻呢,不如就让二姐姐嫁过去吧!我记得二姐姐对六殿下感观也是不错的,曾经还偷过我画的一幅画,去送给了六殿下。可惜,人家没要。” “那是你画的不好!”夜连绵大声吼起来。 她点点头,“自然是我画的不好,但二姐姐想要争取一下六殿下这个事,却是真的。不如二婶全了她这份心意,把正妃的位置让给二姐姐来坐,只要您答应了,我这就给三姐和六殿下治伤,如何?” “我……”萧氏真有心想答应,只要能治好女儿的脸和六殿下的伤,送过去一个夜连绵算什么?何况夜连绵比夜温言好拿捏多了,做了正妃又如何,过上十天半个月,六殿下随便找个理由就能把人给赶下堂。 虽然如今大局已定,大行皇帝头七过后,七殿下就要登基了。可是一个不能亲政的年轻小皇帝,他能掀起多大风浪?未来的朝局会如何变化,还不得而知呢!再加上有李太后在后宫坐镇,六殿下只要治好了身子,也不是完全就没有可能。 夜连绵跪到地上,一脸为家族牺牲的慈悲相,大声地道:“我愿意!为了家族的未来,我愿意嫁过去。祖父不在了,父亲也不在了,二叔手里的兵权那么少,夜家总不能就这样衰败下去。所以让我嫁吧,只要六殿下还有可能,我愿意做一切牺牲!” 萧氏的心又动了动,就要开口应下这个话,可是老夫人不干了——“胡闹!” 小桌上的茶碗花瓶什么的,一下就把她给扫到了地上,一张脸气得铁青。 “一家三个姑娘都送嫁肃王府,你们当我将军府是什么?你们不要脸,老身还要脸呢!夜温言你赶紧把嘴给我闭上,夜连绵,你也不要再说话!这件事绝无可能,都给老身死了这条心!”说罢,还看向了萧氏,“红妆的事另想办法,总之谁也不许打这样的主意!” 萧氏张开的嘴就又闭了回去,夜连绵吓得不敢出声儿,夜温言则叹了气道:“祖母不同意,这可就怪不得我了,二婶再另想办法吧!” 一场闹剧,让坐在角落里的柳氏和夜楚怜好生惊讶。这种惊讶主要来自于夜温言的变化,虽然还是像从前一样的跋扈,但如今似乎脑子更灵活了,竟是三言两语就把老夫人给激怒成这般,还让二夫人哑口无言。 可是今日这事,要怎么收场啊! 正想着,堂外,一个丫鬟小跑着进来,俯身道:“禀老夫人,肃王府来人了……” 第32章 宫里的路数 肃王府来的一个嬷嬷,白白胖胖的,看起来很是面善。 可这就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 这看起来面善的人,说起话来却并没有想像中那样善良。就见她进了堂内,冲着老夫人象征性的俯了俯身,便开口道:“六殿下说了,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已经进了肃王府的门,虽然还没拜堂,但官府那头却是立下文书的。所以三小姐横竖都是肃正妃,这个是没跑的。今日老奴过来就是来接我们王妃回去,还请夜家老夫人行个方便。” 萧氏不高兴了,又想起那日在肃王府门口六殿下说的话,于是顶了句:“六殿下不是说没拜堂就不算么!他亲口说的,我可是听得真切。对了,他还说要我们退回聘礼。这不,我们正商议着一会儿把聘礼单子拿过来,照单点数,待街上让行走了,就给肃王府送回去。” 说完,又看了那嬷嬷一眼,疑问道:“街上禁行解了?你是怎么出来的?” 那嬷嬷呵呵笑了两声,“瞧二夫人这话说的,禁谁的行也不能禁了肃王府的行啊!咱们府上人自然是可以走动的。所以说啊,肃王府跟别的府邸那是不一样的,毕竟不管哪位殿下做了皇帝,咱们家六王爷永远都是太后娘娘唯一的儿子。您说是不是?” 萧氏闷哼一声,没再说话。 老夫人坐在上首想了一会儿,偏头小声问君桃:“你今早不是往红妆那边去了么,那脸你看过没有,可还能治?” 君桃轻轻摇头,“回老夫人,奴婢瞅着,不太能治了。划的太深了,肉都往外翻着,以后长好了肯定也要留疤。” “唉!”老夫人叹了一声,转而对萧氏道,“她说得对,不管拜没拜堂,官府那头都是立了文书的,咱们红妆就是肃王妃没错。那日六殿下若是说了什么,想必也是气头上的话,当不得真。”说完,笑呵呵地看向那嬷嬷,“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那嬷嬷赶紧配合:“正是正是,要不怎么说还得是老夫人最明事理。” 萧氏还是不太乐意,她先前之所以还为六殿下打算,是指望夜温言能给治一治伤,只有治好了伤,后面的事情才能成立。可眼下伤还没得治,就要她把夜红妆给送回去,这万一要是治不好了,她不是白搭进去一个漂亮女儿吗? 她起了身,走到老夫人跟前,小声说了自己的顾虑。 老夫人听得叹气:“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觉得如果六殿下有治,就让红妆回去,咱们两家加上太后那边,再一起为将来打算。如果六殿下治不了呢,你就不想让红妆回去了,先把她留在家里,将来再想办法往宫里送。书白,你糊涂啊!红妆坏了脸,你就是把她留在府里,她还能有什么用?谁能看上一个坏了脸的姑娘?何况就算脸没坏,你觉得抬进过肃王府一次的姑娘,她还进得了皇宫吗?” 萧氏的心拔凉拔凉的,那是她的女儿,老夫人一句“她还能有什么用”,让她觉得她的女儿好像就是工具,有用就用,没有用就丢掉不要了。 可是再想想,哪家的姑娘不是呢?就是她自己,不也是曾经宁国侯府跟一品将军府结亲的棋子吗?不也是她母亲千算万算才算进夜家来的么! 萧氏没话说了,走回座位,看着那个白胖的嬷嬷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夜红妆回去。 那嬷嬷笑着道:“那就请人帮三小姐收拾收拾,随老奴走吧!宫车在外头等着呢!” 这话刚说完,外头又进来两三个人,一个是将军府的丫鬟,另外两个是宫装打扮。 白胖嬷嬷琢磨了一会儿,突然睁大眼“哟”了一声,“这不是宝蟾姑娘吗?你不在太后娘娘身边侍候,怎么到这里来了?” 来人正是宝蟾,听这嬷嬷跟她说话,便随口应了句:“自然是太后娘娘让我来的。”说完,冲着老夫人俯身行礼,“宝蟾给夜老夫人请安。” 跟在她身后的一个嬷嬷也行了礼,“老奴崔氏,见过夜老夫人。” 老夫人有点儿懵,今日这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都往她这来,肃王府来人还说得过去,宫里人过来干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问:“宝蟾姑娘,可是太后娘娘那边有什么吩咐?” 宝蟾点点头,“正是。” 老夫人站了起来,“可是懿旨?或是口谕?” 宝蟾摇头,“算不上,老夫人快请坐下,娘娘要说的是家事,不必接旨。” “家事啊!”老夫人坐了回去,既然是家事,那肯定是跟六殿下和夜红妆有关了。 宝蟾也不卖关子,见老太太坐好了,立即就道:“太后娘娘说了,红妆小姐如今怀着身孕,不宜来回走动,所以就请红妆小姐暂且在娘家养胎。宫里派了最有经验的崔嬷嬷来照料,还请老夫人给安排安排。哦对了,安胎期间,红妆小姐一切吃穿用度都由太后娘娘负担。” 老夫人听傻了,养胎?养什么胎?夜红妆哪来的胎? 她看向萧氏,目光中尽是质问。 萧氏也崩溃,她太明白~宫里这套路数了。肃王府那边过来要人,其实要的不是夜红妆,而是夜红妆肚子里的孩子。显然太后娘娘也想到了肃王府会有此举,于是紧赶慢赶来阻止,不让夜红妆去肃王府,但却让夜红妆在娘家安胎,还派了嬷嬷过来。 这摆明了就是等孩子出世呢!要是个儿子,那自然没什么可说的,母子都可以入肃王府。 可若生的是个女儿,只怕这个孩子是没有人会承认的。毕竟一个废了身子的六殿下,要一个女儿也没什么用,到时候这个苦果就只能夜家自己来咽,人家是不会负责的。 她有些慌,老夫人则是气得快要七窍生烟,其它人一脸惊讶,夜温言靠椅子里等看好戏。 肃王府的白胖嬷嬷满脸带笑地跟宝蟾说:“还是太后娘娘想得周到,那老奴这就回去了,跟咱们王爷说一声。请姑娘给太后娘娘带去问候,说六殿下很思念母后。” 宝蟾点点头,“我会把话带到的,辛苦嬷嬷跑这一趟了。” 白白胖胖的嬷嬷走了,临走都没再搭理夜家人。只剩下宝蟾和那崔嬷嬷还在等着,且这二人明显等得有点儿不耐烦。就听崔嬷嬷问:“红妆小姐在哪处院落?还请夜老夫人派个人领着老奴过去,宝蟾姑娘也好尽快回宫向太后娘娘回话。” 夜老夫人还能说什么?脸面都已经丢尽了,眼下再咽不下这口气也没办法,她总不能违了太后娘娘的心意。 于是摆摆手,让君桃领着那崔嬷嬷去找夜红妆了。 宝蟾也不多留,见这边的事情都安排完,自顾地行了个礼,大摇大摆地走了。 直到人都出了福禄院儿,老夫人这才怒拍桌案,大声质问萧氏:“竟敢瞒着老身这么大的事!你们把老身的脸面置于何地?” 萧氏心一哆嗦,赶紧跪了下来,“母亲息怒,这也是没有办法,红妆她也是为了留住六殿下的心。毕竟先前六殿下的婚约是……”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目光投向夜温言。 老夫人话锋一转,不再与萧氏计较,直接冲着夜温言道:“这下你满意了?” 夜温言眨眨眼,“祖母这话问得不对,应该由咱们问您满不满意才是。毕竟三姐姐这桩婚事,是祖母同太后娘娘一起定下的。所以,祖母,这下您满意了吗?” “我……”老夫人又要上不来气,萧氏从地上爬起来,冲过去给老夫人顺背。不一会儿工夫,老夫人缓了过来,这次开始向着穆氏发难——“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孩子?” 穆氏也是个不让份儿的,反正脸都撕破了,她也没必要再计较自己是不是孝顺儿媳,于是当场就把老夫人的话给顶了回去——“至少我教出来的孩子懂得廉耻,至少我教出来的孩子不会在未出阁之前就爬上男人的榻!若有一天我的孩子也无耻到那种地步,不用别人说,我自己就一巴掌拍死她!” 她拉了一把身边的几个女儿,“老夫人还有什么吩咐?没吩咐的话我们就先回去了。” 老夫人这会儿气得都直翻白眼,赶紧挥手让她们离开。 穆氏带着三个女儿走了,夜温言和夜清眉一边一个挽着母亲,到是剩下夜连绵跟在后面脚步越来越慢。直到前面的三个人都出了福禄院儿,夜连绵终于停了下来,一转身就往回跑。 夜温言往后头看了一眼,穆氏动了动胳膊,示意她不要管。只道:“若我刚刚的话应验了去,那必是应验在二姑娘身上。老夫人其实也没说错,我的确是不会教孩子,可是我也没办法,连绵刚出生就被老夫人抱去福禄院儿养,说是给她解闷,结果就养出这样的性子来。” 夜清眉赶紧劝她:“以后会好的,只要咱们都对二妹妹好,她就一定会感受到我们的心意,慢慢就会同咱们亲近起来。” 夜温言却没说什么,只是在穆氏下意识地想要握住她的手时,轻轻地往后缩了一下。 她的手太凉,已经很明显不是活人的体温了…… 第33章 花灵失效了 午膳是去清凉院儿,跟着穆氏、夜清眉还有夜飞玉一起用的。 二姐夜连绵还是没有回来,穆氏说:“清眉和连绵是双生姐妹,虽然长得不一样,但确实是一块儿生出来的。当时老夫人同你们父亲商量,既然生了两个,不如就抱一个到福禄院儿去,给她解个闷儿。而且孩子从小养在老人跟前福气大,将来必是个标志得用的姑娘。你们父亲是个孝子,又觉得孙女由祖母来养这也没什么,许多家都是这样的,就这么把连绵给抱走了。连绵三岁以后,我几次提出想要把孩子接到身边教导,老夫人都没同意,一直到她过了十五及笄,才让回到东边跟我们同住。” 往事提起来都是心酸,夜清眉也跟着叹气,“因为连绵的事,母亲还跟父亲吵过几次,可惜父亲在外带兵打仗杀伐果断,回到家里却是一句话都不敢忤逆老夫人。祖父到是向着我们这边的,可一来他也常年征战在外,回来的时候甚少,二来这后院儿女人之间的事,他也不好说太多。所以这么多年了,连绵一直都没要回来。” 夜飞玉用公筷给夜温言夹了盘子里唯一一块儿肉,“吃完饭就回去躺着,你这身子可得好好养一段时日才能恢复过来。瞅瞅脸都什么色儿了,明儿就别往福禄院儿去了。” 穆氏跟着点头,“对,别去了,我瞧着老夫人也不见得乐意你去,不如就在屋里歇着。就是咱们这头吃的实在差,等国丧过去,让你哥哥到街上买些好的给你吃。” 夜清眉往她手上握了一下,一脸的疼惜,“要是早知道会有那么一桩事,那天早上姐就是拼了命,也绝对不会让她们把你弄上喜轿。言儿,你扎的那一刀疼不疼?” 夜温言吃了那块儿肉,咽下最后一口饭,抬头扬起一个笑来,“不疼了,我命好,遇了贵人,所以起死回生没被那一刀给扎死。如今就连刀伤都已经不在了,你们不用替我担心。” 穆氏点点头,“行,你说了娘就信。这几日的事情我们也都是看在眼里的,至于那位贵人,你既不说,娘就不问,飞玉和清眉也不许问。总之只要人回来了就是好事,今后要是有机会,咱们就好好谢谢那位贵人,要是没机会,那就在心里头谢。你们没了父亲,这座一品将军府也不再是从前的模样了,今后的日子就得自力更生,包括我在内,咱们都得换一种方式生活。吃吧,吃完了就各自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就打起精神来,可能以后的每一天,都要过得像打仗一样了。” 午膳后,夜温言回了自己屋里,熙春低眉顺眼地进屋来侍候。 坠儿绘声绘色地给香冬讲今天福禄院儿发生的事,一直说到那崔嬷嬷去侍候夜红妆时,香冬叹了气:“这是摆明了在等三小姐的肚子呢!是儿子还好,如果是女儿,怕是肃王府和太后娘娘都不会要这个孩子的。” 熙春“呀”了一声,“那三小姐可怎么办?未婚生子这可是大事,孩子父亲要是不认,岂不是要她自己养?” 香冬摇了摇头,“自己也不能养。肃王府和太后都不认的孩子,夜家怎么可能会认。老夫人一定会觉得这个孩子很丢脸,连同三小姐都很丢脸,到时候等待着她们母女的,还指不定是多悲惨的命运。”她说完,深吸了一口气,“不过这也算是咎由自取,孽都是自己作下的,又能怪得着谁呢!” 熙春听得皱眉,“指不定是个儿子呢,那三小姐就能母凭子贵了。” 坠儿插了一句:“再母凭子贵又能怎么样?她男人始终是个坏了身子的太监啊!” 如今,六殿下成了太监这个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家里两位小姐同时出嫁的事更不是什么秘密,一品将军府的下人们偶尔都会议论一番。 熙春听了坠儿这话,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闷哼一声道:“那人家也是王爷!” 坠儿撇嘴,“这样的王爷有什么用。” 见熙春还要说话,香冬赶紧推了她一把,“行了,小姐要休息,咱们出去吧!让坠儿留下来侍候。”说完又嘱咐坠儿,“记得把屋里烧暖合些,小姐怕冷。” 熙春现在是怕死了夜温言,香冬一提醒,立即就意识到自己话多了,赶紧住了口,低着头跟着香冬一起出去。 就只剩下坠儿在屋时,小丫头忍不住道:“小姐以前为何挑了熙春姐做近侍?她心眼不好,奴婢只来这么两天就瞅出来了,小姐以前怎的看不明白?” 夜温言也不知道原主以前为何就看不明白,只好无奈地摇摇头,“可能以前我瞎。” 坠儿这丫头过于实称,她家小姐说自己瞎,她还真就跟着点了点头,还补了句:“确实。” 听得夜温言好一阵苦笑。 “去帮我摘些花吧!”她对坠儿说,“府里不是有梅园么,去多折些带花的梅枝回来。这屋里太过素静,总要有些花衬着才能显出生气来。” 坠儿想了想,小声说:“奴婢偷偷去摘一些,但也不能太多。小姐要是喜欢花,咱们就偷偷的找个小瓶子,在屋里不显眼的地方摆一摆得了。毕竟还在大丧中呢,百日内最好都不要碰花的。” 她拍拍额头,“我给忘了。罢了,那就不要折花枝,只管摘一大捧花朵回来就行。” “花朵?小姐要花朵做什么?花朵摘回来可放不了多久就会枯掉呀!”才问完,又觉得自己话多了,赶紧自我检讨,“奴婢错了,奴婢不该这么多话的。大夫人让奴婢过来侍候的时候就说过,一切都要听小姐的,不能质疑小姐的任何决定。奴婢错了,奴婢这就去摘花,小姐稍等,很快就能回来的。” 小丫头一路小跑去摘花了,留下夜温言一个人在屋里来来回回翻看自己这双手。 没血色,没体温,全身上下都是这个样子。 除了能喘气,会说话,她如今的模样就跟个活死人没什么两样。 可她总不能一直就这样下去,惹人怀疑是一方面,主要自己也难受。 冬日里发冷还可以说是天冷,可到了夏天呢?若还是这样时不时打个寒颤,她要如何跟身边的人解释?会不会到时候人人都觉得她像鬼?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不想成为那个妖。 坠儿的花很快就采回来了,用衣裳兜着的,摊开放在桌上,满满一大堆。 她很满意。 见坠儿放下花又去收拾屋子,她想起一件事来:“我那件嫁衣呢?有没有收着?” 坠儿点头,“收着了。那天嫁衣换在大夫人屋里,奴婢回来的时候就一并带了过来。只是小姐,那衣裳不吉利,咱们还是得想办法给处理掉。” “是得处理。”夜温言说,“但现在不是时候,再留一留,待过几日街上解禁了,咱们把那嫁衣上的宝石都扣下,扣完了就可以扔掉了。” 坠儿不解,“扣宝石干什么?” 她觉得这丫头有点儿傻,“当然是拿去换钱啊!那可是红宝石,是从前祖父在世时为我备下的,肯定能换不少银子。” 坠儿懂了,“原来小姐打的是这个主意!也对,不能白瞎了那样好的东西。不过……”她说到这里,情绪又低落下来,“其实四小姐您以前很有钱的,除了府上每月给的例银外,老太爷也总会多给小姐一些花用,大老爷更是从来没少了几位小姐的。” “那银子呢?”她问坠儿,“银子到哪去了?出嫁之前我屋里琳琅满目,都哪去了?” 坠儿叹气,“搬家的时候都被抢了。不只小姐您屋里,包括大夫人、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大少爷屋里,值钱的都被抢走了。不过具体都拿走了什么,奴婢也不是太清楚,毕竟以前奴婢是在大夫人屋里擦灰的,不怎么往四小姐的天舞轩去。至于给了谁,无外乎就是老夫人或是二夫人呗!不过那天来的基本都是老夫人手下的婆子,想来二夫人也捞不着太多好处。” 她边说边走到衣柜前,伸手将柜门打开,“小姐您看,现在柜子里全部都是素服,眼下大丧期间还好说,可百日一过怎么办呢?没有别的衣裳,咱们不能一直穿孝衣素服行走。” 这些事情夜温言是知道的,刚回来那天晚上,穆氏就同她说了家中遭遇。但因为当时情况比较乱,穆氏也没说太多,只说好东西都没了,连大哥屋里的文房四宝都遭到了打劫。 如今想想,那可是一笔大钱财,连抄了五个院子,再加上以前父亲的书房,老太太这是发了笔不义之财啊! “君子爱财当取之有道,即使无道,也不能抢得一干二净断了人的活路。”她告诉坠儿,“一会儿你到清凉院儿走一趟,就说我说的,让母亲和大姐姐回忆一下自己丢了多少东西。然后一笔一笔都写下来,他日跟人要帐,咱们也好有个说头。还有,大哥那头也告诉一声,但是夜连绵……她就算了。” 坠儿点点头,乐呵呵地去了。 夜温言抓起一把梅花,刹那间,充沛的灵力灌斥全身,通体畅快。 以花为引,化引为灵,她要让这具活死人般的身体彻底复苏。 手中白光乍现,一瞬间笼罩全身,玄脉夜家独传的法诀掐了起来。 却不想,在有花的情况下,夜温言的法诀竟然意外地失效了。 她心大惊…… 第34章 花催铃响红影现 夜家四小姐出嫁那天是腊月初二,她夜里进宫,在次日清晨回府,睡了一天一夜。今早醒来去给老夫人请安,此刻刚用过午膳,日子该是腊月初四。 夜温言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这才腊月初四,还没到十五,法诀怎么可能失效? 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夜温言有个秘密,这个秘密即使是在前世,她也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她的妈妈、爷爷,还有整天跟在屁股后面转悠的夜倾城。 每月十五灵力丧失,这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秘密。她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每月十五都是她最孱弱的时候,她从来不会在正月十五出门,即使有大事,也尽可能地避开这一天。 眼下她想借花之力让这具身体恢复生机,却意外地失败了,这让她心惊,也有点点发慌。 手中白光淡了下去,很快消失,那一把腊梅花也迅速枯萎。 她不甘心,又抓了一把,正准备念动法诀,忽然心思一转,抓了一把的花就放了回去,只剩一朵在她手中。 法诀改变,从恢复身体生机的大术法,换成了变换物体的小术法。 眨眼间,花朵变成一把梳子,安安静静躺在她的掌心。 “咦?”她疑惑出声,将梳子放下,又拾了一朵花,很快就又变出一盒胭脂。 夜温言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灵力出了问题,只是那个复生机的大术法不得施展罢了。 她细细思量,很快就想明白,问题应该不是出在术法上,而是出在她现在这具身体上。 毕竟是借尸还魂,真正的夜家四小姐已经死得透透的了,这具身体是真真正正的死人身体。她属于强行塞入到死尸中的异世之魂,兴许是她魂体特殊,也兴许是在这场穿越过程中~出了点什么意外,总之,她的魂魄不能够跟这具尸体完完全全的融合到一处,这才造成了如今这种活死人一样的局面。 可若是术法都改变不了,难不成她要一直顶着一张大白脸,和没有体温的身子在这世间行走?冷不说,早晚也得被人瞧出端倪,到时候还是麻烦。 夜温言有点儿闹心了,抬手在梳子和胭脂上拍了一下,两样东西又变回花朵,眨眼枯萎。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午闹得狠了,总之这一下午,将军府还算安静,至少没有什么人到这小院子来打扰她。就是坠儿发现花朵枯了一半,跟她问了两回,见她不愿说,便也不多问了。 剩下的花,夜温言找了锦袋装起来,挂在腰间。还拾了几朵塞到袖袋里,方便随时取用。 晚膳是在自己屋里用的,一盘炒干菜,一碗米饭。 干菜是秋日里摘下来晒干的青菜,冬天泡开了就能吃。 夜温言就想不明白一件事,将军府缺盐吗?她问坠儿:“为啥这干菜炒得这么淡?” 坠儿很惊讶,“淡了吗?奴婢还以为会咸,因为给我们下人吃的腌菜都特别咸,奴婢就着三口咸菜吃了两碗米饭,还喝了两大碗水,实在是太咸了。” “还有剩的吗?”她问坠儿,“要是有剩的就给我端来,不嫌你埋汰,这个菜淡得我真是一口都吃不下去。”说完还拿筷子在菜里翻了翻,“一点儿肉沫都没有,看来将军府的日子过得真是不怎么样,我堂堂嫡小姐的日子都这样苦,何况别人。” 坠儿匆匆出屋去拿咸菜,再回来时嘴巴撅得老高,“不是将军府日子不好,是咱们的日子不好,小姐以前吃得可好了,每顿饭至少都有六个菜,其中四个都是荤的。就现在这样,怕是二夫人那边的丫鬟都比小姐您吃得好。” “是吗?”夜温言笑笑,“那就把每日三餐都记下来,认认真真的记。你会写字吗?” 坠儿点头,“会的,小姐忘了呀,以前大夫人做主母时,府里有专门为我们这些下人请先生,多的也不教,只教识字。所以奴婢会写字,也认得字。” “那就好,从我回府那一晚写起,一日三餐,还有点心茶水,都仔仔细细给我记下来。” “记这些有什么用?”坠儿不懂。 夜温言也不明说,只告诉她:“现在的生活来之不易,不能我们过得好吃得健康,得让府里人都过上我们这样的日子才行。恩,我会为了那一天早点到来而努力的。” 当晚沐浴的水是熙春提的,一桶一桶提进来,累得快直不起腰。 往大浴桶里倒水时,那丫鬟的衣袖子往上滑了一下,夜温言瞧见她手腕上戴了只镯子,成色对于夫人小姐们来说不是很好,但是对于一个丫鬟来讲,已经是难得之物了。 她想,或许熙春做为一等丫鬟,例银如果不拿去补贴家里的话,存一存应该也够买得起。可她并不认为一个丫鬟真就能舍得用存下来的钱买这种东西,毕竟这一只镯子该够普通人家吃用个半年以上了。 可如果不是自己买的,会是谁给的呢?是原主吗? 她仔细回忆,缓缓摇头,不是原主,原主虽然比较大条,但相对于稳重谨慎的香冬来说,她并不是很喜欢熙春这个丫鬟,所以并没有给过熙春太大的赏,最多就是几支珠花,和不穿了的衣裳。 既然不是原主,还能是谁呢? “水可以了,小姐可以沐浴了。”熙春轻声细语地同她说话。 夜温言站起身走到屏风后面,又往熙春胳膊上看了一眼。熙春似乎反应过来,赶紧把袖子放下去,一双手都背到了身后。 “小姐先洗,奴婢这就退下了。”因为前一晚沐浴时她屏退了下人,熙春今晚照例要走。 可夜温言却拉了她一把,“你留下来,帮我擦擦背。”一边说一边主动去挽她的袖子,“你这衣裳袖子太宽,弄上水就不好了,我给你往上挽挽。” “不不,不用,真的不用。”熙春后退了两步,“奴婢去叫香冬帮小姐擦背吧,白天的时候奴婢划了手,不好碰水。小姐稍等等,奴婢这就去叫香冬来。”话说完,转身就跑了。 夜温言轻笑了下,褪了衣物迈到浴桶里。 香冬很快就进来了,洗过手后便拿起浴桶边的小水瓢,一下一下舀着水浇到她肩上。 如此,舀了十来下时,终于轻轻地开了口,同她说:“小姐是不是看到熙春戴的那只镯子了?下晌做活时她就小心翼翼的,什么东西都轻拿轻放,让她帮着搬张小桌她也不乐意。我瞅着她像是在护着左手腕,生怕磕了碰了,便猜到许是戴了什么好物。用晚饭时逮着个机会握了她的手,总算看见了那只镯子。我问她是哪来的,她说是小姐您以前赏的。” 香冬将夜温言绕到身前的一绺头发扯了回来,“小姐以前赏过她镯子吗?” 夜温言摇头,“从未没赏过。” 香冬叹气,“那就是别人给的了。” “会是谁呢?”她问香冬,“可有留意过她同什么人走得近?” 香冬想了一会儿,摇了头,“奴婢真想不出。以前她虽然性子张扬,爱打扮,也比较招摇,但并未发现她同什么人有过特殊往来。她一直都是跟着小姐的,因为小姐是这府里的红人,只有跟着小姐才最有出息。” “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兴许看出来我们大房这边是不行了,赶紧就找了靠山。” “小姐……”香冬欲言又止,但过了一会儿还是说了出来,“如果熙春做了错事,小姐能不能原谅她一次?奴婢跟熙春一起侍候小姐这么多年,情份还是有一些的,实在不忍心看她走一条错路。奴婢保证只求小姐原谅她一次,若她以后再犯,奴婢决不替她多说一句话。” 夜温言转头看她,“香冬你得知道,犯错这种事,有一次就有第二次。熙春不是小孩子,小孩子可以教导,但她是个成年人,心性早已定了的,你觉得能教导回来?” 香冬摇头,“不能。所以奴婢说只求这一次,如果她再犯,那奴婢就算仁至义尽了。” “好,我答应你。”夜温言转回身,又往水里沉了沉,“去吧,我沐浴不用人侍候。至于熙春那头,这些日子你留意着些。她走不走错路是一回事,咱们院儿里可不能让外人算计了。” 香冬放下水瓢,后退半步:“奴婢记下了。” 屋里只剩她一人,这才将手从水里抬起来。 她的手腕也不愿被人看见,因为腕间有一只银铃,是这片大陆上最最尊贵的那位帝尊大人送给她的。 夜温言还记得师离渊说过的话,倘若有事相求,只需摇动这铃铛既可。 但她能有什么事呢?至少目前为止,她还没遇上需要帝尊大人亲自出手才能解决的麻烦。 所以这铃铛于她来说也就是个装饰吧?何况她也不是很想再见到那个人,毕竟一连扎心两回,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回首的经历。 她放下手臂,不再琢磨师离渊的铃铛,到是半起了身去够自己的衣裳。 袖袋里有花,她想变些香滑的沐浴露,那样洗澡才会更舒服。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花是够着了,但是缩回身子时脚滑了一下,整个人扑通一声摔回到浴涌里。 这一滑一摔,她那只握花的手就握得紧了些,花引催动,正好催起了那只银铃。 眨眼间,红光忽闪,一个披着枫红外衫的美男子,凭空出现了…… 第35章 亲过两回你说咱俩什么关系 师离渊也是真没想到,断魂铃被摇响,他匆匆赶来后,看到的竟是夜温言在洗澡。 他还以为这姑娘是遇到了多么紧急要命的事情,结果就是在浴桶里滑了一下? 眼瞅着夜温言咕咚咕咚沉到水里,他十分无奈,只好伸出手,拼着打湿半条袖子,将人从水里给捞了起来。 夜温言都懵了,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师离渊,老半天才说出话来:“我不是故意的,我滑了一下,正好手里捏着花,就把那铃铛给震响了。这是个误会,所以你快回去吧!” “回去?” “恩,赶紧回去,立刻马上!” 师离渊觉得自己被耍了,气得一松手,扑通一声又把人给扔回水里去了。 夜温言急眼了,扑腾着挣扎几下,一露头就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 守在门外的香冬终于听到动静,拍着门问:“小姐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夜温言随口应了句:“小姐没事!” 师离渊手臂挥动,一道隔音障施了出去,这才问她:“什么叫神经病?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的女子。” “那你现在不就见着了!”她像只炸了毛的小狮子,龇牙咧嘴地表达自己的不满,“我到底怎么样了?我哪处招惹到你了?对,今晚是我不小心摇动的这个铃,可我也第一时间跟你道歉了,你至于就把我往水里扔?行,如果刚刚的道歉不够,我就再道一次。对不起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计较。好了我道完了,你赶紧给我滚蛋行吗?我在洗澡,你一个大男人在这儿实在是不方便啊啊啊啊啊!” 师离渊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再瞅瞅水里这姑娘懊恼的样子,似乎也没那么生气了,甚至还跟她论起来:“是你叫了本尊来,现在又叫本尊走。夜四小姐,你觉得这话说得通吗?” “说不通吗?”她有点儿沮丧,“我都给你解释过了,我不是故意的。” “恩。”他点点头,“确实不是故意的,但我来都来了,你好歹请我喝盏茶,不至于就这么干巴巴的直接赶人。” 她拍水叹气,知道今日这事儿不太可能善了了,于是指指屏风外头,“茶没有,桌上只有清水,你要喝就自己倒。”说完,身子往水里沉了沉,“赶紧去喝水吧,别盯着我看,流氓!” 刚要转身去倒水的人停下脚步,俯下~身来看她,“我流氓?夜四小姐,你我二人谁更流氓,你心里当真没有数?” “我有什么数?”她又不干了,“你是男的我是女的,你说咱俩谁流氓?要不你出去问问,就你我之间,别人会觉得谁更流氓?” “你,他们一定会觉得是你。”师离渊肯定地答,答完又往水里瞅了一眼,然后直起身,“罢了,本尊去倒水,你实在也是没什么好看的。” 她低头,想要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这夜四小姐才十五岁,根本不是女子人生最辉煌的年纪,生长发育确实不是很好。 她有点儿郁闷,“等我长大了会好的。” “那本尊就等你长大了再看。” “滚!”她隔着屏风开骂,“那天在城外真是看走了眼,要早知道你是这样的人,我就应该配合那几个黑衣人,把你给作掉!” “我是哪样的人?”他端着水,还拉了把椅子坐到浴桶边上,“夜四小姐可能对本尊有有些误会。” 夜温言赶紧摇头,“不不不,真没有误会,你不要觉得我曾以为你是正人君子,真没有。毕竟没听说过哪家的正人君子能去荒郊野外扑倒一个姑娘的。” “恩,也没听说过哪户正经人家的姑娘,能在荒郊野外逮着个男子亲起来没完的。” 夜温言磨牙,“既然这样想我,那我不如把这个事再坐实一番。怎么样师离渊,你要不要再试试?”她从水里伸出手臂,“来来来,别害羞,反正都亲过一回了。” “好啊!”他搁下茶盏俯身过来,交错过她的手臂,环上她纤瘦的肩。 夜温言忽然就有点儿怂了,明明是她张罗的,可这男人一主动她却心发虚。 只觉面前这一片枫红色有些晃眼,下意识就往水里钻,却被他又给捞了回来。 “反悔了?” 她咬咬牙,“没有。师离渊,这回可是你主动的,所以一切后果请你自负!” 话说完,人猛地往前一凑,冰凉的唇覆盖上去,轻柔辗转,努力又认真。 他闻到花香扑鼻,惊得那隔音障都颤了几颤。 终于分开时,她有些喘,耳朵根子烫得厉害。可也只是感觉上烫得厉害,实际还是冰凉冰凉没有温度。 习惯性地又要往水里钻,他手腕用力,承了她一下,语气也不再刻薄,“是不是水凉了?你身上怎的这样冷?”说话时,嘴唇还抿了一下,只觉刚刚那个吻来得突然又诡异,明明这小姑娘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水还冒着热气呢,可是嘴唇却一片冰凉。就像那天在京郊的雪地里,她不依不饶地亲吻他,唇也冷得一如漫天飞雪。 他那时以为是环境所致,天冷冻的,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她就是凉,没有体温,就像个活死人。 “怎么回事?”他把手从她肩头移开,捏捏手臂,再捧起脸颊,又抚上后背。所到之处无一例外,都是冰凉,甚至那种凉都拔低了水的温度,升腾起来的热气也少了很多。 夜温言从窘迫中缓合过来,结果才一缓过来就发现师离渊正在对她上下其手,这会儿都伸到水底下摸到她后腰了。 她彻底怒了——“流氓你干什么?你把手给我撒开!” 浴桶里的人扑腾扑腾的,溅了一地的水。 师离渊无奈了,只好把手抬起来,“我没有占你便宜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身上冷,想……”想什么?想给她暖合暖合?想试试看是不是任何地方都冷?好像怎么说都不对劲。 于是只好把手收回来,重新坐回椅子上,“夜温言,告诉我,你的身体出了什么事?” 她扒在桶沿儿上,就露出半个小脑袋,特别心虚,“没,没出什么事。” “再说一遍。” “再说一遍也是没出什么事!”她一着急就想往起站,师离渊迅速抬起袖子,把眼睛给遮上了。夜温言又缩了回来,“就是没出什么事,而且就算出事了也用不着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啊?” “雪地里一次,刚刚又一次,你觉得我是你什么人?”他放下袖子盯着她看,也不怎么的,这会儿的眼神看得夜温言心里直发毛。“你是不是害羞了?”他替她找理由,可是害羞应该脸红,这小姑娘的脸色却白得吓人。 水里泡着的死鸭子嘴贼硬,“我有什么好害羞的,不过就是肉碰肉而已。” “肉碰肉?而已?” “啊!不然呢?师离渊,你可别以为我亲了你就是喜欢你,你给我听好了,亲归亲,跟喜欢不挨着。你更不是我什么人,我就是我自己,谁也别想搁我这儿占便宜!” 他深吸一口气,心里默念三遍冷静,一挥衣袖,浸湿的袖子一下就全干了。 屋里气氛略显尴尬,桶里的水在她体温的影响下,这会儿是全凉了。 夜温言轻咳了两声,开始转移话题:“来都来了,那我就问你件事。师离渊,你为什么要让我给七殿下治病?你自己不能治吗?” 他的脸色稍微缓合了些,“能啊!” “那你为什么不给他治?非得大老远的折腾我一趟。” 他眨眨眼,“我为什么要给他治?” “因为那是你们皇家的事啊!” “是他们皇家,跟本尊没有关系。” “那不也是你说了算么!你让谁当皇帝谁就得当皇帝,他们不都听你的么!”她两只胳膊都架了出来,趴在桶沿上笑嘻嘻地同他说,“归根到底,你跟皇家不分你我。”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道:“那我就更不能给他治了。” “为什么?” “跌份!”他认认真真地告诉她,“因为跌份儿。” 夜温言怒了,“大哥,你跌份儿?那我就不跌份儿吗?我也是能施术法的灵者啊!” 他摇摇头,“你是臣女,能给未来国君治病,肯定是不跌份儿的。不但不跌份,还很涨份儿。何况你们府上这种情况,你不觉得让皇帝欠你一个人情,在家里能好过一些?” “不觉得。”夜温言实话实说:“我们家人都是战士,刀架到脖子上都不带缩一下的。我前脚刚给皇上治完病,后脚她们该找我麻烦还是找我麻烦。” “哦?他们如何找你麻烦?” “就……”她不耐烦的挥挥手,“就那么回事吧,不说她们,糟心。哎,你们那小皇帝还是挺有意思的,我很喜欢,所以让我给他治伤这个事儿,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他的关注点又有了改变,“小皇帝有意思?你很喜欢?怎么个喜欢法?” 夜温言想了想,“就是喜欢嘛,喜欢还分怎么喜欢?怎么,我喜欢他你有意见?” 他摇头,“没意见。”然后起身,“虽然你这脸白了点儿,身上也凉了些,但看着精神尚好,应该没什么事。既然无事,本尊这就回去了。” 话说到后半段时,夜温言已经看到有红光在闪烁了。她又想起个事儿,当时就急了:“哎你等会儿!怎么说走就走啊!等一下等一下!” 许是太着急,喊着喊着就从水里站了起来,手臂直往前探要去抓人。 结果这一下没探好,整个人~大头朝下栽了出去…… 第36章 夜温言你我两清 师离渊深深地以为,这夜家四小姐绝对就是他的克星,四百多年唯一一个克星! 想当初天地变换灵力消失,所有人的寿元都不过一个甲子,却唯有他打破天地桎梏,长长久久地活了下来。 也就是说,老天爷都没克着他,现在却让夜温言给克了! 这叫什么事儿? 眼瞅着人从水桶里栽了出来,他施了一半的法诀不得不停下,赶紧伸手去扶人。 可这人怎么扶呢?光不出溜的,哪哪都下不去手啊! 师离渊犯了难,原本伸出去的手也收了回来。可到底人还在那儿站着呢,所以夜温言这一栽,砰地一下,直接就栽到了他身上。 “等会儿,你先别走!”小姑娘死抓着他那身枫红色的袍子,“师离渊你先别走,我还有话没说完呢!” 他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感受着夜温言头发上的水打湿他的衣袍,明明是这样尴尬又不失火热的一个场面,可惜,身上趴着的这个姑娘像是冰做的,寒气透过袍子,冰上他心口。 他叹气,往她手臂上拍了拍,“我不走,你先回水里去,或者我把衣裳递给你,你先穿起来,好吗?”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反应过来,意识到场面有多尴尬,整张脸都已经埋到他袍子里了。 没脸见人了,这实在是没脸见人了,她怎么能干出这种事儿来呢?那么大一只浴桶,在里头窝着不好吗?作什么死非得往出爬? 这得亏是师离渊往前走了一步把她给接住了,万一刚才人家没上前,她这一下可就摔地上了。到时候脸先着地,再不小心被什么给划一下,那她不就成夜红妆第二了?多亏啊! “我可不能像夜红妆一样,太丑了,以后嫁不出去!”一时没控制住,心里想什么嘴上就给说出来了,说完就后悔了,因为现在的状况似乎也没比划着脸好到哪去。就这么扑在一个男人怀里,身上寸缕未着,这像什么样子?这是她堂堂玄脉传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为什么换了个时代她就这么背?为什么每次背都跟这位帝尊大人扯上关系? 她百思不解,只好主动寻求答案:“师离渊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在我身上下什么咒了,否则为何我每回遇着你都这么倒霉呢?上次是连扎三刀,这回是颜面尽失,你能不能给我留点儿尊严,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他没同她扯什么咒不咒的,只是问她:“夜红妆就是那个顶替你嫁到肃王府的堂姐?” 她把脸从袍子里挪出来一点,头抬起来:“你对臣子家里的事情都这么了解的吗?连夜红妆是谁你都知道,那你还知道什么?还是说你只是知道夜红妆,因为她长得好看?” 师离渊皱眉,实话实说:“我怎知她长什么样?之所以知道她,是因为那天在郊外遇着了你,那我总得派人查一查夜家四小姐是因为什么被抛尸荒野的吧?” “哦,这样啊!”她把头又埋了回来,心里莫名的有那么点儿小窃喜。 他再提醒她:“是泡回去,还是穿起来?” 她实在懊恼,就这处境,怎么还唠上了呢? “我穿,穿起来吧!”小手从他胳膊下面伸出去,想要够架子上搭着的衣裳,够了半天都没够着。 师离渊再叹气,“你站着别动,我给你拿。”说罢,转过身给她拿衣裳,再背着她递回来。 夜温言三下两下把衣裳套在身上,这才叫他:“行了,转过来了,我穿好了。” 他回过身看她,一边看一边摇头,“果然是被侍候惯了的娇小姐,让你自己穿个衣裳你就穿成这样?”无奈伸手替她整理,整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姑娘穿的是一身白布底衣,虽说比刚才什么都没穿是好多了,可这白布底衣也不是随便就能看的啊! 见他动作停了下来,夜温言不解,“你怎么了?” 师离渊动作恢复,替她扯平了最后一道褶子,“没怎么。” 她点点头,还为自己解释了一句:“我不是那种衣来伸手的娇小姐,我只是不太会穿这种衣裳。”说完又觉得自己失言了,毕竟这是古代人人都穿的衣裳,她讲什么不太会穿啊? 气氛再度尴尬。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随手拿起边上放着的白棉布巾,“把头发擦干,当心着凉。” 夜温言的智商总算是在线了一回,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一朵梅花,轻轻一捏,法诀一掐,湿漉漉的头发和洒了一地的水眨眼间就全干了。 他的布巾递了个空,只好又放回原处,“夜温言,你匆匆叫我回来,是有什么事?” 她仰起脸,笑嘻嘻地看他,临安第一美人倾国倾城的容貌映在他眼里,也就得了句:“恩,还挺好看的。” 她没听懂,“什么?什么挺好看的?师离渊我正准备要和你说事情,你想什么呢?” 他也不瞒,实话实说:“我是说,你这张脸还挺好看的,就是肤色太白了些,像……” “像死人。”她挥挥手,有些烦躁,“行了你别说了,我知道,我不但肤色白,身上还凉,就跟个活死人似的。但我也没办法,今儿下晌我还捏了一把腊梅想要复一复生机,结果你猜怎么着?失败了!对,就是失败了,吓得我还以为术法失灵了。后来一琢磨,很可能是那天插刀落下的后遗症,这具身体默认自己已经死了,我天天在这儿喘气也没用。” “后遗症?”他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后遗症之所以落下,主要原因在于他,毕竟那天是他给人家补了两刀。于是主动要求补救,“要不我来试试?” 她点头,“行啊,你试试!” 师离渊伸出手,掌中托着一团红光轻轻柔柔地向她额前送去。 夜温言感觉这团红光热乎乎的,这是她穿越到这具身体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温度,特别舒服。身体便不由自主地又往他近前靠过去,一脸的满足。 他腾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灵力再度催动,红光渐渐放大,几乎笼住半个人。 可惜,也只是笼罩住半个人而已,丝毫没有再进一步的意思。无论他如何催动,红光都没办法向她的身体里渗透半分。 夜温言不知不觉已经彻底靠他身上了,红光环在周身,那种暖意洋洋的感觉简直要比泡在热水里好一万倍。她几乎就要在这样的暖合中睡过去,却听到耳朵传来一声遗憾的叹息,很快地,红光消失了,寒冷再度覆体而来。 夜温言也叹气,“是不是没有用?” 师离渊点头,“没用。” “知道具体原因吗?” “不知。” “你都不知,看来这就是我的命了。”她从他身上缩了回来,有点儿不好意思,“那个……我不是有意占你便宜,就是刚才你施术时感觉很暖合,所以不知不觉就靠上来了,别介意。” 他没说什么,只是问道:“之前要同我说什么事?” 夜温言赶紧道:“要钱!师离渊,你来一次别白来,给我点钱吧!我实在太穷了,家里把我原先屋里的好东西都收走了,我现在身无分文,连给丫鬟的打赏钱都拿不出,实在丢人。不如你给我点钱,我那天在郊外救你命的事就算了了,咱们两清,如何?” 他愣了愣,“给你点钱?就算两清?如此就算两清?” “啊,不然呢?” 他又想起一事:“听说你我二人不过萍水相逢?” 她想问你听谁说的,随即想起来是在宫里时自己亲口对云臣说的,云臣是归他管的,那他自然就是听云臣说的了。 于是点点头,反问:“难道不是?” “你说是就是吧!”他的情绪瞬间低落,手腕翻动,扔下一袋银子在她手里,转身就走。 夜温言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边翻着袋里的银子边不满地说:“都是这么大的银元,不能给我换成零的啊?这么整状我怎么花?” 师离渊咬牙:“自己砸!” “自己砸就自己砸!”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脾气,随手就扯下腕上的银铃,“这个还你,省得哪天不小心又给摇响了,还得害你白跑一趟。” 他盯着铃铛看了好一会儿,伸手接过来,“夜温言,你我两清!” 红影一晃,人已然消失不见。 夜温言往前抓了两下,空气中一片虚无,什么也没抓着。 她心情不是很好,开始懊恼自己是抽了什么风要把铃铛还回去。明明是很好看的一个小东西,就算什么用都没有,戴在腕上也是美的。何况还是件有用的法器,何况只要一摇响它,就能看到那个总爱穿着一身枫红色长袍的男人。 现在她把铃铛还了,那人也说他们两清,那就真的是两清了吧? 北齐帝尊,至高无上的存在,她与他之间,怕自此以后再无交集。 也好,她这样劝自己,各人过各人的生活,谁也不该谁谁也不欠谁,这样挺好的。 这一夜,夜温言恍恍惚惚一直在做梦。梦里她抓着一个人的袖子苦苦哀求,求那人把好看的银铃还给她。 这一夜,皇宫里发生了件大事:李太后在梳洗完毕准备就寝时,一步没走好,猛地摔了个跟头。 这一摔不要紧,头上发簪掉落下来,正好插进她的心口,足足插进去多半寸,差一点儿就扎着心了…… 第37章 把我受的罪都偿回来 次日清早,大夫人穆氏的近侍丫鬟丹诺来了,手里头握着几张纸,上头满满写着原先东院儿各屋丢失的东西。 有夜飞玉写的,有夜清眉写的,还有穆氏亲自写的,但却没有夜连绵。 丹诺说:“这件事情二小姐不知道,夫人的意思是先不要告诉二小姐,免得她再跟老夫人说了去,凭生事端。” 夜温言点点头,对丹诺道:“父亲刚过世不长时间,母亲那头你一定要多费心,别让她太难过了。眼下家里乱成这样,她要是因为太难过而坏了身子,只怕府里都不会给请大夫。” 丹诺叹了一声,“四小姐说得极是,奴婢们一定会照顾好夫人,您就放心吧!到是您这边夫人一直放心不下来,临来时还让奴婢跟您问问缺不缺什么。” 她摇头,“我什么都不缺,何况就是缺,母亲如今也给不了我什么了。不过没关系,这些都是暂时的,你回去同母亲说,虽然父亲不在了,但是咱们的日子还得过,且还得好好的过。现在这种局面不会长久,总有一天我们会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让她不要悲观。” 丹诺记下了话,没再多留,匆匆走了。 坠儿又偷摘了一捧花给她送来,小丫头脸色不太好,她问这是怎么了,就听坠儿说:“奴婢摘花回来,才一进院子就被熙春姐给撞见了。她盯着这些花就问奴婢是干什么用的,我说拿回来给小姐熏屋子,她就说眼下府里宫里都有大丧,不可以用花。说着就拍了过来,拍掉了一半在地上。原本奴婢摘的比这些多的,都浪费了。” 夜温言起身站到窗边,从半开的窗子正好看到熙春把那些掉地上的花瓣捡了起来,还挑了一朵往头发上比划几下,然后美滋滋地揣在兜里往后院儿去了。 坠儿看得那个来气:“说小姐不该用花,她自己到是用得劲劲儿的,什么人哪!这肯定是拿到后院儿她自己屋去了,她到底还记不记得自己只是个丫鬟?” 夜温言想了想,说:“可能是不太记得了,不过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起来,不急。” 坠儿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为啥不急,也不敢说,也不敢问,又跑出去端了今天的早膳,然后仔仔细细地把今早的破伙食给记录下来。 夜温言摸出一块儿银子递给她:“那天砖拍婆子的赏,给你补上。” 坠儿盯着她家小姐递过来的一大锭银元发呆,“小姐,你是不是半夜跑出去偷帐房了?” 她撇撇嘴,把银子砸小丫头手里,“本小姐没偷帐房。” “那这银子是哪来的?” “别管是哪来的,只说你要不要?要就拿去,再多问我可不给了。” “要。”小丫头把银子紧紧握在手里,生怕主子后悔。“奴婢存着,等外头不禁行了,就出门给小姐去买好吃的。对了小姐,今儿个去不去福禄院儿去给老夫人请安?” 她点头,“去啊,当然得去。反正闹心的又不是我,我为啥不去?”桌上搁着的丢失物品清单被她揣了起来,“走吧!” 一主一仆出了屋,才开了门就听到香冬的声音:“三小姐,您怎么到这边来了?” 夜温言顺目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一身素服的夜红妆。 但好像夜红妆这身素服跟她们不太一样,或者准确的说,夜红妆这个不叫素服,应该叫孝服才对。 印象里,祖父和父亲刚过世时,原主及其家里人都是穿这种白麻布制成的孝服的。不但身上穿孝,腰间还要扎孝带子,头上还扣着孝帽。 这是大孝,是死去的亲人下葬以前,家里小辈们守灵时穿的。一般来说只要先人入了土,孝服就要改成素服,不用再穿成这般。 夜红妆之前也是脱了孝服换素服的,可今日为何又把孝衣给穿了起来? 她往前走了两步,又瞅瞅跟在夜红妆身后的那个嬷嬷,恍然大悟。 合着夜红妆不是在给夜家人戴孝,她这孝是穿给大行皇帝的。 她小声问坠儿:“大行皇帝是三天下葬还是五天下葬?” 坠儿哭丧着脸:“小姐,奴婢哪知道这些啊!” 她摆摆手,自顾地道:“想来应该是五天了,否则夜红妆不会到今日还穿孝衣。”她掰手算算日子,恩,五天,那明天就是出殡的日子了。 “三姐姐。”她一脸不解地问夜红妆,“既然以皇家儿媳的身份给大行皇帝披麻戴孝了,那你为何不好好的把这个孝给做到底?出殡前一天不在院子里烧点纸钱,你跑我这来干啥?” 夜红妆一双眼带着浓烈的怨恨与贪婪瞪向夜温言,一句话都不说。 半晌,那崔嬷嬷等不及了,在后头轻轻推了她一把。夜红妆不得不往前走了两步,眼中怨恨收敛了些,但贪婪仍在。 她问夜温言:“你能不能治好我的脸?” 夜温言点头:“能啊!” “那你给我治治好不好?”夜红妆又往前迈步,想伸手去抓人,被夜温言给躲了。她不得不站下来,苦苦哀求,“好言儿,姐姐错了,姐姐这回真知道错了,求求你治好我的脸吧!我不想一辈子都带着一道疤,我不想被人叫丑八怪。” 崔嬷嬷重重地咳了两声,开口提醒:“请三小姐记得自己到底是来求什么的。” 夜红妆咬咬牙,狠狠地瞪了那嬷嬷一眼,这才又道:“罢了,我知道你是不会给我治的,那我不求你给我治脸,只求你治治六殿下吧!好不好?四妹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那天提议抛尸的也是我,所以这事儿你怨不到六殿下头上。四妹妹,你只恨我一人吧!不要恨他!” 崔嬷嬷点了点头,表示满意。 夜红妆继续道:“言儿你以前很喜欢他的,你都不敢大声同他讲话,见到他就只会脸红。你那样喜欢他,怎么忍心眼看着他成了那个样子?他是个骄傲的人呀!他是咱们都相中了的人呀!言儿你怎么忍心?” 说到这里,夜红妆哭了起来,呜呜的。还想用手去捂脸,结果一下触到伤口上,疼得一激灵。 “言儿,你恨我吧,打我骂我都行,只求你治治他。只要你答应,我愿意把正妃的位置让给你坐,或者我不嫁都行。但求你将来能善待我的孩子……”她说着,抬手捂上了自己的肚子,“如果是男孩子,将来就为他娶个贤惠妻子,最好是平民家的女儿,不求富贵,只图安稳。如果是女儿,请你不要把她嫁太远,好歹我想她时能看一眼。言儿,我们一起长大,三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就这一回,你就应了我吧!” 也不知道是不是说到了孩子的话题,此番到还真是触动了夜红妆的真情实感,人说着说着就跪了下来,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看着到是十分可怜。 崔嬷嬷也跟着跪下了,口中念叨的是:“夜四小姐最是大慈悲之人,哪里看得了亲姐姐跪在面前,何况她还怀着孩子,所以四小姐一定会答应下来的。三小姐您就快起吧,可别哭坏了身子。待六殿下的伤好了,孩子生下来了,咱们一起把四小姐欢欢喜喜的迎进肃王府。” 夜红妆暗里咬了咬牙,还是跟了一句:“言儿是好姑娘,绝对不会见死不救的。” 夜温言都气笑了,“一主一仆搁这儿给我演戏,戴高帽,道德绑架?我要是不点这个头,我就是不慈悲,就不是好姑娘,就是见死不救?别闹了,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这临安城里里外外都称我是夜家的魔女,我什么时候就成好姑娘了?你们又见哪个魔女慈悲过?” 坠儿忍不住插了一句:“何况六殿下还没死呢,怎么就成见死不救了。” “放肆!”崔嬷嬷嗷地一嗓子喊了起来,“大胆贱婢,竟敢妄议皇子?” 坠儿吓一哆嗦,不敢吱声了,到是夜温言提了一句:“皇子?这位嬷嬷是不是忘了,先帝驾崩了,他如今最多就只能称个皇兄,对外要么称六殿下,要么称肃王殿下。你这一口一个皇子皇子的,是成心给即将登基的新君找不痛快呢?” 崔嬷嬷自觉失言,不再说话。 夜温言蹲了下来,蹲到了夜红妆面前,开口问她:“三姐就这样大公无私?不治自己只治别人?” 夜红妆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点了头,“是,我爱他,所以只希望他好。” “可是你们合起伙来欺负我,在害我这件事情上他本来就有份儿,如何能只算到你一人头上?除非……” “除非什么?” 夜温言递给她一个狡黠的笑容:“除非你把我受过的罪都偿回来,我立马就给他治。” “行!只要四小姐答应治六殿下,什么罪她都能偿!”崔嬷嬷首先表了态,还拧了夜红妆一把,“说话呀,是不是?” 夜红妆皱了皱眉,没顺着她的话说,只是语带颤音地问夜温言:“你受的什么罪?怎,怎么偿?” 第38章 这到底是什么野路子 “简单。”夜温言手一晃,广袖里抽出一把匕首来,“拿着,用这东西往自己心口上狠狠地捅一刀。我就在这儿看着,等看到你凉透了就派人把你扔到城外雪地里。至于能不能回来,那就得看命。比如说我命好,就回来了,再比如说夜家四小姐命差,就没回来。” 夜红妆被她给说懵了,什么四小姐和她的,那不就是一个人吗? 可她已经没心思再想这些,匕首就在她眼前晃悠着,太阳照到刀身上都晃眼睛。 那天夜温言在肃王府的喜堂上一刀扎心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她光是想想就知道有多疼,怎么可能自己扎自己。 于是她跪着往后退了退,又觉得跪着退退得慢,干跪手脚并用地要往起爬,结果才起身就又被那崔嬷嬷给按了回去。 “为了六殿下,请三小姐就认了吧!您不是说心里爱慕六殿下吗?那就请您为心中所爱付出一次,也不算辜负六殿下娶你为正妃的心意。您放心,只要您扎了这一刀,老奴一定会在太后娘娘面前说尽您的好话,六殿下也会永远记住三小姐的大恩大德。” 夜红妆崩溃了,一把甩开崔嬷嬷,疯狂地大叫:“我不!绝不!夜温言你就是个魔鬼!就是我们家的灾难!你这种人命硬,硬得连地狱阎王都不收你,夜家如何能镇得住你啊?早晚全家都得被你克死!” 骂完夜温言又去骂那崔嬷嬷:“还有你这老货,出什么鬼主意要我在她面前演苦肉计,还说只要我为六殿下求了情,夜温言她不会只治一个人不治我的,你说我只要尽可能装得可怜她就会心软。可是你看看她心软了吗?还有你,凭什么要我为那个太监扎一刀?他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做你的鬼去梦吧!谁也别想拿走我的命,谁也别想让我为救别人豁出去自己的脸!权青禄他也不行!” 夜红妆疯了一样去推崔嬷嬷,直到把人推到在地上才罢休,然后自己靠到小院儿里唯一一棵树上,大口大口地喘气。 崔嬷嬷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这一回过神就冲着夜温言破口大骂:“小贱人!竟还是这般威风?没了夜老将军你算个屁!还以为会有人给你撑腰呢?也不睁大眼睛看看如今是个什么世道!如今你又算哪根葱?” 坠儿气得又要去找砖,被香冬给按住了。 夜温言笑眯眯地看这嬷嬷,“如今这是什么世道?如今是先帝驾崩新帝即将登基的世道呗!不才我前几天还治好了新帝的嗓子,嬷嬷您说他会不会感激我?” “呸!”崔嬷嬷爬起来,越骂越来劲儿,“感激又有什么用?新帝年少,还不能亲政,宫里的事将由摄政王和太后娘娘做主。你觉得太后娘娘会感激你吗?” 夜温言摇头,但又点了点头,“一半一半吧!”她说,“一半一半。李太后肯定是不会感激我的,但是虞太后可就说不定了。呵呵,其实太后娘娘感不感激无所谓,我只要记得那天晚上,钦天监的云臣云大人说他会代表北齐感激我,这就够了。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崔嬷嬷张了张嘴,被堵得哑口无言。 是啊,钦天监感激了,那人家还要太后感激干什么?北齐什么人为尊?绝对不是皇族权家,而是炎华宫里住着的那位高高在上的帝尊大人啊! 她开始懊恼,都这个岁数了,早就过了易冲动的年纪,怎么今儿一遇着夜家的这个魔女,她这脾气就板不住了呢? 夜家的魔女还在说话:“说到撑腰,过去年纪小不懂事,什么事都靠着祖父。不过现在我已经及笄,不是小孩子了,自然也不会再想着给自己寻靠山。撑腰而已,我自己就行。” 她脸色愈发的阴沉,“宫里来的嬷嬷,想来是礼数学得不周到,你到我府上是客,没听说哪家的客指着主人家骂街的,真不知道你主子是如何教导的你。” 崔嬷嬷忍不住又顶了句:“你敢骂皇后娘娘?” “是太后,我再说一遍,摆正你家主子的位置,她现在是太后,不是皇后!再这样叫错可是要掉脑袋的。还有,我也不是骂她,我是在骂你。你要是不想听就把嘴给我闭上,夹着尾巴滚蛋,别跟我这儿找不自在!” 靠在树上的夜红妆来了一句:“宫里的嬷嬷身份贵重,岂容你这样胡说八道?” “你也把嘴给我闭上!”夜温言怒了。本来昨晚上跟师离渊莫名奇妙地闹了一架,她心里就不痛快,偏偏一大清早这两位还好死不死的来找她晦气。“夜红妆,现如今这是我的院子,你吃饱了撑的跑这儿来找不自在,是跟自己有多过不去?有这个撒泼打滚的工夫,你不如给自己心口来一刀,我也好考虑下去给六殿下治病。” 夜红妆觉得跟这个四妹妹就没法说话,这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来了? 她为什么要扎心?她凭什么扎心?她肚子里还怀着权家的孩子呢,她凭什么带着孩子一起死? 对了,孩子! 她想起来了,立即手捂肚子,嘴里头呜咽呜咽地叫着肚子疼。 崔嬷嬷也着急了,不管她喜欢不喜欢夜红妆,但这一胎太后娘娘可是说过一定得保的。 于是赶紧过来扶她,同时恶狠狠地警告夜温言:“你这个扫把星,如果小世子有个三长两短,太后娘娘不会饶了你的。” 夜温言冷哼,“太后娘娘现在也没想饶了我啊!而且,我现在同样也没想饶了你。” 崔嬷嬷心一抽抽,“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你大清早的跑我院子里来发疯,我要是不还回去点儿什么,显得我没有礼数,不会礼尚往来。我们将军府虽是武将府,但从小父亲对我们的教导还是很到位的。有人给我送了这要一份大礼,我要是不还回去点儿什么,那实在不是夜家人的作风。” 崔嬷嬷觉得这夜四小姐的笑容愈发的阴森了,特别是配上她那张大白脸,就跟鬼似的。 “你什么意思?”她问夜温言,“回什么礼?” 夜温言送给她一个免费的笑,突然一伸手,直接就掏向了她的衣领子。 崔嬷嬷吓得“嗷”地一声叫唤起来,想用手去捂,可惜,人家要掏的东西已经掏出来了。 “这是什么?哦,一块儿玉,可这玉怎么是用红绳子栓着的呢?”她问崔嬷嬷,“先帝驾崩,国丧当头,你身上竟还用红绳?” 崔嬷嬷急了,“快撒手!那是太后娘娘赏的,赏下来的时候就挂着红绳,我戴了十几年。” “我不管谁赏的,我只知道挂玉的绳子是红的,国丧期间这是犯了大忌讳!”她手下用力,生生把那绳子从崔嬷嬷脖子上拽了下来,勒得那老货直翻白眼,就跟上吊似的。 夜温言把手里的东西塞给坠儿,“拿去报官,就说有人对先帝不敬,大不敬!” 坠儿撒腿就跑! 崔嬷嬷快要吓死了,夜红妆还在哭,她无意再理会,回身叫了香冬:“走,陪我去福禄院儿给老夫人请安。”一边走还一边说,“得亏六殿下没继承皇位,不然老夫人的福禄院儿还得改名字。毕竟用了一个禄字,这也是犯忌讳的。” 崔嬷嬷那头回过神来,拉着夜红妆就去追,追上之后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夜温言瞅瞅这两个人,琢磨了一会儿,说:“其实昨天晚上我本来已经想通了,得饶人处且饶人嘛!六殿下是先帝的儿子,本来性子就横,我跟她质什么气呢!所以今天早上原本的打算是请安完之后就去一趟肃王府,把伤给他治一治。可是你看,你们给我闹了这么一场,我就生气了,改变主意了。” 崔嬷嬷脸都吓白了,“四小姐,您可不能轻易就改主意啊!” 她摇头,“不是轻易,是在你们不遗余力的谩骂下,不得不改的主意。行了,我要去给祖母请安,好狗不挡道,赶紧给我起开!” 眼瞅着人走远了,崔嬷嬷看着夜红妆,简直恨铁不成钢:“同样都是夜家人,同样流着一样的血,你怎么就跟她差那么多?” 夜红妆也不示弱:“以前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否则也不会抬了我进肃王府做正妃,把她拦在外头当小妾。”她站起身,拍了拍孝衣上沾的雪,“嬷嬷也别只顾着说我,还是想想自己那根红绳的事该怎么解释吧!夜温言的丫鬟去报官了,我祈祷她出不了府门,可万一要是出去了,嬷嬷可得好好想想这个罪怎么来承。” 她把手一抬,“今日你撺掇我来这一趟我也来了,但想让我一刀扎心去换六殿下一个健全我可做不到。行了崔嬷嬷,扶我回去吧,我累了。” 夜红妆为自己来这一趟深深地懊恼,听说那夜温言背后站着个云臣,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野路子,那丫头怎么跟钦天监扯上关系了? 福禄院儿,大小姐夜清眉端端跪在前堂。连带着一起遭到斥责的,还有她的母亲,穆氏…… 第39章 死不讲理打击报复 夜温言才靠近前堂,脚都还没等往门槛里迈呢,就听到老夫人愤怒的道:“穆氏,昨儿个是谁说女儿如果养不好,你自己就动手把她拍死的?现在你的女儿做出这种事来,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穆氏据理力争:“我女儿做什么事了?她清清白白一个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到底做什么事了能让老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 夜温言觉得这个母亲是真不错,至少不是那种只会跪在地上跟着一起哭,一起磕头认错的。她还知道替女儿辩解,虽然对方人多势众,她的辩解也多半没什么用。但这就是个态度问题!如果当母亲的都不硬气起来,那外人岂不是更得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们了? 她心里想着这些,抬步迈过门槛走进前堂。 端坐上首的老夫人一看到她来了,心里没来由地忽悠一下。她现在对夜温言都有点儿条件反射了,即使对方还什么都没说,即使今天这事儿她认为自己有理,她此刻也觉得心发慌。 夜温言今天心情实在不怎么样,特别是她两手在身前交握时,右手挡在左腕上,再搭不到那只小银铃,心情就更差。 “姐,你为什么跪?”开口第一句直达关键。 穆氏扯了她一把,小声说:“昨儿不是说不让你来了吗?你怎么又来了?” 她咧咧嘴角,声音响亮:“我闲着也是闲着,左右每次见着面生气的也不是我,我为啥不来?”说完,终于想起正事。“孙女给祖母请安,也给二婶请安。” 老夫人没搭话,萧氏应了句:“四姑娘来啦。” 后面坐着的柳氏和夜楚怜赶紧也站起身,夜楚怜叫了声:“四姐姐好。” 柳氏亦怯怯地道:“妾身问四小姐安。” 一屋子人有来有往,唯有那夜连绵,只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算是打过招呼。 夜温言也不理她,冲着夜楚怜和柳姨娘点头,“五妹妹,柳姨娘。”然后就伸出手扯住了夜清眉的胳膊,“姐,起来。” “大胆!”老夫人砰地拍了桌子,“夜温言,这里是福禄院儿,何时轮到你做主?” 她看了老夫人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孙女不敢做福禄院儿的主。但受罚总得有个理由,许是我到得晚了,前情没有听到。所以在座各位谁能给我讲一讲,我大姐姐到底犯了什么事?你们放心,若她真有错,我自不会袒护。可若是没错,也不能随随便便就治罪不是?” 萧氏轻咳了两声,开口道:“四姑娘想要什么理由?这里是一品将军府,做主的永远都是老夫人,就是你二叔在这儿,也得听老夫人的话。你是小辈,几次三番在老夫人面前无礼,老夫人都没有同你计较,但也不能太得寸进尺了。” 夜温言摇头,“不不不,这个事情不能以长辈小辈来论,得讲道理。我从来都是尊敬祖母的,但尊老的同时,做为老的也得爱幼才是。祖母也几次三番对我们一家行不义之事,更是毫无节制地坑害于我,所以对于我来说,她是一位有前科的长辈,我自然是信不过的。谁知道这回罚到我大姐姐头上又是个什么路数,不问清楚怎么行。祖母,我没冤枉您吧?” “不孝子孙!”老夫人咬牙切齿。 “为老不尊!”夜温言立即还击。 “咱们彼此彼此,就谁也别嫌弃谁。我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我想守住这个家,因为这是祖父和我父亲抛头颅洒热血挣来的家业。所以你们看,我比谁都爱这座将军府,任何想要祸害将军府的人,都将成为我的敌人!” 萧氏没了话,老夫人还在咬牙。 她再度发问:“我大姐姐究竟犯了什么事?” 老夫人示意身边的元嬷嬷说话,元嬷嬷大声道:“今日清早,在大小姐夜清眉原先住的屋子里发现了一本画册,是阳春图!大小姐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屋子里居然有这种不堪的东西,实在有伤一品将军府的体面。所以老夫人命她跪着,听候发落。” 君桃将那本阳春图递了过来,“请四小姐过目。” 夜温言随手翻了翻,恩,确实是阳春图。 穆氏气得直哆嗦:“这图册是我和她父亲收着的,清眉早就订了亲事,如果没有这场大丧,再有小半年就要出嫁。做为母亲,我有义务将这些事情告诉女儿,这是每一位母亲在女儿出嫁之前都必须要做的事,我们有什么错?” 萧氏把话接了过来:“大嫂,就算要传授这些经验,那一般也都是提前三天才给看的,你也太着急了。” 夜清眉哭着辩解:“就只是在我那里放着,我从来都没看。父亲不在了,母亲收拾东西的时候说怕自己脑子乱,再给放丢了,所以才让我先收着的。” 一直没说话的夜连绵这时候插了句嘴:“大姐,你说没看过就没看过啊?谁信呢!再说,母亲为何只给你不给我?” “那是因为你的亲事还没订,自然给不到你。” “那不对啊!我们是双生胎,任何事都应该是公平的。母亲既然给了你就不会不给我,以前任何东西我们都是一模一样一人一份,怎么到了这事上就不守规矩了?依我看,那书指不定是你从哪里找来的,又或者是……谁给你的?大姐,你该不会是……” “我没有!”夜清眉急红了眼,“连绵你不要乱说,我什么都没做,真的是母亲给我的。” 穆氏也被这二女儿给气得不行,走过去就要打,吓得夜连绵迅速跑到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伸手护了她一下,夜连绵更得意了。 穆氏心都哆嗦,既心疼大女儿,又生气二女儿,还担心三女儿。 三女儿从小到大性子就强硬,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是真担心夜温言跟老夫人杠起来,到最后不好收场。 这会儿见夜温言就要说话,穆氏伸手拦了她一把,低声道:“言儿,别把事情闹大了。” 夜温言叹气,“母亲,这事不是我们想闹大,而是人家不依不饶。难不成咱们就认了?我知道母亲在担心什么,不要担心,毕竟这些日子针尖儿对麦芒的,她们从来没讨着过便宜。” 听她这样一说,穆氏到也合计过劲儿来。 是啊,这几日三女儿的战斗力似乎有所提升,一连几次老太太和萧氏都没讨着好处,看来她的担心确实多余。 于是不再拦着她,后退半步,将战场拱手相让。 夜温言冷眼看向老夫人,“事情前因后果我都已经清楚了,那么请问,祖母打算如何发落我大姐姐?” 恩?老夫人有些发怔,如何发落?难道不是应该先狡辩一番,再死不认罪吗?这就谈到了发落,莫不是这丫头打算认了?这……不像是夜温言能干出来的事啊! 短短几日,老夫人已经重新定位了这个孙女。从前是跋扈任性,如今就是死不讲理,还坚决贯彻打击报复。 可惜再怎么定位,她也要同这个孙女斗上一斗。她必须得让所有人知道,这座一品将军府是由谁说了算的。 目光又向元嬷嬷递了去,元嬷嬷立即领会,再度大声道:“送到庙里,三月为期!” 夜温言点点头,“三个月后呢?” 元嬷嬷再答:“三个月后接回来,但也只能沦为府中奴婢。”末了再补道,“这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恩赐了,否则这等不堪之人,就该脸颊刺青送到军中红帐!” 夜清眉吓得直打冷颤,夜温言伸手按在她的肩上,轻轻捏了一下。只这一下,夜清眉莫名地就安下心来。 夜温言又说:“这样啊!行——”她转头吩咐香冬,“去叫上熙春,再把院儿里的粗使丫鬟都带上,还有母亲身边的丹诺也算一个,大姐身边的端珠也算。再去找大哥借书童。叫三七对吧?恩,把书童三七也叫上,人多一些,一起到天舞轩去把三小姐给我抓起来,送到城外庙里去。” 说罢,又看看那元嬷嬷,递了一个邪乎乎的笑,“没成亲就怀了人家的孩子,三姐姐这个罪可比我大姐姐收着一本阳春图大多了。关三个月不行,只沦为奴也不够彰显我们一品将军府的威严。送到军中更不妥,毕竟身子已经不干净了。” 说到这里,她回头问穆氏:“母亲,在咱们北齐,犯下这种罪的女子,该如何论处?” 穆氏脸上终于见了笑,她就知道她的言儿不会无的放矢,不会无缘无故就替她姐姐认下这个罪。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穆氏大声道:“当浸猪笼!” “恩。”夜温言点头,“就这么办。香冬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带人去天舞轩,把三小姐给我抓了去浸猪笼!” 香冬不像坠儿那么无脑般地听话,但眼下也知道绝对不是犹豫的时候,一旦她犹豫了,大夫人四小姐这边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气势可就又弱了。于是二话不说,拉上丹诺和端珠转身就跑。 萧氏一张脸吓得煞白,尖着嗓子大叫:“谁也不许去!都给我站住!” 第40章 夜四小姐当场削人 萧氏叫得凄厉,香冬脚下顿了顿,但因为没听到自家小姐让她停,所以也只是顿了顿,该跑继续跑。 萧氏急了,见叫不回来香冬她们,立即回过身向老夫人发难:“不要再追究清眉的事了,不要再追究了!” 老夫人对萧氏这样跟自己说话很不满,可再不满她也不好在这时候跟萧氏再闹起来。眼瞅着家里要翻了天,眼瞅着香冬那几个丫鬟就要跑出福禄院儿,眼瞅着萧氏眼都红了,她也坐不住了,一把拉过身边的元嬷嬷:“快,把人给追回来!”然后又跟夜温言道,“府里不再计较清眉的事,你快让那两个丫头回来!”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那你先让我大姐姐起来。” 老太太都快气吐血了:“起来!赶紧起来!你妹妹方才就拽你了,你为何方才不起,为何一直跪着?夜清眉你赶紧起来,赶紧告诉你这妹妹,让那俩丫头回来!” 夜清眉抽泣着起了身,院子里,元嬷嬷也把香冬她们给拦下来了。 夜温言看了一眼那元嬷嬷,这张老脸依稀有些印象,那日一帮老打手围了清凉院时,这元嬷嬷也在里面。 她冲着香冬几人招招手:“回来吧!咱们听听这事儿老夫人怎么说。”说完,又对夜清眉道:“姐,用不着跪谁,你什么都没做错。府里另一位小姐还未成婚连孩子都怀了,你看个阳春图又算得了什么呢!” 夜清眉急得跺脚,“我没看。” “知道,我就是打个比方。”她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说我的这个逻辑对是不对?凡事都得有个对比,您拿三姐姐比比,是不是觉得我大姐姐实在是个懂事又知礼的好姑娘?” 没等老夫人说话呢,那个才走到前堂门口的元嬷嬷张口接了句:“四小姐这是强词夺理!” 夜温言怒了,猛地转身,抬手就是一棍~子轮了出去——“主子说话轮不着你插嘴!” 元嬷嬷站在原地挨打,就听砰地一声,大棍~子直接削脑袋上了——人们都看傻了,也顾不上元嬷嬷一脸血的晕倒在地,纷纷看向夜温言。 老夫人哆哆嗦嗦地问:“你,你这棍~子是哪来的?” “随身带的!”她大声地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恼怒,“袖子里放着的,老夫人有意见?” 老夫人惊得说不出话,到是夜连绵扬着嗓子道:“那么长的棍~子你放袖子里?夜温言你唬傻子呢?” 夜温言点头,“对,我就是唬傻子呢!” 坐在角落里的夜楚怜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就是唬傻子呢,这是拐着弯的骂老夫人是傻子。 夜连绵气得大叫:“夜楚怜你把嘴给我闭上!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说完又向柳姨娘发难,“管好你生的庶女!” 柳姨娘和夜楚怜二人吓得再也不敢吱声,夜楚怜甚至眼圈儿都红了。 夜温言看了一眼那对母女,自顾地道:“连庶小姐都没有说话的地方,奴婢就更没有了,所以我削她一棍~子她也不冤,全当是为老夫人立立规矩。” “你——”夜连绵还要说什么,却见萧氏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就再也不吱声了。 穆氏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极不是滋味。明明是她的孩子,却偏偏最不听她的话,反到是老夫人和萧氏的话能听得进去。也不知道是因为从小被老夫人带大的缘故,还是性子原本就是这样。 夜清眉还站在堂中间,萧氏见老夫人被门口倒着的像是死了一样的元嬷嬷吓得不轻,一时半会儿也表达不了什么。于是主动把话接了过来,低下姿态同夜温言道:“家里也是替清眉着急,怕她走错了路,总之初心是好的。现在误会都解释清楚了,那……那二婶代表家里给你认个错,你就原谅了这一回吧!好不好?” 夜温言偏头看着萧氏,“二婶为何跟我认错?受到伤害的又不是我,是我大姐姐呀!您就是认错,也该给我大姐姐认才是。”说着话,把夜清眉往前推了一把,“认吧!” 萧氏脸色变了又变,看着夜清眉,认错的话就怎么都说不出口。 穆氏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反应,开口说道:“别认了,家里哪有什么错,公事公办就行了。咱们还是按老规矩,我豁出去把女儿送到庙里,也认了回来以后让她做奴婢。所以请府里尽快将三姑娘拉去浸猪笼,以正家风!” “我认!我这就认!”萧氏真是怕极了。她就夜红妆一个女儿,虽然还有个儿子,可女儿跟儿子的作用那是不一样的。不就是认个错么,没关系,只要能保下她的女儿,她丢些脸面都是小事。 一番心理建设做完,萧氏赶紧对夜清眉说:“清眉,今儿这事儿是家里不对,误会你了,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二婶知道你向来是个宽容大度的孩子,这次就原谅家里,好不好?二婶给你认错,给你赔不是了。” 夜清眉的确是个宽容大度的人,她性子温婉,从来也不会大声同人讲话,许多事情宁愿自己受委屈,也不会去同人挣抢和争论。 眼下萧氏如此说话,她自然也就点了头。但点完头又觉得有点儿对不起一直在维护自己的妹妹,一时间有些为难。 夜温言在对待夜清眉的态度上就比较温合了,见她为难,便主动拉了她的手,“姐,我们坐下说话。既然这一篇翻过去了,那接下来我们进行下一项。” 这话把老夫人和萧氏说得齐齐一哆嗦,就连穆氏也没反应过来下一项是什么意思。 她跟着两个女儿一起坐下,就听夜温言又道:“下一项就该我来问问祖母和二婶了,我大姐姐屋里的东西,怎么落到你们手里了?我正打算这几日去报官,因为家里丢了好些东西,比如我们屋里的银票和首饰,再比如我大哥屋里的字画及文房四宝。怎么我去肃王府转了一圈回来,家里就跟被打劫了一样,啥啥都找不着了?” 老夫人听她这样说,闷~哼一声,道:“那些东西已经被府里收回了。” “收回了?”她挑眉,“凭什么?” “凭什么?”老夫人看向她,一脸的嫌恶,“因为那些都是给家主的,如今家主已经换成了你二叔,所以你们屋里的东西,自然也就换到了你们二叔二婶的屋里。” “这样啊!”夜温言点点头,“那以前二叔二婶屋里的东西,是不是也该搬到我们这边来?为何只见搬我们的,没见着搬她们的呢?院子是换的,屋子是换的,怎么着,东西就只有我们这边收回,她们不打算换了?”她问萧氏,“二婶如今可是捞着两笔,一笔自己以前的,一笔我们的,是不是没有这个道理?” “我……”萧氏想说些什么,又觉得夜温言这个逻辑十分缜密,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从何处开口反驳。 老夫人到是不懵,她很清醒,因为这个事儿就是她干的。本来就是只抢了大房一家的东西,根本就没想过换不换的事。 但现在夜温言把这事儿给提出来了,她一时就有些犯难。 这该如何接话呢?这个事要如何收场? 夜温言勾着唇角看她俩,看了一会儿见谁都不说话,便又主动道:“既然你们没个主意,那便由我来说说处理办法吧!以前的东西我们可以不要,但是府里必须按照从前二叔一家人的生活标准,把现如今我们西院儿各屋里的东西都给我配齐了。以前二婶有什么,如今我母亲就得有什么,夜红妆有什么,我大姐二姐还有我也得有什么。二哥哥有什么,我大哥哥也得有什么。你们,可有疑议?” 萧氏脸色愈发难看,“从前我屋里的东西也不都是府里给的,有不少都是我娘家给的。” 夜温言都听笑了,“二婶屋里的东西是娘家给的?那将军府可是太不要脸了,连点儿像样的摆设都不给儿媳妇,还得儿媳从自己娘家要。这话传出去不得让人笑话死啊,祖母的脸可该往哪儿搁。” 老夫人瞪了萧氏一眼,明显的嫌她不会说话。 于是萧氏改了套路:“那是我当年嫁进将军府时,带来的嫁妆。” “嫁妆啊!”夜温言笑了,“那说起来,我母亲也有嫁妆。”她问穆氏,“娘,你的嫁妆呢?” 穆氏冷哼,“我的嫁妆原本也是搁在东院儿的,因为你祖父说了,将军府家大业大,不能贪儿媳妇的嫁妆。所以我们的嫁妆都由自己收着,放在各自的院子里。可惜,那天抄家,全都被搬空了。” 她用了抄家二字,气得老夫人又要拍桌子,却在要拍还没拍的时候,夜温言瞪了她一眼,她心一虚,就没敢。 “那就记着,补东西的时候,把我母亲的嫁妆也一并补回来。那可是娘家带来的东西,每一样母亲肯定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也请府里掂量掂量,要是谁敢扣个一样两样的,别说我夜温言翻脸无情。” 老夫人终于又说话了,她瞪着夜温言问:“翻脸无情是要怎样?” 夜温言也不吱声,只往还躺在门口的元嬷嬷处瞅了一眼,老夫人就不敢再问,补东西这个事儿也算是认下。 以为这样就算完事了,却见夜温言把手伸到袖袋里,翻了一会儿就翻出几页纸来…… 第41章 可能是云臣看上夜温言了 老夫人感觉自己都有点儿迷糊了,这还有完没完?怎么打从这个四孙女从肃王府回来,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以前就不是个善茬儿,如今基本就是恶了。 夜温言那几页纸是穆氏写的,还有夜清眉写的,里头都是自己屋里被搬走的东西。 她告诉老夫人与萧氏:“原本我是打算把这些东西照着单子都要回来,但既然你们用家主来说事儿,那我也就守一回规矩,不跟你们要了,只让你们按二叔一家以前的标准来补。但东西可以不要,银子呢?以前府里发的例银可没有分家不家主,我们家跟二叔家都是一样的。除此之外还有我母亲手里的庄子铺子产生的收入,也都是入着自己帐本儿的。现在这些钱都不见了,谁给我解释解释,是什么人抢了我家的钱?” 她一边说一边翻着那几张纸,翻来翻去,目光在其中一页上停了下来。 “哟,还有意外收获。”她把手里的纸扬了扬,“这上面写着,我大哥因为学问好,前年大年夜宫宴,皇上赏赐了一套笔砚。这可是御赐之物,丢了必须得报官的。” 她扭头跟香冬说:“帮我想着点儿,待国丧之后咱们去报官。” 老夫人要崩溃了,大声喊:“你敢!你敢!” 夜温言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你们都敢偷,我怎么就不敢报了?” “没有人偷你们的东西!”老夫人抓起茶碗就往下砸,“没有人偷你们的东西!” “还不承认吗?”她无奈地叹气,“那看来这个东西丢得实在是有些蹊跷了,怕是官府也不见得能查明白。要不这样,我去请钦天监的云臣大人帮忙给观个星,算算咱们府上到底是哪个院儿闹耗子,把东西都给搬空了。” “你竟敢说老身是耗子?” “祖母这是招了么?”夜温言踢了踢摔到自己近前的茶碗碎片,“您年纪大了,我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想提醒祖母一句,若是不补东西不还钱,那我可能想得就会更多一些。比如说,我祖父是怎么死的?再比如说,我父亲又是怎么死的?” 她站起身,“限你们三日,超时后果自负。”说完,挽了穆氏和夜清眉,“我们回去,明日再来给祖母问安。” 老夫人捶胸顿足地喊:“你不用来了,永远都不用来了!” 她摇头,“那可不行,纵是祖母不仁不义,我也不能做个不孝子孙,该来还是得来的。” 夜温言走了,穆氏和夜清眉也走了,大房这边只剩下夜连绵。 老夫人面色不善,看了看还剩下这几个人,一肚子火气最终落到柳氏和夜楚怜那处:“还在这儿杵着干什么?看笑话吗?都给我滚!” 柳氏赶紧拉着夜楚怜走了,夜连绵想上前去安慰安慰老祖母,结果祖母不领情,冲着她也吼了一嗓子:“滚!”夜连绵一哆嗦,赶紧也走了。 萧氏有心想跟老夫人说话,但看老夫人这个状态,便没去讨那个没趣,也跟着起了身。 恰好一抬头,看到夜红妆身边的丫鬟冰兰在堂外站着呢,她脚步加快,出了前堂听那丫鬟耳语一番,脸色当时就变了。二话不说,迈开大步就走。 老夫人瞅着萧氏急匆匆的样子,心里犯了合计,但再瞅瞅门口躺着的半死不活的元嬷嬷,就没心思顾别的了,只大声吩咐下人:“还不把人抬走,等着老身自己抬呢?” 外头立即出现两名会功夫的婆子,一头一脚将人给抬走了。福禄院儿的下人也赶紧提水刷地,很快地,前堂门外就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可老夫人心还是慌,她问身边站着的君桃:“那根大棒子呢?四丫头轮出去的那根大棒子哪去了?刚才我一直盯着,也没见有人收走啊!” 君桃一愣,立即走到门口去查看,还跟刷过地的丫鬟都问了一番,却谁都说没见着。只有一个小丫鬟说:“棒子没看见,但是方才清扫的时候看到一朵梅花,不知道是从何处来的。咱们福禄院也没种过腊梅啊!” 福禄院儿的确没种腊梅,因为老夫人有讲究,觉得梅花的梅跟倒霉的霉谐音,不吉利,所以福禄院儿里种的都是桂树枣树和桃树。 但没有梅树的院子里出现一朵梅花,这就有点儿说不通了。 君桃将这事儿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便只摆摆手说:“兴许是谁去过府里的腊梅园,身上沾着花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是那根大棒子,到底哪去了?” 君桃想了想,说:“也有可能是四小姐走的时候捡去了,毕竟是她带来的,当时场面也混乱,咱们谁都没留意。” 老夫人点点头,也就只有这一种说法了。 “唉。”她长叹一声,一脸的疑惑,“君桃,你说四丫头她仗的到底是什么?从前老头子在世是对她好,可她也没目无章法到敢与老身这般对立。如今这是怎么了?靠山都没了,她却比从前过得还要嚣张,她到底仗的是什么?” 不等君桃接话,她又继续说:“那老身又为何怕她呢?不管她仗的是什么,她总归是我的孙女,是这一品将军府里的人。只要是在家里,那老身就是最大,她说的那些话,她提的那些要求,我若不应,她还能把我怎么着?总不能是把我给打死,那她可就犯国法了。” 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对,不能再这么惯着她,不能再看到她那张大白脸就觉得像鬼。即使在婚事上愧对于她,可那也是府里的安排,是为夜家大局着想,她身为夜家的孙女,就必须为家族做出牺牲。老身有什么错?哼!明日她再来,老身定要与之好好理论,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夜家的主动权绝对不能握到她的手里!” 君桃听着老夫人这一句一句的,心里就打起突突,她低声对老夫人讲:“老夫人您说得对,按理咱们是不该惧怕四小姐的,就算她敢砸元嬷嬷,也绝对不敢对老夫人您动手。但是……”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但是四小姐说了,如果不听她的,她就要追究老太爷和大老爷的死因,这个事儿……” “行了别说了!”老太太手捂心口,好一阵难受。“死因死因,她到底想要个什么死因?这事儿都过去一个多月了,人刚死的时候她不来要死因,现如今还总提起来干什么?” 君桃说:“可能是那时候太伤心,只顾着哭了,如今又,又想起来了。” 老夫人摇头,“不对,这事儿有蹊跷。我总觉着她的态度是打从肃王府回来起,开始有了变化的。兴许是那一刀把性子都给扎变了?也兴许是失去了她心心念念的六殿下,开始发疯?可她就是要死因又能如何?她能要来什么?谁又能给出来什么?” 君桃没再搭话,只在心里叹气。如果不是怕四小姐要死因,老夫人您为何在四小姐的强势下,一再避让,不敢真正的迎头直上呢?就说今天这事儿,抓了大小姐,可实际上老夫人和二夫人真正想对付的人是四小姐啊! 她心里清楚得很,之所以拿大小姐下手,就是因为大小姐老实好欺负,而四小姐如今……太扎手了。 “老夫人还是想开些吧!”君桃不想再提老太爷和大老爷的事,换了个角度劝自家主子,“其实就算没有死因不死因的,咱们如今也不能真的就跟四小姐硬碰硬。奴婢知道老夫人不怕四小姐的,因为她是您孙女,说上天去她在家里也得听您的。可老夫人想想那天在肃王府门前的事,再想想那位钦天监的云大人……” 这话让老夫人再度陷入了迷茫与纠结中,心里头堵着的那口气愈发的憋得慌。 肃王府门前的事是二儿子同她说的,事后她又问了萧氏一回,说的都一样。 那也就是说,夜温言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把肃王府的院墙和大门都给砸了个稀巴烂,结果六殿下居然没把她怎么样,甚至都没敢跟她叫板。这也太不像是六殿下能干出来的事了!也太不像是六殿下能咽得下的气了! 那六殿下可是先帝嫡子,在出事之前是皇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几乎人人都断定他就是皇位继承人。虽然北齐立幼不立长,但六殿下也只比七殿下大三岁,再加上七殿下是个哑巴,皇位妥妥就是六殿下该得的。 所以那六殿下从来都是最无法无天的一个,也是最强势的一个。 如何让这样一个人闭嘴?为何六殿下遭到了这种当面打脸的挑衅,居然还能忍下这口气来?这完全不是六殿下的风格啊! 还有那云臣,老夫人记得大概十多年前见过云臣一回,那年她被封一品诰命,进宫谢恩,正看到钦天监前任监正领着个少年去给皇上磕头。 那少年就是云臣,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北齐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钦天监监正。 再仔细回想先帝驾崩那天晚上,云臣对夜温言的种种态度,还有大太监吴否的态度,老夫人越来越坚信自己心中的一个猜测—— “可能是那云臣,看上夜温言了!” 第42章 再敢骂我女儿我就砍死你 回去的路上,穆氏被两个女儿挽着,却一路频频回头。 夜连绵始终没有跟上来,就像以往一样,每回去福禄院儿请安,那个女儿总是会留在那边多陪陪老夫人,从不肯跟她一起走。 夜清眉知道母亲在想什么,但是这事儿她没法劝,因为不管是劝母亲还是劝二妹妹,这事儿都劝过太多次了,没有一回是劝成功了的。 如今父亲不在了,她总有一种预感,她的双生妹妹自此就会跟她们这一家人走得越来越远,而她们彼此间,也将陷入一场不可控制的分崩离析中。 大哥曾说过一句话,她觉得很有道理:人这一生,最无处可求的就是后悔,只要你当初选择了放手,过后再想追回来,多半都是没有可能的。 对于夜绵连,就是这样吧! 她心里叹气,不愿再想妹妹的事,转而对夜温言到:“自从你从穆王府回来,似乎对祖母的态度就差得很。虽说你以前性子也是张扬跋扈的,但却十分重礼,不管是对祖父还是祖母,包括二叔二婶,都是笑脸相迎,礼待有加。何以这几日变化这样大?” 这是她心中一直以来的疑问。 夜温言看向她,反问:“大姐姐不觉得祖母和二叔二婶的变化更大吗?以前她们对我们也笑脸相迎的,祖母甚至说过我是夜家最有出息的一个孩子。可是现在怎么样?她们敢换了我的亲事,敢把你抓到福禄院儿去跪着。相比起她们,我这算是含蓄的。若是从前她们就这般对我,我铁定早早就翻脸了。” 夜清眉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言儿,她们的变化我也是看在眼里的,可你若像母亲那样据理力争,我就可以理解。但似乎你不是这样的,你好像是在……”她说不上来该怎么形容,就觉得自家妹妹似乎化身成了一个战士,每一天都在跟老夫人打仗。 “是在报仇,也是在撒气。”穆氏把话接了过来,“言儿,你几次提及老太爷和你父亲死因的真相,可是有什么怀疑?” 夜温言沉了脸,“你们难道就不怀疑吗?祖父寿元未到一甲子,父亲的寿元更是充足得很,可为何他们都在不该寿尽的时候死去?” 夜清眉想了想,说:“父亲这两年身体一直就不好,祖父更是旧疾满身,兴许就是这些原因吧!总不成是被谁害的,这都是家里人,谁能害他们?” “那可说不准了。”夜温言冷哼,“如果不是心里有愧,何以这些日子我咄咄逼人,她们都不敢把我怎么样?大姐觉得祖母和二婶,是那种有委屈能往肚子里咽的人吗?” 夜清眉想了想,摇头,“不是,所以你的意思是……” “一切都还没有定论,我也只是猜测,也只是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她告诉身边母亲和姐姐,“故去的亲人需要一个真相来安魂,只要我们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探出些究竟来。” 穆氏不再说话,紧拧着眉在想什么,夜清眉又叹了气,低下头不再言语。 到是夜温言又提了一句:“姐,你从前的院子如今是谁在住?” 夜清眉说:“是五妹妹。” “夜楚怜?” “恩,那书就是五妹妹发现的,据说当时吓坏了,后来被下人告发到老夫人那里。”她说到这儿,赶紧提醒夜温言,“言儿,这事儿跟楚怜没有关系,你千万别多想。书确实是母亲给我的,当时是说让我先收着,我随手就搁在箱子里,后来家里办丧,我就把那东西给忘了。那天搬家时,我们的东西都是被抢走的,一箱一箱的往外搬,别说没想起来,就算是想起来了,也根本没机会把书给拿回来。” 夜清眉一句一句地说着这些事,夜温言却是在翻动着有关于夜楚怜的记忆。 原主对这个庶妹印象并不算深刻,十五年的记忆里关于夜楚怜的少之又少。 她想起有一回原主看到萧氏打柳氏,夜楚怜就站在边上哭,下人想把她抱走,萧氏不让,说就要让她在那看着,看看不检点的女人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那一年原主六岁,夜楚怜才四岁,也是从那一回起,原主知道了柳氏是怎么被抬的姨娘,也明白了不检点是个什么意思。 还有一回,原主长大了些,有十二三岁了。夜红妆邀她一起去逛街,夜楚怜也想跟着去。夜红妆嫌弃夜楚怜是小妾生的,狠狠地推了一把,把人给骂了回去。 自那以后,夜楚怜再没主动跟她们一起玩耍过,甚至除了平日里见着了要行礼问安以外,都没有主动同她们说过一句话。不管什么时候都是怯生生地跟在柳氏身后,不敢抬头,卑微得就像这将军府里最下等的奴婢。 或许夜清眉说得对吧,这件事情的确跟夜楚怜没有关系,是下人告发的。而那样一个卑微的庶女,她身边的下人怎么可能是自己选的,多半都是萧氏派进去的,她又如何做得了主。 夜清眉在福禄院儿跪得久了,这会儿走路膝盖有些疼,她的丫鬟瑞珠上前搀扶了她,同穆氏和夜温言说:“夫人,四小姐,你们先行吧,奴婢扶着大小姐慢些走。” 还不等穆氏说话,就听身后有脚步匆匆传了来。 众人回头,见是前院儿的小厮正往这头跑,一边跑一边喊:“四小姐,四小姐快去前院儿看看吧,您的丫鬟带着一群官差打上将军府了!” 夜温言差点儿没乐出声儿来,打上将军府?听起来是她的丫鬟要起义啊! 她没搭理这小厮,只挽了母亲和大姐的胳膊说:“走吧,咱们去看看热闹。” 夜清眉有些害怕,“言儿,这又是出了什么事?你的哪个丫鬟去带官差了?现在街上让行走吗?为何他们要打上咱们府来?” 夜温言笑笑,“去看了就知道,总归是极热闹的事。” 她们一行人到前院儿时,老夫人和萧氏已经先一步到了,就连夜飞玉也在。 夜温言想起二房那位公子,便小声问香冬:“我那位二哥哥呢?怎么一直没见他?” 香冬说:“二少爷回平县老家去送葬了,老家那边有风俗,老太爷和大老爷落葬后要摆白事酒席。大少爷因为要备来年科考,所以提前回来,那边就留给二少爷应服。小姐怎么都忘了,这事儿大少爷回来之后就说过的。” 她点点额头,“最近记性不是很好,兴许是那天被人扔到郊外冻的。” 那头,萧氏已经濒临崩溃,一看大房这边来人了,直接就冲了过来,一把将穆氏的手腕给握了住——“我已经给你们道了歉,这事儿为何还没完?为何还要报官拿人?” 穆氏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事?” 萧氏咬牙切齿地道:“浸猪笼的事!” 穆氏更懵了,“我们没报官要把红妆浸猪笼啊?弟妹是不是误会了?”她说完,用力一抖手腕,一下子将萧氏甩出去老远。 夜温言看在眼里,不由得点了点头,看来这个母亲真不是个善茬子,身上还带着点功夫的。就是功夫一般般,不怎么样,不过也勉强能跟老夫人手底下养的婆子打个平手。 “不是你们报的官?不对,明明就是这个小贱人的丫鬟带人回来的,我看得清清楚楚!”萧氏伸手要去指夜温言,结果头还没转回去呢,穆氏迎面就是一个嘴巴扇了过来! “你说谁是小贱人呢?当着我的面辱骂我的女儿,萧书白你凭什么?” “就凭我现在是当家主母!”萧氏疯了一样嗷嗷地喊,“穆千秋你竟敢打我,你——” 她想说你找死,还想动手还击,却看到夜温言默默地递给穆氏一把菜刀。 这个“你”字后面的话就变了样,改成了:“你想干什么?” 穆氏拎着菜刀,心里也纳闷她女儿怎么随身还藏着这东西。但眼下根本不是计较这事儿的时候,她直接就把菜刀朝着萧氏指了过去,大声道:“你说我想干什么?萧书白你要是再敢往前走一步,再敢骂我女儿一句,我就砍死你!” 萧氏深吸一口气,不停地劝自己冷静,她女儿的脸已经挨了夜温言一刀了,她可不能再挨穆氏一刀。这对母女也不怎么就这么邪性,一个个都想拿刀砍人,她不能吃这个亏。 这样想着,脚步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去,一直退到了老夫人身边。 老夫人瞅了瞅穆氏手里的菜刀,默默地往边上挪了挪,离萧氏远了些。 那头,坠儿连蹦带跳地奔向夜温言,大声跟她主子回话:“小姐,奴婢已经报官了,官府很重视这件事情,府尹池大人竟亲自带人来了。还有还有,小姐您看,那天晚上到咱们府上来过的钦天监云大人,他也来啦——” 夜温言顺着坠儿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群官差前头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穿着身绯色官袍,年纪四十左右,微胖,五官到是端端正正的,想来就是这临安城的府尹大人。 另一人穿了身灰蓝袍子,二十四五岁,脸上还是那副熟悉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正是钦天监监正,云臣。 她笑着打招呼:“嗨,云大人好。” 第43章 你居然说夜四小姐温婉 云臣这是第二次见到夜温言,上回见着她正值先帝驾崩,夜温言也才从肃王府回来,一脸惨白,一身血腥气,给他的印象极其深刻。 原本以为经了几日调养,状态多多少少能好上一些,却没想到这小姑娘脸还是白得跟个鬼似的,这让他不得不怀疑夜温言是不是在将军府遭到了虐~待。 他迎着夜温言走过来,揖手行礼:“在下云臣,见过夜四小姐。” 身后,临安府尹池弘方也跟着走了过来,琢磨着看看云臣,再看看夜温言,然后也学着云臣的样子给夜温言见礼:“临安府尹池弘方,见过夜四小姐。” 夜老夫人有点儿方,要说云臣对夜温言客气,那有可能像她之前想的那样,是因为云臣看上夜温言了。但临安府尹是正三品的官职,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就算当初老头子在时,也没听说堂堂府尹大人跑来给夜温言行礼的。 这一出一出整的都是什么事儿? 夜温言也看得有点儿迷糊,云臣也就罢了,冲的肯定是师离渊的面子。但这位府尹大人,你是不是学云臣学的太明显了? “二位大人快别这么客气,我不过区区臣女,当不得二位大人的礼。”说完,她也俯身下来,“臣女夜温言,见过监正大人,见过府尹大人。” 云臣侧了个身,把她这个礼给让过去了。池弘方本来觉得夜温言回个礼也没什么,但云臣居然躲了这个礼,他就也不好一个人受着,只能也跟着躲一躲。 夜温言无奈,不愿在这事上过多纠结下去,便主动开口问道:“府尹大人怎么亲自来了?” 听她问话了,池弘方这才道:“是这样的,府上丫鬟来报,说竟然有人在先帝大丧期间身上挂着红绳。这可是大事,本府必须亲自走一趟,看看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对皇家不敬。” 这话说得声大,老夫人和萧氏都听得清清楚楚。萧氏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官府不是冲着夜红妆来的,这事儿跟浸猪笼不挨着。 不由得有些尴尬,小心地理了理衣裳,然后问锦绣:“我方才是不是太激动了,有些不得体?这叫这么些外人看着,传出去可怎么好,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锦绣赶紧道:“夫人放心,奴婢这就去拿些银子备着,一会儿官差走时悄悄送出去,封了他们的口。” 萧氏连连点头,“好,快去快去,多拿一些,我如今也是这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个颜面可丢不得。” 锦绣小心地退后,匆匆去后院儿取银子了。 老夫人这时开口问了句:“是什么人身上戴了红绳?”说完,又纳闷地补了句,“不应该啊!我们家也有大丧,府里素服都穿一个多月了,不可能有人做出这等事的。” 说完又看向坠儿,怒声质问:“说!是什么人戴了红绳?又为何是你去报官?” 坠儿这几日跟着夜温言,胆子已经壮大了许多,再加上本来也不是个温和的姑娘,以至于被夜温言一熏陶,如今都快敢上房揭瓦了。 老夫人大声问她,她便也大声答话:“当然不可能是我们府里的自己人,而是我们府里的外人!至于为何是奴婢去报官,是因为那外人一大清早吃饱了撑的去找我家小姐麻烦啊!” 这话一出,云臣紧跟着就不干了:“恩?找四小姐麻烦?是什么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老夫人和萧氏集体一哆嗦,怎么找夜温言麻烦就成胆子大了?这话到底是说给那个戴红绳的人听的,还是说给她俩听的? 一直没说话的夜飞玉这时开了口,用他一惯的温温和和的声音问道:“言儿,谁又欺负你了?” 云臣便又抓住了一个关键:“又?大少爷的意思是,四小姐经常挨府里人欺负?” 夜飞玉没吱声,只是走过去,伸手去揉了揉夜温言的头。 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云臣觉得自己有翻脸的理由了,于是当时就大声质问:“请问是什么人欺负了四小姐?四小姐性子温婉,待人真诚,堪称天下女子之典范。怎么可能有人舍得欺负她?想必家里亲人肯定是干不出来这种缺德事儿的,一定是哪个坏了心眼的奴才,奴大欺了主。四小姐您跟在下说说,在下一定替你把这个委屈给找回来!” 这话一出,就连边上的池府尹都听不下去了。他默默地捂了捂脸,心说云大人你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待人真诚这到不假,可你说夜家四小姐性子温婉?这话说给谁听谁能信啊? 夜四小姐是个什么性子你心里没数?临安城官员百姓心里没数?就连皇家人那也是有数的吧?还天下女子典范,天下女子要都像她那样,男人可就都别好好活了。 云大人你要这么说话,那我可能有点儿接不住啊! 老夫人和萧氏也听不下去了,这是拐着弯儿的骂她们是奴才,还是缺德的奴才。 可这话她们又不能接,因为一接就相当于承认了。钦天监是个什么存在北齐人人皆知,脑抽了的人才会选择跟钦天监做对。所以这番损白,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明知是在骂自己,还得赔着笑脸跟人家说:“对对,一定是哪个不开眼的奴才,让云大人您生气了。老身跟您保证,回头一定整顿肃清,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这话是老夫人说的,她眼下已经认定肯定是云臣看上了夜温言。毕竟夜温言从十岁起就被誉为临安第一美女,这张脸的确是好看,云臣看上她也不是不可能。 她心里这样想,又剜了萧氏一眼,意思是你生出来的女儿怎么就没有夜温言好看呢? 萧氏没明白这一剜是个啥意思,还以为老夫人在怪她刚才失态,闷闷地低下头不说话。 云臣扫了一眼老夫人,再道:“本官自然是相信老夫人的,但以后是以后的事,咱们现在只说眼下。眼下谁来说说,是什么人吃饱了撑的去找四小姐麻烦?” 他说完,给池府尹递了个眼色,池府尹清咳了两声,知道该自己上场了。 于是往院中间走了几步,开口道:“四小姐身边的侍女上报官府,说有一位婆子脖子上栓了根红绳,不知所谓的找四小姐麻烦的人,是不是那位。” 老夫人一愣,婆子?不能啊,她身边的婆子怎么可能有脖子上栓红绳的。 萧氏却突然想到了什么。 之前从福禄院儿出来时,就听红妆身边的丫鬟冰兰说,红妆一大早就去找夜温言了,是那崔嬷嬷陪着一起去的。 她急着去见女儿,想问问为何去找夜温言,可还没等见着人呢,又听前院儿来报的下人说坠儿带着一群官差上门拿人了。她当时就以为是夜温言那头又要扯浸猪笼的事,一冲动跟穆氏急了眼。 可这会儿她已经很确定,官府来的这些人根本不是冲着她女儿,反到是冲着宫里那位崔嬷嬷。 萧氏觉得这个事情有意思了,虽然她坚定不移是李太后和六殿下那一派的人,可她到底也还是当娘的,在女儿有身孕这件事上,无论是肃王府还是李太后,做法都不尽如人意。以至于她明面上不说,但暗地里可是关起门来把那母子二人骂了好几次。 她辛辛苦苦一手养大的女儿,到头来被那母子这样糟蹋,这口气她如何能咽下去? 于是她说话了,是跟坠儿说的:“不知道坠儿去报官,要告的可是那位姓崔的嬷嬷?” 坠儿看了夜温言一见,见她家主子点头,便答道:“回二夫人的话,正是那位崔嬷嬷。” 萧氏点点头,这才对池府尹说:“实不相瞒,那位是宫里太后娘娘派出来的人,暂住在我们府上的。我们也不知道她身上竟敢带了条红绳,更不知道她居然一大清早就去找四姑娘晦气。唉,可是怎么办呢,毕竟是宫里的人,又是太后娘娘手下的,我们是不敢说也不敢管。” 池府尹冷冷地哼了一声,“既然夜家人不敢管,那就由本府来管一管,否则本府这一趟可就白来了。”说完,又对老夫人道,“是您请下人把那个什么嬷嬷给交出来,还是本府让官差冲进去拿人?” 老夫人想说当然是我们把人请出来,让一群官差冲进府拿人,一品将军府还要不要脸了。 可萧氏抢着把话给接了过来,立即道:“大人做主拿人吧!我们府上真不敢动那位嬷嬷。” 老夫人懂了,这是在撇清关系。将来李太后问起来,那也是官府冲进去拿的人,跟夜家无关。李太后就是想算帐,也算不到夜家头上。 不由得赞许地看了萧氏一眼,对这个儿媳甚是满意。 池府尹当然明白夜家是什么打算,但是他无所谓,今天来都来了,本就做好了跟李太后一派翻脸的准备,还差这一步了? 于是大手一挥:“拿人!” 官差入府,其它人在前院等候。 老夫人站了一会儿,总觉得着今日这事哪里不太对劲。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云臣头上。 于是琢磨着问了一句:“不知云大人跟着池府尹一起登门,是有何事?” 第44章 云大人你是不是看上我了 老夫人这一问就问到点子上了,云臣挺了挺身,右手往起一端,手指一掐,钦天监玄乎乎地那股子劲儿就上来了。 他告诉老夫人:“近日夜观天象,惊见太后宫中星象不稳,有陀罗凶星作祟。又观此星自昨日起竟微微向东偏移,不偏不倚,落到的正是一品将军府的位置。为稳朝局后宫,故而本官就打算今日过来看看,是否将军府有大凶之人。不想在半路遇着了四小姐身边的丫鬟要去报官,老夫人也知道,本官跟四小姐算是熟人,所以便跟着小丫鬟一起往临安府走了一趟。” 老夫人气得肝儿都直颤,她总算是知道为何池弘方巴巴的赶来了,也明白这池弘方为何有胆子要拿太后娘娘的人。 合着这是有椅仗了,合着这是铁了心要跟钦天监站到一条战线上。 也是,试问这世间,谁能不想跟钦天监站到一处呢!那可是帝尊座下的衙门,且是唯一的衙门,谁能在钦天监名下挂上号,那就相当于是在帝尊那里挂了号,比皇家可…… 不行!老夫人想到这里摇了摇头,毫不犹豫地摒弃了这个想法。 帝尊高不可攀,无欲无求,就算挂上了名号又有什么用? 若是在几百年前天地灵力还在的时候,那肯定是挤破了头也必须追随帝尊的,可如今不是几百年前那样的光景了。如今天地灵力完全消散,帝尊也保不了什么人寿过甲子,更无心权势给不了富贵荣华。所以追随了有什么用?到不如跟着皇家实在,至少能为家族挣一份世代传承的家业。 不过话又说回来,池弘方跟钦天监站到了一条战线上,但是钦天监到底是什么时候有了自己的战线呢?一个从来与世无争,几乎都快让人想不起来的衙门,何以在先帝驾崩之后竟突然一下子冒出头来,还毅然决然地跟李太后唱起了反调,还…… 她看了夜温言一眼,心里疑惑更甚,还处处向着这个丫头,钦天监到底要干什么?真的只是因为云臣看上了这丫头吗? 老夫人脑子一团乱,许多事情怎么想都想不通。这时,官差将那崔嬷嬷抓到前院儿来了。 崔嬷嬷一路被押着走一路大声地喊:“我是太后娘娘身边的人,是太后娘娘派我来将军府看护夜三小姐的。你们临安府是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来抓我?” 云臣瞅了那崔嬷嬷一眼,手指又掐了掐,点头道:“果然啊果然,没白来一趟。” 崔嬷嬷一时没反应过来云臣是谁,毕竟云臣这人一向低调,钦天监这个衙门更是半隐世的状态,前朝还有些官员知道他,后宫中人除了李太后这样的正主子,其它人也几乎是没怎么见过的。所以崔嬷嬷不认识他,见他在这儿神叨叨的掐指卜算,当时就急了:“我是太后宫中的人,你们休得放肆!” 云臣点点头,“你要不是太后宫里的,本官今儿还不来呢!” 临安府尹池弘方如今是唯云臣马首是瞻,一听云臣跟崔嬷嬷对话了,立即跟着起哄:“太后宫中的人都敢这般大胆,真是不管不行了,今日若不将你拿下,怕是太后娘娘都要跟着受连累!”说到这儿,他往前走了几步,盯着崔嬷嬷的脖子看了一会儿,一脸纳闷地问,“你是畏罪自杀过吗?这脖子上怎么是上吊的痕迹?” 听他这样说,院子里的人都看向崔嬷嬷的脖子。 可不么,真是有一条红痕在脖子上,十分明显,有几处还破了,出了血。 池弘方“啧啧”两声,“这一看就是细绳子勒的,再用些力气脖子就要勒断了。本府真是不明白你这种人,既然想死,那为何不换一条结实些的绳子?一来不至于在吊死之前直接勒掉脑袋,二来也不至于因为绳子太细中途断了,没死成。” 崔嬷嬷气得哇哇怪叫:“胡言乱语!简直胡言乱语!我没有错,我为何要死?我这脖子是被那夜四小姐给勒的,她要杀我!她是杀人凶手!” 云臣皱了眉,“一派胡言!夜四小姐温婉善良,平日里连只蚂蚁都不忍心踩死,怎么可能会动手勒你一个婆子?” 崔嬷嬷“啊”地一嗓子叫了出来,大声质问:“你到底是听谁说的她温婉善良?到底是听谁说的她不忍心踩死一只蚂蚁?夜家的魔女是个什么德性你能不知道吗?你去外头问问,就问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哪个鬼会信?” 崔嬷嬷的话简直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包括夜温言,她甚至还跟着点了点头。毕竟她也想不明白,云臣到底有多大个脸,居然一再地把温婉善良这种词汇用在她身上。 别说她现在换了个里子,就是从前没换的时候,就原主那个脾气秉性,她也跟温婉不挨着啊! 但云臣不这么认为:“我说温婉就温婉,我说善良就善良,谁要是有意见谁就上钦天监提去。不管是李太后还是哪位殿下,本监正在钦天监等着他们。” 崔嬷嬷心里咯噔一声,钦天监? 疯魔一般的叫喊声终于止住了,临安府尹池弘方得空插了句嘴:“请问四小姐,您说的身戴红绳的奴才,可是眼前这个疯婆子?” 夜温言十分配合地点头,“正是。物证我怕她回去偷偷藏起来,就提前从她脖子上拽下来了,我的丫鬟已经交给大人您了吧?” 池府尹点头:“本府看到了。” 老夫人凭空打了个寒颤,再瞅瞅崔嬷嬷脖子上那道印,终于知道是怎么来的了。 崔嬷嬷的声音又传了来:“你们听听,她自己都承认了,就是她勒的我!” 池弘方大喝一声:“住口!夜四小姐手下留情饶你一命,你非但不知道感恩,竟还如此编排,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 夜老夫人和萧氏齐齐抬头望天,只道这临安府尹跟钦天监监正能混到一处去,那也不是没有理由的。至少这个不要脸的劲儿,一般人跟他俩是比不了。 崔嬷嬷也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她感激夜温言?感激个屁!她恨不能把夜温言给掐死。 可眼下局势明显不对劲,为何钦天监都扯出来了?又为何临安府尹如此向着夜温言说话?她在李太后身边侍候多年,从来没听说临安府尹跟夜四小姐有什么交情啊?甚至这位府尹大人从前一向中立,跟夜老将军都是没多少往来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云臣掐着的手指头终于放了下来,直指着崔嬷嬷道:“国丧期间你身带红绳,这何止是对皇家大不敬,这简直就是要谋害皇家!快快将此人押入死牢,这简直就是大凶之物,片刻都留不得的!” 众人一听,得,刚才好歹还个大凶之人,这会儿直接成大凶之物,连个人都不算了。 池弘方的态度立即跟上:“押走押走!立即押入临安府死牢!” 官差呼啦一下围上来,十分隆重地把崔嬷嬷从一品将军府给押走了。 老夫人和萧氏谁也没吱声,因为她们也不希望这个婆子继续留在府里。所以临安府抓人抓得特别顺利,只是在临出府门前听到老夫人象征性地喊了一声:“那可是太后娘娘的人啊!” 池弘方差点儿没气乐了,只道这夜老夫人的戏也是够足的,这一嗓子分明就是喊给那婆子听,以期日后太后娘娘把人救出去之后,将军府不必因此而担责任。 可惜,这一嗓子终究是白喊了。他既然坚决地站到了云臣这一头,就不可能给李太后把人救出去的机会。 池弘方冲着夜温言施了个礼,又跟老夫人说了声告辞,就想跟着官差一起走了。萧氏那头甚至已经开始偷着乐,她女儿身边再没有太后的人盯着,母女二人也好为今后仔细打算。 谁知夜温言忽然开了口,跟池弘方说:“有件事还得麻烦府尹大人,刚刚抓走的那位嬷嬷确实是太后娘娘派来照顾我三姐姐的。虽然她犯了错,但我三姐也不能没有人照顾,所以还请大人跟太后娘娘回禀一声,请她再派个人过来。” 萧氏眼前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就连老夫人都跟着晃了三晃,心里不停地评价夜温言:恶毒!恶毒至极! 池弘方一脸正气地把这件事情给应了下来,还道:“请四小姐放心,就算是在下忘了,太后娘娘也绝不会忘的。”说完这话,终于带着官差走了。 但他走了,云臣却没走,他还是站在原地,笑呵呵地看着夜温言,看得她直发毛。 穆氏小声问夜飞玉:“你看到连绵了吗?” 夜飞玉说:“没看到,但是之前听那君桃说,好像连绵去找红妆了。” 穆氏听得直皱眉,但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跟夜温言一起盯着云臣,越盯越觉得云臣看她女儿的眼神儿不大对劲。 于是她清咳了两声,就想要说几句什么,却听到夜温言这时候开了口说:“云大人,你可别这么瞅我,会让人家误会你看上我了。” 云臣一激灵,瞬间意识到自己的表情管理可能不太到位,赶紧揖手,一脸惶恐地道:“不敢不敢,在下万万不敢!” 穆氏终于插上话了:“你不敢什么?是不敢看上我家言儿吗?我家言儿哪里不好?” 第45章 不能被帝尊拧天灵盖 穆氏的话让夜温言觉得,事情正隐隐朝着一个不可控的方向去发展。 她吓得一激灵,赶紧拉过穆氏,苦苦哀求:“母亲,快别问了,没有的事,我方才是同云大人开玩笑呢!是吧云大人?” 云臣立即点头:“对对,四小姐同在下开玩笑呢!开玩笑呢!” 这时,就听老夫人突然又吼了起来:“放肆!钦天监乃我北齐顶顶神圣的地方,谁给你的胆子同钦天监的监正大人开如此玩笑?你又哪来的资格说这样的话?云大人日理万机,如何会看上你这等女子?莫要以为外面人称你一句临安城第一美女,天底下所有男子就都会中意于你。云大人绝对就是个例外!” 这话说的,云臣是反驳也不是,不反驳也不是。虽然他很不高兴老太太用这种语气跟夜温言说话,可若是反驳了,那不就成了他真看上夜温言了? 不行不行,千万不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这口子一开,指不定要被传成什么样呢!纵然他无所谓人言,但他上头那位有所谓啊!即使那位始终不承认自己对夜四小姐有心意,但活了这么大岁数,从来都不掺合凡尘俗世的帝尊大人,突然一再地把他折腾到一品将军府来,就为了给夜四小姐撑腰。傻子也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了吧? 一旦他云臣看上夜四小姐这个谣言传到那位耳朵里……云臣平地打了个哆嗦,那位还不得拧下他的天灵盖啊! “大夫人真的误会了,在下同夜四小姐是……是好友,好友。”云臣理都没理老夫人,直接同穆氏说话,这让老夫人好生没脸。 穆氏也不太高兴,合着是她想差了?她一直以为云臣一连两次出现在一品将军府,冲着的完全是她们家言儿,她甚至背地里琢磨过,如果是云臣要求娶夜温言,那也是一件不错的事,至少钦天监没人敢惹,言儿不用在将军府里受苦了。 可眼下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那就请云大人离我家言儿远点儿。”穆氏有些不高兴,“你总这样容易引起别人的误会,你没什么,但我家言儿还要名声呢!” 云臣被教训得好一阵脸红,只好连声答应:“自然,那是自然,大夫人教训得对,在下都记住了。”话是这么说,可人还是没走,接受完穆氏的教训,云臣又把目光投向了夜温言,面上带笑地问了句,“四小姐有没有什么话需要在下带的?” 夜温言一愣,“话?”随即摇头,“没有。” “真没有?” “真没有。” “那在下这就回去了。” “恩,回吧!”她点头,神情有些落寞。 云臣无奈,想了想,还是没忍住提了一句:“昨晚上太后娘娘就寝前滑了一下,被一根发簪扎心了,太医说再差一点儿就要没命,四小姐您说巧不巧?” 夜温言眨眨眼,昨天晚上?李太后扎心? 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整个人也明快了许多。她跟云臣说:“我丢了个东西,小小的,银色的,戴在手腕上可好看呢!云大人记得帮我找一找,问问有没有什么人见着了。” 云臣这下放心了,笑着答:“一定,找到了就给四小姐送回来。” 这头事了,云臣正准备离开,老夫人赶着又问了句:“请问大人街上何时解除禁行?” 云臣道:“明日先帝落葬,后日新帝登基,登基大典之后,临安城就不再禁行了。” 话刚说完,夜景盛从外头走了进来。 先帝明日落葬,因为皇陵离临安城有一段距离,故而今早寅时半送葬的队伍就出了皇宫,所有在京官员送至城外,再由礼部主持继续往皇陵方向走。 这会儿已至午时末,午膳时辰都过了,云臣和临安府尹也早就回了京,却偏偏这位夜二将军晃悠到这会儿才回来。 云臣有意问一嘴,但想想还是算了,给夜温言找东西要紧。 抬步就想走,夜景盛却是愣了一下,赶紧揖手寒暄:“竟是云大人来了,这是要走吗?都过了晌午,不如留下来用顿便饭?” 云臣笑了笑,“夜二将军客气了,本官还有事急着回宫,饭就不用了。” 夜景盛也就是客气一下,不可能真的想留云臣吃饭,眼下听云臣拒绝,便也不再多留,只又客气了一句道:“回去后给太后娘娘带好。” 云臣眯起眼,笑出了一丝狡黠,“夜二将军放心,本官一定把这话给太后娘娘带到,太后娘娘也一定会很高兴夜二将军能有此表态。”说完还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补了句:“夜家要是一早就有这样的觉悟,该多好。” 云臣走了,夜景盛站在原地,越想越觉得云臣的话哪里不对劲。 他看向萧氏,目光中尽是疑问,萧氏也尽是疑问。 给太后带个好,被说成是表态,还说太后一定非常高兴。按说这话没什么毛病,可云臣后头偏偏还有一句,说什么夜家要是早有这样的觉悟该多好。 夜家有怎样的觉悟了?这怎么越琢磨越不对劲呢? 夜温言看着眼前这三个人,笑声都快憋不住了。穆氏扯了她一把,又拉了夜飞玉跟夜清眉,一家四口匆匆走了。直到走出老远,穆氏这才把夜温言松开,告诉她:“想笑就笑吧!” 她再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夜飞玉也笑,穆氏想了想,也跟着笑了起来。唯有夜清眉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瞅着笑个不停的三人,一脸的无奈。 这会儿,前院儿的人智商也终于开始在线了,萧氏最先有了反应,开口说了句:“那位云大人,说的该不会是另一位太后吧?” 夜景盛懵了,另一位太后?对啊,如今宫里可是有两位太后的,那七皇子的生母虞氏也被尊为太后了,与李太后并坐东西两宫,他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 一想到此,夜景盛脑门子就冒了汗。老夫人气得抬手就想打人,可惜手里又没有称手的家伙,气得她大声吩咐君桃:“立即叫人去给老身做一只手杖,要用最好的木料,做一只结识的长杖。快去!” 君桃赶紧去办了。 萧氏叹着气提醒自家男人:“眼下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自乱阵角,太后娘娘那头敏感着呢!咱们不管有什么想法都得憋着,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说完,也不再多留,带着锦绣走了。走了一会儿方才想起来问锦绣:“银子送出去了?” 锦绣苦着脸摇头:“夫人,官差们不要,奴婢真的已经很努力往外送了,可惜没有一个人敢收的。” 萧氏皱了眉,“以前临安府的官差可不是这样的,咱们家的赏银他们可也没少拿。虽然那池弘方是中立的态度,可手底下的人却没几个干净的,今儿这是怎么了?” 前院儿,老夫人看着一脸懊恼的夜景盛,无奈地叹气。 “别听书白胡说,我知道你不是有想法,你只是忘了宫里有两位太后的事。” 夜景盛点点头,“儿子确实是忘了。这么些年了,母亲跟我一直在暗中支持六殿下和李太后,虽然如今事情出了偏差,可咱们的立场一直都是坚定的。何况还有红妆那头呢,只要她能生下一个儿子,这事儿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老夫人也跟着点头,“是啊,史籍有载,北齐第三任皇帝就是位三岁小儿。小儿自然不能理政,所以当初是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整整把持朝政十五载。” 夜景盛又来了精神,“母亲说得对,咱们还有希望,眼下真的没到最绝望的时候。” “但也不能对红妆肚子里这一胎太执着,她万一是个女孩呢?”老夫人脸色沉了下来,“太后娘娘此番所为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是男胎,她就认,六殿下也认,若是女胎,只怕这个孩子就得咱们自己养着。到时候红妆也会被世人说成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活肯定是活不下去的。她若都没命活,那个孩子又如何能活?” 夜景盛咬咬牙,“母亲放心,其中利弊儿子清楚得很。” 老夫人却摇了头,“不,你不清楚。”她往后看了看,没见萧氏回来,这才将声音压低了些道,“你今年三十三,后院儿只有一妻一妾,你的妻只给你生了两个孩子,就算是柳氏那个妾,也只不过生了一个女儿,这子嗣实在是太单薄了。飞舟是个好孩子,我知道你将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这没错,但除了儿子之外,女儿也是咱们家最需要的。” “母亲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眼下红妆这个样子,一旦生了个女胎,基本就是废掉了,你可得再为自己打算打算。” 夜景盛明白了,老太太这是在提醒他纳妾,可是……“可是书白那个脾气母亲也是知道的,只一个柳氏当年都让她闹翻了天,若是再……” “那就是你没本事!”老夫人气得又想打他,“你是男人,若是连纳妾的权力都被正妻剥夺,那你就是懦弱无能!就是跟你那个死去的哥哥一样!”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夜景盛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却没有琢磨如何纳新妾进屋,而是想着另外一件事情…… 第46章 她就是我的言儿 老太太想让他纳新妾,但纳妾不是目的,生孩子才是最根本的。 可他也有自己的想法,就算现在立即纳妾生孩子,那孩子才出生也没什么用啊,总得养个十几年才能派上用场。 可十几年啊,十几年后天下早就大定了,新帝早就亲政了,他养孩子还有什么用? 当务之急,最好是立即就能有个现成的、已经长大了的女儿入府,如此才能填补夜红妆即将造成的空白。 夜景盛笑了,长大了的女儿他有,他早就有了,就在夜红妆出生的第三年,他偷偷养在临安外城的外室就给他生下了一个女儿,今年已经十四岁。 他给那孩子取名夜无双,寓意在他心底独一无二。 那个女儿确实独一无二,之所以独一无二,是因为他实在太喜欢那个女儿的生母常雪乔。 常雪乔今年三十岁,跟萧氏对外报出的年龄是一样的。但实际上他却知道萧氏根本不是三十岁,而是三十四岁,比他还要大上一岁。 当年夜萧两家属于联姻,萧老夫人想尽办法要把女儿嫁到一品将军府来,起初打的是他哥哥夜景归的主意,但没打成,后来就把念头动到了他身上。 可因为萧书白比他大,他以此为由拒了一回,后来萧家就说年龄是庚贴里写错了,实际上萧书白比他小着三岁呢! 他的母亲看中宁国侯府,这门亲就定了下来。可他心里始终知道萧家说了谎,所以跟萧书白之间的夫妻感情也不是真的好,多数时候都是逢场作戏,做给外人看的。 也所以,当常雪乔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一下子就被那个长像柔美,性子温婉平和,又事事处处都听他话的女子给吸引住了。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是没有保护欲的,也没有哪个男人真的就喜欢家中妻子强势霸道,动不动就驳他的意,连纳妾都严防死守的。 他当年真的动过心把常雪乔给接到府里来,甚至还跟萧氏提过想纳新人入府的事情。可当时萧书白反应太激烈了,还回娘家跟萧老夫人去告状,以至于萧老夫人亲自上门来同他家老夫人说话,彻底打消了他接常雪乔入府的念头。 常雪乔也是会做人,见他为难,当即就表示只要能跟他在一起,这辈子不要名份都行。 他当时被感动得无以复加,偷偷在临安外城买了处宅地,为防止萧书白查到端倪,地契上都没敢写自己的名字,直接写了常雪乔的,当做礼物送给了人家。 后来常雪乔生了个女儿,他很高兴,隔上十天半月就会往外城那宅子去一趟,跟常雪乔和女儿团圆。这么多年下来,到是也没露出马脚。 只是女儿一天天长大,越长越好看,他当真觉得夜无双比夜红妆要好看多了,虽然比之夜温言还差上那么一点,却实在也是百里挑一的样貌。 所以后来议嫁夜红妆,他就总会在心里想,如果议的是无双该有多好,他的无双以后当了皇后,常氏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夜府了,谁也不敢说什么。 不过如今看来,好在当初议的不是无双。而如今有了这要一个机会和由头,他是不是该考虑把常雪乔和夜无双的事情跟老夫人坦白,请老夫人做主,接她们母女入府? 夜景盛越想越觉得光明就在眼前,毕竟红妆眼下成了这个样子,萧书白再强势,萧家的老夫人再给她撑腰,也抵不过夜红妆干出一桩这么丢脸的事来。到时候只要自家老夫人拿这个事去堵萧家的嘴,萧老夫人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夜景盛乐呵呵哼着小曲儿往书房去了,之前带错好给太后的事早就被抛到了脑后,他眼下想的都是夜无双将来有多出息,都是常雪乔接回府之后两人多么恩爱。 新帝年少,但少也有少的好处,因为少,所以还没娶妻纳妾,后宫空无一人。他也不是说非得在李太后和六殿下这一棵树上吊死,如果无双能入了新帝的眼,那他不还是皇上的老丈人么! 天舞轩 因为崔嬷嬷被人抓走了,夜红妆很高兴,整个人靠在软榻上,嘴里吃着宫里送来的补品,边上还跪了个小丫鬟给她捏腿。 近侍兰冰换了个手炉给她,叹着气道:“宫里的人果然霸道,不过就是个嬷嬷,在宫里也是做奴才的,可是一到了咱们府上就摆着张臭脸,跟谁都欠了她八百吊一样。今早上她撺掇小姐到四小姐那边去,奴婢真是吓坏了,偏偏她还不让旁人跟着,这万一要是有个什么闪失,谁负得了这个责任。这会儿被抓走了也好,国丧期间脖子上挂红绳,真是胆大包天了。” 夜红妆轻哼了声,“那老婆子让我去求夜温言给权青禄治伤,可却对我的伤不理不睬,还说什么只要夜温言肯点头治六殿下,我的伤肯定也是能给治的。我呸!她根本就是打了歪主意,根本无所谓我的脸,只想让权青禄好起来。” 冰兰附和道:“是啊,她们在意的只是小姐肚子里的孩子,根本不在意小姐这个人的。” 夜红妆将手里的碗放下,伸手捂上还扁平的肚子,叹着气道:“我既希望你是个男孩,又希望你最好不要生下来。因为不管是男还是女,我都得因为你搭上我这一生。你父亲那个伤是没指望的,娘不想嫁给一个太监,所以孩子,你要是能听到娘的话,就悄悄的死了吧!” 话刚到这儿,房门被推开了,夜红妆抬头一看,就见萧氏带着丫鬟锦绣走了进来。 冰兰和捏腿的丫鬟赶紧起身行礼,萧氏摆摆手,令几个下人都出去了。 她坐到夜红妆的软榻边,盯着夜红妆的肚子看了一会儿,才开口道:“这孩子不能死,至少在大夫能诊出是男是女前,绝不能死。” 夜红妆不高兴,“为什么?他爹都成了个废人,我还留着他作甚?当初你同我说要抓住六殿下的心,绝不能输给夜温言。我听了话,把自己清清白白的身子都送上了,可如今他出了那样的事,娘,你是不是再给我出出主意,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萧氏当然理解女儿着急,于是赶紧劝慰:“我同你父亲已经商量过了,只要这一胎能生下一个男孩,咱们就还有希望。” “权青禄都成那样了,咱们还能有什么希望?谁能让一个太监去承皇位?” “他是太监,你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好好的!”萧氏提醒她,“只要太后娘娘还在,这一切就还有回转的余地。眼下新帝还没大婚,只要你能生下男孩,他就有希望去跟现在的新帝拼一拼。垂帘听政的事咱们北齐也不是没干过,大不了到时候让咱们的孩子在皇位上躺一躺,前朝后宫都由李太后说了算就行了。只要你进了宫,只要你是未来皇帝的生母,你还管你丈夫是不是太监?你还怕熬不过你的婆婆?” 夜红妆眼睛亮了亮,觉得母亲说得有道理,可是,“我的脸……” “不急,总有办法可想的。”萧氏很有信心,“世间神医可不少,我不就信遍访名医,治不好你的脸。” 清凉院儿外,穆氏送着夜飞玉走了一段路。夜温言早就回自己院子去了,夜清眉也在屋里用午膳。可是穆氏用不下,她问夜飞玉:“言儿几次提及你父亲和祖父的死因,这事儿你是怎么看的?” 夜飞玉想了想,说:“祖父和父亲寿元都不到头,以前信了大夫的话,以为是他们长年征战身上有伤所致。可如今想想,祖父有伤熬不过去到就罢了,父亲才三十六岁,怎么可能也熬不过去?所以我觉得言儿的质疑有道理。” 穆氏仰起头,沉默一会儿,“确实有道理,可这件事情,要怎么查呢?查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她再问,“飞玉,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们父亲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这个仇该如何去报?” 夜飞玉好一阵子都没说话,他甚至返回来再送穆氏回清凉院儿。一直走到了院儿门口,这才听到夜飞玉说:“我从前没有想过,但如今既然一定要想,那么我会尊重言儿的决定。她想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她想怎么报,我就怎么报。于我来说,只有你们才是我的至亲之人,其它的,如今想想,真的不算什么了。” 穆氏笑了,“你那么多妹妹,却偏偏最疼言儿,什么都愿听她的。从前她疯得都能上房揭瓦,你也宠着纵着。如今她锋芒更甚,你依然还是一样的态度,也不怕惯坏了她。” 夜飞玉也笑,“我是她哥哥,她是我从小抱着长大的。” “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呢?”穆氏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夜飞玉一愣,“她怎么可能不是我妹妹。” “是啊,怎么可能!”穆氏苦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她身上的肉是我身上掉下来的那块,她就是我们的言儿,我就要拼了自己的命去保护她。所以言儿说什么都是对的,你也是对的。”她顿了顿,再道,“只是我们对你父亲和祖父死因的怀疑,不要告诉连绵。” 从前院儿回来,一直到傍晚时分,夜温言就只干了一件事:等师离渊…… 第47章 我才不喜欢师离渊 她觉得晌午那会儿给云臣描述得已经很清楚了,只要云臣把话给师离渊带到,那人就一定会明白她说的是那只小铃铛,然后很有可能就会巴巴的给她再送回来。 经过了一天一夜的反省,夜温言深刻地意识到,昨天晚上师离渊可能是让她给气跑的。 虽然她并不认为男人那样子小气有什么好,甚至也没太明白她到底哪里惹着了那尊大神。但大神最后确实是赌气走的,她也确实因此一天一宿心情都不怎么好。 想来想去,便觉得可能是自己的性子过于奔放,古人一时半会的适应不了,给吓着了。 她原本做了最坏的打算,就是从此以后跟那位帝尊大人再不相见,生命再没有交集。但没想到今天云臣来了,这让她有点儿高兴,再一想到有可能今天晚上师离渊会给她送铃铛来,就更高兴。 当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高兴,反正就是高兴,以至于一下午都笑呵呵的,笑得坠儿以为她傻了。 这会儿该用晚膳,可是府里送来的东西还是素得像在喂兔子,夜温言就不太想吃。 香冬劝她:“小姐多少吃一点吧,你这几日明显见瘦,再这样下去身体撑不住的。”一边说一边还将她打量了一番,纳闷地道,“这也有好几天了,小姐的脸色怎么还是不见好?” 她不想谈这个话题,只摆摆手说:“可能就是吃得太差,养不回来。不过没关系,慢慢养就是,我现在瞅着这张大白脸多少也习惯了。到是你们,睡觉时尽可能的不要守夜,省得被我吓着。” 香冬摇头,“该守夜还是得守的,没听说哪个奴婢能被主子吓着,小姐就别瞎想了。” 她将饭菜端来,“小姐吃点,哪怕就吃两口呢!” 夜温言~禁不住劝,勉强吃了两口,挥挥手让撤下了。 香冬撤了饭菜就没进屋,只留坠儿在屋里侍候。小丫头白天干了那么一件大事,直到这会儿还是兴奋得不行,一直在给夜温言讲她去报官的事情。还告诉夜温言:“本来街上是禁行的,奴婢还以为府门都出不去呢!结果您猜怎么着,奴婢到了府门口,只说四小姐吩咐奴婢出去办事,外头巡街的官差就立即放行,把咱们府的门房都给惊呆了。您说这是咋回事?” 夜温言也不知道咋回事,但想来应该是云臣打过招呼吧!毕竟她只认得云臣,也只有云臣有这个本事。就算是那临安府尹今日对她十分客气和维护,那看的应该也是云臣的面子。 坠儿跟她想到了一处去,自顾地道:“应该是那位云大人关照的。云大人真不错,长得也好,小姐您可要把握住了,这人可比六殿下靠谱多了。”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再不想理她。 如此,一直到亥时,她是澡也洗完了,人也在榻上躺着了,坠儿更是被她赶出去睡觉了。 可是该来的人怎么还没来? 夜温言从榻上坐起,盘着腿琢磨这个事到底差在哪里了。 想来想去,便觉得可能是她等人的姿势不对。 于是干脆利索地把披着的外衫给脱了,再想想,又干脆利索地把底衣也给脱了。 锦被盖了一半,冻得她连打了两个喷嚏。 如此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人来。 夜温言有些气馁,闷闷地把衣裳又给穿了起来,心口被扎过刀子的地方疼了一下,她听到有一个声音说:“你的胆子实在太大了,我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还能跟帝尊扯上关系。” 她听得直想笑,“姑娘,你的胆子也不小啊,自己扎自己,活活把自己给扎死了,这得是多大的勇气啊!” 那声音轻轻叹息,“我当时是气急了,我爱慕多年的人,马上就可以嫁他为妻了,可他却娶了我的堂姐,还那般羞辱我。从小到大我都没受过那样的气,如何能忍得过。” “那你也不能扎自己啊!多疼啊!”夜温言又想起来那天在郊外的雪地里,她刚醒过来时疼得脑门子都冒汗,不由得更加佩服这位原主。“你这个脾气啊,还真是跟你的名字温言没有半点关系。” 那声音也没让份儿:“切,咱俩彼此彼此。” “行。”她点点头,“这一轮扯平。不过姑娘,你得给我交个实底儿,现在你这具身体冰冰凉白煞煞,跟个死人似的,是怎么回事?” 那声音想了一会儿,说:“具体我也不清楚,但有可能跟我的执念有关吧!这位姐姐,我的执念是查明父亲和祖父死因真相,并为他们报仇。兴许待有一天你做到了,这身体就会彻底的承认你,慢慢回温。” “合着还有考核期?”她都惊呆了,“看来这世上真是没有白捡的便宜,任何收获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才公平,不是吗?”声音说,“只要你完成我的执念,你才会成为真正的我。或许你打从心里并不希望成为真正的我,可这也是你的命,你也无从选择。就像你那天能在那样的境遇下遇到帝尊,也是你的命。姐姐,你的命真好,我很羡慕你。如果我也能像你一样有机会再重来一次,我一定会擦亮眼睛,看清楚身边每一个人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声音再次叹息,“可惜,我没有机会了。所以你好好活着,把我的那份也活出来,大胆一些,喜欢谁就去追,别跟我似的一见着人家就脸红,直到心上人被堂姐抢了都还不知道呢!你眼光比我好,你看上的人是这片大陆最伟大的强者,而我看上的那个人,简直就是这片大陆最龌龊的渣男。行了,他不来找你,你就去找他,你本事那样大,区区皇宫可挡不住你。” 原主再也不说话了,夜温言叫了好几声也没得到回应,气得她在自己心口捶了一下,疼得直咧嘴。 什么叫她看上的人?她看上谁了?师离渊吗? 开什么玩笑,她才没看上那个人,不过就是亲了两回,那是她贪图美色一时冲动,跟喜不喜欢没关系。就是她眼下巴巴地等着他来送铃铛,也只是单纯地觉得那铃铛好看罢了,跟喜不喜欢也没关系。 总之她不喜欢师离渊,没看上师离渊。 恩,就是这样的! 夜温言坚决地否认了原主的想法,但对于原主提出来的一个建议,她还是认真考虑了的。 进宫看看?也不是不行呢!顺便去看看那小皇帝。 不对,应该是专程去看小皇帝,然后再顺便去炎华官取个铃铛。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她又高兴起来,起身穿衣裳,临走时给自己的小院子掐了个昏睡诀,身形一晃,眨眼工夫人就已经站在了临安城的大街上。 然而才出来她就有点儿后悔了,因为实在太冷了,老话说腊七腊八冻掉下巴,这眼瞅着就要到腊八了,她到底因为啥一定要拖着这具没有体温的身体,大半夜的出来遭这个罪? 但后悔归后悔,奔着皇宫去的脚步却没停下来。疾行的咒诀施了起来,一路飞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上次来过的德阳门。 腊梅花握在手里,花碎身隐,神不知鬼不觉地穿门而过。 耳边传来禁军说话的声音:“怎么闻着有花香?你们闻到没有?” “闻到了,这味道可真好闻。” 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飞花为引,花化万物,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自带花香之气。 她想起前世毒脉的阿染曾评价她这一身花香,盛过最好闻的香水,有几次阿染还特地往她身上蹭蹭,就为了沾些香气过去。 阿染啊!她隐着身形轻轻唤了这个名字,勾起一连串的回忆,也想起了很多事情…… 隐世五脉,医毒玄灵卜,医脉凤家,毒脉白家,玄脉夜家,灵脉慕家,卜脉风家。 每一个家族这一代传人都是女子,她们五人是最好的朋友,说好同生,谁若先死,活着的上天入地也要替她报仇。 可惜,阿珩和阿染的仇她一个都没来得及报,夜家就紧跟着也被灭了门。 其实有关于这个时空、有关于无岸海,同她们夜家是有着极深的渊源的。 相传数千年前,玄脉夜家先祖夜无岸误入时空迷局,到了一片极大的海域,那片海域常起大啸,频频吞噬人类性命。 夜无岸以术法在海上布下重重迷阵,将海域封印住,自此虽再无人得以在海上通航,但大啸也止住了。 人们将此海命名为无岸海,以此来纪念那位先祖。 而夜家,也自此担负起了平定无岸海大啸的责任与义务。 所以夜家人是可以往这个时空来的,走的就是当年先祖夜无岸走的那条时空通道。 但是后来的人都没有先祖那般际遇和本事,不能够以真身而来,即使是她,那次过来也只是用了虚空化身之法。化身所持有的灵力,也仅够她平了大啸重立海阵,又扔下一个亭子。 那一次平啸时,她正跟阿珩阿染卿卿惊语在一起喝酒。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喝醉了之后施展了大术法,却没有人知道,那一次是她意念中突然接到家族传信,召她回老宅。 风家人请求她到无岸海去救风卿卿还有凤羽珩跟白鹤染,她当时不懂,风卿卿她们三个明明就在跟她喝酒,救什么? 如今才明白,风家天卦举世无双,他们早已算出后来的风卿卿走过时空通道,回到了倒退的时间点上。 平行时空,不同的时间,就出现了两个卿卿。 后来爷爷告诉她,卜脉风家有一位先祖,跟夜无岸是同辈之人,他早就算到数千年后五脉会有一场劫难。隐世破,五脉灭,人世间荡然无存。 风家先祖将此事告诉给玄家人,请求玄家人想个保全之法,即使保不了所有人,至少也得保下大难临头之时,每一脉中最有出息的后辈…… 第48章 帝尊臣困了 于是玄家倾全族之力,将夜无岸曾走过的那条通道彻底打通并稳固起来,一来留给玄家传人往来稳定无岸海,一来也是留着应服那场大劫。 可平定无岸海时用的只是虚空化身之法,真正能够利用这条通道送走的全魂,只有五个。 爷爷说,阿珩阿染和卿卿都到了,她再来,就是第四个,可剩下的灵脉怎么办呢? 夜家已经不存在了,那么灵脉传人慕惊语的穿越,又该如何进行? 上一次通过虚空化身之法来到无岸海面时她就发现,海上的海阵十分厉害,纵然她是玄脉夜家的后人,也没有办法破解海阵达到在海域内畅通无阻。 明知挚友就在此,却不知该如何相聚。隐世五脉逃出四脉,还剩一脉却失了穿越的媒介。 这一场劫数,终究是把她们五家全都算计到了。 忽然就生出几分烦躁来,夜温言停下脚步,仰头望天。不知何时起竟下雪了,雪花不大,慢悠悠地飘落下来,落到她脸上,很快就覆住了长长的睫毛。 这些事情是此时此刻忽然想起来的,可是在她穿越的最初,这些记忆却并不完整,以至于当初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这个时代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又为何会吸引着她们这些人前仆后继,一个接一个地以各种方式来到这里。 她停下脚步,催花为引,检查自己的记忆。 如今已经没有缺失了,想来是当初刚刚穿越,脑子里又一下子灌进来太多关于原主的记忆,所以一时间有些混乱。 眼下都想起来,许多事情一下子明朗许多。 玄脉夜家啊,是因为过于强大吗?是老天爷都在限制夜家的发展吗? 否则为何自清末年间起,夜家就开始代代单传,无论嫡系还是旁枝,再没有多余的男丁出现?甚至到她这一代直接就断了香火? 二叔,三叔,夜倾城,那不过是爷爷的养子。她少时不知为何二叔三叔没有半分灵力,直到长大才懂,那根本就不是夜家的骨血,是她的爷爷不甘就这样被老天爷算计,从孤儿院抱养来的孩子。 从前以为人丁兴旺是好事,甚至有些旁枝还效仿此行,也去认养子,也去以这样的方法向老天爷表达不满和反抗。 可如今看来,终究是害了人家,终究是连累人家跟着夜家人一起丧命。 若早知道,若早知道,可前世今生,又哪来的“早知道”…… 炎华宫内,帝尊师离渊拉着钦天监监正云臣下棋。 这个棋打从云臣自一品将军府回来就开始下,一直下到这会儿都快接近子时了。 云臣困得直耷拉头,却还在咬牙坚持着,不但坚持着下棋,还得坚持着给帝尊讲故事。 恩,就讲他这趟去一品将军府,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四小姐夜温言说了几句话,几句话里分别都讲了什么。 一下午加一晚上,这些事情云臣前前后后已经讲了十八回,明明都是差不多一样的内容,帝尊却总是能从一模一样的内容里,挑出一两样新鲜的情节来,这让云臣好生佩服。 最后一子落下,云臣又输了,帝尊给他下达了一道新的命令:“练棋,再这样下去,本尊只能另外培养一个新的监正了。” 云臣连连答应着,心里却不断地哀嚎:难道帝尊大人您给钦天监选监正,就是为了陪您下棋吗? 终于没有再打开新的一局,云臣长长地松了口气,就听师离渊道:“本尊记得许多年前,皇家好像得了一块暖玉,是从一处火山口里生出来的东西,带在身上无论四季都散暖意。后来那东西给了谁?” 云臣想了一会儿,答:“听说是给了六殿下,臣也只是听说,因为东西是六殿下生下来不久就给了的,那时候臣还小,没进宫做监正。” 师离渊点点头,“哦。”再道,“明儿去要过来。” 云臣立即应下:“臣遵命。”至于为什么要过来,他才懒得分析,反正这个天下只要帝尊说要什么,就没有人敢不给。区区一块暖玉,帝尊看上了那是六殿下的福气。 不过他心里也有一番猜测,夜四小姐脸色苍白常打冷颤,那块暖玉怕不是要来送给四小姐的吧? 夜温言走在皇宫里,并没有第一时间往炎华宫的方向去,到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神仙殿。 先帝驾崩那晚,她就是在神仙殿里治好了七殿下的嗓子。那个跟倾城长得很像的孩子,后天就要做这北齐国的皇帝了,她很想去看看他。 神仙殿大殿前,吴否站在雪地里,仰着头往房顶上看,一边看一边喊:“皇上,快下来吧!这还下着薄雪呢,屋顶湿滑,危险得很。” 她听到吴否说话声,也抬头看了去,果然看到房顶上有个人,正踩着被白雪覆盖的琉璃瓦走来走去。虽然身形还算平稳,但雪却被踩得偶尔掉下来一块儿,看着也挺吓人。 每掉下来一块雪,吴否都要打个激灵,权青城每跳动一下,吴否都吓得要闭上眼睛。 偏偏屋顶上的少年皇帝还同他说:“吴公公你不要胆子那样小,我从前虽不会说话,但功夫却是一直学着的。就算及不上四哥五哥,也不至于就拙劣到会从屋顶上掉下去。” 吴否擦了一把脑门上的汗,一脸的无奈:“明日先帝落葬,虽有帝尊送您,但也得提早休息啊!” “时辰尚早,不急。” “还早?都快到子时了!”吴否实在是拿这个少年皇帝没有办法,小孩子玩儿心重,总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他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身后有人在他肩头轻轻拍了一下,带着一股子浸人的花香。 吴否吓得一激灵,猛地回过头来,赫然发现身后竟站着一个不属于皇宫里的人。 他揉揉眼,挥了挥眼前飘落的雪花,这才认出来人是于他有着救命恩情的夜温言。 可这夜四小姐何以大半夜的出现在皇宫里?她又是如何做到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到神仙殿,身后竟没有一位宫人或是禁军侍卫跟随过来? “四,四小姐。”吴否开口,说话都结巴了,一时间更是没想好是该行礼问安,还是该问她究竟是怎么进来的。 夜温言也不说话,只冲着他笑笑,然后伸手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那是炎华宫的方向,是上一次进宫时,云臣告诉她的。 吴否明了,也不再疑惑了。先帝驾崩那天晚上他就意识到一个关键,这夜四小姐怕不是跟云臣有往来,而是跟云臣背后的那个人有几分瓜葛。否则帝尊的声音出现在承光殿时,也不会点名道姓地提到夜家四小姐,云臣更不会对这位四小姐的态度那样的恭敬。 可是这话他不能说,心里有数就行,嘴上是万万不能讲的。 眼下夜温言指了炎华宫的方向,那就说明这一趟进宫是炎华宫那位应允了的。之所以神出鬼没无人跟随而来,怕也是炎华宫那位施了大术法。 那是天大的本事,不是他这种凡人能够觊觎的。 于是俯身施礼,“奴才问夜四小姐安。” 夜温言点点头,“吴公公不必多礼,我去看看皇上,跟他说说话,公公在下面等着也可,先行回去歇着也可。不必担心皇上安危,一切有我呢!” 她说完,整个人轻飘飘地腾了空,看在吴否眼里那就如同仙女一般,奔着屋顶上的权青城就去了。 吴否抹了把汗,心道果然是帝尊的人,这腾空飘起来用的绝对不是轻功,到像是仙法。 权青城也看到夜温言玄妙般地腾空而起,但是他没有惊讶,因为那天夜温言给他治嗓子,用的就绝不是凡人手段。他一直将那视为他二人之间的小秘密,每每想起总会在心中窃喜。 眼瞅着人飘到自己眼前,稳稳下落,权青城笑容灿烂,一双桃花眼弯成了好看的弧型。 他说:“姐姐你来啦!” 她点头,“恩,来看看。” “我就知道姐姐不是普通人,你是神仙,就跟那位一样。”权青城伸手也往炎华宫那边指了指,然后蹲下来,用宽大的袖子在琉璃瓦片上扫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姐姐坐。” 夜温言坐下来,见权青城也坐到她身边,这才问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里走来走去的干什么?吴公公在下面急得团团转,要不是我到了,怕是他都得去求助禁军把你给接下去。他说得没错,雪天瓦片太滑,很容易摔了。” “不会的,我以前也经常这样在屋顶上走。”权青城说,“从六七岁那时起,我就喜欢在屋顶上站着了。因为站得高看得远,不像人在下面,转头就只能看到四面房屋那般憋屈。只是那时候没有人管我,母妃总要去皇后娘娘那边请安问礼,下人们也觉得我是个哑巴,将来肯定是没什么前途,所以根本也没把我放在眼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她告诉他,“现在你是皇帝,你的安危关乎着国运,就不可以再这样任性。就算会功夫,也要时时处处加倍小心。” “姐!”他抓上她的手腕,就像前世夜倾城一着急激动时,也喜欢两手抓着她的腕一样。“姐,后天就是登基大典了,这两日群臣以及两宫太后已经举议了摄政王的人选。是小皇叔,我父皇最小的一个弟弟……” 第49章 师离渊你个单身狗 “小皇叔?”她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位小皇叔,是先帝的弟弟,今年好像才四十左右岁。“恩,新君年少,由一位皇族中人来辅政,这也是正常的。” “可是他从前对六哥最好。”权青城说,“那些年我虽然不掺合朝中之事,但我到底也是皇子,许多事情就算不想听也还是能听到一些的。听说小皇叔待我六哥特别好,是六哥最坚定的拥护者。此番让他放弃六哥为我辅政,姐,你说他能是真心的吗?” 她摇头,“我也不知。听起来不太可能是真心,但也不排除他是一位有大义之人,愿意不计前嫌来守护权家的大业。青城,”她反问他,“你怕不怕?” 权青城点头,“有点儿。” “不要怕。”她握住他的手,“男子汉要有担当,你的父亲在天上看着呢,会保佑你的。” 权青城抬头看天,似乎想从夜空中找到他的父亲。可惜,除了越下越大的雪以外,什么都看不见,天上连颗星星都没有。 夜温言搓了搓手臂,她已经感到很寒冷了,且这雪下得似乎不大对劲。 “姐姐你说父皇会喜欢我做新的皇帝吗?”权青城不太自信,“六哥才是嫡子,之前那么多年,父皇甚少来看我,皇族宗亲也认为我是权家的耻辱。他怎么会愿意我这个耻辱成为新帝,指不定在天上看着我时,还要骂我几回。” 夜温言从漫天大雪中收回心思,认认真真地对这位少年皇帝说:“他们认为你是权家的耻辱,那你就要努力地把自己活成权家的骄傲,如此才好打他们的脸,也让你的父皇好好看看,什么才叫好儿子。” “那我该如何跟摄政王相处?” 她告诉他:“正常表达自己的意见,你是皇帝,即使他是摄政王,在国事的决定上,也必须要以你的意见为第一参考,之后才能是他的意见。遇到分歧时,你可以据理力争,但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有时候退让也是一种前进,总归有朝一日会羽翼丰满,国君亲政。” “是啊,总归有朝一日我会羽翼丰满,会将他踢出朝局,亲自为政。我也会迎娶我的皇后,夫妻携手,振我北齐。”少年皇帝的自信心终于找了回来,他看向夜温言,“姐姐,你也会一直向着我的,对吧?” 她笑着点头,“会的。” “只要姐姐你向着我,我就什么都不怕!” 大殿下方,吴否的声音又传了来:“皇上,四小姐,雪太大了,你们下来吧!” 她起身,朝着权青城伸出手,将少年皇帝也给拉了起来。 “雪确实太大,寒冬腊月是最冷的时节,皇上保重龙体,我也该回去了。” 夜温言亲自将人送下屋顶,交到吴否手上,“给皇上煮一碗姜汤,后天登基大典,有劳公公多看护一二。” 吴否揖手恭身,再抬头时,眼前的夜四小姐已经不见影迹。 权青城对着雪夜喊了一声:“后天你会来看我的大典吗?” 夜幕下,一个声音轻轻送至他的耳边:“会的。” 少年皇帝笑了起来,终于肯回到大殿。 雪比之前更大了,像是老天爷发了怒,报复一般地向她席卷而来。 夜温言隐着身形皱起眉,心里连连咒骂:神经病。 然后脚步加快,朝着炎华宫去了。 炎华宫是这皇宫里最特别的一处宫院,坐落在一处半高的山顶,从山脚到宫殿一共修了一百九十九级台阶。 台阶入口并无人把守,但她却能感受到一种禁制的存在,像是一个大罩子,将整座山和山顶的宫殿都笼罩起来。 只是这种禁制十分普通,她随手捏花灵力一散,禁制就被冲开了一扇小门,供她进入。 夜温言想,许是这世间灵力全部消散,除了炎华宫的主人以外,再无人可用灵力,所以他也无需给自己的地盘加上太繁杂的禁制,只需随意挥一挥手,这简单得她三岁就能破解的禁制,就能阻隔住世间万物,甚至数十万精兵。 她一级一级走上台阶,大风雪终于停了下来,又成了细细飘扬的轻雪。 她仔细回想风雪加大的那一刻,似乎是她刚刚握住权青城手的时候。试问这世间谁人能控风雪,除了炎华宫这位,她也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人。 可是为啥她握握权青城的小手,那家伙就巴巴的送来一场大风雪? 这事儿她得找他好好理论理论,还得问问他为何不去将军府送铃铛。明明她都服软了主动说想要回来,他却不给,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小气? 带着这样的心情,夜温言终于到了炎华宫大殿前。 巍峨大殿从里到外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少宝石制成,在没有月的夜里也隐隐晃眼。 最上方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散着淡淡的光,更是将这座大殿衬得神秘又华美。 她气势汹汹地找他算帐,结果这座大殿却空无一人,至少在她视线范围内,是看不见一个人影的。 夜温言好生疑惑,好歹是皇宫里的宫殿,怎么可能连个侍候的下人都没有?难不成师离渊平日里要做什么,都是自己动手亲力亲为? 她坚决不信! 炎华宫很大,占据整座山头,她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纵是这宫内每一处地方都有琳琅满目的珠宝伴着,还能看到大把大把的各色水晶,依然让她失了耐心。 “师离渊!”突然就开了口,大声喊起来,“师离渊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信不信我一把火烧了这里?你这男人怎么这么小气啊?我白天那会儿都跟云臣服软了,你不给我送铃铛也罢,我自己来取,可我人都来了,你怎么还躲着不见呢?师离渊,男人太小气找不到女朋友,活该你单身四百多年!” 说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想了一会儿想明白了,“哎,你是单身四百多年吗?肯定不是吧!我怎么就不信一个男的活了四百多年还没交过女朋友,说不定以前连媳妇儿都有了。所以你跟我扯什么蛋呢?师离渊你自己都有妻有妾的,你凭什么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她越说越生气,脑子里甚至已经幻想出师离渊在许多年前跟爱妻你侬我侬的画面。 “还有,刚才那雪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见我拉小鲜肉的手你不乐意了?你有什么可不乐意的?你以前拉女人手时我也没说什么啊!对,以前我是没看着,但我没看着不代表你没有过。现在你单身了,你见不得别人秀恩爱了,你凭什么啊?” 她越说越来气,干脆原地盘腿坐了下来,“师离渊咱俩掰扯掰扯,就说昨晚上你生气这个事儿,你有没有道理?我跟你是什么关系?我说一句萍水相逢也不为过吧?还什么亲了两回,那你四百多年亲过的人多了去了,你跟我说说你跟她们都是什么关系?你这炎华宫又藏了多少女的?你还跟我来上劲儿了,我也是单身,我想跟谁拉手就跟谁拉手,你管得着吗你!” 堵气似的喊了一会儿,大殿上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之外,还是什么动静都没有。 夜温言觉得自己有点儿跑题,明明就是来要铃铛的,这怎么扯起来师离渊有多少妻妾了?他有多少妻妾关她什么事,掰扯这个有用吗? 心里有团火气,也不知道为何就腾腾地往起窜,再看这座炎华宫,只要一想到这里面保不齐真的藏了许多女人,师离渊真的有一个后宫,她这团火气就更甚。 于是又站了起来,随手掏出一把梅花,用力捏碎。 灵力幻化出一只识途鸟来,小鸟扇动着翅膀来蹭她的脸蛋,她心里不爽,没好气地道:“别闹了,赶紧给我带路!我就找他一个人,别给我往其它女人住的屋子带,不想看到她们。” 小鸟仿佛能听到她的话,当空转了个圈,缓缓地飞动起来。 她跟着识途鸟一路走着,又拐了七八道弯,终于绕到后殿,在一间屋子前停了下来。 识途鸟在她一挥之下消失不见,夜温言深吸一口气,咣啷一声将门推开,一眼就看到卧在榻上白衣男子。 她怒了,“合着我找你半天,你搁屋里睡觉呢?”边说边走进去,一屁股坐到榻边,“师离渊你心咋那么大呢?我在你这炎华宫扯着嗓子喊,你一点都没听见吗?你给我醒醒!” 说着话,伸手就去推人。可是推了几下人也没反应,还是睡得沉沉。 她做了几次深呼吸,尽可能地让自己平心静气,再仔细打量这间屋子,甚至还用力闻了闻。确定没有闻到女人的味道,心情这才舒畅一些。 榻边的架子上搭着一件枫红色的长袍,是师离渊惯穿的颜色。她起身去翻了几下,发现这件袍子跟前两次见到的都不一样,原来这人只是喜欢这种颜色,但每件袍子都是不同的。 “师离渊。”她又叫他,“大风雪的事就算了,我不跟你计较,现在我找你要铃铛,拿了就走,你给不给我?不吱声是吧,那我可自己找了,把你屋子翻乱了可别怪我。” 她说找就找,从榻边到柜子,到多宝格,再到书案旁,最后连桌子底下都趴着看了,却始终不见那铃铛的影子。 于是她脱了鞋,开始往榻上爬…… 第50章 这女人怎么这么欠揍 被褥里,枕头底下,帐帘上,甚至还给师离渊翻了个身,还是没有。 她不气馁,开始搜身。 只是这个身搜得就不太专业,一会儿摸摸头发,一会儿又拉拉小手,时不时还往人家腰上戳一下。没多一会儿就把找铃铛的事给忘了,专心致志地研究起这人为什么长得如此好看。 师离渊确实好看,而且是那种不同于凡世俗人的好看。那种清贵高华的气质,即使是睡觉也掩藏不住,总会让人一眼看去就产生顶礼膜拜的冲动。 但夜温言不会有这种冲动,忘了找铃铛以后,她又开始琢磨起关于师离渊活了这四百多年有没有过妻妾的事情。 长成这样的人不可能一直单身吧?就算他没看上别人,别人也肯定会看上他,然后想尽一切办法接近他,最后就成了好事。 恩,就是这样的。 她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个男人还是挺好接近的,至少她几次下手都有得逞,这会儿都爬上他的榻了,也没看他睁眼把她给赶下去。 小姑娘又不开心了,“师离渊,你是不是对所有女人都是这种态度?你这炎华宫里到底有没有妃嫔妻妾?” 某人终于装不下去了,一个翻身,猛地将人压倒下去…… “果然是装的,师离渊你些怎么这么不要脸啊啊啊啊啊!” 他死死压着这小女子,两手按住她的腕,任她如何挣扎都挣脱不得。 “本尊对女人是哪种态度?” 她眼一瞪,“哪种态度你自己不知道吗?就像我现在,进了你的宫门上,进了你的卧寝,还上了你的床榻,你却没说过一句让我离开,这态度还不够明确吗?” “明确什么?” “明确女子可以轻易得逞啊!明确女子可以轻易入了你的房啊!”她几乎是在喊了,言语中掩不住的愤怒。 他也愤怒,“胡说八道!”按在她手腕上的力气明显加重了。 夜温言吃痛,皱着眉道:“你按疼我了!” 他却并没打算放松,只一字一句地告诉她:“夜温言你给我听着,本尊活了四百五十年,除你之外,还从未有过任何女子近得了本尊的身,即使当初灵气充沛,也不曾有过任何女仙能近本尊半步。所有试图靠近且心怀贪念者,都已经死在本尊的断魂铃下!” “恩?”她眨眨眼,放弃挣扎,并且有点儿开心了。但开心归开心,还是有那么丁点不信,“怎么可能,四百多年你没有过妻妾?” 他摇头,“不有。” “四百多年都没有过子女?” “妻妾都没有,何来子女?” “那这么多年你的欲念是怎么解决的?”她真正好奇。 他气得直磨牙,“本尊没有欲念!” “没有?怎么可能!”她坚决不信,再想想,又问了句,“冷淡?” “夜温言你给我闭嘴!”他简直无法言说心头怒火,这女人怎么这么欠揍啊? 她笑了起来,“师离渊你生气的样子真的很好看。”两只手终于挣脱出来,笑嘻嘻地环上他的脖子,“不生气的时候也好看,总之怎么都好看,从我第一眼看到你的那时起,我就知道,你一定是这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恩,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美不过你。” 他真是要愁死了,“就只是好看?你评价一个人好坏,就只是好看不好看?你亲近一个人,也只是因为好看不好看?” “嘘!”她轻轻地道,“别说话,破坏气氛。” “什么气氛?”他不解,眼下能有什么气氛? 就听她说:“就是那种我很想要再占你一次便宜的气氛。”说着话,人就凑了过来,鼻尖儿擦着鼻尖,稍稍侧一下脸,四瓣唇就碰到了一处。“师离渊,我保证只占你一个人的便宜,对别人是不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怎么样,让我再占一次?” 他脑子有点儿空白,没有及时回答。 她以为他在考虑,赶紧道:“别考虑了,就一次,我保证是最后一次!” 话说完,唇紧紧地贴了过去,认认真真地亲吻起来。 做这种事情她并不是很熟练的,甚至前世今生,雪地里遇着他那回,虽然热烈娴熟,却实实在在是她两世人生的第一次亲吻。 其实也算不得娴熟,只是因为他比她更不懂,所以对比起来相对娴熟罢了。若真是有情场高手在,便知那个吻来得有多么生涩。 甜甜蜜蜜间,脑子里回想起前世几脉姐妹聚在一起时,她曾对阿珩阿染说起过,如果哪一天我遇着一位能让我心甘情愿亲吻的人,那一定是我最先倾慕于他,一心只想跟着他,事事处处都想着他,所以才会毫无顾及地靠近他,信任他,并且愿意把自己都给他。 然而,那样的人她前世三十载都没遇着,却在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出现了。 在这个吻中,师离渊是被动的,或者说,每一次他与她之间,他都是被动的。但若有人问他愿不愿意放开这个小姑娘,他又是绝对绝对不愿意,绝对绝对不肯放手。 四百多年没动过的心思,怎的这几日就抑制不住?且一发不可收拾? 见不到她,他就把云臣派到将军府去。见到了她,却看到她拉着别人的手,气得他刮了一场风雪来表达怒意。 可他从不是易怒之人,这究竟是怎么了? 脑子里胡乱想着,人却突然被大力推开,他看到夜温言拽过被子把自己包裹起来,瞪眼骂他:“流氓。” 他不解,“怎的又是我流氓?明明是你先亲我的,也明明每次都是你先亲我的。” “但也每次都是你先勾引的我啊!”她条理特别清晰,“不信你想想,第一回是你先覆上了我的唇,第二回是你问我要不要再来一次,就是这第三回,也是你突然一个翻身把我压住。你说说,这算不算是你先勾引的我?” 他无言以对,再看这小姑娘嘴唇都有些红肿了,心下不忍,抬手轻抚上去,柔声问她:“疼不疼?” 她摇头,“不疼。” 他的手又抚上她那一头细软的发,“方才你在外头喊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所以有个事我必须得和你说清楚。夜温言,我活了四百五十年,真的从未有过妻妾,更是除了早已过世的母亲以外,从未拉过女人的手。我也不是冷淡,只是从无女子能入了我的眼。” “那你看我能不能入眼?”她起了兴致,一下探身过来。之前裹身的被子滑落,他这才发现她领口都散开了,也才明白过来刚刚那句流氓是什么意思。 他有些尴尬,稍稍移开了些,伸出手去一点一点、仔仔细细替她系上。 “你若不能入眼,我怎么可能让云臣去将军府为你撑腰,你又怎么可能进得了我的炎华宫,又摸上了我的榻?” “还说呢!云臣接连去了两回,我娘以为他看上我了。” “那下次本尊亲自去。” “你可饶了我吧!”她连连摆手,“你是北齐国人心中的神,神就是神,是不可以跌下神坛的。何况那将军府里虽然有我讨厌的人,但是也有我喜欢的人,比如我娘我哥和我大姐。所以你不能去,万一吓着他们就不好了。再说,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愿意让你搅合到我家那些破事儿里面。你就当给我留点面子,让我自己处理吧,反正他们都是些凡人,能奈我何?” “都听你的。”他觉得也有道理,虽然他是不介意跌不跌神坛的,但想想也确实如她所说,不过都是些凡人,又能把她怎么样呢?“回头在你院子里多种些花,你用起来方便。” 夜温言点头,“这个主意好。但我们家还在大丧中,不宜栽种,更不宜弄花,所以一切都再等两个月吧!” 说到这儿,突然打了个喷嚏,她将被子又裹了裹,冷意还是浸入骨髓。 他伸出手,红光一现,托起一只小巧的掌心灯来。 “拿着,会暖合一些。” 她将灯抱在怀里,确实有暖意,便又开心起来。 他看着她自个儿在那笑,便也跟着笑,“你到是容易满足,只一盏小灯就开心了。” 她想了想,摇头,“也不是很容易满足的,就比如说每回见着你,我都不满足只是用眼睛看,非得用手摸一摸,再嘴亲一亲,才能觉得没有白见你一回。” 他很满意,“夜温言,你这个习惯真好。”再想想,“但不可再对旁人存这般心思。” “不能不能,毕竟这天底下再没有人比你长得好看了。” “若是有呢?” “若是有……”她认真地分析了一番,还是摇头,“若是有也不可能了,毕竟我已经亲过你了,就不能再亲旁的人。” 他这回满意了,“这个规矩甚好。” “对了。”小姑娘又想起个事儿来,“昨晚上你不是说咱俩两清了吗?为何还巴巴的派云臣到将军府去给我撑腰?” 他反问:“你也说我俩两清了,又为何巴巴的跟我要什么铃铛?” “所以你根本没有打算把那铃铛给我?”她不太高兴,又往被子里缩了缩。 他无奈,“我没有不想给你,只是想再多等一天,连着另外一样东西一起给你送过去。” “另外一样?什么东西?” 第51章 五脉总会重聚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不答,只是说,“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晚上就能给你送到府上去。恩,或者是你亲自过来取?你觉得我们见面是在将军府里好,还是在炎华宫好?” 她坚决地表达自己的态度:“自然是你到将军府上去!怎么着我也得占个主场,不能让你坐在家里等着美人上门,那我成什么了?” “胡言乱语。”他斥她,“你成不了什么,你就是夜家四小姐,不管你做什么,你都成不了你脑子里胡思乱想的那些个东西。” 她把掌心灯又握了握,认真想了一会儿,问出一个问题来:“师离渊,你会不会那种术法,就是可以知道从前发生的事,知道一个人为什么死,还有他身边的人究竟都做了什么?” 师离渊盯着她问:“你在查你祖父和父亲的死因?” 她点头,“对!我很确定他们绝不是正常死亡,可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手脚,我却是不知道的。怀疑的人到是有,可如何确认呢?你有办法知道吗?” 他想了想,点头,“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搜魂。” 夜温言听说过搜魂之法,那是一种大术法,是大能之人将灵力灌入另一人脑中,仔仔细细搜找记忆,一切记忆。 这种术法好在被搜魂之人无法有任何隐瞒,哪怕是角落里的记忆,哪怕一上一顿吃了什么这种小事都能给翻找出来。 坏处是,但凡被施过搜魂术之人,术停之后都会变成傻子。 她摇了摇头,没有同意,“不行,我还只是怀疑,且有好几个怀疑对象,总不能把半座将军府的人都变成傻子。这事儿再议吧!大不了我同她们周旋,总有一天会查明真相的。”她再看他,“师离渊,还有个事,我想同你问问。” 他见她一本正经起来,一字一句地问他:“关于无岸海,你能不能同我讲讲?” 他不解,“你为何关心无岸海?又想问我些什么?” 夜温言仔细地想这个问题,半晌,摇头,“也不知道想问什么,又觉得什么都想问。比如说无岸海为何又起大啸,再比如说这次大啸覆盖面有多广,还比如说,关于无岸海的四面八方,你所知有多少?总之,关于那片海域的许多事情我都想知道,你也别问我为什么想知道,能告诉我就尽量告诉我,不能的,我就再想想办法。” 他听得失笑,“再想想办法?你还能想什么办法?” 小姑娘又露出狡黠的目光,“比如说我再亲亲你,看看能不能亲出些讯息来。” “恩。”他往前凑了凑,“那你亲吧,亲一下我告诉你一些。” “流氓!”她又骂他。 师离渊也觉得有趣,四百多年的岁月里,从未有人用流氓这两个字来形容过他,却偏偏在遇着了这个小姑娘以后,每次见面都要被叫上好多次。以至于他自己都有些怀疑,是不是他的心性真变了。 “罢了,我告诉你。”他不再逗她,沉默了片刻,便细细地说起无岸海的事情来—— “无岸海自数千年前起,就被大能之人设下海阵。其结阵手法十分特殊,亦十分高明,且数千年来还会定期进行加固。虽以我之力也可破解,可一旦破解,想要再次建立起那样的大阵来,以如今完全消散的天地灵力,是做不到的。所以这四百多年我从未去破解过,反到是也在层层加固,以免因阵法不稳引起大啸,祸及黎民。” “阵法不稳?”她听出关键,“因何不稳?如何不稳法?” “不知。”师离渊摇头,“只知近几十年海阵愈发的不稳,虽未引起大啸,但风浪却是一年比一年大。这一次不太走运,大啸冲开了几重阵法,呼啸而来,若非我亲自赶到,不知要吞没多少黎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似在思量什么,再开口时便道,“此番大啸不止北岸,应该东岸也有。但东岸的啸被止住了,我去治啸时,能明显地感觉到那边有灵力波动,似乎来自一个很遥远的地方,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 夜温言抚额,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这说的是她吧?没想到师离渊去治的那场大啸还真的跟她治过的是同一场。 可她当初到底是化身而来,而且那时候还喝了酒,便只探得了东岸,顾及不到北岸。没想到北岸这边是师离渊给护住了,却也弄得他一身重伤。 “你的伤势好些了么?北岸是起了多大的啸,以至于你去平啸还身受重伤?”她朝他伸出手去,却不知这手该落到何处。 他将她的手抓起来,握在掌心,还拍了拍手背安慰道:“无事,已经调息过来了。如今灵力恢复了七八成,没什么事了。” 她松了一口气,也算放下心来。 只仍然感叹命运,许多年前平定的那场大啸,却没想到一朝穿越,时间点竟落回到大啸刚过这一年。 前世平啸时风家的长辈也说过,平啸是为了救阿珩阿染和卿卿,也就是说,她如今是跟那三位姐妹在同一个时间点上。 还记得夜家灭门时,爷爷匆匆跟她说:“既然是专门为你们五人打开的通道,那就不太可能让你们七零八散,老天爷总归还是得给五脉一些面子的。但既然有无岸海的存在,怕是你们有可能以海为界,散落四方。” 如此说来,她们有重聚的可能,虽然落脚不在同一片大陆,但至少还有一片海域是相连的。只要相连就会有办法,只要相连,就一定会有重聚的那一天。 小姑娘一下子就高兴起来,整个人都明媚了,师离渊甚至产生一种错觉,就觉得这姑娘煞白的小脸上也因为这种明媚而泛起了红润。 他问她:“为何突然这样高兴?” 她便同他说:“因为想通了一些事情,想到了一种可能,我觉得这是一件高兴的事,自然就会高兴起来。师离渊,你在想到高兴的事情时,不会像我此刻一样吗?” 他仔细想想,无奈摇头,“四百多年来,并没有什么值得如此高兴之事。” “四百多年都没有?你的生活竟如此枯燥?”她都有些心疼他了,“没关系,以后会有的,人这一辈子不可能一直倒霉,命运总是会在某一处产生转折的。” 他笑了,“你说是便是吧!只是你缘何对无岸海的事情如此感兴趣?” 她看着他,但笑不语。 “罢了。”他摆摆手,“我不问便是。” 她还是笑嘻嘻的样子,“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要讲很久,以后有机会一定细细讲给你听。但是你必须得答应我,讲完了之后,不可以认为我是妖怪。” 他失笑,“你是妖怪?本尊就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妖怪,你若也是,那正好了。” 夜温言不再提无岸海的事,到是向他伸出手,“师离渊,既然我都来了,那铃铛就先给我吧!你看我腕间空荡荡的连个装饰都没有,铃铛正好戴着好看。”说完,又往窗子看了看,“眼下天色已晚,我得回去了。” 师离渊手掌翻动,一只小巧的银铃出现在掌心,又放到了她的手里,“这个叫做断魂铃,是我惯用的法器,上头沾着我的气息,所以你只需用灵力催动,我就可以感应得到,会立即出现在你面前,替你化解危难。” 说完,又觉得其实这实在是多此一举,“对于凡人来说,你也着实遇不上太大的危难。”他一边说一边将银铃系到她的手腕上,“明日先帝落葬,本尊一早会带着新帝前往皇陵。后日新帝登基大典,本尊亦会现身出席,你若无事,进宫来看看热闹也好。” 她点头,“行,那我就来看看。放心,我隐去身形,谁也发现不了我。” 他想说不用隐去身形,大大方方进来就是,由他相邀,谁又敢说什么? 可话到嘴边却换成了:“如此利落答应,到底是想来看大典,还是来看权青城?” 夜温言想了想,“都有吧!我答应他要来看大典的。” “……罢了,随你。”他起身下榻,“走吧,我送你回去。” 她也从榻上往下爬,形象就不怎么好,一边爬还一边问他:“为何你这炎华宫里里外外都没有人?” 他答:“嫌吵。” “那白天呢?白天也没人吗?” “白天会有宫人。” “那下回我白天来,就不会迷路了。” “好。”他揽过她,小姑娘一头撞到他怀里,只觉眼前红光闪烁,视线再恢复时,人已经站在一品将军府门口了。 夜温言乍舌,“你这个挪移的本事好,我虽然也会,但却没有你挪得这么快,也不能一下子挪出这么远。跟你比起来,我那充其量也就是瞬移罢了,说到底,我的术法不如你。” “以后抽空我教给你,进去吧!”他轻轻推她。 夜温言走到府门口,脚步顿住,犹自想了一会儿,回过头来同他说—— 第52章 帝尊大人脑壳儿疼 “师离渊,你四百多年都没有过亲近之人,想必无牵无挂惯了。虽然我们亲过三回,但那是我自愿的,不用你负责。你还是从前的你,不需要有所牵挂,更不需要为了我改变什么。” 她这话说完,转身穿门而过,无声无息,只留下堂堂帝尊大人站在街上风中凌乱。 师离渊真是气得心脏都疼,明明先前还好好的,两人拉拉小手又亲亲抱抱,这怎么转身就翻脸不认人?从那死丫头嘴里就说不出好话吗? 为什么亲了三次都不用他负责? 她是不是想让别人负责? 那个别人是谁? 他是不是没入她的眼? 一时间,无数问题涌入脑中,涌得帝尊大人心脏疼,脑壳儿也疼。 帝尊大人很郁闷地回宫去了,因为气得睡不着,又把云臣挖起来下棋…… 夜温言到是睡得好,美滋滋地又做了好几个梦,一会儿梦到阿珩阿染她们说,温言你快来找我们呀,我们都已经见面了,就差你了。 一会儿又梦到在前世时她穿越时空过来平定大啸,梦到自己留下的那个亭子被阿染发现,还在椅子上找到了她们各自的名字。 但所有的梦都不及最后一个来得甜,最后一个梦是她跟师离渊的三次亲吻,甜甜蜜蜜的,直到清晨醒来时还在不自觉地舔着嘴唇。 这一觉其实也没睡多一会儿,才一个时辰多些就醒了来。醒了之后就把玩着腕间银铃,心情实在很好。 许是老天爷见她心情好的时候不多,不忍打扰,这一日府里也没再作出妖蛾子来,就连去福禄院儿的晨昏定省都平平常常,行礼问安之后老夫人就说今日先帝落葬,所有人都在自己屋里待着,不可生任何事端,早早将来请安的人都打发走了。 如此到了腊月初七,夜温言醒得比前一日更早。 今天还要进宫,要去看权青城的登基大典。 没有人能够理解她的这种心情,权青城的出现弥补了一个空白,会让她在看到那个小皇帝时,不由自主地就想到堂弟夜倾城,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世形形色色的夜家人。 夜倾城到死都不知道自己并非真正的夜家血脉,他的父亲也不知。他们甚至还因为自己没有灵力,而认为自己是夜家的耻辱,从来都在亲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可是她真的很喜欢那个堂弟,很喜欢那孩子像个小尾巴一样挂在自己身后。 虽然她心里清楚权青城不是夜倾城,可她还是愿意把这份寄托倾注在他身上。 亲人都不在了,但是能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也是极好极好的。 她坐起身,掀了帐帘喊坠儿。 小丫头很快就进来了,一脸惊讶地道:“小姐怎么醒这么早?这天才亮了没多一会儿。” 她拉了坠儿一把,“今儿有什么事,你忘了没有?” 坠儿贼兮兮地往门口看了一眼,然后凑过来小声说:“小姐说的,该不会是拆宝石上街去卖这件事吧?” “就是这事儿!” “小姐你现在不是有银子了吗?”坠儿不理解,“上回你还给了奴婢好大一块儿,既然咱们都有银子了,那为啥还要卖宝石?那些可都是上品的红宝石,卖了多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她拧了小丫头一把,“嫁衣上拆下来的,不吉利。何况咱们还得靠这些宝石在府里翻个身,至少如今西院儿这边的伙食必须要得到集体改善。” 坠儿眨巴眨巴眼睛,不明白她这又是什么路数。 夜温言叫她俯耳过来,如此这般交待一番,小丫头捂着肚子笑了一气,蹦蹦跳跳拆宝石去了。 早膳是熙春端进来的,一进来就笑着说:“小姐屋里的花香真好闻,越是走近小姐越觉得花香浓郁。不过小姐一定要小心些,眼下府里还在大丧中,是不让用花的。” 夜温言也回了她个笑,“没事,你们不说,谁能知道我屋里有花呢,你说是不是?” 熙春赶紧道:“小姐放心,奴婢们都不会说出去的。要不一会儿奴婢再去给小姐摘些花来啊?府中腊梅开得好,奴婢多摘些回来。” 她点头:“行,去摘吧!不过如今我们大房这边是什么光景,你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摘花这种事要是被人抓着了,我可真替你开脱不掉。而且为了明哲保身,我肯定是要把你推出去顶罪的,所以你也小心一些,千万别叫人看见了。” 熙春愣住了,“小姐。” “恩?什么事?”她搁下粥碗,往前推了一下,“撤下吧,这粥里米粒越来越少,还不如我直接喝水。去吧,撤下去,撤完了去摘花。” “奴婢才想起来,听说昨夜大风雪,那腊梅园里的花枝被吹掉不少,想必也没有什么好摘的,就改日吧,改日!”说完,匆匆收了碗筷,逃也似的走了。 香冬进屋侍候她梳头,她推了推,又走回里间儿。“先不梳了,今儿我起得早,这会儿有些反困。我再睡会儿,不管睡到什么时辰,你们都不要打扰我。” “那福禄院那边呢?今儿不去了?”香冬问完又自顾地道,“不去就不去了吧,每次去都要闹一场,到不如躲了清静。一会儿奴婢往那边走一趟,跟老夫人告个假,瞅着昨儿那个架势,怕是老夫人会很乐意听到咱们这边告假的。” 香冬说完就走了,临走还给她放下了帐帘。 夜温言哪里是要睡回笼觉,她是借口支走奴婢,然后自己也开溜。 只是这会儿毕竟是大白天,难免再有人进来找她说话,万一看到她凭空消失总归不好。 于是催动花瓣,将那只识途鸟又唤了出来。 “你留在这里,若有人进来,就模仿我的声音应服几句,让她出去。然后记得传讯给我,我会立即赶回来,明白了吗?” 识途鸟点点头,学着她的声音开了口:“明白了。” 她很满意。 如果说师离渊使用的是大挪移术,那她所掌握的就是小挪移术,挪移一下,只够从自己屋里挪到一品将军府门口。 但这也够了,总归是比自己行走来得要快上许多。 这会儿街上还是在禁行,但是禁行很快就会解除了。新帝的登基大典之后,临安城将恢复往日繁华,所有人都只会庆祝北齐有了新任国君,而渐渐把那位刚刚故去的先帝给遗忘。 这不是不念过去,只是家国天下,总归要有所取舍。一品将军府可以将大丧办到百日,可对于皇家来说,大丧仅仅五天,最多到头七,就要把已经故去的人抛在脑后了。因为他们还要理政,还要顾全一个国家,如果自己一再的沉浸在悲痛之中,那北齐国怎么办? 登基大典巳时开始,开头她没赶上,等她到了承光殿时,正看到满朝文武都跪在地上,冲着上首端端坐在龙椅上的权青城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人群中,她那位二叔夜景盛也在,却未见肃王殿下权青禄。兴许是伤得太重,至今下不了榻,也兴许是就算能下榻,也没脸见人,更不愿意向他的弟弟行叩拜之礼。 毕竟如果没有她穿越过来的这场意外,眼下坐在龙椅上的人,该是权青禄才对。 “众卿平身。”权青城说话了。声音里还带着些稚气。但到底是皇家的孩子,即使稚气未脱,依然能看出几分少年老成。 她目光偏了偏,落在权青城右手边,一个四十左右岁的男子身上。 与其它臣子的绯色官服不一样,那男子穿的是暗黄色的官袍,腰间还坠了一条金丝带。 她知道在古时,皇帝穿明黄,其它直系皇亲平日可着暗黄,但公然以暗黄色制成官服穿在身上的也没有谁。想必这位就是那个小皇叔摄政王了,他叫什么来着?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记忆中原主曾听祖父夜老将军说起过,权计,对,他叫权计,是先帝权天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前只封了王,如今又在这个王字前头,加了摄政二字,权倾朝野。 刚被叫起来的众臣再次跪了下去,这一次高呼的是:“摄政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权计是一副白面书生模样,说起话来也温温和和,群众叩拜,他温声道:“不必多礼,本王承蒙两宫太后与诸位大人信任,担此摄政王一职,今后还望诸位鼎力相助,共建北齐,共待皇帝亲政。” 这话说得没毛病,众人又站了起来。 站了之后又第三次跪了下去,齐声高呼:“臣等叩见帝尊,帝尊天岁,天岁,天天岁!” 皇帝万岁,摄政王千岁,帝尊天岁。 接着是叩首。 皇帝三叩,摄政王一叩,帝尊九叩。 夜温言站在大殿门口,所有朝臣的身后,远远向着高台望过去。只见师离渊坐在权青倾左边的一只玉椅上,红袍配白玉,特别的好看,也特别的晃眼。 他坐得很随意,不像权青城那样一直端着架子,他反而有些懒洋洋的模样,微微靠在玉椅背上,一双眼睛直往殿外看,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朝臣三呼九叩之后迟迟等不来帝尊大人的反应,于是有人壮着胆子抬头看去,正好看见帝尊大人冲着殿门方向微微牵动唇角,像是笑了一下。 昨夜下雪,到早上也没停,虽只是轻雪,但天却一直是阴阴沉沉的。 可就在这一瞬间,就在帝尊唇角牵动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天空放晴,几日不出现的太阳一下子就破云而出,照得整座大殿金光灿灿…… 第53章 本尊留下来看戏 帝尊一笑,万物复苏,就连人们的心情都跟着畅快起来。 可也不是所有人都看到帝尊的笑,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这个事的,只以为是新帝登基带来的好兆头。于是又冲着权青城叩了又叩,甚至有人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 夜温言穿过人群,无声无息亦无形地来到师离渊身边,默默地坐下来。 从这个角度再朝群臣看去,到也体会出了几分居高临下、俯视众生之感。 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怪不得人人都想坐上龙椅,这样的感觉对于男人来说,是根本无法拒绝的吧? 可是她无所谓,她只觉震撼,却没有向往。想来她身边这位也不会,否则也不能一副慵懒模样靠在椅背上,歪着个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撇撇嘴,隐形术在这位帝尊大人面前,又失败了。 先帝近侍太监吴否如今跟了权青城,这会儿正在唱念礼册。这个礼不是送礼的礼,而是典礼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新帝登基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之类的决策。 她无意听这些,便将目光向权青城投去。那个跟她堂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这会儿端端坐在龙椅上,两只手扶着膝盖,身板挺得直溜溜的,能明显地看出有几分紧张。 毕竟第一次当皇帝,换谁都会紧张的吧!她觉得权青城今天做得已经很好,至少没让边上那位摄政王太抢风头,也算能压得住场子,没让群臣觉得他太年少无知好欺负。 正想着这些事,忽觉腰间环过来一只手臂,轻轻松松自自然然从左边环上她的腰,再从右边伸出手来,稳稳当当地将她的腰握住。 她撇眼看他,无声地道:“流氓。” 他却浑然不觉,跟没听到一般,依然望着下方众臣,只是手底下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气得她很想掐他脖子。 登基大典,有官员高升,有官员降位,还有的被一撸到底回家种地,更有人干脆被刑部押走,立案调查。 有喜有悲,也象征着新朝初始,新帝的立场和决心。 夜温言就在玉椅上坐着,累了便在椅背上靠会儿,再累了,干脆腿一缩,身子一侧,直接枕着师离渊的大腿开始睡觉。 师离渊低头看看她,广袖一挥,严严实实地将小姑娘盖了起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夜温言迷迷糊糊地在一声声帝尊天岁中醒了过来,才一睁眼就见到一片红光。帝尊天岁的声音越来越远,终于听不见时,她已经被人横抱着到了炎华宫门口。 或许朝臣这时候也在纳闷吧,何以帝尊大人走的时候两只手是端着的?那样子就像抱着个人,但是他手里又实在是没有什么人,甚至连个物件儿都没有。 夜温言这会儿两只手勾着师离渊的脖子,头就贴在他肩上,要不是还顶着张大白脸,看起来到是有几分柔情蜜意。 “睡醒了?” “恩。” “本尊第一次见到敢在新帝登基大典上睡觉的人。” “那你还真是有福气,如此千载难逢的场面都让你给碰上了。”她低头,瞅了瞅他搁在她腰部往上位置的那只手,“师离渊,你占我便宜。” 他反驳:“是你先占了本尊的便宜。” “我占你什么便宜了?” “你枕了本尊的腿睡觉,这也是四百多年头一回。” “那也是你先搂了我的腰,所以算起来还是你先占了我。” 他点点头,“那就是我先占你吧!不过占就占了,怕什么,反正也不用我负责。” 她急了,一下从他怀里跳下来,“师离渊你要点儿脸行吗?” “本尊哪里就不要脸了?何况论占便宜这个事儿,从头到尾都是你占我占得比较多。”他话锋一转,将人揽到近前,“要不,你对本尊负责吧!” 她咬牙:“你好意思吗?” “特别好意思。” 夜温言觉得自己败给这个家伙了,“罢了罢了,不跟你闲扯,我得赶紧回家去。这会儿都快到晌午了吧?我是躲着家里丫鬟出来的,可不能耽搁太久。师离渊,你送我一程吧,你的挪移术来得比较快。” “好。”他应下,把人揽得更近了些,法诀一掐,红光一闪,下一刻,夜温言就已经回了一品将军府了。 恩,不但回府了,这一下直接把她给送到了自己屋里的床榻上。 两人对面而坐,他盘膝坐得端端正正,她却被扔得歪歪斜斜,气氛稍微有那么一点尴尬。 化解这份尴尬的是那只识途鸟,就见小鸟在他二人之间飞了一圈,扇动了几下翅膀,学着夜温言的声音开口说话了:“主子,你离开这期间,有个丫鬟进来了一趟,我警告她不要打扰,她就识趣地退下去了。目前来看,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主子不在屋里。” 她很满意,一挥手将小鸟收了,半空中有已经枯萎的花朵飘落下来,落在了被子上。 师离渊问她:“要不要我帮忙帮到底?” 她不解,“什么意思?” 就见他伸出手来,直接就奔着她的领口儿去了,“替你把衣裳脱了,毕竟没有哪个人是穿着外袍睡觉的,这样做戏才做得更真一些,不至于被丫鬟发现端倪。” 他动作到快,说话工夫就解了两颗扣子,吓得夜温言赶紧往后缩。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自己来就行。” “怕什么?你身上我什么没见着过?” “那次是意外!”她挥着拳头提醒他,“那次就是个意外,现在你要是动手,你就是耍流氓!行了你快走吧,我必须得起床了,今日还有一出戏要演,我得去配合一下我的丫鬟。” “那本尊留下来看戏。”他实在没打算就这么离开。 夜温言想了想,点头同意了,“也行。”说完,伸手推了推师离渊,“你转过去,我先把外袍脱了,省得一会儿穿帮。” 他没听过穿帮这个词,但是也不难理解穿帮的意思,于是默默转过身,还好心提醒:“其实你捏个花就能完成这个步骤,实在没必要亲力亲为。” 夜温言觉得他说得有理,同时也感叹自己一遇着这位帝尊大人,智商就总是不太在线。 花瓣捏碎,外袍消失,人已经是一身底衣的模样。 刚钻进被子里,还不等让师离渊转过来,房门就被推开了。有轻盈的脚步声奔着床榻来,很快她就听到香冬的声音说:“小姐,起了吧,已经是晌午了。” 她不能再装睡,一把掀开帐帘,“起了!” 话刚说完,就见香冬手里捧着一套衣裳,正往前探着递到她跟前,放在被子边上。 “这是干净的换洗衣裳,是奴婢侍候小姐换,还是小姐自己来?” “我,自己来就好。”她嘴角抽了抽,正准备让香冬先出去。却见香冬把那套干净衣裳翻了两下,从里头翻出一件肚兜出来…… 夜温言大窘,下意识地往师离渊那种看去,见人早已经转回身来,这会儿目光也正落在那只肚兜上。 她赶紧把肚兜抱在怀里,一脸警惕地看向他,张口就想骂,却见他竖起食指在嘴边,无声地对她说了个:“嘘!” 香冬都看傻了,“小姐这是……在做什么?”说完,还顺着夜温言的目光瞅了瞅。可惜,夜温言能看到的人,她却是看不到的。 “没什么,衣裳我自己换,你先出去吧!对了,我饿了,端午膳过来。” 香冬应着退了出去,她这才用力往师离渊那处踹了一脚,“转过去!” 师离渊又转过身,还是提醒她:“用术法,换得比较快。” 她当然知道用术法换的快,只是换完之后又把旧的衣裳统统塞进被子里,然后先他一步爬下床榻,深吸一口气,方才缓过来些。 午膳依然素得很,师离渊皱着眉看她嚼菜叶子,虽然他早已经达到辟谷,对食物的需求并不大,但这会儿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终于忍不住道:“实在不爱吃就不要吃了,回头去炎华宫吃。” 夜温言咽下最后一口菜叶,吃下最后一口米饭,这才回答他:“没事,最后一顿,今天晚上就不会是这样的饭菜了。” “哦?”他来了兴致,“可是与你说的那场戏有关?” “恩,我总得想些办法改善自己的生活,否则他们还真的把我当小白兔来喂了。” 话刚说完,香冬又进屋了,这一次来得比较急,面上还带着忧色。 “小姐要是用完了,就去前院儿看看吧!前院儿又出乱子了。” 夜温言乐呵呵地往前院儿去了,这一次香冬和熙春都跟着,师离渊也跟着。 前院儿这会儿很热闹,原因是夜四小姐的近侍丫鬟坠儿从街上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市场上卖肉的肉贩子。 新帝行祭天礼后,街上就不再禁行,算起来应该就是夜温言刚进宫那会儿。 憋了许多天的人们全都从家里出来,走街串巷与熟人说话,还要不停地采买,以补充府里近几日的缺漏。 临安内城是没有集市的,铺子到是有,但售卖种类肯定没有外城齐全。 所以内城的人通常都会到外城去采办,反正也不远,坐着马车用不了半个时辰就能到外城最繁华的集市大街。 坠儿也去外城了,这会儿刚回来,但并没进府门,就站在门口一边擦汗一边跟那肉贩说:“让你见笑了,虽然一品将军府名气响亮,但实际上日子过得可不怎么样。一会儿您称肉的时候手下留情,我们小姐这点儿银子也得紧着花呢!” 第54章 夜四小姐过得好苦 师离渊觉得今日这出戏应该很有意思,他是有听说高门大户里争斗不断,每个人都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但真正亲眼看到这种戏码,今日还算第一回。 帝尊大人站在一品将军府的墙根儿底下,两只手臂抱在身前,一句传音送到夜温言耳边:“你演什么戏本尊不管,但切记不可伤着自己,哪怕是委屈也要不得。否则本尊今日既然来了,就不吝啬亲自替你做一回主,而你们夜家能不能受得起本尊的做主,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亦用传音回他:“放心,我怎么可能会吃亏,你且看着就好。” 于是他安心看戏,甚至用术法化出一把椅子,椅子前还搁了张桌子,桌子上又摆了盏茶。 坠儿带着肉贩子回府,一回上吸引了不少临安城的百姓,不管是官家还是为奴的下人都跑来看热闹,更有甚者,干脆是从外城一直跟到内城,这会儿正指指点点地说:“没想到一品将军府名声赫赫,实际上却是个内里亏空的。一家老小连点子肉都吃不上,上顿下顿吃干菜,日子过得都不如咱们。” “可不,眼下都要扣掉四小姐嫁衣上的宝石来换肉吃,可见一品将军府是有多穷啊!” 坠儿听着人们说的话,心里头更是对自家小姐佩服得无体投地。这场面,跟之前小姐预想出来的简直一模一样。 于是她也叹着气道:“其实以前老将军和大老爷在世时,我们府里真不是这样的。不说上顿下顿山珍海味吧,至少嫡小姐的屋里每顿都有个六菜一汤,六个菜里至少也得四个是肉的,这才是咱们这样的人家该有的排面。” 人们又跟着附和:“对对,夜老将军是正一品的武将,一生为国征战,家里人就应该吃好的。我们府上老爷才是三品官,少爷小姐们一顿也都有两三个肉菜呢!” “我家是外城平民,不说顿顿见肉,可一天三顿至少也有一碗肉汤啊!那位小姑娘,你之前在集市上怎么说来着?说大夫人一家连吃的粥都是没有几粒米的?” 坠儿点头,“是啊是啊,根本见不着几粒米,粥就像清水一样。” “那岂不是到了没米下锅的境地?那你光叫来个肉贩子不够啊,还得买米。你等着,我去给你叫米商来,现场称米。” 热心群众去叫米商了,坠儿表示很满意。 那位肉贩子也是个会捧场的,听了坠儿和这些围观人说话,赶紧就大声地表示:“既然是给将军府送肉,那我就少算些钱,今儿一文钱都不挣,成本价割!谁让将军府吃不起呢,我再贪心也不能赚四小姐拆嫁衣的钱,那可就黑心黑肺了。” 说这话时,正好老夫人由夜连绵扶着走了出来,身后跟着穆氏萧氏柳氏,以及一众小辈。 黑心黑肺四个字又戳了她的心,当时就怒喝一声:“大胆!这里是官家府邸,岂是你这等小民能来的地方?” 肉贩子一愣,颇有些不快地道:“小民怎么了?我又没犯法,更是一步也没迈到你们家府门里去,大街上难道还不让小民站着了?不让站着的那是皇宫门口,难不成你们一品将军府跟皇宫一样的规矩?” 一句话把老夫人给堵了个哑口无言,身后的萧氏赶紧大声道:“胡说,哪家府邸能跟皇宫比?你这人不要胡言乱语,坏我夜家声名。”说完,看了一眼坠儿,想了想,觉得自己堂堂将军府的二夫人,犯不上跟个小丫头对话,于是转而问夜温言,“四姑娘,你这又闹的是哪一出?为何整了个肉贩子来?” 夜温言这才往前走了一步,苦着脸说:“二婶就别强撑着脸面了,咱们家日子过得不好这不丢人,我这不是有钱了么,只要我手里有钱,肯定第一时间就想到给家里人改善生活的。” 萧氏都被说懵了,家里什么时候日子过的不好了?她又什么时候强撑脸面了? 锦绣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胳膊,附耳小声说了几句,萧氏方才恍然大悟。 这几日府里对大房一家确实苛刻,听说上顿下顿给吃的都是干菜叶子,要不就是白菜梆子,早上喝的粥里几粒米都没有,午膳晚膳的米饭也是一小碗都盛不满的。 这本不是她的主意,是老夫人干的,可她知道了以后也没阻止,甚至还嘱咐厨房不要给大房那边用新米,老夫人因此还称赞了她。 今儿夜温言是要拿这个说事吗? 萧氏隐隐有些担忧,任何家事对外闹起来都是不好看的,夜温言怎么就不知道关起门来解决? 夜温言说话时,穆氏已经带着夜飞玉和夜清眉站了过来,只有夜连绵依然站在老夫人身边,这会儿正冲着夜温言嚷嚷:“你哪来的钱?” 夜温言都被她给问笑了,立即就道:“我是拆了祖父在世时为我准备的嫁衣,把那上面的宝石卖了换的银子。不然我哪里有钱呢,我如今身无分文,比府里的奴才都穷。” 人们又听出门道来:“四小姐比府里奴才都穷?这是怎么话说的呢?” “这还不明白吗?四小姐身无分文,可奴才却都是有例银的,自然是比四小姐有钱。” “那四小姐的例银呢?少爷小姐不也应该有例银的吗?” “对啊,四小姐的例银哪去了?” 坠儿当时就哭了:“府里遭了贼,把我家小姐的例银都给抢走了。”一边哭一边还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来,“你们看,这是近几日小姐的一日三餐,还有大夫人大少爷和大小姐的一日三餐,大家看看,这吃的都是些啥呀,喂兔子都不带这么喂的。” 坠儿手里的纸单被人们传阅,上头写着的尽是这些日子记录下来的饮食,小丫头记得十分详细,恨不能把一碗粥里有几粒米也给写进去了。 眼眶子浅的人看着看着就哭了,直道:“这夜四小姐怎么过得这样惨呀!” 更有人说:“以前都说夜四小姐是魔女,可没想到魔女只是长得好看,在家里过的竟是这般日子。” “你们看夜四小姐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人也瘦得弱不禁风,这分明就是饿的。” “罢了罢了,以前我还因为夜四小姐的美貌而生过她的气,现在我也不气了,原来都是可怜人,谁都有自己的苦。” 夜温言听到这里也捏着帕子往眼睛上抹了一下,虽然没抹出眼泪来,但也是凄凄哀哀地说:“家里实在太穷了,连我都吃成这样,可想而知别人过的是什么日子。祖母年纪大了,二叔二婶从前更是养尊处优惯了,哪吃得了这样的苦。左右我也没嫁成,不如就拆了嫁衣上的宝石来给家里换肉吃。那嫁衣没用了,吃了总比扔了好,你们说是吧?对了,这是不是也算做人血馒头的一种?毕竟那嫁衣上还沾着血呢!” 老太太让她给气得直迷糊,“胡言乱语!简直是胡言乱语!”她指着夜温言大声地骂,“你个不孝子孙,丢尽了夜家的脸面,我们夜家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孩子来?你不孝!” 夜温言不解,“我这怎么能是不孝呢?相反的,我卖了嫁衣给府里换肉,主要也是为了给祖母和二叔二婶吃的,这就是孝顺的一种表现。难道祖母不爱吃肉?还是说,其实这些日子以来,只有我们大房这边是吃素的,你们根本没过这种苦日子?” 她说到这里连连摆手,“不能不能,哪能有这样的事,那不是成心苛待么。您是我们将军府的老夫人,身上还背着一品诰命呢,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不是人的事情来。” 老夫人感觉自己被怼的满脸包,这个话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今儿要是不收这个肉,不记夜温言这个情,她就成了故意苛待,就不是人。可要是收了,夜家的脸面又何在? 人群里,有位看热闹的蓝衣小姐在丫鬟的陪伴下往前走了几步,面带愁容地道:“没想到老将军过世之后,一品将军府竟是这般境地,实在太可怜了。”她吩咐身边丫鬟,“小鱼你回去,到我们府上取些米面来,再到街上买些点心之类的小吃,叫人拿马车拉着送来一品将军府。快去!” 那叫小鱼的丫鬟应了一声,匆匆跑了。 坠儿听了这话赶紧道:“多谢这位小姐,那稍候奴婢给您算银子。” 那位小姐摇了摇头,“不必,全当是我扶贫,只是你记着,我府上送来的东西都是给大夫人一家吃用的。至于二夫人一家和府上的老夫人……恩,吃温言的人血馒头就够了。” 说完,笑容满面地冲着老夫人行了个礼:“婉婷见过夜老夫人,老夫人近日可好?” 老夫人不好,老夫人都快气晕倒了,老夫人想说这是哪家姑娘这么不开眼,不是成心给她添堵么! 再仔细一瞅,呵呵,心更堵了。 这不是一向跟夜温言玩得最好的小姐妹,刑部尚书江逢的独生女,江婉婷么…… 第55章 上房揭瓦好姐妹 刑部尚书江逢今年三十岁,膝下子嗣单薄,只有江婉婷一个女儿,努力了多年想要儿子却始终没能成功,如今也是彻底放弃了。 江婉婷今日原本就打算来探望夜温言,腊月初二那天她随父亲去肃王府参加婚宴了,可惜宴席没开成,夜温言出了事。 她后来一直惦记着,甚至还求父亲出城去寻找。可惜那天下着大雪,江家的马车路上半路打了滑,连人带车翻沟里去了。 再后来先帝驾崩城内禁行,她一直憋到今日才能出来透口气,没想到才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就见着这么一出。 她一眼就看出这是夜温言鼓捣出来的损招儿,心里痛快得不行,这会儿也无所谓老夫人不搭理她,自顾地走到夜温言面前,热络地去拉她的手,“温言,这些日子我实在惦记你,好不容易解除禁行了,就想着赶紧过来看看,没想到一来就撞见你家里出事。唉,我出来时也没什么准备,就带了些刚做好的小点心,本是想着我们说说话吃一吃,可你家如今这般光景,我们也不能只管自己吃了。这点心我就不送你了,送给老夫人吧!谁让她是长辈呢!” 说完,随手从身边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点心盒子:“老夫人您别嫌弃,都是我亲手做的,虽然品相一般,但总归比菜叶子好吃。先对付着救救急,一会儿割完肉就可以吃顿好的了。” 老夫人觉得特别打脸,特别特别打脸。这完全就是被人当个贫来扶的,一盒子破点心给她救急,她救个屁的急? 于是也没给江婉婷好脸色,冷冷地哼了一声,说:“拿回去,老身用不着你来施舍。” 江婉婷不气馁:“这怎么能是施舍呢,江家与夜家素来交好,我父亲至今都还在惦记着江伯伯和夜老将军的事,明儿还同我母亲念叨,说好好的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老夫人犹豫了,她父亲可是刑部尚书,刑部是干什么的?那是管案子的。夜温言没事儿就提一提死因真相什么的,如今临安府尹都差不多是她这边的人了,万一要是再跟刑部联了手,那对夜家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转了态度:“婉婷你是个好孩子,谢谢你了,也谢谢你父亲没忘了我们家。” 江婉婷笑了笑,“老夫人不必客气,收下就好,您收了这点心,一会儿我再给夜温她们孤儿寡母的送米面什么的,也就没有心里压力了。” 夜温言看着这个穿着蓝裙子披着蓝斗篷的江婉婷,很快就想起这么个人来。 在原主的记忆里,关于这位江家嫡小姐的内容还是挺多的。 比如说夜四小姐跟江大小姐相识是在她五岁那年,夜老将军的寿宴上。 因为老将军常年在外征战,所以能在京中办宴的机会很少,好不容易办一次,临安城内大小官员全都来了。 当时还只是刑部侍郎的江逢,也带着妻女来给老将军贺寿。 江婉婷比原主大一岁,假小子性格,胆子很大,居然敢一个人在将军府的大湖面上滑冰。 原主胆子更大,见她滑得有趣,就让下人到厨房里抱了一只大木盆来,然后自己坐了进去,由着木盆自己在冰面上漂移。 两人就这样相识,一起玩了一上午,成了好朋友。 后来一天天长大,情谊却是始终没变,隔三差五就要约着见一面,吃吃饭唠唠嗑,再不就是去街上行个侠仗个义。 一位是一品府军府的嫡小姐,一位是刑部尚书家的嫡小姐,这两位在街上就是横着走,也绝对不会有人敢找她们的麻烦。即使是皇亲国戚,多少也得看夜老将军的面子。 她还想起那次六殿下去外城花楼里包姑娘的事,原主去把那被包的姑娘给骂了一顿,江婉婷就把那花楼的妈妈给骂了一顿。 总之,有关于江婉婷的记忆几乎都是暴力的,两人在一起就差上房揭瓦了。 夜温言越琢磨越觉得这位江大小姐挺有意思,于是也开了口,笑呵呵地同她说:“婉婷,让你看笑话了,待会儿肉割完我请你到屋里坐坐,我们说说话,顺便也给你看看我如今的屋子有多寒酸。” 听她这么一说,萧氏赶紧把话就给接了过来:“那是暂时的,是因为搬院子搬乱了套,这两日就会补回来,府里已经在准备了。” 她笑笑,“好,那我就等着。”说完,扭头对那肉贩子道,“开始割肉吧!” “好嘞!”肉贩子也不知道收了坠儿多少好处,那个上道儿啊,夜温言这边一说开始,他立即就轮起大刀吆喝起来——“夜四小姐送老夫人肋条骨肉两斤,夜四小姐送老夫人猪肘子一个!夜四小姐送二夫人五花肉六两!夜四小姐送二老爷猪耳朵一对!” 萧氏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怎么到她这儿就六两肉了?六两这个数是怎么割出来的?还有,猪耳朵一对是个什么玩意?她家男人就值一对猪耳朵? 老夫人觉得自己的一张老脸都丢尽了,就打算回府去,再也不想理这些个乱事。可还不等转身呢,就听到有人喊:“米商来了,夜家人不用再喝没有几粒米的清粥了!” 她要走的脚步就停了停,眼瞅着那米商手里捧着个册子,一边记一边喊:“夜四小姐送老夫人精米一斗!夜四小姐送二夫人粗米一升!” 萧氏又气够呛。 不一会儿,江家的马车也到了,下人们把米啊面啊的一袋一袋往下搬,还有在铺子里买的点子干果,也一袋一袋堆到夜温言面前。 江婉婷跟穆氏说:“伯母以后要是有什么需要一定要跟我说,千万别跟我客气。” 穆氏连连道谢,连带着夜清眉也道谢。 夜温言用胳膊肘撞了夜飞玉一下,“大哥,表示。” 夜飞玉没反应过来,“表示什么?” “表示感谢啊!” 夜飞玉赶紧也跟着道谢。 江婉婷被谢得有些不好意思,小脸儿红扑扑的,紧拉着夜温言说:“我瞧着你这里还有得忙,那今日我就不等你说话了,反正有的是机会,明天我再来找你玩。” 说完,又冲着穆氏俯了俯身,“明儿再来看伯母。” 江婉婷走了,老夫人最后连个再见都没得着,这让她觉得江婉婷就是来捣乱的。 府门口实在太乱,卖肉的吆喝,卖米吆喝,后来还有人也不怎么的,就想起来夜老将军的好了,当街就呜呜地哭了起来。 老夫人气得大骂:“哭什么哭?你哭丧呢?” 结果人家回了一句:“本来就是哭丧啊!”活活把老夫人给怼了回去。 夜连绵见她祖母被怼,这口恶气都撒在了夜温言身上,当时就冲过来跟她理论:“死丫头,你到底想干什么?” 夜温言答:“我在给你们买肉吃啊!” 夜连绵急了:“谁要你给我们买肉?府里不缺你的肉,你这是在给夜家丢脸!” “丢脸吗?”夜温言摇头,“我不觉得,我只知道我没有肉吃,我都没肉吃了,你们还要个屁的脸?” “你——” “我什么?再废话我就把你脑袋上那根金簪子也给贡献出去换肉吃。” 夜连绵不说话了,搬家的时候她也跟着吃了瓜烙,好东西都被哄抢一空,就是这根簪子还是昨天哄着老夫人才要来的,怎么可能拿去换肉。 她退回到老夫人身边,一脸的委屈相。 夜飞玉看不过去,叫了她一声:“连绵,你到我们这边来,同母亲站到一起。” 夜连绵头一歪,装作没听见。夜飞玉摇摇头,不再叫她了。 老夫人狠狠地瞪向夜温言,萧氏也被那六两肉和一升米给气得压不住火,追随着夜连绵失败的脚步问了夜温言一句:“四姑娘,你闹成这般,置夜家脸面于何地啊?” 夜温言认认真真地答:“我置夜家脸面于肉上。天大地大吃肉最大,在我吃到肉之前,一切免谈。” 萧氏还要说话,穆氏往前站了一步,把女人给挡了下来,“弟妹有什么话就同我说,你是长辈,就应该咱们长辈之间对话,跟小辈们说不着,会失了身份。” 萧氏一下就想起那日穆氏拿刀对着她的样子,心下颤了颤,到了嘴边的话就没说出来。 老夫人这会儿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一把甩开君桃,逃也似的回了府里。 夜连绵瞅了瞅,也跟着回去了,到是萧氏没动,柳氏和夜楚怜也留下来继续看热闹。 但也实在没什么热闹好看,肉已经割完了,米商也把数量都记了下来,坠儿付了银子,米商说这就回去备货,很快就能送到。 眼瞅人都收拾摊子要走了,萧氏摇摇头,就要转身。 夜温言却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萧氏的手腕给抓了起来,“二婶手上还有镯子呢,如今府里都这般光景了,谁好意思戴这样贵重的东西啊。我的宝石买东西不太够,不如您的镯子也贡献出来,给祖母换肉吃吧!” 说完,再不客气,一把就将萧氏腕上的镯子给撸了下来。 萧氏疼得嗷一声怪叫,就听夜温言说:“别叫,先把这只贡献出来,回头我再给你找一只一模一样的送还回去……” 第56章 炎华宫的人怎么来了 夜温言的话说得萧氏一愣,就是这一愣神儿的工夫,就见夜温言直接将镯子抛给坠儿,大声道:“拿去换银子,给老夫人买肉吃。” 围观的人听到这话纷纷赞扬萧氏真是深明大义,如此才配作当冢主母。 待萧氏回过神来,人们的吹捧已经让她再张不开口去要镯子了,只能一气之下转身回府。 夜温言往师离渊所在的地方看了一眼,见那人总着她微笑点头,化作一道红光消失,她便挽上穆氏,也跟着回了府去。 一品将军府门口总算是清静下来,该散的人也散了,下人们提了水,冲洗割肉时弄脏的地面,同时心里也在默默地念叨着四小姐太威武,老夫人根本就镇不住,府里怕是要翻天啊! 进了前院儿,不管府门关没关,也算是只有自家人说话了。 老夫人一直等在这儿,见人们都回来,就准备好好地发一通火气,把今天丢尽的颜面找回来一些。 可还不等她说话呢,二老爷夜景盛也回来了。 登记大典早就结束,群臣议事也议完了,这会儿散朝回家,夜景盛耷拉着脸,跟头驴似的就进了院儿。 萧氏迎上前去,就想问问他为何脸色这样难看,结果往后一瞅,就看到跟着夜景盛一起回来的竟还有一群宫人。只是这群宫人在穿着上跟普通宫人不太一样,北齐皇宫里的宫人都是穿灰袍,但是这会儿来的人却是穿着紫袍的。 要不是这身太监服除了颜色以外,其它都跟普通太监服一样,萧氏都看不明白这些究竟是什么人。 老夫人却是看出些门道来,自作聪明地道:“过去是天圣年间,如今新帝登基,改了年号叫……对,天望。现在是天望年间,所以公公和宫女们的服饰也理应有所变化才对。” 夜景盛的脸色更难看了。 萧氏隐隐觉得似乎不是老夫人说的这么回事,果然,就听站在夜景盛身后,为首的一位宫人大声地说:“新帝登基并未更改宫人服饰,之所以穿紫色,是因为我等并非是皇家宫人,而是在炎华宫侍候的。炎华宫穿紫,这是数百年来的规矩,夜老夫人这是忘记了?” 老夫人当时就一激灵,炎华宫的宫人?对啊,炎华宫是穿紫色,她以前听说过,可却从来没接触过,所以一听一过就忘了,这会儿突然想起来,可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炎华宫的宫人来将军府干什么? “可是云臣云大人叫你们来的?”她颤着声试探地问了一句。 那人冷哼,“云大人掌管钦天监,若是云大人指派,那也该指派钦天监的人,或是宫里的人,断不会用到炎华宫的人。” “那你们这是……” “老夫人,不该问的就不要问,我等此番前来,是来给夜四小姐送东西的!”说着话,两只手往前一托,夜家人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端着一只盒子呢。 他不再搭理老夫人,左右看看,最后目光落在夜温言那处。一直冷冷绷着的脸色终于有所缓和,甚至面带笑意地朝着夜温言走了去,躬身道:“奴才连时,请夜四小姐安!” 夜温言笑答:“连公公不必多理。” 连时将手里捧着的盒子往前一递,声音立即提高了几分:“炎华宫送夜四小姐暖玉一块,日常佩戴可暖身,请夜四小姐收下。” 炎华宫三个字一出口,老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萧氏腿肚子打哆嗦,要靠夜景盛扶着才能正常站立。就是那夜连绵也张大了嘴巴,眼珠子差点都要惊掉出来。 炎华宫?为什么是炎华宫,而不是钦天监? 原先夜温言只搭上个钦天监,就已经把她们折腾够呛了。那云臣哪次来不是对她们冷嘲热讽的,几乎就是踩着她们的脸给夜温言撑腰。 谁成想钦天监这一关还没过去,又扯上个炎华宫!炎华宫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帝尊大人的地盘,那是北齐国最最神圣之处,是连皇家都要对之顶礼膜拜的。 为何夜温言又跟炎华宫扯上关系了?到底是怎么扯上的?夜温言跟炎华宫挨边儿吗? 一连串的问题在所有人脑子里炸了开,包括穆氏这边,也是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连时,再看看夜温言,夜飞玉甚至不由自由地摇起头来。 夜温言也没吱声,但她不是心里没数,她只是在想,原来师离渊说的那样东西,是暖玉呀!日常佩戴可暖身,岂不是正对了她这全身冷凉之症! 于是笑呵呵地将东西接过来,抱在怀里,“多谢连公公了。”说完又冲着坠儿使眼色,坠儿赶紧递银子。递完了一块银元还觉不够,又把剩下的红宝石塞给连时一颗。 连时想了想,将银子接了过来,宝石就推了回去,“奴才第一次来见四小姐,这锭银元就当是讨个喜赏,宝石就真的不能要了。这是夜老将军生前给四小姐留下的念想,四小姐当好好收着才是。” 夜温言闻听此言就叹了气,“唉,我也想好好留着,可惜终究是留不住的。我们府上太穷了,顿顿吃干菜,早上喝的粥里连米都没有几粒。我是嫡女,自然得为这个家打算,所以今早禁行一解除,就让丫鬟把宝石都拆下来,拿到城里去当了,换成银子给家里人买米买肉。所以连公公您还是拿着吧,不差这一颗。” 连时顿时就不高兴了,“家里这么多长辈,老夫人和新任当家主母都在,叶二将军也在,怎的就让一个小姑娘去谋生计?就算家里要添米肉,也该是由长辈们去变卖物件换钱花,无论如何也不该由四小姐来做的。四小姐,您在家里怎么受这样的苦啊?” 身后跟来的一众小宫人特别会配合,一听连时这样子,一个个竟抹起眼泪来,纷纷念叨:“四小姐太可怜了,夜家也太欺负人了!” 老夫人气得肝儿疼,却又什么都不敢说。若是宫里的太监来了,她到是可以仗着身份怼回去几句,毕竟还有夜老将军的军威和她的一品诰命在。 可炎华宫的人她就一句都不敢怼了,不但不敢怼,甚至还低下头,态度明确地认怂。 萧氏也怂,夜景盛更怂。在炎华宫面前,怕是天底下除了夜温言之外,就没有人不怂的。 连时带着一众小宫人哭了一阵,终于转过身来直接跟老夫人对话了。他问的是:“老夫人,你们府上当真是连块儿肉都吃不起了吗?也当真是没有米下锅了吗?还是说,你们都吃好的,就只有四小姐吃的差?” 坠儿眼瞅着这头要着了火,紧赶慢赶地又添了一把柴:“不只四小姐,大夫人这一边都是一样的,上顿下顿清炒干菜水煮干菜。” 连时一跺脚:“那这就是专门欺负四小姐没了爹,大夫人没了丈夫。这是在欺负孤儿寡母啊!夜大将军才走了多少日子,一个多月吧?人才走了一个多月,他的妻女就落得这般下场了?夜老夫人,大将军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 老夫人觉得特别无力,百口莫辩,这怎么扯着扯着扯到老大是不是她亲生的上去了? 老大当然是她亲生的,虽然她一向都喜欢老二,但老大是亲生的这没错。 于是赶紧答:“是老身亲生的,确实是亲生的。”想了想又道,“不是府里苛待她们,也不是府里没有米肉,实在是家里有大丧在,理应吃素。至于粥里的米,就是,就是觉得大清早的不要吃太饱,喝点米汤好清清肠胃。” “竟是这样呀!”夜温言开了口,一脸的惊讶,“原来是我多此一举,还坏了家里的规矩,这就是我的不是了,还请祖母一定原谅孙女。” 她冲着老夫人俯了身,老夫人却绝对不相信这个孙女是真心的给她认错。她坚决认为这是夜温言的又一计策,后头指不定还有什么招儿等着她呢! 果不其然,夜温言俯身之后很快就直了起来,然后对坠儿说:“快去告诉米商,把之前定的米都给退了。再把今天割出来的肉都收到一处,千万不能送到厨房去。家里有大丧要吃素,那肉就……” “肉就送到外城贫巷去,分发给贫苦的百姓,就说是夜四小姐请的。”说话的是一位嬷嬷,跟着连时一起来的,之前一直站在人群后头,直到这会儿突然说了话。 连时见她说话了,赶紧侧了一步将人给请到近前来,然后对夜温言道:“这位是计嬷嬷,今儿带过来给四小姐看看,如果您瞅着还算顺眼,今后就留在身边使唤。” 不等夜温言说话呢,老夫人实在没控制住,尖着嗓子叫出一句:“你姓计?” 萧氏也跟着来了一句:“可是泉州计氏?” 那计嬷嬷完全不理会二人,只是对着夜温言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磕了一个头,大声道:“老奴计氏,给四小姐磕头。” 夜温言看着这计嬷嬷,心里也是几番思量。 师离渊并没有提过要给她送个嬷嬷过来,但既然是跟着炎华宫的宫人一起来的,那肯定就也是师离渊的主意。 这计嬷嬷看起来五十左右岁,长像普通,是属于扔到人堆儿里几乎就找不出来的那种。 可她知道这人绝不简单,至少“计”这个姓氏是不简单的,否则老夫人和萧氏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第57章 泉州计氏 泉州计氏,夜温言在脑子里反复地想这四个字,可惜都没什么结果。 后来可能实在是想得太苦了,心口忽忽悠悠疼了一下,一个声音窜入脑海:“别想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泉州计氏,听都没听说过。许是老一辈人晓得吧!” 她便收起心思,再不多想。原主都不知道,她又如何能知道? 于是将手里装着暖玉的盒子交给香冬,双手朝着计嬷嬷伸了过去:“嬷嬷快请起,您年纪大了,温言受不起这样的大礼,今后就请嬷嬷多多照顾了。” 这话一出,就是表明要把这人给留下来了。 连时很高兴,像是又完成一件大事一般,当时就笑了起来。 计嬷嬷也见了笑,再道:“多谢小姐收下老奴,请主子放心,老奴一定竭尽所能侍候主子,赴汤蹈火,不畏生死。” 一句不畏生死,就是表明了态度。老夫人的心紧紧揪到一处,看来当真是泉州计氏了。 泉州计氏,百年世家。 只是这个世家跟一般的世家又不太一样,虽也有钱有势,但计氏全族都以奴自称。只是这个奴,只为一人之奴。 四百多年前,师离渊少年成名,独傲天下。计氏先祖曾受师离渊救命之恩,后人更是受受其点化,得以生出灵根,成为修灵者。 如果天地灵力不消散的话,计家也定会在修灵界占有一席之地。可惜灵力不在了,计氏先祖为保家族不衰,主动向帝尊认主,请帝尊为他全族烙下奴印,从此以后,计家世代为奴,但也只为他一人之奴。 计家的人跑来给夜温言为奴了,云臣有这么大的力度吗? 老夫人缓缓摇头,不可能的,即使是钦天监也没有权力使唤计奴。这天底下能用得动计奴的只有一人,而那个人,是足以毁天灭地的存在。 她的心凉了,夜家人但凡对计奴有印象的,心都凉了,只剩一众小辈和没什么见识的柳氏不明所以。但是再不明所以,她也看得出老太太和萧氏对这位计嬷嬷的忌惮。 夜家人都沉默了,但计嬷嬷不沉默。给夜温言磕完了头,她又向穆氏行礼:“老奴见过大夫人。”然后是夜飞玉,“老奴见过大少爷。”最后是夜清眉,“老奴问大小姐安。” 穆氏赶紧还礼:“计嬷嬷不必客气,多谢你来照顾我家言儿,给您添麻烦了。” 夜飞玉和夜清眉也跟着还礼:“给嬷嬷添麻烦了。” 计嬷嬷摇头道:“不麻烦,这是老奴的职责所在。” 一番寒暄过后,连时又开了口对夜温言说:“既然计嬷嬷认了主,那奴才也就不多留了。今后四小姐有什么事用得上老奴的,就让计嬷嬷进宫支会一声,老奴必当照办。” 夜温言笑着应他:“多谢公公,公公慢走。” 连时走了,走时只随意地冲着夜家人点点头,坠儿追着送到门口,很快就回了来。 将军府前院儿,夜家人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办。按说新奴到了,也认了主,那就各回各院儿,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可夜温言一伙人却没走,不但没走,那计嬷嬷还转过身来,沉着一张脸看向众人。那双眼睛审视般地扫过,扫得老夫人和萧氏胆颤心惊的。 “既然老夫人说大丧期间全部吃素,那就以大丧百日为期,请夜家人自今日起,吃素至百日。老奴每日每膳都会去厨下查看,但凡发现府里有见肉腥,一定上报老夫人,以正家规。同时也请各院儿主子将小灶暂时封闭起来,以免坏了规矩,叨扰到故去之人。” 夜连绵急了,冲口就道:“凭什么?” 计嬷嬷眼一立:“凭什么?就凭老奴来自炎华宫!” 老夫人狠狠拧了夜连绵一把,拧得她再不敢说话了。萧氏也没吱声,但却点了头,这就意味着全家人向计嬷嬷做出妥协,应了吃素至百日的事。 老夫人心想,这下该结束了吧?她实在不想在院子里再站下去了,老脸丢尽了不说,眼下家里来了计奴,她总得回去好好做一番打算。 谁成想,计嬷嬷这头是完事了,夜温言也不再说话,却见府门口有下人匆匆跑进来:“主子们,宫里又来人了!” 夜家人心说这还有完没完,一个计奴还不够,还想送什么人来给夜温言撑腰? 就听那下人说:“这回来的人,说是皇上派来给四小姐送谢礼的。” 新帝登基,第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夜温言。 大太监吴否乐乐呵呵地带着一众宫人涌入将军府来,新帝的赏赐抬了一箱又一箱。夜连绵好奇数了下,一共十八箱。 她特别想知道这些箱子里装的都是什么,眼珠子几乎都要掉进去了。 这样子看在吴否眼里,送了她一个讥讽的笑:“这位小姐快把口水擦擦,可别这么盯着咱家抬来的箱子,这些可都是给四小姐的。另外,皇上赏赐乃御赐之物,任何人不得贪之,就是惦记,那也是头等大罪。” 夜连绵被他唬住,再也不敢往那些箱子上多看一眼。 吴否很满意,这才走到夜温言跟前,跪地行礼:“奴才问四小姐安。” 老夫人等看得直皱眉,这一个一个的给夜温言下跪,到底是要干什么?不过一个臣女,行个礼拜一拜也就算了,这怎么皇上身边儿的大太监见了她还得行跪礼呢?吴否图啥? 夜温言当然知道吴否图啥,先帝驾崩那晚,她从李太后手底下抢出了吴否的命,吴否这一跪,跪的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但她也无意总把这个事儿挂在心上,于是抬抬手虚扶了一把:“吴公公不必行大礼,咱们都是熟人了。” 吴否很高兴,一句熟人,可见夜四小姐是没把他当外人,他今后也算是四小姐一脉的了。 于是高高兴兴地站起来,虽说如今侍候新帝,但他还是以为侍候新帝跟站在四小姐这一边并不发生冲突。除了新帝对四小姐十分信任以外,四小姐还是在炎华宫挂上号了的,他如此所为,表明的不仅是自己的立场,也是新帝的立场。 给夜温言行完了礼,吴否又给穆氏行礼,给夜飞玉和夜清眉行礼,然后才轮到老夫人、萧氏、夜景盛。 老夫人就想,明明老头子死了之后这个家里她最大,可怎么这几天工夫就全变了样?她的地位非但没有得到提升竟还退后了,居然都退到几个小辈后头了,这叫什么事儿? 一这样想,脸色就愈发的难看,这种难看看在吴否眼里,到是看得他十分解气。 “夜四小姐救治皇上有功,皇上是重恩重义之人,今日方才登基,立即就让奴才带着谢礼来谢四小姐大恩。”吴否说到这里,看着一众夜家人大声道,“皇上口谕,夜家听旨!” 夜家人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就听吴否继续道:“皇上说了,四小姐是于国有功之人,更是于朕有恩之人。朕听闻夜老将军过世后,四小姐在府中生活甚苦,总有作恶之人寻四小姐不痛快。朕今儿就把话摞这儿,以后谁欺负四小姐,那就是欺负朕,谁不给四小姐好脸色,那就是不给朕好脸色。朕虽未亲政,但到底被天下人尊一声皇帝,若有人想要挑战朕的威严,朕不介意请他进宫说说话。夜家人,你们听懂了吗?” 老夫人差点儿没吐血了,这哪里是口谕,这分明就是在训三孙子。 行吧,在皇帝面前她们本来就是三孙子,可把夜温言抬举成跟皇帝一样,真的合适吗? 她心里叹气,嘴上却还是道:“臣妇听懂了。” 萧氏等人也跟着应喝,皆称听懂了。 吴否这才满意,“听懂了就起吧!今日宫里事情多,咱家也不多留,还得回去侍候皇上呢!哦对了,跟咱家一块儿来的还有位姑娘,是太后娘娘托付咱家给送到夜府的。” 他说着,从身后拉过一个人来。 那是个大宫女,看起来年纪应该接近二十了,十分沉稳知礼。 被让上前之后,立即附身给老夫人行礼:“奴婢扶悠,奉太后娘娘懿旨,前来将军府照顾三小姐安胎。” 老夫人没怎么样,萧氏听了差点儿没昏过去。 好不容易走了一个崔嬷嬷,这又来了个扶悠,太后娘娘果然是不肯放过她们一家啊! 给老夫人问完安,扶悠又给萧氏行礼,再给夜景盛行礼,然后转过身来,见过了穆氏,再依次见过在场的小姐和姨娘,最后还认真地拜了拜计嬷嬷。 这一圈下来礼数尽全,谁也挑不出什么毛病,面上也一直是挂着笑的,并不像先前的崔嬷嬷那样板着脸,一副居傲模样。 夜温言想,李太后这是换路线了,不再走以前张扬强势的老路,而是改走柔和亲民路线。 正想着,那扶悠竟也对着她跪了下来,同时道:“先前那崔嬷嬷自作用主张,对四小姐不敬,更是对先帝大不敬。奴婢在这里替她给四小姐磕头赔罪了!太后娘娘说了,对崔嬷嬷决不姑息,就由着府尹大人论处,是杀是罚,都由府尹大人说了算。” 此言一出,老夫人与萧氏对视了一眼,皆看出彼此眼中的不安…… 第58章 云臣的经验之谈 腊月初七的闹剧,终于在吴否离开之后告一段落。 夜温言这边领着计嬷嬷回去了,宫女扶悠也由下人送着往夜红妆的天舞轩去。 老夫人觉得这一上午受到的打击实在太大,由君桃扶着回去歇了。 萧氏随夜景盛往书房的方向走,边走边说:“大不敬之罪是要杀头的,我听说那位崔嬷嬷侍候太后娘娘二十几年了,是陪嫁进皇宫的。这说弃就给弃了,是真狠啊!” 夜景盛闷哼一声,“不狠如何能在没有皇子傍身的情况下,一跃成为皇后,如今又成为太后?虽说六殿下这步棋已经毁了,但我今日瞧着李太后的模样,可不像是完全放弃。” “确实没放弃。”萧氏心里愈发的不痛快,“这不是又派了个扶悠来么!我瞅着今儿那扶悠的架势,是要巴结四丫头了。这是指望四丫头给六殿下治伤呢!可我就想不明白,四丫头到底哪来的医术?老爷子以前真给她请过神医做师父?” 夜景盛摇头,“从未听说。但以前老爷子的事也甚少会同我说起,他做了什么、有什么打算和决定,都是跟老大商量。我这个儿子对他来说是可有可无,他只要老大一家就够了。对了,红妆的事你是怎么打算的?” 夜景盛无意再提以前,到是十分在意眼下夜红妆的境况。 萧氏说:“但愿是男孩。” “那如果是女孩呢?” “不会是女孩的。”萧氏这一次答得坚定,但说话的声音也压得更低,“即使是女孩,也必须得变成男孩,否则这个女儿我们就白养了。” 夜景盛听得直皱眉,“我明白你的打算,但那样做实在冒险,何况眼下宫里不断派出人来安这个胎,每天就在身边儿盯着,你就是想做手脚也没有机会。” “冒险也要试试!”萧氏有些激动,“红妆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是我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我们为她谋算多年,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她落到如今下场?” “我自然也是不忍心的,可是你说的事……你就不怕到时候皇家验亲?” “放心,验不出来。”萧氏勾起唇角,一脸的算计,“这件事情交给我去做,老爷就不用管了。”说着话,二人已经走至奇华阁。 这地方原本是大老爷夜景归的书房,如今被夜景盛给占了。 当初夜红妆回府,发现自己搬到天舞轩后,说什么也不肯给院子改名。因为从小夜温言最受宠,天舞轩是府里独一无二的存在,让她羡慕了许多年。所以如今她搬到这边来,就势要让人们记得,以后的天舞轩就属于她夜红妆了。 夜景盛跟他女儿一个想法,他也不肯给奇华阁改名,因为这三个字是老太爷赐下的,还是亲自写的字拿去制的匾额。他也是老太爷的儿子,可那位父亲却只给大儿子提字,不给他提,这让他记恨了许多年。 如今风水流转,奇华阁落到他手里,他偏不改名,就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曾经他得不到的,现在都尽在掌握。老爷子再不乐意,也没处说去。 萧氏没往院子里面走,只在门口轻轻推了夜景盛一把,“老爷先忙吧,我去看看红妆,还有那扶悠刚来,总得给些好处。” 夜景盛点点头,没再多说什么,快步进了院儿。 可萧氏却并没有去看夜红妆,她只是嘱咐锦绣去她屋里找些好东西,再拿些银票一并给那扶悠去送。而她自己则是叫下人备了马车,匆匆出府去了…… 老夫人回了自己屋里,靠在软榻上仔细琢磨,越琢磨越觉得今儿这事儿离奇。 炎华宫的宫人来了,泉州计家的人也来了,种种迹象都表明夜温言是跟炎华宫搭上了关系。可夜温言为何能跟炎华宫搭上关系?到底是怎么搭的?没有道理啊! 虽说她从来不待见四孙女,可这个孙女也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能保证夜温言绝对没有机会跟炎华宫互有往来,就更别提那位仙人,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可如今,不可能就变成了可能,且这个可能让她越想越觉得恐惧。 一个云臣她都无可奈何,再加上炎华宫,夜温言岂不是要成了这家里的霸王? 那怎么能行,老头子没了,这个家理应由她说了算才对。 “老夫人,用些甜汤吧!”君桃从外头走进来,手里端了碗汤。“因为府里要吃素,所以燕窝现下是吃不得了。” 老太太听了那个气啊!汤甜跟燕窝那能是一个档次的吗?她堂堂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连个燕窝都不能吃了? 可是能怪谁呢?吃素的话是她自己说的,这可真是自己的话断了自己的后路。 她不想喝,摆摆手让君桃搁边儿上了,然后开口问道:“那炎华宫的太监是怎么说来着?给四丫头送的是什么?” 君桃说:“是暖玉,奴婢听得真切,说是佩戴起来能暖身的暖玉。” “暖玉……”老夫人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老身知道那块玉,据说是从火山里取出来的,十分珍贵。从前因为六殿下是嫡子,所以那东西才一进宫就被先帝赐了下去,可如今却被炎华宫的人转送到四丫头手里,君桃你说,那玉是怎么到了炎华宫的?” 君桃想想,道:“怕别是抢来的吧?” 老夫人重重叹气,“肯定是抢的了,但肯定也不用动手,炎华宫的人只要往肃王府一站,说一声要暖玉,六殿下乖乖的就得给了。” 君桃附和道:“是啊,这世上,谁人敢跟炎华宫说个不字呢!” 老夫人想,暖玉被抢走,那六殿下指不定得多憋屈呢! 六殿下确实憋屈,甚至憋屈得差点儿一把火烧了自己的王府。 连时来一趟,他视若珍宝的暖玉就被取走了,要知道,那东西冬日里戴在身上,几乎都不用穿厚重的棉袍了,当真是顶顶稀罕之物。 他心里一千一万个不愿意给,但也必须得给。他权青禄什么人都惹得起,就是惹不起帝尊。且不只是他,整个皇族权家都若不起帝尊。 少时父皇就曾说过,只要帝尊愿意,随时随地都可以另外扶植起一个皇族来,权家人在帝尊眼里,不过一群蝼蚁罢了。之所以还留着权家,是因为权家还算听话,还没有触犯到他。 一旦权家对其有所触犯,或是让人家厌烦了,帝尊翻手间就可以让权家全族灰飞烟灭。 那是真正的灰飞烟灭,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那种。从此天地间将再没有权家人存在,哪怕躲到天边去,也躲不过帝尊之怒。 所以说,这个天下其实不是权家的,而是帝尊师离渊的。 权青禄特别纳闷,帝尊的寿元真就无穷无尽吗?他到底能活多大岁数?难不成权家人世世代代都要被他踩在脚下?世世代代都要过那种头顶上有一个太上皇压着的生活? 一块暖玉,乱了许多人的心。 肃王府里六殿下大发雷霆,李太后也在永安宫坐立不安。 “那云臣竟敢夺我禄儿的暖玉,真当哀家是死的不成?” 宝蟾却有不同的想法:“听说是连时去的,这事儿说不定不是云大人发的话。” “不是他还能有谁?难不成还是帝尊?”李太后边说边摇头,“绝无可能!绝无可能!” 关于夜温言同帝尊有关系这个事,所有人都觉得是绝无可能,即使夜老夫人已经知道并不是因为云臣看上夜温言这么简单了,甚至她都确定是炎华宫在巴着夜温言,可她依然不敢往帝尊头上想。即使炎华宫就代表着帝尊,她还是不敢想。 然而,再不敢想,事实还是事实。 此时炎华宫大殿外,连时正从里头走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云臣。 云臣笑呵呵地问他:“连公公,关于送暖玉的这个过程,同帝尊讲了几遍呀?” 连时张开两只手,“十遍,整整十遍。” 云臣点点头,“不算多,我上回可比你惨。” 连时也不解,“云大人,您给老奴交个实底儿,帝尊跟那位夜四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奴在宫里五十五年了,眼瞅着寿命就要到头儿,本以为这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临到了了竟遇着了这么一出事。帝尊大人他,他,他……” 他了半天也没他出个所以然来,不是他心里没猜测过,只是“帝尊大人看上夜四小姐”这种事,光是想想就觉得骇人听闻了,如何敢说出来? 云臣也没法给他交底,毕竟他也是靠猜的,但是他告诉连时:“一定要把送暖玉的这个过程给记住了,期间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谁瞪了四小姐,谁帮了四小姐,都得记得清清楚楚,最好每天都在脑子里过几遍。” 连时不解,“为何啊?” 云臣说:“因为帝尊大人指不定什么时候想起来,会让你再讲一次。” “云大人何出此言啊?” 云臣点点头,“因为本监正今儿过来,就是奉帝尊大人之命,把那日去一品将军府的经过再说一遍的……” 第59章 皇族如何能跟我比 这一整天,一品将军府的人过得都不太好。 在计嬷嬷的监督下,各院儿都吃上了干菜和咸菜。咸花特别喊,干菜特别淡,米饭也只是盛一平碗,多一口都没有。 厨下的人多说了几句,计嬷嬷便会问:“那之前是谁把这样的饭菜端给四小姐的?老身我是宫里出来的,在四小姐跟前称一声奴,但你们莫要以为老身到哪儿都是奴。不信去问问夜家老夫人,她对老身的话,可敢有疑义?” 这样一问就没人敢吱声了,由着她将大厨房里的所有荤腥都给搜走,再让坠儿统统拿到外城去,同样以夜四小姐的名义送给贫苦百姓。 然后计嬷嬷再由香冬陪着,把府里各院儿都给转了一圈儿,亲眼看着下人们封了各自院子里的小灶间,拿走了劈柴,送上了所有封藏的肉。 老夫人灶间里的肉是最多的,计嬷嬷临走时还冷哼着说:“吃素吃素,原来只有大夫人一家在吃素。如此对故去之人不敬,也不怕老将军和大老爷半夜爬出来找你们谈心。” 吓得老夫人直接到佛堂念经去了,一直到天黑才敢出来。 亥时,夜温言沐浴结束,计嬷嬷细心地为她重新铺了床榻。 换衣时,她捏碎花瓣,幻化出一条银色的丝链,将那块暖玉当做项链挂到了脖子上。 暖玉不大,比拇指甲盖大不了多少,雕刻成了一朵花的形状。可她不知道这花是什么花,样子从未见过,却甚是好看,戴在脖子上像个小坠子,不大不小,不轻不重。最主要的是,这暖玉一戴在身上,那种没有人类体温的冷意立即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暖意洋洋。 夜温言觉得已经有许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温暖了,就好像已经死了很多天的人终于又复生了一般,她甚至都听见了血液流动的声音。 见她面露惊喜,计嬷嬷笑着说:“” “小姐这屋子实在是太小了,宫里赏赐下来的东西又多,堆得到处都是。不如小姐跟府里提提换个院子?” 夜温言摇头,“不用,东西且先搁着,过几日就有地方放了。” 计嬷嬷不知她说的过几日就有地方是什么意思,但为人奴者不该问的不问,只管听主子的就对,这规矩她是知道的。于是点点头道:“也好。”然后拉着她坐到榻边,“咱们屋里东西多,回头老奴吱会坠儿姑娘一声,让她晚上别睡太沉,醒着点儿。坠儿这小丫头机灵,胆子也大,小姐喜欢她就让她多陪着,老奴不会打扰到小姐之前的一切安排的,有事您尽管吩咐,您说什么老奴都听。” 夜温言想了想,探头问她:“是师离渊让你来的吗?” 计嬷嬷笑着点头,“是。” “泉州计家在北齐很出名?”她想起老夫人和萧氏在听到计这个姓氏时的反应。 计嬷嬷还是笑,“知道泉州计家的,多数都是老一辈的人了,小姐不知也实属正常。但既然做了小姐的奴,就得让小姐知道老奴究竟是个什么来历,这就与您说说……” 这一晚,计嬷嬷讲着泉州计家的事,一直讲到夜温言睡着。 迷迷糊糊又梦到夜家灭门那一天,老宅到外都是血和尸体,无数手持射灵枪的人闯入。 夜家人奋力反抗,对方死了很多人,夜家死的人更多。 她听到许多人大声地问射灵枪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世上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还有人在问,明明夜家已经选择隐世而居,从不参与俗世之事,为何还是不放过我们。 可惜没有答案,那些人一句话都不说,从头到尾只做一件事:杀光夜家人。 她眼看着一个接一个亲人倒下,亲眼看到三叔为了给三婶挡枪,直接被打爆了整颗头颅,也看到仆人背叛,仔仔细细地将那些人引入夜宅的每一个角落。 偌大夜宅,一天之内血流成河…… 次日清晨在冷汗中醒来,浸了满帐花香。 香冬进来侍候,一掀帐帘就看到她坐在榻上发愣,赶紧问:“小姐是不是做噩梦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夜温言抬手往额上拭了拭,果然出汗了。这还是这具身体头一次有出汗的表现,可惜是冷汗。 香冬拿了帕子替她拭汗,闻了两下这帐中味道,低声询问:“小姐帐中有花?” 她摇头,想说没有,又觉得似乎也说不过去,便又点了头。 香冬一边侍候她起身一边说:“府里不让用花,一会儿小姐换好了衣裳奴婢开窗散散,别让有心之人闻了去凭生事端。” 她琢磨了一会儿问道:“有心之人是说熙春?” 香冬叹气,过了老半天才点了头。 夜温言笑笑,“你说让我原谅她一次,可这个原谅总得有个前提。比如上次抢我的红枣汤喝,我可以原谅她。可若她伙同外人坑害我,也能原谅吗?” “不能。”香冬认真地道,“奴婢懂深浅,知进退,更明白何事可为何事不可为。她若只在这院子里犯些小错,奴婢豁出去这张脸皮替她求一回,可她若是把事儿犯到咱们院子外头,那就是不可原谅,也不能原谅的。” “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她告诉香冬,“我只是给你提个醒,让你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小姐是发现什么了?” 她摇头,“暂时还没有,因为我并没太将她放在心上,所以没有特殊留意。可你得知道,想要生事之人那都是突然生事,绝对不会早早就露出马脚给咱们留出准备的机会。” “小姐说得对。”香冬看着夜温言洗漱,换衣,全程基本都没怎么用她帮忙,心里便有几分失落。“小姐如今什么事情都自己做,晚上沐浴也不用咱们侍候,奴婢总觉得小姐不像以前了。” “我以前什么样?” 香冬想了想,说:“以前小姐虽然也有许多事是亲力亲为,但对我们这些下人还是有些依赖的。就比起晨起穿衣,一定是奴婢们拿着衣裳,小姐只管伸手。晚上沐浴,也一定是奴婢们侍候在跟前浇水擦背,有时擦着擦着小姐就睡着了。” 她想想从前的原主,记忆里的确是有好几回趴在浴桶边沿睡了过去。 便笑笑说:“从前是从前,如今我行了及笄礼,还上了一回花轿,都说吃一堑长一智,我要是再像从前那样过日子,可就白瞎了府里安排的这一出好戏。想来是为了刺激我成长吧,毕竟成长是要经历些挫折与痛苦的,说起来,还得感谢老夫人和二夫人。” “可这代价也太大了。”香冬又叹了一声,“罢了,从前的事不提,省得小姐伤心。今儿腊八,府里熬了腊八粥,小姐喝一碗吧!” 有了计嬷嬷的监督,今日府里的早膳较之前两日有了明显的改善,至少腊八粥里的材料是很足的,份量也给了很多。 香冬说:“计嬷嬷一清早就去大厨房了,以后小姐不会吃不饱,就是还得吃素。” “没事。”她喝了口粥,勾起唇来,“只让我们一家人熬,那我肯定熬不住。但如果全府人都陪着我们一起熬,我能熬到地老天荒。” 今日晨昏定省,是计嬷嬷陪着一起去的。 路上,计嬷嬷说:“小姐的院子没取名字,如今外头可以做匾了,不如给取个名字吧!” 夜温言皱皱眉,“我一向对取名字这种事情不怎么在行,又觉得院子门上挂块匾挺土气的,其实没有名字也挺好,有人提起,就只说是四小姐的院子,目标更加明确,府中下人也不用背那么些古怪的院名,省得背串了。” 计嬷嬷听着就笑,“小姐真是跟一般的姑娘不一样。” 她转转眼珠,“计嬷嬷还侍候过别的姑娘?也是师离渊让你去的?” “没有!绝对没有!”计嬷嬷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赶紧解释,“老奴除了小姐您以外,从小到大都没有侍候过任何女主子。之前在炎华宫当过差,也只是跟着连公公一起管着宫人,连帝尊大人的面都很少见到的。刚刚老奴说别的姑娘,也是老奴婢听说的别家姑娘,或是在皇宫宫宴上看到过的别家姑娘,四小姐千万别误会。” 她抿着嘴笑,“行,那我知道了。至于小院儿的名字,回头我让师离渊帮我取一个,再让他写一写,挂上就得了。” 她说得随意,就像是早上喝一碗粥那样平常之事,却说得计嬷嬷连连苦笑,“小姐可知能让帝尊赐名,再写一块匾额挂起来这种事,是北齐国皇族都不可能有的待遇?” “北齐国皇族如何能跟我比!”她说起这样的话来自然而然,就好像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计嬷嬷也点了头,也觉得是天经地义之事。再偏头去看这位夜四小姐,哪里是外界传闻那般只管飞扬跋扈却没脑子,这分明就是个有着大主意、一走一动都自带飒气的妙人。 到了福禄院儿时,她不出意外又是最后一个,好像所有人都在等她,老夫人甚至都有些着急。一见她进来了,赶紧就大声道:“好了,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了!” 她皱眉,开始?开始什么? 第60章 要不我们去跟新爹姓 眼瞅着一群婆子从院子里冲了出去,直奔着西院儿方向,穆氏当时就急眼了——“母亲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再抄一次我们的家吗?腊月初二已经抄了一回,那些东西可都还没补回来呢,再抄也抄不出值钱玩意。莫不是要将我们的被褥都拿走?” 老夫人恶狠狠地向她瞪过来,那感觉就像是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之人。 穆氏心里那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也涌了上来,老夫人为何如此仇视她们一家,这个问题又在脑子里不停地回荡开。可惜,始终没有头绪。 萧氏开了口,主动解释:“大嫂误会了,不是要抄你们的东西,母亲只是让人到各院儿去查一查,看看还有没有犯忌讳的地方。毕竟府里还在丧期呢,一个不注意就是对逝去的人不敬,可马虎不得。何况昨儿四姑娘的嬷嬷也去查了,那就更没有道理不让母亲查。” “就只查我们西院儿?” “怎么可能。”萧氏又道,“各房各院儿都要查的,就连红妆那里也要查。” 夜温言靠在椅子里,歪着头问萧氏:“如今三姐是多尊贵之人?还用了就连二字,仿佛她的地位比府中任何一位主子都高似的。二婶是真忘了她如何保住一命,没有被浸猪笼的?” 她将两只手臂环抱在身前,勾着眼睛扫过萧氏,目光最终落到老夫人那处,“你们怎么查我不管,但有个事儿我有必要提醒一下。我给你们的三日期限快到了,最晚明天就得把我们的屋子添置起来,也得把我们丢失的东西给还回来。特别是我大哥那套笔墨,但凡有个缺失,我必须报官。”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调整自己的情绪,老半天才说道:“你放心,府里不会贪你们的东西。” “那就好。”她笑笑,不再搭理老太太,转而看向夜清眉,“大姐姐的额头有没有好一些?我瞧着还是有些疤痕,这些日子一直没请大夫吧?” 夜清眉点头,“府里客卿请不动,外头的大夫请不起,就这样吧,头发遮遮也没事。” “唉。”夜温言重重地叹了一声,“真是亲情淡薄。不过没关系,我能治,今儿晚上我就给大姐姐送药去。我那药啊,保证涂了一次之后,一点儿疤痕都不会留的。别说你这点小伤,就是把整张脸都给豁开了,我也能给你治得貌美如初。” 萧氏又坐不住了,急急地叫了声:“四姑娘……” 她收起对着夜清眉的笑脸,又靠回自己的椅子里,随手拿了丫鬟摆在边桌上的茶,吹了两下,尝了一口,然后摇头,“不好喝。” 计嬷嬷立即道:“回头老身就给炎华宫送信,让连公公送最好的茶叶来。” 这下是老夫人跟二夫人一起生气了,萧氏气的是夜温言根本不接她这话茬,老夫人气的是夜温言居然能喝上炎华宫的茶?她都没喝上呢! 昨天府里给她买了手杖,这会儿握在手中正是得用,老夫人将心中愤慨全都集中到手劲儿上,将一根手杖砰砰地往地上敲,一边敲一边痛骂:“不孝子孙!夜家怎么出了你这种败类?你这样子目无尊长,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穆氏气得腾一下就站了起来,“凭什么我女儿要遭天打雷劈?她都被扎过一刀了,你们还嫌不够,还要诅咒她?” 老夫人的手杖敲得更响了:“还有你,你这个恶妇!你不配做我夜家的媳妇儿!” “那我们一家收拾行李走人好不好?”夜温言歪着个身子探过穆氏,向老夫人看去。 老夫人这才发现,也不知道是啥时候,夜温言的一条腿居然抬了起来,那脚就踏在她坐的椅子上,样子像极了街头无赖。 “祖母给个话呗!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按理说母亲跟将军府已经没什么瓜葛了。她今后是自己过还是改嫁,将军府可都管不着。所以祖母考虑一下,要不我们几个跟母亲搬出去自谋生路,过两年随母亲改嫁,然后把姓氏也给改了,跟新爹姓,您说好不好?” 这话一出,坐在一边的夜连绵直接就急了:“谁要跟你们走?谁要跟新爹姓?夜温言你找死也别带上我,我死也不要从这里搬出去。” 夜温言没理她,悠哉哉地抬头望天。 老夫人气得直接抽风,“啊啊”地怪叫起来,一把手杖轮啊轮的,不停地往地上敲,敲得地砖都快要冒火星子了。 好不容易这轮风抽完了,正准备张嘴开骂呢,结果被计嬷嬷一句话就给堵了回来:“请老夫人小心着些,手上千万别用大力。老奴瞅着这地上铺的应该是宫中御窑烧制出来的金砖,您可别给敲坏了。” 夜温言闻听此言也往地上瞅,瞅了一会儿就拽穆氏,“娘亲娘亲,这还真是金砖呀!女儿孤陋寡闻又年少无知,只晓得家里气派好看,却不知原来竟用了金砖铺地。这是宫里赏下来的吧?好像跟前院儿叙明堂地上铺的一样。” 穆氏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坐回来同她讲:“确实是宫里赏下来的,因为你祖父和父亲战功赫赫,先帝曾在数年前赏下来一批金砖。但金砖毕竟不多,又极其珍贵,所以家里没舍得铺院子。叙明堂是前堂,算是夜家的门面,自然是得铺的。铺完之后还剩一些,按说该铺到你祖父的书房,可后来不知怎么的,就铺到了福禄院儿来。” 老夫人砰地又敲了一下地面,“老大家的,你什么意思?” 穆氏摇摇头,“没什么意思,言儿问了,我实话实说而已。母亲不要再敲了,万一真敲坏了,咱们还得进宫去请罚,那多没面子。” 老夫人特别憋得慌,好不容易得到的手杖却无处发挥,刚刚觉得砰砰敲地挺过瘾,结果被大房一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就给叫了停。她这颗心啊,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就在中间悬着,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都能把人给憋死。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这地上铺的确实是御赐的金砖,确实是不能给弄坏了。要真是生活中正常的损毁也就罢了,可若是她用手杖故意给敲出来的,就凭夜温言这张嘴,指不定能在皇上跟前给她定个什么罪名。 如今这个皇帝不是她们夜家支持的,她在宫里没底气。 老太太忍了又忍,才算把这口气给忍下来。 萧氏的脸色很难看,刚才又一次听说夜温言能治毁脸的伤,这话就跟剜她心一样。 明知女儿的脸有治,可人家就不给你治,你能把她怎么着? 她心里胡乱想着事,眼睛频频往外头看。 夜温言又琢磨了开:“二婶看什么呢?是不是对那些去搜查的婆子有所期待?不如我们来猜猜,那些人究竟能翻出什么东西来呢?又是在谁的院子里翻出东西来呢?” 萧氏看了她一眼,闷哼着道:“谁知道呢!” 夜温言也哼了一声,“二婶真是用心良苦,祖母也用心良苦。” 萧氏特别想问问这用心良苦是什么意思,却在这时,堂外有动静了! 众人扭头,就见有两个婆子押着个丫鬟返了回来,那丫鬟还一边走一边喊:“小姐救我,小姐快救救我呀!” 夜温言乐了,是熙春。 人进了屋,两个婆子将熙春往前一推,其中一位将手里一捧腊梅花举了起来:“四小姐的丫鬟在梅园摘花,被老奴撞了个正着,人赃俱获!” 熙春跪爬着扑到夜温言脚下,死死拽上她的裙角,“小姐帮奴婢求求情,小姐一定帮帮奴婢吧!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她问熙春:“你干什么了?” 熙春答:“奴婢给小姐摘花去了。” “我何时让你摘花了?” “小姐没让奴婢摘,可是奴婢看到坠儿每天都偷偷往梅园去,小姐的屋里也全是花香,奴婢还亲眼看到过小姐从随身的荷包里拿出过花瓣来。所以奴婢猜想,小姐一定是喜欢花,想用花,所以就替小姐去摘,没想到被人撞见了。小姐一定救救奴婢!” 夜温言摇头,“府里大丧,你去摘花,这是对先人不敬。何况我什么时候让坠儿去摘花了?总不能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什么话都能胡说八道吧?” “小姐你不能这样,你不能不认啊,你不认那奴婢怎么办啊?” “老夫人想把你怎么办,你就怎么办呗。”她腿动了动,甩掉了被熙春拽着的裙角,再对老夫人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表示很遗憾,做为她的主子,我是有连带责任的。所以我表个态,这丫鬟就交给祖母处置,是打是罚还是杀,我保证一句情都不替她求,如何?” 老夫人皱了眉,“只不替她求情就完了?四丫头,刚刚老身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你的丫鬟说,你不但房里用花,随身的荷包里也装满了花,这可冤枉了你?” 夜温言一脸惊讶:“自然是冤枉我了!我的荷包里怎么可能有花呀!”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将腰间坠着的荷包捂了起来,人还往椅子里缩了缩,任谁看了都是一副心虚模样。 穆氏心里咯噔一声,莫不是言儿真的藏花了? 第61章 你这是在摔祖父啊 夜温言的动作可乐坏了老夫人,此地无银三百两,这会儿不管谁说夜温言没藏花,她都不会信的。 除了老夫人乐,熙春也乐。她是离夜温言最近的,这会儿干脆用抢的,直接扑到夜温言身上将那荷包给抢到手里,再捏一捏。里面一颗一颗的手感,分明就是腊梅花瓣。 熙春当时就高兴地叫了起来:“真的有花!老夫人,这里真的有花!”那样子哪里还当夜温言是她主子,分明就是她仇人,值得她用尽一切手段去陷害。 夜清眉坐不住了,当时就冲上去要抢,穆氏也厉声道:“恶奴!竟敢在小姐身上抢东西!” 熙春直接站了起来,快速往老夫人近前跑,一边跑还一边说:“老夫人救命!大夫人和大小姐要杀奴婢灭口了!” 夜清眉没抢回来,那只荷包很快就到了老夫人手里,这会儿正仔细捏着,边捏边点头。 恩,是花,这明显就是花,傻子都能摸出来里面一定是花。 她很高兴,但面上还是要做出震怒的样子,大声质问夜温言:“不孝子孙!你祖父白疼你了。打从你出生起你祖父就说你是小福星,府里什么都可着你,人人都让着你。你在外头闯祸,从来都是你祖父替你背着杠着,天大的事你祖父给你撑腰。本以为你是个孝顺孩子,可是没想到啊没想到,你祖父才过世一个多月,你竟然随身就带花,你如此对得起他?” 熙春也跟着道:“虽然奴婢也去腊梅园替小姐摘花了,但奴婢那是没有办法,谁让奴婢是侍候四小姐您的。在奴婢心里,四小姐这样做就是不对,就是不孝。” 计嬷嬷这时候又说话了,是对熙春道:“一个奴才,谁给你的胆子妄议主子?这在炎华宫可是要拉出去直接砍了的。” 熙春吓得一哆嗦,偏偏老夫人来了句:“这里是夜家,不是什么炎华宫!” 这话一出,君桃吓得赶紧拉了老夫人一把,紧接着就听计嬷嬷道:“老奴会把老夫人的原话带回炎华宫去,回头自会有人来向您请教,到底什么是炎华宫。” 老夫人一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堵到嘴边又说不出来。 这种情况是不可逆转了吧?除非她低声下气地求夜温言和计嬷嬷,否则那二人绝对会跟她杠到底。可让她低声下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的老脸还要不要了? 她可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跟奴才认错?虽是计奴,可那也是奴才啊! 老夫人不吱声了,脸色特别难看,夜温言却在这时候说了一句:“祖母都没有把手中的荷包打开看过,何以就断定那里着装着的一定是花瓣?” 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不是花瓣是什么?你当老身傻到连是不是花都分不出来吗?” 心里头有口恶气无处发泄,这会儿都发到这些荷包上。就见她把荷包用力往外一甩,直接摔到地上,然后冲着萧氏大声道:“打开!” 萧氏赶紧上前拾起来,这一拾就觉得手感不对劲,荷包里明明是硬的,摸起来像块牌子,何以老夫人和熙春都断定是花瓣? 她带着疑惑将荷包打开,再将东西取出,一看就傻了眼。 果然是块木牌,上头还刻着一个威字。 那是夜老将军的名讳,这块木牌她也认得,是夜老将军从前随身带着的腰牌。 “母,母亲。”她颤颤微微地将木牌拿在手里给老夫人看,“不,不是花瓣,是父亲的腰,腰牌。”萧氏说话都嗑巴了,直觉告诉她,夜温言不会放过这次事件的。 果然,夜温言紧跟着就开口了:“这是祖父临去前留给我的,说是给我做个念想。祖父生前最疼我,所以我就一直把这东西随身带着,时时刻刻念着祖父的好。现在祖母去把它给摔在地上,您这哪里是在摔我,分明就是在摔祖父啊!” 她说得义正辞严,甚至都抹起了眼泪:“想我祖父一生为国,他走时,所有皇子都来祭拜,行了跪礼,可见连皇家都对他极为重视。可是祖母却不把他当回事,还要把他狠狠摔在地上。祖母的心怎么那么狠啊?祖父生前对您多好啊!宫里御赐的金砖都带来给您铺前厅,怎么就换不来您半分真心呢?还一口咬定说我荷包里是花瓣,那花瓣的手感跟腰牌能一样吗?傻子都能摸出来这不是花瓣啊!您这是故意要陷害我,还是借机摔打祖父呢?” 夜温言的话差点儿没把老夫人给说走了,要不是有君桃在边上扶着,她都能从椅子里直接滑地上去。 君桃哭求着夜温言:“四小姐别说了,老夫人年纪大了,她真的受不住啊!” 老夫人却一把将她推开,大声喝道:“胡说!分明就是花,怎么就变成木牌了?我摸得清清的,就是花瓣,就是花瓣!” 穆氏抚了抚心口,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地平复情绪,这才道:“那荷包你打都没打开,就说是花?凭什么?就凭你是老夫人,就可以睁眼说瞎话?她也是你的孙女,也是你亲生儿子的亲生骨肉,你为何丁点都不疼她?” 穆氏问出了一个关键,夜温言也很好奇这件事。 明明她也是亲孙女,她的父亲也是亲儿子,可是这位老夫人如今对她们一家所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厌烦和嫌恶,那种感觉就是恨不得她们都死光了才好。 再想想从前,似乎对父亲的态度也不怎么样。父亲是家主,上头又有老太爷在,她要端着老夫人的架式,还要让祖父满意,所以多少都有所收敛。 可收敛是收敛了,也连带着母子情份一起收了起来。 记忆中,尽是老夫人对二儿子慈爱有加,对大儿子从来都是板着个脸,说话也没个好腔调。逢年过节一起用膳,她会给二儿子夹菜,对大儿子却理都不理。 所以她很疑惑,莫不是那母子二人之间有何嫌隙?否则为何一家人会过成这般? 穆氏的问话注定是等不到答案的,老夫人在这个话题中沉默下来。 夜温言站起身,不再纠结腰牌的事,她只是告诉老夫人:“您跟祖父夫妻情深,这件事情自有您去跟祖父交待,我做为小辈不便再多说。眼下我要回我的院子去了,祖母派了人去搜查,可我那屋里堆的到处都是昨天皇上新送来的赏,那可都是御赐之物,这万一要是磕了碰了或是什么人手脚不干净,那可就是大罪啊!” 她说完,拉了穆氏和夜清眉就往外走。穆氏其实也是个风风火火的急脾气,只是以前做当家主母,不得不将脾气收敛,时时处处都想着要端庄优雅,大气善良。 但实际上她从来都不是多么优雅之人,她是武将家族出身,最是一言不合就能舞刀弄枪的性子。以前她就说过她的言儿性子像她,而老太爷之所以满意这个儿媳,也是因为儿媳的性子跟他也是一模一样的。 如今穆氏不是主母了,府上对她们一家孤儿寡母的态度,也让她彻底寒了心。 所以她再没必要端着贤良淑德,对这个家也再没有任何责任。 她必须得做回她自己,只有做回自己,才能护住她的子女,才能让她的孩子们不至于被这个家族啃得骨头都不剩。 心里这样想着,穆氏用力地扯了夜清眉一把,大声地道:“收起你这种怯怯懦懦的性子,跟你妹妹学学,只有像她这样,才能在这个家继续存活。否则你就一辈子都是个用头撞树的命,我们一家人也一辈子都是任人欺凌的命。听到没有?” 夜清眉被她吓了一跳,想说听到了,可让她学夜温言,她真的学不会啊!但凡她能学会,前十几年她早就学了。 看着大女儿这个样,穆氏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再想想没跟着一起走的夜连绵,心就更堵。 夜温言挽着她的胳膊小声说:“母亲别急,性格不是一天养成,更不是一天就能改变。慢慢来,有我在,总不会让大姐姐再吃亏就是。” 这娘仨走了,老夫人那头也坐不住了。就觉得心一抽抽一抽抽的,总觉得指定没有好事。 她狠狠地瞪了向熙春,手杖终于发挥了作用,照着熙春就砸了下去。 熙春被打得嗷嗷叫,却又不敢跑,也不敢还手,只能由着老夫人拿她撒气。 可她也想不明白,明明摸着就是花,为何就变成了腰牌?那花和腰牌摸起来是什么样她还能不知道吗?就算不打开荷包,也不至于软的变成硬的呀! 见她打了一阵,气也出去一半了,萧氏赶紧上前来搀扶,同时道:“母亲消消气,四丫头已经走远了,咱们也得跟过去看看,可别真的出什么事。” 老夫人也想起来这茬,于是不再理会熙春,由萧氏扶着快步往外走。 但她也生气,生萧氏的气:“你现在是当家主母,就不要什么事情都由老身冲在前头。把你当家主母的气势拿出来,也把你宁国侯府的气势拿起来!当家主母还能怕一个小丫头吗?说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 萧氏被训了一顿,也不敢说什么,只点头说:“知道了,儿媳一定替母分忧。” 一行人追着夜温言往西边的小院儿去,好不容易快到地方了,结果就听见坠儿的声音远远传了来:“你们这帮狗仗人势的东西!这是四小姐的屋子,凭什么说搜就搜?” 第62章 还二婶镯子 狗仗人势,说那些婆子是狗,仗的是老夫人的势。 可老夫人听着这话,怎么听都像说她是狗。那个憋气劲儿就别提了。 坠儿一跳叫骂一边就要往屋里闯,一个婆子拽着她不让她动,同时还道:“计嬷嬷都能搜老夫人的灶间,咱们如何不能搜四小姐的卧寝?同样都是奴,她又比咱们高贵到哪儿去?” 这话让计嬷嬷听了个正着,计家的老太太对待外人脾气从来就没好过,就听她大喝一声:“坠儿!给我掌嘴!” 坠儿二话不说,甩手就一个耳刮子拍了过去。那婆子实在大意,既没想到计嬷嬷会到,也没想到坠儿真敢打。这一下挨了个结结实实,瞬间就让她想起来先帝驾崩那晚,坠儿一板砖拍晕她一个同伴的事。 她反手就要打回来,却听到夜温言的声音扬了起来:“坠儿,接着。” 又是一块青砖被扔到坠儿手里。 小丫头虎啊,一看青砖到手,嗷嗷地就往那婆子脸上拍。 好在这回那婆子知道躲了,坠儿拍了几下没拍着,气得大骂:“有本事你别躲啊!躲了算什么英雄好汉?咱们各为其主,今儿大不了就不死不休,本姑娘不怕你个死婆子!” 香冬站在一边插不上手,干着急,干脆跪到夜温言跟前,苦着脸道:“小姐恕罪,奴婢们实在没拦住,屋里已经进去两个婆子在搜了,还从里面插上了门。” 夜温言往正屋看去,能明显地听到里头有人走动翻动的声音。 计嬷嬷问她:“小姐,要不要老奴进去将人给拎出来?” 她却摇头,“不用,不给她们机会,她们该如何犯错啊!” 没有人知道夜温言这话是什么意思,就如同没有人知道她在说这话时,已经在宽大的袖子里悄悄地捏碎了一朵梅花。 终于,屋里搜找的两个婆子出来了,面色十分沮丧。 萧氏和夜连绵扶着老夫人已经进院儿了,熙春也在后头跟着。那两个婆子一出来老夫人就问:“找到了没有?” 二人摇头,其中一人道:“回老夫人,四小姐的屋里……找不到花。虽然有花香,但确实是找不到花的。” 熙春急了:“怎么可能找不到花?我明明就闻到屋子里花香很浓,而且我也亲眼看到屋里有花了,就在四小姐的枕头底下,你们到底有没有仔细找?” 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还是摇头,“枕头底下也没有。” 熙春气得直跺脚,不可能没有,为了以防万一,她明明在四小姐离开之后偷放了一把花在枕头底下的,怎么可能没有? 老夫人这会儿也后悔万分,早知道这样,就应该让那婆子进屋之前先揣一兜花的,说什么也得把夜温言藏花这个事给坐实了。 她又狠狠地剜了萧氏一眼,都是这个二媳妇的错,要不是二媳妇儿弄出来个叛主的熙春,让她一定相信今儿这事儿能成,她也不至于弄出这样的阵仗来跟夜温言找不痛快。 眼下什么都没搜到,该如何收场? 熙春的话听得香冬好生气愤,她站起来质问熙春:“你如何知道小姐的枕头下面有花?近几日甚少让你进屋侍候,你根本就近不了小姐的身,如何能得知她枕头下面有花?” 举着块青砖追着那婆子跑的坠儿终于跑不动了,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说:“今早小姐带计嬷嬷去给老夫人请安,熙春抢着进去擦灰了,我就知道准没好事!” 院子里,丫鬟们闹得不可开交,但夜温言却懒得理会熙春有没有做手脚。 她无所谓被谁做过手脚,那是她的屋子,只要她不想,任何人都别想在里面搜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即使是搜到了,她也有本事让到手的东西立即换个模样,就比如那块腰牌。 她只是盯盯地看着那两个从她屋里出来的婆子,待丫鬟们的吵闹声小了一些之后,这才开口问道:“你们搜完了?” 两个婆子无奈点头,“搜完了。” “哦,你们搜完了,那就该我搜了。” 谁也不明白这个该她搜了是什么意思,老夫人还在考虑如何收场,但夜温言明显不想收场。她告诉计嬷嬷:“嬷嬷亲自去搜身,搜这两个婆子的身。” 老夫人总算回过神来,大声质问:“你什么意思?为何搜她们的身?” 夜温言答:“为了以防万一。我屋里堆满了御赐之物,这两位说闯就闯了,还把门从里面锁了起来,谁知道究竟是为了搜东西,还是为了偷东西。” “贱丫头,谁稀罕丢你那些破东西!”老夫人冲口就骂。 计嬷嬷立即护主:“御赐之物,老夫人何以说成是破东西?您这是对皇上不满?” “我……”老夫人真狠不能抽自己俩嘴巴,她这张嘴怎么就这么快! 夜温言笑了,“嬷嬷习惯就好,在我们家祖母眼里,天大地大她最大,皇上如何能入了她的眼。何况她本来就是支持六殿下的,所以现在这位新帝……” “夜温言你住口!你给我住口!”老夫人的手杖又轮了起来,可是轮来轮去也不知道该打谁,最后干脆又轮了熙春一下。“老身何时说过皇上入不了眼?老身又何时对新帝有过半分微词?夜温言,这种罪过可是要诛九族的,你把老身扔进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没什么好处,但也没什么坏处。”计嬷嬷回了她的话,“老奴别的本事没有,但如果夜家真灭九族,保下四小姐,再保下四小姐在意的亲人,这个面子炎华宫还是能赏的。所以诛九族什么的,诛不到我们四小姐。” 说完,自顾地走到那两个婆子面前,脸色一沉,“把手举过头顶,给老身搜搜。” 两个婆子看看老夫人,见老夫人只顾在那里连打膈带倒气儿的,根本也顾不上她们。于是只得乖乖听话,将双手举了起来。 但她们也没多在意,因为她们只是搜了屋子,并没有毁坏或偷盗屋里的东西。计嬷嬷就算搜,也是什么都搜不出来的。 如此一来,两边都搜不出来什么,也就可以说成是例行公事,这事儿就能了了。 然而,万万没想到,明明什么都没拿的两个人,却意外地被人从兜里各翻着几样东西。 有玉坠子,有金锭子,有首饰,还有银票。 这些都是皇上赏给夜温言的,每一样都有着特殊的、只需于皇族的标记。 所有人都眼瞅着这些东西从两个婆子身上被搜出来,想赖都赖不掉。 老夫人抬头看天,她特别想问问老天爷是不是在坑她,为什么这些日子一事不顺事事不顺,但凡跟这个四孙女扯上关系的事,她就没赢过? 计嬷嬷回到夜温言身边,也不说话,只等主子处置。 夜温言也不说话,就看着老夫人,等对方不再望天了,这才问了句:“祖母给个说法吧!” 老夫人做了个深呼吸,“老身能有什么说法?” “那既然祖母不说,就由我来说吧!”她指指熙春,“这个丫鬟妄自揣测主子意图,未经允许就去摘花,不合我心意。我便将她交给祖母处罚,不管您如何罚,我都不会过问一句。那么同理,这两个婆子怎么处置,也由我说了算。祖母说,这样公不公平?” “公平个屁!”老夫人咬牙切齿,“夜温言,她们是我的人,你敢?” “我为何不敢?” 计嬷嬷插了话:“既然不同意交给四小姐,那便送官吧!盗窃御赐之物是死罪。” 两个婆子一听说死罪,总算是回过神来,当时就大声道:“我们没偷,我们什么都没偷。” “都人赃俱获了,还说没偷?”计嬷嬷再问,“老夫人可想好了?人是你的人,偷盗御 赐之物,您可是要跟着连坐的。” 萧氏赶紧说话:“嬷嬷严重了,都是家里的事,家里的事情家里解决,不用报官那么 严重。这两个婆子就交给四姑娘,是打是罚都由四姑娘做主。”说完,拽着老夫人就要走。 结果老夫人走得比她还快,几乎都可以用箭步如飞来形容了,萧氏一个愣神的工夫人就已经跑出老远。到是夜连绵年轻,紧跑了几步追了过去,一路搀扶着跟老夫人一起跑了。 她也想跟着走,结果夜温言叫了她一声:“二婶先等等。” 她不明白这是何意,就见夜温言走过来,一把抓住熙春的手腕,往她面前一递:“昨天答应二婶要还你一只一模一样的镯子。给,就在这儿了,请二婶笑纳。” 萧氏一愣,下意识地往熙春的手腕上看去,只一眼就惊得变了脸色。 “镯子和人都交给二婶带走吧,反正你跟祖母也是一伙的,你俩谁来处置不是处置呢!不过侄女好心提醒二婶,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怎么跟你一样的镯子就到了熙春的腕上?我瞧这腕子成色也不怎么样,二婶之所以一直带着,怕是有个什么特殊意义吧?” 锦绣看出门道来,赶紧扯了萧氏一下,然后将熙春的手腕从夜温言手中接过来。 “多谢四小姐,两个婆子留下,熙春这丫头我们就带走了。” 夜温言也没留,只是在后头提醒道:“别忘了告诉祖母一声,让她记得去给祖父上柱香。毕竟刚才摔了祖父,不上柱香说一声,怕祖父怪罪下来半夜找她去唠嗑。” 第63章 报应来得可快了 萧氏满怀心事地走了,熙春一路被绵绣抓着,想挣脱也挣脱不掉,稍微动作大了些,身上被老夫人用手杖打过的地方就疼。 就这么一路被拖回到东院儿,萧氏停了下来,面无表情地盯了熙春一会儿,然后吩咐锦绣先把人带回去,自己则是往福禄院儿走,去见老夫人。 她到时,老夫人正在跟夜连绵说话:“我摸着那荷包的时候明明是软的,就算里头不是花,也绝对不会是腰牌。你想啊,花跟腰牌摸起来怎么可能是一样的?那也差太多了。” 夜连绵也是一头雾水:“夜温言那个死丫头太奇怪了,祖母有没有发现,自打她从夜王府回来,怪事就一件接着一件。不只是这个腰牌,就是之前突然拿出来个大棒子敲死了元嬷嬷,这事也是越想越说不通啊!那么长一根棒子,比她胳膊都长,如何能藏在袖子里?” 君桃也在边上插言:“何止是回府之后奇怪,没回来之前也奇怪着呢!老夫人还记得她怒砸肃王府的事吧?那砸肃王府的锤子又是哪来的?还有,奴婢问过三小姐,当时四小姐一刀扎在自己心口,人确实是死得透透的了,后来又为什么活着回来了?而且她回来以后,整个人都跟以前完全不同。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虽然也是一样的跋扈,可是老夫人、二小姐,你们有没有觉得她如今这种跋扈跟以前不太一样?” 夜连绵立即点头,“觉得,太觉得了。如今的夜温言好像……好像……” 她不知该怎么说,君桃又把话接了过来:“好像变聪明了。” 萧氏听着这些话,越听越觉得夜温言邪性。但她比老夫人想得更多一些,至少她对于这个邪性已经猜出了一些缘由。 就像她们不知道夜温言怎么活了一样,她们同样不知道夜温言怎么跟炎华宫搭上了关系。但是如果把夜温言跟炎华宫有关系这件事搁在前头,那她死而复生,是不是就有依据了?毕竟这世上能有这种能力的,就只有炎华宫那位帝尊。 萧氏越想越绝望,一旦这个设想成立,那么夜温言就成了一个再也无法撼动的存在。即使再不甘心,她也不能再跟那个丫头做对了。 但是她不做,却不代表别人不能做。 老夫人这时向门口看过来,开口问了句:“老二家的,你站在那儿干什么呢?” 萧氏稳了稳心神走进屋里,尽可能语气平和地跟老夫人说:“适才儿媳走得慢了几步,正好听到四姑娘提醒说让母亲去给父亲上柱香,以免……” “以免什么?以免他半夜三更找上门来与我算帐?他娇惯了十几年的孙女如今这样欺负我,我还没找他算帐,他有脸找我?还有那穆千秋,口口声声孤儿寡母,老身如今也是孤儿寡母,她们不也是在欺负老身吗?” 说完,还看了夜连绵一眼,狠狠地道:“你要是没良心的要回去跟着你娘,以后就别再往老身这福禄院儿来,老身就当白养你长大!” 夜连绵赶紧道:“祖母放心,孙女不会回去跟着她的。她虽然生了我,但是几乎就没养过我。生恩没有养恩大,孙女是一定要跟在祖母身边,侍候祖母的。” 老夫人这才算满意,然后又问萧氏:“怎么着,你打算听了那死丫头的话,去上香?” 萧氏摇摇头,“儿媳没打算去,就是她有了这个话,我又正好听见,便来说给母亲听。” “哼。”老夫人闷哼了声,闭上了眼。过不多时又睁开,重重地叹了一声,“罢了,去上个香也好,不跟死人一般见识。书白,你陪我一起去。” 萧氏点点头,陪着老夫人走了。夜连绵还想跟,可是一想到去了祠堂还得给她父亲上香磕头,便又觉得自己对那个父亲也没有什么感情,不去也罢。 君桃是一直陪着的,一路把两位主子陪到祠堂门口方才停下来,没再跟进去。 萧氏帮着老夫人燃了香,自己也燃了三柱。 老夫人念念叨叨地,数的全是夜温言的不是,什么不听家里安排大闹喜堂,什么回府之后几次三番驳她面子让她下不来台,甚至还说夜温言就不该活着,老头子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把她也一起给带去这样的话。 萧氏听得渗人,就想劝她少说点这样的话,万一叫死人听了去可怎么办啊!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呢,老夫人好好持在手里的香突然就从半截儿断了开,带着火星子掉到了地上,把地上放着的蒲团烧了个洞。 老太太一哆嗦,脸都白了,一脸震惊地看向萧氏,颤微微地问她:“怎么回事?” 萧氏哪知道怎么回事,只好宽慰她:“许是香买得不好,或是受了潮。” 可这话她自己都不信,老夫人的香断得她也阵阵心惊,再瞅瞅自己手里的香,干脆什么也不说,只拜了三拜,就要把香往香炉里插。 许是她等老夫人念叨完,手里的香拿得久了。上头香灰积了一长条,往香炉上插时,轻轻一晃动,那香灰带着一点火星子掉下来,正好掉到她手背上。白皙的手背被烫出一个大泡,疼得她“啊”了一声。 老夫人害怕了,手里剩下的半截香也不点不插了,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萧氏也不敢再多待,赶紧就在后头跟上。 两人走得都急了些,过门槛时一个没留神就被绊了一下。 老夫人被等在外头的君桃给扶住了,萧氏身边没跟丫鬟,这一下就摔了个结结实实。 她心中恐惧更甚,开始后悔怎么就非得管这档子闲事,怎么就非得替夜温言传这么个话呢?本意是想做出一种示好的表现,把话传给老夫人,吓上一吓。结果把自己也给吓唬进去了,她到底图什么? 三人渐渐走远,祠堂里渐渐现出一个身影来,口中轻轻念叨:“尽管作,报应紧跟着就到,绝不会晚。” 夜温言对着那三人离去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再转过身去看桌上供奉着的夜家历代先祖牌位,很快就找到了老太爷夜振威,和大老爷夜景归的名字。 她蹲下来将地上掉落的香拾起,放到门口地面上,再回来后,自己也取了三柱香,凑到油灯处点燃。 执香三拜,是拜原主的祖父和父亲,也是在拜心里面的爷爷和早逝的爸爸。 只可惜,这一世的夜家好歹还有这么个祠堂,活着的人想要祭拜死去的人,还有个地方可以烧香磕头。可是后世的夜家,却是连个墓地都不会有人给立的。 本就隐世,即使人全死光了,也不会被人发现。 檀香的味道很好闻,闻了能让人心静下来,可这种味道出现在这样的环境下,总是叫人悲伤的。 把香插到香炉里,夜温言没走,而是在蒲团上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夜家先祖磕了个头。然后开了口,轻轻地说:“我虽不是你们真正的后人,但又确实是靠着夜家四小姐的身体才重生过来的,所以我代她祭拜你们,谢谢你们曾经爱护过她。” “可惜很不幸,疼爱她的祖父不在了,父亲不在了,紧跟着,她也不在了。她是被人害死的,虽然那一刀是她自己捅自己,可若不是把人逼到了没有活路的境地,谁又愿意做出那样的事情呢?刚刚那两位你们也看到了,丧尽天良,不择手段,害死了四小姐,如今又要来害我。可是我怎么会由着她们害?所以我反击,我还手,如果手段稍微强硬些,也请各位不要介意。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好人,还手时没轻没重习惯了。” “其实说起来,从我来到这世上那日起,并没有主动做过什么事情,从来都是她们来找我的麻烦。各位可能不了解我,以为我是那种被逼得没办法了,才不得不反击的性格。其实不是的,我这人吧,记仇,但又因为记性太差记不了多久,所以我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这些日子之所以没有主动出击,实在也是初来乍到,想给她们一个温婉些的印象。” 她搓搓自己的脸,想起那日云臣说她温婉,便笑了起来,“后来发现我实在温婉不起来,也有点儿装不下去了。所以今儿过来跟诸位说一声,从今往后,我夜温言就不能一直坐等着她们打上门了,我可能要先动手打她们了。诸位长辈别见怪,如果实在看不下去,就先把眼睛闭起来,等我打完了你们再睁开。” 她从地上站起,最后看了一眼那些牌位,冷冷地道:“这些人都是你们的后世子孙,都是夜家的一份子,兴许你们觉得我这个外人多余管这些事,但是没办法,我既得了这具身体,就得承她的因果。何况这身体冰冷如死人,我总得将她的执念完成,才能好好过我自己的生活。祖父和父亲是妄死的,我必须得替温言妹妹报了这个仇,在这个家里,究竟谁为善,谁为恶,谁可留,谁必须得弄走,就请诸位拭目以待吧!” “小姐。”祠堂外,计嬷嬷叫了她一声,“江家的小姐来了,说是要找您去街上转转……” 第64章 再砸肃王府 江婉婷昨儿就说要找来她逛街,这会儿正值晌午,人果然到了。 夜温言留了江嬷嬷在家,只带着坠儿从府里出来,依然是一身素服,外头还披了件带帽子的棉斗篷,把自己给裹得严严实实。 江婉婷拉着她上了自己家的马车,坐好了就问她:“没用午膳吧?” 夜温言点头,“没用。” “那就好。今儿腊八,是最冷的时候,我赶在午膳这当口儿来找你,就是想带你去外城一家酒馆去喝他们家的羊骨头汤。这种天气喝汤最好了!” 夜温言皱眉,“有个事儿你可能还不知道,就是昨天你走之后,我们家又出了一个新规定,大丧百日内不准吃肉,只能吃素。恩,我祖母说的。” “你们家老太太是不是有毛病?”江婉婷嘴巴上从来就没饶过人,“一天天的妖娥子怎么就那么多呢?谁家也没说大丧百日内不让吃肉啊,这大冬天的不吃肉,就天天嚼干菜叶子?嚼得下去吗?”说着,还仔细打量起夜温言来,半晌又道,“昨儿就看你脸色不对劲,温言你怎么搞的,脸这么白?” 她摇摇头,“没事,可能就是天天没肉吃,身体没养回来。” 江婉婷叹了气,“你家里遭遇大变故,老将军和大将军去世那会儿你就哭晕了几回,后来又摊上肃王府那档子事……温言,你下回要是再想去砸肃王府,一定叫上我一个。” “你不怕?那可是王府,他还是太后的儿子。” “我怕个屁!”江婉婷狠狠翻了个白眼,“肃王府不知道有多少案子压在我父亲手里呢,我还用得着怕他?至于那位太后娘娘,她眼下怕是没工夫管这些小打小闹的事,宫里那一堆烂摊子就够她折腾的了。新帝登基,意外地不是她亲儿子,偏偏人家也有自己的母亲。东西两宫太后并立,她都自顾不暇,哪来的精神头儿管咱们。” 夜温言觉得她分析得甚有道理,于是提议:“那不如咱们现在就去砸一回?” 这话一出,坠儿首先就蹦了高:“同意同意!” 江婉婷也来了兴致,“好啊!你说怎么个砸法。” 夜温言挥了挥手,做了一个用力的动作,“就这么砸呗!咱俩一人拿个大锤子,对着肃王府的墙就开砸。对了,也不知道上回砸的有没有修补上。” “修了,第二天就修了,好歹那也是王府,怎么可能墙和门都破着。”江婉婷掀了车帘子吩咐车夫,“先不去外城了,找个地方买锤子去。” 车夫问了一句:“要多大的锤子?” 江婉婷答:“在保证我们能轮得动的前提下,越大越好。” 车夫立即调头,拉着两个人去买锤子了。 江婉婷的丫鬟小鱼同样十分活跃,已经拉着坠儿开始对这次行动进行策划。 夜温言其实也是突发奇想,主要还是被江婉婷给带动起来的热情。她觉得去肃王府热热身也挺好的,这都多少日子没出门了,好不容易出来一回,怎么能不给肃王府送份大礼。 毕竟那肃王府也是她回到临安城后,第一个接触到的地方,恩,是有纪念意义的。 何况,那样的大仇,怎的砸一回就算报完了?今晚子时后就是原主头七了,她总得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再给原主送上一份大礼。 心窝处又隐隐疼了起来,原主似乎也激动了,她听到原主的声音说:“砸!狠狠地砸!最好把那个渣男也给砸死了!但凡我现在自己能控制身体,我就是咬也得把他给咬死,不能还我命就跟我一起死,做鬼我也不会放过他!” 夜温言微微点头,用神识同她说:“放心,该报的仇我肯定会替你报,该查的事我也肯定会替你查。但要说把那六殿下给弄死,眼下恐怕不行,一来跟皇家没法交待,二来,妹妹啊,你难道不觉得让他在我手底下活着,肯定比死了更难受吗?” 原主缓和了一下激动的情绪,终于冷静下来,“你说得对,有的时候,活着比死了更痛苦。所以当初我才选择一刀把自己给扎死,因为我实在活不下去了。姐姐,我听你的,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知道你一定是为我好的。” 夜温言自然是为她好,主要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她原本就不是什么善类,前世的玄女这世的魔女,哪个名头都跟“善”这个字不挨边儿啊! 权青禄有幸成为她穿越之后第一个仇人,就不能白白占了第一这个位置。她夜温言也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动挨打,总得主动都去给仇人添点儿堵。 新修的围墙对吧!很好,再给你砸一回。 两把大锤很快就买好了,江婉婷付的钱。二人还分别安慰了自己的丫鬟一番,中心思想就是:“你们跟我们不一样,我们砸,没人敢吱声,但你们是下人,万一人家管不了主子却拿你们说事,那就不好了。所以你们只管给我俩助威,锤子就别拿了。” 两个丫鬟有些失望,但闹事儿的劲头还在,纷纷表示一定能把这个威给助好了。 江家的车夫又把马车直接赶到了肃王府门口,守门的侍卫一看有马车上,立即上前来查问。结果还不等开口呢,就看到两个姑娘一人拎着把大锤子气势汹汹地下了马车。 侍卫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眼熟,再瞅瞅拎锤子的姑娘就更眼熟。 终于想起来了,当时就大惊失色:“夜四小姐?您怎么又来了?”再瞅瞅江婉婷,得,这次还带了个帮凶。 夜温言瞅着这侍卫就笑,“怎么,不欢迎我啊?没事儿,我不进屋,我就在你们府门口转转,你们该干嘛干嘛,不用招呼我。”说完,就指着曾经砸过的那一片围墙对江婉婷说,“就是那里,咱们开砸吧!” 江婉婷是个行动派,一听开砸,立即拖着锤子奔着围墙就去了。 肃王府的侍卫也不是吃素的,当时就将人给拦了下来,江婉婷要跟他们争辩,夜温言却不管那些个,大锤子轮起来呼呼带风,照着两名侍卫就锤了过去。 那二人吓得赶紧躲避,这一躲的工夫,江婉婷就冲过去了。 就听“砰”地一声,第一锤落下,肃王府的围墙颤了几颤。 小鱼的呐喊声扬了一起来:“小姐,加油!小姐,加油!”这是夜温言教给她的助威方式。 夜温言好心提醒那两名侍卫:“想看热闹就站远些,锤子不长眼,万一砸着你们可就不好了。要是不想看热闹呢,就回府去通报一声,告诉你家主子,债主上门,请他出来迎接。” 说完,大锤往肩上一扛,奔着江婉婷就去了。 有夜温言上手,江婉婷没砸塌的围墙一锤子就塌了一片,坠儿连声叫好,江婉婷也不得不佩服:“武将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比我劲儿大多了。”说完,锤子又轮了起来,一边轮一边道,“太过瘾了!温言,我就知道跟你在一起玩儿最有意思,现在比以前更有意思了。” 两人一边唠一边砸,两个丫鬟嗷嗷地在后头加油助威,很快就又吸引了一大票“粉丝”。 有人感叹:“魔女就是魔女,把个肃王府砸了一回又一回,这是千锤百炼啊!” 也有人称赞:“还是夜四小姐做事痛快,这股子飒爽劲儿真是在男子身上都难得一见的。” “夜四小姐为啥又来砸肃王府啊?先前不是砸过一回了吗?” “可能是上次砸的不过瘾,也可能是这些日子城里禁行,在家憋闷坏了,好不容易能出门了,还不得好好发泄发泄。反正不管怎么说,我永远支~持夜四小姐!” 夜温言听着了这话,回头瞅了一眼,说话的是位贵气公子,不知道是谁家的少爷。 边上还有不少人附和:“我们也永远支~持夜四小姐!” 她翻翻白眼,想来这些都是原主的拥护者和爱慕者吧!临安第一美女还真不是乱叫的。 又有一个女声传来,声音中带着些幽怨:“唉,曾经我视夜四小姐为天字第一号仇人,因为我那未婚夫婿就是因为心中对夜四小姐难以忘怀,最后发展到要悔了我的婚。但眼下瞅着夜四小姐砸墙这个劲儿,我突然又有点儿恨不起来她了。” 另一个女子跟着道:“确实恨不起来了,毕竟她干了咱们都不敢干的事。那些负过我们的男人,如果我们也有勇气去砸了他们家的院墙,那得多出气啊!” 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江婉婷累得呼哧呼哧的,但还是一边砸一边笑,“温言啊温言,你这也算是一砸翻身了,从今往后在临安城也能搏个好名声。” 她却不以为意,“好名声能值几两银子?我要它作甚?” 江婉婷想了想,点点头,“也是,到不如夜家的魔女来得飒气。哎魔女,这墙砸得差不多了,下一步砸哪里?” 夜温言指了指府门,“砸门!” “好嘞!”江婉婷乍乍呼呼地就去了。 这两扇府门是新换的,比上回要结实,江婉婷到底就是个不会功夫的小姑娘,又砸了老半天墙了,还能有多少力气? 砸了一会儿见没砸动,就招呼夜温言:“你来!” 夜温言点点头,“你站远些,这次我要把这两扇门给砸成柴,送给外城的百姓烧火!” 第65章 悔我一个婚欠我一条命 说砸柴就砸成柴,夜温言下手狠准稳,只一锤子一扇门,两锤子下去,肃王府就成了开放式的景区。 里头的人嗷嗷叫着去禀报主子,可他们家主子因为重伤,至今无法下榻,听说王府被砸也只能在榻上跟着一起嗷嗷叫。 权青禄这辈子都没如此憋屈过,王府被夜温言砸了一回又一回,他的脸都丢尽了。他特别想问问夜温言到底要怎样,这个仇还有完没完。于是他抓住一个下人大声道:“你去,问问那个夜家的魔女,问她今日为何又来砸本王的王府,再问问她这事何时算完,快去!” 那下人一路快跑到了府门口,很快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夜温言和江婉婷已经把门两侧的围墙都给砸平了。 开放式的景区直接变成了废墟,他实在怀疑再这么下去,废墟就要变成遗迹了。 于是赶紧上前,哭丧着脸道:“四小姐,我家王爷让小的给传个话,他问您为何又来砸王府,还问这个事何时才算完。” 夜温言停了下来,接过坠儿和小鱼从马车里取来的茶水喝了一口,这才道:“为何要来砸王府?恩,当然是为了报仇。上次我是替我堂姐出气的,这次是替我自己。至于这事儿何时算完,恩,没完,你就回你家主子,这事儿没完。” 那下人真哭了,“没完?没完是个什么意思?” 她答:“没完的意思就是,只要我想起来了,或是我在家里闲着没事干了,那我就拎着锤子上肃王府来走一遭。这围墙和府门你们尽管修,我保证修一次砸一次,绝不食言。” 肃王府的管事太监房海憋了一肚子气,见下人跟夜温言说不明白,气得一把将那下人给拽到后面去,自己站上前来大声质问:“夜四小姐!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随意打砸王府是犯国法的!如今夜老将军已经不在了,你莫要以为还会有人替你撑腰!” 夜温言不以为意,“那你去报官抓我好了,反正也没人替我撑腰,为何不干脆报官把我给抓起来?又或者是你们肃王府自己出侍卫抓我?我就站在你们面前,不动手等什么呢?光放狠话当饭吃吗?抓不抓?不抓我可继续干活了。” 说罢,招呼江婉婷一声,拖着大锤子又要往墙根底下走。 房海上前一步将二人拦下,不再跟夜温言说话,反到是对江婉婷说:“江家小姐,你是代表江尚书府吗?咱家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这是江尚书要跟我们家王爷做对?” 江婉婷看了他一眼,一脸的讥讽,“切,吓唬谁呢?我今儿就是替温言来出气的,代表不了我们江家。但你要说做对什么的,你可以回去问问你家王爷,是不是要跟我们江家做对。我父亲廉政为官,不怕他,但就问他怕不怕刑部,怕不怕我父亲案头堆着的那些个文书!” 房海心头一颤,后面的话就不敢说了。人就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夜温言,一会儿看看江婉婷,发现这两位哪个也不是好得罪的主。可就由着她们把王府给砸个稀巴烂?肃王府的脸面还要不要了?砸坏的墙和府门他们到底修是不修?修的话,会不会人家再来砸一回? 这么一愣神儿的工夫,夜温言跟江婉婷已经绕过他,到墙根儿底下开工去了。 开工的节奏是这样的:砰!哗啦!砰!哗啦! 待房公公反应过来回头去看时,又是一大片府墙倒塌。 他简直欲哭无泪。 终于,两位小姐砸累了,新买的锤子也不要了,就往肃王府门口一扔,招呼着丫鬟就上了马车。房海就听到夜温言最后留下一句话:“告诉权青禄,悔我一个婚,欠我一条命,这事儿永远没完。只要我还活着,势必活成他的噩梦,终他一生,都要为腊月初二那天发生的事情赎罪。赶紧把门墙修好,过几日我还来。” 马车扬长而去,围观的人拍手叫好。房海眼瞅着叫好的人中还有不少女子,气得大声质问:“你们跟着起什么哄?那夜温言难道不是你们做梦都想掐死的人?” 有女子答:“没错,是做梦都想把她给掐死,因为她太漂亮了。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给她叫好,因为她干了我们谁都不敢干的事!” “对!下次再有这事儿我们还来。” 人们说完,三三两两地走了,不一会儿工夫肃王府门前就没了人。 有下人怔怔地说:“这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梦。” 的确是一场梦,但绝对是噩梦。房海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就要回府里去,有侍卫拉了他一把,问道:“房公公,这墙和门怎么办?不能就这样扔着吧?” 房海一肚子火气终于发泄出来,当时就大怒:“你们要是愿意,那就这么扔着!门也没了墙也没了,还要你们这些侍卫有什么用?今日出了这样的事就是你们失职,你们自己去跟王爷解释,别来问我!” 侍卫也来气,房海急眼他们也急眼,当时就怼了回去:“您是管事公公,您不发话我们能干什么?难道要我们动武将夜四小姐拿下?那个疯女人能拿得下吗?再说,王爷早就有话,但凡遇着夜四小姐的事一定要先向他禀报,切记不可私自做任何决定。所以房公公觉得我们应该怎样?我们要是将人给拿了,你能保证就是王爷想要的结果?” 房海被怼得没了话,灰溜溜地回府了。侍卫们到最后也没问明白府门和府墙应该怎么办,只好继续在门口站岗,忍受着所有过路人的好奇张望,气得呼哧呼哧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六殿下就不该结那个婚。明明以前的肃王府是个无人敢惹的存在,结果自打办了那场婚事,现在是什么人都能来踩一脚,什么人都能看一场笑话。 这到底是怎么了? 江家的马车里,江婉婷带着两个丫鬟已经笑成了一团,毫无形象。 夜温言瞅着这仨人频频摇头,“至于么?不就是砸了几片墙,至于兴奋成这样儿?” 江婉婷捂着肚子好不容易把笑给憋回去,这才道:“怎么不至于?从小到大虽然我也没少干偷鸡摸狗……不是,虽然我也没少干剜门盗洞……也不对,怎么说呢?” 小鱼把话接了过来:“虽然小姐也没少干行侠仗义之事。” “对!”江婉婷一拍大腿,“虽然我也没少干行侠仗义之事,但哪一回都没有这回这么过瘾。这砸的可是王府,温言说实话,如果没有你在,我还真没胆子下这个手。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何肃王府的人怕你怕成这样?要知道他们可是一向蛮不讲理,别说砸他们的府,就是在府门口说几句不好听的,都得被拖进去打一顿。温言,你是不是给他们下药了?” 夜温言失笑,“我要是能给他们下药,那就直接药死算了,还费这个劲?” “那他们为啥怕你?” “可能是心虚吧!”她给出这么个答案,“毕竟干了亏心事,不管白天晚上都怕鬼叫门。而我当日在权青禄面前扎了自己一刀,被他抛尸荒野,所以我对他来说就跟个鬼没什么区别,他当然怕我来叫门了。” “是这么回事吗?”江婉婷眨眨眼,“听闻钦天监的那位年轻监正往你府上去了几回,都是去找你的。你说那六殿下怕你,跟这个是不是也有一定的关系?” “你想说什么?” 江婉婷笑得愈发的贼,“我想说,温言,你这桃花运走得可真是不赖啊!钦天监监正可是一枚优质桃花,比六殿下不知道强出去多少,你可得上点儿心,把握住了。” 坠儿听了连连点头,“对对,奴婢也是这样想的。” 小鱼不明所以,但八卦的心却是藏不住的,一个劲儿地撺掇坠儿:“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我讲讲。” 她无语,不想搭理这仨人,自顾地看向窗外,“还要多久能到外城?我真是快要饿死了。” 点燃八卦之火的三个人终于也反应过来,这会儿都下晌了,午膳时辰早就过了,本来就饿,还干了这么一大票体力活儿,这会儿一提起来可真是前胸贴后背,饿得头晕眼花。 江婉婷赶紧吩咐车夫:“把车赶快一些,吃饭事大。” 车夫将车赶得飞快,车轮子擦地都快擦出火星子来了,如此也行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人才在外城的一家酒楼门前下了马车。 这是夜温言穿越以来吃的第一顿好的,第一顿有肉的。一口肉汤喝下时,差点儿没流下激动的泪水。 看得江婉婷好一阵唏嘘:“明明是一品将军府最招人疼的四小姐,这才多少时日,怎么就整得跟小叫花子似的?温言你是多少日子没吃饱饭了?又是多少日子没见着肉腥了?你们家那黑脸瘦老太太是不是苛待你了?来来你多吃点儿,不够我再叫一锅羊肉,咱们吃饱了就回去,趁热打铁,把一品将军府也给砸了!” 第66章 子时一过就是四小姐头七了 一品将军府肯定是不能砸的,夜温言几乎一整顿饭都在平复江婉婷的情绪,平复到后来她都有些怀疑到底谁是被苛待的夜家四小姐。这江婉婷的怒火怎么比她烧得还旺呢? 江家丫鬟小鱼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连连跟她解释:“夜小姐别见怪,我家小姐就是这个脾气,嫉恶如仇,好姐妹挨欺负那就跟她自己挨欺负一样,必须得把这口气给出了,不然晚上都睡不着觉。奴婢回头一定好好劝劝,让她冷静冷静。” 江婉婷没法冷静,直到吃饱了饭又坐着马车回了内城,还让自家马车在一品将军府门口停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诅咒一番这才算完。 夜温言下了车,二人约定过几日再一起去逛街,总算是把江家大小姐给送走了。 再回头,就见夜飞玉站在门口,一脸忧色地看着她。 夜温言不解,“哥哥怎么在外头站着?是在等我吗?” 夜飞玉无奈地看看天色,“酉时了,天都黑了,你怎么才回来。” 她吐吐舌头,往前走了两步,小声道:“我随江小姐去外城吃了顿饭,回来得晚了些,让哥哥担心了。”说完,主动去挽了夜飞玉的胳膊,就像从前的夜四小姐那般,亲切热络不见外。“下次一定提前跟哥哥打招呼,不会再让哥哥担心了。” 夜飞玉实在无奈,“我不是责怪你回来得晚,也不是担心你去外城吃饭。言儿你快进府看看吧,母亲怕是要顶不住了。” 她一听这话吓了一跳,“顶不住是什么意思?母亲怎么了?”说着放开了夜飞玉的胳膊,提了裙摆大步就往府里迈。 才绕过照壁,就听到穆氏的声音传了来:“她为什么又去砸王府你们不明白吗?她那是憋屈!她那是在给自己出气!堂堂一品将军府的孙女受到了这样的屈辱,家里人不给讨说法也就罢了,如今她自己讨了,你们还要兴师问罪,我就问问你们两口子,哪来的脸!” 穆氏伸手指向夜景盛和萧氏夫妇,“你们的女儿抢了我女儿的未婚夫,如此大事你们从来对我没有半句交待,眼下还来质问言儿去砸肃王府的事,我呸!我男人活着的时候你们一个个装得跟个人似的,他前脚走你们后脚就欺负到孤儿寡母的头上,你们有没有心啊?” 夜景盛被她吼得恼羞成怒,本来就因为夜温言砸了肃王府的事情,被李太后叫到宫里狠狠骂了一顿。他回家来是想拿夜温言出气的,是想质问穆氏教女无方的,没想到他的气没撒出去呢,到让穆氏把他给臭骂了一顿。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骂,连带着萧氏一起挨骂,夜景盛看了萧氏一眼,见萧氏眼里尽是怒火,且这个火还是冲着他烧的,那意思明显就是在说:夜景盛,人家指着鼻子骂了,这口气你要是能咽,那你就不是个男人! 夜景夜忍不了了,在连回了两句“泼妇”之后,抬手就要往穆氏头上拍! 刚回到院儿里来的夜飞玉吓坏了,急忙冲过去挡在穆氏身前,同时也扬起手抓住夜景盛的手腕,大声道:“二叔要干什么?” 夜景盛大吼:“放肆!小畜~生你把手撒开!今天老子不打死这个泼妇老子就不姓夜!” 穆氏也不让份儿,立即回嘴:“有本事你就打!小叔子打嫂子,真是千古奇闻!飞玉你把手放开,他骂你是畜~生,这是连着你死去的父亲一块儿骂了,今儿就算他不打我我也要打他!一品将军府既然如此没规矩,那我就给他们立立规矩!飞玉你放手,一个没上过战场的将军而已,还好意思轮巴掌,就像他能打得过我似的。” 夜温言几乎都要给穆氏鼓掌了,这个娘亲真是好样儿的,要的就是这股子气势,不管打不打得过,气势上都不能输。她最烦的就是遇到事就哭哭啼啼没有担当之人,眼下穆氏能这样为子女出头,甚合她心意。 “大哥,听母亲的话,放手。”她终于开了口,对夜飞玉道,“不管母亲打不打得过都没关系,咱们就让二叔打。不过二叔——”她面带冷笑带向夜景盛,“你可给我听好了,今儿但凡你对我母亲动手,那我就也对你母亲动手。你打我娘我就打你娘,咱们公平合理。” “贱人!你就是个贱人!”老夫人急了,“我是你祖母,你敢打我一下试试?” “试试就试试。”夜温言一步步往前走去,直接站到了老夫人面前,“别拿辈份压人,我说过,打从我被当做死尸从肃王府扔出去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了。你们这些所谓的亲人于我来说没有半点关系,我是打你们还是骂你们都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你还别不信,但凡你儿子敢动我娘一下,他怎么打我娘的我就怎么打你。” 她一边说一边撸起袖子,“前些日子身子总发冷,这自打戴上了炎华宫从肃王府抢来的暖玉,我就觉得暖合多了,大冷的天儿撸胳膊挽袖子也没凉到哪去。来吧二叔,开打吧!” 夜景盛懵了,纵是夜飞玉已经放开他的手腕,他扬起来的胳膊也没敢往下挥。 直觉告诉他,夜温言绝对说到做到,只要他这一巴掌敢落在穆氏脸上,她那头立即一巴掌也拍老太太脸上。 还有她刚刚说的话,暖玉,炎华宫抢来的暖玉。这哪里是随口说的话,这分明就是在提醒夜家人,她如今是在炎华宫挂上名号的。跟她作对就是跟炎华宫作对,指不定他今儿动手打了穆氏,明儿炎华宫就能来人把他给打一顿。 炎华宫的怒火,可是比李太后旺太多了。 穆氏仰着头看他,“打呀!” 夜飞玉也跟了句:“请二叔说到做到!” 夜温言撇撇嘴,“夜景盛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 夜景盛气得直打晃,真想一咬牙一闭眼不顾一切直接拍死穆氏。 可他这边手刚往下落了落,夜温言也跟着往下落了落,他往穆氏跟前凑了凑,夜温言也往老太太跟前凑了凑。 老夫人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嚎啕大哭:“活不下去了!活不下去了啊!老天爷你看到了没有?孙女打祖母,这可是要天打雷劈的啊!你为什么不打个雷下来劈死她?老天爷你要公平啊!老天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夜温言都气笑了,“老天爷要真的肯显灵,最先劈的也得是你和你的二儿子一家。毕竟作恶在前,就是要劈也得有个先来后到。祖母先挨劈,孙女不跟你抢。” “你——你这是想要我死!” “那你肯死吗?”她蹲下来,盯盯看着老夫人,“你不做初一我也不能做十五,要不是你们先存了要弄死我的念头,今日也不会落得这般境地。你就喊吧,把府里所有下人都喊到前院儿来,让他们看看你这位老夫人的样子,让他们听听你这位老夫人都干了些什么。你觉得他们还能真心真意地侍候你吗?” 她说完,不再理会老夫人哭闹,站起身来看向夜景盛和萧氏,“还有你们两口子,夜红妆偷嫁肃王府的事儿还没完呢,别跟没事人似的整天在我眼皮子底下晃,还有事没事故意找茬儿。一家三口再加上个老太太,你们一伙人狼狈为奸,害我害到死,真以为就这么完了?” 她抬起手,死死握上夜景盛的手腕,“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一天两天不找你们算帐,不代表我永远不找你们算帐,我算了一次帐也不代表我不算第二次帐。就像我今天又去砸了一遍肃王府,没有理由,就是闲着没事做想活动活动筋骨。对你们也是,指不定哪天我又闲得发慌了,就会把你们一家三口从东院儿拽出来,好好把我们之间的帐重算一笔!” 她说着,又瞪向萧氏,“腊月初二那天我死过一回,今晚过了子时就是我头七了,二婶做为当家主母,还请好好抄(和谐)办,办得差了别怪我挑你理。” 说完,高高举起的手用力往前一推,夜景盛活生生被个还没到他肩膀的小姑娘给推出去老远。这一下撞到树上,也不怎么就那么寸劲儿,当时就撞吐了一口血。 萧氏吓坏了,赶紧过去查看,同时也大叫道:“杀人了!要杀人了!” “那快报官吧!”夜温言也是一脸惊恐,“都要杀人了还不报官,等什么呢?一个大老爷们儿举着手对着自家嫂子要打要杀的,这种人简直就是有病,必须得让官府给抓走!” “我是说你杀人!”萧氏气得嗷嗷大叫,“夜温言,是你杀人!” “我杀谁了?”她指指夜景盛,“他吗?可他明明就还活着。真正死了的那个,是我的父亲。所以赶紧报官吧!好好查查究竟谁是杀人凶手。”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又吵吵起来,“没有凶手!他是自己病死的!” “到底有没有凶手,得是官府说了才算。” 见夜温言咬死了要报官,萧氏不再诈唬了,只扶着夜景盛问他有没有事。 老夫人瞅瞅萧氏,见萧氏不再跟她一起发飙,气得大声喝骂:“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个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夜温言耸肩,“可不是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能怨得着谁呢!”说罢,转过身去搀扶穆氏,“母亲,我们回吧!”再对夜飞玉说,“哥哥也走吧!早点歇着,子时一过还得起来给夜四小姐办头七呢!” 穆氏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第67章 断绝关系 送穆氏回清凉院儿时,夜温言问起为何没见大姐姐。 夜飞玉说:“新院子收拾出来了,清眉在那边收拾,兴许还不知道前院儿的事。” 穆氏叹了一声,“她不知道也好,清眉性子弱,这种场面她应服不来,去了也是挨欺负。”说完又对夜温言道,“你去肃王府出气我没意见,但这样做实在太危险。那六殿下是什么人啊?你一再去他府上闹,万一出个什么事你让我们怎么办?” 穆氏停下脚步,握住女儿的手,“言儿你听着,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别人打了你伤了你,疼的不只是你自己,还有我这个做娘的。有时候我就想,宁愿你跟清眉一样,一辈子躲在我后头,由我来为你遮风挡雨,我也不想你冲在前头去迎阵杀敌。可是再想想,又觉得清眉那样也是挨欺负的命,与其躲避,还不如面对,所以我挺矛盾的。言儿,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能理解我做为一个母亲,对你的担心和惦记吗?” 夜温言看着穆氏的眼睛,这个年纪在前世还是女人的好年华,可是在这个时代,就已经被岁月催得明显能看出几根白发。 其实穆氏跟她前世的妈妈很像,性子刚强,最是不能受欺负,不管什么人胆敢挑衅于她,她都会站出来与之争辩到底。 妈妈到死都是玄脉夜家长房长媳,可今世这位母亲却没有那么好的命,丈夫才走一个多月,这个家里已经快要没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她没答穆氏的话,只是反问道:“母亲喜欢这座一品将军府吗?” 穆氏一愣,随口道:“有什么喜不喜欢的,嫁都嫁了,就只能一辈子在这里活着。” 她却摇了头,“如果不喜欢,就没必要一直留在这里。我们都知道您跟父亲伉俪情深,可父亲已经不在了,最好的怀念不是一直留在曾经他住过的地方,而是带着对他的思念过好后面的人生,让他在九泉之下可以放心。母亲觉得我们现在的日子,父亲看了会怎样?” 穆氏的眼圈儿都红了,“你们父亲虽是武将,可性子却极好,从来都是温温和和地说话,对你们好,对老夫人也好。我不知道他看了我们这样会做何感想,但是我知道,他一定不希望这个家散掉,不希望我们离开这里。” 夜温言不想再说什么了,穆氏的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死去的夜家大老爷虽然疼妻子爱子女,但他同时也孝顺老夫人。且这种孝十有八九是愚孝,否则也不会整出当年把双生女儿送一个给老夫人去养的事情。 “罢了,当我没说。”她对穆氏笑笑,“母亲也别多想,我只是想让你和哥姐过得更好,这样的话我以后不会再说了。至于母亲的担心和惦记,女儿心里也晓得,所以不会让自己再受到伤害,腊月初二那天的事,再也不会发生。” 穆氏心里不好受,她知道自己的回答让女儿失望了,可是她没有办法,她爱过那个男人,即使人已经死了,她还是爱。女儿说的话她都明白,可就是舍不得离开还能闻到心爱之人味道的地方。她也不知道还能在这府里熬多久,可是不熬着怎么办呢?一子三女都没成婚,她总不能让她的孩子连个能说得出口的身份都没有。言儿还小,想得还是简单了。 清凉院儿到了,穆氏跟夜飞玉说:“你去送送言儿。” 夜飞玉点点头,拉了夜温言一把,“走吧,哥送你。” 夜温言没说话,向穆氏行了礼,跟着夜飞玉走了。 这会儿接近酉时末,冬季天短,酉时末天已经全黑下来。因为谁也没提灯,夜飞玉怕她摔着,一路细心地扶着。但见夜温言一直也不说话,他心里有些着急,便主动道:“你别怪母亲,进一家门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出一家门就更难了。你还小,不知道外面的人对离开夫家的妇人是怎么说的,人们推崇的是贞洁牌坊,即使不改嫁,只要离开夫家就会被视为不贞,或是不孝。所以母亲很难,她不能背上这样的恶名,她还得为她的子女们着想。” 夜温言停下来,重重地叹了口气,“哥,是我想差了,对不起。” 夜飞玉摇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我是大哥,却没有照顾好你们。言儿,哥明白你是怎么想的,同样的事我也曾经想过。只是母亲比我们想得更多,担心也更多。但是哥答应你,若有朝一日这府里再待不下去,哥一定会站在你这边。” 小姑娘终于笑了起来,“有哥哥这句话我就心安了。其实说什么走不走,就算母亲点头,现在也不是走的时候。父亲和祖父的死因还没查清楚,我如何肯离开这里?哥哥回吧,有坠儿陪着我,没事的,我想自己走一会儿,想些事情。” 夜飞玉想了想,点了头,“行,那你自己去。只是之前你说什么头七,这话是当真的?” “自然是当真的。”她告诉夜飞玉,“腊月初二我死过一回,今晚子时过后正是头七,哥哥记得醒来,到灵堂为死去的妹妹上柱香。” 她说到这里再不多言,带着坠儿匆匆走了。夜飞玉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叹了一声,转身往自己住的玉京园去。 只是还没等走几步呢就被人给叫了住,也是一个女声,也是叫他:“哥哥。” 顺声望去,这才发现竟是夜连绵。 他微微有些惊讶,因为夜连绵甚少同他单独说话,三个妹妹中,他跟这个二妹妹是最生疏的。当然,不只是他,是大房这边所有人都跟夜连绵生疏,包括母亲穆氏。 夜连绵见他愣在原地,她叫他也不应,颇有些不满地走上前来,开口埋怨道:“大哥这区别对待是不是太明显了?能轻声细语地跟四丫头说话,怎的对我这个二妹妹却是如此冷漠?合着我不是你的亲妹妹,我跟那夜温言不是一个娘肚子里钻出来的?” 夜飞玉轻轻地皱了下眉,复又展开,尽可能心平气和地道:“连绵你不要胡说,我只是夜色太暗,一时没有太清楚。你这是要回屋吗?哥哥送你。” 夜连绵还是跟着大房一家住在西院儿的,她霸占了从前夜红妆的百兰轩,虽然屋里什么都没有了,但那依然是除了清凉院儿之外,西边最大的一处院落,甚至就连夜飞玉的玉京园都及不上。 可她今晚不想回百兰轩,她跟夜飞玉说:“四丫头把祖母给气坏了,一会儿我要回去陪祖母,这会儿过来就是想找大哥说说话。” 夜飞玉点头,“好,你说吧!” 夜连绵深吸了一口气,看看夜温言离去的方向,过了一会儿才道:“大哥为何不肯为自己多打算打算?如今家里是二叔当家,二婶掌管中馈,最最尊贵的人是老夫人,咱们只有同那三位亲近,将来才能有好出路。你一再地站在夜温言那头,你都不怕被她连累吗?就她这个作法,早晚有一天得把她自己给作死,连绵不想看着大哥跟她一起死。” 夜飞玉实在听不下去了,“连绵,你莫要乱说话,什么死不死的,言儿她又作什么了?” “她作什么了你还看不到吗?就说今天这事儿,她干什么不好,非得跑去砸肃王府。那可是王府啊,人家六殿下的娘还在后宫当太后呢,她是哪来的胆子前去撒野?这万一太后娘娘动了怒要杀了她,难不成咱们都要跟着一起陪葬?反正我是不想被她害死,所以我离她远远的,到时候就是有事,祖母和二叔二婶也能求个情把我给保下来。大哥是聪明人,这点道理你会看不明白?跟着什么人才有出路,你难道不懂吗?” 夜飞玉坚决摇头,“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要跟着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这个家里,只有她们才是我的至亲,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不可能离开她们站到别人一边。” 他看向夜连绵,越看越伤心,“连绵,你虽然是在祖母身边长大,可到底是母亲所出,这样的话不该从你口中说出来。跟我说说也就罢了,不要去跟母亲说,她会难过。”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夜连绵一把抓住,“哥!你也知道我是你的亲妹妹,那你为何从来没有向着过我?我也是个人,我也渴望我的娘亲和哥哥会疼我爱我,可是你们是如何对我的?娘亲打我,你又这样说我,你们从来都没有真正把我当做亲人,哪来的资格教训我?我没有错,从小到大谁带我最多我就跟谁最亲,这是人之常情。早知道有今日,当初就不该把我送走,既然送了,就也别怪我总是向着外人。说到底这都是穆千秋她自己作的孽,你们怪不着我!” 夜连绵吸了吸鼻子,眼睛红了一圈儿。 夜飞玉心软了,想替她擦下眼泪,伸出去的手却被一把给打了回来。 “我就不该来劝你,你们是生是死是好是坏关我什么啊?怪我太贪恋,有祖母还不够,还想要哥哥。可是你算什么哥哥?你心里从来都没把我当成过亲妹妹。夜飞玉,你回去转告穆千秋和夜温言,她们既然选择一再作死,那就自己去作,千万别捎带上我,我跟她们没有半分关系,我不再做她穆千秋的孩子!” 第68章 我们做过的事赖不掉的 福禄院儿。 夜景盛跪在老夫人面前,一脸苦色地道:“不是儿子不争气没魄力,实在是儿子怕那个小贱人动手打母亲。那小贱人从小性子就野,现在更野,瞧她那样子是什么事都敢做的。所以儿子当时要是动了手,万一她真的一巴掌打下去可怎么办啊?” 萧氏也在边上跟着道:“二爷从小就孝顺,心里想着的尽是母亲。他不是不能上战场,也不是练不好功夫,以前他就同我说过,家里父亲上战场,大哥上战场,如果他也去了,那谁来孝顺母亲呢?穆千秋脾气不好,别看做主母时一副贤良淑德的样子,那都是装的,要是他也离开家去建功立业,穆千秋在府里一定会欺负母亲的。” 夜景盛连连点头,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好男儿志在四方,谁不想被外头的人高看一眼?谁愿意像我这样一被人提起就说成是没上过战场的将军?儿子是舍不得母亲,儿子想在家里尽孝,所以儿子宁愿被人戳脊梁骨,也不能冒风险把母亲一个人留在家里。” 老夫人也被说得不停抹眼泪,最后干脆跟儿子抱头痛哭。 萧氏松了一口气,哄好了就行,这老太太只想着自己没面子,因为二儿子没替自己出头,没打死穆氏和夜温言,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可她也不想想,真要打了,这事儿能善了吗? 母子二人正哭着呢,外头一个婆子快步进了前厅。老夫人赶紧问她:“肃王府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动静?” 婆子答:“肃王府没有什么大动静,只是找了人连夜修缮府墙和府门,却没听说他们有要找四小姐算帐的意思。老奴问了肃王府的侍卫,侍卫们对此事闭口不言,看样子还有几分忌惮,也不知道是因为没面子,还是因为怕了四小姐。” “怕那个丫头作甚?他可是王爷啊!他姓权啊!”老夫人实在不明白六殿下这个脑回路,明明以前挺暴脾气的一个人,怎么遇着了夜温言的事儿,就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他的王府被连砸两回他都能忍,这到底是在忍什么?难不成还等着我们家给他出气?” 婆子不吱声,她能看到打听到的就这些,实在也给不出什么建议来。 老夫人气得挥挥手让她下去了,然后转问萧氏:“书白你说,那肃王府到底在怕什么?” 萧氏想了想,道:“四姑娘不是得了一块暖玉吗?” 一提到暖玉,老夫人的心又抽抽了两下。是啊,暖玉,那是先帝赐给嫡子的珍贵物件儿,如今却到了夜温言的手里。能让六殿下把暖玉都舍出来的,除了当今太后,也就只有炎华宫能做到了。莫不是肃王府在怕炎华宫?炎华宫真的是夜温言的靠山吗? 她再问:“你真的相信那死丫头跟炎华宫有关系?” 萧氏说:“母亲,宁可信其有,也不信其无。” “你什么意思?”老太太推开儿子,跟萧氏发了火,“你是在替那个死丫头说话?” 萧氏赶紧解释:“没有,儿媳怎么会替她说话,儿媳只是分析这个事情。母亲,肃王府都没有动作,咱们为何当这个先锋呢?不如静观其变,即使要动,那也该肃王府先动。” 老夫人咬咬牙,“肃王府如何没动?他们不是派人把这事儿告诉给太后,太后不也将景盛叫到永安宫去训斥了吗?” “只是训斥,却没提赔偿,也没提把四丫头叫进宫一块儿训斥,母亲觉得这是李太后一惯的作风吗?” 老夫人想了想,觉得萧氏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合着今天晚上这一场架白打了? “母亲,四姑娘邪乎,咱们别主动招惹。”萧氏又对她说,“李太后派来的那位扶悠姑娘也还在府里呢,今晚这样的事要是换了从前的崔嬷嬷,一准儿就出来给六殿下出气了。可扶悠连面儿都没露,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老夫人想问问说明什么问题,可转念一想,还用问么,这说明李太后不想跟夜温言正面硬刚,却偏偏她们这些人傻了巴叽的把得罪人的事给做了。做还没做好,惹了自己一身腥。 “罢了,就听你的。”老夫人终于软了下来。可还有一事她不明白,“那死丫头口口声声说什么头七又是什么意思?哪有给活人办头七的?她疯了不成?” 萧氏答:“咱们管她疯没疯呢,反正她要办,我就把摊子给她支起来,她自己都不嫌晦气,咱们怕什么?” 老夫人琢磨琢磨,到也是这个理。最好办个头七能把那死丫头真给送走了,那她可就万事大吉,一定要大庆三天。 夫妇二人终于离开福禄院儿,萧氏打从离了老夫人的视线就开始铁青着脸,越是往远走脸色就越难看。夜景盛不解,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方才不是还好好的?” 萧氏狠狠瞪向他,“方才好好的是在给你脸,是不想在你娘跟前让你下不来台,也不想让那老太太以为我有多欺负他儿子。但是夜景盛你告诉我,你都背着我做了什么?” 夜景盛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就是常雪乔和夜无双的事被发现了。 这可把他给吓够呛,脸都白了,额上也冒汗了。萧氏借着锦绣提着的灯笼仔细瞧他,越瞧越心凉,“你我夫妻这么多年,你要纳妾也纳了,想当家主,我也帮着你当上了。没想到到头来你居然背着我做那样的事!夜景盛你对得起我吗?” 夜景盛害怕了,他从来都是怕这个妻子的,再加上萧书白本就比他大,一教训起人来就跟姐姐训弟弟似的,这么多年他一直都害怕萧氏发火。 虽然一直都在为常雪乔谋划,可这事儿拖了十几年都没办成,可见有多难,也可见他对萧氏有多忌惮。眼下他还没做好准备呢,突然就被萧氏提起来,他该怎么说?他该怎么做? 夜景盛不说话,只顾着在心里瞎想。萧氏的话到是没停,说起这件事那是满腔悲愤。 她问夜景盛:“我堂堂宁国侯府大小姐,是不是在你心里从来都比不上个丫鬟?以前有一个梳头的柳氏,如今你又盯上了熙春,你有没有点儿出息啊?你就是要找女人,是不是也该找些能上得去台面儿的?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妾一说出去全都是丫鬟上位?你让我这张脸往哪放?你让夜家的脸面往哪放?你是家主了,为什么就不能有个家主的样子?” 夜景盛打从熙春二字从萧书白嘴里说出来之后,他就没怎么听后面的话,只顾着庆幸了。 原来说的是熙春,他还以为是说常雪乔,真是吓死人了。 不是常雪乔就好,只要不是常雪乔,是谁都无所谓。他必须得让雪乔母女万无一失风风光光的入府,绝不能一早就被萧氏发现,再彻底打压。 他终于开了口,回萧氏一句:“熙春的事也是没有办法,你知道从前我们让她做了什么。” “我是知道。”萧氏将声音压低,努力稳着自己的情绪,“但是我只知道你答应给她拿回卖身契,再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去过不用侍候人的好日子。可你干了什么?你又给了她什么?” 萧氏举起一只镯子,“眼熟吧?以为是我常戴的那只?我告诉你,不是,这是我从熙春手腕子上撸下来的,我的那只早被夜温言那个死丫头拿去换肉了。这破镯子不是什么好成色,扔到外头最多值二三十两银子,可是我萧书白、我堂堂宁国侯府大小姐却一戴就是十几年。夜景盛,你以为我图什么?我为什么戴着它?” 萧氏越说越激动,“因为成亲之前你与我偷偷见面,你喝醉了酒侵犯了我。过后你给了我一对镯子,说是奶娘留给你的唯一念想。你家老夫人养尊处优,一天没喂过你,你是奶娘喂大的。所以你心里头念着奶娘,一直把他的遗物随身带着。你将镯子送给我,说以后一定好好待我,与我举案齐眉,白头到老。我信了你的鬼话,把这镯子看得比价值连城的珠宝都重要,这么多年一直戴在腕上。” 她吸吸鼻子,一边说一边抹眼泪,“但我也是有身份的人,我不能让人瞧见自己双手一伸就伸出两只廉价的镯子。所以平时我只戴一只,空出一只手去撑你们夜家的门面和我自己的脸面。结果你到好,居然把另一只镯子从我这里偷走,转送给了熙春那个小贱人。夜景盛你告诉我,你想干什么?” 夜景盛让她说得好生没脸,特别是萧氏提起当年他醉酒之事,让他更是添了几分恼怒。 当初为何会醉酒还做出那样的事,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明明他不喜欢萧书白,也不想娶萧书白的,可就是因为那次的事,让他不得不把这个女人给娶回家。 眼下萧氏借着熙春的事把这茬儿提起来,他一时火气压不住,当时就怒道:“我不想干什么,但是熙春改了主意,逼着我纳她为妾!她的要求我赖不掉,你也赖不掉!我们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第69章 每一个人都是凶手 夜景盛走了,只留萧氏在原地愣着,愣了老半天才问身边的锦绣:“他什么意思?” 锦绣道:“奴婢觉得……老爷似乎是有苦衷的,听起来像是熙春逼迫他这样做。” 萧氏的两道眉紧紧皱到了一处,激动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理智也重新找了回来。 是啊,是熙春逼迫的,否则夜景盛再糊涂,也不可能看上夜温言身边的丫鬟。 当初他夫妻二人做了一件事,那件事连老夫人都不知道,熙春却一清二楚,因为那件事情是在熙春的协助下完成的。可一个丫鬟,如何去逼迫老爷?就算她什么都知道,难道就不怕被杀人灭口吗? “夫人,回去再说吧!”锦绣小声提醒,“熙春还关在咱们院儿里呢!” 萧氏匆匆回了她的华羽院儿,这座穆氏以前的院子修建得很好,除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儿外,几乎是府里最显富态之处。 那是从前为了彰显当家主母地位才这样建的,如今换了萧氏住进来,这一度让她很得意。 “去煮一碗汤给那丫头送去,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可别饿死在咱们院儿里。”萧氏吩咐锦绣,嘴上说着不能让人饿死,手里却悄悄递了一包粉末过去。 锦绣跟随萧氏多年,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了出去。 熙春被关在后院儿柴房,捆上了手脚堵住了嘴,一整天都没有人进来看她一眼。 她几乎以为萧氏是要把她给饿死,却在这时,锦绣来了。 柴房里很黑,锦绣手里托了盏灯,灯上只剩下个烛头,晃晃悠悠地总似要灭一样。 她觉得很恐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很快又发现锦绣手里还端着碗东西,恐惧更甚。 堵嘴的布被掏了出来,因为塞得实在太多,以至于她一下子都不能完全把嘴合到一起,腮帮子酸溜溜地疼。 “饿了吧?”锦绣轻声细语地同她说,“二夫人可怜你,让我给你端碗粥来。快喝吧,一会儿该凉了。” 熙春吓坏了,拼命地甩头,同时也咬牙切齿地道:“我不喝!少来糊弄我,我知道你们想要干什么。这一套二老爷和二夫人已经做过一回了,我门儿清,别想用在我身上。锦绣,回去告诉二夫人,要么点头让二老爷纳我为妾,抬我的身份,从此让我锦衣玉食,要么就等着承受四小姐和大夫人一家的怒火。” 锦绣将碗放在地上,依然心平气和地劝她:“何苦呢?你不喝,我可以灌,你人都死了,那件事情也就随着你的死落进棺材,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熙春啊熙春,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当初要是拿了银子走人,现在你早就过上富足的日子了,又怎么会沦落到这般境地。做人不能太贪,贪来贪去,贪进去的就是自己的命。” “贪进去我的命吗?”熙春盯着锦绣冷笑起来,“放心,不会的,我那样了解他们的为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步了那位的老路。回去告诉你家主子,想要杀人灭口门儿都没有,我已经留了证据,也留了证人,一旦我死了,那人就会把证据交到四小姐手里。所以他们最好祈祷我好好活着,因为只有我活着,那件事情才会一直成为秘密,永远不会被人知晓。” 锦绣走了,那碗粥怎么端进去的又怎么端了出来,之后被她倒在树底下,融在雪堆里。 萧氏因熙春的话大怒,砸了一屋子东西。锦绣实在没办法,只好劝她说:“夫人往好了想,至少二老爷真的是被逼的,并不是他有心想要纳熙春为妾。不管别人怎样,您跟二老爷的夫妻情份还是没有变的。” 萧氏顺着锦绣的话想了一会儿,总算是也有了点心里安慰。她对锦绣说:“你去请一趟二爷,态度恭顺些,请他到华羽院儿来用晚膳。” 折腾到这个时辰了,晚膳都还没用,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饿极了。 锦绣赶紧去请人,可惜没请着,夜景盛已经去了柳氏的巧梳院儿了。 萧氏气得又砸了一顿,砸到最后屋里已经没剩什么了方才停下来。 “去吧!能去多一会儿,子时一到还不是得起来给夜温言过头七。我就不信,头七这种事他要是不到场,夜温言能饶了他?”萧氏冷哼一声,带着锦绣往前院儿去了。 家里还在大丧,所以办丧的东西不用现出去买,现成的有很多。 萧氏叫厨下做了几个菜,又剪了些白布带子发给府中下人,告诉他们系在腰上。叙明堂摆了火盆,边上放着一摞子烧纸。 锦绣说:“还差个牌位,这个时辰实在也没处刻去,奴婢去请二老爷来写一个吧!” 萧氏允了。 夜景盛到得很快,萧氏瞧他衣着立整,心里总算舒坦了几分。可再瞅瞅柳氏和夜楚怜也在后头跟着,刚息下去的火气就又烧了起来。 “这等大事,妾室和庶女没有资格参与,给我滚回自己屋待着去!” 柳氏看了夜景盛一眼,见夜景盛点头,便远远地给萧氏行了个礼,就要带着夜楚怜回去。 但夜景盛却拉了夜楚怜一把,同她说:“既然是烧头七,那就不能都是我们这些长辈。楚怜留下,好歹是平辈,全当充个数吧!” 萧氏磨了磨牙,也没说什么。 夜楚怜就这样留了下来,她也知道自己留下是干什么的,于是二话不说,直接跪到火盆边上开始烧纸。 萧氏吩咐下人:“去把大小姐二小姐还有大少爷都给叫来,也不看看什么时辰了,还有心思躲着睡觉。都出来给他们的四妹妹烧纸,好好送一程。” 下人们分头去请了,锦绣轻轻拽了萧氏一下,压低声音说:“夫人跟柳姨娘母女生气归生气,犯不着拿四小姐这个头七说事,咱们还得指望四小姐呢!” 萧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是啊,还得指望夜温言呢!她一定得治好女儿的脸,不管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脸都必须得治好了。夜温言是她目前所知唯一能做到之人,她犯不着跟老夫人一起把人都得罪了。 叙明堂摆得很像样了,厨下做了八道菜,下人还用木棍在门槛处搭了个小梯子。这是头七的习俗,寓意让死去的人能够借着这个梯子进屋来。 所有下人腰间都扎了白布,就跟大丧设灵时一个样。夜楚怜也把火盆烧得很旺,口中还念念叨叨地说着些什么。萧氏听不清楚,但总归就是办丧那一套吧! 很快地,穆氏带着夜飞玉和夜清眉也来了。 夜飞玉兄妹二人一见夜楚怜在烧纸,便也快步走过来跟着一起烧。可是夜连绵没到,萧氏想也知道一定是在陪着老夫人。 她心里就在想,老夫人要不要来呢?如果不来,夜温言一定会急眼的吧?可如果去请,那老夫人也一定会怪她吃饱了撑的多管闲事。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搭这个茬儿了,反正该做的她也做了,老夫人又不归她管,夜温言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穆氏被丫鬟扶着,找了把椅子坐下。萧氏面上堆着笑走上前来,坐在边上同她说话:“大嫂看看还有没有哪里不妥,我立即就叫人去改。” 穆氏瞅了她一眼,目光落定在嘴角挂着的笑容上,她问萧氏:“弟妹看起来很高兴?我女儿死了,今儿个头七,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她有些激动,说话时身子向前探,那样子像是要吃了萧氏一般。 萧氏急忙往后缩了缩,丹诺急忙去扶自家主子,一扶才发现,大夫人穆氏全身都在颤抖,一口牙死死咬着,磨得咯吱咯吱响。 丹诺害怕了,这样子的穆氏她见过一回,是在大老爷死去那天。 可那时候是因为丈夫过世,眼下又是为何啊?虽说是给四小姐办头七,可这不过就是四小姐想出来的一个折腾人的招儿,她人还活着,不是真的要过头七,夫人这是怎么了? 同样的想法萧氏也有,她甚至还问了出来:“大嫂你干什么?四姑娘没死,这头七是假的,不过就是她对那天的事心里介怀,所以整了这么一出来折腾我们。你瞅瞅你,怎么像是真死了女儿一般,这么激动?” 穆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她奋力甩开丹诺,几乎是扑着就朝萧氏去了。一双手臂直直伸开,死掐住萧氏的脖子。 她做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么多年,即使是丈夫死了都没有这般失态,眼下这情景她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疯子。 可是她没有办法,她控制不住,她的女儿死了,这府里从上到下全都是凶手。 老夫人,夜景盛,萧氏,夜红妆,每一个都是杀害她女儿的凶手。 她已经忍了许多天,没有人能理解她的煎熬,没有人能知道每天夜里她都睡不着觉,只要一闭眼,那个漂亮活泼的女儿就会出现在眼前,一声一声唤着娘亲。 她的头发一把一把往下掉,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因为丈夫的死而憔悴,却不知她真正伤心的,是她从小宝贝到大的小女儿,是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言儿。 她死死掐住萧氏,声嘶力竭地说:“萧书白,你们害死了我的女儿,我穆千秋发誓,这辈子跟你们不死不休!” 第70章 你想废了谁 就在萧氏以为自己快要死了时,穆氏终于被拉开了。 夜飞玉和夜清眉二人死死抱住母亲,锦绣也拉着萧氏尽可能地往远处躲。 夜景盛犹豫了一下,还是朝着萧氏走了过去,一脸关切地问道:“书白,你怎么样?” 天知道他刚才是不想管的,他也确实没管,就在萧书白被穆千秋死死掐住时,他依然坐在椅子里稳稳不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穆千秋把他萧氏给掐死,那样他就没有正妻了,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常雪乔接到府里来,还能让无双做嫡女。他更不用再看萧老夫人的脸色,不用再忍受萧书白的强势欺压。 一品将军府的家主就是要有个家主的样子,他再也不要做那个唯唯诺诺的二老爷,他得直起胸膛做人,就像从前的夜景归一样。 可惜,萧书白没死成,穆氏被两个孩子给拉开了。他就不得不上前去关心询问,要真诚,要着急,绝不能让萧氏看出半分端倪来。 萧书白的确没看出来,因为她已经没精神去管别的了,穆氏掐得她上不来气,好像脖子都断了似的,必须得大口大口地喘气才能保证继续活着。 夜景盛大声责问穆氏:“你要干什么?这是在杀人!” 刚喊完,萧氏总算是缓了过来,第一反应就是要求夜景盛:“杀了她!给我杀了她!”疯狂之相尽露,完全忘了之前还在想着让夜温言给她女儿治脸,要尽可能跟大房缓合关系。 疯喊了一阵见夜景盛没动,她气急了,又开始大骂:“你个没出息的窝囊废!” 夜景盛最反感别人叫他窝囊废,这些日子本就在朝中被人挤兑够呛,这会儿再被妻子骂,一时没忍住,脾气也上来了。再看穆氏还是一副“你们都是凶手”的样子,他也来气了。 “谁是凶手?你的女儿好好活着呢,你说谁是凶手?”他冲上前去,一把揪住穆氏的衣领子,毫不犹豫的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 夜飞玉被他推了一把,没来得及拦,夜清眉干脆扑到母亲身上,想替母亲挨了这一下子,可惜也没扑到正地方。 穆氏结结实实地被夜景盛打了一巴掌,唇角带血,耳朵嗡嗡地响,视线都有些模糊了。 夜景盛还要再打,夜飞玉一下子冲上前来,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二叔,你过界了!她是你的大嫂,小叔打大嫂,这事说出去你的脸面要是不要?” 夜飞玉平日里最是温和,但温和不代表他没脾气,就像现在,他必须要拼命地控制,才能控制住自己的手不拍到夜景盛的脸上。他一遍一遍地告诫自己,小辈打长辈,传出去也不好听,本来今天理在他们,如果他再动手,母亲这一下可就白挨了。 夜清眉抱着穆氏哭,穆氏两只眼珠子死死瞪着,丝毫不在意挨的这一下,只是口中不停地念叨:“杀人凶手!你们都是杀人凶手!” 夜景盛威胁夜飞玉:“放开,小兔崽子,再不放开老子废了你!” 这时,堂外有个声音传了来,清清脆脆,也凄凄厉厉——“夜景盛,你想废了谁?” 众人回头,就见夜温言穿着一身纯白素服,像只鬼一样飘进屋里来。 萧氏在看到夜温言的那一瞬间突然就生出一种恐惧,就好像这个女孩子真的已经死了,现在飘进来的是死人的魂,来过自己的头七了。 夜景盛也恍惚了一下,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就觉手腕一凉,再一瞅,竟是夜飞玉已经把他松开,换成了夜温言握着。 他只知道这几日夜温言的脸色特别白,煞白煞白,像死人一样。却还是头一次发现,原来夜温言的手也是这么的凉,冰凉冰凉。 他开始胡思乱想,想怪不得她要六殿下的暖玉,原来是为了暖自己的身子。可暖玉已经拿到了,为何手还是这样凉? “二叔想什么呢?”夜温言的声音又传了来,“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你想废了谁?” 夜景盛猛地打了个激灵,终于回过神来,再看夜温言那张大白脸,本来想说的狠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哆哆嗦嗦地道:“是你的母亲先掐了你二婶。” “那又如何?她不该掐吗?”夜温言勾起唇角,“我娘亲下手还是轻了,若是我在,只要她的脖子贴上我的手,眨眼就能毙命,你信不信?” 她手上用力,生生将夜景盛抬起来的胳膊给拽了下来,“别举那么高,我个子矮,够着费劲。二叔就是用这只手打的我母亲吧?很好,你跟我来。” 她说话声音不大不小,又能让堂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又不显得很费力气。她拖着夜景盛走,只用了一只手,五大三粗的汉子就像只小鸡一样被她拖在身后,无论怎么挣都挣不开,急得夜景盛都开始怀疑人生。 终于,夜温言的脚步停了下来,人们一瞅,竟是停到了火盆边上。 她再问夜景盛:“确定是这只手打的我母亲吧?” 夜景盛不解,“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哪只手打的,我就废你哪只手,我这人很讲理。”她又把人往前拽了拽,低头对一直跪在火盆边烧纸的夜楚怜说,“五妹妹往里头挪挪,躲着些,别让火星子溅着。” 人们还没等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就见夜温言突然一用力,抓着夜景盛的手腕就往火盆里按! 火盆里还有没烧完的纸钱,呼啦一下全都窜涌到他的手背。偏偏夜温言还觉不够,边上放着的纸钱还一张张往里扔。 火苗高高地窜起,纸灰味渐渐变成了烤肉味,人们几乎都能听到嗞啦嗞啦的声音了。 夜景盛疼得哇哇大叫,想挣扎,想逃跑,想用另一只手去推夜温言,还想用脚把火盆子给踹翻。总之一切办法都想了,却发现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除了老老实实跪在原地以外,他什么都做不成。 对,就是跪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就成了跪着的姿势,只听到夜温言的声音在耳边幽幽地说:“你打我母亲,我就废了你的手,夜景盛,你在我跟前没有任何情面可讲。不要试图挣扎,否则我就把你的手给剁下来,架起火堆仔细烤。好好看着你的手吧,看一眼少一眼,没有人能够帮你。” 夜景盛绝望了,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被烧得皮开肉绽,也眼睁睁地看到在场所有人没有一个上前来帮助他摆脱夜温言。 他大声地吼叫:“萧书白!萧书白你在干什么,你还不过来救我!” 可惜萧书白也动不了,整个人就像被粘到了地上似的,一动都不能动。 萧氏哇哇地哭嚎,不停地解释:“老爷我动不了,我寸步都挪不了。夜温言你是不是施了什么妖法?否则为何我都不能动啊!你这个妖女!你就是个怪物!” 穆千秋却能能动的,听着萧氏骂夜温言是怪物,她直接就冲了过去,啪啪两个嘴巴就扇了起来。“谁让你骂我女儿的?以前我说过什么来着?再骂我女儿我就砍死你!”她一边说一边回头,“刀呢?去拿刀来!” “不要!”萧氏吓得大叫,“不要拿刀!大嫂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也让四姑娘饶了我家老爷吧!大嫂我求你了,我给你磕头!” 一说要给穆氏磕头,原本不能动的身体又可以动了。她发现行动恢复,就想往夜景盛那头冲,正好这时候夜温言烤“猪蹄”也烤够了。她见夜温言握着夜景盛的手腕,把那只烧得焦糊焦糊的手给举了起来,然后头慢慢转向她,“二婶也想试试火盆烤手的滋味?正好你家男人这只烤完了,来吧,下一个我烤你。” “我不!”萧氏立即放弃去救夜景盛,转身就给穆氏跪了下来,“大嫂,我这回真知道错了,我刚才不该笑,今儿是四姑娘头七,我该好好地给她烧纸,好好地送她一程。大嫂你原谅我,咱们就当刚才的事情什么都没发生,重新开始好吗?重新开始!” 穆氏没有说话,萧书白想了想,又转过身去跪夜温言,“四姑娘,二婶错了,你二叔也错了。你消消气,暂且放过我们一马。眼下快到子时了,咱们先把头七给办了好不好?二婶一定好好办,你提的任何要求我都照做,好吗?” 夜温言也没搭理她,只是问穆氏:“母亲气消下一些没有?要是消了一些,咱们就先行头七祭,待头七祭行完了,您想怎么出气,女儿都帮着你。”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摇摇头说:“我的气永远都不会消,除非所有凶手都死掉。可是他们还不能死,他们还必须得活着,因为如今我也想知道你几次提起的那个真相了。罢了言儿,我不与他们计较,你也放了你二叔吧!” 夜温言点点头,一把将夜景盛给推开,然后冲着萧氏招手,“你过来。” 萧氏都被这场面给吓傻了,赶紧往前爬了两步,可又不敢离火盆子太近,怕夜温言烧她。 夜温言却已经没了烧人的心思,她只是站起身来,将桌案上的牌位摆正,然后告诉萧氏:“跪直了,给夜四小姐烧香磕头,这是你们欠她的!” 第71章 吊起来打 萧氏怎么说也是长辈,眼下让她给个小辈烧香磕头,她觉得十分难堪。 可又不敢不听话,所以一番动作作下来十分僵硬,不情不愿。 穆氏已经被扶坐在椅子上,正盯盯地瞅着她,见了她不情愿的样子就道:“不想磕你就起来,做这副样子给谁看呢?” 萧氏吓一激灵,赶紧表态:“想磕,我想磕。”接下来的动作就情愿极了。 三个头,三柱香,萧氏把这一套做完,再起身把香插到香炉里,这才又问夜温言:“四姑娘,接下来呢?你还让二婶做点什么?” 夜温言没理她,只是蹲下来同一直跪在边上的夜楚怜说话:“辛苦五妹妹给你四姐多烧些纸钱,这里只有你是妹妹,就只有你烧的纸钱她才能收得着。” 夜楚怜怯生生地点头,二话不说就又烧起纸来。 她站起身,往堂内扫了一眼,夜景盛的手已经被下人按在冷水里,正在大声叫喊着:“我不走!我就是要看看她到底想要干什么?” 夜温言轻哼了声,开口问道:“三小姐呢?怎么没见她来?” 有下人答:“三小姐可能已经歇下了。” 她表示不满:“歇下了?歇下了就给我拎起来!也不看看今晚是个什么日子,她一个罪魁祸首还能睡得着?” 萧氏吓坏了,赶紧道:“红妆她有身孕,折腾不起,四姑娘你就饶了她吧!” “她可曾饶过我吗?”夜温言微眯了眼,“但凡腊月初二那天她给我留些情面,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如今这种地步。二婶放心,有身孕不怕,我连哑人都能治开了口,如何治不回来一个孩子。别说折腾,就是吊起来打,她的孩子我也能保住。” 她说到这里似乎开了窍,“对,就是吊起来打,如此才能给夜四小姐泄愤!” 说完就吩咐计嬷嬷和坠儿:“你二人走一趟,到天舞轩去把夜红妆给我拎过来,就吊在这叙明堂门口的梁上,鞭抽五十!” 计嬷嬷带着坠儿走了,萧氏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念叨:“这可该怎么办才好,这可该怎么办才好!” 夜景盛则是在边上叫唤:“你敢?夜温言你敢!红妆肚子里怀的可是六殿下的孩子!” 夜温言听得都想笑,“是六殿下的怎么了?你是在提醒我把六殿下也给叫到将军府来吊着打吗?我是没意见,就看你敢不敢了。怎么样夜二老爷,要不要我现在就叫人走一趟肃王府,就说您请六殿下过来,给夜四小姐磕头烧香?” “我何时说要他过来了?” “你刚说的。”夜温言冷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再废话我就把你整个脑袋都按到火盆子里去,然后七天之后再给你烧头七。” 夜景盛吓得一哆嗦,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随着一起到前堂来的还有香冬,眼下计嬷嬷和坠儿去找夜红妆了,香冬固然已经被这场面给吓傻,也还是往前走了两步,坚定地站到了夜温言身后。 夜温言点点头,表示很满意,然后吩咐道:“香冬去请一趟老夫人,自家人必须得齐齐整整的,否则如何告慰亡灵?” 夜景盛实在没忍住,又说了句:“老夫人年纪大了,你就不能有点儿良心?”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她自己都没良心,我又要良心作甚?上梁不正下梁歪,我这也是随了根儿了。香冬快去吧,要到子时了。” 香冬一溜小跑地去了。 叙明堂陷入了一轮沉默,堂内安安静静的,就只能听到夜楚怜一张一张地往火盆子里扔纸的声音,还有夜景盛一阵一阵抽气喊疼。 又过了一会儿,夜红妆先到了。 计嬷嬷和坠儿一边一个架着她的胳膊,完全不顾她如何挣扎,只管架着人脚步飞快地往这边跑。坠儿一边跑还一边说:“三小姐你可别折腾了,奴婢本来力气就小,你再折腾我可就架不住要松手了,到时候您摔着了肚子可别怪我。” 夜红妆不敢动了。 扶悠也在后头一路小跑地跟随,到了叙明堂门口,计嬷嬷和坠儿停下脚步,坠儿好像去找什么东西了。扶悠顾不上别的,只管提了裙摆迈入堂内,直接奔着夜温言就跪扑过来。 “奴婢见过四小姐,三小姐来迟,请您见谅。奴婢这就烧纸磕头,为四小姐行头七祭。” 说完话,直接就跪爬到夜楚怜身边,抓起纸钱就往火盆里扔。 火苗腾地一下蹿起来,扶悠眉毛被燎了一下,垂下来的流海也被燎出火星子。她也不在意,只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就继续烧纸。 夜红妆已经被计嬷嬷和坠儿联手给吊了起来,萧氏正在哭闹,就要扑过去救人,却被锦绣死死拉住,说什么也没让她冲过去。 夜红妆哭声凄厉,终于引得扶悠回头去看,可穆氏的话也紧跟着扬了起来:“好好烧你的纸,我女儿说过会保住她肚子里的孩子。”扶悠就不再理会了。 她是李太后派过来看着夜红妆这一胎的,她要的只是保住胎儿,至于夜红妆这个母体她是无所谓的,死活都不在她的职责范围之内。 萧氏看扶悠这个态度,也知道肯定是指望不上了。想让她家男人说话,可男人眼下已经疼得脸都没了血色儿,更指望不上。 她实在无力,只能坐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看着夜红妆被倒吊起来,再看着夜温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皮鞭子,还把那皮鞭子在夜景盛泡手的凉水里蘸了蘸,然后递给计嬷嬷。 计嬷嬷实在狠毒,轮起鞭子就抽。 皮鞭子蘸凉水抽人最疼,夜红妆被抽得直转圈儿,从最开始还能哭喊出声儿来,到最后干脆就没了动静,晃晃悠悠就跟死人一样。 扶悠侧过身,一边烧纸一边紧张地盯着夜红妆的身体,很快她就发现盯着也没用,因为鞭子抽出很多血来,她也分不清哪些血是鞭子抽的,哪些血是小产造成的。 夜温言就站在叙明堂中间,双臂环抱在身前仰头看着,时不时还提点一句:“用力!” 计嬷嬷特别听她的话,让用力就用力,直把个夜红妆抽得跟个血人一样。 萧氏不停地念叨:“这孩子哪里还保得住,怎么可能保得住?”说着还冲扶悠喊,“你不是太后娘娘派来给红妆安胎的吗?你看这胎还能安吗?” 扶悠也不知道能不能安,但她始终记得临出宫前李太后对她说的话:“此去安胎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要跟那夜四小姐缓合关系。哀家要的不是一个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儿,哀家要的是我禄儿的康复!只有禄儿康复了,一切才会有希望!” 所以她无法回答萧氏,她要做的是稳住夜温言,就算不巴结,至少也不能唱反调。 终于,老夫人来了,是由夜连绵和君桃陪着一起到的。 远远就看见夜红妆被吊在梁上打,每抽一下她都跟着打一哆嗦,就像在抽她。 她不心疼夜红妆,不管是穆氏的孩子还是萧氏的孩子,对她来说都是夜家在北齐立足的资本,但也仅仅是资本而已。她要的是夜家利益最大化,至于利益由谁带来的,都无所谓。 她只是害怕,因为她知道夜红妆为什么挨抽,知道夜温言办这个头七就是要算那天的帐。 那天的事情说到底她才是主谋,所以这哪里是在抽夜红妆,分明就是抽她呢! 夜连绵也吓坏了,就一路扶着老夫人走进叙明堂,一句话都不敢说。特别是在经过了夜红妆时,看着滴在地上的血,她都以为夜红妆是死了,以为今晚这丧是给夜红妆办的。 老夫人哆哆嗦嗦地进来,就听到夜景盛嚎了一嗓子:“娘!我的手被那个小贱人给烧了!”说着将手从水桶里举起来,老夫人一看差点儿没晕过去。 夜飞玉站上前来,大声道:“也请二叔说说我妹妹为何要烧你的手。” 夜清眉也壮了胆上前,“是二叔先动手打了我的母亲。小叔动手打嫂子,这事二叔没理。” “夜清眉你想造反不成!”老夫人终于找着发飙的对象了,柿子挑软的捏,她一直知道这个理。于是举起手杖,照着夜清眉就要打。 夜飞玉一步站上前,替妹妹把这一下给挡了。手杖落在他肩头,疼得他皱了眉。 穆氏呼啦一下站起来,还不等说话,就听夜温言道:“计嬷嬷,我祖母这只手杖很危险,不是砸金砖就是砸活人,给缴了吧!回头送到炎华宫去烧火。” 老夫人大怒:“你敢!” 她撇撇嘴没吱声,到是计嬷嬷走了过来,一把将手杖夺过,“有什么不敢的!炎华宫要烧火,别说是一根手杖,就是要皇帝的龙椅,皇帝也得恭恭敬敬地送过去。老夫人有疑议?” 老夫人不敢有疑议,任何事只要跟炎华宫扯上关系,天底下就不可能有人敢有疑议。 眼睁睁地看着手杖被计嬷嬷给拿走了,她挥了挥胳膊,瞅瞅这个瞅瞅那个,像是想挑一个人打了出气,可惜最终也没挑到合适的人。无奈只好作罢,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夜温言:“你到底在折腾什么?” 夜温言转回身看向案头,“不折腾什么,就是送从前的夜四小姐一程。毕竟过了今晚,她就要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的消散了……” 第72章 送走原主 穆氏再忍不住,捂住脸蹲到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夜清眉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她甚至都不明白母亲为什么哭。因为在她看来,妹妹虽然受了委屈也遭了大罪,可人分明就还活着,真正消散了是什么意思?母亲又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门口,夜红妆哼哼了几声,身子晃悠了几下,脸朝着堂里转了过来。 夜连绵吓得“嗷”地一声怪叫,老夫人也吓得差点儿背过气去。 因为人是倒吊着的,所以血都是从脚往头流,再从头发淌到地上去。 这哪里还是个人,分明就是个鬼,倒吊着的鬼。 偏偏鬼还会说话,还正在冲着她喊:“祖母,救救我,我不想被打死。” 老夫人哪敢救她,她连被烧了手的儿子都救不了,哪里还能救夜红妆。 她现在就想立即离开叙明堂,这里太阴森了,又烧纸又烧人还抽人,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扶老身回去。”她小声跟君桃和夜连绵说,“快走!” 夜连绵正好也想走,一听这话立即就重新扶上老夫人的胳膊,几人几乎是用逃的逃出了叙明堂的大门。 夜温言就站在原地看着三人逃走,一双手藏在袖子里紧紧握成拳,愤怒呼之欲出。 有花香传来,奇迹般地掩盖住了一屋子烧纸的味道。人们正惊讶着,忽然就听到外头“咔嚓”一声脆响传来,原本满天星斗的夜空也不怎么的就起了一道炸雷。 惊雷伴着闪电,自夜空倾斜而下,生生地劈在了老夫人身上。 所有人都看傻了,就连吊在屋梁上的夜红妆都傻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打雷劈吗?这得是干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才能被雷劈? 最主要的是,劈死了吗? 夜景盛顾不得自己手疼,跌跌撞撞地奔着老夫人去了,一边跑一边喊着:“娘!娘!” 老夫人趴在地上,头发披散,冒着青烟。 但人却没死,两只眼睛还好好地睁着,只是口吐白沫,全身抽搐,分明是吓傻了。 夜景盛一边哭一边大声叫着:“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去宫里传太医!” 夜温言都听笑了,“太医院是你家后院儿怎么着?还传太医,你以为你是宫里的主子,太医随传随到的?别闹了。城里的大夫也不用请,三更半夜的别打扰人家休息,府里的客卿那也不是什么人的病都给看的。”她冲着外头的下人说,“抬回福禄院儿去,一盆冷水浇上就好了,有我在,死不了。” 人们就觉得夜温言这话好像在哪里听过,再想想,恩,想起来了。就在腊月初二夜温言回府那晚,夜清眉撞破了头要请大夫,老夫人就是这样讲的。 现在人家把原话还回去了,这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见人们都发愣,夜温言眨眨眼,“怎么着,还不走?等我亲自送她一程呢?你们可得想明白了,若是要我来送,那可指不定送到哪里去。” 君桃和夜连绵齐齐打了个冷颤,总算反应过来,赶紧张罗着人把老夫人给抬走了。 临走夜连绵还回头去看了一眼,看到的是夜温言的冷漠,和穆氏的悲戚。 夜景盛托着焦糊的手转过身来问道:“你就不怕报应吗?她可是你的祖母!是生了你父亲的人!你这样做就不怕报应吗?” 夜温言反问:“我为什么要怕报应?我做什么了?老天爷劈的她,你要不服就去找老天爷问话,别跟我这儿吆五喝六的。夜景盛我方才就说过,你在我面前,半分情面都没有的。你,你的夫人,还有你的母亲,你的女儿,统统算在一起,半分情面都没有。今儿就是老天爷不劈她,我也要劈她,想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得替夜四小姐报仇!” 梆!梆! 院子里有人敲了梆子,子时到了。 她不再跟夜景盛废话,转身走到桌案前,取了三支香燃起来,冲着牌位拜了三拜,再将香插进香炉。 腊月初九子时,是夜四小姐的头七之日了。 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没有人能看到,此时此刻正有一缕魂魄从她的心口处钻了出来,飘飘忽忽地落在了摆满酒菜的方桌前。 夜温言也是头一次看到这位真正的夜四小姐,此时的夜四小姐还穿着那身坠着宝石的大红嫁衣,心口还插着那把让她没命的匕首。头发散乱,面色煞白,一身是血。 所有的一切都定格在了她死亡的那一刻,包括悲愤和疼痛。 “没有一样菜是我爱吃的。”夜四小姐的幽魂指着那一桌子菜,“真的没有一个是我爱吃的。听说头七就是死去的人最后一次回家来看看,吃一口家里的饭菜,从此跟这里就一刀两断,阴阳相隔。祖父和父亲的头七日是母亲张罗着办的,做的尽是他们爱吃的菜,可是我这个头七却实在凄惨了。” 夜温言轻轻地叹了一声,问道:“你爱吃什么?” 夜四小姐说:“我爱吃肉,各种肉,但除了炒菜的肉。就是说,肉得是主食材,而不是为了给青菜搭味儿的。”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挑剔了?” “不挑,做逝者爱吃的食物,本就是头七应该准备的。可惜今晚吃不上了,因为府里没有肉,她们要吃素。”夜温言劝着原主,“凑合吃点吧,好歹别做饿死鬼。” 夜四小姐笑笑,随便夹了几筷子,然后就放了下来,“不好吃。”她回过头来,看向叙明堂里的这些人,目光最终落到穆氏那处。想流泪,可惜死人是没有眼泪的。 没有人知道夜温言是在跟谁说话,他们听不到原主声音,看不到原主魂魄,只能看到夜温言站在那处自言自语,念念叨叨。 夜飞玉突然就想起母亲曾问过他的话:如果她不是你妹妹呢? 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姑娘可能真的不是他妹妹。可若不是,她又会是谁? 火盆里的纸又烧了起来,还是夜楚怜在烧。夜温言也走过去,蹲下身来为原主烧纸,一边烧一边说:“时辰要到了,你准备好了吗?” 夜四小姐点点头,“准备好了。” “那除了报仇,你还有没有别的心愿未了?” 夜四小姐想了想,说:“我还想抱抱我的母亲。” 她站起身来,“魂体是抱不住人的,我来替你。”说完,转身走向穆氏,认认真真地将这位母亲拥在怀中。 穆氏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压低了声音问夜温言:“她在哪里?我能不能看到她?” 夜温言摇头,“看不到,但是她就站在牌位前,娘亲往那处看看。” 穆氏的目光终于有了着落,虽然还是什么都看不到,但唇边却渐渐泛起笑容来。 “娘亲。”夜温言说,“不要难过,你还有我。记住所有的仇恨,终有一日会大仇得报的。” 原主的魂魄开始消散了,夜温言从她眼中看出浓浓不舍,可惜再不舍也逃不过生死轮回。 魂魄化为青烟飘出叙明堂,终于消散在天际,她对坠儿和香冬说:“你们跪到院子里,面向府门方向磕三个头,送一送夜四小姐。” 两个丫鬟什么也不问,立即跑到院子里磕头。 三个头磕完,这一场头七祭也终于结束了。 萧氏早就吓得瘫坐在椅子里,就连夜景盛都吓得大气不敢出。夜红妆晕了过去,扶悠死死盯着她的肚子,生怕出个什么意外。 夜温言松开穆氏,将人交到夜飞玉和夜清眉手里,“送娘亲回去休息吧!” 穆氏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同她说:“幸好你还在,我没有全部失去她。” 终于,穆氏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下回去了。夜飞玉担心她,频频回头看,似乎想要留下。 可夜温言却摇头,只管让他照顾好母亲。 夜红妆也被下人放了下来,萧氏见她没有再反对,也松了口气,赶紧上前查看。 还好,人还活着,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见有事。身上血虽然多,但却都是鞭抽造成的皮外伤,并没有伤及肚子里的孩子。 她其实有些纳闷,都折腾成这样了,人被倒吊着,计嬷嬷手底下的鞭子毫不留情地抽,何以这孩子竟没事?也没见夜温言出手医治啊! 夜红妆也郁闷,如果能借此机会把这孩子流掉到也称她的心。虽然萧氏同她说过一番打算,当时她也觉得是个希望。可过后再想想,却怎么想怎么觉得希望太过渺茫。再加上李太后又送来了扶悠,那扶悠表面上看起来温温和和有规有矩的,可实际上却时时处处不向着夜温言说话,还经常劝她要跟夜温言搞好关系。 她明白那是什么意思,无外乎就是李太后想要巴结夜温言,想夜温言治好她儿子的伤。 权青禄的伤要是治好了,他要多少儿子有多少儿子,哪里还会在意她这个。 夜红妆一直沉默着不说话,任由萧氏和扶悠张罗下人把自己抬回天舞轩。直到躺在榻上,她主动开口让扶悠出去请大夫,等扶悠走了,这才对萧氏说:“快趁这机会想办法,我不想要这个孩子!” 第73章 师离渊你来啦 萧氏急了,“你说什么胡话呢?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一定要生下个男孩,将来好谋大业。” “怎么就一定能生出男孩来?”夜红妆又气又急,“娘,这几日你还没看清楚么,那扶悠就是来巴结夜温言的,李太后想治六殿下的伤,她们根本就不在乎我!” “他的伤治不好。”萧氏轻轻握住女儿的手,“我已经打听过了,他的伤治不好,全碎了,除非重新长出来。所以她们再巴结也没有用,夜温言不是神仙。” “就算没用,我也不见得就能生出儿子来。”夜红妆十分绝望,“我这几日害喜严重,越来越觉得肚子里这胎是个女孩。” “不怕。”萧氏声音压得更低了些,“不怕,就算是女孩,我也一定要把她变成男孩。” 叙明堂这边,该走的人都走了,夜景盛让下人去给他找大夫,夜温言也没有再说反对的话,她只是一个人跪在火盆边,默默地烧那些没有烧完的纸。 夜楚怜想留下来帮她一起烧,她摇了摇头,没让,就连计嬷嬷和坠儿都被她赶回自己的小院儿去。此刻的叙明堂里就她一个人,夜府的下人识趣地远远走开,只留了一盏明灯挂在堂外给她照亮。 她烧得很慢,一张一张地烧,如果这会儿有人能绕到前面看见她的脸,就会发现刚刚还杀罚果断的夜四小姐,此刻正泪流满面。 今天是原主的头七,也是她自己的头七,更是前世玄脉夜家所有人的头七。 她能在这里给原主办一场头七祭,却不可能光明正大地祭祀前世的亲人。那一场灭门,夜家血流成河,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对方赶尽杀绝,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那么多人啊!全都死了。她吸吸鼻子,又往火盆里扔了一张冥纸。 “也不知道我在这个时空烧纸,你们收不收得到。可是没有办法,我不能太明目张胆,我不能让人太怀疑我的身份,我得在这里活下去,我得用夜四小姐的身份过完这一生。爷爷,你说他们为何要灭了夜家?为何要清剿了五脉?明明我们都躲得远远的,任何事情都不参与,为何他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几家?爷爷,你们在那边还好么?到底有没有黄泉路可走?到底有没有阴曹地府可住?人死之后究竟会去哪里?” 她又去取纸钱,可惜抓了个空。 “没有了。”她有些沮丧,“我还能做些什么呢?除了思念,我在这里还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小姑娘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 也不知哭了多久,忽然有只手轻轻地覆到她的背上。她怔了下,却没有动,甚至连头都没回,只是将手从脸上放下来,开口问了声:“师离渊?” “恩。”细瘦的肩被紧紧环住,他开口问道:“怎么哭了?” 她向后靠去,正好靠进他怀里,“想我祖父了。” “夜振威?”他顿了顿,“我其实……我其实一直以为你是夺舍而来。” “夺舍?”她苦笑,“原来你是这样想我的。天地灵力消失数百年,夺舍这两个字怕也只有你还记得吧?可惜你想错了,我不是夺舍,我还没卑劣到为了自己活,要硬生生从一具身体里赶走人家真正魂魄的事。我这充其量算是借尸还魂,因为真正的夜四小姐已经在腊月初二那天死去了,一刀扎心的那一瞬间,就死了的。” 夺舍,那是修灵界流传的一种还魂之法,是高阶修士抢夺低阶修士生命和身体的一种残酷手段。有时是为了起死回生,有时只是看中了人家灵根独特的身体。总之在夺舍中必死一人,而剩下的那一个,就会成为那具身体的真正主人。 但其实夺舍这种事,最初并不是单指抢夺。夜家古籍有载,最初开始夺舍的那一部份修灵者,他们还是有道德底限的,他们会选择已经死去之人的身体还魂重生,又或者是将死之人自愿把自己的身体转送出去,以此来做为某种交换,也称献舍。 可是到后来,随着修灵者越来越多,人们就不再守规矩了,也不是很在意道不道德了。 他们把夺真正的变成了夺,夺取他人性命,夺取他人身体。 “师离渊,你介不介意我不是真正的夜四小姐?”她问他,声音压得很低。 他听得皱眉,“真正的夜四小姐我也不认识,何来介意?” “那你好不好奇我从前是个怎样的人?我真正的身份又是什么?” 他摇头,“无所谓,只看你自己想要成为谁。是从前的自己,还是现在的夜四小姐。” 她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我其实是想做我自己的,只可惜,从前的夜温言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回去了,我就是想要为家族报仇都无处可报。师离渊,我无法三言两语同你说清楚我的来历,但我可以给你保证,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也绝不是大恶之人。我同你在一处,不会丢你的脸,也不会成为你一代帝尊的人生污点。” 他听得发笑,“本尊何时怕过丢脸了?又何曾在意过有没有污点?” 她直起身,终于转头看他,“那就好,你不怕,我便也不怕了。” 他伸手过去,替她把脸上的泪水擦干,虽然不知道这小姑娘究竟为谁而哭,总归这满脸泪痕的小模样让他心疼了。即使这小姑娘每次见面都会气他一回,他却还是忍不住想见她,想牵着她,甚至脑子里还不停地回荡着一句话:师离渊,让我再占你一次便宜。 “带我出去转转好不好?”她央求他,小手伸到他掌心,冰凉冰凉。 他把那小手握了握,紧紧皱眉,“给你的暖玉呢?” 她摇头,“今天没带。因为要送夜四小姐的魂魄离开,身体若有温度,她从我体内剥离的时候就会很痛苦。她将身体送给我,我已经承了她的大恩,不可以再让她受那样的苦。” 他便说:“那要不要回去取?” 她再摇头,“不取了,就这样吧!就当是祭奠一个逝去的灵魂,也当是为我前世的家族上下几十口人守一回头七。”她看向他,眼里又蓄满了泪,“师离渊你知道吗?今天是我全家的头七日,全家灭门,一个不留。” 他不知如何安慰,却知这时候不该再问她任何问题。于是把人紧紧揽入怀中,下一刻,红光乍现,天地变化。 有风雪吹过,乱了她一头细软的长发。枫红的斗篷一下子将人罩住,她听到他在问:“这里是山顶,景色不错。你受不受得住?若是太冷,我们就换个地方。” 她从斗篷里探出头来往外看,一眼就看到当空弯月映着飘飘落雪,就像散在夜空中的精灵在舞蹈,扬扬洒洒,剔透晶莹。 “不冷。”她离开他的怀抱,几步就冲到悬崖边上。吓得他赶紧在后头跟上,紧张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她半回头,“你干嘛?怕我跳崖?” 他愣了愣,缓缓松手,“想差了,你不会跳崖,即使跳下去也不会有事。” 她点点头,“是啊,我身上带着花,捻花催灵,能腾空,会化万物,我是不会让自己摔死的。所以你不必紧张我,何况我也不至于想不开到用这种方式寻死。夜四小姐的仇还没报,一品将军府两代将军的死因还没查出真相来,就这么死了,如何对得起送我身体的那个人。” 他往前走了一步,将身后斗篷取下来披到她身上,细心地为她系好带子,这才与之并肩站在一起。站了一会儿就自顾地琢磨了开,似乎这四百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有女子与他并肩而站,也是第一次有女子能让他主动送上自己的斗篷,只为替她取暖。 “这里距离临安城有九百里远,是北齐国的东北方向。两百多年前我曾在这附近休息过一晚,只觉这里雪夜甚美,还能看到下方严冬也不会冻上的一片湖泊。”他伸手往下面指,“你看那里,湖是湛蓝色的,从山顶往下看就像是一团蓝色的光。” 她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一团蓝光,若不是他说,她定会以为下方有什么奇异之物在散着光芒,绝对不会想到竟是一方湖泊。 “真好看。”心情总算是好了些,眼里的泪痕也被这冰天雪地冻了回去。她对师离渊说,“这天下定有许多奇妙之地,若有一天能无牵无挂云游四海,那应该就是我最最想要过上的生活。可惜,上一世没过成,这一世我瞅着,应该也是没什么指望的。” 她长叹一声,再望望这四方景色,原来竟是在一片连绵山脉之中,雪山一座接连着一座,有高有低,有远有近。许是这里常年飘雪,也许是这里的雪终年不化,山上青松裹着一层银装,在淡淡月光的照射下格外好看。 “师离渊,你说我们要是坐到两座雪山中间去,感觉会不会很好?恩,再往下一些,离下方湖泊进一点,就荡在湖泊上方,是不是比站在这里向下看还要更美?”她说着话,手突然就往前探,一把腊梅花随手就甩了出去。 他看到梅花成网,很快就织成了一架银光闪闪的秋千…… 第74章 本尊什么时候不喜欢你了 身边的白衣姑娘飘飞起来,稳稳落在秋千上,银光环绕,仿佛整个人都跟秋千融为一体。 秋千荡了起来,在明月飘雪的夜空下拖出银色的光尾。 他就站在山顶看着她,只觉得在四百五十年的生命中,从未有一刻是像现在这样开心的。 原来他等了四百多年,等的就是这个姑娘从天而降,落入他的生命,落进他的心里。 “师离渊!”她扬起清脆的小动静喊他,再拍拍身边秋千的位置,“过来呀!” 他笑笑,飞身过去,右手臂自然而然地揽到她的腰间。 她冲他笑着,也不再说他是流氓,才流过泪的眼睛晶莹剔透,就像空中飘落的冰花。 秋千缓缓下落,在接近湖面的上空停了下来,继续摆荡。 她试着把头靠在他肩上,见他并没有不乐意,便自顾地偷笑起来。笑了一阵见他始终不说话,于是开口问道:“师离渊,你这个人似乎话很少,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由男子主动与女子说话吗?你该不会是在等着我自己找话与你说吧?” 他赶紧解释:“不是不是,我只是以为你不想说话,只想荡秋千,所以才没有打扰。不过你说得也没错,我确实比较少话。” 他动了动肩,给她找了个更舒适的角度,“自数百年前天地灵力消散之后,人们兵戈相向划分版图。我出生在北齐,自然就选择长住在这里。他们为我建了炎华宫,说我是北齐的象征,是天地灵力曾经存在过的证明。我就一直住在那里,看着皇族在宫殿里里外外的墙面上铺满宝石,看着他们一箱一箱往我宫殿里搬送财宝。” 她想起他的炎华宫来,“是啊,你宫里好多财宝,全都堆在大殿上,还有过道里,几乎每走一步都能看得到。你怎么不收一收,就由着它们那样堆着,不怕被人偷?” 他失笑,“这天底下谁能到我的宫殿里去偷东西?没有本尊应允,就是那山脚下的禁制他们都闯不进来。” “那到也是。”她点点头,“那就堆着吧,还显得富丽堂皇,怪好看的,就是擦灰累了点儿。不过想来你那里也不需要宫人趴地上那么勤奋地擦,随手一个清洁术就搞定了。” “恩,多数时候都是用清洁术,我不喜欢太多宫人在我宫殿里走来走去,常来常往的也就是云臣和连时,还有两个计奴。那些财宝什么的,从前我无所谓有与没有,再多的财宝在我眼中也与沙土瓦片没有任何区别,毕竟我实在没什么花用。不过如今到是觉得钱财多一些也好,这样就能给你花。” “给我花?”她笑了起来,“在你心里我是有多穷。” 他想了想,“很穷,穷到宁愿不穿衣服,也要扑到本尊怀里要银子花。” 她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师离渊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那回又不是故意的。” 他赶紧安慰炸了毛的小狮子,“好好,不是故意的,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就是逗逗你。阿言,你要不要搬到宫里去住?或者我在外头为你建一座大宅院,你可以带着你的母亲和兄姐一起搬过去,不用再留在将军府中受气。” 她抬头看他,“这怎么听着像是我被你包养了似的呢?不行,我绝不离开将军府,战斗正在进行中,这种时候谁先走谁就输了。我夜温言绝不认输,所以要走也是他们走。不过师离渊,你刚说让我住到宫里去,我住宫里什么地方?后宫吗?” 他皱眉,“住后宫干什么?” “那我住哪儿?” “你若进宫来,自然是住到炎华宫。” “炎华宫?”她的表情狡黠起来,“炎华宫是帝尊大人您的地盘,我住进去没名没份的算怎么回事?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把我赶出去啊!” 他下意识地就接了话:“那本尊给你名份不就好?” “你给我什么名份?”她抬起手臂勾上他的脖子,“师离渊,你这是在向我求婚吗?” “恩?求婚?” “就是求亲的意思,是在向我表达你喜欢我,想要迎娶我的意思。” 他有些发愣。 喜欢她?确实是喜欢她。 想要娶她?好像也确实是有过这个想法,毕竟他很想把这姑娘长长久久地留在身边,随时随刻都能看到她,能牵到她的手,也能被她一次又一次地占尽便宜。 他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儿不要脸了,这姑娘才十五,刚刚及笄,他都有四百五十岁,活了数不清多少个春秋,究竟是怎么好意思喜欢人家姑娘的? 可喜欢就是喜欢,一旦确定,就一发不可收拾。再说这姑娘不是夜四小姐的原魂,有可能前世也不知道活到多少岁了,这样一想他也不算太占她便宜。 他一下子想得有点儿多,比如说娶又该如何娶呢?是像凡人成亲那样吗?可凡人到底是怎么成亲的?他只看过皇族封后大典,却不知民间成婚又是怎样。他如今是北齐帝尊,他若娶妻应该封为帝后,那也应该办一场封后大典吧? 那样大的庆典这姑娘会不会喜欢?新帝登基那日,这姑娘可是直接睡着了的,万一在他们成亲的典礼上她也无聊到睡着了……恩,他到是无所谓,就是不知她事后会不会后悔。 以前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跟婚这个字沾上关系,他曾经那样排斥的事情,曾经皇族中人几次三番提过,也几次三番惹到他发怒的事情,为何轮到这姑娘提起,竟一点都不觉得讨厌,甚至还有些期待呢? 因为想得有点多,时间用得就也多,夜温言勾着他的脖子等啊等,等到最后实在不耐烦了,用力推了他一下,“什么意思?为何要考虑这么久?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这话说完,就觉得自己似乎是说中了,情绪瞬间低落下来。 “师离渊,原来你不喜欢我啊!”眼里藏不住的失落汹涌而出。 她往边上坐了坐,离他远了些,他的手也随着她这一推一挪的,从她腰间滑了下来,空落落的,无处可放。 “原来你不喜欢我。”她同他说话,初来这地方时的欣喜褪得一干二净。“既然不喜欢,那我就不能总是缠着你,不能再肆无忌惮地逗你亲你,否则时日久了,我会把依赖你当成一种习惯,会误会你对我也是有好感的。那样等到你寻着心仪的姑娘想要与人家成亲,我就该适应不过来了。而且凭白无故的跟我这个魔女扯上关系,又如此亲昵地接触,也太败坏你的名声,对你未来的妻子不公平。” 她在秋千上站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没成想一脚踩空,整个人仰面摔了下去。 随着她一声惊呼,师离渊终于回过神来,当时就吓了一跳。 这姑娘怎么就掉下去了呢?他刚刚已经在想如何把迎娶帝后的典礼办得简单温馨,不至于让她无聊到睡着,甚至都已经开始排除皇家那些繁文缛节,只给她最特别的。 可这姑娘怎么就扯到他不喜欢她那去了? 他什么时候不喜欢她了? “阿言!”他慌忙扑上前去救人,一手接揽住她,一手在身后挥动。秋千在他一挥之下化为银光闪闪的小船,落在湖面上稳稳地将他二人承了起来。 “谁说我不喜欢你了?”他脱口而出,“夜温言,你究竟如何判断出我是不喜欢你的?” 她笑了开,“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喽?那你同我说说,怎么个喜欢法?” 他也不知道怎么个喜欢法,喜欢就是喜欢,如何还能说出所以然来的? 可她追得紧,两只小爪子又勾上了他的脖子,不停地问:“快说啊,怎么个喜欢法?” 他不再言语,微微俯身,迅速堵上了小姑娘的嘴唇。一双眼睛却盯盯看着她,眼睛里透出的讯息是:就是这么个喜欢法,行吗? 她眼中失落终于又换成欣喜,同样以眼神答他:行! 他安心了,开始认真地、用心地亲吻心爱的姑娘。银光闪闪的小船荡在湛蓝的湖泊中间,花香四溢,几乎暖化了巍峨雪山。 也不知这个吻历经多久,总之两人都不愿分开,终于当空弯月都羞得躲入云中,她才禁受不住最先败下阵来。 “让我透口气。”她微微仰头,大口呼吸。 他以为这就结束了,却不想她几口气透过,亲吻又再继续。 …… “师离渊,既然说了喜欢我,那你就得对我负责了。”她躺靠在船上,头枕着他的腿。 他坐着,正帮她顺头发,听了这话便问:“那为何上一次嘴硬还说不要我负责?” “我那是怕输得太惨。”她实话实说,“我先说不需要你负责,那我就占据了主动权,是我自己说不要你负责的,所以以后你娶了别家姑娘,我至少面子上看起来没有那么难堪。但其实那次我挺希望你能追上来,主动跟我说你一定会对我负责的,可惜你没追我。” 他恍然大悟,“那本尊现在说还来不来得及?” 他俯下身,一手捧着她的小脸蛋,“夜温言,你听好了,从我们第一见面起,本尊就已经打算要对你负责了。” 第75章 原来竟是情劫 小姑娘满意极了,连日来的阴霾一扫而空,满脑子都是帝尊大人要对她负责的美好畅想。 她对师离渊说:“既然你决定要对我负责,那我也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嫁给你吧!但不是现在,还要再等一等,我还小,不想嫁人。” 师离渊不太满意,“女子及笄了就可以出嫁了,出嫁不耽误你回夜家报仇,本尊甚至可以陪你一起回去报。” “那是两回事!仇只有报在自己手上才够爽,而且夜家复杂,我若不时时刻刻盯着,只偶尔回去那么一趟,这个仇就算有你在,也不一定能报得了的。”她说得认真,“还有最重要的是,虽然北齐国讲究女子及笄就可出嫁,但十几岁的小姑娘身体还没长好,发育也不完全,就这样嫁出去是对身体最大的伤害。你忍心让我受到伤害?” 他摇头,自然是不忍心的。 “所以啊,再等等,恩,怎么也得等到十八岁以后吧,过了十八才可以出嫁,过了二十才可以生孩子,这在我的观念里已经是很提早的了,你不要再同我讨价还价。” 他没有同她讨价还价,他只是在想生孩子这个事。 他师离渊未来也会有孩子?这个事情有些梦幻了,他从前从未想过人生中还会有那么一天,还会有小孩子同他叫爹爹。以前就觉得那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因为有孩子就意味着要有孩子的娘亲,娘亲要同他欢好,可他不想跟任何人欢好。 但是现在想想,却是甜蜜溢上心头,愈发觉得同这个小姑娘生一对很像很像他们的孩子,是一件特别特别美好的事情。他很期待! “哎!”见他愣神儿,她又不干了,“想什么呢?怎么总是走神?我同你说着这样的话,你却不顺着我的话往下接,我很尴尬好不好?你是不是不喜欢孩子?” 他赶紧解释,“我的确是不喜欢孩子,但是我喜欢我与你生出的孩子,我也只愿意让你来做孩子的娘,如此日子才能过得下去。” “仅仅是能过得下去吗?” “恩,不是,是会过得很好,特别好。” 她满意了,“这样才对嘛!那未来咱们就生两个,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都听你的。” 小姑娘笑嘻嘻地在他腿上翻了个身,“师离渊,以前你真的从未动过成亲的念头?皇族人有没有劝过你迎娶一位帝后?” 他叹气,“我是从未想过要娶妻的,但是皇族人却也从未放弃过劝我娶妻这个念头,他们甚至还会甄选女子入宫,送到炎华宫的山口,等着我去挑选。” “都送上门了啊?你就没有动心过?” “本尊就没有去看过。” “为何不去看?万一里头有会合心意的女子,岂不是错过了?” “不可能会有,又何谈错过?”他坚定地道,“我生性不喜女子,甚至不愿与女子多说一句话,即使是泉州计家往炎华宫送人过来,也都是送男子。皇族中人试过几次之后见我实在不喜,竟生出了送男子的念头。那次,本尊大怒,掀了整座皇宫的屋顶,他们就再不敢了。” 小姑娘笑得肚子疼,“亏他们想得出来,还送男子,天底下哪里还有比你长得还好看的男子。”她枕在他腿上,仰头看他,不知不觉就又沦陷了。“怎么可以长得这么好看呢?你说我如果真是夜家四小姐,我若没有灵力没有本事,却偏偏陷在你这盛世美颜里无法自拔,该怎么办呀?到时你只当我跟那些送到山脚下的秀女一样,理也不理我,我得多伤心?” 他失笑,“哪有那么些如果,即便真有,那么你这辈子都不可能有机会见到本尊的,所以谈不上无法自拔。” “就做个假设嘛,假设。假设我是从前的夜四小姐,还见到了你,你也知道我钟情于你,那你会怎么样?” 他想了想,认真地说:“不行,若只是夜四小姐,本尊看都不会去看一眼。你就是你,无关乎你顶着什么人的壳子,即使你现在元神离体,本尊也只是带走你的元神,而不是这具身体。所以夜温言,别有那么多千奇百怪的想法,你的元神若禁锢在石头里,本尊就带走那块石头,你的元神若禁锢在这湖泊里,本尊就在这湖上建一间小屋常住。总之你就是你,你也只能是你,换了谁都不行。” 她又笑起来,“帝尊大人还真是冷血冷情,不过我很喜欢。你若是顺着我说以前的夜四小姐也行,那我才要不开心了。因为那说明你看上的只是临安第一美人这副皮囊,而不是骨子里的我。”她伸起手臂,又去勾他的脖子。 他也学乖了,小姑娘一有这样的动作,他就主动往下俯了俯身,让她勾得容易些。 “师离渊,我又想亲你了。” 他微笑起来,主动送唇上门,供她细细品尝。 他还是清贵高华的北齐帝尊,可他就是抵抗不了夜温言的所有一切。好在这姑娘答应做他的小妻子,否则还真是一件难办的事,他还得琢磨着如何抢亲。 终于再分开,他实在舍不得她,又提了句:“阿言,随我回炎华宫可好?你说十八岁成亲就十八岁成亲,年满十八之前我绝不碰你,说到做到。只想把你留得近一些,一抬眼就能看见,一伸手就能够着。阿言,好不好?” 她可能是被他亲迷糊了,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好。” 他高兴起来,“那咱们现在就回去。”说着就要施术法。 夜温言终于清醒了,“等等!等等等等!”一边喊着一边匆匆坐了起来。小船在她这动作下剧烈地摇晃了几下,他要稳稳扶住才不至于让这小姑娘又摔倒了。 “等一下。”她挥挥手,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我刚才说什么了?我答应你了?” 他点头,“恩,答应了,随我回炎华宫。” “那怎么行!”她当场反悔,“我好不容易立起来个独立自强的人设,这怎么说破就给我破了呢?不行不行,重来。” “什么重来?” “你重来,把刚才那个问题重问一遍。” 他依言:“随我回炎华宫可好?” “不好!”小姑娘坚决表态,“不好!爱谁回谁回,反正我不回!谁特么从一品将军府先走,谁就是逃兵!姑奶奶不当逃兵,我熬也把他们都熬死!” 他就这么瞅着这姑娘张牙舞爪的小模样,原本失望的心情也忍不住明朗起来。 罢了,不回就不回吧,她想做什么就该放手让她去做,大不了他在旁多多看护,总不至于让将军府里那群凡人把她给吃了。 “都听你的。”他把她的两只手握起来,“别晃了,一会儿船翻了,我们都要掉到湖泊下面去。” 她扒在船沿往下看,只觉雪夜弯月下,这一方湛蓝湛蓝的湖泊实在太美,如果能在这样美的湖泊里游水也是件不错的事。 这样想着,小手就往湖水里伸,才触到水立即就缩了回来,“这么凉?” 他实在无奈,“冰天雪地环在中间的湖,怎么可能不冷。别看它没有冻上,但这种湖水冷起来,可是比冻成冰的要更甚许多。”他将她的小手拽了回来,放在手心里轻轻搓着,“明天还是把暖玉戴在身上,总这样冰着人如何能受得住?回头我还是要想办法,让你这身体能正常起来,不只体温正常,肤色也要正常。” 她把小脑袋往他手上蹭了蹭,他觉得这小姑娘毛茸茸的可爱极了。 “不用你想办法。”她说,“我知道如何能让自己正常起来,这是我跟夜四小姐的约定。她要我查出她祖父和父亲的死因真相,这是她的执念,她对于这件事情的执着远远超过了被六殿下骗婚。所以我只有完成她的遗愿,她才能够真真正正地把这具身体交送给我。” 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也好,上一世我自己家族的仇是无处可报了,但至少这一世能够帮着夜四小姐报仇,想来也算是老天爷一种变相的补偿。师离渊,我今晚很难过,有些事情不能想,就只能搁在心底,是绝对不能够触及的。一旦触及,那种滔天的思念就会汹涌而来,即使我再坚强,也无法抵挡。” 小姑娘俯下身,额头就搁在他的手背上,呢喃轻语,“师离渊,幸好有你,幸好有你。” 他听不到她的说话声了,低下头去仔细瞅,才发现小姑娘竟是睡着了。 心疼又泛了起来,赶紧把人扶进自己怀里,就默默地抱着,由着银光闪闪的小船在湖泊里荡来荡去。 如果可能,他宁愿就这样抱她一辈子,她活六十载,他便也活六十载,她若老去,他便也随她一并老去。 人人都说北齐帝尊与天地同寿,不死不老,生性冷漠。 却没有人知道,他之所以冷漠,其实也是一种逃避。不与过多的凡人接触,那么在凡人寿尽之时就不会难过,不会思念,也不会一次又一次的质疑他的不老不死究竟是好还是坏。 四百多年来,他一向做得很好,却在四百五十岁这一年,遇到了这个小姑娘。 原来这就是天命,天命所示他在四百五十岁这年有一大劫,原来竟是情劫…… 第76章 少了一样东西 夜温言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时发现人已经躺在自己的床榻上,帐子里除了清清淡淡的花香,还有一股子跟花香缠绕在一处的降真香的味道。 她对这味道十分敏感,因为这是师离渊身上的味道,每一次见他,这种味道都扑面而来,跟前世夜家大宅里终年环绕的味道一模一样。 她又闭上眼睛,软软糯糯地说:“师离渊,你怎么还不走,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到卯时了。”他将被子又给她掖了掖,“睡吧,我陪陪你,天亮再走。” “恩,你要是天天都来,我就能天天都睡个好觉。不然总做梦,怪吓人的。” 迷迷糊糊说出会儿话,又迷迷糊糊睡着,再醒来时,降真香的味道淡了下去,她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小姐醒了?”计嬷嬷的声音从帐外传来。 她坐起身,“恩”了一声,再问计嬷嬷,“我是什么时辰回来的?” 计嬷嬷答:“寅时左右,帝尊大人亲自送小姐您回来的。” 她看到计嬷嬷一脸的姨母笑,噘着嘴表达不满:“嬷嬷你笑什么?” 计嬷嬷还是笑,“老奴替小姐高兴。多少年了,从计家先祖跟随帝尊那时起,就从未听说帝尊对哪位姑娘家这般好过,小姐是第一个,肯定也是唯一的一个。” 她心里喜滋滋的,嘴上却不愿承认:“谁知道背地里有没有过红颜知己,可能也是没当着计家人的面,所以你们家人没看到。” “不能的。”计嬷嬷告诉她,“帝尊那样的人物,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有就是有,无就是无,不可能人前人后不是一般模样。别说是后来闻名天下,就是未成名时,也从未听说他身边有女子出现过。哦,除了帝尊故去的娘亲以外。” 夜温言没再说话,只是一直在想计嬷嬷说的那句“不可能人前人后不是一般模样”。这一点她是万万不能赞同的,因为她太知道那个流氓背后是个什么样子了。 哼,人前装得清贵高华,人人以为他是禁欲系,背后还不是对她动手动脚,说出来的话也根本不是正人君子该说的。人啊,果然不能只看外表。 计嬷嬷看着这小姑娘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小嘴巴一会儿抿起来笑一笑,一会噘起来气一会儿,就觉得这位夜家四小姐实在可爱喜人,除了肤色过于白了一些,其它的都好。 怪不得帝尊大人这么多年不曾对女子动心,如今却栽在夜四小姐手里,这几日观察下来,她是愈发的觉得这位夜四小姐不简单,跟其它的姑娘家都不一样。 “小姐要起吗?”计嬷嬷打断她的胡思乱想,笑着道,“接近晌午了,洗漱一番就能用午膳。今日虽然还是清粥,但厨下做了糖包,特地给咱们这边多端了几个过来。老夫人那头免了今日的晨昏定省,想来是在养伤呢!” 她点点头,起身洗漱。 屋里东西还是堆得满当当的,走起路来都有些绊脚。这些东西让她想起一件事来,于是同计嬷嬷道:“我之前给了府里三日期限,让他们把西院儿各屋里的东西都给还回来,还包括我母亲的嫁妆。算起来今儿就是还东西的日子了,等我用完午膳如果还没有动静,嬷嬷就去催一催,我得做个说话算话的四小姐。” 计嬷嬷立即应道:“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夜温言开始用午膳,喝完一碗粥,吃下一个糖包,外头就传来了坠儿的说话声:“奴婢见过二夫人,问二夫人安。请问二夫人是来找我家小姐的吗?” 紧跟着就是萧氏的声音:“我来给西院儿送东西,让四姑娘出来点点吧!” 坠儿进了屋,“小姐,二夫人抬了好多东西过来,小姐快去看看。” 夜温言带着计嬷嬷出了屋,一眼就看到堆了满院儿的大箱子,每只箱子上还都写了名字。有她夜温言的,还有穆氏的,以及夜飞玉夜清眉和夜连绵的。 萧氏见她出来了,赶紧命人把箱子都打开,这才走上前道:“温言,先前你说就按从前西院儿的标准给你们这头添置,但我后来想想,觉得那样做是不对的,还是应该把原本就属于你们的东西还回来。这些东西是我连夜清点的,都是腊月初二那天从东院儿搬走的物件儿,兴许小来小去之物丢了坏了,但是大件的、值钱的肯定一样不少,你看看。” 夜温言没动,只叫了香冬去清点,她根本也不知道以前有什么东西,就算在原主记忆里翻也翻不出来多少。 萧氏见香冬在认真清点写着“四小姐”三个字箱子,便往前走了几步,又跟夜温言说:“不如把大嫂和飞玉他们几个也请过来,一起清点一下吧!” 夜温言斜了她一眼,“二婶今日态度到是不错,却不知是诚心悔改还是昨晚吓着了怕自己也被雷劈?” 萧氏赶紧道:“温言你说笑了,二婶真的是诚心诚意来办这个事的,为此可没少在老夫人跟前挨骂,毕竟当初把东西搬走也是老夫人的主意,更是她那边的人动的手,我这等于是从她屋里把东西又给搬出来,你说她能乐意吗?” “二婶这意思是说,所有的东西都进了老夫人的福禄院儿?也不尽然吧?”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个冷笑来,“那当初我大姐姐箱子里那本书,怎么又从五妹妹屋里搜出来了?” 萧氏有些尴尬,“想来老夫人也就是挑着有用的东西拿走了,剩下的小物件就还留在各个屋里。温言,你要埋怨成亲的事,那二婶肯定有错,但这个抢东西是真怪不到我头上,真的完完全全都是由老夫人做主的,我们谁都插不上手。” 她斜了萧氏一眼,“二婶打什么主意呢?该不会是指望我给夜红妆治伤吧?” 萧氏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又暗淡下来,“温言,你是不会给她治的对吧?二婶都明白,这事儿搁在谁那谁都不能乐意。可我到底是她的母亲,说什么也得为她争取一下,不管成不成,至少我试过了,以后她也不能恨我。温言,二婶也不追你,你回头再仔细考虑考虑,只要你能给她治,真的是什么条件都可以跟二婶提,只要二婶能办到的一定依你。” 萧氏这次也是干脆,说完这些话之后就闭了嘴,只等着香冬点过了数,这才又问:“怎么样,可有少了什么贵重的?” 香冬没理萧氏,只是跟夜温言道:“贵重物件都在,少了一些小东西,那天搬家的时候摔坏了不少,其余的可能也是丢了,但好在那些也值不了多少银子。” 她点点头,“那就抬屋里去吧!” 下人们开始往屋里搬箱子,但因为屋里已经有不少东西堆着,实在放不进去了,计嬷嬷就只能让他们先放在门口,等回头再做打算。 坠儿看着一口口箱子盖上盖子抬到屋檐下方,不停地点头。对嘛,这才是从前的四小姐该有的样子,最豪气的四小姐可不是白白叫的。 “温言你看,这边都完事了,那二婶就先到你母亲那边去。”萧氏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还有个事得提前和你说一声,大嫂屋里的东西是都拿回来了,嫁妆也都原封没动。但是就有一样,外城有一间三层的铺子,现如今开着酒楼。因为是大嫂的陪嫁,所以之前一直都是大嫂自己打理的。可是后来地契到了老夫人那边,这才几日工夫,酒楼停歇了,里头的人也都换了。我抬了这么多东西过来,老夫人虽然也不乐意,到底也是没说什么,可那张地契却无论如何都要不回来。温言我真尽力了,她不给我也没办法。” 坠儿听了这话就皱眉,“老夫人怎么那么不要……那什么啊!”小丫鬟差点儿又说秃噜嘴。 萧氏瞪了她一眼,到底也是没敢说什么,只招呼着人抬着东西走了。 坠儿这才放开了说话:“太不要脸了,真是太不要脸了!那间酒楼从前奴婢随大夫人一起去过,可气派呢!一年能赚不少银子。老夫人就这么给拿走了,那不就跟强盗一样么!” 计嬷嬷也走过来,一脸严肃地问道:“需不需要老奴去帮大夫人要回来?” 夜温言摇头,“不用。那么多东西都还回来了,就差一张地契,指不定里头藏着什么猫腻呢。等等再说吧,等她被雷劈的伤养好了,我和母亲亲自过去问一问,大不了就让雷再劈她一回,我就不信还劈不回来一座酒楼。” 这话计嬷嬷没什么反应,可听在其它下人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首先坠儿就乍舌,“小姐你这话说的,感觉就像那雷是你能控制的,小姐太厉害了。” 这几日,一品将军府相对来说算是消停的。府里的人养伤的养伤,养胎的养胎,福禄院儿没让晨昏定省,其它人也没再折腾什么妖娥子。 那两个被夜温言扣下来的婆子充当了院子里的苦力,劈柴打水这样的体力活儿全都由她们干,干完了还得扫院子擦灰。香冬干脆给所有下人放假,让她们回屋歇着,反正有人使唤,可别累着自己人。 到是天舞轩那边,李太后派了一名太医过来,给夜红妆治伤加安胎。 第77章 娘亲是又多了一个女儿 夜红妆那晚是被吊着打的,不但身上有鞭伤,脚脖子上还有被绳子勒出来的伤口。 萧氏很心疼女儿,可再想想那晚的诡异,特别是老夫人临走时被雷劈的那一下,心里就半点都兴不起报仇的念头,甚至隐隐的还有些恐惧。 那太医在看到夜红妆之后都惊呆了,“打成这样,人都要没气儿了,孩子居然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这孩子命也太硬了。” 夜红妆心里有些遗憾,她一直不想要这个孩子,听太医这样说就不太高兴。 萧氏却觉得硬命这一说不太好,紧着跟那太医道:“这都是承了六殿下和太后娘娘的福气,孩子知道念着爹爹和祖母呢,所以舍不得离开。” 太医没再说什么,接了赏银就走了。 到是扶悠追了出去,一直把太医送到一品将军府门口,这才压低了声音问:“大人可能瞧出三小姐肚子里是个男胎还是女胎?” 那太医点点头,“怕是个女胎。” “女胎啊!”扶悠有些失望,六殿下保不齐就只有这一个孩子了,如果是个女胎岂不是要断后?太后娘娘听了一定伤心。 “现在都说不准。”太医又补了一句,“到底是男是女,还是要等孩子生出来才能做数。” “是。”扶悠点头,“那就麻烦大人了。” 太医走了,扶悠一路走回天舞轩,面上失望掩都掩不住。夜红妆见了就来气,冷哼着问了句:“怎么着,太医说我这一胎是个女儿?所以你不高兴了?” 扶悠冷着脸说:“是男是女还是得等孩子生下来才见分晓,三小姐别想太多。” 夜红妆躺在榻上翻了个白眼,“我有什么可想多的,是男是女就全看六殿下的造化了。” 扶悠听得直皱眉,有心跟她掰扯几句,想想又算了。她不过就是来照顾肚子里的孩子,又不是真的来照顾这夜三小姐。只要孩子生下来,夜三小姐是死是活跟她都没关系了。 腊月十二,夜温言去清凉院儿给穆氏调理身子,正好夜清眉也在,就顺手去了她额头上的伤疤。 夜清眉看着她从一只小罐子里挖出冰凉凉的膏药,只在额头伤处涂了一小会儿,再擦掉后竟是一丁点痕迹都再找不见,不由得惊讶道:“原来你真的有这样神奇的药!之前你说能治红妆的脸伤,我一直以为你是故意气二婶的,没想到这样的药真的有。” 她点点头,“有,是从前祖父偷偷留给我的,但只有这一小罐,珍贵得很。” 夜清眉“恩”了一声,“祖父常年在外征战,他给的东西一定是最好的。只是言儿,这东西你一定要收好,万万别落到二婶她们手里。” 穆氏听了这话,递给夜清眉一个赞许的眼神,就连夜温言也不由得道:“我还以为大姐会劝我把这东西给夜红妆也用一些,毕竟还是一家人,不好真就不给她治。” “言儿不能这样想我。”夜清眉严肃起来,“我承认我性子软弱,耳根子也软,也承认那天二婶来还东西时,拉着我说了不少好话,反复地求我劝劝你,替她说和。可是我没答应,我当时就拒绝她了。我们与红妆是一家人没错,可这个道理我们知道,她们也该知道。那样的事情都能做得出来,根本就是从来没把我们当过亲人,我为何还要为她们说话。再者,就算没有这个事儿,在你跟红妆之间我也是有选择的。你是我亲妹妹,她只是堂妹,仅此而已。” 夜温言很满意大姐这个态度,这个一向柔弱得有点儿分不清里外人的夜清眉,通过这一系列事情的发生,总算也有了脑子。 穆氏连连点头,“你能这样想就对了,我们才是一家人,东院儿住着的那些,不过是抢了我们院子屋子的强盗。若你也跟连绵一样拎不清,我就太失望了。” 一提到夜连绵,几人又沉默起来,夜清眉几次想开口替夜连绵说话,最终却都化为了一声叹息。 夜连绵是亲的,甚至还跟她是双生胎,她最希望那个妹妹能回到这边来,能同她们这一家人站在一处。可惜,夜连绵从小就跟她们不亲,即使发生了头七夜那晚的事,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陪着老夫人,听说这几日住都是住在福禄院儿的。 穆氏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主动岔开了话,她拉着夜温言的手问她:“那位钦天监的监正大人,究竟是不是看中了你?我瞧着这几回他往咱们府上来,多多少少都有那么点意思。虽然上次他明确地表过态,但你说若不是他对你有意思,他为啥总往这边跑?总向着你?” 对于这个话题,夜清眉也很敢兴趣,眼中频频闪动着八卦的光向她看过来。 穆氏还说:“你别不好意思,姑娘大了,这都是正经要办的事。如果他真的有这个心思咱们就考量考量,再要个八字找人去合一合。我瞅着那人不错,虽然年岁上是大了些,但是不怕,男人大一些知道疼人。唉,以前你不听我的话,一门心思想着那六殿下。如今你到是肯听听我的了,我却又觉得还是听你的比较好。所以言儿,这事儿还得你自己拿主意,你说行,娘亲就为你安排。你要说不行,这人以后咱就不见了。” 夜温言十分尴尬,瞅了计嬷嬷一眼,见那老太太也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只好自己干巴巴地跟母亲和姐姐解释:“真的不是你们想的那样,云臣没看上我,我也没看上他。我跟他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千真万确。” 夜清眉愣住了,“言儿你可别吓唬我,除了云臣往咱们府上来给你撑腰,另外一个就是炎华宫的那位连时了。可连时是公公,你总不可能……” “姐你想哪儿去了!”她真觉得夜清眉脑洞有点儿过大,“连时都多大岁数了。” “那是谁?”穆氏问出了关键一句,“不是云臣也不是连时,那是谁?” “是……是谁呢?”她仰头望屋顶,那是谁呢? 计嬷嬷干咳了两声,终于肯说话了:“大夫人,大小姐,咱们四小姐配得起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比云大人和连公公好千倍万倍,就是当今圣上那也是及不上的。” “圣上也及不上?那岂不就剩下……”夜清眉一下就捂住了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向夜温言,“言儿,该不会是……” “谁也不是。”她坚决打断了这个话题,“别猜了,真的谁也不是。之所以他们为我撑腰,是因为看在祖父的面子上,祖父以前跟他们打过招呼让他们照顾我。对,就是祖父。” 终于找到了理由,夜温言自己也松了口气。 计嬷嬷看着她,无奈地摇头。她也摇头,现在不是把师离渊递出来的时候,这个家她还没待稳当,就是这些至亲之人,也不见得真真正正就把她当做从前的夜四小姐。她不想节外生枝,不想给家里人带来太大的压力。最主要的,是她不希望她所在意的亲人是因为师离渊的缘故而接纳她,更不希望师离渊的存在让她和亲人之间产生距离感。 “母亲。”她握住穆氏的手,“我是你的女儿,婚姻大事定由母亲做主。如果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出现,我定会把他带到母亲面前,请母亲去考量他合不合格,合他的八字,问他的过往。只有母亲点头我才会嫁,好不好?” 穆氏看着握着自己的这双手,一遍一遍地摸索,直过了许多才对夜清眉说:“我同言儿说说话,你去叫你哥哥,一会儿咱们自己包饺子吃。” 夜清眉很懂事,立即带着自己的丫鬟一起离开,就连计嬷嬷和坠儿都出去了。屋里下人尽退,终于只剩下母女二人时,穆氏这才又仔仔细细地摸索起这双白得有点吓人的手。 “你这身子到是暖合了,可肤色还是煞白煞白的,我到不觉得吓人,只是担心你会有事。”她抬起眼看向面前这个女儿,“如果我的言儿也能像你这样听话,该有多好。” 她把手又往穆氏手心里塞了塞,“娘亲,你再仔细摸摸看我的手,还有我的肉我的骨,你摸摸看是不是你亲生的那个?这块肉是从你肚子里掉下来的,是你养到这么大,那么她就永远都是你的孩子。你并没有失去一个女儿,而是又多了一个女儿,我会一直孝顺您,亲近您,也会亲近哥姐。咱们家还是咱们家,什么都没变。娘亲,你这样想,是不是会好受一些?”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是啊,什么都没变,你还是我生出来的那个漂亮丫头,是我的血缘和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她穆千秋从来都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这事儿只要想通了、说开了,那就算彻底的揭过去。从今往后这就是她真正真正的亲女儿,一切从前过往都不会再想。 她站起身,手一挥:“走,咱们包饺子去。不让吃肉就吃素,素馅饺子包好了一样好吃!” 夜温言实在有点喜欢这个娘亲,跟她前世的妈妈性子一样,风风火火,拿得起也放得下。偶尔也会悲春伤秋,但绝不会让自己一直陷在悲伤里走不出来。 前世的妈妈已经不在了,感谢老天爷又给了她这一世的母亲,也给了她师离渊和权青城。 “包饺子。”她也开心起来,心里头不由自主地想,不知道师离渊那老家伙爱不爱吃这口。亲亲热热地挽上穆氏的胳膊,“亲娘我想吃萝卜馅儿的,多包一些……” 第78章 这糟糕的厨艺 清凉院儿有小灶间,是从前萧氏住的时候用的。计嬷嬷封了别院儿的灶间,对西边各院却是管都没管,所以灶间依然能用。 夜清眉带着丫鬟去大厨房要了三个萝卜,那头烧饭的婆子给多搭了两根葱,两头蒜,还偷偷给了一碗猪油。临走时又觉得还是给少了,一咬牙,干脆从菜窖又取出一条肉来。 其实府里人多数都是喜欢夜温言的,毕竟那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孙女,平日里出手阔绰,每每觉得饭菜合口味,都会给厨下打赏。再加上大夫人掌家时对下人也从不苛待,所以他打从心底里头是希望大夫人一家能过得好。 只无奈现如今换了家主,老夫人又不待见大夫人一家,他们这些做奴才的就算再心疼四小姐也无能为力。就像之前那样的饭食,他们是万万不乐意的,只是碍于老夫人那边的人每日三餐都来盯着,他们就是想给大夫人一家添把米都不成。 这两天终于老夫人那头不派人来了,听说是老夫人被雷劈了,又赶上大小姐来要萝卜包饺子,大厨房的婆子觉得表现的机会来了,激动得就差亲自过去帮着包。 夜清眉从大厨房回清凉院儿这一路都是提心吊胆的,丫鬟瑞珠做贼一样把肉抱在怀里,生怕叫人看见。 好在没人看见,就算真有人看见了也不敢说什么。 头七祭那晚的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从二老爷被烧手,到三小姐被吊打,再到老夫人被雷劈,一件一件传得神乎奇神,传到后来竟成了:谁跟四小姐做对谁老天爷就会收了谁。 四小姐魔女的形象重新树立了起来! 终于回了清凉院儿,端珠抱着肉跑进了小灶间,结果一眼就看见计嬷嬷在那站着和面呢,当时就傻了眼,说话都嗑巴了:“计,计嬷嬷,我,我拿了……” 计嬷嬷瞅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算大厨房那边识相,还知道给条肉。赶紧去剁了吧,一会儿搅在馅儿里,都多少日子没见油腥了。” 瑞珠以为自己听错了,“嬷嬷不是每日三餐都去盯着各院儿不让吃肉么?” 坠儿听不下去了:“瑞珠姐,计嬷嬷是去盯着东院儿和中院儿,可从来没在咱们西院儿这头转悠过呀!是不让她们吃肉,可不是咱们也不能吃,赶紧进来把门关上,一会儿做熟了好好吃一顿。”说完又问夜温言,“小姐,能给奴婢尝两个吧?” 穆氏把话接了过来:“人人都有份儿,咱们今儿不分主仆。” 小丫鬟们乐够呛,计嬷嬷的脸上也见了点笑容。夜清眉把手里拎着的萝卜大葱和油放到灶台上,也松了口气,然后瞅瞅已经赶过来的夜飞玉说:“下回这种事儿让哥哥去。” 夜飞玉点头,“行,下次我去。不过你们记着,吃完这顿饭,晚上就给父亲和祖父上柱香,念叨念叨,别让故去的人觉得我们后辈子孙不孝顺。” 穆氏把话接了过来:“没那么多讲究,吃素这个事儿本来就是老太太下不来台,生生给扯出来的,不然这府里还不是天天都吃肉的,只是我们吃不到罢了。你们父亲和祖父不会因为这个就挑理,更不会因为这个就觉得咱们不孝。” 夜飞玉点点头,“母亲说得也是,那便当方才我没说过吧!”说完又去瞅夜温言,这一瞅可把他给吓了一跳,当时就大声道——“言儿你干什么呢?快快放下,千万不要再上手了!” 众人回头,好么,夜温言站在一个角落里偷偷和面呢! 这小灶间在腊月初二以后就没米没面,后来是夜温言卖宝石换米换来了一些,再加上江婉婷送来的,才把清凉院儿这头给充实起来。 夜温言活了两辈子,唯一没干明白的一件事就是做饭,不管是大米饭还是面食,没有一样她能行的。 就比如说此时此刻夜飞玉看到的这一幕,怎么形容呢?就是一手倒面一手倒水,稀了加面,干了加水,眼瞅着从一个盆底的面加到满满一盆,然后再一大碗水倒进去,面又稀了。 人们都惊呆了,就连计嬷嬷都默默地捂上了眼睛。原来她以为无所不能的夜四小姐,不会做饭啊!不知道帝尊大人会不会做,要是都不会,她必须得通知计家抓紧培养几名厨子送到炎华宫去。毕竟帝尊大人说过,皇宫御膳房的饭菜太难吃,他宁愿辟谷也不想多吃一口。 帝尊大人能辟谷,四小姐可能辟不了,所以计家得把这个任务给承担起来。 计嬷嬷想得很远,穆氏想得也不近,看着女儿鼓捣出来的这个场面她就叹了气:“虽说嫁人也不用自己动手做饭吃,可总归小来小去的吃食也得会做点儿,不然你未来的夫君晚上要是饿了,你连个面条都擀不出来,岂不是很丢脸?” 夜温言也觉得挺丢脸的,做饭,多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啥她就干不好呢?原本还打算着自己和面,自己亲手包,然后晚上拿去给师离渊尝尝,再让他夸赞夸赞。谁成想才到和面这个步骤就毁了,和面真有那么难吗? 夜飞玉求她:“你快躲一边儿去吧,什么都别干就是帮了我们大忙。” 夜清眉也说:“对,坐边上等着吃就好,从小你就是等着吃的那个,我们都习惯了。可惜姐手里没糖,不能像从前那样哄你。” 夜飞玉默默地从兜里摸出一块糖来,“我有,随时都备着的。你从前喜欢吃,就是不知道现在还喜不喜欢了。”他说完这话,看向妹妹的目光里就带了几分紧张,但也有期待。 夜清眉不解:“口味还能变的?从前跟现在有什么区别?” 夜飞玉没答,只是又问了句:“言儿,你现在还喜欢吃糖吗?” 夜温言笑了起来,“喜欢!糖是甜的,哥哥给的就更能甜到心里,谢谢哥哥。”她站在原地没动,却张开了嘴吧!就像从前的夜四小姐一样,只管张嘴,哥姐总会把糖拨开,送到她嘴里,再在她的鼻尖儿上轻轻刮那么一下,说一声:调皮。 夜飞玉也笑了,“喜欢就好,那以后哥还是常常备着,你想吃了就来找我。”说完,糖纸剥开,糖送到她嘴里,习惯性地在她鼻子上刮了一下,“调皮。” 小灶间里其乐融融,却不知灶间外面,夜连绵静静看着这一幕,听着他们说话,越听越不是滋味,越听越想把那块糖抢过来,塞到自己的嘴里。 明明她也是妹妹,为何哥姐却只疼夜温言?母亲也只疼夜温言?就只有父亲对她好过,可惜父亲已经不在了,大房这边就再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不过也无所谓了,她不在意这些,她是祖母带大的,自然是跟祖母最亲。可惜祖母老了,祖父的去世让她开始有了一种危机感,很害怕突然有一天祖母也没了,那她该怎么办?靠二叔二婶吗?这些日子也没少巴结,可惜二叔二婶对她态度冷淡,她每次都是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很没尊严。 没尊严也得做,谁让她亲娘不疼哥哥不爱呢!她是大房一家最多余的一个,生下来就被嫌弃,就被送走。现在人家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包饺子,没有一个人还能想起来她,仿佛她是不存在的,是捡来的。听说连下人都能跟着一块儿吃,却没人想到也叫她来吃。 她要诅咒这一家人,诅咒他们命短多舛,不得好死! 清凉院儿这头围桌吃饺子,二夫人的华羽院儿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萧氏站在院子中间,阴着一张脸死死盯住柴房的方向,一张帕子在手里不停地拧着,都拧得脱了丝。 锦绣劝她:“夫人往好了想,二老爷只是进去劝说熙春,并且想办法套出那件事情她还告诉过什么人。只要把那个人给查出来,咱们就可以直接弄死她,再不用留着了。” 萧氏也知道是这个理,可她心里就是慌得很,莫名的慌。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夜景盛劝这一回也不见得真就能把想套的话给套出来。 若是套不出来,就只有纳熙春为妾这一步能走了,纵是她千不愿万不愿,她也必须得忍下这口气,也必须得接受这个现实。那件事情太大了,是万万不能够被揭露出来的,否则大房那边铁定会翻脸。 以前她不怕,她甚至敢伙同老夫人换了夜温言的亲。可经了这几日后她真的怕了,她怕夜温言把她的手也按到火盆子里去,更怕夜温言把她也吊起来打。还有劈向老夫人的那道雷,虽说是天上打下来的雷,可为什么她总觉得那雷跟夜温言有关? 四丫头邪乎得很,自从腊月初二活着回来之后,就邪乎得很,她暂时不想与之硬碰。 咣啷一声,柴房的门开了。萧氏心一哆嗦,下意识地往前跑了几步,一眼就看到熙春娇滴滴的托着夜景盛受伤的那只手,从柴房里走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说:“老爷小心些,这手可不能再动了,妾身帮您托着,这样好得快。” 一句“妾身”,萧氏明白,这是她的丈夫决定要纳熙春为妾了…… 第79章 夜四小姐吃人了 亥时三刻,一道白影穿过炎华宫山脚下的禁制阵法,上了一百九十九级台阶,悄悄摸进了炎华宫大殿。 因为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算是轻车熟路,很快就找到了帝尊大人卧寝的大门。 夜温言拎着个食盒站在门口,没再用术法穿门而过,而是轻手轻脚地把门推开,把脑袋探进去,四下里瞅瞅,然后挤过门缝,开始在屋里找人。 可惜屋里没人,这卧寝是空的。 她皱了眉,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哪去了? 再退出来重新找,终于在一处搭得老高的高台上看到了一抹~红影。 高台又有台阶,九九八十一级,她爬得相当辛苦。 那抹~红影红于看不下去了,回过头来同她说:“你大大方方的来不行吗?怎么整得跟做贼似的?” 她就不乐意了,“这不是刺激吗?大半夜的这样摸进来,多刺激啊!来来,你抓我一下。” 他不解,“抓你作甚?” “哎呀,让你抓你就抓一下,就像抓贼一样,快点。” 他依言伸出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结果那是万万没想到啊,被抓在手里的小姑娘突然诈尸一样的扯着嗓子就喊了起来——“救命啊!杀人啦!强抢民女啊!!!” 帝尊大人慌了,一双手也不知道是该收回来还是该把这姑娘的嘴给堵住。偏偏这姑娘还贼气人,一边喊还一边递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帝尊大人气坏了,再这么喊下去狼都要招来了,明明是她让他抓的,这怎么就成了强抢民女了?怎么才能让这位民女把嘴给闭上?手能捂住吗? 事实证明手捂不住,民女会咬人,修长的手指被她的小牙齿一下咬住,还挺疼。 他急了,“别喊了行吗?这大晚上的你扯着嗓子喊,不知道的还以为炎华宫出了大事。” 她不干,“可不就是出大事了么!帝尊大人强抢民女,这事儿还不够大?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啊!出大事啦!”她又喊了开。 他没办法了,干脆收回手,一俯身,直接将人给吻了住。 小姑娘这回不喊了,一脸贼笑地承着这个吻,还会主动回应。 他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小姑娘原来是想借此机会讨个吻,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 却不想今晚炎华宫有人值夜,听到这喊声,连时当时就打了个激灵,撒腿就往云台这边跑,那速度几乎就是百米冲刺,把多年不用的轻功都给用上了。 结果等到了云台,就看到清贵高华的帝尊大人正揽着一位素衣女子在……在亲嘴? 连时使劲儿揉了揉眼睛,差点儿没把自己眼珠子给揉出来,可怎么看都是一样的画面。 他有点儿崩溃,他以为帝尊大人是被女匪给用强了。 可这女匪瞧着眼熟,仔细一瞅,这不是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么! 夜四小姐大晚上的不睡觉,跑炎华宫来干啥?她是怎么进来的?为何他明明一直守在殿门口,却完全没发现进来个人? 连时越想越崩溃,几乎都要哭了。帝尊大人这算是被夜四小姐给玷污了吗?这到底是谁先主动的?这么亲着亲着下一步又该进行哪一项?他是上前把俩人给拉开呢,还是滚回寝殿去给这二位铺被子?再这样整,炎华宫是不是要办喜事了? 连时沉浸在无限幻想中,云台上的帝尊大人却是脸红得几乎都能滴出血来。偏偏夜温言这死丫头还瞪着双大眼珠着瞅着他笑。他脸皮薄,干脆广袖一挥,大喝一声:“滚!” 一阵劲风就把连时给吹跑了,一直吹出了炎华宫范围,直接给吹到了钦天监去。 云臣今晚没有出宫,正坐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掐着手指头仰望星空。连时扑通一下就砸到了他身上,差点儿没把他从观星台上给砸下去摔死。 钦天监的宫人们听到这边有动静,立即跑过来查看,结果就看到他们的监正大人盘膝坐在观星台上,炎华宫的连时公公盘膝坐在监正大人身上…… 这画面太美,宫人们表示不敢再看下去,纷纷退了。只留下一脸懵比的连时,和被砸的眼冒金星的云臣。 终于,两人都缓过来了,云臣的第一句话就是:“连公公你能不能先下来,我的腿麻了。” 连时连滚带爬地下了地,再瞅瞅云臣,老脸一红:“云大人,实在对不住,这事儿真的非我所愿。但凡我能做得了自己的主,我都不会砸你身上来。” 云臣揉了揉被砸得差点儿骨折的腿,再按了按被撞得差点儿死过去的头,无奈地问连时:“你是犯了什么事儿,被帝尊大人给扔出来了吗?” 连时赶紧道:“云大人英明!云大人通透啊!”他一副欲哭无泪的样子,“英明通透的云大人,既然我都来了,那有个事儿请您一定帮着给分析分析。” “什么事儿?” “帝尊的事儿,帝尊大人被夜四小姐给……给那什么了。” 云臣惊了,“给哪怎么了?夜四小姐该不会是把帝尊给吃了吧?” 连时想了想,“你说的是哪种吃法?” “就是上嘴咬啊!” “……还真上嘴了。” “真上嘴了?”云臣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我就觉着那夜四小姐不太对劲,一张脸煞白煞白,跟个死人似的。先帝驾崩那晚我观过星象,也为夜四小姐占过一回,结果怎么观怎么占都是颗死星。当时我就纳闷儿,明明是死星,可为什么人却还是活着的?还能说话还能走动,甚至还能给新帝治伤。今儿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那根本就是个活死人啊!是会吃人~肉喝人血的!哎呀,你说帝尊他老人家怎么摊上这么个事儿呢?走走走,赶紧的,咱们得去救人,就算豁出去命不要,也得把帝尊大人从活死人口中给抢回来!” 云臣说着话就要拽着连时走,连时都懵了,“等会儿,云大人你等会儿,我觉得咱俩之间可能是有点儿误会。” 云臣摆摆手,“咱俩之间的误会回头再说,我知道你砸我腿上不是故意的,我也不会同你计较。至于那些宫人看到了什么,回头我勒令他们闭嘴就是,绝对不会让他们胡说,我也不会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你不用担心什么误不误会的,咱们救帝尊要紧。” 连时不走,连时很崩溃,“不是这个误会,是咱俩说的话有点儿误会。我说的吃可能跟你说的吃不是一个吃,我说的吃是另外一种吃。” 云臣几乎被他给绕糊涂了,“到底哪种吃?你不是说已经上嘴了吗?” “是上嘴了,可是不仅夜四小姐上嘴了,帝尊大人他也上嘴了啊!他俩现在应该算是互吃,对,互吃。” “互吃?什么意思?”云臣冒汗了,“帝尊也吃人?不能吧?我跟随帝尊十几年,从来没听过更没见过帝尊吃人啊!连公公,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帝尊大人虽然活了四百多年,但他可不是妖怪,他是咱们北齐的仙人!仙人是不吃人的!” “不都说了不是那种吃吗?”连时都要急眼了,“云大人您是饿了还是怎么着?这怎么满脑子都是吃人呢?他俩干啥非得吃人啊!谁也没吃啊!帝尊没吃人,夜四小姐也没吃人,我说的不是那种吃,你明不明白?”说完,目光稍稍下移,盯准了云臣的某一处位置,“云大人,咱俩到底谁是太监?你是个正常男人吗?你怎么连这个都不懂?” 云臣让他盯得有些慌,下意识地用手挡了一下,“我应该懂哪个?” “就是他俩……恩恩,这样!”为了表达明确,连时往云臣跟前又凑了凑,还做了个嘟嘴的动作。偏巧这时候又有个宫人过来了,这一幕正好让那宫人瞧见,吓得当时就尖着嗓子“啊”了一声,捂着眼睛就跑了。 云臣觉得一世英名不保,气得直磨牙,“连时!你是不会好好说话是吧?他俩亲嘴你就说亲嘴,跟我扯来扯去的扯什么呢?你没见过俩人亲嘴吗?你没见过帝尊大人风花雪月吗?”说完立即又改了口,“哦,你真没见过,我也没见过。但以前没见过不代表以后就见不着啊!这不,夜四小姐不就给你表演一个了吗?你应该为帝尊大人敢到高兴,应该对夜四小姐心怀感激!因为夜四小姐让帝尊高兴了,所以她是有功之人!” 连时翻了个白眼,“刚才是谁说的夜四小姐是个活死人来着?” “谁说的?反正本监正没说!”云臣抵死不认,“夜四小姐那般温婉善良的女子,怎么可能是活死人,哪个该天杀的敢这样诅咒我们未来的帝后?” 连时对此表示强烈的鄙视,但他还是对另一件事特别感兴趣:“你说她是未来帝后啊?真的假的?帝尊这棵千年铁树真的要开花了?” 千年铁树开没开花不知道,反正此时此刻炎华宫的云台上已经生满了银光闪闪的花,还有一只淡金色的识途鸟一边煽动着翅膀一边撒下花粉。 粉落之处片片花开,有个素衣姑娘就躺在花堆里,正冲着站在眼前的红袍男子说:“今儿不巧叫人给撞见了,你说回头连公公问起来,你这张老脸可要往哪里放才好?” 第80章 本尊做饭给你吃 往哪里放才好?师离渊也不知道往哪里放才好,他只知道这死丫头一定是故意的。 于是他俯过身来,盯着她的眼珠子咬牙切齿地问:“看本尊出丑,有意思吗?” “特别有意思。”小姑娘一副欠揍的表情,“堂堂帝尊,天下人都知你清贵高华不染凡尘,更是从不对女子动心。可是今晚你不但动心了,你还动嘴了。”她勾上他的脖子同他说,“师离渊,我不是有意要让别人看到,我只是想同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真会有人敢来。你不要生气嘛,你要是生气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哄你了。” 他眼中有柔情蜜意倾泻流出,“本尊好哄。” “哦?怎么个好哄法?” “再来一次就不生气了。” 云台花丛,红袍素影,绵绵拥吻,久久不休。 半空中的识途鸟看不下去了,用两只翅膀捂住了眼睛,结果毫无意外地摔掉在地上。 师离渊终于腾出空来瞅了那小鸟一眼,转而问她:“那是个什么玩意?” 她笑着答:“识途的小鸟。我这人方向感不太好,很多时候都会迷路,所以很早以前就用术法化了一只识途鸟出来,又喂过一滴我的舌~尖血,算是给它固了形又认了主。它能仿着我的声音说话,可以在几乎任何地方都能够找到我想找的地方。” “就比如说本尊的寝殿?” 她咯咯地笑,“是呀是呀,你的寝殿也是它帮我找到的,要不然我还不知道得在你的炎华殿里转悠多久。师离渊你说你是不是特别坏?” 他不认同:“跟你比起来,本尊实在算是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我坏喽?” “你说呢?” “那我就坏到底!”她的唇又凑了上去,用力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那样子就像是一只炸了毛要吃人的小狮子,他没觉得疼,到是觉得十分有趣。 终于拽着小姑娘在花丛中起了身,师离渊盯着她提来的食盒问:“你这是大晚上的来给本尊送饭?” 她这才想起正事来,“对,就是来给你送饭的。今天我们家包饺子,萝卜馅儿的,特别好吃,我就琢磨着给你送些过来尝尝。” 他来了兴致,“你亲手包的?” 小姑娘摇头,“不是,虽然我很想亲手包,甚至我还尝试了亲自和面。但我们家人都觉得我和面和包饺子的手法有那么点点差,所以就没让我上手。面是计嬷嬷和的,馅是我娘亲调的,包大家一起包的,只除了我。” 他想了想,问:“当真只是有那么点点差?” “呃……也可能是很差。” “差到什么程度?” 她低了头,“差到根本不能吃的程度。不过我参与剁馅儿了啊!萝卜和肉都是我剁的。” “剁馅你拿手?” “拿手啊!就跟剁人差不多嘛!我刀法还是很棒的。” 师离渊觉得这个饺子没法吃了,剁人都整出来了,这该不是人~肉饺子吧? “其实本尊打从二十岁起就已经可以辟谷了,平日里基本不用吃什么东西。” “那多没有乐趣。”她连连摇头,“我也能辟谷,但我还是喜欢吃东西,还是抵抗不了食物入口的那种感觉,就算不是因为饿,也因为好吃会吃上许多。我们府里现在吃素呢,这肉饺子是偷偷做的,但等到大丧百日过去就好了,到那时我就可以天天吃好的。” “不怕胖?”印象中似乎听说过女子怕胖而不敢多食之事,上个月连时还说起过京中有一家的嫡小姐因为吃胖了而遭到订亲的男子嫌弃,于是下定决心要清减下来。结果一连饿了自己七天,最后差点儿饿死。 夜温言笑嘻嘻地同他说:“放心吧,我是不会胖的,怎么吃都不会胖的。师离渊,你也是修灵之人,你难道忘记了我们都会轻身诀?这种简单的术法,我十岁起就已经熟练了。” 他恍然,对哦,还有一道轻身诀,不说还真的忘了。但这也怨不得他,毕竟轻身决这种东西对于修灵者来说实在鸡肋,除了自身有病以外,其它的胖都是吃得多造成的。而修灵者一般筑基之后就可以达到轻度辟谷,结丹之后更是可以长期辟谷,只靠吸收天地灵力是不会胖的,所以那种法决就只有练气期的小辈才会使用,他活了四百多年从来就没用过。 “这种法诀只听说过,却从来没用过。”他看了看夜温言,一脸的难以置信,“难不成这么多年你一直在用?”还有达到她这种程度的修灵者干这事儿的? 她大言不惭:“对啊!这么些年我一直在用啊!不然怎么敢放肆地享用美食?” 师离渊真的很无语,这丫头居然在用轻身诀,这是对好吃的有多执着啊? “你干嘛一副鄙夷的眼神看着我?我用轻身诀很奇怪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到是觉得你们认真辟谷一年到头不吃东西才更奇怪才对。”她一边说一边将食盒打开,“来嘛,今晚就破例一回,尝尝我们家包的饺子。我一直用术法温着的,都没有凉,还跟刚出锅时一样香。” 她拿起筷子夹了一个往他嘴边送,他迟迟不张口。 她皱眉,“哎,给点面子好不好?我都送上门儿了,你好歹咬一口。” 他盯着她说:“方才不是已经咬过了么?” “什么时候咬的?” “就刚刚,你躺在花里的时候。” 她抽了抽嘴角,“我说的是饺子,不是我自己。赶紧的,吃不吃给个痛快话。你这人真是的,我知道你很久没有吃过人间食物了,但你不也是四百多年没亲过姑娘嘛?那怎么亲我亲得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亲我的时候你的矜持都到哪里去了?都是张一张嘴的事,怎么换成了饺子就这么难?” “亲你跟吃饺子那能是一回事么?”他实在有点儿跟不上这小姑娘的逻辑,“罢了,那本尊就尝尝,只尝一个好吧?” “行,你就尝一个。”夹着的饺子顺利塞到他嘴里,小姑娘终于笑了起来。 他见她笑,便觉得吃在嘴里的东西也不再陌生和奇怪,竟是就着她这样的笑容吃了一个又一个,吃到最后心里就在想,如果日子就这么一直过下去,他也同她一样重新吃回凡人食物,那是不是也得用一用轻身诀?那个法诀怎么使来着?他当年到底学没学过? “还说不吃呢,吃起来还不是放不下筷子,口是心非的家伙。我都说了,我娘亲和的馅很香,你偏不信。你瞅瞅,都吃光了吧?早知道你这样能吃,我就多带一些过来。” 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都没有给你留几个。” “不用给我留,我都在家里吃过了,这些就是给你带的。你能喜欢吃我很高兴,下次再包饺子我就还给你送。其实用术法温着怎么也不如刚出锅好吃,你要是喜欢吃,以后有机会就到我家里吃,让我娘亲和大姐再包给你。我跟你讲,我娘亲很好的,大哥大姐也很好,他们都特别照顾我,大哥还给我揣糖吃。就是那个二姐不让人省心,不过也没事,不理就完了。” 他听着小姑娘说家常,很想说我随时可以到你家去吃。可这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不是不想说,是有点紧张。 他是北齐帝尊,人人都说他是天下之主,普天之下没有他不能去的地方,每一存土地都是在他庇佑下生长着的。他也一直以为这天下任他行走,最近却发现,就在临安内城,就在眼皮子底下那座一品将军府他就不敢去。只要一想到要去见夜温言的母亲,他头皮都发麻。 他四百多岁了,见到那位应该怎么称呼呢?他是北齐帝尊,见了面是该由谁向谁行礼? 先前觉得小姑娘不让他在夜府露面是因为她自己不好意思,现在却发现不让他露面实在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帝尊大人胆颤心惊,小姑娘的家常还在继续:“其实我真的挺想学学做饭的,这饺子我也是真心实意想亲手包给你。无奈才到和面的环节我哥就不让我再上手了,他们觉得我实在没有这个天份。我娘说不管有没有天份还是得学学,不然以后的相公晚上要是饿了,我连一碗面条都擀不出来会很丢人。” 他终于找到话题:“如果只是擀面条的话,那不用你,我会。” “你会?”她瞪大眼睛,“师离渊你可别告诉我你会某种做饭的术法。” “不是术法,真的是会亲手做。”他微微笑着,伸手将小姑娘给拉了起来,“炎华宫也有灶间,虽然从来不用,但是宫人还是会按时添置每天打扫,里面应该有面,走吧,我做给你吃。”他拉着她的小手走下云台,边走边说,“宫里御膳房做出来的东西,许多许多年前我吃过一回,实在很难入口,之后就再也不吃了。你要是喜欢吃好吃的,那回头我多学几种菜式,你把喜欢吃的告诉我,我做给你。” 夜温言那个开心啊,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你说这天底下能使唤得动帝尊大人做饭的,除了我以外也没谁了吧?” 他点头,“恩。” “那你除了我,也不会再给别人做饭了吧?” “他们没这个资格。” “那你一会儿下面条的时候,给我放点儿肉,我想吃肉……” 第81章 这也太巧了 腊月十四,安静了几天的福禄院儿又热闹起来。 老夫人被雷劈了一下,但到底没受什么实质性的伤,只是头发被烧糊了,人也吓够呛,养了几天发现自己没事,就张罗着恢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 这几天夜景盛因为手伤也跟朝廷告了假,所以今日跟老夫人请安他也来了。 萧氏一路都黑着个脸,时不时回头瞅一眼被熙春扶着的夜景盛,气得牙根都快要磨掉了。 好几天了,夜景盛一直都宿在熙春房里,她多次提醒他不要假戏真做,不要忘了最初纳这个小妾是因为什么。给名份地位就好了,想要荣华富贵也可以依她,但莫要妄想争宠夺爱。 可惜夜景盛没听,不但没听,还对那熙春愈发的好起来。 萧氏心里的火气腾腾往上窜,终于还是在福禄院儿门口站住了脚。 不一会儿,夜景盛和熙春也到了,见萧氏堵在院门口,夜景盛皱眉表示不满:“你这是干什么呢?都到门口了还不快进去,不能让母亲久等。” “久不久等也不差这一会儿。”萧氏瞪了他一眼,“老爷这是带新妾来给老夫人磕头吗?” 夜景盛点头,“对,春儿入了我的房,按理说第二天就该来母亲这边磕头听训的。可母亲不是身子不好么,这才拖到今日。”说完又看了看萧氏,问道,“你站在这里是在等着我么?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照顾红妆,还能想起我来?” 熙春俯身给萧氏行礼:“妾身见过二夫人,问二夫人好。请二夫人放心照看三小姐就好,老爷这边妾身会好好侍奉的,不劳二夫人费心。” 萧氏狠狠剜了熙春一眼,“我要做什么还轮不到你来安排!一个贱婢而已,别以为爬上了老爷的榻你就高贵多少,在主子眼里你这辈子都是奴籍,都是下贱的那一类!” 熙春一脸惊慌,立即跪了下来,“妾身知错了,妾身不该乱说话,求二夫人饶命。” 夜景盛心疼了,一把将熙春给拽了起来,“你没说错也没做错,不用跪。身为妾室,侍候老爷是你的本份。” 萧氏盯着夜景盛问:“你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没尽到本份?我这几日是多照顾了红妆一些,可红妆她也是你的女儿,你难道就不心疼她?” 夜景盛很无奈,“我当然心疼她,我也没有不管她,家里不照样是好吃好喝供着呢么!” “好吃好喝是宫里给的!” “那你也给不就完了吗?现在你是当家主母,你想给什么自己给不就完了?”夜景盛不耐烦地挥挥手,“行了行了,快去给母亲请安,不要再胡搅蛮缠。我没有怪你只管红妆不管我,你也用不着总是跟春儿计较。男人纳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这样子说出去会叫人笑话。” 萧氏被他推了一下,将地方让开了,眼瞅着自己的男人拉着新纳的美妾进了福禄院儿的大门,心里的难过几乎让她在这地方待不下去。 她是喜欢夜景盛的,虽说当初的婚事是萧夜两家为了权衡利弊,算是家族联姻。可成婚这么多年她一门心思都用在自家男人身上,陪着他从二老爷熬成了家主,可这家主和当家主母的荣光她还没享受到呢,男人怎么就变了? 锦绣劝她:“夫人想开些,许是熙春又拿那件事情做威胁,老爷不得不陪她做一出戏。” “是做戏吗?”萧氏摇了摇头,“不是做戏,我太了解他那个人了。他这是压抑久了,想要借着这个理由同我撕破脸。如今有美妾陪着,偏偏我还什么都不能说,什么都不能做,早知有今日,当初说什么我都不会陪着他做下那件事。” 萧氏不再说话,低头进了院儿。 今天人来得齐,除了夜红妆以外,就连夜飞玉都到了。 老夫人看着跪在面前的熙春,再看看下头坐着的夜温言,心里也不是个滋味。 她真想拧着二儿子的耳朵问一问,你纳妾可以,你喜欢丫鬟也行,但你为何要纳那个死丫头身边的丫鬟?这样的人搁在身边儿能放心吗?你就不怕她是夜温言故意派去的? 可这话没法在这时候问,心里再不高兴,有再多想法也只能忍了。 熙春递过来的茶她没接,只让君桃接过来搁在桌上,然后就沉着个脸训斥道:“既然被老爷收了房,就该明白如今自己是谁的人,是在跟谁过日子。不要总惦记着以前的主子,白瞎了老爷对你的好,明白吗?” 熙春赶紧给老夫人磕头,同时也表态:“请老夫人放心,妾身知道谁对我好,也明白日后该如何侍奉老爷,报答老爷和老夫人的恩情。” “恩。”老夫人点点头,“除此之外你也要心里有数,做人妾身不只是侍奉男人,最重要的还是得给男人生孩子。你家老爷膝下子嗣单薄,你若是能给夜家开枝散叶,也不枉费你家老爷疼你一场。”说完又看了看萧氏,再道,“妾终归是妾,你得摆清楚自己的地位,切不可瞪鼻子上脸,踏到当家主母的头上,明白吗?” 熙春再表态:“妾身都明白,妾身一定敬着主母,听主母的话。”说完又补了一句,“也听老夫人的话。虽然妾室不能跟老夫人叫母亲,但是妾身一定会把您当亲生母亲一样孝敬。” 老夫人脸色好看了些,点了点头,让熙春到边上坐着去了。 熙春左右看了看,坐到了柳氏旁边,走过去时还冲着柳氏笑了笑,叫了声姐姐。 柳氏起身还礼时,熙春已经在椅子上坐下来了。 夜楚怜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再看看自己那个爹,默默地摇了摇头。 夜温言一直没吱声,只用手撑着头在那处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睡着了呢! 而实际上她的确是在补觉,昨晚在炎华宫吃了一大碗面条,直接把人给吃得精神了,一直到今早天都大亮了还没睡着。好不容易困劲儿上来了想要补眠,香冬又进来说福禄院儿让所有人都过去,还说老夫人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难不成纳熙春做妾就是重要的事情?这算哪门子重要?凭白的耽误她睡觉。 夜飞玉在边上扯了她一下,小声问:“言儿你是不是困了?” 她点头,再瞅瞅已经坐下来的熙春,就以为正事办完了可以回去睡觉了。可还不等她开口说告辞,就听老夫人又道:“今儿把你们都召集过来,是有个重要的事情要说。” 得,她刚张开的嘴又闭了回去,原来熙春那一出只能算插曲,正调子还在后头呢! “老大家的,你还记得明儿是什么日子吗?”老夫人看向穆氏,连一句大媳妇都不愿叫,更不想叫她名字,就只称她为老大家的。 穆氏也懒得计较这些,只答道:“明日是腊月十五。” “恩,腊月十五。”老夫人点点头,“初一十五要烧香,腊月十五是一年当中最后一个十五,再有个十几天就是新年了。如今咱们家还在大丧中,所以这一年到头最后一个十五可不能糊弄着过,得好好烧烧香,祭拜祭拜。” 穆氏没反对,老夫人说得没错,腊月十五属于岁尾,就算老太太不提,她也打算明儿一早就去祠堂祭拜。只是这事被老夫人提起来,她又觉得似乎不只是在家中祠堂祭拜那么简单。 果然,就听老夫人接着说:“腊月十五需得大祭,在家中祭不得,要去庙里才显郑重。” 穆氏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今儿一早天就阴沉着,怕是要有大雪,这样的天气去城外庙里会不会不方便?” 老夫人当时就发了火:“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祭祀是多大的事,因为下雪就不去了?腊月十五烧香的不只我们一家,你看看哪家能因为下雪不去?老大家的,你得有良心啊!那没的可不只是你的公公,还有你的丈夫,你就算不为你自己想也得为你的孩子想,孩子他爹在下面可还得保佑他们呢!” 穆氏没了话,想想也是,腊月十五去庙里烧香的人家太多了,她实在没有推拒的理由。 可是她心慌,就在老夫人提起这个事儿的时候就莫名的心慌。 萧氏因为熙春的事一直心情不好,进来之后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就没说过话。到是夜景盛把话给接了过来:“既然是祭拜父亲和大哥,那母亲和大嫂就不要去了。” 北齐民俗,未亡人最好是不要参与丈夫的祭祀,在家里祠堂也就算了,到庙里去大拜就不太好,不但自己容易生病,也会对子女的运势有影响。 其实这事儿最初不是这样的,之所以不让未亡人去祭拜,主要是怕她们太过伤心,毕竟有很多哭晕过去的,还有直接猝死的。后来渐渐就形成了规矩,未亡人不得参与先夫祭祀。 所以夜景盛如此说,穆氏也只能点头应了。 这事儿就算定了下来,没人对此有何疑义,就只有夜温言的眉悄悄皱了起来。 十五啊,每月十五是她灵力丧失的日子,不只灵力丧失,整个人都会相对虚弱,就跟生了场大病似的。本打算在府里老老实实躺一天,没想到摊上这么个事儿,这也太巧了…… 第82章 不一样的夜楚怜 福禄院儿的晨昏定省结束,所有人都走了,老夫人独独把夜景盛留了下来。 她问夜景盛:“你纳妾我不反对,可那熙春说到底是个奴婢出身,上不得台面儿,带出去都嫌丢人,跟那柳氏有什么区别?你何苦又纳个丫鬟?” 夜景盛没说实话,只是跟母亲诉苦:“书白那个性子您也是知道的,儿子这些年一直被她管着,除了当初的柳氏,身边就再没有别的服侍之人。而且因为她善妒,儿子已经有许多年都没敢进柳氏的房了。儿子也是人,也想透透气,她总这么压着我哪里会好?熙春是丫鬟,但也正因为是丫鬟才更知道疼人。何况她从前是四丫头身边的人,儿子要是把她给笼络好了,四丫头那边的事儿可是能套出来不少。” 老夫人听他这样说,便也点了头,“你要是这样想,那老身也就不说什么了。唉,我今日瞧着楚怜那小模样也是不错的,眉眼间跟四丫头有那么点像。如果红妆实在不行,你就好好教教楚怜吧!指望熙春生孩子,那孩子生下来再养大,又是十几年过去,黄瓜菜都凉了。” 夜景盛连连点头,“母亲说得是。楚怜以前跟着红妆学过舞,先生还夸过,后来是书白看不上她,不让再学了。儿子想着不过一个庶女,我也不是家主,咱们家将来不能指望我这一房,所以就也没多管。但现在家里的担子搁在我身上,许多事情就不能再跟以前一样了。既然母亲看好楚怜,那儿子回头就着人去给她请师父,不仅舞蹈要捡起来,琴棋书画哪一个也别落下,万一将来能用得上呢!” 老夫人“恩”了一声,没再说什么,挥挥手让他走了。 君桃见老夫人心里不痛快,轻声问了句:“二老爷知道培养五小姐了,老夫人不高兴吗?” “哼,老身高兴什么?怎么培养也不过就是个庶女,庶女能有什么用?” “可是嫡出的小姐,如今就只剩下大夫人那头的了。”君桃说了这么一句,突然又想起来个事,“对了,还有二小姐啊,二小姐是老夫人亲手带大的,一直都跟咱们这边亲近,老夫人不如扶扶二小姐,将来也好有个依靠。” 老夫人长叹了一声,“老身五十三了,翻过这个年就是五十四,我还能活几年,我要依靠有什么用?到是景盛,最该要有个依靠的是他才对。以前总想着萧氏背后有萧家,萧老夫人跟太后的娘家还沾着些远亲,觉得这样的女人娶进来多多少少都能对景盛有些帮衬。没想到红妆出了那样的事,这万一生出来的要是个女孩儿,那就是母女一块儿都得废了。所以我得给景盛找个依靠,得让他能有个出息的后辈去帮他争前途。唉,可惜这步棋走晚了,就算熙春马上就生,也是晚了啊!” 老夫人这头捶胸顿足的,还把个萧氏也给骂了一顿。夜景盛却已经带着随从走出老远,一边走一边问:“夫人那边怎么样了?” 随从严理说:“还能怎么样,二夫人就是一直在生气呗!” 他气得踹了严理一脚,“我说的不是这个夫人。” 严理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赶紧改了口:“常夫人就还是老样子,无双小姐偶尔出门,但也就是在外城的街上买买东西,从不往远了走。” 夜景盛叹气,“雪乔和无双是最懂事的,从不给我添乱添烦,我呀也只有到了她们那边才会觉得日子真正是日子,是可以正正经经过起来的。也不知道这种两头跑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何时才能把她们娘俩接回府来。” 严理问他:“老爷今儿要去外城吗?” 夜景盛看了看自己那只裹得跟个粽子似的手,摇了摇头,“再等等吧,雪乔看了我这样子定是会心疼的,无双也又要跟着一起哭了,我不能让她们娘俩担心。” 出云院儿。 丫鬟随喜跪在地上,将手里的清茶高高举起,恭恭敬敬地说:“请五小姐用茶。” 夜楚怜坐在妆台前,将视线从铜镜上移开,看了一眼随喜端在手里的茶,缓缓接过来,轻尝了一口,然后就搁在桌上,不咸不淡地说了句:“起吧!” “谢五小姐。”随喜站了起来,往后退了小半步。 夜楚怜又开始对着镜子照,照来照去把自己给照厌烦了,干脆把那铜镜往桌上一扣,扣出砰地一声响来。 随喜立即又跪下,“五小姐息怒,五小姐息怒。” 夜楚怜闭了一会儿眼,复又睁开,颇有些无奈地道:“起来吧,再怎么装得像,我也不是夜家真正的嫡女。你再怎么对我恭敬顺从,也不能把我敬成真正人人都怕的样子来。庶女就是庶女,永远是上不得台面的那个,永远都无法做到像四姐姐那样有人宠有人怕。我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再过两年说门亲,要么是给大户的庶子做正妻,要么是给大户人家的嫡子做侧室,我就是想嫁个平民,都是不行的。” 随喜赶紧劝她:“小姐千万别这样想,咱们不能自己轻贱了自己。二老爷膝下就只有两个女儿,三小姐如今那个样子,将来是悲是喜还不一定呢,万一是个悲剧,那二老爷就只能指望您了。到那时您还不是要什么有什么,想嫁谁就能嫁谁。” “我真的想嫁谁就能嫁谁吗?”夜楚怜冷哼,面上再没了人前那种怯怯生生的模样,“我想进宫,想嫁给皇上,可是谁能成全我?祖父在世时一心想着大伯家的孩子,祖父不在了,他们又一心栽培三姐姐,谁曾想过我呢?随喜你看我这张脸,是不是比三姐差很多?” 随喜仔细打量了一会儿,方才道:“奴婢一直都认为您长得一点都不比三小姐差,甚至还比她强上几分。三小姐胜在妖艳,可是妖艳不耐看,五小姐才是越瞅越好看的那种。” “那我跟四姐姐比呢?” “四小姐就……”随喜有些词穷,四小姐太好看了,这要怎么夸呢?有了!“四小姐以前是真好看,特别特别好看的那种。奴婢说句话您别不爱听,以前的四小姐您确实极不上,差了一点点。可今时不同往日了,自打四小姐从肃王府回来,就终日都顶着一张大白脸,跟个活死人似的,看着都叫人渗得慌。您没发现她这些日子都不上妆了么,估计也是知道自己脸白得吓人,上了装就更像死人扮相,更吓人。” 夜楚怜对这种说法甚是满意,“确实是跟死人似的,那天晚上她搞什么头七祭,我跪在火盆边上瞅她,怎么瞅怎么不像活的。那要照这么说,我还真是有希望的?” “小姐绝对有希望,毕竟现在二老爷这边得力的女儿可就只有您一个了。” 二人正说着,外头有下人的声音传了来:“五小姐,二老爷那边派人过来传话了。” 夜楚怜赶紧坐正了正,褪去方才的表情,重新把一直以来的怯弱模样换上。 随喜去开了门,进来的人是严理。 夜楚怜一见是严理来了,赶紧身就要行礼,严理立即抢着一步给她拜了拜,开口道:“五小姐是主子,要是让主子来拜奴才,那奴才可就短命了。五小姐您坐着就可,二老爷让小的过来给您传个话。” 夜楚怜没坐,就站在那处拧着帕子问:“父亲要同我说什么?” 严理道:“二老爷已经吩咐下去为五小姐请教习师父,琴棋书画诗词舞蹈都要学,请五小姐这边准备着,过几天就要开始了。” 夜楚怜一脸惊讶,“父亲为何要我学这些?我,我就是个庶女啊!从前这些都是三姐姐才能学的,我没有资格。” 严理笑了笑,“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老夫人今日也跟二老爷提起了五小姐,没少夸赞。老爷便给五小姐张罗了这些,希望五小姐能够早日学成。” 严理说完就走了,随喜去送,夜楚怜一个人站在屋里,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悦。 夜温言的小院儿还是没有名字,不过人们渐渐也习惯了,也不再执着于取不取名的事。 厨下送了午膳过来,她留了香冬在屋里侍候,一边吃一边问她:“今日你也看到了,从前跟你一起服侍我的丫鬟,如今换了身份,你再见到她就要屈膝行礼,请一声姨娘安了。想当初你还求我饶她一回,现在有没有后悔?” 香冬跪了下来,给夜温言磕了个头,“奴婢后悔,但如果日子倒回来再过一回,奴婢还是会那样做。奴婢跟熙春是一块儿被分过来侍候四小姐的,在一起许多年了,为她说句话算是尽了心意,至于她自己是好是坏,那就是她的命。虽然她现在做了姨娘,但奴婢并不认为是她命好,那不是本份人该做的事,早晚是要遭报应的。” 她说到这里又磕了个头,“如果没有小姐屋里藏花那件事,她能凭自己本事被二老爷相中,那奴婢会道一声恭喜,也会真心祝她能过得好。可是出了那个事,奴婢就觉得她这个姨娘当得鬼鬼祟祟,都不知道是因为什么突然就被二老爷收了房的。” 香冬说到这里,还皱着眉想了一会儿,之后才道:“小姐您说,在二夫人如此严防死守下熙春都能进了二老爷的房,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事?” 第83章 挖个地下室 熙春怎么成的妾夜温言不知道,但却是她亲手把人送给萧氏的。 她喝下最后一口汤,告诉香冬:“熙春腕上戴着的那只腕子,是二夫人的。” 香冬想了想,终于明悟:“怪不得总觉那镯子有几分眼熟,可不是跟二夫人平时戴的那只一样么!听说那是二老爷的奶娘留下的遗物,是一对的,但二夫人平时只戴一只,没想到另一只竟落在熙春手里。莫不是熙春一直都是二老爷的人?” 她突然有些后怕,如果一直都是二老爷的人,那这些年下来,得往二老爷那头递多少消息啊?小姐的婚事被三小姐给替了,这里头会不会也有熙春的功劳? 香冬越想越怕,连着给夜温言磕了好几个头,“不管别人怎么做,奴婢是一定会一心一心侍候小姐的,绝无外心,请小姐一定相信奴婢。” 夜温言点点头:“起吧,没说你有外心,只是叹我从前不辨善恶,留了那么个人在身边。” 香冬没起来,到是问了句:“小姐会报复她吗?” “不会。”她说,“熙春若只想做个妾,并没有太触犯到我的利益,我也无所谓,只当成全她一回。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有些事可为,有些事不可为,她可以喝我的红枣汤,也可以诬陷我屋子里有花,我之所以没有太同她计较,绝非我心慈手软,我只是想把她留着,兴许能留出一个真相来。” 香冬不解,“什么真相?” 这一次夜温言就只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夜景盛或许是贪恋美色的,但萧氏绝不是一个能忍气吞声之人。记得从前因为纳了那位梳头的柳氏,都闹得萧老夫人亲自上门与夜老夫人说话了,这次又整出来一个丫鬟,却没见萧氏有多大的反应,这不正常。 能让萧氏咽下这口气,还能让熙春当着她的面儿去给老夫人奉茶,再听老夫人说那些开枝散叶的话,说这里头没有原因,谁信呢? “你去吧,将那两个干活儿的婆子给我叫进来,我有话问她们。”她挥手退下了香冬,不多时,那两个因为搜查藏花被她扣下来的婆子就进了屋。 香冬在外头把门关了起来,远远站着,不让人进去打扰。 那两个婆子经过上回的事,如今对夜温言都有了点儿心理阴影,她们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为何明明什么都没拿过,四小姐屋里的东西却出现在了她们身上? 当初计划这事的时候,老夫人一再提醒只找花,其它的一定仔细留意,千万不能碰坏了屋里那些御赐的东西,所以她们真的是小心再小心。 却没想到,已经那样加倍小心了,最后却还是出了事,关键这事儿也出得太蹊跷了。 两个婆子跪在夜温言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猜不到四小姐突然把她们叫进来是为了什么。 夜温言也不急,一口一口地喝着桌上的茶,屋里的炭火盆子偶尔会有噼啪的响声,响得那两个婆子心都颤悠,生怕四小姐一个不高兴,直接把她们也按到炭火盆子里。 头七祭那天夜里的事她们可都听说了,四小姐太猛了,居然把二老爷的手当猪蹄子给烤了,这可真是老将军培养出来的孙女,天底下还有什么事是她不敢做的? 如此,也不知道是跪了多久,只觉两腿发麻,膝盖隐隐作痛,夜温言终于开口说话了,当头一句就问她们:“我祖父是怎么死的?” 两个婆子齐齐一惊,心都差点儿没飞出来。 老太爷是怎么死的?四小姐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很难回答吗?”夜温言放下茶盏,身子向前探,两只胳膊肘拄在膝盖上,双臂环在身前,盯着她们再问,“在我印象中,祖父虽说是常年在外征战受了不少伤,但也正因为他是武将,所以身子骨一向硬朗,即使有伤也绝不致命。可就是这样的人却突然就死了,要说这里头没有个蹊跷,鬼都不信。” 其中一个婆子壮着胆子接了她的话:“四小姐,老太爷真的是病死的,老奴记得清楚,那天晚上老太爷突然就发了热,客卿大夫连夜诊治,可是高烧一直都不退。老夫人没办法,就派人去请了太医,太医来了也没治明白,到是发现身上的旧伤有复发之处。” “对对,就是这样。”另一个婆子也开了口,“老太爷高烧反反复复,折腾了十几天,后来太医们也束手无策了,开的药也喂不进去。人一天比一天瘦,身上伤处一个接一个的复发溃烂,老太爷就是这样没的。老夫人为此哭了许多天,人也跟着瘦了下来。” “就这样?”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没有再继续问老太爷的事,到是拐了个弯问起另一个问题:“那我父亲呢?他又是怎么没的?” 两个婆子的心又是咯噔一声,心说这还有完没完了,可也不能不答,于是又道:“大老爷如何发病的老奴们不知,因为咱们都是侍候在老夫人跟前的。当时老太爷才过世一天,府上乱得很,所以实在是不知道大老爷为何突然也跟着发起病来。” “好像听说当时是大夫人陪在大老爷身边的,具体怎么个情况咱们也不清楚,但是大老爷的病来得比老太爷快,这是真的。前后就两日光景,人一下就没了。” “是的,原定三日老太爷发丧出殡,但因为大老爷的事就又多等了两日。” 夜温言拧着眉,对这样的回答很不满意,可是再问也问不出有用的信息来。 这两位是老太太的人,就算知道些内情也不可能跟她说实话。 她想起前世毒脉的阿染,阿染会一种催眠的本事,再加上她特制的毒药,能够让被问话的人像做梦一样把所知道的一切实情都给说出来,同时还不对人造成损伤。 可惜催眠她不会,毒到是跟阿染学了不少,却没学着能让人说实话的毒。如今想要翘开她们的嘴就只能用夜家那种暴力手段,直接搜魂。 可她不想搜魂,被搜魂之人都会变成傻子,两个好好的婆子从她屋里走过一趟就成了傻子,别人会怎么想?她还要在这世间生存,还要在这府里生活下去,她不能成为太另类的那一个,至少现在不能。所以,暴力的手段能不用还是不用的好。 打发了两个婆子,夜温言心情不是很好,再瞅瞅自己这屋子被大大小小的箱子堆得满满的,心情就更不好。 她翻出两把腊梅,双手向两侧平伸,腊梅花尽碎,瞬间花为银白色的光芒环绕她的双手。 花引催起灵力,快速升腾,直到满屋都被银光笼罩住,方才见她一直向上托着的掌心突然换了方向。掌心向下,银芒也齐齐往下压了去,全部压向地面,浸入砖泥,一点点向着地底深层导入进去。 地面传来轻微的颤抖,屋里桌上搁着的摆设也跟着颤动起来,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但好在响动不大,也不过两三息就止住,银光不再,灵力尽收,一切又恢复成从前模样。 她走到门口推开门喊了声:“计嬷嬷,坠儿,你俩进来一下。” 二人听到喊声立即跑了过来,她又对香冬说:“在门口守着,有人来就叫我。” 香冬点点头,将门重新关起,老老实实站在门外。 坠儿不解为何这样神神秘秘的,“小姐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交待给奴婢和计嬷嬷吗?” 她点点头,指了指屋里堆着的那些箱子,“太碍事了,叫你俩来做回苦力,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搬到地下密室里去。” 坠儿都懵了,“小姐你说啥?地下密室?哪来的地下密室?” 计嬷嬷到是朝着地面看了一眼,心中若有所思,“小姐的意思是,就在这间屋子的地底下,有一间密室?” “恩。”夜温言点头,但也纠正道,“不是一间,应该是两间,或者说两层。就跟这屋子一样大,地下有两屋。这些东西堆不满两层,但保不齐以后还有更多的东西,早晚会装满的。” 坠儿更懵,“没听说过这屋里有密室啊?入口在哪?” 她指指一只柜子,“把那柜子移开,后面的墙壁是可以推动的。” 坠儿立即过去推柜子,计嬷嬷也跟着帮忙。果然,柜子后面的墙壁可以推动,就像一扇门,推开之后是向下走的楼梯。 “我滴个天,这屋里还有这样的地方?以前难道没人发现过吗?”坠儿看向夜温言,“小姐,这屋是以前五小姐住的,万一五小姐也发现了,那可就不叫密室了。” “放心,没人知道,是以前祖父偷偷着人挖的,挖好许多年了。像这样的密室整座将军府多得是,但是府里人一概不知,就只有我和祖父二人知晓。”她随便扯了个瞎话糊弄坠儿。 但坠儿也真信,小姐说什么她就信什么,反正老太爷只对四小姐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于是也没有任何怀疑,拖住一只小箱子就先往下面冲。 到是计嬷嬷没那么好糊弄了,在坠儿下去之后,她压低了声音问夜温言:“这密室当真是老将军从前留下来的?” 夜温言笑了,“怎么可能,是我让师离渊过来用术法给我挖的。嬷嬷心里有数就好,可千万别对旁人说。” 第84章 帝尊大人的脸皮一点都不薄 虽然还是没说实话,但搬了师离渊出来计嬷嬷就信了。毕竟以帝尊那种齐天般的本事,想要无声无息在屋子里弄出两层密室来,那就跟玩儿似的。 只道帝尊大人是真宠这位夜四小姐,这样的事可是四百多年头一回。如此一来,怕是过不了多久,炎华宫就该张罗办喜事了吧? “云大人,您说照这个情况来看,过不了多久咱们炎华宫就该办喜事了吧?”钦天监里,连时也在跟云臣分析着这个事儿,“虽然那天晚上夜四小姐没有留宿,可他俩在云台上也是待了好久才下来的。下来之后帝尊大人居然又亲手和面擀面,给夜四小姐做了碗面条。而且我还听到夜四小姐说,帝尊大人吃了她带来的饺子。帝尊大人都多久没吃过人间食物了,夜四小姐可真是能耐大了,居然能让帝尊他老人家破这个例。” 云臣手里握着卷宗,时不时看几眼,再转过头来跟连时说话:“连公公,妄揣主子的心意,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前也没发现你有这个毛病啊?” “以前不是也没机会么!”连时将他手中卷宗抢了过来,“云大人您先别看了,您给分析分析,我是不是得把这个喜事先张罗起来啊?总不能等帝尊大人先开口,他老人家脸皮那样薄,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呀!” 云臣摇头,“不不不,我想你是误会帝尊大人了。” “恩?什么意思?你是说帝尊大人不喜欢夜四小姐?” “不不不,我说的是,帝尊大人的脸皮一点都不薄。” “呃……”连时想了想那天夜里的云台拥吻,不由得也点了头,“也是,的确不薄。那我不准备了?就等着帝尊大人开口?” 云臣还是摇头,“那也是不行的,这种事让主子先开口,那还要咱们作甚?” “那云大人您给划条道道,这往下应该怎么进行啊?” “助攻呗。”云臣告诉连时,“知道什么叫助攻吗?就是以主子为主,围绕主子辅助他的一切所为,这就叫助攻。比如说主子喜欢夜四小姐吧?那咱们就给夜四小姐撑腰。那座一品将军府什么的,没事儿你多跑几趟,就当出宫溜弯儿了。多在夜家人面前露露脸,那夜四小姐的日子过得不就能痛快一些么。至于我这头,恩,昨儿夜观星象,观得帝尊与夜四小姐二人红鸾天喜双星皆有微动意向,实乃天作之合。” 连时一脸崇拜地看向云臣:“要不怎么说还是得多读书呢,云大人您这助攻助得都跟我们不一样,居然把天象都结合进来了,这真是……真是为了帝尊和夜四小姐不,不择手段啊!” 云臣面上透出微微笑意,“连公公过誉了,各尽所能,各挥所长,都是为了帝尊好。另外你刚刚说帝尊大人亲手给夜四小姐做了面条,恩,虽然让帝尊亲自动手不太好,但想来这也二人之间的一份小情意,咱们还是别整个厨子打扰了。不过炎华宫厨房里的东西一定得配齐全,不管是米还是面又或是肉和菜的,都得齐齐整整的。” 连时立即表态:“云大人放心,御膳房有什么咱们炎华宫就有什么,只比他们多不比他们少,保证让夜四小姐吃好喝好,也让帝尊他老人家的厨艺好好发挥。” 夜府小院儿,坠儿已经累得坐地上了,箱子从下午搬到晚上,实在是搬不动了。 夜温言也挺累,她实在很想挥一挥术法,直接把这些东西挪移到地下室,可那样就太假了,下人们问起来她也没法交待。就只能跟着一起搬,三个人从天亮搬到天黑,香冬都把晚膳端进来了,还有一堆箱子没搬完呢! “小姐快用膳吧,计嬷嬷和坠儿的奴婢也一并端过来了。你们先吃,我搬一会儿。” 香冬摞下饭菜就去干活,夜温言也没拦着,招呼着坠儿和计嬷嬷一起坐下用膳。 计嬷嬷有点儿不习惯,端着碗站到一边,恭敬地说:“老奴和坠儿在边上小桌用就好。” 坠儿也点点头,“奴婢不能跟小姐同桌用膳,这不合规矩。” 夜温言敲敲桌,“哪来的那些个规矩?规矩都是人定的,在我这里我就是规矩,让你们坐下一起吃就一起吃,以后这样的机会还多得是。赶紧的,别娇情了,吃完了还得干活呢!” 这些活儿一直干到亥时总算干完,夜温言打发了下人全部回去休息,不需要守夜。 如此至次日寅时末,坠儿进屋来叫夜温言起床。这一叫不要紧,可把小丫鬟给吓了一跳:“小姐这是怎么了?为何一直在发抖?” 夜温言的确是在发抖,即使有暖玉在身,也抵不过灵力消散后的虚弱。何况这具身体又是个活死人的样子,以至于她此刻整个人都跟生了场大病一样,全身发冷,瘫软无力。 “许是夜里着了凉,感觉有些冷罢了,没事。”她坐起身来,又打了个冷颤。 坠儿伸手去摸她的头,本意是想试试是不是发烧了,结果这一摸冰凉,连汗都没有。 “小姐没有发热,可身上也实在太凉了。前些日子明明都好了一些,这怎么又凉了起来?”坠儿有些着急,“那块儿暖玉呢?小姐有没有一直戴着?府里叫晨起了,说是请各屋主子快些收拾,立即出发,连早膳都备了干粮在路上吃了。可小姐这样能出门吗?不行就跟府里告个假,别去了吧?” 夜温言摇头,“不用告假,今天是十五,我也想去庙里给亲人烧柱香。” 坠儿不再劝了,人人皆知老将军生前对四小姐有多好,何况还有亲生父亲,四小姐怎么能不去。于是扶着她下了地,里里外外多穿了好几层衣裳,身后还披了件带着帽子的斗篷。 可夜温言还是冷,特别是屋门打开走出来的那一刻,风雪扑面而来,直灌入口鼻。 昨天穆氏说得没错,又是一个大雪天。北齐京都的雪下得很频繁,她才来没多少日子,就已经下了好几场雪,就算没有大风雪,天空也多半都是轻轻扬扬飘着雪花。 香冬递了个手炉给她,然后道:“奴婢留下来看家,让计嬷嬷和坠儿随小姐一起去庙里。”说着又把一个包袱塞到坠儿手里,“这里有我新烙出来的菜饼子,你们带在路上吃。茶水马车上都有准备,咱们就不自己带了,你们一定要照顾好小姐,早去早回。” 坠儿点点头,就要扶着夜温言往外走。夜温言看了眼计嬷嬷,想了想道:“坠儿陪着我就行,计嬷嬷留下来,去清凉院儿照顾我母亲。” 计嬷嬷面上掩不去的担忧,“可是老奴不去实在是不放心小姐。” 她摇摇头道:“可是也只有你留下来,我才能放心家里。” 计奴都听话,主子这样说了,她就没有不留下的道理。于是又嘱咐了坠儿几句,送着夜温言往府门走了一段,便去了清凉院儿。 府门口,夜飞玉夜清眉兄妹已经在等着她了,夜连绵也早早就到了,这会儿正跟萧氏站在一起,笑嘻嘻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只是萧氏不怎么理她,应起来也是有一句没一句的。 柳氏和夜楚怜也来了,甚至连熙春都跟二老爷夜景盛站在一起。 见夜温言这头出来,夜景盛赶紧吩咐立即上车,还颇不为满地瞪了她一眼,喝斥着道:“雪大路远,所有人都早早出来,偏偏就你娇气磨蹭到最后,你祖父真是白疼你了!” 夜温言撇了他一眼,轻轻冷哼,“去庙里烧香还带着美妾,你父亲和哥哥也是白疼你了。” 夜景盛大怒:“放肆!熙春既是我的妾室,那就有资格也有义务去为先人上香。” “是吗?”她扯了扯唇角,“那二叔到时候该怎么给介绍呢?已经死去的人可只知道她是我的丫鬟,这突然侄女的丫鬟变成了叔叔的妾,这样的话是不是好说不好听啊?也不知道依着祖父那个性子,能不能待见你这美妾,更不知道我父亲看了之后会做何感想。手都伸到侄女屋里来了,说出去也真不怕叫人笑话!” 她毫不留情地讥讽,讽得夜景盛火冒三丈,当场就要翻脸。 萧氏赶紧扯了他一把,还狠狠瞪了熙春一眼。熙春还算懂事,立即伸手挽上夜景盛的胳膊,娇滴滴地道:“老爷千万别生气,今儿是烧香的日子,不宜动肝火。妾身就是跟着照顾老爷的,如果不方便,到时候不进去烧香就是。只要老爷不为难,妾身什么委屈都能忍。” 萧氏的火也往上拱,当场就摞了话:“今日是十五,往城外庙里是要烧高香的,请老爷与我同车。至于妾室……”她又瞪向柳氏,“妾室就该跟妾室坐在一起,包括庶女。” 一句话,算是把熙春和柳氏母女给安排明白了。夜景盛纵是有意见,也不好在这种时候跟萧氏掰扯,只好拍拍熙春的手背以示安慰。 柳氏母女先上了车,熙春是做足了听话顺从的乖巧模样,二话不说就跟着柳氏去了。 夜连绵左右看了看,又往萧氏跟前挪了一步,扯着萧氏的袖子道:“二婶我跟你坐吧,一路上也好照顾二婶。” 萧氏面上的厌烦掩都掩不住,一把将袖子抽回,冷冷地道:“不合规矩!” 第85章 妹妹还是妹妹 夜连绵好生尴尬,整张脸被撅得都像火烧似的,可又不好说什么。 今日老夫人不来,她好像一下子就成了孤家寡人,萧氏不带她,难不成要她跟大房的孩子一起坐?她都发过誓要跟大房那边断绝关系了,怎么可以和她们同坐? 夜清眉一看场面僵在这里,只好出来打圆场:“连绵,你过来同姐姐坐一辆车。” 夜连绵想说不,偏偏萧氏说了句:“若没有车坐就不要去了,祖宗怪罪下来也自己担着。” 夜连绵无奈,只得同意了夜清眉的提议,可再瞅瞅夜温言,当时就也表了态:“我跟你坐可以,但是我不要跟她一起坐。你们瞅瞅她那张大白脸,跟个鬼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个死人,看着就渗得慌。” 夜温言笑了,“二姐,不做亏心事不怕鬼上门,你若没对不起我,何以看了我会渗得慌?” “你自己长什么样子自己不知道吗?你问问谁看你不渗得慌?” “奴婢不渗。”坠儿首先表了态。 “你那是不敢!你是她的奴才,你就算心里渗你也不敢说!”夜连绵气得跳脚,“反正我不跟她坐,谁愿意跟她坐谁就跟她坐吧!” 夜飞玉看了一会儿,没有理会夜连绵,只拉了夜温言说:“你去同我坐一辆车。” 她笑着应了,“多谢哥哥。” 夜飞玉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临上车前还低声问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我瞧你像是没什么精神,没睡好吗?” “兴许是吧!一会儿在车上眯一会儿就没事了,哥哥不必担心。” 夜连绵听得清清楚楚,心里更是堵得慌。明明也是她的哥哥,为何大哥从来不见心疼她? “现在没有旁人了,你要不要同我坐?”夜清眉对她说,“要是不坐就只能留在府里了。” 夜连绵不情愿地跟着夜清眉走了,一边走还一边嘟囔:“为何不是你们仨坐到一起?我一个人坐也是可以的。柳姨娘那头不也坐了三个人吗?” 夜清眉回过头来跟她讲道理:“今天下了大雪,路很不好走,两人一车互相之间还能有个照应。若是让你自己坐,车子到是轻巧了,但同样也压不住车厢,万一打了滑该如何是好?” 夜连绵终于不说话了,跟着大姐上了车,最前面的车夫吆喝了一声,车队缓缓前行。 从内城到外城,终于出了京都时,天都已经亮了。 夜飞玉的书童跟车夫一起坐在外头,这会儿正探了脑袋进来跟车厢里的主子们说:“城外路不好走,车子行得很慢,照这么走还得两个时辰才能到,主子们一定垫垫肚子。” 坠儿把香冬预备的菜饼拿出来,递给夜温言一张,又递给夜飞玉一张,“小姐,少爷,先吃些吧,趁着茶水还没凉,一会儿凉了就不能喝了。” 夜温言实在吃不下,每月十五的灵力尽失耗着她大半的体力,方才又在府门口同夜景盛和夜连绵多废了些口舌,这会儿难受得不行,只管靠在车厢上闭着眼睛浅眠。 坠儿见递过去的饼子小姐也不接,干脆就自己用手掰开,掰成小块儿递到她嘴边:“小姐,多少些点,奴婢掰开了喂着小姐吃。” 夜飞玉越看自家妹妹越觉不对劲,干脆跟坠儿换了位置,把菜饼接过来,“言儿,哥哥喂你,就是难受也等一会儿再睡,先吃些东西。到庙里还得两个时辰,等到了都快晌午了,还要先烧香祭拜,且得折腾一阵子呢,什么时候能吃晌午饭都不一定。” 她是真没力气,但丫鬟和哥哥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不吃也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伸手接过饼,一点一点咬着。坠儿又给她倒了水,勉强喝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了。 夜飞玉不强求,轻轻将人揽过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好受就睡一会儿,等到了地方哥哥叫你。” 她点点头,只呢喃道:“谢谢哥哥。”然后眼一闭,沉沉睡了过去。 夜飞玉好生心疼,见她睡沉了,这才小声问坠儿:“你家小姐这是怎么了?” 坠儿很无奈,“奴婢也不知道小姐这是怎么了,今早醒了就这样,肯定是生病了。但奴婢试过小姐额头,一点都不烫,反而还特别凉。奴婢劝小姐告假别去了,可小姐说一定要去给亲人烧香,奴婢就没拦住。” 夜飞玉低头看着怀里的妹妹,连连叹气。昨儿母亲就念叨过,说虽然腊月十五烧香实属正常,毕竟是旧年的最后一个十五,几乎家家都要烧香的,多半也都是选择去庙里。可她就是心慌,总感觉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原本认为是因为母亲自己不能去,所以太过担心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但眼下言儿这样子,怎么看都像是大病在身,到真是让他也跟着心慌了。 不好的事情是指什么他不知道,但总感觉这事儿要出在言儿身上。 他有三个妹妹,大妹妹性子柔顺,从小就最听大人的话,一句不该说的不说,一点不该做的不做,对她这个哥哥是尊敬有加,亲近不足。二妹妹就更不用提了,从小由祖母养大,跟他们这边非但不亲,反而还十分嫌弃。 唯有这个小妹妹,这几乎是他一手带大的。小时候这丫头就愿意跟着他一起玩,母亲常常提起温言幼时谁哄都不睡,偏偏到了他怀里就能睡得香。后来长大了一些,他要进学堂,这个妹妹就拖着小短腿跟在他身后,像个小书童一样抱着他的书本同他一起上课。 听肯定是听不懂的,但是也从不哭闹,能一坐就坐一半天。 再长大些也是一样,淘气惹祸上房揭瓦,谁的话都不听,偏偏就听他的。他只要眼睛一立,这丫头一准儿乖乖地从房上下来,还要扯着他的袖子撒一阵娇,让他别生气。 他从来不生这丫头的气,他从来都最疼爱这个小妹妹,唯独在六殿下这个事上,他是真的生了大气的,甚至还动手打过她一巴掌。 虽然那个巴掌打过之后,他心疼得几宿都睡不着,可过些日子再听说她还是对六殿下念念不忘,他又气得还想再打。就想把这丫头的心思给打回来,可惜,直到最后都没能成功。 夜飞玉把怀里的人揽得紧了些,还把自己的斗篷也取下来盖到她身上,嗅着她一身的花香,脑子里尽是从前过往。 如果没有腊月初二那天的事,该有多好。如果没有二叔二婶偷嫁夜红妆的事,也很不错。 虽然不知道妹妹嫁到肃王府后会如何,虽然他实在不看好妹妹成为肃王妃以后的生活,但至少不用挨那一刀,也不能在那个大雪天丧了命去。 唉,丧了命了,打从头七祭那天晚上他就知道,他的妹妹已经不在了。如今怀里这个小人儿不是他的妹妹,这只是个跟妹妹一样命苦的孩子,附在他妹妹身上,来替他妹妹去走没走完的人生,去过没过完的日子。 他心里很难过,但却不能说,就像母亲一样,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没能够说出来。 他不能寒了这孩子的心,也不愿意把日子过得越来越生分。 不管怎么样,这身体是言儿的,这个孩子也知道同他们亲近,会孝顺母亲,友爱兄姐,这就够了。她知道付出,他们也该知道回报。别的不能给她,至少给她一个完整和美的家,是他们应尽的义务。 马车终于停下来时,已经是晌午了。夜飞玉轻轻唤了熟睡的妹妹,扶着她下了马车。 直到双脚沾到地面,夜温言才算是真正的清醒过来。可一清醒,那种头晕目眩也随之而来,全身上下几乎一点力气都没有,就连站着都要靠夜飞玉来支撑。 “言儿。”夜飞玉十分担心,“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虚弱?看样子比从府里出来时还不如。你要实在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哥哥,烧香固然重要,但你的身子更重要,咱们得先为你请大夫。” 夜温言摇摇头,轻声说:“哥,我没事,就是有点晕马车,稳一会儿就好了。”再瞅瞅自己披着的两层斗篷,伸手就要往下拽。 夜飞玉说什么也没让她拽下来,只按着她的手道:“哥没事,一点都不冷,你千万保护好自己。手炉也凉了,一会儿进了庙里让小师父给换上炭,回去的时候也好再抱着。” 夜家的人陆续马车,夜景盛率先下来的,萧氏紧随其后,本还指望丈夫先下去后能扶自己一把。结果夜景盛却根本没想着她,只管到后面马车去等着扶熙春。 萧氏气得手捂心口,强忍着才能不在这种时候大发脾气,到是夜连绵快跑过来,在马车下面冲她伸出手,关切地说:“二婶一路劳累了吧?连绵扶您下来。” 一向不怎么给夜连绵好脸色的萧氏,这会儿也拒绝不了这样的好意了,点点头说了声:“好。”就着夜连绵和锦绣的搀扶下了马车。 夜家的人往庙里进,庙里也有人往外走,两家走了个顶头碰,夜温言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哟,那不是一品将军府的马车么,这都晌午了,将军府的人怎么才来?” 第86章 你不配跟我套近乎 这是江婉婷的声音,夜温言顺着声音看过去,果然看到江婉婷正搀扶着一位中年妇人从庙里走出来。二人相貌相足了七分,一看就知是母女。 江婉婷说完那句话就也看到了她,笑着冲她挥手,大声叫道:“温言!我在这里!”说完,就跟身边母亲耳语几句,然后朝着夜温言这头跑了过来,边跑边说,“温言你们怎么才来呀!烧香要趁早,哪有大晌午才来烧香的。我们家昨天下晌就到了,晚上直接在香房住着的,今儿还起了大早上的早香,这才能表达对神明和先人的尊敬。你们家到好,都这个时辰了才到,这是上赶子让祖宗挑理呢?” 夜温言没等说话,夜连绵到是抢着喊了句:“你家是你家,我们家是我们家,我们家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你管得着吗?” 江婉婷斜了她一眼,没理,只问夜温言:“那人谁呀?哪个院儿的下人?不是我多管闲事,你们家的下人真该好好管管了,主子说话哪有下人插嘴的份儿,她还要不要脸了?” 江婉婷这张嘴从来就没饶过谁,除了夜温言以外,几乎没有人能让她认怂。 夜连绵被噼里啪啦怼了一顿,直接从夜二小姐被说成是不要脸的丫鬟,气得她当时就要冲上去跟江婉婷干架。可惜萧氏拽了她一把,还给了她一个凌厉的眼神,她就没敢了。 但心里实在憋屈,今日祖母没来,她想诉个苦都没有人听,她的命怎么这么苦? 萧氏没理会江婉婷对夜连绵的讥讽,只将目光往江夫人那处投去,正好看到江老爷也从庙里出来,出来之后直接就站到了夫人身边,还亲自扶着自家夫人,生怕雪天路滑夫人摔倒。 她回头去看了眼夜景盛,心里长长地叹了一声。就准备整理下心情去跟江夫人说话,谁知她这头朝着江夫人迎过去,那头江夫人也走动起来,看都没看她,直接就奔着夜温言去了。 “言儿你脸色怎么这样差?是不是病了?”江夫人跟江婉婷不同,江婉婷是个闹腾的性子,江夫人相对来说就温婉许多,但也只是相对的温婉。她看着夜温言,一脸的关切和心疼。 夜温言对着这位江夫人,脑子里也呼呼啦啦地闪过好多从前过往。 她想起原主从前总去江府坐客,虽然是奔着江婉婷去的,但江夫人每次都会吩咐厨房做她爱吃的菜,还会提前准备她爱吃的点心,夏日里总会镇上梅子甜汤,冰凉酸甜,十分可口。 她同江婉婷交好,江夫人同穆氏也交好,就连江尚书也跟夜大将军关系不错。故而两家走得十分亲近,说一句江夫人拿原主当自己的亲闺女也不为过。 这会儿江夫人同她说话,她赶紧俯身行礼,热络地叫了声:“婶婶。” 江夫人直点头,“哎,好孩子,这些日子真是受苦了。我都听你江叔叔和婉婷说了,真是没想到会出那样的事。言儿啊,你要是在家里过得不好,不如你就搬到我们家来,我们家宅子大人少,你过来了正好还热闹。你放心,我和你江叔叔一定把你当亲生的养。” 夜飞玉在边上听得直抽嘴角,只道这江夫人真是想孩子快想出毛病来了,居然打起要拐走言儿的主意,这哪行啊! 于是上前一步,施礼道:“言儿跟婉婷妹妹那样要好,今后一定会同江府常来常往的。” 江夫人也知道自己是有点儿太激动了,哪能当街抢孩子的,于是尴尬地笑笑,又对夜飞玉说:“言儿常来,你也得常来,你江叔叔总说要和你下棋。对了,你们母亲怎么没来?” 夜飞玉说:“家里大丧,此番前来是为祖父和父亲烧香,母亲和祖母是未亡人,所以都留在府里了。” 江夫人点点头,“到是有这个规矩,我许久都没见你母亲了,年前一定得抽空见个面。” 夜飞玉再道:“飞玉一定把婶婶的话带到。” 江夫人说着说着就叹了气,“你们父亲的事,我和你江叔叔一直都觉得十分遗憾,你江叔叔总是说太可惜了,那样年轻的人怎么就突然生了重病呢?不应该啊!” 夜温言也跟着叹道:“应不该的,就看谁说得算了。” 这话被夜景盛听了去,当场就急了眼:“夜温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不等夜温言说话,站在旁边一直没吱声的江尚书江逢终于开了口,直接质问夜景盛:“夜二将军这又是什么意思?这可都是你大哥留下来的子女,你平日里就是这样子同她们说话的?当叔叔的,跟小辈连声侄女都不叫?” 夜景盛不服气,“江大人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 “哼!”江逢甩袖,“你们家的事本尚书懒得管,但这几个孩子是我看着长大的,父亲不在了,他们叫我一声江叔叔,那我就不能不帮衬着些。夜二将军若是觉得本尚书多事,那本尚书不管也行,正好腾出工夫好好琢磨琢磨景归兄为何英年早逝!” 夜景盛还要说话,萧氏一把将他给按住了,然后笑着道:“江大人别见怪,我家老爷近日受了伤,已经有些日子没上朝去了,许是在家里憋得心绪烦躁,这才说话冲了些,有冒犯之处我替他给您赔罪。” 夜景盛看不惯萧氏这样,当时就道:“我用得着给他赔罪?我是将军,他不过一个文官。” “哟,还记得自己是个将军。”江逢冷笑,“请问将军您去过几回军营啊?能不能打得过你的副将啊?你手底下又统领着多少兵马呢?哼!别跟本尚书在这儿充大个儿,本尚书不吃你这套!”江逢狠狠甩了一下袖子,看着夜温言说,“言丫头有空到江叔叔府上吃饭去。”再拽了一把江夫人,“走了!” 江夫人拍拍夜温言:“记得去。”又跟夜飞玉道,“飞玉也记得去。”然后拉上江婉婷走了。 萧氏赶紧招呼:“这就走了?有机会……”她想说有机会到府里坐坐,结果江夫人理都没理她,擦着她的肩膀就走了过去,简直就拿她当空气。 但也不是完全的空气,至少萧氏听到江夫人上马车时跟江大人说:“那不是夜家的二夫人么?真是,我同她又没有什么往来,做何弄得一副很熟络的样子?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夫人,也配来跟我套进近乎?” 萧氏气的肝儿疼,夜温言终于理解江婉婷的脾气像谁了。这位江夫人真的只是看起来温婉而已,也怪不得能跟穆氏那种性格的交好。 “行了,时辰不早了,别在外头耽搁,赶紧进去烧香。”萧氏沉着气开始张罗,“我们来得已经很晚了,所以午膳只能延后,有饿了的先挺一挺,待烧完香再一起用斋饭。” 众人进了庙里,由小师父引领着到了大殿,分着大小辈儿拜过三清,烧起高香,各自在心里念叨着祈愿,然后再将香插到香炉里。 有师父给诵了经,一家人跪了小半个时辰,这香就算是烧完了。 庙里的师父安排众人往斋房去,夜温言却留了下来,在夜家人都走了之后,又另外燃了三柱高香,重新跪到了三清面前。 有个小师父看到这一幕轻轻“咦”了声,直到看着她念叨了一会儿,将香插起,这才上前问话:“施主为何又独自上香?将军府的香不是已经都上完了吗?” 夜温言摇头,“是他们的上完了,我的还没有,我也有要祭奠的人,也有人祈愿的事,跟他们的香不是一个意思。” “施主的香是烧给何人的?” 她想了想,说:“烧给我的家人。” “那方才烧的不是家人吗?” “也是,但只是其中之一。”她冲着那小师父笑笑,“请问斋房怎么走?可否带路。” “哦,当然可以,施主请随我来。”这小师父也才十一二岁,夜温言感叹这么小的孩子就出了家,却也知这出家的背后一定也有一番故事。只是她没有打听,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并不是每一个故事都可以说给旁人听。就像她烧的香,先替原主烧给老将军和大将军,然后才是她玄脉夜家的最后一任家主,烧给前世那些死去的夜家冤魂。 但愿冤魂能够投胎转世,将上一世的所有事情统统忘掉,安得太平年。但愿那些血海深仇都留给她一人来背负,爷爷妈妈叔叔婶婶堂弟堂妹们,都好好的喝孟婆汤,把玄脉忘了,来世做个正常人,过普通的生活。 也但愿如今的孟婆汤不要兑太多水吧! 庙里的斋饭虽然都是素的,但做得并不难吃,甚至称得上可口。 夜温言早上就吃了几口饼,这会儿到是很饿了,一连吃了两碗饭。 没有灵力的日子,连饥饿都来得异常猛烈,饿得久了就会头晕,就跟凡人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健康的凡人都还不如。 夜飞玉见她吃得多,不由得提醒:“也别吃太饱,一会儿坐车回去该难受了。” 她点点头,就只喝了水,没有再吃一口。 萧氏打从出府时就觉得夜温言不对劲,这会儿终于得空了,便问了句:“四姑娘是不是不舒服?要不咱们晚些再走,你稍微歇歇?” 第87章 出事了 夜温言看看外头天色,雪还在下,天一直阴沉沉的不见放晴。便摇了头:“除非你们决定在庙里住上一晚,否则就立即回京,临安城的城门可不会只为我们一家留。” 萧氏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派了下人去张罗马车。 只是下人的行动也很慢,过了老半天才回来,竟说还要再等一会儿,马在喂料。 夜温言微微蹙眉,她能明显地感觉到萧氏在拖延时间。来时就走了两个多时辰,回去是同样的路程也快不了。就算现在立即就走,也很难保证能在临安城门关闭前进京。 那萧氏为何还在磨蹭呢? 终于又有人来报,说马料喂完了,众人起身准备出屋上车,萧氏这时却拉了夜飞玉一把,对他说:“飞玉啊,纸钱还没有全烧完,还剩下一盏油灯,要天黑才能开始点,所以这边怎么也得留个人盯着这些事情。按说你叔叔应该留下的,可如果他留下,这路上可就只剩下我们这些女眷了,所以你叔叔得照应路上。那这边就只能交给你,你多留一留,实在太晚就在庙里借宿一宿,千万别贪黑往回赶。我们就先回了,言儿不舒服,我们路上也得快着些。” 夜飞玉一听这话就皱了眉,不是他不愿意留下来做这些事,这要是搁从前,他想都不带想就会点头。可如今不比以前了,他们这边一再地遭到迫害,以至于二房和老太太那边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觉得话里有话,不敢轻易就听信了去。 何况他还担心夜温言,这丫头从早上起就不舒服,这会儿脸色更难看了,他要是留在庙里,那谁来照顾夜温言?谁跟她同乘一辆马车? 夜飞玉将这疑问提出来,萧氏立即道:“我带着四姑娘,一定会照顾好她,或者你要不放心,就让她跟清眉和连绵坐一辆车。” 夜连绵一听这话就不干了:“我才不要和她坐一辆马车!你瞅她那样子,跟个活死人似的,不吉利。” 夜清眉立即就说:“连绵你怎么能这样说话?她是你的亲妹妹。” “亲妹妹又如何?我也是你们的亲妹妹,可是你和大哥,包括母亲,有一个算一个,你们敢说对我和对夜温言是一样的?你们自己都一碗水端不平,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夜清眉被她堵得没了话,毕竟这是事实,她实在没办法否认。 萧氏见这边要打起来了,赶紧道:“都别说了,四姑娘跟我一辆车,飞玉你就安心在这边留一晚,明日一早再起程回京。” 如此就算定了下来,夜飞玉把他们送走,特地叮嘱夜温言一定照顾好自己,这才依依不舍地看着夜家的车队走上了回京的路。 他问身边的书童三七:“你说二夫人将我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没烧完的纸和没点完的油灯吗?往年腊月十五也没有这些个规矩。” 三七想了想,说:“可能是因为今年咱们府上有大丧吧!往年都没有这样的丧事,所以跟今年不一样。少爷在担心什么?” 他摇摇头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就是觉得萧氏突然整了这么一出,似乎不单单是因为烧纸和油灯。可如果不是为了这个,还能是什么呢? 回去时马车跑得更快了些,虽然路况比来的时候更不好,但因为时辰来不及了,再拖延就要关城门。虽然解释一番也能进城,但到底是麻烦。 夜温言和坠儿坐在萧氏的车里,走着走着就落到了最后。夜景盛很不高兴,大声喝问车夫:“你是怎么赶的车?怎么这样慢?你瞅瞅前面的车落你多远了!” 车夫很委屈:“老爷,咱们车里坐的人多,实在是快不起来啊!前面不是还有一辆空车吗?能不能匀一匀,坐到那边两个人?时辰不早了,咱们耽搁不起。” 夜景盛瞪了夜温言一眼,吩咐车夫:“停车!” 车夫勒了马,在路边停了下来,同时也大声地喊前面的车队:“都停下来!” 夜景盛咳了一声,对夜温言说:“你也看到了,不是不肯带你,实在是因为马跑不动了,再这么拖下去临安城就得关城门,你总不能让我们一大家子都住城外吧?” 夜温言浑身难受,虽然身体不热,但又确实是发高烧的那种感觉。听了夜景盛的话,她就开口问道:“二叔什么意思?有话就直说。” 这话一出口首先就把坠儿给吓了一跳:“小姐你的嗓子怎么哑成这样了?” 萧氏也惊讶地看向她,但这个惊讶里头又带着一层淡淡的惊喜,好像夜温言越病越重她就越高兴一般。她也关切地问了句:“四姑娘这是怎么了?” 夜景盛抢着说道:“装什么装?咱们家就数她最生龙活虎,就算真生病了本事也比咱们大,所以根本不用担心她,只管担心我们自己就好。” 夜温言轻轻笑了下,“二叔担心自己什么呢?我还能吃人不成?” “你不能吃人,但你会拖累我们进不了城。所以你回自己马车里去吧,这样就能跑得快些,不至于跟守城的官兵废话。万一那些官兵今天心情不好,咱们可就得住在马车里。” 坠儿一下就急了,“为什么要小姐换车?在庙里时跟大少爷说好的,二夫人会照顾我们四小姐。现在我们四小姐还病着,让她自己一辆车,万一有个什么事怎么办?” “怎么能是自己一辆车?不是还有你么?”夜景盛瞪向坠儿,“你是她的丫鬟,难道还侍候不了你家主子了?行了行了别废话,赶紧的,回你们自己马车去。” 夜景盛直接赶人,夜温言被他推了一把,差点儿就推到车厢外面去。 夜景盛也有些奇怪了,这四丫头一向彪悍跋扈的,怎的今日这般虚弱?还真是病得很重?恩,瞅这样子是挺重的,如果能一病不起该多好,或者直接就病死了,那他一定要放两挂炮仗大庆三天。这个该死的魔女差点儿废了他的一只手,此仇不共戴天! 夜景盛这样想着,嘴上又开始催促:“赶紧的,快着点儿!磨磨蹭蹭跟个死人一样。” 夜温言难得没有跟他互怼,只扯了坠儿一下,吩咐道:“扶我换回原来的车。” 坠儿不甘心,“小姐,说好的二夫人照顾您,她们不能说话不算话。” 萧氏就在车里坐着,一句话都不说,就好像坠儿的话她没有听见一样,也好像之前在庙里跟夜飞玉说话的不是她一样。 夜温言看着这场面心里头就开始冷笑,只道果然如她所料,将夜飞玉留在庙里是萧氏故意的,再把她赶回自己的马车更是故意的,一会儿指不定又要出什么妖娥子。 可惜她现在没力气,不想跟他们吵,谁让这趟出门正赶上十五了呢,身体难受成这样子,这辆马车她就是想留也留不下。 她带着坠儿下车,又上了来时那辆马车。车队重新前行,果然比先前跑得快了许多。 她告诉坠儿精神着点儿,留意外头的动静,然后自己靠在车厢里,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每月十五灵力丧失,早上是最轻的,随着时辰推移,越是到晚上就越是难受得厉害。 现在是下晌,她整个人已经比上午虚弱许多,不只嗓子沙哑,就连四肢都跟着酸痛起来。 坠儿看着她这副样子十分担心,但眼下又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把自己的披风也取下来给她盖上,然后默默祈祷能快一点回到京城,哪怕只是进入临安外城也行,先请个大夫再说。 如此又行了小半个时辰,夜温言已经睡沉了,坠儿觉得马车比之前跑得又快了许多,心里头十分高兴。马跑得越快回城就越快,小姐现在太需要看大夫了。 可渐渐地就觉得似乎不大对劲,因为太颠了,她刚刚还听到了拉车的马发出一阵嘶鸣,像是十分痛苦,车子也跟着剧烈地晃动了一下。 她很想掀开车帘子问问车夫怎么了,可见夜温言惨白着一张脸,整个人冷得哆哆嗦嗦的,又怕一掀帘子灌入风雪小姐太遭罪,就只能隔着帘子问道:“出了什么事?为何这样颠?” 可惜没有人回答她。 她以为是自己声音小了,于是又喊着重问了一遍,还是没有人回答她。 这一下把夜温言给喊醒了,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起初只是嵌了一条缝,可是很快地,一双眼睛腾地一下彻底张开,整个人也精神了许多。 “别问了,外头没人。” 坠儿听到突然说话声还吓了一跳,回头一看是小姐醒了,赶紧就道歉:“是奴婢吵醒小姐了。小姐再睡会儿,奴婢不大声说话了。”说完,又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这才想起刚刚夜温言的话。外头没人?外头怎么会没人呢? 夜温言无奈摇头,“还睡什么睡,再睡命都要睡没了。”她往前凑了凑,狠狠打了个冷颤,但还是咬着牙掀开厚重的棉车帘子。 坠儿往外去瞅,这一瞅就懵了。 车夫不在!她们坐的马车竟是马在自己跑着的。 不但马在自己跑,还是在疯跑,马屁股上明晃晃地扎着一把匕首,血流了一路…… 第88章 去炎华宫找帝尊 “小姐,将军府的车队怎么都看不见了?”坠儿说话声有些哆嗦,不是冷的,是吓的。 夜温言无奈地摇头,“马疯成这样,指不定跑的是哪条路,早就跟车队分开了。你有留意到是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的吗?” 坠儿哭丧着脸说:“应该有一盏茶的工夫了,我就听到马叫了一声,我们的车子往后仰了下,车夫当时还说让我们坐稳,我就没多想。后来车越跑越快,我虽然心里害怕,可是风雪太大了,掀帘子又怕小姐冷着,所以一直没去瞧外面。小姐,都是奴婢的错。” “现在不是论谁对谁错的时候,咱们得想办法摆脱这种局面。” “能有什么办法?这马如果一直跑下去,能跑到哪呀?” 夜温言还是摇头,“能跑到哪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有好结果。或者说,打从他们把我哥哥留在庙里那一刻起,就没打算给我们一个好结果了。” “二夫人干的?”坠儿气得直捶车厢,“她怎么这么坏啊?这样的人绝对不能放过她!” “放心,只要我们能平安回去,我定不会轻饶了她。但眼下要考虑的是该如何回去,甚至是如何先离开这辆马车。”夜温言一边说一边握住了坠儿的手腕,“打起精神来,跟住我,我们得从车上跳下去。” 坠儿都吓懵了,跳马车?跑这么快的马车怎么跳啊?跳下去还不得摔死? 正想着呢,突然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出车厢,迎着大风雪腾空侧移,扑通一下就摔进了小路旁边的雪堆里。 马车继续往前跑了,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坠儿摔了一下,迷糊了一阵,但好在雪堆够厚也没摔怎么样,迷糊多半也是吓的,很快就清醒过来。 夜温言却没那么好命,身体本来就虚弱,刚才那一下不说用尽全身力气,也把劲儿使得差不多了。以至于有拽着一个丫鬟腾跃起来的本事,却没有在落地时保护好自己的能耐,坠儿把她翻到时,她一口血涌了出来,染红了一片白雪。 “小姐,小姐你可别吓唬奴婢!”小丫鬟真急哭了,都来不及抽帕子,就拿手一下一下擦着夜温言涌出来的血,同时也没忘了往小路上看,就指望能遇着个过路人帮她们一把。 夜温言这口血吐出来,到是比之前好受了许多。她撑着坠儿的胳膊直起身,用袖子往嘴角抹了一把,这才开口道:“别看了,这地方不会有人,就算有人打算从这里过,也一早就被他们支开,选择了别的路。” 坠儿不解,“小姐说的他们是谁们?” “他们就是想要我们命的人。”夜温言轻轻叹气,千防万防,没防到腊月十五这天出了这样的事。她在十五这天灵气尽失的事没人知道,就连师离渊她都没告诉过,所以今儿这事的确是巧合。只是这个巧合也太不巧了,看来是老天爷诚心想要刁难她。 “出来吧!”她突然大声喊起来,虽然声音沙哑,但用尽力气的喊还是能传出很远。“费尽心机设了这么个局,虽然不怎么高明,但好歹也得出来打个照面儿。这么大的风雪,使箭应该是不管什么用的,所以不如就出来,咱们打一打,谁赢谁就活,谁输谁就死!” 这话说完,果然有人影从风雪中急窜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这一片白茫茫的雪地,这一拨杀手竟没有穿标志性的黑衫,而是个个一身雪白,就连罩面的布巾也是白色,几乎就要与雪地融为一体。 坠儿一见真有人冲出来,下意识就挡在她家小姐身前,两手一张,大声喊到:“谁也不许伤害我家小姐!” 可谁能管她一个丫鬟啊!他们的目标是夜四小姐,没有人愿意浪费力气将刀剑分给丫鬟。 夜温言用力推了坠儿一把,同时压低了声音道:“躲远些,不掺合进来就是给我帮忙了,尽可能保护自己,一会儿还要你来背我回家。你若也出了事,咱们就真完了。” 她说完,再不理会坠儿,直冲上去与那些白衣人混战到一处。 杀手二话不说就开打,出的全是狠招儿,招招要命。 玄脉夜家的家主,所依仗的也不只是灵力,还有自幼习得的古武。只是她古武虽好,却也抵不过身体虚弱,招式打出来虽也对敌人有一定的震慑,却又实在无法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白衣人很快就发现这位夜四小姐出的都是花招式,整个人虚弱无力,招式根本就要不了他们的命。于是干脆不再躲避,直接迎着她的招式就打了过来,即使被她拍中一掌、又或是被她的指甲在颈上划出伤口来也毫不在意。 毕竟没有人会在意被她软绵绵地拍一小下,更没有人会在意脖颈上只是划破点皮的伤口。 眼瞅着敌人一步步逼进夜温言,坠儿坐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她又不敢出声,只寻了棵树把自己藏起来。小姐是会功夫的,她什么都不会,上前去只能给小姐添乱,她必须得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背小姐回去,才能让小姐有命去给自己报仇。 其实夜温言的古武很厉害,虽然敌人有十几个,但若是在她正常状态下,这十几个人还真就不够她塞牙缝的。 可眼下她不是正常状态,不但不正常,还虚弱得几乎不堪一击。敌人一波一波涌上前,送给她的是一刀接着一刀的划伤身体。她已经尽最大努力去躲避,却依然躲不及。 只是敌人也没占到好处去,没有人知道她那一下下软绵的掌劈过去意味着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一下一下划开他们皮肤表层的指甲是要命的利器。 伤口不至命,至命的是藏在指甲缝里的毒。那是她这几日给自己准备的保命杀招儿,是她前世学自毒脉白家的绝世毒药。 毒脉制毒,世上无人能解,除非下毒之人生了恻隐之心,否则必然毒发身亡。 前世,五脉传人关系甚密,互相之间也传授了不少本脉绝学。阿染跟着阿珩学医,又结合毒脉阵法自创针阵。她跟阿染学毒,无数古方都在她脑子记得清清楚楚。她曾将毒之一术融合到她的术法里,玄之又玄的术法中就又带了毒的威力。 每月十五是她最虚弱的日子,所以她自打前世起就有这个习惯,随身带毒,藏在指甲缝里,以备不时之需。 今日正好用上了,却没想到是如此危急场面,即使她已经很努力近身与敌人搏斗,再将毒送入对方身体。可惜敌人对她的伤害也实在太大,除了全身上下无数伤口之外,还有直接贯穿左肩的一处刀伤。 刀入左肩,又立即被对方抽了回去,血流如柱,几乎让她丧失全部意识。 好在敌人也在这时开始毒发,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直到最后一人毒发时,那人的刀已经架上她的脖子。白皙的脖子被划开一道血口子,力道稍微再大一些,她这颗头颅就保不住了。 好在一切都还来得急,刀割过来时,那人也中毒至深,一双眼珠子向外凸着,一脸难以置信地倒在她的面前。 她也倒下了,就倒在那个人的旁边,能看到那人死亡一刻的表情,也能看到那人七窍流血,都是黑血。 坠儿哇哇哭着跑过来,用力将她抱在自己身上。她迷迷糊糊地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匆匆跑了,不是穿白衣,而是一身蓝袍。可惜了,到底没有全灭口,也没能抓住活口,她甚至连追都没有力气,整个人就只能坐在雪地里,靠在坠儿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倒着气。 太累了,肺都要累炸了,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特别是左肩插过刀的地方,更是疼得让她又想昏厥又昏不过去。 坠儿一边哭一边试图用手堵住她肩头不停流血的伤口,可惜才堵上,血就渗过衣裳流淌出来。她一遍一遍地问:“小姐,我们该怎么办?” 夜温言终于有力气说话,沙哑着嗓子告诉她:“别哭,我还没死,留着力气背我回京。”一边说一边从手腕上将那只银铃取了下来,“把这个拿好,千万别丢了,到了临安城拿给守城的官兵看。如果他们不认得,你就报钦天监云臣的名号,不出意外官兵会让我们进的。” “好。”坠儿点头,“然后呢?进城之后我们是回家,还是直奔医馆找大夫?” “不回家,也不去医馆,我们进宫。”她实在没有力气,说一会儿话就要歇上一阵,“去炎华宫,找帝尊。”说完这话人再也挺不住,头一歪,晕了过去…… 夜家的车队赶在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外城,可内城关闭前却没赶上,还是夜景盛搬出老将军的名号出来理论,官兵才不情不愿地给开了门。 夜景盛对此很不满意,认为自己身为三品将军的威严遭到了挑衅,一路从城门骂回夜府门口,结果才一下车,就发现府门口早有一辆马车停在雪地里,安安静静地等着他们…… 第89章 你们把温言弄到哪去了 江家是先回来的,足足比夜家早了两个时辰。 江婉婷回家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夜府的人什么时辰能回京,白天在庙门口匆匆见过一面,她当时就觉得夜温言不对劲,整个人没精打采不说,好像身子还直打哆嗦,像是冷的。 回程路上母亲也说言儿可能是病了,一直担心着,到回了府就让下人勤打听着夜府那边有没有回来,可等到天都快黑了也没个动静。 江婉婷在家坐不住了,带了丫鬟小鱼直接等在将军府门口。 夜景盛黑着脸下车,一眼就看到江家的马车停在前头,也看到江婉婷在丫鬟的搀扶下从马车里下来,然后抻着脖子就开始张望。 他想上前说话,想问江婉婷你瞅什么瞅,却被萧氏拉了一把,小声提醒:“人家是女孩子,你来招呼不方便。”然后自顾地走上前,也不管谁是长辈谁是小辈,面带笑容地问江婉婷:“江小姐这是在等谁呢?” 江婉婷看了她一眼,俯身行了个礼:“见过夜二夫人,我在等温言,她回来了么?”说完也不等萧氏回答,直起身就往身队后头走,一边走一边数着夜府的马车,越数越不对劲。“这马车怎么少了?你们去庙里时我留意过,不是现在这个数。” 其它人也陆续从马车里出来,夜清眉听到她的话,便主动道:“是我大哥没回来,他要在庙里留宿一宿,明日一早才回城。” “还少一辆。”江婉婷对夜清眉说,“清眉姐,算上飞玉哥哥没回来的车,也还少一辆。” 夜清眉“咦”了一声,口中念叨着,“不应该啊!”然后就也跟着江婉婷一起数起来。 果然,除了夜飞玉的车以外,还少一辆。 “言儿的车呢?”夜清眉突然大声喊了起来,“言儿的车在哪?” 有下人答:“不就在后面么?” 所有人都往后去瞅,可后面哪还有车,原本载着夜温言的那辆马车已经不见了。 夜清眉当时就急了,“言儿的车哪去了?你们谁看到四小姐的马车了?” 最后面一辆车是坐着柳氏她们的,眼下听夜清眉这样问,柳氏赶紧就问自己的车夫,“你有没有留意到四小姐的马车?” 那马夫一脸茫然,“柳姨娘,咱们的车是走在四小姐前面的,雪天路滑,奴才就只顾着好好赶车了,根本也没心思回头往后面看啊!这说来也奇怪了,四小姐的车哪去了?不是应该一直跟着车队走的吗?是不是落在后头了?” 夜清眉撒腿就跑,如果言儿的车落在后面,她就必须得追回去看一看,落得再远这会儿也该进城了,她迎一迎或许能迎到。 丫鬟瑞珠也跟着一起跑,江婉婷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家人出行,难道不是应该安排人互相照应着?怎么可能人全回来了却唯独少了温言的车? 她走回去直接问夜景盛:“你们把温言弄到哪里去了?” 夜景盛原本是要回府,结果被江婉婷一把就给拽了回来,拽得他火冒三丈:“走开!本将军也是你说拽就拽的?什么叫我把她弄到哪里?她自己的车跟不上队伍能怪得了谁?” “你是她二叔!是你把她带出去城去的,你就有责任再把她平安带回来!可是现在你们都回来了,温言却不见了,她的姐姐带着丫鬟跑去找,你却跟没事人一样要回府睡大觉。夜二将军,就算她不是你的亲侄女,你也还是个将军,难道保家卫国保护黎民百姓不是你的责任?”她没心思计较夜景盛差一点就把她推倒,只一门心思问夜温言的去向。 夜景盛被问得急了眼,指着江婉婷的鼻子大声道:“我保谁也保不了她!她夜温言本事大翅膀硬,她要干什么从来轮不着我们来管!你看看我这只手,我这只手就是她给烧的,她都能烧我的手,我凭什么还要管她死活?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们江家大宅,你要撒泼回你们江家撒去,别在这儿跟个疯子似的怪叫!” 他说完又推了江婉婷一把,然后转身快步走回府里。 萧氏看了江婉婷一眼,也没说话,跟着夜景盛的脚步就进去了。 夜连绵在后头追着萧氏跑,路过江婉婷时停了下来,轻蔑地道:“你不是夜温言的好姐妹么,你要是真着急就跟我大姐一起去找找,在这里乱吼乱叫的有什么用。不过依我看啊,找也没用,她那种人就该死,我但愿是风雪太大把她给卷跑了,从此以后一品将军府再也没有那个魔女,咱们的日子可该有多快活!” 江婉婷气得真想当场就把夜连绵给活撕了,可丫鬟小鱼却拉住了她,附在她耳边小声说:“小姐千万别冲动,现在不是跟夜家人计较的时候,这事儿来得蹊跷,咱们得赶紧想办法去找四小姐,再耽搁下去怕真得出事。” 江婉婷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不停上涌的火气给压了下来。她也知道该找夜温言,可是上哪去找呢?就凭她带着一个丫鬟和一个车夫,真的能把人给找回来吗? 夜清眉已经往城门方向跑了,她再跟着追过去也没什么意义,得另外想办法才行。 夜家人陆陆续续回了府,熙春甩开柳氏和夜楚怜,快步追着二老爷去了。柳氏也觉这事儿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一直低着头合计。 到是夜楚怜动了心思,在经过江婉婷身边时停了下来,瞅瞅夜家人已经回府,这才压低了声音同她说:“上次临安府尹到我们府里来过,是给四姐姐撑腰来的。江小姐不如先去临安府求助,有官府帮着找人肯定能快一些。眼下天色越来越晚了,得赶紧把人找回来,不然府上肯定又得拿这个事做文章,指不定把四姐姐说成什么了。” 她说完这些话就走了,江婉婷了一会儿就想明白了。一个姑娘家出一趟城就丢了,当晚找回来还好,一旦在外头过了夜,那名声可就全完了。 “快,去临安府。”她跑回马车匆匆吩咐车夫,“赶紧的,往临安府衙门去!” 临安府衙门这个时辰已经关了门,门口就剩下两个守卫。江婉婷从马车上冲下来直接就要去砸门,被那两个官兵给拦下了。 她急得直跳脚,“我是刑部尚书江逢的女儿,找你家池大人有急事。”说完又怕自己不够份量,于是又补充道,“是我父亲叫我来的,你们赶紧去通传,事情紧急。” 守卫一听说是江尚书找府尹大人,哪里还敢耽搁,一人打开门把江婉婷往里请,一人快步去跟池府尹回禀此事。 临安府尹池弘方穿着身便装,很快就出来了。他是认识江婉婷的,一看江婉婷正急得在前堂转圈儿,当时就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 “江家侄女,你这是怎么了?尚书大人找本府有何急事?” 江婉婷一见他来了,赶紧就跑上前,一把抓住池弘方的手腕:“池伯伯,不是我爹找你,我是为了快点见到你瞎说的。江伯伯,我就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去一品将军府给夜四小姐撑过腰?那现在夜四小姐可能出事了,你管不管?” 池弘方被这话吓一哆嗦,差点儿没跳起来,“你说什么?夜四小姐出事了?” “你小点儿声!”江婉婷急得都想伸手去捂池弘方的嘴,“想让多少人听见啊?池伯伯你听我说,具体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但是今日晌午我在城外庙门口看到了夜家人去上香,温言明明也去了,可是夜家人回城却没把温言给带回来。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温言的马车掉了队,而且夜家二老爷和二夫人的态度也太奇怪了,他们根本就没打算找,一个个跟没事人的回了将军府,就只有温言的大姐姐带着丫鬟往城门那边去迎了。我觉得这事不对劲,所以来求助池伯伯,请池伯伯一定帮忙。” 池弘方害怕了,说话都打着颤音,“夜家这帮该死的王八蛋,打从老将军和大将军不在了他们就开始折腾,这不知道又折腾的是哪出。婉婷你听我说,这事儿我肯定帮,但我一个人做不了,你还得去找另一个人。” “谁?” “去找钦天监的监正云臣!”池弘方一字一句地告诉她,“我现在立即带人出城去找,你赶紧去皇宫见云臣,想尽一切办法也要见到云臣,然后把这个事告诉他。” 说完,也不等江婉婷反应过来,叫上人匆匆就走了。 江婉婷愣了一会儿也想明白了,是啊,得找云臣,云臣看上夜温言这事儿在她心里头都生了根,怎么这会儿到是给忘了呢!于是带上丫鬟又坐马车往皇宫去。 钦天监主观星占星,云臣身为钦天监的监正一直都是住在宫里的,就在靠近炎华宫的位置。江婉婷想找云臣就得进宫,可是都这个时辰了,宫门早就下了钥,她想要进宫谈何容易? 别说她进宫不容易,就是她父亲江逢在这个时辰也是进不了皇宫的。 江婉婷站在皇宫门口,看着阻拦她的禁军欲哭无泪。 彼时,坠儿正背着夜温言一步一踉跄地往临安城的方向走,天已经全黑了,临安城却还遥不可见…… 第90章 尘王殿下权青画 十四岁的丫鬟背着十五岁的小姐,坠儿的两条腿已经快要没有知觉了,只知道重复着迈步的动作,步子却越迈越小,身体也越来越晃。 如此又走了一会儿,终于脚下一滑,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里。 她也顾不上管自己倒地时扭伤了手腕,立即就爬起来看她家小姐。夜温言这一路迷迷糊糊地,一会儿晕过去一会儿又醒过来,这会儿一摔到是又醒了,可是醒了也无济于事。身上全是伤,肩头的伤口还在流血,本来就煞白煞白的一张脸,这会儿看起来都发了青,即使是坠儿都觉得她家小姐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小姐。”小丫头哭得都快不行了,“小姐你有没有摔到哪里?对不起,都是奴婢没用,奴婢滑了一下。呜呜,小姐你忍着点儿,咱们继续走,就快到临安城了。” 这话是安慰夜温言,也是安慰她自己。哪里就快到临安城了,这里连临安城的影子都看不到,她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走错了方向。毕竟她们从马车上跳下来时,那疯马已经拐过不少弯,走的肯定不是正确的回城路线了。 她将夜温言重新背到自己背上,咬紧牙关拼了全力想要站起来,可惜试了几次都不行。 夜温言知道是坠儿没力气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背着她走了那么远的路,还是冰天雪地的,能坚持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她轻轻拍了坠儿一下,有气无力地道:“把我身上的斗篷取下来铺到地上,再把我放在斗篷上面,你拽着斗篷帽子拖着我走。” 坠儿不干,“那怎么行,地上全是雪,怕是拖不了几步斗篷就要浸湿,小姐怎么受得了。” “那咱们就不走,找棵大树避避风雪,待到深夜子时一过,就一切全好了。” “小姐可别说胡话了,什么子时一过就全好了,您病成这个样子,要是一动不动待在风雪里,怕是等不到子时就得被冻死。小姐放心,奴婢今儿就算是豁出命不要,也一定会把小姐带回临安城,带进炎华宫。” 虽然她不明白小姐为何要去炎华宫,但只要小姐说了的话她就一定会放在心上。 小丫头又继续尝试背起夜温言,这一次成功了,虽然夜温言的一双脚还在雪地里拖着,可总比放在斗篷上拖着走强。 她就这么一路背着,又往前走了几十步,两条腿又开始打晃,身子歪歪斜斜又要摔倒。 这时,就听身后远远传来“啪”地一声响,是扬鞭打马的声音。 坠儿几乎以为自己产生幻觉了,她曾那么那么的希望这条小路会有马车来,可是从希望走到绝望都什么也没等到。这会儿天都全黑了,居然有马车了? 她停下来回头去看,风雪交加的夜晚没有月亮,目及之处除了风雪,什么也看不见。 但她能听到车轮子撵在雪地里的声音,由远及近,就快到她们跟前了。 小丫头高兴了,迎着风雪大声地喊:“停一停!请停一停!救救我们!救命啊!” 马车的速度慢了下来,车夫在她们面前“吁”地一声勒了马,稳稳停住。 坠儿紧绷着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下来,整个人再坚持不住,扑通一下坐到雪地里。 但她抱住了夜温言,仰着头哭求那车夫:“您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吧!我家小姐生了重病,我们要回临安城去。求求您捎我们一程,或是只捎上我家小姐也行。” 那车夫弯身看了夜温言一眼,只觉这位姑娘有些眼熟,但夜太黑,一时也没看太清楚。他问坠儿:“你们为何会在这里?能用得起丫鬟的人家不至于连辆马车都没有吧?” 坠儿哭得更委屈,“有马车的,就是出了点意外,只剩下我们主仆二人。大叔您行行好,救救我家小姐,只要能把她送进城,哪怕是外城也行啊!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 坠儿说磕就磕,放下夜温言就跪在雪地里给那车夫磕头。 车夫吓了一跳,连连摆手,“可使不得,姑娘这可使不得,我也是个奴才,哪有奴才给奴才磕头的。带不带这位小姐我说了不算,得问我家主子。” 坠儿当然明白这个道理,立即就又冲着车厢里头喊:“里面的贵人,我家小姐是临安人士,我主仆二人一时落难流落在此,求贵人帮帮忙,用您的马车捎带我们一程,给您磕头了。” 坠儿的头又开始往雪地里磕,砰砰砰一下一下的,几下额头就破了皮。夜温言想拉她一把让她别再磕了,却被坠儿一把推了开。在小丫头看来,能不能活着回到临安城,就靠这辆马车了,她今天就是磕死在这儿,也要求着马车里的人把她家小姐送回去。 车厢里终于有了动静,有人掀了车窗的帘子往外看,坠儿看不清楚那人是男是女长什么样,但对方却把雪地里的主仆二人给看了个清楚。就听他“咦”了一声,随后问了句:“你们是肃王府的人?”是个男子的声音,平静又温和,有点像夜家大少爷夜飞玉,却比夜飞玉更能让人静下心来。 坠儿愣了下,然后摇头,老实地答:“不是。” “不是?”那人疑惑,“那不是肃王妃么?夜家四小姐,她与肃王殿下应该在腊月初二就成亲了。” 坠儿警惕起来,“你是什么人?不管你是什么人,反正我们不是肃王府的人,我家小姐也不是肃王妃。既然您是认得我家小姐的,就请您行行好捎我们一程,将军府一定会有重谢。” 这话是她瞎扯的,将军府怎么可能会有重谢,但她家小姐一定会给,所以也不算诳语。 “上车吧!”那人声音淡淡的,也听不出来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但是坠儿管他乐不乐意,反正说让上车了就是好结果。她站起身,用力去抱夜温言,车夫见她太吃力,主动下去帮忙。可坠儿觉得这车夫到底是个男子,这样接触她家小姐不好,于是就挡了一下,只说:“我自己能行。” 那车夫也是无奈,但人家不需要帮忙,他也没必要上赶子找不痛快。于是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就看到他家主子正掀了帘子从车里下来。 “爷,外头风雪大,您下来做什么?” 那人没说话,只往前走了几步,一弯腰,把坠儿努力半天也没抱起来的人打横抱起。 坠儿“哎”了一声,见那人轻轻松地抱着她家小姐上了马车,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只在后头跟着也上去。 车夫不计前嫌地扶了她一把,小声说:“我家主子是尘王殿下,不是坏人。” 坠儿愣了愣,尘王殿下?尘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也是先帝的皇子吗? 马车又动了起来,这一次跑得比之前更快了些。 夜温言靠坐在车厢里,体力不支下,眼睛几乎都要睁不开,但还是强撑着打量身边这位一身白袍的年轻男子。她听到车夫跟坠儿说的话了,于是主动开口:“多谢尘王殿下搭救。” 尘王权青画,二十二岁,是先帝七位皇子中唯一一位不常驻京都的。 北齐往西,有国名曰归月,归月国很大,虽及不上北齐,却也抵得了北齐的四分之三。 两国曾在三百多年前发生过一场战事,起初归月国不太敢劝手,因为北齐有帝尊师离渊,虽然归月国在军事上比北齐强大不少,可他们实在是怕帝尊突然帮忙,那可就是灭国的大事。 可后来打着打着,他们发现帝尊似乎真不太管凡人的事,于是就放开了打,最终打得北齐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就在归月国以为可以一鼓作气拿下北齐,从此将这片大陆最大的一个国家收入囊中时,帝尊师离渊插手了。 帝尊故乡,可征,可战,却不可收,更不可辱。归月国在帝尊大人强势威压下不得不低了头,两国讲合,开始和亲。后来也不知道是从哪一代起,又不和亲了,变成了互相交换质子,且这个质子还必须是皇子。 尘王殿下权青画就是先帝送往归月国的质子,从他十三岁那年离开临安城,到如今二十岁,这还是第一次回来。而之所以放他回来,是因为数月前北齐先放回了归月国的质子。 那时归月国老国君寿元将至,派使臣请求质子回京见最后一面。先帝仁厚,应下了这个要求,将归月国质子送了回去。却没想到不久之后自己也一命归西,他送出去的儿子没能及时赶回来奔丧,甚至连新帝的登基大典都没赶上。 这些事情夜温言是不知道的,她只记得权青城登基那天并没有见到这位四殿下,而今夜却在郊外遇着,想必是出了远门正在回京途中。 “你为何会在这里,还弄得满身是伤?”权青画看了她一会儿,见她肩上还在流血,便娶出随身带着的伤药递给坠儿,“替你家小姐上伤吧,再这样流血怕是等不到进城就得没命。” 坠儿一听这话可吓坏了,赶紧把药接过来。 可接是接过来了,冬日衣裳厚重,这药可该怎么上才好? 第91章 从前那个少年 “把衣裳解了,替我上药。”夜温言吩咐坠儿,“你发什么愣,失血过多是会没命的。” 坠儿急得直跺脚,“小姐,车里还有个大男人呢!这药怎么上啊?”说完还看向权青画,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希望权青画能先到车厢外面去坐一会儿。 可这位尘王殿下根本就没接她这眼神,只是一直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夜温言声音微弱,再次提醒坠儿:“快点。” “小姐,真的能行吗?” “能行。”她也看向权青画,然后一字一句地道,“有伤不避君子。” 这话引起了权青画的注意,他问她:“你怎知本王是君子?” 她答:“我看人不会错,尘王殿下的眼睛很清明,不见一丝不该有的闪烁。何况我现在这个样子,哪里还有资格避讳人。” 权青画突然对这个女子起了兴趣,他告诉夜温言:“本王从前见过你一次,是在夜老将军的寿宴上。那年你还小,大概也就是五六岁的样子,跟现在长得不一样了。后来本王去了归月国,就再没见过北齐任何人。”他说起从前那些年,就像在说别人的事,平平淡淡,与他无关。“一年多以前有你的画像送到本王手里,因为你同青禄订了亲,北齐派人将画像送去给我,算是认认未来的弟妹。说来也奇怪,你现在的样子跟画像里也不是很像,但方才本王还是一眼就把你给认了出来。夜四小姐,听闻你们在腊月初二已经完婚,那我六弟呢?”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听他说话,有些事不是很能听懂,比如说什么归月国,又比如说为何这位尘王殿下会去了归月国,还很久没有见到过北齐的人。 但她没精力去想这些了,尽是伤的身体已经快要支撑不住,就连回答他的话都没有力气。 还是坠儿气呼呼地替她答了:“我家小姐才没有嫁给肃王那个渣男!那种丧尽天良的人如何能配得起我家小姐?四殿下可千万不要再把我家小姐跟肃王混在一处说了,就算以前有什么,那也是过去的事,婚约没了,从此就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不对,也不能各走一边,我们还是要去找他报仇的,绝对不能轻意放过他。” 坠儿一提起六殿下就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总觉得这样子跟四殿下说话不太好,可火气就是忍不住。说完之后也觉得自己失言了,于是赶紧又道歉:“对不起四殿下,不该当着您的面骂您弟弟,奴婢实在是没忍住。” 权青画自琢磨了一会儿,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发问,只是将那瓶药从坠儿手里拿了回来,“既然你不会给你家小姐上药,那便本王亲自来吧!” 坠儿不干,伸手就要去抢,被夜温言挡了一下,“没事,让四殿下来吧!” 肩头的伤是最重的,那把刀带了倒刺,肉都带了出来。权青画取出随身带着了匕首,小心翼翼地割开衣物,终于把伤口露了出来。 他看得直皱眉,伤成这样血肉模糊,血流了一身,可这位夜四小姐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不可能不疼,而是她忍了。 这便是一品将军夜振威的孙女吗?都说将门无犬子,没想到女孩竟也这般坚强。 “药倒上会疼,忍着些。”他开口提醒,却又觉得凭这姑娘的忍耐力,自己提醒也是多余,于是再不多话,只管将瓶子里的药粉倒在伤处。一下一下,直到将整瓶药粉都倒光了方才停手。“这是归月国的止血良药,本王身上也只这一瓶,便可着最重的伤口用了。这样子挺到回京应该没有问题,回京之后凭你们一品将军府的面子,定能请个太医来为你医治。” 马车里有一只小药箱,他从药箱里取出白棉布来递给坠儿,“替你家小姐包扎吧!” 坠儿立即接过来动手包扎,只是包扎的手艺实在不怎么样,最后打的结也丑得不像样子。 夜温言已经没精神管这些了,伤口处理完,头一偏,又昏睡过去。 马车继续前行近一个时辰,外头就有声音传来,有人声也有马蹄声,听起来十分混乱。 坠儿听到有一名男子大喝道:“前方来的是谁家的马车?车里坐的又是何人?” 马车停了下来,像是被人团团围住,坠儿有些害怕,紧紧搂着夜温言。 车夫已经答了话:“是尘王殿下的马车,我们从归月国回来,为先帝奔丧。” “尘王殿下?”又有个声音扬一起来,带着掩不住的惊讶,“是尘王殿下回来了?” 坠儿听着这动静有些耳熟,于是掀了车帘子往外看,一眼就看到临安府尹池弘方。 她乐坏了,大声喊道:“府尹大人!府尹大人!” 池弘方先是因为车里坐着尘王惊了一下,这会儿又听到一个小姑娘热切地呼唤他,就又惊了一下。他下了马,往前走了几步,有跟随来的官差将手里灯笼递上前,池弘方一眼就把坠儿给认出来了:“是夜四小姐的丫鬟?上回到衙门报案的那个?丫头,四小姐在车里吗?” “在在在!”坠儿连连点头,激动得直接就哭了,“府尹大人您是来接应我们的吗?您可算来了,我家小姐差点就死在外头!” 池弘方也差点儿哭了,“可算找着你们了,你说这要是找不着人,本府该如何跟云大人交待呀!”他到现在还想着是云臣相中了夜温言,只顾着找到人的喜悦,直接就把尘王殿下回京的事给忘了。“快快,本府护送你们回府。” “府尹大人!”赶车的车夫不干了,“车里不只有夜四小姐,还有我家尘王殿下,您是不是先跟殿下打个招呼?就这么忽略掉,不太好吧?” 池弘方一拍额头,心里把自己给骂了一百八十遍,这怎么遇着事儿就犯糊涂了呢?这些年的府尹都当到哪去了? 于是立即跪了下来,郑重地道:“临安府尹池弘方,恭迎尘王殿下回京!殿下千岁!” 身后一众官差也要跟着下跪,却听车里人道:“都起吧,不用跪本王。夜四小姐身受重伤需立即回京,你既是临安府尹,那便在前头带路,让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 话说完,一块玉牌也从车里递了出来。 牌子是坠儿帮着递的,池弘方看到上头明晃晃地写着一个“画”字,便知这是尘王无误。于是再不耽搁,立即起身上马,带着一队车马返回临安城。 坠儿的心彻底放了下来,这一放下心,才发现自己也早就已经体力透支,整个人几乎都要瘫了。她也很想睡,像小姐一样沉沉睡去,但是不行,她还有个重要的任务没有完成。 终于进了临安城,有池弘方的带令,守城官兵二话不说立即放行。外头那车夫问了句:“咱们现在是要去哪?一品将军府吗?还请池大人给带个路。” 坠儿急了,一把掀开车帘子大声道:“不去一品将军府,我们要进宫!” “进宫?”车夫回过头,看傻子一样看向坠儿,“是你说错了还是我听错了?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说你们要进宫?合着皇宫是你们家开的?” 坠儿皱了皱眉,其实她也觉得进宫这事儿不大对劲,可进宫这事儿是她家小姐坚持的,那想必就有时宫的道理。于是她看向池弘方,只说了一句话:“大人,是我家小姐要进宫的。” 马车继续前行,走的是皇宫方向。权青画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夜温言,可惜夜温言昏迷着,给不了他答案。 是他离开北齐太久了吗?以至于都不太适应京都的变化。听闻一品将军夜振威已经过世,他的儿子、那位夜大将军也跟着死了。依着那些官员们的德性,撑着家族门面的人一不在,曾经盛极一时的一品将军府,必将会在最短的时间内退出朝局,辉煌不在,地位一落千丈。 夜四小姐没有嫁给他的六弟,那便是同皇家没有什么关系,一个同皇家没有关系的人在这个时辰说要进宫,她凭的是什么? 权青画愈发的沉默,目光中还有丝丝冷意泛了起来,就像眼珠突然覆了冰霜。 夜家,他同夜家是有渊源的…… 从外城到内城,一直到了皇宫门口。那些一直跟着找人的官差已经被打发回去了,池弘方下了马站到马车前,恭敬地道:“尘王殿下,夜四小姐,皇宫到了。” 夜四小姐没吱声,尘王殿下也没吱声,到是坠儿将夜温言重新背在背上,掀了帘子弯着腰往出走。 池弘方赶紧扶了一把,也就是这一把,正好让他看见端端坐在车里一动没动的尘王殿下。 是有多少年没见到这位殿下了?想当初先帝送四殿下去归月国做质子时,四殿下才十二三岁吧?在他印象里那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从不因自己是皇子而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反而见了谁都彬彬有礼,且那种有礼把握得极好,既不跌了高贵的身份,也不会让人产生太多的距离感。 但是现在好像不太一样了,近十年过去,少年不在,回来的却是一个看似温润如玉,却总能让人瞧出几分刻制与隐忍的人…… 第92章 师离渊说点好听的 池弘方收回思维,不再去看权青画,只一心扶着坠儿下车。 那车夫看了一会儿忍不住道:“你们真的要进宫吗?要是一品将军府不方便回,便去找家医馆,这位小姐伤得实在很重。” 坠儿将夜温言暂时交给池弘方扶着,自己则回过身来直接跪到地上:“多谢这位小哥能在雪夜里停下车来,多谢尘王殿下肯救我家小姐一命。我是个丫鬟,报答的话说不起,就能给二位磕头,一生一世不会忘了殿下大恩大德,亦不会忘了小哥停车之恩。” 坠儿说磕就磕,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三个头实实在在磕到雪地上,先前就磕破过的额头这会儿又出血了。 权青画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有那车夫道:“行了姑娘,顾好你家主子要紧。” 坠儿起了身,几步就跑到皇宫门口,对着守门的禁军说:“我们是一品将军府的人,受伤的是我家四小姐,我们想要进宫。” 禁军摇头:“这个时辰,别说是官邸的女眷,就是京城里的皇亲国戚也是进不了宫的。之前那刑部尚书家的嫡小姐也在这求了半天,最后还不是走了,你们也赶紧回去吧!” 坠儿想起来在庙里遇见江家的事,池弘方也想起来自己曾让江婉婷想办法找云臣。如今看来这个办法是没想成,也不知道江婉婷这会儿回家去没有。一会儿还得去江家看看啊,可别刚找到一个夜四小姐,又丢了一个江大小姐,那他这临安府尹就真是干到头了。 “你们是要进宫见云臣云大人吗?”池弘方问坠儿,“云大人确实每天都留在宫中,但这个时辰实在是不好见啊!你看,如果四小姐实在不想回将军府,那就到我府上去吧!让我夫人先照顾着,本府会放出话去,就说夫人邀夜四小姐到府上坐客。” 坠儿摇头,“不,我们哪都不去,我们就要进宫。”说着,将手掌心摊开,一只银铃端到了禁军面前。“我们要去炎华宫,烦请行个方便。” 禁军侍卫盯着她手里的银铃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什么,齐齐跪下,其中一人更是道:“恭迎夜四小姐!属下这就为夜四小姐打开宫门!” 池弘方也在盯着那只银铃看,看得脑子浑浆浆的,还嗡嗡直响。 那不是帝尊的断魂铃么?他没见过实物,但是见过图,皇家早多少代就把帝尊大人的断魂铃给画了出来,跟眼前这个一模一样。 他是临安府尹,这种代表着身份地位的东西是一定要背下来的,不但他要背,守城的官兵、守宫的禁军都要背。就像方才四殿下的腰牌一样,须得一眼就认出来。 可认是认出来了,他更疑惑了。云臣如今已经牛逼成这样了吗?都能把帝尊大人的断魂铃要来,送给自己心爱的姑娘?帝尊大人护短儿没错,但也没听说如此平易近人的。 池弘方疑惑,权青画也疑惑。那只银铃被他看在眼里,勾起了许多从前的回忆。 他是见过那只铃铛的,去往归月国做人质那年,父皇曾恳求帝尊大人护他一路平安。帝尊大人便化出一只断魂铃的虚像,始终坠在他的宫车前。虚像会发出美妙的铃声,也会笼得他的宫车泛起层层银光。 这是人间唯有帝尊才能造出的景象,从北齐到归月,这景象护了他个平平安安,甚至就连归月国皇帝看到这一幕,都对他这个质子礼待有加,这些年从来没有为难过。 如今这只银铃又出现了,却不是虚像,而是实实在在的真身。 夜四小姐,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主子,咱们去哪?”车夫转头问他。 权青画收回思绪,目光也不再看那只银铃,只淡淡地道:“夜深了,就送夜四小姐到这里,我们回尘王府。你若已经不记得路,就请府尹大人送我们一程。” 池弘方连声应下,坠儿已经背着夜温言要进宫门。背上的人醒了,费力地回头往马车上看了一眼,正好看到马车掉头,权青画的目光也向她投来。 “大恩不言谢,他日必报。”她说话声音极小,权青画是听不清楚的,但却能从她微动的嘴唇辩出几分意思来,便点了点头。也不知是应下他日必报这个事,还是在同她告别。 尘王府的宫车走了,坠儿也顾不上跟池弘方说话,只管背着夜温言往宫里跑。可是没跑几步就停下来,哭丧着脸跟身后禁军说:“你们到是给我带个路啊!我不知道炎华宫在哪呀!” 禁军侍卫赶紧在前面带路,与此同时,也另有人往神仙殿去,将此事禀报给皇上。 坠儿累得呼哧呼哧的,却又说什么都不肯把自家小姐交给那些禁军背就,就这么一步三晃地跑到炎华宫时,权青城也到了。 也不知是因为正在夜里,还是因为听说进宫的是夜温言,身为皇帝,此时的权青城身边却没呼呼啦啦地跟着一群下人,甚至连吴否都没跟着,就他一个人,还穿着常服。 领路的禁军侍卫不敢靠近炎华宫,只在快要接近山脚下时就停了下来,给坠儿指了指方向就返回去了。坠儿背着夜温言晃晃悠悠地停在山脚下,看了一眼权青城,不认识。 可权青城挡着她的路了,于是小丫鬟眼一横,急道:“你谁啊?快让开别挡着!” 权青城一眼就看到她背上背着的夜温言,也看到了夜温言满身的血,当下也顾不得跟坠儿理论了,直奔着夜温言就冲了过来。 “姐姐,你怎么了?我姐姐她怎么了?你快把她放下来给我!” “起开!”坠儿急了,“哪来的毛孩子乱认亲?我家小姐可没有弟弟!这皇宫里怎么什么人都有啊,你是哪来的这么烦人?快快让开,我要去炎华宫!” 权青城气得跺脚,“我就是让开了你也进不去!炎华宫有禁制,这天底下除了帝尊大人自己,没有人可以不经允许就闯入禁制的。不过我教你一招儿,我姐姐跟帝尊大人好像有几分交情,你就站在这里喊,报上我姐姐的名号,说不定帝尊大人会把禁制打开。” 坠儿不信,明明眼前什么都没有,就是一级一级的台阶,哪里来的禁制。 她抬腿就往前闯,结果就好像撞到了一堵墙,砰地一声被弹了回来。 这一弹不要紧,险些把夜温言给摔了,幸好有权青城在后头挡了一下。坠儿好一阵后怕,总算给了权青城一点好脸色,说了声:“谢谢啊!”然后就再也不犹豫,扯着嗓子冲着山顶喊起来——“有没有人啊!我家小姐是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夜温言!她受伤了,求帝尊大人救救我家小姐!帝尊大人!救救我家小姐!” 刚喊到这儿,就见寂静的炎华宫大殿突然一片红光闪过,一道人影从台阶上方直冲下来,几乎没有过程地就到了眼前。 坠儿不知道她家小姐是怎么被那人抱在怀里的,只听到那人抱着她家小姐一声一声唤着:“阿言,阿言。”在他身后,连时连滚带爬地跟了下来,到了近前直接看傻眼了。 小丫鬟都懵了,以为见了鬼,吓得打起哆嗦来。有心想把自己家小姐抢回来,可又觉得抱着小姐的这个红袍男子并不是坏人。还有那一声声唤着的阿言,怎么听怎么都带着悲愤。 红光又泛了起来,她看到红袍男子将一只手覆在夜温言受伤的肩头。先前包扎的布带子掉落,红光渗入伤口,伤口竟奇迹般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 还不及倒吸一口冷气的工夫,原先吓死人的伤口居然不见了,就连衣裳都完好无损,甚至一身的血迹都被清除干净。 坠儿想起来了,这是帝尊在用术法为小姐疗伤,这位红袍男子就是北齐的帝尊大人呀! 小丫鬟立即跪了下来,权青城也跟着跪了下来,紧跟着就听到连时在问:“是何人伤了四小姐?你是四小姐的丫鬟吧?你来说!” 坠儿哭着把这一路的经历说了出来,却只说了她们被人劫杀,没提遇着四殿下那段。 夜温言转醒过来,一眼就看到师离渊那好看的眉眼凑在近前,当时就笑了,“师离渊,我差一点就见不着你了。” 他气得几乎要发狂,“你也知道就差一点?你竟还笑得出来?” “不笑能怎么办呢?”说这话时,她的笑容里终于带出一丝苦涩,“不笑就只剩下哭了,可我受了那么重的伤都没哭,现在哭总归有点不好意思。师离渊,我身上特别疼,虽然你已经给我治好了伤,可我还是疼。你说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一出临安城就被刀扎,上回是心口,这回是全身都挨着了。” 他心疼得没法没法,干脆弯了腰,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本魂给你的断魂铃,为何不用?” 她微笑,摇头,“没本事用。”两只手又不老实地勾上他的脖子,“师离渊,别审我了,说点好听的来,不然我就一直疼。” 第93章 阿言你死了我怎么办 师离渊都快气炸了,还说好听的?他现在就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伤了他心爱的姑娘,他势必灭其九族刨其祖坟,否则难泄他心头之愤。 都怪他,他怎么就能以为这丫头有灵力在身,就不怕世间凡人?怎么也没有告诉他将军府的人去了城外烧香? “我送去你身边的计奴呢?”他低着头问夜温言,一张脸铁青着。 勾在他脖子手面的手动了动,想去摸摸他的脸让他先不要这么生气,可惜身上伤是好了,但灵力丧失带来的虚弱和无力却还在。这双手勉强勾上他的脖子,就再没有力气做别的动作。 “我把计嬷嬷留在府里,照顾我母亲了。”她告诉师离渊,“夜府吃人,只留老夫人和我母亲在家,我实在不放心。万一母亲也被算计进去,我就太失败了。” “你只想着旁人,怎么不想想自己?”他深吸一口气,也不再多说,抱着人转身就往炎华大殿走。有灵力傍身,高高的台阶对他来说空无一物,却苦了身后追着的连时。 坠儿见她家小姐被人抱走了,二话不说也赶紧跟上。连时回头瞅了一眼,又瞅了瞅帝尊,见帝尊没拦着,便也没多言,默许了坠儿进入。 权青城见坠儿都没被拦,于是也壮着胆子跟着一起走,还十分好心地扶了坠儿一把。 坠儿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两条腿都在打晃,高高的台阶爬起来要命一般。所以当权青城扶上她时也没拒绝,反而小声问了句:“那位真的就是帝尊大人吗?” 权青城点头,“是啊!只有帝尊大人才能住炎华宫,也只有帝尊大人一年四季都穿红。” “帝尊大人可真好看啊!”坠儿一边倒着气儿一边谈感受,“简直好看得都不像人了。” “帝尊是神,本来就不是常人。”权青城哼哼了两声,“你们女人是不是只管看人好不好看?那我也挺好看的吧?” 坠儿瞅了他一眼,“切,小屁孩儿。” 权青城生气了,“你有病吧?怎么看我都比你大好吗?叫我小屁孩儿,你几岁?” 坠儿答:“我十四,我家小姐十五。” “我都十六了。” “十六你还跟我家小姐叫姐姐?那我跟你叫小屁孩儿有错吗?” “我……” “二位,快别吵了!”连时都快哭了,“帝尊大人在气头儿上,你俩再这么吵下去,咱仨都得被帝尊大人一袖子扇飞!”他可是对扇飞这件事深有体会,至今想起来都不寒而栗。 说起帝尊生气,二人顿时不敢吱声了。 终于爬到山顶,连时把他们拦在大殿外,“帝尊准许你们跟上山,却没说准许你们进炎华殿。何况这会儿进去也不合适,你们说是不是?” 二人顺着他的手往里头看去,果然,太不合适了。 就见帝尊大人正弯腰将怀中女子放在玉椅子,自己就边上半跪着,一只手捧着夜温言的小脸蛋儿,阴沉着脸问她:“究竟是谁伤了你?” 他们也就听到这些,后面的话就听不见了,因为帝尊一甩手甩出一道隔音障来,将殿内与殿外的声音完全隔绝。 “你的灵力呢?”师离渊认认真真地问夜温言,“是谁同本尊说的自己有灵力在身,区区凡人奈何不了她?这世间除你我之外再无拥有灵力者,究竟何人伤你?” 夜温言被他这样问着,就有一种当年上学时被老师教训的感觉。她有点儿心虚,悄悄伸出小手去扯他的袖子,“你别生气,虽然我不知道是何人伤我,但灵力这个事我是可以解释的。师离渊,有件事我谁都没有告诉,我这个灵力有点缺陷,就是每月十五这天都会凭空消失,我整个人不但变得跟凡人一样,还会特别虚弱,就像生了场大病一样。但这都是暂时的,只要一到了子时灵力就会立即恢复,丝毫不会跟从前有何不同。现在什么时辰了?” 他不理她的问话,只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却依然无法平复。 她软声软语地同他说话:“师离渊,还能再看见你真好,这样我就不用死。” “没有人可以让你死,谁都不行。”他一字一句地道,“即便是你的亲人,也不行。”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死,我就是爬也要爬到炎华宫来找你。师离渊,你看我都没有力气抬起手臂了,你别等我主动啊,你抱抱我好不好?” 被人砍得一身是血的时候她没哭,可是这会儿看到师离渊,求他抱一抱,她却鼻子发酸总忍不住想掉眼泪。 他亦不再追问,只往她身上覆了去,双唇搁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阿言,你吓死我了。” 她听着他的声音,感受着这个拥抱,吸了吸鼻子问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样?” 他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阿言,不要做这样的假设,你最好希望永远都没有那么一天。”他将人拥得更紧了。 只一刹那,夜温言的脑子里突然涌进一幅画面,是山河尽毁,大地熔岩。 她看见师离渊发了疯,看见这片大陆上的所有人都泡在岩浆里,双手向上伸着,哀嚎声声蔓延,又瞬间化为枯骨。 夜温言害怕了,因为意识到这是师离渊的意识在与她共享,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回答她刚刚所问。如果她死了,世间便是这般景象,他会送给这片大陆一个毁灭性的结局。 “不要。”她紧紧抱住他,身体都在打哆嗦,“师离渊,不要这样。” “那就别死。”他将她箍得紧紧的,几乎就要揉进身体里。“永远别死。” “好,我答应你,永远都不死。”她赶紧安慰,“你放心,我命很长的,我们玄脉夜家的人都能活好久好久,应该不会受到一甲子寿元的限制。所以你别慌,就算我会受到限制,那我也一定会在受限之前找到解决的办法。师离渊你跟我一起找好不好,我们要一直活下去。” “好。”他说,“都听你的。” “什么都听我的吗?” “恩,什么都听你的。” “那你快亲亲我,我灵力尽失很虚弱,特别难受,你亲亲我我就能好受一些。” 他终于笑了起来,臂弯一松,将怀中的小姑娘放开,然后撩开她脸上散落的碎发,毫不犹豫地亲吻上去。 大殿外,坠儿和权青城风中凌乱。 连时比他俩强点儿,毕竟这种场面已经看过一回了。但也没好到哪去,因为上一次还没等看几眼呢,就被帝尊一阵风把他给送到云臣怀里去了。 想他这个岁数的人了,一屁股坐到年纪轻轻的云臣怀里,这张老脸到现在都觉没地方放。 这次帝尊没扇人,连时决定把上次没看清楚的都给补回来。 殿外三人瞪着三双大眼珠子,一刻不落地盯着里头那二人的亲吻。以为一会儿就完事了呗,结果亲起来居然没完没了。 坠儿首先看不下去了,低头抚额,“我家小姐太牛逼了,以前我们一直以为她的后台是云臣大人,没想到云大人就是个搭的,真正的后台竟是帝尊大人。同样都是大人,这两位大人差的也太远了些。” 权青城说:“是有点儿远,一个是人,一个是神。我姐姐可真牛逼,居然把帝尊大人拐成我姐夫了。我就知道姐姐不是一般人,她果然是高于神明的一个存在。” 坠儿一脸问号:“怎么总是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呢?我都同你说过了,我家小姐没有弟弟,你不要乱认亲行吗?是不是看我家小姐同帝尊两情相悦,你就想趁机套近乎了?” “我当着她的面儿也是叫姐姐的,不信一会儿你问问她。” “你到底谁家孩子?”坠儿觉得这少年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你叫啥名?” 这话把连时给听懵了,“等会儿。四小姐的丫鬟,合着你还不知道这位是什么人?我滴个天哪!你都不知道人家是谁,你就敢这么唠嗑?” 坠儿不解,“那应该怎么唠?难不成我还得跪下来给他磕个头再唠?一个小屁孩儿,他当自己是皇上呢?”这话刚说完,突然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皇上?小屁孩儿?是不是听说新登基的皇帝是个才十几岁,没有大婚不能亲政的少年? 坠儿也懵了,“你该不会真的是皇上吧?” 权青城挺了挺胸,清咳了两声。连时赶紧配合,跪下来见礼磕头:“老奴叩见皇上。” 坠儿一屁~股坐地上了,一时间心里头有无数个设想,比如说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把她给杀了?再比如说皇上会不会一脚把她从这么高的山上给踹下去?还比如说皇上会不会把她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反正每一个设想都跟死有关,她已经坚定地认为自己肯定活不成了。 就在这时,炎华殿里那两个缠缠~绵绵亲在一起的人终于分了开,隔音障也被撤去,三人听到帝尊的声音再度传来——“权青城,去请西宫太后到炎华宫,她若问起就说本尊心情不好,让她到这炎华山上来跪一跪!” 第94章 是哪里着火了 权青城亲自请来了李太后,这一回吴否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李太后觉得特别没脸,因为权青城跟吴否二人一左一右跟着她,就像在押犯人似的。 可她也没办法反抗,权青城一句帝尊有命,就能把她所有的气势都压下来。 这个时辰是她最脆弱的时候,因为皇宫里已经没有她的靠山了,她所仰仗的摄政王权计也没有资格住在宫里,所以她孤立无援。 宝蟾默默地在后头跟着,第一次上炎华宫的石阶,她心里是特别紧张的,但又不能太露怯,她得壮着太后娘娘的脸面。 一百九十九级石阶不是那么好走的,终于上到山顶时,李太后已经累得快要喘不过气了。 炎华殿就在眼前,权青城站定,冲着李太后行了个礼:“帝尊有命,请母后跪着。” 李太后早在被请来之前就听过了这话,当时二话没说,朝着大殿就跪了下来。 但跪是跪了,一颗心却是忐忑不安,脑子里也在胡思乱想着。 她实在不明白,帝尊为何大晚上的让她来这跪着,心情不好就把当朝太后挖起来跪宫,以前也没听说帝尊有这个毛病啊?这到底是因为什么? 宝蟾也不知道因为什么,她只能跟着太后一起跪,跪的时候有留意往炎华殿里面瞅去一眼,但大殿就好像被一层水幕挡住了一般,只能看到波光粼粼,里面的景象一点都看不清楚。 李太后往四周扫了一圈,看到连时,看到吴否,看到权青城,也看到后赶来的云臣。 这些人她都不意外,唯一一意外的是怎么还有个陌生的姑娘?这不是宫女的打扮,到像是内城官邸里的丫鬟。 不收得皱了眉,沉声问道:“你是何人?” 坠儿冲着她俯了俯身,硬梆梆地回了句:“奴婢是一品将军府的丫鬟,跟着四小姐的。”说完又觉得如此简单的介绍不能够充分表达自己的情绪,也不能够给这位太后娘娘留下深刻的印象,于是又补了句:“就是在肃王府一刀差点儿把自己扎死的那位夜四小姐。” 李太后额上青筋突突地跳了几下,有那么一瞬间她就想喊人把这个贱婢给处死。可终究是没敢,因为眼下她人在炎华宫,也因为夜温言是治好她儿子的唯一希望。她需得忍,忍到夜温言气消之后再去求一求,放下脸面来,要什么给什么,只求夜温言能把她儿子治好。 她深吸了一口气,把坠儿这事儿给咽了下去。但还是问出一句话来:“那夜温言也在此?” 连时皱了皱眉:“请太后娘娘斟酌说话,夜四小姐就是夜四小姐,您这句那夜温言是个什么意思呢?您别怪老奴多嘴,老奴只是想提醒娘娘,帝尊大人脾气不好,今晚夜四小姐受了伤,也不知道是谁干的,现下人正在炎华殿里跟帝尊大人说话,帝尊大人也因为此事发了火。您要是在这会儿一个不注意冲撞了帝尊,那可就……” 后面的话他就没往下说了,李太后也不用他说了。帝尊是个什么脾气,她身为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还能不知道么?那根本不能叫脾气,应该说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性格。谁也别招惹他,大家相安无事,就你好我好大家好。可谁若不长眼的招惹了他,那可就不是一个人做噩梦的事了,而是全族人都得跟着一起倒霉。 帝尊大人生气诛连九族,这是北齐上下人人皆知的事情。 李太后不敢再不好好说话,但有些话也不能憋在心里不说,于是语气软和下来,又对连时道:“夜四小姐受了伤吗?可是这跟哀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让哀家来这里跪着?你们该不会以为是哀家做的吧?”她一脸惊恐,“哀家可什么都没做!” 连时笑了,“这个老奴可就不好说了,但不管是不是您做的,帝尊大人让您来,您能说不来吗?帝尊大人让您跪,您能说不跪吗?” 李太后咬咬牙,还想再为自己辩解辩解,连时又道:“老奴再提醒一句,这里也不太隔音,万一您说多了再被帝尊大人听着一句半句的,那可就不好了。” 李太后的话全都了咽回去,纵然有一肚子不甘,她也不敢在帝尊这里冒险。 可是夜温言受伤了?还不知道是谁干的?这是什么意思?遇刺?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做这样的事?又是什么人跟夜温言有如此深仇大恨? 能逼得她在这个时辰直接进宫投奔炎华宫,这说明伤得不轻,伤得不轻就说明对方实力雄厚。如果是杀手的话,也该是顶尖杀手,那雇起来可是很贵的。 李太后越想越心凉,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关键。 帝尊大晚上把她给叫到这里来跪着,绝对不可能真的只是心情不好,那若不是心情不好就是有别的原因。能雇得起顶尖杀手的,她那儿子绝对算得上一个。跟夜温言有深仇大恨的,她那儿子更绝对算上一个。难道说这事儿是禄儿干的? 李太后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如果真是禄儿做的,这件事情可该如何善了?还有,何以夜温言受了伤会来投奔帝尊?帝尊又为何生气?还如此为她撑腰? 乱了,全乱了! 炎华殿里,夜温言已经可以靠在玉椅的垫子上坐起来,就是人还虚着,懒洋洋的。 她问师离渊:“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子时怎么还没到?我这样子实在难受。” 师离渊刚从后殿绕回来,手里端着碗面条,“子时一到就能立即恢复吗?你说的子时应该是子时半吧?” 夜温言点点头,“对,子时半,腊月十五十六交接的那一刻。” “那还有得等,现在还没到亥时末。” 她有些沮丧,“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本以为十五这天我就在屋里窝着,睡上一天也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夜家整出个去城外烧香的事儿,还起早贪黑的。你说我这命怎么这么苦?” 师离渊坐到她身边,面条碗夜温言想接,他没让,只管几根几根地夹起来亲手喂她。 “以后每月十五我接你到炎华宫,若是有不得不出去办的事,那我就陪你一起。你吃慢一些,小心烫,不够的话一会儿再煮一碗就是了。” “够了,没力气吃多。等过了子时如果你还不困,那就再给我煮一碗,我好好品尝。” 他皱了皱眉,“我不会困,到是你需要睡一觉。” “吃完就睡。”她冲他眨眼,一脸的不怀好意,“你这炎华宫有没有我睡觉的地方?” 他点头,“炎华宫很大,配殿极多,你喜欢哪间就住哪间。” “我就相中你那间了。”她实话实说,“师离渊,你放心把我一个人扔配殿里吗?”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想干什么?” “没想干什么,就是想说你如果不困的话,我睡着,你就坐我旁边。我喜欢闻你身上降真香的味道,能睡得很香。” 他点头,“好,都听你的。” “你总说都听我的,可是我也不知道你能听到什么程度,更不知道我的决定是不是全是对的。师离渊,你活得比我久,咱们今后的路应该由你来引导我才对,应该是我听你的。” 他都听笑了,“你听我的?你能听我的吗?你若听我的,现在就同我去临安城走一趟,不管是肃王府还是将军府,本尊亲自去问问,究竟是谁和你过意不去。你听吗?” 夜温言摇头,“不听,早说过不想把你拉下神坛,你就应该高高在上,坐在炎华宫里等着他们每日朝拜,凭什么现了真身走到那些凡人跟前?他们不配,你去就是辱了你。” “可本尊总在炎华宫里坐着,他们就会欺负你。” “你信不信,你就算去了,他们该欺负我还是欺负我。除非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同我在一处,完全不给他们机会,否则那帮人是不会死心的。” “心不死,人死就好了。”他说得十分平静,“只有人死,心才会死。本尊这几百年虽然没怎么沾人血,但是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杀过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个了,不差再添一些。” “多没意思,动不动就把人杀死,那人都死了还好玩吗?”她就着他端着的碗喝了一口汤,“师离渊我说过,我还得查清楚祖父和父亲死亡的真相,权青禄那头我也得三五不时去砸一砸出个气,所以你别太早把他们都弄死。等我查清楚该查的事,也报够了该报的仇,那些人你爱怎样就怎样,就算统统都杀了,我也只会帮你挖坑埋人。好不好?” 她仰头看他,小脸笑扬着,“真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他无奈,“吃也堵不住你这张嘴。”再瞅瞅碗里的面已经吃剩一半了,便握了她的手塞过去,“先自己端着,我去去就来。” 炎华殿外,权青城站着无聊,自顾地踱到一边去,借着山的高度往临安城里看。 炎华宫的这座山是临安城的最高点,他从这里望去,几乎可以把大半个内城尽收眼底。 临安城的夜晚格外宁静,雪早已经不再下了,雪后放晴,圆月从云层里露了出来,照得人间通明。 可是很快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好像就是突然之间,一个地方瞬间就窜起一团火来…… 第95章 帝尊你烧错了 “云大人!”权青城扬声叫云臣,“云大人快过来看看,怎么好像城里起火了呢?” 这句话不仅叫来了云臣,还叫来了连时和坠儿。李太后也有心想过去看看,可她得跪着,帝尊没叫起,谁敢起? 城里火光通天,火势极大,却没连成片,只一个点在起火。 坠儿看了一会儿就说:“怎么那个方向有点儿眼熟呢?” 云臣呵呵一声,“何止是眼熟,简直是太眼熟了!那不是肃王府的方向么!” 连时一拍大腿,“对!就是肃王府!肃王府着火啦!” 这话说的,就跟肃王府起火是个多有趣的事似的,说完都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儿来。 权青城是皇帝,京都起火他本该着急才是。可这会儿见连时笑,云臣也笑,坠儿一副大仇得报的样子,他渐渐明白了。这火怕不是意外烧起来的,而是有人放的。 什么人能把火放得这么快这么准,还只烧一个肃王府不祸及他处? 那就只有炎华殿里头的那位! 人家这是在给心爱的姑娘报仇呢!那要这么说,害他姐姐受伤的人,是他六哥? 李太后隐隐听到山崖边那几个说话,一时间大惊,情急之下冲着炎华殿就喊了起来:“帝尊大人明鉴!夜四小姐受伤不是哀家做的,也肯定不是六殿下做的,请帝尊大人一定明查啊!” 可惜没人搭理她。 此时的肃王府已经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忙着救火。权青禄被下人扶着站在院子中间,几次都想冲出去逃命,可四面八方都是火,他能往哪里逃? “到底是怎么起的火?谁知道到底怎么起的火!”权青禄气得大叫,“养你们这帮奴才都是干什么吃的?火烧成这样才发现,你们都瞎吗?” 有下人委屈地道:“殿下,不是奴才们不警醒,实在是这火起得太突然了,就好像从天而降似的,猛地一下子就着了起来,咱们根本来不及反应啊!” 这话说得权青禄更气了,抬脚就要踹人,结果忘了自己身上还有伤,这脚一抬,一牵一动下,好不容易刚长好点儿的伤口又撕了开,疼得他直接跪到了地上。 管事太监房海也跟着跪下来,大声劝道:“殿下千万不能急,身子要紧,虽然火起得大,但好在没有烧到人,咱们只要灭开一道出口就能逃出去了。” 权青禄咬牙忍着疼,再问:“都有哪几处院落起火了?该不会就本王这一个院子吧?” 房海摇头,“肯定不只是殿下这一个院子,而是所有院子都起火了。” “对,整座肃王府没一处好地方!”路过的下人听见了二人说话,立即就答了句,然后还发表了自己的感想,“这火根本就不像是人纵的,到像是老天爷纵的,只有老天爷纵火才能纵得这么彻底,这么干脆利落,这么不被人察觉。” 权青禄想说屁个老天爷,哪来的老天爷?就算有,也没听说老天爷还带下凡纵火的!这分明就是这群奴才怕担责任被砍头,自己给自己找出来的脱罪理由。 可话没等说呢,脑子里突然就想起一件可怕的事情。 老天爷,不是没有老天爷啊!特么的北齐有老天爷啊!炎华宫那位不就是吗? 对于他们这些凡人来讲,那位帝尊大人可不就是老天爷嘛!这个天下,这片大陆,那位说让谁死谁就得死,说让谁灭谁就得灭啊! 难不成这火是那位纵的?可那位为何要烧他的王府?他到底哪里得罪了那尊大神? 一瞬间又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祸害过哪家姑娘,比如说跟哪位官员合谋买官卖官,比如说贪了谁谁家的银子,再比如说……再比如说腊月初二那天把夜温言拒在门外。 对了,把夜温言拒在门外,然后夜温言冲进来伤了夜红妆,也扎了自己一刀。后来夜温言回来了,再后来就砸了他的王府。 记忆终于定格在夜温言腰间的那只银铃上。 他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呢,夜温言腰上挂着帝尊的断魂铃,之所以他的王府一次又一次被砸他都不敢吱声,不就是因为忌惮那只铃铛吗?怎么这会儿到是给忘了呢? 权青禄十分懊恼,懊恼得用拳头砸头,砸着砸着就听到火幕中有一个声音灌耳而来——“权青禄,使杀手伏杀夜四小姐,谁给你的胆子?” 这是帝尊的声音,所有人都听得出来,因为这天底下就只有帝尊大人,才能够发出这种带着威压的声音来。 不见人影,只闻其声,其声慑人,其声震魂。 人们将目光投向权青禄,所有人都露出了一种明悟。哦,原来这火是帝尊大人烧的,原来是他们的主子使杀人伏杀了那位动不动就来砸墙的夜四小姐。 他家主子吃饱了撑的吗?在夜四小姐手底下吃了那么大的亏,还不知道反省,还跟人家作对?你有本事在人家来砸墙的时候就反抗啊!你有本事当初就直接把人给弄死,别整的半死不活拉到城外,又让人家醒过来报仇啊! 该能耐的时候装怂,回过头来就找杀手去杀人,这到底是怕夜四小姐还是不怕夜四小姐? 不过话又说过回来,夜四小姐被伏杀,关帝尊大人什么事?帝尊大人什么时候这般平易近人,都开始管臣子的家事了?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到底什么关系? 人们猜测连连,但都是在心里猜,嘴上肯定是一句都不敢说的。 权青禄委屈啊,跪在地上呜呜地哭:“击杀夜温言?我没有啊!帝尊我没有啊!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做啊!帝尊你烧错了,你烧错了呀!” 权青禄一顿嚎啕,可惜帝尊的声音再没响起过,威压也不在了,就只剩下一片大火熊熊而燃,燃得所有人都跟架在火架子上的猪一样,都快能闻着烤肉味儿了。 有下人说:“殿下,这火灭不掉,不管浇多少水都灭不掉。” 还有人说:“虽然火灭不掉,但好像也不烧人,就是有点儿烤得慌。估计想让火灭,只能等所有屋子都烧完吧!什么时候把王府烧光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权青禄都要崩溃了,他这到底是替谁背了锅啊?谁特么的吃饱了撑的去伏杀夜温言了啊?那个祖宗砸他院墙和大门他都没敢吱声,特么的到底是谁这么虎,直接动手去杀啊? 权青禄这头欲哭无泪,可师离渊哪里管得了到底是不是他干的,师离渊只是认为权青禄跟夜温言有仇,伏杀夜温言这事儿有可能是权青禄干的而已。对,就只是一个有可能,只是一个而已,他就给肃王府放了一把火。 宁杀错一千,也不放过一个,万一蒙对了呢? 肃王府这头火光冲天,将军府也没好到哪去。 此刻,萧氏和夜景盛并坐在书房里,对面坐着的是他们的儿子夜飞舟。 这位夜家二少爷终于从老家回来了,除了带回了老家族亲对京中贵戚的问候以外,还送了一份大礼给他的堂妹夜温言。 对于这件事,夜景盛是很生气的,因为夜飞舟失败了。 “你既然没有把握,为何还要动手?”他质问夜飞舟,一张脸铁青着,已经气到不行。 夜飞舟今年十八岁,是二房嫡子,也是独子。 不同于大房夜飞玉那般温文而雅,他这人面相有几分阴柔,眼角上翘,薄唇轻抿,身形比女子还要消瘦,一张脸都瘦出了尖下巴。明明面容白皙,却偏偏嘴唇泛着微微桃红的颜色,这便在阴柔之余又给他多添了几分妩媚。 听得父亲问话,夜飞舟也是委屈,嘴唇又抿了抿道:“我原本是很有把握的,小四从小同我们一起长大,就算祖父亲自指点过她武功,她有几斤几两我也是清楚得很。可是父亲母亲,你们不觉得奇怪么?十几位顶尖杀手都没杀过她一个,这哪里还是从前的夜温言?” 萧氏心里咯噔一声,不是从前的夜温言,这种感觉她早就有了,如今儿子又提起,难不成真是被人掉了包?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夜温言就是夜温言,她是二婶,怎么可能会认错。 “那怎么办?人既然没死,就肯定是要回来与我们寻仇的。”萧氏说起夜温言寻仇,又狠狠打了个哆嗦。前仇还未了,又添了新恨,这还有完没完了?她是不是也该彻底打消想夜温言给她女儿治伤的念头? 对,是该彻底打消了,夜温言根本不可能给红妆治伤,到不如别再惦记这事儿,把精力集中起来,都用来同那个死丫头对抗。她从前就是太瞻前顾后了,这才一次次在夜温言面前落了下风,这可不是她萧家大小姐该有的本事。 萧氏暗自下了决心,口中也道:“罢了,寻仇就寻仇,大不了跟她抗到底。” 夜景盛气得直拍桌子,怒瞪萧氏:“抗到底?有本事你自己抗,你别祸害别人!萧书白我问你,你天天看着你那个女儿,你看住了什么?她是什么时候给她哥哥去的信你知道吗?知道为何还不拦着?这种事情为何要把飞舟给扯进来?老子就这么一个儿子,难不成你想让夜温言把他的手也给烧了?” 第96章 穆氏的报复 萧氏急了:“我不是没拦,我是根本就不知道!红妆什么时候给她哥哥去的信从来也没有告诉过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啊!” “所以说你什么都没看住!”夜景盛大吼,越看这位正妻越不顺眼。“萧书白,你一共就给我生了两个孩子,现在一个已经废了,你还想再废掉另外一个?你可给我听清楚了,身为一品将军府当家主母,你生的孩子若是一个都没有用,那你就不配坐在这个位置上!” “夜景盛你什么意思?”萧氏呼啦一下站了起来。 夜飞舟眼瞅着事情还没解决,父母双亲却打了起来,也实在是无奈,只好开口岔开话题:“父亲的手是小四烧的?她如何烧的?” 萧氏重重地哼了一声,把话接了过来:“是按到烧纸的火盆子里烧的。” “府里这么多人,还有祖母在,就谁都奈何她不得?”夜飞舟一边说一边摇头,他印象里的夜温言还是从前那样,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眼,人是嚣张跋扈,但脑子不太够用,从来都分不清楚好坏人,这一点从她看上六殿下这件事情上都能看得出来。所以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夜温言哪来的胆子把他父亲的手给烧了?父亲又怎么就乖乖听话让她烧?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想要问清楚原因也是后话。眼下最重要的是这次伏杀事件的失败,这让夜飞舟十分懊恼。 “当时我也在场,虽然藏得远,但还是能看清楚的。小四的武功不俗,根本不是以前我们所认为的花拳绣腿。那十几位都是顶尖杀手,最后无一例外都死在了她手里,这件事情我们必须重视起来。不过……”他再想想,摇头道,“咱们也不必把事情想得太过悲观,小四虽然没死,可也身受重伤,我眼瞅着她身上中了一刀又一刀,肩头还被长刀狠狠贯穿进去。我走时,她也倒在雪地里,不知死活。所以,她能不能活着回来还不一定呢!” 夜飞舟说这话时,眼睛里忽闪过一丝恍惚和落寞,但又很快调整过来,并没有被人捕捉到。只是他一口一个小四让夜景盛听了很不舒服,还冷哼道:“小四小四,你叫得到是亲。” 夜景盛说完,深吸了一口气,顺着夜飞舟的话,在脑子里不停构想当时的画面。 身中数刀,肩头贯穿,倒在雪地里不知死活。恩,这样的话回来的机率是比较小一些。 可萧氏却没有他们这样乐观,当初死透的人都回来了,划了几刀又算得了什么呢?心口扎刀都没死,肩头扎刀就能给扎死了?开什么玩笑。 几人正合计着,门外传来锦绣的声音,有些急:“夫人,老爷,出事了。” 萧氏心一颤,亲自过去开门,冲口就问:“是不是四小姐回来了?” 锦绣愣了下,赶紧回道:“不是四小姐,是肃王府那边出事了。” 夜景盛和夜飞舟都走到门口,就听锦绣说:“肃王府起了大火,整座王府都被烧光了!” “什么?”夜景盛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问了句:“火是不是夜温言放的?” 锦绣摇头,“奴婢不知,只听说火是突然着起来的,只烧一座肃王府,府墙之外一切外物都完好无损。眼下城里已经乱了,临安府衙派了官差去救火,还有不少官家都出来看热闹。” “那人呢?人有没有事?”萧氏心里忐忑,一座王府都烧光了,人会不会也都烧死了?万一六殿下死了,那她的红妆可就真的没有指望了。 好在锦绣告诉她:“人没事,听说在王府烧光之后,六殿下就跟着下人一起跑了出来。” 二房一家三口齐齐松了口气,六殿下没事就好。可王府是什么人烧的呢?这天下谁有这么大的胆子?又或者是王府中人自己不小心给点着了? “出去看看。”夜景盛做了决定,大步就往外走。 萧氏和夜飞舟赶紧在后头跟着,可还不等他们走出奇华阁大院儿,就看到穆氏拿着把大刀,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你们要上哪去?”穆氏长刀一指,直指向夜景盛的鼻尖儿。 夜景盛吓了一跳,仔细一瞅才发现,穆氏手里提着的大刀竟是将士上战场时用的那种兵器。他没上过战场,但是从前父亲在世时惯使这种大刀,每每出征都会随身带着。 老将军的长刀已经跟随入葬,穆氏手里提着的这把不是老将军留下的,而是穆氏当初嫁进一品将军府时,随着嫁妆一起带来的。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当初老爷子一看到这把大刀就哈哈大笑,连声说:不愧是我夜家的儿媳,要的就是这种气势。 穆氏是武将家庭出身,本就是个野性子,武刀弄枪十分在行。只是这些年做了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就不得不把本性收敛,尽可能的展示给外人一种雍容华贵又沉着稳重的印象。 可实际上她哪有那么沉着稳重,她最是一言不合就想打一架的脾气。这么多年她早就够够的了,如今没了束缚,谁欺负了她就必须当场还回去。否则她的儿女们该如何在这个家里生存?否则她们一家人还不得被这座将军府给吃了? “夜景盛,我问你话呢?你们要上哪去?”穆氏站得笔直,那股子一夫当关的气势拿捏得死死的,“我女儿还没回来,你们这些罪魁祸首想往哪儿跑?今儿想出去可以,和我打过一场再说,能打得过我,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打不过就给我老老实实在院子里待着。没有吃没有喝,直到我女儿回来为止。若是我女儿不回来,我穆千秋就把你们饿死在这。” “你敢!”夜景盛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穆千秋你这个疯婆子,你有病吧?” 说着话就要上手去扒拉那把大刀,可惜穆氏哪能让他如愿。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二房一家堵死在奇华阁,她就没必要再跟对方客气。 于是一把大刀立即挥舞起来,刀刀砍向夜景盛,一丝一毫情面都不留。 刀刀都下了死手,要不是夜景盛躲得够快,穆氏这几刀挥过去就已经把他给砍死了。 “疯婆子,你给我住手!”夜景盛步步后退,终于退到了院子里头,穆氏这才停下手来。 萧氏吓坏了,尖着嗓子问穆氏:“你想杀人不成?” 穆氏立即回道:“杀人又如何?就行你们杀,不行我杀了?萧书白,你们两口子干的缺德事还少吗?以前动不到我头上,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你们如果只是欺负我,我也可以忍了。谁让我死了丈夫,没人再给我撑腰。但是你们现在给脸不要脸,几次三番把手伸向我的女儿,我穆千秋再忍就不是人!” 穆氏这边说着话,一直紧跟着她的计嬷嬷也站上前来,手里握着一条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的鞭子,啪地往地上一甩:“四小姐没回来,你们却回来了,夜家二房的人果真不要脸。两个长辈弄丢了侄女,还好意思跟没事人一样坐在屋里说话?两位,此地无银三百两,四小姐的失踪要说跟你们没关系,怕是老天爷都不信吧?是不是非得老天爷再打个雷,把你们夫妇二人都劈个焦糊,你们才能承认犯罪的事实?” 计嬷嬷下人打扮,萧氏和夜景盛固然知道他是谁,一时间没敢回嘴。但夜飞舟才刚回来,哪里知道这是什么人。于是上前一步大声喝斥:“哪来的老奴才!竟敢在主子面前如此放肆?小爷才多少日子不在家,怎的家中竟还养了这种下人?” 他说话阴阳怪气,上翘的眼角还飞了一下,看得计嬷嬷直皱眉。 “老奴姓计,泉州人士,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这世上能让计氏认主的人是谁?再掂量掂量那位你们惹不惹得起。” “惹得起也惹了,惹不起也惹了。区区奴才,小爷还怕了你不成?”夜飞舟腰间长剑一抽,身形掠动,拖着一道虚影就冲着计嬷嬷去了。 夜家小辈,除了如今的夜温言外,武功最高者就属这夜飞舟了。又或者说,如今没了老太爷和大老爷在,全家上下也是夜飞舟拔得头筹。 一见儿子上了手,夜景盛往后退了两步,也没说拦,也没说不拦,只是大声喊了句:“小心别伤了计嬷嬷。”这话意思就很明显了,计嬷嬷不能伤,但是也一起加入战团的穆氏却是可以伤的。夜飞舟是个聪明人,只略微一想就明白其中缘由。于是手中软剑也不与计嬷嬷多做纠缠,只冲着穆氏去。 穆氏功夫固定凶悍,但她从前在娘家习武,走的多是长刀长枪兵书战法路线,是家中父亲根据多年征战经验所传授的。 夜飞舟则不然,他走的是江湖路线,一招一式都是江湖绝学,诡异得很。 穆氏几招下来就败了下风,计嬷嬷的长鞭虽然厉害,却又怕伤着穆氏,一时无法发挥。 于是她退了出来,抽鞭子的方向一变,奔着萧书白就去了。 萧氏猝不及防,再加上计嬷嬷的鞭子太快,有心想躲都来不及,直接就被人卷了腰, 夜飞舟打着打着,就听到他娘亲“嗷”地一声怪叫,再回头一看,原本站在父亲身边的人,这会儿已经被那计嬷嬷卷到手里了…… 第97章 先烧了再说呗 “说!你们把四小姐弄到哪去了?”计嬷嬷的鞭子从萧氏腰间放开,立即又缠到了她的脖子上,同时也提醒夜飞舟,“再对大夫人不敬,老身就勒死这个恶妇!” 夜飞舟急了:“放开我母亲!”说话间退出战局,再不敢动穆氏一下。 计嬷嬷冷哼,“回答老身的问话,你们把四小姐弄到哪去了?” 夜景盛也有些急,就算他再不喜萧氏,他也知道这种时候一旦萧氏出事,紧接着下一个就是他自己了。于是立即道:“她的马车跑丢了,谁知道跑去了哪里?” “那你们为何不找?”穆氏气得直哆嗦,“丢了一辆马车你们为何不找?” “怎么找?没法找!”夜景盛一边说话一边挥手,“当时外头下着雪,我们也是到了家门口才发现马车不见了,上哪找去?再说,女孩子家家的,名声最要紧,若是大张旗鼓地找,你觉得就算把人找回来了,她将来还有前程吗?我们一品将军府丢不起这个脸!” “我呸!”穆氏差点儿气背过去,“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只管前程,只有你们这样的人才会把子女生死跟自己的富贵荣华捆绑在一起。我只要我的女儿活着,我无所谓外面的人怎么看怎么说!她都是魔女了,还差再加个不好的名声?人要是没了,多少美名都没用。” “马车跑丢了就没管吗?”计嬷嬷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很好。”说完话,鞭子一甩,竟是把萧氏给放开,直接就走人了。 萧氏捂着被勒过的脖子急问了句:“你上哪去?” 就听计嬷嬷边走边说:“老身去天舞轩把夜红妆给拎出来,然后再找辆马车亲自将人送到城外荒野。谁也别问老身把人送到了哪,老身只管丢下人就走,她能不能回来就看自己的造化了。另外老身提醒几位,别想着去找人,否则你们派出去找的人前脚走了,后脚整个临安城就会传出夜家三小姐丢在荒郊野外彻夜不归的消息。至于这个消息里头还有什么不堪的说法,那老身可就不敢想了。” 计嬷嬷说走就走,一步都不带停的,话也是边走边说,一点儿都不带让人听不清的。 夜飞舟能感受到那老太太内力浑厚,是个高手。可他却实在想不明白,这样一个高手怎么到了夜家,还帮着穆氏? 计嬷嬷走后,夜幕下突然又窜出两个人来。一男一女,都是十八九岁的年轻人。 二人现身之后直接站到了穆氏一左一右,男子开口道:“泉州计氏计夺、计蓉,奉命保护大夫人。请大夫人放心,有我二人在,夜二将军一家死都出不去这个院子。只要您想,咱们就算把他们三个活活饿死在这儿,也没人敢来找麻烦。” 有两名计奴暗卫在,奇华阁被夺得跟个死牢一般,纵然夜飞舟艺高人胆大,也架不住萧氏给他讲了一遍计奴的来历。 在说到炎华宫那位帝尊的时候,夜飞舟就沉默了。 福禄院儿,君桃出去转了一圈,回来跟老夫人说:“大少爷和大小姐一直带着人在外头寻找四小姐,大夫人跟那位计嬷嬷去了奇华阁,一人提着大刀一人握着鞭子,气势汹汹地扬言要把二老爷一家堵死在奇华阁里,还和二少爷打了一架。现在那计嬷嬷往天舞轩去了,说什么要把三小姐也扔到城外自生自灭。” 老夫人按了按心口,感觉有点儿上不来气儿,“她们这是要一命换一命吗?红妆那可是两条命,肚子里还怀着六殿下的骨肉呢!” 君桃叹气,“那也没办法,计嬷嬷亲自动手,谁又敢说什么?就是李太后知道了,怕也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对了!”她又想起一件事来,“肃王府的火已经全灭了,但整座王府砖瓦不剩,全部都烧成了灰烬,听说就连帐房里的金子都被火给融化。总之除了人以外,什么都没了。”君桃拧着眉,十分纳闷,“都说真金不怕火炼,火怎么能把金子烧化呢?” 夜连绵接了一句:“不只金子烧不化,那些砖瓦也不可能烧成灰啊!何况火也没烧太久,这么快就能把整座王府给烧得一毛不剩?” 老夫人听着二人的话心里就犯了合计,金子是不会化,可如果火不是一般的火呢?不是金子出了问题那就一定是火出了问题,而这世间能放出不一样火的人,就只有一位。 她好一阵后怕,在君桃问了她要不要去奇华阁那边看看时,老太太果断拒绝:“不去!哪都不去,咱们就在屋里待着。老身只是替他们张罗了一场烧香而已,腊月十五烧香谁也挑不出毛病来,不管他们怎么折腾都折腾不到老身头上。恩,这次终于没老身什么事了,咱们没必要淌这趟浑水。至于老二那头,自求多福吧,谁让他们做事不利索的。” 夜连绵听着老夫人的话,心里就有点儿发凉。 平时老夫人最疼二儿子了,她从小到大就知道这一点。在父亲和二叔之间,祖父永远是站在父亲这一头的,而祖母却永远是站在二叔那一边的。为了帮着二叔,她甚至亲自出面搅了夜温言的婚事,就是想成全夜红妆,成全二叔二婶一家。 可如今发生了这样的事,祖母却因为害怕牵连到自己、让自己再跟着受伤受苦,居然对最疼爱的二儿子一家理都不理。这老太太的心性是得有多凉薄啊?亲儿子她都能这样对待,她这个孙女又能好到哪去?万一有一天她也遇着事儿了,祖母能管她吗? 夜连绵有点儿想去看看二叔二婶了,她到底是穆氏的亲生女儿,如果她出面恳求,说点好话,母亲是不是能放了二叔一家? 可是再想想那个计嬷嬷……算了,还是别管这个事了,那个老太太实在凶悍,她不敢惹。 夜红妆被拎出府了,直接扔进马车,计嬷嬷亲自驾车走的,谁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扶悠站在府门口扯着嗓子喊也没能把人喊回来,情急之下也不回将军府了,直接拔腿就往皇宫的方向跑。她得去告诉她的主子,夜三小姐肚子里的孩子这次怕是真的保不住了。 炎华宫,连时带着深夜进宫的临安府尹池弘方来汇报肃王府那边的事。池弘方这还是头一次进炎华宫,头一次跟帝尊大人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一时间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还是夜温言安慰他:“池大人不要太紧张,帝尊又不吃人,实在不用怕成这样。” 池弘方刚才亲眼看到夜温言躺在玉椅上,帝尊大人就搭了个边儿在那坐着,还时不时把夜温言身上盖着的毯子给掖一掖,他当时那个心情就别提了。 只道这些年的府尹真是白当了,那么些个案子也是白破了,怎么就能眼拙到以为是云臣看上了夜四小姐呢?这特么哪里是云臣,分明就是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有一腿啊! 我滴个老天啊!这是哪里出了漏洞吗?神一般的男人居然搭上了魔一样的女人,这到底是个什么组合?他俩到底互相看对方哪里顺眼了?这也太魔幻了! 池弘方脑子里乱糟糟的,但到底还有几分清醒,知道得赶紧把该说的说了。至于疑惑什么的,回头问问云臣,好好就这件事情展开一番讨论才行。 于是他跪在地上,低着头把肃王府那边怎么烧了个净光,怎么没剩下一砖一瓦,怎么连连金子都烧成灰了的事一五一十地讲出来了。末了还道:“微臣进宫时,六殿下还在内城的大街上跪着呢,不停地哭喊着什么烧错人了,他什么都没干的话。” 夜温言瞅瞅师离渊,“你是什么时候烧的肃王府?” 师离渊说:“就刚刚,小半个时辰前,我说让你自己吃面我去去就来那会儿。” “你去烧肃王府了?” “恩。” “为啥烧肃王府?” “本尊以为,那权青禄与你有大仇,这件事情很有可能是他做的。” “那万一不是呢?” “本尊管它是不是,先烧了再说呗!” 池弘方听着这番对话,额头上的汗是一把一把往下淌啊!合着帝尊大人就是烧着玩儿,宁可错杀也不放过啊!再想想,好像听说帝尊大人就是这个性子的,以前没有多少展现,实在是因为确实也没有什么值得他动手的事。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有夜温言了。 迟池方实在佩服这位夜四小姐,魔女就是魔女,干的事儿那是一件比一件魔性。 怪不得人家敢砸两回肃王府呢,背后有这么位大人物,她就是砸皇帝,也没人敢说个不字啊!夜老将军真是没白疼这个孙女,太给夜家长脸了,这要是夜家的列祖列宗知道自家孙女如此争气,那不得笑得从棺材里蹦出来啊! 天大的造化,这真是天大的造化啊! 池弘方搁这儿一个劲儿地感慨,终于感慨到了连时的声音:“池大人,走吧,该问的问完了,咱家让宫人送您出去。” 池弘方赶紧给帝尊磕了个头,想了想,又给夜温言也磕了一个,这才跟着连时退出殿去。 师离渊瞅了一会儿,对池弘方磕的这两个头特别满意,“这一任的临安府尹是个明白人!” 第98章 本尊不上你这个当 明白人走了,夜温言拧着他的手指头玩了一会儿,同他说:“我觉得你可能烧错府了,据我分析,这事儿十有八九不是六殿下干的,我怀疑是将军府的人。” “恩。”师离渊也点头,“本尊知道。” “知道你还烧肃王府?” “是不是权青禄做的,跟本尊烧不烧肃王府有什么关系?就算不是他做的,肃王府不该烧吗?阿言,你何时变得这般仁慈?” 她抿着嘴笑,“我不是仁慈,我就是不想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 “不会的,这事儿必须得有人给本尊一个交待!” “你想眼谁要交待?” 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阿言,你二哥回京了。” 她一愣,“二哥?”再想想,“哦对,我是有个二哥,萧书白和夜景盛唯一的儿子。你怀疑是他?合着他刚回京就是为了找人杀我?也对,他们全家都恨我入骨,萧书白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所图不过就是为了让我给夜红妆治伤。我就不给她治,所以萧书白就恨我。现在儿子回来了,两口子又有了指望。” 她叹了口气,“如果真是夜飞舟一回京就送给我这么一份大礼,那我若不与之礼尚往来一下,就显得我太没有礼数了。师离渊,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他点头,再问她:“你打算如何礼尚往来?” “没想好呢。”她嘟囔着,“先睡一觉再说吧,我实在太困了。” “好。”他弯身将人抱起,站直之后还掂了掂,评价道,“太瘦。” 她撇嘴,“有对比吗?谁比我胖?” “哼!吃一堑长一智,本尊不上你这个当。” 她嘿嘿地笑,抬手去勾他脖子,却没勾着。“好累啊,一点力气都没有。师离渊,你千万陪着我,别走。”这话说完,小姑娘竟已沉沉睡去。 他实在心疼,将人抱得更紧,干脆运了灵力挪移到卧寝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灵力丧失身体实在不舒服,夜温言这觉睡得特别不老实,一会儿翻到这边,一会儿又翻到那边,可是不管翻到哪,手都死死抓着他的袖子,后来又抓他的手。 他就由着她拽着,盘膝坐在榻上,静静地等着子时半的到来。 终于,时辰到了。一直睡不实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有了变化。一直紧皱着的眉松开了,也不来回来去在榻上翻身了,淡淡银光自周身泛起,只一刹就渗入她的身体。 夜温言睁开眼冲着他笑,他便问她:“灵力恢复了?” 她点头,“恩,但我还是想睡觉。” “那就睡吧!我守着你,什么都不用怕。” 丑时,连时从炎华殿里端出好几碗面条来。面条里放了肉,还掐了几根青菜,又淋了一点熟油,香味儿飘出老远,直接把已经依在殿门口睡着的坠儿给香醒了。 连时把面条分给权青城、吴否、云臣还有坠儿一人一碗,他自己也有一碗,几人就坐在炎华宫大殿高高的门槛上吃了起来。吸溜吸溜的,吃得那个香。 一边吃连时还一边跟几人说:“以前炎华宫是不开火的,因为帝尊从来不吃东西,咱们做下人的一日三膳也是由御膳房的人送到山脚下,再拿上来吃。可后来有了夜四小姐,四小姐爱吃肉,帝尊大人就命人把炎华宫的灶间给充实起来了,肉米面菜都有。今儿咱们也是借了四小姐的光跟着吃一口,虽然是老奴我做的,但你们有没有觉得炎华宫的东西就是比别处的香?你们细品品这个味儿,真的,御膳房做不出来。” 因为是炎华宫的奴才,从小就在炎华宫当差,所以连时这种人在皇宫里也基本就是个没有人愿意招惹的存在。权青城本来就是新帝登基,还没亲政,威信原本就没怎么树立起来。再加上他原本性子就挺无拘无束的,所以跟这几人混起来到也融洽。 听连时这般夸赞炎华宫的吃食,权青城就也跟着点头:“确实是比御膳房的好吃,炎华宫的食材好,连公公的手艺也好,要是朕平时也能吃着这样好吃的面条就好了。” 坠儿听得乍舌,“当皇帝这样苦啊?连一碗家常味的面条都吃不上?那你平时吃什么?” 虽然知道权青城是皇帝了,但由于这小皇帝在炎华殿门口实在也谈不上什么地位,再加上权青城比较平易近人爱玩爱闹,她一时间就也没太转换过这个身份来,说话就相对随意。 权青城也不在意,还认真地想了想,然后说:“平时吃什么也记不太清楚,反正每顿膳都是摆了满满一桌子,有荤有素也有汤。会有宫人为我布菜,我看中哪样就夹哪样,但一个菜最多也就吃两三口。哎呀,御膳房不管做什么都一个味道,而且常年下来就那么些样式,都不带变的,越吃越没劲,真就没有这一碗面条来得香。” 吴否把话接了过来:“皇上说得没错,御膳房也是怕担事,所以一门心思的求稳。那些菜式是许多年一直传下来的,无功无过,所以最放心。” 坠儿叹气,“原来做皇帝也没什么好的,想吃顿好吃的饭菜都不行。” 连时嘿嘿笑了两下,“虽然这种时候老奴应该说,如果皇上您想吃炎华宫的面条,欢迎您随时来吃。但炎华宫的主老奴实在也是做不了,帝尊大人又不喜与人接触,所以还真就没法请皇上常来吃在,皇上您别见怪。” 权青城连连摆手,“不敢不敢,连公公说笑了,炎华宫是什么地方,今晚能在这里坐上一夜,于朕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机缘了。这样的机缘怕是先帝都不曾有过,朕该感恩。” 连时点点头,“先帝确实不曾到大殿来过,甚至山门都没进过。”说完又瞅了眼李太后,感叹道,“这一届的太后也是个有福气的人啊!” 李太后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这叫福气?你管跪一宿叫福气? 能到炎华宫来,对于有功之人来说肯定是福气,但是对于她来说,那就是晦气。 她以前不是没有偷偷想过,夜温言怕是跟炎华宫这位有点儿什么关系,可每每一有这样的想法都要被她立即掐断,以为那是万不可能的。结果没想到,最不愿意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且随着这件事情的发生,她如今的身份地位就显得十分尴尬。 她是太后,在皇帝没亲政之前她是这皇宫里最最最贵之人,就是东宫那位皇帝生母她也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她等这一天等了许多许多年,终于等来了,皇帝却不是她的亲儿子。终于等来了,她儿子却跟帝尊这边结了大仇。 她儿子怎么这么不省心呢? 李太后又郁闷又懊恼,再瞅瞅那几位已经抱着碗开始喝汤,气就更不打一处来。 从来都没有人敢在她面前如此放肆过,可那是在她管辖范围内。在炎华宫这种地方,别说是帝尊,就是连时这种太监她都招惹不起。 她瞪向权青城,这个该死的小皇帝,抢了她儿子的皇位,如此又跟着炎华宫的人一起来羞辱她,她早晚要把这一报给找回来! 许是心里想着这些事,李太后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凶厉起来。这一凶厉正好被刚放下碗的坠儿给看到了,当时就吓了一跳,冲口就问:“你要干什么?想杀人吗?” “放肆!”李太后气急了,“哀家是太后,何人敢跟哀家如此说话?宝蟾,还不把这丫头给哀家拖出去砍了!” 坠儿吓一哆嗦,赶紧就往后缩,结果忘了自己是坐在门槛上,往后一仰直接就仰到殿里去了。吓得连时和权青城赶紧把人给扶起来,权青城还好心地问了句:“有没有摔着?” 坠儿摇头,“摔是没摔着,但是吓着了。都怪我这张嘴,一着急就说话不走脑子,我怎么可以跟太后娘娘这样说话呢?她不会真的把我给砍了吧?” 云臣呵呵一笑,“小丫头你想得美,本官观你面相,可是个有大福之人,且寿元足够长久,怎可能如此轻易就叫人砍了去,那砍你的人岂不就成了跟老天爷作对。” 连时也道:“你是夜四小姐的丫鬟,那不看僧面还得看佛面呢,就你家四小姐那个脾气,但凡太后娘娘今儿把你给砍了,那四小姐转头就能把六殿下也给砍了。虽然六殿下是王爷,又是先帝嫡子,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就是先帝还在,他也不敢惹帝尊啊!” 李太后听得心拔凉拔凉的,这一口一个帝尊扔出来,她这辈子还能翻身么?如今连个小丫鬟都收拾不了了,这话要是传出去,她威言何在? 正想着,坠儿那边又飘出来一句话:“那太后娘娘刚才那么狠毒的瞪眼睛,到底是因为啥呀?我瞅着好像是瞪你的。”她看向权青城,“对,就是瞪你的,像是要把你给吃了。” 权青城的情绪有些低落,在场众人谁都可以不怕李太后,却唯有她还对这位太后娘娘十分忌惮。别人仗着的是帝尊,可他仗不着,就算是夜温言,也从未明说过会帮着他谋权夺政。 如今朝政被摄政王和这位李太后把恃在手里,但凡他下了炎华宫的山,就又要向这二人低头了。唉,如果能一直待在这山上,该有多好。 天刚放亮,夜温言伸了个懒腰,终于睁开了眼…… 第99章 祝帝尊与四小姐百年好合 夜温言在炎华宫睡了一宿,李太后在外头跪了一宿。 权青城早就回去上朝了,云臣半夜吃完面条也回去睡觉了,就剩下个连时和坠儿。 坠儿这会儿靠在殿门边上睡得直打呼噜,连时的眼皮子也是有一下没一下地耷拉着。 李太后不知道自己还要跪多久,只想着这件事情千万不要传到前朝和后宫去,否则她这张脸可就真的没处放了。 当然,她也盼着摄政王权计能知道这件事,再想办法把她从炎华宫接走。如今朝野上下她能相信并且委以重任的,也就只有那位摄政王了,如果连摄政王也指望不上,她就只能孤军奋战,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夜温言醒来时,就见师离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在榻边,她睡前他是什么样,现在就还是什么样。一只手被她抱在怀里,胳膊就那么伸着,明显不舒服。 她抱歉地捏捏他的胳膊,“是不是酸了?你怎么也不动一动?” “怕吵醒你。”他终于可以把手臂收回来,的确酸麻,“怎么样,有没有好一些?” 她给他递了个小猫一样的笑,眼睛眯眯着,嘴唇轻抿,再配上软蓬蓬毛茸茸的发,可爱极了。她说:“完全好啦,子时半灵力恢复时我就已经完全好啦。师离渊,有你在真好,我能睡得安心,都不做噩梦了。” “你以前常做噩梦?”他想起上次在将军府陪她,她也说过同样的话。 “恩,总会梦到一些可怕的经历,从前的事,还有从前的人。”她起身,又把他伸过来扶她的胳膊给抱住,“像这样一觉到天亮的时候很少,所以你很助眠。” “助眠?”他失笑,“那以后就都守着你,让你睡个好觉。” “恩恩。”她认真地点头,像个小动物。 “可有想好如何与你那二哥礼尚往来?” 她想想,摇头,“也没太想好,睡得太香了,顾不上思考,何况还不知道到底是不是我那二哥干的。不过我毕竟不是什么好人,既然不能确定是谁做的,那就干脆棍扫一片吧!”她拍拍受过伤的左肩,“扎了我一刀,我就扎他们一人一刀,你看如何?” 他笑,“如此甚好,刚刚本尊还怕你下不去手,打算亲自去给他们吃些苦头。” “我还能下不去手?”她挥挥拳头,“对付夜老二那一家人,我何时手软过?” 正说着,外头传来了连时的声音:“帝尊,计嬷嬷来了。” 夜温言“呀”了一声,“计嬷嬷怎么来了?我不是让她在家里看着我母亲吗?莫不是我母亲出了什么事?” 师离渊轻拍拍她,“不必担心,她既答应替你照看母亲,就断不会让你母亲出事,否则泉州计家也不会让本尊一直留用至今。区区一品将军府而已,计家不会放在眼里。” 说完,又冲着门外道:“进来。” 连时将门推开,把计嬷嬷让进了寝殿,然后又将门关上,自己就站在门口等。 刚刚推门时他往寝殿里头撇了一眼,恩,夜四小姐是在榻上的,虽然坐着,但腿上还搭着被子,看来昨夜是跟帝尊同宿的。没想到帝尊大人几百年清心寡欲,一旦动起情来却一点都不含糊,说拿下就能把人给拿下,真不愧是帝尊,有魄力!夜四小姐真是好福气。 怀着同样想法的还有计嬷嬷,这老太太一边往里走,一边都忍不住挂起一脸的姨母笑。 本来四小姐遇刺是件不好的事,可若因此能让她跟帝尊大人的关系更进一步,那不好的事就也变成了好事。帝尊大人终于生情了,这真是普天同庆! “老奴叩见帝尊,叩见四小姐。”计嬷嬷跪下来给二人磕头,嘴一时没管住,接着叩头的话就说了句,“祝帝尊与四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夜温言好生尴尬,扯着师离渊的袖子把自己脸挡上了。 师离渊把胳膊往下落了落,问她:“你这是害羞了?” 她反问:“你难道不会感到不好意思吗?” 他摇头,“本尊挺好意思的,甚至还想打赏。” “你这是怎么了你?师离渊你高傲冷漠的人设不能破啊!” “什么叫人设?” 她给他科普:“就是人物设置,差不多就是在别人眼中你是个什么样子的意思。” 他了然,“别人眼中是什么样,关本尊何事?难不成本尊还得为别人活着?做什么说什么还得首先想想别人如何看我?凭什么?他们爱怎么看怎么看,与本尊无关!” 夜温言:…… 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她竟无言以对。 “行吧!枉我被人称为夜家的魔女,脸皮到底是没你的厚啊!” 他照单全收,“不才,本尊曾经也被道一声,师离渊那个魔头。” “那是几百年前的事了?” “四百多年前吧!看一个门派忒不顺眼,有一次路过,顺手就给灭了。” 他说起从前的事,云淡风清,就好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可她却知,那曾是一个辉煌的时代,曾是师离渊人生中最闪光的时代。可惜那个时代已经不在了,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保有灵力,不老不死,却空有一身本事,再也没有发挥之处。 “计嬷嬷,我娘亲怎么样了?夜府如何?”她不再逗他,也不再害羞,将脸从他袖子里彻底抬起来,跟计嬷嬷问起将军府的事。 计嬷嬷听着两人一来一回的斗嘴,心情真是愉悦极了,心里头对这位夜四小姐更是喜欢得紧。于是赶紧回话道:“四小姐放心,大夫人安好,不但安好,甚至还提了大刀把二老爷一家堵在奇华阁里出不来。大夫人舞刀的样子飒爽极了。” 夜温言抚额,这还叫安好?这分明就是打起来了。 “母亲跟夜老二一家闹成这样,计嬷嬷不在府里陪着她,怎么到炎华宫来了?”她实在担心穆氏一个人在府里。大哥夜飞玉被留在庙里了,大姐夜清眉又是个不中用的性子,这万一夜老二又犯浑可怎么整?何况还有个老太太在。 计嬷嬷听她这样问,赶紧道:“请四小姐放心,昨日一早小姐离府,老奴就派人往城外计家的私宅送了信,请那边派两位高手过来护着大夫人一家。计家下晌就送了人过来,这会儿大夫人有两位计奴陪着,万万不会出任何意外的。” 夜温言松了口气,“计家在临安城还有私宅啊!” 计嬷嬷再道:“是在城外的,也不近,从外宅到临安内城,快马也得跑一个时辰。昨儿下雪,府里小厮去送信时坐的是马车,行得很慢,所以等人到时都已经快接近傍晚了。” 师离渊把话接了过来,“跟计家说,那二人今后就留在将军府保护四小姐,平日里一切行事都要听四小姐的吩咐。” 计嬷嬷立即道:“老奴遵命。”说完,又对夜温言道,“还有件事要禀明四小姐,因为二老爷一家人将您丢在了城外,大夫人一怒之下挥了长刀,老奴为替大夫人出气,就将那夜红妆从天舞轩里给拎了出来,也扔到城外去了。这会儿是生是死不知,但回来时已经在城里散了消息,这会儿肃王府那头应该已经派人去找了。” 夜温言点点头,“嬷嬷做得很好。” “谢小姐夸赞。另外大夫人说了,她的女儿一天找不着,二老爷一家就一天也别想从奇华阁里出去。不但人不能出去,茶饭也不能进去。老奴想着,既然大夫人有这个打算,咱们就不能打击了夫人的积极性。不如将计就计,您暂且别着急回府,这样就有了一直关人的理由,也许关着关着就能把那一家祸害都给饿死了。” 夜温言觉得她娘亲真是个人才,师离渊觉得计嬷嬷真是个人才。 于是不等夜温言开口,他立即就道:“本尊以为这主意甚好,那就这么定了吧!” 她一愣,“定什么了?” “定你暂时不回一品将军府,就留在本尊的炎华宫里。” “嘿!”她都气笑了,“这可真是衬你心了是吧!” 他摇头,“是形势所迫,你现在回去不合适,会乱了你母亲的计划。” “那我住在你这里就合适吗?” “非常合适。” “那我要住多久?你还真打算把他们一家给饿死?我不是说了有些事情还没查清楚,他们暂时还不能死吗?何况要真是这么死了,我娘亲还得背个罪名。就算没人治她的罪,这事传出去也好说不好听啊!我是不在意外人怎么说,但我娘亲肯定在意的。” 师离渊看向计嬷嬷,计嬷嬷立即道:“也不至于真就把人给饿死,但怎么着也得给他们点儿教训。依老奴看,就饿上十天半个月的吧!” 师离渊问:“究竟是十天,还是半个月?” 计嬷嬷赶紧答:“半个月,饿半个月。” “饿半个月还不能饿死?”夜温言觉得这计嬷嬷根本就是在扯蛋,“你们给水喝吗?” “不给的。”计嬷嬷答,“什么都不给的,就连后院儿的水井,老奴临来之前都叫人给封了,小灶台的所有东西又重新搜查了一遍,一根柴火都没给剩下。” 第100章 本尊替你报仇 “哦。”夜温言点点头,“那用不了半个月,有个五六七八天就差不多了。” 师离渊想了想,“那就在快死的时候给喝一口水,或是喂口吃的,总之吊着一口气就行。” 计嬷嬷又道:“若要如此做,那应该能挺好几个月呢!” 夜温言再抚额,“你俩别闹。”为了算计她留在炎华宫,这主仆二人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啊! “就挺到大年吧!”帝尊大人发话了,“除夕夜皇家会举宴,到时候请你母亲进宫来赴宴,你再跟着一起回去,可好?” 她想了想,问道:“国丧期间还举宴?先帝腊月初二才走,不出一个月就举宴好吗?” 师离渊点点头,“没有什么好与不好的,除夕夜寓意着除旧岁,这规矩凡人极为重视。平民百姓尚且要吃顿好的,皇家不举宴如何能行?身为皇族,他们没有那么多的选择,首先是国,之后才能是家,只要国兴,家才能在。所以即使是大丧,除夕夜的宫宴还是要办的。” “那也行。”夜温言终于松了口,“那就这样定下吧!但是计嬷嬷可一定记得跟我母亲说一声,告诉她我没事,让她别上火。还有我大哥大姐,也别跟着瞎着急。” 计嬷嬷立即道:“老奴记下了,一定将话带到,也一定会照顾好大夫人和大少爷大小姐。” 计嬷嬷走了,她重新躺回榻上,被子一盖就要睡觉。 师离渊一愣,“怎么又躺下了?不起了?” 她答得理所当然:“我都不用回家了还起什么起?睡觉!” 眼瞅着她将被子也蒙在头上,师离渊实在无奈,只得俯身问她,“刚刚还说礼尚往来。” “哦对!”她终于想起正事,一下就要坐起来。结果起得太猛,他躲不及,两人额头砰地一下撞到一起,疼得她惨叫连连。 师离渊顾不上自己额头也被撞得生疼,赶紧去扒她的头发,“给我看看有没有撞伤,阿言你别只顾着叫,哪里疼快告诉我。” 她捂着脑袋欲哭无泪,“疼死我了,师离渊你头怎么那么硬啊!” 他无奈,“你头也挺硬的。好了先别讨论这个,你快告诉我有没有伤着?” “当然有伤着,你快给我看看是不是都红了?我就感觉手一摸就火辣辣的,一定又红又肿。呜呜,疼死我了。” 他可真是心疼坏了,赶紧把嘴巴凑过去轻轻地吹,就像很小很小的时候他也撞伤了头,娘亲就是这样给他吹的。 “阿言乖,吹吹就不疼了。回头我去煮个鸡蛋在你额上滚一滚,很快就能好起来。” 她“咦”了一声,“这些生活小常识你都是跟谁学的?” 他也不瞒,大大方方告诉她:“跟我的娘亲学的。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恩,大概三岁多点吧,那时候还没开始修灵,就像个普通的小孩一般整日玩耍。偶尔嗑嗑碰碰,娘亲就会给我吹吹,要是肿了就煮个鸡蛋,剥开皮来滚一滚就会好一些了。” 她看了他一会儿,问道:“你是不是很想念你的娘亲?” 他点点头,“是很想念,但是经了太久岁月,这种想念已经慢慢淡了去,不会像最初她离世时那样悲伤了。只是那些与她一起生活的日子会一直记着,想忘也不能忘。” 她恩了一声,“我也想念,深入骨髓的那种想。所以我在努力忘记,那样才能好过一些。你知道我为何对将军府的大夫人那样好吗?不只是因为我占了她女儿的身体,也因为我将对亲生母亲的思念转嫁到了她的身上,就算是一种心理寄托吧,总归比一切成空要好得多。” 他将人揽入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背,“人类打从出生那一日起,走上的就是一条死路。不管生前多辉煌,都逃不过最将化为一捧黄土。即使是我,也总会有那么一天的。所以要想得开,她们不过是比我们早走一些年月,终有一日还是会相见的。” “终有一日还会相见吗?”她苦笑,上哪里见呢?就算有阴曹地府,可是她没去啊!等她这一世走完,兴许早故的人已经投胎转世,那便是永生永世不复相见了。 她有些遗憾,若是惊语也在就好了,灵脉慕家能判阴阳,兴许她就能跟惊语问问阴阳相隔的家人过得好不好,也能求惊语为他们指一条好点的投胎路。 “我身上没有花了,你这里有吗?”她把头仰起来,将下巴掂在他的肩膀上,“我如今身在炎华宫,想要与将军府的人礼尚往来就需要催灵,你给我找些花来吧!” 他放开她,认真地想,然后摇头,“炎华宫没有花,或者你可以试试那枚暖玉,我为你雕成了花的样子,就是想着万一你在危急关头找不到花时,可以将就用一用。” 她却摇头,“如果敌人就在面前,假花可用。但若是要隔空制服远程敌人,就非得真花不可。假花能催出的灵力有限,从这里达不到将军府。” “可本尊从不用花,这山上也没有种花。皇宫里到是有几处梅园,你若想要我便去摘了给你用。或者你将要如何往来告知于我,我来替你做。” 她点头,“也好。其实我的往来方法很简单,就是直来直去。城外的杀手扎在我肩头一刀,那我就也扎他们一刀。既然不能断定不是夜飞舟做的,就给他们全家一人来一下子呗!夜景盛、萧书白、夜飞舟,恩,还有熙春,都来一下。至于那夜红妆,人都被计嬷嬷给扔了,就先放她一马,只管扎那几个人就行。” 师离渊道了声好,便摊开手掌,有一团红光自掌心泛起,很快化为四柄带着倒刺的匕首。 他将四柄匕首向外一甩,匕首消失。 与此同时,一品将军府的奇华阁内,夜景盛萧书白以及夜飞舟三人同时发出惨叫,人人肩头都插上了一把红色的匕首。就好像从天而降,突然出现在面前,突然扎入他们左肩。 只扎进来还不够,还要立即拔出。匕首上都带着倒刺,拔出时就是连着血肉一起往外拽。 场面惨烈又血腥,再加上四个人又同时惨叫,叫得奇华阁像凶案现场一样,十分惊悚。 没错,就是四个人,三个人在奇华阁,还有一个在妾婢园。 妾婢园是分给熙春的院子,自打被夜景盛收了房之后,她起初是在奇华阁住着,贴身侍候夜景盛的。后来萧氏派人收拾出来一个小院子,还亲自给取名叫妾婢园,让熙春搬了进来。 人人都知这是萧氏在讽刺熙春呢,是让熙春明白,就算做了二老爷的妾,那也改变不了你奴婢的出身。就像当年梳头的柳氏,成为姨娘之后也是由萧氏给取了院名,叫巧梳院儿,意在提醒柳胭,就算做了姨娘,也永远别忘了自己只是个梳头的丫鬟。 熙春原本因为这事儿火大了两天,可随着夜温言的失踪,她也顾不上生这些闲事,只一门心思合计着夜温言到哪去了,也合计着这事儿究竟是夜景盛做的,还是萧书白做的。 没想到事情还没合计明白,突然左肩头就被刀扎了一下,一柄匕首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她疼得当时就昏了过去,可还没等昏彻底呢,又被拔刀的疼给疼醒了。 她被这场面吓坏了,再加上疼痛难忍,只能一声声疯叫着来缓解疼痛,人也满地打滚。 醒给她的丫鬟叫平双,今年十七,本是个稳重的丫鬟,可是再稳重也没见过这种场面啊,当时也吓得几乎精神失常。好在还留着一丝清醒,知道立即跑出去请大夫。 可惜哪里请得到大夫,就是有大夫,那也是先可着奇华阁的三位主子治,轮不着熙春。 平双回去时,熙春已经疼晕了过去,血流了一地,跟个死人一样。 奇华阁那头也没好到哪去,下人们嗷嗷叫着要往外跑,还有人在大声喊快请大夫。可是谁听他们的呢?穆氏一把大刀往身前一横,谁敢硬闯就把谁砍死。吓得奇华阁里的下人一个都不敢上前,就只能站在院子里向着穆氏苦苦哀求。 做为萧氏的贴身丫鬟,锦绣求得最虔诚,她是直接跪在地上给穆氏磕头的,砰砰几下就把前额磕出了血。 可惜穆氏看都懒得看她,只冷哼一声道:“力道不够,当初我大女儿想要从清凉院儿出去,也用了类似的法子,她那一下可比你这三五下加起来都要重上许多。而且她是存了寻死的心,想要以自己的死来换取亲人的自由。你若真心待你家主子,不如也学学我大女儿的法子,用头撞树试试。要是真撞死了,我到可以考虑一下是不是给他们请个大夫来。” 穆氏说到这里就觉得好笑,“突然凭空出现三把匕首,扎了他们三个一人一刀?这样的故事也亏你们编得出来。那三个人在屋里坐着研究如何对付我,最后研究出来的就是这么个主意?你们家二老爷是不是书读得太少了,连编故事都不会?哼,没学问真可怕。” 第101章 家里闹鬼了 下人冲不出去院子,锦绣把穆氏的话转达给书房里的三位主子,夜景盛气得大骂:“那你就一头撞死啊!难不成你想让我们死?将军府养你们是干什么的?” 锦绣吓得腿肚子都打哆嗦,赶紧道:“奴婢再去求大夫人,奴婢这就去求。” 房门再度关了起来,隐约还能听到夜景盛在大声喊着:“都去撞树,都去死,只有你们都死了我们才能活下来!老子不能白养你们,养你们就是为了换命的!” 一院子的下人都打起哆嗦来,他们不想死,但也真怕二老爷冲出来抓着他们往树上撞。就连夜景盛的随侍严理都打了退堂鼓,站得离书房更远了些。 红色匕首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夜飞舟被这场面吓到直接崩溃,当时就大声喝问:“究竟是怎么回事?这哪里是夜温言在作怪,分明就是家里闹了鬼!你们到底瞒了我什么?” 夜景盛的心也慌了,也不怎么的,竟突然想起头七祭那天晚上劈老太太的那道雷。 面对儿子的质问,两口子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夜飞舟气到不行,竟想要自己往出闯。 别看夜景盛习武不行,但这个儿子到是培养得好,从小就送到江湖人士门下去习武,习到如今也算是个中高手。方才要不是因为计嬷嬷擒住了萧氏,穆千秋无论如何也打不过他。 可惜现在守院子的换了人,换成了比计嬷嬷的身手不知道要高出去多少的计夺和计蓉。再加上夜飞舟受了伤,还心慌恐惧,这一轮闯出奇华阁的行动还没等过上一招呢就宣告失败。 跟着出来的萧氏眼瞅着儿子被计夺打翻在地上,心疼得不行,哭着叫道:“我们是真的受伤了,快给我们找大夫!你们这是要杀人灭口吗?” 夜景盛也跟着哇哇大叫,连喊带骂的。可惜,计氏兄妹心肠硬得很,比起计嬷嬷来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当时就表了态:“大夫没有,饭也没有,水更没有。你们要还想活着,就老老实实待在屋里保存体力。要是不想活了就吱一声,小爷这就送你们归西。” “你敢!”夜景盛嗷地一声喊了去,“我也是将军,你们动了我就是谋害朝廷命官!” “呸,别臭不要脸了。”计蓉一脸嫌弃地看向他,“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将军,还什么朝廷命官,你信不信,朝廷现在巴不得有人能把你这个领空饷的将军给一脚踢走呢!也不掂掂自己份量,自己怎么当上的将军心里没数吗?要不是看在夜老将军的面子上,谁能让你当这个将军?你会打仗吗?夜景盛你听着,我兄妹二人是泉州计家的,这天底下除一人之外,还没有计家不能做的事,也没有计家不能杀的人。” 夜飞舟茫然地看向计蓉,泉州计家?泉州计家啊!他才离京多久,将军府怎么就招惹上泉州计家的人了呢?他这双爹娘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三只药瓶被计夺扔到了院子里,他告诉夜景盛一家三口:“瓶子里的药粉早晚各涂一次,能保你们不死,但也别想活得太舒服。敢在郊外丢下我们四小姐,这就是你们一家三口应得的下场。奉劝你们,这些日子最好没事就多祷告,多念着我们四小姐平安无事早日回府,这是你们能从这奇华阁出去的唯一条件。” “那她要是回不来呢?”夜飞舟忍着疼问了句。 计蓉接话道:“她要是回不来,那你们就只有等死这一条路。放心,会给你们买三张好一点的席子用来裹尸的。” 夜飞舟咬咬牙,狠狠瞪向萧氏,目光里尽是怨恨。 夜景盛也恨死了萧氏,一肚子火气无外发泄,干脆用力踹了萧氏一脚,直把个萧氏给踹出去老远,还大骂到:“祸害!你就是个祸害!” 萧氏知道这父子二人因何生气,就因为她没管住夜红妆,让夜红妆成功把信递出去给她哥哥了。也因为她在知道了这件事情之后没有加以阻拦,反而还撺掇着老夫人和夜景盛跟着一起做。腊月十五这场香烧的,该送走的人没送走,到是要把他们一家人的命都给送进去了。 她也后悔,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萧氏现在满脑子都是计嬷嬷放话去扔夜红妆的事,眼见奇华阁这头没了希望,她便不再顾自己,大声问道:“红妆呢?你们把红妆怎么了?” 夜景盛气得大骂:“她最好死了!她早就该死了!” 萧氏狠狠瞪了夜景盛一眼,又看向夜飞舟,意在提醒夜景盛别说漏了嘴。要是在这里将夜飞舟接了妹妹书信,半路伏杀夜温言的事给说了,那他们一家人可就真的完了。 好在夜景盛还有理智尚存,见萧氏瞪他,便也不再说话。 计夺告诉萧氏:“计嬷嬷抓了那位三小姐送出城了,这会儿应该快要回来了吧?哦,我说的是计嬷嬷快要回来了,至于你们家那位三小姐,呵呵,能不能回来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凭什么?凭什么扔了我的红妆?那可是两条人命啊!你们怎么可以把她当成个物件儿一样扔了?那是活生生的人啊!”萧氏嚎啕大哭,也不顾肩上流着血,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穆氏听到这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哭个屁!萧书白,你现在知道那不是个物件儿,是个活生生的人了?那你们扔我女儿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女儿也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她是个魔鬼!她不是人!她早该死了!”萧氏几乎疯了,冲着穆氏大叫,“你那个女儿就是个祸害,她就该死!我的红妆就是毁在她手里的,我就是要报仇!” “你女儿毁了吗?”穆氏突然笑了起来,可是笑中带泪,怎么看怎么悲戚。“你女儿只是毁了,可是我的女儿死了。萧书白,活生生的一条人命,这个仇早晚有一天我会找你报。” “对!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一切全报!”这话是计蓉说的,一边说一边赶鸭子一样挥手赶人,“快进屋去吧,别搁这儿碍眼,再废话这三瓶药粉我可就拿走了。” 一听说药会被拿走,三人再也不敢多说,由夜景盛统一拾了药瓶,互相搀扶着回屋里了。 穆氏气得心口疼,夜清眉赶紧上前搀扶。计夺瞅了瞅外头也没地方坐,就走进奇华阁,一脚把书房门给踹开,从里头拽了几把椅子出来。 夜清眉昨晚带着丫鬟和府中几名小厮在内城外城找了个遍,都没能把妹妹给找回来,半夜回来听说母亲在这边,就过来一直陪着。陪到这会儿,所有人都累了。计蓉跟穆氏说:“大夫人不如先回吧,这边有我们兄妹在,保证一个人也不放出去。” 计夺也说:“是啊,您在这儿都守一宿了,身体吃不消的。可别四小姐回来了您却病倒了,那咱们的罪过可就大了。” 穆氏一脸迷茫地仰头看向这二人,“你们说,言儿她一定会回来的,是吗?” “当然会回来啊!”计蓉道,“否则这会儿怕是要天下大乱,生灵涂炭了。” 穆氏不明白他们如何这般笃定,只坐在椅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念叨她的言儿可千万要回来。念叨念叨着,就想起二房一家三口的伤来。 之前她还以为是胡扯的,还说夜景盛是没学问,编出来的故事太过离奇。 可如今看来却不是离奇,而是实实在在的真事。 她抓了夜清眉一把,小声问道:“你说他们肩上的伤到底是哪来的?” 夜清眉半天都没回话,直到穆氏又扯了她一把,她这才道:“二叔一家的伤是怎么来的女儿不知,但有一件事……母亲,相中我们言儿的,怕真的不是钦天监那位监正大人。” 又坐了一会儿,终于把计嬷嬷等了回来。 计嬷嬷一回来就跟穆氏道歉:“老奴本该早就回来的,可是有点事情要做,给耽搁了,大夫人千万莫怪。”说完,脸上就露了笑,“当然,也莫急,老奴从郊外回来就进宫去了一趟,见到了四小姐……”她俯在穆氏耳边,轻轻耳语了一番,惊得穆氏目瞪口呆。 “夫人不必惊讶,四小姐玲珑剔透,最是有大福之人。老奴说这些只是想让夫人安心,您只管好好收拾二老爷那一家,想怎么鞭策就怎么鞭策,就算是实在忍不住火气都给杀了,那也没什么。四小姐那边您记挂记挂就好,不用着急上火了,四小姐好着呢!” 穆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夜紧绷的神经终于放了下来,疲惫瞬间来袭,要不是夜清眉手快给扶住了,她都能倒到地上去。 “言儿是怎么说的?”她坐直了直,指向奇华阁。“她的意思是如何处置?” 计嬷嬷道:“四小姐说了,关到过年,不给吃喝。实在要死了就喂口水,吊着气就行。其余的就由着夫人您高兴,由着夫人您出气。” “由着我出气吗?”穆氏站了起来,“好,那我借嬷嬷的鞭子一用……” 第102章 吃里扒外 从腊月初二一直到现在,穆氏终于有了机会亲自出一口恶气。 女儿的死被她压在心底这么多日子,她做梦都想首刃了仇人,做梦都想杀死二房这一家。 可惜人还不能死,言儿说了,还有事情没查清楚,所以纵是她再气愤,也得留着活口。 人们眼睁睁看着穆氏拎着计嬷嬷的鞭子进了书房,很快里面就传来惨叫的声音。 有夜景盛的,有萧氏的,也有夜飞舟的。 鞭响灌耳,伴随着二房一家人的惨叫,人们知道,这是大夫人下了狠手了。 约莫过了一柱香的工夫,穆氏终于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早从外头回来的夜清眉赶紧上前去搀扶,就听穆氏口中念念叨叨:“我终于能给我的言儿出一口气了。” 计嬷嬷上前去把鞭子接过来,再对穆氏说:“夫人不急,日子还长着,您大可以每天都过来抽一回,只要留口气就行了。” 穆氏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 几人要走,屋里重伤的夜景盛又喊了起来:“你们去看看熙春,看看她有没有被扎一刀!一定要给她药,千万不能让她死了!” 外头没人回话,萧氏坐在地上冷笑,“自己是死是活都还未知,到是顾你那小妾顾得紧。夜景盛,你这辈子是不是就是个宠丫鬟的命?” 夜景盛气得咬牙,“萧书白,用不着在那里冷嘲热讽,我为何怕她死你自己心里有数!你要还想活下去,就把熙春给我保好了,否则咱们谁都活不成。还有你那个女儿,别再惦记,被那个姓计的老妇扔到城外,这次她活不了了。” 一提到夜红妆,萧氏就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那不也是你的女儿吗?” “我没有那样的女儿!自己作死还不够,还要去祸害她哥哥,还要把我唯一的儿子给拖下水!萧书白,若这次飞舟没事也就算了,否则我就掐死你们母女!” “你现在还怪我了?什么叫红妆自己作死?当初是谁跟着老太太一起谋划红妆替嫁之事的?那事儿是我先牵的头吗?还有这次的事,最初听说红妆给她哥哥送了信,要在腊月十五安排这场伏杀时,是谁跟着一起忙活的?是谁跟着一起张罗去庙里的?对于伏杀夜温言这个事,你不也是报着希望的吗?要真舍不得儿子被牵连,你早干什么去了?你大可以一封书信把飞舟给拦下来,可是你没有!再说,这儿子从小也没见你疼过,现在逞什么能。” 萧氏咬着牙说话,语气凶狠,声音却不大。一来身上实在是疼,二来也是怕被外头的人听见。她们夫妻吵架归吵架,却不是真的不想过了也不想活了,什么事都当着外人说。 “说到底,夜景盛你也是希望那个小贱人死的,所以你才参与进来,所以你才在发现她的马车不见了时,根本没想过停下来寻找。咱们的心是一样的,你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 萧氏说着说着就哭了,她很矛盾,如果不是听说红妆给她哥哥去了信,要伏杀夜温言,她是铁了心要将巴结进行到底的。 她得求夜温言给她的女儿治脸伤,她甚至都想过,只要夜温言肯应下来,她可以出卖一些消息,比如说老太爷的死。 可惜一切都被打乱了,她到底还是更希望夜温言死掉,毕竟她也害怕,怕另外一件事早晚有一天也被查出来。到那时,就谁都活不成了。 穆氏在一双儿女的搀扶以及计嬷嬷的陪伴下离开了奇华阁,正往清凉院儿走。 才行至一半就遇着了挡路的夜连绵。 她一身疲惫,有气无力地问了句:“连绵你怎么来了?” 夜连绵闷哼一声,“我怎么就不能来?你是有多不待见我?” “我没有。”穆氏面对这个女儿总是无奈的,“既然来了就一起走吧,咱们回西边儿去。” “我不!”夜连绵躲了一下,躲开了穆氏向她伸过来的手。“我从小就在祖母的福禄院儿长大,为什么要跟着你们回西边儿?你们一个个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人的存在,娘亲不拿我当女儿,哥姐不拿我当妹妹,那个夜温言就更是不拿我当二姐,我凭什么跟你回去?” 穆氏想解释:“我们没有,我们怎么会不把你放在心里?” “那为何你们躲起来包饺子,叫都不叫我一声?”提起那天的事,夜连绵就觉得很可笑,“口口声声说我们是一家人,可是你们一家人躲起来包饺子,想都没想起来我,这叫心里有我?你们到底当我是什么?” 穆氏被她问得哑口无言,那天包饺子确实没叫夜连绵,这是她的错的,她身为母亲本该一碗水端平,可是她没做到,她只想着二女儿性子与其它子女不一样,聚到一起也只会闹得不愉快。却忘了所有人聚在一起唯独少了一个,夜连绵心里该有多难过。 “连绵,对不起,是我的错。”她主动低头认错,希望能够得到原谅。 夜连绵自嘲地笑笑,“有什么可对不起的,从小到大我都已经习惯了。你能在我刚出生就把我送人,可见对我这个女儿原本就是没什么感情的。不过我到底是你生的,你要真觉得对不起我,那我求你一件事,你能否答应?” “你说。”穆氏看着这个女儿,心里说不出的后悔。如果当年她再坚持一下,不让丈夫把这孩子抱去给老夫人养,那是不是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了? “把二叔一家给放了。”夜连绵提出要求,“你把二叔一家给放了,我就原谅你,以后也会孝敬你对你好,就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再有抱怨,如何?” 穆氏一愣,放了那一家? 夜清眉也皱了眉,开口同夜连绵说:“二叔一家几次三番对言儿下手,这次更是在半路就将言儿恶意丢弃,如何能放?连绵,我过去也同你有过一样的想法,想一家人都好好的,谁多了什么谁少了什么都不会去太过计较。可是二叔一家太过份了,上一次谋婚,这一次害命,如果我们一再的忍让,总有一天会搭进全家人的性命。” “你们懂什么?”夜连绵咬着牙瞪向这个双生姐姐,“他们讨厌的不过就是一个夜温言而已,我们其它人跟二叔一家是没有冲突的。夜温言谁不讨厌?祖父和父亲在世时只管疼她爱她,把最好的都给了她,有多少东西都是我们应该平分的,可是她却全拿。我们家尚且如此,更何况二叔家的孩子。就说那六殿下,红妆也喜欢六殿下,也曾为此去求过祖父,可为何祖父只为夜温言一人做主?说到底他就是偏心!所以如今二叔家反过来教训那个死丫头,这事儿一点都没错!我们也不会因此而搭上性命!” 穆氏听得一肚子火,每次她同这个二女儿说话,最后都是会说得一肚子火。 她就想不明白,为何对于夜连绵来说,夜温言这个妹妹就像仇人一样?甚至都不如二房家的夜红妆?可过去的那些年里,似乎她这两个女儿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怨。 “你只说放不放。”夜连绵盯着穆氏,“只说放不放。你若放,咱们就还是母女,若不放,今后就别指望我把你当娘亲。”她说到这又笑了,“或许是我自作多情了,你本来也没把我当女儿过,所以这个事儿你是不太可能应的吧?”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连绵,我没有一刻不把你当女儿的,可是你有一刻把我当娘亲吗?你二叔一家我是不会放的,除非他们把我的女儿还回来。” “你有三个女儿,确定就只要那一个?” “不,我都想要。今日这事换了你们任何一个,我都会做同样的选择。” 夜连绵求助不成,又跑去奇华阁想进去看看。可是门口守着的计家兄妹告诉她:“二小姐可以进去,但你可得想好了,这个门好进不好出,你一旦进去,就只能跟二老爷一家同生死共患难,别想着再从里面走出来。” 夜连绵就站住了脚,一步也不敢往里头迈了。 可她也不能白白在穆氏面前替二房求情,这事儿总得有人领情才行。 于是她扯着脖子喊道:“二叔二婶,堂哥,我是连绵,我刚刚去跟大夫人给你们求情去了。可是她半点情份都不讲,甚至因此要跟我断绝关系。二叔二婶你们别急,我这就回去同祖母商量,一定会把你们给救出来的。” 她喊完就走了,回到福禄院儿趴到老夫人腿上哭。 老夫人被她哭得心里烦躁,拧着眉问她:“你如此巴结你二叔一家,是不是觉得我老了,就快要死了,所以在为自己留后路找靠山?” “不是,真的不是。”夜连绵赶紧解释,“祖母您千万别误会,我是您一手养大的,我怎么会想那样的事情?我就是觉得从小到大祖母您都最疼二叔,如今二叔一家被这样祸害,祖母心里头一定难过极了。我不想让祖母难过,就想着到底是穆千秋的亲生女儿,如果豁出去这张脸皮不要,我好好求求她,她兴许就能放过二叔。可是没想到,她竟然宁愿不要我这个女儿也不肯让步。祖母,连绵尽力了,可还是没能替祖母分忧,都是连绵不好……” 第103章 帝尊大人高兴得很 老夫人心软了,到底是她从小养大的孩子,她怎么能不多疼这个二孙女一些? 于是轻轻抚上夜连绵的头,同她说:“你也是该有个依靠,祖母不能护你一辈子。待回头我同你二叔二婶说一说,让他们一定照顾好你。” 夜连绵又俯在老夫人膝头哭了起来,但面上是哭着,心里却是笑着的。 她要的就是老太太这个承诺,要的就是在老太太过世以后,二叔二婶能给她撑腰。即使到那时她已经嫁人,她也需要有一个肯为她说话的娘家,那样才能在婆家过得好。 扶悠在宫门口站了半宿,一直到天亮才被放进宫去。可惜进宫了也没用,根本就没见着李太后的人影,只听永安宫的宫人说,太后娘娘大半夜就被皇上亲自给叫到炎华宫去了。 扶悠听得心慌,就感觉是要出事,可她除了在永安宫里等着李太后回来,什么都做不了。 炎华殿门外,李太后终于跪不住了,身子一歪,晕倒过去。 宝蟾吓得赶紧去扶,连时一脸嫌弃地摆手:“快走吧快走吧,真是晦气。” 宝蟾气得大声质问:“你也是宫里的太监,当真就不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 连时一脸严肃地纠正她:“咱家是炎华宫的太监,炎华宫跟皇宫那可是差着好几辈儿呢!所以你说话一定要严谨。要是硬把炎华宫的人说成是皇宫的人,那我们炎华宫可不答应。” 他说着话又瞅了瞅李皇后,再道,“咱家也并非没有把太后娘娘放在眼里,但也请太后娘娘自己担得起这个身份地位。只有真正做到了一个太后该做的事,那才值得人尊重,才会让人真正地把她放在眼里。另外提醒你们一句,别想着报复咱家,你们没有机会。除非派出杀手刺杀,但那又有什么意义呢?杀完了咱家,你们不还是一个死。行了快回吧,省得一会儿帝尊大人反悔了。世间最傻之事就是跟炎华宫讲道理,讲不通的,几辈子都讲不通。” 李太后终于走了,是被宝蟾带扶带背给弄下山去的。一百九十九级台阶走得连滚带爬,看得坠儿都忍不住要捂上眼睛。 连时笑呵呵地同坠儿说:“别怕,摔不死的,太后娘娘身边的宫女得力得很。” 坠儿也是才睡醒,眼睛还眯缝着呢,她问连时:“咱们是不是把太后娘娘得罪得太狠了?连公公不瞒您说,长这么大我还是头一次干这么大一票买卖。以前觉得跟了四小姐以后,居然可以拿板砖拍老夫人的打手两次,已经是走上人生巅峰了。没想到啊,原来拍两个婆子根本算不上是巅峰,甚至连山脚下都够不着。这一宿才是真正的巅峰啊!” 连时觉得这丫头真有意思,便也忍不住逗她:“可不是么,你连皇上都敢怼,这普天之下可是没谁敢那样跟皇上说话的。” 坠儿有点儿害怕,“我哪知道他是皇上啊!要早知道他是皇上,我肯定一句话都不敢跟他说的,还得跪下给他磕头。唉,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也不知道皇上心胸气度怎么样,会不会记仇。这万一要是个小气的,我可就倒了霉了。” 这一夜,临安内城也算是够热闹的了,光是一座肃王府的大火,就让人们看了大半宿的热闹。就更别提后来六殿下带着肃王府所有的下人,一路从肃王府遗址,走到他在临安内城的另一座宅院去的过程。 那浩浩荡荡的队伍简直就跟游街一样,关键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块白一块黑的,还有人头发被烧得乱七八糟,看起来十分滑稽。 这大概是权青禄有生以来最丢脸的一回,因为王府被烧,除了人以外,所有东西都化为灰烬,包括金银和马车。他到是有心去求助,可这火烧得这般奇特,但凡脑袋够用的人都能往炎华宫那头想一想,谁敢帮他呢? 权青禄就这样顶着所有人的嘲笑,也忍着严冬腊月的寒冷,同时也带着对人生的绝望,终于在天亮之前进了他的另一处宅院。 院门关起来的那一刻,他一屁股就坐到地上,再也忍不住,当场放声大哭起来。 下人们没一个敢劝,就连管事太监房海都只默默地在一边站着,直到外头传来消息,说夜红妆被计嬷嬷给扔到城外去了,他这才凑上前向权青禄回禀。 权青禄气得大骂:“夜红妆她就是个丧门星!死了最好,死了一了百了!要不是因为她,本王如何会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如何会让整座临安城的人都看我的笑话!” 房海赶紧劝:“殿下,骂一骂痛快了就行了,咱们该找人还是得找人。您就算不冲着那红妆小姐,可她肚子里还怀着您的孩子呢!现在天大地大这个孩子最大,咱们可千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再把孩子给豁出去。” 一说到孩子,权青禄就更来气了。他好好的一个人,本来可以娇妻当家美妾环绕,结果现在落得跟这房海一样。他还不到二十岁,难不成这一生就只能当个太监了? “早知有今日,从前本王定不会听母后的话,一定早早就多生孩子出来!”权青禄一边说一边磨牙,再想想以前被堕掉的那些孩子,就更是阵阵心疼。 李太后重嫡庶长幼,再加上儿子还年轻,所以他一直劝诫儿子不要太早流连在花丛之中。奈何儿子不听话,偏偏就好这个,所以她只好退而求其次,要求儿子在生下嫡子之前不要有庶子庶女,以免将来承了帝位之后,那些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所出的子女会有所觊觎。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于是后来就发展成她只能不停地给儿子善后,堕胎药一碗一碗地往肃王府送,以至于六殿下权青禄到现在都没有个孩子。 房海一再拿孩子说事,权青禄也不得不重新思考。思考来思考去就决定派人去把夜红妆给找回来,然后接到自己这宅子里住着。好歹把孩子保下来,哪怕是个女儿呢! 房海派人出城了,派出去的是肃王府的侍卫,还有权青禄的几名暗卫。马匹问题也好解决,外城抢就是了,打着肃王殿下的旗号,外城可没人敢说个不字。 正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反过来也一样。 夜家二房愁,肃王殿下愁,但帝尊大人可是高兴得很,因为他的小阿言终于可以留在炎华宫了。哪怕只是留到大年,那也是值得庆祝的一件事。 帝尊的庆祝方法就是做饭,给夜温言做各种各样的饭。 为了丰富帝尊大人的兴趣爱好,连时还特地去淘弄了几本菜谱,有酒楼菜,也有民间菜。又着人把米面肉菜什么的新买了一大堆回来,直把个炎华宫厨房给堆得满满的,这才罢手。 师离渊就着这些东西好一阵发挥,终于在腊月十六的晚膳时,鼓捣出来整整十六道菜式。 他对夜温言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见十六实在是个好日子。今儿正好是十六,所以本尊做了十六道菜,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她觉得十分惊奇,“你不让我接近厨房,自己待在那边一整天,就是为了做这些菜?师离渊,你是北齐帝尊,你不该做这些事的。” “你只管尝尝看好不好吃,至于本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从来也不是能被一个身份束缚住的。”他一边说一边亲自动手为她布菜,“不是说喜欢吃肉么,十六道菜里有十道是肉菜,另外六道是用来解腻的。先尝尝这个烧肉,看哪里需要改进的,本尊下回一定改。” 她有点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就着他夹过来的肉就吃进嘴里。 这个味道怎么说呢?跟从前吃过的所有肉都不同,有一股独特的香味,既不腻,也不会觉得不够香,肉不至于软到夹不起来,却还是入口即化。 她瞬间就沉沦了。 什么帝尊大人不应该屈尊降位下厨房,什么这样清贵高华的人不应该被拉入凡尘。 什么做菜油烟大会熏了他身上的降真香味,什么让这样的一位仙人给自己做饭不好意思。 这些在美食面前统统被抛到脑后了! 此时此刻的夜温言就只在想一件事:怎么才能拐着师离渊天天顿顿给她做饭? 眼瞅着小姑娘吃了一块儿肉之后就再也不理他,一门心思就盯着桌上这些菜,甚至都站起来围桌转着吃了。他表示很满足,干脆拉了把椅子坐到一边看着她吃。 明明那丫头吃得满嘴流油丝毫没有形象可言,在他眼里却成了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幅画面。 连时站在旁边,也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看得他是老泪纵横。 多少年了,炎华宫终于有个阳间样儿了。 这一顿饭吃了两个时辰,十六道菜吃到最后竟也没剩下多少。师离渊看得乍舌,这姑娘是怎么做到凭一己之力一口气吃这么多的?他直言:“你不怕撑死吗?” 夜温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有点儿撑,所以中间我用了几回法诀,把吃进去的消化掉了。” 他觉得他家这小姑娘真是个人才…… 第104章 师离渊的醋意 因为夜温言来了,所以炎华宫要种花。 这个季节能开花的也就只有腊梅,连时便带着炎华宫的宫人走了一趟皇宫的腊梅园,连树带根儿把整座腊梅园都给起了。 回头又在炎华宫山顶上开垦出一片荒地,准备布置属于炎华宫的小园子。 种花种树这种事夜温言很拿手,毕竟她的灵力是以花为引,所以打从前世刚记事起,她就已经跟着爷爷一起种花。 爷爷曾告诉她,花是你的命脉,所以你所在之处是一定要有花的。就算不是防着不时之需,你自身的灵力也需要花的滋养。 她始终记着这话,却因为一品将军府那院子太小,再加上家中大丧,种花这个事就搁下了。没想到今日到是在炎华宫能种起来,多少也算是个惊喜。 她亲自参与到移栽腊梅的行动中,师离渊则坐在一旁喝着茶水指导工作。 许是指导时话说得过多,小姑娘表示抗议:“你这样有经验,为何不亲自来种?” 他却摇头,“本尊并不擅长这个,只是闲来无事翻书时曾看到过一些要领,说与你们听听。何况不是有主动来帮忙的人么?用不着本尊亲自动手。阿言你也不用亲力亲为,过来陪本尊喝茶。”他冲她招手,“来,茶正香。” 蹲在地上填土的权青城仰起头同她说:“对对,姐姐你去陪帝尊喝茶吧,这里有我们呢!”说完还扭头问了身边人一句——“对吧佩儿?” “……我叫坠儿。” “啊,坠儿,都差不多。” “差远了!”再次见到权青城,尽管坠儿已经在心里默念过好几次他是皇帝他是皇帝,可一旦两人有正面接触,一旦说上了话,之前做的那些个心理建设统统白费。“还有,我家小姐没你大,别总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都把我家小姐给叫老了。” 权青城不乐意:“我就愿意叫姐姐,我就觉得她是我姐姐,我一辈子都敬着她。”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带反悔的,反悔就是小狗!” “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何况我还是皇帝,皇帝就更不能反悔。” 坠儿的手抖了抖,妈~个蛋,又忘了他是皇帝了。 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还知道自己是皇帝啊?皇帝就该自称为朕,应该说朕金口玉言。” 权青城摇摇头,“那是对朝中人说的,在姐姐面前我不可以那样讲话,是对姐姐不敬。” 师离渊在边上听了这话就点了点头,“恩,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夜温言拍拍手上的土,再接过宫人递过来的布巾擦一擦,这才坐回到师离渊身边,端起茶来喝一口,然后又道:“你还夸他,瞅瞅这哪有个皇帝样,都学会跟丫鬟斗嘴了。权青城你可真有出息!” 权青城却不觉怎样,他还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姐姐的丫鬟,我自然也是要高看一眼的。何况我从前那些年也没比个丫鬟的命好到哪去,就是现在也不过就是个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而已,所以我不会看不起身份低下的人。” 坠儿好生感动:“没想到这辈子居然能听到皇上说这样的话,这要是搁一个月以前,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信的。小姐,你说奴婢是不是也应该学学功夫?这样以后就可以保护小姐了呀!至少再背小姐的时候不至于累到走不动路。说起来,那天晚上要不是遇着了尘王殿下,怕是我们都回不了京了。”一提起这个事坠儿就觉得十分懊恼,十分自责,也十分后怕。 但没想到,这话一说出口,有个人的关注点明显跟其它人有些偏差。就听师离渊问:“尘王是谁?哪来的尘王?” 夜温言十分无奈,“皇族权家的尘王殿下啊,你都没听说过?” “本尊为什么要听说过?” “你是北齐帝尊啊!” “北齐帝尊跟北齐皇族有什么关系?” 权青城听了好生尴尬,却又不敢说什么,只好低着头默默地栽树。 师离渊又问:“尘王到底是谁?怎么就遇着他了?” 夜温言斜了他一眼,“你重点是想问怎么就遇着他了吧?” “恩,说来听听。” 她眨眨眼,“这有什么好说的,就是坠儿背着我往京里走,遇上了同样返京的尘王殿下,然后人家心肠好,出手相救,用自己的马车载了我们一程。师离渊,你要心怀感激,若不是遇着了尘王殿下,怕是我昨夜根本撑不到返回京城,你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他条件反射一般打了个哆嗦,尘王什么的瞬间被抛到脑后,满脑子里想的都是这小姑娘差一点就回不来,他差一点就要失去她,再也见不着她。 那是一种极度的绝望,绝望到他再也不敢多想一分一毫。于是沉默下来,再不作声。 夜温言知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将自己的手塞到他掌心里,轻声轻语:“都过去了,我这不是回来了么。今日气氛好,你别突然低落下来,长得好看的人不适合这样子低落。”说完,为了缓解气氛,又捡起坠儿之前的话,“你说要学功夫,这很好,虽然不见得真能保护我,但协助总是可以的。不过得先选兵器,十八般兵器你喜欢哪一样?” 坠儿一脸迷茫,“十八般兵器是哪十八般奴婢也不知道,奴婢长这么大就用过一种兵器。” 众人来了兴致,齐问:“哪一种?” 坠儿答:“砖头。” 夜温言想起自己两次给这丫头递砖的事,不由得扶了扶额。 坠儿又说:“小姐,不如你就给奴婢整块儿结实些的砖吧,不用太大,以后奴婢天天带在身上,谁欺负咱们我就去拍死他!” 权青城跟着起哄:“对!你就往死了拍,不管是谁,拍死了朕给你做主!” “当真?” “朕是皇帝,金口玉言,必须当真!”他这会儿到是把之前夜温言教他的话用上了。 坠儿很振奋,“那就这么定了!” 夜温言觉得这个团队真难带,“你刚刚还说自己只是个不能亲政的傀儡皇帝,这怎么一转眼工夫都能给小丫鬟做主拍死人了?你可别教唆我的丫鬟犯罪了,她本来胆子就大,你再跟着掺合,那她可真就能上房揭瓦去。” 坠儿听了这话立即表态:“只要小姐发话,让奴婢干什么都行!” 权青城一脸敬佩,“忠心为主,真是好样的!佩儿,我又高看你一眼。” “……我叫坠儿。” 连时搓搓手上的泥巴,偏头跟身边的云臣说:“今儿真是开了眼界,我觉得活了五十多年,到头来还不如个小丫鬟觉悟高。” 云臣撇了他一眼,“怎么着,连公公这意思是,做不到帝尊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连时摇头,“不是,我是做不到她那么虎。” 炎华宫的腊梅栽了一整天,皇宫那头的观梅园也修缮了一整天。 树一大清早就被人拔光了,是连根带土一起拔走的,这会儿的观梅园就跟被打劫了似的。如果不看别的地方只看这片梅园,任谁都会以为是有人起义造反,毁了皇宫。 观梅园建在后宫,是给妃嫔们游园赏景的地方。如今皇帝没有大婚,后宫一个妃嫔都没有,所以这观梅园日常接待的游客,依然是先帝留下的那些个太妃们。 冬日花少,唯有腊梅可赏,如今腊梅都叫人给移走了,按理说太妃们应该很气愤才是。 然而并不是那样的,那些太妃们非但没有气愤,她们反而还觉得这是一件十分正常的事。 天底下的人不都是帝尊的子民么!就算是皇族,那也是在帝尊大人的庇佑下才得以存在的,所以别说是帝尊想要梅树,就是帝尊想要她们的寝宫,她们也会立即搬出去给帝尊腾地方,绝对不带有半点儿犹豫的。 何况换个角度来想,这辈子能把自己赏过的花移到炎华山上去,给帝尊大人继续赏,这可是天大的福份啊!她们真是要感谢八辈祖宗给自己积了这么大的福报。 总之对于帝尊“抢花”这件事,太妃们一个个是心满意足,甚至还亲自动手参与了观梅园的修整和重建工作,立志要再造出一片梅园来,等着帝尊移栽。 长信宫是虞太后住的地方,做为新帝生母,虞太后与李太后分居东西两宫,都被人称一声太后,都被人端着敬着。 可是虞太后心里明白,她这个太后不过就是个摆设,跟她的儿子一样,什么实权都没有。这座皇宫里真正的当权者是摄政王,以及另一位太后李笑寒。 不过这没关系,她本来也不是喜欢争权夺势的性子,如果日子能够一直这样平平安安的过下去,也没有什么不好。至于儿子亲政的事,待过几年可以大婚,自然也就成了。 晚膳前,虞太后刚缝好一件中衣,明黄色的料子,上头绣着龙纹。 她将中衣提起来,问身边的侍女从文:“我绣得还行吧?” 从文点点头,“娘娘的手艺还是跟从前一样精细。先帝在世时就总是夸赞娘娘这一手女红谁都比不了,也是最爱穿娘娘亲手绣的中衣。只是娘娘,您如今是太后了,得自称哀家。” 第105章 我们不走我们等饭 虞太后将手里的衣裳放下,叹了气说:“不习惯。我从前没当过皇后,甚至都没坐过妃位,这冷不丁的成了太后,实在有些不太习惯。” 从文赶紧劝:“娘娘不习惯也一定得习惯,咱们在自己屋里说话也就罢了,万一哪天在外头也说顺了嘴,可是会被人挑了不是的。如今皇上还没亲政,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多少个人都在打着各种主意,咱们可得处处小心堤防,千万别被人落了口舌。” 虞太后又叹,“可怜城儿小小年纪就要做个傀儡,那皇叔摄政王同李太后哪个也不是好相与的,他年少单纯,如何能斗得过?”先前放下的中衣又被她提了起来,看了又看,“待将来城儿大婚,绣中衣这种事也就不用我这个做娘的操心了。也不知道将来他会看上哪家的姑娘,性格好不好,两人能不能过到一块儿去。” 从文也叹气,“皇家婚事,哪里能由着自己中不中意,看不看上的呢,不过就是权衡利弊罢了。将来还是得娘娘替皇上做主,指一位最合适的皇后。” 虞太后苦笑,“你一个宫女,到是比我这个在宫中沉浮几十年的人看得更透。” 从文摇了摇头,“不是奴婢看得更透,而是有些事情娘娘您心里都明白,就是不愿意去想,更不愿意承认。奴婢是侍候娘娘您的,时刻提醒着这些是奴婢的本份,也是打从进宫那一日起,就被教导过的。娘娘还记得咱们在虞家时,老夫人是怎么说的吗?” 从文是虞品落的陪嫁丫鬟,打从六岁起就在虞府上侍候虞品落了。说起虞家,那是两个人共同的回忆,也是这辈子最快乐的回忆。 “老夫人说,女子进了宫以后,就没有自我了,一切都要围绕着夫君,围绕着皇家。您每做的一件事,每说的一句话都不仅关乎您自己的命运,也关乎着整个虞家的命运。可是老夫人和老太爷都不愿意把整个虞家这么重的担子都搁在您一个人的身上,所以老夫人还说了,就算表面上没有了自我,骨子里也不能失去了自我,否则就是丢虞家的脸,让祖宗蒙尘。” 虞太后想到从前,也不禁笑了起来,“是啊,母亲从来都是给我最好的教导,既要尊夫,也得有自己的思考。就连你这个丫鬟也是被她调教了多年,才放心让我带进宫的。” “是。”从文点点头道,“老夫人说了,奴婢跟着进宫,不仅是为了侍候您。您是皇帝的女人,身边能侍候的人多得是,奴婢的责任是跟着娘娘同进退,共荣辱。是要在娘娘偶尔糊涂的时候适时点醒,这才是一个合格的陪嫁丫鬟。” “你做得很好。”虞太后说,“这些年也多亏有你,我才能在这座人吃人的后宫里苟活下来。只是你说将来要我为城儿指一位皇后,这哪里是能由得着我说了算的。” “也不见得。”从文道,“向来幼帝登基,大婚时都是由生母择后选妃。另一位太后就算有权过问,可也无权太过干涉。至于皇叔摄政王,待到了皇帝择后时,他摄政的义务也就快要到头了。只要他不傻,或是没存谋权篡位之心,就不会在那种时候跟皇帝和生母皇太后作对,毕竟今后还指望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安渡晚年呢!” 听从文这样说,虞太后就也觉得这个事儿是可行的。于是认认真真思考起来,不多一会儿就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我瞅着,城儿同那位夜四小姐十分亲近,每每他来向我请安,只要说得多了,总会提上那么一两句。就是每次提及那夜四小姐时,他都是姐姐姐姐的叫。你说这孩子,明明人家比他还小一岁,怎么就成姐姐了?” 从文品了一会儿这话,又有点儿不放心,“娘娘的意思是?” “我是想着,如果他真对那夜四小姐有意思,到也不是不能随了他的心。虽然夜老将军不在了,可一品将军府的余威还在,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还在。那夜四小姐是老将军生前最疼爱的孙女,那些旧部多少都会给些情面。再加上她还有一手神医之术,这样的人配我们城儿到也合适。”虞太后越想越觉得不错,连连点头。 从文却觉不妥,可虞太后还在自我陶醉:“城儿能做皇帝,除去帝尊大人发了话以外,那夜四小姐可是当居头功的。腊月初二那日我见着她,就觉得那姑娘不卑不亢,大气从容,果然是大家族培养出来的女儿,从长相到气度是样样拿得出手。我总想着,只有把城儿交到她手里我才能放心。” 从文不得不说话了:“娘娘可千万打消这个念头,往后是想都不能想的。” 虞太后不解,“为何?” “唉。”从文跺了跺脚,“不瞒娘娘说,从前奴婢心里头也想过这件事情,也觉得那夜四小姐甚好。可今日观梅园的事情您听说了吧?观梅园的花全被炎华宫给移走了,人人都以为是帝尊大人想赏花,可是奴婢跟吴公公打听过,那哪里是帝尊想要赏花,是因为夜四小姐暂住炎华宫,弄那些腊梅树过去是给夜四小姐看着玩儿的。” 虞太后听得有些懵,“夜四小姐暂住炎华宫?她为何暂住炎华宫?”除了像连时这样侍候在炎华宫的宫人、以及钦天监这种直属于炎华宫管辖的衙门以外,凡间之人还有能跟帝尊扯上关系的?先帝这辈子也没见过帝尊几回,怎么夜四小姐直接就住进去了? 从文说:“具体奴婢也不知,只听说是四小姐跟将军府的二老爷一家闹了些不愉快,帝尊给接过来散心了。吴公公急匆匆的就留了这么几句话,但娘娘您想啊,那夜四小姐跟家里闹别扭,她去哪里不好,为何要去炎华宫?炎华宫是什么地方?那是说能去就能去的么。” “你的意思是……” “奴婢不敢多想,但总之夜四小姐同帝尊之间肯定是相熟的,即使咱们再觉得不可能,事实也摆在这里了。娘娘再想想,先帝驾崩那晚,帝尊为何钦点夜四小姐为咱们皇上治伤?帝尊他老人家是如何知道夜四小姐懂医术的?总之娘娘可千万不要再打夜四小姐的主意了,这样的人咱们皇上要不起,就算将来亲政,依然是要不起。” 从文的话让虞太后好生失落,可即使再失落,她也不打算再就这件事情纠结下去。 毕竟事关帝尊,那就是绝对不允许有任何人觊觎和挑衅的。 她叹了气,“罢了,既是这样,那我就不想了。城儿能跟她叫声姐姐也不错,若是这位姐姐也能护他一护,想来今后的路也应该能好走一些。对了,城儿人呢?快到晚膳时辰了,昨儿不是还说今晚要来陪我一起用晚膳?” 从文终于露了笑脸,“皇上也去炎华宫了,说是帮夜四小姐栽树。” 虞太后也跟着笑了,“这孩子,都是皇帝了,还去栽树。也好,不管是去干什么,总归是上炎华宫。先帝在这个年纪时都没有去过炎华宫,我们城儿是有福气的。” “是啊,咱们皇上有福气,虽然还没亲政,但若是能常去炎华宫走一走,想必摄政王心里头也得掂量掂量。就是昨儿夜里亲自去请了李太后的事……唉,娘娘,奴婢就把昨儿夜里的事和您说一说吧!” 虞太后深居简出,甚少打听外界之事,所以很多事情她是不知道的。比如说李太后被叫到炎华宫去跪着,再比如说昨儿夜里肃王府的那场大火。 长信宫这头,从文跟虞太后讲着这些事情,而此时此刻炎华宫那边,人们正在就今晚应该在何处用膳展开激烈的探讨。 但不管怎么探讨,也不管讨论得有多激烈,这帮人都有一个共同的行为,就是都赖在炎华宫不肯走。哪怕就是在炎华殿的殿门口坐着,他们也一个都不肯离开。 夜温言原本是在大殿里吃水果的,吃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太对劲,于是走到殿外左右看看,皱着眉问:“你们为何还在这里?树也栽完了,还搁这儿干啥呢?” 权青城清咳了两声,“那个……姐姐啊,你看我们都干了一天活儿了,炎华宫做为主家,是不是得有点儿表示啊?” 她不解,“要什么表示?” 权青城再道:“以前我就听说过,民间雇工干活都是得给银子的,如果不给银子那就管饭。你看我们辛苦一大天了,银子可以不要,那能不能管顿饭啊?” 吴否如今做为权青城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是也要替权青城说话的,于是跟着补了句:“晌午饭都没吃,一直饿着呢!” 夜温言明白了,“等饭啊?开什么玩笑,炎华宫没有你们的饭!要吃就去御膳房吃,你们跟着皇帝还怕没有饭吃?他再没亲政,也不至于连请一桌酒席的权力都没有。” 权青城苦着一张脸哀求,“姐姐你不要太小气,就让我们留在这儿吃一回嘛!再说,帝尊大人不是都做饭去了么,我可是听说帝尊大人给你做饭菜都是要凑齐十六道的,那么多你哪里吃得完,咱们帮你一起吃啊?” 第106章 请三殿下救你 不等夜温言说话,连时先乐了,“且不说四小姐吃不吃得完,就算她吃不完,帝尊大人亲手做的做菜,你们以为是谁都吃得上的?皇上,不是老奴挤兑您,您这皇上在炎华山下面儿地位还行,可到了这山顶上就实在不怎么行了。所以帝尊大人的饭您吃不上,就连云臣云大人都吃不上呢!” 云臣赶紧接话:“可别这么说,这么说听着像皇上地位还不如我似的。我就是个监正,钦天监虽然是帝尊管辖的衙门,但也算是朝廷的一份子,连公公莫要乱说话。” 连时呵呵笑了两声,没再说什么。权青城也不以为意,“没事,要不钦天监我也不敢惹。就是今天不能留下来用膳这个事儿实在有点儿遗憾,咱们是不是想想办法,怎么弥补一下?” 坠儿听了这话就琢磨了开,不一会儿突然一拍手:“有了!”说完就看向连公公,“虽然帝尊大人做的饭咱们吃不着,但连公公的面条做得也是不错的。不如就请连公公再做几碗,咱们就在这殿门口蹲着把晚膳吃了,如何?” 连时磨牙:“不如何。” “你就做吧!”云臣说话了,“你瞅瞅这场面,这顿饭你不做他们能走?万一一会儿帝尊那头的饭菜做好了,他们还在这儿闹腾,打扰了帝尊大人和四小姐用晚膳可就不好了。” 连时瞅瞅云臣,“你是在帮他们说话对吧?” 云臣摸摸鼻子,“好歹跟四小姐叫声姐姐,这皇位也是四小姐亲自动手治好了嗓子才争取到的,你就当是给四小姐个面子。” 连时一哆嗦,“哎哟可不敢这么说话,什么叫我给四小姐面子,我在四小姐跟前就是个奴才啊!云大人你这是要害死我!”再回头瞅瞅夜温言,恩,正对着他笑呢,连时当时就怂了,“行,我去做,你们等着。面条,一人一碗。” 连时认命地去擀面条了,坠儿有点儿担心:“总这么整,可别把我家小姐给吃胖了。” 夜飞玉是在腊月十六这天傍晚回到将军府的,原本晌午就能回来,庙里却说将军府的二夫人临走前多留了几盏灯,一清早点不完,怎么也得到晌午。 他打从听说这个事儿起心里就不踏实,或者再往前推,打从知道自己要被留在庙里时,就已经预感要出事了。 可他到底是小辈,上头有二叔二婶压着,纵是他心里有所怀疑也没有办法。 这会儿终于回府,才一进门就立即问道:“四小姐在家吗?” 门房的人一激灵,赶紧道:“回大少爷,四小姐还没找回来呢!” 夜飞玉脑子“嗡”地一声,“没找回来是什么意思?” 下人答:“就是,就是丢了之后还没找到的意思。” 夜飞玉强压着心头火气,一双拳握了又握,又追问了句:“从庙里回来丢的吗?二老爷和二夫人没把四小姐给带回来?” 下人再答:“是。” 他不再问了,抬步就奔着东院儿走。路上有遇到下人,书童三七就问:“二老爷在哪里?” 下人便告诉他们:“二老爷二夫人还有二少爷都在被关在奇华阁呢!” 夜飞玉不知道为什么要用“关”这种说法,这个家里除了老夫人,谁又能关得住二房一家?而老夫人一向对二儿子最好,怎么可能给关着。 但比起二房一家被关,他更关心另外一件事:“二少爷回京了?” 下人答:“是,昨晚就回来了。” 夜飞玉没再说话,加快了脚步往奇华阁去。 言儿出事,夜飞舟回京,虽然这两者之间并没有直接关系,可他就是觉得太过巧合。 奇华阁还是被死守着,有两名计奴在,别说是人,就是鸟都飞不出去一只。 不过计奴还是比较人道的,对于跟着主子一起被关着的下人相对宽松,一天能给半碗饭吃。但也只能端着碗就着冷风站在院子里吃,吃完再进屋侍候主子,谁想要把自己的饭省下来给主子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夜飞玉到时,正听到夜景盛站在书房门口破口大骂:“该死的奴才!就知道自己吃!主子都还饿着,你们哪来的脸吃饭?都给我把碗放下!” 可惜,没一个人听他的。 重伤的三位主子一个个煞白着脸,都跟要活不起了似的,就连骂街都骂不了多一会儿。夜飞玉看着他二叔这个狼狈样,虽不知是因何成了这般,心里却也痛快极了。 计氏兄妹看到夜飞玉到了,赶紧躬身行礼,齐声道:“见过大少爷。” 夜飞玉不认得二人,好在计奴做事都干脆利落,不等他开口问,就简明扼要地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顺便也做了自我介绍。 夜飞玉这才知前一晚发生了什么,同时心里头也急得不行,恨不能现在就冲出去找妹妹。 可再看计夺计蓉兄妹的样子,似乎又不是特别担忧着急,便觉得事情似乎并没有自己想得那样简单。于是强压住情绪,开口问道:“我能进去看看他们吗?” 计夺点头,“当然可以,大少爷请!” 夜飞玉大步迈入奇华阁,理都没理一院子奴才,直奔着书房就走了进去。 夜景盛之前站在房门口骂人,这会儿还没走回去呢,夜飞玉推门时力气大了些,一下就把他给拍到了地上。 身上本来就用伤,这一摔差点儿把夜景盛直接给送走了。萧氏嗷地一声怪叫,就想扑过去看看,可她打从昨晚上起就只能在地上坐着,站都站不起来。 到是夜飞舟身体素质好一些,见有人来了立即起了身,直勾勾地朝着夜飞玉看过去。 他从来都是不待见这个大哥的,武将之家,居然出来一个从文的,这简直就是对夜家的侮辱。夜飞舟从来就没想过有一天要在夜飞玉面前低下头来,却也没想到,这一天还真的就来了,且来得如此猝不及防。 “飞舟回来了。”这是夜飞玉的声音,平静又冷漠。 夜飞舟看了他一会儿,没吱声,弯腰去扶夜景盛。 一天一夜没吃东西,夜景盛这会儿已经饿得迷糊,再加上身上有伤,又被夜飞玉推门拍到地上,是怎么扶都扶不起来的。但好在人是醒着的,就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骂:“小兔崽子,夜家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不孝子孙。” 夜飞玉低头看他,眼里的怒火掩都掩不住。 “跟二叔一家比起来,不孝又算得了什么呢?何况你只是二叔,上有祖母亲娘,我就是孝也孝不到你的头上。飞玉敢问二叔,你们把言儿弄到哪去了?” “不知道!是她自己的马车跑丢了,跟我们没有关系!”这话是萧氏说的,她告诉夜飞玉,“夜温言的马车在城外跑丢了,我们也是回京才发现,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夜飞玉从来都是谦谦君子,从来都是与人为善,却在这一刻生起了杀人的冲动。他要极力控制着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而不至于直接冲过去将这一家人都给掐死。 “你们害过言儿一次,仇还未报,如今又来一次,那便称得上血海深仇了。我知道我站在这里给不了你们多少震撼,因为我是夜家唯一不习武的男儿。但你们也得知道,我不是不能从武,我只是不想从武,我也不是不会杀人,我只是不想杀人。若有一天我投笔从戎,你们没有一个人不是推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他指指夜飞舟,再指指夜景盛夫妇,“听着,如果言儿再也回不来,就算是我母亲替你们求情,我也要杀了你们全家!再将你三人挫骨扬灰,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现在就在这奇华阁里好好待着,最好祈祷言儿平安回来,否则我夜飞玉绝对说话算话!” 夜飞玉走了,夜飞舟站在门口看向那个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甘来。 他回过头来对萧氏说:“我本不该落得这般下场,却神使鬼差听了夜红妆的话。我早跟三殿下约好回京之后就去见他,可你们看我如今这样子,我该怎么去见他?谁来告诉我这个局怎么破?你们到底何时能跟我说实话?在夜温言这件事情上,夜红妆究竟隐瞒了什么?” 没有人给他答案,因为这个答案直到如今夜景盛和萧氏都不想承认。 夜温言的靠山是帝尊?这像话吗?这事说出去谁能信呢?就是他们自己都不信,如何能跟儿子讲? 可再想想,萧氏也后悔,若是早一点把自己的怀疑写信说给儿子听,是不是就能拦一拦,让儿子不参与到这事情中来? 她一共就有两个孩子,如今红妆生死不明,要是儿子再搭进去,那就算她活下来了又有什么用? “想办法联系三殿下,让他把你救出去。”她跟夜飞舟说,“爹娘帮不上你,三殿下总该能帮得上的。你总说他待你如何如何好,从前我不喜你总与他混迹在一处,毕竟那三殿下跟皇位是注定无缘的。可若此番他能救你脱困,你与他往来我就再也不会管了。” 第107章 你是不是心里还有夜温言 夜飞舟听着萧氏的话几乎都要气笑了,“联系三殿下?你说该如何联系?连我都成了这个样子,还有谁能从这奇华阁里走出去呢?” “三殿下给你的暗卫呢?”萧氏强撑着力气大声道,“我知道你身边一直有他给你的暗卫,这种时候不用还要等到何时?” “哪里还有暗卫?”夜飞舟眼圈儿都红了,那种天生的阴柔气质更加突显,就像戏台上的伶人,看得都叫人有几分怜惜。“我的暗卫都派出去刺杀小四了,要不是有他们拖延着,我怕是都回不到临安城。母亲,若你早告诉我那丫头如此邪性,这件事我说什么都不会去做。” 是啊,说什么都不会去做,可是现在也是说什么都晚了。事已至此,要想的就只有如何补救,或者也该想想,还有没有补救的机会。 萧氏坐在地上,越想越心慌。她的女儿被扔到郊外去了,她这头无力寻找,但不可能肃王府和李太后不找。万一要是被肃王府找到,能送回来也就罢了,如果不送回来,她的计划可就得落空,红妆这一胎是男是女,可就真的得看天意了。 腊月十七的清晨,夜红妆被肃王府的人找到了,是在雪堆里找着的,直接给带回了外宅。 扶悠听说消息也从皇宫里赶了过来,还带着李太后派出来的太医。 太医还是之前去过将军府的那位,上一次他就感叹夜红妆肚子里的孩子命硬,这回就不是感叹,而是直接震惊了—— “怎么可能?折腾成这样,孩子居然还没事?” 权青禄听着这话就来气,“你还盼着本王的孩子出事不成?” 太医赶紧解释:“非也非也,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实在是肃王妃……哦不,实在是夜三小姐这一胎保得太好了。上回被夜四小姐吊在屋梁上打,打得全身都是血啊,孩子却一点事都没有。这次直接扔到城外雪地里一天两宿,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六殿下大喜,这孩子是大福大贵的命,将来前途不可估量啊!” 权青禄听得直闹心,孩子是大福大贵的命?孩子爹都这样了,孩子还怎么个大福大贵法? 夜红妆身上有伤,之前被吊着打出来的鞭伤还没好,这又在雪地里冻了一场,找到的时候人都是昏迷的,还是太医给灌了药才清醒过来。 太医给开了不少药,有内服的还有外敷的,开完之后又给夜红妆诊了一次脉,也又表达了一回这孩子命真硬。 夜红妆迷迷糊糊地听到这个话,当时就急了:“命硬不好,命硬容易克人。你看他把他父王都给克成了这样,又把他娘亲我也给克成了这样,这孩子不应该生下来啊!” 权青禄气得抬手就想扇她:“贱妇!你是想杀死我的孩子吗?这是我唯一的孩子,你要是不把他给我好好生下来,我就掐死你,再杀了你全家给他陪葬!” 眼瞅着两人要打起来,扶悠赶紧给房海使眼色,房海送着太医走了。 夜红妆喊了那太医两声,太医也没理她,脚步还加快了几分。 夜红妆气得不行,她实在不想要这个孩子,可她也实在弄不下去这个孩子。就这么反反复复的折腾,折腾到现在她甚至也开始认为是这孩子在克她,要不怎么她会这么惨? 权青禄还在骂,一句一句贱妇骂了过来,气得夜红妆强撑着从榻上坐起,出言反击:“你还好意思骂我?还好意思让我给你生孩子?当初是谁把我从肃王府里赶出来的?是谁说的没拜堂就不算王妃?你都不认我这个王妃,那我为什么要给你生孩子?” “不是王妃你也得给本王生!哪怕就是这府里的一个奴婢,你也得给本王生!” “我呸!”夜红妆不管不顾地跟他对骂,“我乃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虽然祖父不在了,可一品将军府还在呢!宁国侯府也还在呢!你拿我跟那些奴婢比?” “比了又如何?天底下想给本王生孩子的人多了去了!” “那你找去啊!”夜红妆是真气急了,声嘶力竭地叫喊,“你去找啊!你爱跟谁生跟谁生啊!我当初真是眼瞎才会看上你,还以为你是个有后福的,没想到一点儿出息都没有,不但赔进去了皇位,还搭进去了命脉。权青禄你现在就是个太监,你还得意个屁!” 一句太监,彻底把权青禄给激怒了! 他伸出手,报着杀人的决心掐住了夜红妆的脖子。 夜红妆也不示弱,声音从牙齿缝里挤出来:“掐死我吧!连着我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掐死。那样你就断子绝孙了,这辈子过完之后,这世上就再也不会留下任何与你有关的生命。” 扶悠急了,死死抓住权青禄的胳膊,急声劝道:“六殿下息怒,千错万错孩子没错,这孩子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掐人的手终于松了下来,夜红妆也松了口气,这些日子心里头憋着的火一股股地往上涌,涌得她是又委屈又心酸。 夜红妆说:“权青禄,区区一个夜温言你都对付不了,你还算什么男人?你就只能看着她把你的孩子和孩子的娘都吊起来打,就只能看着她把你的孩子和孩子的娘都扔到郊外去。你配当爹吗?这孩子生下来干什么?有什么用?” 夜红妆呜呜地哭了起来,权青禄也没了吵架的兴致。想杀人的手放下,整个人也跟着颓败下来。他对夜红妆说:“你别哭了,太医说怀孕时总哭会对孩子不好。” 夜红妆抬头看他,实话实说:“这孩子我就不想要。” “你不想要我想要!”权青禄坐到她的床榻边,苦苦哀求,“红妆,算我求你,就当为我留个后。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他好歹是我权青禄这辈子唯一的后代。我答应你,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一定许你肃王正妃之位。你以后就安心住在府里,这里的人都会把你当主子敬的,不管你想要什么,他们都会尽最大能力去满足你。” 夜红妆看着眼前这个人,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说一点感情都没有吧,那是不可能的。这是先帝嫡子,从前先帝在时,他几乎是所有京中女子最向往的目标。 她能得此人青睐,不知道偷偷笑过多少回。 可惜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再是当初的模样,当初她有多想嫁进肃王府,如今她就有多不想嫁进肃王府。可当这个她爱过的男人这样子低声下气地求她时,她的心又软了。 “你为什么住在这里?肃王府呢?”她问权青禄。 “肃王府被烧了。”他告诉她,“就是你被扔到郊外的那天。如果不是因为这事,本王当晚就去找你了。”他拉过夜红妆的手,“不怕,烧了还能再建,只要人活着就什么都不怕。对了红妆,我问你个事,听说夜温言被人伏杀,这事儿是真是假?究竟是谁干的?” 夜红妆眯起眼,“我怎么知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莫不是心里还有她?” 这头,夜红妆跟权青禄二人闹个没完,将军府那边却异常的平静,甚至老夫人的福禄院儿还恢复了晨昏定省。 只是晨昏定省也没几个人,不过就是柳氏带着夜楚怜,和穆氏带着夜清眉。 夜连绵到是一直陪在她身边的,就是一见穆氏母女来了就闷闷地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瞅着下头坐着的这几个人,夜老夫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中。 是不是哪步棋走错了?不然为何人口越过越少?明明一个多月以前还是人丁兴旺也门庭若市的一品将军府,如今却过得跟个破败的小庙没什么两样? 她看向夜楚怜,想起那日跟二儿子说的话,于是问道:“五丫头这几日可有学琴学舞?” 夜楚怜赶紧起身答话:“回祖母,孙女都学了。” “恩。”老夫人点点头,“那就好好学,没事不用总往这边跑,你只有把该学的学好了,才算是真正宽老身的心。另外,不只琴棋书画,还要多读书多识字。别总想着女子无才便是德,无才就无用,没有人会喜欢无用的女子。” 夜楚怜诚惶诚恐,这是打她记事以来,老夫人第一次一口气同她讲了这么多话。她有些激动,但也尽可能地劝着自己心态平和。因为她知道,这不过是夜家权衡利弊下的表现,也是不得不选择她的无奈。但凡再有一个可以培养的嫡女,这种事都轮不到她。 她一再地谢过老夫人,谢得夜连绵愈发的沉了脸色。 明明她是嫡女,夜楚怜是庶女,可是为何祖母要跟夜楚怜说这样的话?为何能请先生教习夜楚怜,却扔下她不管?祖母真的不向着她吗? 不能,祖母把她从小带大,不可能不向着她。之所以她落得如今下场,都是被夜温言那个贱丫头给连累的。还有她那个娘,做什么不好,非得跟二叔一家死嗑,她怎么会有这种娘? 跟夜楚怜说完了话,老夫人又把目光往穆氏那处投去…… 第108章 我打他家孩子 原本她还以为夜温言这次出事与她无关,怪也怪不到她头上,就让穆氏跟老二一家闹去,闹一阵子也就拉倒了,也就接受了现实。 可她万万没想到穆氏居然那么决绝,也万万没想到计奴能把事情做到这个份儿上。 眼瞅着二儿子一家被关了起来,夜红妆又被拖到郊外去送死,她实在是按捺不住了。 “穆千秋。”老夫人终于开口跟穆氏说话,只是说出来的话很不好听。她说,“在你手里死了我的大儿子,如果我的二儿子也被你给弄死了,那你就是我夜家的罪人,夜家祖宗十八代都要找你来寻仇!老身就算拼着老命不要,也要跟你们穆家讨个说法!” 穆氏点点头,“可以。既然老夫人如此说,那我也把话搁在这儿。在将军府,我死了丈夫,要是我的女儿也被你们弄死了,你们就是我的仇人,我穆千秋就算轮回转世一百八十回,也要跟你们夜家不死不休!” 话怎么接过来的,又怎么扔了回去。老夫人被她堵得的气血上涌,眼前一阵黑一阵黑的。 夜连绵上前关怀:“祖母怎么了?要不要紧?祖母千万别跟没用的人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说完,还狠狠瞪了穆氏一眼,说了句——“不孝!” 穆氏气得肝儿疼,却听夜连绵又向夜楚怜发难:“你还搁那儿傻杵着干什么呢?祖母待你那样好,给你请先生教习课业,你却一点良心都没有吗?像你这样冷血的人,就算学成了一身本事又有什么用?夜家将来能指望你什么?” 这话是说夜楚怜的,但也是说给老夫人听的。说者本就有心,听者就更是有意了。 于是老夫人也往夜楚怜那看了一眼,见夜楚怜还是一副无措的样子,也不知上前来关怀她,当时心就凉了半截儿。这种孙女真的能帮着夜家吗? 君桃觉得今早的问安该结束了,老夫人不能再跟穆氏说话,必须休息。于是就往前走了一步,打算代替主子下逐客令。 却在这时,就见外头有丫鬟跑了进来,冲着老夫人施了一礼道:“尚书府的江夫人和江小姐来了,说是来拜访的。” 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尚书府?” 丫鬟再道:“刑部尚书府。” 老夫人听得皱眉。 刑部尚书府江家,那是跟大房一家交好的,这种时候她们来干什么? 但人都来了,也不好说再给赶走,于是点点头道:“请到叙明堂吧!”说着就要起身。 夜连绵却按了她一下,“祖母就不要去了,江家那位夫人肯定是来拜访大夫人的,祖母跟她们又没有交情,用不着去见她们。” 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无知。”然后冷哼一声,由君桃扶着往叙明堂去了。 夜连绵都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一时间愣在那里。 穆氏带着夜清眉也跟着往外走,屋里就剩下柳氏和夜楚怜。 “姨娘,咱们回吧,不管江夫人和江小姐是来拜访谁的,都与咱们无关。”夜楚怜扶了柳氏一把,再瞅瞅愣着不动的夜连绵,想了想说道,“纵然江家是同大夫人那边交好的,但那毕竟是刑部尚书府,地位可不比一品将军府差。刑部尚书的正室夫人上门拜访,就算是来拜访大夫人的,祖母也得给这个面子去见一见。何况这通传是通传到福禄院儿,祖母若不去,回头可是要被人挑理的。” 夜楚怜说完就走了,夜连绵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教训我?”她问身边的丫鬟玉翘,“五丫头是在教训我?” 玉翘赶紧道:“听起来像是在教训二小姐您呢!五小姐如今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了,胆子也比以前大了起来,以前她可不敢这样同您说话。” 夜连绵气得磨牙,这个家谁都能踩到她头上来吗? 叙明堂,老夫人端端坐着跟江夫人说话,又黑又瘦的脸上堆着笑,怎么看都是假笑。 江夫人的笑容到是真诚许多,这会儿正一脸关切地问老夫人:“您这头发是怎么了?看起来像是被烧过一样。按说不应该啊,老夫人又不亲自动火,怎么可能烧到头发。莫不是被雷劈的?”江夫人说到这里又忍不住笑,“若真是被雷劈的,那得是做了多让老天爷不待见的事,才能把老天爷给气成这样。” 夜老夫人瞬间就后悔没听夜连绵的劝了,这江家夫人还真是好话不到三句,说着说着就下了道儿,这是上门来做客该有的礼数吗? “母亲快别笑了。”江婉婷出言提醒,“夜府还在大丧中呢,咱们的情绪多少也得控制些。” 江夫人连连点头,“都是我不好,只顾着琢磨夜老夫人的头发,没有顾及府里的大丧,对不住了。”她说着就起来行礼赔罪,然后还不等老夫人再说话,直接就又坐了回去。 老夫人气得要死,再瞅瞅边上坐着的穆氏,就跟个冤孽似的,耷拉着苦大仇深的一张脸,话也不知道说,就听着她跟江夫人唠。可她跟江夫人有什么可唠的?不过就是礼节性的出来见上一见,然后你们该去哪个院儿说话就去哪个院儿说话,做什么整得像她是主角一样? 然而穆氏就是不说话,只往那里一坐,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望着什么。 江婉婷看看老夫人,看着看着就叹了气,“唉,真怀念当初夜伯伯在的时候,那时候的将军府可比现在热闹多了也喜气多了。即使夜伯伯征战在外,将军府也不像这般死气沉沉。” 江夫人也跟着叹:“可惜啊,那么好的人却没了。夜老夫人,您说这是不是太可惜了?景归大哥正当壮年,可还没到寿尽之时,怎么就说没就没了呢?” 老夫人皱起了眉,“没了就是没了,总提他作甚?” 江婉婷把话接了过来:“那不提夜伯伯,就提提夜爷爷吧!夜爷爷可也没到寿尽呢!” 老夫人心里堵得慌,赶紧就招呼穆氏:“老大家的,你们相熟,便陪着江夫人说说话吧,老身乏了,要回去歇着。” 穆氏斜了她一眼,“老夫人慢走。”人却动也没动,连最基本的礼仪都懒得应服。 直到老夫人走远了,叙明堂里再没外人,江夫人这才站起来走到穆氏跟前,压低着声音问她:“穆姐姐,言儿还没回来吗?” 穆氏摇头,“没回。” “那你们家二房丝毫交待都没有?” 穆氏还是摇头,“没有。” “真特么的……”江夫人直接爆了粗口,再瞅瞅穆氏现下这样子,似乎也不像真丢了女儿那样着急,心里便多少也有了点数。“言儿的事想必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也不多问了。穆姐姐,我只问你把你们二房那一家如何了?要还是放任他们跟没事人一样在府里待着,那可别怪妹妹瞧不起你。又或者你抹不开面子跟他们撕破脸,那便由我来代劳。咱们总归是要出一口恶气的!你放心,我不跟夜老二打,我就打他媳妇儿。” 江婉婷也跃跃欲试,“那我打他家孩子吧!” 计嬷嬷在边上听得直乐,“二位,咱们家大夫人可不是有苦说不出的性子。四小姐出事那天晚上夫人就动手了,二老爷一家至今还被关在书房里,不给吃不给喝,要一直关到四小姐回来。这期间要是饿死了,那就是他们的命。” 江夫人不住地点头,“这就对了,穆姐姐你就是要有这样的魄力,如此才是穆家嫡女该有的样子!”说着话,目光又向计嬷嬷投了去,打量了一会儿,默默地点头,却没有多问。 江家人的到来给夜老夫人提了个醒,夜家接连两场大丧,或许最初的时候人们只顾着悲痛,没有去想太多。可一旦悲痛劲儿过去了,会不会有一些原本顾不上想的事,一下子就都想起来了呢?今天是江家人,明天又会是哪家人? 老爷子和大儿子的旧部那样多,若是一个个都来问上一番,没有猫腻的事也会给问成有猫腻的,何况她原本就心虚…… 这日早朝,因为夜二将军又没来,有人便提起夜家出城烧香丢了四小姐的事。权青城听着下方朝臣议论纷纷,时不时地就有人说起什么走失的姑娘家就算找回来,那也万万要不得了的话。他听着心烦,不由得开口问了句:“走失再找回来,怎么就要不得了?难不成你家孩子丢了就直接扔了?那跟杀人有什么区别?” 下方朝臣看了他一眼,似乎对这个小皇帝说这样的话十分不满,当时就大声道:“就算不扔,那样的女子又有谁会要?谁知道丢在外面的时候遇着了什么事?女子这一生最重要的就是一个名声,若是名声毁了,那活与不活也没什么两样,反而活着还拖累娘家。” “你——”遇着了夜温言的事,权青城心里着急,可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得少了没有力度,说得多了,那岂不是坐实了夜温言丢在城外的事?虽然他心里对名声不名声的并不是很在意,可到底这种事情好说不好听,万一温言姐姐在意呢? 见他说不出话来,那位朝臣觉得很满意,也颇为自豪。 却在这时,就听承光殿下传来一个人的话说声,说的是:“夜四小姐不过受本王之邀喝了个茶,怎的就被传成了人丢在城外?” 第109章 尘王上朝 这声音仿若自来天外,陌生又熟悉,不轻不重,不咸不淡。像是在随意地说着一件无关紧要之事,也像是在确定肯定地说着一个不容质疑的事实。 人们回头去看,就见一名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在殿门外解下斗篷,一步步走了进来。 有人“咦”了一声,想说这人好眼熟,可怎么就想不起来是谁了呢? 到是刑部尚书江逢眼睛一亮,微微弯身叫了声:“尘王殿下。” 人们恍然,原来是近日才回国的四殿下权青画。这个十三岁就被送去归月国做质子的皇子,时隔近十年再回到北齐,却已经不能再被称为皇子了。 “臣权青画,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权青画于大殿正中跪了下来,以额叩地。 权青城吸了吸鼻子,“四哥请起。” 权青画站了起来,再环顾两边朝臣,半晌,又说了同样一句话:“夜四小姐不过受本王之邀喝了个茶,怎的就被传成了人丢在城外?这话又是谁先说起的呢?”话毕,目光正落在先前那位口口声声说,走丢的姑娘找回来也不能再要了的人身上。 那人后脖梗子开始冒出冷汗,按说多年不回京的人就算是皇族,也不可能在临安城有多大势力,他完全没有必要怕这位尘王怕成这样。 可也不怎么的,明明尘王这人看起来淡淡漠漠的样子,却总能让人从那种淡漠里瞧出几分阴森来。就像现在,尘王殿下的目光投过来就如同审视一般,逼着他不得不开口说话。 于是他硬着头皮道:“也不是谁先说起的,是腊月十五那天晚上夜家自己闹出来的动静。夜家大小姐带着府中下人在内城外城找了大半宿,就连临安府尹衙门的人也跟着一起找。” 池弘方一听这话当时就不干了:“你哪只眼睛看见本府带着人一起找了?那晚本府分明就是到城门口去迎接四殿下回京,还一直送四殿下回了尘王府,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本府去找夜四小姐?哎你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那位官员被怼得脸都红了,想回怼几句,却又看到刑部尚书相逢也往前站了站,于是张开的嘴就又闭了回去,后面的话怎么也没说出来。 这时,一直站在朝臣最前头的那位皇叔摄政王说话了,他问权青画:“四殿下回京,怎么的今日才来早朝?” 权青画冲着他点了点头,“前儿回得晚了,昨日便在府上休整一天。” 摄政王没再说什么,也没问夜四小姐为何会受他之邀喝个茶,只默默地又转过身好好站着,目光却一直看向地面,谁也不知在想何事。 自此,谁也不敢再提夜四小姐的事情,但也人人都在心里猜测,为何这位做了七年质子的尘王殿下一回京,第一件事就是给夜家的魔女解了个围?这哪儿跟哪儿啊?不挨着啊! 早朝的后半段就干巴巴的,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眼下年终岁尾,说的多半就是大年的宫宴该如何举行,宴请何人。再说说皇帝年少,凡事要多听摄政王和太后娘娘的意见。 尘王权青画听到这里就又扔出来一句:“确实该多听太后娘娘的意见,本王虽离京多年,但每每有父皇家书送至归月,总会提及虞嫔娘娘知书达理,宽厚大度。” 众人:?? 摄政王微微皱了下眉,但依然没说什么。到是权青城再看向他四哥的时候,眼睛里星星点点的就闪了光,人也下意识地坐得更直了些。 终于,早朝散,所有朝臣都走了,就连摄政王都没有像往常一样留下来跟皇帝多说说话。 权青城等了一会儿,便派吴否去追他四哥。结果吴否才出了大殿就又返了回来,告诉他:“四殿下没走,就在殿外等着您呢!” 他赶紧跑出承光殿,一眼就看到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的权青画。 送质子去归月国那年,他才七岁,年纪不大,却也对这位四哥印象深刻。因为四哥是唯一常去看望他的哥哥,会给他带好吃的点心,还有宫外新鲜的玩意。 那时的四哥是个阳光少年,会有弯弯的笑眼和奕奕神采。可如今的四哥却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虽然也会看着他笑,可那笑容里却多了许多生疏和冷漠。 他走过去,主动打招呼:“四哥。” 权青画点点头,“能说话了。” “恩,姐姐给我治的。”说到姐姐,他便后退半步,冲着权青画认认真真施了个礼,“听说腊月十五那晚,是四哥在回京途中救了姐姐,青城谢谢四哥。” 权青画愣了愣,半晌才道:“夜四小姐?” “恩,就是夜四小姐。方才四哥在朝堂上替姐姐说话,青城很感激四哥。” 他便又想起那晚在城外救下的女子,煞白的脸,一身是血,却又在他替她上药时一声都不吭。他在离开归月国时就想过,不知回到临安之后第一个遇见熟人会是谁,也想过若是有人第一个向他表达善意,那便结了这份善缘。 那位夜四小姐……姑且算是善缘吧,至少她说他是君子,那他便该尽君子之事。 只是善缘后来去了炎华宫,他从未去过炎华宫,只在山脚下往上望过。那地方对于所有凡人来说,都是可望不可及的存在,他曾一度以为世间除了钦天监这样的衙门以外,再不会有人同炎华宫扯上关系,如今却不同了? “四哥在想什么?” 他回过神来,方想起还有人在等他搭话,于是道:“在想到底是我离开北齐太久,这边的事情都已经陌生了。青城,父皇走时,你在不在?” 权青城摇头,神情落寞下来,“不在,父皇的病来得快,是突然驾崩的,谁都没有准备。何况我当时就是个小哑巴,父皇都不太能想得起来我,怎么会在呢!就是我这个皇帝也是帝尊他老人家钦点的,因为我是年龄最小的皇子,也因为六哥当天刚好出了事。” 说起六哥,权青城明显的情绪有了波动,权青画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很想问问那位夜四小姐同他六弟之间的事情。他虽在归月国多年,但北齐这边的消息也没怎么断过,每每都会说起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看上了皇家的六殿下,曾多次在人前表明非六殿下不嫁的心意。 之所以会与他说起一品将军府,说起夜四小姐,实在是因为夜大将军夜景归曾与他有过五年师生情份。他少时读兵书,父皇请夜老将军多多指点,可夜老将军哪有那个工夫,于是这事儿就落到了夜大将军头上,这便是他同夜家的渊源。 但他向夜大将军习兵书阵法是在军营里,故而同夜府中人并不相熟,就是那夜四小姐,也仅是在老将军的寿宴上见过一回。 后来远走他乡,同这边的很多人都断了联系,却每年都能保持跟老师通上一到两封书信。 老师的信中有时说论兵法,有时嘱咐他在归月国要照顾好自己,有时也会说起自己家里有个十分闹腾还不听话的小女儿。 于是他知道夜家的魔女这个称号,也知老师对于女儿跟六殿下的婚事有多么不看好,更知最后是老将军禁不住孙女相求,硬生生去找皇上赐下这门婚约。 老师对此颇为担忧,最后一封书信里便同他提起,若他日小女儿遇到难处,还望他能襄助一二。甚至还说其实是希望小女儿能嫁给他,不管是在北齐还是归月,总归是从小教导出来的孩子做女婿才更放心此地。 当时他身在归月,鞭长莫及,又觉得老师这话说得尚早,人不过中年,女儿若遇难处,凭借夜大将军的军威,就算是皇族也不能太欺负了夜家的姑娘。 却没想到,不过半载,老将军病故,大将军病故,到后来,他的父皇也不在了。 “四哥,你怎么总不说话?”权青城心里很不好受。从前的四哥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因为他不能讲话,所以四哥同他在一处时,他总是听四哥侃侃而谈。说武功兵法,也说家长里短。如今他能开口了,却变成四哥沉默。“四哥是不是不愿意同我说话?” 权青画收回思维,缓缓摇头,“没有,我只是在想,时过境迁,临安城的许多事情都和从前不一样了。故而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绝不是冲着你。” 权青城这才高兴起来,“四哥既然回来了,那就不要再回去。虽然皇叔摄政王说质子回国不是好事,但他也没说一定要把你再送回去。” 权青画没言语,归月虽是他乡,他却也不想留在这片故土。这里原本是他的家,可是过了这么多年,家早就已经陌生了,爹娘也都不在了,哪里还能叫个家? 或者他早就没了家,就在父皇将他送到归月国去做质子的时候,他就知道,那么多皇子,他是唯一被放弃的一个,也是唯一不被父皇心疼的一个。 质子,那是人质啊,没有人能明白他这些年在那个国家过的是什么日子,也没有人能知道,每一年的月夕节,都是他最难挨的十五月圆…… 第110章 猝不及防一口狗粮 “过完年我就回去了。”他告诉权青城,“就在上元节之前走。青城,你是皇帝了,跟以前不一样,你要好好的做个好皇帝,四哥不管在哪都会为你骄傲。” 权青城有些急,“为什么一定要回去?四哥,归月皇子数月前也已经回国,我如今登基称帝,也没有要求归月国再送个质子过来,所以你没有必要再回去的。再说,就算以后要有新的质子,那也该是我的孩子,而不是四哥你。四哥你留下来好不好?虽然我有那么多哥哥,可是没有哪一个是真心愿意帮我的,我跟他们都很陌生。” 权青画摇头,“如今的我,于你来说也是陌生的。” “那不一样,至少我们曾经是熟悉的。”权青城想去拉他四哥的袖子,却见这位尘王殿下将双手负于身后,他扯了个空。“四哥……” 尘王终于心软,伸出手去往他的手上揉了揉,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对他说:“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不会再依赖别人。或许做为皇子,你希望有相熟的兄弟可以说话解忧,但做为皇帝,你早晚有一天要学会做一个孤家寡人。”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有心想走,但脚步挪动前,却又神使鬼差般多问了一句,“那位夜四小姐,她还好吗?” 见权青城愣了下,便又补充:“腊月十五那晚她受了很重的伤,肩上有伤,脖子上也有伤。我给了她一些药,但也只是救个急。你该能记得我同她的父亲有师生之谊,此番回来也是要到夜府去为老师上香的。故而多问一些,牌位面前也好跟老师有个交待。” 权青城点点头,“我记得的,四哥的事我都能记得。四哥你放心,姐姐她挺好的,帝尊大人给她治了伤,当晚就没事了。对了四哥,不如我带你去看看她吧!她如今就住在炎华宫。” 权青画沉默半晌,摇头,“不了,萍水相逢而已,我也不需要她的感激,就不必见了。” 他终于转身,“青城,记住四哥的话,终有一天你会变成孤家寡人,所以要从最初就开始适应,以免那一天到来时被打得措手不及。” 尘王走了,权青城一直目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四哥离开承光殿范围,到再看不见为止。 他问身边的吴否:“你说做皇帝最终一定会变成孤家寡人吗?你从前是侍候我父皇的,他到最后是不是也变成了孤家寡人?” 吴否想了想,叹着气点头:“算是变成了吧!尘王殿下的话,老奴也曾听皇上说起过,虽然到最后还有如今的虞太后陪着,可是皇上也总说孤单。其实方才皇上同尘王殿下说的话并不全对,因为皇上并不是因为您从前不能说话才不让您伴在榻前,而是所有皇子殿下都没能在最后时刻见到皇上最后一面。” 权青城想起那天的事,好像是这样的,因为那天是他六哥大婚,他们还到肃王府去庆贺来着。当时的李皇后说这个时候大婚是为了给父皇冲喜,结果喜没冲成,肃王府现血光,父皇也在当晚驾崩。 “皇上别想这些了,太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起用膳,咱们往长信宫去吧!” 夜温言住在炎华宫的消息并没有被走露出去,虽然知道这件事的人并不少,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对此守口如瓶,包括李太后和宫女宝蟾。 李太后是个聪明人,她知道,一旦把这个事儿给说破了,那就意味着这世间再没人能压得住夜温言,因为没有人敢公然同帝尊做对。非但不会做对,他们还会反过来对夜温言进行巴结,甚至把对帝尊大人的那种恐惧和景仰都加在夜温言身上。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否则她跟她儿子的局面将更加尴尬,即使有皇叔摄政王帮衬,也不可能在帝尊大人的光环之下寻到突破口。 不但不能对外人说,也不能对自己人说,包括一品将军府。不管一品将军府如今对夜温言靠山的猜测到了何种程度,她都必须得把这个话题给引开,哪怕是往那云臣身上引呢! 只要能脱离开帝尊,依着将军府老夫人对夜温言的厌恶,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去除掉那个孙女。动手也要将军府的人来动,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脏了自己的手了。 夜温言在炎华宫从腊月十五住到腊月十九,虽只短短几日,却让她体会到了退休的感觉,以至于她都有些期待能够成为师离渊的帝后了。 毕竟如果日子一直这样继续下去,那便是她前世今生都企盼却又达不成的理想。 可惜,日子终究不可能一直平淡无波,她终究还是要回到将军府那个地方,去面对一些她不喜欢的人,去查清楚一些她和原主都想知道的事。 但也就像师离渊说的,既来之则安之,距离大年还有些时日,她便可以在炎华宫再窝些时日,再多吃吃师离渊做的饭,再多看看师离渊的盛世美颜。 炎华宫平时规矩并不多,因为帝尊不喜人多,所以侍候在这里的宫人每日都是不必进殿来请安的。但打从夜温言来了就不一样了,连时带着一众宫人每日一大早就进了殿内,恭恭敬敬地跪到她面前,问声夜四小姐好,然后再把大殿各处都换上新折来的腊梅花。 师离渊常用的降真香也是常年点着的,因为夜温言喜欢这种味道,故而连时还特地将熏衣裳的香料也换成了降真香,由坠儿每日熏染,再送给夜温言换洗。 新开辟出来的腊梅园已经全部栽种完成,宫人们每天都悉心照顾着,发现有不成活的就立即换掉,发现有长得不规整的就立即修剪。 由于自家小姐一直被帝尊大人霸占着,两人不是下棋就是唠嗑,以至于身为丫鬟的坠儿总感觉自己要失业,每天都提心吊胆的怕被赶下炎华山。 连时心肠好,见小丫鬟没个着落,就走哪儿都带着她,还时常对她进行“关怀”:“是不是有一种被主子抛弃了的感觉?” 气得坠儿直翻白眼。 连时就又劝:“没事,习惯就好,我们在炎华宫这么多年了,都是自己跟自己玩儿,主子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来做,就是日常的打扫都是直接用清洁术的。所以你跟咱们这些宫奴比起来,好歹还能强那么点儿。” 坠儿还是担心:“小姐以后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我瞧着这个架势,往后小姐同帝尊大人成了婚,是不太可能需要丫鬟的,那我干什么去啊?” 连时说:“不要你不太可能,但有帝尊在,你也确实是近不了你家小姐身的。不过没事,就算近不了身,四小姐身边也得有个丫鬟,比方说四小姐想出宫转转,总不能带两个太监去吧?所以你还是有用的,就是活儿少了点儿。没事,以后你就同咱们在一处,炎华宫以前没有过宫女,你是唯一一个,可吃香呢!你看,咱们这些人虽是太监,但好歹也是半个男人,有男人在就不能让女人干活儿,所以你基本上什么活儿都不用干,就说说话唠唠嗑就行了。而且炎华宫的宫人穿得都好,比皇宫里的宫人规制高,你在这儿住着,能清闲的就跟外头高门贵户里的大小姐一样。” 坠儿打了个哆嗦,“我可不想当大小姐,我还指望着学功夫练拍砖呢!” “我教你呀!”连时一听就乐了,“这事儿还不好办,别的不成,耍耍拳脚我还是行的。” 腊月二十的晚上,夜温言出宫了。没用任何人陪着,就自己一个人隐去了身形,悄悄下了炎华山,出了皇宫,直奔着一品将军府去。 彼时,云臣正陪着帝尊在下棋。 陪下棋这种事他以前常干,不说天天来,至少隔三差五也得来下一回,且每回都是他输。 这个输可并不是因为他故意让着帝尊,是实在下不过帝尊。毕竟人家四百多年练就出来的棋艺,他一个二十五岁的后辈青年,怎么可能及得上。 所以云臣也输习惯了,来了就是被虐的,压根儿没想过会赢。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了,从来没赢过的棋局,今儿第一把就被他给赢了个彻彻底底。 云臣都傻眼了,帝尊平常就是闭着眼睛下都能赢他,今儿这是出了什么毛病? 他装着胆子,战战兢兢地问了句:“帝尊,您没事吧?” 师离渊抬抬眼皮,“本尊能有什么事?” “没事那怎么……怎么还输了呢?” “哦,这几日输习惯了。” 云臣:“……”行吧,猝不及防地又被喂了一口狗粮。他这种二十五岁的单身青年,到底是有多想不开要来凑这个热闹? “那咱们还下吗?”别下了,他想回钦天监去,如今这炎华宫的气氛不太适合他。 可是帝尊大人不让他走,“继续。” 于是又新开一局。 这局他到是输了,但也输得没有从前那么利落。 “再来。” 如此十个回合,夜温言还是没有回来…… 第111章 多年前的一包糖果 一品将军府,清凉院儿。 夜温言坐在穆氏的榻边,一个昏睡诀施过去,丫鬟丹诺就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到来。 穆氏睡觉时抱着一个布娃娃,那娃娃是手缝的,样子并不好看,看起来也有些陈旧。 娃娃的身体就是简简单单一个正方型,里面用棉花填充着,连手脚都没有,只有个圆圆的脑袋,用布绳编了两条小辫子垂下来。 五官是用胭脂画上去的,因为年月久了,已经掉得看不清眉眼。 她翻翻原主记忆,很快就想起这只布娃娃来。这是原主四五岁时穆氏亲手缝来给她玩的,原主很喜欢。因为这个年代还不太有布娃娃这种东西,穆氏这也算是突发奇想,手工不精细,只为哄女儿一个乐呵。 这娃娃原主抱了许多年,想必上头沾着女儿的味道,所以如今穆氏将它抱在怀里,睡着了都舍不得放开。 她微微心酸,伸手摸了两下,然后将下滑的被子往上拽了拽,这才又隐去身形离开房间。 一品将军府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但由于原主身体的关系,每每接触到亲近之人时,这身体都会自动分泌出一种情绪,来刺激着她把这些人当成自己的亲人。 夜温言对此并不算太排斥,毕竟她心中也存有对前世玄脉的怀念,以此情寄彼情,是因果轮回,也是老天爷给她的一种补偿。 细瘦的小姑娘在一品将军府中穿梭,无声无影。她此番回府,是奔着奇华阁来的。 腊月十五那天的事,至今不知究竟是何人所为。虽然师离渊一怒之下火烧肃王府,但他同样也坚持认为这件事情跟夜飞舟脱离不了关系。 二房一家始终被关着,计夺计蓉二人十分称职,不分白天黑夜一直守在院子里,就是吃饭都是计嬷嬷亲自送过来,让二人站在院中就着冷风吃。 夜温言到时,计蓉正趴在小石桌上睡觉,只留计夺一人死死盯着书房大门,同时也耳听八方,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 冬日里的石桌分外地凉,她走过时轻捏花瓣,送了计蓉一个温暖好梦。 这一切都是没有声响的,纵是计夺这样的高手也无法发现一位修灵者的隐藏。只是忽然而来的一阵花香,其中还带了点点降真香的味道,这让计夺心生警惕。 他起身转了一圈,试图寻找这两种味道的来源,却还不及发现,那香味就又不存在了。 计家人对降真香的味道十分敏感,因为那是帝尊大人常用的香,也因为是帝尊常用,所以普天之下无论各国,均被告之从皇族到百姓,皆不允许使用降真香。 泉州计氏数百年如一日地训导族人熟悉这种香味,以此来辨别世代效忠之人。 降真香至,那就只有一种可能,是帝尊到了。 计夺跪了下来,冲着方才香味飘来的方向默默地磕了三个头,然后起身,又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只是计蓉还睡着,他也不知为何妹妹今晚睡得如此沉。 夜温言笑了笑,看着这两兄妹,到是想起了自己那位兄长。失而复得的妹妹再次不见了,她那哥哥得急成什么样?也不知计嬷嬷是如何同家里人说的,这些日子他们过得好不好?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已经可以自然而然地想起这一世的亲人,就像她回来这一趟,最先要做的就是去清凉院看看穆氏,临走前竟还用术法将那些布娃娃已经模糊的五官给修复了。 或许这就是融入吧!她自嘲地笑笑,再看看计氏兄妹,便觉得其实不管是什么身份,是主子还是奴婢,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当然,这个一家人还得心齐才行,若是像夜连绵那般,老天爷再好的安排也是糟心。 奇华阁书房内,萧氏已经躺在里间儿的榻上睡着了。几日未进食水再加身上有伤,这让一向养尊处优的夜家二夫人看起来十分憔悴,就连头发都干枯了许多。 夜景盛跟夜飞舟还醒着,肩上包扎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但之前流的血浸透过白棉布,也没有人给换,血腥气漫了一屋子。 二人也只能就这样挺着,如今这局面能活着喘口气就不错了,谁还能指望穆氏突然转了性子,再把他们给放出去? 夜温言穿墙而过,就在二人身边捡了把椅子坐下来,距离歪靠在软榻上的夜飞舟只一步远,裙角甚至都搭着了坐在地上的夜景盛的脚面。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二哥,虽然原主的记忆里也有二哥的样子,可记忆中的模样跟现实还是有一定差别的。比如说这位二哥在重伤之下看起来竟有一种凄凄惨的美相,若此时说躺在这里的是一个落寞的美人,也是会有人信的。 夜飞舟很年轻,又自幼习武,师从江湖高手,按说他的体质应该比他父亲好许多才对。 可眼下看起来却不尽然。到是夜景盛比夜飞舟的状态好上不少,至少还能把软榻让出来给儿子躺,自己坐在地上睁着眼睛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夜温言坐了一会儿,很快就听到夜景盛说话了,是跟夜飞舟说:“若早知是眼下这种局面,我说什么也不能让你掺合进来。当时听你母亲说红妆给你送了信,你跟三殿下借了暗卫打算在城外伏杀四丫头,我就觉得这事儿不算太靠谱。夜温言那丫头打从肃王府回来就阴嗖嗖的,我们几次都没在她手底下讨到过好处,反而还伤了我一只手,怎么你出面就能成功?” 夜景盛咳了几下,体力也是不支,“但是说到底,是我们太希望四丫头死了。你妹妹毁在她手里,我说不心疼那都是假的。且若是没有她,如今的新帝就会是六殿下,红妆就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业就成了。可惜就差了一步,满盘皆输,我如何能甘心?所以我默许了,还跟着张罗了一场烧香。却没想到落得这样的结果,我实在后悔。”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两道细眉紧紧拧在一处,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房梁。 又过了许久才听到他说:“你们都有自己的思量,都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和想要成就的大业。你们培养女儿,希望她能当皇后,不惜使尽一切手段去抢小四的婚约。可是这么多年了,你们可曾为我想过?我四岁那年你就说过,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儿子是没什么用的,除非能上战场去打仗,继续为家族挣荣光。可若国无大仗可打,相比于女儿来讲,我这个二房嫡子就是一点用处都没有。这话是你跟祖母说的,我偷听到了,一直都记得。” 夜景盛有些懊恼,“飞舟,为父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夜飞舟笑了起来,“这么多年了,你们一门心思都在红妆身上,口口声声说只有我这一个儿子,可是你们又为我这个儿子做了什么?外人都以为是你们将我送去江湖习得一身武功,却不知我那师父其实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才收了我这个徒弟。” 他的眉拧得又紧了些,许是话说多了扯到伤口,疼出一脑门子冷汗。 “我在外习武,可以连续三年收不到一封家书,到了第四年,居然是小四托了镖师给我带去一包临安城的糖果。我一个男孩子哪里爱吃糖,那糖是小四爱吃的,我猜想或许是她年纪小,以为自己爱吃的东西别人就也会爱吃吧!没有人知道,那包糖我收了三年,到后来都坏掉了也没舍得扔,因为那是家里人对我唯一的惦记。讽刺的是,惦记我的人不是我的爹娘,也不是我的亲妹妹,甚至庶妹都不是,而是那个从小就被你们讨厌的大伯家的四妹妹。” 夜温言听着他这些话,到也想起原主的确曾干过这么一桩事。 夜飞舟很小就被送去习武了,那时原主更小,几乎就没有二哥离开家的这种概念。后来三年过去长大了些,便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二哥来。于是磨着祖父打听出二哥在何处习武,再带着丫鬟跑到街上买了老大一包糖果,又打着祖父的旗号央求走镖的镖师将这糖果给二哥带去。 其实原主当初就是兴致一起做的这个事,后来自己也给抛到了脑后。至于二哥不二哥的,小时候就没有什么印象的人,又能念到哪里去。 却没想到一过经年,到是夜飞舟还把这事儿记得,又跟他的父亲说起来。 夜景盛冷哼一声,不满地道:“你到是会记事,还能记住她的事。夜温言她哪有那么好心,你去习武时她才多大?她能知道什么?至于带糖,哼,她要真有心,就该给你带银票。” 夜温言差点儿没听笑了,银票?原主那时才几岁?哪来的银票? 夜飞舟不说话了,沉默了很长时间,夜温言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开口,都准备要离开,却听夜飞舟又道:“我帮红妆杀她,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她,相反的,我很在乎那个妹妹。可是相比起你们来,我更希望我在父母眼里能够成为一个对家族有用的人。所以我想把这个事做成,想让你们能够因此而重视我。却没想到竟是这样的结果……” 第112章 师离渊你自己品 夜温言走了,就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又从将军府离开。 虽然已经知道腊月十五的伏杀是夜飞舟做的,却终究是没有对他做些什么。 也不知是因为夜飞舟那副阴中带柔的样貌让她下不去手,还是因为许多年前原主送去的那一包糖果,触了她心底最柔软的一块地方。 前世今生,她夜温言从来都不是什么圣母,从来都没有轻易放过任何一个伤害过她的人。 可却在刚刚那一刻,听着夜飞舟说过那些话,就特别想要放他一马。 那位二哥是疼过原主的,原主心里也是真正把他当成哥哥的。只可惜造化弄人,夜家大房二房经了这么多年,最终竟是走到了这一步。 她放过了夜飞舟,却也得给心里头这口恶气找个宣泄口。 于是在返回炎华宫的路上,顺手将仁王府的府墙弄塌了一片。 仁王殿下,先帝的第三个儿子,今年二十七岁,封号为仁,却是假仁假义的仁。 寂静的夜里,临安城晚睡的人们都听到轰隆一声巨响,睡着了的人也在这样的巨响中坐起来一半。人们睡眼朦胧,谁也不知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如何闹出这么大的声响来。 临安府尹池弘方也被这一声巨响惊着了,腾地一下就从榻上坐了起来。池夫人催促他:“快去看看吧,别是哪里又出了什么事。” 他赶紧披了外袍往外走,同时大声吩咐官差外出探查。 探查的官差很快就有回报,说是三皇子府的围墙突然就塌了。 池弘方纳闷:“怎么塌的?这大半夜的为何围墙说塌就塌?” 官差摇头,“完全没有征兆,一下子就塌了一片,连仁王府守门的侍卫都纳闷呢!”官差再想想,分析说,“可能是年久失修吧?” “屁个年久失修!”池弘方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去年才新修的!” 官差咧咧嘴,小声说:“反正就挺邪门的,我瞅着跟肃王府塌的那是一模一样,连府墙带府门都一起坏了。” 池弘方琢磨了一会儿,呵呵笑了起来,转身就往回走:“睡觉!今夜无事,临安城四面太平,什么意外的事都没有发生过。” 官差着急:“那明儿三殿下要是问起来呢?” “问起来也是四面太平!他自己的府墙修的不结实,跟本府说得着么!” 临安府尹哼着小曲儿回后宅睡觉去了。 夜温言回到炎华宫时,师离渊还在大殿里等她。见她回来立即就问:“怎么样?” 夜温言摊摊手,“就那样呗!” “就那样是怎么样?听出了什么名堂么?” 她点头,“听出了,所以我拆了三殿下的府墙,明儿还准备把他睡觉的屋子也拆一拆。” 师离渊说:“用不着等明儿,本尊现在就给你拆。” “别呀!”她赶紧把人拦住,“可着一天祸害多没意思,那得天天拆,拆着拆着他就习惯了。然后突然有一天不拆了,他保准睡不着觉。” 他听着这话就琢磨了开,半晌问道:“你这一肚子坏水儿是跟谁学的?” “我坏吗?”她眨眨眼,“我不坏,我这人从来不搞阴谋,我都是来阳的。阳间人办阳间事,绕七绕八的没意思,要干架就直来直去的干,那才过瘾。” “那你为何不干脆找那三殿下打一架?” “我怕把他给打死了。”她实话实说,“直接动手很容易手底下没个轻重,万一把人给打死了多无趣?” 他问出一个关键:“三殿下为何要与你为难?夜四小姐跟他也有仇?” “可能是有吧!”她开始胡扯,“你想啊!夜四小姐是魔女,又是临安第一美人,兴许就是从前三殿下爱而不得,自此就因爱生恨,得不到我就要毁了我。” 他伸手去捏她的耳朵,“夜温言,你给本尊说实话。” “疼!”她轻呼一声,其实不疼,他却信了她的话,赶紧把手松开,还一下一下在捏过的地方轻轻揉着。她笑眯眯地同他说,“其实也没多复杂个事儿,就是三殿下同我那二哥关系比较好,然后夜红妆给我二哥去信,让他杀了我。我二哥手底下又没什么人,于是借了三殿下的暗卫。我如今虽然住在炎华宫,但总不能在这里住一辈子,将军府还是得回去的。所以我不能拆了自己的家,那就去拆三殿下的家吧!” “如何就不能住一辈子?”帝尊大人很不开心,“你要是不喜欢这里,咱们就住到别处去,你指哪处,咱们就在哪处再盖一座宫殿。你若不喜欢太大的宫殿,咱们就盖小房子小屋子。总之只要你喜欢,这普天之下是哪里都可以住的。还有——” 他话锋一转,不打算就这么将她放过,“不拆将军府,你可以收拾你那二哥。如今又不是十五之日,你灵力在身,兜里又揣着那么多花瓣,收拾一个凡人还不是易如反掌?怎的就偏得拐个弯儿去找三殿下?” 小姑娘撅着嘴巴,半天没出声儿。他看出来了:“下不去手?” 她点点头,实话实说:“是有点儿。因为我在将军府听到他跟我二叔说话,说的尽是从前的事。于是就想起来我少时曾托镖师给他带过糖果,也想起来他学武归来时,给家里每一个人都带回了外省的礼物,其中还特地多给了我一份,尽是临安城吃不到的好吃的。” “所以就放过了他?”师离渊摇头,“夜温言,那不是你给他的糖果,他带回来的好吃的给的也不是你。那些事是从前的夜四小姐做的,并非是你。” “可他要杀的也是夜四小姐啊!也不是冲着我啊!”她笑笑,挽上他的手臂,“我说过,既然用了这个身体,就得承着夜四小姐的因果,所以没有办法把我和她分得那样清楚。何况我也不是真的就打算把这口气咽下去,这不是去仁王府出气去了么!当然,这种事也就仅只一次,下回他若再与我为难,我就断不会再手软了。师离渊,就当我有一次人情味儿吧!” “你一直都很有人情味的。”他心里对这姑娘疼惜得紧,轻轻拍了拍她挽过来的小手,“都依着你就是。只是你一定要记得,若再有下次,即使你放过他,本尊也是不会答应的。” “好,就这一回!”她笑着摇他的胳膊,摇着摇着就又问道:“你说我什么时候回府好?” “恩?”他一愣,“不是说好了要住到大年吗?还早着呢,问这个作甚?” “也没多少日子了,总得打算打算。” 他不想打算,“本尊今晚困了,这事改日再议。”说着就拖着人要往卧寝走。 她不干了,“你困什么?你又不用睡觉,打个坐不就行了吗?你就一边打坐一边同我说话,咱俩把我回府的事好好合计合计。” 他却摇头,“本尊偶尔也是要睡觉的。就像你说的,总得沾些人间烟火。走吧!” 他拖着她就走,夜温言不乐意:“真的不帮我打算打算?师离渊,你是压根儿就没想过要替我打算吧?就想一直把我留在炎华宫,对不对?” “对啊!”他实话实说,说完又情绪落寞,“但是你能留么?” 她摇头,“不能。” “所以就要珍惜眼前的日子。睡觉!”他将人往怀里一带,直接用了挪移术,下一刻两人已经坐在卧寝的床榻上了。 小姑娘瞅了瞅眼前这位帝尊大人,恩,帝尊大人正在铺被子,还把外袍脱了,又把鞋子脱了,然后帝尊大人钻进了被子里,冲着她伸出手。 她不解,“你要干啥?” “睡觉啊!”他答得理所当然。 “睡觉你拉着我干什么?” “不拉你本尊还能拉谁?何况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睡在这里?怎的今日不睡了?” “可是这些日子你都没睡啊!”她有点儿崩溃,“这些日子你都是坐着的啊!” “有什么区别吗?本尊就算不睡,也是坐在这榻上守着你,你每晚都抱着我的胳膊和手,那我坐着和躺着有什么分别?” “当然有分别!”她隔着被子踹了他一脚,“坐着就叫守,躺着就叫耍流氓!你自己品!” 帝尊大人品不出来,但挨了一脚之后也实在躺不下去了,认命地起了身,整理好衣着,然后把被子往里挪了挪。“睡吧,我守着你。” 小姑娘心满意足地睡了下去,特别习惯地拉上他的手,嗅着淡淡的降真香味道,终于进入了梦乡。 帝尊大人看着这一幕,心头也是无奈。他就纳了闷了,活了四百多年,老天爷都拿他没办法,天道都弄不死他,怎么一碰着这丫头他就这么怂呢?他师离渊这四百多年怂过吗?没有吧?这究竟是哪里出了偏差? 仁王府。 三皇子权青允坐在榻上生闷气,地上还坐着个刚刚大怒之下一把扔出去的小妾。 大半夜府墙突然塌了,这叫什么事?去年刚修的府墙,坚固程度直逼皇宫,怎么能说塌就塌了?这事儿传出去让他的脸放哪放? 第113章 他们当炎华宫是什么 仁王府的下人一个接一个地回报,详细地讲述了府墙从坍塌到塌完的全过程。那两名亲眼目睹的守卫也进了屋,将府墙坍塌那一瞬间讲得是绘声绘色, 权青允越听越生气,所有人都说府墙是自己塌的,那府墙怎么可能自己就塌了? 被扔到地上的小妾美香十分委屈,还不敢起来,只能抱着腿在原地坐着。权青允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走到她跟前时一不小心绊了一下,气得他一脚把美香踹到了桌子底下。 美香差点儿被他踹吐血,再听她家王爷指着她一口一个晦气地说着,便觉自己这一遭怕是要躲不过去。失宠事小,丧命事大,她不想死,她得想办法让自己在今晚能活下来。 于是眼珠一转,很快就想起来件事来——“怎么最近京里总塌王府呢?” “你说什么?”权青允停下脚步,死死盯着她,“再说一遍。” 美香立即道:“妾身是说,最近京里怎么总塌王府呢?前阵子不是肃王府塌了两回吗?” 权青允也想起来了,是啊,肃王府也塌了两回。但那不是府墙自己塌的,是被夜家那个魔女给砸的,跟今晚他的仁王府不一样。 可是真的不一样吗?他再细想,又觉得似乎哪里还有一定的关联。 “来人!”他走到门口大喝一声,立即有一人从黑暗中现身出来。权青允问他:“一品将军府那头有消息吗?二少爷怎么样了?” 那人答:“回主子,一品将军府还和前几日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二少爷也还和夜二将军夫妇关在一处,虽然受了重伤,但府上并没有请大夫医治,只有守门的那两个计奴偶尔给些药粉。至于吃喝,只隔两日喂一回水,保证人不死。” 权青允气得紧紧握拳,“飞舟体弱,如何受得了这些,你们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那人摇头,“属下试探过,那两名计奴武功实在高强,属下等无能为力。且就算有能力将人救出,主子,那可是计奴,即便救出来怕也落不着好,还容易把主子也给搭进去。” 权青允深吸一口气,他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同计奴做对就是同帝尊做对,到时候帝尊顺藤摸瓜查到是他这边动的手,那可就不是塌了一片府墙能了的事了。 “夜四小姐回府了吗?”他放弃打听夜飞舟,转而打听起夜温言来。 那暗卫答:“没有。自从腊月十五出事之后,夜四小姐就再没回过将军府。可是属下辗转打听到一件事,据说有人看到当晚府尹大人陪同尘王殿下的马车,去了皇宫方向,但是尘王殿下并没有进宫,只是在宫门口停留一会儿就回来了。” 权青允想起他那四弟在朝堂上说的话,腊月十五邀夜四小姐喝了盏茶。 他回屋换衣裳,吩咐下人备车,要去尘王府。 美香在屋里松了口气,还好,总算是把话岔过去了,她也算捡了条命。 仁王殿下夜半三更匆匆出府,直奔着尘王府的方向去。 刚刚暗卫说的话他听明白了,尘王去皇宫,但却没进宫,那他去皇宫干什么?该不会是送人吧?请夜四小姐喝茶,喝完了人就不见了,莫非送进宫的人就是那夜温言? 按说夜温言回京,不管是在城门口折腾出来的动静,还是进了临安城一直到皇宫这一路的动静,看到的人可是不少。但凡有人去查,定能查出端倪来。 只是不知为何,那晚所有看到夜温言的人集体失忆,不管是城门守卫,还是皇宫禁军,又或是晚睡的百姓,都对看到夜四小姐的事情没有丝毫印象。以至于权青允的暗卫查不出来,夜老夫人悄悄派出的婆子也查不出来。最多就是能查到尘王殿下往皇宫走了一趟,然后在宫门耽搁了一会儿,就打道回府了。 权青允觉得这事儿有问题,问题也就出在他那四弟身上。所以他来了,这座尘王府时隔十年,再一次敞开府门迎接来客。 但说起来也不是尘王府愿意迎的,因为府门是被三殿下一脚踹开,丝毫没留情面。 尘王殿下常年在外,这座府邸只留少量下人照顾打扫着,即使主子现在回来,人手也没有立即配齐,门口连个侍卫都没有。 权青仁一进了府就大声道:“叫你家主子出来见我!” 这话说完,一抬头,就看到院子正中间站着一个人,一身月白长袍,迎着月光负手而立,正朝着他这边淡淡地望过来。 “三哥深夜造访是有何事?”权青画开口说话,不轻不重,不冷不热。 权青允看着这个四弟就皱了眉,一脸的嫌弃,“哼!我要见夜四小姐。” “要见夜四小姐该去一品将军府,何以会到本王这里来?” “你少给我端架子!”权青允怒了,“本王本王,在我面前你称什么本王?你不是说请夜四小姐喝茶吗?喝完之后她人呢?” 权青画看了他一会儿,答:“她人去了哪里,如何能告知于我?我只是与她饮了一盏茶,如此而已。” “如此而已?哼!既然如此而已,那你又为何在刚回京那晚匆匆就去了皇宫,又匆匆离开?老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头在想什么,她父亲是你的老师,所以你帮着她圆了这个谎。但谎终究是谎,总有一日是要被说破的。到了那时,你又如何逃得了干系?” 权青画不解,“我为何要逃干系?三哥又以为,一盏茶能有多大的干系?至于我去了皇宫又立即回来,恩,那只是思乡心切,又思念故去的父皇。但深夜是不能入宫的,所以我只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便回了府。三哥想知道的,就是这些了。” 他依然站着不动,就像定在了原地一般,到是抬了抬手,指着府门口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夜深了,三哥请回吧!至于被你踹过的府门,明日我会着人去打制新的,也不会跟三哥索要赔偿。毕竟一扇门如果踹一脚就坏,那它也拦不住什么。不像三哥新修的仁王府,听闻去年修缮府墙时花费不少银子,想必十分结实耐力,就是用雷劈也是劈不倒的。” 听其提起自己的府墙,权青允一肚子火气又往上窜了窜,终还是被他压了下去。 他向四周看看,惜日封王时先帝赐下的尘王府,经过这么多年的荒废,如今就算有人住回来也显得死气沉沉。这样一个从小就被送到别国去做质子的人,他跟他置什么气呢? 于是笑了笑,道:“你多年不回京,连府里都没有多少人味儿了。老四,这次回来可还打算再回去?” 权青画面色不改,还是冷冷淡淡地道:“不劳三哥费心,该回就回,不该回就不回。我是去是留,从来都不是我自己说了算的。” “恩。”权青允点了点头,“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罢了,本王今晚就是过来看看你,顺带问问那位夜四小姐的事情。眼下人也看到了,就不多留了。老四你早点歇着,这府门回头是该重做两扇,太多年没人推,木头都糟了。” 仁王殿下临走时,又用力将那半坏的门拽了一把。这一下是彻底给拽坏了,就听咣啷一声响,半扇门倒塌在地,伴着仁王殿下哈哈的笑声,完成了它十几年的使命。 权青画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直到仁王府的马车都走远了,才听到身边随从抱怨道:“三殿下实在太欺负人了,同样都是王爷,他又比咱们高贵到哪去?凭什么这样来折腾?” 权青画淡笑了下,“人之常情。父皇那么多子女,就只有我一人在这临安城是无根无基的,不欺负我又能欺负谁呢?” “当初要不是……” “别提当初。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他瞪了那随从一眼,不再说话了。 次日早膳,师离渊熬了一碗鱼汤。夜温言觉得一大清早就吃这么荤的有点儿不太适应,他便将上面一层浮油撇了去,鱼汤顿时清亮了不少。 才吃完没一会儿,宫人正在撤桌时,连时进来说:“太后娘娘派人传话,说想见四小姐。” 师离渊听得不耐烦,“皇族究竟是从哪一代起,开始认为什么人都能同本尊说得上话的?” 连时想了想,答:“似乎就是从先帝这一代起,就不太拿自己当外人了。当初六殿下出世,先帝居然还亲自到炎华山脚下相求,希望帝尊能给个面子见上一见,毕竟是嫡子。后来先帝还重病一回,也派人来求帝尊救他一命,让他多活几年。” 师离渊冷哼,“那你就去告诉告诉他们什么叫外人,也告诉告诉他们,不是什么人想见炎华宫的人都能见得到的。他们当炎华宫是什么了?” 连时领命:“奴才这就去训斥!” 夜温言却拦了一下:“你等会儿。”然后跟师离渊说,“好歹是当朝太后,虽然只管一半后宫,但她想见我一个臣女,这个面子还是应该给的。不如我去看看?” 第114章 夫君这个称呼很好 “看什么看?她有什么好看的?”师离渊不高兴了,“皇族在本尊面前何时有过面子?你做何这样好心要给她们面子?同她说话都不觉是在浪费寿元?” “就当消化消化食儿呗!”夜温言说,“你看我天天在炎华宫待着,日子过的跟养老似的,实在是没什么意思。还有你这上顿喂下顿喂,一大早上就给我整了碗鱼汤,我一天最少得掐三回轻身诀,也实在累得慌。趁着刚吃完饭,我去李太后那溜溜食,晌午回来还能多吃点儿。” 师离渊想了想,终于点了头,“也行,那便去吧!早去早回。” 夜温言蹦蹦哒哒地跟着连时走了,他瞅着小姑娘的背影,便觉得放她出去溜哒溜哒也好,小姑娘才十五岁,还小着呢,总将人拘在炎华宫里也不是个事儿。他不能做太过霸道的夫君,得给她充份的自由才行。 恩,夫君,这个称呼真好。 夜温言离开炎华宫,下了炎华山,最高兴的当属坠儿了。 多少天了,她都要闲得长毛,终于有事儿干了。 于是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一步都不肯离远,一双眼睛还死死盯着,生怕人跑了。 夜温言被她给盯得毛骨悚然,“你能不能正常点儿?这整的我还以为你要在后头拍我呢!” 坠儿连连摆手,“拍谁也不能拍小姐啊!奴婢学拍砖也是为了拍坏人的,小姐放心就是。” 她便又问:“真学拍砖了?”砖这种东西能当兵器吗? 坠儿认真地点头:“真学了,而且学得非常认真,是连时连公公亲自教给奴婢的。这几日奴婢一直在跟连公公学功夫,每天都蹲马步,还练臂力。连公公说,蹲马步是为了让下盘稳当,练臂力是为了挥砖更有力,也更有准头。就是现在还缺一块儿好砖,连公公已经命人去打制了。小姐,您说是金砖好还是玉砖好?金砖固然更结实,但玉砖胜在够硬。”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些日子你都干了些什么?炎华宫的宫人这样不靠谱的吗?”说完还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连时,可能是眼神犀利了些,吓得连时赶紧低下头去。 坠儿不这样认为,“奴婢觉得连公公非常靠谱,奴婢必须得做一个有用的人,否则就不配待在小姐身边。除了练拍砖,体力也要练起来,这样下次再背小姐的时候就不会那么累了。” “快打住,你这是咒你家小姐我呢?怎么还带有下回的?” 坠儿立即改口:“没有下回!绝对没有下回了。” 三人一路说着话下了炎华山,连时叫人备了软轿请夜温言坐上去,理由是:“外头的人都以为四小姐您失踪了呢!夜家人更是这样认为。所以为了防止有人看到四小姐,将这话传回夜家,从而耽误了大夫人敲打夜二老爷一家,四小姐还是委屈些,坐坐软轿吧!” 夜温言便又抛却刚刚对连时的定位,觉得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 从炎华宫到永安宫走了挺长时间,一路上也遇着了不少宫人,甚至还遇见了带着丫鬟在后宫散步的太妃。所有人都看到连时带着个陌生的丫鬟在宫中行走,也所有人都看到了那顶软轿,却无一人猜得出软轿时抬着的是谁,甚至还有人远远的跪了下来。因为她们觉得抬的有可能是帝尊大人,毕竟只有帝尊大人出行才会带着连时。 反正跪了总比不跪强,错了大不了就是白跪,万一真是帝尊呢? 永安宫到时,宫里的太监将大门打开,让那顶软轿抬了进来。连时跟坠儿正要往里头迈,却听一个太监说:“太后娘娘只见一人,您二位还是在外头等吧!” 连时差点儿没气乐了,“是在跟咱家说话么?” 永安宫的太监点点头,“正是。咱们都是挨过一刀的宫人,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这里是永安宫,太后娘娘说不见,那就是不见。” 连时感叹:“李太后身边的下人都有出息啊!真是有出息啊!咱们确实都是挨了一刀的,但要不怎么说各人有各命呢!你挨了一刀,只能侍候从前的皇后如今的太后,可是咱家挨完这一刀,去侍候的就是北齐帝尊。你是不是在永安宫待久了,都忘了炎华宫是个什么样的存在?你信不信,就你说这些话时,帝尊他老人家的眼睛就在盯盯的看着你呢!” 那太监还要说话,却被院儿里跑出来的宝蟾大声喝住,然后赶紧给连时行礼:“连公公千万别生气,他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永安宫的宫门拦什么人都成,就是不能拦炎华宫的人,连公公快请进吧!”说完又看向坠儿,不甘不愿地说了句,“这位姑娘也进吧!” 连时跟着坠儿就进了院儿,身后宫人立即将宫门关了起来。 夜温言也下了软轿,宝蟾恭恭敬敬地把人往主屋里请。 夜温言一边走一边问宝蟾:“你怎么能是这个表情和态度的呢?见着我不应该恨得牙都痒痒,就想徒手把我给撕了吗?” 宝蟾赶紧道:“四小姐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想法,您真是误会了,不管是奴婢还是太后娘娘,对四小姐您都没有也不敢有任何抱怨。说起来六殿下那档子事也是误会来着,因为主意都是夜老夫人出的,太后娘娘是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做了个人情。” “这样啊!”夜温言点点头,“能这样想最好,但愿你们能一直这样想下去。” 她不再说话,一直到进了屋,这才整整衣衫,冲着端坐在正位的李太后行了个屈膝礼:“臣女夜温言,见过西宫太后娘娘。”她特地强调西宫二字,意在提醒李太后,后宫里做主的人可不是只你一个,东宫那边还有一位太后呢! 李太后如何能听不出她的意思来,又如何能不明白夜温言只行屈膝礼不行跪礼,是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虽然气得肝儿都疼,却也拿夜温言一点办法都没有。何况她今日实在不想跟这位夜四小姐翻脸,她把人叫过来,是为了再替儿子求一求的。 于是她笑了笑,站了起来,亲自走上前挽起夜温言的胳膊,热络地道:“你不用同哀家这样客气,要不是中间出了些误会,现在你也该叫我一声母后的。” 夜温言斜抬着眼看这位太后娘娘,果然是宫中的女人会保养,李太后比穆千秋还要大一岁,可看起来却比穆千秋年轻太多。人人都以为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个多得意自在的存在,却不知,穆千秋这些年除了操持家务以外,还要上对婆婆下对小叔,再加上丈夫常年不在身边,整个人已经被搓磨得不成样子。 李太后见她只盯着自己却不说话,一时有些尴尬,但还是面上带笑道:“你一定是头一次来永安宫不习惯,没关系,反正现在住在宫里,以后咱们常来常往,慢慢的就熟了。”她拉着夜温言往前走了两步,将人按到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了回去,这才又道,“不瞒你说,自打腊月十五在炎华殿门口跪了一遭,回来之后哀家就在想,许是我真的错的,错在当初不该听了夜老夫人的话,不该总想着她是老将军遗孀就给了她的面子,让禄儿把正妃换成了你那个堂姐。现在想想真是后悔,那样不知检点的女子如何能配得上我的孩子,只有温言你这般冰雪聪明又冰清玉洁之人,才配得上他呀!” 连时咳了两声,“太后娘娘请慎言。” 李太后没吱声,到是宝蟾冲着连时俯了俯身,“公公放心,一定慎言。”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穆千秋的辛苦,这会儿又听到李太后如此说话,不由得皱着眉问了一句:“太后娘娘是打哪儿看出来我冰清玉洁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在炎华宫都住了好几天了。这话要是传出去,我的名声也不比夜红妆好到哪儿去。” “那怎么能比!”李太后立即表明态度,“炎华宫中住着的是帝尊大人,那是神明!” “哦。”夜温言点点头,“既然都知道那是神明,还扯什么我配不配得上六殿下的。” 李太后又是一阵尴尬,“对对,是哀家说错话了,是我们禄儿没有福气,往后不会再说了。”她又笑了一阵,还张罗着宝蟾给夜温言剥水果,好生侍候了一番之后才道,“温言啊,哀家是个直来直去的人,你能赏脸来一趟也不容易,那我有话就直话了。” 她坐端了端,明显有些紧张,“温言啊,哀家这次叫你来实在是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六殿下的那个伤,你看……你看能不能给治治?” 夜温言都笑出了声儿,她就知道,李太后不可能平白无故的给她拜年,这是有事儿相求呢!可那六殿下的伤她从来就没打算治过,李太后也不是不知道她与那肃王府积怨有多深,是哪来的脸开的这个口呢? 李太后也知道自己脸挺大的,但是这回她有信心说动夜温言,因为她有一个筹码,她相信夜温言一定愿意同她换一换…… 第115章 大开杀戒 “小姐,别笑了。”坠儿小声提醒。有点儿太不给面子了,就算再好笑也别笑成这样啊! 夜温言停了下来,几乎就是立即变脸,看得李太后心惊胆颤的。 “太后娘娘何以以为我会给六殿下治伤呢?”她问李太后,“又或者说,您拿什么来换我出手医治?” 李太后身子往前探了探,“若是哀家愿意用夜老将军的死因与你交换呢?” “哦?”她也有了兴致,“不如太后娘娘先说几句给我听听,我若觉得靠谱,这笔买卖就成了,如何?” 李太后疯狂点头,“好,一定能成,一定能成!”说罢,斜了宝蟾一眼,那意思是想让宝蟾清场。可是再瞅瞅屋里这几位……算了,没一个是能清得走的。就算是丫鬟坠儿,那也是夜温言身边的红人,眼下哄着夜温言给她的禄儿治伤要紧,别的也顾不上了。 于是不再想着赶人,只对夜温言说:“你祖父虽然多年征战,身上新伤旧伤数都数不清,但也都不是什么要命的伤。先帝在世时就曾说过,说夜老头指定能活得比他命长,因为太医院的好药都可着夜老头用了。我清楚地记得夜老将军过世的消息传进宫时,先帝还十分气恼,说那样康健的人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 李太后说到这里,声音压低了些,“哀家后来悄悄调查过,还特地跟给老将军看诊的太医问过。那太医说他给老将军开的药,老将军似乎都没有吃,虽然夜府的人一再强调按时喂了,可老将军当时根本就不是被喂过药的样子。他甚至还在院子里的树底下闻着了药味儿!”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似乎能想像到当时那一幕的场景。 老太太坚称喂了药,老将军却一点不见好。然后太医出来,在树底下闻着了药味儿。 是哪处院落呢?福禄院儿吗?不,应该不是,福禄院儿是老夫人的院子,以那老太太的心性,她应该不会让一个濒死之人在自己院儿里住着。 那应该就是老将军惯用的书房之类的地方了。 李太后见她没什么反应,就追问道:“温言,你觉得这事儿是不是有蹊跷?” 夜温言看了李太后一眼,摇头,“单凭这些,也不算蹊跷。” “还有!”李太后急着道,“还有一件事,就是夜老夫人曾几次跟太医提起过,说不想看着老将军那样遭罪了,实在不行就不治了,让老将军早点走去享福吧!” 早点走,就是早点死的意思,夜温言明白这个话。同样的,她也明白这样的话夜老太太说得出来。毕竟那老太太除了瘦一些以外,平时就没看出她对故去的丈夫有多少思念之情。 “温言,哀家这样说,你觉得诚意够不够?” 夜温言摇头,“不够。” “如此还不够?” “如此怎么够?”她看向李太后,“这些事情说到底都是太后娘娘自己的猜测,包括那位太医闻到大树底下的药味儿,那也可能是不小心洒了一副。何况时隔这么久,当时不提出质疑,过后谁又能认呢?太后娘娘——”她也探了探身子,“既然当初都调查过将军府的事,那为何在听到那太医的话之后,您不提出质疑?” “哀家怎么质疑?”李太后有点厌烦,她一直以为凭着夜老将军对这个四孙女的疼爱,但凡夜温言听到这些话,一定会有所触动,也一定会激发起她对夜老夫人的仇恨,从而对她也生出一丝感激来。只要有一丝感激,她就可以把自己所求之事好好求一求。可是现在看来,这位夜四小姐似乎冷静得有些过份了。 “太后娘娘不质疑,那就是帮着我们家老夫人在掖着这件事。”夜温言扯扯嘴角递了个冷笑过去,“如今时过境迁,我祖父人也没了,就算这些事情我掌握了又能如何?我去问,老夫人能承认?还是说太后娘娘愿意做我的证人,跟我一起把这桩事报到临安府衙门,或是刑部去?恩,如果太后娘娘真的肯,那么在解决了我祖父的这桩案子之后,我就给六殿下治伤,如何?” 如何? 李太后皱了眉,不如何。她还没到要跟夜老夫人翻脸的地步,何况即使翻脸,也不能拿夜老将军这个事来翻。因为就像夜温言说的,她所掌握的这些,不过就是太医的一面之词和她自己的猜测。而且就是这个一面之词,也根本不可能当成证据。 她说这些,是想让夜温言一个人去查,根本没想过要把自己也牵扯到里面。 看来所求之事,今儿是办不成了。 她摇头,情绪里带着绝望,也满含着憎恨。她对夜温言说:“不管你同炎华宫是什么关系,哀家也终究是这北齐的太后,你难道就一点都不将哀家放在眼里?今日只要你点头,只要你治好禄儿的伤,哀家又怎能亏待于你?你就一定要那样记仇,执意与哀家为难吗?” 夜温言最不爱听的就是这样的话,她站了起来,一句话不说,抬腿就往外走。 李太后急了:“等等!你还想要什么?哀家都可以答应你!” “我什么也不想要。”她实话实说,“就是我祖父的死因,我也不是太想从你口中得知真相。因为即使你同我说了,你也不可能跟我一起站上公堂,去揭露真相。一切还需要我自己去查,那我听不听你说话,又有什么用呢?太后娘娘,我并不是很愿意同你打交道,因为当初你们害我死过一回,我是个记仇的,如何能调过头来去治自己的仇人?” 她看向李太后,“我还是那句话,你今日若能拿出老夫人谋害我祖父的有力证据和证人,再亲自站出来指证,我到是可以考虑一下。可惜,你不能站出来,你的势力也不允许你站出来。那么就凭你之前说的那些,是一点用都没有的。别说老太太不能认,搁谁谁都不能认。” 李太后的心火拱了起来,今日她低声下气地做了这番请求,谁知这夜四小姐油盐不进,竟一丁点缝隙都撬不开。 她开始磨牙,“夜温言,你当真不肯为六殿下医治?” “不治。”她答得干脆。 李太后终于忍无可忍:“你信不信哀家豁出去命不要,也要弄死你?” 她都听笑了,“就不怕帝尊大人一怒之下牵怒整个皇族?” 她笑,李太后也笑,笑得就像一个神经病。“到那时哀家都死了,还管他什么皇不皇族。又不是我李家的皇族,牵不牵怒于我何干呢?” “那李家呢?”这话是连时问的,“太后娘娘可得想好,您今日这一出闹的,对你们李家可是没有半点好处。奴才把话就搁在这儿,就冲您刚刚那句要弄死四小姐的话,你们李家就一定得跟着吃瓜烙的。” 李太后还是笑,“李家我也管不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他们自求多福就好。” 夜温言点点头,“哦,这样啊!那你打算如何弄死我?” “在这座后宫里,哀家说了算!”这是李太后的自信。 可夜温言却不这样认为:“说了算也没有用,别说是后宫,即使加上前朝,只要我想走,就没有人能留得住我。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往外走,边走边说:“嫁出去的女儿并不是泼出去的水,你们跟娘家是相辅相承、互相依托的。你出生在那里,你的亲人全都在那里,你摸着良心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的不管他们生死。” 她走出门,连时同坠儿跟在后头,就像两个勇士,一边一个将夜温言紧紧护住。坠儿甚至已经开始四处打量有没有称手的兵器,比如说地上有没有能撬起来的砖。 有暗卫跳了出来,尽是女卫,将她团团围住。 夜温言笑得如花般灿烂,只要不是每月十五,就这些人,还不够她塞牙缝的。 她蹲下来,手里快速捏碎一朵腊梅,有灵力从指尖倾泻而出,让她的手就如铁锥一般,瞬间嵌入地面,很快就从地上取出一块玉砖来。 她将玉砖交给坠儿:“先试试称不称手,不行再换金的。” 话说完,整个人突然就动了起来。化被动为主动,率先攻向那些女卫。 李太后站在窗边,直勾勾盯着夜温言的一举一动,早在她看到夜温言能用一只手从她这永安宫的地面取出玉砖时,就知道自己那些女卫怕不是这位夜四小姐的对手了。 可惜还不等她后悔将女卫收回,就看到夜温言主动出击大开杀戒。 或许也不能叫杀戒,因为夜温言并没有杀人,她只是将那些女卫打趴在地上,然后吩咐她的丫鬟上去补砖。 那个叫做坠儿的丫鬟下手也是极狠的,一块玉砖挥得呼呼生风,每一下都是死手。 十名女卫,眨眼工夫就换了这永安宫横尸满地血流成河。 坠儿整个人都懵了,玉砖啪地一下掉到地上摔成两瓣,小丫头吓的直哆嗦。 夜温言拍拍她的肩轻声安慰:“不怕,以后这种场面多了你就习惯了,这样的人杀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回头我教给你一些要领,下一次就不至于拍得这样血腥。” 窗边,李太后的恨意滔天而来…… 第116章 炎华宫出人才啊 夜温言似有所感,回头望去,正看到李太后瞪过来的那双眼睛。 她到无所谓,抬起手来冲其打招呼:“你看,我没有打诳语吧!太后娘娘,要三思啊!” 李太后的确得三思,十名女卫,几乎是眨眼间就死在了自己眼前。她从前只知夜老将军教了些拳脚功夫给这个四孙女,但也不过就是花拳绣腿,上街打打架还行,碰到真正的高手,那是三招都过不去的。 然而她想错了,夜四小姐这哪里是花拳绣腿,分明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三招都过不去的不是夜温言,而是那些李家辛辛苦苦培养的女卫。 夜温言走了,带着坠儿和连时大摇大摆地走了。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吩咐宝蟾:“收尸吧!想办法运出宫去,切记不得让东宫那边的人看到。” 永安宫外,连时跺了跺脚底下的玉砖,问坠儿说:“玉的用着称手吗?称手的话就再起出来几块,我瞧着这永安宫的玉砖质地还不错,比其它宫殿铺地的玉砖都要好一些。” 坠儿没说话,脸上表情十分怪异。夜温言瞅了她一会儿,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立即后退了两步。 这两步刚退完,坠儿“哇”地一下就吐了出来。 往来宫人都往这边看,连时躲得慢了些,还被溅了一鞋面。 他也顾不得自身形象了,赶紧去帮坠儿顺背,同时冲着路过的宫人大声道:“还不快去取水和布巾!” 紫衣太监在北齐皇宫那是十分特殊的存在,虽然也没有什么明文规定,但是人们也都明白,穿紫色衣裳的太监地位比旁的要高,甚至后宫里的主子们都得给几分颜面。 立即有小宫女打了水也取了布巾来,坠儿这会儿已经吐得肠子都快出来了,夜温言正在嘲笑她:“怎么这么不禁吓呢?死人这种事,上次在城外你又不是没见过,那次杀的人可比这次多多了,你不是也什么事都没有。这回这是咋地了?” 坠儿好不容易吐完了,赶紧漱口擦嘴,还给连时擦了擦鞋面。连时躲了又躲没躲过,也就由着她干了。直到把这些事都干完,她才算缓过来些,然后对夜温言道:“小姐,那能一样吗?上次是你杀的,这次是我杀的,看别人杀跟自己亲手杀,那不是一种感觉。呕……” 这回连时躲开了些,到是那些宫人赶着上前侍候,还时不时的跟连时说几句话。 终于吐彻底了,三人向来帮忙的宫人道了谢,夜温言还给了赏,这才上了软轿,准备返回炎华宫。 只是这么一折腾,就有不少人把她给认了出来。毕竟夜家的魔女名头太响亮了,夜四小姐的样子也太好看了,再加上从前因为老将军的关系,夜四小姐实在算是这座皇宫的频繁往来户,所以有不少人都认得她。 于是这些宫人心里就犯了合计,不是说夜四小姐丢了么,这怎么突然出现在皇宫里,身边还跟着炎华宫的太监? 也有人想起另一个传闻,说夜四小姐根本没丢,而是在回京的路上拐了个弯儿,跟尘王殿下喝茶去了。至于她为什么要跟尘王殿下喝茶,那就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软轿稳稳当当地走在皇宫的玉砖地面上,夜温言靠在窗口问连时:“是不是觉得我太凶残了?虽然人是坠儿拍的,但却是我指使的,而且把她们打~倒时,人就已经没什么活气儿了。” 连时赶紧道:“一点儿都不凶残!四小姐您可千万别这么想,对待西宫太后就应该这样,咱们跟她真的一点儿都不用客气。” “恩,是不用客气。”夜温言说,“我自是跟她有大仇的,却也没凶残到一定要将那些女卫打死的地步。说到底她们不过是为人所用,稀里糊涂地成了西宫太后杀人的工具。所以对于她们那样的人,我其实是心有怜惜的。要不是她们剑上带毒,招招致我于死地,我也不会让坠儿下了死手。所以说这人啊,做什么都不要做得太绝,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她们存着杀人的心,连一点活路都没打算给我留,那我又如何能手下留情网开一面?” 坠儿缓过来了,在边上连连点头:“小姐说得对,对待敌人绝不能手软,对他们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 夜温言掀了帘子看她:“这话我是什么时候教给你的?” 坠儿答:“是腊月十五那晚小,奴婢背着小姐,小姐趴在奴婢背上说的。小姐说的每一句话奴婢都记得。”小丫头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表情有些迷茫地往前头瞅了一会儿,半晌就道,“小姐,您看迎面走来的那个人,是不是那晚遇着的尘王殿下?” 夜温言“咦”了一声,探头去看,果然看到前头不远处正有一人迎面而来,一身月白长袍衬着白玉地面,显得身形修长,人也冷冷清清。 “停轿。”她喊了一声,然后弯身从软轿里走出。对面的男子看到她时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一直走到了她面前。 夜温言认认真真地行了个屈膝礼,“臣女见过四殿下,多谢四殿下那晚救命之恩。” 权青画仔细端详这个女子,很快就发现她跟她已故的父亲生得很像,特别是眉眼,几乎一看就能看出是大将军夜景归的女儿。 都说女儿像父亲,看来果不其然。 “不必谢我。”他开了口,声音寡淡,“你父亲于我有师恩,本王离乡多年都未曾报过。如今终于回来,老师却已经不在了。”他想起昔年之事,心头不禁唏嘘。“如今京中盛传一品将军府丢了嫡四小姐,你可想好要如何应对?” 夜温言偏头想了一会儿,“应对什么?名声的事?”她失笑,“殿下远在他国,可能不知我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但总也该听说过我在大婚那天被扔到过郊外一回。所以名声什么的,早就毁了。何况我夜温言的名声在临安城里什么时候好过?他们拿这个说事儿实在也是没什么意思,别说我不在意,就是城里人听了去,怕也就是一笑了之,最多再添一句:夜家的魔女什么时候好过了。” 权青画听着她这样说话,刚刚才觉得这姑娘跟她父亲甚是相像的,这会儿又觉得实在是不太像了。 记忆中他的老师是一个有几分古板之人,对规矩礼数严格遵守,对子女教化也是墨守成规。像这般不在意自己名声之事,若他老师还活着,不知道会不会把这女儿打一顿。 可能也不会打吧,毕竟女儿被教成什么样他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能放心的把女儿交给夜老将军,想必就已经做好了接受现实的准备了。 于是他点点头,“那便好,本王只是听到了,提一提,你不放在心上就好。” 夜温言想了想,又说了句:“四殿下方才说我父亲于你有师恩,我却是一点都不记得的。” 权青画便告诉她:“因为以前都是去大营里听老师传授兵法,故而并未与夜府有多少往来。只是你父亲也丝毫未向你提起过吗?” 她努力回想原主留下的记忆,半晌,摇头,实话实说:“我与父亲相处甚少,他常年都随祖父征战在外,后来祖父年迈,许多仗就是他替着打了。即使不打仗时,多半也是在外驻守,就算回京也通常住在京郊大营。算下来,一年到头能在家里的日子,最多也就两三个月。我只记得他同我母亲十分恩爱,大哥总说要把父亲少有的回府的日子多留给母亲,让我们不要过多去打扰。到是祖父待我极好,只要他在家里,就天天都要同我说话、教我功夫、也带我去街上吃好吃的。” 她想起从前,虽是原主的从前,竟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冬日的阳光照在她笑得弯弯的眼睛里,能看到闪闪光点。 权青画便也难得地笑了一下,却也只一下,然后又恢复到一张冷脸。 “我要走了。”夜温言说,“虽然不知道哪里能帮得上四殿下,但还是那句话,若有能用得上我的地方,请四殿下一定直言。” 权青画还是摇头,“本王说过,你父亲于我有师恩,你只当是我在报师恩就好。” 她却不这样想,“父亲是父亲,我是我,我一向不喜欢欠人情,所以这个恩要是不报,怕是心里总会合计着,怪难受的。”她又给他行了个礼,“四殿下,告辞。” 他看着她离开,又坐上软轿,身边陪着的是连时。便又想起那晚送她到皇宫门口,被禁军侍卫拦住,这位夜四小姐的丫鬟就举着一只铃铛,提出要去炎华宫。 帝尊的断魂铃,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实物。老师的女儿,究竟是何样命运? 夜温言回了炎华宫,连时声情并茂地给帝尊大人讲,李太后是怎么跟四小姐说话的。 夜温言直到这一刻才发现连时的特长:记性好。 是真的记性好,因为李太后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能一字不落地背出来,不但能背,还能把当时的语态和神情都模仿得惟妙惟肖。 她不由得感叹:“炎华宫出人才啊!” 第117章 本尊刨了李家的祖坟 从在宫门口被拦,一直讲到坠儿拍死十个女卫,连时想了又想,到底还是没把坠儿后来吐了的事给说出来。 毕竟挺威风的经过,吐了就有点儿煞风景了。 师离渊听到最后就问她:“西宫太后说的那些,当真一点用处都没有?” 夜温言摇头,“不是啊!有用啊!非常有用啊!虽然算不上什么证据,但至少也给我指明了一个方向,至少让我知道我祖父的死跟那老太太一定有关系,今后的调查也就能指向性更强一些,不至于跟没头苍蝇一样的乱转。” “那你为何跟那西宫太后说没用?” “废话!当着李太后当然得说没用,难不成我还得说有用?再谢谢她提供线索?那我不就得给她儿子治伤了吗?我吃饱了撑的给他治伤?” 师离渊连连点头,“阿言,本尊就喜欢你这死不讲理的性格。” 她冲他拱手,“承让承让,跟你比我可差得远了。” 话虽说得好,夜温言也全胜而归,但是对于李太后公然派出十名女卫围杀夜温言之事,师离渊还是很往心里去的。 于是他琢磨了一会儿,翻手掐了个法诀。 她瞅着那法诀似乎极为复杂,于是多嘴问了句:“你掐的是什么诀?掐给谁的?” 师离渊想了想,皱眉,“叫什么县来着?西宫太后的祖籍。” 连时赶紧答:“回帝尊,是栗县。李家人是栗县出身,距离临安城不远,也就百十来里地。不过李家人现在都已经搬到临安城来了,栗县那头就只留了旁枝在看守祖坟。” 师离渊撇了他一眼,“话多。”然后对夜温言道,“就是掐给栗县的。” 她想起那晚师离渊火烧肃王府,于是又问:“你烧了李太后的老家?” 师离渊摇头,“烧她老家干什么?本尊刨了李家的祖坟。” 夜温言:…… 连时:…… 坠儿:…… “师离渊你真是厉害了,这么损的招儿是怎么想出来的?” “还需要想吗?”帝尊大人小傲娇的劲儿又上来了,“本尊脾气向来如此。” 连时也跟着溜缝儿:“对对,向来如此,只是从前甚少有人能让帝尊大人有发挥之地。这还要感谢四小姐为帝尊大人提供机会,也得感谢太后娘娘不懈的努力作死。对了帝尊大人,上回计嬷嬷过来时带来了夜老夫人的手杖,说是给炎华宫烧火用。可是那手杖的木料不怎么好,非但烧不起来火,还把咱们灶间原本的火都给压灭了。” 师离渊一脸不奈地对连时道:“手杖烧不起来就去找别的东西,比如桌椅柜子之类的。这点小事还需本尊亲自教给你?” 连时立即道:“老奴愚钝,老奴这就去一趟夜府。” 连时走了,一品将军府迎来了灰暗的一天。因为连时带着炎华宫的宫人几乎搬空了夜老夫人的屋子,不但桌椅柜子搬了,就连老夫人睡觉的床榻都给拆开抬了出来。 老夫人跪在地上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都不敢说,因为连时代表炎华宫,连时如此做,那就是炎华宫要如此做。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那位帝尊大人。 直到连时说了一句话:“做祖母就该有个做祖母的样子,否则你看,报应很快就来了吧!” 老夫人心一抽抽,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她就怕夜温言跟炎华宫扯上关系,可如今看来,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只是她还在猜想,到底是云臣的面子,还是什么人的面子? 总之绝对不可能是帝尊大人直接的面子,夜温言没那个福气造化,也没那个好命。 连时还在说话,他在告诫夜老夫人:“所以说人还是得善良。最近有没有为难大夫人啊?”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老太太慌了神。合着这不是只管夜温言,还带管穆千秋的? “没有没有,万万不敢。”她也认命了,只管顺着连时的话说。 连时表示满意,“恩,不敢就好,你得知道在这个家里,谁是大王谁是小王。” 老夫人心里那个堵啊! 好不容易熬死了老爷子,她不应该就是这个家的大王了吗?这怎么说得她跟三孙子似的?难不成她在自己家里,还得看儿媳妇和孙女的脸色过活?” 见老太太脸色难看,一直陪跪在边上的夜连绵多了句嘴,问连时:“为何你们这样子帮着夜温言?炎华宫不是不管凡间之事么?” 老夫人吓得一抽,真想一巴掌糊死这个孙女。她都躺平任嘲了,这死丫头闹腾什么? 可到底话已经说了,收也收不回来,老夫人自己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到底为什么炎华宫要帮着夜温言?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连时看着这祖孙二人,半晌,冷哼一声道:“不该问的就不要问,该让你们知道的时候,自然会让你们知道的。当然,咱家也提醒二位一句,有些事知道了还真就不如不知道的好。对了,夜四小姐呢?咱家来一趟不容易,怎么着也得给四小姐请个安。” 老夫人心绞痛,“温言她不在府里。” “不在府里?”连时提高了嗓门,“不在府里是在哪里?” 老夫人硬着头皮说:“腊月十五那天去庙里烧香,回来时她的马车跑丢了,连着车夫一起都没回来。” “都没回来?”连时往前走了两步,弯腰直勾勾地盯着面前这个老太太,“没回来就是丢了。孙女丢了,你却跟没事人一样在府里坐着,老夫人,这说不通啊!” 老夫人又打了个哆嗦,“还请公公明示,老身应该怎么办?” “当然应该去找。” “可若是找的话,四丫头的名声可就全完了。” “哦对,是会坏了名声。”连时点点头,“女孩子家家的名声很重要。哎那不如这样,就请老夫人也丢一回,然后府里派人以找老夫人的名义去找四小姐,这不就行了么。您都这个岁数了,跟名不名声的也不挨着,所以如此安排是最好的。” 老夫人吓坏了,赶紧道:“老身岁数大了,实在禁不起折腾啊!还望公公体谅。” 连时果断摇头,“体谅不了体谅不了,禁不禁得起折腾那是你自己的事,反正咱家把话带到了,大年宫宴上,有人一定要见到夜四小姐,如果到时候夜家交不出人来,那可就……呵呵,那可就不好说了。” 连时走了,老夫人又在地上跪了好一阵子才被夜连绵扶起来。 她问夜连绵:“你说大年宫宴上,是什么人要见夜温言?” 夜连绵皱着眉分析:“可能是那云臣吧!这阵子都是那个太监往这边来,云臣可有一阵子没露面了。祖母别怕,炎华宫也得讲理,夜温言是自己丢的,跟祖母没关系。” 老夫人叹气,跟炎华宫讲理?炎华宫什么时候讲过理?早许多年前老头子就曾说过,这世间唯一不讲理的地方就是炎华宫,你还偏偏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跟炎华宫讲理,那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扶我去奇华阁。”她跟冲着君桃伸出手,夜连绵想去扶,被老夫人甩掉了。“你就不用去了,让君桃陪着老身就行。” 夜连绵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她将这一切都归罪于大房一家将老夫人得罪得狠了,将她也给连累了。 奇华阁的日子十分平淡,就跟流水帐一样。 每日晨起下人们用饭,夜景盛在屋里嚎叫一会儿,萧氏再哭上一阵。嚎够了哭累了就没了动静,一直到下晌,大夫人提着鞭子过来,把屋里三个人狠狠抽上一顿,然后再由计夺给送药去,保证人能吊着一口气不至于死掉。 老夫人到时,穆氏刚抽完鞭子出来,计嬷嬷正在同她说:“夫人要是觉得干抽不过瘾的话,那回头老奴在这鞭子上缝些倒刺上去,那样抽起来能更疼一些。” 老夫人气得险些背过气去,一把甩开君桃,大步走上前,甩手就给了穆氏一巴掌。 啪地一声巴掌落下,计嬷嬷下意识地就要帮着打回去,却被穆氏拦了。 穆千秋抬起手,擦掉了嘴角被打出来的几滴血,这才对老夫人说:“您是长辈,我是嫁进夜家的媳妇,虽然我们之间闹得很不愉快,但我的名字到底还在夜家的族谱上,所以这一巴掌我受了。但是明天的鞭子我会挥得更重一些,抽得更狠一倍。”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穆氏说完就摇了头,“当然,这座府里若论胆子大,我穆千秋排不上号,你们才是真正的大胆。”话说完,拉着计嬷嬷就走了,看都没再看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也不愿与穆氏多说,只又往前走了几步,作势要进奇华阁。 计夺计蓉二人将她拦下,计夺说:“还是那句话,进去可以,再想出来就不行了,老夫人三思。” 老夫人无法三思,她气得肝儿都疼,不但气,她还害怕,怕炎华宫那位连公公再杀个回马枪,把她给扔到郊外去。 夜红妆不知道有没有找到呢,她要是再被扔了,那这座将军府不就是老大家的天下了? 她绝不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绝不! 第118章 抬头就见一片星空 老夫人急了,就站在院子外头大叫起来:“景盛!萧书白!你们到底把夜温言给弄到哪去了?再不把人交出来,你娘我就要被扔到城外去,然后再被人打着找我的幌子去找她!你们一家这是想害死我呀!你们这群不孝子孙!” 不孝子孙一向是用来骂夜温言的,而今却用到了二房一家头上。 萧氏躺在屋里地上,听着这叫骂就笑。 她跟夜景盛说:“听到你娘骂街了吧?还说从小最疼你,其实她最疼的永远都是她自己。平时是对你比对大哥好,可一旦你的利益跟她有了碰撞,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扔出去。我不知道她当初为何那样不喜大哥一家,但如今看来,她也并没有喜欢我们家更多一些。一切不过是权衡利弊罢了,权衡利弊。” 夜景盛不说话,安安静静地听着老太太在外头骂了好一阵子,终于骂累了走了,这才偏过头问夜飞舟:“你说那夜温言到底死没死?” 夜飞舟不说话,夜景盛气得狠狠踹了他一脚,“问你话呢!” “我不知道。”夜飞舟声音淡淡的,几乎低不可闻。 萧氏也是一肚子火,原本还心疼儿子,可这几日下来她也顾不上心疼别人了,只想着自己是不是就要死在这里。 于是见夜景盛踹夜飞舟,她也觉得该踹,甚至还道:“你要是没那个本事,就别招揽这样的差事。到头来害了自己不说,还害了我们全家。这几日你天天做出这副样子是给谁看的?动不动就指责我们骗了你,我们哪里骗了你?是你答应红妆去杀人的,也是你学艺不精本事不够杀不成的。所以你谁也怨不着,反过头来我们还得怨你。” 夜飞舟感觉自己是在听笑话,却又笑不出来。 他早该看清这对父母的,从小到大就不疼不爱他的人,他为什么指望着杀一个人就能得到他们的关注? 可是没有道理啊,他问萧氏:“从前你们认为二房的儿子没出息,就只一心培养女儿。可如今你们是家主了,家主的儿子总不该还是没出息的,你们为何还不疼我?” 萧氏和夜景盛都不说话。 为何还不疼?也没有为什么,就是因为习惯了。当然也不是完全不疼,至少事情刚发生时,夜景盛还埋怨萧氏和夜红妆害了他唯一的儿子。 只是这种疼是有限度的,就像萧氏说老夫人,当老夫人的利益与二儿子发生碰撞时,老夫人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己。那么他们也一样,如果真要扔出一个去给夜温言陪葬,或是为夜温言这个事负责,那么她跟他的丈夫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夜飞舟。 毕竟这个儿子从小就没有多疼爱,长大了自然也是亲近不起来。 萧氏心里盘算着,如果豁出去儿子,把一切责任都让儿子一个人抗,那么其它人是不是就可以摘出来?只让夜飞舟去偿命,她们就能活着了。 夜景盛却有自己的想法,他是在想,经过了这次事件,夜红妆生死不明,夜飞舟八成也保不住了,他正好可以以此为理由休掉萧氏。只要休掉了萧氏,常雪乔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入府了,他的无双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成为一品将军府的嫡女。 生活从此将走上正轨,他也再不怕宁国侯府总压他一头了。 对,还有宁国侯府,倒时候他还得跟宁国侯府问上一问,为何你们能教样出萧书白这样的女儿来?为何她生的两个孩子没一个让人省心的?这事儿宁国侯府也得给他一个交待。 夜飞舟看着这一双父母,再也不想多说一句话。他现在就是后悔,后悔一时鬼迷心窍去杀夜温言。成不成功不说,至少经了这次事件,他跟那个四妹妹本来就不多的情份,也该消失殆尽了。 一品将军府里过得不好的人有很多,比如说熙春。 相比起奇华阁那头,妾婢园的情况要好上一些,至少不至于没吃没喝。但也仅限于一天一顿,能保证人不被饿死。 肩上的伤时好时坏,也没有人去请大夫,她就一直躺在榻上,没精打采,每天用一次计夺给的药勉强维持着。 有时候跟丫鬟问问夜景盛那边的情况,结果丫鬟回报的消息让她阵阵绝望,到后来都有些后悔自己走了这么一步。 原以为从丫鬟做成姨娘,自己就不用再干侍候人的活了,只要能把男人服侍好,以后就是享福的命。却没想到这还不如当丫鬟呢,福没享几天,就遭这么大罪。 到是柳氏和夜楚怜那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夜楚怜每日习琴练舞,看书写字,就好像府里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连去福禄院儿请安都给省了。 柳氏也安稳,整天躲在院子里不出来,也不打听外头的事,母女二人把日子过得安安静静,要不是每天都有先生来府上,人们又要以为五小姐和柳姨娘成了隐形人。 夜家不安稳,外头也不安稳。 这天晚上,仁王府又出事了! 三殿下权青允睡着睡着就听到一阵坍塌的声音,起初以为是作梦,可很快就想起昨晚塌过的府墙。于是立即睁眼,看到的是一片星空…… 这是……屋子塌了!这特么的居然是屋子塌了! 这大冬天的睡着睡着突然塌了屋子,就连床顶都跟着一起掉下来,还拍到了他身上。 这得亏是冬天被子盖得厚,这要是夏天还不得把他给拍死啊! 权青允十分崩溃,冬天冷啊,这突然之间四面透风,他相当于露天睡觉,抗不住啊! “来人!来人!”他疯狂大叫,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冻得哆哆嗦嗦,好在身边还有个小妾。 小妾还是昨晚被扔出去的那个美香,今晚她就比较幸运了,因为冷,仁王殿下指望拿她取暖,所以没舍得把她给扔出去。 无数下人跑到这边来,包括权青允的暗卫也在第一时间就听到了动静,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好好的屋子说塌就塌了,还塌得这么彻底,这怎么看都不像人干的。要不是没感觉到晃动,他们几乎都要以为是遇着地龙翻身了。 权青允质问下人,要他们说出个所以然来,可下人说不出,最后也就只能再度归结为年久失修,并表示以后再盖的时候一定要盖结实些。 但所有人心里都明白,仁王府去年才翻修过,年不久,也不可能失修。 权青允火冒三丈,盛怒之下将院子里的下人统统抽了一遍。 暗卫看着他拿鞭子抽人,便又想起将军府的一个事,就同他说:“夜家大夫人每天也去抽夜二少。” 权青允的火气又往上拱了拱,手底下力道更重了。 腊月二十二这天上午,尘王殿下权青画去了一品将军府,理由是祭拜先师。 老夫人和大夫人齐齐接待了他,并打开祠堂供其上香。 权青画从始至终冷着脸,不管是对老夫人还是大夫人,都没给过一个笑。 直到祭拜完毕被请到叙明堂去喝茶,他的脸色方才缓合了几分,但也是跟笑不挨边儿的。 穆氏也不吱声,她这几日心情实在不好,虽然知道夜温言没事,但那是被救了才没事,如果没被救呢?她这女儿够不容易了,凭什么再遭一难? 所以她也不主动说话,心里总想着一会儿去奇会阁抽鞭子时,一定要把鞭子蘸点儿辣椒水,这样抽起来才更疼。 老夫人到是跟权青画唠了起来,但多半也是她单方面的唠,权青画就是个听客,只是听的过程中时不时的要皱一下眉,喝茶的动作也要顿一顿。 终于,老夫人说道:“老大留下的这些孩子啊,也就连绵叫人省心些,其它的真是没有一个听话的。”她一边说一边看向穆氏,再道,“以前他们祖父在时还能约束一些,如今家里没有人做主了,一个个的真是都能上房揭瓦。唉,四殿下是不知,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老身那大儿子上阵杀敌建功立业那是没得说,可要说管教子女,就实在是差了些。” 论起大儿子的不好,她简直是有说不完的话,“相比起大房一家来,他弟弟一家就好得多了。几名子女都模有样,孝顺长辈,友爱兄弟姐妹。可惜啊,弟弟到底就是弟弟,只要有哥哥在,他们一家做得再好也是次子,次子是没出息的。”老太太叹气,“其实我们对于两个儿子投入的心思都是一样的,却没想到大儿子一家最终过成了这样。” 穆氏这时候回过神来,硬梆梆地扔出一句:“我们家怎样了?我的丈夫又是怎么不会管教子女了?老夫人说只要哥哥在,次子就没出息,所以你们就想让哥哥不在?” 老夫人皱眉,再对权青画道:“四殿下听听,这就是老大的遗孀,今日当着外人的面都能这样子同我这个婆婆讲话,可见平日里是有多不堪。” 穆氏还要说话,却见权青画冲着她微微摇头。 她不知道这位尘王殿下是什么意思,但从前丈夫还在时没少提起自己这个学生,言语间尽是骄傲自豪。她便知这位殿下是不会站到老夫人那一边的,于是闭了嘴,再没多说一句。 但听权青画道:“今日听夜老夫人如此说,本王也想起一件事情。如今临安城人人暂知夜家有一位三小姐,顶替了夜四小姐的婚约,嫁到肃王府为正妃。这还不算,她竟在大婚之前就怀有两个月的身孕。没想到老师那样重规矩之人,竟能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第119章 夜奴 老夫人的脸色瞬间难看了,穆氏冷笑一声,开口道:“尘王殿下误会了,那位抢了妹妹婚约,并在大婚之前就行不轨之事的夜三小姐,可不是先夫的孩子,而是老夫人口中教管子女很好的二老爷家的。被抢了婚约的那位夜四小姐,才是我们的女儿。” “恩?”权青画放下手中茶盏,整个人终于体现了一种情绪出来。 他问夜老夫人,“如此女子,在夜老夫人口中就是管教好的?本王虽常年不在京中,但也早就听说父皇为我那六弟指婚了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但若夜家嫁过去的是三小姐,那便是夜家抗旨!” 一句抗旨,可把夜老夫人吓得够呛,赶紧解释:“并非抗旨,这桩婚事是从前的皇后、也就是当今西宫太后亲自指的,也是下了懿旨的。” “那老夫人的意思便是,父皇的圣旨,还比不上皇后的懿旨?在一品将军府中,竟只认皇后,而不认皇上?那你们究竟是我权家的臣子,还是李家的臣子?” 老夫人不敢再说话了,在心里反复地琢磨这位打从少年时期就被送到归月国的四殿下,越琢磨越心凉。 他是老大的学生,那心自然得是向着老大的。可她一直以为那所谓的师恩都过去了那么多年,再加上远离故土,这位四殿下的生活应该与北齐没多大关系了才是。 可眼下才明白,人家非但没忘师恩,反而对那位已故老师的思念更重了几分。她不过随口一句应服场面的话,却能被这四殿下上升到这样的高度,也是让她始料未及的。 老太太沉下脸,面色更黑了。她对权青画说:“并非四殿下所想的那般,一品将军府是北齐的臣子,自然明白该效忠于谁。” 权青画点头,“恩,老夫人的意思是说,一品将军府既不效忠李家,也不效忠于我权家,你们效忠的是北齐。那如此说来,这天底下就只有一位能让你们甘心臣服了。没想到夜家自恃竟如此之高,就是不知道那位神明愿不愿意再收一族夜奴。” 他说这话时,目光投向了站在穆氏身后的计嬷嬷。 计嬷嬷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开口道:“泉州计氏,打从四百多年前便认帝尊为主。帝尊不是那种自来熟的人,要得到他老人家信任,且得用个几百年的工夫来慢慢培养。所以要想当夜奴,一品将军府还得再多努努力,兴许十几辈后能有大造化的子孙吧!当然,到那时,老夫人您早就化为一捧黄土了。” 老夫人就要说话,权青画却先开了口:“夜老夫人莫要说不想效忠帝尊的话,您只认西宫太后而不认我权家之事,本王到是可以看心情瞒下一二,或是看在师母的面子上不跟朝廷提起。但您若是对帝尊大人有微词……恩,那位本事通天,说不定现在就在看着听着,一但您的话出口,怕是这一品将军府就要不保了。” 计嬷嬷呵呵笑了几声,“听闻前儿夜里,仁王殿下的府墙塌了,又听闻昨儿夜里,仁王殿下的卧寝塌了。所以老夫人可得三思,您屋里该搬的都让连公公给搬走了,要是屋子再塌了,您可就得住到演武堂去。” 老夫人手抖了抖,心也颤了颤,甚至后脖梗子还冒了一会儿冷气。 演武堂是老将军生前惯住的地方,她夫妻二人到后来这十年,感情已经不是很好了。所以老将军即便在家里,也多半是住在演武堂那头。特别是后来病重,就更是整天都在演武堂里待着不出,一直到最后死去,都是在演武堂的。 她那时也整天在演武堂侍候着,或者说是守着,可等到老爷子过世之后,她就直接命人将那地方封了起来,再也没有走进去过半步。 她怎么可以住到演武堂去,万一半夜有个什么动静,还不得被吓死。 见老夫人不说话,像是在合计着什么,计嬷嬷轻轻地笑了一声,也不再说话了。 权青画侧身问穆氏:“师母可否与本王细说说,老师为何突然就生了病,老将军又为何寿元不到就闭了眼?打从本王接到消息就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怎么琢磨都觉得不太对劲。” 不等穆氏说话,老夫人的话又到了:“没有什么可说的,岁数大了,又有伤在身,怎么可能活到寿终正寝。至于景归,是因为父亲去世对他打击过大,这才跟着去了的。” 权青画站起身来,到是没有再提两位将军的死因,只是对老夫人说:“时辰不早,本王便不多留了。至于夜家抗旨一事,本王细细琢磨,觉得还是应该提醒皇上重视一下。若是权家当真压不住一品将军府,也好早日做个准备。老夫人歇着,本王告辞。” 他说完话,转过身冲着穆氏揖了揖手,又向计嬷嬷点了点头,在接了穆氏和计嬷嬷的回礼后,便再不多留,大步往叙明堂外走去。 才走至门口,正撞见准备进屋的夜楚怜,和跟在后面的柳氏。 二人走了个顶头碰。 夜楚怜原本是低着头的,这是她在人前一惯的姿态。这会儿险些撞到人,方才匆匆抬头去看,这一看,正好对上了权青画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和那双清冷似无底深渊一样的眼睛。 夜楚怜一下就愣住了,紧紧盯着眼前这人,忘了避让,也忘了请安,只一心琢磨为何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一位翩翩君子,眼底竟会蕴藏着如此之深的冷冰? 可再冷冰也藏不住这人好看,几乎就是她所见过的最好看的男子,也几乎让她的一双眼睛掉在这人身上,拔都拔不掉。 身边丫鬟随喜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角,夜楚怜方才反应过来,赶紧弯身行礼。可是礼行了之后却发现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根本不知道这人是谁。 其实按照她以前的性子,应该就是行个礼,然后就侧身避让,再不多说一句话。 可是眼下她却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她就觉得应该说点什么,如此才能给这人留下一丝印象。而至于为何要给这人留下印象,那却是不知的。 于是夜楚怜开了口,声音低低地道:“夜楚怜见过这位公子。”一开口就报上了自己的大名,这对于深闺女子来说是相当大胆的行为了。 权青画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往边上侧了一步就要走。却听夜楚怜又道:“既来家中便是客,不知公子是哪位?” 屋里,一直陪在老夫人身边就没说过话的夜连绵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道:“一个庶女,你有什么资格同四殿下讲话?还不快快回去,少在这里丢人现眼。” 夜楚怜十分感激她,虽然这个二姐姐是在骂她,可却也在骂中解了她的疑问。于是她又道:“楚怜见过四殿下,问四殿下安。” 权青画点了点头,淡淡地道:“夜小姐不必多礼。”之后再不犹豫,大步离开。 夜楚怜觉得自己脸颊发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只盯着权青画离去的背影,目光久久都不愿离开。 夜连绵真是气坏了,因为老夫人这阵子重视起夜楚怜来,这让她觉得在这个家里就只有她是不被人看重的,甚至连把她从小养到大的祖母都不再疼她了。眼下夜楚怜居然还勾搭起四殿下,她如何能忍? 于是夜连绵扬起声来,话语尖酸又刻薄:“哼!什么东西?别以为学了几日琴棋书画,自己就能翻身做嫡女了。夜楚怜,嫡就是嫡,庶就是庶,你就是学得再多,也不过就是夜家的庶女而已。庶女是没资格觊觎皇家王爷的,就算你勾搭上了,将来也不过就是个妾室。” 老夫人看了夜连绵一眼,到也没有开口替夜楚怜说话,而是闷闷地哼了一声,道:“你二姐姐说得对。楚怜,你是女子,要懂得自重。这样子巴巴的跟陌生男子说话,让人家如何想我们将军府的姑娘?” 夜楚怜自觉自己失态,赶紧进屋给老夫人跪下。柳氏也在后头跟着跪,还主动开口求道:“五小姐一时糊涂,只是冷不丁看到生人一时没有把握好,请老夫人息怒,以后不会了。” 夜楚怜也跟着道:“孙女知道错了,祖母息怒。”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也没有心思跟夜楚怜说话,因为四殿下的到来让她心里很不痛快。 她是一品将军的夫人,虽然老头子已经不在了,但余威总还在的。 那位四殿下不过就是个被先帝抛弃的质子,都二十多岁了才回京,是先帝留下的所有皇子当中最没有根基的一个。在皇族里可能都没人愿意搭理他,他上将军府来逞什么能? 再瞅瞅坐在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穆氏,就觉得这叙明堂真是待不下去,有穆氏的地方她都待不下去。于是起了身,由君桃和夜连绵搀扶着走了。 夜连绵经过夜楚怜时,还故意踩了她一脚,疼得夜楚怜紧紧皱了眉。 只是她没心思计较别的,也忘了原本到叙明堂来是为了什么,只一心在想着刚刚看到的那个人,想他公子如玉的模样,也想他那双覆着冰霜的眼睛…… 第120章 人活着总要有些向往 回到出云院儿时,柳氏是一直跟着的,一直跟着夜楚怜进了屋,赶走了所有下人,还亲自将房门紧紧关起来,这才忧心匆匆地说:“你是不是犯糊涂了?那四殿下是什么人,你惦记他干什么?且不说他是回国的质子,夜家不会考虑他。就算从小在京中长大,那凭他是皇家高枝,咱们也攀不上。” 夜楚怜神情落寞,也说不上是难过还是什么,总之就是情绪厌厌的。 柳氏还在不停地说她:“刚刚在叙明堂时多悬啊,那二小姐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看谁都不顺眼,谁做什么她都能说上几句。你说你让她呛白一顿图什么?老夫人也会因此对你有意见,真要把她们惹急了,怕是就不会再让你学什么琴棋书画,更不会让你跳舞。” 见夜楚怜还是无动于衷,柳氏实在着急,“楚怜啊,咱们是庶出的,跟那些嫡女比不了。你看那二小姐,再怎么尖酸她也是老夫人养大的孩子,也是大房的嫡出,所以她要与你为难,老夫人不会向着你的。还有那四殿下,你就是攀上了,将来也就是个侧妃的命,值吗?你姨娘我就是给人做妾的,所以我知道这其中心酸,不想你再走我的老路。听姨娘一句劝,咱们以后争取嫁个好人家的庶子做正妻,千万别想嫁给嫡子为妾,成吗?” 夜楚怜看了她姨娘一眼,淡淡地道:“四殿下不就是庶子么!” “可那是皇家的庶子!”柳氏都要气笑了,“皇家的庶子能叫庶子吗?新帝还是庶子呢,不也一样当皇上。所以你不能惦记皇家!” “我知道,我没惦记,才见过一面的人,我怎么就能惦记上?人的感情要真是这样容易就付出的,那还是都不要上街的好,否则见一个就相中一个可不是什么好事。” “你,你什么意思?”柳氏有时候真搞不懂自己这个女儿,明明是她生的,可她从来都猜不透夜楚怜心里在想什么。好像是从这女儿七八岁起吧,就已经让她看不透了。“我知你心气儿高,也知你平日里那副怯生生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所以我有时候很慌,因为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楚怜你跟姨娘说实话,你究竟想怎样?” 夜楚怜坐下来,端端正正的,下巴微微扬着,兰花指端茶,姿势十分考究。 这正是她每日回到屋里,面对自己的贴身丫鬟随喜时的样子。 柳氏看着都渗得慌,“这是给你请的女先生教你的?” 夜楚怜摇头,“不是,是我从前照着大姐姐和大夫人还有四姐姐的样子学的。她们是这府里的典范,所以我就总想着要照着她们学,才能学成一个优秀的人。”她喝了一口茶,薄唇轻抿,只抿了一下就放下来。“你让我不能惦记四殿下,其实姨娘完全不用担心这个,就像我方才说的,只见过一面的人,我都不知道他的喜好和品性,怎么可能就随便惦记。” 柳氏松了口气,虽然觉得夜楚怜学着大房一家人的样子还是有点儿吓人,但好在听说并没有惦记四殿下,她便放了心。 “那就好那就好,我真是怕你走错了路。要知道,在这样的家族里,有时候一步错就步步错,一个不小心,就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夜楚怜苦笑,“我知道,但人活着总得有些向往才行,否则这日子可该怎么过下去?所以我方才见到四殿下时,心里就稍稍有了那么一点向往,就好像常年生活在黑暗里的人突然一下子看到了阳光。我的心情是愉悦的,即便他眼覆寒霜,我还是觉得温暖。” 柳氏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就听夜楚怜继续说:“我们这十几年过得就跟隐形人一样,你甘心,我却不甘。我只要一想到将来有一天,父亲和二夫人会把我当成工具,将我嫁到一户陌生的人家里,让我一辈子跟了一个我相不中的人,我就会做噩梦。我不想那样,可我却知道,终有一天不得不那样。因为那是我的命,我打从出生之日起,注定就是要去给府中嫡女铺路的。所以你说只求我将来嫁给庶子为正妻,那也不过就是一厢情愿,你说了也不算。” 柳氏叹气,双手掩面,想哭,却没有眼泪。 这些年眼泪都流干了,为自己,也为这个可怜的女儿。 什么梳头丫鬟勾搭老爷,她从来没有勾搭过老爷,明明就是老爷喝多了酒强占了她。二夫人为了做姿态,让老爷把她收入了房,可实际上却恨她入骨,每一天都在羞辱她。 “那你想如何?你不甘又能如何?”她问夜楚怜,“你是打算借着老夫人和你父亲终于 看中了你,好好听他们的话,好好学琴练舞,想着将来出人投地?” “怎么可能!”夜楚怜失笑,“他们怎么可能会让我出人投地,我又怎么可能真的就好好 听他们的话?这些日子你还没看明白么?听他们的话没有好下场。何况他们干的那一出出都叫什么事?换新娘,提前怀身孕,腊月十五那天居然还干起了谋人性命的买卖。真是,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柳氏也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那么不要脸的人,可是摊上了也没办法,只好劝着女儿想开些:“只要咱们不跟他们学就行了。唉,你方才说过得像隐形人,确实是隐形人,可是这个家里最不隐形的就是四小姐,咱们总不能跟她比。” “是不能跟她比,但跟她学到是可以的。就算学不会,至少也要表明一个态度。”夜楚怜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告诉柳氏,“我不能走夜红妆的老路,如果一定要在这个家里依附着谁才能生存下去,我一定会选择依附四姐姐。” “可你四姐姐如今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呢!”柳氏摇摇头,不想再说什么了。女儿的心气儿高,偏偏她这个生母又什么都给不了,那么就只有去走依附别人的路。只是不知道被选中的这位四小姐能不能靠得住,更不知道生死不明的人,到底还会不会回来。 夜楚怜今日的反常让很多人不安,柳氏不安,夜连绵也不安。 其实夜连绵是喜欢六殿下的,因为她从小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才四五岁时就总能听到老夫人念叨府中孩子要培养,也曾听老夫人说过,若将来有一天新帝登基,皇后最好是我们夜家的姑娘,如此才能保得住夜家的地位和兵权。 所以她一直就梦想着有一天自己能嫁给嫡皇子,再在嫡皇子继位以后母仪天下。 可惜六殿下如今不行了,她的皇后梦破碎了,但多年来在自己不断的心理暗示下,培养出来的对六殿下的感情,却并没有随之一起破碎。 她觉得自己的感情是圣洁的,夜红妆可以抛弃六殿下,但是她不能,她还是喜欢那个人。 可惜,她喜欢的人被糟贱成那般,只要想想就心疼。夜温言就是个丧门星,一品将军府的好运势都被她给败掉了。 她将这个想法说给老夫人听,老夫人点点头:“你说得没错,她就是丧门星,所以不管她是死是活最好都不要再回来。只有她不回来,咱们家才能过上安稳日子。” 只是人死了也就罢了,万一真的没死,那该如何才能让那丫头不回来? 腊月二十四这日早朝,权青城跟摄政王因为朝政上的事起了争执,最后是摄政王力排他议,为那道折子做了主。权青城很生气,却也没有办法。 散朝之后,摄政王权计去了永安宫。权青城远远看着他往西宫方向走,气得直哼哼。 “什么时候起,后宫能让外臣随意出入了?皇叔真是不知避嫌。若是将来我大婚后他还像这般,那这皇宫成什么了?外头的人知道了又会怎么说?” 吴否也烦死了权计,但又拿人家没有办法,主仆二人就是典型的看不上人家又干不掉人家,每日就是痛快痛快嘴,遇着了事儿也只能干着急。 “皇上大婚之后就能亲政了,只要皇上亲政他就不能摄政,这皇宫自然他也就不能再随意出入。”吴否劝他,“再忍忍心,最多两年。”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不再去想。 永安宫里,李太后叫人备了膳,权计进来时,她正在跟宫女宝蟾说:“把这道烧鹅撤掉,换成鸭子,摄政王不喜欢吃鹅。” 权计听得直皱眉,赶紧挥手屏退了下人,然后大步走进内殿,开口道:“烧鹅是你喜欢吃的,御膳房自然是捡着你喜欢吃的东西往这边端。凭白的撤了鹅换成鸭,你叫御膳房那边怎么想?” 他一边说一边让宝蟾也退下了,直到宝蟾从外头关上了门,这才一撩衣袍坐了下来,“笑寒,虽然先帝驾崩,但你也不可放松警惕。今日那小皇帝在朝上与我叫板,虽说最后还是听了我的,但有第一回就有第二回,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任人摆布的小哑巴了。” 李太后的心,忧虑起来…… 第121章 另一个也是你亲生的 “前几日与你说的那件事,你可有往心里去?”她问权计,“就是腊月十五夜里的事。” 权计早饭没吃,这会儿正饿着,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冷不丁听李太后把话题转到了这处,不由得又将筷子放了下来,面色还颇有些不耐。 “你想说什么?提醒我那夜家的四小姐是帝尊亲自护着的人?怎么可能!笑寒,你是不是发了臆症,否则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还会编出这样的故事?” 几天之前,李太后就把腊月十五晚上去跪炎华宫的事情跟权计说了。不但说自己被叫去跪着,还说了夜温言就住在炎华宫里,更说起云臣权青城还有连时跟坠儿等人对自己的奚落。 这些话她对别人不敢说,但却是一定要对权计说的。如今先帝不在了,她们孤儿寡母的,就只能依靠摄政王过活,权计是她唯一的依靠。 可是她的话权计不信啊!帝尊相中了夜温言?这是多么可怕的事,这怎么可能? 权计觉得即使这片大陆的天都塌了,这样的事情也是绝无可能发生的。 “上一次你同我说这样的话,我们就争吵过一次,今日你又再提起,是又想与我吵架了?”他问李太后,“你究竟是想干什么?如今虽然东西两宫并存,可有本王在朝中执事,你这头也从来没有被亏待过。你还想怎样?” “我不想怎样!”李太后急了,“权计,你为什么不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是我亲身经历的,不信你问宝蟾啊!那晚是她陪着我一起去的,我经历的她也都经历了。” 摄政王还是摇头,“宝蟾是你的人,自然跟你是一条舌头,本王问他能问出什么来?” “可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本王都不想再听。既然摆了一桌饭菜,就该让本王好好的吃。如果本王在你这儿连顿踏实的饭都吃不上,那本王为何还要往这边来?直接回府不是更好?” 李太后不说话了,从前先帝在时她还能跟这位皇弟论上一论,如今皇弟变成了皇叔,还成了摄政王,她便没了跟他论的底气。她们母子还得靠着人家呢! “好,我不说了,你吃饭吧!”她坐到一边,亲自给权计布菜。 权计这人书生模样,却谁也不敢真把他当成一个书生来看,李太后也不敢。 一桌饭菜吃了小一半,权计的筷子终于又放了下来,他问李太后:“你有什么打算?” 李太后一愣,“打算?你指什么?” “青禄的事,你有什么打算?” 李太后心一哆嗦,她最怕这人提起这个,千躲万躲,还是没躲过去。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道:“夜家三小姐怀着身孕,我想着如果能生下一个男孩便最好,这样咱们就可以以先帝嫡孙的名义逼现在这个小皇帝退位。反正都是没亲政的,是他还是咱们的孙儿,对于朝臣来说都没什么两样。”她说这话时,小心翼翼地看了权计一眼,可惜权计这人一向喜怒不形于色,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你就如此肯定生下来的会是男孩?”权计一边说一边摇头,“我问过太医,太医说了,十之七八是女孩,到时候你又打算怎么办?” 李太后的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你说该怎么办?” 权计等的就是她这句话:“依本王说,禄儿既然已经没有指望了,莫不如考虑一下另一个。他们是双生子,长得一模一样,我们完全可以无声无息地把人换掉,谁也看不出来。” “就这样放弃了吗?”李太后看着权计,心里又慌又不甘,“我们培养他那么多年,就这样放弃,你甘心吗?” “不甘心又能如何?”权计紧皱着眉,语带不满,“当初我不让你生,你一定要生,还一生就生了两个。你将其中一个送出宫给我,另一个自己留着养,可是你看看你养出来的孩子成了什么样?我不只一次提醒你要多看顾禄儿,且不可由着他在外头胡来。可是你听我的劝吗?这么多年了,你管住他了吗?” “我在宫里他在宫外,我如何真能管得住?” “只要你真心想管,就没有管不住的。即便他住在宫外,你也可以派出暗卫去盯着,再派个老太监跟着。总之只要想办法,天底下没有办不成的事。就像我说的这件事,只要我们做了,就一定能成。” “那我若是不做呢?”李太后冷下脸下,“他是在我身边长大的,我不能就这样把他给放弃了。权计,你说的事我若是不做,你还能把我怎么样?” 摄政王深吸了一口气,“笑寒,另一个也是你亲生的,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他们之间没有任何亲疏,你怎么就转不过这个弯来?”他站起身,“你若真不想为另一个谋划,那就算了,我自己也有儿子!” “你敢!”李太后也站了起来,双手握拳,握得死死的。“权计你敢!” “我没什么不敢的。”玉面书生阴笑起来,“我本就是权家人,皇族立幼不立长,当年皇位本就该是我的。是我母妃不争气,惹恼了父皇,这才让我失了皇位。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再走一条和我一样的路,所以我必须得为我的后代谋划。李笑寒,你若顺我的意,你就还是太后。你若逆我的意,那权家未来天下,就也没你什么事了。” 李太后跌坐在椅子里,心里阵阵发凉。 “你是不甘心?那你当初同我在一处,是不是也因为不甘心?他抢了你的皇位,还抢了我,所以你一直谋划着,早晚有一天都要再抢回来?现在你已经赢了一半了,他到死都不知道禄儿不是他亲生的,到死都不知道他的继皇后给了他多大的耻辱。你是不是觉得很解气?权计我问你,你当年来找我究竟为了什么?是你说的忘不了从前,还是只是为了羞辱先帝?又或是……又或是你只想我为你生下一个将来能继承皇位的孩子?权计,你到底下了多大的一盘棋?” 摄政王沉默半晌,气势终于软了下来,“笑寒,你误会我了,当年我只是为了你。至于孩子,你该记得我原本是不同意你生下来的。” 李太后回想当年的事,便也想起权计曾极力反对她生下孩子,他认为那样会给她带来危险。如此一想,心里便稍稍安慰了些,之前僵持的事情便也松了口:“你说的那个事我会认真考虑,最晚到大年,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至于我说的事,我也希望你能放在心上,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不信,早晚有一天要后悔。” 权计又开始烦躁,下意识地挥挥衣袖,留话道:“行了,本王知道。你先歇着,我走了。” 他大步走出房去,没有一丝留恋。 李太后坐在椅子里看他离开,听着房门摔上,只觉得这些年所期盼的事情一件一件都落了空。到如今连这个人都要落空了,那她李笑寒还能剩下什么? 摄政王走了,永安宫的一个小太监提着一桶水也跟了出去,正是那天在永安宫门口拦住连时和坠儿的那个。 二人很快会合,权计问他:“腊月十五那晚,太后娘娘当真被叫到了炎华宫去?” 那小太监点点头,“确有其事,是皇上亲自来叫的,那时候太后娘娘都要就寝了。” “何时回的?” “天亮才回,是被宝蟾姑娘背回来的。” “可知真是去了炎华宫?” 小太监想了想,又摇了头,“不知。因为没有人敢跟着,更没有人敢去炎华宫那头打听。不过太后娘娘回来之后就下了封口令,谁若多嘴嚼那一晚的事,就要被割舌头。” 权计脚步顿了顿,半晌才道:“本王知道了,你回吧!” 小太监走了,他就站在原地往炎华宫的方向望。 因为炎华山很高,所以在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都望得到。可望得到是一回事,看得清就又是另一回事。就像那小太监说的,没有人闲来无事敢靠近那处地方,更没有人能从那个地方打听到任何想打听的事。 除非炎华宫主动说,否则那里就是铜墙铁壁,是百万大军都轰不塌的仙山。 如果李笑寒说的是真的,那该怎么办呢? 权计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临安城外九十五里,李家祖坟坍塌,守陵族人连夜赶至临安城通知李家人速速回去。 李家人走了一个来回,开了家族会议,最后决定让李致远进宫去见太后娘娘。 李致远是李太后的亲哥哥,同父同母所出。在她未进宫之前,兄妹二人关系极好,就是后来她进了宫,除了权计的帮衬以外,一步一步到今天,背后也没少了李致远的扶持。 永安宫才把摄政王送走,转身就迎来了太后娘娘的亲哥哥。 按说外戚进宫是要层层通传,并且提前跟内务府打招呼的。但如今后宫没有皇后,西宫太后一家独大,故而李家人进宫就没了那么多讲究,也少了繁琐的程序。 祖坟塌了,这对于任何一个家族来说都是大事,李致远进宫原本是想跟妹妹商量一下祖坟重修。结果这桩事情却让李太后想到了仁王府近日来的无故坍塌,也想到了她那日令女卫围杀夜温言,结果全军覆没之事…… 第122章 和亲 那件事李太后不敢跟李家人说,虽然上次当着夜温言的面,她讲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可那都是在气头上说的气话,做不得数的。 实际上她很依赖李家,当初李家在她当上皇后之时,为了避嫌,也为了做出个姿态,所有身带官职的族人都辞去了职务,以此来向先帝表决心:外戚绝不干政! 但那不过是表面功夫罢了,这些年李家也不是什么都没做,也不是没了官职就什么都干不成。皇后的娘家,那是无冕之王,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不当官,他们就走其它的路,比如说商路,再比如说这些年李太后身边用的那些女卫,就都是李家暗中培养起来的。李太后用的银子也都是李家给的。 她跟李家相辅相承,互相依托,除非都不想活了,否则那是谁也离不了谁。 李太后陷入了沉思,短短时辰内想到了很多事情,比如说肃王府被砸,再比如说腊月十五晚上肃王府的大火。还有这两日传进宫来的消息,仁王府那边也闹出了很大动静,不但府墙塌了,就连三殿下睡觉的屋子也塌了。 这天底下除了炎华宫那位,还有什么人能有这么大的本事? 何况夜温言来那天,连时就已经说过,就冲她那句要弄死四小姐的话,她们李家就一定得跟着吃瓜烙的。 她有心里准备,却也没想到是这么大的瓜烙…… 祖坟被毁那可是坏风水的大事,虽然她现在也不能确定坟墓是自己坍塌的,还是跟夜温言那件事情有关,但总之夜温言的事绝对不能说给李家人听。 否则即使祖坟的事不是炎华宫那位做的,李家人也肯定会往那上去想,到时候就会认为是她在宫中处事不利,给母族带来了麻烦和灾难。 李太后定了定神,反过来质问她的哥哥:“栗县那边是怎么守陵的?” 李致远也很无奈:“守陵守的是不让人入侵,虽然也每日都去查看陵墓牢固程度,但如果是从内部有了裂痕,在外头也是看不出来的。总之是塌了,家里想请你拿个主意,是原址再修复,还是说直接迁坟?” 李太后心里松了口气,还好,她的哥哥主动为祖坟坍塌找了理由,也省得她再多费心思。 于是装作认真地出主意道:“还是不要迁了,一来迁坟闹的动静太大,先帝才驾崩没多久,咱们家跟着折腾不太好。再者,这也快到大年了,遇大年迁坟总不是好事。还有,咱们李家当初选址立坟时,也是请人算过的,那是块宝地,不宜挪动。” 李致远点点头,“行,那我回头就跟家里把你的意思转达过去,他们还是听你的话的。” 李太后没有再说什么,其实她哪里是为先帝和大年考虑,她分明就是觉得不管迁到哪里去,只要帝尊大人一动念,李家祖坟就算立在天涯海角,说塌它也能塌。 与其到那时让李家人察觉出异常怀疑到她这里,到不如祖坟不迁。如果再塌一次,那就是地质问题,或是当初修陵墓的时候底子就没打好。 总之必须得把她给摘出去,她绝对不能跟这个事儿挨边儿。 说完了祖坟的事,李致远没打算走,就坐在椅子里盯着李笑寒看。 李太后皱了皱眉,“哥哥还有什么事吗?如今不比从前,皇帝不是我们的人,后宫也不是我一个人做主,所以外戚入宫还是太过显眼。哥哥要是没事就早些回去吧!栗县那边的事也得抓紧张罗,争取在大年之前修缮完,李家还能过个好年。” 李致远摇摇头,“大年之前修完是不太可能了,你是没看到,祖坟塌得很彻底,栗县那边的族人正在清理,但愿不要伤到棺木里的尸骨,否则就实在是太不吉利。” 李太后心里发慌,愈发肯定这事儿一定是炎华宫动的手。最近又没有地龙翻身,大地一丁点颤动都没有,祖坟怎么可能彻底坍塌? “妹子,你是怎么打算的?”李致远不再提祖坟的事,到是问了她这么一句话。 李太后听得闹心,因为同样的话刚刚权计也问过她,于是头脑一热,冲口就道:“什么怎么打算?你怎么也来问我怎么打算?” 李致远听出门道来:“还有谁问过?” “没谁。”她匆忙摇头,“哥哥只管说你的事。” 李致远也没再追问,只同她说:“如今事情已成定局,你也得想开些,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家里的意思是,朝局想翻盘是不太可能了,即使翻了盘,就凭现在你这头跟夜家的关系,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很难握到手里。但家族还是得发展,不能就这样放任下去,所以咱们不如选择另外一条相对安全、也更加理所当然的路。” 李太后皱了眉,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什么路?” “联姻。”李致远说,“送李家的女子进宫,做未来的皇后。” “李家的女子?”李太后都听笑了,“李家小辈里,最出色的就是哥哥的女儿了吧!哥哥是想送自己的女儿进宫,嫁给现在的皇帝?” 李致远点头,“对!但不是我要送,这是家族的决定。” “那我呢?”李太后问他,“李家有了新的皇后,那我呢?” “你还是你,你太后的地位是不会变的。” “那不一样。”她摇头,“哥哥,那不一样的。罢了,我如今我说什么你们也不肯听,禄儿的事你们也都怪到我的头上,那便随你们吧!只是皇帝才十六岁,翻过这个年才十七。北齐有制,男子需年满十八方可大婚,所以你们且还得等呢!何况如今新帝虽然年纪小,却也是个有主意的人,再加上有生母坐镇东六宫,他肯不肯娶李家的姑娘我说了也不算的。” 李致远走了,他不管等与不等,也不管妹妹说了算与不算。只要李笑寒点了这个头,这件事情李家就可以运作。至于皇帝愿不愿意娶,那就得看李家的本事,和他女儿的本事了。 李太后一直坐着,直到李致远都走了很久,她也没动一下。 后来宝蟾换了新茶,她这才开口问道:“刚刚李家说的事,你怎么看?” 宝蟾叹气,“奴婢怎么看也是没用的,这事儿李家想做,就是娘娘您不点这个头,他们也会去做。咱们现在还不能跟李家翻脸,毕竟还得指望着李家帮衬,娘娘在宫中太难了。” “是太难了,十名女卫一个不剩,我还得开口再跟李家要人。” “那刚刚娘娘为何不跟李家提?” “不能提,一旦提了,李家塌了祖坟的事就掖不住了。” 她必须得有所选择了,李家已经开始为未来谋划,她也得为自己的未来谋划。 虽说李家要送进宫的是她的亲侄女,可亲侄女哪有亲儿子好,万一以后小夫妻俩人感情要好,甩开她就是眨眨眼的事。 李家要的是当国丈,至于是谁的丈,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罢了,便听权计的话,毕竟那是她的亲骨肉,到什么时候她都是明正言顺的太后。 “哥哥,这是你们逼我的。”她开口呢喃。 宝蟾没听清,“娘娘在说什么?” 李太后摇头,“没说什么。” …… 快过年了,皇家已经开始筹备宫宴。 今年有大丧在,宫宴不可能筹备得像往年那样喜气,但热闹还是要有的,该请的人也还是要请的。 朝廷收到奏报,说是归月国使臣会在大年夜之前进宫,同行的还有一位郡主。 权青城算了算,归月国使臣在大年夜之前就能进京,那至少得是提前数月就进入北齐国境了,想来是先帝还在时就定下来的。 他早前不知道这个事儿,因为当初他还只是个小哑巴,朝事与他无关。 如今登基称帝,接待归月使臣就成了他这一朝第一件外交。 权青城有些紧张,特别是一想到同行的还有一位郡主,就更得细细琢磨归月使臣的来意。 他将这份琢磨分享给吴否,吴否比他看得明白:“如今两国都有大丧,两国都是新帝登基,质子也已经交还回来,那么彼此间就没了前情,就要重新建立约束。可是听闻归月国新君也还没有大婚,所以在交换质子这个事情上就行不通了。那么除了交换质子,两国建交的另一种形式,就只剩下了联姻。” 权青城一哆嗦,“你的意思是,他们要我娶了那位郡主?”说完就拼命地晃脑袋,“不行不行,我怎么可能娶人家郡主,我才十六岁,还没到大婚的年龄呢!” “年龄不到他们可以等。”吴否说,“皇上,您没有更好的选择。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随心所欲,也不是做了皇帝就可以随便的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相反的,如果您现在只是一位王爷,那么您的人生可以有很多种选择。可惜您是皇上,这个皇位一旦坐上了,就相当于开弓上弦的箭,是没有回头路的。你注定要为这个国家做出很多个人方面的让步,包括娶妻生子,围拢前朝后宫。这是一位国君的必修之课,之前没有同皇上细说,是老奴的失职。” 权青城沉默了…… 第123章 穆千秋皇家可没请你 腊月二十九,宫里已经开始下发宴帖。 无数宫女太监从皇宫里走出来,往来于临安内城大小官邸,一品将军府也是其中之一。 皇宫派请帖是一件很讲究的事,给什么府送贴用什么人,这都是在出宫之前要安排好的。 一般来说办这个事儿的都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同时兼着内务府总管。 虽然新帝登基,但内务府总管没换,从前是吴否,现在依然是吴否。 做这种事情吴否特别在行,基本都不用过脑子,挥挥手就能把所有人都安排完。 但今年就必须走脑子了,因为横空出世一个夜温言,直将一品将军府的辈份给提高了好几辈。但同时夜温言又跟夜家如今的掌家人有仇,所以一品将军府的存在就比较微妙。 吴否想来想去想出一个损招儿来…… 夜老夫人打从早上醒了就在等着宫里派贴,还为此特地换了新衣。虽然新衣还是素色,但袖口上带了花边儿,看着不再像之前那么丧里丧气了。 往年这一天都是一品将军府特别风光的日子,有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威在,那必定是内务府的总管太监亲自前来。非但如此,还要带着皇后娘娘身边的大宫女,甚至去年六殿下还亲自来了!总之面子上给得那是足足的。 但今年不太一样,内务府总管吴否跟了新帝,新帝又承了夜温言的恩情,吴否在先帝驾崩那天晚上,就颠颠儿地跟着云臣来夜府打脸了。所以老太太估摸着,今年派贴吴否肯定是不能来的。但也不能就拍个小太监来糊弄,所以十有八九该是李太后那边挑大梁。 因为夜红妆的事,夜家跟李太后的关系大不如前了,甚至她一直担心着李太后会把六殿下那笔帐记到夜家头上。 老夫人很忐忑,她很想借着这次宫宴向李太后表表决心,同时也把夜家往外摘一摘。她必须得让李太后知道,夜温言是夜温言,夜家是夜家,夜家跟夜温言不是一伙的。 叙明堂里坐着的不只老夫人,还有穆氏带着夜飞玉和夜连绵,以及柳氏带着夜楚怜。 夜连绵依然陪在老夫人身旁,还十分乖巧地给她祖母剥了一把核桃。 可惜老夫人没吃,甚至还提点她:“一会儿是要见客的,见客之前吃东西会沾到牙上,特别是核桃这种东西,吃了就算失礼。”说完,还瞅了穆氏一眼,冷哼道,“自己生的女儿,连这点道理都不肯教,真不知道这母亲是怎么当的!” 穆氏叹了叹气,“我不是不肯教,而是根本就没有机会教。因为我的女儿才生下来几个月,就被老夫人您给要去了。您当初可是说过会好好教养她,那儿媳就想问问老夫人了,何以如此浅显的礼数她都不懂?老夫人您这些年到底都教了她些什么?” “我……”老夫人被怼了回来,想再怼回去,却发现在这件事情上真的没什么道理可言。于是憋了半天就只憋出来一句,“她只是在我身边长大,你身为生母也是有义务教导的。” “问题是老夫人您也不给我这个机会啊!但凡从前您让我接近这个女儿,她如今也不会长成这样。”穆氏挽了挽袖子,再叹,“也怪我,若我以前就把在娘家做大小姐时的气势端出来,这个孩子老夫人你也夺不去。” “你——”老太太真是要气疯了,她才说了几句话,怎么就换了穆千秋这么多怨言?再瞅瞅穆氏挽袖子的动作,不由得又想起还关在奇华阁的二儿子一家,心就又疼了疼。 她有心想提提这个事儿,但又怕穆氏下她脸面,想就夜连绵的事再掰扯掰扯,又感觉有点儿心虚。一时间气氛有点儿尴尬,好在很快就有下人来报,说宫里派贴子的人到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率先起身,看都没再看穆氏,快步走出叙明堂。 君桃在后头跟着,夜连绵也跟着,经过穆氏的时候还狠狠地瞪了一眼,瞪得穆氏心里一揪一揪的疼。 一品将军府门口,从马车里下来的是个陌生的小太监,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白白净净的脸,长得到是不错。 可太监不能论长相,得论地位,得看他平日里是在哪宫哪院做事的,跟的主子是谁。 夜老夫人不说把宫里的宫人都认了个遍,至少主要的那一部份她肯定是都认得的,可是眼前这位她实在是没认出来。 这也太年轻了,这么年轻的小太监,能给什么重要主子当差? 夜老夫人的脸色就有点儿不太好看了。 君桃最是知自家主子心意,见老夫人黑了脸,立即就上前一步主动开口问道:“这位公公看着眼生呢!是头一次来一品将军府吧?公公快里面请,往年吴公公他们过来都是要到府上的叙明堂坐坐,喝一盏茶的。这位小公公看着真年轻,没想到如此年纪就能撑一方场面,真是叫人好生羡慕。” 那小太监看了君桃一眼,一步没挪,只是冲着老夫人行了礼,然后道:“咱家不是什么能撑一方场面的人物,咱家就是在内务府扫地的,去年才进的宫。这位姑娘可千万别再抬举在下,在下受不起这个。” 一边说一边将手里的请帖递上前来:“这是给老夫人的贴子,请夜老夫人明日大年夜酉时之前入宫,参赴宫宴。” 君桃将请帖接了过来,手自然而然的就往袖袋里摸。这是要掏银子打赏的动作,往年来府上送贴子的宫人都会得到打赏,还是大赏。 可今年不一样了,老夫人一见她有这动作,当时就咳了一下。君桃反应过来,赶紧就把手收回,只冲着那小太监俯了俯身,说了句:“多谢这位公公。” 小太监点点头,又跟老夫人说了告辞,就上了马车匆匆走了。 直到马车走远,老夫人这才训斥君桃:“一点脸色都不会看,就这么个小太监,分明就是派来打咱们一品将军府的脸,你还要给赏?” 君桃立即跪了下来:“老夫人息怒,奴婢知错了。” 老夫人哼了一声,“起来,府门口跪来跪去的成什么样子。从前总听说人走茶凉人走茶凉,没想到这盏茶这么快就凉到我们夜家了。” 夜飞玉听了这话,便回了句:“如果人不走,茶也就不会凉了。” “你什么意思?”老夫人一下就火了,“你祖父和父亲的死,跟老身有什么关系?” 夜飞玉不解地看向她,“孙儿何时说他们的死同您有关系了?祖母怎么会这样想?” 老夫人不说话了,只是脸色愈发的阴沉。一个穆千秋她怼不过,如今连这个一向不多事还知礼数的大孙子也开始向她发难,这个家到底是怎么了?到底谁是大王? 她不想再搭理大房一家,一把将君桃手里的请帖夺过来翻看,看着看着就又变了脸。 这回是乐的,黑瘦黑瘦的脸经了几日阴霾,终于在这一刻露出了笑容。 “孰轻孰重,谁黑谁白,皇家心里都是有数的。”她一边说话一边将手里的贴子摊了开,“穆千秋,这上面可没有你的名字,今年的宫宴皇家只邀请了老身一人,那老身便带着……”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夜连绵,又看了一眼夜楚怜,很快就做出了选择——“老身便带着五丫头一起去,也算是给她见见世面。” 夜楚怜很激动,又激动又紧张,立即给老夫人行礼:“楚怜谢谢祖母,谢谢祖母。” 夜连绵不干了:“祖母为何不带我?她是庶女,大年宫宴这种场合一个庶女怎么好参加?” “哼!”老夫人斜了她一眼,又将那张贴子往她面前递,“你自己看看!看看是老身不带你,还是宫里指名道姓不让你去!” 夜连绵有点儿懵,宫里指名道姓?她在宫里何时有过名和姓了? 再看那张请帖,好吧,请帖最后写了一句话:一品将军府切记,那日在炎华宫连时公公面前多嘴的夜二小姐,不得入宫。 夜连绵眼圈儿都急红了,“祖母……” “你求我也没用,老身做不了皇宫的主,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多嘴多舌。” “我……”夜连绵十分委屈,再瞅瞅站在一边的穆千秋三人,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都怪你们!我这辈子就是毁在你们手里的,我怎么会有你们这样的家人?” 夜连绵哭着跑回府里了,穆氏的心刀剜一样难受。那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即便从小不在身边长大,她也是天天夜夜都惦记着的。现在女儿处成了仇,且仇恨似乎日益加深,她只要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得不行。 夜清眉挽住穆氏的胳膊以做安慰,老夫人那头趾高气扬地道:“行了,大年宫宴没你们什么事,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不要以为钦天监和炎华宫都来给你们撑过腰就能如何,皇家宫宴是论资排辈的,这府里只要有老身在,就容不得你们蹬鼻子上脸。” 因为想着夜连绵的事,穆氏也无心同她计较,就打算带着一双儿女回府。 这时,就听巷子口传来一阵喊声:“大夫人请留步——” 第124章 玉贴 随着这一声喊,一驾宫车朝着一品将军府这边驶了来。 宫车跟普通马车是不同的,并不是所有皇宫里的马车都称得上是宫车,也并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坐一坐宫车。 能坐宫车之人要么自己身份地位不俗,比如皇帝皇后皇子王爷公主妃嫔,要么是跟的主子身份地位不俗,也是皇帝皇后皇子王爷公主妃嫔。 总之,宫车宫车,那是给宫里人坐的,是给皇族人坐的。外头的官宦人家,即使贵如一品将军府,自家的车也只能称马车,而不是宫车。 马车跟宫车,在外观上也是有区别的。马车自不必说了,平平常常,有马有车厢。家境要是富裕,就多套几匹马,车厢打大一些。家境要是一般,就一匹马拉着个小车厢也就行了。 宫车则不然! 宫车的车厢是四方型的,底下最少要有四只轮子,车厢外头有平台,可供丫鬟小厮稳稳站着。平台的四周还搭着帐幔,阳光太晒会放下来,下雨阴天也会放下来。 总之宫车奢华,体态也相对庞大。 给老夫人送帖子的小太监也遇着了这驾宫车,车夫匆匆避让,车轮子都要擦着路边的围墙了,这才勉强把那辆宫车给请过去。 当时车夫就回头去看,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是哪位主子的宫车,只看到车厢外的平台上站着一水儿的紫衣太监,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看样子是给一品将军府送礼的。 俩人还停在路边议论了一会儿,车夫说就冲着今年给将军府送东西这个架势,夜家应该是刮着了一朝天子一朝臣的边儿了,跟如今这位新帝肯定不是一路的。 但再看刚刚过去的那辆庞大的宫车,又觉得似乎自己想的是不对的。 总之不管对与不对,都不是他们该管的事。他们不过就是宫里的下等太监,能被派出来送帖子,已经算是内务府给他们脸了。 且不说小太监这头如何猜测与感慨,只说那辆宫车浩浩荡荡停在了一品将军府门口。 刚刚喊话的人是云臣,这会儿他率先下来,乐呵呵地同穆氏说话:“在下晚来了一步,让大夫人久等了。”说着话,伸手将一张帖子递上前来。 这时,宫车车厢里另外两个人也已经走了下来,二人一左一右立于云臣半步之后。 “钦天监云臣!” “炎华宫连时!” “内务府吴否!” “给大夫人问安!恭请大夫人、大少爷、大小姐除夕夜入宫,参赴宫宴!” 三人齐拜,代表了当今天下最至高无上的权力机构。 帖子又往前递了递,老夫人斜眼看过去,发现那竟是一张金帖。再瞧瞧自己手里这张素帖,一双手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穆氏不惊不喜,从容稳当,示意夜清眉将帖子接过,这才冲着三人道:“几位不必客气。一场宫宴,竟劳三位亲自送帖,实在愧不敢当。” 云臣赶紧接话:“大夫人过谦了,您要是担不得,那可就没谁能担得了。” 一直跟在穆氏身边的计嬷嬷十分贴心地问了句:“宫里一切都好吧?” 连时主动答:“嬷嬷放心,一切都好,且特别好。”说完,还意味深长地冲着穆氏点了头。 穆氏放心了,夜飞玉也放心了,就连夜清眉都跟着松了口气。 经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夜清眉觉得自己似乎成长了,跟以前有一点点不一样了。至少在帖子接过来的那一刻,首先想到的是扬眉吐气,是终于从老夫人那里扳回一局。 云臣瞥了一眼老夫人那边接到的请帖,“哟”了一声,“将军府今年得的是素帖啊!也是,老将军和大将军都不在了,的确没必要上锦帖,太浪费了。” 北齐规矩甚多,就比如说这帖子,平常官户往来基本都用素帖,比如说哪家官邸有宴请,递出去的帖子均为素帖。 素帖就是平常的纸张名帖,可以自己配花式,没有太多讲究,官邸人家都用得。 但若遇上皇宫宴请的话,帖子的种类就更多起来,其中最差的一种是银帖。 银帖是由银丝线织绣而成,造价相对较高,但对于皇族来讲也不过九牛一毛。所以皇家宴请,派给正三品以下官员的,就当属这种银帖。 银帖之上是锦帖,锦帖就比较讲究了,是由锦缎织成花样,平熨到较硬实的纸张上面。不仅有锦锻,还要有绣工,一般正三品以上官员,接到的就是这种锦帖。 锦帖再往上是金帖,金帖顾名思义,就是用金丝织绣而成的帖子,且不但有金丝,帖子一角还会坠着一个金制的小挂件。 金帖只得皇家用,所以能接到金帖者便是皇亲国戚,比如李太后的母族李家,再比如皇子公主府这一类的地方。 对于皇族来说,最贵重的就是金帖了。但其实凌驾于金帖之上还有一种玉帖,那是只有帝尊才用得的东西。可惜四百多年来,帝尊从来没有宴请过何人,也从来没有使玉名帖去求见过何人。所以玉帖这种东西一向都是存在于传说当中,人人都听说过,却也人人都没见过。 老夫人被云臣挖苦得心里不痛快,随口回了句:“穆氏不过是臣妇,就算家里男人还在,最多也就是接锦帖,何以宫里会把金帖送出来?” 云臣瞅了瞅夜清眉接在手里的那张帖子,嘴角抽了抽,却也没说什么。 到是吴否把话接了过来,道:“皇上视四小姐为恩人,恩人的母亲和兄姐自然是有资格接金帖的。这是皇家恩赏,是对四小姐一家的重视。” 老夫人更气,“皇上还没亲政呢!” “呵呵。”吴否干笑两声,一脸狡黠,“老夫人别急啊,皇上还年轻,但翻过年也要十七了,离亲政可是越来越近了。您看您急的,眼睛都红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多向着皇上呢!要不咱家回去跟皇上提提,让他多念着夜老夫人向着他的这颗心,以后同老夫人常来常往?” 老太太心颤了颤,脸色愈发难看。 她怎么可能向着那个小皇帝,她做梦都想那小皇帝赶紧滚下皇位,给她支持多年的六殿下腾位置。可惜六殿下不中用了,而她跟李太后那头也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解释误会。 她还惦记着大年宫宴面见太后,把这些日子的事说上一说。眼下可不是跟李太后翻脸的时候,虽然六殿下不成了,可她就是觉得李太后还有翻盘的机会。 再说这会儿的眼睛红,那也不是急的,她是气的,也是羡慕得眼红。 穆千秋居然能接金帖,穆千秋凭什么接金帖?她这辈子也没接过金帖,最大限度就是锦,今儿更是活回去了,居然只得了一张素帖! 怪不得刚刚接到帖子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要不是云臣提,她还把这事儿给忘了。 夜家的地位究竟是从何时起、又是因何原因而一落千丈的? 老夫人越想越憋气,不由得又往夜清眉手里看了一眼。 这一眼看过去就再也没收回来,不但没收回来,一双眼睛还越瞪越大。 她可能是瞎了,要不就是老了糊涂了,不然刚刚怎么可能看走了眼。 这哪里是金帖,分明是一张玉帖啊!只不过玉在金子中间镶嵌着,她只瞅着一个金边儿,便自以为是一张金帖。却没想到金帖都还不配穆千秋,皇家居然请出了玉帖! 不,不对,不是皇家给的玉帖。当今天下能用得起玉帖的人只有一个,那是帝尊! 她身子晃了晃,眼前有点儿发黑。 云臣嘴角带笑,刚刚老太太纠结金帖时他就想笑来着,强忍到现在实在是有点儿忍不住了,于是开口说了句:“夜老夫人这眼神儿也不太行啊!” 连时跟着点了点头,“可不是么,您说您跟吴公公扯了半天金不金帖的是干什么?这又不是皇族派出来的金帖,您说得着么?” 夜老夫人十分没脸,就想赶紧回去把房门一关,谁也别见她,她也不想见任何人。她就想好好思考一下人生,琢磨琢磨穆千秋究竟是怎么混到一张玉帖的,再琢磨琢磨夜温言究竟是怎么回事,是生是死,靠山是谁。 却偏偏眼前这三人还不打算走,甚至连时还跟她掰扯起来:“夜老夫人是真糊涂了,若只是派一张金帖,那吴公公来就够了,怎么可能咱家跟云大人也跟着一起来呢?咱家和云大人都亲自来了,那代表着什么地方您心里没数么?” 吴否跟他一唱一喝:“要不怎么说这人啊,上了岁数就得知进退,岁数太大的人不适合再当家做主了。人老了,记性就容易不好,脑子也不清不楚的,很容易一句话就坏了事。就拿今儿这事儿来说,这要是换了个明白人,那是万万不会多问一句的。哪怕不是玉帖只是金帖,那也是不该问的。因为金帖代表皇族,谁敢质疑皇族?” 云臣听着这话就摇了头,“非也非也,人人皆知夜家老夫人同当今圣上是没有什么往来的,就是同东宫太后娘娘也未有过接触。所以她老人家质疑皇族也是对的,毕竟没怎么把皇上放在眼里嘛!” 夜老夫人的冷汗一下就冒出来了…… 第125章 夜老夫人要当女帝了 这可真是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这话要是被传了出去,那她成什么了?一品将军府又成什么了?虽说都是实话,但就因为是实话,才是打死都不能承认的。 可这云臣就这样把夜家的心思全都说在明面上,这若叫外人听到可怎么是好?特别是那句“没怎么把皇上放在眼里”,这话是好用嘴说出来的吗? 她瞪向云臣,眼里掩不住的怒火,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威势也随之而来,颇为震撼。 云臣却一点儿都不受这种威势的影响,甚至还掐起了手指头,掐了一会儿就道:“本监正有感京都隐有凶星作祟,此凶星上次就出现在一品将军府,本以为抓了那位崔嬷嬷就是斩草除根,却没想到如今竟又有一颗……” “云大人!误会,都是误会!”还不等云臣把话说完,君桃直接就给他跪下了。“云大人别说了,这都是误会,我家老夫人只是身子不好,绝对不是跟大人您发脾气,请云大人息怒!” 君桃的话瞬间把老夫人给说醒了,当时就惊出一脑门子冷汗。 她这是怎么了?招惹什么人不好,为何偏偏要跟钦天监的人对着干?人家随手指她一个凶星临世,她就必死无疑呀!到时候就算太后娘娘替她说话也没用,百姓的唾沫星子都能把她给淹死,而朝廷为了维护天下稳定,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这样一想,气势全收,再也没了刚刚那股子威凛。 云臣放下手,又呵呵笑了两下,“是误会就好,本官还以为夜老夫人要处置朝廷命官呢!” 老太太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云大人多虑了,老身没那个本事。” 连时在边上冷哼一声,十分不满:“多不多虑的,夜老夫人自己心里有数。您可别欺负云大臣年轻,就想拿自己的岁数压人。钦天监这种衙门那可不是按年龄排辈份的,不信您出去打听打听,这普天之下除了您和帝尊,还有谁对云大人发火过?哼!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老夫人腿肚子都哆嗦了,这怎么把她跟帝尊扯一起去了?要不要这么刺激这么吓人? 连时不再搭理她,只转向穆氏,就跟变脸似的笑着道:“老奴说话声音大,大夫人吓着了吧?大小姐也别害怕,老奴是觉得之前几次来访,态度都过于和蔼,以至于有些人忘记了老奴是什么地方的奴。这不是提醒着点儿嘛,省得明日到了宫宴上再犯忌讳,弄得一大家子都跟着一起丢脸。” 老夫人又开始磨牙,这连时在她跟前自称咱家,到了穆千秋那里就自称奴才,这高低错落到底是怎么排的?大小王究竟是怎么论的? 她就站在原地,听着穆氏跟这三人寒暄了一会儿,然后连时又说:“帖子送到就没有什么事了,外头天凉,大夫人还是早点回府去。这些是宫里给三位准备的新衣裳,都是贴心的人给备下的,又好看又暖合,放心穿。” 穆氏接过一件衣裳,不停地在上面摸索着,继而紧紧抱在怀里。 夜飞玉也露了笑,接过衣裳道:“让公公费心了。”说罢又向云臣和吴否施礼,“三位大恩,飞玉名记在心。” 吴否的身子弯得更甚,“不敢不敢,大少爷您太客气了。” 连时这时候却又琢磨着问了穆氏一句:“大夫人的脸是怎么了?在下瞅着怎么好像是肿了呢?” 这话一出,计嬷嬷立即跟上:“可不就是肿了么!连公公来取夜老夫人桌椅床榻的那天,你前脚刚走,老夫人就把在你那儿受的气全都撒在我们大夫人身上,劈头盖脸就给了一巴掌,当时嘴角都打出血了。” 老夫人慌了,想说这都是没有的事,可这又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她无法否认。 再看连时吴否和云臣三人,已经集体将质问与愤怒的目光向她投了来。 老夫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就听云臣先开口说:“本官几次往来于一品将军府,本以为打着钦天监的旗号能给四小姐一家撑腰呢!没想到老夫人根本就没把钦天监放在眼里。” 吴否也道:“咱家也来过将军府,本以为打着神仙殿的旗号也能给四小姐一家撑腰呢!没想到老夫人根本也没把神仙殿放在眼里。” 连时叹了一声:“唉,也不知这是个什么世道,全天下都以炎华宫为尊,本以为打着炎华宫的旗号就可以让四小姐一家过得很好,没想到老夫人也根本没把炎华宫放在眼里。咱家就想不明白了,夜老夫人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信心是从哪来的?这该不会是要起兵造反,推翻北齐王朝吧?这是要天下大乱啊!” 云臣又把话给接了过来:“就算是要推翻北齐王朝,那也不能不把帝尊放在眼里,帝尊跟王朝那是两回事啊!夜老夫人怕不是疯了,以为你和你手底下的势力,能把帝尊也推翻?” 吴否都听笑了,“那可能得是天降神兵,要不就凭地面上那些个上阵杀敌的将士,不管有多少,也不过就是帝尊挥一挥衣袖的事。不过这件事情也不能不警惕着,帝尊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可我们皇上就要警惕起来了。毕竟老将军和大将军留下那么多旧部呢,谁知道夜老夫人有没有暗中去收买人心,自己偷偷地组了几个营的私兵。” 几人连说带捧,不一会儿的工夫就讲述了一个夜老夫人起兵造反的故事,说到最后这老太太都坐上龙椅,自称为帝了。 计嬷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跟着问了句:“那得有个年号啊!” 云臣就又掐手指头,掐了半天说:“就叫夜圣吧!” 夜老夫人终于坚持不住晕了过去,整个人直接瘫倒在一品将军府门口。 吴否看了一眼就说:“咱们快走吧,可别被碰了瓷,到时候该赖咱们把人给气死,耽误她登基称帝了。快走快走!” 云臣连时二人点点头,转身就走,临走还“不小心”踩了老夫人一脚。 宫车终于走了,君桃叫了人抬着老夫人回福禄院儿,都顾不上跟穆氏这边打招呼,几乎是逃跑的。 抬着老夫人的下人因为太着急,在门槛上绊了一下,老夫人就又摔了个跟头。 一行人一直跑到福禄院儿,将老夫人放到床榻上,君桃这才把所有人都赶走,关上了房门,然后才敢趴在榻边轻轻呼唤:“老夫人,人都走了,可以睁眼了。” 老夫人终于把眼睛睁开,黑瘦的脸吓得都有些发白了。她一把抓过君桃,慌里慌张地问:“他们全都走了?真走了?” 君桃急忙点头,“真走了,奴婢亲眼看着他们离开才敢带老夫人回来的。” 老夫人长出了一口气,整个人几乎脱力了。她抓着君桃说:“好在今日各府都在等着接宫里的宴帖,再加上明天就是除夕了,各家各户都有得忙,这才没有人聚集到这边来看热闹。否则就冲那三位祖宗的嘴,夜家就得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君桃也是阵阵后怕,这会儿连说话的声音都打哆嗦了,“他们胆子也太大了,简直就是明目张胆的无中生有,偏偏咱们还一点办法都没有,如果以后一直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也不知道能怎么办,她只知道今日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下一次再遇着那三个人一定绕道走,实在躲不掉也必须什么话都不说,否则指不定哪一句就能给自己惹一身官司。 她躺在榻上,望着大木榻的梁,真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总是与她意见相左,两人只要共同讨论一件事,那必须是以大吵一架做为终结。 就比如说在她选择亲近李太后,选择扶植六殿下这件事上,老头子就是不同意的。 在老头子眼里心里,什么皇子殿下,统统都没有用。只要皇上还在位一天,夜家要效忠之人也必须只有皇上。哪怕皇上病重,只要他还没立太子,夜家就绝对不能表明立场。 可是她不这样想,在她看来,江山早晚是要交给下一代的,夜家手握重兵,是所有觊觎皇位的皇子们共同的选择。只有拥有强大如夜家这样的靠山,皇位才能是志在必得。 六殿下是嫡子,再加上宁国侯府的萧老夫人跟李家有远亲,跟李太后走得也近,所以她认为夜家走这条路,保嫡子,这是再正确不过的。 可惜老头子一直不同意,以至于她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艰难。 后来老爷子死了,她在一个月内亲自走访了许多副将旧部,谈恩情也好,讲道理也好,总之是用尽了一切办法,为的就是让那些旧部能念着她是夜老将军的遗孀,将他们对夜老将军的情份延续到她的身上。 人都是念旧的,何况老将军就算在家里跟夫人意见不合,这种事也不能到军营里去说。 所以对于那些将士来讲,将军遗孀那是必须要照顾的,夜老夫人今后但凡有个什么所求,他们只要能帮,是一定得冲上前,绝不能让老将军在九泉之下寒了心。 可是没想到,计划部署还没等实施呢,先帝就死了,六殿下就废了。 “这都是命啊!”老夫人感叹,“是老身命不好,多年暗中部署之事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君桃也叹气,也替老太太惋惜,可是她此刻在想着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第126章 青梅竹马师兄妹 “老夫人,您有没有觉得大夫人一家有哪里不太对劲的?”君桃把声音放得很低,“四小姐丢了这么多天,除了最开始时大夫人着急过之外,后来似乎就不怎么着急了。虽然也还关着二老爷,也还每天都去打一次,但她对于四小姐的失踪却没怎么再提过,就连大小姐和大少爷也不再派人出去找了。这是不是很奇怪?” 老夫人听着君桃的话,再想想这些日子大房一家的表现,便也觉得不对劲。 “是不像个丢了女儿的样,莫不是她们已经把人找到了?可是人在哪呢?” “奴婢听说一件事。”君桃告诉老夫人,“木匠铺那边到了一批料子,今早不是到府里来问合不合适打床榻么,奴婢就去看了一眼,便是那会儿在街上听说的。回来就想同老夫人讲,可惜还没等说,送宴帖的人就来了。” 老夫人屋里的东西都被连时给搬走了,眼下用的是从将军府库房里搬出来的旧物,虽也是好木料,但到底是旧了,床榻一躺上来都咯吱咯吱响。 君桃跟木匠铺定好了打制新榻,只是铺子里一时还没有太适合的木料,正好今儿到了一批,便赶紧过来叫她去挑挑看想要哪个。 君桃告诉老夫人:“因为腊月十五那天晚上许多人找过四小姐,大小姐带人找过,临安府尹似乎也找过,所以四小姐烧香回京途中丢失的消息是传了出去的。街上说话的那两位明显是哪家官邸的下人,说是上茶的时候听到他家大人说,前些日子有一次上早朝,有人提起二老爷一直告假,顺着这个话就说到夜家的四小姐丢了。正当人们说丢了的姑娘再找回来也坏了名节时,那位到咱们府上来过的四殿下就突然出现,说腊月十五晚上他邀四小姐喝了个茶,不明白为什么喝个茶而已,就被传成是四小姐丢了。” 老夫人琢磨着君桃的话,脑子里几乎已经产生了画面感—— 朝堂之上,众人非议,四殿下挺身而出,上演了一场英雄救美。 “一起喝茶啊!大晚上的一起喝茶……”老夫人说着说着就笑了,“一起喝茶,喝完了人就没回来,一直到现在也还没回来,他还当着那么多人承认了。恩,这很好。” 装晕的老太太终于从榻上坐了起来,随着床榻吱呀几声,她被云臣“不小心”踩到的腿肚子就有点儿疼,过门槛时被下人摔的胳膊也有点儿疼。 但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只一心琢磨起夜温言的下落来。 她问君桃:“你的意思是,夜温言如今就住在尘王府?” 君桃摇头,“奴婢不知,但不管是不是,四殿下既然已经把这个事儿给揽下来了,那他就跟这事儿脱不了干系了吧?” 老夫人也觉得是这个意思,再想想那日四殿下来府里上香,便哼哼两声道:“还假模假样的到府上来祭拜,他把咱们家大姑娘给藏了起来,自己却跑到府里来祭拜,他怎么想的?不过既然他自己送上了门,咱们也不好把门关得太紧,否则岂不是坏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君桃问了句:“老夫人打算怎么做?” 老夫人琢磨了一会儿,说:“从腊月十五喝茶,一直喝到腊月二十九,想来咱们家四丫头对那位尘王殿下是动了真心了。否则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这么住到男人家里,还一住这么多天,谁能豁得出去这个名声?所以咱们得成全他们。” “老夫人的意思是,要促成四殿下跟四小姐?可那也是一位殿下啊!” “殿下又如何?”老夫人冷哼,“这个殿下可跟别的不同。他是质子,是从十三岁起就被送到归月国去的人质。他在临安没有根基,甚至这次回来能不能留下都不一定呢!若这桩婚事能够促成,总比留那个死丫头在家里好。” 老太太越说越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真不错,只要把夜温言跟四殿下喝茶之后,一直留宿在尘王府的事情给坐实了,那么四殿下就非得娶了夜温言不可。 再加上四殿下是她大儿子的学生,两人便也算是有青梅竹马之谊,更算得上是师兄妹。 这师兄配师妹,简直是天造地设的良缘。 再者,她那日观察着,穆氏对那四殿下的态度也还算好,想必对这样一个人做为女婿也是满意的。她再动之以情晓之以礼,提提四殿下跟老大的师生情份,穆氏说不定就能点了头。 如今她要做的就是要所有人都相信夜温言跟四殿下有事,让四殿下赖不掉,让夜温言也辩不了。只要把二人的婚事给促成了,那她就彻底省心了。 对,一定要尽快促成,因为家里有大丧,一定要在百日内把夜温言给嫁出去,否则就要再等三年。 她可等不了三年,夜温言再在家里待三年她就得疯了,要不就是被折腾死,她必须在大丧百天之内把那个祸害给嫁出去,一了百了。 “趁现在天还早,你尽快去安排。”老夫人跟君桃说,“让手底下的婆子放出风声去,就说夜家四小姐打从腊月十五跟尘王殿下一起喝茶,之后就再也没回来,一直就住在尘王府。两人本就是师兄妹,有青梅竹马之谊,当年夜家大老爷还活着的时候,就有心搓合自己的四女儿跟自己的学生。奈何当初夜四小姐一心想着六殿下,所以就没搓合成。” 君桃把话接了过来:“如今六殿下伤透了四小姐的心,正好四殿下回京了,师兄师妹聚到一块儿,前情旧事一提,四小姐发现真正疼爱自己的是这位师兄,自己心里真正喜欢的也是这位师兄。于是又想起当初父亲提过他二人的亲事,便觉得师兄不是外人,虽然还没成亲,但住过去也就住过去了,反正都是早晚的事。” 老夫人点点头,对君桃顺的这个故事十分满意,但还是又提醒道:“这事让婆子们去做,但一定要做得不着痕迹,千万不要让人以为是我们放出去的风声。明儿就是大年了,这事儿要抓紧办,最迟明日晌午,临安内城的人就都得听到消息。如此一来,大年宫宴上,老身就可以跟皇上提上一提,请皇上为他二人赐婚。” 君桃点点头,“老夫人放心,奴婢立即去办。至于是谁放出去的消息,应该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这头。毕竟四殿下在腊月十五晚上邀四小姐喝茶,这事儿是在早朝上说的,其它官邸应该早就知道了。连奴婢都能在大街上听说这事儿,可见这件事情在临安城已经广为流传。咱们只不过再添一把柴,让这火烧得更旺罢了。” 君桃去办事了,老夫人坐在榻上越想越高兴,越想越觉得这个事儿办得实在漂亮。 把夜温言嫁给一个质子,最好这个质子再被归月国给要回去,那么夜温言就离开临安城,甚至离开北齐国了。她从此以后便可以高枕无忧,只剩下区区一个穆氏,她还是对付得了的。 那些婆子们办事很利索,不到半天的工夫,这件事情就在临安内城传了个沸沸扬扬。就连夜府出去采办的下人回来都议论纷纷,说四小姐其实没丢,是跑到尘王殿住着去了。 这话渐渐传到穆氏耳朵里,穆氏隐隐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还不等她找计嬷嬷探讨一下,福禄院儿那头就派了人过来,说老夫人请她过去一趟,有要事相商。 这会儿刚用过晚膳,穆氏揣着复杂的心情到了福禄院儿,远远就瞅见老夫人还穿着等待接宴帖时的那身新衣裳,正坐在前堂跟下人说话。 那两个小丫鬟也不知道说的是什么,逗得老夫人哈哈大笑,心情十分愉悦。 见她到了,小丫鬟退了下去,老夫人也坐得正了正。刚刚还带着笑的脸一下就板了起来,面色阴沉地问穆氏:“外头传着的事,你可都听说了?” 穆氏摇头,“儿媳多日未曾出过府门,我身边的下人也不是那等喜欢嚼舌根子的,所以我不曾听说什么。老夫人有话就直说,用不着拐弯抹脚。” 老太太气够呛,这是变着法儿的指她这头的人嚼舌根呢! 罢了,不跟这个寡妇计较,今晚她是要办大事的,可不能在最开始就沉不住气。 老夫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这才又道:“起初我们都以为腊月十五那晚,是四丫头的马跑丢了,人也跟着一起丢了。你因此伤心,把气撒到你小叔子一家身上。那是老身的二儿子,老身虽说心里疼得紧,但念在你丧夫又失女,便忍了下来。可如今外头都说你的女儿根本不是丢了,而是跟着四殿下到尘王府喝茶,然后就留宿下来。穆千秋,这个事儿你是不是得给老身一个交待?未出阁的大姑娘住到男人家里,你又在自己府里对老身的儿子又关又打,你们大房一家到底是想干什么?” 穆氏皱了眉,老太太把四殿下给扯进来,想干什么这话,是不是该她来问? 第127章 夜老夫人也是拼了 夜老夫人觉得自己特别有理,憋屈了这么些日子,她终于可以有理有据地质问穆氏了。 “这种事也不是老身睁眼说瞎话。”她告诉穆氏,“你可以出门打听打听,当初是四殿下在早朝上,当着所有朝臣的面亲口承认是他邀了四丫头喝茶,四丫头这才没能跟着咱们府上的车队一起回来。结果你们一口咬定是景盛把她给丢了!” 老夫人越说越气,“老身可以当那都是误会,但如果误会解开了,你就应该到尘王府去要人,而不是再在家里耀武扬威挥鞭子。老身实在想不明白你们到底是怎么教育的女儿,她跟四殿下去喝茶,连个招呼都不给家里打,让她二叔二婶蒙受这样的冤屈,你还在这不依不饶的。你们大房一家都是山匪吗?穆千秋,之前你们几次三番奚落红妆,如今你自己的女儿也做出这等事来,你又怎么说?” 穆氏始终皱着眉不说话,她眼下既不明白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那位尘王殿下是什么意思。 冲着老夫人这个架式,这事儿应该不是假的,可若是真的,尘王殿下为何要在朝中说出那样的话?计嬷嬷分明同她说过言儿住在炎华宫,也只同那位帝尊大人有关系,这为何又牵扯出一位四殿下来? 她悄悄看向计嬷嬷,但见计嬷嬷微微摇头,便知计嬷嬷也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于是她干脆直问:“老夫人究竟想说什么?” 老太太见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叹了一声,语气也跟着软了下来:“老身叫你过来不是要同你发脾气的,我是夜家的老夫人,我就是再生你们的气,我也不能不管我的子子孙孙。言儿她也是我的孙女,我虽嘴上不饶她,但心里总归也是希望她能过得好。先前肃王府的事就算揭过去了,如今又牵扯进来一位尘王,老身便想着,可不能再委屈了言儿,咱们做长辈的总得为她做点什么,让她的后半生能够顺心顺意。”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言儿这孩子我说她什么好呢?她那性子也是被她祖父给宠坏了,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且为了得到几乎就可以不计手段。千秋,有个事你得承认,就是当初言儿跟六殿下的婚事,人家六殿下原本是不乐意的。但是言儿实在喜欢得紧,逮着机会就去求她祖父替她做主想办法。后来她祖父被磨得没招儿了,这才豁出去一张老脸,请得先帝下了旨,为他们赐婚。为此六殿下还砸了东西,这都是事实。” 老太太的话让穆氏有些无言以对,因为这的确是事实,当初的确是她的女儿先看上了六殿下,几次三番主动表达心里的喜欢,再央求着老太爷去帮她定下这门亲事的。 当初她因为这事儿没少跟女儿生气,气极时也曾骂过难听的话,说一个女孩子家主赶着去追求男子,还死气白赖的去求皇上,说出去脸往哪里搁? 可到底还是没劝回来,到底还是没拗得过女儿。 那是她注定要后悔一辈子的事,要早有今日,她当初就是打断女儿的腿,也绝不会让她嫁到肃王府去。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眼下老夫人旧事重提,她的确是没有什么立场反驳。 见穆氏不吱声,老夫人更得意了,“所以你也不能全怪红妆抢了言儿的位置,因为六殿下打从心里头是喜欢红妆的。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咱们只说现在。现在言儿又相中了四殿下,老身想着,那尘王是景归的学生,从前景归在时可没少在老身面前夸赞那位学生,这个事情千秋你也是知道的吧?” 穆氏还不说话,因为老夫人说的又是对的,夜景归的确时常夸赞那位学生,就是四殿下被送到归月国之后,他还是时常念叨,还说实在是可惜了,如果没有质子这个事,他是真有心搓合四殿下娶自己的一个女儿。 “千秋啊,咱们错过一回了,言儿也错过一回了。错了就该吸取教训,可不能一错再错。所以老身的意思是,既然言儿同四殿下有意,那这次咱们就成全她,主动张罗着把亲事给定了。毕竟四殿下是个靠得住的人,是景归的学生,这算是知根知底。再者,皇子王爷,身份地位也不差,将来二人结成夫妇,再到景归的牌位前上柱香,景归在九泉之下也一定高兴的。” 穆氏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老夫人,歪着头琢磨起来。 四殿下是靠谱的,但老夫人绝对不靠谱。这事儿如果放在几个月以前,她肯定会点头。因为就像老夫人说的,四殿下是她丈夫的学生,是靠得住的人,如果言儿能同四殿下结成夫妇,她的确是可以放心,她的丈夫也的确会九泉欣慰。 但如今事过境迁,夜府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局势了,言儿也不再是从前的言儿了。她能为从前的言儿做主,现在这个女儿她却是做不了主的。 再者,四殿下毕竟在归月国生活多年,谁知道这些年间又发生过什么,谁知道他在归月国有没有知己红颜。 当然最主要的还不是这些,最主要的是,她现在的女儿特别出息,皇子王爷看不上,要看就看上北齐那位神仙帝尊。人家如今就住在炎华宫里,虽然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但炎华宫那是什么地方,跟外头的王府能一样么。 女儿若住在王府,她不管是不是从前的女儿,都要抓回来打一顿,以正家风。 可女儿住在炎华宫,那她就没资格打,也没必要打。 只是这事儿不能跟老夫人说,老夫人今晚的提议她也必须得拒绝。 老夫人方才见穆氏终于肯向自己望过来,还以为是要说什么。结果等了老半天,穆氏还只是坐在那里合计,她就有点儿等不住了,于是开口问了句:“老身的话你可听明白了?” 穆氏点头,“听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把言儿嫁给四殿下。” “没错,而且老身相信,这一定也是景归最乐意看到的言儿的归宿。” “那可不见得。”穆氏说,“老夫人一向不待见自己的大儿子,又怎的在他死后就如此了解他心意了呢?说到底这件事还是老夫人有自己的打算,你是觉得四殿下做了多年质子,在临安城根基薄弱,言儿嫁了他之后,对你和你的二儿子一家构不成任何威胁,也对当今的西宫太后松不成任何威胁,所以才极力撮合这桩婚事,对吧?” 她直言西宫太后,这对于从前一向谨慎,凡事以大局为重的穆千秋来说,是十分大胆的行为。老夫人对于她这样说话心里也犯了合计,但合计来合计去,最后就合计到白天在府门口集体给她编排“女王登基”的那三人组头上去。 也是,有那三位给撑腰,穆氏的确是不太有必要顾及李太后。 老夫人咬咬后槽牙,心里把那三人骂了一通,然后才道:“你不要总把人心想得那样坏,老身同你分析了这么多也是为了言儿好。若你还是这样想,那老身也没办法。四殿下是景归的学生,人品没得说,身份地位也没得说,老身自认为这是一桩特别适合的亲事,也相信九泉之下的景归可以瞑目。所以这事儿就这样定了,待明晚宫宴,老身会亲自向皇上去提,请皇上赐婚,如此也不算委屈了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 计嬷嬷听不下去了:“夜老夫人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老夫人摇头,“这位嬷嬷,虽然你是炎华宫的人,但老身如今是在为自己的孙女张罗亲事,这事儿就算说上天去,老身也是占得住理的。何况这也是言儿自己的选择,是她跟着尘王殿下喝了茶之后就没有回来,老身不过是成全她罢了,她知道了也会感激老身。” “你又怎知她一定是去了尘王府?”计嬷嬷冷哼一声,“老身也劝夜老夫人一句,凡事莫要太想当然,有许多事情它就是不会按着你所想像的那样去发展。若是一意孤行,到最后把自己给搭进去,那可就不好了。” 老夫人心里紧了紧,她听得出计嬷嬷话里有话,也知道这件事情的背后似乎没有那么简单。可把夜温言嫁给四殿下的心情是那样的急不可待,她又怎能轻易放过这样好的机会? 老太太也是拼了,于是咬咬牙,对计嬷嬷和穆氏道:“孙女婚事,我做祖母的有权利做主,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话说完,抬手挥了挥,“行了,天色不早,老身要歇了。” 京中盛传夜家要嫁四小姐给尘王殿下,理由是二人私定终身,还说四小姐打从腊月十五那晚,跟尘王喝茶之后就再没回府,直接就住到了尘王府上。夜家因此已经开始张罗二人婚事,以正夜四小姐贞洁之名。 这事儿传到了炎华宫,是云臣过来给讲的。 说起来,云臣下晌那会儿刚过来讲过一次故事,讲的是他跟连时吴否三人去给夜大夫人送宴帖的经过。虽然有连时和吴否跟着一起讲,却依然累得口干舌燥…… 第128章 帝尊大人家教真严 要问为啥口干舌燥? 呵呵,因为帝尊大人把那个故事足足听了九遍,听到后来吴否都开始怀疑人生。 他以前没跟帝尊接触过,一直以为帝尊大人是个挺高高在上的神仙呢,可没想到神仙这么接地气,听个故事都要一连听好几回,这不是民间小孩子才干的事么? 好不容易九遍讲完了,吴否回去了,云臣也回去了,结果云臣回去之后就听说了夜四小姐和尘王殿下的传闻。 当时他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临来炎华宫之前,云臣喝了很多很多水,他就怕这事儿又要讲个十回八回的,帝尊大人不赏水喝,他就得一直渴着。 结果十分意外的是,帝尊大人听一次就不想再听了。可能是因为太气愤了,以至于炎华宫大殿内死一样的安静,除了夜四小姐偶尔弄出些小动静以外,其它人简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云臣就挺悲催的,因为水喝多了,总想出恭。 可在帝尊大人面前他又不敢提出恭两个字,因为那是不敬也不雅的,所以只能憋着。 师离渊的脸色特别难看,云臣讲的这个故事真把他给气着了。四百多年了,在遇着夜温言之前他从来没生过这么大的气,即使当初天地灵力消散,他也没有动气过。 却遍遍因为夜温言的事一回又一回的惹他发怒,师离渊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憋屈了! 他堂堂北齐帝尊,天底下唯一一个仙灵承袭者……哦不,现在是唯二的承袭者。可唯二也是稀缺物种,他凭什么活得这么憋屈? 于是他跟夜温言商量:“要不咱们把权家人都给杀了,把你们家那些你看不上的也给杀了,从此以后天下太平,就再也没有人给咱们添堵了。” 云臣听得直冒冷汗,连时也抽了抽嘴角,就只有坠儿傻乎乎的用力点头,还说了句:“我看行!”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这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还你看行,行什么行?皇族都杀了,那岂不是天下大乱? 于是她同师离渊讲道理:“虽然你是帝尊,但你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只适合被供在炎华宫,让天下臣民每天对着画像或是雕像三拜九叩就够了。如果你动手杀了北齐皇族,人们会以为帝尊要干大事,要乱天下平天地,这样会给凡人百姓造成恐慌。” 师离渊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为什么会恐慌?本尊要乱天下平天地他们应该再高兴才是,因为本尊轻易不会那样做,一旦真的那样做了,那就说明只有一种可能,便是本尊找到了让天地灵力重现世间的方法。当然,现在是有第二种可能了,就是本尊觉得北齐皇族实在碍眼。但如果你不想让天下百姓因此而恐慌,那到时候本尊施一个修正的法术,让天下人都以为权家从来没有存在过,不就成了?” 夜温言愣了好半天,甚至还把右手藏在袖子里捏了几回法诀,方才想起的确是有这样一门法术,可以在做了一件事情之后修正人们的记忆,让人们以为某件事或是某个人从来也没有出现过。不只以为没有出现过,还会随着施术者的心意,将被抹去的人和事换成另外一种。 她觉得师离渊才是个人才,就因为一个谣言,居然把修正术都给想出来了。 “你至于么?” “至于。”他答得很认真,“本尊甚至都想过,干脆把天下人全杀了,就剩下你我。” 殿下三人齐齐抹了一把汗,云臣的尿更急了。 “其实这事儿跟权家可能也没多大关系,我琢磨着是我们家那位老夫人干的。”夜温言说,“毕竟只有她最希望我赶紧嫁人滚蛋,也只有她最希望我嫁给一个当了多年质子,在临安城无根无势的四殿下。所以这才努力造谣,让所有人都以为我跟四殿下有情有义,甚既成事实。唉,我们家老太太真是厉害啊,还懂得曲线救国了。” 师离渊没搭这个话,他还在纠结修正术的事,他问云臣:“你觉得本尊这个主意如何?当然,本尊身边也得留侍候的人,四小姐也得有个丫鬟,所以你们几个可以活着。” 云臣哭的心都有了,想说帝尊大人,这主意真不怎么样,你把天下人全杀了,那就咱们几个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将这个想法利用语言艺术加工了一下,然后表达出来。 他是这样说的:“微臣觉得杀尽天下人到是没什么所谓,只是四小姐可能会觉得闷一些。毕竟每天就只面对咱们这些人,说话聊天什么的也没有新话题,太没意思了。所以帝尊大人您为了四小姐的兴趣爱好,杀尽天下人这件事情,还是得考虑考虑。” 连时偷偷为云臣点赞,他觉得云臣抓住了帝尊大人的命脉,不管什么事,只要一往夜四小姐身上靠,帝尊大人准投降。 果然,听了云臣的话,师离渊立即觉得自己做事欠了考虑,人少了话题就少,他的小言儿该觉得无趣闹心了。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那就只杀权家和夜家。” 云臣:“……” 连时:“……” 坠儿:“……帝尊大人您其实就是想只杀权家和夜家吧?怕小姐不同意,所以才又整出了要杀天下人这个事儿,对不对?” 师离渊点点头对夜温言说:“你这丫鬟够机灵。” 夜温言简直服的不要不要的,她问他:“师离渊,你那天说我一肚子坏水儿,这种话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你自己肚子里坏水有多少你自己没数吗?一天到晚杀这个杀那个的,就因为外头的一个谣言,你就要灭了权家全族?” “恩。”他点点头,态度特别认真。“本尊不能放任有人造你的谣。” “那你应该去灭了造谣的人。” “也有道理。”师离渊终于放弃跟北齐皇族较劲,但又问了另一个问题,“那个质子为何要在朝堂上说,他腊月十五晚上邀了夜四小姐喝茶?” 云臣想了又想,给出一个答案:“听说那朝堂之上,众大臣非议四小姐丢在了京郊,并因此坏了名节。四殿下那晚不是正好回京,还在途中救了四小姐么,可能就是想着好人做到底,干脆就替四小姐解了围。” “师兄师妹又是怎么个情况?”他再问。 这个连时就比较有发言权,因为他岁数大,十多年前的事情他知道得比云臣这种年轻人清楚。于是自告奋勇地道:“是当年四殿下还在京里时,先帝宠爱他生母,便也有心培养这个四儿子。于是就让夜老将军多带带,教习他战术兵法。可夜老将军太忙了,哪有那个工夫,所以就把这事儿转交给了自己的大儿子,也就是四小姐的父亲,夜大将军。” 师离渊品了一会儿这个事,又问:“夜四小姐坏不坏名节,干那些朝臣什么事?坏不坏名节也不嫁到他们家,他们吃饱了撑的什么都管?” 坠儿闷呼呼地掘着嘴,“就是,关他们什么事?一群长舌妇!” “是谁先提的?”师离渊打算刨根问底。 臣一愣,“哟,这个还真没注意打听,臣平时不上朝,所以当日朝堂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也不是很清楚。要不这样,臣去将皇上身边儿的吴公公给叫来,他一定记得清。” 师离渊点头,“那就快去!顺便把权青城也给本尊叫来,本尊到是要问问他,都把他扶到了皇帝位上,怎么连这种事情都压不住,还要那个质子多嘴多舌?” 云臣转身就要走,却被连时拉了一把,“哎哟我的云大人,这种跑腿的事儿怎么能让您去?您可快歇着,老奴去就好。” 云臣真想糊死这老太监,好不容易找着个能从炎华殿走出去的机会,你跟着捣什么乱啊! 于是用力把连时一甩,话也不说,大步就往外跑。 夜温言提出一个小建议:“你在提到四殿下的时候,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口一个质子质子的叫?好歹叫一声四殿下,或者干脆叫名字,老是质子质子的,显得对人不尊重。” 师离渊斜了她一眼,“叫他一声质子就很不错了,至少本尊还记得他这个人。要不是因为有质子这层关系,本尊怎么可能知道皇族还有个什么四殿下。这好几百年过去了,四殿下四殿下的,本尊不知道送走了多少个,哪能分得清谁是谁?” “人家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 “所以本尊也没打算同他计较他在朝堂之上信口胡绉之事,否则就冲他编的这个瞎话,本尊就可以一脚再把他踹回归月国去。另外提到尊重,你觉得这天底下还能有什么人值得让本尊去尊重?” 小姑娘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就眯了起来,“师离渊,你的意思是,将来与我成了亲,你也不打算尊重我的亲人?不打算把我娘亲放在眼里?” 这话一出,炎华宫的气氛再度尴尬起来,死寂寂的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帝尊大人那处投去,连时同坠儿体内的八卦之火更是熊熊燃烧。特别是连时,心里头不知道叫了多少遍“夜四小姐牛逼,帝尊大人家教真严!” 帝尊大人的冷汗呼呼往外冒,四百多年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自己挖坑把自己给埋了…… 第129章 我们家小师长得最好看 牛逼的夜四小姐翘着二郎腿等着帝尊大人答话,直等到腿都有点儿麻了,才听到帝尊大人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吭哧瘪肚地说:“你的亲人是例外,本尊说的那些人里,不包括他们。” 夜温言不满意:“大声点,听不见!” “你的亲人是例外!本尊说的那些人里,不包括他们!”帝尊大人也是豁出去了,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也不要了,只要能把这小丫头给哄开心就行。脸跟阿言比起来,当然是阿言比较重要。毕竟脸没了可以再长,阿言要是生气了那可是不太好哄的。 但见夜温言终于点了头,他这才长出一口气,再瞅瞅下方站着的连时跟坠儿,就觉得这张老脸实在是有点儿没地方放。于是干脆抬手施了个修正术,让那二人彻彻底底把刚才的事给忘了,只记得帝尊说四殿下信口胡绉。 夜温言也赖得同他计较这个,只是一再开导他:“其实这事儿你不必太过纠结,我们家老夫人就算是想要曲线救国,她也救不成。我又不会听她的话,她说把我嫁给谁我就能嫁谁了?她做什么梦呢?你犯得着生这么大气么。” “怎么犯不着?非常犯得着。她凭什么安排本尊的人?谁给她的胆子乱点鸳鸯谱?” “她哪知道我是你的人啊!” “那也不行,在本尊这里就没有不知者无罪这一说,本尊说她有罪她就是有罪。” 连时立即附和道:“没错没错,炎华宫不需要讲任何道理,指谁有罪谁就有罪,没罪也有罪。反正夜家老太太不是什么好人,老奴建议,帝尊大人一会儿要处置时,连带着夜老太太一起给处置了是最好。” 夜温言抚额,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但她还是有必要提醒一句:“你处置她我不管,但你可给我听好了,不许刨夜家祖坟,那可是我家。” 他伸手去揉她的头,“傻姑娘,我刨夜家祖坟干什么,要刨也是刨她们……哎?你家老夫人姓什么?” “姓蒋。” “恩,要刨也是刨她们蒋家祖坟。”师离渊吩咐连时:“去查查蒋家祖坟在哪。” 连时乐呵呵地去了,坠儿觉得自己不应该一个人留下来碍眼,便也跟着去了。 夜温言同他探讨:“为啥你动不动就要刨人祖坟?人家祖宗也没得罪你。” “怎么没得罪?”师离渊有理有据,“他们培养出这样的后人来,就是对本尊最大的得罪。阿言,你怎么总替那老太太说话呢?该不会真想嫁给那个质子吧?” “打住!师离渊,赶紧把你的醋坛子扶一扶,千万别翻了。我没想嫁给谁,他虽然长得挺好看,但还没能入了我的眼。” “你觉得他长得好看?” “没你好看。”她求生欲十分强烈,巴结奉承的话张嘴就来,“我这双眼睛已经被你给养刁了,一般人我看不上,全天下就只有我们家小师最美,我眼里心里就只有我们家小师一人。” 他满意了,“你能这么想就对了,但坟必须得刨,否则本尊的威严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来挑衅和侵犯,这个口子不能开。” “可万一她不在乎娘家祖坟呢?毕竟她都五十多岁了,指不定不在意那个。” “那她在意什么?” “她在意夜家。” “但本尊又不能刨了夜家!行了阿言,你就别跟着掺合了,不管她在不在意,反正对于本尊来说就是随手掐个诀的事,我管她在不在意干什么?” 连时很快就查回来了,权青城和吴否也跟着云臣一起过来了。 一路上云臣已经跟他二人说了此番帝尊叫他们上炎华山的原因,权青城心思简单,他可管不着是因为什么,反正能上炎华山就是幸福。 于是才一进大殿还不等师离渊问,他直接就往地上一跪,主动招了:“回禀帝尊,那日在早朝上,最先提起姐姐丢了这个事儿的,是礼部正三品的左侍郎,名叫何近。” 连时立即把话跟上:“何家跟李家是同乡,祖坟都在栗县。夜老夫人蒋氏娘家的祖坟也查出来了,在秀山县。” 师离渊点头,抬手就掐了两个法诀打了出去。 夜温言抚额,“你说你这个性格究竟是随了谁呢?” 师离渊也不知道是随了谁,应该是谁也不随,是他四百多年不老不死慢慢形成的性格。 师尊大人下了逐客令,把所有人都赶出了大殿。权青城都没等着帝尊大人跟他说句话,就看着帝尊掐了两个诀就要被赶出门。 他有点儿不甘心,心里又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于是临走前急着赶着跟夜温言说:“归月国使臣进宫了,那位郡主也到了。请姐姐一定帮我想想办法,我不想娶一个别国的郡主,我现在还小呢!” 师离渊不爱听,一挥袖子把一群人都给卷到了山脚下,连时特别生气,直指权青城连累了他,害得帝尊大人不分敌我,把他也给卷到了山下,他还得自己往回爬。 坠儿也哭,“这么高的山,说爬就爬的吗?我也太倒霉了。” 权青城也挺委屈的,“我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 云臣给他分析:“可能是皇上说不想娶别国公主,这让帝尊大人误会皇上是心里有人了。” 那么问题又来了:“朕心里有没有人,帝尊大人为什么生气?难道帝尊大人喜欢朕?” 连时吓得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皇上您可悠着点儿吧!这可是炎华山脚下,万一让帝尊大人听着了,他能一袖子把您甩出两百里地去信不信?所以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还请皇上莫要妄议帝尊。另外也别连累奴才们,爬个炎华山就够累了,再两百里地走个来回,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权青城连连点头表示自己错了,连时这才放开了手,然后就听坠儿道:“帝尊大人可能以为你心里有的人是我家小姐。” 权青城当时就瞪大了眼:“佩儿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家小姐她是我姐姐,我是拿她当亲姐姐一样敬着的,就算心里有,那也是敬重之情而非别的。如果帝尊大人真要是这么想的,那我必须得再爬上山去同他老人家解释解释。” 正说着,又一阵风刮来,直接把权青城和吴否二人给卷回了神仙殿。 好在这次并没有连累旁人,云臣连时和坠儿齐齐松了口气。云臣生怕一会儿再起个什么妖娥子把自己给连累了,匆匆跟二人告辞回了钦天监。 到是坠儿一脸的不乐意,气呼呼地道:“每回都跟我叫佩儿,我到底哪里像佩儿?还是皇上呢,小小年纪记性就这么不好,连个名字都记不住,将来怎么记国事?” 连时开导她:“贵人多忘事,可能就是国事记多了,所以才记不住这等小事。想开些,他到底是皇上,就像他不能在背后议论帝尊一样,咱们也不太好议论他。” 坠儿磨磨牙,“罢了,不跟小屁孩儿一般计较。”再瞅瞅高高的炎华山,得,爬吧! 炎华宫内,帝尊大人已经拐着媳妇儿回屋睡觉了,可是夜温言睡不着,她问师离渊:“你说那位归月国的郡主能长什么样?人是好是坏?” “你关心这个作甚?”他盘膝坐在榻上,枫红长袍盖在膝头,上头映着的仙鹤栩栩如生。 她把玩着其中一只仙鹤说:“既然以前是交换质子,那如今新帝还没大婚,质子肯定是换不成了,所以和亲是两国建交的唯一手段。青城虽然还年少,但他既然坐在皇帝位上,这些事情就是避免不了的。即便此番避过一个归月国,将来也还有其它的国。所以我得给他把把关,看看那位郡主行是不行。” “你操这个心干嘛?”他不解,“叫你一声姐姐,你就要去给人家把关了?又不是真的姐姐,天底下哪有这等便宜事?要是人人都跟你叫姐姐,你还替所有人去把关?” “那肯定不能,我只给皇帝把关。”她有自己的道理,“师离渊,你都说过要娶我为帝后,那他是皇帝,我身为帝后自然得关心我国的皇帝陛下。所以我去给他把关,也是我身为未来帝后的一项份内工作。” 他琢磨了一会儿,点点头,“你要是这么说,本尊就乐意听了。” 她翻身下榻,“那行,你先睡吧,我出去转转。” 他惊了,“大晚上的你干什么去?”把关也不至于这么着急的? “明儿就是大年宫宴了,所以我想要去探探那位郡主就只能今晚去。” “那本尊陪你。” 她眼一立,“师离渊你干什么?我去看个小姑娘,你为何要跟着?难不成你也对那归月郡主感兴趣,想要亲眼去看一看?” 帝尊大人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躺下睡觉。 夜温言轻哼了一声,转身就走。 帝尊大人抹了把冷汗,愈发怀疑自己这四百多年都是白活了。 北齐皇宫极大,有宫院好几百座,就算客居的宫院也有近百座。 夜温言自是不知那归月郡主住在哪里,更不想随身再带个连时招摇过市。于是便捏花催灵,唤了识途鸟出来带路。 小鸟煽动翅膀,带着隐去身型的夜温言七拐八绕,一直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在一片已经冰成冰的人工湖前停了下来。 夜温言知道识途鸟不会乱引路,这片冰湖附近定然能找到她想见之人。 于是也不急,寻了棵歪脖树的树杈躺了上去,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听到冰湖的一个方向传来“砰砰”的声音…… 第130章 归月郡主 北齐皇宫有大大小小的人工湖共九十九个,这还不算上非人工的自然湖。 都说水能生财,所以开国先祖在建宫时引了许多水源,以此来祈愿北齐国运昌盛兴旺。 夜温言眼前这片湖泊相对较大,因为太大,所以冻得不算太实称。 可再不实称至少也得冻上两尺厚,也不是用锄头砸就能砸得开的啊! 夜温言顺着那阵砰砰声瞅了去,就见一红衣女子轮着把锄头,一下一下地往冰上凿,凿得十分认真。 锄头很大,红衣女子很瘦,每轮一下锄头都有一种能把自己也给轮飞了的即视感。 腊月二十九的天气极冷,可那女子却穿得很少,她尚且还在穿冬袍,那女子竟只穿着纱料的长裙。虽然也捂得挺严实,可毕竟不是冬日里该穿的布料,怎么看都显得太过单薄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可能是遇着一个傻子,不然怎么可能有人愚蠢到这种程度,寒冬腊月的不睡觉,穿着夏天的衣裳跑到这里来凿冰湖? 再瞅瞅四周,似乎也没有皇宫侍卫辨着声音寻过来查看,想来那姑娘已经凿了有一会儿了,侍卫们也已经习惯了。 这是先帝留下的公主吗?还是哪位年纪较大的皇子的女儿? 也就只有皇族人才敢在皇宫里头这样玩儿吧? 她琢磨了一会儿,干脆从树上跳下来,见这四周真没什么人,便也不再隐藏身形,干脆现了真身,直奔着那红衣姑娘就走了过去。 凿冰的姑娘凿得特别认真,一下一下的毫不气馁。她也并未觉察出夜温言的到来,只自顾地在那念叨:“这北齐的冬天果然比归月寒冷,湖水冻个冰都能冻得这样结实,小爷我都凿了一百多下了,怎么也见不着水呢?” 夜温言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手拍拍她的肩,一手接过她手里的大锄头。灵力催动,锄头轻轻往前一送——就听“砰”地一声,紧接着又是“扑通”一声。 冰破锄落,冰冻的湖水终于被砸出一个大坑来。 红衣女子惊呆了,回头一脸惊讶和崇拜地看向夜温言,看了一会儿后,突然伸手捧起她的脸,照着脸颊“吧唧”一口就亲了上去。 夜温言都懵了,第一反应居然是四处张望,看师离渊有没有跟过来。 那种心情就像是跟人偷情怕被正牌男友发现了一样,心虚得不要不要的。 待看出四周并没有灵力波动,这才松了口气,再回头去瞅那红衣女子……好么,人家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变出来一把鱼杆儿,这会儿正盘腿坐在冰上,顺着那冰窟窿钓鱼呢。 她简直佩服之至。 “归月郡主?”她走上前,在红衣女子身边蹲了下来,“哎不,听你刚刚自言自语,你是归月郡主对吧?我说,大冬天的破冰钓鱼,还是在北齐的皇宫里,脑子没病吧?” “没病呀!”红衣女子转头看她,送给她一个绝世倾城的笑容。 夜温言的小心脏扑通扑通跳了两下,这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精致的五官就像画里画出来的一样,再配上这身大红裙,火红的颜色映得脸色也红润有光泽,一笑就更迷人了。 从前她只以为自己长得不错,后来见到师离渊,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赶超了,直到今晚又发现自己被一个他国郡主也给赶超了。 夜温言心里一万句~,同时也对自己的颜值产生了深深的怀疑,同时更是对自己的取向有了点儿浅浅的怀疑。否则为啥这红衣姑娘瞅着她笑,她居然有点儿慌呢?她是不是对穿红衣裳的人天生没有抵抗力? 红衣姑娘自是不知她在想什么,只顺着刚刚的话往下说:“我肯定没病呀!天底下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有鱼就得让人钓,我管它是谁家的皇宫,反正我就想钓鱼。” 她说得理所当然,说完了还问夜温言:“你又是谁?我是归月国的郡主,算是客人,所以他们多少得给我几分面子。就像这种破冰钓鱼的小事,堂堂北齐国还不至于同我计较。可是怎么你大半夜的在宫里头转悠,也没有人管呢?” 夜温言眨眨眼,“可能他们都没看见我吧!” “你会隐形么?”红衣女子一脸认真地问她,“是不是会隐形?否则皇宫大内到处都是侍卫,怎么可能都没看见你?” “我要说我真的会隐形,你信吗?” “你敢说我就敢信!” “……”罢了,“我不会隐形,但可能我命好,所以没有被人看见。怎么着,你一个远道来的客人,是想赶我走,还是想揭发我?” “都不是。”红衣女子又笑了起来,“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为啥要赶你走呀!小爷我夜半钓鱼,身边还有佳人相伴,如此雪月风花之事自然是该享受,谁要赶你走谁就是脑子有病。” 夜温言点点头,“虽然话说得不怎么地,但你能承认我长得好看,还是挺有眼光的。你也不赖,是除了我们家小师以外,我见过的长得最好看的人。” “小师是谁?”红衣女子比较感兴趣,“你家男人吗?” “算是未来的男人吧!毕竟还没成亲呢!” “那你可真幸福,自己长得好,找的男人长得也好,跟我以前的一个朋友一样,都特别好命。” “什么朋友?” 红衣女子没有往下说,只是摇了摇头,“很久远的事了,我也记不太清楚,咱们不说这个。你看啊,咱俩这也算是不砸冰不相识,我问你个事儿。” “恩,你说。” 红衣女子往她身边凑了凑,声音压得低了些:“你们北齐的皇宫里,有没有一种四个颜色的鱼?或者有没有四个颜色的湖?哎呀,我也记不太清是四色鱼还是四色湖,总之是四个颜色的,你有没有听说过?”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摇头,“没听说过,这皇宫我也不常来,所以真不知道皇宫里有没有那种奇怪的湖和鱼。不过除了这北齐皇宫,天底下也没听说过有四色湖或是四色鱼啊?” 她还是觉得这姑娘脑子可能坏掉了,想她夜温言活了两世,前世更是执掌一个隐世大家族,阅古籍无数,却从来都没有听说过有四种颜色的鱼。 四色湖好像是有,但那也不过就是光学作用下的一种假象罢了。 这姑娘神神叨叨的,怎么瞅都不像个正常人,真是白瞎了这副好面孔。 她想得多了些,想到脑子不好使的姑娘可不能嫁给权青城,再没权的小皇帝也不能娶个傻子,否则等到将来亲政,那岂不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再一偏头,好吧,傻子上鱼了,鱼杆顿了一下,傻子赶紧往起提。 可惜,是条瘦了吧叽的鲤鱼,黑色的。 傻子把鱼给放了,一脸的遗憾,“北齐比归月国大很多,从前就常听说北齐物产富饶,有许多归月没有的东西。我就想啊,万一那种四个颜色的鱼或湖能在北齐找到呢,所以我就来了。没想到想在北齐找也这么难,这一路上我都钓了不知道多少条鱼,也经过了不知道多少个湖泊,可惜都没找到我想找的。” “你是因为这个事来的?” 红衣女子反问:“不然还能是因为什么来的?” “不是为了和亲吗?” “和个屁的亲!”美人急眼了,“小爷我才不要嫁给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 美人可能是真急眼了,直接口吐芬芳,噼里啪啦骂了一堆。 夜温言听着就觉得十分魔幻,拥有这样逆天颜值的姑娘,居然能骂出那些花样不断的话来,这种反差还是很少见的,至少她以前没有见过。 但还有一个事儿她不太懂:“你来都来了,和不和亲也不是你自己能说得算的吧?” “我为什么自己说了不算?”红衣姑娘拍拍大腿,“小爷我自己的事,凭什么自己还不能说得算了?北齐那个小崽子想娶小爷我,那也得掂掂自己半斤八两,还得试试能不能打得过小爷。反正小爷不喜欢他,凭什么要嫁给他?天大地大小爷喜欢谁最大!” 夜温言觉得她这话说得有点儿大,但也觉得十分有道理。她又问:“那你喜欢谁?” “我喜欢……”红衣姑娘终于正经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像是在极努力地去回想什么,可惜想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想起来。只得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我喜欢谁,但我肯定是有喜欢的人的,这个我十分确定。而且那种喜欢刻骨铭心,就好像是前世的缘份,这辈子虽然转世轮回,却依然没有忘记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她听不明白,“什么叫不知道喜欢谁,又确定有喜欢的人?” 红衣姑娘告诉她:“因为我记得那人总爱穿一身白衣裳,手里还总是摇着一把折扇,就好像画里面走出来的仙人,根本就不属于凡世间。还有他身上的那股子檀香味道,我也记得清清楚楚,就是烧香拜佛时燃的那种香,出现在他身上,清清淡淡,特别好闻。可是我看不到他的脸,因为每次他一要转过身来,我准醒……” 第131章 前世今生 夜温言霍地一下站起来,转身就走。 红衣姑娘一愣,“哎你别走啊!我话还没说完,你上哪去?” 她不想理她,不想跟神经病讲话。合着说了半天是做梦?这能把梦说得跟真事儿似的,这位还是她遇着的头一个。 大半夜的犯不着跟个疯子讲话,还是回去拉着美男的手睡觉最好。 她就要走,可是红衣姑娘不干,蹲在冰面上扯她袖子:“美人儿,再坐一会儿呗!你看我远在异国他乡的,身边都是整日劝说我同意这场和亲的二傻子,连个能说正经话的人都没有。好不容易来了个美人儿,结果说走就走,多凄凉。” 她站住脚,问她:“那你再给我说说,那什么四种颜色的鱼还是四种颜色的湖,又是怎么回事?” “就是我总能梦见我特别爱吃一种鱼,也说不上来是鱼有四种颜色,还是养鱼的湖有四种颜色,反正从小就梦,打从记事起就开始梦,每次都是馋醒的。所以我就想把那种鱼或是湖给找到,真吃一回,真见一回。” 夜温言这回是用跑的,妈的,大半夜遇着个疯子,这上哪说理去? 眼瞅着人越跑越远,红衣姑娘又坐回到冰面上。虽是腊月寒冬,她却似根本也不觉得冷,坐在冰面上就跟坐在自家炕头一般。 “这样的情景似乎从前也梦到过呢!”她自顾地念叨起来,越念叨越觉得的确是梦到过,只是梦里的人与现实中的不同,虽然都长得特别好看,可梦里那个小姑娘的脾气似乎比刚刚那位要好上一些,至少没直接用跑的。 “可能真把我当成疯子了吧!”她轻轻叹息,“也是,说来说去都是做梦,任谁听了都会以为我有病。可我没病啊,我只是经常做奇怪的梦,梦境特别真实,真实到就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般。这么多年我一直都在寻找答案,不只四色湖和四色鱼,还有那个画中仙人,以及那个特别好看的姑娘。可惜,十多年了,一个都没找到。” 她十分挫败,重新转过身面对那个冰窟窿,鱼杆又甩到了水里。 母妃说她小时候生过一场很重的病,高烧三天三夜,人都烧得迷糊了。所有太医都说她挺不过去,就算挺过去了也活不长,就算活得长了也肯定会是个傻子。因为高烧会把脑子烧坏,从此浑浑噩噩一生,谁也不认得谁。 母妃为此还痛哭了一场,父王还杀了两个说话特别难听的太医,而她也一度晕死过去,连脉搏和呼吸、甚至心跳都没有了。 不过后来她又活了,谁也不知道原因,母妃说是她命不该绝,父王说这是老天爷怜惜他们家,所以要让他们家留住这个独生女。 从此以后父王母妃每日上香敬佛,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吃斋,还为此建了一座寺院,以谢老天爷让他们留下独生女的大恩。 只是从她醒来之后就有了一些变化,比如说特别喜欢穿红色的衣裳,比如说她不怕冷,即使属九寒冬她也可以穿着很单薄的衣衫在外头行走。 小时候不知道藏着话,就总会在母妃劝她多穿衣时同母妃说:这点寒冷才哪到哪啊!照千周比起来可差得太多了。千周那么冷的地方我都能熬过来,归月的冬天就与夏季无疑。 她母妃就问:千周是什么地方?你什么时候去过的千周? 那时大概也就四五岁吧,她被母妃问住,也说不出什么时候去过的千周,更不知千周是何处。于是便实话实说:是我在梦里梦到过的。 母妃就笑,说她小小孩子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的确是有点儿分不清的,因为梦境太真实了,她这些年就好像是梦里过一生,现实中又过一生。她能记得梦里也陪过她破冰钓鱼的漂亮姑娘叫阿珩,但多数时候她是管阿珩叫雅雅,还能记得阿珩管那位白衣折扇始终看不见真容的男子叫七哥。 更能记得千周滴水成冰,记得她爱吃一种十分珍贵的鱼,以及她终年终年被泡在一只大药缸里,痛苦至极,雌雄同体。 这些事情困扰她许多许多年,直到逐渐长大,便开始暗中调查,总期待在现实中能寻到梦境一二,可惜找来找去,却是什么都没找着。 但今晚是个例外,刚刚那女子的出现让她找到了一点在梦境中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个契机,只要她抓住了这个契机,兴许这么多年的困扰就能有个解释了。 夜温言气呼呼地回了炎华宫,鞋一脱,往被子里一钻,蒙了头就要睡觉。 师离渊被她给吓了一跳,赶紧从榻上坐了起来,不解地问:“这是怎么了?”再掀掀被角,瞅着小姑娘气鼓鼓的模样,就更不解,“谁惹你生气了?先别睡,同我说说。” “说什么说?没什么好说的!”她随口扔出这么一句,说完之后却又立即坐了起来,“对了,有个事儿我跟你说一下。就是明日宫宴上,不管那归月国起什么妖娥子,都不准同意他们把郡主给嫁过来,知道吗?” 师离渊想了想,“这种凡间国事,本尊一向是不管的。两国和亲乃再正常不过的外交行为,就像交换质子,这都是多少代以前立下的规矩。不过阿言你要是想管,本尊自然是得听你的话,到时如果权青城那小子自己拒绝不了,那本尊便传个音过去,把这事儿拒了就是了。归月国还不敢不给本尊面子,也不敢不听本尊的话。但是阿言,你总得给本尊说说,何以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就对那归月郡主有如此大的抵触?”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咬咬牙,“我们家青城不娶神经病。” “什么叫神经病?” “就是疯子、傻子、白痴!师离渊我跟你说,那归月郡主就是个白痴,特别白痴。归月国把这样的郡主弄到北齐来,还要嫁给我们的皇帝,这简直就是对北齐的侮辱!” 师离渊惊叹,“是这样啊!没想到归月国竟有一个傻郡主。哎?你干什么呢?”他见身边的小姑娘不停地拿袖子往脸上抹,用了好大的力,脸都要抹秃露皮了。 夜温言一边擦一边答:“让傻子给亲了!” 他当时就火了,起身就要走,却被她一把给拽了住:“你干啥?上哪去?” “你说本尊上哪去?” “不是,大哥,人家是郡主,郡主你懂吗?是郡主不是王爷,女的!” “女的也不行。” “女的怎么就不行了?”她实在无奈,“你可快省省吧,我这刚回来,你又要出去折腾,今儿可腊月二十九了,明儿宫宴结束我就要回家去,你就不能让我消停停的好好睡一觉?” 他想想:“那本尊不出去,本尊就掐个诀。” “掐什么掐,一个大男人跟小女子计较什么,你给我有点儿风度。” “小女子竟敢亲你!” “女的不算!” 他闷闷地坐了回来,“跟女子计较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李太后不也是女的么。” “老女的不算。何况归月郡主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她长得太好看了。”小姑娘一提这事儿就不太开心。 他却不解,“这跟长得好不好看有什么关系?” 她磨牙,“我怕你是奔着她长相去的,又或者是一看到她的长相,你就再也回不来了。” 帝尊大人愣了一会儿,噗嗤一下就笑了,“合着是因为这个?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从前那些会术法的女子,通常都会用术法将自己的容貌易得十分精致动人,纵是那样本尊都没多瞧一眼,如今你又怕个什么劲儿?” “反正不许去,全看你听不听我的。”她干脆耍赖,死死抱住他的胳膊。 他心满意足地坐回榻上,“听,早说过全都听你的,不管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就一定听。”一边说一边将人按回枕头上,“睡吧阿言,别怕,即便你回了将军府,每月十五,本尊也定会亲自护你周全。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我同你保证。” 她终于见了笑模样,“回去了就不能每晚都拉着你的手睡觉了,也不能枕着你的袖子,更不能闻着降真香的味道。我便再贪图一晚,一觉到天亮。” 她终于睡着,他抚上她的眉毛,一下一下,细碎又柔软。 “只要你想,本尊即便每晚都去将军府陪你,又能如何?天下之大,总有你喜欢之处,总有你想停下来的地方。到那时,便在你选中的落脚地盖几间小屋,开几亩良田,再择一片水塘。种花养鱼,只要你喜欢,世间美景随你挑选。阿言,好好睡,睡醒了就是年终岁尾,再就是新的一年了。这一年的严冬遇见你,是本尊四百五十年的人生里,最大的幸事……” 次日除夕,临安城迎来了这个腊月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虽先帝大丧未过,但民间习俗也要如常进行。毕竟只有好好的辞去旧岁,才能迎来新的一年。 人们在怀念先帝的同时,也要庆贺新帝登基,所以这一年无论对于朝廷还是百姓来说,都是有着重大意义的。就连人们贴在府门外的对子都表达了这种情绪,缅怀过去,展望将来。 当然,也不是所有府邸都会这样,比如说夜家…… 第132章 这不是给我的衣裳 夜家没有贴对子,也没有挂红灯,毕竟家里有大丧在,即便在民间,家里逢大丧,也有三年不帖对子不互相拜年的习俗。 于是老夫人便只着人写了个福字贴在府门上,显得有些冷清,却也合规矩。 这些事情从前都是大夫人张罗的,每到年节,都是大夫人最忙的时候,除了整个府邸的翻新布置之外,还要忙着里里外外沾亲带故的宴请。 那时的大夫人是当家主母,做这些是理所应当之事。但现如今穆氏已经从主母位置上退了下来,家里的家主也变成了夜二老爷,所以穆氏难得过了一个清闲年。除却对已故丈夫的怀念之外,这样的腊月三十到是让她觉得更加舒心。 可她舒心了就有人不舒心,因为这些事她不做,就必须得有另外的人做。 原本应该由二夫人萧氏来张罗的,可萧氏被关在奇华阁出不来,全权交给下人又不是那么回事,便只能由老夫人把担子给挑起来。 老太太真是太多年没管这些个琐事了,虽然也就是坐在福禄院儿里动动嘴,可这些日子以来,光是下人们来来回回地禀报与请示,就让她一个头两个大。 这种闹心一直持续到除夕这天头午,女眷们聚到福禄院儿来向她请安,她终于撑不住了,冲着穆氏砰砰地拍桌子:“穆千秋!今儿是除夕,你还不快把景盛一家给放出来?你这女人的心肠怎么这样歹毒啊!” 穆氏这些日子以来早就习惯了老夫人对她的谩骂,听了这话就不紧不慢地说:“老夫人放心,只要见到我的女儿,只要她当真平安无事,我立即放人。” 老夫人更气了,“我都同你说过多少遍,你想要女儿得上尘王府要去,这事儿跟景盛一家没关系!你到底能不能听得懂人话?眼下到大年了,你不把他们放出来,难不成指望着老身给你们张罗吃喝?” 穆氏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家里大丧还在,谁能有心情吃吃喝喝?我们西院儿肯定是不需要的,老夫人只管张罗自己的吃喝就行。至于该找谁去要人,我只知是谁带出去的,又是谁没带回来的。如果真是跟尘王殿下去喝茶,何以他们回来之后提都不提?但凡跟我说一声言儿是去跟尘王殿下喝茶,我也不会把他们关在奇华阁里。” “那是他们不好意思说!”老夫人又拍桌子,“未出阁的大姑娘跟个男人去喝茶,一直到天黑都不回来,这样的话谁好意思往外说?他们是给你留脸,你却偏偏给脸不要脸!” “夜老夫人!”计嬷嬷又不高兴了,“还请说话注意言词,不要说得太难听,否则可有人上门来与您说理。又或是老夫人觉得当今天下真的没谁能管得了您了?眼下还真的是夜圣元年?那老奴要不要跪下来给女王陛下行礼问安?” 老夫人冷汗又下来了,暗怪自己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却忘了这茬儿。 于是沉下脸来不再吱声,却听穆氏又道:“有什么可不好意思说的?我的女儿不过是同王爷殿下一起喝个茶,光明正大,为何不好意思说?他们都能让自己的女儿未婚先孕,喝个茶这等小事,老夫人觉得他们会不好意思?哦对了,听闻三小姐被肃王府的人找到,带回别院去了,如今正跟六殿下生活在一起。还听说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事,还好好地活着,真是福大命大。恭喜老夫人如愿以偿,终于把那个三孙女嫁给肃王殿下了。” 老夫人听着这话,也说不上来是个什么心情。 按说夜红妆被找到、孩子也没事,她应该高兴才是。可住到肃王别院这个事,又让她隐隐有些担忧。 她听萧氏说过,红妆肚子里的孩子一定得是男孩,只有是男孩,她们多年的谋划才有卷土重来的可能。所以这事儿得做得妙,就算不是男孩,也必须得变成男孩。 虽然怎么变成男孩她还不确定,却也知萧氏在这件事情上必有打算。可如今人在六殿下手里,这可该如何打算? 这一场请安请得又是你不开心我也不开心,老夫人无力再同穆氏说话,只挥挥手令所有人都回自己屋里去。至于往年在除夕晌午都要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饭的事,今年因为这些个情况也没法一起吃了,下人们见老夫人不张罗,便也不好开这个口。 一直到了下晌申时,便是准备出府往皇宫去了。 宫宴定在酉时,正式开宴怎么也得酉时半,但申时各家就得出门往皇宫赶。除去路上耽搁的时辰,还得算上在宫门口等候的时辰。 那么多人一起参赴宫宴,总不能是挤着往里进,得一个一个的进,还得先递上帖子,等宫人们验看没有问题,才能被放进宫去。 所以这个提前量必须得打出来,何况人们也还想借着在宫门口排队的工夫互相说说话。 因为老夫人指定带了夜楚怜,故而今年的除夕,夜楚怜就格外忙碌一些。 往年可是没有这种事的,别说进宫轮不到她,就是除夕晌午的家宴上,她跟柳氏也是捡着边边角角的地方坐,基本没有人会想起她们母女。 府里一大清早就派人给送了新衣裳过来,说是给宫宴特地预备下的。还说了好些个吉利话儿,都是用来恭维从来都没人待见的五小姐。 直到这些人离开,夜楚怜看着新送来的衣裳,再回想刚刚那些好听的吉利话,便想起自己的疏漏:“是不是没有给赏?一般这种情况都是要给赏的吧?” 丫鬟随喜一跺脚:“哎呀,奴婢给忘了,要不奴婢这就追过去?”说完又有些尴尬,“可是小姐,咱们没有能赏人的物件儿呀!按说这大过年的应该给赏银,而且还要比平常多,可咱们手里银子少,自己都用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多余的去打赏下人?” 夜楚怜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下去,柳氏赶紧安慰道:“来的都是府里的老人,自然是知道咱们这头是个什么光景。虽说现如今比从前好了许多,可也只是好在表面上,内里却是没有什么变化的,就连例银都没比从前多一文。放心吧,没人挑你的理,等以后真的好起来,想着补上就行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不差这一回两回。” 夜楚怜失笑,“是啊,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我都从来没想过反抗,怎的今日就不服气了呢?其实现在还是比以前好的,至少府里给下来的例银,没有人再能从我这里要回去。不像以前,前脚刚发例银,后脚准让二夫人的丫鬟拿走一半。剩下的一半连买线做女红都不够,谈何打赏。罢了,就这么着吧!” 她一边说一边将那身新衣裳打开,看了一会儿就又觉得不对劲,“这衣裳不是给我做的,不是我的身量和尺寸。” 柳氏凑过去细看,很快就看出问题来:“确实不是你的身量和尺寸,你的个子没有这么高,手臂也没有这样长,这到像是……” “像是给三姐的衣裳。”夜楚怜把话接了过来,“我们这一辈的女孩子里,就只有三姐姐个子最高,所以这衣裳十有八九是给三姐姐预备的。”她摸索着料子,手感十分软滑,是她以前从来没有穿过的好料。 “衣裳应该是三姐姐出事之前就做了的,那时祖父和大伯刚刚过世,他们应该已经在张罗让三姐姐替嫁到肃王府。除了这身衣裳,肯定还准备了许多许多件,因为娘家大丧,就算嫁为人妇也不能穿红戴绿,素服又不方便到婆家去做,便只有娘家做好了给带着。怕是三姐姐崭新的素服三年都穿不完,而我未来的三年,可能都要捡她不穿的衣裳来穿了。” 柳氏皱着眉想了一会儿,安慰她说:“不会,今年应该是来不及了,才找了三小姐的衣裳给你穿。但家里既然要好好的培养你,势必就得对你更加上心,这样的事以后不会再发生的。不只衣裳不会短了你的,例银也肯定会有增加。” 夜楚怜笑了笑,没说什么。 她还真不差这几件衣裳,也无所谓有没有银子,她只是很期待这次宫宴,因为这不仅是她第一次进宫,最主要的是,她或许能在宫宴上再见到那位四殿下。 只看一回的人不能确定心里是不是喜欢,但若看过两回呢?若能再同那人说上几句话,是不是就可以确定自己这颗芳心能否暗许? 当然,许了也是没有用的,那是殿下,是尘王,她一个小小庶女如何觊觎得了,还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 但也就像她说的,人这一生总得有些向往,如此才能活得有奔头,有希望,也才能时刻鞭策自己不要走偏了路,要越来越好。还有那人眼里的冰霜,总也得是心里有阳光的人才能慢慢融化,她愿意做那个心里有阳光的人。 “姨娘快帮我改一改,我不能穿着不合身的衣裳进宫,会叫人笑话的。”夜楚怜有些慌,还拉过随喜,“你也一起,我们三人总能在出府之前赶工出来。” 出云院儿这头,三人一起为一件衣裳忙碌,可即便这样,还是耽误了时辰…… 第133章 马车里面红光现 一品将军府门口,夜老夫人左等夜楚怜不来,右等夜楚怜还是不来,不由得就生了气。 再瞅瞅身边儿,除了个君桃以外再没旁人,不由得又想起夜连绵来。于是就问君桃:“二小姐哪去了?怎么也不见出来送送老身?” 君桃说:“二小姐打从昨儿知道自己不能入宫参加宫宴,心里就不太痛快,一直把自己关在屋里不肯出来,连今早给老夫人请安都没露面。” 老夫人冷哼,“也是个上不去台面儿的,如今更是连她那个大姐都不如了。”说着话就回头往后头瞅,正好瞧见夜清眉和夜飞玉一边一个,陪着穆氏一起走了过来。再看三人个个穿的都是新衣,料子也个个都比她身上这件好,不由得又生起气来。“哼!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呢?穆千秋,你丈夫才刚死多久,就迫不急待打扮起来了?” 穆千秋脸色一下就不好看了,夜清眉就想开口反驳,却让夜飞玉抢了先—— “不知祖母这话是何意,衣裳都是宫里送出来的,我们也只不过是按着宫里的要求来穿罢了,何况也都是素服,怎么就花枝招展了?祖母这是在质疑皇家的眼光和决定?要不将那三位送衣裳来的大人再请过来,跟祖母好好辩辩?” 老夫人投降了,她现在最不能听的就是那三个人,只要一想到那三人在将军府门口无中生有整出夜圣王朝,她就心脏疼。 见老夫人不说话,夜飞玉也没有再吱声,到是夜清眉瞅了一眼老夫人的袖口,轻轻地念叨了句:“母亲没有打扮,到是祖母的袖口上绣着花边儿。府里不是不让用花么,当初还诬赖言儿屋里藏了花,很是闹了一出。怎的今日祖母主动用起花来?祖父也才去没多久啊!” 这话说得声音轻,老夫人没听清楚,但她就是觉得夜清眉嘟嘟囔囔的不像说好话的样儿。于是厉喝道:“你搁那儿叨咕什么呢?有话就大声的说,没什么可见不得人的!” 夜清眉一哆嗦,心里连劝了自己好几次不要害怕,这才扯着嗓子大声道:“孙女是在说,祖父也才去世没多久,为何祖母就穿了带花边儿的衣裳?花边儿还是艳色的,祖母这是穿给谁看呢?是穿给九泉下的祖父看吗?还是穿给参赴宫宴的老大人们看的?” 一句话,在场的人除了老夫人和君桃以外,有一个算一个,集体笑喷了。 那些下人们就在想啊,大小姐这可真是不鸣则己一鸣惊人,大人就大人吧,还加个老字。这是在提醒老夫人,就算要给男人看,也只能给老男人看,年轻的男人是轮不着她的。 老夫人真是气坏了,抬手就要去打夜清眉,可惜手仗被拿去烧火了,身边没有称手的东西,就只能用巴掌轮。 如今的夜清眉也不会站在原地由着她打了,自从腊月十五那晚在外头找了半宿夜温言,她的胆子是练得越来越大,眼瞅着老夫人的巴掌扇过来,立即就往后退了两步。 老夫人这一巴掌落了空,还把腰给闪了一下。 她扶着老腰站在原地,老半天都没直起来。到是夜清眉又大声地说了句:“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祖母恼羞成怒,所以才要打人?” “小畜生,你把嘴给我闭上!”老夫人气得哇哇大叫。 计嬷嬷在旁提醒:“老夫人可小点声吧,是怕左邻右舍都听不见怎么着?” 老夫人赶紧闭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但也直勾勾恶狠狠地瞪着夜清眉,意在提醒夜清眉不要再胡言乱语。 就在这时,夜楚怜到了,是从出云院儿一路小跑着来的,到了府门口已经累得见了汗,脸颊也红扑扑的,因为来得晚了十分愧疚,再加上着急,整个人就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可惜老夫人不怜,不但不怜,还把在夜清眉那里受的气全都撒到了夜楚怜身上,那个没甩出去的巴掌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啪”地一声就轮到了夜楚怜脸上。 夜楚怜没敢躲,生生受了,一巴掌打得她嘴角渗血,半张脸都红肿起来。 夜楚怜被打懵了,后头跟着跑过来的柳氏也懵了,就以为是她们到得晚了所以才被打,吓得柳氏直接就跪到了地上。 柳氏一跪,夜楚怜也跟着跪,就听老夫人说:“别以为府里抬举你,给你请先生教本事,老身又要带你进宫参赴宫宴,你就是这府里多重要的角色了。区区庶女,你就是爬到山顶上也没几个人愿意多看你一眼。你就是有一身本事,长得再好看,也没有人愿意把一个庶女娶回家供着。所以你别太得意,莫要以为夜家没了你就不行,更莫要沾沾自喜,敢让老身站在府门口等你多时。夜楚怜,让长辈等小辈,你还是咱们夜家头一份儿!” 老夫人总算是骂过了瘾,正好马车也来了,她几乎是逃似的上了马车,生怕多留一刻大房那边又要起什么妖娥子。 夜楚怜被骂得毫无尊严,她知自己来得晚了,但也没想到老夫人居然会发这么大的脾气。马上就要参加宫宴了,脸被打成这样还怎么进宫?又或者是…… 她看看已经进了马车里的老夫人,失望地垂下了头。 这是不准备带她去了。 她到无所谓去与不去,如果单纯是为了一场宫宴她不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宫宴上能见着的人。 那个人除了在宫宴这样的场合,其它时候她就没有机会能见得着了吧? 她没有多大奢望,就想远远的看那人一眼,可惜了,临到最后关头出了岔子。 夜楚怜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袖,恨这件衣裳恨得就想当场把它给撕了。 老夫人的马车动了动,君桃的声音传了来:“五小姐还愣着干什么?快上车呀!” 夜楚怜大喜,当下也顾不得脸还红肿着,甚至连嘴角的血都顾不上擦,站起来就奔着马车去,手脚并用地上了车。 柳氏还在地上跪着呢,看着马车行远了方才起身,叹着气冲着穆氏拜了拜,就想回府去,却在转身时犹豫着站住了脚。 穆氏看出她似有话说,便主动问道:“柳胭,你有事吗?” 因为柳氏从前是个丫鬟,所以叫名字都叫惯了,穆氏这么多年也一直没改口。 柳氏听到大夫人叫她,咬咬牙俯身下拜,对着穆氏道:“五小姐头一次进宫,又刚挨了老夫人的打,妾身实在是放不下心,既怕五小姐不懂规矩失了礼数,又怕老夫人进宫之后再心绪不佳挑她的错处。所以想请大夫人帮忙照看一二,求求大夫人怜悯。” 她说到这里干脆跪了下来,求得也是诚心诚意。 穆氏看了一眼已经走得很远了的马车,不由得叹了一声,上前两步虚扶了柳氏一把。 “如今我也不是当家主母了,你不用向我行跪礼,即使是有事相求,也用不着客气生份成这样。五小姐虽说从小到大跟我们大房这边都没什么接触,但她也是个好心性的孩子,这我都知道。柳胭你放心吧,咱们都是一家人,进了宫自然都会帮衬一二的,只要五小姐自己不给自己找麻烦,老夫人那边也不会有太多机会把火气往她身上发。毕竟今晚的宫宴,老夫人有自己想做的事,可能顾不上五小姐了。” 她话没说得太明白,但柳氏也不傻,自然听得懂穆氏话里有话。 她想起夜楚怜曾说过的,要学就学四姐姐,要靠也得靠四姐姐。只有四姐姐才能在这府里真正站住脚,只有与她站到了同一边,将来才有出头之日。 当然,即便不出头,也不至于死得太惨。 于是她又冲着穆氏拜了拜,“柳胭谢谢大夫人,五小姐一定会听话,不会主动惹事的。” 又有两辆马车赶了过来,夜飞玉上前同穆氏说:“今日进宫,我要从德阳门走,母亲和清眉走朝凤门,那咱们就坐两辆车,请母亲带着清眉先上车吧!” 穆氏对着柳胭点点头,这才带着夜清眉和计嬷嬷一起上了马车。 夜清眉没带丫鬟,夜飞玉也没带小厮,这是宫里的规矩。 不管是宫宴还是平时接召入宫,外臣也好,女眷也好,都是不可以带下人的。毕竟那是皇宫,在外头多大的官,进了宫都是奴才,哪有奴才还带着奴才的。 所以老夫人带的君桃也就是在马车里侍候一段路,等到了宫门口,就只得老夫人一人下马车,君桃就得跟着车夫一起在外头等。 家家户户都是如此,人们全都明白这个规矩,所以夜飞玉和夜清眉干脆就不带下人。 到是计嬷嬷一直是跟着的,而且马车一动计嬷嬷就说了:“待会儿进宫,老奴是可以一起进去的,皇宫里没有人敢拦计奴。” 穆氏明显的松了口气,“嬷嬷能跟着就好,也不怎么的,我这心打从今儿晨起就有点儿慌,总觉得今晚宫宴要出什么事。但愿别是跟言儿有关,我实在是禁不起折腾了。” 正说着话,忽然就觉得眼前似有红光闪了一下…… 第134章 骂我女儿肯定不行 女眷进宫要走朝凤门,此时的朝凤门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皆是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员的家眷。 宫门还没开,有禁军把守着,也有宫里的太监宫女掐着时辰等待查看宴帖。 马车不得停靠过近,人们都是远远就下了车,然后再步行着往朝凤门来。 先帝在时,北齐的宫宴并不常见,除去大年宫宴,也就是月夕宫宴了,故而人们极为重视能进宫与宴的机会,一个个都顾不得冷,端着手站在外头三五成群地说着话。 夫人们相对安静,即便说话也都是很小的声音,到是女孩子们活泼一些,说话声音比较大,时而还会传出娇笑声。 京中的小姑娘通常分为几派,一派是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不但认识的人少,自己也不是很爱说话,所以即便随着家人来参加宫宴,多半也都是跟自己的母亲站到一处,只管只着看着,多一句话都不说。 还有一派是从前喜欢跟随夜四小姐的,因为夜四小姐是老将军夜振威最疼爱的孙女,再加上夜温言性子开朗活泼,结交人甚广,故而有许多官家小姐都愿意同她玩在一起。 当然,这个玩在一起也分两种,一种是江婉婷这样的亲闺蜜,一种是家里大人有过嘱咐,让她们多同夜温言接触,冲着的是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威。 除此两派之外,还有一派便是跟随李家。 李家不是官家,但因为是李笑寒的母族,故而每每有宫宴都会被请到。 李家现如今是以李太后的亲哥哥李致远为主,李致远膝下有女一嫡两庶,夫人陶氏致力于培养嫡女李嫣然,故而每年的宫宴都会带着李嫣然一起进宫,这就为李嫣然也培养了一批追随和拥护者。而这些追随和拥护者都是家里看中六殿下,想要力保六殿下继皇帝位的。 说起来,从前是夜四小姐身边的人多,虽然大家都叫她魔女,也都对她绝美的样貌有抵触,但因为夜家军权在握,所有官家都明白军权大于一切的道理,更是明白即使将来六殿下继了皇位,夜家也是不会倒的,何况六殿下跟夜四小姐还有婚约。 所以,女孩子们咬着牙也要跟夜温言套近乎。 但那是过去的事了,如今夜家两位将军都死了,军权重新被皇家掌管起来,夜四小姐这头跟六殿下也没了戏。到是李皇后成为了太后,虽然没有了中用的儿子,却有一位跟李皇后关系甚妙的摄政王。 于是人们就开始观望,结果观望来观望去,就发现今年宫宴,李家小姐不但盛装出席,还拒绝了李太后派人来让她先入宫的邀请,说什么要守着皇宫的规矩,不能因为自己的姑母是太后就特殊化,毕竟宫里有两位太后娘娘呢,这样做会让另一位太后很难堪。 说这话时许多人都听到了,人们冷不丁的听到这话,都没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为何母族李家的人会说出这样的话去驳李太后的好意。但能来参加宫宴的人也都不傻,一开始不明白,渐渐的就想明白了其中道理。 再看李嫣然今日这身打扮,既配合了皇家大丧的素静,也不失大家族嫡女的优雅。裙角和袖口还用了橘色,有人说那是新帝最喜欢的颜色。 李嫣然本来就是个大美人,虽不似夜温言那种美得惊艳四方的,但她却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气质,那种气质跟她的姑母李太后很像,只端端往那儿一站,就能显出一种浑然天成的母仪天下的福气来。 有人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传闻,传闻说李家祖上积德,身居嫔位的女儿都能一跃成为正宫皇后,这都是因为李家独特的风水。而且还有人算过,李家近五十年内,将不只出现一位皇后,除李笑寒外,势必会再有一位皇后脱颖而出。 这件事在从前看来十分矛盾,因为有李皇后,下一任皇帝十有八九就是她的儿子六殿下。可六殿下跟李家那可是姑舅亲,不能通婚的,那李家如何还能再出皇后来?除非李家有女儿挤掉李笑寒的位置,如此就能成就第二位皇后。 李笑寒对此也做了准备,她看了李家许多年,最后目光就落到了李嫣然身上。在她看来,李家若是能再出一位皇后的话,那肯定就是她这个优秀的侄女了。 于是她也曾想了对策去打压,比如说让李嫣然去和亲。 是的,李嫣然曾被李太后选中去归月国和亲,选中的就是归月国新登基、还未大婚的新君。为此她还说动了李家,说只要李嫣然成为皇后,归月国就在李家的掌握中了。 李家为此已经开始筹备,从归月质子回国奔丧那日起就开始筹备。 可是万万没想到,紧接着北齐的皇帝驾崩了,又接着,六殿下不中用了,再接着,七殿下成为了新帝。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李家开始动摇,与其远走他乡,为何不选择近在眼前的这一位呢? 聪明人立即就想明白了这层道理,知道这是李家要走另外一条路了。所以李嫣然拒绝了她姑母的邀请,并直言得给东宫虞太后留颜面。 于是,京中这些女孩子之间的格局就也有了变化,有一些人不再选择跟夜四小姐站队,也暂不选择跟李家小姐站队,她们保持观望,因为她们看不清楚朝局的走势。 还有一些人头脑比较冲动,她们以为夜四小姐如今生死不明,也以为就算生死明朗了,凭着这些日子街上的传闻,夜四小姐多半也是要跟尘王殿下扯到一处的。而尘王殿下又没有什么前途,所以夜四小姐这头几乎就是一步废棋。 而李家小姐则不然,如果李太后在儿子没了指望之后,死保自己的侄女登上后位,再加上如今明显偏向李太后的摄政王,李嫣然就很有可能一枝独秀走到底。 于是这些人选择随追李嫣然,甚至有许多从前是跟夜温言玩得好的人,也都开始没有顾及地偏向李嫣然。 眼下夜温言自然是不在的,但江婉婷还在。眼瞅着那些平时嘴上说着掏心掏肺的好姐妹一个个离她而去,跟李嫣然站到一起,她就气不打一处来。 “墙头草两边倒,倒来倒去两边不得好!”江婉婷这张嘴也是个不饶人的,怼人的话张口就来,从来都不过脑子。 那些被怼的女孩子们有一大部份都低下了头,也觉得自己这事儿做得不太地道,她们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又不想改正,所以干脆低头不去理江婉婷。 但也有一小部份觉得自己没错的,于是回怼过去:“江婉婷你不用在那里说风凉话,我们想跟什么人一起玩那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你也不是我们的爹和娘,有什么资格替我们做主?再说,外头疯传夜温言丢了,如今是生是死都不知道,难不成我们还为了等她回来,这辈子都不交新的朋友了?哪有这样的道理?还有啊,江婉婷,你不过是靠着夜温言才硬气起来,没有夜温言你算什么啊?” 这样的话一出口,一直在边上站着的江夫人蓝美玉首先不干了,当时就看向说话的那位小姐的家人:“是府上夫人吧?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哪个府的,但想必你们肯定知道我们是哪个府的。我在临安城里还是头一次听说,居然有人不把江家放在眼里。问我女儿算什么?那自然是她爹算什么她就算什么。而你们算什么,也自然是得看家里做的是什么官位。这位夫人,敢问您家男人官居何职,又官封几品啊?” 江夫人蓝美玉的脾气跟江婉婷是一样一样的,甚至比江婉婷还更霸气一些。别管因为什么,有人敢当她的面骂她孩子那绝对不行。别说只是个小官儿,就算是当朝一品大员,她该怼一样怼。不管过后怎样,反正当时绝不能输。 当然她肯定不会输,因为没有人傻到跟刑部硬碰硬,何况还只是个四品官家。 女孩子不懂事逞一时口舌之快也就罢了,做人家夫人的自然得多考虑一些。于是赶紧给江夫人赔礼:“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事,江夫人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说她。”说完,还扯了自家女儿一把,“还不快给江夫人道歉。” 江夫人往后撤了一步,“跟我扯不着,该道歉也是同我女儿道歉。还有这位夫人,你也不用拐着弯儿的骂我挺大个人跟小孩子斗嘴,我这人就是个热心肠,实在是怕你家孩子再这样养下去就要养歪了。她自己歪还不要紧,万一牵连她父亲可就不好了。” 那位小姐当时就急了:“江夫人也不要得理不饶人,我母亲都同你道过歉了你还要怎样?我父亲坦坦当当做官,怕你们刑部作甚?刑部还能因为女儿家吵架,给我父亲硬安个罪名?” 江夫人都听笑了,“坦坦荡荡做官啊!这话回去问问你的父亲,问过了再来同我讲。” 先前道歉的夫人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使劲儿扯了一把自家女儿,狠狠瞪过去一眼,直瞪得那位小姐心里发慌,方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坦坦荡荡?做官的谁真敢说自己坦坦荡荡?就算她先前真以为自家父亲坦荡,可在看到母亲的眼神之后多少也明白了些什么,于是涨红着一张脸,再也不敢往下说。 江婉婷冷笑了下,江夫人也冷笑了下,场面一时间略显尴尬…… 第135章 夜温言怎么在这 正尴尬着,到是那李嫣然适时出来解围,落落大方地冲着江婉婷俯身行礼,开口道:“方才是钱家妹妹说话不好听,冲撞了你,我在这里替她赔个不是,江妹妹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李嫣然说话声音十分悦耳,再加上举止得体,到也是让人挑不出什么错处来。 江婉婷瞅了她一眼,便也回了个礼:“李家姐姐要这么说,我便也不同她多计较了。” 李嫣然继续笑着:“江妹妹大度,为人也直爽,这性子当真叫人喜欢。以后咱们常来常往,走动多了关系自然也就亲近起来,你说是不是?我今年十七,担个大叫你一声妹妹,还请妹妹不要嫌弃。” 这边正说着,远处又有马车到了。 人们习惯性地往那处去看,就见马车停稳后,有一位老夫人被下人搀扶着下了马车。下车时老夫人一直托着腰,后面跟着的一个小姑娘也紧忙着去扶。 有人眼尖认了出来:“那不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么?跟在她身后的那位姑娘是谁?可是一品将军府的哪位小姐?” “看着不像啊!一品将军府的几位嫡小姐,不管是大房还是二房的我们都见过的,这位却看着眼生。咦?怎么好像脸还肿了一边,像是被人打过。恩,那就不可能是小姐,一定是做错了事被主子打过的丫鬟。就是这主子忒狠了点儿,大年三十的往脸上打,这年可怎么过。” 江夫人看了一会儿,就小声跟江婉婷说:“那好像是夜家的庶女,上次在庙门外见过。” 江婉婷也点了头,“确实是。温言出事那晚我在夜府门口等,就是她提醒我去找池伯伯帮忙,说起来我还应该谢谢她。” 江夫人“恩”了一声,“不管她出于什么原因提醒你,总归算是在言儿这件事上搭了把手的。咱们该记恨谁一定要记住,但该感谢谁也得要记住。回头记得递个拜贴去表示一下,别让人寒了心,也算是给言儿在将军府结个善缘吧!” 江婉婷应了下来,可心里还是闹得慌,“也不知道言儿究竟是怎么回事,一会儿见了穆姨一定得仔细问问。” 两人说话的工夫,老夫人已经往这边走了过来。 虽然来得晚些,但排队这种事也并不是真的就分先来后到的。毕竟一会儿宫中验帖也是按着官位高低来区别先叫谁后叫谁,所以人们就是随便站站,并没有真正的队型。 一品将军府的将军们虽然都不在了,但地位依然摆在那里,所以夜老夫人一路往前走也没有人说什么。到是有不少相熟的人同她打招呼,老夫人就时不时地站下来跟人说说话,或是点头示意一番,到也找回了一些老将军在时被众星捧月的感觉。 有人与她搭话,关怀地道:“夜老夫人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可一定要保重身子啊!” 老夫人一听这个话就来了精神,借着这个话头就道:“唉,最近家里事情多,忙完了丧事紧接着就又要忙婚事,里里外外都指望着老身一个人,实在也是没办法。” 与她搭话的是位三十多岁的妇人,也不知是哪家官邸的当家主母,一脸的八卦相,一听夜老夫人这又是丧家又是婚事的,当时眼里就迸射出了八卦之光。 于是立即又接着问:“哟!怎么又忙起亲事来了?四小姐不是不嫁了么?听说大小姐的婚事要延到三年后了,二小姐还没订亲,难不成是三小姐还要再重嫁一次?” 边上另一位夫人也跟着问:“是不是觉得上一回的婚典办得不吉利,所以想要重新操办?也是,好好的喜事被搅了局,虽说不怪四小姐,但对三小姐来说多少也是个遗憾,重办是应该的,毕竟谁也不差那几个办婚典的钱。但三小姐可都怀了身子了,肚子也快显怀了吧?赶紧办吧,肚子再大些,穿嫁衣就不好看了。” 一提起夜家那次嫁女儿,许多人都跟着笑了起来,只觉得那真是近年来临安城最大的笑话,也是临安城最大的一份八卦。 堂堂一品将军府居然干出那种换新娘的事来,当真是不要脸至极。 老夫人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听着人们的嘲笑没完没了,她不得不大声为夜家和自己正名:“不是给三姑娘办!是给四姑娘办!” “夜四小姐?”人们愣了,“怎么可能!四小姐都把肃王府给拆了多少回了,怎么可能再嫁过去。那俩人的脾气要是在一起过日子,还不得把房子都给点了。” “你忘啦,房子已经点了呀!如今六殿下都搬到别院去住了,原来肃王府那地方可是烧得连个渣都没剩。” 一提到肃王府和六殿下,便有人把目光投向了李嫣然。毕竟李家跟六殿下是沾着亲的,那六殿下可是李嫣然的表哥。 李嫣然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但依然站得直直的,头也微扬着,面上还挂着笑。 只见她款款上前,到夜老夫人跟前微微屈膝,用极其动听的声音说:“嫣然见过老夫人,问老夫人好。” 老夫人自然是认得李太后的亲侄女,从前也没少接触,更是深知李太后同娘家哥哥的感情很好,李家也一直都是她的后盾。 这会儿见李嫣然知书达理地向她表达问候,心里很是高兴,脸上也终于又见了笑模样,还伸手扶了李嫣然一把:“好孩子快起来,快让老身看看……哎哟,真是越出落越好看了。” 李嫣然笑得更甜,说话的声音更是悦耳动听:“多谢老夫人夸赞,嫣然愧受了。” 说完,又看了一眼刚刚说风凉话的几位夫人,轻轻叹了一声,再道:“虽然老将军不在了,但一品将军府还在,老将军为北齐立下的赫赫军功也还在。我们不该忘了夜家曾为北齐做出的贡献,更不该用儿女锁事来污了一品将军府的功名。老夫人是夜老将军的遗孀,理应得到尊重与爱戴才是。不管家中儿女做了什么,老夫人终究还是老夫人,与从前没有两样。” 李嫣然的话相当于表明了要站老夫人的立场,人们便开始琢磨起来,很快就琢磨明白了。 是啊,夜家军功还在,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旧部也还在。就冲着这些情份,夜老夫人的话在那旧部当中也是有威望的。不管李家要走哪条路,夜老夫人都是首要的拉拢对象。 于是没有人再嘲讽夜老夫人,也无人再提夜红妆未婚先孕之事。 可别人不提,李嫣然却又把话捡了起来,她问老夫人:“红妆表嫂已经同我表哥大婚,是正儿八经的肃王妃,老夫人说的婚事肯定不是指表嫂。那便是指四小姐?” 老夫人真的是太喜欢李嫣然了,瞧瞧这话递的,正中下怀。 于是赶紧点头:“正是,老身说的婚事正是家里的四姑娘。” 又有人忍不住接话道:“四小姐不是丢了么,生死不明。” 老夫人立即摇头,“非也非也,起初我们也以为四姑娘是丢了的,还派了家里的人去找,可惜一直也没找到。直到前些日子才听说其实根本没丢,她那天晚上只是跟尘王殿下去喝了茶,之后就一直同尘王殿下在一起了。” “哟,一直跟尘王殿下在一起?这话是怎么说的?莫非是住到尘王府去了?”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说起来,我们家言儿跟尘王殿下那也是正经的师兄妹,是青梅竹马的情份。当初她父亲在世时就不只一次地提过,说想要把言儿许配给自己的学生。可惜,一来尘王殿下远走归月国,二来言儿当初一门心思惦记着六殿下,这事儿才没成。唉,要不怎么说缘份自有天定呢!这绕来绕去,折腾了一个大圈子,最后两人见着了面,还是觉得互相都好,这不,就凑到一块儿去了。所以老身此番进宫啊,也是想求皇上给做个主,为他们赐婚。” 江夫人听着这话就皱了眉,开口道:“先帝在时,将言儿指婚给了六殿下,结果被你们给换了亲。如今你们又相中了四殿下?” 夜老夫人脸一沉,“什么叫我们相中了四殿下?分明是她自己相中的。” 江夫人没有再往下说,江婉婷也没吱声。虽然她们都不信夜温言能直接住到尘王府上去,可尘王殿下亲口说的腊月十五邀了夜温言去喝茶,这事儿她们是知晓的,因为当时是在朝堂上,四殿下说这话时江尚书就在场。 再者,四殿下确实是夜大将军的得意门生,这事儿江家人也都知道。甚至江婉婷从前就劝过夜温言,说比起六殿下来,那位去了归月国的四殿下更好一些。 所以这会儿她们不知道话该怎么接,只想着如果真的是四殿下,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 一时间,人们被夜老夫人的这番话引得议论纷纷。 就在这时,夜家的第二辆马车到了。 人们眼瞅着夜大夫人穆氏从车厢里走了下来,紧跟着后面就下来两位漂亮小姐。 一位是夜家大小姐夜清眉,而另一位,赫然就是先前盛传在京郊丢失、眼下又被夜老夫人咬定一直住在尘王殿的夜四小姐——夜温言! 夜老夫人恍惚了…… 第136章 夜老夫人疯了 “她怎么会在这儿?”老夫人失声惊叫,像见了鬼一样。 再揉揉眼仔细瞅,那不是夜温言又是谁?可是夜温言为何会出现在穆千秋的马车里? 那些并没留意这辆马车的人还在议论,有人说:“没想到夜四小姐如此奔放,还没成亲就住到男人家里去,这也太不像话了。” 还有人说:“魔女嘛,魔女什么事儿干不出来?她长得那副样子就是勾搭人的样子,临安城不知道有多少位男子都被她勾搭过,以前不是还有人大半夜的喝多了,跑到一品将军府门口去叫她的名字么!还说什么要跟未婚妻解除婚约,一定要娶夜四小姐的。呵呵!” 夜老夫人一边瞅着已经下了车的夜温言发愣,一边听着这样的话,心里到是稍有安慰,也甚是满意。毕竟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是她想要败的夜温言的名声。 可是紧接着就又有人说了句:“夜家的孩子怎么都这样啊?先前那位三小姐不也是未婚先孕,怀了六殿下的孩子么!夜家是怎么教养的女儿,怎么一个个的都这样?” “上梁不正下梁歪呗!女孩子家家的教育不好,那夜老夫人可是难辞其咎。” 夜老夫人身子歪了歪,心里开始发慌。一慌人们的言论已经有点儿不受控制,二慌夜温言和夜清眉正一边一个陪着穆千秋奔着她这边走过来。 偏偏这个时候那江夫人又说话了,是跟她说的:“什么自己相中的?什么喝了茶就没家?”她一边说一边朝着夜温言指过去,“言儿那不是正陪着自己的母亲,坐着夜府的马车过来了么!要是照老夫人所说她是跟着尘王殿下跑了,那这会儿应该是坐着尘王府的宫车才是。” 江婉婷已经迎上前去跟夜温言一家打招呼,江夫人再道:“夜老夫人,造谣也得有个度,凡事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否则您看,谎言当场就普查戳穿,您如何跟自己的孙女交待啊?” 江婉婷也道:“还头一次听说有当祖母的亲自败坏孙女名声的,得亏我没有这样的祖母,不然气都得气死了。” 江夫人训斥她:“可不能气死,你气死了她就赢了,我的女儿不打输官司,你给我长点儿志气。”说完,便也迎着穆千秋走了两步,笑着道:“穆姐姐来啦!” 穆千秋冲着她点头,“你来得到是早,我们家耽搁了一会儿,到得晚了。” 老夫人终于回过神来,第一反应就是尖着嗓子叫道:“夜温言!你怎么会跟穆千秋在一起?你为何会在夜家的马车上?” 夜温言当时就笑了,“祖母这话说的,我是夜家的女儿,我不在夜家的马车上,又能在谁家的马车上?” 有人替夜老夫人做答:“你应该在尘王府的马车上!” 夜温言摇头,“不能不能,前些日子四殿下到我们府上来祭拜我父亲,当时就因为父亲的死因跟我祖母闹得很不愉快。祖母不喜欢的人,我怎么可能同他走得过近呢?再者祖母也说过,四殿下是回国的质子,在京中有根无基的,这样的人是不会成为夜家的选择的。” “你给我住口!”老夫人几乎疯了,“简直一派胡言!你是疯了不成,这样的话竟也敢往外说?” 夜温言一副失言模样:“祖母我错了,这种话我听了就听了,不该往外说的,下回再也不敢了。不管是四殿下无根基,还是我父亲的死有问题,我都不敢说了!” 人们听明白了,合着这是夜家关起门来在家说的话,被夜温言“不小心”给说了出来,夜老夫人恼羞成怒了。另外,夜大将军的死因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文章? 也有人更明白了,合着夜四小姐确实没丢,也没去尘王府,人家天天就在家里待着呢!夜老夫人还真是如江家母女所说,是成心败坏孙女名声。 一时间想什么的都有,夜老夫人眼瞅着场面就要失控,心里十分着急。 她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氛围,怎么可能被夜温言三言两语就给打散了去?于是立即指着夜温言大喝道:“说!你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 夜温言一脸惊讶:“我一直就在府里啊!哪也没去啊!刚刚在府门口还看到您打了五妹妹一巴掌,就因为她出来晚了。然后您带着五妹妹先走,我同母亲和大姐姐坐后面的车马,这才慢了一步。祖母怎么都忘了?唉,祖母今天是不是又没吃药?祖父去世您伤心过度,脑子总是不清不楚的,大夫都跟您说了一定要按时吃药的。” “胡说八道!”老夫人心特别累,“老身不伤心,老身也不糊涂,老身清醒得很!” “您看,又说胡话了不是。”夜温言走上前,轻轻拍拍老夫人的胳膊,“哪有丈夫去世做妻子的不伤心的,纵是心里头真不伤心,也不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把真心话都给说出来。祖母快别说了,让人听了会笑话您的。”说完,还扯扯老夫人的袖子,“您瞧,带花边儿的衣裳都穿出来了,这要不是糊涂,难不成还是故意羞辱我祖父?” 事实上没有人笑话,因为不少人都把这些话给听了进去,心里就琢磨起来为何老将军去世,做妻子的却一点都不伤心,还打扮起自己来了? 夜老夫人被夜温言的话堵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就感觉一对上这个孙女,她纵是有千斤力气,也能被对方笑嘻嘻的只出四两的劲儿给化解。她不管说什么,对方都有一千句话来堵着她。 可是今日这事儿诡异啊!夜温言分明就没有回府,怎么突然又跟穆氏坐一辆车,还说得跟真事儿似的?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大喊喝问穆氏的车夫:“你们的马车是不是在半路停过?” 车夫实话实说:“回老夫人,真没停过,一下都没停过。” 夜老夫人陷入一阵迷茫,难不成真是她糊涂了?不能啊! 她心里有气,急着发泄出来,不然就感觉自己要憋死。 但她又不敢冲着夜温言发,好在身边还带着个夜楚怜,于是整个人如恶虎一般朝着夜楚怜扑了过去,又掐又打,同时口中叫骂—— “你是死的吗?你就眼瞅着你祖母我被人欺负,连句话都不会说,我养着你有什么用?我给你请先生教习又有什么用?你给我说话,你给我告诉这些人,是不是夜温言从来没有回过府?是不是夜温言在腊月十五那天晚上丢了?是不是四殿下当着朝堂众人亲口说的,那天晚上是他请了夜温言去喝茶?” 夜老夫人发狂,看热闹的夫人小姐们纷纷避让,生怕这一下一下的掐打再刮着自己。 夜楚怜真是被吓懵了,她真是万没想到老夫人在皇宫门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能打人。 巴掌拍在身上不是很疼,但掐的就太疼了。老夫人的手劲儿极重,心思也毒,只是打和掐还不算,每掐一下还要拧上半圈儿,那凶厉的样子就像要把肉都给拧下来似的。 夜楚怜疼得都冒汗了,眼泪疯狂地往外飙,却又不敢躲,只能由着老夫人折腾。 纵是这样,她也没顺了老夫人的意,而是咬着牙大声道:“祖母您糊涂了吗?四姐姐一直在府里,从来也没丢过呀!四殿下在朝堂上说了什么,孙女怎么可能知道,孙女只知四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住在府里的,每日到福禄院儿去给您请安咱们都能见着的呀!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您怎么尽说些糊涂话?祖母您要不要看大夫?” 老夫人心态彻底崩了! 她也不再指望夜楚怜顺她的意替她说话,她现在就想把这个睁眼说瞎话的庶女给打死。 一个小小庶女,竟敢忤逆她,竟敢学着夜温言一起陷害她,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才养出来这些个小贱人?今儿打死一个算一个,打不死夜温言她也要打死夜楚怜! 夜老夫人疯了!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否则谁会干出这样不顾脸面的事?谁会在宫墙底下就打罚自己的孙女? 这种事情就算要做,那也该是回到家之后关起门去做,哪有在大庭广众之下就做的? 还有,原来那不是丫鬟,是孙女啊!原来脸之所以肿,也是被夜老夫人在家门口打的。 夜老夫人可管不了那么多,夜温言已经把她给气迷糊了,甚至都把她给气出了杀人的想法。她现在就想把这两个孙女全都给杀了,死了才能一了百了。杀不了两个就杀一个,反正这口恶气一定得出。 只是奇怪的是,夜楚怜却不感觉疼了,老夫人又掐又拧的,甚至还上嘴咬,她都不再感觉到疼痛,就好像掐打的根本就不是她。不但不疼,她甚至都感觉老夫人那一下一下的,根本就没碰着自己。 她站在原地愣神儿,看起来像是被自家祖母给吓着了,再反观老夫人,状态却同她相反。 夜楚怜不疼,老夫人开始疼了。每掐夜楚怜一下都好像是在自己掐自己,用多大力自己就有多疼,要是再拧半圈,都能把她疼得嗷嗷怪叫。 老夫人好生奇怪,只以为是自己掐错了掐到自己胳膊上,于是这回瞅准了,抱着夜楚怜的胳膊一口就咬了下去。 越咬自己越疼,夜楚怜好端端站着,她却感觉自己左胳膊已经开始流血了。幸好冬日里穿得厚,这才没被人瞧出来。 夜老夫人猛地将夜楚怜的胳膊放下,看怪物一样看着这个五孙女,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不是她打错了人,原来是所有她施于夜楚怜的暴力,全部都转移到了她自己身上。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137章 太后有请 没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像没有人知道就在刚刚,夜温言的手藏在袖子里,悄悄捏碎了一瓣腊梅。 夜楚怜不知,夜老夫人不知,所有看热闹的人都不知。 人们只当是夜老夫人发了疯,到是坐实了夜温言刚刚说的话:祖母今儿没吃药,脑子是不清楚的。 想想也是,丈夫和儿子接连去世,换了谁也承受不住这般打击。夜老夫人这就算是好的了,但凡她再不坚强一些,都得跟着一块儿去了。 于是人们又同情起夜老夫人来,甚至还有人上前劝说:“您也别太上火,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是得好好活着的。你看你的孙女们多孝顺啊,一个被你造谣也不翻脸,一个被你当众打骂也咬牙忍着,这么好的孙女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今儿是大年夜,一家人好好的比什么都强,对死去的人也是一种安慰。” 夜老夫人就在原地站着,忍着一身的疼,心里头反反复复的想着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这时,朝凤门里有人出来了,是一位大宫女,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太监。 人们只觉这大宫女眼生得很,几乎没有人认识她是哪个宫院的。但不管是哪宫哪院,到底都是从皇宫里出来的,这会儿出来要么是就要开始查看宴帖放人进宫,要么就是找什么人。 于是自动让出一条路来,眼睁睁地瞅着那三人一步一步从朝凤门走到了夜家人跟前。 “奴婢从文,请夜四小姐安。”大宫女自报姓名叫从文,有人想了起来,这不是从前虞嫔娘娘身边的贴身侍女么。只是现在不能叫虞嫔娘娘了,得叫太后娘娘。 夜温言对从文有印象,初来这世间的那一晚,她进宫去给权青城治嗓子。神仙殿外,就是这位宫女陪在当时的虞嫔身边,寸步不离。 于是她就笑笑,点点头说:“不必多礼,可是太后娘娘有何吩咐?” 从文直起身来,笑容可掬,“不敢当吩咐,太后娘娘请夜四小姐先行入宫,往长信宫一叙。”说完,又对着穆氏和夜清眉道,“夜大夫人和大小姐也请同行,太后娘娘备了好茶,请大夫人和大小姐品鉴。” 一番话,说得众人又将注意力集中到夜温言那处,很快就想起先帝驾崩那晚,夜温言治好了当今圣上的嗓子,使得哑了十多年的人能开口说话了。 想来善缘就是从那一刻起结下来的。 只是,光请夜四小姐一家三口吗?老夫人呢? 有嘴快的人问了一句:“夜老夫人也是要同去的吧?” 从文侧过头,顺着声音看过去,脸上的笑意虽然还在,却不再那样可掬。 “太后娘娘只备了三盏茶,且请谁不请谁,也不是由您说了算的,望这位夫人自重。”话说完,又对夜温言道,“四小姐请吧!” 夜温言点点头,挽起穆氏和夜清眉就往前走,才走了两步似又想起来什么,又停下来对江婉婷说:“我祖母今日怕是犯了病,你且帮我看着点儿,可千万别让她再惹出乱子了。在宫门口还只是丢人,万一进了宫再闹起来,那可是要被皇家追究的。” 江婉婷哪能不明白这个意思,于是立即答:“温言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看着夜老夫人,绝不会让她再生事端。只是回头可得记着给老夫人吃药,总这么闹谁受得了。”说完,又对夜楚怜说,“五小姐快到我这边来吧,省得你祖母一会儿又打你了。” 穆氏便也想起临出门前柳胭的嘱托,于是跟江夫人道:“帮我照看着点儿这孩子,别再让她祖母打她了。”说完,还瞅了一眼夜楚怜的脸,因为在府门口挨了一巴掌,这会儿是彻底肿起来了,头发遮都遮不住。不由得叹气,却也没再说什么。 夜温言这头谢过江婉婷,也谢过江夫人,还顺着穆氏的目光看了夜楚怜一眼。 三人奔着朝凤门走,有花香吹过,夜楚怜就觉得自己原本火辣辣疼着的脸,好像突然之间就不怎么疼了,就连身上被老夫人打掐出来的伤也好了许多…… 这一走一过再加上先前那一场闹剧,都被李嫣然看在眼里,要说起初还只是看热闹,但这会儿却见虞太后身边的近侍宫女亲自出来迎夜温言进宫,她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了。 刚刚她还拒绝了亲姑母的邀请,转而为虞太后说话,可惜人家虞太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里,也根本就不知道她是谁。 偏偏还有多嘴的人在一边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念叨:“唉,也不瞧瞧自己是谁家亲戚,该巴结的不巴结,非得挑那八杆子打不着的去奉承,真不知道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她撇眼去看,说话的是跟江婉婷站在一起的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比江婉婷小,也就十三四岁的样子吧,长得不算好看,但却十分可爱。脸圆圆的,看起来有些胖乎乎,却又不是臃肿的胖,到像是婴儿稚气未脱的那种感觉,让人总会忍不住多看几眼。 可长得如此可爱的小姑娘,说起话来却跟江婉婷一样不好听也不饶人,刚刚那几句分明就是在说她,明明是李太后的亲戚,却转过头来要去巴结虞太后,任谁看了都得多琢磨一番。 她也没有办法,从前六殿下还好好的,所有人都以为六殿下将来能够继承大统,所以李家也没打算别的,就想着好好在外经营,将来靠着六殿下过活。 却没想到一朝风向转,七殿下登基。虽然李太后还是太后,虽然摄政王也是向着李太后这边的。可李家人认为这一切只不过是暂时,一旦皇帝亲政,摄政王也就不存在了。没有了摄政王的震慑,谁又会去在意一个不是皇上生母的太后娘娘? 李家想要长存,就必须有所选择。而眼下这个局势,与其跟着李太后去做一个推翻新政的梦,还不如反过头来改走另一条相对稳当,又没有什么风险的路。 说白了,就是跟着李太后太危险,弄不好就是个家破人亡。而让李嫣然去接近新帝,大不了就是新帝看不上她不要她,对于李家来说是没有什么损失的。 至于李太后那头会不会生气,李家可管不了那么多。何况李笑寒也是要依靠李家的,没了李家,那位太后就是少了牙的老虎,不成气候。 李嫣然平了平心情,不想去搭理那位长相甜美可爱的姑娘。她已经认出来了,那位是临安府尹池弘方的小女儿,一向都跟江婉婷和夜温言走得近,这种时候出言奚落她也属正常。 李家夫人陶氏看着女儿这番情绪变化,心里甚是满意。 这就是她培养出来的女儿,可以动气,可以心有不快,但一切都不体现在表面上。不管心里有多大波澜起伏,在外人看来,她依然是优雅端庄的李家嫡小姐,依然是临安城人人皆知的皇亲国戚。 只是有一件事……陶氏往朝凤门的方向看了去,刚好看到夜温言一行迈入宫门。 皇家宫宴宴请官员家眷入宫,按说是不允许带下人的。她们谁都没有带丫鬟婆子,所有下人都在自家马车里坐等着。却为何夜温言身后跟着个婆子?还进了宫门没有人拦? 通往长信宫的路上,从文不时提醒三人可以行得慢一些,白天飘了雪花,路有些滑。 夜家人都不是第一次进宫,就算是一向低调的夜清眉,那也是夜大将军的嫡长女,每年宫宴都是皇家必请之客。 所以宫里的一切对于她们来说都不陌生,也不新鲜,只是这长信宫还真是头一次来,虞太后也是头一回私下里见。 穆氏一路就死死握着夜温言的手,生怕她再丢了。 夜温言能理解她这种心情,心里头也稍稍有那么点儿愧疚。不管怎么说,她都应该亲自回一趟夜府,跟母亲把事情说清楚的。而不是只让计嬷嬷带话,让穆氏一连半个月都见不着她的人影。 这位母亲太不容易了,先是没了丈夫,后又没了女儿,再后来明知她是个假的灵魂住进了真的身体,却也敞开怀抱接纳了她。 就冲着这个,她这辈子就得孝顺,就得对这位母亲好。 于是她轻轻拍拍穆氏的手背,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母亲放心,我福大命大,丢不掉,也死不了。腊月十五那天是个意外,我跟您保证,这样的意外以后再也不会发生。” 穆氏吸了吸鼻子,这些日子以来她设想过无数次,这个女儿会以什么方式重新出现在自己眼前。却没想到竟是被一团红光直接送入她乘坐的马车,就像从天而降,神秘又神奇。 当时夜清眉吓得差点没叫出声来,纵是她也吓得够呛。到是计嬷嬷十分淡定,只对她们说,这是炎华宫那位惯用的术法,不用大惊小怪。 然后就听她的言儿说,是云臣云大人求了帝尊送她回来,陪着夜家人做一出好戏。 确实是一出好戏,直接就在宫门口气疯了老夫人。至于那尘王殿下的事,一个疯了的祖母就算提出请皇上赐婚,又如何能做得数呢? 穆氏脑子里胡乱想着,想着想着就笑了,“你在我身边就好,在我身边,我心里就有底。” 第138章 千万别理归月郡主 这话让夜清眉听到了,便也用低低的声音说:“你要是再丢一次,别说母亲受不了,就是我和大哥也要跟着崩溃了。我这辈子还从来没三更半夜的在大街上跑过,为了找你,我把临安城都翻遍了。言儿啊!我们都盼着你福大命大,比盼着自己还要更甚,所以你一定要好好的。” 夜清眉说完这话,头微仰起来。她看到自家大姐姐借着仰头的姿势,逼回了眼里就要留出来的泪滴…… 长信宫夜温言也是第一次来,虞太后也是自腊月初二那晚之后第一次见。 相比一个月前,虞太后又清瘦了些,精神面貌到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长信宫不比永安宫那么大,也不如永安宫修得那般奢华,因为往来的人不多,再加上虞太后喜静,所以这宫院里行行走走的下人也极少。用从文的话说就是:“太后娘娘觉得人够用就行,能日常洒扫,端茶递水就够了,不必讲那些排场。” 说这话时,三人已经进了长信宫正殿,穆氏在前,两个女儿在后,三人跪地行礼,齐齐道了声:“太后娘娘千岁,千千岁。” 虞太后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快步上前,亲自将穆氏搀扶,姿态放得极低:“大夫人快快请起,您是夜大将军遗孀,大将军是于国有大功之臣,哀家即便是太后,也当不起大夫人行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吧!”说完,还冲着夜温言和夜清眉道,“两位小姐也快快请起。” 虞太后做虞嫔时,因为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儿子,故而她在这皇宫里几乎就是隐形的。没有人愿意同她过多接触,也没有人会把她当做假想敌。即使后面几年都是她在侍候长久生病的先帝,也没有人对她产生任何想法。 穆氏也没有接触过这位太后,除去在每年宫宴上能看到一回,她根本不知这位太后是何性格,好不好相处。 眼下冷不丁被虞太后这般低的姿态,和如此热络的言语给吓了一跳,一时就没反应过来这话应该怎么接。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夜温言,好在女儿贴心,往前走了一步替着她道:“父亲虽军功在身,那也是他身为一国将军的职责所在。保家卫国是每一位北齐儿郎应尽的本份和义务,就像臣妇叩见太后娘娘您,也是本份和义务。” 虞太后笑了笑,“是,所以方才你们跪哀家,哀家也承了,既然跪过了,那咱们就坐着说话。四小姐与哀家有过一面之缘,是哀家和皇上的恩人,咱们之间就别客气,更别生份。” 从文引着三人坐了下来,虞太后便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虽然离得远了,但热情未减,还在跟穆氏说:“也不知道咱们俩个谁大一些,皇宫里论姐妹似乎也不太好,那哀家就叫你名字吧!你是叫穆千秋对吧?哀家就叫你千秋,这样显得亲近。千秋啊,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四小姐不但人长得漂亮,还有一手神奇医术,竟生生医好了皇上的嗓子。” 虞太后一提起这个话就说个没完,要不是从文在旁提醒着,她便是能从怀孕那时就开始讲起。即使在从文提醒下有所收敛,也依然从皇上突然就不会说话,一直讲到被夜温言治好。 夜温言都喝完两盏茶了,直到宫女端上第三盏时,虞太后终于回忆完从前,但紧接着就问穆氏:“千秋啊,哀家瞅着你这个大女儿生得可真是不错,人也文文静静的,不知道今年多大,可有许配人家啊?” 这一句话问得夜清眉脸红得都快能滴出血来了,从文实在是服了自家主子,赶紧又劝:“娘娘,您跟夜大小姐是第一次见面,可不好把人家给吓着了。” 虞太后这才知自己是有些着急了,但她也有自己的道理:“皇上翻了年就十七,再有一年也到了该大婚的岁数。千秋啊,哀家实在是喜欢你们家的姑娘,原本是想着四小姐治好了皇上的嗓子,两人这真是天定的缘份。可皇帝也不怎么想的,整天的追着四小姐叫姐姐,哀家就不得不断了这个心思。所以就想问问大小姐今年多大,可有许配人家?如果没许配,那你看哀家的儿子如何?待会儿宫宴时你们见见,说说话?” 夜清眉的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了,这话打死她她也不好意思接。 于是穆氏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您是太后,唤她的名字都是抬举她,可万万当不得太后娘娘一声大小姐的叫。小女清眉今年十七岁,已经有了婚约。只是家里大丧,成亲的日子就不得不往后拖一拖,估计还要再三年了。” “订了亲啊?”虞太后十分遗憾,甚至还叹起气来。“虽然比皇上年长一岁,但是哀家觉得女子大一些更知道疼人。皇上从前不会说话,做了十几年哑人,实在是需要有一位沉着稳重人品又好的皇后帮衬着。原本以为能行呢,没想到已经订亲了,哀家晚了一步。” 夜清眉的脸更红了。 夜温言总算是明白这位虞太后打的什么主意了,合着这位原先是相中了她的,但应该也是这些日子听说了她住在炎华宫,故而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可虞太后虽然低调,却也是个十分聪明的人,一个能住进炎华宫的女子,又有一手神奇医术,这样的人就算娶不回来,那么退而求其次,娶一位跟这女子要好的姐妹,也是对她儿子的未来有个保障。 她再瞅瞅虞太后,能明显地感觉到如此热络地同人说话套近乎,并不是这位太后的所长。而之所以她还要这样做,实在是想为自己的儿子铺一条好路。这应该也是打听过了,夜家大房三个女儿,唯大女儿跟小女儿关系亲近。所以虞太后在听说夜清眉已经订亲之后十分遗憾,却闭口不提那夜连绵。 这位太后存着这样的心思,夜温言却也并不觉得反感。只知这是一位母亲为了自己的儿子,不得不去做自己不擅长的事,不得不去处自己并不熟悉的人。 当然,最主要的是虞太后只是尽力把事情做好,却并不强求一定要做到什么地步。 就比如说现在,听闻夜清眉订亲她只是遗憾,再多的话就不再说了。 这若换了李太后,订亲这种事哪会放在心上,只要对自己有利的人,别说是订亲,就算是成了亲,也一定是要抢过来的。 “对了!”她想着想着突然就想起一件事来,这一声“对了”叫得极大声,到是把殿内的人都吓了一跳。虞太后首先就问:“怎么了?” 夜温言便答:“归月国使臣带了一位郡主入宫,说是冲着和亲来的。太后娘娘可一定记着,千万不要答应这场和亲,千万不能让皇上娶了那归月郡主。” 虞太后不解,“为何?” 夜温言告诉她:“那归月郡主脑子可能有病,咱们皇上不能娶个傻子。” “怎么会这样?”虞太后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个事儿,顿时就慌了,“这可怎么办?两国和亲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有,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拒绝的理由。虽然皇上还没亲政,但要把这个事儿先定下来,过两年再完婚也是可行的。可如果是个脑子有问题的那肯定不行,只是这话要怎么才好开口拒绝呢?直说会不会太伤人心了?” 夜温言实在有点儿佩服这位太后,“归月国都好意思把一个脑子有问题的郡主送到我们跟前,您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直说不要的?是他们先下北齐的脸面,您做为太后,就有义务再把这脸面给找回来。” 她也是习惯了,话说着说着,自身那股子劲儿就窜了上来。玄脉家主与生俱来的上位者姿态突显,说出的话听起来就有点儿像是在教导虞太后怎么做好一个太后。 穆氏意识到女儿说话语气的转变,立即小声提醒:“言儿,好好说话。” 虞太后却无所谓这个,只摆摆手说:“没事,四小姐这样说话是应该的,说得也都是对的。刚刚是哀家想差了,四小姐说得没错,是那归月国不义在先,我们便也没必要跟他们讲仁。只是……”她依然担心,“只是如果拒绝不了怎么办?或者说对方不承认又该如何是好?” 夜温言告诉她:“一定能拒绝的,太后娘娘只需提醒皇上,只要他自己不点这个头,就没有人逼迫得了他。” 虞太后对夜温言是百分百的信服,不管是当初治好了她儿子的嗓子,还是后来听说夜温言住进了炎华宫。总之只要一面对这位夜四小姐,她就没来由的会产生一种“心里有底”的感觉。不管夜温言说什么她都愿意听,愿意信。 于是立即点头,“好,哀家都听四小姐的。” 有宫人进来,到了跟前说:“禀太后娘娘,就快要开宴了,请娘娘移驾凤凰于飞殿。” 穆氏一听这话立即道:“太后娘娘还要准备,臣妇便不打扰了。今日有幸得见太后,往后一定常来问安。” 虞太后很高兴,“好,你们能长来就是最好。”说完又觉得就这么让穆氏三人走了,似乎差点儿什么意思。稍微想想立即就想了起来,于是又道,“哀家从前没做过皇后,这初做太后也不太适应,你们来一回不应该空手就走,哀家应该赏点儿什么东西,可是赏什么呢?” 她左右看看,再往手上头上摸了摸,最后吩咐从文:“快去,到寝殿里把哀家收在柜子最底下的木盒子拿来……” 第139章 长公主权千罗 那是一只古朴的木盒,看起来有些年份了,盒子上的漆都掉了快一半。 虞太后将盒子打开,从里头取了一只镯子和一枚发簪,镯子给了夜清眉,发簪给了夜温言。然后再对穆千秋说:“有小辈在,千秋我就不给你了。这两样东西不是什么值钱物件儿,却是我进宫之前从娘家带来的,算是嫁妆。” 她说着说着又忘了“哀家”的自称,“我娘家也不是大富贵的人家,所以这只嫁妆盒子是从我母亲年轻时就开始攒的,一直攒到我出嫁才给了我。里头的首饰都有些过时了,你们小姑娘不用戴,收着就是。往后我这头要是得了别的好东西,一定会叫人给你们送过去。” 夜清眉有点儿懵,不知这镯子该不该接。到是夜温言大大方方地把发簪接了过来,然后俯了俯身,“多谢太后娘娘美意,虽是旧物,却并不显过时,有一种复古的美。” 见妹妹接了,夜清眉便也接了。但她比夜温言懂规矩,知道接了太后的赏是要跪谢的。 于是作势就要给虞太后跪下,却被从文一把给架了起来,“大小姐可千万别行大礼了,太后娘娘没拿你们当外人,今后若是能常来常往,可是比跪多少回都让娘娘开心的事。” 夜清眉就只好站着谢,谢了又谢。 终于出了长信宫,一个小宫女为她们领路,去往凤凰于飞殿。虞太后一直把人送到宫门口,临走还礼貌地冲着计嬷嬷也点了点头。 小宫女很懂事,只远远在前头走着,保持的距离是既能让后面的人看到该往哪头走,又不至于能听见她们在说些什么话。 夜清眉还是懵,手里握着的镯子戴也不是不戴还没地方放,就只能没完没了地纠结着。 虞太后的表现实在是有些过于热情了,但是夜清眉不明白,穆氏却是明白得很。她知道,这一切都是看在夜温言的面子上,又或者说…… 穆氏的目光往一个方向递了去,那是皇宫的最高点,那座山上造着一座宫殿,是这片大陆最最至高无上之处。 或者说,虞太后看的也不是夜温言的面子,而是那座宫殿的面子。 她对夜清眉讲:“不该惦记的就不要惦记,别说咱们没那个命,就算是有,我也不愿让你掺合进去。” 夜清眉一愣,想了一会儿方才想明白母亲这话是什么意思,不由得笑了起来。 “母亲是说太后娘娘问我可有许配人家一事吧?母亲放心,我没那么大的心思,何况已经许过人家了,如今就只管等到大丧期一过就可以嫁过去,好好过我自己的日子。” 夜温言听着她们说话,便想起大姐姐确实是订了亲的。不只大姐订了亲,大哥也订了亲。 只是被祖父和父亲的丧事给耽误了,他们又都不愿意在百日内完婚,故而婚期不得不再往后拖个三年。 但这些日子却并没听说对方与夜府有何往来,按说儿女亲家,就算还没成亲,关系也应该是走得很近的吧?也不知是她想太多,还是这里头出了岔子。有心想问问,再想想这大过年的,有些事还是要等上一等。 这时,前头领路的丫鬟突然停了下来,往边上侧让,还跪地行了叩礼。 穆氏三人的脚步也停住,就见一顶轿椅被宫人抬着迎面而来,轿椅上坐着一个宫装妇人,三十出头的模样,长相明艳,眉眼间同权家人有几分相似。 只是这宫装是素装,素得十分彻底,比夜家人大丧期间穿的素服还要素净,除去盘扣和扣子下面一处图案是藏蓝色以外,其它地方就是一水儿的白,像是在服丧。 穆氏眉心微微皱了一下,虽只一下下,却还是被夜温言看在眼里。夜清眉也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随着母亲跪拜,齐声道:“臣妇,臣女,见过长公主,长公主万安。” 穆氏跪下时是扯了夜温言一把的,夜温言却只管研究那人为何大过年的还一身孝。 虽然先帝也在大丧期,可皇家要以国事为重,大过年的即便不好穿得太艳丽,却也不必只着素服,还是得顾及着新年的气氛。 这样一想的工夫,她就没能及时跪下来,待反应过来却已经晚了。 就听那大公主说:“夜家人真是越来越出息了,现如今已经发展到见了本宫跪都不跪,这是不把本宫放在眼里,还是不把北齐皇族放在眼里?” 夜温言本是想跪的,毕竟她跟这位长公主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的,既入了乡就得随俗,臣女遇着皇族需行跪礼,这是人人遵从的规矩,她没必要在这种事情上过多计较。 可问题是她这人一身反骨,要是你好我好大家好,那怎么着都行。可要是像这位长公主这般,上来就是刻薄的挑理,那这跪礼她还真就行不了。 于是就笔挺挺地站着,微仰着头去看轿椅上坐着的人,看了一会儿便看出端倪,不由得“咦”了一声:“既然讲北齐皇族,那长公主就应该是北齐的长公主,可是为何北齐的长公主却不穿北齐的宫装?你这一身孝又是戴给谁的?” 毕竟是在宫里住了半个月的人,平日里也会下了炎华山去走动走动。虽说多半是隐着身形的,但别人看不到她,她却能看到别人。 北齐宫装是个什么样子她非常清楚,所以一眼就瞧出长公主这一身有些不太一样。 这不是北齐宫装的样式,北齐宫装的盘扣都是从领口处斜下来,一直到腋下的。但长公主穿的衣裳,扣子却是自领口起垂直向下,经了四粒后又在最中间连着一处圆盘一样的图案。 图案上有字,却不是北齐的文字,到像是一种古老的图腾,带着明显的异域风情。 “如果长公主不是在为先帝守孝,那就没资格把自己同北齐皇族连在一块儿。您可以说我只不将您一人放在眼里,但对于北齐皇族,我还是十分尊敬的。” 她说这话时,那位负责引路的长信宫宫女不由得微抬了头看过来一眼,只道这位夜四小姐魔女之名果真名不虚传,胆子大得实在可以。就是不知长公主会不会发火,发火之后又该如何收场。 夜清眉扯了扯夜温言的裙子,开口劝她:“言儿,少说两句,跪下吧,给长公主问个安,再避让一下也就过去了。” “过去了?”这话让长公主听了个正着,怒火一下就掀了起来,“如何过得去?你告诉本宫,如何能过得去?” 这火气一发,就也顾不得夜温言先前的言语顶撞,只管向她三人看过来,眼里是无尽的憎恨,就像同她三人有不同戴天的仇恨一般,恨不能将她们生吞活剥。 夜温言就有些纳闷,想来这位长公主应该不是闲的没事做,突然向她们发脾气,瞧这架势十有八九是有前仇的。 前仇她不知,便不好评说,于是也不再呛白,只俯了俯身,说了声:“问长公主安。”然后往边上侧站,将路让开。 穆氏和夜清眉也往边上挪了挪,却没起身,仍是跪着。 其实她们的本意都是想要息事宁人,今日除夕,就连夜温言都在想着,这是权青城做皇帝之后的第一场宫宴,能顺顺利利过去就顺顺利利过去,有些事情能忍则忍,哪怕秋后算帐,也不要在宫宴当晚给那孩子找麻烦。 却偏偏这位长公主不依,路都让了还不走,就坐在轿椅上死死盯着穆氏,身子都在打颤。 夜温言皱了眉,刚想开口说话,可突然那长公主就笑了。 从愤怒转为大笑,转得十分突兀,本来天色就已经黑了下来,她这一身白衣突然放声大笑,实在是有几分渗人。 笑声很大,也传了很远,她笑起来前仰后合的,动作也过于猛了,带得抬轿的宫人脚底下都打了晃,险些把她从轿椅上掀下来。 长公主却浑然不觉,只是伸手指向穆氏,声音凄厉地说:“穆千秋,这才叫天道好轮回!十年前你男人毁了我的家,现如今他壮年早逝,你说这是不是报应?一定是的,是他这辈子坏事做得太多了,老天爷都容不得他再多活下去。穆千秋,你现在跟本宫一样是在守寡,怎么样,守寡的滋味好不好受?” 长公主一边说一边笑,“你想不想你的丈夫?你怀不怀念当初他活着时,你二人花前月下对酒当歌?你还记不记得他长什么样子?记不记得他身上是什么味道“对,你现在是记得的,因为你男人才死两个月,你还不至于全忘。可是两年以后呢?十年以后呢?等他死了十年,你还能不能再记得他?” 长公主越说越激动,几乎就是在嘶吼,“穆千秋,老天爷是公平的,他杀了那么多人,所以老天爷就要收他的命,要用他的命去抵那些人的命!你活该守寡!活该跟本宫落得一样的下场!可是这还不算完,本宫的孩子死了,你们的孩子却还好好地活着,这不公平!本宫诅咒你们一家,早晚有一天会死尽,死绝!早晚有一天你会变得跟本宫一样,失夫丧子,终日在痛苦中天天轮回。穆千秋,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第140章 前缘 宫人们抬着轿椅走了,长公主凄厉的喊声一直在这条宫道上回荡着。一声一声的不得好死,喊得自己像个疯子,也喊得往来宫人频频往她们这边看过来。 夜温言没有做什么,甚至长公主用那样恶毒的语言诅咒她们一家时,她都没有做什么。 因为她知道这件事情是有前情的,且这个前情细节她不知,原主也不知,但看起来穆氏和夜清眉却是知道。 可是穆氏明显不想说,只跟着那长信宫的宫女一步一步往前走。她便轻轻扯了一下夜清眉的袖子,小声问道:“姐,长公主与我们一家是有何渊源?父亲怎么着她了?” 夜清眉叹了一声,“言儿你还小,有些事情家里也没有同你说过。当然,我也没比你大几岁,之所以知道一点儿,也是小时候不经意间听到了的。因为听到了,所以好奇,便缠着母亲讲过几回。说起来,咱们北齐的这位长公主啊,已经有许多年没有参加过宫宴了,却不知为何今年除夕她会进宫。” 夜温言翻了翻原主记忆,确实,每一回关于皇家宫宴的记忆中,都没有过这样一位长公主。甚至原主只知皇家有三位公主,最年长的公主今年有三十多岁了,其它的一概不晓得。 原主是个特别随性的人,也过于天真,短短一生,从未多想过任何一件事。皇家的长公主因年长她太多,在她还没有出生时就已经到了出嫁的年纪,两人根本没有任何交集。 其实不只是原主,而是所有这一辈的女孩子都跟长公主差着十几岁,所以对于过去那些年月的事,这一辈的人是甚少有知晓的。即便是知道一些,也都像夜清眉一样,选择了沉默。 毕竟那是一位不受先帝待见的公主,连皇家都刻意去把她遗忘,谁又愿意想起来。 夜清眉继续道:“其实我也只见过长公主一回,是前两年随母亲进宫时远远瞧见的。可也就是那么一次,就能让我记一辈子。因为她穿孝服,在皇家没有任何丧事时她依然是穿孝服,所以今日一见,立即就知她是谁了。” “印象中,长公主同先帝的关系并不要好。”夜温言琢磨着说,“只有那么点点印象,有一次我随祖父进宫,祖父在神仙殿与先帝说话,我就在外面等。我们到时先帝刚发过火,外面有小太监说,是因为长公主来了,还说长公主每次来都要把皇上气一顿。” 夜清眉点点头,“是的,她恨先帝,因为先帝在她十六岁那年,就把她送到秋胡国去和亲。据说那一年长公主大闹皇宫,死活不肯去,最后是被绑上了花轿。这样又过了几年,秋胡国被北齐给灭掉了,国君、也就是长公主的丈夫在那场战役中战死,长公主也被北齐给接了回来。接回来时,长公主怀着身孕,且与当初死活不愿嫁的夫君感情极好。因为这个事她伤心欲绝,跟先帝大闹了一场,孩子也掉了。” 夜清眉说得悲戚,虽然长公主刚刚那样子恶毒地诅咒她们一家,她却还是为那位公主感到伤心难过。 她的讲述被穆氏听了去,走在前面的人脚步就放慢了些,直到被两个女儿赶上,穆氏方才长叹一声,主动告诉夜温言:“对秋胡国的那场仗,是你父亲去打的。” 原来是这样! 夜温言回头去看长公主离开的方向,轿椅已经看不到了,诅咒的声音也再听不着。 可是那种悲哀还在,就好像长公主把自己的情绪留在了这条宫道上,画地为牢,任她们如何走都走不出去。 她心里也不是很好受,夜清眉的讲述就像一幅幅久远的画面,强行在她面前摊开。 她看到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被绑上花轿,抬出宫门,一直抬出自己的国土。 也看到那少女从最初的抗拒,到后来慢慢爱上那位国君。 画面的最后,是兵戈相向,尸横遍野。是长公主被北齐的军队带回故土,是长公主指着先帝的鼻子大声质问:为何让我嫁给他,还要再杀了他? 穆氏的话说起来便收不住,她告诉两个女儿:“长公主之所以自称本宫,那不是因为她是北齐的长公主,北齐的公主是不会以本宫自称的。而她之所以用上那两个字,是因为她始终记得自己是秋胡国的王后,始终记得自己的夫君是秋胡国主。 长公主总说夜家人阴魂不散,总是出现在她的面前,给她添堵。从前也曾几次到先帝面前去哭闹,说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夜家人要杀她。她希望先帝处置夜家,可她的话先帝从来就没听过。 怎么可能处置夜家呢?将领保家卫国,男儿上阵杀敌,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何况若不是那秋胡国得寸进尺,终年不断的主动侵犯,北齐也不会在搭进去了一位公主之后,还要再发起一场战争。 夜家是武将之家,是先帝的倚仗,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便长公主恨毒了夜家,恨毒了你们的父亲,她也拿我们没有办法。 你们父亲过世时,长公主府门口放了三天三夜的炮仗,撒了一地红纸,还给街上的孩子发了喜糖。她是当做喜事来办的,所有夜家的丧,都是她权千罗的喜。 罢了,我们也无心计较,只当她是个已经疯魔了的可怜人。” 穆氏的话停了下来,不愿再继续说。到是一直没说话计嬷嬷又补充道:“其实从秋胡国回来,长公主又嫁过一次人的。可惜也没过得长,还不到三年,那位驸马也死了……” 凤凰于飞殿是先帝在时就喜欢用的宴殿,因为这里离炎华宫近,地势也较高,与宴宾客要爬个四十多级台阶才能进到大殿上。 坐在这座大殿的主位,正好能顺着殿门看到炎华山上的炎华宫。 先帝觉得只有这里才是距离帝尊最近的地方,他甚至动过念头,要将内政大殿移到这里来。只是这里有些偏了,也靠近后宫,朝臣往来多有不便,这才作罢。 但他还是将每次宫宴都定址这处,就为了能多望几眼炎华宫亮着的烛火。 权青城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也喜欢这里,而且他觉得自己比起从前的父皇要幸福许多。 因为有了夜温言这层关系,他跟帝尊之间也亲厚了,也算是在帝尊面前挂上号了,至少这些日子他见帝尊的面,加起来比父皇一辈子见帝尊的次数都要多。 这让他觉得十分骄傲! 大殿里人已经坐得差不多满了,权青城在主位后头,隔着帘子就能看到殿中情况。 他问吴否:“朕是不是要最后出场?记得以前宫宴时,父皇都是等所有人都到齐了之后才出现的,朕也得跟着父皇学吧?” 吴否摇摇头,“皇上,恐怕不行,今年最后出场的是皇叔摄政王。” “凭什么?”权青城生气了,“他只摄政王,不是太上皇,没听说摄政王在宫宴这种场合,还要显得高出我这个皇帝一头的。你是打哪儿听来的规矩?典籍上有记载吗?” 吴否还是摇头,“并无记载,也从来没有听说摄政王要在形式上压过皇上一头的事。可这是刚刚摄政王派人传过来的意思,老奴就跟皇上转述一番,具体还得看皇上如何定夺。” 权青城沉默了,自从坐上了皇位,他每日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劝自己冷静思考。 就比如眼下这个事,不可以冲动,冲动容易坏事,也容易被人看笑话。一旦他和摄政王因为这个事儿争吵起来,丢的可是皇族的脸。 半晌,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罢了,朕让他。谁让他是皇叔,谁让朕年纪小呢!待到朕能亲政那日,就再不能让他骑在朕的头上。” 夜温言几人到时,几乎所有与宴宾客都已经在凤凰于飞殿里坐着了。 她看到江婉婷冲她招手,便跟着母亲和大姐姐一起走过去。 皇宫宴请,男女分席而座,男在左,女在右,各家有各家的桌,会由宫人引领着坐到自己该坐的位置。当然,若是有相熟的愿意凑在一处,宫人也是不会管的。 这会儿,夜楚怜就一直跟着江婉婷和江夫人坐,只是胆子小,缩在后面低着头,也不敢多看这富丽堂皇的大殿一眼。 她就纳闷夜楚怜为何不跟老夫人坐,夜家应该有自己的席面才是。 这时,就见江夫人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几人顺目看去,一眼就看到夜老夫人带着几个衣着华贵的老太太在一张桌前坐着,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说话唠嗑。 江夫人说:“你们家老太太真是够可以的,在外头闹了一场,好不容易消停了。结果一进了宴殿,看到相熟的人,立即就呼朋唤友去了。这不,把你们夜家的席面挤得满满的,连这位五小姐都被赶得没处坐。” 江婉婷说:“她会不会想一直带着那些老太太坐满整场?温言她们坐我们这边到是可以,但主动过来坐是一个意思,被这群老太太给挤过来就是另一个意思了。温言,要不咱们去把座给抢回来吧!你家老夫人不要脸,别家老夫人可能还是要脸的。” 这话说完,边上挤过来一个圆脸姑娘,探头举手:“带我一个!” 第141章 三个女人一台戏 夜四小姐的从前,除了江婉婷这个闺蜜以外,还有一个池飞飞也总会玩在一处。 池飞飞没有江婉婷和夜四小姐那样彪悍,也没她俩胆子大,毕竟临安府尹虽然权力也不小,可以比起军权在握的夜家,和刑部尚书江家,他还是差了那么一截儿。 但池飞飞这姑娘蔫儿坏,就是那种打架斗殴你肯定找不着她,但见缝插针拉偏架,她是十分拿手,也十分热衷的。 穆氏眼瞅着三个小姑娘摩拳擦掌,再瞅瞅自己的大女儿也跃跃欲试,原本想拦一拦的心也收了起来,不再多管。 江夫人蓝美玉见她没有阻拦,美滋滋地就笑了:“这就对了嘛!你说说你这些年,为了配合他们夜家做一个端庄优雅的当家主母,都快把自己的心性给磨没了,我瞅着都替你着急。问题那夜家要是能让你一直那么磨下去也行,可惜时运不济,夜家现在揭竿起义了,你可就不能再是从前那种活法,得把你穆家大小姐的气势重新端出来。” 边上,一位跟池飞飞一样胖乎乎的夫人挤了过来,也跟了句:“对,实在不行就踹了他们的老巢,另立门户!” 二人瞅了胖夫人一眼,皆是一脸的无奈。穆氏说:“妙文你不要总整得跟要打仗一样。” “不是要打仗了么?”胖夫人嘿嘿一笑,“夜家不就是见天儿的在打仗么,我就是希望穆姐姐你能打赢,可别输了你们家夜大将军的气势。” 池夫人唐妙文,一向同江夫人蓝美玉和夜大夫人穆千秋要好。但相比起蓝美玉跟穆千秋之间的感情来,她还是要差上那么一点。 这一点其实是差在她的丈夫身上,因为她的丈夫是临安府尹,一向保持中立,同哪一位官员走得都不近,也同哪一位官员关系也都不算坏。只有这样才能做好府尹这个官,才能最公道,也最不用讲人情。 但刑部江家跟夜家大房的关系却是非常非常好的,不但女人关系好,孩子关系好,就连两个男人的关系也特别好。这也就导致池夫人唐妙文有点儿跟不上友谊的节奏,以至于平日里开玩笑都不太好开,生怕哪句说得深了浅了的,会让穆千秋和蓝美玉不爱听。 不过那是以前,现如今她在这两位面前可真是硬气了,因为她家男人在中立了这么多年以后,终于开始选择站队,而且一站还就站到了夜四小姐这一头。 用他家男人的话来说,那就是:夜四小姐牛逼啊!从前有夜老将军保着,混成了临安城的魔女,连先帝嫡子都没跑得了,乖乖接了婚约。现在夜老将军不在了,人家又跟炎华宫挂了扣,居然由帝尊大人保着了!这是闹着玩儿的么?这种时候不站队还等到啥时候去?皇家再能遮天那也就是遮北齐的天,帝尊大人遮的可是这片大陆的天! 关于夜温言跟帝尊大人的关系,腊月十五那晚,池弘方在炎华宫那可是看得真真的。神魔结合给他带去的震撼太大了,以至于他都不敢把实话跟自己的夫人说,只说是钦天监的云臣云大人有事没事就去帮夜四小姐,炎华宫的连时连公公有事没事也去帮夜四小姐,再加上内务府的吴否,所以他决定跟着这三人一起帮着夜四小姐。 池夫人脑子那是绝对够用的,丈夫只需一句话,她立即就明白应该怎么做。再加上她本来就喜欢跟穆千秋和蓝美玉在一处,听说丈夫被招了安,当时就乐得一蹦三高。 这三个女人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即便穆千秋相对稳重一些,但武将穆家出身的人那也是自带武力值的。 所以眼下这个局面,唐妙文一说起夜家见天儿都在打仗,她便也觉得的确是这样。那既然天天都在打,自然也就不差这一晚上,所以没必要拦着孩子们,该打就打吧! 眼瞅着四个女孩子走到了夜家桌席前,穆氏想了想,扯了夜楚怜一把,快步跟了去。身后,江夫人拉着池夫人也跟了去。 一群人端端往桌前一站,许多人就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 夜老夫人还在不停地说着话,家长里短的,扯起来没完。那些个老太太也当身后站着的那些人不存在一般,该说话说话,该喝茶喝茶,没有一个人说赶紧起来回自己家席面去,把地方给夜家人腾出来。甚至还有一个小姑娘挤了夜楚怜一下,说了句:“你是谁家的?别站在这里挡路,一点儿眼色都没有,一看就是个庶女。” 夜楚怜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情绪。 这年头,嫡女庶女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了吗? 挤兑夜楚怜的女子凑到一位老夫人跟前,接过宫人端过来的茶,恭恭敬敬给那位老夫人倒上,一边倒还一边说:“祖母先浅尝一下,试试热不热,小心烫到。” 那位老夫人点点头,喝了一口茶,表示满意。 女子很高兴,忙又问:“祖母近日总觉肩酸,孙女给祖母再捏捏吧!待会宫宴开始后最少也得两个时辰,孙女怕您肩膀疼坐不住。” 那老夫人便道:“那就捏捏吧!” 小姑娘乐呵呵地捏肩膀去了。 还有一家的老夫人也带了孙女来,那孙女正在给自家祖母剥果子,要去好了皮和核再递过去,她祖母就能吃个现成儿的。 夜温言站着瞅了一会儿,伸手戳了戳那个正给老太太捏肩膀的女子,“哎,你是哪家的?是不是该回你们自己家席面儿上尽孝去?夜家正主到了,鸠占鹊巢的该挪窝了。” 临安城里谁不认得夜四小姐啊!不说别的,就单凭这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那也能叫人一下就联想到她是谁。何况这位小姐本来就见过夜温言,还一度因为夜温言得了跟六殿下的婚约,而将她定义为此生最最讨厌之人。 眼下见夜温言同她说话,当时她就不乐意了:“夜四小姐,长幼尊卑你都不分了?这么多长辈坐在这里,哪有你个小辈说话的份儿?不管我是哪家的,我们眼下都是夜老夫人请来的客人,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家祖母的客人的?” 这话引来了一从老太太的热议,被捏肩的那位就跟夜老夫人说说:“你们家的人是真不懂规矩啊!哪有这样子同长辈说话的?还说什么鸠占鹊巢,这是在骂咱们呢?哎哟,活了这么大岁数,这还是头一遭叫一个小辈儿给骂了!” 被剥果子的那位也开了口:“虽说武将之家在规矩上是比文官家要差上一些,可这已经不能叫规矩了吧?应该算是教养,这孩子没有教养呀!” 还有位老夫人刚端起自家孙女给倒的茶,一边吹着一边道:“从前能逼着老将军进宫给她求婚典,现在还能堂而皇之的住到四殿下府中去,这样的孩子能有什么教养?” “就是,瞧瞧咱们这孙女,这才叫没白养。” 夜老夫人黑着一张脸,时不时扶一下在家门口闪着的腰,再时不时揉一揉在宫门口掐疼的胳膊,连连叹气道:“你们说得都对,我家的孙女是真的白养了。唉,主要也是媳妇不好,上梁不正下梁就歪,娘都不行,生出来的闺女怎么能行?也真不知道穆家从前是怎么教养女儿的,当初要知道是这样的,老身我说什么都不能让她进夜家的门!” 穆千秋气得脸都变了色儿,蓝美玉和唐妙文也压不住火了,就准备上前去理论。 这时,就听那个被舒舒服服捏着肩的老太太,突然“嗷”地一声怪叫起来,还回手就打了自家孙女一巴掌。好在还知道顾及这是在凤凰于飞殿,于是没有再大声叫喊,只咬着牙压着声音骂道:“你那双手是铁钳子做的不成?你要捏死老身吗?没用的东西,让你捏个肩都差点儿把老身给捏死,还能让你干什么?” 一边骂一边去揉自己的肩膀,结果才一碰上,顿时就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这是把她的肩膀给捏碎了么?不然为何会这样疼? 这边捏肩的乖孙女刚翻了车,紧接着剥果子的那位就因为一个果核没剥出来,嘎嘣一下膈掉了自家祖母的半颗牙。 那老太太捂着嘴疼得说不出话,眼泪都飙出来了。 这还不算完,先前侍候茶水的孙女,这会儿正端着茶壶要给别家老夫人倒。刚倒到夜老夫人这儿,结果也不怎么的,手一滑,茶壶没拿住,直接就掉到了夜老夫人身上。 满壶茶才倒出去两盏,剩下的水就都赏给夜老夫人的新衣裳了。 夜温言“啧啧”两声,摇了摇头,对那茶壶家的老太太说:“刚刚这位老夫人还提起教养的问题,哎呀,我还以为你们家的孩子教养有多好,没想到居然往我祖母身上泼茶水,这是怎么教育的孩子啊?还不快快给我祖母认错!” 那位掉了茶壶的小姐当时就火了:“我又不是故意的,凭什么给她认错?” 夜温言说:“不管是不是故意的,总归是你失了手,就理应认错。何况即便你没有错,就凭她是夜老夫人,是长辈,你就应该低这个头。” 结果就听这位小姐道—— 第142章 言儿心里有人了 “夜老夫人又如何?她又不是夜老将军!”一激动,这姑娘把心里话都给说出来了。 她家老夫人气得用力拧了她一把,她也知自己失言,强忍着疼不敢再多说话。 夜温言也不气,只是笑着对夜老夫人说:“祖母您看,全天下都知道这个理。” 夜老夫人面子挂不住了,刚刚还热络聊天的老姐妹,这一下全成了她的仇人。于是她下了逐客令:“宫宴就要开始了,各位还是回到自家席面去吧!” 那几个老太太也不想再坐下去,毕竟一个伤了肩膀,一个崩掉了半颗牙,还有一个虽然没受到伤害,但是她孙女把在家里说的话当着夜老夫人的面给说了,这就相当于当面打脸,她得能有多远就躲多远,否则夜老夫人万一发了怒要同她理论,那也是挺不好看的。 人呼啦一下全走了,座位终于空了出来。 夜温言拉了椅子请穆氏坐下,依然笑着跟老夫人说:“你看,整那些个没用的干啥?费事不说,还让自己难看。要是一早就有些眼力见儿给我们腾位置,又怎会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颜面尽失呢!” 夜老夫人往四周看了看,果然,大部份人都往这边看过来,还有人在笑。那几位刚离开这里的老太太也没好到哪去,肩膀疼的还能强忍着,可崩掉了牙崩得满嘴血的就不好再继续坐着了,匆匆出了凤凰于飞殿,也不知道是直接回家,还是去找太医看牙。 老太太就觉得这事儿实在过于巧合,本来都好好的,怎么夜温言一到,接二连三就出事呢?但要细究起来,夜温言又只是在边上站着,最多说几问话,可什么都没有做。她看得真真的,就是什么都没有做。 越是什么都没做就越是奇怪,夜老夫人斜了夜温言一眼,也不怎么想的,张口就来了句:“妖女!” 夜温言摇摇头,“祖母说错了,我是魔女,比妖女高级那么一点点。” 跟过来看热闹的江家母女和池家母女本来都准备好要上场了,结果没想到那几位老太太自己翻了车,主动自觉地灰溜溜滚蛋。这让她们觉得一身本事无处发挥,憋得够呛。 穆氏瞅着几人跃跃欲试的,赶紧小声劝慰:“没事总比有事好,今儿是新帝登基以来第一次大年宫宴,尽可能的少惹麻烦,也别让自己太显眼吧!” 终于把人劝了回去,穆氏等人这才落了座。 夜楚怜坐到了老夫人身边,另一头夜清眉打算坐了,却被夜温言拉了一下,“姐,你挨着母亲坐,我挨着祖母。祖母一向最疼我,我坐得近些还能陪祖母多说说话。” 夜老夫人一口气都差点儿没上来,“谁最疼你了?谁愿意挨着你了?” “不愿意吗?”夜温言一脸天真,“不能啊,祖母要是不疼我,那为何一天到晚总为我的婚事操心?府里这么多姑娘,祖母操心谁不好,非得操心我,还不是因为疼我。您瞧瞧这一天天的,又是肃王又是尘王,这么想把我嫁给权家人呀?” 老夫人气得直哆嗦,“不知廉耻!简直不知廉耻!未出阁的大姑娘就住到男人家里去,我不把你嫁给他又能怎么办?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又说胡话了。”夜温言用手在桌子敲了几下,“我怎么就住到尘王府了呢?我不是天天都在家里待着呢吗?祖母这个糊涂病犯起来还真是要命,下回出门可得记得吃药呀!”说着,又瞅瞅老夫人这身衣裳,“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穿着一身湿衣裳参加宫宴,这可不太好,是要坏规矩的。不打算换一套?” 老夫人到是想换,可她没带多余的衣裳来呀! 见她不动地方,夜温言就又道:“不换就有点儿失礼,肯定要冲~撞圣颜。不过想来祖母也不用担心这个,您都要自称为帝了,冲不冲~撞圣颜想必也不是很在意。” “快快住口!”老夫人急了,不但急,而且还纳闷,“你怎么知道这个事的?”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一直就在家里。我不但看到祖母接了素帖,我也看到我母亲接了玉帖。还有二叔一家一天挨过几顿打,抽他们的鞭子上是蘸着凉水还是辣椒水,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我全都知道。哦对了,还有夜圣王朝,名字可真是气派。” 老夫人的脸都白了,她什么都不怕,就怕这个夜圣王朝,这几乎成了她的致命点。 真是没想到,当初老头子和大儿子都在时,夜家手里握着几十万大军,都没有被人冠上谋反的罪名。却在人已经死了,兵权已经交还给朝廷之后,这个谋反的罪名却扣到了她头上。 她一个老太太如何受得了这个! 夜老夫人又不说话了,一句夜圣王朝,成功地堵住了她的嘴。 原本她还想跟夜温言掰扯一番,比如说既然你口口声声称自己一直在家,那为何还要把她的二儿子给关起来。 夜温言在家,跟她二儿子被关,这就是个悖论。 但眼下这些都不能问,因为不但夜温言抛出了夜圣王朝,她还看到云臣从殿门外走进来。 她如今看云臣就跟耗子见了猫,那是能有多远就躲多远,能不引起注意就不引起注意。 夜温言瞧着老夫人这样就笑,优哉哉地说:“也有知道怕的人啊!” 老夫人就半湿着衣裳老实坐着,夜温言则一手握着茶靠在椅背,还翘了个二郎腿。 李嫣然坐在隔了两桌的地方朝她这处看过来,正巧她也往李嫣然所在的方向看了去。 目光相对,李小姐微微含首,笑得端庄优雅。夜小姐则扬扬下巴,笑得一脸邪痞之气。 有人将这一幕看了去,就在私底下小声说:“夜家的魔女真是比从前更魔性了,瞅她那样儿就像街上混混,哪里还有半分女儿家的矜持。” 话说到最后时,那位小姐不小心咬了舌头,疼得眼泪差点儿没出来。 夜温言轻笑了声,将头轻轻靠在穆氏肩上撒娇,“想吃娘亲包的饺子了,明儿大年初一,娘亲再给我包一回呗。” 穆氏用脸颊蹭蹭她那一头细软的发,点点头说:“好,只要你想吃,娘亲每天都可以给你包。不过言儿啊!”她将声音压低了许多,问她,“方才你在长信宫时,只管同虞太后说万万不能让归月郡主嫁给皇上。那么那位呢?”她冲着李嫣然的方向呶了呶下巴,“她呢?” 夜温言答:“自然也是不能的,且不论那位李家小姐品性是好是坏,就冲着她是李家的人,咱们就不能让她如了这个愿。不过说到底这都是皇上自己的事,万一一会儿出来,他一眼就相中了归月郡主,或是品来品去也觉得李嫣然甚妙,那我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你管得到是宽。”穆氏轻叹了声,又问她,“皇上同你很亲近?” “恩。”她点头,“皇上跟我叫姐姐。其实我比他还小一岁呢,也不知道为啥他对于跟我叫姐姐这个事特别的执着。不过他的确就是个小屁孩儿,既叫了我一声姐姐,我总得在一些事情上帮他把把关,可别让人给糊弄了。” “言儿,你总想着帮别人,可有人愿意帮你?”穆氏握了她一只手,念念叨叨地说。 夜温言便也顺着她的话软声细语地答:“自然是有的。娘亲放心,你女儿我福大命大,一定能陪着娘亲长长久久的。就算以后嫁了人,也定是拐着娘亲一起嫁过去,因为我还想吃娘亲包的饺子呀!娘亲要是不同我一起走,我吃饺子就不方便了。” 穆氏笑了,是自腊月十五以来第一次笑,笑得夜清眉鼻子发酸,也笑得老夫人心头打颤。 她只瞧着穆氏的嘴一张一合的在跟夜温言说话,可又实在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但她不爱看穆千秋笑,穆千秋心情好就意味着她心情要不好,可她又有点儿盼着穆千秋笑,因为兴许穆千秋心情一好,就能把她儿子给放出来。 穆氏可没心思搭理老太太,她盼了半个月的女儿今日终于得见,简直恨不能不参加这个宫宴了,只拉着女儿回府去好好过日子。 可惜进了宫就由不得她说走便走,所以只得拉着女儿的手不停说话。 “傻孩子,哪有嫁人还带着娘的。” “我带了,不就有了吗?”夜温言总有自己的道理。 穆氏却还是摇头,“就不怕你未来的夫君不答应?” “他不敢。”随口一句话,说完就发现自己上套了。 果然,穆氏探究的目光递了过来,就连边上夜清眉的目光也跟着探了过来。 “言儿,你这是心里有人了?”夜清眉半俯在穆氏身上,拉着夜温言的胳膊小声盘问。“他不敢的他,指的是谁?该不会真的是四殿下吧?” “大姐也跟着胡闹。”她瞪了夜清眉一眼,“就知道取笑我,你都是订了亲的人,我都从来没有拿未来姐夫开你玩笑,你怎么可以挤兑我呢?” 夜清眉摇头,“我不是挤兑你,我是提醒你这次一定要把眼睛擦亮一些,要是再看上一个六殿下那样的,我可真的就再也不理你了。” “放心,不会。”她摇摇夜清眉的袖子,“知道大姐姐对我好,放心吧,真的再也不会了。” 这边正说着话,殿外又有人走了进来。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所有宾客都愣住了…… 第143章 你终于舍得摇断魂铃了 与宴宾客的目光皆往殿门口投了去,夜温言这头却只顾着说话没加以理会。 穆氏还在小声问她:“言儿,你看上的人究竟是谁?可当真是四殿下?” 夜温言摇头,“不是。” “那可是云臣云大人?” “也不是。” “是皇上?” “更不是。” 穆氏沉默了一会儿,“若他们都是不是,那我就不问了。” 她还是抱着穆氏的胳膊撒娇,“娘亲,吃一堑长一智,我会为自己选到一个好夫婿的,到时候带来给娘亲看,让他向您行礼。” 穆氏听了就笑,抬手去点她的额头,“真不知道害臊。”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夜清眉伸过手来用力摇她们,“你们快看,那不是六殿下和红妆吗?” 这一声,不但提醒了夜温言和穆千秋,也提醒了老夫人和夜楚怜。 几人都往夜清眉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反应过来为何大殿上突然之间安静,又突然之间议论纷纷。原来竟是六殿下来了,还带着已经接到别院去住的夜红妆。 夜老夫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以至于忘了自己腰闪过,也忘了自己掐夜楚怜时把自己给掐出一身的伤。 结果这么一站,就感觉胳膊腿和腰哪哪都疼,当时就没站住,扑通一下又坐了回来。 夜红妆似往这头瞅了一眼,却也只是瞅一眼,目光未做任何停留。 有人说:“六殿下这是好了?也是,满打满算也差不多一个月了,该好了。那些太监净身也就一个月的工夫就能下地走动,甚至恢复快的都可以进宫侍候主子了。” 又有人取笑她:“瞧你说的跟多懂似的,怎么着,你见过太监净身啊?” 那位夫人也笑,“过程肯定没见过,但净完身一个多月的太监到是瞅见过,虽然走动什么的算是自如了,可气色总不会太好,听说怎么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彻底恢复过来。” “哟,那照这么说,六殿下恢复得就有点儿太快了。你瞧瞧这走路姿势,不摇不晃,还迈着大步。脸色也好,面若春风。这哪里像是刚受过重伤的,分明比受伤之前还要精神。” “是呢,相比起来到是身边那位肃王妃不怎么着。脸色不好看不说,好像还被人打过呢?一边脸都是肿的。不过也不奇怪,就冲着六殿下那个脾气,挨打也是正常事。” 人们议论着恢复过于惊人的六殿下,互相猜测着六殿下当初到底坏得彻不彻底,也议论着如今的六殿下到底是像太监一样了,还是已经被治好了,是位正常男子。 今日的六殿下穿了身淡灰色的袍子,身板笔挺,面上始终挂着笑。每每遇着人都会微微含首示意,期间不知道谁家的一个小孩子在殿中间跑着玩儿,不小心绊了一下,就摔在他跟前。他便弯身将孩子扶起来,一边拍着袍子,一边亲切地问:“有没有摔到哪里?疼不疼?” 孩子的母亲跑上前把孩子接过,不停地向他致歉,六殿下却只摇摇头道:“不必因为这等小事就要向本王道歉,小孩子跑跑闹闹实属正常,只管看看孩子有没有磕到哪里就好。” 这个六殿下跟从前不一样了! 这是所有人的想法,夜温言亦是如此所想。 只不过她比别人想得更多了一层,她在想——这个挽着夜红妆出场的人,究竟是谁? 没错,究竟是谁?这绝对不是权青禄,别人看不出,她却一眼就能看得出。 从前的六殿下是一个被惯坏了的孩子,性子跋扈,仗着自己是嫡皇子,便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即便是当朝正一品的左右丞相,他说损一顿那也是张口就来,从不留情面。 但现在这位就不同了,这位表现出来的是谦逊随和,还带着几分儒雅,如阳光普照,令人一眼看去如沐春风。 这是走的亲民路线。 当然这都是外在,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做不得什么证据。 夜温言看的当然不是外在的讯息,她是在用灵力去感受这个人的气场,或者说是磁场。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磁场,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气息。这种玄妙的东西普通人感受不到,但是她可以,师离渊也可以。 眼前这人不是权青禄的气场,虽然很像,也有一定程度的关联,可他与权青禄却完完全全是两个人。就好像是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平常人只用肉眼是很难辨认得出的。 双胞胎这个概念给了她一些启发,可是再往深里想,又觉得也不对劲。 如果长期接触,即使是双胞胎也能够被认出来。长得再相像,也总有不一样的地方,更何况这人除了相貌之外,其余又跟权青禄是两种不同的状态呈现,想要分出谁是谁来,简直太容易了。 可是为什么在场宾客都没有怀疑呢? 因为权青禄是皇子,他有没有双胞胎兄弟,全天下的人都知晓。 所以没有人怀疑这位根本不是从前的六殿下,只是都以为六殿下重伤之后转了性子罢了。 可人哪有那么容易就转了性的,至于双胞胎的问题,如果天下人都不知呢? 不知就不会去想,只有不知,才能对眼前这位丝毫不产生怀疑。 夜温言心头冷笑,袖子里的小手又有了动作。 花瓣捏碎,灵力催动起来,手腕上挂着的银铃被她轻轻摇了摇。 银铃声音清脆,却不是凡人能听得见的,除银铃原本的主人以外,这世间唯她一人听得。 几乎是铃响的同时,一个声音就在她耳边响了起来,像一个人贴着她毛茸茸的小耳朵在说话,她几乎都能感受到那人说话时传来的热气。 “阿言,你终于舍得摇动本尊的断魂铃了。” 她唇角扬了扬,笑容是不由自主就溢上来的。这笑还被一些人看了去,于是就又有人在心里琢磨:难不成夜四小姐还没有对六殿下忘情?否则怎么看到了六殿下会露出这样的笑来?这笑分明是看到了心怡的男子才会有的,是满心的欢喜和憧憬。 当然是欢喜和憧憬,但却不是对着六殿下,而是对着身在炎华宫,却用传音之术萦绕在她耳边说话的男子。 “断魂铃这个名字取得不好,或许是你最初拿它当法器,银魂一响必有魂断,故而才叫断魂铃。但如今它给了我,万一我一摇就有人断魂可怎么办?所以我一般不用。”她亦用了传音之术,神识交流,外人一概不知。 他同她之间一向是什么事都好商量,眼下听小姑娘嫌弃这个名字,便同她说:“不如你给它改个名字,反正现如今她是你的,你喜欢叫什么就改什么好了。” 她点点头,“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总不能亏待了它。怎么说也是跟了帝尊大人您四百多年的法器,要不是天地灵力已经不在,怕是都该能修出器灵了。这事儿回头慢慢琢磨,眼下到是有另一件事想要问问你。师离渊,你可知道那六殿下权青禄还有一个双生的兄弟?” 这话把帝尊大人给问住了,他沉默了半晌,无奈地道:“阿言,凡人小事,本尊要是连这个都要过问,那这四百多年可真是一天都闲不着了。” “这也不算小事吧!毕竟权家是皇族,你总也该多关心一下。” “皇族怎么了?凭什么皇族就能多得到本尊的关心?” 好吧,算她没说。 “阿言,你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她实话实说:“因为现在就在我眼前,出现了一个跟六殿下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他挽着我的堂姐夜红妆一起到了凤凰于飞殿,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重伤痊愈的六殿下,却只有我知道他根本就不是。我看过,他脸下没有易容的痕迹,那么也就是说,他原本就长成这样。可这世间若非双生兄弟,怎么可能有像到这种程度的人?所以找你问问,但你若也不知,我也就只能静观其变了。” 她收了灵力,不再同师离渊说话。此时那位六殿下已经坐到了皇子席位上,夜红妆正往女宾席这边款款走来。 老夫人有些激动,嘴里边念念叨叨的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直到夜红妆走到了近前,念叨的声音这才大了些。原来是在问:“六殿下好了?红妆,六殿下他全好了?” 夜红妆没答,只是俯身给老夫人见礼,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连连点头,表示很满意,还一个劲儿地张罗夜红妆坐到她身边来。 可她身边哪有空位置,一边坐着夜楚怜,一边坐着夜温言。 夜红妆瞅了瞅,老夫人也瞅了瞅,然后瞪了夜楚怜一眼:“起来,给你三姐姐让位置。” 夜楚怜就起了身,可这席面上椅子都坐满了,她这一站起来就再没有地方坐,只能站到老夫人身后,看起来到真的像是夜家带进宫来的丫鬟了。 夜温言斜了已经坐下的夜红妆一眼,然后给夜楚怜出主意:“五妹妹,老夫人让你让位置,你就得带着你的椅子一起让,怎的自己站起来了却把椅子留下?” 夜红妆愣了愣,就听她又道:“计嬷嬷,帮五小姐把椅子搬到我身边来。” 第144章 眼珠子给你扣出来 计嬷嬷绝对是那种只管执行的下人,只要夜温言说话,指哪她打哪。 就好比现在,夜温言让她搬夜楚怜的椅子,那计嬷嬷可不管椅子上有没有人坐着,走上前直接就伸手拽椅背。那手劲儿大得把个夜红妆给拽一趔斜,要不是有老夫人扶了一把,保准就要坐到地上。 椅子拽出来了,计嬷嬷一手提着椅子,一手拉了夜楚怜的手碗,直到把人拽到夜温言身边,再把椅子咣当往地上一戳,按着夜楚怜的肩膀就把人又给按回到椅子里了。 一套动作干脆利落,看得老夫人一愣一愣的,也看得在场宾客一愣一愣的。 夜家居然带了奴才进宫,哪来的这么大权利?就是当初夜老将军在时,也不带这样的啊! 夜楚怜直到坐下来,也没明白刚刚经历了什么。只觉得就是眨眼的工夫,局面又变成了她坐着,夜红妆站着。而且这回夜红妆的站还比较尴尬,因为没有椅子了。 老夫人怒了,“夜温言你到底要干什么?这是你三姐姐,也是肃王妃,你怎的如此不懂礼数尊卑不分?” 夜温言的心情也不好了,“用不着老夫人提醒,我当然知道她是肃王妃,我还知道她这个肃王妃是怎么来的。所以她今儿就得在这儿给我站着,还得站得直溜,但凡有一丁点儿晃动,你看我敢不敢把她吊在这凤凰于飞殿的房梁上打!你再看看老天爷敢不敢再劈你一回!” 这话一说,夜红妆不敢动了,老夫人也不敢说话了。在场夜家人的思绪一下子就被拉回到那个头七祭的夜里,拉回到夜红妆被一顿毒打,老夫人被雷劈得头发焦糊的场面。 夜楚怜甚至还往老太太的头发上看了一眼,虽然有头饰挡着,但依然能看出头发有不少地方被火烧过,还有几处干脆剔掉隐隐露着头皮。 殿外又有人陆续走了进来,是北齐的几位王爷。 大殿下带着王妃和两个女孩子,进殿之后王妃便带着孩子坐到了女宾席这边。 二殿下也带着王妃,那位王妃大着个肚子,看起来得有七八个月的身孕。二人也是一进了殿就分开,王妃随着她大嫂一起去坐了。 后面的殿下们到是一个人来的,三殿下一进了殿就开始寻找,最终目光落到了夜家这处席面上,狠狠地瞪向夜温言。 那目光毒的,夜温言真是一点儿都不怀疑,若非身处凤凰于飞殿,这位三殿下一定会冲过来找她拼命。 她想起那夜潜回将军府去看夜飞舟,听到夜飞舟说当年离府习武,他那位师父便是看在三殿下的面子上才收了他这个徒弟,偏偏夜二老爷还以为是自己面子大。 如此看来,这恶毒的目光就是打这儿来的吧?这是因为穆氏关了夜飞舟,所以把火气撒到了她这里? 夜温言不干了,当场就瞪了回去,还无声地用唇语说了三个字:有病吧! 三殿下看懂了,作势就要往她这边冲,却被人拦了一下。 他回头去看,皱着眉低吼道:“老四,你干什么?” 身后,尘王殿下权青画抓着他的胳膊,声音平淡又冷静:“三哥,男宾席在左边。” “你又要帮着她?”三殿下的眼睛立了起来,“老四,有些事做一次就够了。你如此一而再的出手相助,可是当真对她存了心思?” 权青画不答反问:“三哥在说谁?” “你心知肚明我在说谁!” “我不知。”他声音依然平淡,抓着三殿下的手也放了下来,“我只是不想让三哥出丑,毕竟你若闯入女宾席,可不是什么好看的事。” 三殿下深吸了一口气,又瞪了夜温言一眼,半晌,衣袖一甩,不再计较。 尘王殿下也入席了,再后面跟着的五殿下也坐了过去。 夜楚怜的眼睛打从尘王殿下进了大殿就一直没有移开过,目光一路随追,一直追到尘王落座,有宫人上茶将她挡住,方才不舍地收了回来。 夜清眉皱着眉问夜温言:“那三殿下刚刚可是在瞪你?” 夜温言点头,“是吧!我也骂他了。” “你骂他作甚?”夜清眉有点儿不懂这个脑回路,“他是王爷。” “王爷又如何?吃饱了撑的拿眼睛瞪我,眼珠子没给他扣出来算他捡便宜,挨句骂还不是应该的。大姐你别老殿下王爷的挂在嘴边上,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的,都是娘生爹养的,他也没比谁高贵了去,凭什么想瞪人就瞪人?下回再瞪我我还骂他。” 夜清眉表示不想跟这个妹妹说话了。 到是夜红妆站在老夫人身边听得心肝儿打颤,下意识地多往夜温言这头瞅了几眼。 这几眼瞅得夜温言特别厌烦,于是又开口道:“好好站着,眼珠子别乱转,瞪我的人没扣成,你再没事儿就瞅我,我就扣你眼珠子。” 夜红妆和老夫人集体一哆嗦。 该到的人差不多都到齐了,于是有人说:“时辰快到了,就是不知皇上和摄政王谁先到场。这个顺序可是有讲究的,若是头一年宫宴皇上就让摄政王给压下去,那可不是个好兆头。” 这时,穆氏低声说了句:“大公主还没到呢!” 夜温言便又想起从长信宫出来后,遇着的那位一身孝服的大公主。 是啊,大公主都进宫了,就没有道理不来宫宴坐一坐。 正想着,大公主到了。依然是一身纯白孝服,板着个脸不见一点笑容,就这么微扬着头步入大殿,一步一步朝着最前头走去。 “十年了,大公主第一次参加宫宴。”穆氏低声说,“从前她不喜热闹,看不得各家各户齐聚一堂,更看不得那些带着幼子进宫的人。听说几年前有一次她进宫探望先帝,结果正撞见一位大臣带着四岁的小孙子去拜见后宫一位妃嫔。结果大公主一见那孩子就发了疯,死活就说那是她的孩子,直接上手去抢。孩子抢到之后就在宫院里跑,十几个宫人都抓不住她。后来可能是跑脱了力,不小心掉进湖里。捞上来以后她到没事,孩子却淹死了。” 穆氏叹了气,不再往下说,因为大公主已经朝她们这边看过来。那眼睛简直比刚刚的三殿下还毒,整个人都在打哆嗦。 好在有宫女上前连说带劝,再加上已经有吴否的声音唱奏:“皇上驾到!” 大公主这才回到该回的座位去。 夜老夫人冷哼一声,对穆氏说:“这都是你们作下的孽!” 夜温言闻言立即起身,恭敬作答:“皇上说得是,前朝旧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要是当初便是夜圣帝您登基,就冲着您对秋胡国的这份维护,我父亲说什么也不能去打那场仗。” 老夫人都惊呆了,“快快坐下!坐下!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夜温言,胡闹也得有个度!这事儿别说万一坐了实,就是单单传扬出去,你可有想过夜家会是什么样的下场?咱们家本就有兵权在握,虽说现在没剩什么了,但军中旧部还在,万一有风声传出,你让皇家怎么想?你是想让你的亲人都跟着一起诛连九族吗?” 老太太是真急了,这种话不怕有人说,就怕有人听,更怕有人信。万一传得沸沸扬扬,那假的也得被说成真的,到时候夜家就是万劫不复,就是九族连诛啊! 夜温言却不这样想,她告诉老夫人:“祖母放心,诛不着我,也诛不着我想保护的人。不信你就试试,你看看我们能不能独善其身,好好地活下来。” 老夫人不敢试,她也没机会试,因为此刻所有与宴宾客全都站了起来,包括那些王爷王妃以及大公主权千罗。 皇上驾到,众人跪拜,夜温言跪在地上就生那大公主和夜老太太的气。 因为这俩人这么一耽误,就让她把重要的事情给忘了。原本刚刚听边上的夫人小姐们分析,她还想使个坏让摄政王提前出场,给权青城挣些面子。结果计划全被打乱,到底是让权青城这位少年皇帝先摄政王一步到了。 皇上驾到,紧接着就是两宫太后驾到。虞太后还是从前那般模样,不出喜风头,只找了自己的座位坐下来,甚至都不往下方瞅。 李太后就显得精神爽朗,一点儿都不像数日前才被炸过祖坟的样子,甚至她还笑着,一边笑一边看向那位六殿下,时不时地就点点头。 终于,摄政王到了。 很是有一部份人在高呼摄政王千岁时,声音比之前呼吾皇万岁要大上许多。 摄政王权计还是那副书生模样,只是今日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也不知是因为过年了,还是因为别的。 不过也无所谓了,夜温言想,宫宴要是不出妖蛾子那就对不起这么多人来参加,她只想看看妖娥子的段数是高是低,有没有趣。 摄政王的出场让权青城觉得自己很没面子,因为所有人都在看他这个少年皇帝的笑话,都在看摄政王完美地压他一头。 他面上有些挂不住,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处看去。但见夜温言也正微笑地看着他,顿时又有了忍下去的动力。 大年宫宴,新帝该有祝祷之词说在前头。 然而,还不等权青城开口,摄政王又抢在前头说话了…… 第145章 是不是抗旨 人们以为的祝祷之词,被摄政王说成了回忆从前。 他说:“新君立幼,所以先帝驾崩之后,北齐尊了七殿下为新君。但说起来,北齐也不是辈辈都尊立幼子的,否则本王如今也不会只是个摄政王爷。自先祖开国建都以来,多数时候还是会选择立嫡,除非嫡皇子年岁过大,才会择幼子立为新君。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最重要的是北齐好,百姓好。至于皇位由谁来做那都不重要,都是权家子孙,血脉是相通的。” 这话说的,差点儿没把坐于首位的权青城鼻子给气歪。 这是拐着弯儿的说他不重要,也是明目张胆的指他这个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 因为他是庶非嫡,按照上一代北齐皇族的规矩,这个皇位就不该是他的。 他有心想说几句,却又觉得大过年的因为这个事跟摄政王吵吵起来也不太好,何况摄政王不会无缘无故说这样一番话,之所以说了,一定是有其目的。 那么在目的还没有明显表现出来之前,他就得静观其变。 摄政王的话还在继续,他宣布了一个好消息:“人人都以为六殿下伤了根本,此生再不可人道,再不能拥有子嗣。但那也只是以为,只是外界的传闻。而事实上,六殿下是受了伤,却并没有伤得过重。事后,西宫太后娘娘委托本王寻访名医,终是将六殿下的伤给治了回来。如今六殿下完全康复,即日起便可重回朝堂,实在是可喜可贺之事。” 与宴宾客听明白了,这意思是说六殿下好了,又跟从前一样了,能成亲,能生育子嗣。 所以摄政王刚刚有了那样一番话,直指北齐并没有明确的立幼一说,之所以七殿下登基,完全是因为当初六殿下受了重伤。 那么如今伤好了,这是又要有所打算? 不管有没有打算,眼下人家都说可喜可贺了,那么人们就只能纷纷起身说着恭喜恭喜。 也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总归得给摄政王这个面子,也得给李太后这个面子。 但这是吃瓜群众的想法,对于那些从前就坚定地立在六殿下一边的朝臣们来说,这就是一个修正错误的契机。 于是有人走到大殿中间朗声道:“六殿下这是福大命大,是命不该绝,必有后福之人啊!” 立即就有人跟着说:“之前不过是场误会,谁还不受个小伤得个小病了。如今六殿下重回朝堂,那朝堂就又跟原先一模一样了。” 这话说得就有了针对性,跟从前一模一样?怎么一样?从前可是六殿下一家独大,可现在皇上都换了,怎么个意思?再把新帝赶下来,重新扶六殿下上位? 皇位又不是玩笑,说赶就赶。皇帝也不是个物件儿,说换就换。六殿下回来了又能如何? 权青城黑着一张脸看着下方一众朝臣眨眼工夫就分成几派。 一派是保他的,一派是向着他六哥的,还有一派两边都不搭理,就保持中立。 而面对人们的声声恭贺,六殿下亦一一回礼,揖手躬身,态度谦逊,言语温和。 人们喜欢这样的六殿下,纷纷表示六殿下经此大病,整个人一如脱胎换骨一般,颇有从前先帝的风范,亦有摄政王那般文雅之气。 六殿下便说:“摄政王是本王的亲叔叔,且从小就对我们这些皇侄多加教导,故而有皇叔之风也实属正常。” 夜温言就觉得不正常,她翘着个二郎腿看戏,只觉这一出戏十分精彩,直教她都有些忍不住要掏银子了。 这也不知道是打什么地方弄来个赝品,不但摄政王跟着演戏,李太后也跟着演,甚至夜红妆都跟着一起演。 那么问题来了:真正的六殿下到哪去了?她当初只是废了那小子的根本,可没伤其性命。如今弄了个替身过来,难不成是李太后自己把亲儿子给杀了? 她这样想着,突然就开了口,冲着站于老夫人身后的夜红妆说:“三姐姐在肃王别院住得可好?如今这位六殿下比之从前的,对三姐姐是好是坏?我瞧着他为人谦和,想来应该比以前那位暴脾气的嫡皇子好多了吧?恩,就是不知道三姐姐身上的新伤是怎么来的。” “新,新伤?”夜红妆明显有些慌,“什么新伤?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新伤,他对我也很好。”说完,似又觉出自己说错了话,于是立即改口,“他从前现在对我都很好。” 夜老夫人斜了她一眼,不满地道:“你不让你三姐坐着,她也不坐了,好好站在老身身边又碍着你什么事?夜温言,不要没事找事。” “臣女谨遵圣意。”夜温言今儿是拿夜圣这个事跟老太太杠上了,直把个老太太给气得翻白眼,再也不想多跟她说一句话。 到是夜红妆不明白这又是哪一出,可不明白她也不想问,甚至手还往袖子里缩了缩。 夜温言瞧见了便又道:“别缩了,不就是手腕往上的地方有血印子么!哎我就纳了闷,他是拿绳子绑你了?还是拿鞭子抽你了?瞅他这模样不像从前那位那么暴力啊!” 夜红妆的呼吸有些急促,目光四下闪躲,看样子想走。夜温言也没指望她能好好回答,见她这模样就给出主意:“不如到王妃们那桌去坐着吧!如今你也是肃王妃了,理应坐到那一桌的,没必要跟我们夜家人在一起。” 夜红妆听了这话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直接就到王妃们那桌坐下了。 夜老夫人瞅了一会儿那桌,见夜红妆没被排斥,便也没说什么。 坐到那桌也好,王妃就得有个王妃的样,没必要在这地方被挤兑得像个下人似的。 夜红妆走了,不少人也看到了这一幕,虽然听不清楚这桌说的是什么,但傻子也能看明白人是被夜温言给撵走的。 于是便又有人说起夜四小姐的事:“要说六殿下受伤,这都是夜四小姐造成的。女孩子家家出手那么重,还专往那种地方伤,可见这女孩子是有多毒。” “那都是小事,大事是她不但伤了六殿下,她还影响了我北齐朝局的走向,让原本理所当然的嫡皇子继位起了变化。这往小了说是影响一朝,往大了说就是要影响北齐千年百年的运势。没想到我北齐的未来竟是被一名女子给搅和了,这上哪说理去?” 权青城忍不了了! 拐弯抹角的说他骂他,他都可以咬牙忍忍,全当是磨练。可有人说夜温言他就绝对忍不了,不当场怼回去就得憋死。 于是就听这位少年皇帝大声道:“你们这些人打从先帝在位时就已经是朝中重臣了,却依然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子改变了朝局运势,那么请问诸位,夜四小姐伤了六殿下时,你们又在干什么?还有,六殿下公然抗了先帝的赐婚圣旨,那时候你们又在干什么?抗旨不遵可是大罪,你们连这样的大罪都不知道拦着点儿,一个个就知道去吃酒随礼,那朕是不是可以说你们都是他抗旨的从犯?” 此言一出,下方立即有人附和:“确实就是从犯!”说这话的人是临安府尹池弘方,就见他往前一站,大声道,“六殿下抗旨,本府当天就要去拿人的,却被肃王府的侍卫给拦下了,说什么本府就是个临安府尹,管不了皇子王爷的事。后来夜四小姐出事,再后来先帝驾崩,这事儿才岔了过去。眼下皇上又提起来,那本府就要问问肃王殿下,当日抗旨一事,您如何解释?还有夜老夫人,你们家的胆子也是大得可以啊!抗旨也有你们一份。” 夜老夫人低头不吱声,这事儿夜家是得算一份儿,但天塌下来还有个高的顶着呢,有六殿下和李太后在,她没必要出这个头。 那位六殿下到是比较干脆,直接就跪到了大殿中间,从容不迫地道:“我并非抗旨不娶夜四小姐,只是想在迎娶夜四小姐的同时,再纳一位侧妃。但因这位要纳的侧妃是四小姐的堂姐,四小姐性子刚烈,当场就翻了脸,这才有了后续那些事情。说起来,这一切都是一场误会,而如今之所以三小姐为我正妃,也是因为四小姐不嫁在先。要说抗旨,也非我抗旨。” 这话说的,把他自己是摘了个干干净净,这一切到是夜温言的不是了。 在这个时代,男子三妻四妾再正常不过,正妃侧妃一起过门,也是皇族常有之事。 如果正妃因为容不下侧妃就闹起来,那便是正妃的不是,是女人善妒,不配为正室。 穆氏气得发抖,就要开口跟那些人理论,却被夜温言按了一把,“母亲别吱声,跟这帮人说话凭白污了您的身份。” 说完,又歪头去看那些个大臣,看着看着就冷哼一声。 也不知道她这一声是怎么哼出来的,人们就觉得耳朵突然“嗡”地一震,就好像被重物突然击打耳膜,差点儿被击聋了。 有人把耳朵捂了起来,有人下意识地往炎华宫的方向看。 在他们的意识里,只有炎华宫那位才能造出这样的声势,却不知,这一声冷哼,竟只是从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口中发出来的…… 第146章 北齐早就姓夜了 待人们缓了缓,夜温言就开口说话了。她说话时,人还是坐着的,二郎腿也还是翘着的,双臂环在身前,一边的唇角邪乎乎地勾着。面色煞白,一如罗刹。 许多年后有人回忆起这一幕时就说:当年的夜四小姐往那处一坐,又美又飒,那气势简直比摄政王还要压人。若当时便知夜四小姐本事通天,北齐的皇帝就应该由她来做。 当然这是后话,眼下,所有人都愣愣地看着夜温言,听着夜温言一字一句地说:“摄政王赶在大年宫宴一开场、皇上还没说话之前就宣布六殿下康复的好消息,可不是让你们没完没了纠结儿女亲事的。你们这些人可得分清主次啊!看把摄政王给急的,再这么正妃侧妃的扯起没完,这场宫宴可就白办了!” 她这一说,先前说得欢的几位朝臣也意识到自己可能跑题了。 是啊,六殿下如今康复了,该说的不是立嫡还是立幼的事么,这怎么扯到王妃身上去了? 都是皇上突然说话混淆视听,差点儿把他们全都给带跑偏了。 如此想来,如今这位新帝也不是个善茬子啊!以前是谁说七殿下当了十几年哑巴没脑子的,这哪里是没脑子,这不但有,脑子还很够用。 权青城自然也是没想到自己歪打正着,给夜温言奚落这些朝臣铺好了跳板。他就是很开心,只要能跟姐姐携手打击敌人,就是最快乐的事。 夜四小姐的话还在继续,她说:“其实今儿这事儿我本不想插言,毕竟我就是个女儿家,总掺合国事也不好。但你说说你们,议国事就议国事,偏偏七拐八绕的总往我这儿扯。整的我要是不说两句,就显得像是我瞧不起你们似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官老爷,我不敬着点儿也不太好。那我便顺了你们的意,就着你们这些个话说上一说。” 有人开始后悔,怎么就给夜四小姐开口的机会了呢? 可惜后悔也晚了,夜四小姐的话一旦说起来就没打算停,就听她道——“方才听着摄政王的意思,是因为六殿下受了伤,所以七殿下才被立为新君的。若非如此,先帝驾崩之后就应该立嫡。我没理解错吧?” “没错!”刑部尚书江逢立即应喝。 临安府尹池弘方也不甘落后:“摄政王就是这个意思,还拿先帝继位举了例子。” “恩。”夜温言点点头,“那这事儿就好办了。” 众人不解,什么叫这事儿就好办了?怎么个好办?听这意思,这夜四小姐是也要站在六殿下这一边?是要把这事儿给纠正过来? 于是有人壮着胆子把这话给问了出来:“夜四小姐也觉得应该立嫡?是想要重立新君?” 夜温言都听笑了,“我想重立新君?我哪来那么大的权利?要是由谁来当皇帝都听我的,那北齐早就姓夜了!我的意思是,新君是谁立的,你们就找谁理论去,眼下是举行大年宫宴,该听曲看舞,也该饮酒吃菜,放着一桌一桌的好菜不让吃,搁这儿瞎起什么哄?皇上谁选的不知道吗?新君立幼这话谁说的也不知道吗?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说给谁听,又演给谁看看呢?还是觉得现在皇上就该当着你们的面把金冠给摘了?” 这话说到最后几乎是在损人了,夜温言甚至还拍了拍桌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穆氏就觉得之前在长信宫、女儿跟虞太后说话时表现出来的那股子劲儿又上来了,满朝文武在她女儿眼里就跟三孙子似的,不管是朝臣还是那高高在上的摄正王,都是可以被拍桌子教训的。 虽然一句炎华宫没提,一句帝尊也没讲,但话里话外带出来的,却又每一句都是跟那位有关。以至于即使她拍桌子,也没有人敢在这些话面前同她叫板。 池府尹也顺着她的话说:“对,当初是谁做主立的新君,就也该由谁做主再把这事儿给纠正过来。你们想要倒退到一个多月以前的局面,那就跪到炎华山脚下磕头求去。不过……呵呵,在座各位谁敢去跟那位说呢?谁敢当着那位的面,说您当初的决定现在有了争议,六殿下好了,您得把您那时候说的话再给收回来。呵呵,这可是公然质疑帝尊大人,这事儿谁敢干?反正本府是不敢,就看摄政王敢不敢了。” 要不怎么说凡事都讲究个团队配合呢,夜温言这头刚说完,池府尹就把话给接住了。池府尹这边话刚落,云臣又立即站了起来,扬着嗓子来了句:“炎华宫恭迎摄政王千岁!” 摄政王差点儿没气吐血,他就想不明白了,话是怎么说着说着就说到了炎华宫的?又是怎么扯着扯着就直接炎华宫恭迎他了呢? 还跪着的六殿下也有点儿懵,临进宫之前纵是做好了一切打算,他也万万没打算到竟还会有这么一出。这跟先前预想的完全对不上啊?不能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一脸迷茫地抬头,看向摄政王权计,但见权计也是一脸的迷茫,便知在这个事上是谁也指望不上的。唯一能指望的就是夜温言闭嘴,可夜温言怎么可能随了他的心意。 “摄政王,还愣着干什么呢?请吧?”她勾着唇角冲着权计笑,临安第一美人的笑容能看傻了在场一半的宾客,无论男女。可摄政王的冷汗还是顺着后脖梗子流了下来。 “本王……没有那个意思。”他不得不低了头,“本王从未说过想要再立新君,六殿下的康复也只是让他能重回朝堂,与皇位无关。” 这是他做的最大的让步,也是他不得不做出的让步。天下之事,但凡跟炎华宫扯上关系,那就无理可讲,也无量可商。他纵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敢站到帝尊面前让帝尊改了决定,纵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推翻帝尊选立的新君。 李太后那日同他说的事情又被想了起来,说夜温言同帝尊的关系非比寻常,这个话他根本是不信的,甚至打从心底就特别排斥。 夜温言明显的站在新帝那边,若真是有帝尊给那丫头做靠山,那他还折腾什么?他再如何折腾,还能折腾出帝尊大人的手掌心去? 可再细想想,这一个月以来种种事情都有着同一个指向,那就是李太后说得都是对的,夜温言的确有炎华宫的背景。就像这次京中盛传夜四小姐丢在了京郊,可他却已经打听到,夜温言根本就没有丢,人一直就住在炎华宫,住在宫中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看来重立新帝这事要想做成,还得另想其它法子。 “原来是场误会啊!”夜温言又笑了,这个笑就比方才灿烂许多,不再那么邪性。但她那张嘴依然是不饶人,依然训得那些个替六殿下说话的大臣都跟三孙子似的——“你瞅瞅你们,都是做朝臣的,还是做朝中重臣的,怎么连摄政王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都听不明白呢?就这个理解能力,还怎么为朝廷继续效力?你们的脑子还足以支撑身上背着的官品吗?” 一番话,说得众朝臣也开始冒冷汗了。 怎么着,说着说着,还想把他们的官品也给说没了?这夜四小姐到底想要干啥? 有人被训急眼了,张口就道:“小小女子牙尖嘴利,朝政怎可是你能妄议的?” 小小女子立即回击:“你一个大男人都能跟个妇人似的讲我小女儿的婚事,我怎么就不能议一议你们男人的事了?我好好的坐这儿喝茶吃点心,你们非得一口一个夜四小姐的念叨,鬼也得被你们给念叨来。哎要不你们再继续念叨念叨换皇帝的事吧,没准再说一会儿帝尊大人就来了。到时候看谁念叨得最欢,一个雷就给劈死,多精彩!” 正说着,突然就听“咔嚓”一声,满星晴天毫无征兆地响起一道乍雷来。 闪电冲入凤凰于飞殿,滑过玉石地面,直窜到那人跟前炸开一个火花。 火花很漂亮,就像烟火,可那人却很害怕,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没能自己爬起来。 有宫人上前将他抬下去,被抬走的人几乎精神失常,不停地喊着:“帝尊饶命!帝尊大人饶命啊!”可惜帝尊大人听不见,那雷电也不是帝尊大人打出来的。灵力催雷,这事儿夜温言也能干,不过就是一朵花的事,没多大难度。 凤凰于飞殿安静下来,从摄政王到下方朝臣都不再说话,就连女眷们都止住了八卦的心。 因为出现灵力现象了,这极有可能就是帝尊大人生气了。因为有人质疑他当初的决定,他就打了个雷警示众人。 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夜老夫人甚至想到将军府头七祭那晚她也被雷劈过,更是对那位被抬走的大人感同身受。 却唯有夜温言不在乎,二郎腿放下来,冲着一位小宫女招手:“倒茶呀,我娘亲的茶喝完了。” 小宫女立即上前来倒茶,不但给穆氏倒,还给夜温言和夜清眉倒。倒完了也不走,就在边上站着,铁了心专门侍候这一桌。 毕竟夜四小姐太威武了,是她的偶像。 终于,乐声起,舞翩翩,宫宴正式开始了…… 第147章 归月使臣到 凤凰于飞殿有了举宴的样子,男人们开始推杯换盏,女人们吃茶夹菜,也有年纪小的孩子三五成伴跑来跑去,挨桌要糖吃。 但是人们都还没忘刚刚由摄政王端上来的那道开胃菜,喝酒吃菜间也会小声议论,更有不少女子偷偷去打量六殿下,看着他举手投足风范儒雅,比之从前少了几分暴戾,多了几分斯文,心头便不由得小鹿乱撞,看着看着就红了脸。 也有不少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四殿下那处,因为这位殿下是近十年以来第一次重回北齐,第一次坐在宫宴大殿上。再加上权青画此人素衣似雪,气度儒雅,单从外在来看,确实是皇家七位殿下中骨相貌相最好的一个。即使他如今眼覆寒霜,依然挡不住那出尘气质。 一时间又有不少人春心萌动。 但也只是春心萌动,却不敢芳心暗许。因为人人都清楚,尘王殿下无权无势,空挂着个王爷的名头,实际上就连尘王府中的奴才都少得可怜,甚至连坏掉的府门都还没修。 谁愿意嫁这样的人呢?长得再好有什么用,指不定哪天就又回归月国去了,她们总不能放着好好的北齐不住,跟着到归月去。 何况夜家似乎对这位尘王殿下有想法,夜老夫人在朝凤门外时就不只一次地表示夜家要张罗婚事,就是给夜四小姐和尘王殿下的。 唉,夜四小姐和尘王殿下啊!好好的一位尘王,就这样被夜温言那个魔女给祸害了。 人们都在替尘王殿下惋惜,同时也对夜温言又多了几分憎恶。 夜楚怜也在往那处看,但是她跟别人想的不一样,她是在想,如果自己能够嫁给尘王殿下,那么不管将来是去北齐还是归月,她都会愿意的。 只可惜,这样的可能太渺茫了,祖母一门心思要把她四姐姐许给四殿下,虽然她知四姐姐是不会由着祖母摆布的,可这也侧面说明了一个问题,就是夜家不看好四殿下,更不可能让已经开始接受培养的她嫁到尘王府去。 夜楚怜的目光暗淡下来,虽然还是舍不得从那个人脸上收回,可眼中也渐渐现了绝望。 舞已跳到第三支,期间不时有人站起身向李太后表示祝贺。因为不管怎么说,六殿下康复都是一件喜事,以此来对李太后表达祝贺,这到是谁也说不出什么。 李太后表现得很高兴,但高兴之余却又有那么一丝不易察觉的凄凉。 李家嫡女李嫣然也祝贺了她的姑母,只是这种祝贺就显得有那么一点生份,特别是当她祝贺完亲姑母之后,竟又转而去同虞太后说话。 不但说话,还送上了专程带进宫里来的礼物。 那是一只由七色宝石制成的花瓶,寓意平平安安,就见李嫣然跪在殿前,双手将那宝瓶托举起来,悦耳动听的声音就像唱歌一样扬了起来。她说:“这是娘娘以太后身份出席的第一次宫宴,也是皇上登基的第一年,无论于国还是于太后和皇上来讲,都是有特殊意义的。嫣然在此祝太后娘娘福寿安康,也祝皇上稳固山河,早日亲政。” 话说得漂亮,声音也好听,在这种场合下虞太后没有不收的道理。 于是从文走上前,将那只宝瓶从李嫣然手中接了过来。权青城为此也不由得多看了她两眼,还冲着她点了点头。到不是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因为李嫣然方才说了一句祝他早日亲政,这对于他来说便是最好的祝愿,故而也对送出这样祝福的人多了几分善意。 李太后脸色十分难看,但见摄政王并没有任何反应,便也沉住气没有说话。 李嫣然表现很好,一言一行都十分得体,在虞太后接了宝瓶,皇上也向她点头示意后,她立即又磕头行礼,然后缓步退了下去。 李家席上,大夫人陶氏很满意地赞扬她:“你做得很好。” 李嫣然却有些忧心,“姑母不高兴了。” “不用管她。”陶氏说,“既然咱们选择了新帝,以后就跟她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事到如今,李家也得为自己打算,也得有所选择,不能一味的任她摆布,更不能把全部身家都押注在她一人身上。这么多年李家没少为她付出,结果她自己养的儿子不争气,不但断送了自己的前程,也白瞎了李家的一片苦心。所以她怪不着咱们,要怪只能怪自己没那个命。” 李嫣然点点头,就听陶氏又道:“七彩瓶送出去了,却不知合不合虞太后的心意。那位太后从前就是个嫔位,与咱们家没有往来过,谁也不知道她的喜好。可之前在宫门外时,她是请了那夜四小姐先进去的,想必是对皇上这位恩人有那么点意思,你要多加留意。” 李嫣然想了想,说:“女儿想在宫宴上与那夜四小姐比舞。” “刀尖舞?”陶氏面露惊喜,“你练成了?” “恩。”李嫣然也露了笑模样,“差不多十几日前就已经大成,如今能赤足立于刀尖起舞足足两柱香。老师说我的刀尖舞已经盛过她当年身姿最轻盈之时,且只要我能一直修轻功身法,这刀尖舞就也能一直跳下去。” 陶氏十分得意,“不愧是我的女儿。你同她比一比也好,挫挫那夜家魔女的锐气,总不能一提起临安城的美人,人们就只能想起她来。嫣然你记住,以前我们不争,是因为六殿下是你姑母的儿子你再争也不可能嫁给他。但如今却一定要争了,而且还得努力去争,只要争得后位,咱们李家才能长盛不衰,你也才能母仪天下。” 母仪天下四个字,让李嫣然的使命感油然而生,仿佛已经坐上了后位,与皇帝携手执掌天下。而那夜温言也终将跪于她的脚下,叫她一声皇后娘娘。 陶氏往夜家那一桌上瞅了一会儿,再道:“除了夜温言,你那姑母也不得不防。夜家老夫人始终站在你姑母那头,如今六殿下好了,怕是又要有进一步的打算。但是咱们家不能再由着她打算了,因为她打算的事与你无关,将来那六殿下也不太可能成全李家。如果由着她来安排,李家怕也就要到头了,你的将来更没有任何希望。” 说到六殿下,李嫣然实在是想不通:“青禄表哥到底是什么时候好的?摄政王在哪里寻访的名医?李家也没少为他的事操心,前几日还听父亲说六殿下完全没了指望,怎么的今日就……” 她往皇子席上看了去,“母亲,他真的是青禄表哥吗?为何我总觉得他是另外的人?” 陶氏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会儿,随即冷笑:“不是权青禄又是谁?只是如今不但治好了伤,还治好了脑子,学得一身摄政王的作派。 但学的到底就是学的,不是他本性,早晚有装不下去的那一天。你只管看那肃王妃就知道了,肿着个脸,手也不敢往外露,分明就是被打出了伤。可见你那位表哥也就是表面换了个样子,内里跟从前没什么变化。” 听陶氏这样一说,李嫣然也觉得有理,便不再纠结这个事情。 只是还有一事让她始终放不下心来:“听说归月国送来了一位郡主,是要同皇上和亲的。” “那不碍事。”陶氏笑了,“和亲的郡主最多封为妃,是不可能爬到后位上来的,这是规矩。皇帝可以有妃嫔无数,却只能有一个皇后。所以你不要管他纳了多少后妃,那都与你无关,只要皇后是你就行了。” “可皇后能是我么?” “所以就要谋划,不谋划哪来的可能?哼,从前你那姑母还要把你送到归月国去,你那祖母听她的话点了头,任我如何求都不改主意。直到后来六殿下废了,七殿下继位,老太太才肯让步。熬吧,老太太也就这一两年的事了,到时候家里就只有你父亲说了算。” 李家母女二人正说着话,这时,就听殿门外一声唱报传了来——“归月使臣觐见!” 众人的目光皆向大殿门外投去,夜温言也放下手里一块儿点心跟着一起往外看。 归月使臣一行六人,四男两女。主子却只有一男一女,其余皆是下人。 这一行人走入大殿,最引人注目的是其中一位红衣女子。那女子罩着红色面纱,遮住了半张脸,但仅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和额头,就能叫人看一眼就被吸引了去。 大殿上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甚至已经有人惊呼:“好美的姑娘!世间怎么可以有这么美的姑娘。” 又有人说:“怎么没有了,夜四小姐不就摆在那儿呢么!” 的确,夜四小姐就摆在那。所以人们这样的反应从前也是出现过的,是人们初见夜家四小姐时不由自主的感叹。如今这样的感叹又送给了另外的人,这就让许多女子心里憋屈。 一个夜四小姐就够了,这怎么又出来一位不用露全脸就美得叫人窒息的姑娘呢?还能不能给人留条活路了? 归月使臣跪拜,高呼:“恭贺北齐新帝登基,祝北齐国运昌盛,黎民安康。” 第148章 能不能让帝尊多等几年 虽是单膝跪的,但这也是国礼,是两国使臣统一向对方国君行的最大礼姿。 权青城很高兴,因为归月使臣不但礼数周全,而且只问候他一人,并没有搭理摄政王。 就是那红衣女子跪得不太规矩,虽然也单膝跪着,可头没低,身子也没往下俯,整个人就跟就义似的昂首挺胸向他看过来,还使劲儿翻了个白眼。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念了几遍不要跟女子计较,然后才开口道:“归月来使舟车劳顿,一路辛苦,北齐天寒,不知可否习惯。朕初登大宝,亦未来得及向归月国君表达问候,待过了正月便也会派使臣前往归月,拜会新君。” 使臣双手托举着一份纸卷,高声道:“北齐地广,令我等大开眼界。虽天寒,但皇上照顾周全,亦不觉寒冷。此乃我国新君拜贺礼单,请皇上过目。” 吴否上前将那份礼单接了过来,当着众宴客的面念就一番。礼单完整,一切皆符合两国互礼的规制,北齐众臣皆满意点头,对归月国来使的印象也跟着好了几分。 权青城说:“归月新君从前在我北齐住过许多年,虽与朕往来不多,但也略算熟人。待你们回去时,也将朕的心意带着,算是故人的恭贺与问候。” 归月使臣谢过圣恩,也站起身来。到是那位红衣姑娘没起,但也没继续跪着,而是改跪为蹲,正细细仔仔地研究凤凰于飞殿里铺着的玉砖。 归月使臣可能觉得有点儿丢人,赶紧瞪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宫女。那宫女上前小声道:“郡主,该起身了。” 红衣姑娘抬了抬眼,不甘不愿地站了起来,然后跟自家使臣说:“你看看人家北齐,铺地都用玉砖,走起路来非但不膈脚,还感觉软乎乎的。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也别白来,总得学点儿东西再回去。本殿下看这玉砖不错,回去之后跟我那位皇表兄提一提,咱们也改用玉砖。。” 使臣觉得更没面子了。 “皇上,这位是我归月国君的表妹,昭莲郡主。” 听使臣介绍了,权青城虽然觉得这位昭莲郡主似乎哪里不太对劲,但还是礼貌性夸赞道:“昭莲郡主天香国色,欢迎来到北齐。” 归月国姓为封,昭莲郡主以其本名为封号,闺名昭封莲! 听闻北齐皇帝同自己说话,还蹲在地上的封昭莲抬起头,冲着权青城展了一个魅惑众生的笑来。这一笑还笑掉了遮面的红纱,绝世容颜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惊了一众看客。 权青城也愣了一下,小心脏也跟着颤了几颤,最终还是稳住了。 心想着这位归月郡主美是极美,但好在他看惯了温言姐姐的那张脸,近半个月也看惯了帝尊大人举世无双的容貌,所以眼下对这位昭莲郡主多多少少就有了些抵抗力,还不至于像其它人那般险些掉了眼珠子。 封昭莲也有些意外,毕竟她这张脸长成什么样她自己心里有数,很少有男人第一次见到她能够无动于衷的,这位北齐的小皇帝到是有个叫人佩服的样子。 不过她还是送了一个白眼过去,没有原因,就是翻白眼翻习惯了,看谁都想翻一翻,只除了昨晚在湖边遇着的好看姑娘。 一想到那位好看姑娘,封昭莲就在这大殿上找了起来。人虽没动,但脑袋却转来转去,终于在夜家那桌席面上把夜温言给找着了。当时就挥手小手:“美人儿!我在这儿!” 夜温言双手掩面,差点儿没当场表演个隐身术。该死的,她怎么就被这归月郡主给盯上了呢?这特么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叫美人儿,还是被个姑娘叫的,怎么听怎么难受。 宾客们的目光又往夜温言那处投去,无一不在猜想夜四小姐何时跟归月郡主相熟了,也无一不在感叹这世间还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长得好看的都跟长得好看的一起玩耍。 一个夜四小姐,一个归月郡主,就冲这两位的长相,但凡往那儿一站,怕是没有几个男人不会动心吧?也得亏是女子不当家做主,也不做皇帝,否则这两位要是一联手,估计就能一统天下了。 太吓人了! 权青城觉得自己被无视了,还被鄙视了,因为昭莲郡主拿白眼翻他,还不等他回过去一个白眼,人家就又去找温言姐姐说话,这叫他这位皇帝颜面何在? 不过没关系,是温言姐姐把人吸引走的,他生谁的气也不能生姐姐的气。 人人皆知这归月郡主是来干什么的,但也人人都看出来了,这第一回合见面,皇上跟这归月郡主似乎谁也没看上谁。 到是归月郡主对夜四小姐很感兴趣,这会儿已经起了身往夜家席面上跑,结果被他们的使臣一把就给扯了回来,还跟皇上抱歉地说:“郡主性子活泼,请皇上莫要见怪。” 权青城点点头,“来者是客,朕如何会怪罪郡主。” “切!”封昭莲又翻了个白眼。 这回权青城接住了,立即就了还了个白眼给她。两人互相较劲,差点儿没当场打起来。 好不容易使臣把郡主给拉下去了,夜温言收到了权青城求助的目光。 虽然对翻了几个回合的白眼,看起来旗鼓相当,但权青城还是觉得自己输了。毕竟他这会儿翻得眼睛酸疼酸疼的,但那昭莲郡主似乎没什么事,又乐呵呵地跟四殿下打招呼去了。 四殿下权青画曾被送到归月国做了近十年的质子,同这位郡主自然是认识的。夜温言看看权青城,再看看权青画,又看看时不时还瞪一眼权青城的封昭莲,无奈抚额,她觉得她帮不了权青城,毕竟那位郡主在翻白眼的同时还向她抛媚眼,以至于她都有点儿思维混乱,都有点儿分不清楚那到底是个男的还是个女的了。 当然,一国之君总被个小姑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翻白眼也不是回事儿,夜温言觉得必须得有人能压制一下那位郡主,或者能有人帮权青城一把,替他找回颜面。 于是她随手扯了一直站在身边的那个小宫女:“麻烦你个事儿,你去趟炎华宫,找连时公公,让他把坠儿给我送过来。” 小宫女都懵了,“上,上哪儿?” “炎华宫。” “……夜四小姐,您还是让奴婢上吊吧!奴婢觉得上吊比上炎华宫更容易些。” 计嬷嬷无奈,“小姐,还是老奴去吧!”说完,又看了一眼那小宫女,想了想道,“你随老身一起去。” 小宫女又懵,这怎么夜四小姐身边的嬷嬷也这样有气势吗?居然自称老身,整的跟夜老夫人似的,听着都吓人。 可她还是不敢去,一个劲儿地往后躲。计嬷嬷摇了摇头,“这是四小姐抬举你呢,全看你有没有这个造化了。”说完再不多等,转身就往外走。 那小宫女愣了一会儿,看看夜温言,又看看已经快走到门口的计嬷嬷,一咬牙一跺脚,就义一般地跟着去了。 因着有鼓乐奏着,所以人们说话要么离得特别近,要么就说得特别大声,否则是不太容易被听到的。再加上夜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耳朵也不是特别好使,所以这边说了什么她真是听不着。 但老夫人听不到,大夫人可是听了个真真的,穆氏低声问她:“坠儿那丫头在炎华宫呢?” 夜温言点头,“恩,我把她留在那边了,等宫宴结束要回府时,再叫上她一起回去。” 话刚说完,就觉穆氏眼神不大对,她恍然——又被套路了! 当时就闹了个大红脸,抱着穆氏的胳膊就把脸埋了进去,“娘亲不带这样的。” 穆氏失笑,“都是已经及笄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你几岁啦?” 这话问得很有学问,外人听起来就是母亲在逗小女儿,可夜温言知道,这不是在逗她,而是真的在问她几岁了。不是问夜四小姐,是在问她夜温言。 “不管几岁,我都是娘亲的女儿,一直都是,永远都是。” 穆氏抬手去抚她的头,“傻孩子,不是娘亲想要套你的话,我只是关心你。你什么都不说,我心里虽然猜测,但又实在不敢往那处去想。言儿,你若是像老夫人说的那样住到了尘王府,那为娘就真的要说你。可若是在炎华宫,我可能就说不着了。可是言儿,你依然得记得为娘的话,你是女孩子,不管到任何时候,也不管对上的是什么人,更不管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你首先都要学会保护自己,其次才是去考虑怎么追逐自己心中所想所爱。我们可以不在意别人怎么说,但却得在意自己是不是吃了亏。” 她一下一下抚着女儿的头发,“我的言儿长大了,是该到了嫁人的年岁。可我却舍不得你,总想你能在身边多留几年。言儿,若真是那个人,你能不能同他打个商量,左右他也一个人活过了四百多年了,那能不能再多等几年,我们晚一点再把你嫁过去?” 第149章 握手礼你是跟谁学的 夜温言忙着跟穆氏撒娇,一来二去的到还真找到一些十几岁少女的感觉。 这让她有些贪恋,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还不用担负那么重的家族责任,还可以跟妈妈偷偷去逛街,还可以跟阿珩她们到世界各地去旅游。可以买很多自己喜欢却不实用的东西,可以在世界著名景点比个剪刀手照张像。 一晃多少年了,那样的日子都成了回忆,她终究还是做了玄脉夜家的家主。 回忆往事的后果就是让她这娇撒得更彻底些,整个人都钻到了穆氏怀里,惹得穆氏和夜清眉好一阵笑,夜清眉还说:“言儿你看,哥哥也在对面取笑你呢!” 夜飞玉果然在对面笑看着她们这边,眼里是欣慰,也是满足。 再观已经回到老夫人另一边坐着的夜楚怜,四小姐忙撒娇,夜楚怜只觉机会难得,错过这一次可能就没了下次,所以只管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四殿下。 四殿下正在跟归月国的昭莲郡主喝酒,是封莲郡主主动去敬的,一身艳红的长裙在四殿下身边晃啊晃,映得四殿下的面色都有几分红润。 面对昭莲郡主的敬酒,四殿下到是不拒,一盏一盏入口,不一会儿工夫就喝了四五盏。 夜楚怜有些担心,再这么喝下去四殿下会不会醉了?那样一个温润之人要是醉了,会很难看吧? 不对,难堪的不是四殿下,应该是她夜楚怜才对。 以前她曾幻想过将来嫁给皇帝,现如今又惦记四殿下,可是看看那昭莲郡主的长相,再看看李家小姐,她是哪来的脸惦记这个惦记那个的? 红衣郡主跟四殿下喝完了酒,又换地方了,这回直接换到了夜家桌席这边。 老夫人把身子坐正了正,还用一块桌布挡了挡自己湿着的衣裳。对方是归月郡主,既然过来了,那她身为夜家长辈,总得代表着夜家寒暄一番才对。 老夫人在心里把词都想好了,保证既能顾全礼数,又不至于跌了北齐将军府的身份。 她就坐等着昭莲郡主过来,先跟她打招呼呢! 结果郡主来了,却看都没看她一眼,直奔着夜温言就去了。还离着老远就喊了开:“美人儿,我来啦!” 老夫人手捂心口,反复劝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但夜温言很生气,眼瞅着封昭莲跟个红兔子似的蹦到她跟前,她气得直磨牙,“再这么叫我就把你嘴给缝上!” “为何要缝我的嘴?你本来就美呀,长得这么美,就应该被叫美人。”说完,乐呵呵地跟穆氏行礼,“见过美人夫人。” 穆氏也挺无奈的,这美人夫人又是个什么称呼?不过昭莲郡主并不让她讨厌,反而还觉得这么好看一个小姑娘,又是一国郡主,性格看起来也十分好,还能跟自己的女儿玩到一起去,这也是缘份,是一件很妙的事情。 于是她起身回了个礼,叫了声:“郡主。” 封昭莲直接上手把穆氏给按回座位了,“美人夫人不用向我行礼,我还小呢!”说完又跟夜清眉打招呼,“嗨,美人姐姐。” 夜清眉赶紧也起身回礼,封昭莲却没再多理她了,只管拉着夜温言说话:“你要是不想让我叫你美人,那就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你看咱俩都这么熟了,你也知道我叫什么,我却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这不公平。” 夜温言轻哼了声,“你的名字是你们使臣说的,又不是你告诉我的。” “美人你是在吃醋呀?没事没事,那既然这样,我们就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我先说——我叫封昭莲,是归月的郡主,从前的归月国君是我大舅舅,现在的国君是我舅舅家的表兄。” 夜温言便也只好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叫夜温言,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夜温言呀!真是好听的名字,你好你好!”封昭莲说着就往前伸了下手。 夜温言就懵了,“什,什么意思?” 封昭莲一把将她的手抓了过来,“握手啊!我们互相介绍完了,也说了你好,那接下来就是要握手啊!这就是一种礼仪,表示友好的意思。”说完还摇了摇,“你好你好。” 夜温言被雷了个外焦里嫩,“握,握手礼?你这是跟谁学的?谁教你的握手礼?还是说你原本就会?那你是从哪儿来的?也是穿的?我们是不是应该对个暗号?应该对什么?床前明月光?不对不对,你这样儿也不像个学霸,古诗词什么的估计不行。咱们换一个——你知道小猪佩奇吗?光头强?惹我光头强——后面一句怎么接?” 封昭莲愣住了,老半天才又能开口说话,上来就问:“阿言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在说什么?为啥你说的话我都听不懂?光头强是谁?小猪佩奇又是什么?是一种猪吗?你为何要给猪取名字?那玩意不就是用来吃肉的吗?难不成取过名字的猪吃起来比较香?” 夜温言默默地抽回手,“是我误会了,打扰打扰。”说着就要坐回去。 但封昭莲不干啊,“刚招惹完我就把我晾到一边不管啦?阿言你这性格可不行,你不能始乱终弃呀!” 穆氏都快听不下去了,这位归月郡主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突然就想起来在长信宫时,夜温言提醒虞太后的话,当时就一激灵。果然是个傻子! “阿言你起来,咱们还没说完呢!” 可是夜温言不起。 见夜温言不起,封昭莲又觉得她坐着自己站着,这样说话角度不太好,她就也想坐着。 可偏偏又没了空椅子,于是她瞅了一眼夜老夫人,“你,起来!” 这回轮到了夜老夫人懵,“郡主你说什么?” “我说让你起来!哎呀,这么没有眼力见儿呢?我远道而来是客,又是归月郡主,你们皇帝都得给我几分面子,怎么到你这儿就不好使了?难不成你比皇帝架子还大?北齐到底听谁的?他是皇帝还你是皇帝?” 封昭莲一边说一边伸手直指权青城,权青城气得就想冲她挥拳头,可再一瞅,发现封昭莲似乎在跟夜老夫人叫板,于是已经握起来的拳头就又松了开,还冲着她笑了笑。 夜老夫人简直一个头两个大,她实在是想不明白了,云臣和夜温言拿这事儿挤兑她也就罢了,毕竟是有前仇的。但这归月郡主怎么也往这上扯呢?她俩又没仇,干啥也挤兑她? 再加上这个挤兑也挤得太到位了些,直戳她心窝子,戳得老夫人二话不说就站了起来。 罢了,一个座位而已,犯不上因为个座儿把命搭上。跟这帮小姑娘说话是真要命啊! 封昭莲坐下了,也不去管老夫人是不是到别家席面上临时坐会儿,她只管拉着夜温言说话:“阿言,你不要不理我。” 夜温言白了她一眼,“那你告诉我握手礼是怎么回事?事先说好,别告诉我也是做梦,可不能再拿梦来糊弄我了。” “那我没法跟你交待了。”封昭莲摊摊手,“确实是做梦。” “你滚蛋吧!” “别啊!我还想跟你说说话呢,毕竟小爷我在这里就只认识你一个,你不管我谁管我?” “可拉倒吧!尘王殿下你不认识?我可看到你们说话了,还喝酒了。” “看吧!你还是关注小爷我的!”封昭莲有些得意,“不然怎么我干什么你都看见了。” “这殿上所有人都关注你好吧!当众蹲地上研究玉砖,你是北齐建都以来头一份。”夜温言递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我可跟你说,不许打我们皇帝的主意,你俩不合适。” “我肯定不打啊!我又没看上他。阿言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小爷我心里有喜欢的人了。” 她提醒封昭莲:“那不叫心里有,那叫梦里有。” “心有所想,夜有所梦嘛!心里要不想着,怎么可能梦到呢!” “那你跟我说说那人是谁?” “梦里的人我哪知道是谁。” “那不还是梦!” “哎呀你管他梦不梦的,反正我心里有这个人就是了。阿言,你一定得记得帮我打听下,北齐到底有没有四色湖或者四色鱼。归月国我都已经打听遍了,肯定是没有的,我琢磨着得到更大的国家来找,所以我打算在这边住一段日子。阿言我去跟你住好不好?到时候能不能找着就全靠你了。” “凭什么靠我?我也挺忙的!”她果断拒绝,“还有,又凭什么跟我住?我家没你睡觉的地方。” “就凭咱俩好兄弟讲义气啊!或者就凭咱俩都长得一样好看啊!好看的人总是要跟好看的人在一起,这点小忙你一定得帮我。要不……”封昭莲眼珠一转,“要不我再亲你一个?” “滚!再敢亲我脑袋给你拧下来!” “阿言你真暴力,不过小爷喜欢!”封昭莲说着话也翘起了二郎腿,那股子痞劲儿跟夜温言简直是一样一样的。 有一直往她们这边看过来的人当时就扶了额,只道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翘二郎腿的人就得跟翘二郎腿的人在一起。 第150章 你到底男的女的 封昭莲还在缠着夜温言说话:“等一会儿宫宴结束了,咱俩去吃好吃的,你请客。” “我不请,我没钱。”她果断拒绝。 封昭莲也不介意,而且她有解决的办法——“我带你去偷!” 夜温言再次懵比,“偷?” “恩,北齐皇宫有钱,随便扣一块玉砖就够吃好几顿了。” “我可不当贼。” “那咱们就带个人掏钱呗!”封昭莲笑嘻嘻地说,“让你家男人跟着。” “滚!有多远给我滚多远!”夜温言真怒了,“别打我男人的主意。” “那你告诉我你男人是谁?”封昭莲凑近了去,“快告诉我。” 有那么一瞬间,夜温言简直都要以为这位归月郡主跟她母亲穆氏是一伙的。这套路咋那么像呢? 见夜温言一脸警惕不吱声,封昭莲就笑了,“阿言,瞧你那副小气的样子,我又不跟你抢。你跟我说实话,你男人是不是权青画?我可是听说了一些事的,比如这两天京中人都在传说,说你在腊月十五那天晚上跟权青画去喝茶,完了就一直没回家,就住在尘王府了。” 夜温言磨牙,“这话你信吗?” “小爷我当然不信了,你没回家是真的,但绝对也没住在尘王府。毕竟咱俩是在宫里认识的,所以你是住在了宫里。”说完,她又往权青城那处看去,“难道你男人是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怪不得这样紧张怕我惦记上,合着你俩是相好的。” “你要是不会说话就把嘴给我闭上!”夜温言都有杀人灭口的心了,“不是权青画,也不是权青城。我没男人,你别给我瞎嚼舌根子。” “不嚼就不嚼,嚼舌根子是女人才爱干的事,小爷我不屑那个。不过阿言啊,我可得提醒你,你要是看上那个毛没长齐的小皇帝也就罢了,如果看上的是权青画,那可不行。那人心思太重,谁也不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以前在我们归月时还有人说,北齐的这位四殿下啊,你就不能看他的眼睛,不看眼睛还会觉得这个人挺好的,挺有一种仙气儿环绕的感觉。但你千万别看他的眼睛,因为那双眼睛就跟冰窟窿似的,看一眼就容易掉进去,冻死你。” 这话说完,还十分应景地打了个哆嗦。 哆嗦完还觉不够,又指了指夜楚怜,“那也是你们家姑娘吧?瞅瞅,眼睛都要掉到权青画身上了,这可不好。你要是跟那姐妹儿关系还行,就劝着她离权青画远一点,他吃人。” 夜温言分析:“是不是你们归月怎么着他了?怎么好好的人送过去就成了这样?” “可没有,别瞎说!”封昭莲表示归月不背这个锅,“归月对他挺好的,也不知道他自己是哪里想不开,反正就是一年比一年不像人。” 夜温言就又往另一个方向分析:“如此怕我惦记四殿下,也怕我的妹妹惦记四殿下,封昭莲,该不会是你看上他了吧?” “我?”封昭莲一副见了鬼的表情,“我看上个屁!小爷我这辈子就算是剃头当和尚,我也绝对不带看上那个冰块儿的!” “你就算剃了头也当不成和尚,得当尼姑。”夜温言纠正她,“还有,别总一口一个小爷小爷的,自己是男是女不知道么?” “还真不知道……”封昭莲叹气,“长了个女人的身子,却有一颗男人的心,小爷我也是苦闷啊苦闷。” 夜温言八卦的心瞬间就被撩起来了:“那要照这么说,你应该喜欢姑娘才对,为啥还喜欢男的?你到底是个什么心理?说出来,我不会歧视你的。” “……阿言你学坏了,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反正我拜托你的事你往心里去,记着帮我打听。还有,宫宴结束别走,我们去吃好吃的,现在我要回座儿了!” 封昭莲要走,却还不等起身,就听到宴席对面那归月使臣说话了——“皇上,说实话,这一遭我们归月国是冲着六殿下来的。临门时北齐先帝还在,我们是一心以为将来继位的皇子会是六殿下,却没想到北齐先帝突然驾崩,竟是七殿下您继了位。所以咱们的和亲也就只能跟着变一变,从六殿下变成您。” 夜温言皱眉,“你们家使臣这是喝了多少假酒啊!场上才跳了三四支舞吧,这就开始说胡话了?” 封昭莲表示很无奈,直接就扯了嗓子道:“胡嚷嚷什么呢?来的时候只说是替皇兄送拜礼,是你们自作主张临到了京城才改主意,整出个和亲。做人要诚实,胡说八道可要不得。” 她说这话时也不怎么想的,可能觉得翘二郎腿时间久了也不得劲儿,于是干脆抬起一只脚就往夜温言的椅子上踩。 夜温言往边上挪了挪,给她腾出一块地方来,同时心里对这位昭莲郡主也实在是有几分佩服,因为她也想把脚搬上来踩一踩,那姿势可真是舒服死了。 可到底她还是没有封昭莲奔放啊! 归月使臣的话也回了过来:“殿下,这是国君的意思。” “小爷管它谁的意思,小爷不乐意就是不乐意,你爱嫁就你嫁,反正我不嫁。” 归月使臣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他一个大男人嫁什么嫁? 虞太后看着这一幕也有了些想法,她想起先前夜温言就提醒过,说归月郡主的脑子不太好使,让她千万不能同意这场和亲。 眼下看来夜四小姐真的没有骗人啊,这归月郡主脑子的确有点儿不太好使,要不也不能先是蹲地上研究砖,现在又连自己人都怼,但凡是个好使的脑袋也不带干出这种事的。 对,还有一口一个的小爷,一个那么好看的姑娘,张口闭口自称小爷,这叫什么玩意? 于是虞太后就开了口说:“两国和亲也是要看缘份的,既然昭莲郡主与皇上无缘,那便也不要再勉强了吧!” 她一说话,下方到是有不少人心里犯了合计。因为虞太后一向低调,从来不对任何事发表任何看法,今儿这是怎么了? 就连李太后都往她这边看了过来,微微蹙着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归月使臣有些尴尬,也不太乐意,因为拒绝他们的这位太后从前只是个嫔位。 皇族以地位论长短,如今虽是太后,可毕竟做了那么多年的嫔,怎的一朝翻身,都敢拒绝和亲了? 于是这使臣往摄政王那处看了去,摄政王权计想了想,便道:“两国和亲是国事,国事乃前朝之事,东宫太后该明白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 虞太后皱了皱眉,回道:“皇帝纳妃也是家事,别说只是纳妃,就算是封后,哀家身为皇上生母,也是有权过问的。再者,历朝历代皇帝选妃都是由后宫操持,从未听说前朝过问,摄政王何来哀家干政一说?” “非也。”权计摇头,“若只在京中选妃,便是家事,太后自然做得主。可此番涉及两国和亲,这就由不得太后娘娘干预了。” 虞太后不再说话了,因为摄政王说得对,两国和亲是国事,她确实也不好说太多。可总不能让儿子娶个脑子有问题的郡主…… 她将目光投向夜温言,但见夜温言背靠着椅子,头向上仰着,二郎腿翘着,虽不似那昭莲郡主一样一只脚都踩了上去跟个男人似的,但她这形象也挺豪放的,没好到哪去。 于是她就又觉得可能昭莲郡主脑子也还行,就是性子直爽了些,但这直爽的性子又跟夜温言有那么点儿像,所以这样看来,儿子要是纳了这位郡主为妃,也是挺不错的。 夜温言也不知道虞太后是什么想法,她就觉得坐了这么长时间有点儿累了,再加上有封昭莲在边上总影响她,故而也就忘了古代民风严谨,女子得站有站姿坐有坐相。 她就是在想,归月使臣跟摄政王这一唱一喝的是要干啥?摄政王就这么乐意促成这桩婚?促成了可就相当于权青城有了归月这个靠山,若将来想要推翻新帝再立六殿下,归月国可是不能干的。这对权计有什么好处? 正想着,就听那归月使臣又道:“敢问西宫太后,若此番坐在龙椅上的是六殿下,您可否愿意成全我归月与北齐的和亲?” 李太后笑了笑:“两国和亲是千百年来都有的规矩,哀家自然是愿意的。” 归月使臣就叹气,“唉,可惜,如今皇上的生母不是您,您就做不了这个主了。不过早有听闻说北齐先帝一直是想效仿上一任国君,也把皇帝传给嫡子的。” 朝臣中有人接话:“可是六殿下那时候受重伤了。” “现在不是好了么?” “好了也晚了。” “也不知道你们北齐是个什么规矩,但皇位此等大事在我们归月是十分讲究的。皇帝一般在过了知天命之年后,都会写好传位诏书,再放在秘密之处。如此一来即使突然驾崩,也不会留下麻烦。就比如我国现任国君,就是诏书指定的继位之人。不知北齐可有传位诏书?” 夜温言笑了,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呢! 第151章 传位诏书 归月使臣的话说在场宾客有点儿听不明白了。 明明是来和亲的,那意思肯定就是要亲近新帝。不管从前惦记着谁,如今都是要跟李家一样,有另外的选择了。 可眼下又提起什么传位诏书,归月国还有没有点立场了?这万一传位诏书上写的不是新帝的名字,那可该如何收场?皇上下不来台,他们的郡主不是更难嫁过来了吗? 有人等着看笑话,只道这明显是归月使臣喝多了,说话不走脑子。 也有人觉得归月国可能是觉得这场和亲实在难成,也对皇上和虞太后的态度不太满意,这才又改了路线。 更有人以为,其实原本归月就是冲着六殿下来的,人家刚刚也说了。只是因为先帝突然驾崩,这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想必从前跟李太后与摄政王以及六殿下都有过接触,故而心里头最希望的还是六殿下坐上皇位。 但不管是因为什么,既然这话已经抛了出来,就总得有人接住。 有人觉得好奇,有人心生期待,也有人感到厌烦。 就比如江逢和池弘方这种,心里知道夜温言跟皇上关系好,也知道皇上是帝尊选的绝对不可以变的人,这会儿真是烦死了归月使臣,甚至池弘方当时就拍了桌子:“归月人你们什么意思?砸场子是吧?有没有昭书和传位给哪位殿下,这都是我们北齐自己的事,跟你们归月有什么关系?” 归月使臣便答:“当然有关系,毕竟我们是要搭进去一位郡主的。” 封昭莲就也拍桌子:“搭个屁!小爷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嫁不嫁,你是不是聋?” 归月使臣根本就不理她,只管问摄政王:“先帝可有诏书?” 权计向李太后看去,李太后略有些激动,身子也向前倾了倾,先是看了一眼摄政王,然后又看向六殿下,终于开口道:“有!先帝是有传位诏书的。” 此言一出,权青城首先就紧张了。因为他明白,一旦真有传位诏书,那么诏书上写的名字就绝对不会是他。 多少年了,他见父皇的次数都是一双手数得过来的,父皇几乎都记不得他叫什么,又如何能把皇位传给他呢?何况有嫡皇子在,所有人都知道,先帝是一心想把皇位传给嫡子的。 他有些坐立难安,心里一直在想着如果诏书真的拿出来,上面的名字不是他,该怎么办? 这时,就听耳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别慌,有我在,你怕什么?就算诏书上写着的人不是你,你的皇位也是帝尊给的,归月就敢忤逆帝尊了?踏踏实实做你的皇帝,若归月国不安分,正好把那小破国收一收,也省得又和亲又质子的,麻烦。” 权青城心安了,虽然他也不明白为何隔得那么远,夜温言的声音还能传到他的耳朵里,而且还只传到他耳朵里,别人全都听不见。但他就是对夜温言有一种盲目的信任,何况有帝尊这层关系在,夜温言不管做出多么奇怪的事,他都觉得理所当然。 李太后的话惹了三殿下哈哈大笑,立即就跟着道:“本王也听说过有诏书一事,既然今儿提起来了,那不如就把诏书亮一亮,父皇究竟是何打算,也让咱们做儿子的心里有个数。” 权青画皱了眉,手中杯盏往桌上重重一搁,沉着脸道:“胡闹!”再看向归月使臣,“你们可知新帝是何人所立?” 云臣把话接了过来:“钦天监观星,炎华宫立帝,帝尊天旨难不成还比不得先帝遗诏?归月这是公然不把帝尊放在眼里了?” 帝尊二字一出,归月使臣的脸色就十分难看了。但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没了台阶下,就这么算了脸面也丢尽了。他是归月人,丢的就是归月的脸,这是不行的。 于是他改了口:“只是看看,遗旨肯定是不能跟帝尊大人天旨相比的,但看看应该不妨碍什么吧?不管先帝想立谁,如今都已经晚了,所以就是看个热闹。” 一直没怎么表态的摄政王这时点了点头,大声问李太后:“敢问太后娘娘,可知先帝遗诏置于何处?” 李太后站了起来,“先帝遗诏就置于承光殿顶的夜明珠上,做不得假。” “那便着人取来吧!”摄政王最后做了决定,并立即指了自己身边的太监往承光殿去。 为安众人心,也为力证遗诏的真实性,走这一趟不只去了一个太监,还去了池弘方、江逢,以及左右丞相,更是让云臣和吴否都跟着一起。 夜温言还是靠在椅背上看戏,但见云臣临出大殿时往她这边看了一眼,便又用了传音术同他说话。话只一句——“只管安心去取。” 云臣就真的安心了,就像权青城一样,莫名奇妙的,只要夜温言说让别慌就不慌,说让安心就安心。 封昭莲本来是要回座儿的,这么一闹腾她就又不想回去,只拉着夜温言的袖子跟她说:“阿言,你是支持毛没长齐的小皇帝的吧?你放心,虽然我没看上他,但就冲着你这层关系,我肯定也是向着他的。这事儿是归月惹出来的,我心里有愧,所以如果一会儿小皇帝出了丑,我一定六亲不认,还得大义灭亲。挑事儿那傻比我不打死也得骂死他,小爷我就不信了,我堂堂郡主,还收拾不了个朝臣?他当他是谁啊?” 封昭莲这头跃跃欲试,对面坐着的六殿下却不动声色,只管坐在那里不时地抿一口酒。 夜温言瞅了他一会儿,问封昭莲:“你有没有看上那位六殿下?如果坐在皇位上的真是他,你愿不愿意嫁给他?” “我愿意整死他!”封昭莲气得直想掀桌,“阿言我要怎么同你说你才能明白?我心里已经有人了,不管是谁都不会是我的选择。虽然我这个郡主只是归月国君的表妹,但小爷我这暴脾气也不是吹出来的,别说就是个使臣,哪怕我那皇表兄亲自来了,我今儿也还是那句话,不嫁就是不嫁,爱谁谁。” 夜温言点点头,“这样看,你还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 呼呼啦啦走的一群人,终于又呼呼啦啦地回来了。 先帝遗诏由江逢托着,以此来彰显公正公开。 摄政王将江逢请到上位,权青城等人便站了起来走到大殿下方。 他虽是新帝,但先帝是他的父皇,见遗诏如见先帝,是需要行跪礼的。 于是以他和摄政王以及两宫太后为首,几人撩了衣袍就跪下来。 在场宾客便也起身跪地,就听摄政王道:“请江大人宣读遗诏吧!” 江逢点点头,小心仔细地将遗诏打开,大声宣读:“朕年届六旬,寿元将至,有子七人,却太子未立。为保我北齐国固,为保我江山太平,此番留遗诏于承光殿明珠之上,待朕寿终之日取出,是为传位唯一之证。皇七子青城,乃朕之幼子,人品贵重,寿元漫长。朕承天下之意,以幼为重,今指第七子权青城继朕掌国,即皇帝位!” 江逢读得很大声,特别是当他读到皇七子青城时,声音就更大了许多。到最后几乎就是用喊的了,而且喊得还特别兴奋。 直到遗诏宣读完毕,凤凰于飞殿里依然荡着他的话声,久久不散。 人们都惊了,不只摄政王和李太后,就连权青城和虞太后都愣在了当场。 权青城是万万没想到,他的父皇居然真的是有立幼之心,且还写成了遗旨藏到承光殿的夜明珠后面,亲指他来继皇帝位! 十六岁的少年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那么多年几乎都淡得没剩下多少的父爱,在这一刻全都找补了回来。他突然意识到原来是自己错怪父皇了,父皇不是不爱他,父皇是在保护他,是在以一种不理不睬甚至是遗忘的态度,让他这些年能够独善其身,能够安安稳稳地生活,不陷入任何党派纷争,也不被任何人日日夜夜的惦记和算计。 任凭他那些哥哥们如何折腾,到最后皇位却是他的。 小皇帝往脸上抹了一把,心里愈发的想念父皇。 可虞太后却是皱了眉,甚至还抬头看了一眼江逢,心里想着这位江尚书是有多大的胆子,居然敢乱念遗诏! 是的,就是乱念,因为先帝后面那几年都是她在侍候的,包括写这封遗诏时她就在场。 当时先帝就同她说过,这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因为城儿不能开口说话,他就不能把皇位传给城儿。甚至这些年他也没有去管过城儿的课业,只想着一个哑巴儿子,将来能做个闲散富贵的王爷,就是最好的了。 皇帝传嫡子,这是她眼睁睁看着先帝写到诏书上的,如假包换。 江尚书这是疯了! “江逢!你疯了不成?”这是摄政王的声音,这位玉面书生终是端不住从容,几乎是在嘶吼,“江逢!篡念先帝遗诏,乃死罪!” 江逢将目光自遗诏上移开,一脸鄙夷地向摄政王看去,半晌,突然就笑了起来…… 第152章 你是哪来的妖怪 江尚书笑了,许多人以为这是江尚书疯了,以为他是新帝的拥护者,所以在念先帝遗诏时为了给新帝留面子,就故意念了错的。 但这种行为是大罪,是要杀头的,就连江夫人和江婉婷都跟着紧张起来。 可是江逢不紧张,就见他将手中遗诏翻转过来,对向殿内众人,大声道:“看清楚了,本尚书一个字都没有错念,传位第七子,这是先帝遗诏上清清楚楚写着的。你们可以上前来辨认是不是先帝笔迹,也可以问问同本尚书一同去取遗诏的这些个人,问问他们这份遗诏是不是从承光殿的夜光珠后面取出来的。” 李太后最先扑奔过去,死盯盯地看向江逢手中拿着的遗诏,脸色愈发难看。 摄政王也去了,脚步踉跄,差点没让玉石台阶给绊个跟头。他看得比李太后还要仔细,甚至是伸手将那份遗诏抢夺过来,搁到眼皮子底下好好验看。 可是怎么看都看不出任何毛病,怎么看那上面写着的名字都是“权青城”三个字。 这是先帝的笔迹没错,上面还盖着北齐帝玺,一字一句皆无错可寻。 摄政王的脸也白了,口中不停地念叨:“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江逢冷哼,“皇叔摄政王,遗诏是你们张罗着要看的,现在听也听了看也看了,怎么,接受不了现实了?这上面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先帝笔迹咱们这些做臣子的也都一眼就能分辩出来,莫不是您还要狡辩说这份遗诏是假的?” 归月国使臣也凑上前,借着摄政王举着的手往遗诏上看,看了一会儿也把眉心拧了起来。 遗诏是真的,即使他是归月国人,也能分辩出遗诏的真假。 何况还有北齐帝玺加盖在上面,放遗诏的地方也是李太后指出的,一起去了那么多人,哪个派系的人都有,江逢根本不可能有调换的机会。 难不成先帝真的指了七殿下继位?那这么多年归月一心奉承的嫡皇子六殿下,岂不就成了一个笑话?他们归月国这些年在六殿下身上付出的,也成了白搭? 又有不少大臣凑上前来看,到最后人们干脆排成排,依次上前将那份遗诏仔细辩认。直到所有朝臣都辨认完,先帝留下的几个儿子也凑过来了,权青城也上了前。 没有人能够质疑这份遗诏有假,因为它就是真的,千真万确。 摄政王拿着遗诏的手开始哆嗦,那位六殿下扶了他一把,轻轻唤了声:“皇叔。” 摄政王匆匆回神,额上的汗都渗了出来。 李太后失声道:“你是个哑巴,他怎么会将皇位传给你?”说完又看向虞太后,伸手直指,“一定是你这个妖妇逼迫先帝传位给你的儿子,这份遗诏一定是在你的胁迫下才不得不写的,做不得数!本宫是皇后,只有本宫的儿子才配坐北齐皇帝位!” 虞太后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一脸的委屈和愤怒:“先帝病了许多年,确实是我一直在榻前照顾着,可为何一直是我而不是别人?还不是因为你们都忙着替自己的儿子谋划,忙着算计别人。你们让我去,因为我的儿子是哑巴,就算我再得先帝喜爱,我的儿子也没有指望成为下一任皇帝。当时我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多想过,怎么可能胁迫先帝在遗诏上写下我儿子的名字?再说这样的大事,先帝如何能听我的?我不过是一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妇道人家,母族也没有任何权势,先帝再病重也不至于能让我这样的人威胁到!” 吴否也上了前,大声道:“奴才从前是侍奉先帝的,先帝落下这份遗诏时奴才也在场,看得清清楚楚。没有任何人胁迫,一切都是先帝自己的主意。至于为何是七殿下,那兴许就是先帝同帝尊他老人家的默契吧!” 李太后还是不信,还在摇头,还在不停地说:“一个哑巴如何能做皇帝?” 权青城听了就不乐意了:“哑巴又如何?朕如今不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了吗?帝尊大人既知夜四小姐能治朕的嗓子,那父皇肯定也是知道的。都知能治,那为何不可以是朕继位?” 他说着,又看向那归月使臣,“热闹看够了吗?看够了便坐回去。来者是客,希望你们归月人能明白为客之道,不要丢自己国家的脸。另外,待他日我北齐使臣出访归月之时,希望你们也能尽尽地主之谊,让我北齐使臣也看一出归月的精彩好戏,如此才算礼尚往来。” 他重新走上台阶,重新坐回龙椅,少年皇帝自登基以来,第一次真正地觉得自己是一位皇帝了。因为他得到了先帝的认可,也通过一份遗诏告知所有人他的名正言顺。 他看看摄政王,看看李太后,再看看下方朝臣,脸始终沉着,“你们闹也闹了,该看的也看了,朕虽未亲政,但到底还是皇帝,且是先帝留下遗诏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凡事都要有个度,若是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何谈辅政?何谈主理后宫?莫要让我北齐成为笑话,也莫要让自己成为笑话!好了,都回去坐着,宫宴继续。今夜除夕,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所有朝臣都被赶了回去,吴否亲自上前,请了李太后和摄政王也不要再在这儿站着,还对二人说:“越坚持越难堪,在外人面前闹成这样,丢的是王爷和太后自己的脸面。” 摄政王甩袖回到自己的座位,李太后也在宝蟾的搀扶下不甘不愿地走了回去。在经过虞太后时狠狠瞪了一眼,虞太后却是迎着她这一瞪,目不转睛,甚至还笑了一下。 瞪又有什么用呢?所有的一切都已成事实,是谁都无法改变的。 虞太后也回去坐下,看着自己的儿子自信满满坐在龙椅上,心中十分欣慰。 可欣慰的同时也愈发疑惑起来,因为那道遗诏是假的! 对,遗诏是假的,至少在她看来肯定是假的。 真假不是只从字迹和帝玺去辨的,还得有证人,而她就是那个证人。 她当初真的是亲眼看到先帝指了六殿下继位,不只她看到,吴否也看见了。 可现在吴否反了口,她也不可能不向着自己的儿子。所以当初的真相是不可能再被另外的人知道的,这件事就是死也会被带进棺材里。 她就是纳闷,那道写着由第六子继位的遗诏到哪去了?这个写着第七子继位、又与真正的遗诏没有半分差别的赝品,又是从哪里来的?是什么人做了这份遗诏助她儿子登基?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 宫宴继续,舞姬踩着乐声走上场来。 归月国使臣消停了,不再挑事,只坐在座位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封昭莲还是坐在夜温言身边,但这会儿她不只在跟夜温言说话,她还撩扯夜清眉。 “这位姐姐一看就是好性情的女子,有没有订亲?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归月也有许多好儿郎,小爷我可以给你介绍几个。” 夜清眉实在受不了这种交流,红着一张脸换了个位置,坐到夜楚怜那头去了。 完了封昭莲就开始撩扯夜楚怜:“你咋老瞅权青画呢?他那人不行,你别把心思往他身上去,不然以后可是会受伤的。好好的女孩子要是被情所困因情而伤,那伤可不好养了。听话,别惦记他了,回头我也给你在归月寻个好的。” 夜楚怜就这么被说破心事,一时间有些慌张,下意识地就去看老夫人在干什么,生怕这话被老夫人给听了去。 好在老夫人隔了张桌坐着,隔这头不近,这话也听不着。 封昭莲瞅着她就笑,一边笑一边摇头,“胆子小,怕家长,这性格不咋地。” 夜温言气得拿手去拧她胳膊,“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另外,你是不是该回你们使臣那边去坐着?怎的老赖在我这里不走?” 封昭莲摆摆手,“原本小爷是想回去的,可刚刚闹了那么一出,导致小爷我实在是烦死了我们那位使臣。今儿是大年夜,阿言你要是不想宫宴见血,就别赶我回去,否则但凡我沾着他的边儿,保准大耳刮子抽死他。再者,那头都是男宾,你看小爷我长得这么好看,坐到那边不就相当于羊入狼窝吗?阿言你舍得么?” 她想说十分舍得,没等说呢,一偏头,发现坠儿回来了。 坠儿一到就先给穆氏行礼,再给夜温言夜清眉行礼,完了又瞅瞅夜楚怜,也行了礼。 最后,目光终于落到封昭莲这处,当时就惊了——“你是哪来的妖怪?” 封昭莲也惊了,“小爷我怎么就成妖怪了?” 坠儿有自己的道理:“这世上怎么可能有跟我家小姐长得一样好看的女子?一定是妖怪变的!”说完,上前一步将夜温言挡在身后,“小姐别怕,奴婢保护你,她要是敢乍毛,我就一板砖拍死她!” 夜温言扶额,她让这丫头过来可不是为了拍人的。于是赶紧扯了坠儿一把,“她不是妖怪,是归月国来和亲的郡主。我叫你来也不是跟她干架的,是让你去陪陪皇上,给他解解闷。” 坠儿一脸诧异地往权青城那儿去了…… 第153章 冲动是魔鬼 封昭莲对此表示不满:“阿言你这就不厚道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好玩的小丫鬟,这怎么几句话就给支走了呢?还去陪陪皇上,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有什么好陪的?放着我们两个大美人她不陪,给皇上解个屁的闷。” 夜温言不想搭理她,甚至附送了一个白眼。奈何封昭莲在翻白眼这个项目上成绩比较突出,几个回合下来轻松领先,赢得夜温言眼珠子疼。 权青城眼瞅着坠儿朝他这边走过来,心里挺高兴的,因为这些日子总往炎华宫去,总是他们那些人在一块儿相处,所以觉得很亲近。 见坠儿到了跟前,像模像样地给他行礼,他也是强忍着笑,好不容易等礼行完,这才招招小手,小声说:“佩儿快过来,我这正无聊呢!” 小丫鬟很生气,“我叫坠儿不要佩儿,你是不是心里有个佩儿,所以张口闭口总是佩儿佩儿的?”话是这么说,但人还是朝着权青城走了过去,最后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站这儿行吧?这个远近合不合规矩?” 权青城说:“合规矩,你甚至可以再往前站站,这样我同你说话就更方便些。” “不了,我就站这儿吧,这里可不是炎华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传出点儿什么不好。” “传就传呗,我又不介意。” “我介意。”坠儿斜了他一眼,“虽然你是皇上我就是个丫鬟,但丫鬟也是要名声的,你不能坏我名声,这样以后我就没法嫁人了。” “切。”权青城翻了她一眼,“小丫头事儿还挺多。哎我问你,你过来干啥来了?” 他同坠儿说话也是习惯了,从来不称朕只称我,这也是在炎华宫落下的毛病。毕竟在炎华宫那种地方,有帝尊在上头压着,不管谁去了都是个奴才命,就算是皇上也得蹲地上给夜温言栽花,跟太监干的是一样的活。 坠儿瞅了他一会儿,又瞅瞅下方坐着的自家小姐,撇撇嘴道:“不是我要来的,是我家小姐让我来的。我也不知道小姐为啥让我过来陪你,反正我就听小姐的话,你有什么吩咐只管跟我说,今儿我一定把你给陪好了。” 权青城抚额,“佩儿你好好说话,什么叫把我给陪好了,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不着调呢?” “呵呵,我叫坠儿。想听着调的啊?行!”她端端正正地冲着权青城俯身下拜,“请皇上放心,奴婢今儿一定把您给侍候好了。” “……算了你还是不着调吧!越说越下道。”权青城实在无奈。 不过也挺不错的,有坠儿陪着,他到是不再跟封昭莲对翻白眼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这一幕让虞太后看在眼里,当时就有点儿慌。心说夜四小姐你可别坑我,你自己不行,你姐姐也不行,这是要弄个丫鬟来?丫鬟身份也太低微了吧?怎么配皇上啊? 不过再想想,如果只是做个小小妃嫔,能陪皇上说话,逗皇上开心,那到也是可以的。 虞太后这样想着,便也放了心,再多瞅坠儿几眼,恩,还是挺顺眼的。 可能是她瞅得次数有点儿多了,坠儿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于是往权青城身后侧了侧,小声提醒他:“别老跟我说话,好好看舞,不然太后娘娘总瞅我,该误会我跟你有什么事儿了” 权青城摆摆手,“咱俩能有什么事儿啊!你也想太多了。” “是你娘想太多了,反正你少跟我说话就是了。” 下方宴席,夜红妆被宁国侯府的老夫人给请了过去。 今年萧家除宁国侯外,老夫人也入了宫,到是小辈们没来,宁国夫人也没来。 这会儿夜红妆就坐在萧老夫人身边,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总之看起来十分亲近。 夜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就不太痛快,明明是自己的孙女,却跟外祖母比跟自己还亲,这不是打她的脸么!夜红妆也不想想她的肃王妃是怎么来的,当真是过河拆桥,没有良心。 老夫人心里不痛快,再瞅瞅夜家那一桌,好么,穆氏带着两个女儿和夜楚怜有说有笑的,再加上个归月郡主,场面好不热闹。不但吃菜,还喝起酒来了,真是越看越让她生气。 人就这样,一生气就爱琢磨,且还特别容易冲动。原本因为夜温言突然出现,又强势打压,老夫人已经绝了要拿尘王殿下说事的心。毕竟她看出来了,夜温言是真的不好惹,也惹不起,一不小心就能把自己给惹得伤筋动骨遭雷劈。 可凡事都架不住生气,眼下这一生气,绝了的心思就又被捡了起来,让她越想越生气,越想越觉得自己是被穆氏和夜温言给耍了。 不但她被耍了,她的二儿子一家也被耍了。好好的一家人,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就活生生被关了起来,还每天都遭毒打。这口气她如何能咽得下去?她要是不做点什么,将来还有脸见二儿子一家人的面吗?那个二孙子也会对她这个祖母有意见的吧? 夜老夫人的心思又活跃起来,再瞅瞅夜温言跟归月郡主那个熟络的样子,越看越觉得夜温言跟四殿下一定有问题。因为四殿下在归月待过,跟归月郡主认识,所以归月郡主一来就跟夜温言好上了,这都是有源头的。 老太太想着想着就站了起来,不但站起来了,她还往前走。 坐在同一桌跟她唠嗑的老夫人见状不解,就问了句:“你这是要上哪去?” 夜老夫人不答,脚步却加快了些,也顾不得腰疼,眼瞅着又一支舞结束,立即趁着这个空档走到了大殿中间,冲着权青城就跪了下来。 权青城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往夜温言那头瞅,但见夜温言摇头,便也皱了眉,开口问道:“下方所跪可是夜老夫人?” 老太太高声道:“正是臣妇,臣妇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权青城看着她行礼,然后道:“老夫人有话请起来说。” 老夫人借着这个话就站起来了,一点儿都没客气。 她想过了,她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她的丈夫劳苦功高,就是从前先帝在时对他们夫妇也是礼待有加,更是免了老头子的跪礼。 如今新帝登基,老头子虽不在了,但军功还在,所以她不必让自己太过卑微,应该把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架式给端起来。 于是老夫人谢恩起身,身腰儿挺得直直的,微仰着头对权青城说:“皇上,借着除夕宫宴,臣妇是想就一桩美事跟您求个恩典。” “哦?”权青城不解,“是何美事?又求的是何恩典?” 老夫人再道:“是一桩婚事。是我将军府的四姑娘同尘王殿下的婚事,臣妇请皇上下旨赐婚,既是体现您与四殿下兄妹情深,也算是全了我们一品将军府的颜面。” “恩?”权青城听愣了,“朕的四哥跟谁?” “一品将军府四小姐,夜温言!”老夫人一字一句地道,“尘王殿下同我一品将军府的四姑娘夜温言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臣妇请旨赐婚!” 坠儿站在后头开始磨牙,“真是一天不祸害我家小姐她就心难受。” 权青城也想起来了,怪不得昨儿帝尊大人动了那么大的气,还把他叫到炎华宫专门问那日朝堂上是谁先说的夜四小姐丢了。合着是因为夜老夫人背地里打了这么个主意,这祖母当的也太招人烦了! 权青城面露不快,语气也冰冷了几分,他问老夫人:“何以说朕的四哥同夜四小姐青梅竹马情投意合?朕记得他们没有私交,甚至都没怎么见过面吧?” “非也非也。”老夫人摇头,坚定地道,“他二人不但见过面,还在腊月十五那晚一起喝了茶。且喝过茶后四姑娘就一直没有回府,直接住到了尘王府去。” 老夫人说到这里气得跺了跺脚,“唉,这话说起来实在是有伤颜面之事,毕竟哪家也没听说还未出阁的大姑娘直接就住到了男人家里的。老身当众把这事儿给说出来也是因为没了办法,怎么说她也是我的孙女,我总得为她争取一个名正言顺的位份,好歹让她嫁到尘王府去。所以只能请旨赐婚,也请皇上看在四姑娘曾治好了您嗓子的份上,全了她的脸面吧!” “胡闹!”权青城怒了,“夜老夫人,请注意言辞!” 下方也有人接话道:“确实是哪家也没听说未出阁的大姑娘直接住到男人家里的,但这对别人家来说是新鲜事,可对你们夜家不是啊!夜家的三小姐不也是没成亲就怀了身孕么,这事儿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老夫人怎么就给忘了呢?” 夜红妆那头脸色就很难看了,萧老夫人将手里端着的茶盏重重搁到桌上,算是提醒对方。 那人也算给她面子,当时就不说什么了。 夜老夫人好生没脸,狠狠剜了夜红妆一眼,这才又道:“臣妇眼下说的是四姑娘的事。至于她同尘王殿下的缘份,这还要从我那早逝的大儿子说起。” 人们明白,这是要提师生情了,这些事情这两天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几乎人人都知道夜家有了这个打算,就是没想到夜老夫人在宫宴上提了出来。 不但提,她还看向四殿下,一脸怒容地道:“四殿下把那日在朝堂上的话再说一次吧!然后也站出来请道赐婚的圣旨,毕竟这样的事情还是要男人出头的,总不能让我们夜家的姑娘白白跟了你一场……” 第154章 一个人在战斗 尘王殿下权青画看着夜家这个老太太旁若无人的表演,眼中寒霜越覆越厚。 封昭莲在对面把这一幕望在眼里,当时就拽了夜温言的袖子,“阿言,你得有个心理准备,怕是要出事。” 夜温言不解,“出何事?” 她指指权青画坐的位置,“你看他的眼睛,有没有觉得比之前更冷了?这是他发怒的表情,你们家老太太要是再作下去,怕是权青画能一剑削掉她半个脑袋。” “这么暴力?”夜温言朝权青画那处看去,果然见那人的眼睛覆满寒霜,情绪明显已经在忍耐的临界点。“四殿下看上去不像那样暴力的人。” “那是你们不知道。”封昭莲告诉她,“我太了解这人了,没事儿的时候就像一幅名家绘制出来的水墨丹青,可一旦他动了怒,那就是阎王临世,不见血不罢休,不死人不放手。” 两人正说着,穆氏站了起来,一脸怒容地看向老夫人,“母亲这是又发臆症了,言儿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里待着,哪都没去,您怎么总说她住到尘王府了?儿媳知道因为三姑娘跟六殿下的事您生言儿的气了,可这事儿说到底是您背着我们全家将三姑娘送上了喜轿,要怪也不能只怪言儿一人。咱们家出了一个未婚先孕的三姑娘已经够丢人的了,您可别再把言儿扯进去,咱们言儿不做那种没名没份的事。” “穆千秋,你给我闭嘴!”老夫人恨极了穆氏,“老身没有发臆症,老身也根本就没病,你的女儿丢没丢你自己心里有数,整个将军府的人都有数。还有腊月十五那晚,有多少人都瞧见你们上街去找人了,这事儿赖不掉!四殿下当着满朝文武都承认的事,你狡辩什么?” 皇子席间,权青画搁下手中杯盏,开口道:“怎么,本王乃皇族之人,还不能邀四小姐喝盏茶了?夜老夫人的意思是,只要有女子同本王喝茶,本王就得娶回家去?那本王要娶的人可太多了。”说完,看向封昭莲,“昭莲郡主在归月时就常与本王饮茶,方才还喝过酒,难不成老夫人还要勒令本王娶了她?可她是来和亲的,老夫人如此安排,将皇上置于何地?” 权青城也气得不行,“夜老夫人如此败坏自家孙女的名声,可当真是如夜大夫人所说,是发了臆症?若真是臆症,可得找太医好好给瞧瞧,不能让老将军在下面惦记。可若不是臆症,那朕就要问问,夜四小姐是如何得罪老夫人您了,至于您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不顾一切地败坏她的名声?另外,朕的四哥乃皇族中人,他的婚事何时轮到一介臣妇来安排?两宫太后都没说话呢,夜老夫人是不是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老太太气得直哆嗦,“老身不是败她名节,老身这是在成全她的名节。名节是她自己败的,老身这是在替她想补救的办法!”老夫人一边说一边跺脚,一双眼睛都瞪了起来。 虞太后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夜老夫人这是在同皇上叫板吗?老将军一身军功,是我北齐世世代代都要景仰与怀念之人,老夫人是自以为功高就可以镇主,连皇上都不放在眼里?” 这话说得就有些重了,功高镇主四字一出,夜老夫人想都没想就跪到了地上,额上瞬间渗出冷汗来。 “臣妇不敢,实在是因为孙女的事着了急,万万没有同皇上叫板的意思,更不敢对皇上和两宫太后不敬。请皇上恕罪,请太后娘娘恕罪。” 四殿下的声音又传了来:“不是看不起皇上,也不是插手该由太后管的事,那便是冲着本王来的了。夜家人还真是有本事,看来本王离京这十年,临安城里还是有不少变化的。” 坐在席间的池夫人唐妙文忍不住了,开口道:“夜老夫人总说腊月十五那天晚上四小姐丢了,还说有人上街去找。我们家是临安府尹,怎么没听说谁上街去找上小姐啊?到是听我家老爷说是夜家的三小姐丢了,许多人要去找三小姐的。哦对,还有肃王府也着火了,临安府还派了人去参与救火,就这么些事,跟四小姐没关系。” 临安府带着否认,还把事情扯到了夜红妆身上,惹得萧老夫人特别生气。 但比起夜家老太太,萧老夫人就聪明许多。虽然她心里疼着夜红妆,却也知眼下是夜家人在闹腾,她绝不该掺和进去,否则就是没事找事,给宁国侯府找麻烦。 萧老夫人不吱声,夜红妆也不吱声,甚至就连被烧了王府的六殿下也不吱声。 场上就只有夜老夫人一个人在战斗,老夫人多少感觉有点儿孤独。 夜温言终于说话了,虽然老夫人一直在说她的终身大事,一直在给她的名声泼脏水,但这事儿就好像跟她没什么关系似的,说话时她甚至还在拿筷子夹菜,这话就是一边吃一边说的:“腊月十五从庙里出来,是遇着了尘王殿下,尘王殿下也邀了我一起喝茶。但我不过就是个坐陪的,人家本意是请我哥哥喝茶,顺便捎带上了我。后来喝茶喝晚了,我就在庙里留宿一晚,第二天跟着哥哥一起回了京。要照祖母这么说,哥哥也得嫁到尘王府去。” 封昭莲见她吃得有点儿干巴,还让跟着计嬷嬷一起回来的那个小宫女给她倒了点儿酒。 夜飞玉当时就站了起来亲自作证:“那日油灯没点完,我便在庙里多留了一晚,言儿也在,次日我们是一起回京的。” 夜楚怜也站了起来,怯生生地说:“臣女也作证,四姐姐是跟大哥哥一起回的京,之后就一直都在家里,从来没有出去过。” 夜老夫人做了几个深呼吸,如此才算没被气死。她狠狠地剜了夜楚怜一眼,心里已经想了一百多种收拾这个庶女的法子。可那也是得等到回府之后,眼下自己一个对这么多个,实在有点儿落下风了。 她就一张嘴,没有任何人帮着她,就连从前与她在一条战线上的萧老夫人和李太后都不想掺合进来,她若再坚持要把夜温言嫁给尘王,今儿就有点儿不好收场了。 于是她也学聪明了,一计不成再生一计,嫁不成夜温言就得想办法捞出被关在奇华阁的儿子,反正这次宫宴不能白来,她总得做成点事情。 夜老夫人转了风向,不再提请旨赐婚的事,转而问穆氏:“既然你的女儿根本没丢,你又为何要关我的儿子?我的二儿子被你关在奇华阁整整半月,每日还要遭你毒打,你就打着他们弄丢了你女儿的幌子做出这等恶毒之事,穆千秋,你究竟存的是什么心?” 夜温言终于舍得放下筷子,就听啪地一声,筷子重重搁在桌上,人往椅背上一靠,双臂环在身前,一双好看到吓人的眼睛的直勾勾地朝着夜老夫人瞅了去。 她的脸还煞白着呢,再配上这会儿的表情,怎么瞅怎么不像阳间的生命。 “家里小叔子跟嫂子打架,这么丢脸的事祖母是怎么好意思往外说的?一家三口,二婶就不说了,只说二叔和飞舟哥哥。一个是将军,一个是自幼习武的高手,居然能被我母亲一个妇道人家给关起来,祖母不觉得这事儿说出来有点儿丢人么?快别提了,省得叫人笑话。” 老夫人这会儿还跪着呢,别人都站着或坐着,就只有她跪着,她就觉得气势上实在是低人一等。可眼下皇上和太后都没叫起,她就不能自己起,这就让她有点儿上火。 但上火归上火,思路还是清晰的,还知道就着夜温言这个话往下接:“也不能说只是家里事,你二叔他是朝廷命官,私自囚禁朝廷命官不让上朝,这就是国事!” 权青城又把话接了过来:“朕记得夜二将军一直告假来着,好像是受了伤。” 下方立即有人接话:“是伤了手,据说是被火烧的。” 夜老夫人就着这个话大喊:“就是被夜温言给烧的!求皇上作主,身为侄女竟敢烧她二叔的手,这样的女子实在恶毒!” 江逢听不下去了:“哼!堂堂将军,竟能被个十五岁的小孩子烧了手,这种将军如何能上阵杀敌保家卫国?” 江夫人也说道:“那就请夜老夫人说说,四小姐为何要烧她二叔的手。” 夜老夫人哪里肯说,但她有个补刀的孙女。于是就听夜楚怜道:“是因为那天晚上我父亲打了大伯娘一巴掌,所以四姐姐才动了怒。是我父亲先动的手!” 老夫人气得几乎背过气去,她冲着夜楚怜大叫:“吃里扒外的东西!你还能不能分清里外了?那是你父亲!是你亲爹!你就这样祸害自己亲爹?” 夜楚怜今儿格外有正义感,就听她对老夫人说:“从前祖父在世时,曾不只一次地说过做人一定要诚实。孙女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一刻都不敢忘。所以孙女现在只是实话实说,若父亲做的事确实是有道理的,我相信大伯娘和四姐姐一定会放了他。可若他做的事不对,那祖母也不能一味地埋怨大伯娘。” 第155章 三殿下和二少爷 夜温言今日对这个五妹妹真是刮目相看,就连封昭莲都说:“你们家这个小姑娘还是有些胆色的,虽然看起来是个怯生生的模样,可怯生生的人办出来的事可是一点都不怯啊!” 权青城听了夜楚怜的话当时就火了,夜老二居然敢打他姐姐的母亲?谁给他的胆子? 于是他大声道:“夜二将军从未上过战场,朝廷看在老将军和景归将军的颜面上在军中为他留下一职。他非但不知感激,竟还敢动手打人?大夫人那可是景归将军的遗霜,是朝廷钦封的一品诰命,竟也能被他动手殴打,我齐北朝廷如何能要这样的将军?” 权青城说得义正辞严,还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底气更足一些。 “多谢老夫人提供证据,也请夜大夫人把二将军给放出来吧!待大年初五复朝,朕便摘了他的将军衔。” 老夫人惊了,她只是想把夜温言嫁给四殿下,为何弄到最后竟是皇上要摘了她儿子的官职?事情究竟是如何发展到这一步的? 她急得大喊:“皇上!皇上请三思!”喊了两句发现皇上没搭理她,转而又去求助摄政王——“请皇叔摄政王为我儿做主!” 夜温言的筷子又往桌子上拍了几下,“祖母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摄政王为何要做这个主?一个没有兵权的将军,撸了也就撸了,摄政王若是连这种事都管,那格局可就太小了。” 她这话说得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就像平时闲唠嗑一样。只是一双眼睛微向上挑着,直往那摄政王处递了去,目光寒厉,一边的唇角邪乎乎地上扬,纵是那摄政王权计都皱了眉,甚至都想要避开她的目光。 可他不能避,这种时候要是避开了,那便是输了。 于是他也开了口,回道:“夜四小姐果然伶牙俐齿。” 夜温言笑了,“过奖,这才哪到哪啊!往后咱们打交道的日子还长着呢!” 摄政王不再说话了,老夫人心愈发的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指望在这场宫宴上得到什么,指望的越多,失去的就越多,她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如何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于是也不纠结儿子做不做将军了,只想尽快的息事宁人,把这一篇翻过去。 就听夜老夫人又说:“是我糊涂了,这些都是家事。”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长公主这时突然开了口,厉声道:“家事就回家去处理,闹腾这一出是干什么呢?逗着我们皇家玩呢?皇族在你们夜家人眼里就是这般可随愚弄的?莫要说皇家欺负了你,实在是夜老夫人没摆正自己的位置。皇家是皇家,夜家是夜家,皇家不是给夜家处理家事的地方,就是老将军在世,也没有如此不拿自己当外人。” 要不是她突然开口说话,夜温言几乎都快忘了这位长公主的存在。先前到也瞄到过对方几次,每次都见长公主一个人在喝酒,便也没太上心。可眼下许是酒喝得有点儿多了,借着酒劲儿便也想掺一掺这乱局。 夜老夫人被说得好生没脸,却又不敢再多辩解,何况长公主一直对夜家怀恨在心,此番她若再多说几句惹了长公主怒火,怕是更不好收场。 于是老夫人只得俯地道:“都是臣妇的错,请长公主息怒。” 长公主冷哼一声,站起身来。许是酒喝得的确有点儿多,才一站起来就踉跄一步,好在身边的宫女扶住了,这才没让她失了身份。 人在宫女的搀扶下晃晃悠悠走出桌席,来到大殿中间,转了两圈就朝夜家这边又看过来。 目光扫过其它人时未做停留,却是直奔着夜温言来了——“听闻你医术高明,能让哑人开口。本宫就想问问你,有此等医术,当初为何不救先帝?” 这言一出,所有人也都向夜温言看来。 是啊,有此等出神入化的医术,若是当初早早出手,是不是先帝还能多挺一挺? 穆氏皱了眉,往夜温言身前挡了挡,就要说话,却听夜温言已经开口道——“长公主这话真是问到点子上了。不瞒你说,本来是要救的,而且以我的医术,只要我出手,先帝就算不完全好起来,但拖到六十寿终也是能行的。之所以没救成,实在是因为那天我大婚,却又被六殿下悔婚,结果我死了一回不说,又被抛尸荒野。所以这样算起来,先帝弥留之际,我正在城外雪地里生死不明呢,就是想救也没那个能力。” 她说到这儿,看了看六殿下,也看了看李太后,最终,目光还是落回到夜老夫人那处:“唉,祖母,您看看您办的这个事儿,要不是您在我大婚当日把三姐姐也给嫁了过去,要是没有二叔二婶授意三姐姐未婚先孕,六殿下办婚冲喜,我再给治一治,先帝也不至于驾崩。” 夜老夫人这回真是吓着了,冲口就道:“关我什么事?”说完立即看向李太后。 李太后一皱眉:“你看哀家作甚?自己的孙女没有管好,哀家就能替你管了?” 夜老夫人心凉了,她知道,这种时候李太后是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承认是她与她二人合计好了要换这门亲的。更不会承认是李太后觉得夜家老大有军功在身,穆氏又是出身武将家族,再加上夜温言这个性子,实在让她有点儿压制不住,这才选了夜红妆。 李太后不认,就只能由她自己来认,可她怎么认?先帝驾崩这个锅太重了,她背不动啊! 长公主听着夜温言的话,再瞅瞅跪在地上哆嗦成一团的夜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出口:“哼!巧舌如簧!”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长公主夸奖。” 钦天监云臣这时上前几步,围着夜老夫人走了两圈,然后就听他高声道:“怪不得腊月初二天相显示有恶煞挡帝龙回阳,原来竟是这样!” 夜老夫人脸都白了,合着她不但是煞,还是恶煞,这云臣不把她给说死是不罢休啊! 她愈发的后悔,开始暗骂自己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要扯出四殿下跟夜温言的事。之前在宫门口时不是已经想要放弃了么?这怎么喝了两杯酒又冲动了呢?真是喝酒误事啊! 一时间场面有些尴尬,权青城没有说话,因为老夫人毕竟夜老将军的夫人,就算今晚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可能以任何罪名将老夫人给处死。 老将军还有那么多旧部在呢,甚至有不少武将就在这宴殿中。虽然一直都没说什么,可他知道,那是因为事情还没发展到不可回转的地步。一旦他要对夜老夫人有所处置,不管是以当初换亲为由头,还是以云臣说的恶煞之事为由头,势必都有人会跳出来拿夜家军功与他说话。 他不想丢这个人,但又觉得这个老太太几次三番害他温言姐姐,这事儿也不能就这么算了。于是他想把这锅给甩出去,就开口询问摄政王:“此事皇叔怎么看?按说搅了六哥的冲喜婚典,还将神医夜四小姐抛尸荒野,再加上有钦天监观星见煞,这事儿……呵呵,朕年轻,还未亲政,也是做不得什么决定的,所以这事儿还得请皇叔来拿个主意。” 夜老夫人的冷汗掉了一地,心都揪成了一团,只知死生就在摄政王一念之间,心里更是万般懊悔为何今日要同那夜温言过不去。有什么事不能回府去办,在宫宴上是干什么呢? 然而后悔也晚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她能控制得了的了。 摄政王被权青城将了一军,心里也是极不痛快。他没有马上回答权青城的话,到是往下方宾客中看了过去。目光扫过夜老将军的一众旧部,见那些人并没有过激的反应,一个个都还好好坐着,甚至都没瞅夜老夫人,于是心里便也犯了合计。 这到底是要保,还是不保? 一个老太太无所谓,但若因此伤了三军的军心,那可就不是小事了。 几方都在僵持着,这时,突然就听三殿下开了口,大声道:“先前说夜家大夫人是景归将军遗霜,那怎么着,老夫人就能不念着老将军的情份了?她可也是夜老将军的遗霜,且夜老将军的军功可是比景归将军高出太多了。皇上,可莫要让老将军寒了心啊!” 不等权青城说话,摄政王抢着把话接了过来:“三殿下有何高见?” “本王以为,老夫人就是年纪大了,所以有些时候做事情就欠了考虑。至于煞星的事,不如就让老夫人回府避一避,正月里不要出门,时日久了煞也就化了。大家以为如何?” 宾客中没有什么人发表看法,一切只等皇上和摄政王做决定。 摄政王等皇上先说,皇上等摄政王先说,故而气氛依然尴尬。 三殿下就有点儿不高兴,借着酒劲儿拍了桌子:“怎么个意思?难不成非得跟个老太太为难?” 这时就有人想起市井间的一个传闻,据说三殿下跟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关系非常亲近,就连二少爷幼年时被送到江湖习武,那位授业恩师也是三殿下帮着给找的。 如今三殿下替夜老夫人说了话,冲着的应该就是二少爷的面子吧? 第156章 不如咱们玩儿命吧 夜温言剥了一桌子核桃皮,封昭莲喝光了一壶酒,这会儿听见三殿下拍桌子,她便也跟着拍了两下:“跟谁说话呢没大没小的?怎么个意思问的是谁?一个是你皇叔,一个是北齐皇帝,你问谁呢问谁呢?” 权青城那个感动啊,归月郡主总算在翻了他一晚上白眼之后,替他说了句话。 夜温言嚼完了一块核桃仁儿,开口问话了:“回去可以,那我跟四殿下……” 老夫人一见她松了口,立即就道:“我今日出门忘了吃药,都是臆症,这会儿到是想起来,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府里住着,从未出去过,也从未丢失。腊月十五那晚你住在庙里,第二天跟着你哥哥一起回来的。你看我这脑子,真是人老了记忆就不行,再加上你祖父和你父亲的事一出,我就更糊涂了。言儿回头记得给祖母配药,祖母可不能再发臆症。” 夜温言点点头,“恩,你这样说那我就满意了。行了,回吧!”她拍拍手上沾着的核桃渣子,接过小宫女递过来的湿帕子擦擦,冲着权青城灿烂一笑,“皇上,宫宴继续。” 有那么一瞬间,人们就觉得自夜四小姐身上散出来的是一股子帝王之气,那气势就连摄政王权计都败了下风,甚至就连一向跟夜家不对付的长公主都愣在了当场。 权青城十分高兴,立即着人将夜老夫人送出大殿,送回将军府去。然后再瞅瞅长公主还站在大殿中间呢,就问道:“皇姐喝了不少酒,可也要先回去休息?” 长公主看向他,露了个苦笑,“青城,你怕什么?怕本宫闹了你的宫宴?别怕,本宫只是恨夜家,恨父皇,却不恨你。青城,好好做你的皇帝,待将来亲政以后,一定要做个比父皇还要伟大的皇帝。只是你记着,将来你若有了子女,千万不要送你的儿子去做质子,更不要送你的女儿去别国和亲。不要走父皇的老路,姐姐希望你这一朝比上一朝好,要有人情味。” 长公主走了,临走前深深地看了夜温言一眼,神情愈发的恍惚。 封昭莲小声跟夜温言说:“她是受了什么刺激?临走看你的那一眼怎么跟怨妇似的?你抢她男人了还是杀她孩子了?” 夜温言抽了抽嘴角,“可能都有。” 封昭莲:“……” 好好的一场宫宴,本该和乐喜庆告别旧岁,却不想一桩一桩的事情发生,闹到现在都觉得有些不太愉快。更有人发现似乎每件事情都与夜四小姐有关,难不成这夜四小姐是专门克新帝的?要不怎么新帝登基头一年,宫宴就办得这么乱? 也有人对此有不同的看法,比如说临安府尹池弘方。就听他说:“其实这事儿跟皇上也没多少关系,毕竟现在皇上还没亲政,所以就算夜四小姐克人,那克的也是摄政王。” 有人就说了:“克谁也不好啊!那到底是摄政王啊!” 池弘方就又道:“克摄政王怎么了?摄政王只是摄政,待皇上大婚之后朝局就没他什么事儿了,到时候就算夜四小姐把他给克死,跟北齐也没多大关系嘛!” 人们一听这话就不想再搭腔了,一个个都觉得这临安府池大人八成是喝多了,再怎么说摄政王如今还在位呢,说这样的话岂不是找死?你临安府不想做了,我们还想好好当官呢! 眼瞅着这些个同僚都远离了自己,池弘方也不急,就乐呵呵地坐在那儿喝酒。 到是江逢江尚书坐了过来,端着酒盏小声问他:“池大人何以对夜四小姐如此维护?又何以明目张胆的不惧摄政王?你就不怕那皇叔摄政王的报复?” 池弘方还是笑,“江大人,您这一晚上可也把摄政王给得罪够呛呢!” “哼!本尚书同景归是多年挚交,自然要帮着他的孩子。但池府尹从前似乎从未与哪户官邸有过多往来,怎的如今却如此明朗地选择了站位?” “呵呵。”池弘方干笑两声,“从前不往来,是因为看不清楚局势。如今站了夜四小姐,自然也是有些原因的。至于这原因是什么,江尚书您可别说您一点儿都没有听到风声。”他一边说一边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江逢看过去,见他指的正是那炎华宫的方向。 江逢便笑了,“不管冲着的是谁,总归你如今是替景归的孩子说话,本尚书便要敬你。” 他说着举起了酒盏,“池大人,请!” 池弘方一点儿都不含糊,仰头就把酒给干了。完了就对江逢说:“尚书大人,我这人做了许多年的临安府尹,办案办得一根筋,从来在我面前讲不出什么人情来。这是我头一回站队,怕也是这辈子唯一一回。所以我就想啊,不管将来是对是错,这辈子也就这样了,既然上了道,那就得一条道走到黑,死都别回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江逢点点头,“本尚书也是如此想。” “那就甚好!那就甚好!”池弘方哈哈大笑,到是引得不少人往他这边看过来。 此刻戌时过半,该喝醉的已经喝醉了,不喝酒的也都坐不住了,女宾席那头已经有小孩子靠在母亲身上睡了去。归月国的使臣被北齐官员灌酒,脸都灌红了。 封昭莲这会儿抛弃了夜温言,又蹭到权青画身边,两人低着头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反正就看到封昭莲时不时挥一下拳头,跟要打架似的。 因为出师不利,今晚的摄政王和李太后兴致都不是很好,接连几起事件未占上风,连六殿下康复的喜悦都被冲淡了去。 权青城看着李太后厌厌的模样,便想这场宫宴到此也该结束了吧? 如果要结束,那结束的话应该由他来说,还是由摄政王来说? 正想着的工夫,就见女宾席间,李家嫡女李嫣然又站了起来,还往他这边走。 困了的人们又来了精神,睡着了的夫人小姐也被家人叫醒,喝醉的朝臣“哟”了一声,有人说:“这是又有乐子了?不知道接下来这幕戏跟夜四小姐有没有关系。” 事实证明,这幕戏跟夜温言还真的有关系,因为李嫣然要跟夜温言比舞。 有人没听明白,只听个比舞,还以为是武功的武,当时就笑了:“李小姐这是糊涂了?夜家是武将之家,夜四小姐打小就最得老将军疼爱,功夫可没少练。你跟她比武不是找不痛快么?难不成李家也在培养女儿走侠女路线?” 李太后瞅了那人一眼,到底是没说什么。这要放在从前,她定不会任由人如此说道她的母族,可如今不一样了,李家已经不再为她谋划和打算,甚至不再想要跟她走同一条路。 李家有了自己的选择,那么只要闹得不太过份,她也就不必再为李家出头。 李嫣然转过身,冲着那人说话的方向浅施一礼,悦耳动听的声音就又扬了起来:“这位大人听差了,并非比试武功,只是比试舞蹈。小女子不才,虽非武将世家,但为保持体态轻盈,也练了几年轻功身法,最近更是结合轻功身法练成了一种刀尖儿上的舞步。此舞需赤足跳于百柄刀尖儿之上,舞跳过后足不沾血,亦不伤皮。我想着夜四小姐文武全才,不知会不会这样的舞蹈,可愿在这除夕宫宴上与我一起,为皇上助兴?” “在刀尖儿上跳舞?”人们听闻此言吓了一跳,就连封昭莲都轻“咦”了一声,“还有这样的舞蹈?人还能站在刀尖儿上跳舞?” 李嫣然娇笑起来,“能的。刀尖儿舞舞法甚妙,跳起来也十分好看,从前这世间除我师父以外,还无人能做刀尖舞。但师父年纪大了,早就不再上刀,便将此舞传给了我。”她说着看向夜温言,“夜四小姐可感兴趣?当然,刀尖舞并非人人都会跳,且十分危险,你若不想上刀也没关系,只管在地面上起舞。总归是为宫宴助兴,不强求形势的。” 穆氏生气了,当时就斥道:“简直胡闹!李家小姐,你若想助兴只管自己去跳舞,为何要拉上我们言儿?我们夜家一向与李家没有往来,你与言儿实在没有必要凑在一起。” 夜温言也没少喝酒,但那张煞白的脸始终不见红润,到是人有些上头,这会儿听了李嫣然的提议就也有些跃跃欲试。 于是她拉了穆氏一把,说道:“娘亲别生气,李家小姐都没拿自己当外人,咱们要是拒人千里,那就太不给李家面子了。好歹也是西宫太后的娘家,咱们让着她些。”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劝自己不要跟夜温言一般见识。 李嫣然却眼露喜悦:“夜四小姐这是答应了?” 夜温言挽了挽袖子,“也谈不上什么答不答应的,毕竟我不会跳刀尖舞,且那种花把式的东西我不是很喜欢。我祖父在世时就常同我说,人生在世,短短一甲子,别一天到晚总整那些没有用的东西,真想比试就打一架,签生死状的那种,所以我轻易不跟人比什么。但今日李家小姐提出了这样的请求,我也不好太驳你面子,那不如咱们玩儿命吧……” 第157章 火凤舞 夜温言的话听得李嫣然毛骨悚然,只道玩儿命这样的话从来都是从男人的口中说出来,女子之间说话哪有这么说的?夜温言可真是魔女,一张嘴荤素不忌。 她面色不变,依然是挂着得体的笑对夜温言说:“四小姐的意思可是要比武功?实在抱歉,我家非武将之前,我自幼也未习过武,只学了点轻功身法,也是为了轻盈身姿的。就像四小姐说的,都是些花把式。不过我们是女子,可不就是要学这些花把式的么。” 这话是挤兑夜温言不像个女子,不文雅,不主流。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夜清眉这时候开了口道:“你不会武功就说抱歉不比,那我们家言儿也没学过刀尖舞,怎么就非得和你比呢?李家小姐是不是太以自我为中心了?” 从来不与人争的夜家大小姐,一旦争起来那也是不让份儿的,“你说干什么,我们就得跟着干什么,不做就要被你挤兑,就得被你编排,你们李家是不是太霸道了?” 池飞飞开始跟着溜缝儿:“唉,谁让人家是皇亲呢!惹不起啊惹不起。” 江婉婷往前递刀:“希望当国家有难之时,李家人也能披甲上阵,浴血退敌。” 李太后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但她气的是李嫣然,非得在这种时候出风头,自己出就行了,做什么非得拉上夜温言?那个瘟神她躲都躲不过来,李家怎么总拖她后腿? 她想说点儿什么把李嫣然给劝回去,可却听夜温言又道:“西宫太后的亲侄女嘛!谁惹得起呢!天下人人皆知西官太后掌管后宫,纵然我们家有赫赫军功在,纵然李家身上没有一官半职,夜家也是惹不起李家的。” 这话说得下方有很多人心里憋屈,特别是那些武将家,当场就翻了脸:“李家这是想干什么?难不成我们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到头来还抵不上太后的娘家人?敢问你们李家为北齐做过什么贡献?北齐的哪一寸土地是你们李家打下来的?李家是太后的娘家,是外戚,如今外戚都要在朝中立足,同将军府挑衅了?” 这顶大帽子一扣下来,李太后当时就坐不住了,也不等她哥哥嫂嫂说话,立即就喝斥李嫣然:“简直胡闹!还不快快回去!” 李嫣然也委屈:“姑母,只是跳舞蹈,这难道不是女孩子家平时都学的吗?” “你要还认哀家这个姑母,就给我住口!”李太后真是气坏了,别人不知夜温言身后站着谁,她可是知道的,眼下李嫣然整出来个刀尖舞,这万一夜温言答应比试了,再给伤着了,炎华宫那位还不得把李家和她都给灭门!“快快退下,此事不要再提了!” 李太后这边想要息事宁人,却偏偏夜温言来了劲儿:“别啊!嫣然小姐好不容易有个擅长的想拿出来显摆显摆,这要是不让她跳,她回去还不得一宿一宿睡不着觉啊!” 李嫣然眼睛一亮,“四小姐答应了?” “恩。”夜温言点点头,“不过规矩不能只你一人来定,我也得做个补充。” “那是自然,四小姐请讲。” 夜温言笑道:“就像我刚才说的,咱们要玩儿就得动真格的,花把式是真没意思。我夜家乃武将世家,我祖父和父亲的在天之灵都看着呢,若我堂堂夜四小姐就跟你在宫宴上比跳舞,想来那二位也是不能干的,定会觉得丢了他们的脸面。” “那四小姐要比什么?”李嫣然皱了眉,“我真的不会武功,或者我们也可以比轻劝。” “不不不!”夜温言摆手,“就比跳舞,只是在这个跳法上……嫣然小姐,我其实在舞蹈上也有一些创新,也会一种罕见的舞法,你要不要来听听?” 李嫣然笑道:“愿闻其详。” 夜温言站了起来,在大殿上转了一圈,继而摇头,伸手就往殿外指,“殿内条件不允许,得在外头跳。就让人在殿外架起一个火堆,要大一点的,火焰窜得越高越好。然后人走进火堆里,就站在那些烧红了的柴火上面跳舞。你觉得这个主意如何?” 如何?不如何! 李嫣然都惊了,这哪里是跳舞,这分明就是自焚。夜温言这是不想活了吗?疯了不成? 不只李嫣然惊,殿上所有听见这话的人都惊,甚至已经有人大声道:“那还不得把人给烧死!哪有人能站到火里跳舞的?” 夜清眉也着了急,就想上前去劝劝她妹妹,却被穆氏拦了一把。她不解,“母亲,言儿太胡闹了,这可是要出事的。” 穆氏摇摇头,“不会,只要是她提出来的,就绝对不会有事,至少也会有人保她无事。” 夜清眉顿了顿,似乎想起些什么,便不吱声了。 可坐在另一头的夜飞玉却有些急,直接走上大殿拽了夜温言的手腕,压低了声音道:“言儿别闹,随哥哥回去,咱们不跟她比。” 她却原地没动,只笑着冲夜飞玉摇头,“哥哥放心,我既敢说出来,就有我能说出来的道理。你何时见我打过诳语?”说过之后又对李嫣然道,“别犹豫了,你跳刀尖舞,我跳火凤舞,咱们来比比看谁跳的时辰长。游戏规则很简单,就是不可以停,舞者要一直跳,我被烧死算我输,你被扎死算你倒霉,如何?” 李嫣然几乎以为夜温言脑子出了问题,当时想也不想,立即点头应下。 于是宫人们开始准备起来,有人摆刀尖,有人架火堆。 江家母女和池家母女都向夜温言围了过来,一再确认夜温言真的不会出事,待得到夜温言的肯定之后才算罢休。但同时也没给李家人好脸色,甚至江夫人蓝美玉直接就往陶氏那处瞪了去,目光中警告之意丝毫不加掩饰。 可陶氏不在意这些,她甚至对蓝美玉道:“规则是夜四小姐定下来的,我家女儿只是提议比舞蹈,玩命一说也是夜四小姐咬住不放的,所以江夫人您瞪不着我。” 池夫人唐妙文相对来说到是没有太紧张,她只是不爱听陶氏说话,于是切了一声,道:“李夫人还是好好打算打算,等一会儿李小姐被刀扎死,这大过年的可该上哪儿去买棺材。”说完,又大声问了句,“既然是比命的,那是不是该签立个生死状?否则一旦有人出事,过后再赖到赢的那位头上,那可不太好啊!” 陶氏被她气得脸色都变了,还没比试就听这样晦气的话,这让她的内心隐隐开始有些不安。也不知这些不安究竟来自何处,总之就是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像是……像是女儿要输。 可是没有道理啊,刀尖舞是她看着嫣然练的,可什么火凤舞却是头一次听说。 哪有人能在火里跳舞的,就算人受得了,身上穿的衣裳也受不了。那还不得跳着跳着就烧没了?夜四小姐不会想不到这一层吧? 陶氏想着这些,越想越不对劲。 谁都不是傻子,皇上明显也是站在夜温言这一头的,可为何在夜温言提出这样的建议后,皇上一丁点儿都没有反对?甚至还很积极地张罗着叫宫人给架火堆? 还有那穆千秋,她是夜温言的母亲,她为何也不拦?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切都让她想不通,越想不通越觉得自己女儿要输,到后来她都想去劝李嫣然放弃这次比试了。 可惜没人能让她临阵退缩,李嫣然已经被请到摆好的刀阵前。那些刀也不知道是从哪找来的,一柄柄都是刀光锋厉泛着寒光,别说是站上面,就是离得近了都能感受到戾气。 夜温言也被带到了火堆旁,大把大把的柴火被烧了起来,传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更是有宫人端着笔墨上前,让她二人分别签下名字。然后宣布那是二人立下来的生死状,此场比生死,一切由天定,无论什么结果,都不得怨怪对方。 夜楚怜有点儿害怕了,她挪到穆氏身边小声地问:“大伯母,真的不会有事吗?您是不是再劝劝四姐姐,哪有人可以在火里跳舞的,” 穆氏却坚持自己的想法:“不会有事,放心吧!就算真出事,也不会出在你四姐姐身上。” 夜楚怜急得直跺脚,立即又回身去跟计嬷嬷说话。可计嬷嬷也是同样的态度:“请五小姐放心,四小姐别说在火里跳舞,她就是在火里睡觉都不会有事的。” 男客那边,江逢江尚书也有些紧张,再看池弘方还在那乐呵呵的喝酒,心里就着急。 “你方才还说站队只站一次,那眼下言儿那丫头被李家激得要在火里跳舞,你怎的不知道替她担心?都什么时候了还喝得进去酒?” 池弘方摆摆手,乐呵呵地说:“放心吧,这天底下谁能被烧死,夜四小姐也不会被烧死。” 存着同样想法的还有权青城、吴否,以及云臣。这些人太知道夜温言是怎么回事了,虽然不知夜温言本身就有灵力,可他们知道夜温言是未来帝后啊!那帝尊大人怎么还不得给未来帝后一些保命的手段啊! 就算不给,那此刻帝尊他老人家也一定是在暗中看着这边呢,待夜温言往火里一站,帝尊灵力一加持,那就想跳多久就跳多久,非把那李嫣然给扎死不可。 人们就怀着这样的心情眼瞅着李嫣然上了刀阵,再眼瞅着夜温言进了火堆。 只见一只火凤从火堆中冲空而起,那一刻,所有人都惊了! 第158章 火中灵凤舞 火凤舞并不是夜温言突发奇想,而是确定存在的。 它是玄脉夜家一种古老的祭祀仪式,用于灵力最强者于火中起舞,舞出凤魂,凤鸣冲天唤灵,从而得到对末来指引和启式。 这种火凤舞玄脉历任家主都会,夜温言甚至在很小的时候就看到爷爷跳过,她自己也是从三岁起就开始学习。每一个舞步,每一个姿势动作都是严格要求精准,包括走进火里先迈哪一只脚,脚要抬起多高,进入火中时面向着哪个方向,这些都是讲究。 她后来曾总结过,这种仪式中动作的精准度应该就像是现实的电话号码,只要保证每一个号码准确,才能够拨通你想要打出去的这个电话。否则不管你拨多少次,都不可能找到你想找的那个人。 火凤舞也一样,想借凤鸣问天,那就要先舞出火凤来。这就要求动作精准到位,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有偏差。否则火凤不出,自谈不上凤鸣问天。 夜温言是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爷爷曾说过,火凤舞流传数千年,甚至万年,历经那么多任家主,却唯有她是跳得最好的一个。又或者说,唯有她是与火凤沟通最顺利的一个。 就像现在,才刚刚迈入火中,凤魂就被唤起,一飞冲天,惊了看到这一幕的所有人。 炎华山上,帝尊师离渊默默地看着凤凰于飞殿的方向有火凤腾空,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弯笑来。 火中灵凤舞,一鸣问苍天。这是他相中的小姑娘该有的气势,且不仅于此。 有红光乍现,奔着那火凤而去,于夜空中交汇,唤出一声龙吟。 凤鸣伴着龙吟,让这一年的除夕夜载入历史,直到数百年后仍会被人道起。 连时跪在炎华山上,满心激动,他问师离渊:“帝尊大人,这可是灵力复苏之象?” 师离渊却摇了头,“灵力无法复苏,但天道却已现裂痕。或许借助这裂痕,能冲开人类寿元只一甲子的桎梏。这是凡人的机缘,也将是本尊与夜四小姐的毕生使命。” 凤凰于飞殿,所有人都惊于那冲天而起的火凤,更有人看到那红影幻出的龙吟。 或许人们不知火凤为何物,却人人都记得史料中有载:帝尊红灵,以龙为魂,龙吟齐天,龙魂镇地。 此刻龙魂龙吟齐出,这是帝尊大人要向凡人发出何种警示吗?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冲着那红龙齐呼:“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空中火凤轻轻笑了一下,没有人能听到,只那红色龙影得闻。便随口问了句:“笑什么?” 火凤言语轻快:“笑你不好好在炎华宫待着,非得来凑我这个热闹。怎么着,这是大年除夕要跟我共舞?师离渊,你会跳舞吗?” 火中女子一舞动京华,熊熊火焰似与她能共存一般,任她如何舞动都伤不及她半分。 有人发现夜四小姐周身似散着淡淡的银光,有银光护体,火不近身,任她起舞。 可再观那李家小姐,刀尖舞虽也罕见,跳得也是摇曳生姿,可凡事就怕有对比,这一对比之下刀尖舞就显得太过简陋,几乎没有半点看头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夜温言那里,除去李家人,哪还有人管得了李嫣然在干什么。就是李家人此刻也被半空中的火凤和红龙所吸引,一个个全都在猜测:帝尊大人除了红龙以外,何时又能幻化出火凤了? 是的,没有人以为那火凤是夜温言唤出来的,都以为是帝尊大人灵力又有进阶,除龙魂之外又添一凤魂。龙凤于半空交汇,这是预示北齐天地祥和,是大大的吉兆。 许多人都激动得流下了泪水,更是有人冲着炎华宫的方向不停磕头。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唇角间笑意更浓。只是除了笑,她还在尝试与火凤沟通。 火凤舞是祭祀仪式,是问天启示,夜家历代家主都会以此形式来卜问困惑之事。 但是她前世虽跳过,却从来没有借此仪式问过任何问题。 因为爷爷说,夜家的未来已经很清晰了,再以凤鸣问天也是没有用的。火凤舞只能给予启示,却无法给出解决的办法,它是一种预知,却不是保命手段。 夜温言对此深以为然。 但今日再起火凤舞,她却突然想要问一问这北齐,这个不存于熟知历史、也是她完全陌生的地方究竟是何所在,她在这里是否会再见到她想见之人? 她也想问问这北齐的将来,问问一甲子的寿元有没有攻破的可能。 她既来了,就不能只活六十载,否则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没错,就是问凤,这才是她出此主意跟李嫣然比武的真正目的。 女子之间勾心斗角,这种事从来都不是她在意的,她不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人可以以任何方式威迫于她。纵是李嫣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邀她比舞,若她没这个心思,大可以捏碎花瓣,废了李嫣然那双跳舞的脚。 之所以应了,就是为了借这个机会跳一次火凤舞。 此刻人在火中,却并不觉炎热,更不可能有火焰能烧到她的衣裳和身体。 灵力环绕下,火中起舞跟在火外起舞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就是师离渊那红龙影的出现叫她意外,她也是直到这一刻才知,原来师离渊已经在元神中修出龙魂来,那个人的元神是有灵的。 这样也好,凤鸣龙吟,旗鼓相当,她喜欢这样的感觉。 舞入中段,问凤开始。 一问这北齐究竟为何所在! 凤答:时空漩涡,维度之外。 二问她是否能见想见之人! 凤答:能见,待天道破,待海路合。 三问天地桎梏能否打开,甲子寿元可有延展! 凤答:凤舞遇龙吟,人间花又开。破天道之日,便为长命百岁之时。 最后,也不知是不是火凤遇着了红龙心情好,竟又免费赠送了一个启示给她—— 北齐近日地龙翻身,大灾! 红龙撤出,火凤回落,夜温言听到一声惨叫,是来自旁边跳刀尖舞的李家小姐。 问凤以意识状态进行,并无人听到,人们只管看夜空中龙飞凤舞,却忘了时辰已过甚久,久到那李家小姐再坚持不住。轻功破,脚踩刀,鲜血遍地,人直接从刀阵上滚落下来。 李夫人陶氏嗷地一声冲了过去,紧紧将女儿抱住,口中不停呼喊:“太医!快请太医救救我的女儿,她的脚不能废,请太医救救她!” 人们这才想起来还有个人也在跳舞的,而且这是一场比试,是签了生死状的。 于是大家朝着李嫣然看过去,同时也看到夜四小姐正从火堆里翩翩而出,未伤到分毫。 有人惊于夜四小姐居然能不怕火烧,甚至连衣裳都不怕火烧,这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 也有人惋惜李家小姐好好的一个人,这会儿双足沾血,血流遍地,整不好脚筋都得断了。 陶氏几乎疯了,李致远也冲到了这边来,不停地疾呼太医。 李太后再不能坐视不理,亲自召了太医为李嫣然治伤,还叫了宫人将李嫣然先抬到永安宫去暂时安置。 陶氏跟着一块儿去了,李致远不方便去后宫,只能留下来。 但他也没闲着,当场就直指夜温言是凶手,并称:“能在火中起舞,根本就是妖人所为,夜四小姐是个异类,是来残害人类的妖怪!” 这话就有人不爱听了,吴否当时就把比舞之前签立的生死状举了起来:“比试是李家小姐最先提出的,且不顾劝阻执意要比,还签下了生死状。如今李家输了,竟反咬夜四小姐一口,你们李家是不是太霸道了?莫不是以为临安成的规则道理都由李家说了算?” 跟着就有人起哄:“李家这是输不起啊!签了生死状还要怪夜四小姐,这也太掉价了。” 李致远气得咬牙,“难道你们就不想想,为何她夜温言就能在火里跳舞?这是正常人所为吗?她若是妖异之人,对整个临安甚至整个北齐都是威胁。今日是我李家栽,明日有可能就要换成张家王家,早晚有一天所有人都要栽到她手里!” “李大人这是在诅咒谁呢?”夜温言笑盈盈地走回到穆氏身边,一边挽着穆氏的手臂一边问那李致远,“这是李家一家倒霉还不够,想拉上其它官邸一起吃瓜烙?这大过年的做这种诅咒,李家人心思也太恶毒了” 夜温言一番话,可把在场姓张姓李的那些朝臣给气坏了,当时就跟李致远对骂起来。 一时间,大殿外乱作一团。 封昭莲乐呵呵地蹭过来,抓着夜温言的胳膊摇啊摇的,“就知道我们家美人最厉害,这一招儿实在是太飒,连我都要甘败下风。” 江婉婷和池飞飞也到了近前,池飞飞大胆预言:“李嫣然的脚怕是好不了了,以后保不齐就是个跛足,温言你这相当于直接毁了李家的希望。” 江婉婷笑道:“做他李家的春秋大梦去吧!有一任皇后还不够,还想指望再来一任,合着北齐后宫固定就是他们家的,这是要包圆儿啊!” 夜飞玉站在一旁,不停打量夜温言,就怕她有一丁点伤害。 这时,归月使臣似乎被刚刚火凤冲天的场面吓醒了酒,脑子转啊转的,很快就琢磨出一个主意来…… 第159章 帝尊大人急眼了 很快地,就听归月使臣大声道:“皇上!若是您不打算与我归月郡主和亲,那不如将夜四小姐嫁到归月,与我归月国君结成百年之好,如何?四小姐是夜老将军的孙女,老将军在北齐威望极高,如此和亲也算是两国交好,互通情谊。皇上以为如此和亲,可还算是桩美事?” 话音刚落,还不等大殿上任何人做出任何反应,突然就听呼地一声,狂风顿起,飞沙走石,就连凤凰于飞殿铺地的玉砖都被掀起来了。 也不怎么就那么巧,一块玉砖从殿内拔地而起,被狂风卷出殿外,直接就拍到了那归月使臣的头上! 啪! 有人看到血花四溅,脑浆纷飞,归月使臣整颗头颅都变了型,人更是直接倒地,瞬间就没了命。 狂风依然肆虐,一块又一块的玉砖在这样的狂风中被掀起,拍向一个又一个人。 好在除归月使臣外都没拍死,只拍成重伤、昏迷、轻伤、或是吐血。总之就是留一口气在,至于伤到什么程度,那就看你能躲到什么程度。身材灵活的就能躲得快一些,不至于断胳膊断腿。笨笨呵呵的就倒霉了,一下一下地挨拍,拍到最后干脆趴到地上认了命。 夜温言起初也被这突出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甚至第一反应就是握碎了一大把花瓣,在四周张开一个无形的护盾,将穆氏等与她亲近之人护在盾中。 她以为是地龙翻身,因为刚刚问凤到最后,火凤白送给她一个地龙翻身的信息。就是没想到刚刚才得到这样的信息,紧接着地震就来了。哪有这样快的? 很快夜温言就发现问题,而这问题一旦被发现,地龙翻身的想法也立即被否定了去。 不是地震,地震是天灾,天灾面前人人平等,即使有她在,也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反应,把身边的亲人用护盾给保下来。 眼下就是有选择性的受灾,肆虐的狂风卷着凤凰于飞殿里能卷的一切,毫不留情地拍打着皇族、朝臣、女眷。 可除了被她用护盾护住的亲人以外,那些没来得及被护住之人,比如说云臣、比如说江逢和池弘方,还有四殿下、权青城、虞太后……总之,但凡于她无害或是与她亲近之人,竟都跟个没事人一样,愣愣地站在原地,围观着这一场混乱。 夜温言懂了,懂了之后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只道某人的醋坛子翻起来还真是恐怖,再这样下去,好好的一座凤凰于飞就该毁了吧! 轰隆! 刚想到这儿,大殿很配合地开始坍塌,眨眼工夫就倒了半座。 要不是为了看刀尖舞和火凤舞,人们都已经从大殿里走出来,怕是这一塌就得压死一半。 人们完全懵了,有人扯着嗓子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天怒了吧?” 的确是天怒了!有威压当空而来,帝尊的怒意毫不掩饰地表露——“归月人!该死!” 一句话,聪明的人立即反应过来造成眼下这局面是何原因。原来是帝尊大人生气了,就因为归月人说要让夜四小姐去和亲,嫁给归月国君。 可新的问题也紧接着就来了:夜四小姐去和亲,关帝尊大人什么事? 没人能想得明白,人们也顾不上多想,只觉狂风越刮越大,吹得都快看不清楚路了。 权青城没有受到伤害,他心里也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只在心里说了好几声归月使臣真活该,然后就吩咐禁军看好与宴宾客,并护着那些还能走路的宾客立即出宫,各回各家。 至于那些已经被砸成重伤,不能自己走路的,则由禁军和宫人们或背或抗,总之也弄出宫去,谁也不得再留下碍眼,再不能在皇宫里哀嚎。 要问重伤怎么办?爱怎么办怎么办!自己想辙治去,治好了算捡条命,治不好就跟归月使臣一样:活该! 夜温言听到传音,是师离渊跟她说:“让你的母亲和兄姐把眼睛闭上,本尊送他们出宫。” 于是她将这话说给穆氏听,只说让穆氏闭眼,有人送她们出宫。 穆氏有些迟疑,就想问那言儿你呢?你同不同我们一起回去? 可这话没等问,就觉眼前一黑,也就是一个呼吸间,再观眼前景象,人就已经站在夜府的清凉院中了。 院子里还有下人在,一群主子凭空出现,可是吓坏了这些丫鬟婆子,甚至有个小丫鬟当场就跪到了地上,口中直呼:“见鬼了,真是见鬼了。” 夜清眉也吓得脸都白了,紧紧抓着母亲和大哥,打着颤音问:“怎么回事?我们是怎么回来的?”再往四周瞅瞅,计嬷嬷在,夜温言却不在。“言儿呢?怎么没有跟我们一起回?” 夜飞玉深吸了一口气说:“当今世上能做到将人瞬间移位,怕也只有炎华宫那位帝尊了。所以莫担心,言儿即便没回来,应该也没事。” 计嬷嬷到是一点都不惊讶,只笑呵呵地说:“请夫人小姐和大少爷放心,四小姐绝对不会有事的,谁有事,四小姐都不会有事。”说完,又对着院子里一众下人道,“不管你们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只管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管好自己的嘴巴,出了这座清凉院,什么都不许说。即便在这清凉院内,不该议论的,也莫要多提半个字。” 下人们皆表示一定谨记,这时,就听穆氏“呀”了一声,一脸的懊恼,“五姑娘没在。” 人们这才发现,可不是夜楚怜没在么!夜清眉就问计嬷嬷:“五小姐不会有事吧?” 计嬷嬷想了想,道:“应该不会有事的,毕竟五小姐这一晚上没帮着老夫人说一句话做一件事,反而事事处处站在四小姐这一边。所以请放心,五小姐只是暂时没回来,过后会回的,且一定平安无事。” 夜楚怜的确没回,因为师离渊把她给忘了。 他只记得夜温言有个母亲,还有一兄一姐。再加上计奴本就是他送过去的,自然有印象。所以此番以大挪移术送走这些人时,就把夜楚怜给落下了。 由于狂风暴起,穆氏几人的突然消失并没有被人瞧见,毕竟现场环境太糟糕了,人们只顾着跑,甚至为了防止迷眼,还把眼睛都遮了起来。在能见度本来就低的情况下再半闭了眼,谁能瞧得清楚谁呢! 夜楚怜当然也没想到自己被遗忘,她只以为是这阵狂风把她跟家里人冲散了。耳中听到有禁军侍卫说让大家不要慌,有序离宫,可是谁能有序呢?人们跑起来是你撞我我撞你,撞来撞去就把她给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 夜楚怜只觉得有人伸出手接了她一把,再回头仔细辨认,这才发现接住她的这个人竟是权青城。 她吓得当时就想跪下给皇上磕头赔罪,却听到坠儿扯着嗓子同她说:“五小姐可别跪了,赶紧到我们这边来,免得一会儿有人倒霉再溅咱们一身血。” 坠儿说完就伸手去拉她,权青城也拉了她一把,三人到是凑到了一处,暂时组成一个团。 帝尊大人的怒火依然没消,夜温言在穆氏几人被送走的同时,也被一阵红光给卷了起来,直接送离凤凰于飞殿,一直送到炎华山上。 连时看着突然出现的夜温言,嘿嘿一笑,然后伸手往前指了指。 夜温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去看,就看到一身红袍的师离渊正站在山边上,一只手往前伸着,伸向的正是凤凰于飞殿的方向。 有狂风顺着他的手指冲飞出去,如指点江山一般,指得那凤凰于飞殿几乎毁灭崩塌。 连时说:“帝尊大人本来打算让四小姐您好好陪他们玩的,毕竟那些人就算是挺让人生气,可只要四小姐您一开口,那也就只剩下他们窝火。可没想到归月国那个使臣得寸进尺,居然提出了让四小姐您去和亲的要求。这帝尊大人可就不能忍了!于是小惩大诫,算是给他们归月国一个教训,也是替四小姐您出口恶气。” 夜温言抚额,“就这还小惩?我方才若没看错,归月使臣直接就死了吧?” 连时一脸惊讶,“是吗?死了啊?老奴没去那头,没看着。不过死了也就死了,四小姐不必放在心上。谁让他自己找死呢,那就怪不得别人了。再者,就算是想怪也没用,人是帝尊杀的,归月国但凡没疯,都不敢多提一个字。” 凤凰于飞殿外,摄政王权计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根本就动不了。整个身体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只管承受飞沙走石呼啸而来,只能任由那些砖头瓦砾划伤他的书生玉面。跑不了,也逃不掉。 归月使臣的尸体就倒在他的面前,只要一低眼就能看到那颗变形的头颅。血液和脑浆已经流到他的脚下了,粘乎乎的,又恶心,又让人绝望般恐惧。 权计脑子一片空白,全身不受控制地发抖,直到听见李太后的声音一声声喊他:“权计!权计!”他这才回过神来,可却依然只是回神,没有办法跟着李太后一起逃脱。 大量宫人侍卫涌上前,有叫他的,有拽他的,甚至还有侍卫想把他给背扛起来。 可惜全都是徒劳,摄政王的双脚就跟钉在了地上一样,任谁都移不走…… 第160章 权青画你能当小狗吗 渐渐地人们就把他给放弃了,再也没有人理,权计就像被遗忘的石柱似的杵在那儿,直到眼前出现一道红光,直到那红光化为利剑,直指他的眉心。 从来沉着冷静的玉面书生,这次是真的知道害怕了。红就代表帝尊,红光化剑,这是帝尊要杀他?可是为什么要杀他?帝尊不是一向不管凡间事吗? “帝,帝尊大人。”他总算从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来,想跪,却又动不了。 红剑发出嗡鸣,震得他整个头都疼得像要炸了一样。 “权计,听着。”红剑带着威压发出话音,“凡间国事本尊无意理会,但你等若将主意打到夜四小姐身上,本尊不介意将你们全部打入十八层地狱。” 红剑翻动,挑了他的顶冠。 “跪着反省,不到天亮不要起来!” 终于,红剑退,权计发现自己能动了。可即便能动他也不能走,因为帝尊大人让他跪,那他就得跪,还得一直跪到天亮。 摄政王跪了下来,奔逃的人群看到这一幕心生诧异,但也没工夫多管多问。自家妻儿都还顾不过来呢,摄政王什么的,自求多福吧! 凤凰于飞殿内殿外全是风沙,大殿塌得一塌糊涂,虽然禁军已经组织撤离,但因为人太多,女人更多,又看不清楚路,所以撤得很慢。 夜温言被红光带走了,那一幕被封昭莲看了去,直把这位归月郡主给看得懵里个懵。 好不容易懵完了就又开始着急,“阿言你就这么走了,能不能带我一个?我特么也想跑,谁能带我跑啊?我又该往哪儿跑啊?” 稀里糊涂地被人群挤着,挤着挤着就到了权计跪着的地方。 摄政王没引起她注意,到是地上的尸体让她多看了几眼,那是越看越闹心。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你一起出来小爷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你说你的嘴怎么就那么欠啊?琢磨小爷我一个还不够,又开始琢磨人家将军府的姑娘了,那是你能琢磨得成的么?我那皇表兄可能是瞎,要不然也不能选了你当使臣。现在好了,你嘎嘣一下死了,你痛快了,我怎么办?我是不是得跟着你吃瓜烙啊?这万一北齐把仇计在小爷我头上,我上哪说理去?” 封昭莲越说越气,最后干脆往尸体上踹了两脚,“叫你害阿言!叫你打阿言主意!你就是个叛国贼,回去定让我皇表兄抄你全家灭你九族,否则难解小爷心头之恨!” 有路过的人听着了叛国这话,随口就问了一句:“他一心向着你们归月,怎么就叛国了?” 封昭莲有自己的想法:“这不是叛国是什么?居然想把阿言整到我们归月去,阿言要是去了归月,就冲她那脾气,不得去了就把归月给收了啊?亲没和成,还把国家也给搭上了,这个作死的打的就是这样的主意吧?” 问话的人一哆嗦,赶紧就跑了。夜四小姐脾气是不好,但也不至于就有胆子和本事收了归月吧?不过今晚这风刮得实在奇怪,帝尊大人的怒火到底是从哪来的呢? 封昭莲骂了一气,然后就开始四下张望。 她也得跑啊,也不能在这里被飞沙走石吹着啊!虽然每一块儿石头都完美地避过了她的脸,但就算避开了也有点儿吓人,万一哪下没注意就又刮着了呢? 可是她能往哪儿跑?之前原本是住在宫里的,可如今归月使臣把自己给作死了,那些个跟着来送礼的侍卫宫人们估计也没好到哪去。就剩下她一个,她还能再回到客居宫院吗?北齐肯定得把她一块儿恨上,这可怎么办? 正闹心着,忽然就见一道白影从眼前飘过,像是个人。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猛地往起一窜,整个人都扑到了那白影身上。 光扑还不算,两条腿还往人家身上一盘,直盘得白影身形一晃,差点儿没摔了。 “封昭莲。”白影开始磨牙,“男女授受不亲,你给我下来!” “我不!”封昭莲死都不干,“我就不下!我要是下去你就跑了,你跑了可就真没人管我了。咱俩是熟人,都认识快十年了,好兄弟讲义气,你可不能不管我。不管我的就是小狗,权青画你能当小狗吗?” 被她缠住的正是四殿下权青画,他也实在是无奈,这位归月国的昭莲郡主从小到大就没正经过,还在归月时就拿她没办法,没想到回了北齐依然是拿她没办法。 “封昭莲,你为什么要跑?你大可以站着不动,毕竟本王迄今为止没看到哪片瓦砾吹到你身上。或者你也可以叫一位宫人送你回客居宫去,却为何要缠上本王?” “你怎么知道没有瓦砾吹我身上?权青画难不成你一直注意着小爷我?我跟你说你可不能这样,小爷我是有心上人的,虽然你长得好看,但再好看也是白搭。至于为什么要跑,那所有人都跑,我就跟着跑呗!何况使臣都死了,万一把我也给弄死,那我多冤啊!我还没找到我的白衣心上人呢!可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北齐。” 权青画好生无语,什么白衣心上人?“做梦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你管我做不做梦,反正你得带着我一起跑。客居宫我回不去了,我现在是北齐的仇人,他们保不齐杀完使臣就要杀我,你得替我保命。” “你先下来。”他同她商量,“先下来,本王带你出宫。” 她这回到是听话,乖乖地从他身上下来。可下是下来了,一双手还死抱着他的胳膊不放。 权青画就只能再商量:“放手。” “不放!放手你就跑了!在归月那么多年,我早就摸清了你的脾气,你要不想干的事,那是得个空就能跑。就说归月的宫宴,你都失踪过多少回了?反正我就不放,直到你把我带出宫,安全了,我才能放手让你走。不过……” 她说到这里又顿了住,“不过权青画,出宫以后我去哪儿啊?你总不能让我露宿街头吧?” “那你就留在宫里。” “我不!”她坚决不干,再想一会儿……“算了,我住你家。” “住我家?”权青画真是一脑门子官司,“昭莲郡主,虽说你平日一口一个小爷的叫着自己,可你到底还是个姑娘家,就要这么堂而皇之的住到本王的府上了?你可还记得方才在宫宴上,那位夜老夫人说过什么?” “记得啊!她说阿言住你家去了,你就得娶她。那问题是阿言不没住吗?” “可你现在是当真要去住的!” “我住不住关那老太太什么事?她管天管地还能管得了我堂堂归月郡主?怎么着,北齐装不下她了,她要上归月祸害去了?妈的,要真有这么个事儿,小爷我明儿天一亮就上门找她去,我不把她给骂死在北齐大地上算我输!这种老妖婆子就必须原地打死,否则留着她就是个祸害。还想跟我扯,小爷我这暴脾气是她扯得起的么?” 权青画算是服了她,他问这个话是这样理解的吗?他什么时候说夜老夫人要管着她了? “本王是在提醒你,男女授受不亲,你住到尘王府,日后会被人说三道四。” “小爷我又什么时候在意过别人怎么说?权青画你是不是脑子坏掉了?你才离开归月几个月啊?怎么就变得这么磨叽,这么拖泥带水了呢?” 他不想再跟她说话了,“罢了,你随本王回尘王府。” 封昭莲乐呵呵地跟着他走了。 整整一个时辰过去,凤凰于飞殿终于安静下来。 狂风不再嘶吼,屋梁不再坍塌,瓦砾也不再乱飞。一切都恢复到原来的平静,却也一切都恢复不到原来的平静。 这座自先帝起就倍受偏爱的凤凰于飞殿终于是完成了它的使命,在这样一个大年夜里毁于一旦。而造成这一切的,竟是归月使臣突发奇想说出来的一句话。 权青城被宫人们护着回到了神仙殿,虞太后已经被送回长信宫去了,吴否打发了一众宫人,眼下神仙殿里的外人就只剩下坠儿和夜楚怜。 吴否给权青城端了茶压惊,想了想,又给坠儿也端了一盏。 坠儿大咧咧地坐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地喘。刚刚跑得实在是太急了,把她给累够呛,一边喘一边还说:“我这功夫练了些日子还是不行,要不然也不至跑几步就累成这样。” 一边说话,一边特别自然地就把吴否递过来的茶接住了。 接完了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对劲,再一瞅,好么,夜楚怜正看鬼一样地看着她。 小丫鬟一哆嗦,这茶也有点儿喝不下去了,干脆往前递了递,“五小姐,给你喝。” 夜楚怜连连摆手,“不不,我不渴,你喝。” 哪能不渴呢,跑了这么久,连权青城都一口气喝了两碗茶,夜楚怜平日里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娇小姐,怎么可能不渴。 吴否赶紧告罪:“都是老奴的错,坠儿姑娘先喝,老奴这就给五小姐端茶去。” 坠儿抚额,只道吴公公你这可真是,要先喝也是小姐先喝啊,她一个丫鬟先喝什么。 好在吴否的茶很快就端了回来,夜楚怜也顾不上推让了,赶紧喝两口,嗓子这才舒服。 权青城坐在桌案后方,开始分析今儿这场乱局—— 第161章 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凤凰于飞殿是父皇最喜欢的一座大殿。”权青城叹着气说,“母亲不只一次同我说起过,父皇喜欢坐在凤凰于飞殿里,因为那里直对着炎华山上的炎华宫,他坐在那里往炎华山上望,就觉得自己能离帝尊更近一些。可惜现在大殿毁了,父皇心里一定特别难过。” 吴否也叹气道:“是这个理,先帝当年为了造这座凤凰于飞殿,可是没少花心思,每一处布局都是亲自审定的,殿里的布置也是亲力亲为,甚至上方悬着的夜明珠都挑了最大的一颗。可是刚刚老奴亲眼看见,那明珠掉到地上摔碎了,真是叫人心疼。” 权青城接着道:“这件事情都是那归月使臣引起的,来者是客,可他不守客道,竟给主人家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这件事情归月务必得给我北齐一个交待!” 坠儿和吴否纷纷表示:“这个锅必须由归月国来背!” 夜楚怜听得一脸懵,这怎么还赖上归月国了呢?凤凰于飞殿塌了跟归月使臣有什么关系?这说起来归月使臣也是受害者吧?好好的出使个友国,结果搭上了一条命,不是应该由北齐给归月一个交待的吗?皇上怎么给整反了? 她不知夜温言与帝尊大人之事,自然就不能明白今夜之所以会造成这个局面,全都是因为归月使臣好死不死地提了个让夜温言去归月和亲的要求。 但夜楚怜不知道,另外三人可是太知道了。坠儿正咋咋唬唬地说:“让归月赔钱!那么大一座宴殿,不能说毁就毁了,这笔银子必须得由归月国来出!不但要赔,还得加倍赔,比如说那些受了伤的人,看诊的钱,用药的钱,还有吃补品的钱,这些都得让归月国掏。当然,掏了之后是充入国库的,可不能真给那些人看病吃药去。他们罪有应得,活该被砸。” 吴否补充:“不只这些,还有北齐人受到惊吓的这个费用,也得让归月给出了。” 权青城亲自执笔,一条一条都给记了下来,记完了还问他们:“哪处还能再加点儿?你们都好好想想,看有没有落下什么。”说完,还跟夜楚怜道,“五小姐,你也想一想。” 夜楚怜吓得扑通一下就给跪了,“皇上唤臣女名字就好,臣女名叫夜楚怜,可万万当不得皇上一声五小姐。”她是真吓冒汗了,皇上这种存在从前对她来说一直就是个梦,没想到如今梦在眼前了,还如此不端架子地同她说话,这简直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还在做梦。 权青城没想那么多,他只觉得今晚宫宴上,这位五小姐是帮着他温言姐姐说话的,那么既然帮着温言姐姐,就肯定是自己人。于是根本也没拿夜楚怜当外人,一听报上了名字,马上就道:“那朕就叫你楚怜吧!楚怜啊,你也跟着一起想想,看咱们还能跟归月人敲诈点儿什么。你就放心大胆地想,不怕多,就怕有哪处不到位的,咱们可别赔了。” 夜楚怜就觉得这个大年夜过的,一场游戏一场梦的,过到现在她都有了一种当山匪的感觉。这还是让归月赔偿损失吗?这不是在敲归月竹杠吗?还有,到底是因为什么要让人家归月赔啊?谁能告诉她这到底咋回事? 她脑子一团乱,但再乱也没耽误跟着那仨人一起坑归月国。 就见夜楚怜想了一会儿,再低头瞅瞅自己这身衣裳,道:“衣裳也得赔吧?这都是为了参加宫宴现准备的衣裳,珍贵着呢!可是现在都坏掉了,看着就心疼。”说着,又往自己耳朵上摸了摸,这就更心疼了,“耳坠子掉了一只,也挺贵的。” 权青城继续奋笔疾书,“这些都是关键,都要写下来。楚怜你分析得极好,继续。” 夜楚怜受到了鼓励,瞬间觉得自己是一个有用的人,于是开始埋头苦想,很快就又想到了一堆可讹人的地方。比如说:“归月距离临安城挺远的,人死在咱们这儿了,总不能再派人把尸体给送回去。那不送的话,尸体就得咱们来处理。得买棺木,得找地方埋,这都是要花银子的。就再跟归月国要一笔安葬费吧!至于给不给他装棺,那就是咱们的事了。” 权青城再夸她:“楚怜你果然聪明!” 吴否气呼呼地道:“这大过年的整这么一出,不让人好好过年,成心给我们添堵,这件事归月也得赔。让他们赔个除夕夜是不可能了,那就用金银来弥补这个过失吧!” 权青城就又再记上:除夕损失费! 坠儿琢磨着道:“那个归月郡主可还在咱们这儿呢!可我又觉得她跟我家小姐关系似乎挺不错,咱们这个事儿要不要把她捎带上啊?” 权青城想了一会儿,摇摇头道:“虽然我顶烦那个什么郡主,毕竟她老拿眼晴翻腾我。但她确实是跟姐姐关系不错,还帮着骂她们自家使臣来着,所以就别捎带她了吧,那样会显得咱们不讲义气。朕跟归月讲国事,讲赔偿,但是跟姐姐这边,就得讲义气了。” 夜楚怜又懵,姐姐是个什么鬼?听起来是在说她四姐姐,可她记得四姐姐比这位皇帝要小吧?这怎么还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到底叫谁呢? 权青城列赔偿细节的过程中,夜楚怜就是不停地懵,直到最后她也没想明白,凤凰于飞殿的这场坍塌到底关归月国什么事。还有那归月使臣,他为啥就死了呢?飞起来的那块玉砖怎么就不偏不倚正好砸他脑袋上?他点子咋那么背,那么不禁砸? 除此之外,还有事情也在惦记着,她得了个空小声问吴否:“请问公公,我的家里人还好吗?我的大伯母、大哥哥,还有两位姐姐呢?还有,我什么时辰能回家?” 吴否“呀”了一声,“把您这事儿给忘了,时辰可不早了,要不奴才叫人先送五小姐回去?至于您的家人,五小姐放心,她们谁都没事,都好着呢!这会儿应该早就回去了。” 夜楚怜连连点头,又觉得让宫人送太麻烦,于是就道:“不用宫人送,我等坠儿一会儿,跟她一块儿回去就行了。”说完还问坠儿,“你何时走?” 坠儿说:“奴婢可能得等着跟我家小姐一起回去,五小姐您要不就让宫人先送您回,要不也可以在宫里多留一留。奴婢估摸着,天亮之前四小姐肯定就能回家吧!” 说到这里,就想到了夜楚怜也算是帮着她家小姐撒了一晚上谎,于是赶紧给夜楚怜施礼:“奴婢谢谢五小姐今晚帮着我家小姐说话,待回府之后在老夫人那边,还望五小姐继续帮着周旋,万万不能说走了嘴,否则老夫人那人……” 夜楚怜赶紧道:“懂,我都懂。坠儿姑娘你放心吧,我不会说走嘴的,也一定会咬死了四姐姐这些日子一直都在府里待着,哪都没去。就算祖母打死我,说出去的话也不会改口的。” 吴否“哟”了一声,“是了,奴才听说五小姐今儿挨了打,老夫人打从在宫门口等着的时候就打过五小姐,五小姐的伤还好吧?要不要传个太医给看看?” 权青城一听这话立即就要宣太医,夜楚怜受宠若惊,赶紧就给拦下来了——“没事没事,我没事,千万不要宣太医。祖母年纪大了,也没有多少手劲儿,掐几下没什么的。何况后来也不怎么的,她掐来掐去好像掐的都是她自己,光看着她喊疼了,我却一点儿都没有知觉。所以真的不用宣太医了,多谢皇上,多谢吴公公。” 权青城点点头,“经此一事,咱们也算是共过患难了,楚怜你重情重义,朕佩服。放心吧,往后宫里有个大宴小请的,朕都会算上你一份儿。” 夜楚怜感动得都快哭了,真是没想到啊,这场宫宴她还因祸得福了。从前妄想的皇帝,如今如此亲近地同她说话,还直唤她的闺名,这若放在以前,她应该会很心动了吧? 可惜,现在是现在,以前就只能是以前了。 她后退了两步,冲着权青城俯身,“今晚多谢皇上搭救,天色不早了,臣女就不在宫内多留,请皇上指派个宫人送我一程吧!” “好。”权青城很痛快地答应下来,并吩咐吴否,“去派个得力的人送五小姐回府,另外再叫两个禁军跟着。待到了将军府,若是夜老夫人有所为难,就说朕留她下来说话。” 吴否领了命,带着夜楚怜离了神仙殿,直到把她交给送她出宫的人,这才要准备告辞。 夜楚怜咬了一会儿嘴唇,终于还是壮着胆子开了口,问了一句:“吴公公,适才凤凰于飞殿坍塌时,您可有留意四殿下了?他有没有受伤?这会儿是已经出宫了吧?” 吴否一愣,随即摇头,“这个奴才还真的没有留意,不过想来四殿下应该是没有事吧?否则早就该有宫人来报了。五小姐这是在担心四殿下?您同四殿下……” 第162章 帝尊大人真幼稚 夜楚怜慌了,脸都红了,想说否认的话,可是话出来却打着颤音,连她自己都不信。 “没,没有,我没有同四殿下怎,怎样,我,我就是,我……” 话说不下去了,她就是什么呢?她就是担心那位殿下,她就是想知道那位殿下有没有平安出宫,有没有被凤凰于飞殿的飞沙走石所伤。她就是想知道他的消息,因为这一场宫宴,她就是为了他而来的呀! 吴否是个人精,先后侍候着两位皇帝,什么事儿看不出来呢!小女儿家的这点子心事,早在夜楚怜刚一开口时就被他猜了个明明白白。 于是他主动说:“老奴会帮着打听四殿下的消息,回头要是打听出什么就告诉坠儿姑娘,待坠儿姑娘回府之后五小姐您寻着她去问就好了。” 夜楚怜如此才放心出宫,吴否目送了一段,默默摇头。 喜欢谁不好,偏偏是四殿下。不是说四殿下不行,而是这条路注定太辛苦,如果夜家这位五小姐是站在四小姐这一边的,那他会为这位五小姐心疼。 神仙殿里,权青城跟坠儿又吵吵起来了,还是因为坠儿和佩儿的这个称呼。吴否站在外头听了一会儿,无奈苦笑,也没急着进去,只管让宫人张罗着备些夜宵。虽刚结束了一场宫宴,可是谁又能在宫宴上吃饱呢? 再想想,恩,可能夜四小姐吃饱了,毕竟每次他往夜四小姐那处看去,夜四小姐都在吃东西。从菜到肉,从点心到水果,甚至是酒,一样都没落下。 炎华山上,云臣坐在大殿外头的台阶上跟连时说话,说的是这一场宫宴都有什么人干了招人烦的事,又有什么人替夜四小姐说了话,还有什么人出乎意料地同夜四小姐关系非常好。 连时手里拿着针线,正在给云臣补袖子。好好的一件新衣裳,用料考究,袖子口还用银丝线绣着云纹的,很是好看。可惜在宴殿坍塌时被刮坏了一道口子,这让连时很是心疼。 “招人烦的肯定是夜家老夫人,替四小姐说的应该有刑部江家和临安府池家,至于出乎意料同夜四小姐关系非常好的……恩,该不会是那位归月郡主吧?” 云臣到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四小姐和你说了?” 连时摇头,“没说,帝尊大人看得紧,四小姐回来后也没顾上跟我说几句话。到是今儿早上听着了几句争吵,是关于那位归月郡主长得有多好看的。大体的意思就是说,归月郡主十分貌美,夜四小姐有点儿压力了,坚决禁止帝尊大人跟那位郡主见面。” 云臣不解,“帝尊见归月郡主做什么?” 连时又说:“好像是那位郡主亲了四小姐一下,帝尊大人不乐意了。” 云臣想想封昭莲的那个样儿,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是该不乐意,那位郡主脑子有毛病,不过正义感到是挺强的,在宫宴上几次跟她们的使臣叫板,一点儿面子都没给自家人留。” 连时的针线打了最后一个结,用嘴给咬断了。云臣瞅了瞅,觉得很满意。 “没想到连公公还有这么一手,这针线功夫可真是不错,比织绣纺的没差到哪去。” 连时也有些自豪,“织绣纺没法比,但还是要比外头裁缝铺的手艺强出去不老少的。说实在的,这手艺原本是为了帝尊练的,因为不想把帝尊大人的衣裳拿去给宫里人补,怕他们摸一下再给摸脏了,帝尊大人就不穿了。可后来我都练成了,才发现帝尊大人的衣裳根本就穿不坏,或者是穿坏了也不需要我们来补,他老人家自己掐个诀就能补好了。所以我这手艺一直也没有发挥的地方,今儿还要感谢云大人您,给了这手艺一个用武之处。” 云臣放下袖子,再想想这场宫宴,还是叹气。 “归月使臣真是个白痴,摄政王今儿也是挺下不来台的,现在还在大殿外头跪着呢!也不知道今后还有没有脸面对满朝文武,还有没有脸当这个摄政王。” 连时说:“放心吧,他脸皮厚着呢!不但能继续当,可能还得再整出其它的妖娥子来。不过这场宫宴要照你这么说,四小姐可是还没玩够呢啊!如果帝尊大人不发火,可能夜四小姐自己也得把那使臣给整死。哎呀这事儿整的,自己动手总比别人动手过瘾呀,帝尊他老人家还是手快了。本以为办个宫宴能让四小姐~痛快痛快嘴,再痛快痛快手,没想到最后闹成这样。不行不行,赶明儿得找个机会跟皇上说一下,不行再补办一个,咱们得把这个场子给四小姐找回来啊!得让那些该骂的人都让四小姐给骂遍了,那才过瘾呢!” 云臣无奈,“你可拉倒吧!四小姐哪有那个闲工夫见天儿的陪着他们玩儿。不过有个事儿我想跟你打听下,就是那道先帝的遗诏,是帝尊大人给改过吗?虽然我也没看过以前的遗诏,但先帝肯定不会立七殿下为新帝,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为何今晚取下来的遗诏,上头竟清清楚楚写着七殿下的名字?我觉得肯定是被人改过,估计是帝尊大人做的。” 连时却摇了头,“这个我也不知道,按说帝尊大人是不会搭理这些个破事儿的,凡人国事,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就算把自己给折腾没了,那也与帝尊大人无关。只要不闹上炎华宫,宫里着火帝尊大人也是不会管的。但如今不是形势不一样了么,不是有四小姐了么,那可能帝尊大人就为了哄四小姐开心,把遗诏给改了呗。毕竟如今这位新帝跟四小姐一口一个姐姐的叫着,多少也算是沾了几分亲。” 云臣觉得这个分析甚有道理。 二人正说着,坠儿回来了,呼哧呼哧地爬上山,累得一屁股坐到了连时边上。 连时赶紧给她递水,同时也问道:“皇上那头怎么样?” 坠儿灌了几口水,这才缓过来些,然后摆摆手说:“皇上没事,不但没事,他还挺高兴的。说什么帝尊大人发这么大的火,是因为在乎我家小姐,他为我家小姐高兴。对了,我们还拟了一份赔偿书,打算过几日就派使臣往归月走一趟,跟归月要银子去。” 连时觉得这个想法很有创意。 坠儿再道:“临来时路过塌了的宴殿,看到摄政王一直在那头跪着呢,跪得直溜溜的。可我总想一板砖拍死他,真是忍了又忍才忍住。” 连时一拍大腿,“你忍他干什么?直接冲上去拍啊!” 坠儿叹气,“我怕真把人给拍死了。” “死了就死了呗!偌大北齐,难不成还死不起个摄政王?” 云臣气得想掐死这俩,“别跟着起哄了行吗?坠儿一个小姑娘,直接冲上去就拍摄政王?那摄政王不是兔子,他是狼啊!怕是这砖还没等举起来呢,她就得先被摄政王一巴掌糊死。再说,凡间朝廷还要理政,这一塌坍塌就砸伤了不少人,都不知道何日能复朝。这再把摄政王给拍死了,皇上管谁啊?你去处理政务?” 连时低下了头,表示他错了。 殿外,坠儿给连时和云臣详细讲起赔偿款的事,殿内,夜温言眼瞅着师离渊一直看着她笑,笑得她心里直发毛。 “你到底在笑啥?师离渊,你究竟对自己的长像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就你长得这个样,你还动不动就冲着我笑,那我能有抵抗力吗?不瞒你说,我现在一直用灵力压着火呢,这眼瞅着兜里的花就要用光了,你要再笑我就只能把你扑倒,到时候你可别哭。” 师离渊收住表情,再不敢笑了。 “说说你到底在笑啥?不是刚发完火拆了一座大殿么,这怎么一转身就跟捡了多大便宜似的?跟我说说你笑啥,让我也一起笑一下。” 师离渊告诉她:“本尊就是笑你,之前做好万全打算要回家了,宫宴之前还跟本尊依依不舍地道别,说什么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再到炎华宫来,才能再见到本尊。骗着本尊亲你亲了好久,结果这才几个时辰工夫你就又回来了,是不是很好笑?阿言,你要就是成心骗本尊多亲亲你,那你就直说,本尊对于这件事情还是很乐意的,用不着兜那么大一圈子。” 夜温言磨牙,“明明是你把我掳回来的,我还没找你算帐呢!你说我好好的搁那跳火凤舞,把李家嫡小姐都给跳成半残了,就准备再大展伸手收拾一下那归月使臣。结果你可到好,一板砖直接把人给拍死了。我这空有一身报负却无处施展,这也太闹心了?这今天晚上我还能不能睡得着觉了?这种思路突然被打断的感觉,你能切身体会吗?” 师离渊表示不能,“本尊只是很生气,归月人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把主意打到你身上,这是本尊忍不了的。但凡他们不触到本尊底限,本尊也不会直接出手把人处死。” “你留给我收拾不好吗?” “一时冲动。” “那下回咱们能冷静一下再行动吗?” “还敢有下回?再有下回塌的就不是北齐宫殿,而是归月皇宫。砸死的也不再是归月使臣,而是归月国君。” “……幼稚。” 第163章 哭泣的夜飞舟 师离渊才不要理她,幼稚就幼稚,反正把主意打到他们家小姑娘身上,他就忍不了,是个男人都忍不了。弄死个归月使臣实在算是手下留情了,再有下回,他不介意亲自走一趟归月,将那归月国君也给拍死。 能派这样的使臣前往北齐,想来那归月国君也不是个好东西。以前他真是太不问世事了,否则早在那归月新君还在北齐做质子的时候,就该把这种后患给扼杀在摇篮里。 帝尊大人煮面条去了,他觉得他们家小阿言肯定饿了,面条怎么也要煮上一大锅才够。 却不知小阿言在宫宴上一点儿都没客气,也没被那些糟心的事影响。该吃吃该喝喝,差点儿没把自己给撑死。等到面条煮回来,人都躺在他的玉椅上睡着了。 于是面条便宜了外头坐着的三个人,吃得那三人跪到地上直呼帝尊天天岁。 次日大年初一,夜温言是在一品将军府自己的床榻上睁开眼睛的。 实在是太久没回来了,以至于这间屋子都有些陌生,枕着的枕头也不似炎华宫那只舒服。 帐中有降真香的味道,她知道定是师离渊送她回来后,又在这里坐了许久。 花型的暖玉带在身上,让她即使离了他身边,也不再有那种彻骨寒冷的感觉,甚至被窝里都有了温度。可还是不如炎华宫的床榻睡起来舒服,即使铺的盖的也都极好,到底是少了一直会坐在身边守着她的那个人,到底是一睁开眼,不再看到北齐帝尊的倾世容颜。 她微微叹气,只道这人啊,还真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前世今生,那么多岁月都一个人睡过来了,这怎么才被那人守了半个月,就已经开始惦记,已经开始不习惯? 又躺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轻轻推门进来。 “小姐醒了吗?”是香冬的声音。 她许久未见香冬,掀了帐子就递过去一个笑脸,“嗨,香冬,好久不见。” 香冬面上也是难掩兴奋,但还是摇摇头,认认真真地答:“小姐一直都在府里,怎的就好久不见?昨儿奴婢还送小姐去参加宫宴呢!” 她点了头,知道香冬这丫头一向最谨慎,更是她这院子里除了计嬷嬷以外,最隐重的仆人。眼下在她面前都咬死了她就在府里,这几乎就是自己在给自己洗脑,以便时刻记得这个“真相”,从而做给别人看,也带动全院子的下人一起相信这个事实。 于是她也不再多说,只管在香冬的侍候下起身梳洗,再看着坠儿把早膳给端了进来。 香冬说:“原本大年初一的早膳应该一家人一起用的,但咱们府里现在这个情况也不适合一起用了,而且小姐起得有些晚,大夫人和大小姐那边便也没特地等着。” 坠儿说:“夫人和大小姐去了奇华殿,计嬷嬷陪着去的,已经去了有一阵子,说是打算把二老爷给放出来。”说完还闷呼呼地叹了气,“真是便宜了他们一家人。” 夜温言问香冬:“是我母亲自己想要把人放出来,还是有人逼迫她?老夫人那边怎么说?” 香冬答:“老夫人昨晚上被宫里的人给送回来,说是发了臆症,还说什么身带恶煞的,宣读了皇上口谕,一个月不让出门。所以老夫人自打回来后就一直在福禄院儿没出来,连那边的丫鬟婆子也都十分消停,没有在府中走动。二老爷一家是大夫人自己决定放的,因为四小姐您没事,所以就没有再继续关着的理由。” 香冬一边说一边给她盛了粥,“大夫人往奇华阁去之前,特地让丹诺过来说了一声,说这些日子的惩罚也差不多够了,总不能真的把人给关死打死。” 夜温言喝了小半碗粥就搁下了,实在是不太饿,昨晚宫宴吃多了,到现在都饱着。 她站起来,“走吧,我们也到奇华阁看看去。” 坠儿和香冬赶紧跟着。 时隔半个月,香冬终于能再跟着自家小姐一起行走在将军府里,一时间还有些感慨,更有些激动。她小声同坠儿说:“这些日子几乎就没离开过西院儿,最多就是往大夫人和大小姐那边去看看,还有一次跟着大夫人一起去了奇华阁抽人,当时我也是强忍着,才没有冲上去把二老爷一家三口都给掐死。” 坠儿也是恨得直磨牙,“香冬姐你还是太克制了,也太含蓄了,就算不掐死,至少扇几巴掌也是过瘾的。毕竟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你实在是有点浪费机会。要是我在府里,我一定打他们。”她想起腊月十五那晚背着夜温言回京,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算忍住真拍死二老爷一家的冲动。“罢了,我也得克制,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香书点点头,默默检讨了一番为何要提起这个事,就开始继续给自己洗脑。 奇华阁那边已经没什么人了,计夺和计蓉兄妹二人还在。一见夜温言到了,立即上前跪下磕头。报了名号之后,计夺说:“我二人往后就跟着主子,唯主子之命是从。” 计蓉也道:“主子往后不管有任何吩咐,属下二人都将全力以赴,不惧刀山火海。” 她听了就笑,“起来吧,我虽没有什么事能让你们上刀山下火海,但身处临安内城官邸,刀光剑影还是避免不掉的。有你们在身边,我多少也能安心一些。” 二人听了很高兴,尤其是计蓉,乐呵呵地起了身,怎么看夜温言怎么觉得亲切。 夜温言也挺喜欢这姑娘,便同她说:“女孩子家家的,不要晚上趴在石头桌子上睡觉,会很冷,容易着凉。虽然你们都有功夫在身,但该注意的还是要注意。我希望跟在我身边的是两个伙伴,而不是两个风餐露宿的死士。” 计蓉心中诧异,计夺却想起那天晚上忽然飘过的花香,和花香中夹杂着的降真香。 再仔细闻闻,这才发现站在面前的这位小主子身上散着的,就是那天晚上的味道。 他方才恍悟,原来那天晚上来过的人并不是帝尊,而是这位夜四小姐。可夜四小姐怎也能避开计奴的防守,悄无声息地来,又悄无声息地走呢? “属下多谢主子体谅。”计夺忍住心中疑惑,再道,“守护主子安全,是我兄妹二人的职责所在,就是主子夜里睡觉,属下也是要在一定的距离内时刻保护清醒的。” 夜温言听了就笑,“真不用,若你二人真在外头护着我,那我也睡不好觉了。好了不说这些,你们一直守在这,可见我母亲来过?” 计蓉说:“大夫人一早就来了,放了二老爷一家,现在已经回去了。主子不用担心,是计嬷嬷跟着回去的,二老爷他们状态也不是很好,所以也省了许多口角,只由下人抬回去疗伤了。到是二少爷还在屋里待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夜温言点点头,再对香冬和坠儿说:“你们也一起在外头等着,我进去看看。” 坠儿和香冬有些担心,香冬更是说:“二少爷是位高手,小姐就这样一个人进去可别再出个什么事。这位计家小哥,要不你跟进去看看吧!” 计夺却摇了头,“主子说不让跟着,那就是不让跟着,我们不能违了主子的意愿。何况二位姑娘真不用担心,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毕竟已经关了这么久,且大夫人每天还都要过来抽打一次,二少爷再是高手,这会儿也基本就是半废了,就是想对主子不利,他也没那个力气,所以咱们只管在外头守着就好。” 奇华阁的书房里,夜飞舟就在软椅上靠着,一双眼睛盯着前方,空洞无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达十五天的囚禁,让这间书房里的气味特别的不好,几乎比猪圈还要难闻。夜温言才一进屋就皱了眉,于是干脆捏碎一朵腊梅,这才让周遭的空气有所改善。 这书房前些日子她来过一回,是在夜里,当时的情形比之现在要好上一些,至少当时的夜飞舟还没有现在这么瘦,嘴唇的颜色也没有现在这样白。 听到有人进来,夜飞舟顺着声音看过去,但见是夜温言,当时就有些激动。 他想起身,但起得有些猛了,一下就又躺了回去,直缓了好一会儿才算是缓了过来。 夜温言仔细看他,见他衣裳也脏了,头发也乱了,肩头被刀扎过的地方血迹又扩大了一些。整个人消瘦如骨,眼窝都陷了进去,阴柔之相到是在这样的状态下更突显出几分,就像女子,有一种凄凄然的美。 他叫她,“小四。” 她便想起原主很小的时候,这个哥哥偶尔会这样叫她。直到多年以后习武归来,就更是喜欢一口一个小四地叫着。 “小四,对不起,对不起。”夜飞舟稍微坐起来一些,叫了两次小四,说了两声对不起,就低头掩面,无声地哭了起来。 夜温言看着他哭,看着夜飞舟的眼泪顺着指缝往外流,突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第164章 地龙翻身 夜飞舟的身上尽是鞭痕,是这些日子被穆氏抽的。 她看到有的地方衣裳已经全破开,露出里面翻飞且已经开始感染化脓的伤口。 可夜飞舟却似浑然不知,更是完全都不在意,他只是掩着面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夜温言向前走了几步,伸出手往他额头探了去,额头滚烫,明显是因为伤口感染发烧了。 夜飞舟怔了一下,茫然地把头又抬了起来,“小四。” “罢了。”她将手收回,“你杀我不成,我娘亲也打了你,就算扯平了吧!” 他愣愣地问:“你知是我杀你?” “知。” “不恨我吗?” “恨。” “既然恨,那为何不亲自报仇?小四,你杀了我吧,我绝不皱一下眉头,死了也不会恨你。这是我欠你的,理应由你拿走我的命。” 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几乎成了他的梦魇,多少日子了,他只要一闭上眼,立即就能看到夜温言全身是血倒在那里,肩头的伤在雪地里化开一片嫣红。 梦魇比死亡更加可怕,他真怕自己日日夜夜做同样的梦,早晚有一天会死在梦境中,且到死都还记着,自己欠这个姐姐一条命。 可夜温言却无意杀他,只对他说:“你的人扎我一刀,我的人也扎了你们一人一刀,这仇就算是报完了。我从来都不是多善良之人,但也不至于赶尽杀绝。如若那天夜里我真的死了,我母亲也绝不会轻意放过你,你终究是要为我偿命的。但是我没死,既然没死,就没道理再拿走你的命。只是你得记着,一次劫杀,杀尽了你我之间的兄妹情义,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当你是哥哥了,你也不必再当我是妹妹。若有下次,咱们还是敌人。” “小四……”他站起身,很困难,还摔了一回,好在终于是能撑着在她面前站稳。“小四,就这一回,二哥保证就这一回,绝不会再有下次。你不认我是应该的,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当初带给我一包糖果的四妹妹,是这个家里唯一还记得我的人。” 她“恩”了一声,再道:“奇华阁已经没有人守着了,你回自己屋去吧,请个大夫治伤。” 话说完就要走,转身时,夜飞舟从后头拽了她一下,“小四,我……” 话刚说到这,突然之间地面传来剧烈晃动,四周桌椅柜子全都在响,更有一只花瓶倒在地上,啪地一下摔了个稀碎。 夜温言大惊,地龙翻身! 夜飞舟站不稳,整个人往后仰了去,她下意识地伸出手,一把将人拉了回来。 有焦急的问话传入神识,是师离渊的声音:“地龙翻身,阿言你有没有事?” 她立即回:“我没事。” 他又问:“身上有带花吗?” 她再答:“带了,放心。” 传音就不再继续,她知他定也急着去处理这次意外,不由得懊恼昨晚竟忘了告诉他火凤的提示。这突如其来的地震还不知涉及面有多广,是只在京城范围,还是临安以外都有受灾? 只片刻平静,第二波地动很快就又到了。她刚听见外头有计夺的声音叫了声主子,紧接着就是轰隆一声,整座奇华阁都发生了坍塌。 下人全部被拦在外,只有她跟夜飞舟二人还在屋里。 坍塌发生的一刹那,夜飞舟一把抱住她,身子翻转,硬生生替她接了屋顶掉下来的横梁。 夜温言还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看到夜飞舟一口血吐了出来,整个人都往下滑去。 她急了,冲口叫道:“二哥!” 意识涣散之际,他却展了个笑出来,用微弱得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二哥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本来就一身是伤还发着高烧的人,再经了这一砸,又吐出一口血,夜飞舟知道,他已经离死不远了。他不怕死,特别是为救夜温言而死,也算是解了心结,还了伏杀之债,更是除了梦魇。可不幸的是,屋子塌了,夜温言却还在里面,他死不要紧,总得把小四从这里给弄出去。 于是他睁大了眼睛,双齿用力咬破舌~尖儿,以这样的方式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好在奇华阁只有一层,顶开压在背上的横梁,再努力撑开破碎的砖瓦,废墟中被撑起一方空间来。他用力去推夜温言:“快走,快,二哥就要坚持不住了。” 夜温言懵了那么一下,大概几息的工夫,竟也忘了捏花催灵。直到夜飞舟不停地推她,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愣神儿的时候。 于是将手藏于袖间,花催灵动,那些压住夜飞舟的砖瓦就不再有力量,被撑起来的一方空间也不再只够她一人冲出。 计夺等人也跑了过来,反复询问:“主子有没有事?” 她摇头,“我没事。”再伸手去拉夜飞舟,却见那人已是弥留之际,一动不能动,就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下人们七手八脚地扒砖救人,这会儿也顾不上原本是跟二房一家有仇的了,因为他们看到夜温言正伏在夜飞舟耳边一遍一遍地叫着:“二哥,张嘴!”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听了她的话,意识恢复几分,就感觉似有一只小手扒在他的嘴边,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塞到他的嘴里。紧接着又是夜温言的声音传来:“咽下去,运功。” 这是他最后听到夜温言说话,因为夜温言已经走了,只留香冬一人守在这里,其它人都跟着她往西院儿的方向跑,她得去救穆氏和夜清眉,还有大哥夜飞玉。 “计夺去玉京园看大少爷,计蓉去余书院看大小姐,坠儿跟我走!”她利落地分配各人,脚底下干脆用了小挪移术,几下就没了影子。 计氏兄妹惊讶于这位新主子竟好像也会术法,坠儿却不觉稀奇,只以为这是帝尊大人教给自家小姐的。但小姐走得太快,她只能拼命地朝着清凉院儿的方向跑,几次都被地上掀开的青砖给绊得摔了跤,磕得膝盖生疼生疼。 好在刚刚地动最强烈时她们都是在院子里,四周平坦,又有计氏兄妹护着,也没伤着什么地方。这会儿虽然跑摔了,但毕竟冬日穿得厚,最多破点皮,这都不要紧。 皇宫方向,有一团红光冲天而起。夜温言扭头去看,但见那团红光在半空中化散开来,就像个大罩子一样将临安内城笼罩在内。 她知那是师离渊在以大术法护佑这一方天地,可毕竟术法的范围是有限的,他只保得内城,却顾不上外城。不过好在内城与外城的距离只在师离渊一念之间,于是只几息工夫,就又有红光冲天,把外城也团团包围。 她松了口气,知道这是师离渊以大挪移术出了内城,又在外城转城一周,完成了这个护佑术法。也因为术法没有再继续向外蔓延,便说明此次地龙翻身仅只临安,其它省府并没有受到波及,或者波及甚小,可忽略不计。 清凉院儿里,穆氏站在院子中间,正看着塌了一半的房屋发愣。 她见穆氏没事便也放心,走上前问道:“有没有人被压在下面?” 穆氏摇头,“没有,下人们都在院子里做事,我点过人数,该跑的都跑出来了。我这边也得亏有计嬷嬷在,才一地动就护着我冲了出来。言儿你怎么样?有没有事?”一边问一边去看夜温言,但见衣裳有几处划破了,便着了急,“是不是受伤了?伤到哪里快让我看看。” 她赶紧告诉穆氏:“我没事,一点伤都没有,衣裳是刮破的,内衬都是好的,所以娘亲不必担心。”说完又对计嬷嬷道,“嬷嬷看好母亲,我到大姐姐那边看看。” 话说完,人已经消失不见。 穆氏虽说依然惊讶,但经过昨晚宫宴之后,心里毕竟也已经有了数,就也不再觉得反常。 余书院儿的坍塌比清凉院儿要更严重一些,夜温言到时计蓉也刚到。计奴轻功虽好,可到底比不上她是用术法瞬移行走,两人看起来到像是一起来的。 “大小姐呢?”夜温言一到就抓了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别哭了,大小姐呢?” 那丫鬟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哇地一声哭得更响了,但好在哭的同时还知道说话——“大小姐被压在树底下了,压断了腿!” 夜温言急了,匆匆顺着小丫鬟指的方向去寻找夜清眉,很快就看到一群下人正围着一棵倒了的树使力气。 可惜小姐院子里的都是丫鬟,这棵树又实在粗壮,连根被撅起来的,五六个丫鬟咬着牙都搬不动。就听到夜清眉的近侍丫鬟瑞珠说:“不能再搬了,咱们使力时树会抬起来一点,可又不能全抬起来。待力一卸,大小姐的腿就会被重压一次,遭的罪更大。你们在这看着,我去搬救兵。” 正说着搬救兵,回身就看到了夜温言,纵是瑞珠也憋不住掉了眼泪。“四小姐,您有没有事?如果没事的话能不能想办法救救大小姐?我家小姐的腿就快全断了……” 第165章 拉了个垫背的 夜清眉的腿伤得很重,被树压着的地方都扁了去,人也因为疼痛而昏迷。 瑞珠说:“谁能想到突然就地龙翻身了呢?当时小姐说刚放了二老爷一家,心里不痛快,就想一个人在院子里转转。奴婢们以为左右就是在院子里,就算身边没人跟着,转来转去的也都是能叫我们瞧见的,所以就没往心里去。没想到竟遇了这种事儿,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说的怎么办才好,一来是说怎么救人才好,二来也是在说救出来之后可怎么办才好。 腿都压扁了,肯定是断了骨头,这种程度的伤即使是有太医来治,这腿也是保不住的。 夜清眉还未出阁,若是就这么坏了腿,一辈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夜温言深知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残酷,却也没有太慌,毕竟她还在这儿呢,只要夜清眉人还是喘气的,有她在就没什么大事。 于是她吩咐计蓉,“我们一人抬起一边,用全力,有没有把握?” 其实她自己就可以轻松将树抬起来,如此说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计蓉也不含糊,立即点头:“有把握,甚至不需要小姐动手,属下一人就行。” 她便撤了出来,“好,那你自己来。”不是不想帮忙,只是想看看这计奴的本事。 计蓉站在大树中段,弯下身,两只手往树干下面一勾,猛地用力,一下就将粗壮的大树搬起,再后退两步,扔到了地上。 这一系列动作做完,面不改色气不喘,就像什么都没做过一样。 夜温言毫不吝啬地赞扬:“果然是好样的!”然后走上前去看夜清眉的伤。 腿的确是被压扁了,从膝盖往上的位置全部被压毁。骨折是肯定的,而且还是粉碎性骨折。除此以外筋也定然全断,虽没有外伤,但是整个大腿都红得发黑,明显是里面积了血。 先前因为她治好了权青城的嗓子,故而总有人愿意把她说成是神医。可实际上她哪懂医术,医术是医脉凤家的绝学,毒脉也有涉及,她前世不过是跟着阿珩和阿染学过一点皮毛,之所以她会治病,不是说她医术有多高明,而是因为她身带灵力。 一只手轻轻覆在夜清眉受伤的腿上,有银光自掌心泛起,却因掌心向下,并无人看到这一幕。人们只觉得四小姐的动作好生奇怪,人救出来了也不急着叫大夫,就用手按着伤处那能有什么用?何况这样按着大小姐不疼吗? 但也没有人敢问,她们甚至不知道四小姐是什么时候回的府。反正所有人都一脸懵,直到眼睁睁地看着大小姐很快就醒了过来,瑞珠立即就开口询问:“小姐感觉如何?” 夜清眉摇摇头,只看向夜温言,一脸的焦急:“言儿,是不是地龙翻身了?你有没有受伤?母亲和哥哥呢?他们都怎么样?”该问的都问到了,却唯独没在意自己的状况。 夜温言实话实说:“地龙翻身时母亲有计嬷嬷护着,没有事,大哥那头我让计夺去看了,应该问题也不大,我也没事,到是大姐姐你,你的腿被树压断了。” 夜清眉这才感受到疼痛钻心,当时就冒了汗。 “放心,我给你治了一下,虽然伤处看起来吓人,但只要养一养就能好起来,腿不会瘸的。”这话是她伏在夜清眉耳边说的,到还真是让夜清眉松了口气。 夜家的大小姐从来都把自己放在最后一位,只管自己的亲人都能过得好。但纵是她可以无所谓之前为了打听夜温言的消息撞伤的头,却依然做不到无所谓要断一条腿。 “言儿,谢谢你。”她放下心来,虽然疼痛还在,可总归是心里有了底。 夜温言拍拍她的手臂,“我们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妹,你跟我说谢谢就太见外了。”她的声音扬大了些,问身边站着的瑞珠,“可还有人受伤?” 瑞珠立即点头,“有,有几个下人被压在屋子里了,这会儿还不知生死。” “带我去!”她站起身时对夜清眉说,“让下人先照顾你,我去救人。” 说完,不等夜清眉点头,匆匆就走了。 余书院儿受灾相对清凉院儿要严重许多,屋子塌了一多半,她能听到有人在废墟中哀嚎,也能看见有人倒在废墟里没了声息。 有一个年纪还小的丫鬟被倒塌的房梁砸中了后脑,砸出一地的血,待她过去查看时,发现人早就断了气。 没有受伤的下人们哭着参与救援,夜温言捏花为引,救活了一个还剩下半口气的婆子,再看看已经没有重伤患,这才放了心。 地龙翻身总有反复,大震过后还会有余震,虽然师离渊以灵力护住了临安城,余震应该是不会再发生了。但经过了大震后的房屋却是十分脆弱,随时都会有倒塌的可能。 所以屋子里是不安全的,最好把人都集中在空地处,远离树木和房屋。 可眼下是冬天,气候严寒,就一直在外面肯定是不行的。夜清眉受伤,那么多下人也受伤,必须得有一间屋子给她们暂时容身。 她在院子里走了一圈,选中一间屋子以灵力加固,这才告诉余书院的下人:“整座院子里只有这一间房屋可用,所有人都集中到这间屋子里来,其它地方不要去。一定照顾好大小姐和受伤的人,我会找大夫来给你们治伤,但也不会太快,因为现在整座临安城都在受灾,家家都在找大夫,所以你们最重要的还是得自救。” 她又从袖袋里抓出一把药丸,直接塞到那个丫鬟手里,“所有受伤的人,包括大小姐,一人一颗,嚼了就可以吃。一定要吃,否则她们等不到大夫来救治。” 没有人质疑夜温言的话,这个突然又出现在将军府里的四小姐,就如救世祖一般,在这样的时刻给了人们最大限度的信心和力量。 夜温言去找夜飞玉了,计蓉匆匆跟上,坠儿也在后头跟着。虽然没有人知道四小姐身上哪来的药丸,但是她们都坚信一个道理,那就是:能被帝尊相中的人,做什么都是有道理的。 行至一半时,夜飞玉同计夺一起往这边迎过来了。 夜温言松了口气,“大哥没事就好。” 夜飞玉一把将她抓住,急得眼睛都红了,“言儿你怎么样?你有没有受伤?我听计夺说出事时你还在奇华阁的书房里,屋子塌了你都还在里面,到底哪里伤着了你可一定告诉我!” 她赶紧摇头,同时安慰大哥:“真的没事,我有能护身的,大哥晓得的。” 这话说得算是很直接了,夜飞玉便想到昨天晚上送他们回府的挪移之术,这才算是放了心。可他还是纠结一件事:“听说是飞舟替你挡了一根屋梁,你若真能护身,何以还用他来替你挡?言儿,你不能骗哥哥。” 她闻言苦笑,“真没骗你,是二哥不知道我的事,所以才替我挡了。事实上我就是什么事都没有,反过来还要救他的命,实在是有点儿帮倒忙。好了哥哥,母亲那边我去看过,没有什么事,但是大姐姐受伤了。不过你放心,我第一时间接好了她的腿,也在余书院儿加固了一间屋子。你先去把母亲接上,再一起去余书院看大姐姐吧!清凉院儿我没来得及留房屋,不行就让母亲跟大姐姐挤一挤,至于大哥你……” “不用担心我,我是男人,我怎么着都行。”夜飞玉立即打断她,“我这就去接母亲,可是言儿你又要去哪?” 正说着,就听到一个丫鬟的声音大声地喊:“救命啊!有没有人救救老夫人,老夫人被压在屋子里出不来了,救命啊!” 是福禄院儿的人。 夜温言理都没理,只推了夜飞玉一把,“大哥快去吧,我要出府看看城里的情况。” 夜飞玉担心她,想说跟她一起去,可夜清眉受伤也叫他放心不下。 这时,穆氏到了,身后跟着清凉院儿的下人。 坠儿赶紧迎过去,把夜清眉那边的情况讲给她听,在讲到四小姐已经第一时间施救时,穆氏心里的一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 福禄院儿的丫鬟见这边人多,连滚带爬地就奔了过来,直接就给穆氏跪下了—— “求大夫人救救老夫人,老夫人被压在屋里出不来了。”说完又怕穆氏拒绝,赶紧又加了句,“二小姐也在里头,她是跟老夫人在一起的。” 穆氏身子晃了晃,下意识地看向夜温言。 夜温言心中叹气,却也没再拒绝,只点点头道:“过去看看吧!”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跑向福禄院儿,果然看到主屋坍塌,几个丫鬟婆子正在扒砖掀瓦。 有个熟悉的声音不停地叫喊着:“轻一点儿,你们轻一点儿!注意老身的腿,还有老身的胳膊。老身现在没事,可要是因为你们让老身受了伤,老身出去之后非扒了你们的皮!” 有个婆子立即道:“请老夫人放心,咱们一定会多加小心的。好在有二小姐在上面垫着,老夫人应该没太伤着吧?” 穆氏眼一黑,差点儿没晕过去…… 第166章 四小姐是有大义之人 夜飞玉将穆氏扶住,同时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面前那片废墟。 下人们已经扒拉得差不多了,有两个人从废墟里面露了出来,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背上腿上都是血,一个紧紧缩着身子,几乎整个人都缩在另一个下面。 夜飞玉眼睛通红,当时就道:“老夫人这是在干什么?” 老夫人没听见他说话,毕竟场面太乱,她也被地龙翻身给吓坏了,这会儿只管吵吵嚷嚷地让人赶紧把她救出来,哪里听得着谁叫她什么。 到是受了些轻伤的君桃听见了这声问,于是开口回答:“大少爷这是怎么了?老夫人被埋在砖瓦下面,自然是在等着救援。请大少爷帮帮忙,咱们都是女子,谁也没有太多力气,您帮帮咱们把老夫人抬出来吧!” 老太太终于注意到了这边,一看到夜飞玉当时就大叫:“还愣在那里做什么?你是家中男丁,难不成还要看着这些丫鬟婆子来抬老身?”一边说一边推了推覆在她身上的夜连绵,“没死就起来,你压得老身快要喘不过气了。” 穆氏几乎崩溃,猛地冲上前去一把将夜连绵抱在怀里,同时也大声地问:“是你摔在她身上了,还是她拉你做了垫背?” 夜连绵被砸够呛,身上全是伤,也全是血。一时间说不出什么,只管哭着跟穆氏说:“你快放开我,你的手把我碰疼了!” 穆氏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搁到了夜连绵背后的伤处,她吓得赶紧移开,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个女儿抱住,不知道该抱她哪里。 堂堂夜家大夫人急得直哭,夜温言则是抓了一个小丫鬟过来,开口问她:“告诉我,是二小姐自己摔的,还是被老夫人拉了做垫背?只管照实说,如果说差了,我可是不会饶你。” 那个丫鬟年纪很小,也不过就是十来岁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老太太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么小的孩子在院儿里侍候,只觉得这孩子小,看起来胆子也不大,兴许能问出几句实话来。 谁成想那孩子竟是瞪起眼睛反问她:“有什么区别吗?老夫人是做祖母的,二小姐不就应该给老夫人做垫背吗?如果真是她自己摔到了老夫人身上,那她才叫大逆不道。” 夜温言听得真是一愣一愣的,这么小的孩子,是谁给她树立了这样的三观? 她不想再跟这孩子说话,只走上前去看夜连绵,结果目光刚一接触到就听那夜连绵说:“用不着你在我这假仁假义,也用不着你们管是谁先拉的谁。救祖母是我自己乐意的,我就愿意给她做垫背,谁都管不着!” 穆氏气得直哆嗦,她大声质问老夫人:“她是你的孙女,是年轻的孩子,你是怎么舍得让你的孙女替你挡灾的?大难临头你非但不救她,反而还拉她给你做垫背,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祖母?她们到底是不是与你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啊!” 谁成想老夫人没说话,到是夜连绵又开了口:“你没有养过我,就不要指责养大我的人。你们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去参加宫宴,谁想过家里还有一个我独自守岁?你若真当我是女儿,怎的就不能留下来陪陪我?怎的就不能在回府之后给我包几个饺子,让我也沾沾大年夜的喜气?所有人都去过年了,就只有我无年可过。穆千秋,你摸摸良心,你真把我当女儿吗?” “连绵!”夜飞玉听不下去了,“没有人不把你当女儿,但也请你先认自己的娘亲和姐妹!今日我们是过来救你的,若不是那下人说你也在这边,我们是不会过来的。”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要不是为了救夜连绵,他们是不会管老太太死活的。 夜连绵瞪着夜飞玉,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不孝!” 夜温言转身就要走,却被夜飞玉给拉了回来。 谁也没说话,穆氏没说,夜飞玉没说。但是夜温言明白,拉住她,是想让她给夜连绵治伤的。纵是夜连绵说出那样的话,他们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受伤无人救治。 夜温言叹气,到底还是转回身来,将手里一枚药丸塞到了夜连绵嘴里。 只是她也告诉夜连绵:“我救你,只是因为你是我母亲亲生的女儿,但凡你不是,今天你就是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多看你一眼。” 夜连绵其实很想把药丸吐出来,她不想接受夜温言的施舍。可她也知道自己的伤有多重,能撑着说这一会儿话已经是极限了,若是不吃,怕是命就得搭里。毕竟这种情况下想要找大夫实在太难了,府里的客卿大夫都不知道是生是死呢,她如何能干等着? 夜连绵把药丸给咽了,味道有些甜,不像是药,到像是糖。 她便有点怀疑,“你给我吃的是什么?哪有药是这种味道的?” 夜温言理都没理,起身就要走。夜连绵却撑着力气又叫了声:“你站住!还有祖母呢,你为什么不救祖母?为什么不给祖母药?” 穆氏真有心想打死这个女儿,可她下不去手,就只能气得大声地喊:“她用什么药?她拉了你给她垫着,根本就没受伤,她用什么药?” 夜连绵长出了一口气,念念叨叨地说:“祖母没受伤就好,要是再有下回,我还给祖母当垫背。生恩没有养恩大,何况生母不疼我。” 穆氏双手握成拳,全身都在哆嗦。 夜温言这会儿到是有些佩服夜老夫人,能把一个孩子从小洗脑给洗成这样,这也是一种本事。但她还是一字一句地告诉夜连绵:“刚刚我说过,救你是因为你是娘亲亲生的孩子,老夫人又不是娘亲亲生的,生死便与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 这话被老夫人听了去,立即大声地喊:“可你爹是我生的!” 她冷笑,“那又如何?当初我死的时候,你也没有管过我。” 她再不多留,大步离开福禄院儿,都走出老远还能听到老太太在大声地叫着:“景盛呢?景盛有没有事?你们有没有去看过二老爷?”可惜没人搭理她。 夜飞玉从后头把她给追上,拽了她的胳膊问:“言儿你去哪?” 她说:“我先去看看五妹妹,然后就要到城里看看情况,这次地龙翻身震感太强,连我们将军府的屋子都塌了好几间,别人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特别是外城,眼下官府也一起受灾,肯定不能太快顾及到外城那边,我不去看看实在放心不下。大哥一会儿回我院子里看一眼,我院子里应该无事,但凡事就怕有个万一。” 夜飞玉点点头,去院子里看看没问题,但他实在担心夜温言:“你去城里看了又能解决什么?地龙翻身不会只有一次,我虽未经历过,却看很多史料的记载。所以眼下绝不安全,你若非得出去,那我陪你一起。” 夜温言却没干,“不行,家里必须得留个男人在,何况大姐姐受了伤,更需要照顾。哥哥放心,余震不会再有了,因为有人已经把临安内外城都用术法罩了起来,所以我出去是绝对安全的。至于我去了能解决什么,哥哥忘了,我会治病。” 她给了夜飞玉无法拒绝的理由,夜飞玉无奈,只得松开拉着她的手,看着她带着一众下人匆匆往东院儿的方向跑了去。 他忽然就意识到,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来看待这个妹妹了,就像他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突然发现,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言儿的身后已经跟了那么多人。 计嬷嬷陪着穆氏也从福禄院儿走了出来,她对夜飞玉说:“四小姐是有大义之人,她的人生绝对不该局限在一座官邸里的后宅争斗,她的脚步也绝对不会只在一处停滞不前。请大少爷放心,四小姐不会有事的,自有人护着她一生平安,也会有人陪着她笑看凡尘。” 夜飞玉转过头看了计嬷嬷一会儿,问她:“嬷嬷为何不跟着言儿走?” 计嬷嬷笑了,“老奴是被指派来侍候四小姐的,但是四小姐让老奴照顾大夫人,那老奴就该留下来照顾大夫人。不管任何时候,主子的话对于计奴来说就是圣旨。” 夜温言带着计夺计蓉和坠儿又在府里走了一圈,好在夜楚怜没事,就是柳氏惊慌之下崴了脚,在对于这种时候来说,崴脚已经算不上事了。 她随手在夜楚怜院子里救出来两个下人,夜楚怜见她要走,二话不说就在后头跟着。 丫鬟随喜便也二话不说地在夜楚怜后头跟着。 夜温言提醒她:“这种时候你最好留下来陪着柳姨娘,而不是跟着我往府外跑。何况我是要到城里去看看情况,或许要挖人抬人医治人,你去了也帮不上忙。” 柳氏听了这话赶紧就道:“不用管我,有这么多下人在,谁还管不了我一个崴脚的小伤。就让五小姐跟着去吧,即便她做不了别的,总也是能打个下手的,这种时候需要人手。” 夜温言便不再说什么了。 夜楚怜很是有几分激动地跟着她一起出府,才迈出门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了一声:“小四!” 第167章 夜温言你就是个灾星 夜温言回头去看,就见夜飞舟正往她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先前留在奇华阁的香冬。 夜飞舟的头发重新拢过,虽不如仔细梳的好,但总好过之前那个模样。 衣裳却没换,想必是屋子该倒的都倒了,就是想换衣裳也没处换去。 她之前给了夜飞舟一枚药丸,可她又不是医脉毒脉之人,怎么可能随身带药。那东西不过是用花瓣变化出来的假象,稳住夜飞舟内伤和心脉的是她的灵力,是她在与他两手交握时,注入他身上的一丝气息。 但是灵力需要掩盖,所以那药丸不过是她在不得已之下想出来的应对之策。 “小四,我随你出府。”夜飞舟同她说话,目光中带着恳求,到是看得夜楚怜有些惊讶。 夜温言却皱了眉,第一反应就是拒绝。可是夜飞舟又说:“不管你是去干什么,身边多一个人手都是好的。何况我是你的哥哥,我有义务跟着你,护你平安。” 计蓉忍不讥讽道:“你的义务不是杀你妹妹么。” 夜飞舟没说话,也没觉尴尬,有些事情藏着掖着到容易别扭,莫不如摆在明面上说,他做过的事不会否认,躺平任嘲就是了。 夜飞舟不吱声,计蓉也不再呛白,夜温言也没有再劝,只说:“二哥想跟就跟着吧!” 夜飞舟松了口气,紧紧跟在她身边,一行人匆匆出了将军府。 地龙翻身导致许多府围都发生了坍塌,砖头瓦砾都倒在道上,导致路十分难走。 更不能骑马,因为府里的马都惊,马棚也榻了,就连马车箱都被摔坏了。 所以他们只能走路,拐出将军府的巷子,沿着街道查看临安内城各家官邸受损的情况。 才没走多远,就见一个人奔着这边匆匆跑来。 来人是个小厮,十五六岁,个子不高,长得白净净的,就是可能跑得远了,一直在喘。 直到迎到他们跟前才停下来,一见了夜飞舟当时就松了口气。 夜飞舟一愣,“平阳你怎么来了?是不是三殿下出了事?”他问这话时明显有些急,伸手就去抓那个叫平阳的人。 平阳连连摇头,“没有没有,三殿下平安,就是惦记着二少爷,这才让奴才赶紧过来看看。二少爷您没事吧?” 夜飞舟也松了口气,手放下来,摇头,“我没事。”说完又看了夜温言一眼,想说自己原本是有事的,几乎就要死了,却被夜温言一枚药丸给救了回来。可这话容易给夜温言带来麻烦,他不能说。便只道,“什么事都没有,让三殿下安心。” 平阳又问:“二少爷现在是要去哪?三殿下说如果夜府不安全,就请您到仁王府去。” 夜飞舟再摇头,“我跟着妹妹去城里看看,暂时不去尘王府了。你回去吧,照顾好三殿下,眼下大震刚过恐有余震,房屋受创后也不再结实,能不进屋就不进屋。夜里熬不住就挑最结实的屋子住,还要派人时刻警醒,万万不可大意。” 平阳往夜温言那处看了一眼,再跟夜飞舟道:“就算没有地龙翻身,三殿下也是捡着最结实的屋子住,但那也没什么用。不过没关系,塌着塌着就习惯了,二少爷不用惦记。请二少爷万事小心,奴才这就回去跟殿下复命了。” 夜飞舟总觉得这话不太对劲,就追问道:“三殿下当真平安?” 平阳点头:“轻伤,手腕划了一下,不要紧的。二少爷自己保重,只要您这边没事了,三殿下也就不惦记了。” 平阳走了,夜飞舟叫了夜温言一声,“咱们也走吧!” 夜温言点点头,继续迈开大步往前走,一边走一边道:“二哥同三殿下关系很好?” 夜飞舟很高兴她还能叫自己一声二哥,可一提到三殿下这个事,心情就又低落下来。 见夜飞舟不吱声,她也就不再问,只管一边走一边查看内城受灾的情况,有遇到实在坍塌得严重,又压到人的建筑,就随手挥一挥灵力,让救援者救得能轻松些,也让那些被压在下面的人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只是她做得十分隐秘,两只手一直都是缩在袖子里,捏碎的枯萎花瓣也随手放入袖袋,没有让它们随意散落到地上。 她身带灵力之事不能让人知晓,天底下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再多一个她,怕是会乱了民心,也会让人以为灵力渐有复苏之象,从而打乱原本的生活规律。 天灾降临,能救一人是一人,不管那人是为官还是为仆,是贵族还是平民,生命面前人人平等,于她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两样。 渐渐地走过了一条街,没有人知道夜温言做了什么,人们只是看到夜四小姐带着几个人从街道上走过,偶尔停下来看一会儿,然后再继续往前走。却没有人知道,每每停下来,就会有生命在夜温言捻花催灵之下得以延续,也有废墟在灵力的作用下变得好挖了许多。 街道上全都是摔下来的砖瓦,这一路走得有些艰难,夜飞舟时不时就要伸手去扶她一把。即便她说不用扶,夜飞舟也做不到袖手旁观。 拐了第一个弯时,夜飞舟终于又说话了,竟是继续先前那个话题。他跟夜温言说:“你不要记恨三殿下,他与你无冤无仇,从来都不是他要对你做什么,而是我。都是我的错,所以你只记恨我一人就好。” 夜温言偏头看他,突然就问:“那二叔二婶和夜红妆呢?我该不该记恨?” “……”这话夜飞舟没接上来,神色愈发的黯沉。 她笑了笑,“我今年十五,就是翻过这个年也还没到十六岁生辰,我的性格应该是又有自己的主见,还未脱小孩子的心智。所以二哥也不必给谁求情,因为该记谁的仇,我心里自有一杆秤。当然,因为我还小嘛,所以这杆秤有时候也会发生偏差,单看有没有人招惹我,若大家相安无事,我也懒得打破平静,可若有人蹬鼻子上脸,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 救援还在继续,内城虽然塌了不少地方,但总体来说还算平稳。毕竟住在内城的都是官户人家,仆人多,素质也相对较好,所以即使有大灾也未见多混乱。 所有官邸都在有序地组织自救,受灾不重的还会腾出手去帮助邻居。 就是有许多在昨晚宫宴上受了重伤的人,这会儿就有些挺不住了。 她看到一个下人从一户府邸里冲了出来,正好跟外头回来的人撞到一处,那人就问他:“上哪去啊?老爷怎么样了?” 冲出来的人都快要急哭了:“去请大夫啊!再不请大夫来老爷就要没命了。” 才回来的那位一跺脚,“上哪请去啊?我都在城里跑了一圈,一个大夫也不请来。昨晚所有的大夫都被各家请去治伤,这会儿都分住在各个府里,别说内城没有大夫可请,就是外城的大夫也有许多被连夜接来,咱们昨晚都没抢到,这种时候就更别做梦了!” “那可怎么办?”那下人急得团团转,一转就看到了夜温言这一伙人。 当初夜四小姐治好了新帝嗓子的事早就传遍了临安城的大街小巷,于是这人一看到夜温言当时就乐了,扑通一下跪下来,不停哀求夜四小姐帮帮忙。 夜温言就问他:“你家大人怎么了?”再抬头去看,本意是想看看这是哪户官邸,可惜门都塌了,哪还来的匾额。 那下人答:“我家大人昨晚在宫宴上被砸断了脚,刚刚地龙翻身时又被砸了一下,这会儿人还在昏迷着,怎么叫都不醒。求夜四小姐帮帮忙,救救我家大人吧!” “昨晚断了腿啊!”夜温言想起那一幕的凤凰于飞大殿,也想起师离渊说,砸谁不砸谁都是有选择的,同你关系好、替你说了话之人,一个都伤不着,最多就是刮坏衣角。但那些与你作对,时不时就把夜四小姐拎了来晒晒的人,按情节轻重来分配伤势。 这个伤得腿都断了,怕不是在宫宴上骂过她? 罢了,既然已经断了腿,便是抵了昨晚的过,眼下她既然走到了这里,那也算是一种缘份,也是那人命不该绝。 “带我去看看吧!”她抬步往府里走,那下人赶紧爬起来在前头领路。可还不等她走几步呢,就看到一位妇人站在院子中间,瞪着一双愤怒的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她。 “夜温言,你还有脸到这里来?”那妇人嗓音很特别,说话的声音就跟勺子划过盘子的声音一样,难听得要命。偏偏她还在骂人——“你这个灾星,走到哪里就把灾祸带到哪里,你哪来的脸上我们家来?你害我们家老爷害得还不够吗?” 夜温言眨眨眼,她是灾星? 声音难听的妇人很快就给出解释:“只有妖怪才能在火中跳舞,所以你就是个妖怪,还是个专门祸害人的妖怪。就是因为你跳了那只舞,紧接着宴殿就塌了,第二天就是地龙翻身,夜温言,这都是你害的,你就是临安城的罪人,罪当诛!” 夜温言转身就走了。 看来她跟这家的缘份还是不够,否则怎的她人都进了府还能被赶出去?那位断了腿的大人怕也是命就该绝,娶什么人不好,偏偏娶了这么个神经病一样的老婆。 那妇人还在后头叫骂,还往外追了几步,骂得愈发难听。 夜飞舟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男生女相的那股子阴柔劲儿一旦狠厉起来,那便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妇人一下子惊住,骂人的话卡在嗓子里再说不出。可即便这样,也依然是在夜飞舟一甩手间,脖子上立即出现一道血痕…… 第168章 谢帝尊护城之恩 “二哥割了她的喉咙?”夜温言问追上来的夜飞舟,“不会一会儿头也断了吧?” 夜飞舟摇头,“哪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只是划出一道血痕,提醒提醒她罢了。眼下这种时候若再因人为见了血光,我到是没所谓,可人们会讲究你。” 她失笑,“人们从来也没有放弃过讲究我,还差这一回了?” “那我这便回去取她首级?” 她赶紧把人拽住,“我说着玩的,二哥不必当真。随她骂去就好,我都被骂了那么多年,什么魔女妖女狐狸精,早就听习惯了。” 夜飞舟其实很想问问她昨晚宫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一直被关在奇华阁,根本不知道外界事情,可方才听说宴殿塌了,还有人被砸断了腿,莫非地龙翻身昨晚就有了?可是府里没有感觉到啊?总不成地龙只挑皇宫宴殿那一处地方翻了个身。 还有,什么叫在火里跳舞?哪有人能在火里跳舞的? 这些事夜飞舟不知,夜楚怜却是一清二楚的。只是她也不明白,何以有人断了腿,何以像她这种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人却一点都没伤着,只是划坏了衣裳,还丢了一只耳坠子。 “小四,咱们只是在街上转吗?要去哪里有没有目标?”夜飞舟问道。 夜温言便答:“有目标的,我们得先去临安府看看。眼下内城秩序还算可以,但外城肯定已经乱了,只有先确保府衙还在,才能腾出人手去外城维持秩序。”说完又对计夺道,“你先去江家,江家无事便好,一旦有事,立即到临安府衙找我。” 计夺领命去了,她瞅瞅夜飞舟,又吩咐计蓉:“你去萧家。” 计蓉自然也是领命行事,到是夜飞舟怔了怔,问道:“为何要去萧家?” 夜温言便说:“萧家是二哥的外祖家,那里有你的亲人,你难道不想我分出人手去看看?” 夜飞舟摇头,“从未想过,或者说,我同萧家走得并不近,多数时候是想不起来还有那么一家亲戚的。我自幼入江湖习武,再回来时已是少年,就没去过萧家几回。唯一一次有印象的走这门亲戚还是在很小的时候,印象最深的一件事是外祖母抱着红妆十分欢喜,却扭头就当着我的面同父亲和母亲说,你们是夜家的二房,生儿子对于你们来说是没有用的。只有多生出像红妆这样漂亮的女娃来,将来才能有进一步的指望。” 夜温言想起宫宴上瞧见的那位萧老夫人,果然跟夜红妆很是亲近。 “总归是亲戚,理应去看看。”她只扔下这么一句话,就再没多说,继续向前,朝着临安府衙门的方向走去。 其实亲戚不亲戚的,同她没多大关系,因为那是二房的亲戚,是萧书白的娘家,严格意义上来讲,跟她们大房是对立的。 而之所以分了计蓉去帮忙,只是因为她记得宁国侯从前同她那父亲的关系实在不错,每每父亲回京,都要抽出时间来跟宁国侯一起去酒楼喝酒。有几次她缠着父亲带她一起去,还看到了宁国侯家的嫡子,很有礼貌地叫她四妹妹。 但是这些事情她没有跟夜飞舟讲,这个二哥于她来说是很陌生的,就像夜飞舟说他没去过几次萧家一样,从小到大,她跟这个二哥说过的话,也是掰掰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临安府衙门去年刚修重过,还算结实,所以塌得并不严重。从外头看去,衙门大堂还是完好的,只是碎了些瓦片。就是地上的灰砖鼓起来不少,门口地面还裂开一道口子。 眼下还有大量的人往这头赶过来,夜温言站住脚听了一会儿便明白,原来那些都是原本已经放了假的官差,这会儿料理好家里的事,都赶回来值守了。 池弘方正带着一些人往外走,一边走一边甩手。有人递了块白棉布巾过来,他就借着那块布把手给按住,不一会儿就有血迹渗过布巾。 有人在劝:“大人还是找大夫包扎一下再出去,这一直流血也不是回事儿啊!” 池弘方当时就瞪了眼睛:“不用管本府,这点小伤没有大碍,一会儿路过哪家医馆随时停下抹点药就是了。赶紧的,叫上所有还能动的人都随本府一起去街上救人。不能动的就轻伤照顾重伤,本府路上会叫大夫回来,都先忍一忍。” 正说着,抬头就看到了夜温言。惊讶之余也放下心来,“四小姐没事本府就放心了。” 夜温言点点头,迎上前去看池弘方受伤的手。 见她要把自己手抓过来,池弘方有点儿紧张,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就往后缩了缩,口中不停地道:“四小姐不用担心本府,本府真的没事,这点小伤不算什么的。” 夜温言却执意将他的手给托了起来,“池大人是临安府尹,这种时候最是需要大人站出来主持大局。如果让百姓看到您的手上流出这么多血,百姓会心慌的。所以为了稳民心,大人也得让我把您这伤给治一治。”说话的工夫,手中一颗药丸被她捻成粉末,均匀地撒在池弘方的伤口中。之前还流血不停地伤口立即就止了血,甚至有些地方已经结了伽。 有人看到这一幕,连连惊叹夜四小姐的药有奇效。但池弘方心里明白,怕是自己这血止住并不是药粉的功劳,而是夜温言本身的能力。 至于这种能力是从哪来的,那还用问么,别人不知他可太知道了,那一定是帝尊教的。 突然之间有嗡鸣声自四面八方而起,吓了所有人一跳。 谁也不知这些嗡鸣来自何处,是由什么发出,又为何发出。只见临安城四周有红光忽隐忽现,竟是随着嗡鸣声音的大小呈现出不同深浅的红色来。 人们很快想起来,就在地龙翻身之前,也是先传来了奇怪的嗡鸣声,随后才是大地摇晃房屋坍塌。眼下嗡鸣又起,那便是又一次的地龙翻身啊! 不过大地并没有晃动,临安城还是跟先前一样,一丁点儿多余的动静都没有。 这是帝尊的力量,是帝尊用他的灵力护住了整个临安城,让城内的人免受了另一轮地龙翻身之苦,也让这座城的损失停在了第一次大震之后,没有遭到进一步的迫害。 内城也好外城也好,此刻除了重伤起不了身的人,还有没被从砖头瓦砾里挖出来的人,以及夜温言以外,所有人都冲着炎华宫的方向跪了下来,齐声高呼:“谢帝尊护城之恩!谢帝尊救命之恩!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池弘方也在跪着,喊放帝尊护城之恩时,眼泪都流了下来。 他是临安府尹,没有人比他更希望临安城平平安安,因为这是他的职责,也是他的使命。 他只要在任一天,就是为这座城而活,城在人在,城若没了,他在不在也没什么意义了。 眼下帝尊用灵力护城,不但是给了全城百姓活命的机会,也是给了他救援的时机。至少在救援的时候不需要再担心被余震所伤,那些被埋的人也不用担心再震一次会埋得更深。 有人看向夜温言,就想说你为什么不跪?可再看自家府尹大人挺大个岁数,却对这样一个小姑娘毕恭毕敬的,质疑的话就没说出来。 三叩之后池弘方站了起来,问夜温言道:“四小姐到衙门来可是有事?是不是家里遇到了麻烦?大夫人还好吗?府里损毁严不严重?”说完,目光一斜,正好看着夜飞舟,当时就有点儿不乐意,“哟,夜二少也来了。” 夜飞舟脸色不太好看,什么都没说,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直接退到了夜楚怜的后面。 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我家里没什么大事,到这儿来也是想看看府衙这边如何,顺便也看看婶婶和飞飞。她们没事吧?” 池弘方好生感动,“没事没事,谁都没事,她们还在后院儿忙着呢,我带四小姐去看看?” “不了。”她摇头,“都没事就好,我这就要去江家。另外刚刚路上得知昨晚内城许多官邸都请了大夫上门,甚至还有人连夜接了外城的大夫进来。眼下内城还算有序,外城就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大人若是还有人手就多派到外城一些,这里毕竟是京都,千万不能因灾生乱,否则帝尊大人的法盾可就白开了。” 池弘言立即表示明白,一挥手,带了一众官差就往外跑。 大灾当前争分夺秒,夜温言庆幸这个时代的房屋通常只有一层,偶有酒楼客栈两层三层的也是木质结构,人即使被压被砸也不会太要命,更不会埋得太深挖不出来。 若是在后世,纵是有她和师离渊在,除非当众显露术法,否则也是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从临安府衙到刑部尚书府,这一路走过来,夜温言身上带着的花已经见了底。 她心头焦虑,这种时候去哪找花呢?万一无花可用,她就只是一个会武功的普通人,什么都做不了。但愿江宅有花能让她做个补充,也但愿她要花的行为不要让江家人觉得太异常…… 第169章 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相比临安府衙门,江家受的灾就要严重一些,她看到江逢时江逢是头破血流的,一张脸都快要让人认不出是谁了。 江夫人抹着眼泪陪着她,江婉婷在边上气得直骂:“该死的,这帮人居然把内城的大夫一个不剩的全都给请到府里去了,他们的命怎么就那么金贵?合着地龙翻个身,昨晚受伤的人都有专门的大夫给治,到是咱们这些没受伤的没人管了?这上哪说理去?实在不行我就去抢,抢着一个算一个。”她说着,一把就拉过身边的计夺,“走,咱俩抢人去!” 计夺没什么可说的,反正是主子让他来帮江家,现在江家小姐要抢人,他跟着去抢就是了。他是计奴,他才不管被抢的是谁家大夫。 夜温言刚一进来就看到这一幕,当时就气笑了:“我来了,就不用着你去抢人。” 她一边说一边走向江逢,“江叔叔把手放下来,我看看伤口。” 江逢和蓝美玉二人见她来了,第一反应就是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然后再问穆氏如何,夜清眉和夜飞玉如何。在听到夜府那边没有大事方才松了口气,就是蓝美玉还担心夜清眉的伤,一个劲儿地问要不要紧,要养多少日子才能好。 江逢听她的话放下手,就看到夜温言将一枚药丸按到他的伤处,头上有冰凉凉的感觉蔓延开,原本的疼痛感也随之不见。 他惊讶于什么药物能有这样的奇效,有心想问,但又觉得眼下实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便忍了住,只问夜温言:“言儿你这是直接从夜府过来的吗?外面的形势如何?” 夜温言摇摇头,“形势不太好,各官邸都受了灾,将来灾后重建是个大工程。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大夫和药材的供应,方才婉婷说要去抢人,其实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大夫都被各官邸控制着,那家里没有大夫的怎么办呢?我想去找药,江叔叔能不能帮忙?” 江逢点头,“我带你去街上看看,内城医馆不少,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全塌。如果塌得太多,药材就还是一个大问题。” 江婉婷也要跟着一起去,却被夜温言拒绝了:“虽然你们没什么事,但是家宅大下人多,保不齐哪个院子哪个角落就砸着了人。你跟蓝姨还是得留在家里,即便家中无事,也得从废墟里把还能用的东西都找出来,尽可能的减少损失。” 江婉婷不是不懂事,她只是着急,眼下听夜温言这么一说,也知府里实在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她和母亲留下来处理,便只好一再地嘱咐夜温言要小心再小心,蓝美玉也一再嘱咐江逢要照顾好言儿,也要保护好自己。 一行人匆匆地来,又要匆匆地走,临走之前夜温言问蓝美玉:“府上可以腊梅园?可正开着腊梅花?” 蓝美玉有些为难:“有是有,可是如今已经毁了,我听下人说整座梅园都被掀了起来,一棵树都没剩下。言儿你找梅园干什么?” 她编了个谎:“我知道一个做药的方子,需要用到腊梅花为引,树倒了不怕,只要花还能摘出来就行。能摘多少算多少,总比没有强。” 蓝美玉立即点了头,“那行,我这就带人去摘,你们往哪边走?摘完了我叫人给你送去。” 夜温言还是将计夺留了下来,如此无论摘花还是送花速度都快一些。她兜里没剩下几朵花了,若是遇着大面积的坍塌和大量被压住的人,这几朵花催出来的灵力根本是不够的。 从江府出来,江逢带着她们直奔最近的一家医馆。可惜到时才发现医馆已经塌得不能再塌了,所有的药材都被砸毁在瓦砾里,根本找不出任何能用的。 夜楚怜在医馆边上翻出一个被石头压住的小男孩,三四岁模样,衣着贵气,就是灰头土脸的也看不出是个什么模样。那孩子哭声不大,也不知道是伤着了还是吓着了,夜楚怜把他抱起来,因为孩子太胖有点儿吃力,好在随喜在边上跟着抬了一下,这才没把孩子摔着。 夜温言捏碎手里仅剩的最后三朵梅花,修复了这孩子被砸伤的肺部,然后才问江逢:“江叔叔可能认得出这是谁家的孩子?看起来应该是哪家官邸的小公子,却不知为何会一个人在医馆这里。”再往四周瞅瞅,也没见谁跟这孩子是一家的。 江逢辨认间,夜飞舟似想到了什么,又往夜楚怜发现孩子的地方跑了过去。 夜温言看到他在不停地扒砖,也反应过来怕是这孩子的家人已经被砸在墙下了。 孩子由随喜抱着,其它人全部过去找人。夜温言借由脖子上挂着的那块花型暖玉催出灵力来,很快就在青砖下面找到一位年轻妇人。 可惜,人已经死了。即使她再以花催灵,人都已经没了声息。 妇人被发现时两只手直直向前伸着,夜飞舟说:“这是一个推人的动作,想来应该是在地龙翻身的那一刻把自己的孩子给推了出去。” 随喜说了句:“她为何不把孩子护在身下?推出去也会被砸到的啊!” 夜温言指了指那女人的肚子:“因为她肚子里还有一个孩子呢,她没有办法同时护住两个,这已经是她在危急时刻能够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 她说着,伸出手按上那妇人的肚子,半晌摇头,“不足七个月,可惜了。” 夜楚怜愣愣地看着随喜怀里的孩子,再看看地上已经死去的妇人,突然就觉得一阵恶心,才转过身就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夜飞舟走上前问她这是怎么了,就见夜楚怜死死地咬着牙,从来都是我见犹怜的一张脸,这会儿竟满布愤恨。他听到夜楚怜说:“每一个孩子都应该是母亲的心头肉,所以有些人拼了命的算计别人的孩子时,为何就不想一想被算计的那个孩子,她的母亲该有多么绝望?” 夜飞舟一愣,起初以为夜楚怜说的是她自己。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母亲萧氏这十几年来一直都对柳氏母女怀恨在心,认为柳氏是勾引她丈夫的罪人,认为夜楚怜是罪恶的降生,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耻辱。所以萧氏从来没有放弃过算计那对母女,也从来没有放弃算计过让夜楚怜在这世上消失。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似乎不是这么回事,因为夜楚怜转过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他,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是大伯母,我绝对绝对不会把你们从奇华阁里放出来。” 他怔住了,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接这个话。他的一只手还扶着夜楚怜的,这会儿也不知道是该放下,还是该继续扶着。 “腊月十五那天早上,我听到父亲和母亲说话了。二哥,你该感激四姐姐大度,也要感激大伯母仁厚。我还是那句话,若换做是我,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们!” 夜楚怜说这话时,咬牙切齿,脸都青了。 江逢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坠儿和随喜也看得一愣一愣的,夜飞舟神色黯淡,只点点头说:“你放心,即使他们放过了我,我也不会放过我自己。” 他松开夜楚怜,默默地站回到夜温言身边,脸色愈发的不好。 江逢无意让这种时候气氛尴尬,于是指着那孩子说:“我也认不出这是谁家的,但总归是出自内城的哪户官邸。我们带着个孩子也不方便,不如先送到临安府衙门去吧!回头再贴个告示,哪家丢了孩子就去找。至于这已经死了的人……”他长叹一声,“天灾难躲,这也都是命。咱们把她搬出来放到显眼的地方,会有官差来处理的。” 夜温言点头,如今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于是由江逢和夜飞舟二人把人抬出来,放到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抬人过程中江逢碰到了夜飞舟的手,当时就皱了眉,“夜二少在发热。” 夜飞舟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不劳江大人费心,不碍事。” 江逢便也不再说什么,毕竟他跟夜飞舟说话还是多少有那么点儿心里压力的。因为夜飞舟这人男生女相,长得过于阴柔,就跟个姑娘似的。可他偏偏又是个男子,这就会给人一种很奇怪又很别扭的感觉。 再加上京中总有传言,说夜家的二少爷同三殿下关系极好,好到仁王府的小妾都会吃醋的地步。还说夜家二老爷和二夫人因为这个事儿没少生三殿下的气,连带着对儿子也不喜欢。 所以江逢实在不愿意跟夜飞舟打交道,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多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离开这家医馆时,随喜和坠儿就没再跟着了,夜温言让她二人去临安府衙门送孩子。 坠儿很不放心,只惦记着快去快回,见随喜抱着孩子走得慢,干脆自己把孩子给接了过来,撒开腿就往府衙跑。 随喜头一次发现坠儿居然可以跑这么快,无奈只好也拼了全力在后头跟着。 夜温言这边已经开始往下一处医馆去,许是走得快了些,夜飞舟脚下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她伸手去扶,这才发现之前已经好些了的夜飞舟,身上又开始滚烫起来…… 第170章 这是我们的责任 夜飞舟在奇华阁时就一直在发烧了,地龙翻身时又被房梁砸中,她用灵力为他治过,却只治好了内伤,肩上被师离渊扎出来的那一箭是治不好的。 就是这治不好的伤不断地发炎感染,这才导致夜飞舟发烧的情况反反复复。 夜温言琢磨出这个道理,便知自己再怎么给夜飞舟治也是没用。师离渊的灵力高出她许多,术法自然也是强大她数倍,由师离渊以灵力造成的伤,她就算勉强医了,也不过就是个顶药,过了那个劲儿就没用了。 “二哥不如先回去。”她同夜飞舟商量,“我们还指不定要在外头折腾到何时,从内城到外城,太多事情要做,也有太多人要救,可能到晚上都回不了家了。你拖着生病的身体跟我们一起走,自己难受不说,确实也是坚持不了太久。” “我不会逞强,坚持不住就回去,绝不拖你们后腿。”他说完又回头去看了一眼夜楚怜,夜楚怜脸色还是不好。 “二哥知道五妹妹为何恨成那样吗?不是因为她同我有多要好,而是因为她感同身受。” “我亦感同身受,所以你放心,同样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我欠你的,也一定会还。” 夜飞舟说完这些就不再说话了,速度也放慢下来,渐渐与她拉开距离,但依然在后面跟着,没有掉队。 江逢见她身边再无旁人,这才挪步过来同她说话,开口就问:“言儿,地龙翻身是天灾国难,上有天子下有衙门,你为何掺合进来?这些事本不该你管的。” 她却不这样看,“当初先帝驾崩,我为七殿下治好了嗓子,助他登基。之后人人皆知我握着一手神奇的医术,能让哑人开口。所以这时候我若躲在家里不出来,实在有些说不过去。何况我生在临安长在临安,就有责任护佑临安。不管这里好不好,都是我们的家,不管这里有多少我不喜欢的人,可与之并存的,也还有那么多与我亲近的亲和友。我祖父和父亲拼尽一生都是为了这片国土,我有什么理由不追从他们的遗志?” 江逢很意外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印象中的夜温言是个任性的孩子,虽也懂事讨人喜欢,却都是女儿家的小格局。不像现在,现在的夜温言竟让他看出几分夜景归的影子。 江逢倍感欣慰,忍不住赞道:“真是好样的,不愧是夜家的孩子,你父亲和祖父泉下有知,会为你骄傲的。要是夜家的孩子都像你一样就好了……”他说到这里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夜飞舟,无奈地摇摇头,叹了一声,再不多说什么。 夜温言也没有再说话,他们依然走不快,磕磕绊绊的绕过砖头瓦砾,时不时借着花形暖玉出手救人,却因没了真花,催不起太大的灵力,面对大面积的坍塌时实在束手无策。 其实她没有想过江逢说的那样,想要成为夜家的骄傲。她做这些事,也并不是因为想要追从祖父和父亲的遗志。 护佑临安城是真的,那是因为她知道,老天爷是不会白给谁一身本事,就像师离渊,他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存活于世间四百多年。 天道安排下的每一件事都有源头可寻,也有因由可找。师离渊就曾说过,世间灵力消散之后,人就只剩下一甲子的寿命。可世间规律绝不该是如此的,即便人们不可以再修灵,不能够再问道,却依然应该有机会长命百岁,依然应该得到原本就有的寿元。 所以天道留下他,不是忘了他,而是留他寻找机缘,重现这世间本来面貌。 师离渊说这是他的责任,那么她也有责任,这身本事在需要还的时候,是必须得还的。 前世爷爷就说过,五脉存世不是偶然,而是必然,是老天爷的安排,是天道轮回下的必然产物。留下来就有留下来的道理,留下来也有留下来的作用。虽然隐世,但不能真就视天下为无物,否则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早晚是要消亡的。 所以凤家入世行医,所以她们其它几脉的家主,都跟着阿珩出入过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 也所以,她们也都在祖国遭遇危难时,暗中施以过援手。 谁也无法做到对天下置之不理,纵是毒脉的白鹤染,在白家那样令人绝望的环境下、在白家只剩她一人之后,也贡献过救人的古方。 灵脉的慕惊语说,这世上有多少活人有多少死人,都是定数。 有人出生,就会有人死亡,阳间来人,地府就要收人。 这是一种平衡,也是一种制约,任谁都打破不了。 但是人活着总是要跟命运抗争一下的,总是要想尽一切办法延长生命,总是要把所有已经存在的规则想方设法去打破。即使在这条道路上打得头破血流,人类依然乐此不彼。 所以有人行医,有人算命,这都是一种抗衡的手段,全看各人擅长什么。纵是什么都不擅长的,他们也知道食疗养生,营养进补。 五脉的存在算是规则曾被打破过的证据,她们不能帮着所有人长命百岁,却也有责任让天下更加安稳,让人类生存的环境尽可能的不被破坏。 这是惊语的看法,可是后来阿珩说,其实保护天下,这不过是我们心里的美好愿望罢了。 当大部分人都像五脉一样时,这个愿意是有可能实现的。可若始终只有五脉得到长存,得到代代相传与众不同的能力,那她们就是异类,是要被这个世界淘汰和扼杀的。 正想着这些事,胳膊突然被人拽了一下。夜温言回过神,见是夜飞舟拽住了她。 “这家医馆没有塌,应该能找到药。小四,你在想什么?” 她微微摇头,“没什么,只是在想这次地龙翻身会对朝局造成什么样的影响,还有那些原本就重伤的大臣,经了这一场大灾后不知是死是活。朝廷总要复朝的,到时会剩下多少人还能上得去朝堂?新帝初登大宝就遇这样的重创,那个少年又该如何去面对这样的局面?” 夜飞舟就想说这还叫没什么,这想得也太多了。这时,有一大队禁军经过,行动有序,脚步匆匆。 江逢随口问了句他们去哪里,其中一人站下来回话:“禀江大人,我们去外城。” 夜温言松了口气,禁军出,就说明朝廷还在运转,不管是摄政王还是权青城在部署,总归是有所行动了,这就是好事,这也是希望。 她走进医馆,随手拉起一个蹲在门口小伙计,开口问道:“可有成品的药丸?治什么的都行,装没装瓶子也都行,总之越多越好。” 小伙计一脸懵,找药的他见过,却没见过什么药都不挑,是药丸就行的人。 而且药丸相对来说要贵许多,越多越好是什么意思?这姑娘给银子吗?掌柜的昨晚回家住了,直到现在都没露面,还不知道是生是死。坐堂的大夫也没来,就剩下她一人留在医馆,这要是把药丸给卖赔了,掌柜的会不会打死他? 可再仔细瞅瞅,就觉这姑娘有点儿眼瞅,而且也太好看了。 “太好看了”四个字在脑子里一过,小伙计立即想起她是什么人了——“夜四小姐?你是夜四小姐对不对?只有夜四小姐才能长得这样好看!” “对。”夜温言答得干脆,要求说得也干脆,“我再说一次,把你这里的药丸全部都拿出来,有多少要多少,我会付你银子。” 小伙计一听说她会付银子,立即拉着她往内堂跑。 内城的医馆规模都很大,因为住在内城的都是有钱人,给有钱人看病收的钱和给的打赏自然也多。医馆大就意味着储备量也要跟着上升,特别是药丸这种方便好用的高端药,是内城每家医馆都必备的。 当夜温言在内堂看到满满两柜子药丸时,总算是松了口气。 虽然对于这样的大灾难来说,这些药丸还远远不够,但至少能解了燃眉之急。 计夺这时也拖着两只大包袱赶到了,身后还跟着从萧家回来的计蓉。计蓉一到就听说自家主子要花,立即表示她知道几家官邸有种腊梅这就去寻来。 计蓉风风火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夜温言都没来得及告诉她一会儿要到哪里去寻自己,人就已经没了影子。 计夺到是没所谓,他告诉夜温言:“计奴身上都有帝尊留下的烙印,我们互相之间只要在百里之内,都可以感觉到对方存在于什么方位,大致就可以寻着找到。” 她便不于多问,只管将计夺带来的花全都倒在地上,再瞅瞅身边跟着的这些人,想了想道:“你们先到外堂去,过会儿再进来帮忙。” 江逢二话不说,首先就走了出去,计夺也在后头跟着,夜楚怜和夜飞舟在确定了真的不需要帮忙之后也离开,计夺还顺手拎走了一脸懵的小伙计。 终于内堂只剩她一人,夜温言再不多耽搁,直接捏碎一朵花催出灵力,唤出识途鸟…… 第171章 货真价实的年久失修 淡金色的小鸟煽动翅膀围着她转了两圈,夜温言小声同它说:“将你的灵力散在这些花朵里,要保证每一片花瓣都均匀分布,你能做得到吗?” 小鸟点点头,鸣声悦耳,在空中完美地翻了个跟头,立即扑向那些腊梅花。 与此同时,夜温言也同它一起,将自身灵力散出的银光均匀分布在每一朵花上。 直到术法结束,她到没什么,识途鸟却是累得够呛,当场嚼了一把腊梅才算补充好了活力,乐呵呵地被夜温言收回去了。 她起身走到外堂,将等在外面的人都叫了进来,让他们一起动手将每只装着药丸的瓷瓶里都放上一朵花,然后再密封存好。 谁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但却无一例外都听了夜温言的话,就连那个小伙计都跟着一起做事,动作比所有人都利索。 夜温言夸了他两句,他很高兴,“这些事情我每天都要做,早习惯了,就是没想到有一天还能跟着夜四小姐一起做。四小姐,先前您说会付买药丸的银子,是真的吗?” 夜楚怜听了就很无奈,“我们家还能差你这点儿钱?” “这可不是点儿钱,这是好多钱!”小伙计急了,“你们该不会以为只需要一点点银子吧?那我可没法跟掌柜的交待。” 夜楚怜赶紧安抚他,“放心放心,多少银子都出得起,我们一品将军府是不会少你银子的。回头你只管把用了多少药都记下,我们一定会给钱。” 夜温言听着他们说话,自己却没搭腔,手里一直在重复着往瓶子里装花的动作,心里却琢磨起这家医馆来。 眼下城里这个情况,有太多的人需要医治了,即使没有多余的大夫,人们也需要大量的药材。可如果自己把药丸全部拿走,那再有其它人来求药该怎么办呢?她总不能用牺牲一部份人的代价下去救另一部份人,那样没有意义。在求医问药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 所以这些花即使全都分装完,她也不能把所有的药丸全都拿走,总得给医馆留下一些。 这一装就装了小半个时辰,期间坠儿和随喜回来了,说那孩子已经送到了临安府,由池夫人暂时照顾着。同时池夫人也让府丞写了告示出去张贴,谁家要是丢了孩子自会去认领。 夜温言对池家人办事能力很放心,她让坠儿和随喜歇一歇,跟着一起装药瓶,到是把计夺又给打发回一品将军府,目的是取些银两和银票。 她出来得急,甚至都没顾得上回自己的院子。身上碎银子是有一些,却实在不多,不但付不起这些药丸的钱,若是中途再遇着点儿需要用钱的事,也实在是棘手。 另外也是惦记自己院儿里那些丫鬟们,虽然她没在那院子里住多少日子,甚至有许多人的名字都是叫不出的,可到底是跟了她的人,这种时候做主子的不管,实在是说不过去的。 但也就是图个安心,她那院子在她那次挖地窖藏金银珠宝时,就已经顺带改造过。相对于其它院落房屋来说,那里是最结实的风水宝地。这次地龙翻身虽然强烈,却也不至于让她的院落毁于一旦,所以她院子里的人不出意外应该是安全的。 计夺领了命,一闪身就没了影子。坠儿急得直跳脚:“哎呀,这走得也太快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咱们的银票放在何处,这回去找不着可怎么整?” 夜温言安慰她:“放心吧,他又不傻,自会去找计嬷嬷问的。” 坠儿这才算放下心来。 小半个时辰过去,花也装得差不多了,计夺带着银票从将军府回来,计蓉也扛着两只大~麻袋到了。问了才知,竟是去了十几家官邸,才装满了这两大袋子。 夜温言总算安了心,她不怕别的,就怕没花,只要有花在,任何困难于她来说都是小事。 眼前差不多三百来只药瓶,她想了想,将其中一部份分出来,推给那小伙计。 “这些留在店里,若有人因伤来求药,你定要问清楚伤势有多严重。若只是外伤便给一颗药丸,若是伤筋动骨了,就给两到三颗。这药内服即可,有奇效。” 小伙计听得直皱眉,“奇效是有多奇?伤筋动骨两三颗就能好?还内服,治骨伤的药不是都得外敷吗?还有这些药丸,药丸一般都是用来治内伤的,哪有外伤也用这个的?四小姐您可别偏人,我虽然就是个小伙计,但我也是做过学徒学过药理的。” 夜温言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我没有骗你,只管听我的就是。但是记着,一定得是从我装过花的瓶子里取出的药丸才有用,千万不要拿错了。” 她没工夫跟这小伙计多说,语速便加快了许多:“你叫什么?” 小伙计懵懵地答:“安顺。” “好,安顺你听着,我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夜温言,这位是刑部尚书江逢。我以我二人的名义向你担保,我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话,我也会为我所说的话造成的一切后果负责任。所以你不用怀疑,只管照我说的去做,但若有人同你一样怀疑药效,你也不用计较,就按照这医馆的正常流程给他抓正常的药即可。” 她一边说一边从计夺手里拿过两张银票,“这里是五百两银子,多退少补,算是我给你的药钱。你记着,我已经给过你钱了,所以再有人来求药,你不可以另外再收,知道吗?” 小伙计看着手里的银票,再瞅瞅眼前这一堆药瓶子,有点儿为难。 “不够?”她对这个时代的银两价值没有太大的概念,以为五百两很多,但看小伙计这个意思应该是不足以支付这些药丸钱的。 夜飞舟看不下去,走上前看了看计夺手里的银票,又抽了两张。 “一共一千两,拿好。”他对那安顺说,“若还不够,就让你们这医馆的掌柜到临安府去说话。我到是要同他当堂对质,问问他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丸,能贵成这样。” 安顺连连摆手,“够了够了,用不了这么多,大概七八百两就是够的。我记得账目,这些药丸就算正常卖出去,也就是卖个七百多不到八百两的样子。这一千两肯定是多的,回头我把帐目找到,都拿给四小姐看,多了的一定退回去。” 他往则堂瞅瞅,也是一脸的愁容。那边的屋子塌了,好巧不巧的就是放帐目的地方,不知道还能不能把帐本都给翻出来。掌柜的怎么还不来,他一个人怎么撑这么大个摊子啊! 夜温言从医馆找了几只包袱,将装好花的药丸都包在包袱里,每个背着一只。 一行人总算是做好了补充,开始奔着外城去。 这一路经过了许多家官邸,有完好一些的,有塌得严重一些的,也有干脆就成了遗址的。 夜楚怜把这些官邸从头看到尾,都没有看到她想看的那一座。 她很想打听一下尘王府的情况,可是她不敢提出来,也不能提出来。 这一趟她不是出来玩的,也不是专门出来打听心里装着的那个人好不好。她得帮着四姐姐救人,得帮助不幸被压砸的人脱险。 夜楚怜觉得,她也可以做一个有用的人,她如今也是见过皇上的,是在宫宴之后跟皇上站得那样近说了话的,更是一起谋划了如何坑……呃,如何跟归月国要赔偿的。她不再是夜家默默无闻的五小姐了,她必须得活得跟从前不一样,如此才算对得起那一场宫宴,也如此才对得起皇上同她说,今后再有宴请都会记得叫上她。 一种前所未有的使命感在夜楚怜心头升起,连带着从未有过的骄傲与自豪,这让她原本已经有些疲倦的身体也再度充满了力气,脚下的的步子迈得更大了,追夜温言也追得更紧了。 夜飞舟似觉察出她的变化,心中疑惑,却又觉得似乎这个样子的夜楚怜更有生机,更加鲜活。这个从来都没被注意过的五妹妹,竟在今日这短短几个时辰里,给他留下了极深印象。 临安内城住的都是贵户,是贵非富,意思就是即使你很有钱,可是你无官无职也不是皇亲国戚,依然住不到内城来。你可以在外城圈地盖豪宅,但内城却是你永远都无法企及的。 就包括内城里的商铺,那也都是由官宦人家的亲戚开设,普通百姓要不走点歪门,是很难进入到内城来做生意的。 贵户虽不比富户有钱,但他们有权,权就能换出钱来。而且他们还很要面子,这就导致几乎家家户户的府邸修盖得都非常好。 可即便是好,也在这一场地龙翻身中塌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是摇摇欲坠,没有人敢在没修缮之前再住进去。 不过也有例外,不是敢住进去的例外,而是塌得最彻底的例外。 内城都是贵户没错,可这贵户当中也有一座府邸是货真价实的年久失修,那就是主人家离京十年,几乎荒废掉的尘王府…… 第172章 玄天华你怎么在这里阿珩呢 地龙翻身时,权青画正坐在屋里喝茶,多年质子生涯让他养成了极高的警惕性,故而在微感到地动的一刻立即就冲了出去,还顺手捞出来一个正在屋里摆书的家仆。 前脚出屋,后脚屋就塌了,紧接而来的第二次地动就洗劫了他的王府,让这座多年无主居住的府邸塌得了彻彻底底,片瓦不剩。 权青画出屋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往客院儿跑,因为封昭莲住在那。 他是真心祈祷封昭莲在地龙翻身时恰好就在院子里的,否则房屋坍塌,一个只会点花拳绣腿的小姑娘留在屋里,还不知道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死了一个使臣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帝尊动的手,归月国也说不出什么。可若封昭莲死在他的尘王府里,他可就没法跟归月长公主和驸马交待。 那位驸马膝下只有这一女,据说当年长公主生封昭莲时怀胎足足十三个月,可是急坏了驸马以及归月皇族。总算盼到临盆,却不想生产时又遭遇血崩,人是救回来了,却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为此长公主曾多次主张给驸马纳妾,却都被驸马拒绝。 驸马同长公主十分恩爱,甚至连九死一生得来的这个女儿都让她随了母姓。后又因驸马姓连,故而取了封昭莲这个名字。 归月先帝对长公主亦十分疼爱,见他夫妻二人感情如此好,老国君很高兴,干脆给了驸马一个异姓王爷的封赏。所以在归月国,有人管驸马叫驸马,也有人管驸马叫王爷。 封昭莲从小是在无限宠爱中长大的,这样一位郡主若是在北齐出事,怕是那位能骑擅射的驸马拼着造反,也要举兵北上,同北齐拼个你死我活。 从尘王府的书房到客居的院落,权青画当真是祈祷了一路,可世间之事就是这样,你越是怕什么它就越是来什么——客院儿全塌,连树都倒了。 权青画深吸一口气,听着一位仆人站在废墟前大声地喊:“郡主殿下,郡主殿下你在哪里?你还好吗?郡主殿下,您要是还能说话就吱一声,奴才好救你出来!” 可惜,根本没有人应他的话。 权青画匆匆上前,抓了那仆人就问:“郡主在哪间屋子?” 仆人指着面前的废墟说:“是在主屋,地动时郡主还在睡觉,直接就给压到里面了。” 权青画气得脸都青了!睡觉睡觉,都什么时辰了,那女的居然还在睡觉!为何就不能起来站到院子里?但凡少睡一会儿,也不会直接被压在屋子底下! 再生气也得救人,权青画小心翼翼地走进废墟,每一步都挪得十分谨慎,生怕踩到哪处不稳当的砖瓦房梁,再对压在下面的人造成二次伤害。 “封昭莲!”他开口喊她的名字,相识十年了,叫这个名字还从来没有这样子小心过。 心里头有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慌在这一刻空袭而来,以至于好几步都走得踉跄了。 站在废墟外面的仆人说:“殿下您出来吧,让老奴进去找人。” 权青画没同意,“千万别进来,谁也不知道哪块砖瓦就压着人,一步踩不好就是大祸。” 仆人也知道这是大事,更知道被压着的人是个什么身份。说是大祸就是大祸,一旦出个意外,那就是北齐与归月的交涉,甚至是战争。于是不再要求,只站在外头随时等着接应。 权青画在废墟中依着方位往床榻应该在的方向寻找,终于在一块青砖下面发现点点红色。 他府里从来没有过这样艳丽的颜色,只有封昭莲喜欢穿这样惹人又显眼的衣裳。 他立即过去小心地把砖搬起来,一根屋梁压到封昭莲的背,看得他触目惊心。 “封昭莲。”他再开口唤她,“封昭莲,你怎么样?”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被压住的人手却动了一下,像是在摸索什么。他往前挪了挪,那只手摸到了他的袖子,一把就给握紧了。 他低头去看,就见这只手把他的袖子抓得死死的,用力之大让关节都泛了白。不由得苦叹,“你先松开,我得把你救出来,这样抓着我的袖子可就没办法救你了。” 抓他的人不听,手还是不放。 他便想起昨晚宴殿坍塌时,封昭莲也是这样死拽着他,还说不能放手,只要一放手他就会走掉,她孤身一人在北齐就没有人能管她。她说他们认识十年,她太了解他了。 是啊,放手就会走掉,可若不是天灾,昨晚若也不是宴殿坍塌,那么即使封昭莲不放手,他也依然会走。做质子这些年,别的没学会,到是学会了如何抽离人群,如何独善其身。 可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也曾有过像权青城一样灿烂的笑,也曾被人说过北齐的四殿下是个阳光少年,只要一见到他就像见到了阳光,会不由自主地开心起来,也会觉得充满希望。 可惜这些年阴云密布,阳光终究是被挡住了。 “你放开,我不会走。”他深吸一口气,不再去想从前,只软下声音来同封昭莲商量,“真的不会走,你信我一次,就一次。” 封昭莲还是不放,又或者说就是一种执念,是一种下意识的行为。 权青画没办法了,“你是有多不信我?……罢了。”他将手翻过来,主动把她的手握住,再用另一只手去抬起屋梁,扒开砖瓦,费了许多力气,终于把封昭莲整个人都露了出来。 “起来。”他展开手臂去扶她,下面的人迷迷糊糊半睁眼,就着他的手劲儿坐了起来 封昭莲头上有伤,血流了一脸,也流到眼睛里。视线之内是一片血红的颜色,看着眼前的人也有些模糊,更有些恍惚。 她就这样盯着他看,也不知看了多久,突然就叫了一声:“玄天华?” 他一怔,玄天华是谁? 她却执意同他说话:“玄天华,你怎么在这里?阿珩呢?我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为什么是你来救我?”她一边说一边转头四下去看,只觉眼前环境十分陌生,“这是什么地方?”说完这句,声音突然就加大了,十分急切地喊起来——“云萧!云萧你死哪去了?” 没有人应她,她接连提到的几个名字都没有人应,就只有权青画用自己的袖子一下一下擦她眼睛上的血,同时也问道:“封昭莲,你认不认得我是谁?” 她想说不认识,可覆在眼睛上的血迹被擦掉许多,视线开始变得清楚起来。再仔细瞅瞅眼前这人,脑子里突然就轰隆一声,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 他还以为她是疼了,急着问道:“伤到了哪?先告诉我你伤到了哪!”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头,却摸了一手的血。“去找大夫!”权青画吩咐站在不远处的仆人,“或者直接去宫里请太医,就说归月郡主受伤了,请宫里立即派太医医治!” 封昭莲却从头上把他的手拽了下来,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不用了,这里的大夫治不好我的病。反到是我要感谢这场地龙翻身,因为我想起来许多以前想不起的事情,也让那些事终于走出我的梦境,成为了现实。只是这个现实有些让我接受不了了,我得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以后的命该怎么活。你说这老天爷是不是太折磨人了,好不容易把所有事都忘了,好不容易把不好活的一生断了,他却偏偏又给了我一世人生。我是该感谢它还是该骂它多管闲事?我还没睡够呢,怎么就醒了?” 权青画是真以为她砸坏了脑子,可又觉得似乎这位昭莲郡主在这一刻,比任何时候还都要清醒。但是他糊涂了,他听不懂她说话,包括她说出来的那几个名字,他一个也不识。 “封昭莲。”他问她,“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封昭莲点头,“知道,你是权青画,是北齐送到归月的质子。我们从小就玩在一处,我话多,你话少,我嫌你闷,你嫌我吵。” “那你刚刚又叫我什么?” “我叫你什么?”她沉默,过了半晌便失笑道:“刚刚被血迷住了眼,一时没看清楚,还以为你是他呢。可惜不是,虽然有那么点点像,但永远都不会是。” 她想站起身,一动就感觉有些迷糊,便又换了从前一惯的语气同他说:“权青画,你背背我吧,我没有力气。好歹我也是在你尘王府受的伤,你就有责任照顾我。我跟你说,我是归月郡主,可不是招人烦的使臣,我要是出了事,我父王和母妃是不会放过你的。” 他松了口气,虽然这姑娘说话还是那么不招人爱听,但总算是找回一些从前昭莲郡主的感觉。于是他将人扶了起来,自己也弯下身,让她覆在自己背上。 她真是一丝力气也没有,头就在他肩上耷拉着,眼睛半闭半睁。很想就这样沉沉睡去,汹涌而来的记忆却又不肯放过她。 她想起上一世临死前听说阿珩和玄天华都死了,也想起云萧用自己的身体将她护住,希望能换她继续活着。可她最终还是辜负了云萧那条命,就是不知死了之后,那个叫田平的人有没有把她和云萧的尸体送到玄天冥那里…… 第173章 阿珩我该去哪里找你们 权青画将人从废墟里背出来,却不知该去何处了。尘王府没有了,眼下就是想坐下来都只能坐到地上。他到无所谓,可封昭莲怎么办? 人还伏在他肩头,他偏头去看,见她眼一直闭着,眼泪却流个没完,几乎都要将他厚实的冬袍打湿。他实在担忧,便小声问她:“你怎么了?” 背上的人没回答,有下人过来帮忙,想要将封昭莲从他背上接下来,封昭莲却把他的脖子搂得更紧了,还说了句:“不认识的人不要碰小爷。” 他便将下人打发,只一个人背着她从客院儿走到前院儿,再无处可去时,就听到封昭莲说:“我没怎么,就是想起了一些以前忘记的事,还有一些人。可能是被房梁砸了头吧,这一砸到是把脑子砸得清楚了。可清楚是清楚了,我却更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甚至不知他们是否还活着。我的心里尽是思念,却有可能今生再也见不到面了……” 临安内城,李家嫡女李嫣然坐着一顶软椅,被人从皇宫里抬了出来。 她的母亲陶氏在下面跟着走,一边走一边同她说:“好在你轻功扎实,虽然伤了脚,伤势却不算很重。但太医还是说得将养月才能恢复,你实在不该这时候就急着出宫。” 陶氏一边说话一边看着街上的景象,心里也是十分焦急。“不知道家中情形如何了,但愿你父亲没事。”说到这里顿了顿,想想又小声补了句,“也但愿该死的人能被砸死。” 李嫣然看了一眼抬椅的宫人,见他们并未听到什么,这才放下心来,然后再对陶氏道:“我也知道应该静养,但眼下是出宫最好的时机,母亲,老天都在助我,我不能自己不争气。” 陶氏深吸一口气,心里头对自己培养起来的这个女儿真是愈发的满意了。 能看出眼前形势,能够知道这种时候做什么事情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即使遭遇重挫,也能很快就抛到脑后卷土重来。这才是李家最应该培养的希望的样子,比起宫里那位,她的女儿在心性和智慧上,不知道要强出去多少。 抬软椅的宫将李嫣然送回到李府,瞅了瞅李府完好无损的宅院,什么都没说,行了礼回去了。临走之前到是把那软椅留了下来,理由是李小姐脚上有伤,有一顶软椅更方便些。 李致远看到女儿平安出宫,状态也还不错,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心里也在庆幸,幸好宴殿坍塌之前嫣然已经离开了,否则本就有伤,在那样的情况下能不能逃出来都两说。 李嫣然却瞧见李致远端着胳膊,胳膊上还吊着绷带,不由得担心起来,紧着询问这是怎么了,可是地龙翻身时受的伤? 李致远叹气摇头:“我们家的宅子修得好,全府上下没有一处坍塌,这胳膊自然不是今日坏的。” 不是今日坏的那就是昨晚坏的了,李嫣然住在宫里,自然也听说了凤凰于飞殿那头的事。包括她姑母李太后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还跑到她屋里指着她大骂一顿。 她和母亲陶氏直到现在都不明白李太后为何会生那样大的气,更不知道宴殿塌了关她什么事。只记得姑母字字句句都指她不该跟夜温言比舞,说她这样争强好胜早晚会害了李家。 陶氏上前关怀李致远,同时也问了府里的情况,当听说府里没有事之后,便说起她跟李嫣然的打算:“嫣然说咱们必须得做些什么,如此才能在这种时候体现出李家大义。且这个事情还得由嫣然牵头,日后论功行赏,也得是嫣然的功劳。” 李致远点点头,“你们打算得对,只是这个功劳如何能做得漂亮,就一定要深思。” 李嫣然已经想好如何去做了,她命人在李府门外搭了个大棚子,几处李家名下的米商都将存米拿了过来,交到她的手里,再由李嫣然主持熬粥施粥。 李家的粥棚很快就吸引了一批人前来观望,但也只是观望,真正拿着碗来乞求施舍的人少之又少,且多半都是开在内城的商户人家。 官邸放不下脸面,怎么可能干这种等同于要饭的事。 这一幕把个李老夫人给看得直皱眉,她问李致远:“你们花了许多年工夫培养出来的女儿,就想出来这样的点子?你们仔细辨辨来领粥的都是些什么人,莫非我们李家想要更进一步,想要不被淘汰,靠的就是那些商户?你们就指望这种脑子的女儿去取代笑寒,就指望用她去巴结新帝,不觉得太可笑了吗?” 李致远闷声听训,毕竟这是他的母亲,他也不好说什么。但就是什么都不说反而代表了一种态度,那就是他相信李嫣然,也愿意为李嫣然去跟自己的妹妹翻脸。 陶氏自然也是这样的想法,甚至她还回怼了老夫人:“昨晚宫宴上,连先帝遗旨都请出来了,可那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当今圣上的名字。母亲,但凡六殿下有一丁点希望,我们都不会走这条路。可实在是看不到希望了,我们总不能用多年基业跟着太后去造反。那风险可就太大了,责任也太大了,母亲能为了一个嫁出去的女儿,而毁了李家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基业吗?儿媳分析着,李家的列祖列宗也是不愿意的吧!” 一句列祖列宗,成功地让老夫人闭了嘴。她虽然心里向着宫里的女儿,可她也赌不起李家的基业,也赌不起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头。 推翻一个政权不是那么容易的,那叫造反,成功也就罢了,一旦失败,李家世世代代都要被烙上反贼的烙印。或者也就没有世世代代了,九族一诛,一切到此为止。 见老夫人不说话了,李致远的心也放下来,陶氏去张罗人帮着熬粥,李致远就站在府门口,看着粥棚前来来回回的那些人,心里也在猜测李嫣然有此所为是打的什么主意。 其实老夫人说得也没有错,官邸的人是不可能来求施舍的,商户到是能来,可李家巴结那些商户有什么用?白白的浪费大米啊! 虽来人不多,但从下晌到天黑,短短几个时辰,李嫣然的名声还是在临安内城传扬开来。 有人说李家大小姐是大善之人,能够在天灾过后挺身而出,且还是带着伤在做这些事,实在是值得人钦佩,也实在是堪称女子典范。 可也有人不屑于她这般所为,毕竟内城是以官邸为主的,官宅府邸家底殷实,既然房屋塌了,那米面这些东西却还是有储备的,谁能上这里来要饭呢? 于是就有人出主意:“李小姐要真想行善就该到外城去,那里才是真正需要救济的地方。” 李嫣然便笑着、用极其悦耳的声音同他道:“您说得对,外城的确受灾会更严重一些,人们也更需要有饭吃。可是您想过没有,相比起外城来,内城的稳定会更加重要一些。只要把内城稳定起来,才能让朝中大人们有工夫有精力去帮助外城的百姓。否则我们就只是到外城去施粥,而不管内城,那这个粥得施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不是李家在意钱财,而是担心临安城恢复得太慢,这样不利于朝廷的运转。” 她一边说一边给一个小孩子盛了粥,还放了些糖,这才又道:“眼下来我们李家的粥棚人确实是少,但这是因为大震刚起,各户人家只忙着救人,还没顾得上吃喝。可一旦该救的人也救了,那么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如何生存下去。我相信各户官邸都有存粮,可是谁来做呢?或是仆人受伤,或是铁锅被埋,再或是家里连一只完整的碗都没有,这饭可怎么吃啊!” 人们一听这话就傻了,碗啊,碗是大事,铁锅好歹能挖出来,仆人也有没受伤的,但碗可都是瓷的,可都摔得稀碎稀碎的,就算是家里饭做好了,他们拿啥吃? 反应过来的人都跑回了自己家看看还剩几个碗,没多一会儿就又都跑了回来。不但自己回来,还把家里的人也都带了来。 当然,主子们是不可能来的,来的都是些下人,且这些下人还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们纷纷向李嫣然表达了自己的请求:借碗。 有人说:“李家大宅看起来挺结实啊,院墙都没倒,家里碗碟也都剩下了吧?能不能借给我们一些?就是买也行啊!” 李嫣然笑了,“这种时候还谈什么借和买的,有需要的只管拿去用就好。从今日起我们家也只喝粥,吃最简单的菜,碗碟都要缩减,这样就能省出更多均给其它人。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嫌弃,因为实在是没有新的了,我们家虽然结实些,但是家里开的铺子却没剩下几个,实在也捡不出新碗来。” 人们纷纷表示不介意,旧就旧吧,能用就行。 李嫣然坐在椅子上,展着得体的笑,一边吩咐下人赶紧到厨房去拿碗,一边又问那些回来的官邸仆人们:“大家府上都是怎样的情况?房屋塌毁得严重吗?眼下天都黑了,夜里有没有住的地方?虽然这一整天都没有地龙翻身的余波,可是如果先前没塌的房子已经被震出裂痕,那可是万万不能再住进去的。” 于是人们又想到了另外一件难办的事——晚上该去哪里睡觉? 第174章 欠了一条命欠了一段情 施粥只是个引子,真正的大戏是夜里睡觉这一出。 李嫣然见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便让人抬了宫里送出来的那顶软椅,带着她挨家挨户地走。每到了一户塌得比较彻底的府邸就会停下来,然后一脸亲切地对那家人说:“夜里天寒,如果实在没有地方住,可以到我们李家来。我们家的房子都还算好,可以容纳不少人。不管主子还是下人都可以去,大家挤一挤,总比夜里还要在外面吹寒风强。眼下有大灾,大夫也忙不过来,可千万别染了风寒,那就太糟糕了。” 说完这些,还要再补上一句:“这样坐在软椅上同您说话不太礼貌,但是也没办法,我的脚伤了,实在是站不了,您一定多担待。”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李嫣然原本在临安内城的名声就还不错,眼下又是来为大家解决实际问题的。于是人们纷纷表示一点都不介意,还对她的伤势嘘寒问暖了一番。 当然,人们这样做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住进李家去。毕竟李嫣然说得对,夜里天寒,要是宿在外面可能就不是风寒的问题,而是得直接冻死了。 眼下李嫣然亲自上门邀请,有这样的好事谁能不去。于是大家都赞扬李嫣然是活菩萨,也都张罗着家里人赶紧收拾收拾往李家赶。 临安内城府邸太多了,李家再大也不可能全都住下,这种时候就是拼个速度,谁跑得快谁就能在李家占上一张床位。 至于实在没有抢到床位的,也就只能凑合着住在朝廷临时搭建出来的帐子里,那条件可就太艰苦了。 今晚的李家前所未有的热闹,大量投宿的人挤进来,看得李老夫人头皮都麻。 她赶紧回了自己的屋子,并让下人将房门锁好,院子也看好。不管外面怎么闹腾,她的院子和屋子绝对不可能住进任何一个外人。 陶氏对此嗤之以鼻,也不多评论什么,只是告诉府里的李家人尽可能的挤一挤住,不管主子还是下人,一张床榻至少要睡两个。她还当着投宿者的面大声地道:“眼下国有大灾,咱们万万不可再想着自己的富贵荣华和安逸舒适,大家必须齐心携力把这道难关给渡过去。” 李嫣然带头搬到了陶氏屋里去住,投宿的人一见受重伤的李大小姐都这般所为,对她的印象就更好了。甚至还有人说:“昨晚宫宴上那夜四小姐还不服气,还想着以舞制胜。哼,只会舞跳有什么用,难不成地龙翻身时,她还要跳一只舞来为地龙助兴吗?看看人家李大小姐,这才叫大家风范,这才叫贤良淑德。怪不得李家能培养出皇后来,只有这样的家风家教,才称得上是家国典范呀!” 李嫣然很高兴,陶氏很满意,李致远也很欣慰。 舍米舍肉又舍屋子的,要的不就是这一番称赞嘛!李家从前未跟虞太后和当今圣上接触过,正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在这二位面前留下又好又深刻的印象。这一场地龙翻身来得可太是时候了,且如此看来,昨晚上跳刀尖舞伤了脚,竟也不像是坏事了。 李家这头收留了许多人,给朝廷临时搭建的帐子也解决了很大的问题。有了李家的分担,原本不怎么够用的帐子就够用了,虽然住进来的都是各府的仆人,但对于朝廷来说,仆人也是子民,也是维护安稳的一大要素,权青城甚至还派出禁军在帐外把守,同时也为住在里面的人提供帮助。 皇族人都已经进宫去了,不管哪座王府的王爷,不管府邸塌没塌,这个时候都被召进皇宫去议事。 权青画带着封昭莲也进了宫,他在神仙殿议事,封昭莲就在殿外坐着。 被压砸出来的伤已经没什么大碍,用封昭莲的话说,就是她筋骨结实皮也厚,砸晕一会儿只要能醒过来就一定能活。这不,这会儿又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殿外台阶上,看着往来众人。 期间,吴否曾不只一次地劝她回到客居宫去,毕竟天冷,这在外头一冻就是从下晌到半夜,叫个人也受不了啊!何况这位归月郡主穿得还有点儿少,裙子的布料怎么瞅怎么像纱的,这能行么?吴否在心里琢磨了好几回归月郡主为啥这么抗冻,但人却一直都没劝走。 封昭莲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北齐的冬天比千周的夏天都要暖合,她一个在千周土生土长的人,怎么可能会受不了这样点冰寒。 她坐在这里不走也不是为了要等权青画,她只是觉得客居宫太冷清,没人气。 大灾当前,所有人都在忙碌着,她想看着这些人进进出出,吵吵闹闹,如此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也才会觉得自己这一世是新的一世。 怪不得从小到大都在做同样的梦,梦到自己是千周人,亦男亦女,亦阴亦阳。梦到所有人都跟她叫殿下,她则自称本王。也梦到自己终年泡在一只药桶里,忍受着惨绝人寰的痛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变化。她也曾抗争过,可惜没用,挣不过强权恶霸,也挣不过命运。 好在梦里也有一些美好的事,比如说她爱吃四色湖里的鱼,比如说她遇见了阿珩和玄天冥,遇见了玄天华,认识了许多美好的人,也辜负过许多认真的人,欠了一个人一条命,欠了一个人一段情。 临死时,端木安国说阿珩和玄天华都死了,这话该不该信呢?死过一次又活一次,这个问题依然没有想明白。 吴否端了热茶出来摆到她面前,封昭莲说了谢谢,还问吴否皇上是不是很忙,有没有在讨厌归月使臣的同时,把她也一起讨厌了。她跟吴否说:“要是有机会你就告诉你们那小皇帝,我不是故意要拿白眼翻他,主要还是生我们那个傻比使臣的气,都没有经过我允许,凭什么就要整出和亲这档子事?这要是让我父王和母妃知道,即便他在北齐不死,回到归月也得扒他一层皮。所以他死了活该,但不能把我也给捎带,你跟小皇帝说清楚。” 吴否赶紧告诉她:“郡主放心吧,不管您是真想翻他还是不想翻他,但只要您跟夜四小姐是要好的,是站到一处的,那么您就是真翻了也没什么,皇上不会生您的气,更不会把归月使臣犯的错算到您的头上。” “夜四小姐很厉害?”封昭莲有点儿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逻辑。 吴否想了想,给了一个比较好接受的答案:“四小姐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她的父亲和祖父又是北齐军功赫的将军,所以皇上同夜四小姐十分要好。” “好到什么程度?”刚刚还在思考前世今生的人,这会儿已经转变成八卦脑了,她抓着吴否的袖子就问,“这位公公你跟我说实话,阿言跟小皇帝是不是有一腿?否则为何阿言一直对我跟小皇帝的这场和亲十分抵触呢?” 吴否真有心伸手去捂她的嘴了,这归月郡主真是不知者无畏啊!这怎么什么话都敢往外说啊!万一让炎华宫那位听着了,归月郡主怎么样他不管,他就考虑皇上是不是要有危险。 就冲着昨晚宫宴上帝尊那个脾气,一个不高兴直接掀了凤凰于飞殿,万一皇上跟夜四小姐有个什么谣言传了去,帝尊还不得掀了整座皇宫啊! 吴否都快把自己给想哭了,当时就给封昭莲跪了,“郡主您行行好,这样的话可万万不要再说了。皇上跟夜四小姐可什么腿都没有,夜四小姐只是皇上的恩人,皇上认了她做干姐姐,就这么个关系。您可一定记住了,是姐弟,亲姐弟!” 封昭莲皱眉,“多大个事儿啊至于下跪,你是在害怕什么?还有,昨晚上究竟上怎么一回事?我们归月那个败家使臣真的是命不好被砖拍死的吗?砖到底是怎么飞起来的、” 吴否很后悔自己出来给封昭莲送水,好在看到权青画正从神仙殿里走出来,当时就松了口气,也不再搭理封昭莲了,起了身连滚带爬地走了。 封昭莲抽了抽嘴角,狠狠翻了个白眼。见权青画朝着她走过来,便扬了声同他说:“有鬼!你们北齐人心里有鬼!昨晚上那座大殿塌得不寻常,我们那个使臣死得也不寻常。权青画,你说这个账我要不要跟你们北齐的皇帝算一算?否则回去之后我该怎么说呢?我那皇表兄要是问我北齐的宴殿为什么塌,我如何答?” 权青画看着她就皱了眉,“不要同我说自打我进了神仙殿后,你就一直在这里坐着,从下晌坐到半夜。封昭莲,你要是没疯,你就别让我听到这样的回答。” 封昭莲嘿嘿一笑,“我没疯,但我也确实在这里坐了一下午加一晚上。不过权青画我可不是在等你,我只是在看人,形形色色的人,这样会显得我所处的这个环境很有朝气,是活的。你别打岔,快回答我刚刚的问题,宴殿为何塌,我归月使臣又为何死?” 权青画久久不语,直到封昭莲以为他不会说,已经站起来准备要冲进神仙殿去找权青城理论,他这才道:“我想,许是你们的使臣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出了一个不该出的主意,因而惹怒了一个不该惹的人……” 第175章 凤羽珩的外科手术怎么做 封昭莲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迷茫,这个迷茫跟昨晚所有与宴客是一样的,那就是:归月使臣说要让夜温言和亲,这跟帝尊大人有什么关系? 但封昭莲的脑子比那些宾客够用一些,脑洞明显也比那些人大上许多,只略迷茫了一小会儿就琢磨出这里头的玄机了——“和着阿言的男人是那位帝尊?阿言也太牛逼了!” 权青画心里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他不好说得这样直接,只点了点头说了句:“夜四小姐的确非同寻常。”然后再想想,又道,“适才在殿内议事,听闻夜四小姐已经到了外城,正坐镇一家医馆为伤患看诊。宫里也有太医分过去帮忙,传回来的消息是,夜四小姐的医术极其高明,也十分新奇大胆,太医院的高手在她面前几乎沦为打下手的小童,完全没有施展医术的余地。另外夜四小姐还给内城留了药,已经有许多人家去领取了,有奇效。” 封昭莲仰头看他,听着他说这些话,脑子里总有一个影子忽闪忽闪的,与那位夜四小姐重重叠叠相互交替。好像又看到阿珩出手医人了,又看到阿珩握着一种叫做手术刀的东西在人身上划口子,然后再用奇怪的针线把那口子缝起来。 夜四小姐也懂医术,要不要这样巧? “高明是有多高明?奇效是有多奇效?”她问权青画,“你看过她行医吗?” 权青画摇头,“不知,亦未见过。只听闻她医好了青城的嗓子,可青城那嗓子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父皇也不是没请过江湖异士,都没有任何办法。据说夜四小姐治他的嗓子,连一柱香的工夫都没用上,那想来医术之高明,也是我等猜测不到的吧!” 封昭莲点点头,“我知道北齐的七殿下以前是个小哑巴,哑巴都能治好,还治得那样轻松,医术肯定是相当高明了。我在宫宴上听到有人称她为神医,我以前也认识一位神医,就是不知道她二人若是有机会比一比,是谁更技高一筹。” “你认识的神医是谁?”他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封昭莲,归月国那几位有名的医师我也认得,民间神医也听说过许多,你指的是他们中的哪一位?” “哪一位也不是。”封昭莲觉得脖子有点儿酸,就不再仰着看他,“权青画你不会明白的,我就算是说了你也不会明白,更不会相信,所以有些事情我就不说了。” 他点头,“那便不说。”其实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就是他也不是很想知道。这世间之事跟他都没有太大的关系,谁生谁死,谁输谁赢,他觉得都是无所谓的。人生不过短短六十载,眨眼就过了,挣太多又如何呢?最后还不就是一捧黄土,一只小匣。 他抬步往台阶下方走,一边走一边说:“我们的住处不在一个方位,你一会儿叫个宫人送你回客居宫就好,不必再跟着本王。” 封昭莲随口应道:“好。”然后看着他那白衣飘飘的背影,突然就笑了起来。 怪不得从小就总觉得权青画这人好生眼熟,第一次见到这人就感觉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后来明知他性子冷,不怎么待见归月人,她还是死皮赖脸地往他身边凑合,同他说玩笑,同他喝酒,也同他一起练过剑。可惜她练得不好,到现在一个剑花都挽不出来 原来竟是这位尘王殿下的背影有几分像玄天华。 封昭莲敲敲头,“真是奇了怪了,本王怎么就对玄天华念念不忘呢?上辈子他似乎也没有对我有多好,没有多照顾,我看上他什么了?” 就这个问题又在神仙殿门外想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许多殿下走出来都往她这儿看上一眼,封昭莲才觉得有点儿像是被人当猴看。 于是干脆跟吴否要了个碗,往面前一摆,谁瞅她一眼她就跟人伸手要银子,再扔到碗里。 如此又过了半个时辰,碗满了。 她起了身,抱着碗往客居宫走。吴否好心问她要不要人送,被她挥挥手给拒绝了。 去客居宫的路她记得,就算不记得,便也当在宫里散步。左右睡不着,回去也是干坐着。 只是……她仰起头,看着头顶星空,口中呢喃轻语:“云萧,我活过来了,你呢?阿珩,我从不信你们都死了,可你们若是活着,如今又在哪里?我该去什么地方寻你们?今年你多少岁了?再见面,你还会不会记得我?” 临安外城,受灾情况要比内城糟糕许多。内城的官邸都倒塌了大半,外城的私宅倒得就更多了。尤其是平民的房子,那几乎是个个全倒,一家都没剩下。 朝廷派了大量的禁军来到外城搭帐子,给百姓做临时的安置。但实际上,这些禁军的主要目的还是维持外城的秩序,怕的是有人借灾生乱,给临安城带来进一步的打击。 太医院来了两位太医,一老一小,在外城借下来一家没塌掉的医馆,但坐镇的大夫却是夜温言。此刻,夜温言便在救治一个腿伤的孩子。 那孩子只有五六岁大,左小腿被一根铁杵贯穿,扎到了骨头,这会儿疼得已经快要晕过去。孩子的娘坐在地上不停地哭,一边哭一边说:“晕了好几回了,都是又被疼醒的。求求你们救救她,她才五岁,她不能就这么没了命,也不能失去一条腿啊!” 老一点的太医姓白,今年得有五十多了,看着这孩子的腿就频频摇头,虽然也不忍,但还是劝那孩子的母亲:“人能活着就是万幸,这条腿就不能再指望了。铁杵穿了腿骨,根本是不可能顺利取出来的。或者……”他后面的话就没说出来,因为那话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实在太残忍了。这样的伤是治不好的,孩子又太小,眼下这个条件别说保腿,保命都费劲。 孩子母亲双手掩面,不停地自责,她说地龙翻身时如果她再离孩子近一步都能把孩子护住,可偏偏她就离得远,等到她跑过去时孩子已经被砸在屋子下面了。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孩子救出来,却发现腿成了这个样子。她说她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如果孩子的命保不住,她也活不下去了,因为她的丈夫死了,是地龙翻身时被房梁砸了头,当场就砸死了的。 没了丈夫,再没了孩子,叫一个妇人怎么活下去呢? 夜温言觉得在这场灾难上自己是有责任的,因为除夕夜问凤,已经得到了地龙翻身的启示,只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她还没来得及说,没来得及提醒师离渊或是权青城做好准备,大灾就已经来了。 这一整天她就总会想,如果她昨晚就把事情跟师离渊说了,会不会这场灾难就不能发生了?师离渊提早将临安城护住,地龙也奈何他不得。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或许这就是天意,天意该如何,即使问凤问出预知来,也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她收回心绪,又仔细查看这孩子的腿。姓白的太医有心想劝她别看了,因为真的没有希望,不如研究下如何在截断腿的情况下保住这孩子的命。 可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因为打从下晌他过来,一直到现在都快接近子时了,这位夜四小姐表现出来的神奇医术一次比一次叫人惊叹,她用的药物也一次比一次让他不能理解。 可越是不能理解的药就越有奇效,或是看不透的手法,就越能治好难治的人。 所以他心里也有希望,希望夜温言能把这个孩子给治好,如果这样的伤都能治,那这场地龙翻身所造成的灾祸就会减轻许多,临安城今后也不会出现大量的残肢百姓。 夜温言在思考,这已经不是今天第一个接治的重大外伤患了,她用灵力接好了无数人的骨头,也修复了许多人的筋脉。可她不能一直这样做,重伤不能一直只有她一个人治。 一来累不起,二来她只有一个,无法分身,一旦遇着要命的伤患就需要唤出大量的灵力来。用灵力不怕,可是如何避得过这些眼睛呢?就是现在她也几乎没办法跟人解释她是如何治的伤,如何接的骨,又如何制的药丸。 受伤的人太多了,一个一个根本治不过来,必须得有人跟她一起治,她必须得把自己所掌握的治疗方法教给其它的医者。 只有能治病的大夫多了,才会有更多的百姓受益。 “麻沸散。”她回头叫那个年轻的太医,对方反应也快,立即将麻沸散递给她。 她将麻沸散倒在那孩子的腿上,两位太医直勾勾地盯着她的一双手,眼中尽是求知欲。 可是她能教给他们什么呢?灵力吗? 夜温言微微摇头,这一次不能再用灵力了,医治这个孩子她必须用传统医术,还得是这两位太医能看得懂的医术,如此才能够替她分担,如此才能够救治更多的人。 上一世,医脉凤羽珩的外科手术,是怎么做的来着? 第176章 本尊来给你送饭 姓白的老太医和姓萧的年轻太医,这会儿都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夜温言身边,仔细盯着她的每一步动作。 可即使是这样盯着,依然没看明白夜温言手里是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把奇怪的刀。 那是一把可拆卸的手术刀,是她依着记忆中凤羽珩使用过的手术刀的样子幻化出来的。无论是长度还是材质都是依着记忆聚型,几乎没有偏差。 可这终究不是真实的刀,能够聚出实象,却坚持不了太长时间,所以她的动作必须要快。 可快的同时也得让身边的两位太医看清楚这刀如何用,还有她的手法是如何使。从体表切割到撑骨取杵,一样一样奇怪的东西在夜温言手中变幻而出,看得白、萧二人是眼花缭乱。 但即使缭乱,他们也没有放弃学习,再加上夜温言在每一步都做了详细的讲解,一台手术下来,即使处处都充满了奇幻色彩,这二人还是把流程记了个大概。 正常的外科手术是必须在无菌情况下进行的,不但施术的环境要无菌,术者也要身穿无菌衣,刷手消毒,如此才能最大限度地保证伤患不被感染,从而杜绝并发症的发生。 但是夜温言不用,因为她已经用术法以这间医馆为中心,做了方圆一公里的细菌隔绝。 她并不会做外科手术,但是她曾亲眼看着凤羽珩做过无数外科手术。 那是在第三世界国家的战场上,条件艰苦,一切从简,故而手术的手法也相对暴力直接。 那样的场景正好能被她挪到现在来使用,手法和顺序也能记得清。至于其它问题,不是有她以花瓣催出来的灵药么,只要先行涂抹,便可保证成功率极高。 这是不得以而为之,也是她能够教给两位太医的唯一本事。 手术结束,缝合,又把一枚药丸塞到那孩子的嘴里。她问两位太医:“记下多少?” 白姓太医说:“五成。” 萧姓太医说:“七成。” 她点点头,“继续下一个。” 虽然不是所有伤患都伤成这般,但在地龙翻身造成的伤害中,骨折是最常见的。 灵力幻化成实物的手术器械能维持两个时辰,夜温言在接连做了五例骨伤手术之后进了医馆,再出来时,手里就又多一套器械。 她将两套器械分别交给两位太医,又将两瓶药丸也一并移交过去。千叮万嘱在手术前后一定要外敷加内服,如此才能保证手术成功,也能保证伤患不会发生术后并发症。 两位太医基本就是懵的,但好在跟夜温言合作的这一天下来,发现夜四小姐的医术绝对是万无一失,渐渐地就形成了一种盲目的信任,以至于白姓老太医还派人回到内城去叫自己的孙女过来一起帮忙。 他告诉夜温言:“我家孙女今年十五,同四小姐一般年纪,自小跟着我也学了不少医理药理,叫她过来帮帮忙,我们实在是太缺人手了。” 夜温言点头,确实是太需要人手了,别说是略通药理的人手,就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也需要,毕竟有太多伤患要抬,也有太多轻伤需要处理。 她手底下能用的人已经全都用上了,即使这样依然忙不过来。 两位太医领了器械去忙了,她松了口气,准备回医馆里休息一下,喝口水。 谁知一回头,就见有一人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提着两只食盒,正盯盯地看着她。 那是位年轻公子,穿着一身酡红长袍,五官分明,清秀又精致。 这人有那么点点眼熟,可仅从外貌来分辨,却又绝对不是从前见过的人。 有许多人往这边看过来,只觉这位红衣公子生得十分好看,可眼下毕竟不是欣赏美男的时候,多少人残肢断臂自顾不暇,哪还有那些个闲散心情呢? 到是江逢往那处多看了几眼,心里画了无数个问号,有一个念头也随着这些个问号又再次兴起,心里一个问题的答案竟也有些呼之欲出。 可他也来不及多想,又有人叫他去帮忙了。于是匆匆移开视线,快步过去帮着抬伤员。 夜温言看着这人,嘴角勾起,从下晌到午夜的疲惫竟在这一眼间一扫而空。 她问:“师离渊,你怎么来了?” 他便答:“我来给你送饭。”手里提着的食盒又往前递了递,“阿言,你得吃饭。” 小姑娘很开心,蹦蹦跳跳地奔向他,伸手挽住他的胳膊就往医馆里拖。 这一幕又被许多人看到,人们顿觉惊讶。夜四小姐在临安城名声赫赫,不管内城还是外城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其中绝大部份还是她的粉丝。可从前只听说夜四小姐钟情于六殿下,却从未听说还与其它男子有过什么瓜葛。 有人想起这两日新起的谣言,于是就猜测:“该不是会是那位尘王殿下吧?我瞧着那位红衣公子实在好看,有可能就是尘王。” “别胡说,不是尘王!”这话是夜楚怜说的,虽然她也不知道那红衣男子是谁,但绝对不是四殿下,这一点她还是可以确认的。 一听说不是尘王,人们就愈发的纳闷了,于是关于那位红衣男子的猜测也成为了一个话题,到是排解了些因受伤带来的痛苦。 坠儿原本挺不乐意让这些人琢磨自家小姐的,可又觉得他们有了话题之后就不至于再嚷嚷着这疼那疼,便也只好妥协,由着他们去了。 夜飞舟此刻正帮着那萧姓小太医扶着一个伤员的胳膊,红衣男子出现时他就注意到了,可即便注意到,他依然是没弄明白那人是如何出现的。 好像就是突然就站在那里,没有征兆,没有过程,却又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就该是这般。 他想起那天刺到肩上的红色利剑,也是突然出现,毫不留情。 肩上的伤还疼着,小四给了他退热的药,这会儿到是不发热了,可刚刚那红衣男子在被小四拉进医馆时,狠狠地往他这边瞪了一下。就是那一下就瞪出了他一身冷汗,好像劫后余生一般,险些没直接瘫坐到地上。 “二少爷,您手稳一些,不要发抖,我要开始缝合了。”萧太医提醒夜飞舟,同时也顺着夜飞舟目光递去的方向看了一眼,却只看到一片酡红进了医馆。 夜飞舟回过神来,说了声:“抱歉。”然后再不多想,只一心端着伤者的胳膊。 此刻的夜温言已经坐在医馆里吃上饭了,她这段日子习惯了师离渊的手艺,一口吃下去就是熟悉的味道,心中满足,疲惫也一扫而空。 她冲着师离渊眨眼,“这饭菜被你动过手脚了。” 他点头,“恩,灌了些灵力进去,你吃过之后体力可以恢复得快一些。” 她听了就笑,“其实我要想恢复体力,只需要捏碎几朵花就可以。之所以一直没这样做,实在是觉得伤患太多,不管有多少花可能都是不够用的,这才没舍得。” 他听了就皱眉,“给别人用什么都舍得,偏偏到自己这里就舍不得了?” 她笑嘻嘻地吃饭,没搭他这话。 他便也不多问,只管又拿了双筷子替她夹菜,还时不时用袖子擦一擦她沾到油的嘴角。 她有点儿舍不得他这袖子,“虽然你这件衣裳料子不似平常那样华贵,可用来擦油也太浪费了。快快别擦了,一会儿出门被人瞧见袖子脏,该有人笑话你了。” 他却完全不在意,“怕什么?随随便便使个清洁的法术就好了。阿言你为何总是忘记我们可以使用灵力?莫不是你以前都不用灵力做这些事情?” 她想了想,点头,“我以前确实是不太用灵力做这些事。我们家有仆人,衣裳脏了会拿去洗,地脏了会去擦,祖父说夜家虽然与众不同,但也绝对不能忘记了自己还在天下尽是凡人的环境下生活。否则一旦有一天天地巨变,夜家人是很难适应的。” 她说着这些事,面上露出苦笑,“其实怎么生活都没所谓的,因为夜家隐世,根本也不同凡人生活在一起。何况最终发生巨变的不是天地,而是夜家一夜之间全族覆灭。” 师离渊听着这些话,有许多是听不大懂的。比如说她说的夜家是哪一个夜家,她说的天地又是哪一片天地。但总归不是现在的夜家,也不是现在这片天地,那些他不知道的事,她不愿说或是说不清的事,总有一天会弄明白,他便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同她说:“世间一切皆有定数,所以不必刻意去迎合什么,也不必有意去规避什么。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就好,其它的一切就交给命运,交给我。” 她点点头,“好,都交给你,那我也能轻松许多。所以师离渊,现在你就帮我一把。” 他问她:“如何帮?” 她琢磨着说:“你会不会那种大术法,可以将所有人的伤势全都治好的那种?又或者是可以让所有坍塌的房屋全部恢复原貌?” 他摇头,“阿言,天底下没有那样的术法,即使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那样的术法也是不存在的。我们是修士,不是真正的仙人,若有一日我修为通天,真正的能够得道,能够洗去凡尘飞升天外,或许你说的事我就可以做到,但是现在不行。何况当年修灵界就有律法,所有修士严禁干涉凡人生活,不管天灾还是人祸都不可以插手,因为那样会严重扰乱凡人秩序。所以如今我们所为,已经是在行逆天之事了。” 第177章 不能惯着老天爷 夜温言十分遗憾,“那就只能一个一个的救了,怪不得我之前试过完全用灵力同时治疗三个人,却最多只有两个人能好起来,还要耗费我大量的花和灵力。那种耗费比一个一个治要多出至少三倍,冬日里少花,这样的耗费是我是承受不起的。” 她吃下最后一口饭,搁下了筷子,心里却觉十分郁闷,“什么不能干涉凡人生活的规矩,纯属扯蛋。修灵者又不是真正的仙人,都是从凡人修行而来,从根本上来讲也是凡人,怎么就不能干涉了?想必制定这规矩的人最初的本意并非这般,而是想说不可以用灵力给凡人造成伤害,不能参与凡人战争。可若是对凡人行有益之事,我觉得应该还是可以做的。” 说完些又立即摇头,否认了自己的说法,“也不是,不是人为规定的,应该是天道的规定。可那就更扯蛋了,天道都把凡人欺负成这样,只能活区区一甲子岁月,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这样的天道不逆了它难不成还要顺着它?我反正做不到。” 师离渊看着小姑娘一脸的愤恨,突然就笑了起来,他说:“阿言,自天地灵力消散以来,几百年了,我每一天都思考如何破了这个死局。历代钦天监占星都说会有希望,可又谁都占不出希望所在。但如今我却觉得希望就在眼前了,或许你的出现就是个转机。” “那我就得再努努力,争取早一天把这天道给逆了。毕竟我可不想只活六十载,也不想我的亲人友人也只能活六十载。到不指望长生不死,只愿人类寿元有它该有的样子,让人能经历七老八十,能迈过古来稀,能有希望长命百岁。这才是人间该有的模样,天道也不能一直这样为所欲为。这几百年它欠了人类的,早晚有一天是要还回来的。” 她开始收拾桌子,“你就只带了这些来吗?我是吃饱了,可还有许多人没吃。朝廷派了人搭棚起火,熬粥做饭,可是我带来的那些人还一直在忙活着,光喝粥肯定是不行的。” 他听了这话广袖一挥,立即又有一堆食盒出现在桌上。 “本尊自然有考虑,饭菜就多带了些,你去叫他们轮换着进来吃吧!” 夜温言看着这些食盒就琢磨了起来,“你是不是有储物空间一类的法器?我从前也有,是一只手镯,可惜没有跟着我一起过来。你若是有多余的能不能给我一个?如此等到了春日里我就可以尽可能多的搜集花朵,都在法器里放着,就不会再出现找不到花的情况了。” 师离渊有些犯难,“储物的镯子我没有,到是有一枚扳指,是数百年前使用过的。只是那扳指有些大,你一个姑娘家是戴不了的。待回头我亲自打制一件法器给你吧,平时用来存放东西也确实方便些。” “行。”她点点头,“那这事儿就交给你办了,我去叫他们进来吃饭。” 夜温言出了门去,师离渊二话不说就在后头跟着。 人们都在各自忙碌,到是江逢和坠儿刚处理好一个伤患,正准备进屋洗手。 夜温言便招呼二人赶紧先吃口饭,吃完了再去轮换其它人。 二人也不客气,进屋洗了手就坐下开始。坠儿到是不觉怎么样,江逢却十分纳闷:“这些食盒都是从哪来的?方才我见那位公子提了两只食盒,应该是给言儿吃的。可眼下这桌上有十只食盒,总不会都是他一人带来的吧?” 坠儿听了就笑,别人不知,她可是太知道那位红衣公子是谁了。 虽然帝尊大人换了容貌,但这天下男子除了帝尊,还有谁如此执着地穿红衣啊?又有谁能让她家小姐旁若无人地挽起他的手臂?所以那位自然就是帝尊大人呀!帝尊大人想带点食盒还不简单。还有这个饭菜的味道,恩,她在炎华宫时闻过,也有幸吃过,就是帝尊大人的手艺。 于是她开导江逢:“大人就别管是谁送来的了,眼下有得吃就不错,咱们只管吃饱,再去跟其它人换班。这会儿都过了子时了,怕是这一夜都没得睡,可得吃饱饱的。” 江逢便也不再多问,只管吃饭,吃完了就去把夜楚怜夜飞舟他们换进来。 重新投入救援中的江逢发现自己这边多了个人,竟是那炎华宫的老太监连时。 这真是让他倍感惊讶! 于是赶紧走过去同连时打招呼:“连公公怎么来了?”说完之后主动施礼,丝毫不敢在炎华宫人的面前端他刑部尚书的架子。毕竟刑部谁都管得着,就是管不着炎华宫,人家是真不怕他啊! 连时这会儿正帮一个小伙子涂药呢,药是从装过花的药瓶里取出来的,兑了温水,再用白棉布沾着往伤处擦,非但不疼,且很快就会开始结痂。所有人都说这是神医的神药,连时也在不住地感叹:“夜四小姐的医术真是相当高明,夜四小姐做出来的药也是举世无双啊!” 看到江逢来了,连时也不客气,只让他稍等一会儿,等这个伤患处理完了再同他说话。 江逢就在边上一边兑水搅和药丸一边等着他,终于等人忙完之后立即就小声发问:“连公公为何到这里来了?” 连时说:“自然是跟着主子来的,主子上哪儿奴才自然就跟到哪儿啊!” “主子?”江逢一愣,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处瞅,目光就落在那位红衣公子身上。可他还是不敢相信,便又问了句,“也没见帝尊大人来啊?” 连时呵呵地笑,也不说话,这时,池弘方又送伤患过来了。才一到这儿,一眼就看到了跟在夜温言后的那位红衣公子,也是愣了一下,随即就反应过来,当时就要上前去请安。 夜温言赶紧冲他挤眼睛还直摇头,池弘方就反应过来了,也不跪了,只冲着那位公子点了点头,然后也跟在夜温言身后等着帮忙。 江逢瞬间就懂了,怪不得宫宴当晚池方听说夜温言要在火里跳舞,一点儿都不着急。 也怪不得向来中立的临安府尹突然选择了站队,还站到了一个小姑娘这边。 更怪不得那归月使臣一说出要夜四小姐去归月和亲的话,宴殿突然就狂风暴起,最后还塌了,更是一块玉砖飞起来直接把那归月使臣给拍死。 原来竟是有这么个事!原来池弘方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事! 那这样一看,归月使臣死得不冤啊! 居然把主意打到帝尊大人相中的姑娘身上,死都是便宜他的,帝尊大人没直接把他大卸八块再掀了整个归月,估计还是夜温言在中间拦了一把。 池弘言真是不讲义气啊!这么大的事居然不给他透露个消息,让他傻了巴叽的还在这儿猜,还在担心夜温言跳火凤舞。现在想想,有帝尊大人罩着的女子,别说在火里跳舞,她就是到天上去跳舞,那也不奇怪啊! 再瞅瞅自己正用温水稀释着的药丸,还有这一下午一晚上夜温言治好的那些伤患,再听着眼下依然有不少人不停地在说着夜四小姐医术神奇。 他便明白这是神奇医术是打哪来的了,只怕十有八九是帝尊在借夜温言的手施救百姓。 江逢在心中一个劲儿地感慨,景归兄生的这个女儿可真是个奇迹!一刀废了六殿下,转身就投奔了炎华宫,这用一步登天来形容也不为过吧! 就是他有点儿想不明白,帝尊大人既然对阿言有意思,那为何还能眼睁睁看着阿言喜欢六殿下那么多年?还能纵容夜温言嫁到肃王府?他俩的感情到底是从何时发展起来的? 心头疑问太多,江逢觉得有点儿乱,想重新捋一捋,又发现怎么捊都乱。于是干脆不捊了,只整理整理衣袍,打算也去拜见一下帝尊大人。 结果不等去呢就被连时一把又给拽了回来:“江大人干什么去?” 江逢说:“先前不知道也就罢了,这知道了就得去拜见一下。方才我还吃了帝尊大人带来的饭,这会儿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升华了。” 连时给他讲道理:“江大人您看啊,是不是这个理——帝尊大人来呢,肯定不是为了给你送饭的,他是为了给四小姐送饭的。至于你们,那就是捎带着给带了一口。然后呢,他现在正跟四小姐在一起,两人甜甜蜜蜜乐乐呵呵的,连池大人刚刚的请安都给拦住了。你说你要是再过去,是不是就有点儿太没眼力见儿了?听老奴一句劝,帝尊大人跟四小姐在一起的时候,不去打扰,就是对帝尊大人最大的尊重。帝尊大人会因此而感激您的。” “是,是吗?”江逢琢磨了半天,发现也的确是这个理儿,于是稳了稳心绪,不再想着去打扰那对碧人了。但是这颗八卦的心但凡被撩了起来,就很难再压下去。 他瞅着连时不像要跟他多说话的样子,便蹭啊蹭的蹭到了坠儿身边,开口小声问道:“坠儿,你跟江叔叔交个底,你们家小姐跟帝尊大人这个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 第178章 师离渊你太招风了 坠儿听了江逢的话就是一哆嗦,赶紧就道:“江大人您可好好说话吧,吓死人了。我就是个奴婢,我怎么能跟您叫江叔叔。至于我家小姐跟帝尊大人的关系是从何时开始的,这个奴婢也不知道,奴婢以前就是大夫人屋里的擦灰丫头,是四小姐回府之后觉着奴婢战斗力还行,就把奴婢给收下了。反正从那时候起,我家小姐就比以前更霸气了。” 江逢算算日子,那应该就是腊月初二先帝驾崩那天。可如果是从那时候起言儿就跟帝尊有关系了,帝尊大人是如何做到眼睁睁看着她要嫁给六殿下的? 不对,肯定不是从那时候起,怎么也得是在腊月初二以后。 江逢做起了数据帝,一边忙着做事,一边缜密地分析起夜温言跟帝尊大人的前前后后。 最后分析来分析去,就觉得夜温言的反常也是从腊月初二开始的。就是那天她自己从郊外回来,就轮了大锤子去砸肃王府。这事儿搁以前她是绝对干不出来的,做为江叔叔,他太知道景归兄家里的这个女儿对六殿下有多钟情。那么喜欢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去砸人家王府。 但如果夜温言从郊外回来之后对六殿下就没有感情了,这事儿就成立了。 如何能没有感情?好像以前听他家夫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啊,要是想彻底忘记一个人,靠的不是时间,也不是对方让你多伤心。真正想忘记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再记住另外一个人。只有心里装着别人了,前面那位辜负你的,才会在你眼里心里彻底成为一坨屎。 当时他还说夫人这话说得太糙,不好听。可如今想想,可不就是这么回事么,如今的六殿下在夜温言眼里可不就跟坨屎似的么。甚至连屎都不如! 所以言儿十有八九是在腊月初二回城之前,心里就已经有了另外的人了,所以才能那么洒脱,那么不留情面。所以说…… 江逢恍然大悟,怪不得言儿那天明明死了,明明在自己心口处狠狠地扎了一刀、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透了的情况下,又能活蹦乱跳地回来。那极有可能就是在郊外遇着了帝尊大人,被帝尊大人顺手给救了呀!然后两人一见钟情,一个非她不娶,一个非她不嫁。 对,故事一定就是这样的!言儿一定是遇着了帝尊,因为只有帝尊大人才有那种让死人复生的神通,也只有帝尊大人能给言儿那么大的底气,敢跟嫡皇子公然叫板,甚至直接把嫡皇子给废了。虽然都说当时没看到夜四小姐动手,可如果有帝尊这层关系在,言儿还用亲自动手吗?那必须就是瞪他一眼他就得碎命脉,再瞪一眼他就能直接爆头的力度! 那些他从前想不明白的事、那些整个临安城的人都想不明白的,夜四小姐为何扎一刀还没事的原因,如今跟帝尊大人这么一联系,瞬间就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 包括宫宴上为何突然之间飞沙走石,为何归月使臣才说完要夜温言去和亲的话,突然就被玉砖给拍死了。“呵呵!”江逢都笑出了声儿,敢送帝尊大人的心上人去和亲,归月使臣这纯粹就是自己找死啊!你说你干什么不好,非得干这种找死的事儿,把命搭里了吧! 江逢越想越高兴,他是真高兴,因为他同夜景归关系十分好,好友早逝,他有责任在能力范围内照顾好友的妻女。可问题是人家家里还有位老夫人,所以府里的事他根本插不上手。 现在好了,用不着他插手了,就帝尊这个暴脾气,夜家要是再不干人事儿,帝尊非把他们天灵盖儿给拧下来不可。言儿有了这么厉害又靠谱的靠山,景归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江逢干劲儿又充足起来。 师离渊一直跟在夜温言身后,她救人他便打下手,她要用灵力他就抢着先用了,甚至她要拿什么东西,他也准是先一步拿到手中再递送给她。 夜温言有一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感觉,似乎这感觉还不错。 她抿着小嘴儿,美滋滋地,那股子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就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有趣,他都上了她的船,任她摆布,这怎么还跟刚占着便宜似的。 不过这样也好,小姑娘长得本来就好看,抿嘴藏不住笑的样子就更好看了。 于是他就也跟着笑,也是这种抿着嘴的笑,笑着笑着小姑娘就不笑了,不但不笑,还回过头来拿眼睛剜他。他就有点儿懵,“怎么了你这是?” 她哼了一声,“别笑了,拿上你的食盒,从哪儿来的再回哪儿去。” 他不干,“我留下来帮帮你,回去也是闲着没有事做。” “宫里没事?”她小声问他,“你当真不打算插手?” 他答:“我为何要插手?再说,整座皇宫,数百年前本尊就加固过,随便地龙怎么个翻法都翻不塌,所以根本不用管。” “那内城呢?” “内城有官差,有禁军,有那么多朝中大臣,为何要本尊来管?何况本尊刚刚就说了,天底下没有那种一下子能救活所有人的术法,所以就算是想管,也无从插手。” 她叹气,不再纠结这个问题,只是很严肃地提醒他:“把你的笑容收一收,最好能用术法将容貌再敛一敛,越普通越好。” “现在还不够普通吗?”师离渊很无辜,“我已经用过两次术法来敛容,眼下的容貌已经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还要如何普通?” 她抚额,“你是不是对普通这个概念有什么误解?当真就没看见那些小姑娘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你的脸?刚才我是真看见有一个已经治好伤的姑娘,自己生生把伤口又给撕开了,就为了让你能再过去一次。你说你在这儿得给我增加多少工作量?一个人多治好几回,你是想累死我,还是就想体会这种万众瞩目的感觉?” 他摇头,“万众瞩目的感觉早几百年就已经感受过了,没什么新鲜的。至于你说的小姑娘多看我,这个我是真没注意。不过真的不能再敛容了,我太难看了你也看不下去,我自己也看不下去,至于她们自己撕开伤口的事,直接一点就是。” 夜温言还没等想明白什么叫直接一点就是,就听师离渊突然开了口,对着一众伤患大声道:“谁的伤治成什么样,好是没好,夜四小姐心里都有数。若有人成心找麻烦,就只能自己挺着,没有大夫会再给她治第二次。” 说这话时,正好有个姑娘刚撕完胳膊上的伤朝这边走过来,一听这话当时就愣住了。师离渊轻哼了一声道:“回去自己养,养好了是你的造化,养不好就是你的命。” 他说话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威严,以至于那姑娘听了这话后立即后退了几步,再不敢上前。 夜楚怜看着这一慕,听着这些话,只觉得这位红衣公子会给人带来很大的压力,会让人不由自主的就听他的,还会因为自己的行为而感到羞愧。 她对这位红衣公子的身份也做过许多猜测,但却怎么也没敢往帝尊身上想。毕竟她就是一品将军府里小小的庶女,没有多么广的见识,也没见过什么世面,太高太远的人认不得,也根本想不起。就只能胡乱猜着她四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了这样的人,这个人的身份又是高是低,配不配得起她四姐姐。 到是夜飞舟想得多了些,心里头对那位的猜测也猜到了八九分。 但他同样也是想不明白,这个四妹妹是如何跟帝尊大人走到一处去的。只觉四妹妹处处充满奇迹,也在想他的爹娘和夜红妆一定也知道些什么,就是没有跟他说。而他则傻乎乎的只管听话,让杀谁就杀谁,从没想过这个人杀不杀得起。 一夜过去,送过来的伤患越来越多,整个临安外城的人都在往这边投奔。 太医院又增派了两个人过来,外城各家医馆没有受伤的大夫也聚过来帮忙。 师离渊不肯走,夜温言也不再赶他,毕竟有这么个人在身边陪着,她也会觉得安心和踏实,在实在疲惫时看他一眼,也会觉得身心舒畅,就连疲惫感都会跟着减轻许多。 临到天亮,她注意到一个小姑娘加入到对伤患的治疗和处理中来。虽然接手的都是轻伤者,但却十分仔细,从擦洗消毒到上药包扎,一套流程下来动作熟练,心思也细。且每个伤患处理完都会很认真地同对方交待注意事项,还会讲一些小技巧,便于更快养好伤口。 那姑娘年龄与她相仿,长得眉清目秀的,笑起来脸蛋上会有两个小酒窝,让人看起来很有亲切感。受伤的人见到这样的女大夫也会很乐意让她治疗,即使伤口再疼也都会十分配合。 她觉得这女孩子不错,便主动问她:“你是哪家医馆的?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刚送走一个轻伤患,见夜温言来了赶紧就施礼,叫了声:“夜四小姐好。” 夜温言摆摆手,“不用向我行礼,我非官非贵,咱们是平等的。” 小姑娘就笑了起来,“四小姐人真好,一点儿都不像坊间传说那般,是个不讲道理的魔女。我是白太医家的孙女,我叫白初筱……” 第179章 夜二少给不给本王面子 “白初筱。”夜温言琢磨着这个名字,再看看那位白太医,心中若有所思。 姓白啊,也是行医世家,若是阿染该多好。 可惜不是,她能感受得到,这人不是阿染,白太医也跟毒脉白家没有任何关系。 她只是太想念,才会在遇着行医的白姓人时多想了许多。 白初筱见她愣神,便又主动说话:“是我爷爷派人回家叫我来帮忙的,我懂些简单的医理药理,处理轻伤患一点问题都没有,四小姐放心就好。我同四小姐曾有过一面之缘,去年内城有一匹马惊了,正好就扬了蹄子在我面前,我当时吓傻了,都忘了躲。还是四小姐正好遇见,把我从马蹄子底下给抢了出来。当时您救完人就走,我还没有好好谢您。” 说完,又冲着夜温言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筱筱多谢四小姐救命之恩。” 夜温言却不太记得这么个事儿了,原主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一段。 想来以原主的脾气秉性,这样的事情没少干过,所以根本就没有特地去记。但现在对方提起来,她总不好说我根本不记得你。便只笑笑,说:“过去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搭把手而已,称不上救命之恩。多谢你能过来帮忙,伤员繁多,有你在确实为我减轻了不小的负担。” 二人正说着,又有伤患到了,是一位年轻姑娘扶着个中年妇人。 白初筱赶紧回过身去查看伤势,就听那年轻姑娘说:“我母亲胳膊上划出一道口子,挺深的,一直在流血。我试着让她活动过,动起来不疼,应该是没伤到筋骨。我知道眼下城里重伤患多,大夫们都忙,所以没敢来这边添乱。可实在是血止不住了,母亲又有些发热,这才不得不过来。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她一边说一边施礼,到让白初筱有些不好意思,于是紧着道:“没关系,不管重伤还是轻伤,总得有大夫给看的,你先别着急,我来给这位夫人看看。” 她们坐了下来,受伤的夫人精神头不是很好,但也同她的女儿一样有着周全的礼数。听白初筱叫她夫人,立即就道:“称不上夫人,只是个普通妇人,姑娘快别这样叫。” 白初筱就只笑笑,没有再与她争辩这个称呼。 夜温言等了一会儿,白初筱查看之后回身同她说:“确实只是外伤,就是伤口深了些,我能处理的,四小姐去忙吧,这边交给我就行。” 夜温言点点头,转身走了。 师离渊亦在后头跟着,也不离得太近,两步远的距离,依然只是做着给她打下手的事。 夜楚怜几次都想上前跟她四姐姐说话,可又觉得那位红衣公子在边上,让她心理压力十分大,以至于试了几回都没敢上前。 她又往新来的那对母女处看去,怎么看都觉得似乎哪里不大对劲,于是实在没忍住,鼓起勇气冲到夜温言面前:“四姐姐,我想跟你说个事!” 夜温言被她给吓了一跳,手里拿着的药瓶差点儿没掉了。师离渊表示不满,走上前扶了她一下。夜楚怜哭的心都有了,低着头也不敢抬,干脆闭上眼睛一咬牙,坚决地道:“这位公子你能不能避一避,我想跟我姐姐说几句话。” 师离渊就想说你说话就说话呗,我为什么要避?结果夜温言拿胳膊肘撞他,还给了他一个警告的眼神。他便乖乖躲了,还因为生气,随手一波灵力挥过去,把夜楚怜刚刚照顾着的那个伤患的骨头给接上了。 “我的腿不疼了!好奇怪,我的腿突然就不疼了,也能动了!”那个伤患特别激动,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明明之前一动都不敢动的腿,这会儿突然就痛感消失,还可以活动自如,只除了还有外伤在流血,看起来有点吓人之外,遭罪的感觉真是一点儿都没有了。 他十分惊奇,大声地表达着自己的喜悦。师离渊就朝着夜楚怜看去,毕竟他以为夜楚怜是要跟他家小姑娘说这个伤患的事,现在伤患都好了,夜楚怜是不是也该退散了? 然而夜楚怜没退,伤患的康复甚至都没有引起她过多的关注,只是匆匆往这边看了一眼,就又拉着她四姐姐悄悄说话。 帝尊大人很郁闷。 “四姐姐。”夜楚怜将声音压得很低,“你看那位姑娘,有没有觉得她跟我长得很像?” 她说这话时,很想用手去指一指,又怕被人家看到了不好,于是只能微微地呶呶下巴。 好在夜温言看懂了,便顺着她所示意的方向看过去,看到的刚好是那对来求医的母女。 此时白初筱正在用沾了灵力的药丸化水,擦拭着那妇人的伤口,那位年轻姑娘也不怎么的,也抬头往她们这边看。二人目光碰到了一处,那姑娘就微微点头,面上带着谢意。 夜温言便也笑了笑,算是回礼,然后才小声同夜楚怜说:“是像,眉眼像,嘴巴也像,就连脸型都像。若是你们二人站到一处,定会有人说是一对姐妹。” 夜楚怜点点头,“我也是这种感觉,适才一看到她过来就愣了下,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与我长得这般像的人,我和她……比我跟三姐姐长得还要像。” 夜温言听着夜楚怜的话,忽然就想到宫宴上出现的那位六殿下。 如果说眼下这位姑娘跟夜楚怜能像到七分,那位六殿下就跟从前的六殿下像到了九分。 不,九点五分。五官身量,真假难辨。 那位六殿下也是住在内城的吧!内城眼下如何了呢?还有封昭莲,她好不好? “四姐姐在想什么?”夜楚怜见她愣神,便问了句。 夜温言摇头,“没什么。就是在想我们如今身在外城,不知内城是何光景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街道上有个小厮穿过伤患人群往这边挤过来,一边挤一边问:“有没有见到夜二少?就是将军府夜家的二少爷,他人在哪?” 她认得这人,是三殿下府上的仆人,名叫平阳,昨天还往将军府去找夜飞舟的。 有人给他指了一个方向,正是夜飞舟所在的位置。 平阳赶紧就往那边跑,直到见着了夜飞舟才停下来喘口气。 夜飞舟正执着一把匕首为伤患放出腿上的淤血,平阳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不大对劲,当时就皱了眉,“二少爷,您的手为何是抖的?” 那伤患立即替夜飞舟回道:“二少爷是累的,一宿都没合眼,一直在帮着我们这些受伤的人,累得手都抖了。以前只以为内城的官邸都是眼朝天的,根本不可能低下高贵的头颅看看我们外城这些平民贱民。可是没想到遭遇这样的大难,一品将军府的少爷和小姐居然来到外城替我们这些平民医治,甚至累得手都抖了也不去休息,我们真是无以为报。” “是啊是啊,夜四小姐夜五小姐和二少爷都是咱们的大恩人。” “还有江尚书和几位太医,还有池大人,都是大恩人。” “那几个做丫鬟的姑娘也是好样的!” 人们七嘴八舌地好一顿夸,到是夸得夜飞舟有些不好意思了,甚至脸都红了。 只是他这个脸红得有点儿吓人,看起来不像是单纯的不好意思,到像是……病了。 “二少爷,能借一步说话吗?”平阳声音放得很轻,跟夜飞舟商量着说话。 夜飞舟坚持着为那伤患将淤血放完,就将匕首交给了正好往这边来的夜楚怜,然后跟着平阳往边上移了几步,这才问他:“你为何又来寻我?不是同你说过我同家里妹妹在一处,让三殿下放心吗?”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就有些慌,“可是三殿下有事?之前你说他腕上有伤,是不是伤势又重了?” 夜飞舟急了,但好在思维还是很清晰,他立即对平阳说:“两个法子,一是立即带三殿下来外城,到这里来,我四妹医术高明,定能治他伤势。二是你到内城的一间医馆去拿药丸,那是我四妹之前留下的,有奇效,那医馆就在顺天大街从西往东数第六家。” 平阳听着这话就是一怔,下意识地说了句:“顺天大街从西往东第六家?那不是……” “三殿下究竟如何了?”夜飞舟没注意到平阳的神情,只是急着问三殿下的伤势。 平阳也回过神来,赶紧摇头:“三殿下不要紧,手腕上的伤真是小伤,早就没事了。奴才就是奉命过来看看您,三殿下说您在奇华阁时就受了重伤,实在放心不下。” “真没事?” “真没事。” 夜飞舟松了口气,“没事就好,那你就回吧!跟三殿下说我也没事,不用惦记。” “二少爷当真没事吗?”平阳死都不信,脸红成这样,手都在抖,这叫没事?“二少爷,跟奴才回吧!别硬撑着。你在这边一天一夜了,就算是要赎罪也够了。” 夜飞舟摇头,“我同家人一起来,就得同家人一起回。你回去就跟三殿下说,我犯下的罪得自己赎,这事儿跟他无关,请他不要掺合进来。” “二少爷,您这是何苦呢?您也知三殿下的脾气,奴才这次要是不把您给带回去,三殿下他可就……” “本王可就得亲自来请,全看夜二少给不给这个面子!” 一个声音自人群后方传了来,听到的人皆回头去看,就见仁王殿下权青允正负手而来,面上泛着渗人的冷意…… 第180章 三观跟着感观走 夜温言刚又用灵力把两位太医用的手术刀和用具又给加固了一番,两位太医虽然手法还有待提高,但好在接受能力比较快,最基本的手术已经可以做了。就是遇到伤势较重的,总是需要她过去帮忙或是指点。 这会儿白太医正在做一个清创,萧太医在为一个骨折的姑娘绑了木板固定伤处。夜温言捡了个角落半靠着师离渊休息,一边休息一边八卦:“你说我二哥跟三殿下到底什么关系?我怎么瞅着三殿下管他的这个劲儿,就跟你管我没什么两样呢?” 师离渊表示不明白:“那如何能一样?我当你是未来的妻子,权家老三总不能当你二哥也是妻子。应该就是认识的年头多,关系又好,所以才比较关心。” 她斜眼看他,“你说这话都不违心吗?就这还叫比较关心?这种时候皇族殿下们应该都在忙着为这场地龙翻身善后,你见谁办私事了?就他,巴巴的跑到我们这边来找夜飞舟。” “那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关系?”师离渊此刻深深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以前多清宁的一个人啊,世间之事除非打上他的炎华宫,否则他是不会管的。即使打上了炎华宫,他也极有可能会弃宫不要,逃得远远的。可自打认识了夜温言,这都被她给带得开始八卦了,这究竟是个什么现象?是好是坏? 夜温言又琢磨了一会儿,然后摇头,“不可说,不可说,说了怕惊扰了帝尊大人,也怕吓着了帝尊大人。何况我也只是猜测,还叫不准。” 师离渊隐隐觉得小姑娘没往好地方想,再往夜飞舟那处去看,……得,也怪不得小姑娘,这的确也没法让人往好地方想。 刚也不怎么了,夜飞舟可能是要往前走几步,结果脚下步子不稳,就歪了一下。 原本一脸怒容的三殿下便现了惊色,立即迎了过去,稳稳将人扶住。 “不要命了?”权青允气得直磨牙,“夜飞舟,你何时这样在意过这些平民?拼着自己命都不要,一天一宿留在外城做这些事情,你到底在想什么?” 师离渊就想拉着夜温言走,因为他也开始觉得权青允跟夜飞舟二人的相处似乎有点儿不太正常,他们家阿言可得是个正常的姑娘,所以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多看。 可是夜温言不走啊!她那颗八卦的心刚被撩拨起来,怎么可以就这么走掉。 师离渊拽了几次没拽动,没办法,只好用手去捂住了她的眼睛。结果小姑娘扒着他的手指着缝往外看,看得那是一脸兴奋热血沸腾,甚至还同他说:“如果他们两个人是那种关系,那三殿下出杀手帮夜飞舟杀我的事,我就不同他计较了,以后仁王府我也不拆了。” 师离渊简直惊讶她这个逻辑,“就这么算了?” “恩。”她用力点头,“就这么算了。没办法,一遇着这种事,三观就容易跟着感观走。” 师离渊表示不能理解,就想说你不拆我去给你拆,可这时,就见权青允突然将愤怒的目光朝着他们这边瞪了过来。当然不是瞪他,而是瞪夜温言。 小姑娘这会儿眼睛还被他蒙着呢,小手还在扒他的手指头缝,一看到权青允的目光当时就急眼了:“你瞅啥?该管谁管谁,你瞅我干什么?” 师离渊挺满意,至少还知道急眼,这就是好现象啊!所以他也不打算跟权青允计较这一瞪了,全当这一瞪是瞪醒了他们家小姑娘,有功。恩对,有功! 权青允也被夜温言这一嗓子给气够呛,“本王瞅什么,夜四小姐心里没数么?” “我哪来的数?”夜温言轻哼了声,还翻了个白眼。当然,这个白眼翻得不够明显,都被师离渊的手给挡住了。于是她觉得这只手有点儿碍事,使了大力给扒拉开,这才又道,“你有话就说,没话就把嘴闭上!这里还有好多伤患要救,身为皇族,这些都是你们权家的子民,你眼里必须得有活儿,得知道爱护子民,帮着子民做事!只有觉悟高了将来才能有出息,也只有有出息了,将来才能够有好的生活,也才能护住想护的人。否则你就只能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心里有火也发不出来,就只能站在本姑娘面前干瞪眼。” 权青允真是快被她给气死了,以前就知道夜四小姐是个不让份儿的主,可也没不让到这种程度,至少对于皇族人还是知道尊重的。这怎么跟老六的一桩婚不成,她的性情竟也大变,比之从前更凶悍了数倍,几乎就不把皇族放在眼里了。究竟夜温言是哪来的底气? 可他现在也没工夫去想哪来的底气了,因为他正扶着夜飞舟,能明显地感受到夜飞舟身子在发抖,身体还在发热,就连嘴唇都是白的。 他心里实在生气,便对夜温言道:“本王如何行事还轮不到你来管,本王有没有出息也不是夜四小姐你该操心的事。本王现在只问你,是不是你逼迫飞舟拖着病体来此为你做事?” 夜飞舟想替夜温言辩驳,结果刚一开口就被权青允给堵了回去:“你把嘴给本王闭上!” 随后死盯着夜温言,就等着夜温言给他一个答案。 可夜温言能给他什么答案呢?她只是告诉权青允:“是我家二哥自己要跟来的,他说要赎罪。至于是赎什么罪……唉,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敢问。或者三殿下知道?那不如你来告诉我,我二哥赎的是什么罪?” 权青允被她问得没了话。 赎的是什么罪他太知道了,可这话能说么?能承认么?许多事情心照不宣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就冲着如今夜温言这个气焰,他若认了,她能就在当场直接跟他动手。 要是搁以前,动手也就动手了,他还打不过个丫头?可现在不行,打从夜温言跳了那火凤舞后,他就觉得这丫头邪性,就觉得真要动手的话,他可能真就打不过她。 可他若不认,这事儿就得夜飞舟来认,夜温言的报复就要转加到夜飞舟身上,这也是他不愿意看到的。那么与其让夜飞舟认,就不如他来,反正王府被拆啊拆的他也习惯了。 于是权青允松开了夜飞舟,往前站了一步,“夜四小姐有何仇要报,尽管冲着本王来,你二哥他禁不起你这样折腾。” 夜温言眼睛眨了眨,突然回头对师离渊说:“我真的原谅他了!” 师离渊一脸惊恐,这也太没有原则了! 见夜温言回过头跟师离渊说话,夜飞舟当时就害怕了,他听不到说的是什么,可他实在是怕死了来自师离渊的报复。何况他绝对不能让夜温言把火气冲着权青允发,这事儿原本就是他挑起来的,权青允只是借给他杀手,甚至都没问他要杀谁。有他一个人遭罪就够了,不可以再连累另外的人。当务之急是快走,要不你一句我一句,真容易打起来。 于是也顾不上多想,立即冲到权青允身前,急着对夜温言说:“你们千万别吵!小四,是我给你添乱了,对不住,我这就回去。你放心,家里我一定会照顾好,有什么事都会派人来这边同你说,你放心就是。” 说完,又转回身去推权青允,“三殿下我跟你回去,求你不要再说了,什么都别说,咱们快走。”他使了全身力气去拉权青允,终于将人带离现场,直到坐上马车才算松一口气。 权青允问他:“你在害怕什么?怕夜温言?” 夜飞舟摇头,“不是。” “那是怕谁?” “没有谁,殿下别问了。你不是来接我回城的么,我同你回城就是。” “哼!”权青允还是一肚子火气,“夜飞舟你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当真是赎罪?” “不然呢?”夜飞舟抬头看他,“不然我还能想什么?犯了错就要认,犯了罪就要赎,古往今来理所当然,没有什么好令人惊讶的。至于我欠你的那些个人,你放心,将来我定会想办法还你,不会叫你白白损失。” 权青允就更气了,“你这叫什么话?我何时说过让你赔我什么?” “你没说是没说,但我不能不想着。那些都是顶尖高手,你培养出来也不容易,借了那么多给我,我却一个都没带回来,我觉得很对不住你。” 权青允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话了,自己坐在那里生了老半天闷气,还冲着车夫发了一顿脾气,就因为马车实在太颠簸了。 总算是缓过来些,这才又跟夜飞舟说:“听着,人我不要你还,你也不用觉得欠我的,更不用觉得对不住我。你我二人要真是这样算,那从小到大你欠我的可就太多了,还不起。至于你们家那位四小姐……你同她缓合缓合也好,那丫头邪性,你别去招惹她。” 权青允往前凑了凑,两个胳膊肘拄在膝盖上,盯着对面坐着的夜飞舟,“但是飞舟你听着,以后不管有什么事,先同我商量,不要你那爹娘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更不要你那亲妹妹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你就是你,是夜家二少爷,或者你不喜欢这个身份咱们也可以换一个。总之你不是谁的附属品,更不需要讨好谁,明白吗?” 第181章 谁先在乎谁就输了 明白吗?夜飞舟从前不明白,但现在似乎有点明白了。 曾经为了讨好父亲母亲,为了让自己在家里得到足够的重视,他试过好多种办法。 去江湖习武,帮着家里做事,甚至夜红妆一封书信让他劫杀小四,他想都没想就去做了。 可到头来得到什么了呢?被关在奇华阁时,父亲母亲做的最坏打算,居然是把他扔出去顶罪,居然是想着让他一个人把所有的一切都担下来,以此去换其它人的平安。 那他在那个家算什么呢?他的爹娘生他下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本王知道有许多事你想不明白,但其实那也不是多重要的事情,你只是一直在里面陷着,不肯出来。”权青允伸出手去,轻轻覆上他的头,“飞舟,你那个家在临安城不是特例,许多官邸都是这般模样,像你一样的人也有很多。就比如说我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皇子,我们有那么多兄弟,可最终能成为皇帝的也只有那么一个,那对其它人来说就是公平的吗?” 夜飞舟眼底泛红,哑着声音反驳他:“可是你们也都有自己的府邸,封爵封王,不像我。” “怎么就不像你?”权青允重重叹了一下,“其实我们跟你一样,只不过你太把那个家放在心上,而我们则不然。我们没拿它当家,只拿它当国。没有那么多对亲情的期待,也就不存在那么多对亲情的失望。人之所以会输,就是因为在乎,谁先在乎,谁就已经输了。” 夜飞舟不再说话,背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可这神也没养多久,就听权青允又问了他一句:“那个站在夜温言身边的红衣公子,他是谁?” 夜飞舟心一颤,面上却没有多少变化,只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只知他二人应该是旧识,那位公子也一直在帮着她做事。想来就是外城哪家医馆的大夫吧!” 权青允冷笑,“夜飞舟,打从你六岁那年起,本王就能看出你说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夜飞舟就继续闭着眼,也不吱声,关于那位红衣公子的身份咬死了不说。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夜温言也没有给他介绍过,一切都是他的猜测,如何说呢? “罢了。”半晌,权青允最先服了软,“从来就是这个脾气,偏偏本王拿你没有办法。行了,你不说本王也不强求,待到了内城,你想回将军府就回将军府,不想回将军府就随我回仁王府。府上去年翻修过,屋子还算结实。” 他起了身,换到夜飞舟那边去坐。路不平坦,马车走得十分艰难,车厢晃啊晚的,夜飞舟时不时就要撞他一下。 他干脆按了他的头在自己肩膀,“困了就睡,到了内城我自会叫你。” 外城的施救还在进行中,因为占地面积比内城大太多,居住人口也比内城多太多,所以救援起来不是很容易。 朝廷把禁军一批一批地往外派,东西南北四面都有禁军在清理废墟,同时也在寻找那些还处于失踪状态的人。有专门负责运送的,就将救出来的人送上马车,抓紧往夜温言那边送。 如此又过一天一夜,已是大年初三的清晨了。 人们聚在一处就要唠嗑,一来排解痛苦,二来也实在是没有别的事做。 唠着唠着就唠到了这个大年,有人就说:“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年景,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也太不吉利了。整不好这一年都要萧条,内城人还好,咱们外城可怎么过呀!” 也有人说:“实在不行就不在临安了,回老家去,要么搬到乡下,自己种些菜地,总好过在临安城里什么都要花钱买来得好些。” 可也有人对此不赞同:“说得容易,在临安住了三十几年了,是说走就能走的?有银子了回去就做衣锦还乡,现在回去那就叫逃难,谁能待见咱们?反正我老家是回不去的,爹娘前几年就没了,家里房地都给了哥嫂,我拖家带口的回去就得住哥嫂家,看哥嫂的脸色,那还不如在临安城熬一熬。何况现在朝廷也不是不管我们,有人给治病,有人给搭帐子睡觉,就是吃的东西少了些,熬的粥也太稀,明显是米不太够。撑几天还行,再长日子就不好过了。” “你们说,怎么今年就这么惨呢?是不是跟新登基的这位新帝有关?帝不详国不保,这该不会是老天爷给的征兆吧?” 这话正好被往这边来的夜楚怜听了去,当时就停住脚盯着那人看,直把那个三四十岁的汉子都给看不好意思了,她这才说了话:“地龙翻身是天灾,以前也不是没有过,难不成哪一任皇帝摊上了地龙翻身就都是不详了?” 那人就说:“不是这个意思,主要就是这个日子赶的不好,大年初一啊!年都还没来得及拜,房子就塌了,人也被埋了,这也太巧了些。” “难不成地龙翻身还得现挑个日子?还得避过人间的吉日?”夜楚怜皱着眉问那人,“若真是这样的话,那翻翻黄历牌,可没有几天不是好日子的。还有,您看看外围那些一直在忙碌的禁军侍卫们,他们可都是朝廷派下来帮忙外城百姓的,这可都是皇上的意思。您在这里受着皇上的好,却又念着皇上的坏,不觉得亏心吗?” 那人有点儿不乐意,“你怎么每一句都是在替皇上说话呢?咱们就是唠唠这个事儿,也没说指定就是他不详,你这样激动作甚?” 夜楚怜不解,“我激动了吗?我好像没有多激动,只是在和你说道理,是你一直比较激动,也相对极端。至于唠唠这个事儿,北齐律法何时开明到可以公然议论国君了?这若是先帝还在时,你们敢唠这样的话题吗?还不是摆明了欺负当今圣上年少,还未亲政,所以才敢口无遮拦。可是你得记着,他再没有亲政,依然是北齐皇帝,依然是皇族中人,依然不是可以被拿出来摆到街上随便议论的存在。请您慎言,也不要连累旁人。” 夜楚怜说完就走了,本来是过来给他清理伤口的,可是一番话说下来把夜楚怜给气着了,干脆伤也不给治,转而去管别人。 那人只觉得不偿失,用力抽嘴,暗怪自己怎么这样多话,又哪来的胆子议论皇上。 夜楚怜心里很不痛快,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好像是有一个陌生人在你面前骂你的好朋友一样,要是不怼回去几句就对不起好友。更何况好友本来就没错。 她自是知道当不起皇上的好友,但有过除夕夜那一晚的交流,总也当得起一句认识吧! 而且她觉得那是一位好皇帝,将来就算没有了摄政王辅国,也一定能稳住朝局。 至于地龙翻身什么的,这跟皇上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绝不能让人们心里生出这样的想法,更不能让这样的想法蔓延。 于是她对丫鬟随喜说:“你留意些,但凡又听到类似刚刚那人说的话,就要立即反驳回去。就按我说的那样告诉他,总之绝对不可以让人们议论起皇帝不详这样的事,知道吗?” 随喜立即点头,还跑去把同样的话跟坠儿和江逢连时他们也说了。 坠儿当时就急眼了:“谁说的?刚刚那人是谁?我一砖拍死他!” 江逢也觉得这有点太白眼狼了,但也不至于拍死,但不想给治是肯定的。 连时往一个方向看了去,心说还好夜四小姐没听着,听着了准生气。夜四小姐一生气,帝尊大人那必须就得哄,指不定就一个法诀送那人去见阎王了,他家帝尊脾气可是真不好。 几人就这事儿紧急讨论了一番,然后各自开始留意人们的交谈。到是没有再议论皇上的了,可还是有人说起这场地龙翻身不吉利,会说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也会琢磨为何会有这样不吉利的事情发生,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 夜楚怜很担心,她找到夜温言去说这个事,夜温言到是没什么所谓,只告诉夜楚怜:“人就是这样,但凡发生不好的事,一定要找个理由赖上去,如此才能减轻心理负担,也能够为自己开脱责任。小事如此,大事亦然。所以眼下有这样的议论是很正常的,议论皇帝也是正常的。至于这件事情要如何去化解,其实也不用我们多操心,权青城他要是连这点事情都压不住,那这个皇位他也坐不安稳。” “四姐姐当真不急?” “不急。全当是他的一次磨砺,而且他以后还会遇到很多比这个还要艰苦的磨砺。我们帮他一次却帮不了他无数次,人总是要长大的。” 又到夜里,天上飘起雪花,且越下越大。 禁军把能搭帐子的地方都搭了起来,却依然无法解决所有人的无家可归。 白天师离渊回了一次炎华宫,再回来时,手里就又提了食盒。 夜温言吃饭时就琢磨起一件事情,她跟师离渊说:“治到这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我们再怎么努力也就只有这些精力,无法再扩大救治范围。可还有那么多人在排队等着,他们等不起,我们也消耗不起。所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说于你听听……” 第182章 医学影视资料 夜温言的法子很特别,她说:“我会一种术法,可以分化出自己的神识,分成许多份,并以此去控制一部份人。我准备用这种术法去控制那几位太医,和来帮忙的外城大夫,包括白太医的那个孙女,都要用上。借用他们的身体,用我的神识去同时救治伤患。既然不可以用灵力同时治医更多的人,那我以神识实际去抄(和谐)作这应该不违天道,是可行的。” 师离渊眨眨眼,“你说的这就是分神术,我来做就可以了。” 她摇头,“你不行。之前你说过、我也试过,用灵力是不可以同时救治许多人的,所以我分出神识不是要去使用灵力医人,而是要去实际抄(和谐)作。就是说用这种方法分出很多个我,真真正正去为伤患清创、接骨、缝合。这些事情你会做吗?” “不会。”他实话实说,却也不支持她来使用分神术,“阿言,分神术虽不是什么大术法,但想要一次分割出多道神识,还是极耗费精力和灵力的。何况你还要用分神术去做那么多事。外面的大夫有二十人,就算都用上了,想治那么多伤患也需要大量时辰。每个伤患受的伤都不同,你这神识分出去就是做不同的事,就算不断有花补充,也太危险了。” 她也知道危险,分神术以控制为主,可最初练起来也是为了做攻击来用的。她可以使用分神术同时控制一万柄剑去进攻,也可以同时控制一万张网来防守。可攻击和防守都属单一行为,即使变换阵法,那也不是一万柄剑要同时变出一万个花样。 但是这次治疗难度就太大了,就像师离渊所说,每一个伤患受的伤都不一样,有的是外伤,有的是骨伤,有的断了筋,还有的伤在头部。她分出的每一道神识都要有自己独立的思考,还要有自己独立的行为,这对于分神术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也是十分危险的。 施这样的大术法,她的本体就要彻底的沉入进去,一旦这种时候有外敌来袭,就有生命危险。所以即使是她这样的玄脉传人,也要小心再小心,必须得有人护法。 好在她有师离渊,有他在身边,她便是不管做任何事情,都可以放心的。 “师离渊,你为我护法吧!”她扯他的袖子,“只有你来护法我才是安心的。”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问道:“确定要做?” 她点头,“确定要做,否则外面伤患越来越多,凭这几个人根本治不过来。那两位太医虽然掌握了些外科手术的要领,但实际上却也只能做些简单的,重伤还要我亲自来。不但效率低,我也太累了。与其这样,不如用一个更有效的法子,如此一来就相当于成倍的增加医护,速度快,而且治愈率也高。咱们早点结束这一摊子事,也能早点回到内城去。” 他不再坚持,虽知分神术困难又危险,但他不是在这么,有他护法,小姑娘无忧。 于是点了头,“也罢,你做吧,本尊看护着你就是。只是切记不要一下子分出太多道神识,这样会损伤你元神,即使有本尊助你恢复,也需要很长一段时日。” “好。”她答应她,“我一定用最稳妥的办法,不会冒险,也不会呈强。” 话说完,几朵花捏碎,抬手往前方半空中一抹,空中就被抹出一块类似于幕布一样的东西来。幕布上放着影像,是前世她跟着凤羽珩出入第三世界国家战场时的情景。 这些对于夜温言来说是十分熟悉的,甚至风卿卿当时还录了影像,说是留着,将来万一有个什么事,这些也算是五脉的功德。 眼下她以灵力幻出来的这些影像就是当时战场上的情景,有炮火,有死伤,最多的还是她们将还活着的人抢出来,全力救治。 外伤性的救治是以凤羽珩为主的,她亦会使用灵力稳住伤者性命,其余的就交给凤羽珩去做。凤羽珩带着全套的手术器械,当场施术,抓紧一切时间。 而她们其它人也不只是在边上看着,会帮忙,会在凤羽珩的指点下做力所能及的一切。 现在她将影像还原出来,意在学习。 紧急伤势的处理正是她眼下所需要的,但这些又不是她的所长,故而要一边做一边学习,要记清楚凤羽珩说的每一句话,看清楚凤羽珩做的每一个动作,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保证救治成功。 分神术已经开始了,夜温言盘膝坐于地上,师离渊觉得她会凉着,还用术法打出一个保暖的光团给她垫着。无数道灵识分散出去,落于医馆外每一位医者的意识里。 那些人全部都在接诊伤患,面对修灵者突然而来的神识侵犯,身为凡人,这是他们无法抗拒的,甚至都无法感受得到。 无意之间,身体被另外一个人接管,手底下的动作快了许多,熟练了不知有多少倍。 他们开始埋头治伤,从清创到缝合,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的流畅自如,之前治一个人消耗的时间,如今至少能用来治好五个人,且无论哪一个环节,完成度都比以前要高出太多。 手术器械也是灵力幻化出来的,夜温言消耗大量花朵化出无数器械,供医者使用。同时也为每一样器械都附了灵,医者使用起来不说犹如神助,至少也会对治愈率有一定的加成。 神识不只分散到那些医者脑中,江逢等人也一并被神识抄(和谐)控。 他们主要负责的是护理,更加专业的医护手法,让已经完成手术的伤患得到了更好的术后护理。大~大降低了复发率,给施术医者减轻了许多负担。 这一幕让所有百姓都感到震惊,因为突然之间一切都不一样了,原本艰难缓慢的救治过程开始加速,且这个加速还加了许多许多倍,大夫们的手法快得他们几乎都要看不清楚了。 这让人们生出迷茫和疑惑,同时也开始担心,生怕这样快的治疗治不好自己的伤,甚至还会令伤势加重。但好在有人是愿意相信这些大夫的,虽然心头疑惑,但还是坚持着让大夫把自己给治完。之后便觉得虽然速度变快,但是医治手法似乎更好了,至少他腿上的缝合比之前那些人缝得要好看,针脚更细,且一点血都没有出。 于是他们把这个消息传达给越来越多的,渐渐地,所有人都不再怀疑了。 医馆内,师离渊也将神识分了出去,看着外面的一幕一幕。当看到人们都放心地接受治疗时,这才松了口气,再将神识收回。 只是收回之后,又对夜温言用幕布幻化出来的影像百思不解,同时也充满了好奇。 影像中有五位女子,穿着奇怪,从衣裳到鞋子,没有一样是在他认知范围之内的。 但是他能从五位女子中立即将夜温言分辨出来,即便发型不同,打扮不同,他依然一眼就能瞧出,那就是他们家的小姑娘。 可这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呢?为何会死那么多人?又为何会有那样剧烈的爆炸? 那些人手里拿着的似乎是兵器,却也没有一样是他能叫得上名字的,到是能认出载人移动的战车,虽然样子奇怪了点,作用到是一般无二。 但天上飞的又是什么?飞行法器吗?莫非那是一个修灵的世界?跟四百多年前一样,天地灵力充沛,只要生带灵根,就可以修灵? 他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对,那跟修灵不一样,这场战争人们所应用的不是灵力,而是单纯靠他们手中的兵器来进行对战。 只是兵器之强大,是他目前的所知无法理解的,就像他同样无法理解影像中那个主医的女子,是如何把一个肠子都掉了满地的人又给救活了。 这样的事情他到是也能做,可他若做,靠的就是灵力术法,那女子靠的却是单纯的医术。 这影像看得师离渊都快要怀疑人生了,想他堂堂北齐帝尊,活了四百五十年,且从前在灵力充沛时也是一揽众山小的存在,天下之事无他不能掌握。可为何在这样的影像面前就变成几乎一无所知了呢?影像没有声音,但是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在他认知之外,这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们家小姑娘到底来自哪里?若这样的地方有朝一日进攻北齐,他是否能应对得了? 无数问题在脑子里划出问号,最后他干脆一挥手,下了一道复制的术法,将这些影像同步复制入一本玉书中,留待日后好好跟小姑娘问问。 而夜温言此时想必也是将影像中的每一处细节都记得清楚了,影像随着玉书~记录完毕一起消失,医馆内又只剩烛火的光亮。 彼时,临安外城,有一人一马正一路打听着往这边而来。 禁军已经将街道清理出来,砖头瓦砾都暂时堆在道路两旁,总算是能让街上走马行车。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那归月郡主封昭莲。衣着还是十分单薄,却也没再穿从前常穿的大红色,而是换了一身白,还是男装…… 第183章 阿珩到底是谁 女子着男装,却不束冠,这就相当于摆明了告诉人们我是女的。于是就有人想不明白了,既如此,那你为啥还要穿男装啊?好好的穿女装不行吗? 封昭莲对于这样的质疑也不解释,一路上除了打听夜四小姐行医之处,其余的话一句都不多讲。直到找到了那间医馆,下马挤进人群,再看到数名医者操着手术器械割肉复骨的一幕一幕,就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那些久远的记忆再一次汹涌而来。 这样的场面她见过啊!虽不是大灾,但这样的医治手法、这样的器械,她是亲眼见过的。 这些东西出自阿珩,是阿珩掏一掏衣袖口袋就能拿出来的,天底下也只有阿珩一人会使。 可为何北齐医者竟全员都在用?为何他们的手法还如此娴熟? 不对,也称不上娴熟,跟阿珩比还是有差距的。所以说这些人可能是徒弟?那师父是谁? 她逮了个伤患便问:“这些大夫治伤的手艺是跟谁学的?” 那人答得到也痛快:“跟夜四小姐呀!最初就是夜四小姐一个人能用这样的手段医治,后来她教给了两位太医,再后来就有许多大夫都学会了。” 封昭莲走了,一脸激动地走了,到是那位伤患又自顾地念叨起来:“可那些大夫学得也太快了,好像就是突然之间的事,都没有过程的,一下子就全会了。”再往四周瞅瞅,越瞅越纳闷,“那些奇怪的刀和剪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大夫们最初也没拿这些玩意,怎么一下子就出现在他们手中了呢?真是太奇怪了,太奇怪了。” 他不停念叨着奇怪,封昭莲那头却已经激动得一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儿。 这一幕简直太熟悉了,熟悉到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又重生回去,以为归月和北齐这一切不过就是一场梦,她又回到了大顺,又住到了凤羽珩的隔壁。 可终究不是梦,她还是归月郡主,这里依然是北齐,可如果这一切都不是梦,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阿珩也来了! 对嘛,她都能重生,阿珩为何不可?怪不得她一见了夜四小姐就觉得亲切,怪不得她没有原因地喜欢跟夜四小姐凑到一处去。原来那竟是阿珩的转世,竟是阿珩的重生。 只是……“阿珩啊阿珩,你也太不够意思了。重活一世,你记得这些医术,记得济世救人,却偏偏不记得我。哪怕我还是叫封昭莲这个名字,你却依然不记得我,这也太不公平了。” 不过没关系,她之前也忘记过许多事,但现在不就想起来了么!她一定会助阿珩恢复记忆的,到时候就又是她二人强强联手,旧情重温……不对,打遍天下……好像也不对…… 罢了,不管她们联手干什么,反正只要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封昭莲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跑进了医馆,口中还因为太过激动啊啊的一顿怪叫,吓得师离渊立即开启一道光盾,将夜温言保护起来。 然后再看闯进来的这个人,大大咧咧男装女相,长得一般,就像个疯子。 对,就是长得一般,在某人眼里,天底下除了他自己,就是他们家小姑娘长得最好看。 他看封昭莲看得直皱眉,“来者何人?” 封昭莲压根没搭理他,只管对着夜温言手舞足蹈地道:“你是阿珩重生的对不对?你是阿珩变的对不对?我就知道我们俩是心有灵犀的,要不然临安城跟归月国相隔千里,怎么可能我俩头一次见面就能如此相吸,我就能如此的喜欢你,想要亲近你。原来你是阿珩,只要你是阿珩,那这一切就都成立了呀!阿珩你在干什么?你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是封昭莲呀!” 师离渊听着她这些话就皱了眉,竟是那位归月郡主,这说的也是人话,可为何他一句都听不懂?阿珩是谁?为何她抓着他的小阿言叫什么阿珩?是……夺舍以前的身份吗? 他早知夜温言夺舍重生的秘密,虽然这事在凡人听来骇人听闻,可对于修灵界来说,却不是多少见之事。虽然他知道阿言的夺舍与常规夺舍不同,可她也确实是活了两世,有过两种身份的。所以这位归月郡主提到重生和“变的”,有可能就是这个意思。 但那也不对,夺舍不会伤脑子,不会失忆,且阿言对从前的身份和前世的记忆也很深刻,丝毫没有忘了谁又忘了什么事的迹象。何况她上一世也叫做夜温言,这些事她同他说过的,绝对不是什么阿珩。这归月郡主是不是认错人了?是把阿言当成她曾死去的好友了吗? 封昭莲见夜温言不答她的话,只管闭着眼睛打坐,不知道在想什么,她就有点儿着急。 “阿珩,你是不是真忘了?是不是把前世的事情全都忘了?”她有些沮丧,却还不死心,“那你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就比如说梦到一些事和一些人,明明你没有见过和经历过,但却像真实存在的一样?就像我跟你说的我的那个心上人,就是那种感觉?” “阿珩你怎么不理我?阿珩我为何抓不到你的手?你面前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吗?”封昭莲伸手往前探,却始终够不到她想够的人。师离渊的光盾无影无形,她看不到,便十分焦急,甚至都开始用脚踹了。一下一下,看得师离渊直皱眉。 “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啊!”封昭莲气得直磨牙,又踹了几脚发现实在踹不动,就只得放弃,干脆自己也坐到了地上,对着夜温言苦口婆心地回忆从前。 从冬宫破冰钓鱼的初次见面,说到他打开千周大门引入大顺精兵。再说她跟着凤羽珩回到大顺,住到凤家隔壁。又说她恨端木安国,也说她和云萧死在一起。 说着说着,就想起一个女子,自称莲王妃。 封昭莲苦笑,“人们说的求之不得,大抵就是那个意思吧!我其实也挺心疼那姑娘的,我记得她叫乌梨笙,长得很好看,我不是不喜欢她,我只是不能同她成为那样的关系。阿珩,人的一辈子怎么活,可能就是老天爷注定下来的。我从小被泡在药桶里,不男不女,亦阴亦阳。所以我不能嫁给男人,我也不可能接受女人,我活得很痛苦,只有你能明白我那种痛苦。” 她扯扯自己身上穿的这件白衣裳,“这是权青画的袍子,我从宫里出来时回了一趟尘王府,从倒塌的房屋里翻到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夏衫。这白衫有点大了,权青画长得高,他的衣裳我穿不得,就撕了袖口和下摆,也把腰封的带子扎紧了些。你从来没见过我穿男装吧?你睁眼看看我穿男装好不好看?阿珩,其实我死的时候是穿着男装的,可惜你没看见,端木安国说你和玄天华都死了,我不信,却也不敢完全不信,所以当时心很慌。我终究是没能杀得了他,让他给跑了,还搭进去了我和云萧的命。阿珩,你说上一世怎么那么苦啊?苦得我都有点不敢去想,一想就头疼。” “阿珩,这男装我只穿一回,算是祭奠上一世的千周莲王。以后我就是真正的女子了,我也可以成婚嫁人,也可以光明正大地惦记心仪的男子。可我心仪的人在哪里呢?你回来了,玄天华有没有回来?我总想着他,你说如果他还活着,他会不会喜欢现在的我?” 封昭莲自顾地念叨,没完没了。 师离渊起身走出医馆,瞧见所有医者都在夜温言神识的控制下有序地医治伤患。 这样的速度比之前快太多了,治好的人一个又一个地离开,长长的队伍已经少去两成。如此再有个五六天,外城所有伤患就都能医治完毕吧? 只是五六天也太长了,阿言的分神术要连续坚持这样久,纵是一直有花续接着灵力,对元神依然是有一定伤害的。他不能看着阿言受伤,总得助他一臂之力才行。 他轻轻抬起右手,灵力灌入,再从指尖宣泄出去。 无声无影,无光无形,灵力就这样蔓延开,蔓入空气,将所有伤患全部笼罩在内。 医者的手术做得更快了,也更利落了,术后愈合也在加速,甚至有些轻伤患已经觉得自己好了许多,不需要再接受治疗。 师离渊的脸色有些白的,整座临安城的护盾还在,防的是余震对内外城造成再次伤害。 如此大的阵法需要极多的灵力消耗,纵是当初天地灵力在时,要补充好这些灵力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何况如今天地之间一丝灵力都没有。 眼下又用了这样大的术法,虽无法治愈全部伤患,却能为夜温言的神识进行巩固和加持。 他心疼他们家小姑娘,所以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不能让她太累着。宁愿自己损失灵力,也不愿让小姑娘辛苦。何况是损伤元神的事,若非他实在不懂凡人医术,否则这样的事一定是由他来做,绝不该劳小姑娘费神。 只是他家小姑娘跟那个什么阿珩,究竟是什么关系?阿珩到底是谁? 第184章 玄天冥原来是你 医馆内,封昭莲还在那儿絮絮叨叨的说个没完,师离渊都有点儿听不下去了。 以前只听说女子比男子要话多些,可毕竟这几百年他也没怎么跟女子有过接触,所以究竟话多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 今日算是见识了,这怎么这么能说啊?这差不多得有两个时辰了吧?还没说完,吃一顿饭都要讲好久,参加场宫宴又要讲好久,现在讲到打仗,似乎这个打仗能讲的就更多。 他有点儿无奈,好在有他护法,小姑娘的神识被他用灵力保护起来,否则一直长时间承受这样的干扰,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但他却并不准备打断封昭莲的自言自语,因为他实在好奇她讲出来的这个故事,好奇这个故事里的人和事,好奇那个叫做大顺的地方,也好奇故事的结局。 可惜故事没有结局,因为封昭莲死了,在结局没到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以后面的事情她不知,他便也不知。就只能听着封昭莲一遍一遍地念叨:“姓田的到底有没有把我和云萧的尸体送到玄天冥那里去?阿珩你跟七殿下真的在那时就已经死了吗?你来了,玄天华呢?” 如此,一直念叨到天黑,又念叨了一宿,终于在天又放亮时,封昭莲站起来了。 师离渊抬眼看她,人也下意识地往夜温言身边挪了挪。 就听封昭莲道:“都忘记了是吧?没关系,之前我也想不起来前世的事,不过我现在好了,我什么都能想起来了,而且我还知道如何恢复记忆的法子!” 她边说边开始在医馆里寻找起来,找来找去也没有称手的东西,最后干脆搬起一把椅子。 师离渊慌了,这是要干什么? “来,阿珩,我来帮你。没事儿的,不疼,就砸一下就好,砸完了你就全都想起来了!” 说着话,轮起椅子照着夜温言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师离渊都惊呆了!怪不得阿言说这归月郡主的脑子有毛病,这还真是有毛病。 他气得广袖一挥,好好的一把椅子瞬间就化为粉末,盖了封昭莲一脸。 “回答本尊,你这是要干什么?”他是真生气了,居然有人当着他的面要拿椅子砸夜温言,他是不是太久不在世间走动,以至于如今世上凡人都已经不再惧怕他了? 若真是这样,他可不介意再提醒一下全天下还有一个他的存在。 封昭莲也懵,一时间都顾不上自己一头一脸的锯沫子,只愣愣地看向师离渊,一双眼睛越睁越大,直大到师离渊以为她眼珠子都要飞出来,这才听到封昭莲“嗷”地一声怪叫,然后一拍大腿——“北齐帝尊?你就是那位能上天入地翻江倒海的北齐帝尊?长得贼贼贼好看的北齐帝尊?对的,没错没错,只有北齐帝尊才有灵力,才能使术法,才能把椅子变锯沫子。也只有北齐帝尊以堂堂男儿身,还偏爱穿红。哎哟我去!你可别告诉我你就是阿言的男人!” 封昭莲乐了,“怪不得我们那个使臣死得那么惨,那要是这个原因我就懂了,搁谁谁都不能干,我要是你我能让他死得更惨。不过……”她眼珠一转,琢磨起一件事情来。 “阿言就是阿珩,阿珩是玄天冥的媳妇儿,以他们俩人那比金还坚的感情,她就算重活一世也不可能会爱上别人的。所以你是……你是玄天冥?” 她简直太激动了,“这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兜兜转转这些年,还担惊受怕这几天,原来我想见的想找的人就在我身边,老天爷也太照顾我了!” 她激动得冲过去就要跟师离渊来个久别重逢的大拥抱,吓得师离渊直接给自己也开了一个光盾,将封昭莲死死隔绝在外头。 封昭莲一脸挫败,“你俩可真是两口子,前世今生都一个德行,我就是想要表达一下久别重逢的喜悦,你躲什么啊?玄天冥啊,咱们可是老熟人,你不带这么见外的。对了,是不是你也不记得从前的事?那你还能不能想起来我?我是封昭莲,封昭莲呀!千周的那位莲王殿下,以前也爱穿红,总跟雅雅在一起的,你还能想起来吗?” 师离渊都糊涂了,之前因为故事讲了很久,主要人物和人物关系他也听了个差不多,能理出个大概来。可这雅雅又是哪来的?于是他不得不问封昭莲:“雅雅是谁?” 封昭莲说:“雅雅就是阿珩啊!哎呀我认识她的时候她顶了别人的身份,化名傅雅,所以我习惯了跟她叫雅雅嘛!玄天冥,你真的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 师离渊听得直摇头,毫不犹豫地打击她:“你认错人了。” 封昭莲却也有自己的坚持:“没认错,不可能错,你们只是忘了,我之前也忘过,这不是在地龙翻身时被房梁砸了头嘛,居然一下就都想起来了。所以我就想啊,要不你俩也一人砸一下,万一也想起来了呢,那不是皆大欢喜?对了玄天冥,上一世你们是怎么死的?你七哥呢?那个姓田的有没有带着我和云萧的尸体去找你?你给阿珩报仇了吗?端木安国那老贼有没有死得很惨?你们大顺一切还好吗?” 她有太多的问题了,一时也说不清楚,来来回回就是这么几句。 师离渊有些理解她,因为他们家小姑娘也经历过两世人生,虽然记得前缘,却也说过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弄清楚和查明白。小姑娘说她很希望有人能够为她解惑,能够告诉她在她死后,那个世界成了什么样子。 那么眼下的封昭莲就是这样的心情吧? 可他还是得告诉她一个事实——“本尊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人,你的的确确是认错人了。按你所说,本尊是死后重生之人,可本尊活了四百五十年,天下皆知,何曾死过?莫非你说的是四百五十年前的出生?若是那样,到也是有可能的。” “四,四百五十年?”封昭莲傻了眼,对啊,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北齐帝尊四百五十岁,是天底下唯一拥有灵力的人。这样的人不太可能忘记从前吧?这样的人就算忘记了,也是有办法恢复记忆的吧? 所以他不可能是玄天冥,何况他跟阿言差了那么多岁数,怎么可能是玄天冥。 那么阿言呢?她会是凤羽珩吗? 师离渊似猜到她在想什么,于是主动做答:“亦不是。本尊可以明确的告诉你,夜温言就是夜温言,同你所说的那个阿珩没有任何本质上的关系。” “你会不会弄错了?”她有点儿质疑师离渊,“万一是她想不起来呢,就没有同你说过。” 师离渊再摇头,“无需她同本尊说,本尊自然有法子知晓。不是就不是,没必要骗你。” 封昭莲愣住了,眼底的失落掩都掩不住,她甚至蹲到地上,蹲在夜温言的面前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原来只是白高兴一场,原来她还是没有找到想找的人,原来这世上还只是她自己,孤身一人活这一世,走这一程。 原来老天爷只肯给她一世生命,却不肯把她想要的全都给她。那她要这一世命又有何用呢?不给她想要的,却偏偏让她想起来前世种种。这哪里是待她好,这分明是在报复,她几乎都要怀疑老天爷是端木安国变的了。否则怎的就对她如此残酷? 两天两夜,夜温言终于再睁开眼。那一刻,神识归位,元神重新整合运转,搅得她一阵头晕目眩,身子一斜就要栽倒,甚至还吐出一口血来。 师离渊一把将人揽住,中食指并至一处,体内灵力源源不断地向她输入。半晌,终于见小姑娘状态缓和过来一些,人也知道往前伸手,去抓地上堆放着的花朵了。 封昭莲一直抱着膝坐在角落里愣神儿,夜温言的清醒也没能把她给叫回神来,也好在她正愣神,故而并没有看到夜温言一把一把地握起花朵,也没看到那一把一把的花朵在她轻轻一握之下瞬间枯萎。 师离渊将大量的花都送到她面前,供她吸收,助她恢复。 终于在所有的花用去一半时,夜温言彻底缓了过来。她看向师离渊,叫停了他还在向她输入灵力的行为,冲着他缓缓摇头,“我没事,只要有大量的花朵,很快就会恢复过来。到是你,师离渊,为何你的唇色这么白?我能感觉到你体内灵力严重流失,是在我施分神术期间施过大术法吧?你这样如何才能恢复过来?师离渊,你的灵力是从哪来的?” 这是她一直都想问的问题,她的灵力来自于花,师离渊是正常修灵者,他的灵力应该来自于天地灵气。可天地灵气早就荡然无存,如今天地间就只剩下氧气供人类呼吸,那师离渊的灵力从何而来?他总不能是用一点少一点,那总有一天是要枯竭的呀! 小姑娘有些慌,他知她心中所想,却并不以为然。 “放心,本尊死不了,即使天地灵力都不在了,本尊亦能抽取日月精萃维持灵力。到是你,阿言,若身体无碍,这里有个人你可能要同她聊聊……” 第185章 谢谢你为我带来她的消息 封昭莲还在角落里坐着呢,就坐在地上发呆。 她已经被师离渊打击得没什么信心了,一句“本尊活了四百五十岁”,彻底把她的希望打得稀碎。以至于夜温言这会儿正直勾勾地看向她,她都没感觉出来。 夜温言只好起了身朝她走过去,师离渊在边上要扶她一把,她却摇头,“没事,没那么娇弱。”说完,人站到封昭莲跟前,想了想,又蹲了下去,与她面对着面道:“你刚刚叫我什么?我似乎听到你总在说阿珩阿珩,是……凤羽珩吗?” 她这话问得小心翼翼,因为这也是她千盼万盼才盼来的一点点希望,她也怕失望,也怕封昭莲摇头,那么她就要再一次失去阿珩的消息了。 封昭莲的眼中重新燃起希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你知道凤羽珩?” 夜温言点头:“知道,但不知道我们说的是不是同一个人,我说的那位精通医术。” “我说的那位是神医!” “我说的那位医术手法与这个时代截然不同。” “我说的那位总能从袖子里掏出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东西?”她皱眉,从袖子里掏出奇怪的东西?身带芥子空间吗?可是凤家没有芥子空间,卜脉风家才有。莫非真的不是一个人? 她不死心,干脆一挥手甩出一道影像,是前世凤羽珩的样子。 “是不是她?” 封昭莲瞪大了眼睛去看,一时间也忘记了去想为何夜温言一挥之间就能有这种异象,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影像吸引住,一双眼眨都不舍得眨。 虽然影像里出现的人无论是从发型还是衣着来看,都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可她还是一眼就把人给认了出来——“阿珩!对,就是阿珩!” 夜温言笑了,一把将封昭莲抱住,“虽然我不是阿珩,但我们说的是同一个人,她是我的好朋友。昭莲郡主,谢谢你为我带来她的消息……” 二人在屋里说话,师离渊则踱步到了外面,看着一城积雪,看着累摊了的大夫,也看着互相搀扶着离开的伤患。 有人在感谢,有人在哭泣,有人跪地磕头,也有人说:“诸位大恩,毕生难忘。” 可是人们全都对这一场治疗产生了怀疑,包括那些医者,也包括江逢和夜楚怜等人。 伤患惊讶于治疗之快,也惊讶于这些大夫突然之间就像有了神通一般。 大夫们则是怀疑刚刚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他们所为?为何现在回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后怕?他们什么时候掌握得这种奇怪的治疗方式?又是什么时候把那样的治疗练得如此纯熟了?那还是他们自己吗?怎么就好像是有另外的人操控着他们的身体,替他们来完成治疗? 师离渊不愿这样的事情发生,以分神术操探他人,这是不得以而为之的法子,但凡有另外的办法,他们都不会选择这个。夜温言不想成为异类,他亦不愿让她早早失去平常生活。 于是干脆掐起法诀,广袖随着手臂在半空中画了一个圆。这个圆自他面前被打了出去,笼罩了外城的每一个人,再几经波动,差不多五息间,术法收了回来。 这是修正术,在不对人类大脑进行任何损伤的情况下,修正了人们的记忆,让人们以为治疗是正常进行的。没有奇怪的医术,没有那么多突然成神的大夫,也没有手术器械,所有的一切都是按部就班地完成,都是用的传统医疗手段,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但同时也让他们都记住了,这一切都是夜四小姐牵的头,是夜四小姐传授医术,数位医者护者不眠不休,才治好了他们的伤。 与此同时,他还卸去医者和护理者一身的疲惫,让他们又重新恢复精力,开始帮着伤员撤离,回到各自的营帐中去。 只是也有人留意到雪地里多出许多枯萎的花朵,密密麻麻的,数都数不清。 帝尊大人回炎华宫了,卷着连时一起走的。他的小姑娘要跟归月郡主说好多好多话,他无意旁听,只在临走之前嘱咐坠儿看好她家小姐。至于那些他也想知道的事,小姑娘总是会说给他的,到时候就只他二人,安安静静地说,好好地说,不急在这一时。 外城伤患已经全部接诊完毕,剩下的就是术后护理。 外科手术对于古人来说实在是太过陌生,包括术后护理都让他们无从下手。 好在白太医和萧太医二人最初就由夜温言指点过,可以做简单的手术,师离渊修正记忆时也并没有把这部份一起修正进去,所以接下来便由他二人挑大梁,带着白太医的孙女白初筱,以及主动留下来帮忙的外城大夫们,一起挨个帐子查看伤患的恢复情况。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查看的,手术环境早就被夜温言用灵力做了无菌处理,手术前后还用掺了花灵的药丸进行了擦拭和外敷,再加上师离渊散了灵力进行辅助,所以伤患的恢复都非常好,只要不再被砸一次,后续是不需要二次手术,甚至不需要过度护理的。 虽然夜温言一直在医馆里跟封昭莲说话,都没怎么出来过,可外城的百姓还是每天都会对着医馆的方向拜两次,早晚各一次,以此来表达自己对夜四小姐的感激之情。 他们说从前只跟着别人一起管夜四小姐叫夜家的魔女,直到经了这次的事才知道,原来那根本不是魔女,而是活菩萨。要是没有夜四小姐,外城的人在这次地龙翻身的天灾中,至少要损失一半。就是剩下还活着的,也必定都是缺胳膊少腿,今后的生活再没有保障。 而如今虽然房屋都倒塌了,可至少人还活着。当场被砸死的没有办法,可受了重伤的,但凡能留一口气被抬到这边来,都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这家医馆有夜四小姐坐镇,真正的达到了零死亡、零断肢。 这是夜四小姐的大功德,他们得永远都记住这个大恩,即使将来六十寿终,后代子孙也得记住了,当年有一位将军府的四小姐,给了他们的长辈生的希望。 医馆东家姓时,也是伤患之一,虽然医馆没倒,但是他的家倒了。他半个人都被房梁卡住,腰几乎压断了。家里人本来是要把自家医馆最好的坐堂大夫叫到府上去医治,可那大夫除夕夜里就被叫到内城的官邸去出诊了。 后来医馆来了个小大夫,一看到他这个情况当时就吓哭了,说没法治肯定没法治,除非找宫里的太医来看看,外面的大夫绝对是治不好的。 可外城的人怎么可能请得动太医,他决定在家里等死。 医馆被夜温言征用时,官府是派了人去跟时家打招呼的。当时的时家哭声一片,当家作主的人被压断了腰就快没命了,谁还有心情管医馆如何。再说都这种时候了,又是官府征用,他们就算不同意又能怎样? 所以跟时家交涉是很顺利的,时家派了个仆人跟着去帮忙,也算是替家里看着点生意,当然最主要还是记帐。因为医馆没塌,里面的药材还都是好的,那是时家赖以生存的命脉,官府说了以后会一起给算银子的,不会白用。 到是来传话的官差看到时家老爷这个伤势,立即就告诉他们赶紧把人抬到医馆去,夜四小姐在那边出诊,兴许能治。 时家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去的,由时老爷的一双子女陪着,几乎就是只剩下一口气时抬到了夜温言的面前。 当时伤患还不够集中,也没有太多人往医馆这边来,夜温言的精力是够的。于是她在医馆里寻了一间屋子,将所有人都支了出去,催花引灵,直接用灵力将时老爷的命给抢了回来。 时家上上下下都感激夜温言的大恩,故而在所有伤患的医治完成之后,时老爷和时夫人做了一个决定——将自家在外城最大的一间医馆,也就是被官府征用的这一间,送给夜温言! 这个消息是时老爷的一双子女过来同夜温言说的,二人到时,夜温言正在听封昭莲讲故事。故事讲到凤羽珩给大顺所有将士一人发了个暖宝宝,就这样带着大军浩浩荡荡地进了千周,把千周给打得个落花流水。 时家兄妹想着打断人家说话不太礼貌,于是就站在边上等,结果等来等去等成了忠实听众,最后干脆坐地上跟着夜温言一块儿听。 当然,他们只当是故事来听,也绝想不到封昭莲讲的这些,竟全部都是她的亲身经历。更想不到故事的主角、那位叫做凤羽珩的女子,就是夜四小姐最要好的姐妹。 后来是封昭莲看不下去了,就觉得边上有两个外人在,这个故事讲得就不能为所欲为了。于是她暂停下来,让夜温言赶紧先把客人接待了,然后再继续讲。 夜温言听了一半的故事被打断,心里也不爽,再瞅瞅来的这两个人也不认识,身上也没伤,明显不是求治的伤患,当时就更不爽了。 她皱着眉问:“你俩谁啊?” 第186章 心理疗法 时家兄妹也是闹心得紧,这故事如此精彩,怎么就听一半儿不让往下听了呢?他俩在这儿也没插嘴没打断的,一起听着不好吗? 可这也就是心里想想,毕竟人家是内城的贵人,能让他们听一会儿已经不错了。要不是自家贡献出了医馆,这样的贵人可能一辈子他们也够不着说一句话,更不可能离得这么近。 于是二人起了身,后退了半步给夜温言行礼,由做兄长的那位开了口说:“问四小姐安。我兄妹是时家的人,这间医馆是我们时家开的。” 夜温言一听这话就懂了,“来要医馆的对吧?好好好,我这就让他们进来收拾收拾。伤患都已经治完了,我们也该收拾回城,医馆自然是要还给你们的。”说完,又觉得自己这个态度有点儿像卸磨杀驴,于是赶紧缓了缓神色再道,“多谢时家深明大义,能够在这种时候把医馆借给我。你们放心,所有消耗都有明确的账目,待我回去之后立即就会按照账目所记清点银两,再着人给你们送过来。另外你们也把帐目对一对,看有没有少记了什么。” 时家少爷一愣,“不是官府出银子吗?为何听这个意思是四小姐您自己出?” “就是由我来出。”夜温言告诉他,“国逢大难,我们都是北齐的一份子,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又有钱又有力,那就都出,责无旁贷。” 时家兄妹恍悟,“夜四小姐是有大义之人,我等自认已经将四小姐看得很高,却发现还是低估了。四小姐,时家虽是商户,却也是赚正经银子的商户,我们有知恩图报,我父也心怀天下。此番地龙翻身,家父得四小姐活命大恩,无以为报,今日让我兄妹二人来,一是当面给四小姐磕个头,再就是将这个交给四小姐。” 他说完,拉着身边的妹妹就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夜温言磕了三个头。然后也不娇情,主动站了起来,再将手里拿着的东西递上前去。 那是一张地契,夜温言拿过来看了才知,竟就是这间医馆的房契和地契。 她不解,“这是何意?” 时少爷便告诉她:“两个原因,一是四小姐活命之恩无以为报,二是四小姐心怀天下当得神医之名。这间医馆在时家手中就只是个营生,但它若能在四小姐您的手中,便可救治更多的平民百姓。我时家虽然家业不大,但这间医馆还是送得起的,希望四小姐能够收入,就当是为了外城所有平民,给他们一个有病得以求医的希望。” 他说完,深施一礼,久久不起。 身边的时小姐也俯下了身,求着同样的事。 夜温言有些犹豫了,她根本不是主医之人,她此番出手救治百姓用的全是灵力,就算是后来有那么多大夫都动了手术刀,也是运用分神术才做到的。 她是有心怀天下的责任感,也有“既然来了就要对得起这趟穿越”的觉悟,可她从未想过要经营一家医馆。她真的不是大夫,将来也不可能成为一名大夫,要这医馆干什么呢? 见她犹豫,时家小姐就小声问道:“四小姐是不是为难了?是觉得经营一家医馆很麻烦吗?其实也不麻烦的,因为这家医馆我们时家经营许多年了,是临安外城最大的一家。我们有自己的药山和药田,药材供给完全没有问题,四小姐不需要操心太多。或许您并不需要一间医馆,但是临安外城需要您,真的,以前我们从未见过如此医术高超的大夫,这次就算是我们代表临安外城所有百姓来求您,求您收下这间医馆吧!” 夜温言看着这兄妹二人,心里也在琢磨许多事。 她没想过做一名大夫,但通过这次地龙翻身,许多超前医术已经传授下去,却传得并不详细,也不够专业和完善。她也怕那些略通些皮毛的大夫会继续使用这样的方法去救人,不是她吝啬,而是一定会出错。 没有无菌手术室,也没有专业的手术器械,就靠一点清创开刀的知识就想给人做外科手术,那根本就是在拿伤患的生命来开玩笑。 这个局面是她造成的,她就有必要做好善后工作。只是这医馆…… 她还是摇头,“时家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就因为我救了你们父亲一命,医馆就要交给我,这肯定是不行的。这一次我救过那么多人,若人人我都取一半身家,那这场救援就变了性质。” “四小姐是不要吗?”时家兄妹有些沮丧,“其实我们真的希望您能收下的,因为只有收下了,才能提出后面的请求。若您不收,这个请求就说不出口了。” 封昭莲在边上听着就皱眉,“果然不是白给的。” 时小姐立即摇头,“不是不是,真不是过份的请求,我们只是希望将医馆送给四小姐,然后四小姐能够准许我兄妹二人继续留在医馆做事。一来确实是舍不得离开从小就来玩的地方,二来也是想跟四小姐多学些本事。就只有这样的请求,没有旁的。” 夜温言听到这里眼睛一亮,“愿意留下来帮忙?” 二人齐齐点头。 她终于也点头了,“好。”只一个好,之后却将那地契又递还给时家兄妹,“告诉你父亲,待灾情告一段落,我自会去时府寻他。” 兄妹二人也不再坚持一定要她收下,只又给夜温言行了礼,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临走时夜温言问了他们的名字,时少爷便答:“在下时未漓,小妹时若浔。” 夜温言将这两个名字记住,也琢磨着若心想之事可行,时家到是可以发展成一个合伙人。 终于将二人送走,她转身拉过封昭莲,“赶紧的,继续!” 彼时,内城的救援也正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且形成了两股势力。 一股是李嫣然,一股是六殿下。 李嫣然来得比较直接,解决的是衣食住行,又是施粥,又是贡献自家府邸。 六殿下就比较迂回,走的是心理路线,用的是心理疗法。 他就到街上去跟人唠嗑,唠从前过去,也唠明天和未来。 他说:“请大家多担待,毕竟谁都不成想大年初一就遇地龙翻身,这种事是从前从未有过的。眼下皇上已经焦头烂额,我们这些做兄弟的,总不能看着最小的弟弟在宫里干着急,所以就尽自己所能,能做的就帮着他做了。只是我们这些先帝留下来的儿子啊,都没有什么实权,如今能做的也实在是有限,再多的事也轮不到我们来做。” 内城都是官邸,即使官邸里的下人,平日里接触的也都是朝中的官员,所以他们说起话来就都是围绕着朝廷。比如说有人听了六殿下这话就道:“不是还有摄政王么,摄政王手中权力可是大着,这种时候理应由他出面安抚民心,再建设临安城。” 六殿下就叹气,“摄政王受伤了,地龙翻身时他正在宴殿门外,直接就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伤了腿和腰,这会儿正在府里养伤呢,动弹不得。” 人们就也叹气,“如今的北齐没有摄政王根本就不行,皇上离了摄政王什么都不是。” “也不能这么说。”六殿下苦口婆心地劝,“皇上是年少,但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请大家有些耐心,多给他一些年月,多等等他。一年不行就两年,两年不行就十年。” 人们生气了,“十年?谁能等他十年?先帝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为何要留下遗旨,把皇位传给这位七殿下?” 六殿下赶紧就道:“不要妄议先帝,父皇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毕竟七弟年纪最小,且也可能在父皇看来,只有七弟才是最优秀的一个儿子吧!” 他话说到这里,神情就有些落寞,再开口说话就成了自我检讨:“也怪我从前不懂事,性子也跋扈,得罪了许多人,也做了许多不受人待见的事情。特别是在婚事上,居然将夜家两位小姐一同迎娶过门,还独独中意夜三小姐。如今想想,这番所为也是太伤人心了,就怪不得夜四小姐拿我出气。罢了,都是过去的事,如今大局已定,我只管辅佐好皇上,其它的也不愿再想,反正再想也是没用的。” 人们也想起从前的六殿下来,那是真跋扈啊,仗着自己是嫡皇子,整个临安城几乎都要听他的话。可以说除了支持他的那部份人以外,其余所有人都在他手底下吃过亏。 不过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的六殿下不是改好了么! 瞧这一身气度,瞧这言谈举止,活脱脱一个年轻版的摄政王。比起宫里那个少年皇帝来,这样的人才正应该坐在皇位上吧?何况六殿下年过十八可以亲政,皇帝亲政才是正途啊! 六殿下看着人们的反应,听着人们小声说着话,唇角露了一个不着痕迹的笑来。 有些事,豪夺不行,那便智取吧! 第187章 仁王府有多少美人 他又说:“大年初一就遇地龙翻身,想必今年年景不好,还请诸位大人一定多多照顾本王的七弟,为他出谋划策,共治北齐。”六殿下说着话,对着面前的几位大人一个躬鞠到底,惹得对方是接连还礼,同时心里也划了个问号:年景不好?为何年景不好?这种灾难是因何而起,究竟是什么人带给北齐的祸事? 六殿下在这场大灾中的确做了不少事,除了心理疗法,他也有实际的付出。 内城的孩子们都注重课业,几乎家家户户无论少爷还是小姐,都是要请先生教习的。 可地龙翻身之后,虽说内城伤亡不算惨重,但教书先生依然是不够用了。各家都将精力放在官邸重建上,有太多的事要做,哪里还有时间顾得上子女课业。非但课业顾不上,就是看孩子也看不过来,但凡还能动弹的下人都在忙修房子,小孩子们年少不懂事,就整天在街上跑,甚至还觉得这样的临安城很有趣。 六殿下便主动承担起教习的责任,将各家各户的小孩子都集中起来,随便择一处空地或一个大帐子就开始讲学。 不管是过去的六殿下还是现在的六殿下,在学识方面都没得说。即使是从前那位,那也是按着皇位继承人的标准去培养的,性子不好是性子不好,但学识方面没得说。 现在这位一身儒雅的书生气,又有肃王爷这个身份,小孩子们都对他印象很好。再顽皮的孩子也能在他的教导下安静下来,认认真真地背书,仔仔细细地写字。 人们都说,六殿下如今是真的经了大事有了大改变,这才是皇位继承人该有的样子,跟六殿下比起来,宫里的那位实在是太叫人看不过去了。皇位要是传给了六殿下该多好,北齐定会在六殿下的治理下变得更强大,且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也不怎么的,前几日总飘轻雪,两天前还下了场大雪,可打从六殿下开始讲学,天就放了晴,阳光照下来竟也能感觉到暖意,就像春天快到了一般。 人们就更感慨了,这不就是六殿下是真龙天子的征兆么?先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皇宫里,权青城已经三天两宿没合过眼了,吴否一直在劝他歇歇,他却舍不得时间睡觉。 案上堆积的折子越来越多了,派出去的禁军侍卫也是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来报一次内城外城的情况。包括一共搭建好多少个帐子,内城多少外城多少。也包括内外城分别有多少医者参与救援,还缺少什么,需要朝廷支持什么。 另外也包括灾后重建的一些事宜,且这些事都是需要国库来掏银子的。 据说摄政王重伤,所有的一切都只能由他自己来做,这其实就是他一直以来梦想的亲政。 可真到了亲政这一天方才知晓,原来一整个国家的担子,竟是这么的重。他再也不能只坐在龙椅上当个吉祥物,再也不能只顶着个皇帝的名头,一切都由摄政王来做。 现在就只能靠他自己,所有折子自己来批,一切决议自己来做。权青城突然发现,他有点儿不太像从前那样讨厌摄政王了,甚至很感谢在他登基最初有皇叔来辅政,否则以当初的乱局,他一定是应对不来的。 吴否很心疼这个小皇帝,于是便同他讲了许多从前先帝还在时,在应对国事上都有什么样的表现,都会做什么样的决议。以此来给权青城参考,也算是开拓权青城的思路。 二人说着说着就说起夜温言来,说起夜温言带着一拨人在外城开诊,救治伤患。 吴否说:“夜四小姐看似做的是大夫的事,但实际上这是在真真正正的稳定民心,替皇上您分忧。临安分内外两城,内城都是官邸,官邸乱不起来,也不太可能因为灾难而发生起义事件,但外城就不一定了。外城住的是平民,平民的房屋多半也不如内城的官邸盖得结实。此翻大震,几乎震塌了外城八成以上的房子,还压伤了外城五成以上的人。这种时候要是没有一个压得住身份的人在外城坐镇,怕是要乱。” 权青城听得鼻子都酸了,“温言姐姐怎么这么好呢?她怎么这么向着我啊!” 吴否说:“夜四小姐当初为皇上治伤,就是帝尊大人指派的,您能够登基,也是帝尊大人定下来的。四小姐跟帝尊大人又是那样的关系,足以见帝尊大人是支持您这一朝的。所以皇上您一定要做个好皇帝,如此才不辜负帝尊大人和四小姐助您一场。” 权青城用力点头,“朕一定会做个好皇帝,让天下人看看,也让帝尊和温言姐姐看看。他们没有选错人,北齐的未来一定会比从前更好。” “恩。”吴否点头,“皇上也别忘了其它人的功绩,比如说刑部江尚书,还有临安府尹池大人,还有愿意出城去四小姐那边帮忙的太医,以及内城外城最辛苦的大夫们。” 权青城表示明白,“这些人的名字我都写下来了,都记着呢,一个都不会忘。大灾过后论功行赏,也一个都少不了。” “还有灾后的重建,内城加上外城,需要的工匠太多了,这些皇上都得有所考量。”吴否一边说一边挠头,“老奴见识有限,想不周全,皇上身边还是得需要一个得力的人为您出谋划策。要是皇上再长大一些,娶一位贤良的皇后来为您分忧就好了。” 权青城想起许多小伙伴来,比如说坠儿,也比如说夜楚怜。 他跟吴否提了提,吴否摇头说:“她二人眼下都在外城呢!”再想想,便又想起一人来,“或者老奴到钦天监看看去,若云大人完成了占星,到是可以请云大人到神仙殿来。云大人是炎华宫的人,由他暂时辅政是最好不过,也不会发生像摄政王那般过于干政之事。” 权青城觉得此言有理,何况云臣就算是过份干政了他也乐意,因为云臣代表着帝尊,他的国政别人不能干,帝尊那是必须干得的。 吴否去钦天监请云臣了,而此时的一品将军府中,夜二老爷正托着不能动的胳膊让夜飞舟去做一件事——“外城东街月秀巷,入巷后左手边第三家,你去一趟那里,看看那里情况如何,如果没有损坏,就将住在那儿的一双母女接到将军府来。”他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己这间屋子,“好在这屋没塌,要不她们就是来了,也是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你快去快回。” 夜飞舟不解,“那是何处?那双母女又是何人?父亲是要将她们接到这里来住吗?那我母亲住哪儿?”他不愿起,往后退了两步,“奇华阁倒了,这里是华羽院儿,是母亲的住处。” “我叫你去你就去,哪来这么多废话?”夜景盛对这个二儿子一向没有多少耐心,“这院儿里厢房好几间,你母亲有伤在身,哪里都是住得的,不一定非得住到正屋来。” “父亲这是何意?”夜飞舟听得直皱眉,“那对母女是您养在外面的外室吧?多少年了,您瞒着母亲瞒着家人去看她们,这也就罢了,如今要接到家里来了吗?” “你都知道?”夜景盛一脸怒容,“三殿下告诉你的?哼,真是忘了你有一个好靠山,他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告诉你。你直接住到他府上去不就行了,为何还要回来?既然回来,那就是还认这个家,还认我是你爹,那你爹我让你去做事你就得去!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哪个男人家里不是儿女成群?可你看看我们府上,除了一个柳氏,我身边还有谁?就是那柳氏,你母亲也是多年都不让我进她的房。所以我接她们回府有错吗?你去仁王府看看,看看那三殿下府里又有多少美妾,问问他这是不是再正常不过之事!” 夜景盛的声音喊得大了,夜飞舟不想同他吵,只说了句:“不是还有位新纳的姨娘么。”然后就默默出了屋,也不说答应,也不说不应。他只是在想仁王府的后宅究竟有几多美人,那些美人又会是如何相处,每晚由谁来侍奉王爷。 夜景盛又在屋里骂了好一会儿,严理进了屋劝道:“老爷别气了,二少爷不去奴才去就好,奴才这就去月秀巷把常夫人和无双小姐给接回来。” “若是要你去,我何苦还找他!”夜景盛也是气得没法,“之所以让他去,不过就是希望在这件事情上他能站到我这一边,到时候萧书白闹起来他能为我说句话。可你看看他那是什么态度?他居然还早就知道雪乔母女的存在,你说这吓不吓人?多少年了,无双都快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他什么都知道,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是要干什么?他是不是在等机会?” 这个念头把夜景盛给吓出一身冷汗来,那个一身阴柔之气也一脸阴柔之相的儿子,他在等什么机会?他到底是向着谁的? 第188章 内城外城两个世界 严理赶紧劝:“老爷别想太多,依奴才看,二少爷只是觉得没有说的必要,这才一直没提的。何况二少爷这些年一直都在外面,甚少回家,就是想说也没机会不是。老爷还是再等等吧,眼下地龙翻身百废待兴,常夫人和无双小姐就算住进来了,也是要跟着一起干活。何况二夫人心绪不稳,万一闹得大发了,对谁都不好。老爷若是觉得这华羽院儿住着不舒服,也可以到妾婢园或是巧梳院儿坐坐,舒缓舒缓也好。” 夜景盛一肚子火没处发,气得扫了萧书白一桌子首饰,这才走了。 萧氏已经搬进了厢房,因为正屋被夜景盛占了,大夫说两人身上都有伤,一个榻治着不方便,分开住会更好一些,她这才把正屋让出来给夜景盛住。 这会儿她正坐在窗边往外看,肩上的伤还是疼,时不时就会发热头晕。 锦绣劝她:“夫人躺一会儿吧,别看了,咱们把伤养好才是要紧。至于老爷,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等天灾过后,萧家一定会来府里与老夫人说话,为您讨个公道的。” 萧氏不说话,锦绣让她回去躺着她就躺着。她也在等萧家来为她做主,这个好不容易得到的当家主母的位置,她绝对不可以拱手让给旁人。 大年初七,夜温言一行准备离开外城,返回各自府邸了。 临走前她将年轻的太医萧诀留了下来,请他继续主持外城伤患的后续医治。 白老太医的孙女白初筱也一并留下协助萧诀,再加上一起过来帮忙的时家兄妹,夜温言觉得她就是离开,暂时也算是可以放心。 只是她一再嘱咐萧诀:“我离开之后,不可以轻易使用我教给你们的手术方法,更是要告诫各家医馆的大夫,千万不要私自尝试用那样的法子再去救治新伤患。那法子固然有效,可我若不在,你们独自手术风险还是太大。救急用药丸,若实在是遇到太重的伤,就去内城寻我,我会立即赶过来,知道吗?” 萧诀这些日子同夜温言接触甚多,越是接触就越是觉得夜四小姐医术深不可测。 他也曾被誉为太医院最年轻、有前途的医者,也曾为自己掌握着一手精湛医术而骄傲。可这份骄傲经过这几日,已经被夜温言打击得荡然无存,甚至都快开始自卑了。 他今年二十四岁,夜四小姐才十五岁,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成就,未来几乎是不可估量的。 如今他得了夜四小姐亲传,虽说传得不多,却处处都是关键,都是他从前百思不得解的技术难关。他曾以为要攻克那样的难关得需要很多很多年,甚至穷其一生都无法达到。却没想到夜四小姐随手点拨就解决了所有难题,甚至还免费赠送了不少知识点。 这让萧诀在受益匪浅的同时,也对夜温言生出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眼下听闻夜温言想让他留下来,这话于他来讲就如同圣旨一般,他立即就道:“四小姐放心,在下都记得了,也明白其中厉害,更会把后续的事情全部都料理好。待他日回城,必先到将军府上向四小姐复命,若四小姐看得起在下,在下愿意一直为四小姐做事,哪怕只是在外城医馆坐诊,在下也觉得比在太医院行走要好得多。” 白老太医听着这话,心里真是好生羡慕。如若她能再年轻二十年……不,哪怕是十年,这话他就也敢说。可是现在不行,他已经老了,寿命没有几年了,这样的事他做不起。 他一人没所谓,可白家一大家子还要指望他这个太医的身份在内城立足,那是一丁点的险都冒不得。 但好在孙女可以留下,白家豁不出来一个太医的官职,却可以送一个孙女过来为夜温言做事。在这场地龙翻身中,夜四小姐功绩卓然,日后论功行赏是免不了的。且还得是大赏,记大功。夜四小姐本就对皇上有恩,如今又添一笔,同这样的人交好,白家不亏。 面对夜温言的嘱咐,萧诀一一应下,但同时他也对夜温言说:“其实四小姐不必多虑,在下这两日留意过那些来帮诊的大夫们,他们似乎对您所授的那种叫做手术的治疗方式并没太记得住,我偶尔与他们说起,他们也是一脸茫然,甚至有些人还反驳在下,说那样的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只有四小姐您才会。在下就想,许是那种手术太过骇人,也过于复杂,这才让他们难以接受吧?”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只随意“恩”了一声,算是回了萧诀。心里却对他这话有所思量,且也思量出了一个大概来。 什么难以接受,再难以接受他们也是都做过简单手术的人,怎么可能都忘了。 若萧诀说得是真的,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有人对他们的记忆动了手脚。 这种修正记忆的术法对于师离渊来说一点不难,想必是临走时随手扔下的法诀,就替她解决了一大难题。这样也好,也省得她总担心有人私自手术,对伤患造成不可逆的二次伤害。也省得有人依着那些手术器械的样子去私自打造,乱了医界规矩。 夜四小姐回城,队伍浩浩荡荡。除去来时的人,还有许多自发相送的百姓。 官府派了马车,由池弘方亲自带队。临安府尹头一次感觉如此骄傲,就好像那些百姓都是在送他,都是在赞美他一样。 越来越多的百姓跟在车队后面,大灾过后也没有什么可送出手的东西,但是赞美和感激之情是发自内心的。那些有伤在身的人行动不便,就在街道边捡着空地跪了下来,含着泪给救命恩人磕头。 有人说:“不知夜四小姐这一回去,以后还会不会再来外城,咱们还有没有机会见着她。” 也有人说:“咱们得了夜四小姐大恩,总得想办法把这个恩给报了,要不心里不踏实。” 边上人就劝:“四小姐是有大义之人,还差你一个报恩的?别添乱了,咱们就在外城好好活着,这条命是四小姐给的,只有好好活着才算对得起她救咱们一场。至于恩情,怕是也没什么机会能报,那就每天冲着将军府的方向拜一拜,把一切都记在心里。” 这些话夜温言有的听见了,有的没听见,却也知都是外城百姓发自肺腑的感激,便记在心中,面上也不由自主地挂起笑容来。 但最激动的当属夜楚怜,因为她在人们感激的声音中也听到了“五小姐”三个字,是人们在说:“除了四小姐,我们也感激五小姐,感激二少爷还有江大人池大人,几位太医,还有那些给小姐做丫鬟的好姑娘。所有人都是恩人,我们会记一辈子!” 甚至还有个人正大声地喊:“五小姐!你不要自卑!你是天底下最善良最漂亮的庶女,你一定会有个无限美好的前程,我们都等着看那!” 夜楚怜掩面而泣,丫鬟随喜也跟着一起哭。坠儿虽然不太明白她们在哭什么,但是外头的人也有提到丫鬟的,甚至还有人能叫出她的名字,这让她无比激动,一激动就也酸了鼻子。 于是她就能体会夜楚怜的心情了,再设身处地一想,眼泪就也掉了下来。 夜温言看着三人都在流眼泪,心中几番感慨,她拍拍夜楚怜,轻声同她说:“你看,一个人是否能够得到尊重,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为自己争取来的。所以不要妄自菲薄,不要过于看重出身,只要你有想改变的心,并且通过正途去做,就一定会有收获。我说的这些,你能明白吗?” 夜楚怜把手放下来,用力点头,“我明白,我也一定会听四姐姐的话,我想成为一个好人,一个有用的人,我会去努力,也请四姐姐帮帮我,不要让我再过从前那样的日子。” 车队终于回了内城,外城的百姓站在城门口目送车队远离,直到完全看不见了才各自回家去。夜四小姐从此成为他们心中的神话,说好了记一辈子,那就少一天都是不行的。 内城外城,两个世界。 打从车队进了内城起,一路行过来听到最多的不再是赞美,而是与赞美截然相反的埋怨和质疑,甚至还有恶毒的诅咒。 有人说:“夜四小姐就是个灾星,外城那些个贱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拥护她。若是知道就因为她在火里跳了舞,惹恼了老天爷,这才降下这场灾祸,怕是外城的人就能把她按在地上打死,绝对不会让她有命活着回来。” 也有人说:“早就该把夜家的魔女赶出内城去,有她在,内城就永远都得不到安生。从前如此,现在亦然。” 这些话被池弘方听了去,气得他大声喝斥:“住口!你们什么都没有做,只待在城里等着朝廷接济,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指责夜四小姐?有本事你们也去救人,有本事你们也去行医!什么都不会的就把嘴给本府闭上!” 人们听了这话就不干了,纷纷上前,将车队死死围了起来…… 第189章 夜家的魔女杀人了 “为什么我们不能说?临安府管天管地,现在还管让不让人说话了?”内城的人一个个仗着家里有权有势,平日里嚣张惯了,眼下听闻临安府尹让他们闭嘴,那他们可不能干。 “我们能等朝廷接济,那是因为我们的家人长辈在为朝廷做事,所以我们理所应当享受朝廷俸禄。外城那些贱民他们为朝廷做过什么?凭什么还要朝廷来接济他们?” 池弘方就不懂了,“合着你这意思是外城人就该死?朝廷不该给他们搭帐子,也不该给他们熬粥吃?让他们冻死饿死?合着你以为我北齐就只管一个临安内城,其它所有州省的人的命就不是命?”临安府尹真是气得不行不行的,“这道理究竟是何人教给你的?” 说话那个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大冬天的手里还摇着把扇子,都遇大灾了还穿一身白,跟给谁守孝似的,油头粉面,一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 池弘方真是一瞅这样的人就来气,偏偏这种人通常还都自我感觉良好,看不出人家是喜欢他还是讨厌他。听了池弘方问话他就又道:“我没说让外城的人都死,我只是说那夜四小姐心系外城,只管外城人的死活,只去给外城人医治,却弃我们内城于不顾,这是何道理?” 这话说夜温言听了去,也是气得一肚子火。 她从车厢里站起来,掀了帘子就往外走。坠儿想跟出去,发现她家小姐没下车,就在车厢外头站着,那就没有她的地方了,她便只好继续留在里面。 夜温言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看着围住车队的这些内城人。虽遇了大灾,可显然并不是家家户户都损失惨重,至少他们还有干净衣裳穿,还吃得饱饭,还有力气搁这儿叫嚣。 她问那个说话的白衣公子:“你谁家的?仆人还是主子?” 那公子可气坏了,“你看我这身衣裳,谁家下人能穿得这么好?” 坠儿从车厢里探了个头出来,瞅了那人一眼,“切”了一声,再把自己的胳膊往外一伸,“你瞅瞅,我这衣料子是不是比你的好点儿?说你是仆人你还不乐意了,谁家主子能穿你那么寒酸?可别给内城的主子们丢脸了。” 坠儿这丫头原本就是个虎了吧叽的性子,跟了夜温言之后就更虎了,有时候就连夜温言都觉得,要是不压着点儿,这丫头给她个杠杆她真就能去撬地球。 白衣公子被坠儿给怼得眼冒金星,气得都快迷糊了,当时就指着马车大喊:“你给我出来!出来我们对质,看看谁是主子谁是仆人!” 夜温言瞅他这个样就皱了眉,“还说是主子,当街跟我们家一个丫鬟叫骂,你哪里像个主子的样?行了,别扯那些没用的,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的钱,我让你给我花,别拿去风花雪月饮酒做乐,可好?” 那人当时就毛了,“凭什么?夜温言你有病吧?你这不是抢钱吗?我的银子凭什么给你花?你是我什么人啊!” 夜温言也不生气,只点点头说:“是这个道理!那么同理,我自己的医术,凭什么要给你治?你又是我什么人呢?内城上上下下又关我什么事?”她的脸彻底冷下来,煞白无血色的脸再配上凌厉的目光,直看得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别过头去,不敢与她目光接触。 夜温言往人群里看了一圈儿,继而冷哼:“都给我听着!莫要在这里对我进行道德绑架,我又不是官,也不拿朝廷俸禄,无论临安内城还是外城,是好是坏是死是活都不是我的责任。去治了,那是凭我心情喜好,不治,那也是理所应当天理能容。说白了,我想管谁就管谁,不想管谁就不管谁,你们,懂?” 有人不懂:“凭什么不管?你懂医术你就得管!” “哦,这样啊!”夜温言再点头,“那就还是那个问题,你的银子拿出来,给我花,凭什么不行?你有钱你就得拿出来!” “我的钱是自己挣的!” “我的医术也不是你教的啊!我的医术也是我自己学的,既不是朝廷栽培,学医时你们也没给我出过学费,我自己的手艺,为何要给你们享用?” 人们听了这话也觉得理亏,甚至有人小声说:“也对,人家是没道理管咱们。” 可也有人又问她:“那你为何要给外城人治病?他们也没给你出过学费啊!” 夜温言笑了,“我乐意!” 一句我乐意,把那人的话给堵得死死的,再想辩驳也找不到理由,只能站在那处生闷气。 夜温言勾着嘴角看着他们,越看越是厌烦,“也不知道都是哪来的优越感,住在临安内城又如何?你们的命就比外城那些人高贵吗?你们到外城看看去,外城多半都是平民,他们的房子塌得比你们要彻底得多,可是他们没有像你们一样整日在街上乱窜,他们都在互相帮忙,互相照顾。他们也不给朝廷添乱,一间帐子挤着住,尽量把帐子省下来供给内城。反到是你们,一个个穿得干净立整,家里的事朝廷的事碰都不碰一下,就更别提街上这些到现在还没清理好的砖头瓦砾。” 夜温言真是越说越来气,“你们看看你们的街道,再去看看外城的街道,为何外城就立立整整都能跑马车了,内城却还是这般连走路都绊脚?我们的车队也就走到这处,再往前就没路了吧?这就是临安内城?这就是离皇城根儿最近的地方?禁军出来搭帐子,维护安定,还要管你们吃喝,他们也是人,他们顾不全所有。你们哪怕搭把手,一人搬一块砖,内城的街道也不至于还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正事不做,还好意思拦我的车,你们这跟拦路抢劫有什么区别?眼下临安府尹和刑部尚书都在,要不要我现在就报官抓人?” 但凡还要点儿脸的人,一个个都被她损得低下了头,甚至有人悄悄走掉,再也不想掺合。 可毕竟不要脸的人也不少,他们依然站在原地,依然趾高气扬,甚至还在叫嚣:“报官啊!怎么着,我们就站在这里说几句话,官府就要拿人了?官府是你家开的不成?夜四小姐,你也不要太嚣张,让你给我们治病也是看得起你,别不知道好歹!” 啪!夜温言夺过车夫的马鞭子,毫不犹豫的一鞭子就抽了过去。 说话那人被抽得嗷嗷怪叫,不停地喊:“杀人了!夜家的魔女杀人了!临安府尹你为何不管!我要报官!我要报官!” 池弘方看着那人捂着脸叫嚷,只哼了两声,瞅都不愿再瞅,更别提管了。 到是刑部尚书江逢把话接了过来:“照你的说法,夜四小姐挥鞭子抽你,那也是看得起你,别不知好歹!”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那人气得直蹦高,“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在心中,从未变过。但本姑娘挥鞭子抽畜生的决心,也从未变过。”夜温言一脸轻蔑地看向那人,“你们都叫我夜家的魔女了,那我若不照着魔女的路线去发展,岂不是辜负了你们给我的美誉?行了,别光想着这一鞭子疼不疼,疼不疼我也抽完了,你也得受着。到是我看你胳膊上有处伤可不轻,血都渗过衣裳了,怎么也不治治?好心提醒,伤口感染了,不到晚上就会发烧,然后伤口恶化,一病不起。” “你,你诅咒我?” 另一辆马车里,白太医站了出来,看了那人一会儿道:“并非诅咒,而是事实。” “你是谁?”那人脸色有点儿不太好,明显是被吓着了。 听他这样问,人群里有认识白太医的人就回答说:“那是太医院的白太医,医术高明,德高望重。特别擅长治疗外伤,有一年先帝骑马摔了腿,就是白太医给治好的。” 那人一听说是宫里的太医,还医术高明,当时就喊道:“既然是大夫,那你还不赶快给我治!难道你要看着我死吗?” “哼!”白太医一脸怒容,大声喝问那人,“老朽是大夫没错,但老朽是宫里的大夫,敢问你家里长辈官居几品,任何职?” 那人下巴一扬,十分骄傲地说:“家父乃吏部郎中,官居正五品!” 这话把在场的人都给逗笑了,即使是跟他一伙的人都纷纷觉得没脸,一个个都站得离他远了些。有爱八卦的就问他:“新搬来的吧?” 那人眼一瞪,“新搬来的怎么了?我家父亲争气,做了京官儿,我们自然得跟着搬迁到京都。怎么,你是有意见,还是妒忌我们家?” 问话的人笑得肚子都要疼了,“区区正五品,有什么可妒忌的。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你们家是新搬来的,许多事情都不懂。正五品这样的官啊,在临安内城几乎就是垫底的,你可别太拿你爹这个正五品当回事。” 白太医也冷着脸道:“如今五品官员的家眷都来使唤太医的太医了,这话老朽会带回宫里,想必太医院院首大人会有兴趣同你们家的五品官老爷聊一聊。” 那人还想说什么,边上有人拽了拽他:“快别说了,你父亲好不容易做了京官儿,你再说下去可就得给家里招祸了。就是眼下这般,回去也得挨一顿好打。” 那人终于不说话了,胳膊上的伤开始发疼,隐隐就觉得头开始发热,身上也开始泛冷。 他想起夜温言和白太医的话,顿时就有一种要死了的感觉…… 第190章 有人偷我东西 许多人都不说话了,因为他们发现,这一行除了夜四小姐之外,还有临安府尹,还有官里的太医,还有刑部尚书。刚刚那五品官的儿子前车之鉴就摆在这儿,这万一哪句话说得不对,夜四小姐和刑部尚书一联手,还能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法不责众,如果大家一起闹,他们自然是乐意的。可如果让他们来挑这个头,他们可不干这种傻事。别人也就算了,到时候再被刑部尚书给惦记上,那可够喝一壶的。 但见人们都不说话,夜温言犀利的目光又在人群中扫视起来。 人们就觉得那眼神跟镰刀似的,割得他们浑身都疼。 “内城的人多半都很康健啊!”夜温言语气冰冷,面无表情,“就算有伤也都治得及时,看来那么多大夫被你们扣在府里,还是起了作用的。这些日子我在外城,听闻外城那些被你们连夜接走的大夫都回不了家,既不知道家人死活,家人也不知道他们死活。你们把他们当做私有品扣押在自己府里,从而导致外致医者奇缺,百姓连最基本的保障都得不到。你们得了这么些便宜还不够,还拦我的马车来闹,这都是谁给你们惯出来的毛病?” 她实在是有点儿生气了,“这是我祖父和父亲用命换来的稳定江山,如今他们不在了,我就有责任替他们继续守护。你们坐享其成,若不知道珍惜,那就换人来珍惜!” “你什么意思?”人们有些慌了,虽然就是个小姑娘,却让人莫名地觉出一种压迫感, “字面上的意思!如果内城的人不安份,那就换外城的人进来住。如果你们家的长辈连自己的孩子都教不好,那他如何能理天下事?如何上得起朝堂?” 江逢立即跟了句:“本尚书会将今日之事起草奏章上奏朝廷,你们这些人里,本尚书也认得几个,便掺上一本,请你们家里长辈来同本尚书说话!” 池弘方冷笑,“听到没有,你们犯下的错都得家里长辈来背锅,这就是内城的规则。家里人若没有教给你们什么叫做谨言慎行,正好通过此事为你们好好讲讲,也得个教训。” 江逢又道:“何况夜四小姐也没有不管内城的人,本尚书只问你们一句话——可有用过一家医馆的药丸?那医馆就在顺天大街从西往东数第六家,有一种药丸不收银子赠送给内城百姓,可治伤,有奇效。” 有人“咦”了一声,“江尚书怎么知道这事?那是李家的医馆,确实有卖一种有奇效的药丸,只是价格极高,一枚药丸要卖到一百两银子。” “对对,是贵了些,但是确有奇效,伤筋动骨的吃了那药丸都能治好。” 人们七嘴八舌地说起话来,无一不是赞那药丸十分神奇,甚至还有人展示自己的胳膊明明断了,吃了两枚药丸之后竟就长好了,现在都可以自如地活动。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就皱了眉,当初她留下那些药丸,目的是给内城人一个缓冲的时间,先用药丸顶一顶,然后再自行求医。说有奇效也对,因为药丸服用之后确实能够促进骨骼自行修复和生长,如果伤得不是太重,坚持不求医也可以,待她回来再配一批药丸发出去,有了后续的药丸跟上,也能恢复个八九成。 这是她不得已而为之的方法,也因为内城人少,所以药丸能分配过来。同样的方法在外城就不是很适用了,因为外城人太多了,这种方式一来太过显眼,二来也没处去找到那么多的药丸,故而外城的伤患就得亲自动手去治。 所以说,她不是不管内城,她是在管完了内城之后才去的外城。 可眼下事情却似乎在往另一个方向去发展,比如说……“医馆是李家的?他们还给每枚药丸都定价一百两银子?”她一边说一边摇头,“医馆是李家的,那么李家可有说过药丸是谁的?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有没有想过,那些药丸是别人寄存在李家医馆的?” 人们摇头,“怎么可能,谁能到医馆寄存那么多药丸?而且李家小姐说了,那些药丸就是医馆特地为我们内城人准备的,只给内城人用,外城人别想分走半颗。虽然贵了些,但那也是因为里面用了珍奇的药材,李家不赚银子,只收回成本,这无可厚非。” “对啊,那样奇效的药丸才卖一百两银子一枚,简直太便宜了。” “李小姐是我们内城的守护神,李家虽跟夜家不同,但同样都是守护,不比你们夜家差!” “对,不比夜家差!” 一时间,李嫣然的呼声在内城达到了顶点,人们高喊着李嫣然的名字,声音响彻四方。 夜温言听着这样的声音,几乎都要气笑了,“是吗?李小姐说,那些药丸是他们李家的?” 她看向池弘方,“池大人,我要报案,我丢了一样东西,现在怀疑是李家盗取。” 她说话这声音很大,虽未见用多大力,也不见是喊的样子,却能压过一阵阵高呼“李嫣然李嫣然”的声音。人们瞬间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夜温言,心里划出无数个问号。 李家偷东西?夜四小姐有病吧? 夜温言当然没病,甚至池弘方还知道夜温言既如此说,就一定有充份的理由,他必须配合。于是他也大声道:“本府定秉公办案,无论何人,若行盗取,绝不姑息!请问四小姐所丢何物?又缘何直指李家所盗?” 夜温言答:“所丢之物是一千两银票,上头盖着帝玺,是宫里赏下来的。至于为何指李家,是因为我将那银票拿给了李家医馆,我以为那是买下那些药丸的费用,可既然李家不认,那我的银子就该是丢了吧?敢问池大人,李家盗取盖着帝玺的银票,这属于什么行为?” 池弘方道:“覆盖帝玺之银票非同凡物,敢盗取者,百两之内十年牢狱之灾,上了千两,那就是一个死字!” “那李家还真是该死。”夜温言勾起唇角,再看向众人,“听见了?李家医馆要了我的银票,卖给我那些药丸,如今既不认,那便是盗诈皇银。若回头他们再认了,承认那些药丸是我买下来的,银票是我付的钱,那便是一物多卖,赚两份儿钱。或者也可以换一种说法,就是李家不经允许卖了我的东西,我一样可以报官,他们还是偷盗。” 坠儿实在忍不住了,在车厢里钻出个头来,大声地说:“我家小姐都跟医馆的伙计说好了,药丸是分文不取,白送给内城人的,这是我家小姐给内城人留下来的保命药丸。有了药丸保命,她方才安心去管外城的平民。所以你们这些没良心的,吃了我家小姐的药丸,记的却是那李嫣然的恩,你们还要不要脸了?” 夜楚怜也是一肚子火,掀了车窗帘子就道:“我们明明就是先管了内城然后才去管外城,我们还在废墟里救下一个孩子,送到了临安府衙门。药丸都是经过我四姐姐重新调配,掺了药引子才有的奇效,不然你们以为李家哪来的那样好的东西?你们又有谁听说随便一颗药丸,就什么病都能治了?李家这么多年也没听说请到神医,只有我四姐姐才是神医,你们还能不能有点儿明辨是非的能力了?” 这些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原本拥护李嫣然的心也变得不坚定起来。 可这其中究竟是怎么回事谁也说不清,到底药丸是李家的,还是夜四小姐买的,他们也不知道。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李家虽然开医馆,可是这么多年下来卖的也就是普通药材。即使是买药丸,也没听说医馆里有如此奇效的药丸。 但夜四小姐就不同了,她给皇上治过嗓子,能让十几年的哑人开口说话,还是帝尊大人亲自指派的。所以说夜四小姐有神医之术是真的,李家可就不一定了。 人们开始怀疑,于是有人提议:“既然夜四小姐报官了,那就去医馆搜搜看吧!看能不能搜到那张银票。” 池弘方看向夜温言,见夜温言点头,于是大手一挥,所有人下马下车,沿着内城一点都不平坦的路朝李家医馆走了去。 因为路上砖瓦太多,人们走得都是绊绊磕磕的,于是就又有人不高兴了:“听说外城的街道都清理了出来,咱们内城这真是没人管啊!” 这话正好被一直跟着夜温言的计氏兄妹听到,计蓉嘴快,当时就顶了回去:“因为外城的街道都是百姓自发清理出来的,官差和禁军要忙的事太多了,哪有工夫扫街。你们内城人一个个好吃懒做,自家门前雪都不扫,还好意思嫌路不平?” 那人被怼得来了气,当时就要跟计蓉吵吵,计蓉也不废话,就把手里握着的剑往上抬了抬,那人就老老实实闭嘴了。 坠儿也不知道从哪儿捡了一块儿砖在手里,谁瞅她她就把砖往起抬一抬,做出一个拍人的动作,那些瞅她的人就也都别过眼去。 于是就又有许多人小声念叨:“夜家的魔女真是越来越魔性了……” 第191章 滥用药丸的后果 夜温言看到这一幕就想,她还是太温和了,跟这帮人废什么话呢?谁不服就打一顿,打完也就服了。 然而她终究不是计蓉,有夜四小姐这个身份压着,不可能一切都以武力解决。 何况这天下虽不是她的,却是权青城的,那个跟前世堂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她总不能不替他考虑,总不能不顾他在宫中有多艰难。 人们到医馆时,李家人也到了。来的是太后娘娘的亲哥李致远,以及被人抬在软椅上的李家大小姐李嫣然。 李嫣然一见了夜温言就道:“夜四小姐,我知你在外城功绩卓然,可这里是内城,四小姐既然已经放弃了内城,现在就也请不要插手吧!” 夜温言笑了,“放心,我不插手,内城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一定不多问一句。眼下我只与你们李家说话,说说盗取盖着帝玺的银票这罪你们认不认,认了又该怎么个论法。这是场官司,必须得打。另外——”她伸手入袖,取出一纸画像来,“这个人也请诸位都认一认。” 说是画像,但这画像实在是太具体了,不但人物画得清晰,甚至还是彩色的。上头的人活灵活现,就跟站在面前似的,一眼就能认出那是谁来。 于是有人立即就道:“这不是李家医馆的小伙计么!我认得,他叫安顺,同我是老乡。” 说话的不知道是哪个府上的仆人,指认完安顺的画像后还说:“前几日还看到安顺来着,后来就见不着他了。医馆换了新的伙计,很陌生,谁都不认识。” 李致远狠狠瞪了那人一眼,那人不再大声说话,但还是嘟囔了句:“安顺同我说过,药丸是有贵人付过银子的,内城人来取都不要钱。” 越来越多的人认出画像上是何人,夜温言便问李嫣然:“安顺人呢?” 李嫣然听得皱眉,“我哪知人去了哪里,这几日家家户户都乱,医馆这边也是因为伙计和掌柜都不在,所以李家才派了新人过来。兴许是离开内城去找家人了吧,也兴许是受了伤,总之他人已经不在医馆,不知夜四小姐找他做什么。” 夜温言将画像交给池弘方,开口道:“之所以找他,是因为我买药丸是同他交接,银票也交到了他的手上。如果人不在了,那么李家就有可能将这个罪推到安顺身上。至于我付出去的银票,你们也可以藏起来,让我此番报案无证可查。不过李嫣然,我既来了,就不会空走一趟,你也不用和我扯安顺回老家或是受伤了的话,咱们就让府尹大人带着人到里面查一查,一查银票,二查安顺,人证物证我都要取,今日告你们李家也得告得个明明白白。” 说完,又看向在场众人,“池府尹是同我一起回来的,为免你们说他同我是一伙的,对李家栽赃陷害,所以诚邀几位代表一起进去找。我看看……恩,就你们几个吧,方才骂我骂得最欢的,想来是李家忠心不二的拥护者。就你们几个跟进去找,把眼睛睁大,看清楚了!” 她点了几个人,再由池弘方带着,二话不说进了医馆。 李致远和李嫣然没拦,父女二人对视一眼,虽然眼中有愤恨,却并没有担忧。 因为安顺已经被转移走了,现如今人正关在李府的柴房里,银票也被拿回李府收着,就藏在李嫣然的梳妆匣,谁都找不到。 这间医馆可没有任何搜找价值,任凭夜温言叫人把它翻个底朝天也是没用的。 李家父女气定神闲,甚至还在跟等在外面的人说:“李家不做亏心事,我们家虽为商户,但也是太后娘娘的母族,所以我们知道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太后她老人家,故而一直都记着谨言慎行的道理。此番夜四小姐将这样的罪名扣在李家头上,李家是一定要讨个说法的。” 李嫣然抹起了眼泪,“除夕夜我舞技不如夜四小姐,伤了脚,原本在家里好好养伤,可我惦记着百姓,惦记着内城,这才每日忍着疼痛尽可能多的做善事,做好事。可夜四小姐一回来就这般栽赃陷害,实在是太叫人寒心了,我们李家也太委屈了。” 一时间,人们纷纷同情起李嫣然来,女子们上前劝慰,男子们又开始对夜温言进行新一轮的指责与讨伐。 夜温言却已经懒得同他们废话,只寻了个地方靠着,耐心地等池弘方的搜查结果。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辰,进去的人出来了,官差扶着安顺,池弘方手里拿着一张银票。 安顺十分虚弱,脸色苍白,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要不是有官差架着,几乎就要倒地不起。 有人在安顺身上闻到了很难闻的气味,纷纷捂住了鼻子,那个自称跟安顺是老乡的人走上前来大声问他:“安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样,是不是有人虐~待于你?” 李家父女脸色全变了,谁都不明白明明关在李府柴房的人,为何会被人从医馆带出来。 李嫣然看向池弘方手里扬着的银票也是心颤,那银票上面盖着帝玺,是金粉的印子,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瞧出。可她明明把银票都藏好了,为何这会儿又在池弘方手里? 夜温言示意计夺说话,于是计夺走上前,大声问那些跟着进去搜查的人:“可看清楚了,东西和人都是从何处搜得的?” 那些人都是李家的拥护者,这会儿是真想昧着良心说话。可事实就摆在眼前,这么多人看着,还有官府的人在,更有刑部的人在,这个谎当真撒不得。 于是只好实话实说:“银票是在帐房的匣子里找到的,人是在后院没塌的柴房里找到的。” “你胡说!银票根本没放在医馆,人也不在!”李嫣然急了,这话冲口而出,说完方知说错,却也再来不及。 “那李小姐就请说说,银票原本在哪,人又原本在哪?”临安府尹的威势压了下来,人也往前走了几步,银票高举,就举在李嫣然的眼前,“看清楚,这是不是皇家的银票?” 李嫣然额上见汗,想说点什么,张了张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 夜温言看向安顺,开口问他:“安顺,你告诉大家,大年初一我来到医馆都做了什么,又同你说过什么。” 安顺也有些迷茫,他明明就在李府的柴房里,怎么这会儿却又在医馆了呢? 不过迷茫也只是一时,很快他就找到了理由,那是因为他被关迷糊了,也饿迷糊了,所以李家人把他又转移到医馆来他也不知道。 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这会儿全都发泄出来,就见安顺哇地一声就哭了,一边哭了边说:“地龙翻身那日,夜四小姐带着一大群人来到医馆,一来就要了我们所有的药丸。我看到四小姐往装药丸的瓶子里装花,据说那是药引子,装了药引的药丸就可改变功效,能治因地龙翻身而受的伤。四小姐还给了我一千两银票用来买下那些药丸,告诉我如果有人来求药就给,分文不取。后来四小姐就走了,我就照着她说的去做,给了一些人药丸,可还没等给多少,李家就来人了,听说了这个事就把我关了起来,还把银票抢走。” 他说着就看向李致远和李嫣然,哭得更凶,“你们要关死我,不给我吃不给我喝,屎尿都不管,就把我一个人扔到柴房自生自灭,你们的心怎么那么狠啊?我就不是条人命吗?” 安顺的话引起轩然大波,那些原本拥护李嫣然的人也起了怀疑,纷纷要求李家人给出解释,更是一再向安顺求证他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安顺也豁出去了,主子都不让他活了,他为什么还要替主子说话?于是苦水外倒,什么李家抢功绩,李家要赚双份钱,这种话一句一句往外说。说到最后终于所有人都信了,李家一时间从人人拥戴,成了众矢之的。 夜温言只觉这是一出闹剧,还闹得十分难看。她无意再继续逗留下去,多日未回京,她也惦记家里,惦记夜清眉的伤。 于是开口对池弘方说:“我案也报了,人证物证也在了,接下来就是临安府衙门的事,池大人秉公办案就好。”说完又看向李嫣然,“你占我功绩我无所谓,反正内城的人都叫我魔女,一个魔女又能干出什么好事来。你一丸多卖我也无所谓,因为坑的不是我,自会有买了药丸的人与你算账。但只有一件事我必须提醒你,就是滥用我调配的药丸所造成的种种后果,你们李家必须自己担着。” 她说完就要走,李嫣然就叫了一声:“等等!你什么意思?什么后果?” 夜温言笑了,“我哪知道有什么后果,那药丸不是你们家的么?还说用了珍奇药材,所有才功效卓著。谁家的东西谁负责,我不背这个锅。” “别走!你把话说清楚!”李嫣然真急了,一向悦耳的声音也变得刺耳起来。 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怕是还有后续…… 第192章 把他们都记在本本上 相对于李嫣然的焦恐,反到是夜温言和颜悦色。 她对李嫣然说:“我的药丸功效只管七天,七天之后需再吃另外一种药,方才能让伤势完全转好。李小姐,你这功劳捞得也太着急了。还有啊,你说这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是不是什么人惹恼了老天爷啊?初一之前是除夕,除夕夜宴殿也塌了,这也是血光之灾,这些都是为什么呢?我思来想去,就想到李小姐跳刀尖舞见了血。除夕夜见血,李小姐,不吉啊!”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行了,让路吧,我要回家。至于你们,该上哪儿去就上哪儿去。” 夜温言走了,跟着一起回来的人自然是跟着她一起走,但池弘方和江逢却留了下来。 李家医馆被查封,李致远和李嫣然都被带回到府衙,包括那个人证安顺,还有从医馆里搜出来的银票。 李致远绝难接受这样的结局,面对官差的押解大力反抗,反复强调自己身份。 李嫣然亦是如此,她甚至还以脚上有伤为由,要求回府休息。 可是谁能听他们的呢?谁能让他们回府休息呢?江逢只管对他们说:“若是临安府衙门装不下你们父女,那便到我刑部大堂上去坐坐。就一直坐到初八初九,看看第一批吃了那药丸的人有何反应。若真是因你们李家贪功而酿出大祸,这个案子临安府衙门可就真的审不了了,非得刑部才行。行了,赶紧走吧,再闹下去谁面上都不好看。” 李家父女白了脸色,听话地跟着池弘方的人往府衙走。 后来有人总结:“整件事情是这样的——李家为了捞功,就把夜四小姐买下来并改造过的药丸说成是他们家的,还加价卖给我们。为了防止这件事情被拆穿,他们就把小伙计安顺给关了起来,还把银票给藏了起来。可是没想到夜四小姐一回城就带着官差去搜,这一下就露了馅儿。我们这些傻子啊,只管说李家的好,却没想到李家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还巴巴的去骂人家夜四小姐,殊不知夜四小姐早就给内城人留下了保命的药丸,然后才去管外城。” 事情前因后果被人这么一分析,所有人都觉得自己上了李家的当,特别是那些花了大价钱去买药丸的人,更是打算一起找上李家,让李家把银子还回来。 当然,能当街参与闹事的都是些四品五品的小官户人家,正经的三品以上大员是不可能参与进来的,就是家眷也不能来丢这个脸。 池弘方就此跟江逢说:“还真是唯有小鬼难缠,以为当个小官就了不得了,什么人都敢往上碰一碰,真是不知自己半斤八两。” 江逢也是气坏了,一双拳头捏了又捏,“池大人把这些人都记一记,本尚书也记着,回头写在本子上,总有一天能算了这笔帐的。” 回城的队伍中还有一个,便是归月郡主封昭莲。做为夜温言的好朋友,也做为一个一向快言快语之人,封昭莲却破天荒地没有说话,只默默旁观,默默地想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人们该散都散了,这才有人问她:“郡主要去何处?在下奉主子之命送您。” 她方才回过神来,再看同她说话的人,是这几日一直跟在夜温言身边的计夺。 她笑了起来:“阿言果然还是惦记我的,都把自己的贴身侍卫留下来保护我了。” 计夺不愿意多跟她说话,因为觉得这位归月郡主长得太过艳丽,性子也实在有点儿邪性。他只想赶紧把差事办完,然后就回夜府去跟在主子身边。 于是他再追问封昭莲:“郡主可想好了去哪?在下送完了郡主还要回去向主子复命。” 封昭莲这两日心情甚好,特别是刚刚夜温言面对内城质疑做出的反击,这让她觉得真是像极了凤羽珩有仇报仇的样子。于是也不为难计夺,只同他说:“你送我回尘王府吧,我去看看能不能找到权青画。” 这几日的一品将军府算是平静,倒塌的房屋虽然还没重盖,但没塌的屋子都已经充份利用起来,就连老夫人也被夜景盛接到东院儿去暂住。 夜飞舟在前院儿迎她,夜飞玉也在。兄妹几日不见,夜温言状态还好,夜飞玉却眼窝深陷,眼底都泛了黑圈。 她当时就愣了,“哥哥这是怎么了?”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夜飞玉去了外城,怎的在家里还把自己弄成这样,这是几天没睡了? 夜飞玉却只摇头,“没事,就是操心的事多了些,夜里又不敢睡得太沉。你回来就好了,我也能松口气。”说完,又看了夜飞舟一眼,“二弟若无事便回去,这些日子劳你费心。” 夜飞舟站着没动,“我想同小四说说话。” 夜温言点了头,“边走边说吧,我去看看大姐姐。” 一行人往夜清眉的院子走,夜飞舟紧着问她:“外城情况如何了?” 她便答:“外城一切顺利,民情安稳,比内城好一万倍。” 夜飞舟再说:“这阵子城里非议不少,你可有想好如何应对?” 她再答:“不用想,已经都应对完了,二哥不必担心。” 她答得干脆,他听得有些发怔。 两人一问一答,说的多半是外城事,如此一直到了夜清眉的院子口,夜飞玉伸出手臂拦了一下,“二弟送到这里就行了,里面都是女眷,你进去不方便。” 夜飞舟听闻此言也没说什么,只又看了夜温言一眼,转身走了。 也一并眼着的夜楚怜见状,便也俯了俯身,跟在夜飞舟后面离去。 夜飞玉看着二人背影就说:“人人都叫你魔女,却不知你最是心地善良。二叔一家如此待你,你却能不计前嫌还同他们交好,我都不知该说你是大度还是傻。言儿,人有的时候真是不能太善良,否则就会有许多人都欺到你头上。” 她失笑,“大哥是说楚怜和二哥?” 夜飞玉摆摆手,“我可以平常看待楚怜,却无法冷静对待飞舟。我不行,母亲也不行。言儿,这几日飞舟不分昼夜守在东院儿,我们赶过他几回,他只说是答应了你要照顾好家里。可母亲问他为什么是你来保护时,他就说自己是在赎罪。母亲当时就说了,她这一生跟二房一家都不共戴天,二房的罪,是怎么赎都赎不完的。” 他说完这些,也不等夜温言答话,只转身往院子里走。 坠儿不解,小声问道:“大少爷是不是生气了?” 夜温言没答,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去答。 穆氏和夜飞玉都不能原谅二房,她何尝又不是呢?从来也没有说过原谅,只是在对待夜飞舟这件事情上,她做了让步。 原因并不是她同师离渊玩开笑所说的那般,只是因为那天夜里她偷潜回府,听到了夜飞舟同他爹娘说的那番话。 她觉得她能够理解一个从小到大都不被家族重视的孩子,也能理解那个孩子为了得到重视,而不得不去做一些偏激的事情。 就像前世毒脉的白鹤染就曾说过,毒脉白家尊她为家主,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的信服她,没有一个人是真心把她当做家主来尊敬的。她年少时为此做过很多努力,也曾妥协过想听父亲白兴的话,并借以此来缓和家族关系。 说到底,那是一个人对爱的本能渴望,是在得到关爱的道路上选择的努力和付出。 所以她让步于夜飞舟,因为夜飞舟算计的是她。 也所以她不能让步于夜景盛和萧氏,因为那夫妻二人算计死了真正的夜四小姐。 但是对于穆氏和夜飞玉来说,这种让步就很难。 “没有的事,别瞎猜了。”她嘱咐坠儿,“一会儿进去了不要提二少爷。” 坠儿用力点头,紧紧跟在自家小姐身后进了夜清眉的屋子。 计蓉没跟进去,只守在门口,对着院儿里那些丫鬟们略点点头,便不再说话。 夜清眉的腿伤已经无碍了,得到了夜温言第一时间的治疗,并没遭多少罪。外伤口已经用了药,白棉布缠得一圈一圈的,看起来有点严重。不过穆氏说了:“不要紧的,虽然看起来吓人,但是大夫说只是外伤,细心养着就能养好。到是阿言你,这些日子都没回来,我们想去外城看看又怕打搅你,家里也实在走不开,你怎么样?都还顺利吗?” 夜清眉都等不及夜温言回答,追着就问:“言儿你在外城吃得好不好?有没有好好睡觉?地龙翻身没有伤到你吧?”一边说一边还抹起眼泪,“你才十五岁,就要吃这些个苦,姐姐只要一想到这些心里就难受。偏偏我不争气伤了腿,不然一定随你一起去外城帮忙。” 她赶紧安慰:“姐,娘亲,你们想太多了,我是真没吃着苦。不信你们看看我现在,是不是一点都没瘦?精神头儿也是不错的?呃,除了衣裳有点脏,其它一切都好。” 穆氏拉着她左看右看,见真是没什么变化,这才放了心。再想想这孩子背后是谁护着的,便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想太多了。于是笑道:“没事就好,回来了我们也放心了。不是爱吃饺子吗?娘亲给你包去,你陪你哥姐说说话。” 穆氏风风火火地走了,夜飞玉摇摇头说:“这几日府里乱着,谁还有闲心思吃饺子,就是一日三膳也是能糊弄就糊弄。你回来了可真好,咱们也能跟着沾光。” 屋子里,兄妹三人说说笑笑,夜清眉一时间也忘记了腿上的伤,只当自己还是个好人,吵着要跟夜温言学习火凤舞。 西院儿一片和谐,东院儿却不尽然。 刚回府的夜楚怜被老夫人叫了去,一直从晌午跪到了傍晚…… 第193章 你们的儿子不中用 老夫人罚跪夜楚怜,丫鬟随喜自然也是陪着跪。从晌午起就跪在老夫人临时住的屋子,直到天都黑了,才看到老夫人并着夜景盛和萧书白慢悠悠地过来搭理她。 老夫人往主位端端一座,就觉得这屋子实在是小,也没有金砖铺地,太不气派了些。 于是便嘱咐夜景盛:“一定要抓紧修缮府邸,如今你是家主,该请人请人,该花银子就花银子,赶紧把震坏的屋子修起来才好,老身也不能一直住在你们这边。” 夜景盛身上的伤还没好,鞭子抽的没什么大事,就是肩头那处比较麻烦,时不时的还要渗血,到了晚上就有点儿发烧。 当然,不只是他,萧氏、夜飞舟,还有熙春也是这般。 眼下一听老夫人督促他修缮府邸,心里就有点儿烦躁,想说他都病着呢,这点事还非得他来做?可老夫人再提他是家主,他就没什么话说了。 老大不在了,穆千秋也不再是主母,这种事他不做谁做呢? 但靠头儿还是能找到的,比如萧书白。于是他转而喝斥萧书白:“听到没有,你是主母了,别一天到晚总在屋里躺着,府里的事该你做的就要去做!” 萧书白忍了又忍,还是点了头,“我知道了。” 从前的夜景盛是不会这样子同萧氏说话的,因为他是二房,老将军在世时不看重二房,对他们虽称不上不闻不问,却也仅仅就能做到最基本的关怀。所以他得靠着宁国侯府萧家来撑门面,他还想靠着萧氏生的夜红妆去给他创未来。 也所以那时候的萧氏在夜景盛面前是真有力度,这一点从她这么多年不让夜景盛进妾室柳胭的房就能看得出来。 可惜现在不行了,夜景盛成了家主,夜红妆跟了没希望的六殿下,萧氏手里仅有的一张好牌都被打了个稀烂。再加上一个古怪的儿子,还有这些日子被关在奇华阁时,两人心态崩溃又绝望说出来的那些话,这导致她在夜景盛面前几乎是没有任何脸面的。 所以她不得不低头,不得不将自己的强势暂压下来,不想在这种时候招惹这位新任家主。 好在老夫人还是向着她的,夜景盛说完老夫人就接着道:“景盛说得对,书白,你是当家主母,是该多操心的,如此才能彰显你当家主母的地位,也能让府里人都记住现在是由谁来撑门掌户。你明白吗?” 萧书白立即向老夫人欠身:“儿媳都明白,明日就张罗修缮府邸。” 老夫人这才满意,可再瞅瞅下方跪着的夜楚怜,火气就又拱了起来:“家里这个样子,你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帮倒忙呢?你听听外面的人都是怎么说的,内城才是你们的根,你说你跟着那夜温言去帮外城的人,你指望他们带给你什么?你是能嫁到外城去,还是能住到外城去?你将来谋出路还能靠着外城那些平民不成?” 老夫人真是越说越来气,“老身实在想不通,你从小并不与大房那几个孩子有多少往来,为何这次要跟着她走?还有你那二哥居然也跟着她走,她是给你们下了什么药?你们当真就没瞧见府里是个什么样子吗?当真就没听说你们的祖母我也被压在废墟底下差点死了吗?这都多少日子了,到现在我还浑身都疼,这种时候你在哪?我真是白白培养你一场,到头来连句关怀都换不来,你说你做出这样的事,今后家里还怎么把希望放到你身上?” 夜楚怜一句话都不说,就由着老夫人念叨和喝骂,从前那种怯生生的劲儿也不存在了,人跪得笔直,视线投向屋里地面的灰砖,整个人就跟一尊雕像似的。 老夫人看着她可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可又不能太往深里说,因为二房这边能指望的人已经不多了,可以说除了夜楚怜之外一个都没有。这个庶女长得好身段也好,必须得留着用,哪怕只是投石问路呢,那也得有块儿石头不是。 于是她不再骂夜楚怜,又转过头跟萧氏说话:“她是庶女没错,但也是我夜家的子。你身为正室主母,就有义务好好教她,要当成亲生女儿来养。从前你总想做主母,如今做成了,那就该有个主母的样子。首先擅妒就是不行的,不把庶女当亲生的养也是不行的。你看看外头的官邸,即便是背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可明面儿上哪个主母敢苛待庶子庶女?哪个主母敢拦着不让男人纳妾?那是要被人讲究的,传出去名声也会跟着一起坏掉。” 老夫人这样说,夜景盛也冷哼一声,瞪了萧书白一眼。 萧氏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做得是过了些,只因从前她不是当家主母,二房关起门来自己过日子,她以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不会有人管她如何,这才一天到晚只惦记丈夫眼里心里只能有她一个,也才一天到晚的总瞅着柳胭母女横竖都不顺眼。 可现在她是主母了,格局就不能再像从前一般。这是她的错,老夫人教训得对。 于是立即起身,也跪了下来:“儿媳惭愧,从前有许多事情做得都不够好,失了当家主母的身份。多谢母亲教诲,今后儿媳一定悔之改之,请母亲和老爷放心。” 老夫人点了点头,还看了夜景盛一眼。她是希望夜景盛能给萧氏一个台阶下,结果夜景盛却只冷哼一声,什么都没说,她便只好自己说让萧氏起来。 萧氏阵阵心凉,却也没心思多顾什么夫妻情份,她心里有一桩事一直放不下来,正好借这机会问了老夫人:“母亲,您说这次的事情能算完吗?虽然大嫂把我们从奇华阁给放出来了,可四姑娘也回来了,万一她……” “怕万一就主动给她一个交待,把她的嘴堵上不就完了!”老夫人哼哼着说,“按理说她也不该再闹腾,毕竟是她自己一口咬定腊月十五什么事都没发生的,也一直强调自己就住在府里,还给老身编排出个臆症来,弄得老身几乎以为自己真发了臆症。可这是按理说,问题那夜温言她从来不按理,所以该交待的你们就还是得交待。” “该如何交待?”夜景盛问道,“就她那个脾气,得是什么交待才能堵得了她那张嘴?” 老夫人半天没吱声。 夜楚怜还跪着呢,可是长辈们说的话似乎已经跟她没什么关系了。又过了老半天,她听到老夫人说:“事情不是你们两口子做的,你们只不过是带着孩子们去了趟庙里,至于路上遇着了什么,发生了什么,那都跟你们无关。” 萧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母亲的意思是……” “老身的意思是给她个交待,让她放过你们!这都不懂吗?至于这个交待是什么,那你们说还能是什么?轻轻松松一句道歉她能干吗?谁干的就让谁去顶,把这口气给她出了不就完事了么!重要的是把你们夫妻二人给摘出来,懂吗?” “可飞舟他……他到底是我们的儿子,也是我们唯一的儿子。”萧氏明白了老太太的意思,这是要让夜飞舟去顶罪了。虽然这个念头她在奇华阁时也曾动过,可她动过是一回事,被老太太提出来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母亲,就没有别的法子?” “你说还能有什么法子?”老夫人又哼了一声,“但凡有别的法子,你们也不会来问老身。书白啊,人这一辈子总是要有取舍的,你舍不得他,就得舍得出你自己,还有你的丈夫。你愿意自己站到夜温言面前去顶了这个罪吗?听老身一句,你们那个儿子没用,既不能给夜家传宗接代,也不可能撑起将来的一品将军府。没用,没什么用!” 夜楚怜觉得老夫人说这些话时,就好像在说一个物件儿,有用的时候留着,没用的时候就扔了,丝毫留恋都没有,就更谈不上心疼。 她是庶女,她习惯了,没想到嫡子也是这个待遇,这让她心里突然好受了许多。 心里一好受,面上就不自觉地笑了一下,这一下却被老夫人看了个正着,当时就喝问:“你笑什么?夜家不养无用之人,谁无用,谁就是被放弃的那个!” 夜楚怜便问:“所以你们要放弃二哥吗?他是无用的?” 这话没有人回答她,老夫人只是冷哼一声,就又去跟夜景盛说话。她问夜景盛:“你是怎么想的?” 夜景盛说:“了胜于无,就算不行,他好歹也是个带把儿的。” “没有了就再生,这个带把儿的不中用!”老夫人有点生气了,还狠狠地瞪了萧氏一眼。 萧氏本来就有点发烧,被她这一眼瞪得心里憋屈,就开始咳嗽。 她这病怏怏的样子让老夫人更不高兴了,可是再怎么不高兴她还是想要继续维护萧氏。毕竟这后宅的女眷总得有一个同她站在一处,再加上宁国侯府那边也确实是个助力,萧书白该围拢还得围拢,现在没到翻脸的时候…… 第194章 四姐姐你委屈吗 老夫人软下声来跟萧氏说:“回头叫人拿着我的贴子去请太医,老身到底还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这点面子是有的。老身都这个岁数了,能活几年?你是嫡母,这个家以后还得你来撑,所以养好身体是最最要紧的事。老身认得太医院一位千金科的太医,让他来给你瞧瞧,吃点药,一个儿子不成就再生一个,你们还都年轻。” 萧氏很感动,老夫人摆明了替她说话,这对于夜景盛来说也是个震慑。虽然说的是让她舍出一个儿子,可若是跟自己的性命和未来比起来,那个不争气的儿子还真就没那么重要了。 她抽抽嗒嗒说一定会听母亲的话,再看看跪着的夜楚怜,便又道:“儿媳也一定会对五小姐好,会尽到做嫡母的责任。且往后老爷要想到柳氏和熙春的屋里去,我也是不会拦的。就依母亲说的,让那位千金科的太医大人给儿媳瞧瞧吧!” 夜景盛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不高兴,“就怕再生一个还是那样!”说完这句话,也不管老夫人什么态度,一甩袖就走了。 萧氏好生尴尬,老夫人也接连叹气,但她还是劝导萧氏:“你也看到他现在的态度了,这不能全怪他,实在是飞舟和红妆你一个也没养好,这个庶女从小到大你也没怎么管过。再加上这些年你将后院把得严实,他屋里进不去小妾,唯一的一个也就只生了一个女儿出来,所以他生气你的气,这也是人之常情。”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摇头,“我知道,那时候你们是二房,上面有大房压着,老头子也不看重你们,所以再怎么做得好也是没用的。可我该帮你们的也都帮了,如今走到了这一步,后面是好是坏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行了,回吧,我也累了,你回去好好想想日子该怎么过。” 萧氏走了,老太太挥挥手,让夜楚怜也退下。 看着夜楚怜一瘸一拐地往外走,老太太一下就又想起除夕夜那晚的宫宴,想起她在宫门外掐夜楚怜出气,结果一下一下都报应到她自己身上,有几处到现在都还疼着。 这事儿太邪性了,她想了这么多天都想不通。 君桃扶着她往里屋走,边走边问:“老夫人真打算让二少爷一个人把这事儿给扛了?” “不然怎么办?”老夫人也是烦躁,“夜温言那个死丫头,她这口气要是出不来是不会罢休的。比起景盛和书白,飞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儿子没了再生就是,首先得保住老子。” 君桃有些担心,“可奴婢瞅着二老爷跟二夫人最近似乎关系不太好,二夫人这些日子也一直病着,这身子还能生养吗?” “不能生也得生。”老夫人敲了敲地面,用的是一根普通手杖,“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他什么心思?但眼下还不是换主母的时候,萧家还在盯着,红妆那头也没完全就断了希望。”她想起宫宴上的六殿下,心里莫名地就又有了希望。 夜楚怜带着随喜从老夫人院子里出来,走得很慢,几乎就是一步一步往前挪。 随喜想要扶她,被她拒绝了,她跟随喜说:“我没那么娇气,也不摆那个架子了,要是跪一跪就要人扶着走路,我都感觉我像五六十岁的老妇。没事,自己能走。” 再往前走几步,就看到一块假山石边上站着两个人,随喜吓了一跳,因为其中一人脸色不太好,煞白煞白的,离远了瞅就跟鬼似的。 不过才吓了一跳就反应过来了,“那不是四小姐吗?身边的是……计嬷嬷?” 夜楚怜走快了些,腿脚有些瘸,但心里是高兴的。随喜这些日子跟在夜楚怜身边在外城做事,同夜温言接触得多了,也觉得四小姐人是真的不错。以前没有接触不了解,就只知道老太爷偏疼四小姐,导致四小姐性子跋扈,跟二房这边关系也不太好。 但通过这几日的接触,她越来越觉得四小姐是一个极其护短之人。只要你拿真心同她换,就能被她疼着护着,谁敢欺负都不行。包括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和随从也是一样的脾气,甚好。 “四姐姐怎么来啦?”夜楚怜两只手在身前交握着,手里还拧了块帕子,明显还是紧张。 夜温言便冲她笑笑,主动拍拍她的手臂,示意随她一起走走,边走边说话。 夜楚怜很乐意,这一乐意就觉得腿也不疼了,走路也利索了,好像只要站在这位四姐姐身边,任何问题都能够迎刃而解。 夜温言开口答了她刚才的问话:“我听说老夫人叫你来罚跪,就过来看看你。” 夜楚怜苦笑,“谢谢四姐姐,不过没关系,这些年我早就习惯了。罚跪而已,三天两头就要跪一次,没什么大不了的。” “以前也经常跪吗?”她不太记得以前的事,原主也不记得。 夜楚怜便告诉她:“经常跪的,不过不是跪老夫人,而是跪二夫人。我是妾生的,二夫人看我和姨娘横竖都不顺眼,芝麻绿豆大点的小事都要骂一顿,也要跪一跪。不过这些年我也总结出来经验了,就是人家让跪就跪,说怎么罚就怎么罚,千万别顶嘴,也别替自己申辩,否则暴风雨来得就会更猛烈,挨顿打也是可能的。” 她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瞧我,怎么跟四姐姐说这些。” “无碍,我听听也好。”夜温言语调平淡,到真是像在听故事。 二人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夜楚怜就琢磨着开了口说:“四姐姐,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恩,你问。” “就是这几日你在外城明明是做了好事,回来之后却要面对内城人的指责,你委屈吗?” 夜温言摇头,“不委屈。” “为什么?” “因为不在意。” “不在意?”夜楚怜有点想不明白,“何为不在意?” “没有何为,就是字面的意思。他们跟我非亲非故,我为何要在意?” “可是外城的人也同你非亲非故,你又为何要帮他们?” “因为想帮啊!”夜温言笑了起来,“人活在世,匆匆几十载,自然得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否则这一趟人世间不是白来了?还是那句话,我自己的本事,我想帮谁就帮谁,谁不乐意也得憋着,找我来闹最后也是自己受气。今天就是个例子!” 夜楚怜懂了,同时也感叹:“四姐姐你可真有魄力,我也想像你一样有魄力,可是我不行,光是老夫人那关我就过不去。今儿跪了三个时辰,我膝盖都肿了。” “楚怜。”她偏头看过去,“魄力从来都不是别人给的,而是你骨子里带的。之所以没有,是因为目前还不具备撑起魄力的条件。等到有一天你具备了,该低头的那些人,自然会向你低头的。就算不想低,你也能按住他们的头让她们低。” “是吗?”夜楚怜有些迷茫。按住头让人低下来,那得是有多大本事的人才敢做的事? 夜温言的话还在继续:“还有,你问我为何帮外城那些人,其实我说的什么想帮谁就帮谁也不全都是实话,你想听真正的理由吗?” “想。” “恩,真话就是,外城治理起来比内城更难,遇到这样的大灾难,内城不会乱,但外城却是一个不小心就会崩盘。你知道什么叫崩盘吗?就是控制不住的崩溃成一盘散沙。当然,崩成散沙还是好的,就怕散沙再聚,形成一股需要镇压的势力。历史上所有的起义是底层起义,上层造反的概略非常之低,除非谋权篡位和皇子夺嫡。而底层之所以起义,通常是因为分配不均,衣食短缺,饥荒,灾难,这些都是促成造反的因素。所以我得去外城!”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这个国家接加失去两位镇国大将军,又驾崩了一位老国君,如今新帝初登大宝,尚未亲政就遭遇这样的天灾,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笑话呢!那个孩子叫我一声姐姐,我就不能让他成为笑话。” 夜楚怜由衷地羡慕,“皇上真幸运,有姐姐你这样子帮他。” “你也帮过他。”夜温言说,“我听坠儿说了,你给他出了不少主意,而且每个主意也都能出到点子上,皇上很高兴。所以楚怜……”她站住脚,“我过来找你,一是看看你有没有被老夫人欺负得太狠,二来也是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进宫。眼下大灾刚过,百废待兴,你再去给他出出主意。” 夜楚怜有些慌,“我,我去给皇上出主意?能行吗?四姐姐我不会啊!” “会不会的不要紧,他问什么你答什么,或者干脆说说话解个闷也是好的。” 夜楚怜有些动心,到不是因为能进宫去陪皇上说话,而是她忽然想到有可能四殿下也在宫里呢!如果她去了,是不是还能见着一面? 于是点了头,“好,我去,可是我怎么才能进宫?哪天去?” “现在。”夜温言说,“我让计蓉送你,禁军会放行的。” 计蓉从暗处闪身出来,冲着夜楚怜俯了俯身,“五小姐,随奴婢走吧!” 第195章 谁听说过让魔来普渡众生的 外城的这几天,夜楚怜跟计夺计蓉早都是熟人,所以由计蓉送她进宫她是一点都不排斥,也不害怕,只管乖乖地跟着走。哪怕天都黑了府门上锁,她也相信计蓉一定能把她带出去。 就是随喜没能跟着一起去,但她也有自己的任务,夜温言让她去跟姨娘柳氏说一声,别叫柳氏担心。 人都走了之后,夜温言带着计嬷嬷转了方向,往西边回自己院儿里。 计嬷嬷同她说:“皇上似乎跟坠儿姑娘更聊得来些,五小姐听说中意的也是四殿下。” 夜温言失笑,“嬷嬷这都是听谁说的?” 计嬷嬷答:“小姐在外城时,吴公公来过,云大人也来过。到也没说有什么事,就是来坐坐,喝了一盏茶。老奴想,那二位应该是怕小姐不在家,老夫人为难咱们西院儿吧!临都是老奴送的,就听吴公公提了提,当然也是当玩笑说的。” 她点点头,“这都是人情啊,我得记着,将来是要还的。至于言语更中意谁,谁和谁更聊得来,那是他们的事,我让谁去帮谁也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仅仅就是帮一把而已。坠儿固然跟权青城更熟悉一些,可她到底就是个丫鬟,我可以不看中身份,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看中。我不能让虞太后心里不舒服,也不想给坠儿太多特权。她才跟了我一个月出头,这都要一步登天了,小丫头年纪还小,得掐着点儿,万一飘了就不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琢磨,“至于楚怜,这个庶妹从前与我接触不多,我甚至连她的喜好都不知。但这几日她同我在外城帮忙,到是能看出来是个上进的姑娘,也并没有因为常年被府里打压而走了偏路,心思也没有偏激,这很难得。如今既然她愿意亲近我,我就也没有理由将她推开,能帮就帮一把,至于进宫之后她见了谁,说了什么话,那就是她自己的造化了。” 计嬷嬷一愣,“小姐不是真的只让五小姐去为皇上分忧?” 她笑,“自然不是。我听归月郡主说,这些日子诸位王爷殿下都在宫中议事,晚上也歇在宫里。就像你说的,楚怜中意四殿下,那若二人有缘,在宫中自会见到。至于见了面之后说什么,那就是她自己的事了。虽然我不看好他们,但缘份这种东西谁说得清呢?又或者让她撞一撞南墙也好,到时候自然也就回头了。” 计嬷嬷感叹:“有小姐这样的姐姐可真好,有这样的主子也真好。” 她笑言:“计家的主子也好。” 两人正说着,就见坠儿从小道前头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见了她就道:“可找着小姐了,小姐快到前院儿去看看吧,白天那个挑事儿的人,他爹娘找上门来了。” 夜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哪个挑事的人?”白天挑事的人实在太多了。 坠儿便告诉她:“就是那个五品官老爷的儿子,小姐还指他胳膊上有伤来着。刚刚门房来报,说那位五品官老爷带着夫人直接就跪在了咱们府门口,说什么四小姐不给他儿子治病他们就不起来。”坠儿气呼呼地描述事实,还抒发了自己的感想——“太不要脸了。” 夜温言也觉得太不要脸了,有心想不理,可人家闹上门来堵着府门折腾,不管也不是那么回事。便只好带着坠儿和计嬷嬷一道往前院儿去。 待到了前院儿时,已经有许多人先她一步来了,她看到夜飞玉正跟门外跪着的两口子说:“这位大人,您若真有事相求,就请进来好好说。就这么在府门口跪着也解决不了事情,还凭白的让自己难堪,何苦呢?” 那五品官看上去四十左右岁,长得很瘦很瘦,就跟个竹竿儿似的。反观边上跪着的他的夫人却很胖,一双眼睛都快被脸上的横肉给挤没了。老爷个子也矮,夫人跪着都比他高出半个头。就这样的一对夫妻跪在府门口,知道的是来求助,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夫人拎了个猴儿。 夜飞玉的话遭到了那位官老爷的反驳,他说:“难堪不怕,只求夜四小姐救我家儿子。我们也不进去,我们就跪在门外,夜四小姐要是不答应,我们就不起来了。” 夜温言刚走到门口,听了这话就笑了,“威胁我?” 跪着的两个人齐齐摇头,“不是威胁,是恳求,求四小姐救命。” “恳求为何不进屋去说,非要在这儿跪着?”她看看四周已经围上来的看热闹的人,勾了勾唇角,“您是五品官老爷,我只是个小姑娘,如何受得起您二位的大礼?莫不是要我也跪下来,再把这个礼给还回去?合着二位上门就是来看我下跪的。也行,那我就跪吧,看咱们谁能跪得过谁。” 她说着话就也要跪,那二位见状赶紧就站了起来,胖夫人立即上前将她扶住,“可当不得四小姐一跪,我们起来,我们不跪了,四小姐您别生气。” “不生气。”她对面前的胖夫人说,“我知你们心思,跪在这里造声势,博同情,让前来围观的人看看你们是如何低声下气求我的,也让我迫于压力不得不去治你家儿子。可你们怎么就不想想,我夜温言是谁啊?夜家的魔女,我怎可能在意那些美名骂名的。再者,有病就去找大夫,我不是大夫,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四小姐是神医!比一般大夫可好多了。”胖夫人下意识地扬大了声音,“我们家儿子就得最好的神医来治,外头那些普通大夫如何能治得了小儿的病?他们也不配!” 瘦大人赶紧扯了她一把不让她再说话,然后自己挪了半步同夜温言道:“实在是外头的大夫说治不了,伤口化了脓,孩子一直在发热,时而清醒时而昏迷的,大夫说要是再不赶紧治,怕是要有生命危险。我夫妻二人也是没了办法,这才来求四小姐。四小姐您就发发慈悲,去府上给小儿看看吧!” 夜温言依然无动于衷,“你们可以请太医。” “太医我们请不动。” “不不不,能请动,毕竟您儿子就是这样说的。” “他年纪小不懂事。” “得有快二十了吧?比我大多了。” “快二十了也是孩子啊!”瘦大人一脸的焦急,“四小姐,都说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那您就该普渡众生啊!” 夜温言摇头,“非也非也,想必二位对我的身份有些认知上的错误。你们家儿子叫我是魔女,你又来让我普渡众生,谁听说过魔家会管佛家事的?这不符合逻辑啊!” “都说了他是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跟这事儿犟起来没完?难不成还要他亲自跪下来求你?”那五品瘦大人急眼了,“我们都这般低声下气了,还不够吗?夜温言你到底想怎样?见死不救等同于杀人,你想杀人吗?” 夜飞玉听不下去了:“这位大人请注意言辞!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们撒泼的地方!” 围观的人也有替那两口子说话的:“夜四小姐,差不多得了。人家都求上门了,给个台阶你就下呗,闹成这样图什么?” 夜温言却道:“既来求我,就要端正态度,只做恳求,却不认错,那我即便是给那位公子治好了伤,换来的也不过就是他继续当街谩骂,当街指责。这我又图什么?”她冷笑,看向那位瘦大人,“杀人就杀人,随便怎么说,您高兴就好。” 她说完就转身往回走,却听身后那胖夫人大声喊道:“夜温言你给我站住,别不识好歹!还以为你是从前的夜四小姐吗?现在不是以前了,你们一品将军府没有军权,没有军威,你的背后也不再有一位老将军撑腰,你还牛气什么?” 她站住脚,回过头去,一脸蔑视,“呵呵,不牛什么,只牛我能治好你儿子的病。” “那你还不快给他治!” “就不治,气死你!”夜温言笑了起来,当真是要把门外那两口子给气死了。 再次要走,却发现老夫人不知何时竟也来到前院儿,还绕过照壁到了府门前。 人由君桃搀扶着,手里拄着个手仗,站定之后砰砰地就往地上杵,一边杵一边痛心疾首地说:“大灾当前,每一个北齐人都有责任和义务参与其中,不管你能做什么,哪怕只是搬块砖捡片瓦,那也是贡献!” 她指着夜温言,“你懂医术,就更应该发挥所长,为国为民。现在人都求上门了,你非但不搭把手,还将人拒之门外,这简直就是在丢我们夜家的脸!从前你祖父在世时,以国为家,对待北齐比对待我们一品将军府还要上心。我以为你能像你祖父,可惜啊!我们到底还是没有教好你,到底还是让你失了心性。这是家族耻辱,也是家门不幸,不幸啊!” 老夫人站在门里,呜呜地就哭了起来,连哭带说,那场面叫一个感人。以至于府门外许多人也跟着一起抹眼泪,说起夜老将军在世时有多么好,如今没了老将军和大将军,一品将军府的孩子都要翻了天了。 这其中当数那位胖夫人哭得最惨,声音也最大,还一边哭一边捧着老夫人唠:“还是夜老夫人深明大义,可是家里的孙女上怎么能这样啊?我苦命的儿子就要死在她手里了,她就要杀了我的儿子了!我苦命的儿子啊!” 突然之间,一柄长剑直冲过来,剑尖儿透着寒茫,精准地对上那胖夫人的眉心…… 第196章 你还让不让人活了 胖夫人的哭声卡在嗓子眼儿,发不出来了,一双眼睛也因惊恐而瞪得老大。 剑尖儿贴着她的眉心,几乎就是一张纸的距离,寒茫透过眉心,渗入神经,竟让那胖夫人感觉阵阵发冷,人也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说完了小爷送你上路!”执剑的人是夜飞舟,一身黑衣,显得人愈发的消瘦。 夜飞玉将他手腕握住,压低声音说:“不要冲动,不要给言儿惹事。” 夜飞舟回头看她,但见夜温言点点头,这才将手里的剑放下,但人还是站在原地的,以至于那位胖夫即使没了长剑的威胁,依然脸色煞白,动都不敢动,更不敢再开口说话。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就叹气,“如今还真是世道变了,五品官都能打上一品将军府来。”她看向老夫人,“这就是二叔没本事,但凡他有力度,也没人敢大晚上的跑我们家来撒野。祖母想想从前,是不是那样的日子才过得更舒坦?”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其中还有些上了年纪的、一看就是有些身份的也在看着。 但是他们并不插话,只旁观,绝不发表自己的意见。而那些跟着叫嚣,跟着喊不救人就是杀人这样的话的,不是年轻人就是女人。其中喊得最欢的两者的结合——年轻女人。 夜四小姐带给她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她们做梦都希望夜温言能一夜死掉,或是离开临安城,走得远远的。如此她们的心上人、枕边人才不会惦记,如此她们的样貌才不会在夜温言的比较下,黯然失色。 可谁能赶走夜温言呢?那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们就跟夜温言卯上劲儿了,但凡眼夜温言有关的事都要来插上一脚,都要来杠上一杠,以此来发泄心中怒气。 今晚又有人闹事了,她们便纷纷跟着一起指责,恨不能把夜温言说成是要命的罗刹。 夜温言却不理会这些,她只做自己的分析:“怪不得大年初一就天降大灾,竟是有小官为恶,上不尊国之功勋,下不爱平民百姓,如此为官者,便是老天有意罚之吧!可惜连累了我们大家,让临安城上上下下都跟着你们一家受苦。” 那五品官老爷懵了,“你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德不配位,当初不知道怎么做上的京官儿,走的是谁家的门路。总之老天爷发了怒,以为北齐官员都是这样的,所以才一怒之下降了天灾,来表达自己对北齐朝廷的不满。但实际上我们都知道,北齐这样的官员并不多,可能整个临安城也就只有你们一家吧?你说是不是你们连累了大家?” 这番话说得人们都一愣一愣的,就是个治病的事儿,这怎么夜四小姐三言两语就给扯到天灾上去了?这跟天灾有关系吗? 有人将质疑问出口,只换得夜温言一句回答:“行事不端为官不正,天怒人怨啊!” 那五品官老爷听懂了,人们也有点懂了,这意思是说这人小官一个,却总装大尾巴狼,对堂堂一品将军府不敬,就是以下犯上。所以老天爷生气了,急眼了,就地龙翻身了! 瘦大人气得直哆嗦,“你胡说八道!我区区五品官,老天爷如何看得到我?” “哟,您还知道自己只是个五品官啊!”夜温言都听笑了,“我瞧着您打上门来的这个架势,还以为您是当朝正一品大员呢!不过即使是当朝正一品大员,也不至于虎到来一品将军府闹事,毕竟人家有脑子,做事不冲动,懂得什么叫做三思!” “我呸!”瘦大人气得跳脚,“一品将军府?那是以前!现在你们没那个官爵了!” 夜温言摇头,“可别这么说话,人没了,军功还在,你这样说话,得让那些为北齐抛头露面洒热血的将士多寒心啊!” 人群中,有个年轻小伙子往前挤了挤,一脸怒意看向那位大人,“我家哥哥就是死在沙场上的,因为路远,尸体都没拉回来,只带回一只不知道混了多少人骨灰的罐子。官府将那罐子送到家里的那天还带了圣旨,圣旨说所有为国捐躯的将士都不会白死,他们的功绩也不会随着人死而跟着泯灭。北齐永远都会记着他们,他们的家人也永远都会食朝廷俸禄,会被朝廷照顾。人不在了军功还在,是任何人都欺不得的。你不过五品小官,何以敢说出刚刚那样的话来?你当那些抛却自己的性命去保家卫国的人是什么?你又算什么东西?” 那人真是急了,越说越来气,最后干脆跟那五品官撕打起来。 好在围观的人多,给拉开了,但他还是照着那位官老爷狠狠踹了一脚,踹得对方直趔斜,差点儿就没坐到地上去。 五品官想冲上去打人,却听夜温言说:“快走吧,再闹下去老天爷又要发怒了,一个雷打下来劈死你是小事,万一地龙再翻一回身,你让全城的百姓活是不活?凭什么你一个人不遭老天爷待见,还要连累我们大家?” 人们对此议论纷纷,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站在哪一方的也都有。 夜老夫人又插了嘴:“人家说得没错,不救人就等同于杀人啊!现在的将军府不比从前了,你如此强势,万一事情闹大了可该如何收场?” 不等夜温言说话呢,刚刚那个打架被拉开的小伙子又不干了:“夜老夫人您什么意思?您是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管,坐享其成了,可也不能如此妄自菲薄!夜老将军和大将军多不容易啊!用命换来了这份家业,您怎么说低头就低头了呢?就不给他治怎么了?就他这个态度,哪个傻子能给他儿子治病?从头到尾我可都听着看着呢,白天的事我也知道。可他们来了也不说道歉,就跟上官对下官似的要求四小姐去治病,他凭什么?就不给他治怎么了?” 老太太被堵得没了话说,武将是夜家立足的根本,她要是在这种时候显得太不硬气,那可是真能寒了人心的。 老夫人不说话了,人们又开始思索夜温言给那五品官扣的罪名。 说心里话,这五品官是有点儿不识好歹,一品将军府是什么地方啊!这是哪来的胆子上一品将军府来闹事?这五品官是脑子有病吧? 夜家军功赫赫,就这么闹上门来,万一这会儿老天爷正好路过,看着了听着了,可不就得生气么。甚至更有人说起:“这位大人姓孙,才搬到京城来不久,刚搬来那天就在外城当街挥鞭子打伤了一个卖菜的。后来进了内城,当晚就又跟一位四品官老爷起了争执,他以区区五品的下官之姿竟掌掴那位大人,当真是嚣张至极。” 也有人说:“能不嚣张么,听说走的是六殿下的路子,从前的六殿下那可是先帝嫡子,是要继承皇位的。六殿下的人,谁能不怕?” “可问题六殿下并不是继位人选啊!甚至先帝留下的遗诏上面写的也不是他的名字。” “所以说一切都搞错了嘛!犯了这么大的错误,你说老天爷能不生气?” 这二人的话被许多人听了去,人们一个传一个,很快就主动自觉地将大年初一的地龙翻身,跟这位五品官扯到了一起,还说这就是老天爷发怒的根本。 那五品官简直气得要疯,不停地跳脚大喊:“胡说八道,你们统统胡说八道!” 胖夫人也急了,没有夜飞舟长剑的威胁,她很快就又活跃起来,当时就指着夜温言大叫:“她胡扯的!这个魔女胡扯的!我们家跟地龙翻身没关系,我们家跟什么事都没关系!” 夜温言这时又开了口,问了句:“你们家是没来京城多久吧?哪天进的京?” 有人替他们答:“腊月初一搬的家,我们好多人都看到了,他们家还摆了宴!” “你看你看!”夜温言摇头,“腊月初一你们来临安,初二先帝就驾崩了……不带这么巧的。刚刚我还听说是六殿下引荐你来的京城?那这就更巧了,腊月初二肃王府发生了什么事,不用我说了,诸位都知道了吧?六殿下遭了多大的罪啊!都是你家方的。” 那夫妻二人这下真急了,先帝驾崩这顶帽子扣下来可太大了,他们家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事情为什么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发展的? 五品官瞪圆了眼珠子,瘦猴子一样的人竟迸出一股子戾气来。就见他冲着夜温言伸出手臂,口中大叫:“你这个魔女,非但不治我儿,还栽赃陷害于我,我跟你拼了!” 说话就要上前去掐她的脖子。 夜温言身形轻巧地往夜飞舟后头一绕,同时大声喊道:“你别过来!你的行为已经惹恼上天了,地龙都翻一次身了,难不成你还想再翻一次?你的心怎么那么恶毒啊?你还让不让临安城的人活了?求求你给我们留条生路吧!” 那人嗷嗷怪叫,根本不可能停下来,即使有夜飞舟挡着,他也要跃过夜飞舟去掏夜温言的喉咙。 夜温言站着不动,同时也压低声音告诉夜飞舟别动,就眼看着那人的手直伸过来,眼瞅着就要挨着皮肤了。 就在这时,突然之间,大地晃动起来…… 第197章 我可以亲手送你上西天 五品官在夜温言的脸上看到一丝诡异的笑,只一下下,他就被突如其来的晃动掀翻在地。 所有人都慌了,“这是怎么了?地龙又翻身了吗?怎么会这样?” 的确是地龙又翻身了,不但掀翻了门口众人,还掀翻了一品将军府守门的石狮子。 两只石狮子一倒,一个砸了胖夫人的腿,一个砸了夜老夫人的脚。 两人齐齐嚎叫,都坐到了地上。 人们晃晃悠悠地好不容易稳住身形,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喊了声:“都是你这个祸害!都是你这个小官惹得地龙再次翻身,你们简直该死!” 夜温言也捂着谁也没碰着的脖子大声道:“我们跟你家有什么仇?我已经一再的提醒你不要以下犯上,不要以五品官位欺上一品将军府,你这样是目无法纪藐视朝廷,更是在践踏热血将士的亡灵。你为何不听?你就是故意的!你赔我们家石狮子!赔我们家宅子!” 她说这些话时人还躲在夜飞舟身后,两只小手扒着夜飞舟的胳膊,探出一只小脑袋来扯着脖子喊,又认真又滑稽,夜飞舟差点儿没让她给逗笑了。但为了配合这表演,也是努力做出站不住的样子,还跟着起哄:“这位大人是要害死临安百姓啊!” 大地晃动时间不久,一会儿就结束了,但人们的愤怒却并没有因此而告一段落。特别是还有人在晃动时崴了脚,这样一来就愤怒加倍,晃动一停立即就扑了上去,不管不顾地跟那五品官扭打起来。 如今新帝登基了,并不是六殿下,所以人们对于走六殿下这条路线进京的官员也不再有那么多的顾及。一个人带头上去打,立即就有一群人上去一起打。单挑变成群殴,直打得那五品官摔倒在地,再也没能起来。 人们打累了,也发现一品将军府的大门早已经关了起来,只剩下那只石狮子还倒在五品胖夫人的腿上。 于是大家就开始感慨,纷纷表示自己错了,这一切不是夜四小姐造成的,而是临安城那些官位很低,却又很嚣张、还看不上外城百姓的官员们造成的。 是他们德不配位,是他们通过不正当的途径得到了本不该属于自己的官职,老天爷发怒了,所以他们才是原罪! 将军府里,老夫人由君桃搀扶着站在前院儿,她觉得自己的脚肯定肿了,指不定还断了骨头,不然怎么能这么疼。真是没想到啊,第一次地龙翻身她人都压在废墟里了也没怎么样,这次却这么不巧被石狮子给砸了,她这点子也太背了。 君桃问她:“要不奴婢叫个大力婆子背老夫人回屋吧!然后再去请个大夫来瞧瞧,可别伤了骨头,那可不太好养。” 老夫人气得全身都突突,她也想答应君桃的提议,可再瞅瞅已经奔着她走过来的夜温言,就觉得自己是没法痛痛快快的回屋了。 于是摇了头,就站在原地等着,直到夜温言走近了她,还歪着头看她,她才鼓足勇气问了句:“你要干什么?夜温言,你不救那家少爷就罢了,为何还要伤及无辜?还要再闹一场地龙翻身?” “嘘!”夜温言将食指竖于唇边,一字一句地同她说,“别乱说话,万一再惹恼了老天爷,地龙再翻一次身,你还活不活了?再说,地龙翻身怎么能是我闹的,分明是那个五品小官闹的,祖母要是有意见,我这就叫人送您出去,您也追着他打骂一场,出气了再算完,您看如何?” “不必。”老太太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头也别到一边,不愿意再看她。 却又听夜温言说:“谨言慎行吧!能让地龙翻身的只有老天爷,我要是真有这么大的本事,那我就趁你睡着了翻一场,直接把你给压死算了。趁着祖父百日丧期还没满,人也没走太远,您腿脚快点儿兴许还能追上。不过也不能现在就让您去死,毕竟还有许多事情都没有结果,就这么死了总归是个遗憾。” 老夫人全身都在打哆嗦,夜温言在她看来就像是个催命的鬼,都不用动手,一字一句都在收割她的寿命。她真怀疑这把老骨头再这么折腾几回,就挺不住了。 她想说个软话让夜温言放过她,至少也得等她先把脚治一治再算账,省得时间耽搁了再留下残疾。可惜,夜温言明显不想如她的意,人向前探,头微仰着,一脸邪乎乎的样子盯着她,看着就渗人。 “戏演得挺好的,没想到祖母这个岁数了还有这般才艺。刚刚多么的大义凛然啊,一身正气,要不是我知道您原本是个什么样的人,还真是快要被您感动了。怎么样,过瘾吗?若是没过瘾咱们就再来一次,反正这临安城里讨厌我的人不少,要跟我做对的人也不少,您随随便便就能找个理由,再找个帮手来进行个人表演。怎么样,祖母,需要我帮忙吗?要不把白天拦车骂我的那些人都叫来,给您铺垫铺垫,烘托一下气氛?” 老夫人上下牙齿在打架,也顾不上脚背疼了,就看着夜温言这张大白脸,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就问出一个问题:“你刚才是胡说八道的吧?那个五品官跟地龙翻身并没有关系,对吗?” 她笑了,“对呀!祖母看得透彻,就是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是胡说八道的。” “你……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夜温言唇角斜挑着,“老天爷都愿意配合我,我有什么可不敢的?你看,配合到现在所有人都信了,就是你马上跑出去指认我说的是胡话,又有谁会信你的呢?” 老夫人晃了晃,“你就不怕遭天谴吗?” “不怕。”她摇头,“因为每次遭天谴的都是你们,我有什么可怕的。”她又往前挪了半步,那种压迫感让老夫人几乎想逃,却又站在原地怎么都逃不了。“听着,这座一品将军府我以前不怎么在乎,但是从这一刻起,我决定要跟你们斗到底。剩几年寿元你就好好活着,实在不想活了就说一声,我亲手送你上西天。” “我,我是你祖母!” “不,你不是,你什么都不是。所以,摆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再打我的主意。也好好想想你自己,大灾过去了,我也该腾出空来料理料理府里的事。” “府,府里有什么事?” “那事可多了。”夜温言笑得阴邪,“祖母难道都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比如说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再比如说我祖父重病之时,有没有好好吃过太医给开的药。还有,我也一直奇怪,为什么两个都是你亲生的儿子,在你眼里心里的差距却那么大呢?你对我父亲究竟哪来的厌恶和仇恨?这些都是我想知道的。你可以选择告诉我,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但我一定会查,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夫人死死抓着君桃,手劲儿大得君桃几乎都要喊疼了。她拼命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就不知道吧!”夜温言退了回来,“难得糊涂,但愿你能把这笔糊涂账带到棺材里,一了百了。不过我这个人爱憎过于分明,若查明之后觉得你做的事让我忍无可忍,那么即使你死了,我也会把你的尸骨从坟墓里挖出来,鞭尸三天三夜,以泄我心头之恨!” 老夫人再站不住,扑通一下坐到地上,“夜家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你是恶鬼吗?” “当然是有我爹才有的我,也当像是有了你才有的我爹。所以你才是原罪!回去睡觉吧!安稳觉睡一天少一天,要珍惜啊!” 夜温言走了,老夫人还在地上坐着,任君桃怎么拽都拽不起来。 直过了老半天,天更黑了,夜更深了,这才听到老夫人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她是不是要来找我报仇了?” 君桃赶紧劝慰:“老夫人宽心,四小姐就是吓唬您呢!您可千万别多想。没有人会知道那些事,我们都会烂在肚子里,等到有一天我们自己都忘了,就更不会有人知道了。” “对对,我们也忘了,都忘了!”老夫人挣扎着要起身,“快扶老身回去,我要睡觉,睡着了就什么都忘了。” 这一夜,将军府派出好几拨下人去请大夫给老夫人治脚,可大夫太难找了,香冬一边给夜温言备沐浴的水一边说:“这几日府里也没少请大夫,因为二老爷那边都有伤。但是就请来了一回,还是个不入流的小大夫,谈不上什么医术。” 夜温言又问了穆氏那边的情况,香冬又答:“大夫人在照顾大小姐,刚刚前院儿闹事时派了人来问情况,说大夫人想出去瞧瞧,但又放心不下大小姐这边。” 她便同计嬷嬷说:“嬷嬷走一趟,告诉母亲我这边没事,让她只管照顾好大姐姐,不用惦记我。再告诉她大姐姐的腿也是没关系的,那是我亲手治的,不会瘸,好了之后也不会留疤。最多躺半个月吧,很快就可以恢复自如了。” 计嬷嬷领命去了,香冬也放好了水拉着坠儿一起出了屋。 夜温言走进浴桶,腕上绑着红绳的银铃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第198章 本尊怕你解决得不好 沐浴时银铃响,夜温言对此多多少少有那么点儿心理阴影。毕竟上回经历这事儿有点儿太刺激了,以至于她听到这声音后,第一反应就是扑通一声钻进桶里。 水没头顶,澡还没洗就先喝了一口洗澡水,还有点儿烫。 她很郁闷,干脆坐水里不出来。可坐了好一会儿,却发现并没像她想像的那般,会有一个人伸过手臂,把她从水里给捞起来。再仔细听听,水外面似乎也没有别的声音。 这就有点奇怪了,难道听错了? 再看腕间银铃,响声还在,断断续续,还泛着红光。她伸手往铃铛上碰了碰,就听到一个声音顺着铃铛传入耳中:“阿言,你在干什么?” 她“呼”地一下从水里钻出来,再向四周瞅瞅,确定了没有人在屋里,这才长出一口气,然后对着银铃说:“我在沐浴。” 对方好久都没言语。 她皱了皱眉,叫他:“师离渊。” 他答:“恩。” 她再叫:“师离渊。” 他再答:“恩。” 小姑娘不乐意了,“哎,是你主动找我,怎么着,还得我找话题聊天啊!你总恩什么啊?” 他终于说了长串的话:“没有别的事,就是想问问看你在干什么,要是没事就与你说说话。但若你在沐浴,我是不是打扰了?” “没事,不打扰。你想与我说话怎么还用铃铛呢?直接过来不就好了?” 他开始有想法了:“那本尊现在就过去。” “别来!”她拍拍头,这怎么自己就把自己给套路了呢?“师离渊你别过来,我们就这样说话就好,恩,这样挺好。来吧,你想说什么?” 他失笑,却也不再逗她,只是问:“刚刚觉出内城地动,范围不大,应该只在一品将军府范围。本尊就想,也不知道是何人有这样大的本事,破了本尊的护城大阵。” 她嘻嘻地笑,“我也不知是何人,兴许是你的阵不稳当。” 他又“恩”了一声,“是不太稳当,随随便便一只小猫就把它给抓破了,还要劳本尊再修补一次。阿言,可是有人与你为难?” 她摇头,“是有人与我为难,不过没事,都已经解决了。” “真的解决了?”他不太放心,“本尊怕你解决得不好,想帮你一把。” “不用。”她在水里换了个姿势,“我觉得挺好的,若是超长发挥了,兴许还能帮着青城肃一肃朝纲,整一整官纪。其实你也不用总是挂着念什么人又与我为难了,毕竟我在这临安城里树敌太多,看我不顺眼的一抓一把,你就算天天守着我,都不见得管得过来。所以不要太放在心上,我也不放在心上,兵来将挡,他们只管放马过来,我保管统统打回去就是。” “恩,那便好,你能出气便好。阿言,今日初七,再过些日子就是正月十五了,届时本尊过去接你,还是住到炎华宫来。” “好。”她答应他,想再说点什么,腕间银铃却收了红光,没有声音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前世正在与人通电话,话没说完对方就挂断,这会惹得话没说完的那一方心里很不爽。但是她又不太想拨回去,因为会显得很没面子。 夜温言气呼呼地坐在水里,这些日子实在是太乏了,虽然有术法可以解除疲劳,但实际上术法补充的只是精力上的消耗,身体机能还是会有疲惫的感觉。虽不至于坐着就能睡着,但这会儿人在水中泡着,再闭上眼,困意还真是有点儿上头。 她听到坠儿在门外跟香冬说话,计嬷嬷也回来了,两人就听着坠儿讲这些日子在外城的事,时不时的香冬还会问上几句,比如说为何二少爷要帮着咱们家小姐?再比如说池府尹和江尚书都去了,那云臣大人没有去吗?他应该对小姐更加上心才是。 坠儿呵呵笑着,也没多说,只说自己也不知道,就把这个茬给打了过去。 香冬是个聪明的姑娘,任何问题问了一次之后如果坠儿没答,或是没有正面答,她就会就此打住,绝对不刨根问底。到是计嬷嬷说道:“二少爷从外城回来就对我们这边颇为照顾,就是大夫人和大少爷都不怎么待见他,从来不让他进大小姐的院子。” 香冬对于自己没能去外城很是遗憾,她说:“我是真想跟你们一起去,可是家里不能不留人,如果都走了就没有人看家了,小姐屋里贵重东西多,是一刻都离不得人的。” 计嬷嬷就说:“你做得对,咱们各司其职,才能更好的照顾小姐。” 坠儿就同她说:“下回再有出门的事,就我留在府里,换香冬姐你跟小姐一起去。” 香冬却道:“不了,小姐愿意带着你出门,你性子活泼,能给小姐解解闷。我不行,我没你那么大胆子,也没有你那么爱说话还敢说话,我能想到的话就都是提醒这提醒那,有时候我都感觉自己像个老妈子。所以我还是适合留在府里,我主内你主外,这样最好了。” 香冬说着话站了起来,夜温言听到她在院子里走动的脚步声,很快就又听到香冬说:“这几日我把咱们这小院儿划出了好几处地方,待开了春就要栽树的,栽能开花的那种树。小姐喜欢花,所以咱们就得在自己院子里多备一些。再过俩月天暖合了,咱们就一起去外头买树苗,最好是能买到移栽的成树,这样就不用等上好几年才能开花。” 计嬷嬷对此很赞同,“一定要买成年树,当年就能开花的那种。不然再等几年,小姐可就该出嫁了,院儿里的花就算开了她也看不见用不着。” 夜温言闭着眼睛听她们说话,听着听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就睡了。 睡着睡着就做了一个梦,梦里尽是封昭莲为她讲述的千周王朝和大顺盛世,也尽是阿珩穿着古服的模样,以及那个叫做玄天冥的男子。 她终于明白封昭莲说的四色湖是真的有,也终于明白封昭莲总说梦里有一位白衣男子,是她的心上人,那也是实实在在的事。她就想啊,改天再遇着封昭莲可一定得跟她道歉,因为她说过人家是神经病,还让虞太后不要答应这场和亲,说权青城不能娶一个脑子有病的人。 现在想想,竟全是她错了。封昭莲哪里是有病,她只是活了两世,记了两世的事,又因记忆封锁,所以才总分不清现实和梦里。 这一场地龙翻身到是把她砸出了前世记忆,却不知记得的那些事还有没有机会再次经历,也不知道记得的那些人还有没有可能再次遇到。 大顺啊,那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北齐皇宫,神仙殿外。 吴否跟站在外头已经有一会儿了的夜楚怜说:“五小姐要不就先进去吧!外头太冷了,您可别再冻着。咱们这些做奴才的习惯了,可您金枝玉叶,哪受得了这个。” 夜楚怜赶紧摆手,还把说话的声音放得很低,她跟吴否说:“吴公公不用管我,我一个庶女,哪称得起金枝玉叶。真的没事,我披了厚斗篷的,一点都不冷。皇上正在同诸位王爷在里面议事,我一个臣女,这种时候闯进去不好,叫人瞧见了该误会了。我就在这儿等,等什么时候王爷们回府去了,我再进去跟皇上说话。您有事就忙您的,不用管我。” 吴否心说你站到这里就不被误会了么?一会儿那些个王爷殿下走出来,一人瞅你一眼,一人心里一个想法,你依然是有口难辩啊! 但话也不好说得这么直接,就只能再劝:“要不只坐在外殿?” 夜楚怜还是摇头,“我不进去,就在这儿,我得守规矩。” 吴否就不劝了,只着人去拿了个手炉,里头放好了炭给夜楚怜抱着,又着人搬了把椅子放在边上,让夜楚怜坐着。 夜楚怜起初不太敢坐,后来吴否说:“五小姐您还是坐吧!只有坐着才像是个客人,站着就有点儿像是后宫的妃嫔在等着见皇上了。” 夜楚怜一听这话二话不说赶紧就坐下了,还紧着向吴否请教:“我还应该做点什么才能显得不像个妃子?我不能让人误会的,皇上还没大婚,后宫一个人都没有,我可不能给人留下这种印象,对皇上不好,对我也不好。我不喜欢皇上的,我进宫来真的就是我四姐姐让我帮皇上出主意,其它的我一丁点想法都没有,吴公公你要相信我。” 吴否立即点头,“老奴信,老奴都信。五小姐也不用太往心里去,皇上还小呢,不到纳后宫的岁数,所以你们眼下还能再维持两年纯洁的友谊。”至于两年以后纯不纯洁,那就不是他说的算了。不过夜四小姐也是奇怪,怎么突然就把五小姐给派进宫里来了呢?还是这大半夜的,这是有啥想法? 也罢,有想法就有想法吧!听闻这五小姐同四小姐关系不错,这些日子也一直帮着在外城忙活。皇上跟四小姐肯定是没戏了,那如果能娶一位四小姐身边亲近的妹妹,想来也是一桩美事。他就是有点儿心疼坠儿,那可真是个真性情的好姑娘,可惜啊,出身实在太低了。 吴否这头正胡乱想着,神仙殿里已经有人往外走了,率先出来的就是三殿下。 夜楚怜眼瞅着三殿下权青允径直往前走去,才没走几步就又折了回来,一直折到了她面前…… 第199章 请三殿下有空到府里坐坐 “夜家的五小姐?”权青允盯着夜楚怜看了一会儿,开口问道,“你怎么在这?” 夜楚怜赶紧站起身,却吱吱唔唔也说不清楚什么,再加上跟这位三殿下说话总归是有点儿心里压力,所以话也说不清,就说是来见皇上的,别的权青允就听不明白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夜楚怜是进宫干什么,这都不是他关心的。于是只挥挥手道:“行了,你进宫干什么也与本王无关,说不明白就不要说。本王只问你,既然回了府,那看到你二哥了吧?他怎么样?” 夜楚怜想了想,说:“二哥就在府里,应该跟往常一样吧?” “你那个爹有没有为难他?” 夜楚怜摇头,“不知。” “夜老夫人有没有为难他?” 她还是摇头,“不知。” “那你的嫡母呢?她有没有为难他?” “也不知。” 权青城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一问三不知,你可真行。” 夜楚怜低着头,看都不敢看权青允,但好在现在敢说话了:“我就是个庶女,三殿下指望我能知道什么呢?” “庶女?”权青允冷哼,“能在夜家二房手底下活下来的庶女,那也不是一般本事。” 他扔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夜楚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想,一咬牙,到底还是追了上去——“四姐姐对二哥挺好的,但是老夫人和我父亲与嫡母对他就差了些。” 权青允站住脚,盯着夜楚怜看了一会儿,又是一声冷笑,“那何止是差了些的问题。” 夜楚怜点头,“所以三殿下明日要是有空,就去将军府坐坐吧!如果明日没坐出什么结果,那就后日再去。” “恩?”权青允愣了下,“这是何意?” 夜楚怜却不肯再说了,只低着头又跑回神仙殿门外乖乖坐着。 权青允实在恼火,想追过去问,又觉得跟这个庶女说话太费劲,一怒之下甩袖走了。 夜楚怜长出一口气,心脏扑通扑通疾跳了好一阵才渐渐平息下来。 她这算是通风报信了吧?可为何要报这个信呢?夜楚怜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她讨厌那个二哥的,地龙翻身那天她还在跟二哥怄气,就觉得二哥做出那样的事情让她无法接受。 可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一方面对夜温言的遭遇感同身受,因为从小到大她也经历过不只一次迫害,二夫人不只一次想要过她的性命。可另一方面却又觉得二哥的人生跟她还有那么一点点像,如果她不帮二哥一次,这样的事情早晚有一天也会轮到她头上。 或许三殿下说得对,能在夜家二房手底下活到现在,她也是有些本事的吧! 夜楚怜平息了心情,又开始扒着门往神仙殿里面瞅。许多殿下都陆续出来了,每一个走出来的人都会看她一眼,特别是那位六殿下,竟在她面前站了好久,然后彬彬有礼地同她说:“五妹妹好,你应该叫本王一声姐夫。” 夜楚怜更紧张了,也不知是为何,这六殿下给她带来的压力竟是比三殿下还要更甚,明明是和颜悦色的一个人,明明三殿下样貌才更凶厉一些,可她就是觉得六殿下这个人更加危险。即使对方好好的同她说话,还热络地叫她五妹妹,她依然会不由自主地发抖。 “早听闻五妹妹胆子小,看来是真的小。”六殿下又笑笑,“那本王就不打扰了。” 六殿下走了,夜楚怜悄悄去看他的背影,只一眼就将目光立即收回。 吴否见她吓得直哆嗦,便小声问道:“五小姐很怕六殿下?” 夜楚怜点头,“很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可就是害怕。但这种害怕在面对三殿下时到是没有过,虽然跟三殿下说话也会紧张,但紧张跟害怕是不一样的。就好像……” 她一时说不上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到是吴否比她明白:“是不是觉得三殿下凶就只是单纯的凶,但是六殿下的笑却是可以要人命的笑?” 夜楚怜立即点头,“吴公公总结得太到位了。” 吴否眼珠一转,声音又压低了许多,问了她一句:“五小姐以前见过六殿下没有?” 夜楚怜不解他为何有此一问,但还是答:“自然是见过的,他同四姐姐有婚约,祖父在世时就担心将来成婚后他对四姐姐不好,所以只要在京中就会把六殿下叫到府里来听训。” 吴否苦笑,“也就是夜老将军有这个底气敢教训嫡皇子,也就是夜老将军的训话他还能听得进去,又或者是不敢不听。不过……五小姐,您以前既然见过六殿下,那么有没有感觉到如今的六殿下跟从前有些不同了?” 夜楚怜点头,“是不同了,除夕宫宴上就觉得好像是换了一个人。” “谁说不是呢!”吴否摇摇头,“说变就变,也不知道这变化是好是坏。”说完,也往殿里看看,见夜楚怜实在有点儿着急,便又主动道,“老奴进去给五小姐瞅瞅吧!”说完也不等夜楚怜答话,自顾地就走进了神仙殿。 再出来时,身后就跟了最后离开的权青画。 夜楚怜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见到三殿下是紧张,见到六殿下是害怕,那见到四殿下就是又紧张又害怕,偏偏权青画还问了她一句:“你在等我?”夜楚怜就更慌了。 “我,我没有,没,没在等四殿下,是我姐,我姐姐让我来,来见皇上。”她有点儿结巴,也觉得权青画一身白衣实在晃眼,干脆把眼睛闭了起来。 权青画看了她一会儿,又问:“你很紧张?” 夜楚怜匆匆摇头,“不,不紧张。” “哦。”他声音清淡,不带任何情绪,“那本王就走了。” 话说完,转身就走,走得比三殿下和六殿下还要干脆。 吴否都替夜楚怜着急,于是主动帮忙:“五小姐都在这儿等半天了,怎么四殿下才出来您就让他走了呢?好歹说说话啊!要不您不是白等了?” 这话听着是说给夜楚怜,实际却是说给权青画的。权青画也如他所愿站住了脚,还半回身,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夜楚怜说:“听说尘王府塌了,四殿下还好吗?” 他点头,“很好。” “哦。”她就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额上有汗流了下来,明明是正月里,却整得跟三伏天似的,汗止都止不住。 “五小姐还有事?” 夜楚怜匆匆摇头,“没,没事了。” “既没事,那本王就走了。”这次他是真的走了,没有人叫,他便没有停留,不一会儿工夫就出了神仙殿的大门,拐个转就不见影子。 夜楚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似乎有点儿不太甘心,狠狠地跺了一下脚。 吴否也无奈了,“五小姐,您这过后又丧气又跺脚的有什么用呢?四殿下在的时候您想什么来着?好不容易得着的机会,好歹多说几句话啊!站了这么半天就说那么几句,还是全程都闭着眼,您说您亏不亏?” 夜楚怜也知道自己亏,可是没办法,她不敢。虽然她并不是真的胆小,在夜府里那种怯生生的模样是从小为了保命刻意练的,实际上她不至于胆子小成那样,否则也就不能不顾家里情况,只一门心思跟着夜温言往外城跑。 但是面对四殿下可就完全不一样了,甚至都失去了第一次见着时的那种胆量。头不敢抬,眼不敢睁,甚至直到他都走远了才又敢看一眼。 这怎么能行呢?就像吴否说的,这样胆小,那这一晚上不是白等了? “罢了。”夜楚怜自己劝自己,“我是进宫来跟皇上说话的,并不是专门为了等四殿下。” 吴否苦笑,“五小姐怎么说就怎么是吧!那这会儿殿里没外人了,咱们进去吧!” 夜楚怜点点头,做了个深呼吸,到是没有什么心理负担的跟着吴否走了进去。 权青城这会儿刚跟他的一众兄长议完事,心情似乎不太好,正坐在案头翻着几道折子。 夜楚怜往殿中间一跪,心态放得很端正,也很平常,用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臣女夜楚怜叩见皇上,皇上万岁!”然后就是俯身磕头,到是把权青城给吓了一跳。 “呃……夜楚怜?五小姐?你怎么来了?”权青城有点儿意外,下意识地就往后瞅,在看到夜楚怜身后并没有什么人时,多少有点儿失望,但还是热络地跟夜楚怜打招呼,“五小姐快起来,这会儿没有外人,不用行大礼的。” 夜楚怜起了身,起来时因为膝盖在家里就跪肿了,人就晃了一下,差点儿没摔了。 吴否吓了一跳,赶紧去扶,权青城也急着问道:“楚怜你怎么了?” 夜楚怜摆手,“没事没事,就是起猛了,缓缓就好。” 之前经历了跟三位殿下说话,以至于这会儿见到权青城到是不怎么紧张,反而还觉得有几分亲切。吴否让她坐她也坐,吴否给她倒茶她也端着喝,甚至还抱着茶碗暖手,一边呵着气一边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跟屋里一比,外头实在是太冷了。” 权青城就问她:“楚怜你在外头等很久了?” 她点头,“是啊,差不多一个时辰了吧!先前皇上跟几位殿下议事,我不好进来,就在外头等着来的。不过我也不是白等的,四姐姐让我进宫来陪皇上说说话,给皇上出出主意,我就想了一些事,正好跟皇上说说……” 第200章 得民心者得天下 权青城实在是有点儿佩服夜楚怜,因为夜楚怜给他出了一个主意,让他把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这个事赖到归月国头上,所造成的一切损失也让归月国一并赔偿。 这脑子怎么这么好使呢?那位死去的归月使臣也太倒霉了,人都死了还得背锅,甚至还背了个大锅,这要是有鬼魂一说,听到了还不得诈尸啊! 不过他也有点儿犹豫:“就是不知道这个事儿归月国能不能认,万一不认也是挺尴尬的。朕初登大宝,又遇天灾,万一给归月惹急眼了要生战事可怎么整?北齐从前靠夜家两位将军,如今虽说兵权已经重新调整下分,但朕并不认为新的将军能够马上带兵打仗,与北齐对战。更何况……”他顿了顿,十分不愿承认这个事实,“更何况朕襄中羞涩,又要顾及天灾,又要供应军饷,实在有些吃不消。” 夜楚怜就给他分析:“归月应该不会不认吧?毕竟那使臣把帝尊气得亲自出了手,帝尊就是神啊,神都怒了老天爷还能不怒么?再者,听闻北齐近几十年虽然也有过地龙翻身,但可没听说翻到京都来的。京都是宝地,有史料载,当初圣祖皇帝建国立都,可是请钦天监占星才选定的临安。临安城四百多年都没遇到过大灾了,怎的归月使臣一来就有天灾?皇上你看啊,除夕晚上大闹宫宴,初一早上就地龙翻身,归月有理由不认吗?” 夜楚怜说得有理有据,“至于打仗,皇上应该是多虑了。咱们这边新帝初登大宝,他们归月也是一样呀!而且他们的新皇帝还在北齐做了许多年的质子,想来对于归月朝政更难把控了。所以皇上安心,这个仗打不起来。” 权青城心情十分舒畅,“楚怜啊,真没想到,你身为一品将军府的庶女,竟可以有这般见识,这真是让朕始料未及的。” 夜楚怜有点儿不好意思,“我从小没有什么人肯管教,所以闲下来的时辰比较多,就喜欢翻看杂书。后来又觉得光看也是没什么意思,就一边看一边分析。反正就是给自己解闷吧,皇上要是觉得我说得有理,就考虑考虑,要是觉得没什么用,便全当楚怜说话逗您解闷儿了,反正四姐姐让我进宫,也就是为了陪皇上说说话的。” 权青城可高兴了,“怎么没用?当然有用,而且大大的有用!楚怜你是不知道,朕这些日子又忙又乱,虽说几位皇兄每天都会进宫议事,可他们议着议着就会吵起来,有时候从早吵到晚,真正定下来的事却一件都没有。原本想请云大人来帮朕的,可这不是逢大灾么,云大人一直在观星,也没得空闲。” 夜楚怜就想问,不是还有位摄政王么,可这话还没等问呢,就听权青城道:“楚怜你的这番分析还真是替朕解决了大事,朕也是当局者谜了,竟忘了那归月新君从前是北齐质子。如此一来就好办多了,只要归月没有兴战的本事,咱们就可以踏踏实实的把这笔账给他们算过去。唉,眼下国库空虚,又遇这样的大灾,所有人都在跟朕要银子,可是朕去哪里找银子。” 夜楚怜一愣,“国库没银子了?” “恩。”权青城也不瞒她,“也不是完全没有,就是少。应对这场地龙翻身,国库全掏了到是够用,可掏宝之后上怎么办呢?一个国家,要用银子的地方太多了,朕不能不为将来打算,更不能因哪个不成熟的决议而引起战争。所以朕才说,你适才分析得真好。” 夜楚怜不解,“国库银子那么少?”在她印象里,北齐一直是盛世天下啊!没感觉穷。 权青城说:“我也是才知道国库银子少的,父皇突然驾崩,过去那些年我又是个完全不理国事的小哑巴,所以根本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治的天下,更不知道户部是怎么花的银钱。这冷不丁的一接手才发现,原来我是个穷皇帝。” 吴否把话接了过来:“老奴从前是侍候先帝的,多少知道一些事。先帝病重了几年,那几年都是李太后和六殿下理政,先帝并不过问,国库银子的去向怕也只有他们才知道。” 权青城就很郁闷,“朕还没有亲政,说话没力度,问了他们也不会说,说了也是敷衍。” 夜楚怜终于有机会把先前的疑问说了出来:“摄政王呢?这种时候他为何不出来辅政?” 权青城告诉她:“摄政王受伤了,地龙翻身时,整个皇宫都没事,偏偏宴殿出现地动。当时他就在殿外跪着,直接就被掀翻在地伤了筋骨,所以这个摊子只得朕自己来挑。” 夜楚怜恍然,虽然也不知道摄政王为何在宴殿外跪着,但这不是她该过问的事,便只道:“那如此说来,这到是一个好机会。如果皇上能把这么大的事都办得利索,那就正好借此向所有人证明,即使没有摄政王,您也可以做一个好皇帝。那还要一个摄政王干什么呢?” 权青城犹豫了一会儿,问道:“是这样吗?” 夜楚怜坚定地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权青城却没多少自信,“可是得如何能把这件事情给办利索了?如何才能让人觉得没有摄政王在,朕也能把国事处理好?楚怜你脑子好使,你替朕想想。” 吴否想说皇上你得自己想,你脑子也不笨,而且这种国家大事您得能拎得起来啊! 可再看权青城这几天熬的面容消瘦眼窝深陷的,他也有点儿心疼这小皇帝。就像权青城说的那样,以前他就是个小哑巴,十六年了,国事从来没入过他的耳朵,先帝一句都没跟他提过,几乎就当是没有这个儿子。这冷不丁的把一个从小被冷落的儿子推到皇帝位上,那除非这儿子是神仙,否则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变得特别能拿得起事的。 这位少年皇帝能做到现在这个份儿上,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能一下子苛求太多,得给他时间去变得更好。 夜家五小姐这是第二次在神仙殿同皇上说话,给皇上出主意。他一路听下来也觉得这位五小姐脑子是挺够用的,事情也都能说到点子上,太大局的事情照顾不到,但是小事却正好能填补皇上思路的空白,这真的很好。 于是吴否什么也没说,夜楚怜沉思一会儿之后又开了口:“以前看过话本子,上面说,得民心者得天下,只要民心所向,就是天命所归。所以我觉得,皇上还是得从百姓下手,将百姓的心捋顺了,朝中大臣自然也就说不出什么。即使是说了,也能像我四姐姐一样,一句一句都给反驳回去,然后还能给内城的官邸人家扣上一顶好吃懒做的帽子。” 说起夜温言,权青城也好吴否也好,那真是不服都不行。 夜楚怜想起刚刚在府里时,四姐姐同她说的那番话,于是又转述给权青城听,最后总结:“其实民心的事,四姐姐已经替皇上做了一多半了。即使是内城的人,正三品以上的官邸也都明白四姐姐是做了好事,就只剩下小官户人家看不通看不透,却也在挨了一顿骂之后清醒不少,所以皇上的压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 权青城感动得都快哭了,一个劲儿地念叨:“温言姐姐怎么这么好呢,怎么这么好呢!” 吴否也觉得夜四小姐实在太好了,不但向着皇上,最主要是人家真有那个本事。瞧瞧人家分析的——自古以来都是底层起义,上层要闹也是文闹,是谋权篡位,是皇子夺嫡。 这把朝局分析的也太透彻了! 这还是十五岁的小姑娘吗?简直比摄政王那只老狐狸还要精。 不愧是帝尊大人看上的姑娘,天底下独一无二啊!可惜皇上晚了一步,要不然好好发展一下,有夜四小姐做皇后,北齐绝对会迎来一场空前盛世! 权青城还在感动:“姐姐如此待我,我该如何报答才好?” 夜楚怜就说:“我觉得四姐姐应该不需要皇上报答什么,因为她说皇上叫她一声姐姐,她就不能放着皇上不管,就得尽到做姐姐的义务。所以皇上您看,现在根儿已经打得很好了,接下来就看你怎么往下做了。” 权青城伏案提笔——减免赋税、兴建房屋、发放银粮……“光是这些,就能把国库掏得差不多,虽然都是朝廷应该做的,但朕还是有点儿下不去手。” 夜楚怜想了想,又道:“那不如就做些不需要花银子的事吧!我是夜家的庶女,没有多少见识,知道的也就是在书里看的,所以皇上听了要是觉得行就做,不行就全当我没说。” 权青城点头,“我明白,你只管说说看,咱们一起合计。” 夜楚怜便道:“刚刚皇上写下来的那几点,是必须得做,但其实我们都知道,那是朝廷的义务,保证国泰民安是最基本的治国之道,并没有什么稀奇的,每一任国君都是这么干的。这个道理我们知道,百姓自然也知道。所以皇上要是指望用这几点来笼络民心怕是不行,得另寻它法……” 第201章 家里出了内鬼吗 夜楚怜说的这个它法,也算是有典故的。 她跟权青城说:“圣祖开国建都时,为表自己与民同心,就着微服行走于临安外城。帮着菜农挑过菜,帮着伙计包过包子,给学堂的孩子讲学,还跟着瓦匠一起抹过房子。起初没有人知道他就是北齐皇帝,只觉得他是个热心肠的好人,大家都喜欢跟他在一起,喜欢听他说话,孩子们也愿意听他讲学。如此数月,圣祖身份终于瞒不住了,人们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皇上。于是在惊讶之余纷纷感叹北齐真的是有一位好国君,不但爱民如子,还能与民同乐,更能亲自走到百姓中间,跟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劳作。” 权青城听懂了:“你的意思是,想要不花银子就得民心,就得豁出去自己,跟百姓融入到一块儿去,亲自去帮他们渡过这个难关?” 夜楚怜点头,“有圣祖的例子摆在前头,可见如此做是行得通的。” 权青城又琢磨了一会儿,也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夜楚怜又问他:“几位殿下如今都分管什么?” 他说:“主要还是分管内城,朕将内城事务交待了下去,让他们来做。” “那皇上就去外城吧!内城稳的是朝局,外城稳才是民心。但内城也不能完全交给几位殿下,就像您说的,他们还当着您的面儿打架呢,难保办事不利。所以您在内城也得有所作为,如此才能堵上那些等着看您笑话的人们的嘴。至于怎么做,我到是有个主意,但是还得先跟四姐姐商量商量,等商量完了再来告诉皇上。” 权青城有点儿着急想知道是什么主意,但夜楚怜却不肯说。他也知道,若事关夜温言,没有商量过的确是不好妄议的,所以便按捺下来也不再问,只将夜楚怜说的这些又落于纸上,以免回头事情多再给忘了。 夜楚怜到是没再说话,一直低着头在琢磨事情。 她说的那个主意其实不见得能行,因为那是在打她四姐姐的主意。 白天在李家医馆门前,她听到四姐姐跟李嫣然说,留给内城的那种药丸只吃一次是不会好的,除非有大夫配合医治。可内城的人明显尝到了药丸的好处,而多数人都没有再去看大夫。再加上李家人的误导,就以为药丸吃过伤就全好了。 如此一来,再过一两日,不出意外的话内城人受的伤就会陆续复发,且还是集中复发。 依着四姐姐的性子,那是不可能轻易再给治的,但如果皇上开口,为内城人争取来了治病的机会,那是不是内城人对于这位少年皇帝的印象就也能好上许多? 这是个好法子,可这个法又对她四姐姐来说又会不公平。人们会只感谢皇上,甚至还会说夜四小姐是迫于皇上的压力才答应给治病的。这就好了,总不能为一个人而豁出去另外一个人,何况还是她已经放在心里真心崇拜的四姐姐。 夜楚怜独自摇头,这件事情不能草率,等回家之后需得找四姐姐好好合计合计。 神仙殿里,权青城和夜楚怜二人就如何能得民心,进行了一夜的讨论。 而这一夜对于李家人来说,也是难眠。 李老夫人也去皇宫了,跟夜楚怜走了个脚前脚后。算算时辰,差不多应该是夜楚怜刚进宫她就到了。可惜夜楚怜进得了皇宫,她却进不了,因为李太后不见她。 这还是李家老夫人第一次被自己女儿拒在宫门之外,这让她很窝火,当即也不多话,吩咐车夫打道回府,却在回府路上神使鬼差般走了一品将军府所在的那条街。 李老夫人想,她可能是太生气了,觉得李家遭遇的这一切都是因夜温言而起,她想到夜家去出口气,哪怕是骂夜温言一顿呢!她是当朝太后的娘,这么大岁数了,那夜家的魔女再魔性,还能把她怎么着? 她是抱着这种心情往一品将军府去的,谁知到了将军府附近时,就看到有一群人在闹,好像还有人在打架,更是看到一品将军府门口的两只石狮子都倒了。 隐约听到有人说刚刚又地龙翻身了,就因为挨打的那个五品官冒犯了一品将军府,冒犯了夜四小姐,所以地龙爷爷就生气了,嗷嗷的翻了个身。 李老夫人是不信这个邪的,冒犯夜温言地龙就翻身?这是什么鬼? 可事实就是如此,不管她问谁,给出来的都是一样的答案,所以就由不得她不信。 李老夫人吓白了脸,赶紧催着车夫换路回家,直到回了李府仍然心有余悸,不停地念叨着:“天谴,这就是天谴啊!”还吩咐府中下人关好府门,一个外人也不让进,更不许府里人再提夜温言这个人,好的坏的都不许说。 大夫人陶氏不明白这老太太是怎么了,去了一趟皇宫而已,怎么回来之后就跟中邪了似的呢?但她实在也没心思管老太太是不是中邪,她只想知道这一趟皇宫去得顺不顺利,似乎回来得有点快啊?于是跟着进了前堂,待老夫人坐下之后便问道:“母亲,小姑那边怎么说?” 李老夫人一听这话,抄起下人刚端上来的茶就往陶氏身上撇。可惜撇歪了,没砸着。 陶氏不明所以,当时就皱了眉:“母亲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你不知道吗?”李老夫人几乎是在吼了,“老身这辈子头一次被拦在宫门外,以往即使深夜入宫,有笑寒在,禁军也从不敢拦。可这次是笑寒自己不见我,是我的女儿不肯见我了!” 老夫人都快气哭了,陶氏又紧着问了句:“小姑为何不肯见母亲?” “你还好意思问?”李老夫人直指陶氏,“为什么你不知道吗?你们放弃了她,反过头来还要让她帮你们捞人,好事都让你们占了,还要豁出去我这张老脸,你们究竟是何心肠啊?当初你们施粥,我不同意,你们招人住到家里,我也不同意。可你们既然已经做了,那就咬着牙也把好事做到底,却为何还要去贪那夜温言的功劳?” 李老夫人真觉得儿子一家是一群傻子,“贪也就罢了,做事还不利索,藏个人藏不好,藏张银票还藏不好。你们既然藏不好为何不把人杀了?又为何不把银票烧了?还为何要贪那一颗药丸一百两的银子?你们是有病吧?” 陶氏也觉得这件事做得欠妥,面对老夫人的责骂便也不吱声,安安静静听着。 老夫人气得肝儿都疼,“现在致远和嫣然被关在牢里,一个大姑娘进了牢房,你们还指望她今后有何出息?李家声名一败涂地,府里也冷清了,也没人来住了,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你们豁出去了跟笑寒翻脸,也要坚持去走的路?简直是胡闹!我们李家在临安城乃至整个北齐,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致远是李家长子,他的妹妹是当今太后,这让李家的脸往哪搁?今后还如何在临安城立足?” 老夫人噼里啪啦骂了一通,陶氏也开始害怕了,她求老夫人:“请母亲想想办法。” 老夫人却摇头,“老身没有办法,老身的办法就是让笑寒想办法,可是你们要脸吗?笑寒的儿子是六殿下,如今这位皇帝早晚是要下来的,你们却巴巴的把女儿送过去,想让她将来进宫,那笑寒还能再管你们?行了,你回吧,被抓进去的是你的丈夫和女儿,办法你自己想。老身乏了,要歇了。” 陶氏走了,走得很慢。她心里头不停地琢磨着一件事,那就是:明明关在府中柴房里的人,为何会在医馆被搜出来?明明放在嫣然屋里的银票,又为何会出现在医馆里?这是闹鬼了不成?又或是有人做假,抓起来的是假安顺,银票也是假的? 她匆匆往柴房走,一开门,屋里是空的,甚至连绑安顺的绳子都不在,只留一屋狼藉。 再去李嫣然屋里,银票也不在原本的位置,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医馆搜出来的人和银票都是真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家里出了内鬼! 这一夜,李家是在唉声叹气和相互埋怨与猜忌中度过的。而神仙殿那头,夜楚怜则是在帮权青城做记录,把说到的提到的都写下来,落在笔头上,便于以后翻看。 天快亮时,吴否提醒权青城该准备上朝了。 权青城便对夜楚怜说:“你别急着走,朕让宫人传早膳过来,你在这里用过早膳再回去。” 夜楚怜忙说不了不了,还强调叫人看见了不好。说完就要起身告辞,结果可能是一个姿势坐久了,这冷不丁一起来,下晌跪肿的膝盖钻心地疼了一下,疼得她直接就又坐了回去。 权青城吓一跳,赶紧问她:“怎么了这是?迷糊了?” 她摇头,“没事,就是起猛了。” 吴否却看出门道来:“五小姐膝上是不是有伤?” “恩?”权青城微微蹙眉,“膝上有伤?何人所伤?” 第202章 想断子绝孙吗 夜楚怜不肯说,在她看来这是家里事,权青城又不是她什么人,实在没必要同他说。 但权青城却不这样认为,他告诉夜楚怜:“你一连两次为我出主意,咱们这也算是有很深的交情了,我是真心拿你当朋友、甚至是知己的。楚怜你要是也拿我当朋友你就说实话,要不我现在就掀了你的裙子自己看。” 夜楚怜赶紧往边上侧腿,同时道:“我说我说,就是被家里老夫人罚跪来着,跪了三个时辰,膝盖给跪肿了。没什么大事,我都习惯了,养几天就好。皇上真不用担心,我四姐姐是神医,大不了回去我找她说说,让她给我治治就行了呀!” 权青城气得直跺脚,“你家老夫人是有病吧?横竖看自己孙子孙女都不顺眼!朕可是听说她对你们家二少爷也不咋地,对大少爷更不喜欢,这到底是想干啥?女孩不行男孩也不行,她想断子绝孙怎么地?是不是想小辈们都死绝了最好,然后再一把火把将军府烧了完事?” 夜楚怜也不知道家里那位祖母到底是想怎么地,确实就像皇上说的那样,怎么着都不行,男孩子不行女孩子也不行,大房的不行二房的还不行。嫡的不行庶的不行,亲自从小养到大的也没见怎么行,好像全家就只有夜红妆行。那可能她就是只喜欢夜红妆吧! 吴否劝权青城:“皇上别生气了,该上早朝了。” 权青城点点头,还做了两次深呼吸,尽可能地把自己心里的火气往下压,然后大声吩咐外头守着的宫人:“去传早膳,早膳用过之后传太医,给夜五小姐看腿。” 门外的小太监一溜小跑去传膳了,他又对夜楚怜说:“你就在这儿坐着,一会儿先用早膳,用过之后就让太医给你看看膝盖。虽然温言姐姐是神医,可你人都到了宫里,朕总不能让你疼着回去。就听朕的话吧,这是皇命,不可违。” 权青城说完这话就上朝去了,吴否对着夜楚怜做了一个“听话”的表情,就跟着权青城走了。剩下夜楚怜一个人坐在神仙殿里,看着宫人们在她面前摆了一张圆桌,然后一道道早膳摆了上来,那种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这样的场景她曾幻想过很多次,可当一切都变成真的之后,却又没有那么多的喜悦了。 从前只是不甘于出身,不甘于府里对她不闻不问,也不甘于二夫人有事没事就搓磨她。 每次受了委屈她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跟随喜做一场游戏。她在那场游戏里扮演四姐姐,因为四姐姐是府里活得最肆意洒脱的一个,不论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她最羡慕的,都是她最想要成为的样子。 可她终究成不了夜温言,就只能演夜温言,演到如今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她都能跟皇上彻夜长谈,也能在宫里用丰盛的早膳,能看着宫人在自己面前行跪礼,说好听的话。 一切却已经不再是从前模样,她所追求和幻想的,也不再是从前像从前那般能入宫为妃,成为高人一等的主子,再回夜家时所有人都要叫她一声娘娘。 现在她心里装着另外的人了,那个人就像是天上的一抹云,飘着飘着就飘到了她眼前,只一眼就叫她念念不忘。可惜,念念不忘是不忘,却未见有任何回响。 那就像是一座她永远都融化不了的冰山,无论是看她,还是同她说话,永远都是不带任何感情。她永远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永远不会在意她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也就那样了吧!夜楚怜想,或许现在这样就是她跟那位尘王殿下最深的缘份,也是所有的缘份。不过就是匆匆一瞥,她能奢望什么呢?她又了解他什么呢? 书上总说,不能以外貌去评定一个人,那么,就也不该以外貌去喜悦一个人吧? 夜楚怜这样劝自己,然后拿起碗筷用早膳。 边上侍候着的小太监一见她肯动筷了,高高兴兴地为她布菜。一顿早膳侍候下来就跟侍候主子似的,弄得夜楚怜怪不好意思。 早膳过后,太医很快就到了,不是别人,正是那位随着她们一行去外城治伤患的白太医。 夜楚怜见到他挺高兴的,主动起身招呼,还行了礼。 白太医赶紧还礼,“五小姐太客气了,咱们也算熟人,就别向老朽行礼了。听说五小姐膝盖伤着了,快请坐下,老朽给你看看。” 她乖乖坐下让白太医给瞧伤,好在膝盖没什么大事,白太医给了她两只药包,嘱咐她回家之后每晚热敷在腿上一个时辰,连续三天就能好彻底。 夜楚怜再又谢过,这才叫了一位小太监送她出宫。 白太医跟着出了神仙殿,眼看着夜楚怜都走出去老远了,想了想,又立即快步去追。 夜楚怜不解,“老太医可是有事要嘱咐?” 白太医摇头,“不是嘱咐,是有事相求。五小姐还记得筱筱吧?就是我那孙女。她留在了外城的医馆,老朽一家都很高兴。昨晚上同她爹娘说起这个事,她爹娘就想让我到将军府跟四小姐问一声,问问看四小姐今后有没有打算开一间医馆,又或者是做些这方面的事。如果有这样的打算,就希望四小姐能把筱筱那孩子留在身边。五小姐一会儿回了家,能不能帮着老朽跟四小姐提一提这个事儿?” 夜楚怜明白了,白家世代行医,到了白老太医这一辈更是进了太医院做御医,算是达到了巅峰了。可这几日外城伤患治下来,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即使是太医院的人,在夜四小姐的医治面前也得低头认输。 所以白家想把孙女送到她四姐姐身边,跟她四姐姐学学。 她对白太医说:“请大人放心,话我一定带到的,但四姐姐同不同意这个我就说不准了。” 白太医一脸感激,“五小姐能给带个话就行,这事儿不急,待大灾过后老朽定亲自上门拜访。也请四小姐那边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只要老朽能帮得上忙,但说无妨。”说完,又觉得差点儿什么,于是补了句,“五小姐也一样,咱们都是熟人。” 夜楚怜笑笑,与他告了辞。其实怎么可能一样呢,她知道白太医说这话都是冲着她四姐姐的面子,不过没关系,不管冲着谁,只要她不背叛四姐姐,不做对不起四姐姐的事,那冲着谁就都是一样的。 出了宫门,看到计蓉的马车还在宫门口等她,她有点儿愧疚,赶紧跑过去问道:“你在这里坐了一宿吗?夜里有没有睡一下?真对不住,我跟皇上一说话就忘了时辰,方才他还非得留我用早膳,还传了太医给我看腿,所以我出来得迟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马车上爬,“咱们快回去吧,这天寒地冻的你一定冷坏了。” 计蓉性格挺好的,见夜楚怜往上爬赶紧就伸手去拽她,笑呵呵地说:“不冷,我是习武的,这点寒气受得住。五小姐慢点儿,咱们不着急,路上还能眯一觉。” 夜楚怜却没眯着,到是跟计蓉商量马车能不能从尘王府门口过一下,计蓉自然是听她的。 尘王府这地方夜楚怜以前来过,但不是刻意来的,就是路过。 印象中的尘王府虽有些破败,但依然能看出一座皇家府邸的气势。可惜如今却成了一片废墟,不见权青尘,只看到几个仆人在废墟中穿梭,翻翻砖瓦,应该是在查看还有没有能捡出来的东西。 计蓉问她:“要下去看看吗?” 夜楚怜摇头,“不了,我一个姑娘家到这地方来看也挺奇怪的。” 计蓉便主动招呼一个在翻砖头的仆人,叫过来之后就问:“你是尘王府的人吗?你们家主子呢?王府塌了主子住哪儿?” 那人看了一眼计蓉,再瞅瞅马车前挂着木牌,见上面写着一个夜字,便明白这是一品将军府的马车了。于是答话道:“皇上赐了另一座宅子人我家殿下住,是从前皇上还是皇子时先帝封下来的府邸,如今算是新的尘王府了。” 计蓉点点头,道了道:“多谢。”然后打马走了。走出去一段路她就问夜楚怜,“要不要到那处府邸看看去?” 夜楚怜说:“不了,我没有理由去见他,咱们回家吧!” 彼时,夜温言才起来没多一会儿,正在余书院儿陪穆氏和夜清眉吃饭。 对于昨天晚上地龙在一品将军府门口又翻了一次身的事,穆氏和夜清眉谁都没参与,却也谁都没再提。能看出来夜清眉是很想知道的,但穆氏不问,夜温言不说,她便也不好起这个话头。好在最后伤着的也不是夜温言,她便也懒得多管其它人了。 到是穆氏吃着吃着就说起夜飞舟,还叮嘱两个女儿:“那位二少爷虽然看起来对我们这边友善了许多,可他那个人从小脾气就怪,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转了性子,又开始琢磨着加害于谁了。所以能不要多往来还是不要多往来,免得松懈了防范。” 对此,夜清眉自然是听话的,夜温言也没说什么。这顿早饭眼瞅着要吃完了,穆氏的丫鬟丹诺从外头走了进来,紧皱着眉说:“老夫人那边派人来请,说是让咱们西院儿的都过去一趟……” 第203章 谁养的像谁 这一趟夜清眉也去了,腿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筋骨没事,就只剩皮外伤,不影响走路。 她是许多日子都没有出去透透气了,也实在是好奇老夫人叫她们过去究竟要干什么。 穆氏也没拦,只想着大家都在,夜温言也在,老太太再如何折腾也掀不起多大风浪。 东院儿老夫人的临时住处没什么名字,院子也不大,主屋就一间,厢房也就只一间。 穆氏认得这处地方,是从前她想留给自己的书房。那时候就想着孩子们都大了,该娶妻的娶妻,该出嫁的出嫁,到那时候她就没有太多的事,可以稍微清闲一些,看看书,习习武。 可惜这院子还没等布置呢,她的丈夫就一病不起,最后再也没起。她也随之被赶到西院儿,这处地方就成了永远的遗憾。没想到现在被老夫人住了, 想想就叫人生气。 穆氏打从走进院子脸色就不好看,进来之后只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也不开口叫母亲,甚至没有一句问候,俯完身就自顾找地方坐着去了。 夜温言自然是跟穆氏一条战线的,只有夜清眉最老实,规规矩矩地行礼,规规矩矩地道了声:“给祖母请安。”然后就一直屈膝在那半蹲着,老夫人不叫起她也不敢起。 穆氏看着就来看,直接就开了口说:“清眉你还不快过来坐,俯在那做什么呢?” 好在夜清眉还知道听母亲的话,立即就起了身,乖乖坐到夜温言身边去了。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反复在心里劝说自己不要动气,这才算把火气压了下去。 因为昨晚上被石狮子砸伤了脚,这会儿老夫人的左脚裹得跟个肉粽子似的,但人还算精神,想来是没伤到骨头。 到是站在她身边的夜连绵不太好,虽然吃过了夜温言用灵力化出来的药丸后筋骨没有事,精神头儿也好,但外伤却还是在的。脸上脖子上都有明显的擦伤,有几处结了痂,有几处还化了脓,看起来特别难看。 不过相对于内城那些吃了李家医馆药丸的人来说,夜连绵还是幸运的。因为她吃的药丸完全是夜温言用灵力所化,虽只吃了一颗,依然可保她完全康复。不像内城那些官户,接受的是识途鸟挥洒在花瓣上的微弱灵力,且一只瓷瓶里又只放了一朵花瓣,有大夫负责后续医治还好,没有大夫给医,七八天后伤势病情就都会发生反复。 夜温言想着这些事,也算着日子,距离那些人的伤势复发,大抵就是这一两天了。 今儿人来得很全,不但大房一家全在,夜景盛夫妇也在,姨娘柳氏在,就连熙春都来了。夜飞玉到得早些,这会儿正在小声问夜清眉腿上有没有好一些,还疼不疼。夜飞舟却是在堂上跪着,头一直低垂,一声不吱。 他今儿穿了一身黑,腰封扎得有些紧,显得腰身更细了。夜温言用两只手往自己腰上掐了掐,就感觉整不好这二哥的腰比她还要细,这简直是没有天理了。男生女相也就罢了,还这么细的腰身,临安城的女人与其妒忌她的美貌,到不如妒忌妒忌夜家二少爷的身材。 今日的老夫人架子端得很足,虽然脚上有伤,却一点儿都不影响她坐得直溜,也不影响她管理得极好的面部表情。 见众人该坐的也坐了,也没有人主动与她找事儿,她这才慢悠悠地开了口说:“恩,这才像是个家的样子,这才像是堂堂一品将军的后宅。”说着又看夜清眉,问道:“清眉的伤怎么样了?有没有看过大夫,大夫怎么说?”言语中也透出来几分慈祥,多少能叫人听进去。 夜清眉还挺感动的,一向善良的她就觉得祖母可能是经了这一场大灾之后,人也想开了,对家里的孙子孙女知道疼爱了,这才主动关心她的伤势。于是赶紧回话:“看过大夫了,大夫说没关系,筋骨无碍,就是外伤也能养好,不会留疤的。” 原本还一脸慈祥和蔼的老夫人却叹了气,说道:“也不要报太大希望,你祖父从前上阵杀敌,身上伤处是一个接着一个,太医也说养养就好,可到头来还不是留了一身的疤。你这腿啊,肯定是没得治的,别太异想天开。” 夜清眉好不容易升起来的祖孙情谊瞬间就被浇灭,穆氏也烦透了老太太这样说话,当时就怼了回去——“清眉的事不劳老夫人费心,何况这腿是言儿亲自给治的,用的也是言儿亲手配出来的药,自是比宫里太医用的药要好。言儿亲口说的能治好,就一定能治好。” “恩。”老夫人点点头,“你们说能就能吧!就是可惜了你祖父,要早知道四姑娘有这手本事,你祖父这几十年得少遭多少罪啊!” 夜温言都气笑了,“这几十年?我才十五岁,就算生下来就开始学医,也才不过十五年,老夫人缘何把几十年的帐都算到我头上来?再者,祖父身体好不好,生活幸不幸福,那是身为妻子的老夫人你的锅,你往谁身上甩呢?还少遭多少罪,但凡你对他多点关怀,他都不带遭那么多罪的,但凡重病之时你好好给他吃药,他也不带死那么早的。” 老夫人的脸色愈发黑了,她最不爱听夜温言提这个事儿,昨天晚上那一句一句送她上西天,还要把她的尸体挖出来鞭尸的话,她到现在想起来都心肝打颤。 于是她就想把这个话给绕过去,可是怎么绕呢?硬绕吗? 好在夜连绵挺身而出,把她给救了。就听夜连绵道:“既然你有这种能让人不留疤的本事,就赶紧给我也治治,我脸上的擦伤好些日子了都没好,也不知道那天你给我塞的是什么药,一点儿都不好使!” 为了怕夜温言堵她的嘴不给她治,夜连绵紧接着又道:“你也别拿昨晚对付五品官那一套来对付我,他闹上我们家来你可以说他是以下犯上,但在我这儿行不通!我与你一样的身份,同样贵为一品将军府的嫡女,我还是你的姐姐,所以你给我治伤是理所应当的!” 夜温言实在很烦这个二姐,像这种没事儿找抽型的人,她真是多看一眼多听一句都觉得厌烦。却偏偏这是穆氏的女儿,穆氏不在跟前也就罢了,这会儿人就在身边儿坐着,她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要顾及着几分。 不过顾及归顾及,顾及也不是让她忍气吞声,有些话该说的还得说。 于是她告诉夜连绵:“世上没有那么多的理所应当,给你药时我就说过,之所以帮这个忙,只因你是我母亲的女儿。但你这个身份也就只够换我一枚药丸而已,再多的你也没那么大的脸面了。至于外伤,慢慢养着就是,大姐姐都在慢慢养着,你比谁高贵到哪去?” “可你说她不会留疤!给我看的大夫却说我的脸肯定是要留疤的!”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你找的大夫医术不如我,能怪得了谁呢!” “所以我让你给我治啊!” “我不治。”她悠悠靠在椅背上,不想再理会夜连绵,只琢磨着为何夜飞舟一直跪着,这是何处冒犯老太太了么?这老太太罚自己家孩子还真是一套一套的。 夜连绵已经气得快不行了,见跟夜温言说不通,就把火气发到了穆氏头上——“瞅瞅你生的是个什么鬼东西!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还不够,你还要再生这个妖孽出来,你怎么那么愿意生孩子?你还知不知道什么叫做廉耻?你还要不要脸!” 夜连绵的表情愈发狰狞,还因为这种狰狞之相撑开了一处已经结痂的伤口。血混合着脓水顺着脸颊流到脖子上,隐隐还能闻着点儿臭味儿。 穆氏气得脸都青了,想骂她几句,又心疼她这一身一脸的伤,到了嘴边的喝骂就又咽了回去,最后只听夜清眉说:“连绵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还不快给母亲道歉!” 夜连绵嗷嗷叫:“凭什么我道歉?我又没做错什么,为什么要给她道歉?”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拦住了还想再说话的夜清眉:“大姐姐别气了,这样的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习惯就好,毕竟谁养的像谁。” 老夫人气够呛,这怎么又拐到她这儿了呢?真叫人窝火。 但她今天不想跟夜温言吵架,今日还有重要的事,就算不巴结着夜温言,也不能多惹对方生气。于是她喝斥夜连绵:“把嘴给我闭上!没规矩的东西!那是你的母亲,谁教你的能耐这样说自己的母亲?老身可没教过你这样的话,你不要丢老身的脸面!” 夜连绵不听亲娘的,却听祖母的,老夫人一急眼她马上就不吱声了。 穆氏看到这一幕更加心酸,夜温言便提醒老夫人:“祖母还是对二孙女好一些,毕竟她这一身伤也是因为给你做垫背才受的,要是没有她,这些伤现在就是在你的身上,那我可就连药丸都不见得能给你了。” 老夫人打从大房一家进了院儿就开始忍,忍到这会儿终于有点儿要忍不住了…… 第204章 这怎么比我还着急呢 “刚刚你还说过,谁养大的孩子就会像谁。所以言儿你说话也注意些吧,我毕竟是你的祖母,可别让人挑出你母亲的错处来。”老夫人用夜温言说过的话来怼她。 夜温言却连连摇头,“不会不会,老夫人多虑了,何况这也不算什么错,毕竟我母亲要是有药丸,她也不会给你的。所以我本来就像她,别人挑不挑我都像她。” 老夫人翻了翻白眼,感觉自己就快要被气死了。她决定转话题这个事儿还是硬来吧,要不这个弯儿是拐不过来了。 于是轻咳了两声,就当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硬生生地就开始嗑别的。 “家大业大,就该有点儿规矩,这样才像是正经过日子的人家。虽然眼下这屋子小了些,可小屋子更显得像家,显得咱们更近乎。我看着你们坐了满堂,心里实在高兴。” 夜温言实在是有点儿佩服这个老太太了,昨晚上经了那么一通吓,还砸了脚,结果一宿觉睡下来就又跟没事人似的,都能张罗着晨昏定省了,这心里素质也太强大了。 接下来的话就由君桃替老夫人来说——“奴婢见过各位主子,老夫人的意思是,从今儿起,晨昏定省要恢复起来,府里的一切规矩都得跟从前一个样,这样家里才不算乱套,也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咱们一品将军府的气派和家风,不叫外人看了笑话去。” 对此人们到是没有什么疑义,毕竟以前就是这样的,家家也都是这样的。 老夫人看着众人的反应一下一下点头,大家不反对她就很满意。可也直到这时她才发现好像少了个人,于是“咦”了一声,问向柳氏:“五姑娘呢?” 柳氏赶紧起身,有些慌张,张了半天嘴也没说出来个所以然,一着急还往夜温言那处看。 老夫人就皱了眉,心说这怎么什么事儿都跟夜温言有关? 见问到这儿了,夜温言就不好不说话,毕竟人是她给送出府的,到了这会儿都没回来她也是有责任的。于是就开了口跟老夫人说:“五妹妹一大清早就出府了,去看看城里的情况,也看看哪里有需要帮忙的。我派了身边一位计家的丫鬟跟着,不会有任何问题。” 柳氏松了口气,夜温言能认就行,她刚刚还真怕夜温言不管,那她可就没法说了。 可这话让老夫人不高兴了,当时就问:“她一个庶女,出去看什么情况?” 夜温言又说:“五妹妹心情大义,心系百姓,这也是先生教导得好。” 老夫人不想跟夜温言说话,转而又冲着柳氏道:“你虽是个妾,但你生的女儿也没有从小就抱到嫡母身边去养,所以有些道理你必须得好好教她。就像心系百姓这样的事,还轮不到她一个庶女来做!” 柳氏以前就是个隐形的,跟夜楚怜一样,晨昏定省也很少来,而且老夫人为了照顾萧氏的情绪,通常一年半载都不搭理她。可最近这一个多月也不怎么了,她跟夜楚怜愈发的明显起来,隔三差一就被训一顿不说,除夕楚怜还挨打,这不,眼下又冲着她发火了。 柳氏心里也来气,合着她们娘俩是玩物吗?说扔掉就扔掉,说捡起来又捡起来了?捡起来你到是好好捡啊,一天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跟谁俩呢? 于是她也没给老夫人好脸子,当时就回话道:“心系百姓这种事从前的确是轮不到五小姐的,可是五小姐说了,老夫人和二老爷给她请了教习先生,教的除了琴棋书画外,还有做人的道理,更是时刻提醒五小姐将来得出人投地,得为家族争气。所以她就得做出这样的姿态来,因为这是老夫人和二老爷都愿意看到的,是对夜家有好处的事。” 老夫人被她堵得心口都疼,想说现在一个妾都敢和她顶嘴了?可又觉得柳氏说得也没错,她之前的确是打算让夜楚怜接替了夜红妆,撑撑二房的门面的。再过两年皇上年满十八就要选秀,到时候把这个庶女送进宫,凭着一品将军府的地位,最少也得是个嫔位,一旦生下子嗣那就能晋妃位。这是老头子在时给挣下的功绩,再加上还有那么多武将人家都在看着,皇家是必须给足夜家这个脸面的。 所以夜楚怜没错,但问题就出在她现在已经不这么想了。 因为六殿下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这明显是摄政王和李太后那边有所动作。另外夜楚怜最近跟夜温言走得过于近,这也让她心里生了忌惮。 柳氏感觉到老夫人生气了,即使她没有抬头,也能感觉到老夫人正用那种惯有的仇视的目光看向她。她不敢抬头,心里隐隐也有些后悔刚才图了一时口舌之快。眼下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接下来还会说什么。 半晌,终于等到老夫人又开口了:“庶女就该有个庶女的样子,谁家也没听说庶女主动出去抛头露面的,这是教养问题。” 夜温言听得闹心,当场就怼了回去:“嫡女也该有个嫡女的样子,也没听说谁家的嫡女敢未婚先孕的。所以说,这是一品将军府的根儿就没打好,怨得着谁呢?二婶说是吧?” 一提起这个事萧氏就觉得特别没脸,偏偏夜温言还老提,这种感觉就像有人瞅准了你的伤处,没事儿就来补一刀,没事儿就来加把盐,这还有完没完了?到啥时候能是个头? 她想给自己找回点面子,于是就说了句:“红妆现在也是被承认的肃王正妃。” “呵呵。”夜温言皮笑肉不笑,“我现在都懒得跟你们计较她这肃王妃是怎么来的,咱们只说这承不承认又能怎么样呢?如今又不是肃王的天下。” 老夫人一听这话是要下道儿,再这么说下去萧氏跟夜温言就得吵吵起来。可今日的主题不是让她俩打架,而是需要二房一家低头的。 于是赶紧打圆场:“好了,今日叫你们过来不是说这个,书白你也别觉得委屈,温言说得没错,在这件事情上你们是得反省。” 萧氏也明白老夫人的意思,于是赶紧道:“是,儿媳明白了。”说完又跟夜温言道,“二婶对不住你,四姑娘可别再放心上了吧!” 夜温言没吱声,萧氏略显尴尬,老夫人就又道:“书白,你们一家对不住温言的事可不只这一件。先前那件过去也就过去了,毕竟如今温言也不再中意六殿下,咱们就也别再去提。但是腊月十五那件事,你们就必须得给温言和你们的大嫂一个交待!” 老夫人今日姿态摆得十分端正,也十分公正,以至于穆千秋都惊呆了。 这是干什么?主动提腊月十五,还让二房给交待,这是想让她把二房一家再打一顿? 她瞅瞅夜景盛和萧书白,也瞅瞅熙春和夜飞舟,就觉得这几个人可能也不太禁得起打了,再打下去估计就能直接打死,到时候老太太还不得疯了? 二房一家是该死,她做梦都想掐死他们,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言儿说了,留着他们还有用,她还有事情要查。 穆千秋稳了稳心态,尽量压着情绪,这时就听夜温言道:“这怎么比我还着急呢?我都没急着跟你们算账,你们到急着把脖子伸到我跟前了?” 一直没说话的夜景盛这时开了口,闷哼一声道:“早算晚算都是算,难不成你还能一句不提,当做什么也没发生?既然早晚有这么一天,那就别拖着了。但我还是要问你一句,听说你坚称自己一直都在府里,还说腊月十五当晚是遇着了回国的四殿下,连着你的哥哥一起同四殿下喝茶,次日再同哥哥一起回府的。既然是这样,那你这个账算得是不是有点勉强?” “勉强吗?不勉强呀!”夜温言一脸无辜,“我怎么说是我怎么说,那我在没在府里你们心里没数么?有些话是说给外人听的,有些话是咱们关起门来自己说,如果我在家里还坚称当天什么事也没发生,那你们就是一个个都有臆症,我就能像除夕夜那晚忽悠老夫人一样,把你们全都说成是疯子。怎么样,愿意当疯子吗?” 夜景盛气得咬牙,真想说疯子就疯子,他大不了就是在家里被这个魔女叫几声疯子,但这样能保住夜飞舟一条命。虽然这个儿子他并不在意,但还是那句话,了胜于无,他就这么一个儿子,真死了可就断了根儿了。 可还不等他说话呢,就听夜温言又道:“疯子可不能上朝了,疯子也不能再当将军了,二叔要三思呀!不过其实也用不着三思,原本你就不用再上朝,也再当不成夜二将军的。” 夜景盛有点儿懵,“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看向老夫人,“祖母没跟二叔说吗?除夕宫宴上,皇上亲口说的要摘去他的将军衔,虽然当时说的是要等到大年初五复朝时再摘,可这不是地龙翻身了么,朝一时半会儿也复不了,那可能从除夕晚上开始就算摘完了吧!这事儿都是祖母的功劳,要是没有祖母在宫宴上没完没了地整妖娥子,二叔也不会跟着你吃瓜烙儿。” 夜景盛傻眼了…… 第205章 豁出去这个儿子 夜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一出。 这话是皇上在宫宴上说的,当时说的是大年初五早朝时就宣旨把这事儿给定了,但后来宴殿塌了,紧接着初一就遇地龙翻身,就谁也没再顾得上这个事情,也没有个旨意下来。 她想了想,便道:“皇上还没下旨,眼下就还不算数。” “那回头我派人去提醒提醒皇上。” 夜温言一句话,差点儿没把老夫人给气死,“你敢!” 她耸耸肩,“我有何不敢?再说,皇上金口玉言,要是说出来的话不算数,那以后又该如何面对群臣?老夫人这是想看皇上笑话?你还真以为现在已经是夜圣王朝了?” 夜圣王朝这四个字一出口,老夫人当时就一激灵。二房一家不明白啥叫夜圣王朝,纷纷朝着老夫人望了去,甚至萧氏还念叨着说道:“夜圣王朝是什么朝?何为夜圣?怎么听起来似乎同我们夜家有些关联?” “你把嘴给我闭上!”老夫人真想抽死萧氏,怎么话就那么多呢? 萧氏被吼得不敢吱声,但还是一直盯着老夫人看。老夫人郁闷极了,“都看老身做什么?那什么圣王朝的老身不懂,你们也用不着懂!” 夜景盛就跟着问:“那我官衔的事呢?母亲是不是说上一说?” “我说什么?你让我说什么?”老太太砰砰拍桌子,“对,是我在宫宴上惹恼了皇上,让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了,还搭进去了你的官位。但我那是为了什么啊?我这么大岁数了能是为我自己?之所以我会有那样一番所为,还不是为了把你们一家从奇华阁里给救出来!现在知道来怨怪于我,当初想什么来着?行了,说那些都没有用,今日叫你们过来是干什么的你们也表个态。至于官职,就算要说也是等这件事情办完了再说。” 夜景盛强压住火气不再说话,他心里也明白,这事儿跟老太太说不着,要说也得是跟夜温言说。但怎么跟夜温言说,就还真得把眼前这件事情给办了。 于是他看了萧氏一眼,示意萧氏说话。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番情绪后,这才跟夜温言说:“四姑娘,我们要说的就是腊月十五那天的事。那天是我和你二叔把你们带了出去,却没能把你给带回来,不管是因为什么都是我们的错,我们难辞其咎。但是,四姑娘啊,请你一定相信二婶,那天真的不是我们故意丢了你,实在是风雪太大了,我们的车在前面,一路上也没有掀帘子往后瞅瞅,真不知道后面有车掉队。当然,掉队是小事,大事是你竟然遇袭,对此我们实在有愧。” 她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来,“现在想想也是后怕,一个女孩子家被马车带着跑丢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却没能及时发现,这长辈真的是白当了,这些年的米盐也是白吃了。至于你遇袭……”她看看夜飞舟,咬咬牙道,“四姑娘,这个事儿是我们二房对不住你,我和你二叔虽然不知道飞舟为何会对你下死手,但他做了就是做了,你放心,我们绝对不会姑息。” “对。”夜景盛也跟着点头,“绝不姑息。” 萧氏继续说:“你们都是夜家的孩子,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和和睦睦的,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情情来?所以我们今日把飞舟也带过来了,四姑娘,他就交给你处置,要杀要剐都由你一人说了算,二叔二婶肯定不会多说一句的。” 老夫人顺着她的话道:“你二婶说得对,你死里逃生不容易,虽然人还活着,可遭了那么大的罪,这件事情总得有人为你做主,这口气也总得让你发出来。我是你的祖母,也是他的祖母,虽然舍不得,但是咱们家是说理的人家,我不能看着你们手足相残视而不见。所以就像你二婶说的,把人交给你,由你处置。”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交由我处置是什么意思?你们不会多说一句又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我现在就把他给杀了,你们也由着我杀?” 萧氏点头,“你若选择杀他,那就是他的命。 夜景盛也说:“你杀了他也好,杀了他这件事就算了了,我们用一个儿子的命来给你交待,希望你也不要再与我们计较,我那官位……也请你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穆氏有点儿听不下去了,即使她是夜温言的母亲,即使这是在给自己的女儿报仇,她依然觉得二房一家的心肠有些过于硬了。何况她还听夜温言说过,伏杀是夜飞舟做的,但却是夜红妆主使的,也是夜景盛和萧氏点了头的。 可以说整件事情二房一家都有参与,如今却唯独拿这个从小就不待见的儿子出来顶罪,那其它人呢?就这么算了?他们用儿子的命换了自己的命,今后真就能活得舒坦?夜里都不怕做梦吗?都不怕这个儿子化成鬼也要来掐死他们? 为人父母的,如何能做到这么狠? 于是穆氏问了句:“那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做爹娘的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 说完又看向夜飞舟,见这位夜家二少爷只管低着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对于爹娘谋划的这一切没有一句辩驳,就好像她们说的这些话都与他无关一样。 穆氏甚至相信,即使夜温言的刀架在了他的架子上,他也是不会吱声的,就只那么安安静静的死了,一如安安静静的出生,又安安静静的长得如今这般大。 她心里不太好受,她是跟二房一家有深仇大恨,她是恨不得二房一家全部死掉。可当这种事情摆到面前时,她还是犹豫了。 因为腊月十五的夜温言毕竟没死,做为报复,她也关了他们那么久,还每日挥鞭子去抽上一顿,到现在都还能在夜飞舟脖子上看见没愈合的伤。就这么把夜飞舟给杀了吗?更该杀的人是夜红妆不是吗?更该出来领罪的是夜景盛夫妇二人不是吗? 面对穆氏的问话,夜景盛不回答,萧书白也不回答,到是老夫人说了句:“不看着他死又能如何?他不死,你们大房的气能消吗?说到底这不还是为了你们。” 穆氏心情起伏,夜温言握住了她的手,递过一个安慰的目光。然后才对夜景盛和萧书白说:“你们似乎找错人了,真想平息我的怒火,应该让夜红妆出来抵命才是。” 萧氏急了,“要杀你的人是飞舟,不是红妆啊!四姑娘你可一定要明查,真的是飞舟带的人,也是他动的手,这事儿跟红妆没有关系,她那天还好好的在府里待着呢!” 夜温言摇头,“他只是在替夜红妆做事,我实在是想问问二叔二婶,你们如此所为,是就想包庇女儿,还是就想整死儿子?你们到底是过于爱夜红妆了,还是过于厌恶夜飞舟了?他可是你们唯一的儿子,杀了就没儿子了,再有也不是嫡子。” “可我们也不能为了偏袒他,就昧着良心说话。”萧氏抽抽嗒嗒地说话,“杀人的事确实是他做的,他赖不掉啊!我们也赖不掉啊!” 夜温言还是摇头,“这件事若真要论,主谋和帮凶罪名是一样的。夜红妆是主谋,夜飞舟和你们夫妇二人都是帮凶,以为扔出一个儿子来,自己就能独善其身吗?开什么玩笑。” 她翘了个二郎腿靠坐在椅子里,一双眼睛吊勾着去看萧氏和夜景盛,“既然选择舍命,不如就多舍几个人的命出来。你们也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好,只一条人命如何能算完?” 夜景盛怒了——“你到底还想怎样?我们已经豁出去一个儿子了,你难道还想赶尽杀绝不成?非得我们一家人全都死在你的面前才算完?那我告诉你,这事儿你祖母也知道,要说帮凶她也算,你把她也杀了吧!全杀了就没人跟你抢一品将军府了,全杀了这个家以后就只有你们几个了,你要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 老夫人连做了两个深呼吸劝自己冷静,这个儿子怎么又把她扯进去了呢? 面对夜景盛的质问,夜温言一点儿都不着急,只慢悠悠地告诉他:“冤有头债有主,这事儿我只跟二叔二婶算,又或者我到六殿下别院去,跟夜红妆算。毕竟你们才是主谋,二哥充其量就是一把刀,持刀的人才是真正的行凶者。你也别拿这个家对我进行绑架,我对这个家还真就没有一丝一豪的感情,而你们,欠夜四小姐的命,也早晚有一天都得还回来。别急,一个一个来,会轮到的。” 萧氏晃了晃,即便是坐着也差点儿没倒下去。 夜景盛脸色也十分难看,就觉得跟夜温言说不明白话,怎么说都不行,如今儿子都豁出去了她还是不干,那她到底想干什么啊? 夜景盛就觉得胸中有一团火在烧,都快把他给烧着了。 眼瞅着场面僵住,再难往下进行,这时,一直跪着不动的夜飞舟开口了—— 第206章 请二叔先死 夜飞舟的声音有些哑,人还朝着夜温言这边转了转。他说:“四妹妹应了吧,好吗?用我一人的命去换他们活下去,我偿了腊月十五的债,也偿了他们生我养我一场。我死了,就谁也不欠谁的了。小四,求你……” 夜温言很恼火,“你一心求死,他们也一心想要你死,这怎么如今地府这么吃香吗?夜飞舟,你究竟欠他们什么?你哪来的这副卑微的样子?你凭什么巴巴的谄媚于他们?” 她真是气急眼了,“若生养之恩要靠性命去还,那也该是他们先还了他们爹娘的恩,然后你再去还他们。做父母的不该做个表率吗?”她一眼瞪向夜景盛,“请二叔先死!” 老夫人急了,“胡闹!简直胡闹!” 夜温言点头,“确实胡闹,所以二哥不要闹了。” 夜飞舟抬头看她,一眼的乞求,“小四,我不死,这件事没完。” “你死了这件事更没完!” 夜景盛不爱听他们说话了,呼地一下走到老夫人跟前,一把将那根木杖给抢了过来。 “好!好!你不动手我动,我把他打死给你出气,到时候看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说打就打,砰砰砰地,一下一下往夜飞舟身上砸,也不知道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刚砸到第三下夜飞舟就吐了血。 这口血是喷出来的,当时的角度正对着老夫人,这一下喷血就喷了老夫人一身,气得老夫人嗷嗷怪叫:“你要打就给我下死手!别让他往我身上吐血,打脑袋,几下就死完了!” 这话一出,夜飞玉首先就坐不住了,一步冲过去挡到夜飞舟面前,同时质问老夫人:“您还是个做祖母的吗?这是一个祖母该说出来的话吗?” 夜清眉也说:“怎么可以这样,那是个活生生的人啊!是你们的骨血呀!” 穆氏终于理解为何夜温言对这个二哥并没有太多仇视了,这样一个不被当人看的孩子,他该有多希望能得到父亲母亲的重视,为了这份重视,别说是杀人,就是自杀他也愿意的吧? 所以当初他没得选,所以他在看透了这一切之后转而去帮夜温言,回府之后又护着西院儿,也所以当他的爹娘要拿走他的命时,他全无所谓,无动于衷。 夜温言感觉肺都要炸了,特别是当她看到夜景盛一把推开夜飞玉,手里举着的杖子照着夜飞舟的脑袋就敲下去时,她缩在袖子里的手都已经开始捏花了。 但这花只捏了一半,灵力没等释放出去就又被她截断,因为她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一步冲到夜景盛跟前,死死捏住了他的手腕。 “夜二将军好本事,领兵打仗不行,关起门来打儿子到是厉害得很。” 夜景盛一激灵,猛地回头,看到的是三殿下权青允的那张脸。 他当时就有些烦躁,心道这三殿下是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没个动静? 想把手挣脱出来,可惜试了几下没成功,他气得大声道:“这是我们一品将军府的家务事,三殿下是不是管得太宽了?” “宽吗?”权青允冷哼,“宽也就宽了,又能怎么着?家务事本王也非得要问上一问,你又能将本王如何?或许今日夜景归在这儿,本王还要思量一番,但是你夜景盛就没那个脸面,也没那个本事。今儿你这家务事,本王是管定了!” 话说到这儿,猛一甩手,直接就把夜景盛给甩出去几步远,扑通一声摔到了夜清眉脚底下,吓得夜清眉惊叫一声赶紧往后缩,还用脚把滚过来的她二叔又往回踹了两下。 夜景盛被摔得眼冒金星,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却听权青允又说:“就这两下子,人一推就倒了,还好意思称自己是将军。夜景盛,你不要脸,一品将军府可还得要脸呢!” 他说完再不去理会对方,只弯腰去扶夜飞舟,这位被打到几乎昏迷的夜二少爷这会儿正倒在血泊里,看人都重了影。 “飞舟。”他放低声音,轻轻唤他的名字,甚至还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 直到听见夜飞舟说,“三殿下,我还看得见。”这才暂时放心,两手一伸就要把人扶起。 结果可能是力气使小了,扶了两下都没扶起来。第三下好不容易把人拎了起来,却发现夜飞舟自身完全使不出力气,整个人就像一只布偶一样被他拿在手里,随意摆弄。 也不能说完全就是布偶,至少上半身是不像的,唯有两条腿最奇怪。能弯曲,能伸直,却在试着沾地时垮了下去,就像被折断了的树枝。 权青允当时就皱了眉,小声问他:“怎么了?是不是腿上有伤?我再用些力,你撑着我。” 可惜还是不行,夜飞舟眼圈通红,对着权青允连连摇头,“三殿下请回去,这是我家家事,你不要掺合进来,没有意义。” “别说气话。”他也不跟他生气,依然轻声软语地说,“你告诉我伤到了哪里,我不与旁人为难,只管带你去看大夫。还有,你家的家事我已经掺合进来了,就没有再退出去的道理。你若不想事情闹得太大,就乖乖听我的。” 他抬起夜飞舟一只手臂挂在自己脖子上,如此才勉强撑着人站立,人们这才发现,就在夜飞舟刚刚跪着的地方有一摊血,却不是他挨打时喷出来的那一口,到像是从双膝渗出,流淌到地面,一直也没有被人察觉。 今日夜飞舟穿的是一身黑,兴许就是这样的颜色掩了人们的眼,就连夜温言也没有注意到,她这位二哥的两只膝盖都已经废了,不但地上有血,黑袍上也有血。 她坐不住了,起身走到夜飞舟跟前,蹲下来去看。 夜飞舟想把腿往后挪挪不让她看,却根本使不上力。权青允起初怕她是要对夜飞舟动手,也想伸手去拦一拦,却见夜温言只管盯着膝盖上的伤处瞧,完全没有做别的事。 他便不再理会,只盯着夜景盛问:“说,你们对他做了什么?” 夜景盛不说话,萧氏也不说话,老夫人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身为家里最老的长辈,理该说点什么才是。总不能眼看着自己儿子挨了推,还得被人像犯人一样的审问。这里可是一品将军府,是夜家,三殿下即使是皇族也不带这么多管闲事的。 结果还不等她开口,就听权青允说:“老夫人若是要答本王的问话,那就请说。若非回答这个,最好就把嘴闭上。除夕宫宴,若非本王替你说话,老夫人怕是都出不了皇宫吧!钦天监怎么说来着?要不要本王将那云臣再请来同你们讲一遍?” 夜老夫人把话又咽回去了。 “说,他这腿是怎么了?”权青允又问了一遍,夜家二房没人答,却听夜温言开了口说,“被人生生敲碎了膝盖骨,两边全碎。”说完又抬头去看夜飞舟,“二哥,你这膝盖骨应该是昨儿个夜里就已经碎了,你是如何做到还能在这堂内跪了这么久的?一双碎掉的膝盖还能坚持跪着,那得多疼。” 权青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一双手紧握成拳,再看向夜景盛的眼神里就燃起熊熊烈火,几乎都能把这间屋子给烧透了。 他问夜景盛:“回答本王,是谁干的?” 夜景盛也害了怕,吱吱唔唔地不肯说。 他也没法说,因为敲碎夜飞舟膝盖骨的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他怕夜飞舟跑了,他也怕夜飞舟把夜红妆给供出来,所以昨天夜里就把决定说给他听。当时想的是,一旦这个儿子不同意,他好再想别的办法。 谁成想夜飞舟同意了,不但同意,还答应绝对不会供出夜红妆,也不会多咬出一个人。所有的一切他都会自己扛,他愿意用自己一条命去换全家活着。 他就觉得夜飞舟答应得有点儿太干脆了,再加上这个儿子从小就阴阳怪气,跟他们也不亲,所以就不太相信夜飞舟真是这么打算的。他以为那只是夜飞舟的援兵之计,回头他前脚一走,这儿子后脚就会跟着跑,一路跑到仁王府去寻求庇佑。 所以他下了死手,直接用一柄铁锤子敲碎了夜飞舟的膝盖骨,让他想跑都跑不掉。 权青允气得想杀人了,虽然夜景盛什么都不敢说,但就凭他对这位夜二将军的了解,想也能想得到是怎么回事。 他低头看夜温言,将身上托着的夜飞舟往前递了递,“扶着你二哥,本王杀个人就来。” 夜温言起身,不等她伸手去扶,夜飞玉就主动将人担住了。她便随手塞了一枚药丸到夜飞舟嘴里,沉着脸色同他说:“吃了。” 夜飞舟到是听她的话,可却死死将权青允拽了住。 权青允气得没法没法的,“你拽本王作甚?” 他也不说话,只轻轻摇头,气得权青允一双拳是握了又松,松了又握。 他从小到大都没怕过谁,就是从前先帝在世时,只要他觉得自己有理,面对父皇都敢辩上一番,却偏偏摆弄不了一个夜飞舟,这让他又无奈又生气。 这时,萧氏突然有了反应…… 第207章 谁先走谁就输了 随着一声哀嚎,萧氏一下扑到夜飞舟了身上,将这个儿子给死死抱住,嚎啕大哭。 夜飞舟自己都得靠夜飞玉和权青允撑着,哪里还有力气再承一个萧氏,结果这一扑,两个人都摔倒在地。本来就全碎的膝盖又在地上磕了一下,疼得夜飞舟一头冷汗,也看得权青允想一脚把萧书白给踹出去。 可他终究是没下得去脚,因为他知道夜飞舟有多渴望母爱,就像这样的拥抱兴许是一辈子都奢求不到的,不管是真情还是假意,他若这时将萧氏踹倒,夜飞舟是会怨他的。 便只好忍下这口气,蹲下身来将自己的手搁到他膝盖下面。夜温言注意到他手伸过去时手心是向上的,还微笼着托住膝盖,生怕膝盖再着地会磕疼了夜飞舟。 可这样一来权青允自己的手关节就要碰着地面,一下一下,也是挺疼的。 她便也蹲下来,想了想,干脆从袖袋里摸出几朵花塞到权青允的手里,再借由他的手覆到夜飞舟的伤处。夜飞舟顿觉膝盖传来阵阵清凉,痛感瞬间减轻了不少。 权青允也不知道这花是起什么作用,只觉得夜温言似乎不会害她这个二哥,便也没有多问,只盯着萧氏的表演,看着萧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可惜,这哭里少了几分感情,多了几分算计。 “三殿下,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啊!家里四姑娘逼得紧,不杀了她二哥,她就要杀我们全家,我们真的是走投无路啊!”她跟权青允说话,说完又立即转向夜飞舟,“飞舟,娘对不起你,娘也舍不得你,可是家里这个情况你也知道,我和你爹别无选择。” 她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夜飞舟却问了她一句:“小四何时说过要杀我们全家了?这样的话似乎一直都是你们在说。反而刚刚是小四和大伯母都在问,问你们为何能眼睁睁看着儿子死,问你们是怎么当的爹娘,为何有这样狠的心肠。” 萧氏怔了怔,抱着儿子的手臂就有点儿松,“你在怪我们?” “不该怪吗?”夜飞舟面无表情,“罢了,不怪,已经没有什么值得怪的了。这样的事我早就有心理准备,毕竟打从记事那年起,就一直有人告诉我二房的儿子没有用,我就是个多余的。家里将来要靠也是靠女儿,我这个儿子要是个女儿就好了。所以我从小就希望自己能是个女孩儿,每每夜里睡觉前,都会躺在榻上幻想着自己其实是女孩子的情景,幻想着自己也跟红妆一样被你们重视,也可以在去外祖家时被外祖母拉着手夸赞好看。” 他被萧氏抓得有些累,便伸手将人给推了开。 “以前我先羡慕红妆能同爹娘亲近,总想着母亲要是也能抱抱我,好好同我说话,那么不管让我做什么我都是愿意的。可现在想想,一个拥抱也就是那么回事吧,有心才是最要紧的。可惜你们没心,所以连带着我也不想再有心了。” 他说累了,便歪靠到权青允肩上轻轻闭眼,一句也不再多说。 夜景盛终于又开了口,却是在问夜温言:“现在要怎么办?不是我们不肯给你交待,实在是……实在是这事儿我们也管不了了,你自己同三殿下交涉吧!” 夜温言气得直笑,“我同三殿下交涉什么?一直都是你们自己对自己的儿子喊打喊杀,我从头到尾又说过二哥什么呢?我让你们交出夜红妆,你们不干,非得祸害这个儿子,他是你们捡来的吗?”萧氏又要往夜飞舟身上扑,被她伸手扯了一把,“行了,戏演一回就够了,再演就有点儿太假了。跟我说说,我这位堂兄是不是你丈夫跟外面的女人生的孩子?” 萧氏一愣,“不,不是啊!他是我生的。” “你生的怎么还一天到晚总惦记弄死他呢?” 萧氏说不出话来,老夫人这时又道:“误会,都是误会。” 权青允斜了她一眼,“既是误会,那本王把人带走了。”说着就又要把夜飞舟给扶起来。 夜飞舟却不肯走,人不动,还一直摇头,一脸的恳求。 权青允气得想骂人,“你对这个家究竟是有何留恋?这一双腿,还有险些送掉的命,难道还不够让你认清这群吃人的狼?” 夜景盛一听说自己被比喻成吃人的狼,当时也没忍住,怼回去一句:“跟三殿下走又能去哪里?仁王府吗?他以何身份住到仁王府去?你那后宅到是没有吃人的狼,但有吸血的狐狸精,你就不怕你那些小妾把他给吃了?烦请三殿下注意言行吧,仁王府的脸面和一品将军府的脸面都麻烦您顾上一顾。” 权青允想急眼,被夜飞舟给拉住了,这时就听夜温言道:“是不能走,走了就输了。这里是我们的家,凭什么一个不高兴就给别人腾地方?将来就算是要分开过,那也得是吃人的狼先搬,低头认输这种事我夜温言反正不会干,二哥你最好也别干,否则我会看不起你。” 她盯着夜飞舟,语带警告,夜飞舟却知她心意,冲着她点了点头, 她便又跟权青允说:“他这一身伤也就只有我能治,三殿下把人领走了,难不成我还要每天到仁王府去看病?” 权青允想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何况夜景盛说得也没错,他那座仁王府的确不适合夜飞舟住进去。“也罢!”他将夜飞舟再交给夜飞玉,独自起了身,一双厉目狠狠瞪向夜景盛。 “听着,他要是少了一根手指头,本王就拧下你的脑袋,你且看本王敢是不敢!” 这话说完,人再不多留,气呼呼地就往外走。 到了门口时一眼看到夜楚怜,便冲着她点了点头,再想想,又转回身冲着夜温言揖了揖手,这才大步离去,再没有停留过。 夜楚怜跑进来,也顾不上给老夫人行礼,更顾不上跟她父亲和嫡母亲说话,只瞪大了眼睛看着夜飞舟的膝盖,隐隐觉得腿有些软。 虽然前些日子在外城看惯了各种伤,比这严重的也有太多了,可那是意外,夜飞舟这条腿却是生生被人打断的。 她在门口已经站了有一会儿了,三殿下质问她父亲时她也都看着听着的。虽然父亲没说,但傻子都能看出来是怎么回事。一个当爹的竟生生敲碎了亲生儿子两个膝盖骨,这得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能做到这一步?这得是有多么不喜这个儿子,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想一棒子打死他?活生生的人命啊,她父亲怎么下得去手? 夜楚怜又开始恶心,就觉得这个家实在是太恶心了,她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同样的事会不会有一天也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们这些子女被生下来,究竟是干什么的? 萧氏也还在地上坐着呢,正对着夜飞舟,不知所措。夜景盛在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主动开了口,问夜温言道:“我们今儿个该做的也都做了,腊月十五动手杀你的人就在眼前,现在是你不要他的病,那就怪不得咱们。接下来该怎么走,你划个道出来吧!” 夜温言只管将花瓣化成的药丸一下下捏碎,往夜飞舟伤处涂,对于夜景盛的话只随便听听,也随口答道:“还没想好,以后想好了再说吧!反正债多不压身,你们也不差这一笔。” 说完又看向夜飞玉,“哥哥能否在你院子里留二哥几日?” 夜飞玉点头,“好,都听你的。”说完立即冲着堂外的下人吩咐,“去抬张软椅来。” 下人不敢耽搁,一溜烟儿地跑了,很快就带着软椅回来了。 夜飞舟被人扶着坐上去,再由四个小厮抬着,跟着夜飞玉走了。 夜温言也不想在这屋多留,只管挽着穆氏和夜清眉也往外走。夜楚怜想了想,干脆也在后头跟着,气得老夫人一个劲儿地念叨:“庶女就是庶女,一辈子都上不了台面儿,一辈子都扶不起来。没用,统统没用。” 柳氏听了这话心都打哆嗦,说她的女儿没用,那是不是下一回闹这样的事,就要轮到楚怜了?这个家实在太可怕了,老太爷若是泉下有知看到这一切,会不会气得从愤怒里爬出来? 见夜温言走远了,出了院儿了,萧氏这才长出一口起,想从地上起身却发现腿软。气得老夫人就又说:“你是当家主母,这像个什么样子?你还有没有点儿魄力了?” 萧氏无奈,“我实在害怕,她最后那话是什么意思啊?难不成这事儿不算完,还得攒着以后再算?她到底想怎么算?是不是我们不死她就不罢休?” 夜景盛把话接了过来:“早知道昨晚上就把那个没用的小畜生给杀了,今日直接把尸体抬上来堵夜温言的嘴,也用不着再看三殿下的脸色。” 老夫人叹气,“罢了,且看她对飞舟这个态度,这件事情八成是不会找你们清算的。所以你们也别太担忧,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就是……” 老夫人想起一件事,隐隐有些担心。 第208章 老夫人的女儿 萧氏见老夫人欲言又止,不由得问道:“母亲想说什么?”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说:“就是怕她去找红妆闹。你们是不知道,宫宴那晚六殿下不是带着红妆去了么,如今的六殿下可真是……真是跟摄政王愈发的像了。言行举止行事作风,没有一样不像的,与从前完全就是两个人。可那又分明是一个人,所以这就是改变了。六殿下有了改变,这背后一定有李太后和摄政王的推动,再加上他身上的伤已经治好了,这对于朝局来说兴许是个大转机,所以红妆那头咱们还不能放手。” 萧氏眼一亮,“母亲的意思是,红妆还有希望?” 老夫人同她说:“有没有希望,一是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二也是得看我们夜家肯不肯配合,三也是得看夜温言肯不肯放过她。若是肯放过,一切都好说,若是不肯……”老夫人叹了气,“以前只知道那孩子任性,让老头子给惯坏了,可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她自己有主意,还很记仇,最主要的是她背后一定有个大靠山。所以我怕她闹到红妆那里去,怕六殿下好不容易重新开始的谋划又被她搅和得功亏一篑。” 对于功亏一篑这个词,夜景盛两口子实在是深有感触,甚至深到只要一提起这四个字俩人儿都集体打哆嗦。 原本多好的谋划啊,就差一步了,就差那么一步就要成功了!结果夜温言一回来,就将所有唾手可得的一切击得粉碎。有时候他们就在想,腊月初二那天,哪怕夜温言再晚回来一个时辰呢,或者半个时辰也行,只要她是在先帝驾崩之后回来,那一切就都成了定局,任她如何闹她也打不进皇宫去。 可惜啊,哪有那么多假设,功亏一篑就是功亏一篑,没得后悔。不过如今事情有了转机,六殿下居然治好了,整个人还有了改变,这可真是一个好消息。 于是萧氏说:“我回头就派人往肃王别院去通个信儿,让他们那边先有个准备。大不了就把大门关起来,或者干脆再搬到一个谁都不知道的地方去。总之绝对不要跟四姑娘打照面儿,只要见不着面儿,事情就也闹不大。” 夜景盛并不乐观,“母亲说她背后有大靠山,可有猜测?” 老夫人心慌慌的,有一个名字几乎已经冲口而出,却又被她咽了回去。继而摇头:“没有,但左右不过就是那云臣了。” 坐在边上一直没说话的熙春突然开了口:“那支箭,红色的箭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眼前会突然出现一支箭,还扎到了我们的肩头?是鬼吗?”她越说越慌,最后干脆跪了下来对老夫人说,“我有猜测,老夫人,妾身有猜测。你们说,是不是其实四小姐在腊月初二那天就已经死了,后来回来的其实不是活人,而是一只鬼。要不然她怎么脸那么白呢?对,不只脸白,她身上还凉,我以前是她身边的一等丫鬟,接触过她,所以我知道的,她身上特别凉,跟本就不是活人该有的体温。所以你们说,她是不是鬼?” 这话说得柳氏都快吓哭了,整个人都缩在椅子里瑟瑟发抖。 老夫人也害怕,但她害怕的不是什么鬼不鬼的,她是在害怕,万一她想错了,夜温言的靠山不是云臣,那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再跟夜温言作对下去就真是找死。 一时间,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寂静,熙春还想说点什么,可这种寂静让她不敢开口。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夜景盛说:“什么鬼,哪来的鬼?都说了那夜温言的靠山是云臣,云臣侍候的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听闻那位最是护短,定是云臣相求,所以才有了这些事,这也没有什么可想不通的。” 老夫人立即点头,并喝斥熙春:“丫鬟就是丫鬟,没见识。咱们北齐不是没有神明一般的人物,所以出了这样的事实属正常。谁让那云臣看上夜温言了呢,所以今后你们还是要收敛,至少明面上不能让她觉得太过份,否则再来一回,你们的命可就都没了。” 熙春听了这一番解释,到也不再往鬼上想,只是她不明白,“我又没做什么,为何把我也捎带上?”再看看柳氏,心里就更不平,“柳姐姐为何没事?如果是一家人都遭殃,柳姐姐不也应该跟我们一样吗?何以只放过了她?不对,还有五小姐,她们娘俩都被放过了,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们跟四小姐是一伙的?” 老夫人气得又拍桌子,“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争宠?为何把你捎带上还不明白吗?你是从谁手底下爬出来的,这么快就忘了?哼!背弃旧主之人,你指望她放过你?” 夜景盛看了看熙春,主动为她打圆场:“母亲别生气了,咱们还是想想以后该怎么办。” 老夫人又是一声冷哼,“怎么办?不是告诉你们了,该怎么过日子还怎么过日子。昨儿我同你们说了那么多,你们得往心里去。你父亲不在了,但咱们夜家还是得撑起来,否则早晚会被人从临安内城赶出去,到时候可就不好看了。” 她说着又看了眼萧氏,这位当家主母还在地上坐着呢,不由得是又气夜景盛不重视萧家,又气萧氏自己也不争气。“快把你媳妇儿扶起来!她是我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你的正妻,你要还想好,就跟你的夫人好好过日子。只有夫妻同心才能同抵外敌,否则你们只有等死的份儿。别怪老身吓唬你们,实在是这些日子你们自己也该有体会了。” 夜景盛这回听话了,不但扶起萧氏,还帮她拽了拽衣角,甚至还替她擦了下眼泪。 萧氏一委屈就又想哭,他赶紧柔声安慰,那样子看起来真的是一对恩爱夫妻。 老夫人对此很满意,点点头说:“回去吧,老身也累了。” 夫妻二人跟老夫人行了礼,率先走出了屋子。老夫人瞅了瞅熙春,冷声道:“还不快跟上去!妾就是奴婢,奴婢就要服侍主子,老爷和夫人都是你的主子,你给我打起精神来!夜家不留没用的人,你既跟了你家老爷,就得给他生孩子,若是连孩子都不会生,这妾当不当的也就没什么意义了。” 话虽不好听,但熙春也明白老夫人这是在告诫她也要努力。这个家虽然萧氏是主母,但毕竟岁数大了,肯定没有她好生。如今二少爷不受待见,都要被老爷整死了,如果她能生出个儿子来,那保不齐将来就能母凭子贵,一举把二夫人给挤下去。 她很高兴,赶紧就追着夜景盛走了。 柳氏也起身告辞,老夫人就想起来刚才好像看到夜楚怜在门口了,这会儿想要问问她去了哪里怎么才来,可往门口一看,却发现人又不见了,不由得生起气来。 “儿子没用,不是嫡女的女儿也没用啊!”老夫人连连叹气。 君桃赶紧安慰,“儿子还是有用的,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是要有个中用的嫡子,至少将来也能继承家业。” “你懂什么。”老夫人不耐烦地挥挥手,“夜家是武将之家,一连出了两位大将军,这样的家族是要被皇族忌惮的。越是军权在握,就越是要懂得避嫌,所以当初老大让飞玉读书习字,却唯独不教他武功,就是这个原因。夜家不可能再出第三代将军了,否则军中三代人都是夜家的部下,皇家如何能安心?也所以老身总说儿子没用,要有用的还得是女儿,因为女儿可以进宫,然后用夜家的权势去保她在后宫的地位,保她生下的孩子。那么将来她的孩子要是能做了皇帝,便将是皇家和夜家都愿意看到的结果。” 君桃点点头,附和着说:“老夫人说得对,是奴婢想得少了。”可心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皇家真的愿意看到夜家的女儿进宫吗?也真的愿意让夜家女儿生的孩子坐上皇位吗?一旦这事儿成了,那夜家得是有多大的权势? 只怕这也不是皇家愿意看到的,更不是老将军和大将军心中所想。整个夜家就只有老夫人有这样的野心,就只有老夫人想要让夜家的权力更进一步。 见君桃在想事情,老夫人又哼哼起来,“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以为老头子在世时没有这样的野心?哼,要真是没有,他也不会替那夜温言订下六殿下的亲事。在那时候看来,六殿下可是要继承皇位的,所以老头子跟我是一样的相法。” 君桃没有说什么,她是老夫人从小养大的奴婢,自然什么都是顺着老夫人的,但这件事情她却相信老将军并不是这样想的。因为早在给四小姐订亲之前,老将军就以年纪大了为由,把该交的军权全都交还给皇家了,否则先帝也不可能为四小姐和六殿下赐婚。 说到底这就是交易,一个为了孙女,也为了夜家不再被皇族忌惮,一个是为了让夜家主动交还兵权,卸去夜家一大半的权势。怎么看都是夜家在让步,皇家赢了。 她扶着老夫人进屋,老夫人一边走一边念叨:“若是我的女儿能活到现在,北齐何止是这样的天下啊!” 第209章 有朝一日五脉重逢 这话君桃没接,她知道老夫人曾经有过一个女儿,那个女儿跟大老爷是龙凤胎,可惜一出生就死了。她年轻小,见都没见过。 夜温言陪着穆氏和夜清眉一起往西院儿走,夜楚怜一直就在后面跟着,都到了西院儿范围她还在跟。穆氏便同夜温言说:“五姑娘兴许是有话要同你说,你去看看吧! 夜温言点头,“好,那母亲和大姐姐先回去,晌午我过去同你们一起吃饭。” 见穆氏和夜清眉走了,夜楚怜这才追了上来,明明心里有事,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夜温言便问她:“是皇上的事?” 夜楚怜“呀”了一声,“四姐姐怎么知道?” 她便笑了,“说说吧,你给皇上出的主意是什么?” 夜楚怜有点儿不好意思,但这事儿又必须得说,于是吱吱唔唔地说了李家医馆药丸的事,最后还强调:“我并没有跟皇上说,只是自己心里想的,四姐姐如果不乐意咱们就不提。” 夜温言反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你想帮皇上?” 夜楚怜点头,“是想帮他一把。” “出于什么目的呢?” 夜楚怜想了一会儿说:“也没有什么目的吧!就是觉得那小皇帝挺可怜的。他同我说了很多以前的事,我才知道他这个皇帝实际上是赶鸭子上架,根本都没有什么准备,以至于他现在都有点儿不太会当。偏偏不会当皇帝的人还遇上这样的天灾,也是太不容易了。” “那你自己呢?出于你自己考虑,你为何要帮他?” “我自己吗?”夜楚怜说,“我也没有太多考虑,就是觉得最近自己挺有用的,不再像从前一样是个隐形的了,我很高兴。但是这个事儿还是得四姐姐拿主意,我想是想到了,却又觉得这样做不太好,对四姐姐不公平,因为功劳本该是你的。过两日内城人旧疾复发,如果由四姐姐拿出药丸来救,大家就都会感激你。” 夜温言失笑,“我要那些个功劳干什么。” 夜楚怜便说:“其实我也不知道四姐姐要功劳干什么。就这次天灾,我真的仔细想过四姐姐为何当天就出去参与救人。都说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得图点儿什么,就比如说我。姐,我实话实说,跟着你,我就图能在出嫁之前不死在二夫人手里。图你能看在我真心与你亲近的份儿上,在二夫人加害于我时伸一把手。那位嫡母从小到大害过我不是一回两回了,我每天都过得胆战心惊,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夜楚怜说这些事时,脸色都有些发白,“我是庶女,我有做庶女的觉悟,我知道我的人生就是用来为嫡女铺路的,家里需要把我摆到哪里我就得去哪里。但这不是有大丧么,两三年内是不可能好出嫁了,所以我就想过两年明白日子,用这两年把一辈子过完,那么以后不管家里让我做什么,我都无憾了。这是我的所图,你看,我都有所图,四姐姐救那些人,管那些事,也该是有所图的吧?”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到也是仔细认真是想了一会儿,但还是摇头,“还真没什么可图的。一不图百姓感激我,二不图朝廷记我功劳,三不图自己名扬天下,四不图荣华富贵金银珠宝。你若一定要问我为何要在地龙翻身时主动站出来,可能就是因为心里有责任吧!我们的祖父和我的父亲一生都在征战,为北齐立下汗马功劳,北齐江山有一多半都是由他们来守护的。虽然如今人都已经不在了,可是一品将军府的精神还在,只要它还叫一天一品将军府,咱们这些活着的人就不能丢了他们的脸。” 夜楚怜愣住了,直过了老半天才认认真真是冲着她四姐姐俯身行礼,“姐姐大义,是我太小家子气了。” 夜温言摇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去吧,回去睡一觉,养足精神。天黑之前我会将新的药丸送进皇宫,明日就由皇上亲自分发给那些复了旧疾的人们。这是他的功绩,接下来要如何做,全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夜楚怜走了,计蓉接了差事进宫,将这事儿先告知权青城。 计嬷嬷感叹四小姐心怀天下,有帝后典范,坠儿则感叹五小姐跟从前也不一样了,就像一个获得了新生一般,显得整个人都鲜活起来。 夜温言一直没再说话,心怀天下的确是有的,却并不是像她所说的那样,是为了这个夜家两代将军打下来的天下,是为了不丢一品将军府的脸面和精神。 她护这天下,是因为这是前世玄脉夜家千百年来一直在做的事情。这里是玄脉夜家护佑的地方,这时百五脉传人最后的保命之地。她既然来了,就有责任护好这一方大陆,也护好那一片大海,等待有朝一日四海汇聚,五脉重逢,便是新时代的开启,便是真正的新生。 “小姐是不是又要用到大量的花了?”坠儿对自家小姐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虽然她始终不明白到底为什么用花,但她不愿意去分析得那么明白,只知道小姐要用花,她做为丫鬟就得想办法去为小姐找花。可眼下花太难找了……“实在不行就用炎华山上栽的吧!” 夜温言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内城外城的花这些日子已经被她用得差不多,这个季节花原本就少,能用的也就只有腊梅,看来只能到炎华山上去取。 “晚上我去一趟。”她站住脚,又对坠儿道,“除了花,还得用大量的药丸,你立即往外城时家走一趟,让计夺跟着你一起去,就说是我要用药丸,请时家将库存点一点,看能凑齐多少。银子照付,让时家算价钱就行。” 坠儿和计夺立即领命,匆匆走了,她身边只剩下计嬷嬷。 夜温言琢磨起一件事情,“方才我瞧着二房一家似乎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就连肩头刺出来的剑伤也没有什么大碍,是计夺他们给了药吗?” 计嬷嬷摇头,“没给。今早老奴还问过计夺,他说药已经没有了,帝尊那头也没差人再来送,所以就没给。” “那就怪了。”她隐隐有些不安。没给药就像好得差不多了的样子,这是师离渊打算放他们一马?不应该啊!她太了解那人的脾气,这事儿若非她开口,师离渊是绝对不可能放过夜家二房的。灵力造出来的伤怎么可能靠凡人自身修复,这中间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计嬷嬷见她神色不对,赶紧就问:“小姐在担心什么?” 她实话实说:“在担心师离渊。” “帝尊大人?会有什么事吗?”计嬷嬷边说边摇头,“不应该啊,帝尊大人会出什么事?” 夜温言也不知道帝尊大人会出什么事,她只是觉得二房一家的伤好得奇怪,也觉得昨晚上师离渊同她说话的状态也不太自然。 “罢了,左右晚上要去,去了就知道了。” 午膳是在清凉院儿用的,傍晚时坠儿和计夺从外城回来,带回许多药丸。 她便又想起师离渊曾答应为她打制一件存储型的空间法器,便有些期待。有了空间法器就方便多了,这些药丸就可以统统都放进法器里,花朵也可以放进法器里,随取随用。 不像现在,这些东西堆了小半车厢,人都要没地方坐了。 坠儿便主动张罗着跟计夺一起坐到外面去,她没让,“冬日里天寒,计夺是男子,又是习武之人,在外头没多大事,你就算了,省得回头病了我还得给你治。” 坠儿很感动,“小姐待奴婢真好,待所有下人都好。” 她点点头,也不谦虚,只告诉坠儿:“人心都是换来的,你们待我好,我自然也待你们好。可若你们有外心,那我眼里也是掺不得沙子的。” “这么好的主子,傻子才会有外心。”坠儿笑嘻嘻地去抱她的胳膊,“奴婢就想一辈子都跟着四小姐,只要一想到我从一个擦灰丫鬟被四小姐相中带在身边,做梦都笑醒好几回。” 夜温言听了就也笑,笑着笑着就抛出一个问题来:“那以后嫁人呢?还怎么跟在我身边?” 坠儿答得干脆:“要么娶我的人同意我成婚之后依然侍候小姐,要么我就不嫁了。” “那若遇着一个自己真心喜欢,他又坚决不愿意你跟在我身边呢?” “那必然是小姐第一,喜欢不喜欢的只管排到第二位。”坠儿说完就有点儿心慌,“小姐该不是有何打算,要把我许配给什么人吧?小姐您可别打算这么早,奴婢不想嫁。” 她失笑,“我哪来那个工夫去打算。” “没工夫就好,小姐最好永远都别打算这事儿。” 皇宫门口的禁军如今已经对夜四小姐进宫习以为常了,见夜温言来了二话不说就放行,到是夜温言多嘴问了句:“宫里不是有规矩,这个点儿就要落门了么,你们也不问问我进宫是要见谁?还有我要见的人愿不愿见我?” 禁军们互相看了一眼,皆是笑得一脸无奈…… 第210章 帝尊大人心眼小 “四小姐您真是说笑了,这宫门拦谁也不敢拦您啊!别说是朝凤门,就是大人们上朝走的德阳门,和只有皇上才能走的君天门,那也是不敢拦着四小姐。” 夜温言抽了抽嘴角,“我竟不知我如今这样有面子。” “那是,毕竟无论是皇上身边儿的吴否公公,还是钦天监的云大人,就包括炎华宫的连公公都给咱们递过话儿。说无论何时,只要是夜四小姐进宫,那必然是直接放行的,哪怕是半夜里宫门已经落了锁,也得立即打开,且不可多问半句。” 夜温言点点头,指着自己的马车说:“我是进军来给皇上送东西里,东西就在马车里,你们派两个人帮我搬一下吧!另外,先前那番话同我说说也就罢了,当着旁人可不好多提。” 禁军立即应下,并表示他们明白其中道理,定不会给夜四小姐惹麻烦。 坠儿给了赏,禁军不敢收,但坠儿也说了,这赏要是不收她家小姐也不安心,他们这才收下。然后看看车里的东西,分配了三个人帮着拿,一行人一路朝着神仙殿走了去。 夜温言到时,正好吴否刚从殿里出来,一抬头见她来了赶紧上前相迎。夜温言让他派人将禁军手里提的东西接过来,待禁军走了,她这才拉着吴否说:“我本来是打算去炎华宫的,但带的东西多,我和坠儿拿不了,只好请了禁军帮忙。但叫他们帮忙了,就不太好往炎华宫去,便只得拐到你这头来。皇上呢?殿里有没有大人在议事?若是没有就叫上他,咱们一起往炎华宫走一趟。还有这些东西也得带着,但就别叫宫人了,咱们分分,一人拿点儿。” 吴否乐呵呵地进殿去叫权青城了。 终于走上了去炎华宫的路,权青城特别激动,“姐姐你真是不来则已,一来就走高端路线,直接把咱们往炎华宫带。哎呀我真是太喜欢去炎华宫了,就好像经过炎华宫的洗礼,整个人都会变得跟以前不一样,思想境界都跟着升华不少。佩儿你说是不是?” 坠儿真是一句话也不想跟他说,这小屁孩儿就是欠揍,每回见着她就要叫佩儿,她到底哪里像佩儿?佩儿到底是谁?是小屁孩儿少年时期的意难平吗?竟如此根深蒂固。 见坠儿不理他,权青城就有点儿心虚,憋了半天没憋住,到底还是开口问了句:“是不是昨晚朕彻底与你家五小姐说话,你不高兴了?佩儿,朕只是与她说说话而已,她替朕出了不少主意,就这些,没别的。” 坠儿都惊呆了,“你别害我了成吗?我不高兴是因为你总叫错我的名字,关五小姐什么事啊?再说,昨儿你跟五小姐长不长谈的关我什么事啊!我为啥不高兴啊?皇帝祖宗啊,我就是个丫鬟,你跟我整这套是嫌我命长了怎么着?快饶了我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可不想卷入这个斗那个斗的啊!离我远点儿,赶紧离我远点儿!” 小丫头吓得加快脚步往炎华宫的方向跑,看得权青城直乍舌,“这跑得也太快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会轻功呢!就听说先前跟着连时公公学过一招半式,没想到学得还挺好。” 夜温言瞅了他一眼,“看上我的着肯了?” 权青城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就是觉得她好玩儿。但是友谊这个事儿吧就跟男女之间是一样的,原本两个人是好朋友,突然又来了一个人,也成为了好朋友。那三个人之间就会有亲有疏了,总会有一个人觉得另外两个玩得更好一些,冷落了她。我不想跟她们任何一个人冷落,所以就哄哄小丫头,没想到给吓跑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搞不清楚这些小年轻的想法,就觉得权青城还是有点儿做皇帝的潜质的,最起码在人际关系上看得很明白,待到将来他大婚亲政,再广纳妃嫔,应该能把后宫关系处理得还不错吧?只是…… 罢了,她也懒得去想,也不愿意费力给权青城灌输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思想。至少目前来看,她不知道一旦权青城接受了那样的思想之后,是会一生幸福,还是会更加艰难。 这个少年皇帝要面对的已经够多了,当务之急是顾好朝政,至于其它的就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她无意促成夜楚怜将来入宫,也无意搓合权青城喜欢坠儿,一切应该顺其自然的发展,至于能发展到哪一步,那是他们各自的缘份与造化,她不该参与。 快到了炎华宫时,吴否见权青城去追坠儿了,便问了夜温言一句:“昨夜五小姐进宫,您其实是想让她跟四殿下说说话的吧?” 夜温言笑了,“吴公公不愧是侍候过两任皇帝之人,看得通透。” 吴否“唉”了一声,“越是看得多了,就越是觉得世事无常。就像那四殿下,小时候是多好的一个少年郎,却没想到如今成了这般模样。” 说着话儿,炎华宫到了。 有夜温言带着,几人顺利上了炎华山。在上到一半时看到连时过来迎,见了夜温言就说:“帝尊大人打从外城回来就把自己关在炼器室里,一直就没出来过。四小姐来得正好,咱们不敢去打扰,您进去看看吧!帝尊大人回来那天咳嗽了几声,老奴跟了帝尊几十年,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老人家咳嗽。” 夜温言心里那种不太好的感觉又袭了上来,当时就把手里的东西往台阶上一搁,提了裙摆就往上冲。因为太着急,甚至还用起了瞬移的术法,看得几人一愣一愣的。权青城当时就问:“是帝尊大人教给温言姐姐术法了吗?我怎么感觉温言姐姐也跟神仙似的、” 连时想了想说:“应该是吧!毕竟是未来帝后,帝尊大人怎么说也得给一些保命的本事。”再看看几人提着的东西,随手提起了夜温言扔下的那份,“这拎着的是什么?” 吴否和权青城摇头表示不知,坠儿便告诉他:“是药丸。五小姐说是帮皇上想的拉拢人心的主意,从我家小姐手里生生撬走的功劳。” 权青城“呀”了一声,“抢姐姐的功劳?那我可不能要。虽然楚怜也没跟我说过这事儿,我也不知道这些药丸能干什么,但既然是姐姐的功劳那我就万万不能占。” 坠儿白了他一眼,“行了吧!你要是不占我们不是白把这些东西拿进宫了吗?我也白白为了帮你还特地往外城跑一趟。这把我累的,从晌午到现在都没吃饭呢!” 连时赶紧表示:“有吃的有吃的,灶间热着饭菜呢,咱们赶紧上去,我去给你端来。” 权青城却缠着坠儿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几人便一边上台阶一边听坠儿讲起昨日内城李家医馆的事情,也讲起夜家五小姐同四小姐是如何打算的,如何把这些功绩算到权青城头上。 待上到了山顶上,事情大概也讲完了,讲得权青城热泪盈眶,又开始念叨温言姐姐对他有多好,他将来一定会好好报达姐姐,一定也会加倍对姐姐好的。 这话把连时听得直哆嗦,赶紧提醒他:“可小点儿声吧,要不就别说话了,这里可是炎华宫的地盘儿,你说你老念叨四小姐对你有多好,你又要加倍对她好的,万一让帝尊大人听到了可怎么整?帝尊大人的心眼儿有多大,您通过这几次的事心里还没个数吗?要实在没数就参考一下那归月使臣,多活几年不好吗?” 权青城闭嘴了,为了防止他再乱说话,吴否还把他的嘴给捂上了。 坠儿也连连点头,压低了声音跟他说:“我家小姐只能是帝尊大人的,她就只能对帝尊大人一个人好。皇上你可一定得记住了,你俩就是姐弟,她是姐,你是弟。”说完又问连时,“归月使臣怎么个参考法?这是个什么梗你给我讲讲呗!” 炎华宫的炼器室夜温言并没有去过,也不知道在哪,好在有识途鸟在,这天下各处也难不到她。只是因为着急,她几乎都是用跑的,识途鸟也知趣地飞得极快,一双翅膀扇啊扇的,洒了一路金光灿烂。 直到识途鸟在一扇大门前停了下来,她这才发现原来竟是到了玄华宫的地面之下。旋转楼梯下了不知道有多少圈,只发现这处地方特别黑,没有一丝烛火,要不是识途鸟全身金光璀璨,怕是她站到这里就跟个瞎子没什么区别了。 这扇大门极高,目测至少高十二三米,宽也得有个六七米。通体暗黑,隐隐泛着红光,看似铁却又不是铁,形似钢又不是钢。因为巨大,站到它面前会让人不由自主的感觉到自己十分渺小,从而让自己对这扇门生出敬意和畏惧。 当然,夜温言到不至于感受到这种震慑,她只是惊讶于眼前看到的这个东西。 这是……“陨铁?”师离渊居然得到过这么大一块陨星残体,还制成了这样一扇门。当初是有多大一块铁陨坠落到地球?对于古人来说该是十分震撼亦十分骇人的场面吧? 可惜记忆中并没有关于这块陨铁的记载,不管是前世的玄脉夜家,还是今生的原主夜四小姐,她们对此都没有印象。想来这块陨石坠落时是在陆地,不是在无岸洋中,否则如此大的动静十有八九会引发海啸,玄脉夜家一定会有所感应。 “师离渊!”她抬手扣门,腕间铃铛撞到陨铁门上,合着她的灵力发出清脆的响声…… 第211章 师离渊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以往夜温言以灵力摇动断魂铃,师离渊的声音准会立即出现,又或者是人立即出来。可这次她失手了,因为断魂铃响,那个人却一丝呼应都没有。 她以为是炼器炼得入神,没有听到铃声响,便又再摇了几次,却依然没有师离渊的动静。 夜温言就有些慌了,手下用了大力,砰砰地拍起面前的这扇大门。 可惜这门太坚固了,即使她都用上了灵力依然纹丝不动,除非她用大术法把这里给炸了,否则小来小去的还真是拿这门没有办法。 但她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来,这里是炎华宫,是师离渊的住所,总不能把炎华宫给拆了,那得多难看,也叫人笑话。北齐帝尊一向是凡人的精神领袖和象征,虽是让世人知道师离渊出了事,那便是比天下大乱还要糟糕的局面了。 何况也不一定就是出事,兴许就是炼器到了关健的地方,不能分心吧! 她强压下心中焦躁不安,背靠在陨铁门上,不停地摸索着腕间断魂铃。灵力一波一波地灌入,意识中发出来的话从未变过,只一句:“师离渊,给我开门。”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终于听到回应,却是师离渊在同她说:“阿言,你回去,我在为你炼制空间法器,暂时开不得炉。” 她不干,“那我就在外面等,等你什么时候炼制完了再来给我开门,我不急。” 他又劝她:“阿言,听话。” “不听。”她亦答得干脆,甚至还分析起他的炼器来,“听连时说你已经在里头有些日子了,原本就是比我先回内城的,之后一直就在这炼器室,不过就是个空间法器,按说早就该打制完成了,怎的到现在还没结束?师离渊,连时说听到你咳嗽了两声,你是不是生病了?修灵人怎么会生病,身体不好便是灵力受损,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 里面的人又不说话了,她气急,抬脚往陨铁门上踹了两下,踹得脚生疼。 “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这炎华宫给炸了。”她开始放狠话,同时也示意识途鸟想办法看能不能顺着哪个门缝儿钻进去。可惜小鸟飞了一大圈,回来却告诉她,根本就没有门缝。 她实在生气,努力压着情绪同他讲道理:“师离渊你看啊,腊月十五那晚我遇到了那么大的事情,第一时间就是跑到炎华宫来向你求助。咱不说你是不是遇着了大事儿要求助吧,就说咱俩这个关系,你不管干什么,是不是也得算上我一份儿?或者说不应该在我来找你时闭门不见?师离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看上别人了?” 她认真地琢磨起来:“我知道了,你真的是看上别人了,因为只有心里装着了另外一个人,才会把先前装着的人给挤出去。我有想过你有一天可能不再喜欢我了,觉得我不新鲜了,但那也是以后的事,绝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师离渊,你这也太不长情了,咱们才亲了几回,我还没亲够你呢,你就不要我了,我哪里不好了呀?哪里不得你中意了?” 她面对着大门跪坐下来,口中还在不停地念叨:“你什么时候看上的别人呢?是在外城时吗?看中的是哪家姑娘?有没有比我长得好看?想来一定是位温柔的美人儿,也该哪里都比我好才是,更不会像我一样总是偷偷亲你,还是主动亲你。你一定是觉得我这样的姑娘不矜持了,所以你不喜欢我了。我早该知道是这样的,现在想想到也后悔。不过我后悔的是要是早知道咱们这么快就玩儿完,那我就该更多亲你几口,亲够了本,这一辈子才有更多回忆。” “师离渊,你确定不要我了吗?确定的话那我就走了,以后也不会来见你,你也不要去找我。咱们就当从来都没认识过,谁也别再惦记谁了。” 她说着就要起身,却不等完全起来,面前的大门突然就有了动静。她眼睁睁地看着大门开启,看到一个红影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抱住,二话不说就吻上她的双唇。 这个吻来得热烈又急切,沉重又恐慌,就好像怕她突然走掉,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肚子里似的。以至于牙齿几次都膈到她的嘴唇上,膈出淡淡的血气。 拥抱也紧得让她发疼,像绳子将她捆住,哪也不让她走,哪也不让她去,就将她困在这个怀抱里,长长久久,岁岁年年。 她开始回应,极尽贪婪,就好像多年久别的爱人,又好像即将生离死别的情侣。 红袍帝尊被她推倒在地,识途鸟亦被她惊得主动回去她的神识。 如此热烈之势勾起世间阴阳调合之本能,勾起帝尊大人四百多年从未有过的欲念,他想做些什么,却又有仅存的理智不断劝诫他不要去做什么。便只能仰躺地面任她侵取,直到这一吻终于歇息下来,方才长出一口气,甚至还给自己念了个清心诀。 心清了,脑子便又运转起来,方才小姑娘在门外说的那些话又一句一句冲入思绪,慌得他连打了几次激灵。于是一个翻身扭转两人局势,将人紧紧覆于身下,一字一句地问她:“谁说我不要你了?谁说我看上别人了?又是谁说我不喜欢你了?阿言,我视你比命还重,你到底是从何处认为咱们的缘份要尽了的?你还能不能有点儿自信了?” 他本是挺生气的,想教训教训这小姑娘,可方才一冲出来第一念头却是将人吻住,想着只有吻住了才能让她不走,哪怕是以色做诱饵呢,只要她肯留下他都乐意。 夜温言也委屈,眼泪吧叭吧叭地往下掉,掉得他心都乱了。 “你怎么还哭了呢?”他赶紧替她擦眼泪,一下一下却越擦越多。 夜温言哭得哇哇的,她说:“我本来就是想吓唬吓唬你,想把你给吓出来,可是说着说着我就把自己给说害怕了,我怕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了,那我还上哪儿去找你这么好看的人。你把我的眼光都养刁了,一般好看的我也看不上了呀!” 他失笑,合着还是得靠脸。罢了,靠脸就靠脸吧,好在他对自己这张脸还算有自信。 “不哭了,下次别说这样的胡话,我不会不要你,更不会不喜欢你。”他把人从地上拉起来,指着这间炼器室说,“你看这里好不好?这是北齐建都那年我亲手布下的地宫,专为炼器所用,你的空间镯子已经打制得差不多了,再等几个时辰就能好。本想着好了之后就给你送去的,结果你自己到是先找来了。既然来了,正好试试镯子大小合不合适,也看看样式喜不喜欢,不喜欢我就再给你改。” 他要拉着她站起来,却被她一把拽住,“师离渊你等会儿!”她拉着他的手,借着颈上的花形暖玉催出灵力来,直往他身上撞去。 他有觉察想要阻拦,却听她说:“敢拦我就跟你翻脸,或者我还哭,哭塌你的炎华山!” 他便不敢动了,由着她那带着花香的灵气钻入身体,行走经脉,就像一双小眼睛一样把他从里到外仔细瞧了一遍,最终在丹田灵力汇聚之处停了下来。 “为何你体内仅剩下这点灵力?”夜温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北齐帝尊,天地间最后一个仙灵承袭者,师离渊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即使她并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太多传说,依然能够通过他对法诀的应用和术法的施展,判断出他体内灵力浩瀚充沛。可眼下这是怎么回事?她以探灵术去探他灵元,却发现丹田处只拳头大小的一个漩涡。泛红的灵光还忽闪忽闪,极不稳定。这何止是灵力减弱,这是元神随时有崩塌的可能啊! 她慌了,匆匆撤了探灵术,说话的声音都打着颤,“怎么回事?你的灵元呢?” 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柔声细语地同她讲:“不要紧张,没有关系,待法器打造好之后闭关一段时日,就可以补回来一些。” “补回来一些是多少?不是补回来全部吗?” 他摇头,“本尊识海灵田太过浩瀚,若是补回巅峰状态,即使夜夜是满月,日日是晴天,也得个三年五载才行。不过不需要担心,既然只补回来一点,这天下也无人能奈何得了本尊。” “那你告诉我灵力为何损耗这么多?是因为这次地龙翻身?”她说完自己都摇了头,“不会,一座护城大阵不至于亏损你那么多灵力。若是像你所说,你的识海灵田十分浩瀚,那非得是毁天灭地的大灾难来临,方才……”她突地睁大了眼,毁天灭地的大灾难不是没有啊!她也不是刚刚才知道师离渊灵力受损。否则哪来的初次相遇,哪来的他被人追杀? 堂堂北齐帝尊,若不是做了一件大事,被人算定是最虚弱疲惫之态,何人敢对他出手? “是平定无岸海的大啸损耗了你所有的灵力,对吧?” 第212章 聚灵阵 那一场无岸海的大啸,引来了远在后世的夜家家主夜温言,也引去了北齐帝尊师离渊。 只不过一个在东岸,一个在北岸。 其实他们早就有过交集的,于师离渊来说就是一个多月前,于夜温言来说,是隔了几年。 这就是时空的魅力,也是时空的迷局。冥冥之中一切都有定数,该相遇的总会相遇,不该相遇的,也必然只能是擦肩而过。 他见她已知晓,便也不再瞒着,实话实说:“无岸海那次大啸过于强烈,我拼上了九成以上的灵元才算免费将其压制住。其过程虽谈不上惨烈,却也绝不轻松,许多凡人看了去,便算计出本尊身负重伤实在虚弱,从而起了赶尽杀绝之心。原本回来之后就该闭关三年,却没想到先帝驾崩,再遇地龙翻身,如此才拖到了现在。” 夜温言听着听着就有点儿不好意思,“还有也因为我吧?原本你可以什么事都不管,就算先帝驾崩也与你无关的,说到底还是因为遇着了我,打乱了你原本平静的生活。” 他笑了起来,小姑娘自信又恢复了,这可真好。 “行了别笑了。”她推了他一把,将人推开了些,然后开始翻自己的袖袋跟荷包。“我身上花也不多了,原本进宫来就是要取炎华山上的腊梅做药丸用的,但现在还是能省就省,先可着你来。”说罢,法诀一掐,双臂自上而下各环绕半圈,腊梅花飞,花香四溢。 师离渊眼一亮,“这是……聚灵阵?” 她点头,“对你来说,做出一个聚灵阵挺难的吧?毕竟现如今天地灵力都已经消散了,即使你对灵力的汲取靠的是吸食日月精华,可日月精华提纯过程复杂,可供修灵者吸收到的也极少,要想以日月精华来做出聚灵阵并且供人使用,就太不现实了。但是我就不一样了,我的灵力来源于花,只要有花就有灵,花不断,聚灵阵的供应就不会断。” 她起身将师离渊换入阵法中来,“且在这里好好待着,我上去取花。虽不知你体内究竟能装多少灵力,但只要花够用,这聚灵阵就够你取之不尽。” 夜温言的行动力很强,下来时是走的楼梯,上去时就直接用了术法腾空,然后一头撞上了探着身子往下看的连时。 连时差点儿没让她给撞迷糊了,咣铛一下坐地上,两眼直冒金星。 夜温言随手挥了个醒神的术法,待连时终于清醒过来,听到的就是一句:“赶紧帮我找花,全城找,能找多少算多少。” 炎华宫钦天监神仙殿三地连动,满城找花,夜温言则是先把炎华宫现有的腊梅都利用起来,一部份拿去布聚灵阵,一部份灌入灵力封入装着药丸的瓷瓶里。 她告诉权青城:“花放进去之后,要想药效发挥得更好,三个时辰之内就不要打开,以确保花灵能够完全渗透入药丸里去,这样再分发给内城旧疾复发的人时,才确保万无一失。” 权青城觉得这一切都很神奇,瓶子里装花能让药丸染上花香,这个他可以理解。但是花有灵是什么鬼?花为什么会有灵?灵为何物?就是鬼吗? 这个问题夜温言没有回答她,因为她人已经带着几麻袋的花去布聚灵阵了。到是赶过来帮忙的云臣给了他解释:“灵当然不是鬼,否则帝尊就不是修灵者,而是驭鬼者了。皇上且想想除夕宫宴上的火凤和红龙,那便是灵。帝尊大人使术法掐法诀,用的也是灵。数百年前的天地灵力,那便是灵。灵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只有有缘人方能够感受,更有缘的人才可以便用。原本天地间只有帝尊大人能修灵,如今看来,似乎四小姐也会一点点。” 吴否分析说:“可能是帝尊大人教的,帝尊大人那么厉害,随便教些小法术哄心爱的姑娘玩,这也是很正常之事。就是他老人家可能是太爱四小姐了,教得有点儿多。” 人们觉得他分析得有理,帝尊大人也确实是教得有点儿多。就好比除夕宫宴上的火凤,还有刚刚那一腾空。那不就是飞么,夜四小姐都会飞了,这哪里还是只教了一点点。 连时就说:“无所谓了,反正都是他们两口子的事儿,早晚都是要成亲的,教多教少也全凭帝尊大人心情,咱们就不跟着掺合了。到是皇上您,得了药丸就回去歇吧!这些日子肯定也没休息好,明日还有得忙呢!” 权青城有点儿舍不得走,他跟云臣说:“我在神仙殿是爱犯困,可是一上了炎华山就精神了。我觉得我只要坐在炎华山上,就算是不睡觉也精神头儿十足。” 坠儿就说他:“那你可能是把帝尊大人的灵力都给吸了,你这相当于跟帝尊大人抢饭吃。” 权青城吓的拖着吴否和药丸,连滚带爬地走了。 连时就跟坠儿说:“其实皇上留下来也行,至少也能有个人陪你说说话拌拌嘴,要不你多无聊啊!我跟云大人都岁数大了,跟你也唠不到一块儿去。” 这话云臣可就不爱听了:“能不能把话说得严谨一些?谁岁数大了?我年纪轻轻的才二十五,我怎么就岁数大了?你自己老不能总想着别人也老,你得时刻记着我们的差距。半条脖子都入土的人了,说我跟你一样,你是盼我早死还是怎么着?” 云臣和连时二人因为这个岁数的问题展开了较为激烈的讨论,坠儿则是坐到了一边去,托着下巴看着台阶下方越走越远的权青城。 她其实不讨厌这个小皇帝的,甚至还很喜欢跟小皇帝说话,觉得有小皇帝在的时候,气氛特别轻松愉悦。别看权青城是皇帝,可她跟权青城在一起一丁点儿心里压力都没有,相反的还会觉得十分亲切,拌嘴都拌得很乐呵。 可也仅仅就这样吧!她想,就这样便是最好的了。她只是一品将军府里的丫鬟,即使做成了四小姐身边的一品丫鬟,那也只是丫鬟,跟皇上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所以她什么都不愿意想,也什么都不愿意求,免得最后发展到连在一起说话都觉得尴尬。那就平白的失了一个好朋友,得不偿失。 云臣二人吵完了,连时回屋去做饭,云臣看着小丫鬟望着下方出神,便坐到她身边掐起了手指头。这动作可把坠儿给吓了一跳,当时就把云臣的手给抓住了——“你要干什么?你别掐手指头,你一掐手指头我就害怕,这是要算我啥?可别把我也给算个煞星出来。” 云臣都服了她了,“哪来的那么多煞星,我跟你又没仇我算你是煞星干什么。我就是想给你算算姻缘,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的了,早点儿把姻缘这事儿算明白了,好早点儿奔着正确的目标和方向努力不是。” “我不算!”坠儿拒绝得干脆利落,“坚决不算。我娘说了,命越算越薄,她就是因为老算命,最后把自己给算死了的,我也被卖给了人伢子。何况人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不管是好是坏,是顺道儿还是绕道儿,至少每一天都是新鲜的。新鲜的人生才有意思,不然每天都跟听旧故事一样,遇到什么人,要经历什么事,都早早的知晓,那还有什么乐趣?” 云臣失笑,“不至于算得那么清晰,就是个大概的方向。” “方向我也不需要!我的方向就是跟着我家四小姐,别的都是扯蛋,姻缘更是扯蛋。天底下没有什么姻缘能比我跟着四小姐这个姻缘还要好,所以云大人您要是感兴趣,您就是找姻缘,可别来闹腾我,我的姻缘就是四小姐,没别人什么事儿。” 连时从灶间跑出来,原本是想问问他俩想吃哪口儿,结果就看到坠儿抓着云臣的手正在说着什么,他就站住了脚,没再往这边儿来了。 唉,真是年纪大了,看不得这些个情情爱爱的,以前没觉得怎样,因为有帝尊的标杆儿立在那里,四百多岁的人了都不娶妻,他才五十多他不着急。 可如今帝尊身边有人了,他就觉得有点儿孤单,本来跟云臣也能凑个伴儿,可这会儿又觉得云臣被坠儿抓着手指头感觉也不错,他就更孤单。 终究还是错付了啊!无论是对帝尊还是对云臣,终究还是错付了啊!连时想,不行改明儿还是去找吴否凑伴儿吧,太监跟太监应该更能有共同话题。 炎华宫地宫,炼器室里,师离渊坐于聚灵阵中,眼瞅着夜温言把一麻袋一麻袋的花往外倒,他就有些纳闷。“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么多腊梅?” 夜温言实话实说:“洗劫了李家。” “李家?” “恩。吴否说李家为了培养嫡女李嫣然,很是花了一些心思,不但让她练习琴棋书画,甚至还教她焚香煮茶的手艺。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用落在腊梅上的雪融了水煮茶,能让茶上带着腊梅花香,特别好喝。于是李家就在府中栽种了好大一片腊梅园,专供李嫣然取雪煮茶。我刚刚亲自去了一趟,把所有腊梅树全给薅秃噜了……” 第213章 空间镯子 师离渊觉得李家这个取梅枝雪煮茶的习惯特别好,便想着回头让权青城提一提,全城……呃,最起码内城,应该家家户户都效仿之。如此内城的冬天就会有大量的腊梅花以供夜温言采摘,再也不会发生想用花时找不到的情况。 他将这个打算跟夜温言说了,夜温言却不太赞成,“李家整这一套是为了让李嫣然有出息,从前是为了嫁高门贵户,现在是为了嫁给权青城。你让所有人家都学她,那便是想让所有人家都把女儿往宫里送?权青城应服得过来么?” “他是皇帝,本就三宫六院,就算不种腊梅,将来内城他们也是要把女儿送进宫参选的。” “那是习俗,我管不了,但我不能主动找这个麻烦。” “你对那小子是不是太上心了?”师离渊表示不满,“为何这样上心?” 她推了他一把,“往后坐坐,坐到阵心,别说话,专心吸取灵力。”说完坐到了他对面,“我为你护法,也看着点儿这些花够不够用。” 师离渊瞅瞅地上的花,“恩,够恢复三成。” “……才够三成?我的天,你到底能装下多少灵力?那场大啸究竟耗了你多少灵力?” 再细细回忆,当年她以虚空化身之法去往那片大海,似乎耗费的花灵也挺多的。法身投影回归本体之后,本体四周仅是枯萎的花朵,的确是比现在多很多。 “我再去给你找花吧!”她起身就要走,却被他拉住,“不急,本尊传音让连时他们去找就好,你若无事就在这处陪陪我,看看我为你打的空间镯子。” 她想想也好,乐呵呵地去看镯子了。 炼器室一共有两只炼炉,师离渊告诉她:“一为天炉,取无根之火燃烧,适合打制小巧精致的法器。二为地炉,取地火淬炼,用来打制较大且坚硬的法器。你的镯子是由天炉打制而成,已经可以开炉了,你会不会开?” 夜温言说:“会的,虽然我制器的手法不行,但是我会炼丹,用的是花灵之火,开炉闭炉的过程应该是差不多的。” “恩。”他点点头,“那便取出来吧,看看喜不喜欢。” 她依言打出法诀,开了炉盖,分开炉火,慢慢地将悬浮在半空的红色圆环取了出来。 圆环入手,自动顺上她的左腕,微微收拢,红光不再泛起时,刚好是最合适的大小。 “真好看。”她由衷地感叹,“我头一次见到过红得这样纯粹的材质,这不是玉,也不是晶,更不像是宝石。师离渊,这是什么东西?你从哪儿得来的?” 他此刻已开始吸取灵力,进入闭目调息,听她问了,便以神念传出声音同她说:“是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灵矿山是掘出来的一种东西,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只知它晶莹剔透,美得有点儿吓人。有人说它不详,也有人说它大吉,总之有人对它避之不及,也有人因为抢夺它失去性命。本尊觉得他们太闹腾了,干脆把这东西收到自己手里,从此断了他们的念想。” 夜温言听得乍舌,“你这也太霸道了,没有人找你来抢吗?” “他们不敢。” “……”行吧!她美滋滋地看着腕上的镯子,他便笑她,“怎么跟个凡间女子似的,只管看它好不好看。若只是为了图好看,也不至于费这么大工夫。” 她方才想起这镯子的真正用途,于是集中心念探入其中,一瞬间就如同进入到了另外一个空间一般。只是这个空间是虚无的,四周雾气朦朦,中间却围绕出一个篱笆院子,有草屋一间,高树一棵,还有一处水井。 她走过去看,水井里不是水,只是雾,大树上也不结果,只长叶。想来这些只是为了装饰着好看,并不能真正使用。 到是那草屋可以走进去,且一进去之后豁然开朗。 里面空间很大,相当于另外一个芥子空间的存在,还分做了许多间屋子。她在每个屋子前都看到了挂着的木牌,木牌上面却什么都没写。 师离渊的声音又传了来:“每间屋子想做什么用,或是想放哪种花,你就可以写在木牌上,使用起来也方便。镯子里我融了两处空间进去,屋子里随你使用,院子里也随你使用。除了古井不能取水,高树不能开花,其它的都是真实的。阿言,你觉得可还好?” “这不是还好的问题,这简直是太好了!”她几乎乐疯了,连着在原地转了好向个圈儿,再去数那些屋子,竟有十九间之多。且每一间推开都极大,依前世算法,每间都得有个一百平。这么大的地方用来装花,都装满的话,怕是都够她用一辈子了吗? 师离渊又说:“空间储物,不腐不坏,待到开春入夏,便待你去采花。好了阿言,你自己看,本尊将出入这炼器室的法诀传于你,你可以随意进出。这地方有玄铁门把守,无需护法,你自去忙你的,连时他们也已经又去找花了。” 她心里“呀”了一声,玄铁,原来这个时代的人管陨铁叫做玄铁啊! 也罢,左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不是叫呢! 夜温言这边激动于自己有了储物镯子,而临安内城李家则跟见了鬼似的,无论主子和仆人,一个个都吓得哆哆嗦嗦。 有人说家里是闹鬼了,不然为何梅园的花一朵都不见了? 也有人说不是闹鬼,是遭了报应,是老天爷在警告李家不要做丧良心的事。 这事儿吵得李老夫人和大夫人陶氏都睡不好觉,又焦虑又害怕,下人们的猜测她们也会猜,既不相信是什么老天爷的报应,也不相信是闹了鬼。可若两样都不是,梅园又为何一夜之间花全部消失?树还在,就是花没了,就像被人摘了去,一朵都没剩下。 可是谁能有这样大手笔,摘了整整一园的花?问题还没有任何人发现,这事儿也太怪了。 这一晚,李家上下全因腊梅园的事猜测纷纷难以入睡。 这一晚,一品将军府的二老爷夜景盛,宿在了小妾熙春那里,气得萧氏砸了一屋子东西。 这一晚,夜老夫人因思念夭折的女儿,彻夜难眠。 这一晚,李嫣然在牢房里咬破了手指,开始在地上写起祝祷的经文,同时也写——我愿用一身鲜血,换临安太平,换北齐国泰民安。 天刚亮时,人就已经因失血过多晕倒了。 临安府尹池弘方不得不请了太医来看,这事儿就也再瞒不住,在早朝上就被人提了起来。 如今能上朝的人不多了,除了几位殿下外,剩下的朝臣不足十个,其中还不包括摄政王。 权青城一人坐在上首,看着下方众人,听着有人提起李嫣然的事情来,还说:“虽然李家有错,但李家也有功。如今李小姐又如此为北齐祈福,还望皇上网开一面,念在李家也是皇亲的份儿上,这事儿就算了吧!” 此言一出,立即有人附和:“是啊!眼下国有大难,死伤已经够多的了,李家也是一时糊涂才贪了这个功,但他们也确实为临安城做了贡献,臣请饶了李家一回,让他们将功补过。” 三殿下权青允听了一会儿,开口说话了:“有西宫太后在,李家饶是饶定能饶的,但若是就这么饶了,是不是对夜四小姐不太公平?出点血就能把过全都抵了?你们是不是家里没有吃过那药丸的亲戚?今早就没有发作了的?” 有位大臣立即哭丧着脸站了出来:“微臣的儿子吃了那药丸,原本都好了,可是打从昨天半夜就又开始发作,胳膊疼得不能动,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是骨头断了,根本就没接上。” 也有人说:“我家夫人的脚也是断了骨头,吃了药丸以为已经好了,都可以下地走路了,结果还没走几天就又卧了榻,大夫说他治不了,要是再早几天骨头还有得接,现在太晚了。” 权青允冷笑几声,看向那几个为李家求情之人,“听到了?李家不但把夜四小姐的施药私自卖了一百两银子一颗,还因此耽误了后续的医治,这样丧良心的人家,怎可轻易放过?” 有人不同意他这话:“这个罪应该归给夜四小姐才对,要不是她整出来的那个药丸,我们一早就请大夫治了,怎么可能会耽误这么久?” 刑部尚书江逢听了这话就站了出来,大声道:“夜四小姐买下那些药丸时本尚书也在,且她当时是如何想的,也同本尚书说过。因为着急去外城稳定平民情绪,夜四小姐不得不拿出药丸来给内城救急。但这种药丸不是真正的灵丹妙药,它可以救个急,但七八天以后还需要再另外补充一颗药丸,才能让伤势彻底康复。夜四小姐本打算从外城回来就将第二枚药丸发放出去,结果却听说李家干了这样的事,人们还那样感激李家,那她如何肯再做第二步?” 池弘方也一脸不乐意地说:“错把罪人当恩人,又把恩人骂一顿,多有出息。” 一时间,双方争执不断…… 第214章 用我得失换他成长 权青城看得头都要大了,喊了几次都没有人听他的。 到是三殿下权青允又冷哼一声,大声道:“都别吵了!这里是朝堂,看看你们一个个像什么样子?”说罢又看向左右丞相,“二位相爷是不是也该做个表率?就杵在这儿看热闹不太好吧?你们这是在看朝臣的热闹,还是在看皇上的笑话呢?” 两位丞相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赶紧就参与进来,就听左相大人说:“夜四小姐于国有功于民有恩,日后肯定是要论功行赏的。但当务之急是如何平息了她的怒气,让她将第二枚药丸献出来,医好那些没去病根儿的人。” 右相大人道:“李家于国也有功但于民却有罪,功罪相抵就不致死,又是西宫太后的母族,不如就让他们加倍归还卖药丸所得的银两,再对每户买了药丸的人家做出赔偿?” 权青允补充:“将李家那个医馆收了吧!” 人们对此没有疑义。 权青允再补充:“收了之后送给夜四小姐。” 这话一出人们就开始合计起来了,为何三殿下今日一再的替那夜四小姐说话?俩人不是不对付么?不是互相的谁看谁都不顺眼么?这怎么都主动张罗着纵给夜四小姐要医馆了?难不成三殿下也看上了夜四小姐?就因为那位长得实在漂亮?不应该啊!三殿不是跟夜家的二少爷…… 今日早朝也算乱中有序,虽然权青城还是没有多少主导权,可总归是想办的事都办明白了,李家这个烫手山芋也有了解决的办法。 其实权青城心里明白,朝臣说得也没错,李家是西宫太后的娘家,总不能真的一点面子都不给,那也就意味着昭告天下皇上跟李太后翻了脸,在这样局势下是不明智的。 但也不能放得太轻易,因为那样不但他没面子,温言姐姐也没面子,而且他更没法跟内城人交待。 好在他三哥逼着左右丞相表了态,这件事也就算有了定夺。 不过他心里也有跟朝臣们一样的猜测,三哥为何突然就帮温言姐姐说话了?俩人没什么交情啊?难道真的是看上温言姐姐了?那可实在是找死! 散朝之后,权青城依着今早夜温言传过来的话,大摇大摆地走了一趟一品将军府,与已经回府的夜温言见了一面,然后再大摇大摆地离开。很快就由宫里下发第二批药丸,送至每一个旧疾复发的内城人手里。 坊间传闻,这是皇上亲自去一品将军府求来的药,这是皇上心系百姓,不惜放下皇帝之尊亲自相求,才得到了夜四小姐的原谅。 夜四小姐也是好样的,不计前嫌,将药丸拿出来,依旧分文不取。这些药丸可都是夜四小姐自己花银子买来的,再经过改良加工,方成了治病良药。 在此举上,皇上和夜四小姐都是恩人,大家要感谢就得两方都感谢,千万不能厚此薄彼。 另也有人带出另一波节奏,是说自新帝登基以来,一直都是摄政王在辅政,可接二连三地出事。如今摄政王重伤在家养病,朝政都由皇上自己做主,非但没乱,还越来越好。就说药丸这个事儿,摄政王管都没管咱们,反到是皇上屈尊走出皇宫为咱们求药,可见摄政王辅政也没起到什么好作用,还不如皇上自己说了算呢! 这一波波节奏带起来,短短两三日,就将权青城的威信与威严推到了一个最高峰,同时也让一时风光的摄政王跌到了谷底。 此言传到摄政王府,气得权计一整天都没吃下东西。 夜温言每晚进宫去看师离渊,白天就在家里等着,李家父女被放出来的消息是计嬷嬷带回来的,上述坊间传闻是坠儿同她讲的。香冬同她皆为旁听者,听完了这些香冬就问:“李家父女就这么被放出来了,小姐心里的火气能消了吗?” 夜温言看着计嬷嬷递过来的李家医馆的房契和地契,笑笑说:“没有什么消与不消的,本来也没有多大的火气,李家那些个手段,在我看来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足为奇。” “可外界虽也有人在感谢小姐,这个功劳却终究还是让皇上给占了。”香冬叹了一声,“奴婢没有不乐意,就是怕有人会说小姐是迫于压力才拿出药丸的。他们不感激咱们可以,若是反过来还记恨上那就不好了。” 夜温言闻听此言,只说道:“若是通过这一场地龙翻身能让那孩子成长起来,那么我到是愿意用我个人的一些得失去换他的成长。何况那些本也不算什么得失。” 她不愿再探讨这个话题,只说自己累了想歇歇,便散了几人,歪歪靠在软椅上。 意念一动,一朵花自储物镯子里被调了出来,她将花托于掌心,微微向上一托,花飞灵起,于眼前拉开一片影幕。 影幕上尽是前世夜家的气息,是所有人生活在大宅里,你来我往,或停或走。 她看到一位少年,长得跟权青城一般模样,那是堂弟夜倾城年少时的样子。 夜家有私塾,专为夜氏子弟所开,但去上学的多半是女孩,男孩极少。 影幕只有影像没有声音,她看到夜倾城站到她面前,嘴巴一开一合地说话,虽听不见声音,但她却知道倾城是在问她:为何从不到大家里的男孩子就很少? 她当时是怎么回答的呢?好像是说:可能因为他们觉得女孩子懂得好养,也可以穿漂亮衣服吧!所以都喜欢生女孩。 那时的夜倾城哪里懂得生男生女非人为所控,更不知夜家数代单传,他的父亲不过是爷爷抱养到家里来的养子。只信了她的话,以为家里都喜欢听话懂事的孩子,于是也不再调皮,用功读书,好好走路,衣服自此总是干干净净,再不会雨天玩泥,冬日滚雪。 一个男孩子,生生把自己练得跟大姑娘一般。 她很想念前世,很想念夜家大宅,也很想念总跟在他身后转啊转的夜倾城。所以才在面对权青城时,不由自主地就总想帮他一把。 事间巧合无数,她知道北齐的少年皇帝不是前世那个孩子,可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是呢!万一他把什么都忘了呢?否则怎么可能巧合到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还会叫那样相似的名字?她不指望他终有一天能想起什么,最好是都忘掉,如此才算真正的新的一生。 不像她,两世人生,两世记忆,人人知夜四小姐跋扈洒脱,却不知如今的她,回忆里是无尽的痛苦,是枪响之时血流满地…… 砰!突然一下,房门被撞开了。灵力幻化出来的影幕随着这一撞匆匆打散,正散在夜倾城弯着一双桃花眼,对着她露出灿烂笑容。 她有多思念那个笑容,就有多憎恨这个撞进来的人,一双手紧握成拳,要拼命控制才能控住将人掐死的冲动。偏偏闯进来的人还要激怒她,一进来就骂了句:“贱人!” 是夜连绵。 身后,计嬷嬷、坠儿和香冬都到了,计嬷嬷当时就问:“主子,可要将人扔出去?” 坠儿习惯性地就要去找砖,说:“你敢骂我家小姐我就拍死你。” 夜温言却谁的话都没应,只摇摇头,再挥手令下人都退出去了。这看了一眼夜连绵,强忍着怒意问道:“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 夜连绵真是要疯了,五官都扭曲,一双眼珠子几乎就要瞪出来。 她指着夜温言说:“都是你,几次三番的惹恼二叔一家,还惹祖母,连带着我都要跟着你吃瓜烙。我原本在祖母那里住得好好的,从小到大我都住在她身边,却偏偏因为你犯了错,让祖母把我也赶了回来。夜温言你这个小贱人,你自己不想好还要连累我,凭什么?你怎么不去死?这个家里为什么要有一个你?” 夜连绵几乎是在吼叫了,吼得满面通红,“不要以为所有人都怕你,我不怕!夜温言,从小你就得到最多的宠爱,从小你就比我们所有人过得都好,你凭什么?就凭你长得好看?就凭你一出生祖父就打了胜仗?可你都得到了祖父最多的疼爱了,为何还要跟我们抢父亲母亲?为何所有人都只疼你不疼别人?你到底施了什么妖法?你是妖怪吗?” “所有人都说夜家大小姐温婉贤淑,三小姐美艳动人,四小姐最得家里宠爱。偏偏我这个嫡出的二小姐提都没人提,我就跟那夜红妆一样是个隐形的。凭什么啊?夜温言,你是不是把这个家里所有的气运都吸到你一个人身上了?” 夜温言就有些听不懂了,原主的记忆一幕幕涌入脑中,从小到大都有。 人人都说她是最受宠的小女儿,人人都说不管是夜老将军还是夜大将军,有什么好东西肯定都是给她的最多。但是在原主的记忆里却并不是这样的,至少在夜大将军这儿不是。 半晌,她说:“夜连绵,或许祖父是偏疼我一些,可父亲母亲给我的,哪一样你没有过?你是比我少了衣裳还是缺了首饰?家里按人头置办的东西,从来都是每人一份,你我都是嫡女,得到的几乎就是一样的,你有什么可不平的?我清楚地记得三年前,父亲从外省回京,带回来一些临安城难见的小物件儿,我拿两个你就要拿三个,我拿三个你就必须拿五个。最后我只得一个,大姐姐的也都给了你,所以你说说,他们是更偏疼谁?” “那是我抢的!我要是不抢,他们会多给我吗?” “凭什么要多给你呢?每人一份,你凭什么一定要比别人拿得多?”夜温言的愤怒已经平复了许多,说这些话时面无表情,甚至眼中都不曾流动任何情绪。 因为这不是她所经历的事,是夜四小姐和夜连绵之间的恩怨纠葛,她说到底不过是个看戏的罢了。要说真要哪里不高兴,她也只是不高兴夜连绵的突然闯入,碎了她看前世夜家的影幕,散了她堂弟倾城的灿烂笑容。 就像正在看着的一部影片突然被打断,就像电影院里突然来了不刺之客,搅了这场影局。 打扰她看电影,真不是一件叫人愉悦的事…… 第215章 我给过你机会你没珍惜 夜连绵最讨厌的就是夜温言这幅无所谓的样子,这让她感觉自己的拳头是打在了棉花上,不但卸了力气,还一点回响都没有。虽然夜温言也一直在说话,还是一句一句的在反驳她,可是那种反驳的话说出来,就好像在阐述一件与她无关的事实,既不生气也不委屈。 她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那样在意的事情,在夜温言眼里心里却什么都不是呢?她那么在乎这个家,那么在乎自己的身份地位和利益,夜温言却完全不当回事,这到底是为什么?以前的夜温言不是这样子的啊?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夜温言的话还在继续,还是说得那么没有感情。她说:“你若说祖父偏疼我一些,我不否认。可父母面前,我从没偏得过任何疼爱。反到是你,从小到大抢过我的,抢过姐姐的,甚至还抢过哥哥的,就连父亲买给母亲的东西你都要想方设法地骗到自己手里去。夜连绵,我到也想问问,你凭什么啊?” “我凭什么你管不着,那是他们愿意给!因为我是他们的女儿!” “恩。”她点点头,“谁愿意给你我都无所谓,我只是阐述事实。我不像你,总想要去争抢什么,总想要多得到什么。我这人就是,你给我我就接着,我不给我,我也不屑。你呢?既然都抢到了,那你还委屈什么?难不成还指望别人一件不拿全都给你?又或是你觉得父亲就不该把东西买回来那么多份,应该只买你一份,然后再当着我们这些孩子的面把东西送给你,再说一句,连绵,为父只疼你一人,其它的孩子为父一个都不想看见他们。” 夜连绵一下就愣住了,因为她发现她的心思被夜温言给说中了。她确实是有这样的想法,确实是希望爹娘只有她这一个孩子,甚至是整个夜府就只有她这一个小辈。 那么所有的宠爱就都集她一身,没有人会不喜欢她,没有人与她争宠,不管是祖母还是祖父,都疼她爱她。就像从前祖父疼夜温言那样,会手把手教她习字,会教她练武,她就是临安城最风光的夜家嫡小姐,没有任何人能盖过她的风头。 还有,她也可以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她也可以央求祖父替她去求赐婚。她也想嫁给六殿下,也想被家族重视,然后一步登天,成为夜家至高无上的荣耀。 可是这样的话她从来不敢说,就只能眼瞅着夜温言占据她所有的风光,活成她心里最希望的模样。她恨夜温言恨得要死!她想剥了夜温言的皮,抽了夜温言的筋,吃了夜温言的肉! 总之她要这个四妹妹在这世上消失,为此她可以不惜任何代价,不择任何手段! “被我说中了?”夜温言笑笑。她一个成年人的灵魂,看这种十几岁孩子的心思和把戏,真是一眼就能看穿。“可是夜连绵,爹娘生了我们四个,凭什么只能宠你一人?” “因为你们都是多余的!特别是你!”夜连绵歇斯底里地大叫,“他们都已经有了那么多孩子,为什么还要生下你?为什么父亲还说以后有大出息的那个一定是你?又为什么祖父只说你的性子最像他,其它的孩子都不像?夜温言,你都死了一次了,你就死透了不好吗?你还回来干什么?你就那样死了该多好,那样红妆嫁能给六殿下,六殿下就能登皇位,我们家就出皇后了!这个家没有你就会很温暖,就不会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就不会被祸害成现在这个样子!夜温言,你为什么不死啊!你为什么不死啊!” 夜连绵不停地叫喊着,整个人几乎就是一种疯魔的状态。 她听到她说什么祖母都不要她了,说她是养不熟的狼,从谁肚子里爬出来的就会向着谁,再怎么仔细养着也不亲。 还听到她说二叔二婶也不喜欢她,亲娘当她不存在,亲哥亲姐全都像避瘟神一样避着她。她不甘,生活原本不是这样子的,都是夜温言你这个灾星给家里带来了厄运,死了的人再回来,就是不吉,是大凶,是你坏了一品将军府的风水,你必须得赔回来。 夜温言就想,或许真是这样的吧?如果她不回来,如果夜四小姐真的死了,那么现在的一品将军府应该就是老夫人以及二房一家最愿意看到的样子。夜红妆做皇后,六殿下成皇帝,原本就一身军威的家族又成了皇亲国戚,何等威风。 可若是那样,大房一家该怎么活呢?别说二房一家会加以迫害,就是依着夜连绵的性子,到时候也一定会落井下石,跟大房这边撇清关系。 那穆氏就相当于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女儿,她得多伤心,要怎么活? 说到底,夜连绵就是想用亲人的苦,去换自己的甜。这就是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孩子! “快走吧!”她不愿意再去想那些“如果”,只对夜连绵说,“你打碎了我的梦,趁我现在还没发火,立即离开这里,否则可就来不及了。” 夜连绵又叫起来:“我打碎你的梦?你还有梦?夜温言,是你一手打碎了我的梦,是你让我失去了所有一切!你知不知道,红妆早就答应我,只要她做了皇后,一定让我做贵妃,她知道我喜欢六殿下,她说会成全我,也会对我好,因为我是她的二姐姐。你听听,堂妹都知道认我这个二姐,你跟我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你却不认我!夜温言,不是说我打碎了你的梦吗?那我今儿就把你这里全部都打碎,我看你能把我怎么样!” 疯了一样的夜二小姐轮起一把椅子狠狠往地上摔了去,桌上的茶也被扫到地上去了,首饰匣子也摔得七零八落,她看到有一只挺好看的耳坠子摔坏了,坏成了两瓣儿。就像影幕被打散时夜倾城的笑脸,也是一分为二,匆匆消失。 压着的火气腾地一下就窜了上来,人刚刚还在椅子上坐着,突然瞬移一展,一下子就到了夜连绵跟前了。她掐住夜连绵的脖子,一张白煞煞的脸绝美,也绝对渗人。就像刚从地狱里爬上来,还带着点死人的气息。 她跟夜连绵说:“我给过你机会,让你走,可是你不走,那可就怨不得我了。” 夜连绵被她掐得几乎上不来气,一双眼睛瞪得更吓人了,刚刚的嚣张终于转变成恐惧,勉强从被掐住的嗓子眼儿里挤出声音来问夜温言:“你要干什么?要杀人吗?你竟敢杀人?” 夜温言勾起一边的唇角,那股子邪乎乎的劲儿又上来了。她告诉夜连绵:“杀人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你知道难的是什么吗?难的是如何做到想杀一个人又要忍住不杀。我以为自己从不需要忍这种东西,但还是那句话,你是母亲的女儿,我就算不冲着你,也得冲着她。所以我对你一忍再忍,从我腊月初二回来的那一天一直忍到今日。几次了?夜连绵你自己算算,几次了?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我也给过你机会让你走了,可你不走,那便怪不得我。” 她五指收紧,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那双原本不带丝毫情绪的眼睛有了光彩,却是那种骇人的光,就像在预警接下来在这里将有一场死亡。 夜连绵终于怕了,因为她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呼吸了,她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扒夜温言的手,却无论如何都无法撼动分毫。她也试图抬脚去踹,可脚才一动,夜温言却是掐着她的脖子把她提到了半空。如此一来,只要她动,脖子上勒得就更紧,窒息感来得就更加强烈。 她开始翻白眼了,嘴巴张得老大,舌头也向外伸着。这时若有人旁观,一定会以为夜家二小姐死定了,只需再等一下下,就可以死得透透的。 却偏偏这时,房门被人从外砰地一下撞开。 这是今日第二次被撞门了,第一次是夜连绵,第二次,是穆千秋。 “言儿!你住手!快住手!”穆千秋的声调都变了,就好像被掐住脖子的人是她,想大声地喊,却又喊不出来。最后只能扑上前来,用力抓上夜温言的手臂,一脸乞求地望向她。 夜温言明白,这是因为太紧张而出现的暂时失语,只要她将夜连绵放了立即可以恢复。 她不想放过夜连绵,被人骂到屋里了还要咽下这口气,这不是她玄脉家主的风格。 可她又不能不放过夜连绵,因为她现在顶着的身份是穆氏的女儿,何况穆氏对她不错。 她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早知占了这身体,就要承了这因果。真正的夜四小姐不可能杀了嫡亲二姐,那么她也不能,至少不能当着穆千秋的面儿,让穆千秋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女儿掐死另一个女儿。 她终究不是真正的夜温言,有些事能为,有些事就不能为。否则这一世的母女情份,怕也就走到头了。 罢了。她将夜连绵松开,看着夜连绵摔到地上,再看着穆氏松开抓着她的手转身扑向夜连绵。她听到穆氏哭着问:“连绵你怎么样?连绵你疼不疼?你喘口气看看,有没有掐坏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在想,如果是前世的妈妈同她一起穿越过来该有多好。如果眼前这位是她真正的母亲,又该有多好。 那就没有人会替夜连绵求情,那就没有人会纵着夜连绵几次三番地跳脚骂她。 可惜没有如果,不是就是不是。虽然穆氏做得已经足够好,那也不是她真正的妈妈。 终于,夜连绵的呼吸恢复了,穆氏长出了一口气,抱着怀里的女儿嚎啕大哭。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鼻子就也发酸。到不是她心疼夜连绵,她只是触景生情,只是想到了玄脉夜家被灭门那一晚,四处都是这样的哭声。 “言儿。”穆氏终于缓过来一些,第一件事就是抬头看向夜温言,“言儿,我知道都是连绵不好,你能不能看着我的脸面,再饶她一次?就一次,我求你。” 夜温言吸了吸鼻子,泛起一丝苦笑来…… 第216章 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母亲不必求我,只要你到了,这人我肯定是要放的。”夜温言后退了两步,神色寡淡,谁也看不出来她心里在想什么。 穆氏骤然心慌,下意识地就去抓她的裙子脚,夜温言躲了。 “言儿,你……别怪母亲。” “不怪。”她语气依然淡淡的,“我早说过,她是母亲的女儿,我不会把她怎么样的。” “夜温言,你说这样的话丧不丧良心?”夜连绵缓过来不少,又能开口骂人了,“你这个小贱人,睁眼说瞎话。刚刚你明明就是要掐死我,你那双手跟铁钳子似的,指甲都掐进了我的肉里,但凡母亲再晚来半步,我就被你掐没气儿了,你还敢说不会把我怎样?夜温言,你说这样的话你亏不亏心?你还要不要脸!” 穆氏全身都在哆嗦,生夜连绵气是一方面,最主要是吓的。她怕夜连绵骂得这样难听会激怒夜温言,一旦真给气急了,这场架她可就拉不住了。毕竟这不是她真正的女儿,她没有资格,也没有立场去劝这个架,更是在这位姑娘面前,没有那么大的脸面。 何况还有炎华宫那位呢!除夕宫宴那位的怒火她可是亲身体验过,若火烧到夜连绵身上,她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被烧死,束手无策。 她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绝不能再没一个。 于是她俯身下来,头却还仰着,就用这样奇怪的姿势望向夜温言,苦苦哀求:“她是脑子糊涂了,你千万别同她一般见识,回去我一定说她,让她给你赔礼。”说完还扯了夜连绵一把,“还不快给你四妹妹道歉!瞧瞧你方才说的是什么胡话!” 夜连绵一双眼睛又瞪了起来,“母亲为何同她说话是低声下气的?你在怕什么?怕她吗?你为什么怕她?你是她的娘,她是你女儿,你怕她做什么?我没糊涂,说的就自然也不是胡话,所以我不道歉,以后我见她一回就骂她一回!” “你给我闭嘴!”穆氏简直要被这个二女儿给气死,“我还不是为了救你!为了能让你活下去!但是你给我听着,这是最后一次,我是你娘,但我也是她娘,我纵是再舍不得你,也不能眼看着你一次又一次的欺负你妹妹!她对你已经够仁慈了,你但凡有心就该知足!” “下回就不管我了是吧?”夜连绵突然就笑了起来,“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你也不该来!就让她把我给掐死,那不正好就称了你们的心?在你心里何时有过我这个女儿?偏偏我还时常提醒着你从小就抛弃我的事实,所以你巴不得我死了才好吧?我死了,当年的旧事就不会再有人记得了,也再没有人把你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翻来覆去地凌迟。所以你做梦都在希望我死,又为何在这种时候挺身而出?” “我……”穆氏被她说得几乎应不上话来,只得不停地解释,“我没有想你死,你是我亲生的女儿,我心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想你死?当初是你祖母一定要把你抱了去,我是不愿意的,奈何做不了家里的主,只能眼睁睁看着你被抱走,实在是没有办法。” “那为何不抱走大姐?”夜连绵捂着脖子倒着气儿质问穆氏,“为何抱走的不是大姐?说到底还是打小就看我不瞬间,我刚出生就招你厌烦了,这才把我送了人。哼,最后一次管我,好啊,那就最后一次吧!当初你能眼睁睁看着我被抱走,下次你就再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掐死,然后你们好其乐融融的过日子。果然你心里没我这个女儿,就只一心想着这个小贱人。我真怀疑她是你跟情夫生的!你根本不喜欢父亲对不对?所以不喜欢跟父亲生的我?” 啪!夜温言弯下身来,头向前探去,夜连绵还以为她要跟自己说话。结果就见夜温言甩起手,猛地就是一个巴掌糊到她脸上。 夜连绵当时就被打肿了脸,原本结痂的伤口也都裂了。血流了一脸,看得穆氏是既心疼,又生气这二女儿说的这些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就只管抹眼泪。 夜连绵被打得两眼冒金星,看不清楚夜温言,却能听见穆氏在跟前哭。于是用力推了穆氏一把,“你哭个屁!少在这儿惺惺作态了,我算是看清楚你们的真面目。一个在这儿假模假样地求,一个还敢打,你们演的这是什么戏啊?” 夜连绵站了起来,突然一下向夜温言扑了过去,两只手死死抓上她的头发,市井泼妇打架一般,甚至还张了嘴要用牙去咬她的脑袋。 穆氏吓坏了,赶紧起身去拦,却不等她伸出手呢,就见夜温言袖子一挥,也不怎么的,还抓着她头发的夜连绵一下子就飞了出去,咣啷一声撞到柜子上,当时就吐了血。 “早知如今有这么一出,当日地龙翻身时我就不该救你。也怪我自己心慈手软,这才留了祸患,让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我面前放肆撒野。”夜温言扔下这话就要走,却被穆氏扯了一把,“言儿你去哪?” 她顿了顿脚,半晌叹了气道:“哪也不去,就在府里走走。母亲放心,只要我一天还叫您母亲,我就不会把她如何。但我终究是谁也不欠谁的,所以你们别逼我。” 夜温言走了,再也没听屋里一点动静,更没回头,甚至都不让任何下人跟着。 她就一个人出了院子,稀里糊涂地往前走,走着走着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再停下来时,却是到了夜飞玉的玉京园。 有小厮见她来了赶紧进去禀报,她才进了院儿就看到夜飞玉打从厢房出来,手里还捧着本书。便赶紧快步迎上前,主动开口问道:“大哥怎么是从厢房出来的?”再瞅瞅她手里的书,“你如今是将书房安在东厢了?” “什么书不书房的,哪分得那样清楚。”夜飞玉摆摆手,“我的书房就跟主屋在一处,用个屏风隔一下就能看书了。只是这几日住在东厢,将正屋腾给了飞舟住。”说着还用手中书本敲了敲自家小妹的脑袋,“你可是给我派了个好活儿,不但主屋腾了出来,如今我这院子里的仆人基本都是在侍候他,连我想喝个水都得自己去烧。” 夜温言闻听此言赶紧后退半步,认认真真地给夜飞玉施了礼:“多谢哥哥照拂,是我给哥哥添麻烦了。实在是这家里就数哥哥最宽厚仁慈,做事也最仔细,更重要的是哥哥最疼我,能听我的,所以才放心交给哥哥。” 夜飞玉看得直皱眉,当时就不高兴了,“言儿你这是干什么?咱们是亲兄妹,我是你亲哥,怎的你如今为了堂哥的事,反到是跟我这个亲哥这样客气和生份?你是妹妹,跟清眉一样,都是我这辈子的责任,哥哥是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帮着你们护着你们的。” 她怔了怔,笑道:“那也还是要多谢哥哥,毕竟也是我说了话哥哥才肯帮这个忙的。至于责任……哥,你漏了一个人,咱们家不只我和大姐姐,还有个二姐呢!” 夜飞玉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主动将夜连绵从责任中剔除出去,一时间就有些尴尬,也有点自责。可再看看夜温言,便又觉得她似乎情绪不太对。于是就问了句:“言儿你怎么了?” 她摇头,“没事。大哥要是也没事的话,就去看看母亲吧,她这会儿正和二哥在一起,不知道还在不在我屋里。” 夜飞玉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因为话里不只提到夜连绵,还提了都在她的屋里。 母亲去她屋不奇怪,奇怪的是夜连绵竟也去了,这不闹呢么! 于是当下也顾不得再同她多说,只气得一跺脚,转身就快步往院儿外走。 夜温言径自去了主屋,正好一个小厮提着手壶出来,明显是刚续完了水。 那小厮见了她就行礼,还告诉她说:“有大夫来给二少爷看过了,治得挺好的,就是得一直养着。四小姐别惦记,我们大少爷都吩咐过了,不管二少爷是哪个院儿的,咱们都得好好侍候着,绝对不能怠慢。” 夜温言笑笑,谢过了那小厮,再亲自将门关好,这才慢悠悠地朝着里间儿床榻走了去。 夜飞舟醒着呢,仰躺在榻上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听着有动静就侧头来看,一眼就看见了闷闷不乐的夜温言。 他也没说话,夜温言也不说话,就拽了把椅子坐到他床榻边,两人对看了好一会儿。 夜飞舟终于忍不住了,主动问了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再想想,“夜连绵?” 她眨眨眼,“你怎么知道就是她?” 夜飞舟失笑,“在这个家里能给你气受的,还能把你气成这样无处发火的,除了与你一母所生的夜连绵,怕也没别人了。” “呵呵。”她干笑两声,“你到是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可也就是看我清楚,看自己的事也是半瞎一个。”再想想,“不对,是全瞎的。” 他无奈,“当局者迷,说的可能就是这样了。” “二哥哥,你跟夜红妆争过吗?比如吃穿用度,比如爹娘疼宠?” 夜飞舟摇头,“没有。” 夜温言就有点儿想不明白,“二叔二婶待你不好,你都不争,我爹娘待她还好呢,她为何还争?你说她到底是在争什么?” 夜飞舟便告诉她:“那不是同你争,她只是在报复,她真正恨的是你爹娘,因为你爹娘从小就把她送到老夫人那里去了。虽然老夫人一手把她养大,虽然她一直都说生恩大不过养恩,但实际上她还是希望自己能长在父母身边的。又或者她其实也并不希望长在父母身边,她只是心中觉得不平,觉得为什么偏偏就送走了她一个。” 夜温言微垂着头,又是半天没说话,也不知在想什么…… 第217章 二哥哥讲讲你和三殿下 半晌,她又问夜飞舟:“二哥,你恨不恨你父母?” 夜飞舟苦笑,“以前不恨,现在有点儿了。就在父亲砸碎我的膝盖骨时,我就恨他了。不瞒你说,当时是很想杀人的,我就想着把他杀了算了,然后我就跑,跑到江湖上去隐姓埋名,谁也找不着我。又或者干脆杀了他我再给他陪葬就是,总之这口气咽不下。” “那为何不杀?” “因为他是我父亲。”夜飞舟说,“血脉这种东西是骗不了人的,它是一种很玄妙的存在,看不见摸不着,可当你想要背叛它时,它却又开始提醒你它还在,让你无从下手。所以我杀不了他,再恨也杀不了,过不了这一关。” “那你会因为恨他们,而去找夜红妆和夜楚怜报复吗?” 夜飞舟摇头,“不会。父母是父母,兄妹是兄妹,我分得清。” “这不就得了,说到底还是夜连绵自己的问题。”她从袖袋里抽出并不常用的帕子,握在手里拧来拧去,一脸的不痛快。 “她到底怎么你了?” “……骂我。” “骂你?” “恩,骂我是小贱人,跟她抢爹抢娘抢哥抢姐。骂我应该早早死了,不该回来打搅一品将军府完美的生活。她说我如果在大婚当日就死掉,六殿下就会当皇帝,夜红妆就会当皇后,将军府将迎来一个新的高度,她也可以在夜红妆的力保下入宫为妃了。她还砸我屋里的东西,砸坏了我很喜欢的一副耳坠子。我气急了,想掐死她,正掐着的时候母亲进来了。” “大伯母说你了?” “没说,就是替她求情,哭得挺厉害的。我不忍心,就想这事儿算了吧,我当吃了个哑巴亏,被她白骂一回。谁让她是我母亲生的呢,我总不能真当着母亲的面儿把她给掐死。所以原本我都放过她了,可她突然又扯起我的头发。”她把头偏过来,“你看,就这里,被她扯得乱七八糟的,头皮也拽得生疼,我还是头一次被人这样子打过。”说到这儿瞅了瞅夜飞舟,“哼,你带人劫杀我那晚,我也没打得这么难看过。夜连绵简直就像个市井泼妇,烦人极了。所以我一急眼就把她给摔柜子上了,她吐了血,估计且得养上一阵子才能好。” 夜飞舟心里难受,因为她又提到了腊月十五那晚的事。于是伸出手往她头上揉了两下,问她:“疼不疼?” 她便摇头说:“起初挺疼,现在不疼了。” 他便也笑笑,“行,总归是没吃着大亏。” “吃亏到不至于,就是心里憋得慌。” 他就有点儿不理解了,“憋得慌你找我干什么?” 她“哦”了一声,“看看你,想着你比我还不如,心里真是舒服多了。” 夜飞舟气得直翻白眼,合着这是上他这儿找心理安慰来了。 也罢,全当哄孩子开心。 “我看看你的腿。”心理安慰找完,果然哪哪都舒畅,她便站起身去掀夜飞舟的被子。 “你还是比我能忍,如果我爹敢敲碎我的膝盖骨,我管他血不血脉的,必须把他打死。” “恩,我们小四最厉害。不过你爹可舍不得敲你的膝盖,印象中你不管闯多大的祸,大伯都舍不得打你一下。就唯有你闹腾着非六殿下不嫁这两年,大伯是打过你的,还说要打断你的腿。可惜到最后也没拧得过你,还是眼睁睁看着祖父替你求来了那场赐婚。” “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她现在顶不爱听六殿下这档子事。只觉夜四小姐可能是瞎,要不怎么就能看上那么个玩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全当是两个我,完全不一样的。” “好。”夜飞舟半撑起身,也往自己的膝盖上看去。 先前请了大夫,是夜飞玉去请的,请回来才发现还是位熟人,正是地龙初翻身时,同他们一起在外城忙活的白姓太医。 老太医得了夜温言几日言传身教,再加上本身就擅长治疗外伤,所以这双膝盖就算不能彻底治利索,至少也治到了七成。 他将白太医来的事说给夜温言听,夜温言便想起前几日夜楚怜也同她说起过关于白太医的事。似乎是想让他家孙女跟在自己身边,学学医理药理,别让白家几世行医到这代断了档。 她记得那个叫白初筱的女孩子,落落大方,温和懂礼,虽谈不上医术高明,但是最基础的中医常识是很扎实的,可见白家将她教得很好。 她不介意这样一个女孩跟在自己身边,可同时她也没想好自己要不要接手外城的时家医馆。因为一旦接过来,就不只是经营那么简单,那不单纯是一桩生意,而是对外城人来说有着象征意义和纪念意义的存在。 她本不是主医的,这些事要不要做,还需斟酌。 “白太医治外伤手法确实不错,也能看出他尽了全力了。只可惜现今医术天花板太低,他纵是拼尽一身本事,也就只能治到这种程度。”她指着那双膝盖同夜飞舟说,“如果这样维持,你能站起来,却不可能正常走路,怕是一生都要架双拐。” “那就还不如不治。”夜飞舟情绪也没有太大的起伏,“他打我的那一刻我就没打算再要这双腿了,全当是我还他生养之恩,今后就也不再欠他们什么,他们的事我也不会再管。” “可别介。”夜温言抽了抽嘴角,“就冲你爹娘那个样儿,你要是残了可别指望他们能照顾你,到时候又得我大哥受累。夜家大房跟二房如今这样的关系,你总在他这儿歇着算怎么个事儿啊?何况还有三殿下呢,回头再说我没有好好给你治,再跟我杠上了,我可受不了。” 听她提起三殿下,夜飞舟好生尴尬,一张脸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话来。到是夜温言把头慢慢凑近,一脸的八卦相,眼睛里甚至还闪着光。他听到她问:“二哥哥,你给我讲讲你跟三殿下的事呗!” 夜飞舟的脸腾地一下全红了,下意识地就想往后躲,结果砰地一下倒回榻上。 夜温言却还不依不饶,“说说呗!有什么可小气的。你要是能给我讲讲你跟他的事,我就也给你讲讲我的事,咱们交换,怎么样?” “不,不怎么样。”夜飞舟其实很想知道夜温言跟那位红衣公子的事,哪怕是只问问他猜测得对不对呢!可要是用他的事来做交换,那这个瓜突然就有点儿不香了。他一直摇头,坚决拒绝回答她的问题,同时还警告她,“我跟三殿下什么事都没有,都是外头的人瞎说的。你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胡思乱想,也不要去听那些话。” “我十五了,差一点就要嫁人了,还小什么小。”她笑了起来,笑得就像只狡猾的小狐狸。“二哥哥,就算是外头人瞎说的,你好歹反驳下,你摆事实讲道理,给我证明传闻是假的。二哥哥,说说吧,你同我说了我就给你治腿,保证治得跟从前一个样,能上山打猎,也能下河摸鱼。而且我治伤是速成法,不需要漫长的恢复过程,保证你明天就能箭步如飞。” 夜飞舟对此没有表示出任何兴趣,依然把口风咬得死死的,不说就是不说,一句都不说。 不过他看小四能笑了,不再像刚进来时那样愁眉苦脸的心情不好,便又觉得把自己的事拿出来消遣一下也没什么,全当逗她一乐了,也是值的。 于是就同她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道,有人往东走,有人向西行,有人朝北冲,有人撞南墙。每条道都会遇着不一样的人和风景,但走东的人永远看不到西,向南的人也永远晓不得北。我走的路或许选择的人比较少,所以他们好奇,想要探究。可终究不是一路的人,就算探究了去又能如何?不过就是饭后消遣罢了。小四,这事儿没什么可问的,因为它总归不是正途,所以异常艰辛,随时随地都有可能粉身碎骨。” “为何要粉身碎骨?”她直起身,坐到他床榻边,“就像你这条腿,若非你一动不动让他打,我就不信凭二叔那两下子,能伤得着你?说到底还不是你愿意的。” “那不是一个事,不好放在一处比。” “怎么就不是了。”她翻了个白眼,“人们不过短短几十年,好不容易来到这世上了,难不成还要为别人而活?还要听别人如何说?那自然是自己怎么快活怎么来,只要不作奸犯科,不杀人放火,就没有什么是错的。所有的伤害,都是因为你自己不够硬气,是你自己伸了脖子让人家砍。不信你就试试,谁敢说你的骂你的,你就一鞭子抽过去,抽几回下来你看还有谁敢!都是惯的他们那些个毛病,一天到晚说这个说那个,也不知道自己比谁高尚多少。” 这番话把个夜飞舟给听得一愣一愣的,愣了半天问出一句:“你这是什么想法?” 夜温言撇嘴,“我自己的想法,反正你要是觉得有理呢,就好好合计合计。要是觉得我是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罢了罢了,我也不是太八卦的那种人,你不说就不说,这腿我该给你治还是得给你治,谁让你是我哥。” 躺着的一下就酸了鼻子,可他一个大男人总不好就这么哭出来,只好别过头往榻里面看。 夜温言笑了下,挥挥手,一个昏睡的法诀掐了过去。 “睡一觉吧!睡醒了就能走路了。” 当天夜里,夜飞舟转醒过来,膝盖疼痛不在,试着动动,竟也能轻轻松松就将腿抬起。 他惊得坐了起来,伸手去摸。一摸才发现,原本缠得厚厚的棉布不在了,里面敷的药也被取走。膝头光洁如初,何止不疼,这竟是连皮开肉绽的外伤都没有了…… 第218章 酒后怎么来着 彼时,夜温言就坐在炎华宫的炼器室里,拎着一只酒坛子,靠着墙壁,挥出影幕看电影。 看的尽是前世事,观的尽是前世人。 影幕是有声音的,她听到正抱着本书翻看的风卿卿说:“所谓爱情,其实很简单,也很单纯。就是有最爱的人在身边,哪怕我俩一句话都不说,他在看电脑,我在,只要我一抬眼能看到他,就会觉得很幸福。” 再翻两页,又感慨:“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人因为爱情来了而成婚,可过不了多久就发现爱情淡了,开始后悔这一场婚姻。其实哪来的那么些永恒,没了爱情还可以有亲情,没了亲情还可以有习惯。若总是想着爱情保鲜,那便不要成婚,只谈恋爱就好了,恋爱是可以保持新鲜感的,毕竟一旦不想谈了,分手就好。但婚姻却是两个家庭的事,一旦成了家就对彼此有责任,对彼此的家庭也有责任。若是有了小孩,就对小孩更有责任。所以如果有一天要嫁,可一定得想好了,等到爱情淡去那一天,能不能顺利地将爱情向亲情过渡。” 风卿卿看书讲道理那是一套一套的,爱情的鸡汤能把她们一个个都喂饱到撑。 可是那时候,她们五个人哪里懂得什么是爱情,更是谁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才是爱情带来的幸福,即使是风卿卿,也不过就是多看了几本言情,这才总结出来几句鸡汤。 她曾笑言那不过是里虚构出来的小女生的恋态,却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言情里描写的,也不一定全都是假。其实爱情本身就很简单,就像现在,她只要歪歪头,就能看到那个坐于聚灵阵中的红袍男子,便只看着,不说话也够了。 如果日子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多好,如果她不是玄脉夜家的人,如果她只是一个平凡的穿越者,她一定仔细享受这好时光,一寸都不辜负。 可惜没那么好命,肩上的担子从前世到今生就没轻松过,她无福享受,便只能忙里偷闲。 一口酒倒进嘴里,影幕画面又换,竟是毒脉白家白兴的葬礼。 白兴是毒脉家主白鹤染的父亲,出于道义,她们几人都到场了,白鹤染却将她们拦在葬园门外,告诉她们从哪来回哪去,死去的人不值得五脉齐聚为他送行,就是她这个女儿,也是不愿意多往前迈进一步的。 她们依言留步,慕惊语执笔判阴阳,挥前世墨今生,末了却是冷哼一声,一笔打散一团白光,有魂灰飞烟灭,算是替阿染出了口恶气。 可慕惊语也告诉她们说:“我虽打碎了白兴之魂,却未能全散他之魄。我总有一种感觉,若有朝一日天地变幻,或许他们父女还会相遇,因为阴阳判中有载,他们还有一世的父女缘。” 这一幕她记得很清楚,直到如今,即使没有这影幕依然能记得每一个细节。 她记得当时自己就说:“这一世就够够的了,再来一世阿染还活不活?” 风卿卿问的却是:“还会再有一世吗?” 慕惊语便道:“你是卜脉家主,这话自然得是问你自己。还有没有下一世你一算便知,我却无能为力。” 可风卿卿不算,理由是:“算人算事终算不过天,天命所定,算也是白算。” 再喝一口酒,画面是阿珩来求她们一起去一趟东部,为的是救人。 阿染就问:“为何救他们?是你们的任务,还是我们的责任?” 阿珩说:“于是上面来说是任务,于我来说就是责任。于你们来说可能就是给我搭把手,让我能多救几个人出来。但是温言你得答应我,不能用灵力,世间之事要用世间之法来解决,尽人事,听天命,但求无愧于心。” 于是她们去了,穿梭于战火纷飞,偶尔也有来不及躲开的子弹,划伤了胳膊。 可没人在意那些,既然是为救人,那便只是救人。 如今想想,她也算做过好事的,医毒玄灵卜,没有一脉对不起国家,对不起人类。最后却落得那般下场,这个理找谁去说?这笔账找谁去算? 不知何时,影幕散了,她也睡了。再醒来时闻到熟悉的降真香的味道,踏踏实实就在身边,想睁开的眼就没睁,只把手往前伸去。 才一伸就被人握住,便习惯性地将那只手往跟前拽了拽,放到脸颊下面压着,继续睡。 也不知又睡了多久,终于再睡不着,就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心爱之人在身边盘膝而坐,面若冠玉,身披红霞,像个从天而降的神仙。 她翻了个身,离他更近了些。他便也睁眼看她,大手轻抚上她细软的发,“醒了?” “恩。”她冲着他笑,越笑鼻子越酸。她问他,“师离渊,你是不是能长长久久同我在一处?除非生离死别,否则不会同我分开?” 他微微蹙眉,“哪来那么多生离死别,这天地桎梏总有一日要被打开。” “打开也不过就是长命百岁,人总归是要死的。”她又翻了个身,似觉得仰头看他不舒服,干脆往他身上爬。 师离渊还在聚灵阵里坐着呢,见小姑娘爬过来便也不拒绝,只张开双臂迎她,再一把将人拥住。这才在她背上轻轻拍了几下,轻声细语地问:“阿言,你是不是受了委屈?” 她摇头,“没有,也没谁能让我委屈着。师离渊,你的灵力恢复得怎么样了?我是不是打搅你了?刚刚是你抱我过来的吗?我忘了告诉你,你不可以离开聚灵阵,否则阵法就要失效,我还得重新再布一次。不过没关系,再布一次也不费多少力气,只要有花,我的灵力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咱们就歇一会儿,你抱抱我,我就一点委屈都没有了。” 他便将人揽得更紧,像抱着个小孩子一般。但同时也告诉她一个事实:“本尊并没有离开过聚灵阵,所以你不用重新再造一个。至于你,恩,是你自己滚啊滚,滚到本尊身边来的。” “恩?”她将他推开一些,一脸的难以置信,“我自己滚过来的?怎么可能,我睡觉很老实的,就算偶尔翻几个身,也不至于翻到这远啊!”再瞅瞅这炼器室的直径距离,挺大的,她至少得翻三十多个身才能翻到他身边。 她得做什么梦才能翻三十多个身? “骗我!” “本尊从不妄言。” “那就算我自己滚了过来,可你在聚灵阵里,我怎么可能也滚到阵里?” “兴许是这聚灵阵认你是主人,所以自动为你打开了一个缺口,你再滚啊滚的,就滚进来了。阿言,来了就来了,何必拘泥于形式。到本尊身边来不好吗?正好我抱抱你,你有何委屈也可说与我听,等我这灵力补得差不多,便去把公道给你讨回来。阿言,从前你总说不让我出面,怕我的身份吓着他们。可是你看,本尊不出面他们就欺负你,那与其让他们欺负你,到不如本尊直接把他们都吓死,死了就省心了。” 夜温言实在很奇怪,“你说你这个身份,你这个长相,说出这样的话是不是太违合了?师离渊,你应该心怀天下,应该爱民如子,应该敬重每一个生命。” “那你呢?你怎么看那些欺负你的人的生命?” “那就不叫命!” “这不就得了。你说得,我说不得?阿言,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反正你不能出面。”她还是跟从前一样的坚持,“我又不是没你不行,为啥早早就给人留下一个凡事靠男人的印象?我是新时代的独立女性,自己的仇自己报,自己的架自己打,自己的家也得自己拆,绝不假手于人,那样会失去报复的快感。” “你要拆家?怎么个拆法?”他对此挺有兴趣,“就像拆肃王府那样?” 她摇头,“那是武拆,不能总走武力路线,我要文拆。说了你也不懂,我也不想让你懂。” “为何不想让我懂?” 她实话实说,“师离渊,你是高高在上的北齐帝尊,是天下之主,你就该坐在炎华宫里供人朝拜。那些京中贵户关起门来的肮脏事,能少听就少听,别让这些事扰了你的清静,也污了你的清贵高华。我可以将你拉入十丈红尘,却不能让你踩进俗事纷扰。师离渊,你就好好的在这里,我喜欢看这样的你,不喜欢看站到人堆儿里跟人斗嘴的你。就是我要斗,也不愿意让你看着,因为那很难看,也很没面子。” 他还是皱眉,“面子究竟值几两银子?你何必那样在意?” “别人的不值钱,但你的值钱。反正你就听我的好了,我自是不会让你吃亏。” 她笑嘻嘻地往前凑去,小嘴巴都要贴着他的唇了。 他心神恍惚,清心诀念了好几回才算平静下来,然后开口念叨了一句:“妖精!” 她不同意,“魔,是魔,不是妖精。临安城上下都跟我叫魔女,你怎么就给我降了一级呢?还是说……你喜欢妖精?哎,你知道什么是妖精吗?以前有没有见过?” 师离渊还真是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摇头,“并未见过妖精,只是听说过一些民间传闻,每每提起妖精多半都是狐狸一类。” “狐狸精啊?”她都听笑了,“合着你听说的民间传闻都是狐狸成精勾搭男子的,所以你觉得我是妖精?我勾搭你了?”她嘻嘻地笑,“恩,算是吧,还真是勾搭了。” 他就觉得如果不把这个话题赶紧给岔开去,这小丫头指不定又闹出什么幺娥子。于是生硬地转了话题:“究竟是谁给你气受了?能让你大半夜的拎着酒坛子到我这里来喝酒?是你们家老夫人,还是你那二叔二婶?” “都不是。”她用手转着他的头发说,“是我二姐,她很讨厌我,觉得我活着就是与她争家里人的宠爱,所以有事没事就要跟我闹一场。但是我又不能把她怎么样,毕竟还有母亲在呢,我总不能做得太过份。所以这口气出不来,就只好借酒浇愁。” 她说得可怜巴巴的,可把他给心疼坏了,就想问问小姑娘怎么才能出了这口气,要不他使个法诀过去教训一下那位二姐? 结果都不等他问呢,小姑娘又开始往他身上爬,整个人都爬上来了,膝盖就跪在他盘起来的腿上,两只手吊着他的脖子,眯缝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同他说:“师离渊,别说那些不开心的事,我还有点儿没太醒酒呢,你知不知道那句话,就是人们常说的,酒后乱什么来着?” 第219章 阿言你要冷静 师离渊心慌慌,他是不怕他们家小姑娘要亲亲抱抱举高高,但是他怕酒后乱什么啊!这到底是要乱啥?这双小爪子能不能不扯他衣裳,他还在恢复灵力呢,这按凡人的说法,他现在算是个病人吧?有这么对待病人的么?人在生病期间能干这种事吗? 就这么一恍神儿的工夫,小爪子已经伸他衣裳里了。帝尊大人更慌了,下意识就往后缩,结果小姑娘来了一句:“不能退出聚灵阵哦,否则就前功尽弃啦!再找到这么多花可不容易,我有功劳也有苦劳,你可别把我的辛苦都给浪费掉。” 这话一说,帝尊大人就不敢退了,可他退不退的小姑娘都在进攻,小手冰凉冰凉的,戳得他一激灵一激灵的。帝尊大人欲哭无泪,“阿言,你到底要乱什么?” “你说乱什么?你都活了四百多岁了,这点儿事搞不明白?那岂不是白活啦?” 他想说我真的是白活的,四百多岁我也从来没干什么什么呀!你要乱的这个什么玩意,我也没接触过啊!就亲亲抱抱这个事都是后来跟你现学的,这才学了多少日子,还没有完全领会,更没有进一步巩固,这怎么就开始下一阶段教学了呢?我知识领悟没有那么快啊! “能不能不乱?”他同她商量,“你手太凉了,我,我灵力还没恢复呢!” “习惯了就不凉了,别怕。” “不能不怕。阿言你听我说,你现在就是酒没全醒,人还迷糊着,等你醒了你会后悔的。” “不会的放心吧!” “你还小。” “不小了,三十了。” “你才十五。”他实在无奈,这不就是喝多了么,居然说自己三十了,这得喝多少假酒啊?帝尊大人往酒坛子那处瞅了一眼,似乎不是假酒……“你是不是把我宫里那坛灵酒给挖出来喝了?阿言啊,那酒我埋在下面三百多年,你到底是怎么寻着的?” 她到是答得快,“就放出识途鸟,让它在这宫里给我找找有没有好吃好喝的。它就把我带到树底下了啊,我就挖啊挖的,挖出了这坛子酒。唔,师离渊,别只顾着心疼你的灵酒,快点告诉我你这个腰封怎么解?这么难呢?” “解什么解?你快别闹!”他猛地打了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这死丫头的手都已经动到他腰封处了。这是什么时候游下来的,这么快呢?他赶紧把那两只爪子给按住,用几乎是乞求的声音同她说,“别解了,你干这事儿不是一次两次了,哪回成功了?” “这回一定成功。”她对自己十分有信心,甚至还催出了灵力,难解的腰封一下就闪了开,吓得帝尊大人差点儿没跳出聚灵阵去。“你看,成功了吧!” 帝尊大人欲哭无泪,已经放弃去抓她的小爪子了,转而紧紧裹住自己的这身大红袍。他在较劲脑汁地想自己到底会不会什么醒酒的术法,得掐个什么诀才能让这小姑娘清醒呢? 或者干脆别清醒了,一个昏睡诀继续睡? 不行不行,睡醒了再来一次那可真是要了他的命了。 悔不当初啊!要早知道还有这么一天,他当年说什么也不能在炎华宫地底下埋酒坛子。 干什么不好,非得自掘坟墓。 “阿言你听我说,灵酒这个东西不是这样挥散酒力的,你可以去外面吹吹风,也可以再睡一会儿,总之这样不行,你不能虐病人,我是病人。” “没病,就是缺了点灵力,不差这一会儿工夫,等乱完了再继续恢复就好了。师离渊你把自己裹那么紧干什么?你把手撒开,你是不是对自己没信心?还是你有啥隐疾?该不是不行吧?没事我给你治治,兴许遇着我就行了呢!” “你快闭嘴吧!”他真是无奈了,“能不能打个商量,除了乱这个,其它的怎么着都行。” “不想其它的,就想乱。” “我不想。” “你想。” “我真不想。” “脱了就想了。” “……”要不从了?帝尊大人开始思考,还是老问题,早晚都是自己媳妇,何况也及笄了,应该不算未成年。大不了乱完之后直接娶回来做帝后也挺好的,这样就可以把小姑娘一直保护在自己身边,不让别人欺负了。 不行不行,新婚之夜才更有仪式感,现在就乱是对小姑娘的不尊重。 一时间,思想斗争十分惨烈,还要同时对付更加惨烈的小爪子。最后帝尊大人干脆法诀一掐,给自己面前竖起来一个透明罩子。眼瞅着小姑娘的爪子一下一下挠在那罩子上,帝尊大人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苦口婆心地劝她:“你喝多了,冷静冷静,那灵酒的酒劲儿很厉害,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散得了的。你就先在这睡一下,要是嫌这里睡得不舒服就去我寝殿里睡。总之一定要冷静,千万不能再惦记我了,知道吗?” “那我惦记谁?”小姑娘一脸不乐意,“我都主动成这样儿了,你居然还是无动于衷,师离渊你是不是不喜欢我?还是觉得我长得不够漂亮?又或是我身材不好?我到底哪儿不好?我这身材也还行啊?”她站起身走出聚灵阵,就在他面前转了几圈。“真的还行啊,该有的地方都有啊!怎么就入不了您老人家的法眼了?都说我是临安第一美人,怎么就勾搭不上你呢?我到底差哪儿了?” 师离渊很想说你已经勾搭上了,你不用再努力了,你哪儿都不差。但这话不能说,万一说了小姑娘更激动了可怎么整?他到是把自己罩起来了,但小姑娘要是特别冲动,他也实在看不下去她一个人在罩子外头折腾啊!于是只能耐心相劝:“阿言,不是这样的,你只是还没醒酒,我也没有调息好灵力。等你酒醒了之后再来好不好?” “酒醒再来你就不拒绝了?” “……不拒绝。” “那行,你好好调息吧,我去醒酒了!” 小姑娘走了,帝尊大人一脸懵。这到底是醉了还是没醉?说没醉吧,干的确实是酒后乱那什么的事儿。要说醉了吧,这走的也太干脆了,神智也太清醒了。 到底哪里不对? 帝尊大人冥思苦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夜温言也想不明白,其实刚刚师离渊开了护盾时她的酒就已经醒了。灵酒虽然劲儿大,但她也是灵力持有者,酒劲儿被灵力化散一下就没剩下多少了。之所以还挣着跟他说了那么多话,主要是怕当时就跑自己太没面子。好在师离渊给了她台阶,她就坡下驴,赶紧就逃了。 直逃到炎华山顶,一眼就看到连时和云臣正站在前头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头挨着头,那个近乎劲儿看得她都想再跳下去找师离渊乱一回。 不行不行,她用力甩头,有这种想法是不好的,说明酒劲儿还没全消,一定要克制。 这冷不丁的突然出现一个人,还把那二位给吓一跳。等看清楚是她来了这才松口气,连时赶紧小跑着过来,边跑边问:“四小姐什么时候来的?您是从炼器室上来吗?帝尊大人呢?炬器室里的花够不够?要不老奴再差人去找找吧!” 她点点头,“自然得是再去找的,花嘛不怕多,越多越好。”说着再往下指指,“帝尊大人还在下面呢!他要调息灵力,怎么也还得几天工夫。你们要是没什么事就再去找花吧,找回来就送下去,帝尊大人会给你们开门的。” 云臣就提了个建议:“不知四小姐和帝尊大人用花只是一时,还是常态?若是常态的话,那不如在城外寻几处山头,直接种吧!如果对花的种类没有要求的话,那就种野花,什么好活种什么,这样以后用起来也更方便些。当然,腊梅也得大量种植,毕竟这寒冬天儿的,在临安城这一带也就腊梅能开出花来了。” 夜温言觉得这个主意甚好,但山头能随便用么?她问连时:“承包山头需要什么手续?” 连时就发现很多时候他都听不太懂夜四小姐说话,就像这句承包山头需要什么手续,虽然大概意思也能懂,但似乎除了夜四小姐之外,也没再听过还有人这么说话的。 可能这就是未来帝后的独特之处吧!毕竟是要做帝后的人怎么可以跟平常人一样。 连时真是对这位未来女主子特别满意,于是给她出主意:“外头那些山头有的有主,有的无主。有主的近一些,无主的远一些。咱们要用花,自然是近一些的最好,但据老奴所知,近一点的山头多半在三殿下手里,虽然也没种什么,但他就是有这种囤地皮的嗜好。四小姐可以想办法从三殿下手里要出几座来,要是没太好的法子,不如试着走走您家二少爷那条门路,由他去说,想必三殿下不会驳这个颜面。” 夜温言干笑了两声,觉得此计可行。 再回到将军府时还是隐去身形穿墙而过,无声无息地没有让任何人知道。 可是就在这时候,夜温言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天怎么还是黑的? 她是正月十二夜里去找的师离渊,睡了两觉,现在应该是正月十三白天才对,这怎么还是黑天呢?难不成她那两觉其实也并没睡多久,现在天还没亮? 带着这个疑惑去了玉京园,不管怎么说,得先把山头这个事儿给落实了。生活的城池四周没有足够多随时可供取用的花,就算有空间镯子在她心里也不踏实。 只是怎么开这个口呢?夜飞舟能答应吗? 第220章 正月十四 她在门外踌躇,犹犹豫豫地不知道该不该找夜飞舟来干这事儿,毕竟这挺玩儿赖的。 就好比要从师离渊手里要东西,别人要他一定不会给,但若她开口,那肯定是能要来的。 如果三殿下舍不得,又不能驳了夜飞舟的面子,是不是得生气啊?跟她生气到无所谓,就怕连累上夜飞舟。毕竟是伸手要人家手里的地皮,那就跟房产没什么两样,没怎么着呢就给娘家人要房要地,万一那三殿下心眼实在小,再因为这个事儿跟夜飞舟吵架,那就不好了。 她又开始琢磨起一座山头要是买下来需要多少银子,一座肯定不够,得多买一些,她手里的银票不知道够不够用,如果不够就得再找师离渊去要了。 恩,说起来这也不太好,她也没过门儿呢,就总伸手跟人家要银子,着实有失分寸。 不过想来师离渊跟三殿下不一样,那三殿下凡夫俗子,在意这些。师离渊乃修灵之人,修灵之人过去看中的是灵石灵矿,如今虽然灵力不在了,可师离渊的灵力还在,想来也就不会在意凡人之物,她取也就取了。 想得多站得久,屋里人是位高手,如何能不如现她的存在,于是问了句:“谁在外面?” 她没言语,还在想事情。屋里就又琢磨着问:“小四?” 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她看到夜飞舟从里面探身,一脸诧异地看向她,“你怎么这时辰来了?遇着什么事了?是你进来还是我出去?” 虽是兄妹,半夜里独处一室也是不太好的,夜飞舟就要往外走。结果就见夜温言迎着他走了过来,还伸手推了他一把,正好把他又给推回门里了。 “大冷的天儿在外头说话不是找虐么。”她完全不在意古时规矩,“二哥还没睡?” 夜飞舟“恩”了一声,拉把椅子让她坐下,“睡不着。我想回自己院儿里去,大哥不让。” “你那院儿塌没塌?” “榻了处厢房,不碍事的,已经在修缮了。”他给夜温言倒水,“这个时辰就只喝温水吧,我就不放茶叶了,省得一会儿回去睡不着觉。大哥说非得你点头了才能让我走,不然我就得一直在这屋里住着,还得让玉京园的下人侍候着。可是这两天你都没在家,我着急,你母亲也着急。”他将水碗递过去,“小四,这两天你上哪去了?” 她不答这话,只随手把水碗接了过来,喝了一口,皱着眉问:“这两天?什么意思?” 夜飞舟愣了愣,“恩?没什么意思啊!这两天就是这两天,这还能有什么特殊意义不成?那日你来看我,之后就听说出了门,一直没再回府。大哥和大伯母急坏了,晨昏定省时老夫人问起你,他们就怕说了实话老夫人要拿这事找不痛快,就敷衍说你去外城查看伤患去了。” 夜温言掐着手指头算日子,两天,她走的那天是正月十二,两天过去岂不就是十四了? 她心说不好,立即问夜飞舟:“今儿正月十几?” 夜飞舟给了她一个绝望的回答:“十四啊!再过半个多时辰就该是十五了。小四你要是不困,也可以等着看看十五的月亮圆不圆。自地龙翻身起就没几日好天,白天阴天晚上无月,今儿似乎还不错,兴许能看见月亮。要不要我带你到屋顶坐坐去?” 她毫不犹豫地摇头拒绝。 上屋顶?只怕上去容易,再想下来可就难了。若是往常也就罢了,屋顶而已,她轻轻松松就能上得,哪用得着夜飞舟带。 可眼下不行,十五就要到了,又是她每月最虚弱的一天。 先前师离渊一直说正月十四夜里就会来接她,或是亲自守着她。可眼下那人在聚灵阵里出不来,再加上她先前灵酒上了头,又同他闹了一场,怕是帝尊大人一懵,就把这事给忘了。 她抬手敲头,真是的,好好的喝什么酒,还偏偏是坛灵酒,真是贪酒误事。 两天没回家,穆氏一定着急了吧? 这念头一出,自己也愣了一下,很诧异为何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穆氏会着急。 但这种感觉似乎也还不错,不管是不是真正的母亲,也不管那位母亲有多少个孩子,总归亲情是能分出来给她一些的,便也算是慰籍她孤身一人身处异世的寂寞。 “想什么呢?”夜飞舟见她愣神儿,就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来了正好,我也想要同你说说。你看我这腿,竟是全好了,一点儿病根儿都没留下,甚至外伤都不见了。小四,你到底对我这腿干了什么?怎么可能好得这么快?你确定你用的还是医术吗?” 她回过神来,一听这话就翻了个白眼,“不是医术是啥?我说是法术你信吗?” “信……吧?恩,信吧!”夜飞舟说,“昨日那位白太医又来过,本来是给我换药来的,结果一看了我的腿之后,当时就跪下了,还把我吓了一跳。我就问他跪我干什么,他说不是跪我,是跪夜四小姐。还说这是仙医之术,世间难见。这是医术神话,是仙医显灵,他得以遇见是此生最大之幸事,必须得拜几拜方能平息心中激动。” 他一边说一边动动自己腿脚,就如夜温言治伤之前所说的那般,完好如初。 “白太医说想要亲自拜见你,我说你不方便见客,他便也不再多求。只说这也实属正常,一来内宅女眷不轻易见外男,这是常识。二来四小姐既是仙医,哪里是说想见就能见到的。他说先前四小姐不说自己是仙医那是低调,让我转告你请你放心,你的仙医身份他一定不会出去乱说,就是家里人也不会告诉。还说他早该想到,能在火里跳舞还能催出火凤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凡人。人人都说火凤是帝尊显灵,可帝尊的红龙也在,火凤肯定就不是帝尊的了。” 夜温言听得头大,“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怎么就成仙医了?仙医是个什么玩意?二哥哥可别听他胡扯,没有的事。” 夜飞舟坐下来,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问道:“那火凤舞是怎么回事?白太医说除夕夜他当值,有幸看到了。可我却没能进宫亲眼所见,只是回城那日听到内城的人讨伐你时提起过,却一直没机会细问。小四如今你都能在火里跳舞了?还催出凤凰来?” 他边说边感叹,“真是厉害。” 夜温言白了他一眼,不吱声,他便也不追着问。因为心里有数那位红衣公子,便觉得若真是自己猜测那般,这事儿也是正常。当然,他们家小四什么时候跟那位扯上了这般亲密的关系,这个事儿的悬乎劲儿可比什么火凤舞要更甚得多。 他指了指自己的腿,“仙医姑娘,说说吧,你的医术究竟是跟谁学的?祖父这是瞒着我们请了什么人来教你啊?” 她又白了他一眼,“怎么着,妒忌啊?” 夜飞舟摇头,“不是,就是好奇。我这膝盖全碎了,怎么可能忽然一下就好了?” 她便弄起玄虚来:“既是仙医,那就是不可说也,否则凡人不都能见着神仙了?” “真不能说?” “真不能。” “那便罢了,我也不问,反正早晚有一天你得把他带回家来,到时候还不是得让我们见见,互相认一认亲戚。” 她不解,“我带仙医回家干什么?又认什么亲戚?” 夜飞舟笑而不语。 她就懂了,和着这是以为这手医术是师离渊教的,和着她跟师离渊这点儿事儿,家里许多人心里都是有数的。她没太瞒着穆氏她们,这位二哥自然也是瞒不住的。毕竟在外城有位红衣公子走哪儿跟哪儿,是个人都得琢磨琢磨,何况夜飞舟这人本就心思细腻。 也行吧,这样许多她做的有违常理的事情就能解释得通,也省得她再多加掩饰。 她喝了几口水,夜飞舟就又给她续上,或许是夜里,虽然屋里有烛火,却也不是特别通明,这就显得夜温言这张脸白得有几分吓人。 他看得直皱眉,“先前就觉得你这脸色一直就不好,还以为是累的,可这都过了多少日子,怎么还没缓过来?小四你若是医者不能自医,那就叫别的大夫来瞧瞧吧!” 她摇头,“多谢二哥关怀,我真没事,这是死了又活落下的后遗症,可能是在郊外冻的,也可能是一刀扎心流的血太多,还没补回来。反正除了不太好看,就没什么大碍。” 他端着水壶的手就哆了哆,想起在奇华阁时,父母反复回忆腊月初二发生在肃王府的事情,他也就是通过那二人回忆才知夜温言竟一刀扎心,死在了肃王府。 “用刀扎心疼不疼?”他问她,“被人抛尸在郊外雪地里,很绝望吧?” 她回想原主当时的心情,可能是那段记忆太痛苦了,以至于回想那一刻疼不疼时,自己的心口竟真的跟着巨痛一下。 她一皱眉,手捂心口,身子都往前栽了去。 夜飞舟吓得赶紧起身将人扶住,同时也道:“别想了别想了,是二哥不好,不该问这些话。小四你听我的,张开嘴,深呼吸,反复几次就能缓解一些,不行我就给你请郎中。” 她摆摆手,依言做了几次深呼吸,巨痛终于消失。 “心绞痛的毛病,不用请郎中,缓一会儿就好了。” 夜飞舟又看了她一会儿,确定没事,这才重新坐回来。但还是担心,“你何时有的心绞痛这种毛病?回头还是找大夫瞧瞧,总这样可真不行。这次是我不好,不该问那件事的,以后不问了。小四,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她点头,“还真有个事儿,我琢磨来琢磨去,这事儿就只有二哥你能帮我办成。” “什么事啊?” “……我想要三殿下在京郊的几座山头,二哥哥能不能帮我跟他打个商量?” 夜飞舟刚喝了口水,没等咽呢直接就给喷了。 “你要什么?山头?”他没听错吧? 第221章 二哥你今晚别回来了 夜飞舟都懵了,这个妹妹古灵精怪,心里啥都懂,所以想找他去跟三殿下商量事这个他能理解,可是要山头是怎么个意思?这是贵户千金不爱当了,要上山去做匪?不能啊,做匪也不能在天子脚下占山为王,这好好的要山头干什么? 他把这话问了出来,夜温言就说:“我不当山匪,只是想种花,我喜欢花。” 他就更不明白了,“山上本就有野花,你喜欢的话,等开春了随便去采就好了。那些山虽是记在他名下,可毕竟他也只是囤着,没做什么用途,没听说不让人上去玩的。” “那不一样。”夜温言摆摆手,“自己的跟别人的,感觉是不一样的。东西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踏实,何况野花还是太少,我得种多多的花,大量的花,不浪费第一寸山地,能种的都种上。所以山头拿过来就还得改造,可我总不能在别人的山上改造,除非把山给我。我都打听了,京郊的山头基本都让三殿下给占了,我也不知道他为啥那么爱占山,可能是他想为王。那我就更得买了,省得他以后囤山造反。二哥你帮不帮我?我可以花银子买的。” 他想说没听说囤几座山就能造反的,何况要真想造反,就算他去求也不一定能求得到。 再者,造不造反跟你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你咋那么向着宫里那小皇帝呢? 但这些话他只是心里想,嘴上却没说,只道:“我以为你找我去说,是想不花那份买山的钱。可若是要花银子买,那你自己跟他买去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夜温言连连摆手,“我去找他可不见得能卖。他又不缺银子,何苦卖掉地皮去换银子呢?而且如果他不是为了囤山造反,那很有可能就是在给自己攒家底娶媳妇,那就更不能卖给我了。所以这事儿得二哥你去说,你就说那几座山你不要,让他卖了吧!” 夜飞舟想打人了,“死丫头你揶揄我上瘾了是吧?他卖不卖山关我何事?” 她赶紧哄:“二哥别生气,我年纪小不懂事,瞎说呢!只求二哥帮帮忙,实在是因为我跟他不熟,我怕他不卖我。而且我这人脾气不好,万一他不卖我,我一生气再把他的王府给拆了怎么整?都拆了卧寝了,再拆他可能就没啥地方可住了。” 夜飞舟没听明白,“你说什么?拆卧寝是怎么回事?你拆仁王府的屋子了?什么时候?” 她抽抽嘴角,“二哥你听错了,我是说万一,万一我生气了拆屋子就不太好,毕竟我拆过肃王府。对,我刚刚说的就是肃王府,你知道我拆过肃王府吧?” 夜飞舟目光中就带了探究,就觉得这丫头没跟他说实话,但架不住夜温言不想再谈这个话题,只扯着他胳膊撤娇:“求求二哥哥,就帮我这个忙吧!只要你去找他,他一定就能点头,他不给谁面子也得给你面子。再或者你就跟他说,这山必须得卖我,要不卖的话我就天天在家里给你脸色看,给你气受,三天两头找你麻烦。” 他哼了一声,“你找我麻烦关他何事?” 她眉一挑,“明人不说暗话,你说关他何事?好了好了,你快去吧!好歹我治好了你的腿。快去,现在就去。” “现在?小四你是不是太着急了?现在这大半夜的我怎么去?” “你有武功,自然是悄摸摸的飞檐走壁离开一品将军府。至于怎么进仁王府,那我可管不着了,二哥自己看着办。好了快走吧,我也得回屋睡觉了,太困。” 她推着人就往门外走,夜飞舟实在无奈,“好好我去,我莫要再推我了,一会儿把你大哥吵醒我看你如何交待。” 夜温言吐吐舌头,声音果然放轻了许多,“我听二哥的,也谢谢二哥帮我走这一趟。二哥早去早回也早点休息,明儿再找我说话。当然,如果你想直接歇在那边,我也是乐意的。” 夜飞舟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随手抄起个东西就要打她,被夜温言轻松躲了。 夜飞舟无奈,“你这功夫还真是……罢了,快快回去休息,我去仁王府给你问问。”说罢便走,走两步又回过头来,认认真真地说,“今晚一定回来。” 她看着夜飞舟身形一晃消息于夜幕,不由得失笑,“还说我的功夫,你这功夫也是真的好。我若非身带灵力,只凭单打独斗,兴许还真是打不过你。” 她离开玉京园,独自往回走。其实并不怕院中人有所察觉,因为来的时候就已经施了术法,让人们睡得更沉,梦得更好。 一路行回自己的院子,还差两三步进院儿时,忽然听到敲更的声音。 这是夜府的习惯,每晚都有家仆行走敲更,以提醒晚睡的主子们到了什么时辰。 以往夜温言从不理会这更声,今晚的更声却让她全身发寒。 确实是发寒,不是假寒,是真寒,因为子时到了。 灵力瞬间全部卸去,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一下子抽空了身体力气,整个人虚脱了一般。 她停住脚,做了个深呼吸,脖子上的暖玉也添不了几分暖意,她冷得牙齿打架,就想立即钻到被窝里抱着汤婆子取暖。可就这么几步路,走得却异常艰难。 人在发烧的时候就会特别冷,那种冷是只要动弹一下都会全身发抖的。被子掀个角都冷得不行,何况她人还走在冬夜寒风中。 计夺计蓉也不知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总之她才一进院儿那二人就晃到了近前,也不说话,就跟在她身后往前走。 正屋门口,坠儿坐在台阶上打嗑睡,计嬷嬷就在边上站着,还腾出一条腿来给坠儿垫一下时不时歪倒的脑袋。见她回来了赶紧推了坠儿一把,然后快步上前行了礼道:“小姐可算回来了,大夫人在屋里呢!” 她愣了愣,“母亲来了吗?几时来的?” 计嬷嬷又道:“天刚擦黑就过来了,这两日都是如此。小姐您是去炎华宫了吗?” 她点点头,“恩,师离渊在炼器室,我去陪陪他。” 计嬷嬷听了就笑,“帝尊大人已经有许多年都不曾炼器了,听闻他老人家在天地灵力还在时,可是超品级的炼器大师,天下第一。” 计蓉跟着补充:“何止炼器,帝尊大人炼药的品级也很高,制符更是一绝。这些都是典籍有记载的,帝尊大人可厉害了。” 计奴对帝尊是天生的崇拜,只要一说起帝尊就会觉得十分骄傲自豪。到是睡眼朦胧的坠儿盯着夜温言看了一会儿,越看越惊,“小姐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为何眼睛都不太能睁得开?”说完就去拉她的手,“呀,这手怎么这么凉?先前不是都好了许多吗?这怎么又凉了?小姐您可别吓我,奴婢瞅您这样子,似乎跟先前那回差不多呢?” 听坠儿这一说,计嬷嬷就有点儿慌了,赶紧也去拉夜温言的手,拉了就没放开,直接往屋里拽。“小姐快进屋,屋里银炭一直烧着,暖合得很。坠儿跟计蓉去备水给小姐沐浴,老奴扶您进屋跟大夫人说说话,别说太多,早点休息。” 说完又不太放心,便同计夺道:“拿着计奴的牌子,去请个太医吧!” 夜温言赶紧把人拦住,“不用请太医,我睡一觉,明儿再躺一天,自然就好了,你们听我的就是。”再对计嬷嬷道,“嬷嬷不用陪着我,我去跟母亲说说话,一会儿水好了叫我。” 屋里,穆氏听到声音迎了出来,一看到夜温言当时就哭了。就捂着脸哭,也不往前走,最后干脆蹲下,哭得叫人揪心。 她便只好走上前,也蹲下身来,强忍着没打冷颤,尽可能撑着力气同穆氏说:“我知道母亲为什么哭,也知道母亲为什么在屋里等我。您是怕我不回来了是吧?放心,我说过不会离开您,那就一定不会离开。除非哪一天母亲说您不认我了,让我走,那我便会立即消失,咱们此生再不复相见。” “言儿!”这话让穆氏的情绪再度崩溃,一把将面前的女儿给抱住,哭得十分大声。 她禁不住穆氏的力气,一下子坐到地上,冷得直打哆嗦。 穆氏却没感觉出来,还以为是自己哭的太狠,这才连带着怀里的女儿也跟着抖。 计嬷嬷看不下去了,赶紧上前劝:“小姐都回来了,大夫人就放心吧!今儿太晚了,您再哭怕是要把其它院儿的人都给哭醒,那可就不好了,他们还不知道四小姐这两日不在府里呢!不如明日再一起说话,眼下过了子时,再不去休息谁都受不了。” 穆氏其实是不太想走的,也不想放开这个女儿。但她又觉得这毕竟不是真正的女儿,自己如果太不识好歹会遭人厌烦。便只好松了手,由着计嬷嬷将她扶起来,再交给计夺去送。 夜温言这才想起来问了句:“母亲身边的侍女呢?” 计嬷嬷便说:“大夫人就没带,这两日都是一个人来的。那天小姐走后大少爷就过来了,说了二小姐一顿,二小姐气得又发了一阵疯,把大夫人和大少爷全都给骂了。唉,这也不知道是造了什么孽,亲女儿成了仇,以后可怎么办才好?小姐快进屋吧,外头冷。” 夜温言这头忍着难受沐浴,再打着哆嗦终于进了被窝。棉被盖起来的那一瞬间简直不要太幸福,眼睛一闭立即就昏睡过去。 计嬷嬷没敢离开,就拿了个垫子在榻边坐着,替她守夜。 而夜飞舟那头则已经进了仁王府,果然如夜温言所说,是飞檐走壁翻墙进去的。 人才一进去就被仁王府的暗卫发现了,但同时也发现来的人是夜家二少爷,便也没说什么,只一路跟着他往后院儿走。直到看着夜飞舟站在三殿下原先住的院子里发呆,这才不得不从黑夜中现身出来说:“二少爷不知,年前有一天晚上,殿下睡着睡着突然就塌了屋子,好在床没塌,要不人可就不好说了。” 夜飞舟当时就有立即回府的心,合着那死丫头说的都是真的? 第222章 主子夜二少来了 “那你家殿下如今住在何处?”夜飞舟强忍着回府找夜温言的冲动,开口问那暗卫,“屋子塌的时候他有没有受伤?” 暗卫答:“二少爷放心,当时床榻是完好的,三殿下并未受伤。其实塌了屋子的头一天,府上围墙也塌了,兴许是年久失修吧,殿下第二天就着人修缮了。没想到大年初一还遇上地龙翻身,就又塌了一回。殿下当时挺生气的,说还不如不修。” 夜飞舟算是明白了,合着小四真的没跟他说笑,人家是真的拆过仁王府,只不过当时他关在奇华阁里,根本就不知道。再加上后来地龙翻身,所以他刚才即使看到了几处塌方,也只以为是地龙翻身造成的。 他很不解,那丫头怎么专爱拆墙啊? 他更不解,一向话不多的仁王府暗卫,今晚怎么跟他扯了这么多塌墙的事,却对他另外一个问话只字不提? 夜飞舟看向那暗卫,一字一句地又问了一遍:“三殿下如今住何处?” 暗卫说:“殿下平时就住书房。” “眼下呢?” “眼下……” 见暗卫吱唔不答,夜飞舟懂了,“在侍妾屋里吧!带我去吧,你放心,我不打扰他,只在外头等着,找他有事,说完了就走。” 暗卫没招儿,毕竟他们主子早有过话,夜二少来仁王府是不可以阻拦的,仁王府里也没有任何地方是夜二少不能去的。眼下夜飞舟提了要求,他也只好带着人过去。 那是后宅的一处院落,没有什么出奇,毕竟仁王府里有许多这样的院落,每一个院子里都住着一个女人。她们是权青允的侍妾,一个个千娇百媚,柔若无骨。 暗卫只送到院门口就回去了,夜飞舟一人走了进去,才走一半就被守在这院子里的暗卫拦了下来。那暗卫说:“二少爷深夜前来是有事么?眼下只怕不太方便说。” 他听到屋子里传来女子娇柔承~欢的声音,默默退到了一旁,也不离开,就靠着柱子站着,微微垂了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子里的女人很放肆,动静闹得很大,那名暗卫可能是觉得夜飞舟站在这里挺尴尬的,就走上前来小声问他:“二少爷要不要先到客院儿去歇着?” 夜飞舟就摇头,只说:“不用,我就在这里等等他,找他说件事就走。” 暗卫就不吱声了,但也没走远,就站在五六步远的地方陪着。 其实仁王府后院儿女人多,这一点夜飞舟一直都很清楚。虽然仁王殿下没有正妃,也没有侧妃,甚至一个能挂得上名份的女人都没有过。但小妾通房却是一点都不少,至少也得有十数个。曾经有那么几年,权青允像疯了一样的纳女人入府,夜夜相伴。 为此,先帝还训斥过他。 可自打三殿下同夜二少的谣言在京中传开之后,先帝就再不理会他纳女子的事了。 想必也是觉得跟夜二少比起来,女子入府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有再多的女子也并不荒唐。 眼下过了子时,已经是正月十五了。当空圆月破云而出,很大很圆,也很亮。 他故意低了头不愿去看那满月,只盯着地上被满月照出来的光亮,默默无声。 满月是团圆之意,可他没有什么人是可以用来团圆的。 当初家里提出让他和夜飞玉送棺回京时,他以为把棺送回去入了葬,就要立即回京。毕竟大伯不在了,家中家主肯定就是自己父亲。父亲做了家主,他这个儿子就是家主嫡子,跟从前肯定就是不一样的。家里会重视他,会对他好。 可没想到临行前父亲就说了,让他留在老家一阵子,处理好后续所有事,还要张罗办席,更是说过年也不用回来了,就留在那边陪陪老家人。 当时还以为是家里对他的重视,才让他去做那么重要的事情。如今想想,那哪里是重视,那分明就是不待见他,不想看到他,甚至过年都不想看到他。 要不是后来夜红妆找他杀人,怕是他到如今还在老家待着呢!毕竟母亲说了,家里不去信叫他回来,他就不要回来。 仁王府的暗卫远远看着他,就觉得夜二少好像又瘦了。原本他就瘦得不像样,束起来的腰比女子还要细上几分,脸更是肉贴着骨,下巴都是尖的。就以为人瘦成那样子也就是极限了,没想到这才多少日子不见,竟还不如从前,就连从前一直微微泛着桃红色的唇色竟也白了许多,整个人看起来如风吹落叶般萧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动静终于停了下来,他听到权青允畅快的声音,心里突然一阵绞痛,要用手捂着心口方能缓解。 暗卫见他突然这样也吓了一跳,立即上前,急着问了句:“二少爷没事吧?” 这话声音就大了些,除了着急夜飞舟,也是故意提醒屋里主子的。 果然,还不等夜飞舟说话,就听屋里传来权青允的声音:“谁在外面?” 暗卫立即答:“主子,夜二少来了。” 这句话说出来,似乎四周的空气都跟着安静了。 又过了一会儿,房门咣啷一声打开,权青允一边披外袍一边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夜飞舟跟前,“你怎么来了?”再看他手捂心口的样子当时就有些着急,“怎么了?哪里不好受?” 夜飞舟缓了一会儿,拒绝了他要搀扶的好意,只说:“没事,已经好了。” 权青允上下打量他,总觉哪里不太对劲,打量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腿好了?” 夜飞舟没答,只同他说:“打扰殿下了,实在是家里妹妹拜托我件事情,催得急,我这才来的。你放心,我说完就走。” 权青允伸手拉他,“走,跟我去书房。” 夜飞舟人瘦,体重也轻,权青允力气又大,这一拉拽几乎就是不容拒绝,只能被动地跟着他走。可还没走几步就听房门又被打开一次,一名女子只披轻衫站在门口,也不惧瑟瑟寒风,更不理会轻衫之下一切皆可见。她就倚着门看着权青允,用娇媚的声音说:“王爷这就要走了吗?妾身还等着您呢!您不是说今夜都不离开妾身的屋子么!” 夜飞舟运了内力,一把甩开被他握住的手腕,转身就走。 权青允立即向暗卫使眼色,暗卫一把抓上那女子的胳膊,直接扔回了屋里,再把门关上。 他赶紧去追夜飞舟,到是追上了,却听夜飞舟说:“殿下既然忙着,那我的事明日再说。” 权青允深吸了一口气,“就现在说!既来了就没有走的道理,跟我去书房。”他再次将夜飞舟的手腕抓住,扯着人就往书房的方向走。原本还因为夜飞舟脾气大而有些生气的人,经了这一路到也消了气。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发现夜飞舟的手腕又细了,他拖着人走就像拎着个扫把,几乎都没有什么重量。 不由得回头去看身后的人,一身白衣素服,连束发的发带都是白的。腰封紧扎着,那腰还没他腿粗。这是干什么?这人是不想活了不成?怎么就把自己给折腾成这样? 权青允真是一肚子火,又气不起来夜飞舟,气来气去就只能气他自己,明知那一品将军夜的二房就是一窝喂不熟的狼,却还偏偏放了夜飞舟生活在那边。 怎么就非得听她的意见呢?直接绑了人强留在仁王府不行?总比让他回家受罪要好。 书房到了,权青允拉着人进屋,握着腕的手松了不少力气,却还是把夜飞舟的手腕捏得生疼生疼。 他吩咐暗卫守好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这才将夜飞舟按到椅子里坐下。 权青允双手搁在夜飞舟的肩上,弯腰看他,看了好一会儿才发出一声长叹,“你这是何苦呢?心里不痛快就同我说,不愿我做什么也同我说。你知我最见不得的就是你这副明明委屈却又咬死不说的模样,你这样让我拿你怎么办?恩?飞舟,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夜飞舟低下头,不想同他对视,也不想答他的话。但就这么坐着实在尴尬,便觉得自己应该干点什么。那能干什么呢?对,揉揉手腕吧,被拽了一路,他感觉这手腕要么红了,要么就得青了,反正挺疼的。 他将左手按到右腕上,一下一下地轻轻转动。权青允见了就又叹气,伸手把他的腕子又给接了过来,还挽了他的袖子,这才看到腕上果然发红。 他知是自己刚刚拽得狠了,心里好一阵难受,匆匆去翻药膏,好在他有在书房院子里练武的习惯,一些常用的药膏还是有的。 半透明的药膏涂在腕上,夜飞舟觉得冰冰凉凉的,到是缓解了疼痛。 权青允用掌心一下一下给他轻轻揉着,直到药膏完全化开,这才又将他袖子放了下来。但手还是在腕上握着,动作很轻,一脸无奈。 “我拽疼了你你也不说,我气着了你你也不说。飞舟,你但凡能跟我要求些什么,我都是高兴的。” 夜飞舟终于又开了口:“从小到大,我跟你要的已经不少了。就像这一身武功,还有多年习武用掉的银子。我不能什么都跟你要,我自己能做的也得自己去做,毕竟得为将来考虑。” “你在为将来考虑什么?你的将来我也会为你打算好,你不用自己考虑。” 夜飞舟失笑,“三殿下早晚要迎娶正妃,到时候这仁王府就不是你一个人说得算了。” 权青允又开始压火气,夜飞舟总是能轻轻松松就把他气到不行。 迎娶正妃,他若想迎娶正妃那早多少年就迎娶了,何必要等到如今二十七岁? 他这点心思人人看得明白,却偏偏有人假装糊涂。又或者也不是假装糊涂,只是前方无路可走,无可奈何。 “罢了。”他长出一口气,“我不同你争辩,但已经护了你十几年,就没有半途扔下的道理。你怎么想是你的事,若真无路可走就原地停下,只要不回头就行。左不过一甲子寿元,活一天少一天,你自己多长点本事也好,等我寿元尽了,剩下的日子你也能自己活。” 他不再多放,只跪下身来要掀他的袍子。夜飞舟一惊,“你干什么?” 第223章 飞舟你不要怕我 权青允的手被夜飞舟给拦住了,他听到夜飞舟说:“我不是你府里那些女人,你快收手!” 他简直气得没法,“我就看看你膝上的伤,你想什么呢?” 夜飞舟有些尴尬,“看,看伤啊!全好了,不用看。” “不行,总得看过才放心。” 夜飞舟就不动了,由着他褪了他的鞋袜,拆了他的绑腿,再将裤管挽到膝盖上面。 权青允当时就愣住了! 这哪里是全好了,这是根本就没有受伤。可他那天亲眼所见夜飞舟伤得有多重,为此他回府之后还砸了一套琉璃盏。 可这才几日工夫,竟好得一丝痕迹都没留下,这是什么情况? “……你那四妹妹治的?” “恩。”夜飞舟点头, 权青允还是不明白,“她究竟是有何手段?这哪里是治伤,这分明是……”他说不出来,分明是什么呢?神仙手段?恩,就是神仙手段吧!可这天底下有神仙手段的,就只有炎华宫那位。除非那位出手,否则是不可能有人能做到这个程度的。 他可以接受夜温言让十几年的哑人开口说话,却无法接受几日前才全碎的两只膝盖,此刻成了完好无损。虽然他很高兴夜飞舟全好了,但这事儿太过骇人了。 脑子里一幅画面闪过,是他去外城找夜飞舟时,看到了跟在夜温言身边的红衣男子。 权青允不敢再往下想了。 见他愣神,夜飞舟将裤管放了下来,“你看了看了,放心就好,不要同旁人说起。太医院的白太医说小四有仙医之术,那便当她是仙医吧!总之我这腿是好了。” 权青允点头,“放心,只要你好了,其它的我不会多问,这件事算我欠她一个人情。” 夜飞舟想说这人情不必你来欠,要欠也是我欠,但想想夜温言拜托他来办的事,这话就咽了回去,没说。只对权青允道:“三殿下,我那四妹妹拜托我来同你商量个事,她催得急,我这才半夜打扰。影响了你……休息,实在对不住。” 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但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落寞却是掩不住的。 权青允刚起了身,听闻这话便低头看他,死盯了一会儿方才道:“夜飞舟,你是成心想气死我。你跟我说对不住?你对不住我什么?你是想说我对不住你吧?” “没有。”夜飞舟有些紧张,“你没有对不住我,不要生气。” 他有点害怕权青允生气,这是从小落下来的毛病。 小时候夜家没人在意他,他的爹娘更是瞧见他就烦,训斥他的话通常都是“没用的东西”。 就只有三殿下对他好。 他是四岁那年认识权青允的,是在一次月夕宫宴上。 虽只四岁,但他天资聪慧,两岁多就已经记事。到了四岁就能明辨是非,就会看父母的脸色,就知道才两岁的夜红妆是父母的心头肉,而他这个儿子只是个累赘,是被人不喜的。 二房嫡子是一个很尴尬的存在,他的父母更希望的是多生几个女儿,好好培养,将来才有可能一步登天。儿子就没什么用了,夜家不可能再有将军,皇家也不可能将更多的兵权交到夜家手里。既然做个文官,想攀上高位也不太现实。 皇家对夜家已经十分忌惮,所以夜家不想有儿子,只想多生几个女儿,将来送入后宫,走另外一条路,那才是皇家愿意看到的。 那一年祖父打了胜仗,心里高兴,月夕宫宴就带着他也一并入宫。 他记得当时的皇上对待他和夜飞舟都很冷淡,不只冷淡,还有些忌惮。 先帝说夜家真是枝叶茂盛,大将军和二将军都生了嫡子出来,虽年纪尚小,却已能看出是人中俊杰。还一脸假笑地问过祖父,这两个孙子将来如何培养。 祖父当时就说,夜家已经贡献给朝廷两辈人了,到了这一辈,就让孩子们享享祖宗福德,做个富家公子最好。就请皇上放过夜家的孩子吧!别让他们跟老臣一样,满身是伤。 当时皇上笑得很开心,赏了他和大哥许多好东西。 他看到大哥接到的赏都拿在自己手里,他接到的却被爹娘拿了去,说回到家送给小红妆玩,还说他一个男孩子要这些东西没有用。 他其实很喜欢其中一只玉制的小剑,趁着父亲出了大殿去解手时追了去,哭着求父亲能把那小剑还给他。他愿意把所有好东西都给红妆,就只留那小剑。 父亲却一脸厌烦地推了他一把,他坐到地上看着父亲走远,眼泪没完没得地往下掉。 后来有人扶了他一把,将他从地上扶起来,还问他为何在哭。 那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正是还没被封王的三殿下权青允。 就是从那时候起,这位殿下隔三差五地就会往一品将军府上走一走,打着向祖父请教功夫的幌子,次次都给他带些好东西,还听他讲讲在家里遇着的事。 后来祖父又去边关了,三殿下就不好常来,但却得了封,封为仁王,分府立宅。 他还记得仁王府落成那日,他偷偷从家里跑出来,跑到仁王府附近,躲在墙角看着挂匾,看着三殿下意气风发地走进自己的府邸。那一刻他特别高兴,比自己得了宅子还要高兴。 只是偷跑出去的事被发现了,他被父亲吊起来打,打得皮开肉绽。 祖父不在家,更没有人理会他了,他的伤一直不好,天天发烧。后来还是身边侍候他的小厮看不下去了,偷偷跑出去请大夫,结果就遇着了正好路过医馆的权青允。 那一次权青允发了很大的火,直接冲进一品将军府将他给抱了出来,一直抱回仁王府。然后王府中请太医为他医治,足足治了十天才好。 三殿下因为擅闯将军府被罚,却还是笑着对他说:“好歹把你给救活了。你这个小家伙真是命大,太医说我若再晚一天抱你出来,可能你都活不了了。以后你要多吃一点,身上总得长些肉,有肉垫着才不会被打伤筋骨,知道吗?” “知道。”思绪回转,前尘旧事一幕幕在脑中闪过,夜飞舟下意识地说了一声“知道”,然后恍然回神,方才想起已不是从前。 “你在想什么?”权青允弯下身来问他,“你说什么知道?” 他张了张嘴,不知如何答这个话。想了半天却是说:“以后我会多吃一些,身上长些肉。” 他怔了半晌,似想到他这话是打哪儿来的了,一时间竟有些心慌。 “飞舟。”他轻轻按到他脑后,小心翼翼地揉了两下。“飞舟,打从十四年前我把你从地上扶起来,就没有再松开过你。小时候那么难都过来了,如今你也长大了,就别总去想那些不好的事情。还有,我没有生气,也不会真生你的气,你不需要怕我。” 说完也是有些无奈,“小时候你并不怕我,怎么越长大越添毛病了?” “我……我没怕你。”夜飞舟低下头,“不是怕你,是怕突然有一天会被打回原型,又只剩下我一个人面对那个家,和那对父母。他们已经下了杀心,所以我不能被打回原型,否则一定会死。我……我并不想死。” 他终于说了实话,并不想死。 没有一个人不想活着的,即使他从小被父母嫌弃,被家族放弃,他也想好好活着。 那天被打碎膝盖,被押到堂上跪着,准备用这条命去给夜温言交待时,他心里也是害怕的。又觉得自己那样杀过小四,的确该死,所以他很矛盾。 后来没死成,又很庆幸。庆幸小四不但治好了他的腿,还会叫他一声二哥哥,还能拜托他来替她办事。他便觉得人生突然变得有意义起来,所遭遇的一切也终于美好起来。 “不想死就好好活着。”权青允实在是心疼他。这个孩子他从他四岁就领着,一直到现在。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一天比一天郁郁寡欢,看得他自己都快跟着一起压抑了。“有我在,没人能让你死。回头再送两个暗卫到你身边去,不可以拒绝。” 夜飞舟点头,“好,谢谢。”说完又立即改口,“不,不谢。从小到大你帮我太多,早就谢不过来了。索性不谢,也省得再谢下去你又要生气,你一生气那我要说的事就不好说了。” 权青允失笑,直起身给自己也拽了把椅子过来,“说吧,你们家那夜温言找本王什么事。” 夜飞舟坐直了些,说:“她想要你手里的山头。” “恩?”权青允听得一愣,“她要什么?” “要山,就是京郊的那些山,你以前一点点买下来的。” “她要山干什么?” 夜飞舟答:“说是要种花,因为她喜欢花。具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反正她想要,我总得替她来说说。哦对,她也不是白要,会给你银子的。其实这银子我想替她出,但你知道我没什么钱,那些山对你来说九牛一毛,对我来说就太贵了,我出不起,便只能让她自己拿。三殿下,你看看卖是不卖,给个话,我也好早点回去同她说。” 权青允刚坐下就又站了起来,气得暴走。他指着夜飞舟,手指头一点一点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半夜的跑我府上来就是成心为了气人的。夜飞舟你要是想气死我你就直说,用不着这么拐弯抹角的。你说从小到大你同我要东西,我何曾不给过?那些山头搁我手里没什么用,她想要就拿走,左右我说过就冲着她医好你的腿,我欠她个人情。提什么你来出银子?” 他走到桌案后面,从架子上取出一只盒子来。 “都在这儿了。”一摞子地契递到夜飞舟面前,“十二座山,不要全给她,你留一半。剩下的也不要她银子,就算我谢她治好了你的腿,送给她做谢礼了。” 夜飞舟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数了六张接了过来,“她这六张我拿着,银子回头给你送来。” 权青允简直要疯,“夜飞舟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吗?我说一半给你自己留着,一半给她做谢礼,你听不懂吗?你到底在跟我别扭什么?” 夜飞舟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盯得权青允毛骨悚然。这孩子的眼睛从小就会说话,就像现在,这双眼睛盯着他,他好像听到眼睛在说:“权青允,我在别扭什么,你真不知道吗?” 第224章 少时依靠 权青允被他这双眼睛给盯得心虚,几乎都不敢迎着去看了,只将剩下的六张往他手里塞。 夜飞舟却没接,还站了起来往边上挪了两步,“我也不要这些,没什么用。多谢三殿下,银子明日给你送来,眼下天色太晚,我得走了。” 他说着就要往门口走,却被权青允一把拽住,“你成心想气死我不成?”他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的心平气和,让自己的语气不太强硬。“我知道是我不好,但我真没想到你会在这个时辰来。是,这也不是借口,这个时辰也不该……飞舟,别回去了,在这儿好好歇一晚,明日一早再走。” 夜飞舟皱眉,权青允便妥协,“我不住这儿,我去别的院儿住。” “哪个院儿?” “……反正不是刚才那院儿,你放心,我上客院儿去,肯定不给你添堵,成吗祖宗?” 夜飞舟不吱声了,权青允松了口气,不说话总比拒绝好。 “书房留给你,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自己找书看,总之随你,这三更半夜的不要折腾。” “书房重地,我留着不合适,翻书更不合适。”夜飞舟还是有点别扭。 权青允咬咬牙,“我说合适就合适!夜飞舟,我这座仁王府暗卫无数,就算是皇上要闯他们都能立斩这,只除了你能随时随地随便出入。你都能在府里随便出入了,难不成我还差一间书房防着你?这屋里没有一本书是你不能看的,没有一张纸是你不能瞧的,总之安心住下,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夜飞舟终于不再说什么了,权青允拍拍他,“别胡思乱想,我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绝不对你使坏。去睡吧,明日一早我还要上朝,上朝前定来看看你。” 话说完,还手里剩的六张地契搁到桌案上,“愿意拿就拿,不愿意拿就搁这儿,左右我置办这些田产地产也都是为了给你的。桌上还有银票,走时你带着,别委屈着自己。” 权青允走了,夜飞舟去书房里间儿的榻上躺着,却睡不着了。 他以前也在仁王府住过,小的时候。那时候被家里欺负狠了,就会哭着跑到这边来,仁王府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家主子心疼夜家这个小少爷,所以只要他一来,全府上来都会照顾他,给他好吃的,哄他开心。 他那时候小,通常哄几下就高兴了。可也有哄不好的时候,那就只能等权青允回来亲自哄,哄着哄着他就睡着,权青允就把他抱回房去,坐在榻边守上一宿。第二天还会亲自送他回家,然后端起仁王的架子警告他爹娘,一定要对他好一些,否则他就不客气。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爹娘就有点儿厌烦,但他们不敢烦权青允,就只能烦他。 再后来长大一些,父亲就要把他给送走,他便趁机提出自己想习武。原因是看着三殿下练武觉得很厉害,他也想像三殿下一样厉害。 父亲对此嗤之以鼻,还说他瘦成这个样子,刀剑都提不动。不过如果能借着练武的机会把他送走,别让他成天在眼前晃悠,到也是个值得考虑的事。何况若真能练成,将来也是他妹妹的一个助力,也能当把剑使。 送去江湖习武跟送到军营里中历练是不一样的,虽然是武,但江湖中那一套并不适用于战场。没听说过江湖高手领兵打仗的,所以夜家并不排斥孩子去学江湖功夫。 就这么的,父亲答应他去习武了,却也只是答应,其它的什么都不管。不给他找师父,也不肯出谢师礼,但不给他银子花用 后来是权青允出面,才央着师父收留了他,送了重金,还给他留了不少花用。 他从那时起就甚少再回京城,到是权青允每年都会找机会去看他两次。 这座仁王府他学成归来后也来过,却没再来住过,今儿还是头一次。 王府跟以前有挺大变化了,书房变了,院落格局也变了,里面的人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他都不知道仁王府哪来的那么些女人,权青允又是从哪一年起对女人这般感兴趣。 还记得刚回京那年,他连家都没顾得上回,就先跑来仁王府找权青允。结果才进后院儿就被管事的拦住。那管事的说他不能再进去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二少爷您是个小孩子,自然是没什么禁忌的。可如今都长大了,就得守规矩,知道什么地方能闯,什么地方不能闯。后宅是殿下和夫人们生活的地方,女眷众多,您一个外男实在是不方便。 他当时就傻了,不明白夫人们是什么意思,还以为权青允成亲了,娶了正妃侧妃。 他一走多年,原来一切都跟从前不同了,人也不同了。 那一次他很伤心,什么都没再说就离开了。回家见父母,见家里亲戚,给妹妹们分东西,也记得偷偷多塞两样给小四。可不管他做什么,脑子里总是回响着仁王府管家的话。 心全都乱了,整个人恍恍惚惚的,直到第二天权青允登门去看他,他依然没缓过神来。 听说后来权青允把那管家给打死了,还告知府中上下,夜二少在仁王府百无禁忌,随意出入,谁若再敢拦,再敢说些有的没的,就跟那管家一样的下场。 可是后宅的女人却一个都没少,该住着还是住着,该侍奉还是侍奉。听说仁王殿下夜夜招幸,很是快活。 从那以后,他就不快活了。 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情,只闭上眼努力睡觉。 可一闭眼就是那个女人身披薄纱站在房门口,说王爷妾身在等你,一睁眼又能听到权青允最后那一声畅快淋漓。 他心里烦躁,干脆起身,将已经拿到手的六张地契收好,又将桌案上放着的另外六张用镇纸好好压住,然后开门出屋,再小心将门关上。 书房外有暗卫把守着,见他出来了赶紧上前道:“二少爷,殿下让您好好休息。” 他听得皱眉,“你们是要拦我?” “不敢。”暗卫立即低头,“殿下早有过话,这座仁王府二少爷您随意进出,无论何时不得阻拦。所以二少爷您可以走,只是属下希望您能留下来。殿下去外院儿睡了,没有女人。” 他“恩”了一声,还是走了。 暗卫没再去追,就在原地站着,直到看不到他才叹气摇头。 这位夜二爷打从回京就一直跟三殿下别扭着,这一晃也小几年了,几乎就没见过笑模样。 听说以前不是这样的,夜二少小时候虽然在自己家里挨欺负,可只要到了仁王府来就会变得很开心。结果习武一场,再回来后,仁王府里也见不着他笑了。 人也愈发的瘦,瘦到风稍微大点儿好像就能把人吹跑似的。 起初谁也不明白夜二少为何就别扭起来,一天到晚不给殿下好脸色,殿下几乎就是低声下气地哄着他,他依然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 后来就有人说,夜二少是在生三殿下的气,因为后宅那些女人。他不希望殿下的后宅有女人,更不愿意听到殿下跟那些女人亲近。 按说这事儿就不正常了,夜二少这就有点儿过份了,殿下知道了他这心思就应该远离他。 可偏偏他们殿下不愿意远离,平时多威风的一个人,却只一见到夜二少就会软下声来,不说言听计从吧,至少也能算得上是平心静气。哪怕夜二少跟他发脾气找别扭,也从未见三殿下真跟他急过眼,甚至还因为有一次夜二少见着了,又过于在意,他就将原本很喜欢,一连招幸十几天的的一名侍妾给发卖了。 可有些事也矛盾,按说三殿下要是纵容了夜二少这种心思,那就说明他自己多多少少也有点儿这个心思。正常来说若两人都是一样的想法的话,那后宅的女人们是不是该清一清了? 三殿下却不清,不但不清,还接二连三地往回召新人。 今晚可热闹了,让人撞了个正着儿,殿下哄夜二少哄了那么久,结果还是没哄好。 暗卫摇摇头,隐于夜幕,跟自家主子报信去了。 这一晚,仁王殿下让夜飞舟闹得是一宿没睡着。而京中还有一处宅子也是挺热闹,便是那肃王别院。 打从肃王府被烧,六殿下就带着府里人一起去了别院住。别院也在内城,虽不及王府气派,却也算雅致,又是新建的,所以地龙翻身并没有给这座宅子带来太大的影响。塌的几处房屋也都是下人房,离主子院落远着呢! 夜红妆的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快四个月了,开始稍稍显怀。平时穿衣裳肯定是能遮住看不出,但若只着个肚兜,还是多少能看出来一点的。 今晚夜红妆又挨了打,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算起来,应该是打从大年夜前两天起,她就一直在挨打。而打她的人也不是别的,正是她费尽心思不惜未婚先孕也要握到手里的人。 今晚六殿下手里拿的是块板子,专门打到她的背上,腰上,腿上。总之所有衣裳能遮住的地方都会被打,偏偏留下手脸脖子这种地方,便于在人前装装样子。 夜红妆跌在床榻边苦苦哀求:“求求你你不要再打我了,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再打下去就会伤着他。” 那六殿下却是一声冷哼,又一板子敲了下去,“谁稀罕你那孩子?本王身子健全,想要多少孩子就有多少孩子,你肚子里这个本王一点儿都不想要。” 夜红妆快吓疯了,这些日子几乎每天都要挨打,每天都要听到他说不要这个孩子的话。她实在害怕,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她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顶着个正妃的名头,活得却连个奴婢都不如,早知今日,她当初为何要淌这趟浑水? “丑八怪。”六殿下一脸不屑地看着她脸上那道疤,那是大婚那日被夜温言一刀划开的,到现在都没长好。“真想不通他当初怎么就觉得你好,愿意把你娶进肃王府,生生挤下你那个四妹妹。分明她比你好看得多,他怎么就看上你了?” 这话说得夜红妆毛骨悚然,那种权青禄不是权青禄的感觉又涌上来了。 她双臂环在身前,哆哆嗦嗦地问:“你,你到底是谁?” 第225章 让我二哥来一趟 这话问出口,惹得面前的六殿下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同时又挥了几板子到她身上,打得夜红妆嗷嗷地哭。 “你不是权青禄!绝对不是!”夜红妆愈发的坚定自己的想法,“权青禄不会打我,他更不会觉得夜温言比我好看!即使我的脸坏了,她为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也会好好待我,也会听我的话。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跟他得得一样?你把权青禄给弄到哪去了?” 最后这两句几乎是吼着出来的,气得面前人又把她好一顿打。 但也是奇了怪了,不管她怎么挨打,她这肚子却是异常的坚挺,丝毫都没有小产的迹象,惹得那六殿下也蹲下身来,掀了她的肚兜仔细盯着。半晌才道:“听说你这个肚子怎么折腾都折腾不下来,本王偏偏不信了,今日到是要试试!” 他一说这话夜红妆更害怕了,咬着牙爬起来就要跑,也不管自己正穿着什么,奔着门口就去。结果没跑几步就被人抓了回来,往地上一摔,一只脚照着她的肚子就踩了下来。 一下两下三下,夜红妆心里数着,足足被踹了二十八下,踹她的人实在累了,这才停住。 她的肚子还是好好的,虽然疼,却也不像是小产那种疼法。 那六殿下瞅了一会儿就皱了眉,这么折腾都没掉,这肚子实在诡异了。 他不想再废力气,今儿打够了,总得给这女人留口气,明日再来。 自打住进这肃王别院,他如同到了一片新的天地。以前打侍女,如今可以打那个人的王妃,想想实在是畅快。多少年了,他就像个影子一样被藏着掖着,连街不让上,多一个人也不让见,整日里能见到的除了父王,就是固定的几个小厮和侍女。 他没有母亲,没有亲人,虽然父王一次次告诉他总有一天能得见天日的,可他等了那么多年,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不知从何时起有了打人的毛病,越打越觉得痛快,防佛心里那些压抑着的事都可以通过打人来发泄掉,不至于憋在心里渐渐发疯。 父亲也发现他这个嗜好了,可是没有拦着,反而会在他需要的时候送人过来给他打死。 如今终于像父亲所说,可以重见天日,却是顶了另一个人的名头行走于天下。 他实在太恨,白天每一个笑脸,都想换成晚上的一下鞭子,一下板子。不打人,他这口气就发不出来,他就得死。 夜红妆当然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突然之间权青禄就变了,几乎就是一夜之间的事,一切全变了。他变成了两种面孔,白天是一面,晚上又是一面。可是这两面却都不是她熟悉的那个人,这两面都是不再是从前的六殿下。 她心里害怕极了,反复回想,越想越慌。 那六殿下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丫鬟冰兰从外面跑进来,抱着她家小姐瑟瑟发抖。 夜红妆知道冰兰也是没办法,不是奴不护主,实在是每次六殿下打人都会把这屋子清空,他和夜红妆,一个都不留。 这会儿主仆二人抱头痛哭,夜红妆打着哆嗦,一边哭一边问冰兰:“你说他还是权青禄吗?人人都说他变了,变好了,变得知情知礼,温文谦和,活脱脱就是一个年轻的摄政王。除夕宫宴那晚许多人都在夸他,甚至还有人说皇位就应该是六殿下的,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坐上那个皇位。可是又有谁知道他都是装的,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他在人前的谦和,都是用人后的发泄换来的。从前的权青禄虽然脾气也不好,但他绝不敢这样子对我,他不敢在意我肚子里的孩子,他更在意夜家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军威。现在这个人不是权青禄,我确定!” 冰兰吓得伸手去捂她的嘴,惊慌地往门口看,好在门是关着的,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小姐快别说了,就是要说也小声一点,万一让六殿下听见,他说不定会杀人的。” “现在这样跟杀了我又有什么区别?”夜红妆眼睛都红了,“他还不如杀了我,也省得我天天挨打,生不如死。冰兰,我问你呢,你说他到底是不是权青禄?” 冰兰是夜红妆的近侍丫鬟,是萧氏从奇华阁被放出来之后,差人匆匆送到别院来的。 夜红妆被六殿下接走,注定是回不来了,那她怎么也得送个丫鬟过去给女儿使唤。至于将来生儿生女的,如今看来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六殿下的伤治好了。 没有了那个伤,他以后想要多少孩子就要多少孩子,夜红妆是正妃,这个不成还可以生下一个,只要正妃的位置保住了,就什么都不怕。 可是萧氏万万没想到、谁都万万没想到,如今的肃王别院却如人间地狱一般,夜红妆过的简直就是魔鬼一样的日子。 白天里风风光光,人人都尊她是肃王妃,不管是在府里还是跟着六殿下一起出去,夜红妆都能享受到极大的尊荣。特别是六殿下表现在外的气度,让几乎半座内城的人都在夸赞。 可是只有夜红妆和冰兰,一切全都是装的,装给外人看的。但她也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表里不一到这种程度?白天的种种所为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像?就好像是两个人,白天一个红的,晚上一个黑的。 听了自家小姐反复问话,冰兰只得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地答:“小姐快快别说这样的话了,他不是六殿下还能是谁呢?六殿下以前脾气就不好,奴婢听说他府中妾室众多,有的前一天还得宠,后一天就可能因为犯了什么错被打死。这样说来,跟如今这位也没什么区别。” “不对,不是这样的,区别可大了。”夜红妆说,“从前的权青禄虽然脾气也不好,但那种不好是有限度的。他可以把人杀了,却绝对不会活活折磨。而且他不会装,他在外面什么样,回家以后还什么样。他要是厌弃我,那可不管白天晚上,家里还是外面,厌弃就是厌弃,那种夫妻恩爱他是装不出来的。现在这个就不一样了……” 夜红妆还有话没说,不是不想说,而是她害怕,她只要一想到那件事就会觉得毛骨悚然。 大年夜那晚,六殿下回府,许是在宫宴上受了气,也可能是吃多了酒。总之,那晚他根本不顾她怀着身孕的身子,强行在她屋里留宿。 她当时也不觉怎样,只以为是权青禄的伤好了,心里高兴。 可女人在某些方面的感觉是很灵敏的,一次欢好,从开始到结束,几乎是她这十几年最恐怖的一次经历。 虽说这个男人在这方面品性还算良好,可她就是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人不是权青禄。 她跟权青禄是那样的关系,权青禄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爹,她对他太熟悉了。特别是这方面的事,她只有这一个男人,怎么可能不知他习性,不知他嗜好。 不只这些,最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这个人身上少了一样权青禄一直都有的东西。 是一颗痣,长在左臀,十分明显。 可是这个人没有,该有痣的地方光洁平整,她怎么摸都摸不到。 她当时几乎吓疯了,又不敢说出来,只死死盯着他看,装做享受的样子,心里却已经激起滔天巨浪。因为越看越不像,那样近的距离下,越看越不像。 眼睛不像,鼻子不像,嘴巴也不像。虽然这些五官拼凑到一起,能混过所有人的眼目。可当她几乎是贴着他的脸看时,当她把这些五官都分开来看时,却又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夜红妆全身发抖,紧紧缩在冰兰怀里。她不敢把这些事跟冰兰说,因为太诡异了,说出来没人会信的。即使是冰兰,也很有可能把她当成一个疯子,将她的情况报回将军府去。 她不能成为将军府的弃子,她都忍受这么多了,绝不能在这种时候前功尽弃。 “小姐,要不我们跑吧!想办法逃回将军府去,老夫人和二夫人一定会替小姐做主的。” 夜红妆一把将冰兰推开,“你胡说什么?我是肃王正妃,肚子里还怀着小世子,我为什么要跑?还有,不要叫我小姐,要叫王妃。这里是肃王别院,不是一品将军府。我既已嫁做人妇,就该有个妇人的样子,你总叫我小姐算什么?让他听见了心里能高兴?” 冰兰赶紧跪下认错:“都是奴婢不好,奴婢以后一定改,请王妃饶了奴婢。” 夜红妆深吸一口气,又伸手去拉冰兰,“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只是提醒你,咱们不能做错事。不管怎么样,都一定要在这个家里活下来。事情得往好一面去想,虽然他每晚打我,可他除了我房里,也不去其它女人房里。后院儿那些通房和妾室连他的面都见不着,这可跟从前是两个天地了。虽然我自从嫁过来他就坏了身子,也没往后院儿去过,可从前他对后院儿有多流连我可是知道的。所以这样想,也算是件好事。” 冰兰想说这是挨打挨上瘾了么,居然还能自己想像成好事。可这话也只能在心里想,绝不能说出来。但一直这样挨打也不是回事,于是她又问夜红妆:“王妃有没有其它打算?就算不跑,咱们也不能一直都是这样的局面,这样早晚有一天会被打死的。何况您肚子里还有孩子,咱们总得算计算计,就算不为自己算计,也得为将来的孩子算计。” 夜红妆点头,“是得算计,我总得给自己留一条退条,留一个保命的手段。” 可是怎么算计呢?以前未出阁前,母亲教给她许多盘算之法,几乎每天都在提醒她,过日子一定要会盘算,只有盘算得当,才能顺风顺水。 可如今这个局面,她该如何盘算?她又能盘算什么? 夜红妆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肚子,抚了一会儿就想起一件事来。 她跟冰兰说,“明日不是还要出府么,到时候你想办法溜走,回将军府见我二哥,让他一定来见我。他若不来,你就说我在权青禄这里听到了一个有关三殿下的消息,他来了我就告诉他……” 第226章 所有一切我都记得 次日卯时半,夜温言醒了一回,只觉脑袋发胀,四肢无力,全身发冷,头疼得不行。 想试着起来喝口水,撑了一下又倒回榻上。 她也是无奈了,每月十五灵力尽失这个毛病,从前世到今生全都带着,老天爷当真是不放过她。前世有家人护着,这辈子好不容易有一个师离渊,结果又赶上他坐在聚灵阵里出不来,这一天她又得自己熬,真不知道能熬成什么样儿。 但愿今日家中无人生事,能让她安安稳稳地躺一天不起来。 可惜终究是不可能什么事都没有的,卯时刚过,计嬷嬷就进来问她要不要起。说今日是十五,怕是府上会有些什么安排。与其等着老夫人和二房那头来三请四催,不如咱们就早点准备着,看她们还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来。 她知计嬷嬷说的是腊月十五那一出事,看来是经了那一次,把人都给惊着了。 可她实在难受,不愿意起来,便干脆实话实说:“嬷嬷,我今日不舒服,只想在榻上躺着,哪儿都不想去。所以不管今日家里闹腾什么,都帮我回了吧!” 她这话说得有气无力的,计嬷嬷当时就吓了一跳,赶巧坠儿端了盆水进来,听到这话就急了,水盆子都来不急放下就往这边来,一脸忧心地道:“小姐这是跟十五犯冲吗?上月就是十五那日病了,这月又来一回。今后遇着这日子咱们可一定得留意着些,提前多烧香,祈求小姐身子好好的。”她放下水盆子过来拭夜温言的额头,结果是一手的冰凉。 计嬷嬷说:“小姐身子向来比咱们都凉,也拭不出是不是发热,要不请个郎中来看看吧?” 夜温言闭着眼睛微微摇头,“不请,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有数,只需躺一天,明儿就好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记得跟我母亲说一声,叫她别惦记我,我明日再去给她请安。” 正说着,穆氏就已经带着夜清眉进来了。一听说夜温言病了,娘俩立即就跑过来看。 夜清眉也想起上月十五那一遭,心里头担忧极了,一个劲儿地说:“言儿你记着,今日哪都不要去,就在榻上给我躺着,哪怕天塌下来也别出这间屋子。上个月他们就是趁你病要你命,今日他们要是敢再来一次,我,我就去厨房里拿菜刀,拼也要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 夜温言睁开眼,看着眼前气得直哆嗦的夜清眉,心里头别提多暖和。 她去握了夜清眉的手,慢慢悠悠地说:“从前只知道大姐姐~疼我,没想到竟能这样疼我,都愿意为我去拼命了。姐姐放心,如今是在家里,只要我不出去,谁又能把我怎样?” “那可不见得。”夜清眉看了穆氏一眼,有些犹豫,但马上就站了起来,“母亲陪陪言儿吧,我突然想起来昨日答应连绵要送她件衣裳,这就去取了给她送去,再陪她说说话。” 夜清眉说完就走了,穆氏叹了一声,同她说:“你大姐姐是怕连绵再来寻你生事,这是去看着她了。言儿你放心,就算清眉不去,我也是要去把她看住的。”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母亲惦记。母亲,今日十五,家里一定有许多事,您且去忙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穆氏则道:“我哪有什么可忙的,不做主母了,这府里的事哪一样也轮不着我管,实在清闲得很。我就留下来陪陪你,你只管睡你的,不用管我。” 她听了这话就叹气,“母亲是在怕什么?” 穆氏怔了怔,有些慌神,“没,没在怕什么。” “母亲是怕我因为那天的事,与您生份了。”她半扣在榻上,眼睛半睁半闭,没精打采。但这个姿势是最舒服的,再加上这会儿是清晨,还没到最虚弱的时候,说会儿话没什么问题。。 穆氏支吾了一会儿,到底是点了头,轻轻“恩”了一声。 夜温言听了就笑,“不会,母亲想多了,我真的只是身上难受,想多睡一会儿,不是有意打发母亲。您若无事便坐在这里,生病时有母亲在身边,做子女的心里总是好受的。” 穆氏吸了吸鼻子,摇头道:“其实我也是坐不久的,虽说不是主母了,但越不是主母,规矩也就越大。如今二房当家,前几日老太太刚说的要把从前的规矩都找回来,至少每日的晨昏定省肯定是要的。今日又是十五,多少双眼睛看着呢,我若不去,指不定要被挑出多少不是来。到时候什么难听的话都有,比如说我仗着是大房、是从前的主母,就目中无人欺负二房,这还是好的,可别再说我们大房一家子都不懂事,不遵家规,我到是没所谓,可你们几个孩子的名声还得要呢!所以我还是得走。” 她说着话就站了起来,想了想又道:“也不知道家里今日会有什么安排,往年正月十五都是要有家安宴的,但今年这个情况怕是不好张罗,外头百废待兴,东西都不好采买。” 夜温言虽然没睁眼,却也听出穆氏是个什么意思,这让她有些无奈。 本想好好睡一觉,看来不费番口舌,穆氏是不能安心走的。 于是她说:“娘亲,我脑子没坏,从前的事我都记得,每年正月十五怎么过,都记得。” “你竟,竟记得?”穆氏一时间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你真的都记得?” 坠儿在边上听了就纳闷,“夫人,这些事连奴婢都记得的,小姐怎么会不记得。” 这话穆氏没接,到是夜温言想起屋里还有这么多下人站着,便睁开眼看看计嬷嬷,道:“带她们都出去吧,我同母亲说说话。” 计嬷嬷点点头,带着坠儿和丹诺出了门。 听着房门关好,夜温言这才又说:“我当然都记得,不只记得正月十五家里都做什么,我还记得父亲爱吃鱼,不喜吃鸭子。母亲喜欢戎装,不爱胭脂。大哥哥少时其实很喜欢武刀弄枪的,偏父亲不让,生生逼着他去科考,十二岁过乡试,十五岁过会试,可过了会试之后,却又说什么都不让他进殿试了。白白浪费了一个好名额,也耽误了大哥一身好学问。” 穆氏很激动,一边擦眼泪一边盼着她再继续说下去。 她便继续说:“大姐听话,谁的话都听,连二姐的话她也听。所以她挨的欺负最多,被抢走的东西也最多。我小时候气不过,总因为这个跟二姐吵架,以为自己是在替大姐姐出头,实则却让二姐恨上了我,大姐也并没有得到多少实在的好处。” 她说得有点儿累,停了一会儿,喘了几下,再道:“二姐姐从小就跟祖母最亲,每每遇着咱们大房的人都会闹上一闹。平时小闹,逢年过节就大闹。母亲为了平息事端,总会把自己的好东西送给她,一来二去的,当年从穆家抬来的那些嫁妆就也没剩下多少了,连田产地契都搭进去了许多。可惜那些东西最后都进了老夫人的兜里,二姐姐自己反到是一点儿都没落着。哦对了,说到这里才想起来,老夫人到现在还差咱们一间铺子呢,是先前还东西的时候她偷偷匿下的。母亲放心,待灾后重建完毕,女儿一定想办法把那铺子拿回来,绝不能便宜了那老太太。只是母亲也得自己藏好,可不能再给二姐了。” 穆氏双手掩面,呜呜哭泣,“原来你都记得,我还以为从前的事你都不知晓,我,我总想讲给你听,给你讲讲这个家,讲讲这些个亲人。” 她微微摇头,“不必讲,那本就是我经历过的事,何须讲?母亲,女儿始终是你的女儿,跟从前没什么两样。所以请母亲一定放心,我既叫您一声母亲,您就永远都是我的母亲。” 夜温言再说不下去,昏昏沉沉睡去了。 却也没睡多一会儿,就好像听到有人来。她想睁眼看看,眼皮子却沉得很,只感觉到来的那个人把什么东西搁到她枕头边儿了,还探了探她的额头,又跟计嬷嬷说了话才走。 房门再次关上,计嬷嬷也出去了,她自此才算彻底睡去。 东院儿那头,一家子女眷都聚在老夫人的屋里,逐一行礼问安,然后由下人侍候着茶水,陪着老夫人说话。 一家人看似其乐融融,但细细地瞅,说话的左不过都是二房那头的,大房这边就是夜连绵在说,穆氏和夜清眉是一言都不发的。 二房那边以萧氏为首,熙春如今伤势好了,也逐渐恢复了精神,便跟着萧氏的话头溜逢。 柳氏话少,但偶尔也能说上几句,夜楚怜就恩呀啊的跟着点头摇头,偶尔笑一样做做样子。但面子上总也是能看得过去的,看得老夫人一直眉开眼笑。 萧氏如今较之从前有了很大改观,不但主母架子端得稳当,甚至对柳氏和熙春这两个小妾也是亲亲和和,有说有笑。甚至还瞧着熙春头上的银簪子说:“妹妹打从跟了老爷,一天福没享着,到是跟着嘱了不少苦头。如今丧期不过百日,没有办法,但也快了,再有月余咱们就不必再穿素服,头上也可以戴花了。到时候我一定着人给你好好打几套头面,算是迎你进门的喜礼。妹妹且再忍忍,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熙春心里实在高兴,不管是不是经了老夫人的敲打才让这位二夫人有了改观,但总归是比从前好了,这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她站起身来,认认真真地给萧氏行礼,好好谢过。 萧氏一脸的笑容,亲自扶着她坐下。然后又看向柳氏,同样笑着道:“都是自家妹妹,有了春妹妹的,自然也不能少了柳妹妹。头面首饰谁都不少,都有份。” 柳氏同样谢过,却不至于像熙春那样高兴。 老夫人看着萧氏能做到这般,也满意地点头,一个劲儿地夸她:“很好,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样子了。你记着,我们一品将军府是高门贵户,虽不及王府公主府,却也不输当朝一品左右丞相。所以你得把架子给我端足了,不要总是一副小家子气,出去丢将军府的脸面。” 萧氏冲着老夫人款款而拜,“媳妇谨记母亲教诲,只是有一件事,还需同母亲商量……” 第227章 过去的事过不去 萧氏说的这个事是为了她们二房能更加名正言顺接任家主的。 她说:“当初老太爷在世时,将家主之任交给大哥,就办了一场宴席。当时诚邀八方宴客,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了由大哥继任夜家家主,大由大嫂做了当家主母,如此临安城上上下下才算认了大哥一家。如今由我们二爷掌家中大权,母亲您看是不是也办一场宴?” 老夫人点点头,“你说的也有理,每一家家主交接都是要有个仪式的,办宴的目的也是向各府宅官邸知会一声,认认新的家主和主母,从今以后有来有往才能寻着正路正人。” 萧氏又道:“只是家里大丧百日没过,临安城又遇地龙翻身,这个宴席实在不好做得。就像今日正月十五,按说该有家宴的。可眼下城里米粮金贵,咱们家虽然是不缺这些,却也不太好大摆宴席落人话柄。媳妇就想着,大丧期间能简则简,国家有难咱们也不可张扬,所以今日家宴就不举了,二老爷的家主宴也往后挪挪。就等百日丧期过了,城里重建也完成了,再一起摆一回,母亲意下如何?” 老夫人很满意萧氏这个态度,不但能张罗盘算家中之事,也知道凡事都向她来请示,既不让她操心又给足了她面子,这才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啊! 于是她点头,“书白你做得很好,这个家交给你老身也算放心。” 萧氏俯身放过老夫人夸赞,并表示今后一定把这个家撑起来,该有的规矩一定要有,绝对不能让人觉得老太爷不在了,一品将军府就不再是一品将军府了。 老夫人听得连连点头,还自顾地感叹着说:“我们家的一品大将军已经去世,按说这块匾朝廷应该给摘了才是。毕竟从前是有这样的先例的,摘了之后,后面再继任的将军才好在自己家挂上。可眼下朝廷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那就是还认我们家的军威。这都是老头子用命换来的,你们得知道珍惜,得对得起这座府邸的名号。” 萧氏紧跟着附和:“母亲说得对,咱们一定会好好做,像从前一样,不给老太爷丢脸。”说完,她往大房坐的那头看了过去,面上带笑地问,“大嫂,我多问一句,四姑娘呢?又出门了吗?咱们这晨昏定省的规矩恢复几日了,四姑娘却一直没怎么露面,这……不太好吧?” 穆氏抬起一直低垂着的眼皮去看她,看了一会儿就说:“当家主母如此热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多惦记四姑娘,我想看着她。我劝你一句,没事别总惦记我们言儿,她不来你就偷着乐,她来了你可就要头疼了。” 萧氏有些尴尬,但面上却不失体面,依然挂着笑说:“瞧大嫂这话说的,我是她嫡嫡亲的二婶,她来了我高兴,头疼什么呢?” “不疼吗?”穆氏冷哼,“万一她跟你提提二少爷的膝盖,或是跟你提提腊月里的那几笔旧帐,你可想好如何应答了?”, 萧氏心里忽悠一下,赶紧就道:“大嫂,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不去。”穆氏言语冰冷,不带一丝感情,“萧书白,那些事一件都过不去。” 萧书白被怼得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老夫人听着这话也来气,看着穆千秋更来气。 她但觉得今日夜温言没来,那位计嬷嬷也没跟来,那她拿捏一个穆千秋还是能捏得住的。于是拍了拍桌子,阴沉着一张黑瘦黑瘦的脸说:“穆千秋你没完了是吧?那些事情折腾了一个多月,你还想怎样?你那个女儿她但凡死了,老身一定不偏不向,做主让他们给你女儿抵命。可你女儿终究是没死啊!先前他们一家不惜要杀掉一个儿子,就为了平息你的怒火,你还想怎样?当初在奇华阁,你日日冲过去鞭打,老身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还是咬着牙什么都没说,就为了让你能出口气。如果折腾你还不够吗?一个没死的女儿,你难不成还要让老二全家给她抵命?上哪能说出这个理去?你就是去告官,官府也不可能判他们死!” 老夫人越说越激动,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于是嗓门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几分——“你们怎么就那么金贵?什么事都没有就让别人用命去赔,你那女儿连处皮都没破,你就把老二一家抽得个皮开肉绽。他们到现在还满身伤呢,你再看看你那女儿,她怎么了?她哪里像个受害人的样子?明明就是自己去快活了几天,结果你在家里发疯,你这种毒妇要是搁在别人家里,那是要被乱棍打死的!” 君桃见老夫人有点儿激动,赶紧给她顺背,同时小声劝:“老夫人少说两句吧!” 可老夫人的话瘾上来了,再觉得自己有理,怎么可能听她的。 就听老夫人继续道:“这也就是二房命大,如果他们被你打死在奇华阁里,回头你女儿又活蹦乱跳地回来了,穆千秋,你说这个怎么算?老身是不是要杀掉你们全家去给他们报仇?可是我下不去手,你们那边也都是我的子孙,我不是你,我没有你那么狠的心肠,我下不去手啊!”老夫人说到这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展得一副恶媳妇欺负婆婆的惨状。 老夫人一哭,萧氏就也跟着抹眼泪。下方坐着的熙春见状赶紧起身到了老夫人身边,柔声细语地安慰着说:“老夫人别生气了,您身子最要紧,咱们全家可都还要仰仗着您呢!” 老夫人听了这话哭得更伤心了,“如今也就你们二房还知道老身的身子要紧,还知道仰仗于我。西院儿那边的都是白眼狼,养不熟,养不熟啊!” 这一骂把个夜连绵也给骂进去了,已经被赶回西院儿去住的她,今日也失去了陪坐在老夫人身边的资格,只能退下来同穆氏和夜清眉坐在一起。 这本来就让她很郁闷,眼下再听老太太这个骂,立即就急了眼——“又是你们连累我!你们能不能放过我啊?从小不养我也就罢了,长大了为什么还要把你们的错也一并算到我头上?我上辈子是作了什么孽才会有你这样的娘,你说话的时候就不能为我考虑考虑吗?一个夜温言而已,你三番五次的闹,可就像祖母说的,她明明什么事都没有,好端端的在家里坐着呢,你没完没了地闹腾什么啊?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啊?是不是二叔一家全都死了你才高兴?可你有什么资格让他们死?他们是在给谁偿命啊?” 夜连绵骂起人来那是不管不顾,多难听的话都往外说。什么穆氏不要脸,就知道关起门来生孩子,甚至还说——“父亲在外镇守边关,一年到头也不在家里住多少日子,可只要一回来就钻到你屋里去,连我们这些子女都不愿意见,只管与你亲热。白天黑夜没完没了,你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呢!光你想丈夫,我们还想父亲呢!穆千秋你好意思吗你?” 夜连绵的话说得熙春没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还翻着眼珠子说了句:“那是大老爷跟大夫人夫妻感情好,要不那孩子怎么能一个接一个地生出来呢!” 穆氏被这些话气得眼前发黑,胃也跟着疼了起来。 夜清眉赶紧将人扶住,同时也瞪向熙春:“当家主母既然强调规矩,那就请这位姨娘给当家主母些颜面,不该说的话别说。你就是个妾,妾就是奴婢,是随时都有可能被发卖掉的。你一个妾室姨娘,谁给你的资格在堂上多言?” 夜清眉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性子也平平和和,这冷不丁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到是把屋里人都吓了一跳。熙春也不敢吱声了,萧氏想说点什么也咽了回去,还以心里反复地劝说自己,当家主母不可以跟小辈计较,会失了身份。 却只有夜连绵不依不饶,又揪着穆氏生出夜温言这个事说了许多难听的话。 穆氏心灰意冷,对这个女儿说不上是个什么感觉。以前心里有的那些愧疚,也随着夜连绵一次又一次的作妖而渐渐消减。 只是心里总会想,如果这个女儿从小不被抱到老夫人那里去该有多好,当初老夫人为什么一定要抱走她一个女儿呢?就是为了养成这样故意来恶心她吗? 她不想跟夜连绵说话,只捂着累缓解疼痛,面对老夫人的指责也没有多说什么。 因为实在没得说,夜温言没死是事实,不管是腊月初二还是腊月十五,她都没死。 至少在外人看来是没死的,所以她就没有立场跟二房算死帐。 可她心里明白,腊月十五也就罢了,是那孩子命大本事也大。可腊月初二这口气该如何咽下去呢?或许永远都咽不下去吧!既然不能立即清算,那就得等机会,一旦机会来了,就算拼着一死,她也要给死去的女儿把仇给报了。 夜清眉见母亲脸色不好,就扶着她说:“我们回去吧!” 萧氏这时却又往前走了两步,冲着穆氏行了个礼,“大嫂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再给你赔个不是。我们真的知道错了,不管是那场婚事,还是腊月十五的事,我都给大嫂道歉。只求大嫂能消气,今后咱们能心平气和地过日子。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往后我们好好相处,我保证一定对四姑娘好,一定不会亏着她。大嫂的儿女也永远都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子嫡女,将来成婚嫁娶,公中所有东西肯定都是可着他们的来的。”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提醒萧氏:“府里也不是只有一个四姑娘,还有你身边的五姑娘。你是嫡母,要有气度,苛待庶出那是小门户才会做的事。我们这样的家族要是被传出苛待庶女的话,那可是要让人笑话的。不只家里面上不好看,就连你那嫁出去的女儿也要被人嗤笑。” 萧氏赶紧回过身,听话地点头:“媳妇都记得了,一定谨遵母亲教诲。” 穆氏听不下去她们惺惺作态,起身要走,却不等迈过门槛呢,就见有个大丫鬟匆匆往这边跑了来…… 第228章 别让四小姐崴了脚 那是老夫人院儿里的侍女,虽不像君桃在身边侍候,但也是能说得上话的。 这会儿匆匆跑进来,还没顾上跟老夫人说话,就见穆氏要走,赶紧说了句:“大夫人先请留步。”然后才上前给老夫人行礼,“门房来人传话,说钦天监的云大人和那位连公公到了,还带了几名宫人,这会儿正坐在叙明堂呢!” 老夫人当时心里就一揪,她现在听到云大人这三个字都有点儿条件反射了。宫宴上闹的那一出,直接导致她到现在都不敢出将军府的府门,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出去走走。 今日那云臣怎么又来了?这是又有什么事儿了吗? 不管多不情愿,人都上门儿了,她就不得不去见见。钦天监是个招惹不起的存在,即使从前老头子在世时也是要给那个衙门面子的,毕竟是帝尊统管的,权力大过天。 于是她对萧氏说:“走吧,你陪我到叙明堂去见见,其它人就各回各院儿。” 可那大丫鬟又补了句:“老夫人,传话的门房说了,云大人请夜家上上下下除四小姐外,全部都要到叙明堂去见他,包括府里的下人,也要去。总之府中各处除了四小姐的院子以外,一个人都不得留,否则炎华宫自会问罪。” 老夫人的手抖了抖,萧氏的手也抖了抖。二人面面相觑,谁也不知这又闹的是哪一出。 萧氏问那个大丫鬟:“来传话的人可有说这是为什么?” 丫鬟摇头,“奴婢不知,门房的人也不知,只说云大人就是这样吩咐的,谁也不敢多问。” 萧氏想了一会儿就猜测道:“如此大的动静,该不会是宫里有什么旨意传下来吧?又或者是皇上口谕?”毕竟只有这个原因才会叫所有人都过去。 老夫人觉得萧氏分析得有理,不由得点了点头,然后吩咐下人:“去办吧,将府中各处所有人都叫到前院儿。切记不可嚼舌根子,谁也不许多话,只管集中过去就好。” 立即有下人去办了。 穆氏也命身边的丹诺去玉京园请两位少爷,萧氏则是让锦绣赶紧去请二老爷到前堂。 一时间,全府上下都忙碌起来,所有人都在往前院儿赶。 老夫人由萧氏和君桃搀扶着,走得稍有些慢,萧氏还小声说:“这事儿有些怪,为何所有人都要去,却唯独四姑娘可以不去?连带着她屋里的下人也可以不去?” 老夫人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而且越想越闹心。虽然坑她三人组今日只来了两位,少了个吴否。但是跟钦天监和炎华宫比,吴否代表的神仙殿就也没那么重要了。 今儿这关不好过啊!老夫人在心里头默默念叨,脚底下步子迈得就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就是蹭着往前走,以至于等她到了叙明堂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下人,就连夜景盛也都到了。 夜家大房二房依然分坐两边,上首座位是给老夫人留的。 按说这样一来,云臣和连时就没地方坐了,但实则不然,这二位正坐在大房这头吃茶唠嗑,连时还笑着跟穆氏说:“今儿来得匆忙,没来得及给大夫人带些礼来,实在是有些失礼。还请大夫人不要怪罪,下次,下次一定补上。”说完还冲着夜飞玉和夜清眉也揖揖手,“少爷和小姐的礼下回也一并奉上。” 夜飞玉连忙回礼,“连公公您太客气了。” 夜清眉也跟着道:“承蒙公公和云大人多次照拂,是我们该感谢二位才对。” 这头正寒暄着,老夫人走进来了,见云臣连时这俩人状态还行,不像是剑拔弩张一脸找晦气的样子,这才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直了直身子往里面走。路过这二人时脚步还放慢了些,就等着对方站起身好寒暄一番。 她以为不管怎么说,她是已故老将军的夫人,这二位当着全府主子奴才的面儿,多少也得顾着老将军劳苦功高给她些颜面才对。 然而她想错了,云臣跟连时这俩人都不是那种很会应服各种交际的,更不是那种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即使心里清楚老将军有军威还在,可他们同样也认为从前的老将军跟现在的老夫人那不是一个路子,是必须区别对待的。 何况二人还代表着炎华宫,就冲着这老太太对夜四小姐那个态度,别说她先夫是将军,就算她先夫是皇上,他俩也能把这老太太给怼得北都找不着。 眼见这二人坐着就没起来,甚至瞅都没瞅她一眼,老夫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只觉颜面扫地,生生让一院子的奴才看了笑话。 她有心想转身就走,终究是没敢,就只能闷哼一声走到首位,往那一坐,一言不发,也跟没见着那两个外来人一样。 夜景盛觉得不管怎么说来者都是客,而且还是男客,再由萧氏出面应酬就不太好,这种时候理应由他上前说话。于是他站起身来,主动施礼,开口道:“不知二位大驾,到我一品将军府来可是有何要事?眼下府中所有人都已经叫到前院儿来了,除了西边儿的四姑娘,人都齐了,二位有话便请直言。” 云臣这回到是按正常套路出牌了,也站起身来向夜景盛回礼:“夜二老爷客气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觉得着这一品将军府有日子没来了,心里实在想得慌。正巧今日无事,就和连公公商量着说过来看看。” 夜景盛也是气得直翻白眼,你俩就闲着没事儿过来看看?看看就看看,你折腾一宅子主子奴才都过来围观是干什么?还想得慌,我家有什么可让你想的?难不成你看上…… 呃,好像还真是看上了谁。 于是他又道:“云大人是来看我们家四姑娘的吧?”说完就问穆氏,“大嫂,言儿呢?” 穆氏没说话,到是连时把话给接了过来:“也不是特地过来看谁,就是看看大家,对,看看大家,每个人都看,都想得慌。” 夜景盛咬咬牙,实在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便硬着头皮来了句:“那二位就看吧!” 他退回到自己座位,再也不想多说一句。 见他坐了回去,云臣也不站着了,可他就是坐下来嘴也没闲着,就见他手指着前院儿说:“适才走进院儿里来,看到前院儿有不少砖都翘起来了,是地龙翻身翻的吧?那可得抓紧修缮,不好看是一方面,主要是走路容易崴脚。” 夜景盛心说崴不崴脚的你管得着吗?你事儿怎么那么多呢?以前只听说过钦天监管天,这怎么连地也要管了?但想是这么想,却不敢说出来,再来也是觉得这很有可能是宫里统一的安排,可能家家户户都有人去,意在代表朝廷了解情况,并表达关怀。 那要这么说,云臣提出地砖坏了这个事儿就算是正常的唠嗑,他不应该带有负面情绪。 夜景盛快速地进行了一番自我检讨,再说起话来态度就好了许多。他说:“多谢云大人关怀,砖已经采买回来了,这两日就要修的。” 云臣点点头,“恩,抓紧吧!也省得四小姐出出进进的不方便,万一真崴了脚,咱们就还得再来一趟。” 夜景盛脸又青了,合着他自我检讨白做了,说来说去还是为了夜温言。 他气呼呼地甩甩袖子,再也不想说话。 萧氏瞪了他一眼,又看看老夫人。老夫人也挺无奈,面对云臣和连时,她也不想说话,所以就把这个眼神又还给了萧氏。 萧氏心里明白,如今她是主母,肯定是万事都得冲在前头的,老夫人想管就管几句,不想管人家可以一声不吱就在那坐着,谁也挑不出什么来。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堆了一脸笑意道:“云大人关怀四姑娘,我们全家都跟着面上有光。请您放心,前院儿明儿就着人修,一定不会影响四姑娘走路。”再想想,又立即改口,“不,今日就修,现在就修。” 云臣对此表示满意,“恩,那就着人立即干吧!把坏的那些砖都起出来,换上新的。抹灰泥的时候一定要看好,高低不平不行,缝子太大不行,太滑不行,太涩也不行。总之铺好的砖踩在脚底下一定要舒服,绝对是一点儿都不能糊弄的。” 萧氏心说你们这是闲着没事儿干,专程跑来看人修地砖吗?有意思吗?有这个嗜好就去街上转啊,街上到处都是在修房子修地面,那才能看得过瘾呢!将军府这点儿活最多一个时辰也就干完了,有什么可看的。 但这话她可不敢说,非但不敢说,还得表现得积极又热情地去张罗下人把活给干了。 云臣看着院子里有下人已经行动起来,这才满意地点了头,总结了一句:“这样就对嘛!有活抓紧干,不能一天拖一天,那得拖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对吧!” 对此,萧氏赔着笑脸,夜景盛黑着个脸,老夫人觉得没脸。就只有下人穿梭其中,不时地为主子及宾客续上茶水。 连时一边喝茶一边摇头,直言:“将军府这茶喝得真是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不但茶水里做不出花式来,就连茶叶都闻着不香,喝到口中更不香。” 熙春没忍住,问了句:“茶水里还能做出花式来?那岂不成了神仙戏法?谁能有这本事?” 连时一脸嫌弃,“将军府怎的还有这般没见识的下人?就算是做奴才,你也是在一品将军府里面做奴才,这些奇思巧趣的东西不是都应该懂的么?怎么像是从来没听说过一般?” 熙春让他说得那个臊得慌啊,想说自己不是奴才,是姨娘。可这种时候说不是奴婢会更丢脸吧?于是只好忍了下来,什么都没再说。 到是夜景盛听不下去,又心疼熙春,于是开口怼道:“我们是武将世家,只想着如何保家为国开疆拓土,谁有工夫研究那些个文官家里才愿意研究的小把戏?什么分茶、压香,这些东西我们夜家不稀罕!公公要想看就到别处去看,搁这儿肯定是没有。” 连时眨眨眼,“合着你们夜家现在是文武都不行啊?” 第229章 你是有多大个脸 夜景盛很想特别有气概地拍案而起,大喝一声我堂堂一品将军府,怎么就文武都不行了?你可以说我文不行,但你凭什么说我武不行?一品将军府的武要是不行,那谁家行? 可他这个案拍是拍了,人却没起来,因为底气实在是不足。 一品将军府是厉害,这话要是搁到从前,依着老将军那个脾气,就算是连时这么埋汰他,他也能把连时给举起来扔出。因为人家确实行,有这个底气和实力。 但夜景盛有啥呢?似乎啥也没有。文不成武不就,一个荫封的将军如今还被摘了官职,搁谁谁能看得起他? 见夜景盛不吱声了,连时哼了一下,慢悠悠地说:“这人哪,总有走一条路,要么是文,要么是武,你说文不成武不就的那种他怎么办呢?将来有个大宴小请的,人家一问,你家是做什么的?几品官啊?你答,没品。那这个怎么在一块儿玩耍?临安内城都是官邸,就算有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功庇佑,但又能保几代呢?做爹娘的要是把祖先的荫功都给消耗完了,那儿孙们可就太惨了点儿。就像这茶,第一泡是浓的,第二泡就淡了,到了第三泡第四泡,那几乎就跟水没什么两样。那它还能说自己是茶吗?茶堆儿里还能让它摆进来吗?” 云臣接了话:“但它碗里到底还是有茶叶沫子的,所以水那堆儿里也不能让它进。” “那就太尴尬了。”连时叹气摇头,“哪处都去不了,夹在中间多难受啊!” 夜景盛就觉得脸上发烫,这二人一句一句的话,就是在啪啪打他的脸。可他又没处还嘴去,想说自己习武吧,这么大岁数了,能习出什么名堂来?想说从文吧?小时候都没学好的功课,这岁数就能学明白了? 不由得又恨起夜温言来,要是没有夜温言,他现在是不是就是国丈? 这心里想的事也不怎么的就被云臣给猜了个正着儿,就听云臣又说:“夜二老爷是不是心里想着,要是腊月初二那天,没有四小姐从郊外回来闹上那一场,如今皇位就是六殿下,你们家女儿就是现在的皇后娘娘,你就是国丈了?” 夜景盛眼睛瞪溜圆,简直怀疑云臣是学了什么读心术的本事,不然怎么他心里想什么人家都知道?这还得了?以前是话不能随便说,以后难不成想也不能随便想了? 云臣说完话就笑,“二老爷真是想得太美了,您还不知道吧?除夕宫宴上,有人闹着要看先帝留下的传位遗诏,想看看那上边儿写着的皇位继承人究竟是哪位殿下。于是皇上就点头,派了一群人一起去把那遗诏给取出来了。结果您猜怎么着?那遗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人,就是他的第七子!就是如今的新帝!” 夜景盛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那是一脸的惊讶。 老夫人一见这场面赶紧就大声道:“景盛,你给我坐啊!不管先帝指定的是哪位殿下继承皇位,那都是皇家的事,跟咱们没有关系!” 夜景盛看向老夫人,虽然没说话,但眼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在问老夫人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遗诏上真的写着七殿下的名字,是不是那皇位本就没六殿下什么事。 老夫人无奈地点点头,算是认了。 夜景盛扑通一下坐回椅子里,一下没坐好,还差点儿滑地上去。 萧氏也变了脸色,一双手把个帕子给拧得几乎就要断了。 如果皇位真的没有六殿下什么事,那她岂不是白白搭进去一个女儿?早知道先帝并没有让嫡子继位的打算,她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拼着跟大房翻脸,也要让夜红妆去走六殿下这条路。 如今皇后没当成,还得罪了夜温言,一家子人被收拾得死去活来,她到底图什么? 早知今日,不如就老老实实等着新皇登基,过两年选秀入宫多好。到时候夜温言自去嫁她中意的六殿下,跟她的红妆就不挨着了。夜红妆凭自己的本事和夜家的军威,说不定也能搏个头彩,也能入主正宫。 如此简单的一条路,却被他们家走得这样复杂,这不是被先帝和李太后给耍了吗? 这事儿搁谁都郁闷,老夫人也郁闷,夜景盛更是久久回不过神儿来。 原来的一切部署,如今看起来都是一场笑话。他们白白折腾了一场,到最后镜花水月,一切都是自己想像中的美好。这简直滑天下之大稽,外头的人不得对他们家笑掉大牙? 云臣和连时很乐意看夜景盛两口子这个郁闷的样,连时甚至还说:“老夫人也真是的,宫宴上就摊了牌的事儿,您怎么不早点儿跟二老爷说呢?瞧把他给气的,这都容易气死。” 云臣就劝:“行了,也别太闹心,毕竟闹心也没什么用,谁让当初看走眼了呢!吃一堑长一智,下回注意就行了。” 萧氏翻了翻白眼,下回注意?下回怎么注意?她哪还有女儿让她用来下回? 夜清眉和夜飞玉在边上哪着这一句一句的就想笑,要不是穆氏冲他们使眼色让他们忍着,这俩人估计就能笑出声儿来。 夜景盛面上无光,脸也被打得有点儿疼,这口气没地方发泄,一眼就看到坐在边上不吱声的夜飞舟,当时就火了,站起来抬手就打。 夜飞舟是坐在二房这一边的,只默默坐着,看着地面,也不说话。夜景盛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拍到他头上,当时就觉得脑子嗡嗡响,眼前都冒了金星,可见这一巴掌是用了多大力。 他其实可以躲,但却没躲,因为这么多年都被打习惯了,几乎就是逆来顺受。 再听着父亲骂他不争气,说如果不是他不争气,家里也不会还得靠着女儿去搏前程。 他便觉得父亲说得似乎也对,的确是他太不争气了,既不能参加科考,也不能上阵杀敌,空学了一身武功,结果帮着家里杀个人还没杀成。这样的儿子要了确实是没什么用,于家里来说是多余的,于外头的人来说,也是个累赘。 他鼻子有点儿发酸,也不知道是被打的还是怎么着,反正就是不舒服。 夜景盛的喝骂已经成了声音背景,他就着一声声的骂就想啊,如果不是他拖累着,闹腾着,三殿下如今也该娶了正妻侧室,儿女成群了吧!二十七岁的人了,怎么会像现在这样,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 终究是他不懂事,耽误了人家。 夜景盛一声声的骂,越骂越来劲儿,就觉得这些委屈都是这个儿子造成的。要不是儿子阴阳怪气的不争气,他们二房也不至于就成现在这样儿,要不是这个儿子杀夜温言失了手,他们也不至于被关在奇华阁那么久,还天天挨打。 还有,这个儿子跟三殿下一天到晚不清不楚的,他走在外头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说他生出来一个不正常的儿子。 这都是他讨厌夜飞舟的原因,也是他想干脆弄死这个儿子最根本的理由。 这么一想,就觉得光骂是不过瘾的,还得打,往死里打。打死这个儿子,以后他在人前就能抬起头来了。 于是夜景盛抄起他的椅子,照着夜飞舟的脑袋就砸了下去! 这下云臣和连时就不干了,夜飞舟也不干了,甚至穆氏和夜清眉都上了前。 云臣说:“怎么着,什么意思啊?说你几句你就要杀人,你这是杀给谁看呢?” 连时道:“夜二少当初跟着四小姐在外城可是救了不少人,他现在是许多外城百姓心中的救命大恩人,你要是敢把他给砸了,信不信明儿就有人堵了你的府门?” 夜清眉说:“虽然二哥哥是你的儿子,但你动用私刑打死他也是触犯律法的。二叔这是要把我们全家都扔进官司里去吗?这就是您上任家主要做的第一件事?” 穆氏没说话,却伸手将夜景盛的手腕就给握住了,武将之家出来的女儿可不是一般妇人,那都是带着功夫的。这手劲儿大得就跟个铁钳子一般,夜景盛的胳膊当时就落不下去了。 夜飞玉侧是将那把椅子给夺了下来,同时告诉他二叔:“或许我们一家同飞舟没有什么交情,但我那四妹妹却一声一声叫他二哥哥叫得热络,上次你敲碎了飞舟的膝盖,也是言儿亲手给治好的。就冲着这一点,我就不能让你把他再伤一回。我妹妹不是大夫,不能闲着没事总给你们家人看病,所以他伤一回就够了,别想再来第二次。” 夜景盛这才反应过来,对啊!怪不得刚刚他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原来这不对劲竟是在这里,竟是夜飞舟的一双腿全都好了,能站立行走,跟往常一样了! 萧氏也是一脸诧异,完全想不明白伤成那样怎么可能几天功夫就全好。夜温言到底是怎么治的?那还能是正常的医术么?她该不会是用了什么巫术吧? 二房人集体震惊,包括熙春柳氏和夜楚怜。老夫人也是头皮发麻,口中一遍遍地念叨着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连时听着夜家人的话也听出了个大概,“合着夜二少爷被你打断了腿,然后是劳烦我们四小姐给治的?我的天!夜老二你是有多大个脸哪!竟敢劳动我们四小姐给你收拾烂摊子!偏偏刚收拾完你又要祸害一次,你这就是不珍惜我们四小姐的劳动成果啊!” 夜景盛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他不过是教训自己的儿子,这怎么猛地一下子遭遇到这么多反对和阻拦呢?而且还是大房的人出来拦,大房这伙人是有病吧? 他把这话问了出来,直接问穆氏:“他当初可是劫杀你女儿的罪魁祸首啊!你们为何几次三番地护着他?你们脑子是不是让门挤了?” 第230章 看不上我你也干不掉我 面对夜景盛的叫骂,云臣当时就皱了眉,“请夜二老爷注意言辞,若再对大夫人口出恶言,就别怪本监正对你不客气。” “你不客气又能把我怎样?” “哟,那说不得就得给一品将军府占一占,至于占出个什么来,那可就不是本监正说了算,得看老天爷给出什么星相了。万一给出的是一颗凶星,您说您死还是不死?” 一句话成功地把夜景盛给堵了回去,他不想死,他怕钦天监。 于是也不张罗砸人了,还主动把自己的椅子搬回原处,气呼呼地坐了回去。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就有点儿懵,她实在是想不明白,这云臣和连时到底干什么来了? 一家子人都被叫到前院儿和叙明堂,就听这俩人在这儿胡绉八扯?就听他们在这儿冷嘲热讽?难不成就专程是为了来骂人的?这到底什么仇什么怨? 夜飞舟在这屋里有点儿待不下去了,他就问云臣:“我可否去看看我们家小四?公公若是不放心就派一名宫人跟着我,我只去小四屋里。” 云臣立即点头:“二少爷去吧!四小姐信任您,那本官就也没得说的,不用派人跟着。” 夜飞舟行了礼走了,没再多瞅他父亲一眼。 连时就说:“夜二老爷虽然不怎么样,但二少爷还是不错的。”说完又看看夜楚怜,立即补充,“五小姐也好。” 老夫人听着这话就又闹心,到不是闹心他们夸夜飞舟和夜楚怜,她就是闹心怎么夜飞舟能不能去看夜温言,要跟云臣请示呢?云臣点头就好使,穆氏说了都不算了?难不成真的是云臣看上了夜温言?而穆氏这个态度八成是同意了? 她这样想着,到是也松了口气。云臣就云臣吧,虽然也很麻烦,但总归是比那位强。先前她真的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如今愈发觉得应该不是那位大人,而是云臣,这还真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毕竟云臣的力度可要比那位小多了,她们这边的压力也不会太大。 夜景盛不砸人了,夜飞舟也走了,人们就各回各座,连时又开始跟茶较劲。 他说:“说起来,文官家就是比武将家过得精致些,我曾亲眼见过左相家的嫡小姐,能在茶盏里幻化出龙凤呈祥的图案来,那可真是令人叫绝。” 云臣也跟着道:“还有礼部家的一位嫡女,据说也能幻化出各种山水。” 夜清眉听了这话就跟着一起唠:“听闻分茶十分难学?” 连时点头,“是啊,十分难学,所以迄今为止也就听说那两位小姐学通了。之前还闹过笑话,一位五品官家的女儿在家里学分茶时,偶然幻出花草来,她便以为自己学会了,抢着在人前显摆。结果偶然就是偶然,除了那一次之外,她就再也没能分出图案。为此郁郁寡欢,见到茶就跟见到仇人似的,连家里人都不敢在她面前喝茶。” 夜楚怜想了一会儿也跟着问了句:“是不是会这手艺的师父也极少?家里也有为我请过茶艺师父,我还特地问过她能不能教分茶,可惜她说她也不会。还说这世上能把分茶学得精湛的,一双手都数得过来。那如此来说,左相家和礼部家的嫡小姐当真是天姿过人。” 云臣呵呵笑了一阵,又跟连时说话:“分茶这事儿你就别惦记了,就咱们现在喝这些个破茶,就算是幻出画画,也是糟蹋了那分茶的好手艺。” 连时点点头,“也是,将军府这茶喝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都喝不出茶香味儿,也不知道是放了多久的陈茶,还好意思拿出来待客。” 云臣又说:“兴许就是不待见咱们,这才给拿陈茶的。” 夜景盛又听不下去了:“眼下还在正月里,又没到清明,哪来的新茶?再说,这茶怎么不好了?这也是先帝去年赏下来的,怎么就不好了?” “哟,去年的啊,那怪不得吃着陈了,都翻年了能不陈吗?” 夜景盛真是气坏了,这怎么跟这俩人就说不明白话呢?“清明未到,采不出茶来,这已经是将军府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茶了,爱喝不喝!” 连时也不搭理他,偏了头跟穆氏说话:“不知道大夫人喜不喜喝茶,帝尊大人在南方用灵力护着一片茶山,一年四季都能长出茶来,炎华宫随时随刻都有新炒的香茶,回头老奴叫人送过来一些,给夫人和大少爷大小姐都尝尝。要是喜欢那个味儿,往后就经常往这边送。” 夜景盛听得眼睛都红了,帝尊大人的茶,要经常往穆氏这边送?这是什么逻辑? 但他也不敢说他也不敢问,就只能翻了翻白眼,心里十分不爽。 人们就坐在堂里,不尴不尬地说着话,不知不觉说过了差不多两个时辰,这俩人非但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要表明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干什么的意思。 好像就是为了坐在这里唠闲嗑儿,可他们之间有什么可唠的? 再过了一会儿,连时按了按肚子,说了句:“是不是到晌午了?有点儿饿了。” 老夫人顿时又松了口气,心说这就是要走了的意思吧? 萧氏连忙站起来,随口就客气地问了句:“要不二位大人留下来用午膳吧!” 按说这种套路就是主人家客气一下下,然后宾客就推说:不用不用,我们不打搅。 然而云臣和连时这俩人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一听说萧氏要留饭,立即就点了头:“好啊好啊!也不用张罗太多,咱们就简简单单几个菜就好。也别去什么花厅宴厅的,就在这里,这不是有小桌子么,每张桌摆一些,大家一起用。” 萧氏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心说你俩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但话都说出来了,她也没办法,只好又说:“在这里不太好吧?按说男女不同席,这屋里还有几位未出阁的姑娘呢!万一传出去,怕是对姑娘们的名声不好。” 臣云摆摆手,“不碍事儿,因为根本也没同席,这不是自己单人单桌呢么!跟宫里开宫宴一个样,不算坏了规矩。” 萧氏就没话说了,只好张罗下人去备膳。可是她很快就发现,当她把站在院子里的下人点派了之后,立即就有宫人跟上去,夜府仆人走到哪,皇宫宫人跟到哪,一个都没落下。 这让她有些心慌,只觉得这与监视无异。可为何要监视一品将军府?监视之后又要干什么呢?该不会是……她心里想到了一种可能:抄家! 这想法让萧氏直冒冷汗,下意识地回身去看老夫人。而老夫人显然也看到了宫人跟上去监视的那一幕,心中想法与萧氏是一般无二。 可她二人谁都想不明白夜家究竟是犯了何大错,居然要到这种地步。而且就算要抄家,那也该是朝廷派人,为何来的是云臣和连时?这是……这是要报私仇吗? 老夫人站了起来,她决定试探:“君桃,老身腹痛。” 君桃立即领会她的意思,于是搀扶着她往后堂走。 女子一般说腹痛,那实际就是要上茅厕,云臣和连时再不讲理也不能拦着不让人去解决三急。于是他二人也没拦,只由连时发话,吩咐门口带来的一个宫人说:“你,跟着一起去。” 老夫人听了这话就一哆嗦,上茅厕都有人跟,难不成夜家真的是大祸临头了? 萧氏心更慌了,但她不死心,也决定效仿老夫人。于是眼珠一转,就说:“我也要回去更衣,午膳已经吩咐下去了,诸位慢等,我去去就来。”说着就拉着丫鬟锦绣也往外走。 连时一挥手,立即又有一名宫人跟了上去。 夜景盛又炸了——“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女子换衣怎可让男子跟去?” 连时一皱眉:“二老爷这话可就不对了,哪来的男子?那跟上去的明明就是个太监!太监连宫里的主子娘娘都侍候得,怎么到你们家就不行了吗?你家二夫人莫不是比宫里的娘娘们还要尊贵?要这样的话这事儿可得进宫说道说道,先问问两宫太后甘不甘心居于人后!” 萧氏一听这话赶紧去拦夜景盛,让他千万别再说话了,然后再开口说:“误会,都是误会,二位大人千万别见怪,都是误会,我们怎么敢跟宫里的主子们比。” 连时冷哼一声,“那二夫人就快去吧!早去早回!” 萧氏的确是早去早回的,因为根本也不是想回去换衣裳,就是想离开这叙明堂透透气,再好好想想如果夜家真有大祸可该怎么办。她屋里还有不少东西,珠宝首饰也就罢了,主要是那些田庄地契,必须得想办法转移出去,绝不能跟着夜家一起都被抄没了。 可没想到有宫人跟着,更没想到宫人直接跟进了屋,与她之间就隔着一道厚屏风。她是什么都来不及做,只能匆匆换了身衣裳,就又回到了叙明堂。 萧氏回来时,老夫人也回来了,甚至还快了她一步。两人又对视了一眼,皆看出对方眼中透出的疑惑与惊慌。 夜景盛一双眼一直死瞪着云臣和连时,甚至在下人把简单的午膳端上来时,他还说了句:“多吃些,可别白来一趟。” 云臣就笑了,“夜二老爷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俩是来要饭的呢!” 连时也笑,“二老爷不必一副看不惯我们的样子,因为您就是看不惯我们,您也撵不走我们,更干不掉我们。那就不如心平气和地接受,省得自己生气遭罪。” 夜景盛气得呼哧呼哧的,大声问道:“你们到底是干什么来了?” 连时就说:“串门啊!” “串门?”夜景盛来了劲儿,“串门就是私事,我们家有权不接待!” 云臣连连点头,“那是那是,夜家肯定是有这个权力的,毕竟如今夜圣王朝嘛,自然什么都是夜家说了算。是不是,女君陛下?” 老夫人眼瞅着云臣又冲自己行礼,又叫自己女君陛下,她真是一颗心脏都差点儿没被吓出来。当时就喝斥夜景盛:“住口!快快住口!二位是贵客,是上宾,且不可怠慢!” 夜景盛感觉自己要被气晕倒了…… 第231章 子时不到谁都不能走 夜圣王朝是个什么东西,二房两口子是不知道的,毕竟这事儿老夫人不可能主动说出去。 夜景盛当下气得暴走,直接就想往外冲。他再也不想在叙明堂里关着了,就要看看他今儿冲出去了,云臣和连时能把他怎么着。 可惜才冲到门口就被宫人拦了下来,他想动手,连时就提醒说:“夜老二爷可得看清楚了,咱家带来的可都是穿着紫衣的宫人,你得掂量掂量自己这个手动不动得起。” 夜景盛的气焰瞬间被打压下去。 紫衣宫人是炎华宫的,但凡他动一下手,很有可能人家就能直接把他给打死在这儿,还绝对不敢有人说什么,更不敢有人替他出头。 他实在是无奈了,想了想,干脆换了法子,转过身来拱手施礼:“是在下礼数不周脾气不好,惹二位大人生气了。这都是在下的错,请二位大人莫要计较。”说罢,一个深鞠躬,姿态放得极低,头都弯到了腰下面。 连时见他改路子了,就说:“二老爷不必客气,坐下吧!” 夜景盛没做,还是保持着鞠躬姿态,语气也诚恳起来:“烦请二位大人告知,我夜家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或是何处得罪了二位,我们也好赔礼道歉,亦或是做出补偿。” 连时摇头,“没得罪啊!” “那二位这是……” “我们就是来串门的。” 夜景盛的火气又窜了窜,身子也直了起来,但好歹还是压住了,继续心平气和地道:“二位,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已经低了头,二位就也别太为难了吧!求求二位大人了。” 说完又施礼,这一次比上次鞠躬鞠得更深。 云臣连时二人对看一眼,半晌,就听云臣道:“既然二老爷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本官就也给你个痛快话。” 夜家人大喜,一个个纷纷竖起耳朵等着听,就连大房这边也好奇起来。 云臣就道:“今日到府上来,串门子肯定不是,故意找茬儿肯定也不是。但究竟是为什么来,本宫却不能说,连公公也不能说。” 夜景盛听得直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何不能说?” 云臣继续:“意思就是,来就来了,理由自然是有,但不方便告诉各位。总之我二人坐到子时就走,到时候你们爱干什么干什么,咱们再也管不着了。” 夜景盛都懵了,“何,何时?” “子时。” “子时?你们疯了不成?” “没疯。”云臣说,“但如果夜老二爷如果再恶言相向,那可能就是你疯了。毕竟我二人一个管着钦天监,一个守着炎华宫,即便是夜家有赫赫军功在身,那也是压不住的。难不成你们以为军功什么的,炎华宫那位能在意?所以别闹了,坐回去吧!” 夜景盛简直都要气笑了,“子时就是半夜,你们说要从早上一直坐到半夜?你们不饿吗?” “这不正吃着呢么。”连时呵呵地笑,“二老爷也快点坐下吃吧!省得饿死。” 老夫人听着这些话,渐渐琢磨出点门道来,便开了口颤着声问:“可是外面出了什么事?” 一语点醒夜景盛!对啊!莫不是外面出了什么事,朝廷不想让夜家出面,所以直接把夜家人都堵到了府里,还着人看着?可外面能出什么事呢?又有什么事是跟夜家有关? 一时间,人们想到了许多种可能,夜景盛想到是不是朝廷要灭了六殿下,又因着夜红妆的关系怕夜家跟着掺和? 萧氏则在想是不是萧家出事了? 而老夫人想的就更多,她以为是老将军的哪个部下是不是在起兵造反。 可惜谁也没想到点子上,就包括穆氏都猜不到,其实这二位来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今日十五,夜温言灵力尽失身体虚弱。而师离渊又因为在聚灵阵里不能亲自前来,所以就派了云臣和连时来保护夜温言。他是怕腊月十五那天的事再发生,怕夜温言让家里人折腾,再给害了,这才特地强凋云臣连时二人,一定要从清早一直保护到子时方可离开。 当然,云臣和连时也不明白一向强悍的夜四小姐为何需要这样的保护,但既然帝尊大人说了,他二人就必须得照办,而且还得把事儿办得漂亮。 所以经过他二人细细商量,觉得直接坐到四小姐院子里去保护不太好,那样就会让夜家人觉得四小姐可能是有什么事才需要这样的保护的。这万一子时一过他俩一走,他们再去找四小姐麻烦可怎么整? 于是他们就想出了这样的主意,不去四小姐那儿坐着,而改在夜府前堂坐着,同时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就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让他们想使坏也没有机会。 因为各怀心事,夜家人一度又陷入了沉默。后来到是连时打破了这种沉默,同夜家人说:“行了,该吃吃该喝喝,别想太多。总之炎华宫有令,不到子时,谁也别想离开这间屋子。” 随着他这话,就听“咣啷”一声,府门被关起来了。 老夫人一哆嗦,瞬间就有一种被囚禁的感觉。偏偏这又是在自己家里,这是要干什么?是要抄家吗?抄家为何是炎华宫的人来抄?不让出门的命令又为何是炎华宫来下? 然而,事到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除了接受,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于是老夫人闭上了眼,就想着如果能睡一觉就最好,最好一觉睡到子时,这俩瘟神走了,她好着人去打听今儿这一天外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夜景盛就还在椅子里坐着,气得呼呼直喘。 熙春看了一会儿这个场面,最后决定一位到夜景盛身边去,还小声地说了句:“老爷,我怕。”然后死死抱住夜景盛的胳膊,直接挤到了他的椅子里一起坐。 夜景盛心中稍有安慰,就觉得这种时候了,熙春能向他来寻求保护,这是他身为一名男子的责任。于是一把将熙春搂在怀里,不停地安慰:“不怕不怕,有我在什么都不用怕。” 萧氏气得脸都青了,但有前车之鉴,如今她是时刻记得老夫人的教诲,要大度,要能容忍妾室,也要善待庶女。 于是在做了一番心理建设之后,便不再理会熙春那头,只张罗着下人将云臣连时那头已经吃完的碗盘都给撤下去,还给所有人都上了点心和甜汤。 依然是下人一动宫人就动,不管走到哪里都会紧紧跟着。 夜楚怜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感觉这似乎不像是要出什么事,反到像是在保护着什么人。 她琢磨了一会儿,起身绕到大房那边去,坐在穆氏身边小声问道:“大伯母,四姐姐呢?” 穆氏告诉她:“言儿昨儿睡得晚,早上便让她多睡一会儿。” 两人说话声音是不大,但奈何屋里太安静,穆氏也没太避讳人,这话就让老夫人听了去。 老太太当时就不乐意了,觉也不睡了,眼睛直接睁开,“哼,我还当是去外头看灾民了,没想到竟是在睡觉。这几日晨昏定省她就不来,你们西院儿还真是有规矩。” 穆氏不想跟老太太说话,到是云臣把话捡了起来:“老夫人,本监正和连公公还在这儿坐着呢,您就当着我们的面儿这样子说四小姐?这也太不拿我们当回事了。你这是在打钦天监的脸,还是在打炎华宫的脸?” 老夫人心说这两张脸我哪个也打不起,只好无奈地表示自己说错话了,请他们原谅。 叙明堂里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尴尬与沉默…… 离开叙明堂的夜飞舟,这会儿正在夜温言榻边坐着,时不时伸手探探她额头。 坠儿陪在边上,见夜飞舟一个劲儿地皱眉,就同他说:“二少爷不用再试了,小姐身上一直就凉,就算手里拿着汤婆子也是捂不热的。” 夜飞舟实在纳闷,“这种情况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以前不这样啊!” 坠儿答:“好像就是从腊月初二那天开始的,那天小姐从郊外回来,一身的血,脸也煞白,全身冰凉,就跟……就跟死人似的。起初咱们以为养一养就能缓过来,没想到这都养了这么久也不缓过来。”说完又觉得心里对夜飞舟还是有些怨气的,便又补充,“要不是腊月十五那晚遇了劫杀,小姐的身子也不会一直养不好。那天晚上是奴婢一路背着小姐,从郊边走回临安城的,小姐没冻死就算命大。” 夜飞舟怔了一下,默默低下了头。 坠儿见他这样子就也不好再说什么了,毕竟小姐都已经原谅了二少爷,她也没有立场再揪着那事儿不放。而且二少爷也够惨的了,这人瘦得都成什么样了,好好的一个男子,比姑娘家还要瘦,脸都快脱相了。二老爷一家还真是奇葩,这么祸害亲生儿子。 坠儿心里胡乱想着,夜飞舟就在榻边坐着,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夜温言终于翻了个身,勉勉强强睁开眼睛,叫了他一声,“二哥哥。” 他赶紧问道:“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夜温言摇头,“没好,还是难受,不过也没什么大事,只需躺着睡觉,明儿就没事了。” “你确定不请大夫?”他想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生病了就该请郎中,没听说只靠睡觉就能把病给睡好的。” “那你这不就听说了么!”她伸手往枕头边儿划拉,“早上是不是二哥来过?还往我枕头下面塞了什么东西,还跟计嬷嬷说话来着?” 她迷迷糊糊地就记着这些事,起初不知是谁,这会儿看着夜飞舟,便想起那个跟计嬷嬷说话的声音好像是这二哥的。再加上往她枕头下面塞东西时,她有闻到一股子淡淡的茉莉香,到是跟夜飞舟身上的香味儿一样。 枕头下面的东西被翻了出来,她挥挥手让坠儿出去,这才拿在手中看。 虽然还难受着,但看到这些东西还是眼睛一亮,当时就笑出了声儿。“二哥还真是有力度啊!居然有六座山头,看这上面写着的亩数和体量,这可是实打实的六座大山。二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付出了什么才要来的?” 夜飞舟眉角突突地跳了两下,感觉自己又掉坑里了…… 第232章 为什么要三殿下来欠人情 “合理买卖,我不需要付出什么。”夜飞舟故意沉下脸色,一本正经地同她说话,“到是你,需要付出银子,很多银子。” “很多是多少?”夜温言扬扬手中的地契单子,“六座大山,不能太便宜吧?我还不知道手里的银子够不够,万一买不起就不好了。” 夜飞舟实在无奈,“银子不够你还张罗买山头?罢了,我手上还有一些银子,但不多,回头都拿给你。” “那要是还不够呢?” 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你到底要说什么?” 夜温言笑了笑,“我就是想说,如果还不够,二哥能不能跟三殿下商量商量分期付款?或者他能不能看在你的面子上,给我少算些钱?” 夜飞舟:“……” “好啦,诓你的。”她动了动腿,踢了夜飞舟一下,“逗你的,瞧把你给吓的,脸都变色儿了。我能干那种事吗?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我就算不要这些山头了,也不可能在银两上让你去同他商量,那成什么了?将来他还得拿这事儿讲究你,觉得你占了他多大便宜,咱可不能吃这个亏。” 夜飞舟想说其实就算他去说了,将来三殿下也不可能拿这个事来与他说理。毕竟如果真要算钱的话,从小到大他可欠他太多银子了。 “二哥放心,我有银子,就算真没银子我也有地方要去,不用二哥哥再去跟他打商量。” “你跟谁要?”夜飞舟觉得自己终于逮到机会扳回一局,有些仇必须得报上一报。于是追着她问,“说说,你打算跟谁要?你大哥还是大姐?又或是你母亲?除了他们,谁能凭白无故给你银子?小四,老实告诉我,你打算跟谁要钱?” 夜温言把被往脑袋上一蒙,“二哥你可真是,好的不学,偏学这些小心机。” “我怎么就不学好的了?”他一把将她蒙头的被给拽了下来,“小四我可告诉你,儿女婚事,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果私下里与什么人定了终身,那可是要坏门风的大事,马虎不得。当然了,凡事都有个解决的办法,不如你同我说说那人是谁,你俩怎么认识的,又是怎么好上的。你把话都说明白了,我心里有个数,回头家里问起我也好帮你周旋一二。” “用不着你周旋。”夜温言咬咬牙,“我相中的人谁也不必说一个不字。” “是那位红衣公子?他姓甚名谁?家住各处?家里又官居几品啊?文官还是武将?” “不告诉你。” “……小四你这就不讲究了,你一再的用三殿下来打趣我,怎的自己口风这样紧?一点都不肯透露?你我二人就算等价交换,也该换你几句透底细的话来吧?” 他想起昨晚上这丫头去找他,也提过交换信息,于是干脆也豁出去了,“要不这么的,你问我一句我问你一句,你问三殿下,我问红衣男子,如何?” “不如何。”夜温言翻了个身,仰面躺着,“你跟三殿下我光靠猜的也能猜个七七八八,用不着拿我自己的事情同你交换。你要是想知道那人是谁,那便也靠猜的吧!” 她说着话,把手里的地契又塞回枕头底下,“反正东西是我的了,不带反悔的。明儿我就去府衙把名字和备案都给改了,你们就是想要也要不回去。至于银子,也是等明日我身子好了就拿给你,不过你最好还是去问问三殿下到底怎么个收费法,不然给多给少都不太好。” 夜飞舟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实话实说:“其实他说过不要钱的,白送给你。” “恩?”夜温言听愣了,“不要钱?他脑袋是不是让门挤了?” “小四。”夜飞舟真是拿这个四妹妹没办法,人家好心给你东西,这怎么还带骂人的呢? “哎呀好了,我就是惊讶,打个比方。那你说他脑袋要是没让门挤,怎么可能白白送出六座大山给我?而且我对他从来也没给过什么好脸色啊!宫宴那晚我还骂他来着。” 夜飞舟抚额,这死丫头在外边到底惹了多少事儿? “也不是白送给你的。”他告诉她,“三殿下说了,这六座山算是还你的人情。” “什么人情?”夜温言又懵了,再想想,便恍然,“哦,借你暗卫来杀我这个人情?也不对,那个仇我都已经报了啊!我把他的王府拆得乱七八糟的,差点儿把他也给砸里面。而且我都说了,他主要是为了帮你,所以我跟他也没有太大的仇怨,那事儿就算了。六座大山来还那个情,确实有点儿多了,我感觉这么干有点儿讹人。” 夜飞舟失笑,“你还知道自己讹人啊!不过……仁王府真是你拆的?我听说你大婚那天还拆过肃王府,你哪来的这种嗜好?什么时候染上的?这怎么专爱拆墙呢?” “那要不拆什么?拆骨头?”夜温言翻了翻白眼,“我受了气,总得发泄出去。但碍于他的身份地位,我总不好直接把他给剁巴了,所以我就只能拿王府出气。毁物总比打人强,所以你们得庆幸我当时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再者,肃王府不只拆了一回,后来我带着江婉婷又去砸了一顿。然后你劫杀我的那天晚上,我们没想明白到底是谁对我下手,当时就一心想着权青禄跟我有仇,于是就又放了把火,彻底把肃王府给烧成遗迹了。” 夜飞舟听得瞠目结舌,仁王府是她拆的,肃王府是她拆的,就连肃王府那场大火也是她放的……“小四你跟我说实话,地龙翻身不是你干的吧?” 夜飞舟问这话时心都哆嗦,以前就知道这个妹妹让祖父给惯得无法无天,但也不至于跟皇子叫板叫到这种地位。这怎么如今祖父不在了,她非但不知道收敛,反而还愈演愈烈了呢? 夜温言都听笑了,虽然笑得虚弱,但也能看出是笑。她说:“二哥,我要是能有让地龙翻身的本事,你觉得这临安城还待得下我么?那些人还欺负得了我么?我早让地龙一个翻身把他们都拍死了,还留着他们三天两头到我跟前来找麻烦?” 夜飞舟觉得也是这个理,但这妹妹还是太虎了点儿,他必须得规劝规劝。 于是他跟夜温言说:“你到底是个女孩子家,做这些事还是太危险了,万一当时肃王府的侍卫和那六殿下的暗卫都冲出来围攻于你,你该怎么办?” 夜温言就笑,“你以为肃王府能有多厉害的侍卫和暗卫?冲出来我就把他们全都打死!再说了,权青禄他不敢。” 她这话说得轻松又自信,夜飞舟虽不知她是哪来的自信,却还是信了她。但还是补充了句:“下次再遇着这种事你可以叫上我,我同你一起去,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强一点。不过尽量还是不要太极端,拆墙什么的,太暴力了。” 夜温言笑嘻嘻的扯他袖子,“二哥对我还是挺好的,下次我一定记得叫上你。不过拆墙也不算暴力,谁让他们欺负我呢,敢欺负我我就必须端了他们老巢。” “你真是……”夜飞舟简直无语,“罢了,不管怎样,能出气就好。但话又说回来,三殿下说的人情不是指上月十五那个事,他应该也不知道王府是被你拆的,毕竟从未听他提过。他只是说谢谢你治好了我的腿,所以欠你一个人情。” 某人的八卦之火又烧了起来,“我治你的腿为何要他来欠人情?” 原本刚才都有点儿困了,就想说继续睡觉,结果夜飞舟一句治腿欠人情,又把她给整精神了。眼瞅着这小丫头一双眼睛里闪着熊熊火光,夜飞舟当时就有点儿后悔。说什么不好非说这个,他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说呀!为什么?”某人都有劲儿去使劲儿拽她哥的袖子了,居然还拽着袖子把自己都给从榻上拽了起来。吓得夜飞舟赶紧去扶她,生怕她摔了。 “不是生病了么,劲儿怎么还这么大?”他将人扶起来,随口说了这么一句。 结果就听夜温言说:“生病也不影响我拽你,更不影响战斗力。就像上个月十五,我那次也生病了,当时比现在病得还要重一些,但你看,影响我杀人了吗?我还不是把那些个高手给杀得一个不剩,要不是你跑得快,我估计连你也一块儿解决了。” 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说得有点儿大,于是改了口:“可能你要是再冲上来,我就解决不掉了,因为当时最后一个敌人倒下时,我体力已经透支了。别说是再来一个高手,就是再来个平民百姓,推一下都能把我给推倒。所以还真得谢谢你跑了,要不然我可活不到在。” 夜飞舟沉默了,眼底掩不去的自责,他跟她说:“小四,对不起。” 眼瞅着好好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下去,夜温言可真受不了这个,赶紧就道:“哎呀行了,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为啥我救你,却要三殿下来欠这个人情?” 夜飞舟:“……咱们还是谈谈我劫杀你的事。” “不谈。” “谈吧!” “你没劫杀我,别人干的,跟你没关系。好了,下一话题,三殿下为什么要欠我人情?” 夜飞舟真的败给这个妹妹了,“你都知道,为何还一定要问我?” “我不知道,我啥也不知道,你跟我说了我才知道。” 夜飞舟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就不该来看你!” “不该来你也来了,就顺便说说呗!”她还挂着他的袖子些,死拽着不撤手,夜飞舟想走都不行。“你要是不说,我就不给他钱了,他损失这么一大笔肯定心疼。” “也没什么好心疼的,他无所谓这个,你要真不想给就不要给了。”他看看自己的袖子,无奈地又坐了回来,“好了,我不走,你先把手松开。” 夜温言松了手,迷迷糊糊地就往榻上倒,吓得夜飞舟赶紧把胳膊伸过去给她垫了一下,这才没让她磕着脑袋。 “你这究竟是什么病?小四,小四你说话……” 第233章 这丫头太气人了 足足一个时辰,打从夜温言突然晕倒,足足过了一个时辰。 夜飞舟内疚得不行,几乎都快急哭了。因为他觉得夜温言之所以晕倒,是因为他突然起来要走,她又不让他走,一着急一拽,就把自己给闪了一下,这才晕倒。 他把坠儿叫了进来,反复要求坠儿去请大夫。可坠儿一个劲儿摇头,还说小姐吩咐了,不管她怎么了,都不能请大夫,请了也没用,谁也治不好,还给家里添麻烦。 夜飞舟真是气坏了,“都什么时候了还怕给家里添麻烦?请个大夫有什么可麻烦的?你要是不去,就把那计氏嬷嬷叫进来,我同她说。” 坠儿到是听话,很快就把计嬷嬷给叫了进来,结果计嬷嬷也是一样的话:“小姐说了,她这个病过了今日就会全好,一点儿病根儿都不会留下。但若是没过今日,就算把太医院院首给请来,也是没法儿治的。二少爷别着急,小姐就是睡了醒醒了睡,您要是有事就先走,要是无事也可以在这里坐坐,兴许再坐一会儿她就醒了呢!到时候你们再说话。” 他将下人都打发出去,自己还在榻沿坐着,越坐越闹心。 这究竟是个什么逻辑?病不用看自己就能好?还掐着时辰的,今日明日分得到是清清楚楚。这万一明儿不好怎么办?就一直不请大夫?这死丫头是不是不想活了? 其实夜飞舟的担心坠儿和计嬷嬷也有,她们原本也是想请大夫的,但还不等有行动呢,就看到炎华宫那边来了人。是一位紫衣宫人直接进了他们的院子,跟他们说四小姐今日身子不舒服,让她们不要着急,也不用请人看诊,过一日就好。至于这一日会不会被人趁她病要她命,这也不用担心,因为云大人和连公公已经到了,夜家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有前院儿集中着呢,四小姐病好之前一个也跑不了,让她们安心。 她们这便安心下来,因为这个事儿是帝尊大人知道的,帝尊大人既然知道那就没有事。 但这些话她们不能跟夜飞舟说,就只能让夜飞舟坐在屋里等。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迷迷糊糊的一个说话声:“三殿下为啥欠我人情,你到底告不告诉我?” 这话真是差点儿没把夜飞舟给送走了,这怎么昏迷一场,睡了一觉,醒了之后还惦记那事儿呢?这还有完没完了?这个坎儿他是过不去了是吧? 夜飞舟斜眼看这个妹妹,真想一巴掌糊死她啊!这丫头太气人了。 “你别这么看我,这都是你自找的。”夜温言说,“我以为早上你把地契塞我枕头底下就算完了,谁成想你又跑我这儿来坐着。那你搁这儿坐着,我就得同你说话,那我就觉得说三殿下这个话题最有意思。反正我是病人,你得让着我。” 夜飞舟也是无奈了,“行吧,为何他要欠你人情,因为他打从十几年前就开始照顾我,想来是照顾习惯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她也见好就收,点了点头,“行吧!” 夜飞舟松了口气,“还有,我之所以跑你这儿来坐着,一是因为担心你的病,确实想来看看你,二也是在叙明堂实在坐不下去了。小四,云臣和连时来了,把除了你这院子以外,家中所有主子下人都集中到了叙明堂和前院儿。也不说干啥,反正就坐在那天南海北地聊。” “恩?”夜温言一愣,“云臣和连时?他俩来干什么?” “我不知道啊!这不是问你呢,你知不知道?” 夜温言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就怪了。我父亲被他们气着了,要拿我出气,被大伯母她们给拦了下来。我借口要来看你,云臣允了,我这才跑了出来。小四,我怎么觉着他们是冲着你来的呢?是不是也知道你病了,所以才来看看你?” “那也应该是到我院儿里来看,坐在叙明堂看全家人算怎么回事?” 这话夜飞舟答不上来,“那可能我想差了吧!冲着你来的应该来看你才对,没道理把全家人都集中,都看在眼皮子底下,一个都不让走。这是要干什么?” 干什么呢?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渐渐明悟。 懂了,这八成是师离渊让干的,所有人都集中了,就都到了他们的眼皮子底下,那就没有人能跑来跟她使坏,不能害她。她一到十五就生病这个事,也不会让太多人知道。 真行啊!不亏是帝尊大人的脑子,真够用。 她在心里默默地夸了师离渊一番,然后开始跟夜飞舟打岔儿,“管他们呢,爱干什么干什么,我只管睡我的觉,二哥也不必理会,不想回去就搁我院儿里坐着,他们不敢说你什么。还有啊,那六座大山我是不会赖账的,等明儿我好了就去衙门问问行情,看看那些山头值多少钱,回头把银子给你,你就再去仁王府送一趟吧!” 夜飞舟不太想去仁王府,便同她商量:“你自己去送行吗?” “不行。”她干脆拒绝,“我烦他,除非你想我跟他打一架。另外我还得提醒你,真打起来他肯定是打不过我的,我又容易下狠手,你要不想看他残在我手里,就别让我去。” 他服了,“罢了,还是我去。行了,你且睡着吧,我还是得回叙明堂去。大家都在,我一个人跑了不回实在不好。但是你得听话,太难受要请大夫,不能自己就这样挺着,知道吗?”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点头,又睡了过去。 夜飞舟离开她这小院子,又回到前院儿,却不等进入叙明堂,就见院中下人堆儿里,有有一个人正冲着他招手。 那是个丫鬟,站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微微眼熟。 他心头疑惑,丫鬟冲他招手是什么意思?他同这府里的丫鬟什么时候如此熟络了? 但还是走了过去,近了一瞧方才想起来,这不是夜红妆身边的丫鬟么!前些日子他母亲已经把这丫鬟送到肃王别院去了,这怎么又回了? 他这样想着,还偏头看了一眼府门,府门是关着的。 冰兰是一早就到了将军府的,因为她才去肃王别院不久,萧氏打发她去的时候又没有大张旗鼓的送,以至于府里有许多下人根本就不知道她如今已经不在将军府侍候,所以她进来时并没有人拦,门房甚至问都没问,只当她是出门替主子办事。 谁成想人才刚进来,云臣和连时就到了,就折腾了这么一出把所有人集中在前院儿的事,冰兰就没机会跟夜飞舟说话。 起初她是想走来着,想着改天再想办法回来替自家小姐办事。 可毕竟从六殿下眼皮子底下溜走也不容易,她就不太甘心,想再多等一会儿。结果没想到等着等着就等到了将军府关上府门,这下是想走也走不掉了。 这一度让冰兰又闹心又害怕,如果再不能离开将军府,她跑了这个事就要露馅了。 好在终于等到了夜飞舟,冰兰见他走过来高兴极了。可高兴归高兴,这个话应该怎么说呢?不远处就有紫衣宫人盯着,她要是太明目张胆地跟二少爷说话,怕是会被人怀疑。 于是她眼珠一转,干脆整个人直接往夜飞舟身上扑,两只胳膊也环上了夜飞舟的脖子。 夜飞舟当时都吓傻了,下意识就想躲,却听冰兰压着声音急迫地说:“有三殿下的消息。” 夜飞舟一愣,“什么消息?” 冰兰勾着他的脖子靠在他身上,在外人看来这就是个丫鬟想要勾引少爷,甚至那几个紫衣宫人看了一眼也没说什么。毕竟他们的目的就是看着夜家的人不能离开前院儿,不能离开云大人和连公公的视线范围,至于他们要说话唠嗑,包括勾引少爷,这个他们是懒得管的。 冰兰得着这样的机会也不容易,迅速把夜红妆要带的话说了一遍。夜飞舟听了就皱眉:“你说有三殿下的消息,怎么却成了红妆要我去见她?” 冰兰又道:“小姐说了,她在肃王别院里听说了一件事情,是跟三殿下有关的,且事关重大,必须当面告诉你。二少爷要是不在意,那不去也行。” 夜飞舟如何能不去,一句事关重大,别说是肃王别院,便是刀山火海他也不能再有半点犹豫了。便点了头:“好,等家里的人走了,我便去见她。” “二少爷说话算话,可一定要去。”冰兰说这话时抬起了头,仰面看着这个被自己勾住的公子。忽然心里就颤了颤,又匆匆把头低下。 从前自是知晓二少爷男生女相长得十分好看,但同时也知他从不近女色,反到是跟皇家的三殿下走得很近。坊间总有这样那样的传闻,没有一句是好听的。以至于传得久了,原本府上那些对二少爷有心思的小丫鬟们也收了心,甚至开始对这位少爷敬而远之。 她也是动过心的,毕竟夜飞舟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可她跟着夜红妆,能听到的关于夜飞舟跟三殿下的事就更多,听着听着便觉得这二少爷不是个正常人,甚至就不是个男人。 她怎么可以喜欢这种人呢? 然而,今日为帮自家小姐,主动投怀送抱,这一抬头,便又惊在了夜飞舟秀气和俊朗相结合的容貌之下。这让她的心砰砰乱跳,以至于都忘记了事情已经说完,她该放下勾着他脖子的手,她也该想想如何能尽快从这府里逃出去。 夜飞舟被她缠得好生厌烦,干脆运了内力,一下将人给震开。 冰兰当时就被震得坐到地上了,她其实很想娇滴滴地哎哟一声,以此来博取主子的同情和怜悯,可她不敢,她怕惊着了叙明堂里的人,也怕那些紫衣宫人起怀疑。就只能捂了嘴不出声,看着夜飞舟步步走远,心里阵阵遗憾和不舍。 夜飞舟回到了叙明堂,本是想回自己座位去,却发现他的位置已经被夜连绵给占了…… 第234章 子时到撤退 他皱皱眉,走上前说:“妹妹回到大伯母那边去坐吧!” 夜连绵剜了他一眼,一脸的不乐意,“都是家里的地方,怎么我就不能坐了?谁规定的这里必须你坐?二哥哥到对面去坐吧,反正我瞧着你同他们也挺亲近的,想来是不愿意坐到这边来。那正好,好人你做,坏人我当,这个口由我来开,咱们换换地方。” 夜飞舟看了她一会儿,又看看夜景盛和萧氏。就见夜景盛揽着熙春挤在椅子里不说话,萧氏侧低垂着眼,明显是不想接这个话,也不想管这个事。 他便也不吱声了,默默地坐到了夜飞玉身边。 这时,云臣吃完了一盘点心,开口跟穆氏道:“大夫人累了吧!这都过了申时了,快回去休息吧!”再对夜清眉和夜飞玉说,“大少爷和大小姐也去休息,不用在这儿坐着。” 不等大房一家说话呢,夜连绵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跟夜飞舟抢来的座也不坐了,直接就站到了穆氏身边,“对,我们先回去吧!” 云臣看了她一眼,指了指对面,“二小姐既然已经坐到了对面,就别来这头占便宜,您又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哪能好事儿都让你一个人占了呢!” 连时把话接了过来,“其实不管坐哪儿都是一样的,你都走不了。” “我为什么不能走?”夜连绵急了,“你们都让夜飞玉和夜清眉走了,我也是穆千秋的孩子,凭什么不让我走?” 连时一声冷哼,“你也是大夫人的孩子?可没听说哪个孩子敢直呼母亲姓名的!北齐重孝道,当今圣上既敬重嫡母,又孝敬生母,对两宫太后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若哪家的孩子敢对母亲如此不敬,那可是要受罚的。所以你想好了,自己到底是哪家的孩子?” 夜连绵被这话吓住,吱唔了半天不敢吱声,甚至还在云臣犀利的目光下又回到了二房那头坐着。结果就听夜楚怜用怯怯的小动静说了句:“那是二哥哥的位置。” 夜连绵气得当时就要冲过去撕了夜楚怜的嘴,瞬间就把夜楚怜给吓出了眼泪,一边哭一边躲:“二姐姐太欺负人了,占了二哥的位置,现在又要来打我,是不是我们二房不管是庶女还是嫡子你都不放在眼里?你这是打我们的脸呢还是打我爹爹和嫡母的脸呢?” 这话一出,萧氏脸上就挂不住了,“二姑娘不要太过份,我们好好的坐在这里也没有招惹你,为何对我们家的孩子又打又骂?” 萧氏一说话,夜连绵就不敢吱声了,因为她知道以后这家里是这位二婶婶做主,若得罪了二婶婶,将来她在这个家里的位置就会更加尴尬。 终于没有人吵架了,穆氏虽然觉得大家都在这坐着,唯独她们走开确实不太好。但她也实在担心夜温言,想回去看看。想了想,便对夜飞玉和夜清眉说:“你们留下来陪二位大人说话,我回去看看言儿。” 人们看着穆氏离开,看得二房一家人好生羡慕。 穆氏走了,她们还得在这儿熬着,终于在熬到天刚黑时,老夫人如愿以偿地睡着了。可能也是坐累了,这一睡着直接就打起了呼噜。 于是萧氏就又转而羡慕起这老太太来。 这种时候居然真能睡着,这得多大的心?她怎么就睡不着呢? 她也想睡,因为睡着了就不用管这些个破事儿了,也不用再看着云臣连时二人,不用听着他们时不时就阴阳怪气地说一顿。 可她睡不着啊,就这个场面,但凡长心的人都睡不着吧? 偏头看看自家男人,呵呵,正揽着熙春闭目养神呢!熙春到是跟老夫人一样睡得香,就是不知道是真睡着了,还是就想在男人怀里窝着。她真是气得肝儿疼! 到是柳氏老实,这一天只去解了两次手,然后就一动不动在那坐着。 但她看柳氏也来气,因为柳氏身边有个女儿夜楚怜。 这两年夜楚怜真是出落得愈发好看了,以前都说夜家的五姑娘虽然长得有几分像三姑娘,却少了三姑娘那种明艳和娇媚,只要三姑娘往跟前一站,五姑娘立即就会被比下去。 可她如今瞅着,夜楚怜跟她的红妆却并不怎么像了,到是有点儿像夜温言。即使她心里再不乐意,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夜楚怜已经比夜红妆好看太多。 萧氏叹气,前些日子她听说了李家的事,知道李家有意让女儿嫁给当今圣上,已经着手准备着让女儿展露角,以便在两年后的选秀中能够拔得头筹,为此,甚至不惜跟李太后翻脸。 她若是能再有一个女儿就好了,这样她就也能再多一条路可选。一个留在六殿下身边,一个好好培养将来送进宫去。一个选肃王,一个选皇上,两边都占着,如此才能万无一失。 可惜终究是没那个儿女命,不但女儿没有多的,就连儿子也是个不中用的。这样的局面真的让她很尴尬,以至于她都不好意思再去拦着夜景盛去宠熙春。就算老夫人不说,她也没有立场再拦着了,就算她的母亲、宁国侯府的老夫人来,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她又看了一眼夜飞舟,火气又往上顶了顶,气得干脆闭上眼睛。 养出这样的儿子来,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时辰就这样熬着,到了亥时,云臣吩咐夜府的下人开始敲更。 更一敲到是让人们有了盼头,于是老夫人也不睡觉了,熙春也有精神了,就连夜景盛都把眼睛睁开,等着盼着到子时。 终于,子时到。 夜家人齐唰唰地看向云臣和连时。 这二人到也干脆,子时更一响,立即就站了起来,二话不说转身就走,连带着那些紫衣宫人也跟着走了。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夜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家都已经命人打开府门,上了停在门口的宫车了。 夜家人都要崩溃了,这到底是闹的哪一出啊?从早上坐到半夜,到最后也没整明白那俩人来这一趟究竟是为了啥。 但不管是为了啥,总算是走了,他们也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夜景盛早已经气过劲儿,没力气再多说一句话,干脆拉着熙春就走。 萧氏在后头喊了他一声,他没应,到是熙春回过身来说:“请二夫人体谅体谅老爷,他今日被人下了颜面,心里头气恼,您就别再挑他的不是了,他太不容易了。” 一番话,把个萧氏给气得脸都青了,偏偏夜景盛还补了句:“你若是想逼死我就直说!一个当家主母还没有个妾室懂事,真不知道你们萧家是怎么养的女儿!什么样的女儿都往我一品将军府里送,简直也是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说完就拉着熙春走了。 萧氏按了按心口,不停告诫自己不要生气,千万不要生气,男人是被云臣和连时给气的,不是真的跟她急眼,也不是真的就冲着萧家。 老夫人坐在上首,看着萧氏最终还是把火气给压了回去,不由得点了点头。 恩,这才是一个当家主母的样子。 见夜景盛和熙春走了,柳氏和夜楚怜也站了起来,先是给老夫人行礼,再给萧氏行礼,说了声:“请老夫人和二夫人早点歇息。”然后也走了。 大房一家更不用说,夜飞玉早在云臣和连时走的时候,就拉着夜清眉跟了出去。一直把人送到府门口,送上了宫车,兄妹二人直接回了西院儿,理都没理叙明堂里的人。 夜飞舟也没多留,有人走他就在后头默默跟着,也没有人知道他是回了自己院子还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到是夜楚怜多瞅了他几眼,只觉得这个二哥越来越瘦,瘦得都有些脱相,她都怀疑再这么瘦下去会不会就死了? 屋里小辈就剩下个夜连绵,萧氏看了她一眼,没好看地道:“二姑娘怎么还不走?” 夜连绵犹豫了一会儿就说:“我想等等祖母。祖母,连绵今晚想去您的院儿里歇着。” 老夫人哼了一声,明摆着的不乐意,“老身如今也是在你二婶婶这边借宿,院子是临时的,屋子也没有两间,实在没你的地方。你回西院儿去吧,毕竟西院儿那些才是你的亲人。” “她们不是!”夜连绵急了,“我从小就跟着祖母长大,她们小时候都不要我,长大了如何能要我?祖母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你不能不喜欢我啊,我在这个家里无依无靠,就只剩下祖母您了呀!求求祖母不要扔下我,您就当留我在身边,万一再遇上地龙翻身,我也好给祖母挡一挡呀!祖母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萧氏实在有些佩服这位老夫人了,能把一个孩子洗脑洗成这样,把亲爹亲娘都给洗成了仇人一般,这得需要多深厚的功力?她要是也有这本事,能把夜楚怜也给洗成这样,那不就不愁没有女儿了吗? 可惜,终究是晚了,二姑娘是从小就抱走的,夜楚怜已经长这么大,早都有自己的心思,哪里还能听她的。 萧氏胡乱想着,老夫人却已经叫了婆子进来把夜连绵给送回西院儿去,这是铁了心不想要这个孙女了。 萧氏见了就有点儿动心,老夫人把个二姑娘养得跟大房一家不睦,现在又不想管这二姑娘了,那如果换她来管呢?二姑娘明显也是有心巴结她这边的,如果她将人给拉拢过来,是不是可以弥补一些身边没有女儿的缺憾? 她心里盘算着这些事,就想赶紧回屋去好好琢磨,可是往起一站才发现自己的腿有点儿抖,也不知道是坐得太久了,还是被今日这场面给吓着了。 老夫人瞧见她这样就有点儿不高兴:“那些个妾室和孩子们都没哆嗦,你身为当家主母,怎么就能抖成这样?你就这点儿见识?” 萧氏十分委屈,“儿媳是比她们想得更多一些,就越想越害怕。今日这架式就跟要抄家差不多,儿媳不是没心没肺之人,不能不多思量啊!” 老夫人听她如此解释,气也消了大半,随即语重心长地同她说:“你是夜家的当家主母,你得撑起你的气势来。就算要抄家,你可以哭可以闹,也可以为你的丈夫求情,但却不能害怕。因为一害怕就什么都完了,一害怕自己的气势就弱了。你懂了吗?” 第235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萧氏精神一振,终于站直身子时,腿也不再抖了。 老夫人点点头,“正室主母不该一天到晚总想着能获得丈夫多少宠爱,争宠是妾做的事,你要做的,是如何把那些妾都掌握在手里,让她们都听你的。男人有多少个妾不要紧,正室却只能有一个。去吧!好好站立,好好走路,跟紧了你的丈夫。没有人可以摧毁夜家,纵是那炎华宫,也不行!” 萧书白昂首挺胸地走了,就感觉打从嫁入将军府以来,这是老夫人最硬气的一次,也是自己最硬气的一次。 对啊!这才像是一品将军府的样子,这才有一品将军府的威风,这才不愧对老太爷几十年立下来的赫赫战功。 终于,所有人都走了,君桃扶上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咱们也走吧!” 老夫人站不起来,使了一次劲儿没成功,又坐回椅子里。 君桃一愣,“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腿麻了?” 老夫人摇头,一脸苦涩,“不是麻了,是怕的,在抖。我让当家主母别怕,那是因为我自己怕。我对她说炎华宫也不行,但我知道炎华宫肯定行。别说是夜家,就是这一整个天下,只要炎华宫那位动一动念,也将在顷刻之间生灵涂炭,寸草不生。” 君桃也心慌,她问老夫人:“那您为何还要对二夫人那样说呢?” 老太太叹气,“不那样说还能怎样说?说我也害怕?然后我和她两个人面对面打哆嗦?那这个家谁来撑?夜家不比当年了,景盛也没有他大哥的本事和魄力。那就只能靠萧书白,靠跟萧家联手,方可以在这临安内城继续立足,不然早晚有一天要被人从内城赶出去。” 子时过,夜温言就像一条濒死之鱼又被人扔回水里一般,瞬间整个人都清明起来。 不但头不疼了身上不发冷了,她甚至都能闻着师离渊身上的降真香味儿了。 这一度让她有点儿糊涂,几乎都要怀疑是不是师离渊趁着她昏睡时把她给转移了。 但明显是没有的,因为她伸伸手就摸到了自己的枕头,还有枕头底下那几张地契。 她把地契抓在手里,举到眼前,还不等睁开眼睛,就听到有个人轻轻笑了一下,“真是个财迷,才睡醒就惦记这几座山。不过六座而已,能有多金贵?你要是想要山,本尊可以把这天底下所有的山给你要来,何苦非得要这几座?” 她笑嘻嘻地睁开眼,去抓他的手,“这几座离临安近,来来去去的也方便。我没你那么大本事,大挪移术我是不会的,所以你把山给我整太远了我自己也去不了。就这几座最适合,可惜是有主的,这些地契是到手了,回头我得给人家补银子。对了师离渊,你知道这些山头值多少钱吗?我得给多少才合适?” 师离渊也犯了难,“本尊从未买过山,如何知道它们值多少钱?不如回头让连时去给你打听打听。不过依本尊的想法,这钱也没必要给,你只需告诉他山被炎华宫征用了,他还敢收炎华宫的银子?呃,山是谁的?”他把地契接过来看,“权青允,权家老几?” “老三,仁王殿下。”她将地契折好,又收回枕头下面,“几座山而已,没必要打出炎华宫的名头,我也不想因为几座山欠他个人情。不过他到是说过不要钱,还说是谢我治好了我二哥的腿。师离渊,你说为何我治我二哥的腿,要他三殿下来谢我?这是什么道理?” 他瞅着这小姑娘一脸坏样儿,真真是无奈了,“你什么时候能不打听别人的事?” “我就好奇嘛!” “有什么可好奇的?你自己不是都分析得挺明白了么。” “自己分析是自己分析,那人家不承认我不是白分析了么!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明白,回头我还得去琢磨我二哥。师离渊,你怎么从聚灵阵里出来了?不是不让你出来么?” 他伸手去揉她的头,“放心,灵力已恢复至七成,能施定灵术,不会让那聚灵阵白白毁掉,也不会让这些日子恢复的灵力再度流失。” 她松了口气,“那就好。” “要不要出去走走。”他邀请她,“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不如就在你这六座大山里选一座,站到山顶去看月亮。” 她觉得此计甚好,于是乐呵呵地又把地契翻了出来塞到师离渊怀里,“你挑挑看,我去更衣。”再想想,干脆施了个清洁的术法,换得一身清爽。 三殿下给她的六座山里,到还真有一处山占地最广,山势最高,还面向着临安城。 当他二人站于山顶时,夜温言就发现,站在这里,竟是能将内城外城尽收眼底,整个临安就像一张棋盘似的摆在面前。 师离渊伸出手来,直指那张棋盘,有红光自指尖泛起,缓缓划动。 棋盘随着他手指的动作被放大,渐渐地,她能看清城里每一座建筑,也能看到这个时辰还行走在街上的每一个人。 师离渊说:“你看,外城热闹,内城静悄悄。外城烛火通明,内城漆黑一片。能看清楚外城的人在做什么吗?” 她仔细去看,很快就看清楚了,“内城人在睡觉,外城人在劳作。他们已经开始重建家园,开始搬砖垒瓦修缮房屋。外城的街道已经清理得很干净了,街上几乎看不到一块残砖坏瓦,但内城则不然。内城有许多地方还有砖头瓦块在堆积着,好像有官差没睡,正在街上清理,还有禁军侍卫也参与其中。但却看不到内城百姓,应该都在睡觉吧!” 这种感觉就像看图说话,只是这图越看越让人生气。 “内城人一向自诩高贵,不屑于去干那些体力活儿,你看他们的宅子,有许多都是根本就没修缮的。这是等什么呢?等谁来给他们修?” 师离渊见小姑娘有些生气,便将人揽住,温温和和地给她讲道理:“除非从外省调工匠过来,否则要想内城外城同时启动工程,基本是不太可能的。一共就那么多人,工匠基本都是外城人在做,但他们如今在忙着修缮自己的房屋,哪有工夫到内城去做工呢?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放下自己家的事情不做,选择先去内城帮忙,那也是为了多赚些银子养家糊口。但多数人还是会以自家为主,先忙完了自家,安顿好媳妇和孩子,之后才去帮工赚钱。” 夜温言懂了,“人手少,怎么着也得是干一半闲一半。所以内城的修缮除了自家下人就能做的小活以外,要想等外城的工匠进来,就得等人家先把自家的活做完。”她又让他将画面放大了些,“外城日夜赶工,眼下看起来也修整得差不太多了。” 师离渊点点头,“估计也就这一两天,内城就要动起来。所有修缮费用都是朝廷出的,包括砖瓦也是朝廷出面去外省采买回来,百姓只需自己出工出力,不必搭进钱财。但据说国库里也没有多少银子了,先帝在时号称盛世,却不知那盛世都是真金白银堆砌而成,在外界看来一片繁华,却不知一旦金银没了,盛世也就跟着塌了。” “合着先帝只是扔下了一个盛世的空壳子,金玉其外败絮其内。人人都以为北齐国家大业大有钱有权,但实际上却是打肿脸充胖子。” “恩。” 夜温言叹气,“早知道这样,就不应该让青城来背这个锅,当初你要是指定嫡皇子继位,那现在这些闹心事就该由那权青禄担着了。” 师离渊听了就笑,“你还好意思说,嫡皇子为何不能继位,你自己心里没数么?当初你从郊外一回来,直接就杀上肃王府去找那六殿下报仇,一个法诀就掐碎了人家命脉,那么多人看着,这皇位还怎么继?” “权青诚还是小哑巴呢,你不是也指了,还让我给他治。那我也可以给权青禄治啊!” 某人眼神瞬间就不太友善了,“你想怎么治?” “呃……”好吧,伤在那个地方是不太好治,不过……“不过他们如今整了一个假的六殿下出来,也不知道这打的是什么主意。我怀疑那两个人是双胞胎,只不过没有人知晓这件事情。这么大的事都能瞒天过海,可见当初的确是下了工夫的。当然,之所以这样下工夫,其中必有不得为人知的缘由。” 师离渊轻轻哼了一下,“还能打什么主意,无外乎就是皇位,就是嫡庶之争。至于双不双胞胎的,这种事情从来都不在本尊考虑范围之外。说到底,皇权争斗那是凡人的事,与我无关。所以哪怕他们真的要夺皇位,要兴战事,那也是凡人王朝起起落落的自然规律。你我旁观就好,没有必要参与进去。” “真的没有必要吗?”她无奈摇头,“或许从前对于你来说的确没有必要的,然而我却顶着夜四小姐这个身份,就活在凡世间,你说,如何能不参与?” 第236章 北齐最大的地主 “那便参与进来吧!”他总是顺着她的心思,“反正这日子随你想怎么过,本尊陪着你就是。至于那六殿下是真是假……阿言,真实真真假假都无所谓,不过一个王爷,你既有护了权青城的心,难道还能让他真把皇位夺过去吗?全当一场笑话去看就好。” 夜温言没有他那么大的自信,“你怎知我不会让他真把皇位夺去?我哪来那么大本事?” “恩。”师离渊点点头,“是没多大本事,最多就是篡改先帝遗诏而已。” 她嘿嘿地笑,笑得像个小傻子,“什么都瞒不过你,你是不是挂了双眼睛在我身上?” 他摇头,“并没有,我只是知道先帝中意嫡子,也知道遗诏上写的本就是立嫡。而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让遗诏变了样,有这本事的人,这世上除了本尊,也就一个你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不太高兴,“你说北齐先帝是不是瞎?他那个嫡子到底哪好?” 师离渊表示不知,“或许该问问你自己,你也喜欢了他很多年,你说他到底哪好?” 她立即声明:“喜欢他很多年的那不是我,是原本的夜四小姐,我可是一眼都没看上他。我这人眼光奇高,我就只看上你了。” 某人一脸傲骄,“那是,放眼天下,谁人能比本尊?” 她失笑,“你差不多得了,说你胖你还喘上了,不带这么自恋的。” 他一本正经,“本尊从不打诳语,说的都是实情。” “恩,确实是实情。”她也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我捡了个大便宜。不过也不算太便宜,毕竟我是用连插好几刀换来的,代价也是十分惨重。所以师离渊,你以后可得好好护着我,我这心口啊都落下毛病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疼一疼,你必须对我负责。” 他将人又往怀里揽了揽,“放心,本尊定好好负责。” 她美滋滋地笑,笑够了便又把话说回之前的话题:“咱们还说先帝,你说那老皇帝为什么认为将天下交给嫡子更好?” 师离渊说:“或许也不是认为将天下交给嫡子更好,他只是没得选择。身边有李太后,朝中有摄政王,他虽为皇帝,但后面几年,皇权被拆得七零八散,他自己真正能做主的事已经没有几件了。再加上夜家军权在握,他心里明白,即便老将军和大将军都不在了,那些夜家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再被他人收复。所以夜家曾是他最大的依仗,甚至是唯一的依仗。可惜,这依仗却也随着老将军为夜四小姐求来的一纸婚约,变成了他想要传位给其它皇子的最大障碍。所以他不得不选嫡子,否则不管传给谁,必天下大乱,李太后摄政王还有六殿下就一定会反。到时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夜温言听得皱眉,“我一直以为,夜老将军并不是一个糊涂到只管一味地疼爱孙女的人,他之所以能替夜四小姐去求那个赐婚,一定也是有他的考量。当然,我也一直没想明白他到底是怎么考量的,因为那六殿下无论从哪方面来讲,他都不是个理想的皇位继承人。那为什么老将军还要去淌这个浑水呢?先帝依仗夜家多年,岂不是很心寒?眼睁睁看着夜家也向六殿下靠拢了,他还不得不答应,心里得多难受?” 师离渊点点头,“是挺难受,但是他没办法改变,夜老将军也不想改变。夜振威确实不是傻子,千年的老狐狸,怎么可能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怎么可能不明白一旦婚约成了,夜家就相当于站到了李太后和六殿下那一边。而之所以还要这样做,说起来也是因为一桩私事,是他看不上先帝中意的那个儿子,所以在以这种方式进行反抗。” “先帝中意的儿子是谁?” “第三子。” “咳!咳咳……”夜温言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呛死,“谁?” “权家老三,那位允王殿下。” “我懂了。”她拍拍额头,“你说的私事,是跟我二哥有关吧?” “恩。”师离渊笑了笑,“夜振威也是被你二哥跟三殿下的事给气糊涂了,虽未抓现行,可坊间传闻都传了十多年,他如何能不往心里去。” 听着他这个分析,夜温言到是又想起一件事来。 “大概七八年前吧,有一次我偷听到祖父喝骂二叔二婶,说他们养的什么好儿子,简直坏了夜家门风,祖宗脸面都被他丢尽了之类的话。还说他再回营时要绕个路,去见夜飞舟,定扒了他的皮。我二叔二婶当时就表态,就是把那个儿子打死,他们也不带多说一句的。” “何止七八年前,他们两人的传闻应该至少得有十三四年了。当然,最初可不是像现在这样传的。”师离渊回忆过去,“这些事我也是听连时说的,据说你那二哥自小就总挨打,后来不怎么的就被三殿下救过两回,他就对三殿下特别依赖。有事没事就往三殿下那里跑,在家里一挨打就去求援。一来二去的,人们就都知道当朝三殿下喜欢夜家那个长得很漂亮的小男孩儿,还有人曾看到过三殿下牵着他的手在街上买东西。因为那时你二哥还小,所以人们说起这话时也没有过多杂念。可后来随着夜飞舟长大,传闻就不太一样了。” “这是小时候的缘份。”夜温言感叹,“怪不得祖父过不去这个坎儿,想来后面那十几年,他最糟心的就是有这么个孙子吧!所以一堵气,宁愿公然站到六殿下那一边,也坚决不支持三殿下上位。看来夜家当时手握重兵还真是叫人忌惮,以至于先帝都得咽下这口黄连,吃个哑巴亏,他最中意的儿子也只能与皇位失之交臂。” 她略觉遗憾,“虽然权青城很好,但三殿下也实在是冤。我那二哥呀,不知他晓不晓得自己竟挡了三殿下那么好的一条路。依着他那性子,若当初知道这个原因,怕是能一刀捅死自己,让三殿下再没后顾之忧,也堵上悠悠众口。可是皇上为何中意第三子?他难道没有听说外界那些话吗?我祖父都气成那样,他听着能不闹心?” 师离渊并没有去过多的评价夜飞舟同三殿下之间是怎么个纠葛,他只是告诉夜温言:“夜振威虽是将军,却终究只是将军,打江山可以,守江山稳江山却稍逊一筹。所以他可以因为那些传闻一怒之下嫁了自己最疼爱的四孙女,但皇帝却要考量得更多。至少在他看来,你二哥这个人,或是他们之间被传的那个事,对于三皇子继位并没有多大影响。跟三皇子的本事比起来,那些就太不值得一提了。或者……” 他顿了顿,后面的话没往下说,到是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或者干脆杀了我二哥,一了百了。所以我祖父有了那样的选择,其实也是不忍心白搭进去一个孙子,他当时一定在想,凭什么为了你的儿子能顺利继位,就要杀了我的孙子?你既有那样的打算,就别怪我拆你的台打你的脸,到时候你后悔都来不及。” 师离渊点头,“全对。所以你看,当个皇帝多不容易,被皇后威胁,还要被臣子威胁。” “他为何中意第三子?”夜温言对于皇家那几位殿下实在了解不多,包括夜四小姐中意的六殿下,也就只知道他是嫡皇子,最大的后台就是宫里的母后。“中意三子,却不得不传位嫡子,结果到最后竟是让最小的儿子捡了个大便宜,你说老皇帝要是知道这个事儿,能不能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 师离渊摇头,“傻姑娘,权家的儿子一个都不笨,包括如今这位新帝。他们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所以即使是个哑巴,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为皇位做过准备的。否则你以为他的母亲在先帝重病弥留那几年,一直陪着先帝是为什么?说到底就是不甘心罢了。至于那位三殿下,你可知为何只有从他手中能拿到京郊的大山?” 她摇头,“不知。”再想想,“或许是他凑巧买了?” “不是凑巧,是因为他是北齐最大的地主,他在北齐境内拥有着最多的庄园、田地、宅院,包括山脉。十年前他提出山脉公有制,但却允许买卖,向国家买,买来之后可以再转卖出去,这就让那些原本无名无主的山脉成为有主之地。” 夜温言听得乍舌,这脑子真够用啊!也挺超前啊! 师离渊继续说:“虽然他买来的山几乎不用,可山就立在那里,不会移也不会倒,一旦有一天他想起来了,或是有需要了,便可以在一夜之间揽为己用。何况还有那么多良田在产米,还有庄园宅院在住人。那都是他的势力和眼线,遍布整个北齐。” 他摆弄了一会儿小姑娘的头发,再道:“然而,先帝之所以中意他,却并非因为这些……” 第237章 本尊给你点自信 “先帝是觉得,他这个三儿子有部署的头脑,部署的不是自己的势力,而是整个北齐的格局。”师离渊又伸出手,轻轻一挥,挥散了面前的临安棋盘,转而换成了另外一幅图画。 图画中,有山有水,有城有村。有许多红点在图画上一闪一闪,串串连连,一州一县都没放过。她可以清楚地看到,这图画上七成以上的山都被红光笼罩,隐隐透出一个“允”字。 师离渊指着图画说:“皇三子从八岁那年就开始做这些事,一步一步做成这样,如何能不入了先帝的眼?而且你一定要知道,别说他跟你二哥还不一定就真的有什么事,就算是真的有,他那仁王府里也从来没缺过女人。他一直在为登基继位做准备,一刻都没放松过。所以你看,跟这些比起来,他和你二哥那点事又算得了什么?他们两个的事,对他继承皇位又能影响多少?” 他再挥手,图画散了,“说到底,北齐这一次新旧交替,有许多事情都是阴差阳错了。先帝中意第三子,却又忌惮李家和夜家联手。三子野心再大,他也只是精于部署,却插手不了军权。如果没有你的出现,皇位必传嫡子,本尊也完全不会去理会这些事情。还是那句话,就算北齐皇位换一个家族去坐,同本尊也没有半点关系。因为不管是权家,还是张家李家,他们都得供奉炎华宫,都得听本尊的话。” 他说到这里又顿了顿,半晌再道:“说起来,你二哥对权家老三也不是半点影响都没有的。至少因为有他的存在,那三殿下从未想过对夜家下手,从未想过去争军夺权。他甚至还能眼睁睁地看着先帝赐婚夜四小姐和六殿下,却没有做任何应对。” “就生生把这口气给咽了?” “恩,生生咽了。” “……那我二哥就不委屈。”她笑了起来,像个小虫子一样把身子在他怀里转了一圈,二人面对着面。“师离渊,我好像还是头一次听你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 他想想,“是,本尊几百年都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还有一句,是你的出现,打乱了本齐原本该有的秩序。所以你说参与其中也对,因为早就已经参与进去了。” “那你为何不将这个秩序再给纠正过来?为何当初不指三皇子继位?” 他琢磨了一会儿,“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给你一个大功劳,让新帝承你一个人情,今后你的日子就会过得稍微顺上一些。” “就因为我?” “恩,就因为你。” “那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三殿下知道,不然他能疯了。” “好,那就不让他知道,咱们自己知道就好。” “如此说来,到是权青城捡了个大便宜。” 他摇头,“也不算便宜,除了能开口说话以外,做皇帝也没有什么好的。你若希望权青城能一直保持现下这份单纯真挚,那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失笑,“是啊,人怎么可能不变,上下数千年,哪来的天真皇帝。他若一直像现在这样,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我想要保他护他也会更累一些。那便还是变了好吧!适应他的身份地位,适应他的命数,这才是正确的走向。” 他表示赞同,“人各有命,这些事听起来是机缘巧合,是本尊有意而为之。可实际上正如你所说,统统都是命数。命里该有,躲都躲不掉,即使是哑人。命里没有,嫡子纵是让位了,也无他无关。对了,你那个五妹妹给权青城出主意,让他把这次地龙翻身的损失都算在归月国头上,本尊觉得甚好。” “恩?”她都听笑了,“甚至好?你这是还记那个使臣的仇呢?人都死了有什么可记的。” “死了也要记。”他说得十分认真,“有些事必须得付出代价方能记住教训,所以本尊以为,权青城管归月国要银子这想法很好。待使臣外派出去,本尊甚至可以施术法护他平安到达归月,再护他将银子顺利带回。” 她懂了,“你这是跟归月国杠上了。” “谁让他们打本尊未婚妻的主意。” 她笑得倒在他怀里,“原来帝尊大人如此小心眼。” 他拥着小姑娘,“事关于你,便丝毫不能让步。” “其实你这人挺口是心非的。”小姑娘拽他头发。 他却不懂,“为何这样说?” 她便与他掰扯:“你看啊,你口口声声说你不理皇家事,不理凡间事,就算山河易主也跟你没什么关系。可是你再想想你刚刚讲的那些,你都把皇家事了解得那样细致了,这哪里是不理,分明就是一切尽在掌握。” 帝尊大人赶紧摇头,“非也非也,本尊真的没有主动去了解那些事,不过就是平日里实在太闲了,连时和云臣偶尔就会跑到本尊跟前来讲故事。一来二去的,就把这些事情里里外外都讲了一遍。本尊起初完全是当故事听,后来兴许是代入感稍强了些,偶尔就也会顺着故事去摸一摸真相,也能绘一绘权老山的地产江山图。总之就是无聊吧,闲得没事做。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闲着的时候去看看你,总比坐在炎华宫研究权家强。” 他把人又往怀里搂了搂,还用宽大的袖子把小姑娘给盖了盖,就跟抱着个宠物似的。 夜温言就笑,“你这怎么感觉像我要跑似的?不用抱得这么紧。” 他便说:“不是觉得你要跑,是想多给你些信心,小得你有事没事总以为我不喜欢你了,我想放弃你了。阿言,你若真是宠物到还好了,那样本尊便可以走到哪里就将你带到哪里,可以抱在手里,也可以揣在袖子里。吃饭时看着,歇息时也看着,总比现在要好。” 她贼嘻嘻地笑,“我才不要做宠物,宠物不威武,看起来毛茸茸的还很可爱,那样怎么吓唬人?那些坏人该不怕我了。不过我那天其实就是为了激你的,想让你给我开门,结果说着说着自己就信了,就有点儿害怕了。”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师离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一定得找一个比我好很多的姑娘,否则我是不会甘心的。” 他实在无奈,“没那一天,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临安内城,夜飞舟夜探肃王别院。 到时,正看到六殿下拎着一条沾血的鞭子从夜红妆的屋里走出来。 这条路线是冰兰告诉他的,白天那一扑一搂,一张简单的地型图就递到了他手上。那是夜红妆所画,指明了她如今住在别院的什么位置。 沾血的鞭子在地面拖出一条血痕,夜飞舟隐在夜幕里往下看,隐隐能听到屋里有人在哭,是夜红妆的声音。很快又有一个黑衣人也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拖着个人,就像那六殿下拖鞭子一样,拖出长长的血痕。 那人已经死了,尸体倒扣着,他看不见脸长什么样,但那身衣裳还是能认得出的。 那是白天去将军府为他报信的冰兰,白天里还鲜活的人,到了晚上就成了一具死尸。夜飞舟想不明白这肃王别院为什么成了这个样子,为何冰兰会死,夜红妆会哭。 还有六殿下手里带血的鞭子,那是抽冰兰的,还是抽夜红妆的? 别院里暗卫不少,守着这小院子的除去拖走尸体那位,还有四人。 但夜飞舟不在意这个,之所以他先前去仁王府会被暗卫立即发现,那是因为他根本也没想隐藏自己。仁王府他从小就去,仁王府里的人也不会害他,否则像他这样的高手,但凡本事尽展,就算是仁王府的精卫也根本无法发现他的影迹。 就像这肃王别院里,暗卫无数,死士无数,他进来虽不至于像如履平地那般,却也不过使了六成的本事,便躲过了所有耳目。 终于进了夜红妆的屋子,只觉血腥气扑面而来,地上明晃晃的一大滩血堆着,也没有下人进来清理。夜红妆缩在床榻边,人就在地上坐着,一下一下地打哆嗦。 他被这场面吓了一跳,立即走上前去,蹲下身来小声询问:“怎么回事?”再看夜红妆身上一道道的鞭痕,便知刚刚六殿下那鞭子定是抽在她身上了。夜飞舟实在不能理解,“不是说他对你不错?为何会这样?你那丫鬟是因为什么死的?” 夜红妆直到这时才回过神来,抬头一看近在眼前的夜飞舟,当时就忍不住了,一下扑了上来,将夜飞舟给抱得死死的。 她想大声哭,可是又不敢,因为外面有暗卫盯着,万一哪一声哭得不对劲,那些暗卫就会立即闯进来。但她又不能不哭,眼泪根本就不受控制地往下掉,全身都在哆嗦。 夜飞舟也被她这样子吓着了,印象中这个亲妹妹从小到大都是十分骄傲要强的,就算受了委屈也会想方设法报复回来,根本不可能发生自己躲在屋里哭泣这种事。除非是夜红妆想在人前装柔弱博同情,否则她坚决不会掉一滴眼泪。 然而现在……“究竟出了什么事?” 第238章 谁做初一谁做十五 他由着夜红妆抱了一会儿,大概过了两柱香那么长的时辰,夜红妆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抱着他的力道也小了,身子也没有那样抖了。 再过一会儿,夜红妆将他松开,刚刚委屈恐惧的样子已然不在,又是他所熟悉的那般,一脸精明和算计,满眼计策和谋划。 他将人扶到床榻边上坐着,自己也扯了把椅子就坐到她对面,这才又道:“说吧!为何肃王别院会是这般光景,你找我来又是所为何事?”说到这儿顿了顿,到底还是叹了一声,“红妆,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将你救出去。” “我为什么要出去?”夜红妆瞪大了眼睛,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费了多少心思,遭了多少罪,好不容易才进来的,为什么要出去?没出息的人才总想着跑,而我要做有出息的那个,我偏要留到最后,看看到底是个什么结果!” “就留在这里让他打?”夜飞舟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有多执着。如今的六殿下已经不是从前的嫡皇子了,他没有继位的可能,跟着这样的人图什么?图爱吗?怎么可能。他太了解夜红妆了,但凡夜红妆对那六殿下有一丁点感情,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 “你懂什么。”夜红妆狠狠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怎么从将军府出来的?我告诉你,那也是被打出来的。比起夜温言打我,六殿下这已经算是温柔的了。” 他愣了愣,“小四打你?” “去他妈的小四!”夜红妆死死握着拳头,要不是外面有暗卫,要不是她还得求这个二哥办事,就冲着这一句小四,她就想把夜飞舟的舌头给拽出来剪了。“你叫得到是亲,小四小四,小四不过是堂妹,我却是你嫡亲的妹妹,你不向着我到是向着她?” 夜飞舟皱眉,“我何时向着她了?非但没向着,还帮着你去杀她。” “可惜你就是个废物!你没杀成!你让她活着回来了!夜飞舟,我们一家都是毁在你手里,你这么多年学武究竟都学了些什么?连一个小姑娘你都对付不了,你学的到底是什么狗屁武功?你知不知道你的嫡亲妹妹我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日子?我怀着孩子,她却叫人把我吊在房梁上打。你杀人不成,那计嬷嬷就把我丢到了城外雪地里去喂狼。这遭这些罪都是拜你所赐,但凡你身为男丁能为家里的女人做主,我也不会过成这样!” 夜飞舟许久没有说话。 计嬷嬷将夜红妆扔到郊外这件事情他知道,原因是给夜温言报仇。因为大婚当日,夜红妆也让肃王府的人把夜温言给扔到了城外雪地里,任其自生自灭。 吊在房梁上打这件事他好像没听说过,也或许在奇华阁是爹娘说了,但他那时迷迷糊糊的神智不清,说了可能也没听见,听见了可能也记不得。 眼下夜红妆控诉,可是他又能说什么呢?向着嫡亲的妹妹吗?曾经是向着的,甚至为了帮着这个妹妹,不惜带着仁王府的暗卫去杀人。 可到头来他换到了什么?非但没换着一丁点儿爹娘的重视,反而他们要把他推出去抵罪,要让他舍去这条命,来换他们一家的平安。 那他凭什么再向着那些人?嫡亲让他死,堂亲让他活,他又不傻,知道怎么选。 “你那个死掉的丫鬟说,你手里有三殿下的消息,要我来见你。说说吧,你得到的是什么消息,你又要用那消息跟我换什么?” 夜红妆听了这话,再看向这个二哥的目光里,除了厌烦,就多了几丝惊恐。 她完全不能理解这位二哥,“我都这样了,你对自己就没有丁点自责吗?是不是我要不说有三殿下的消息,你来都不会来?我的死活你管也不会管?” 他听得闹心,“方才我就说过,你若是想,我可以带你走,是你自己不走,我能有什么办法?至于你说四妹妹打你的事,红妆,做人得讲良心,谁做初一谁做十五,你心里得有数。”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既然路是你自己选的,你也不打算回头,那就别抱怨这一路有多艰难。说吧,叫我来到底什么事,要是不说我这就走了!” 他话说到这儿,人已经站了起来转身要走。夜红妆一把将人抓住,声音压抑又急切,“你别走,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你替我办件事,去找一个人,再把那个人好好地藏起来。” 夜飞舟问她:“交换条件呢?” 夜红妆气得咬牙,“从前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我的话、爹娘的话你都听。现在是怎么了?还要跟我提交换?我若没有什么同你交换,这事儿你就不做了是吧?” “无利,我为何要做?”夜飞舟冷着一张脸,就连眼睛里都没有一丝情绪带出来。曾经他对这个妹妹言听计从,如今却连见一面都不怎么愿意见了。 没有亲情,只有利用,她们利用了他一次又一次,到头来却连一句问候都不肯施舍,还把一切都推到他的头上。 这样的一群家人,他为何还要替他们做事? 他再度转身,夜红妆终于松了口——“尘王手里有三殿下意图谋反的证据,你若答应帮我把人找到并好好的养起来,我就告诉你那证据是什么,也告诉你证据在哪里。但你动作可得快着点儿,因为一旦晚了,可能那证据就要被送到朝廷了。” 夜飞舟心里咯噔一声,要走的脚步就再也迈不动了。 三殿下意图谋反?他从不知三殿下有意谋反,但却知道对方这十几年来一直在为能继皇帝位做着准备。三殿下想当皇帝,那既然想当,夜红妆说的话就有可能是真的。只是……证据为何会在尘王手上?藏证据的地方又在哪里?尘王府吗? 这一次,夜红妆猜中了他的心思,但却告诉他:“肯定不是在尘王府,因为那尘王府已经在地龙翻身时全都榻了。证据早就被转移,好好地藏了起来。这事我是偷听到六殿下说的,保真,所以你考虑一下要不要帮我。当然,你也别想着拿到证据之后再不管我说的那个人,我这可不是一次性的买卖。你那位三殿下干的坏事可不少,指不定哪一桩就能掉了脑袋,六殿下做嫡子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握着他一些把柄。你好好替我办事,把那个人给我养好了,我隔段日子便告诉你一些。” 她站起身,盯着夜飞舟的眼睛说:“二哥,你可以不为了自己,但一定会为了三殿下。毕竟他要是出了事,以后可就没人护着你了。” 夜飞舟双手握拳,关节都握得咯咯直响,他问夜红妆:“说吧,什么人,在何处?” 夜红妆笑了起来,“这就对嘛,这才是我二哥,这才是夜家二房最听话的儿子。你听好了,临安外城,伯观大街,青云巷,东边最后一家,有一个怀孕的女子,姓左。你将她找到带走,好好藏起来。但切记,一定要顾好她的肚子,我要那孩子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夜飞舟不解,“那是何人?” “你不需要知道。”夜红妆坐回床榻,一双眼垂向地面,看都不看他。“你只管照我说的做,把人照顾好,好吃好喝地供着,直到孩子平安落地,去母留子。二哥放心,为表谢意,除了用三殿下的消息与你做交换以外,我还会在父亲母亲面前多替你美言几句,让他们对你好些,也知道你是一个有用的人。咱们夜家不留没用的孩子,你只有让他们知道你有用,他们才会重视你,才会看得起你。行了,回吧,再晚了就要被人发现了。” 她话刚说过多,夜飞舟已经身形闪动,从里间到外间,直到消失不见。夜红妆都没有看清楚人是从门走的还是从窗走的,只知屋里安静无声,她那二哥就像只鬼一般没了影子。 她皱了皱眉,有个事情一直想不通,夜飞舟如此高的武功,怎么可能杀不了夜温言?这中间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她缩回床里,又打起哆嗦来。屋里那滩血还在,那是冰兰的血,就因为冰兰半夜才出夜府,才一出门就被六殿下的人抓了回来。 好在那人只以为冰兰是回夜府诉苦的,并未想及其它,这才将人打死算完。 也好在鞭子落得快,不出五鞭就把人给打死,这才没让冰兰说出回夜家究竟所为何事。 她无所谓一个丫鬟的死活,只是冰兰一死,从今往后这座别院里就再也没有能跟她说话的人了。她每晚挨打完也再没有人贴身侍候,更不可能有人替她回夜家传消息。 她想起刚刚还有个事儿忘了问,一品将军府今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冰兰为何回去一趟却到半夜才回来?还有,应该让夜飞舟再给她弄一个侍女过来的,一定要是外面的侍女,新买的也行,夜府叫来的也行。总之她需要有自己的人侍候,这别院里的下人她一个也看不上,一个也不放心。 从肃王别院出来,夜飞舟一刻也未耽搁,直奔临安外城…… 第239章 小爷疼惜不了你 临安外城,伯观大街,青云巷。 东边最里面的这处小宅院也不安宁,地龙翻身时,宅子倒了一半,主屋也掉了一道梁。 怀着身孕的女主人虽然没被砸着,但却吓得不轻,隔几日便觉腹痛,期间还出了一次血。 有个婆子侍候着她,就在榻边铺了被子守着她睡。 今晚女主人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婆子听着帐子里的动静就觉烦躁,没好气地说了句:“再不睡天就要亮了,你歇不歇到无所谓,可别连累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得歇。” 帐子里传来一个妇人的声音:“你们要是真心疼孩子,就该把我送回到肃王府去,送回六殿下身边,而不是将我软禁在这种地方。我是六殿下的女人,我怀了他的孩子他一定高兴,肃王府上上下下都会好好照顾我。” 守夜的婆子冷哼一声,“六殿下是高兴了,但太后娘娘不高兴,不然你以为肃王府那么多女人,为何一个都生不出孩子来?” 帐子里的妇人打了个哆嗦,不再吱声了。 婆子又道:“知道你有了孩子心里高兴,那也得等孩子平安生下来再高兴,只怀在肚子里是没有用的。殿下是为了你好,这才没让你到肃王府去,只悄悄养在外面。他不来看你也是为了你好,太后眼线众多,万一被发现,别说孩子,你都得跟着没命。哦对了,还不只太后,如今府里有了正室主母,主母的孩子都没生下来呢,妾室先怀孕,庶出生在嫡出前头,你觉得你真回了肃王府,人家那主母能饶了你?六殿下这是在保护你,你该高兴才是。这里好吃好喝的供着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妇人沉默了半晌,又开口说话:“你们到底是什么人?真的是六殿下派来的吗?为何我总觉得你不像是肃王府的?” “哪里不像了?”婆子很不高兴,“夫人也没进过肃王府,这比较是打何处来的?” “也不是比较,就是一种感觉。” “那就抛开这种感觉。”婆子声音多少软下来一些,“夫人别多想了,老奴不是肃王府的还能是哪的?这临安城里,除了六殿下,还有谁会在意你和你的肚子?老奴知道夫人不高兴,觉得这像是软禁,毕竟平时连门都不让出。可这样做也是为了保护你,因为那位肃王妃已经听说了你的事,正在派人四下查找,一旦找到了,你和孩子就得一尸两命。一边是太后娘娘,一边是肃王妃,你觉得你能躲过哪一个?” 呼啦一下,妇人将帐子拉开,从里面探出头一,“那孩子生下之后呢?孩子生下来我就能回肃王府了吗?” 婆子也从地上坐了起来,点了点头,“恩,殿下是这么说的。” “那万一到时候王妃再与我为难怎么办?” “那就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婆子翻了个白眼,“夫人,听老奴一句话,哪家的妾和庶出的孩子都是这样活过来的,不信以后你出去打听打听,谁家的正室主母能容下一个在自己还没过门儿时,就大了肚子的妾?特别是你这种出身的,茶馆卖唱,那就是贱籍,都不如人家家养的奴婢。主母脸上也无光,所以容不得你是很正常的。” “那我生完孩子她就能容我了?” “生都生完了,她还能上怎样?到时候你和你的孩子自有王爷护着,你只要笼络住王爷的心,就能好好地活下去。之所以现在谨慎些,是因为孩子还在肚子里,想害你们母子的招儿实在太多了,防不胜防。生下来就好了,生下来之后每天多派几个下人盯着,她总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孩子抢过去摔死。” 妇人点头,“你说得也对,是我想太多了。”话说完,头缩了回去,帐子也放好,人平躺在榻上开始一遍一遍地抚着自己的肚子。“也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可怜我这孩子没出生就遇这么多波折,要不是有那夜四小姐的药丸救命,怕是我们娘俩就要随这一场地龙翻身齐齐去了。早知道日子这样辛苦,当初真该拼着一死也不从了六殿。白白搭进去我爹爹一条命,到头来我还得给他生孩子,这叫什么事儿。” 婆子一脸的讥讽,“你不是没有那个一头撞死的决心么!现在知道后悔了,当初干什么来着?说到底还是自己怕了,也贪了,想搏个跟从前不一样的生活。那就别报怨,也别觉得委屈,世子福大命大,夫人将来也必能母凭子贵。行了,快睡吧!” 妇人不再说话了,婆子没有立即躺下,还在地上坐着。 屋子里很黑,黑到一个人站在屋里,竟也没有人发现他。 夜飞舟听着这二人说话,早在看一那婆子第一眼时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什么肃王府的人,那分明就是他母亲萧书白身边的使唤嬷嬷。据说是母亲嫁到将军府时,从萧家跟过来的陪嫁。 他不明白为何母亲会派身边的嬷嬷来侍候六殿下的小妾,还要装作是肃王府的下人。更不明白既然人一直都在母亲手里,夜红妆为何还要让他来将人带走。 莫不是那个妹妹连自己的母亲都不信了? 保孩子降生,去母留子,他多少能猜出夜红妆是个什么意思。 八成是在赌这个女人肚子里的是个男胎,这样万一她自己生下一个女婴,就可以来个偷龙转凤,从而保住她在肃王府的地位。 只是这件事隐约透着些复杂,总觉得这里边应该还有别的事,却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清楚。 他摇摇头,不愿再想,今晚是来带这个女人走的,无论如何这件事情他都必须得做。他一定要拿到那个在尘王手里的证据,为此,将不惜一切代价。 夜飞舟有了动作,他走到那婆子背后,无声无息,形同鬼魅。 待靠近时,两指并拢,点了那婆子的昏睡穴。 眨眼工夫婆子就倒地起了鼾声,就听帐子里的妇人冷哼一声说:“你到是睡得快,也不知道咱俩是谁给谁守夜的。” 他将帐帘掀开,一眼就看到一个妇人正平躺在榻上,两只手在抚着肚子。 那妇人也看向他,当时就吓得张大了嘴巴,却没敢叫出声来。 因为夜飞舟的剑尖儿已经抵上她的喉咙,同时开口警告:“想活命就把嘴闭上,乖乖跟我走,否则小爷现在就送你上西天!” 妇人不敢出声,吓得几乎瘫了,根本没有办法自己走路。 夜飞舟想将人扛到肩上,却又怕那样的姿势伤着她的肚子。无奈,只好把人打横抱了起来,还让那妇人的两只胳膊吊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觉得这样的姿势很是有些尴尬,特别是那妇人自打被他抱起来后,一双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半刻都未曾离开过,这就更尴尬。 明明他干的是半夜劫人的买卖,却为何整得像是带人私奔?这妇人的眼神为何是这般模样,她还能不能有点儿被人劫持的自觉了? 这院子里除一个婆子外,再没有其它下人。想来是萧氏以为派出一个会武功的婆子,去看管一个怀孕的弱妇人已经万无一失吧! 夜飞舟轻松将人带出来,塞到了停在道边的马车里。 妇人被塞进车箱时还扯了夜飞舟一把,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用绵绵软软的声音同他说:“公子,我害怕一个人在车厢里,你能不能进来陪陪我?” 夜飞舟终于明白为何这女人宁愿搭进去父亲一条命,也不自己跟着一起撞墙死了。她不是没有死的勇气,她只是更中意傍上一个高贵的人去活着。 与其说六殿下是强迫她,到不如说是她主动勾引。就像现在,这种情况下对方还在施这样的妩媚工夫,可见这就是习惯性的,根本也不在乎什么男男女~女,贞不贞洁。 他厌恶极了,一把将被妇人拽住袖子甩开,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这才坐上车打马前行。 外城的夜晚很热闹,人们都在忙着重建家园,彻夜不眠。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多,也有不少人赶着马车装运物资,夜飞舟的马车行在街上虽也有人看过来,却也不算太显眼。 他的目标是出城,但这会儿时辰尚早,还不到开城门的时候。便只得将车慢慢地赶,同时也小声提醒车厢进而的人:“老老实实坐着,不要探头,也不要出声。小爷不是肃王府的,疼惜不了你那肚子,你若不遂了小爷的心意,我就一剑抹了你的脖子。” 妇人勾引不成,也被他的话吓着了,哆哆嗦嗦地窝在车厢里,答了一声:“公子放心。” 夜飞舟便不再说话。 马车再往前走,经的是外城一条繁华的街道,街上的人比先前更多起来。 这时,有一队巡夜的官差经过,经过他的马车时多留意了几分。因为这马车赶得实在太慢,还不如他们走得快。既是这种速度,为何还要趟马车?下来走路不就完了。 他们这样想着,便又有人去看赶车的车夫。这一看不要紧,当时就把人给认了出来——“这,这不是夜家的二少爷么?大半夜的二少爷你怎么跑到了外城来?” 第240章 二少爷您三思啊 面对官差的询问,夜飞舟早已做好应对,就听他道:“我家妹妹不放心外城,听说工匠们都在连夜赶工,就总想出来看看。可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大半夜的出来进去不方便,就由我代劳了。你们巡你们的,不用管我,我就四处转转。” 这话说得没毛病,官差们也丝毫没有怀疑,还纷纷道了一句:“夜二少辛苦了。” 就这样,夜飞舟赶着马车慢悠悠地在外城转悠到天蒙蒙放亮,城门终于开了,这才随着出入城的百姓一起离开临安。 马车出了城后跑得快起来,但也不算飞快,因为车厢里坐着一个孕妇,夜飞舟从来没照顾过孕妇,只听说怀着身孕的人禁不起折腾,做什么都得是小心翼翼的。所以他即使再着急,也不敢将车赶得太快,生怕路上颠簸会影响其腹中胎儿。 如此,一个多时辰后,终于在一处庄园前停了下来。 这庄园位于临安东郊,房屋占地百亩,另有两百亩良田。是夜飞舟学武归来那年,三殿下送给他的产业。但他从来也没住过,甚至都不怎么往这边来。 庄子一直都有下人在看护,春日里也会有人过来务农,两百亩良田年年高产,打下来的粮食磨成精米,全部送入米庄售卖。所得收益会归入夜飞舟名下,只是他从来没有在意过那些,也从来不以为那些银子是他的。 此番事发突然,这人留在城里肯定是不稳妥的,他思来想去还是选定了这处庄子,毕竟甚少有人知晓这庄子是他的,正好用来掩人耳目。 再加上仁王府一直留着两名暗卫在这边,以备主子不时之需,这也让这处地方更加安全。 他到时,暗卫立即现身,正想询问夜飞舟为何不骑马,非要赶着一架累赘的马车过来。 却见夜飞舟理都没理他们,只一回身,从车厢里扶出一位妇人来。 这妇人很年轻,不过十六七岁模样,容貌十分秀美,一双眼睛水灵灵的,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目光里带着胆怯,还透着一股子天真。 两名暗卫当时心里就咯噔一声,二人对视,皆从对方眼中看出深深不安。 夜二少怎么带着个妇人回来了?而且看这样子,这妇人似乎是有了身孕,虽说冬日里衣裳穿得多,从身段上不太能看得出来,可她一直用手护着肚子,一举一动都带着万分小心,傻子也能瞧得出端倪。 偏偏下马车时,那妇人还跟夜飞舟说:“公子抱我下去吧,我有点儿不敢。” 夜飞舟有半刻犹豫,却还是伸手将人打横抱住,之后也没有立即放下,就这样一路抱着她往庄子里头走。 暗卫招呼下人栓好马车,然后一左一右跟了上去,其中一人就问:“请问二少爷这是何人?是要住到庄子里来吗?” 夜飞舟点头,“是。” 另一人再问:“这位夫人可是怀了身孕?” 夜飞舟再点头,还是那句:“是。” 暗卫二人听得愈发紧张,说话都结巴了,“二,二少爷,她是何人?孩子是,是谁的?” 夜飞舟没答,只将抱着的人往上托了托,一路走到一处卧寝,进了屋,将人稳稳当当放在床榻上,这才对那两名暗卫说:“好生照顾着,直到平安生产,期间定要保证母子平安。” 暗卫都要急哭了,心说夜二少你可别坑我们,这该不会是你养在外头的女人吗?如今大了肚子送到庄子上来安胎,虽说听起来没什么错,可这万一让三殿下知道了,他们可该怎么交待?说三殿下,您送给夜二少的庄子,被一个女人给占了,那女人肚子里还怀着夜二少的孩子。那三殿下还不得放把火把这庄子给烧了? 于是其中一人壮着胆子跟他提了句:“二少爷,您三思啊!” 夜飞舟不解,“我三思什么?”再看看那妇人,“她吗?若是她的话,没什么可三思的。” “二少爷。”暗卫真急了,“这事儿若是殿下问起来,属下该如何答?” 他终于明白这二人什么心思,想解释,却又不想把夜红妆的事给说出来。何况他还要去拿那份证物,这事儿他就没打算告诉权青允。 何况他为什么要解释?仁王府后院儿那么多女人,谁同他解释过? 夜二少爷那个别扭的劲儿又上来了,他反问两名暗卫,“若我问你们他那后宅的事,你们又该如何答?今日你们若能说得清楚,那我便将她的事也好好讲给你们听。” 暗卫们低下头,再也不敢多问了。 想想也是,仁王府里那么多小妾通房,早就解释不清,他们又有什么立场一定要夜二少洁身自好呢?说到底两边的人谁也没好到哪去,就谁也怨不着谁。 见他二人不再说话,夜飞舟便也不想再留,只又嘱咐了一句一定好好照顾,确定平安顺利生产,然后转身就要走。 谁知那榻上的妇人却一把将他的袖子给拽住了,直接将胳膊拽到自己跟前。 “你别走,你走了我怎么办啊?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为何要把我带到这里来?我害怕,公子留下来陪陪我好吗?你看他们全都是男人,你走了又该由谁来照顾我呢?”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自己的脸往夜飞舟手背上贴,夜飞舟没来由地一阵恶心,条件反射一般就把人往外甩。结果这一下力气使大了,直接把人给甩得撞到了墙上,吓得他赶紧又去扶,还紧张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磕到?肚子疼不疼?” 妇人抓着他的袖子呜呜地哭,两名暗卫实在没眼看了,纷纷转过身去。 夜飞舟也快烦死了,要不是为了得到夜红妆说的证据,他真是一眼都不想看这种女人。 终于把手挣脱开,夜飞舟自那妇人脖子上拽下一串珠子,转身快步往屋外走。 两名暗卫立即跟上。就听他一边走一边吩咐道:“去找个婆子过来侍候,不管是那位夫人还是前来侍候的婆子,都不准离开这庄园半步。”再想想,又改口,“是不准离开这院子半步。另外,通知庄内所有人,口风要紧,任何人半个字都不许向外透露,明白吗?” 暗卫立即应下,但还是多问了一句:“那对三殿下呢?能说吗?” 夜飞舟冷哼,“我若说不能,你们听我的吗?” 暗卫不吱声了。 虽然主子说了夜二少的话要当成是他的话一样听,可当夜二少跟主子发生冲突时,他们到底是仁王府的暗卫,自然分得清楚主次。 夜飞舟脚步加快,头也不回地走了,还远远地甩下一句:“不要跟着我。” 暗卫停了下来,眼瞅着夜飞舟走远,出了门,上了马车,这才又回去那妇人的房间。 妇人还在榻上坐着呢,见这俩人又回来,立即往里缩了缩,同时道:“你们不要过来,也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不要做出任何伤害我的事,否则夜二少是不是会放过你们的!” 她其实并不认识夜飞舟,也不知道夜二少的夜字代表的是哪个家族。她只是在城里时听到官差这样子称呼那位公子,便记了下来。这会儿拿来吓唬这二人,到是很管用。 暗卫们听她如此说话,皆是眉头紧锁,看向这女人的目光愈发的不善了。 他们真是很有拍死这个女人的冲动,因为他们不拍死,早晚有一天她也会被三殿下给拍死。那既然早晚都是死,为何还要劳烦三殿下来动手呢? 二人这样想着,皆往前走了两步。 妇人急了,“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忘了夜二少临走时同你们说的话了吗?他让你们好照顾我,照顾我平安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暗卫站住脚,其中一人问她:“孩子是谁的?” 女人眼珠一转:“你说呢?” “夜二少的?” “若不是他的,他又何必费这个周折把我送过来。公子说了,城里不安全,怕有人害我,所以他得把我送远一点。只是这里有点太远了,我害怕,你们离我远些。” 两名暗卫到底还是没把这妇人如何,他们只是奴才,主子要做什么他们无权干涉。 但这事儿必须得跟三殿下说,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 正月十六的早晨,夜温言又没能早早起床。 她回来时天都已经快亮了,师离渊还在她屋里坐了好一会儿,哄着她睡着了才走。 清晨时分正是睡意浓的时候,院子里的下人都很懂事地放轻了脚步,彼此间除非十分必要,否则尽可能地不说话,更没有人进屋去打扰她。 至于老夫人那头的晨昏定省,那是真没有人在意了。别看二夫人规矩立得紧,但若四小姐不主动去,她们也绝对不会上赶子来触四小姐的霉头。毕竟谁都想得个清静,四小姐不去,二房和老夫人都能松一口气呢! 夜温言这一觉睡到巳时半,终于有人把她的房门轻轻推开,然后她听到轻轻的脚步声往榻边走,紧接着就是香冬的声音:“小姐,醒醒吧!临安府衙门派了官差来,说是府尹大人请小姐到街上转转。” 第241章 尘王下手利索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香冬掀了帐子坐在她榻边,轻声细语地说:“今日临安内城正式开始重建,有许多外城的工匠都到了。门外来的小官差传达府尹大人的意思,说是四小姐在这场地龙翻身中立下大功,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都感念四小姐恩德。今日内城重建,就希望四小姐能到街上走一走,看一看翻新中的内城。” 夜温言点点头,是该出去一趟,不单单是为了看看灾后重建,主要是她得到临安府去一趟,问问三殿下给的那六张山契究竟价值几何,她好把银子给了。 于是起了身,洗漱更衣,再由香冬给她梳了头,用了坠儿端进来的早膳。之后就听到香冬跟坠儿说:“你和计嬷嬷陪着小姐出去吧!我留下来看家。” 夜温言想了想道:“一起去吧!家里也没有什么事。”香冬很高兴。 有马车在府门外候着,是临安府衙门的车。见夜温言带着三个仆人从府里出来,那小官差立即就迎上前,笑呵呵地给她行礼:“小的见过四小姐,问四小姐安。” 夜家的门房也走上前询问她要不要坐府里的马车。 夜温言便说:“记得告诉我母亲一声,就说我去街上转转,请她不要惦记。” 门房立即应下,态度十分恭敬。 小官差将她请上马车,自己则是跟着马车在外面走路。夜温言掀了帘子同他说话,问道:“外城来了多少工匠?是今早上过来的吗?” 官差答:“是一大清早就过来的,来了三百多人,过两天还会再来一批,如此十日内就能把内城都收拾规整了。” “那工匠们的工钱怎么算?” 小官差听了就笑,“府尹大人说了,四不姐一定会这样问。您放心,工匠的工钱都由朝廷来出,但也仅限于将各家各户恢复原貌。谁家要想趁此机会敲朝廷一笔,一经发现,便是削官罢爵,赶出内城,永不得入。” 她点点头,“如此就好,工匠不能白白给人干活。”至于国库的损失,不是要管归月国要么,那就不用心疼。 内城正在重建,马车走不快,也没走出多远就停了下来。官差说:“四小姐,就在这里下车吧,前面都在干活,马车进不去了。” 夜温言带着仆人下车,跟着官差一起走路向前。这一路到是遇着不少熟人,有的是外城那些被她救治过的伤患,有的是伤患的亲属。 人们看到夜温言来了,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就要给她磕头,她连连摆手制止,同时也告诉他们:“朝廷付了银子是请你们到内城来做工的,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才是正经所为,不需要一再的拜谢我。你们见到我,点点头,笑一下,于我来说便是最好的礼节了。” 人们都很高兴,改磕头为鞠躬,夜温言便一一受了。 小官差说:“这些工匠都是起大早来的,已经开工快两个时辰了。起初内城人看不起他们,觉得外城人是贫民,天生就是用来做苦工的。可后来发现外城的工匠修起房子来是又快手艺又好,人也实在,不贫工不耍滑,只一心想着把房子修结实,再把进度也赶一赶,别让朝廷出太多的银子,内城人渐渐就对他们的印象有了改观。” 他一边说一边带着夜温言往前走,经过几家官邸门口,指了指说:“四小姐您看,这些官户人家都主动在府里烧了水端出来,有的里面放了茶叶,有的里面放了糖,不管是在自家做工的还是在别家做工的,渴了都可以拿碗盛了喝。还有的人家做了点心包子,煮了鸡蛋,虽然官府搭了帐子管工饭,但人们还是愿意自己也准备一些,让饿了的人随时都能吃一口。” 路边有工匠听到了就笑着说:“贵人府里包了糖馒头,特别好吃。” 官差也笑,再跟夜温言说:“这都是四小姐的功劳,要不是四小姐惩治了李家,也惩治了那位到夜府去闹腾的五品官,怕是内城人如今还都在感激李家的假仁假义,都在端着架子,认为自己金尊贵体,外城人不配同他们说话。还有在地龙翻身时受的伤,也是因为四小姐又给了药丸才会好得这么快。虽然药丸是皇上去将军府求来的,但是皇上也说了,是四小姐心怀天下,才会不计前嫌将药丸拿出来。” 小官差说到这里就想起一件事来:“将军府门口的石狮子还没换新呢吧?这可是大事,小的一会儿就吩咐下去,赶紧打一对新的。” 夜温言想了想,跟坠儿说:“记着,将军府打石狮子,这笔银子不能让朝廷出,得让那位五品官来出。这件事情你去办,务必把银子给我要出来。” 官差听了这话就笑,“四小姐,您性格可真好。” 夜温言也听笑了,“人们从来都叫我魔女,还真是很少有人说我性格好。” 一行人继续向前,又拐上一条新的街道,就听到前方有人在大声地说话。 好像是位大人,四十五六岁模样,正站在一堆新砖堆里对着一众工匠说:“每个人各有所长,每个人分工不同,只要是在为北齐贡献力量,就是值得尊重的,不分贵贱。你们虽从外城来,却是为了帮助内城人更快更好地恢复原本的生活秩序。是我们主动向外城求援,听闻你们为了尽快来帮助我们,在外城不分昼夜地赶工,这才能在如此短的时日内来到这里。对此,我们每一位内城人都心怀感激。我乃当朝右相,今日代表所有在京官员,向你们致谢。” 人们齐齐鼓起掌来,工匠们激动地给右相大人磕头,右相上前一一相扶:“不必跪本相,本相说过,我们都是平等的,今日你们才是才是尊敬的人。” 外城工匠听了这话十分高兴,内城那些懂事的官眷们也纷纷表态,说大家都是一样的。 当然,也免不了依然有许多人还是瞧不起外城人,却也不敢当面就驳了右相大人的面子,只好跟着一起陪笑脸,感谢外城工匠来替他们做事。 右相大人又同工匠们寒暄几句,这才从砖头堆里退了出来。他回头看向夜温言,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笑。夜温言俯身行礼,道了声:“见过右相大人,问大人安。” 右相大人往前快走几步,伸手虚扶,“夜四小姐快快免礼。本相代表朝廷出来巡视,与工匠们多说几句,让四小姐见笑了。” 夜温言赶紧道:“右相大人这样说话可就折煞我了,我不过是个小姑娘,您是当朝丞相,这些话自然是说得的,哪有什么见不见笑之说。” 右相摆手,“非也非也,丞相的身份压下来,自然是同百姓说什么话都说得起的。可今日能有这般局面,外城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内城也能在短暂的混乱过后变得有序安稳,人人皆知,这是夜四小姐的功劳本相不过是借着四小姐的功劳说几句场面话,实在不值一提。” “大人过谦了,也将我看得过重了。”夜温言不敢居功,“即便是场面话,这些话也非得大人您来说才是最好的。位份摆在那里,只有您说了,才能代表朝廷,才能鼓舞人心,也才能镇得住那些另有他想的官眷们。” 右相还是摆手,“各司其职,各司其职罢了。四小姐请!”他做了一个向前请的动作,夜温言礼貌地俯了俯身,便率先往前走去。 一从仆人同那小官差跟在后面,右相自与她并肩同行,边走边说:“地龙翻身一事闹得沸沸扬扬,起初说什么的都有。有人说是新帝非嫡子登基,不吉。也有人说,是夜四小姐在除夕宫宴上跳火凤舞惹恼了上天。但这些都没有一品将军府门口的第二次地龙翻身来得叫人信服。朝廷趁此机会惩治了一批官员,这事儿是四殿下做的,手段利索,丝毫情面都没留。” 他说到这里苦笑了下,“也确实没什么情面可讲的,四殿下离京多年,同哪一家都没剩下多少交情了。皇上选择让他来做这件事,想必看中的也是这一点。只是如此一来,在京官员锐减,再加上宫宴上重伤的,和地龙翻身时受伤的,如今能上朝的寥寥无几。四小姐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夜温言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情绪来。右相问了她便答:“皇上能撑得住就是好,撑不住,也不见得就是坏。” “哦?此话怎讲?何以撑不住也不见得是坏?” 她再道:“撑不住就只能再请出摄政王,所以相爷以为这是好还是坏呢?” 右相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是啊,撑下去了就是皇帝亲政,对一部份人来说自然是好的。撑不下去就只能请回摄政王,那么对另部份人来说,这也是好的。两方五五开,所以这事儿怎么看,都不能算坏。本相与夜老将军相识多年,却也只知四小姐性子与你祖父颇像,竟不知你这小姑娘有如此见识。” 第242章 我志在成婚嫁人 夜温言淡笑摇头,“我没什么见识,小女子只问家宅,不言朝政。也就是相爷问到这儿了,我就斗胆说上几句,可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无碍。”右相大人摆摆手,“打从先帝驾崩那日起,四小姐就已经走入这局中来,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该做的不该做的也都已经做了,不差这一回。本相多嘴提醒四小姐一句,李家咽不下这口气,摄政王也不可能就此放权。只怕今后会遇到不少麻烦,还件件麻烦都是冲着你去的,四小姐得有个心理准备。” 夜温言停下脚,再冲着右相施礼,“多谢相爷提醒。也请相爷放心,麻烦从来就没少过,别说李家和摄政王,就是那六殿下怕也不会放过我。虱子多了不怕咬,我祖父军威赫赫,还能怕那些个小卒?兵来将挡就是了。” “兵来将挡?好!真好!”右相又笑了起来。兵来将挡,夜家是将,自然挡得起的。他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只抬手往路边指了指,“四小姐还记得这间医馆吧?” 夜温言转身去看,原来是李家那间医馆。 不过这医馆已经归她所有了,眼下门是封着的,还贴着官府的封条。 有官差在这边守着,一见她到了立即上前来见礼,然后问道:“四小姐可是要进去吗?池大人说了,只有四小姐来了,这医馆的封才能启开。” 夜温言却摇头,只告诉那官差:“先封着吧,我也没太想好要做何用。” 右相听了便问:“医馆给了四小姐,就是你的生意了。据本相所知,医馆里所有东西都未曾动过,李家是连带着药材和库存银两一起赔给了四小姐的,只要将门封启开,挂上新的匾额,立即就可以让医馆重新开张。” “可是我并没有打算开一家医馆,所以这地方给了我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 “哦?”右相不解,“为何不打算开医馆。” “因为我不是大夫啊!” “可是你有一手神医之术!” “那也不是非得做这一行。”夜温言告诉右相,“不是会什么就得做什么,除了医术,我还会武功,难不成我还要再开一家武馆?何况我也没有义务做这件事情,我懂医术是我自己的事,没有规定说一定要将它拿出来与人分享。” 右相懂了,“四小姐是还在生内城官眷的气?” 她摇头,“没什么好生气的,我只是志不在此。” “那志在何处?” “志在……志在成婚嫁人,生子育女,志在做女儿家该做的事。这是天下所有女子的统一志向,我也不想例外,大人说对吧?” 右相没话说了,他总不能让人家一直抛头露面,不管成婚嫁人。虽说可惜了一手好医术,但夜温言不愿意,这事儿就谁也强迫不得。 两人默默地往前走,再也没什么话说,直到走至府衙门口,夜温言忽然停住脚,问门口的一位官差:“府尹大人在衙门吗?” 那官差立即答:“大人刚回来,前脚才进去的。” 她便冲着右相笑笑,“右相伯伯,我要进去同池大人说说话,就不陪着您了。今日多谢伯伯愿意同我说这么些话,也多谢伯伯的提醒。我都会记着,也会往心里去的。” 右相点点头,这几声“右相伯伯”叫得他很是舒心,“去吧!本相还要在街上转转,他日若有能帮你一把的,不要跟伯伯客气。” 夜温言再深施礼,目送右相离开,这才转身走进府衙。 右相姓宋,名宋天运,十九岁状元及第,三十岁官居一品,到如今已经在丞相位上坐了整整十五年。 朝中人人皆知,左右丞相分庭抗礼,左相死保皇权,右相更重民生,二人经常在朝堂上因为意见相左争执不休。这是分岐,同时也是相互之间的一种制约。 朝堂不要一家之言,所以无论是先帝还是新帝,都愿意看到这种局面。 随从一路跟着右相,见离衙门口远了,这才小声问道:“大人为何如此看中夜四小姐?” 右相没立即答,一直走过了这一条街方才听见他道:“因为甚少有人能将李家逼到那个份儿上,也从来没有人能让李太后和摄政王都生生咽下这口气。” “他们真的咽下了吗?方才大人不还说,李家是咽不下的?” “咽不下也是以后的事了,至少目前看来,无论是李家,还是西宫太后和摄政王,包括那六殿下,谁都没敢立即跟这位夜四小姐翻脸。” 随从不懂,“夜四小姐究竟有何厉害的?太后娘娘究竟在怕什么?” 右相摇头,“不知,但至少这外城的民心已经被她握在手里了。至于内城,她竟将这份功劳拱手让给皇上,可见如今的夜家……不,是夜四小姐,她一定是站在皇上这一边的。” “大人以为这是好是坏?” “不算坏吧!至少目前看来不算。就是不知那夜四小姐在这漩涡中,能挺到几时,是会迎风破浪,还是几个回合之后就被拍击上岸。” 夜飞舟回到内城时,已经接近晌午了。 此时的肃王别院里不见肃王,有下人端了午膳送进夜红妆的屋子,搁到桌上就出来,哪里像是对肃王正妃,到像是在探在押的囚犯。 夜飞舟将一串珠子送到夜红妆面前,告诉她:“人接到了城外的庄子里,我的人在那边看着,万无一失。这是从她身上取下来的,你看看有没有问题。” 夜红妆将那串珠子拿在手中,看了一会儿就冷哼出声,“我哪知道有没有问题,我又不知道她身上都有何物,你给我看了这个也没什么用。” 夜飞舟皱皱眉,又道:“在她身边侍候的人,是母亲的陪嫁嬷嬷,姓寒。” 夜红妆这才点了头,“那就没错了。”只这一句,再没下文。 其实夜飞舟提起这位寒嬷嬷,还特地强调是萧氏的陪嫁嬷嬷,意在想让夜红妆说说,为何母亲那边在保护着的人她要给弄走。但夜红妆对此却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就同他说:“一定要看好了她肚子里这一胎,不管是男是女,都得保证顺利生产。” “那你答应我的事呢?”他也不再想理会旁的,只一心打听那所谓的三殿下谋反的证据。 夜红妆翻了他一眼,“放心,说好了是交换,我就不会赖账。你听着,当年北齐与归月国交换人质,先帝原本是要把三殿下送走的。” 话刚开头就听得夜飞舟心里噔咯一下,虽然明知最后送走的并不是权青允,可还是控制不住地起了一份紧张。 交换质子是九年多以前的事,那时他九岁,已经拜了师在外习武,中途从未回京。 可权青允会去看他,有时一年一次,有时两次,多的时候也有三次四次。他却从未听他提起过与质子相关的事情,他甚至以为权青允在朝堂上一直顺风顺水,朝堂之外也家大业大。 夜红妆瞅了一眼他这反应,发出轻蔑地一声笑,却还是继续说:“因为当时的李皇后觉得三殿下锋芒太甚,会威胁到她儿子未来的皇位,故而做了一局又一局,每一局都让先帝对三儿子更厌恶一些。李太后便趁此机会提议将三殿下送走,先帝没有疑义。” 她说到这里,挑着眼睛看向夜飞舟,“可你知道当时三殿下是怎么想的吗?”问过,也不等夜飞舟答话,又自顾地道,“他说他不能走,因为他要是走了,你就没人管了。一旦没有人护着你,你可能就得死在自家人手中。所以他设了一计,陷害那四殿下的生母,令其失宠,更是让先帝愤怒到牵怒于子,直接将四儿子给送去了归月。” 夜红妆拿起筷子开始用午膳,“当年的事我们谁都不曾参与,这些话我也是在肃王别院里听说的,可信度极高。四殿下这些年一直都在查当年的真相,据说早已经查明白了,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找三殿下报仇的。权青禄不久前探到消息,说四殿下手里截获了三封密信,是五年前三殿下跟归月国一位大将军的往来书信。上面提到若将来北齐皇位落于他人之手,归月国可借兵给三殿下,助他登基。” 夜飞舟听得直冒冷汗,这些事他完全不知,但他却知道权青允的确是同归月国一位将军有交情的。 当年他在外习武,有次权青允去看他,他问他从哪里来,权青允便说是从归月来,去访旧友,顺路过来看看你。 不过如今皇位有主,权青允也没有伙同归月举兵进犯,那这些陈年旧事还算得数么? 他这心思被夜红妆猜了个透:“你是不是觉得那些信是没用的?因为三殿下并没有履行那位将军的提议?我亲爱的二哥,你也不想想,即使他没夺位,但他跟归月将军的约定却还是在的。万一将来有一天他反悔了,对当今圣上来说该是多大的威胁?” 夜飞舟心慌了…… 第243章 本王哪里对不起他夜飞舟 “这些事,你是从何处、哪何人说的?”他问夜红妆,“确定可靠?” 夜红妆点头,“可靠。是我跟着权青禄去看摄政王时,偷听到他二人说起的。那三封信如今就在尘王殿下手里,但并没有在他府上,而是放在了城外十里的玄清观内。主殿神位下方的桌子底下有个暗格,是摄政王的人查到的。眼下那玄清观里不仅有四殿下的人,还有摄政王府的人,以及权青禄的暗卫。人人都想拿到那份证据,以此来扳倒三殿下。即使他们目前谁都不是皇帝,可万一将来有那么一天,有夺位的机会了,少一个三殿下自然是好的。” 夜飞舟听到这里转身就走,却被夜红妆给叫了住:“你就一点儿都不关心我吗?” 他脚步停下,人却没有回头,“我为你杀人不成,在奇华阁差点被关到死,你也没有问过我一句,那我又为何要关心你?” 这话说完,人一闪身就没了影子。夜红妆气得直想掀了面前的桌子,却又不得不忍下自己的脾气,以免院子里的暗卫发现端倪。 不能跟这个二哥翻脸,她手底下没什么人了,得留着夜飞舟替她做事。 夜红妆在心里一遍遍地劝自己,过了许久,这口气才算平息下去。 而离了肃王别院的夜飞舟,既没立即去玄清观,也没直接回将军府,到是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仁王府门口。 守门的侍卫看到了他,立即上前行礼,半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可是夜飞舟没进去,他就站在仁王府门口,顺着敞开的大门往里面看,目光却被大门里头的影壁墙给挡了回来。 侍卫不解,“二少爷,进去吧!王爷在府里。” 他跟没听见似的,只管在门口站着看,又看了一会儿,竟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了。 侍卫一头雾水,立即回府向三殿下权青允回报这件事。 彼时,权青允正坐在花厅用午膳,一块儿陪着的是后院儿那个叫做美香的小妾。 今日内城重建,他也在外头忙活了一头午,这会儿才刚回来不到半个时辰。 侍卫将夜飞舟来过的事告诉给小厮平阳,平阳听了之后立即走进花厅回报。 权青允听了这话就问:“他都到门口了为何不进来?站那儿瞅什么呢?” 平阳摇头,“侍卫说他也劝了好几次,可夜二少什么话都不说,只管站在那里往里头望。但那能望见什么呢?咱们府门里搁了照壁,他最多也就是在照壁上面多瞅一会儿。后来兴许是被侍卫给劝烦了,扭头就走了。” 权青允正吃着的饭突然就不香了,干脆搁下碗筷,又瞅瞅坐在对面的妾室。闷哼一声:“滚回你的院子里去,别搁本王这儿碍眼!” 美香深知他脾气,当下什么话也不敢说,起身就跑。 却在回到自己屋里之后大发雷霆,一连砸了屋里四只花瓶,方才算解气。 侍候的丫鬟不知这究竟是因为何事,小心翼翼地去问,就听美香破口大骂:“那夜飞舟是个什么腌臜龌龊的东西?一品将军府的二房究竟生出一个什么怪胎来?他就该死了埋了被野狗吃了,作何还活着隔三差五就来仁王府碍眼?凭白的脏了我们的地方!” 丫鬟吓得伸手就去捂她的嘴,当时就急得眼泪都滚下来了。 美香想挣开,甚至想用牙咬她的手,就听那丫鬟道:“姨娘要是还想活着,就快快把嘴闭上!隔墙有耳,谁知道府里哪个地方就藏着殿下的暗卫,这话要是被他们听见,别说你死了,我们这一院子的人都得跟着一起死!求姨娘行行好,您干什么都行,摔东西打人都可以,就是别骂那夜家二少爷,否则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这话到也提醒了美香,当时就给提醒得渗出一身冷汗。 她也是气急了才会不经思考就开骂的,王爷都好些日子没有见她了,今日好不容易想起她来,叫着她一起用午膳,她真是施了浑身解数才求着王爷点了头,说晚上到她院子里来。结果一顿午膳才吃了没几口,小厮平阳就进来说什么夜二少来了,还不进府,就搁门口门看。 这下好了,王爷饭也不吃了,还把她给赶走。就冲赶她时候那个语气,今晚上她也别指望这屋能等来人。 这事儿搁谁谁能不生气?输给一个女人也就罢了,偏偏是个男的,这让她怎么能想通? 然而,丫鬟说得对,干什么都行,就是不能骂夜飞舟。此番是她命大没叫暗卫听了去,否则那刀光剑影她是一下都躲不过,脑袋早就搬家了。 美香搁屋里生闷气,花厅的权青允则起了身,一边放着挽起来的袖子一边往外走。 平阳追在后面小声问:“殿下是要去将军府吗?” 不等他答话,却见一名暗卫闪现在身前。 他立即站住,盯着看了一会儿,皱着眉问:“庄园的人?何故来此?” 那人看了一眼平阳,平阳略略后退,却也只是做做样子,根本没退多远。 权青允摆摆手,“无碍,说。” 那人便道:“禀主子,今早夜二少去庄园了。” “恩?”权青允一愣,“他去庄园干什么?”那地方虽是他送给夜飞舟的,可这些年夜飞舟从来也没理会过,庄子上的事还是他在替他打理,就只有收成下来的银子存在了他的名下。这怎么突然起大早去了趟庄园? 算算时辰,这会儿应该也才从庄园回来不久吧?这是回城就到他府门口来站着了?什么毛病?好好的抽的是什么风? 暗卫听他问了话,稍微有那么一丁点犹豫,片刻才道:“回主子,二少爷带了一名怀着身孕的妇人去的庄园,二人……二人举止亲密,他还告诉我们要好好照顾那妇人,还得给她请个婆子,一直照顾到平安顺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什么?”权青允几乎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夜飞舟带着个孕妇去庄园?还举止亲密?开什么玩笑,夜飞舟何时长了这种本事?他情绪起伏,思绪万千,短短几个呼吸间,竟是把夜飞舟从小到大的事都给捋了一遍,越捊越觉得是自己听错了。 但他也没再问真的假的,到是问了句:“举止怎么个亲密法?” 暗卫答:“是二少爷驾着马车到的庄子上,下车时那妇人让二少爷抱她,二少爷就抱了。” “抱了?”权青允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地调整情绪让自己冷静下来。夜飞舟从不近女色,除了对家里的母亲和妹妹有惦念以外,其余女子他几乎是看都不看一眼的。这怎么突然冒出来一个孕妇,还让他抱着下车?他再问,“就只是抱下马车?” 暗卫摇头,“一直抱到了屋里,那妇人还抓了二少爷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二少爷似乎对此有些反感,当时就将人甩开,结果用力过大,竟让那妇人撞到了墙上,他就又立即询问有没有伤到,听起来对那妇人十分紧张。” 权青允感觉自己要气死了,他大声质问暗卫:“你们就没问那孩子是谁的?” “问了,但二少爷没说。后来又问了那妇人,她……她认了。” “她认什么了?把话说清楚!”权青允这话几乎就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暗卫硬着头皮道:“她认了孩子是二少爷的,还说是二少爷怕有人会害她,这才将她送到庄子里去养着。那女子说话十分硬气,听起来……听起来像是真的。” 权青允真是要气死了! 怕有人会害她?这是防着他呢?怕他知道了去把那女的给害了?可送到庄子里他就能不知道吗?夜飞舟这是成心在气他,在同他叫板! 暗卫见自家主子已经气得要不行了,赶紧就问:“要不要将那妇人连同孩子一起做掉?” 权青允没说话,平阳却吓得赶紧开口:“使不得!万万使不得!”说完,就见权青允狠狠瞪他,他心里害怕,却还是苦口婆心地劝,“殿下三思,这要是真闹个一尸两命出来,二少爷怕是这辈子都不能再理您了。” 平阳一边说一边挥手令那暗卫退下,暗卫想了想,也觉得平阳说得有理,同时自己也后怕。这万一要是三殿下听了他的,点头让他去把人给杀了,回头夜二少一急眼当真不理人,三殿下这口气无处发泄,那就只能把他给宰了。 平阳相当于救他一命,这个恩情可得记着。 暗卫三晃两晃就没了影子,平阳这头还在劝权青允:“殿下您想想咱们这后宅,再想想昨晚上二少爷过来看见了什么,这口气您还有什么可咽不下去的呢?奴才说句不该说的,总归是您刺激他在先,这么多年他都没说什么,忍到这会儿已经不容易了。” “不容易吗?”权青允眼珠子都红了,“本王刺激他?你还想说本王愧对他吧?哼!可这么多年了,本王府里没生出来一个孩子!这还愧对吗?” 第244章 你是狗吗 平阳都有点儿不会劝了,做都做了,那生不生孩子还有什么区别吗? “罢了!”权青允深吸一口气,此事只当没听说过,谁不许再提起。当着夜二少也不许多问半句,知道吗? 平阳也跟着松了口气,立即应了话:“奴才记下了。” 夜温言从御门出来,没走几步就看到了夜飞舟。她立即招手:“二哥!二哥!”然后回身跟那个去将军府接她的小官差说:“不用跟着我了,我看到了我家哥哥,同他一起回。” 小官差看了夜飞舟一眼,礼貌地笑笑,然后退回到衙门门口去。 夜飞舟停下来等她,“你病好了?”他实在纳闷,说今天好就今天好?而且这好得也太利索了。再瞅瞅那临安府衙,再道,“是从衙门出来的?出了什么事吗?” 她摇头,“二哥贵人多忘事,我不是说了么,今儿病好之后就来府衙问问那六座山值多少银子。刚刚池大人告诉我了,还行,我出得起。一会儿回家就拿给你,你抽空给他送去吧!” 夜飞舟点点头,“好。” 两人一路也没更多的话,就朝着将军府的方向走着。夜温言挺饿的,看着路边有官邸包好了糖包子请做工的工匠们吃,那股子香味儿一飘过来她就更饿。 于是加快脚步匆匆往家走,却在又经过那李家医馆时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她的是个管家模样的人,不到五十的样子,面相平和,笑容可掬。 她停下来,先问了句:“你是何人?为何拦我?” 夜飞舟往前走了半步,挡了她小半身子。 那老管家见状立即拱手施礼,同她说:“夜四小姐,夜二少,在一是李家医馆隔壁铺子的掌柜,小姓吴。今日斗胆拦住四小姐,是想跟四小姐问问,李家的医馆给了您,那您有没有打算把边上的铺子也收了?”他说到这里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龙翻身时把我们家的铺子给震坏了,我家老爷说不打算自家修了,如果四小姐想要,就卖给四小姐,这样您将来不管做什么生意,两间铺子一打通,也更大一些。” 这话说得有理,夜温言也觉得如果有两间挨着的铺子是件好事。可问题在于李家医馆她都没打算用,再要边上一个铺子干什么呢? 见她犹豫,那吴掌柜就显得有些尴尬,正琢磨着是不是再说几句好话听听,这时,就听夜飞舟问道:“你们的铺子打算卖多少银子?” 吴掌柜一听就乐了,赶紧答:“掌子都坏成这样了,想也值不了几个钱,您看着给个三五十两的就够了。” “多少?”这数儿把夜温言给吓了一跳,“三五十两?开什么玩笑?铺子震坏了朝廷免费给修,你们最多承一些货品的损失,就是这个损失,朝廷也说了日后会以减免赋税的形式给找补回来,所以你们根本不用担心它坏成什么样。这地界的铺子怎么可能只值三五十两,您是要卖给我还是租给我?三五十两只是一个月的租金吧?” 那人连连摆手,“不是租金,就是卖价,呃……半卖半送,这是家里老爷交待的。” 夜温言就不懂了,“你家老爷为何要做这笔赔钱的买卖?是只点名送给我,还是说不管谁要来买这铺子,都是这个价?” 吴掌柜就笑了,“哪能是谁来买都这个价呢,那不成傻子了,这铺子就是冲着您夜四小姐叫的价。四小姐还记得您从外城回来那天,内城许多人将您拦住,其中有位白衣公子对您出言不逊……” 夜温言顺着他说的去想,到还真想起一位白衣公子来,印象最深的是他跟坠儿比谁的衣裳料子好,最后让坠儿给怼的眼冒金星。 再偏头瞅瞅挨着医馆的那间铺子,恩,虽然房子坏了许多地方,但匾额还没掉,竟是家布庄。怪不得那位公子对自己的衣料子那样自信,原来自家是开布庄的。 于是她点点头,“想起来了。” 吴掌柜就特别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了四小姐,那位公子就是我家小少爷。老爷说了,小少爷不懂事,请四小姐一定原谅则个。那天回去之后我家老爷就把他给打了一顿,原本是想到府上去给您赔罪的,结果听说有位五品官带着家眷去您府上闹事,还闹出了地龙翻身,我家老爷就没敢再过去。老爷说,这间铺子算做我们家的赔礼,又怕您不肯要,这才不说送,只便宜些卖给您,请四小姐一定把它买来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夜温言点点头,“其实我并没有太在意那天发生的事,你若不提那位公子,我也是想不起来他的。不过我也不好太驳了你家老爷的美意,那这铺子我就收着了。” 说完,回头示意香冬给银子。 香冬立即递了张五十两的银票过去,吴掌柜也立即从怀中掏出地契呈上。 夜温言再道:“替我谢谢你家老爷,也转告诉那位小公子,想要有一天出去惹事还不被家里打,就要让自己先强大起来。不说文韬武略都行,至少也得占一样。当然,我并没有生他的气,就是希望他能够成长,下次见面时能够变得更好。哪怕是还要与我作对,也要在我手底下多坚持几个回合才行。” 吴掌柜听了就笑,“在下一定把话带到,多谢四小姐用心良苦。其实我家小少爷心肠挺好的,就是被家里夫人给宠坏了脾气,这次也是老爷第一次打他。不过老爷说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打着打着他就不会再恃宠而骄了。” 夜温言也听笑了,“你家老爷到是个实在人。敢问贵府老爷在何处任职?如何称呼?” 吴掌柜答:“我家老爷也姓吴,我是他们家的远方亲威,所以都是一个姓。老爷是从四品的参议,去年才提的官职,早先官居五品,还在外省住。我家小少爷可能是觉得爹爹升官了,所以自家地位在这临安内城也提升了,这才大了胆子,也口无遮拦。老爷真的已经狠狠教训过他,甚至还把临安内城上上下下的官员都给他讲了一遍,让他对自家地位认识了个清清楚楚,保证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 夜温言苦笑,“我真的没有再怪他,只是想说我也不能白拿你家铺子。” 吴掌柜摇头,“怎么能算白拿呢,您不是给了五十两么!” 她很无奈,但还是道:“好吧,那便是我便宜买下了你家的铺子。回去同你家老爷说,我应他三枚药丸,保他及他的家人除寿到尽头以外的三次性命,为期十年。” 她说着,伸手入袖,却是借着袖子的遮掩从储物镯子中调出三朵花瓣来。三朵花瓣一到手中立即花为似玉非玉的材质,淡淡红色,小而精巧,有点儿像女孩子戴在耳上的坠子那般大,十分好看。 她将这三朵花递给吴掌柜,“以此为证,有需要时带其中一朵来找我。” 吴掌柜立即跪了下来给她磕头谢恩,三朵花宝贝一样捧在手中,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夜温言没再说什么,带着人走了。直到走出老远,夜飞舟回头去看,见那吴掌柜还跪在原地,冲着他们走的方向磕头呢! 他便对夜温言说:“你到是大方,三枚药丸,三次救命之恩,在我看来比那间铺子可是值钱多了。那家掌柜也算是个明事理之人,知道自家得了大恩惠,一直在磕头。” “也不是大方。”夜温言笑笑,“他们能把那么好的一间铺子送给我,送的时候是没想到我会施恩回去的。可见是诚心至歉,我便也没必要再多得罪一户人家。有来有回,才算是结交之法,我终究是不能跟内城所有官邸都结成仇,因为我自己还要在这里生活,我的姐姐也还要出嫁,我的哥哥还要娶妻,我不能只为我自己痛快,还得为他们着想。” 她顿了顿,再道:“就是那两间铺子,一个李家医馆,一个吴家布庄,回头我也是打算给哥姐一人一间,将来他们挨着经营,互相之间也能有个照应。” 夜飞舟听了这话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感受,人家的妹妹在为哥姐着想,在给哥姐攒家底娶媳妇。他的妹妹呢?在让他杀人,让他干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 对于夜红妆来说,他不过就是一个会武功的杀手吧?那个妹妹从来也没有为他想过,跟他说的第一句话都有目的,让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算计。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夜小四这个死丫头是成心想气死他。 见身边二哥脸色不太好,夜飞言就拍拍他的胳膊说:“二哥放心,等下回我再拿到其它铺子,那肯定就是给你留的,将来给你当嫁妆。” 夜飞舟想打死她! 这时,就见小姑娘往他身边凑了凑,头也伸了过来,小鼻子几乎都要贴到他身上了。 “你干什么?” 夜温言没理会,只用力吸鼻子在他身上嗅了两下,然后抬头问他:“二哥,你出城了?” 他当时就震惊了:“你是狗吗?” 第245章 归月郡主太折磨人了 夜温言当然不是狗,但她就是能在夜飞舟身上闻到一股子风尘仆仆的味道。这定是出了趟不远不近的门,十有八九就是京郊了。 “二哥上京郊干什么去?难不成是去替我看那六座大山好不好?”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他翻了个白眼,还在郁闷她那句“将来给你当嫁妆”。凭什么就是嫁妆?死丫头从哪儿看出来的他一定得是嫁妆? “那你出城干什么?” “用你管!” “不让管拉倒。”她也不多问,只笑嘻嘻地跟着他往前走,走着走着就撞着了人。 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衣衫褴褛,大冬天的还光着脚,脚都冻得通红通红。 夜飞舟问了句:“何事匆忙?也不看着路。” 这时,就听前头有人大声喊:“站住!大胆逃奴,看你往哪里跑!” 那小伙子吓得嗷地一声叫,扑通一下就给夜飞舟跪了,“公子救救我,求公子救我一命,我不能被他们抓回去,他们要杀了我,求公子救救我吧!” 夜飞舟想说我又不认识你,你还被称逃奴,如何救?再说我也不是那爱管闲事的人啊! 这时,却听夜温言“咦”了一声:“你是安顺?” “安顺?”夜飞舟没反应过来安顺是谁,但再仔细去瞅面前这人,的确是有几分眼熟的。 夜温言拉了安顺一把,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同时也跟夜飞舟说:“李家医馆那个小伙计,大年初一我们到医馆买药丸时见到过,你还同他讲价钱来着。” 夜飞舟这才有了印象,“原来是你!可你怎么会被人追?” 问话时,那群追着安顺来的人已经到近前了,一眼就看到安顺正跟两位贵人站在一处,看起来还是认识的。有人眼尖,认出贵人中有一位正是夜四小姐夜温言,当时就有点儿打退堂鼓,还小声跟身边人说道:“情况不妙,被安顺求助的是夜四小姐。” 那群人听了之后全都犹豫了,但场面也不好就这样僵住,他们抓捕逃奴也没有什么错。于是有人壮着胆子走上前,大声道:“我等是李家的人,抓的是李家逃跑的家奴,还望夜四小姐行个方便,不要过问李家家事。” 安顺一听这话就急了,“不是,我不是家奴,我只是个伙计。我是李家医馆雇来做工的,我没有卖身给李家,我也不是奴籍!”他苦苦哀求夜温言,“四小姐您相信我,我真的只是外城平民,跟着师父到内城来做工的,请一定相信我。”说完,又回过头去对李家那些人道,“我只是雇工,你们没道理一直关着我,还要打死我,也不该把医馆的账都算到我的头上。” 夜温言不高兴了,“医馆有什么账?” 安顺立即道:“就是那些药丸,因为李家擅卖那些药丸,还把我关了起来,后来我出面给四小姐作证,李家就把我给恨上了。李老爷和李小姐从牢里出来之后火气无处可发,就把我绑回府天天毒打,光打还不够,他们如今又要杀我,我是拼死逃出来的。”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合着为我作证还要搭进去你的命,你又不是他们的家奴,李家这是罔顾朝廷律法,草菅人命啊!” 李家那群人一听这话就有些怕了,但这种时候若是什么都不说,回去也没法跟府里交待。于是就又硬着头皮说了句:“这是李家家事,四小姐不该过问。” “家事?”夜温言摇头,“不对呀,现在那医馆是我的,他是医馆的伙计,那就是我手底下的人。李家为何对我手下的人紧追不舍还喊打喊杀?你们这是冲着我来呢?” 她这话一出,身后跟着的计嬷嬷立即上前,手里拎着的软鞭当时就往地上一抽,就听“啪”地一声,计嬷嬷说话了:“李家若与我家小姐有私怨,咱们今儿就解决私怨。李家若是对朝廷对医馆的判决表示不满,咱们今儿就解决公仇,请李家能做得主的人往公堂上走一遭。” 李家的人一个个都不吱声了,却也没走,场面就这样僵持着,渐渐引来了不少围观的人。 与以往不同,这一次,围观的人全都站在了夜温言这一边。更有不少人在夜温言回城那天亲眼目睹了李家医馆前发生的事情,此时纷纷指责李家罔顾北齐律法,不把朝廷放在眼里。 夜温言无意在街上逗留,只对李家那些人说:“回去告诉你家老爷,若是想同我好好掰扯这件事,咱们就上公堂理论。若是想息事宁人,就给我好好在家里眯着,别有事没事放狗出来咬人。我这人脾气一向不好,他们父女要是在牢里还没待够,我有的是法子再把他们送进去一次。听清楚了吗?听清楚就回去传话。” 李家那些打手默默地走了,他们不敢跟夜温言叫板,因为李家吃过夜四小姐的亏,到现在都没缓过劲儿来。大小姐整日把自己关在屋里不愿见人,老爷夫人也多少日子没见好脸色了,老夫人每天就在府里喝骂,稍有不顺心对着下人抬手就打,却没有一个敢提出去找夜四小姐算账的。主子都不敢算账,他们算什么? 李家的人走了,围观的人又谴责了几句,也随之散了。 夜温言就问安顺:“是不是真的没有卖身契?你不要怕,就算有也没关系,和我说实话,我来替你解决。” 安顺坚决摇头,“真的没有,我没说慌,这种事到官府一查验就知道了。” “好。”夜温言点头,再问他,“今后你有何打算?这件事情是我连累了你,所以你有什么要求我会尽量满足,对于给你造成的伤害也会做以补偿。”说着,又看了一眼他光着的脚,然后吩咐香冬,“去买双鞋来。” 香冬赶紧就去了。 安顺感激得又要给她鞠躬磕头,同时也道:“不需要补偿,就是四小姐您如果还要那间医馆,能不能继续留我做伙计?我在医馆里做惯了,药材味也闻惯了,医理药理都跟着师父学过,我能把医馆照顾得很好。我打小就学这些,除了在医馆做事,我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夜温言就有些犯难,“可是我并不打算开医馆。” 安顺有些失望,但还是立即道:“没关系没关系,那我就回外城去,在外城找活做。就是不知道没有四小姐的庇佑,李家的人能不能放过我,实在不行就只好带着爹娘离开京城了。”他越说越沮丧,“地龙翻身,我摊上了这么个事儿,直到现在都没能回去看爹娘一眼,还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其实离开也好,走远远的,守着爹娘好好过日子。” 夜温言想了想,便同他商量:“外城的医馆你愿意去吗?外城有一个时家医馆,我同他们有些交情,你若是愿意,我便为你引荐,同时也会放出话去,说你是我的伙计,是我派去到时家医馆做事的。那李家若想与你为难,也得思量一下我这一关好不好过。” 安顺高兴坏了,直接就跪下来给夜温言磕头,“我愿意,我太愿意了!” 说话工夫,香冬也回来了。买鞋并没走多远,刚刚围观的人基本都是住在附近的,一听说夜四小姐要给这小伙计找鞋,直接就跑回家去拿了一双。 安顺坐到地上,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穿鞋,终于穿好了,就再跪下来继续给夜温言磕头。 她将人扶了起来,交给坠儿和计嬷嬷,“你二人带着他往外城走一趟,坠儿带路,就去我们在外城治疗伤患时的那家医馆。另外也请那边的人给时老爷带个话,就说待内城重建完成,我定登门拜会。” 安顺谢了又谢,跟着计嬷嬷和坠儿走了。 终于回到将军府,夜飞舟只说了句:“你好好歇着,记得用午膳,便头也不回地去了玉京园的方向。” 香冬说:“虽然这一路二少爷也有说话,可奴婢总觉得他情绪不大对劲,好像有心事。” 丫鬟都看出来的情况,夜温言又如何能没有感觉。只是她也没太放在心上,毕竟谁还没点心事呢!夜飞舟这个时辰从京郊回来,那肯定是半夜就走了的。她在路上问过一次,人家不说,她便也不好再多管闲事。 待走回自己屋里,有下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她才走没多一会儿就送来的。 香冬去看午膳了,夜温言一人坐在软椅上,懒洋洋地将信打开,一看就笑了。 信是江婉婷写的,字字句句尽是苦楚:温言,你忙完了可一定记得来找我们,这些日子我和池飞飞被那归月郡主给缠住了,整日拉着我们往外跑,不是喝酒就是听曲儿,甚至还去逛花楼,我简直怀疑她就不是个女的。温言啊,我们跟她也没什么交情,陪着她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如今实在是快要招架不住了,你行行好赶紧来救救我们! 她又想起封昭莲讲的那个无岸海西岸的故事,想起封昭莲说她前世遭了大罪,男身变女身,以至于整个人从里到外都有些扭曲。 可这都带着江婉婷和池飞飞去逛花楼了,在封昭莲的心里,她到底是把自己当男的还是当女的? 第246章 希望还是绝望 夜温言从软椅上起身,走到外间桌案边,摊纸执笔,草草起了一幅海域图。 海是无岸海,北岸书北齐,西边写大顺,她曾在接近东边的方位立过一只亭子,远远看到东边也有国家,有许多许多人,却不知那边的国家叫什么,也不知道那些人里有没有阿染。 如今她在北,阿珩在西,如果阿染也在一个方位,那么卿卿呢?前世风卿卿的失踪曾让卜脉风家的人几乎疯了,虽知是夜家早就为卿卿备好时空通道,却没想到竟是意外触发,之后杳无音讯。 风家天卦连启七七四十九日,总算在第五十日到来之前测算出人还活着,让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可人活着,却是活在了一个平行时空之中,你明明知道她在,却看不到摸不着也去不了。 如今她已知晓那个平行空间指的就是这里,可卿卿和阿染各自会在哪个方位?四海通连的那一刻,她们究竟会不会相聚?还有惊语,她的机缘又是什么? 除夕夜火凤舞,凤灵说四海通时,五脉重聚。可无岸海是她知识范畴之内最大的一片海域,海上迷阵无数,夜家先祖夜无岸都拿它没有办法,连师离渊去镇海啸都搭进去九成以上的修力,她又如何才能让四海通? 夜温言伏在桌子上一声长叹,只道:“凤灵啊凤灵,你给我的到底是希望还是绝望?你该不会只是想告诉我死了这条心吧?那我这一趟可就白来了。” 房门被推开,香冬端着午膳进来了。见她没歇着,到是伏在桌案上写画着什么,就说:“小姐在写什么呢?快来用午膳吧!这会儿都过了末时了,晚膳又要往后延两个时辰。” 她还真是饿了,随手拿了一摞纸将画好的海域图压起来,这才走到桌前,同时招呼香冬:“一起吃吧,这么多东西我一人也吃不完。” 香冬想了想,也没娇情,出去又取了一副碗筷,便坐下来陪着她一块儿吃饭。 夜温言一向没有太多规矩,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在她这里统统做不得数。叫了人陪她吃饭,实际上就是陪说话的。香冬也知道这个理,于是主动起了个话题:“小姐为何不开医馆?” 夜温言反问:“我为何要开医馆?” 香冬说:“在这场灾难中,小姐救治了那么多伤患,奴婢以为小姐是有这个心思的。何况您有这样好的医术,如果不开间医馆不会觉得有些浪费吗?” 夜温言摇头,“并不觉得浪费,就像我同右相大人说的,不能因为我会什么我就要去做什么,我会的东西有很多,总不能每样都当做生意去做。” “那咱们要那间李家医馆做什么呢?还有边上那个铺子,小姐是打算租出去?” 她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到那两间铺子能干什么。一般来说东家不会打理生意的,都会选择把铺子租出去,按年或按月收租子,也能让自己过得很不错。有些生意头脑的呢,多半会都会自己做点买卖,这个时代商铺之间还没有太激烈的竞争,也不会出现前世一条街同类铺子门挨门的情况,所以但凡自己能做点什么,肯定是比租出去要划算的。 可她不想做生意,医馆不想开,其它的产业也不想去涉及。她并不缺银子,也没有太多的闲工夫去仁济天下,比起行医,她更想弄明白这天下究竟为何只给人类一甲子的寿元。 这个问题就像一座大山压在她肩上,一日不搬开,她就一日都不得安稳。 “小姐在想什么?” 她回过神来,直问香冬:“你有没有想过,为何这片大陆上的人,都只有六十年的寿元?” 香冬愣了下,继而摇头,“并没有想过,因为从出生起就是这样了,难道还有别的地方人类可以活过六十岁吗?不可能吧!” “为何不可能?”她说,“你应该听说过,在灵力消失以前,修灵者随着自己修为的提升,是可以活许多许多年的。即便是凡人也没听说到六十岁就得死去,不然哪来的七老八十这个话?又哪来的长命百岁这一说?” 香冬想了想,“那也就是说书先生讲的,应该就是个美好的愿望吧!实际上哪里有七老八十和长命百岁呢?这天下除了帝尊大人,还没听说有谁活过六十。” “有的。”夜温言声音放低了些,像是在跟香冬说话,也像是在自言自语。“有的,只是太过久远,远到现在的人们都已经不记得了。” 香冬十分纳闷,“小姐为何问起这个?” 她摇摇头,“没什么,随口问问而已。” 总有一天这个规则是要被打破的,她将以此做为毕生使命。可打破规则需要契机,去哪里寻找这个契机呢?又是为何这片大陆上人类的寿元被禁锢在一甲子?这是天命还是人为?若是人为,得是什么人有如此大的能力,控制了一整片大陆?或者说……这是控制了天道吧? 她自认没这个能力,也觉得师离渊没有,如此说来,若是人为的话,当初应该是有一个比师离渊还要强大的大能人士来到了这里,禁锢了天地,限制了人类寿元。 那个人是谁呢?他又为何这样做? 香冬吃完了,见夜温言也搁下了碗筷,便起身收拾。 她便又想起最初的话题是李家的医馆和吴家的布庄,于是便对香冬说:“你去一趟玉京园,把我大哥叫来,就说我想找他说说话。” 生意自己不做,总得有人做。医馆自己不开,也总得有人开。即便不行医济世,她也需要一个医馆来做掩护,如此才能更方便地研究药丸。 契机应该不会太快出现,她总不能一直坐着等,总得做点儿什么。如果有一间医馆,便可以尝试灵力混入药丸的各种方式,看看能不能试出打破寿元禁锢的灵药来。 她要做这些事,就没有精力顾医馆,但同时医馆也不能落入别人手里,给夜飞玉是最适合的。至于边上的布庄,说好了夜飞玉一间夜清眉一间,回头拿给那位大姐姐,她想做点什么就做点什么吧! 夜飞玉很快就来了,对于这个小妹妹能叫他过来说话,夜飞玉还是很高兴的。 从前言儿就同他亲近,却在腊月初二之后走动得没有那么近了。他心里明白其中缘由,所以也不好多问,更不好往来得太过主动,生怕惹了她厌烦。 可每每看到言儿帮着飞舟时,他还是有些羡慕的。 夜温言有话直说,将两张地契摊在桌面上,看着已经坐下的夜飞玉道:“一张是李家医馆,另一张是李家医馆的邻居,从前是做布庄生意的。我想将医馆给大哥经营,另外一间铺子就送给大姐姐,全当做给她添嫁妆了。” 夜飞玉被她说得一愣,“言儿你这是何意?我们怎好要你的铺子?”他是真没想到妹妹叫他来竟是给如此贵重的礼物,铺子这种东西是说给人就给人的吗?即使是将军府这样的官户,两间在内城的铺子也极好的东西,通常都是子女成婚时爹娘才给的。这怎么由妹妹来给姐姐添妆,还捎带着给了他这个哥哥一份? 他连连摇头,将地契往前推了推,“不要,你收回去,清眉那份我也替她回了。” 夜温言就有点儿不乐意了,“哥哥这是成心与我生份,若在腊月以前我给你这些,你就不会拒绝吧?怎么的如今由我拿出来,你想都不想就摇了头?哥哥这是不拿我当亲妹妹。” “没有!”夜飞玉有点儿着急了,“言儿,我何时不拿你当亲妹妹了?何况哪里还用得着当不当的,你就是我的亲妹妹,说上天去也是。只是这内城的铺子十分贵重,你还一下子拿出来两个送人,这是要干什么?”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言儿你是不是要走?” 这话一出,愈发觉得自己是猜对了,整个人都跟着紧张起来。 夜温言看着这位大哥就有点儿发愣,想说我不走啊!我就是给你俩一人一个好东西,给你们未来添置些身价,这怎么说着说着就急了呢? 但看夜飞玉伸手过来握上她的腕,那么用力,这让她一下就想到那天晚上去找师离渊,她自己也是说着说着就把那些臆想出来的事情当了真。 如此感同身受,便意识到自己定是表达不明确,让这大哥哥误会了。 于是立即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哪也不去,这是我的家,我的亲人都在这儿呢我上哪去啊?哥哥别误会,我只是得了这两间铺子,自己又不愿意经营,再加上我最近得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所以就想把这两间铺子做个人情,送给你和大姐姐一人一间。一方面给她添嫁妆,一方面给你存娶媳妇儿的本钱。哥你别害怕,我真不跑,你先把手撒开,疼!” 夜飞玉赶紧把手松开,还给她揉了揉,“不走就好,不走就好,言儿你吓死我了。” “哥哥不要太紧张,我就是要走也一定把你跟大姐姐还有娘亲都给拐走,是不可能一个人就跑了的。毕竟我还想吃娘亲包的饺子,还指望你跟大姐姐照顾我。”她再将地契往前推推,“哥,你先收着,收好了我再同你说说你那间铺子该怎么用。这事儿说起来算是我拜托你,所以还请哥哥万万不要推脱。” 第247章 哥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听她这样说,夜飞玉就只能拿了,但也只拿了其中一份,另一分依然还给她,“回头你自己给清眉,我就不帮着拿了。也别讲什么拜托不拜托的,咱们兄妹之间不说那个,你只管告诉我怎么做,我一定尽全力。至于娶媳妇的本钱……言儿,这件事情就莫要再提了。” 夜温言一愣,“什么意思?为何不提?大哥不是都订了亲吗?” 夜飞玉叹了一声,“是订了亲,先前也与对方家里打过几次交道,父母往来都客客气气礼数周全。可也不知为何,这次地龙翻身之后我去过她们家两次,却是连大门都没让进,态度也冷冷淡淡,如陌生人一般。”再想想,又补充,“还不如陌生人,简直避之不及。” “这是为何?”她不解,“大哥去她家是做什么?” “就是去看看家里好不好,有没有人受伤。”夜飞玉说,“地龙翻身之后,京中走得亲近的人家都会互相探望,这是人之常情,却不知她家为何是这样的态度,所以我觉得这门亲事怕是要有些别的说法。”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再问夜飞玉:“与哥哥订亲的是哪家?姓甚名谁?家中官中几品?” 夜飞玉一愣,“你不知道?” 她有些尴尬,“我……可能是忘了。”再想想,又摇了头,“不是忘了,之前的事我都能记得,我只是真的不知道,父亲母亲没有与我说起过,家中也没有太过大肆地张罗这件事。” 夜飞玉又叹,“许是爹爹和娘亲觉得那时你年纪尚小,这才没有将此事说与你听。” 她便有些不好意思,“可能也不是年纪小,可能他们就是觉得我性子不太稳当,家里的事也一概不管,一门心思就惦记着肃王府。所以跟不跟我说也没什么用,哥哥别怪我。” 夜飞玉伸手去揉她的头,“不怪。我们言儿过去很好,现在也很好,能看到你好好的坐在这里说话,哥哥很欣慰。我那亲事是三年前父亲做主给定下的,定了临安城俞家的嫡女,小我两岁,名叫俞璇玑。” “俞家?”夜温言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没听说过,但是我记得当初谈这门亲事时,父亲母亲虽未当着我的面提及对方是哪一家,却好像母亲不是很满意,有些嫌弃她们家官小,为此还跟父亲争执过。那后来怎么就定下了呢?他们家是几品?” “六品。”夜飞玉说,“她父亲俞昌文是刑部主事,在江尚书手底下谋差。俞璇玑是俞家嫡女,下面还有三个庶妹。” “刑部主事?六品?”夜温言听得直皱眉。虽说她对于官职地位什么的并不是很敏感,也并不以为小官户的人家就不好与高门贵户结亲。但她有这样的想法是因为她来自后世,阶级地位已经没有划分得太明显了,可在这个时代人们却还是十分看重的。 一品将军府大房嫡子订下六品官家的女儿,正常来说六品官是够不上将军府这样的门户的,甚至子女们都甚少会玩在一起。刑部,莫不是这门亲是江尚书给牵的线?单纯的以为那俞家门户正派,女儿也贤良?那若是这样,她到是真要高看那位没见过面的父亲一眼。 可直觉告诉她,这事儿怕不是她想的这样美好。 夜飞玉继续同她说话:“母亲的确是不中意的,到也不是完全觉得门户不当,母亲只是觉得父亲太小心谨慎,太委屈了自己的孩子。又不让我参加殿试,又不让我与门当户对的姑娘结亲,这样小心翼翼得到什么时候?可父亲也有他的道理,当初夜家军权在握,被朝廷忌惮不是一天两天了,他常说,如果夜家长盛不衰,朝廷定会觉得是个极大的威胁。所以父亲不让我参加殿试,别说习武,就是连个文官都不愿让我去做。将来最多封个荫官,平平一生便是最好。所以他中意俞家,因为俞家官小,还是闲职,俞家的女儿据说文静贤淑,父亲见过一次,觉得很是满意。” 夜温言听得都有点儿生气了,“就见过一次?那是如何看出好的?一次见面,有心的就是装也能装出个文静贤淑来,何况还只是据说。那就说明他见的那一次,连文静贤淑都没看出来,甚至很可能话都没说上,就远远地瞅了那么一眼,最多能看出长相是不是端正。至于性格什么的,他根本是一概不知。” 她说到这里摆了摆手,“我不是冲着那位俞家小姐,我不认识她,所以不想对她做任何评价,我只是冲着咱们父亲。” 夜温言努力回想那位父亲,能回想起许多锁事来,却并没有太深的印象。 因为父亲常年在外,特别是后面几年祖父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许多军务就都交到他手上,他就变得愈发的忙,少有回京的假期。 但凡能得空回京,要么是陪着穆氏,要么就是住在京郊大营,还要留出时间来跟京中故友叙旧。她们这些孩子,跟父亲接触得实在是太少了。 “哥哥,你一年能见父亲几回?” 夜飞玉不懂她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答:“最多三回。过年一回,中秋一回,有一年夏日里也回来过一次,但再多就没有了。且每次回来最多不过在家里留上三五天,然后就要住到京郊大营去了。据说小时候会见得多一些,母亲常说父亲很喜欢抱着我,就连吃饭都要把我抱在腿上。可惜那时我太小了,根本就没有印象。” “所以说,其实我们对那位父亲都是不太了解的,对吧?” 夜飞玉皱眉,“言儿你这话是何意?” 她摇头,“也没有何意,就是有一些事情以前不觉得怎样,如今想来似乎有许多地方不太禁得起推敲。”她给夜飞玉举了几个例子——“比如说老夫人要抱走夜连绵,说要抱走他就给吗?那可是他的女儿,何况当时母亲还是不同意的。再者,不让你参加殿试,你乡试会试都过了,明明是个好苗子,为何不让去殿试?就因为怕朝廷忌惮夜家?朝廷如果真忌惮的话,到时候不给你功名就好了,殿试的卷子不给你过就行了,至于他这般压着你前程?” 她越说越来劲儿,“父亲多番忌惮,祖父却可以为了我去求下来六殿下的亲事,一心只想着成全我。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一直想问的一个问题,究竟是谁告诉他,想要保夜家太平,我们这一辈就不能太拔尖冒头的?肯定不是祖父吧?” 夜飞玉也愣住了,妹妹的话一句一句问过来,问到后面他都有点怀疑人生。 是啊,谁告诉父亲要压制着他们这些孩子的,虽然祖父也知道夜家不能太拔尖儿,但他也记得祖父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想要有出息,就自去考功名,就算真的有带兵打仗那个本事,也不是不可以去研习兵法提刀弄枪。 朝廷怎么想是朝廷的事,若真不想再用夜家,自然会拿掉夜家孩子的卷子,也自然不会相中夜家孩子的本事。但这些淘汰的事该由朝廷来做,夜家不必自己就把这些事都做了,生生断了儿孙前程。 怎么到了父亲这里,就将他们几个孩子压得这样厉害? 见夜飞玉不说话,夜温言又提出一个关键:“哥哥,这些思想是老夫人给父亲灌输的吧?那么我大胆的猜测一下,大姐姐的亲事是不是也没好到哪去?她许的人家是几品?” 夜飞玉告诉她:“五品。” 她几乎要气笑了,“可这真是下嫁。男子可以低娶,但女子一般可都是要高嫁的,就算不嫁太高,好歹也得跟自己家里差不太多。当然,如果大姐姐跟那位五品官家的儿子真的有情有义,又或者说那位公子为人端正前程似锦,确实值得考虑,前面的话就当我没说。但哥哥,你告诉我,父亲为大姐姐订这门亲事的时候,他考虑的是这些吗?” 夜飞玉十分为难地摇了头,“不是,这门亲事甚至不是父亲选的,而是老夫人选的。当时我听到了他们说话,老夫人说清眉嫁得太高夜家可就危险了,所以一定要低嫁,越低越好,如此才算是给朝廷一个态度,向朝廷证明夜家没有野心。老夫人还说,低门户好拿捏,以后清眉嫁过去,在家里一定说得算,没有人给她脸色看。”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当初的事,继而又道,“其实何止是清眉的亲事,我的亲事也是老夫人张罗的,用的差不多都是一套说词,父亲偏偏就听她的。” “哥哥有没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夜飞玉苦叹,“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我自己心里也明白。父亲过于听老夫人的话了,从来不管什么要求,只要老夫人提了,他就会点头,包括我们的亲事。但是母亲说,父亲之所以会这样,其中也是有原因的……” 第248章 这就是个妈宝男 “能是什么原因呢?”夜温言轻轻地哼了一下,心里对那位父亲已经有了定义。 夜飞玉说:“母亲以为,那是因为父亲从小就得不到老夫人疼爱,所以才导致他愈发的渴望母亲关怀,以至于老夫人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只巴望着这样做,母亲能对他好一点。再加上他常年在外,妻子儿女都留在家里,他便觉得自己如果能更听话一些,老夫人就能善待我们。阿言……”他犹豫片刻,终于还是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父亲其实很像飞舟?越是得不到,越是想得到,以至于失了方向,也失了自我。很可惜,他没有遇到一个你。” 这话夜温言没有再往下接,因为再接下去的话就不太好听了。 她没有亲眼见过那位父亲,更没有接触过,不好做太深的评价。但就通过这一桩桩已知事件来看,总觉得那位夜大将军其实就是个妈宝男。 只不过他不常在家,又是个硬朗的将军,所以一些妈宝男的特质就被掩盖住了。 但即使是这样,没被掩盖的种种,也给他逝世之后的妻子儿女带来了很多麻烦。 她并不同意夜飞玉的比较,夜大将军跟夜飞舟是不一样的。夜飞舟渴望父母的爱,他豁出去的只是他自己。可夜大将军渴望母爱,豁出去的却是他的家人。豁出去儿女婚事,也豁出去儿子的前程。他是在用别人来做代价去换母爱,跟夜飞舟哪里一样了? “那你的这桩亲事呢?哥哥自己怎么看?”夜温言不想再提夜景归的事,人都没了,再评价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果从前的选择是正确的,她不会多言一句,但如果从前选择是错误的,她既然想留在这个家,就必须得纠正过来,否则大房这头永远也得不着好,她的日子也一天都不会安稳消停。 家宅不宁,谈何远大理想?她将来又如何能放心地去看无岸海,去找人类寿元被禁锢的真相? 夜飞玉还真是认认真真地思考了她这个问题,半晌才道:“我并没有什么看法,已经是订下来的,换过三书,六礼也行完了五礼。要不是家里大丧,这会儿也该迎娶新娘了。我从前既已接受,如今就不能再主动表示什么。但如今俞家的这个态度……若是她们家有心反悔,我也愿意解除婚约。毕竟我们家已经没有将军了,今后前程一切都是未知,没必要拖累人家。” “那便择日让母亲去问问俞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吧!”她扯过夜飞玉的胳膊,“哥哥也不要难过,这其实也是好事。有些事情在婚前暴露出来,总比成婚之后再发现要好许多。婚前一切都还来得及,等一旦成了婚,就是有苦你也得受着,有气你也得咽着。老夫人选的人,你觉得她的选择能是无缘无故的么?只是俞家既然是刑部的,这事儿回头我问问江叔叔。” 她收回话题,又说到那李家的医馆:“其实给哥哥这间铺子,初衷确实是想给哥哥多些娶媳妇的本钱的。我们家目前这个样子哥哥也知道,二叔二婶把持公中,是不可能给我们大房太多东西。当然,一般来说都是母亲为儿女攒东西,但咱们母亲为了弥补亏欠,把很多东西都给了二姐。现在手里虽然也剩下一些,却不多了。” 夜飞玉点头,“是不多了。腊月里你把咱们抢走的那些东西要回来,母亲就说过,里里外外就剩下那些,也得亏是我给俞家的大聘已经下过,不然那点东西都拿不出手的。唯一一间像样的铺子,还被老夫人拿了去,并没有还。” 夜温言立即表态,“放心,肯定会要回来的,等我们腾出空就去。眼下我只问哥哥,这铺子你是想只留着租铺面,还是有心经营一番?哥哥将来还有心参加殿试吗?” “不去殿式。”夜飞玉立即摇头,“早些年过了会试之后,颇有一番雄心壮志,想着自己将来有一天也能成为天子门生,好好的报效朝廷。可父亲一直压着,不让我参加殿试,这样一拖再拖的,渐渐的也把我的心思给拖没了。如今确实也是不再有想法去科考,但同时又迷茫不科考的话,这一生要如何渡过?人活着,总归要有些营生,我不能一直靠着家里,不能到了这个岁数,还得每月靠着府里的例银过活。” 他越说越沮丧,“这样说起来,我还不如飞舟,他至少有一身功夫,我听说他的武功出神入化,若入江湖,那也是能排得上前十的顶尖高手。反观我这个大哥,我什么都不会。” 夜温言眼睛亮了亮,“那哥哥愿意经营一家医馆吗?” 华羽院儿。 天擦黑时,王嬷嬷悄悄回府,跪在萧氏跟前,面上尽是愧疚和惊恐。 她跟萧氏说:“本来什么都好好的,梅梅那个小妇人好不容易被我劝着老实睡觉了,可也不怎么的,突然身后就有人打了我两下,当时我就迷糊了。再醒来时屋里空无一人,榻上榻下我都找了,每一个角落都没放过,却是一点发现都没有。二夫人,梅梅不见了!” 萧氏很生气,一生气就想摔东西,结果刚拿起茶碗就觉得肩头疼了一下,原本已经在恢复的伤口又扯着了,疼得她不得不把胳膊给放下来。 她问王嬷嬷:“可有看到打你的是什么人了吗?” 王嬷嬷摇头,“夫人恕罪,老奴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一来夜里太黑,二来那人根本就没有一点动静啊!要不是他打我,我根本就不知道屋里进来了人,这想必一定是高手。” “高手?”萧氏听了就叹气,“我以为外头养着一个,将来红妆就多一份希望,没想到终究还是被人家发现了。一个妇人,对谁都不重要,就只有对六殿下最重要。罢了,接走就接走,反正红妆如今人在肃王府,那妇人就算生下儿子,我们也无计可施。只是……” 她犹豫了,看了王嬷嬷一会儿,心里有个主意拿不定。 王嬷嬷是她的陪嫁,是心腹,这样重要的事她就只放心交给王嬷嬷去做。 可若让六殿下认出一直关着梅梅的人就是王嬷嬷,顺藤摸瓜就也摸着她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关了人家的女人和孩子,六殿下要是有恨,怕是这口气就得出在夜红妆身上。 萧氏咬咬牙,既然事情失败,就不能留个尾巴等着人家人揪。给自己留把柄和祸患是最傻的事,比起一个心腹婆子来,她的女儿才更重要。 她弯了身,将王嬷嬷从地上扶了起来,“嬷嬷快起来,你照顾我这么多年,咱们之间用不着跪来跪去的。这几日多打听着,看看肃王别院那头有没有动静,至于那小院子,回头我会找人处理掉,嬷嬷就不用管了,回到我身边来吧!” 王嬷嬷连连点头,“多谢夫人不怪罪,这事儿老奴没办好,心里有愧。老奴明日就去打听肃王别院,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好歹得知道梅梅那小妇人到底在哪。” “好。”萧氏应了下来,“那嬷嬷先回去歇着,有话明儿再说。” 王嬷嬷走了,锦绣端了补品进屋,见萧氏捂着肩膀,便知定是伤口又牵扯到了,赶紧就问:“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实在不行今晚上就把药给换了。” 萧氏没同意,“没事,就是抻了一下,药还是明儿再换。王嬷嬷回来了,你看到了吧?” 锦绣点头,“看到了,可这才多少日子,她怎么就回来了?” 萧氏冷哼,“事情失败,人在她眼皮子底下丢了,她不回来还能去哪。”她端起装着补口的碗,凑近了闻闻,闻出淡淡的药味儿。“王嬷嬷这几个月在外头办事也不容易,这种东西我天天喝,不差这一晚,你给她端去吧,让她也补补。” 锦绣想了想,很快就明白了,“夫人放心,奴婢一定把王嬷嬷侍候好了。” 萧氏挥挥手,“去吧!利索些,她照顾我多年,主仆情份还是有的。原本我想着将来为她养老送终,也不负这二十多年主仆情份。要不是实在没了办法,我也不会……” “奴婢都明白。”锦绣立即道,“是王嬷嬷自己做事没做好,这也怪不得别人。夫人安心就是,这件事情就交给奴婢去做,万无一失。” 锦绣走了,萧氏心里却怎么都不安。一方面是担心六殿下接回那个妇人之后会做何打算,一方面又觉得王嬷嬷毕竟是从她十岁起就侍候在身边的,她做这个打算心也实在是太狠了。 萧氏起了身,默默地去了小佛堂,诵经上香,如此一直折腾到半夜。直到锦绣再过来寻她,告诉她事情做成了,她方才松了口气,又对着佛像拜了拜,重新换了香,慢慢退了出去。 彼时,夜飞舟已经站在临安城外,夜红妆给他指的那处地方,与他藏着梅梅的庄园恰好在一个方向。如此便导致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后果——出城就看到了远远站在路上等着他的三殿下权青允…… 第249章 夜飞舟你长本事了 夜飞舟也不怎么想的,看到三殿下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跑,而且还是展了轻功的跑,结果被十名暗卫给拦住了。 他看得回头便骂:“有病吧你!居然派出十名暗卫来拦我,你还真瞧得起我!” 权青允也生气,“我要早知道你十几年工夫,就能把自己给练成江湖排名前十的高手,当初说什么我也不搭那个脸面送你去学武!我这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如今想拦你一下,就是出动这十名顶尖暗卫,我都没信心把你拦住。你且答应不再跑,我就把人撤了。” 夜飞舟实在无奈,“好,我不跑,你把他们撤了吧!” 权青允挥挥手,暗卫身形一闪,再度隐于夜色。 夜飞舟站在原地不动,眼看着权青允走上前,别别扭扭地问了句:“你跟踪我?” 权青允冷哼,“看好了,我比你先来的,你说咱俩谁跟着谁?” 夜飞舟不吱声。 权青允便问他:“你这是上哪儿去?” 夜飞舟还是不吱声。 “庄园?”他皱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别扭的孩子,虽然孩子已经长大了,可在他眼里却总是那个才像个萝卜高的、瘦了巴叽的小不点儿。他缓缓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同他商量,“飞舟,跟我回去。”他伸手拉他,却没拉动。权青允就有些急了,“非去不可?” 夜飞舟点头。 权青允握了握拳,“再问你一次,非去不可?” “恩,非去不可。” “若我将你绑回去呢?” 夜飞舟抬起眼皮看他,“仁王府的后宅,那些妾室的屋里,三殿下不也是非去不可吗?你都有非去不可的地方,我为何不可以?” 权青允气得脸都青了,“好,你很好。长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还知道拿话来堵我了。我那院儿里为何有那么些人你不知道吗?行,知道你性子别扭,也不为难你,去就去吧!” 他到也是利落,话说完,抬步就往城门方向走。 夜飞舟在原地愣了一会儿,再回头去看时,权青允已经走得老远,到了城门口了。 远远就能看到他在城门口站了一会儿,同守城的兵说了些什么,然后城门开了个小缝,他利落地走了进去,头都没回一下。 夜幕里那十个暗卫也撤了,四周天地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盯着他,也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站在这里。 城门关上,三殿下已经看不见影子了。夜飞舟也说不出来心里是个什么感受,他只知道自己要做的事不能告诉权青允,至少没做成之前绝不能说。 今晚是将人得罪透了,若他有命回来,再去仁王府去道个歉吧! 这一晚,夜温言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以前不愿让丫鬟在床边上守夜,这会儿却是想找个说话的都没有。 无奈只好起床下地,披了件衣裳要往院子里走。结果才一推门,突然一个人呼啦一下从门上面倒吊下来,脸正对着她的脸,吓得夜温言“呀”地一声。 这一声到是好了,香冬、坠儿、计嬷嬷,以及院子里上上下下的侍女婆子都跑了出来,一个个披衣裳的披衣裳,提鞋子的提鞋子,皆往夜温言这头看过来。 计嬷嬷最先冲上前了,开口就问:“小姐这是怎么了?”再一瞅门上头倒吊着的那位,心里就明白了八九成,当时就喝斥,“计蓉,快下来!” 夜温言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是有两个高手在身边充当暗卫的,平日里她出来进去的,身边跟着的人不少,计夺计蓉通常都不现身,她无事时便也不过问那兄妹二人是去了哪里休息。 原来那兄妹二人根本也没休息,而是换着班的守着她,守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随时随刻保护她的安全。 她回过神,赶紧开口说话:“没事没事,是我大惊小怪,都回去歇吧,什么事都没有。” 下人们一脸懵地又回去歇了,坠儿和香冬要留下来,也被她给打发了,到是拉了计嬷嬷进屋说话。计蓉有点儿不好意思,说以后再也不从门上栽下来,就又闪入了黑色。 计嬷嬷陪着她回屋,看着她脱了鞋子又坐到床榻上,就也坐过来轻声细语地问:“小姐这是怎么了?有心事?” 她摇头,“我能有什么心事啊!真有也是悄悄往炎华宫跑,哪儿用得着坐在家里闹心。” 计嬷嬷听了就笑,“小姐同帝尊大人这样要好,老奴听着真高兴。以前只是为帝尊高兴,觉得帝尊四百多年,终于遇着位好姑娘。如今跟着小姐日子久了,便也为小姐高兴,觉着小姐也是遇着了世间最好的男子。” 夜温言笑笑,“那便两头都好,我们好,嬷嬷也好,计家也好。”她笑着说这些话,心里却一直不落地儿,于是拉着计嬷嬷问,“现在什么时辰了?” 计嬷嬷说:“过了子时了。” “过了子时……府里没什么事吧?” “安安静静,没听说有事。”计嬷嬷开始担心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睡不着。”她在榻上挪了挪位置,“嬷嬷陪我说说话吧!” “好。”计嬷嬷起身,倒了碗温茶来,“左右睡不着,不如就喝盏茶,老奴陪着小姐说说话。小姐想听什么只管问,要是想说什么呢,老奴就好好的听。” 夜温言想了想,说:“那我还是问吧!嬷嬷知不知道我祖父手里的兵权是何时交还的?” 计嬷嬷便答:“听说是为您向先帝请旨赐婚时交的,小姐上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她说:“师离渊告诉我,祖父之所以替我去提亲,是为了表明自己要站到六殿下和李太后这一边,因为他实在不喜欢先帝中意的三殿下。可如果他在提亲的同时就交了兵权,那就还是夜家向皇家做出了妥协和让步。” 她在脑子里琢磨着当初的情景,“祖父当时想的应该是,我以我的态度表达我对储位的不满,但同时也用我手中的兵权交换你颁旨赐婚。”她一边说一边摇头,“我以前真是太任性了,眼睛也是真的瞎了,真想不明白怎么会看上那么个玩意。” 计嬷嬷苦笑,“其实老将军交不交将兵都没什么两样,那些兵权就算交了,也没有什么人能带得动。有兵权在手,便可凭着一块兵符光明正大调兵遣将。可若没兵权在手,就凭夜老将军的军威,只要他振臂高呼,那些兵将还是会站到夜家这边来。这些事情先帝心里有数,用兵权交换一道赐婚的圣旨,不过是面子上好看罢了。” “应该也是我祖父给六殿下那边的态度吧!”夜温言摆弄着腕上的铃铛,轻轻笑了起来,“祖父是最精明不过之人,他虽不中意三殿下,但同时也不怎么待见六殿下,两边的分量在他跟前那是半斤对八两,谁也没比谁高出多少。他说来说去,算计这一场,最后就只是成全了自己最疼爱的孙女。可惜,他的孙女愧对了他的这份疼爱。” “小姐。”计嬷嬷想劝她不要这样说自己,可又觉得夜温言如今已经彻底走了出来,那么说说从前也没什么,全当是在说一个不相干之人。于是就转了话口儿,“小姐聪慧,其实这些事您心里一直都明白的,何苦还大半夜的拉着老奴来说话?” 夜温言摇头,“我也不是全明白,因为我不知道我祖父是何时交还的兵权,只以为那场赐婚是他在向先帝叫板,在明确地表示他不中意三殿下。可如今看来,其实更多的还是为了我,到是让我更相信祖父。毕竟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祖父肯真正替我出头,只有他肯好好地教我识文断字,教我习武读兵书。若是没有祖父,光指望我那个爹……呵呵。” 她没再说下去了,喝了口茶,转了话题:“咱们不说这些了,嬷嬷,我也不知是怎么了,总觉着今晚要出点儿什么事,心里头不踏实。要不嬷嬷陪我在府里转悠一圈儿吧!” 计嬷嬷点头,“好,小姐要做什么老奴都陪着。” 正说着话,都不等计嬷嬷起身帮她拿衣裳呢,房门就被人从外推开。 香冬从门外走了进来,边走还边拿了她的衣裳。 夜温言心里咯噔一声,“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说着话就下了地,就着香冬的手将外衫穿好。“是谁出事了?我母亲还是我姐姐?” “都不是。”香冬摇头,“是大少爷。眼下府里人都被叫着往叙明堂去了,小姐也赶紧过去看看吧!” 衣裳穿好就坐下来穿鞋子,她再问:“这三更半夜的,我大哥是男丁,他能出什么事?” 香冬便答:“是大夫人院儿里的丫鬟跑来报的信儿,只说让赶紧往叙明堂去,多了的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大夫人都是被前院儿的下人叫去的。哦对了,据说事情跟俞家有关。” “俞家?就是跟大家订亲的那个俞家?”她想起下晌跟夜飞玉说话时还提到了俞家,这怎么白天里才提到的晚上就找上门儿了?带不带这么巧的? 第250章 把两个女儿都娶了吧 夜温言带着计嬷嬷和坠儿匆匆往前院儿去,香冬照例留下来看家。 走了一会儿就看到夜清眉和她的丫鬟瑞珠,也是几乎一路小跑。 夜清眉虽是姐姐,见了夜温言却像是遇着了主心骨,立即跑过来握住她的手,急问道:“阿言,你知道大哥是出什么事了吗?” 夜温言摇头,“不知道,只听说是跟俞家有关,具体的还不确定。走吧大姐姐,咱们快点到叙明堂去,去了就都明白了。” 两姐妹又开始小跑起来,很快就到了前院儿,还看到了比她们早到一步的夜连绵。 一见到她二人这样急着往这边赶,夜连绵开口就是一个冷哼,“跑这么快做什么?也不怕绊着了把自己给摔死。人脏并获,谁来了都说不出个理来。哼,堂堂夜家大少爷,平日里看着仪表堂堂谦谦君子一般,没想到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竟做出这样的事来,简直丢人现眼!夜家的脸面都要被他给丢光了!” 夜温眉急了,冲上去将夜连绵抓住就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夜连绵用力甩开她,“你抓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让他干的,夜清眉你有病吧?你们都有病吧?什么都冲着我来,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夜温言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夜清眉,“到叙明堂去就什么都知道了,在这里问她也没用,吵啊吵的,吵得我脑仁儿都疼。” 夜清眉听了她的话将夜连绵松开,却是急得也顾不上等夜温言了,提了裙子就往叙明堂跑。夜连绵也着急看热闹,便也在后后匆匆跟上,到是夜温言落到了最后。 叙明堂内,该到的人都到了,包括老夫人和二房一家。不该到的人也到了,比如说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两个丫鬟、还有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带着娇滴滴的美妇。 姑娘裹着块毯子,一身的水,头发也散了,裙子也扯坏了,正在揉着眼睛哭。 边上那对夫妇义正辞严地同穆氏说话:“你们家是上官,我们家大小姐是高嫁的这我们知道,可你家若是看不上我们小门小户尽可直说,没必要干这等龌龊事来羞辱我们。订了一个嫡小姐不够,还要再祸害个庶小姐,小蝶这孩子今年才十三,你们还是不是人了?呜……” 穆氏冷着个脸盯着面前这对夫妇,“有话就好好说,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上来就说骂的地方!你若有理就说你的理,一字一句一板一眼地说。你若胡搅蛮缠,那就回自己家闹去,这里没人理会你这一套。还有,与俞家订亲,订的是嫡出的大小姐,能与我说得上话的,那也得是俞家的当家主母。你一个妾,哪来的脸面半夜登门?又哪来的资格与我说话?” 穆氏这话说得够狠厉了,那娇滴滴的美妇经了她这一顿训斥就更觉委屈,直接扑到自家老爷怀里,一边抹眼泪一边说:“我知道我身份低贱,也知道你一向看不起我们这种小官小户的人家。按说这次的事你们家大少爷要是不想认,我们也就只能吃个哑巴亏,什么话也不敢说的。可问题是,你们家跟我们俞家是有姻亲的呀!五礼都过完了,就等着最后迎娶,这亲里亲去的,如果藏着这么个事儿不说,将来有一天万一被别人给说破了去,我们大小姐和大夫人的脸面也没处放。再者,夜家少爷既然有了这个心,以后想来也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他一直纠缠,两家脸上都不好看。” 站在门口听故事的夜温言听懂了,“合着俞家人这是来闹事的,还污蔑我哥哥轻薄了他们家庶出的小姐。眼下就是所谓的人脏并获,举全家之力上门来讨伐。” 坠儿气得牙痒痒,“小姐说得没错,就是来闹事的,也一定是污蔑。咱们大少爷多好的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夜温言点头,想了想,小声吩咐坠儿:“你往刑部尚书府走一趟,把江大小姐叫来。” 坠儿咧了咧嘴,“小姐,这可是都过了子时了,江家能放人吗?” 她再道:“你就说我有急事找她,明日我必亲自登门去给江叔叔和江婶婶道歉,去吧!” 坠儿走了,她还是没往堂内走,就倚着门框看。不多一会儿夜楚怜和柳氏也来了,见她这样子便也没往里头进,就站在她边儿上一起往里看。 穆氏这会儿被那小妾气得直哆嗦,特别是听着对方一口一个她儿子轻薄谁谁谁,她就更生气。她指着那小妾说:“我生的儿子我知道,他什么事都做得,就是这种事做不得。你们口口声声我家儿子对你们的庶女如何如何,也不过就是一面之词!” “夜大夫人这意思是……要上堂对证?”俞家老爷说话了,“不能听一面之词,那就是要取多面证言。可以啊!许多人都看见了呀!我们家自是可以报官的,毕竟我们受欺负的就是个庶女,大不了事情闹大就把她送到城外姑子庙去。之所以没这样做,实在是碍于夜家的脸面,这才手下留情,这才到家里来关起门商谈商谈。夜大夫人莫要不识好歹!”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你们打算如何商谈?又打算商谈出个什么结果?” “很简单!”那小妾又说话了,两眼含泪,楚楚可怜。但说出来的话可一点儿都不招人可怜——“既然大少爷对我们家小蝶有这个心思,那不如就把两个都娶进门吧!” “胡闹!”穆氏厉声大喝——“简直胡闹!合着污蔑我儿子一场,存着的就是这样的心思?行,你们俞家可真行!”她说着,猛地转向老夫人,“这就是当初您一口一个的正派门户?这就是你逼着我家老爷为孩子定下来的人家?” 老夫人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当着外人的面这让她十分下不来台,当时就想怼回去,穆氏却已经不再搭理她,转而又对俞家夫妇道:“你们如此所为,叫正室主母怎么看?” 那小妾说:“不用管她怎么看。” 穆氏再问:“那大小姐呢?” “大小姐也是管不了那么多事的!”俞家小妾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我们又不争主母,只做妾室,大小姐也管不了男人纳妾呀!何况我们这也是为了她好,是男人总得要三妻四妾的,与其将来纳了外人,莫不如纳了自己的亲妹妹,将来姐妹二人还好有个照应。” “你们还是人吗?”跪在堂中间的夜飞玉实在听不下去了,气得大声道,“我清清白白一个人,从未与你家庶小姐有染,更没有半点举止轻薄,请你们不要含血喷人,更不要将奇奇怪怪的人强塞给我!” 他盯着俞大人,一脸的愤怒,“我今夜虽跪在这里,那只是因为家里长辈让我跪,我不能忤逆,跪也就跪了。但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俞家是个什么道理,大晚上的,派个丫鬟来同我说璇玑小姐有难,因场面有些难堪,只好来求我搭把手。当时我就说,既然场面难堪,就应该去求助家人而不是我这个未婚夫婿。我家时逢大丧,婚期要拖到两三年以后了,我这种时候出面于情于理都不合。可那丫鬟求得紧,说璇玑小姐虽是嫡出,但家里妾室当道,但凡她有个风吹草动都会被人无限放大,往坏里说,到时候还指不定被说得多难听。” 夜飞玉一边说一边去看那妾室,继而冷哼一声,“我家虽与俞家订了亲,可那都是祖母和父亲做的主,我们对俞家半点了解都谈不上。所以我当时听那丫鬟说起家中妾室当道嫡女受欺,我还不太信,但现在是全信了。这何止是嫡女受欺,怕是正室主母的日子也没好到哪去吧?俞大人可真是好样的!” 夜飞玉甚少这样说话,可见这是真的气坏了。 他继续说:“那丫鬟见我依然犹豫,就说璇玑小姐是不小心落了水,整个人都掉进内城的一处小池塘里,这会儿人虽然捞了上来,但却有些发热了。她们没有马车,也不敢去雇马车,只能求我帮一把。我若不管,怕是人就得够呛。她还说也不求别的,就求我赶一驾马车过去,把璇玑小姐送到医馆就行。途中尽量避着叫人看到,实在要是避不及了,我二人有婚约在身,已经过完五礼,说起来也不会叫人太难堪。我一听说是落了水,本着救人一命的心,赶着马车就去了。谁知到了地方才发现,落水的竟不是璇玑小姐,而这位我不认识、没见过、更没听说过的姑娘!” 夜飞玉的一双眼睛里满满的愤怒与厌恶,再看向那位庶小姐时,甚至还带了仇恨。 “好好的一个小姑娘,见着我就往我身上扑,还自己动手把衣裳往下扯,哪有良家女子是像你这样的?别怪我说话难听,当时我还以为是遇着了吃醉酒没来得及回城外的花楼舞姬,没想到竟是俞家庶小姐。俞府也是官邸,官邸人家怎么会养出这样的孩子来?这是孩子不行,还是爹娘不行?” 第251章 都把手给我撒开 一番话,说得那俞大人满面羞愤,小妾和那位庶小姐哭得更凶了。 夜飞玉却还没说完:“说起来你们俞家也是奇怪,地龙翻身那些日子,我念着有婚约在,且过完了五礼,两家算是姻亲,就想到俞家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结果我去了两次,却两次都被你们拒之门外。既然你们不喜搭理我,也不待见我,那又为何还处心积虑地把另外一个女儿也往我身上塞?你们这到底是不待见我,还是不待见你们家的大小姐?” 他说着就看向那个小妾,想了一会儿道:“拦着不让我进俞家门,是这位姨娘的吩咐吧?那如此看来,事情基本也算明朗。拦着我以大小姐未婚夫的身份去帮俞家的忙,但反过头来却让自己生的庶女主动向我靠过来。合着你们不是看不上我,而是看不上你家大小姐。” 那小妾当时就急了——“什么叫我们让女儿往你身上靠?什么叫我们把女儿往你身上塞?那是我们愿意的吗?是你逼我们的!是你轻薄了我们家女儿,让我们不得不走这条路!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被那么些人瞧见衣衫不整的与你拉扯,靠在你怀里,我们不上这儿来与你说理,还怎么活?你还委屈上了,你一个男子你委屈什么?还反过来污蔑我们女儿主动,我们女儿就算要主动,她主动谁不好,非得主动她未来的姐夫?” 两方就这样吵了起来,那位叫小蝶的庶小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跟着大声地说:“我从来没让丫鬟去找过你,我出门只带了两个丫鬟,一个留在身边陪我,一个派回家里去求援,哪还有多余的人去找你呀!何况我也不认得公子,就只远远见过一次,我找你做什么?我落水之后衣裳都湿着,公子一来就对我动手动脚,我拼命躲闪,却没有你的力气大,几番拉扯没少叫你占着便宜,身上几处都沾了你的手。眼下你又指东说西含血喷人,这叫人怎么活?” 她抬起头,看向俞氏夫妇,“爹爹 姨娘,女儿不孝,女儿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你们就让我去死吧!我不能自己丢了脸面,还要连累爹爹和姨娘到这里来叫人挤踩,咱们虽是小门户,可也是要脸的呀!让我死了吧!我不想活了!” 说着,突然就起了身,奔着叙明堂的门柱子就拉时了过去。 夜温言往边上闪了闪,夜楚怜也往边上闪了闪,柳氏看她俩如此一致便也跟着学。 三人把门柱子给让了出来,能让她撞得更方便些。 但夜家的下人总不好不拦着,这万一要是在府里闹出人命来,可是不太好交待的。就算不出人命,大半夜的见血也不吉利呀! 于是不少下人冲上去拦,小厮丫鬟什么的围了一堆,场面颇为热闹。 那小妾哭得声音很大,俞大人瞪着穆氏,狠狠地哼了一声,“大将军在时,有理说理,从不看轻了我们家。如今大将军不在了,没想到他的夫人竟是这样欺压下臣颠倒黑白。”他说着又转看一直都没吱声的老夫人,以及夜盛景和萧氏,“请老夫人说句话吧!也请二老爷和二夫人给评评理吧!” 夜景盛跺跺脚,看着夜飞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真是养毁了,夜家的儿郎真是都养毁了!以前觉着你怎么着也比你那兄弟强,没想到竟是败坏至此,你这还不如飞舟!” 萧氏一脸歉意,有用的话一句都不说,只管跟俞家赔礼,甚至冲着那小妾屈膝,不停地道:“都是我们家管教不严,请俞家夫人一定原谅,一定原谅。咱们家里事家里了,千万不要闹到外面去,可要顾全了我大嫂一家的颜面呀!” 老夫人则开始抹眼泪,“都是老身不好,当初就不该订下这场亲事。我那也是好心,以为自家长孙是个有出息的,好样的。若早知他这般德行,老身说什么也不能害了你们俞家。” 穆氏真是要气死了,“老夫人就只听一家之言?飞玉刚刚的话您是一句没听见对吧?要不要他把话再说一次,老夫人再好好断断?” “断什么断?你真当老身是老糊涂了吗?”老夫人砰砰地拍桌子,“穆千秋,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人家好好一个姑娘,名节是多重要的,能用这种事来诬赖你们?你们这一家子,自从老大没了,就过得一个比一个不像样,眼下又出了这种事,你让老身如何断?” 俞小蝶还在闹,小妾还在哭,俞大人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受气包的模样,口中不停地念叨:“我们家是下臣,高攀了夜家,可夜家也不能这样子作贱我家的女儿。好好的姑娘被轻薄了,你们家还在这里说嘴。都跟璇玑有婚约的人,还对我们小蝶动手动脚,这也太欺负人了!如此品行,让我们怎么忍心将女儿嫁过来?” “那就别嫁!”穆氏大声道,“解除婚约,还回聘礼,这桩亲事作罢!” “你……” “我什么我?这门亲事我原本就不乐意,如今既然闹成这样,那索性就退婚,从此以后两家各不相干,就算在临安城里遇见,也定要装做不认识!” “凭什么?”小妾不干了,“你退大小姐的婚我不管,但我们小蝶的事必须得有个说法!要不你们退了大小姐的婚,我们小蝶嫁过来。夜家可以守丧,我们小蝶也才十三,正好及笄之后再嫁。夜大夫人意下如何?” “不如何!”穆氏是一忍再忍,才能忍住不冲上去撕了那小妾。“俞家的女儿,我们一个都不要!嫡女不要,庶女更不行!” 要撞柱子的俞小蝶一听这话就疯了,挣扎的力气更大了些,丫鬟们拉不住被她甩开,就剩下两个小厮在拉着。 夜温言终于走进来了,身后还跟了夜楚怜和柳氏。 在经过那俞小蝶时站住了脚,开口对自家下人说:“都把手给我撒开!别拦着,你们这粗手笨脚的,再把这位庶小姐给碰着可怎么整。你瞧瞧你们,两个小厮,上来拉拉扯扯成什么样子?啧啧啧,手啊!注意手!唉,手都搁到人家身上去了,这怎么还抱着腰呢?这位庶上姐一身都是水,袖子也破了,领子也开了,身上就没几片完好衣裳。你说你们这一搂一拽的,手都碰着肉了,这,这不是难办了吗!唉!” 她说得唉声叹气,一脸的着急,一边说一边往里走,“祖母您瞧咱们家这个事儿摊的,方才我听俞家姨娘和庶小姐的意思,是说只要碰着了,那就得娶。可这一下两名小厮都碰着了,该由谁来娶呢?要不祖母给拿个主意吧!您是长辈,您给指一个,指谁就算谁。当然,如果人家小厮不乐意,觉得娶个庶小姐委屈了,那也别强求,再问问另外一个。” 她这话一说,俞小蝶也不撞柱子了,俞家小妾也不骂街了,就连俞大人都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看向夜温言。 那两名小厮更是聪明,立即就打起配合,扑通扑通就跪下了。 就听其中一人道:“小人有错,甘愿承担责任。虽说刚刚也是为了救人不得已而为之,但毕竟也是辱了俞家小姐的名节,这种事情可马虎不得。小人在这里表个态,小人愿意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愿意迎娶俞家庶小姐。” 另一位也道:“小人也是!虽然委屈,但咬咬牙也就认了。” 夜楚怜憋着笑,憋得都快出内伤了。就连一直跪着的夜飞玉,都忍不住扭头去看了几眼那两名小厮。他真怀疑这俩是他们家言儿事先安排好的人,要不怎么能配合得如此默契? 俞家人都懵了,一时间完全不知道这个场面该怎么应付,毕竟谁也没经历过这个,这完全不是寻常套路啊! 老夫人也迷糊,她不是为俞家这事儿迷糊,她是为夜温言参与进来迷糊。 三下两下就给俞家庶小姐安排了俩小厮,这也太愁人了,这话她该怎么应? 见老夫人不说话,夜温言也不着急也不追问,转而又对萧氏说:“二婶是当家做主之人,这件事情还得二婶操办起来。虽说只是两名小厮成婚,但好歹事儿是出在将军府的,我们有责任。不如就请二婶给俞家一个面子,把这场婚事好好操办吧!” “这,这……”萧氏不知怎么接话,看看夜景盛,再看看老夫人,可惜谁都帮不了她。 夜温言冲着她笑笑,“那我就当二婶答应了。”说完又转问跪着的两名小厮,“既然老夫人不想干得罪人的活儿,那就你们两个自由竞争吧,谁争到了就由谁来娶俞家庶小姐。” 两个小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的不乐意,“四小姐瞧您这话说的,这怎么还能是竞争呢?说得像是我们多愿意娶那位小姐。我们也是被迫的,谁叫他们家规矩大,碰一下就要娶,我们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第252章 作死给谁看呢 夜温言闻听此言也是一脸的为难,“那咋整?总不能一女嫁二夫吧!你俩总归是得选出一位来啊!”她单手托腮想了一会儿,“那要不这样吧,你俩行场酒令,谁赢谁娶。” 小厮不干,“谁输谁娶。” “行吧,那就谁输谁娶。” 这事儿听起来就算这么定下了,夜温言已然拉着穆氏坐回到椅子里,还随手把夜飞玉给拽了起来。夜楚怜瞅瞅这场面,默默地拉着柳氏坐到了大房这一边。 所有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名小厮大声嚷嚷着:“五魁手啊,六六六啊!” 俞家人简直要疯! “住口!快住口!”俞大人反应过来了,“这简直是胡闹,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啊?” 夜温言一听这话就乐了,“俞大人是没吃过酒,还是没下过馆子?这不是明摆着么,行酒令呀!谁赢,不,谁输谁娶你们家庶小姐。哦对了,这亲事要是成了,那庶小姐可就是我们家小厮的正室,这对于她来说可是门好亲事。” “我呸!你个小贱人,你放屁!”那小妾急了,奔着夜温言就扑了过来。 穆氏等人吓坏了,就要上前去拦。夜温言是一动都没动,却见她身后站着的计嬷嬷一步上前,抬起一脚直接就把那小妾给踹飞了。 小妾撞倒了椅子趴在地上,一口血吐出来,人差点儿没死过去。 俞小蝶惊呼一声扑到她身上,俞大人“啊啊”地大叫了几声,就开始喊:“杀人了!杀人了!夜家要杀人了!” 计嬷嬷又往他那儿走了几步,一个巴掌就甩了上去,“把你的嘴给我闭上!区区六品主事,你哪来的脸面在我家小姐面前大呼小叫?” “你,你敢打我?”俞大人简直都要怀疑人生了。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被个下人婆子抽了耳光,这说出去谁信?“我乃朝廷命官!你一个奴才竟敢打我?夜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啪!又是一巴掌拍到了他脸上,“老身在,老身就是法!” “你,你说什么?”俞大人懵了,所有俞家人都懵了。 但夜家人没懵,因为夜家人都明白这计嬷嬷是个什么身份。计奴啊,人家行的是帝尊的法,朝廷也好,皇权也好,再牛逼能牛逼过炎华宫那位?别说打你了,就是杀了你你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胆敢说帝尊半个不字,计奴就能掀了你全家,皇上绝对不会为你做主的。 夜温言瞅着那位捂着脸的俞大人,心里也是有气,终于又开了口道:“行了,别管我们家嬷嬷说什么,只管好你们俞家自己,好好想想你们俞家都说了什么干了什么。别以为我父亲死了我们家就好欺负,一个个蹬鼻子上脸,作死作给谁看呢?” 再瞅瞅那庶女和小妾,“要哭回你们自己家哭去,这里没有人愿意看你们娇滴滴的抹眼泪,没人愿意借你柱子撞脑袋,把后院儿争宠的本事拿到正堂上来,夜家人不吃你们这一套!” 她在堂上走动起来,“还有,俞大人,婚事不满就退掉,别一边不让我哥哥进门,一边又死气白赖地把庶女塞过来,你们那点儿心思别以为谁都瞧不出。看上我们家高官厚禄了!看上我们家军威犹在了!其实你心里头明镜儿似的,知道这是门好亲事,巴不得我哥哥天天往你们家跑。但是你们不愿意把这好亲事让正室主母生的嫡女来得,只想着把好事都塞给妾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女。宠妾灭妻,俞大人好大的官威啊!” 她说话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像刀子一样在俞家人脸上来来回回地拍,偏偏还拍个没完。 “自己家里折腾不够,还跑到上官家里来给妾室作主逞威风,这临安城里还没听说谁家能把宠妾灭妻做得如此上台面儿的。我看你这官是快做到头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这可该如何在京都生存?你可知随便有人在朝上参你一本,就够你喝一壶的?” 俞大人脸都白了,“这,这是家事,不会闹到朝堂上去。” “家事?”夜温言冷笑,“家事还是国事,那得看参你的人怎么说。朝廷损不起一品大员,也折不起二品三品的高官,所以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侯府相府这种地方,朝廷可能还真就不管。但是别忘了,你不过就是区区六品主事,连朝堂都上不去的,想参你可太容易了。你下去了,身后可有千千万万人等着顶上来,你说他们希不希望你出事?” 夜温言盯着那俞大人,眼睛半眯着,大半夜配着她这张绝美的大白脸,看得那俞大人连连后退。“我也看明白了,合着你们家正室主母和嫡出的大小姐过得都不怎么如意,否则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把个小妾捧得这么高,还把个庶女给教得这么下贱!” “你……” “我什么?本姑娘说你你就给我听着,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还有你——”她说着,突然目光一扫,直接转向那俞小蝶,“眼珠子不要总往我五妹妹身上撇,你那点儿心思我一眼就能瞧明白。怎么着,都到这时候了,都撕破了脸了,还在给自己找台阶儿下?想巴扯我五妹妹是吧?想说她也是个庶女,她身边儿的柳姨娘也是个妾,我在这里说话难听,是连自家人也给骂了,对吧?” 她阴嗖嗖地往俞小蝶跟前走了去,这几步走得在俞小蝶看来就跟飘的似的,吓死人了。 “这话一说,就能挑得我们姐妹不合,让我家后宅不宁。俞家的小姑娘,你才多大,花花肠子长全了么你就出来算计人?没错,你们都是庶女,她的娘也跟你的娘一样,都是妾室。但你给我眼大眼睛看清楚!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不是你们俞家!她就算是妾,也是一品将军府的妾!她就算是庶女,也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庶女!区区六品主事的女儿,你拿什么跟我的庶妹比?又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污蔑我大哥哥,生生给我大哥哥泼了这么一盆脏水?” 夜温言的火气一上来,那是谁都压不住的,她告诉俞家人:“都给我听清楚了!我夜温言在外被叫一声魔女,在家里也从来没向谁低过头。你们俞家关起门来怎么折腾我不管,但谁要是欺负我哥哥,我定跟他不死不休!” 她这一通喝骂,骂得俞家人都跟见了鬼似的,一个个哆哆嗦嗦谁都不敢吱声。以至于小妾被踹得再惨,庶女的眼睛抹得再凶,俞大人都没敢再多过问一句。他现在就想赶紧走人,什么让夜飞玉负责的话再也不想多提一句了,否则非得让夜温言给吃了不可。 以前就听说夜四小姐厉害,却没想到竟然这么厉害。有这样厉害的小姑子在家里,他的宝贝庶女要是嫁过来,还不得被欺负死啊!不行不行,这样的人家非得俞璇玑那丫头来受着。 他这头打起了退堂鼓,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走出夜家的门。这时,就见门房一名下人匆匆跑进堂来,躬身行礼:“禀各信主子,江家大小姐到了。” 众人疑惑?江家?哪个江家?这怎么还有大小姐三更半夜登门造访的?找谁的? 俞大人心里咯噔一声,这个江家,别人没反应过来,他可太能反应过来了!因为他对江这个姓实在是太敏感了! 他只是区区六品刑部主事,连个朝堂都上不起,每日要面对的就只有自己的顶头上司江逢。所以一听到江家这两个字,他第一反应就是刑部尚书府。 何况在这临安内城,能被人称一声江大小姐的,除了刑部尚书家的女儿,还能有谁? 他更害怕了,冷汗呼呼往外冒,再揉揉眼往堂外看,果然看到一个有几分眼熟的姑娘,正提着裙子快步往这边走来,身后还呼呼啦啦跟了一群丫鬟婆子。 俞小蝶见了这一幕只觉好生眼热,虽说她在自家府里也是一呼百应,但是跟高门贵户家的嫡小姐比起来,差的就太多了。 来人正是江婉婷,坠儿也悄摸摸的又回到夜温言身边。人们看着江家大小姐走进叙明堂,先给老夫人行礼,再给穆氏行礼,最后还给夜景盛和萧氏行礼。一套动作一来礼数周全,谁也挑不出什么错。 行完礼就开口说话,人们听到江婉婷说:“三更半夜男人登门入户多有不便,所以我父亲就不来了,只差遣我来跟夜老夫人告个罪。是刑部没有约束好下臣,给夜家添了麻烦,实在是过意不去。请老夫人及各位夜家长辈放心,此人刑部定会查处,父亲明日就上奏朝廷,罢了他的官职, 再将他一家赶出临安内城去。老夫人觉得如此处置可还满意?” 老夫人不知道这个话该怎么接,这门亲事是她主张订下的,所以她并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可江婉婷口口声声为夜家着想,俞家做的这个事儿也确实让夜家难堪,她若再昧着良心说话,别说在江婉婷这个外人面前不好看,夜温言也不可能轻饶了她…… 第253章 退婚和离 何况江婉婷这态度就是直接宣布结果来的,根本也没给她留周旋的余地。 于是她想了又想,终还是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这事儿就算这么定了。 俞大人看着她,一脸的失望。她便别过头去不愿与之目光接触,只当什么都没看见。 虽然亲事是她提的,可她也就是觉得俞家好摆弄,好拿捏,她就是不想让长房嫡子娶一个厉害的媳妇进门,从而影响到她和她二儿子一家的地位。 可惜俞家贪心不足,当一品将军府是冤大头,这个闲事她若再管就是傻子。 老夫人不吱声,夜连绵却替她祖母憋屈,闷闷地扔了一句:“这怎么到成了俞家的错了?我大哥轻薄人家姑娘这事儿就算完了?你们也太颠倒黑白了。” 江婉婷狠狠地剜了夜连绵一眼,“傻子都能看明白的道理,夜二小姐怎的还糊涂着?” 夜连绵急了,“你说谁是傻子呢?” “谁接话谁就是。” “你……” “夜连绵你给我住口!”老夫人砰砰拍桌子,“没有你的事,把嘴给我闭上!”说完还狠狠翻了个白眼,满脸的嫌弃。 穆氏心里特别不好受,好好的女儿从小被抢走,养成这样,到头来老太太到先嫌弃了? 夜连绵最听老夫人的话,让她闭嘴她就闭了嘴,虽然也不太乐意,到底还是没再说什么。 江婉婷就笑了笑,回过头来跟那俞大人说:“父亲说了,之所以直接罢你的官,而不是先将贵府上上下下调查一番,这都是看在你们家大夫人和大小姐的面子上。否则刑部一旦动了真格的,怕是你们全家没有一个能完好无损地走出临安。俞大人,你该心存感激。” 俞老爷扑通一下坐到地上,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完了,全完了。” 江婉婷点点头,“是全完了。六品主事无需上朝,刑部尚书对你有绝对的任免之权。可以说你们俞家的兴衰都挂在我们江家,而我们江家又与夜家大房交好。所以我实在想不明白,你们是哪根筋搭错了,要闹这么一出好戏。这得是跟自己多过意不去啊?” 江婉婷说到这里就不再搭理他,转而去跟夜温言说话:“温言,实在对不住,我父亲说了,这是他驭下不严造成的,给你们家添麻烦了。你放心,这事儿刑部一定会给你个说法,也给飞玉哥哥一个说法。”说完,还冲着穆氏深施一礼,“也请穆姨原谅则个。” 穆千秋赶紧道:“这事儿不怪江大人,刑部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哪能管得过来。何况我们两家本就订过亲,他也不好过多插手,如此才纵容了这些小人。这大晚上的让你跑一趟,穆姨心里也过意不去。” “穆姨快别这样说,咱们两家说这些可就见外了。夜深了,我不便多留,这就回去了,改日再来看穆姨。”说完又拉着夜温言小声来了句,“赶紧把归月郡主解决了,要受不了了。” 话都说完,就准备走了,却见堂外又有下人匆匆跑了来,身后还跟着个婆子,婆子后面又跟了一队下人,个个都抬着大箱子。 坐在地上还在念叨“完了完了”的俞老爷就发现这婆子也眼熟,心里还合计江家怎么派了个大小姐还不够么,又整出个婆子来。结果待人走进了叙明堂一瞅,这哪里是江家的婆子,这不是他们家的婆子么!这是一直跟在大夫人海氏身边的冯嬷嬷呀! 他瞅着这婆子就来气,一肚子火正好有了个出气的地方,当时就大声喝问:“你来作甚?” 冯嬷嬷瞅都没瞅他,只在堂内环视一圈,然后直接就过来给穆氏见礼。 “老奴是俞家主母海氏身边儿的人,之前见过夜大夫人两回,叩大夫人安!”人说着就跪了下来,直接给穆氏磕了一个头。 穆氏虚扶了一把,道:“我记得你,海家妹妹还好吧?” 冯嬷嬷实话实说:“多谢大夫人惦记,我家夫人……并不好。”她吸了吸气,“但老奴今晚也不是来诉苦的,是我家夫人和大小姐有吩咐。夜大夫人且让老奴先把正事办一办吧!” 她说着,自顾地起了身,招招手,让堂外跟来的下人往近了走一走。 “这些都是当初夜家下聘时抬进俞府的聘礼,是我们大小姐最珍贵之物。大夫人有意将所有聘礼都当嫁妆给大小姐送嫁,奈何老爷受姨娘鼓动要将聘礼充入公中,还要把其中一多半都拿给庶小姐做嫁妆,是我家夫人和大小姐拼死才保下来的。今儿都抬回来,还给夜家了。” “这是何意?”穆氏听得一愣,夜飞玉也愣住了。 就听冯嬷嬷又道,“我家夫人说,没脸再结这门亲了,大小姐也自是没脸再嫁了。”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入怀,很快就掏出一封信来。 “这是临出门前我家小姐写下的,嘱咐老奴一定当众念了,请夜大夫人允许老奴念念。” 穆氏点头,“好,你念吧!” 冯嬷嬷又行了礼,然后将信打开,声音提到了几分,一字一句地念了起来—— “小女璇玑,年十七,乃刑部主事俞昌文之女。我乃正室主母所出,俞家嫡女,身份贵重。然,我父宠妾灭妻,不但将我与母亲困在府内,不许出门亦不让见客,甚至还要设计陷害与我有婚约的夜家少爷,欲将庶妹一同嫁入夜府。 母亲为此气到重病,至今不起,我多次与父亲理论均无果,多次想偷偷出府往夜家报信亦无法成行。院内院外都有姨娘和父亲的人守着,多迈出一步都要被人拦回来。万般无奈之下,只得趁今夜父亲和姨娘带着庶妹出了门,以死相逼,刀架在脖子上吓住了家中仆人,方才将夜家聘礼从府中抬出,也让冯嬷嬷把我的这封信带到夜府。 订亲三年,我为自己绣好嫁衣和被子,还为飞玉哥哥绣了四季衣裳各两套,鞋子六双,就连新屋的帐幔都裁制好了。虽用料并不讲究,可能配不起一品将军府的贵气,但却是我的一片心意,也是我对这场婚事的美好向往。我母亲为我张罗了一份并不算丰厚的嫁妆,母亲说实在有些寒酸,但却是我们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了。好在夜家下的大聘厚重,将来都抬回去,面子上也能好看一些。 却逢夜家大丧,原本订好的婚期不得不再拖几年。母亲与我说不要不开心,也不要埋怨谁,天理人伦这都是规矩传统,夜家也不愿有这场大丧的。于是我在家中连上了七七四十九天高香,也做好了婚期推迟的准备,甚至想着趁这两年工夫还能再多绣一些衣裳被子,我的嫁衣也能再添几种花样。 我是很高兴能有这样一门好亲事的,因为听说夜大少爷不但仪表堂堂,还是个正人君子。听说夜大将军一生未纳过妾,一心一意对待大夫人。这样的人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能不好?我实在是高攀了。我已经打算好了,嫁过来之后定好好侍奉婆母,友爱妹妹,也定与夫君好好过日子,互敬互爱。可惜,这些打算现在都没有用了。 但是我不后悔,做人就要行得正坐得端,输了情理,不能输了骨气,不能明知我父亲这样算计,还昧着良心嫁到夜家来。是我自己没福气,谁也怨不得。多谢飞玉哥哥昔日不嫌弃,愿意与我订亲,今日聘礼已退,婚书已毁,庚贴也随着聘礼一并由冯嬷嬷带过去了。你我婚事就此作罢,今后再见面,就只能称你一声夜公子了。” 信读到这里结束,一屋子人听得心里都不太好受。 江婉婷最先叹了一声,然后就是穆氏说:“璇玑这又是何苦?” 冯嬷嬷吸了吸鼻子,俯身道:“我家小姐再三强调一定要多谢大夫人和大少爷曾经不嫌弃她,还给了她那样丰厚的嫁妆。这些嫁妆是当初从公中抢出来的,我家夫人对着礼单点了好几遍,并无缺少。今日全都抬回来,今后就谁也不欠谁的了。” 她说完,又跪下来给穆氏磕了三个头,再看看夜飞玉,连连叹气,“我家小姐没福气,这样好的少爷,这辈子是不可能再遇得着了。” 她站起身,往俞老爷跟前走了几步,沉下脸大声道:“夫人让我给老爷带个话!夫人说她过够了俞府的日子,看够了你这个虚伪道德的男人,她要与你和离。你若不愿,她便到临安府衙击鼓鸣冤,告你宠妾灭妻之罪!” “她敢!”俞大人急眼了,“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她敢告本官?” “官什么官,马上就不是官了。”江婉婷开口提醒,“也就再过几个时辰的事儿,你就不是官了。我父亲亲自上朝参你,皇上会给刑部这个面子的。” “我……那我也决不和离!” 冯嬷嬷冷哼,“那就去告状,临安府若靠不赢,我们就去告御状!夫人说了,就算是下油锅滚钉板,她也要把你给告了!” 第254章 掉进仁王府的人 “你们,你们欺人太甚!” “欺的就是你!”夜温言冷哼,再瞅瞅那位还一个劲儿地冲着夜飞玉抛媚眼的庶小姐,气就不打一处来。“再飞你那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是不是听说你姐姐跟我大哥的婚约解除了,你就又觉得自己有机会了?真是做得一场好梦!来人!” 她厉喝一声,就见一个人影风一样飘进入堂内,稳稳站到了她的身边。 “想来这位庶小姐很喜欢落水的那处池塘,要不然也不能大晚上的不睡觉,巴巴的跑过去往水里跳。既然这么喜欢,那就给我拖出去,扔到池塘里泡一宿,天不亮不许出来!” “什,什么?”俞大人惊呆了,“你敢?你竟敢动用私刑?” “我为何不敢?”夜温言冷别哼,“别说是一个不正经的庶小姐,就是你这位即将要被撤职的六品主事,我也动得。” 俞小蝶吓得哇哇叫,计夺一脸冷漠地走上前,将后脖领子一提,直接把人给提在手中。还对她说:“把嘴闭上!泉州计氏拿人,谁敢不从?” 一句泉州计氏,直接把俞家人给吓得掉了魂。那俞大人真想问问这是真是假,泉州计氏是不是传说中的那个泉州计氏。 可是他不敢,这天下谁人敢冒充泉州计氏了,那肯定是真的了。他是千算万算都没算到,夜温言身边居然有这样的人。更没算到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在家里居然有这样的话语权,她一说话其它人都不吱声了。 眼瞅着俞小蝶被人拎走,哭闹声都听不见了,夜温言撇一眼俞大人和那个还趴在地上起不来的小妾,问道:“不走吗?还等什么呢?我是不介意派人把你们都给扔出去,要是你们也不介意,那我这就动手。” “不用!我们自己走。”俞大人脸色很难看,不是气的,是吓的,这个情绪转换是他始料未及的。可事已至此,他是再没有勇气在夜家继续待下去,他也实在是害怕再待下去会出差子,万一刑部要查他的老底,那可就全完了。 于是踉跄着扑到那妾室身边,想努力把人给扶起来。可惜自己腿都软,再扶一个人根本就扶不动,试了几次摔了几次,就听那妾室一个劲儿地哼哼:“老爷,你要摔死我了。” 夜温言摇头,吩咐计嬷嬷:“送一趟吧!送到府门外就好。” 计嬷嬷领命走上前,拽了那小妾就往外走。小妾的脚就在地上拖着,计嬷嬷也全然不顾。 俞大人赶紧在后头追上,一边追还一边喊:“轻点儿,你轻点儿,别伤了她!” 那冯嬷嬷看到这一幕就气得不行,念叨着说:“看来是真喜欢,都到这份儿上了还惦记着。可怜了我家夫人,这么些年为俞家上下操劳,到头来被一个妾祸害成这样。” 穆氏听了这话就也跟着叹气,江婉婷则是看了夜飞玉一眼,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情绪,只轻轻叹息,然后回过头来跟夜温言说:“温言,那我也走了,有事你再叫我。” 夜温言点点头,“替我谢谢江叔叔,也谢谢你大半夜的跑这一趟。” 江婉婷推了她一把,“跟我就别说这些,回头咱们再聚。”她说完,又给穆氏行礼,然后带着自己的丫鬟婆子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也没跟老夫人她们打个招呼,就好像刚来时那个周全的礼数不是她干的一样,气得老夫人也是一肚子火。 冯嬷嬷擦了擦眼泪,也说道:“老奴也得走了,老爷回府了,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那位姨娘重伤,怕是老爷十有八九要把这口气出在夫人和大小姐身上,老奴回去照看一二。” 夜飞玉思量了一会儿,开口说:“替我带话给夫人和大小姐,若夫人能与那俞大人和离,我仍愿娶璇玑为妻,这些聘礼就留待她们搬了新住处,我再风风光光地送一次。” “哎,哎!”冯嬷嬷哭着点头,“老奴一定把话带到,多谢大少爷。” 夜飞玉看了夜温言一眼,她立即明白,便冲着外头高喊了声:“计蓉!” 立即又有人影飘进叙明堂,站到了她身边。 她吩咐道:“随冯嬷嬷往俞府走一趟,保大夫人海氏和俞大小姐平安。” 计蓉应下吩咐,又多问一句:“要是有那个不要脸还不长眼的人硬往刀口上撞呢?” “那就成全他们,送去见阎王。” “属下遵命。”计蓉乐呵呵地跟着冯嬷嬷走了。 叙明堂里终于再没外人,这一场闹剧到这里也终于结束。 夜温言挽起穆氏和基本就没插上话的夜清眉的胳膊,“走吧,折腾到这个时辰实在是太困了,咱们回去睡觉。”再看看夜飞玉,“哥哥也一起走。” 她这态度跟江婉婷也没什么两样,直接无视了屋里其它人。好在其它人也不在意她的无视,甚至老夫人、连带着萧氏和夜景盛在听了她这话后,竟是齐齐地松了一口气。 他们可真是怕夜温言赶走了客人之后,再反过头来把他们给数落一顿。大半夜的谁不想睡个舒心的觉,这可算没搭理他们,真是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可偏偏有人不是这样想,眼瞅着大房一家都出了叙明堂了,夜连绵突然一声大喊——“果然你们才是一家人!果然你们只想着自己从来不想着我!我就是个碍眼的,既然这样当初为何还要生下我?生了我又不养我,连回去睡觉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不带我,穆千秋你生我到底是什么呀?你到底存的是什么心呀?” 她这一喊可是把老夫人给气坏了,又气又怕,就怕这么一闹腾,夜温言再瞅她不顺眼。于是立即起身,拽着君桃就往后堂走。 夜景盛也起了身,甩开大步就往外走。 夜楚怜和柳氏更是在冯嬷嬷走的时候,就已经悄摸摸地溜了。 这一下子,叙明堂里就剩下个夜连绵和萧氏。 萧氏也有心想走,因为她知道自己若不走的话,夜景盛一定又会去熙春那个小狐狸精那里。今晚熙春没露面儿,指不定在憋着什么心思。 但夜连绵的哭声让她犹豫了,她看到夜连绵捂着脸蹲在地上哭,就想起前些日子心里想的那件事,想追着夜景盛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 穆氏的脚步也顿了顿,夜温言察觉到,便立即将挽着她的手松开。“大姐姐陪母亲吧,我困得厉害,就先回去了。”她带着坠儿说走就走,夜清眉喊了一声她也没回头。 坠儿到是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小声说:“大夫人也往咱们这边看呢!” “看就看吧。”她还是继续往前走,夜连绵这个冤孽不是她能管得了的,她也没必要插手人家母女的恩怨纠葛。只要那夜连绵不再招惹她,她便可以无视那个人的存在。只是…… 她回头看了眼叙明堂的方向,心里就琢磨起一件事来。 “坠儿。”她回头小声问,“今晚是不是没见二少爷?” “是没见着,二少爷没来过吗?”坠儿也不太确定,因为她去找江婉婷了,中间也不知道二少爷来没来过。 夜温言摇摇头,“没来过。”那种不踏实的感觉又窜了上来,她吩咐坠儿,“你去叫一下我大哥,就说我找他问点事。” 夜飞很快就被叫了来,一到了就同她解释:“言儿你别怪母亲,她心里也不好受,在这件事情上她是受害者,她没有办法真的就完全不管连绵。但是我同你保证,若是连绵对你造成伤害,我肯定是站在你这一边的,母亲也一定是谁有理就帮着谁。” 她听了就笑,“哥哥不必如此紧张,我叫你来不是要说这个。” “不说这个?那,那你要说什么?” “我就是想问问哥哥,你出门之前,有没有看到二哥?他为何没来?” 夜飞玉有些迷茫,“那像没看到,也不是没看到,是没有去看。他屋里关着门的,我当时走得急,既没有什么事自然也不会去敲他的门。怎么了言儿,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没什么,我就随便问问。这么热闹的事二哥都没出来,八成是睡得太沉。没事了,哥哥回吧,我也实在是困了。” “我……”夜飞玉想说些什么,却又发现不知该从何处说。他想感谢夜温言,又觉得怎么说谢,都抵不过这个妹妹今晚对他的帮助。犹豫来犹豫去,就看到计嬷嬷回来,夜温言冲他笑笑,转身走了。 他轻轻叹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仁王府的院子里“扑通”一声掉进一个人来。 这声音打破了清晨的宁静,惊了一院儿的人。 早起的下人带着惊吓围上前来,就想看看掉进来的这个人是谁,又是从何处掉进来的。 可那人一身黑袍,头发挡着脸,不太容易看清。 就觉得人很瘦,腰也极细,所有人都怀疑这一下可能就把人给摔折了。 就待走近去看时,仁王府的暗卫从蒙蒙雾色中窜了出来,抓起那人就走…… 第255章 我好不容易看着你长大 人们听到暗卫留下一句话:“各忙各的,你们什么都没看见。” 府中下人立即懂了,皆闭了嘴,再不议论,也不聚在一处,很快就散了开。 暗卫带着那人直奔权青允的书房,到了之后门都没顾得上敲,直接就闯了进去。 权青允这一夜因为在城外拦截夜飞舟不成,回来之后就一直坐在书房里生闷气,一夜没睡会儿。这会儿刚有些犯困想眯一会儿,书房门就被人砰地一下给撞开了。 那一刻,只觉一股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几乎都来不及问暗卫发生了什么事,一眼就盯上了被暗卫抄在臂弯下的人,当时脑子就“嗡”地一声炸了起来。 “飞舟!”他冲上前,一把将人接了过来,顺势半跪到地上。只觉接在怀中之人出气多进气少,如无骨般趴在自己肩头,一身的血,沾得他两只手都粘糊糊的。 暗卫告诉他:“二少爷不知是从何处回来,直接翻墙入府,却没翻几下就摔到了前院儿地上。属下发现就立即将人带过来了。主子,重伤,至少七成筋骨全断,能撑着回来已经是奇迹了。可要请太医?” “请!”权青允毫不犹豫,“带着本王的玉牌去请!快!” 暗卫转身就走,他又突然反了悔——“等等!不请太医,去请夜家四小姐,快去!” 这话一出,不等暗卫有所行动呢,夜飞舟却突然有了反应,一口血涌出来,口中含糊不清地说:“不要!不要找她,你若找她我就走了!” 权青允急了,却又舍不得跟他发火,只能好言好语地劝:“你伤成这样,宫里的太医我不保证能治好你。飞舟你听话,咱们保命要紧,其它的事以后再说行吗?” 夜飞舟费力地摇头,“不行,不能找她,我做的事,对,对不起她,你找她来,她也不会给我治,治的。” “你……”他想说你这到底是干什么去了啊?难不成又去杀夜温言了?又是你那个妹妹还是爹娘的,逼着你去杀她了?可这话现在也没法问,也不能再找夜温言来治了,就只好再吩咐暗卫,“还是请太医吧!请最好的太医。” 暗卫走了,临走时将门也关了起来。 权青允将人打横抱起,轻轻搁在书房里间儿的榻上。这一抱一放,只觉人是越来越轻,身上瘦得都快皮包骨头了。他实在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能把自己瘦成这样儿,这到底是夜家吃的实在不好,还是他自己对自己太苛刻。 夜飞舟伤得很重,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了,每动一下都要忍受极大的痛苦。他将人放在榻上时看到了夜飞舟紧咬着牙的样子,心疼得没法儿。再看这一动之下又渗了许多血出来,就更是心慌。一身黑衣,没有一处地方是干的,全部都是血染透,还是不断渗出来的新血,他几乎怀疑再这样下去,就算人不疼死,也得因失血过多而死。 他想将他衣裳脱掉,查看伤势,哪怕先用些止血的药呢,总也比现在这样强。 可夜飞舟是碰哪儿哪儿疼,这让权青允手足无措,碰也不是不碰也不是,一时间急得团团转。真恨不能不管他说的那些,直接到一品将军府去请夜温言。 虽然夜温言什么医术他并没有亲眼见过,可地龙翻身这一场,无论内城外城,人人称夜温言是神医,他也是亲眼看到被砸重伤的人几日工夫就恢复如初,甚至有的人腿都被压扁了依然能治得完好。 还有先前夜飞舟被打碎的膝盖,竟是一两日光景就完全完好如初,就被外伤都不见了。 那确实是神仙手段,眼下用来治夜飞舟正好。 可是不能去,万一夜飞舟真是去杀夜温言,或者是杀夜温言在意的家人,那他就万万不能让夜温言知道人在他府里。他得把人藏好了,一点消息都不能走露。 床榻上,夜飞舟神志都不太清楚了,一双眼睛缓缓闭了起来,吓得权青允当时就一激灵。 “飞舟,飞舟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别睡,撑着些,太医很快就来了,啊!你能听见我说话吗?把眼睛睁开,这种时候不能睡,一睡可就再也醒不来了。我好不容易看着你长大,你可不能才一长大就没了,你这让……让我怎么办?飞舟,你把眼睛睁开,听话。” 夜飞舟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说,也听进了几句,于是撑着睁开眼,一眼就看到权青允急得不行的样子,竟是笑了。 权青允也松了口气,行,知道笑,就说明脑子是清楚的,只要脑子清楚人就没事。至于这一身伤,能治到什么程度就治到什么程度,能站起来最好,要真是再也站不起来,大不了他找人打一架轮椅,往后的日子就推着他,想去哪儿去哪儿。 夜飞舟看着他笑了一会儿,终于又开口说话:“我能听见你说话,听得很清楚。你放心。我就是伤得重了些,死不了。我也能保证回来这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跟踪,包括我进了你的仁王府也没有被人看到,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气得不行,“我何时怕过你给我添麻烦?” 夜飞舟听了这话就笑,“是啊,你从来都不怕,所以我也有恃无恐,有事没事就来麻烦你。从小到大有个大事小情都来找你,对你这府里比对自己家还熟悉。殿下,我们说正事,外头没人跟踪,可是我入府之后实在撑不住了,掉到了院子里,被许多下人瞧见了。他们应该没看到我的脸,可是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 “放心,一个活口中都不留。” 夜飞舟一听这话就急了,猛地咳了两下,又是两口血涌了出来。 权青允吓得用手去捧那些血,心里想着的是这孩子这么瘦,全身上下都流了那么多血出来,眼瞅着血都要流干了,怎么还能再吐呢? 这样想着,话就说了出来:“忍着点儿,别再吐血了,你可没有多少血可以吐了。一定要撑到太医来,其它的事情都交给我,什么都不要管。” 夜飞舟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立即就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总是喊打喊杀的,都是自己府里的人,当初精挑细选才选进来的,因为这点小事真不至于。只管约束好就行,若真有那起了外心的再杀也不迟,其它的不必牵连。” 他想说这还是点小事?但又觉得都这种时候,这孩子说什么他听什么就好,同他计较什么呢?于是就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他的话。 夜飞舟却没看到他点头,他视线有些模糊,眼睛里全是流进去的血,看人影影绰绰的。便追问了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的?” 他便答:“听见了,不杀。但是飞舟,你必须得告诉我,是何人伤你至此?” 夜飞舟苦笑了下,“很多人。” “很多人是什么意思?” “很多人就是很多人,个个都是高手,我哪能叫得上名字。但我数过了,一共三十五个。” 权青允的手都哆嗦了。 三十五个顶尖高手围攻夜飞舟一个人,那得是何等惨烈的场面? 他当然知道夜飞舟的武功有多高,当年送这孩子去习武,拜的那个师父人称江湖第一疯子。而之所以被称之为疯子,是因为那人收徒有一个十分变态的要求——要么永不出师,在他跟前为奴为婢,一生尽孝。要么选择出师,但在出师之前要与他打一场,能把他打死才算正式走出师门。 这个规矩满江湖皆知,所以他也不怕徒弟跑,因为只要他还活着,江湖上就没有人会承认跑出去的那个是他徒弟。且不但不承认,还会接下那疯子的高额悬赏对逃徒进行追杀。 人的心理就是这样,越是苛刻的条件,就越是吸引人想去挑战。甚至都有人带艺拜师,就为了将疯师父杀死,从而成为江湖中有名有号的顶尖高手。 所以疯子一生收徒无数,他住的山谷里也奴役无数。因为没有一个徒弟能将他杀死,即便他倾囊传授,那些人依然出师无望。后来渐渐的,有些徒弟也认命了,干脆放弃出师的想法,就老老实实待在山谷里,守在师父身边。也有些徒弟在等待,等师父老死,或是等着哪天兴许能有天资独特的小师弟入门,杀了师父,解救他们大家。 夜飞舟当年入江湖习武,权青允是一万个不愿意他拜入那个师门,但夜飞舟愿意。用他的话说,就是如果出不了师也挺好的,就在山谷里陪师父一辈子,总比活在夜家强。 他从来都拿这个孩子没有办法,只能依了他。当时想的是,就给他十五年时间,若真出不了师,大不了他跟朝廷借兵,平了那山谷。 江湖就是江湖,可以与朝廷各自为政,但那也是在朝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时候。如若朝廷真要计较起来出兵围剿,再强的高手,也面对不了百万雄兵。 这是他的打算,但夜飞舟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学艺十二年,他与疯师父大战三天三夜,最终一剑将其斩杀,成为五十年内唯一一个出师的高徒! 第256章 夜飞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夜飞舟付出的代价也不小,为此身受重伤,足足养了一个月才好。 疯子死的那一刻,山谷中所有师兄师弟都在欢呼。因为师父死了,不管是谁杀的,他们都可以离开了,都可以回到自己家,回到江湖,去做他们想做之事。 然而,除了夜飞舟之外,谁都没有走成。 疯师父身边的小童用一壶毒酒毒死了所有人,最后连自己也没放过,一块儿死了。 偌大山谷,就只剩下夜飞舟一个活人,那一夜,尸横遍野,隐隐听得狼嚎。以至于夜飞舟回家都一年多,每天夜里都还会做噩梦,梦到山谷中血流成河的景象。 就是这样的高手,与三十五人对战,最后伤成这样,可见他去的地方有多重要。 权青允深吸一口气,再问他:“有杀人就有主子,他们的主子是谁?你究竟去了哪里?说去庄园是骗我的对吧?飞舟,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算我求你。” 夜飞舟听着他说话就笑,“我怎么可能去庄园,送到庄园里的那个妇人跟我也没有半点关系,我根本就不认识她,甚至连她叫什么都不清楚。那是我三妹妹托我看着的人,据说是六殿下的小妾。我替她养着那个妇人,换了她一个消息。” 他声音虚弱,有气无力,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要缓好一阵才能缓过来。 权青允有心想让他别说话,歇着。可一来他实在是想知道这孩子在搞什么鬼,二来他也是怕一歇着,这孩子就睡着了,一睡着了,那想醒就不一定了。 所以就只能一直同他说,听他说消息,他便问:“什么消息?” 夜飞舟“恩”了一声,想抬手,试了半天没抬起来,只好放弃。“我实在没力气,你自己掏吧!我怀里有三封信,你拿出来。” 权青允不明就里,但还是按他说的去做,只是翻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碰疼了他。可就是这样,夜飞舟还是咬了两次牙,皱了三下眉。 他心疼得不行,却也没办法,许是这三封信特别重要,夜飞舟将它们藏到了衣裳最里层。他需要一点一点将外袍剥开,再去解内衫,再到里面的底衣。 血都沾在衣服上了,衣服也沾到肉上了,每动一下对夜飞舟来说都无异于酷刑。 权青允翻了两层就有点下不去手了,“等太医来了,给你处理好伤口再拿吧,好不好?” 夜飞舟坚决不干,“必须拿出来,趁太医还没来,赶紧取出来。这三封信除你我之外,再不能落入他人之手,也不能再被第三个人瞧见。你翻吧,我能忍住疼。” 权青允干脆取了剪刀来,把衣裳一点点剪开,总算是把那三封信拿在了手里。 信是用油纸包着的,外面一层全是血。他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就总想把这些血再给夜飞舟塞回去,可怎么能塞回去呢?流就是流出来了,除非保住命,再慢慢的补。 “就为了这个东西?这到底是什么信,几乎搭进去你的命?”他万般不解。 夜飞舟只说:“你找开看看。” 他坐到榻边,依言将信打开,一看之下脸色大变。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你究竟从何处得来?” 夜飞舟说了实话:“这是四殿下的人多年前拦截下来的,他握着这个证据就是为了从归月回来找你报仇。因为你当年害了他的母妃,导致他被送去归月做质子。这三封信的存在,不但四殿下心里有数,就连六殿下和摄政王也知道,并且也想得到。有了这三封信,就可以扣你一个里通外敌的帽子,可以威胁你,甚至控制你。即便控制不了,至少你也不能再同他们争什么了。殿下,这很危险,我必须得替你拿回来,否则有朝一日那就是粉身碎骨。” “可你现在也是粉身碎骨!” “我不怕,保住你就行。” “……夜飞舟,你这是要我的命啊!”权青允起身,转过身背对着他。 夜飞舟从后面去看这个人,虽然眼睛里有血,看不太清楚,但这个角度却让他想起小的时候。那时候他个子矮,站在三殿下后面,就只能这样仰头看对方。 他有些迷糊,意识也兜兜转转,转过许多年。他跟权青允说:“小时候你就是这样把我护在身后,挡住了我父亲所有的喝骂和责打。我那时候就觉得这个背影一看就很安心,有你在,我就什么都不用怕了,哪怕我父亲打死我,只要我有一口气,我就可以爬到仁王府,你就能把我给救活。” 他喘了两下,继续道:“我能活下来都是因为有你,所以我必须得让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我才能活。要是你死在这三封信上,那我也就活不成了。所以你看,我其实也不全是为了你,我也是在为了我自己。没有人不想活着的,我也不例外。” 权青允仰起头,有泪水从眼眶里涌出来,无声地往下流。 这种感觉陌生极了,因为这是打从记事起,他第一次哭。包括母妃过世那天,他都只是伤心难过,却哭不出来。 父皇在世时就说过三儿子没有眼泪,有那么多人说他假仁假义冷血冷情,却只有他知道,所有的一切表象,都会在面对夜飞舟的事情时,被击得一败涂地。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眼泪干了,他终于想起身后的人已经许久没有说话了。 权青允吓得一激灵,立即转回身去看,却见夜飞舟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立时慌了,一步扑上前去将他的手攒在自己手里,一声声地叫他:“飞舟,飞舟你醒醒。”一边叫还一边用另只手去探他的鼻息,待发现人虽呼吸微弱,但总算还有时,这才松了口气。“飞舟,你听我的话,不要睡,一定撑着精神。这种时候要是睡着了,你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好不容易长大了,好不容易从你那师父手底下活着回来,可不能在这时候死了。” 他说了许多话,甚至说起他去江湖学艺的那些年,他其实偷偷去看过他很多次,并不只是一年一两回而已,他只是没有告诉他。 可是夜飞舟不醒,就一直睡觉,气息微弱,像个活死人般。 权青允没招儿了,“说你要我的命,你还真是要我的命。好,你听我说,明日我就散了府中所有妾室婢女,给她们银子,让他们远远离开临安城,不管去哪都好,唯一的要求就是永远都不要回来。往后我这仁王府后院儿再不会有一个女人,再没人惹你生气了,你听了会不会高兴?给我打起精神来,你要是想过好日子,就一定给我清醒着,听到没有?飞舟!” 也不知道是他说得时间久了,还是最后这番话有用了,总之夜飞舟还真就醒了。 醒了之后就迷迷糊糊地看着权青允,眼睛只能眯开一条缝,口中却坚决地说:“不行,你还有你的理想抱负,你必须得有妻妾,还要有子嗣,都送走了是不行的。那些眼线也不会放过你,将来若想成大业,这些都会被人拿出来诟病。” “成什么大业?我管他行不行,我要那些妻妾子嗣做什么?如今大局已定,是你那四妹妹和帝尊联手做的,我哪来的机会翻盘?飞舟,难不成你愿意看到我跟你那四妹妹站到对立面?真到了那时候,你心里就不难受?” 夜飞舟反问:“可是不做,你不也一样难受吗?” “我有什么可难受的?”权青允气得几乎暴走,“我没你想得那么执着!我这辈子唯一就执着了一件事,就是管你。至于那个皇位,它从来都不是我的执念,我但凡真放不下,这三封信我早就回了!权老七上位时,我早就反了!” 信还拿在手上,他手一直都是抖的。夜飞舟的手也被他握着,感觉到他在发抖,就说:“你别害怕,信已经拿回来了,以后没人能威胁到你。你只管多留意四殿下就好,至于那六殿下,真不用放在心上,毕竟我觉得我们家小四肯定是不会放过他的。他的精力总要被分出来一部份,兴许还是一大部份,除非摄政王插手,否则他应该没什么精力对付你。” 权青允听得直皱眉,“你自己都这样了,还在替我分析。飞舟,从小到大,你何时见我怕过?我从来都不怕什么,我只是生气他们把你伤成这样。我只是在想,这个仇得用什么法子才能报回来。” 夜飞舟却无所谓这些,“受伤而已,又死不了,养一养就好了。小时候又不是没受过伤,我父亲差点打死我那回,比这次严重多了。” 院子里有动静入了耳,应该是太医到了。权青允匆匆又问了句:“既然你不是去杀夜温言,就让她来治你多好。你不是说她医术高明,是仙医手段吗?” 夜飞舟摇头,“四殿下是我大伯的学生,上次我劫杀她的事四殿下是帮过忙的,所以不能告诉她,她会生气,也会为难。” 说话间,房门已经被推开,暗卫还催了句:“请太医快一步,伤者等不起。” 权青允起身相迎,夜飞舟亦偏头去看,这一看就叹了气。 是白太医…… 第257章 两位殿下都来了 “夜二少,咱们还真是有缘啊!”白太医也是无奈了,去请他的人只说是到仁王府来,他还以为是三殿下受伤了,或者是仁王府里的什么人受了伤,万万没想到竟是这位夜家二少爷。他也不明白了,“二少爷您这是何苦呢?回家去找四小姐不是更好?就像上回治您的膝盖,老朽费了好几天工夫也没治回来个七七八八,结果四小姐出手,一夜之间完好如初。所以您直接回家多好,何必叫老朽来折腾一回?” 权青允也是这么想的,要么回家找夜温言,要么把夜温言找到这里来,反正都比太医强。 可夜飞舟坚决不干,而且不说话,理都不理会白太医。 白太医在太医院行走半生,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路数没瞧过。一见夜飞舟这样就明白了,立即就道:“老朽不问了,全力给二少爷治伤就是。” 说完果然不再提夜温言,只给三殿下行了礼,然后自顾地上前去给夜飞舟把脉,再小心翼翼地查看伤势。越看越心凉…… “二少爷确定不让四小姐来看吗?”他十分无奈地失言,又把这个话题给提了起来,实在是这伤太重了。话问完,他也不等夜飞舟回答,直接就转向权青允,揖手施礼,“微臣实话实说,以微臣的医术,这种程度的伤想要治好,太难了……不,不是太难了,是根本就治不好。保命可以,但保命和治好那可完全是两回事,三殿下应该明白。” 权青允当然明白,活也得分怎么活,是躺在榻上让人侍候一辈子那么活,还是像从前一样完好无损的活,那能是一样的么? 他问白太医:“依您之见……” “依微臣之见,立即去请夜四小姐,兴许还能有救。” 夜飞舟急了,“我说不请就不请,白太医再继续坚持,这伤我就彻底不治了,您回吧!” 白太医叹气,“二少爷,咱们也算熟人,老朽问您一句,就算现在不说,您以为能瞒多久?您能一直不回家吗?还是您能保证四小姐不会找过来?既然早晚都能遇着,那为何不在最需要的时候去请她?何苦要遭这个罪?” 在这件事情上,夜飞舟很执拗,白太医劝了一阵发现也劝不动,就只好放弃,说自己先治治看,实在不行就再做打算。 他开始给夜飞舟清创,开始用剪子剪掉衣裳。夜飞舟坚持让权青允出去,权青允气得直跺脚,“好歹让我心里有数你身上有多少伤。” 夜飞舟却说:“你不用有这个数,只管出去就是了。” 白太医也同他商量,“让三殿下留下来吧!老朽也需要帮手。” 夜飞舟就说:“让小厮或是暗卫进来就行,把他换回去。王爷金尊贵体,做不得这些。” 权青允气得伸手去指他,一下一下的,到底还是没拗得过。 他走出去,换了两个暗卫进来,只是把衣裳剪掉再剥离这个过程,就用了半个时辰。夜飞舟那样坚强的人都发出了几声惨叫,权青允站在屋外越想越心疼,干脆强迫自己不去理会,只一心琢磨该如何能瞒着夜温言受伤的真相,让她先把人给治了。或者是直实话实说呢?然后再想办法给她消气?可是如何才能让夜温言消气?那位夜四小姐的气性似乎挺大的。 他想那自己那些山头,不知道全给了夜温言能不能行,或是再搭上一些外省的田产地产。总之只要夜温言点头,他的那些东西随她取用。 接近晌午时分,白太医终于从屋里出来了。衣袍上沾的全是夜飞舟身上的血,两只手虽然洗过,但也没太洗干净。他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告诉权青允:“血暂时是止住了,但大部份伤口实在太深,微臣无法保证不会裂开。另外,骨头断了十一处,筋断了三根,已经开了方子,府上暗卫拿去抓药了。微臣还是那句话,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是连保命都做不到了吗?” 白太医叹气,“保命是可以保,但保下来的命,怕是夜二少爷自己都不会想要的。” “那怎么办?” 白太医回头看了看,再道:“方才出来时给二少爷喂了一枚安神的药丸,这会儿人已经睡下了,三殿下趁这个工夫去请夜四小姐最为稳妥。微臣先留在这边盯着,以防万一,三殿下快些做决定吧!” “除了夜四小姐,别人都不行吗?太医院院首呢?” 白太医摇头,“院首也不行,非得是夜四小姐。” 权青允听得直皱眉,“本王未曾亲眼见过夜四小姐行医,听飞舟说,你曾把她的一手医术比作仙医之术,此话可当真?” “自然当真。”白太医连连点头,“但不是比作,而是她就是仙医。微臣在太医院行走了大半辈子,不会看错的。” 权青允点头,“多谢太医,飞舟这边就劳烦您多费心,稍后本王安排人带您去更衣。” 白太医躬身,“微臣必当尽责。”话说完,轻轻退回屋内。 权青允又在屋外站了一会儿,抬手叫了暗卫:“全力配合太医,为太医准备换洗衣裳,无需备客房,只管备好软榻让他歇在书房就好。本王出去一趟,若二少爷醒了问起,就说皇上有诏,叫本王进宫议事去了。” 仁王殿下到府的消息传到夜温言这边时,她才刚刚睡醒。香冬刚同她说都这个时辰了,咱们就把早膳并到午膳一起用了吧!话音都没落呢,坠儿就推门进来说:“三殿下到了,点名要见我们小姐,人现在就坐在叙明堂。”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想起昨夜心神不宁,睡一觉虽然好了些,但仍然觉得像是有什么事儿似的。她就问香冬:“头午有没有见着二少爷?或是我哥哥那边有没有人过来?” 香冬便答:“二少爷没见着,大少爷身边的小厮今早过来传了话,说二少爷没在玉京园。” 她听了就立即起身,洗漱更衣,动作麻利。香冬劝着她多少吃一口饭,三殿下等都等了,也不差这一会儿。可还不等她答话呢,计嬷嬷又走了进来,到她跟前说:“小姐,四殿下到了,也是点名要见您,这会儿也在叙明堂坐着呢!” 坠儿听了这话随口就说了句:“这怎么都来了,是不是宫里出事了?” 计嬷嬷摇头,“如果是宫里出事,来的也得是皇上或是吴否,怎么可能是这两位殿下。” “那他们就没有道理了呀!平日里又没有多少往来,这怎么突然一下都来找我家小姐?” 夜温言皱着眉不吱声,直觉这二人过来很有可能是为了同一件事,但在这件事上,他们两个人又是对立的。只是,为的是什么事呢? 她一边由着香冬帮忙整理衣裙,一边稍作分析。先是三殿下,她跟三殿下没有什么瓜葛,充其量就是她要了对方几座山头,银子还没来得及给。三殿下兴许是来要银子的?恩,也兴许是为了她二哥的什么事,总之事出有因。但四殿下是为了什么? 自顾地琢磨了一会儿,直到理完衣裙走出房门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该不会是为了封昭莲吧?那女人闯祸了?难不成是去了花楼出不来,四殿下求她捞人?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但愿那二人不是为了同一件事来,也但愿那件事情不要跟她二哥有关。 叙明堂的气氛很不好,两位殿下并排坐着,一黑一白,一明一暗。却是白衣的那位看起来,脸色比黑衣那位还要阴暗一些。 在他们对面坐着的是夜景盛和萧书白,首位坐着老夫人。 下人早就上了茶,但是谁都没喝,夜景盛和萧书白夫妇二人的注意力一直都在黑衣的三殿下身上,两双眼睛直勾勾地瞅着,目光不善,态度也不善。夜景盛甚至还很不客气地问道:“三殿下还真是拿夜府当第二个家,有事没事就要往这边走一趟,十几年如一日啊!这又是干什么来了?今儿我可没打儿子。” 权青允也不恼,只点了点头,“恩”了一声,然后说:“今儿是没打,但本王就是怕你再打,所以过来看看。且本王以为,这样的拜访应该应该隔三差五就有一次,如此才能时刻提醒着你些,省得你忘了。” “哼!”夜景盛拉着张大长脸说。“三殿下到是清闲得很,管事管到臣子家里来了。也是,如今皇位已传,是没三殿下什么事了,所以你可能也不忙。” 权青允再点头,“本王确实不忙,但总归是要比夜二老爷的事情更多一些。毕竟二老爷如今连个官位都混没了,也不知道这临安内城你还能住到几时。内城有制,非官邸不得留驻,夜家没了官位,是不是也该考虑考虑搬家了?” 夜景盛冷哼,“就算我没了官职,我也是一品将军的儿子,朝廷理应抚恤!” “抚恤是抚恤的情份,或许可以留你们继续住着,但贵府的匾额可能就要改上一改……” 第258章 四妹妹师妹 权青允的手指一下一下敲着木椅把手,“如今的北齐已经没有一品大将军了,但是未来 的北齐一定会有新的一品大将军,所以贵府门上挂着的匾额很快就会挂到别人家府上。也不知道到了那时候,是新任将军派人来将这块匾摘手,还是人家另外再做块新的。可惜夜二老爷平头百姓一个,到时候这府门上要挂什么呢?” 他想了想,说:“夜府?恩,也就只能是夜府了。好好的将军府变成夜府,二老爷还真是给祖宗长脸。不知道夜老将军在九泉之下是否能瞑目啊!” 这话说得夜景盛直瞪眼睛,明显是被气着了,想怼回去几句,一时又想不出词儿。 到是萧氏把话接了过来:“三殿下这话说得就有些难听了,给不给祖宗长脸那也是我们家的事,与三殿下无关,您用不着十几年如一日的关心着我们家。知道的说您是热心肠,好管闲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看上了我们家姑娘呢!” 夜景盛闷哼一声:“要真看上姑娘还就好了。” “说得就是。”萧氏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当然,仁王府至今没有正妃,三殿下若是真瞧上我们家姑娘了,也可以请媒人递庚贴,我们坐下来一起商议商议。但如果看上的不是姑娘,那您就别怪臣妇说话难听,皇家先祖脸上肯定也是无光的。” “是吗?”权青笑了,“二人人用不着拿这样的话来揶揄本王,本王要是在意你这种阴阳怪气的话,这些年可就白活了。本王要做什么,要向着什么人,还轮不着你们说道。至于皇家先祖脸上有光无光……恩,看来夜家二夫人对皇家的了解,比我这个皇族中人还要更多,想来平日里是没少研究。就是不知道夜二夫人闲着没事研究皇家干什么?是你自己有这个嗜好,还是夜家有这个嗜好?又或是萧家有这个嗜好?” 他身子往前倾,一双眼睛直盯着萧书白,“以平民身份议论皇家,就冲着夫人刚刚那一番话,便是犯下了大忌讳。本王待会儿就可进宫去,同我那皇弟商议商议,看是不是宁国侯府有这个背地里琢磨皇家先祖的习惯,否则怎能教出这样胆大妄为的女儿来?” “这……”萧氏有些郁闷,刚刚还扯了扯夜家,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剩下一个萧家了呢? “这什么?”权青允不遗余力地追问,“敢问二夫人,萧家琢磨皇家是图个什么?图有趣?图下饭?又或是图有一天谋权造反时,能对权家有更多一点的了解?” “三殿下慎言!”萧氏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殿下坐在将军府的正堂上,何必攀论我萧家?我也不过是随口说句话,怎么就扯到谋权造反了?” 权青允冷笑,“这怎么能是何必呢?你都说是‘我萧家’了,那本王又如何能不顺了你的意?”他说着就看向老夫人,“老夫人,您觉得本王是该参萧家一本,还是该参夜家一本?” 老夫人觉得自己真无辜,今儿真没她什么事,这俩殿下也不是冲着将军府来的。不过就是想找夜温言,又因为夜温言没来那么快,贵客造访,她就不得不先出来接待一番。既然无关她事,就不要往她身上扯了吧? 老太太正为难着,一直没说话的四殿下突然开了口,这一开口竟是帮着萧氏说话。 就听他说:“本王相信夜家二夫人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无心的话,就算闹到朝廷,也没人会把一个深闺妇人的话放在心上。反则三哥到确实是该约束自身,毕竟父皇在世时就曾规劝过三哥莫要过多参与朝臣家事。本王去归月那么多年,始终忘不了当年父皇对三哥失望的模样,每每想起都感叹连连。可惜本王是弟弟,总不好过于规劝哥哥。” 这话说得夜家人就有点儿懵,包括夜景盛在内,皆不明白今日这两位殿下是个什么打法儿。总不成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吧? 看着也不太像,四殿下这个话听起来像是在帮着萧氏,可这没有道理啊!这位四殿下是老大的学生,从来都跟大房是一伙的,先前还因为夜温言失踪的事跑到府里来又烧香又上供的,整得她们十分被动。这怎么突然之间风向一转,又变成帮着二房了呢?这是吃错药了吧? 萧氏一脸懵地看向老夫人,老夫人反复琢磨这个事,渐渐就有点儿明白了。 肯定不是为了帮着萧氏,也不是想跟二房缓合关系。事实上,这位四殿下还是站在大房那一头的,之所以有刚刚那样一番话,八成是跟三殿下不对付,是烦他三哥。 可你俩要互相看不顺眼,想打架,那也回家去打啊!跑夜府来干什么? 夜温言头一次跟老夫人有了一样的想法,她这会儿就在叙明堂的门口站着,一脸的生无可恋。只道神仙打架她管不着,可上哪儿打不好,非得来将军府,有病吧这是? “哟,四姑娘来了!”萧氏一眼看到夜温言,顿时心头大喜。从来见这位侄女也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过,甚至亲自迎了过来,热络地拉起夜温言的手说,“温言你可算来了,两位殿下都是来找你的,已经等候多时了。快进来快进来!” 夜温言被她拉着往里走,到了两位殿下身边,萧氏甚至还推了她一把。她实在无奈,只好冲着这二人行礼,分别叫了声:“三殿下,四殿下。”末了还问一句,“找我有何贵干?” 二人都没急着回有何贵干,只齐齐站了起来。权青允揖手回礼,“四妹妹有礼了。” 权青画则是微微躬身,想了想,说了句:“师妹,不必客气。” 夜温言一个头两个大! 这一个个的都开始攀亲了,啥事儿啊到底?她真想问问这位三殿下,人家老四叫我一声师妹还算师出有名,你叫我四妹妹冲的是谁?总不能现在就冲着我二哥吧? 见她站在那块儿愣神儿,萧氏就开始打圆场:“温言你快坐啊!两位殿下一直也没用茶,你快请他们用茶。这都到晌午了,是不是要留下用午膳?还是府里给备些茶点?” 权青允摇头,“都不必,本王与四妹妹说几句话就走。” 权青画却来了句:“用个午膳也不是不可以。说起来,本王与夜家关系也算亲近得很,虽然老师不在了,可师弟师妹们还在,师娘也还在,所以本王留下来用个午膳也没什么。”说完又看向三殿下,“三哥若是有事就先请回,若是无事,不妨留下来一起吃。” 萧氏一巴掌糊死自己的心都有,上次经了连时和云臣那事儿,她怎么还没长记性呢?说什么不好,脑抽了非得说留饭。这下好,人家真要吃,她难道真叫厨下去准备?准备完了是不是还得陪膳啊? 老夫人也瞪了她一眼,一脸的不满意。不过好在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两位殿下都挺忙的,我也没有多清闲,咱们还是有事说事,至于吃饭什么的,谁也不差一顿吃的。我们家还在大丧中,家里不让吃肉,所以没法待客。” 老夫人连同着萧氏和夜景盛,看夜温言从来没有像此时此刻这般顺眼过。老夫人甚至都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笑出了平时难得一见的慈爱。 夜温言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权青画也不好意思再说要用午膳什么的,但他也不说走,反到是坐了下来,端起桌上的茶盏,一口一口地品茶。 萧氏和夜景盛都有想走的意思,毕竟正主已经来了,他们没必要搁这儿陪着。万一哪句话说不到位再把自己给搭里,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但老夫人没走,他们也不好说先走。于是萧氏向老夫人看了去,那意思是母亲咱们走吧! 可老夫人不想走,她想留下来看热闹。毕竟今儿这事儿透着玄乎,她就想知道这二位找夜温言到底是什么事,也想知道这俩人为何翻脸都翻到了夜府,几乎就是不给对方留脸了。 见老夫人是这个态度,萧氏没办法,只好又坐了回来,硬着头皮继续陪着。 可人一多,有些话就不太好说,特别是四殿下在这儿,这让权青允就不好开口跟夜温言提去仁王府救人的事。而且他十分怀疑权青画来此的目的,没听说这老四跟夜家好到可以随时随地串门子的地步,那今日走这一趟空间是为了什么?莫不是冲着他来的? “四弟先说吧!”权青允干脆把主动权让了出去,“本王的事情不急,四弟先说你的事,说完了本王再同四小姐慢慢讲。” “哦,不急啊!”权青画笑了,“也是,不管治伤还是救命,反正也没疼在你身上,你自然是不急的。” “此言何意?”权青允心里咯噔一声,看来他猜对了,老四就是冲着他来的。应该是发现信丢了,又通过一些蛛丝马迹猜到了是夜飞舟所为,故而算到他定会来找夜温言治伤,所以特地到夜府来堵着他的。 若真是这样,事情可就难办了…… 第259章 三殿下请回吧 权青画又抿了一口茶,“并无他意,只是打个比方,三哥怎的如此紧张?莫不是真有人受了重伤,等着我师妹去救?能让三哥登门相求,那得是什么人啊?” 这话一出,别说夜温言心里一慌,就连萧氏和夜景盛也把事情猜着了一半。 能让三殿下登门求助的,只怕这世上除了他们那个不成器的儿子,也再没谁了。 夜飞舟受伤了?萧氏想问问,再看夜景盛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便也没开这个口。左右那个儿子他们早八百年就放弃了,是死是伤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 夜温言想得就更多些,三殿下的确不会凭白无故上门,若是为了夜飞舟则很有可能。所以这个事可能跟她二哥有关,但同时也可能跟四殿下有关。四殿下也不可能无事登门,这八成是追着三殿下来的,这是要堵着三殿下不让他开口,也堵着她不让她离开将军府。 她有些着急,夜飞舟到底怎么了? 找了椅子坐下,因为二房没走,她便只能坐到两位殿下这一边。萧氏还假惺惺地问她:“四姑娘要不要到二婶身边来做。” 她干脆地拒绝:“不要!” 萧氏闹了个没脸,便也不说话了,只管坐着看戏。就见夜温言坐下之后立即侧过身去,面向着两位殿下,想了想道:“既然二位都有事,又都不好意思说在兄弟前头,那便由我来指一位先说吧!四殿下——”她看向权青画,“比起跟我没有什么交情的三殿下来,我始终欠四殿下一个人情。”再想想,“不如到我院子里坐坐,我亲手泡一盏茶给二位尝尝?” 老夫人一听这个就不高兴了,你们回院儿去说那我听什么?于是赶紧把话给接了过来:“温言,你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可随便引外男入内院儿?这话传出去可不好听。” 夜温言就笑了,“祖母还知道这个理啊?我这不是没办法么,人家是来找我的,自然是要与我说话,且人家二位贵为皇族,要说的话肯定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旁听的。您说您带着儿子媳妇坐这儿围观,这是等着听内慕消息呢,还是等着看殿下们的笑话呢?当然,这都是次要的,主要是您往这儿一坐,两位殿下兴许会觉得人太多话说不出来,那可就费工夫了。” 她一边说一边摇头,“难不成真要留他们在府上吃饭?行吧!”她冲着堂内侍候的下人挥挥手,“吩咐下去,让厨房把午膳和晚膳都备了,到时候要是还有没眼力见儿的人等着看热闹,就只能请两位殿下到我大哥院子里歇一晚,明儿再继续用早膳,再继续酝酿着说话。” 老夫人气得没法,“我这是关怀你!” “恩,我也是关怀两位殿下。去备膳吧!” 萧氏听到这里一下就站了起来,“温言,你们说着,我和你二叔还有事。给五姑娘请了分茶的老师,这会儿也该到了,我们得去见一见,就不陪着了。” 夜景盛也起了身,看看两位殿下,明显的不想搭理老三,就只冲着四殿下行礼,然后还狠狠地瞪了权青允一眼,这才带着萧氏走了。 权青允也无所谓,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了,只要到动真格的时候他说话在夜景盛面前还好使就行,平日里的礼数什么的,就不想计较那么多。 眼瞅着儿子儿媳走没影儿了,老夫人也再坐不下去,这个热闹算是看不成了。就想起身也走,却听权青画突然说了句:“虽然是在前堂,但师妹怎么说也算是见外男,其实家里还是留一些长辈在比较好。本王并不介意老夫人在场,想必三哥也没什么事是需要避讳人的。” 老夫人一听这话,很高兴地又坐了回去。 夜温言却知道今儿这事儿不好办了,权青画明显这是在堵着他三哥的嘴,步步设坎儿,让他想说的话说不出来。至于他自己,他本来就没事,来这一趟就是防着权老三的。 见老夫人坐稳当了,权青画这才又道:“既然师妹让我先说,那本王就也不推拒了。方才师妹说过欠我一个人情,我始终也记得师妹曾说过,他日我若有事相求,你必尽全力。” 夜温言点头,“是。” 权青允一听这话就蹙了眉,呼吸也重了几分。夜温言能感觉到。 权青画再说:“那我便用这个人情,换师妹同我一起研习兵法五日,师妹可能答应?” “五日?”她摇头,“我并不懂得兵法。” “所以才要研习。”权青画说得一本正经,“从前老师就曾说过,将门之下无犬子,对女儿的要求也是一样的。他很遗憾没能亲自教给儿女什么,若他日我有这个机会,他希望我能代为传授一二。今日便想全了老师这个心愿,师妹可愿意?” 夜温言想了想,说:“那也该是传给我哥哥。” “那便一道研习。”权青画说得痛快,“去令兄屋里可好?” 权青允听不下去了,“四弟说的五日是什么意思?” 权青画微微一笑,“五天五夜。” “胡闹!”权青允一下就站了起来,“不管去谁的屋里,也没听说未出阁的闺秀同外男在一处五天五夜的!你若真为着她好,就不该提出如此无理要求。” “这怎么能是无理呢?”权青画是铁了心把夜温言给扣住,他告诉他三哥,“这是她欠我的,她有义务还。毕竟研习五日兵法,可比我求她替我做个别的什么事容易多了。三哥说是不是?”说到这,又转看夜温言,“我于你有救命之恩,我就算求你为我解决个人,也不算过份吧?反到是本王这位三哥,与你没多少往来,所以他找来你才是没什么道理。师妹,若你觉得去令兄屋里也不太好,那咱们便进宫去,到皇上跟前去研习,让御前的人侍候着,光明正大,谁都说不出什么。如何?” 夜温言想说不如何,这就是明摆着让她左右为难,或者说是威胁了。 可她又能怎么办呢?的确欠人家一次救命之恩,他日相还这话也是她自己说的,没道理在这种时候反口。 权青允脸色十分不好,“老四这是铁了心要陷夜四小姐于不义之地了。” “三哥怎么不叫四妹妹了?”权青画面上是一种淡淡的笑,虽然是笑,看起来却十分危险。“方才不是还叫得挺亲近的,本王还在纳闷,这一声妹妹是从何叫起的?” 权青允便答:“那日在宫里同皇上说话,听皇上在提起夜四小姐时叫了几声姐姐,本王就想着咱们都是自家兄弟,自然是得随着皇上来论,所以叫声四妹妹也不为过。” “恩。三哥说不为过那就不为过吧!”权青画不再理他,“师妹,咱们还说回方才的事,本王的请求,你可愿意应下?” 夜温言知道自己必须应下来,否则一旦她站到三殿下那边,很容易激动这位四殿下的万千怒火。虽然她到现在也不知道火从何来,可眼下燎原之势已起,她总不能眼瞅着火往大了烧,何况她还不知道三殿下到底是不是为了夜飞舟。 见夜温言一直没给出反应,权青画也不急,到是又问起他三哥:“三哥此番来到将军府,是所为何事?你瞧,一直在说我这头,到是把三哥给忘了。” 权青允深吸了一口气,心底的火气也是压了再压。 他有什么事?哼,你老四往这里一坐,我的事就已经说不出口了。 但他也想到了法子,便同夜温言说:“先前四妹妹从我这里买了几座山头,我手上还有一些,就想来问问四妹妹要不要一起买走。地契都在府上,四妹妹若感兴趣,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你挑一些出来,我一并算得便宜些。” 权青画就笑,“没听说过有地主会主动卖地,还要算便宜些,三哥这是做了多少亏心事。” 权青允不理会他,只看向夜温言。就见夜温言点了点头,同权青画商量:“四殿下如果不着急,我到是想先去仁王府挑挑地契。之前也欠着三殿下银子呢,正好一起算了。殿下容我半日即可,或是一两个时辰也行。等我把这边的事情办完了,定与你一起研习兵法。” 权青画毫不犹豫地摇了头,“不行。既是我用人情换的,那就没得商量。除非你反悔,不认那份人情,那本王便不再纠缠,立即就走。” “……罢了。”夜温言轻叹一声,对权青允道,“我同师兄研习兵法,三殿下请回吧!五日之后我再去找你说话。” 权青允有些急,五日,白太医虽然能保住命,但夜飞舟就太遭罪了。 “小四,五日就……”他话没说下去,夜温言却懂了。 的确是夜飞舟的事,因为只有夜飞舟会叫她小四。三殿下这一声小四出来,已经是在向她很明确是传递讯息了。 于是她冲他笑笑,语态平和地道:“回吧,安心。”她莫名奇妙地说了个安心,听得权青允直皱眉。她便又补了句,“听我的,回去,什么事都不会有!” 第260章 师离渊还是你好 权青允终于走了。 叙明堂里的人剩得越来越少,除去下人外,就只剩下并排坐着的夜温言和权青画,还有上首一直在听八卦的夜老夫人。 只是这个八卦她听得也是糊涂,虽然已经猜到定是三殿下求夜温言有事,四殿下不愿意让夜温言去给办,这才有了这么一出。可三殿下求的是什么事?四殿下又为何不乐意? 她实在有点儿想不明白,这个四孙女究竟是从何时起,跟皇家的这些个王爷殿下们有了如此之深的往来的? 三人在堂,却有两人当另一人完全不存在般。权青画一盏茶喝完,侍女上前来又换了一盏,他尝了尝,便问夜温言:“师妹为何会说什么事都没有?你以为会有什么事?” 夜温言摇头,“不知。” “不知吗?”他眼中寒霜更甚,“若人命关天呢?” 她语气平淡,“那便人命关天吧!” “不想去看看吗?” “想。” “那为何又要留下来?” “因为我欠你一个救命之恩。”她实话实说,“四殿下,我的命是你救的,所以不管你向我提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会应你一次,这便是有借有还。” 他再问:“若是这个要求你会后悔呢?” “那也是我欠你的。”她看向他,认认真真地看,“我知四殿下心里有事,且是藏了许多年的事。我却不知这件事情都有谁牵扯其中,恩恩怨怨如何。但我相信你既做了,就有必须要这样做的道理。能让四殿下亲自来将军府,又几番交涉咄咄逼人,我想这事儿已经不是谁求情,或是谁的颜面就能摆平得了的了。所以我干脆什么都不说,只与殿下论兵法。” 权青画微垂着头,好长时间都没有再说话。就在夜温言以为他就打算这么坐着,不想再说什么了时,却听到他突然又开了口:“对不起师妹,我别无选择。” 她琢磨着这句话,也是过了好久才道:“没事。” 老夫人觉得有点儿没意思,两人说话她听不太懂,含含糊糊的,要说的话不一次说明白,拐来拐去把她都给拐糊涂了。早知道不如跟着萧氏一起走了,留在这干什么呢?坐着怪累的。 就在老夫人琢磨着怎么开口说走时,权青画的声音就扬了开。这一次声音更大了些,她听得就不再费力——“师妹对报仇一事怎么看?”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这怎么扯上报仇了? 他问了,夜温言便答:“若有仇,那是一定要报的,不管经了多少年,只要仇恨还在,就必须得讨要个说法。” “那就是了。”权青画将茶盏放下,微微闭目,“有些仇恨是忘不掉的,也是必须得讨回来的。否则这一生寝食难安,每一刻都要被纠缠其中,永远都挣不出来。” “是。”她点头,“我也有仇恨,我父亲的仇,我祖父的死,一刻都未曾放下过。” 老夫人彻底坐不住了,嚯地一下站起来,“老身不舒服,要先歇了。” 没有人理她,直到她都走出老远,夜温言才说:“你看,说到这个她就走了。这几乎成了我们家一个禁忌话题,知道实情的不说,不知实情的说了也没用。我几次想着手去查,都毫无头绪,无证可寻。可是我祖父和父亲才死了多久啊,几个月而已,就已经很难查了。” 权青画点头,“是啊,几个月就很难查,过了十年就更难了。师妹冰雪聪明,应该明白我今日到府所为何意,也该明白我是冲着谁来的。但请恕本王愚钝,我实在不明白,他害过你,连我都查到了腊月十五的真相,你会不知?” 夜温言笑了,“四殿下终于把话说开了,可是叫我猜得好苦。没错,我二哥的确害过我,不但他自己要害我,他还为了怕我把他认出来,特地带了一群仁王府的暗卫向我出手。” “你既都知道,今日这又是为何?” “我为何了?”她失笑,“我要是没猜错的话,我二哥受伤了吧?还是重伤。所以三殿下不得不亲自来请我。但这件事被你知道了,便巴巴地跑来,用我当初应你的那个人情说事,生生把我扣在这里。其实四殿下的仇并不在我二哥,而是在三殿下身上对吧!所以今你来,或许是借由我二哥让三殿下心里不好受,也或许是有些事情我二哥也参与其中。我不想多问,只想说我现在人都在这坐着了,并没有跟着三殿下走呀!” “是吗?”他默默摇头,“人虽没走,但实际上你早就原谅他了,这便是我想不通的原因。一个一心想要杀死你,将你致成重伤险些没命之人,你是如何做到原谅的?” 她歪着头看他,看了一会儿就笑了,“也谈不上原谅不原谅,我只是记得小时候他待我挺好,也记得我二叔二婶待他特别不好。在二房那边,他是一个随时可以被放弃掉的人,是生是死都不在我二叔二婶的考虑范围之内。……我有一个非常要好却又多年不见的朋友,与他境遇一般无二。我亲眼看到她为了得到父亲的喜爱做过许多努力,也亲眼看到她被她父亲打得遍体鳞伤差点死掉。” 夜温言说起这些事,虽然已经过去许多年,记忆却久远又深刻。 她直到现在都记得阿染半夜三更在街道上爬着逃命,也记得阿染为了得到那所谓的亲情愿意为她父亲做任何事。那时她们都还小,谁也顾不上谁,谁也无法完全做得了自家的主。 等到终于有一天她们都长大了,阿染已经不再对白家有任何奢求,甚至眼睁睁看着白家人一个接一个地死,直到白兴也死了,偌大白家就只剩下她一人。 “四殿下知道我那位朋友后来做得最多的一件事是什么吗?就是尝试自杀。她每天都在想方设法地把自己给毒死,她厌恶整个天下,甚至厌恶自己的生命。我不想我二哥也变成那样,所以我得把他给带出来,那么首先就要放下些怨恨,尝试着去想他从小待我的好。” 穆氏到了,带着夜飞玉和夜清眉。 她却将人都劝了回去,就连叙明堂里侍候茶水的侍女都只守在堂外。计嬷嬷安慰穆氏说没有事,只是坐在叙明堂里说话,能出什么事呢?何况还是四殿下。 夜温言看着计嬷嬷送走穆氏三人,便笑着说:“四殿下在我母亲眼里是个值得放心的人。” 这话换来权青画的苦笑,“所有的事,都已经回不到从前了。” 她没有问所有的事是指什么,说到底那些事都与她无关,她没有打听所有人八卦的喜好,只算计着那三殿下这会儿差不多也该回到仁王府了。于是将两只手交叠着伸到袖子里,自储物镯子里调出一朵花来,借花摇铃,很快就听到了师离渊的声音:“阿言。” 她唇角带笑,是不由自主地笑,“师离渊,听到你的声音可真好。” 他不解,“何以如此感慨?” 她便答:“因为这世间就只有你一身清明,一生清明。没有仇恨,没有恩怨,坦坦荡荡,无牵无挂。也就只有你可以不为难我,随我所想。” 他不同意这说法,“谁说本尊无牵无挂了?本尊哪一日不牵挂着你?阿言,你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可是有人与你为难?” “没有。”她闭着眼,以意念传音,“师离渊,你的灵力恢复如何了?” 他答:“九成多,与巅峰无异。”说完还不忘赞一赞她的聚灵阵,“若从前也有你这种花阵,本尊何必苦苦吸收日月精华。” 她失笑,“这叫苦你心志,劳你筋骨。好啦,闲话不说,师离渊,我叫你是有事。” “恩?”他正色起来,“阿言,何事?” “师离渊,你替我走一趟仁王府吧!我二哥可能出事了。” 他不解,“那你呢?为何不自己去?” “我……脱不开身。” 他便不再问,只同她说:“本尊这就过去,但你得保证自己平安。” “放心,我就在将军府前堂里坐着呢!” 音停灵收,她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两口,然后招呼堂外侍女:“端几盘点心进来吧,我还没用午膳呢!” 仁王府。 权青允回来时,一张脸阴得几乎都能打出雷来,所有下人都不敢同他说话,生怕一句话说不好,主子再打个雷把他们给劈死。 他一路走回书房,推门进屋,夜飞舟还在睡着。白太医坐在椅子上随手翻着本杂书,他隐约看到书上有仙医二字,想来该是一本民间关于仙医的杂记。 见他回来,白太医立即起身,再往后瞅瞅,便有些失望,“四小姐没来啊?” 权青允摇头,再看看榻上的夜飞舟,问道:“还有多久能醒?” 白太医答:“快了,应该也就是这一时半刻便能醒过来。只是醒了之后就会疼,微臣方才趁人睡着又用了外敷的药,那药药性好,就是劲道会猛一些,很疼。微臣想着四小姐要是来了,这些问题就都不用考虑,若是四小姐不来,实在不行就只能上麻沸散。但那东西功效也不怎么好,还影响药效,最好还是不用。” 正说着话,这白太医也不怎么的,突然就犯起一阵困劲儿…… 第261章 唯帝尊之命是从 权青允眼瞅着白太医在自己眼前晕倒,软绵绵地滑到地上,眼睛一点点闭上的样子像极了深中迷药的那一瞬间。 他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四周看去,人也移到夜飞舟榻前。想的是不管出了什么事,他总得第一时间把夜飞舟给护住。 他大喊暗卫,却没有人一个能听到他的喊声。明明能感觉到暗卫就站在房门口,却好像这间书房的一切声音都被隔住了一般,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听见。 有一种无形的威压席卷满室,他隐约觉得事情不妙,却又有一种情况不算太坏的感觉。 夜飞舟好像醒了,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因疼痛而起的呻~吟,却无力回头去看,好像整个人都被束缚住,动也动不得,只能盯盯地向前看。 很快他就看见距离自己五步远的地方有一团红光泛起,只一息就又熄了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红袍男子,清贵高华,傲立天下。 权青允的身体突然就又能动了,他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从来万事不俱之人也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额头点地,颤着声道:“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师离渊瞅了他一眼,直接没理,只跃过他往榻上的夜飞舟处看了去,一看之下就皱了眉。 “怪不得阿言叫本尊过来看看,夜飞舟,谁你把你打成这样?你那父亲?” 夜飞舟对这个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其实挺熟的,在外城治伤患时,这位就易了容貌整天跟在夜温言身边,偶尔见着不顺心的就会说两句,每句话都能把人噎个半死。 今日又来,还是红衣,样貌不同。但权青允已经跪下叫人了,想必这便是帝尊的本来面貌了吧!果然如天人一般,世间独一无二。 他也想起来跪一跪,可惜动不了,身上疼得如凌迟一般,就是一个点头的动作都十分困难。他只好无奈地望着师离渊,开口叫了声:“帝尊。” 师离渊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停下来时发现权青允还跪在地上,便轻蹙眉提醒对方:“你挡着本尊的路了。” 权青允赶紧从地上爬起来,心里是又紧张又恐惧还激动。紧张是因为帝尊到了,他这辈子头一次如此近距离地参拜帝尊。恐惧是因为帝尊带来的威压实在太大,那是仙人和凡人本质上的差别没有谁能不怕。而激动则是因为他听到帝尊说,是夜温言把人请过来的。 权青允终于明白临从将军府走时,夜温言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虽然夜温言人留在将军府陪老四研习兵法,但她却请了帝尊过来帮忙,这四妹妹也太够意思了,这简直是天人恩惠,他此生定是要牢牢记得,这个情也是要领一辈子的。 电光火石之间,权青允已经想了至少一万种感激夜温言的法子,甚至把自己的那些良田地契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打算回头就把夜温言请到仁王府来,打开库房随她便拿,就算是都搬空了,他也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看着他激动的这个样儿,师离渊就有点儿不大高兴,“权家三殿下。” 权青允一激灵,赶紧回应:“是,请帝尊吩咐。” 师离渊指指地上睡着的白太医,“你是不是该把他给本尊弄远一些?” “是是,我这就将人搬走。”他隐约觉得在帝尊面前自称我不太好,又不知道该自称什么。毕竟之前也没打算说有一天还能见着帝尊,所以从来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世间之事可真是瞬息万变,没想到他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天,真是叫人震惊啊! 权青允一边挪动白太医,将人挪到外间儿的椅子上坐好,同时也琢磨起自己一会儿该自称什么。当然,想得最多的还是夜家四小姐究竟是什么来路,为何能请得动帝尊?他俩什么关系?难不成上次他去外城接夜飞舟,见着的那位红衣男子就是帝尊? 这个世界太玄妙了,他突然就看不懂了。 夜飞舟榻前,师离渊底头看他这一身上,轻蹙着的眉头就一直没有舒展开。权青允刚回来就听到师离渊说:“你伏杀过阿言,本尊其实是想让你从这世上灰飞烟灭的。” 他一听这话当时就又跪了,脑袋不停地往地上磕,几下就磕出血来。 师离渊不耐烦,挥挥手将人擎了起来,“本尊与夜飞舟说话,你勿要打扰。”说完再问夜飞舟,“本尊问你,若再有下次,无论是谁有求于你,你父母也好,妹妹也好,包括这位权家三殿下再内,他们再让你去刺杀阿言,或是做于阿言无利之事,你可还会去做?” 夜飞舟坚决摇头,“绝对不会了。错误犯一次就够,我这条命是阿言捡回来的,将来也定要偿还给她。她是我从小就心疼的妹妹,上次的事……是我糊涂。” 师离渊轻轻“恩”了一声,纠正他:“阿言无需你以性命偿还,无论她是遇险还是要过难关,自有本尊护着,旁人不必插手。但本尊还是要提醒你,听着,若再对阿言如何,无论是你,还是身边这位,都得下十八层地狱!” 夜飞舟立即答:“再也不会了,请帝尊放心。” 权青允更是保证道:“今后我们一定对四妹妹好,当亲妹妹一样疼,她先前在我这里买了几座山,回头我就把手里所有的山都给她。她想要什么花就栽什么花,分文不取。” 师离渊表示满意,这才又去关注夜飞舟的伤势,看了一会儿再问:“究竟谁伤的你?” 夜飞舟不敢不说实话:“是我去四殿下那里偷一样东西,那边有数十位高手守着,我跟他们打了一场,东西偷来了,人也伤成这样。” 权青允补充得更详细:“是偷三封信,归月将军多年前写给我的,但是我没收着,被老四给劫了。他准备用那三封信陷我于不忠不义,进而至我于死地,这事儿被飞舟知道了,瞒着我去把那三封信给偷了来。” 师离渊听得头都大,干脆不理会这二人,挥一挥袖,挥去了夜飞舟包了满身的白的棉布,也挥散了涂了一身的外敷草药,甚至连衣物都一尽除去。 夜飞舟脸红得跟只煮熟的虾一般,权青允却盯着那些伤口气到两只拳头紧紧握起,额上静筋都暴了出来。 师离渊对此完全不理会,只抬起一只手覆于夜飞舟身体上空。 手中红光自掌心而起,渐渐笼罩了夜飞舟全身。权青允感觉就像是有一个红色半透明的壳子把夜飞舟给罩了起来,罩了差不多五息,红光渐渐收了去,又在帝尊掌心消失。再看夜飞舟,原本一身的伤、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皮肤的身体,居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就跟完全没受过伤一般,就好像之前他看到的一切都是假象。 师离渊收了灵力,熄了法诀,再随手一挥,将榻上的被子盖到夜飞舟身上。然后回过头来嘱咐权青允:“本尊来此之事,切莫对任何人提起。本尊与阿言的关系,除非阿言让你们说,否则一个字都不许提。如有违背……” “如有违背,随帝尊处置。”权青允又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师离渊磕了三个头,“多谢帝尊救命之恩,我二人无以为报,今后定唯帝尊之命是从。”再想想,又补了句,“也一定唯四小姐之命是从。不管帝尊还是四小姐,有任何事只管吩咐下来,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帝尊大人表示很满意,点头之后,泛起一闪红光消失不见。 权青允还跪在地上回神儿,夜飞舟也躺在榻上回神儿。两人就保持着这个一动不动的姿势过了许多,方才听到夜飞舟说:“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把衣服穿上。” 他才回过神来,匆忙起身说:“你等着,我给你找衣裳去。” 衣裳很快就找了来,人也听话地出去等着。夜飞舟起了身,动动四肢,果然跟没事人一样,不由得又想起先前夜温言给他治过的膝盖。 其实在外城的时候他就对那红衣男子猜出个八九分了,但都没有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原来那就是北齐至高无上的帝尊啊!他们家小四真是出息了,有这样一位大人物护着,想来这一生都能高枕无忧,快快乐乐。 夜飞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是真心为家里小四高兴。可笑着笑着又是一阵后怕,当初他是哪来的胆子去干那笔劫杀的买卖的?那何止是不自量力,简直就是找死。 怪不得府里突然出现计奴,也怪不得被关在奇华阁时,凭空就出现那红色的利箭。他先前遭的罪真是一点儿都不冤,要不是小四手下留情,怕是他现在尸体都化成泥了。 他起身穿衣,权青允拿来的是一袭蓝袍,穿在他身上正正好好不大不小。本来以为这是权青允的衣裳,却没想到竟像是特地为他做的,毕竟这么瘦的男装,除了他也没人能穿得上。 他有点想笑,没想到仁王府里还备着他的衣裳…… 第262章 放心没有下次了 白太医醒来时,就看到夜家二少爷端端正正站在自己面前,边上站着的是三殿下权青允。 白太医有点儿怀疑人生,他甚至还往四周看了看,因为怀疑自己是在做梦。可能是梦里梦到夜二少受了重伤,仁王府的人请他来看诊,他还跟人家说无能为力,让请夜四小姐。 可他很快就发现这不是梦,因为他此刻就在三殿下的书房里,人还坐在软椅上,似乎是睡着了。屋子里有一股子好像有一股子香料的味道,特别好闻,能让人安神,安到即使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他依然能面不改色声音也不打颤地问道:“二少爷,你,你好了?” 夜飞舟点头,“多谢白太医出手相助,我已经全都好了。” “全,全都好了是什么意思?”好吧,他还是有点儿结巴,白太医想动手去掀夜飞舟的衣裳,结果被权青允用眼神狠狠地警告了一下,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又跟上次膝盖一样,好得全无痕迹吗?就跟没伤过一样?” 夜飞舟点头,伸手挽起自己的袖子,把一截儿胳膊露了出来,“一丝痕迹都没有。” “骨头呢?筋呢?” 他动了动给白太医看,“也都好了。” 白太医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冲着门的方向不停地磕头,“仙医在世,四小姐仙医显灵了。没想到我老头子这辈子真的遇着了仙医,还就在身边儿,真是死也无憾了。” 俩人一听就乐了,这真不错,老太医自己就给找了理由,不用他们编排,这到是省事了。 只是权青允依然提醒他:“仙医说了,她不愿意让更多的人知道她有仙医之术,所以这件事情还请太医代为保密,除我三人,莫要让任何人知晓,家人也不行。” “明白明白。”白太医连连点头,“老朽能一连看到两次仙医之术,已经是天大的荣幸了,怎敢把这样的事往外头去说,何况就是说了也不会有人信的,所以请殿下放心。”说完又看看夜飞舟,继而苦笑道,“仙医两回展神通,都是为了救治二少爷,可见真是兄妹情深。二少爷好命,能有这样一位妹妹,这辈子都是道保命符啊!” 感慨完他也不再多留,收拾收拾药箱就告辞离去。只是临走又看了夜飞舟几眼,夜飞舟实在受不了他那个眼神,只好主动答应他:“回去我会在言儿面前为太医说几句好话。” 白太医激动的谢了又谢,终于走了。 夜飞舟松了口气,权青允却提醒他:“收拾收拾,该回家了。” 晚膳时辰,夜飞舟回了将军府。走进叙明堂的那一刻,权青画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 圣贤书中走出来的翩翩公子,自觉在这一日已经将什么温文尔雅,什么避世离俗统统都抛在脑后了。直到这一刻才知,抛的根本不够。 他看到夜飞舟冲着他施礼,叫他一声:“四殿下。”也看到夜飞舟同夜温言说话,问她有没有用晚膳,为何坐在这里,怎么也没有个下人在堂内侍候着。也看到夜飞舟一走一动间完全没有半点受重伤的样子,甚至轻伤都没有,就跟平常人一般无二。 可这人明明伤得都快要死了,回来报信的暗卫说抽断了他身上两根主筋,还断了他十数处骨头。虽然自己这边搭进去三十多条人命,但总算也将贼人去了半条命。人虽是跑了,但就算不死这辈子也没有好活,只能躺在榻上苟延残喘。 他仔细问过贼人特征,虽样貌不得而知,但只凭身形和被偷之物,他猜也能猜到是谁。 夜家二少爷,打从小时候起就跟在他三哥身边,两个人好到被全临安城的人都说三道四。 他也听说夜家二少爷自幼入江湖习武,是唯一一个能杀死那疯子,顺利出师的弟子。 他这次回京,更看到夜家二少爷瘦得跟个女人似的,那腰都没有正常男子的大腿粗。 暗卫的描述与那人实在太像了,武功奇高,虽然最后也身负重伤,但三十位顶尖暗卫都留不住他,还让他把东西给盗走了。这样的人不是夜飞舟又能是谁?这世上除了夜飞舟,还能有谁会冒着死亡的风险去偷那三封信?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错了,也输了。只管留了夜温言一人在府里根本没用,她自己不去,但却可以找帮手。他始终记得腊月十五那天晚上,他送她回京,一直送到皇宫门口。看到她的丫鬟手里举着一只银铃,直言要去炎华宫。 炎华宫啊!权青画抬起头,突然就笑了。 “本王就是个笑话!原来本王就是个笑话!”他回头看向夜温言,原本就寒霜覆盖的眼中,寒雾又深了几许,尽是压抑的愤怒。“师妹真是好手段!” 夜温言轻叹了声,“我并没有离开啊!” “你是没离开,但有另外的人去了吧?” “师兄只拦了我,却没拦别人。” “好,很好!”权青画身子晃了晃,紧紧咬牙,“或许当初我就不该救你,就该让你死在雪地里,让你这个好二哥愧疚一辈子!” 她欠身,“抱歉,我终究还是欠了你的,下次……” “放心,没有下次了!”权青画拂袖而去,甩袖那一下,夜温言就觉得像是在狠狠抽她的脸,也像有个人指着她鼻子在骂:忘恩负义! 她从来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从前爷爷就一直教导她,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泉涌相报。可她是被人家救了一命,到头来却干了这么一出阳奉阴违,确实该打。 “你看到他走时,眼睛里升起来的恨意了吗?”她问夜飞舟,“就是那种抹都抹不掉,掩也掩不住的恨意。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同我这位师兄最好的结果就是形同陌路了。若他因此而恨我,那也人之常情。二哥,你到底干了什么,能逼得四殿下那般清冷之人亲自到府,将我扣在这里整整一下午?都到这时候了,你能不能跟我说句实话?” 夜飞舟低下头,实话实说:“我偷了一样东西,是他留了多年,想要扳倒三殿下的证据。” 她几乎听笑了,“还真是这么回事。你知道他今天问我什么吗?他问我为何你要杀我,我还是原谅了你。所以你看,所有人都知道你要杀我,却只有人选择把那件事情给忘掉,帮你一回又一回,甚至不惜拼着跟四殿下翻脸。但是二哥你记着,不会再有下次了!” 她话说到这,转身就要走。夜飞舟拉了她一把,“小四。”刚喊了这么一声,就见堂外匆匆进来一个丫鬟,是夜楚怜的近侍随喜。 夜温言一见到随喜就皱了眉,一种不好的预感隐隐而起。她问随喜:“你家小姐呢?” 随喜就说:“方才小姐遇着了四殿下,四殿下说要请,喝茶,小姐就跟着走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府门口等着呢,让奴婢进来跟四小姐回禀一声,请四小姐放心。” 夜飞舟听出门道来:“这种事情要么去回老夫人,要么去回我母亲,怎的跑四小姐这儿说来了?是谁让你回禀四小姐的?” 随喜一愣,似也想明白不太对劲,“就是四殿下让奴婢来回的呀!” “遭了!”夜飞舟扔下这一句,抬步就往府门口冲了去。 可他身形再快,也赶不上早就走远的车马。见人还要往出追,夜温言一把将他给拉了回来,同时警告随喜:“回屋待着去,若有人问起,就说五小姐同我在一处。她跟四殿下走了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柳姨娘。知道吗?” 随喜哆哆嗦嗦地点头应下,同时也看了一眼守门的门房。 两个门房小厮立即表示:“奴才只看到五小姐是跟着四小姐在一起的,别的一概不知。” 夜温言点头,坠儿立即上前塞了两块儿碎银子过去,算是把这两张嘴给堵上了。 为了戏做得真,计嬷嬷还带随喜一起回了夜温言的小院子,回去之后就派人去告知柳氏,说五小姐今晚在四小姐那边说话,叫柳氏无需找。 柳氏自然是放心的,就是随喜不放心。她家小姐这是被四殿下给劫持了,四殿下到底要干什么?为何劫了她家小姐?两个也没见过几回吧? 将军府门口,夜飞舟主张去救人,夜温言没同意,她告诉夜飞舟:“不用太着急,四殿下还不至于把楚怜如何。且他有此所为也不是冲着你,而是冲着我的。你且好好在家待着吧,要是想让我省心就别再惹事,在家待着比什么都强。”说罢,回头跟门房说,“叫人备车,我要出去一趟。” 如今夜家的下人对夜温言那是唯命是从,像这种天都黑了未出阁的闺秀还要出门的事,在别的府上基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非得出去,那也得是请示过府上主母,准许了才行。 但夜温言可没人敢管,她说走就走,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府上人只管配合,是谁都不敢多说一句或多问一声的。 到是夜飞舟不放心,抓着马车车厢问她:“你去哪里找?” 夜温言说:“不急着找,我先去趟仁王府!有些事我不同你算,也得同那位仁王算,我不是圣母,不会白做个好人!” 第263章 早晚有一天跟我们一样 临安内城,描金大街。 这是内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不同于顺天大街的商业性,它相当于一道景观,因为这是内城通往外城的唯一一条街道,也是外城进人入内城后必走的路。 由于重要,所以这条街道是最快被清理出来的。不但残土瓦砾已经清理干净,就连在地龙翻身时被拱起来的石板也都重新换过。 此刻,尘王府的马车就行在描金大街上,速度很快,直奔城门方向。 夜楚怜坐在马车里,眉眼低垂,默默不语。既不问马车为何跑得这么快,也不问为何邀请她喝茶的四殿下故意支走了她的丫鬟,更不问现在要去哪。她只是两只手紧握着一只帕子,攥得死死的,关节都泛了白,以此来排解紧张。 权青画坐在她的对面,也不说话,就盯盯地看着她。直到马车出了内城,夜楚怜听到守城的官兵关城门的声音,方才意识到时辰真的已经不早了。 终于,马车停了,车厢外传来随从天星的声音:“主子,到了。” 权青画“恩”了一声,也不急着出去,只开口问夜楚怜:“你若害怕,本王下车之后,便让这马车再将你送回去。虽然内城已经闭城,但拿着本王的玉牌还是能够出入的。” 夜楚怜想都没想就摇了头,十分坚决地道:“我不怕!” “不怕?”他琢磨了一会儿,再问,“那你可知本王叫你出来究竟为何?” “吃茶。”她答得干脆,“四殿下说请我吃茶。” “若不是呢?” “没有不是,吃茶就是吃茶。”她说着话,到是率先起了身,掀了车厢帘子就往外走。 天星吓了一跳,还以为先出来的能是他家主子呢!结果到是夜四小姐抢了先。他赶紧把踩脚的小凳子摆好,再搭了把手扶着夜楚怜下车,然后就见夜楚怜往街边瞅了瞅,指着眼前的茶楼问:“是这里吗?” 天星看了一眼跟着下了车的权青画,见他家主子点头,这才道:“正是这里,二层雅间。” 夜楚怜提着裙子就往里进,看得茶楼的小伙计都一愣一愣的。 终于二人在雅间儿坐好,伙计上了茶,还送进来好几盏烛台,这才听到夜楚怜又说了句:“我知道四殿下为何把我叫出来,我二哥惹了事,四姐姐替他平了事,但殿下您生气了。所以名义上是邀我出来吃茶,实际上是以此告诫我四姐姐你很生气,如果四姐姐不能给你一个说法,我可能就回不去了。没事,既然生在了夜家,这些事我就逃不掉的,我早就有这个心理准备。四殿下也不用有多少心理负担,我就是个人质,生死都无所谓的。” 她把握在手里的茶一饮而尽,一脸的视死如归。 权青画看着她这样子,就想到了自己当年得知要被送到归月国时。起初他也是不乐意的,甚至想尽办法去反抗。可是后来就放弃了,再有人与他提起归月的事,他便是一派淡然,甚至还能与人谈论几句,就好像归月国才是他的家一般。就连临走的那一天,他还在笑着与人说,有机会就到归月去转转,那也是一片很美丽的国土。 可他那时是真的没有选择,也再无力反抗。但夜楚怜不是,他也不是那等残酷到能直接将人掳走的歹人,但凡在将军府夜楚怜摇了头,他都不会把人给带出来。 可夜楚怜说得也是对的,之所以带她出内城,确实是因为他生夜温言的气了。只是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做这种事,将对一个人的恨,转嫁到另外一个人的身上。 临安内城,夜温言从家里出门是带着坠儿一起的,赶车人是计夺。 到时,发现仁王府府门大开,那个她见过两回的小厮平阳正等在府门口,一见夜家的马车来了立即上前,恭恭敬敬地待夜温言下车,再恭恭敬敬地行礼,然后问也不问便将人往府里请。到是坠儿多了一句嘴:“这怎么像是特地在等着我们似的?” 平阳这才道:“确实是我家殿下派奴才来门外相迎的。殿下说了,四小姐一定会到,所以不管多晚都要给四小姐留门,奴才都得在外头等着。四小姐咱们往这边走,殿下在书房。” 夜温言一路随着平阳往内院儿走,走着走着就听到一阵女子的哭闹声,似乎在求着什么。 坠儿就问:“府里是在打架吗?是三殿下的小妾们打起来了?” 平阳摇头,“不是打架,是在驱逐。殿下吩咐要将内院儿所有妾室通房都送出府去,给她们银两,给她们身契,送出内城各自安好。从此以后只要靠近仁王府,随她们如何都成。” 坠儿不解,“这是为何?” 平阳看夜温言一眼,见夜温言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只管同坠儿说:“因为殿下并不喜欢她们,也不愿意她们留在府上碍眼,更不愿她们惹恼了他在意的人。” “在意的人?莫不是三殿下要娶正妃了?所以在肃清后院儿?” 正说着,吵吵闹闹的人已经走得很近了,差不多十步远,借着灯笼可以隐约看得。至于哭嚷时说的话,就听得更真切了些。 小妾们多半还是只顾着哭的,最多也就是说不想走,求殿下开恩留下她们之类的话。却只有一人吵得最凶,说得也最多。那女子被府中侍卫押着胳膊,正拼命大喊:“我不走!凭什么是我们走?我们是仁王府正经的妾室,就算够不上侧妃,但至少我们还是女人,我们可以为三殿下传宗接代,我们可以光明正大地跟着三殿下出门,一起走在街上。凭什么是我们给那夜二少爷让路?他在仁王府的地位还不够吗?人虽然没住进来,但府里从上到下哪一个不听他的话?就连王爷的暗卫都随他使唤,这府里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任何一处角落都不对他设防,这还不够吗?现在为何又要把我们赶走?他就这样容不得我们?” 坠儿抚额,特么的她又想差了。 骂着骂着人就到了近前,那小妾抬头看看夜温言,有一瞬间的失神,下意识地说了句:“难道不是因为夜二少爷?是因为你?也是,你长得这样好看,的确是有资格独占这座王府的。”她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笑得像个疯子,“不过你可得小心了,这座王府可不是王爷说了算,而是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说了算。王爷的书房你进不得,但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进得。你要想在这里站稳脚跟,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忍,不是忍别的什么女人,而是去忍一个男人。因为咱们王爷的心里啊,就只有那位二少爷,他恨不能把整座王府都送给他,更恨不能把自己的心都掏给他。你看看我们,我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我们每个人都被王爷宠幸过,都是王爷曾经最喜欢的美妾。可是我们在府里这么多年,却没有一天不活在那位的阴影下。” 许是被她带动了情绪,身后那些女子纷纷诉说起这些年所谓的苦楚来,句句不离夜二少爷,也句句不在劝着夜温言远离仁王府,否则早晚有一天要跟她们一样。 平阳听不下去了,大喝那些侍卫:“还不快把人给带走,在这里闹腾什么?惊扰了夜四小姐咱们谁都担不起责任!” 小妾们听懂了,“你不是府里的新人,你是那个临安第一美人,夜家的四小姐!你是夜二少爷的妹妹!”这一下可找着正主了,骂得最欢的那位当时就跳了脚,一个劲儿地往前冲,人却被侍卫押得死死的,一步都离不得原地。她气得大哭,“我好不容易入了王府,富贵日子还没过上几年就落得这般下场,你们夜家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坠儿听着生气,就要开口怼回去,却被夜温言拦了一下。她看着那女子一脸浓妆一身薄衫就摇头,“真正能在王府这种地方站住脚的女人绝不该是你这样的,也不必把气都撒在我二哥身上,即使没有我二哥,你这样的人也不可能在王府里有任何出息,甚至是不可能永远留在王府的。我虽与三殿下没什么交情,但他的眼光也不至于差到这种地步。凡事先从自身找原因,你若真想在这样的地方长久生存,该研究的绝对不是如何把衣裳穿得更薄,也绝对不是如何把脸上的妆化得更加浓艳。若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就算没有我二哥,将来正妃进门,也一样是要把你们赶出府去的。” “不可能!”女子大叫,“王爷可以有众多宠眷,就算正妃进门,她也管不了男人纳妾。” 夜温言点点头,“是管不了男人纳妾,但却有权力把关妾的品质。毕竟没有一个王妃能丢得起这样的脸面,整日在后宅面对你这样的女人。” 说完,又看向后面那些人,一个一个都不例外,浓妆艳抹,媚态横生。她也实在有点儿不能理解那三殿下的喜好了,这怎么整到府里来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这种德性? 第264章 我不想收小弟 仁王府的侍卫在平阳的示意下发了狠,再加上有数名暗卫现身,小妾们终于是不敢吱声了。只能由着侍卫押着往前院儿的方向走,经过夜温言时还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夜温言被剜得十分无奈,就问平阳:“到底为什么要把人都送走?” 平阳就同她说:“其实那些女人也没骂错,这事儿确实是因为二少爷。奴才听说是因为二少爷先前伤得实在太重,重到几乎就要死过去了。殿下为了让他撑着一口气,哄着他开心,就许诺说只要他能撑过这一劫,他立即散尽府中所有妾室通房,再也不给二少爷添堵了。” 坠儿又多嘴了,“二少爷有啥可堵的?” 平阳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儿,让坠儿自己理会去,然后再同夜温言说:“这不二少爷好了嘛!殿下就要兑现承诺了。不过殿下也不是生生赶她们,每一个都给了大笔的银子当做遣散费,那些银子足够她们在外城或是到别的州府去买个宅子,再请两个丫鬟婆子好好生活了。按说该知足,可惜她们想要的太多,总想当这仁王府的女主人,所以心里不平衡。” 夜温言叹气,这还真是因为她二哥。只道夜飞舟啊夜飞舟,叫我这个做妹妹的说你什么好。你有在仁王府称王称霸的本事,你在自己家怎么就硬气不起来呢?但凡你能硬气点儿,我也不至于总像个叛徒似的,在家里有事没事就为二房的儿子出头。 “四小姐这边请。”平阳继续领路,边走边说,“让四小姐见笑了,府里这点事很快就会处理完,侍卫和暗卫会亲自送她们离开内城,绝不会再让她们踏入内城半步。” 夜温言摇摇头,“这些事情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理会。当初人是三殿下自己找的,现在也是三殿下自己想要送的,那就请他一力承担责任,不要总拿为了谁来当借口。” “是,四小姐说得是,奴才都记下了,一定会同殿下说,殿下也一定会听四小姐的。” 坠儿听着就有点儿懵,她小声问平阳:“难不成你家殿下真看上我家小姐了?不然为啥他一定会听我家小姐的话?我家小姐啥时候还能上仁王府来做主了?” 平阳赶紧摆手,“不不不,小丫头你可别瞎说,殿下对四小姐是尊重,绝对没有逾越之想。这话可说不得,可说不得。至于殿下为什么听四小姐的,这个奴才也不知道,奴才只知殿下吩咐了,从今往后仁王府上上下下对待四小姐,要像对待二少爷一般,无论四小姐何时到府,都不可阻拦,四小姐在仁王府畅通无阻,包括殿下的书房,那也是随时都可去得的。” 坠儿就更糊涂了,“这到底是为啥啊?” 平阳表示真不知道,最后干脆扔出来一句:“可能就是爱屋及乌吧!” 说着话,一行人已经进入了书房范围。 书房门外一边一个站着两名黑衣暗卫,见夜温言来了立即跪拜,齐声道:“见过四小姐。” 夜温言没怎么样,到把坠儿给吓了一跳,这几乎让她以为是帝尊大人的事穿帮了,她家小姐提前享受帝后待遇了。要不然仁王府的人怎么会把姿态放得如此之低? “你留在外面候着,让平阳照顾你。”她跟坠儿说话,说完又对平阳说。“我这丫头一天没吃东西了,你最好给她弄些点心什么的垫垫,要不然饿着肚子脾气容易暴躁。” 坠儿想说她不暴躁,但确实是饿了,便没再吱声。眼瞅着夜温言推门进了书房,又将门关起,这才同平阳商量:“最好给我来碗大米饭,我实在饿得不行了。还有,我家小姐也一天没吃,你最后再备些饭菜送进去,点心什么的也来点儿,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平阳一刻不敢耽搁,赶紧就去办了。 书房里,夜温言端端坐在桌案后面,权青允一点都不含糊,见她坐稳,立即单膝跪地,道了声:“仁王权青允,叩见夜四小姐。” 她对此并不意外,相反的,要是师离渊来过,这三殿下却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那才是个傻子。于是点点头,受了他这一拜,再抬抬手,淡淡地道:“起吧!” 这一抬手间灌了几分灵力进去,权青允就觉得好像空气中有一双无形的手托了他一把,让他几乎没用自己使力就已经站起来了。 他大惊,看向夜温言的目光中满是畏惧。 她便同他说:“我不是吃人的恶魔,所以你不用怕我。往后也不必见了我就拜,我还想过简单日子,并不想成为这天下间的异类。人们心中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一个我。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权青允立即点头,“明白,请四小姐放心,我知该怎么做。往后在人前便还是同从前一样,私下里,在下唯四小姐之命是从。” “你唯我的命是从是没有用的。”她告诉权青允,“我没有收小弟的心思,今日请帝尊到你府上来也不是冲着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对我如何如何,咱们两个并不熟。” 权青允想了想,说:“慢慢的不就熟了么。不管帝尊大人驾到是冲着谁,总归都是要我来感激、要我来承这个情的。四小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飞舟这十几年都是我在照顾,他跟我比跟他的爹娘都还要亲,所以你们救了他就跟救了我是一样的。” “既如此,你便说说该要如何感激吧!”夜温言靠在椅背上,勾着眼睛看他,脸上的冷漠叫人望而生畏。但权青允却已经顾不得畏惧,他满心满脑子都是今后一定要同这位夜四小姐搞好关系,不管人家收不收小弟,他都得一辈子追随。毕竟追随夜四小姐就相当于追随帝尊大人,这天底下谁又不想追随帝尊呢?天知道他贵为皇族,最羡慕的竟是泉州计奴。 “我将手里的山头、庄园、良田、宅院全都送给四小姐好不好?”权青允到也真是不含糊,一开口就送出了全部身家,直接就把夜温言给听笑了。 “我又不是那贪得无厌之人,要你那些房地有什么用呢?就是之前那六座大山我也是要给银子的。”她说到这儿顿了顿,随即改口,“但我听我二哥说,你手里京郊的大山一共有十二座,除了给我的六座,你手里还有六座。如果三殿下真想表示一下心意,不如将另外六座也给了我,回头咱们一并算银子。如何?” “不如何。”权青允摇头,“山给你,银子不能要。” 她也不多推拒,“不要就不要,全当我偏得了。” 权青允很高兴,立即就走上前,从案头上将那六张地契取出递到她手里,还告诉她:“这六座本来是留给飞舟的,但他也是个倔脾气,说什么都不肯要。” 夜温言将地契收好,终于将冷漠的情绪收了收,转而带了些感情色彩。她对权青允说:“你要真是一心为我二哥着想,就把当年的事好好捋一捋,捋明白了再想想以后该怎么办。我今日是将我那师兄得罪个透,原本就欠着人家一次救命之恩,这可到好,人家追上门儿来让我报恩,我却恩将仇报,又把他给得罪了。恩,说起来,这个救命之恩也是拜你们所赐,我真是……”她很郁闷,“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你俩的。” 权青允又跪下了,“上次的事真是一时糊涂,请四小姐一定原谅,一定原谅。我还是那句话,以后都听四小姐的,就当是为腊月十五那天的事赎罪。”他说着话,一个头磕到地上,久久不起,也不再说话。 夜温言看了就叹气,“罢了,给我讲讲当年的事,将将你们到底因何结下的梁子。说完了咱们再一起想想办法,看有没有突破口。你也不要想着瞒我什么,我的底细既然都已经亮出来了,你就应该明白,这天下所有的事,只要我想知道,我都有的是法子能知道。你们当年的事,你现在不说,我也有的是法子让你说。何况你若是想把这个事儿给平了,除了我,再没有更好的人选。” 她说到这里,又叹了气,“我还没有告诉你,就因为我二哥平安回家,我那师兄一怒之下带走了我家里的五妹妹,直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更没个说法。你该懂的,这是威胁,也是震慑,也有可能是他要孤注一掷。总之,趁还未酿出大祸,赶紧说,兴许还有办法。” 权青允就在地上跪着没起来,但对夜温言要知道的事,他还是一五一十地答了。 他告诉夜温言:“其实当初父皇待我是很好的,对我也是寄予了厚望,我曾亲耳听到他同我的母妃说要好好教我,亲自教,把我教成最像他的一个儿子,将来好承他的大统。可后来我在殿前捡到了夜飞舟,父皇对我的态度就一年不如一年了……” 第265章 其实当年留后路了 他说得一脸苦涩,“我曾经也是为皇位做过许多准备的,包括父皇对我失望,我依然没想过要放弃。直到归月国提出交换质子,当我得知父皇选中的质子是我时,第一念头就是我绝对不能去,因为一旦去了,一切就全完了。于是我告发黎妃娘娘与侍卫私通,引父皇发怒。黎妃是老四的生母,生得十分漂亮,所有见过她的人都称其为仙人之姿,美得既让人过目不忘,也会给人一种绝尘之感。父皇那时对黎妃几乎就是独宠,所以在听闻她与侍卫私通之后勃然大怒,立即下令将黎妃打入冷宫,且还在一怒之下直接将老四送走。” 他回想当年那些事,虽已经过了那么久,记忆却依然清晰。 “我就是这样逃过一劫,也就是这样被老四记恨上了。可是我并没有说谎,我也并没有像旁人所说的是设计陷害。若没有真凭实据,若不是黎妃她的确干出了私通之事,谁又能污蔑得了一位宠妃?但是老四他不信,他始终认为一切都是我谋划好的,却不知我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黎妃对父皇不忠,却一直压着没说。要不是有归月国的事……” 他看向夜温言,态度诚恳,“我没有说谎,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但是你也不要怀疑老四的出身,他是父皇的儿子没错,黎妃与那侍卫应该是在一次冬围上遇着的。那次冬围有好几位妃子都下了场,却遇到凶兽,是那侍卫救了她一命。我不过是借题发挥,且还没有添油加醋,只是阐述了事实。只是没想到,后来冷宫失火了,所有人都被烧死在里头,一个也没跑出来。我那时就知道,跟老四这个仇是结得死死的,再也没得解。” 夜温言听着这个故事,眼前也有了当年的画面,她似看到一位年轻妇人纵马围场,搭弓射箭好不威风快活。却没想到一头凶兽突然闯出,直向她扑来。命悬一线之际,一名侍卫冲出与凶兽搏斗,最终将人救下。两人自此产生情谊,听似美好,却犯了大忌。 “这些年老四虽人在归月,但是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对我的报复。”权青允说,“皇家的孩子,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他看似山高路远,可手却依然可以伸回临安内城,每每给我使绊子,屡次给我设圈套,令我也不甚苦恼。” “冷宫那场火,也不是平白无故就起了的吧?” 权青允点头,“自然不可能是无故而燃的,我心中早有猜测,但无奈这么些年也没有找到过证据。想想也是,她既敢做,就一定有把握做得无声无息。四小姐可知我说的那人是谁?” “从前的李皇后,如今的李太后。”夜温言想都没想就把这个人给说了出来,“冷宫是后宫,谁在后宫能有那么大的势力?能将那样一件事做得滴水不露的,除了皇后也没谁了。” “四小姐聪慧。”权青允冲她揖手。 夜温言无意理会这些客套,她只一心在想如何才能将这件事情化解。 “我二哥偷的是什么?” 权青允实话实说:“是归月将军写给我的三封信,我并没有收到,信被老四截了去。”他一边说一边将那三封信递到了夜温言跟前,“从前不知四小姐是何身份,如今都明白了,那我自是不会再有任何隐瞒,也不敢隐瞒。” 夜温言将信拿在手中细细看了一遍,却是越看越觉得这信哪里不太对劲。她问权青允:“你同那归月将军有私交?走得很近?” 权青允摇头,“并没有。我其实只见过他一面,是他随归月使臣来临安的时候。他邀我饮过酒,算是相言甚欢吧!却也只是饮酒,那顿酒前后不出两个时辰,能算多深的交情?” “那你可曾向他允诺过什么?比如说你继皇位,归月能得到什么好处?” “并没有。” “那就要论一论这封信的真假了。”夜温言将信递还回去,“收好,别丢了。” 权青允却有点儿没自信,“老四派了那么多高手护着这三封信,最后还是让飞舟得了手,所以我并不认为在我手里就能一直保着。本来是想烧掉了事的,四小姐何故要留?” “你要是收不好,那就我帮你收。”她将信伸到自己袖子里,直接放入储物镯子。“至于为何要留,还是我刚刚那句话,要论一论这信的真假。” “信是真的。”他告诉夜温言,“我见过封月将军的笔迹,的确是他亲手所书。” “但是情理上讲不通。”她翘了个二郎腿,觉得还是这样更舒服些。“情理上讲不通的事,就必有前因,或许这会是个突破口。”她说到这里就又叹了气,“其实这事儿本与我无关,我好好的一个深闺小姐,吃饱了撑的要管你们这些闲事?却偏偏我二哥向着你,我又出手救了他,眼下那四殿下让我得罪得几乎成了仇,这事儿我是不管也不行了。” 只是这三封信若真有猫腻,那到时候她又该如何选择?就眼睁睁把四殿下给送出去?似乎也不太好。毕竟当年黎妃事发之时,四殿下也还是个孩子,他不看不透其中真假,只知自己的三哥害了母妃,就是他一生的死敌。 怪不得那人一眼的冰寒,竟是心中带着深仇大恨,竟是生母被活活烧死也不能回来奔丧。 她今日所做,是不是也太伤人心了? “其实……”权青允见她沉默,便又开了口,说出一件事来——“其实突破口也不必只执着于那三封信,我……我当年给自己留了后路了。” “恩?”她一愣,“什么后路?” 权青允答:“冷宫着火那晚,我的暗卫将那位黎妃娘娘从火堆里救出来了。” 夜温言愣了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原来这些个皇子殿下都是留了眼线在宫中的。盯的是宫中形势,盯的也是他们的父皇。可怜皇帝生了那么多孩子,到头来没有一个跟他是一条心。 当然,老皇帝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怜,因为曾经的他也是这样做的。一代传一代,有样学样,就学成了皇家无亲情,学成了只论君臣,不论父子。 “那人现在在哪?”她到是也松了口气,比起论那三封信的真假,黎妃娘娘还活着这个消息的确是个更好的突破口。 权青允告诉她:“人被安排在京郊的一处庄子里,老四奶娘的女儿在照顾着。但这事儿我没法跟他说,因为黎妃娘娘虽然人还活着,却被烧得面目全非,这些年下来精神也不太好。” 他有些犹豫,过了一会儿还是把想问的话问了出来:“四小姐,你……能不能治好她?” 夜温言没吱声,她只是在琢磨一件事。 按照权青允的说法,四殿下的手伸得很长,虽然人在归月,但临安这边的事情依然可以被他操控。如此本事的人,权青允藏了这么多年的黎妃,他能不知道? 若真不知道就好了,可若不是,那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 “治不治的,以后再说吧!”她站起身来看了权青允一会儿,再开口就问了个私事,“三殿下送走那些妾室,是为了我二哥?” 权青允点头,“他为你来取地契那晚,正看到我在小妾房里,很是不痛快。这些年我一直不甘心那个皇位,总想着父皇当初为何对我失望。所以我想做给他看,让他知道我同别人并没有任何不同。我也会在府中养许多女人,我也可以三妻四妾。便其实那都没什么用,造化弄人,即使是谋划了多年的李太后,不也是什么都没得到么。” 他说到这就笑了下,李太后没得到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她儿子惹着了夜温言。他也是直到现在才想明白,合着如今事情闹成这般,竟全是因为夜温言而起。这真是让他十分后怕,也庆幸夜飞舟跟这个四妹妹少时有些情份在,要不然就冲着夜温言的后台,他们现在早不知道死过几百回了。依着那位的脾气,怕就是他们死了也会被从棺材里拖出来鞭尸。 他下意识地抹了一下额头上渗出来的汗,真是好悬啊,就差那么一点儿就是万劫不复。 夜温言瞅着他这个样也是无奈了,“先前在将军府,三殿下叫我一声四妹妹,我觉得还是挺受用的,不如就叫着吧!你现在这个样子我实在不习惯,何况我也不是师离渊。” 权青允立即摆手,“不不不,您同帝尊是一样的,一样的。” “那这意思是不叫四妹妹了?” “这……叫,叫吧?恩,还是叫吧!”他觉得还是叫了好,这样显得亲近,这样也能走得更近些。虽然失了皇位,但却能跟帝尊的人称兄道妹,这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于是他又一揖手,认认真真地道,“四妹妹。” 夜温言点点头,“那三封信我替你收着,万无一失。至于那位被救出来的黎妃娘娘,也不急找四殿下去说。我们家五妹妹还在他手里,我这就过去看看,有什么事咱们回头再议吧!” 权青允恭恭敬敬地将人送出仁王府,那六张地契也给带上了,虽然府里人都觉得他这样子挺奇怪,但是他心里却是美得很。 第266章 这也太丢人了 他现在的心情就跟当初的池弘方是一样一样的,他觉得这就算是在帝尊面前挂上名号了,从今往后人生也有了新的目标,如此就算失去了皇位也不会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夜温言明显是对她二哥不错,说起来,他这还是因祸得福。 一个半时辰后,外城茶馆门口,封昭莲一手挽着池飞飞一手拽着江婉婷,正跟权青画的随从天星讲道理:“我明知道权青画就在里头,但你又不让我进,那就我这种性格的人我不得闹啊?他堂堂四殿下,大名鼎鼎的尘王,这要是被我当街闹起来得多没面子。” 天星想说现在就挺没面子的了,你说你一个大姑娘,大冬天的穿着身纱裙,还是大红色的,这会儿虽然没到子时,但也挺吓人啊! 于是他就开导封昭莲:“郡主也知道时辰不早了,那就先回家呗!何苦在这大街上冻着。” “我不冷啊!” “您不冷这两位大小姐还冷呢!”他看看江婉婷和池飞飞,越看越闹心。一个刑部家的女儿,一个临安府尹的女儿,怎么也跟归月郡主一起闹腾?于是改劝这二位,“再不回家,江尚书和池府尹该着急了,在外城百姓看着也不好,两位,回去吧!” 江婉婷也无奈,“你要是能把郡主给劝回去,我们自然也就跟着回了。可她要不走,你觉得我们谁能走得了。”说着,指了指被封昭莲扯住的胳膊。天星一看,恩,是拽得挺紧的。 他也没办法了,归月郡主油盐不进啊! 封昭莲见他不吱声,就哼了一下,一本正经地说:“你方才让我回家,可我在北齐哪有家呢?我是借宿在你家王爷家,属于寄人篱下的,他不回去我哪好意思回。再说,我这两个姐妹儿也累了,就想上去吃盏茶歇一歇,权青画不带这么小气的。” 天星跺脚,“这不是小气不小气的事,我家王爷在待客,实在不方便。” “有什么可不方便的,不就是夜家五小姐么,我也认识啊!反正大家都是熟人,他就一起待了呗!不能厚此薄彼。除非……”她眼珠转了转,“除非他在跟五小姐处对象。” 天星都懵了,“处什么?啥意思?” “就是谈恋爱!沟通感情懂吗?哎呀,就是指他跟五小姐看对了眼,俩人你侬我侬两情相悦,所以关起门来聊感情,不想让我们在边上当电灯泡。” 天星觉得可能是见鬼了,要不然为啥归月郡主说的话她都听不明白? 江婉婷和池飞飞俩人也是一头雾水,不过她俩经过这些日子跟封昭莲的接触,多少也习惯了这位归月郡主的说话方式,听不懂什么的基本就是常态。但封昭莲有一点说的对,她俩挺累的,特别累,累得都快不行了。于是池飞飞也哀求天星:“你就说我们进去坐会儿吧!我们可以不打扰四殿下,就找张桌歇一歇,吃口茶就行。外城就这么一家最好雅致的茶馆,位置又偏僻,往来的人少,你让我们到人多的地方去也不现实啊!谁家姑娘大晚上不在家待着还跑出来吃茶呀!让太多人看见有损我们内城人的声誉。” 天星心说你俩还知道声誉?在乎声誉还不赶紧回家去。 但这话也只敢腹诽,是万万没法说出来的,就只能也苦苦哀求:“主子真不让进。” “那他就是跟夜楚怜有一腿!”封昭莲大喊了一把,把天星给吓得一激灵。“他要是喜欢人家就大大方方上将军府提亲去,大晚上把人拐出来吃茶算怎么回事?” “哎呀没有,真没有的事!”天星急得直跳脚,“郡主您别乱说了行吗?我家主子跟夜五小姐什么事儿都没有,谁都没看上谁,就是普普通通吃个茶说说话,一会儿就送她回去了。” “普通为啥不让人进?”封昭莲不高兴了,干脆不再跟天星说话,拉着左右二人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仰起头盯着二屋的雅间儿窗户,扯着嗓子就喊——“权青画!权青画你要还活着就吱一声,要死了我可就得报案了。我快累死了,你让我进去行不行?不让进我就一直喊,一会儿喊来一堆围观的丢脸的可是你!” 二层的窗户打开了,权青画沉着脸对下方天星说:“让她上来。” 封昭莲拉着两个小姐妹儿,趾高气扬地上楼去了。 夜楚怜还在原处坐着呢,就听到一阵乱糟糟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就是封昭莲火一样的热情扑向了她:“楚怜,我想死你啦!” 夜楚怜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她俩也没有多熟啊,怎么就想死她了?不过她还真是挺感谢封昭莲这时候来了的,特别是还带来了江婉婷跟池飞飞,这实在是缓解了她许多尴尬。 她在这地方坐太久了,纵是她心里再愿意跟四殿下在一处,也架不住一直在这儿坐着谁也不说话。这气氛都让她有点儿渗得慌了,眼瞅着那四殿下眼里的寒霜越覆越覆重,她就感觉这屋里越来越冷,很快就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 就更别说差不多半个时辰以前,四殿下曾把那个随从叫上来,让他派人去一趟将军府,找她父亲夜景盛。当时话是这么说的:“告诉夜二老爷,若还想要这个女儿,就非得用他亲儿子的一只手来换。本王见手放人,否则这个女儿他就永远都见不着了。” 她起初还咬牙硬撑着,当权青画问她怕不怕时,她就说:“不怕,我是自己跟着来的,四殿下没有强迫我,所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是意外,都是我自己的选择。”她甚至还说,我知道二哥做了对不起四殿下的事,虽说我从小与他并不亲近,但我到底是他的妹妹,要是义务替他还了这个情的。四殿下只管按自己的想法做吧,什么样的结果我都不怪你。” 当然,这些都不算什么,至少跟一件事比起来,夜楚怜觉得这些真的都不是事儿。 当务之急,她最想办的一件事就是去解手。毕竟时辰太久了,而且她为了缓解尴尬一直在不停的喝茶,这会儿都快要憋爆炸了。 所以封昭莲三人在她看来就与救世主无异,立即就拉着人死不放手,再以袖子掩着口,趴在她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封昭莲气得直拍桌子,“权青画你太不人道了,你把人扣了,好歹让人家去解手吧?这万一憋出个什么事儿来你怎么跟阿言交待?” 夜楚怜真想当场找块砖把自己给拍死! 这特么的,她忍了这么久没说,结果被封昭莲一句就给扔出去了,她岂不是白忍了?这种事要是能光明正大地说,她还有什么可憋的,她自己说多好! 小姑娘绷不住了,直接掩住哭了起来,哭得那个委屈啊! 江婉婷也气够呛,赶紧上前把封昭莲给挤走,然后小声安慰夜楚怜:“归月郡主脑子不太好使,你千万别同她一般计较。我这就陪你去,咱们谁也不搭理。”说完,为了排解夜楚怜的尴尬,她还大声说了句——“正好我也想解手,水实在喝多了。四殿下且先坐着等吧!” 江婉婷拉着夜楚怜出去了,池飞飞也出去了,就剩下封昭莲还在屋里坐着,还特别不见外地给自己也倒了一盏茶。 权青画本不想让夜楚怜出这个屋,却没想到封昭莲一来就闹了这么一出,夜楚怜哭成那样就为了去解个手,他要是再说点儿什么,怕是那姑娘跳楼的心都有了。于是便什么都没说,甚至都没好意思让天星跟着,明明觉得出了这个屋兴许就要有差子,却也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封昭莲坐得大大咧咧的,一条腿还踩在旁边的椅子上,权青画就觉得正常男子都拿不上来这种姿势,他实在想不明白封昭莲一个美得不可方物的小姑娘是怎么摆出这种造型的。 但封昭莲却不以为意,她就觉得这样得劲儿,而且她深深地记得自己前世就最喜欢这么坐。于是她就踩着凳子吃着茶,一脸不高兴地跟权青城说话:“什么事儿呀把你气成这样?说出来说我高兴高兴。” 他瞅了封昭莲一眼,不想搭理这女的。 封昭莲却不气馁,他不理她没关系,那就由她来说就好了。于是她告诉权青画:“我不是无缘无故来找你的,一来确实也是在街上看着了尘王府的马车,就追着到了这附近。但要说真决定进来看看热闹,还是因为我看到了你跟在那五小姐身后下车时,一张脸冷得就像千周的寒冰。权青画,虽然你平时也是这个样子,也是冷冰冰的,但平时的冷仅限中眼睛里能看得到,这一次却是周身上下都被笼罩了。权青画,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是……绑架了夜楚怜吗?” 权青画冷眼看她,“本王的事,无需你来过问。”他其实很想问什么叫千周的寒冰,千周又在哪里。可这话到底没问出来,因为他听到封昭莲说—— “是无需我过问,可如果这事儿跟我们归月有关呢?” 权青画的眼睛瞬间就眯了起来…… 第267章 走吧我们回家 封昭莲的话听得权青画毛骨悚然,雅间儿里的气氛一度冷却到几乎都能冻结成冰。 权青画一句话都不说了,只用他那双冰寒的眼睛盯着封昭莲看,可封昭莲在笑,越笑他心里越毛,越笑越让他觉得封昭莲知道些什么。 可是封昭莲不会告诉他自己知道什么,她只是对权青画说:“我知道你心里有恨,你也知道我心中有念,但我会用一切积极的手段去圆满我的念,你却是在用一切极端的手段去报复你的恨。可是权青画,当你使用那样的手段时,就没有想过你已经跟仇人一般无二了吗?当你终于变成你心里最厌恶的模样,你会不会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权青画依然不说话。 封昭莲站了起来,“我是归月的郡主,从小就拥有父王和母妃无尽的宠爱,所以我在归月的势力和人脉远比你一个质子要广得多。你凭什么以为你做过的那些事真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权青画,你如何报你的仇我不管,如何跟你的亲兄弟互相残杀我也不管,但你带走夜楚怜,这个做法就太低级了,我瞧不起你!不要再等了,夜楚怜已经被江婉婷她们带了回去,你若是这会儿再没什么事,咱们就回家。我在北齐也留不了多少日子了,很快就要回国,你且最后忍耐些时日,今后咱们能不能见得着,就不一定了。” 她说完转身就走,到了门口发现权青画还在那处坐着,不由得叹了气。 这个人一身白衣,很像她记忆中的玄天华,可惜那才是她这辈子再也见不着的人。说起仇恨,她心里的恨可比权青画大多了。却都留在了前一生,仇无处可报,人却还得继续活着。 “走吧,不要自己跟自己怄气,犯不上。”她返回到他面前,伸手去握他的手腕。权青画下意识地往回缩了一下,她没松手,坚决地握着,用力往外扯。 他终于还是跟着封昭莲走了,临上车时看了一眼这座没塌掉,还能好好营业的茶楼,母妃的样子又在脑中鲜活起来。好像又看到母妃拿着一张地契同还是少年的他说:“这虽然是外城的铺子,却是一处很好的地方。开在不算热闹的街道,去的都是常客。你拿去经营,即使赚不着钱,至少再去外城也有个落脚的地方。” 这些年他都没回来过,这茶楼还在,宫里却已物是人非。 内城的城门被人叫开,是计夺举了计氏腰牌命之官兵放行的。 救兵是夜温言搬来的,从仁王府出来直接就叫了江婉婷三人跟她去外城。 在这种时候,她不能直接同那四殿下见面和对话,否则非打起来不可。 马车被计夺赶得飞快,江婉婷和池飞飞都坐在马车里,夜楚怜一直用手压着心口,好像不压着心就能跳出来似的。 江婉婷实在想不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问夜温言:“那四殿下同你不是走得挺近的么?可我瞧你今晚这架势,似乎是跟他翻了脸,楚怜就像是被你抢出来的一样,这是怎么回事?” 池飞飞就叹了气,“本来就是抢出来的,你没见楚怜的小脸儿到现在还煞白着,我瞧着都快赶上温言那张大白脸了。那四殿下也真是的,这是脑子里哪根筋搭错了不成?” 夜温言做了个深呼吸,无奈地说:“是我恩将仇报得罪了他,他这是跟我堵气呢!也没什么大事,不用太担心。过些日子等他气消了,我再到他府上去赔个不是就好。今晚多谢你们,最近真是没少承你们的情,等临安重建彻底完成了,一定请你们吃好吃的。” 江婉婷摆摆手,“咱们之间真不用说这些,有些事你不想说我们也是不会多问的。我爹说了,俞家的事今日已经报奏皇上,俞家是刑部主事,我父亲有对他任职和罢免的权力,所以皇上也没有说什么,只让我父亲自己斟酌办理就是。我估摸着这一两天他们也该搬离内城了,往后也不会再给飞玉哥哥添堵。至于俞夫人和俞大小姐,我也不清楚和离的事情怎么样了,回头咱们再打听打听。” 池飞飞自然也是听说了这件事了,毕竟江逢是在朝廷上说起来的,她父亲池弘方就听了去,回来就跟家里念叨起来。她没有就这件事发表意见,只是接着夜温言说感谢她们的那个话往下唠:“婉婷说得对,感谢什么的自是不必说的,但你要说请我们吃顿好的,这个到是可以有。我想吃元楼的菜,馋那个醋鱼很久了,都没有人陪我去吃。” 夜温言点头,“等重建完成元楼开业,咱们就去一次。”她掀了车窗帘子往后面看,并非发现有马车跟着,坠儿还说了句:小姐放心,四殿下没有追上来。 可她担心的不是这个,江婉婷和池飞飞带着夜楚怜出来了,但封昭莲呢?她虽悄悄留了识途鸟藏在封昭莲身边,却还是有些担心。于是掀了车帘子同计夺说:“送完我们之后,你往回走,去迎一迎昭莲郡主。她若无事你就回,她若有事,不惜一切代价搭救。” 计夺应下话,将车赶得更快了些。 路过临安府衙门时,池飞飞下了车,再路过尚书府时,江婉婷下了车。 马车再启动时,夜楚怜突然就跟计夺说话:“赶得再快一些,家里人命关天,等不急了。”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皱眉,立即问她:“怎么了?” 夜楚怜这才抓了她的手说话,全身都在哆嗦,“方才那两位小姐在时我没敢说,姐,四殿下在茶馆时就吩咐人回将军府传话,直接传给我父亲的,说要用二哥的一只手来换我。姐,依着父亲对二哥哥的态度,这只手是肯定要剁下来的,咱们得快点儿,不然可就来不及了!” 夜温言气得差点儿没背过气去,她费了老大的劲,拼着跟四殿下翻脸的代价,又拼着暴露了师离渊的代价把夜飞舟给救活回来,这要是再被夜景盛给打一顿,还砍了手,那她岂不是白折腾了?师离渊也白辛苦了?她怎么能干这种赔本买卖! 于是灵力暗动,悄悄加快了马的脚程。 计夺此刻也是懵的,毕竟从来没赶过这么快的马车,快得街道两旁都成了虚影了,甚至有几处还没修整好的路面都丝毫没有受影响。 当马车终于停在一品将军府门口时,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儿晕车。 夜温言没工夫犹豫,拉着坠儿率先下了马车,夜楚怜在后头紧紧跟着。计夺将马车交给门房小厮,自己则是运起轻功,一闪身就消失在夜幕里。 夜温言一行人回府之后直奔叙明堂,可惜叙明堂没人。她立即又往重建完成的奇华阁去,也没人。夜楚怜就说:“去二夫人的华羽院儿!” 一行人又匆匆往华羽院儿走,果然在这边发现了端倪。 有下人将她们拦住,生生挡在华羽院儿外头,只说:“天太晚了,二夫人已经歇下了,四小姐五小姐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夜温言一把将人推开,大步往里头闯。那下人也不含糊,立即大声喊道:“禀夫人!四小姐到!五小姐到!” 这一嗓子就是报信儿了,夜温言也无所谓,直走到主屋门口,伸手将门给推开,一眼就看到被按在地上的夜飞舟,和手里提着一把长刀的夜景盛。 夜飞舟目光空洞,一丝求生的气息都没有,他甚至都没有挣扎,只眼睁睁地看着夜景盛手里的长刀自上而落,眼瞅着就剁到他手腕上了。 夜温言气得几乎要爆炸,当下也顾不得太多,抬手往前一甩。谁也没看到她甩出了什么东西,总之那东西甩在夜景盛的刀柄上,就听“铛”地一声,连人带刀一齐飞了出去。 夜飞舟这才把头抬起来,看了她一眼,就去看跟在后面的夜楚怜。 夜楚怜吓得大哭起来,坠儿赶紧把人扶住小声安慰,夜温言则是走上了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二哥,是一肚子话想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她费了那么多代价救回来的人,竟如此不知惜命。明知自己的武功想从夜景盛手底下逃出去简直易如反掌,却心甘情愿任人宰割,那她救这个人到底是为什么?这分明就是个一心求死之人,她吃饱了撑的一次又一次去救? 夜景盛这一下摔得不轻,刀都断了,人直接砸在床榻边上,砸得五脏六腹都跟着疼。 萧氏扑上前去查看他的伤势,一边大声着快去请郎中,一边回过头来质问夜温言:“四姑娘,你这又是为了什么呀?不分青红皂白进来就伤人,他到底是你二叔,是你的长辈,你这样做于心何忍?你是怎么下得去手的呀!” 夜景盛抹了一把嘴角渗出来的血,同萧氏道:“不用跟她说这些,她根本就没有心,连血都是冷的。她从来也没把这里当过家,没把我们当过亲人,你同她说这些有什么用?” 萧氏哭着道:“可这次的事不怨我们啊!都是她那师兄突然绑了五姑娘,还来威胁我们要飞舟的手。那一条人命跟一只手比起来,自然是人命更重要。四小姐,我舍了自己亲儿子的手,去救一个同你关系要好的庶女,难道这也是做错了吧?” 萧氏一直在说话,字字句句听在夜温言耳朵里,掀得怒意滔天肆虐…… 第268章 想死就直说 “你要不想跟你家男人一个下场,就把嘴给我闭上。”她终于开口,声音没有多大,却听得萧氏一个激灵,立即就听话地闭了嘴。 夜景盛想骂萧氏没出息,可到底还是没敢骂出来。因为他发现不但萧氏闭了嘴,自己也不太敢继续说夜温言什么。他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能给自己找罪受。 于是这口气生生咽了,就盯着看夜温言蹲到了夜飞舟跟前,开口同夜飞舟说话—— “你当我是不花钱的劳力,还是觉得我搭的人情都不值钱?你这一身伤是怎么好的心里没数吗?我费了那么大的劲把你给治好,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干什么?夜飞舟,你要是一心求死你就吱一声,姑奶奶亲手送你上西天,用不着费这个劲。” 夜飞舟不停摇头,“我不想死,可是我更不能看着五妹妹出事,我也不能找四殿下去抢人,因为那样会更让你为难。他说要我一只手就放人,那我就想着给他一只手吧,将这件事情平息了,把五妹妹平安换回来。小四,我不能让你再搭一次人情,不能让你向他低头。” 夜楚怜从后面跑过来,哭得几乎上不来气儿了,“我回来了,平平安安,不用你拿一只手去换。就是没回来前也什么事都没有,只是坐在茶楼喝茶。你快起来,快起来呀!” 她一边说一边动手去扶夜飞舟,直到把人扶起来夜温言才发现,何着不只是剁手,剁手之前还被打了一顿。刚治好的伤又来了一身,虽然没有上次的重,却也染了一袍子的血。 夜温言真是要气死了,真想一走了之,可是不行。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现在走了,就凭着夜景盛夫妇的狠劲儿,夜飞舟和夜楚怜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 夜楚怜将夜飞舟交给坠儿扶着,自己则提着裙子跪了下来,对夜景盛和萧氏说:“父亲,母亲,这事儿不怪二哥,是我自己跟着四殿下走的。四殿下问过我愿不愿意去喝茶,是我自己点了头他才把我带上,真的不怪二哥。求父亲母亲饶了二哥,求求你们了。” 夜楚怜一个劲儿地磕头,萧氏看了夜景盛一眼,再看看夜温言,然后赶紧上前阻拦,“快别磕了,姑娘都是金贵身子,都是娇客,要是把额头磕坏了可不好。既然已经平安回来,我们自是不会再打你二哥。好孩子,我们也是为了救你,也是为了给你姨娘一个交待。现在人回来就好了,以后不要再任性了知道吗?家里都很着急。” 夜景盛气得想抽死夜楚怜,可是刚刚撞的那一下还挺疼,使了几次劲儿都使不上,于是只好坐在原地骂街:“不知廉耻!未出阁的姑娘大晚上跟着男人跑出去,接近子时才回,你还要不要脸了?你知道这话传出去是什么下场吗?谁能说得清你这几个时辰都干什么了?孤男寡女三更半夜,你不要脸我们一品将军府还要脸呢!” 夜楚怜吓得又要磕头,萧氏赶紧劝:“姑娘回来就好,我是相信楚怜的,什么事儿都没有。那四殿下做事也一定谨慎,不会叫太多人知道。明儿我就派人到城里打听,但凡听到不好的话,一定想办法平息,老爷就不要生气了。咱们身边儿就这一个女儿了,金贵着呢!” 这算是在提醒夜景盛了,身边就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将来兴许能派上大用场,可不能折在自己家里。儿子是指望不上的,那就只能培养女儿,她原本想指望夜连绵,可几次下来又实在是觉得夜连绵被老夫人给养坏了,很难给家里长脸。所以选来选去就只剩下一个夜楚怜还中用。长得好性情好,这样的孩子必须拉拢到身边才好。 待过两年家里大丧一过,到时候新帝也满十八该立后选妃亲政了,就把夜楚怜送进宫去。她是嫡母,夜楚怜一旦在宫里站住脚,她就是最大的受益人。 于是她小声劝夜景盛:“压着点儿火气,万一伤着楚怜,以后上哪找这么大一个闺女去?” 夜景盛瞪着萧氏,一脸的不屑。 他才不想要家里的,他就想要他的无双,那才是他最漂亮最有出息的女儿。就是夜红妆都没法跟无双比,只有无双回府,才能给他的生活带来荣耀。只有常雪乔做正室主母,他的人生才能重新开始,重拾旧日风姿。 萧氏这个毒妇,这些年经了她手的人命不知道有多少。院儿里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要不是有老夫人打掩护,早就难逃官司了。 当然,这都不算什么,他最恨的就是当初老大不要萧书白,萧家为了跟将军府挂上关系,硬是把她说小了年龄,塞到他身边。他那时也是没有办法,夜家次子,无权无能,不找个靠山这辈子别想出头,这才不得不咽了这口噎人的饭。 可咽也得分怎么咽,他主动咽是一回事,被人强灌就又是另一回事。这萧书白明明比他还大一岁,为人强势跋扈,他都要嫌弃死了,却在一次酒醉之后稀里糊涂地把就把生米给煮成了熟饭。他到现在都想不明白自己当时是怎么下的口,那年他才多大啊?他还不到十五! 就是那一次,让他再也摆脱不了萧氏,也因为那一次,萧氏有了夜飞舟。所以他对夜飞舟的不喜,除了儿子无用,和三殿下那档子事以外,更多的恶心是源自于当年的那笔糊涂账。 “老爷怎么这样看着我?”萧氏心里也有些慌,因为觉出夜景盛的眼神不对,就好像要杀了她似的。可她没说错也没做错啊! 下意识地往远了挪挪,她有点儿不想挨他太近了,也不想在这场面继续下去了。于是赶紧推了一把夜楚怜:“天色不早了,回屋睡觉去,这里没你什么事了。” 夜楚怜回头看了一眼,“那二哥呢?” “飞舟也回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夜楚怜磕了个头就起了身,这才发现夜温言早就走了,坠儿也扶着夜飞舟正往外头蹭。她立即上前去帮坠儿,两人几乎是架着夜飞舟走的,动作相当之快,不一会儿工夫就没了影儿。 华羽院安静下来,萧氏站起身跟夜景盛说:“老爷歇了吧,我还是到厢房去睡。一会儿郎中就能到,让郎中好好给瞧瞧,开副方子,可别撞出内伤来。” 她说完转身就要走,裙子却被夜景盛一把拽住,“别走!萧书白我问你,当年那顿饭,是不是你做了手脚?” 萧氏一愣,“哪顿饭?” “就是你们萧家逼我娶你的那顿!”他大吼,声嘶力竭,“当年邀我相见的是你,提议喝酒的也是你,事后却把所有的错都推到我头上。说我酒后失德,说我强占了你,可是他妈的我那天才喝了三两酒!我怎么可能醉成那样?萧书白,你们萧家为了让你进一品将军府的门儿,可真是用心良苦,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如此下作的手段都使得出,你们怎么敢?” 他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把掐住萧书白的脖子,“给我下药,改你自己的岁数,明明比我大非说比我小。人人都以为我娶进门的是位娇妻,可实际上我娶的却是个老妇!事后你又告诉我你有了身孕,要赶紧成婚,我都依了你,都依了你们萧家,可是你看看你生出来的是个什么东西?一儿一女,最后都成了废物!萧书白,你是怎么有脸占着这个正室主母的位置的?你哪来的脸当那些孩子的嫡母?” 萧氏被他掐得几乎要上不来气,窒息感一点点侵袭上来,这让她觉得夜景盛要杀了她。 好在这时候锦绣进来了,一看这架势赶紧就冲上前,用力去掰夜景盛的手。 手很快就被掰开了,因为夜景盛受了伤,也没多少力气。可那股子憎恨是去不掉的,特别是当他看到锦绣,一下就又想起萧氏身边那个陪嫁的嬷嬷好久都不见人了。于是他就问:“寒嬷嬷呢?你把寒嬷嬷弄哪去了?” 萧书白答不上来,夜景盛一看她这样子就笑,“弄死了是吧?萧书白,你究竟要弄死多少人?以前是对我们夜家人下手,现在连自己的陪嫁嬷嬷都不放过,你说说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啊?”他再看锦绣,冷哼一声,“现在你帮她,可你信不信,早晚有一天她的刀就会架到你的脖子上。你帮她做得越多,知道的事情就越多。事情不能穿帮,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又或者一旦来不及先让你成为死人,那就得找个替死鬼,到时候就还是你。” 夜景盛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主仆二人,“当家主母,这位置你坐着到是舒服,可我告诉你萧书白,要不是因为母亲看中你,就冲着你生出这么一双儿女来,我一早就把你给休了!赶紧给我滚,别让这儿给我添堵!” 锦绣拽着萧氏转身就跑,直到回了厢房,萧氏还让她把门都插好,甚至拉了把椅子把门堵上,这才算稍微放心。 当年的事,终于瞒不下去了吗? 第269章 我没有退路 全新的尘王府是从前先在世时,赐给权青城的宅子。但因为权青城是个小哑巴,当时的虞嫔娘娘不放心他一个人住在外面,所以宅子就一直空着。 地龙翻身时这宅子没塌,除了几间下人房以外,其它地方都是完好的,就是坏掉的下人房也得到了及时的修缮。权青画住进去后,原有的留守下人全部撤走,整个府邸都被尘王府接管,就连正门的匾额也换了新的。 回府时,封昭莲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完全看不出她刚刚从权青画手底下弄走了一个人。权青画也不想问,或者说不敢问,因为就像封昭莲说的,他做的一些事情,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却不想早已落进他人眼中。连封昭莲都能知晓一二,何况归月人。 权青画犹自回院儿,封昭莲没跟,也没再像往常一样总闹着同他说话,说什么他有点像她梦里的心上人。她就看着人步步走远,一身白袍渐渐看不到了,这才不再理会,回去休息。 新府主院儿,权青画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天空飘起轻雪,好像雪落的声音都能听到一样。 归月冬天也下雪,却不像临安城下得这样频繁。记忆中临安的雪要一直下到二月末才算完,有的时候三月里也会有雪花飘几下,直到四月初春天才算真正开始,人们才能耕种。 但更多的事却已经记不太清了,反到是对归月的事情印象更深刻一些。比如说也是在这样一个飘着轻雪的冬夜,他去见了那位大将军。也是在刚过完上元节的日子里,他亲手把自己送进了一个爬都爬不出来的深渊。 “师妹,我不是逼你到绝路,我只是也没有给自己留后路。我这小半生都由一个仇恨撑着,可这个仇恨有时却能让我特别迷茫。因为我不知道恨从何来,根又在哪里。有些事明明知道真相,却又不甘心是那样的真相,所以我没有回头路,只能抓着一个人、一件事死不放手,如此才能把这口气和这条命都撑下去。所以我恨夜飞舟,要是没有他,这个仇就快报完了。我也恨你,要是没有你,那至少我还能看着夜飞舟半死不活,能看到我那三哥痛不欲生,一辈子内疚。多么美好的结局,你为何偏偏要插手?” 他仰头看雪,好像在雪里看到一个年轻妇人的影子。那是她的母妃,是他这么多年又思念又憎恨的一个人。他的仇因她而起,也因她而成为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却偏偏在他意识到那是个错误之后,一切已经无法挽回,该做的事他都已经做了。路除了继续往前走,完全没有回头的可能。 自那时起,他的人生就只剩下~阴霾和冰霜,再不见天日。 这一晚,几座府邸的主子都彻夜难眠。 尘王府自不必提,仁王府那头,权青允实在激动见着了帝尊,以至于整夜都在回忆帝尊来给夜飞舟治伤的过程,回忆帝尊称呼夜温言为阿言。 那是多亲近的称呼啊!这世上能使唤得动帝尊大人的,怕也只有那位夜四小姐吧! 他还顺道把夜温言的话也从头到尾又捋了一遍,捊完之后就觉得这件事情的确如夜温言所说,除非跟她合作,否则这事儿永远没完。 他是不怕老四的,对于当年的事也问心无愧,毕竟那黎妃娘娘是自己做错了事,就算他不揭发也自有别人来揭发。怎么可能后宫妃嫔与侍卫有染,还真的就能瞒天过海呢? 所以在老四回京之后他还曾到尘王府去挑衅,就是为了出这十年总被远在归月的权青画暗中下绊子的气。但现在老四盯上夜飞舟了,他就不能不多加小心。他怎么着都行,夜飞舟可不能被这事儿牵连,否则他心难安。 睡不着觉的还有那位六殿下,以及又被他从榻上拽起来好一阵毒打的夜红妆。 这一次他下了更狠的手,鞭子上都沾了辣椒水,抽得夜红妆皮开肉绽。 抽累了就停下来,六殿下指着夜红妆大骂:“吃里扒外的东西!说,是不是你给夜家报了信儿,走漏了那三封信的消息?所以你那二哥就去偷了,还真让他给偷走了!”他气得直转圈儿,那三封信原本是他想得的,只要握好了那些信,他就可以将老三死死踩在脚下,甚至可以把他手里那些土地房屋都弄到手。 可现在信没了,他查了一整天,终于查出竟是夜飞舟动的手。他简直要气死,既气那老四身边的人没本事,那么多高手没打过夜飞舟一个。也气这消息很有可能是从他这里走漏出去的,因为那天他去摄政王府说这件事,夜红妆在外头似乎听着了。 “本王一点都不喜欢你。”他跟夜红妆实话实说,“本王甚至很讨厌你,因为你长得不好看,性子也不讨喜。也因为你是太后和夜家要走的棋,却不是本王自己想要的子。但你既已入了肃王府的门,本王也不好再把你给赶出去,所以你要想清楚——”他盯着夜红妆,一字一句地道,“你如今是本王的王妃,那就是这一辈子都得在肃王府过活的。本王好,你就好,本王死,你就也得死。所以你想清楚,想死还是想活。要想活,就给我老老实实的为王府着想,要是想死你就吱一声,本王现在就可以送你上路。” 夜红妆趴在地上,忍着一身的疼,眼睛里闪着不知是恨还是希望的光。她说:“我当然想活,但是我想好好地活,我想你像从前一样与我是一条心的。纵是不能夫妻恩爱,至少也该相敬如宾,而不是一到天黑就过来打我,一到天亮就戴上虚伪的面具。我也可以为王府着想,一心一意为你谋划,甚至可以借夜家之势立你军中之威。但你必须对我好,让我稳稳地把孩子生下来,再立他为世子,保我们母子一世富贵安稳。” 她努力起身,靠着床榻在地上坐着,“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初的事,当初之所以你点头答应跟夜家结亲,看中的不就是夜家的军威吗?如今我祖父虽然不在了,可祖母还是在的,夜家在军中的威望也还是在的。不管你是想谋什么,哪怕只是想保住现有的一切,你也少不了夜家这样的助力。所以现在不是我想,而是该你想,想想要不要好好待我,要不要好好跟我过日子。你要是再打我,哪一天真把我打死了,你也看看夜家能不能饶了你。” 她盯着看面前这个人,面上是在笑着,心里却在怕着。她也在赌,赌这个不知道是什么人的假的权青禄会不会被她的话说服,从今往后不再打她,好好相处。也赌万一出了事,夜家会不会真的为她出头,那所谓的军威是不是真的还在。 屋子里好一阵静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六殿下终于又动了。夜红妆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后却已经是床榻,无处可逃了。 她明显很怕甚至已经抬手挡头,却见那六殿下蹲下身来,轻轻地握住她的手,用特别温柔的声音同她说:“不要怕,我不会再打你了。就按你说的,咱们好好过日子,不管白天还是晚上,我都会待你好的。咱们一起谋划,为了我们今后的好日子,咱们就像从前一样。” 夜红妆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的?” 他点头,“真的。但是红妆,唯有一件事你得答应我。” “什么事?” 他松开握着她的手,渐渐下移,轻抚上她的肚子。 “这个孩子,我们把她拿掉好不好?你放心,只要你拿掉这个孩子,我就保证好好疼你。” “你,你说什么?”夜红妆几乎疯了,“你到底在说什么?这可是你的骨肉!” “不是我的!”好不容易温柔下来的人又突然暴怒,“不是我的,夜红妆,你心里清楚,这孩子不是我的!你如今跟的是我,今后跟的也只能是我,但我不能养别人的种,你把它堕掉,再为我生一个孩子,咱们这个家就会很幸福。我答应你,若是男孩,一定立他为世子。若是女孩,也一定好好疼她宠她给她最好的一切。我甚至可以向你保证绝不纳侧妃,整个肃王府上上下下就只听你一个人的话。夜红妆你想想,到那时你该有多风光。” 夜红妆听得全身都在打哆嗦,两只手死死捂着自己的肚子,满脸的恐惧满眼的拒绝。 她甚至在自欺欺人地说:“你是不是糊涂了?我肚子里这个也是你的孩子啊!你明明知道的,与你在一起是我头一回,我这个孩子货真价实就是你的。” “那是他的,不是我的!”面前的男人一脸的阴邪,“夜红妆,你心里清清楚楚,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我不管从前那位是如何待你,现在是我在跟你过日子,你就得遵着我的章法,就得生出我的孩子。你莫要揣着明白装糊涂,我只问你一句,这个孩子你堕是不堕?” 第270章 一二三等和精绝 肃王别院,一碗浓汁被强行灌入夜红妆口中,两个婆子将一根又长又宽的带子缠到她的腹部,自上而下由紧到松,一直缠到小腹才算完。两人一边一个拽着那绳子,咬着牙拼了全身力气去勒,终于在半个时辰之后,有一股血从夜红妆两腿间流了出来。 夜红妆的惨叫声传遍了整座别院,却没有一个人敢多问一句,更没有一个人敢过来看看。 当初夜温言也曾鞭打夜红妆出气,但她只打夜红妆,却用灵力护住了她的孩子,这才让夜红妆不管被怎么折腾,无论倒吊还是扔到雪地里,都没有小产。 可后来人被接回肃王身边,她就没再管过了,夜红妆身上残存的灵力日益消落,终于在一碗红花和一根绳子的齐心合力之下,孩子被拿掉了。 肃王别院里传出夜红妆凄厉的惨叫,就像厉鬼哭丧似的,一声一声,久久不停。整座宅子每一个角落的每一个人都听得到,听得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这一夜实在是发生了很多事,比如寅时一刻,有三批高手同时从肃王别院出发,分别去了仁王府和将军府。到了将军府那一批又分成了两队,一队去了玉京园,一队去了夜温言的无名小院儿。 且先说去仁王府那一队,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去找东西的。 夜飞舟将那三封信偷走,信又关系着仁王殿下,所以肃王府给出的分析是:信要么已经交给权青允,要么就还在夜飞舟手里。若有第三种可能,那就是被夜温言给拿到了。 当然,最大的可能是第四种可能,就是信已经被销毁,毕竟没有人傻到会把那种东西还留在身边,等着再有人去偷。 可凡事总有个万一,万一信还在呢?他们不能放过这个万一,宁愿白走一趟,也不能给这个万一留任何机会。六殿下必须要拿到那三封信,因为那三封信不但可以制约三殿下,同样也可以制约四殿下,绝对是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高手一行六人,趁夜潜入仁王府。仁王府的暗卫有所察觉,但却没动,也没拦,只看着对方入府,再往书房的方向去。暗卫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之后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权青允躺在书房里间儿的榻上,帐子是放下来的,人没睡,只闭着眼听外头的动静。 来人轻功奇好,要不是他早有准备且一直醒着,怕还真是发现不了。就连书房院儿里的暗卫都被瞒天过海,完全没瞧见有人进入重地。 从外间儿到里间儿,从桌案到柜子,最后甚至连他枕头底下都翻了,却一所无获。 权青允听着那些人来,又听着那些人走,终于书房里再没第二人的呼吸,他从榻上坐了起来。门外有自家暗卫悄悄进了屋,在帐外告诉他:“主子,人走了,什么都没拿到。” 他点头,“嗯,再听着点儿动静,有事随时来报。” 暗卫愣了下,“主子的意思是,他们还会回来?” 权青允无奈,“不会回来,本王的意思是让你们留意派去将军府的人何时回,随时向本王报将军府的情况。” 暗卫懂了,“主子放心,派去保护二少爷的都是咱们这边的顶尖高手,二少爷一定没事。” 权青允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二少爷用你们保护?他们是去偷东西,不是去打仗,最多也就五六个人。就这种程度的暗卫,连飞舟的衣角都碰不着,本王有什么可担心的?之所以让你们留意将军府的动静,指的是夜四小姐那头。” 暗卫又懂了,“主子也请放心,夜四小姐那边我们也送了五位高手过去,本事与二少爷那边的不分伯仲。属下这就去通知前院儿的兄弟,见人回来,立即来报。” 暗卫撤了,权青允还在榻上坐着。进来找东西的人他不在乎,因为东西不在他这里,即便掘地三尺到头来也是空手而归。 他早预想到那封信易了主,老四定然会不甘心,想要效仿夜飞舟再偷回来。而且也不只会来仁王府偷,将军府那边也不能放过,包括帮了他们的夜温言,也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 只是他没想到来仁王府的人会这么多。 如果去将军府的人也不少,那这事儿就有点儿奇怪了。 外城死了三十个,今晚又能派出这么多人,老四一个多年在外的人哪来的这些势力? 质子归国,多少双眼睛盯着的,可以说从老四离开归月到一直回了临安,从始至终都被人看在眼皮子底下。他带了多少人回来,这些人是进了城还是留在城外,这些事情皇家的兄弟们都清清楚楚。他知道老四身边能有个三十出头的高手,全如果只有三十出头,今晚这些人又是从哪里来的?还是说…… 他突然打了个激灵,人不是老四派出来的! 将军府,玉京园。 潜入进来的人只知夜家二少爷如今借宿在大少爷的玉京园,却不知是哪间屋子。于是先摸进了夜飞玉的屋,发现错了便悄悄退出,终于在另一间屋里把夜飞舟给堵着了……恩,应该说是让夜飞舟把他们给堵着了。 多年江湖学艺也不是白学的,夜家二少爷平时只是不愿意参与纷争,他只是对家中这个关系有太多执念,所以才对家人一次又一次的让步,但那并不代表他脑子就不好使。 相反的,夜飞舟很聪明,权青允能想到的他也能想到,他甚至比权青允胆子还更大一些,直接就坐在屋里一边喝茶一边等着对方上门。 先前被毒打又要剁手时弄出来的伤,夜温言早给他医好了,眼下坐在屋里的,又是一位男生女相、集俊朗娇柔于一体的贵家公子。 摸进屋来的暗卫当时就愣住了,夜飞舟也愣了一下,开口说了句:“哟,这么多人?真是抱歉,我没想到四殿下会派出这么多人来偷东西,以为最多一两个人呢!所以你们看,我备着的茶碗不太够,谁喝了谁不喝都不公平。要不这样吧,你们自己先打一架,赢了的喝。” 屋里除了夜飞舟,还藏着其它几个人。那是权青允身边的暗卫,过来保护他的。 夜飞舟的话差点儿没把那几位给听乐了,心说四殿下也真算是越挫越勇了。城外三十个顶尖高手都没能把二少爷给留住,这又来了五个草包,够干啥的? 没错,这五位在他们看来的确是草包,因为打从一进院儿就被他们给发现了。呼吸太重,脚步也太重,就连轻功身法带起来的风声都太重。 这种档次的暗卫只能算做一等,却不知在一等上面还有精,在精之上还有绝。 这是天下高手的等级划分,三等为下,二等为中,一等为上。一等之上是为精,他们仁王府的这些人便是精。那些在城外跟夜飞舟交过手的三十人,应该是绝。而夜飞舟的武功是在绝之上的,所以他才能在杀死三十个绝顶高手之后,虽身负重伤,却依然活了下来。 但是很明显,对方对于夜二少爷并不是很了解,否则也不会只派了一等暗卫过来。 面对夜飞舟的邀请,进屋来的五人都愣住了,愣了一下之后便是羞愧难当。 眼下这个局面想悄悄的找东西肯定是不行了,那就只好大战一场,分个谁输谁赢。 于是有人回了话:“二少爷自饮即可,我等没那个闲情雅致。但二少爷要想饮得尽兴,怕是也先费些周折。” “哦?”夜飞舟明显不太高兴,“大半夜的我在自己家里饮个茶还得费周折,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罢了罢了,既然周折躲不过,那就快着些,打完了我好喝茶。” 他说动就动,突然一下从原地消失,下一刻,人已经站在那五名暗卫跟前了。 对方没想到他的身法竟然如此之快,站得最靠前的一个人甚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可惜怎么退都是没用的,夜飞舟兵刃都没拿,只随手抽下束发的布绳,内力一灌,布绳如剑一般直挺起来,招招封喉。 真的也就是眨眼工夫,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他们甚至连一个回合的手都没跟夜飞舟交上,就已经走完了这一生的路,匆匆去见阎王了。 仁王府的暗卫从角落里闪身出来,一脸恭维地道:“二少爷的功夫似乎又精进了。” 夜飞舟白了他们一眼,“说了不用你们留在这,你们非不干。留下来有什么用呢?” 几人有点儿不好意思,为首那位挠挠头说:“没办法,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不管有没有用都得来看看,要不然回去没法跟殿下禀报了,殿下非得扒了我们的皮不可。不过二少爷刚刚那几下真是叫咱们大开眼界,就是您这冠带不能要了,明儿得换新的。” 夜飞舟燃起蜡烛,一脸嫌弃地把冠带给烧了,烧得屋子里一股子焦糊的味儿。 “既然来了就别白来,把这几个人弄出去埋了吧,别叫将军府的人看见。” “属下遵命。”暗卫们赶紧忙活起来,很快就把人都给拖走了,甚至还分出一个提水打扫了一下卫生,刷得地上一丁点儿血迹都没有,这才告辞离开。 只是临走之前又嘟囔着说话…… 第271章 夜四小姐太猛了 “也不知道四小姐那边如何了,殿下也派了人去保护四小姐,咱们起初还想着,二少爷这边要是解决得快,咱们就去四小姐那头支援。不过这来的是居然是一等草包,那咱们的人肯定对付得了,用不着再去支援了。” 仁王府的人说完就要走,却被夜飞舟给叫了住,“回去带话给你家主子,人不是四殿下那边的,我若没料错,应该是肃王府的。” 暗卫点点头,他们也猜到人该不会是四殿下派来的,因为四殿下的人跟二少爷交过手,清楚二少爷武功奇高,三十名绝卫都杀了,怎么可能只派一等草包过来。但他们也没想到竟是肃王的人,这话得赶紧带回仁王府去。 来玉京园支援的人终于都走了,但此刻还有一拨仁王府的暗卫正潜藏在夜温言那边。 他们一直记着被主子派过来的目的,那就是保护夜四小姐。如果对方只是偷东西,那就随他们偷,只要什么都没偷到可以不予理会。但如果偷着了、或是对夜四小姐动了手,那他们就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夜四小姐,并将贼人擒拿或击杀。 暗卫们拉着架势等着大展身手呢,结果不但身手没展成,还差点儿没把自己给吓死。 不是被敌人吓的,而是被夜温言给吓的。 夜四小姐也太猛了,五名一等暗卫啊,居然连她的照面儿都没打着,才一进院儿就被她一把飞花给杀了个片甲不留。 那可真是片甲不留,一朵飞花冒股白烟,一股白烟炸没一人。就跟地府收人现场似的,嗖嗖几下人全没了,从骨头渣子到衣裳鞋子一点儿都没剩下。 不,也不能说一点儿都没剩,五个人中还是留了一个活口的。 只是这个活口还不如不留呢,因为留了之后夜四小姐干的事儿直接让他们开始怀疑人生。 恩,不但怀疑人生,他们甚至怀疑夜四小姐可能就不是人。 要么是鬼,要么是魔,总之跟人挨不上关系。 不然一个凡人怎么可能从掌心突然泛起一团白光,她还把泛着白光的手扣在了那个活口的脑袋上,只一会儿的工夫好好的一个一等暗卫就成了个傻子,坐在地上嗷嗷哭闹着要糖吃? 这还是人干的事儿吗?这也太灵异了! 仁王府的暗卫五脸懵比,其中一个甚至还因为惊吓过度,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其它四个当时就纠结了,他们是下去救同伴呢,还是转身就跑呢?万一夜四小姐把他们也当成是敌人一伙的,再一团白光一把飞花把他们也给宰了,那也太冤了。 从前只知道夜二少厉害,他们这些精卫几十个捆一起都不够夜二少塞牙缝的,直到今晚他们才发现,原来夜二少也不够夜四小姐塞牙缝的。 夜家的小孩儿是真牛逼啊!这一个个到底是怎么生的? 这一纠结就错过了最好的搭救时机,待他们再回过神来时,夜温言已经蹲到摔下去的那名同伴身边了,正温温和和跟个没事人一样同那人聊天:“三殿下的人吧?来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想着你们也是一番好意,积极性也挺好的,就没忍心打击。怎么样,摔伤了没有?真是太不小心了,早知道你这么笨,我就该早早把你们都请下来,站在院子里观战才好。” 那人哭的心都有了,这特么,到底是谁保护谁啊?他们活这么大还没丢过这个脸。 房顶上的人也不好意思再藏着了,于是一个个都飞身一来,直接就给夜温言跪了。 为首的人说:“让四小姐见笑了,主要我家主子说今晚可能会有人来偷东西,就让我们过来看着点儿。除了四小姐这院儿,我们还有一拨人去了玉京园,保护二少爷。” 夜温言点点头,“去玉京园的是保护二少爷,因为三殿下知道东西不在我二哥那儿,所以那一拨儿人的目的就比较纯粹,只是保护我二哥。但来我这里的你们这几个,是为了保护那东西不再被人反偷了去吧?”她笑笑,起了身,“放心,东西在我手里,比搁在金銮殿上还要安全,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他也偷不走。” “不是,真不是。”暗卫连连摆手,“殿下说了,东西不要紧,要紧的是四小姐,我们只负责你的安全,东西都是次要的。殿下还说,如果四小姐伤着了,哪怕少了一根头发,我们就把自己拍死在当场,永远都不用回去了。” “当真这样说的?” “千真万确。” “算你家殿下还有点儿良心。”她拍拍手,还闻了闻,然后一脸嫌弃地进屋洗手去了。再出来时就发现这几个人还没走,于是就问,“还等啥呢?哦,这个傻子是吧?正好有你们在,也省得我再走一趟了。我瞧着你们的武功肯定是在这几个废物之上的,那想必对方身边也没啥高手,你们就帮我个忙,把这傻子给我扔到肃王别院去,扔完就回家吧!今儿发生在这里的事可以跟三殿下说,但说完最好就忘了,若让旁人知晓,那我可就……” “四小姐放心,属下等全都明白!只是……四小姐的意思,这是六殿下的人?” “恩。” “四小姐是如何得知的?”暗卫们一脸懵。 夜温言就指了指坐地上要糖吃的傻子,“他告诉我的呀!” 暗卫更懵,但也不好再多问了,立即上前把那人的嘴给堵上,扛着就走。临走也没敢问为啥夜温言杀人这一套不像是正常武功,到像是鬼功。反正越想越吓人,还是赶紧办完差事,回去跟主子汇报一下,兴许主子能有分析呢! 见人都走了,夜温言将手负于身后,轻轻闭目,细细消化起刚刚那人的记忆来。 她用了搜魂术,这还是她穿越以来第一次用如此霸道的术法。一番搜魂,对方所有经历过的事全部都进入到她的脑中,从少时学艺,到成年之后为主子效力,杀过的人,做过的事,无一不被她知晓。甚至就连每晚在哪里睡觉,每天吃多少饭她都知道。 她说人是六殿下派来的,就是因此而得知。 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太多有用讯息,只知道那位六殿下换过一批暗卫,从前的暗卫都杀掉了,后换了他们这些人入府。他们是地龙翻身之后到的肃王别院,今晚是他们第一次行动,为的是偷三封信。出来的人一共十五人,分了三波,分别去了仁王府、玉京园,还有她这里。 临走时六殿下吩咐,若行动失败导致被人发现,立即灭口,无论是谁。 这差不多就是全部讯息,其它的就不在这人的记忆中了。夜温言有点儿失望,因为她很想知道现在这位六殿下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是什么来路,也想知道原来的那位去了哪里。 可惜这暗卫是新来的,不但不知道,也根本没接触过从前那位。所以对他来说六殿下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一切都再正常不过。 她睁开眼,摇头叹气,看来这次搜魂是白搜了,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得着。但愿下回再有敌人来,能来些脑子里多存点儿事的,也省得她到处去打听没事儿就猜测。对待这种奔着杀她目的来的人,是不需要手软的。 她回去睡觉了,至于仁王府和玉京园那头到是一点都不担心。仁王府都能想到派人过来保护她,想必府里人手充足。夜飞舟就更不用管了,自己就是个绝顶高手,就这几位小喽啰的功夫,怕是在他手底一招都过不了。 到是有件事想想是有些后怕的,腊月十五那晚,如果夜飞舟也亲自参与击杀,她的小命估计就得没了。那二哥的武功可能她全胜时期不用灵力都打不过,就更别提她大病着灵力尽失的状态下,可能也是一招都过不去吧!估计当时夜飞舟是怕被认出,再加上毕竟是从小关系不错的妹妹,可能自己亲自过来杀有点儿心理阴影,这才让她保住了一条小命。 仁王府。 派出去的两波人都返了回来,夜飞舟那边的人是先回的,回来就到书房去跟权青允汇报情况。讲得也是声情并茂,什么到了之后给玉京园上上下下用了点儿微量的迷药啊,什么二少爷杀人不拿刀,就用了一根发带当武器啊,什么发带一灌入内力就跟剑似的啊!反正二少爷就一招,去的五个人就全都被解决了啊。 还说他们事后帮着二少爷把尸体背了出去,并留下一人给二少爷打扫了院子。 这边正说着,另一波人也回来了。 前面那一波看到夜飞舟大展身手已经够激动的了,没想到这泼更激动。一回来就给自家主子跪了,一个个带着哭声说:“夜四小姐简直不是人,太吓人了!殿下,咱们今后真的不用派人保护夜四小姐,属下等都觉得夜四小姐一个人甚至都能保护一座城……哦不,能保护整个北齐。主子啊,属下就这么说吧!二少爷的功夫咱们心里都有数吧?可就是一千个二少爷捆在一起,都打不过一个夜四小姐啊!” 第272章 送礼 权青允将屋里的暗卫打发走,只留下一人,细细问起夜温言那边发生的事。 那人把看到的一切都如实说了,说完还补充道:“主子,您说那夜四小姐她到底什么情况?她怎么干的都不像阳间的事呢?活生生的人,到她手里一炸就没了,她拿什么炸的?还 有她手里的白光是个什么东西?主子,属下等不是胆小之人,可那夜四小姐也太吓人了。” 权青允到不觉奇怪,帝尊的人啊,要是没有些非常人的手段,那才叫不正常。 所以他的关注点并不在夜温言的反常上,他更在意的是夜温言对那伙暗卫的判断。 “四小姐说,是肃王的人?” “是。”暗卫立即正色道,“虽然属下等也不明白四小姐是如何判断出来的,但咱们将人扔进肃王别院时,就看到有人出来查看,看过之后立即就扛起来往后院儿去了。” 权青允蹙了眉,老六的人?看来这事儿老六也掺合进来了。 也对,消息本来就是老六那边传出来的,是夜红妆听到老六和摄政王说话,再告诉给飞舟,飞舟这才去偷。只是他没想到老六居然这样不死心,还打算再反偷回去。 更没想到的是,老六派人偷东西,用的竟然是一等暗卫,这是什么道理? 他再问自己手下:“你们去肃王府送那个傻子,可有被人发现?” 手下摇头:“并未被人发现,到是我们发现了不少暗卫藏身之处,也就只是一等暗卫而已。按说我们有此所为,但凡府中有精境或是绝境暗卫,都会立即现身拦截,可惜并没有。所以属下判断,如今的肃王别院里,最高等级的高手,也不过就是一等而已。” 权青允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太知道老六了,当初的嫡皇子,太后娘娘唯一的儿子。不管是父皇还是皇后又或是李家,都把最好的给了他。府里别说是精境的暗卫,就是绝境暗卫也有十数人。那三封信有多重要所有人心知肚明,他既然想得到,为何只派一等武功的人出来?又为何别院里连精境高手都没有?这不合常理啊! 这事儿越来越有意思了,一个反常的老六,一个冷漠的老四,会将这件事推到何样境地? “下去吧!”他挥挥手,同时也提醒那暗卫,“四小姐的手段切记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属下明白。”暗卫迅速离去,隐入夜幕。 这一晚折腾下来,夜温言终于能好好睡觉时,已经是卯时半了。再过一会儿天都要亮,这真是让她有些无奈。 到是可以借助灵力恢复精神,但她打小就不喜欢那样,她还是喜欢用平常人的方式吃饭睡觉。使用灵力是不得已而为之,要是一切都靠灵力,那渐渐就会失去人的本性,生活也就因此失去许多乐趣。而那些乐趣,是她不愿意失去的。 辰时,夜温言起床,照例是香冬进屋来侍候。院儿里屋里的事,香冬要比坠儿细心,所以她通常愿意让香冬在家里照顾着,出门就把坠儿带上。 香冬的性子跟夜清眉差不多,人是好人,就是心软,耳根子也没那么硬,脾气相对来说也弱一些,属于那种被人欺负了还不太敢还口,且就算还口了也不太能还到正地方的。 所以对外打交道她更喜欢坠儿,胆子大敢说话,对人对事都能拎得更清。 但坠儿也有短处,就是心不够细,比如她屋里哪样东西放在什么地方,香冬随口就能说出来,坠儿却要想半天,有时想起来的还是错的。 好在如今她身边人多,两个丫鬟一个主内一个主外,另有计嬷嬷两边帮扶着,这小院儿里里外外的秩序也算是井井有条。 见自家主子起是起了,却只坐在榻上愣神儿,香冬赶紧走过来道:“昨儿回来的晚,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现在时辰还早呢!” 夜温言摇摇头,“不睡了,今儿要出门去趟江家,早点起,也好赶在晌午前回来。” 香冬想起那天晚上俞家来闹的事,便点点头,“小姐是该去一趟,江大小姐深夜前来帮忙,于情于理都该去谢谢人家的。但咱们也别空手去,奴婢去备礼,叫坠儿进来侍候小姐。” 香冬也是个行动派,说走就走,不一会儿工夫就换了坠儿进来。 坠儿性子活泼,一进来就问:“小姐要去江家吗?那咱们要不要去顺天大街上的吉祥铺子买糖糕?听说吉祥铺子开张了,许多人家都排队去买。小姐要是也想买,奴婢这就叫人排队去,一准儿买一大盒,送给江小姐她一定喜欢。”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很快就想起顺天大街上是有一家点心铺,取名吉祥,里头卖各式各样的点心,不但样式精美好看,也特别招人爱吃。 据说开铺子的老先生是宫里御膳房退下来的大师父,手艺精妙,用料也考究。许多官邸的厨子都仿着做过,却连其五分精髓都学不着。 后来人们也放弃了,再不想着学,只管每天排队来买,拿回去给家里主子解馋。 但吉祥铺只开半天,每日巳时开未时关,很是守时,来晚了真是一块儿都买不着的。 从前的夜四小姐很喜欢吃吉祥铺的点心,江婉婷也爱吃,包括池飞飞,三人经常撺掇丫鬟去排队,有时甚至亲自去排队。今日她去拜访江家,送一盒子点心到也不错。 于是点了头,“叫人去排吧!排一次就多买几盒,除了给江家以外,咱们自己家也留一些,拿给我母亲和姐姐吃。” “好,奴婢这就去。”小丫鬟乐呵呵地去了,不一会儿就返了回来,“小姐别着急,阿立去买了,坐马车来来去去也快,不出半个时辰就能回来。咱们正好梳洗更衣用早膳,等都收拾完了点心也回来了。就是不知道吉祥铺子刚修整完,能不能做出那么多来。” 夜温言站起来洗漱,心里也琢磨着这初次登门拜访,好像是应该送些走心的礼物。虽说大年初一那天也往江家去过,但当时地龙翻身,去一趟也不算做客。何况这次自己还是去表示感谢的,只送些街上买来的东西总觉得不算太好。 思来想去,最后是在趁着坠儿出去备早膳的工夫,以灵力幻出一幅江家夫人的真人像来。 画像是全身的,泛着淡淡的花香,正是除夕宫宴那晚见到的江夫人的模样。不似这个时代画师的手笔,到像是前世相机拍出来的照片。但要细细去瞅,却是比照片都要精细许多,还带有一些立体感。那种感觉有点像前世的人在照镜子,一比一的还原,就像两个自己。 画是画在绢布上的,画轴是她捏碎了十朵花幻化出来的,至少能保证二十年不散。 这种东西不比后世的手术器械,因为那是完全不存在于这个时代的东西,故而幻化出来容易,留存的时间却极短,想要长期保存除非她捏碎大量的花朵。但在外城治伤患时,哪里舍得捏那么多花。 画轴和画布就不同了,这种东西北齐也有,故而只需十朵花就能保留二十年。到是那布上的画,因为仿了后世的先进技术和印染材料,让她不得不一口气碎了近百朵蜡梅才算绘制成功,却也只能保住十年。 不过没关系,待春暖花开,她存下大量的鲜花之后,就再去一趟江家,重新加注一次灵力就好,那样便能让画长长久久地保存下去。 坠儿闲不住,去帮香冬忙活了。夜温言便将计夺叫进来,一边吃饭一边问她:“计蓉还没回来吗?俞家的事情很难办?” 计夺便答:“也不是难办,就是俞家人实在太不要脸。大夫人提出和离,俞老爷却只肯写休书,最后还是江家向他们施压,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出了和离书。但他们要大夫人净身出户,连当初带进府里的嫁妆,以及为俞大小姐成婚准备的东西都给扣了下来。计蓉想帮她们要回来,但那位大夫人没同意,只说算了,人能活着从俞家走出来就好,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待回了娘家总归能有一个住处,也能有一口饭吃。” 他一边说一边算计着,再道:“估计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俞家就要搬离内城,大夫人也要带着大小姐一起走。主子要是惦记,一会儿您在江家坐客时属下就去打听打听,或者把计蓉给叫回来,让她自己说给小姐听。” 夜温言点头,再问:“那个泡水的庶小姐呢?” 计夺冷哼了一声,“那位就别提了。我拎着她往水里按时,她还试图勾搭我,气得我直接松了手,把她泡了个半死才又提上来。那天晚上被外城的工匠们看着了,有个人还说认得她,是外城一个什么公子的相好,两人眉来眼去一来一往的都有小半年了。” “有相好的啊?”她琢磨了一会儿,再吩咐计夺,“你骑马速去一趟外城,打听一下,最好把那个相好的给我找着,带到内城来。” 第273章 这样的画我见过 计夺虽不明白夜温言为啥要去找俞家庶小姐的相好的,但主子的吩咐对他们来说那必须无条件服从,于是问也没问,转身就走了。 待到她早饭吃完,去吉祥铺买点心的丫鬟阿立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消息—— “奴婢在吉祥铺子排队时,听到排在前面的两个人议论,说是刑部有一位六品的主事被革了官,这几日就要搬离京城,可她家夫人还在外头欠着账没结清呢!另一人就问是大夫人吗?她便说不是,是俞家的一个妾,但逢人就摆架子,喜欢人家叫她俞夫人。生意场上要赚钱,便也顺着她的心,说两句好听的叫两声俞夫人,她一高兴就能多买些。等快轮到奴婢买点心时,就又听到吉祥铺的人说俞家也欠着铺子里的账,这两天得赶紧去要回来。奴婢合计俞家上咱们府上来闹过,就跟小姐说一声。” 夜温言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知道议论这话的两个人是哪家的吗?” “知道其中一个,是在顺天大街开万福楼的刘家,说欠账应该就是欠那万福楼的账。”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万福楼是内城的一家首饰铺,不算最好的,一般就服务于五六品、最多四品的官户家眷。她将这事儿记了下来,待到要出门时便对计嬷嬷说:“嬷嬷一会儿往那万福楼走一趟,打听一下俞家欠账的事。若能多问一些,便再问问除了万福楼和吉祥铺,他们还欠了谁家的钱。” 计嬷嬷点头:“老奴这就去,打听好了便往尚书府去接小姐。” 一行人分了几路,计夺去外城,计嬷嬷去顺天大街,夜温言则带着坠儿和备好的半车礼物往尚书府去。 内城的重建速度很快,朝廷不差工钱,外城工匠又都带着一颗感嗯的心,做起活来又专业又卖力。短短几日,就已经将内城的主要街道修整完毕,甚至还修完了一多半临街的铺子。 尚书府本来损坏就不大,经过稍稍修整,今日再看已经与年前没有什么两样。 她到时,江逢上朝还没回来,江夫人和江婉婷倒是都在家。一听说她来了两人很是激动,江夫人立即就吩咐厨下备膳,说什么也要留她用过了午膳再走。 夜温言推了几次实在推不过,再强烈拒绝就显得不好了,便只能答应留下,然后告诉江婉婷张罗下人,把车里的东西往外搬。 江婉婷就说她:“上我们家来还送什么礼啊!以前你来过那么多回,也没见你这样见外过。合着这规矩是要立起来了是吧?那往后我去你们家我也带着礼去,咱们都客气客气。” 她听了就笑,“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吉祥铺子的点心,你不想吃吗?” “想!”江婉婷很高兴,“你要是就送这个,那这礼我就乐意收了。至于其它的,你最好怎么拿来的就怎么再拿回去,咱们之间真不需要这个。” 夜温言摇头,“是谢江叔叔在俞家这件事情上帮了我们家的忙,要是没有刑部帮衬着,这件事情想要圆满解决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少不了就要跟那俞家再多周旋几次。我到无所谓,主要我大哥闹心,他那样的人何曾经历过这些腌臜事。” 江婉婷听了她提起大哥,心情就不太好,也不提礼物不礼物的了,就连下人送进来吉祥铺的点心都没心思吃,只在椅子里闷闷地坐着,不知道在合计什么。 江夫人看了就叹气,但也不好说什么,就只能张罗着让夜温言喝茶吃点心。 倒是夜温言从坠儿手里把一只长条盒子取了过来,同夫人说:“这次过来,说是谢江叔叔帮衬,可我又实实在在是没给江叔叔带东西。到是给蓝姨带了个好物,蓝姨想不想看?” 江夫人闺名蓝美玉,夜温言一向叫她蓝姨。这会儿听说有好物,兴致一下就上来了,立即就问:“是何好物?我看,当然想看。” 夜温言笑着将盒子递上前,“蓝姨自己打开看看,这东西虽说是给蓝姨的,但想必看了最开心的可能还是江叔叔,所以我这份礼就算是一人送一半,谁都不得罪。” 礼物的神秘性已经被充分调动起来,江夫人迫不及待地将盒子打开,只见里头躺着一幅画卷,看似绢帛,却又比她所见过的一切绢帛质地都要好上许多。无论是薄厚程度还是丝织的密度,都要精细许多倍,甚至就连宫中娘娘们用的料子,也没有这副画卷用的好。 江夫人实在是惊了,“这是绢吗?这绢怎的跟平日所见不太一样?似绢非绢,似纱又不是纱,这么薄,却能绘上图画。这上面是画吗?画的是什么?” “蓝姨打开一看便知。” 江夫人立即将卷轴取出,闷闷不乐的江婉婷也被吸引,立即上前小心翼翼地帮着展开。 画卷展开的一刹那,二人都惊呆了,就连身边的丫鬟都忍不住探过头来,一脸的惊讶。 坠儿好奇,也上去瞅了一眼,然后就瞪圆了眼睛看她家小姐,那意思很明显:小姐你啥时候画的?我咋没看到过你画这个? 再想想,不对,没听说四小姐会画画啊!虽然以前她是在大夫人屋里擦灰的,可毕竟四小姐是大夫人的女儿,那自然是常来常往。多少年了,可从来没见过四小姐画画,也没听说家里给四小姐请过教画画的老师。可以说四小姐除了武功之外,琴棋书画样样不通。 这怎么突然就整了幅画出来? 画的还是江夫人本人,她若没记错,这是除夕宫宴当晚的衣妆吧? 这画太真实了,有灵力的注入,别说是古人,就连后世之人看了都会感叹不己。完全超出古人知识范围内的3d立体效果,正是让画中之人如走出来了一般,栩栩如生。 江夫人已经惊得说不出话了,江婉婷缓过来的快一些,一脸惊恐地问夜温言:“你说说你,一天到晚的就不能整点儿阳间的东西么?这,吓不吓人?” 她一愣,“啥,啥意思?这画吓人吗?”说着自己也凑了过去,“不吓人啊,画的就是蓝姨啊!你瞧瞧这眉眼五官,是不是跟真人一样?我努力好些日子才画成的。” 坠儿默默低下头,心说小姐你说这话亏不亏心,你啥时候画过画了?我咋没看着呢? 再想想,如此离奇的画卷,怕是只有炎华宫才能鼓捣出来。嗯,八成是帝尊大人给的,那就跟她家小姐自己努力也没有什么区别。 于是小丫头重新振作起来,用力点了点头,“是啊是啊,我家小姐画了好久呢!” 江婉婷抽了抽嘴角,“我管你哥那事儿,没记错的话就是前天晚上吧?这叫画了好久?” 夜温言拍拍她,“先别急着质疑,你听我给你狡辩。” “给我干什么?” “给你解释。”她擦了把汗,“其实我之前就画了,除夕夜回来就有了构思,后来又地龙翻身什么的,反正断断续续一直折腾到今天早上才算正式画完。我保证这东西肯定是阳间的产物,你们就放心的收着,不会闹鬼,不会撞邪,而且还能辟邪。” “你可拉倒吧!没听说拿我娘亲辟邪的,啥你都敢说。”江婉婷把自己也给说笑了,“我就是觉得你这幅画好奇怪,明明是画,可为何看起来就跟真人没什么两样?不对,是比真人还要真,打开的那一瞬间我差点以为画里走出来另外一个娘。这太吓人了,得是什么样的画工才能画出如此真识的画来?阿温,这真的是你画的吗?” “当然是我画的。” “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会画画?” “以前你还不知道我会火凤舞呢!” “说的就是啊!为什么你有那么多事是我不知道的?以前咱们是如何约定的?坦诚相待,任何事都不隐瞒。合着只有我坦诚,你跟我藏着掖着呢?” 夜温言心说不好,把这茬儿给忘了,于是赶紧安慰:“你千万别生气,更千万别因为这个跟我生分。我这些本事都是从前我祖父背着所有人,偷偷找师父教我的。很多时候我都是半夜从被窝里爬出来,跟着老师去上课,祖父谁都不让我跟谁说,我能有啥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祖父在时,那绝对是说一不二的,我也不敢跟他吵吵。” 这么一解释,江婉婷就觉得她说得也对,更觉得老将军真是深谋远虑。就冲着夜家现在对夜温言以及大房一家一次又一次的迫害,得亏老将军给最疼爱的孙女留了保命的手段,要不然这跟头栽起来可就没完没了了,能不能爬得起来都是不一定的。 于是她便也拍拍夜温言,表示理解,还乐呵呵地说:“这画就挂在我爹爹的书房里最好,平时他在书房做事,我和母亲都是不去打扰的,但他肯定想着我们啊!就送幅母亲的画给他看,排解排解相思之苦。回头你给我也画一张,我把我的也挂进去。” 夜温言点点头,“这没问题。”再看江夫人,却还是盯着画像一动不动。 直过了老半天,就听江夫人突然冒出来一句:“这样的画,我好像……看到过。” 夜温言大惊! 第274章 风卿卿的飘流瓶 江夫人的话让夜温言的心都揪起来了。 “这样的画蓝姨见过?在什么地方?谁画的?”她几乎失控一般抓上了江夫人的手腕,把江婉婷给吓了一跳。“蓝姨快告诉我,这对我很重要。” 她尽可能稳着自己的情绪,手上的力道也松了许多,但眼中渴求是掩不去的。 江夫人善解人意,自然是不会把话说到一半就算完。于是她拍拍夜温言:“你等着,画就在我这儿,我去给你拿来。”她说完话转身就走,再回来时就带来一只玻璃瓶子。 对,就是玻璃瓶子!就是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玻璃制成的瓶子。瓶子是纯透明的,口用木塞子塞住了,里面有东西,是一张折好的信纸和一张打弯塞入的照片。 江夫人指着那照片说:“你看这幅画,上面的人都很奇怪,我不认得,但这幅画的感觉却跟你带来的这幅很像。都是那么真实,就好像人就在眼前,有点不像是画的,到像是……”她斟酌着这话怎么说,过了一会儿就道,“就像是在照镜子,又比镜子还清晰,似乎有两个我,一个在现实,一个在画中。除了开口说话,她什么都会。” 江夫人越说越纳闷:“但瓶子里的这个也太小了,上面还有好几个人,却个个都能画得这般精细。我先前就在想,得是什么样的画师才能画出如此神作来?但今日温言你拿了这幅画来,我忽然就想到,这该不是你画的吧?” 江婉婷也凑上前去看,这东西江夫人未拿到过人前,她也是头一回见着,感觉十分新奇。 可看了一会儿就开始摇头,“不对不对,还是有差别的,这瓶子里的画没有温言画得那么真。虽然也是我见过最真实的了,却还是不如温言带来这幅。差在哪里我不好说,就是温言这幅感觉就像是我有另外一个母亲,她就要从画里走出来一样。但瓶子里的这个……这些人虽也栩栩如生,却能感觉到她们只想老老实实待在画里。” 她说完,又用手去摸那个瓶子,摸了一会儿就问:“这东西是应该叫瓶子吧?倒是个瓶子形状,可瓶子是用什么做的呢?没见过这种东西啊!” 江夫人十分谨慎,甚至退了堂内的一众下人。坠儿想了想,也跟着一块儿出去了。 “温言,今日要不是你带了这幅画来,这东西我是不可能拿出来的。”江夫人把瓶子递到夜温言的手里,“我跟你江叔叔仔细研究过,却始终不得究竟,我们也不敢轻易把它拿出来示人,因为总觉得它不是凡物。温言,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夜温言的手都是抖的,很想立即就将塞子打开,或者干脆催些灵力把意念探入进去。可这里是尚书府,身边还有江婉婷和江夫人,有些事是没有办法对这个时代的人说起的。 于是她稳着心绪问江夫人:“蓝姨能不能告诉我,这东西是何时得到的?” “没多少日子。”江夫人拉着夜温言重新坐下来,很痛快地同她说,“就是年前,腊月二十九那天才得到的。我有一个远房表弟在边地随军,国境以南就是那片举国闻名的无岸海。这个瓶子是他在海滩上捡到的,他觉着好看,是从未见过之物,便当做宝贝藏了起来,赶着过年之前回京探亲就当做礼物送给了我。” 江夫人又去端详那瓶子,“我那表弟说,是看着它从海上飘过来的,几个浪翻上岸,就卷上来了这只瓶子。当时跟在一起的还有几个小兄弟,因为营里给了假,就喝了不少酒,那几个人喝得多一些,没怎么在意,以为就是个普通物件儿。我表弟喝得少,当时就上了心,匆匆藏了起来。阿言你看,瓶子里除了画以外,另外的那个是不是一种纸?上头隐约能看到写着字。我仔细辨认过,字倒是能看出来是字,却一个都不认得。” 江夫人当然不认得,因为那是简化字,是后世经过不断改革简化之后最终确定的文字。 其实有一些字也是没有变过的,如果写正楷,江夫人应该能认得几个,可惜写字的人用了自己惯用的笔体,看起来就没那么容易。 至于这个瓶子,江夫人不知这东西是什么,夜温言却是一眼就把它给认了出来。 这是飘流瓶,也叫许愿瓶,是很久以前人们穿越大海进行交流的有限手段之一。 那时候的人们把它当做是一件很浪漫,也很有神秘感,且有意义的一件事。他们会把自己的心愿、祝福,又或是无处诉说的心事都写在纸条上,塞到瓶子里,然后将瓶子密封之后扔进大海。瓶子会随着海浪翻滚,去往一个未知的地方,再被陌生的人拾起,取出翻阅。 因为飘流瓶上岸的时间不确定,有很多甚至永远都没有上岸的机会,所以谁也不知道自己扔出去的瓶子会在多久之后才被人拾到。 飘流瓶扔的就是个心情,后来渐渐就成为一种时尚的玩法,甚至还做出了网络版。 她也玩过飘流瓶,但不是她主张去玩的,而是被风卿卿教会的。 卜脉的风卿卿是她们五个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小孩子心思活泼,容易接受新鲜事物。整天上网玩手机不说,甚至还开了个网店给人算卦。 飘流瓶这种东西就是她最先开始玩的,先是在网上玩,后来就去湖里玩,再后来就玩到海里。虽然凤羽珩一再的给她说不该往海洋里扔垃圾,但也控制不住小孩子爱玩的心性。 好在扔得不多,只一回两次,她们也就由着她了。 这若是在前世,捡到海里的飘流瓶绝对算不得意外,可如今她身在北齐,飘流瓶是哪来的?又是谁扔的?什么时候扔的? 她的目光又往瓶子里看去,转动玻璃仔细去看那张照片,越看越眼熟。 江婉婷也瞧出些门道来:“为何这副小画上画的人,衣裳都很奇怪?他们是男还是女?看起来像是女孩子,可为啥有短头发的?她们穿得……好少啊!” 的确是好少,一共五个姑娘,三个长头发,两个短头发,照片是夏天拍的,所以五人都穿着薄衣短裤,甚至还有人穿的是吊带背心。 这样的装束在前世再正常不过,根本不会有人大惊小怪,可在现在这个时代却是那么的惊世骇俗,以至于江婉婷都在怀疑这几个是不是正经人。 “温言。”江婉婷的观察能力真的很强,她指着其中一个短头发的女子问她,“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你?我知道肯定不是你,但是为何长得这么像?” 她这么一说,江夫人也“咦”了一声凑上前去,很快就有了同样的感叹:“这实在是太像了!言儿啊,这简直就是你的翻版,这,这也太巧合了些,我之前怎么就没留意到呢?” 夜温言盯着瓶子出神,过了半晌才道:“许就是缘分吧!蓝姨——”她恳求江夫人,“既然有这样的巧合,您能不能把这个瓶子送给我?或者是借给我几天,我拿去仔细看看,过些日子就给蓝姨送回来。” 江夫人见她着急,立即就表态:“不用送回来,你拿走就是,这东西放在我这儿实在是没什么用的。看也看不懂,摆又不敢摆,不如就给了你,也省得我总惦记。” 夜温言变得激动起来,“谢谢蓝姨,我……我回头一定再拿好东西给蓝姨送来。” “这孩子,我还能差你那点儿好东西不成?”江夫人听了就笑,“你送我一幅这样好的画,我都没有和你说谢谢,你要是再谢来谢去的,蓝姨可要不高兴了。真觉得蓝姨好,往后就多来几趟,蓝姨还像小时候一样给你备好吃的。” 夜温言连连点头,“好,我一定常来。”她把那瓶子抱在怀里,两只手握得紧紧的,就好像稍微松一点儿就会有人来把瓶子抢走一样。这是她到北齐以来头一次失态,她也不想这样,只是实在控制不住情绪。 瓶子是风卿卿扔的,她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瓶子塞上刻着一个很小很小的风字,是阴刻的,并不太容易被发现。 除此之外还有那张照片,那是她们五姐妹的合影。当时阿珩才从第三世界国家做医疗支援回来,剪了利落的短发,她看着阿珩的短发造型好看,就也跟着剪了一个。为此还被表弟夜倾城笑了好久,说给她剪发的发型师一定是刚刚失过恋,否则也不会把她的头发剪成一副丧气的样子,跟活不起了一样。 拍这张照片也是为了纪念她唯一一次短发造型,过后照片冲洗出来,每人拿了一张。 可惜她的照片留在夜家大宅了,大宅里的一切也都被上面洗劫一空,根本不会有人在意一张照片,怕是早就被当做垃圾处理了去。包括夜家人的储物法器,也都在被射灵枪击中的一刻全部崩溃,连个渣都没剩下。 却没想到,穿越时空一场,风卿卿手里的这张照片,却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不是说,五脉重聚的希望,已经拉开帷幕了? 第275章 医毒玄灵卜 医毒玄灵卜,凤白夜慕风。 五脉到了这一代,能传之人竟都是女子,这曾经让五个家族中的许多长辈心慌不己。因为女子接任家主,这实际上就已经预示着五脉到这一代很有可能就要终结。 但凡能有选择,没有人愿意这样。可问题就是根本没得选,因为到了这一代,五脉的嫡系根本就没生出儿子来,反倒是生出的女儿个个天赋异禀,能堪重任。 卜脉风家算过,这是命数,谁家都逃不过。 于是五脉不再挣扎,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把家主之位传给她们几个,包括白家,也不得不选择白鹤染这样数千年难得一遇的返祖血统。 因为已经预见家族的衰败,五脉为了保存基业,为了能让家族长远地生存下去,从五个女孩子很小的时候起就在有意培养她们之间的友谊。即使上一代家主关系也不错,他们也希望这五个女孩子能够走得更近,互相依仗。只有这样,将来在大灾来临之前,才会互相帮衬。 她们五个做到了,从小一起长大的情份让她们的友情坚不可摧,可即使这样,也谁都没办法在彼此有难之时出手相助。灾难来得猝不及防,相助根本就是来不及的。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凤羽珩乘坐的直升机坠毁的消息传来时,她借助灵力第一时间到达现场,看到的却是一片残骸,甚至连尸骨都炸得支离破碎了。 她当时几乎气疯了,灵力催动,想生生地跟地府抢人,却无济于事。 灵脉的慕惊语也祭出阴阳幡招她魂魄,始终无能为力。 白鹤染哭着说没有办法,尸体不全,人也咽了气,就算她豁出去一身血脉都是没用。 风卿卿却原地起了一卦,告诉她们:生卦,阿珩平安。 后来夜家的长辈才告诉她,时空通道已经打开,无岸海的漩涡已经开始转动,这一世死,下一世生,轮回之中自有定数,无需强求。 她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夜家跟无岸海真正的关系,也才知道,那地方竟是为她们五人做的一个储备,更知道了自己早晚也会有那么一天。 阿珩去了,后来卿卿失踪,再后来阿染被一枪打死。她以为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遭遇一场意外,但愿意外到来时,夜家能够有所预见,早早为她打开时空通道。 却没想到,终于轮到她时,上面更绝,居然拿出了射灵枪,灭了夜氏满门…… 往事不受控制地又在脑中盘旋不散,江婉婷注意到她似乎不大对劲,赶紧伸手去推她:“温言,温言你怎么了?我感觉你在发抖。” 江夫人也跟着问:“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让婉婷带你到后院儿歇一会儿?” 夜温言回过神来立即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了家里那些糟心的事,有点走神儿了。”她把瓶子又往怀里搂了搂,生怕江夫人后悔,还用袖子盖了盖。 江夫人看她这样子就笑,“说给你就是给你了,我又不会再要回来,你至于这样宝贝么?” 江婉婷也取笑她:“别整的跟没见过世面一样,这瓶子虽然罕见,却也不至于让你这般。” 夜温言没法跟她们解释,便只好应付着说:“我喜欢里面的画,想要学学。” 一说到画,江婉婷立即叫人进来,把夜温言带来的那幅画取走,说是挂到她父亲书房去。 江夫人还有点儿不好意思,头微低了低,脸颊还红了。夜温言看在眼里好生羡慕,“蓝姨和江叔叔感情真好。”这话是由衷的,一方面对比的是穆氏,一方面也想到前世的夜家。 她爸妈感情也好,可惜爸爸早逝,后来就剩下妈妈一人。她不只一次地看到妈妈翻着爸爸的照片偷偷抹眼泪,却不敢劝,因为一劝会哭得更凶,想起更多从前的事。 江夫人听了她这话就更不好意思了,但她也实在不是个扭捏之人,不好意思一下下,很快就又大大方方起来,还跟夜温言说:“我这辈子最正确的选择就是嫁给你江叔叔,但冲着的不是他的官位和前程,而是他当初提亲时同我父亲说,无论如何,这一生绝不纳妾。我听了之后就觉得这人靠得住,我爹娘也觉得这是个好姑爷,所以就应了。说起来,你爹爹也是同你江叔叔一样的,所以你娘亲才愿意嫁给他,也所以我们两家才能处得这样好。” 江婉婷听了这话就多了句嘴:“但夜伯伯可不如我父亲,差远了。” 江夫人瞪了她一眼,“逝者已矣,要懂得尊重,再说你夜伯伯哪里不好了?大将军保家卫国,那是咱们北齐人都要牢记在心的大英雄。”说完还跟夜温言致歉,“我家这个女儿一向口无遮拦,温言你是知道的,不要同她计较,回头我一定再教训她。” 夜温言却摇了摇头,道:“蓝姨不必说婉婷,我家的事我心里有数,什么人什么样,在我这儿都有一杆秤呢!人的好坏不能以功绩来论,若论功绩,那只能说他是北齐的好人,却不见得是我母亲的良人。我到是觉得婉婷说得没错,我父亲在家事上的确不如江叔叔。” “你也明白了吧!”江婉婷一副“你总算是开窍了”的模样,“夜伯伯哪都好,就是太听你那个祖母的话。虽说在外他也听你祖父的,但夜老将军是好人,说的话都是公正不偏的,该听。可你那个祖母却是个偏心眼儿,不但偏心,她还坏!就说那俞家,区区六品刑部主事,连朝堂都上不去,她到底是哪只眼睛看出来俞家好的呢?” “婉婷!不许非议长辈!”江夫人听得直皱眉,夜老夫人招人烦这她知道,女儿想说道两句她也不会拦着,可这不是提到了俞家么,她当母亲的哪还能不明白女儿那点小心思。 江婉婷见母亲拦她,心里实在不痛快,忍了半天没忍住,还是道:“我说的又没错,本来就是这样。我倒不是看不起俞家官位低,但凡那俞主事是个好人,我都不会这样说他们家。前儿晚上的事母亲又不是不知道,您瞧瞧他们家干出来的是什么事啊?嫡女还没过门的,就急吼吼的要把庶女也塞过去,他们当飞玉哥哥是什么?又当一品将军府是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夜老夫人打的是什么鬼主意还真当别人都不知道呢?她就是觉得俞家官小好拿捏,再加上那俞主事宠妾灭妻,对嫡女一点儿都不好,所以将来那孙媳妇进门就随她便欺负,娘家都不带有人管的。她还想着通过这场婚事,把飞玉哥哥踩得死死的,让他从此以后就关起门来,跟个小门小户的女儿过一辈子,永远都出不了头。飞玉哥哥出不了头,夜家大房就再没了指望,她就可以让她的二儿子在府里胡作非为了!” 江夫人气得直拍桌子,“你疯了不成?这些话都是打哪儿听来的?谁告诉你夜老夫人要这么做的?你是住在夜家了怎么着,啥你都知道?” “我还用住在夜家,傻子也明白这其中道道啊!”江婉婷气得跺脚,使劲儿扯了一把夜温言,“你,说句公道话,你那个祖母是不是就这样盘算的?” “江婉婷你给我住口!”江夫人这回真生气了,嚯地一下站起来,“回你自己屋去!没有人叫不要出来!尚未出阁的大姑娘家口无遮拦,这种事情是你该说的吗?夜家如何选亲又与你何干?不管夜老夫人选的是俞家还是张家王家,那都是一品将军府的事,轮不着你管!” 夜温言瞧着这场面有点儿不对劲,立即也起了身,看看江夫人再看看江婉婷,心里多少也有那么点儿数了。她选择劝江婉婷:“听蓝姨的话,先回屋去吧,左右我应了你留在这边用午膳,过会儿我就去同你说话,可好?” 江婉婷眼圈儿都红了,“好,我走,我走行了吧!”说完就一转身,抹着眼泪跑了。 夜温言有点尴尬,也有些无奈,她跟江夫人说:“其实我应该走了的,但一来事情说到我们家的事,二来我也有些话想跟蓝姨问问,这才厚着脸皮留了下来,蓝姨不要怪我。” 江夫人也叹气,拉了她一把,“言儿你坐,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我怪不着你。说起来也怪不着婉婷,这事儿是咱们这一辈人犯下的,是我们自己坑了孩子们。” 江夫人喝了口茶,情绪十分落寞,她告诉夜温言:“你江叔叔同你父亲多年挚交,两人不到十岁就认识了。虽然一个从文一个习武,但脾气性情却很是相投,这几十年从来都是互相扶持帮衬,连带着我同你母亲也十分亲近。因着两家关系好,两边的孩子也是看着长大的,样貌品性都一清二楚,家世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我们那时就想啊,两家如此知根知底,两个孩子看起来也互有好感,不如就结个儿女亲家,成全了两个孩子。 当时你父亲母亲也是愿意的,你哥哥也是愿意的,婉婷因此高兴了很久,就等你们家请了媒人上门来说亲,走个形势了。 结果媒人你们家倒是请了,登的却是俞家的门。” 第276章 青梅竹马不成婚 江夫人说起当年之事,到如今都难掩气愤。 “你江叔叔听说这事儿之后立即就去寻你父亲,两人先是起了争执,后来又一起去吃酒,吃到半夜才回来。回来之后就同我说,此事再也不要提了,婚事作罢,但不要记恨夜家,两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就当这事儿从来没发生过。可是我心里不甘,婉婷那儿也说不过去,没办法,只好趁着第二天一早你江叔叔去上朝,我一个人去找了你母亲。结果到将军府时,却看到你们家老夫人罚你母亲去跪祠堂,说她身为当家主母,不知道为家族前程着想。” 江夫人说到这里就苦笑,“你那个祖母啊,真是把你父亲拿捏得死死的。她说得冠冕堂皇,什么为了夜家家族着想,小一辈的不能太出挑,那样会让朝廷和皇家忌惮,早晚有一天会成大祸。当然她说得也对,毕竟夜家手握重兵,一旦势力更强,朝廷势必会想尽一切办法打压。所以家中男丁尽可能不要再与高门结亲,平平淡淡才最好。可她既然这样为家族着想,那为何不能一碗水端平?为何只打压你们大房这头,却对她偏爱的二儿子没有这样的考虑?” 江夫人也是个暴脾气,一边说话一边拍桌子,“我早就听说她看中那夜红妆,一门心思想着给夜红妆谋个好婆家,盯准的一直就是最有前程的皇子。还说什么为了家族前程要低调,她分明是只让你们大房低调,拼了命的打压,恨不得你们一个个都找个平头百姓娶了嫁了才好。”她抓上夜温言的手腕,“言儿,你爹到底是不是她亲生的?这亲生的嫡子怎么跟个庶子似的?甚至连庶子都不如啊?” 夜温言也不明白这里头究竟是怎么回事,只好告诉江夫人:“亲生应该是亲生的,至于为何两个儿子两种待遇,我也不知道。” 江夫人再叹气,“你母亲那时被罚跪祠堂,就是因为和老夫人大吵了一架。因为老夫人不但给你哥哥定了六品的俞家,还给你大姐姐定了五品的伏家,你说这不是胡闹么!你母亲不干,同她理论,可她怎么论得过老夫人,辈份就能把人给压死了。言儿啊,我们是真的相中你哥哥,你说让你哥哥那样谦逊温和的人,去跟那俞家结亲,这简直是……简直……” “简直是白瞎了我哥哥的好品貌好性情,白白便宜了俞家。” “就是这个意思。”江夫人无奈地摇头,“婉婷为此哭了好些日子,整整一年都缓不过劲儿来,这事儿你该是知道的。” 夜温言点头,她的确知道,这件事在原主的记忆中有留存,虽然并不完整,但大概意思也还是能捋明白的。原主当年还陪着江婉婷去俞家门口守过几日,就想看看那位俞家大小姐俞璇玑长得是个什么样子,可惜俞璇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等了好些日子都等不着。 后来江婉婷就说,许也是她们太不像女孩子了,整天往外头跑,丝毫没有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觉悟,飞玉哥哥要真娶了她也是有些丢脸。 打那之后,这事儿她就不再提了,又恢复了往常的嘻嘻哈哈。 原主那时候以为江婉婷这个劲儿就算过去了,却直到如今身体里的灵魂换成了她,方才知江婉婷从来也没有放下过,只是把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再不在人前说起。 江夫人继续道:“后来你江叔叔说,夜家的考量也是对的,如果我们家跟夜家结亲,那便是文武两头都占,朝廷会怎么想?只是夜家选择别人也就罢了,怎么就选中俞家了呢?俞家是刑部的人,那俞主事什么德性我们家还能不知道吗?后来这事儿我就同你母亲说,你母亲也极力反对,吵也吵了闹也闹了,可惜你祖母说什么都不肯改主意,你爹又听她的,这事儿就只能给定下来。后来我们几番打听,得知璇玑小姐和海夫人是明事理的,这才算放了心。” 江夫人明显心里有许多话,今日得了这个机会,竟是抓着夜温言唠个没完。 “虽然亲事不成,但我和你江叔叔都拿你们几个当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那晚听说俞家去闹事,我们当时就急了,想都没想就让婉婷去了。后来才反应过来这样做对婉婷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又让她伤心一回。那晚的事婉婷回来都跟我们说了,言儿,我们都知道飞玉是个好孩子,亲事已经订了快三年,不是说退就能退的,何况退了亲,那璇玑小姐往后的日子就更难了。所以你哥哥说若能和离,他愿意再次履行婚约,这我们都能理解。你江叔叔也跟婉婷说了,让她一定把心给收住,过些日子也该考虑为她谋个好亲事了。” 夜温言听了这些话心情就不是很好,江婉婷跟夜飞玉是青梅竹马的情分,两家门户也相当,按说该是互相成全,你好我好。可惜夜家思量过多,再有个老太太在那搅和,最终成了这样的结局。或许这就是命吧! 她安慰江夫人:“婉婷会遇着更好的,江家比我们家简单,她的亲事是您和江叔叔说了算,肯定不会委屈了她。我也不会委屈她,将来她出嫁,定是风风光光。” 江夫人多少知道一些事情,都是江逢回来讲的,所以她听着夜温言这话,便相信夜温言说风风光光,那就一定是风风光光。且有夜温言帮着掌眼,婉婷未来的夫婿定能挑个好的,这事儿怕是她跟江逢都不用张罗,夜温言给操着心就行了。 于是她笑了起来,“言儿,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和你江叔叔都信你,你帮着参详,定比我们自己更透彻和仔细。好了咱们不说这个,快到晌午了,你去看看婉婷,我到厨房去瞅瞅菜饭预备得怎么样。你家里要是没有什么事,晚上就住下来,以前也不是没住过。” 夜温言赶紧摇头,“那可不行,按说我今日都不该来,因为我们家还在大丧中,不该串门子。只是地龙翻身时既已经来过一回,忌讳早就破了,所以我就过来坐坐。但住下肯定是不行的,多谢蓝姨美意。” 江夫人摆摆手,“我们家肯定是没那些个讲究,我相信言儿你也不讲究,只是我们自己虽然不讲究,却担心别人会说这说那。人这一辈子啊,到底是给自己活的还是给别人活的?” 这天晌午,夜温言留在尚书府用了午膳,坠儿也跟着江家的丫鬟在偏厅吃了一口。 江婉婷被夜温言劝得差不多了,情绪也算是比较稳定,能心平气和地跟着她一起吃鸡腿,甚至还客观地分析了那位俞家大小姐俞璇玑。 她说:“俞家官小,虽然在我父亲手底下谋差事,可跟我们家也是接触不上的,京中各种宴席也不见那位大小姐。所以三年前我让你带着我在俞府门口站一站,想看看那俞璇玑,可惜一直没见着。倒是年前见着了,就是腊月里的事,是她听说你们家出了事,心里惦记,又不好意思自己找上门去关怀,就只能像当初我去看她时那般,躲在夜府附近,远远地望过去。那次你们家门口闹事我不是赶上了么,就是那回见着的。” 夜温言只记得那天门口围了很多人,但都是些什么人她是分不清的。于是就问江婉婷:“那位璇玑小姐看起来如何?” 江婉婷说:“看也就是能看长相,性情是看不出来的。长得就还行,不是那种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的好看,但也文文静静的,很清秀,越看越觉得舒服。这种应该叫做耐看吧!以前飞飞同我讲过,这种越看越好的就叫耐看。至于性情,虽然看不出,但三年以前我们家就打听过,还是挺好的。俞主事是不咋地,但是正妻海夫人出身书香之家,其父当年是在国子监教过书的,很是知书达理。所以温言啊,如果海夫人能跟俞主事顺利和离,那飞玉哥哥同璇玑的婚约倒也是可以继续下去的。毕竟都这么多年了,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们俩的事,也不好说散就散,散了将来璇玑也没法嫁人了。” 夜温言不太好接这个话。从感情上来说,她跟江婉婷相熟,又性情相投,自然是更喜欢江婉婷做自己的嫂子。可从道理上来讲,就像江婉婷说的,这婚事订了都有三年了,整个临安城都知晓,真要是就这么散了的话,俞家那位璇玑小姐今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想来哥哥当晚说只要和离就愿意再下聘一次,也是有这番考量。 她心里想着事,饭吃得就慢,有些菜都开始凉下来了她也没吃几口。 江夫人就想劝她俩别光顾着说话,要多吃菜,这时,花厅外头有个大丫鬟走了进来,到了跟前给三位行礼,然后对江夫人说:“俞府那头正在搬家,府门大开,聚了一群人,说三道四指桑骂槐的,话很难听……” 第277章 侍候好四小姐 夜温言离开尚书府时,江婉婷死气白赖地挤进了她的马车里。 她今日坐的是小马车,一个她一个坠儿,再加上江婉婷和丫鬟小鱼,四个人挤得几乎就肩挨着肩,空气都快要流通不起来了。 夜温言实在无奈,“你说你们非得跟着来干什么?我是去俞家,有可能那璇玑小姐也在,你去了不觉得尴尬吗?还是你想自己找虐?” 江婉婷抹了一把嘴上的油,临出门前正在吃鸡腿,走得匆忙都没擦干净。 “我不是找虐,我就是单纯的想去看看俞家到底有多不要脸。至于那位璇玑小姐……温言你放心,事情都过去了三年,当初怄的气早就散得差不多了,我不会找那位璇玑小姐的麻烦的。将来飞玉哥哥要还是娶她为妻,我也会备份厚礼送过去。” “当真这样大方?”夜温言听得摇头,“大话人人都会说,到时候要真的能做到才好。不过一码归一码,就算你与那璇玑小姐没有嫌隙,这一趟你也不该跟着。虽然那天晚上你已经露过一次面,但那毕竟是在我家里,小范围的。可眼下是在城里,那么多双眼睛瞅着呢,你去了就代表江家,江家就代表刑部,那这事儿就变了性质,容易被人诟病。” “我不怕,我们江家也不怕。” “你不怕我怕!”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回去行吗?若是我自己的事,比如砸肃王府那回,我一定带你去。可这事儿牵扯刑部,江叔叔已经帮了大忙,我不能总是给他惹麻烦。” “我就看个热闹,能给我爹惹什么麻烦?我答应你不说话行了吧?或者干脆我连马车也不下,就坐在车里看。对了,一会儿路过临安府,咱们再把池飞飞也给叫上。难得这两日那归月郡主没死缠烂打,咱们三个好好聚聚。” 身边坐着的丫鬟小鱼真有心把她家小姐的嘴给捂上,说什么不好,非得说那归月郡主。那位郡主最不禁念叨了,每回一念叨就准来,小姐也不是吃过一次亏了,这怎么不长记性呢? 小鱼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瞅,待确定马车外头并没有归月郡主的影子,这才放下心来。 江婉婷安慰她说:“你放心,归月郡主自打那天救出楚怜之后,就一直没有再来缠着我,今日也不会来的。不过……”她犹豫了一会儿,问夜温言,“你知那晚之后郡主去哪了吗?” 夜温言点头,“我让人回去看了,她跟着四殿下回了新府,平安。” “那我就放心了。”江婉婷掀了车帘子吩咐外面的车夫,“先去临安府接人。” 车夫一听这话就哭丧着脸道:“车厢里已经坐了四个人了,可不能再挤了,马也受不了。” 江婉婷自有打算:“那等到了临安府就换辆大点的马车。” 夜温言放弃赶她下车的想法,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 江婉婷见状倒是不再打扰,也学着她的样子闭上眼睛。 可夜温言是假寐,江婉婷却是真睡,不多一会儿竟是连轻轻的鼾声都有了。 小鱼很尴尬,“我家小姐平时睡觉不是这样的,许是姿势不对,也许是昨晚没睡好太累了。对,一定是太累了,所以才打鼾,你们可千万不要往外说。” 坠儿立即点头:“你放心吧,我不会说的,我家小姐也不会说的。而且这种程度的鼾声很正常,人人都会有,我家小姐也是一样。” 夜温言很想掐死这丫头,她什么时候睡觉打鼾了?何况自打她来了,睡觉就没让人守过夜,这死丫头是怎么知道她打轻鼾的? 不过她也懒得理会,只当是小丫头为了安抚小鱼随口说的话。这会儿她的神识已经探入储物镯子,调了一朵腊梅出来,手掩在袖子里轻轻捏了,随即掐了个传音的术法。 这会儿,计嬷嬷的马车里已经坐了四个人,另有六人坐在后头的一辆马车里。 这些人中,除了万福楼和吉祥铺的掌柜之外,还有两家酒肆、一家古董行,两家布庄、两家饭馆,以及一家棺材铺的掌柜。 马车一路往江府去,到了江府门口说明来意后,江家下人告诉计嬷嬷:“夜四小姐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是我家小姐陪着一起去的。” 计嬷嬷想着许是回了将军府,赶紧又带人上了马车,要往将军府赶。却在这时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入了耳,正同她说:“我在往俞府赶,嬷嬷若办好了事,就带着找到的人也到俞家看看,顺便让他们把俞家欠的账都收一收。” 计嬷嬷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夜温言的声音,她也明白这种形式叫做传音,更懂得自己的回音也不必真正说出话来,只需要在脑子里想着回应就好。 以前帝尊也用过这样的方式向计奴传音,她接收过好多次,可以说是轻车熟路。可帝尊用传音正常,夜四小姐如今也会了?帝尊是真疼自家的小姑娘啊,连术法都教会了。 计嬷嬷只想到是帝尊教了夜温言术法,却并未曾想术法可教灵力却无处可寻这个事。在计奴眼里心里,帝尊大人那就是神一般的存在,无所不能,根本不需要怀疑。 于是立即回应夜温言:“小姐放心,老奴这就带人过去。” 夜温言匆匆给了她一个“好”字,就将传音收回,转而传到了计夺那边,“人找到没有?” 她问得很直接,计夺答得更直接:“你怎么也会传音术了?” 夜温言默默地翻了个白眼,这小子就是不如计嬷嬷上道儿啊,到底还是年轻,啥都问。 于是她给了个很省事的答案:“师离渊教的呗!” 计夺又问:“那你哪来的灵力使这术法?” 她还往师离渊身上赖:“也是他给的呗!” “灵力还能给?” “我怎么知道!你要感兴趣就到炎华宫去问他,请他给你回答。” 计夺老半天没吱声,过了一会儿才道:“我才不去。” “是不敢去吧!呵呵。”她干笑两声,摆明了嘲讽,“行了,臭小子,回答我的问题。” 计夺也不再跟她绊嘴,正色道:“人找到了,我已经带着他回了内城,刚进城门。” 她很满意,“直接到俞家去,听说那头在闹事,我也正在往那边赶。如何嘱咐那位相好的,你心里有数没有?知道让他到了地方该怎么说吗?” 计夺答:“知道,而且无需教,他一听说那俞小蝶抛弃她去勾搭别人了,气得当时就骂了起来,这会儿还在不停地骂呢!等一会儿到了地方主子只管看戏就好,保证精彩。” 夜温言收回传音,嘴边带笑,坠儿探过头来小声问她:“小姐你笑啥?” 她说:“我在笑一会儿兴许有好戏看,可能咱们也不用下车,就在车里坐着看戏就行了。” 说话间,马车已经停住,江婉婷一下就醒了:“俞府到了?” 小鱼说:“是临安府到了!小姐是不是睡糊涂了?不是说好了先来临安府接池小姐的吗?” 江婉婷这才想起来,赶紧就往车厢外钻,夜温言也紧随其后。 池飞飞很快就被叫了出来,池夫人亲自出来送的,见了夜温言就乐得开了花儿,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家女儿一定要陪好了夜四小姐,随便去玩,不用惦记家里。 池飞飞听得直皱眉,“娘亲,我听你这话,怎么有点儿像是花楼里的妈妈告诉那些红姑娘好好待客时说的呢?咱们能不能正经点儿?” 池夫人拧了她一把,“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姑娘家家的不要什么话都往外说。”然后又冲着夜温言笑笑,“四小姐别见怪,她平时不是这样的。” 夜温言也挺尴尬的,池弘方见过师离渊,所以池家人可能没法像江家人那样以平常心待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好在池飞飞不知道,也比谁都受不了她突然有了变化的娘亲,于是拉着她和江婉婷匆匆上了马车,还吩咐车夫快走快走。 马车是池家赞助的,比原来那辆大了许多,连拉车的马都是两匹。其实夜温言觉得用不着这么隆重,车厢稍微大些就行了,她们又不出远门,用不着两匹马来拉。 无奈池夫人觉得不能委屈了夜温言,夜四小姐出行那必须得是气气派派的,所以坚决出动了府里的大马车,甚至还给车厢里塞了好多好吃的。 大马车呼呼啦啦地就往俞府的方向去了,江婉婷给池飞飞讲了一路这趟出行的目的,直到马车再次停下来才算讲完。然后池飞飞就瞅着她娘亲着急忙慌塞进来的这些吃的,遗憾地摇头,“早知道是这么个事儿,我就让我娘多准备点儿吃的,那才有个看戏的样子。” 说完,掀了车帘子瞅瞅外面的情况,再吩咐车夫:“停在这里就好,你们去再买些瓜子点心之类的小食,看到有茶楼就要壶茶水,咱们可能要在这里待好一阵子呢!” 夜温言觉得这事儿整的有点儿大…… 第278章 我要抽死她 池家的车夫和夜家的车夫一起去买了,坠儿走上前将车帘子掀开半边,正好够她们看。 池飞飞最喜欢看热闹,难掩兴奋,江婉婷心里有事,惦记着多看几眼那俞璇玑。倒是夜温言,这个最该来看的人却对这一出兴趣不是很大。要不是听说俞家在说夜家的坏话,她根本不可能来走这一趟,这会儿已经回府去看那飘流瓶了。 所以她对俞家的讨厌就又上升了几个层次,耽误她看卿卿的瓶子,俞家真是该死啊! 此时的俞府门口聚了很多人,乌潜巷是小官户们居住的地方,住在这里的人家多半是跟那俞主事一样,只在衙门里有个职位,混个六品七品,连朝堂都上不去的那种。 京官的官邸多数都是朝廷赐住的,没有房契,如果卸任离开京中,官邸就要归还朝廷。 除非是正一品二品大员的家,或是有特殊功绩的,朝廷就会主动把房契一起赏下来。 但在乌潜巷住着的人家,因为官职实在太小,基本是享受不到这个待遇的。 俞府在乌潜巷西边第二户,马车停在巷子口正好能看个清清楚楚。 这会儿下人正在往外搬东西,大大小小的箱子摆了一地,里面还有人陆陆续续地往外抬。有两个小厮合力抬着一只大木箱子,过门槛时绊了脚,箱子一下就脱了手摔到地上。 盖子散开,流了一地的珠宝首饰,换了围观群众冷气倒吸。 池飞飞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不由得乍了舌,“朝堂都上不去的六品主事,家底子不薄啊!婉婷,他们家在刑部当主事多少年了?” 江婉婷说:“有个四五年了。” “都四五年了还只是主事,那说明姓俞的办差能力不怎么样,敛财的能力倒是挺强的。如果那些个箱子里全都是珠宝,婉婷,这人不查一查可真白瞎了。” 江婉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又觉得这么做不太好,毕竟还有俞璇玑在中间呢,刑部要是管这个事,很容易被人误会是她公报私仇。于是她跟池飞飞商量:“要不你们家出面吧!” 池飞飞点头,“我家出面倒是没问题,但得刑部先主张,然后再到临安府去立案。婉婷我知道你是啥意思,所以这事儿咱们还得斟酌着来。我倒是有个主意,方才你不说大夫人要跟俞大人和离吗?咱们就看看璇玑小姐以后跟谁过日子。要是跟了爹,这事儿就放他们一马。要是跟了娘,那咱们就不用再客气了,抄了爹的家,跟娘和分出去过的姑娘没关系。” 江婉婷用力点头,“还是你脑子好使。” 夜温言没跟她俩掺合,只靠在车厢里默默看戏。眼瞅着珠宝露于人前了,那两个小厮很紧张,赶紧蹲下去捡,还用身体挡住了一部分人的视线。 那天晚上到夜家去闹事的小妾也在门口站着呢,看起来还是很虚弱,很明显是那晚被计嬷嬷踹出来的伤没有好。但有伤却不耽误她瞎白话,先前想必已经说了不少话,这会儿正喝着丫鬟给端来的茶,可一看小厮打翻了箱子,人们的注意力都往箱子那处集中了去,她就有点儿慌,赶紧又开始琢磨得说点儿什么才能把人们的注意力给再吸引回来。 很快她就有了主意,就见她把茶碗往丫鬟手里一搁,咳嗽了两下开口道:“这人啊,真的是不可貌相,平日里看着相貌堂堂的谦逊公子,谁能想到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刚才我说那一品将军府的大少爷看上了我家三小姐,他要是大大方方到府上来提亲,我们也不至于那样生气。虽说大小姐与他早有婚约,但庶小姐他要是也想娶过去当个小的,这事儿也是可以商量的。毕竟我们家是下官,惹不起将军府。可谁成想他不走正道,竟干些龌龊小人之事。” 围观群众的注意力终于转回来了,便有人问她:“之前你就一口一个夜家大少爷对不起你家三小姐的,他俩到底怎么了?我们倒是听说三小姐前日落水,是被夜家少爷给救了,这怎么一转眼就又说夜少爷看上你家三小姐了?你家三小姐长什么样?天仙不成?” “就是,夜家大少爷是什么样的人啊,能看上你们这小门户?” 小妾不干了,“小门户怎么了?你们今儿能到我家门前来看热闹,那就说明住的也都不远。乌潜巷这一左一右哪有高门贵户啊?说我们家还不是连带着你们家一起给贬了。” 那人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便也不吱声了。 小妾哼哼了一会儿就又道:“要说那夜家少爷会不会看上我们这小门户,呵呵,怎么就看不上了?他不是都跟我家大小姐订亲三年了么,这事儿临安城谁不知道啊!” 人们再一琢磨,又的确是这么个理。难道夜家大少爷真想娶两位俞小姐? 也不对呀!“既然沾上这么一门好亲事,为啥你们又要搬走?听说是被革了官,还要赶出内城,你这都在府门口哭两个时辰了,就知道骂上官欺负下官,话说得那个难听,合着这是说夜家呢?两家是姻亲,至于翻脸到这种地步吗?” 夜温言听明白了,合着之前这小妾虽然也在骂,但许是有所估计,并没把夜家给骂出来。 江府的人是因为知道这个事儿就是跟夜家有关,所以即使对方没点名道姓,他们心里也明白肯定是骂夜家的,这才报到江夫人跟前。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的就是眼下的场面吧!这小妾真是会掐点儿啊,她刚到,她就骂上了,无缝连接。 “怎么不至于?”听到有人质疑,那小妾嗓门又提高了几分,“他都不要脸了,还不让我们说?我家姑娘不小心落水,那夜家大少爷搭救就搭救,我们都会感激他。可谁成想他还动手动脚,对我家姑娘上下其手占尽了便宜,我家姑娘躲都躲不及,好好的清白大姑娘就这么被他糟蹋,糟蹋完了还不负责,搁谁谁能不翻脸?” 池飞飞气得都握了拳头,“温言,下去直接开打吧!这特么的也太恶心人了。你大哥是什么样的人谁不知道,她这就是血口喷人!” 江婉婷更是气得直捂心口,“虽然那天晚上我已经感受过一回了,但那到底是关起门来自家说话,我一个外人也不好在将军府上发脾气,但现在你们要是再让我忍我可忍不了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外爬,爬到车厢外头还顺手握了车夫扔下的马鞭。 夜温言实在无奈,伸手拉了她一把:“你要干啥?” “我要抽死她!” “你堂堂江家大小姐,当街抽一个下官家的小妾,你丢不丢人?” “要不然怎么办?就听着她在这儿没完没了地污蔑飞玉哥哥?” “那自然也是不能够的。”夜温言把人拉回车厢里,想了想就问,“刚才飞飞你说什么来着?说那女的是什么?” 池飞飞记性挺好,张口就道:“我说她血口喷人。” “嗯,那就血口吧!”随着她这话落,再看那睁眼说瞎话的小妾,好好的人,也不怎么着,突然就喷出一口血来。这口血正好喷在刚要出府的俞老爷脸上,喷得他满头满脸加满身! 俞老爷气得想骂人,可又心疼自己的女人,只好吩咐下人:“看护好夫人,不行就请郎中来。”然后匆匆往回跑,去换衣洗脸了。 喷血的小妾也傻了,这口血喷得毫无征兆,她也没觉得哪里难受,甚至都没有那天晚上被踹之后血脉翻涌的感觉。就好像是突然之间就喷了这口血,喷完之后身体也没有异样,丫鬟们虽然一边一个扶着她,可她觉得自己真不用扶,因为并没有比之前更难受。 可是她不难受,看着她的人就有点儿难受了。 这口血喷完,小妾的嘴巴就像被刷了血漆一样,从里到外都是血红血红,嘴角的血还嘀嗒嘀嗒往下淌,就跟刚吃了个死孩子似的,十分恐怖。偏偏她还在说话,说夜家大少爷轻薄了她们家三小姐,轻薄完了又不负责,还设计陷害革了她家老爷的官,要把她们赶出内城了。 每说一句话都有血星子喷出来,就跟个喷壶似的,噗噗的。 围观的人被这场面吓得纷纷倒退,直到退出血口喷人的范围才算完。 池飞飞和江婉婷都看傻了,这是……被赋予了某种技能吗?那到底是俞家学会了血口喷人的独门绝技,还是她池飞飞领悟了心想事成的本领? 池飞飞问夜温言:“怎么做到的?” 夜温言表示不背这个锅:“明明就是你给咒出来的,问我干啥?” “别往我身上赖,我可没这个本事。” “那我也没有。”夜温言还在车厢上靠着,死不承认。 池飞飞就看江婉婷,江婉婷赶紧摆手,“你别瞅我,肯定不是我干的。” 这头儿马车里正破着案,俞家小妾也因为这一嘴的血吓得不敢再说话。倒是方才转身回府的俞老爷越想越气,越想越憋屈,正憋屈着,一抬头就看到已经与他和离的大夫人海氏,带着女儿俞璇玑正往外走…… 第279章 你还是不是个人了 海夫人的和离书是今早拿到的,由临安府衙门的官差,当着俞家上下所有人的面,亲自交送到她的手上。俞老爷觉得这是个耻辱,奇耻大辱!在他俞家的观念里就不存在和离一说,要走就是休妻,是由他来休妻,再给定个为世人所耻的罪名,让被休之妻永世抬不起头来。 可没想到和离真就和成了,在刑部的打压下,他不得不点这个头,否则这些年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业就有可能被查封。 他可不敢保证所得的每一笔钱财都是干净的,反而他心里明白,家中七成以上的钱财都是不义之财,是禁不起推敲的。所以他只能把这口气给咽了,豁出去自己的脸面来保全这些钱财,也保全家中剩下的几个小妾和庶女。 但他也不是一点要求都没提,他提的是让海夫人净身出户。别说带走俞家的东西,就是当初从海家带过来的嫁妆,也别想拿走一点,所有房地契也必须改成他的名字。包括给璇玑备的嫁妆,也必须全部上缴,一丁点儿都不可以带出俞府。 所以这会儿的海夫人和俞璇玑就一人一只包袱往外走,经过俞老爷时,两人谁都没给一个眼神,就好像这个人不存在一般,一心只想着赶紧走出这座府门。 俞老爷觉得受到了侮辱,再加上刚被喷了一脸血,又觉得晦气又担心宠爱的小妾,以至于一看到这娘俩当时就火了——“你们手里拿的是什么?偷我俞家何物?都给我站住!” 海夫人和俞璇玑站下了,俞璇玑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的父亲,“我们拿的只是衣裳,多余的一样没有,钱财更是分文没动,父亲到底要怎样?” “哼!你说是衣裳就是衣裳了?鬼知道你们的衣裳里有没有藏我俞家的银子。”他大手一挥,“来人那,给我搜!先搜包袱再搜身,给我搜仔细了,脖子上耳朵上头发上,但凡有一丁点儿能藏东西的地方,都给我搜一遍!” 一听他这话,立即有两个婆子上前,夺过母女二人手中的包袱就开始翻找。 海夫人气得脸都变了色,俞璇玑还想跟他父亲理论,却被海夫人给拦了一下,“不用同他说什么,咱们且再忍这最后一次,只要走出了这个门,以后的日子就光明了。” 俞老爷听了这话当时就笑了,“光明?我呸!贱妇,你以为你能有多光明?没了我俞家庇佑,就凭你们娘俩,身无分文能有多光明?不如我给你们指条路,到外城的花柳巷子里去吧,只有那里能收留身无分文的女人,多陪男人睡几觉,银子慢慢就有了,干得年头多了还能攒下来些,最适合你们这种贱人。” “俞昌文!”海夫人猛地冲上前,一把将面前这个一脸血的男人推出去老远,她气得崩溃大骂——“你还是不是个人了?你骂我也就算了,璇玑她是你的骨肉,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如此羞辱她?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 俞璇玑心疼母亲,也怕她父亲浑劲儿上来动手打人,赶紧就上前去劝:“母亲别说了,我们走,包袱也不要了,咱们现在就走。” “你想得美!”俞老爷大吼,“搜身!还等什么呢?给我过来搜身!” 两个婆子腾不出手,边上直接冲过来两个小厮。海夫人身边的冯嬷嬷、就是那天晚上到将军府去传话的那位不干了,一伸手就把那两个小厮给拦了下来,“谁再敢往前一步,老婆子今儿就跟他拼命!除非你们把我打死在这儿,但凡打不死,出了这个门我就去告状,告前刑部六品主事俞昌文杀人之罪!” 冯嬷嬷一句杀人之罪喊出来,俞昌文立即就变了脸,“疯婆子,说什么疯话!来人,把她给我拿下,抓起来捆到柴房去!不!不能去柴房,咱们马上就要搬家了。就捆到马车里,跟着咱们到新宅,我要亲自审问。”云南 “你敢!”海夫人死死抓着冯嬷嬷,“她是我的陪嫁,是我们海家的仆人,身契都放在海家呢!你们俞家有什么理由拿人?俞昌文,说你有杀人之罪你还不认吗?这座府里又何止你手上有人命,就你那个整日里争宠撒泼的小妾,从她屋里抬出去的死人都有多少个了?你要是禁得起告,今儿就往死里作贱我们母女,你要禁不起告,就给我老实眯着,别得寸进尺!” 海夫人为人宽和,从来不说重话,就算当初俞昌文宠妾灭妻,百般苛待她们母女,她也不轻易发怒,最多就是到佛堂里待上一天一夜,诵诵经,心里的不痛快也就散了。 可如今实在忍不下去了,俞昌文越来越过分,她受辱不怕,可是璇玑不行。 “俞昌文你给我听着,你我已经和离,璇玑你不要,出了这个门我就到府衙去把她的户籍从你俞家挪出来,落在我海家名下。海家虽不在临安,虽然我身上没有一文钱,但我们母女就是要饭也能要回去,绝不再跟你俞家有半点瓜葛。这两只包袱我们不要了,但你若再敢辱骂璇玑一句,我海如音绝不放过你!” 俞昌文被她这气势吓住,倒是不敢再口出污言,也不敢再叫小厮上前搜身。 海夫人冷笑,“当年你到我海家提亲时不过是个秀才,我父见你孝顺寡母,还能用功读书考取功名,觉得你是个有出息也靠得住的人,这才点头将我许配给你,还为你托关系走门路,请了京中的先生为你讲学。没想到你那都是装的,你那个娘跟你一起装,就为了骗一位高门弟家的姑娘进门,去改良你们家上八代都为平民的族谱。后来你过了会试,做了京官就愈发的过分,宠妾灭妻,道德沦丧,这座俞府成了什么样子?我每天住着都觉得恶心!” 冯嬷嬷紧紧护着海夫人和璇玑,听着海夫人说这些事,一时间老泪纵横。 “我家姑娘出嫁时,何等风光,海家这一代有三个儿子,唯独这一个女儿,全家人都当眼珠儿一样宠着。家里把能给的全给了,嫁妆抬了几十口箱子,几个嫂子给添的妆也够买好几座宅子了。可是那些东西全都被你败掉了,不是拿去喝花酒就是去哄你的那些小妾和庶女,再不然就是扔到赌场里去。后来可算学会顾家,却是把东西全都顾到自己怀里,我们夫人连个嫁妆影子都见不着。就是后来夜家抬进来的那些聘礼,要不是我们死命护着,还用夜家吓唬着,也早就被你们抢走了!早知你这样,我家姑娘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能跟了你!” “你放屁!”俞昌文也要疯了,“就你们海家的姑娘值钱,就你们海家的姑娘金贵!也不出门打听打听,问问这临安城里知道海家是谁!小地方出身的穷丫头,别总拿自己当大家闺秀,你以为你是侯门王爵的千金呢?再说,我对你们不好吗?我要真对你们不好,我也不会给这个小贱人定下那么好的一门亲事。你再去打听打听那一品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人家的姑娘嫁的是皇子王爷,我给你的女儿谋了这么好的人家,你都不知道感激吗?”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海夫人更气了,“我感激你什么?我感激你真正的目的是把你的庶女陪嫁过去,让她们姐妹共侍一夫吗?我还是感激你整日教导你那个庶女,一定要学好侍候男人的本事,将来把她的姐姐从正妻位子上挤下去,自己当夜家的大夫人?” 海夫人往脸上抹了一把,却发现自己对着这个男人已经没有眼泪了,“这门亲事是那夜老夫人作主的,你知道她为何选中了俞家?又为何选中了我们璇玑?因为她知道你是个怂包,她还知道你不疼璇玑,所以将来璇玑就是被夜家欺负死,你也不敢到夜家门口说一个不字。她还知道你在外头喝花酒,赌钱,知道你一辈子都没出息,上不了朝堂。所以她想让你的女儿进门,这样就可以借着你去羞辱璇玑,再借着璇玑去羞辱飞玉少爷。这个祖母是有多狠呐!拐着弯儿的收拾大儿子一家,这本跟我们没有关系,你却偏偏要跟着去淌这个浑水。” 俞璇玑听着这些话就难受,鼻子阵阵发酸。 这些事她哪里能不知道,当初她就不想嫁,母亲也不同意这门亲事,听说人家夜大夫人也是不愿意的。可没想到夜大夫人没扭过夜家的老夫人,她的母亲也没有扭得过她的父亲。 亲事就这样订下了,她难过得不行,却在见了夜飞玉一次之后,深深地被那位公子吸引。 母亲那时就说,已经这样了,就认命吧!好在飞玉少爷是好的,夜家的大夫人也不是个愿意搓磨人的婆婆。至于老太太,她还能活几年呢?熬也熬得过她了。 于是她满心欢喜地等着出嫁,想着出嫁之后就能离开俞府这个不堪之地了,却没想到她父亲和庶妹竟整了这么一出。这是要她的命啊! 第280章 说四小姐那绝对不行 海夫人发起难来也是当仁不让,一顿数落,将这些年自己和女儿受的委屈全都给抖了出来。包括这场婚事,更是给分析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俞昌文气得不行,“那你们为何还答应了呢?你别不承认,当初璇玑一见着那夜家少爷脸就红了,你们自己不也是相中了人家的相貌品性吗?那就说明他是个好孩子。至于家里如何,哼,谁家姑娘出嫁还不得受婆家些闲气,那是咱们该管的吗?现在好了,婚事没了,你们高兴了?海如音我就想问你,没了这桩婚,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海夫人冷笑,“是没什么好处,非但没好处,璇玑还失了她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可我们要脸,我的女儿宁愿不嫁,也不能跟你一样,连脸都不要了。” “与我和离也是要脸?”俞昌文也笑了起来,“海如音我告诉你,退婚的女人没人要,和离的女人就更跟破鞋没什么区别。”他骂着骂着又看向俞璇玑,忍不住再道,“夜家是什么地方啊?就你还妄想嫁进夜家?我呸!做梦去吧!人家夜家能为了大丧,在两个月之内嫁出去三小姐和四小姐,如果他们真想你进门,就也该在两个月之内把你也娶过去。可是人家没娶,人家根本就不想承认你这个儿媳妇。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实际上是没人要的东西!” 俞璇玑真是委屈极了,她质问俞昌文:“我是你的女儿,如此轻贱我你脸上有光吗?” 俞昌文却有自己的想法:“我可不只你一个女儿,而且从今往后你也不再是我的女儿了。不是要跟着你这个娘走吗?那就赶紧走,别在我眼前晃悠,看到你们就烦。”他指指地上什么也没翻出来的包袱,“一件衣裳也是我俞家的,能让你们穿一套走已经不错了,这些别妄想拿走。”说完再指指海夫人,“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我的仕途,我的前程,全都毁在你手里了,你就是个丧门星!” 这话骂完,还不等闭嘴呢,也不知道从哪儿飞过来个石头,砰地一下就打在他的牙上,当时就崩掉了半颗门牙。 俞昌文疼得哇哇叫,捂着嘴就想问是谁打我,这时,就听到上方空中传来一个声音,不轻不重地说:“俞老爷,差不多得了。你骂了这么久我都懒得管,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呢?这几日我是不是太给你脸了,让你忘了府里还有一个我?” 俞昌文一哆嗦,瞬间想起来府里还有一个夜温言的丫鬟在。那丫鬟可是会武功的,而且武功奇高,刚从将军府回来那晚一个人把整个俞府的护卫全都给打趴下了。不但打了侍卫,还把要动手打海如音的他给狠狠削了一顿。 其实也不是忘了,他只是觉得只要自己不动手,那丫鬟就不会管这些破事,毕竟这两日他要是只骂人,对方也没有出现过。没想到这可能是骂狠了,人家又提醒他了。 俞昌文不敢吱声了,只狠狠瞪了海氏母女一眼,气呼呼地就走去后院儿换衣裳。 计蓉从树上翻下来,走到海夫人和俞璇玑跟前,同她们说:“我家主子来了,就在外头呢,夫人只管跟着我往外走,没有人敢拦你。” 曾经的一家人在院子里吵闹,俞府门户小,门口连个照壁都没有,这吵来吵去的,全都被外面的人听了去。甚至许多人探头往里面看,拉拉扯扯的搜身也都看着了。 于是人们就开始气愤了,说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让小厮去搜身,就算官府衙门也没有这样搜女身的,何况还有自己的女儿呢,这俞家的人性也太凉薄了。 之前喷血的小妾这会儿又来了精神,一听大家都在指责她家老爷的不是,便开始说起海夫人的不是来:“你们只看到我家老爷凉薄,怎么不想想为何人能凉薄至此呢?因为我们实在是受够了呀!大夫人海氏就是个丧门星,老爷寒窗苦读,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结果就因为家里有这么个丧门星,我家老爷一连多年都没有晋升,还苦苦熬着一个六品主事。还有,大夫人觊觎一品将军府高门贵户,死气白赖地想让人家少爷娶她的女儿。结果怎么样?哼,攀附权贵没有好下场,不但婚约没了,还连累我们一家都要被将军府赶出内城!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能配得起一品将军府啊!惹了将军府能有什么好下场,我们的命好苦啊!” 围观的人听着就有点儿乱,“先前不是还在说夜家大少爷轻薄了你家庶小姐么?怎么现在又变成指责一品将军府把你们一家赶出内城了?你们能不能不跑题?” “就是,我们也不是傻子,更不是聋子。这两日都听明白了,是璇玑小姐自己退了婚,因为她觉得俞家的吃相实在太难看了,她丢不起这个脸,也不想跟庶妹共侍一夫。你们俞家能嫁一个女儿已经是老天爷开天恩了,还想把庶女一块儿塞过去,你家孩子怎么就那么值钱呢?当将军府是捡破烂的啊?” 小妾急眼了,“你说谁呢?你说谁是破烂?你当我们愿意把孩子都嫁过去啊?那不是没办法嘛!是夜家大少爷先占了我家孩子的便宜,占了便宜就要负责!” “可拉倒吧!夜家大少爷想要什么样的女子得不到,用得着占你们家的便宜?你家那庶女是天仙不成?不如拉出来给大伙瞧瞧,看看值不值得夜大少爷一占。”爱我 这话一出立即有人说:“不用拉出来瞧,那天在街上许多人都已经瞧过了,也不怎么样啊!媚里媚气的,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城内就那么一处池塘,因为跟护城河里的活水是连着的,所以没有上冻,她怎么就不巧掉进去了呢?几岁的小娃娃都知道避让,你们家庶小姐是脑子不好使还是眼神儿不好使?” “要说还得是嫡出的大小姐端庄大方,是个闺秀的样子。” “听说那庶小姐是因为自己喜欢泡水,所以才泡到那池塘里去的。被夜少爷救了一次之后还觉得不够尽兴,又跑回去重新泡。真是叫人大开眼界啊!大半夜的在街上泡澡,外城的糙汉子都干不出来这种事,没想到内城的官家小姐竟如此奔放。” 俞家的小妾急了,“你们不要胡说八道,不是那样的!她是被人强迫的,是被逼的。谁能大半夜泡到外面的水里去?那分明就是夜家那个魔女叫人活生生把我女儿扔进去的!” 这一下人们可不干了——“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给你脸了是不是?说天说地没人管,别特么扯四小姐。还夜家的魔女,夜家的魔女也是你能叫的?四小姐也是你能扯得起的?那是咱们内城外城的大恩人,你活腻歪了往四小姐身上扯!” “对,就是活腻歪了!再扯四小姐嘴给你撕烂!” 经了地龙翻身一事,又经了李家一事,再加上权青城亲自上门求药,之后又对夜四小姐神医济世做了大力度的渲染。如今的夜温言在临安内外两城呼声都很高,身后有一大批她自己都不知道的追随者,时刻维护夜四小姐的声誉。 就像眼前这个事,之前没说到夜温言,人们也就当热闹看当笑话听。可一旦俞家小妾提到夜温言了,他们立马翻脸。但凡对方再敢对夜四小姐有一丝不敬,那是真能冲上去打人的。 池飞飞和江婉婷对此皆是佩服连连,江婉婷甚至说:“早知道当初我说什么也得跟你一起去外城,多少博个好名声,以后再在城里惹祸也有人罩着,不至于自己单打独斗。” 夜温言白了她一眼,“从小到大哪次让你单打独斗了?哪次祸不是我跟你一起闯的。” 池飞飞听得酸溜溜的,“你俩可真行,从小到大厮混在一起,就没我啥事儿了。行了我也不跟你们计较,以后记得带上我就是了。我爹虽然官儿小,但也不是个怕事儿的,咱们凑个三人组,总比两个人来得更热闹呢。” 夜温言再一次深深地体会到什么叫做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江婉婷问池飞飞:“刚才你派人回临安府去报信儿,报的是什么信儿?” 池飞飞说:“一是海夫人和璇玑小姐户籍的事,二是俞家那些个财产的事。刑部不方便出面,那这个事儿就让临安府去做,总得查查那俞主事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吧?反正我瞅他那样儿可不像好人,查查又花不了多少力气。” 江婉婷很高兴,“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好了。” 俞府门口,那小妾被围观群众的情绪给吓着了,再也不敢提夜温言半个字,人被丫鬟扶着连连往府门的方向躲。 这一躲正好撞上了刚从里面走出来的海夫人,憋着的一肚子火当时就有了地方发,就见她咬着牙用了大力气,一把推向海夫人和俞璇玑,同时口出恶言——“贱人!你们都给我去死吧!” 人们大惊——“她手里有刀!” 第281章 找打你就吱声 俞家小妾手里确实有刀,是藏在袖子里的一把匕首,十分精美小巧,刀柄和刀鞘上镶嵌的全都是宝石。 其实这实在算不得什么凶器,因为刀身很短,还没有成年人的大拇指长,平时应该就是用来削个水果什么的。这小妾带在身上,多半是觉得好看又贵重,不舍得放在别处。 但人在气头上就顾不得那么多,削水果的刀一样能用来伤人,就在她推开海夫人和俞璇玑的一瞬间,匕首就已经被抽了出来用力往前滑去。 看到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气,想上去拦也来不及,就只剩下为那二人祈祷。 好在一起出来的还有计蓉,别人反应不过来,可这出刀的速度对计蓉来说就太慢了。就见计蓉都没怎么动,只是很随意地抬了抬手,一把就拎住了那小妾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人给拎了起来,然后照着俞府上方的匾额狠狠地砸了过去! 砰地一声,砰地两声,紧接着是哗啦哗啦。是那小妾砸到匾额上,再摔到地上,然后匾被砸得零零碎碎散落在地的声音。 人们看到这一幕都吓着了,心说海夫人身边哪来这么个给力的丫头?结果就见计蓉蹬蹬蹬走到那小妾跟前,一伸手又把人给拎了起来,胳膊抢起,照着她的脸就开始抽嘴巴。 一连抽了十几个才停下来,然后对着被打成猪头一样的小妾说:“刚才我听到你骂我家主子。俞家的小妾,听着,找打你就吱声,即使你们搬到了外城去,我也一定随叫随到,随到随打,打完就走,绝不在你家吃饭。记住了,骂别人我不管,但你要骂我家主子和我家主子在意的人,那我必须抽你。” 小妾都被打懵了,俞小蝶这时终于从府里冲了出来,嗷嗷哭喊着扑向了自己的姨娘。 要不怎么说无巧不成书呢!这头俞小蝶刚跑出来,那头计夺的马车也到了俞府门前了。 马车里下来一个人,是个二十左右岁的公子。那公子下了车直奔着俞小蝶就走了过来,当场质问道:“听说你又去勾搭一品将军府的大少爷了?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我二人明明都已经订了终身,亲也亲过了,抱也抱过了,我甚至都跟家里说好等内城重建完成,就带着聘礼到你家来提亲。你为何要背着我惦记别人?是嫌我家银子少,还是嫌我家没有官位?” 这少爷越说越来气,“我家在外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五六个铺子开在繁华街道上,想要嫁给我的人排着队都能排出城。本少爷选中了你,给了你千金万银,你却如此不识好歹。行,俞小蝶你真行,你真是太不要脸了!” 这话说完,啪地一个巴掌就甩给了俞小蝶,“水性杨花的东西!既然勾搭别人去了,那就把这半年我花在你身上的钱都还回来!把我给你买的珠宝玉器也还回来!爷不养白眼狼!” 继那小妾被打之后,俞小蝶也跟着被打肿了半边脸。这娘俩可谓是同病相怜,又因为没理也说不出什么,就只能坐在地上抱头痛哭。 人们恍然,“合着你们家这是广撒网多敛鱼呢!先把鱼一堆一堆都打上来,然后再慢慢挑捡?还让女儿出去跟男人又亲又抱的,可真是豁得出去啊!” 内城人有点儿不乐意了,“真是给内城的官邸丢脸,你们赶紧走吧,可别回来了,凭白的连累了别家的名声。这传出去还得让人以为内城官邸的胆子有多大呢!” 相好的少爷揪着俞小蝶要钱,这时,计嬷嬷那边的人也到了。 万福楼、吉祥铺、酒肆、古董行、布庄、饭馆,以及棺材铺的掌柜呼啦一下就都围了上来,直拉把那小妾和俞小蝶给围在了中间。 万福楼的掌柜最先开了口说:“俞夫人这是要搬家了吗?那咱们是不是得把之前赊下来的账给清一清?欠着账您可是走不成的。” 吉祥铺的人也上得前来,低头仔细辨认了一会儿,直接就笑了,“哟,不仔细瞅还真没瞅出来,俞夫人怎么被打成这样了?是不是俞老爷知道了您在外头赊了太多账,不高兴了?我就说嘛,虽然咱们捧场叫您一声夫人,可这到底是夫人还是小妾,您自己心里得有数。一个家那是正室主母做主的,小妾再得宠,男人又肯为她花几个银子?” “就是这个理。”棺材铺的也走上前去说道,“咱们今儿也不为难你,也不是故意来找茬儿的,就是趁着你们还没搬走,把赊出去的账给收一收。你把银子给了,咱们立马就走。” “对,趁着俞老爷没出来,赶紧把钱结了,省得一会儿人出来了知道了这个事儿,你还得再挨顿打。咱们谁不知道俞老爷是什么人啊,这些银子你要是一点儿一点儿要出来也就罢了,让他一口气拿出这么多,那就跟剜他的肉没两样。所以赶紧的吧,用私房银来还。”宝来 俞小蝶有些害怕了,因为这些人说得对,她那个爹就是铁公鸡,别看平日里宠着她姨娘,可宠归宠,想要把银子要出来,那实在是太困难了。 姨娘想要买东西,能付的就付,不能付的就赊,然后再一点点从她爹那里扣出来。 一来二去的在外头就欠了好多账,本以为都在内城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只要能还上就没什么。却没想到如今摊上这么个事儿,要被赶出内城,要账的一下子都来了。 她想替姨娘说几句好话,可谁能听她的呢?何况她爹已经气呼呼地往外走,愣了一会儿神的工夫就已经到眼前了。 “你在外头欠了账?”俞昌文一提到钱,一双眼睛立即就瞪得溜圆。什么平时最宠爱的小妾和庶女,这会儿统统都做不得数了,他就想把这个钱的事儿给问清楚。于是他把小妾给拽了起来,也不管为何人被成这样,只盯着她问,“说,怎么欠的!欠了多少?” 小妾哪里知道欠了多少,她根本也没记得那么清楚。见她不吱声,那些掌柜的就主动上前,一笔一笔跟他报账。 什么首饰铺的、饭馆的、点心铺的,包括酒馆的欠账俞昌文都能理解,但他就是理解不了棺材铺是怎么个情况。“她怎么还能欠棺材铺的银子?”打 结果人家掌柜的说了:“那谁知道呢,当时说是家里办丧事,要买一口最好的棺材。我一听这个架式,还以为家里什么大人物没了呢,差点儿没合计到俞老爷您身上去。” 俞昌文气得几乎要暴走,当时就指着这个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妾破口大骂:“小贱人!你给我说清楚,棺材是给谁买的?” 小妾哭哭啼啼地说:“是给我哥哥买的,我哥哥去年不是没了么,我当妹妹的就想给他买口好棺木。当时我是跟老爷要过银子的呀,可是老爷您不给,我没办法,就只好去赊。” “给他买棺木?我都没用上那样好的棺木,你给他买?你那个娘家是喂不饱的狼吗?你哥死了你爹娘是管什么的?没听说有妹妹给哥哥买棺木的!还有,那些个首饰,点心,衣料,你是疯了不成?府里缺你吃了还是少你穿了?用得着你上外头去穷显摆?你个败家的玩意,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说完,抡起掉在边上的一大块匾额就往小妾头上砸。 小妾吓得抱着头不停求饶,俞小蝶也一个劲儿地替她姨娘说好话。然而她这好话还不如不说呢,一说那个外城相好的又来劲儿了,也挤过来告诉俞昌文:“你养的好女儿,水性杨花不说,还骗了我家好些个钱财。今儿你们要是不把钱都还上来,我就到官府去告诉你们!” 俞昌文更生气了,手底下的板子就抡得更开,从打一个人变成了打两个人。 小妾被打疼了,也急了眼,干脆与他对骂起来:“你就知道打我,要不是你铁公鸡一毛不拔,我至于到外头去赊账?我穿好的用好的还不是为了长你的脸面!明明家里有那么多钱,就是不舍得往出拿,你是想搂着那些钱财带到棺材里去吗?” 人们又往后退了退,给俞家人腾出好大一块地方来,任由他们施展。只道这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俞家这种人家,根本就不用外面的人出手瓦解,自己就能把自己都给作死。 计夺和计嬷嬷已经回到了夜温言身边,计蓉因为实在看那个小妾和庶女太生气,就又冲进人堆儿去给她二人一人掰掉了两颗牙。 这时,临安府的官差终于到了。 官差一到,首先就是冲上前去把打成一团的人都给分开。那小妾一看到官差比看到谁都亲,当时就给官差跪了下来,张着漏风的嘴大声道:“我要告状!我要告夜四小姐纵奴行凶!” 人们差点儿没听乐了,“有病吧?你男人打你,然后你告夜四小姐?你告得着吗?” 小妾指着自己的嘴,再指指计蓉,“她掰我的牙!我的牙没了!” 计蓉翻了个白眼,“我说了,你骂我家主子我就打你,虽然挨打的时候你没骂,但之前骂了呀!没办法,谁让我又想起来了呢!”说完,还瞅了一眼被拽住的那位官差,“官差大人觉得我说得有没有理?” 第282章 夜大少爷的面子 官差大人十分配合:“这位姑娘说得十分有理。” “她怎么就有理了?”小妾急了,“你看我被她打的,眼睛都快肿得看不见了,你们为什么不抓她?就因为她是夜四小姐的丫鬟吗?” 官差点点头,“对,就因为她是夜四小姐的丫鬟。你听好了,夜四小姐的事我们管不了,打你的这位姑娘她姓计,我们更管不了。我们今儿来也不是管你们家这些个破事儿的,我们主要是来给海夫人送户籍。”说罢,跃过人群就往海氏那边看,然后一把推开抓着他的小妾,快步走了过去。“海夫人,璇玑小姐,这是二位的户籍,我们府尹大人让小的过来送一趟。” 海夫人把那纸户籍拿在手上,就听官差继续道:“先前您派人去衙门说这个事儿,说的是要把您母女的户籍都落回海家。可海家在外省,只在临安这头还办不了。要是一来一去这么折腾,怕是您二位跟俞家一时半会儿还脱离不了关系。所以府尹大人就另想了法子,给夫人您单独立了一户,再将璇玑小姐的名字落在您的户籍下面。女儿随娘住,这也是常见的。” 海夫人听着这话就皱了眉,“户籍立在何处?” 官差答:“临安内城。” “内城?”海夫人更诧异了,另立户籍不是小事,何况还是在临安内城。这地方之所以被人羡慕和向往,除了因为它是京都之外,最重要的不是因为能住进来的都是官邸,而是因为临安内城居民的生活福利实在是太好了。 四季发布料,每月发米油,每个人头都有定期的例银,不管你家里缺不缺,反正朝廷就是给,就是要表达自己对于内城人的关怀。 当然,除了官眷之外,内城还养着许多战死沙场的将士家属,对于这一部分人的福利发放更是加倍的。他们甚至可以什么都不做,也能在内城生活得很好。 可是海夫人知道,自己如今既不属于官眷,也跟边关将士不沾亲带故,俞家都要被赶出内城了,她一个俞家和离出来的女人带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被独立出户籍,还留在内城呢? 这就意味着朝廷每月都要给她们发银子发东西,保证她们衣食无忧,甚至她们若没有房子住,朝廷还必须免费提供。临安府疯了不成? 她就问那官差:“我不过就是个六品主事的正妻,我们家住在乌潜巷,这几乎就是内城最低的等级了。何况我现如今已与前夫和离,跟官邸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从未见过府尹大人,谈不上任何交情,府尹大人又是为何送给我这么大一份人情?” 官差就笑了,“夫人自然跟府尹大人是攀不上交情的,小的说句不好听的,府尹大人冲着您肯定是冲不着的,所以这事儿跟您没什么关系,是夜家大少爷办的。” 海夫人愣了下,拿在手里的户籍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官差见她愣神儿,只当她是高兴懵了,就乐呵呵地道:“夜大少爷重情重义,两家都订亲三年了,情分自然是有的,夫人也不用想太多,只管留在内城,一会儿小的带您到新的住处去看看。” 话说到这里,这官差的神色严肃起来,声音也提高了几分。他问海夫人:“请问夫人小姐,您二位是两手空空从俞家出来的,还是带了什么东西?” 二人不知她为何这样问,海夫人在看户籍,俞璇玑就回答道:“原本带了两只包袱,里面装着几件换洗的衣裳。但还没等出院子,那两只包袱就被我父亲扣下了。所以我们除了身上的这身衣裳以外,什么都没带,就连一件首饰都没有。” 官差点点头,“那就好,那接下来的事就与您二人无关了。烦请夫人和小姐往后退退,站远些看热闹就好。” 没有人知道这官差是什么意思,就只见他大手一挥,突然大喝道:“把俞家所有东西都给我扣下!抬回临安府,等候发落!” 俞家人急了,也顾不上狗咬狗了,一个个都盯着那官差,一脸的不敢置信。 俞昌文大声问道:“你们什么意思?你们要干什么?” 小妾也哭着说:“不给我们家做主也就算了,怎么还要抄我们的东西?刑部都没管我们,你们临安府凭什么来抄我们的东西?我们犯哪条律法了?” 官差冷哼,“犯了哪条律法,到了公堂之上自然会告诉你们。至于刑部管没管你们,这事儿临安府可管不着。刑部是刑部,或许一起共事多年多少有点儿情分,想给你们留点儿脸。但临安府跟你们可是一点儿情分都没有,自然是不可能给你们这个面子的。所以我们得查查,区区六品主事,哪来的这么些个家产?你这些钱财的来路到底正不正啊?” 他一边说一边指挥自己手下的官差,“还愣着干什么?把人都给我赶回府里去,等候查处。商铺的掌柜也跟我走,带好俞家欠账的证据,到府衙递状告了俞家。”再瞅瞅那个外城的公子,“想要回俞家骗你的银子,你也跟我一起走。所有人听好了,这府门没有衙门的撤令,任何人不可出入。执行!” 临安府官差的执行能力很强,很快就把俞家人统统塞回府里,还把大门给关了起来,门口贴上了封条。一队官差留在正门把守,另一队官差绕到侧门和后门去把守,分完之后又觉得人手不够,还派了人回府衙再叫一队人来支援。 围观的人说:“这跟抄家也没什么区别了,这要是查出来他们家的钱财来源有问题,得是个什么下场啊?会杀头吗?” 官差说:“那就得看这个问题出在什么地方了。如果问题很严重,杀头是肯定的。” 这话被扒着门缝往外瞅的俞小蝶听了个真切,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可惜没人给她请大夫,也没有人管府里人哭得要死要活,官差们只管拉着俞家装好的那些马车回衙门,围观的人也纷纷散了,走时还说这俞家简直就是给官府装的车,都不用进屋去抄了。 那个为首的官差在经过海夫人时多嘴问了一句:“夫人想落井下石吗?” 海夫人摇了头,“不想。我母女二人只求与俞家再无半点瓜葛,他们是生是死是贫是贵,都不要再跟我们有任何关系了。” 官差点点头,“那夫人就自由了!户籍收好,你们住的地方在内城北边,一会儿自会有人带你们过去看房子。恭喜夫人,恭喜璇玑小姐,今后就是新的生活了。” 马车里,江婉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两只手一直扯着夜温言的袖子,脑子里想的就是官差那句“是夜大少爷办的”。 她相中的男子果然重情重义,这是好事,只可惜情和义都没落到她这里,而是给了别人。 “是飞玉哥哥会过来接她们到新的住处吗?”她问夜温言,“刚刚那官差是什么意思?谁会过来带他们去看房子?” 夜温言摇头,“我怎么知道,”说完又往外头指了指,正指到那位官差。 官差是奔着她们的马车来的,到了近前直接跪地行礼,拜的是夜四小姐。然后抬手将一张纸递给了池飞飞,见池飞飞接过,这才起了身告辞离去。 池飞飞也没看那张纸上写着什么,只将东西搁到江婉婷手里,“你说的那个人不是飞玉哥哥,而是你自己。去吧!这是那处房子的地址,临安府分配的,在内城北边,是个挺安静的小巷子。你是刑部的人,既然你说俞家闹事的那天晚上是你代表刑部出的面,那今儿这事儿就也该由你代表刑部做个终结。咱们这也算是给善终了,你走这一趟,那二位会感激你。” 江婉婷不太愿意,“我不需要她们感激,我也不想跟她们有何瓜葛。我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姑娘,我知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些不是我自己能说得算的。我跟飞玉哥哥能有一场青梅竹马的情分,我就已经很知足了,不想出现在她面前,不想输得太难看。” 池飞飞看了夜温言一眼,意思是让夜温言拿个主意。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便对江婉婷说:“其实也无所谓谁感激谁,飞飞有一句话说得对,那天晚上是你代表刑部出面的,理应由你再一次出面把这个事儿给结了,也算是有始有终。至于输不输的,其实你若真的能放下了,就不会再想着输赢的问题。你就大大方方的去,该笑就笑,该说就说,公事公办。办完之后便会觉得,其实也没那么难的。” 江婉婷把那张纸握在手里,看了看上面写着的地方,不由得苦笑起来,“也是,早晚都是要碰面的,我与你这样要好,总不能以后跟夜家大房老死不相往来。待她嫁入夜府,我们还是会见面的。与其那时候尴尬,不如现在就去把尴尬化解,毕竟我真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她说着话就跳下马车,再瞅瞅那海氏母女,干脆把车里的人都拽了下来。 “行了,你们想办法再找辆车,这个车归我了。北边有点远,不好让我们走着去。” 江婉婷走向了海氏母女,说了话,上了车,直到马车行远了池飞飞这才小声问夜温言:“你说,飞玉哥哥最后还是会娶璇玑小姐吗?” 夜温言摇头,“不会的……” 第283章 夜四小姐的怒火 “不会?”池飞飞不解,“你为何如此笃定?” 夜温言答:“因为她看尽了父母的婚姻,也吃够了俞家的苦头,所以往后她的婚事必掺不得半点沙子,任何有可能让她人生蒙尘的苗头,都会被她一早扼杀。” “你的意思是,飞玉哥哥会令她蒙尘?” “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她心里明白我哥哥对她只有责任,并没有感情,这样的人不会是她的良配。依着我哥哥的性子,只要她点头,我哥必然守诺娶她,可两人一生也就只能是相敬如宾,想要相爱相依是不可能了。所以她不会点这个头,那些退回去的聘礼,也没有机会再送到她的手上。” 她摇摇头,轻轻推了池飞飞一下,“回家去吧,我还有事,就不同你一起走了。” 池飞飞皱了下眉,“温言,你是不是不喜欢同我在一起玩?有婉婷在时咱们都好好的,婉婷一走你就要单独行动了,我不招你待见吗?” 夜温言抚额,“你哪来的这些个奇怪念头?我只是想要去趟尘王府,去找归月郡主,你要愿意同我一起去也行,咱们这就走吧!” 池飞飞奋力挣脱了夜温言拉过来的手,“我不去!我错了!我这就走!” 这真是说走就走,一点儿都不带迟疑的,看得坠儿捂着肚子笑,笑完了就问:“小姐真要去尘王府吗?万一遇着了尘王殿下怎么办?” 夜温言摇头,“不去尘王府,我办点私事,你们也先回吧!” “我们也走?”坠儿有点儿不确定了,“小姐还是带上奴婢吧!” 她还是摇头,同时吩咐夜家跟出来的车夫:“去雇辆马车,你们都回。” 夜温言执意要求,谁也拿她没办法,包括计嬷嬷和计氏兄妹都只能由着她,甚至还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瓶子,眨眼工夫就变没了影儿。 几个齐齐抽了下嘴角,谁也没问什么,反正问了也是帝尊教的,没什么悬念。 马车很快就到了,车夫跟车主都坐在外面,剩下的人进了车厢,夜温言目送马车走出很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将目光收回,重新落回了俞府的大门上。 守门的官差正在跟趴着门缝的俞家人说话:“我劝你们冷静一点,扣押你们的临安府衙门,同夜家没有半点关系,你们骂临安府几句也就罢了,竟还敢骂夜家,一品武将的官邸,是你们这等小民骂得着的?” 可惜这话没什么用,里面该骂还是骂,别人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但夜温言耳聪目明,却是一字一句都听进了耳朵。 之所以要留下来,也是因为这个。俞家人要是滚回屋里悄悄的骂也就罢了,她听不见心也不烦,可就这么明目张胆的骂,她如何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跟着池飞飞一起走? 官差看到夜温言一个人朝着这边走过来,赶紧上前相迎,同时也一脸的为难:“四小姐是不是听着了?您别生气,她们骂累了也就不骂了,咱们一定好生看管着,保证不让出来。” 另外一个官差却说:“不让出来也够憋气的了,四小姐您要是想出出气,小的这就把封条拆下来把门打开,您进去也骂他们一顿,骂够了再走。” 夜温言觉得这个主意可行,于是点了头,“那就开门吧!” 先前那官差有些犹豫,“开门倒是行,可他们毕竟人多,四小姐进去会不会有危险?要不咱们跟着四小姐一起进去吧!俞家人要是敢动手,那咱们也动手。” 夜温言都听笑了,“你们是官差,官差打人可就容易被人说道。放心,我没事,你们只管开门,其它事情都有我一力承担。” 俞府大门被重新打开,虽然只开了一道缝,里面的人却像疯了一样的往出挤。 只是很奇怪,拥挤只限于门口,任凭他们如何努力都冲不开这道府门,甚至就连那道能容纳夜温言大摇大摆走进来的门缝,对于他们来说都像隔着万水千山。 有人不解,伸手往前探,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就像推到了一堵无形的墙,明明什么都没有,却有无限阻力将他阻隔住。 随着夜温言入府,府门再度被关了起来,人们还听到外面官差又把封条贴起来的声音,不由得再度绝望,看向夜温言的一双双眼睛里也充满了愤怒和怨毒。 下人都还算老实的,一个个站得远远的,谁也不往前凑合。闹事的都是俞家的主子,领头的是俞昌文,后面跟着三个小妾三个庶女, 俞小蝶的亲娘现在还是一张血盆大口,那血根本就擦不掉,以至于所有人都不太敢看她,总感觉她要吃人一般。 俞老爷头上和脸上的血也洗不净,他实在怀疑自己今后可能就一直得顶着这些血过日子,然后渐渐地血就成了像胎记一样的东西,伴随他一生。 他有点儿怨恨自己这个败家的小妾,可更怨恨的却是夜家。在他看来,要是没有夜家老夫人当初主动提起这桩亲、要不是夜飞玉那天晚上死活不承认轻薄了俞小蝶,更不愿意纳俞小蝶进门,他们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样的下场。 所以他拼尽全力地咒骂夜家,咒夜家人不得好死,咒夜老夫人活不过今晚,咒夜飞玉跟俞璇玑婚姻不成,没有好下场。 那俞小蝶也发疯一般地笑了起来,边笑边指着她说:“不要以为城里人都向着你,你就真是神医济世的活菩萨。你不过是被六殿下赶出家门的下堂妇!六殿下都恶心死你了,宁愿不要皇位也不肯向你妥协,你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贱人,你就是个贱人!” 被打得胖头肿脸的小妾也唧唧哇哇地跟着一起骂,倒是另外几个妾室和庶女胆子小,不敢多言语,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哆哆嗦嗦地躲到了一边。 俞小蝶看她们这样就更来气了,“你们怕了?有什么可怕的?今儿骂她也是个死,不骂还是个死,你们以为官府会放过我们吗?到不如骂个痛快,死也死得不憋屈!” 夜温言觉得俞家人可能是疯了,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能如此不顾一切?且不说官府的案子还没审,就算是审了,也不至于真就把俞家上下全都判死罪。天塌下来有俞昌文顶着,她一个未及笄的庶女能担多大责任?怎么就笃定全家都得死?没文化也太可怕了。 突然就有些后悔到这府中来,她好好一个人,跟一群疯子较什么劲呢? 一肚子的火气突然就失了兴致,夜温言转身就要走,奈何俞家人不肯放过她。 世上之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比如这俞家,明明可以和乐美满地跟一品将军府结个姻亲,六品主事的嫡女可谓是高嫁高嫁高高嫁。眼下也明明可以凭着这股子疯劲儿躲过一劫,却因一念之差酿成大祸,让夜温言再也没有理由放过他们。 要走的人脚步停下了,她听到身后那俞小蝶说:“你给我站住!你毁了我还想就这么走了?夜温言,要不是因为你,我一定能进夜家的门。要不是因为你,我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丢尽了脸面。你这个小贱人,你那娘亲就是个大贱人,贱人生贱种,你娘她自己就不是个好货色,才能生出这样的儿女来。夜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好东西。我诅咒你们,诅咒你那早死的祖父和父亲在九泉之下不得安生,永世困于无间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不得轮回!我也诅咒你,让你这辈子所有心愿皆不能成,爱人不得,亲人不睦,你想干什么最终都不成!你这辈子就是白活的,统统是白活的!” 忽然风起,人们都来不及眨眼,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狂风如刀子一般割过来,割上那俞小蝶的脸,割上俞昌文的脖子,割上那小妾的身体。 一下一下,刀刀见血。 狂风卷积着乌云,让这一方天空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种感觉就像是瞬间从阳间坠入了地狱,坠入了无尽黑暗之中,再也爬不上来。 俞小蝶发现自己动了,双脚离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移动,就好像前面有个什么东西在吸着她,从慢到快,最后快成一阵风,嗖地一下就被吸了过去。 紧接着就有一只手覆上了她的头,五个手指头像爪子一样掐到了她的头顶。她的头几乎被掐爆了,整个人神智都不太清楚了,所有记忆搅成了一团,儿时的,少时的,长大了的,每一件事都从清晰到模糊,到后来就成了一团浆糊,再也记不住了。 但却有一件事记得清清楚楚,有一天晚上,父亲和姨娘同她说,要想出人投地,靠外城那个富家公子是不行的。外城的人只能给她钱,但内城的人却能给她权。外城商户如何能跟一品将军府比,那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父亲说,亲事虽然是你姐姐的,但是咱们使些手段一定能给抢过来。反正还有两年的时候,只要你手段到位,到时候你是正妻,你姐姐就是妾,将来整个夜家都听你的…… 第284章 怎么可以吃兔兔 这一场狂风,吹得白昼变黑夜,吹得整座临安内城都如世界末日一般。 但也很快就平息了,太阳又从云里露出头来,狂风突然而起又骤然而停,天空飘起轻雪,落在地面,很快就积起薄薄一层。 许多人抱着头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有人在大喊救命,甚至还有人大喊妖怪来了。 可是并没有什么妖怪,也没有任何威胁生命的景象出现。只是突然刮了一阵风,吹乱了人们的衣裳和头发,吹起了地上的灰尘石土。人们也就是看着狼狈一点,又受了些惊讶,实际上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可是俞府大门上的封条被吹下来了,大门也被吹开了,官差们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惊叫声,赶紧就要冲进去查看。可还不等他们往里冲呢,里面的人已经快了一步先冲出来,力气大得一下就把两名官差撞倒在地。 他们这才听明白里面的人惊叫的竟是:“疯了!他们都疯了!全都疯了!” 的确全都疯了,人们看到俞老爷带着俞小蝶的娘一起跑了出来,那俞小蝶也随后跟上。他们不是逃跑,只是想要给自己的诉说寻找更多的听众。三人就像在佛祖面前阐述罪行一样,每走一步就说一件自己干过的亏心事,每走一条街就讲述一个自己杀过的无辜人。 官差起初是想拦着的,可这念头刚打起来就被压了回去。 不能拦,没有任何理由拦,俞家人发了疯自己招认罪行,这是多好的事儿啊!也省得再上公堂对质了,更省得府尹大人找证据了,这一条条一项项自己都说清楚了多好。等都说完了他们就把人一拿,直接抓回去画押,该关关,该杀杀,干脆利落,谁也不耽误谁。 倒是有一件事情比跑出去的俞家人更重要,那就是夜四小姐。夜四小姐可还在府里呢,俞家这群疯子可别在发疯之下再干出点儿伤人的事来,那他们可没法交差啊! 于是二人连滚带爬地进了俞府,把整个前院儿都翻遍了,却连夜温言的影子都没看着。 俞家有个胆小的庶女一边哭一边说:“夜四小姐化成一股白烟飞走了!刚才那阵狂风就是夜四小姐刮起来的,夜四小姐也是鬼呀!太可怕了!呜——” 官差冲过去就打了她一巴掌,“把嘴给我闭上!哪来的鬼?这世上要真有鬼,也是在你们俞家人的心里住着呢!行了,老实在府里待着,再听到你们扯一句没用的,就叫人把你们的嘴全都给缝起来!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夜四小姐也你能议论的?” 俞家人不敢吱声了,那个庶女就只顾着哭和害怕,却再也不敢多说一句。 府门再次关了起来,封条不知道被吹哪去了,两位官差干脆跟别人家借了笔墨,直接把一个大大的“封”字写在俞府大门上,然后由其中一人回到衙门汇报情况,顺便再派人打听夜温言到底去了哪里。 俞家一家三口一路从乌潜巷走到了顺天大街,又从顺天大街走向了城南城北。他们用了一个下午的工夫,把整座临安内城每一个角落走了个遍,甚至还到宫门口那条街去逛了一下。 俞老爷讲自己如何借助刑部主事之职,收人钱财更改薄册。讲自己跟商人合谋,私贩官盐。讲自己家里有很多钱却不敢张扬着花,怕官府注意到他从而追查。也讲如何宠妾灭妻,讲他拼了命的打压正妻和嫡女,还为了抬高小妾和庶女的身份,让庶女故意向夜飞玉投怀送抱,好借此讹上夜飞玉,让他把两个女儿都娶进一品将军府。 小妾也讲自己之罪,她讲的多是后宅,比如说她入府这些年,给大夫人下过几次药,害大夫人小产一次,害大小姐掉水里两次。苛扣过大小姐的例银,让自己的女儿抢过大小姐的衣裳。还讲她杀过很多个婢女,有一些是因为向着大夫人说话,有一些是知道她太多事情,还有一些单纯就是看着不顺眼。 一条条人命官司听得人们触目惊心,却都没有庶小姐俞小蝶的讲述更加精彩生动。 俞小蝶先说的是她勾搭外城有钱公子的事,因为她姨娘说她是庶女,将来可嫁不了高门,不如就巴上一个外城有钱人家,将来得不到权好歹也能得着钱。 她说外城的有钱公子以能娶到内城女子为荣,所以也不在乎是嫡出还是庶女,一钓就上勾了。她为了留住那公子的心,主动投怀送抱,百般示好,除了新婚洞房那最后一步之外,其余能奉献的她都奉献了,让那公子占尽了便宜。 当然,公子也没少给她好处,银票,首饰,要什么给什么,还跟家里说好了就要到俞府来提亲,备的聘礼也是十分丰厚,更是许了她将来做正室大夫人。 可是就在前几日,父亲母亲又给她出主意,说让她去勾引夜飞玉,将来嫁进夜府。还说想办法把俞璇玑挤下去,她自己来做正室。 她太想嫁到将军府去了,于是就设计了一出落水的戏码,那个丫鬟也是她派去请夜飞玉的,只等夜飞玉一现身,直接就往人家怀里扑。 什么衣衫不整啊,夜飞玉根本就没动手,都是她自己往下扯的。夜飞玉根本从头到尾都没碰她一下,是她自己对夜飞玉上下其手,是她占了夜飞玉的便宜。 除此之外,她手上也有人命,她杀过她爹后纳的一个小妾。就因为那小妾年轻貌美,把她姨娘给比下去了,所以她就设计害死了那个小妾,以及那小妾刚出生、还不满半岁的孩子。 这一下午可是把人们都累坏了也乐坏了,不管是内城的人,还是外城来做工的工匠,所有人都放下手里的活,干脆什么也不干了,就跟着这仨人满街走。东南西北中一趟走下来,就把俞家的事儿给听了个完完整整,甚至都能编出一套书来了。 外城工匠不由得感叹,只道内城区区六品官就能有这么大的阵仗,那些一二三品的大员,家里得是什么样啊?这也太吓人了。果然还是分了内外两城的好,大家各过各的,谁也别惦记谁,他们家的姑娘打死都不能嫁到内城官邸来,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终于,俞家人说完了,官差上前来把他们都押送到临安府。 因为三人手里都有命案,而且还都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连审都不用审,直接由府丞写好了证供给他三人画押,定下了三日后午时问斩。 直到这一刻,三人方才清醒过来,当时就吓得晕了过去。 彼时,夜温言正趴在尘王新府的屋顶上,手里拿着一只封昭莲给她的兔腿,左看右看,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下口。 另一条腿在封昭莲手里,归月郡主吧唧吧唧吃得正香,还时不时停下来鄙视她:“堂堂北齐,地广物博,你该不会连兔腿都没吃过吧?需要我教你怎么吃?” 夜温言摇头:“不需要你教,我知道该用嘴吃,可问题是我下不去这个嘴。这要是只鸡腿,可能我比你吃得还快,毕竟我是真饿了。但问题它是兔子,你还给我描述了一下它活着的时候有多可爱,皮毛纯白,耳朵是淡淡的粉色。这怎么吃?” “该怎么吃就怎么吃呗!”封昭莲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阿言你就是想得太多了,它活着的时候再怎么可爱,熟了之后都只是美味可口的食物。就像稻子,长在地里的时候也挺可爱的啊,熟了之后还不就是大米白饭。” “……”这特么稻子跟兔子能一样么?她坚决下不了这个口,把手里的兔腿塞回给封昭莲,“你自己吃吧,我真不行。要不你去给我找点儿别的吃食,鸡鸭猪牛羊,什么都行。” 封昭莲:“今天早上府里厨子弄来了一只卷毛的小绵羊,才几个月大,我亲自给它洗的澡,咩咩叫的好玩儿极了。你要是喜欢吃羊肉,我现在就去把它给宰了,你说是烤还是炖?” 夜温言:“……有素的吗?” “炒两个小菜?”封昭莲吃完了一只兔腿,嗖地一下把骨头扔到下方大树底下,开始对付另一只。“我不会做素菜,要不我把厨子叫起来现给你炒?可是那样动静会不会太大了?厨子知道你来了不怕,万一让权青画那家伙知道,你俩可别再打起来。” 她不解,“你又烤羊又炖羊的,就不怕把权青画给折腾起来?” “不怕啊!他知道我爱吃荤的,所以就算惊动了他,他也只会以为是我自己想吃。但炒素菜就不一样了,我一个肉食动物,突然大半夜的要起来吃素,他不怀疑才怪。” 夜温言点点头,“罢了,那我就饿着吧,可千万别惊动了四殿下。他现在恨我入骨,我觉着我至少得有半年不能在他面前出现,否则他一定会整死我。” “那就低调一些吧,少招惹他。”封昭莲说,“阿言,往后这尘王府你少来,权青画那个人喜怒无常,性子阴冷阴冷的,没人知道他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而且他心里藏了事情,似乎对他很重要,是他钻不出来的牛角尖,所以你尽量少跟他打交道。阿言,我就要回归月去了,还真有点儿放心不下你……” 第285章 不好他来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有点儿闪着了。 封昭莲要走了,她说不好那种感觉,就好像突然之间一个特别熟悉的朋友说要去远方,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可明明她跟她才认识半个多月…… “不多留些日子吗?”她问封昭莲,“你一个郡主,又不用理政不用上朝的,在哪待着不是待着,干啥这么着急回去?难不成是要回去嫁人啊?” 封昭莲沉默了一会儿,“可能真的是要回去嫁人的。”她看向夜温言,“我这次来北齐,出发之前并没有听说和亲一事,只以为是跟过来玩的,毕竟我以前也去别的小国玩过。可等到了临安城才知,我们那个缺德使臣竟然做了让我和亲的打算。不过他也就是个使臣,这么重要的决定他是做不了主的,我父王和母妃在归月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但凡他有这个胆子,即使不死在北齐,回去也得死在我爹的刀下。” 夜温言当然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说,让你和亲,其实是你们归月国皇帝的意思。” “恩,就是我那位更加缺德带冒烟的皇表兄。”封昭莲一说起这事儿简直恨得牙痒痒,“他原先被送到北齐当了多年质子,在归月那边几乎就要被人遗忘了。谁成想我大舅舅驾崩之后皇位居然轮到了他坐,这真是叫人始料未及的。他在归月没什么势力,所以一上位就拼了命的拉拢我们家,对我父王母妃一顿奉承,明明是姑姑和姑夫,他整的就差跪下叫娘了。” 封昭莲说着自己都笑了,“以前听说过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没听说形容自己姑姑也说成是母亲的。结果我那皇表兄还真就这么说的,说什么从小没得到父母疼爱,就这个姑姑对他最好,他对姑姑是当着母亲一样敬爱的。我呸!我母妃对这个侄子可没啥印象,从小就被送到北齐来,谁能看过他几眼?可就是这么个巴结着我们家的人,一转眼居然背着我父王母妃干出这种事来,居然要把我嫁给你们北齐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夜温言点点头,“心智是不太健全。不过看事情也不能太片面,如果真像你说的,他在归月就依靠着你们家,那他怎么可能把你送到北齐来呢?这里面肯定有事儿。你不如换个思路想,他其实也不见得就只靠着你们家,一个质子,摇身一变成了归月国君,你真的相信他在归月就一丁点儿势力都没有吗?怎么可能。” 封昭莲也点头,“对,怎么可能一点势力都没有,这个我也想过了。所以我着急回去,我怕他在那边对我父王母妃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阿言,我的事情你都知道,虽然我如今完完整整地保留着前世记忆,可这一世的爹娘也是实实在在养我到这么大的。说起来,我同这一世爹娘相处的时日,比上一世要多很多。所以我不能不管他们。” 她说到这里好像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猛地一巴掌拍到夜温言肩膀上,手劲儿那个大,差点儿没拍碎了瓦,把夜温言直接拍到屋里去。 夜温言一脸惊恐地看向封昭莲,眼里是说不出的惊惧,“你是要杀我灭口怎么着?” “不不不。”封昭莲有点儿不好意思,“劲儿使大了,阿言你别害怕,我怎么能杀你呢!再说,你那非人类的本事我又不是没见过,杀不起杀不起。我给你揉揉。”说着就动手去给她揉肩膀,一下一下的,别说,揉揉捏捏的还挺舒服。 夜温言指挥她:“往上一点儿,西北角。稍微轻一点儿,你这个手劲儿实在有点儿大,一般人真受不了。我说封昭莲啊,这一世你是女子了,咱们就不能太爷们儿,所以不管是言行举止还是这个捏肩膀的力道,你都要有所收敛。” 封昭莲觉得那样不好,“我要真变得跟娘们儿一样,你不觉得是一件特别可怕的事情吗?” 夜温言回头瞅她,老半天都说不出话,直到封昭莲被她看得实在受不了了,她这才道:“大姐,你上辈子是男人当成了女人过,难不成这辈子你打算女人当做男人活?咱能不能正常一回?何况你不是心心念念的想着要找那位白衣七殿下吗?难不成你是找他拜把子的?” “他要真能跟我拜把子,那也行。”封昭莲说得还挺认真。 夜温言简直无语,“那你再说说,回归月可能要嫁人是怎么回事?” 封昭莲正色起来,“就是我那缺德皇表兄想偷偷把我和亲给北齐的事儿,只要我一回去铁定穿帮。那我爹娘就得想办法啊,就得让他断了这个念头,否则有一回就有两回,防不胜防。所以我估计,回去之后他们的主要任务应该就是给我找婆家,赶紧把我给嫁了,以此方法绝了我皇表兄的念头。” “那就更得好好当个女人了,否则你怎么嫁人?总不能让人家娶个兄弟回去。” “我不能嫁人!”封昭莲说得干脆,“我怎么能把自己像个女人似的嫁出去呢?就算要嫁,那也得是嫁给玄天华那样的神仙,这是我两辈子的梦想,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切。”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刚才还说要跟人家拜把子呢,这会儿又非他不嫁,封昭莲你能不能有个准头?到底想咋样?” “我想喝酒!”她收回手,不给捏肩膀了,“刚才我突然拍你,就是因为想到了喝酒这个事儿。你说这良辰美景的,再有我就要回归月的这番别离的情绪,咱俩要是不喝点儿酒说得过去吗?阿言,你承不承认我俩是这天底下最最特殊的人?我们有着共同的秘密、共同的朋友,将来要做的也是同样一件事。我们早晚是要一起去找阿珩的,所以咱们得开心些,不能太伤感。喝酒的气氛最好了,把酒对月,畅想一下未来,琢磨琢磨怎么才能找着阿珩。” 这事儿夜温言觉得靠谱,到不是觉得喝酒靠谱,是觉得一边喝酒一边琢磨怎么找到阿珩这件事特别有意义。于是她点了头,“行,你去找酒吧!” 封昭莲乐呵呵地滑下屋顶,蹦蹦跳跳地找酒去了。 夜温言翻了个身,变趴为躺,仰望着没几颗星星的夜空。 这尘王新府的客居院儿里并没有藏着暗卫,她早以灵力探查过,封昭莲住的地方实在是清清爽爽干干净净。也不知道是那四殿下相信封昭莲,还是因为他如今实在无人可用。 她并没有让灵力施放太远,所以不知道这府里其它地方还有没有人藏着。她只是来找封昭莲说话的,只要这一处地方干净,其它的她也不太在意。 只是心里有些不太舒服,那种感觉说不太好,像是愧疚,又有点儿心虚,多多少少还带着些想要弥补的情绪,却不知该弥补人家点儿什么。 三殿下说当年的黎妃娘娘没有死,只是毁了容,还疯了,被他秘密藏了起来。 如果她治好黎妃,救命之恩是不是就能抵了? 可惜,毁容好办,她动动灵力就可恢复。但疯病却不是那么好治的,那是脑子里的病,是三魂缺了一魂,七魄缺了两魄。她不是慕惊语,招魂补魄的事她不会干。 何况当初听三殿下说起这件事时她就曾分析过,四殿下的手都能从归月伸回北齐,很有可能黎妃活着的事他是知道的。可既然知道,为何不去搭救呢? “唉!”夜温言对月长叹,“这个人情不好还啊不好还。”这可真是一道无解的题。 封昭莲回来了,很没形象地往回跑,手里拎了两只酒坛。到了屋子底下就压低声音喊她:“阿言,阿言,快点儿使个术法把我给接上去,我手里拿着东西,不能爬梯子了。” 夜温言坐起来,很大方地送给她一个腾空的术法,再把人拽到自己身边儿坐下。 封昭莲感觉很不错,“以前觉得阿珩就够神的了,结果你比她更玄乎。也行,这样以后你俩见了面,这天底下就再没人能欺负你们,我也跟着沾光。”她把其中一坛子酒递过去,“来吧,庆祝咱们相识一场,庆祝咱们有共同的朋友和秘密,也庆祝咱们即将要短暂的分离,先干了这坛子!”话说完,咕嘟咕嘟就开喝。 夜温言也喝,但不可能真把一坛子都干了,那样封昭莲就还得再去找一次酒,太麻烦。 但就是控制着也是喝了一半,封昭莲也喝了一半。两人一对酒坛子,当时就笑了。 封昭莲说:“要不怎么说咱俩有缘呢,这喝酒都喝得一样多,缘分可能是上辈子注定的。” 她点点头,“可不就是上辈子注定的么,因为你是在上辈子遇着的阿珩啊!” 说起阿珩,话题就没完没了。期间封昭莲又去偷了一回酒,两人不知不觉就喝光了六坛。 夜温言没用灵力解酒,就由着自己像个凡人一样渐渐有了醉意,忽然就想立即把那只飘流瓶拿出来看看。 可谁知还不等她以意念探入储物镯子昵,就听到封昭莲突然说了句:“不好!权青画来了——” 第286章 再见就是陌生人 夜温言听到“权青画”这三个字,几乎就是条件反射一样,转身就要跑。 结果可能是太着急了,忘了自己会术法,忘了自己正在屋顶上,也忘了屋顶还是斜的,再加上酒劲儿上头,这一动弹脚底下就打了滑,一个没踩好,整个人直接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封昭莲也懵了,想拉她一把没来得及,就眼睁睁看到夜温言仰面朝天往下倒。她吓得直接两只手捂住眼睛,不敢去看那场面。只道她住的这房子高啊,这么摔还不得摔个半死? 封昭莲懵,权青画也懵,他是听府中仆人说归月郡主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找酒,就想过来看看封昭莲这又是抽什么疯。可还不等他看见封昭莲呢,倒是先看到一个不该出现在他府里的人从房顶上掉下来。 他下意识地就展了轻功身法,冲上前去把人给接了住,一时间也忘了两人还有仇,也忘了他前两天还恨这位夜四小姐恨得牙痒痒。把人接住的那一瞬间,竟冲口问了句:“怎么回事?有没有伤到哪里?” 夜温言也被这一摔惊出一身冷汗来,头脑刚有那么一点点清醒,就发现接住她的人是权青画。当时就跟见了鬼似的,吓得嗷地一声叫,身子一歪,到底还是从他两只手臂上滚落在地,摔得砰地一声,腰酸背疼。 但她还是有些理智的,理智告诉她必须得赶紧跑,绝不能在这种时候跟这位四殿下对上。本来人家就恨她入骨,现在她又未经允许跑到尘王府里喝酒,这不是红果果的挑衅么! 于是她也顾不得疼了,一骨碌就从地上爬起来,撒腿就跑,跑的那叫一个快啊! 权青画脸色十分难看,他抬头看了一眼还在屋顶上坐着的封昭莲,伸手指了指,“你可真行。”只四个字,说完,竟是轻功再展,直接奔着夜温言就追了过去。 隐约还能听到身后封昭莲在大喊:“能不能留下一个啊!我怎么下去啊!阿言你刚才摔下去的时候碰倒梯子了,小爷我现在下不去了!你俩能不能有点儿责任心,给我搭把手!” 可惜没人理她,那二人一个跑一个追,三下两下就没了影子。 夜温言感觉脑子乱哄哄的,酒劲儿愈发的上头,虽然不是炎华宫那种灵酒,可这酒也够要命的了,喝得她腿都有点儿发软。 她现在是用凡人轻功往前跑的,权青画就在后头追,两人之间的距离是越来越短,人家能清清楚楚地看着前面的她。所以她不敢展术法,术法这种东西轻易不能暴露于人前,何况还是跟她有仇的人前。这要是被权青画知道了,指不定还要拿出来做多少文章呢! 于是只好拼全力展轻功,一路从尘王府逃到内城大街上。因为是半夜,也不方便直接出城,就只能在内城大街小巷绕着圈儿跑。 好在如今内城的重建已经到了尾声,没有那么忙碌紧张了,工匠们到了夜里也都回到帐子里睡觉,大街上除了偶尔有几队巡夜的官兵,也没见再有什么人。 她路不是很熟,全凭从前原主的记忆,可喝酒了嘛,脑子就是乱的,记忆里就也不是很清楚。结果一圈又一圈地绕,最后稀里糊涂地冲到一座官邸里去,就合计找个地方藏身。 结果就听到后面已经追得很近的人突然就笑了,“夜四小姐,你这是绕城醒酒呢?醒完了酒又回到我尘王府了?” 夜温言扑通一下摔趴到地上,一脸绝望地看向四周,待看清楚这的的确确是又回到尘王府了之后,就更绝望了。 “师,师兄。” “别叫我师兄。” “四,四殿下。”她认怂,回过头去看已经站下来的权青画,“我不是故意来挑衅你的,我只是来找封昭莲。你要是觉得我出现在尘王府不太好,那我就叫上她,我们去外面说话。” 权青画不吱声,就默默地盯着她看,盯得夜温言直发毛。 “咱们好说好商量,别动手行吗?”她觉得封昭莲跟权青画可能是一伙的,要不怎么一个提议喝酒,一个就在她喝多了之后立即赶来了呢?不带这么巧的。 “你先起来。”权青画也挺无奈,本来看到这丫头就一肚子火,可她跳一次房顶跑一回内城,再摔了这么一跤,折腾这一圈下来,他也不知道这火气该怎么往外发了。只好苦口婆心地劝,“你先起来,咱们起来说话。” 夜温言不起来,就在地上趴着,“你先答应我不动手,你答应了我就起来。” “我……好!”他终于点了头,“我不动手,你起来吧!” 夜温言这才往起爬,人是站起来了,就是形象不太好,衣裳还沾了雪。 权青画往前走了几步,身子还往她跟前探,惊得她蹬蹬蹬往后退,“你别过来!你答应我不动手的。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权青画简直无语,“我不是要动手,我是想给你拍拍裙子。罢了,你自己拍。” “哦。”夜温言反应过来,赶紧往身上拍了几下,也没太拍干净。 但她实在懒得理会这些,只一门心思跟权青画解释,“我承认我半夜不请自来不太好,但我也真的不是故意找茬,我就是想跟封昭莲说会儿话。结果说到一半她提议喝酒,那我就跟她一起喝了。没想到你府里的酒后劲儿还挺大,喝得我有点儿迷糊,这才比较丢人地从屋顶上掉了下来。但你不要因此而小瞧我,我的武功还是很不错的,在没喝酒的情况下肯定能跟你好好打一场,你还未必能打得过我。所以你今晚不能跟我动手,这样是乘人之危胜之不武,等明儿我清醒了咱们再打过,到时候如果你赢了,那我就给你打一顿好了,当做赔罪。如果你输了……” “本王输了怎样?” 夜温言想想,“如果你输了,那咱们之前的仇怨什么的,能不能一笔勾销?其实真没多大个事儿,我就是使了个小聪明,因为你只说不让我走,没说不让我请外援啊!这么讲我也不算是犯规。但我终究还是对不住你的,因为我想帮我二哥。对,我只是想帮我二哥,可不是冲着那位三殿下。我同他不认识,没交情,他甚至还挺烦我,因为我拆过他的仁王府。所以你看,咱俩其实也没有太大的仇,就一笔勾销了吧!” 权青画冷哼,“那也是你打得过本王再说。”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夜温言很高兴,“你放心,我一定打得过你。” “这么自信?” “恩,就是这么自信。” “那你不妨告诉本王,你师承何处?得是什么样的师父才能让你有如此自信?” 夜温言抽了抽嘴角,“不能告诉你,我答应过我祖父,谁都不告诉的。” “哼。”他又哼了一声,“少拿你祖父做掩护。夜温言,你我虽没多深的交情,你的父亲到底还是我的老师,腊月十五那晚,我也到底是救了你一命。谈不上交情,至少也该谈得上缘分。怎么,这样的缘分换来的就是你满口谎言?” “我……”她张了张口,话却说不出了。 的确是谎言啊,可实话又该怎么说呢?她的武功没什么师承,她习的是古武,是前世玄脉夜家数千年的传承。这话如何能跟这位四殿下讲? 酒终于清醒过来,她按按额角,开始认认真真地整理有些凌乱的裙子。待都整理完,这才又对权青画说:“我知道有些事情不是一句对不住就能过去的,还有些事情不是一句谢谢你就能算完的。刚刚是我喝酒上了头,同四殿下说了些胡话,什么一笔勾销,怎么可能打一架就一笔勾得掉呢?殿下,我还是那句话,日后若有所求,我一定尽我全力。所以殿下不妨想一想,您想跟我求点什么。”她看向权青画,眼睛里像是在传递某种讯息。 但是权青画却不接她这个讯息,他甚至别过头去,只淡淡地扔出一句:“我若是让你把你二哥偷走的东西再给我还回来呢?你可答应?” 夜温言摇头,“不应。” “那我若是让你废掉你二哥全身武功,或是直接杀了他,你可答应?” 她还是摇头,“也不应。” “那你让我求你什么?”他冷眼看她,“夜温言,你说我还能跟你求点什么?” “四殿下。”她语气里带了劝慰,“我说能应你所求,那这个所求就一定是别人办不到的。你或许可以想一想,有什么在从前看来是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事情,便可以向我提出来,这才是我给你这个允诺最正确的打开方式。而不是把如此难得的机会浪费在换什么东西,或是杀什么人上。毕竟这种事不需要我,你自己也可以尝试去做的,而有些事……殿下,这世间怕除了我,再没有人能够帮你。” 权青画仰起头,好半天都没有再说话。就在夜温言以为他不会再说话时,方才听他又道:“没有你说的那些事,我也不需要你来替我解决什么。你走吧!你二哥的事一笔勾销,你欠我的救命之恩我也不会再找你去讨要。夜温言,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我还你父亲几年师恩,咱们今后若再相见,便当做是陌生人,如此,就比什么都好……” 第287章 你看上阿言了 尘王府的院子里十分安静,权青画依然没有太多的仆人,那些在十年间被他悉心挑选和培养出来的绝境暗卫,也全部都死在了夜飞舟的剑下。 他有时候就会觉得很孤独,好像能长长久久陪伴他的,就只有四周偶尔吹起的风。只是北齐的风跟归月还是不一样的,他就是个无所依之人,北齐不要他,归月也不属于他。 天地之大,竟没有他容身之处了。 “权青画。”有人在后头轻轻地喊了他一声,权青画回头,看到的是穿着一身红纱裙的封昭莲。她同他说,“我这两天就准备要走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归月去?” 权青画愣了下,反问:“我乃北齐皇族,为何要随你去归月?又为何要用一个‘回’字?” 封昭莲说:“因为这些年你都是住在归月的,从我认识你那天起你就已经在归月了。叹天城里一直都留着你的府邸,比你在北齐的家气派多了,也热闹多了。权青画,你若跟我回去,我可以跟皇表兄说,让他把宫里赐给你的仆人都撤了,今后想用谁你自己选,如何?” 权青画摇头,“不如何。归月不过是我在那些年里暂时栖身之所,是北齐送过去的人质。如今人质回国,怎么可能自己再回去。封昭莲,你莫要太天真了,何况你真以为你那皇表兄会听你的话?他要真听你的,就不会有除夕宫宴上的和亲一说。” 封昭莲撇撇嘴,找了个石椅坐了下来。只是坐也没个坐相,一只脚踩到对面的椅子上,裙子还被当成男子的长袍撩了一下,就跟个大爷似的。 权青画虽然早都习惯了她这个大大咧咧的习惯,却还是忍不住提醒她:“姑娘家就要坐有坐相站有站相,就你这个样子,就算你愿意嫁到北齐来,怕是北齐皇族也不想让你进门。” “切!”封昭莲翻了个白眼,“用得着他们让?小爷我就算一辈子不嫁,也绝对不会跟北齐皇族扯上任何关系。所以你们就把心放到肚子里,我是不会祸害你们权家人的。” 她说到这里还做了个深呼吸,“北齐的空气比归月要清新一些,可能是因为你们的都城更冷的缘故吧!空气冻一冻味道会好闻很多,弄得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这里了。不过再舍不得也是要回去的……权青画,就像你刚刚说的我的皇表兄要真是听我的话,也就不会背着我和我父王母妃偷偷整出和亲这么个事儿了。所以你看,我在归月的处境也开始变得艰难,我那皇表兄有了一次这样的心思,就一定会再有第二次,防不胜防。可见人人都一样,不是生在什么地方,那个地方就一定得对你好。你不能要求北齐对你如何,我也不能指望归月对我怎样,今后能过什么样的日子还得靠咱们自己。” 她托着下巴看权青画,“你当然可以留在北齐,没完没了地纠缠过去那些事情。但同时你也可以选择回到归月,从此不理纷扰,就当个闲散贵族。权青画,过什么样的日子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中,你还不像我,我有父有母在,纵是天大地大,我也跑不出他们的手掌心。可你父母都不在了,虽是皇族,却因多年质子生涯而变得无根无基。那北齐对于你来说应该就没有多少吸引力了,为何非得执着于此呢?” 权青画不答,只是走了过来,想在她面对坐下。 封昭莲笑嘻嘻地把脚拿了下来,还用袖子象征性地往凳子上扫了扫,做了个请的动作。 权青画实在拿这位郡主没有办法,“这里是我家,不要整得像你是主人我是客人一样。封昭莲,我很感激你能同我说这些话,也很感激你为我着想,替我安排后路。更感激你过去九年多对我多有照顾,让我在一个陌生的国家里住得并没有太过憋屈。可感激归感激, 有些事,也不能像你说的那样,轻而易举一笔勾销。我的人生没有你想象的那样轻松,北齐的事,也没有你说得那般,想放下就能放下。” “放不下的是什么?”她问他,“亲情?友情?还是爱情?”上一世她听阿珩说过,人世间的感情无外乎三种,亲情友情与爱情。除此之外,任何一种感情都是这三种的衍生或是演变。那么权青画执着的是什么呢?“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他摇头,“没有。” “那你有一个头叩到地上的知己或兄弟吗?” 他摇头,“也没有。” “那就是亲情了,你放不下权家的亲戚?”她仔细回想,想到权青画似乎跟那个小皇帝关系不错,便问他,“想帮着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 权青画听得皱眉,“方才说你什么来着?站有站姿坐有坐姿,那就再加一句,说话也得有个女孩子的矜持劲儿。从小到大,你见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说话了?” 封昭莲咧嘴笑了起来,“以前没遇着过,但自打来了北齐,认识了阿言,就发现其实她跟我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她不太能吃得下兔子,她觉得那是一种很可爱的小动物,可以养,但不可以吃。至于其它方面,我俩真差不多。” “差不多?”权青画摇头,印象中那位夜四小姐确实有点特别,比如初次见面在马车里,可以不顾他也在场,大大方方地让丫鬟给她上药。宫宴时那张嘴怼起人来也是让当仁不让,叫他大开眼界。可除此之外却没有再多更特殊的了,什么毛没长齐这样的话,他可没听夜温言说过。于是他反驳,“人家可比你强多了。” “哟!”封昭莲一下就乐了,“还人家,先前不还把她当仇人一样恨着,这才几天光景,就成了人家了?权青画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阿言?” “嗯?”权青画听得一愣,“你说什么?” 她再重复了一遍:“我问你,是不是喜欢夜温言?” “胡闹!”他“嚯”地一下站了起来,一向平静无波面无表情的尘王殿下怒火突显,坏了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好气氛。“归月郡主,这里是北齐,请你慎言。” 封昭莲却不为所动,也不害怕,就还是托着下巴看他,“如果不是因为喜欢,何以刚刚还会放她走?权青画,你在别人面前能装,搁我这儿你可装不下去。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太知道了,这么多年过去,你何曾放过一个你憎恨之人?你的手段一向是置之死地,赶尽杀绝,斩草除根,像这种眼睁睁看着人在你面前走掉的事,你可从来没干过。还说什么就当还了师恩的屁话,你自己摸摸良心真是那样想的吗?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还会谈什么恩不恩情?你要真觉得你那老师于你有恩情,那天你就不会去将军府,生生把阿言堵在府里。” 封昭莲自认把这位尘王殿下给看得透透的,“打从当年在归月我第一眼见着你时我就知道,你这个人,表面上看起来云淡风轻的,似对什么都不在意,都无所谓。你的东西,别人可以随便拿,即使是你从北齐带去的那捧故土,你也可以由着他们抢了去,扬洒在归月的大地上。但那不过是表面而已,实际上所有人们以为你不在意的,你都很在意,所有别人施于你的不义之事,你都会加倍奉还回去。那些欺负过你的人,排挤过你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那些将你带来的故土洒掉的人,一个瞎了眼睛,一个瘸了腿,还有一个断了两根手指。我知道那都是你干的,但是我也没有揭穿你,因为他们活该。” 权青画有些不安,这十来年一直都有的、想要远离封昭莲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他也不知道这种情绪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只知道这位归月郡主就有一种本事,能把人心看得很透。但是看破却又不说破,每每见她都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可是在不经意间,她说出来的话就可以让他一连几日都心惊。 就像现在,封昭莲随口就说出那几个人的下场,这话是这十年她从来都没有提起过的。他甚至一直以为自己做过的那几件事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想到,这位归月郡主却是一清二楚。 可那一年的封昭莲才多大?五岁还是六岁?她是当时就知道的,还是过后查出来的? “干嘛?害怕了?”封昭莲都气笑了,“那些事儿你干的时候都不害怕,怎么着,都过了快十年,知道害怕了?放心,我不会告发你的,何况都过去了这么多年,如今你人都回到北齐了,告发了又有什么用?而且我也说了,是他们活该,扬别人从家乡带来的故土,是必须要得到教训的。你给他们的教训还是轻了,要换成是我,定要了他们小命。” 她说到这里摆摆手,“扯远了扯远了,我提起这一档子事不是为了跟你论当年谁是谁非,我只是想说,你是如此一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既然恨定了阿言,怎么可能安安静静地就把她给放了?这不合逻辑。所以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结论——你看上她了!” 第288章 风卿卿的信 权青画真的很难认同她这个逻辑,“本王怎么就安安静静把她给放了?明明是追着她在城里跑了好几圈,最后是她自己没醒酒,稀里糊涂又跑了回来,还摔了一跤。这叫安安静静?” “就算不叫安安静静,那也不算轰轰烈烈啊!权青画,要依着你的本性,今晚除非是你打不过阿言,否则你绝对不可能把她给放走的?虽然这里头到底有什么事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丢了东西,还知道你因为这个事儿跟阿言置了气,更是在一气之下带走了夜家的五小姐。你看,你都生了这么大气了,怎么阿言都送到你跟前了,你却并没有把她怎么样?” “你觉得本王应该把她如何?” 封昭莲说:“至少也得打一架,打不过才能把人放走。就算要讲什么师生恩情,那也是打过之后要放她时才讲的。如果没有这份恩情,可能你就得把她一掌给劈死。”她说到这里又笑了,“当然,你也劈不死她。虽然我相信你的武功,但我更相信阿言的实力。所以你放她走,若不是因为你心里喜欢她,那可能就是因为你知道自己打不过她。” “本王不想同你说话!”权青画有点儿生气了,拂了拂袖,转身就要走。 封昭莲急了,“你等会儿!我话还没说完呢!”她起了身,往前冲了几步,伸手就抓上了他的袖子。“权青画你这个人怎么这样,说几句就生气,你哪来那么多的气可生?我就是同你分析一下,你要是没那个心思直说就完了,至于生这么大气吗?” 权青画瞅瞅自己被拽住的袖子,皱眉,“放开。” “不放!”封归莲翻了老大一个白眼,“就拽你个袖子,你冲我吼什么吼?全天下就你最小气,偏偏还就你生得最像他,真是想想就闹心!” “我到底像谁?” “我梦里那位白衣公子。” “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做梦的事不能算数,你是听不懂话怎么着?” “那如果不是梦呢?”封昭莲板起脸来,“权青画我告诉你,他不是梦,他是真实存在的。他叫玄天华,是我上辈子得不着、这辈子也有可能再见不到的人。我只要一想到他、一想到那些只能在回忆里的人,我心脏都疼。所以你说话给我放尊重些,否则别怪我跟你翻脸。” 他真想说你可快同我翻脸吧,翻脸之后就别再来缠着我,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可这话到底还是没说出口,他甚至还神使鬼差般跟封昭莲点了头,认真地说:“好。” 封昭莲表示满意,“那你告诉我,你喜欢不喜欢阿言?” “不喜欢!”他答得坚决,“且永远都不可能喜欢!” 夜温言回到自己屋里时,已经到了丑时了。坠儿坐在门口等她,倒也不困,甚至还捡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了房子。 夜温言走过去看了一会儿,问她:“这谁家房子?” 坠儿“呀”了一声,“小姐回来啦!”再看看地上的房子,摇了摇头,“也不是谁家的,就是心里想着房子应该是什么样,就随手画出来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赶紧用手把画抹了去。轻雪散乱,好好的一个小房子说没就没了。 夜温言觉得有点儿可惜,“画得挺好的,下次要是想画就在纸上画,画完可以留着,没准儿以后还能用得上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推门进了屋。 坠儿赶紧在后头跟上,“小姐说用得上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以后还能按着奴婢画的去造一座房子?这个奴婢可真不敢想,太吓人了。小姐沐浴吧!知道小姐今儿肯定回来晚,水一直在灶间温着呢,很快就能备好。” 夜温言很想说不洗了,她可以掐个清洁的术法,比沐浴效果还要好得多。 但又觉得生活就是生活,若凡事都要用术法来解决,那生活就会失去原本的意义和乐趣。 于是点了头,坠儿一路小跑就去提水了。 终于泡进水里,赶了小丫鬟也去睡觉,那只得自江夫人的瓶子也终于能被她拿在手中。 瓶子就是个普通的玻璃瓶,在前世,这样的玻璃瓶在很多小店里都买得到,而且还是为了让年轻人玩飘流瓶特意定制的。 她看到风卿卿买过,一买就买了很多。她那时候是真不明白风卿卿究竟是有多少话要说给远方的陌生人听,同时也担心那么多瓶子扔出去,大海还不成了垃圾场?会不会有一天大海里挤满了那些东西,连船只都无处可走? 然而她很快就发现,自己的这个担心实在是多余的。因为风卿卿买东西根本就不是为了用而买,她只是为了买而买。有时候是因为这个瓶子好看,有时候是因为这个瓶子造型独特,有时候是因为看到了喜欢的颜色,有时候则单纯是因为她觉得应该多囤一些。 反正风家有芥子空间,她不管买多少东西,都可以存放在芥子空间里,随时取用。 她以前也曾说过风卿卿整这么多瓶子实在是浪费,虽然五脉不缺钱,但这种钱花了也实在是没有意义呀! 可如今却真感激风卿卿当初没听她的话,否则等到了这种地方,任何东西使用起来都没有前世那般便利时,如果没有从前的储存,今日她就拿不到这只瓶子了。 一朵腊梅花从镯子里被调取出来,花碎灵起,飘流瓶的木塞子轻轻松松弹了出来。 夜温言却并没有直接将里面的东西取出,而是先从浴桶中站起走出,一个法诀催干了身体和头发,再利落地将里衣穿好,这才拿着瓶子走到里间,坐到榻上,然后郑重其事地用灵力将瓶子里的信和照片催引出来。 漂流瓶静静地躺在一边,看似完成了它的最终使命,却仍会有人再将自己写好的回信也装进瓶子里,扔回大海,以期待它能够有缘再回到原本的主人手里。 夜温言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瓶子她得留着,待到有一天能去无岸海边,一定把瓶子再扔回去,万一就能回到风卿卿那里,两个人也算是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时空相遇了。 瓶子里的信纸有两封,内容不少,夜温言有点儿激动,拿着信纸的手都在打哆嗦。 这是风卿卿的笔迹,她一眼就能认出来。那孩子失踪那年还在上大学,随着她的失踪,没过多久阿染也出了事。 曾经的五脉渐渐凋零,辉煌不在,连人也都相继不在了。 不知道这样的结局卿卿有没有卜过,不知道她将这些事情告诉卿卿,那孩子会不会惊讶。 信是用圆珠笔写的,写在两张普通的a4打印纸上。字是简体字,还是卿卿惯用的后世字体,所以江夫人看不懂。 也得亏江夫人看不懂,否则这样的内容被读出来,还不知道要惊讶成什么样。 风卿卿信上说—— 读到这封信的人,你是谁?是阿珩还是阿染?又或是温言和惊语? 我知道一定会是你们几个,因为在这个时代,我的信也就只有你们几个才能看得懂。若是换了其它人捡到,就算把瓶子打破将信取出,也可能就当成是鬼画符,扔到火里给烧了。 能认真读懂它的,就只有你们几个。 同样的瓶子同样的信和照片,我一共扔出去四份,都扔在无岸海中。我算过,就这个地方,咱们五个陆陆续续都会来,且会以无岸海为中心,四散在各处。 如今已知的是阿珩已经来了,她就住在无岸海的西岸,一个叫做大顺的国家。 温言也会来,惊语也会来,只有阿染,我算出她是死卦。不过没关系,我是谁呀!卜脉风家这一任的家主,如果连逆天改卦这种事情都不会做,那岂不是丢人丢到了姥姥家。 夜温言看着这样的语言,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时代,风卿卿就站在她面前,叽叽哇哇手舞足蹈地说话。 那是她们五人中年纪最小的小妹妹,性子活泼,最能接受那个时代的各种新鲜事物,几乎就是团宠。阿染就曾说过,卿卿是她们的开心果,不管心情多不好,只要一看到卿卿,就什么不高兴的事都能忘了,且不出三句,风卿卿一定能把她逗笑。 信上的内容还在继续,风卿卿说—— 所以我给阿染改了卦,但是我自己也因此受了点伤,再加上仁仙岛不知道抽什么风,突然就沉了,结果就把我折腾得比较惨,以至于到现在都不能顺利地从空间里出去。 对了,我的空间也出了问题,我们风家经营了数千年的芥子空间,突然一下所有东西都没了。那些先人们储藏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蓄养的灵宠,还有后来我又放进去的汽车房屋,还有那么多好吃的好看的好玩的,统统不见了。要不是我在进入空间之前就把纸笔和瓶子拿出来用过,现在我就是写这封信都没办法写的,飘流瓶也根本是做不了的。 唉,你们能理解那种心情吗?我囤了那么多的螺蛳粉,那么多的辣条,还有那么多各种宝石玉石做成的卦子,一下子全没了。我感觉我的天都要塌了…… 第289章 真相到底是什么 夜温言隔着信纸都能感受到风卿卿那种绝望,而且她知道,那是真的绝望。 因为风卿卿太喜欢她囤的那些东西了,如果说囤东西是女孩子的天性,那么风卿卿绝对是把这种天性发挥到极致的人。 而之所以能做到极致,一是因为她有钱,二是因为她有闲,三是因为她有精力。 虽然风家一直遵循着普通人的生活轨迹去养孩子,让风卿卿从幼儿园一直读到了大学。 但风卿卿毕竟是卜脉风家的人,且还是这一代最优秀的传人,所以无论是头脑还是智商那都是无与伦比的高,普通人跟她是比不了的。 她书读得很快,小学毕业就已经读完初中课程,初二升初三的那个夏天报名高考,直接就拿了个全国高考状元。但风卿卿没有跳级,即使什么都会了,她还是一年一年循规蹈矩地读书。学校曾不只一次要求她跳级跳级再跳级,都被她给拒绝了。 因为她不想当异类,所以别人怎样她就怎样便好,如此才算是不枉这一生,待将来回忆从前,也算是有一个完整的求学经历。 但毕竟什么都会了,所以有时候就觉得上课也没啥意思,她就跟学校请假。学校呢,也觉得这个学生上不上课都一样,也乐于给她假。 于是她就用这些假期开始全世界的旅游,还是跟团游。 风卿卿跟团游那绝对是导游最喜欢的一种类型的游客,就是买买买,看着啥买啥,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导游肯用心推荐,她必须能给导游一个完美的业绩!就比如说有一年去热带国度,光是乳胶床垫就买了六套。她们五个一人一套,还有一套就放进了她的空间里。 风卿卿的芥子空间是经过了风家无数先人逐步完善的,无边无际的大,里面海纳百川,甚至到了她手里之后,她还移了一幢地上三层地下五层的别墅进去。 别墅里头完完全全是现代化的装修,院子里还停了几辆汽车。 用风卿卿的话说,要不是因为她不会开飞机,她一定整一架直升机进去。 当然,除了这些大件儿之外,小东西也实在是放了很多。 爱吃的螺蛳粉,方便面,碳酸饮料,火锅底料,还有各种各样的零食、马卡龙、咖啡…… 可见风卿卿对那个芥子空间有多用心,她记得有一次风卿卿一连一个月都不见人,打听了才知道,原来那一个月她只做了一件事,就是在空间里种菜种树。 菜是平时吃的菜,树是所有她爱吃的果树,包括苹果、梨、桃、杏,反正能种的都种了。 惊语就曾说过,风卿卿是把空间当成另外一个真实世界的,如果有一天我们这个世界不在了,那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也毫无眷恋地进入到空间里,从此以后再不出来。她能在空间中活得很快乐,而这个现实世界于她来说,就没什么所谓了。 所以,夜温言能感受到风卿卿的那种绝望,那种感觉应该就是自己眼睁睁看着夜家大宅被一夜摧毁一样,原本那么熟悉的一切突然一下全没了,整个世界就都毁了。 信上还有内容—— 不过没关系,我是谁呀!我是天下无敌的风卿卿!空间毁了不要紧,只要壳子还在,我就可以再把它一点点的重建起来。虽然可能没有从前那个的规模了,也没有那些个好东西了,那也没关系,日久天长慢慢积累,就一切都会有的。 对了姐妹们,我同你们说件事,你们可千万不要笑话我。你们听我说,我在仁仙岛上遇着了一个人,手执折扇,白衣胜雪,那种感觉就像是画里走出来的神仙一样,一眼就直接把我给看傻了,口水都差点儿流出来。 姐妹们,我可能恋爱了,爱上了那位白衣公子,他叫玄天华。 夜温言啪地一下把信扣在榻上,她有点儿懵。 玄天华?那不是封昭莲心心念念两世不忘的人么?这怎么……跟卿卿在一起? 完了完了,封昭莲要失恋了。 她到底要不要告诉封昭莲这个事? 夜温言陷入了沉思…… 信还在继续—— 阿珩阿珩,如果你捡到我的瓶子,看到这段儿,会不会开心?因为玄天华他是你的七哥呀!还有还有,温言惊语还有阿染,你们要是也来了,也捡到我的瓶子,那我告诉你们,阿珩已经在这个时代找到她的意中人了。是大顺的皇子,后来当了姑墨的皇帝。 我这样说你们是不是听着有点儿乱,没关系啦,我来给你们讲,姑墨就是大顺边上的一个小国,阿珩的夫君除了是大顺的皇子以外,他同时还是那个小国的国君。所以阿珩现在是姑墨的皇后,还怀了可爱的宝宝。 嗯对,就是怀着宝宝,因为七哥离开姑墨的时候孩子还没有出生呢,所以我也不知道那两个宝宝是男孩还是女孩,长得是像阿珩多一些,还是像他们的爹爹多一些。 不过像谁都好,因为他俩的颜值都高。阿珩自不必说,咱们都知道她长得好看啦,那位姑墨国君呢,虽然我没见过,但是我见着了他的七哥啊!哥哥都能好看得跟个神仙似的,弟弟怎么可能差了。而且七哥同我说了,他那九弟也是巨帅的,眉心中间还有一朵紫色的莲花。 哎玛,简直绝了,居然能在眉心中间长出莲花印记来,还是紫色的。阿珩挑夫君的本事真是太厉害了,我真期待能早日见到他们。姐妹们,你们期不期待? 唉,我有一肚子话想说,但却是怎么说都说不完的。不过没关系,我算过了,我们总有一天会相聚的,而且不会太久,应该就是这几年了。所以,更多的话就留到我们见面之后再唠吧,我现在得想办法重建我的空间,毕竟它坏得有点儿严重,我都不能随意进出了。就是扔这些飘流瓶,都是挑着几天一次能出来的机会扔到海里的。 不过没关系,我有信心把它修好,再说还有七哥帮着我呢,什么事都难不到我的神仙。 好啦,姐妹们,好好生活,耐心等待,等着我们的重逢呀! 卿卿。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夜温言不舍,又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一直到天都快亮了才把信再装回瓶子里,然后又对着那张照片看起来没完。 前世生活一幕幕在眼前铺开,一会儿是风卿卿笑颜如花,一会儿又是白鹤染常年累月的不开心,一会儿是凤羽珩穿着个白大褂握着把手术刀火急火燎,一会儿又是慕惊语抱着一捆子纸钱说今夜鬼门大开,她需要给下面的小鬼发发福利。 五脉隐世而居,外界不知五脉存在,即使是已经入世的医脉,人们也只是知道有姓凤的医生医术十分高明,能医常人不可医之伤病,还制出许多军中特需药品。 小时候她也曾天真地幻想过,五脉可以继续这样生活下去,一直到许多许多年,许多许多代。可是后来长大,爷爷一点一点把五脉的打算告诉给她,她便觉得肩上的担子异常的沉重,也对五脉的未来越来越绝望。 虽说她们几个还有新生,虽说先祖夜无岸早在千年以前就给她们铺好了退路。可那也仅只是她们五个的退路,那其它人呢?她的亲人,其它四脉的亲人,他们又该怎么办? 现在她知道了,没有怎么办,甚至没有任何出路。结局都是死,像夜家那样,一夜之间血流成河。 她曾经因为这样的结局整宿整宿睡不好觉,直到现在她依然会隔三差五就做一场噩梦,梦到同样的结局在五脉依次上演。或许这将成为她的梦魇,但同时也是她追寻真相的动力。 是的,她要找一个真相,无岸海的真相。 为什么这片海域能跟五脉有如此密切的关联?就只因为夜家先祖夜无岸吗? 除了她们五个,还有谁来过这个时代? 这究竟是什么时代?是平行时空,还是历史的缺失? 无岸海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她们五人重聚之后,这个时空会有变化吗? 关于这一切,太多太多疑问了,好在风卿卿卜算过重聚之日就是这几年了,那她便再等一等。总有一天一切都会揭晓,也总有一天,五脉会有一个新的开始。 夜温言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好像就是想着想着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感觉到有人在推她,还在轻轻地叫着“小姐小姐”,她这才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坠儿。 “怎么了?”她没睡好,天亮才睡着,这感觉还没睡多一会儿呢就被叫醒了,头都疼。 再瞅瞅榻上,瓶子还在手边放着,照片还在手里握着,赶紧就调动灵力,将东西统统收回到储物镯子里。 坠儿看到这些东西又凭空消失,不由得抽了抽嘴角,忍了半天没忍住,小声问她:“小姐,你把东西藏哪儿了?是帝尊大人教的术法吗?” 她点点头,“对,我跟帝尊大人学了些小手段,藏东西就是其中之一。以后你要是再见着我使这些玄乎乎的术法,也不必害怕,都是帝尊大人他教给我的。” “嗯嗯。”坠儿很认真地点头,“小姐是未来帝后,帝尊大人是得给小姐一些保命的手段。就是不知道帝尊大人有没有教给小姐如何瞬间清醒这样的术法,咱们现在得起床,归月郡主出事了……” 第290章 祖母就别演戏了 不用术法,坠儿一句话就把夜温言彻底给说清醒了。 归月郡主出事了?封昭莲不是都要走了么,这怎么临走之前还整这么一出? 她赶紧起来收拾,同时也问坠儿:“到底出了什么事?谁来报的信儿?” 坠儿说:“是江家小姐的丫鬟小鱼来报的信儿,说是归月郡主在酒楼里吃饭,结果跟人打起来了,说什么都要把酒楼给掀了。” 夜温言听得直迷糊,“那酒楼怎么着她了?至于她发这么大火?婉婷也在吗?” 坠儿苦着一张脸说:“小鱼说是江小姐和池小姐陪着一起去吃饭的,去的时候人家酒楼才刚开张,她们点了一大桌子菜,还要了好些酒。结果没吃几口那归月郡主就说酒菜不对劲,拍着桌子就跟酒楼的人闹起来了。但是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那个酒楼是咱们家的买卖,从前一直都是在大夫人手里经营着的,但是后来搬院子时,被老夫人拿走了。” 夜温言想起来了,当初大房二房换地方住,她们这边许多东西都被拿走。后来虽然还了回来,但是少了一间铺子。 “据说那铺子被老夫人拿走了,是不是这么回事?”她问坠儿。 小丫头对这些事情记得很清楚,立即就道:“没错,就是被老夫人拿了。当时咱们这头乱得很,小姐就没腾出空去要。但是您一直说那铺子不能白给了老夫人,早晚是得要回来的。” 夜温言点头,“嗯,是早晚都得要回来,但这没等要呢就出了事,这事儿我们可不能大包大揽。谁的铺子谁就得负责,咱们家老夫人总不能拿银子的时候冲在前面,出了事就往后缩。”她吩咐坠儿,“找个机灵点儿的丫头去给老夫人报个信儿,就说请她准备一下,尽快去酒楼亲自处理纠纷。对方可是归月的郡主,东家不出面肯定是不行的,且这事儿要是不尽快处理,保不齐就得闹到皇上跟前。” 坠儿立即执行,很快就把差事交给了那个叫阿立的侍女,然后再回屋问夜温言:“既然让老夫人去处理,那咱们是不是就不用去了?” 夜温摇头,“该去还得去的,再说了,你难道不想看看那场面?” 坠儿瞬间就想到了除夕宫宴那晚,想到了那个一身红纱裙的奇怪郡主,不由得有点儿兴奋,“想看,太想看了!归月郡主一定不会手下留情的是吧?” 夜温言只是笑,没有多说什么。穿戴整齐之后就带着坠儿出门,却把计嬷嬷留了下来。 她出门在外不会有什么事,却总不放心家里。师离渊把计嬷嬷送到她身边来,但实际上计嬷嬷照顾最多的却是穆氏和夜清眉那边。 主仆二人在府门口遇着了老夫人,比起夜温言的不紧不慢,老夫人就显得有些着急,也有些慌。明明是比夜温言晚知道的信儿,但这会儿人却已经走在她前头,夜温言看到她时,她已经在君桃的搀扶下准备要上马车了。 可就在要上还没上去时,君桃一回头,就看到了款款走来的夜温言。 老夫人见君桃动作有迟缓,很不乐意地说了句:“快一些,你傻愣着干什么呢?” 君桃小声同她说了句什么,老夫人就回身来看,一眼就看到夜温言正冲着她笑呢! 她最烦这个四孙女笑,因为从前的笑能讨老将军欢心,现在的笑是越看越不像好笑,越笑越让她觉得渗得慌。 却偏偏夜温言无所谓她渗不渗,不但笑,还加快了脚步走到她跟前,挤走了君桃,亲自扶着老太太上了马车,然后自己也坐进了车里。 坠儿一看自家主子上车了,二话不说也赶紧跟上,君桃就落到了最后,但好在也挤进去了。就是车夫不太高兴,早知道坐这么多人,套辆大一点的车多好,主子们也不嫌挤得慌。 车厢里的确是够挤的,勉强坐四个人,都不能有太大幅的动作。 老夫人不明白她这是什么意思,皱着眉问了句:“你这是干什么?老身要出门,并未邀请你,怎的随便就挤进了老身的马车?还当自己是小孩子呢?姑娘大了要是连这点教养都没有,那走出去丢的可是咱们夜家的脸面。” 夜温言笑笑,“祖母放心,夜家的脸轮不着我来丢。何况我是嫡孙女,愿意同祖母亲近到坐一辆马车,别人瞧见了也只会说咱们祖孙情深,绝对扯不到教养上来。至于我要干什么,那还用问么,自然是同祖母一起往顺天大街走一趟,去看看祖母苦心经营的那座酒楼到底干了什么,惹得人家归月郡主当场发难。” 老夫人其实很想问问这是不是你们两个串通好的,毕竟归月郡主跟夜温言的关系那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两人在除夕宫宴上就熟络得很,今日出了这个事,她实在拿不准是意外还是被人合谋给算计了。 可这话她不敢问,因为她心里也没底,那酒楼怎么回事她清楚,万一归月郡主捏着了把柄,那就算是合谋,她也得认这个栽。 夜温言还在笑呵呵的说着话:“说起来,祖母您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外头的事,就算是天塌了也不用您亲自出面的。但今儿这个事实在是没办法了,人家是归月郡主,在咱北齐地界上叫生意人给欺负了,这整不好可就要挑起两国外交事端,到时候北齐再跟归月打起来,祖母您说您还活不活?过去祖父和我父亲在世,有战事都是他们去打,如今人没了,您非但不知道收敛,还给北齐招灾惹祸,这觉悟也太低了。” 老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但还是不甘心就这么被人数落,冷哼一声道:“莫要危言耸听,归月人在宫宴上惹得帝尊大怒,使臣都被打死了,他们在北齐还能有多大脸面。” “使臣是使臣,郡主是郡主,臣子能跟主子一个待遇么!”她告诉老夫人,“皇上一直对郡主殿下照顾有加,这些日子郡主也一直借宿在尘王府上,宫里为了能让她住得舒适,还赐下了不少好东西。可见朝廷是没打算立即就跟归月翻脸的,而且也在尽可能地安抚郡主殿下的情绪。却没想到朝廷那头忙着安抚,您老人家这边就忙着得罪,您说说您办的这叫什么事啊!这不是给朝廷找麻烦么!祖母是不是看不上新帝?故意的?” “住口!”老夫人大怒,“休得胡言乱语,你也是夜家的孩子,这话传出去就是大祸,对你有什么好处?”老夫人有一肚子的教训想说给夜温言听,眼瞅着话匣子打开就要收不住,君桃赶紧悄悄扯了她一下。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火气压下来,语气也温和了许多。 “温言啊!咱们都是一家人,不管在家里如何闹,可一旦到了外面就得拧成一股劲儿,否则就会叫人看笑话。祖母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就是希望咱们家能像从前一样,和和睦睦好好过日子,让外面的人一提起一品将军府,依然能像从前一样敬畏。” 夜温言都听笑了,“祖母想得可真好,在家里不遗余力地打压我们大房,出了门就要我们配合你做一场家和万事兴的戏,天底下哪有那样的好事呢?从前人们的敬畏的是祖父和我父亲打下来的战绩,今后要是还想让人继续敬畏,那您这位老夫人就要做出表率,至少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对待子孙后代的态度都得是一样的。可是祖母,你能做到吗?” 老夫人不吱声,就听夜温言再道:“我知道你每每见了我都有许多话想说,且没一句是好听的。同样,我见着你也是有一肚子的话想说,也没一句是好听的。所以咱们就别装了,多累得慌。脸早就已经撕破了,还扯什么家和万事兴。就说咱们现在要去的那座酒楼,我若没记错的话,那本该是我母亲名下的产业,怎的就到了老夫人手里?当初你们抢走了我们那么多东西,我拉着单子让你们还,却独独少了这么一张地契,你又如何解释?” 老夫人脸色千变万化,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既然不想解释,那就不要解释吧!现在酒楼出事了,只希望祖母做为东家,能够一力承担,不要到了那里发现事情解决不了,又要把责任往我们身上推。我再提醒祖母一句,归月使臣跟郡主是不一样的,他们不会为了一个使臣来跟北齐讨要说法,但却很有可能会为了这个郡主随时随地翻脸。毕竟昭莲郡主的父亲也是个能征擅战之人,你欺负了人家女儿,人家就算隔着万水千山,也要来找你算帐!” 话说至此,马车停住,车夫隔着帘子说:“老夫人,四小姐,酒楼到了。” 夜温言率先下来,脚刚落地就听到酒楼里传来封昭莲说话的声音——“你们北齐也太嚣张了,以次充好不说,居然还敢给本郡主下毒?” 这话被老夫人也听了去,老太太正在下车的过程中呢,一听这话脚就发麻,直接从车上滑了下来…… 第291章 小爷被宰了 顺天大街是临安内城唯一一条商业街,因为商铺有限,所以官府对铺子的类别进行了严格的控制。就比如说这种两层高的酒楼,整条顺天大街上只允许开两家,若想再开第三家,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已经开起来的其中一家给买下来。 实在想做生意,又在顺天大街没有铺位的,就只能到外城去了。 眼前的这座酒楼名叫百品香,是穆氏嫁到一品将军府时带过来的陪嫁。 穆家虽然不在京都,但自从女儿跟一品将军府有了婚约,便开始着手为女儿筹备嫁妆,这座百品香就是穆家特地派人到京都来,打着一品将军府未来当家主母的名号买下来的。 其实穆家的陪嫁不少,但京里的铺子就这么一个,好在因为铺子是两层的小独楼,足够大,前身又是做酒楼的,十分赚钱。所以即使只有一个,也能让穆氏靠着它赚到足够的收入。 这么些年过去了,穆氏并不亲自参与经营,酒楼一直由穆家陪嫁过来的一个掌柜管着。每年利润十分可观,穆氏就是靠着这个酒楼的利润,给自己的儿子和女儿存下了丰厚的聘礼和嫁妆。否则就指望歪了心思的夜老夫人,她的子女从公中是拿不到多少东西的。 可自从大将军死了,老夫人就可以惦记她名下的产业,这个酒楼更是虎视眈眈地盯了好久,终于在夜温言要出嫁的那段日子给弄到了手。急急忙忙就改了地契,彻底占为己有。 如今百品香还叫百品香,里面做事的人却已经全部换过。夜温言听穆氏说过,从前那位掌柜已经回穆家去了,因为她实在无处安顿,想留也留不下。 可换过的这些人就很有意思,不是夜家的奴才,也不是外头雇来的掌柜和伙计,而是老夫人蒋氏的娘家人。 坠儿指着酒楼里正坐在地上撒泼的那个妇人说:“那好像就是老夫人的侄媳妇,奴婢也是今早听阿立说的。小姐不是让奴婢找个人去通知老夫人往这边来嘛,奴婢就让阿立去的。阿立非常细心,跟老夫人说完了话之后就慢慢的走,走得慢了听到的就多,就听到了君桃跟老夫人的对话,说这间酒楼如今是老夫人的侄子和侄媳妇在管着。” 两人边说话边往里走,老夫人也在后头跟过来,结果一进来就看到官差也在酒楼里,正围着地上坐着那个泼妇大声地道:“撒泼也没用,归月郡主报案,有什么话就到公堂去说!” 那妇人一听要去公堂,嚎叫声就更大了:“我不去公堂!凭什么去公堂啊?我们老老实实做生意,结果被人污蔑,你们是北齐的官差,不向着自己人反倒向着外人,你们的胳膊肘怎么拐得那么歪啊?归月人给了你们什么好处,能让你们如此丧良心?” 老夫人停住脚做了两个深呼吸,真是才走进来就要被气死了,她这个侄媳妇是没长脑子怎么着?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样的话?疯了不成? 君桃也意识到这样不太好,于是赶紧回身吩咐店里的伙计:“快去把门关上,今日不开张,派一个人在外头守着,跟往来的客官解释一下。” 伙计们立即就去办了,可惜这事儿没办成,因为门口站着江婉婷和池飞飞。一见到有人过来关门,池飞飞首先就急了眼:“给我站那!官差都在呢,关不关门也轮不着你们说了算。怎么着,是想把我们都关在酒楼里,然后由着你们发疯是吧?我瞅着地上坐着那个都要打人了,这要是把门关了我们挨了打怎么整?” 江婉婷也跟着道:“既然是起案件,那就公正公开审理,从最开始就得保证这里头没有猫腻。关上门那可就不好说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北齐要对归月郡主不利呢!北齐可不能背这个锅,所以这个大门必须敞开着,不管有多少人围观,都得敞开!” 关门的伙计无奈了,只得退了回来。老夫人想说几句什么,却见君桃冲着她摇头。 她便忍了下来,也知道此时说什么都不好,不如先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封昭莲这时也开口了,就见这位归月郡主坐在一楼大堂靠窗的一张桌上,穿了身月白色的男装,但头发却还是女式,耳朵上甚至还挂着耳坠子。男装多少有些大了,虽然扎着腰封,却还是显得晃晃悠悠的。 她拍拍桌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嚎什么嚎,整得像是小爷我欺负了你一样。今儿明明是小爷我到你这酒楼来吃饭被你们给宰了,我还没嚎呢,你嚎个屁?” 封昭莲说话一向不给人留情面,也从来无所谓什么样的话女孩子该不该说,这一口一个小爷小爷的,听得夜老夫人头皮都发麻。 “既然现在官差来了,夜老夫人也来了,那本郡主就把今儿这事儿重新掰扯一遍。”封昭莲又往桌子上拍了拍,每拍一下夜老夫人的心都跟着颤一下。就听封昭莲说,“听着,今儿本郡主到这百品香来吃酒,我要了一碗八宝参鸡汤,据说是这酒楼里最贵的一道菜,还特地写了一副配料单子拿给我看。” 她将桌上的一张纸拿在手里,“瞧瞧,上头清清楚楚写着的,取五十年老参一两入汤。五十年的参,咱们且不说够不够一两,来来来,懂行的过来看看,这参是五十年的吗?” 封昭莲一边说话一边拿起筷子,将汤里的一丁点儿小参苗给夹了出来。 夜温言走上前去瞅了一眼,“哟,五年都不到。” “就是!”封昭莲又是一把大力拍响了桌子,拍得老夫人心都要跳出来了。“五年都不到的破玩意,给我冒充五十年?虽说五十年的参也值钱不到哪去,但毕竟只是做汤,年份太久也不好,所以小爷觉得这一道菜你们要我五百两银子也是可以的。” “你等会儿!”夜温言打断了她,“多少钱?” “五百两银子。” 这话一出,用不着夜温言惊讶,那些官差们就都急眼了——“五百两银子?就算是五十年的参,取一两做汤也不至于这个价啊!” 那坐在地上的妇人大声叫:“你管得着吗?我们就卖这个价,吃不起你就别吃!” “呵呵。”官差乐了,“我是吃不起五十年的,但如果只是五年的,取一两做汤我还是吃得起的。所以咱们必须得到公堂上去论一论,为何明明用的是五年参,你们却告诉客人是五十年。这属于欺诈,是要下大狱的。” 一听说要下大狱,那妇人害怕了,边上站着的他的丈夫也害怕了,赶紧就说:“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就是管这铺子,至于卖什么菜式订多少价钱,那都是东家说了算,我们不管!” 夜老夫人又开始深呼吸,他真想一锤子撬死这个侄子。不过这人参算是以次充好,可之前说的下毒又是怎么回事?谁给归月郡主下毒了? 她下意识地往封昭莲那处看去,只觉得这归月郡主面色红润声音洪亮,不像中毒的样子啊!八成是骗人的吧! 老夫人暗里松了口气,骗人的就好,只要不是真下毒,她也不想追究。 这时,坐在桌前的封昭莲又说话了:“不只这一道菜,这店里其它的菜也有问题。比如说这道炒羊肉,你们来看看,这是羊肉吗?我吃着看着都像是猪肉,就只有闻着才能闻出羊肉的味道来。另外,小爷我现在肚子疼,非常疼,疼得我头上都冒汗了。” 她一边说还一边把头往前伸了伸,有位官差特别配合,看了一眼之后就道:“确实是冒汗了,这么冷的天怎么能冒汗呢?可见就是疼的。” 封昭莲点头,“你说得太对了,所以小爷我怀疑这些菜里有毒,必须得严查。” 这还不算完,封昭莲又指了指酒坛子,“这个,百年女儿红啊!我喝着就跟百天的没什么区别,一并抱回府衙去查了。” 官差立即点头,并且十分严谨地把酒坛子封好,抱在了怀里。至于桌上那些酒菜,都由专人提了食盒,连盘带菜一起装了进去。 酒菜都装完,接下来就是这酒楼里的人了。 为首的官差一挥手:“所有伙计全部带走,一个不留!” 有人问了:“那这二位呢?他们是管事的。” 那官差又道:“自然是一起带走!欺诈和谋害归月郡主,无论哪一条都是重罪!下大狱都是轻的,若真定罪为毒害,那必须是砍头!” “啊!”坐地上的妇人崩溃了,嚎啕大哭,两只脚不停地蹬着,就跟要不着糖吃当街耍赖的小孩子一样。可小孩子尚且要被大人教育,何况是个什么都懂知法犯法的成年人。 没有一个人同情她,到是有两名官差上去把人给架了起来。 边上她的丈夫再也挺不住,看都不看夜老夫人,只把眼一闭,立即就大声喊道:“不要杀我们,我说,我全都说!” 第292章 郡主回国 夜老夫人心里咯蹬一声,冲口就道:“你说什么?做错了事,你有什么可说的?” 官差们一听这话,那反应就跟事先约定好了似的,竟是齐齐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夜老夫人就问:“您怎么来了?哎哟,您可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怎么能到这种闲杂之地来?” 老夫人心说我也不想来,这不是强生生把我折腾来的么。可还不等她说,她那侄子又喊上了:“她是我姑母,是这百品香的掌柜,为何不来?”许是瞧见官差对老夫人态度十分客气,这侄子就又有依仗了——“我乃一品将军府老夫人的亲侄子,谁敢动我?谁敢动我就是对一品将军府的不敬,我那姑父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轻饶了他!” 他媳妇也跟着道:“对!我们是一品将军府的人,半个北齐都是一品将军府打下来的,谁敢把我们怎样?我告诉你们,用不到五年的参做汤,都是老夫人让我们这样做的。把刚酿好的酒当作百年女儿红来卖,也是老夫人出的主意。还有那盘肉,对,就是猪肉没错,我们只不过是用羊油腌了一下,闻起来跟羊肉的味道一样。可那又如何?这是一品将军府开的酒楼,就算吃饭的人吃出了门道来,谁还敢在一品将军府的地盘上撒野?” 这话一出,夜老夫人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本来还在想办法把这两个小辈给摘出来,可如今这二人说出这样的话,她要是再把人往出摘,那要上公堂的可就是她这个老太婆了。 于是老夫人立即表态:“胡言乱语!老身根本就不知道这些事情!老身久居深宅,这酒楼不过就是挂在我的名下,至于平日里做何种菜式卖什么样的酒,老身如何管得了?” 说完为了保险起见,又转而对封昭莲道:“归月郡主,实在对不住,今日让您吃了亏受了罪。请您请心,这顿饭钱一定如数奉还,另外再加一倍,算是对您的补偿。还请郡主看在老身这四孙女的面子上,放将军府一马。至于这二人,老身是不会为他们脱罪的。” “姑母你说什么?”那侄子听傻了,“你不管我们了?” 侄媳妇更直接:“凭什么不管?这酒楼每一笔进项每一笔支出可都是你过了目的,上一次采办单子上还盖着你的私印,买的那些个破酒和不到五年的参,上面可都写得清清楚楚了。你说不管就不管了?官府又不是傻子!”说完还问了那官差,“你们不能放过主谋,对吧?” 官差点头,“自然是不能放过的,毕竟这件事情太大了,受害人是他国郡主,事情闹起来,别说公堂,就是朝堂那都是上得去的。” 夜老夫人气得没招儿,又不想跟那二人说话,就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封昭莲这头。 可封昭莲哪能搭她这话茬儿,她只是跟夜温言说:“我听说这家酒楼以前不是这么黑心的,酒也没有这么贵,参用的也是好参,还用不着五百两银子。这怎么轮到我来吃就涨价了呢?阿言你说,是不是北齐故意坑我?” 江婉婷把话接了过来:“为啥以前不这样?那是因为以前这家酒楼是温言母亲的,后来被夜老夫人给抢了去,一夜之间就变成这样了。唉,你是没赶上好时候啊!” 池飞飞也凑了过来,“说起来也真是的,别人家都是长辈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小辈,你们家却是长辈把小辈的东西抢走了自己享受,一品将军府真是活得跟别人家不一样啊!” 夜老夫人明白了,这归月郡主就是故意的,挑酒菜不好都是小事,重点是把话题扯到这酒楼的归属上去。可她不想还,这百品香是临安内城最赚钱的酒楼了,她还想靠着这个给二儿子多攒些钱呢!就这么还回去岂不是便宜了穆千秋那个贱妇? 她心里想着事,半天没吱声,而封昭莲这头却已经站了起来,正在跟官差说:“案我已经报了,人赃俱获,接下来的事就看临安府如何给本郡主一个交代。如果你们觉得一品将军府实在是位高权重说不得抓不得,那本郡主就只能暂时吃了这个哑巴亏,谁让这里是你们的地盘呢!不过待我回到归月之后,这件事情可得好好跟我那皇表兄说一说。” 池飞飞赶紧喝斥官差:“听到没有,这件事情能在临安解决就一定要在临安解决,如果拖到郡主回国跟归月国君去说,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临安府绝对是吃不了兜着走!” 大小姐发话,官差哪还能不明白事儿,于是立即表态:“请郡主放心,北齐官府一定秉公执法,绝对不会有所偏袒,这件事情一定给您一个交代。” 官差押着人走了,夜老夫人的侄子和侄媳妇一路嚎叫,更是把老夫人教给他们干的那些个事讲了一路。老夫人听着看着,就觉得从酒楼到临安府的路怎么那么漫长啊,再这么慢悠悠的走下去,那俩人指不定还能说出什么话呢! 不过再想想,似乎除了酒楼的事,她也没告诉那二人再多了,这才稍微放下心来。 为首的官差没走,就站在原地看着夜老夫人。老夫人有点儿害怕,颤巍巍地问了句:“你看着老身作甚?难不成还要拿老身去公堂?” 官差立即表示:“那可不敢,临安府的公堂是请不动老夫人的。不过这件事情关系重大,我们府尹大人一定会上报朝廷,老夫人不上公堂就等着上朝堂吧!到时候由皇上审问,这样也算是保全了老夫人的颜面。另外,老夫人也请不要觉得委屈,临安府也好,咱们北齐朝廷也好,一向都是秉公办案的,就比如说前阵子李家医馆的事,不也是公公正正办下来了么。” 这话一说,老夫人就更害怕了。李家那可是李太后的娘家,临安府敢把太后的亲哥哥和亲外甥女都给抓到大牢里去关着,那还有什么事是他们不敢做的?如今老头子已经不在了,剩下她一个老太太,人家能把她放在眼里? 公堂不能去,朝堂更不能去,这事要是闹上朝堂,就算是为了顾全李太后的脸面,皇上也得从重处理。她必须得把事情了结在这间酒楼里,而要了结这个事…… 老夫人看向了夜温言,心里经了几番思量,最后不得不忍痛割爱:“酒楼还给你,今日这件事老身加倍赔偿给归月郡主,你能不能替老身说个情,咱们就这样算了吧!” 这话说得态度很诚恳了,语气也是低了几分的,至少是目前为止,夜温言见过老太太低头低得最彻底的一回。 于是她笑了起来,“好好的铺子被祸害成这样,客人都得罪光了,想着还给我们了?岂不是白费了我母亲那么多年的经营?祖母这哪是物归原主,分明就是扔回来一个烂摊子。” 老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那你想怎样?总不能真的闹上公堂或是朝堂,夜家丢不起这个人。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你的哥哥姐姐们着想,夜家的名声坏了,那就是一损俱损。” 夜温言点点头,“祖母说得没错,也就是念着我还有哥姐未娶未嫁,所以我无论做什么都给你们留了一线生机,都给夜家留了足够的脸面。这次也是一样,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夜家上公堂或朝堂。但是祖母,您也得明白一个道理,我祖父和父亲留下的功绩并不是怎么挥霍都用不完的,早晚有一天不会有人再卖过去的人和事的面子。前人摘树后人乘凉,您这个摘叶子的人也得手下留情,可别把叶子都摘光了,多多少少给子孙后代留一些。” 她话说完,抬步就走。一众人在身后跟随,浩浩荡荡。 老夫人站在酒楼里往外看着,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夜温言说的那番话。 可是她想不明白,在她看来,她摘的不过就是大房那边的叶子,而且摘下来的叶子也没有随手就扔了,而是粘到了二房那一边。大房想要平分,那是不可能的。 酒楼地契已经到官府重新备案,并由官差亲自送回到将军府,交到了穆氏手里。 因为封昭莲不再继续告状,夜老夫人又拿出了足够的赎金,蒋家那夫妻二人也被从衙门里放了出来。 夜老夫人连夜把人送出临安,送往老家秀安县。 次日,归月郡主离京,告别了她长住一个月的北齐国都。 权青城派了尘王殿下送行,但也只是将人送出临安城外。而跟着封昭莲一起走的,除了还剩下的那些归月随侍之外,还有北齐派往归月国的使臣。 使臣是带着任务去的,怀里揣着权青城算计好的赔偿款项,一门心思去找归月国君要钱。 对于这件事,权青城并没有瞒着封昭莲,在今早她进宫辞行时,全都一五一十告诉她了。 封昭莲对此并没有异议,甚至她还担心权青城会不会不好意思下手,赔偿要的太少了。 在得知要得并不少,主意也是坠儿和夜楚怜跟着一起出的后,封昭莲这才放了心。 临安城外,送行的人依依不舍…… 第293章 挨骂了 夜温言将一幅画送到封昭莲手上,小声同她说:“我也没什么可送你的,这是一幅画,画的是阿珩。我经了特殊的处理,十分逼真。只是或许不是她在这里的模样,因为我没有看到过她穿这个时代的衣裳是什么样子,便只能绘出我记忆中的她。不过聊胜于无嘛,送给你留个念想,偶尔拿出来看看也是好的。” 封昭莲一把将她抱住,就像个男子拥了自己心爱的姑娘那般,潇洒又豪气。 “阿言,还是你懂我。其实我还有好多话想和你说,好多从前的事想跟你讲,在这个世上,就只有一个你才能让我放心地说出那些话,也就只有一个你才能真正相信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离奇之事。如果有可能,我真想一直留在这里,不要跟你分开。可是不行,阿言,这一世已经不能随心所愿了,这一世我们都有太多的责任,享受新生命的同时,也要把那些责任都负担起来。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也欢迎你到我们归月去!” 她终于把人放开,抱臂在身前,仰头大笑,笑得那样爽朗,让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小爷还会回来的!”封昭莲坐上宫车,一脚踩着宫车外围的栏杆,看着下方站着的江婉婷和池飞飞挥手道,“都好好等着小爷,待小爷再回来时一定给你们带归月的特产。记着,可别轻易就把自己给嫁出去,将来找了什么样的男人,小爷还得给你们把把关呢!行了,都回去吧,小爷这就走了,要记得想我。” 江婉婷嘴上说:“赶紧走吧,磨磨叽叽的一点儿都不爽快。”但眼睛里却晶晶莹莹的,手里捏着的帕子总想往上抹。 池飞飞也吸了吸鼻子冲她挥手,还嘱咐道:“你自己要嫁人的时候也得把眼睛放亮些,找的人一定要靠谱。这山高路远的,我们就不能去观礼,也不能给你添妆了,但过后你要是再来北齐,这份礼咱们一定会给你补上。封昭莲,虽然你在的时候天天缠着我们挺烦人的,但是这冷不丁一要走了,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一路平安,我们会想你的。” 人们都冲她挥手,封昭莲觉得这个场面她很满意,又享受了一会儿人们的依依不舍,这才转身走向车厢,却在侍女掀开帘子时又停了下来。 “权青画。”她回头叫他,“不跟小爷走,可别后悔啊!” 权青画还是那副面无表情又眼覆寒霜的样子,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淡淡地道:“再会。” 封昭莲原本挺好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下来,狠狠地冲着权青画翻了个白眼,然后闷哼一声钻入车厢,直到宫车走得再也看不见都没有回头。 送行的人在临安府尹池弘方的组织下陆续回城,江婉婷拉了夜温言一把:“咱们也走吧!” 夜温言还在往宫车离去的方向看着,没有人能理解她的心情。其实她跟封昭莲是一样的,封昭莲的前世无从可说,她的过往也无人可诉。虽然有个师离渊,可从前的人和事他都不认得,也不知道。听是能听,却也只是听。 封昭莲却不同,她可以参与进来,她们可以一起探讨阿珩,探讨那个仙人一般的玄天华。 对了,她还没有告诉封昭莲她已经有了玄天华的消息,就在无岸海的中间,一个叫做仁仙岛的地方。当然,这事儿也不太好说,总不能告诉封昭莲玄天华是和风卿卿在一起,听起来两个人似乎关系还不错。 情况有些复杂了,她摸摸鼻子,听到江婉婷叫她,便转了头说:“你们先回吧,我想在这里多待一会儿,透透风。” 江婉婷就说:“大冷天的有什么风可透,也不瞅瞅你的脸都白成什么样了。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会听,那便在这里待着,我们先走。”说完还嘱咐坠儿,“照顾好你家小姐。” 江婉婷拉着池飞飞走了,夜温言的目光还在向远处望着,也不知道望了多久,就感觉坠儿好像在扯她的袖子。她便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坠儿呶了呶下巴,她顺目望去,正看到四殿下权青画也站在送行的原地,正往她这看来。 夜温言愣了下,二话不说拉了坠儿就往回走。却听到身后那人轻哼一声,十分不屑。 她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是你说的见了面就当陌生人,这怎么陌生人还带有情绪的呢?陌生人不就是不认识吗?你这一副不待见我的样子是为何?”她回头就问,语气很冲。 权青画似也没想到她脾气这样急,一时间怔住了,竟不知这话该如何答。 夜温言就又道:“四殿下,咱俩没有深仇大怨,我也说过可以做出补偿,只要你别总提让我杀了废了我二哥这样的条件,其它的我都可以答应你。但你自己不干,自己放弃了这个福利,非得要跟我当陌生人。那咱们就好好地当个陌生人,就当从来不认识也就完了。今日是为了送归月郡主,否则我也不会往你跟前凑合,你也用不着在我背后哼哼什么,我虽然背后没长眼睛,但耳朵还是好使的。男子汉大丈夫,不要那样小气。”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拉着坠儿走了。就剩下权青画还在原地站着,一站就站了好久。 刚才他怎么着她了吗?好像是冷哼了一声,但那冷哼声音也太小了,她是怎么听着的?耳朵长他身上了不成?这也太邪乎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封昭莲曾问过他的一句话突然在脑子里涌现出来,就像那位神叨叨的郡主正附在他耳边说话一样真切:“你是不是看上阿言了?”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一双眉紧紧皱了起来。 看上夜温言?开什么玩笑! 一品将军府里,夜老夫人正坐在屋里骂人,骂她那没良心的侄子和侄媳妇。 这顿骂已经从昨天骂到今天,甚至这一宿都没睡好觉,一闭上眼睛就能梦着酒楼里发生的事,就能听到那侄媳妇儿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主使的,采办的单子上还盖着她的私印呢! 老太太这次是真气着了,从早上醒了就开骂,连萧氏等人来请安都免了,就关起门来骂。 这会儿骂得实在是累,方才停下来喝口水,然后跟君桃说:“这种祸害不能留在蒋家,我得立即修书一封着人送回老家去,让我那侄子赶紧把这个媳妇儿给休了。” 君桃劝她:“老夫人三思啊!” 老夫人哪里还三思得进去,何况不过就是老家那头休个民妇而已,还需要三思? 见她一脸的不屑,君桃就道:“那位夫人看起来脾气不好,脑子似乎也不太够用,这万一因为被休一事再把她给激着了,到时候把酒楼的事四处宣扬,那些话也好说不好听不是。” 老夫人很生气,“那就这么算了?就还留在她继续在蒋家?这次她能把老身抖出来,下一次指不定还能从她的嘴里说出什么,老身就不信蒋家在秀山县能干干净净。” “那这事儿也不该由咱们来做。”君桃再劝,“老夫人已经不在秀山县生活了,虽然脱不开关系,但至少也不能再跟那边的事情有过多的牵连。依着奴婢说,这件事情就这么算了,反正那归月郡主也已经回国,咱们就不要主动生事端。” 老夫人闷哼了两声,到也不再执着于插手秀山县蒋家的事,只是越想昨天酒楼的事就越来气。“那间酒楼可是临安内城的招牌,待老身百年之后传给老二,可是很拿得出手的。没想到这才不到两个月就被那个死丫头给弄了回去,还累得老身赔了那么些银子给归月郡主。” 一提到银子她就又有点儿慌了,“昨天公中支银子时,你有没有留意老二媳妇的脸色?” 君桃点头,“奴婢留意了,老夫人放心,二夫人并没有多问,要多少就给支了多少。不过奴婢往账房多看了几眼,似乎公中账面儿上的银子不多了。” 老夫人听了就叹气,“是啊,不多了,打从老头子没了之后,秀山县来要了好几次钱。好在那段日子是老身掌着中馈,这才能顺利地把银子给支出去。如今中馈交给老~二媳妇儿也好,她为了笼络丈夫,少不了要听老身的话,就算看出问题也不好说什么。但就是得防着大房一家,千万不能再让穆千秋接触账房了。” 君桃点头,“老夫人放心,这些事情奴婢都盯着的,绝对不会有纰漏。” 老夫人看了君桃一会儿,拉过了她的手,一下一下摸索着。 “你这孩子啊,从小就跟在我身边,是我看着长大的,在我心里头就跟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所以许多事情我都不瞒着你,也都依仗着你,就是没把你当外人。我知道,你也到了该说亲的岁数了,可我这不是舍不得么。你就在我身边再多陪几年,我也一定会给你备一份丰厚的嫁妆。至于你想嫁给谁,自己选也行,我帮你物色也行,一定要相看个好的。” 第294章 老家来人 同样的话,君桃已经听过很多次了。她知道这是老夫人在笼络她,让她踏踏实实地办事,同时也把嘴巴守住了,不该说的一个字也别说。 其实她心里明白,老夫人重用她的同时也是在防着她。因为她知道的事太多了,以至于这老太太到死都不会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她也没办法,跟着这老太太越陷越深,如今就是想抽身也抽不出来了。可她也得为自己留后路,一来防着老夫人有朝一日杀人灭口,二来也得防着几年之后老夫人咽气,大房那边对她紧追不舍。那个四小姐,真是想想就叫人害怕。 君桃用力点头,配合着老夫人的话,一脸的感激,“老夫人放心,君桃没有别的心思,就想一直陪着您。至于嫁妆不嫁妆的都无所谓,奴婢不在意那些个,只希望将来能许个好人家,这个还望老夫人能帮着相看相看,替奴婢的将来做个打算。” 老夫人很满意,有所图就好,有所图就能听她的话,这样的丫鬟才好控制。 “什么时辰了?四丫头回来没有?”她问君桃,“那归月郡主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吧?” 君桃去外头看了看,回来就告诉老夫人:“快到午时了,四小姐也该回来了。至于那归月郡主,老夫人放心,她是归月人,是不可能随便往来于两国之间的。酒楼的事情老夫人就不要再惦记了,归月郡主看样子就是在给四小姐出气,如今地契还了回去,就不会再闹了。” 老夫人松了口气,“不闹就好,不闹就好。待到内城重建完成,咱们一品将军府的百日大丧也该过去了,到时候就该好好整顿,把家主宴办一办,规矩也立一立。老二委屈了这么些年,也是时候该扬眉吐气了。总得让人们知道,如今的一品将军府是谁来当家。” 两人正说着,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老夫人,府上有人造访,说是来自秀山县的。” “嗯?”老夫人一愣,“秀山县?莫不是那二人又回来了?”这事可把她给气够呛,这头对着空气干骂,那边人就送上门来,这不是找打么! 眼瞅着老夫人火气又窜了上来,就要起身去找那二人算帐,君桃赶紧安慰:“老夫人先别急,不见得就是他们回来了,奴婢出去看看,老夫人先别露面。” 说是不让露面,可等消息的这个过程真是比亲自去看看还要煎熬。说起来君桃也没去了多久,但就是这么一会儿工夫,老夫人就想到了许多事情。且想来想去,如果真是那两个人回来了,倒还是最好的一种结果。 反正那侄子和侄媳妇也没什么本事,在临安城还要靠着她吃饭,她拿捏起来也更容易。 可如果来的不是那两个人呢? 她站起身,托着不太舒服的老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越走越闹心。 如果不是那两个人,那不管来的是谁,唯一的目的就是跟她要银子了。 这都多少年了,秀山老家的人一个个不耕不作,也没有后辈愿意考取功名,就知道伸手跟她拿银子花。而她呢,起初为了给自己涨脸,为了让老家人觉得自己在京中也是有地位的,在家里也是说得算的,那银子是一笔一笔往回送。 后来她不想送了,开始过问老家的人都是怎么生活的,问他们为何不思进取,既不耕种也不想后辈考取功名。结果人家怎么回她的?人家说了,为什么不考功名你心里没数吗?还不是因为你们夜家手握重兵权势滔天,朝廷重用的同时也一直都在忌惮。 我们蒋家跟夜家是姻亲,自然就跟着吃了瓜烙儿,儿孙们不是不想考功名,而是考了也没用,朝廷根本就不会给蒋家人做官的机会,所以我们一辈子就只能窝在秀山县这么个小地方。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所以你就要承担后果,负责我们的生活。 她一负责就负责了几十年,如今都到了这个岁数,蒋家人还是不肯放过她啊! 君桃终于回来了,老夫人一眼就看出她面色凝重,不由得就叹了气,“又来要银子的吧?” 君桃到了她跟前,小声说:“是老爷子跟夫人亲自过来的。” “嗯?”老夫人听愣了,“你说谁?” “老爷子和夫人,就是您的亲弟弟和弟媳。” 秀山县的蒋家如今是她弟弟当家做主,弟媳主理内宅。这些年虽然总有人来她这里打秋风,但她弟弟跟弟媳却从未亲自上门过。毕竟是一家之主,这个脸丢不起。 但这次为何突然就来了? “说为了什么事来的么?”她问君桃,“除了他二人,还有谁一起跟来的?” 君桃摇头,“没什么重要的人了,就是带了个小厮和婢女。至于什么事,他们没跟奴婢说,只说必须要面见老夫人,有要事。老夫人您看,是去叙明堂,还是把人叫到这里?” 老夫人想了一会儿,“叫到这里吧!另外也得让下人收拾客房,大老远来的,怎么也得住些日子再走。正好老二的家主宴也该张罗了,就让他们留下来观了礼再走。” 君桃出去叫人了,很快就带了一对夫妇进门。男的五十来岁,跟老夫人一样,都长得很瘦,皮肤也有些黑。到是那妇人白白净净的,打扮得也大方得体,身体富态雍容,看起来到是比老夫人的气质还要好上一些。 老夫人就有点儿不高兴了,县上的妇人都比她白,这岂不是要把她给比下去了? 不过再不高兴也不能表现在明面上,毕竟这都是她娘家的亲人,还是嫡亲的弟弟,心里多多少少还是会偏向着一些的。 “姐姐!”二人一进门就开始抹眼泪,女的抹男的也抹,都把老夫人给抹糊涂了。 她起身亲自上前相迎,一手一个拉了过来,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你们哭什么?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蒋硕呀,你是家主,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该离开秀山县,走这么远的路来京城啊!”她问了一气,但见弟弟哭得实在伤心,也没了办法,只好把人按到椅子里坐下,再问弟媳汤氏,“你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汤氏的情绪就比较好一些,虽然也抹着眼泪,但好在说收就能收住了。只是眼里有些慌乱和恐惧,是被老夫人一下子就捕捉到了的。 于是老夫人也慌了,“是不是老家出事了?是什么人没了?”问这话时就想到昨天送走的侄子夫妇,那不是她亲弟弟家的孩子,是庶弟的儿子和儿媳,所以她对那二人也没有多待见。之所以用他们管着那酒楼,也是因为手底下一时半会儿抽调不出别的人手。 所以她不担心那两个人,到是有些担心亲弟弟家的孩子。 “是蒋杭出事了还是宇哥儿出事了?”老夫人的眼睛都瞪圆了。 那可是蒋家的根啊!蒋杭是她弟弟蒋硕唯一的儿子,今年二十九。那宇哥儿也是蒋杭目前唯一的骨肉,才刚刚十岁。看这二人的神色,该不会是孩子出事了吧? 听老夫人这样问,汤氏总算有了反应,赶紧摇头,“不是不是,不是蒋杭,也不是宇哥儿。姐姐,此番之所以我跟老爷一起上了京,实在是因为家里出了极大的事,我们做不了主了。姐姐,祖坟塌了!” “什么?”老夫人几乎以为自己耳朵出问题了,祖坟塌了?“祖坟怎么可能塌掉?” 蒋硕终于不哭了,开始讲述祖坟塌的经过。当然,这些经过也是守陵的人讲给他听的。 据说是在年前,突然有一天就听轰隆一声,整个秀山县范围内最大的一处陵墓,蒋家的祖坟,莫名奇妙地就塌了方。而且还越塌越重,轰隆声一下连着一下,不一会儿工夫就把整座陵墓都给塌完了,塌得都见棺材了。 蒋硕还说:“原本早就该来的,可咱们从秀山到临安还得走些日子,算一算,到了临安正好过年。总不能大过年的来找你们说祖坟塌了的事,多犯忌讳啊!所以这事儿就生生压下来了,直到过完了初六才往这边走,没想到又赶上了临安地龙翻身。姐姐,这可是天大的事,谁来说我们都不放心,思来想去只得我俩亲自过来了。姐姐给分析分析,再拿个主意,这事儿该怎么办?咱们是修坟还是挪坟,要不要再做场法事什么的……” 一品将军府接到了蒋家祖坟塌了的消息,与此同时,宫中的李太后也接到了一个消息,是说正三品的礼部左侍郎何近,他们何家的祖坟也在年前塌了。 之所以这个消息会传到李太后耳朵里,实在是因为那何近跟李太后是同乡,老家都在栗县,再加上李家的祖坟也才塌了没多久,老家那边的人自然当做一件大事报了上来。 李太后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分析是不是栗县的土地出了问题,而是在琢磨那礼部左侍郎是不是招惹了夜温言…… 第295章 终是不如初见 李太后去炎华宫跪过,一清二楚夜温言背靠着的是什么人。李家的祖坟就是那么塌的,所以她有理由怀疑那位何大人也招惹了夜温言。 结果一打听还真打听着了,原来就是在腊月十五之后,那位左侍郎一个劲儿地在朝堂上提夜四小姐在城外失踪一事,坏了夜温言的名声。 宝蟾把这件事说给她听时,把李太后都给听笑了。 塌了好,何家也塌了那李家就不是个例外了,如此就可以说是栗县的土地有问题。再加上京都这边也遇了地龙翻身,她大可以推说是年景不好,导致多地都发生地质灾害,李家再也没有理由怀疑到她头上。 李太后很高兴,宝蟾见她高兴也跟着松了口气,连忙将刚煮好的雪莲汤端来给她用。 可李太后还不等用上两口呢,就有宫人进来传话,说:“禀太后,摄政王到了。” 李太后听了就皱眉,“哀家并没有宣他入宫,他来干什么?伤都好了?” 进来传话的宫人就说:“看起来是没什么大碍了,走路也挺利索的。” 宝蟾伏在她耳边小声道:“摄政王府的人弄到夜四小姐的那种药丸了。” 李太后恍然,怪不得好得快,原来是偷偷摸摸沾了夜温言的光。但如此说来,摄政王既然早就好了,这些日子是故意避着不想见她了? “既不愿见哀家,就也没必要再到永安宫来。去跟摄政王说,让他回吧!” 李太后挥挥手,不耐烦地赶着那宫人。可惜她这话说晚了,摄政王权计已经自己走了进来。一身灰袍,还是那副儒雅书生的模样。 这会儿快到晌午,阳光正好,摄政王走进来时伴着一缕光照到地上,晃着永安宫的玉砖,就像许多年前李笑寒第一次见到这个人时,似曾相识的场景。 只是当年她住在李家,是李家嫡出的大小姐。如今她住在皇家,是皇家西宫的太后娘娘。 “臣权计,叩见太后娘娘。”摄政王向她行礼,跪拜在地,礼数周全。 李太后给宝蟾递了个眼色,宝蟾便带着一众宫人退下去了。殿门被关了起来,将外面的阳光全部挡住,殿内也跟着暗了下来。 香炉里的香散了一屋的烟,门一关起来就能看见烟雾缭绕,香味儿过浓,有点儿呛人。 权计也没用李太后说平身,自己就站了起来,犹自走到那香炉边上,把盖子打开,再用边上放着的夹子把香插断。眼瞅着小小一截儿断香落在香灰里,挣扎着又燃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彻底熄灭,权计这才满意地把盖子重新盖了起来,然后转过身跟李太后说:“不呛了。” 李太后不说话,权计好像也不需要她说话,只返身走回来,看了她一会儿,直接拽了把椅子过来,坐到了她身边,还叫了一声:“笑寒。” 李太后终是忍不下去沉默了,开口回了他一句:“这里是皇宫,你该称哀家为太后。” “这里是永安宫,殿门已关,殿内没人。”权计也不等她问,主动开始解释,“不是不早来看你,实在是想借着身上有伤,晾着那小皇帝一段时日,让他自己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结果呢?”李太后都听笑了,“哀家可是听说小皇帝把事情办得很好,如今临安内城外城人人称赞,都说如此大灾皇上都能冷静应对,还能亲自出面向夜四小姐求药,这样的皇帝就该早一日亲政,一定会把北齐治理得比从前更好。这就是你说的晾?” 权计也笑,“所以我这不就进宫来了么!明儿就能上朝了。不管外头怎么说,北齐有制,皇帝未满十八不得成婚,不得亲政,所以他再怎么折腾,这朝廷还得是靠本王的。” “那你不如篡了这个皇位,自己做皇帝岂不是更自在?”李太后试探地问他,“权计,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做皇帝?这样今后你的皇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传给你的儿子。” 权计摇头,很坚决,“不了,当年都没造他的反,如今都到了这个岁数,还有什么可惦记的。不如好好替咱们的儿子谋划,把他送到那个位置上去,这才是最要紧的事。” “如何送呢?”李太后感到十分无力,“先帝有遗诏,传位幼子,这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儿宣读的,在他们心中已经根深蒂固。哀家留意过,那些从前拥着咱们儿子的人,随着那份遗诏和这场地龙翻身,原本的心思也都淡了。许多人都欠了权青城和那夜温言一个人情,所以咱们的谋算难上加难,几乎是看不到希望的。” 权计摇头,“那是因为皇位正有人坐着,所以他们心思淡了。可如果皇上死了呢?” 李太后一愣,“你要……” “嘘!”权计竖起一根手指,“别说出来,这事儿我还没做呢!只是提一提,让你好好想想,如果皇位空了,那么按照先帝遗愿,下一个顺位的继承人一定就是咱们的儿子。” “你不可以冲动。”李太后缓了缓情绪同他说,“哀家提醒过你,夜温言跟权青城很是亲近,不管权青城遇到什么事,只要他开口,夜温言都会帮他的。而那夜温言……” “行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权计一挥手给打断了,“莫要再跟本王说那件事情,那根本是不可能的!四百多年了,你看哪处史料记载过那位中意哪个姑娘?四百多年都没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到咱们这代就发生了?那夜四小姐生得再好看,也绝对入不了那位的眼!” “可你怎么解释宫宴发生的事?”李太后真是要急死了,“夜温言跳火凤舞,炎华宫就送过来一道龙吟。还有那宴殿坍塌,分明就是因为归月使臣说了一句话,他说要把夜温言送到归月去和亲,所以炎华宫那位怒了!一怒之下不但毁了宴殿,还杀了归月使臣。这些你都不记得了?权计,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会不明白这其中原因。” 权计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让自己还能心平气和地跟李笑寒说话,“我自然明白,可是明白又如何?笑寒,难不成你因为这个,就放弃儿子的大业了?帝尊不管凡间国事,数百年来都是如此,哪一朝哪一代的皇族不因为皇位继承斗个你死我活头破血流?你几时见着他管了?归月使臣之所以有那样的下场,那是因为他动了夜温言,只要咱们不动夜温言,那位就没有理由也没有那个闲工夫管皇族内斗。笑寒,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李太后心还是慌,“你心里真的有数吗?你不知道,如今的炎华宫,可能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了。或许从前那位真不会管,可是现在……现在就说不准了。” “说不准也得做!”权计态度很坚决,“从来富贵险中求,一点风险都不冒,又凭什么享受这人间富贵?笑寒,这些事情你不用管,自有我来做。你只管坐在这永安宫里静静等待,总有一天这东西六宫全都归你一人统管,再没有人与你分享太后的尊荣。” 李太后闭上了眼睛,很想顺着他的话去幻想一下那样的场面。可惜她想不到,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夜温言那张绝美无双的大白脸,还有她那个已经许久不见的儿子。 于是她问权计:“你把我的禄儿弄到哪去了?” 权计听了这话就有点儿不太高兴,“笑寒,你还是不信我,禄儿他也是我的儿子,我自然也打从心里往外的疼他。我希望你也能像我心疼禄儿一样,去真心的疼爱隐儿。笑寒,他也是你的儿子,且还是你最亏欠的儿子,你即使不去补偿他,也不该太厚此薄彼。” “我想见他。”李太后不愿同他掰扯疼爱不疼爱,也不想去分析亏欠不亏欠谁,她就只有一个想法,“你让我见见禄儿。” 权计却摇了头,“不行,你出不了宫,他也不能进宫,你们要在什么地方见面呢?除了你我二人,再没人知道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六殿下,笑寒,你要是在这种时候沉不住气,那就只能换得一个结果,就是两个儿子一个都活不成。如今不是我们的天下,一切都要小心。” “我不管,我就是要见我儿子!”李太后几乎疯了,整个人往前一扑,一把就揪住了权计的衣领子。“你别在我这里装厮文,装重情重义,这么多年我早就把一切都看透了。两个都是你儿子,可是你摸摸良心问自己,你到底喜欢哪一个?人人都更喜欢养在身边的那个多一些,所以你要推他上位,而这件事情一旦成功,你势必要为他铲除后患。到时候我的禄儿就成了你们的垫脚石,也成了这世上最不该活着的人。权计,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哀家一定会跟你拼命!你给我记住了!” 她将人松开,权计理了理衣领,闷哼一声,“真是个疯子!”这话说完,竟转身就走了。 任凭李太后在后头又喊了他好几声,他都是跟没听到一般,头也不回。 殿门再被拉开时,外面的阳光已经被突然飘来的一片云给遮住了。她看权计的背影,怎么看都是笼着一团阴云的,再不见从前那般阳光明媚…… 第296章 五小姐和坠儿哪个喜欢 摄政王走了,宝蟾很快就跑了进来,又立即把殿门关上。 “娘娘可小声些,外头都能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哀家连自己的儿子都保不住,在这永安宫里坐着又有何用?这地方人人都想住进来,可只有住进来的人才知道,这是尊荣,也是牢狱。要是没有这间牢狱,哀家现在就可以出宫去找儿子,不用坐在这里干着急没办法。” 宝蟾就说:“实在不行让李家帮帮忙吧!这都多少日子了,别说是娘娘您,就是奴婢都担心得不行。咱们殿下打小就没吃过苦,摄政王会不会把他关起来,不给他饭吃啊?” “他敢!”李太后气得直哆嗦,但也很快就冷静下来,脑子转了转,就打起一个主意。她对宝蟾说,“明日早朝过后,你就到承光殿门口等着,让六殿下到永安宫来给哀家请安。” 宝蟾点头,“奴婢记下了,也会记得叫御膳房备午膳,请六殿下把午膳也在咱们宫里用了。您是母后,他理应隔三差五就过来一趟,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就像长信宫那头,皇上只要能抽出空来,几乎是每日都会去一趟的。不过说起来,这也就是皇上还年轻,没有后宫,等到过了几年后宫充盈,他可没工夫再往长信宫去了。” “哼!”李太后冷哼了一声,心里却思量起来。 权青城不纳后宫,就能时常去看他的生母,这让如今失了一个儿子的她特别闹心。 权青城要是纳了后宫呢,那就代表他满了十八岁,可以亲政了,到时候她这个太后就成了摆设,摄政王也将退出朝局,只做一个亲王。 说起来,她是既不想看到权青城亲近长信宫,也不想看到权青城有一天广纳后宫独揽北齐。那么就只剩下权计说的那一个方法了,就是让他死。 可是让一个皇帝死去哪有那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更何况就算成功了,皇位也不是她禄儿的。这事儿得再好好琢磨,目前的路,行不通啊! “皇上都是什么时辰去长信宫?”她问宝蟾。 宝蟾立即答:“这会儿就在呢!一般都是去长信宫陪虞太后用午膳。” 她站起身,亲手整理自己的衣裳,“走吧,咱们也过去看看。” 两宫太后从来没有多少往来,除了在宫宴这样的场合必须一起出现以外,平时根本不会互相走动。人们都说,两宫太后并立的情况,互不往来是最好的结果了,因为一旦往来,那十有八九就是斗争,到时候后宫不宁,前朝也会跟着动荡。 所以如今的长信宫跟永安宫维持着这种井水不犯河水的规矩,前朝还是满意的,可日久天长就会有人坐不住,一旦坐不住,这种规矩就要被打破了。 李太后就是去打破的那个人,她妒忌权青城与长信宫那边母子情深,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对着正在一起用午膳的母子二人就是一通奚落。甚至指着虞太后的鼻子说:“贱人,当初打着自己儿子是个哑巴的旗号,让后宫所有人都不与你争宠,任由你近身服侍先帝多年。可是谁又能想到你的心思竟然这般歹毒,竟能说服先帝在遗诏上写下你儿子的名字。你的儿子他就是个哑巴,他凭什么继承皇位?先帝又为何会糊涂到能让一个哑巴接他的位?” 李太后就像疯了一样,一下就掀翻了摆满午膳的桌子。 碗盘碎了一地,还烫着的浓汤洒到虞太后的脚面上,权青城立即蹲下来用袖子去擦。 这一幕看得李太后更加崩溃了。 可是崩溃又有什么用?她除了能到这长信宫来闹一场,别的什么都做不了。就是骂了这一场,还让那权青城挖苦了一顿,说她:“如果不服气父皇在遗诏上写朕的名字,李娘娘可以去同父皇理论,用不着到长信宫来撒泼。东西宫并立,两宫太后谁也不比谁更高贵,今日之事朕可以当做李娘娘是发了疯病,不与你计较。可这并不代表朕就怕了你,也并不代表你可以一再的羞辱朕的生母。李娘娘请自重,快快回永安宫去吧!” 权青城的话说得李太后手捂心口呼呼直喘,她也知道自己不该来,可实在是因为她看不到自己的孩子,每时每刻都被折磨着。而长信宫这边却每天都是母子情深,这到底凭什么? 权青城已经大声叫了宫人,让他们将西宫太后请回永安宫,其中就包括吴否。 吴否是才回来的,一路小跑来到长信宫,结果就撞见了李太后撒泼,小皇帝要赶人。 吴否上得前来,腰一躬,先是给虞太后和权青城行礼,然后就说:“奴才回来晚了,没跟在边儿上侍候皇上,还请皇上息怒。实在是那钦天监的云大人拉着奴才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奴才心里再着急也不好意思薄了云大人的面子,毕竟人家挺热情的,还说一会儿要往炎华宫去,如果皇上用过午膳之后没什么事,也可以一起过去叙一叙。” 他说了这么一番话,然后就转过身来对李太后说:“太后娘娘,奴才送您回宫吧!” 李太后瞬间清醒,再瞅瞅碎了一地的碗碟,心里多多少少就有些后悔。 今日是太冲动了,权计的到来让她想到了许多后续的事情,包括现在这个孩子继位之后她的禄儿怎么办,再加上这么些日子始终见不到禄儿,心里就乱了套。 如今这个小皇帝也是长本事了,知道以势压人了,抬出钦天监还不够,居然还抬出了炎华宫。偏偏她又知道这小皇帝是真的够得上炎华宫的,所以这口气不得不咽下去,今日气势也不得不低下去。长信宫不能再待了,她得立即回永安宫去。 终于送走了李太后,权青城气得一双拳头始终死死握着,虞太后扒都扒不开。 殿内的宫人默默地收拾残局,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甚至都尽可能地轻拿轻放。 宫女从文先扶着虞太后到内殿换衣换鞋,再出来时,就见权青城抓起宫人刚送上来的茶盏,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那宫人立即跪下,吓得瑟瑟发抖。 虞太后让那宫人收拾了碎茶盏赶紧退下去,然后走上前来对权青城说:“我都不生气,你生什么气呢?如今你已经是皇帝了,你父皇的遗诏上写着的就是你的名字,她李笑寒再不甘心又能如何?不过就是撒泼骂人罢了,咱们不丢人,丢人的是她自己。” “可是朕不能眼瞅着她这样子欺负母后您。”权青城实在生气,“朕要是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如何护佑天下万民?这事儿传出去要是被笑话的。” 虞太后还是摇头,“哀家说了,没有人会笑话你,遭人笑的是她李笑寒,不是咱们。还有,城儿你得记着,你现在是皇帝了,做皇帝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把一切情绪都表现出来。你要学着隐藏,不但要隐藏情绪,也要隐藏底牌。只有他们都看不透你,才没有人敢再动你。孩子,虽然母后本不希望你这样,可是没有办法,咱们已经坐在了这个位置上,就必须得有所取舍,有所选择。母后不需要你来保护,但是你一定得答应母后,你得保护好你自己。再过几个月你就满十七了,距离十八岁又近了一些。到时候你就可以择后纳妃,可以亲政。孩子,你的时代到那时候才真正开启,眼下所经历的一切不过就是营里练兵,只管好好练,却也不用使太大劲儿,只待有朝一日上了战场,再把你真正的实力拿出来。” 她说到这里,将从文手里拿着的一只小盒子接了过来,再亲手打开。 权青城见那盒子里放着的是只粉玉娃娃,外头还裹着件小衣裳,栩栩如生十分可爱。 不由得“呀”了一声,“母后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小东西?” 虞太后说:“还没有你那会儿,先帝赏下来给我玩的。那时就是个小粉娃娃,没有这件小衣裳,这是我无聊的时候做的,瞧它穿着合适还好看,就一直留了下来。这东西是年轻时候解闷的玩意,如今上了岁数也不太喜欢了,不如你拿了去,看看能赏给什么人?” 权青城不解,“朕能拿去赏谁?” 虞太后但笑不语,到是从文把话接了过来:“皇上可以琢磨琢磨,看夜家五小姐和那位坠儿姑娘谁更喜欢这个娃娃?” 权青城倒还真仔细琢磨起来,半晌就道:“可能佩……呃,坠儿更喜欢吧?她性子更活泼些,楚怜就有点儿闷了,看看书画还行,这种可爱型的小东西,她不能喜欢。” 说着,一把就将那娃娃抓到手里,“多谢母后,回头我把它给了坠儿,也提醒她记得过来当面向母后您谢恩。太后娘娘赏的东西,她一定当宝贝一样回家供起来。” 话说到这里却又有些犹豫,一会儿就挠挠头,改了口道:“也不见得,她那个性子一般人整不明白,谁知道能不能当宝贝呢!” 虞太后一脸苦笑,“行了,去吧,不管给谁,给出去就行,也不用过来谢恩。方才听吴否说云臣叫你去炎华宫,那就回去换身衣裳,乐乐呵呵的去。” 第297章 我就想上山 权青城是乐呵呵走的,可这乐也就只乐到出了长信宫,一转弯,脸上的笑容就淡了去。 宫人请他上轿撵,被他拒绝了,理由是:朕的母亲还在任人欺凌,打碎的羹汤都烫到了脚面,朕哪来的脸安安稳稳坐在轿撵上? 宫人就不敢劝了,只能由着他自己在前面走,他们在后头远远跟着。只盼着吴否吴公公赶紧回来,毕竟在皇上跟前,也就吴公公能说得上话了。 吴否倒是不负众望,很快就从永安宫回来了。见权青城脸色不好,就提议:“要不奴才出宫一趟,看看夜四小姐愿不愿意进宫来,跟皇上说说话?又或者……夜五小姐?” 权青城摇头,“姐姐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不能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什么都靠着她,有一点事情就要跟她诉苦。那样时日久了会遭人厌烦,我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至于楚怜……吴否,你怎么会想到请楚怜进宫?朕跟她虽然长谈过两次,但是在朕心里,跟她其实并不是很熟的。倒是这个娃娃,你叫人出宫一趟,送给佩儿吧!” 吴否苦笑,“皇上,人家叫坠儿。” “哦,坠儿。”权青城摸摸鼻子,也有点儿不好意思,“朕怎么总觉得叫佩儿顺口?坠儿坠儿的,听着像坠入了万丈深渊,怪不吉利。” 吴否就说:“名字不过就是个叫法,皇上要是喜欢叫佩儿,那下次她再进宫就跟她说改个名字,这个名字是皇上赐下的,实在是小丫鬟极大的体面。” 权青城却没同意,“习惯怎么叫是朕的事,不能因为朕的习惯就给人家改了名字。何况你说体面,朕实在觉得,朕赐名的体面远远及不上姐姐赐名。她是姐姐的丫鬟,若真有一天要改名字,那也应该是姐姐给她改,朕不能越俎代庖。” 吴否连连应话:“是,是,四小姐给的才是更体面。” “嗯。”对此,二人都没有任何疑义。那可是未来的帝后,天底下除了帝尊之外,谁还能比帝后更加体面呢?至于要送给坠儿的娃娃……权青城又改了主意,“对了,刚刚你不是说云臣请我们去炎华宫吗?那我们这就去吧!” 吴否一把将权青城的袖子给扯住,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皇上,没那个事儿。奴才是去了钦天监,那不是因为皇上说想问问云大人近几日观星有何收获么,想问问看地龙翻身这事是不是彻底过去了,今年的年景怎么样。所以奴才去见云大人是真的,但要说邀您上炎华宫的事……其实是奴才为了镇住西宫太后,瞎扯的。” “瞎扯啊!”权青城有点儿失落,不过也很快就振作起来,“没关系,那咱们也去。没人邀请那咱们就在炎华山脚下坐着,反正从前父皇一遇着了不高兴的事,也是到炎华山脚下去坐着的,皇爷爷那辈也是,再往上数还是。这就是个规矩,朕去坐坐也不会有人笑话。” 吴否想想,“嗯,那也行,那咱们这就去吧!” 有了方向,权青城的心情就好了许多,返身回到轿撵上,吩咐抬撵的宫人脚步快着些。 宫人们抬着轿撵一路疾行,一直行到距离炎华宫还有个五六十步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权青城下了撵,让其它宫人都散了,就留了吴否一人,一路步行到了炎华山脚下。 这里依然安静,几百年如一日的安静。皇宫里的事闹不到帝尊头上,也没人敢到炎华山附近喧哗。所以说,他过来在山脚下坐一会儿,只要自己不说,根本也没人知道。 权青城今日是下了早朝直接去长信宫的,龙袍还没换常服,一身明黄的少年皇帝坐在炎华山的台阶上,冰凉冰凉的,他觉得有点儿拔屁股。于是跟吴否商量:“要不你喊两声?看能不能喊着炎华宫的宫人,跟他们问问云大人有没有过来。朕可以找个借口,就说是想问问云臣占星的情况,这样咱们好歹也有个到这里来的理由。” 吴否瞅了瞅那高高的台阶,就跟权青城实话实说:“其实也不用找理由,皇上您搁这儿坐着,就算有人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这种就跟庙门口坐人是一个意思,都是冲着神位去的。” “问题朕不是想上去吗?这地方设着结界,不打好招呼怎么进?” “想上去啊?”吴否挺为难的,“在炎华山脚下大声喧哗,是不是不太好?” 权青城点头,“肯定是不好,所以你要讲策略,要喊得既不打扰帝尊清修,也不能动静小得谁都听不见。这个尺度你自己把握,反正朕就把这事儿交待给你了。” 吴否觉得自己真难,侍候完了老皇帝接着侍候小皇帝,本以为小皇帝多少事儿能少点儿,没想到比他爹还淘。他爹再怎么着,也没说站炎华山底下扯嗓子喊啊! 罢了,谁让他是奴才,喊就喊吧!如今这炎华山也算是熟人……呃,熟山,想来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儿。再说,不是有夜四小姐呢么! 一想到夜温言,吴否觉得自己来了精神,胆子也大了,于是两只手往嘴边上一拢,运起一口丹田气就喊了起来:“喂!有人吗?我们是神仙殿的,前来拜山!” 权青城觉得吴否喊的似乎不太对劲,却也说不好是哪里不对劲,就只能由着他先喊,自己再慢慢琢磨。结果这一琢磨就用了有一会儿工夫,待他终于反应过来是哪里不对劲时,一回头,却见炎华宫的首领大太监连时正拎着个什么东西,从山顶上一步一步走下来。 吴否还喊呢,权青城就说他:“快别喊了,连时都下来了你看不见么?再说,你喊的是什么呀?还前来拜山,你当帝尊是山大王呢?” 吴否也挺委屈的,要不应该怎么喊? 连时走得很快,毕竟人家也是有功夫底子的,而且几十年下来,这台阶上上下下的也习惯了,不一会儿工夫就到了权青城面前。 连时的礼数还是很周全的认认真真地给权青城行礼,倒是权青城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公公真的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咱们都是熟人,这些个规矩礼数是用来约束外人的,熟人和自己人用不着。你看我只要一到这炎华宫的地界儿,就连说话都跟在皇宫那边不一样了,我都不好意思自称朕,毕竟回家了嘛,谁在家里还总拘着,连公公你说对吧?” 连时瞅了吴否一眼,二人交换了一下眼神,皆看出对方眼中的无奈。 吴否陪着笑说:“皇上就跟炎华宫亲,毕竟是四小姐的弟弟嘛!” 这话权青城真爱听,立即递给他一个赞许的目光。吴否挺了挺身子,也觉得很骄傲。 连时想说合着你俩是来攀亲来了?可再一想,小皇帝的确是跟夜四小姐叫姐姐的,夜四小姐也答应着,那人家也没说错。于是点点头,也道:“皇上说得是,咱们都是熟人。那请问皇上,今儿您来炎华宫是干什么来了?老奴远远在上头瞅着,好像都坐半天了吧?眼下没出正月,天还冷着,老奴怕皇上凉着,特地带了个垫子下来,皇上垫着坐吧!” 权青城郁闷了,“就,就给个垫子啊?不是来接我上山的吗?” 连时摇头,“皇上您上山去干什么呢?四小姐没来,坠儿姑娘也没来,上去了也没有人陪您说话。没有四小姐在,帝尊大人是不会出来见您的。” 权青城叹了一下,很快又振作起来,“没事,我还有另外一手准备。”他说着话把那只粉玉娃娃递了上去,“这个是我要送给坠儿,这娃娃我瞅着长得有点儿像她,就给她拿去玩吧!可我毕竟是皇帝,不方便出宫,坠儿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进宫来。我就想着,不行就寄存在炎华宫这边?等什么时候我姐姐来了,就让她给坠儿带回去。不过怎么说这东西也是我送的,为了避免帝尊大人误会,我觉得我还是应该站到炎华宫大殿门口,把这个事儿清清楚楚说一回,告诉帝尊大人我真的是送给坠儿的,不是送给姐姐。” 连时听得直皱眉,“皇上,您这是为了上山无所不用其极啊!这种招儿居然都能想出来,那老奴也不好说不让您上去了,万一帝尊大人真误会了呢?本来他老人家就觉得四小姐对皇上您有点儿太好了,所以误会是万万不可以造成的。” 权青城很高兴,“那走吧,我们这就上山。” “不行。”连时一拦,“寄存了娃娃才会引起误会,可娃娃如果不寄存,这个误会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呵呵,所以皇上请回吧!炎华宫不收这东西。” “呃……没事儿,我还有第三招,我要找云臣,问国事。” “……”连时再看吴否,“你家主子到底要干啥?” 吴否说:“目的很明确,就想上山。” “四小姐又不在,炎华宫冷冷清清的,他上山干什么?”连时皱着眉思考,这到底是看上帝尊了还是看上云臣了?总不能是看上他了吧? 第298章 哪来的老头儿 吴否瞅着连时那双眼睛转来转去的,就不像是想到了好事。 于是赶紧解释:“其实不是冲着四小姐来的,是在西宫太后那儿受气了,就想离帝尊大人近一点儿,找找安全感。您体谅一下,就让上去吧!咱们保证不打扰帝尊大人,就冲着大殿磕个头,然后就到后山去种树,怎么样?” 这话让权青城听着了,立即就点了头,“对对,就是去种树,帮我姐姐种树。” 连时不好意思再拦了,这要是搁以前的先帝,他绝对不会不好意思的,立即就可以把人轰走,先帝也绝对不敢有怨言。但对着权青城就有点儿下不去手,一来有着夜温言那层关系,二来也确实是比较熟络,一起经了那么些事情,人情总是有一些的。 于是连时点了头,“行,那就上去吧!记得不要打扰帝尊,只在大殿门外磕个头就好,磕完了咱们就去打理那些腊梅树。今早老奴还去看那些树了,长得都不错,开了许多花。本是打算叫上炎华宫的宫人们一起摘花的,正好皇上您来了,那咱几个就把这事儿给干了吧!” 权青城很高兴,不管干什么,能上炎华山就行。只要能上炎华山,先前那些在李太后那里受的气,就能自动抵消,就好像炎华山上有仙气一般,能让人心情由阴转晴,且转得很快。 权青城爬炎华山,心情十分舒畅,长信宫的虞太后心情也不错。 虽然被李笑寒骂了一通,还掀了桌子,但至少她准备的那个粉玉娃娃被儿子拿走了。 虞太后很高兴,还让小厨房重新做了两个菜,重新用了午膳。 从文见她高兴,就问了句:“娘娘是能接受四小姐身边的丫鬟了?” 虞太后笑着点头:“如果皇上真喜欢,那便娶了吧!哀家也不在意丫不丫鬟的了。她再是丫鬟,那也是夜四小姐的丫鬟,那人指不定就是未来的帝后,如果皇上能娶到未来帝后身边的人,别说是做妃嫔,就算是做皇后,那哀家也是认同的。” 从文听了也笑,“娘娘能这样想就对了,难得皇上遇着喜欢的人,又是这么个身份,虽然说起来是个丫鬟不太好听,可娘娘说得对,丫鬟也得分是谁的丫鬟。就像那泉州计氏,虽说是计奴,可这天底下除了帝尊大人,又有谁敢把计家的人当奴的?奴婢说句不好听的,计家的人就是来了咱们长信宫,也得是当上上宾待着的。” 虞太后点头,“就是这个理,又难得皇上喜欢,哀家相信,先帝如果在天有灵,看到他的小儿子将来能跟帝尊大人有那么亲近的关系,也一定会很高兴的。对了,去打听打听,城儿从咱们这儿离开之后去了哪里。” 从文立即去打听,大约也就一柱香的工夫再回来,乐呵呵地告诉虞太后:“去炎华宫了,就吴否陪着,别的谁也没让跟。神仙殿的小太监说远远地看到皇上在炎华山脚下坐着,后来连公公下来了,说了一会儿话,就把皇上和吴否都给接上去了。皇上很高兴,跑着上去的。” 虞太后的心情更加舒畅了。 夜温言送走了封昭莲,再从外城回到内城,再回来将军府,已经过了未时了。 她实在有点儿饿,想着赶紧回家把午膳补上,还记得临出门前穆氏拉着她悄悄说要包饺子,让她记得一定回来吃饭,她倒是满心期待。 心里惦记着这顿饺子,下车的动作就有些快,直接跳下来提着裙摆就往府门里跑。 夜府的门房倒是习惯了四小姐风风火火来去匆匆,毕竟以前的原主也是这样的,对他们来说并没有太大区别。 可今日府里来人了,偏偏那人也神色忧忧低着头快步往外走,结果两人好巧不巧地撞到了一起,夜温言劲儿大了些,把那人撞得一趔斜,要不是有下人扶了一把,直接就得坐地上。 就听到“哎哟”一声传了来,夜温言头都没抬就赶紧道歉:“对不住对不住,我走得急了些,不是有意撞着您的,您没事儿吧?”随着话出口,头也抬了起来,目光送过去一看……嗯?一个五十左右的半大老头,瘦瘦的,中等身材,穿得不错,就是一双眼睛向她瞪过来的那个样子有点儿戾气太重了,多多少少显得招人烦。 但不管怎样,这事儿确实是她不对,是她太着急回家吃饺子,走路也没仔细瞅。 咱们的夜四小姐还是比较讲理的,不像炎华宫里的某些人,连理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于是夜温言立即冲着那人俯了俯身:“这位爷爷,真对不住,是我走得太急了,我给您道歉。您动动腿脚,看有没有撞伤了哪里,真要撞到哪块儿疼的,我这就给您看看。” 她话说得十分客气了,面上也一直笑呵呵的,道歉的态度十分诚恳。一般来说到这份儿上对方就不至于揪着不放了,除非是想讹点儿银子的,那就是另一个说法。 总之正常人不会再掰扯,毕竟真没撞多疼。 但问题是,夜温言撞着的这位他不是一般人啊!他正是那位从秀山县一路赶来,找夜老夫人要银子的蒋家二舅爷、夜老夫人的嫡亲弟弟,蒋硕。 这会儿他手里正拿着从夜府要出来的银票,正一边走一边往怀里揣呢,结果就差点儿被夜温言给撞了个大跟头,这可把他给气坏了,当时就吼了一嗓子:“哪里来的野丫头?竟这般没有教养?” “咦?”夜温言听愣了,“您这是……骂我呢?” “不然你以为老夫在说谁?”蒋硕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直盯盯地瞅着夜温言,越瞅越是把两道眉毛皱得紧。“没教养的丫头,夜家怎么会养出你这样的孩子来?” 坠儿急了,“你说谁呢你?哎你谁呀?哪的疯子跑将军府来撒野了?还敢骂我家小姐,鸠占鹊巢还还骂鹊,给你脸了是不是?我这……”小丫头开始低头找砖,“我真想拍死你!” 蒋硕瞬间就被骂懵了,站在原地瞅着坠儿不知道在找什么的样子,简直怀疑他来的还是不是将军府。这将军府里的丫鬟怎么是这个样子的?以前没听说这么猛啊? 不过丫鬟再猛那也是别人的丫鬟,仗着的都是自家主子的势。主子猛她就猛,主子弱她就弱,没什么意思。于是他将目光收回,又重新打量起夜温言来。 其实也不用怎么打量,只一个照面儿他就猜出这是夜家哪位姑娘了。 能把一张脸长得这么精致的,还既不妖艳也不媚俗的,除了传说中的临安第一美人夜温言,还能有谁。可他也知道这夜四小姐夜温言跟他姐姐可不是站在一边儿的,非但不是站在一边儿的,两人还有仇,用她姐姐的说法,那就是深仇,这辈子是一定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他不知道一个老太太为何能跟自己的孙女结这么大仇,但不管怎么说,他的立场一定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姐姐这边。所以眼下一看到夜温言,下意识的厌烦立即就涌了上来。 “你就是四姑娘?哼!未出阁的大姑娘不在府里老实待着,到处乱跑像个什么样子?女子行不露足笑不露齿,你倒好,把个裙子拎起来老高,路都不好好走,撞了人不说,还教唆丫鬟反骂回来,夜家当真是好教养,竟养出了你这种丢人的货色!” 夜温言的眉毛也拧了起来,很明显的不高兴了。她问夜府的门房:“这谁家老头儿跑我们府上做主来了?我祖父人才没了百日,这么快就又有新主人了?老夫人疯了不成?” “你疯了不成?”蒋硕差点儿没疯了,“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这种话是一个大姑娘该说的吗?你是想把你们夜家陷于何种境地啊?是想让所有人都笑话夜家吗?” 蒋硕气得直跳脚,他是老夫人的亲弟弟,可刚刚这夜温言说的叫什么话?天底下最难听的语言也不过如此了吧?这丫头果然如他姐姐所说,牙尖嘴利啊! 眼瞅着蒋硕跳脚,夜温言就笑了,“这是我家,我才是姓夜的,你蹦跶什么?瞅把你给急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你真是我们家男主人呢!听着,要想不被人误会,就主动点儿,自己把自己摘清楚,别站在我们夜家门口骂夜家的主子。我撞了你,也好好的跟你道过歉了,接不接受是你自己的事,跟我无关。但你要说因为这个反过来骂我,那很抱歉,本小姐不受这种气,你敢骂我,那我必须得还回去,我是一点儿亏都不能吃的。” “你,你不要反咬一口!明明是你的丫鬟先对老夫口出恶言!”蒋硕脸都气青了,他感觉有点儿要说不过夜温言。同时也心疼他姐姐,有这么个恶毒的孙女,这日子可怎么过? “你!”夜温言伸手指指边上站着的一个门房,“你来说,刚才谁先骂的谁?” 第299章 气死你不偿命 那门房一五一十地帮着蒋硕回忆:“确实是您先对我们四小姐不敬的,您说她是野丫头,说她没有教养。可我们四小姐明明有爹有娘,怎么就成了野丫头了?又怎么没教养了?” 夜温言点点头,“听到没有,我有爹有娘,我爹虽然去世了,却不代表他没存在过。相反的,他的功绩是写进了北齐史书的,是北齐多少辈以后都必须得承认的夜大将军。你辱我是野丫头,这就是没把我父亲放在眼里,我请问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这样放肆,朝中人人敬仰的大将军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你得是多大的来头,才敢说出这样的话?皇亲国戚?还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地位?这样说话不怕天打雷劈么?” “我……”蒋硕脑袋嗡嗡的,三句话不到头就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项罪名,话是怎么绕到这上面来的?不应该是他教训小辈,然后小辈哭着道歉吗?为何这个小辈不按常理出牌? “你什么?你到底是谁呀?”坠儿找不着砖,又回来质问蒋硕,“再不说话我们就要报官了,报你一个私闯将军府!” “混账!”蒋硕受不了了,大声吼道,“我是夜家老夫人的亲弟弟,是从秀山县过来的,你得叫我一声舅爷爷!我是你的长辈,是夜家正儿八经的亲戚,我为何不能来夜家?”他一边吼一边指着夜温言,“想想你刚才说的是什么混账话,想不明白就到祠堂里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出来!夜家怎么会有你这种孩子,怎么会有你这种孩子!” 蒋硕一边骂一边跳脚,看样子已经气到要爆炸了。夜温言却不怎么生气,只是觉得这人十分滑稽可笑。她告诉蒋硕:“我之所以会那样说话,是因为我们问了很多次你是什么人,可你就是不说。一个半大老头子到我们府上来,问话还不说,谁能不怀疑?何况既然是直系亲属,那怎么张口闭口就骂人呢?还说我没有教养,我的教养来自夜家,上梁正了下梁自然不歪,所以你要认为我歪了,那就往上琢磨琢磨,看看我的祖母、你那姐姐是不是带个好头。”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咦”了一声,然后偏头跟坠儿说话:“怎么从来没听祖母提起过她还有个弟弟呢?平时也没见府里走动这门亲戚,总不会是假的吧?”再瞅瞅蒋硕,又摇头,“不像是假的,这个黑瘦黑瘦的劲儿倒是跟我们老夫人挺像的,那你说为啥祖母平时不提?” 坠儿打从跟了夜温言之后,不但胆子大了,就连听话和说话的水平也有了明显的提高。就比如眼下,她家主子一问一说,她立即就有了应对,立即大声地道:“奴婢分析着,之所以不提,八成就是没太把这门亲戚放在心里,虽然是弟弟,可能关系也不太好吧,要不怎么能这么多年都没走动。对了,就连老太爷和大老爷过世时,也没见这位舅爷爷来过呢!哪有这样的亲戚,自己的姐夫和外甥都没了,他却连面儿都不露,一看就不是嫡亲的。” 蒋硕急了,“怎么就不是嫡亲的?我就是她同父同母所出、嫡嫡亲的弟弟!至于大丧没到,那也是因为家里事多走不开,轮不到你们来胡乱编排。” “呀!”夜温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扯了扯坠儿道,“小丫头你别乱说话,这位舅爷爷同我们家明明是有来往的,虽然不是他直接来往,但他不是派了儿子到京城嘛!咱们家也一直照顾着,来来回回的好处也没少给。” 她一边说着,暗中却以传音术把另外的声音送到坠儿的耳朵里:百品香那二位。 坠儿立即懂了——“对对,舅爷爷没来,但舅爷爷的儿子和儿媳都来了。哎哟,那要这么一说,还真是实在亲戚,不然老夫人怎么能对他们那么好呢!” 这听着主仆二人说得有板有眼,蒋硕有点儿懵,他儿子和儿媳什么时候到京城来了?他们一家这些年一直都在秀山县待着,没往京城来过啊! 见他迷茫,夜温言就笑,“舅爷爷不用不好意思,都是亲戚,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而且我们家人大度,虽然祖父和我父亲过世您都没露面,但儿子儿媳到了京中,我们家还是得盛情款待,并给予支持和帮助的。而且您放心,我祖母对他们可好了,把临安内城那么大一间酒楼都让给他们开。从用人到采办,全都交给他们全权处理,就算明知道他们贪了许多银子,也全然不在意。因为祖母说了,都是亲戚,她是长辈,帮着小辈是应该的。” 坠儿在边上溜缝儿:“就这一点来说,老夫人的觉悟可真是比舅爷爷高多了。” “是呢!”夜温言又道,“至少我祖母想的都是如何帮小辈,不像舅爷爷您,张口就骂。您说这个事儿让祖母知道了得多伤心,她这边帮着您儿子儿媳,你这边却对她的孙女这种态度,这也太不懂得人情理短了。” 蒋硕一脸惊讶,“老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的儿子和儿媳也没在京城。” “没在京城?”夜温言也一脸惊讶,“不能啊,昨儿我还看见他们了呢!哦对了,您是不好意思承认吧?毕竟那两位犯了大错,差点儿闹上朝廷,这事儿搁谁脸上都不能有光。” 她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了几步,拉着蒋硕就进了院儿,一直绕过照壁,这才又道:“咱们还是进来说,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多,让太多人听去也不好。您放心,您儿子和儿媳虽然犯了大错,但祖母都给摆平了,并没有闹上公堂或是朝廷。酒楼的窟窿也是我们家用银子给补上去的,祖母可疼他们了,一句都舍不得责备,临走还给拿了不少银两留着路上用。” 她说着这话,面上笑容愈发的灿烂了,“说起来,能让祖母如此看重的,一定是蒋家最有出息的子侄,您既然是祖母的嫡亲哥哥,那肯定得是您的儿子无疑。舅爷爷,您把儿子教得可真好,虽然在外办事不怎么着,但至少会哄着祖母开心啊!这也是本事。” 蒋硕听明白了,可明白之后更是气得不行不行的。 什么他的儿子,那是他庶弟家的儿子,是那个同他母亲争宠过的老贱妇所生。 老贱妇在世时就百般挤兑他的生母,没想到人都死了那么多年,她的儿子和儿媳却悄悄来了京城,得到了他亲姐姐的庇佑。这是要干什么?是在打他这个家主的脸,还是要悄悄把他这个家主架空?庶出的是想造反不成? 蒋硕很生气,心里头憋着一股火要回秀山县去找那庶子算账。再加上修坟事大他这刚从姐姐那里拿了银子,一刻都不敢多留,只将舟车劳顿的妻子留下来歇几天,自己连饭都顾不上吃就得往回赶。偏偏夜温言不让他走,就拉着他站在院子里,没完没了地说话。 夜温言说:“我怎么瞧着舅爷爷脸色不太对呢?难道那二位不是你的儿子儿媳?不能啊!我们家花了那么大本钱,把临安内城最赚钱的一座酒楼都给出去了,怎么可能不是给最近的子侄。要知道,那酒楼可是我祖母从我母亲手上抢过去的,豁出去自家人翻脸都要帮着的小辈,不是您的儿子还能是谁的?谁还有这么大的脸面?莫不是您跟您这位姐姐关系不好?” 蒋硕开始手捂心口,他觉得心里实在太堵了,这件事情他完全不知道,家里那个庶弟没有跟他说过,刚才在姐姐屋里姐姐也没有跟他说过。这是什么意思?两人合起伙来瞒着他么?那可是他的亲姐姐,为何不向着他,反而去向着个庶子生的儿子? 捂着心口的手里还握着没来得及放到口袋里的银票,夜温言看了一眼,蒋硕自己也看了一眼,这一眼看的心又凉半截儿。 才一百两,刚拿到这银票时虽然也觉得太少了些,可看姐姐可怜,刚死了丈夫,公中也交给了二儿媳管着。如今拿出一百两银票都要看儿媳的脸色,那二儿媳还说公中实在是没钱了,只能从自己的私房钱里挤出一些来。 于是就有了这一百两银票。 他心疼姐姐,也想着聊胜于无,有一百两总比没一百两强,于是就接了。 可这会儿听夜温言这么一说,便觉得其实他姐姐也没那么憋屈啊,也挺有钱的,都能把临安内城的酒楼交给庶弟的儿子去经营,想来他姐姐是真不差钱。 那为何还要在他面前做出这么一副姿态来呢?区区一百两银子就让二儿媳从私房银子里出,这是故意做给他看的吧?在他面前苦穷,目的让他以后别上将军府来要银子? 蒋硕越分析越觉得是这个意思,不由得怨恨起自己的姐姐来。 夜温言将这一幕看了去,虽然不知道其中究竟,但也差不多能猜个大概。于是又笑眯眯地问了句:“舅爷爷这是来化缘的?” 第300章 咱家小姐思路太清奇了 蒋硕蒋老爷子让夜温言给气的,差点儿没立地成佛。 化缘?她还不如直接骂他是要饭的。 他这是造了什么孽,要到京城来受一个小辈的气? 手里的银票已经不香了,蒋硕又看了一眼,一咬牙,干脆把银票扔到地上。 眼瞅着银票飘啊飘的,一直飘到了刚到前院儿来的萧氏跟前,夜温言就说:“二婶快收好了,这银票舅爷爷不想要,给扔了。” 萧氏脸色不太好看,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再看看这场面,理智告诉她,事情肯定不是夜温言说的那样。可实际上她就是亲眼看见舅舅把银票给扔了的,还一脸的嫌弃。 萧氏有点儿搞不清楚这个情况,身边丫鬟锦绣小声提醒:“夫人别信四小姐。” 萧氏点点头,没理会夜温言,只把手里的银票又递还给蒋硕,还笑着道:“舅舅别生气,这里不比秀山县,家里姑娘多是娇惯着长大的,有哪句话说得不对的地方,舅舅一定要多担待些,千万别跟小辈们计较。这银票收着,老家那边的事情要紧,其它的以后再说。” 她这样说着,还轻轻地推了蒋硕一下,那意思是你赶紧走,越跟夜温言废话事儿就越多。 可蒋硕对夜温言的了解明显不如萧氏多,他还没有意识到这个事儿的源头其实是在夜温言那里,就只一门心思地想着他姐姐对他不好了,改对一个庶弟好了。他来要修坟的银子才要来一百两,姐姐却能把那么大一间酒楼给庶弟的孩子管着。 这事儿真是越想越委屈,以至于萧氏说的话他根本就没仔细去听去想,只感觉到萧氏推了他一把,看样子是想立即把他给赶走。 蒋硕就不干了——“外甥媳妇,你什么意思?不要以为这一百两银子是你拿的私房银,我就拿你的手短。我告诉你,这银子我是拿我姐姐的,至于她是跟谁拿的那我不管,你们要走人情往来,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所以你用不着在我跟前趾高气扬的,我不承你的情!” 萧氏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伸出去的手想都没想就往回收,银票就又被收回她的袖袋里。 谁成想,这一幕又被刚赶到前院儿来的老夫人给看了个正着,老太太当时就不乐意了——“书白,你在干什么?” 萧氏一激灵,心说这下误会可大了,赶紧回过身来解释:“母亲,不是您看到这样,是舅舅他不想要这张银票了,一定要儿媳收回的。” 夜温言立即跟着帮腔:“对对,就是舅爷爷不要的,还扔到了地上,二婶这才捡起来的。祖母可千万别怪二婶,她真不是故意赶到前院儿来堵着舅爷爷,就为了把银票要回去的。” 说完,还吸了吸鼻子,立即换上了一副委屈样儿:“祖母,舅爷爷才一见面就骂我,说我没有教养。这不是打您的脸么!家里女孩子的教养一向都是后宅担着的,那在后宅您就是最大,舅爷爷这是指桑骂槐,明面儿上是骂我,实际是在骂您呢!他为什么要这样?他不是您的亲弟弟吗?怎么对自己的亲姐姐一丁点的尊重都没有?” 老夫人沉着脸站在原地,听着夜温言的话,再看看萧氏,也不怎么的,竟是怎么看都觉得这二人已经联了手,把她给画在圈儿外面了。 可这二人是什么时候联手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萧氏吓坏了,她是万没想到夜温言会这样说话,这得给老夫人造成多大的误会啊! 于是赶紧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搀扶老夫人,却被老夫人一甩手就给拒绝了。 她无奈,只好站在跟前说:“母亲你可千万不要误会,我就是……我……”她吱唔半天,却发现自己实在没什么可说的。总不能说是舅舅先翻的脸吧?那舅舅可是老夫人的亲弟弟,自己要这样说,老夫人更得生气了。 至于说其它的……其它的就跟夜温言说得一样,是舅舅不想要银票了,一把就甩在地上,那自己总不能不捡啊!这事儿可真是,怎么说都不对劲,这其中到底是哪个环节出差错了? 一时间,萧氏乱了神,老夫人生着气,蒋硕蒋老爷也生着气,就只有夜温言一个人跟看戏似的乐呵呵地站着,还时不时“帮衬”萧氏一把:“原以为银票是祖母给自家弟弟的,却没想到竟是二婶的私房银子。二婶快快收好吧,您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不能这么没有算计的就往外给。哎对了,舅爷爷是因为什么来要银子的?” 没有人答她这话,夜温言等了一会儿见实在没人答,便自顾地琢磨着道:“能让舅舅大老远的从秀山县亲自过来,那八成是出了大事,来借银子救急的。得了,既然是救急,那我就也不问写没写欠条,反正银票也没拿走,欠条就也无所谓。我就猜猜这个急从何来……” 她还真是在认真地猜:“家里有人重病?家里孩子被山匪绑了急需赎金?又或是家里房子走了水,一下全烧没了?哎呀,总不成是祖坟塌了,来借银子修坟的吧?” 不得不说,夜温言也是突然想起来这茬儿,好像年前师离渊一生气,把老太太娘家的祖坟给刨了。当时她还说千万别刨夜家的,因为她也是夜家人,于是师离渊就刨了蒋家的。 没想到这事儿还有如此精彩后续,这活儿还真是没白干。 她一边想着这事儿一边就笑出了声儿,然后还不忘从风水学上来给萧氏讲述厉害关系:“二婶啊,不是我多嘴,实在是杂书看多了,涉猎比较广。如果真是蒋家要修祖坟,那这个银子你可不能借。哪有跟人借钱修祖坟的,那非得是自家人出钱出力才可以,否则祖宗们地下有知,应该感谢谁呢?蒋家的祖先天天晚上去感谢你,你受得了吗?那屋里得多热闹啊!” 萧氏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就感觉头发丝儿都快竖起来了。 连带着老夫人也有些紧张,下意识地抓住了君桃的手。同时心里竟是在想:弟媳汤氏因为路上颠簸有些累了,再加上一来一回的路途遥远,就没有立即跟着蒋硕一起回。她留汤氏在府上多住些日子,这会儿人正躺在她屋里睡觉呢!女人进了夫家就是夫家的人了,将来要入的是夫家的祖坟。而她是外嫁的女儿,严格来讲已经不能算蒋家人,所以祖坟塌不塌的,对她影响也不是特别大。可这刚塌了祖坟的汤氏睡在她屋里,会不会也不吉利啊? 她小声把这事儿跟君桃问了,可惜声音没控制好,还是大了些,被蒋硕给听了个真切。 蒋硕气得呼哧呼哧的,当时就翻了脸——“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是担心这个,那就把你弟媳叫出来,我们两口子立即就走,这趟临安就当白来!但走之前我也得问姐姐一句,你是不是瞧不起我?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让你觉得我这个亲弟弟还不如个庶出的?” 夜温言带着坠儿回自己院儿了,走的时候都没有人注意到她,因为前院儿那几个人已经吵成一团,就差动手了。 坠儿笑得肚子都快抽筋儿了,一直到两人走回了自己院儿里还在笑个不停。 香冬就问:“什么事儿啊笑成这样?” 坠儿拉着香冬,把前院儿发生的事仔仔细细讲了一遍,讲到最后香冬都惊呆了。 “合着这是来了一出挑拨离间?咱家小姐也太厉害了,这个思路……太清奇了!” 坠儿用力点头,“要不怎么说还得跟着咱家小姐过瘾呢!香冬姐你是没看到那舅爷爷气得那个样儿,就差跟老夫人拼命了。还有老夫人到现在还在怀疑二夫人跟咱们四小姐联手了,看二夫人的那个眼神都不对劲。然后二夫人呢,除了冤枉就还是冤枉,银子出了,不但没落着好,老夫人和舅爷爷还都恨上了她,你说倒霉不倒霉?” 香冬也觉得挺倒霉的,但——“倒霉也活该,谁让她们心眼坏的,恶人自有四小姐收。”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坐回屋里,脱了外袍在炭盆边上暖手。 虽然身上有暖玉戴着,但那种彻骨的冰寒还是时不时就会来一下。这也就是她有灵力压着,要换了一般人早就受不住了。 眼下地龙翻身也平稳下来,师离渊把护城的罩子都撤掉了,想来是再没什么事,她也该着手调查调查夜家两位将军的死因。这是她答应原主的承诺,也是她彻底的拥有这个身体的条件。想要不冷,这是唯一出路。 院子里,坠儿的故事讲完了,计嬷嬷从清凉院儿回来,是来叫夜温言过去吃饺子的。 夜温言便把香冬和坠儿都给带上,四个人有说有笑地往清凉院儿走,计嬷嬷还偷偷告诉夜温言:“饺子里虽然没放肉,但是放了一种虾,是南边儿海里捞上来的。这不是赶上冬天么,那边的有将军放大假回京,一路把虾冻着冻到了京城。老奴看过了,挺新鲜的,就买了一些回来,夫人剁到了饺子馅儿里。” 夜温言一愣,“南边的海里?” 第301章 海鲜还得无岸海的好 古时一个国家并没有后世那么大,所以即使是最南边,也不至于有后世南北方那么大的气温差异。临安是冬天时,最南边肯定不如这边冷,但也是下雪的,也能上冻的。 所以每每到了过年的时候,就会有南边人往北边运送海产,主要就是以鱼虾为主。 当然,临安城不是什么人都进得来的,又因为离南海太远,所以商贩手里的鱼虾卖不到这边来。临安的人要是想吃南海鱼虾,只能托人走关系,或是请从南边回京的亲戚带过来。 南海就是无岸海,北齐有大营扎在无岸海边境的城池外,将士一年一轮换,逢到大年总有一批将士回京,营里也允许他们带一些海产送给京中的亲人。 所以一来二去的,京中的人都知道在大年前后能吃到海南鱼虾,都十分期待。 这些事计嬷嬷一边走一边给夜温言讲,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她听了之后就问计嬷嬷:“听闻无岸海上设有海阵,终年迷雾缭绕,怎么还能捕鱼虾呢?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出海捕捞吗?” 计嬷嬷就笑了,“怎么可能什么人都能出海呢!就只有我们北齐人可以,因为我们北齐有帝尊。是帝尊用术法罩出了方圆五十里海域来,保我北齐渔民吃用不愁,风平浪静。至于其它国国民,那是绝对不可以入无岸海的。” 夜温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她还以为无岸海可以通航,还琢磨着要不要造一艘大船,试试能不能到西海岸线。那是阿珩在的地方,如果能见到阿珩,她一定会开心得跳起来。 还有阿染,卿卿说阿染也来了,是她逆天改命改过来的,可阿染会在哪个方向呢? 清凉院离她住的院子不远,走一段路就到了。穆氏和夜清眉都在,夜飞玉却没在家里,夜清眉拉着她说:“哥哥到李家医馆去了,他说既然科考无望,他又未曾习武,与其赋闲在家,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哥哥说你要给我铺子,还说就是跟医馆紧挨着的那个。言儿我想过了,我们是亲姐妹,推来推去客客气气的也没意思,还显得生分,所以那铺子你要是给我我就接着,然后让哥哥把两间铺子打通,一起开医馆去。” 夜温言挺高兴,“姐你能这样想就对了,咱们之间不需要客气,越客气越生分,反倒是有什么求什么,给什么拿什么这样才最好。如果你们总跟我客气,那我也不好意思开始求着你们什么事了,对吧?”她把夜清眉的胳膊挽起来,“我是家里最小的,以后还指望哥姐照顾我疼我,到时候我可是一点儿都不会跟你们客气的。” 夜清眉听了就笑,“我就喜欢你这没事儿就撒娇的小模样,就像小时候你总缠着我跟哥哥偷偷带你出去买糖,那时我就想,如果我的小妹妹能一直这样多好。” “会的,姐姐别着急,以后有的是坑你的地方。” 穆氏瞧着这姐妹二人近近乎乎的样也高兴,伸手招呼她们:“赶紧进屋吃饺子,外头冷,有什么话进屋来说。言儿你可算回来了,咱们晌午可都没吃饭,就等着你。”说完还对计嬷嬷道,“嬷嬷也带着她们去吃吧!一样的馅儿,都给你们留着呢!” 丹诺笑意盈盈地走上前,热络地跟坠儿和香冬说:“我也没吃呢,咱们一起。今儿的饺子里放了虾子,鲜得很,我还从来没吃过。” 坠儿早馋得不行,香冬有些拘束,“咱们不得侍候主子们吗?再说,那样珍贵之物,我可有点儿舍不得,还是留给主子们吧!” 丹诺就笑,“这是主子赏的,领赏谢恩就是,不用客气。计嬷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计嬷嬷也笑着点头,“就是这个理。何况虾子也不是多珍贵之物,要是喜欢吃,明儿老身再去弄一些回来就是。以后若是常想吃,老身也能想到办法。” 香冬听她这样说心里就有了数,泉州计氏是帝尊的奴才,想要什么能没有呢? 于是几个丫鬟乐呵呵地给穆氏行礼谢恩,跟着丹诺和计嬷嬷到偏厅用膳去了。 夜温言被穆氏拉着去了小花厅,一张小桌三人围坐,不大不小刚好。 很喜欢这种家庭氛围,因为能让她找到前世夜家大宅的感觉。夜家不像白家那么冷漠,但也不像凤家那样人人和睦。夜家也有纷争,但纷争却都在旁枝和外戚,住在大宅里的核心族人都是一条心的,都听爷爷的话,也信服她这个年轻的小家主。 就是可惜了她在夜家没个弟弟,就没有一个能像前世的夜倾城那样,无时无刻不跟在她屁股后面的拖油瓶。她一直把权青城当成夜倾城的替代,也把穆氏当成前世妈妈的替代,包括已故的夜老将军,在她心里也是爷爷的角色。 这不是她多愁善感,她只是不想忘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不想忘记曾经一起生活着的人们。她怕时空变换,总有一天会把前世种种当做梦境一场,分不清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她不想迷失,也不想遗忘,她得一直记着,两个时空,都曾经来过。 “娘亲包的饺子就是特别好吃。”她盯着饺子里明显可见的一大块虾肉感叹,“吃饺子还得是海鲜馅儿的,比肉好吃。我们要是住在海边就好了,海里有许多海鲜都可以用来做菜。” 夜清眉问她:“什么叫海鲜?” 她说:“就是海里的生物,比如鱼虾螃蟹这一类的,都统称为海鲜。” 夜清眉又问:“螃蟹是那种有好多腿,横着走的吗?我看到书里画过它,长得很奇怪,也挺吓人。听说它的壳很硬,把肉包在里面,要想吃里面的肉非得把壳子都敲碎了不可。我们都叫它蟹子,还是头一次听说它还叫螃蟹。言儿,这名字是你取的?” “不是。”夜温言摇头,“我也是听别人这样叫,就跟着叫下来了。姐姐没吃过螃蟹吗?”再想想,“是不是因为临安城离海太远,螃蟹运不过来?” “应该是吧!”夜清眉也叫不太准这个原因,“反正就是只在书上看过,从来没有吃过。” 穆氏听她们议论这个,便把话接了过来:“距离京城最近的海,也有三百里的路,是太远了。蟹子那种东西非得是捕捞上来立即吃才好,放久了就会坏掉,还会把人吃出毛病来。而且最近的海域并不大,到了冬天还会上冻,故而就算是冬日里也没有办法捕捞。倒是南海头会常有人吃蟹子,可路实在太远了,冻上了带回来也是没人敢吃的。” 夜温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那真是可惜了,螃蟹很好吃,里面的膏黄还可以做成蟹酱,多放些盐,就能存放很久。”她说得都有点儿要流口水了,临安城什么都好,就是吃海鲜费劲,她打从来到这地方,就一顿正经的海鲜都没吃着,实在馋得慌。 又一只饺子被塞到嘴里,夜清眉笑她:“你这是报复性的吃啊?是馋海味了,拿这里面的虾解馋呢?可惜虾也没多少,南海太远,带回来一趟太不容易了。但据说海味还得是南海那头的最好吃,个头也够大,味道也鲜美。言儿你以后要是有机会往那边去,一定要吃个够。” 其实原主也没怎么吃过海味,最多就是鱼虾之类的,是老将军在世时托人带回来的。 可那时候家里吃大锅饭,一家子人坐在花厅一起吃,老将军就算再偏疼她,也不过就是把自己分到的虾让给她吃,不能让她抢了其它人的。 这样一来二去的,原主就觉得这种东西吃不吃也没什么意思,毕竟一年到头才吃一回,一回最多就吃两三个,虾子去了头剥了壳还能剩下多少肉啊?所以渐渐的也就不吃了。 至于螃蟹,原主的的确确没吃过,这一点穆氏清楚,夜清眉也知道。 可二人却十分默契地谁都没有戳穿她,也没有刨根问底地打听她到底什么时候吃过的。 一家人就跟没事人一样有说有笑,夜清眉还教她怎么挑虾肉最多的饺子。 夜温言觉得这样很好,她没有刻意隐瞒,甚至还在除夕宫宴上露出许多破绽。穆氏和夜清眉也没有刻意去求一个真相,甚至还在有了一些猜测之后,更把她当成一家人来看待。 这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应该也是穆氏她们最想要的结果吧!原主已经回不来了,她在头七祭的那天晚上,已经给了穆氏为爱女痛哭的机会。哭过就是告别,以后就是她来代替原主过完这一生。无论是从前的欢喜,还是今后的坎坷,所有的一切,都由她来替代原主承着。 穆氏和夜清眉、包括夜飞玉都是聪明人,知道取舍,也知道如何才能是真正的怀念。 “以后要是有机会,咱们一起去。”她对穆氏说,“只要娘亲点头,想走出这座一品将军府,实在是太容易了。我知道娘亲心里放不下过去的那些年月,所以我也不催,只是想让娘亲知道,女儿可以保护你,也可以保护哥哥和姐姐。这世上所有地方,只要你们说想去看看,我们就可以立即出发。南海的螃蟹,得咱们一家人去吃才会更鲜美。” 膳过一半,下人们都回来了,却不像刚去吃饺子时那么高兴。 夜温言一愣,就问她们:“这是怎么了?” 第302章 你凭什么啊 丹诺手里提着一只食盒,听夜温言问了,她就把食盒放在桌上,再一层一层打开,把里面装着的两盘饺子和两盘小菜都端了出来。 饺子已经凉了,不如刚煮出来时那么规整,一个一个分得开。凉了之后的饺子就会坨在一起,皮和皮粘着,一夹就要破。 穆氏的脸色不太好看,筷子搁到了桌上也不想吃了。丹诺说:“这是给二小姐送去的,送的早,刚出头一锅就往百兰轩那边端了。可是二小姐没吃,刚才还叫人把食盒都送还回来,说她不吃嗟来之食。还说咱们夫人要是真有心,就该把她叫过来一起用膳,为什么你们都能坐在一桌上乐呵呵的,却唯独把她一个人扔下,还像打发叫饭花子一样给她送了一口。” 丹诺一边说一边叹气,“总之就是一个都没吃,怎么送去的又怎么送了回来。” 夜清眉起了身,把饺子和菜又给放回食盒里,然后交给自己的侍女瑞珠。“拿回咱们院儿里去,晚上我就有吃的了。这么好的虾肉饺子她不吃也别浪费,正好我还没吃够呢!” 瑞珠什么也没说,立即提着食盒就走了。夜清眉重新坐了回来,同穆氏说:“以前我跟母亲一样的心思,觉得她从小被老夫人生生抢了去,实在可怜,就总会多让着她一些。可她也得明白让着是情分,不让也是本分,谁也不欠谁的。她从前不知咱们的处境也就罢了,如今可是明明白白看在眼里的,咱们因为什么落到这样的处境?还不就是因为同老夫人不睦。所以她也该懂,当初把她抱走,那不是母亲您的本意,是老夫人实在强势。” 夜清眉从前很少说这样的话,可自打夜温言从肃王府回来,家里这一桩桩事发生下来,让她对这个家的态度也有了本质上的改变。 “从小到大她总说我们亏欠了她,所以没完没了地要求我们补偿,向我们索取,这些母亲都没忘吧?”夜清眉帮着穆氏回忆,“五岁以前是老夫人打着连绵的旗号过来跟咱们要东西,母亲您觉得给也是应该的,毕竟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几乎就是老夫人要什么给什么。五岁之后就是连绵自己过来要,小到衣裳首饰,大到良田地契,见什么要什么。母亲是大夫人,管着府上中馈,多少双眼睛盯着呢,自然不能占公中的便宜,于是就从自己的嫁妆里出。一来二去的,您当年十里红妆嫁到夜家,带来的那么多嫁妆箱子是一天比一天少,到如今竟连一口箱子都装不满了。母亲,这些还不够吗?咱们到底欠她什么?” 夜温言向夜清眉投去了赞许的目光,家中这些人,她原本最担心的就是夜清眉的性子。太好说话,太好拿捏,大房这边她是最好欺负的一个,任谁都能搓磨两把。 她一直惦记着有机会得给夜清眉好好上一课,让她知道知道人生险恶,再像从前那样软弱下去,不但会苦了自己,还会连累亲人。 但如今看来这一课似乎不用了,经过了这么多年,夜清眉她自己也在成长,也把这个家看得越来越清楚。所以眼下才能有这样一番话说给穆氏听,就是不知道穆氏听不听她的。 她站起身来准备走了,说到底她是外人,平日里大家心照不宣也就罢了,眼下这种时候讨论着这样的话题,她就不好再跟着参与。 夜连绵是好是坏,这个女儿今后该如何对待,这样的话夜清眉说得,她却说不得。 所以她要走,人都站了起来,却被穆氏一把又给拽住,生生拽回椅子里。 她轻叹一声,“娘亲,我屋里还有事。” “你屋里没事。”穆氏说得很坚决,“言儿你也是我生的,你这一身血肉和骨头都是我在肚子里孕育,出生之后也是我一口一口喂大的,跟你大姐二姐没有任何区别。今日这样的话你大姐姐说得,你也说得,今日这样的场面,你大姐姐在得,你也在得。” 计嬷嬷带着一众下人出去了,又在外面轻轻把门带上。 穆氏便又道:“我这一生没有亏欠过什么人,唯独对这个女儿,是从生下来就一直亏着的。可是后来我想了想,其实就像清眉说的,该给的补偿我也给了,她要什么也都拿到了,只除了从小养到大的情分以外,别的她都有。但可能就是这个情分是她最看重的吧,所以从始至终都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不管是对我还是对你们的父亲,她都心怀怨恨。” “可是我们也为了这个情分,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夜清眉低着头说出这句话,说完之后就看向夜温言,“真要说亏欠,我们欠的是言儿,不是连绵。如果腊月初二那天我们能发现得再早一点,如果我们早一点拼死抵抗跑出府去,兴许就能把喜轿拦下来,再不济也能跟着言儿一起冲进肃王府。比起言儿,我们真的不欠连绵什么。” 夜清眉说着说着就捂着脸哭了起来,夜温言看到眼泪顺着她的指缝流出,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安慰。就只能伸出手却替她擦上几下,然后轻轻地说:“别哭,我还在。” 夜清眉把她的手抓住,用力点头,“还好你在,若是连你也不在了,这个家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言儿,我们谁也不欠,对不对?” 夜温言点头,“对,谁都不欠。命是爹娘给的,人生却得靠自己。要走哪条路都得由自己选,由不得别人做主,更由不得别人操控。” “可连绵她却不这样想。”夜清眉说,“其实包饺子那会儿就派人去叫她了,但是她不来,说她不会干这种粗活儿,如果我们有心,叫上她一起吃就行了。可是我们要等你,就问她要不一起等,她说不等,我们就先煮了一锅给她送去。你看,换来的就是这样的结局。言儿你说,我们该拿她怎么办?你不要推拒,你是我们的妹妹,有权力说。” 夜温言苦笑,她能有什么权力呢?说深了不对,说浅了没用。夜连绵是穆氏亲生的孩子,天底下没有母亲真能恨得下那个心的。 见她不说话,夜清眉也不再追着问,穆氏也不再说话。三个人就静静地坐在屋子里,气氛一时间略显尴尬。 后来是穆氏先打破了沉默,却换了个话题。就见她从袖子里取了一样东西出来,递到夜温言跟前,“言儿,这个给你。” 她接过来看,竟是昨儿才从临安府拿回来的百品香的房契。 “娘亲为何给我这个?”她不解,“这是娘亲的铺子,好不容易要回来的。” 穆氏又推了一把,“给你的。我手上像样的东西没有多少了,这些年陆陆续续都给了连绵,又经由连绵的手给了老夫人,就连我原本给清眉留的嫁妆也都没有了。这是临安内城最好的酒楼,放在哪我都不安心,就只能由你收着,才不至于再让她惦记了去。” 夜温言想了想,便道:“那行,我帮娘亲收着,娘亲什么时候要用再问我拿。” 穆氏却摇头说:“我不要了,就是给你的,回头你到府衙去换了名字和备案,以后它就是你自己的生意了。你想怎么经营就怎么经营,不喜欢酒楼就做别的。反正不管你怎么用,它是你的就行,是你的我就开心。” 穆氏伸出手在她的头上抚了两下,“好孩子,我都听说了,你把内城的李家医馆给了你哥哥,边上的铺子给了你姐姐,你如此为哥姐着想,可有想过自己手里还剩下什么?这些事本来该由我这个当娘亲的来做,可娘亲无能做不了,你帮着娘亲做了,娘亲心里又欣慰又感激。这酒楼你得拿着,全当是让我有个做娘亲的样子,别太让我的孩子们看不起。” “娘!”夜温言劝穆氏,“没有人看不起你,至少我和大哥大姐是敬着您的。” “敬着就拿着,我是你娘,当娘的给女儿东西怎么了?不是应该的吗?” 夜清眉也说:“刚刚还教训我不要生分了,我都没拒绝你那个铺子,你怎么不拿娘给的东西?她是咱们的娘,不管给咱们什么,都是因为娘疼咱们,你只管收着就是。” 三人正说着话,那张房契正拿着夜温言的手里,这时,就听院子里传来坠儿很大的一声喊——“二小姐您怎么来了?您是找夫人的吗?您吃饭了吗?” 这声音很明显是在报信了,夜清眉一下站了起来,下意识地就去推夜温言手里的房契,那意思是你快快收起来别叫连绵看到。可到底还是晚了,夜连绵突然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夜温言手里拿着的东西,当时就翻了脸。 “你拿的是什么?偷偷摸摸的又得着什么好东西了?”夜连绵一边说话一边往屋里走,几步就到了夜温言跟前。“房契?百品香的?”她几乎惊了,直问穆氏——“你居然把百品香给了她?原来你们三个背着我在屋里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穆千秋,凭什么啊?” 夜温言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第303章 是我的谁也拿不走 夜连绵的谩骂还在继续,主要是针对穆氏的,她指着穆氏说:“生我不养我,就说明心里没我。既然心里没我,平时你就不要做出那副慈母样,也不要总说是祖母把我抱走,你也是受害者这样的话。我相信一个母亲如果不想把自己的孩子送人,那孩子是谁都抱不走的,你可以以死相逼,那样就一定能把我留下来。可是你并没有,这就说明你们不是很在意有没有我这个女儿,所以你装什么受害者,你男人都死了,你又委屈给谁看的?” “夜连绵你给我住口!”夜清眉怒了,“她是你的母亲,你这样说话就不怕天打雷劈?” “我怕什么?”夜连绵都听笑了,“她生完孩子送给别人,她都不怕,我怕什么?”说完,又看了一眼还在夜温言手中的房契,“真行啊!临安内城的铺子,我要了这么多年你都不给,原来是给你的小女儿留着的。凭什么呀?我们都是你的孩子,你凭什么只给她呀?”说完就问夜清眉,“大姐姐,你看不到吗?这个当母亲的偏心到这个样子,你怎么能忍?” 夜清眉气得不行,大声道:“母亲没有偏心,我也没有在忍。这铺子言儿拿得,是因为她身为妹妹,做到了对兄姐和母亲的照顾,我一连两次受伤都受她大恩,就连上次你受伤也是言儿给的药丸,夜连绵你有脸过来闹吗?她拿个铺子不应该吗?再说,她也把自己手里的铺子分给了我和哥哥,母亲也是看着这个才把百品香给她的。” 夜连绵一听这话又炸了,“她手里的铺子给你们了?为什么不给我?为什么又独独落下我一个?”说着又转看夜温言,“都是你的姐姐,你凭什么只给他们不给我?” 夜温言总算轮得上说话了,却也只轻笑了一声,一脸的不屑,“我自己的东西,愿意给谁就给谁,想不给谁就不给谁。给东西凭的是一个心情和眼缘,你于我既然没有眼缘,看到你我也不会有好心情,那我又为什么给你?” “我是你姐姐!” “姐姐就姐姐呗,那又如何?”她完全不掩饰自己对夜连绵的厌恶,“即使你是我姐姐,该烦你我还是一样烦你,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些,省得我一冲动再想把你给掐死。” 夜连绵瞬间想起来上次在夜温言屋里差点被掐死的事,顿时气焰熄了一半,但人还是没走,对于百品香的执着也依然没有放弃。就见她指着那张房契说:“今日我不犯你,我只拿这个房契跟穆千秋说事,就问问她为什么给你不给我。” 夜温言提醒她:“母亲名讳不是你当女儿的可以直接叫出口的,你如此没有礼貌教养,可见从小到大养着你的那个人根本也没尽心,又或者是没揣好心。她故意把你养成这样,兴许图的就是今日你指着自己生母的鼻子骂街,也兴许图的就是将来有一天你跟我们反目成仇,还戳着母亲的痛处,一点一点把她手里的东西要回去。” 夜温言一边说一边把那纸房契塞到了袖袋里,“东西既给了我,那便是我之物,到了我手里的东西除非我愿意给,否则谁都拿不走。夜连绵,不信你就试试。” 她说完这话转身就走,夜连绵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追过去问:“你站住!你上哪?” 夜温言没搭理她,只冲着后面挥挥手,“娘亲,大姐姐,你们只管在屋里坐着,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全当没有这事儿。我要到老夫人那边去转转,顺便问问她,把一个好好的孩子养成这样是什么意思。还有那些年被她要走的东西,如今都到了谁手里。” 穆氏想说你别去了,去了又要生气,又要吵起来。可夜清眉拉了她一把,冲她摇头,示意她别管。穆氏就是一愣神儿的工夫,就见夜连绵已经追着出去了。 她有些着急,“清眉你不该拉着我,言儿脾气冲,这一过去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事端来。” 夜清眉却说:“事端也是老夫人的事端,倒霉的总归不会是我们家言儿。” “可这若是落下一个不敬不孝的名声,今后可怎么……” “母亲糊涂了?”夜清眉笑了笑,“言儿的姻缘是天缘,名不名声的,那位根本不会在意的。何况除夕宫宴那回,言儿对老夫人的那个态度,不敬不孝怕是早就传开了。她都不在意,母亲担心的到底是谁呢?”夜清眉的意思很明显了,言儿都不在意这些,母亲你要是再拦着,那就只能是为了护着夜连绵去的。 穆氏叹了气,重新坐回椅子里,再不说什么了。 从西院儿和东院儿分占夜府两边,要往来非得路过前院儿一趟不可。夜温言是带着坠儿和计嬷嬷一起走的,大步流星地走,后头就跟着一路小跑追过来的夜连绵。 经过前院儿时发现吵架的人已经散了,有个小丫鬟正蹲在地上找什么东西,她随口问了句:“找什么呢?” 小丫鬟说:“方才争吵时,二夫人有只耳坠子掉了,奴婢帮着找找。” 坠儿紧跟着就问:“那位舅爷爷呢?” 小丫鬟又说:“已经走了,说是回秀山县去了。” 坠儿再问:“那银票拿没拿?” 小丫鬟摇头,“没拿,就空手走的,但舅奶奶一直没露面,也没跟着舅爷爷一起走。”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点点头,没再问话,也没让坠儿再问,带着人拐外弯往东院儿走了。 看来刚才闹得还挺激烈的,八成是动了手了,不然怎么可能耳坠子都打掉了呢!只是走了一个舅爷爷留下一个舅奶奶,看来老夫人还是看重娘家亲戚,不想彻底撕破脸。 夜连绵如今住在西院儿,不跟在老夫人身边了,有些事情就知道得晚。再加上先前只顾着在百兰轩跟穆氏送来的饺子置气,哪顾得上前院儿发生了什么。所以前院儿闹的这一出她是不知道的,她甚至都不知道有客登门。 夜温言见她追着来的脚步慢了许多,那个找耳坠子的小丫鬟正答她的问话,想来是在打听事儿了。 她笑笑,继续往东边走,一直走到老夫人暂住的院子前,这才问了计嬷嬷一句:“福禄院儿修得差不多了吧?屋里还是用原来的金砖铺地吗?” 计嬷嬷就说:“应该这两天就能搬回去了,金砖没铺回地上,听说被起出来放到了老夫人的小库房里。至于舅爷爷和舅奶奶,方才计夺回报,是来找老夫人说蒋家祖坟一事的。蒋家的祖坟塌了,蒋家本家平日里总是入不敷出,遇着这样的大事就只能跟老夫人要银子。” 夜温言再问:“那位舅奶奶在干什么?前院儿闹成那样,都没有人跟她说一声吗?” 计嬷嬷就说:“计夺去看了,说那舅奶奶一路劳顿,正睡着,丫鬟怎么叫都没醒。” 坠儿听了之后就道:“怕不是装睡吧?醒了之后就会把她跟舅爷爷一起赶走,她只有睡着才能赖在夜府,就是不知道她赖在夜府的目的是什么。” 夜温言继续往前走,进了院儿立即就被老夫人身边的侍女看到,甚至还有两个会武功的婆子出来拦她,见了她就说:“四小姐请回,老夫人歇了,不见客。” 夜温言理都没理,径直往前走,“她见不见是她的事,我来不来是我的事。” 正说着,身后的夜连绵也追了过来,口中还在喊着:“夜温言你给我站住!不要有事没事就闹到祖母跟前!祖母年纪大了,你一再找上她是想干什么?是成心想把祖母给气死吗?” 夜温言冷哼,“放心,死不了,我是神医,有我在,只要她还有能剩半口气,我都能把人给抢回来。所以你不用拿这个来压我,何况她是死是活,对我来说一点儿心理压力都没有。” 会武功的婆子哪里拦得住夜温言,甚至都没用夜温言把她们怎样,只计嬷嬷一瞪眼她们就怂了。乖乖分站到两侧,把路给夜温言让了出来。 夜温言走在前头,夜连绵追在后面,进了屋时,就看到老夫人正跟一个看起来能比她小几岁的妇人有说话。那妇人还抹着眼泪,不停地跟老夫人解释:“他就是那个脾气,最是禁不起别人挑拨,姐姐你可千万别生气。至于外甥媳妇的银子,不要就不要吧,也省得姐姐被人说道。祖坟有多大能力就往多好了修,实在没银子祖宗也不能怪罪咱们,姐姐说是吧?” 老夫人想说不是,祖坟还是得往好了修,毕竟那关系着蒋家后辈子孙的福禄。 可是再想想,蒋家这一辈人都过成这样,后辈还能有什么福禄?而且她是外嫁的女儿,蒋家福不福的,跟她也没多大关系了。就是那祖坟里头也有她爹娘的墓,她还是要想办法弄些银子出来,单独把爹娘的墓修得好一些。至于那些没见过面的先人,就随缘吧! 夜温言的突然闯入可把这二位给吓了一跳,舅奶奶手一哆嗦,茶盏都掉了。 君桃赶紧叫人把碎了的茶盏收一收,然后上前给夜温言行礼:“见过四小姐,四小姐怎么来了?是有什么事吗?” 夜连绵眼珠一转,抢着说道:“四妹妹是来给祖母送铺子的,就是内城那个百品香,四妹妹觉得还是送给祖母比较好,因为只有祖母才配得上那么好的铺子。房契她都带来了,就放在袖袋里……” 第304章 祖母您不能小气 这话一出,夜温言突然就笑了,一边笑一边看向老夫人,也不说话,但眼里却传递着明明白白的讯息,那就是:我敢给,你敢要吗? 老夫人不敢,她非但不敢要那房契,她甚至都不太敢跟夜温言多说话。 刚才在前院儿闹的那一出,回来之后她细细分析过,也找人问过前因后果。这不问不知道,一问真是吓一跳。合着她跟弟弟还有萧书白内讧了一场,竟完全是夜温言搞的鬼,夜温言居然能三句两句就把她那弟弟给挑拨得跟她翻了脸,还把萧氏也一道算计了进去,这说话的功底也太深厚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这套路都是跟谁学的? 老夫人不敢说话,边上坐着的舅奶奶氏可敢。就见她用审视一样的目光看了夜温言一会儿后,开口道:“你就是夜家四姑娘?那个临安城的第一美女?” 夜温言笑着行礼:“这位就是秀山县总跟一品将军府要钱的、蒋家的舅奶奶吧?多谢舅奶奶夸赞,您放心,我一定把临安第一美人这个位置给坐稳了。” 汤氏脸色沉了沉,一句总跟一品将军府要钱,说得她脸上多少有点儿臊得慌。 夜温言也不等她再问回下一句,主动接着先前夜连绵那个话开始往下说了。她先是看了夜连绵一眼,那一眼里尽是无奈与责备,她说:“二姐姐怎么还提那百品香呢?专戳着舅奶奶的痛处说,这也显得二姐姐太不懂事了。二姐,那铺子是老夫人送给自家的侄子和侄媳妇经营的,可那个侄子可不是咱们的亲舅爷亲舅奶所出,那是祖母庶出的弟弟生的。你看看,嫡亲的舅奶奶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嘴快就把我人办的事给说了出来,这还让祖母怎么接?” 夜连绵有点儿懵,前院儿的事她才听说,但因为急着追夜温言到这边儿,也就听了个大概。只知道她祖母和二婶,还有从秀山县来的舅爷爷打起来了,却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 本来还自以为是耍了个小聪明,让夜温言在她这句话的压力下,不得不把那个铺子交出来。虽然铺子她得不着,但总归也算是她讨好了祖母,还是划算的。 但是没想到夜温言噼里啪啦说了一堆,说得她一句都接不上来。 可她接不上来是她的事,夜温言的话却还在继续。就听夜温言又说:“铺子我是带着,也的的确确是想给祖母的。可这事儿只能悄悄地办,在没人的时候办,这样祖母才好背着舅奶奶把铺子接着,然后继续去接济庶出的侄子。但是你这一闹就完蛋了,祖母没法接,接了给谁呢?还给庶出的吧,那嫡亲的弟媳心里肯定不乐意。给自己家亲弟弟吧,她自己心里还惦记着庶出,给嫡亲的舍不得。唉,祖母这也太难了,二姐姐说话也太不过脑子了。” 夜连绵听得瞠目结舌,她真想把夜温言的脑袋给剖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这怎么这么能说呢?死的都能给说活了,黑的都能给说白了。以至于她现在真是一头雾水,似乎还两头不是人,满脑子就只想着: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老夫人倒是知道自己是谁,但就是亲弟弟和庶弟弟这个远亲关系,让她觉得有点儿乱套。 她其实并没有多喜欢庶出的侄子,只是觉得他们听话,比嫡出的更好摆弄。再加上那二人又都在京城,铺子又是突然拿到的,这事儿真就是赶巧了才交给那二人。 这明明挺简单的事,怎么被夜温言三句两句就给说得如此复杂,甚至变了味道呢? 她想解释,还不等开口呢夜温言就又说话了:“当然了,事情都讲究个见者有份儿,既然舅奶奶都听见看见了,那这个铺子我们祖母不给舅奶奶占些便宜,肯定是说不过去的。那不如我就把铺子先给了祖母,至于她给你和那庶出的侄子怎么分配,这就不是我该管的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真就把房契拿了出来,“要说关系还得是嫡出的亲,祖母心里头肯定是向着舅奶奶这边的。唉,我也不知道祖母究竟怎么想,反正这事儿要是搁我啊,我肯定要面子,先前都在前院儿闹一场了,那眼下我再得一个铺子,我肯定是二话不说,直接就把它彻底送给舅奶奶的。钱不钱的无所谓,面子必须挽留住,不能在老家人面前显得小气。” 她笑着问老夫人:“祖母,我说得对吧?” 老夫人想说对个屁,那么大一个酒楼,说给人就给人了?她有儿有孙的,凭什么要把临安内城的大酒楼白白送给弟弟?再是娘家人,那也不如自己的亲儿子亲啊! 当然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却也不能什么都不说,因为她已经看到夜温言拿着房契的手,正向汤氏递过去。而汤氏眼底有一丝贪婪闪过,看样子就要伸手去接了。 于是老夫人赶紧道:“夜温言你莫要拿这个酒楼出来害人了!这酒楼惹出了大官司,账都没平,还在朝廷那边挂着号呢!你居然敢把这样的东西拿出来祸害你舅奶奶,你想干什么?是想把你舅奶奶送进临安府大牢,还是送进刑部大牢?” 老夫人说着说着还上了瘾,如戏精上身一般还站了起来,一脸义愤填膺的表情:“夜温言,你个小姑娘为何就不懂得善良?你在家里不敬着我也就算了,舅奶奶又没招惹你,你为何要害人家?这酒楼的案子是跟归月国的昭莲郡主扯上了关系的,那郡主人才走没几个时辰,走不出多远,万一这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她一生气再杀个回马枪,就她那个脾气谁受得了?到时候还不得把你舅奶奶生吞活剥了啊!夜温言,你可饶了我们蒋家人吧!” 汤氏伸出去的手就又缩了回来,已经递到眼前的房契突然就不香了。 原来是有官司的啊!怪不得这么大方。也是,庶子生出来的孩子一向不给蒋家争气,他们经营的酒楼能有什么好?她切不可被利益冲晕了头脑,要保持冷静,这纸房契不能接。 汤氏做了个深呼吸,总算是从刚刚的喜悦中清醒过来。这时就听夜温言又对夜连绵说:“二姐姐听到祖母教训了吗?你这是一句话害了两个人啊!哦不对,就害一个,毕竟祖母肯定是要把铺子送给舅奶奶的,送出去的东西就跟祖母没什么关系了,出事也只能是舅奶奶一个人兜着。二姐你这招真毒啊!谁教你的?又为啥如此加害舅奶奶?” 她说到这里停了下来,做认真思考状,很快就恍然:“瞧我这脑子,自然是谁养的就是谁教的,毕竟二姐从小到大就只听祖母一个人的话。唉,祖母呀,我知道您生舅爷爷的气,因为他刚刚在前院儿那是一点儿脸都没给您留,但您也不该把气都撒在舅奶奶身上。您是京中有名的夜老夫人,您得大肚,不好这样子害人的。” 汤氏有点儿要绷不住了,看着老夫人叫了一声:“姐姐!” 老夫人气得直跺脚,“我没有!我没有这个意思,你不要听她胡说八道。这夜温言最擅长的就是胡说八道,没有的事偏偏给说成是真的,谁要真信了谁才是傻子。” 夜连绵也说:“你不要把什么都推到我身上,你自己也承认了这会儿就是来给祖母送铺子的,所以你本就存了害人的心,根本不关我的事!” “非也非也。”夜温言认真地摇头,“我是想给,但我想的是偷偷的给,到时候再替祖母在外周旋一番,慢慢把这个事儿给平了。可没想到舅奶奶坐在这里,你就把这事儿给说了,所以这铺子就不得不落到舅奶奶手中,那我就不能再去替舅奶奶平事儿啦!” 汤氏突然问了句:“你为何不能替我去平?” 夜温言笑了起来,“瞧您这话说的,这里是临安城,可不比秀山县。临安城天子脚下,皇城根儿底,芝麻大点儿的事儿都能滚成雪球那么大,那是说平就能平的吗?祖母是我爹的亲娘,所以我帮祖母那是天经地义的,不管费多大事,也得把这事儿给办成了。但舅奶奶您就不同了,我都没怎么见过您,您丈夫又是我祖母不待见的嫡亲弟弟,我为啥要帮您办事?” 汤氏嘴唇都直哆嗦,合着夜老夫人不待见自家亲弟弟这个事儿,这就算是坐实了? 夜温言再道:“我总得分出个远近~亲疏吧?要是您都能跟我祖母一个待遇,那不是显不出我祖母了吗?她的脸面又往哪儿搁呢?何况还有个事儿,方才在前院儿,我刚回府啊,就被舅爷爷劈头盖脸一顿骂,骂得那叫一个难听,连我那去世了的父亲都给捎带进去了。所以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我都没有理由帮着您,您说是这个理吧?” 汤氏听得直迷糊,是真迷糊的那种,好像长途跋涉那个晕车的劲儿又上来了。 夜温言笑笑,突然回头,一把将夜连绵给拽了过来…… 第305章 抗旨了知道吗 “二姐姐往哪躲呢?你多嘴多舌惹出来的事,怎么让我一个人在前头顶着?”夜温言说完又跟老夫人道,“祖母也别生气,毕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她活成什么样儿都是您自己的影子,就跟照镜子似的,看看她就能看到您自己呢!” 再转向汤氏:“舅奶奶也别生气,铺子拿不着就拿不着吧,谁让您这关系处得不到位呢!但凡舅爷爷在我祖母心中的分量比那位庶出的高,今儿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场面,这酒楼也早就给你们送去了。没事儿,往后好好处,多巴结着我祖母些,兴许这关系就能缓合了。” 汤氏脸色愈发的难看,偏偏夜温言还在说话:“另外也不用可惜这一间铺子,我祖母手可是有好多铺子呢!都是这些年让我二姐姐跟我母亲要的,全在她手里握着。您来都来了,怎么着她也得施舍一点儿,要不然舅爷爷在前院儿不是白闹一场了嘛!” 她又看向老夫人,“祖母我说得对不对?这是不是正经的待客之道?您放心,一般的客人我可不会这样说,这也就是祖母您的娘家人来了,还是嫡嫡亲的,我这样说也是显得跟您娘家人亲近。你看,舅爷爷和舅奶奶好不容易来一趟,您总不能用区区一百两银票就把人给打发了,何况那银票又让二婶给要了回,这可真是让人寒心啊!不如您就大方些,把手里的铺子往外给一给,也省得舅奶奶眼巴巴的瞅着盼着。” 夜老夫人这会儿就跟汤氏一样,就是个迷糊啊,就感觉眼前天旋地转的,就跟坐船一样。 她有经验,知道这是让夜温言给气的,心里还合计着早晚有一天得让夜温言给气死。 她的铺子凭什么给别人啊?嫡亲弟弟也不行啊!她的东西必须自己握在手里,将来给自己最疼爱的二儿子,谁也别想从她手里分到一杯羹。 见老夫人黑着个脸不说话,汤氏也觉得挺尴尬的,更知道这位姐姐是不可能给她什么东西了,那她不如就自己大度一些,做个姿态,也省得彼此都尴尬。 于是汤氏就瞪着夜温言说:“你不要挑拨离间,我是不会上这个当的。你祖母是我们的亲姐姐,给不给东西都是嫡嫡亲的,我们不贪那些个身外之物。这破铺子我可不会要,别的铺子也不要!你祖母说得对,凭白的惹一身官司,你这是祸害我呢!还是你自己收着吧!” “好嘞!”夜温言笑呵呵地将房契收回,重新塞回袖袋里,还冲着汤氏俯了俯身,“那孙女儿就听舅奶奶的话,这房契我就自己收着了。”说完又看向老夫人,“舅奶奶让我自己收着的,祖母可别怕我不给你呀!呵呵,你看这事儿整的,我还怪不好意思的。” 老夫人一口气没倒上来,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偏偏夜温言还在跟夜连绵说:“二姐你看,就因为你一句话,让祖母损失了这么好的一间铺子。现在好了,舅奶奶不让给了,你说我怎么办?唉,真是不孝啊!” 夜连绵急了,不停地摆手:“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眼里尽是怨恨和厌烦,一句话都不想跟她说。夜连绵就更急了,冲着夜温言大喊:“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夜温言还在笑着,“二姐不是早就说了么,我是来给祖母送铺子的。但既然铺子送不成了,那我就顺路办点儿别的事,东西两院儿隔得挺远,我总不能白来一趟。” 老夫人心有些慌,还办别的事?能是什么事?反正不能是好事。 夜连绵倒是直接问了出来:“你还有什么事要办?” 夜温言笑着说:“就是顺便提醒一下祖母,继百品香之后,最近可能接二连三地会有很多铺子出这样那样的事,祖母可得盯紧着些,可别再弄得像昨儿那么难堪。您可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总上外头丢那些个脸,祖父泉下有知可是不会轻饶了您的。另外,因着铺子总出事,我也得请钦天监的人来给看看,看我们家是不是又有什么星犯煞了。” 话说到这里,看着老夫人的眼神突然又有了变化,就好像一下子想起了什么事似的。 夜温言伸出手指向老夫人,“呀!我想起来了!” 老夫人让她吓得魂儿都快没了,“你想起什么了?不要装神弄鬼的,有话就说!” “我想起来大年宫宴时,皇上不是让您一直留在家里,不要出门吗?那昨儿您怎么还去百品香了呢?这,这是不吉啊!冲撞了自家铺子事小,可万一冲撞了皇族,那可该如何是好?” 老夫人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是啊,她怎么忘了这一茬儿,原本一直都好好地遵着,这些日子即使地龙翻身,她也没想躲出府去。这怎么一听说酒楼出了事,就犯了忌讳直接出门了呢? 夜温言还在给她捋这个事情的严重性:“您也太不让人省心了,这可是抗旨啊!您怎么能做出抗旨的事来呢?我知道您仗着家里有军功在,有恃无恐,觉得自己就是抗一抗旨也没什么,皇上也不能拿您怎么样。何况您也没把现在这位新帝放在眼里,这些我都是明白的。但是祖母,人言可畏,皇上不拿您怎么样,万一百姓不干了呢?” 夜连绵跟着问了句:“百姓有什么可不干的?他们凭什么不干?” 夜温言继续分析:“本来今年年景就不好,大年初一就遇地龙翻身,是为一煞。人们都想方设法求神拜佛地避这个煞,却偏偏您总犯忌讳,跟百姓作对。这要是让百姓把这事儿给合计过劲儿来,还不得冲上将军府把您给撕了啊!” 老夫人狠狠地打了个冷颤,一脸的惊恐掩都掩不住。 汤氏不明所以,就问了句:“这是怎么了?你们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姐姐出门?” 夜温言耐心地给她解释:“腊月初二天相显示有恶煞挡帝龙回阳,钦天监观得京中犯有恶煞,一查还就是我祖母。按说这种事应该斩首的,甚至诛连九族,但念在我们家有大军功在身,所以就饶了祖母一命。但皇上也下了旨,让祖母在家避星,不可走出府门将恶煞带出。本来都避得好好的,没想到酒楼一出事,祖母一着急,就把这茬儿给忘了。” 她一边说一边叹气,“祖母不是那样贪财的人,不可能因为一间酒楼就把圣旨都给抗了。所以我琢磨着,肯定是因为管着酒楼的舅舅和舅母。祖母对他们是真好,他们犯了错,祖母不惜抗旨,也要亲自前去把人给保下来。说起来我也有些纳闷,祖母为何对庶出的子侄都这么好,却反而对嫡亲的弟弟不亲不热的呢?舅奶奶,你们该不会是哪里招惹了祖母吧?” “你快快住口吧!”夜老夫人都要崩溃了,“与其扯些个没用的,你不如想想抗旨出府这事该如何平了。老身没有不把新帝放在眼里,也从未想过有军功在就可以抗旨,更不是因为惦记那两个孽障才匆匆出府去把人给保下来。老身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呢?老夫人仔细回想,怎么就一听酒楼出事就出府了?这事儿谁告诉她的? 想来想去她想明白了,当时就指向夜温言——“是你!分明就是你派了屋里的丫鬟来告诉老身这件事,是你叫人把老身给引出去的!老身一着急就把不能出府这茬儿给忘了,偏偏你当时不提醒着,还一个劲儿地撺掇老身。现在老身抗旨了,你反过来拿这个说事儿,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啊?夜温言,老身就问问你,家里有人抗旨,对你有什么好处?” 夜温言撇撇嘴,“是没什么好处,但同样的也没什么坏处啊!毕竟是祖母您抗旨,朝廷就是怪罪下来那也由您顶着,砸不到我的头上。何况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当时只是跟祖母您提一提这个事儿,毕竟铺子是在您名下的,出了事你可不就得负责么。谁成想您激动成那样,一定要亲自过去处理,这才犯了忌讳的。” 老夫人气得没了招儿,汤氏在边上听着也是一激灵一激灵的。心道这位姐姐也太冲动了,怎么可以做抗旨之事?还有什么恶煞挡了帝龙还阳,什么意思?是说先帝驾崩跟她有关? 这事儿可就大了,如果真闹到要诛九族,那她们秀山县蒋家算不算九族之内啊?女人出嫁了就只能算是夫家的人吧?所以这位姐姐不管干什么应该都是跟蒋家没关系的。或者实在不行,她回去就跟蒋硕和离,这样她就不再是蒋家的人了,就跟这夜老夫人没关系了。 汤氏这边只顾着算九族里头有没有她,夜老夫人已经放低了姿态,开始求夜温言:“你想想办法,这事儿朝廷真要怪罪下来,你们也是跟着连坐的。别怪老身说话难听,万一要是祸连九族,你,还有你娘和你哥姐,都算数!” 第306章 小四你图什么 夜连绵也急了,“怎么会这样?祖母怎么会抗旨?夜温言这都是你害的,这件事情你必须负责!否则咱们谁都别想好,你也得一起死!” 夜温言耸耸肩,“死不死那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跟我娘亲和哥姐也无关。”她看向夜连绵,“但是跟你有关,因为我绝不会承认你也是我的亲姐姐。行了,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刚才饭都没吃消停,我得回去再吃点儿。祖母抗旨的事这一两天应该就会有人上门来与你责问,其它那些个铺子的纠纷和官司,应该也会在这一两天都找上门来。祖母做个心理准备,孙女就不打扰祖母思考人生了。先走了。” 她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也冲着舅奶奶俯了俯身,然后给夜连绵留下一个充满嘲讽又意味深长的笑,大摇大摆地走了。 夜连绵整个人都慌了,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老夫人看着她,眼里几乎要飞出能杀人的刀子来。舅奶奶汤氏也皱着眉看着这位二小姐,心里头不停地在想她这大姑姐到底是怎么养的孩子,怎么养了这么个蠢货出来。 夜连绵觉得很丢脸,也很害怕,既害怕那个抗旨的罪名会诛连到她,又害怕因为自己多嘴多舌让老夫人丢了铺子,再被老夫人怪罪。 她现在已经哥不疼姐不爱了,娘亲对她也是明显的不待见,如果再失了从小养她长大的祖母的喜欢,那她还能有什么指望?她还没有订亲,还得指望着老夫人给她做主选个好的呢! 虽然二婶这些日子对她不错,几乎每日都会派人去关怀,还给她送东西。可她总觉得二房还有个夜楚怜,自己就算同二婶亲近,肯定也得排在夜楚怜后头。 她很看中老夫的疼爱,所以她害怕老夫人彻底抛弃她。却偏偏今日又闯了祸,看老夫人这个眼神……夜连绵咬咬牙,“祖母放心,我一定给祖母出了这口气!”说完人就出去了。 老夫人和汤氏对视了一眼,汤氏心里没底,问了句:“二姑娘这是要干什么?” 老夫人摇头,轻哼了一声,“一个蠢货,就算闯祸都闯不出大祸,无需理会。” 汤氏多嘴劝了一句:“怎么说也是景归的血脉,又是姐姐从小养在身边的,肯定是比别的亲近一些。我瞧着二姑娘心里还是向着姐姐你的,姐姐不如好好教教她。” “我教她什么?”老夫人的声音提高了些,明显的不乐意,“我把她养到这么大已经是大恩了,她还想指望我什么?老大的孩子,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将来夜家也不指着她们。” 见她是这个态度,汤氏就不再说话了。 早就听说这个大姑姐不喜欢自己的大儿子,偏偏大儿子还最孝顺,为了讨母亲欢喜,什么都愿意做,就连新出生的一对双生胎都挑了一个给老夫人抱去。 想想这位大姑姐还真是个怪人,亲生的大儿子不但不疼,还可劲儿的祸害。嫡亲的弟弟不亲近,要去亲近一个庶出的子侄,这到底是什么毛病?脑子让门挤过? 夜温言从老夫人屋里出来,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坠儿跟计嬷嬷脸上也挂着笑,坠儿时不时的还能笑出声儿来。没办法,她家小姐太厉害了,来一趟就把老夫人给说迷糊一趟,看样子被二小姐送给老夫人的那些铺子,收回来也指日可待了。 三人一路往西院儿走,没走多一会儿就看到了二少爷夜飞舟。 夜飞舟正迎着她们走过来,一见了夜温言就说:“我到清凉院儿去寻你,清眉说你往这边来了。小四你有没有事?祖母和那位舅奶奶可有为难你?” 夜温言摇头,“二哥你这个关注点就不对,跟祖母交锋,我哪次输过?” 夜飞舟松了口气,“没输就好,我也知道你不会输,但却不知道那位舅奶奶的脾气。万一说话不好听让你难堪,那也是挺不愉快的。行了,没事就好,我找你……” 他话才说到这儿,突然目光夜温言身后看去,同时身形一动,一道虚影拖出,人已经向前闪过,伸手接住了一把菜刀。 坠儿吓得倒吸一口冷气,立即拉住夜温言,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挡了一下。 计嬷嬷也怒了,冲着那扔菜刀的人厉喝道:“放肆!二小姐这是逼着老身对你不客气?” 扔菜刀的人正是夜连绵,从老夫人屋里出来后,她直接就拐到小灶间去取了一把菜刀来。看到夜温言在前头走她就追,追到差不多距离时,竟是照着夜温言的后脑就把菜刀飞了过来。 其实这种程度的暗算,在夜温言眼里根本就不算什么,她早知道后头有人跟着了,也早在菜刀飞过来的瞬间听清楚了方位。这刀只要她想躲,轻而易举就能躲开。没想到正好碰到夜飞舟,这刀就接在了夜飞舟手里。 夜连绵铁青着一张脸,死死向面前的这伙人瞪过来,她对夜飞舟说:“二哥你可真是吃饱了撑的。我们西院儿的孩子打架,关你什么事?你半路杀出来是什么意思?” 夜飞舟一看到这个堂妹就皱眉,老夫人养出来的孩子,果然是这府里最招人烦的一个。她甚至都没有夜红妆的心机和算计,就只一味的知道巴结着老夫人,反过来对自己的至亲胡搅蛮缠。这种人当真是没长脑子吗?老夫人是不是照着驴养的她?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手里接住的菜刀又扔了回去。以夜飞舟的功夫,飞个菜刀这种事那基本就是指哪打哪,所以这菜刀是贴着夜连绵的耳朵飞回去的,削掉了她一绺头发。 夜连绵吓得头皮发麻,一动不敢动,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几乎以为夜飞舟是要杀了她。 可夜飞舟没那个心情同她计较和周旋,他只是回过身来问夜温言:“她又找你麻烦?” 夜温言点头,“嗯,不过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二哥这刀法不错,要是刀能在空中再转两圈儿,正好给我这二姐剃个大光头。到时候她没了头发就不好意思见人,想来应该能在屋里多待些日子,那样我的耳根子也才清净。” 坠儿就说:“也不见得,老夫人的头发没了一半儿,可也没见她不好意思见人啊!还不是头上包块布,就假装自己跟没事人一样。所以奴婢觉得二小姐可能也得效仿,毕竟是在老夫人身边儿长大的,想来脾气秉性和心思都是一样的。” 计嬷嬷就说:“既然头上不行那就在脸上,划花了脸总得好好养上一阵吧?” 夜飞舟就比较为难,“那到底是应该剃光头,还是应该割花脸?小四你拿个主意。”他一边说一边往夜连绵那边走,经过了她,一直走到一棵大树前,将扎在上面的菜刀拔了出来。 夜连绵彻底害怕了,“嗷”地一声怪叫,捂着自己的头就往回跑,一边跑一边喊:“祖母救命!祖母快救救我!夜温言要杀人了!二哥也帮着她一起杀人了!祖母救我!” 菜刀又追着她飞了过去,没伤着她,只是贴着她的头皮扎在了老夫人的房门上。远远听见“咣啷”一声,伴随着两个老太太和一位少女的齐声惊叫,夜飞舟面无表情地走了回来。 夜温言就笑他:“二哥在自己家里还是头一回这么威武呢!你说你要是早把这个气势给拿出来,那得少遭多少罪?所以说啊,人活得好不好,其实也不能全怪旁人,自己还是得负主要责任的。二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夜飞舟很无语,“你哪来的这些个大道理?跟谁学的?行了,我问你,听清眉说,那夜连绵找你闹,是因为看到了大伯母把百品香的铺子给了你。小四,你要是想要铺子,我手里也有几个,一会儿都给你拿着,你把百品香还给大伯母,省得她再找你闹腾。” 夜温言把胳膊往怀里缩了缩,“不给!我今儿要是给了,这铺子明儿就得到夜连绵手里。我母亲是禁不住她去闹的,全家能对她狠得下来的人也就只有我,所以这房契必须放我这儿才稳妥。不过我也就是暂时拿着,酒楼我可不要,该是母亲的还是母亲的。” “那如果就像你说的,哪天大伯母禁不住她闹了,来管你要呢?” “如果母亲开口,那我就给她吧!总归不是我的东西,还是得母亲说了算。” “那你又何苦保管这一时呢?”夜飞舟听得直摇头,“小四我把话就放这儿,这铺子早晚有一天还是会到夜连绵手里,到时候大伯母找你要,你再拿出来给她,你就显得很被动了,也显得今日闹的这一出是多此一举的。多管闲事的结局就是里外不是人,你图什么?” 夜温言苦笑,扯了夜飞舟一把,几人一齐往前走。 “我也不图什么,就想着万一能留住呢?”她一边说一边摇头,“你分析得对,早晚也是留不住的,我可能真的做了一回里外都不讨好的事。” 夜温言低下头,情绪很是低落…… 第307章 真想把你嘴缝上 夜飞舟皱着眉盯着她看,“你也不像是能吃这种亏的性格啊?明知道不讨好还做?” “不然呢?”夜温言摊手,“不冲着夜连绵,我总还得冲着我母亲,她待我不薄,我不能伤她的心,否则你以为我会留夜连绵到现在?她是我娘亲的亲生女儿,除非我不想要这个娘了,否则夜连绵我永远动不得。” “可你也是你娘亲的女儿,且还是小女儿,没必要做妹妹的让着她。” “二哥,那不一样。”她很无奈,情绪持续低落。 “哪里不一样了?”夜飞舟还是不懂,“你知道你们大房那边现在给我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吗?”他一边说一边摇头,“那种感觉就是,大哥哥和清眉还有夜连绵是亲生的,而你却是捡来的。所以你很懂事,能不张口就不张口,能不伸手就不伸手,凡事都自己去做,尽可能的不给家里找麻烦。一旦对上你跟其它兄姐有纷争的时候,就像你跟夜连绵之间,你总是会主动自觉地做出让步。小四,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你不需要太坚强。” 夜温言苦笑,“我当然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却偏偏我不会哭,以后也想学会哭。坚强没有什么不好的,是亲生的还是捡来的,于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差别和损失。或许是我生性冷漠吧,所以对于远近~亲疏的感触并不是很深,何况我也没有什么能跟她们要的。” 夜飞舟还是摇头,“你可一点儿都不冷漠,否则也不会一再的帮我,更不会把这位计嬷嬷送到大伯母身边去。她是……是那位送给保护你的。” “那是我母亲,这些都是应该的。”她不愿再扯这个话题,于是话锋一转,对夜飞舟说,“刚才你说要给我铺子,我亲爱的二哥,你那铺子都是三殿下给的,我怎么能要。” 夜飞舟瞪她,“把嘴闭上!活该你吃亏。” 她笑得捂起肚子来,“你看你看,就可以你说我,我说你两句就让我闭嘴,什么道理。” “道理就是我是你哥,我说你是应该的,你是妹妹,你不能说我。” “切!”她撇撇嘴,“说不过我就用年龄压我,你不就比我老么,有什么可骄傲的。倒是我还要问问你,找我有什么事?能从清凉院儿找到这边,这事儿似乎还挺重要的。” 夜飞舟见她终于不再扯着刚刚那个话不放,心里也是松了口气,赶紧同她说正事:“三殿下又弄了几座山出来,比上次那些稍微远些,但也没远太多,问你要不要。” 夜温言失笑,“他是不是真以为我要占山为王?整那么多山头干什么?” “就问你要不要。”夜飞舟提醒她,“不要白不要,过了这村没这个店。” 她立即点头,“要!”再想想,“二哥你这会儿有事吗?要是没事咱们就去外头看看山?连带着先前那几座都一起走走,我自己的山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具体位置在哪里,总得去巡视一圈。你陪我一起去吧,把三殿下也叫上,当郊游了。” 夜飞舟实在佩服她这个脑回路,这到底是怎么想的?“这都过了晌午了,就算骑快马过去,等到了山脚下也得接近天黑。你半夜郊游?还把先前那几座一起走走,你当看山是看铺子呢,说走走就走走?明儿吧,打从明儿起我天天陪着你看山,一天看一座,可好?” “不好。”她摇头,“现在就去,啥时候看完啥时候回来,天黑爬山更有乐趣。” “你还要爬?”夜飞舟简直无语,“这季节山上可还有雪呢,你确定要爬?” “啊,确定要爬呀!”夜温言说得十分认真,“有雪怕什么,山高路远,地面打滑,正好你不小心滑一下,三殿下顺手把你扶一下,我……” “你把嘴给我闭上!”他真想把这丫头的嘴给缝死了,最好一辈子都别拆线。明明小时候挺好的一个孩子,怎么长大了就成这样儿了?“爬什么山爬山,给我老实在家待着!” 夜飞舟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夜温言却一点儿都不带害怕的,“我不!有本事你跟我打一架呀!打得过我算你赢。二哥你也知道的,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打架还挺厉害的,腊月十五那天我生了重病,那种情况下都一个人打死那么多杀手,你确定你打得过我?” 夜飞舟确定,但不是确定打得过,而是确定打不过。 他也不知道这死丫头啥时候学的武功,好像突然之间就成为一名高手了,还是在他这个“绝”之上的高手,这上哪说理去?他辛辛苦苦那么多年才熬成现在这样,这丫头是拜的神仙为师吗?到底跟谁学的?“绝”之上的境界到底是什么? 夜飞舟很不愉快,但也很快就想明白了武功跟谁学的这个事。还能有谁,炎华宫那位呗,所以小四这丫头其实会的不是武功吧,应该是术法? 夜温言又说话了:“二哥你要不想去也行,那我去找三殿下,我让他带我去。但你可得想好,我跟三殿下两个人单独去爬山,万一我一下没踩好滑着了,他扶的可就是我。想我临安第一美人,万一他在扶我的时候动了心,那你可就得不偿失了。” 夜飞舟感觉自己要疯,伸手就去捂她的嘴,“你别说了行吗?祖宗!你说你这一句一句是要干什么?你是个小姑娘,这种话是怎么好意思往外说的?” “为啥不好意思?”她把夜飞舟捂过来的手往下拽,“我这可是提醒你,我可是临安第一美人,任何人见着我都不可能不多瞅几眼的,所以你必须得有个危机意识。” “我有个屁的危机意识,我现在就想把你这张嘴给缝上!” 夜温言瞪向坠儿和计嬷嬷,“你俩干啥呢?主子挨欺负了你俩没看着啊?他都要拿针缝我嘴了,咋还跟没事儿人一样看热闹呢?赶紧上来救我啊!” 坠儿跟计嬷嬷笑呵呵地又往后退了两步,齐齐摆手,“不救,不救。” 夜温言咬牙,又瞪向夜飞舟,“反正今儿我就是要爬山,我心情不好我就想爬山!你们要是不去我就自己去,到时候被蛇咬了让狼吃了,你就等着七天之后到坟头上哭我。” 夜飞舟也拿她没招儿了,把手放了下来,还把她乱了的头发理了理,叹了气道:“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嘴上说得洒脱,可是谁遇着了这样的事能不糟心呢?在这个家里,这样的情绪也就只有我能够理解,因为我也是从小到大被排挤在外的那一个。不同的是,我是被动的,而你,是主动的。罢了,爬山就爬山吧,大不了上不动了我背你。” 夜温言很高兴,“那你到仁王府去找三殿下,我就在府里等着,你们驾了马车来接我。” 夜飞舟认命地去了,夜温言又将计嬷嬷安排去清凉院儿陪着穆氏,出门照例带上坠儿。 穆氏听说了她要出城一趟,也没有多问,倒不是不关心,她只是知道这个女儿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自己问得太多了反而会让对方觉得反感。 一旦有了反感,很有可能就不喜欢待在自己身边了,这是穆氏最大的恐惧。所以她决定不管夜温言,给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只要还记得回这个家,只要还能叫她一声娘亲她就知足。 倒是计嬷嬷把发生在老夫人那边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讲给穆氏和夜清眉听了。说的时候夜飞玉也在,当听到夜连绵一进了屋,就直指夜温言是来给老夫人送铺子的时候,夜飞玉气得“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她到底是跟言儿有多大的仇?从小到大言儿哪里惹到她了?” 夜清眉想了想,说:“或许是哪里都惹到了吧!连绵在老夫人身边长大,言儿是祖父最疼爱的孙女。老夫人的庇佑再好,也不如多得祖父疼爱,所以言儿从小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祖父征战回来即使谁也没给谁带东西,也总会偷偷地给言儿一些。一来二去的,连绵就记恨上了。这些事她没跟旁人说过,却同我说过不只一回。但她不是诉苦,她只是希望我能跟她有一样的想法,去排挤言儿,去把祖父的疼爱都给抢过来。” 穆氏一直沉着脸,每每说到夜连绵的事,她的情绪都提不起来。 夜飞玉见了,就冲夜清眉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再说了。然后自己坐到母亲身边,用尽可能温合的声音同她说:“以前祖父就曾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谁也不能庇佑谁一辈子。我们都长大了,母亲不如放手让我们自己去全自己的人生,是好是坏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谁也怨不着谁。就像言儿,祖父不能庇佑她一辈子,我们也没能好好地保护她,所以比起连绵来,言儿才是我们最亏欠的那一个。母亲何必总让自己陷在连绵的苦楚里走不出来?” 夜清眉也在边上说了句:“大哥说得对,连绵她……至少还活着。” 第308章 帝尊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夜家大小姐双手掩面,无声地哭泣。 穆氏却没有眼泪流出,只是眼中悲戚难掩。可她还是告诉身边的两个孩子:“没有人死去,所有的人都活着,她就是从前的言儿,是你们最小的妹妹,都给我记住了!” 下午申时,仁王府的马车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把夜温言和坠儿给接上了。 权青允如今已经不能够用从前的态度来面对夜温言了,他甚至想为从前的“不懂事”给夜温言磕一个。从小到大对父皇都没敬畏和惧怕到这种程度,但夜温言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 夜飞舟觉得车厢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主动先开了口说:“咱们今儿就先看稍微近一些的山,明儿要还想看就起早一些,再往远处走。但即使是最近的山,马车一路跑过去也得天黑,所以小四你合计合计,还要不要往上爬。”说着,又瞅瞅夜温言裹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衣裳,很是无奈,“怕冷还挑这个时辰出门,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权青允听说夜温言怕冷,立即表态:“我府上新得了一些雪貂的皮子,回去我叫人做一件披风送给四小姐。皮子有好几块,还可以再做个围领。” 夜温言赶紧拒绝:“我不要,你给我二哥做吧!” 夜飞舟气得咬牙,“夜温言你费老大个劲把我从我爹娘手底下救出来,目的是打算自己把我气死是吧?合着你根本也没放过我。我早晚得把你这张嘴给缝起来,看你还敢不敢胡说八道。”说完又剜了一眼权青允,见权青允憋着笑,气得一脚就踹了过去。 权青允也不躲,就让他踹了个正着,只是失笑道:“比起从前,你这脾气倒是见长,本王琢磨着这应该是四小姐的功劳。不但给了你勇气和自信,也让你的性子明朗了许多,所以本王实在是应该好好感谢四小姐。那些雪貂皮子就还是给四小姐吧!待明年再收到好的皮料,再给你做。”他说得认真,气得夜飞舟又翻了好几回白眼。 夜温言觉得这样很有意思,很也人间烟火。说说闹闹的,能让她不再去想家里那些乱糟糟的事情,无论是穆千秋还是夜连绵,都能抛在脑后了。 从内城到外城,再到山脚下,马车走了两个半时辰,下车的时候天都黑得透透的了。 夜温言一掀车帘子就打了个哆嗦,夜飞舟就说她:“冷了吧?活该!”话是这样说,却还是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亲手披到她身上,还系好了带子,又把后头的帽子也给扣上了。 披风的边儿都是带毛的,夜温言在这披风的包裹下显得十分娇小好看,权青允不由得多看了两眼,结果被夜飞舟严重警告:“不许瞅我家妹妹!” 权青允摊难手,“我就是看她毛茸茸的像个小动物,觉得有趣罢了,你这是想哪儿去了?” “像什么都不能多瞅,否则自会有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夜飞舟冷哼一声,拽着夜温言就往前走。马车本来就停在山根儿底下,有一条被人踏出来的小路,刚好够两个人并行。 权青允十分无奈,这孩子真是有了妹妹当靠山,胆子愈发的大了。以前就只知道躲在他身后寻求庇佑,他有时候见这孩子没出息的样儿还挺生气。现在可到好,真是出息大发了,都知道跟他呛着说话,还把他挤兑得只能跟坠儿这个丫鬟凑成一组。 偏偏这坠儿还说:“三殿下,我们二少爷说得对,您还是少看我家小姐,否则真能有人挖你眼珠子去。奴婢跟您透露个事儿,今儿我们家老夫人的亲弟弟上门了,是来借银子的,借银子是为了修祖坟。秀山县蒋家的祖坟塌了,这事儿奴婢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老夫人在京中散布谣言,说我家小姐丢了的时候,那位神仙干的。由此可见神仙多么睚眦必报!所以殿下您离我家小姐远点儿,就跟奴婢凑合凑合一起上山吧!我家小姐由二少爷照顾就行。” 权青允听得头皮都麻,炎华宫那位爱刨人祖坟的事儿他倒也听说过,是听史官们讲的。说是千万不要惹着那位生气,否则不但自己遭殃,祖宗十八代都得跟着一起倒霉。你以为是一丁点儿的小事,但架不住那位气性大呀,一生气再把你家祖坟给刨了,你说憋屈不憋屈。 他一直以为那是数百年前的事,现在那位不理俗事,已经不跟凡人打交道了。却没想到突然杀出个夜温言,把尘封的神话又给开了个口子。 “那飞舟同她走在一起,会不会有事?”权青允小心翼翼地问坠儿,语气相当客气。没办法,谁让人家是未来帝后的丫鬟呢!而且夜温言走哪都把这丫头带着,想来是很看中的了。 坠儿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应该不会的,堂兄不像表兄,表兄表妹是扯不清的关系,一定得避讳。但堂兄妹是嫡血亲,不一样的,所以那位大人是不会不乐意的。” “那就好。”权青允松了口气,认命地跟坠儿走在了一起。却听到前面那兄妹二人正在说话,一个说的是:“二哥我觉得你平时应该多吃点儿,你这也太瘦了,腰都比我还细了。” 她一边说一边还伸手往夜飞舟的身上量了量,量完就点头,“恩,比我腰细。” 夜飞舟倒没觉得怎样,但这动作可把权青允给吓出一脑门子汗来,他甚至出言提醒:“四小姐,你们说话就好,就不要上手了。” 夜温言倒是挺听话,立即就把手给缩了回来。权青允这头刚松了口气,结果就听她说了句:“二哥我得离你远点儿,三殿下吃醋了。你说他心眼儿怎么这么小呢?我们俩是堂兄妹,堂兄妹就是纯血亲,亲近一点儿怎么了?至于么?男人怎么可以这样小气。” 权青允觉得心脏有点儿疼,下意识地拿一只手去捂着。偏偏坠儿还来了句:“殿下您看,挨说了吧!奴婢也觉得男人的心眼儿不能太小,否则就是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权青允心脏更疼了。 夜飞舟回头看他,似乎有些担心,夜温言却给他出主意:“要不让三殿下和坠儿走前头吧!二哥我们垫后,省得三殿下总琢磨些有的没的,让他走前面,眼不见心不烦。” 权青允实在受不了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有什么可小心眼的,我……” “三殿下不在意我二哥?”她今儿是彻底放飞自我,跟这俩人杠上了。“原来你无所谓我二哥同什么人亲近啊?唉,真是,还以为是个有担当的人,没想到也是个花心大萝卜。怪不得从前府里养着那么多的女眷,听说三殿下每天晚上都换着屋睡,真是潇洒啊!” 权青允实在想不明白,话题是怎么扯到这个上的?这怎么突然提起从前他府上的那些个小妾了呢?这两件事挨着吗?夜四小姐到底想说啥? 他很想就这件事跟夜温言好好掰扯掰扯,可惜终究是没敢。如今的夜温言在他心里几乎就是神一样的存在,他哪来的本事跟神论道? 于是就只好低头解释:“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府里的女眷已经全部遣散,一个不留。” “那也曾经有过啊!”夜温言两手掐着腰,看样子不想轻易放过他。“曾经她们还在你府里时,你想没想过我二哥的感受?我二哥被气着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吧?他找你闹过没有?跟你的女人打过交道让她们别往你身上扑没有?”她说到这小声问夜飞舟,“没有过吧?” 夜飞舟冷哼,“谁稀罕搭理那些个妖精。” “好样儿的!”她点点头,再对权青允道,“你听听,听听我二哥这觉悟,再想想你自己!你府上的小妾他都没跟你翻脸,我们堂兄妹之间量个腰瞅把你给气的。挺机灵个人,怎么生气吃醋的点这么奇怪呢?你要是脑子这么笨,那我可不能让我二哥同你在一起。” 权青允差点儿没被气出心脏病来,这一刻他是真想问问炎华宫那位,到底看上夜温言哪儿了?总不能真是看上她临安第一美女的样貌吧?不应该啊!那位不是肤浅到只看脸的人啊! 可除了脸,这夜温言还哪处招人稀罕?说个话都能把人给气死,炎华宫是找虐吗? “这怎么还捂着心口呢?咋的,心脏不好啊?”夜温言继续气人,“心脏不好可是大病,不能含糊了。明儿找太医看看吧,太医要是看不好我给你看看也行。唉,你这可真是捡着,心脏不好的人不易行房事,一激动容易猝死,你说你以前天天晚上当新郎,不是玩儿命吗?” 这回不是权青允慌,是夜飞舟慌了,就连坠儿都跟着一起慌了。 夜飞舟一把将人揽过来,一只手把她的嘴死死捂住,同时咬着牙在她耳边严重警告:“不要再说话了,姑奶奶我求求你,不要再说话了行吗?你听听谁家姑娘张口闭口把行房事这种话挂嘴边上的?你可让我省点儿心吧!” 第309章 你跟帝尊谁追的谁 坠儿也劝:“小姐,咱们好好说话行吗?” “是谁先不好好说话的?”她扯下夜飞舟的手,冲着权青允呶呶下巴,“是他!他先说我跟我二哥的坏话,这事儿我二哥能忍我可忍不了。我一遇到忍不了的事,思维就会发散,一发散就想起来很多事情,比如从小我二哥就对我好,所以你们谁也不能欺负他!”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权青允,“尤其是你!” 权青允双手掩面,过了好一会儿才拿下来,然后一脸认命地问夜温言:“四小姐您这是有备而来啊!专程来训斥我的?要真是这样您就直说,咱们也别费这个劲往山上爬了,您就在这儿开审吧!过去那些荒唐事是我做得不对,但我也是有苦衷的。当然,这些苦衷都不成能为让飞舟生气的理由,我也不会用它来狡辩,四小姐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没什么可说的。”夜温言翻了他一眼,“就是看你来气,只知道说我二哥,我二哥稍微有一点儿逾越你就比比,反过来自己却不洁身自好,双标狗!” 权青允哭的心都有了,这丫头到底在说什么啊?他喊那一嗓子根本不是那个意思好吧?他什么时候在意过他们堂兄妹之间怎么往来了? 可这怎么解释呢?权青允想来想去,干脆指向坠儿:“你说,你告诉他们我是什么意思。” 坠儿想说你是什么意思我哪知道,不过再想想之前他们之间说的那几句话,就多多少少也能猜个大概了。于是她替权青允解释:“奴婢分析着,三殿下喊的那一嗓子,八成不是因为他自己吃醋,而是怕……怕小姐您家那位吃醋。所以小姐您冷静一下,别骂他了。” “呃……怕,怕他吃醋啊?”夜温言多多少少有点儿尴尬,“那什么,都是误会,误会哈!”她挣开夜飞舟拉着她的手,走到了权青允跟前,看样子是想往他身上拍一拍,示意言归于好的意思。结果就是这一个动作,又把权青允给吓得一下跳出去老远。 “四小姐咱们好好说话,君子动口不动手行吗?你要实在想动手,你往你二哥身上划拉,千万别冲着我来,那样性质可就变了。我求你让我多活几年,就当留个人护着你二哥。” 夜温言呵呵地笑了两声,“他又不是千里眼顺风耳,至于紧张成这样吗?何况我也没把你怎么着,就是表示一下友好。真是的,古人实在迂腐。” 她放弃跟权青允说话,又转回头去拽她二哥,“二哥咱们走,继续上山。冬天夜里爬山最好了,蛇都冬眠了,虫子也少,还没蚊子。你往上看,上半段儿有积雪,路滑,最适合杀人越货,抛尸埋人。一会儿谁要是惹我不痛快,我就把他从山上推下去。” 夜飞舟听得直激灵,“上山的一共就四个人,你想推谁?” “谁让我不高兴我就推谁。”说完又剜了权青允一眼。 权青允算是明白了,合着这丫头今儿约他爬山,就是给她二哥出气来的。早说呀,早说他就好好配合,也犯不着解释什么了,反正怎么解释都是他错。 嗯,明明也是他错,过去那些年……罢了,过去的事,不提也罢。 坠儿又退了回来,跟权青允说:“三殿下,奴婢刚才配合得不错吧?” 权青允点头,“多谢。” “三殿下别生我家小姐的气,她其实没什么恶意,应该就是逗你玩儿呢!毕竟山这么高比炎华宫还高,还没有修好的石阶,爬起来挺费劲也挺累的,要是再不找个话题活跃一下气氛,那咱们得多无聊啊!您说是不是?所以刚才就是活跃气氛,您别当真。” 权青允真是无奈,合着他吓出一脑袋汗,人家就是为了活跃个气氛?怎么活跃不成,非得拿他开涮,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不过这也就想想,说他是不敢说的。如今夜温言的形象在他心中愈发的高大起来,也神圣起来。未来帝后那就是神明的象征,他再胆大妄为,也不敢跟神仙打架。何况还有夜飞舟这层关系在,上次见面夜温言对他也不错,那就说明这个关系是可以好好处的。 与其成仇,为何不成友?权青允自然能分得出这其中得失,所以拿他活跃个气氛这种事,他也就心里哀嚎一番,忍还是得忍的。 就是夜飞舟有点儿不好意思,一边走一边跟夜温言问:“你怎么突然想起这些事了?再说这些事你是何时知道的?也没有人跟你讲过啊!” 夜温言憋着笑说:“二哥是不是忘了?我不是拆过他的屋子么,自然知道他府里都有什么。而且那天晚上我去找他时,也亲眼看着了,还有个女的以为我是新来的,把我好一顿骂。哎呀,反正咱们爬山也是无聊,正好想起这个事儿了,就跟他讨个说法。其实也算不得说法,毕竟他也没给我多正式的回应。但必须得让他知道我心里惦记着这个事儿,往后不管做什么他都得掂量掂量,否则他总以为咱们家没人,总以为你什么事儿都得靠着他,没他不行。然后他就为所欲为,毫无顾及。怎么样二哥,现在我也管些用了吧?” 夜飞舟都气笑了,伸手揉揉她的头,“嗯,我们家小四一直都很有用,小时候就知道给二哥带糖吃,长大了还能保护二哥,真厉害。” 夜温言很骄傲地仰起小下巴,还回头瞪了一眼权青允,瞪得权青允非常郁闷。 坠儿呵呵地干笑两声,直接点破他的心情:“三殿下是不是挺郁闷的?别怪奴婢多嘴,郁闷归郁闷,但最主要的是您得有危机感。咱们家二少爷现在有四小姐护着了,而且明显由四小姐护着比您护着更有力度、更加及时、也更加稳妥。所以这样一看,您就显得有些多余,也有点儿可有可无。奴婢以为,您要是再不采取些策略,怕是二少爷以后真不爱找您。” 权青允想了想,发现似乎这个分析是对的,于是危机感骤然来袭。 于是他不再理会坠儿,加快了脚步走上前去,虽然挤不到夜飞舟身边,但跟在后头倒是跟得近了些,惹得夜温言笑着问他:“三殿下跟得这么近干啥?” 权青允说:“怕你二哥滑下来。” “哦,这样啊!”她又说:“可我认为我二哥的武功比你好多了,到底谁保护谁?” 权青允换了种说法:“至少能垫个背。” 夜飞舟扯了她一下,“差不多得了,我好歹是你哥,你就当给我留些颜面,咱们把这个话茬儿就此打住行吗?”说完又看了权青允一眼,“三殿下不必跟在后面,我走得稳。” 权青允愈发的觉得自己被抛弃了。 他退回坠儿身边,一连叹了好几次气。夜温言小声跟夜飞舟说:“就是要这样,硬气起来,不管是在三殿下跟前还是在一品将军府里,你都得拿出你武林高手的气势,要不然武功不是白学了吗?二哥我问你,仁王府里当真再没有女人了吧?” 夜飞舟愁眉苦脸地看着她:“这个事儿过不去了是吧?那不如咱们来探讨一下,你跟炎华宫那位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我就说嘛,这怎么一转眼就心狠手辣地把六殿下给废了,原来是心里有别人了。我记得你以前一门心思只惦记着六殿下,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全城皆知,谁要是说六殿下一句不好,你都能找上门去打一场。小四你这变心变得也太快了!”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以前我瞎,现在我复明了,所以就看出谁好谁坏了,不行啊?” “行啊!但我就是想知道,你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谁追的谁?” 这话一问,身后跟着的坠儿和权青允也把耳朵竖了起来,脚底下也提了速往前追了几步。 没办法,这实在是一个很吸引人的话题,甚至权青允还觉得,如果能借此机会把夜温言跟帝尊之间的故事给套出来,那他被挤兑这一场也是值得的。 可惜夜温言不上这个当,说什么都不接这个话茬儿。但好在也没有再追着夜飞舟扯他跟三殿下的事,这倒是让夜飞舟松了口气。但是后面等着听的两个人就好生失望,权青允这会儿是真希望夜温言再损他几句,然后夜飞舟就再追问几句,这样没准就能把嘴撬开了。 但是夜飞舟没再问,夜温言也没再说,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就剩下坠儿累得呼哧呼哧。 这座山很高,小一个时辰才爬了一半,再往上去就有些陡,权青允就说:“以后如果开山种花,还是要修一条山路出来,那样上来下去的也更方便些。”说完就回头瞅坠儿,“那丫头,你要是再慢一点儿,咱们可就要看不着你了。” 坠儿气得在下面扯着嗓子大声喊:“二少爷护着我家小姐,那剩下的三殿下您自然是得帮着奴婢一把啊!结果您一双眼睛直勾勾吊在二少爷身上,瞅都没瞅奴婢一眼,这才导致奴婢掉了队。三殿下,这事儿您也是有责任的,不能光骂我!” 第310章 小四你得学些好的 权青允真心的觉得自己是越混越回去了,曾经他是多么威武霸气的仁王殿下啊,可如今连个丫鬟都敢跟他叫板,偏偏他还不能拿对方怎么样,这可真是憋屈。 不过对此他也有合理的解释:“本王的确惦记着飞舟更多一些,只能对不住你了。” 夜温言倒是不着急,甚至还找了块儿凸起的石头坐了上去,“正好歇一歇,等等坠儿。” 夜飞舟自然是听她的,也挨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还把自己随身带的一只水囊递给夜温言。 夜温言其实很想告诉他自己储物镯子里有水,不但有水,甚至还有饭菜和甜汤。但如此一来就会破坏那种平常人爬山的气氛,所以就没吱声,接过水囊喝了起来。 权青允没地方坐了,就靠在面对的大树上看着这二人,越看越觉得其实日子这样过也不错。飞舟在家里也有人护着,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夜景盛夫妇折磨儿子,夜温言是帝尊的人,这样他也不用纠结站队问题,不用纠结到底要不要同其交好。 反正整个天下都是帝尊的,他只要坚定不移地支持和服从就可以了,简单得很。 如今他府里也清理干净了,天下也大定,新帝是帝尊大人亲自指的,再冲着夜温言治好了老七的嗓子,这位新帝她肯定是要支持到底。所以他也再没什么惦记,也再没任何奢望,人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简单省事。或许唯一要考虑的就是飞舟的将来,这个从小命苦的孩子,他已经护了十几年,护成了习惯,那么将来他该拿他怎么办? “三殿下。”正想着,夜温言突然开口叫了他一声。权青允立即站直了身子,把后背离开了靠着的那棵大树。夜温言见了就说,“三殿下不必这样拘束,我就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夜飞舟的四妹妹,你是王爷殿下,若是见着我总这样拘束,谁看了都会觉得很奇怪。方才上山时都是说着玩儿的,虽然其中确实有替我二哥报不平的意思,但你们之间的事总归是要你们自己来解决,我伸不了手,也帮不上忙。不过还是得谢谢你,一谢你这么多年护着我二哥,二谢那天晚上你派了暗卫去保护我。” 权青允赶紧摇头,一脸惭愧,“四小姐您可别提这茬儿了,我的暗卫说了,四小姐您真的不需要保护,肃王府派去的那些人在您手里连一招都没过去。” “过几招那是我的事,但派人去保护却是你的态度。且我知道,那是你府里最好的人,一拨去护了我,一拨去护着我二哥,这就是最好的心意,所以我得谢谢你。” 权青允让她说得有点儿不好意思,连连道:“惭愧,惭愧。” 夜温言就说:“真的不用这样拘束,你总这样子我们也没法好好说话。你看我的丫鬟——”她指指下方还在努力往上爬的坠儿,“那小丫头虽然虎了点儿,但性子实在是好,没有那么多心眼儿,也没有那么多忌讳。我喜欢这种能玩儿到一起去的,希望身边的人都能更多一些真心实意,而不是因为畏惧谁,而选择同我在一起。” 她认真地跟权青允说:“或许你的确是因为畏惧师离渊才对我毕恭毕敬的,但如果我不需要毕恭毕敬,你是不是就能把师离渊给忘了,咱们选择好好的交个朋友?” 权青允都让她给说激动了,不冲着师离渊交个朋友,这件事情从前没想过,也不觉得怎样。可如今再想想可就不是以前那么回事了!帝尊都能相中的姑娘,必定有其过人之处,如此数百年难得一遇的女子愿意跟他做朋友,还是飞舟的亲堂妹,他有什么可不乐意的? 于是立即点头,“自然是能的,必须是能的。既然四妹妹没把我当外人,那我也就不再拘着了。反正咱们都是一家人,以后就都不必再客气。”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笑眯了眼,“怎么就成一家人了?这个一家人是怎么论的?”说完就问夜飞舟,“二哥你说说。” 夜飞舟又让她给问了个大红脸。本就男生女相的一副面孔,再红了脸颊,看得夜温言都有些迷惑,“二哥你要是女的,临安第一美人的称号可能就轮不着我了。” 夜飞舟气得磨牙,“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好好说话?或者你让我消停一会儿,你们说你们的,别带上我行吗?还有,什么一家人不一家人的,谁跟谁是一家人?我怎么没听说家里还有皇族的亲戚?小四我可告诉你,女孩子家家你要是不学好,我管你的那位是谁,都得揍你一顿。一天到晚脑子里净想些什么东西?你想这些事大伯母知道吗?” 听他搬出穆氏来,夜温言吐吐舌头。在外如何奔放,回家还是得做个乖乖女啊! 于是转了话题,一本正经地问权青允:“三殿下对肃王府的事情怎么看?” 夜飞舟总算是松了口气,权青允也松了口气,并立即同她探讨起来——“肃王别院有鬼。” 夜飞舟听得皱眉,“这世上哪来的鬼?” 权青允说:“搞鬼的鬼。夜飞舟你脑子里想什么呢?” 夜飞舟低头不说话,夜温言就又不干了:“别欺负我二哥。” 权青允立即点头。 夜飞舟就笑,权青允问他:“你笑什么?”这孩子是真有靠山了。 夜飞舟说:“我笑你还是头一次这样心甘情愿地向人低头,低的还是我家小四。” 夜温言却摇头道:“他哪里是低我,明明低的是师离渊。” 权青允又立即道:“可不敢如此直呼帝尊名讳。” “为啥不敢?我当着他的面也是这样叫的。” 权青允觉得不应该再讨论这个话题了,再论下去也容易出事。真是的,怎么跟夜温言说什么话都感觉要出事呢?帝尊他老人家真的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吗? 他又说起肃王府的事:“我说肃王有鬼,其实主要是指老六有鬼。四妹妹,我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别生气。你喜欢老六那么多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什么脾气秉性,你应该比谁都清楚了。所以依你看,如今的老六,他还是从前那个吗?” 夜飞舟皱着眉,夜温言却听笑了,“还是三殿下看得通透。” 权青允摇头,“不只是我,皇族中人应该都看出来了,包括青城。只是我们谁都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为何一个人跟另一个人能像到这般地步。我查过他,没有人皮面具,脸部也没有经过任何的改动,就是真真正正长成那样的,所以这就叫人觉得奇怪” “如果是双生子呢?”夜温言提出她的想法,“我大姐姐和二姐姐是异卵双胎胞,所以她们长得不一样。可异卵双胎胞是少数,多数情况下双生子还是同卵的,也就是我们通常看到的同父同母所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人。” 权青允摇头,虽然夜温言的话里有很多词是他听不懂的,但这些词拼到一起说,却还是能听明白八九成。他告诉夜温言:“老六是单胎,皇族中这种事情是做不得假的,多少双眼睛都看着呢!若真是双胎,当年的李皇后该有多风光,一口气生下两位嫡皇子,皇位几乎板上钉钉是她儿子的了。所以她没有道理把双生子只留一个,待到十几年后才让另一个亮相。何况这件事情是意外,要是不是四妹妹你……真正的老六也不会废了。” 这是个逻辑问题,没有夜温言出手,真正的六殿下不会失去皇位,那么如今这个就可能再也没有登场的机会。如果真是双生子,李太后这样做图的又是什么? 一直没说话的夜飞舟开口了:“如今这位六殿下表里不一,还不如从前那人。从前那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物,但至少在家里外面都是一样的,一眼就能看出他是什么性子。如今这位却不同,外面一个样家里一个样。表面看起来有点像摄政王,书生气十足,为人也和善,同谁都能好言好语地说上几句。但回到家却一身尽是暴戾,红妆被他打得几乎没个人样。” 他说到这里看了夜温言一眼,开口解释:“我没有心疼红妆的意思,只是说个事实。” 夜温言摇摇头,“没事,你就是心疼她也是应该的。我们只是堂兄妹,而她却是你嫡亲的妹妹,理应不同一些,我不会在意的。” 夜飞舟却冷哼一声,“行了吧你,别装大度,心里头指不定正恨得牙痒痒。我没哄你,是真的没有多心疼她,毕竟她从来也没有为我着想过。从小到大我同她之间,除了算计,我几乎想不起来别的情分了。今晚提起这个事,主要还是想说那六殿下,我也觉得他不是从前那个。但话又说回来,不是从前的还能是谁?如果真是别的人,那从前的六殿下又去哪了?”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够回答,纵是夜温言有灵力在身,除了搜魂,她也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去调查。又或者她可以隐个身日日夜夜跟在那位六殿下身边?可她哪有那个闲工夫。 “继续走吧!”她站起身,“或许爬到山顶,心境就能更明朗一些……” 第311章 皇上你不能赖在炎华宫不走 权青允抬头往山路上方看,不远的地方有个陡坡,积雪很厚,还结了冰。这样的地方除非用轻功,否则真不太好走。 其实这样的山对于他和夜飞舟来说都不算什么,要是用轻功上去,这会儿工夫都能走两个来回了。他更知道夜温言也是个中高手,甚至很有可能武功要凌驾于他和夜飞舟之上。或者用他暗卫的话来说,那就不是武功,而是仙法。 可不管是武功还是仙法,人家都不愿意用啊!就愿意像个普通人一样爬个普通的山,累的时候歇,歇够了之后走,借着月光欣赏一下沿途的风景,他除了陪着也没别的招儿。 那么眼下遇着陡坡了,按惯例应该还是不用轻功的,那他就能显出作用来了。 权青允大步朝前走去,手脚并用上了陡坡,然后把沾了雪的手往袍子上抹了,冲着夜飞舟伸出手:“飞舟,你先上来,然后再拉四妹妹。” 夜飞舟也有点儿无奈,“用轻功不就行了?用得着这么费劲?”说完还嘟囔了句,“怎么就成四妹妹了?”然后看向夜温言。 结果夜温言头一次站到了权青允那一边:“我觉得在这件事情上,三殿下的觉悟更高一些。二哥你明明知道我是在家里受了气,故意跑出来散心的,那如果散心还要用武功散,那我何苦跑这么远?直接在城里找人打一架不就完了。散心就得有个散心的样子,不能犯规。” 夜飞舟觉得她说得也对,只好认命地把手递给权青允,由他拉着上去。站稳之后转过身,朝着夜温言伸出手,“把手给我,拉你上来。” 彼时,炎华殿内,师离渊坐在玉椅上发呆,不知在何处神游。 炎华殿外,权青城和吴否自打来了之后就没走,再加上连时和云臣,四个人正端盆洗手,同时也议论着那些腊梅花长得可真好,比从前栽在宫里时要多开至少两倍的花。 连时笑呵呵地跟着唠了一会儿,然后就跟权青城说:“皇上是不是该回了?这可都亥时半了,您在炎华山上待了一下午加一晚上,朝中事务真的不忙吗?” 权青城摇头,“不是不忙,而是已经忙得差不多了。如今外城重建彻底完成,内城也到了收尾阶段,无论官员还是百姓,都对这次重建表示非常满意。朕前阵子天天熬着,今儿就当给自己放个假,上来呼吸一下炎华山上的空气,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明日又是劲头十足。且朕觉得如果这炎华山多上几次,朕甚至都有能提前亲政的信心。” 吴否不得不出言打击他:“皇帝亲政是要满十八整岁的,且还得大婚。” 权青城一听这话就烦躁,“知道了,还有一年半,朕一定能找着个好姑娘把自己给……咳,把她给娶进宫来,与朕并坐龙位。” 吴否点点头,“皇上您知道有这么个事儿就好,大婚之事确实是该张罗着了。” 云臣听着这话就想起一件事情来:“是不是李家有意把女儿李嫣然送进宫?我记着除夕宫宴那会儿,李家可是表现得很积极,还给虞太后送了礼,理都没理他们家李太后。” 吴否再点头,“是有这么个事儿,奴才也瞧出李家的打算了。但那毕竟是李家的女儿,咱们皇上怎么可能娶了她,就是纳进来当个宫妃那都是要经过三思熟虑的。太后娘娘说了,李家野心太大,出过一任皇后还想再出一任,再加上还有李太后那层关系在,这样的女子睡在枕边如何能放心?所以皇上您可得把这事儿坚持住,绝不能让李家的女儿入宫。” 权青城都听笑了,“一个坐过大牢,还于百姓有诈的女子,怎么可能还入宫为妃,你想多了。包括那归月郡主,朕就是拼着跟归月翻脸,也不可能把她给纳到宫里来。” 一提到封昭莲,权青城到现在都还生气呢!人虽走了,但除夕宫宴上那几个白眼翻的他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还有那一声声的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儿……这个人真的不能想啊! 云臣安慰他:“皇上您就放心吧,人家归月郡主也没打算嫁到北齐来,就算是您真的相中了,那估计人家也能拼上归月跟北齐翻脸。” 权青城抚了抚心口,“那就好那就好,可吓死朕了。” “但皇上还是要心里有数,提前物色一位好姑娘。”连时给他出主意,“提早做准备,不只皇上自己心里有个数,也得让虞太后心里有个数。这事儿不能皇上自己张罗,得让虞太后出面安排,也省得临到了十八整岁,再有旁人帮您惦记着。” 权青城一一记下,准备明儿就去找虞太后说一声。 连时又和他讲:“还有摄政王那头儿,这次借着地龙翻身受了重伤,故而不上朝理政。实际上是想看皇上您一个笑话,想让您知道没有他的辅佐,这个朝堂您是玩儿不转的。当然,您并没有让他得逞,不但地龙翻身的事处理得当,朝堂方面也在几位大人的帮助下立得稳稳当当。帝尊他老人家前些日子还说,四小姐真是没白疼这个弟弟,挺给她争脸的。” 权青城听了这话很高兴,“帝尊真的夸我了?我一定会更加用心做好这个皇帝的,也一定不会给姐姐丢脸。”他一边说一边搓手,激动的样子让云臣看着都想笑。 连时却又告诉她:“皇上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因为您现在做得越好,就会越激怒摄政王。包括李太后,他们谁都不希望您能把这个皇位长长久久地坐下去。所以很有可能一些事情就要加快步伐地进行,皇帝之路任重道远,处处是荆棘坎坷,皇上可得仔细脚下,看好了路,该迈的迈,该躲的躲,该防的也得防。” 吴否见权青城有些迷茫,就提醒他说:“连公公的意思是摄政王的野心之大,根本不可能仅限于辅佐朝政,他想要的可能是更高的权利。而这个权利您不能给他,他就得想办法让别人给他,或者他自己直接去做。所以皇上一定要比从前更加谨慎,毕竟您的成长很有可能让他的某些打算和计划都要提前,暴风雨怕是要来了。”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他能听懂连时的话,也能明白吴否的话,但对于如何应对风雨,却还是没有一个周详的打算。 “目前除了摄政王,其实朝中我能指望上的人也有一些。”他接过炎华宫紫衣宫人端过来的点心,抱着点心盘子坐到地上,一边吃一边说,“比如说刑部尚书江逢,比如说临安府尹池弘方,还有左右丞相,虽说常常分庭抗礼意见不和,但却是没有多少私心的和偏向的。只是我明白,只有这些人远远不够,摄政王和李太后谋划多年,朝中大半官员的心都向着他们,即使借着地龙翻身惩治了不少,却也不能把所有人全部换掉。” “皇上可知如今最缺的是什么?”连时问他。 权青城想了想,“文有左右丞相,罚有刑部尚书,执有临安府尹,朕缺的是武。夜家的兵权上交之后,一部分兵马在朝廷,还有一部分分在几位将军手中。虽说将军归朕管,但人都在边关,朕并未见过。至于夜家交回朝廷的那部分兵马,兵符在朕的手里,可朕若想动这些兵,没有摄政王的王印,也是不行的。就跟朕如今下一道圣旨一样,非得朕的玉玺和摄政王的王印齐出,才做得了数。如此来说,其实朕手里一丁点实际的权力都没有。” 他越说越落寞,未曾亲政的小皇帝什么都不是,不能下圣旨,就连一道口谕都得摄政王点头。没有人看得起他,更多的人都在等着看他的笑话,包括他那些兄长们。 这场地龙翻身他处理得看似很好,但实际上都是夜温言的功劳。要是没有夜温言的药,他现在要面对的就是满城伤患,还有那些因重伤而上不得朝堂的大臣。 到时候朝将不朝,城将不城,国也就不成个国了。 还有刚刚他提到的那些个大臣,左右丞相倒是还好,可江逢和池弘方冲着的也全都是夜温言的面子,或者说冲着的是帝尊的面子。他是得了便宜的人,要不是因为他跟夜温言交好,这几位怕也不会帮他帮得这么彻底。 如此一想,他能在皇位上稳稳坐到今日,真正倚仗着的人,其实是他的温言姐姐啊! 他把先前放到一边的那个粉玉娃娃又拿了起来,想了一会儿就道:“要不我娶坠儿或是楚怜吧!这个道理我后知后觉,我母后却已经看出来了,还特地给我准备了礼物。”权青城并不是很习惯以朕自称,私下里说话,多数时候还是愿意称“我”的。 他觉得娶一位夜温言身边的人,似乎比琢磨兵权怎么拿到手、将军怎么联络感情更靠谱一些。反正夜温言是将来的帝后,他要是跟未来帝后成了亲戚,那别说满朝文武,就是举国上下、整个天下,还有谁敢不服他?就冲着这一点,他也是北齐建都以来最牛逼的皇帝啊! 权青城觉得自己开窍了…… 第312章 本尊带你们去爬山 连时吴否和云臣听了权青城的话,面面相觑。 三人凑到一堆儿小声说话—— 连时说:“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吴否说:“其实这样更直接,皇上也算是走捷径。” 连时再说:“那也太投机取巧了,哪朝哪代的皇帝能带这么玩儿的?这不是玩儿赖么?” 吴否再说:“问题历朝历代的皇帝,也没有现在这位这样的机缘啊!所以这一切可能都是上天注定的,该着他命好摊上了夜四小姐。” 连时感叹:“这是上辈子积了多少德呀!竟能有如此机缘,还能有如此头脑。” 云臣想了想说:“最主要的,是能低得下这个头。” 几人一想也是,皇帝向臣女低头,明明比人家还大一岁,却还心甘情愿叫姐姐,权青城真是北齐建都以来头一份儿。所以人家这也算是付出了代价的,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 权青城还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想着以后娶了夜楚怜或是坠儿,他跟温言姐姐就是实在亲戚了,那么同理,跟帝尊大人就也是实在亲戚了。能混成跟帝尊是亲戚,这绝对是最最值得骄傲的事,相信权家先祖地下有知,知道了这个事儿也得夸他有本事。 但就是这两位有点儿不太好选,选谁呢?按说夜楚怜是亲堂妹,关系自然更近一些,但是他觉得坠儿的性子更好,他更愿意同坠儿说话。这就有点儿纠结了。 权青城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吴否很积极地帮着他分析:“老奴觉得还是五小姐更好些,毕竟是一品将军府的小姐,虽然是庶女,但说出去好歹比个丫鬟强。” 连时就不乐意了:“丫鬟怎么了?夜四小姐的丫鬟那能是一般丫鬟吗?何况她还是我的徒弟,她还在炎华宫住过好些日子的。那夜五小姐有这造化?” 吴否知道连时向着坠儿,其实他也更向着坠儿些,毕竟跟坠儿更熟。可似乎虞太后更愿意让五小姐进宫!他是太监总管,又是皇上近侍,皇上现在还年轻,这种事情考虑得不周全,但他总得面面俱到,得把所有主子的情绪和意愿都给照顾好了。 于是吴否跟连时说:“四小姐曾经让五小姐来陪伴皇上,给皇上出主意。我分析着四小姐可能是有点儿这个意思,想要搓合他们。” 这话一出,连时就迷茫了,“四小姐的意思啊!唉,可惜坠儿了。不过既然是四小姐的意思,那我肯定是无条件支持的。今后皇上就是帝尊大人的……应该怎么叫?”他捋了捋这个亲戚关系,“应该叫妹夫,对,妹夫。”说完还看向权青城,“皇上您这辈分涨得挺快啊!” 权青城有点儿不好意思,“我哪里敢跟帝尊大人攀亲,连公公快别取笑我了。” 几人说得热热闹闹,云臣找了个石椅坐了下来,听了一会儿实在听不下去了,出言提醒:“怎么着?我听这意思,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真以为天下女子点谁谁就必须得进宫呢?那可是夜四小姐的人,你们是不是也得问问人家干不干?” 权青城一拍脑袋,“对哦,忘了问楚怜她愿不愿意,她要是不愿意的话,朕也不能强求她。这万一亲没结成倒结成了仇,那可就适得其反了。”说完还叹了气,“还是有点儿可惜佩儿,我始终觉得佩儿真是个好姑娘,我喜欢跟她说话,特别爽快。” 云臣抚额,“皇上,快醒醒吧,人家叫坠儿。你连名字都记不住,就不要再惦记了。” 炎华殿内,师离渊觉得外头那些人甚是吵闹。这四百多年间,整个炎华山一直都是很安静的,虽然百年前也有过一位皇帝喝多了跪在山脚下哭,可那到底是山脚下,没听说谁敢上到山上,还就站在炎华殿门口谈婚论嫁的。他最近是不是太给他们脸了? 帝尊大人不太高兴,可再想想他们家小阿言曾说过,这也是人间烟火,便又觉得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应该试着接受与融入。 于是他喊了一嗓子:“外面的,进来。” 权青城腾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帝尊大人叫我了,我得去面见帝尊大人!” 连时也立即跟上,云臣也快步往里走,眨眼之间,大殿外面就只剩下一个吴否了。 吴否有点儿犹豫,他也能跟着进去吗?再想想,帝尊大人方才好像是说外面的进来,那他也是站在外面的,自然就也该算在其中。于是吴否乐呵呵地也跟着进去了! 几人进了大殿,齐齐往地上一跪,对着玉椅子斜靠着的人高呼:“帝尊天岁!” 师离渊瞅着下方跪着的这些人,突然说了句:“本尊带你们去爬山,可好?” 结果谁也没听明白,爬山?什么意思?这大半夜的爬什么山? 几人面面相觑,最后以目光选中连时为代表,向师离渊发问:“敢问帝尊,何为爬山?” 师离渊觉得下方跪着的可能是一群傻子,这还用问?爬山不懂? 眼瞅着帝尊大人目光不善,权青城赶紧把话接了过来:“帝尊,您的意思是不是把我们都带出宫去,甚至带出城去,去爬京郊的高山?” “嗯。”师离渊缓缓点头,还行,有个不傻的。 “那好啊!”权青城绝对是最乐意的那个,一蹦三高,“我去我去我去!” 吴否一听说他要去,赶紧也跟着道:“奴才也去。” 云臣摸摸鼻子,“臣也想去。” 连时看了他一眼,“那……老奴也去吧!” 师离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他面前自称老奴,这连时看来是活腻味了。 他心头不快,但这个不快并不完全是来自于连时,甚至连时连百分之一的份额都没占着。师离渊这个不快来自于京郊的那座高山,因为他看到那伙爬山的人里有他们家小阿言,其中还有个男的还把手朝着他们家小阿言伸了过去。 帝尊大人不干了,卷着下方四人化做一团红光,呼啦一下就消失在原地。 几乎就是眨眼的工夫,大挪移术就将这伙人都给挪到了郊外的山上,还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权青允跟夜温言中间,齐唰唰地站到了那个小陡坡下方。 彼时,权青允正朝夜温言伸手,说道:“四妹妹,还是由我来拉你,飞舟站的位置不行。” 夜温言没古人那些个忌讳,想都没想就把手往上伸了去,结果一下戳到师离渊眼睛底下,差点儿没把他眼泪给戳出来。 她愣了下,然后突然就笑了,“师离渊,你怎么来了?来了也不说一声,快给我看看戳破了没有?”小姑娘说着就往他身上扑,扒着他的眼睛左看右看才算放心。“没破。” 权青允扑通一下就跪地上了,口中不停念道:“帝尊天岁。”真是剁手的心都有。 怎么就那么巧呢?他千防万防啊,连夜飞舟跟夜温言亲近一点儿他都防了,怎么偏偏就赶在这个时候帝尊大人来了呢?他还好巧不巧地正朝夜温言伸手,这也太要命了! 心里这样想着,再偏头去看夜飞舟,轻轻扯了一下他的袍子,小声提醒:“跪下。” 夜飞舟也反应过来,立即跪地。 已经爬上来的坠儿也给师离渊行礼,然后乐呵呵地站到了连时身边,经过权青城时还推了他一把,“靠边儿,挡着路了。”把个权青城给气的,更加坚定了要娶夜楚怜的决心。 师离渊瞅着扑到自己怀里的小姑娘,特别有冲动展开手臂把人给揽住,毕竟可有些日子没见着了,实在想得慌。可理智还告诉他,这种时候必须忍住,死丫头都把手伸给别人了,他可千万不能破了功不能给这死丫头好脸色看。 于是师离渊板起脸低头看她,“你在做什么?” 夜温言实话实说:“我在摸你脸。” “本尊问的是刚刚你在做什么!” “刚刚在爬山,这里有个坡不好走,上不去了,三殿下准备拉我一把。” 某人磨牙,“夜温言你跟我说这都没有半人高的坡上不去?你可真是越来越有本事了。” “是个正常人都上不去好吧?”夜温言低头瞅了瞅,再次确信自己并没有说错。“的确上不去,地上有雪,路很滑,我要是勉强往上爬,十有八九得滑倒。” “你是正常人吗?”他不客气地问,“你告诉本尊,你是正常人吗?” “啥意思?说我不正常?师离渊,我哪儿不正常了?” 他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两句,可是瞅着小姑娘张牙舞爪的样子,又有点儿说不下去了。 几百年才得来的这么个小东西,怎么舍得一再的说她? 于是某人转过身,把注意力集中到了权青允身上。 “你……”叫什么来着? 连时赶紧在边上给自家主子递话:“权青允,皇家三殿下。” “嗯,仁王。”这回他想起来了,“上次本尊去过你府里。” 权青允以额点头,紧贴着冰凉凉的雪地不敢抬起来。听得师离渊问话立即回道:“正是臣,臣权青允叩见帝尊,帝尊天岁!” 夜飞舟也跟了句:“帝尊天岁。” 师离渊就又瞅了夜飞舟一眼,冷哼的声音更大了,甚至还问了句:“你可知罪?” 第313章 来旅游的 因为权青允没有抬过头,所以他也不知道这话其实是冲着夜飞舟问的,他就以为是在问他。于是立即就道:“臣知罪!臣有罪!” 权青城瞅着帝尊的眼神不太对劲,于是赶紧提醒道:“三哥,帝尊大人好像是在问夜二少爷。”虽然他是皇帝,但此时的权青城觉悟很高,一点儿都没觉得皇帝这个身份在这群人里高大到哪去,甚至敬称夜飞舟为夜二少爷。没办法,谁让他是姐姐的哥哥呢! 权青允一听这话就害怕了,头也抬了起来,看了帝尊一眼,一咬牙道:“都是微臣的错,帝尊大人若要降罪,可否只降在微臣一人头上?这……这不关飞舟的事。” 夜温言不干了,“到底什么事?我二哥错哪儿了?” 师离渊便说:“那日本尊亲手治好他一身的伤,本是想着他也算是凡人中的高手,有他在家里给你做个帮手,本尊在炎华宫这边也能放心些。可没想到这个帮手并不那么称职,爬个山竟还劳他人之手拉你上去,那本尊治他是为了什么?当哥哥的不知道帮衬妹妹,那他这伤就不如不好,不如继续在榻上躺着。” 夜飞舟听得直皱眉,居然是为了这么个事,这帝尊大人的醋劲儿是不是太大了点儿? 再想想之前夜温言往他腰上比划的那两下,夜飞舟只觉阵阵后怕。 “都是臣的错。”权青允再次磕头,也不解释,就一遍一遍地说,“都是臣的错。” 夜温言觉得师离渊不大度,“你要是在意这个,那你一早就该来,何必等到这时候来?再说,我就是让三殿下搭把手上个山,至于你特地跑来发顿脾气?你是天下之尊,你能不能有点儿肚量?你这性格要是让外人知道,那不得让人笑话啊!” 她说着又看向连时等人,脸一板,“你们啥意思?大半夜的集体空降,旅游啊?” 连时低下头,一声不敢出。 云臣也低下头,任凭夜温言教训。 笑话,凶起来连帝尊都敢训的女人,谁惹得起? 偏偏权青城天真无邪,来了句:“旅游就是郊游的意思吗?那可能就是吧!是帝尊大人提议要带我们来爬山的,没想到姐姐你也在,你说这巧是不巧?” 吴否哭的心都有了,一个劲儿地拽权青城的袖子,权青城就问他:“你总扯着朕干什么?朕看到姐姐在这儿高兴,想跟姐姐多说说话,你别拦着朕。” 吴否实在没办法了,只得开口道:“皇上您快别说了,再说下去四小姐一定会觉得以您这个脑子,可能也不太适合当皇帝。咱们适可而止,不要打扰四小姐跟帝尊大人说话。” 权青城这才退了回来,但还是小声问吴否:“朕的脑子怎么了?” 吴否欲哭无泪。 师离渊也欲哭无泪,冲动劲儿一过去,他就开始后悔刚才那样严厉地跟小姑娘说话了。 他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儿飘了?怎么能跟他们家阿言用这种语气说话呢?他这四百多年都没怎么生过气,怎么突然一下就气着了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还有权家人在场,这个脸可真是丢大发了。要不要挽尊?怎么挽?似乎只有杀人灭口了。 眼瞅着帝尊大人想着想着全身就冒红光,权青允额上就渐了汗,大滴大滴地往雪地上落。 但他还是往前跪了半步,将夜飞舟拉到自己身后去,然后半低着头跪师离渊,一副认命的样子,一句话都不说。 夜飞舟愣了下,很快就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竟也抢着往前跪,却被权青允死死按住。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就觉得挺满意的,主动劝师离渊:“不至于灭口,他们保证不把你小心眼儿的事给说出去。行了,大人有大量,你都四百多岁了,怎么还跟重重重孙辈的人计较?” 师离渊身上的红光渐渐隐去,脸上却还是不太高兴,但也不太能看得出来。他把夜温言的手拉了起来,运了术法就要往上行,结果被夜温言一把又给拽了回来。 “你干什么?今晚上说好了是来爬山的,不是飞山,你这么整不是坏我兴致吗?坏我兴致我可是要生气的!”说生气就生气,小姑娘脸一板,当时就不高兴了。 师离渊就用她说过的话来堵他的嘴:“大人有大量,气大伤身。” “我是个小女子,我算什么大人?不需要有大量。”说完就上前去拉夜飞舟,“二哥你起来,你先上去,然后再拽我,我看他还能再说什么。” 师离渊果然没再说什么,眼睁睁瞅着夜飞舟把他家小姑娘给拽了上去。 他想了想,干脆息了术法,自己也如凡人一般往斜坡上走。就是他走得比较稳当,地上那些冰雪和斜面儿在他面前就跟什么都没有似的,走平地一样走了上去。 后头一众人互相搀扶着也跟了上来,权青城还多扶了坠儿几把,却并没有让坠儿对他的态度更好一些,这让他有点儿郁闷。 夜温言小脸儿一板,只管自己上山,不想搭理师离渊。 权青允瞅着她深一脚浅一脚的就有点儿担心,好在夜飞舟是一直陪着的,倒也没危险。 师离渊几次都想上前去跟小姑娘说话,但碍于夜飞舟在侧,他也不太好强行挤过去。再者,他们家小姑娘的脾气他可太知道了,那火起来可不管他是什么身份,张口就怼,急眼了还能动手,他实在是惹不起。 于是惹不起的人心甘情愿跟在后头,示意坠儿到自己身边,然后跟她打听:“你家小姐为何要这个时辰来爬山?是不是一品将军府里的谁又让她不顺心了?” 坠儿点点头,“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帝尊大人,家里确实是出了点儿叫人不开心的事儿,主要还是二小姐惹出来的。哦对,还有老夫人娘家人来了,据说是祖坟塌了来要银子修坟的。四小姐上午去送归月郡主回国,回来之后才一进门就跟那位舅爷爷撞了个正着,结果舅爷爷劈头盖脸给我家小姐一顿骂,您说这搁了谁心情能好。” 师离渊越听眉头拧得越紧,“舅爷爷?哪来的舅爷爷?” “就是老夫人的亲弟弟。哦对,舅奶奶也来了,就是亲弟弟的夫人,瞅着也不像是个好人。不过帝尊大人也不必担心,我家小姐战斗力多强啊!不管是舅爷爷还是舅奶奶,谁都没占着便宜,都让我家小姐给收拾得服服贴贴的,舅爷爷甚至还在前院儿跟他姐姐打了一架。” 权青城来了兴致,“这么热闹?佩儿你快仔细讲讲,我姐姐是怎么收拾他们的?” 这个话题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趣,包括权青允和夜飞舟。虽然师离渊也很想听个前因后果,但看夜飞舟频频回头,就觉得机会来了,舅爷爷的事什么时候听不行,不急在这一时。 于是紧着往前走了几步,开口对夜飞舟说:“你去同他们说话吧!本尊看着她。” 夜飞舟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她没有拒绝,便冲着师离渊行了礼,然后退回到后面去。 师离渊很满意,立即上前抓上了小姑娘的手,然后微俯了身小声同她说:“别生气了,本尊错了还不成?其实本尊就是看不上那权家老三,毕竟他以前都不给你好脸色。你看你二哥拉着你陪着你,本尊不就没说什么吗?本尊也是能分出里外亲疏的。” 夜温言不想搭理他,继续艰难地爬山。 身后,坠儿的故事已经讲了起来,讲得十分详细。从夜温言回府下车遇着了舅爷爷,到夜温言一顿挑拨离间最后成了舅爷爷跟老夫人还有二夫人打群架,再到二小姐看着了百品香的房契想要,又说到夜温言带着一肚子火去怼老夫人和舅奶奶。 这一系列操作把众人听得是瞠目结舌,特别是三殿下权青允,仿佛又看到了除夕宫宴上以一己之力把夜老夫人给说疯了的夜四小姐。 从前是惊讶,现在是佩服,甚至他还由衷地赞到:“夜四小姐思路清奇,真乃奇才。” 坠儿十分骄傲地扬扬下巴,“那是!我家小姐天下第一,是任何人都比不起的。” 权青允下意识地就往前头看去,然后小声提醒坠儿:“不可胡说!” 这话让师离渊给听着了,就回过头来瞪他:“权青什么的,阿言天下第一,你有意见?” 权青允又冒汗了,赶紧道:“不敢不敢,臣没有任何意见。” 师离渊冷哼一声转回头去,然后就听到他跟夜温言说:“别生气,本尊是不会同你争天下第一的,若有旁人同你争,本尊一定让他消失。” 结果夜温言还是没理他。 师离渊就有点儿危机感了,一着急说话的声音就也大了些,于是身后众人又听到帝尊大人说:“阿言,本尊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别生气了好不好?大不了一会儿回炎华宫我给你做好吃的,听说御膳房得了一批海州送来的牦牛肉,回头叫他们都送到炎华宫去。嗯,再给你府上送一些,请大夫人尝尝鲜,如何?” 第314章 这该不会是个假帝尊吧 权青城撇嘴,“帝尊大人,您哄女孩子开心,可不带拿我的东西送人情的。那牦牛肉我还没吃着呢!我也想送一些给我娘。” 师离渊回头瞪他:“闭嘴!” 权青城就乖乖闭嘴了。 权青允看着这一幕就觉得有点儿魔幻,帝尊大人这是在跟夜四小姐道歉吗?帝尊大人什么时候学会道歉这种东西了?他实在琢磨不明白,又实在好奇想知道这是偶尔还是常态,于是他问连时:“帝尊大人跟四小姐相处,一直是这样吗?” 连时很是自然地点点头,“对啊,一直就是这样。” 权青允听得皱眉,“以前不是这样的啊?本王一直都知道,帝尊大人的炎华山是这全天下最最神圣之处,不但山上不得喧哗,就是方圆三里之内说话都不能太大声。还听说帝尊大人自己也甚少说话,即使炎华宫的宫人,一年到头也听不着一回帝尊的声音。且帝尊不同任何人交好,北齐历代君王见了帝尊都是毕恭毕敬,非诏见不得靠近炎华山半步。可现在这,这似乎有点儿跟传闻挨不上边了,也太平易近人了些。这该不会是……”不会是个假的帝尊吧? 连时摆摆手,“三殿下说的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确实,在遇着夜四小姐之前,帝尊大人那是十分高冷的,就好像活在天上,凡人只得仰望,半点都靠近不得。不瞒三殿下说,从前就是老奴和云大人,一年到头也跟帝尊说不上几句话。咱们就是在炎华山上做事的,偶尔打扫,但也不是时常打扫,毕竟许多时候帝尊大人都会嫌我们走来走去的烦得慌,于是就挥一挥衣袖,甩个清洁术出来,炎华殿也就干净整洁了。” “那公公的意思是,遇到夜四小姐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 连时点点头,“这不是明摆着呢么!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太不一样了,帝尊大人不但话多了,他老人家甚至都能出来走动了,您说稀奇不稀奇?” 权青允点头,“太稀奇了。但本王更稀奇的是他老人家跟夜四小姐的这个相处方式,怎么总感觉帝尊大人似乎有点儿怕夜四小姐?”就算是男女之间纯洁的爱情,也不至于怕吧? 当朝仁王殿下表示不能理解这种事情,怕女人是个什么鬼? 连时也不太懂,毕竟他是个太监。但边上的坠儿似乎懂了,小丫鬟挤了过来,凑近了小声问权青允:“请问三殿下,如果我们家二少爷生气了,表示再也不想理您了,您哄他吗?” 权青允一愣,想说本王才不会哄他,但又被坠儿抢了个先:“或者奴婢换个方式问,二少爷不理您了,您着急不?上火不?一天到晚闹心不?” 权青允想了想,点头,嗯,是挺闹心的。夜飞舟有时候上来那个别扭劲儿可真是要命,就像那天晚上突然跑到他府里,还把他堵在了小妾屋里,那一宿把他愁的啊,好像怎么说都不行,怎么哄也不对劲,留他在书房睡吧,睡半道还跑了。 这事儿他都不敢再想,越想越闹心。 见他自己想通了,坠儿也就不再多问,挤吧挤吧又走了。结果回去就看到夜飞舟在瞪她,那眼神儿传递出来的信息分明就是:信不信我抽死你? 小丫鬟挺害怕的,又蹭到云臣边上去了。 连时就跟权青允说:“三殿下习惯就好,我们帝尊跟四小姐是真爱。别人点灯都不行,但四小姐就可以放火,这是天下的月亮摘不下来,但凡能,帝尊都得去给她摘。” 权青允感叹:“四小姐真是天大的福气。夜家数代武将,是真积德呀!” 云臣在边上插了一句:“也不能全说是福气大,主要四小姐自己也争气,要说帝尊大人天上地下独尊,那四小姐绝对就是天上地下独一无二。这世上也就只有夜四小姐能配得起我们的帝尊大人,反之,也只有帝尊大人能驾驭得了夜四小姐。” 权青允其实是有点不明白为何他们对夜温言的评价如此之高,但只要一想到那天晚上暗卫传回来的消息,想起暗卫们形容夜温言出神入化的武功,那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又泛了起来。 人人皆知帝尊是这世间唯一仅存的修灵者,那夜四小姐又是什么?他绝不相信夜温言只是个普通人,可这个普通人从前那些年的生活,却又为何过得那样荒唐? “三哥别多想了。”权青城开口劝他,“温言姐姐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真的比帝尊还要厉害,毕竟帝尊大人听姐姐的。还有啊,三哥,做兄弟的友情提醒你一句,往后当着帝尊的面儿,千万不要说我姐姐不好,哪怕你说帝尊自己不好都行,就是不能说我姐姐。否则帝尊大人一定会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人间险恶,还有什么叫做英年早逝。” 权青允平地打了个哆嗦,看了权青城一眼,突然发现这个从小到大都没有被他重视过的七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长到让他几乎不可及的高度。 不但拥有了皇位,还同夜温言有了很近的关系。 他开始琢磨一件事,当初帝尊亲指老七登基,难不成就是因为夜温言? 见他皱眉不语,连时又开口了,声音还压得很低:“老奴多句嘴,三殿下,不管怎么说,七殿下已经是皇帝了,您心里就得有个思量。您瞧,就冲着他跟四小姐的这个关系,如今他在帝尊跟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今儿更是在炎华山上待了一下午,这可是历代君王都没有过的待遇。您如果再有别的心思,那可就是不识时务了。” 权青允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点头,“多谢连公公提醒,本王都记下了。” 连时呵呵地笑,“老奴不敢当三殿下一声谢,只是希望四小姐在意的人都能好好的。” 权青允听着这话心里就想,四小姐在意的人,这指的应该是夜飞舟吧!听说他们兄妹少时关系不错,做妹妹的曾托人给远走他乡习武的二哥带过临安城好吃的糖,做二哥的回家时,也买了许多小玩意特地带给这个四妹妹。 飞舟那孩子从小到大家里的人一概不愿意提,却在说起这个四妹妹时,有过几次笑容。 从前他一直以为这辈子都只能由他来保护飞舟,没想到竟还有一天事情会反转,他居然还能沾着飞舟这么大的光。飞舟真是长大了,也出息了,更是得着造化了。而他,也不用再像从前那样日日担心他挨打受罚,怕他突然就被夜家人卖到很远很远、远到他找不到的地方。 权青允笑了一下,正好夜飞舟朝他这边看过来。他看到他脸色不是很好,心就又沉了。 “三哥在想什么呢?”权青城很少有跟他的这些兄长单独相处的机会,许多年前四哥倒是会常去看他,可后来四哥去了归月,再回来时就已经改了性子,不再像从前了。再加上他突然继承了皇位,这更导致他直接没了朋友,所以他对于今夜这场爬山活动十分看重,因为这不仅可以跟帝尊大人和姐姐在一起,还可以跟他三哥多说说话。 权青允扭头看他,许是夜飞舟一直都不太高兴的样子,惹得他也不是很开心了,于是就把火气发到了权青城身上来。他瞪着权青城说:“你十六了,再过几个月就满十七,夜四小姐比你还小一岁,你怎么能跟她叫姐姐?” 权青城觉得挺委屈,“我一直都是这样叫的啊!姐姐也没说不让我叫。再说,不叫姐姐能叫什么呢?妹妹?不行不行,我觉得叫妹妹就有点儿占她便宜了。三哥,反正她是未来的帝后,那我们叫什么都是不亏的呀!只要她点头,别说让我叫姐,叫娘我都干。” 权青允突然就顿悟了,怪不得这个七弟混的好,合着混的好是因为跪的快。 瞧瞧人家这觉悟,叫娘都行。而他呢?好吧,他跟人家叫四妹妹,这似乎不太好啊! 权青允在心里琢磨着对夜温言的称呼要不要改一改,同时也琢磨着夜飞舟不知道又怎么的突然就不高兴了,似乎那股子别扭劲儿又窜了上来,一会儿他得找机会问问。 这孩子哪都好,就是性子总有点儿扭曲,真是让他操不完的心。 身边,权青城见他沉默不语,也不好意思主动说话,就绕到另一边去找坠儿。 也不知道他跟坠儿说什么了,总之权青允就听着两人叽叽喳喳地说了一通,然后坠儿就突然来了句:“帝尊就了不起了?别看他是帝尊,也别看我现在瞅着他腿还打哆嗦。但如果他要是敢欺负我家小姐,我依然敢捡块砖头往他脑袋上拍!” 权青允就觉得从前真是小看了夜温言了,要早知道她有这么大出息,那就应该从小就对她好。飞舟还去什么江湖习武啊,跟在这个四妹妹身边就足够了。 可惜啊,许多事情都是后知后觉,如今好不容易觉悟了,却好像已经有许多人走在了他的前面,他快马加鞭也不太能赶得上。 此时,师离渊同夜温言已经进行到无岸海这个话题…… 第315章 帝尊你也太不讲究了 师离渊说:“方才听你说起家里包了虾肉馅的饺子,阿言,你喜欢吃虾?” 夜温言点点头,“准确来说是喜欢吃一切海里的东西,不管是虾子还是蟹子又或是海鱼海螺,我都喜欢吃。但近海的不行,非得是远海外海的才更鲜美。”她说到这里,仰头看向师离渊,眼睛里开始闪烁起一种透着阴谋诡计的光。 师离渊一哆嗦,“你又打什么鬼主意?” 她就跟他说:“带我去无岸海好不好?咱们出海打鱼去。” 师离渊抬手拍了她一下,“那地方远,你要真想吃,本尊明儿去一趟给你带回来就是。” “我想自己去。”她提出想法,“但我也知道你若是带上我,一来一回的可就慢了。不如就等夏天吧!夏天到了我们一起去,还可以游泳。” 师离渊想,游泳可能就是游水的意思,小姑娘想游水了。 阿言游水,那应该是一幅很美妙的画卷,只是到时候他一定要用术法做出一个罩子来,隔绝所有人的视线,只留他一人陪着。 “好。”他认真地点头,“就夏天,本尊一定带你去。”再低头瞅瞅小姑娘得逞的表情,终于安心了,“好了不生气了,本尊无意限制你同什么人往来,你做事总有你自己的道理,本尊懂得尊重。只是那权家老三过去对你并不好,所以本尊看他来气,这才给他脸色的,不是冲着你。阿言你看,这山还挺高的,就这么爬得爬到何时?不如本尊用术法……” “要用术法上山还劳烦你?我自己也会啊!”夜温言皱皱小鼻子,“就这么爬!” 好吧,就这么爬。他反正无所谓,他都听夜温言的。 一行人又往上爬了一会儿,话题渐渐就打开了。夜温言回头问权青允:“三殿下这些山都是何时买下来的?近几年吗?” 权青允立即道:“回四小姐的话,都是大概十多年以前买下来的,只有远一些的山是听闻四小姐想要山头种花,所以这几日才买下来的。” 夜温言叹气,“师离渊没来之前气氛还好,你还能叫我一声四妹妹,并无多少拘束。这怎么他一来你同我说话都要加一句回四小姐的话了呢?你学学你弟弟青城,不要让我有一种跟下属说话的感觉好吧?我这人真没什么架子,何况你还是我二哥的那个啥。” 夜飞舟在边上问了句:“哪个啥?” 夜温言就笑,“就是那个啥呗,二哥你别揣着明白糊涂。” 夜飞舟是当真觉得这个四妹妹需要好好管教了,这拿他开涮还涮上瘾了? 于是他出言提醒:“小四你给我好好说话!” 师离渊斜眼看他:“阿言哪句话说得不好了?” 权青允一看这是要打起来,赶紧接了话道:“没有没有,哪都好,哪都好。” “哼!”师离渊冷哼,“有本事等将来到了那么一天,你别求着阿言帮忙。” 夜飞舟其实特别想问问帮什么忙,权青允却先跪下来认认真真地谢恩了。 夜温言看了就笑,笑得很大声,师离渊赶紧把小姑娘揽了一下,低头同她说:“别笑了,这三更半夜的,山上要是还有其它人非得吓死不可。” 爬山,看山,再到下山,这一套流程走下来,天都亮了。 下山时夜温言是被师离渊背下来的,师离渊回想过去四百五十年的生命中,背人这事儿还真是头一回干。稍微有那么点儿生疏,但好在是自家小丫头,也没觉得不好。 就是其它人有点儿不太敢看这画面,夜飞舟甚至还觉得他们家四妹妹实在是有点儿欺负人了。不过再瞅瞅同样被权青城背下来的坠儿,便感叹到底是女子体力不如男儿,这一趟走下来又累又困,他倒无所谓,小姑娘们实在是受不了的。 不过除了小姑娘受不了,那云臣怎么也趴连时背上了呢?还有吴否,一路拽着连时的袍子啊,真是跟拖死狗似的被连时往下拖。豆子书城 权青允在边上扶了他一把,提醒他:“小心脚下。”说完又问了句,“你累不累?” 夜飞舟摇头,“我不累,我甚至还能再爬几座山,再熬几宿夜。但我实在是想知道连公公背云大人是个什么感受,他挺大岁数了吧?” 权青允点头,“嗯,五十多了。不过说以他的身体和腿脚,背个人下山还真不算什么事。炎华宫的宫人哪一个也不是白给的,你就不用跟着操心了。” 终于人们都停了下来,师离渊看了看停在山脚下的马车,又瞅了瞅靠在车厢上睡着了的车夫,然后对他们说:“本尊先走了,你们自便。”话说完,人们就觉眼前红光一闪,再去瞅那处,竟是连个人影子都找不着了。 权青城都惊呆了:“这也……太不讲究了,就这么走了?把我们扔下了?明明来的时候让我们坐了顺风术法,这怎么回程就不管了呢?不是往返的吗?” 吴否也是苦着一张脸,欲哭无泪,“可能还真是单程的。唉,认命吧,好在这不是有辆马车么,咱们挤一挤,先回城再说。” 权青城真要哭了,“我还得上朝啊!帝尊大人,您是不是忘了我是皇帝?” 师离渊没忘,但这事儿忘不忘对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他可懒得理会凡间事,只管抱着自己的小姑娘回炎华宫,然后把小姑娘放在玉椅上,盖起小被子,自己则撸胳膊挽袖子地去厨房给小姑娘做早膳了。 夜温言也没睡太久,醒来时巳时刚到。只觉有阵阵饭香飘来,好像还烙了饼。 她睁开眼,一眼就看到坐在身边的师离渊。熟悉的大红袍,熟悉的降真香味道,这让她觉得特别舒心。一舒心就想再睡会儿,还扯着他的手往自己脑袋底下塞。 师离渊知道她这个毛病,睡觉的时候就喜欢枕着手,他在的时候就枕他的手,他不在的时候就枕自己的手。通常他给她垫一宿脑袋,半条手臂都会麻掉,他就心疼小姑娘自己的手臂,几次想把这个习惯给她改了,可惜就是没改回来。 他微俯下身,嗅着她一身花香,轻言轻语地劝她:“不睡了好吗?起来吃点东西。爬了一夜的山,肚子得多空啊!你要愿意睡就等吃完了再睡,回房里睡,这玉椅上也不舒服。” 她不爱起来,“没事儿,你在这坐着我就舒服了。师离渊,我有时候想想自己拐了北齐帝尊,还真挺有成就感的。如此一想,当初扎的那几刀也不亏。” 他又想起初见面时插了她两刀,心里一阵阵的疼,就跟刀插在自己心上一样。 “师离渊。”小姑娘说是不爱起来,但似乎也不太能睡得着了,就枕着他的手闭着眼睛同他说话,“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记得我在山顶上时就已经睡着了。” 他便同她说:“是我背你下来的。你那个丫鬟也睡着了,权青城背着的。云臣不会武,体质弱,连时背了他一路,神仙殿的那个太监拽着连时的袍子一路被拖下来。说起来,也就只有你二哥跟权家老三最叫人省心,都是自己走下来的。” 她听了就笑,“三殿下我不知道,但我二哥的武功却是很厉害的,我觉得我要是不使灵力的话,还真不见得能打得过他。所以万幸啊!万幸腊月十五那晚他没出手,否则我真没命回来。” 她把他的手又往里拽了拽,拽得师离渊整个人都不得不俯了身来。 降真香的味道又清晰了些,他离她也更近了些。就是这个姿势比较难拿,师离渊想了一会儿,干脆把小姑娘往里挤了挤,自己也在边上躺了下来。 夜温言心满意足地往他怀里窝过去,就觉得睡觉还得是这样的舒服。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头发,在她背上轻轻拍着,就像在哄着一个孩子。只是一边哄着还是一边劝:“起来吃些东西吧!本尊做了御膳房的牦牛肉,怕时辰短炖不烂,就用术法燃着精火烧的,很好吃。你不是爱吃虾子吗?御膳房也有,本尊炖了汤,虾头里的油都炖了出来,满满铺在汤上,十分鲜美。对了,牦牛肉做了很多,回家时你带上一些,给你母亲尝尝,全当是谢她上次包的饺子,也谢她……”他顿了顿,才道,“也谢她把这么好的女儿给了我。” 夜温言眯着眼睛问他:“不如你亲自上门去同她道谢?那样才显得更有诚意。” 师离渊心慌了一下下,但也没有拒绝,只是问她:“之前不是你说的不让本尊在你家人跟前露面么?说是怕吓着他们。不过本尊倒是觉得你们家人其实没有那样胆小,比如说你二哥,他第一次见本尊时倒是有些拘束,昨晚就已经好很多了。” 夜温言就笑,“那你这意思是你想去?” 师离渊心又慌了一下,没吱声儿。 夜温言摇头,“先不要去吧!还不是时候。有些人不需要你正式登门,该见的也能见着,比如说我二哥。可有些人,即使你立即登门,我也没有想好你们今后该如何相处。师离渊,比起我的亲哥哥,我的确跟我二哥相处得更好一些,也更随意一些,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想了想,答:“因为你并不是真正的夜四小姐。” 第316章 你该担心的是帝尊大人 夜温言翻了个身,师离渊的手就垫在她的后脑勺了。 “你说得对,因为我不是真正的夜四小姐,所以有的时候我不是很愿意面对至亲,我总觉得他们在看我的时候心里一直在想,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来这里做什么。甚至有一次我还听到母亲说梦话,梦里说的是,如果她不来,我言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他把手往前伸了伸,让她枕在他的臂弯里,“别想那么多,有时候想得太多了反而不幸福。你只要知道你对他们并没有亏欠就够了,至于他们怎么想,那是他们的事。” “所以我就更愿意跟我二哥在一起,因为他是堂兄,而且他少年时期就离开家了,对于这家里的每一个人,他其实都不是特别了解。所以他对我没有丝毫怀疑,也没有任何疑问。” 她把头重新转回来,面对着他,“夺舍这种事情我第一次干,所以多少还有那么点儿心虚。说实话,如果他们对我不好也就罢了,可偏偏从我母亲到我大姐再到大哥都对我特别好,好到明知我是从前的身体换了里子的人,依然把我当成亲人,处处为我着想。就冲着这份情谊,不管到什么时候,也不管遇到什么事,我都得护着她们。” 师离渊点头,“应该的,我们阿言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 “就是我那个二姐有点儿烦人,隔三差五就要找我一次麻烦。其实这种人我明明可以抬抬手就解决掉的,依着我的性子,除非有什么目的,否则是绝对不可能留这么个人在身边给自己添堵。却偏偏她是我母亲的亲生女儿,所以在处理她的问题上整得我十分憋屈。说不得打不得,轻不得重不得,你说是不是挺糟心的?” 师离渊点头,“所以我就说,你搬来炎华宫住,在这里你绝对说一不二,没有人会忤逆你,也没有人会惹你生气,包括本尊。” 她嘻嘻地笑,“北齐帝尊,天下之主,这是要把尊位让给我坐?” “你若想,本尊随时可以让贤。” “那你干什么?” “我?我就跟着你,你去哪儿我去哪儿便好。” “如此没有追求?那是不是也太懒散了?” 师离渊苦笑,“不是懒散,是早些年累够了,想歇歇。阿言,四百多年了,我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突破寿元的方法,也并没有因为自己可以得到长生,而放弃整个天下。人类可以不修灵,但却不可以让寿元止步在一个甲子,这是我能够长久活下来的责任。” 她认真地点头,“也是我的责任,就算不为了别人,也得为了我自己。从前我就说过,若我只能活到六十岁就结束这一生,那这一趟可就真的是白来了。” 他听了就笑,“所以你看,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责任和义务,所以以谁为尊,真的就不是那么重要了。”他起了身,还拉了她一把,“起来吧阿言,你二哥已经在炎华殿门口了。” 夜飞舟的确正站在炎华站门口,但权青允并没有跟着,就连权青城都没来。 虽然对于能上炎华山这个事,不管是权青允还是权青城都是非常执着的,但无奈回来晚了,早朝还是要上。毕竟才一回宫就听到宫人禀报,说朝臣们都在承光殿候着呢,据说是炎华宫的宫人去传过话,说皇上替帝尊出宫办事,要晚些时辰才能回来。 有炎华宫这边压着,承光殿上的那些朝臣们就再没有怨言,再没人说皇上小小年纪就不早朝之类的话。甚至他们还觉得能等一等是件挺光荣的事,毕竟皇上是替帝尊去办事,他们现在又在等皇上办完事回来,那是不是就间接的说明他们也帮了帝尊的忙? 如此,权青允权青城兄弟二人回宫就去了承光殿,衣裳都来不及换。吴否自然也是跟着权青城走,所以能到炎华山上来的,除了连时云臣以外,就是夜飞舟和坠儿了。 其实原本夜飞舟没打算跟来,虽然他对他们家四妹妹找了帝尊做男朋友这件事已经有过心理准备,但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亲眼看到他们俩在一起就又是另一回事了。特别是两人还手拉手,下山时帝尊还背着夜温言,这让他觉得两个人在现阶段的交往中,有点儿过密了。 所以他就跟着一起到了皇宫,由连时带着,一起上了炎华山。 夜飞舟甚少进宫,上一次进宫的记忆还停留在很小的年岁,是沾着祖父的光来参加宫宴,也就是在那次,遇着了肯保护他的三殿下权青允。 皇宫都少进,炎华山就更是来都没来过了。 这座炎华山对于他来说一直都只是在传说当中,本以为这辈子都没可能靠近的地方,如今竟光明正大地站了上来,这让夜飞舟有些恍惚。 而且不止上炎华山恍惚,刚刚进宫的时候他也恍惚。连时就说了一句是炎华宫的客人,宫门口的禁军居然拦都没拦,这炎华宫的权利也太大了! 这会儿他就在大殿门外站着,连时去忙活了一会儿之后再回来,发现他还在这儿站着,就劝他说:“二少爷要不到偏殿去歇一会儿?一宿没睡了挺困的。” 夜飞舟摇头,“不用,我在这里就行,我不困。” 连时看他实在有点儿拘束,就跟他说:“其实二少爷也可以在门槛上坐一会儿,或者边上的石椅也能坐,没事儿的。炎华殿有帝尊下的禁制,除非帝尊他老人家想听想看,否则你就是在这里唱歌,里面的人也是听不见的。当然,你也听不见里面说话,看都看不着。” 夜飞舟又往里面瞅了瞅,就是一间大殿该有的样子,只不过正前方是玉椅,据说是帝尊大人最喜欢坐的,也是身份的象征。 皇帝用金,龙椅是金子打造的。帝尊用玉,但凡有帝尊出席的场合,准备的都是玉椅。 他一直以为大殿里没人,可是听连时这样一说,却又觉得自己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实际的样子,想了想,就问了句:“障眼法?” 连时呵呵地笑,“哪能啊!那么低级的手段咱们帝尊大人怎么可能会用,是一种禁制,老奴也说不太清楚,总之就是用术法打出来的,凡人是做不得的。禁制一起,咱们再往大殿里看去,就只能看到帝尊想让我们看到的模样。而实际上里头在干什么,谁也不知道。” 夜飞舟有点儿慌,“里面能干什么?连公公,这炎华殿里除了我四妹妹和帝尊,还有旁人吗?”说完又看了一眼在门槛上坐着喝粥的坠儿,“你都不为你家小姐担心?” 坠儿一脸懵地抬头看他,“二少爷,我家小姐是跟帝尊大人在一起,有什么可担心的?” 边上陪着一起喝粥的云臣也道:“就是,这天底下怕是没有比炎华殿更安全的地方了。” 夜飞舟摇头,“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我之所以要跟进宫来,就是想把她早点带回去。” 说完,又想起之前的事,便又多问了一嘴:“腊月十五那晚,她是不是也到这里来了?之后一直都没有回家,家里闹翻了天,难道她也一直都在这?” 坠儿点头,“对啊,不然还能在哪里?” 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心里默默决定以后得给小四好好讲讲什么叫做人言可畏,这哪有还未出阁的大姑娘有事没事就跑男人家里住一住的?这万一要是传出去,可好说不好听啊! 眼瞅着他脸上表情变幻十分精彩,连时呵呵地笑,“二少爷是不是担心怕帝尊大人把四小姐怎么着?其实您真不用担心这个,我们家帝尊清心寡欲的一个人,他就是想,他也不会。” 云臣下意识地回头瞅了一眼,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真怕里头的人把这话给听了去,连时啊连时,哪有你这么说话的?哪个男人愿意听着别人说自己不会?不行? 连时也觉得自己这话似乎不大好听,于是他换了一种说法:“其实二少爷担心反了,您不该担心帝尊大人会把四小姐怎么样,您该担心的是,四小姐会把帝尊大人怎么样。” 夜飞舟抽了抽嘴角,“什,什么意思?” 连时说:“意思就是,在这场关系中,其实主动的是四小姐那头。” 坠儿一听这话就不干了——“话可不能这么说!帝尊大人活了四百多年,主动的女子多了去了,怎么没听说有谁得逞了啊?还不是他自己心里愿意,所以才顺着我家小姐的。” 夜飞舟点头,“就是这个理。” 云臣听着他们说话,越听越困,头都要往门框上磕了。 连时终于放弃辩论,只留了句:“管他们是谁先主动的,反正夜四小姐肯定就是未来帝后,外头的人就算知道了四小姐常常住在炎华宫,谁还敢说什么不成?看帝尊大人不把他们天灵盖儿都给拧下来。”说完就去管云臣,“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钦天监去睡一觉吧!” 夜飞舟站在那处心里就在想,未来帝后?从前家里想着红妆能做未来的皇后,没想到小四这都把主意打到了帝后上去,这真不是一个档次啊! 第317章 银子都去哪了 终于,连时把云臣给劝走了。再回来时就看到坠儿在那儿按眼睛,赶紧就问:“怎么了这是?瞅你这手劲儿,像是要把眼珠子给挤出来啊!” 坠儿说:“眼皮子总跳,听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这跳的就是右眼皮,这可怎么整?”她回头往殿里瞅了瞅,自顾地道,“炎华宫肯定不会有灾,那该不会是……将军府出事了吧?” 一品将军府。 老夫人已经搬回福禄院儿了,这边儿经过修整,虽然没有了从前的金砖铺地,但用的也是上好的石料,中间还带了拼花,拼出了富贵牡丹的图案。 但老夫人依然不是很满意,她觉得用玉料更好些,更能彰显出她将军夫人的身份。 可惜府里没有玉砖,眼下也不宜大张旗鼓地去采买,何况就算买,公中也没钱。 老夫人心里有些不痛快,一品将军府,正一品的镇国大将军府,怎么可能缺钱。从前的一品将军府何等风光,穆氏主持公中,虽然她心里不高兴,但实话实说,穆氏管账的时候,府里那真是要什么有什么。像玉砖这种东西,只要她想要,立即就会有人出去采买。 可如今轮到萧氏管账了,却连她老家想要点银子修祖坟都拿不出来,这让她心里很窝火。 但这事儿又不能问,因为萧氏说了,穆氏记了一本账,是打从她接手公中开始,每一笔支出和进项的细账,细到每个人的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东西,有什么加餐,都记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其中还包括老夫人断断续续接济蒋家多少,都黑纸白字写着呢! 除了这些,穆氏还记了她自己贴补过多少。她当年盛嫁夜家带来的那些嫁妆,除去不断的被夜连绵坑走之外,多半都填了一品将军府的窟窿。 萧氏虽然没有直说,但那意思老夫人哪还能不明白,就是说一品将军府之所以从家大业大,到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最大的蛀虫就是她。是她一直贴补蒋家,钱财源源不断地外流,看着一次没多少,但架不住次数多,无底洞一般,竟慢慢地把将军府给搬空了。 老夫人很郁闷,特别是再瞅瞅坐在自己身边的弟妹汤氏,气就更是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蒋家人都不争气,她也不至于在不知不觉间搭进去那么些银子。有那些钱干什么不好,可以修房子,买铺子,都够给她二儿子留下一座金山了。 可惜,那些钱她自己没花着,她二儿子也没得着,都让蒋家得去了,真是造孽。 汤氏眼瞅着这位大姑姐脸色愈发的难看,还时不时地翻瞪她一眼,便知道这是小心眼儿的毛病又犯了,又开始觉得蒋家吃了占了夜家的,心里不平衡了。 汤氏也不太高兴,她也不是那个能受得了气的性格,见老夫人没完没了地拿眼睛剜她,她就问老夫人:“姐姐是不是眼睛不舒服?这怎么总翻白眼儿呢?这可不是好事儿,还是得找大夫来瞧瞧。我说句话您可别不爱听,这什么人才爱翻白眼啊?只有那将死之人。” 话一出,可把老夫给气坏了,拍着桌子就要发火。汤氏赶紧又道:“姐姐别生这么大的气,这些年您一见着蒋家人就不高兴,我们都明白这是因为什么。您不就是觉得我们总问将军府伸手要银子,是吃白食的么。”汤氏说到这里还抹起了眼泪,一脸的委屈,“老姐姐呀,你可不能这么想。蒋家儿孙都是有出息的,从前公爹在世时,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可都用着心的栽培,不然你怎么会有造化嫁到临安一品将军府来,对吧?” 老夫人顺着她说的往回想,的确,从前的蒋家在秀山县也是有名有号的,她父亲殿试中了榜眼,回乡途中机缘巧合,救了夜家上一任老将军,也就是她后来的公爹、夜振威的父亲。 那不是顺手一次搭救,而是把人带回了家里,辛辛苦苦照顾了整整三个月,才把濒死之人从死亡线上给拉回来。为此,父亲错过了上任的日期,被皇上训斥,榜眼也给摘了。 老将军为了感激蒋家,主动亮出身份,提出联姻。于是也就有了她嫁进一品将军府,成了当时还是大将军的夜振威的妻子。 后来皇上也知道了其中缘由,主动复了她父亲的官位。但是父亲拒绝了,他说一品将军府军权在握,他高中榜眼,将来肯定也是要被朝廷重用的。两家联姻,一个从文,占据朝堂的一席之地,一个从武,手握重兵,这样可不行,这样早晚要出事。 所以蒋家主动退了出来,安居秀山县,再没想过进京。 她欠蒋家的,所以这些年蒋家每次开口她都无法拒绝,蒋家一伸手她就得给。 父亲不在了,弟弟做家主,每每用这些事堵她的嘴,她总是没有话说。 见老夫人沉默了,汤氏也不再抱怨,反而挽上了她的手臂,很是贴心地说:“姐姐,咱们是至亲,蒋家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是你的娘家。女人啊,总是得有个娘家的,不管强不强势,也不管靠不靠得住,至少你在婆家受气的时候,还能有个娘家人站出来给你壮壮势。姐姐你说是不是这个理?所以啊,咱们不能自己人起内讧,那不是叫人看笑话么!”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巴往前呶了呶,正是门口的方向。 这是晨昏定省的时辰,老夫人顺目看过去,就见穆氏萧氏等人已经到了,家里几位姑娘也到了,柳氏和熙春也跟在萧氏身后一并走了进来。 汤氏把挽着老夫人的手收了回来,正了正身子,还清了清嗓,然后就端端坐着,与老夫人一起接受这些小辈们的问安。 萧氏如今是当家主母,自然是由她带着的来行礼。见过了老夫人,再见过舅母汤氏,然后回过头去跟站在身后的夜楚怜说:“五姑娘还没见过舅奶奶吧?这是秀山县的亲威,是你父亲的亲舅母,还不快过来给舅奶奶问安!” 夜楚怜赶紧走上前,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模样,行个礼都不敢抬头,问个“舅奶奶好”也问得嗑嗑巴巴,声音也非常小。 汤氏看着就烦,扭头跟老夫人说:“庶女就是庶女,不管你怎么栽培,她都没有个嫡女的样子,上不了台面。这样的姑娘拿不出手,就只会丢人现眼。”说完又往后看,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夜清眉身上。“恩,大姑娘倒是亭亭玉立,但是面相不好,眼角有点儿耷拉,一看就是副苦面相,这样的面相嫁到婆家去,那是要被婆家人看不上的。” 夜清眉听得心里一阵堵得慌,但又不敢说什么,还得屈膝行礼,道一声:“舅奶奶好。” 汤氏轻哼了下,老夫人也翻了个白眼,一脸的厌烦。 夜清眉往边上移了半步,让穆氏把自己挡了一半。穆氏也正要给汤氏问好呢,一起来的夜连绵却快步走上了来,堆着一脸的笑,热络地给汤氏行礼:“祖母好,舅奶奶好。舅奶奶昨夜睡得可还好?连绵一直惦记着舅奶奶呢!您是祖母的娘家人,祖母就是咱们府上的天,咱们这些做小辈的一定得好好待舅奶奶。” 虽然夜连绵昨儿干了件蠢事,事后还让老夫人骂了一顿,但今儿场面有点儿冷,除了萧氏,其它人对汤氏都是有些冷淡的,这让汤氏面上有些挂不住。而夜连绵的热络正好跟这些冷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让下不来台的汤氏又多了几分自信。 “好,都好。睡得好,吃得也好。你祖母是我的姑姐,那就跟自己的亲姐姐没什么两样,所以我这才讨了个脸面在这里住下来,就是想多陪陪你祖母。毕竟家里大丧还在,你祖母她心情不好。唉,说起来,你们这些孩子里还真就是二姑娘最懂事,也知道亲近人。比你那些哥姐啊的,可是强多了。”汤氏看着夜连绵,笑得跟朵花一样。 夜连绵也高兴,但穆氏就不高兴了,开口问了句:“敢问舅母,连绵的哥姐怎么了?” 汤氏听了这话就皱眉,“真是不懂规矩。如今连当家主母都不是了,长辈说话哪轮得着你插嘴?也不知道夜家的规矩是怎么立的,按说在京城,规矩应该更多才对,这怎么还不如我们秀山县那种乡下地方的媳妇懂事?” 穆氏两只手叠在袖子里,紧紧交握了一下,再道:“如果舅母说晚辈不好,晚辈一定受着。但孩子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一直守规守礼,所以舅母拿孩子们做比较,我这个当母亲的势必是要多问一句的。他们到底哪里不好,请舅母指出,回去我也好指正他们。” “长辈说什么你听着就完了,哪那么多话?”老夫人最不爱看穆氏这个样儿,也不爱听穆氏说话,却偏偏穆氏现在总爱找茬儿。“长幼尊卑都不分了,你们穆家就这样教育你同长辈说话的?老身当年真是看走了眼,怎么会让老大娶了你进门?” 汤氏往后瞅了一眼,见再没人进来,就冷笑着问:“老大媳妇,你们家怎么少个人啊?” 第318章 彻夜不归 汤氏观察力很强,虽然厅堂里呼呼啦啦进来一堆人,但她还是一眼就发现这堆人里并没有夜温言。于是讥讽模式又打开了:“在我们秀山县老家啊,规矩礼数是非常严明的,万万没有长辈说话小辈开口就顶的道理,这样子传出去可是要被人笑话死的,那顶嘴的小辈也得被人的唾沫星子给淹死。本以为我们乡下小地方的人都懂的规矩,京都临安应该更加重视才是,没想到临安这边竟如此放得开,不但小辈敢跟长辈顶嘴,她们甚至还能不来给祖母请安。老大家的,你刚刚还问我你的孩子错在哪了,你自己说说她们错哪了?” 穆氏被怼得没了话说,因为夜温言确实没来,她也没想着去叫过。 以往晨昏定省,夜温言也不怎么来的,老夫人甚至觉得夜温言不来更好。因为那样她就可以尽情地倚老卖老,尽情地以身份压着她们这些小辈,没有人怼她,很过瘾。 但今儿是舅奶奶把这个话头提了起来,老夫人脸上就有些挂不住,长叹了一声道:“不来就不来吧,孩子们都大了,我也管不动。那孩子是在她母亲身边长大的,你也看见了,她母亲都是这种张口能跟长辈顶嘴的性子,教出来的小辈又能好到哪去?” 说着就又往下看去,“都坐吧,别在中间站着,看着闹眼睛。” 夜连绵跑到老夫人腿边,就着软垫子就坐了下来,两只手抚在老夫人的膝上。老夫人顺手就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头,夜连绵很满意。但这动作看在旁人眼里就变了样,夜楚怜甚至觉得二姐姐好像是一只小狗,就差冲着老夫人摇尾巴了。 熙春坐在二房的最下首,打从腊月里出了那一场事,受了一次伤,她很是消沉了一段日子。露面时也不多说话,就在角落里一坐,存在感简直比柳氏还要低。 但如今许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身体里的活跃因子又开始作祟,一坐下来就开了口说:“从前不守规矩也就罢了,毕竟是关起门来自家人说话,丢人也是丢在自己家里。可如今老家来人了,四小姐多少也得给老夫人几分颜面,可不能让老夫人在娘家人面前这样丢人呀!” 熙春一说话穆氏就怒了,当时就喝了回去:“住口!区区妾室,这里哪有你说话的地方?你可还记得你口中的四小姐从前是你什么人?她是你的主子!一个丫鬟不守尊卑去勾搭二老爷,生生爬到了妾位上,如今还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你还要脸不要?” 穆氏真是一看到这熙春就生气,她有时候就在想,言儿一出事熙春就被老二收了房,这里头有没有一些关联?熙春是言儿的近侍,会不会平日里就是她跟二房勾结,传递从言儿口中听到的有关六殿下的事,这才给了夜红妆机会? 熙春被说得十分委屈,捏着帕子假抹眼泪,嘴上还是不饶人:“大夫人怎么这样说话呢?我是二房的人,我就算有错,也自有我们二房的夫人来管教,大夫人您如今连当家主母都不是,手伸这么长来管教二房的人,还当着我们二夫人的面,您不觉得这样做不好吗?好好的一个晨昏定省,四小姐不给老夫人留颜面,大夫人不给二夫人留颜面,这是要干什么呀?” 萧氏虽然烦熙春,但也还知道这种时候应该一致对外,何况她更希望穆氏在这个家里永远抬不起头来,甚至消失才最好。于是她也叹了一声,一脸无奈地去看老夫人。 老夫人全程都黑着个脸,见萧氏看过来立即就道:“你看我做什么?这个主我可给你做不了。她穆千秋是什么人哪,她何曾把我放在眼里过?” 汤氏一脸惊讶:“姐姐你说什么?她不把你放在眼里?凭什么呀?您是婆婆她是媳妇,做媳妇的难道不应该孝敬婆婆吗?她凭什么不把你放在眼里?”说完又看向熙春,“方才说你是四姑娘屋里的丫鬟?后来勾搭二老爷,才被收房做妾?” 熙春还在抹眼泪,一边抹一边说:“妾身原来是侍候四小姐的,但四小姐待奴婢并不好,常常受责罚。二老爷瞧见了,怜惜奴婢命苦,这才救奴婢出水深火热。” 汤氏一下就笑了,笑着笑着就跟穆氏说:“老身向着你一回,你说得对,这的确是丫鬟不检点,勾引了老爷。谁屋里的丫鬟还不受点气呢,这一受气就要翻身当主子哪儿成?不过老大家的,你也别替你们家四姑娘委屈,这可是她自己教出来的丫鬟,所以有什么苦果也只能自己咽着。谁让她做主子的不会管人呢!” 夜连绵插了句嘴:“主子自己都是个贱~货,还指望她能教得出好丫鬟来?” “住口!”穆氏又出言喝斥,“不许这样侮辱你妹妹!” 穆氏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夜连绵就更生气了,“我哪里侮辱她了?我说的都是事实!你难道忘了她干出来的那些个事儿?人家六殿下根本就不喜欢她,她巴巴的贴过去,还让祖父去给她求亲。那根本就是逼婚,逼着人家六殿下娶一个不喜欢的人做正妃!说到底还不是你们看上了六殿下是嫡子,嫁过去当正妃将来就有可能成为皇后吗?” 她越说越来劲儿,甚至从地上站了起来,“人家六殿下喜欢的是红妆,是你们生抢的!抢完了又做出一副受害者的样子去指责红妆,打红妆,还把红妆扔到雪地里想把她冻死,凭什么啊?明明是你们抢了人家的姻缘,红妆才是六殿下放在心上的姑娘!都是你们的错!” 萧氏呜呜地哭了起来,夜连绵的话真假掺半,可听在她耳朵里却全是真的。一时间觉得万般委屈,双手掩面哭个不停。 夜连绵还说:“穆千秋,你养出来的女儿是个贱~货,贱~货培养出来的丫鬟也是个贱~货。主子勾搭皇子,丫鬟勾搭老爷,这不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吗?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夜连绵就像个疯子,说起话来不管不顾,直呼生母姓名不说,还把话说得如此难听。 穆氏被她气得手捂心口不停地哆嗦,夜清眉也气急了,大声喝斥夜连绵:“你住口!不要再说了!她是你的母亲,是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你还有没有半点孝心了?” 夜连绵却不以为意,“用不着拿生我这件事来压我,我还是那句话,生恩没有养恩大,这辈子我孝敬祖母就够了。”说完,又趴回到老夫人膝头,继续当只小狗。 夜清眉和计嬷嬷一边一个扶着穆氏,夜清眉扬着乞求的目光看向计嬷嬷,意思是想让计嬷嬷替她母亲出头。可是计嬷嬷没有理会,只管扶着穆氏,根本就没接夜清眉这一茬儿。 夜清眉叹气,她都明白,面对夜连绵连言儿都无能为力,计嬷嬷又怎么好插手。 夜老夫人看着下方这些人,萧氏在哭,穆氏在喘,熙春挤到萧氏身边去安慰萧氏。 这一幕让她对穆氏愈发的厌烦,于是就道:“连绵说得没错,什么样的主子教出什么样的奴才,熙春既是四丫头屋里的,那她成了什么样儿,四丫头都是有责任的。不然怎么没见别的院儿里有丫鬟勾搭老爷的?唯独她屋里的人这样做了?说到底还是主子没教好,又或是干脆就是跟主子学的。” 眼瞅着穆千秋又向她瞪过来,老夫人冷哼一声,“你莫要瞪着老身,老身怎么说也是你的婆婆,你自己长幼尊卑不分,我们夜家还是要脸的。穆千秋,你真是太让人失望了。老身记得清楚,当初议亲的时候,就有人说穆家的姑娘性子又烈又野,怕不是安居深宅孝顺公婆的性子。还说你们穆家对子女都是散养的,女子只管教怎么武刀弄枪,从不习文更不碰女红。这样的姑娘娶进门来除了闯祸和惹公婆生气,还能干什么?” 汤氏也跟着道:“这事儿我记得,老大议亲的时候正好是父亲生辰,姐姐回秀山去给父亲贺寿,还与我们说起过这件事情。我当时就说,你们夜家虽说是武将家,可也不至于让女人上战场,所以要个这样人家出来的媳妇儿,那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唉,当初那么多人劝你你都不听,现在好了,她净学着穆家那一套,粗言粗语顶撞婆婆,还连个孩子都不好好养。” 老夫人连连叹气,“一步错步步错,当初我也是不同意的,奈何你姐夫多喝了几盏酒,就觉得两家都是武将,也算门当户对。” “什么门当户对啊?你们家是一品将军府,穆家算什么?连个将军位都没有,这也叫门当户对?唉,罢了,反正娶也娶了,苦果只能自己咽。瞧瞧,晨昏定省人家的孩子都不来,这不是根本就没把你这位老夫人放在眼里么!指不定这会儿还在屋里睡觉呢!” 这时,夜连绵突然又插了一句嘴:“哪里是请安不来,她根本就是昨天出了门,到现在还没回家!是彻夜不归!” 第319章 你们家是疯了吗 今天夜连绵头发梳得很巧妙,带的发饰也很满,目的就是为了遮住昨天被夜飞舟削掉的一绺头发。 她真的很讨厌夜温言,从前讨厌,现在更讨厌。 从前祖父在世时,眼里就只有一个四孙女,几乎有求必应,包括婚事。而对其它的孩子却不闻不问,甚少理睬,就连她这个从小养在老夫人身边的,都得不到祖父一个好脸色。 现在更离奇了,祖父不在了,母亲和哥姐却对她比从前更好。还有二房的堂哥,那个从前最不受家里待见,却也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哥哥,居然也开始向着夜温言,甚至他还为了保护夜温言,差点儿没把她脑袋给削下来。 夜连绵越想越气,只恨不能夜温言立即就被处死。舅奶奶汤氏也惊了,嘴张得老大,好半天才能发出声音来——“一夜没回?我的天哪!这是要干什么?你们家是疯了吗?”她看向穆氏,大声地问,“景归媳妇儿,这事儿你知道吗?” 穆氏皱眉,她不知道,今早她只带了夜清眉直接过来的,根本就没去叫夜温言。 她本来是好意,想着夜温言喜欢睡懒觉,老夫人也不愿意见她,就别去喊了。却没想到夜温言彻底未归,这事儿真的假的?若是真的,那孩子能去哪儿? 穆氏下意识地瞅了计嬷嬷一眼,见计嬷嬷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夜温言在不在将军府,心里便多少有些数了。夜温言不在将军府,那可能就是在炎华宫,按说只要把炎华宫搬出来,就再不会有人敢说什么。可这件事情夜温言似乎不愿意说,穆氏就也不方便多嘴。 但夜连绵还在那里不依不饶,不停地说着自己今早就去过夜温言的小院儿了,人根本就没在屋里,就连贴身侍女坠儿都不在。穆氏听不下去了,大声喝斥道:“你莫要胡说八道!” 这一句话又把夜连绵给点炸了,当时就大喊起来——“我没有胡说,她就是不在家!你只知道护着你的小女儿,不管她做对还是做错你都护着,这到底是为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夜不归宿,这难道不应该被罚吗?不应该执家法吗?为何到了你这里就是一味的掩盖?甚至在事情都被揭穿了之后你还在为她开脱,这到底为什么?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娘?” 夜连绵是真快气死了,“那夜温言只知道惹祸,她还能干什么?从前看上六殿下,现在又看上谁了?一宿都不回来,这还不知道是睡在哪个男人的被窝子里了呢!” 啪!突然一声鞭响,就见刚刚还在大喊大叫满口污言秽语的夜连绵突然就转了个圈儿,身上棉衣被一条软鞭狠狠地抽开一道口子,把里面的肉抽得立即就见了血。 夜连绵疼得嗷嗷叫,摔在地上不敢起来。 穆氏心里一颤,下意识地就要上前去护着夜连绵,却被夜清眉给死死抓住了。 夜清眉冲她摇头,用极低极低的声音说:“母亲,不可,连绵说的话实在太难听了。” 鞭子是计嬷嬷抽的,用了十分的力气,一点都不带含糊。夜连绵起初还只是觉得胳膊上疼得厉害,但能忍住,还能让她坐在地上哭。可是哭了一会儿就发现不对劲,因为伤口已经不是一般的疼了,是那种难忍的、动都动不了的疼。 她一脸惊恐地看向计嬷嬷,想说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这时,计嬷嬷已经在向穆氏行礼,认认真真地说:“大夫人,四小姐将老奴留在您身边侍候,老奴自认为侍候得不错。但老奴到一品将军府来,终究是为了保护四小姐的,所以老奴听不得这样的污言秽语,即使她是夫人您的亲生女儿,老奴也必须全力护主,放任不得。” 穆氏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我都明白,嬷嬷不必解释,我都懂。” “你懂什么?我快被她打死了!她一鞭子打断了我的胳膊!”夜连绵终于明白哪里不对劲了,计嬷嬷这一鞭子不仅抽开了她的皮肉,竟是直接把胳膊给抽骨折了。 舅奶奶汤氏被这场面给惊得够呛,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倒是老夫人稍微有些习惯了,也适应了,虽然也觉得计嬷嬷出手是重了些,可是比起当初夜温言把她二叔的手按到火盆子里,骨折到底是没有那么触目惊心。她甚至都没有叫人去请郎中,只盯着穆氏,想看看这个亲娘对这个场面怎么看,又该如何收场。 可惜穆氏什么反应都没有,甚至在夜清眉的搀扶下坐回了椅子里。 老夫人想了想,开口劝夜连绵:“你别哭了,哭也没用,你的生母她根本就没打算管你,在她眼里,你终究什么都不是,甚至都不如她院儿里的一个奴才。行了,起来吧,地上凉,回头再冻着了,就更是雪上加霜。祖母这就叫人去给你请个郎中来治伤,至于骨头能不能接得上,那就全看你的造化了。实在接不上也没办法,你要怨就去怨你的母亲和四妹妹。” 老夫人的话相当于直接把矛盾给挑到了巅峰,夜连绵恨穆氏恨得几乎要把一口牙都给咬碎了。此刻要是能有一把刀在面前,她会毫不犹豫地捡起来扎向穆氏。 穆氏也没好到哪去,全身都在哆嗦,又气又心疼夜连绵。再看夜连绵递过来的目光,越气心里越难受,最后实在受不了,呜呜地哭了起来。 萧氏这时候出来做了好人,她劝穆氏:“大嫂不要哭了,一家人哪有不吵闹的,我相信计嬷嬷也不会下太狠的手,咱们只要请个好大夫来,就一定能治好。”说完,又对老夫人道,“不如我叫人拿着母亲的名贴,去宫里请太医吧!”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请什么太医,老身的名贴没有那么大的面子,请不动太医。就去城里请个好郎中吧,公中账面上也没有多少银子了,你掂量着花用。” 夜连绵哇地一声大哭,她实在委屈,她觉得母亲不疼她,祖母也不疼她,在这个家里她就是个多余的。她的命为什么这么苦?她到底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舅奶奶汤氏终于缓过来了,哆哆嗦嗦地扯起老夫人的袖子,惊恐地问:“这就是一品将军府吗?姐姐,你在京都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下人都敢公然殴打主子,一品将军府是地狱吗?姐姐,要不你随我回秀山县吧!往后若有人问起,你就实话实说,我倒是要看看天下人怎么评这个理!真是反了天了,姐姐你怎么能嫁到这种人家来,蒋家的列祖列宗要是知道了,那得多心疼啊?你可是公爹的嫡女呀!呜呜……” 舅奶奶哭了起来,一方面是搅浑水,一方面也真是吓的。 这种事情她还是头一回遇着,她不知道计嬷嬷是什么人,只知道是个奴才,奴才打主子这种事都能做得如此光明正大,这一品将军府也太吓人了。她真有点儿后悔留下来,万一哪天那老婆子的鞭子抽到她身上,她多亏啊! 汤氏已经打了退堂鼓,甚至心里已经在合计着怎么才能找个理由离开夜家。 计嬷嬷那头却再没说过话,她觉得跟这些人说话实在有些跌份儿,只一心想着如果穆氏心里这个坎儿过不去,四小姐是不是又要为难。对于自己抽夜连绵这一鞭子,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后悔的,好在计夺兄妹还在府里,没有跟四小姐一起走,一会儿还是要找他们商量下。 人们各怀心思,萧氏已经派人去请大夫了,自己则亲自把夜连绵扶了起来,还叫贴身丫鬟锦绣亲自送夜连绵回房。 夜连绵闹着不想回西院儿,萧氏便叫人把她送到自己屋里,倒是把夜连绵感动够呛。 熙春也不再哭了,瞪大了眼睛等着看热闹。柳氏紧紧拧着眉,不愿参与这些事情,有心想走,可却找不到说走的机会和理由。 夜楚怜默默地看着这一幕,一直都没有说话,但却在夜连绵被扶出福禄院儿时,趁着人们都没注意,自己悄悄溜了。 柳氏看到这一幕时,实在是为她捏了把汗。但看夜楚怜走得顺利,也没有人有精力去注意她,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在厅里坐着,等着看事情进一步发展。 事情很快就有发展了,是那舅奶奶又来了精神,竟派了下人去夜温言的院儿里查看。 穆氏没有理由拦着,计嬷嬷也没有立场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下人去了又回,带回来的就是四小姐并不在屋里的消息。 然后他们又叫了门房过来,老夫人派了自己身边儿的婆子举着板子逼问,门房无奈只得实话实说,四小姐就是昨儿下晌就出了府,直到现在都没见回来。 汤氏气得直拍桌子,“这可不得了,这是天大的事啊!未出阁的大姑娘彻夜不归,这传出去可是要人命的大事。景归媳妇儿,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不管管孩子呀!这事儿搁在谁家,那也是说不出理去的呀!” 穆氏止住哭,眼下被人用这样的话堵,一时间她心里也没了主意。 一品将军府门口,夜楚怜来来回回地踱步,不时地向外张望…… 第320章 不行就退货 夜温言是坐着宫车回来的,下车时因为太困,还滑了一下,被夜飞舟稳稳扶住。 夜飞舟小声问她:“那位大人没教给你一些解困的术法?”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什么都用术法解决,那生活还有什么意义?我就是喜欢不吃饭的时候饿、不睡觉的时候困这种感觉,你不懂。” 夜飞舟的确不懂,因为他不怎么困,像这种一夜不睡的事,以前他经历太多了。 当然,夜温言经历得也多,但就像她说的,她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所以当她一夜没睡之后,她就愿意让自己呈现出来这种状态。想清醒还不简单?那样的术法她自己就会。 二人下了车,就听先下来的坠儿正在说话,说的是:“五小姐怎么站在门口?” 夜楚怜急得直跺脚,“二哥,四姐姐,你们也太让人操心了,这一晚上跑哪去了?” 夜飞舟微微愣了下,似乎不太习惯夜楚怜这样着急地说话,也不太习惯她带着这样的情绪叫自己二哥。所以他没吱声,何况也不知该如何吱声。 倒是夜温言问了句:“是不是府里出事了?” 夜楚怜点头,“出事谈不上,就是闹了起来。你一宿没回家的事被二姐姐知道了,今日晨昏定省,她当着所有人的面把这事儿给说了出来,引得那位舅奶奶大做文章。” 坠儿一听这话就跺脚,“我就说我这右眼皮子为啥总跳,果然没好事。” 夜楚怜催促:“快到福禄院儿去吧!想想如何应付,这会儿应该都冲着大伯母发火呢!” 夜温言脸色愈发的难看,打发了送她回来的宫车,提着裙子就往府里走。 夜飞舟在后头跟上,同时也低声问夜楚怜:“你二姐姐是怎么说的?” 夜楚怜就把听到的大概讲了一遍,讲完时,一行人也已经到了福禄院儿门口了。 夜温言继续往里走,夜飞舟则拦了夜楚怜一把,“你不要进去了,这种时候进去,他们一看便知是你去报了信。先回自己屋里去,回头有人问起就说身体不适。” 夜楚怜想了想,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二哥。”然后拉着自己的丫鬟快步离开。 福禄院儿的厅堂里,穆氏跪在正中间,舅奶奶汤氏高谈扩论地讲着规矩。 她说:“我们蒋家对子女的要求那是一等一的严,别说夜不归宿,就是白天里出门,那都得是丫鬟婆子一堆人陪着,还要坐轿。若要在街上走动,那是必须得戴帷帽的。我们蒋家的姑娘讲究行不露足笑不露齿,讲究女则女训三从四德,在成婚前是不可以轻易跟陌生男子说话的。我们蒋家的人都要脸,蒋家的姑娘都谨记蒋家家训,却偏偏你们,如此放肆,如此妄为,简直是丢尽了祖宗脸面,你这让我如何回老家去说京里的事?还不得叫人笑话死?” 说到这里还喝了口茶,然后继续道:“我们蒋家也是名门旺族,虽然窝区一个秀山县,可那也是有原因的,否则早几十年我们就也进京了。景归媳妇儿啊,我说你你别不爱听,你的孩子养成这样儿,将来以后她是嫁不到好人家的。夜不归宿就坏了名声了,谁家还能要她?听说之前还一连十几天都不在家里住,她这是要干什么呀?蒋家的名声都被你们坏掉了!”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迈过门槛走进厅堂来。瞅了瞅两边位置,然后寻了夜清眉身边坐下,一坐下就吩咐坠儿:“你别搁这儿站着了,赶紧的再出去一趟,去着人制匾,咱们得把府门上的匾额给换一换。可不能再叫一品将军府了,去把原来的牌子摘掉,挂上蒋府二字,如此才能彰显咱们是由谁做主,也能彰显咱们家的祖宗也是姓蒋这个事实。” 一屋子人都懵了。 从夜温言进来,再到坐下,再到说话,这一系列动作看得汤氏是目瞪口呆。立即就想起昨儿跟这位四姑娘第一次见面时的场面,想起那张房契,也想起自家男人在前院儿被这个丫头挑拨得,跟自己的姐姐还有侄媳妇儿骂了一场。 汤氏知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所以她就没打算啃夜温言,她是拿穆氏出气呢!却没想到出着出着夜温言回来了,还一进屋就扔出了这么一番话,这是要干啥? 她看着夜温言发愣,夜温言却是理都没理她,直接踹了坠儿一脚:“愣着干什么?去啊!” 坠儿转身就往外跑。 这时,老夫人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即大声喊道:“站住!你上哪儿去?快给我回来!” 坠儿怎么可能听她的,她这么一喊,小丫鬟反而跑得更快了。 老夫人急得直跺脚,立即招呼萧氏:“快!快叫人把她给拦回来,别让她去!”说完就看向夜温言,“你这是要干什么?刚回家就发疯,这府上挂什么匾额何时轮到你说了算?” 夜温言一脸惊讶,“我没说了算呀!我这不是在顺着舅奶奶的意么?祖母,舅奶奶是您的客人,所以咱们必须得顾全您的脸面,得听她的。要不然她回秀山县一说,说自己在这边说什么都没人听,那不是下您的面子么。祖母说是不是这个理?” 老夫人没明白,“你到底要说什么?” 夜温言摊手,“要说什么很明白,就是舅奶奶觉得是蒋府,应该都听她的。所以我们就得顺着她的意啊,把这里彻底变成蒋府,任她为所欲为,这样她才能高兴,才能高看祖母一眼,也才能在回了秀山县之后多夸祖母几句。” 老夫人砰地拍响桌子,“你舅奶奶何时说过这里是蒋府了?” 夜温言眨眨眼,“这不是明摆着嘛!我祖父不在了,蒋家人跑来我们家做主了,一口一个我们蒋家如何,你们要遵蒋家的规矩。我琢磨着我们是夜家,为何要遵蒋家的规矩?” 有下人给她上了茶,她端起来喝了一口,再看向汤氏,“敢问舅奶奶,一品将军府这份家业到底是我祖父挣下的,还是你们蒋家挣下的?身为外戚,您是有多大个脸,竟敢气势汹汹跑到夜家来做主,来训斥已故大将军的正妻?” 她站起身,把穆氏从地上给拽了起来,“母亲用不着跪,还没听说外戚巴巴的上门来教训外甥媳妇的道理。这要是舅爷爷也就罢了,一个舅奶奶她摆什么谱?” 夜清眉也走上前,跟夜温言一边一个搀扶着穆氏,一直把穆氏扶到椅子里坐下,这才听夜温言又道:“别急,我的丫鬟身上带着很多银子,会给制匾的人开个高价,让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把蒋府的匾额制好,然后挂到府门上去。到时候就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一品将军府在大丧期间是如何被老夫人的娘家人欺负的,我祖父挣下的家业是如何被老夫人的娘家人一点点的挖空,挖到如今连座府邸都不剩的。舅奶奶,别怪我没提醒你,这座临安城你能不能走得出去,那可真是不一定的事了。就是那秀山县的蒋家老宅会不会让人给平了,也不一定。” 汤氏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问她:“你,你是什,什么意思?” 夜飞舟把话接了过来:“字面上的意思,就是说舅奶奶在夜府耀武扬威抢夺家产,被我祖父和大伯的旧部们看到了,一定会跟你们蒋家讨个说法。武将们都是粗人,到时候一个情绪激动,说不定就把舅奶奶您就地给正法了。而且这个事儿您没处说理去,因为抢夺一品将军府本身就是死罪,说不定还要跟造反挂上勾,诛九族,一个也跑不了。” “飞舟,住口!”萧氏喝斥了一句,“不可以跟长辈这样说话。” 夜温言就又把话接了起来:“二婶不用怕他们,虽然舅爷爷在前院儿当着那么多下人的面对您破口大骂,虽然舅奶奶当着我们全家人的面要抢我们的家,但我们夜家人也不是白给的,我们也是要反抗的,大不了就把祖母送回秀山县去,退回娘家,我们姓夜的也要誓死捍卫自己的家宅,誓死捍卫祖父用生命打下来的家业。” 她这话说得正义凛然,夜清眉都快憋不住笑了,就连穆氏的情绪都缓和了许多。 再反观老夫人和那汤氏,一个个脸色煞白,就跟见了鬼似的看向夜温言,好像都想说什么,却一个个都张着嘴巴说不出话来。 并不是夜温言施了术法,实在是她们自己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夜温言已经把所有的路都给她们堵死了,她们就觉得好像除了坐在这里挨骂听训之外,什么都做不了。 特别是老夫人,她这会儿都有点儿怀疑人生,因为她听到夜温言说要把她退回秀山县娘家去。这是什么意思?要退货吗?凭什么啊? 老夫人都震惊了,她跟夜振威过了几十年都没被休妻,难不成老头子都死了,她还要落得个被送回娘家的下场?事情又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 第321章 二叔就要有平妻了 夜温言坐在椅子里,翘着二郎腿看着在场众人。 老夫人神色慌乱,舅奶奶瞠目结舌,萧氏则是一副“为什么要带上我”的表情。 三人情绪混杂在一起,那是相当的精彩,以至于把个夜温言给精彩得都晃起了小脚,看那样子就差儿再整段儿小曲了。 穆氏觉得她这个坐姿不太好,但又不敢说,虽然心里承认这就是自己的女儿,可很多时候她还是会保持谨慎,生怕哪一句话说错了说重了,就惹得这个女儿不高兴。万一一气之下再走了,那就是带走了她亲生女儿的身体,那是她无法承受的。 她对现如今的夜温言采取的是宠溺和纵容,这个态度也是她斟酌许久才决定下来的。 除了怕夜温言突然走掉之外,最主要的原因是她发现这个孩子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也是个很有本事的人,她有自己的思想和行事风格,也有自己强大的依仗。所以她不怕这个孩子会走错路和弯路,也绝不相信这个孩子会吃亏上当,她根本就不需要插手这孩子的生活,只要为其提供最大限度的信任和自由,这样反而能够相处得和和睦睦长长久久。 所以一般来说夜温言做什么穆氏都不会管,即使她觉得这样的坐姿不雅,也不会说什么。 但夜飞舟却说话了,他用手扒拉夜温言一下,小声提醒:“好好坐着!” 夜温言回道:“这样舒服,也比较霸气。” 这话被许多人听到了,舅奶奶汤氏也不怎么的脑抽,突然来了句:“蒋家的姑娘是不会这样坐着的。”说完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立即抬手把嘴给捂上,可惜已经晚了。 夜温言都要笑抽了,她侧头跟穆氏说:“母亲听听,还一口一个蒋家蒋家的,这是迫不及待要把一品将军府变成蒋府了。”然后再看汤氏,“别着急,我的丫鬟不是已经去了么,很快就能把匾额抬回来,到时候我敲锣打鼓给你换上,让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你蒋家青天白日强抢官邸。对了,舅奶奶娘家姓什么?” 夜清眉立即把话接上:“姓汤。” 汤氏急了:“你打听我娘家作甚?” 夜温言说得理所当然:“这不是照着您的规矩来的么!您就是我祖母的娘家人,那么您犯了事儿,自然也得把您的娘家人请出来说话,您说是不是这个理?汤家,唉,恕我孤陋寡闻,汤家是哪家我还真不知道,更不清楚汤家在什么地方。不过没关系,我手底下还是有几个人的,我着他们立即去办,您放心,一定成功地让整个汤家都搅合到这事儿里面来。” 她说着话就抬了手,这动作汤氏不明白,但老夫人可太明白了。这是要叫人啊! 老夫人吓得大叫起来:“把手放下!快快把手放下!用不着叫人去办,这事儿不用办,这事儿也出不了。你舅奶奶绝对没打过我们一品将军府的主意,蒋家也从来没想过要来夜家做主。夜温言你不要胡说八道,这么大的罪名怎么能如此随意就扣下来?” 汤氏终于反应过来了,立即跟着点头:“对对,我没想做夜家的主,更不想抢夜家的宅子。我是长辈,我只是在教训小辈而已,你不要把事情说得那么严重。” 夜温言对这个解释不满意:“教训小辈也得用夜家的规矩来教训,你张口闭口的扯蒋家的规矩干什么?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我们夜家人,虽然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但是祖父已经不在了,今后我们要想好好活着,就得遵守蒋家的规矩,但凡有一个不遵,蒋家就要派人来训斥和责罚。昨儿舅爷爷在前院儿训斥了我二婶,今日舅奶奶就在福禄院儿训斥我母亲,合着你们蒋家人对夜家两任当家主母都不满意啊!那怎么着,要不蒋家派个人过来接管夜家?” 这话一出,萧氏心里也犯了合计。派个人过来接管夜家?怎么派? 就在这时,一直都没插过话的柳氏突然琢磨着说:“昨晚上妾身陪五小姐到福禄院儿来了一趟,起因是五小姐的琴艺师父说这个月的银子还没给,请五小姐跟府上说说。五小姐想着这个事儿是老夫人张罗的,就应该先跟老夫人讲,所以就往福禄院儿这边来了。结果才走进屋,没等进里间儿呢,就听到舅母在跟老夫人说话。” “闭嘴!”老夫人有些紧张,大声制止了柳氏再继续说下去。“偷听长辈说话,这样的事还好意思说出来?也不怕人笑话!” 柳氏赶紧站起来冲着老夫人俯身,“妾身知道错了,但也实在是赶巧,也实在是舅母说话声音太大了,所以我们才一走到厅堂就听得见。” 老夫人又拍起桌子来,“让你闭嘴,你是听不懂老身说话吗?” 萧氏这时却突然说了一句:“不如让柳妹妹把话说完。” 老夫人大怒,“你怎么也跟着掺合?她一个妾,这种场合当有她说话的份儿?”说完又瞪柳氏,“还不滚回你屋里去!” 柳氏很怕老夫人,老夫人让她走她肯定得走,但临走前还是看了萧氏一眼。就是这一眼,萧氏也不怎么着,竟是跟老夫人杠上了,当时就道:“不能走,把你听到的说清楚。” 说完又看向老夫人,“不是做儿媳妇的忤逆母亲,实在是今日这事儿牵扯到舅母,如果话说一半咽回肚子里,免不了就要被人怀疑是不是舅母说了不好的话,母亲您有心想替她遮掩呢!母亲,儿媳嫁到夜家这么多年,一心一意为夜家着想,替夜家生儿育女,从未有过怨言。就是昨天舅舅上门来要银子,我都是从自己屋里拿出的私房银子贴补给他。要银子行,可他们若是想连夜家也一起都要走了,那咱们家可就不能再坐以待毙了。” 萧氏说完,都没等老夫人搭话,直接就命令柳氏:“站下来,把你昨晚上听到的话当着大家的面讲一遍,要一字一句,一句不差。” 柳氏立即点头,回过身,也不管老夫人是个什么脸色,半低着头就说:“昨晚上妾身随五小姐过来见老夫人,才进了厅堂就听到舅母在里间儿跟老夫人说话。舅母说,如今咱们二老爷做了家主,那就不能再像从前一样随意。不管是在外头还是在家里,都得有个家主的样子,首先在子嗣方面就得重视起来。现如今三姑娘几乎就是半废了,二少爷更是个不中用的,五小姐是个庶女,这样的一群子女,叫二老爷以后可怎么办啊!” 老夫人还想让柳氏闭嘴,萧氏却跟她抢着问:“后来呢?” 柳氏继续说:“后来老夫人就叹气,说过去那些年实在是把咱们二老爷给耽误了,因着他不是家主,所以对二房这边考虑得也不多,只想着他有儿有女也算不错,却没想到那些儿女在他成为家主之后,就不够看了。特别是二少爷,更是个白养的。” 柳氏说到这里还偷偷看了夜飞舟一眼,见夜飞舟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下说:“除此之外,老夫人还感叹二夫人您年纪大了,她先前豁出去老脸请了太医给您瞧身子,太医却说二夫人体寒,不易有孕。舅母听了老夫人这样说,就给老夫人出主意,说不如从蒋家族内选一位姑娘送到将军府来,抬个平妻,将来生出的孩子也算是嫡出的。而且蒋家的人过来,肯定是跟老夫人一条心的,互相之间也有个照应。” 柳氏深吸了一口气,“这事儿老夫人应了,舅母就给老夫人推荐人选。说蒋家还有个庶女,是老夫人的庶妹,小老夫人十几岁的。当年她嫁进蒋家的时候,那小庶女还没长大,后来出嫁时还是她这个当嫂嫂的一手给操办的。这么多年过去,那庶女跟她这个嫂嫂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她知道庶女生了个女儿,今年十九岁,长得很可人儿,一心想嫁个好郎君,所以一直都没出嫁。舅母还说,那姑娘虽然年纪小,但跟咱们二老爷却是平辈的,是二老爷的表妹。这表哥表妹的原本就是良配,不如就说和说和,把那姑娘取进府来做平妻。” 柳氏的话说完了,又冲着老夫人俯了俯身,“妾身真不是有意听的,实在是舅母说话声音太大,明明下人都已经进屋去禀了,她还在说,真是叫人不听都不行。” 老夫人已经气得直翻白眼了,这个白眼还是冲着汤氏翻的。 原本把这个弟媳留下来是为了给自己做个伴,陪她说说话出出主意什么的。结果没想到打从汤氏进了门,一件事都没办事,且件件都落到别人手里成了把柄,她可真是悔不当初啊! 要早知道能惹出这么多乱子来,当初说什么也不能把汤氏留在府中。 但现在也是说什么都晚了。 柳氏重新坐回椅子里,夜温言的笑声又咯咯地传了来,“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这还真是派了个蒋家人过来接手咱们夜家。二婶,我二叔就要有平妻了!” 第322章 翻脸 萧书白忽然就觉得这日子过得很没意思,她这么多年死死拽着这个男人,一心为他谋划,几次三番动用娘家的力量去帮他铺路周旋,为的就是他有一天也能够成为像夜家大老爷那样,是个顶天立地的存在。 可结果换来什么了呢? 前二十年还能做到夫妻恩爱,互相之间也有商有量,夜景盛凡事都能听她的。 可自从他当上了家主,自从红妆出了事,自从他们被关进奇华阁,似乎一切就全变了。 一向听话的男人开始不再听话,甚至处处同她对着干。从前总说她哪里都好的男人,现在开始挑剔她,开始说她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甚至就连萧家都成了夜盛景瞧不起的存在,因为他说当年就是萧家设的计,才让他娶了她,才让他小小年纪就跟她有了孩子。 人可能就是在那样的绝境下,才会把心里话都说出来吧!她一直以为当年之事滴水不漏,却没想到人家早就有了怀疑。那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说?还不是为了她萧家宁国侯府的地位。 现在夜景盛是家主了,萧家也没有更多的利用价值了,甚至她生的儿女也都毁了,所以他就开始嫌弃她,甚至想抛弃她。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就像纳熙春进门是不得已一样,夜景盛这辈子也别想再娶别的妻子! 萧氏看向老夫人,不再唯唯诺诺,也不再小心翼翼地奉承,她只是冷冷淡淡地看过去,看了一会儿就问:“上次那太医,跟母亲说过我身子如何了?” 老夫人曾提过一次为萧氏找太医瞧身子,当时的确是一心想着萧氏能再给夜家开枝散叶的。萧氏一直也很看重这个事,太医来了之后不但礼待有加,临走还给塞了银票。 可太医当着她的面儿什么都没说,只给开了个方子让她细心调养。她以为没什么事,却没想到今日竟听到这样的话。 老夫人见她问了,就点点头说:“是同老身说了,因为那是老身的交情,他自然得来找老身说话。书白啊,你年纪不小了,这个年纪生养本就是不易之事。太医说你身子寒凉,虽然平日里看着没什么,但实际上亏损得很严重。且这种亏损并不耽误你平时的生活,它只是能让你不容易再受~孕。太医还说,女子多数都是寒凉的,只是看程度,像你这种,多半就是平日里吃东西不注意,日久天长养成了习惯,所以慢慢的就亏了。” 汤氏也跟着插了句嘴:“要不怎么能生完三姑娘和二哥儿之后,这么些年一直都没再有动静呢?我可是听说景盛平日里被你霸得死死的,连妾室的门儿都不进,按说你应该给夜家添更多子嗣才对,为何膝下就只有一子一女?” 萧氏眼下真是烦死了这个汤氏,听着汤氏又拿腔拿调地在这儿说话,当场就翻了脸:“舅母自己的官司还没了呢,怎么还有闲情关心我膝下有多少子女的问题?您与其有那个给你丈夫的外甥屋里塞人的心思,不如好好想想一会儿蒋府的匾额抬回来后,这个场该怎么收。要真闹到摘了一品将军府的牌子去挂蒋府的,你信不信舅舅第一个就得把你给打死!” 汤氏一哆嗦,方才想起来自己这还一脑门子官司呢,那个恐怖的夜家四小姐还在拿眼睛剜她,一边剜还一边阴森的笑,那张美得吓人的大白脸总能让她不寒而栗。 都这样了,哪还有闲工夫管别人。于是汤氏闭了嘴,又坐在椅子上郁闷起来。 萧氏就又问老夫人:“母亲这意思,是想给二老爷抬一位平妻进门了?可是想好了真要抬那蒋家庶女生的女儿?您别怪儿媳说话难听,庶女所出的女儿高贵不到哪去,她哪来的资格同我宁国侯府的嫡女平起平坐?这分明就是在诚心羞辱于我。您要给二老爷纳个妾我没意见,但要抬成平妻,那我这就回家去,让我的母亲到府上来与您说话。” 老夫人紧紧皱起眉,对于萧氏拿宁国侯府来与她说话这个事特别厌烦。这一厌烦就挑起了她的逆反心理,明明起初也觉得庶女生的女儿配不上她的二儿子,可萧氏这态度已经让她改了主意。她觉得汤氏说得对,只有弄来一位蒋家的姑娘,她的日子过得才能舒坦。 眼瞅着老夫人不吱声,萧氏轻笑了一下,“既然母亲心里已经有了决断,那咱们这日子就过一天看一天吧!我也不着急,反正四小姐那头的匾额也快抬回来了,一品将军府还能不能剩下都两说呢!”她捏了捏帕子,狠狠瞪向汤氏,“蒋家还真是厉害,我公公这才过世多久,就要来抢宅子了。不但要从形式上抢,还要从实际上也抢。抢走了宅子,再塞给二老爷一个平妻,从此以后夜家剩下的那点儿家底,也得让蒋家都给倒腾空。” 她说着就又问老夫人:“母亲您这是图什么呢?夜家没了,难不成您要回娘家住去?那可真像方才四小姐说的那样了,退什么来着?” 夜温言补了句:“退货。二婶真是个明白人,比我祖母通透多了。” 夜老夫人感觉自己要被气死,她是真想把这些人都赶走,让福禄院儿清静下来。 可又不能赶,因为夜温言已经叫人去制匾了,这事儿她必须得盯着,说什么也不能把蒋府的匾额挂上去。那一品将军府成什么了?还不得成为临安城的大笑话。到时候她就是将军府的罪人,也是蒋家的不孝女,简直是里外不是人。 老夫人狠狠地瞪了汤氏一眼,见汤氏也吓得直突突,就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再想想,还觉得汤氏实在也是为了她好。要不是看她在将军府受小辈的欺负,汤氏能替她说话,能给她出主意吗?何况主意出得都是好的,给老二娶个平妻也是应该的,这事儿萧家说不着。 于是她又看向萧氏,沉着脸道:“那就请萧家老夫人到府上与老身说话吧!老身倒是要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教出来的女儿,为何她女儿生的孩子一个比一个差劲!”她说这话时,突然伸手指向夜飞舟,“说得好听是生儿育女了,可你生的这是个什么儿子?你给老身说说,这到底是个什么儿子?是你养的有问题还是你生的有问题?他为什么十八了还不议亲?为什么有事没事就往仁王府跑?京里那些流言又是怎么来的?” 老夫人越说越来劲儿,“萧家不来人,老身也还打算往萧家走一趟呢!老二如今是家主了,家主膝下却没有个中用的儿子,这个事儿萧家有责任!这么多年了,萧家的女儿不让我儿纳妾,唯一的一个妾还不让他进她的屋,要不是因为你善妒,我夜家人丁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凋零。萧书白,回你的娘家去吧,把你母亲请过来与老身说话!” 萧氏的脸都白了,一方面是让老夫人气的,一方面也是让夜飞舟给气的。 虽说已经算是跟老夫人撕破了脸,但她也做不到当场暴打老夫人一顿。 可心里这口气还是得有地方出的,要不然憋着多难受。于是她选择了夜飞舟! 夜家二少爷从小到大就是个出气筒,夜景盛夫妇有事没事就把他叫到跟前毒打一顿,所以后来他入江湖习武,谁都受不了他那个变~态又手段狠毒的师父,却唯有他觉得那些也没有什么,反正在家里他也是要挨打的,也是要替别人背莫须有的锅的。 比起亲生父母下手,没有血脉关系的师父就容易接受多了。 眼下萧氏又冲着他来,身边搁着的茶盏拿起来就往夜飞舟头上砸了去,结果砸偏了。 萧氏更气了,站起来抓着夜飞舟就推到了地上,再四下看看想找称手的东西,却没找着。 于是她干脆拔下头上的簪子,把簪子尖儿对准了夜飞舟的后背狠狠地扎。 夜飞舟没躲,就以手撑着地面受着。耳边有夜温言的声音传了来:“你要是不反抗,这次我也不救你,且不管你被扎成什么样儿都不会给你治。二哥你别怪我,毕竟你一日不自己主动反抗,那我救你多少回都是没用的。” 萧氏疯了一样的扎自己的儿子,簪子上很快就扎出了血。 夜飞舟穿的是一身白衣,他本来就瘦,白色的衣裳一穿,就显得人更瘦。而且白衣更容易透血,很快他背上就是血乎乎的一片。 舅奶奶汤氏也看傻眼了,口中不停惊呼:“疯子!这就是个疯子啊!” 萧氏的确是要气疯了,因为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跟老夫人撕破脸,结果却被人家指着这个儿子,三言两语就把她的底气给打得一干二净。 她这辈子就毁在这个儿子手上,要是没有这个儿子,她的人生就不会这样悲惨。这个儿子就是她的绊脚石,就是她的污点,她必须得把这个儿子给扎死,否则这辈子都别想再翻身。 第323章 倒了病人的药 簪子透过肉,已经扎到骨头了,纵是夜飞舟再能忍,也在扎到骨头的第三下支撑不住。 拄着地面的手臂一软,整个人扑通一声摔了下去。那一刻,他听到萧氏在身后说:“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生下了你,如果一切可以重来,我宁愿不嫁进一品将军府,也不想生出你这样的儿子。夜飞舟,你为什么不能死了呢?你死了,我们家就都好了。” 有泪从夜飞舟眼里流出来,一行一行,一行比一行绝望。 可绝望归绝望,却已经没有像从前那般一心求死的念头了。他甚至在地上转过头来,看向萧氏,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上一次,父亲打断了我的腿,又把我推出来顶罪,他要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杀死我。我同他的父子情分,在那一刻起就已经断了。” 他缓了口气,继续道:“可人就是这样,不管经历过什么,亲情总是最难过的一道关。所以我把最后的希望放在母亲身上,可是今日,咱们的母子之情也该断了。母亲,你想扎就扎吧,我不会躲,每一个我就受着。直到你没了力气,如果我还活着,咱们从今往后就断了亲恩。这一地的血,就算我还你生我一场。” 萧氏的目光愈发凌厉,凌厉之中还透着坚决,夜温言眼瞅着她把簪子举得更高,也听到穆氏在她耳边小声的说:“这一下对准的是后脑,萧书白要杀了这个儿子!” 她实在坐不住了,就在萧氏举着簪子的手就要落下时,终于离开自己的座位,一步冲到夜飞舟跟前,伸出手,将萧氏行凶的手腕紧紧握住。 “冤有头债有主,谁撺掇你婆婆做主娶平妻,你就找谁闹去,只有没本事的人才会把气撒在自己孩子身上。这跟上街挨欺负回家打孩子有什么区别?二婶的格局就这样小吗?” 萧氏上下牙齿紧咬着,全身都在哆嗦。恨意自她眼中迸射出来,就好像夜飞舟是她千年的仇人一般,非得杀之而后快! 她听得懂夜温言的话,是让她把气撒在汤氏身上。可她不能照着夜温言的话去做,不是因为她不敢冲着汤氏发难,而是因为她不想与夜温言为伍! 在这个世上,最不可能为伍之人,就是夜温言了。这一点萧氏记得很清楚,所以即使夜温言给她指明了一条正道,她也不会去走。 更何况这个儿子她也的确不想留,因为这个儿子同夜温言走得愈发的近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这儿子有一身高强的武功,她做梦都害怕有一天夜飞舟的剑尖儿会对准了她。 所以她想把这个儿子杀掉,反正也是个丢脸的东西,留着干什么? 萧氏用力推开夜温言,发簪再次对准了夜飞舟的后脑。 夜温言摇了摇头,手再一次向着萧氏迎了过去,这一下就用了大力气,不但打开了萧氏的手,还将那发簪直接打了个七零八碎。 萧氏被她的手劲儿挥得退出去两步远,一下摔到了地上。人都在地上坐着了,口中还在不断地念叨着:“该死,他该死!要不是有了他,我也不会嫁到夜家来,都是他害的,他没出生就害我,长大了还要害我,有他在,我就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汤氏瞅着萧书白这个样,皱着眉说:“这该不是疯了吧?疯子怎么可能当正室主母?” 老夫人咬着牙提醒她:“少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吧!” 夜温言这边已经在招呼下人过来把二少爷给扶回玉京园去,临走时又告诉夜飞舟一遍:“这次我一定说话算话,说不给你治就不给你治。” 夜飞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下人很快就把人给扶走了。 丫鬟锦绣一直在边上不停地劝着萧氏,说话声音很低,也听不太清楚。但萧氏的情绪倒是缓合了许多,不再像个疯子似的叫喊着要杀死夜飞舟,她甚至在锦绣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又重新坐回椅子里,然后看向夜温言,“四小姐说得都对,但舅母是长辈,我们做小辈的总不好对长辈不敬,那样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我是没什么本事,只会关起门来打自己的儿子,不像四小姐本事大,大房的事要管,二房的事也要管。” 夜温言也坐了回来,听她这样说话就笑,“二房的事我才懒得管,我只是觉得我二哥这人不错,同我也聊得来,所以想保他一保。至于你们,是亲还是仇,我这儿都有数。” 萧氏心里咯噔一声,直觉告诉她夜温言在怀疑什么,甚至是已经知道了什么,可她不敢问。有些事是她再也不想记起来的回忆,但同时,也是她一生都摆脱不掉的梦魇。 舅奶奶汤氏这个人实在是不老实,也太不甘心。刚才明明都想到了自己身上的糟心事,都已经闭嘴了。可这会儿见萧氏的态度又有所转变,她就又开始蠢蠢欲动。 只见她看看萧氏,再看看穆氏,又看看夜温言,一边看一边摇头,“真不是我说你们,瞅瞅你们都闹成了什么样?长不长幼不幼,一点规矩都没有,哪像我们蒋家……” 她又要说蒋家,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没让她把话继续说下去。 可即使只开了个头,这个头也足够让夜温言不耐烦了。 老夫人眼瞅着夜温言又翘起了二郎腿,心说要糟,因为夜温言一做这样的动作,要么是打算看戏,要么就是想要算帐,再或者就是想打架。 眼下戏都看得差不多了,就剩下算账和打架了。老夫人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夜温言人往椅背上一靠,勾着眼睛看向汤氏,开始说话了。 她说:“既然舅奶奶铁了心要跟我们夜家人立蒋家的规矩,那我就要问一问,这趁丈夫病重却不给喝药,还把熬好的药都倒了的规矩,是不是蒋家遗传的?” 汤氏被她问得一愣,“什么把药倒掉?谁倒药了?你在说什么?” 她是真懵,毕竟她人远在秀山县,京里的事她是不知道的。可看着夜温言这个架势,又觉得此事并不是无地放矢,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汤氏的八卦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追着就问:“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把药倒掉?” 此时的老夫人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连气血都在不停地上涌,要不是君桃一直帮她顺着,怕是当场就要一口气喷出来,气绝身亡。 她觉得这屋她待不下去了,她现在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自己安静一会儿,好想一想夜温言为什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那丫头到底知道了什么? 她瞪大了眼,死死盯着夜温言,是既想问个究竟,又怕问出究竟。 那件事情她自认为做得人不知鬼不觉,她是做梦都没想到夜温言打从肃王府回来之后,就把死因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更没想到今日的夜温言,竟提出了倒药这个事。 老夫人的眼里有掩饰不住的恐惧,不止她,君桃也是一样,给老夫人顺背的手在哆嗦。 夜温言也朝她们看了过来,勾着一边的唇角,笑出了阴嗖嗖,又邪里邪气的模样。 “害怕了?别怕,万一这是蒋家的传统,那我就去找蒋家人说道说道。人哪,这辈子就是不能做亏心事,因为一旦做了,不管时日多久,哪怕久到你们自己都忘记了,也会有人突然出现在你面前,来跟你讨债的。” 她歪了歪头,依然盯着老夫人,“有些事我现在不说不问,不代表我永远都不说不问。我只是太忙,但眼下也已经要忙到头了。等我腾出工夫来,有找你们算账的时候。所以别着急,能笑一天是一天,哭的时候在后头呢!” 老夫人身子一滑,整个人都从椅子上滑了下来。君桃赶紧去扶,同时心里想的竟是:老夫人这样子滑下去已经不只一回了,难不成以后这样的场面会成为常态? 厅堂外,二老爷夜景盛一脸怒容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娇滴滴的熙春。 人还没进屋,声音就先到了,人们听到夜景盛大吼着说:“夜温言!你又撒什么泼?” 计嬷嬷沉着个脸往前站了半步,“二老爷请慎言!” 夜景盛真是一看到夜温言气就不打一处来,一看到计嬷嬷就更生气。于是也不想再理会计嬷嬷是什么人,直接就怼了过去:“我同我们夜家的小辈说话,你管不着!” 计嬷嬷还想说话,却被夜温言给拦住了,就见夜温言笑着向夜景盛点了点头,“二叔来啦!哟,您这手上的包扎已经拆掉了?看来是好得差不多了。怎么样有没有不太习惯?要是二叔觉得还是包扎上比较有紧实感,那我可以再烧你一回。” “夜温言,你不要太过分!”夜景盛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是想把这个家给毁了你就直说,用不着这样拐弯抹角还连累这么多人。” 眼瞅着夜景盛跳脚,夜温言的目光也冰寒起来,“急什么,我要说的事,你也有份儿。” 夜景盛的心瞬间就提了起来…… 第324章 匾回来了 “我有什么份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夜景盛闷哼一声,不再理会夜温言,只走上前去搀扶老夫人。熙春也小跑着跟了过去,经过夜温言时一眼都没敢看,甚至还下意识地抱住了头,生怕夜温言突然打她似的。 这动作让夜景盛特别郁闷,可再瞅瞅坐着不动的萧氏,他就更郁闷了,“你还坐在那里干什么呢?母亲跌倒你就眼睁睁看着?萧书白你到底长没长心?” 萧氏没搭理他,就还在椅子里坐着,脸上几乎就没有什么表情,要不是手上还带着血,地面上也还留着血,人们几乎都要以为刚才发生的事情与她无关了。 见萧氏不动弹,边上坐着的汤氏又来劲儿了:“老二媳妇,你好歹做做样子啊!” “你闭嘴!”夜景盛真是烦死了这个汤氏,从小就烦。在他印象里,这人就跟个狗皮膏药似的,粘上就甩不下来,而且还特别愿意家长里短的议论和挑拨。最主要的是,这人没脸,你就算打她十个大板子,疼劲儿都还没过呢,她就又可以继续兴风作浪。 夜景盛这一嗓子,把个汤氏给吼得一哆嗦,就听他又道:“我母亲摔在你身边,你却连动都不动一下,可真对得起她留你在府中,还好好招待。” 汤氏还想说什么,熙春就劝她:“舅奶奶少说两句吧,您还嫌我们家里不够乱吗?” 夜景盛冷哼,“挺大个人了,还没个妾懂事,就这样还好意思来我们家指手画脚?” 下方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笑,“蒋家人都这样儿。” 夜景盛回头就是一句:“你也把嘴给我闭上!” 夜温言哪能听他的!不但没闭,反而说得更多了。她提醒夜景盛:“刚刚我的话还都没说完呢,二叔匆匆就去扶祖母了,怎么着,是不想听还是不敢听?不过没关系,你想不想听是你的事,我想不想说是我的事。就比如说我现在眼瞅着你跟熙春站到一块儿,我这心里怎么那么不舒服呢?二叔,这个事儿我一直都没跟你深入探讨,我的丫鬟熙春怎么就入了你的法眼了?她怎么就突然从我身边的一个丫鬟,变成了你枕边的爱妾了?” 直觉告诉夜景盛,今儿这个四侄女是铁了心要搞事情。他突然有点儿后悔过来了,如果不来兴许就能躲过一劫,不用跟夜温言面对面的周旋。 一想到这里,不由得瞪了熙春一眼,吓得熙春直往老夫人身边躲。 老夫人好不容易被扶起来,身上还是打着哆嗦。夜温言这一句一句的净挑她心里头最恐惧的话往外说,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啊?难不成今儿这个晨昏定省就这么变成审案公堂了? 夜景盛问了句:“你到底要干什么?” 夜温言摊手:“什么叫我要干什么?二叔应该问问边上那位舅奶奶要干什么!蒋家的人跑到我们夜家来逞威风,又让我母亲罚跪,又说二婶生不出孩子的,一遍一遍给我们说蒋家的规矩,她想干什么?我们本好好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奈何有人作死,那就别怪我借题发挥。事儿既然赶上了,那咱们就好好说道说道,反正也是等匾,时间别浪费了。” 她招手叫下人换了茶,然后一下一下撩着茶碗盖子,慢悠悠地说:“倒药的事刚同祖母探讨过了,没有什么进展。眼下既然二叔来了,那咱们就进行下一项,说说熙春。” 夜景盛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到底为什么要来? 夜温言挑挑唇角,“熙春到底是怎么当上二叔的小妾的,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有待商讨。毕竟二婶这些年把后宅把持得很严,就连柳姨娘的屋她都是不让你进的,怎么突然就能咽下这口气,答应你纳熙春呢?唉,二叔真是的,二婶对你那么好,萧家也一直帮衬着你,结果你说纳个妾就纳个妾,二婶得多憋屈?这口气没人替二婶争,我这个当侄女的就得担起来。” 她看向萧氏,“二婶放心,侄女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的。我倒是要看看,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能让二叔拼着脸都不要了,也得纳了侄女房里的丫鬟为妾。真是的,辈份都整乱了,二叔是怎么下得去口的?” 夜景盛被她给说得是又羞又恼,但却不敢发火,因为夜温言当头第一句就说了,这件事情有待商讨。而他怕的就是商讨,因为他纳熙春是有原因的。 但他可以把这口气发在萧氏身上,因为夜温言摆明了是替萧氏说话,萧氏又对老夫人无礼,所以他就有理由怀疑萧氏已经站到夜温言那一边去了。 于是他板起脸,狠狠瞪向萧氏,“妒妇!就凭这一条,我就可以休了你!” 萧氏却并不在意,也不像以往那样与他争吵,或是顺从着他说好话。她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提醒夜景盛:“你能纳了熙春,就也必须留下我,没得选择。” 夜景盛心里忽悠一下,瞬间有一种两头被堵的感觉。 这时,院儿里又有了动静,是坠儿带着两个小厮回来了,那俩小厮正合力抬着一块匾额。 待进得厅堂人们一看,匾额上明晃晃地写着两个大字:蒋府。 汤氏脑袋嗡嗡的,她实在是摸不透夜温言的路数,这种事怎么能说干就干呢?难不成还真把蒋家的匾额给挂出去?那不真成了强抢官邸了?那可是大罪啊! 她有些慌,扭过头来跟老夫人解释:“姐姐,我真不是这个意思,你们家四姑娘怎么这样啊!这是要将我置于何地啊?” 老夫人翻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汤氏也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太能给她找麻烦了。 眼下夜温言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还提出什么倒了药的事,又把她二叔也给怼的没了话,这还让她怎么圆这个场?她现在一句话都不能说,因为一旦说了,就有可能引火烧身。 万一倒药的事再被提起来,她还活是不活? 见老夫人不吱声,汤氏终于知道害怕了,抹着眼泪跟夜温言苦苦哀求:“四小姐放过我吧,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上夜家来摆长辈的架子,也不该跟夜家人说蒋家的规矩。还有还有,我不该让大外甥媳妇跪着,更不该巴扯你昨晚有没有回来的事。总之就都是我的错,你放过我吧,这块匾就扔了吧,可千万不能挂起来呀!” 夜温言没吱声,到是坠儿开口说话了:“扔了?刚做好就扔?这也太浪费了!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就这么扔着玩儿呢?” 汤氏下意识地就又想发飙,君桃小声提醒:“舅奶奶少说两句。” 她一激灵,想回怼的话就又咽了回来,但还是问坠儿:“那你说怎么办?” 坠儿翻白眼,“奴婢哪里知道,这得问我家小姐。” 汤氏看向夜温言,想了想,又哀求道:“四姑娘,舅奶奶真知道错了,刚才也是一时冲动,你就饶了我这一回,行吗?”说完又看向穆氏,“大外甥媳妇儿,你大人有大量,别生气了,下回我真的不敢了。快劝劝四姑娘,这匾可挂不得啊!” 穆氏也不搭理她。 汤氏又求夜清眉:“大姑娘,你给舅奶奶说几句好话?” 夜温言觉得这人真烦,“行了,也别求这个求那个的,匾既然不挂,那就把制匾的账给结了,这个银子不能由我们夜家出。” 汤氏立即点头,“我出,我出。” 坠儿把一张单子递了过去,“加急的,花了三百两。” “什么?”汤氏差点儿没从椅子里跳起来,“三,三百两?你是打了块金匾吗?” 坠儿答:“里头的确是带了点儿金粉,因为要显得贵气嘛,不能低了蒋府的面子。舅奶奶快点儿把银子给了吧,给完我就让他们把这匾给砸了,保证不留证据。” 汤氏感觉自己要背过气去,“我哪有那么多钱,我要是有那么多钱,也不至于到京城来跟夜家要,更不至于被景盛媳妇用一百两银子就给打发了。” “哟,出不起啊?”坠儿挥挥手,“那算了,挂匾!” “不能挂!”汤氏真急了,“等等,不能挂,绝对不能挂,让我再想想。” 夜温言打量了汤氏一会儿,开了口说:“还想什么呢?想怎么才能变出银子来?不如我给舅奶奶出个主意,以物抵银好不好?你看你头上脖子上和手上戴的那些,抵巴抵巴也差不多能值三百两了,就是差一点儿也没关系,都是亲戚,我认个亏就是。舅奶奶以为如何?” 汤氏以为不如何,因为她戴的这些个首饰都是她家里最好的首饰,她是戴出来充门面的。而且这些东西加一起可不止三百两,都得小几十万两了,用这些抵她岂不是亏了? 见她不搭话,夜温言懂了,“这是不乐意了?那就挂匾吧!” “别挂!”汤氏咬咬牙,“给你一样行吗?一样就已经够抵了。” “一样不行,我要全部。” “两样。” “全部。” “三样。” “坠儿,挂匾!” 第325章 四姑娘究竟是个什么路数 “给你!全给你!我身上所有戴的全给你行了吧?”汤氏真是怕了,也服了,来一趟不但一个铜板没要着,反到是搭进去了一身的首饰。夜家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吞金窟吗?雁过拔毛这一套玩儿得也太溜了! 汤氏都气哭了,一边哭一边把头上耳上颈上和手上的首饰往下摘。 坠儿跟福禄院儿的下人要了一托盘,走上前将汤氏摘下来的那些首饰一样一样都收上来。 直到汤氏全都摘完,这才走回到夜温言身边,将托盘的东西给夜温言过目。 夜温言点点头,示意她没有问题,坠儿就把这些东西又交给计嬷嬷端着,然后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儿,再回来时手里就拎了块灰砖。 小丫头跟着连时学了些招数,也学了些练习手劲儿的要领,这些日子刻苦训练,如今手劲儿已经很大了。她走到那块匾额跟前,冲着汤氏大声道:“舅奶奶您看好了,奴婢这就把这块匾给砸了,感谢舅奶奶出钱给咱们听响!” 话说完,灰砖往上一呼,砰砰几下就把那块匾给砸了个稀巴烂。 汤氏的那个心哪,就差没跟着那块匾一起碎了。 夜温言从椅子里站了起来,看了一圈二房众人,也看看老夫人和汤氏,笑着道:“行了,该办的事儿也办完了,就都散了吧!昨儿我陪皇上去京郊巡山,巡了一夜,回来晚了,没赶上给祖母请安,是我的不对。明日我一定早早就起来,早早就过来。” 老夫人脱口而出:“你不用来!” 她摇头,“不,我得来,我不来祖母还不得高兴坏了,那怎么能行,我这种魔女是不会干那种让别人开心的事的。还有舅奶奶,您就在府上多住些日子吧,也省得总是来回跑。” 汤氏不明白,“什,什么来回跑?什么意思?” 夜温言说:“意思就是说,像您这么个作法,指不定蒋家的祖坟什么时候就还得再塌一回,别您前脚刚回秀山县,后脚舅爷爷又拉着您来要银子了。多折腾啊!哦对了,其实来了也没用,因为我们家没钱,我们家的钱都让蒋家给搬空了。如今不但接济不上你们,说不定突然哪一天我们自己都吃不上饭了。到时候我会记得带上全家一起回秀山县去,也给你们蒋家人讲讲我们夜家的规矩,蒋家要是问我们为啥这么嚣张,我就说是跟您学的。” 终于,夜温言带着穆氏和夜清眉以及一众下人走了,剩下的人齐齐松了一口气。 汤氏哭丧着一张脸问老夫人:“你们家这个四姑娘究竟是什么路数?” 老夫人摇头,“我也不知道她是个什么路数,但你也看到了,如今家里头谁也奈何她不得,即使是我这个老夫人,也得看她的脸色,还得任由她数落。” 汤氏就觉得这个事不太对劲,仔细回想,很快就想到了一个关健——“你似乎是从她说什么把病人的药给倒了开始,就怕了她的,在那之前还能跟她对付几句。”说完又看向夜景盛,“你也是打从她开始说你纳妾的事,质问你为何纳了她身边的丫鬟那时起,开始没底气的。姐姐,二外甥,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夜景盛的脸色愈发的阴沉,“什么叫有意瞒着舅母?别说没有事,就算有事,那也是我们夜家的事,本来也不该告诉你,怎么扯得上瞒你?舅母可得记得自己赔进去的那些首饰,如果那些东西还买不来教训,还要掺合到夜家家事中来,那砸碎的匾可就白碎了。” 他说完,再不理会汤氏,只管叫了下人进来收拾一地残局。 萧氏不愿再留,起身就走了。临走都没给老夫人和汤氏行个礼,就只有身边的丫鬟锦绣敷衍地俯了俯身,然后就一路小跑地追着自家主子走了。 萧氏走柳氏就也走,也是一路小跑,生怕再被老夫人给叫回去。 老夫人这才发现夜楚怜早就走了,她甚至都没注意人是什么时候就不在这屋了的。 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叹气。柳氏也就罢了,一个妾,没什么出息,可她并没想过这么快就跟萧氏翻脸的。虽然对这个二媳妇也不是很满意,但好歹不是还有萧家在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如今这样的局势,她是需要萧老夫人这个帮手的,一品将军府也需要萧家这个姻亲。 可汤氏的话让柳氏听见了,柳氏又不知抽的是什么风,居然就把这话给说了。 她知道萧氏最在意的就是自己正室主母这个地位,如今说的却是要抬进来一位平妻与其分权争宠,搁谁谁也不能乐意。特别是说的这位平妻还是她蒋家的人,也难怪萧氏翻脸。 老夫人连连叹气,直叹到下人把匾额碎片都打扫干净,就听到夜景盛对她说:“母亲受委屈了,儿子明白母亲心意,也知道自己身为家主的责任。先前闹也就闹了,今后咱们家的日子可得好好过,儿子保证再不让母亲受委屈,也会……”他转头看了看院儿里,确认萧氏已经走远,这才又道,“也会为自己的子嗣多考虑。” 汤氏冷哼一声,“你保证?你能保证得了吗?也不看看那位四姑娘有多厉害。还有你刚刚说的是什么话?那是晚辈该对长辈说的吗?”她看向老夫人,“姐姐,你们家人都怎么了?” 老夫人也实在烦躁,心里想着事儿呢,这汤氏闹什么闹? 于是也没给她好脸色,冷冰冰地说:“你要实在看不惯就回秀山县去,留你住下来是为了给我解闷,也给我出点儿好主意,可不是让你瞎闹腾的。瞅瞅你办的这些个事,没一件让我省心,也没一件办成了的。不但没办成,反而还给我惹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后悔留你。” 汤氏让她说得好生没脸,“姐姐可不能这样说,你们家是什么情况我不知道,那你既然想我帮你,就得把这些个事都跟我说清楚了。你不说我不知,那就只能是现在这样的结果。你到没什么损失,不过就是挨了几句呛白,我这损失可就大了。” 她伸出自己光秃秃的手,再摸摸已经连一根发簪都没有的头发。有好几绺都已经掉一来了,要不是有胶油抹着,怕是早就要散。 “这些东西姐姐总得补给我吧?” 老夫人又哼了一声,“我拿什么补?是你自己张口闭口蒋家蒋家,还让穆千秋跪着,这才惹恼了那夜温言,关我什么事?” “大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那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呀?还不是为了你。别忘了,你也是蒋家人,现在死了丈夫,能依靠的可就只有娘家了!” 夜景盛不爱听了,“舅母这么说,是把我置于何处?难不成我还不能给母亲一个依靠?” 汤氏白了他一眼,“你要真能给你母亲依靠,今日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那夜温言也不敢目无尊长。不过既然你这样说了,那我这个做舅母的也得给外甥几分面子,东西不赔也就罢了,但之前我说的事,你们再合计合计。景盛,舅母也是为了你好,你才三十多,只有这几个子嗣可不行。特别是儿子,你必须得有个像样的儿子,现在这个可不行。” 夜景盛听了这话就皱眉,但好在还是就这个话题继续了探讨,他跟汤氏说:“我认为,女儿比儿子有用。” “那是以前!”汤氏一语道破,“以前你们夜家两位大将军,重兵在握,朝廷自然就要防着。要不我们蒋家也不能甘居秀山县,你外公也不能放着大官不做回乡种田。但现在可不一样了,现在你们家的将军都没了,那就必须得有个能撑起这个家的家主。再退一步讲,你如今做了家主,那夜家未来几十年可全都靠你了。那么等你寿元到头之后呢?难不成你要把自己辛辛苦苦操持了几十年的家业,送给你大哥的孩子?或是你大哥的孩子的孩子?景盛啊,总是得有个儿子来继承家业的呀!现在这个真的不行,你指望不上。” 夜景盛还是拧着眉,老夫人倒是叹了气,对他说:“你舅母说得对,这件事情你是得考虑。从前我跟你说还是要重视书白,那是因为她是宁国侯府的嫡女,于你有帮助,所以咱们尽可能的让嫡子或嫡女从她肚子里爬出来。可现在这条路是行不通了,就得再想别的辄。你放心,就算萧家找上门来他们也说不出什么。毕竟男人子嗣为重,我们能给她把正妻的位置留着,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夜景盛想了想,点头,“儿子明白了,这件事情只要母亲肯为儿子做主,儿子就一定把事好好办。”说完又看了看汤氏,冷声道,“舅母给出去的那些首饰,我会想办法凑银子赔给你。至于那位蒋家庶女生的女儿,就不必再提了。” 他说完,冲着老夫人行了礼,转身走了。 “这,这话是什么意思?”汤氏看向老夫人,“大姐,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326章 我们都会选择你 汤氏急得站了起来,看着夜景盛一步步走远,她就在屋里开始跺脚,跺得老夫人心烦。 但老夫人心里也有思量,一直以来,她这个二儿子跟蒋家还是挺亲的,按说如果为其它排一位蒋家送来的姑娘做平妻,应该不至于拒绝。何况还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可记得那个庶妹,长得很是好看,想来生出来的女儿也差不到哪去。 但她儿子如此干脆地就拒绝了,看起来像是因为埋怨汤氏今日闹事没闹好,但实际上她却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特别是儿子离开始走得很快,脚步匆忙,像是急着去做什么事情。 这就让她有了其它的想法,是不是景盛心里已经有了人选了? 不过这件事情倒也不急,也不是要紧事,她此刻心里就惦记着一件事情,越想越闹心。 老夫人看了汤氏一眼,咳了两声说:“我实在是累了,你也想开些,至少景盛答应赔你那些首饰,这么一算你也没什么损失。行了,回你屋里去吧,我得睡一觉。这人啊,一上了年纪就爱犯困,这才闹腾一上午,我就想睡觉了。”她把手伸向君桃,“扶老身回屋去。” 汤氏一见她这样儿,也知道是不想再搭蒋家选中的那个平妻的茬儿,无奈地又说了几句寒暄话,无外乎就是让大姐好好休息之类的,然后自己也回到客居的院子去了。 终于人都走了,老夫人一把抓住君桃,“去打听一下,夜温言是怎么回来的。” 君桃一愣,但也很快想起来老夫人为何这样问。方才四小姐说是陪皇上去巡山,既如此,就不该是自己坐马车回来。女孩子家家的一夜未归,宫里总得给个说法才行。 于是匆匆去打听,再回来时就告诉老夫人:“门房的人说了,四小姐是坐着宫车回来的。”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气,一脸的颓败。 怎么她在跟夜温言的交锋中,就不能赢一次呢?为何回回都是她输?到底差哪儿了? 君桃今日也一直提着心,她将老夫人往里间儿扶,然后又亲自到门口去把门给关了起来,这才返回来问老夫人:“四小姐今儿提了倒药的事,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为何奴婢总觉得四小姐是知道一些事情的?但她又不一次说完,也不挑明了说,就隔三差五来一句,像是在钓着咱们,这可太吓人了。” 老夫人也知道太吓人了,她现在甚至觉得夜温言这个人都太吓人了。 她小声告诉君桃:“通知咱们手底下的婆子准备着,子时一过就开始挖树,把那棵倒过药的树给我挖走,再劈成柴,明儿用来烧火。” 君桃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去办。”说完就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自顾地念叨,“也是怪了,地龙翻身翻得那么凶,屋子都塌了,怎么那棵大树却一点事都没有?” 老夫人捂了捂心口,又郁闷起来。 夜温言一路陪着穆氏回了清凉院儿,路上她告诉穆氏:“下回再遇着这种事情不用跪,我要做什么,我去了哪里,什么时辰走的又什么时辰回的,她们一个都管不着。”说完又冲穆氏笑笑,“但母亲管得着,所以母亲您该说我还是得说我的,因为我的确一晚上没回来,也没有事先同你说一声,这事儿是我做得不对。” 穆氏摇头,“你没有什么不对,我知道你为什么出去,也知道我这个做母亲的在一些问题的处理上做得不够好,让你寒心了。孩子,你有你自己的主意,我也看得出你有你自己的事要做,所以我不打听,就只想跟你说,只要你做的不是坏事,我就会一直支持你。至于家里如何对我,都没有关系,自从你父亲去世之后,这些事情早已经习惯了。” 穆氏一说到故去的丈夫,情绪瞬间就低落下来。夜温言看得出她舍不得那个人,可惜再舍不得也回不去从前了。便对她说:“人哪,总是得向前看,回忆过往没错,但路还是得往向前走。有些人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再惦记他也回不来。母亲,咱们不能习惯,习惯就是妥协,妥协就要退让,退让就是懦弱。而我夜温言的母亲,绝不能懦弱!” 她这话一出,夜清眉似受到了鼓舞,立即附和道:“言儿说得对,我们绝不能懦弱,穆家也不允许我们懦弱!” 她提到了穆家,倒是让穆氏感叹了一番,却也没感叹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对夜清眉说:“我是嫁出去的女儿,过成什么样,是甘是苦都得自己受着。娘家在我出嫁时送上十里红妆,已经是最大的恩赐,我不能再给娘家添麻烦。所以懦不懦弱的,是我的人生,穆家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管。到是清眉你,从前就听说人唯有经历巨变,才能让一个人彻底跟从前不同,这话应上如今的你,倒是有那么点意思。” 夜清眉听着母亲把话又引到自己这边,略有些遗憾,却也没有办法,只能叹着气说:“现在不比从前平静安顺的日子了,我若再像从前那些事事顺从着,怕是哪一天就要被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何况我也不能总给言儿添麻烦,人总是要自立更生的。” 将穆氏送回清凉院儿,两姐妹谁也没留,一起走了出来。 夜清眉紧紧挽着夜温言的手臂,思来想去了好一会儿,终于问了她一句:“言儿,不管到什么时候,你都是不会离开我们的吧?” 夜温言失笑,“姐,我们是一家人,谈什么离开不离开?就是将来嫁了人,也不会像母亲说的那样,嫁出去的女儿就不给娘家添麻烦了。我可能还是会找上门来吃母亲包的饺子,也还是会缠着你说姐妹间的悄悄话,也还是会找哥哥要糖吃。” “会吗?”夜清眉叹气,“可是你现在就已经不跟我说悄悄话了。言儿,我没有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跟你表个态。你放心,我不会拖你的后腿,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没有主意,什么事都听家里的安排。楚怜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我要是再不改变,丢的不仅是你的脸,还是我自己的后半生。就是母亲……”她顿了顿,实话实说,“最让母亲难过的,还是连绵的事。” “她的事我不会参与。”夜温言也跟她交了底,“就像百品香的铺子,要不是母亲执意让我收着,我也不会拿的。母亲给她多少,她又给了老夫人多少,这些事情我都不想管。但人都有个底限,她若跟我井水不犯河水,那爱怎么作就怎么作,我懒得管。可若总是找上门来跟我闹,我也不能任她搓磨。以前被老夫人弄走的那些铺子,我这几日都会收回来,但这次我不会再帮母亲拿着了,我会交还到她手里,至于她怎么用怎么分,就是母亲自己的事。” “那母亲要是还给了连绵呢?” “那也是母亲自己的事,我只当白忙一场,于我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失。” “可是言儿,我私心里是不希望那些东西再交给连绵的。”夜清眉说了实话,“我怕给到最后连口能吃的饭都剩不下,那样对你对我,还有对大哥,都太不公平了。” “那你就跟母亲要,让哥哥也要。”夜温言给她出主意,“既然想要改变,就变得彻底一些。想要什么就说出来,要争也是大家一起争,谁也不欠谁的。” “那你呢?你要吗?” “我?”夜温言摇头,“我不要。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母亲待我好,可是许多事情我没有刻意的瞒着她,所以相对于你们来说,我在她心里终究是外人。如今也就是没到那个时候,你信不信,一旦有一天我的利益跟你们,或是跟二姐发生冲突,母亲最终的选择一定不会是我。” “言儿……” “姐姐放心,我没有不高兴。”她安慰夜清眉,“何况我是真的不在意那些东西,给了我也是累赘。到不如你跟哥哥都拿了去,将来还能亏了我不成?”她拍拍夜清眉的手背,“姐,日子都是一天天过出来的,从前是夜四小姐同你们过,现在是我同你们过。有些事其实我若不明说,你们纵是心里有疑惑,也是不会真正发现什么。我既然选择不瞒,那就是真真正正想要同你们过日子。未来的事咱们谁都说不准,不如就顺着本心过一天看一天,你们要觉得我这个妹妹还行,就多同我亲近。要是觉得我这人也不怎么好,咱们就维持表面平和便好。” “言儿!”夜清眉眼泪都要急出来了,“莫要说那些生分的话,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又若是将来,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那个从小疼到大的亲妹妹。你身上既流着她的血,就不可以不认我们。” 她站住脚,抚上夜温言的头,“你从小习武,长得快,眼瞅着就要及上我高了。言儿,我跟哥哥没有别的想法,就希望咱们几个能和和睦睦的,互相帮衬,互相照顾。至于连绵,她才是最该随缘的那一个。即使将来一定要有选择,我和哥哥也会选择你。” 第327章 伐木累 这天夜里,夜温言一直没睡。 她打发了坠儿和香冬,却留了计嬷嬷在屋里陪着。 计嬷嬷问她:“小姐是不是有事?夜里还要出去?” “嗯。”她点头,“是有事要做,但是不出府,也不用嬷嬷跟着。我就是这会儿睡不着,嬷嬷要是也睡不着,咱们就说说话,随便说点什么都行。” 计嬷嬷想了想,就道:“还真有一件事想跟小姐说说,还是关于二小姐的。” 夜温言皱了皱眉,有些烦躁,“怎么又是她?” 计嬷嬷见了就笑,“没办法,谁让这位二小姐戏实在是多呢!其实说起来还是今儿在福禄院儿的事。晨昏定省原本二小姐也在的,结果兴风作浪还对小姐您言语不敬,老奴听不下去,抽了她一鞭子,胳膊有处骨头抽断了,二夫人叫人扶回去养着了。老奴知道小姐您不待见那位,所以打也就打了,没什么可说的。但毕竟还有大夫人在,怕是要不高兴,所以老奴觉得还是得跟小姐说一声,小姐您心里有个打算,将来大夫人问起也好说。” “打骨折了?”夜温言先是愣了下,而后满意地点点头,“打得好。” “大夫人要是问呢?” “不会问的。”夜温言把这个事儿看得很清楚,“但凡要是想问,今日回清凉院儿时她就问了。母亲不是个糊涂的人,只是摊上了这样一个女儿,她也没办法。天底下当母亲的,有几个能像咱们家老夫人那样心狠。” 计嬷嬷叹了一会儿,又道:“不心狠也有不心狠的短处,今日小姐跟大小姐说的话,老奴都听见了。有些事情老奴不明白,什么过去的和现在的,这些老奴统统不知。老奴只知道小姐说了,若将来有一天您跟二小姐之间发生了冲突,大夫人是一定会站在二小姐那一边的。老奴想想这话就替小姐觉得委屈,只希望永远都不会有那么一天吧!” 夜温言笑笑,“有没有都没事,我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她是我母亲,能给我一天母爱,我就敬着她一天。若有一天她选择放弃我,那我也会潇潇洒洒地走,不会抱着桌脚不放。” “小姐似乎对夜家留恋不多?” “恩。”夜温言点点头,“是不是觉得这样的我有点儿冷血?但实际上我就是这样的。我这人比较随缘,家也好人也好,有缘就聚,无缘就散。聚的时候真心实意,散的时候也别互相埋怨,这就是最好的状态。就像母亲说的,我有我的事情要做,要是我这一生被一个又一个官邸绊住脚步,那才是最最失败的。” “小姐要做的事是什么呢?” 夜温言笑了,“嬷嬷是计家人,计家人应该最清楚师离渊这一生一直在追寻什么。” “是。”计嬷嬷从来不瞒着她,“帝尊大人在世四百五十年,唯一的疑问就是天地灵力为何突然消失,唯一的追寻,就是人类寿元能够回至百岁。” 夜温言便点点头,“他要做的事,就是我要做的事。” 计嬷嬷终于明白夜温言为何不是很在意夜家种种了,心怀天下之人,如何能被一座家宅绊住?夜四小姐的眼界是天下苍生,可不是夜家这一亩三分地上的两个半人。 怪不得帝尊大人相中了她,这样的姑娘,谁能不相中呢? 夜到子时,温言从软椅上起了身,“嬷嬷去睡吧,我在府里转转。虽然无所谓她们争个你死我活,也无所谓这份家业,但有些事情该查还是得查的。” 计嬷嬷问她:“小姐真不要老奴跟着?” 她笑着摇头,“不用。” 夜温言今晚的目的是去探探福禄院儿,主要是想看看那棵被倒过药汤的大树。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又下了好几场大雪,线索应该已经剩不下多少了。 但她是玄脉夜家的家主,她所拥有的手段又怎是普通凡人能比的。只要那棵树底下真的被倒过药,就一定会有痕迹遗留下来,她便可以借助灵力施展些手段,查出当年的真相。 夜深人静,寂静的夜府传来一下一下砰砰的声音,在人们都已熟睡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 声音是在快要靠近福禄院儿时听见的,夜温言施了隐身的术法往院子里走,无声无息,无影无形,连个脚印都留不下来,没有任何人能发现这院子里突然多出一个人来。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看六七个婆子一人拿了把大斧子拼了老命地砍一棵大树。 花催灵引,五感散开,十个呼吸间,一股残淡的药味入得鼻来。 那是混合了泥土的汤药残渣味道,药是顺着树干往下倒的,所以树皮的味道也混在里面。 看来李太后说得没错,至少这棵树的确是被人倒过汤药。再加上这么多老夫人多年培养出来的婆子一起砍树,那就说明老夫人已经开始在为当初做过的事情在善后了。 夜温言双臂环在身前,找了另外一棵树靠着,就一直看着她们砍。一直看过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听到一个婆子说话了:“这样砍不行,就算树砍倒了,树根也还是在的。老夫人的意思是一定要做得干净利落,一丁点儿痕迹都不能留,树根自然也不能留。” “那可太费劲了。”另外婆子说,“虽然咱们七个人一起砍,可这也不是一晚上就能做完的事。何况动静还不能闹得太大,这就有点儿叫人施展不开手脚。” “是啊!去除就得挖,这棵树如此粗壮,根部肯定长得很深,那得挖到何时?况且突然挖这么大一片坑,是不是也太惹人眼目了?” “不如还是砍了,明儿在这地方立个小石桌挡一挡不是也挺好?” 婆子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到最后也没商量出个结果来,还是为首那个婆子说:“先砍吧,就算要挖根也是砍完了再挖,那样好挖些。老夫人说这树砍完了要劈成柴烧火用,咱们就只管砍倒了放在后院儿,明儿自会有人去劈。” 拿定了主意之后,婆子们继续砍树。 也得亏这些婆子都是习武的,手劲儿大,还有内力,几人轮着砍,又过了两柱香工夫,大树终于断了最后连着的那一层树皮,应声而倒。 有三个婆子合力将树干托住,没让它倒下来砸到房屋,也避免了树倒时发出更大的声响。 夜温言看着她们把树抬到后院儿去了,那些斧子也都送回了柴房,再回来时一个个累得呼哧呼哧地喘,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后就有人进了主屋。 她也跟了进去,见老夫人没睡,正在榻上坐着,君桃在边上陪着。 那婆子进了屋后小声禀报:“树已经砍断了,就是根还没除。老奴来跟老夫人请示一下,若今晚挖了根,天亮之前肯定是填不好的,明早上就会被人看见。不如先断了树干,等天亮了出去买些砖和土,等天黑再挖,挖完了直接就把砖铺上。另外,院子里的下人睡得很沉,药力会让她们再过两个时辰才能转醒,请老夫人放心。” 老夫人阴沉着脸坐在榻上不说话,君桃就问了句:“只断树干,明日依然显眼吧?” 那婆子就说:“可以搬些桌椅放在那处,就不会太显眼了。” 君桃想了想,点头,“也只能这样了,这大半夜的也弄不来砖土。”说着话看了老夫人一眼,见老夫人还是没说什么,便挥挥手让那婆子退下。 屋里就只剩下主仆二人,当然,还有一个隐着身的夜温言,只不过她们看不见罢了。 夜温言看到君桃给老夫人端了茶水,劝着喝了一口,然后就问:“老夫人觉得这样如何?” 老夫人冷哼,“不如何。去树留根,就跟斩草不除根是一个道理。我的意思是把事情都干利索,最好把树连夜劈成柴,这样才能不出岔子。可你听听她们那些个理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既然什么都不行,那老身养她们是干什么的?老身这些年花在她们身上的银子还少吗?瞧瞧这阵子,打从那夜温言从肃王府回来,就没有一件事她们能干得成。与其这样还不如不要,老身就是养十只狗,都比养她们强多了。” 君桃赶紧劝她:“如今四小姐强势,老夫人可不能再少了这些个婆子。咱们说说气话就好了,换成狗这样的事可万万做不得。至于那棵树,老夫人也别急,不差一天。等天一亮奴婢亲自出去采买,保证砖土都买回来,然后连夜挖根回填,一定做得跟从未有过那棵树一样。” 老夫人无奈地点头,“再急也只能这样了,她们办事要是能有你一半靠谱,老身的日子也不会过成这样,到底还得是你贴心。”老太太一边说一边躺了下来,“君桃,老身问你,当初倒那些药,是不是你亲手去倒的?可有经过别人之手?” 君桃立即摇头,“绝对没有过,而且即使是奴婢去倒,也都是选夜里,或是确保四周无人的情况下,倒得小心翼翼,不可能叫人看见。” “那就怪了,夜温言是怎么知道药被倒掉的事呢?”老夫人说着说着就闭上了眼,很快就睡了过去,甚至还起了鼾声。 君桃给她掖了掖被角,自己也抱了床棉被席地而坐,头歪靠在榻沿上,很快也睡着了。 夜温言看着这主仆二人,唇角渐渐起了一层冰寒…… 第328章 归夕 这明显是一起主仆合作的谋杀案,她其实完全可以抬抬手,直接结束了这两人的性命。 但是不行,因为一旦那样做了,她将永远没有机会知道老夫人杀害老将军的动机,世人也永远不会知道为了国家奉献一生的英雄,最后究竟落得什么样的结局。 夜四小姐临终遗愿并不只是要凶手偿命,她要的是一个真相,要的是公之于众,要的是为祖父和父亲报仇。而真正的报仇,只杀掉凶手是不够的。 她走出屋子,绕到后院儿,看到那棵树已经被那些婆子拆成几段放着,树枝也都拔掉了,打眼一看倒也瞧不出是新砍下来的树,还是原本就囤积的柴火。 夜温言的唇角轻轻勾起,砍树是吗?我便送你一棵永远都砍不掉的树。 老夫人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里看到那棵被砍成段儿的大树,看到那些树段就像活了一样,竟自行拼接,重新又变成了没被砍之前的样子。被掰掉的树枝也又长了回去,甚至有些树枝上还冒出新芽,竟有点儿春暖花开的意思。 老夫人才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在这样的怪梦中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觉出了一身冷汗,连褥子都浸潮了。 君桃听见动静也醒了,掀了帐帘子问道:“老夫人怎么了?做噩梦了?” 老夫人点点头,尽可能用平静的语气说:“去到外头看看那棵树,是不是真的被砍掉了。” 君桃一愣,想说那怎么还能有假的,就算没去看,动静也是听见了的。 但老夫人既然有了吩咐,她还是得去的。于是起了身,匆匆走到屋外,不一会儿就又回了来,对老夫人说:“砍掉了,还搬了石桌压在上面。” 老夫人皱眉,“你再到后院儿看看去,看那树是完整的还是已经砍成了段儿的。” 君桃实在不解,“老夫人是在怀疑什么?” 老夫人摇头,“不是,就是做了个梦,梦到那些被砍成段儿的树干又自己接了回去,树枝也接了回去,又变回了一棵完整的树,甚至树枝上还长了新芽。” 知道是在做梦,君桃松了口气,“老夫人就是太惦记这个事儿了,所以才会做这样的怪梦。已经砍掉的树干怎么可能自己长回去,这寒冬夜里树又怎么可能长新芽?快别多想了,再睡一会儿,再有一个多时辰天就该亮。” 君桃一边说一边扶着老夫人又重新躺下,一摸就发现褥子已经被汗湿得不太好睡人了,就想说还是坐起来,换个新褥子再睡。 可老夫人许是太困了,这一起一躺,几乎就是没有过程的又睡了去,褥子就也换不成。 君桃被这么一折腾倒是精神了许多,坐在地上反复地想老夫人说的怪梦,想到最后干脆起了身往后院儿去。别管是梦还是什么,多看一眼总不耽误什么,明早老夫人问起也好说。 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走到后院儿的,可是后院儿什么都没有。也不是什么都没有,而是没有树。那么大一棵树,就算都砍成了段也是一大堆木头呢,可是后院儿根本看不见木头和树段,柴房里也没有多出来的柴火。 君桃隐隐觉得事情有点不太对劲,想要去找那些婆子,可婆子们都睡了,一个也叫不醒。 她就又绕回前院儿想要叫醒老夫人说这个事,结果刚一走回前院儿,眼前景象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那棵被砍掉的大树居然又重新长了回来,就长在原来的位置。树干依然那么粗壮,树枝却比从前更加繁多,仔细一瞅,竟还真如老夫人所说,树枝上居然长出了新芽。 嫩绿的新芽象征着春天的到来,可眼下刚出正月,距离真正的春暖花开还有一段日子呢! 君桃牙齿不停地碰在一起,全身都打着哆嗦。如此惊吓让她觉得很冷,冷得不能忍受,必须得回到炭火盒边上才行。 可是屋里的炭火也没剩下多少了,老夫人不习惯烧整宿的炭,向来都是到了下半夜炭就熄了。这会儿屋里开始泛寒,君桃缩在榻角,既叫不醒老夫人,自己也很难再睡过去。 剩下的半宿就这么熬着,福禄院儿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从下人到那些婆子,再到老夫人,一个都叫不醒。整个福禄院儿里就只有她一个人是清醒的,清醒着看到那些诡异的树,也清醒着熬着惊恐的夜,熬得精神都快崩溃了。 其实其它院儿里的人也没好到哪去,夜连绵被萧氏接到了华羽院儿去,先后请了三拨大夫来看她的手臂,甚至抬出宁国侯府的名头,去请了宫里的一位太医。 可所有人都说这手臂能治是能治,但以后肯定是要落下点儿残疾的,最起码胳膊是伸不直了,也不能拿太重的东西。 这结果夜连绵很难接受,又哭又闹的折腾了一天,直到子时前才睡过去。可也才没睡一个时辰就疼醒了,一个劲儿地在屋里哼哼。 萧氏被她闹腾得也睡不着,如今府里修整都已经完成了,夜景盛要么去翻了新的奇华阁,要么去熙春那儿,不会再留在这边跟她抢主屋。 她把主屋住了回来,却已经没有了当初才做上当家主母,和才搬进华羽华儿的兴奋。 如今的她就觉得整座一品将军府都是个天大的笑话,自己那么多年的努力也都沦为讽刺。 夜景盛就是个没有心的人,夜老夫人也是个只重利之人,一旦她不能再给夜家带来利益,她首先就是要被放弃的那个。 可是她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把这一关过去呢?这是她苦心经营十几年的家,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一位平妻进门,与她平分秋色。必须得做点儿什么,让自己的地位重新稳固起来。 锦绣从外头推门进来,一边走一边摇头:“二小姐闹得厉害,一直喊疼。奴婢瞅着胳膊确实也直不起来,一直打着弯儿,也不知道那计嬷嬷下手怎么那么重。这事儿夫人怎么看?” 萧氏摇头,“没用的,大房这个女儿实在太蠢了,就算治好了也不堪大用。之前我曾动过无数次念头,想要栽培这个孩子。可惜啊,不成器,终究就是个糊不上墙的烂泥。” 锦绣也跟着道:“二小姐确实不行,脑子不太够用,说话也口无遮拦,只要说话就是闯祸。这样的就算夫人您再用心,也是栽培不起来的。可是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将军府的局势对我们越来越不利了,如今不但二老爷疏远夫人您,就连老夫人也……夫人还是要想想办法,太医说您体寒,那我们就再找更好的大夫来调养,悉心进补,总能补回来的。” 萧氏轻哼了下,“补有什么用?就算我不寒,这个孩子我也生不了。他如今都不进我的房,我上哪能生出孩子来?”她顿了顿,又道,“孩子这种事也强求不了,何况就算现生一个,把他养大也得十几年,十几年太长了,足够发生很多很多事了。所以咱们不能指望新生的孩子,还是得指望红妆。锦绣,那个梅梅有消息了吗?” 锦绣摇头,“没有,完全不知所踪。这段日子已经先后派出去三拨人去找,都一无所获。那个人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奴婢现在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存在过。” 萧氏有些不耐烦,“哪有那么多玄乎的事,只管再派人去查就是了。” “夫人放心,奴婢一直在查。只是夫人,咱们也不能把事情想得太坏,毕竟三小姐肚子里也不一定就是女孩儿,至少有五成机率会是男婴的。” 萧氏却不敢抱这么美好的幻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多一手准备也是好的。何况就算不为了换孩子,我们也不能留一个怀着六殿下骨肉的女子流落在外,那早晚都是个麻烦。” “可是就算找到了,将来又要怎么换呢?”锦绣实在不看好萧氏这手准备,“三小姐人在肃王别院里,那地方已经成为了新的肃王府,戒备比之前森严数倍。奴婢去了几次想要见见三小姐,都被那边的下人挡了回来。这种情况下我们想要换个孩子,太难了。” 萧氏深了口气,“我也知道难,但事在人为,我再想想,总是会有办法的。” 卯时刚到,夜里想这想那睡不着的人,都在这个时辰熬不下去,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楚怜却被叫了起来,被迫穿着薄裙,赤着脚站在院儿里冰凉的地面上。 叫她起来的人是府里为她请来的舞蹈师父,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名叫归夕。 长得却挺年轻,看起来将将三十模样。可即便是三十,也不再是女人最好的年华了,特别是擅舞之人,到了这个年龄,即便身段保持得再优美,面貌保持得再无暇,也终究是抵不过岁月对身体的侵袭。 因为体力是跟不上了的。 正如归夕所说:“我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可以连着跳一整天的舞,都不需要多喘一下。可是现在不行了,最多两个时辰就累得不行,至少要缓两日才能缓过来。所以你一定要称着年轻把该学的学了,该做的做了,找个好人家,嫁个好人,如此才不负这一生,也不负你的家族对你的栽培。” 第329章 恐慌 夜楚怜冻得直哆嗦,一点儿都没被归夕的话鼓舞,她甚至反问归夕:“学跳这种舞,就能嫁个好人家?那他看上的是我这个人,还是我跳的舞?若像你说的,年纪大一些之后就跳不动了,那等到那时我岂不是就失宠了?失宠了会怎么样?会被人抛弃,会眼睁睁看着新人入府。人生若只能有短短几年辉煌,那这个辉煌要不要又有什么意思?” 她这话让归夕鼓起掌来,可掌声也只有短短三下。归夕说:“我很欣赏你这一身傲骨,从前只听说夜家的五小姐是个胆子最小的人,一句大声的话听不得,一点出格的事不敢做。可今日看来,外头的传言也不见得都是真的。” 夜楚怜没有接她这个话茬儿,只是自顾地说:“我知道家里为何请你过来,听说你会跳一种舞,叫做画舞。就是一边舞蹈一边画画,舞跳完了,地面上的画就也画完了。如果是冬天呢,就在雪地里跳,这是最简单的,因为只要不畏冷,画就可以在雪中完成。可如果是夏天,相对来说就要麻烦一些,因为要把染料绑在脚上,并且保证染料一直均匀流动。” 夜楚怜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中途停下来做了几次深呼吸,才又继续道:“染料是最低级的手段,真正跳画舞的人不屑去做,看画舞的人也不爱看这种没意思的玩法。所以后来就想出了一种特殊的跳法,就是把脚底划开一个口子,用血来画。” 她说到这里就冷哼了一声,“什么画舞,无外乎就是在用这种看似新奇其实是找虐的方式,去满足一些人的猎奇心理,或者说是变~态心理。就跟李家大小姐跳的那种刀尖舞是一个意思,都是为了博人注意力罢了。我不想学这种勾搭男人的东西,也无所谓家族栽培不栽培。比起学这种东西,我还是继续当夜家那个胆子最小最没出息的五小姐好了。” 夜楚怜回屋去了,直接缩回床榻里,棉被一捂,爱谁谁。 归夕独自在院子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柳氏过来了,她这才动了动,笑着同柳氏说:“原来五小姐隐藏得这么好,这位姨娘平日里想必也没少教导吧?不学也罢,反正夜家也没给足银子,我便在府上暂时小住,待到这个月满就离开。只是在这期间,每天早上我还是会来,五小姐出不出来是她的事,我只尽我的义务。” 归夕走了,柳氏送到了院子口,赔了几句好话,直到人走得没了影子,这才松了口气。 进屋时,夜楚怜正缩在被子里打哆嗦,见柳氏来了赶紧就道:“姨娘快帮我往盆子里多放几块儿炭,太冷了,我现在全身没有一处地方是热的。” 柳氏赶紧给她加炭,直到屋子里暖和起来,这才走过来小声问道:“真不想学了?” 夜楚怜点头,“从来就没想学过,都是家里逼的。可是姨娘你也看到了,如今家里这个局势,咱们不能再听老夫人的话了,也不能再按照她划出来的道去走了。老夫人从来都只考虑她自己的利益,最多再考虑一下我父亲的利益。可父亲的利益需要的是嫡出的子女来搭建,我这种庶女充其量就是块垫脚石,而我不想做垫脚石。” “你还是想站到四小姐那一边?”柳氏依然谨慎,但话语也比从前松动了不少,“知女莫若母,我知道你隐忍这些年受了多大的委屈,可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如今既然有了想法,去试试也未尝不可。但是你必须得知道,这条路既然走上去了,就不能再回头。” 夜楚怜点头,“绝不回头。” 柳氏叹了气,“四小姐越来越奇怪,她要做什么我怎么都看不明白,说心里话,我不想你参和到她那头去,可是如今府里这个情况,跟着你父亲和二夫人,似乎更是条错路,跟着老夫人更靠不住。所以三选一你选了四小姐,我也无话可说。昨天我帮四小姐说了话,想来也是被老夫人她们给记恨上了,往后咱们的日子怕是会更难过一些。” 夜楚怜咬着发抖的牙说:“难怕什么,毕竟以前也从来没容易过。我不想认命,所以必须闯一闯。咱们两个憋屈了那么多年,是时候尝试着摆脱二房的控制了。” 柳氏咬咬牙,似也下定了决心,但她还是提醒夜楚怜:“不要让四小姐看出你目的性太过强烈,她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怕是会不喜欢你这样。” “不怕。”夜楚怜告诉柳氏,“我早就想过了,就算被四姐姐看出我有目的,那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我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和我的生母能过得更好,能摆脱家族控制,这不是坏事,毕竟这是所有人都想做的事。何况我又不负她,任何于她有害的事我都不会做,我还会帮着她,只要她需要,让我做什么都行。人只有诚实才会得到好报,掖着藏着反而失了真心。” 天终于大亮,福禄院儿的人起得都有些晚,往常这种时候最起码在院子里洒扫的下人应该醒了,今日却睡过了头,就只有一个婆子迷迷糊糊地睡醒。 结果一睁眼就看到自己床头坐了个人,当时就吓了一跳,差点就伸出手去拿人。 好在手伸到一半时反应过来这人是君桃,立即收了势,但也有些不快地问:“君桃姑娘这是何意?为何一大早就坐在我的屋里?” 君桃脸色非常不好,眼底尽是黑眼圈儿,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打颤。她问那婆子:“昨晚你们确定砍倒了院子里的树是吗?” 婆子听得直皱眉,“这话是什么意思?砍树的动静也不小,君桃姑娘难道听不见?” “我能听见,但毕竟没有亲眼看到,所以一定要来和你们确认一下。” 婆子想了想,问她:“是老夫人叫你来问的吗?老夫人对这件事十分谨慎,我也是能理解的。放心吧,树的确砍倒了,不但砍倒了,还抬到了后院儿,我们几个又连夜把树枝都掰了,树干也砍成了小段,都堆在一处,没人能看出来是一棵刚砍下来的完整的树。” 君桃脸色愈发的难看了,全身都在发抖。婆子觉出不对劲,就又问:“你这是怎么了?” 君桃都快哭了,“嬷嬷去院子里看看吧!那棵树眼下正完好无损地立在院子中呢,就跟从前一样,长得好好的,树干上一丁点儿被砍伐过的痕迹都没有,甚至枝上还长出了嫩芽。” “不可能!”婆子看傻子一样的看着君桃,“你是没睡醒在说胡话吗?怎么会有这种事?” 话是这样说,但人已经从榻上下来,穿鞋披衣,然后匆匆往外头走去。 君桃在后头紧紧跟着,一边走还一边说:“可能是因为药物的原因,下人们都还睡着呢!你们几个昨晚睡得也够沉的,我来叫了好几次都叫不醒。” 婆子听得直皱眉,“怎么可能叫不醒?我们几个深知自己职责,所以一向浅眠,别说叫了好几次,你就是走到我们门口,我们也立即能听到脚步声。” 话说这里她就愣住了,人也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走到门口就能听到脚步声?可是君桃都坐在自己榻沿上了,她怎么一点儿动静也没听着?君桃可是不会武功的,做不到无声无息。那既然不是君桃的问题,就是她们自己的问题。 “其它人醒了吗?我是说跟我一起的那几位。” 君桃摇头,“不知,我最后就坐在你屋了。不过这会儿天都亮了还没出来,肯定就是没醒。”她想了想,又补充,“老夫人也没醒,但她老人家一向起得晚,也算正常。” 婆子重新走动起来,这一回脚步就加快了许多,很快就到了那棵大树旁。 这不看没什么,看了之后差点儿没把她给吓死。 明明砍倒的树又完好无损地长了回来,而且也的确像君桃说的那样,枝上还长了新芽。 这是活见鬼了吗?还是说昨晚砍树的事其实是做梦,她们实际上什么都没做? 不对不对!婆子有点儿乱,她问君桃:“你什么时辰发现树又长回来的?” 君桃说:“大概寅时刚过。你们离开之后老夫人就睡下了,睡不长时辰就被噩梦惊醒。老夫人说她梦到后院儿砍出来的树段重新变成大树,树枝也接了回去,枝上还长了新芽。我就劝老夫人,说那都是梦不要放在心上。可等老夫人又睡着了,我就走出去看,结果后院儿的木头没了,前院儿那棵树又长了回去。我当时就吓傻了,想叫你们,却一个都叫不醒。嬷嬷,你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闹鬼了?昨晚的树确实是砍了的,我都到院儿里去看了,你们还把剩下的树根用一张石桌压着,可为什么树又长了回去?” 婆子也傻了,君桃的话就证明昨晚上她们砍树确有其事。既然确实砍过树,那树是怎么长回来的?难不成还真的能是闹鬼? 这一早上,整个福禄院儿都陷入了恐慌…… 第330章 让老将军亲自去找你们 今日的晨昏定省还是照常,因为树的事,老夫人精神状态一直比较紧绷,看谁都是一副审视的目光,看谁都像贼。 但这事儿她知道,别人却不知道。砍树是夜里悄悄进行的,别说外人了,就连福禄院儿里侍候的下人都不知道。所以她这个样子就让人觉得很奇怪,谁也想不明白老夫人是怎么了。 舅奶奶汤氏也来了,但她可不是来给老夫人请安,她是来跟老夫人并排坐在一起,享受小辈们连她也一起问候的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这就让下方来请安的夜家人觉得很可笑,不管大房还是二房,此刻心里头都是一样的想法:这舅奶奶在秀山县老家是多不招人待见,平日里都没有晚辈向她请安吗?不然为何会享受成这样,就好像头一次经历这种场面似的。真是太掉价了! 但汤氏却不自知,依然觉得这种感觉甚好,还在小辈们请了安之后跟上一句:“嗯,好,都起吧,你们都是好孩子。” 萧氏不客气地送了个白眼给她,沉着脸坐回到自己座位上去。穆氏也没多搭理,也带着夜清眉和夜温言坐了回来。然后就听汤氏问:“怎么不见飞玉?昨儿飞舟好歹也算见着了,飞玉呢?大清早的都不说过来给他祖母问安?” 夜清眉才坐下就立即又起了身,十分敷衍地屈了一下膝,就是蹲一下就立即起来的那种。然后面无表情地开口回了汤氏的话:“后宅晨昏定省是给女眷们立的规矩,可没有成了年的少爷们也要每天都过来的道理。谁家的男儿志也不在后宅,哥哥们都有课业,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这是我们家从多少辈往上就坚持着的规矩,舅奶奶怎么才来两日,就想把祖宗规矩都给破了?难不成您还惦记着在我们夜家当家做主,把一品将军府改成蒋宅呢?” 夜清眉话说到这儿,夜楚怜立即就接了一句:“要是那样的话,昨儿的那些首饰可就白搭了。”说完还笑了下,然后赶紧起来道歉,“对不起舅奶奶,我实在是没忍住笑。” 汤氏抚抚心口,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老夫人,“姐姐,这就是你们家的孩子?你们家这可不是一个孩子反,而是所有孩子都反了啊!”说完又分别看了萧氏和穆氏一眼,补充道,“两个儿媳也反了,这是整个家都反了天。姐姐,这家你还怎么住啊?” 萧氏冷着一张脸怼了回去:“舅母是想把母亲接回蒋家去吗?说起来,女人在婆家受了欺负,好像是要娘家人出头,轻则理论一场,重则就把女人带回娘家去,再等着她的丈夫登 门道歉,再给接回来。可惜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要是回去了可就没有人接了。还是说……”她顿了顿,冷笑一声,“还是说你们蒋家希望父亲亲自去找找你们?” 汤氏一哆嗦,死人亲自去找,那得是个啥场面? 再看老夫人,却见老夫人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似乎没听到她说话,也没听到小辈们怼她的话,就一个人坐在那发愣,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于是又唤了两声:“姐姐,姐姐?” 老夫人仿佛从梦中惊醒,还打了个激灵,“怎么了?” 汤氏也是气够呛,“合着姐姐你是一句没听着啊?我说你们家的孩子都反了!” “哦。”老夫人还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管念叨着,“反了?反了就反了吧!” 汤氏不明所以,但君桃太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别说老夫人了,就连她这会儿都是强忍着才能好好站在老夫人身侧的。 昨晚上发生的事实在太吓人了,都不能想,一想心都哆嗦。可是不想吧又做不到,所以老夫人现在肯定满脑子都是那棵树,哪里还顾得上听下面这些人说话。 于是她跟汤氏说:“我家老夫人昨晚上没睡好,舅奶奶别介意。” 汤氏“哦”了一声,“没睡好,没睡好一会儿就接着睡,人总得把觉睡饱了才能有精神。” 老夫人是没什么精神,但刚才被汤氏叫了一会儿,倒也不像最开始那样只管发呆了。 她这会儿稍微有了点儿精力,于是就开始重新打量下面坐着的这些个人。 这一次打量比人们刚进来时还要仔细,从萧氏到穆氏,又从夜清眉到夜温言再到夜楚怜,最后把柳氏和熙春也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得出的结论就是:瞅谁都觉得是有嫌疑的。 于是她开了口,问道:“昨儿夜里,你们都干了什么?” 君桃心一颤,想说老夫人怎么如此直接的就问了呢?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没办法再收回来,于是她也一起跟着看下方众人的反应。 首先是萧氏先说话了:“母亲这是何意?夜里自然是睡觉了,难不成如今夜里做什么,也要同母亲讲个一清二楚?嗯,那也行,反正我一个独守空房的当家主母是无所谓的,无外乎就是凉榻凉被一人孤独。就是熙春妹妹那头的场面可能不太好说,母亲确定要听?” 萧氏自打昨儿跟老夫人还有汤氏翻了脸,心里那个别扭劲儿就一直也没转过来。虽然她是绝对不可能跟夜温言站到一起的,但是她现在也不想再依靠着老夫人在这府里生活。 一个整日想着她这个儿媳没用,还想再给儿子娶平妻的婆婆,她为什么还要敬着? 老夫人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她心里当然清楚萧氏为什么是这个态度,要是搁在往常,她肯定要同萧氏理论个痛快,非得逼着萧氏道歉,甚至找上萧家不可。毕竟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你生的两个孩子都不行,还不能再生,为什么我夜家二房不能再有嫡出子女? 可今日老夫人就没这个心思了,萧氏的事都是小事,关起门来吵吵闹闹无所谓。她现在就想知道那棵树是怎么活的。 熙春和柳氏她觉得不用问,两个小妾而已,一个忙着侍候老爷,一个只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默默度日,没什么好问的。倒是夜楚怜需要问一问,然后就是大房那边,要严审。 于是她把目光投向夜楚怜,夜楚怜立即道:“祖母明鉴,孙女一夜都在屋里睡觉,天还没亮就被归夕老师叫起来练舞,仅此而已,没别的了。” 老夫人又看穆氏,穆氏就说:“睡觉,睡不着,就起来到屋里的小佛堂给大老爷上了柱香,在佛堂坐了半宿,念叨念叨。母亲想知道我念叨了什么吗?无外乎就是你死得太早,以你的年纪不应该是这样的,这里面有没有其它原因呢?就是这样的话。” 老夫人捂了捂心口,有点儿堵得慌。 夜清眉也说自己在屋里睡觉,说完还追问:“祖母为何突然关怀起我们夜里做了什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最后,目光终于落在今儿打从进了屋,就一直规规矩矩没怎么说话的夜温言那处。 夜温言一下就笑了,“祖母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还指望我把昨晚上都干了什么,一五一十的和你说出来?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就算你是我祖母,也没听说有祖母还管孙女睡觉是怎么睡的,喜欢左侧还是右侧,盖一床被子还是两床被子,对不对?再说,我昨晚上跟计嬷嬷聊天来着,聊的是计氏的主子,祖母您确定想听?” 老夫人一哆嗦,想都没想就摇头。 她可不想听关于那位主子的任何事情,就怕哪一句听错了再被灭口。 汤氏却还没想明白计嬷嬷的来头,像个傻子似的问了句:“什么主子?” 老夫人话都不想接,直接就把她给略了过去。 屋里的人都问了个遍,好像除了夜温言,别人也没什么毛病。但偏偏就一个她最怀疑的夜温言她还不敢往深里问,这真是让人觉得糟心。 晨昏定省也进行不下去了,老夫人看着众人来气,众人看着老夫人也来气,最后一拍两散,连带着汤氏也给撵回了客居院儿去。 直到所有人都走光,君桃关了门,这才返回来跟老夫人问:“您觉得是什么人做的?” 老夫人咬咬牙反问了句:“你觉得这种事是人能干得出来的吗?” 君桃打了个激灵,“总不成真的闹鬼了?” 老夫人没说话,她在反反复复地回忆夜温言刚才的表现,包括说的每一个字,也包括每一个细节动作和表情,全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越过越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想起来夜温言那个似笑非笑的样子,那个微微挑起的唇角,还有眼里丝毫不加掩饰的嘲讽。 也不怎么想的,老夫人突然对君桃说:“去把院子里的丫头叫进来一个。” 君桃不明所以,但还是开了门叫进来一个小丫鬟。就听老夫人问道:“刚刚四小姐走到院儿里时,有没有听到她说过什么?” 小丫鬟想了想,点头,“好像是听到了一句,当时主子们一起往外走,四小姐瞅见了咱们院儿里的一棵树,就指着那树跟大小姐说,姐姐你看,祖母这院儿的风水还真是好,这天儿还冷着呢,她院子里的树居然都发新芽了。” 老夫人的心狠狠地抽了一下…… 第331章 这不是闹呢吗 老夫人跟院子里那棵树杠上了。 一连五天,天天晚上砍树,天天早上看树。周而复始,树的重生,一天也没让她失望过。 老夫人和君桃,以及那几个砍树的婆子都快要崩溃了,她们甚至分派出人手,守住了府里每一处住人的院落,就盯着半夜有没有人出入。 可是盯来盯去,却发现夜里的将军府静悄悄,除了熙春屋里会有些叫人脸红心跳的动静之外,其它院落就跟死过去了似的,什么声儿都没有。就连夜连绵都躺在屋里睡得死沉死沉的,暂时忘记了自己胳膊很有可能再也治不好的事情。 萧氏早就把夜连绵给送回了西院儿,那也意味着她再也不想在夜连绵身上努力,那天夜连绵求了她很久,又哭又闹的,都没能把萧氏打动。 夜连绵也明白,自己这是被彻底放弃了,从小带大她的祖母不管她,她想偷偷巴结的二婶也不要她,生母虽然来看过她,可也没说几句体己的话,甚至还埋怨她不懂事瞎胡闹。 她一时间心灰意冷,整个人都沉默下来,倒也给夜家大房换了几天清静日子。 这几天里,同样需要就医的人还有夜飞舟。 萧氏那几簪子在他后背扎了好些个洞,血肉模糊的,人还是被送回了玉京园。 夜飞玉挺郁闷的,跟二房关系闹成那样,到头来还得管二房的儿子,这事儿怎么想怎么憋气。但好在他是个明事理的人,也知道夜飞舟跟二房的关系僵成什么样,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管尽心尽力地照顾,发挥好当哥哥的责任。 夜温言则是说到做到,根本就没给夜飞舟治,甚至看都没来看过他一次。 不但她自己不给治,她还告诉三殿下不许管。 三殿下对于夜飞舟的事一向是很有主见,根本没有任何人能拦得住他管夜飞舟,却偏偏他肯听夜温言的。这倒也不是他怕师离渊,主要是他觉得夜温言说得有理,只有让夜飞舟对夜家二房彻底死心,今后才能有好日子过,才不至于一对上那对父母就逆来顺受。 帮助夜飞舟摆脱夜家二房,几乎成了夜温言和三殿下权青允的共同目标。 但夜温言不管,也总得有人管,只靠一个夜飞玉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夜楚怜把这个责任给担了起来,她说了,她跟二哥毕竟是一个爹的,这种时候不冲上前,总让大伯母一家管着这些事儿,实在说不过去。 夜楚怜管了,柳氏就不能光看着,便也跟着一块儿照顾。 萧氏冷眼观着这些个事,心里头实在不是滋味。那是她生的儿子,她给了这个儿子生命,可是她现在想把这个儿子给毁灭了却不行,有那么多人在中间拦着,这凭什么?大房一家究竟是有何图谋不成?总不能以为先笼络住她儿子,然后等待有朝一日用那个儿子来威胁她? 做什么美梦呢!她恨不得那儿子立刻就死,也省得她走到哪都要听些个疯言疯语,走到哪都被人戳脊梁骨。这样的儿子怎么可能威胁到她。 夜景盛倒是没有那么多想法,他甚至跟熙春说:“大房一家都是傻子,我们做了什么她们不知,反过头来还替老子养儿子。” 熙春娇滴滴的扑到他怀里,一脸的柔情似水:“老爷放心,只要老爷好好待奴婢,奴婢就一个字都不会说出去。而且奴婢只想好好地当个美妾陪伴老爷,正室夫人什么的,奴婢不争,老爷不管是将就着现在的二夫人,还是将来再抬了别人进门,奴婢都会好好敬着,只要她能对老爷好,奴婢就也会对她好。” 夜景盛觉得熙春真懂事,这个态度竟跟常雪乔不谋而合。再反观萧氏,那样的妻子他实在是受够了,这么多年了,他早就不想再忍。他如今一心只想把最心爱的女人和最疼爱的女儿接回家来,一家人好好过日子。有娇妻美妾相伴,人生该有多美好。 至于上不上朝堂,做不做将军,他其实一点儿都不执着。父亲的军威至少能保夜家三代,他不如就做个富家翁,何苦去参与那些纷乱的国事? 第六天,老夫人停了晨昏定省,包括舅奶奶汤氏都不得到福禄院儿来。 对外只说自己这阵子喜欢安静,任何人不要来打搅她。实际上是她实在起不来了,因为这几天几乎一宿一宿的不睡觉,就等着看那棵树什么时候长回来。 可惜看了这么多天也没看明白,树是眼瞅着砍倒的,也是眼瞅着劈成了一段一段,甚至也不扔到后院儿了,直接就在前院儿堆着。然后一群人围成一个圈儿盯着瞅,瞅着瞅着就犯困,忽悠一下就睡着。再醒来时,一段一段的木头没了,树又长了回去。 婆子们直呼见鬼,天天都觉得院子里有鬼。君桃也吓得够呛,甚至还跟老夫人说要不咱们换个院子住吧!这实在太吓人了。 可是老夫人不干,她太想知道真相了,她还想知道每天晚上盯着木头时,突然睡过去的那一下,到底睡了多久。 于是在第十天夜里,她就燃了一柱香。 人是在香燃到一半时睡过去的,醒来时香剩了个底儿,还能再烧一会儿。 老夫人心里更惊了,这也就是说,她并没有睡多久,真的就是一下下,连半柱香工夫都不到。可就是这么短的时间,木头又变成了树,树又重新接到砍下来的根上,长树枝,发新芽,最可气的是,有一根树枝上居然还长出了叶子。 这不是闹呢吗? 一品将军府的福禄院儿闹鬼,彼时,新肃王府里,六殿下也在怀疑有鬼。但他知道,这个鬼不是闹鬼,而是有人搞鬼。 被夜飞舟偷走的那三封信让他吃了个哑巴亏,虽然不是从他手里偷走的,但毕竟是他先惦记上的东西,即使还没到手,也已经被他自动列为自己厨房里的肉。结果夜飞舟一个人走了一趟,潇洒地将东西带走,这实在是把他给气坏了。 再加上夜里派人去偷,派到仁王府的倒还好,都回去了,可是派到一品将军府去的那些人却只回来一个,还是个疯的。这个结果差点儿把他给气疯了! 他为此已经毒打了夜红妆很多天,甚至打掉了夜红妆肚子里的孩子。 因为他坚定地认为,这个消息一定是被夜红妆给透露出去的。 起初夜红妆还辩一辩,后来也懒得说话了,因为根本也说不明白。 这位六殿下就像是个两面人,白天是一个人,晚上又是一个人。从书生到恶魔,转换得如此自如,以至于有时她都在怀疑这人是不是个鬼。 今晚的夜红妆又挨了打,小产之后没养好的身子又开始出血,一阵一阵抽着疼。 她的丫鬟死了,身边没有亲近的人肯管她,肃王府里的下人都对她不冷不热的。特别是到了晚上,这院子里的人都知道六殿下晚上会打她的秘密,所以即使六殿下已经走了,也没有人敢进来看看,更没有人肯扶她一把。 她一直想把自己小产的消息送出去,告诉自己的母亲,可惜身边没有得力之人,这消息就像死在了肃王府一样,被瞒了个严严实实。 夜红妆也无所谓了,天天这么打,早就把她给打麻木了。虽然她依然咬死了没说是自己泄的密,但感觉说跟没说也没有什么两样,那个恶魔认定的事,既然不承认,也会被扣实在她的头上,然后随其心意展开报复。 她只是想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谁,从年前到现在,一个多月了,她每一天、每一刻都在想着同样的问题,却到现在都没想明白。 今晚肚子特别的疼,疼得她直冒汗,虽然孩子已经不在了,但小产之后根本谈不上坐月子,白天还能躺一躺,到了晚上就要挨打。再这样下去她的身子就要彻底亏掉了,有可能今后再也不能有孩子,这让她有点儿慌。 她侧躺在地上,两只手紧紧捂着肚子,脑子里突然想起了许多从前的事情。 那时她为了挤掉夜温言嫁进肃王府,简直是无所不用其极,甚至连女子的贞洁廉耻都不要了。就因为母亲告诉她六殿下是最有希望的继位人选,又是嫡出又是幼子,皇位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至于比他还小的七殿下,那是个哑巴,根本不用考虑。 她只要成为肃王正妃,顺理成章就是未来的皇后。为了当皇后,付出什么都是值得的。 她信了这话,施尽浑身解数去勾搭六殿下,也算成功了,却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不但皇后没做成,连那个她一心勾搭的人都被换掉了。 没错,就是换掉了,这是夜红妆一直坚信之事。 她没那个闲心去猜为什么换了一个六殿下,她如今只想知道,真正的六殿下哪去了? 她肚子里曾经那个孩子的父亲到底去哪了? 她对那个人虽然多半是利用,但相比于现在这个来说,她跟那个人在一起时,过的日子简直不要太好,那个人在许多事情上也肯定她的。 她得把那个人找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第332章 阿言不要大意 二月十五这天,夜温言暂失灵力,跟树较劲儿的事就交给了师离渊。 帝尊大人不负所托,在福禄院儿站了半个时辰,成功地把老夫人给惊出病来了。 其实照常理来说,老夫人最后肯定是会病一场,然后再精神崩溃。毕竟夜温言打的就是这个主意,要等她精神自行崩溃之后,能套出有价值的话来。 可这些日子以来老夫人似乎越挫越勇,根本不可能病得这么快。 但再多的不可能,到了帝尊大人面前也得变成可能。毕竟帝尊大人没有那个耐心,还等婆子们砍树,再掰掉树枝,再剁成木头,然后堆在院子里。 他觉得这一系列操作做下来,时间实在是太长了。他还得回去守着他们家阿言,哪有工夫跟一群老太太过家家? 于是帝尊大人亲自动手,直接把那棵树连根给拔了,砰地一声拍在老夫人房门口,枝干分离剁成树段。一整套操作下来干脆利落,也就几个呼吸间的工夫。 老夫人听到动静之后就往外跑,跑出来一看就傻了眼。这树还没砍呢怎么自己就倒了?婆子们还没下手呢,怎么自己就成树段了? 她吓得晕了过去,君桃也晕了过去,那些婆子也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树好好的还长在原处,就是房门口还有泥,是树被连根拔起的时候带出来的。 这下老夫人受不了了,她开始怀疑这院儿里真有鬼,甚至还想到是死去的夜老将军还了魂来向她索命。 做了亏心事就怕鬼叫门,老夫人终于被吓病了。不但她病了,君桃也病了。 毕竟亏心事是两个人一起做的,鬼索命也不会只索老夫人一个。 师离渊给夜温言讲起这些事时,眼睛里是带着些嫌弃的目光的。他问夜温言:“你也不像是优柔寡断的性格呀,怎的在面对夜家人的这些事情上手段如此温柔?照本尊说,直接搜魂就好,搜完之后一巴掌拍死。这种人死不足惜,没什么情份可顾念。” 夜温言侧躺在榻上,两只手还拽着他宽大的袖子,迷迷糊糊地说:“不行,我得让她们在认罪时是清醒状态,这样才能把真相公之于众。这样的人就算要杀也不能偷偷摸摸的杀,那样对于死去的人来说太不公平。他们的罪行必须公之于众,如此我才算完成夜四小姐的嘱托,我这具身体也才能恢复正常人类的体温。” 师离渊也不再说她,只伸出手去往她头上摸摸。 明明人是迷糊的状态,可额头冰凉,脸颊也冰凉,就跟死人似的。 他实在心疼,“那便慢慢查吧,夜家两位将军都死得不明不白,查出来对天下人也算是个交待。只是你自己一定要小心,她们能弄死一个两个就不差再弄死第三个,一品将军府龙潭虎穴,所有人都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本尊也知你总是将计姑留在大夫人身边,是怕你不在时她们直接端了大房,所以我又将计夺和计蓉给你送了过来。你总得答应我,不管去哪,那两个人都贴身带着,不要总是带着个不会武功的丫鬟,真遇着事情,她护不住你。” 夜温言听了就笑,“除了每月十五,我平时也没有需要别人来护的时候。” “不要大意。”他提醒她,“人心隔肚皮,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轻易相信的。” “你究竟是要说谁?”她听出他话里有话,“似乎在说我身边的人,是哪一个有问题?” 师离渊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叹气,“不是现在就有问题,而是将来。当有一天个人利益发生冲突时,如果你不投注太多的感情,到时就也不会因为家人的远离而太过伤心。阿言,其实我一直不赞成你跟你的家人挑明了身份,因为一旦挑明,对于她们来说,你就已经是外人了。甚至她们还会去想,如果不是你的到来,原本的夜四小姐有可能就不会死。” 她把眼睛睁开,看着他,“会这样吗?”继而苦笑,“这些事情我也想过,但是没关系,说了是一种态度,在她们把我当外人的同时,她们对于我来说,也已经是外人了。你放心,真到了那一天,我会走得很潇洒,绝不拖泥带水。” 她沉沉睡了过去,师离渊就在她身边守着,任她抓着袖子,一直抓到天亮。 天亮了人也没走,只是换了个姿势,靠背在垫子上,让小姑娘软乎乎的脸蛋贴着自己的侧身,一只手一下一下在她发上抚着,然后以灵力传音,叫了计嬷嬷进来。 计嬷嬷冷不丁收到传音还吓了一跳,匆匆进来才发现,帝尊大人还真在四小姐的榻上。 计嬷嬷抿着嘴一脸的慈笑,还告诉师离渊:“福禄院儿传来消息,说老夫人病了,晨昏定省继续免着。帝尊大人可以多陪陪四小姐,外头有老奴守着,万无一失。” 师离渊点头,提醒她:“若无必要,任何人别让进来。” 计嬷嬷领了命退下,并成功地将包括坠儿和香冬在内的所有人都拦在了门外。理由就是:“小姐在密室里有事要做,不让任何人打扰。” 坠儿和香冬自然都知道这小院儿还有两层地下的,于是也不怀疑,甚至还跟计嬷嬷一起对屋子严防死守,一直守到深夜子时,夜温言终于打开了房门。 计嬷嬷笑得依然慈爱,坠儿冲着她不停挤眼,就只有香冬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以为自家小姐真的是忙了一整天,赶紧问她饿不饿,饭菜在灶上热着,马上就可以端过来。 夜温言也没客气,好好地吃了饭,再打发了下人都回去睡觉,自己就又往福禄院儿溜达。 老夫人和君桃都吓病了,婆子们也放弃了砍树,夜温言到时,正听到两个守夜的婆子在说话。其中一个瘦一些的说:“与其搬院子,不如请高僧来做场法事,得从根本上解决问题。闹鬼这种事,换个院子住就能不闹了吗?那鬼本来也是将军府的人,且还是主人,这府里哪处地方是他去不得的?所以我琢磨着,明儿还是得劝劝老夫人,做法事才是正经的。” 另一个胖一点的婆子说:“做法事可得花不少钱子吧?老夫人手头可不宽裕,公中据说也挺紧张,二夫人更不可能拿银子出来。这法事怎么做啊?” 瘦婆子就叹气,“从前的一品将军府何等风光,怎么老将军和大将军人一走,就成了这个样子?这败落的是不是也太快了些?” “哼,说起来,还不是让那四小姐给害的,要是没有她,将军府就还是从前的将军府。” “也不见得吧!”瘦婆子又叹气,“就算没有四小姐,公中该没银子也还是没银子。夜家的银子都快让蒋家给掏空了,指不定哪一天老夫人就要说,再没有银子养咱们几个。” “那咱们就走。”胖婆子一点儿都不留恋,“咱们又不是死士,甚至连暗卫都算不上,只不过拿人拿财与人消灾罢了,充其量就是个打手。如果夜老夫人付不起银子,那雇佣关系就相当于结束了。到时候一拍两散,谁也不欠谁的。” “你真觉得能走出一品将军府?”瘦婆子不太乐观,“我们在老夫人手底下三十多年了,知道太多事情,也做过太多事情,她怎么可能轻易就放我们走。” “我们知道什么?”胖婆子都听笑了,“我们知道的那些都是无关紧要之事,比如老夫人当初怎么跟二夫人联手,想要用三小姐顶了四小姐的。又比如说老夫人这三十来年处置过老将军三个小妾,其中一个还怀了身孕。这些事情听着不太好,但如今想想,你觉得真的重要吗?其实不重要的,就算说出去也没什么。” 瘦婆子想了想,点头,“你说得有道理,真正的秘密我们谁都没有接触到。就比如说为何要砍树,在我们看来极其荒诞的行为,老夫人却坚持了这么多天。这里头一定有事,且还是绝不能为人所知的事。我听你的,如果哪天老夫人再拿不出银子,我们就走。” 夜温言有些失望,她本以为这些婆子多少也能知道点儿什么,却没想到老夫人竟瞒得这样好。如此看来,知道真相的人除了老夫人自己,应该就是君桃了。 夜温言回去了,好好地睡了一觉,次日清晨就召集了夜清眉和夜楚怜,打着探望老夫人的旗号一起去了福禄院。 因为老夫人晕倒得急,也没留什么话,再加上君桃也病着,所以院儿里也没有人敢拦她们。何况夜温言说了:“我们是小辈,祖母病了自然是要来探望的,且不只探望,从今日起我们要轮番留下来侍疾,一直侍到祖母病好。” 按照年龄大小,第一天留下来的是夜清眉。 一向最柔顺懂事的夜家大小姐如今已经改了性子,不但不柔顺了,她还让自己的丫鬟瑞珠把福禄院儿下人煎回来的药拿到院子里倒掉,就倒在那棵被砍来砍去的大树底下。 福禄院儿的下人一脸懵,大小姐该不是疯了吧? 第333章 给树盖被 有下人想拦,也有下人想问问夜清眉为何要这样做,但最终也就是想一想,没人真的敢。因为四小姐夜温言就坐在院子里喝茶,看到哪个下人有想拦的意思就会说上一句:“谁拦着谁就是不想老夫人快快好起来,就是心术不正,是要被赶出将军府的。” 下人们实在不明白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于是有个胆子大的多问了句:“可是老夫人不吃药,病不是好得更慢了吗?” 夜温言连连摇头,“非也非也,虽然我也不明白为何药倒掉了才是正确的,但这招儿是我跟祖母学的呀!当初我祖父病重时,祖母就是这么干的。你们说说,要不是因为这样子病好得更快,祖母为啥要这样做呀?那岂不成了谋杀?” 下人们一激灵,纷纷回忆起老将军病重的那段日子。可他们并没有看到老夫人倒了老将军的药,只知道老将军病得越来越重,且重得非常奇怪,就连太医都说,如果按时服药,不应该是这样的结果,这种情况就像是人从来没有吃过药一样,任由病情恶化。 当时老夫人就急了,直指太医医术不佳,因为怎么可能不给老将军吃药,人一直都是她亲自侍候的每口药都是亲手喂进去的,从不假他人之手。 太医听了这话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毕竟当时老将军已经病得说不出话,只能在榻上躺着倒腾气儿,就是问也问不出什么。只是有人记得,送那太医出府时,好像听太医念叨过什么真的就像没吃过药一样,还有一回那太医念叨说院子里的大树底下有药味儿。 当时没人在意,因为老将军天天都要煎几副药,院子里有药味儿很正常。 可如今再想想,似乎又有哪里不对。因为太医强调的是树底下有药味儿,而不是院儿里。 下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有点儿明白四小姐是什么意思了。这一明白就更觉得恐惧,觉得家里可能是要有大事发生。但是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问,就只能看着夜温言在院儿里坐镇,然后侍疾的人从夜清眉换到夜楚怜,每一个都把老夫人的药给倒了。 其实这时候老夫人早就醒了,也试图反抗过,喝斥过这种倒药的行为。因为每次要倒药之前,她的孙女们都会叫下人先把药往屋子里端,然后当着她的面儿说:“药不用喝,倒掉才更好治病。就倒在福禄院儿的一棵大树底下,那可是神树,只要把它给养明白了,祖母的病自然也就好了。”特别是夜楚怜还自由发挥了一句——“祖父的在天之灵会保佑您的。” 老夫人吓得脸都白了,想问点什么却又不敢问。这两个孙女明显是已经知道些端倪,言多必失,万一她问了,哪句话没问好再被抓住把柄,那可真是要命的事。 夜清眉和夜楚怜负责白天,夜里侍疾的人是夜温言。 老夫人一看到夜温言头皮都发麻,她真想快点睡过去,赶紧一觉到天亮,宁愿对着夜清眉和夜楚怜,也不想对着这个四孙女。 可偏偏她这四孙女就不让她睡,还坐到她身边儿给她讲起了鬼故事。 没错,就是鬼故事,特别是对她来说,实实在在就是鬼故事。 夜温言讲的是:“孙女这几日就一直在做梦,梦到祖父坐在福禄院儿的一棵大树底下,不停地对着树根子感叹,说什么树都比他日子过得好,树有药吃,他却没有。我就问他呀,我说没病吃什么药呀?祖父就说,我怎么没病呢,我病得可重了,全身都难受。好在太医来给开了方子,说我只要按时服药病就能好起来,我就想服药赶紧好,可是药我吃不着啊!药都给倒到树底下了。言儿,你说这树是不是也生病了?跟我一个病?” 老夫人有点儿发冷,又往被子里缩了缩。夜温言瞅了她一眼,笑着伸出手,把被子又给拉开了一半。“被子捂厚了对身体不好,祖母要想病快点儿好,可得什么都注意着。对了,我瞅着外头那棵大树好像也冷着呢,要不这被祖母别盖了,给树盖吧!”她说完还真就照着这话去做了,一把将老夫人身上盖的被给掀了,拿着就往外走。 “你到底要干什么?”老夫人急了,“你想冻死我吗?” 夜温言回过头来,笑颜如花,“祖母不会真的想知道我要干什么的,对吧?” 老夫人一哆嗦,不吱声了。 她的确不是真的想知道,因为这事儿要是不摊开了说,她还可以装傻充愣,继续当成一笔糊涂账。可要是问得多了,逼得夜温言把话摊开了说,那就是另外一个性质了。 夜温言出了屋,把手里的被子交给守在外头的坠儿,大声吩咐:“去把被子送到那大树底下,好好铺盖着,别把树冻着了。那树可是老夫人的宝,比自己的命都重要的。” 坠儿想都不想就去执行了,很快就把大树给围了一圈儿。 福禄院儿的下人基本都没睡,人人都好奇四小姐到底要干什么,也人人都想看看四小姐还能使出什么花样。这不,果然看到给树盖被了,有人就小声说:“明儿该不会给树喂饭吧?” 这话被夜温言听了去,立即点头:“还真是提醒我了,明儿就这么干!” 次日晨起,老夫人冻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有丫鬟端了粥进屋,老夫人刚想说送过来她赶紧喝一碗暖合暖合,结果就听夜温言说:“这粥祖母可不能喝,树都没喝呢,您怎么能跟树抢呢?你想啊,在将军府里谁最重要?当然是树了!从前祖父都没争得过它,难不成您觉得您在家里的地位比祖父还要高?那是不可能的。” 她说着看向那个端粥进来的丫鬟,开口吩咐:“拿出去给坠儿,让她喂树。” 丫鬟觉得这间屋子愈发诡异了,一刻都不想多待,端了粥转身就走。 老夫人在后头气得直骂,可骂也没把人骂回来,只听到外头传来坠儿的声音:“老夫人请放心,奴婢一定把那棵大树给侍候好了,也不枉您疼它一场!” 到了晨昏定省的时辰,虽然礼数是免了,但毕竟老夫人病着,府中女眷要来探望的。 先来的是萧氏,一进来就看到坠儿正一勺一勺舀着粥,又一勺一勺倒在大树底下。 萧氏转身就走。 这场面让她害怕了,因为差不多的场面她见过,是君桃做的,倒的是老将军的药。 那次她也是选择转身就走,过后还把这件事情烂到了肚子里,连夜景盛都没说。 她以为这件事老夫人也算是瞒天过海成功了,却没想到今日竟会见到这番景象。这是巧合还是故意的?是因为那碗粥没人吃了随便倒的,还是什么人吩咐的? 萧氏深吸了一口气,当然是被人吩咐的,那是夜温言的丫鬟,听的当然是夜温言的话。 可这事儿是怎么被夜温言知晓的呢?难不成也像自己一样无意中撞见? 不可能,就凭夜温言的性子,若真是之前就无意撞见,早就该闹起来了,绝不能忍到现在。可若不是这样,又是谁把这事儿告诉了她? 萧氏一整天都心慌,而跟她一样心慌的人,还是住在客居院儿的舅奶奶汤氏。 汤氏也是白天前去探望老夫人,到是没瞧见坠儿给树喂饭,但她看见坠儿往树底下倒药了。汤氏当时就冲过去问坠儿:“你在干什么?这是给你们老夫人煎的治病的药,你居然敢倒在树底下,你这丫鬟疯了不成?看我今儿不打死你!” 她说着就抬了手,照着坠儿的脑袋就拍了下去。 要是搁以前,这一下打坠儿肯定就受了,但现在不一样,她跟了夜温言之后不但胆子变大,武力值也见涨,汤氏这一巴掌还没等糊下去呢,小丫鬟就已经躲了下,手里端着的汤都没洒,同时还开口提醒对方:“把病人的药倒在这棵大树底下,这可是咱们一品将军府的规矩,舅奶奶这是又想做咱们夜家的主了?那要不奴婢再去买一块匾吧?就是上次您付的那些个首饰有些可惜了,早知道匾不砸好了。舅奶奶这次打算拿什么抵银子?” 汤氏抬起来的手又放了下去,倒不是为了匾额和首饰,而是因为坠儿说的那句话。 把病人的药倒掉是一品将军府的规矩?上次好像夜温言也说过同样的话,问她是不是蒋家的规矩。当时她没听明白,如今想一想,倒是有那么点儿通透了。 夜家跟蒋家最有关系的人就是她那个大姑姐,夜老夫人,所以夜温言当时问的那句话,冲着的就是夜老夫人。意思就是夜老夫人把病人的药给倒掉了,倒在了大树底下。 那么现在夜温言的丫鬟把夜老夫人的药也倒了,那就是一报还一报。 什么人能让夜温言豁出去一个不孝的名声,也要这么干?又是什么人生病了能轮到夜老夫人亲自照顾? 别人肯定不行,唯一的可能就是她那位重病去世的姐夫,夜老将军! 汤氏害怕了,她觉得这座一品将军府有问题,有大问题。她不能再在这里待下去,她得跑…… 第334章 想跑没那么容易 汤氏其实是一个很热衷于八卦的人,她甚至可以为了听八卦忍受很多白眼。 但这次不一样,虽然她也很想知道夜家的八卦,但直觉告诉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夜家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很容易把自己也给栽里去。 如果她没料错,她那个大姑姐应该是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且这件大事自以为做得很漂亮,神不知鬼不觉。但实际上,夜四小姐却已经听到了风声,并且开始展开报复了。 她很慌,如果这件事跟老将军的死有关,那可就真要了命了,弄不好蒋家也得受牵连。 她必须得尽快离开京城,回到秀山县把这件事情告诉蒋硕,然后一家人想想对策。 第二天,汤氏起了个大早,简单收拾了包袱,带上了自己的衣裳,都没顾得上再跟夜景盛要那些首饰的补偿,逃命似的就走了。 她走时,夜府的门房才刚把府门打开,就看到一个什么东西蹭地一下就从府里钻了出去,把他们吓了一跳,还以为是闹了耗子。再仔细一瞅,哟,那不是秀山县来的舅奶奶么。 门房的人也是热心肠,赶紧跑上前去,热热情情地把人给拦了下来。 汤氏都要哭了,“你们拦我干什么?我什么都没拿夜家的,我这包袱里头都是我自己从秀山县带来的东西,不信你们可以翻翻看,全是衣裳。” 门房的人也挺无奈的,“您这说的是哪里话?都是亲戚,咱们怎么能干这种事。就是问问舅奶奶您这是要去哪啊?不管去哪,府里都得派马车送您,可不能让您一个人这么走啊!” 几个下人连拉带拽地把汤氏给拽了回来,汤氏欲哭无泪,他们甚至还把汤氏送到了福禄院儿去,说什么:“您是老夫人娘家人,老夫人病着,正是需要娘家人照顾的时候,舅奶奶还是在这院儿多陪陪老夫人吧!至于回乡的事,那也得等老夫人好了再说。” 今日在福禄院儿侍疾的人是夜楚怜,见夜温言并没在,汤氏就动了逃跑的心思。 这一次没从正门跑,而是选了一品将军府最北边的小门,借着跟送菜来的菜贩子说话,一边说就一边离开了。夜府下人这次倒是没拦,但却扣下了她的包袱,理由是:“舅奶奶出门溜弯还背这么大一包,多重啊,小的帮您拿回客居院儿去。” 汤氏一咬牙,算了,包不要了,人能走就行。 就这么的,她一路跟着菜贩子说话,说到菜贩子到家了,她这才四下瞅瞅,见没有人跟着,立即奔着城门的方向去了。 可毕竟是两条腿走路,就算是用跑的,想跑到城门也得用些时辰。偏偏临安内城还不让跑,要么坐马车,要么慢慢走路。如此一来,汤氏出城就更慢了。 好不容易光明就在眼前,汤氏都看到内城的城门了,这时,就见有辆马车朝着她这个方向驶了来,还在她身边停下,正好挡住了她继续向前的道。 汤氏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要坏事。 果然,马车的车窗帘子一掀,里头探出来的是坠儿的笑脸。 “舅奶奶这是要上哪去?奴婢瞧着这方向是要出城啊?出城怎么不坐马车呢?这里是临安内城,或许走几步还不觉得怎样。可要想出外城,那走起来可就得几个时辰了。舅奶奶该不会是想一直这么走下去吧?走回秀山县吗?呵呵,应该是不能的,毕竟这里离秀山县可远着呢,要是走回去还不得走一个月啊?舅奶奶身上有银子吗?路上吃什么喝什么?住哪?” 汤氏有点儿懵,她忽略了这件事情,只一心想着快点儿跑,别跟夜家的事参和到一起。却忘了自己包袱被扣下,身上根本就没有银子,甚至连一样能当掉的首饰都没有。就这样怎么回秀山?半路还不得让狼给吃了啊! 她阵阵后怕,再看看坠儿,又觉得坠儿也挺可怕的。给树喂药吃,这事儿越想越诡异。 “舅奶奶上车吧,别等奴婢下去请您。”坠儿的话又扔了过来,一点儿都不客气。 汤氏无奈,只得上车,一进了车厢就看到夜温言正坐在里头喝茶,见她来了只抬抬眼皮,然后就听坠儿又吩咐车夫:“走!” 车夫打马,汤氏掀帘子看了一眼,车夫是个年轻小伙子,生得还有几分俊俏,虽然皮肤也稍微有点儿黑,但还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不可能是专职干车夫的。 她的八卦心思又涌了起来,于是小声问夜温言:“四姑娘,外头那个,是你相好的?” 坠儿手动了动,摸着了特地放在身边的一块灰砖,“舅奶奶您要是不能好好说话,就把嘴给闭上,奴婢脾气不太好,虽然手头没带针不能缝了别人的嘴,但一砖头拍过去把牙拍掉还是行的。舅奶奶的牙要是够硬就试试,要是不够硬,就给我家小姐道歉。” 夜温言听笑了,“怎么说话呢?舅奶奶是长辈,不可以这样子跟长辈说话。” 汤氏刚想点头赞同这个话,就听夜温言又道:“舅奶奶刚上车就相中了计夺,还特地掀了车帘子往外多看了一会儿,想必是计夺的长相很入舅奶奶的眼。那不如就让计夺随舅奶奶一起回秀山县吧!等到了之后就跟舅爷爷说一声,看能不能留在舅奶奶身边。虽说这件事情好说不好听,但如果舅奶奶坚持,回去跟舅爷爷闹几场,他应该也是会同意的吧?” 坠儿又把话接了过来:“实在不同意就和离呗,或者让舅爷爷休妻。哎呀,为了年轻小伙子嘛,这点儿事还是能豁得出去的。” 汤氏都听傻了,明明是她想八夜温言的卦,这怎么突然一下子就给按到她头上了? 再看夜温言,还是好好地坐在那里喝茶,马车晃动,她手里的茶却不动,喝得那个悠哉。 汤氏不敢乱说话了,夜温言的厉害她已经领教过,一张嘴能把死人都给说活了,就见几次面,她就次次都栽,怎么还没记性呢? 见她不说话,坠儿也不再扯什么豁不豁得去的,只告诉汤氏:“舅奶奶还是多想点儿您这个年纪该想的事,毕竟我们家随从对您这种事真的不会有兴趣的。” 汤氏捂了捂心口,感觉有点儿堵得慌。 马车调了个头一直走,期间拐了九次弯,汤氏都仔细数着呢!就是越数越觉得不对劲,因为这不是回夜家的路,回夜家没有这么久,也只需要拐弯四次。 她有点儿害怕了,“你这是要把我带到哪里去?”该不会是找个没人的地方杀了吧? 夜温言就说:“舅奶奶别害怕,这里是临安内城,是北齐律法最严明之地,不会有人敢在这地方行不义之事的。我就是想带舅奶奶到真正的高门贵户去转转,等将来舅奶奶回了秀山县,也好多一项谈资。在秀山那种小地方,若是有人在京城见过大世面,可是能讲许久吧?” 汤氏点点头,“是能讲挺久的。前些年有人攀着远亲进了一次皇宫,回去之后足足吹虚了半年多。后来才知,他那哪里算是进皇宫了,不过就是跟着采办太监进了一个收菜的小院子,虽说也是宫里的玉砖地面儿琉璃顶,可那地方离真正的皇宫内院还远着呢!” 汤氏说到这里就叹气,“唉,不过再远也是踩过玉砖的人,到底还是比咱们强。” 夜温言问她:“舅奶奶是一品将军府的亲戚,以前都没借着将军府的光进过皇宫吗?” 汤氏摇头,“没有,这种光哪是说借就借的。” “这个光也没什么啊!”夜温言说,“每到有宫宴时,别的人家若遇到亲戚上门,如果关系好,那是可以带进宫里见见世面的。舅奶奶是不是这些年从来都没赶在年节时来过?” 汤氏想了想,闷哼一声,“近些年没来过,但以前却是来过的。我记得你还没出生时我就来过一回,正赶上八月十五。那回就是宫里办宫宴了,结果你祖母就只让你们家人去,把我留在了府里。当时我也没觉得怎样,毕竟皇宫也不是随便就能进的地方,可听你这么一说,别人家的亲戚都能进宫长长见识,我为什么不能?我人都来了她还不带我去?” 夜温言一脸遗憾地看向汤氏,“那可能就是您跟祖母的关系没处到位,或者她打心里就不喜欢你,这才把你留在府中没带着去的。” 坠儿又接话:“那这不就是在羞辱舅奶奶么?这可是亲弟媳啊!” “亲弟媳又怎么样?”夜温言自顾地道,“单从祖母将百品香给了蒋家庶子的孩子这事儿来看,祖母跟她的亲弟弟就是不亲的。弟弟都不亲,能亲弟媳?” 汤氏越听心里越不是个滋味,最后干脆骂了起来:“我呸!这个死老婆子,自己跑到京城来坐享富贵荣华,一转头就把蒋家给打压得连秀山县都出不去,她的心思怎么那么毒啊?” 第335章 套路 马车里,主仆二人把个汤氏给套路的,都要冲下马车去找夜老夫人干架了。 外头赶车的计夺还火上浇油:“按理说就算蒋家的女儿嫁到了夜家,也不至于就把蒋家困在秀山县不让出来,也不让科考啊!说什么为了避嫌,那李家的女儿还是当年的皇后呢,也没见李家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去低调生活。总不能说将军府的夫人比皇后还有份量和地位。” 汤氏就有点儿懵,“这位小哥的意思是……” 夜温言笑笑说,“他的意思是,或许根本就没有让蒋家屈居秀山县这么一说,什么不能让朝廷忌惮啊,朝廷打压夜家外戚啊,这些说法其实都是有心人自己放出去的风声。至于这个有心人是谁,舅奶奶应该不会想不到吧?” 汤氏眼珠子转了几圈,自顾地合计了一阵,突然一拍大腿,“是蒋秀!都是她说的,说夜家手握重兵,蒋家要是再兴起,两家一联手,朝廷弄不好就得以为我们要造反。所以她说蒋家什么都不能做,就老老实实在秀山县待着,她会给我们银子花用。这些都是她说的!” 坠儿继续给她下套,“这就是了!什么都是老夫人说了,而事实上朝廷究竟是个什么态度,蒋家根本也不知道啊!还不是中间传话的人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听了。再说这些年养着蒋家,敢问舅奶奶,她给的养家银子,是痛痛快快的给,还是你们得上赶着来要?” 汤氏又哼了一声,“怎么可能给得痛快!每次问她要银子都要遭她一顿骂,虽然来的都是下人,但骂了蒋家的下人还不就是打我们蒋家主子的脸。” 坠儿也跟着感慨,“拿人家的手短,谁让你们总伸手跟她要钱呢!这要是蒋家人自己有能力赚银子,那花用起来得多仗义,还用得着看别人脸色?奴婢说句不该说的,舅奶奶在蒋家老宅里那也是要被尊一声老夫人的,可您这老夫人当得就实在是没什么意思了,因为公中没银子啊!没银子就硬气不起来,就算您是老夫人,底下也一定有不服的。” 汤氏让她俩说得眼泪差点儿没掉下来,“还是你们通透,我们蒋家这些年可真是让她给害苦了啊!她只管自己嫁到京城来享富贵,却把娘家的路给封得死死的,可她这么做又图的是什么?如果蒋家发展得好了,对她不是也有帮助的吗?” 夜温言摇头,“非也非也,夜家当年如日中天,手握重兵,辉煌到她已经无所谓蒋家好与不好了。就算蒋家再好,于她来说也没有多少帮助。那么与其去扶一个鸡肋般的娘家,那就不如把娘家压下去,从此以后让娘家从上到下都听她一个人的,以她为尊,甚至整个秀山县的人一提起她,都说她是秀山第一骄傲。以我祖母那个性子,舅奶奶您说,她得多高兴。” 汤氏恍然,“是啊,那蒋秀打从年轻时候起就是个爱显摆的,我也是秀山县人,我俩从未出阁起就认识。她那个性子就是整天巴不得全天下都只有她自己好,所有人都羡慕她,然后她再像施舍一样给下面仰望她的那些人一点甜头,再听听那些人感恩戴德的话。” 汤氏一边说一边跺脚,“这些年一直上着她的当,到如今蒋家的小辈都让她给耽误了,要不然我的儿子也不至于就找个县里的姑娘。” 夜温言安慰她:“这些事情过去也就过去了,舅奶奶再生气也都成了事实,改变不了的。就是蒋家小辈从现在开始努力,那也得十好几年之后才能见到个成效,太慢了。” 汤氏问她:“四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与其让小辈们十多年以后再争气,不如舅奶奶自己把范儿先给立起来,至少也能活得舒服一些。就像您之前说的,秀山县的人进了宫里一处收菜的偏院儿,都回去吹嘘了半年,倘若您堂堂正正地进了皇宫,那回去之后,还不得成为秀山县的红人啊!” 这话把汤氏都给说激动了,“你说我能进宫?” “当然。”说话间马车停住,夜温言抬手掀开车窗帘子,指着外头的红墙琉璃瓦说,“这不就已经在皇城根儿底下了么!舅奶奶再往那边看,看到那个宫门了吗?那个叫做朝凤门,是正对后宫的宫门,所有女眷进宫都要从这道宫门进入。” 汤氏激动得直搓手,“皇宫就是气派,瞅瞅这宫墙高的,这得有二十个人摞起来高吧?不够,二十人不够,怎么也得摞个四五十人。四姑娘把我带到这里来是什么意思?要带我进宫吗?”汤氏都坐不住了,起身就下了马车,想往前跑,却又有点儿不敢。 夜温言笑笑,也下了车,亲自带着她来到了朝凤门门口。 守门的禁军对夜温言太熟悉了,自打腊月十五那晚夜温言举着帝尊大人的断魂铃进了宫之后,禁军中就已经把这件事情给传开。人人皆知夜四小姐那是跟炎华宫贴着关系之人,所以无论何时何地,见着夜四小姐必须要客客气气,夜四小姐要想进宫,谁也不许拦着。 除此之外,权青城也下过命令,夜四小姐可以随时进宫,不分昼夜,任何人不许阻拦。 所以这些禁军在看到夜温言时,态度那是十分恭敬的,特别是当他们看到了夜温言露出来的半截手腕上还系着那只铃铛,态度就更恭敬了,就差没给她跪下了。 为首的禁军问她:“四小姐是要进宫吗?快快请进。”话毕鞠躬,还做了个请的手势。 汤氏都看傻了,下意识地问了句:“这里当真是皇宫?” 禁军们对夜温言客气,可不代表对别人也客气,听汤氏问了,那人立即板起脸来:“休得无礼!皇宫圣地,岂容你质疑?” 汤氏吓一哆嗦,夜温言赶紧对那禁军说:“这是我家舅奶奶,你们过来见个礼吧!” 这是她头一次以这种姿态对皇宫禁军说话,但禁军们一点都不觉突兀,他们甚至还很高兴,因为夜四小姐肯使唤他们,就说明没把他们当外人。于是立即给汤氏行礼:“不知是舅奶奶到了,还望老人家恕罪,千万不要和小的们一般见识。” 他说完,身后一众禁军也齐齐表态:“请舅奶奶不要和小的们一般见识!” 声音整整齐齐,喊出来还有几分震撼。 汤氏被这场面整得有点儿飘,高仰着头说了句:“免礼。” 禁军们想笑,但碍于夜温言的面子,还是没笑出来。 汤氏问夜温言:“四姑娘这是要带我进宫去?” 夜温言笑笑,“舅奶奶也看到了,这座皇宫对于我来说是一点儿限制都没有,我想什么时候进就什么时候进,包括我带进去一个人,他们也是不会说什么的。”。 禁军立即接了话:“四小姐说得没错,皇上有命,宫门随时为您开放。” 夜温言点点头,“舅奶奶可还有疑义?” 汤氏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咱们这就进去?” “不急。”夜温言拉了汤氏一把,“今儿就在门口瞧瞧,给舅奶奶认认这些禁军将士们。进宫可是大事,我还打算带舅奶奶去见见皇上,最好再跟皇上讨个赏,如此才算把场面撑足了,将来您回了秀山县才更有面子。对了,皇上的赏可以传家,这可是您为蒋家挣来的传家宝,蒋家人可是世世代代都要念着您的恩情的。” 汤氏更飘了,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锦归故里时的景象。但好在没飘得心里没数,她知道夜温言什么意思,今日不进宫,那肯定是要谈条件了。 也是,人家凭什么平白无故给你这么大的恩惠啊?这都是要用代价去换的。 于是她收了笑,率先回到了马车里。 夜温言冲着禁军们笑笑,也返了回来。马车启动,这一回走的就是回一品将军府的路了。 “说吧!你想让我为你做什么?”汤氏先开了口,同时也提醒夜温言,“我事先说好,杀人放火的事我可干不了,我知道你跟你那祖母有仇,但别指望我替你去杀人。” 夜温言摆摆手,“放心,这等好事还轮不到舅奶奶。仇必须得自己亲手报了才叫痛快,要是假手于人,就一点意思都没有了。所以不会让舅奶奶杀人放火的,只是请舅奶奶多陪陪我祖母,她年纪大了身子又不好,您是娘家人,总该多陪她说说话才是。” 汤氏当日下午就又去了福禄院儿,为表诚意,夜温言还把上次要赔偿时从她手上撸下来的一只镯子给还了回去。并且承诺她,只要能把祖母给陪好,那些东西不但都有得还,还会另外再奉上厚礼,绝对能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到秀山县去。 汤氏对此十分满意,甚至还问夜温言有没有类似这种长期的活儿。 夜温言只笑笑,便从福禄院儿带走了夜楚怜,只留汤氏一人在屋里陪伴老夫人。 对此,老夫人是真松了口气,她以为夜温言玩够了,却不知这会儿走进来的汤氏,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留下来帮她一起对付夜温言的汤氏了。 虽然同样是有目的的,但这回的目的却是冲着老夫人来…… 第336章 也是个手艺人 “四姐姐是不是一直在怀疑祖父的死跟老夫人有关?”离开福禄院儿的路上,夜楚怜说,“四姐姐不会做无缘无故的事情,这两天你让我和大姐姐把药都倒掉,一定是有原因的。” 夜温言便反问她:“祖父去世这件事,你怎么看?” 夜楚怜想了想,说:“我姨娘曾说过,老太爷寿元还没到一甲子,身子骨也一向硬朗,虽然不如年轻那会儿,但也不至于说没就没。她一直觉得这个事情不太对劲,但府里没人追究,她的话更没人肯听,便也只能放下了。” 她说到这里缓了缓,声音压低了几分,“姐,我是这么想的,如果祖父的死有问题,那大伯的死就更有问题了。当初大家都说他是因为伤心过度生了病,但这个说法你觉得靠得住吗?大伯是上战场打仗的将军,生生死死看得太多了,那些头一天晚上还一起喝酒的兄弟,指不定第二天就掉了脑袋。所以就算是亲爹过世,也不至于就伤心到把自己的命也给搭进去。” 夜温言苦笑,“你看,这个道理你都懂,其它人怎么可能不明白。” 原主的记忆里,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记得很深刻。父亲咽了气,母亲哭得昏了好几回,每次醒来都会说不可能,你们父亲不可能就这么死了。可人就是死了,她再哭也哭不回来。 夜楚怜又说:“如果祖父的药被人动过手脚,那大伯那头指不定也有人动手脚。我只是想不明白,如果是祖母跟祖父之间有什么事化解不开,导致她必须用祖父的死才能平了自己心里的怒。那大伯又是为什么?她有什么理由去害自己的儿子?” 夜温言也不知道老太太跟大儿子有什么仇,就算父亲的死跟老太太没关系,但老太太对大儿子以及大儿子一家的态度也是有目共睹的。 “姐。”夜楚怜挽上她的胳膊,“多了我也不问,我就是想跟姐姐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不管任何事情,我都可以去做。” 夜温言看了她一会儿,就问:“确定要参与进来?你要知道,调查这件事情很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被杀人灭口。我能自保,但我做不到时时刻刻都保护好你。” “没关系,我不怕。”夜楚怜说得很认真。 “那万一将来面对的,是让你很为难的抉择呢?” “你是说我的父亲吗?”夜楚怜一脸的苦涩,“姐,我能保证我姨娘在这些事情中是干干净净的,而我也只在意我姨娘。至于我那父亲,他对于我来说还不如个陌生人。二哥或许还巴望过能得到父母的疼爱与重视,我却是连想都没想过的。从打懂事起我就知道,想要在这个家活下去,就必须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低到他们都把我给忘了,我也就能活了。” 她捂了一下脸,再放开手,面上尽是酸楚。 “可惜,就算是我们已经把自己压到最低,他们依然不肯放过我。如果不是这次大丧,我可能就要订婚了,对方是个傻子,是萧老夫人娘家的亲威。我父亲为了巴结萧家,为了巩固将军府和萧家的关系,就要把我送到一个傻子身边,还说这是我的福分,因为那傻子是嫡子,我嫁过去也是正妻。我一个庶女能嫁给嫡子为正妻,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是因为二夫人心里想着我,才把这样一门好亲事给了我。姐,你说荒不荒唐。” 夜温言对这件事情没有印象,二房的事从来都是偷偷的做,老夫人也不会当着大家的面来说,所以这事儿她不知,母亲穆氏应该也不知。 夜楚怜还在继续说话:“后来是因为我们家接连大丧,这件事情才不得不暂缓下来。姐,说了你可能都不信,在我印象中,父亲从来没有对我笑过,每次他看我时,我都感觉那眼神里是带着算计的。他一直都在算计手底下这些子女,哪一个能送到哪里去,能为他带来多少好处。我们就像是物件儿,被他握在手里,待价而沽。” 夜温言叹了一下,她也很无奈,夜家二房活出了大房家主的感觉,反过来大房这边倒是一片和睦。当然,也要除去夜连绵。 如今二房当上家主,不管是夜景盛还是萧氏,都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未来的日子应该会更加精彩吧!只是苦了这些孩子,不知道他们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的。 “姐。”夜楚怜摇了她两下,“你就带上我吧!我是夜家的孩子,夜家塌了我也得跟着一起塌,所以我必须得给自己谋条出路。” “你想要什么样的出路?” “不知道。”夜楚怜摇头,“我只知道跟着四姐姐准没错。姐,你别怪我心眼多利用你,就算是利用,我也会付出我所能付出的全部,我也不会做一个忘恩负义之人。只希望将来我和我姨娘到了山穷水尽那一天,四姐姐能拉我们一把,就像你拉二哥一样,别的我就不求了。” 从来楚楚可怜的夜五小姐,在这一刻反倒是摒弃了一惯的模样,目光异常的坚定。 夜温言便点了头,“那就跟着我吧!一心一意跟着我的人,我总不会叫她吃亏就是。” 夜楚怜很高兴,就连身后跟着的丫鬟随喜都替她高兴。主子有了保障,丫鬟也跟着沾光,今后能有四小姐的庇佑,未来总算能看到光明了。 于是随喜就问了一句:“那五小姐还要不要听二老爷的话,学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夜温言不解,“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你父亲让你学什么了?” 夜楚怜叹着气说:“是一种画舞,一边跳舞一边用脚在地上做画。冬天地上有雪时就在雪里画,春秋地上没雪就在脚上绑好染料,用染料画。但教我的那师父又说绑染料画的没意思,没人爱看,画舞真正的精髓是用血画。就是提前把脚掌刺破,用自己的血画。”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北齐人是有病吧?哪来那么多奇怪的舞种?李嫣然整了个刀尖舞,夜楚怜这头又整出来个画舞,这得是什么人一天到晚吃饱了撑的研究这玩意? “四姐姐放心,这两天我就没再学了,而且我也跟我那舞蹈师父明说了,我不学这种东西,等她拿完这个月的例银就可以离开。这种舞走的是歪门邪道的路子,能相中这种舞的男人也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东西。至于学其它的……其实也学不到什么了,分茶的师父这两天也要走,琴师和画师府里也没再给结工钱,早三日前就离开了。” 坠儿听了这话就做了总结:“合着二老爷这是又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想白占人家便宜呢!他怎么那么扣呢?” 夜楚怜就说:“也不见得是扣,以前也大方过的,可能就是不想再栽培我了吧!其实我无所谓这些,学与不学都没什么损失。我倒是幻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能有一间小铺子,让我随着自己的心思去打理,那我就开间酒坊,亲自酿酒。四姐姐还不知道吧,我有一手酿酒的绝活儿,是我姨娘传给我的。” 夜温言还真不知道这个,于是就问:“柳姨娘懂酿酒?” “嗯。”夜楚怜点头,“姨娘跟我说过,柳家原本就是开酒坊的,许多年前酒坊开在外城的一条深巷子里,每次开坛的香味儿都能吸引许多人。真真应了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我姨娘从小就住在酒坊里,看着我外公酿酒,还帮着尝酒。外公就这一个孩子,所以手艺尽数都传给了她。大概是从五六岁时就开始教了吧,反正用姨娘的话说,在她卖身为奴之前,酿酒的手艺已经比外公还好了。” 夜楚怜说这些话时眼里闪着光,整个人都活泼起来,“可惜后来外公得罪了人,酒坊让人给砸了,我姨娘被迫卖身为奴,去给人家做了丫鬟,再后来又成了夜家的妾。这些年我们母女算是将军府里最清闲的人,闲来无事,姨娘就把酿酒的法子又教给了我。我偷偷实践过,姨娘说我很有天分,手艺不比她差。” 夜温言听到这里就有了些想法,她跟夜楚怜说:“内城李家的医馆我送给我大哥了,还有边上的布庄送给我大姐姐了,听说这些日子大哥一直在那边忙活,好像是要把两家铺子打通,都变成医馆。我觉得酿酒这个手艺不错,所以我想做一批药酒出来。酒里的药性我来加,你只管把酒酿出来,我会尽可能的不让药性影响酒的味道和口感,这样人们就可以在喝酒的同时也能强身健体,甚至去病疗伤。你觉得这个主意可好?” 夜楚怜的喜悦几乎就要溢出眼眶来,她抓着夜温言的手,激动得语无伦次:“好好好,太好了,我这就去酿。不对不对,得先准备材料,还得有块地方,不能在家里,我父亲和二夫人不能让的。要不我就去医馆吧,我帮大哥哥先张罗着,医馆弄好了我就开始。不对不对,还缺银子,买材料也要挺多钱。随喜,你赶紧回我屋去,看看咱们还能凑出多少银子来!” 第337章 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夜楚怜的喜悦,夜温言很能理解。 深宅大院儿里的小姐其实一天到晚没有什么事,绣花喂鱼,要不就是姐妹之间明争暗斗。 如果这些都不喜好,那日子真是过得一天比一天无聊。 夜楚怜是一个目的很明确的姑娘,虽然未来还不明朗,但至少她已经知道绝对不能再由着家里来安排自己。所以她得给自己找出路,找靠山,为自己的将来做准备。 而她夜温言呢?她无所谓当谁的靠山,只要对方是真心的,那么她借个肩膀给靠一靠也没有关系。人是群居动物,是不可能独立存活的,即使是她,她也愿意身边有要好的朋友,有能交心的姐妹。如此才算人间烟火,才不会让她觉得自己在这世间是被孤立的那一个。 她安抚夜楚怜:“先不要着急,无论是地方还是银子,我都会给你准备好。但既然要出去做事,家里这关也总是要过的。所以咱们还得想个法子,让二叔能准许你经常出门。” 夜楚怜听了这话就有点儿打蔫,“这阵子我也没少出门,但都是打着四姐姐的旗号。再加上家里事情多,父亲和二夫人都没顾得上我,这才让我钻了空子。但如果要酿酒,可能就得经常出去,早晚都要被发现的。这还真得好好想想,而且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我在替四姐姐做事。”夜楚怜十分谨慎,“他那个人又贪又坏,到时候还不一定打什么主意出来。” 夜温言点头,“不急,医馆还要些日子才能建完,等这几天把家里的事也处理完,我们腾出空来好好计划一下。你放心,只要肯想,办法总会有的。” 福禄院儿里,汤氏在被夜温言和坠儿一顿套路之后,又转过头来套路老夫人。 她端了盘点心坐在老夫人榻边,来来回回讲的都是从前在秀山县时的事情。 她说:“你记不记得我们年轻那会儿?那时候都没嫁人,我就说啊,将来要嫁也得嫁个有头有脸的人家,不图别的,就图让我爹娘能在秀山县直起腰杆子走路。你就说啊,在秀山县没意思,女子就得高嫁,北齐最高的地方就是京城,你一定要嫁到京城去。说起来,咱们的心愿也都达成了,你嫁到了京里,我嫁到了你们蒋家,你绝对是高嫁,我们家也在秀山县有了一席之地。你说这日子过得多好,一切都那么顺心。” 老夫人躺在榻上哼哼了两声,不高兴地道:“顺心?你看我这一天天的叫顺心?” “那你是跟孩子们置气,我回到家里也一样替小辈操心啊!这些都是小事,最主要的还得是男人好。姐夫虽然不在了,但至少他在的时候给了你好生活,没让你受苦,这就行呗!” 老夫人还是不乐意,“什么叫不受苦?有好吃好穿就叫不受苦了?你真是……小地方的人没见识,就知道守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见识短。他怎么就没让我受过苦了?你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他在外头打仗,家里外头全都是我一个人在操持,这也就罢了,毕竟家家都是女人管家的。可他在外头也不老实,居然给我养起小妾来,还生了孩子!打仗回来就把小妾往家里领,这不就是成心羞辱我吗?” 汤氏知道这个事儿,是有一年老将军班师回朝,随军回来的还有一名女子,怀里还抱着个不到一岁的孩子。事后老夫人跟娘家人说起这个事还气得直摔东西,一直骂老将军不是个东西,更骂那女子是贱人,孩子是贱种。不过…… “你不是也没让她们娘俩进门嘛!孩子听说也没活多久?” “哼!这里是我的家,我凭什么让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进门?老头子有本事就把她一辈子藏在外面,带回京城不就是为了给我添堵吗?他都不顾夫妻情面了,我凭什么不能反击?” “那孩子是死在你手的?” “嗯,毒死的,那女人也是我派人推到冰湖里淹死的。”老夫人对这件事情一点都不避讳,反正老将军都死了,这事儿就算说出来也没有人追究。 汤氏听了这话琢磨了一会儿,再问:“你就是因为这个事儿恨上了姐夫?” 老夫人皱了皱眉,“那倒也不是,我也没恨他,就是日子越过越没意思。他常年在外,有时候一年一回,有时候两年一回,有的时候甚至三年才回一次。就是后来有了孙子孙女,他年纪也大了,才回来得勤快些。可那时候再回来有什么用?我的精神头儿也不如当年了,有他没他,日子还不都是一样过,反倒多了他一个还觉着别扭,不如一个人自在。” 老夫人说起从前的事,越说越烦躁,最后干脆挥挥手,“罢了罢了,说了你也不懂。” “我是不懂,那姐姐就跟我说说呗,全当痛快痛快嘴。”汤氏继续套她的话,“以前在秀山时,你有什么事也都和我说的。” “那不一样。”老夫人摇头,“有些事啊,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汤氏听了这话就笑,“瞧你这话说的,怎么着,我知道得多了,还有人对我杀人灭口啊?那得是什么样的事值得干这么一票大买卖?难不成姐夫还能是你杀的?”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捂上了嘴,目光中透出惊恐神色,直过了老半天才又恢复了言语,哆哆嗦嗦地问老夫人:“那天四姑娘突然提起倒药的事,还问这是不是蒋家的规矩,当时我就没听懂。但今儿我可瞧见了,她们把你的药都倒在了大树底下,难不成是她的报复?秀姐姐,她说的倒药,指的该不会是你倒了姐夫的药吧?你倒了姐夫的药,让姐夫没有药吃,所以姐夫就死了?我的秀姐姐,这该不会是真的吧?” 这一番话,一半是用来套老夫人实情,一半也是汤氏一边唠嗑一边推理出来的。 推理完汤氏自己也惊了,惊恐再也不是装出来,而是真的恐。 如果她推理的是对的,那老夫人蒋秀就是杀夫大罪,偏偏这个夫还是北齐的一品大将军,那这就不是家事,而是国事。国事是要牵连九族的,这事儿一旦被戳穿,除非她跟蒋硕和离,要不怎么着她也跑不了。 汤氏心里有事,脸色就不太好。老夫人却已经沉浸在仇恨里,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这些。 听汤氏问了,她就冷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也不承认,也不否认,只是一遍一遍不停地说:“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我不能亡,我还有景盛,我还得照顾我的儿子。我们谁都不能死,那就只剩下他了!” 汤氏再问不出什么了,因为老夫人就像疯魔了似的,不停地重复着这些话。 她从屋里退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守在外头的计嬷嬷。汤氏以为计嬷嬷会立即把她带走去问话,但计嬷嬷却理都没理她,只是进屋去看老夫人。 汤氏快速跑回客居院儿,心里头反复地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办,她该如何保全自己。 想来想去却发现还真就只有和离一个法子,或者为了活命干脆让蒋硕休妻。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也顾不上了,能活着就行。至于夜温言答应她进宫的事,她觉得还是不要领这个情了,不如用这个情换另一个情。她不进宫,也不要皇上的赏,她只求夜温言保她一条命。只要能保她不死就行,至于儿子孙子,她已经顾不上了,谁让他们都是蒋家人,这就是命! 汤氏想清楚了这些,又匆匆离开客居院儿去找夜温言,将她跟老夫人的对话一五一十地都给说了。然后就苦苦哀求:“四姑娘能保我一命吧?我不能跟着蒋家人一块儿死啊!” 夜温言就问她:“你已经确定我祖父是死在老夫人手里了?” “不然还能是怎么死的?”汤氏一跺脚,“四姑娘,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情其实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要不然你也不能把她的药都给倒了。你是小辈,拼着不孝之名做这些,要没有个深仇大恨的,谁能这么干啊?四姑娘你是通透之人,你祖父的死已经很明朗了。” 夜温言点点头,“是很明朗了,人肯定是死在她手里。但有两点我还不明白。” “哪两点?” “其一,她为何要这样做?其二,我绝不相信不吃药就能死人。我祖父身体硬朗,又是武将,身体素质极好。小病小灾的,就算不吃药也能挺过去。就算是大病,也不至于没得这么快。所以这里头一定还有事,而这些事,就是我希望舅奶奶能帮我问出来的。” “我……我问了这么多还不够吗?” 夜温言摇头,“不够,或者说你并没有问出什么。小妾和那孩子的事,我们府里人早就知道,就是我们这些小辈也有所耳闻。所以这些事于我来说,并没有太多价值。我是想让舅奶奶去问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最好能问出我祖父致死的关健。不急,慢慢来,一天不行就两天,两天不行就十天,舅奶奶反正是住在府上的,天天去陪她就是了。” 第338章 休了萧书白 汤氏感觉自己是上了贼船再下不去了,因为夜温言告诉她,这件事情她已经参与了进来,就再没有中途退出的道理。否则她不会放心,老夫人也不会放心。还问她,在两边都不放心的情况下,舅奶奶能平安回到秀山县吗? 是不能平安回去,且就算回去了,也睡不着个安稳觉。 汤氏只能答应了夜温言的要求,打算每天都去老夫人跟前套话。好在夜温言也答应她,只要她事情办得好,保命的事包在她身上。 福禄院儿那头,计嬷嬷又开始倒老夫人的药了。但就像夜温言说的,小病小灾的,就算不吃药,养养也能好,只不过快慢而已。所以老夫人早晚会好,就像比较年轻的君桃,今儿傍晚都能下地走动,还能到她屋里来请安了。 可惜请安归请安,有计嬷嬷和前来侍疾的夜清眉在,君桃也上不得前。 不但君桃上不得前,赶过来探望的萧氏也上不得前。 萧氏也不意外,这已经不是第一回被拦着了,好在还能远远看老夫人一眼,听到老夫人说话,这让她稍稍放了心。至少老太太没死,这就说明夜温言手里证据还不足,不想下死手。 可即使是这样,萧氏的心里也慌,因为她知道夜温言早晚会把证据找齐,也早晚会把该解决的都解决掉。解决了一个就是下一个,很快就轮到她了。 走回华羽院儿的路上,锦绣小声说:“老夫人自以为那件事情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实际上也就是瞒过了大房一家,咱们这边可是知道的。说起来,老夫人院儿里这种防范,她居然还敢干这么大一票买卖,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啊?” 萧氏却道:“应该说,这得是多大的仇啊!几十年夫妻,最后落到这种地步,老太太她一定有一个非动手不可的理由,我若没料错,夜温言等的就是这个理由。” 锦绣皱眉,“夫人以为,那君桃知不知道真相?” 萧氏想了一会儿,摇摇头,“她应该知道老太太杀人,但却不知道老太太为何杀人。” “老太太真能把一件事瞒得如此彻底?” “那要看是什么事了。”萧氏说,“若非事关天大,她也不可能谁都不告诉。而且我总觉得这件事情跟大老爷有关。” “夫人的意思是,死去的大老爷?” “嗯。”萧氏点头,“两者一定是有关系的,否则老太太不会明知我们对老大家动了手,却依然无动于衷。在这座将军府里,我有我的眼线,她也有她的眼线,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盯着对方,所以根本没有什么事是真的能瞒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事,能让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儿子杀死了另一个儿子?究竟是什么事,让她想把大儿子和丈夫一起都弄死?” 萧氏陷入了迷茫,这件事情让她想不通了。但锦绣却给了她一个思路:“其实可能也不是老夫人瞒天过海,如果那件事情是发生在夫人进门以前呢?那您肯定就是不知道的呀!” 萧氏恍然,如此解释就说得过去了。 天黑时,夜景盛照例去了熙春那里。如今在他看来,得亏当初纳了熙春为妾,否则这府里的日子可真是没法过了。他甚至已经忘记了熙春当初是如何威胁着才进了他的房,如今就只一心想着这个家里就只有熙春会对他软声细语地说话,就只有熙春会全心全意为他着想。 虽然柳氏也是个柔顺的,但那是从前了,现在的柳氏已经变了心,变得跟她生的那个女儿一样,胳膊肘往外拐,一心向着大房那头。他真想把那母女一脚给踹出东院儿,奈何如今膝下子嗣单薄,实在是下不去这个手。 熙春的丫鬟平双端了参汤进屋,熙春走到外间把汤接了,挥手将平双打发。 她时刻记得当年柳氏是如何进的房,梳头丫鬟都能得老爷青睐,再加上她自己也是丫鬟出身,可见自家老爷跟丫鬟这个身份的女子还是有缘的。所以她必须得时刻防范着,绝对不能让自己身边的丫鬟钻了空子,分走自己的宠爱。 见熙春端了参汤进来,夜景盛很痛快地喝了,喝完就皱了眉:“今儿这汤有些淡,全是鸡肉味儿,到底放没放参?” 熙春说:“放肯定是放了,就是多少的问题。二夫人说公中账面儿上缺银子,府里人的开支都要缩减下来。不只这参鸡汤减了参,就连一日三膳都少了一半的菜。” 夜景盛听着就皱眉:“以前大房管了十几年的家,也没听说账上缺银子,更没听说要从嘴上找这个缺。萧书白是怎么回事?她才管这个家几天,就闹出这样的事来?” 熙春听了就叹气,“也不能全怪二夫人,其实以前账面儿上也是少钱的,一来老夫人不停地接济蒋家,二来老将军和大将军为官廉洁,从不让取不义之财。府上如果只吃俸禄和田庄商铺下来的银子,怎么可能支撑得起这么大的开销。之所以从前过得宽敞,是因为大夫人一直在往里头贴。不但贴自己商铺下来的银子,也贴自己的嫁妆。” 夜景盛听了这话就不乐意,“如今怎么连你也替大房说话?” 熙春赶紧解释:“老爷误会妾身了,妾身不是替大房说话,妾身的意思是,当初大夫人都能为了大局自己吃亏,为什么轮到二夫人做主母了,她却不肯这样做呢?萧家的家底子可是比穆家还要厚啊!而且穆家这些年就没怎么露过面,萧家却是跟将军府经常往来,想必萧老夫人私底下也没少接济二夫人。唉,不管公中也就罢了,毕竟也不能让大房跟着咱们享福。可至少给老爷的参汤份量得是够的,没想到却也是这样……二夫人实在是有些小气。” 夜景盛越听越气,萧书白这是不想好了,那天跟老太太翻了脸,如今是要跟他也翻脸吗? 他呼地一下站起来,就想说去找萧书白说道说道,这时,门口又有丫鬟平双的声音传了来,说的是:“禀二老爷,春姨娘,二夫人身边的锦绣姐姐来了,说是请老爷务必立即到华羽院儿去一趟,有要紧事商量。” 熙春一脸的不乐意,“哪有这样做主母的?老爷都进了妾室的房了,她却还要把人给请过去,争宠争到这个份儿上,也不怕外人听了笑话。” 夜景盛就安慰她:“别生气,我一会儿还回来,正好也要同她去要个说法,看这个家她还能当不能当。要是不能当就趁早腾地方,别占着主母的位不办主母的事。” 话说完,迈开大步就走了。留下熙春一人在屋里合计刚刚那句话,不能当就趁早腾地方?给谁腾呢?如今老爷身边儿除了二夫人就只有她和柳氏,可柳氏母女这阵子明显的偏向了夜温言那边,肯定是要被排除在外的了。那么就只剩下她…… 熙春有些激动,难道她要开始掌家了吗?她就要成为将军府里有实际权力的当家主母? 同样的问题夜景盛也在想,但他心中的人选绝对不可能是熙春,也不可能是将军府里的任何一个人。当家主母的人选在他心里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常雪乔。 他从前不敢跟萧氏翻脸,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是次子,没有出头之日,举家过日子还得靠着萧家给撑门面。再加上萧氏精心培养夜红妆,给他画了一个将来夜红妆能做皇后的大饼,这让他不敢把常雪乔母女接回来,生怕惹恼了萧氏,让这一切都成为一场梦。 但是现在夜红妆的梦碎了,他已经是夜家家主,萧书白和萧家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甚至他还觉得萧书白就是个拖累,也是个给他带来霉运之人。 要不怎么萧书白生的两个孩子,一个也没好呢?就冲着这点,他就可以跟萧家提出休妻。 对,就是休妻!只有休了萧书白,他的雪乔才能回家,才能真正到他身边来生活。 到时候他就把这个家都交给雪乔,夫妻二人好好栽培无双。就冲着无双的样貌,将来一定有大好前程,他的未来可就靠着无双了。 夜景盛越想越兴奋,脚底下步子迈得也大了些,看上去像是急切地想要见到二夫人似的。 终于到了华羽院儿,萧氏命锦绣退下,屋里就只剩她跟夜景盛二人。夜景盛有些不耐烦:“叫我来到底有什么事?萧书白,你是主母,像这种跟妾室吃醋争宠的事,不是你该干的。传出去会掉价,也会让人笑话。” 萧氏听得皱眉,“我不是为了争宠,你愿意去哪就去哪,我管不着。只是这两日去福禄院儿请安,看到了一些事情,想和你说一说。” 夜景盛坐了下来,“母亲那头我也去看过一回,正赶上有大夫给医着,说没有什么大碍,只需在榻上躺几日,好好吃药就会好。你看到了什么?” 萧氏也坐下来,就坐在他对面,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我看到四姑娘叫人把熬好的药全都给倒在了大树底下,倒得光明正大,一点儿都不避讳人。” “什么?”夜景盛心下一惊,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第339章 夜无双出事了 “夜温言在倒药,你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当初老太太做的事你也是知道的,现在夜温言有样学样地做回来,指不定哪一天家里就要再办一回丧事了。”萧氏跟夜景盛说着这些话,神色淡然,不慌不乱,就好像在说别人家的事。 夜景盛却非常紧张,他反复地问萧氏:“当初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的人真的看见君桃把父亲的药都给倒了?就算是真的那又能说什么?只能说是君桃谋害父亲。” “是谁在谋害,你自己心里有数,承不承认那也是事实。夜景盛我提醒你,现在该考虑的不是当初什么样,而是现在夜温言在做同样的事了,结果会是什么。” 夜景盛皱眉,“结果就是把老太太给毒死?” “哼!”萧氏冷笑,“要真只是毒死老太太,我是不会叫你过来的。老太太不待见我,还张罗着给你娶平妻,我凭什么还管她的死活?但是有一件事你我心里都清楚,就是那夜温言今天能查到老太太头上,明儿兴许就要查到你我头上。咱们手上可也沾着人命官司呢,若不齐心协力小心防范,老太太今日的下场就是你我明天的结局。” “跟我有什么关系?”夜景盛开始不认了,“那件事情是你派人去做的,可没经我的手。” 萧氏都听笑了,“不想认了是吧?想把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让夜温言的报复只冲着我一个人来?夜景盛你想得美,你看看到时候就这样说,夜温言能不能信。我图什么呀?我一个外来的媳妇,有什么理由去害婆家的大哥?动手的人是我派的,但主意可是你想出来的,甚至熙春那个小贱人都是你亲自去谈的。夜景盛,你想从这件事情里抽身,门儿都没有!” “你敢再说!”夜景盛急眼,站起身来一把掐住了萧氏的脖子,“萧书白,信不信我杀了你?只要杀了你,我就可以把所有罪行都推到你头上,只要杀了你,我的日子就会好过了。” 萧氏被掐得上不来气,但还是在笑,一边笑一边艰难地说:“没有用的!就算杀了我,再杀了锦绣,依然会有人把真相公之于众。熙春都知道给自己留后路,难道我就不能留吗?夜景盛,不信你就试试,只要我一死,真相立即就告发到夜温言面前。就冲那夜温言的手段,她会把你收拾得直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都不得翻身。” 夜景盛害怕了,他松开了手,哆哆嗦嗦地指着萧氏说:“毒妇!你就是个毒妇!” 萧氏还是笑,“毒妇就毒妇,我是无所谓的。夜景盛你给我听好了,要想活下去,就好好跟我过日子,要不然咱们就谁都别好,一起死了算了!” 夜景盛从华羽院儿出来,一头的冷汗。随从严理问他:“还要不要去妾婢园?” 他摇头,“不去了,我们出府,到外城去。” 夜景盛趁夜出府,由严理驾着马车,直奔外城东街月秀巷。 这是常雪乔母女住着的地方,十几年来,常雪乔养成了习惯,每天夜里都不会完全把大门关死。只需从外头用力推一下,再把手伸进来扣开里头的一个小机关,就可以把门打开。 她是为了给夜景盛留门的,因为夜景盛说不准什么时辰来,有时白日里得空就白日里来,有时晚上得空就晚上来。有时就是像现在这样,三更半夜了。 所以她特地着人做了这个小巧的机关锁,教给了夜景盛怎么开,以期他随时都来。 可是今夜这个锁失效了,夜景盛用力推了几次,连门都没能推开。 他就觉得不对劲,三更半夜的也不敢敲太大声,万一惊扰了邻居把他给认出来就不好了。 于是吩咐严理:“你进去看看。” 严理立即展了轻功跃过府墙,才一落地,夜景盛就听到里头传来两名女子的惊叫声。 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正是常雪乔和夜无双。 他当时就急了,也顾不得旁的,上前砰砰拍门,同时开口道:“雪乔,别怕,是我!” 严理的声音也传了来:“夫人小姐别害怕,在下是严理,是老爷推不开门,让我进来看看的。”严理说了话后,里面的人情绪明显的缓合下来,府门也跟着打开了。 夜景盛闪身进去,就想伸开双臂把常雪乔给拥住,谁知常雪乔竟避开了他的拥抱,直奔 着府门去,迅速把门关得死死的。随即才长出了一口气,然后竟是捂着脸呜呜地哭了起来。 常雪乔一哭,夜无双就也跟着哭,哭得夜景盛是六神无主,手忙脚乱。 “雪乔,无双,你们这是怎么了?啊?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们?别光顾着哭,有什么事就和我说,我人都在这儿了,你们还怕什么呢?” 终于将常雪乔拥了起来,夜景盛难得软声细语地说话:“是不是夜里太安静,天又黑,害怕了?真是苦了你们娘俩了。不过你们放心,就快了,府里的事我会很快解决好,把你们风风光光地接回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无双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女,你常雪乔是我夜景盛的正妻。这件事情我同你们说了很多年,如今是真的有盼头了。” 常雪乔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一脸的企盼,“真的有盼头了吗?景盛,我从前不在意这些,从不与你提起这件事,即使你有时主动提,我也都是劝你一切要以大局为重,不要过多的考虑我们母女。可是现在不行了,景盛,现在我做不到了。” 她说到这里,眼泪又哗哗地流,看得夜景盛好生心疼。 常雪乔继续道:“之所以锁门,是因为怕有人突然闯进来抢走无双。她到了议亲的年纪,虽然这些年我们一直深居简出,也不过多与人来往。可毕竟是居家过日子的,不可能完全不被人看到。前几日无双去医馆给我拿药,就被一家堵坊的公子瞧了个正着,那公子垂涎无双美色,几次三番来家里提亲。我不答应,他就说要抢。景盛,我实在太害怕了,无双是你的女儿,千金之躯,怎么可以嫁给赌坊的公子啊?景盛,你帮帮我们吧!” 常雪乔的一番哭诉,听得夜景盛要多难受有多难受。 夜无双是他最喜欢的女儿,他以前就曾做过那样的梦,梦里夜无双顶替了夜红妆,嫁给六殿下。夫妻和睦,六殿下顺利继位,封夜无双为皇后。 这才是他的终极梦想,就算要做国丈,这份尊容他也只想跟常雪乔共享,而不是萧书白。 眼下听着常雪乔哭诉,夜景盛气得当场就要冲出去把那赌坊给砸了,可却被夜无双给死死抓住。她说:“父亲不可,您师出无名,一点砸人家赌坊的道理都没有。除非您当众认下我这个女儿,认下我母亲是您的女人,否则就算到了赌坊也说不出个道理来。但是您不能认,您就这样认了,对萧家没法交待,对将军府也没法交待。您才做家主,地位还不稳,家中也不睦,现在真不是认我们的时候。父亲一定要忍耐,我和母亲也会忍耐,我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咱们不急一时,啊,不急一时。” 她轻言轻语地讲道理,一点点地给夜景盛顺背。明明受委屈的人是她自己,却还是表现得很坚强,还反过来安慰父亲。 夜景盛再次感慨,“这才该是个嫡女的样子,我的无双才是心性最好的姑娘,才配得起我一品将军府嫡女的身份。萧书白生的孩子什么都不是,跟她那个娘一样,还未成婚就同男人住到一块儿去,简直不知廉耻。哪像我的无双,就像一块儿白玉一般,完美无暇。” 夜无双笑笑,“父亲谬赞,无双也没有那么完美,偶尔也是会使小性子的。父亲放心,赌坊的事只要我们小心一些就行,或者父亲把严理留下来护我们几日,对方见我们也是请得起护卫的,应该就不会来闹了。至于白天他们的媒人公然抬着聘礼上门提亲……我们不接就是,没听说女方家里不应,男方还要强娶的事。” 夜景盛气脉再次上涌,“还敢上门来提亲?也不照照他们是什么德性,那样的人家如何配得起我一品将军府的女儿?严理,你留下,以后就守着夫人和小姐,谁要敢来闹事,直接打一顿扔出去。真遇着了不开眼的,大不了就报上将军府的名号,我看谁敢作乱。” 严理领了命,默默地守在门口。 夜景盛带着常雪乔和夜无双进屋,就见夜无双一直搀着常雪乔,连过门槛都轻轻地说声母亲小心一些。他心下纳闷,又想起先前说是无双去医馆为常雪乔拿药,这才撞见的那赌坊公子,他一下就反应过来:“雪乔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无双去给你拿什么药?” 问这话时,三人已经进了屋。 夜无双扶着常雪乔坐下,就见常雪乔的脸映在红烛边上,映得通红,很是好看。 夜无双低头浅笑,默默地出了屋,还小心地关好了门,回自己屋里去了。 夜景盛越看常雪乔这模样越好看,就要上前去亲热一番,却被常雪乔给轻轻推开了…… 第340章 又一件大喜事 他不解,“雪乔生我气了?” 常雪乔摇头,“没有,怎么会生你的气。只是你刚刚问我是不是病了,还问无双给我拿的是什么药。”她起身,从桌上拿起两只药包来,还递到夜景盛鼻子底下让他闻闻。然后说,“我不是病了,而是有了身孕,无双给我拿的是保胎的药。” 夜景盛大喜! “接你回府的事情必须抓紧办了,雪乔,还是你好,我夜景盛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着了你。你不知道,要是没有你,要不是因为心里头挂念着你和无双,这日子简直都没法过了。来来来,快坐下,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可不能太操劳。我会把严理留在这边,以后夜里你们就好好睡觉,白天有人上门严理也会打出去。你放心,府里的事我一定尽快办,必须要把你接回去,这一回谁都不能拦我。” 常雪乔就说:“你不要太为难,二夫人没有犯七出,休不得,真要闹起来萧家也不会答应。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家族不睦,就一直住在外面也挺好,反正这么多年也都习惯了。” “不行,你必须得回到我身边来。” “那就做妾,我不在意名份。” “你不在意,但是无双必须在意,你肚子里的孩子也必须在意!”夜景盛说得很坚定,“你给我生的孩子,必须得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女,将来承我家业,过风风光光的日子。你是我最心爱的女人,我要是让最心爱的女人做妾,那我成什么了?雪乔,这件事情你不用管,我一定会办利索,你只管等着我来接你们就是了。” 他说到这里,轻轻抚上常雪乔的肚子,“这一胎是男孩还是女孩?多少日子了?” 常雪乔说:“两个月了。本来想着正月里告诉你,让你也高兴高兴,谁成想遇着地龙翻身,就这么给耽搁了。好在咱们这院子盖得结实,没砸到我。” 夜景盛想想就后怕,这万一把这娘仨给砸着,他还活是不活? 一夜宁静,次日,夜景盛是吃过了晌午饭才走的。期间那赌坊的人来闹事,被严理打了出去,对方还叫嚣让严理等着,但见严理亮出一品将军府的腰牌,就再也不敢吱声了。 夜无双见了这一幕就有些忧心,她问夜景盛:“父亲,这腰牌一亮出去,可就人人都知道咱们这小院儿跟一品将军府有关系了,若有人问起,您怎么说呢?” “实话实说!”夜景盛经过这一夜思考,已经下定了决心,“最多五日,我一定要接你和你的母亲回到一品将军府,享你们该享的,过你们真正该过的日子。” 夜无双一脸期盼,“真的吗?父亲放心,无双一定友爱兄姐和妹妹,一定会尊敬二夫人,会孝敬老夫人。也一定做最懂事的孩子,绝不给父亲添乱。” 夜景盛再度感慨:“要是所有孩子都能像你这样懂事,为父的日子该过得多舒心。好了,照顾好你母亲,严理会留下来保护你们,为父这就回内城去。也就这几日,定来接你们回府。” 夜无双和常雪乔高高兴兴地把他送出门,关了门后严理就说:“恭喜夫人,恭喜小姐,终于要得偿所愿了。以后回到将军府就是新生活,希望夫人小姐能够适应。” 常雪乔还是叹气,“其实就住在这里也挺好,我没有想着一定要回到将军府去。与其整日里应付那些个深宅内院儿的事,还不如守着我的小院子安安稳稳过了这一生。” 严理就说:“怎么可能安稳过一生,就像那开赌坊的公子,这还只是开始,今后随着无双小姐一年比一年大,这样的事指不定天天都得有。至于深宅内院儿那些事,夫人其实也不用太担心,老爷心里向着您和小姐,再加上您如今又有了身孕,没人能把您怎么样。” 常雪乔依然担心,夜无双却说:“严理大哥说得对,咱们早晚都是要面对这些事的。既然早晚要来,那不如早点来才好,再难也是咬咬牙就过去了。就是不知道父亲会怎么接我们回府,回府之后我们又算什么?”她想了想,问严理,“你说父亲会让我母亲做妾吗?” 严理摇头,“不可能的。老爷心里始终就只有一个常夫人,不可能让常夫人做妾。” “那父亲能跟现在的正室夫人和离?” 严理还是摇头,“也不可能。现在的夫人是宁国侯府老夫人的独女,如今夜家没了两位手握兵权的将军,想要继续在内城立足,就必须依仗姻亲。夜家需要世袭侯位的萧家,所以和离是不可能的。但如果说服二夫人容下一位平妻,应该可以商量。” “平妻?”夜无双琢磨了一会儿,问,“什么是平妻?是与正妻平等的意思吗?” 严重告诉她:“差不多吧!但严格意义上来讲,正妻的地位还是高于平妻的,毕竟正妻只称正妻,平妻也只能称之为平妻。但平妻也是妻,跟妾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且还要看老爷更钟情于谁,若喜欢平妻,那平妻的地位就会扶摇直上,将来有一天取代正妻也有可能。” 常雪乔听得直摇头,“我没那么大的心思,他给我什么名分都无所谓,当然平妻更好,因为这样我的孩子们就能有个好出身,将来也能嫁个好人家。”她一边说一边抚着肚子,两个月了,再过一两个月应该就能诊出是男是女了吧?但愿这能是个男孩儿,她一定要给景盛生下一个健康正常的男孩来,也不枉景盛这么多年始终对她不离不弃。 夜景盛出了月秀巷,因为没有严理跟着了,所以他得自己赶马车回家。但他又不会赶,就只能先牵着马挂着车,打算去车行雇个车夫。 才走到大街上,远远就看到三个眼熟的人正迎着他的方向走来。夜景盛吓了一跳,赶紧躲到马车后头,躲的时候还不忘了把车厢外头挂着的夜府的牌子给摘下来。 走过来的人是夜温言和坠儿还有计蓉,这场面可是把夜景盛给吓死了。好在这个时辰外城大街人来人往,她们并没有注意这辆马车,只一走一过与他隔着马车擦了个肩,可还是把他给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过后还好一阵后怕,额头都冒了冷汗。 夜景盛就想啊,怎么就那么怕遇着夜温言呢?按说这是大街上,他也没招惹她,遇着了就遇着了。但直觉告诉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四侄女一向属于贼不走空那个类型的,但凡碰上了他,不挤兑几句那就跟没碰着一样。 所以能躲还是躲吧,眼下办雪乔母女的事情最要紧,别的都不急。 一想到常雪乔又怀了孩子,夜景盛实在是高兴。不管这一胎是男是女,都是他的心头肉,他这辈子就愿意让常雪乔给他生孩子,生出来跟无双一样懂事,以后有这样的子女相伴,还有这样善解人意的娇妻,日子过得该有多快活。 夜景盛美滋滋地走了,而夜温言一行也确实没有注意到他,主仆三人到外城是要去时家医馆的。马车在街口就停了下来,交给计夺看着,这会儿坠儿正问计蓉说:“你到小姐身边来之前,有没有到临安来过?” 计蓉想了想,说:“就算来过吧?但其实也是因为主子的事。因为要调我和哥哥来主子身边,所以计家先送我们进宫去见了帝尊大人,这就算是来过临安吧?但说起来真正在临安街上走动,地龙翻身那阵子还是第一次,之后就是去俞家那回了。我们泉州计氏生活得挺闭塞的,没有要紧的事,一般来说我们都不会离开泉州,甚至都不会离开计家大宅。不像你们,住在临安城,随时都可以出来转转,看看大街小巷人来人往。” 坠儿就说:“其实也没有你想得那么随意,我们都是做奴才的,哪能说出来转就出来转。就算是工休的日子,最好也留在府里,轻易不外出。何况就算想外出,身上也没有多少银子,见着东西光看不买多闹心,一来二去的也就不愿意出来了。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可太好了,打从跟了四小姐,总能出来转转不说,手上银子也多了不少,我都舍得给自己买镯子了。” 她一边说一边给计蓉展示自己刚买的玉镯子,计蓉看了之后就笑,说好看。但其实夜温言明白,对于计蓉来说,坠儿买的镯子实在入不了眼。 泉州计氏是师离渊的奴才,且只是师离渊的奴才。数百年传承,怎么可能没钱。所以计蓉见过的用过的东西不说最好,但肯定是能跟将军府的小姐们不相上下。坠儿一个小丫鬟,用攒下来的碎银子买个手镯就高兴够呛,可是对于计蓉来说,怕是这些东西就跟笑话一样。 她这样想着,便开口问计蓉:“对于泉州计氏来说,最能打动你们的,是什么?” 第341章 前世今生遥相呼应 计蓉没想到夜温言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答道:“计奴一切都以帝尊为主,什么最能打动帝尊大人,什么就能打动我们。” 再想想,又摇头,“好像除了主子您以外,这世间并没有什么人和事能打动得了帝尊大人。所以我们计家人其实也挺无聊的,说是计奴,但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进过京城,没有见过帝尊,没有人会给他们下达命令。他们就像平常人一样,生老病死,一生碌碌无为。” 坠儿听着心里就不太好受,想安慰计蓉,但想想自己,便又觉得大家其实都一样,也没什么好安慰的。没有任务,那就跟平常百姓一样呗,也没什么不好。 但计蓉认为不好,她说:“姑姑告诉我们兄妹,能到京里来跟着四小姐,是我们这辈子最大的福分。我们兄妹也是这样认为的!等将来老了,回忆起自己这一生,也不会只有泉州一方天地,短短六十年的生命,也是走过南闯过北的。” 她说到这里,似乎想到了什么,再道:“刚刚主子问有没有什么能打动计家人,打动倒谈不上,但是有一件事,是帝尊和我们计家数百年都放不下的。” 夜温言轻轻叹息,“天地灵力,人类寿元。” 计蓉点头,“人不应该只活到六十岁,计家有一位先祖曾闯过无岸海,死里逃生被冲回岸上,虽然人已经奄奄一息,但最后还是留了话,说无岸海的其它方向都有人类,那里的人寿至百岁,甚至还能活到百岁以上。只要无病无痛,都可得长寿。所以我们一直在寻找寿元被禁锢的原因,可惜数百年了,始终一无所获。就连那无岸海也没能再出去过……” 同样的话师离渊也曾说过,夜温言自己也曾说过。六十一甲子,只不过一甲子,人的寿命怎么可能就停留在这甲子之内了呢?这是绝对不可能之事。 所以她一直在怀疑,包括当初天地灵力的消失,很有可能都是在被什么东西掌握着。 有可能是大能之人,也有可能是天道。 可天道为何要如此?若是人为,得是什么人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又或者说……夜温言皱起眉,一直以来都不愿意去想的事情不得不翻出来细细琢磨。 这是唯一一个与后世通联的时空,或者说,是唯一一个与五脉建立联系的时空。后世五脉巨变,这里灵力消失。后世五脉消亡,这里寿元禁锢。 若是两方遥相呼应,那这两边时空又是因何联系在一起?时空通道到底是怎么被发现,又被打开的?那位叫做夜无岸的先祖,他当年到底做过什么? 见夜温言不说话,坠儿和计蓉也不吱声,就默默地陪着她走,一直走到了时家医馆门前。 白初筱正扶着一位腿脚不好的妇人从医馆出来,一边嘱咐妇人的女儿要如何照顾病人,一边冲着停在医馆门前的马车招手:“德子,送这位大娘一趟,她家就住在平安巷。” 妇人和她的女儿一再感谢,由那叫德子的车夫扶着上了马车。 白初筱见马车走了,这才提了裙摆要回医馆里去,一抬头却看到已经走到近前的夜温言。 “四小姐来啦?”小姑娘见到夜温言很高兴,下意识地就想去拉她的手,手都伸出去了又觉得不太合适,就又不好意思地收回来,笑嘻嘻地俯身行礼,“四小姐安。” 夜温言也回过神来,不再想那些事情。见白初筱给她行礼,赶紧伸手扶了一把,“你也是内城官邸的小姐,咱们以朋友相交,不必向我行礼。” 白初筱却摇头,“我只是太医的孙女,算不上正经官邸。且我们白家世代行礼,论的也不是世俗礼数。能让我们心甘情愿行礼之人,必得是医术在我们之上,且德行兼备的。综上,四小姐是临安内外两城不二人选,是第一个让我真心敬佩之人。” 听着这话,夜温言便又想起那白太医想让这个孙女跟在她身边的事。于是多问了一句:“你这段日子就一直都在外城?有没有回过家?” 白初筱答:“回去过一次,见了祖父和父亲母亲,和他们说了我想要留在医馆的想法,他们都很赞成,就是不知道四小姐愿不愿意让我一直留在这边。” 她说到这里面上带了乞求,“四小姐,你带上我好不好?哪怕就跟在身边给你打个下手呢,做丫鬟也成啊!就像坠儿这样,以后我就叫筱儿,我和坠儿一起侍候你。” 坠儿听得直咧嘴,“白大小姐您可拉倒吧!我是奴籍,一生为奴。您可是官籍,谁听说官家女子出来当丫鬟的?还要跟我一起侍候四小姐,到时候就得我侍候你俩。” 白初筱拍拍心口,“一定不会让你侍候我的,我也不是那种娇气的人,家里也没把我当大小姐娇养着。只要能跟在四小姐身边,我侍候你都行。” 夜温言敲敲头,这谁侍候谁的事儿都算计好了,可她并不打算收徒,她也不是真正的大夫,她到这个时空来,也不是为了行医济世的。怎么就阴差阳错地当了神医?这事儿就是从师离渊让她治权青城开始的,真是开板儿就唱错了戏本子,真让人无奈。 她往医馆里面走,也没应白初筱的话,倒是仔细观察起这间医馆来。 时家这间医馆比内城李家那间要大至少一倍,差不多就是李家医馆跟边上的布庄合起来的样子。也是因为外城本身占地就广,建起来的铺子自然也就大上了许多。 医馆里面跟她在外城医治伤患时有些不一样了,大夫坐堂的地方多了两个位置,其中一个位置上坐着萧诀,正在给人看病。另外两个位置白初筱告诉她:“有一个是我坐的,我也能看简单的病症,为了给萧太医帮忙,平时就也上上手。我那个位置上方加了根弯曲的杆子,四小姐你看——”她指指上方,“杆子下面垂了帘,我只看女病患,来了女病患如果需要查体,我就把帘子拉上,这样就方便许多。” 说完又指向另外一边,“那个位置通常是空着的,但每隔两天我祖父就会来一次,他来了就给他坐。可能是宫里太医的名号大家比较认可,再加上我祖父年纪大了,一眼看过去就招人信服,所以每到我祖父来的那天,上门的病患就会多很多。” 夜温言没想到白太医还有这个心,一时间在白初筱的事情上就又多了几分考量。 毕竟这么多年了,宫里的太医都没想到要来外城的医馆坐堂看诊,如今却来了一个萧太医又搭上一个白老太医。她不能装傻,人家就是冲着她来的,这个情必须得领。 除了诊区,药材分列的地方也有了变化,有一部分是以前的传统药材,也是用于传统方子,治疗普通的病症。还有一部分是新品类的药材,摆放的都是装着药丸的瓶子,里面的药丸都是夜温言用花灵滋养过的,有奇效。 白初筱继续给她讲解:“药丸主要用来医治重伤患,实在治不了快没命了的,才会给用一颗。其它但凡萧太医和我祖父能治,咱们都舍不得浪费药丸。就是药丸不知道应该卖多少银子,听说内城是一百两银子一枚,我祖父说一百两银子其实都太便宜了,卖一万两都值。但也就是说说,毕竟即使是一百两银子,外城多数人也是拿不出来的。” “那你们现在是怎么卖的药丸?” 白初筱告诉她:“现在就是有钱的就按一百两给,没钱的暂时就由时家补贴。这些日子以来,时家贴了不少银子了。” 坠儿听到这里就多问了句:“医馆不就是时家的吗?用他们自己家的药,他们贴给谁?” 夜温言这才想起还有时家兄妹也在医馆,可四下瞅瞅又没见着人,便问白初筱:“时家那两兄妹呢?可有天天到医馆这边来照看着?” 白初筱点头,“天天都来。浔儿管账,未漓哥哥负责药材的采买。今日未漓哥哥出城去验收新药材了,浔儿在后堂呢,四小姐要不要叫她?” 夜温言想了想,点头,“好。但不用叫,我们到后堂去看就是了。” 一行人往后堂走,期间萧诀往这边看了几眼,看样子很着急想过来说话,奈何手头有病患,实在走不开。夜温言就跟计蓉说:“你去告诉萧太医,不急,我会在外城逗留一会儿,等他看完今日的病患我再找他说话。” 计蓉立即去了。 夜温言带着坠儿,跟着白初筱绕过前堂,到了侧面的一间小屋。白初筱说:“这是浔儿算账的地方,医馆里里外外的账目都由她一手统计,以前是按月报给时家,正月末时家那边就说了,以后医馆的账只交给四小姐您看就行,时家再也不查了。对了,还有刚刚说的那些药丸的钱,时家补贴的都入了医馆的账,都是真金白银送过来的,一两都不差。” 二人说着就进了屋,时若浔看到夜温言很高兴,“四小姐终于来了,我今日还在想,要是这两天见不着四小姐,我就得到内城一趟。实在是有件事情一定得跟四小姐商量下……” 第342章 只管往帝尊身上赖 时若浔要说的事,还是跟夜温言做出的那些特效药丸有关。 她问夜温言:“医馆里剩下的药丸已经不多了,我这里有账,还剩下十二枚。就想问问四小姐,以后这种药丸咱们还卖不卖?如果卖的话,每个月能供多少量?”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问她:“你们的意见呢?是卖好还是不卖好?” 时若浔道:“实话实说,我们都不太愿意卖。一来是舍不得,这么好的药丸只卖一百两银子,简直暴殄天物。何况就算才一百两,外城大多数人也还是出不起的。时家可以补贴一时,却不可能补贴一世,一旦不再补贴,怕事得其反。二来也是萧太医的意思,他不愿意用。因为他希望尽可能的施展自己的医术,想让四小姐教给他的那些本事有机会实践。” 时若浔说到这里顿了顿,看了看门口,声音压低了几分,再道:“其实这些都是借口,最主要的原因是……四小姐,那些药丸太厉害了。几乎无病不医,就算绝症、就算是断胳膊断腿的外伤,只要用了药,伤势都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好。眼下外城已经有人在猜测那根本不是凡人的东西,而是神仙之物了。” 坠儿这时插了句嘴:“说是神仙之物还算好的,就怕有人说是鬼物,到时候再给我家小姐扣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那就不太好了。我家小姐已经是魔女了,总不能再被人说是鬼女。” 夜温言失笑,“哪来那么些魔不魔鬼不鬼的,但不能再拿出那样的药丸来卖确实是正经事。至于先前那些药丸……”她想了想,告诉时若浔,“就往炎华宫推,就说那些药丸其实是帝尊大人借夜四小姐之手,拿出来救苦救难的。东西一共就那么多,到今日就卖完了,剩下的那十二枚药丸咱们收回来就是。” 时若浔和白初筱二人听得乍舌,“赖,赖给帝尊大人?这样……真的好么?” 她们十分不确定,白初筱说:“四小姐三思啊!那位据说可不是个好脾气的人,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惹他老人家发怒?” 夜温言每次一听到师离渊被称为“他老人家”,都会觉得十分滑稽。明明是个年轻公子,却被叫成老人家,这样的称呼配上他那样的外貌,实在有点儿让人接受无能。 她给她们二人吃宽心丸:“没关系,炎华宫远着呢,山也高着呢,那位老人家可听不着外城人在说什么。这种药丸只要渡了他这一层金才算说得过去,也不会再有人有任何疑议,想要缓住咱们医馆,这事儿你们不做也得做。” 时若浔咬咬牙,“行,我们做!我这就去把药丸都收起来,以后不卖了。回头再叫人把风声放出去,说不定有了帝尊大人这层金,咱们这医馆的生意能更好。” 时若浔说干就干,风风火火地跑出去,很快又风风火火地跑回来。手里抱着一堆瓶子,直接搁到了夜温言跟前,“都办好了,这些药丸四小姐收好。” 夜温言示意坠儿把东西收着,然后又问时若浔:“你们有没有想过,没有了这些药丸,医馆要想更进一步,还有什么可行之法?” 时若浔立即道:“想过,而且跟萧太医和白小姐都商议过,萧太医的意思是,他虽然可以给伤患开刀做手术,但是那种手术创伤太大,轻则割肉重则动骨,咱们现有的麻沸散根本不行,所以很多手术还是依靠药丸才能成功。四小姐能不能只从麻沸散上面下功夫,改进一批麻沸散出来?其实按照这个法子,许多病都可以改进一批相应的药,比传统的药丸功效好,但也不要好得那么彻底。不治百病,只治专病,痊愈速度不至于快得惊人,也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又比传统药材快上……就快上一半吧!这样可行?” 夜温言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先前之所以有那样的药丸出来,是因为地龙翻身,她一时间没了办法。 说起来,药丸都是她折中之后的法子,若不用那些药丸,当初她甚至都想过捏花催灵,以灵力直接去复原了所有伤痛。 但那样一来,她身带灵力的事就瞒不住了。 天下有一个师离渊就够了,再有一个她,怕是人心会乱。 “那就这样说定,咱们先从麻沸散开始。一会儿你叫人将店里的麻沸散整理一部分出来,我走时带着,改好之后再派人给你送回来。麻沸散是第一步,在这之后我会着手改进治疗风寒类病症的药物。另外内城我收了之前李家开的那间医馆,准备在那边再做些药酒,保健养生可以服用,跌打损伤也可以外敷。待药酒做好之后也给你这边送一些过来。” 时若浔有些激动,倒不是因为有这些药,而是她听夜温言说收了李家的医馆。于是老话重提:“四小姐把我们时家这医馆也收了吧!李家的您都收了,也不差时家这一个。” 夜温言摆摆手,“那不一样。李家犯了错,那家医馆是赔给我的。但你们时家却没错,非但没错,还帮助过我,也帮助过临安外城的百姓,所以这家医馆我不能要。”见时若浔有些失望,她又接着道,“虽然医馆我不要,但我毕竟出了药品,也出了自己的医术和宫里的太医,所以若是时家肯与我合作,咱们还是可以商量的。” “就等四小姐这句话呢!”时若浔终于又高兴起来,“上次四小姐就说待临安重建结束,会往时家走一趟。如今一切恢复有序,四小姐这次来外城,可否顺路去我们家?” 夜温言笑笑,“好,择日不如撞日,这就去吧!另外,我的马车停在街口,一会儿你安排小伙计将麻沸散送到我的马车里就好。” 时若浔立即去安排,夜温言带着白初筱和坠儿一起走去外堂,就看到计蓉还站在萧诀身边,正看着萧诀给一个伤患看腿,还时不时探一下身,仔细往那伤患的腿上瞧。 她听到萧诀说:“我上次就同你说过,你这本是轻微骨折,但因为你不够重视,来治得晚了,所以拖得重了些。我已经给你做过手术,从今日复诊来看恢复的还算不错,但回去之后一定还要再静养最少十日,期间除非必要,不可以随意走动,最好卧床,懂吗?” 那伤患苦哈哈地点头,还问萧诀:“能不能早点下地?家里一堆活儿等着我做,我不能总让我家闺女侍候我,她才六岁。” 萧诀摇头,“不能,你要想养好,就听我的,要是想废了这条腿,那这些日子我们的共同努力可就白费了。我这样同你讲,你这腿若是放在从前,是根本不可能养好的,最多就是让你一瘸一拐地走路,落得个终身残疾。如今也得亏是夜四小姐肯将医术传下来,时家医馆也允许你先赊着账,你才有了这么好的治疗机会。所以你得知道感激,而不是一味的求快。” 那人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夜四小姐神医在世,我们外城所有人都念着她的恩情。我们也知道太医您的辛苦,因为如此高超的医术,普通大夫是学都学不会的。也就只有您这样入得了太医院的高人才能学会了,还愿意留下来帮忙我们外城人,这份恩咱们谁都不忘。还有时老爷一家也是好人,等我好了我一定会努力干活儿,把欠下的银子都还上。” 他在小伙计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萧太医请放心,我一定听话,回去好好养着。” 萧诀送走了这位伤患,又将后面一位轻伤患交给白初筱来看,这才走到夜温言身边,恭恭敬敬地行礼:“萧诀见过四小姐,问四小姐安。” 夜温言笑笑,伸手虚扶了一下,“萧太医不必多礼,这段日子辛苦了。” 萧诀摇头,“不辛苦。虽然病患比在太医院时接触的多,但宫里那个环境四小姐知道的,每天都提心吊胆地做事,就算一年接一次诊,那也是有掉脑袋的可能。相比起来,外面就轻松多了。何况我既得四小姐亲传,就不能把这手医术只留在皇宫里,四小姐说得对,众生平等,无论皇族亲贵还是平民百姓,大家都是一样的人,所以没有道理所有好的都只给贵族,百姓同样也有权利享有高水平的医疗手段。” 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是有私心,四小姐您传授的医术外伤居多,宫里人多是内患,外伤实在少之又少。我若继续留在太医院,怕是用不了多久,就会跟外城那些在地龙翻身时参与过救治的大夫一样,把学到的这些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我不想那样,就只能不停地熟练,温习,融会贯通,如此才能真正提高自己。” 这些话说得夜温言很是无奈,她几次表达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大夫,这一世也没有行医济世的志向。却偏偏有太多人都希望她走这条路,他们甚至都把她今后的路线给规划好了。 一个时家医馆,一个李家医馆,一个白太医,一个萧太医,再加上时家兄妹和白初筱…… 这些人她用过,就不可能说撇开就撇开。 第343章 代言人 夜温言觉得,她如今的这个情况有点儿像前世的一个朋友。 前世她认识一个人,是娱乐圈的大明星。很干净纯粹的男孩子,笑起来眼睛弯弯的,露出八颗白白的牙齿。 她知道有一种机构会专门对人进行仪表培训,比如说笑起来唇角翘到什么角度最好看,眼睛弯到什么弧度最勾人,牙齿露出几颗最完美。他们会根据每一位学员的样貌特殊来为他们设计笑容,也包括招牌动作、站姿坐姿,还有语言。 说起来,那其实是风卿卿的朋友,第一次见时她几乎就以为那个男孩子接受过那样的训练,不然怎么可能那样完美得体,笑得丝毫没有破绽。 之所以想到他,是因为她记得那个男孩子有一次跟她们说,其实他早就厌倦了娱乐圈,早就想放弃一切回归平静的生活。可是每当他有这样的想法,又付诸行动去做了时,他的粉丝就会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让他知道,她们还在,她们一直在等他回来,她们为他准备好了一切应援,她们甚至为了他放弃了自己本该有的生活,加入到追星的行列。 她们说他是信仰,是他带着她们走上了这条路,如果他中途退出,她们该怎么办? 他没有办法,只能一直向前走,哪怕不愿意,也得为了追随在身后的那些人,做出十分努力且享受的样子来。他说这就是责任,因为是自己先开始的。 所以她如今也是有这个责任吧?是她先开始的,是她让萧诀他们看到了与众不同的医疗手法,她就有责任把这件事情继续下去。 慕惊语常说,命有定数,人这一辈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其实都是注定好的。 那既然都是注定好的,她就也没必要过于排斥。 夜温言往外走,萧诀一路跟着。从医馆到时府并不算远,不用坐马车,只需走片刻就到。 萧诀见她不说话,但也没说不让自己跟着,便也不吱声,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跟计蓉并行在一起。直到行至一半路,夜温言终于停了下来,转回身同他说:“医馆还有病患是冲着你来的,你对他们有责任,所以不能一直跟我走。同理,你到这家医馆来,也是冲着我来的,我对你也有责任,所以不能一直是自己走,把你扔下。” 她轻轻叹了气,只道时空穿越一场,没想到她玄脉传人竟干起了医脉之事。这将来遇到阿珩,可怎么跟她说呢?算不算抢生意? “罢了。”她对萧诀说,“虽然我几次强调我不是大夫,也教不了你太多,但你扔下了太医院的事不做跑到这边来,我也不能让你白白付出。这份责任我该担还得担着,也算是我们有缘一场。先回医馆去吧!待我从时家回来,你和白初筱便随我回内城一趟。” 萧诀很激动,再次郑重地向她行礼,然后也不多留,匆匆回去医馆。 时若浔看了一会儿,说道:“萧太医这是得偿所愿了。” 夜温言问她:“你知他心愿?” 时若浔点头,“知。学医之人,以医为痴,他曾不只一次提起过,说四小姐的在医术上的造诣,是他几辈子都追不上的。若有一日能拜四小姐为师,得四小姐亲传,他必将视此为一生之中最最荣幸之事。会记于族史,传于后人。” “可我并没打算收他为徒。”夜温言实话实说,“我不是大夫,所以不会以医者的名义收徒弟。但我会留给他一个机缘,若将来有一天他有那个福分,会遇到真正的师父。” 时家不是外城最有名望的商户,时老爷子也不是外城资产最丰厚之人。但要真是论资排辈,时家在外城怎么也能数得上前五。 这已经很不错了,虽然是外城,但这可是临安外城,也是京城的一部分。再加上时家人不贪,为人也都随和,时老爷每年还会舍出一部分米粮来救济穷苦百姓,时夫人也会定期向外城的学堂和北边的粥舍做些捐赠,故而时家在外城也算颇有名望。 时家大宅是座老宅,是时若浔爷爷的爷爷那辈建起来的。虽然厚重古朴,很显贵气,但毕竟年头太多了,平时还好,一遇地龙翻身,就没有几间能挺得住。 好在如今已经全部修建完成,老宅翻新,还做了加固,比原先结实了许多倍。 夜温言上门并没有引起多大的注意,毕竟她是走着来的,时府下人还以为她是大小姐的好友,客客气气地给请进了门,又问了句:“大小姐,天色不早了,可留客人在府中用晚膳?” 时若浔一脸期待地看向夜温言,见夜温言摇头,便有些小小的失落,再对下人道:“不了,我们去见爹爹。我爹这会儿在家吧?” “老爷半个时辰前刚回来,小姐到夫人院儿里去找找吧!” 一行人便又往后宅去。 时若浔见坠儿手里还捧着那些个药瓶子,便拍拍额头说:“刚才装麻沸散上马车时,把这些药瓶子一并送过去好了。没事,一会儿我叫人找个小包袱来,提在手里也能轻便一些。” 夜温言就笑,“不用,一会儿这些东西就不在我手上了。” 时若浔不解,“四小姐这是何意?” 夜温言便道:“来找你父亲谈生意,总得拿出些诚意来。时家医馆是你们家多年祖业,既然是合作,那我至少也要占一半的。不出一文钱,却占一半医馆,我这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这些便当做见面礼送给你们时家吧!” 时若浔一错愕,似乎不太敢相信这事儿是真的。 这些药丸有多珍贵,别人不知,她可太知道了。 时家也确实动过念头拿几枚藏在家里救命,可手伸到跟前就又缩了回来。因为他们始终相信,人在做天在看,也许你做了一百件好事都没人知道,但一定要相信,只要你做了一件坏事,立即就会被人发现。 所以时家一直没敢动,但觊觎之心是一直都有的。时若浔本来还想着,将来熟悉了,就跟夜四小姐问问,看能不能卖给时家一些,多少银子都行。却没想到今日夜温言第一次登门拜访,居然一出手就是十二枚!这个数量可是时家想都不敢想的。 时若浔就这么懵着进了时夫人的屋,就在夜温言跟时老爷和时夫人都互相见过礼之后,她方才反应过来。可这时,夜温言的送礼环节也已经结束了,她是缓过神来了,接下来就轮到时老爷跟时夫人懵了。 无论对什么人来说,十二枚夜四小姐的药丸,这都是重礼。且这礼重礼几乎足以做为家族传承辈辈相传下去。至于能传多久,就要看药丸的保质期是多久了。 夜温言见过一次时老爷,就在大年初一。时老爷几乎拦腰而断,人送到她面前时就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她当时已经来不及做别的,喂一枚药丸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直接捏花催灵,用灵力生生把他的命给抢了回来,也把他的腰给接了回来。 这一系列操作,当时昏迷的时老爷并没有看到。但就算没看到,他也知道自己从重伤到痊愈几乎就没有什么过程,好像就往医馆抬了一圈,再回到家时,就可以自己下地走动了。 时夫人当时就说,这件事情不要外传,你也不要出门走动,就是府里的下人也少见。这可不是凡人手段,能让你这么重的伤转眼就好,怕是动用仙法了。 当然,时家夫妇并没有怀疑到夜温言身上,他们直接怀疑上了炎华宫。再加上夜温言一直都在他们家的医馆活动,那些日子时夫人也派人过去瞧了,甚至也亲自去瞧了,那可真是眼睁睁地看到伴在夜温言身边的那位红衣男子。 帝尊喜穿红,这是人人皆知之事,虽然那位红衣男子的样貌并不如传说中的那般惊艳,甚至后来她对那红衣男子的长相愈发的模糊。可她就是相信那是帝尊,而帝尊跟在了夜温言身边,就说明夜四小姐跟帝尊大人有着最亲密也最直接的关系。 这个重大发现让时家夫妇震撼了好久,两人甚至偷偷地当起了夜温言的迷弟迷妹,暗里将夜温言来了个大起底,从出生到长大查了个底儿掉。 可惜什么也没查出来。 也不能说什么也没查出来,应该说前半段儿什么都没查出来,但后半段就有点儿问题了。 问题是从夜四小姐一刀把自己给扎死,被肃王府的人扔到郊外开始的。其中最让时家夫妇激动的,是先帝驾崩当晚,从不参与凡间国事的帝尊大人,亲自提出立七殿下为新帝,然后还亲自指了让夜四小姐给七殿下治嗓子。 他二人就分析啊,七殿下那可不是病,这么多年的哑人了,治不好的。可为何突然一下就能开口说话了呢?这个道理应该就跟突然一下腰就连上了是一样的。 综上所述,夜四小姐很有可能是帝尊大人在凡间的代言人。 第344章 遇着粉丝了 眼下代言人就站在自己面前,时老爷时夫人眼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要不是下人用力拉着,看那架式就要往夜温言身上扑了。 时夫人更是一边挣扎一边喊:“夜四小姐,我们全家都喜欢你,拥护你,你今日能到这来,我们时家真是蓬荜生辉。夜四小姐给我们写幅字吧,我立即就着人裱起来挂于正堂!” 时老爷也说:“上次四小姐为我疗伤,我因昏迷着,错过了最好的朝拜机会。这次四小姐一定得成全我们,让我们好好给四小姐磕个头,谢四小姐救命之恩!”他说着就往地上跪。 这回下人没拦着了,救命恩人在前,老爷给恩人磕个头也是应该的。 于是松开了手,就见时老爷扑通一下跪到地上,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磕完了就托着自己长衫的前摆说:“四小姐要题字可以直接题在这件长衫上吗?题完了我立即叫人把长衫挂起来,时家必当传家宝一样,世代相传。” 时若浔觉得好生丢脸,已经捂着脸躲到一边儿去了。 夜温言在这二人眼中看到了粉丝见到偶像的光,好像前世风卿卿去看演唱会时就是这个表情。她那时候还说她要是台上的明星,看着下面有人这样瞅着自己,晚上都得睡不着觉。 没想到这话上辈子没实现,倒是在这辈子应验了,这上哪说理去。 她示意坠儿和计蓉赶紧把人扶起来,坠儿一边扶就一边劝啊:“时老爷,时夫人,您二位可千万别这样。我家小姐是好好的上门来跟时家谈合作的,您二位要是好好的,大家就坐下来谈谈以后怎么长期合作。要总是这样,怕我家小姐转身就得走。” 时若浔也过来劝:“父亲母亲,我要知道你们这个样子,都不好意思把四小姐带回来,这也太丢人了。咱们好好说话成吗?想想合作,想想赚银子,想想怎么才能跟夜四小姐建立起稳定且长久的关系,这不是比题幅字更好吗?” 时家夫妇一听还有长期合作,激动得眼睛里都冒蓝光了。 “此话当真?真的要跟时家长期合作?”时老爷一边问一边搓手,还自顾地念叨,“太好了了太好了,这是哪位祖宗显灵,让时家走了这么场大运啊!先人在上,回头我一定重修祖坟,更换牌位,祠堂里一日三供,一定把祖宗们侍候得妥妥的。” 时夫人提醒他:“先想好怎么把四小姐侍候得妥妥的比较重要。”说完就眼巴巴地看向夜温言,“四小姐要怎么合作?是说那家医馆吗?” 时老爷又接了话:“医馆还合作什么?直接就给四小姐啊!四小姐你还看上了什么你直说,就是看上这座宅子,我也能保证明早天亮之前腾出来。” 时夫人扯了他一把,提醒他别这么说话,时老爷还不乐意了,“怎么着?舍不得啊?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一天到晚舍不得这舍不得那的,啥啥都心疼。一个破医馆,一座破宅子你有什么可心疼的?你也不看看给的是谁,这可是夜四小姐!要你家医馆是看得起你!再要你座宅子怎么了?怎么了?” 时夫人好生无语,“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想提醒你,一次性把东西给完了那就真的完了,不比双方合作细水长流,这样咱们才能得到更多的跟四小姐接触的机会。而且我们是四小姐的合伙人,这也算是在四小姐跟前挂上名号了的。这么简直个道理你怎么就不懂呢?男人真是猪脑子一根筋,时家能挺到现在还真多亏祖宗保佑,靠你真完了。” 时老爷被夫人披头盖脸一顿骂,倒也不生气,反而还顿悟了。 对啊,细水长流才是关键,可不能干一锤子买卖。 于是他笑呵呵地改了口:“四小姐您看,怎么个合作法?” 夜温言也真是服了这两口子,也不背着她,就这么站她面前算计她,还说得有理有据振振有词的,她到底是怎么成为时家偶像的?就因为那十二枚药丸吗?不能吧? 她把疑问的目光投向时若浔,但见时若浔遮着脸不好意思看她,便只能作罢,认认真真地问了时老爷和时夫人一句:“我都进来半天了,能不能让我坐会儿?” 时家夫妇这才反应过来,光顾着激动了,都没请偶像坐下。于是又自我反省了一番,这才把夜温言让到座位上坐着。 夜温言松了口气,坠儿和计蓉也松了口气,然后坠儿看了一眼默默地站到自己身边的时若浔,不解地问:“时小姐,这里是你家,你是不是应该站到时夫人身边去?站我这儿几个意思啊?你该不会也要来跟我抢这个丫鬟的位置吧?这年头当丫鬟这么抢手?” 时若浔赶紧摇头,小声跟她解释:“不是要和你抢位置,我就是觉得我爹娘有点儿太丢人了,不想跟他们站一起。鬼知道一会儿又能来哪一出啊?吓人。” 坠儿点点头,“那要这么说,你就搁我这儿站着吧!” 该坐的都坐下了,合作谈判也算正式开始。 但其实也算不上什么谈判,因为一直都是夜温言在说,时家夫妇在听,唯一能配合的动作就是点头,唯一有互动的语言就:“没问题!” 夜温言说:“我不要你们的医馆,但我出一个萧诀和白初筱,同时也会定期送来我改进过的药品,然后账对半分,可行?” 时家夫妇说:“没问题。” 夜温言又说:“还让若浔小姐来管账,让未漓少爷负责传统药材的采买,可行?” 时家夫妇说:“没问题。” 夜温言还说:“我会送一名伙计过来,杂事都由我那伙计负责照顾着,可行?” 时家夫妇依然说:“没问题。” 夜温言点点头,“既然都没问题,回头我们到府衙去做个备案,今后时家医馆由时家与我共同经营。我除了拿走一半利润之外,也会对医馆负责,但凡有与医馆相关,你们又解决不了的事,都可以到内城去找我。” 这话说完,她就发现这两口子的眼睛里又开始冒蓝光,当时她就后悔了,立即改口:“一个月一次,不能再多了!若有事没事就到内城去找我,我就中止跟时家的合作。” 蓝光渐渐黯淡下去,夫妇二人的目光终于正常起来。 时夫人乐呵呵地说:“这就算我们时家跟四小姐合伙开医馆了,这可真是天大的荣幸,我们真是万万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机缘,真是老天开眼,祖坟冒青烟啊!四小姐请放心,我们一定把医馆顾好,保证不给四小姐添麻烦。至于每个月的利润,我们少拿一些吧,两成怎么样?你拿八我们拿二,这样我们才安心,要不然总觉得占了四小姐便宜。” 夜温言摆手,“那可不行,生意是生意,人情是人情,做生意就五五开,谁也别占谁的。” 时夫人眼睛又亮了,“人,人情啊!好好好,人情,讲人情。” 夜温言无奈,“是讲生意。” “对对,那就讲生意,私下里再讲人情。”说完又看向自己的女儿,然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浔儿真是个出息的孩子,知道找准自己的位置。为娘也就是年纪大了,但凡我要是你这个年纪,我削尖了脑袋也得留在四小姐身边做个丫鬟。” 时若浔眼睛瞪得老大,这,这就把她给卖了? 坠儿眼睛也瞪得老大,不是说不跟她抢位置吗?说来说去还是想来当丫鬟。 “母亲。”时若浔一跺脚,又看向时老爷,“父亲您说句话,管管她。” 时老爷砰地拍了下桌子,“怎么跟长辈说话呢?你娘说得不对吗?我告诉你,能给四小姐当丫鬟那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你懂什么呀你!你娘都是为了你好!” 夜温言实在忍不住了,“二位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怎么给我当个丫鬟还成了几辈子修来的福分了呢?我就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女,要说从前我祖父和父亲在时,是有点儿地位的。可现如今他们都不在了,家里的兵权也上交了,你们到底还能看上我哪?” “哪都看上了。”时夫人答得很干脆,她还告诉夜温言,“四小姐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我们对四小姐就是单纯的喜欢,真的,我们全家都喜欢你。浔儿,表态!” 时若浔立即点头,“我娘说得对,我,我也喜欢四小姐。” 夜温言抚额,心说到底是哪儿露馅儿了呢?这时家人的表现明显就是知道点儿什么,把她奉若神明了。瞅着这架式,就是见着了师离渊也不过如此吧? 不管怎么说,合作是谈得明明白白的。双方商议好,时家夫妇明日就去内城,随夜温言一起到衙门去,把时家医馆在衙门的备案给改了,改成双方共有的那种。 这一趟也算没白来,夜温言起了身,该办的事都办完了,她也得回去了。 这个时辰往内城赶,到家就是黑天,她实在有点儿饿。正想着一会儿回家能吃点什么,这时,就听身后一直把她送出来的时夫人跟丫鬟说:“去把我最好的衣裳和头面都找出来,明天去内城绝不能给四小姐丢脸……” 第345章 看电影行吗 夜温言是真有心想问问时家夫妇到底知道了什么,但也确实是真想立即逃离时家。 人与人之间相处就是这样,太冷漠不行,太热情也受不了。 时若浔一再跟她道歉,也一再的表示自己实在不清楚父母为啥就成了这样,明明平日里挺正常的两个人,这怎么说下道儿就下道儿了呢? 夜温言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就只能安慰她:“慢慢习惯吧!” 回内城时,她把萧诀和白初筱都带上了,本来是想着这俩人家本就是安在内城的,今儿天色晚了,就先带回去各回各家,她说的事明日再办。正好她也能借这个机会再好好想想,这件事情具体应该怎么办。 然而由于萧诀和白初筱二人过于激动,以至于马车都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了,他俩说啥也不离开夜温言。夜温言在马车里他们就在马车里,夜温夜要回家他们就跟着夜温言回来。萧诀甚至还说:“四小姐不用觉得我是外男留宿多有不便,我跟府上大少爷也是相熟的,以往也经常在一处聚聚,他甚至还到我家里住过,所以我一会儿自去找他说话就好。” 白初筱更直接:“我是女子,就没什么不方便的了,四小姐去哪我就去哪。” 夜温言果断地又回到了马车里,彻底断了回家的念头。 这该怎么整呢?她坐在车厢里托腮苦想。 原本的打算是她先把人带回来,然后这不是还有一夜的时间吗,她就去同师离渊说一下,由师离渊出面,将她所知的全部后世西医诊疗手段用灵力打入这二人脑中,算是她给他们的传承。然后再由师离渊在她二人神识之中打下烙印,以确保不背叛,不离心。 当然,这一切都是要在经过萧诀和白初筱允许的情况下才会做的,但凡她们对打下烙印有半分疑虑和犹豫,此事都会立即作罢,且记忆修正,再也不提。 她本来有一晚上的时间可以好好计划这件事情,可眼下似乎不行了,这俩人压根儿不给她时间,逼着她必须立即就把事情给办了,这让夜温言很为难。 坠儿见自家主子为难,赶紧就劝这二人:“先回家呗,有什么事明儿一早再说。我们就住在这里也不跑,还怕找不着吗?而且你们这算是求人办事,求人办事就得看被求之人的脸色,哪有像你俩这么硬气的?这个态度就不对。我家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同你们计较这个,所以你们也得有点儿眼力见儿,先回去,等到了明天一切都好说。” 夜温言无意理会坠儿是怎么劝的,更无意理会那二人是怎么辩的,她这会儿已经轻轻摇起了断魂铃,师离渊的声音立即传了过来:“阿言。” 她“嗯”了一声,再同他说:“有个事儿可能得需要你帮个忙。” “你说。” “师离渊,向他人脑中灌入记忆这种术法你会吗?准确来说也不是记忆,就是一些知识,想让他们知道的事,生生用术法打入进去,你会不会?” 他答:“会。” 她再问:“那在识海中打入烙印,让对方不会背叛,这样的术法呢?” 他犹豫片刻,反问道:“阿言,这两种术法你不会吗?” 她说:“我会啊!但是我不能亲自去做啊,那样就暴露了我也有灵力的事。我不能暴露,天下有一个你就够了,再多一个人心会乱,他们会开始思考是不是天地灵力恢复了,也会开始尝试能不能回到从前。到那时民心浮躁国不安稳,天下必乱。” 他叹气,“哪来的那么多大道理。本尊这样问你不是让你亲自去做,而是想说……夜温言,这种你自己都会的小把戏,本尊怎么可能不会?” 夜温言:“……” “阿言,究竟何事?你要下烙记的人是谁?又为何这样做?” 她把自己的打算说了一遍,同时也争求师离渊的意见:“不想把他们带进炎华宫,太显眼了,不如我们在外面找处地方,悄悄给做了,如何?” 师离渊没同意,“外面也没什么合适之处,还是来炎华宫最好。况且你想要让他们心甘情愿,就必须得给他们足够份量的震慑。这个震慑如果拿到外面去效果就差了些,非得在炎华宫才最有份量。至于惹不惹眼的问题,阿言,叫他们都闭上眼睛,本尊接你们过来就好。” 夜温言欢欢喜喜地收了传音,打断坠儿絮絮叨叨的话,然后掀了车厢帘子跟坐在外头的计氏兄妹说:“一会儿你们赶马车回府,在府里等我。我们……去那个地方一趟。” 计氏兄妹心领神会,只应了“是”,一句也不多问。 倒是白初筱愣愣地问道:“那个地方是哪个地方?” 夜温言说:“闭上眼睛,马上就到。” 说马上就是马上,也就一闭眼一睁眼的工夫,四人已经站在炎华山上,正对面就是炎华大殿。且好巧不巧,他们的凭空出现,正好出现在了云臣和连时之间。 两个人原本对面站着正说话呢,突然之间挤进来四个人,生生把两个人给撞分开了。 二人猝不及防,连时还好,退了几步就稳住身形。不会武功的云臣就惨了点儿,后退的脚步没走直线,眼瞅着就要从炎华山的台阶上栽下去。 吓得连时赶紧扑过去救他,可惜还是没来得及把人抓住,只好自己先趴在台阶上,给云臣当了个垫背。 这一下可把两人给摔够呛,云臣多半是吓的,连时多半是让他给砸的。但好在夜温言赶紧跑过来把二人都给扶了起来,同时暗中运起灵力复了二人伤势,如此才没让场面过于混乱。 坠儿也跑上前表达关怀,大殿门口,就剩下萧诀跟白初筱面面相觑,相对无言。 云臣扶着连时往上走,一边走一边问:“有没有摔着哪儿啊?我真不是故意的,谁成想四小姐突然出现了,还带着这么些人,我也是生生被挤出去的。连公公你年纪大了,我摔一下也就摔一下,没什么,可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来给我当垫背,万一摔坏了可怎么办啊!下回可别再干这种冒冒失失的傻事了,太吓人了。” 连时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一把将云臣给甩开,“哪只眼睛看到我老胳膊老腿了?我可是有功夫的人,能用平常人的眼光看待我这种身怀绝技的高手吗?我不接着你怎么办?眼瞅着你脸朝下磕到石头台阶上?那你这一口牙可就保不住了。钦天监监正没了牙,以后你说话都漏风,还怎么观星?天上哪颗星宿能愿意跟个没牙的凡人沟通?” 云臣无奈,“行行,你有理,你不老,我谢谢你成了吧?”说完又转看夜温言,“四小姐到底是怎么来的?坠儿也就罢了,这两位是……有点儿眼熟。” 连时很无奈,“记性也太差了,没听说占星还能影响记性啊?我一个深居炎华宫之人都认得萧太医,你常年在宫中行走,就没见过?倒是这位小姐……呃,四小姐新收丫鬟了?” 再看,萧诀跟白初筱,懵比树上懵比果,懵比树下你和我。俩人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来看去也没看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连时一口一个炎华宫炎华宫的,究竟是个什么地方。 不过“四小姐收新丫鬟了”这句话白初筱到是听明白了的,也确实符合她的想法,于是她点点头,“对,四小姐收新丫鬟了。” 夜温言抚额,“还能不能有点儿正经的了?” 坠儿也反对:“白大小姐您就别跟我抢活儿了行吗?您说您堂堂太医家的孙女不好好当,非要当什么丫鬟,这算不算走丫鬟的路让丫鬟无路可走?” 云臣想起来了:“萧太医!还有白老太医的孙女!”可想起来之后就更迷茫了,“你们怎么到炎华宫来了?四小姐邀请的?” 连时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傻啊?就这种凭空出现大法,就是四小姐她也办不到啊!明明就是帝尊他老人家亲自施展的,所以要说邀请那也是帝尊大人邀请的。” 云臣听得皱眉,“帝尊邀请萧太医还说得过去,但是邀请白小姐就没有道理了。” 白初筱突然就懂了,懂了之后立即就跪了,一边跪一边说:“没有的事,帝尊大人没有邀请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我是跟着四小姐一起来的,这位公公您可千万别把这种事儿往我身上赖,我还没活够呢!” 云臣对这种求生欲表示满意。 连时也觉得这位白小姐还挺上道儿。 夜温言则看了看还愣在一边的萧诀,轻轻叹了一声,用传音跟师离渊说:“手段太暴戾了,我好不容易找着俩合适的人选,你再给吓傻了可怎么整?” 师离渊哄她:“不怕,炎华山上固本培元,傻不了。最多就是吃惊一会儿,很快就会好了。倒是阿言你,可有把要灌输的事情准备好?是你口头告诉本尊,还是有书面记载?” 夜温言想了想,问道:“看电影行吗?” 第346章 能不能有点儿远大志向 夜温言说的电影不是真的电影,但形式上是差不多的。只不过真的电影要胶片或磁带,而她的电影是她自己用灵力投放出来的。 影幕上出现的是前世凤羽珩做外科手术的画面,有带着人拍的,也有只拍术面的。有些是在第三世界国家实施救援时她们自己录的,也有一些是医馆里的教学视频。 同样的场面、同样的人,师离渊看过不只一次。 地龙翻身那段日子,夜温言给封昭莲放过。在炼器室时,夜温言也一边喝酒一边看过。 只是即使是这样,师离渊仍然对影幕上的许多行为不能理解,他甚至还指着凤羽珩问夜温言:“这个人也是有灵力的吗?你们那个地方是不是许多人都可以修灵?” 夜温言摇头,“不是,我们那的人除了我们玄脉夜家,再没有人可以修灵。其实就跟北齐现状差不多,传承灵力者就只有你一个。但你也只有承,却无人可传。我们夜家倒是可以传的,却也只有自家人可传。先不说这些,你看画面中那位术者,嗯,术者不是术法施展者的意思,这个术指的是手术,是后世的一种医疗手段。你看到的将人的肚子划开、头颅开孔,这些不是只有修灵者才能做到,而是外科医生基本都可以做。” 她认真地给师离渊讲起后世医学,讲起医脉凤羽珩,也讲她想要灌输给萧诀和白初筱的,就是这些在古人看来骇人听闻的外科手术。 师离渊接受能力十分之快,几乎她说一遍他就能懂,并且还能举一反三。比如说—— “同理,人身上所有地方都可以用这种叫做手术刀的东西划开,然后更加直观地去看受伤之处。骨头可以连,血管可以修复,就连器官都可以挽救,对吗?” 夜温言点头,“原则上来说是这样的,但依然有很多人即使手术也无法治好他的病症。我们那个时候有许多治不了的绝症,比如说癌,比如说一些基因遗传的疾病,通常都是没有办法治疗的。但手术的发明还是拯救了大多数人的生命,所以我想把它带到北齐来。” 师离渊继续琢磨:“用具没有问题,就像你说的,萧诀现在用的那些工具就是你用灵力催化出来的,能保证锋利,也不生锈。回头本尊可以照着这个样子再打制两套,我看你带来两个人,便给他们一人一套吧!但是这些大型的……呃,机器,本尊无能为力。” 夜温言摊手:“我也无能为力,所以这些东西不需要考虑,需要用到电子仪器的手术我也不会灌输给他们。这个时代必须得有这个时代的样子,我不能把太多的东西带到这里来,否则地覆天翻,谁也不能预测是好是坏。咱们只看外伤性手术,以及女子的剖腹产。” 她所指的外伤性手术,无外乎就是接骨之类的,最大限度就是做到接肢和截肢。 至于开颅这样的大手术,夜温言并不打算教给他们。毕竟这种手术即使是在后世,做完之后也是有很明显的后遗症,需要一系列康复治疗,病人才可以勉强恢复生活。在如今这样的医疗条件下,是根本做不了的。 但若遇到实在难治的病人,只要她能赶得上,倒是可以考虑以灵力去直接复原身体,这样来得更直接,也更省事。 师离渊又提出问题:“你之前说过手术都要在无菌的条件下进行,这个无菌是指什么?” 夜温言便又同他解释无菌,同时也提出自己的想法:“正月里我就在外城时家医馆用灵力布下了一个无菌的环境,所以我打算在那边腾出几间房屋做手术室,再以灵力加持,生生把无菌环境给创造出来。只是这种方法就需要隔段日子就去补充灵力,我算过,以我的能力,最多能一次性布出三个月的无菌期,这还是需要大量的花来催灵才能做到。” 师离渊摇头,“不用那样麻烦,本尊来做就好。三年为期,三年之后再加持就是。” 她笑嘻嘻地去挽他胳膊,“就知道我们家小师最厉害,我家小师天下第一。” 他失笑,伸手去揉她细软的发,“我们家阿言也还行,不傻,知道传了这些东西后要给他们打下烙印。适才本尊以灵力去探了探那二人,放心,可用。” 一句可用,也让夜温言松了口气。虽然她自己也有一定眼力,但总不如师离渊看得更准。 殿内影幕继续,这一次夜温言不再过多讲解,只将挑选出来的、能够让萧诀与白初筱二人融会贯通的部分重新放映,然后由师离渊以灵力拓制。 殿外,萧诀和白初筱二人面朝着大殿跪着,任谁叫都不起来。 坠儿有点儿想放弃了,干脆一屁股坐到大殿的门槛上,无奈地跟他二人说:“既然不想起来,那就一直跪着吧,反正帝尊大人的确就是用来跪的。但我可跟你们说啊!一会儿见着帝尊大人和我家小姐,你们可不要多嘴去打听他俩什么关系,也不要对炎华宫问东问西。就好好的听我家小姐的安排,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知道了吗?” 二人点头,白初筱说:“我都记住了,也保证绝对听话。但是坠儿啊,不问帝尊和夜四小姐,那问问你成吗?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到底什么关系?” 萧诀在边上扯了她一把:“都说了不该问的别问。” “我就问问坠儿。” “问谁都不行!这里是炎华宫,我们一定要心怀敬畏和感激,这辈子能有机会上炎华宫一趟,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难得的福分,是大造化。你我二人能得此机缘,全仰仗夜四小姐,所以你得明白,夜四小姐是我们的大恩人,是要用一辈子来感激的。” 白初筱用力点头,“这个我明白,我也一定会好好去做,我甚至都打算去给四小姐当丫鬟了,可惜坠儿不让,老说我抢她活儿。”她又跟坠儿商量,“其实四小姐身边的丫鬟也不少,多我一个不算多吧?我不跟你抢,我保证只闷头做事,什么都不争。” 坠儿抚额,“白大小姐,你就不能把志向放得远大一些?我家小姐都把你带到炎华宫来了,那一定是十分看重于你,且还打算委以重任的。你放着重任不担,非得惦记个丫鬟的职位,有意思吗?那要只想让你当个丫鬟,我家小姐用得着下这么大本钱,把自己老底儿都托出来给你们看吗?目光要放长远一些,不要只看眼前啊,你得往后想。” 连时也在边上补充,“就是,你说你这姑娘,好歹也是太医家的孙女,又晓通医理,当丫鬟不浪费啊?再说,丫鬟那也不是说当就能当的,就好比说坠儿吧!你以为她容易?她如今没事儿就跟我学功夫,每天早早就起来练功,一双原本只能端茶倒水的手,现在专门拿砖拍人。这不但需要苦练功夫,还得有胆量,有拼劲儿,这些你行吗?捻针号脉的手,你豁得出去改行拍砖吗?所以白大小姐啊!你往别处想想,别总惦记当丫鬟。” 白初筱有点儿迷茫,萧诀倒是略有所悟。他轻轻碰了一下白初筱,小声说:“你猜,四小姐该不会是想收我们为徒弟?” 白初筱眼睛一亮,“四小姐要是真能收我为徒,那我祖父一定会高兴得连放三日炮仗。” 萧诀点点头,“我也将成为我们萧家的门楣之光。” 二人一时间有些激动,白初筱甚至还流下了激动的泪水。 看着萧诀轻声细语地劝慰,还帮白初筱擦脸泪,云臣就想起连时救他时被砸的挺狠,于是就凑过来问他:“你身上的伤有没有事?还疼不疼?” 连时一愣,“哟,你要不提,我差点儿忘了身上还有伤。” 云臣气得翻了个白眼,“这么大岁数了一点儿正经的都没有,受伤都能忘?” 连时说:“问题是不疼啊!不疼自然就想不起来了。没事,放心吧,我这老胳膊老腿还算结实,不至于摔一下砸一下就闭眼见阎王。” 云臣顶不爱听他这么说话,就想干脆回了钦天监算了,可实在是不放心,只好又问了句:“不可能不疼,砸那一下我好像都听到肋骨断掉的声音,你现在不疼可不是好事,万一是隐性的,用不了多久突发病,那可是要死人的。” 坠儿也挺担心的,但她比较机灵,当时就指了指萧诀:“这现成一个太医搁这儿跪着呢,有没有病让太医给瞧瞧不就完了?” 云臣冲萧诀招手:“萧太医过来给连公公看看吧!” 萧诀不动弹,“在下跪着呢,烦请连公公往这边走走。” 云臣也是无奈,跪炎华殿这事儿真没得说,是个正常人到了这地方都走不动路,天底下也没几个像坠儿这种天不怕地不怕又自来熟的。 于是他扶着连时走了过去,让萧诀给搭了个脉,又按了按前胸后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什么事儿都没有,非常健康。” 连时嘿嘿一笑,“你看我就说没事吧!瞎操心。” 这时,炎华殿内有夜温言的声音传了来:“萧诀,白初筱,你二人进殿来……” 第347章 开始吧 云臣还在外头研究连时到底有没有伤,炎华殿内,萧诀和白初筱跪在师离渊面前,二人同时想起地龙翻身那些日子,在外城的医馆总有一红衣男子伴在夜温言身边。 当时萧诀对此还有点儿心理障碍,因为他有一回不小心看到红衣男子牵夜温言的手了。就觉得那红衣男子人品不太好,夜四小姐自从与六殿下解除了婚约,就没听说再跟什么人订婚,你怎么能拉人家的手呢?这不是毁四小姐名声么!不是占夜四小姐便宜么! 但当时那种场面他也实在不好说什么,后来再一忙,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可眼下跪在这里,萧诀突然就顿悟,同时也阵阵后怕。 那哪是什么人品不好的红衣男子,那位分明就是帝尊大人啊!虽然样貌不同,但肯定是故意敛去的容貌,以免引起轰动。得亏他当时没有冲上去见义勇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萧诀都冒冷汗了,白初筱也有点儿哆嗦。她也想到当初那位红衣男子,还想到自己曾偷偷多看了人家好几眼,就因为觉得人家长得太好看,心里竟还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 好在当时伤患多,再加上红衣男子一直围着夜温言转,让她顾不上把幻想继续发挥下去,否则那还得了?那不但是觊觎夜四小姐的心上人,那还是对帝尊大人不敬,是死罪啊! 两人各自庆幸捡了条命,但也同时琢磨起今日被叫到炎华殿来究竟是几个意思,该不会是帝尊大人要报仇吧?好像确实是听说帝尊大人脾气不太好,心眼又小,是不是当初处理伤患时哪里对红衣男子不敬了,如今帝尊大人想起来了? 见这二人跪在地上一脸的若有所思,夜温言凑上前,弯下腰对着他们看,“想什么呢?” 俩人吓一哆嗦,脸都白了,白初筱甚至下意识地问了句:“你,你要干什么?” 夜温言失笑,“你们跟我回来是为了什么,我就是要干什么呀?” 二人眨眨眼,心情逐渐恢复喜悦。 这时,师离渊开口说话了:“有一决定,你们听听,再告诉本尊应是不应。” “应,不管什么决定,一定应!”白初筱匆匆点头,“我连四小姐的丫鬟都能做,还有什么不能应的。帝尊大人放心,我二人心意一样,不管什么决定,只要您说,就一定应。” 萧诀则说:“我连太医院的职务都卸掉了,萧家不在京城,我一个人无牵无挂,一心想拜四小姐为师,可惜四小姐不收。” 师离渊看向夜温言,传音过去:“此番可是要收徒了?” 夜温言却摇摇头,“我今日叫你们到这里来,的确是要传你们医术的,但却不能收你们为徒。”她告诉萧诀和白初筱,“我多次强调自己不是大夫,但超越这个时代的医术我还是懂得一些。今日我想将这些医术传给你们二人,却又做不到像一个合格的师父那样,一天一天,一年一年的言传身教。所以想了一个投机取巧的法子,让帝尊大人将我毕生对医术的了解和理解,全部通过术法打入你二人脑中。如此便是彻底的融会贯通,就像……” 她想了想,说:“就像在外城救治伤患时,你们突然就掌握了一些从前并未见过,也并不理解和掌握的医术是一样的。你二人可愿意?” 二人听着十分激动,甚至已经开始给夜温言磕头,口中还不停地说:“我愿意我愿意。” 夜温言的话却还没有说完:“别急着表态,你们也知,在伤患救治结束后,许多参与救治的医者都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可见我和帝尊大人并不希望这样的医术流传过于广泛。不是我们小气,只是这样的医术对伤患的处理虽然更加及时,治愈率也更高,但同样风险也更大。之所以地龙翻身那些日子他们可以做简单的术式,那是因为有我在,术后处理能保证及时。可若他们拿着这样的医术到外面去行医,没有无菌环境,没有特效药品,也没有专业的术后处理和护理知识,后果不堪设想。” 她顿了顿,再道:“除此之外,也要防止有心之人利用此医术谋取不义之财。所以我将这样的医术彻彻底底的传授给你们,一定得是在保证你二人忠诚度的前提之下。” 萧诀和白初筱互相看了一眼,白初筱说:“该如何保证呢?我们都觉得只凭一张嘴,只磕几个头,根本就不算保证。那不如就请四小姐指条明路,刀山火海我二人都闯。” 夜温言缓缓摇头,“不是刀山火海,而是要让帝尊大人在你们的神识中打下一个烙印。你们放心,这个烙印不会威胁生命,只是若有一天你们心生叛意,或是有违医德,那么,这些医术就会从你们的脑中全部消失,你们一个字都不再记得。如此,你们可同意?” “同意!”二人想都没想,齐声说,“我们同意。” “好。”夜温言后退几步,站到了师离渊身后,“开始吧!” 影幕再现!这一次却不是夜温言用术法施放出来,而是由师离渊在一个个玉鉴中调放出来的。且在调放出影像之后,又立即施术将影像变成一道白色的光柱,再如复制般一分为二,分别飞钻入萧、白二人的眉心。 萧、白二人只觉眉心一阵清凉,还不等细细体会,忽然之间,大量的画面和信息在脑中涌现。后世医学填鸭似地向他二人灌输,从最基础的西医知识,到相对复杂的外科手术,甚至就连护理学都一涌而进,渐渐蔓延沉淀在识海,最终成为了他们自己的知识。 这个过程说起来容易,可实际上却是耗费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在旁人看来,这二位就跟雕塑一样在地上跪着,闭着眼一动不动。要不是面部偶尔会有表情变化,几乎要以为这是两个死人。 夜温言当然知道这二人不是死了,而是被突然涌入脑中的那些后世知识彻底淹没,神识在跟那些知识进行交谈、接纳与吸收,这个过程虽然奇妙又漫长,但是对于两个医者来说,却是十分快乐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在这个时代完全看不到的行医手法,看到了完全超出他们知识范围之外的尖端医学。看到了后世的手术室,也看到了那些琳琅满目的科学仪器。 她造不出电子仪器,但并不排斥让萧、白二人多知道一点,至于如何选择,师离渊的玉鉴里早就有所明示。只要这二人不傻,自然就明白如今能够实现的,充其量也就只是简单的外科手术而已。所有需要电子仪器辅助的,不管多心动,都必须放弃。 融汇识海的过程需要有人护法,夜温言一直没走,师离渊倒是离开了一趟,再回来时,衣袖一挥,就有数套全新的手术刀出现在地上。 刀具十分精致,不但刀锋光亮,外头甚至还做了鹿皮套子,每一把刀都整整齐齐地摆在鹿皮套里,使用时平铺打开,一目了然。 夜温言笑得眉眼弯弯,问他:“什么时候做的?” 他说:“给你打完镯子之后,就一直在琢磨这些东西了。也是这两日才完成,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刚刚我到炼器室去,把几处不严谨的地方又做了轻微的改动,应该同你影幕里出现的那些差不太多。” 夜温言仔细去看,一边看一边点头,“不是差不太多,几乎就是一模一样。虽然我不是专业医生,但是影像是我用灵力翻录下来的,与普通的磁带影像并不一样。你只要同样用灵力去感受,就可以做出来一模一样的东西。” 他问她:“什么叫磁带?” 她摇摇头,“解释不清,也是后世的一种东西,属于一种介质,通过磁场变化来记录和传递声音与影像。”她说到这里顿了顿,然后忽然就笑了,“其实我们那个地方,很多东西对于古人来说都属于法器,但那些东西却又实实在在是凡人们日常所用之物。人们常说科学的尽头是玄学,其实在我看来,科学更像是在一步一步的验证玄学,一步一步跟着玄学的脚步往前走。时代越发展,凡人越是想要把传说中仙人所用之物制造出来,或是仿造出来。” 师离渊不是很能想象得出她所描述的“我们那个地方”,但多多少少也能想象到一些场景。无外乎就是法器可以为凡人所用,不管是修灵者还是普通人,都可以使用法器去为生活提高便捷度。嗯,那倒也是一件好事。 “凡人得灵根可修灵,修灵者修到一定程度可升仙,在仙之上便是神。可见无论仙还是神,其根本都还是凡人。除非灵物所化,否则每一位神仙溯本寻源,其根都在凡间。”师离渊说,“所以若法器能为凡人所用,也算是归其根本。只是不管凡人还是修灵者,欲念始终是最难克服的一关。特别是凡人,似乎比修灵者更豁得出去生命。怕是你说的那个地方,法器人人可得,斗争也比如今更加惨烈。” 第348章 你们的师父叫凤羽珩 师离渊的话又把夜温言的思绪拉回从前,那何止是更加惨烈,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热武器作用下,是真正的尸横街头,寸草不生。大量的建筑顷刻间就被摧毁,留下断瓦残亘和声声哀嚎。 文明在进步,人类却愈发的残忍。如果时空通道能再一次被打开,她倒真想带师离渊过去看看,听听他对那个时代的看法,也听听他如何预言未来。 夜温言收回思绪,重新打量起面前的手术刀。 手术刀一共有六套,用的是一种特殊材料打制而成,不是铁也不是钢,却能在刀具上面看到一丝灵力的波动。她微微惊讶,问师离渊:“你覆了灵力在上面?” 他点头,“是打造时,融了一件我平日里常用之物。也不是多稀罕的,不过就是一只银制的酒盏。因为用得久了,所以上面沾了我的气息,覆在这些刀具上多多少少能有些用处。” 她感叹,“哪里只是有些用处,而是直接提升了这些刀具的使用成功率。不过……”小姑娘眼一眯,“师离渊你经常喝酒?酒盏都是常用的,怎么个常用法?一天几回?” 他无奈,“数月才一回。” “那怎么能叫常用?” “本尊活得太久了。” “……”好吧!她将其中两套分别放到萧、白二人面前,“六套太多,目前我并没有打算再教新人,他们两个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就去收徒弟。且就算收徒弟,也得是经过我的允许,而且我不会再给任何人这样的大造化了。所以这么多套手术刀暂时也用不上,便收在我这里,待有朝一日我再见故人,可以当做礼物送给她。” 她喜滋滋地把剩下的四套收到储物镯子里,心里幻想着哪一天见到阿珩,再把这些东西拿出来,阿珩一定会很惊讶也很高兴。因为这是带着帝尊灵力的手术刀,且这灵力比她这位玄脉传人的灵力可要浑厚多了。若阿珩能用这样的手术刀做手术,势必事半功倍。 天蒙蒙亮时,萧诀率先睁开了眼睛。再看到夜温言的那一刻竟是泪流满面,然后一个头磕到地上,久久不愿起来。 很快地,白初筱的眼睛也睁开了,她倒没急着磕头,反倒是一脸疑惑地问夜温言:“四小姐将这样骇人的医术传于我们,却为何……不收我们为徒啊?” 夜温言笑笑,“因为这医术不是我的。” “不是你的?”白初筱不解,“那它是谁的?” 夜温言想了想,告诉她:“是我一个朋友的,我是在替她收徒。我一直都说我不是大夫,也不懂医,如今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你们学到的所有医术,全部都是源自我那位朋友。你们既受了这份传承,就不能再是别人的弟子,如果这辈子有机会能见面,到时候就给她磕个头,叫声师父吧!对了,你们的师父是女的,记住她的名字,她叫——凤羽珩!” 萧诀看看白初筱,二人目光交汇,皆懂彼此心意。于是一齐转过身来,面向炎华殿大门,认认真真地行了三遍叩礼,齐声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夜温言仰起头,鼻子微微泛酸。希望将来阿珩知道了这事儿,不要怪她,她只是太想念她,只是在这个时空过于寂寞。 没有人能理解她心中的那种思念,时空交替,生死两离,既绝望又有希望,这种感觉是最最煎熬的。她跟师离渊说:“我尽一切努力,去拉近我与她们的距离,我想尽一切办法,做出她们还生活在我身边的假象。我传这二人医术,让他们拜阿珩为师,就是想着会有那么两个人经常出现在我身边,我向旁人介绍他们时,就会说一句,这二位是凤羽珩的徒弟。” 她仰头去看师离渊,看了一会儿就又笑了起来,“我同你说这些,你应该不会感同身受的。因为你活的岁月太久远了,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人。你的亲人,你的友人,一个一个都离你而去,这种分别和思念,你应该是早已经习惯了,而且你可能会觉得我很矫情,” 师离渊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确实早已经习惯了,但也不会觉得你矫情。每个人对感情和情绪的处理方式都不一样,女子会比男子更细腻一些,也更长久一些,这是一定的。” 她皱眉,“你的感情不长久吗?” 师离渊觉得这个问题是个坑,“本尊的感情长不长久,得分对谁。对你,那便是你消失万载,我依然会寻你万载,即使隔空跨海也全然不可阻拦。但对旁人……阿言,我同你说过,四百多年过去,我甚至连母亲的样子都已经记不太清了。” “当初没有绘制图像吗?”她问他,“没有像我一样,用灵力施术法把母亲的点滴都记录下来?”话才说到这儿就摇了头,“我忘了,你不用那样的术法。” 师离渊点头,“是,我从未想过还能有那样的术法,倒是想跟你学一学。” 夜温言却觉得自己不太会教,“那种术法是我自创的,原理取决于我那个地方的一种东西,叫做摄像机。你没见过摄像机,也没有使用过,自然很难懂得其中道理。但其实你也可以用玉鉴,只是记录的时限很短,需要隔上一段时日就更换,而且不能长时间的录制,也没有声音,无法详细具体到像录像机一样。” 师离渊叹气,“所以很遗憾,从前种种皆成了过眼云烟,如今想来,竟恍如隔世。” 说话间,萧诀和白初筱已经转了回来,重新跪到夜温言面前。 夜温言看着他们就笑,竟在这一瞬间觉得这二人与自己亲近了许多。 他们都是阿珩的徒弟了,有阿珩的徒弟在自己身边,真好。 “你们立个誓吧!既是阿珩的徒弟,我就有义务把你们教好带好。立个誓,然后帝尊大人会在你们的神识中打下一个烙印,从今往后便与我是亲人一般的关系。” 二人举手起誓:“既入师门,谨遵师规,严守医德,济世救民。” 师离渊起手捏诀,两道法诀再次从二人眉心钻入,一个深入元神的声音在脑中回荡起来:“若生叛意,若违医德,烟消云散,一切不在。” 这个仪式算是结束了,夜温言告诉白初筱:“回去跟你祖父说,他的请求,我接受了。” 白初筱不明白,“我祖父请求什么了?” 她答:“只管同他说,说了他自然就懂。至于你二人,从此就是同门师兄妹了。” 又是一道红光将他二人从皇宫送出,送到的地方是白府。白初筱有点儿不好意思,因为自己到家了,但萧诀却要走挺远的,便主动说:“我叫家里的马车送一送师兄吧!” 萧诀摇头,“不用,我一个大男人,走几步路算什么。何况天都要亮了,街上很快就会有人走动,兴许路上还能遇到早出的馄饨摊,正好把早膳用了。” 内城的小摊很少,偶尔有那么几个,也是官府为了照顾退下来的将军士或牺牲了的将士家眷,允许他们开的。萧诀跟白初筱说:“四小姐和帝尊大人心细,师妹你是女孩子,自然得送到家门口的。我是男子,我多走几步也算锻炼。快回去吧,日出前后天最冷。” 白初筱点点头,想要走,却又有件事放心不下。于是停下脚步,紧紧盯着萧诀。 萧诀让她盯得有点儿发毛,皱着眉问:“师妹这是有何事?” 白初筱又琢磨了一会儿,看起来有点儿矛盾,但最后还是下了决心说出来:“师兄,咱们此番经历算是天缘,也是仙缘,不管是帝尊大人还是夜四小姐,都是我们的大贵人。还有我们那位未曾见过面的师父,我看得出,要不是为了她,四小姐不见得会教我们这些东西。我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表示一件事,就是我们经历的这个事儿,实在是有点儿骇人听闻,是大秘密,谁都不能对谁说的,包括家人,也不能说。” 萧诀点头,“这个是自然,何况在炎华宫时四小姐也嘱咐过,我是知道轻重的。你放心,我对谁都不会说,只把此等仙缘放在心里,最多你我二人说说就是。” 白初筱还是不放心,“家人呢?家人问你你会不会说?我知道你们家也是世代行医,你的医术突然之间有了变化,甚至很有可能被人称为怪胎,你如何解释?” 萧诀想了想,就道:“人人皆知夜四小姐是神医,连皇上的嗓子都能治,我便说是得夜四小姐传授,家里也不会不信。何况我家不在京中,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家人面,实在无需担忧这个。倒是你,你家可就在京城,你如何向白老太医交待?” 白初筱摆摆手,“四姐小不是都教我了么,就说祖父求她的事,她答应了,那就说明我祖父心里早有打算,我祖父都有打算,我爹娘自然也是与他一起打算的。所以我应该不会遭到任何盘问,他们甚至会为我而高兴。师兄,其实我说的家人,指的也不完全是父母爹娘,我主要是想问,若有一天你娶妻成婚,会不会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妻子?” 第349章 丈母娘怎么称呼 在谈及妻子这个话题时,萧诀有一瞬间的犹豫。倒也不是犹豫该不该告诉妻子,他只是在犹豫要不要娶妻子。 这一晚上给他的震撼太大了,不但上了炎华山,还见到了帝尊大人,单从这一点来说,他就已经知足得不能再知足了。何况帝尊大人还跟他说了话,还把那么多骇人的医术传授于他,他这也算接受过帝尊大人术法加持的人了吧? 这一生潜心专研那些医术就够了,娶妻生子什么的,哪里有专研医术来得痛快,甚至还是累赘。他实在不愿意让一位妻子,来牵绊住自己在医学道路上前进的脚步。 见他犹豫,白初筱就以为他是对自己这个问题不知如何回答,一时间有些不高兴。但是再想想,又觉得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夫妻一体,两个人只要决定在一起过日子了,互相之间就必须坦诚相待,不应该有所隐瞒的。 再者,就算主观上能瞒住,那万一有个不小心呢?万一夜里说梦话呢?她不知道萧诀说不说梦话,就知道她自己有时候如果梦到过于激烈的场面,还是会吆喝几声的。 所以这事儿不安全,是个大隐患。 白初筱绞尽脑汁,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主意来。她突然拍了一下萧诀,咬咬牙,一脸牺牲小我顾全大局的表情:“师兄,我知道让你瞒住自己的妻子有些强人所难,而我亦因为心中有这个秘密,会觉得无颜面对我未来的夫君,而且我也控制不了自己不说梦话。那不如这样吧,你把我娶了,这样我俩就不用为这事儿发愁了,将来就算说梦话也无所谓。” 萧诀都震惊了,这是什么逻辑?为防止秘密外泄,就得互娶互嫁?这师妹怕不是疯了? 可是再想想,似乎白初筱说得也有道理,而且为了保守这么大一个秘密,他们为此做出这样的牺牲完全是值得的。至于感情不感情的,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反正他心里也没有过别人,所有女子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样的,将来娶谁不是娶呢? 何况就关系远近来说,经过了这一晚,白初筱可以说是除了母亲之外,与他关系最亲近的女子了。一声师兄师妹,就注定他们二人这一生都是要捆绑在一起的。 还有潜心专研医术这个事儿,与其一个人钻研,不如两个人一起钻研。人生能得一知己,能结为夫妻,能相互探讨所学,是多么惬意的一件事情。何况萧白两家本就是世交,他祖父从前就是宫中太医,跟白老太医几十年的交情。如今虽然已经过世,但逢年过节父亲还是会到京里来,到白家去串串门,探望探望。 若娶别家女子,或许家里还要斟酌一番,还要询问家世考量人品。但若娶白家姑娘,怕是父亲会乐得睡不着觉,明儿就得提着聘礼上门。 萧诀这样一想就有点儿乐意了,甚至还有些期待,再看白初筱的目光中就多了些不一样的情意。他问白初筱:“师妹觉得我该何时上门提亲比较好?” 白初筱让他问得一愣,“这,这就答应了?” 萧诀点头:“我觉得师妹这个主意甚好,只有你我二人结为夫妇,这个秘密才能确保万无一失。且萧白两家本就是世交,你父亲母亲我也是见过的,跟白老太医更是同在太医院行走,彼此实在算得上是熟人。这事儿我只要跟家里开口,家里一定会同意,至于你们家……应该也不会太为难于我吧?你放心,三书六礼一样都不会少,别人怎么办咱们就怎么办。” 白初筱开始慌了,“我,我就是提个建议,没,没想你现,现在就答,答应。要不你再,再考虑一下。对,再考虑一下!”嗑嗑巴巴总算把话说完,白初筱转身就跑。结果因为过于慌乱跑错了方向,被萧诀一把给拽了回来。 “师妹你跑错了,府门在这边。” 白初筱双手掩面,这回总算是跑明白了,但也因为跑得太快,掩面掩得太严实,以至于根本就看不清路,结果砰地一声撞到了府门上。 萧诀都没眼看了,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再回过神来想要上前去搀扶时,就见白府大门已开,门房的下人正瞅着她家大小姐发愣。 萧诀赶紧上前替她圆场面:“我们是起大早从外城回来的,你家小姐没看清路,撞了门一下,赶紧把人扶进去吧!”说完还提醒白初筱,“磕到的地方用冰帕敷一会儿,能消肿。” 白初筱一跺脚,“用你说!我自己也知道。”说完,提着裙摆就往府里跑。 白府下人又看了一眼萧诀,问了句:“你是谁啊?” 萧诀没来过白府,以往年节拜会,也是他父亲过来见白老太医。他一般若有什么事,都在太医院里跟白老太医沟通完了。所以对于白家下人来说,他是位挺陌生的公子。 陌生公子又跟自家大小姐在这个时辰出现在一起,这就有点儿让人不放心了。 于是下人脸一板,“你是何人?” 萧诀刚想自报家门,突然就被一个力气很大的下人一把给拽进了府门里,“不管是何人,先扣起来再说。请公子见谅,事关重大,我们必须得禀明老爷夫人!” 这边,萧诀被扣在白府,而另一边,夜温言也被扣在了炎华宫。 她正跟帝尊大人商量:“天都亮了,我不回去不好。何况我今儿个有事,要带着时家老爷和夫人去趟府衙,还要给麻沸散里灌些灵力,又要叮嘱我家里那位舅奶奶继续去老夫人屋里套话。所以你看,我多忙呀,真没工夫在炎华宫陪你玩。” 帝尊大人很不高兴,“用着我的时候就来找我,用完了就把我一个人扔下。阿言,你这行为是不是太不负责任了?本尊觉得很委屈。” “哟。”夜温言乐了,“你还委屈上了?那要不你跟我回家啊!正好你不是也爱吃我娘亲包的饺子吗?我让她再给你包,热乎的才最好吃。对了,你第一次登门,两手空空是不是也不太好?你琢磨琢磨应该带点儿什么礼物,准女婿第一次见丈母娘可能得有什么讲究吧?你要不要先把聘礼准备一下?对了师离渊,你打算给我多少聘礼?我娘当年嫁到夜家来的时候,那可是实打实的十里红妆,都说青出于蓝胜于蓝,到我这儿可不能跌份儿。” 师离渊一个头两个大,虽然聘礼什么的他早有准备,到时候就把炎华宫的东西全部装箱抬到夜家去,那何止十里,百里都够了。但准女婿见丈母娘这个事让他有点儿紧张,甚至一时都想不出见了面应该怎么说话,谁先跟谁说话,他如何自称。 于是他轻轻地推了小姑娘一把,“快快回家去吧!家里还那么多事等着你去做呢!” 小姑娘眯起眼,“师离渊,你是不是不打算娶我?不想见我家长?” “胡说!本尊怎么可能不想娶你!就是见你家人这个事……嗯,本尊还没有准备好,如何行礼问安这种事也得再练习练习。这样,本尊这几日就跟连时探讨一下其中礼节,待都探讨明白,一定正式登门拜访,如何?” 她点点头,“那就这么定了吧!” 终于把小姑娘送走了,师离渊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抹额头,好么,这都出汗了。 他都多少年不曾出过汗了,怎么一对上夜温言那死丫头就冒汗呢? 帝尊大人坐回玉椅上,想了想,用传音术把连时给唤了进来。 他问连时:“若是本尊见了夜四小姐的母亲,该如何称呼?” 连时想都没想,随口就答:“自然是呼其姓名!您是帝尊,帝尊您不管称呼这天下任何人,最抬举他们的也就是叫他们姓名了。毕竟能被帝尊大人叫一声姓名,那是他们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这话是下意识说出来的,因为在潜意识里这种观念已经形成,很难有改变。 但是帝尊大人却不满意,“那是未来帝后的母亲,你让本尊直呼其姓名?” 连时一激灵,对哦,夜四小姐的母亲,那可就是帝尊未来的岳母。怎么可能直呼岳母大人姓名呢?他居然敢给帝尊大人出这种馊主意,是不是脑抽? 于是赶紧改了话:“未来帝后的母亲当然不能一视同仁,依老奴所见,不如称其为……”连时想了又想,最后得出结论:“不如就随了四小姐,称其为母亲。” 师离渊觉得自己问错人了,连时是个太监,这种事情太监哪有懂的。他要问也得问个过来人,有经验的,如此才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答案。 “去把权青城给本尊叫来。”帝尊大人发了话。 连时算算时辰,“皇上这会儿应该正上朝呢,老奴到承光殿外守着去。” “本尊让你把人叫来!你守着承光殿有什么用?赶紧滚蛋!”帝尊大人挥一挥衣袖,待连时再回过神来,人已经站在承光殿中间了…… 第350章 是不是你心里有鬼 这个时辰回来,夜温言已经没什么时间睡觉,索性给自己掐了个提神醒脑的法诀,又趁着师离渊送她们回来的红光还没有消失之前,给坠儿也加了一道。 主仆二人顿时神清气爽,精神头儿比睡一宿觉还要好上许多倍。 坠儿如今都不用夜温言解释,自己就能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连连感叹:“果然神仙就是神仙,这来来去去的也太省事了,小姐,这招儿您能不能学学?” 夜温言表示不能学,不是假不能学,是真不能学。这种大挪移术需要的灵力过于庞大,她前世都没练明白,这辈子更不指望了。 坠儿吐吐舌头,表示是自己想太多,仙人本事凡人怎么可能说学就学的。不过她还是好奇:“仙人娶了凡人,那凡人是不是就也能成为仙人了?又或者是半仙?小姐您的寿元会跟帝尊大人一样长久吗?会一直活下去,活到好几百岁吗?” 夜温言推门进屋,阵阵迷茫。她也不知道她能活多久,更不知道天地桎梏能不能被打开,人类寿元能不能恢复正常。若是不行,只怕她自己也冲破不了一甲子的天道。 “这片大陆所有地方的人都只能活到六十岁吗?”屋子里很暖合,虽然她一夜未归,但香冬还是烧了炭。夜温言坐在炭火盆边,一边烤着火一边跟坠儿说话。 坠儿也凑了过来,想了一会儿说:“应该是这样的,如果有能让人活得更长久的地方,天下不就大乱了吗?不说别国,北齐是一定要去抢夺那块地盘的,京都也不能再设于临安,而是要设在那处。毕竟要想活得久,首先考虑的肯定是皇族。” 夜温言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那就是说,无岸海北岸,所有人类的寿元都被禁锢了。” “小姐您说什么?”坠儿听得有些惊,“我们的寿命是被人禁锢的?可是……什么人能强大到管得了人能活多久?地狱阎王吗?还是天上的真仙?” 夜温言沉默半晌,摇头,“不知道,但总之人类不应该只能活到六十,我也不相信无岸海其它几岸的人也只能活到六十。或许只有我们北岸是跟别处不一样的,既然不一样,就一定有不一样的原因。总有一天我得把这个原因找出来,也把人类丢失的寿元一起找回来。” 坠儿已经开始激动了,甚至已经开始幻想自己也能活个几百岁,“那这样奴婢就可以长长久久地侍候小姐了,不用总惦记着以后还得帮小姐培养年纪小的丫鬟。” 夜温言看傻子一样看她,“你丢了几百岁吗?就算把寿元找回来,活得好的也不过就是长命百岁,那还得无病无灾才行。光活着不死那是神仙,轮不着咱们。” 小丫鬟就有些失望,但很快就平复了情绪,“长命百岁也好,多陪小姐一天是一天。六十年实在是太短了,不管亲人还是主仆,还没过够呢就要死了,想想就心酸。” 她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站起身来,“反正也不困了,奴婢去把那些麻沸散找来,小姐答应了医馆那边要尽快送回去的。” 夜温言改进麻沸散的过程其实很快,因为她的储物镯子里有大量的花,根本不需要像地龙翻身时那么节省。但她以花催灵这个事还是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所以坠儿也被打发出去守在门口,拦住了所有想进这间屋子的人。 医馆里拿过来的麻沸散并没有太多,只装了三只小匣子,左不过七八十瓶。 夜温言将这些瓶子都打开,摆在地上,意念一动,两捧梅花出现在手中。 花碎灵起,识途鸟又飞了出来。小鸟很开心地围着她转了两圈,然后扇动翅膀,将那些散落的花瓣花为一点点星光分散到每一只瓷瓶子里。许是今日这小鸟心情好,最后还附送了一个盖盖子的小术法,然后才满意地又回到夜温言的灵识中,继续睡觉。 这个过程前前后后还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夜温言觉得,其它药品的改进也该提上日程了。 虽然她不主医,但既然事情已经推动到了这个份儿上,她也无所谓多赠送些福利给北齐百姓,全当为权青城安定民心也好。 改进好的麻沸散交给了计蓉,由计蓉送回外城医馆,并亲手交给时若浔。同时她也交待计蓉,所有改进过的药品的定价都由时若浔来定,一来是出于信任,二来她既然跟时家是合作,就不能什么事情都由她说了算,必须得放出一些权利给时家,至于时家人能不能承得起她这份信任,那还要日久天长才见人心。 计蓉领命去了外城,香冬就开始张罗她的早膳。 夜温言没有那种大家族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反倒是愿意利用吃饭的时间跟身边人问问锁事。起初丫鬟们还不习惯,后来渐渐的就也随了主子,都开始自己找话了。 今日香冬就同她商量:“小姐,咱们这个院子实在是太小了,奴婢总想在院儿里隔出一个像样些的灶间,但找来找去哪间屋子都腾不出来。现在倒是也有个小灶台,但烧个热水什么的还行,要想做饭就寒酸了些。而且咱们这院子连个名字也没有,总觉得像是临时的。” 对此,夜温言倒不觉得如何,有没有做饭的地方无所谓,有没有名字也无所谓。这座一品将军府并不能给她带来多少归属感,别说院子像是临时的,她总感觉她自己都是临时的。 “不如看看边上有没有能扩的地方,最好就挨着院墙往外扩,不要再想着换其它院子,搬来搬去的实在麻烦。何况这屋子地下有什么你也清楚,我总不能再找人挖一遍。” 香冬立即点头,“奴婢也是这么想的,咱们这屋这院儿肯定是不能搬,那就往外扩一扩。这小院儿位置偏,西边地方本来就大些,奴婢早就算过,前后左右真扩起来,能扩出现在这个院子两个大。但就是这个事儿是不是得跟二夫人说一声?咱们也不好自己就给办了。” 夜温言点头,“行,一会儿去给老夫人请个安,要是看到了二夫人,我就跟她提一提。” 福禄院儿的日子还是过得挺糟心的,老夫人已经可以起来坐着了,但精神头儿还是不好。特别是只要一看到院子里那棵大树,一颗心就慌得像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似的。 她现在是白天看到树就觉得院子里有鬼,晚上回了屋又觉得屋子里有鬼,这会儿大清早的君桃进屋来请安,说她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可以来侍候老夫人。可老夫人一看到君桃就想起来她是跟君桃一起被吓迷糊的,所以根本也不愿意见。 君桃只好退了出去,屋里就只剩下每天都来陪伴老夫人的汤氏。 看着老夫人这样儿,汤氏就趁机问了一句:“姐姐,你该不会是心里有鬼吧?有句老话讲的是说破无毒,不如你把心里的事跟我念叨念叨,说出来兴许就好了。” 老夫人眼睛眯了起来,不管如何害怕,在听到汤氏这番话后,警惕心依然提了起来。 “你想听什么?”她问汤氏,“你觉得我心里能有什么鬼?” 不得不说汤氏的演技还是很好的,老夫人这么一问,她立即就做出一副无辜极了的样子,大声道:“我哪知道你心里有什么鬼?这不就是话赶话说到这儿了么?” 老夫人冷哼一声,提醒道:“你要时刻记着自己是蒋家的媳妇,任何时候都得跟我站在一处,可不能胳膊肘往外拐,那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汤氏狠狠翻了个白眼,“我的秀姐姐,从打年轻那会儿你就疑心病重,这都五十多岁了,怎么还没改啊?还我胳膊肘往外拐?我能往哪里拐?这座府里除了你,我还认识谁?别说那些孩子们我不熟,就是景盛我这些年也是没见过几回的。你说我能往哪拐?我还不都是为了你,还不都是一心一意向着你的。你说你这一天天的,总说屋里闹鬼,我这不也是为你排解排解么!反正说不说在你,我又不把你的嘴撬开,有什么可怕的。” 虽然话是奚落着说,但是很显然这样说话更有效果,老夫人的戒心已经消除了大半。 就听她长叹一声,跟汤氏说:“不是我戒心重,而是府里的日子太难了。你看看我如今这样子,我可是堂堂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说子孙不孝,谁信呐?” 汤氏说:“孝不孝的这事儿也不是你现在该考虑的,你就考虑考虑自己的病什么日子能好,屋里闹鬼还要闹多少日子。这个事儿不解决,你子孙再孝也没用。” 老夫人也无奈了,是这个事儿必须得解决,可是怎么解决呢? 外头有脚步声传来,很快就是下人通报的声音:“老夫人,四小姐来给您请安了。” 老夫人一哆嗦,冲口就道:“让她滚!” 可惜,夜温言不能滚,她甚至已经推门进来了。只是一进来就冲着汤氏发难—— 第351章 一个大秘密 “舅奶奶还没走呢?你看我们家都这样了,老夫人也病了,二夫人也让你给得罪了,我也摆明了不待见你,谁还有精力招待你呢?这种时候,但凡有点儿眼力见儿的人都会选择离开,舅奶奶活到这个岁数,这点儿眉眼高低都看不出来?” 汤氏起初被她这个态度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又犯什么事儿让夜温言不痛快了呢!紧接着又有点儿高兴,觉得夜温言是要赶她走。但是很快地她就发现,自己想错了,夜温言根本不是要赶她走,而是要同她一起做一场戏,演给老夫人看。 于是汤氏清了清嗓子,冷哼一声,“我走与不走,似乎都不关四姑娘的事。四姑娘只管管好你自己,老身的事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怎么就不关我的事呢?”夜温言坐了下来,“这里是我家,舅奶奶多吃一口,我就得少吃一口,舅奶奶多住一天,我们家就多一天开销,你说关不关我的事?” “你这,这是什么逻辑?难不成你们家一年到头都不来个亲戚客人的?” “来啊!但那也得分来的是什么人。招人待见的,自然人人都喜欢,但不招人待见的,肯定也是人人都厌烦。舅奶奶也不想想来这一趟得罪了多少人,怎么还好意思住着。” 汤氏气得直哆嗦,干脆冲着老夫人抹起眼泪,“姐姐,你说句公道话,我在这里就这么不招人待见吗?蒋家知道你在京里不容易,这家业也都是姐夫挣来的,所以咱们尽量的少来,尽量的不给你添麻烦。就算娘家人再想你,都不好意思往这边来。也就是这回,借着祖坟的事我们来了一趟,我又想留些日子陪陪你,可是这也眼瞅着要陪不下去了。” 老夫人也生气,特别是听汤氏这么一说,就更觉得娘家人懂事,夜家的小辈一个都不如蒋家的。于是拍着床板子骂道:“混账东西!我蒋家的客人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赶?你还有没有教养?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夜温言笑笑,“我本来是有教养的,因为我母亲教得好。但问题是我每日也都能见着祖母您,您是夜家老夫人,您的一言一行自然是影响着我们这些做小辈的,所以我慢慢跟您学着学着,教养什么的,就丢到一边去了。” 她站起身来,走到老夫人榻边,缓缓行了一礼。还未直起身时,就勾了一边的唇角盯着老夫人看,唇边那种邪乎乎的笑,笑得连汤氏都觉得渗得慌。 “祖母以往喜欢用药浇树,连祖父的药都没放过,全都被你拿去浇树了。您看,这不就浇成了精么!自己被自己院儿里的树精给吓着,您说这能怪得了谁?别怪孙女没提醒祖母,不只是树,这院儿里屋里,很快就会有很多东西都陆陆续续成精,来给祖母做伴了。” 话说完就走,老夫人看着夜温言的背影,就觉得这丫头可能是知道些什么,至少她把老头子的药倒掉浇树这个事,是被发现了的。可除此之外还知道什么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折腾她,吓唬她,目的又是什么?是想让她死吗? 老夫人又开始害怕了,额上都冒了冷汗。汤氏冷眼看着这一幕,心知这里头一定有事,而夜温言已经把气氛烘托到这个份儿上,她再努努力应该就能问出来了。 于是她捏着帕子又吸了几下鼻子,然后抓着老夫人的手说:“秀姐姐,咱们打小就好,我也是真心想帮你。你不说没事,但这家里我看是不能再住下去了。小辈们这个样子,这是要把你往死里整啊!你跟我回秀山吧,好不好?咱们回自己家去,就没有人敢再欺负你。” 老夫人一把将她甩开,“我不回去!我好不容易创下来的家业,我凭什么要放手?” “可这家业是人家夜家的呀!你到底还是姓蒋。” “那就让这里也姓蒋!”老夫人也是发了狠,“把这里变成蒋家,把他们都赶出去就行了,就再也没有人追查那些事,再也没有人敢给我脸色看。” “追查什么事?” 老夫人咬了咬牙,终于说了:“追查老头子的死,还有老大的死。没错,我是倒了老头子的药,但那也就是让他病入膏肓,可死不了人。他是气死的,是他自己气性大气死了,跟我没有关系。那老死头子心眼小,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活该,真是活该!” 汤氏心中大骇,果然不是正常死亡,可什么事儿能至于把人给气死?谁气的?蒋秀吗? 她再追问:“是不是你当着他说了什么?姐夫是被你气死的?” 老夫人呵呵地笑,“我说我的话,谁还能缝上我的嘴不让我说话了?他自己愿意听怪得着谁呢?听了就生气,气了就气死,我可真喜欢那场面,喜欢看他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一双手死死地抓着被单子,拼了命的想坐起来掐死我,可他没有力气。你知道吗?他堂堂将军居然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真是叫人看着都过瘾。我就是要气死他,谁让他在外头养小妾,谁让他在外头生孩子。他不敬我爱我,他就得是这样的下场!” 汤氏脸都变色了,是吓的。这可是大秘密,一品大将军是被自己的妻子活活气死,这说出去蒋家还能有好?蒋家养出这样的女儿,这肯定是大罪吧? 她开始打哆嗦,但还是很敬业地又问道:“你到底说了什么能把姐夫给气死啊?”这话问完,也不怎么的,汤氏就觉得眼前这位姐姐的目光突然阴森起来。 她下意识地就往后缩了缩,然后听到老夫人阴嗖嗖地说:“我只是告诉了他一个秘密,他听了之后就气死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什,什么秘密?”汤氏再追问,可老夫人却不肯再说了。 “你走吧!回秀山县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好好跟蒋硕过日子,好好修建祖坟。我是嫁出去的女儿,祖坟好不好与我没多大关系,我需要保全的是夜家的祖坟,不是蒋家的。所以你跟蒋硕说,修坟的银子让他自己张罗,往后我也不会再往蒋家送银子了。” 汤氏听着这话心里就起了琢磨,“姐姐的意思是,从今往后就跟蒋家断绝关系了?”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你想得美!蒋家永远都是我的娘家,你们到死都是我的亲戚,我若有事,蒋家人也一个都跑不了。所以把你的嘴给我闭严实了,不要胳膊肘朝外拐,小心把自己一家子都给搭进去。那夜温言不是个好相与的,从前就让老头子给惯坏了,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翻脸无情。不管她跟你说了什么,你一句都不要信,信了就是傻子。” 老夫人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只挥挥手让汤氏赶紧走。可汤氏不甘心,嘟囔着说了句:“你不管蒋家了,还要巴着蒋家这门亲,出事也不忘拉上我们一起,这又是什么道理?” 老夫人冷哼一声,还是没说什么。汤氏更不甘了,“秀姐姐,你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明白!”老夫人咬着牙狠狠地道,“不要以为我老了,糊涂了,就什么都看不出来了。我不说是给你留脸,你莫连最后的颜面都不要。滚!” 老夫人发了怒,汤氏再也不敢留,匆匆就跑了。 她实在是有些害怕,老太太连自己的丈夫都能弄死,还能再差她一个了?她必须尽快离开一品将军府,什么进不进宫的,那都已经不重要了。眼下最重要的是保命,还有,她得把这个事儿告诉自己家老爷,大家一起拿个主意。 从福禄院儿出来,没走多远就看到夜温言在前头站着。汤氏叹了口气,心说终究是躲不过的。也好,她就实话实说,反正夜温言答应保她不死,她也冒了风险去套老夫人的话,这个活儿可不能白干,就算不进宫去要皇上的赏,至少也得跟夜温言这儿讨个保证。 “四姑娘。”汤氏主动迎了上去,还十分谨慎地四下看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说,“你交待给我的事,我办成了。” 夜温言眨眨眼,“办成了?我祖母招了?” 汤氏点点头,“招了,她认了倒药的事,还说你祖父是被她气死的。” “气死?”夜温言听得皱眉,老太太得是干了什么,才能把一个人活活给气死? 她看向汤氏,也不问,但汤氏明白这就是等着她主动说呢!于是又往前凑了凑,几乎就是趴在她耳边在说话:“你祖母说,她告诉了你祖父一个大秘密,你祖父就是在听了那个秘密之后被气死的。我当时就问了是什么秘密,可是她不说,还赶我走,说以后再也不给蒋家银子了,祖坟都让我们自己想办法出钱修。四姑娘,我为了帮你可是豁出去跟她翻脸了,还断了蒋家的路,你可不能不管我。” 第352章 当年的事 汤氏苦苦哀求,“虽然你祖母没说出来那个秘密是什么,但话已经点到这块儿了,四姑娘是个聪明人,一定能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的。我真的不能在京里待了,倒病人的药,又故意把病人给气死这已经是大罪,何况病的人还是建功立业的一品将军,这就是更大的罪。我也不求进宫得赏什么的,只求四姑娘保我一家平安,或者只保我和我儿孙。至于你舅爷爷,还有你们府上的老夫人,你爱如何如何,蒋家肯定不管。”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舅奶奶真没问出那个秘密是什么?” 汤氏摇头,“我是真没问出来,她已经怀疑我了,无论我怎么问都是不肯说的。” “那舅奶奶不妨猜猜看。” “猜?”汤氏实在是不明白夜温言这是个什么路数,这种事还有猜的?她摇摇头,“我猜不着,我同她也不是经常见面,就是这临安城也都有许多年没来过了。” “那就猜猜以前。”夜温言说,“舅奶奶让我保全你一家人,但却只替我问出一半的答案,这么点筹码就想求我救命,也太不实在了。不如再加几注,说说老夫人的从前,替我分析分析,她得是说出了什么样的秘密,才能把我祖父活活气死。” 夜温言一边说一边散步一样地走动起来,汤氏无奈只能在边上跟着,跟着跟着就跟到了一处小园子里。如今已经到三月了,地上已经有草在渐露苗头,虽然临安城的天还是很冷,但比起正月和腊月已经暖合了许多。夜温言低着头看着这些露了尖儿的草,心里盘算着兴许再过半个多月,就可以到城外的山上去撒花种子了。 不知道临安有没有卖野花种子的,那种金贵的盘栽可不适合在山上大面积播种,非得是野花不可。她以花催灵无所谓什么品类的花,只要是真花,量够多,灵力就可以催动到极致。 夜温言心里琢磨着事儿,汤氏也老半天没有说话,但她也没闲着,一直都在想着夜温言说的让她猜猜以前,是指什么事情。 其实夜温言也不知道以前有什么事,她只是随口那么一说。一个人能被活活气死,那得是什么样的事呢?既然想不到,就只能广撒网,打着鱼就算。 心口被扎过刀子的地方又疼了起来,身上那种没有活人体温的寒意又泛了起来,师离渊给的暖玉都要压制不住了。夜温言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吓得坠儿脸都白了。 “小姐,你怎么了?”坠儿小声问,同时还用身体将夜温言和汤氏给隔了开。 夜温言摇摇头,“没事,就是有点儿冷,你去给我取件披风来吧!” 坠儿不放心,“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怎么行,要不咱们一起回去。” 她摇头,“没事,谁也伤不着我。” 坠儿拗不过她,只好拔脚就跑,尽可能跑得快些,回来得也就能早些。 夜温言脸色愈发的白,本来就毫无血色的一张脸,这会儿白得都有些发青了。 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的反应,虽不是来自于她自己,但因为如今这身体为她所用,所以这些反应于她来说就是真正的感同身受。 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的愤怒和悲恸,也能感受到自己内心的愤慨。两者合二为一,那种情绪上的冲击力是十分强烈的。 汤氏瞅着她这模样也是吓了一跳,就想问她这是怎么了,却听夜温言先开了口说:“能把一个男人活活气死,得是什么样的事情?”这话是问汤氏的,问得汤氏微微发怔。 “如果有一天舅爷爷被一件事情给气死,舅奶奶以为那得是什么事?” 汤氏被她这么一提醒,竟也主动自觉地把这个事儿往自己身上代入了一下,很快情绪就代入进去,想到蒋硕,想到自己的儿孙,也很快就给了夜温言一个答案——“你舅爷爷与我就只有一个儿子,儿子也就只生了一个儿子。他是我们蒋家的根苗,是你舅爷爷最最看重的。如果他能被什么事气死,那也就是……” 汤氏突然一下瞪大了眼睛,“那也就只能是我告诉他,其实蒋杭并不是他亲生的。儿子都不是亲的,孙子就更不是亲的了。他活到这个岁数,儿子不是亲生的,就意味着断子绝孙。” 汤氏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四姑娘,你怀疑你祖父是被这样的事情气死的?可你祖母她……”话说不下去了,因为汤氏想起一件事来。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在蒋家还没有救夜老将军之前,那时她也没嫁到蒋家去,她跟蒋秀还是闺中姐妹,常到彼此家中坐客。 有一次蒋秀同她说,将来如果嫁人的话,一定要嫁个书生,她可以陪着书生寒窗苦读,只求书生一朝及第,也能像她的父亲一样成为天子门生。 蒋家三代从文,蒋家人对于科考的追求是祖上传下来的,所以蒋秀心里也一直想着将来能嫁入到书香门弟,相夫教子,先陪丈夫读书,将来再陪孩子读书。 可是没想到蒋家竟跟夜家搅到了一起,还有了那样的缘份,她一直以为蒋秀当年欢欢喜喜地嫁进夜家,是真心看上了夜家的权势和夜将军的品性样貌。却忘了蒋秀其实打从心底里就看不起武夫,从来都说武夫就是草莽,跟书生秀才比都不能比。 还有一件事,蒋秀当年好像同一位颇英俊的书生走得很近过。虽然过去了许多年,细节她有些忘记了,但依稀记得蒋秀曾让她帮着打过两回掩护,就为了跟那书生见面,且每次回来脸都红扑扑的,明显就是大姑娘家芳心暗许,非人家不嫁的样子。 但后来有了夜家的事,那书生就没人再提了,好像就是一夜之间,书生就离开了秀山县,从此再也没见着过。她后来还找过几次,都没有找着。 那实在是一位很俊朗的书生,汤氏知道当年自己也动过心,但那书生只相中了蒋秀,她为此还哭过一场。直到后来书生不见了,她找不着,家里又给说了蒋秀的弟弟蒋硕,她心想着蒋家在秀山县也是大家族,又跟京城夜家做了亲戚,她嫁过去也算是高嫁了。 于是欢天喜地等着嫁给蒋硕,渐渐对那书生也就死了心。 可书生到底去哪了?他当年跟蒋秀发展到了什么程度?蒋秀每次私会书生,回来时红扑扑的脸蛋是怎么回事? 大量的疑惑涌入进来,当年懵懂之事如今已是过来人,自然想得更明白。可也确实是越明白越恐惧,若蒋秀真如此大胆,怕是夜温言都要保不住蒋家人的命啊! 夜温言盯着汤氏,一双眼睛像鹰一般,“舅奶奶想到了什么?” 汤氏一哆嗦,下意识就去否认,却见夜温言突然伸出一只手按到她的头顶,五根手指头就像铁钳子一般,不停地在向她的头部施压。她感觉脑袋就要被夜温言给捏爆了! “四,四姑娘,你要干什么?你快松开我,太疼了,我的头要爆掉了!” 夜温言却不理会她的话,只是告诉她:“我若想知道,自然有我能知道的办法,只是那办法比较暴力,所以我不希望舅奶奶做那样的选择。” “你,是想杀了我吗?” “有何不可?”夜温言勾着唇角笑起来,“杀人这种事,我们夜家上上下下都会做,从我祖父到我父亲,再到我那祖母,手里的人命多则成千上万,少则几个或是几十个,我怎么就不能承他们的衣钵了?所以舅奶奶还是说了吧,你好好说,我也能保你个平安,多好。” 汤氏彻底放弃了挣扎,因为她在夜温言的目光中看到了死亡降临的样子,她丝毫不怀疑这个小姑娘会突然捏碎她的脑袋,也丝毫不怀疑就算自己死在将军府里,也没人能把夜家的人如何。就像夜温言说的,这一家子,处理起死人来,实在是太轻车熟路了。 “我说……” 汤氏说起当年的事,把蒋秀和那个书生的事说得明明白白,但凡她能想起来的都说了,想不起来的也做了合情合理的猜想,甚至最后还分析说:“如果你祖父知道他的儿子并不是他的,而是你祖母跟别人私通所生,到了他那个岁数真就能被气死。他是什么样的人啊!堂堂一品大将军,整个北齐都敬着他,皇族在他面前矮上三分,他怎么能受这种气?” 夜温言松开了捏着汤氏的手,坠儿这时也取了披风回来了。 披风被搭在肩上,依然抵不住彻骨的寒,还有扎过刀子那地方剜心一样的痛。 “舅奶奶回秀山去吧!”她伸手入袖,借着宽大的袖子遮挡,从储物镯子里面调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来。“银票拿着,至于后面的事,只要我祖父和父亲的死,你和你的儿孙没有参与,我必说话算话,保你们一命。” 汤氏都要给她跪下了,接过银票不停地道谢,夜温言却已经在她的道谢声中渐渐走远。 第353章 此事绝密 “小姐是不是还冷?”坠儿看着夜温言越来越白的脸色愈发的害怕,这感觉就像腊月十五那天夜里她们被困城外一样。好在眼下是在家里,多多少少能让小丫鬟放一点心。 夜温言还在打哆嗦,那种寒意是从灵魂里钻出来的,来自于真正的夜四小姐。即使她已经用灵力来压制,依然敌不过这种冰寒。 如果汤氏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夜家的两位老爷就不一定都是老将军的孩子。或者都不是,或者只有一个是。但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把一个本就重病卧榻的男人给活活气死了。 记忆中的夜老将军是一个很爽朗的老头儿,对着夜四小姐总是笑呵呵的,有求必应。就连平时谁都不让碰一下的长刀,夜四小姐说想摸摸,他都亲自抓着她的手摸上刀背。 记忆中,夜四小姐是这座府里最得老将军疼爱的小辈,那么如果老夫人突然告诉他,其实他的大儿子不是亲生的,是她跟别的男人所出,那是不是就足以把人给气死? 因为儿子不是亲生的,这个孙女肯定就也跟他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付出了那么多的疼爱,到头来却落得一场空,这种滋味搁谁都受不了。 可事情也有不对劲的地方,因为老夫人对大房一家的态度,还有对她的态度。如果大儿子是她跟情人所生,那理应对大儿子更偏疼一些才对。可一直以来的夜家,老夫人明显的偏疼二儿子,对大儿子就像对仇人一样,摆明了算计。 而夜老将军活着的时候又明显的偏向大儿子,虽然不至于苛待二儿子一家,但比起大房来,当年二房的境况确实也不是太好。 按说以夜老将军的为人,若不是因为知道些什么,断不会对两个儿子区别对待的。 夜家啊,远比她之前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上一辈,上上一辈,他们都有各自的恩怨,都有各自的秘密。她答应要替原主报仇,也一定得替原主报仇,要不然这一辈子她也过不好。 就顶着这么具身体,上来这个劲儿就能冷得连灵力都压制不住,连师离渊都没有办法,那她还能有什么选择?何况这就是因果,她来到这里,顶了夜四小姐之身,也顶了夜四小姐之名,那就必须得承这份因果,必须得承着夜四小姐从出生到死去的这个过程中,所认识的每一个人,所遭遇过的每一件事。 虽然对这个家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甚至对于穆氏这位母亲也提不起更多的亲近,但人既来了,该参与的就得参与,该负责的也得负责。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而她活的,是两个人的命。这座夜府啊,是不可能不沾衣袖就抽离得干干净净的。 回到房间时,身上的寒意总算退了些,心口扎刀的地方也没有那么疼了。但这次“犯病”还是提醒了夜温言,原主从来也没有忘记过遗留在这个世间的仇恨,也时刻都在用这个仇恨禁锢着她的这一次新生。无岸海也好,五脉重生的线索也好,人类寿元也好,所有她想要去探索和寻找的,都必须在完成这个仇恨之前。 报不了仇,这具身体永远都不能完全为她所用,而她也永远都不能心安。 “小姐有没有缓过来些?”坠儿还是担心她。 夜温言点点头,“好多了,没有那么冷了。你去告诉门房,舅奶奶如果要走不用拦着,放她回去吧!再去把那些从她身上撸下来的首饰还回去,但同时也提醒她,这事儿不算完,就算她回了秀山县,一旦听到任何她认为对我有价值的消息,都要记下来,并托人告诉我。” 坠儿咧嘴,“小姐,放虎归山,咱们还能收得回来吗?” 她失笑,“首先,那汤氏她不是虎,秀山县也不是真的山。其次,至于能不能收回来,那看的是我的本事,而不是取决于她。你就同她说,如今她和她儿孙的命可都握在我手里,倘若不听我的,明儿我就让蒋家全体给我祖父陪葬,一个都跑不了。倘若她能据实向我传递消息,我便遵守承诺,将来也会让她过好日子。” 坠儿再没有疑问,匆匆去了。倒是计嬷嬷进了屋,看了一会儿坠儿跑出院儿去,就问夜温言:“小姐确定老将军的死是老夫人动的手脚了?方才老奴走过来时,听着了几句您跟坠儿说话,小姐莫不是怀疑蒋家还知道些什么事?又或是秀山县那边还能追查到什么线索?” 夜温言点头,“或许吧!总觉得蒋家并不简单,老太太也不至于就因为她父亲辞去了官位,带着一家人安居秀山县,就能这么多年一直资助着蒋家。她不是一个大方的人,也不是一个很有心的人,但让这样一个人这么多年持续地掏银子给娘家,指不定就是有什么把柄握在娘家人手里。但是这个把柄舅奶奶并不知道,或许舅爷爷知道,也或许蒋家的其它人知道。” “小姐可有猜测是何把柄?” 夜温言摇头,“还不知道,但或许跟一个秘密有关。”她将听自汤氏那里的事情说给计嬷嬷听,然后问计嬷嬷,“嬷嬷以为,能把我祖父气死的秘密,会不会就是汤氏说的这个?” 计嬷嬷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道:“且不说那汤氏这番猜测有没有真凭实据,就算是真的,小姐也不觉得老将军这些年当真就是糊涂的吧?” 夜温言也听笑了,“看来还是嬷嬷了解我,看事情也看得更透彻。” 计嬷嬷也笑,“其实小姐心中都已经有了数,老奴所想也不出小姐左右。老将军这些年对大房二房的态度已经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些问题,就算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但多少也是有些分辨的,只是就是不知道老将军为何能忍下来,也不知道老夫人哪来这么大的胆子。” 计嬷嬷说到这里顿了顿,再道:“但如果说对这件事老将军心里早就有数,那气死老将军的秘密就不应该是这个。这样问题就又转了回来,她说的那个秘密,会是什么呢?” 夜温言坐了一下,喝了一口温茶,缓缓地道:“每一件事情都不是无辜的,但总有一根最后将人压死的稻草。其实这根稻草已经摆在眼前了,只是我们都没有往那处去猜。” 计嬷嬷一愣,半晌才道:“小姐指的是……大将军的事?” 夜温言点头,“是啊,就是我父亲。或许老夫人说的那个秘密,跟书生和孩子都没有关系,她只是告诉我祖父,大儿子也马上就要死了。你说我祖父会不会气死?” “会。”计嬷嬷这次答得很痛快,“换了谁都得气死。就这一个亲生儿子,最终却还是死在这个恶毒的老妇手中,他如何能不气?只是老奴还有一点不明白,就算老夫人对老将军没有感情,不待见她跟老将军生的儿子,可那到底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怎么舍得?还有,如果是未出阁前就与那书生有往来,按理是不是应该第一个孩子是那书生的?” “不见得。”夜温言说,“她在娘家时应该只是看上了那个书生,两人有私交但并无私通,毕竟谁也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成婚前就破了身,因为那在新婚之夜是要被丈夫发现的。所以第一个孩子没有问题,有问题的肯定是第二个。” 她又喝了口茶,再道:“至于舍不舍得的问题,如果女人恨一个男人恨到了骨子里,那就有可能连同他生下的孩子也一块儿恨上了吧!又或者……又或者是我父亲知道了什么,必须要遭到灭口。”她说到这里站起身,“还有第三种可能,就是她其实是下不去手杀自己孩子的,但如果不是她杀的,没有经她之手,但她却知道这个事而没有阻拦,又反过来将这个事告诉我祖父,那这一系列的因果关系也就成立了。” 计嬷嬷深吸了一口气,“从前老奴在泉州,就听说京中官邸内斗不断,深宅内院儿看着富贵说着好听,却是什么龌龊的事都闹得出来的。起初还不信,如今才知果不其然。老将军和大将军一生为国,却没想到家里竟藏着这样一个毒妇。” “还都只是猜测,未有真凭实据呢!”夜温言告诉计嬷嬷,“通知计夺和计蓉,即日起严密监视老夫人、二老爷和二夫人,还有熙春,不分昼夜。另外,拿着我的名贴去跟仁王府借调人手,请三殿下派几名暗卫过来协助。此事绝密,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老奴领命。”计嬷嬷退下去了。 夜温言重新坐回椅子里,算计着夜家这一系列事情,想得最多的却是这事儿一旦查明,该如何去解决,是公了还是私了。 按说应该公了,因为这是一起谋杀案,杀掉的是北齐顶天立地的两位将军。参与者蒋氏,必须去除夜家族谱,赶回蒋家,诛其九族。 可九族也包括夜家的孩子…… 第354章 我祖父跟你没关系 如果私了,她有一万种手段能让行凶作恶者魂飞魄散,再不入轮回。甚至可以固其元神让其生生世世受尽折磨。 可私了怕是遂不了原主的心意,她知道,原主是想要将这件事情公之于众的,是想要让天下人都看看这其中丑恶,让蒋家世世代代受尽唾骂,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她得想一个择中的法子,公了可以,但必须得保全她想要保全之人。蒋家她可以不管,却不能不管夜家那些与她亲近之人。 坠儿回来了,告诉她汤氏已经离开夜府,坐上了回秀山县的马车。所有要交待的事情都已经交待,汤氏也全都应了下来,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照做。 夜温言没说什么,她也无所谓汤氏照不照做,至于那些承诺,那也要看这件事情最后是选择公了还是私了,也要看事件恶劣到什么程度。 若要公了,怕是蒋家一个都跑不掉,她也没那个心情去关照汤不汤氏的。 “小姐,时夫人也到了,正在府门口候着呢!”坠儿说完汤氏的事,又带来了时家的消息,“说是时老爷已经到了府衙,时夫人坐着马车过来接您。小姐现在就要去吗?” “去吧!”夜温言裹了裹披风就往外走,“早去早回。” 夜府门口,时夫人盛装打扮,站在一驾两匹马拉着的马车前,一脸笑容地等着夜温言。 夜府的门房不认识这位,但看刚才坠儿出来与其说话,还挺熟络的样子,便知这定是四小姐的客人,也没敢怠慢,甚至还给搬了把椅子。 但时夫人没坐,她说坐着显得不礼貌,对四小姐一定要有礼貌。 夜府的门房就觉得四小姐真厉害,也觉得这位时夫人觉悟真高。但相比起觉悟高还有礼貌的时夫人,这会儿刚从外头回来的二老爷就有点儿不像样了。 夜景盛早起出了趟门,才一回府就看到家门口正站着一位妇人。 马车挺气派,妇人打扮也挺气派,但人很陌生,马车上挂着的牌子上写了个“时”字,他也想不起来哪家官邸是姓时的,又觉妇人这身打扮富态是够富态的,就是有点儿俗。 而且这不年不节的,谁平时上街能穿成这样啊? 他一边往里走一边问门房:“来的是什么人?” 门房答:“是位姓时的夫人,来等四小姐的。” “等夜温言?”夜景盛想起来了,跟夜温言有关系的,还是姓时的,那肯定是外城那家医馆了。于是停下脚步转过头来,“时家医馆的?” 时夫人点点头,“回这位老爷的话,正是。” 时家是外城人,再有钱也只是外城的平民,而内城住着的全都是官眷。所谓民不与官斗,民在官跟前总是要矮一截儿的,所以时夫人的姿态放得很低。 何况这是夜府,住在这里的都是夜四小姐的亲人,她自然是得以礼相待。 但夜景盛不这样想,相反的,越是夜温言的人他就越讨厌。内城的也就罢了,他不想招惹官户,但外城的人他可完全不放在眼里。所以此时的时夫人在他看来,那就是这世上最最讨厌之人,就像街上的乞丐,离得近了都让人觉得恶心。 “外城商户,到内城来作甚?”他冷哼一声,“也不瞅瞅这是什么地方,你等小民也配登我一品将军府的门?穿成这样是给谁看的?还不赶紧给我滚蛋!” 这话说得就很难听了,时夫人虽然住在外城,但好歹也是外城有头有脸的人家,就算偶尔往内城来,也是遵纪守法不惹是非,何况受过这等侮辱? 当时她就有点儿不乐意了,想要怼回去几句,但又想想这里是一品将军府,在内城也是数得上名号的官邸,确实不是自家能招惹得起的人物。再加上这里还是夜四小姐的家,她可不能给四小姐惹麻烦,也不能给四小姐留下不好的印象。 于是这口气生生就吞了下去,也没吱声,只往后退了几步,半个身子都站到了马车后头。 按说这已经算是退让了,夜景盛差不多也该得了,可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知足,只知自己的气没消,于是又冲着时夫人怒喝道:“让你滚蛋没听见吗?还杵在那里干什么呢?这里是一品将军府,闲杂人等不得靠近!立即离开,否则别怪本将军对你不客气!” 时夫人面上实在有点儿挂不住了,夜府的门房见状也只得上前又提醒一遍:“二老爷,这位夫人是来等四小姐的,坠儿姑娘出来说过话,这会儿四小姐应该已经快到了。” 门房意在提醒夜景盛,四小姐快到了,二老爷你赶紧走吧! 夜景盛听了这话倒也是想走,却偏偏嘴欠,多说了一句:“本将军最恶心你们外城这些贱民,站在我一品将军府门口,简直糟蹋了这块地方。” 这话说完,他转身就要走,却也在转身的同时,一眼就看到了正从里面走出来的夜温言。 “这一口一个本将军本将军的,我还以为是我祖父或是父亲又活过来了。二叔这声本将军是从何称起的?谁给你封的将军?你自封的吗?真没想到二叔还有这本事,都有封官加爵的权力了。哎二叔,您是什么时候继的位?” 夜景盛懵了,什么时候继的位?继什么位?这丫头在胡扯什么? “你住口!”他气得直想上前去捂住夜温言的嘴,可惜没敢,就只能以言语威胁,“快快住口!这样的话你也敢往外说?你可知这被有心人听去,我们家得是多大的罪名吗?那可是掉脑袋的事,对你有什么好处?” 夜温言却无所谓,“我不知道对我有什么好处,我就知道对我并没有什么坏处。犯错的是你,又不是我,何况就算诛连九族,我也有本事从中脱身,所以我怕什么呢?”她勾勾唇角,轻笑了下,“二叔有这工夫不如好好想想,祖母是怎么病的。” 她说完,迎向时夫人。时夫人见她走过来赶紧就屈膝行礼,道了声:“问四小姐安。” 夜温言扶了她一把,“夫人不必与我这样客气,咱们既是合作伙伴,往后相处的日子还多着呢,要是回回都这么客气就没意思了。”说完又看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夜景盛,“这位是我二叔,言语中多有得罪,时夫人别往心里去。另外我二叔也不是什么将军,他的将军衔已经被皇上给摘下去了,他如今就是个平民,之所以还能住在将军府里,靠的是他哥哥、也就是我父亲的余威,跟他自己没什么关系。” 时夫人一时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但听也能听出来夜四小姐跟这位二叔关系并不好,她也就放下心来。既然关系不好,那就没什么可顾及的了,夜景盛要是再敢对她口出恶言,她必当奉还回去,绝对不能再吃一次亏。 但夜景盛没冲她发难,反倒是纠结起夜温言说的一句话来——“什么叫我靠的是你父亲的余威?你如此说话,是把你祖父置于何地?你眼里还有没有你祖父?” 夜温言笑了,“我眼里自然是有我祖父的,但这跟你靠着的是谁的余威有什么关系?”她走上前几步,离得夜景盛近了些,声音也低了下来,“我祖父他只是我祖父,他的余威你借不着,能借着你哥哥的就算不错了,还想怎么着?” “你……” “我什么?”夜温言退了回来,“二叔,祖母还在病着,你一个大男人,与其在这里跟两名女子绊嘴,不如多去母亲跟前侍奉侍奉。至于心里的疑惑,就也跟母亲去问问,兴许能问出个什么来呢!祝二叔好运。” 她面上带笑,笑颜如花,拉着时夫人一起上了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夜景盛依然站在原地,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的都是同一句话:我祖父他只是我祖父,他的余威你借不着。 为什么借不着?那可是他的父亲,父死子承,这才是该有的道理,他承哥哥的算什么? 夜温言的话到底什么意思?让他去问老太太又是什么意思? 夜景盛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怎么想都想不通,最后还是严理提醒他:“不如去看看老夫人,老爷想问什么,悄悄的问便是。” 夜景盛点头,转身奔着福禄院儿的方向去了。 这前前后后的折腾,这会儿已经快到晌午,大厨房的人已经开始穿梭于各院儿端饭菜。他到了福禄院儿时,正听到一个婆子说:“赶紧把饭菜给老夫人端进去,趁这会儿没有四小姐的人在,让老夫人也吃顿像样的。这都多少日子了,好饭好菜都倒在了树底下,老夫人一天到晚连口正经菜都吃不上,连着喝了两天的粥,就这么整病还能好?” 端着菜的小丫鬟答应着,赶紧就往屋里送,但还是在临走的时候嘟囔了句:“树底下倒了那么多饭菜和药,也没有人收拾过,怎么也都不见了呢?难不成还真是让树给吃了?” 夜景盛头皮发麻…… 第355章 我想娶平妻 福禄院儿的人最近让那棵树给折腾够呛,原本只是几个婆子和君桃知道那树怎么回事,结果弄到现在,所有人多多少少都有些猜想了。 先前说话的婆子听了丫鬟的嘟囔,来到了那棵大树前,特地蹲下来往树底下瞅。 大树下方铺着一圈鹅卵石,石头干干净净的,一点儿饭菜的残渣都没有,甚至一点不好的味道都没有。只除了树皮上还散着淡淡的药味之外,其余一切正常,就好像这些日子以来,根本就没有人给树喂饭菜一样。 婆子又有点儿心慌了,院儿里有鬼这个事儿渐渐让她也觉得是真的,甚至她都觉得自己也有点儿迷糊,想跟老夫人一样在榻上躺几天。 夜景盛看着这一幕,心下愈发的不安。 老太太当初倒了老爷子的药,这事儿他是知道的,但他并没有阻拦老太太那样做。因为他也觉得父亲对自己不好,就只知道疼大哥一家,对他这个二儿子几乎不闻不问,甚至从小到大都没有教过自己习武,也没有教过他识字。只要他一问,给他的回答就是夜家承不起第三个将军,朝廷也不允许夜家再有文官上朝。 所以他从小就讨厌父亲,也憎恨父亲,就因为父亲的忽视,所以太多的人管他叫窝囊废,就连他妻子的娘家都看不起他,萧老夫人甚至说过后悔把女儿嫁给他的话。 而且他知道,相比起宁国侯府萧家,父亲更看中同为武将的穆家,更相中穆家的女儿。所以当初萧家想把萧书白嫁给他大哥时,父亲果断拒绝,立即为大哥择亲穆家嫡女。 萧书白是嫁大哥不成,才退而求其次嫁给他的。 还有,他当初也不想娶萧书白,因为他知道萧书白比他大,而且他那时候年纪尚小,根本不到娶亲的年龄。萧书白为了能嫁入夜家不择手段,竟设计害了他一场,让他不但背上一个酒后失德的罪名,还不得不把萧书白这个老女人娶进门。 父亲因为此事把他打了一顿,说他有辱门风,夜家大宅里怎么能出个他这种混账东西? 以上种种,促使他明知道母亲在做什么事,却根本没有想管的意思,反而还跟着起哄,把大房一家也推入了深渊。 他做的那件事只留了熙春一个把柄,他为封住这个口,纳了熙春为妾。可福禄院儿这头却不知道有几人知晓,也不知老太太封了多少口。 他一直以为这样的大事,老太太既然做了,就一定得是严防死守,做到滴水不漏。可如今闹成这样子,明显是露了馅儿了,偏偏还漏到了夜温言那里,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大步走进正屋,丫鬟正在喂老夫人吃饭,一口一口的,有哪一下没喂好,还要被老夫人斥责两句。夜景盛快步上前将碗接了过来,挥挥手让那丫鬟退下。 老夫人见到他来了倒是有些意外,因为病了这几日,二儿子就来请过两回安,平时是不来的。但她也不怨恨,因为她知道二儿子是在外奔走,寻找出路官复原职。 这事情可不容易,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得妥的,所以不来看她也正常。 但今日既来了,她就得问问事情办得怎么样,可还不等她开口,就听夜景盛先问道:“当初母亲做的那件事,到底是怎么走漏的风声?”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瞬间难看起来,“什么事?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母亲。”夜景盛把碗放下,“现在屋里没别人,就咱们娘俩,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其实我们都做过一些事,自以为别人不知晓,但实际上我们互相之间都是知道的。甚至我做那事儿时,母亲还旁敲侧击的给出过主意。” “我什么时候给你出主意了?”老夫人明显有些慌,想躺回榻上,却被夜景盛一把给抓住了。她用力挣扎,却没什么用,儿子的力气比她大多了。“你到底要干什么?景盛,这个家也就剩下咱们母子相依为命,难不成你现在连我都容不下了?” “母亲这说的是什么话?”夜景盛也急了,“儿子永远不会容不下母亲,儿子只是想替母亲分担。现在这事儿已经不算什么秘密了,福禄院儿的下人心里都有数,那夜温言心里也有数。刚刚我在府门口碰着她了,你猜她说什么?” 老夫人一哆嗦,“她说什么了?” “她说我如今还能住在一品将军府里,沾的是我大哥的光,而不是父亲的。这是什么意思?母亲能不能告诉我,夜温言为何要这样说?” “我怎么知道她为什么这样说!”老夫人牙齿都在打哆嗦,一张脸煞白煞白。夜景盛的话给她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以至于她都觉得夜温言的刀已经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稍微动一下就能把她的脑袋给砍下来。“好好待你那个妾室。”她突然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几乎就是俯在耳边告诉夜景盛,“只要她把嘴闭严实,就什么事都没有。” 夜景盛心里也慌,老夫人如此谨慎,让他也跟着警惕起来。 是啊,夜温言那边已经有行动了,已经开始折腾老夫人了,那是不是很快就要轮到他? 他必须得稳住熙春,相比起萧书白,熙春才是更不好控制的一个。因为他们彼此之间没有利益关系,但凡他对熙春一个不好,那件事情都有可能从熙春的嘴里泄漏。 虽然事情熙春自己也曾参与,但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奴籍的人,贱命一条,他怎么可以用自己的命去跟个贱奴拼。所以不能招惹熙春,不能让熙春走到那一步,也不能太得罪萧书白,因为萧书白说过,熙春能做的事她也能做。 可是雪乔和无双怎么办? 他问老夫人:“如果现在我想娶一位平妻进门,母亲觉得可好?” 老夫人一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儿子是怎么突然把话题转到这上面来的,刚刚不是还在说那件事么?这怎么又扯到平妻了?而且……“哪来的平妻?”她问夜景盛,“你要从哪里找到一位平妻?是已经找到了,还是才有这个打算?” “早就找到了。”夜景盛实话实说,“十多年前就找到了,一直被我养在外城。我们有一个女儿,跟红妆同岁,比红妆还美,且不但美,还知书达礼,懂事听话。这么多年不吵不闹,处处为我着想,为了不让我为难,从来都不提认祖归宗之事。她的母亲也是位美好的女子,从来都是以我为尊,从不曾对我有半句怨言。她们本是打算一直生活在外面的,就是为了不给家里添麻烦,不惹萧家发怒。但是现在又有一个小生命已经在她的肚子里了,我不能让那孩子也生在外面,如今家里成了这样,萧书白生的两个孩子一个都不中用,我要是再让亲生骨肉流落在外,这辈子就再没有指望了。母亲,您得帮我。” 夜景盛这些年实在是把常雪乔母女藏得很好,文不成武不就的夜二将军,办得最成功的事可能就是这件了。当然,只除了夜飞舟他没能瞒住,其它的人倒真是瞒得滴水不漏,包括萧书白和老夫人。 所以当老夫人听他说起这些事情,懵的那不只是一点半点儿,直过了好长时间才又回过神来,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现在肚子里怀的是男孩还是女孩?” 夜景盛摇头,“才两个月,还诊不出男女,而且她们住在外城,也请不到好大夫给诊。我就想着赶紧把人接回府来好好的养,不管男孩还是女孩,都是咱们的希望。” 老夫人点点头,“是啊,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希望。但最好能是个男孩,以前你父亲不待见你,对你的孩子也不上心,所以咱们就希望能多生女孩,将来好把她们嫁到宫里去,如此你才能有翻身的机会。但如今局势不同了,你首先要想的是继承住这份家业,至于其它的,以后再说吧!”老夫人说到这里叹了气,轻轻地靠在身后的垫子上,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夜景盛见母亲对他娶平妻的事情没有疑议,心里很是高兴,“那母亲可一定要帮我。” 老夫人看了他一眼,“你想我帮你,无外乎就是萧书白和萧家。这事儿其实也不难,就冲着红妆和飞舟这两个孩子,那萧家也说不出什么来。但你一定要想好,当初那件事情是你夫妻二人联手做的,万一她用此事做为要挟,你还是不能同她硬碰。” 夜景盛的情绪有些低落,直到从福禄院儿离开,心里头还是不好受。 就像老夫人说的,如果萧书白用那件事要挟他呢?雪乔该如何进门? 他不好受,老夫人这会儿也不好受。因为夜景盛问了当年的事,还把夜温言的话传递给她,这让她的心始终不能落地。一直都在想夜温言到底知道什么,又知道多少。 还有,当初的事情她一直觉得天知地知最多一个君桃知,可实际上二儿子都知,那萧书白肯定也是知道的了。这么多张嘴,她该怎么堵? 第356章 时玄医馆 临安府衙,时老爷等在门口,一见夜温言来了立即迎上前行礼。 夜温言还是那句话:“咱们是合作伙伴,今后要常打交道的,若是每次见面都这样客气,那医馆可也开不下去了。” 时老爷听她的话,笑呵呵地不再坚持行礼,但府衙的人见夜温言来了却是直接行了大礼。 没办法,这是池大人交待过的,不管什么时候见到夜四小姐都必须客客气气礼数周全,还说若是四小姐登门,那必须大礼相迎,说什么听什么,要比听他的话还要听。 官差的行礼让时家夫妇都倍感骄傲,虽然不是给他们行礼,但他们是跟着夜温言来的啊!外城的人何时在官府这么有面子了,这怎么能不让人骄傲。 二人跟着夜温言,被官差客客气气地请了进去,然后他们就得到了府尹大人池弘方亲自接待,还看到池府尹也给夜温言认认真真地行了礼。 时夫人就小声跟时老爷说:“怎么样,我分析得没错吧?夜四小姐可不是普通人。” 时老爷对此深信不疑,坚定地点点头,坚定地说:“我们一定得好好跟着四小姐做事。” 这话让坠儿听了去,小丫鬟就提醒他俩:“规规矩矩合作就行,我家小姐人很好的,只要你们老实行善,小姐就也会对你们很好。” 二人乐呵呵地点头,然后乐呵呵地在官府重新写下的房契上签了字。从这一刻起,外城的时家医馆就不再是时家人自己的了,还有夜温言一半。 但这房契上写的只是街道门号,归属的是房屋和地皮,却不涉及到经营。紧接着就要再另外签一份备案文书,这才是涉及到医馆经营的。 夜温言就说:“我本打算只签备案文书,那房子我没打算要。” 时夫人就道:“四小姐不要也得要,既然是合作,就必须分得清清楚楚,什么东西都得一家一半。房子你必须得要,这样我们才能安心。” 池弘方对时家这两口子的态度十分满意,听着他们说话频频点头,为此,时老爷也觉得频有面子,毕竟这也算是得到了府尹大人的赞许,这对于外城商户来说可是很不容易的事。 特别是池弘方还主动对他们说:“你们跟着四小姐一起开医馆,这是你们的大造化,可一定要好好珍惜这次机会,也要老老实实做事,本本份份经营。听四小姐的话,四小姐让你们做什么你们就做什么,不让做什么千万不能碰,知道吗?反正听四小姐的就对了,但四小姐很忙,所以如果没有大事你们也不要总是烦着她。平日里要是有不好解决的事情,就来找本府,本府也会跟外城的官差说,让他们对时家医馆多多照顾的。” 时家夫妇真是感动坏了,以前可不敢想还有这待遇,这一下子就相当于平地升空啊! 于是连连感谢,并表示一定听话,也一定会来叨扰府尹大人的。 池弘方见这两口子还算老实,就点点头,也不忘警告:“要是合作过程中手脚不干净,心思不放正,本府第一个不能饶了你们!时家在临安所有的产业都要受到波及,懂吗?” “懂,懂。”时家夫妇立即应话,并且保证,“我们一定本份做事,请大人一定放心。” 池弘方轻哼了一声,心里头对这两口子还有点儿小妒忌呢!毕竟能跟夜温言一起做生意,那也算是关系很亲近的伙伴了,他也想参与。但可惜他是官,他参与不了。 但这个备案文书……池弘方看着文书上面“时家医馆”四个字,就有点儿不高兴了。 “既然是合作,是不是应该换个名字?医馆可是有四小姐一半的,可名字还叫时家医馆,听起来跟四小姐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这样不太好吧?” 夜温言其实并没有这方面的需求,名字不带她更好,她无心出这样的风头。 但池弘方既然提了,时家夫妇肯定是要听话的,她也不好太拒绝,毕竟医馆还得指望官府罩着,她不能当着时家夫妇的面扫了池弘方的脸。 于是在时家夫妇热情地取了一百多个备选名字之后,她做了决定——“叫时玄医馆吧!我们两方各取一字,公平公正。” 在场众人有些听不懂了,就连坠儿都听不懂了,“时是时家,玄是什么?如果各取一字,不是应该叫时夜医馆吗?为何叫时玄?这个玄究竟是指什么?” 夜温言说:“不指什么,只是喜欢这个字而已,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不管怎么说,夜温言拍了板,别人也就不再问什么。池弘方着人又重新写了备案,双方按了手印,这事儿就算圆满完成了。 夜温言没有再跟着回夜府,时家夫妇有些失望,但最终还是坐着马车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池弘方跟着一起站在府衙门口目送,直到马车已经看不到了,这才问夜温言:“四小姐,这时家您可有调查过?确定可信?” 夜温言想了想,摇头,“没有调查过,也不知道可不可信。这事儿倒是完全凭我自己的眼缘做的决定,倒是想问问池大人,您做府尹多年,应该对外城商户多少有些了解吧?” 池弘方点头,“那肯定是了解一些的。”一边说一边将夜温言又让回府衙里,“时家在外城不算数一数二的,但其家族实力也能排得上前五。比起其它商户来,时家还算良心,基本上没做过亏心的买卖,也没发过国难的横财。时夫人乐善好施,逢年过节或遇天灾,都会有捐赠和施舍。时老爷也是个正经本份之人,从不流连烟花之地,亦不进堵场。” 池弘方说着这些事也有点儿不好意思,“其实这些信息有一半都是这段日子现收集来的,因为四小姐看中那间医馆,所以我这边就多留了个心眼儿,特地着人去查了一番,也算是对四小姐有个交待。说起来,时家还算是可信,可咱们能看到的也是表面,至于内里如何,还需要再继续观察。四小姐放心,我这边一定时刻盯着,绝对不会让四小姐吃亏。” 夜温言点点头,“生意上吃不吃亏无所谓,我也无所谓赚多少银子。但既然接手了这间医馆,我就得对自己的声誉负责,所以还真是要请池大人好好帮我盯着。” 池弘方很高兴夜温言能给他派任务,一边答应着一边已经搓了手,看样子都想要亲自去外城守着。可夜温言不能让他去,一来内城离不开府尹,二来她也还有事想跟池弘方打听。 “池大人坐。”她示意池弘方不必在她面前站着,“虽然叫池大人去过炎华宫,但也并没有想以炎华宫来压制您的意思。您是长辈,婉婷都叫您一声池伯伯,我自然也得这样叫的。” 池弘方想说这可不敢,但又觉得能被夜温言叫一声池伯伯,真是一件令人高兴的事。于是犹豫来犹豫去就没舍得摇头,生生把这一声伯伯给应了。 夜温言笑笑,也觉得这样挺好,至少利于后面话题的展开。 她问池弘方:“池伯伯可还记得我祖父和父亲过世那会儿的事?比如说对于两位将军的死,官府有没有介入过?有没有调查过死因,或者有没有做过尸检?” 池弘方一愣,“没有啊!老将军上了岁数,虽说还不到六十,但也差不了几岁了,又常年在外征战,这几年一直大病小病不断的,肯定是正常死亡。至于大将军,夜家人都说是因为思父过甚,牵了旧伤,这个……自然也是没有必要查的。” 他一边说一边盯着看夜温言的表情,就觉得自己越说夜温言的表情越差,以至于到最后池弘方已经开始害怕了。“四小姐,这里边儿是不是有事?”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有事没事也没有用了,官府已经错过了最佳立案时间。” “最佳立案时间?”池弘方小心翼翼地问:“四小姐的意思是,应该在大将军死后立即展开调查?莫非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还有隐情?” 夜温言摇头,“隐情肯定是有的,但我说的最佳立案时间可不是我父亲死后,而是我祖父死后。如果那个时候就有人报官,兴许我父亲就不会死。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也怪我自己,当初竟是一丁点异样都没有察觉,白瞎了我祖父培养我那么些年。”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再对池弘方道:“还有一件事兴许池伯伯能帮上我的忙。” 池弘方立即道:“四小姐请讲。” 夜温言说:“我想查一查大概三十五六年前吧,就是我祖母嫁到夜家之前,关于秀山县蒋家的事。包括蒋家救我太祖父,后来两家又议亲,把我祖母嫁到临安来那么几年。尽量能查得细一些,包括那几年秀山县的基本情况,蒋家都常与什么人往来,包括我祖母在出嫁之前常常交往哪些人,反正就是能查到的所有事吧,我都想知道。” 第357章 冤家路窄 池弘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虽然他也没问夜温言为何要查这些事,但既然之前都提到了两位将军的死,那想必是有些关联的。 只是那秀山县蒋家可是夜老夫人的娘家,难不成夜老夫人她…… 池弘方不敢往下想了,事关重大,一旦查出问题来,一旦两位将军的死因被推翻,那么对于临安城甚至整个北齐来说,都将是一场动荡,甚至是劫难。 将惨死,兵不安,将有冤,兵不平。 这件事情若真有隐情,怕是军心都要乱。 池弘方想着这些事,有心想劝夜温言能不能不要把动静闹得太大,就算真有隐情,能不能也把隐情全都压在将军府里,不要公开,以免乱了军心。 可再又想想,似乎也不需要考虑那么多。夜温言就代表着帝尊,她不管做什么,怎么做,背后自然都是有帝尊大人在给她撑腰的。所以就算事情公开,军心大乱,也有帝尊大人在上头稳着,他一个小小府尹跟着操这份儿心干什么?四小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呗。 池弘方释然,立即点头应下:“我立即着人去查,且是密查,同时也会找其它理由调取秀山县陈年卷宗。四小姐放心,即使秀山县有自己的省府管辖,但临安就是临安,我的官职还是压了他们半头的。只是此事不见得会快,四小姐不要过于着急。” 从府衙出来,夜温言拒绝了池弘言要派马车送她的好意,就带着坠儿在街上慢慢地走。 坠儿一直在皱着眉合计事情,直到两人已经走到了顺天大街上,这才实在憋不住了,开口问夜温言:“小姐,真的是老夫人吗?老太爷的死,真的跟老夫人有关吗?” 夜温言偏过头反问她:“你觉得呢?” 坠儿想了想,摇了摇头:“这段日子咱们都把药和饭菜倒在树底下,福禄院儿的人应该都知道了这是在报复老夫人,是老夫人当初把老太爷的药也这么给倒了。只是奴婢当初不在福禄院儿侍候,所以对于老太爷的事是真不知道多少,但大老爷这头奴婢是清楚一些的。” 她一边说一边回想,想来想去还是摇头,“并没有什么异常,都是夫人亲自照顾的,大夫也请了最好的,药也正常喝着……”她说到这里突然顿了下来,半晌才道,“就是有一点挺让人纳闷的,小姐也知道,大老爷一向最是敬重老夫人,老夫人说什么他都听。可是他病着那会儿,老夫人来看过一次,大老爷却没让进屋,还大声喊让她走,走得远远的,说什么他没有她这种娘。老夫人那时候嘟嘟囔囔地说这是病糊涂了,其它人就也觉得是病糊涂了。” 夜温言听着坠儿的话,琢磨琢磨就琢磨出一些逻辑来。 正如坠儿所说,大将军一向最听老夫人的话,且从他这么多年以来对老夫人的顺从,甚至顺从到送了一个女儿到老夫人身边来看,是万万做不到母亲走到门口来看他,还被他赶出去这种事的。但他就是这么做了,那就只能说明一件事,就是他知道了一些事情,这些事情颠覆了他的三观,让母亲的形象在他心里彻底的崩塌了。 根本不是病糊涂,而是真的不想见。 那要这么说,那场病或许有一部分是跟老将军上了火,或许还有一部分原因,就也是被老夫人给气的。所以说,老夫人当初不只是气死了自己的丈夫,还气死了自己的儿子? 夜温言想到这里又摇了头,不会是这么简单,堂堂大将军,才三十六岁,又不是年迈重病的老太爷,怎么可能轻易就被气死。 “小姐为何摇头?”坠儿小声问她。 夜温言没答,只告诉坠儿:“这件事情咱们自己知道就行,不要惊动母亲。” 坠儿点头,“小姐放心,我们这边的事就只烂在我们自己这里,奴婢绝不往外说一个字。只是小姐,咱们要一直步行回府吗?这才到顺天大街,可还要走好远,午膳时辰都过了,小姐饿不饿?要不咱们在外面吃点?再往前走就是百品香,奴婢知道百品香的炒肝做得很嫩。” 夜温言对此没有什么疑议,毕竟她也饿了,百品香如今又由穆氏经营着,从前的厨子也找了回来,她是穆氏的女儿,去吃顿饭也是正常操作。 于是二人奔着百品香的方向去,可却在途径一家首饰楼时,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 今日江婉婷跟池飞飞也约着出来逛街,这会儿刚相中了一对耳坠儿,正商量着要不要买三副一模一样的,回头再送给夜温言一对,凑个姐妹款。 江婉婷一说到夜温言就一肚子火,“死丫头最近也不怎么就那么忙,都顾不上和我们玩儿了,明儿我非得到将军府去看看,可别是她们府里的那些个狼把人给吃了。” 池飞飞安慰她说:“最近京里不太平,将军府上丧期事情也确实是多,大夫人冷不丁的没了丈夫心情能好吗?温言不出来玩也正常,是该多陪陪母亲。” 夜温言要往里走的脚步就停了下来,抬手按按额头,该死的池飞飞,你这话一说,我还怎么去找你们一起吃饭啊!于是她往后站了站,找了个角落把自己藏了起来,想着要不就悄悄看她们一会儿,然后就赶紧回府吧,也别去百品香吃饭了。 这时,又有熟人走了进来,一个是李家大小姐李嫣然,还有一个看着也挺眼熟,是谁呢? 她倚着柱子想了一会儿,想起来了,是除夕宫宴时总陪在李嫣然身边的一位小姐,姓……对了,姓钱,好像家里是四品还是三品官来着? 一行人才进去,就听那位钱小姐勒着嗓子来了一句:“哟,我当是谁,这不是江大小姐和池大小姐么!怎么,二位也来选首饰啊!啧啧,这一层的首饰可都是卖给平民的,真正的大户人家要么上二层要么上三层,可没人在一层选东西。瞧瞧这个寒酸样,是不是没钱?” 池飞飞当时就翻了白眼,“我当是谁,原来是人如其名的钱有有小姐啊!是,我们肯定是不如钱家财力雄厚,钱小姐多有钱呀!要不然你们家也不能给你取这么个招摇名字。就是我不太明白,钱大人一个四品官,哪来那么些银子?你们钱家是在外头有生意,还是在朝廷有生意?这事儿你看是需要我们临安府追究一下,还是需要刑部来追究一下?” “你闭嘴!”钱有有急了,这怎么一句话不到头,就扯到家里了?“池飞飞你要不要脸?咱们之间说话,你扯家里干什么?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别买这么寒酸的东西,戴出去也是丢人,你别不识好歹。哼!”她一边说一边拉了一把李嫣然,“嫣然咱们走,不跟她们计较。” 李嫣然还是一副大家闺秀款款走来的样子,即使心里头再讨厌江婉婷和池飞飞,还是在经过她们时微笑着点头示意。只是那笑容假的让江婉婷看一眼就觉厌烦,于是给了她一句:“李大小姐的脚好了?我瞧着走路似乎没什么事了,想来李家一定是请了高手。” 池飞飞听了这话就笑,“什么李家请的高手啊!什么样的高手能治她那个伤?还不是借着地龙翻身时弄到了温言的药,这才有起色的。说起来也真是的,温言的药是受灾的人用的,可不是给她这种专门挑事儿的人用的。自己找茬儿非得跳刀尖舞,大年夜见血不说,还跟灾民抢药丸,李家大小姐可真是太出息了。” 李嫣然被两人这顿讥讽,给讽得脸上实在快要挂不住了,一双拳头都紧紧握在袖子里。 但她又不想破坏自己的形象,当街跟她们吵架。除夕夜和李家医馆的事已经让她丢尽了脸面,现在最重要的是把脸面往回找,而不是再丢一回。 于是她眼圈儿一红,做出一副受了大委屈的样子,拉着钱有有往后退了一步,还劝着就要回击的钱有有说:“少说两句吧,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咱们还是走吧!” 钱有有最看不得她这个样子,当时就火了:“你们凭什么给嫣然气受?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你们这样做将太后娘娘置于何地?你们这样做将皇家置于何地?没想到江池两家竟如此大胆,连太后娘娘和整个皇家都不放在眼里,我,我一定让父亲参你们家一本!” 江婉婷和池飞飞二人对视了一眼,心里想着的都是同一句话:钱有有长脑子了? 是啊,长脑子了,知道往太后和皇族扯了,这么一扯还真是堵得江婉婷跟池飞飞没话说。 夜温言摇了摇头,看着钱有有得意的样子,再看看李嫣然委屈得眼圈通红,她觉得自己再不去给好友撑撑腰,这一轮交锋怕就要让钱有有她们占了上风。 于是她走出角落,乐呵呵地进了首饰铺,一边走一边跟坠儿说:“咱们直接上三楼,挑最好的首饰买,只有最好的才配得起太后娘娘。”话说到这儿,脚步突然停了下来,一脸惊讶地看向江婉婷和池飞飞,“咦,你们先到了呀!不好意思我来晚了,走吧,咱们上楼。” 第358章 放马过来 夜温言这一番话透露出好几条讯息,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她是来给太后选礼物的。 钱有有想都没想就回了一句:“我呸!太后娘娘能稀罕你选的东西?” 夜温言回过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就问江婉婷:“这位小姐是谁家的?为何我瞅着这么眼生?嗯,穿着也不是很讲究,这身衣料子比起李家大小姐可差了不是一点半点。啧啧,都是好姐妹,一起出来的,李小姐怎么也不说迁就一下?或者送一套好衣裳给她也好,怎么能只管自己美丽了?这样做可不好,知道的是你们关系没到位,你不愿意迁就和赠送,不知道的还以为李小姐是故意的,就想找个绿叶来衬你这朵红花呢!” 一番话,把个钱有有给气得当时就冒了烟,竟是冲上去就要跟夜温言拼命。 结果都没用夜温言动手,坠儿一把就把她给推回去了。 如今坠儿的手劲儿可是大得很,钱有有被她这么一推差点儿没坐地上,当时就一脸惊恐。 江婉婷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笑嘻嘻地挽起夜温言的胳膊,“阿言你是不是忘了,这位是钱有有钱小姐呀!家里父亲官居四品,可是好大的官儿呢!吓死我们了。” 四周围观的人都听笑了,四品官儿,在临安内城四品官算个什么啊?这位钱小姐是不是脑子有病?就凭家里区区四品的官职,居然敢跟江家和池家叫板?一个是刑部,一个是临安城的父母官,哪个不压她一头啊!就更别说现在还来了个一品将军府,她到底怎么想的? 钱有有听着人们的奚落,脸更没地方放了,再瞅瞅站在边上独自美丽的李嫣然,果然就如夜温言所说,一身衣裳从用料到剪裁一看就是大有来头,保不齐就是出自~宫中织造坊,毕竟她有个做太后的姑姑,什么好东西得不着呢? 再看看自己这一身,本来也挺好的,可是被李嫣然一比就差太多了,这让她觉得没脸。 不只没脸,她还挺憋屈,明明自己是在替李嫣然出头,可这会儿李嫣然什么事儿都没有,自己反倒惹了一身官司,这上哪说理去?于是她撺掇李嫣然:“你说句话!” 李嫣然却还是掐着帕子一脸的委屈,眼圈儿比刚才更红了几分,“都是我的错,不要再说了,我们快回去吧!”说完竟还冲着夜温言几人俯了俯身,那姿态放得要多低就有多低,惹得不少看热闹的人也不好意思说她什么,甚至还起了怜悯之心。 夜温言失笑,别说,有机会还真得跟李嫣然好好学学这种白莲花的功夫,她要是把这一手也学会了,应该能混得更加如鱼得水吧? 于是她眼珠一转,现学现卖:“还是李小姐得体有礼。”钱小姐和你根本就没法比啊! 后半句是没说出来的话,但钱有有听出来了,当时就翻了脸:“李嫣然你什么意思?我是替你讨公道,我跟她们作对都是因为你,结果现在好都让你得了,我却成了被嫌弃的那个。” 李嫣然心里的气都快炸了,这个钱有有没脑子,她下次再也不要跟这种猪队友出门。 但面上还是得安慰着,于是她拉着钱有有的手说:“不是我不顾及你,我就是因为太想着你了,所以才想要息事宁人。有有咱们不闹了好吗?咱们先回去,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衣裳首饰我都给,一定比我身上穿的还好。” “我差你那点儿东西?”钱有有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我们钱家还不至于让女儿去跟人要饭吃!行,你摆你大小姐的谱,我就是个小喽啰,活该被人骂。”她说着转身就要走,可才一转身就又想起个事,于是又转了回来,开口问夜温言,“你刚才说给太后娘娘选东西?你为什么要给太后娘娘选东西?你是什么时候攀上太后娘娘的?” 说着还看了李嫣然一眼,那意思很明显了,你才是太后的亲侄女,这怎么轮到夜温言跟太后娘娘亲近了?你这个侄女是干什么吃的? 李嫣然被她这么一瞪,再加上场面这么一乱,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顺着钱有有的思路去想。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她那位姑母已经有些日子不愿意见她了,连带着她父亲的面也不愿意见。对她们只说李家要暂时低调,毕竟地龙翻身和李家医馆的事儿还没彻底过去,一定要低调一阵子,等事情被人们遗忘了,李家才好重立威风。 但实际上她却是知道的,什么低调,其实根本就是姑母在生李家的气,不愿意见他们。 可事情做都做了,也收不回来,而且姑母如今气势早已不如从前,就连摄政王都跟着低调下来。用她父亲的话说,就是李家已经没有必要再跟太后捆绑在一起了,必须另谋出路。 所以面对钱有有这样的目光,她无话可说,也不想琢磨夜温言为何要给她姑母送礼。 李嫣然有想法,钱有有少根筋,却是看不出来的。她就是觉得李嫣然的态度很让她生气,这一生气就觉得今日自己给李嫣然出头真是多此一举,白费了一片好心人家还不领情。 钱有有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狠狠地瞪了李嫣然一眼之后转身就走,也顾不上夜温言这头,包括给太后送礼的事也懒得追问了。一心只想快点回家去,问问母亲以后怎么办,以后巴结谁。李嫣然靠不住,她必须得换一个人做好姐妹。 钱有有走了,就剩下李嫣然自己,一时间还有些尴尬。倒是夜温言,在这时候把钱有有关心的问题给说了出来:“哟,钱小姐走了,哎你们说,她该不会以为我是要给西宫太后送东西吧?唉,她怎么能这样呢?为什么眼里就只有一个西宫太后?明明如今是两位太后并立后宫啊!而我一直以来都是亲近东宫这头的,毕竟我治过皇上的嗓子,东宫太后给了我不少赏,我怎么说也得回个礼,如此才对得起太后娘娘青睐。” 人们明白了,夜四小姐是要给东宫太后选东西,根本没西宫太后什么事儿,钱小姐跟李小姐也太目中无人了,在她们心里果然只有一位太后。 人们心里这样想着,口中就也议论出来,李嫣然听得更不是滋味。 她如今已经不在乎姑母了,可夜温言能东宫送礼,这就更让她闹心。 父亲给她的任务可以亲近新帝,给东宫太后送礼这种事,应该是她该考虑的才对。 她死死盯着夜温言,眼里掩不住的憎恨,特别是还听到有人指责她利用完钱小姐还把人家给甩了,她就更生气。 于是她往前走了几步,离夜温言近了些,压低声音咬紧牙关说了句:“夜四小姐这一手挑拨离间玩儿可真是好。” 夜温言笑了起来,“李小姐过奖了,这才哪到哪啊!真正的技术你还没见识到呢!” 李嫣然气得牙都哆嗦,就想再说几句,却见夜温言也迎着她走上前来,一张煞白的脸配上那种邪乎乎的表情,竟让她平地打了个冷颤。 “李嫣然。”夜温言开了口,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得到的声音说,“你若是个聪明人,就该明白什么叫做适可而止。可你若是个愚蠢的,那就尽管放马过来,你放心,招招我都能接得住。且不但接得住,我还会作出反击,就看你能不能承得起我的反击了。” 说完,人又退了回去,声音提高了几分:“蹲过大牢的女子,就该在家里闭门思过,至少三年五载都不要出门,别给外头的人添晦气,也别让自己和家族没脸。李小姐要是连这个道理都不懂,那就真得多读读女则女训,好好学学如何做个合格的大家闺秀。” 坐过牢的事再度被提起,李嫣然就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踩在地上摩擦了,她甚至听到有人说:“内城官家女子坐牢,在近几十年里李小姐还是独一份儿。唉,这样的姑娘以后谁还能娶她啊!谁家也不能娶个蹲过大牢的姑娘,那得多晦气,男人走到哪都得被戳脊梁骨。” 李嫣然眼圈儿又红了,下意识地又想用眼泪来博取同情,结果江婉婷适时地提醒了她一句:“哭也没用,因为再怎么哭也改变不了你坐过牢的事实。就凭着这一个事实,你就已经被京中贵族扫地出门了,是再也登不了大雅之堂的。” 李嫣然咬咬牙,生生把眼泪憋了回去,但却也怼回一句:“皇家有御用的匠人,金银玉器都用最好的。这家首饰阁即使是最上面一层,打制出来的东西也绝对配不上宫中太后。你跑这种地方来给太后选礼,那就是对皇族的羞辱,太后娘娘就算接了也是不会戴的。” “是吗?”夜温言笑了,“可是太后娘娘同我说过,只要是我送的东西,哪怕是街边儿挑担子的货郎手里买来的,她也会当宝贝一样随身带着。相反的,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即使贵重如琉璃宝瓶,娘娘她也是不待见的。接肯定也能接,就是随手扔到库房里,转头就忘。” 她说完,一边一个拉着江婉婷跟池飞飞,“走吧,陪我上楼去。我有自己的图样,是要为东宫娘娘打造一样独一无二的首饰的。” 第359章 见过我的耳坠子 其实夜温言今日本没这个打算,她甚至没想到首饰铺来,完全是看到江婉婷跟池飞飞在这里,才临时起意走进来的。 这会儿李嫣然已经灰溜溜地走了,楼下的人也散了,她就问身边两位:“你们对这家首饰阁熟悉吗?这里可有好的匠人?” 江婉婷说:“匠人倒是有好匠人,但是跟宫里的匠人肯定没法比,而且主要是用料一般。温言说实话,刚才李嫣然说得也没错,外头的东西送送姐妹还行,送太后就有点儿寒酸了。” 池飞飞也说:“如果你真想送东西,不如自己找料子,反正图样也是自己的,用料再考究一些,出来的成品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夜温言真的在用心去想这个图样,今日之事是临时起意,所以根本没有什么准备,但要说拿出一两个图样倒也不是难事,毕竟前世看到过那么多首饰,挑着好看的默画出一两样来也不难。而且后世图样在这个时代除了经她之手,也无处可寻,绝对是配什么人都配得起的。 夜温言上了三层,首饰阁的掌柜亲自陪着,还把先前江婉婷她们看的那几副耳坠子都给打了包,说是因为四小姐选了他们阁里来造首饰送给太后娘娘,这些就是免费赠送的了。 夜温言却没同意,执意让江婉婷付了银子。掌柜的见推不掉,也只好接了。 池飞飞看了就笑那掌柜,“你是觉得自己铺子里能出几件送给太后娘娘的珍品,今后名声闯得就更响亮了,所以送三副耳坠子就当谢礼。这算计倒是好的,可你也不掂量掂量,太后娘娘是什么份量,你就整三副耳坠子来,这不是骂人呢么!咱们可不上你这个当,一码是一码,耳坠子该多钱就多钱,今后你也别张口闭口把这事儿到处跟人说。” 江婉婷就叹气,“其实他说不说的,这个名声已经打响出去了,毕竟刚才有那么多人都看着了,谁的嘴也封不住的。只能说这首饰阁的东家真是捡了个大便宜,这种好事都能遇着。” 掌柜的一顿赔笑,同时还说:“已经叫人去请东家过来了,这会儿也快到了。” 话正说着,楼下就有脚步声传了来。夜温言侧耳一听,便听出是两个人同时在上楼,其中一个有点儿胖,另一个应该是很瘦的,但两者都是男性。 她猜得没错,来人之一正是这首饰阁的东家,长得胖乎乎的,三十多岁,倒是挺面善。 他上了三层一眼就盯上了夜温言,赶紧就过来行礼,竟是大礼,直接就给夜温言跪了。 这人动作实在是快,夜温言都来不及扶,人就已经砰砰砰磕完三个响头了。再抬起头时,前额都是通红的,但人却笑得开心——“今日终于能有机会当着四小姐的面儿给四小姐磕头了,我这心里真舒坦。以前对着一品将军府磕过,但那毕竟隔着一层呢,还是当面儿磕好。” 内城的商户也都不是平商,而是官亲。这首饰阁在内城独一份儿,可以说就是垄断,能把这事儿办成的人,来头也定然不小。 夜温言看了他一会儿,就问:“可是地龙翻身时家里伤着了什么人,用我的药丸治好了?”她一边说还一边伸出手去虚扶了一把,“先生快起来。” 胖东家也不矫情,利落地站了起来,然后才回夜温言的话:“是家母。说起来也是巧了,地龙翻身时其实还好,就只有几个下人受了轻伤,都不要紧。但过了一个多时辰之后,突然就又倒了一面墙,正好家母走到墙根儿底下,好巧不巧就被砸在了下面。我当时害怕极了,赶过去时人都要没气儿了,立即就去李家医馆找大夫。结果正巧那个小伙计说,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刚走,留了药丸,他就给我一枚,就是靠着那枚药丸把我母亲的命抢了回来。” 这人该是个孝子,说到这里还往脸上抹了一把,“所以说,四小姐您就是我们家的大恩人,我是一定要当面给您磕头的。” 夜温言点点头,但也没特殊说什么。因为在地龙翻身这件事情中,类似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但她对这个胖东家的印象倒是不错,能知道感恩的人,都不会太坏。 池飞飞坐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小声提醒夜温言:“这位东家姓林,是右相夫人的亲弟弟,他的母亲也就是右相大人的丈母娘。” 夜温言一下就想起那位右相大人,明明与她并不相熟,跟将军府也没打过太深的交道,却在地龙翻身内城重建时主动站了出来,给了她、也给了新帝权青城最实际的帮助。 她一直很感激右相,却不知竟还有这番渊源。这大概就是大恩不言谢,却用实际行动来表达的最好示例了吧! 她笑了开,“右相大人已经帮过我的忙,咱们这个恩算是还过了。” “那不一样。”林东家摆手,“姐夫是姐夫,我是我。姐夫不管怎么还,我做为儿子,这个头肯定是要来磕的。”他话说得坚定,但也不磨叽,该谢的恩谢过,该磕的头磕头,这事儿在心里也就算揭过去了,很快就把话题转了回来。“四小姐今日能登我的门,也是我这铺子的荣幸,听闻四小姐想要打首饰送给太后娘娘,我把家里最好的匠人带过来了,四小姐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您放心,他的手艺不比宫中的匠人差。” 这话一出江婉婷就笑了,“林东家,你手里有这么好的匠人,以前怎么不往阁里送啊?” 林东家笑笑,“因为他多年前受过伤,早就不打首饰了。如今就住在我们家里,算是客卿先生,平日里就与我说说话下下棋。今儿这不是……赶上了么。” 确实是赶上了!夜温言看向那匠人,那是个老头儿,看起来得有五十多了。人很瘦,皮肤上褶皱很多,头发也全白,就连背都是佝偻着的。 由于这片大陆上人类的寿元被禁锢,所以人在越接近六十岁的时候,身体的变化就会越快。或许五十五岁还不觉得怎样,但是一过了五十五,人就会加快衰老,一般到了五十八九,就跟七十八十的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看这匠人的模样,寿元最多不足两年,夜温言心底泛起悲意。 她那么想要找到寿元被禁锢的线索,可却始终没有头绪。不是她不找,而是她不知从何处下手去找。是在京里找,还是到外省找,又或者干脆到其它国家去找?所有的疑问都没有解答,这事儿师离渊想了四百余年都没想明白,她又如何能在才来几个月的工夫就有突破? 许是看出夜温言眼中悲意,那老头儿主动开了口,用带着几分沙哑的声音同她说:“四小姐不必为我之寿元感到凄凉,人都会有这么一天,看开就好了。”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左手伸了出来,人们这才发现,这人的左手竟断了三指,只剩下拇指和食指还在了。 江婉婷一下就想起来他是谁:“应巧匠对不对?”她问那人,“你是宫中巧匠应鹏,去年前在锤金时断了三指,这才从宫里出来的。”她一边想一边说,“事情我也是听说的,理不太清楚,好像说你锤金是为了给当时的皇后娘娘打一枚珠花,结果手坏了,珠花也没打成。据说那珠花到现在都没成,皇后都熬成了太后,也没人能把那珠花给打出来。” 老头听着这话干笑了两声,“惭愧,正是老朽。”说完又看向夜温言,“如今老朽虽断了三指,但也不是全废了手艺。四小姐要是信得着我,我愿意为四小姐试上一试。”他说完,又盯着夜温言的耳朵一会儿,再道,“四小姐的耳坠子……老朽倒是见过。” 夜温言没搭耳坠子的茬儿,只是道:“先生手艺我自然是信得过的,就是我想打制的东西比较特殊,咱们还需仔细再聊。”她拍拍江婉婷跟池飞飞,“我晌午没吃饭,这会儿饿得紧,晚上肯定是要好好吃一顿了。你们两个要是不急,就在这里等我一会儿,等我跟应老先生聊完,晚上咱们到百品香去吃好吃的。若你们家中有事便先回去,咱们改天再约。” 二人表示家中无事,今儿一定要把她这顿饭给坑到手。 夜温言便起了身,跟林东家说:“东家,借你们三层的小室用一用。” 首饰阁三层是有好几间小室的,专门准备给来三层挑选首饰的贵人们。来的人多便可以一家占一间小室,互相之间不被打扰。 今日因为夜温言上了三层,又放出话是给太后娘娘挑东西,自然也没人敢再上来找晦气,就连原本已经在三层的人也都知趣地退了开。所以小室这会儿没有人用,正好由着她挑了最里面一间。 跟着一起进去的人只有应巧匠,就连坠儿都被留在了门外。 夜温言先坐下来,再示意巧匠坐在自己对面,这才仔细端详这位老先生。 半晌,她再主动开口,竟是问了句:“我这耳坠子,先生从哪里见到过?” 第360章 后世之物 这耳坠子不是北齐的东西,或者说,根本就不是这个时代的东西。这是她用术法幻化出来的,是后世一个高端奢侈品牌的logo。 后世的奢侈品总喜欢把自己的品牌logo做成饰品,耳钉,项链,手链之类的。她和阿珩阿染还有惊语对这种东西都不是很热衷,唯有年纪最小的风卿卿喜欢那些玩意,一逛街就会买很多,也就是五脉万千年传承下来家大业大,才禁得起她如此挥霍。 后来实在买得太多,就会拿过来与她们分享,一定要她们都戴上,凑成姐妹款。 她们虽不热衷却也不反感,反正戴什么都是戴,有人给买现成的,也省得再自己挑选。 当然,凤羽珩一向是什么首饰都不戴的,捧场的也就只有她和阿染还有惊语。 重活一世,她总想尽可能地留住从前的记忆,总想努力地营造一种亲朋好友都在身边的感觉。所以她亲近权青城,所以她用术法幻出了这副耳坠子,出门就会戴起来。 今日被这应巧匠认出了,天知道当她听到应巧匠说“四小姐的耳坠子老朽倒是见过”时,是用多大的努力才忍住了不惊讶,忍住了不当时就问出口。 “请先生直言。”她站起身,冲着应鹏深深鞠了一躬。 一般女子行礼都是俯身下拜,能鞠躬的算是大礼了。 应鹏有心想扶她一把,但又觉得夜四小姐身份高贵,自己这双手实在扶不起。便只好侧了侧身,语带请求:“四小姐快别这样,你想问什么老朽直说便是,当不起四小姐大礼。” 夜温言却摇摇头,“先生当得起,我不过是个臣女,父亲也不在世了,没有多尊贵。倒是先生您,虽说我从前年少无知只管玩乐,甚少过问正事,但应巧匠的大名也是听说过的。北齐第一巧匠,甚至天下第一巧匠,怎么可能锤个金就锤掉自己三根手指。我若没猜错,想必是先生您不想给当年的李皇后打制那件珠花,对吧?” 应鹏无奈地笑了起来,抬抬手,示意夜温言能不能先坐下。 夜温言坐了,他便也不客气地坐了下来,缓了缓,这才道:“四小姐聪慧,一猜就中。” 说了一句话后,目光又探向夜温言的耳坠子。她干脆摘下来递到应巧匠跟前,“先生仔细看看,是不是跟你看到过的一模一样?” 应巧匠仔细端详,又拿起来反复地看,最终却摇了头,“并不是一模一样,只有这里——”他指着的正是那个logo,“只有这里是一样的。至于其它地方……四小姐,老朽这样说吧,其实这东西到底应该什么样我并不知道,我只是在一本册子上看到过这样的坠子,或者说看到过这个形状。那本册子里的饰物都是由这个形状构成,很奇特,很简单,却很好看。”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不露出迫切和紧张,尽可能语气平和地问:“册子在哪里?又得自何处?可否让我看看?” 应巧匠听着这样的问话,思绪渐渐被拉回一年多以前…… “去年初去过一趟无岸海边,遇到一个小姑娘和一白衣男子。那小姑娘长得仙女一般,却衣着古怪,我遇到她时她正仰面躺在一棵树杈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站在她身边的白衣男子倒是平常穿着,手里握着一把折扇,只是……” 他想了想,努力寻找词汇,“只是如果说那小姑娘长得像仙女,那男子可能就是真正的神仙。四小姐,老朽年轻时曾见过帝尊一面,那就是我北齐的真仙了,可那白衣男子看起来却比帝尊还更添几分仙气。”他再琢磨一会儿,又改口道,“也不是,两个人都是仙,只是帝尊多了几分霸道,那白衣男子则是淡然得像是随时随地都能随风飘走一般。” 一个名字“腾”地一下自夜温言的脑子里冒了出来——玄天华! 当初在外城医馆时,封昭莲拉着她没完没了地讲她的前世今生,讲阿珩,讲玄天冥,也讲一个叫做玄天华的七殿下。 用封昭莲的话说,玄天华他就不像是活在人世间的凡人,他就像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举手投足都能绘出一幅无可挑剔的水墨丹青。皇家至高无上的权力浸染,竟半点都没沾着他的身,他始终就是他,是玄天华,是自九天之上来到凡间的仙人。 如果那人真的是玄天华,那么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应该就是风卿卿吧! 飘流瓶里的信上明确地说了,风卿卿如今就跟那个叫做玄天华的七殿下在一起,如果应巧匠在无岸海边看到过他们,那意思就是风卿卿人也在北齐! 夜温言激动了,“先生,请继续说下去!” 应巧匠似看出夜温言情绪不太对劲,虽不明白为何不对劲,但却激起了他把事情继续说下去的冲动。他告诉夜温言:“这件事情我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因为我不认为这世上真有人能听得懂,更不信这世上真有人会相信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不认为这世上有人配得起听这个故事,配得起听故事里的那两位仙人。” 他称风卿卿和玄天华为仙人! “我是做巧匠的,做了一辈子匠人,眼瞅着寿命都要耗尽了,再打出来的东西也不那么好看了。我便想,不如就从宫里出来,往远处走,能走多远就走多远,看看北齐大川,看看皇宫之外的天地。如果走到哪里突然就死了,那便埋骨他乡,也是一场缘分。” 他说得很自然,是真正的生死看淡,没有留恋。 “但没想到我这把老骨头还挺禁活,半路没死,竟走到了无岸海边,听到一场仙人说话,看到一幕仙人化影。四小姐,如果我说我曾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在我面前消失,你会信吗?” “消,消失了?”她眼里有掩不住的失望。怎么就消失了呢? “四小姐不信吗?”应巧匠也失望,“是啊,谁会信呢?这世上除了帝尊,根本没有人再拥有灵力了,这种突然消失的事,说出去又有谁会信?” “我信。”夜温言突然说了这么一句,“我肯定是相信的。” “为何?”应巧匠不解,“四小姐为何相信?” “为何啊?”她说不上来,总不能告诉应巧匠那其实不是消失,应该就是风卿卿动了意念,带着玄天华一起去了她的芥子空间。这事儿总得有个说法…… 她想了想,便道:“世间之大无奇不有,天地间有如帝尊那般承袭着灵力之人,那么说不定在灵力之上就还有仙人的存在。否则从前人们修灵为的是什么呢?” 她只是有些不明白,风卿卿为何会在外人面前突然进入芥子空间? 正常来说她们五脉都不会在凡人面前展露非凡手段,即使凤羽珩做手术救人,那些只属于医脉的非常手段也是偷偷用的,且在有视频拍摄教学手术时,也是绝对不会用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她想起风卿卿在信上说,芥子空间出了问题,许多东西都不见了。 如果是出了问题,那应该是她根本控制不了何时出入吧?甚至都控制不了下一次再走出空间,她和玄天华又会被甩到什么地方。 一沙一世界,看似小到几近无形,但实际上里面却是一个大世界。 芥子空间从何而来由何而生谁都不知道,就连拥有芥子空间数千年的风家,也没有彻底掌握芥子空间的秘密。 她记得风卿卿说过,一旦空间不受控,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自己再出来时会被送到哪里。所以空间对于风家来说,是宝藏,也是一枚定时炸弹。 “四小姐?”应巧匠叫了她一声,“四小姐还要继续往下听吗?” 她回过神来,松了一口气,“自然是要继续往下听的。” “再往下听就要说到那本册子了。”应巧匠说起那本册子时,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他告诉夜温言:“我打了一辈子首饰,到最后什么都打不出来了,想要放弃了,却让我看到了那样一本册子。里面的东西我完全没有见过,那些首饰看起来简简单单,但是那样的形状却是前所未有的。我不知道那些形状代表什么意思,那个仙女小姑娘说,有的形状只是形状,有的却是一种字,是我们这里不说不用的字。”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茶,在桌子上画了几笔,夜温言都看笑了。 除了她这副耳坠子,还有好多种品牌logo,风卿卿居然把这些东西拿给这个时代的巧匠看,偏偏这巧匠还真觉得好,不得不说也是一种缘分。 “先生觉得这种东西好看吗?” 应巧匠反问:“不好看吗?四小姐应该也觉得是好看的吧,不然为何要戴呢?只是……四小姐这副耳坠是出自何人之手?那人又是如何得知这样的图案的?” 他有些迷茫,“莫不是还有人遇见过那两位仙人?也看到过那本册子?” 第361章 请四小姐把那册子拿回来 还有没有人见过夜温言不知,但想来风卿卿也不会见着什么人都把自己的东西送出去。 “先生是跟那位仙女说了自己是皇宫巧匠吧?”她问应鹏,“所以她把那本册子送给了你,希望能够给你些启发,或是说,给你些不一样的灵感。” 应鹏苍老的脸上展露出熠熠神采来,他用力点头,“确如四小姐所说!至于好看不好看,老朽以为,重要的应该不是它好不好看,而是它独一无二。这种东西就好像不应该属于这人世间,不属于我们这里的每一个人。是天上仙人所戴之物,落入凡间不过是个偶然。” 他又拿起夜温言的耳坠子,“类似的样式我也打造过,不完全一样,却又一眼就能看出是一脉相承。四小姐可以不说这坠子得自何人之手,我既有仙缘,旁人自然也可以有仙缘。只是老朽提醒四小姐,这样的东西不要戴进皇宫去,不要让如今的西宫太后看到。” “李太后?为何?” “因为她会抢的!”应鹏提起李太后,一脸的厌烦,“正如四小姐所说,老朽干了一辈子巧匠,怎么可能锤个金就能废了三根手指。那三根手指是我自己豁出去的,宁愿扔了三根手指,我也不想打出册子上的珠花戴在那李皇后头上。” 应鹏说这话时,面上尽是厌恶之意,任谁都能看得出。 夜温言知这其中一定有事,但却猜不到是什么事,竟能让应巧匠宁愿废了三根手指,也不想把那珠宝给她打出来。 “那珠花很复杂,除了我没人会打。那册子是我的,除了我,也没人敢动。”应鹏似陷入了回忆,自顾地说着,“宫中奇巧阁那是我的地盘,从我祖父那一辈起,就一直都由我们应家管着。应家巧手天下第一,无人能及,应家不做之物,也不会再有任何一位巧匠敢接。因为宫中八成巧匠都是我应家弟子,他们是宁愿没了脑袋,也不会背叛应家之人。” 夜温言懂了,“所以那珠花你不打,就是真的没有人肯打,也没有人会打。所以李皇后直到熬成了太后,她也没能戴上那朵珠花。” 应鹏应头,夜温言心里也在猜想着那是什么品牌的珠花,能让李太后一眼就相中。 后世珠宝比起古时的首饰都相对简约,不像北齐所处这个时代,越是贵重的珠宝越是繁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它的价值,和它的与众不同。 后世不一样,后世以简约为美,当然也有工艺复杂的,只不过甚少有人去选择罢了。毕竟生活节奏不同,环境也不同,太复杂的工艺戴起来实在不方便。 可她也不认为李太后会选择那种既简约又抽象的造型,毕竟李太后也不明白那种造型和logo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既然能让李太后看上眼,应该是介于传统中式和后世简约两者之间的风格,那应该是……西方古典风吧!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 风卿卿最爱鼓捣这些在她们几个看来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应巧匠说的册子应该不是一整本首饰图鉴,应该是风卿卿东拼西凑出来的一本类似于手账的东西。 就是把各种喜欢的款式图片撕下来,重新贴在一个本子上,边上还会配一些自己写的小字,或是对图片的总结,或是对自己心情的总结。 于是她问应鹏:“那册子上是不是还有一些让你似懂非懂的字?” 应鹏惊了! “四小姐怎么知道?” 夜温言笑笑,“我猜的。” 应鹏却不信这话,“如果真是猜的,四小姐的这副耳坠子就无法自圆其说了。”他指着桌上的耳坠说,“同样的册子,四小姐也见过,对吧?且四小姐比老朽幸运,你得了那两位仙人的馈赠,直接拿到了打制好的成品。” 他一边说一边止不住地感叹:“实在是太特殊了,我这一年多几乎每天晚上都在想,这上面的图案究竟是什么意思,可惜始终不能想出答案来。四姐这里可有答案?” 夜温言想了想,摇头,“没有答案。”她的确不知道后世那些奢侈品牌的品牌故事,因为不关注,所以即使风卿卿讲过,她也没怎么好好听,过后更没往心里去。 应鹏有些遗憾,但他这人特别懂进退,他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也都有不愿意说的事情。就像夜温言没有问他为何如此厌恶李太后一样,他也不想问夜温言到底在什么地方看到得到的这副耳坠。 他已经太老了,所以有些事情也懒得再去刨根问底。 “四小姐肯定很想要那本册子吧?”他告诉夜温言,“东西在李太后手里,你若是有本事就去寻来,若是没本事,就只能任由那东西继续握在那老妇手里。” 他称李太后为老妇,虽然李太后看起来依然年轻,他依然只愿称其为老妇。 “我希望四小姐能把东西拿回来的,虽然那是仙人送给我的东西,但我这一生未取妻生子,应家到我这一代就断了后了,所以我也没有什么人可传。四小姐若是能把那册子拿回,它就是你的东西了,另外我也愿意帮着四小姐为东宫虞太后打制一样首饰。” 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夜温言看出应鹏很想要她那副耳坠,但她没给。因为那不是真正的首饰,而是她用灵力幻化出来的,有一定的时效性。 她可不想发生那种应鹏拿着首饰看,看着看着首饰突然就不见了的场面。 她离开首饰铺,临走前问了应鹏那两位仙人是如何消失的,可有留过什么话。 应鹏告诉她:“凭空消失,突然不见,就是说着说着话,那位仙女小姑娘突然就喊了一声‘糟糕’,然后她就拉住了那白衣仙人的袖子,两个人一起不见了。” 她很遗憾,卿卿并没有留下更多的讯息。但同时也很开心,至少卿卿来过这里,那就有可能再来一次,她就有可能在这片大陆再遇见卿卿。 至于那本册子,卿卿的东西,她是一定要拿回来的。 她走出小室,跟着江婉婷和池飞飞一起走了。林东家送到门口才回来,然后小声问应巧匠:“夜四小姐让你给虞太后打什么首饰?可有图样?” 应鹏摇头,“没有图样,她只说把从前李太后相中的珠宝打出来,由她转送给虞太后。” 布满皱纹的老脸突然就笑了起来,这一笑褶皱就更深了。 “好一个夜四小姐!她若真有这番胆量,若真能压得西宫那位抬不起头来,我便将整个应家都送给她,也将应家所有弟子,以及近五代的传承全都送给她!” 林东家叹气,“你就恨她恨成这样?” 应鹏阴着一张老脸反问:“我不该恨吗?当年锦如死的那么惨,我明知道是她所为,却不能替锦如报仇,这件事情我到死都忘不了!” “所以你就自断三指为了不给她打珠花?”林东家不停叹气,“值得吗?你是巧匠,没了三个指头你还能干什么?你我二人忘年之交,我替你不值!” “值了。”应鹏搓搓这张老脸,愈发的沧桑,“当年锦如死后我就发过誓,这一生再也不会给李笑寒打一件首饰。何况是仙人的图册!她怎么配戴仙人图册里的东西?” 林东家不好再说什么,只无奈地叹气,然后拉着应鹏先回了林家。 至于打制那珠花,自然是在林家的铺子里完成,应鹏是不会再进宫的。 夜温言一行直奔百品香去吃饭,这会儿还不到饭点儿,百品香客人不多。 小伙计见夜温言来了很高兴,一边说着大夫人把酒楼重新接手后,把他们这些伙计全都请了回来,一边告诉夜温言今儿大师傅研究了一道新菜,正好请四小姐尝尝。 夜温言无所谓新不新菜,她的嘴被师离渊给喂刁了,不管外头的菜还是家里的菜,除了穆氏包的饺子以外,再没有什么菜能对得了她的口味。 但她还是愿意跟江婉婷还有池飞飞坐在一块儿的,特别是听着池飞飞说近日临安城闻,什么张家的管家看上了李家的厨娘,什么哪个五品官家的儿子相中了二品大员家的女儿,还有谁家丢了一套玉~碗,谁家少了几副金筷子。 临安府尹的女儿,知道得自然是比她们都多的,就连江婉婷都感叹:“你们家真是一点儿都不愁无聊,每天光是听这些事都够有趣的了。可惜了我们家,一天到晚听到的都是掉脑袋的案子,我爹也不好把那些血乎乎的事拿回家里讲,我的日子就过得有些无聊。” 她看看夜温言,说:“阿言,说起来我还有点儿想念那归月郡主了。虽然她在的时候觉得她挺闹腾的,我和飞飞陪着她也挺累。可比起现在的无聊,似乎累一点才更好。” 后面的话她就没说,累一点就可以不用胡思乱想,累一点就可以把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给抛在脑后。 可是有些事不是说忘就能忘的,有些人也不是说不惦记就能不惦记的…… 第362章 成全你解除婚约 眼瞅着江婉婷一仰头往嘴里倒了一口酒,池飞飞扯扯夜温言的袖子,凑近了些小声同她说:“最近心情不好,虽然我也问不出来什么,但琢磨着八成是跟你哥哥有关。” 夜温言听得皱眉,江婉婷这点小心思她早就摸透了,只是上次在江府上江夫人的态度让她有些犹豫,不知道这一波是该支持还是该反对。 池飞飞说:“其实你哥跟婉婷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了,你们家跟江家也是世交,他二人要是成好事那便可称一句天作之合。只是夜家兵权在手,江家掌管刑部,两方都有顾虑,都怕一旦联姻会遭到朝廷的忌惮和打压,这才由你家老夫人做主,给你哥定了俞家的亲。” 池飞飞一边说一边叹气,“这些事儿我有的是听我爹娘说的,有的是听婉婷说的,但我也有自己的分析。”她拉着夜温言,声音压低了些,“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其实是你祖母的一个局?什么怕朝廷忌惮,这种话都是你祖母说的,我记得老将军在世时可没有这么多顾虑。你想啊,他要是真有顾虑,就不可能让你父亲也一起领兵打仗。” 夜温言觉得她分析得对! 江婉婷都已经喝了两大碗酒了,这个时代的酒虽不至于度数很高,但毕竟是个小姑娘,平日里又不沾酒的,这冷不丁儿喝得这么急,不醉就怪了。 眼瞅着江婉婷整个人都有点儿晃,夜温言赶紧招呼池飞飞:“咱们快吃,怕是再不吃就得饿着肚子送她回家了,赶紧的,吃一口是一口。” 二人闷头吃了起来,伴随着江婉婷嘟嘟囔囔的念叨,总算是把自己给喂了个八分饱。 就想说赶紧把喝多的送回家吧!夜温言甚至还琢磨着要不要施个醒酒的小术法,让江婉婷清醒一些,别一会儿回家再挨骂。 这时有人推门进来,她一看,竟是计蓉。 “主子,大少爷被俞家大小姐请去了。”计蓉上来就说了这么一句,倒是把她听一愣。 “俞家大小姐?”夜温言看了池飞飞一眼,又看了江婉婷一眼,心说这俞家大小姐还真是不禁念叨,她们方才说了几句,这人就给念叨着出现了。 “主子要不要过去看看?虽说俞家大小姐已经不住在俞府了,也同俞府的人再没有往来,可这突然把大少爷叫过去,属下猜不到是何意,就想着过来跟主子说一声。” 夜温言点点头,“我过去看看,你送江小姐回家。” “我不回家!我也要去!”迷迷糊糊的江婉婷似乎清醒了几分,人也不晃了,眼睛也睁开了,正在跟夜温言争取权益——“这一趟我得去。温言你从前就总跟我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去争取,不能等着别人喂饭入口,那样就太被动了,万一人家不喂呢?我岂不是要饿死了?所以我得把饭碗抢过来自己吃,谁也不能指望。” 夜温言知道跟一个喝多了的人没办法讲理,又觉得让她跟着去一趟也无所谓,便点了头。 几人坐了马车一路到了内城北边,海夫人和俞璇玑如今就住在这里。宅子不大,也不气派,跟从前的俞府肯定是没法比,但母女二人住着倒也算精致温馨。 她们到时夜飞玉也才到,毕竟从将军府过来还没有从百品香近,所以海夫人亲自来开大门时,看到的就不只是夜飞玉一个,而是呼呼啦啦一大群人。 她也并不意外,只说:“你们都来了也好,一起给做个见证,将来就更好说了。” 夜飞玉皱着眉,先是看向夜温言,似想同她说话,可话没等说呢,一眼就又看到被池飞飞扶着的江婉婷。酒味儿都还能闻着呢,这让他那两道眉拧得更紧了。 “进来说话吧!”海夫人把人往宅子里头让,一直让到了前堂。 前堂很小,她们一群人进来已经把屋子挤满,椅子竟也刚好够用。下人们便站在外面院子里,谁也不说话,就等着看海夫人母女究竟是有什么事。 俞璇玑也在,一身衣裳穿得素净,人也瘦了许多。 但好在精神面貌不错,人看起来比从前更有朝气,见到来了这么多客人也是乐呵呵地倒茶忙碌,还给江婉婷找了个靠垫,能让她比较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醒酒汤也是海夫人现去熬的,在院子里晾了一会儿,送到江婉婷手下就正好能入口。 江婉婷有些不好意思,人清醒一些之后就觉得自己不该来,张罗着要走。 夜飞玉按了她一把,又把人按回椅子里,这才道:“既然海夫人都说了人多好做个见证,江小姐便留一留,咱们一起听听海夫人的打算。” 江婉婷留了下来,池飞飞也留了下来,见所有人都安稳坐好,俞璇玑这才站起身,冲着夜飞玉施了一礼,道:“请飞玉少爷给我一百两银子吧!” 人们一愣,这怎么一上来就要钱? 俞璇玑继续说:“俞小蝶去闹事的那晚,我就已经将婚书和庚贴都还了回去,你我二人婚约算是解除了。后得飞玉少爷怜悯,说我若与俞家断绝了关系,咱们的婚约就还是算数的。但是我不想算数了,今日跟飞玉少爷要一百两银子,有这么多人为我们做了见证,我拿了银子就算接受补偿,咱们之间就谁也不欠谁的,再也没有瓜葛了。” 夜飞玉没说话,他只是看着俞璇玑,看了很久,直到俞璇玑以为他是不想给银子,或者觉得一百两太多,就想主动减下来一些时,终于听到夜飞玉开了口,问她:“是你自己的主意,还是你母亲的主意,又或是谁给你出的主意?” 俞璇玑摇头,“没有人给我出主意,是我自己这样想的。我知道一百两不少,但对于夜家来说应该也不算多。我是女孩子,当初订亲也是夜家先开的口,凭白的有了这么一场婚约,对我来说多少还是有些影响的。所以我跟你要一百两,算做是你们夜家对我的补偿。另外,我和母亲已经收拾好了行李,明日就要离开临安,去外省生活了。” 她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然后做了个深呼吸,笑了一下,“去了外省就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知道我曾经与人订亲,我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遇到更适合我的人。飞玉少爷,谢谢你这几年不嫌弃,一直守着婚约。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夜家大丧,我们可能已经成亲了。” 她吸了吸鼻子,虽然人是笑着,但声音中也带着几许酸涩。 “飞玉少爷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人,我曾经十分向往我们成亲之后的生活,就是现在我也十分遗憾,甚至有些心酸。但是请你相信,我并不会因此就放弃我的将来,也并不会因此就郁郁寡欢不好好生活。就像我刚刚说的,我也对新生活有向往,也对未来的夫君有期待,只是这座临安城……再也不想待了。” 她低下头,两只手在身前拧着,略略紧张,却也十分坚定。 海夫人一直保持着笑容,听着女儿说话,看着女儿的倔强和坚强,也看着夜飞玉站起身来,长长叹气,还伸出手在俞璇玑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两下。 俞璇玑又吸了吸鼻子,却始终没掉眼泪,反而抬起头来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 俞家大小姐长得不算好看,最多称一句清秀。 可是此时的笑却笑出了一种女性特有的魅力,夜温言知道,那是一个独立女性脱胎换骨的开始,是俞璇玑真正摆脱枷锁,焕然新生的象征。 “成全你。”夜飞玉说,“解除婚约,让你跟从前真正的话别。” 俞璇玑俯身施礼,“多谢!” 因为事先并没有准备,所以银子是下人回府现取来的。 夜飞玉给了俞璇玑一百两现银,算是婚约解除的补偿,也用做她们母女远去外省的盘缠。 除此之外又备了五百两银票,是私人赠予。 俞璇玑接了。 回府时先送了池飞飞,待到江婉婷到家时,马车也一并还给江家了。 夜温言换坐到夜飞玉的马车里,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就看到江婉婷站在府门口,目光追着马车,一直追到马车转了弯,再看不见。 她把帘子放下,扯了扯夜飞玉,“哥哥打从海夫人那里出来就一直都不说话,想什么呢?” 夜飞玉实话实说:“我在想,兴许过个一两年,我若在外省的街道上遇着了璇玑小姐,怕是都要认不出她是谁。言儿,说实话,虽然有婚约在身,但我同她之间实在是称不上熟络。这几年我甚至都没看过她的正脸,因为她每次见我都是低垂着头,直到今晚我才真正打量清楚她究竟长什么样子。” 他一边说一边摇头,“当年祖母做主订了俞家这门亲,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怎么就选中了俞家,我甚至打从心里是抗拒的。只是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和父亲都同意了,我就不能够忤逆,只能接受……” 第363章 风卿卿的东西必须得拿回来 他看向夜温言,“所以言儿,你不能走我们的老路,当未来有一天又有人想要强行的为你的亲事做主,我希望你能有勇气反抗,我也会帮着你一起反抗。我们受过的苦,不能让你再受第二次。可你也得把眼睛放亮一些,若是再瞧上一个六殿下那样的人,言儿,这一次就算打断你的腿,哥哥也不能再眼睁睁看着你走进地狱了。” 夜飞玉说话时脸色很难看,人甚至都在轻微地打着哆嗦。 夜温言知道他这是吓的,因为无法做主的婚约,也因为曾经的夜四小姐选择了踏入地狱。 她将身边的哥哥挽住,轻轻靠过去,头就枕在他的肩上,用轻柔又坚定的语气同他说:“哥哥你放心,错过一次就够了,这辈子我一定好好活,再也不会让你们失去我。” 良久,终于听到夜飞玉笑了一下,“这辈子确实不需要替你操心了,你给自己找了一个那样的人,这天底下谁还操得了你和他的心。但是言儿,即使是那个人,倘若他欺负你,你也一定要记得家里还有哥哥姐姐和母亲,这一次我们就算拼了命,也得护你个平安。” 这天夜里,夜温言掐了隐身的法诀,无声无息地进了皇宫。 但她不是去炎华宫,而是奔着李太后的永安宫去的,风卿卿的东西她必须得拿回来。 初春的夜已经没有腊月里那样冷了,这些日子也不再频繁的下雪,皇宫琉璃瓦上的雪也都开始融化。一切迹象都在表明冬天已经过去,春天就要到来。 她很盼望春天到来,因为春暖花开,她希望花开。 夜晚的永安宫死气沉沉的,没有人在宫院里走动,甚至都没有人在太后娘娘的寝殿门口守夜。她进去时,就只看到宝蟾端着一盘点心进了屋,然后端到了半夜不睡的李太后面前,劝着她说:“娘娘一整日都没怎么吃东西,多少用一些吧!这点心还是下晌那会儿六殿下送进宫来的,说是府里新来的厨子做的,想给娘娘尝尝。” 李太后看了一眼那盘点心,情绪十分复杂,既想吃又不愿意吃,手伸过去又收回来,却终还是一把将点心扫落在地,啪地一声,盘子也跟着碎了。 宝蟾赶紧蹲下来收拾,把碎了的点心和盘子都扔到外头,再回来时就劝李太后:“娘娘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什么都不如您身子要紧。今日六殿下您也不见,摄政王来了您也不见,奴婢瞧见他们走的时候都阴沉着脸,明显是不高兴了。” 李太后冷哼一声,“不高兴能如何?哀家还怕他们不成?”她抬眼盯着宝蟾,“你是在为权计说话,还是在为那个孩子说话?” 宝蟾赶紧跪了下来,“奴婢谁也不为谁说话,奴婢永远都是向着娘娘您的。奴婢就是有些担心,如今摄政王恢复上朝了,那位六殿下他,他似乎也已经站稳了脚跟,听说今日在朝堂上还跟摄政王一起驳了圣意,皇上为此气得早早散了朝。” 她仰头看李太后,“娘娘,事已至此,咱们要是不顺着,怕是对殿下更不好。”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有些打颤,“你说更不好是什么意思?” 宝蟾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奴婢听说夜家三小姐在肃王府过得特别不好,那位六殿下白天是谦谦公子,晚上回去就变了样,把她给打得遍体鳞伤,孩子都没了。” 就在二人身边,夜温言隐身站着,“那位六殿下”这样的话没有让她太过吃惊,却是在听到夜红妆的孩子没了时,起了小小的惊讶。 她之前为了给原主报仇,也没少折腾夜红妆,但为了保那个孩子,她是在夜红妆身上施过小法诀。一般来说只要不是折腾得太狠,孩子都不会掉。就包括她叫人把夜红妆倒吊在屋梁上打,也不会影响到肚子里的孩子。 却没想到这孩子到了肃王府居然掉了,那位六殿下到底干了什么? 她对二人的话起了兴致,又往前凑了凑仔细去看去听。 宝蟾带来的这个消息让李太后十分崩溃,想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可是不哭,心里又实在堵得慌。这么一来一回的,要不是夜温言在边上送了些灵力,怕是人就得晕过去。 她死死抓着宝蟾问:“怎么没的?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宝蟾也哭丧着脸,“奴婢不知,只知那位六殿下每天晚上都要把夜三小姐毒打一顿,打着打着孩子就打没了。如今肃王府上下全都换了人,皆是那位的心腹,咱们往后想再打听什么也不容易了。娘娘,您想想办法吧!要不就服个软,再这样下去真的不行。” 李太后听不下去宝蟾的话,只顾着掩面痛哭,脑袋还一下一下地往床厢上撞。 “那是禄儿唯一的孩子,他怎么下得去手杀死禄儿唯一的孩子?他是魔鬼吗?这些年权计到底怎么养的他?我的儿子究竟到哪去了?” 一连串的问题,宝蟾一个也答不上来,夜温言也一个都答不上来。 但这一趟也真是没白来,至少证实了她之前的一个猜测,如今这位六殿下是假的,而真正的六殿下已经被摄政王给藏了起来,藏在哪里李太后也不知道。 她可以去查,就像现在这样隐身进入肃王府和摄政王府,只要人在,就一定能找到。 可是那又有什么必要呢?真假六殿下也好,夜红妆也好,这些都是她的仇人,她只要知道仇人都过得不好就行了,再多的事也无她无关。 夜温言离开了永安宫,临走时拿走了柜子里的一本册子,正是她在前世看到过的、风卿卿贴的手账本。 这件事情给了她一个启发,想要五脉重聚,想要寻找已经来到这个时代的好友,似乎不能只坐在家里等,也不能只靠回忆去思念。 她得学学风卿卿,飘流瓶也好,手账本也好,她在搜集这些的同时,也要把自己已经来到这里的消息想办法散布出去,也得在这世上留下些不一样的痕迹,以期哪一脉的好友有一天能够看到遇到,从而再通过这些痕迹和线索找到她。 可是她能留些什么呢?这是一个很费脑筋的问题。 一品将军府 夜楚怜这一夜又没睡,桌上写满的纸张已经有一摞子,最终被她选了六张出来,其余的就都扔进炭盆,烧成了灰。 这是六张药酒的配方,是她融合了多种酿酒的方子,最后选定出来的。 这几种方法成酒最快,酒的口感也不会因为成酒太快而有所消减,且里头加了果子的成份,会让酒尝入口时更添芳香,男女皆宜。 只是酿酒需要材料,材料需要采买,她一个庶小姐是不可能经常去向老夫人或是二夫人告假,有事没事就往外头跑一趟的。 所以这件事情她得找个帮手,但又不能去麻烦夜温言,那样的话会显得她很没用。 夜楚怜选来选去,最终选定了夜飞舟。 眼瞅着五小姐披了外袍就要往外走,丫鬟随喜被她给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拉住,压低了声音问:“五小姐,这三更半夜的,您是要去哪儿啊?” 在屋里折腾还不够吗?这怎么还带往外跑的。 夜楚怜打开门往外瞅了瞅,院儿里的下人都睡了,这才跟随喜说:“你放心,我不出府,我就是去一趟玉京园。” 随喜急得跺脚,“玉京园是大少爷的院子,五小姐有什么话不能等到明早再说?这个时辰去打扰大少爷不合适。” “我不是找大哥,我是去找我二哥。”夜楚怜主意打定,那是根本不可能听劝的,甚至她还跟随喜说,“你就留在屋里,不用跟着我。咱们两个人出去目标太大,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屋里要是不留人,万一有人找过来连个打掩护的都没有。所以你留下,我自己去。” 随喜很无奈地被留了下来,眼瞅着夜楚怜三拐两拐就没了影子,小丫鬟有点儿害怕。 这些日子府里实在不太平,老夫人那院儿一天到晚总说闹鬼闹鬼的,她家小姐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大半夜的往外跑? 夜楚怜也不知道自己是多大的胆子,毕竟这事儿要是放在从前,她是肯定不敢做的。 一向唯唯诺诺怯怯生生的夜五小姐,从来不会有自己的主见,却在遇到全新的夜四小姐之后,就好像突然推开了人生的另一扇门。 门外风景是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就连空气都跟从前不同。她呼吸过这样的空气之后,是无论如何也再回不去从前了,也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再回到从前了。 她知道了任何事情都值得去冒险,只要这件事情能够让她看到希望。 就像今晚要做的事,她只要能把酒酿好,只要能给医馆带来帮助,那么她就会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不只是对她的四姐姐有用,也是对临安城所有人都有用。 成为一个有用的人,这个信念已经深入骨髓,任何人都拦不住她! 第364章 二哥你能不能接个活儿 玉京园的药味儿很浓,因为夜温言不肯再给夜飞舟治伤,所以夜飞舟这次的伤完全是通过正常途径来养的,每日喝药换药折腾个不停。 也得亏他从小习武身体素质好,再加上如今天还是很冷,伤口不容易感染,如今竟也好得个七七八八,人都能好好地坐起来,也能好好地吃饭睡觉。 夜楚怜摸到玉京园时,身后一直跟着的暗卫暗暗撤了。 夜温言要调查二房和老夫人,计嬷嬷曾拿着她的贴子跟仁王府借调了一些人手。这些人手临来之前都被嘱咐过,到了将军府一定要听四小姐的话,且只听四小姐的话,其它人都不算主子,谁也不用理会,包括二少爷。 这是三殿下权青允的态度,夜温言对此是很满意的。 而这些被借调过来的暗卫也十分上道儿,不但把老夫人、夜景盛萧书白还有熙春给监视起来,他们还主动监视了夜楚怜和柳氏。总之这院儿里除了大房一家,其它人如今都在被秘密监视着,只是被监视的人自己并不知道罢了。 夜楚怜才摸到夜飞舟的窗根儿底下,里头就有人问了一声:“谁?” 是夜飞舟的声音,夜楚怜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答:“二哥,是我,楚怜。” 里头有起身的声音,很快房门就被打开了,夜飞舟穿着一身白布底衣,外头随意地披了件袍子,一看到夜楚怜就皱了眉,“你怎么来了?” 夜楚怜习惯性地往后缩了缩,这是她这么多年在家里扮演楚楚可怜的习惯。 这会儿倒也不是在继续扮演,而是她在面对这个二哥时下意识的反应。 从小父母的冷淡和二哥本身的疏离,让她对这个二哥十分陌生,甚至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二哥就已经去江湖拜师习武了。从小到大她跟这位二哥不说完全陌生也差不多,熟悉和往来,都是这段日子跟着四姐夜温言才建立起来的。 但是再熟悉,也仅限于有四姐姐在的时候,像这样三更半夜突然找过来,夜楚怜直到这一刻才有点儿后悔,因为她突然想到一件事,二哥哥有什么理由帮她? 她之前还当街骂过他的,人家凭什么帮她? 见夜楚怜不进来,夜飞舟也有些无奈,“你若无事,我就要睡觉了。” “我有事!”夜楚怜一咬牙,来都来了,问一句又不会死,总不能大半夜的白走一趟。于是她问夜飞舟:“如果我有事找二哥帮忙,二哥愿不愿意?你要说不愿意那我这就回去,你要说愿意我再进屋与你细说,咱们谁也别耽误谁。” 夜飞舟差点儿没听笑了,“夜楚怜,我是你哥。”这怎么说的跟两家议亲一样。 他往边上让了让,门开得大了些,“进来吧!” 夜楚怜这才走进屋,很快就发现屋子里很冷,比外面都冷。再往四周瞅瞅,这才发现屋里根本就没放火盆。她不理解,“二哥你不冷吗?” 夜飞舟摇头,“不冷。” 夜楚怜把衣裳又裹了裹,你不冷我冷。 夜飞舟看了她一会儿,开始动手生炭。直到炭火生起来,夜楚怜这才缓过来一些。 “说吧,找我什么事?”他也很奇怪这个五妹妹怎么会这个时辰跑来找他,一般情况下这种事儿不都是小四才会干的么?这怎么……是不是跟小四走得近的人,都会被传染? 夜楚怜不冷了,脑子也开始运转了,这一运转就觉得刚才怂在门口的样子有点儿丢人。 她嫌弃地搓了搓自己的脸,伸手入袖袋,把药酒方子拿了出来,“刚才二哥给我开门的时候我想了挺多的,主要想的就是二哥会不会帮我的忙。因为我俩没什么交情,兄妹情谊更是淡如水,甚至我十岁以前几乎就没见过你。对,我还在街上骂过你,说你恶心。所以我觉得我这会儿来找你就挺突然的,可能会被拒绝。” 她做了个深呼吸,尽量调整自己略微紧张的心绪,继续说:“但是后来我一想,你这次受伤是我和大哥哥一起照顾的,所以我对你来说也算有恩,那你帮我一次就当报恩了吧!” 她把酒方又往前推了推,“何况这件事情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事,做好了之后受益的也是四姐姐。你可以不跟我好,但你肯定跟四姐姐好,所以这活儿我琢磨着你应该是能接的。” 夜飞舟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印象中这个五妹妹似乎头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就是前几日来照顾他的伤多半也是不吭声,或是问一句说一句,今晚看这架式是豁出去了? 他把酒方接过来细看,只看了两行眼睛就开始放亮。 夜楚怜一直留心观察着他的反应,就像放榜的考生在寻找自己的名字一样,待看到夜飞舟睁大了眼似看得更仔细后,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看来是得到认可了,那下面的话也就好说了。 她于是又开了口,夜飞舟一边看她一边说:“我和四姐姐提过柳家有酿酒的手艺,我外公传给了我姨娘,我姨娘又传给了我,四姐姐就提议可以制些药酒放在医馆里出售。我这几日一直在研究酒方,这是我最后选定的六个方子,都是短短时日就可以开坛的。我想先酿来试试,但里面有许多主材需要经常采买,我不方便总出门,就想请二哥帮我这个忙。” 夜楚怜说到这里觉得气氛烘托得不太够,于是又加了把劲儿:“二哥我知道你身上伤还没好利索,但我瞅着应该也不太影响走动了是吧?你得尽快好起来,因为这事儿只有你能帮我,因为府里就只有咱们俩是亲兄妹,我总不能放着亲哥哥不求,去求堂兄。二哥,如今你对我和四姐姐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我们都需要你的帮助,我们是一伙的,你不可以总是把自己弄得一身伤,剩下的事就都丢给我们,你懂吗?二哥,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明明是求人办事,说着说着就成了对夜飞舟的一次训话,偏偏她训得还挺到位,训得让夜飞舟觉得事情的确是这样的,他的确是给小四找了很多麻烦,也的确是动不动就受伤。 一受伤就要养,一养伤就什么都做不了。这些日子小四似乎一直在忙,连这个五妹妹都开始帮着小四的医馆酿酒,就只有他是个闲人,闲人还需要别人照顾。 夜飞舟有点儿后悔那天没有反抗了,但好在那是最后一次,该还的都已经还清,爹娘生他一场,也几次想要了他的命。割骨还肉也不过如此,他跟他们已经再没什么瓜葛了。 他将酒方放到桌上,告诉夜楚怜:“采买没问题,回头你列个单子,外面的事情我去做。” 夜楚怜很高兴,同时也松了口气。有个人帮忙,总比自己一个人忙活的好。 “列单子没问题,但第一次采买我得跟着一起去,我会告诉你什么东西买什么样的,怎么去挑,以后就可以你自己去做了。就是还有个事,酿酒的事,我想来想去府里还是不安全,至少我的院子肯定是不行的,四姐姐的院子又太小,二哥能不能给我出个主意?” 夜飞舟想说不如到我的院子去,可再又一想,他的院子跟夜楚怜自己的也没什么区别。都是在二房控制下的,什么人想进就能进,至少那对爹娘他们是拦不住的。 于是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他仔细想想,才对夜楚怜说:“你要是能把黑夜和白天颠倒一下,我倒是可以为你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 夜楚怜眼一亮,顿时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只要黑白颠倒,那么所有人看到的就都是夜家的五小姐白天乖乖待在家里。至于晚上,晚上都睡觉了,谁还能知道她在干什么。 这件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夜楚怜很高兴,也很期待。 可是这份期待在第二天晚上她跟着夜飞舟溜出将军府,再到了夜飞舟说的那个安全的地方之后,就瞬间消散了。 夜楚怜后悔了,她告诉夜飞舟:“我要知道你找的是这个地方,说什么都不会来的。” 她看着眼前的仁王府,腿肚子都打哆嗦。这阵子胆子确实是大了不少,但也没大到这种程度,居然敢夜入仁王府,不是她疯了就是她二哥疯了。 夜楚怜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夜飞舟一把又给拉了回来,“你要想做成事,那就没得挑。临安城内除了这里,我想不到任何安全之处。” “这里是仁王府!”夜楚怜压低了声音劝她二哥,“你跟三殿下熟,可我跟他不熟,我到这里来我很害怕,我一害怕就酿不出酒来了!” 两人在府门口拉拉扯扯,一个跑,一个往回拽,很快就被仁王府的侍卫给发现了。 半夜里侍卫是守在门里的,但也都警醒着,谁都不能睡,外头一有动静他们第一时间就能发现。所以夜楚怜她以为自己还在府门外,但实际上早已有人把这事儿禀给了三殿下。 他们是这样禀的:“夜二少跟一名女子正在咱们府门外拉扯,看起来关系十分亲密。” 第365章 夜飞舟你真是出息了 权青允今儿好不容易睡得早,结果还听了这么个事儿,这让他觉得特别糟心。 夜飞舟跟个女子拉扯?还拉扯到他的仁王府门口了? 那孩子是疯了么?这闹的又是哪一出? 他起身穿衣,决定亲自去看看。 往府门口走的时候还留了个心眼儿,想说该别是夜四小姐,那兄妹两人总会拌嘴,也都有理由到仁王府来。自己先别急着生气,万一要是夜四小姐,那这事儿可就乌龙了。 一这样想,权青允的脸色就缓合了不少,他再问那个来禀报的侍卫:“那女子是何人?什么长相?可是夜四小姐?” 侍卫立即摇头,“回殿下的话,绝对不是夜四小姐。夜四小姐临安第一美人,属下还是一眼就能认得出来的。那位小姐虽然长得也不差,但跟夜四小姐还是差了一大截儿。” 权青允又上火了! 不是夜温言,居然不是夜温言!夜飞舟真是长本事了,不是夜温言,他还能跟不是夜温言的女子拉扯?你要拉扯就拉扯,跑仁王府门口来干什么?还大半夜的,诚心给他添堵呢? 他做了个深呼吸,尽可能的劝着自己先别动气,再想想自己从前干的那些个事儿,又开始劝自己这都是报应。那孩子心思重,指不定就是今晚睡不着觉,又想到了以前那些事,所以故意跑他府上找茬儿来了。 虽然这种事儿夜飞舟以前不敢干,但权青允就是觉得有了夜温言撑腰之后,夜飞舟的胆子比以前大了不少,所以以前不敢干的事儿,现在没准儿就敢了呢? 总之,他是怀着万般复杂的心情来到了自家府门口的,连怎么安抚劝慰夜飞舟的话都想好了,结果一眼就看着了夜飞舟正拽着夜家的五小姐往府门里拖。 权青允觉得他有必要给仁王府的所有人普及一下将军府的所有人! 他这一路的情绪算是白酝酿了,安慰的话也一句也用不上,千言万语到最后就只汇成了一句:“有什么事先进来再说!” 夜楚怜认命地进了仁王府,却只知道往她二哥身后躲,看都不敢看权青允。 权青允也懒得搭理她,他就只跟夜飞舟说话:“出了什么事吗?” 夜飞舟摇头,“没事。” 没事你大半夜的折腾什么?权青允按按额角,这孩子愈发让人操心了。 夜飞舟也不跟他兜圈子,直接实话实说:“想借你的王府用一用,不一定用多久,反正最近要先借着。”他一边说一边把夜楚怜从自己身后给拽了出来,“借给她酿酒。” 权青允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酿酒?还借给夜楚怜酿酒?开什么玩笑! “不行!”他果断拒绝,“这里是仁王府,不要胡闹!” 夜楚怜对权青允这个态度一点儿都不意外,夜飞舟也不意外,他甚至拉着夜楚怜转身就走。只是在转身的过程中说了一句:“算了,还是让你四姐姐帮忙想办法,反正酒是给她酿的,地方理应也该由她出。” “等会儿!”权青允顿觉头疼,有话就不能直接说吗?非得这么绕一下?有意思? 他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把夜飞舟给拉了回来。 夜楚怜就看着权青允拉着她二哥,她二哥拉着她,三人就这样僵持在仁王府的前院儿,这让她有点儿恍惚,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夜楚怜默默地捂住了眼睛,也默默地认了以后要在这里偷偷酿酒的命。 权青允其实对这事儿是挺乐意,也挺支持的。 因为夜楚怜不是夜温言,她就是夜家的一个庶女,没什么能耐,也没多大胆子,就算夜里出府,也没本事一个人翻墙出来,凡事都得靠她二哥。 最主要的是,夜飞舟也不可能放任夜楚怜一个小姑娘大晚上的往他府里跑。 所以夜楚怜要来,夜飞舟就一定得来,夜飞舟能来,他就高兴。 如今他身上没那么多包袱了,也不用养着小妾给别人看,更不用睡着小妾给自己看。 府里清静,夜飞舟也知道主动来,这实在是不错。 于是权青允亲自去给夜楚怜安排了院子酿酒,还指派了人手去采办,总之一切都安排得妥妥的,甚至还给夜楚怜备出了一间客房,还送来了一个值夜的婆子和一个值夜的厨子。 夜楚怜有一种她跟她二哥一起被三殿下包养了的感觉…… 夜温言再次去见应鹏时,依然是在林家的首饰阁,这次她带来的除了风卿卿那本图册之外,还有一本她新绘制出来的新的册子。 嗯,严谨一点说,新的册子不是她画的,是坠儿画的。 她发现坠儿有这个天分,还是上次看到坠儿在地上画房子,没想到试着让小丫鬟画一下她靠着回忆想出来的那些图案,坠儿画得还真不错。不说跟想象中一模一样,也差不了太多。 当这本册子被打开摊在应鹏眼前时,应鹏再次确定了夜温言也见过那两位仙人的想法。 他指着册子告诉夜温言:“这些东西虽然不在仙人送给我的图册里,但是我一眼就能看出跟那画册里的首饰图样如出一辙。没想到四小姐也是位有仙缘之人,看来老朽的册子没有送错人。”他一边说一边看向原本属于他的那一本,眼中只有感慨,没有贪婪。 夜温言没有同他解释,她只是告诉应鹏:“我此番前来,是来跟先生谈合作的。” 她将从李太后那里拿回来的图册往前推了推,“东西我已经替先生拿回来了,先生之前有话,说只要我把它拿回来,您就把它送给我。眼下东西就在这里,先生可以先验验货。” 应鹏拿起图册时,手微微发抖。心爱之物失而复得,激动的心情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 他一直以为落到李太后手里的东西,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拿回来。却没想到上次只跟夜温言提了一提,今日东西就已经摆在他眼前了。 他轻轻把画册翻起,只翻了两下就又放了下来。激动的心情逐渐平复,他对夜温言说:“不用验了,这种纸张天下独一无二,我一看便知。我也不问四小姐是如何拿回的这册子,总之东西既已经拿回,今后它就是你的了。另外,送给虞太后的珠花老朽已经在打制,工期二十日,还望四小姐莫要着急。” 夜温言笑笑,“我不急,今日来见先生,要说的也不是这件事。” 应鹏想起她先前说的合作,不由得搓了搓自己这张老脸,叹气道:“四小姐若是想我继续打制这样的首饰怕是不行,你也看到了,我命快到头,能活着的日子连两年都不到。” 这是一个很悲伤的话题,人类寿元只有六十年,这应巧匠今年已经五十八岁了。 夜温言也着急,凤灵说,破天道之日,便为长命百岁之时。可天道如何能破?五脉如何重聚?师离渊追寻四百年都没找到的答案,她就一定能找得到吗? “先生莫要太悲观了,将来的事,谁又能说得准呢!”她恳请应鹏,“若先生能借我应家巧匠,温言感激不尽。” 应鹏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一声长叹,“罢了,自上次见过夜四小姐,老朽就曾想过,若你能借珠花一事将李太后彻底打压,我便命应家子弟全部拜在你门下。但你若现在就要,只怕筹码还不太够。老朽多问一句,四小姐要人何用?” 她答:“制首饰,开铺子,开在外城。” “外城?”应鹏不解,“为何是外城?” 她说:“因为外城人口流动性更大,外省来客入外城居多。只有外城人戴了,这样的东西才能流传开,才能被更多的人看见,被更多的人戴着。不瞒先生,我要寻人,只有通过这些东西的流传,方能将人寻到。” 应鹏诧异,“寻的可是仙人?” 她想了想,说:“算是吧!但跟先生所想还是有出入的。而且我也不怕告诉先生,这铺子开出来,首饰打出来,需得按着我的要求,在上面做下记号,如此才能将我要寻之人寻到。所以我只借应家巧匠,不借应家之名。至于先生说筹码不够……” 她继续加码:“我不知先生与那西宫太后有何恩怨,但想必先生定知我与那六殿下是有死仇的。西宫太后是六殿下的生母,可见我与她也势必敌对。先生看样子是报不了仇的,否则这册子您早就能自己拿回来,轮不着我插手。但先生不能报仇,却不代表我不能。所以先生若能应我所求,那么你的仇我替你报又有何妨?” “此言当真?” “当真。”她笑了起来,翻手将一样东西递到应巧匠面前,“这是取这本册子时,顺手从永安宫拿回来的,想必出自奇巧阁,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先生打的。先生既然连珠花都不愿打,自是不愿意自己经手的东西被李太后戴着,我便将它拿了回来,还给先生。” 这是一枚珠钗,应鹏盯着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 第366章 女人一定要独立 “好个夜四小姐,老朽从前竟不知夜老将军的孙女竟是如此人物。也罢,你要我应家巧匠,我便借你应家巧匠。不!是给你!应家巧匠代代相传,天下第一,到了我这一辈,我便是应家家主,所有巧匠皆听我一人之令。” 应鹏站了起来,认真地看着夜温言,“我给你两名最好的巧匠,送上他们的身契,从此以后他们就归你所用,唯你命是从。且我应鹏在此承诺,若有一日旧怨得报,报在四小姐之手,我便将应家整个应家交付于你,能工巧匠都是你一人的了。” 珠钗给了应鹏,夜温言也拿着应鹏给她的信物从首饰阁里走了出来。 临走时林东家亲自送她,欲言又止。 夜温言笑道:“林东家不必想太多,我的首饰铺不会开在内城,您的首饰铺外城人来买的也不多。内城贵人们通常不喜欢到外城去买东西,因为她们觉得戴上外城铺子卖的东西是跌份儿,所以咱们两个基本不会产生竞争。” 林东家被夜温言说中心事,还有点儿不好意思,连连摆手:“四小姐说得哪里话,我怎么会在意这个。就是想说如果四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不要和我客气。” 离开首饰阁,和坠儿问夜温言:“小姐,咱们要回府吗?” 夜温言摇头,“咱们直接进宫去。” “进宫?”坠儿一愣,随即想起来应鹏答应的那两位应家巧匠,“小姐现在就去奇巧阁要人?咱们自己去找人吗?那位应先生也真是的,既然要把人给小姐,就应该先从宫里把他们给叫出来,让他们辞了奇巧阁的差事,这才好再到别处去做。咱们去要人算怎么个事儿呢?奇巧阁能答应吗?”小丫鬟一边说一边算计着,“要不进宫之后先去炎华宫求助?” 夜温言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很认真地道:“坠儿你听着,我们做任何事,在自己没有付出努力之前,都没有求人的理由。即使是炎华宫,也不该说伸手就伸手。别人如何想我不管,但是我夜温言从来靠的都是自己,而不是男人。他可以强大到捍卫天下,我追求的亦是与之并肩抗住所有责任,而不是遇到点小事就要找他帮忙的累赘。懂吗?” 坠儿不懂,“男人不就是应该保护女人,帮助女人的吗?” 夜温言摇头,“没有那么多应该,在这世上,谁也没有义务去无条件的保护和帮助其他人。男人和女人在一起,最初心的目的应该就是能令彼此身心愉悦,互相欢喜。至于谁保护谁,那都是初心以外的附属品了。你家小姐我不是那种娇弱的女子,也不是遇到点事就要去求人的性格,比起被男人保护,我更愿意与他一起承担风雨。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记住我今日说的话,将来嫁了人,也要时刻记着自己是一位独立女性,可以自己去完成要做的事情,不需要谁来提供帮助。如此才能让你的男人、你的婆家人更高看你一眼,不会觉得你离了他们家就不行,从而将你打压在一座府邸,匆匆一生。” 坠儿似懂非懂,夜温言的话跟她从小所听所见都不一样,甚至颠覆了根深蒂固的婚姻观念,还有男女相处之道。但若细想,又忽然发现如果真能过上像小姐说的那样的生活,那才是最痛快的活法。女子若是真能靠自己不靠婆家,那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能挺得起腰板的。 夜温言进宫,依然没有阻拦。皇宫禁军如今记夜温言比记皇太后记得都牢,时刻都不忘提醒自己夜四小姐是这宫里的红人,且有那么几个人还清楚地知道,红人手里还拿着帝尊大人的断魂铃。所以别说夜四小姐要进皇宫,她就是要烧皇宫,他们也是不敢管的。 禁军是不管,但宫里行走的宫人还是把这件事情迅速地扩散出去。 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永安宫,宝蟾把消息说给李太后听时,李太后正对着自己的一只柜子瑟瑟发抖。宝蟾不解,就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李太后指着柜子一角问她:“那本图册到哪去了?” 宝蟾一愣,随即想起太后娘娘说的该是那本得自奇巧阁的宝册。东西得自巧匠应鹏,娘娘一直当宝物收着,可是这会儿东西却已经不在原本放它的地方。 宝蟾在柜子里找了起来,直到把整个柜子都翻了一遍,东西还是没找着。 她也有点儿害怕了,“这柜子从来都是上着锁的,进来洒扫的宫人也不会靠近它,奴婢也没有动过,东西怎么就不见了呢?” 李太后坐回椅子里,越想这个事儿越不对劲,越想越觉得她这永安宫不安全。 她又开始在别处翻找,却不是在找册子,而是在找其它东西。 可她是太后,她宫里东西太多,除非要紧之物,否则就是丢了一样两样的她根本也发现不了。所以这不管怎么找都没个头绪,反倒是越找越让她心烦。 宝蟾却比她冷静一些,找了一会儿就和她说:“娘娘不妨找找得自奇巧阁的其它物件儿,特别是得自巧匠应鹏的其它物件儿,看看还在不在。” 奇巧阁并不是宫里专门为后妃打造首饰的地方,打造首饰有司珍局,奇巧阁是做珍奇之物的所在。打从上几朝开始就由应家人坐镇,专门为皇家研制珍奇异趣的物件儿,也承接贡料打造司珍局打不出来的首饰和摆件儿。豆豆盒 所以奇巧阁是比司珍局高几个品阶的,出自奇巧阁的东西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得到。 先帝在世时,甚至还发生过后妃因为争抢一件奇巧阁的首饰大打出手的事情。 李太后从前贵为皇后,自然是得过不少奇巧阁之物的,但奇巧阁里也分高低上下,并不是所有出自奇巧阁的东西都最为珍贵,因为奇巧阁里也有很多人,应家巧匠也分三六九等。 但不管怎么分,巧匠应鹏永远都是排在第一位的那一个。这个排位从应鹏十三岁那年起,就再也没有变过。 所以李太后纵是有很多出自奇巧阁之物,她也没有太多出自应鹏之手的东西。 宝蟾的提醒让李太后摸到了头绪,于是命宝蟾赶紧去找一枚珠钗,那是数年前她生辰,先帝亲自命应鹏为她打造的。 她做皇后之前并不算最得宠的宠妃,所以应鹏的东西她没得到过什么。就算是做了皇后,几次想要应鹏亲自为她打造首饰,应鹏也是数番推脱,不愿领命。 那枚珠钗是唯一一件完完全全出自应鹏之手的首饰,工艺繁复,有许多花雕都是司珍局根本做不出来的,她十分珍惜。 可是宝蟾在找过之后却告诉她:“东西已经不在了。”说完还跪了下来,“是奴婢失职,这才让宫中丢了珍贵之物,请娘娘责罚。” 李太后却已经没心思责罚心腹,她只是坐在椅子里不停地想这件事情。 两样东西都没了,永宫安却除了这两个东西之外再没丢过别的,那这件事情不用想也知道是跟应鹏有关。可就算是与应鹏有关,应鹏他哪来的本事从她屋里把东西偷走? 她这屋里除了宝蟾,再没人能随意行走,总不能是宝蟾背叛了她? 她把目光向宝蟾投了去,宝蟾多聪明一个人,立即就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想法。 于是一个头磕到地上,以性命发誓绝对没有背叛。 李太后就更迷茫了! 如果不是宝蟾,那还能是谁呢?小心藏着的东西突然就不见了,这就相当于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盗窃,怕就是宝蟾也是做不到的吧?那岂不是非得神仙才能做成的事吗? 一想到神仙,她突然就打了个激灵,一下就想起来宝蟾刚才说的事情——“你方才说什么?夜四小姐进宫了?可知道她往哪边去了?是炎华宫吗?” 宝蟾摇头,“回娘娘的话,夜四小姐是进宫了,但走的方向不是炎华宫,而是奇巧阁。” 李太后心里咯噔一声,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宫中奇巧阁是一处僻静之所,四周都是园子,平日里基本无人打扰。特别是如今新帝初登大宝,后宫无妃,就更没有差事交给奇巧阁去做,最多就是琢磨着给虞太后打点像样的头面首饰用来撑场面。至于李太后,那从来就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如今也就是七殿下登基,李太后虽也是太后,却最多就是个母后皇太后,相比起坐镇东六宫的皇帝生母,李太后就显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所以应家巧匠才会继续留在奇巧阁里! 否则要是六殿下登基,李太后一家独大,怕是奇巧阁就得被应家放弃,集体辞去差事,再不伺候。总之应家人对李太后印象极差,这也不只是受应鹏的影响,而是因为李太后在做皇后时,曾杀了一位奇巧阁的女匠,名叫锦如。 这些事夜温言是不知道的,她到了奇巧阁时,正看到阁里的人在打制一块日晷…… 第367章 不一样的黄金 日晷是古代用来计时之物,是通过对日影的观测来记录时辰。但是这种东西到了下雨阴天和夜里,那就一点用处都没有,所以通常都要另外再用个“滴壶”来配合记录。 当然,这是宫廷贵族用得到的方法,平常百姓家最常用的还是鸡鸣。 长久以来,人们一直都在寻找能够不受天气影响准确记录时辰的方法,对日晷的改进和与滴壶的融合,也是奇巧阁一直以来都没有放弃过的事情。 他们甚至为此还求助过钦天监,想寻求日月结合星相启示来制出一种全新的日晷来。 可惜,想法是美好的,真正实践起来却是难上加难,甚至为此还引发了不少争吵。 今日就在争吵,夜温言听到有人对着正在打磨新日晷的匠人说:“你这个东西没有任何的新作用,完全就是在原本的日晷基础上加了一些巧妙的机关,让日晷看起来更好看、更复杂。说到底就是为了取悦于人,也只是为了取悦于人。” 那个正在打磨的匠人不服气:“奇巧阁不就是钻研异巧之物,用来取悦于人的吗?虽然我这个没有多大改进,可至少它摆在外头能像一道景观,能让人赏心悦目。” 这话引来了其它匠人的不满,于是有一位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走上前,认认真真地同他说:“虽然奇巧阁里不只有我们应家人,但是从上几朝起,奇巧阁都是由应家来负责的。我们之所以敞开大门能让外姓人进来,就是希望能有更多能工巧匠的手艺被发现,被认可。但是你们一定要知道,应家可以让你们进来,也同样可以让你们离开,一旦你们心中所想与我们相悖,这奇巧阁就再也容不得你们了。” 那人一愣,“您的意思是,我有什么地方想错了?可否告知在下错在何处?” 应家巧匠点头,“你说奇巧阁钻研异巧之物没错,但若说这种钻研是为了用来取悦于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奇巧阁从来都不是为了取悦谁而存在,即使是皇家,我们应家人也从未存有刻意取悦之意。为皇家做事,换来享有奇巧阁这处地方,还有宫外难见的诸多好料,各取所需,谁也不用奉承于谁,谁也不必取悦于谁。” 那人听着这话,再看看手里正在打磨的日晷,原本挺喜欢的一样东西突然就不香了。 他将日晷放下,说了实话:“其实我也不完全是为了打出一个好看的日晷,我也觉得这东西没什么大用。我的初衷是想要改进它,想要克服阴雨天和夜里看不到时辰变化的难题。可惜我想不出,所以做来做去,就只能做出一个好看的日晷来。” 应家巧匠拍拍他的肩,“别着急,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想了许多年,始终不得究竟。你可以慢慢想,就是想一辈子,奇巧阁也养得起。” 那人很高兴,想站起身行礼表示感谢,却在起身时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夜温言。 “你是何人?”他一脸的惊讶,因为奇巧阁这地方甚少有人来,就算皇家有命,也都是派太监或宫女来传话。夜温言虽是女子,却绝对不是宫女打扮,更不可能是宫中太妃,就是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姑娘,也一看就是外面的丫鬟。 问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奇巧阁的人都往外头看过来,但见站在门外的小姑娘笑意盈盈,美得就跟天上下凡的仙女儿似的,任谁看了都舍不得立即就移开眼睛。 还是那个三十多岁的应家巧匠最先说了话,但见其抱拳施礼,叫了声:“夜四小姐。” 人们集体“呀”了一下,也集体反应过来了。怪不得跟仙女儿似的,这不就是一品将军府那位临安第一美人,夜家四小姐嘛! 只是夜家四小姐到这里来干什么? “应大人不必多礼。”宫中巧匠也是有官衔的,品阶虽低,但叫一声大人也不为过。 听得夜温言如此称呼,那位应家巧匠立即摆手,“当不起四小姐一声大人,地龙盘身时我应家多人得四小姐药丸相救,说起来,您是应家的大恩人。” 人们立即想起来这一茬儿,纷纷朝着夜温言施礼表示感谢。就是那个打磨日晷的年轻匠人也跟着弯了身,就是忍不住还抬着眼往夜温言那处瞅,一边瞅心里一边合计,夜四小姐长得也太好看了,这就不像人间该有的样貌,不是仙女是什么? 夜温言却不知他如何想,她只是往前走了两步,伸出手虚扶了应家巧匠一把,却也不急说明来意,反倒是参与到日晷的改进中来。 就见她指着那只被改进过的日晷说:“如果我给你们一个思路,帮助你们做出一种机械性的钟表做为计时工具,你们应家可否舍出两位能工巧匠,助我在外城开一家首饰铺子?” 人们听得一愣,夜四小姐要开首饰铺?还开在外城?合着她这一趟到奇巧阁是要人来了? 可奇巧阁的匠人何其尊贵,怎么可能去外城开首饰铺,这不是侮辱人么? 但人家夜四小姐也说了,这事儿是有前提的,前提就是她能够改进日晷……不,不是改进,应该是一种全新的计时工具,她能做出来。 或是这样的话…… 人们看向夜温言,眼中渐露犹豫之色。 夜温言笑笑,带着坠儿不请自进,甚至还挑了把椅子坐了下来。 应鹏的信物被她拿出,递给随着她一起走过来的那位三十多岁的应家巧匠。 “看样子你在这里该是能说得算的,也是应家人,那就一定认得这个信物。实不相瞒,我于应鹏应老先生有约,我替他做成了事,他将这信物给我,我可以拿着这个信物到这里来要两名巧匠随我出宫,去外城筹备铺子。他甚至说会将我选中的两名应家巧匠的身契给我,从此以后那二位就是我的仆人,为我所用,唯我之命是从。” 那人握着信物,心中有些挣扎,但最终还是归于平静。 他点了头:“是家主信物没错,家主人就在京城,此事一问便知,做不了假。既然有这信物,四小姐就挑人吧!挑谁都行,就是挑中了我,我也是会随四小姐一起离开皇宫的。” 这话一出,身后就有人不干了:“南天叔叔不能走!”说话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伯爷爷说了,你是我们应家最有出息的巧匠了,且你如今的手艺也是除他之外最厉害的。你这样厉害的人怎么可以去给别人为奴?那是应家的耻辱!而且宫里也不会同意的!” 其它人都不吱声,那手握信物之人也不吱声。所有人都看向夜温言,目光中有质疑,有疑惑,也有愤怒和不甘 夜温言却不着急,只是平平静静地道:“所以我没有一来就要求你们履行家主之令,反而还给出自己的筹码。如果你们觉得筹码不够,那我也可以再加……” 她想了想,道:“再加一种黄金的提纯之法,以及黄金饰品的锻造工艺,如何?” 人们愣住了,黄金提纯之法?这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自顾地为他们解释:“现在世面上传通的金子是真金没错,打制首饰用的黄金也是真金没错。但由于提纯手段不高,故而金子是金子,但其中金成份的含量却最多只达到了六到七成。再加上打磨锻造手法有限,制做出来的金饰品亮度普遍不高,也不够好看。” 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入袖,从储物镯子里取出一根金簪来。 “就好比我这只簪子,看着是很漂亮,跟人们见过的所有金子都没有什么区别。再你们再看这一根——”她再次探入镯子空间,从中取出了另外一根发簪。 那也是一根金簪,但不同于先前那一根,这根是她用术法融了这个时代的金子,再用术法仿着后世的提纯之法给黄金重新提纯,又自己琢磨了图样,以术法幻化出来的。 当然,这种术法化出来的东西时效有限,不能长久保存。但提纯之法她是知道的,若能有人以她提供的方法用正规的手段来完成提纯过程,那就能提炼出实实在在的高含量黄金。 奇巧阁的人眼睛都直了,因为两根金簪的差别太大了,一个亮得几乎闪闪发光,一个就显得乌突突的一点都没有生机。 可没有生机的这个如果单独拿来看,却又挑不出毛病,因为金饰都是这样的。 应南天将光亮的那一只拿在手上,只觉得手感偏软,但又不是特别软,完全不影响使用。 他惊讶地问夜温言:“这就是纯度更高的黄金?” 夜温言点头,但同时也告诉应南天:“并不是说纯度越高金子就越亮,光亮是打磨锻造的工艺,纯度是衡量其存世价值的。或许你们认为纯度如果用肉眼看不出来就没有多大用处,但若是能够千古流传,传到后世,那其价值就比这只乌突突的金簪高太多了。” 她将两样东西都拿回来,再问奇巧阁中人:“我用这样的手段,以及一种全新的计时工具来换两名应家人为我用,你们愿不愿意?” 第368章 师父和师祖 夜温言在奇巧阁一直逗留到傍晚才离开,次日又去,又到傍晚。 如此整整五天,一只在夜温言看来十分简易的机械钟表出现在了奇巧阁内。 当然,五天时间是做不出一只钟表的,特别是在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从零开始的情况下。 但夜温言为他们提供了齿轮,以及一些必要的零件。这些零件也不是以术法幻化出来,而是借用了炎华山地宫的炼器室,由师离渊辅助打制出来的。 对此她给奇巧阁的说法是:“之前就已经打造出来了,就留着到奇巧阁中才拿来使用。” 同时她也将这些齿轮和零件的打造方法绘成图纸,认真传授给奇巧阁中人。 至于钟身,则是请了木匠根据图纸打造出来。 新的钟表已经不再以十二时辰来计时了,而是采用了后世之法,将十二时辰拆分成二十四个小时,并且讲解了这二十四个小时的意义,以及与十二时辰的对照之法。 时钟是有钟摆的,且每到整点都会发出不大不小又清脆好听的响声。 且为了实用力与观赏性能够同时兼顾,夜温言还在钟盘上做了两只小鸟,一到整点钟响时,两只小鸟就会从钟盘上伸展出来,煽动翅膀,互相啄食。 奇巧阁的人都惊呆了,他们甚至又用了两天两夜的时间将新的钟表跟日晷和滴壶来对照。 待发现时辰完全一致,甚至比那两样还要精确时,所有人都拜倒在夜温言的脚下,高呼一声:“祖师!”此时,竟是全然忘记了夜温言原本还答应过,要教给他们提纯黄金之法,以及后世先进的打磨和锻造工艺。 坠儿对此特别激动,但夜温言却并不愿接这一声“祖师”之称。她告诉人们:“我算不上祖师,只是碰巧精通此物的制造方法而已。而之所以拿出来传授给你们,目的也十分明确,我就是想要两位应家巧匠来帮我做事,且我相中了你们的叔叔应南天。” 应南天闻听此言十分激动,一个头磕到地上,竟是叫了她一声:“师父!” 夜温言想了想,没有驳了她。 她不愿收医者为弟子,却不代表不可以收一名巧匠做徒弟。 前世的夜家也养着几名巧匠,因为夜家主玄,是要用到法器的。当时已经不是法器频出的时代了,整个世界几乎无一方净土,钢筋水泥铸就的城市和乡村根本容不得法世。 所以玄脉夜家想要法器只能自己做,想要法器样子好看,只能借助巧匠之手。 她之所以对许多工艺精通,其实很多也是学自夜家养着的那几名巧匠。 见夜温言没有拒绝,应南天很高兴,虽然这位师父比自己的年纪小很多,但也不怎么的,他跪在夜温言面前,竟一点都不觉得对方只是一个刚及笄的少女。 就好像天注定一般,她就是他的师父,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请师父再继续挑人。”应南天提醒夜温言,“不只两个,师父想挑多少就挑多少。所有被挑选出来的人,包括我自己,明日就会到府衙备案,交出身契,从此一生跟随师父。” 夜温言听着他的话,目光扫过一众巧匠,最终落在那个先前与应南天争论的年轻人之处。 “你叫什么名字?”她问对方。 那年纪人精神一振,大声答:“我叫上官潇涯,今年十八岁!” 夜温言点头,“好,便算上你一个。” 应家人有些不高兴,因为最初夜温言说的是选两名应家人,可如今生生被这个上官潇涯给抢走了一个名额,应家被选中的就只有南天师叔了。 夜温言看出他们情绪变化,于是主动同他们说:“跟我出宫不见得是什么好事,留在奇巧阁也不见得就有什么损失。我只问你们,奇巧阁从前听应鹏老先生的话,那如今听谁的?” 人们答:“如今是听南天师叔的,可是师父若离开,就得再选出一位负责的。” 夜温言想了想,问他们:“我来负责好不好?” 人们一愣,随即高兴起来:“好!当然好!若是师祖能亲自负责奇巧阁,那将来我们的手艺一定能更进一步,奇巧阁会成为真正的奇巧阁,天下无双!” 夜温言却又道:“可是这里毕竟在皇宫,我也不能常来,就算他们二人跟我到了外面,也不会经常能见着我的面。所以你们当中还是要选出一个人接替应南天的位置,而且必须得是应家人。宫中这块地方,还是要站住脚的。” 这个不难,应南天很快就有了人选。他指着一个二十七八岁的男子对夜温言说:“这位是我的堂弟,自从家主出宫之后,一直都是由他跟我一起管着奇巧阁。如今我们一个在外一个在内,两边都能照应起来,师父无论是用人还是要做什么,都方便。” 那人也站到夜温言跟前,施了大礼,叫了一声:“师祖。”然后自报家门,“在下名叫应东流,今年二十有八。承蒙堂兄和师祖看得起,一定担得这番重任。” 夜温言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又用了两日工夫,将黄金的提纯之法,与更加先进的打磨锻造工艺传授给了奇巧阁中人。 当她终于要带着人离开时,奇巧阁上上下下已经将她奉若神明,认为他们的师祖夜四小姐就是神仙下凡,因为只有神仙才能有如此划破晴空般的手段,只有神仙才能传授下来这些绝不可能出现在凡间的技艺。 他们真是三生有幸能得神仙真传,同时也要感谢家主为他们结下了一份善缘。 只是他们不知,黄金的提纯之法用到了许多后世才有的化学原料,之所以古代人提不出高纯度的黄金,就是因为他们不掌握那些化学原料的生产和使用。 那些在前世很容易买到的东西如今夜温言也没有,所以她提纯黄金时,用的是玄脉术法。 所以对于奇巧阁的人来说,他们真正掌握的其实只有打磨抛光以及新样式的锻造工艺,真正提纯黄金,离了夜温言他们还是做不到的。 但好在夜温言答应他们,每隔一段时日她都会到奇巧阁来一趟,亲自提纯一些黄金用来打造首饰器皿。但同时她也给奇巧阁的人下了死令,就是经过她提纯的黄金,做成饰品可以流通,但若还是金块儿时,死也不许出这奇巧阁。 终于她带着应南天和上官潇涯离开皇宫,至于奇巧阁人员变动这种事情,这实在是太小事一桩了,她只让坠儿往神仙殿去一趟,找了吴否,这事儿立即就被吴否给办得明明白白。 如今已到三月,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了,人们已经不再穿冬衣,都换上了薄一些的长衫。 但夜温言还在穿冬衣,因为她怕冷,那种死人般彻骨的冰寒让她无时无刻不打着哆嗦,只是一般情况下她都用借助暖玉以及灵力进行压制,不会让人瞧出来罢了。 人手是从宫里带了出来,但是要开在外城的首饰铺却还没选到合适的地方。 夜温言干脆让计蓉往时家走一趟,什么事还得什么人去做,这种事情她做麻烦,但是时家操作起来应该简单得很。 应府就在内城,应南天将上官潇涯带回应府暂住,临分开时应南天还在提醒夜温言:“师父一定记得明日去一趟官府,身契还是早早办了为好。” 夜温言却没同意,她告诉他们:“既叫了我一声师父,那咱们就是师徒关系,而不是主仆。我不能当着师父,手里还握着你们的卖身契。且一旦立了身契,你二人从此以后就是奴籍,好好的巧匠沦为奴籍,这对你们来说不公平。至于放不放心的事,我一来相信自己的眼光,二来相信应家人的人品。何况只是一些打造的工艺而已,又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你们就算将来离开了我的铺子,也不过就是把我的手艺发扬光大,于我来说并没有损失。” 夜温言的确是这样想的,巧匠工艺不同于医术,接受她所传医术之人,如果不能一心一意跟在她身边为她做事,一旦背叛出去,很有可能就会用后世医术在现世酿出大祸。 毕竟后世西医手段在如今世人看来太过骇人,且一旦离开她保护的范围之内,失去了她用术法布置出来的无菌空间,就很容易发生感染,术后并发症也完全没有办法控制。 所以她不能让学医的人背叛她,必须小心谨慎到极致。 但是巧匠不同,她培养巧匠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替她打造后世首饰,然后把这些首饰卖出去,让越来越多的人戴上。不只是临安城的人,还有外省的人,总之流传越广越好。 这是她自得到风卿卿的手账本时想出来的法子。 从她得到漂流瓶,到得到那个手账本,无一不在说明风卿卿一直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在这世间留下痕迹,然后试图有一天能被她们看到,知道她来了这里,再互相寻找。 第369章 帝尊说话要算数 这是一种很积极的手段,不停地留下线索,那就总有一天能够寻着线索找到想找的东西,见到想见之人。如今不就已经有两样东西到了自己手里吗?可见这种方法是有用的。 所以她得效仿风卿卿,不能再一直待在临安城里干巴巴地等。她必须得做点儿什么来证明自己的存在,给能够看得懂的人一个“我夜温言已经来了”的讯号。 或者即使不能传达“夜温言来了”,至少也要传达“后世人来了”。 这就是她开首饰铺的原因,也是她不怕应南天和上官潇涯背叛的原因。 反正背叛也是为了用这样的手段赚到更多的钱,卖出更多的东西,那么背叛就也还好,就让他们带着这样的手艺远走他乡,去她去不到的地方,将这种首饰流传开。 由于夜温言的坚持,应南天二人也不好再提身契之事。但却齐齐立下誓言,此生绝不背叛,此生也绝不离师父左右。如有违誓,愿这一生所学皆空,空留一梦。 这誓言竟与白初筱与萧诀二人的誓言八九不离,夜温言想,这或许也是命中注定吧! 再回将军府,计嬷嬷拉着她说了这些日子盯着老夫人以及二房那边的情况。 老夫人的病已经好了,又可以折腾着一家人晨昏定省。只是二夫人因为上次舅奶奶汤氏提平妻之事,跟老夫人翻了脸,到现在也没有缓合。所以所谓晨昏定省,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二夫人那头倒是天天准时去请安,但也就是请了安就走,一会儿都不多留。 她们这边的人日夜都盯着,可以说把二房夫妻、熙春,以及老夫人和君桃,把这些人说的每一句话都记了下来,却并没有发现太有用的讯息。 只有一点…… 计嬷嬷告诉她:“二老爷还是要娶平妻的,且已经有了人选,是很多年前就被二老爷养在外城的外室。两人有一个女儿,据说跟三小姐同岁,至于为何这么多年都没让那位夫人入府,如今却突然又提起来,是因为那位夫人又有了身孕。” 夜温言都听笑了,“夜景盛还能瞒着萧书白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女儿都跟夜红妆一般大了,看来那萧书白也就是个花架子,看着挺厉害,实际上正经事一样没干明白。” 她说这些话时,突然就想起了一个人。 那是在外城救治伤患时见到的人,是位年轻姑娘,夜楚怜当时就说那个姑娘长得跟她有点儿像。如今想想,或许那也不是巧合,更不是夜楚怜看花了眼,像,可能是真的。 “这都是不是主要的。”计嬷嬷说,“二老爷娶不娶平妻,有没有其它的子女,跟咱们都没多大关系。老奴之所以说起这个事,是因为盯着熙春的暗卫回报说,熙春听说这事之后大闹了一场,砸了一屋子的东西,并且威胁二老爷说平妻只能由她做,但凡换了个人,她就把那件事情给说出去,到时候大家谁都别想好。” 夜温言皱了眉,那件事?哪件事? “老奴也想不出是哪件事,但二老爷似乎对这件事情很害怕,不停地安抚熙春,并且承诺提她为贵妾,跟平妻就差半步,熙春这才不再吵闹。小姐,熙春曾经是咱们这个院儿里的,她说的事情会不会跟咱们这边有关?” 当然有关,夜温言几乎可以肯定,当初夜景盛和萧书白同意纳了熙春,其中肯定也有内情,且这个内情八九不离她们大房这头。 只可惜,她布下了那么多人紧紧盯着,依然没能盯出个究竟来。 “想必是也有所警觉,所以背地里也不肯说什么了。”她自顾地呢喃着,“怨我,若能早一点采取这种措施,兴许祖父和父亲的死因真相,早就能查得个水落石出。” 计嬷嬷听了这话就安慰她,“毕竟早些日子谁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老夫人动的手。不过如今也算了却了一桩,就只剩下咱们大老爷这头了。” 夜温言的眉紧紧皱着,老将军那一桩算是了了吗? 应该还不算。汤氏所说的那个人不过就是猜测,谁也没有真凭实据。包括夜老将军为何只喜欢大儿子不喜欢二儿子,这些也都是她做的猜想。 还有气死老将军的究竟是什么话?是儿子非亲生的真相,还是真正亲生的儿子也活不长了的消息? 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真凭实据,她也没有想好就算证据摆在眼前,这个仇要怎么去报。 公报还是私了,这都是个问题。 “继续盯着吧!”她叹了一声,“或许我应该往秀山县走一趟,说不定会有收获。” 这天夜里,夜温言不出意外地失眠了。 最近一段时间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惦记着开首饰铺的事情,睡眠总是不好,有时候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会做那种她的首饰遍布全天下,终于被阿珩阿染还有卿卿给发现,然后寻着线索来找她的梦。 这样的梦起初梦到会觉得很美好,可日子久了就会让人觉得烦躁。 因为一切都是假象,真实世界远远没有梦境中美好。 所以她最近不喜欢睡觉,干脆捏花掐诀让自己精力充沛。 前几日不睡通常都是窝在师离渊的炼器室里,跟着他一起打造做钟表用的齿轮。如今钟表完成,倒是觉得没有事情做,精神得无聊。 计嬷嬷见她睡不着,便又告诉她一件事情:“五小姐为了酿酒,找到二少爷帮忙,二少爷就把她给带到仁王府去了。每天都是夜里走清晨回,白天五小姐匆匆给老夫人请安之后,就一整天都在屋里补觉。”说完她就提议夜温言,“小姐要是实在不想睡,不如到仁王府去转转,也顺便看看五小姐的酒酿得如何了。” 夜温言觉得此提议甚好。 只是在溜出门时遇着了歪靠在府门口的红衣帝尊。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就扯住了红衣帝尊宽大的袖子,笑嘻嘻地摇啊摇,“师离渊,你怎么来啦?是来看我的吗?” 师离渊翻了个白眼! 这不是废话么,不是来看她,难不成他还是来看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 “我正要去仁王府,要不你跟我一块儿去吧!” 师离渊听得皱眉,“大半夜的去仁王府?”他家小姑娘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男女有别? “去看楚怜酿酒。”她有话直说,“楚怜借了仁王府的地方替我酿药酒,我二哥也在,左右我也睡不着就想去看看,你同我一块儿去吧!”她一边说一边拽他胳膊,“来来来,我们步行去,就当活动活动筋骨。你成年累月待在炎华宫里,出门一趟也是用术法,怕是骨头都要生绣了。以后就要多多走动,这样才有人间气息。” 师离渊觉得这话说得没错,四百多年了,的确是要生绣了。 不过那是以前,打从认识了这小姑娘,他似乎也是在凡人城池经常走动的,前些日子不是还去爬山了么?如今春暖花开,不如把种花的事情提上日程。 于是一边被小姑娘拉着走,一边跟小姑娘商量:“你若实在太闲,白天就去找找花种子,咱们得把京郊的那些山都种起来。你这个靠花才能施放灵力的事,实在让我放不下心。” 他捏捏小姑娘腕上戴着的储物镯子,“这里头也没有多少花吧?” 夜温言点头,“是没有多少。只靠炎华山上种出来的那些,看着多,可真要遇上需要大量使用灵力的事,还是会捉襟见肘。我总想着把山全都种满,把花全都收到镯子里,到了那时,即使天地巨变,我也有能力自保,还有能力援救他人。” “明日我让连时派人出宫采买花种,对于城外的山地,这个无需你操心,我自会把山地翻平任你播种,并且会在山下设好禁制,不会让人随意上山采摘。” “我最近还想去一趟秀山县。”夜温言抓着他的胳膊说,“家里的事查了个大概,有些事情还需要再确定一下。但这个事儿不能大张旗鼓地做,还是得悄悄的,以免打草惊蛇。所以等啥时候你有空了,咱们夜里走一趟,快去快回。” 师离渊瞅瞅她,“本尊随时都有空,就是今夜你说要去,眨眼便可以到达。” “今夜就算了,还是要去看看药酒的。如今外城的医馆已经步入正轨,内城这边也得尽快的撑起来。现在就等这批药酒了,等药酒酿好,医馆开张,我也算又办成了一件大事。至于首饰铺,我相信有时家的帮助,很快也能选到适合的地方。” 她说到这里又摸摸自己的耳坠子,然后同他商量:“师离渊,如果有一天我要找的伙伴有了线索,你就陪我一起去找她们好不好?你说过不管山高路远,我想到哪你都会陪我到哪的,不可以说话不算数。” 小姑娘趴着他的胳膊,整个人都要挂在他身上了。 师离渊看得直想笑,“本尊说话自然是算话,何况你就是想要自己去,我也不会让你自己去。只是阿言,有件事情本尊还没有和你说……” 第370章 五脉聚浩劫至 师离渊说这话时,虽眼中宠溺不减,但神情却是严肃起来。 夜温言不知他所指何事,却也跟着变得认真,就连扒在他胳膊上的两只手都拿了下来。 师离渊瞅了瞅小姑娘无处安放的两只小胳膊,无奈地又给抓起来,搁到自己身上。 这才对她说:“我知你去秀山县是要查清夜家两代将军的死因,也知你开首饰铺是想借你那种奇特工艺的流传去吸引你的故人。可是阿言,就在三日前,钦天监占星,占得一论。” 夜温言心里咯噔一声,“这一论与我要做的事有关?” 师离渊点头,“有关。” 二人脚步慢下来,好似散步一样。 师离渊同她说:“近日钦天监观星,观得有五星自远空来,四亮一暗,正逐渐汇聚,遥指无岸海。占星论,五星汇聚之时,四海通连,海阵打散,天地桎梏冲破,北岸人复百岁寿元。但与此同时还有一论……”他深吸了一口气,“四海通,浩劫致,人死一半,物尽八荒。” 夜温言听愣了,“什,什么意思?” 他揉揉她的头,“据星象所示,四颗已亮之星,其中一星在北,在临安,在本尊身边。另外还有两星分布在东、西两岸,还有一星飘忽不定,星象不稳。本尊以为,临安那一星,意指众多。而另外几颗,怕就是你心心念念想要去寻找的故人。” “是这样吗?”夜温言想着他的话,渐渐就回想起除夕那夜她火舞问凤。 一问北齐究竟为何所在,凤灵说,这里是时空漩涡,维度之外的地方。二问她是否能见到想见之人,凤灵答,能见,却要待天道破,待海路合。三问天地桎梏能否打开,北岸人只有一甲子寿元这事可不可破。凤灵又告诉她,等破了天道之日,人类就可以恢复长命百岁。 她将此事说与师离渊听,“如此可见,四海通、天道破,桎梏开,浩劫至,这几件事是并连到一块儿的。或者还要再加上一条……五脉聚。”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开口问她:“何为五脉?” 她老实作答:“医毒玄灵卜,五大家族各主一脉。我夜家主玄,家族从上古时期就开始有传承开始记载,其余四脉亦然。当万千年的古老家族被毁灭之时,一定会有一条退路留给最有出息的后人。这里就是我们的退路,可是你若问我为什么会是这里,我也不知道,谁都不知道。” 她仰头去看师离渊,“医毒玄灵卜,每一脉都有一位传人来到这里,我们五人是最要好的伙伴,是拼了命都还要重聚在一起的。可是钦天监的意思……是说当我们五个重聚之日,就是四海通连之时,也是天地浩劫降临之际?” 她有些发抖,“合着我们五人相聚,对这天地来说是劫难?我们就不应该聚在一起?” 师离渊赶紧把人揽了过来,细声安慰:“并不是这样,你不要怕,即使真是这样,有我在,你也不需要担心。阿言,你实在是想错了,你们一定要聚在一起,因为只有那样才能够打破天地桎梏,才能够让无岸海北岸这片大陆上的人,重新拥有长命百岁的机会。至于曾经消失的灵力,也不是没有可能得到复苏。” “可这是相悖的!”夜温言很纠结,“一方面能打破天地桎梏,一方面又能引发天地浩劫,当死亡和长寿同时发生,我们该如何选择?这……真的能够选择吗?” 她从未想过五脉的相聚会伴随着天地浩劫一起发生,很想质疑钦天监这一论占得准不准。 可一来此论得到了师离渊的认同,那就不可能错。 二来,前世夜家先祖打开了时空通道,家族早有记载,一旦时空通道完成它的使命,就意味着五脉的彻底消亡。可消亡的同时,也是五脉的一次新生。 天地轮回,是结束,也是开始。只是这个开始,将引发一场毁天灭地的灾难。 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谁都改变不了。 所以不用质疑,玄脉先祖早就预言了这场灾难,只是一直以来她都不愿去想。 夜家数代人都曾质疑过为何时空通道会开在这个地方,选择的还是一片海域,甚至先祖夜无岸为何偏偏会来到了这里,这些都曾被人论起过。 可是没有人能得到答案,因为夜无岸早就死了,谁知道千百年前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火凤说过,这是一个不在同一维度下的空间,不是前世的过去,也不会成为后世的将来。 那么她如今到底在哪?平行空间吗?两条线,各过各的,互不打扰吗? 可这明明就纠缠到一起了! “你有办法应对浩劫吗?”夜温言不愿再想那些事情,越想越乱。与其去寻源,不如想想办法如何面对将来要发生的事情。 可惜,师离渊摇头了,他说:“没有办法。” 她就又有些烦躁,“那意思就是说,我不能去找人?我们五个不能聚在一起?” “不是。”他将怀里的小姑娘又揽得紧了些,“我只是说暂时没有,却不代表将来也没有。阿言,如果用一场浩劫来换取寿元禁锢的冲破,那么我想,天下人一定是愿意的。即使他们其中有人应劫而死,却依然会有人能够活下来,继续他的一生。这其中就会有死去之人的后代,有他们的子孙。所以死亡并不是尽头,而是为了更好的开始。” 二人还在继续朝前走着,偶尔遇到巡夜敲更的人,他便施术法隐去身形,任谁都发现不了还有两人与之擦肩而过。 “其实我同你说这个事,也不是想让你有多大的心理负担,更不是说你们五个不能在一起。”他低头看她,“我只是想要告诉你,原来打破天地桎梏的手段,是需要应一场浩劫。他们是因果,而你们五个,或许就是促成这段因果的关键。” “我们五个是关键吗?”夜温言想了想,不由得苦笑起来,“不如说我们是药引子。” “那便是药引子吧!”他又去揉她的头,细软的发能让他心情舒畅,也能让小姑娘心里踏实。“你们必须要重新聚在一起,这片天地也必须要经历一场浩劫。只是在这之前需得做好准备,至少我得做好准备。” 她心里咯噔一声,“你要做好准备护佑天下苍生?” 他看了她一会儿,诚实地说:“是做好准备护你平安。” “你不先护天下?” “阿言,或许我曾经有过那样的觉悟,但自从有了你,觉悟这种东西它就降低了。” 她失笑,“师离渊,天下人要是知道你有这样的想法,可得伤心坏了。” “我要是没有这样的想法,你也得伤心坏了。与其让你伤心,不如让天下人伤心,毕竟本尊真的不是一个胸怀肚量都很大的人。此世间,能让本尊一心一意之人,也就只有一个你。” 或许天下是他的责任,但那必须是要保证这小姑娘平安的前提之下。 否则他要这天下何用? 否则他护这天下何用? 他已经护了天下四百多年,够了,也累了。 接下来的岁月,他也该为自己而活,为他的小姑娘活。 只是这天下,是说放就能放得下的吗? “二位,咱们进来聊行吗?”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声音,吓得夜温言差点儿没蹦起来。 再瞅瞅四周,好么,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仁王府门口了。仁王殿下正从府门里探出个脑袋跟他们说话:“暗卫来报说府门口突然之间就出现两个人,一红一白,把他们吓了个半死。仔细一瞧是夜四小姐,赶紧就来禀报。帝尊大人,夜四小姐,快请进来说话吧!” 夜温言有点儿不好意思,狠狠瞪了师离渊一眼。 但是很明显帝尊大人脸皮比她厚,只冲着权青允点了点头,然后拉着他们家小姑娘就往府里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听闻府里在酿药酒,本尊带着阿言过来看看。” 权青允很上道地说:“请帝尊大人放心,府里人都已经打发了,看到的暗卫臣也警告过绝不许说出去半句。若是帝尊大人还不放心,杀了也无妨。” 师离渊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这话的意思,是说本尊和阿言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至于还要杀人灭口?你是觉得本尊见不得人,还是觉得阿言见不得人?” 权青允一下就冒汗了,“不是不是,臣不是那个意思,臣只是觉得或许帝尊大人不愿让您和四小姐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本尊何时说过那样的话?还有,你‘觉得’是什么意思?你们皇族有个话,叫不可妄自揣摩圣意。怎么着,本尊之意,你们就可以随意揣摩了?” 权青允直接就给跪了,“帝尊息怒,臣,臣……” 臣了半天也不知道该臣什么,权青允无奈只得向夜温言求助。 师离渊还是不高兴,“你看她也没有用,本尊与阿言的事从来也没想过要瞒任何人。之所以不说,不是本尊不让说,是阿言不让说。权青……什么来着?” “允,权青允。” “对,权青允。你若能说通阿言把这事儿昭告天下,本尊会领你一个大人情!” 第371章 姐你跟我有什么仇 权青允觉得这个人情他肯定是讨不着了,以前只觉得帝尊不好惹,现在他觉得夜温言比帝尊更不好惹。帝尊是不讲理,夜温言这儿根本就是没理。 虽然就是个将军府的四小姐,可如今的夜四小姐跟以前可真是不一样了,以前仗着个夜老将军,皇族都得让她三分。现在好了,人家背靠帝尊,偏偏还靠得十分牢固。 瞧帝尊这个架势,只怕如今是说他自己几句都没什么,但谁要是敢为难夜温言,估计那就是直接灰飞烟灭的下场。 这可就不是皇族让三分了,全天下都得让三分,他多大的胆子去说服夜温言? 再说,夜温言家里还有个夜飞舟呢,他一个说不好夜飞舟再跟他闹,那可就更麻烦了。 所以思来想去,他决定不帮帝尊这个忙。对此师离渊冷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夜温言倒是抓着他的袖子小声问他:“就这么着急公开咱们的恋情?” 师离渊没听懂,“什么情?” “就是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的这个事,我们那里叫恋情。你很着急公开吗?” “如果本尊说着急,你是不是会考虑一下?” “倒也不是不能考虑,看缘分吧?” “看谁的缘分?”他和她的事,还要看别人的缘分?这死丫头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鬼东西? 他闷呼呼地抓起小丫头的手开始往前走,经过权青允时说了句:“带路!” 权青允赶紧起身把他们往夜楚怜酿酒的小院子领,一边走还一边说:“五小姐已经做了好几坛子药酒,都封好埋到土里了,说是最多再有十天就可以开坛。今晚还有最后两坛没酿完的,飞舟也跟着帮忙,说是天亮之前能完成。” 权青允觉得现在自己混得实在是不怎么样,这不但见着夜温言要低声下气地叫四小姐,就连见着夜楚怜都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五小姐了。还有个夜飞舟,那更是个祖宗,怎么夜家这一辈都是祖宗?他们家大人到底怎么生的? 远远有酒香飘来,夜温言深吸了一口,赞道:“好酒!” 师离渊眉毛抽了几下,又想起夜温言挖了他灵酒喝的事,不由得提醒一句:“药酒是养身医病的,不是真的当酒喝的,这一点你一定要牢记。” 小姑娘认真地点头,“好,我记住了。不过师离渊,你是不是对我喝酒这个事儿有心理阴影?你放心,除了你那种灵酒,其它的也喝不醉我。” “那可不见得。”他把手里的小姑娘又抓牢了些,还往身边拽了拽。 权青允就当没看着这小动作,心里却已经笑了起来。原来不管是凡人还是神仙,只要一谈到感情,那真就是一样一样的,谁也别笑话谁。 酿酒的小院儿到了,正站在树底下准备埋酒坛子的夜楚怜听到声音,扭头往外看。 她以为是权青允,没想到还有她四姐姐和……和…… 夜五小姐手一哆嗦,一坛子酒直接就往地上掉了去。好在夜飞舟手疾眼快给接住了,要不然好好的一坛子酒就得报废。 他接了酒,再搁到旁边的桌子上,然后走上前给师离渊行礼,叫了声:“帝尊大人。” 然后拉了一把还在那儿愣着的夜楚怜,“过来给帝尊大人磕头。” 夜楚怜扑通一下跪到地上,头是磕了,话却有点儿说不出来。 她发誓这会儿真不是装的,她是真害怕。那天她二哥带她来仁王府见三殿下,她承受的压力就已经够重的了。没想到今晚她四姐姐居然把帝尊给带了出来,大哥大姐你俩要是想要我命就直说,不带这么整的。 夜楚怜觉得自己真的很可怜,小小年纪就要承受这些不该承受之重,到底是作了什么孽? 见她跪在那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夜飞舟小声提醒她:“其实对于你四姐姐跟帝尊大人的事,你心里应该是有点数的。” 夜楚怜想说有数跟亲眼见着,那能是一回事吗?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哥? 她哭丧着脸看向夜温言,“姐,你跟我是有多大仇,先是拿皇上吓唬我,现在又整出个帝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哇……” 到底就是个还不到十四岁的小女孩,压力承受不住,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哇哇大哭。 夜温言觉得挺丢脸的,赶紧上前哄她:“楚怜啊!我跟你没仇,也不是故意把他带出来吓唬你,我们就是想来看看你酿的酒,就是表达一下关怀,你别哭啊!哎呀真的别哭了,太丢人了,我夜温言的妹妹心理素质不该是这样的,你好歹给我长点儿脸争口气!” 夜楚怜一抽气,猛地就把这顿哭给收住了。 夜温言表示很满意,继续哄她:“其实这也不是你头一回见着帝尊大人了,真的不用吓成这样。都说一回生二回熟,这二回就算不熟,至少也不至于崩溃。” 夜楚怜脸都白了,“姐,别闹了行吗?我何时见过帝尊大人?” “正月里,地龙翻身,我们去外城救治伤患的时候。”夜温言提醒她,“就是跟在我身边的那位红衣公子,你还跟他说过话呢!说的什么来着……哦对,你跟他说——走远一些,别搁这儿碍事。什么都不做还整天在这里转来转去的,你好意思吗?” 夜楚怜一把抓住她,“姐你可别坑我,我那时候哪知道他是什么人?我要知道他是帝尊大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说那样的话。不对,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敢跟他说一句话!姐你快帮我求求情,我真的快吓死了,呜……” 夜温言摊手,这怎么又哭了? 此时的师离渊已经在跟夜飞舟说话,问夜飞舟埋酒的地方。 夜飞舟指了指几棵树,告诉他酒就埋在下面,虽然时日短,但楚怜在酿酒的时候用了些家传的独门手艺,可以让酒在短时日内就发酵,且不输窖藏几年的效果。 权青允听到这里就插了一句:“其实微臣对此事一直持保留意见,埋下去十几天的酒,怎么可能及得上窖藏几年的,若真是有这样的手段,那外头的酒坊也就不用开了。” 夜楚怜正哭呢,一听这话就不干了——“什么意思?你这是在质疑我柳家的手艺?” 权青允抚额,他最近是不是太过和颜悦色,以至于夜家这个庶女都能这样跟他说话了? 再瞅瞅夜飞舟……罢了,就这样说吧!天注定他在夜家的孩子面前就摆不起王爷架子。 夜楚怜这会儿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她怕帝尊,但是不代表她也怕权青允。虽说以前是挺怕的,但这几日她常来常往的,就发现这位外人提起都要畏惧三分的三殿下,其实特别怕她二哥。不管什么事,只要她二哥皱一皱眉头,三殿下一准儿妥协。 所以有她二哥撑腰,三殿下在她跟前也支棱不起来。那既然都支棱不起来,她也就没必要怕他。 于是夜楚怜开始跟权青允掰扯了:“三殿下,外面的酒坊做不了的事,不代表我做不了。别人不会的法子,不代表我也不会。你连结果都没看到呢,凭什么就给我下了结论?这万一我真能酿出好酒来,你打不打脸?当然,你打不打脸也不关我的事,我真不在乎你的脸,但问题我得在乎我二哥。你说你到时候脸面上挂不住,我二哥是不是也跟着丢人?” 她一边说一边往埋了酒坛子的泥土地上踩了几脚,“就这几坛酒,那是我们柳家的绝活儿,我外公传给了我姨娘,我姨娘又传给了我的。我既然敢把它拿到我四姐姐跟前来显摆,那就说明我对它是很有信心的。你不要随意质疑我好吗?这样会显得你很没有深沉,显得你这人很浮躁,你这么浮躁怎么保护我二哥?” 权青允脸都青了,他真想一巴掌把这个庶女给糊死,但他又不敢,毕竟这庶女跟夜温言关系好像还挺好的,还帮着夜温言做事,那就得归为自己人。 所以打不得,骂似乎也骂不得,毕竟这个关系挺复杂。一方面是夜温言的堂妹,一方面又是夜飞舟的庶妹,这两层关系往这儿一摆,他可能就得供着这个庶女。 权青允觉得自己太难了,偏偏师离渊还做了个总结:“她说得对。” 权青允这回是真没招儿了,只好拱手给夜楚怜施了个礼:“五小姐教训得是。” 夜楚怜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知错能改就行,不然你太霸道,太自以为是,我就觉得我二哥得离你远点儿,要不然以后肯定遭罪。” 权青允又抹了一把汗,心说好悬,急忙撇了夜飞舟一眼。 夜飞舟表示他没有看到也没有听到,开始抬头望天。 尊贵的三殿下又郁闷了,脑子里瞬间飘过一句话:风水轮流转。 转到今年,夜飞舟居然一下子有这么多人护着了,他还真有点儿不太习惯。 夜楚怜在权青允这里作威作福一通之后,又想起来帝尊这一茬儿,于是悄悄躲到了她四姐姐身后,再次怂了起来。 但怂归怂,到底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问了她四姐姐一句:“姐,你是真牛逼,你这到底是怎么混的?” 第372章 姐夫 夜温言也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混的,但她却把这个问题抛回给了夜楚怜:“你应该思考一下你自己是怎么混的!记得以前我理都不带理你的,因为我稍微说话声音大一点儿就能把你吓个半死,我觉得好烦。但你就能在这种情况下绝地反击,混到了如今同我站在一处,也同你二哥和三殿下站在一处,更能让我把帝尊大人带到你面前……” 她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抛出疑问:“夜楚怜,你到底是怎么混的?” 夜楚怜有点儿懵,这么一说,她似乎还挺厉害的。可是怎么厉害起来的呢?这个过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夜五小姐又蹲回到树底下,一边挖坑埋酒,一边思考这个问题。 夜温言没再理她,转而告诉夜飞舟:“等酒都开坛之后记得叫我,里面的药性成分还是要由我来添加,楚怜目前调制出来的药效肯定是不够的。最多也就是比外面已经在卖的药酒好一些,却还远远达不到我的要求。我会在她的药效基础上再加强几倍,如此才能让我们的医馆独一无二,任什么人都效仿不了。” 夜飞舟认真点头,“放心吧!我会帮你盯着,将来医馆开起来我也会盯着。” 权青允也表态:“医馆开在内城,相比起外城来更方便照顾。我这边也会派人暗中保护,再加上还有池弘方在,医馆大可以放心的开。对了,听说四小姐的医馆是给夜家大少爷和大小姐的?那医馆赚到的银子,四小姐能分得多少?” 夜温言一愣,“我为什么要分银子?” 权青允也一愣,“四小姐为什么不分银子?” 夜温言答:“两家铺子打通开的医馆,其中一家铺子给了我哥哥,另一家铺子给了我姐姐,那医馆就是他们二人的产业,跟我没有关系。至于我让楚怜酿这些药酒,也是为了帮助医馆迅速在内城站住脚,我还会让外城时玄医馆的大夫隔几日就回来内城坐诊,也是为了帮助我的兄姐。至于我自己,我不差医馆这点银子,也没指望用医馆来赚钱。” 权青允听得发愣,不分银子?真就完完全全给出去了? 他自顾地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兄弟姐妹之间的事,他这辈子也掰扯不清。皇家的亲情单薄得几乎都不剩下什么了,想让他把自己的产业拱手让人,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 当然,如今他站到了帝尊这一边,如果夜温言开口,让他给权青城点儿什么,他还是要义无反顾的。只是夜温言不会开这样的口。 “如果你不累,明儿再酿一些平常喝的酒吧!”夜温言已经不再理会权青允,她蹲到了夜楚怜身边跟夜楚怜商量,“不用考虑功效,只管好喝。” 夜楚怜点头,“那没问题,只管好喝的话,我能酿出一百多种不同口感口味的酒来。就是现在季节不对,等到夏季果子多了,我再摘些果子酿成果子酒,那喝起来才叫美味。” 夜温言不解,“你喝过?是柳姨娘酿的?” 夜楚怜一脸遗憾,“没有,我没喝过。我出生时外公都已经不在了,姨娘也成了夜家的妾,还是最不受宠的妾,怎么可能有机会酿酒。我就是见过酒方,心里想着成酒之后的味道,特别是开坛那一瞬间的香气,我就知道那一定是世上最好喝的酒。” 这一刻,夜温言在这个五妹妹脸上看出了一种对自由的向往,这或许就是这个年龄的小孩该有的模样。她们开始叛逆,开始越来越想脱离家族的束缚,开始幻想自由,幻想能够有一方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 但她没想到夜楚怜会酿酒,也没想到柳家还有这么一个手艺传承。或许不管后世还是现在这个时代,也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能够有一门手艺,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即使出身大世家,也不该把自己的富贵荣华完全寄托于朝廷。 可惜,这个道理很多人都不懂。 “那就先酿不带果子的,等果子成熟了咱们再酿。”夜温言很高兴,她告诉夜楚怜,“你会酿酒可太好了,外面的酒我都觉得不好喝,根本不用喝,闻就知道不怎么样。你这几日辛苦些,再酿几坛,我要拿回去埋在炎华山上,等过些年头再启出来,一定醇香。” 师离渊听了这话眉角都抽抽,脸都变了色儿。权青允还特别没眼力见儿地问了一句:“帝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换来了师离渊狠狠瞪了他一眼。 夜温言还在跟夜楚怜说话:“你也给权青城送几坛去,让他埋在神仙殿。另外再留一些在仁王府里,这些日子承蒙三殿下照顾,给他也添了不少麻烦,咱们总得表示一下。” 权青允听了连连摆手:“不用不用,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而且一点也不麻烦。这院子五小姐要是喜欢,咱们就一直留着,往后想酿酒了就让你二哥带你过来。回头我再着人采买些衣裳首饰和其它小物件儿什么的,往屋里摆一摆,五小姐留着当个别院也是不错的。” 夜飞舟也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瞪得比刚才师离渊使的劲儿还大,权青允立即闭嘴了。 夜楚怜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三殿下不用麻烦,我就是过来做事,也不会住在这里的。而且我需要什么自会跟我二哥说,我二哥都会帮我买。就是……” 她说着话,有点儿为难地看向夜温言,“就是我手里银子不多,这几日买东西的银子都是三殿下出的,我想给钱,但我二哥说我那点银子连几根人参都买不下来。” 夜温言懂了,夜楚怜一个庶女,她姨娘还是个梳头丫鬟抬成的妾,能有什么钱。手里那点儿银子怕也是平时从每月的例钱里攒下来的。 酿酒听着容易,但实际上要用的主材很多。特别是药酒,动不动就是人参灵芝之类的,每一样可都得花大价钱,以夜楚怜的财力根本是不够的。 于是她安慰夜楚怜:“没事,这些银子我会给,不用你操心。” 权青允听了立即也跟着表态:“我可不要银子,能为四小姐分忧是我的荣幸,何况那点银子对我来说真的不算什么,甚至以后都可以把这个事儿给包揽下来。” 夜楚怜觉得堂堂三殿下、凶悍的三殿下,如今在她四姐姐面前就跟个奴才似的,她看得都快怀疑人生了。她又想起先前一直在琢磨的一件事,是四姐姐问她的,她是怎么混的。 她其实没混,她只不过是给自己选了一条出路,想要赌一把。没想到赌对了! 这一步迈出来,对她一个唯唯诺诺了十几年的庶女来说,是很艰难的决定。但好在如今已经走过来了,那么往后就应该都是阳光大道了吧? 她希望是这样的,也愿意摒弃从前一心想要出人投地,想要得到家族重视,甚至想要嫁给皇上的想法。不再做那些不切实际的梦,更不会再拉着随喜一起做角色扮演的游戏。 不如就这样做个平凡人,她甚至愿意搬离将军府,找个小巷子,住个小宅子,开间小酒坊,带着她姨娘一起,过平凡踏实的日子。 或许那才是人生,就是不知道到了那时,她能不能放下心里头一直搁着的那个人。 夜楚怜稀里糊涂地想着将来,夜温言已经在跟权青允说话了,她告诉权青允:“这个银子不用你来出,我哥姐的生意,怎么能让你出钱。之前已经花了的我会让下人把银票给你送来,今后我也会把银子给楚怜,三殿下能着人帮着采办,就是对我们很大的帮助了。” 权青允情绪有些低落,“四小姐这还是拿我当外人了。” “怎么可能。”她摆摆手,“我要是真拿三殿下当外人,也不会连借暗卫这么大的事,都只派个下人带着贴子来跟三殿下知会,对吧?咱们肯定是自己人,就是花银子这个事儿,我要是真缺银子肯定不能跟你客气,但问题我也不缺,所以用不着你出。” 她再转回来跟夜楚怜说话:“我也不能一直给你出,这个银子最后还是得你自己出的,但是你相应的也有回报。”她说出自己的计划,“所有的药酒会分送到内城医馆和外城的时玄医馆,两边都会一起售卖。所得银两你占六成,医馆拿四成。至于酿酒的成本,回头我会跟两边的医馆说,你们双方一人出一半,你只管记好账目,到时候跟他们结算就好。” 夜楚怜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能分钱?” “当然。”夜温言认真地同她说,“付出了劳动就要有所收获,这是你应得的,也是你靠自己劳动收获的第一份报酬,是一件很光荣的事,你该为你自己而骄傲。” 夜楚怜何止是骄傲,她简直是激动,激动得又要哭了。 夜温言赶紧把她这个情绪给止住,然后拉了她一把,“过来跟帝尊大人说句话,以后就算认识了。” 夜楚怜脑子嗡嗡的,这怎么又提起这茬儿了呢?忘了不好吗? 还说句话,说什么?她跟帝尊有什么好说的? 夜五小姐犹犹豫豫地走上前,犹犹豫豫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犹犹豫豫地对着师离渊发出了一声问候:“姐夫好……” 第373章 你打算何时出嫁 师离渊觉得这个夜家五小姐还是挺上道儿的,这一声姐夫叫得他心情舒畅,当时就掏了张银票给夜楚怜递了过去。 夜温言一愣,“你干啥?” 他答得理所当然:“改口钱。” 夜温言都听懵了,“这种凡人俗事,你是如何知道的?以前给过?” 师离渊敏锐地洞悉这又是个坑,立即解释:“从来没给过,这些都是听连时说。他说凡间男女成婚,要互相给对方家中的小辈准备一份改口钱,这样才好换新的称呼。” 夜温言点点头,“既如此,那你就给吧!” 夜楚怜稀里糊涂地接过了银票,低头一看,一百万两,吓得她把银票往夜温言怀里一塞,“不要,坚决不要!太多了我拿着烫手,改口银子给个十两八两就够了,实在大方就给五十两一百两也可以。但要是坚持给这么多,那这个口我就不改了。” 夜温言也上前瞅了瞅银票上的数额,一百万,是不少,但可能对师离渊来说这就是随随便便拿出来的一张纸,至于上面是多大的数额,他压根儿也没在乎。 于是她又给夜楚怜塞了回去,“拿着吧!这可能是他的炎华宫里能找出来的最小额的一张银票了。没事,帝尊大人有钱,你花不穷他。” “姐。”夜楚怜又哭了,“我这辈子也没拿过这么多银子,这怎么花啊?而且拿回家我也没处放啊!我那院子里的下人除了一个随喜之外,其余全是二夫人送过来的,我屋里就算多根头发都能被她们给翻出来,这银票但凡我拿回去,连三天都留不住。” 说完还看了夜飞舟一眼,眼神有点儿复杂,又生气又埋怨也无可奈何。 夜舟飞也尴尬,因为夜楚怜口中的二夫人就是他亲娘,亲娘对庶女干出这种事,他脸上也实在不好看。 好在夜楚怜也是个明事理的姑娘,见她二哥尴尬,立即又补了一句:“怪不着你。” 夜温言在边上站着,琢磨着夜楚怜的话,再瞅瞅这张银票,很快地眼珠一转,一个坏笑自唇边漾了起来。 夜飞舟最先打了个激灵:“小四你要干什么?” 不等夜温言回话,师离渊先不干了:“阿言想要干什么,难不成还要经你们允许?她自然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哪来那么多废话!” 权青允赶紧替夜飞舟打圆场:“帝尊息怒,飞舟没有阻拦的意思,就是关心。对,关心。也是问问看四小姐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摆手,“不需要帮忙,你要是能管得住我二哥不再插手他爹娘的事,也不再对他爹娘抱有任何幻想,那对我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了。”说完再看夜楚怜,“还有你!二夫人虽然跟你没关系,但夜景盛到底是你亲爹,你……” “我没爹!”夜楚怜这个态表得十分坚决,“四姐姐你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没爹。” 夜飞舟听了这话就皱眉,“从小到大,他似乎并没有对你做过什么过分的事。” “问我吗?”夜楚怜失笑,“是没对我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可同样的,他也没对我做过什么该做的事。我不指望他对我有多好,甚至我姨娘也不指望他能到房里来,我们唯一希望的就是他能尽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在二夫人手段用尽加害于我们时,能够护一护我们,让我们不至于活得那么辛苦。可是他没有,他根本就不管我们死活,我们对于他来说,不过是一次酒罪之后犯下的错误,根本无所谓是死是活。” 夜楚怜说这些话时,两只手紧紧握着,眼中尽是愤怒和多年养成的恐惧。 “他都没管过我,那我为什么要管他?反正我不管,我没爹,他死活都不关我的事。” 夜飞舟默默低下头,无话可说。 权青允有时候真想把这个孩子打一顿,彻底打醒算了。那样的爹娘要了是有何用?眷恋又有何用?亲情到底值几两银子?值几两他给几两成不成? 夜楚怜最不爱看她二哥这个样子,狠狠地哼了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 夜温言对此更无意理会,反正她出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她对夜景盛两口子什么态度,别说一个夜飞舟,就是十个夜飞舟,那也是不可能扭转的。 深仇大恨,夜四小姐活生生一条人命,凭什么就这样算了? “把银票收好。”她告诉夜楚怜,“就搁到你屋里,也不用刻意藏。我倒是要看看,一品将军府里是什么人有那么大的胆子,竟敢盗取炎华宫的银票。” 师离渊一听这话就乐了,果然还是他们家小姑娘脑子够用,这世上每一张银票都有出处,每一张银票上加盖的印玺也各有不同。钱庄会根据流通情况和存钱人的身份,在银票上分别加盖民印或官印,以及皇族用蛟印,皇帝用龙印。 而他的炎华宫也有自己的印,那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仿造不来也不敢仿造的印。 天印! 人们奉他为神明,称他与天同寿,高呼帝尊天岁。 帝尊下旨亦为天旨,帝尊用印便为天印。 炎华宫的银票打从几百年前就有,且这几百年下来,北齐皇族不停地往炎华宫送金银、银票,以及各种各样的财宝。 师离渊其实并不知道这些银子是存在哪个钱庄的,但他却知道这些银票只要拿出去,任何钱庄都必须给兑换。因为他是帝尊,能为帝尊兑银,那是无上的荣耀。 当然,一般人偷银票可不会瞅得那样仔细,谁还能去看银票上盖的是什么印,多数人看的都是银票上有多少钱。何况能去偷东西的都是仆人,主子是不会亲自下手的。 所以若真有人敢去偷这张银票,那可就是个大坑。 师离渊满意地拍拍小姑娘的头,“阿言你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本尊就真的放心了。就是要这样,不能总是被动的去遇到事情解决事情,你得学会主动惹事。只有占据了这个主动权,日子才能过得精彩。何况有本尊在,你怕什么呢?” 夜温言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夜楚怜也觉得这话听起来实在是太过瘾了,就连权青允都有冲动想要给帝尊大人鼓个掌,却只有夜飞舟依然不说话。 夜温言看了他一眼,也没有理会,只挽着师离渊的手臂同他说:“酒也看过了,姐夫你也听过了,那咱们就走吧!我挺困的,想回家睡觉。” 师离渊点点头,“我送你回去。” 不说话的夜飞舟这会儿突然出了声——“我送吧!左右我也要回府,我送吧!” 他看向夜温言,目光中带着乞求。 夜温言就有点儿不乐意,整个人都躲到了师离渊身后,还探了个小脑袋出来:“你要是想一起送我和五妹妹,送回家就各回各屋睡觉去那种,那我跟你回去。但你要说只送我自己,或是路上还想跟我说点儿什么,真抱歉,我一句话也不想和你多说。” 夜飞舟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她跟前,虽然还隔着个师离渊,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用这样的距离跟夜温言说话:“我知道在父母亲情这件事情上我已经纠缠了很多年,那是因为他们生我一场,总是有几分恩情在的。但这一次她打我时我就说过,该还的我已经都还了,如果再要追究,那便是他们欠了我的。所以小四,你不必对我避之不及,你要做什么我也不会拦着你。之所以说送你回家,就是想跟你说说话。” 夜温言把头又往前探了探,“当真不拦着我?也不替你那爹娘求情?二哥我跟你透个底,你爹娘欠我的可不只是一条命和一桩婚,所以你必须得有个心理准备。另外欠的那些,是要用命来偿的。” 她说这话时,目光中毫不留情地迸射出凶厉。夜飞舟不躲不闪,迎面而上,将这些凶厉尽数收了起来。 “好,那就用命来偿。” 临安内城大街上,夜飞舟夜温言兄妹二人并肩走着,夜温言说:“你这次真是得了好大的面子,居然能说得动师离渊让我同你一起回来。”她一边说一边往后面瞅,后面是皇宫的方向。“也不知道回去之后会不会怄气,怄气的话连时可能就要遭罪了。” 夜飞舟提醒她:“阿言,那是帝尊,活了四百多年的仙人,不至于气性大到这种程度。” “呵呵。”夜温言干笑两声,“那你可是太不了解他了。不过想来他能把我交给你,应该也是相信你能保护好我,同时也可能觉得我们兄妹是该好好谈一谈。毕竟日子还得过,亲戚还得做。就是楚怜被师离渊用术法先送回府了,这个过程怕是楚怜那个性格会有点儿害怕,你记得明儿去关怀关怀,毕竟那是你亲妹,我就是个堂姐。” 夜飞舟问她:“亲的和堂的,区别很大吗?其实亲的也没亲到哪去,同父异母,说好了叫亲,说不好就是仇。” “那你和她是亲是仇?” “我和她不熟。”夜飞舟实话实说,“亲和仇都算不上,根本就不熟。要不是因为中间有一个你,怕是这个五妹妹我一辈子也跟她说不着三句话。小四——”他不愿再说夜楚怜,却问了夜温言一个问题,“你打算何时出嫁?” 第374章 我不是你师兄 夜温言让他问得一愣,“还,还早吧?家里有大丧,两三年内肯定是嫁不成的。” “那两三年之后呢?”夜飞舟继续追问,“两三年之后嫁不嫁?” “我……”夜温言算了算夜四小姐的年纪,再过几个月应该就十六岁了,三年之后是十九岁。女子十九岁在这个时代算是大龄,但是在她的观念中却还是小孩子一个,所以不急。 于是她告诉夜飞舟,“二十岁之前肯定是不嫁的。” 一听她这话,夜飞舟明显的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却把夜温言给松懵了,“什么意思?” 夜飞舟实话实说:“就是觉得如果你嫁出去了,不在家里了,我好像也没有什么勇气继续在家里住着。所以我得跟你问好,你若出嫁,我便也得想想办法。” 夜温言斜眼看他:“真的对家里没有奢望了?彻底死心了?” “嗯。”夜飞舟点头,“她当初生我时有多疼,后来打我时就也有多疼。这么多年过去,恩情早就打没了。”他看了一眼走在身边的这个妹妹,今晚上夜温言穿了身白裙子,再配上她那张大白脸,真是越看越像个鬼。“以后别穿白色了,不好看。” 他伸出手往她脸上捏了一下,有点儿用力,甚至咬了一下牙。 夜温言疼得一激灵,原地跳了起来,“你掐我干什么?疼死了!” “疼就对了。”夜飞舟哼了一声,“掐你一回,算是替我那爹娘还了一手,今后他们要说我见死不救,我就说我已经掐过你了,我就只有这么大的本事,别的做不到。” “就,就只有掐我一把的本事?” “嗯。反正从小到大他们都说我是个没用的废物,那还指望废物能干什么?掐一把就不错了,真正的废物是连这一把都不会掐的。”他停住脚,深吸了一口气,把夜温言也拉到了自己面前。“小四,这一把也不只是为他们掐的,是为我自己掐的。不管什么仇什么怨,你终究是要去动我的父母。我身为人子若不做些什么,总归是说不过去的,就连我自己这一关也过不了。所以我掐你一回,掐疼你,这一关就算过去了。我对得起他们,也对得起自己。” 夜温言都听笑了,“那你这关也太好过了些,只掐一把就能过。” 夜飞舟叹气,“因为从生到养的情分太淡薄,所以掐一把就能过。小四我这么和你说,如果这一关是座山,那么你父母给你的就是崇山峻岭,而我父母给我的,不过是一个抬抬脚就能迈过的土堆罢了。命不相同,应对之法自然也就不同。” “那为何以前看不开?”她问他,“你又不傻,十八年了,才把这事儿看明白?我若是你,懂事那年就不再对这样的爹娘抱有任何幻想了,偏偏你还总惦记着他们能高看你一眼。” 她扯扯夜飞舟的袖子,继续往前走,“其实你不说我也能明白,人呐,之所以看不开,还不是因为心里在意。其实就是现在你心里也是在意的,只不过已经没有了回转的余地,所以就算咬着牙硬~挺也得把这一关给挺过去。” “二哥,我不是冷血的人,我心里也有过家和万事兴的奢望,只是现实不允许我把那样的梦继续做下去。换亲,抛尸,腊月十五的谋杀,哪一件不是血海深仇?但凡有一丁点的余地,我都会看一看你的情面放他们一马,只可惜,他们并没有给自己留后路。” 说起夜家二房,夜温言有一肚子的话,可其实所有的话在现实面前都很苍白。 说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只管报仇就是了,她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什么。 “你身上的伤如何了?”她主动转了话题。 夜飞舟就顺着她说:“已经没什么大碍,大夫用了好药,再有几日结痂都要掉了。” “那就好,还是要快点好起来,总带着伤肯定不行。谁知道某一天会发生什么事,身上有伤,就很难应对突然出现的危机。” “是不是有什么事?”夜飞舟听她这样说心里开始没底。 夜温言却摇头,“没事,我只是习惯了要让自己一直维持在最好的状态。就像腊月十五那晚,若不是我病了,二哥,你也逃不掉。” 夜飞舟心情又低落起来,他始终欠她的,豁出命去都补不完。就更别提他那对父母…… “二哥对祖父的死有什么看法?”她突然抛出一问,“还有我父亲的死,又有什么看法?” 夜飞舟一愣,“你在怀疑什么?” “怀疑有猫腻。”她实话实说,“这些日子我在府里折腾的事你肯定也是知道的,那么祖父的事想必心里也该有数了。我不求你同我一样嫉恶如仇,毕竟祖父也没疼过你。但我只告诉你一件事,就是你那对爹娘,怕是在这两起事件中也脱不了干系。所以你还是要有心理准备,一旦事情水落石出,那么欠债还钱,杀人就得偿命。” 夜飞舟的脚步又停了下来,还伸手拉了她一下,一只手紧紧扣在她的肩膀上。 夜温言失笑,“二哥你刚刚还说跟那对父母的缘分尽了,恩也报完了,抬抬脚也把那小土堆也给迈过去了。这怎么我一提到杀人偿命,你就又要跟我急眼呢?” 夜飞舟真无奈,“什么叫又要跟你急眼,我何时跟你急过眼?小四,你的警觉哪去了?我按住你哪里是要和你论家里的事,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别往前走了,前面有人。” 夜温言一愣,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是仰头望天的状态。因为在跟夜飞舟说话时,她心里还在想着师离渊说的浩劫,以及钦天监观的那一场星。 所以始终抬头,试图也能从漫天星斗中看出点儿什么来。 可惜星相没观明白,还忘了观脚下的路,和路上的人。 夜飞舟把人往回拽了一把,拽到自己的身后,另一只提着剑的手往前一横,正对上了前方来人手里握着的那把折扇。 来人一身白衣,站在十几步远的地方,并未像夜飞舟这般紧张,只是淡漠地向她这边看过来,再淡淡地叫了声:“夜四小姐。” 夜温言从她二哥身后出来,冲着前方施了一礼,回了声:“尘王殿下。” 权青画看着她,看着看着突然就笑了,他说:“夜家的孩子真是奇怪,明明是亲人,却要自相残杀。明明已经自相残杀,却又想起你们本是手足。夜四小姐,本王该说你是嫉恶如仇,还是该说你善恶不辨?” 夜温言抚抚额角,突然就转过身来跟夜飞舟说:“二哥我发现你跟我这位师兄真就是一种人,心里都有事,就憋着不说,每次说话都得绕好几个圈儿,得让人猜才能猜明白你们要想表达什么。我真的特别烦这种交流方式,有话就直说,大男人有什么好犹豫的?” 夜飞舟挑了挑眉稍,点头,“那二哥以后一定改。” “嗯,改了就行,改了我就还愿意和你说话。”她说完,终于把身子转了回来,看向前方站着的权青画。“尘王殿下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在街上堵着我挖苦一顿的?那你也太闲了。咱们上次不是说好了么,再见就是陌生人,你再也不搭理我。这怎么又没忍住?” 权青画还是那副表情看着她,就好像这些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一样。只是这一回夜温言看仔细了,那人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像是充了血。 她微微皱眉,有心不管,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问了句:“师兄你怎么了?” 权青画似反应过来什么,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微微垂头。但也很快就又抬了起来,言语依然刻薄:“我不是你师兄。” “二哥,我们回家。”她拉起夜飞舟快步往前走。 却在走到与面前人只有两三步距离时,权青画伸出了手,折扇直指夜温言,“夜四小姐,我们打一场,不论输赢,我都不再怀恨于你。你也全当给我一场救赎,那三封信的事情,我亦不再追究了。” 这话夜飞舟就不爱听了,“你若想算那三封信的账,也该是与我清算,而不是跟她。” 权青画看都不看他,只再问夜温言,“打是不打?” “打!”夜温言答得干脆,一把夺过夜飞舟手中宝剑,“最不怕的就是打架,你要早说这事儿打一场就能过去,这架早就打了。你放心,我凭武与你打,绝不使猫腻。” 权青画都听笑了,“四小姐这是承认自己有非武功之外的本事?” 她不吱声,但那扬着下巴的小模样摆明了就是在说:打就打,哪那么多废话。 于是权青画不再废话,折扇猛地抖开,一阵内力带起的疾风扑面而来。 夜飞舟默默退到一边,没再参合这个事,但一双眼睛也始终不离那柄折扇。 他心里有数,夜温言能打赢最好,打不赢打个平手他也不会说什么。万一要是打输了,即使对方是皇族,他也绝不会放过! 第375章 大男人欺负小姑娘 这是穿越以来夜温言打过的第二场辛苦的架。 第一场是腊月十五那晚,她一身灵力尽失,面对众多高手,只能以古武对决,几乎丧命。 第二场便是今晚,虽身怀灵力,却有言在先不能使用,面对比腊月十五所有高手加起来更要厉害的高手,依然只能以古武对决。 这一次她没有生病,虽不至于到丧命的边缘,却也渐渐落了下风。 可夜温言就是个倔性子,认输这种事那是不可能出现在她身上的。所以不管打不打得过,先打了再说,就算输,也得输得漂亮体面,不能落下个“花架子”的名声。 所以这场架打的,那可真是让权青画大开眼界。 他知夜温言定身怀绝技,甚至也猜想到夜温言应该是会一些凡人不会的手段。 但除去那些手段,只施展武功,他实在是没想到夜温言的武功也能高到这种程度。 他就想起腊月十五那天晚上,夜温言重伤倒在雪地里,由丫鬟一路拖着往回走的样子。 那得是经了一场什么样的苦战,能把这样一身绝世武功之人逼到那个境地? 心里想着这些事,下意识地就往夜飞舟那头看了去。 他这些年虽不在北齐,却也不是真的就根基全无。想要查清楚腊月十五晚上夜温言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虽然不容易,也算不上太困难。 就是结果让人意外,因为他查出,劫杀夜温言的人,正是如今跟在她身边的这位堂兄。 这真是一件让人很费解的事情。 这一场架,一百多个回合,眼瞅着夜温言脸色越来越不好,愈发的没有个活人样。手里握着的宝剑也有点儿偏,就像没有力气再提得动似的,随时都可以扔在地上。 夜飞舟急了,一步踏上前,只凭一身内力,就将战在一处的两个人生生分了开。 在这股强大内力的冲击下,权青画后退五步方才止住,夜温言则被她二哥一把接到了自己身边。他低头问她:“有没有事?” 夜温言摇头,“无事。”再看向权青画,“四殿下,再战!” “闭嘴!”夜飞舟气得没法,“打不过还要打,那不是英勇,那是傻子!” 他一把夺过夜温言手里的宝剑,看向权青画,“在下不知四殿下要报的是什么仇,究竟是私人恩怨,还是为了那三封被我偷走的密信。若真是为了那三封密信,那这一场打斗也该冲着我来,真不必向一个女孩子出手。我家言儿才十五岁,她就是打从娘胎里出来就习武,也是打不过你的。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这事儿说到哪去都不好听。何况没有护住那三封信是你自己没本事,这世上有藏就有盗,你既藏了,就该做好被盗的准备。至于那些看信的高手,技不如人而已,有什么可说的?” 夜飞舟这话说得已经很不客气了,但他还在说,且越说声音越大:“言儿救我,因为我是她哥。言儿不帮你,因为论起远近~亲疏你不如我。三岁孩子都明白这个道理,四殿不懂吗?这件事情说到底你就是个失败者,你可找我寻仇,也可找三殿下寻仇,可你却放着正主不寻,偏偏拿我两个妹妹出气。上次带走楚怜,这次又来为难言儿,难不成四殿下就只有跟女子较劲的本事?你真想打就与我打,施尽一身绝学打个小姑娘,你还真好意思?” 这话已经说得很刻薄了,夜飞舟一向不这样与人说话,他甚至都不怎么愿意跟人说话。 但今夜他确实生气,也就向他说的那样,一个大男人,有仇不正经报,没完没了地跟个小姑娘计较,算什么本事?夜温言充其量就是个医者,没听说报仇不找仇人,反而去为难给人看病的大夫的。世人若都这般,谁还敢当大夫? “那三封信究竟怎么来的,这事儿也还有待商榷吧?”夜飞舟冷眼对着权青画说,“四殿下也不必做出一副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样子,我能在你那么多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把信取走,就也能在你面前把言儿带回家。若说别的我不行,但打架这个事,我夜飞舟从来没怕过谁。” 的确没什么好怕的,夜飞舟早就看出,这位四殿下虽说武功在夜温言之上,但是与他之间还是差了一截儿的!大不了就是打得辛苦一些,最终依然压得住对方。 可权青画就是不与他说话,即使他如此一番指责,权青画依然不肯多看他一眼。 就只一心盯着夜温言,半晌,手中折扇收回,负于身后。 “罢了,打过一场,算你还了我,今后我也不会再恨你,更不会指责你。”他说完这些话,整个人一下子又落寞起来。那种情绪迅速地感染了这一整条街道,就连被夜风吹起的冒了新芽的树枝都像在哀唱。明明初春,却似入秋般萧瑟。 “回家。”夜飞舟拉起夜温言,也不再理会权青画,大步往前走。 夜温言被她二哥拉着往前走,在经过权青画时,就觉得心里压抑得不行。 她知道这不是她自己压抑,而是权青画压抑,且这种情绪影响了她,或者说影响了所有靠近他的人。能让人们跟着他的这种情绪也变得闷闷不乐,且有一点小事就想要发火。 她隐隐觉得这是一个不好的征兆,就像抑郁症患者,平时看起来还好好的,但实际上即使是在笑,他们的心里依然悲痛欲绝。同时,焦虑也会一直伴随他们,生活中指不定什么事情就会对他们产生刺激,而这种刺激带来的后果要么是极度厌世想要自杀,要么就是极度狂躁情绪崩溃。 她以前只以为这位四殿下是性格缺陷,这一刻才知,他竟是病了。 “师兄。”她突然伸出手抓了他一下,人也跟着在他身边站下,轻轻地问道,“要不要我帮你?” 权青画一愣,一时间有些恍惚,“帮我什么?”这句说完方才反应过来,继而皱眉,“谁是你师兄?夜四小姐请自重。” “四殿下。”她改口,再问了一遍,“要不要我帮你?” “你帮我什么?”他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你能帮我什么?是可怜我,还是补偿我?” “她有什么可补偿你的?”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将火气往下压。“四殿下我再说一遍,守不住自己手里的东西,那只能怪你自己没本事。抓不住盗你东西之人,也是你自己没本事。反过头来跟一个医者要补偿,你到底……”你到底要不要脸? 这话他没好意思说,好歹对方是王爷,面子还是要留一些的。 但是心里对这位四殿下的印象还是打了折扣,甚至带了几分不屑。 人人都说四殿下从前是个阳光少年,归月十年质子生涯,再回国就变了模样。 他不知道从前的四殿下是什么样,只知道现在这位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不正常。 脑子不正常,精神状态不正常,就连说话都不会正常的说。 夜温言扯了她二哥一把,“不用二哥替我出头,这话我来说。”她看向权青画,神色也淡了下来,“听好了!我这样问你,不是可怜也不是怜悯,就是出于对病患的关心。四殿下若是想让我来医治,你可以付诊金给我,我还会给你开个高价,咱们谁都不欠谁的。如果四殿下不想让我给你治,那就摇摇头,说一声不,这事儿就算过去了。我二哥说得没错,男人就得有个男人的样子,啰里啰嗦扯那些没用的给谁听?咱们打也打过了,我不欠你。” 这一次是夜温言拖着夜飞舟走,直到走出很远,再回头已经看不到那个让整条街都跟着萧瑟的背影,她这才停了下来,轻轻地叹了一声。 夜飞舟实在不高兴,“帝尊同意由我送你回家,我就得平平安安把你带回去。今夜这个架如果由我来打,帝尊大人不会说什么。可若让他知道是你打的,怕是那位四殿下也没有好果子吃。我一再要求与他对决,也是为了他好。” “那就不让师离渊知道。”夜温言仰起头,“二哥不要告诉他就行了。他是修灵者,但他不是神仙,除非他分出一道神识一直跟随着我,否则他是不会看到那一幕的。” “那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分出神识跟着咱们?” “我当然知道。”因为我也是修灵者!但这话不能跟夜飞舟说。“四殿下生病了,二哥不要怪他。还有你说的不能为难医者什么的话,其实也不算是他刻意与我为难,实在是我欠他一条命。我同你说过的,腊月十五那天夜里要是没有他,我就死在京郊了。” “小四,我……” “都过去了。”她顺了顺夜飞舟的手臂,“都过去了。不管是腊月十五的事,还是你偷了那三封信的事,都过去了,以后不要再提了。” 这些事不要再提了,因为以后要提的事会更多。她已经开始调查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因,怕是真相一旦揭晓,对于整个夜家来说,都是一次大洗牌。 到那时堂兄虽然还是堂兄,却不再是同祖之兄。 而她和夜景盛夫妇的账,也要彻底清算…… 第376章 萧老夫人上门来 这一夜又没睡多一会儿,天很快就亮了。 小院儿里的下人都已经习惯了自家主子的作息时间,虽然不知道主子夜里根本不在,却是知道主子早上不愿意早起。所以下人们就也跟着起得稍晚一些,走动也是轻手轻脚的,连打扫院子的时辰都往后延了,就为了能让主子多睡一会儿。 可如今这环境,再想多睡也不如后世安静。拔步床用料再考究,到底还是不如后世的乳胶垫子睡得舒服。在巳时半醒来,就看到香冬已经到了她的榻边,见她睁开眼便同她说:“萧家的老夫人到了,正在福禄院儿跟咱们家的老夫人说话呢!” 她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二夫人的母亲?” “嗯。”香冬点点头,“小姐这些日子忙着外头的事,早出晚归的,府里有些事情都没来得及跟您说。咱们家二老爷下决心要娶平妻了,且那位要娶进门的平妻还是他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不旦有一个跟三小姐同岁的女儿,那位夫人如今还怀着身孕。” 夜温言对此并不意外,因为这外事儿计嬷嬷早就同她说过,是监视着熙春的暗卫发现的。据说因为这个事儿熙春还跟夜景盛闹了一场, 但香冬却是最近才知道的,且最近夜景盛也把这件事情公开化,摆到了明面儿上。 香冬侍候她起身,一边挽着帐幔一边说:“二老爷兴许是觉得应该先发制人吧,昨儿跑到萧家去闹了一场,指出了二夫人的几大罪状。这个罪状里不但提到了三小姐失贞失德,还提到了二少爷跟三殿下的那档子事,说什么他传宗接代无望,这是最大的罪。更说二夫人已经不能再生了,所以他如果不娶平妻,将来就没有嫡出的子女,他如今是将军府的家主,家主无子就相当于夜家断后,这让他如何面对夜家的列祖列宗?” 夜温言听到这里就点了点头,“这件事情办得还真是挺聪明的。” 香冬也跟着点头,“就说是呢!二老爷自己也这样认为的,这不,回来之后就当着老夫人和二夫人的面儿把这事儿给说了。许多下人都听见了,一个传一个,就传到了咱们这边来。奴婢估摸着,昨儿萧家可能是被二老爷给镇住了,也觉得自己没理,所以才没直接闹上门来。” 正说着,坠儿也进了屋,端着个水盆给夜温言洗脸。 “可能就是做了个梦,梦里梦见了怎么回这个嘴,怎么驳二老爷那些话,所以今儿就上门来作威作福呗!”坠儿笑嘻嘻地说,“虽然二老爷也讨厌,但听说了他去萧府说的那些个话,还是觉得挺过瘾的。二夫人本来就没生出好孩子来,还不让人说么!” 小丫鬟说到这里还吐了吐舌头,“小姐别告诉二少爷奴婢说了这个话,奴婢不是冲着他。” 夜温言无所谓她冲着谁,也不是很愿意理会夜景盛娶不娶平妻。 那是夜家二房,说到底对她的生活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只是她要替原主报仇的这个事,不知道会不会因为家里多了新的女主人而变得更加复杂。 “这会儿都谁在福禄院儿?”她问香冬,“老夫人如今能起身了?也恢复晨昏定省了?” 香冬点点头,“能起身了,晨昏定省也恢复了。只是二夫人依然是请过安就走,也不理会老夫人高兴不高兴。但是这股子气儿总得有地方发,所以每当咱们家夫人和大小姐过去的时候,老夫人就会多说几句,甚至有一回还一直把她们留到晌午饭时辰。” 夜温言都听笑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想必是这些日子福禄院儿不闹鬼了,所以有些人就觉得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 她系好腰间最后一根带子,“走吧,咱们也去给祖母请安。” 今天的福禄院儿很热闹,萧老夫人亲自上门端端坐了跟夜老夫人并肩的位置。两人中间就隔了个小桌,一边一个老太太,这场面倒是有点儿像舅奶奶汤氏还在的那些日子。 下方,夜景盛和萧书白都在,柳氏和夜楚怜也在,熙春也在,就连夜飞舟都在边上坐着。 大房这头人来得也全,只是一个个只管低头吃茶,就像客人似的,一句话也不说。 断了一只胳膊的夜连绵今儿也到了,看起来精神头是不错,只是一条胳膊用白棉布绷带绑着,吊在脖子上,看起来有些滑稽。 萧书白这会儿的脸色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手里的帕子几乎都要被拧断了,身体也微微打着哆嗦。可惜,身边坐着的丈夫对此视若无睹,甚至还一脸嫌弃。 夜温言到时,正看到萧老夫人挺直了腰板坐在上首,冷眼看着下方夜景盛,用一种高高在上的语气说:“当初我宁国侯府将嫡女下嫁于你,对你一个将军府的次子来说已经是开了恩了。怎么,如今次子当上家主了,就觉得我宁国侯府的女儿配不上你了?夜景盛,当初你求娶书白时,可不是这样和老身说的。” 夜温言溜到夜清眉身边坐下,下人立即给上了茶,她看到萧老夫人往她这边撇了一眼,眼睛还翻了一下。 这要是搁在以往,夜温言可不能惯着她这个毛病。但今日么,今日她不是主角,她们大房这边都不是主角,坐在这里只为了看戏,甚至连撑场面都算不上。 所以她没有理会萧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反而还十分大度地回了个笑。 萧老夫人觉得她这个笑再配上她那张大白脸,就显得十分诡异,立即就将目光错了开,又看向夜景盛:“你们夜家是不是得给老身一个说法?” 夜景盛今日或许觉得自己是有理的一方,架子摆得也是十足。听萧老夫人这样问了,他也不着急,从从容容地把话给问了回去:“请问岳母,书白生于何年何月?” 萧老夫人一愣,似没想到夜景盛竟会有此一问。她以为夜景盛会与她再细数一遍昨天说的那几条所谓的罪名,她连怎么应对都想好了,结果话锋一转,人家问起了她女儿的年龄。 她心里就有点儿慌。 “夫妻多年,怎的连这样的问题都要来问老身?”她避而不答,还哼了一声以示不满。 夜景盛也哼了一声,“岳母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又或者是连您都忘记了您女儿究竟是何年月出生的?也是,谎言编得太久了,连自己也会以为是真的。那不如我提醒岳母一下,当年交换的庚贴上,写着萧家嫡女萧书白,生于天圣二年五月,小我三岁。” 萧老夫人点点头,“正是。你既然都记得,何必还来问老身?今日老身也不是来与你论这个的,你莫要避重就轻。” “不是避重就轻,这个就是正经要论一论之事。”夜景盛铁了心跟萧老夫人死杠,“两家议亲,交换庚贴,上面必须要写清楚双方的实际出生年月,以此才好找人测八字合婚。当初萧家的庚贴送过来时我们夜家就有过疑议,因为萧家嫡女出生时,宁国侯府摆过大宴,我们夜家可是赴过宴,还随过份子的。我听父亲和母亲说起过,那一年明明是天运四十三年,可为何到了萧家的庚贴里,就成了天圣二年?” 他继续追问萧老夫人,“虽然都是五月,可这中间差着四年呢!你萧家嫡女明明比我还大一岁,怎么到了庚贴中,就成了比我小三岁?岳母是不是对这个事先给我夜家一个解释?” 萧书白坐在他旁边,听着他说的这些话,“呲啦”一声,手里的帕子终于给撕断了。 萧老夫人最见不得的就是这个女儿受欺负,当时就翻了脸:“夜景盛!我宁国侯府真是瞎了眼才选中你来做女婿。你们成婚近二十年,如今你居然来跟我算这笔账,这账你算得着吗?是,我们书白是生在天运四十三年的,可那又如何?当初的庚贴许是写错了,你们夜家既然早有质疑,那为何当初不提,偏偏二十年后才提?” 桌案被萧老夫人拍得砰砰响,连上头的茶盏都跟着一下一下地跳起来。 茶水溅得满桌都是,夜老夫人嫌弃地往边上挪了挪胳膊,生怕弄脏了她的新衣裳。 萧老夫人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甚至抹起了眼泪:“如今你们夜家有大军功在,就看不上我们宁国侯府了。可当初求娶我萧家嫡女时,可是你的母亲亲自去了我们府上,当着我的面向我说的婚。她向我保证一定会对我的女儿好,会视为己出,虽然嫁的是次子,但日子绝对会过得跟长子一样好。那时候你们怎么不提庚贴写错了的事呢?那时候你怎么不说你们夜家参加过萧家贺嫡女出生的喜宴呢?现在跟我翻旧账了,合着夜家是仗着军功在身,就不把我堂堂侯府放在眼里了?” 最后这一下拍桌子,直接把那盏茶给弹到了地上去,正好碎在了夜老夫人脚边。 夜老夫人皱了皱眉,终于开口了—— 第377章 夜温言这孩子挺好的 “是不是写错了,你们萧家自己心里有数。”这话是夜老夫人说的。 虽然当着夜温言她会怂,但是当着萧家老夫人,她觉得自己就算不高出一头,至少也是旗鼓相当。什么侯府不侯府的,一品将军府在临安城是什么分量,从皇族到百姓都知道。 只不过如今家里没了将军,气势上肯定是要收敛一些。但凡老头子还在,借萧家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来将军府发这个威风。 夜老夫人冷哼一声,吩咐下人:“过来打扫,再给萧老夫人换一盏茶。这次用银器,省得再扔到地上摔碎了。” 萧老夫人气得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没跟夜老夫人翻脸,但气脉顺过来之后还是说道:“老姐姐,你也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我还是那句话,不管庚贴是对是错,这事当年你怎么不说?” 她整整衣袖继续道:“你不答,我替你答。当年你是不敢说,因为你想要我萧家的女儿来给你的二儿子撑门面,怕我们不同意嫁次子,所以即使知道庚贴有问题,也没吱声。老姐姐,我说得没错吧?你们家夜将军不喜欢二儿子,将军府也不帮扶次子,所以你必须得给你这个宝贝儿子娶个好媳妇,让他有个靠山,将来才能不被长子给比下去。” 萧老夫人说到这里还叹了一声,“真是白眼狼啊!这些年你的二儿子没出息,既不在军中建功立业,也不去参加科考博个功名。就靠着家里的庇佑给了个荫官,一个只挂名的二将军而已。就是这个荫官,我萧家也是为他上下奔走才求来的,你们夜将军可真是一点儿不管。老姐姐,我有时候就想啊,夜将军对这两个儿子怎么能如此差别对待呢?这看起来二儿子就跟不是亲生的一样,反倒是我们萧家管他管得更多一些。” 夜老夫人脸色更加阴沉了,夜温言也把视线从茶水里移了下,向自家老夫人投了去。 偏偏这时候,夜老夫人也心虚地向她看过来。二人目光对碰,夜老夫人慌乱地躲了,夜温言却勾起唇角泛起了一个冷笑。 看来汤氏做的那番猜测,十有八九是确有其事了。 萧老夫人见自己把夜老夫人给怼了住,一身气势就又端了起来,“还有,如果一定要说当年,那今儿个咱们就好好说说当年!” 气势一提,说话动静也大了几分,人都坐得更板正了。 再看屋里坐着的这些个夜家人,那是越看越不顺眼,越看越觉得自家女儿嫁得窝囊。 老二是个废物,老大是个短命的,她当年也是瞎了眼,怎么就看上了夜家? “当年你们家将军是极力反对书白进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看不上我们宁国侯府。我们就想啊,看不上就看不上吧,我们不嫁就是了。可是为何后来夜家急匆匆要娶我女儿进门呢?甚至连聘礼都下了双份的。老姐姐,你该不会忘了吧?” 夜老夫人还是不吱声,也不是她不想吱声,她只是没注意听萧老夫人在说什么。 她这会儿心里头就只想着一件事,就是刚刚萧老夫人说到是不是亲生的儿子时,夜温言为啥要用那样的眼神看她,最后还给了她一个讥讽的笑。 她心实在是慌。 萧老夫人又开始拍桌子了,“你们忘了我没忘!我也永远都不能忘!”后面的话几乎就是吼着说出来的,“先前不说是想给你们夜家留脸,可你们既然不要脸,那老身也豁出去跟你们闹一场,挖一挖当年的痛!为何匆匆娶我女儿进门,那是因为你们夜家的儿子干了见不得人的丑事!祸害我们家清清白白的大姑娘!” 她说到这里掩面痛哭,声声控诉,诉得萧书白也跟着一起抹眼泪,甚至还一边抹一边说:“早知有今日,当年你们就该让我一头撞死,撞死也比嫁到夜家强。” 老夫人哭得更凶了,“当初怎么没这样想过?你父亲说了,我萧家大不了豁出去女儿不要了,也要告你们夜家的御状。然后夜家就怕了,将军夫人亲自上门来求,说了好听的话,做了好听的承诺。我们信了,把你给嫁了,却不想现在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她怒斥夜景盛:“你个小畜生!这件事情你怎么不说!” 萧书白嚎啕大哭,倒是很配合萧老夫人的这番控诉。 夜景盛一听这话也急了眼,“给我们夜家留脸?萧家也太会颠倒黑白了!这事儿我不提,分明是为了给你们萧家留脸!没想到如今还怪起我来了!当年的事谁算计的谁,你们心里没数吗?”他一巴掌拍向萧书白,“哭什么哭?把嘴给我闭上!” “你敢打我女儿?” “为什么不敢?”夜景盛眼珠子瞪得溜圆,“老子打死她的心都有!要不是被她算计,老子能沦落到今日下场?老子心爱的女人至于进不了家门?忍了你们快二十年,今儿老子不忍了,这事儿非得好好说道说道!萧书白,当年你给我喝的酒里放了什么,你自己说!” 他气得在屋里乱转,“别一口一个我们夜家看上萧家什么什么,当年到底谁先看上的谁,你们是不是忘了?那我提醒提醒你们,当年是萧家先看上了我大哥,主动派人上门来说亲。我大哥和父亲都不同意,所以你们就又盯上了我。但我也不愿意,因为萧书白大我一岁,我不想娶个姐。但是萧家女儿非夜家不嫁啊!宁国侯府看上了夜家的军权啊!所以你们就给她改了庚贴,改了年龄,又让萧书白约我出去说话,给我在酒里下药,这才成了一夜好事!” 夜景盛一件件往外抖落当年的事,“老子三坛的酒量,怎么可能一杯就醉,用脚指头想也是酒有问题。哼!那年我才十四,你们萧家但凡有点儿人性都干不出来这么不是人的事儿!” 他说到这里又指向夜飞舟,“瞅瞅,这就是那一夜好事过后生出来的儿子,他是个什么德性全京城都知道,老子被嘲笑多年,到现在走到外头都要被人戳脊梁骨,老子恨不能把他给弄死,挫骨扬灰!” 他越来越气,看向夜飞舟的眼神里充满了杀气,看样子现在就要扑过去把人掐死。 夜飞舟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也不看他父亲,甚至面上表情都没有变过。 熙春皱着眉说了一句:“原来二少爷是这么生出来的,那还真是个孽种。” “坠儿。”夜温言发话了,“过去给我掌嘴!一个妾,奴婢都算不上,竟敢辱骂府中少爷,打死都不为过。” “夜温言你敢!”熙春嗷地一声叫了起来,下意识就要扑到夜景盛身边寻求保护。 可是坠儿比她动作更快,几步就冲到她近前,啪啪两个巴掌抡了过去,打得熙春两边唇角都挂了血,脸立即就肿了。 这一下把萧老夫人也给吓够呛,一脸惊恐地朝着夜温言看了过去。 她知道挨打的那个是夜景盛纳的妾,虽然她也烦得要死,但这个场面还是够令她震惊的。 再怎么样也没听说嫡小姐当着外人的面儿,直接动手打姨娘的,而且姨娘还是她二叔家的姨娘,骂的也是她二叔家的儿子,跟她一个大房的女儿有什么关系啊? “老爷!”熙春呜呜地哭了起来,“老爷她打我,老爷你要为我做主啊!” “闭嘴!”坠儿真是恶心死这个熙春了,“好好的奴婢不当,非要去当连奴婢都不如的妾,你活该挨打!哭什么哭?别说我家小姐是你以前的主子,就算她不是,在这个府里也没有你在她跟前造次的份儿!” 坠儿一口气说了一堆,过足了瘾,方才回到夜温言身后站好。 萧老夫人瞅着这小丫鬟回去之后往夜温言身后一站,两只手在身前端着,甚至还面带微笑,就跟刚才的事没发生过似的。那副神情也跟夜温言一模一样,真是随了主子。 熙春被坠儿给喝住,愣愣地站在原地,也忘了向夜景盛求助,只管捂着脸不知所措。 一屋子人都被这阵架给喝住,连萧书白都忘了哭。 夜温言翘着个二郎腿端起茶碗,冷哼一声看向熙春,“记住了,你是妾,妾可不是正经主子。府里的少爷他爹可以骂,却轮不着你来骂。本来你就分走了二夫人的夫妻情分,怎么着,如今连人家的孩子都要归你管了?你这对着二少爷张口就来,是一点儿也没把二夫人和萧老夫人放在眼里啊!平妻还没进门呢,家里的妾就先反了,真够丢人。” 这话说到了萧老夫人的心坎儿里,老太太甚至还自我反省了一下,觉得先前觉得夜温言不好那都是偏见,都是道听途说。这孩子不是挺好的吗?又乖巧又懂事,要么不说话,要么一说就说到点子上,句句都替她们这边着想,可真是个好孩子。 于是萧老夫人冲着夜温言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笑,可惜夜温言瞅都没瞅她,只是冲着门口站着的下人招招手,“饿了,端几盘点心进来。” 第378章 夜温言你别起哄 萧老夫人也不生气,转过头就对夜老夫人说:“夜家是武将世家没错,可这规矩礼数也得立一立,可没听说过哪家的妾张口闭口就骂嫡出少爷的。宠妾灭妻这四个字要是传出去,将军府面上也不好看对吧?”她再去瞅熙春,狠狠地哼了一声,“不知廉耻!” 熙春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委屈得不行,可惜夜景盛这会儿哪有心情搭理她这档子事,他只管问萧老夫人:“方才我说的那些,岳母有何话说?” 萧老夫人这才又想起这一茬儿,心火腾腾就往上拱。 偏偏夜景盛还在继续说——“你女儿不只给我生了个废物儿子,还给我生了个不知廉耻的女儿!那女儿可真是跟你们萧家的作派一模一样啊!末成婚先睡觉,没洞房先怀子,你们萧家的根儿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是不是这毛病就得一代一代往下传?” “你给我住口!”萧老夫人彻底崩溃了,抓起茶盏就往夜景盛头上砸。 结果夜景盛躲了一下,这一茶盏就拍到了边上站着哭的熙春头上。 熙春疼得大叫,有心想骂回去,可到底理智占了上风,想起这是宁国侯府的老夫人。那可是侯爵府,爵位是世袭的,可比如今的夜家强多了。 于是这口气她忍了,人也不在原地站着,默默地退到了一边。 萧老夫人气得就快要晕倒,身边陪着来的丫鬟一边给她顺气一边冲着夜景盛喊:“请姑爷口下积德!老夫人是长辈,您应该有最起码的尊重!” 萧书白也扑上前俯在萧老夫人腿边,一边哭一边说:“母亲,都是我对不住你。” 夜老夫人就不爱听了,甚至还踢了萧书白两下,因为萧书白扑的位置有点儿挨着她了。 听着萧家丫鬟在那儿指责她儿子,老太太也把桌子拍了起来:“这里是一品将军府,还轮不到外人来我将军府管教儿孙。要论长辈,老身也是长辈,且我一品将军府在北齐的分量可不比宁国侯府轻。区区侯府而已,凭什么到我将军府来叫板?” 夜老夫人这么一硬气,萧家人的气势就弱了下来。当年的事都被抖出来了,承不承认又有什么用?夜家人一心认定的结果,再狡辩也是徒劳。 萧家人被压了下来,夜老夫人对这个效果很满意,于是开始细数萧书白嫁过来这十多年的条条罪状。首先一条就是擅妒! “男人纳妾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是你们萧家的女儿擅妒,这么些年一直在这件事情上压着景盛,别说外面的妾不让纳,就是家里的丫鬟纳进门,也是被她压制得十多年都进不入景盛的房。你看看我们家五丫头,打从她出生之后,她爹就没到她姨娘房里去过一次!是景盛不愿意去吗?怎么可能!是你们萧家的女儿不让他去!” 老夫人又指熙春:“这个倒是让收了,也让进房了。可倒好,萧书白给人家的院子取了个名字,叫妾婢园儿!这是明摆着的羞辱啊!她羞辱的是这个妾吗?不是,她羞辱的是她的丈夫,是在骂她的丈夫也就只敢纳个丫鬟为妾,没别的本事!” 接下来是更重要的一罪:“萧书白膝下一子一女,皆不成器。一个整日里与皇子殿下混在一处,人人皆知我夜家二少爷有龙阳之好。另一个就如景盛所说,不知廉耻不守贞德,好好的姑娘不做,非得学她母亲去做那等不要脸面的事,简直是丢尽了夜家的脸面!” “如今我儿要娶平妻,只是平妻而已,又不是休妻,你们萧家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是干什么?你们有什么资格到我夜家来说理?有什么脸到我夜家来说理?说到底这是我夜家的家事,萧家管不着!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婆家要如何她都得认!昨日到府去与你说一声,那是我儿敬你,可你若不吃这个敬,那今后再不会有人与你说话。” 夜老夫人拂了拂袖子,“行了,你们要是没什么话说就回去吧!今儿个就不留饭了。待平妻进门你们要想来吃一杯酒,我们自会敞开大门欢迎。” 萧书白已经没脸说话了,甚至哭都不敢抬头,只把头埋在萧老夫人的膝上。 萧老夫人心里有气没地方撒,为了不把自己给憋死,她选择来选择去,最后把目标落在了夜飞舟那处。 子女不争气连累了母亲,夜红妆她是骂不着了,但这不是有夜飞舟呢么! 她狠狠瞪了过去,厉声喝道:“没用的小畜生!你母亲可让你给害苦了!成一桩婚是多不容易的事,原本夫妻恩爱儿女双全,可是你看看你,你干的那都是些什么事?枉你从小到大我都疼爱着,当个宝贝一样捧在手心里,没想到你就是个祸害,活生生毁了你母亲一辈子!” 夜飞舟终于有了反应,他一脸错愕地看向萧老夫人,不解地问:“从小到大外祖母都疼爱我了?还把我当宝贝捧在手心里了?什么时候的事?我为何一概不知?我记事早,两岁之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清清楚楚。我记得我爹娘对我抬手就打,张口就骂,当着我的面指着我的鼻子说我是个没用的废物,夜家二房不该养男孩。他们说如果我是个女儿,就可以把我好好培养,将来嫁给一位贵人,那么她跟父亲这一生也算有个依靠了。” 夜飞舟深吸一口气,继续说:“我也记得红妆出生以后,爹娘抱着红妆带着我一起去萧家探亲。外祖父和外祖母您只管对着红妆又亲又抱,只管说红妆是个可爱的孩子,他们就该养这样的女儿才有用,女儿生多少都是好的,唯独先前生的那个儿子,那就是个多余的,养了也白养。却不管我当时就站在身边,我也能听得懂。” 夜飞舟的声音愈发的冰冷,一双眼睛似覆了寒霜一般,看得萧老夫人瑟瑟发抖。 “这就是你所说的疼爱吗?”夜飞舟突然就笑了,因为他看到萧书白转过头来瞪他,那双眼睛就跟上次夫妻二人商量着推他顶罪,要把他给弄死一模样。 “母亲不用这样看我,也别指望我见了这样的眼神会有失望和愧疚。或许从前我真的奢求过父慈子孝母亲关怀,也奢求过到了外祖家,能看到外祖父外祖母对我露出个笑脸。可惜从来没有,也可惜那些奢求都是过去的事了。小时候想要的,长大了的人,已经不需要了。” 他唇角勾着,男生女相的夜家二少,好看得连萧老夫人带来的丫鬟都脸红。 萧书白说:“我到底生了你。” 夜飞舟点头,“是生了我,可你也杀过我。我是靠自己的毅力活下来的,是靠救治我的大夫妙手回春,今日才能坐在这里听你们说话。所以你生我的恩,在你杀我的时候,就已经还完了。今后你对我来说,就只是夜家二夫人。”他再指夜景盛,“他对我来说,也就只是夜家二老爷。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提,咱们之间的情分,也就这样算了吧!” 他收回目光,整个人又黯淡下去。 萧书白绝望了。 人就是这样,有些东西拥有时不知道珍惜,一旦失去,就又觉得有点儿可惜。 就像现在的萧书白。 夜温言实在没忍住,伸手就为她二哥鼓掌。 夜楚怜看了看她,一咬牙,也跟着鼓掌。 夜飞玉和夜清眉想了想,觉得也应该跟。 一时间,夜家小辈就剩下个夜连绵呆呆在边上坐着,显得十分不合群。 萧老夫人气坏了,刚才好不容易对夜温言转变了印象,结果这一鼓掌,坏印象就又占了上风。她开始怒斥夜温言:“长辈说话,哪有你跟着起哄的份儿?” 夜温言可不惯她这个毛病,当时就怼了回去:“明明是我二哥在说话,他怎么就成长辈子?难道在萧老夫人眼里,我二哥跟您是同辈的呀?” “住口!没有教养!”萧老夫人破口大骂,“你是个什么东西?” 她这一骂,夜老夫人可乐了。今日萧家上门来闹,她本来就生气,虽然这会儿这场仗算是打赢了,可她也照样生气,照样觉得怼萧家怼得还不够。萧家认怂太快,以至于她有许多话都还没发挥出来。 这会儿好了,萧老太太惹上了夜温言,这哪里还用得着她出面,夜温言一个人就能把整个萧家都给怼死。 于是,夜老夫人往椅背上一靠,悠哉哉等着看戏。 夜温言也确实没让她失望,毕竟这会儿已经吃了好几块儿点心了,有点儿饱,怎么也得消化消化。再加上萧老夫人骂她,她要能忍那她就不是夜温言。 于是她开了口,勾着眼睛跟萧老夫人说:“在质疑我是个什么东西之前,先想想自己眼下是个什么局面。我二叔和祖母前前后后揭露了萧家那么多事情,萧老夫人都不说感到羞愧,还有精神头儿跟夜家的孩子叫板?您是觉得丢脸丢得不够,还是觉得那些事宣扬得不够?” 夜温言冷笑一声,“或许是觉得那些事对于宁国侯府来说,统统都不算什么?那不如问问当今的宁国侯,看看他愿不愿意跟您一样,全然不顾颜面扫地,也要替他姐姐讨回公道?” 萧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第379章 咱俩最多算是个邻居 宁国侯府萧家到了这一代,爵位是传给的庶子。 也就是说,如今的宁国侯并不是萧老夫人的亲儿子,而是前任老侯爷的妾室所生。 萧老夫人这一辈子只生了萧书白一个女儿,年轻时候想尽了一切办法想生一个儿子出来,结果都不成。没办法,只能把妾室所出的庶子寄养在自己名下,充做她的儿子。 但那个时候,庶子萧方已经快十岁了,早就懂事了,怎么能愿意离开生母陪在嫡母身边。 他闹过一阵,据说天天哭,大概有小半年的样子,突然有一天他的生母就生了重病,不到十日就咽了气。 萧方再哭也没用了,没了生母的庶子自然该由嫡母来养。所以十岁之后的萧方是跟在萧老夫人身边长大的,一直到他后来承了爵位,也尊了嫡母为宁国侯府的老夫人。 表面上来看,新一任宁国侯萧方对嫡母是很尊敬的,家里人也好好地侍候着,后宅亦以其为尊。但实际上,萧方一直都没有放弃对这位嫡母的怀疑,他始终认为生母的重病跟这位嫡母有关。也因此他对萧老夫人的态度只能说是尊敬,谈不上有多好。 这些事是临往这边来时,计嬷嬷告诉夜温言的,且夜温言还记得,夜大将军在世时,同宁国侯萧方的关系很好,每次从营里回来两人都要一起喝上一顿酒,有时还会带着他的儿子。 所以她不认为萧老夫人来给萧书白撑腰会得到宁国侯的支持,相反的,怕是宁国侯和宁国夫人对此还会避之不及,根本就懒得管这个姐姐。 夜温言猜得没错,萧家的情况的确是这样的。萧老夫人口口声声称宁国侯府怎样怎样,但实际上,这一代宁国侯根本就不愿意搭理嫡母和嫡姐的事。所以她其实是没有底气的,因为萧家能派出来的人也就只有她自己而已,真要跟夜家翻了脸,她也是孤立无援。 夜温言的话让萧老夫人的气势又弱了几分,想想家里那些糟心事,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命真是太苦了,这一苦就又抹起眼泪。 夜温言看了就笑,“这怎么明明是在骂我,骂来骂去还把自己给骂哭了呢?萧老夫人快把哭声收收,毕竟也没几滴眼泪掉下来,嚎成这样挺假的。另外,有些话咱们必须得说明白了。就您刚刚骂我那个事儿,您是长辈,我自然不能像对刚刚那个妾室一样,直接就让丫鬟上手去教训。但是道理咱们还是得讲一讲的。” 她的声音逐渐冰冷,“首先,来者是客,有客上门,我夜家好茶招待。这是待客之道!其次,客也得有做客的觉悟,客随主便是正理,您要是想反客为主,那就跟造反没什么区别。没听说上赶着跑到别人家里教训别人家孩子的,难道您自己家没有孩子吗?” 她说到这里又笑了起来,“也是,自己家是没有亲生的孩子。那您来管教自己的女儿就是了,何必手伸得那么长,去管教您女儿的大伯哥的孩子?咱们捋捋这个关系,我是夜家大房的女儿,我外祖是穆家,您对于我来说,不过就是临安内城宁国侯府的老夫人而已。这种关系见了面请个安就是,跟隔壁邻居差不多,这怎么当邻居的还上门骂人呢?” 萧老夫人让她给捋得直迷糊,明明是亲戚,怎么就给捋成邻居了? 夜连绵这时候突然插了句嘴:“咱们是亲戚,得尊一声外祖母,怎么就没有关系了?” 萧老夫人连连点头,却听夜温言又道:“外祖母?别闹了,刚刚我就说过,我外祖是穆家,二姐如果想认萧家为外祖,就自己认去。至于人家收不收,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至于亲戚不亲戚的,其实也谈不上。大房是大房,二房是二房,这中间可差着事儿呢!” 她说到这里,目光忽然投向了夜老夫人,“祖母您说是不是?” 夜老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就觉得夜温言话里有话。 什么叫中间差着事儿呢?差着的是什么事儿? 老夫人不敢问,甚至都不敢搭夜温言这茬儿。好在夜温言也就随口问了这么一句,没指望她真的能把话接过来,她只是对夜连绵说:“二姐都这么大了,还不懂得审时度势。从前你巴结二夫人也就罢了,毕竟她是当家主母,你想得到些庇佑也是正常。可如今是二叔要娶平妻,那今后咱们府里可就是有两位主母了,且明显如今的二夫人是不受宠的那一个。二姐在这种时候还帮着萧家说话,这事儿以后万一要是传到了那位没过门儿的新二婶耳朵里,那你可得小心她给你小鞋穿。” 夜连绵也觉得自己嘴快了。她只想着胳膊受伤时二婶管过她,可也就管了一晚上,等到大夫说不能完全治好之后就不再管她了。她这种时候多的哪门子嘴,替二婶说什么话呢? 她不吱声了,继续端着胳膊看戏。 萧老夫人就觉得自己刚才那口气好不容易缓过来,这会儿又要气背过去了。 她身边的丫鬟也气,立即就要替主子出头,结果才张了嘴,声儿都没等发出来呢,就听坠儿来了一句:“边上站着那个,你要是敢废一句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你是丫鬟,没资格让我家小姐同你说话,所以你能对得上的也就是我。我也是个丫鬟,没读过什么书,也不明白太多规矩道理,我就知道谁以下犯上谁就该打。” 萧家的丫鬟想起刚才坠儿打熙春那场面,吓得不敢吱声了。 萧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低声咒骂了句:“没出息的东西!”然后再指着夜温言跟夜老夫人说:“你们夜家就是这样教养子女的?” 夜老夫人没说话,穆氏听不下去了,随口就回了句:“就是这样教养的,我觉得挺好,至少比萧家的女儿强,更比萧家女儿的女儿强。” 这话里话外带了萧书白和夜红妆两个人,堵得萧老夫人一句话都没有。 夜清眉也跟了一句:“我们家言儿只是言语犀利了一些,却不会做出格的事,至少没有在成婚之前就和男子怎样怎样,品行是绝对端正的。” 夜飞玉也道:“而且言儿说的也都是实话,这世上越是实话越不好听,却偏偏我们大房这边对子女的教导就是不得说谎,所以我们从小就只会实话实说。” 一直坐着没吱声的夜楚怜有点儿坐不住了,闷闷地来了一句:“其实说起做药,我四姐姐也会做药。但她做出来的是救命的药,可不是放在酒里给男人喝的药。” “放肆!”萧书白可算找到了发泄口,“你指桑骂槐的在说谁?小小庶女竟也敢欺到我的头上,我还没死,我还是夜家的二夫人呢!” 她怒目直视夜景盛,“你到底是要娶平妻,还是要休妻!” 夜景盛撇了她一眼,“那就要看你们萧家的态度了。若一直是这样闹下去,那我也只能走休妻一步。你擅妒,也相当于无子,已犯七出,这事儿就是说到官府那去,我都有理。” “你敢!”萧老夫人急了,“夜景盛你敢休妻?” “我有何不敢?”夜景盛今儿也是豁出去了,常雪乔怀着孩子在外城等他,他要是不把家里给整明白了,如何对得起他心爱的女人等他多年?“我说过了,萧书白数得上七出之罪,休了她也在情理之中。之所以说娶平妻,多少也是顾念着宁国侯府的颜面。可你们要是再继续闹,那咱们就谁也别给谁留脸了。就一起把当年的事说一说,看谁丢人。” 他说完还瞪了萧书白一眼,气得萧书白几乎就想冲上去手撕了他。 夜温言还在那儿“溜缝儿”:“以前年纪小,只知道二叔娶了宁国侯府的嫡女,可是好大的脸面。后来长大了些,就左看右看都觉得二婶长得比二叔还老,我还以为只是长相显老,没想到还真比我二叔大一岁。这就不奇怪了。” 萧书白气得直翻白眼,她保养得当,怎么看起来就比夜景盛还老了? 夜景盛瞅着今日的夜温言,就觉格外顺眼,甚至她说一句他就点头一下,配合还挺默契。 萧家人见局势对她们越来越不利,想再说点儿什么,一时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于是母女二人抱头痛哭,一边哭一边不停地盘算这事儿该怎么办,这个局该怎么破。 夜景盛也不着急,他觉得娶平妻这个事儿已经赢定了,且从今往后萧书白也不能再在他跟前耀武扬威,这简直是一举两得。 于是他坐下来,还安慰了熙春一番,又跟老夫人说:“是儿子的事让母亲跟着烦心了,这都是儿子的错。待将来新妇入府,定让她好好孝敬母亲。” 这时,谁都没有注意到丫鬟随喜正从门外匆匆进来,走到夜楚怜身边耳语了几句。 之后夜楚怜便冲着对面坐着的夜温言使眼色,同时,嘴巴也一开一合,用唇语无声地说了两个字出来——“银票!” 第380章 你们夜家就是一群疯子 夜温言笑了。 银票,说的就是那张炎华宫的银票。 那是师离渊给夜楚怜的改口钱,而夜楚怜当时就曾断言银票一定会被人偷走。 二夫人对巧梳院儿的妒恨经年累月,对巧梳院儿的打压也已经习惯成自然。夜楚怜虽然有自己的院子住,但她是柳氏生的,那在二夫人眼里就跟柳氏一样招人恨。 她们心里有数,银票出事是早晚的,却没想到竟来得这么快。 夜温言冲着夜楚怜点了点头,甚至还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目光。这一幕碰巧被夜飞舟看到,做为知情人之一,他自然明白夜楚怜这一句无声的“银票”代表着什么意思。 他瞅瞅萧氏,再瞅瞅萧老夫人,默默地又垂下了头,表示这件事他绝不插手。 夜楚怜受到了鼓舞,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拉过刚刚来传话的随喜,二人直接就跪到了屋子中间,规规矩矩地冲着老夫人磕了个头,然后又冲着夜温言磕了个头。 这一下把夜老夫人给整懵了,全屋人也都跟着懵了,萧老夫人和萧书白忘了再哭,就听着夜楚怜跪在那处用几乎是喊着的声音说:“祖母,大事不好了,孙女屋里丢了张大额银票!” 老夫人绝没想到夜楚怜竟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来,不由得也起了兴趣:“大额是多大?” 夜楚怜答:“一百万两!” 这话一出,全家人都跟着一哆嗦。 不是他们多没见识,觉得一百万两是很大的数目。实在是谁都想不到夜楚怜一个庶女,居然会有这么多银子。这银子是哪来的? 夜老夫人也皱了眉,立即就斥责夜楚怜:“胡闹!这个节骨眼儿你跟着闹什么?还一百万两,哪怕你说是一万两,老身都不会相信你有那么多银子。快快起来一边儿坐着去,跟别着起哄。”说完又剜了柳氏一眼,吓得柳氏赶紧低下了头。 可夜楚怜不起来,她就在那儿跪着,说话声音依然洪亮:“就是一百万两,那是四姐姐暂放在我这里的银票,说好了今日就拿走的。谁成想刚刚院儿里的丫鬟来报,说银票被偷了。孙女实在着急,也心有愧疚,所以刚刚也给四妹妹磕了个头。求祖母帮帮我,替我找找。” 家里人这一下不觉得奇怪了,如果说银票是夜温言的,那也有可能。毕竟夜温言如今本事通天,跟许多大人物都有几分交情。何况她院儿里本来就有许多赏赐,金银珠宝都是大量的,她能拿出一百万两的银票不足为奇,能暂放在近日交好的五妹妹手里,也不足为奇。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奇:银票是谁偷的? 夜楚怜扯了一把边上跪着的随喜,随喜立即道:“禀老夫人,我家小姐方才见四小姐也来这边请安了,就让奴婢回屋去把银票给取来,还给四小姐。可谁成想奴婢去取银票时,就发现银票已经不见了。当时奴婢就着了急,就在屋里院儿里到处问人有没有看到,结果就听到有位姐姐说,银票她已经拿给二夫人了,让奴婢不用再找了。” 萧书白脑子轰地一声炸了开,一下就想起来今天早上出云院儿的线人递过来的银票。 她当时因为知得母亲已经到了,就没顾得上看面额是多少,匆匆揣到袖袋里就来了这边。 难不成说的就是那张银票?竟有一百万两那么多? 当然,具体有多少两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银票竟是夜温言的,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唉。”忽然就有一声叹气传了来,人们顺着声看去,发现叹气的人是夜温言。就听夜温言一边叹着一边说,“刚刚我们还在讲萧家不会教养女儿,竟会使些下作手段。合着咱们的二夫人不只会下药,还能唆使下人偷东西呢?这可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往后这一品将军府里还能不能住人了?晚上还能不能睡觉了?家里的下人该不会都是二夫人养的贼吧?” 她说着话又看向了萧老夫人,“你们萧家就是这样教养女儿的?” 话,原封不动地还了回去,还得萧老夫人目瞪口呆。 夜清眉这时探过身来,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问夜温言:“今儿怎的一直在替二叔说话?你这是希望那位平妻进门?” 夜温言笑笑,同样低声回她:“进不进门也是二房的事,跟咱们无关。同理,能不能进门也是二房的事,咱们想管也管不着。左右现在的二婶也不好,不如换一个看看,或许还能寻到些新的突破。” 夜清眉不解,“什么新的突破?” 夜温言的目光覆起一层寒霜,“就是说,或许还能套出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夜老夫人已经开始质问萧书白了,“你拿了五丫头屋里的银子?” 萧书白脸色愈发的难看。 “说!是不是拿了人家的银子?” “我没拿!”萧书白也急了,“我确实是收到了一张银票,是出云院儿的下人发现银票不太对劲,毕竟一百万数额实在太高了,她们觉得有问题,这才拿出来交给我。本来这事儿要跟五姑娘问清楚的,可是这不是有这边的事么,这才给耽搁了。” 她也不含糊,也知如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况且银票是夜温言的,她想留也留不住。 于是大方地说:“银票就在我这里,既然说了是四姑娘的,那还回去就是。” 她伸手入袖就要往外掏银票,可是掏了一下又一下,却发现银票竟然不在她的袖子里。 萧书白一下就急冒了汗,当下也顾不得形象了,直接就把袖口给翻过来找。 可惜还是没有,那张明明被她揣到袖袋里的银票,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不翼而飞。 夜楚怜等了一会儿见没下文,就追问了句:“母亲,银票呢?如果真在母亲那里您就还给四姐姐,那银票是出自炎华宫的,上头盖着帝尊大人的天印呢,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书白一屁股坐到地上,整个人都瘫了。 炎华宫的银票?怎么会这样? 萧老夫人也慌了,冲口就道:“胡扯!怎么可能会有炎华宫的银票?你们当炎华宫是什么地方?能下天旨的炎华宫,银票会到你们手里?你们夜家是不是疯了?” 她越说越觉得夜家疯了,甚至人都站了起来,“老身要回去了,夜家就是一群疯子,老身不跟疯子说话。” 萧老夫人说话就要走,却被边上的夜老夫人一把给拽了住:“等等!亲家母,若是之前你要走,可没人拦着,但是现在要走却是不行了。现在是出了事的,且事关重大,在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可不能离开。” 夜景盛听到这里就跟了一句:“如果岳母一定要离开,那就请把你的女儿也一起带走。我这就写休书,夜家休了萧氏,从此以后两家再无瓜葛。至于她偷炎华宫银票的事,也请萧家一力承担,不要给我夜家添麻烦。”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萧老夫人一把甩开夜老夫人拦着她的手,“你们是不是真的魔怔了?老身再提醒你们一回,那是炎华宫,是那位仙人的住处,仙人的银票怎么可能会在凡间?你们夜家人编瞎话也要编得像一些,这种话说出去怎么有人会信?” “那你就看看有没有人信吧!”夜景盛心情贼舒畅,甚至想给夜温言鞠个大躬。 这个侄女今天的表现真是棒棒的,立场也是太明确了,简直就是打瞌睡就递枕头,渴了就上茶水啊!要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是不是他都不用娶平妻,直接就能休掉萧书白,娶雪乔为正妻了? 夜景盛激动得直搓手,也不介意给萧老夫人科普一下夜家跟炎华宫的渊源。 于是他讲起连时和云臣几次上门替夜温言撑腰,也说起夜温言当初给新帝治嗓子,也是帝尊大人钦点的。 他说起这件事情很骄傲——“岳母活了大半生,可曾亲耳听见过帝尊大人说话?可曾被帝尊大人喊过你的名字?肯定是没有的,别说您没有,就是皇族中人,有的也是极少极少数。但我们家四姑娘不一样,她可是被帝尊大人叫过的,那日先帝驾崩,全体朝臣都听见了帝尊大人高喝一声——请夜家四小姐,为七皇子医治!” 他说这话时,竟是学着当日师离渊说话的语气,一时间还挺有代入感,把在场众人都带回到了腊月初二那个晚上。 然后再问萧老夫人:“岳母现在以为,我们家里出现炎华宫的银票,还奇不奇怪?” 萧老夫人还想说点什么,却被萧书白扯了一下。 她低头去看自己的女儿,就见萧书白正在冲她摇头。 萧老夫人身子晃了晃,扑通一下坐回到椅子里。 看女儿这样子,这事儿是跑不了了。可……可那是帝尊啊!真的能跟夜家…… 她再看夜温言,忽又想起除夕那晚的宫宴。这个夜家四姑娘一支火舞,舞得火凤冲天。 或许真的就是与众不同的吧?才能让她的女儿那样忌惮。 “书白,你要真拿了银票,就还回来,到底还是一家人,景盛只是娶平妻,你怎么说也是四姑娘的二婶。只要把银子还回来,再,再认个错,我相信四姑娘不会太与你计较的。” 夜景盛有点儿失望,但同时也松了口气。 这个平妻的事儿,算是成了! 第381章 断绝关系 萧书白觉得自己这一生真的很失败。 当初许嫁夜家时就是母亲出的主意,理由是她没有兄弟,将来爵位肯定是要传给庶子的。所以她必须得给自己找一个强大的靠山,这样不但自己稳妥,母亲那头将来也有依靠。 可夜家是个什么地方啊,二房不受宠到她几乎要怀疑夜景盛是不是老将军亲生的。虽然老夫人一直向着她们这边,可老夫人怎么能跟老将军比,那力度差的也太多了。 如今好不容易熬到老将军和大将军都死了,眼瞅着好日子就在眼前了,却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萧书白觉得后面的人生看不到一点希望,就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可好死不如赖活着,但凡能活,谁又想死呢? 罢了,娶平妻就娶平妻吧,只要她还是当家主母,大不了平妻进门再分高低上下,她就不信凭她的手段会对付不了一个外来的! 只是那张银票到哪去了?明明她就放在袖袋里,怎么就能不见了呢? 萧书白不死心,又开始在袖袋里翻找起来。 夜楚怜悄悄看了一眼她四姐姐,正看到她四姐姐冲着她挤眼睛,还捏了捏自己的袖子。 她瞬间就明白了! 不是二夫人丢了银票,怕只是她四姐姐使了什么手段把银票给弄到她自己兜里了。 四姐姐能有什么手段呢?夜楚怜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那当然是帝尊大人的神仙手段。 姐夫的手段教给姐姐,太正常了。 夜楚怜挺了挺腰板,就觉得有了这么个姐夫,自己也跟着硬气起来。 “银票丢了。”萧书白实话实说,同时也看向自己的母亲,眼里尽是乞求。“母亲,银票丢了。我明明就放在袖袋里,可是现在不见了。母亲救我!” 萧老夫人看向夜温言,有心想求情,可夜温言那个吊儿郎当翘着二郎腿的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人。她没有办法,干脆咬咬牙:“丢了就赔!” “可那是一百万两!”萧书白小声提醒,“我赔不起,母亲能赔得起吗?” 萧老夫人想说赔不起难道就不赔了吗?有本事你跟你们家四姑娘求情去。 可看萧书白那样子,是不可能向夜温言去求情的,便只好硬着头皮道:“赔不起也得赔,大不了卖房卖地,总能把银子还上的。”说完才敢对夜温言道,“四姑娘,能不能宽限几日?” “能呀!”夜温言很大方。可还不等萧老夫人这边开始高兴呢,就听她接着来了句,“就宽限你们三日吧!三日后必须得把银子给我还回来,否则我就让炎华宫的人亲自到宁国侯府去要钱。反正这个银子萧老夫人说您给出了,卖房卖地嘛,那到时候就去收宁国侯府的房和地,我看炎华宫的人去了,谁敢不给。” 萧老夫人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三日管个屁用?三日能叫宽限吗? 本来是来给女儿撑腰的,可此时此刻她突然有点儿想跟这个女儿断绝关系。 这也太能惹祸了,招惹什么人不好,非得招惹炎华宫。 不过话又说回来,夜家这个四姑娘到底什么路数?有这么一个跟炎华宫有关系的孩子在家里,还跟她女儿成了仇,这夜家二房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萧老夫人眼下拿夜温言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特别是听到夜温言还对她说:“老夫人也不要存有什么侥幸心理,更不要想着跟自己女儿断绝关系就能逃过一劫。儿女关系是断不掉的,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她身上还流着你的血呢,怎么断?” 萧老夫人听到这儿突然就回了一句:“那方才飞舟的事你又怎么说?他刚才可也说了,跟他母亲的情分就这样算了。” “二哥是二哥,你们是你们,那不一样。”夜温言答得很干脆。 萧老夫人就不明白了,“怎么就不一样了?他不也是他母亲身上掉下来的肉?” “我说不一样就不一样。”夜温言挑着眉看她,那一刻,萧老夫人似乎从她那一双眼睛里读懂了几个字——不服你咬我啊! “三天就三天,只要你能放过书白。”她认怂了,“你放心,我宁国侯府家大业大,一百万两银子老身还是凑得出来的。” “成交!”夜温言还是那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只要你们凑出银子还给我,这个事儿我就可以不同你们计较。但至于放不放过她……”她看了一眼萧书白,“二婶,你身为嫡母,一天到晚总上庶女屋里偷东西这个毛病是不是也得改改?合着你们萧家养出来的女儿不只会下药,还兼顾偷东西这项技能,我们夜家也太吃亏了。你这属于带艺嫁人?” 萧书白觉得夜温言损人的本事又升级了,这一句一句的,就像拿着刀子在割她的脸皮。偏偏她又不敢跟人家翻脸,只能这么受着,实在憋屈。 夜温言还在说话:“五妹妹同我要好,我指不定什么时候又把什么东西搁在她屋里,这万一要是再丢了……” “再也不会丢了!”萧老夫人立即表态,表完了还瞪了萧书白一眼,“说话!” 萧书白也跟着说:“再也不会丢了,我立即换掉五姑娘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再给五姑娘银子,让她明儿个自己去人伢子那里买,看中哪个就买回来哪个。” 夜楚怜在边上插了一句:“随喜不用换。” 萧书白立即点头:“好,都你说了算。” 夜温言对此表示满意,但还有一个事儿:“我二哥刚才已经表过态了,说跟你以后再没什么情分。不如你也表个态,看这事儿怎么整。你说你们两口子打他一回又一回,我给他也治了一回又一回,我多累啊!我这可是帝尊钦点的神医,给皇上治嗓子的手,多尊贵啊!总不能没完没了给你们娘俩善后,你说是不是?” 萧书白脑袋嗡嗡地疼,就觉得不管什么事,只要一搭上夜温言就没完没了,一环套一环。 现在让她表态,她怎么表? 她看向夜温言,问出心里话:“四姑娘想我表什么态?” 夜温言想了想:“不如断绝个母子关系如何?” 萧书白感觉自己要疯:“你刚不是还说母子关系不是说断就能断的吗?” “所以你得想办法断得干干净净呀!”夜温言给她支招儿,“不如这样,我把临安府尹给叫过来,让他带上户籍官,再带上府丞一起做个见证,立好文书,把你二人的关系从根儿上就给断了,如何?” 萧书白愣住了,还带这么整的? 夜飞舟也抬头看她,眉心微微皱了起来。却见夜温言递给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甚至还动了动唇,无声地用唇语说:“听我的话。” 他便又把头低了回去,半晌说了句:“好。” 萧书白看向夜景盛,“儿子不是我一个人的,你这个当爹的也一起拿个主意吧!” 夜景盛今日对夜温言极其满意,以至于夜温言不管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听萧书白这样说,他立即就道:“这还用拿什么主意?就按温言说的办!反正这个儿子也没什么用。” 萧书白点头,“好,那就这么办。只是他从我夫妻二人名下移走户籍,从今往后可就不再是一品将军府的二少爷了。请他搬出府去,把姓氏也换了,告诉临安城所有人这个决定。今后他再在外头干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人家戳的也不是我夫妻二人的脊梁骨了。” 萧老夫人觉得这个事儿不太对劲,小声劝女儿:“有一个儿子总比没有强,你三思。” 萧书白摇头,态度十分坚决:“没有他我才能过得更好,没有他我才能不在人前丢脸。母亲不必再劝了,这个儿子我早就不想要,也省得他父亲一看到他,就想起当初是如何有的他。”她又看夜景盛,“我答应你娶平妻进门,也让你把那个女儿一起带回府里来,更会好好侍候那位妹妹的月子。咱们今日再把这个夜飞舟这个耻辱抹去,那年你喝了酒的事情,以后就不要再提了吧!” 夜景盛想了想,也觉得这是如今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了。于是点点头,“行!” 夜温言已经在吩咐坠儿:“通知计蓉往临安府去一趟,请池大人过来。” 萧老夫人都看傻了,合着临安府衙门是让你们这么用的?多大的架子把府尹大人说请就请过来?她们宁国侯府也没说把架子摆到这个份儿上,何况还是她求着人家办事。 这夜家的四小姐可能是个疯子。 但有些事就是疯子才能办得成的,当池弘方带着手底下的府丞和户籍官一起到了时,萧老夫人没忍住问道:“池府尹如今都是上门办案的?” 池弘方自然认得她,上前见了礼,这才道:“也不是对所有人都上门办案,但夜四小姐有吩咐,本府是一定要听的。” 萧老夫人不甘心:“夜四小姐吩咐?哼!老身还是头一次听说朝廷命官要听臣女吩咐。” 池弘方干笑两声,“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往后听着听着许就习惯了。”说完还问夜老夫人,“您老是不是就已经习惯了?” 夜老夫人很配合地点点头,“恩,习惯了。” 萧老夫人简直无语。 有官府配合,夜飞舟的户籍很快就从夜家二房除了名。但按照萧书白的意思,是要连姓氏都要一起改的。夜飞舟没想到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他很想跟夜温言问问这是为何。 却听大夫人穆氏突然开口说道—— 第382章 十日就娶平妻 “姓氏就不用改了。夜飞舟从二房除名,若他愿意,就给我磕个头,叫我一声娘,这个儿子二房不要我要。” 这是穆氏的决定,虽然意外,但对于夜飞舟来说,却是最好的选择。 她告诉夜飞舟:“做我的儿子,你就可以继续住在将军府。虽然不能住在东院儿,但西院儿却可以是你永远的落脚地。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离开,但我想,你的四妹妹是希望你留下的。”她看向夜温言,“言儿,我说得对吧?” 夜温言笑了,“娘亲最懂我。”说完又伸手去拉她二哥,“听我的,我总不会害你。” 她说这话时笑意盈盈,夜飞舟就觉得这种笑很容易把他感染,竟让他也跟着笑了起来。 他从来没想过命运有一天还能走到这一步,曾经那么想得到的父疼母爱,如今彻底失去,竟也没有多难过。只是略有遗憾,他曾做过那么多努力,却使终都没能暖得了那对夫妻的心。 “这种畜生养不熟,你这又是何必呢?”萧老夫人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听起来就像是在劝穆氏不要去捡一条别人不要的狗。 穆氏当场就翻了脸,但她这几个月跟着夜温言也学聪明了,知道什么叫做借力打力。 她毕竟是晚辈,就算不高兴也不好直接跟萧老夫人翻脸,因为传出去会不好听。 但夜家老夫人跟萧老夫人却是平等的! 于是穆氏看向夜老夫人,开口道:“母亲,儿媳可真替您委屈。咱们这是一品将军府,就算父亲不在了,可您做为遗孀,那也该是人人敬重的。朝廷还没说摘了咱们一品将军府的牌子,这怎么一品将军府的气势就倒了呢?什么人都能到府上欺负咱们呢?您还在这儿坐着呢,就有人替您教训夜家的晚辈,这不是打您的脸吗?” 夜老夫人当然明白这个道理,她之前没吱声是因为不管是萧老夫人还是夜温言,她都不喜欢。要是没人挑明她就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么过去就算了。 但眼下穆氏把话递了过来,她再不表态就真显得自己怕了萧家。 于是夜老夫人开口了:“老大家的说得是,亲家母的确是越界了。这里是一品将军府,可不是你们宁国侯府。你要是把手伸这么长,那明儿老身就也得上宁国侯府去坐坐,也跟如今那位宁国夫人说道说道。对了,如今的宁国侯可也不是亲家你亲生的,不知道你们的那位养子养不养得熟啊?明儿老身去问问他。” “你……”萧老夫人一下就被堵了住。她的儿子也不是亲生的,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痛,夜老夫人专挑她痛处戳,那就是痛上加痛。 身边的丫鬟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微微摇头,萧老夫人就不再说话了。 夜老夫人觉得有点儿过瘾,便又多说了几句:“这人啊,说别人之前先想想自己家里有多少糟心事,如果自己家的事都没整明白呢,就别上别人家来做主。按说就总着你女儿生养出来的那两个孩子,我夜家就有足够的理由休了她。之所以没休,那就是给宁国侯府留脸面,可你们若是不要这个脸面,那咱们也就别论景盛娶不娶平妻,直接休妻好了。” 萧书白赶紧把话接了过来:“母亲息怒,我们错了,我们真知道错了。” 萧老夫人哼哼了两声,也不情不愿地说了句:“行了,你们家的事我不管了。” 夜老夫人这才表示满意,然后再看穆氏和夜飞舟那头,就又觉得这边还真是一团乱。 她其实很想问问穆氏为何参与到这件事中来,但再瞅夜温言那个样子,就知道穆氏八成是替夜温言开的口。那这事儿就更蹊跷了…… 不对!夜老夫人心里咯蹬一声,不对!不是更蹊跷,是更清晰了。 她几乎瞬间就想通了夜温言打的是什么主意。 从二房除名,还除得这么彻底,连府尹和户籍官都请来了,这就意味着不管将来二房出了什么事,吃了什么样的官司,都跟夜飞舟没有关系了…… 老太太瞬间就惊出一身冷汗,就想跟夜景盛说千万不能答应这件事。因为夜温言跟夜飞舟关系好,手里握着个夜飞舟,那就是个保命符,只要有夜飞舟在,夜温言为了不让她二哥跟着吃瓜烙儿,不管做什么都得考虑考虑。可一旦没了夜飞舟,那夜温言再调查一些事情时,就再也没有顾及了。 至于同样是二房的夜楚怜……看着吧,早晚有一天也得走上夜飞舟这条路。 “景盛……”她开口叫了一声,意在提醒。 可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夜飞舟已经在夜温言的授意下跪了下来,先是给夜景盛和萧书白磕了三个头,意在拜别。再给穆氏磕了三个头,直接叫了一声:“娘!” 临安府尹池弘方立即就把话接了过来:“看样子二少爷是同意了,那本府就依着规矩办事,将夜家二少爷的名字先从二房名下除去,再入大房名下。”说完还笑呵呵地跟夜温言道,“今后二少爷可就不是四小姐的堂兄,而是亲兄了。” 夜温言笑着点头,看着夜飞舟说:“求之不得。” 夜景盛也根本没注老夫人那边看,也跟着说了句:“既然都同意,那就快改吧!”说完还看向萧书白,一脸的嫌弃,“赶紧把她生的不中用的儿子从我名下除去,我也能落得个一身干净。哼,要早知她生出来的都是这种东西,当年就是拼着让他们萧家去告御状,我也不能娶她过门儿。这也就是酒里下药的事儿发现的晚了,但凡当时就知道,御状就指不定是谁家去告了。赶紧改赶紧改,本将军看着这个儿子就厌烦。” 池弘方翻了翻眼睛,“夜二老爷请慎言,本将军这个称呼可不是人人都可称的。您如今可不是将军了,再这样自称就是藐视朝廷,本府可就得同你在大堂上说道说道。” “你……”夜景盛一肚子火没处发,最后只得又狠狠瞪了萧书白一眼。 夜飞舟的户籍办得很顺利,虽然夜老夫人一直在那念叨:“孩子总是自己的好,给了别人就不再是自己的孩子了,将来你是死是活都跟他没关系了。” 可同样在气头上的夜景盛却听不懂这话,甚至还不停地催促着户籍官写字写得快一点。 终于,所有事情办完,池弘方亲自把亲的户籍证明交到穆氏手上,另外一份则带回府衙去做备案。临走时又给夜温言规规矩矩地行礼,问过夜温言再没别的事,这才带人离开。 萧老夫人看得一愣一愣的,损失一个外孙她无所谓,她就一直在纳闷池弘方这个态度。 夜温言到底给池弘方吃了什么药能让他这么听话?药在哪买的? 改过户籍的夜飞舟默默地坐到了大房这一边,萧书白回头时看到二房这头空出来的一把椅子,心里就觉得空落落的,也不太好受。 但比她更不好受的是夜楚怜,她也在看着那把空椅子,越看越羡慕。 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坐到大房那头该有多好。 穆氏已经开始跟夜飞舟说话,声音虽然很小,但依然能让屋里人都能听个大概。 她说:“不管从前过得如何,那都是从前的事了,现在你是我儿子,那我就会尽全力去保护你,同时你也得尽全力来保护我们。你和飞玉都是男孩子,你们有义务保护下面的妹妹,今后咱们一家人劲儿往一处使,日子总会越过越好的。” 边上的夜连绵冷哼一声,“谁需要他这种人来保护?他自己都还要三殿下保护呢!” “闭嘴!”穆氏狠狠瞪了她一眼。 夜连绵不服气了,想了想,竟是开口问了穆氏:“既然你都能把二叔家的儿子收成自己的,那我是不是也能摆脱你,到二叔家去?”她又问夜景盛,“二叔,我支持你娶平妻,也会好好待未来的新二婶。你如果愿意把我收成您的女儿,那我一样好好孝敬您,也好好孝敬很快就要进门的新母亲,还有新妹妹。我会全力拥护她们的,也会特别特别疼爱即将出生的小弟弟。就算将来我嫁了人,我心里也会惦记他,会一直保护小弟弟的。” 这话说得夜景盛有点儿心动,毕竟夜连绵是第一个说出这样的话的,未免就让他想到以后常雪乔过了门,有这么一个全力拥护的人也挺好,至少不会让她孤立无援,也不会让无双连个能说话的姐妹都没有。 夜楚怜他是指望不上了,夜连绵虽然脑子不怎么好使,但聊胜于无啊!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想点头,甚至还想跟夜温言商量商量能不能让池弘方再回来一趟。 这时,就听萧老夫人又开了口问他:“既然要娶平妻,那你想没想过何时让她进门?” 夜景盛收回刚才的心思,认真地想了下,说:“就定在十日后,府里也得抄(同音和谐)办抄办。” “抄办?”萧老夫人都听笑了,“我的好姑爷,你是不是忘了,夜家可还在大丧中呢!” 第383章 选择一个突破口 一句话,给夜景盛的满心欢喜狠狠地泼了一盆冷水。 萧老夫人很满意这个结果,冷哼着道:“老身若没记错,夜家大房的两个孩子可都到了婚期,就因为家里大丧,生生把婚期往后延了。怎么,孙辈的都能顾念着死去的祖父,你这个当儿子的却一点儿都不念父子情分?这事儿要是传扬出去,那夜家可就成了大笑话。” 她一边说一边看向夜景盛,“当然,大丧也不能彻底堵了你的路。不如就跟孩子们一样吧,将婚期再往后拖两年,等大丧过去之后再做打算。” “不行!”夜景盛一挥手,坚决地道,“绝对不行!就十日后,一天都不多等。既然家中有大丧,那就不操办婚事,只上个户籍抬进府来就好,如此也不算惊动逝者。至于大丧期间不婚……这不算婚,因为在我心里她早就已经是我的妻了,我们的孩子都已经长大了,怎么算今日才娶呢!人是十四年前娶的,如今不过是接回家中,任谁知道了这事儿都挑不出理。” 萧老夫人气得肝儿疼,伸手在萧书白头上狠狠点了两下,“二十年了你都笼络不住丈夫的心,如此蠢笨,谁都帮不了你。罢了,今日老身该说的也说了,该丢的脸也丢了,你们夫妻的事终究还是要你们夫妻自己解决,日子也得你们自己去过。但是萧书白你给我记住,你是宁国侯府嫡女,即使你父亲已经不在了,你依然是老侯爷的嫡女,身份尊贵着!不是什么人说与你平分秋色她就能分得去的!你还是夜家二夫人,还是夜家家主的正妻,是当家主母!所以你把你的气势给我拿出来,把你的日子给我过好了!” 萧老夫人喊了一通,终于走了,萧书白又坐在地上哭了一会儿,夜老夫人嫌弃地提醒她:“要哭回你自己屋哭去,这里是福禄院儿,你搁老身这里哭算怎么回事?” 说完又对夜景盛道:“既然定好了日子,那就着手到衙门那边把户籍先改过来。虽然对外不能操办,但咱们府里还是要有个形式的。至少得让府中下人认识认识新来的二夫人,还有……那个孩子多大?跟红妆同年是吧?那就也叫三小姐。” 萧书白猛地抬头:“她叫了三小姐那红妆叫什么?就算同年,月份和日子也是不一样的。” 老夫人瞅了她一眼,一脸的嫌弃,“你女儿如今已经是肃王妃了,以后就算回娘家探亲,咱们也只以肃王妃称呼就好。三小姐这个位置对她来说也没什么用,不如就给无双腾出来。” 萧书白咬咬牙,从地上站了起来,“好,我们给人家腾位置,今后只以肃王妃相称。但请老夫人也记住今日说过的话,红妆她不再是夜家的三小姐了,那么今后她无论有多富贵荣华,也都跟夜家没有关系,跟老夫人您没有关系了!” 老夫人都听笑了,“还指望你那个女儿能有多富贵呢?行,那你就指望着吧!只是将来如果出了事,也别想着把夜家一并算上。”她无心再理会萧书白,只一门心思地嘱咐夜景盛,“平妻也是妻,跟妾是不一样的,所以平妻的子女也是府中嫡出。今后府中之事平妻也一并做主,嫡女要好好培养,把给五丫头请的师父都送到无双那边吧!” 柳氏一听这话心里就叹了一下,她知道,府里是再也不可能重视她的女儿了。 不过也没关系,她女儿的心思也不在这上面。虽说起初她并不看好夜楚怜跟夜温言走在一起,但如今想想,与其被府里摆布,淌这些个浑水,倒不如紧紧抓牢夜温言这个靠山,将来肯定能比靠着夜家更有出息。 夜景盛对此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他很高兴,虽然萧老夫人来闹了一场,但好在最后还是他赢了。今天真是个好日子,他一会儿就要出府,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雪乔和无双。 福禄院儿这头终于散了,人们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去,穆氏一路拉着夜飞舟,一起去了玉京园,并且吩咐下人立即在西边儿再收拾出一处院落来,给二少爷住。 夜飞舟几次都想跟夜温言说话,今日之事在他看来尽是蹊跷,夜温言不是冲动做事的人,今日既然如此干脆果断地把他从二房给摘出来,其中一定有其原因。 可惜夜温言一路都没看他,穆氏又一直在同他说话,这事儿只得暂时放下来。 有同样疑虑的不只夜飞舟,还有坠儿,小丫头忍了一路,直到回了自己院儿里,又陪着夜温言进屋,这才小声问道:“小姐把二少爷要到咱们这边来,是有目的的吧?” 夜温言赞许地看了她一眼,“小丫头也懂得用心去分析事情了。” 坠儿不好意思地笑笑,“跟着四小姐,总不能光长胆子不长脑子。计嬷嬷都嘱咐过奴婢了,说奴婢如今是小姐信得过的人,一定要时时处处都为小姐着想,凡事都要先小姐一步做打算。可惜奴婢脑子不太好用,先小姐一步肯定是不行了,那就只能把小姐做的事多过几遍脑子。就是今儿这事儿,奴婢过了好几遍脑子也没过明白,但还是觉得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将二少爷生生从二房那边剥离出来,这里头一定有原因。” 夜温言点点头,“的确有原因,但心疼二哥也是真的。跟着他那对爹娘能有什么好下场?不是被打死就是被害死,还不如跟了我们这边,反正他也是替我们做事。” 坠儿觉得这样也对,二少爷本来就同自家小姐亲近,如今堂兄妹变成亲兄妹,肯定就会更亲近。再加上三殿下那头的助力,小姐今后办点什么事也能多些人手。 只是……“小姐为何又要帮着二老爷娶平妻呢?现在的二夫人不好,新来的二夫人也不见得能好到哪去。奴婢以为,能跟二老爷那种人过到一块儿去的,肯定也是臭味相投。有句话不是说了么,鱼找鱼虾找虾,王八绿豆是一家。将来可就有两位二夫人跟咱们做对了,大房这边的日子会不会更艰难?” 夜温言正在拆头发上的一个小辫子,听了坠儿的话她就笑,“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别说了,还挺押韵。” 坠儿没听懂,“什么叫鸭运?” 她想了想说:“就是朗朗上口的意思。至于新夫人入府,是好是坏还是不一定的事。” 坠儿吐吐舌头,“那也行,反正打一个也是打,打两个正好配一双,到时候咱们一并应付就是了。小姐先坐会儿,奴婢去看看午膳备得怎么样了。在福禄院坐了这一会儿,居然就到了晌午,府里也没留萧老夫人用个饭,奴婢瞧着她走的时候那张脸啊,都要耸拉到脚面了。” 小丫鬟乐呵呵地出了屋,不一会儿就换了计嬷嬷进来。 “嬷嬷听说那边的事了吧!”夜温言拆完了辫子扭头去看计嬷嬷,“嬷嬷怎么看?” 计嬷嬷端了点心给她,搁到桌上后就道:“如今老夫人院儿里也是漏风漏得厉害,萧老夫人一边闹,消息一边就往外走,怕是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这事儿了。老奴也没有太多看法,只是觉得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去帮着二老爷,这其中一定有原因。” “那嬷嬷以为是什么原因呢?” 计嬷嬷笑道:“老奴瞎猜的,小姐听听就算。老奴以为,小姐其实不是在帮二老爷,而是在打压二夫人,甚至是在打压萧家。” 夜温言也笑,“还是嬷嬷看得透,坠儿那小丫头还是得多跟着嬷嬷学一些。” “小姐谬赞了,老奴也不过就是多吃了半辈子盐,多看了半辈子事而已。不过要说让坠儿多学学,这个老奴倒是能担起来的。不只坠儿,还有这院儿里所有的仆人,都请小姐放心,老奴自会一力担着。就是打压二夫人这个事,老奴也想请教小姐是如何想的。” 夜温言捏了块儿点心放在嘴里,边吃边说:“其实道理很简单,我想要二房的实话,要想知道他们曾经做过什么事情,只平平常常的问,他们肯定是不能说的。但那件事他们夫妻二人肯定都知晓,所以势必要选择一人做为突破口。比起夜景盛,萧书白显然更适合。” “小姐说得对,二夫人到底不是夜家人,在很多事情上是不会像二老爷一样有原则的。如今平妻即将进门,她的地位已经不保,若是能压得再狠一些,怕就得跟二老爷翻脸。” 夜温言笑笑,“不急,更狠的还在后头呢!那位平妻能隐忍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个单纯角色。更何况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到时候阖府上下都得以她为重,萧书白的存在就更没有意义了。只有把一个人逼到绝路,她才能对这个男人彻底死心。一旦死了心,那么,曾经跟这个男人一起做过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就是在等一个机会,等萧书白主动开口,向我求助……” 第384章 外城的人都什么毛病 次日,夜温言接到了外城传来的消息,是时家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信上内容简明扼要:首饰铺找到了。 她也不耽搁,带上坠儿就要出门。临走时嘱咐计嬷嬷:“二少爷到了我们大房这边,虽然二老爷和二夫人没什么反应,但还得防着点儿夜连绵,可别让她再跟母亲闹起来。” 计嬷嬷点头,“小姐放心,家里有老奴在,不会有什么事。就是这段日子计夺计蓉都在忙着监视二房那边,小姐出门要不要叫回来一个?” 夜温言摆摆手,“我大白天的出趟门能有什么事,比起我出去转转,还是家里的事要紧。” 计嬷嬷就没再说什么,送着她们出了院子,自己也往清凉院儿那边走了去。 其实夜温言担心夜连绵闹事,倒真是有些多余了,她自己也很快就发现这个担心多此一举。因为夜连绵已经顾不上回大房这边来闹,她的全部心思都放在那位即将入府的平妻身上。 就是现在,人也正在前院儿缠着她二叔说好话。 “二叔可得想想,新二婶进门之后,下人应该对她怎么个称呼。也叫二夫人吗?那跟现在的二婶是混淆的,听着也乱。但总不能叫常夫人,那听着就有点像外人。” 夜景盛刚看过下人搬进来的几套新家具,有点儿不太满意,但下人又说这已经是能买到的最好的了,因为手里实在没银子。 他无奈,只好挥挥手让人把家具往东院儿搬。 夜连绵趁机又说:“其实二婶手里有银子,先前不是还要给秀山县来的舅爷爷一百两么。那银子舅爷爷可没拿,还在她手里呢!虽然是她的私银,可她毕竟是当家主母,二叔娶平妻也是府里大事,当家主母理应帮着打理琐事,怎的让二叔自己张罗,还用祖母的银子?想当初大夫人当家时,可是贴了不少自己的嫁妆,到了二婶这里她怎么就不贴了呢?” 夜景盛让她说得好生烦躁,但这次不是烦夜连绵,而是烦萧书白。 夜连绵看出来了,赶紧又接着说:“大夫人之所以往公中添银子,那是因为她心里完完全全向着我父亲,因为父亲说过,只有她把家里照顾好,他在外头才能安心打仗。可二婶这做法……她可能是没把二叔真正放在心上吧!也是,毕竟是宁国侯府的嫡女。” “闭嘴!”夜景盛更烦了,狠狠瞪了夜连绵一眼,“胳膊还折着,回你自己屋去。” 夜连绵也不恼,很顺从地点头,只是临走时又多说了句:“二叔放心,新二婶入府之后我一定会向着她帮着她的,无双妹妹我也会多多照顾。就是二叔好好想想我之前说的那个事儿,新二婶进门,下人们总得有个称呼才是。” 夜连绵走了,夜景盛就沉浸在府中下人该管常雪乔叫什么这个事上,连夜温言和坠儿经过他身边都没发现。等他终于反应过来时,夜温言的马车已经离开府门口了。 坠儿有点儿担心:“二小姐这是又要生事了,她帮着谁倒无所谓,只是咱们家夫人怕是又要伤心。小姐,你说咱们对二小姐真的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夜温言摊摊手,“我能有什么办法?她是母亲的亲生女儿,且在母亲心里对这个女儿是有亏欠的,所以我们做什么都不太好,只盼着她能有自知之明,离咱们远一些。” 坠儿也无奈,但这个事儿就像夜温言说的,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多想也是无用。 马车没有直接去外城,而是先拐道去了应府,接上了应南天和借住在这边的上官潇涯。 二人听说这么快就找到了铺子都很高兴,上官潇涯甚至已经开始思考铺子应该叫什么。 但其实夜温言已经想好了名字,很简单,也很直白,就叫——玄脉珠宝。 她不想取花里胡哨的名字,开这间首饰的目的就是要让人知道她夜温言已经到了这里,也是想在这世上留下一些后世的线索,以便其它几脉寻过来时,能够顺着线索找到她。 医馆因为有时家参与,勉强取了个时玄,首饰铺她不想跟任何人合作,所以直接就可以把玄脉两个大字挂上去。 另外她还准备了一个图案,是一朵彼岸花。前世慕惊语送过她一朵彼岸花,是从黄泉路上摘回来的。那花一直被她收在储物空间里,舍不得用。 后来慕惊语知道了,就告诉她说:“彼岸花是自愿投身于地狱的花,被一再驱逐,仍然倔强地生长于黄泉路边,不死不灭。我摘下它时已经与它做了交易,它随我归阳,我保它一族长存黄泉。所以即使你以它为引催发灵力,它也不会枯萎。” 她那时就试过,的确不枯,所以后来的许多年,她随身都带着那朵花,十分好用。 五脉这一代家主,她的几位姐妹皆知那朵花,所以她将图样拿出来告诉应南天和上官潇涯:“每打一样首饰,都要在不显眼的地方留下这朵花,做为玄脉珠宝的标记。这个样式我已经做过精简,尽可能的简化它,以免有些首饰太小,很难雕刻。但即使已经精简过,它还是有些复杂,不知你二人能否完成。” 庆南天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点头,“即使是雕在最小的耳坠子上,我也能保证把它雕得清楚。所以请师父放心,这个标记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不知玄脉是何意思?” 上官潇涯也想问同样的问题,便将目光投了过去。可惜却并没有听到夜温言太多实质性的回答,她只是对他二人说:“没有什么特殊的意思,就是我的一个念想。但你们要记得,每卖出一样首饰,都要告诉买家这个标记,只说是我们玄脉珠宝的象征,将来若有人问得更多,就说这是夜家四小姐夜温言想出来的。” 二人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但这种事也不需要明白,只管照做就行了。 到了外城时,才一过城门就看到时家的马车等在那处。马车里,时夫人探出头来,看到夜温言来了乐得用力挥手,直接就下了自家马车往夜温言的车上爬。 时家丫鬟让她整得十分尴尬,却又不好打击自家夫人的积极性,但看车里实在是挤,就只好主动跟应南天和上官潇涯打商量:“二位能先到我们时家的车上去吗?你们放心,马车会一直跟着四小姐的。” 应南天二人也觉得车里又是小姐又是夫人的,他们两个大男人不太方便,小丫鬟一提,二人立即同意,匆匆就跟时夫人换了马车。 时夫人很高兴,甚至还给打了个赏,应南天看着塞到自己手里的一块银元宝,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这外城的人都什么毛病? 夜温言也很无奈,有心提醒一下时夫人吧,又觉得这位时夫人可能就是这个性子,就算提醒了她也不见得能记得住。总归不是坏心眼儿,赏了就赏了吧! 时家找来的首饰铺位于外城的护城大街。 所谓护城,护的是临安内城。内城位置本就在外城中心,一来修建外城时,特地修出一条街道,围着内城转了一个圈儿。经过几朝几代的发展,如今已然发展成了外城最热闹繁华的商业街。同时也正是借用这种热闹和繁华,将内外两城分明地隔绝开来。 说起来,时玄医馆其实也在护城大街上,毕竟是时家的产业,以时家在外城的财力,是不太可能把铺子开在护城大街以外的地方的。 这间铺子上下三层,用时夫人的话说:“它是外城最大的一间首饰铺,就是跟时玄医馆分在了两个方向,医馆在东,首饰铺在西。但我想着,咱们东边一个西边一个,正好就在两边都有了落脚地,这就相当于两头堵,四小姐将来想打听什么消息也更方便些。” 首饰铺除了三层店面之外,后面还有挺大一个院子。院子一圈儿都是房子,是给巧匠准备的干活的地方。灶间也在后院儿,另还备出了几间房。 时夫人说:“房间是给下人和巧匠们准备的,有专门的婆子做饭洗衣,平日里后院儿都不用人操心。就是前头柜面的伙计,现在都是些小伙子,四小姐将来要是有心,最好培养些大姑娘过来,毕竟来买首饰的也都是姑娘家家的,整些个小伙子来卖就是不太好。” 夜温言问她:“那之前的东家为何没请女子到柜面来?” 时夫人一跺脚,“哎哟,哪里敢请哦!大姑娘小媳妇儿的哪个不是在家里待着,这种抛头露面的事谁能愿意干呢?就是自己愿意,家里也是不愿意的。何况我的心思也不在这首饰铺上,反正别家铺子也都是男伙计,就凑合着卖吧!倒是四小姐,您有声望,也比商户人家更保靠,所以如果是您开铺子想招姑娘到柜面,肯定是有人愿意来的。” 她说到这里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一下子有点儿不好意思。见夜温言正冲着她笑,干脆一跺脚说:“我就招了吧!这铺子其实是我们时家的……” 第385章 四小姐的那个谁 这是时家第二次拿出铺子给夜温言了,第一次是医馆,夜温言没收。 这一次时夫人亲自出马,她觉得说什么也得让夜温言把这铺子给收下。 她对夜温言说:“我知道四小姐跟内城林家的首饰阁也相熟,上次四小姐派人来传话时也提到了,说巧匠还多亏了林东家帮忙,这才联系到了应家。真为四小姐高兴,应家巧匠是北齐最好的手艺人了。四小姐放心,我们时家的生意做不到内城去,内城林家那边也不屑于经营外城,所以两家并不冲突。偶尔我们这边接到精细的单子,还会到内城去请林家帮忙。” 她这样说主要是想让夜温言安心,“你开你的,林家开林家的,谁也不耽误谁。” 夜温言点头,“的确是这个理。” 时夫人很高兴,“四小姐想经营首饰铺,我也在外城找了几日,但找来找去就决定还是不费那个劲了,你就用这个得了。咱们自家有铺子,还买别人家的干啥?何况买一个空铺子之后还要整,多久能开起来都说不定呢!这眼瞅着天就转暖了,正是戴首饰的好时候。” 说完又打量了一番夜温言,面上现了疑惑,“哟,这都快三月十五了,四小姐怎么还穿这么厚重?你这是……怕冷吗?” 夜温言把衣裳又裹了裹,还呵了口气。已经没有冬日里一呼吸就冒起的白霜,但彻骨的寒冷依然时刻侵袭着她。 快三月十五了啊!最近忙,差点儿就把这个日子给忘了。 “我是怕冷,打从腊月初二那日从郊外回来就落下了这个毛病。没事,慢慢调理着,总会好的。”她告诉时夫人,“争取入夏之后就能调理回来,要不然夏日一到我还捂这么严实,走在街上都要把我当成怪物来看了。” 时夫人一听这话满眼心疼,就差扑到夜温言身上哭了。 即使没哭也是跺着脚开骂,骂夜红妆,也骂那该天杀的六殿下。 时家丫鬟吓得脸都白了,一个劲儿地提醒她家夫人小声点儿,越提醒时夫人就越生气:“我小什么声?凭什么小声?他们杀人都杀得光明正大,抢亲也抢得理所当然,我骂几句还要小声?谁给他们的脸?六殿下怎么了?我管他几殿下的,他欺负四小姐就是不行!别说今儿他不在,他就算站到我面前,老娘我也敢指着他鼻子骂他八辈祖宗!” 小丫鬟捂住脸,心里默默祷告,希望这话可千万别让有心人听了去,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但时夫人是真不怕,她心里有数夜温言是什么来头,何况就算不是那么大来头也没关系,夜温言到底还是她家男人的救命恩人。救命之恩大于天,什么她都能豁得出去的。 夜温言都听笑了,坠儿也跟着笑,还抬手拍拍那小丫鬟说:“不怕不怕,时夫人骂得对,这话我也都骂过好几回了,没事的。” 见夜温言又开始看这首饰铺四周,时夫人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四小姐,这回你可一定不能拒绝了,也别再想着跟我们时家联手做生意了。这份生意时家绝对不参与,我们不能总是白分你一半银子,本来家里就欠你一条命,还拿了你那么多药丸。说实在的,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这间铺子都不够买你那些药丸的钱,所以这回你真的不要再和我们客气。” 有铺子里的伙计把账簿递了过来,时夫人翻了几下给她看,“你看,其实这铺子也就是开得大一些,并不怎么赚钱,因为我们家主要经营的也不是首饰,而是客栈和酒楼。首饰铺和医馆什么的,都是顺手开的,真的可有可无。所以你拿去吧!铺子是去年整修的,还新着,直接就能用。但是说好了,店里的伙计可一个都不能给你,我们家的生意也缺人手,你要想用人就得自己去买去找,别打这些伙计的主意。” 时夫人说得很郑重,夜温言侧头看她,面上带笑。 她知道这不是缺不缺人的问题,而是时家为了让她安心,想给她一个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店,甚至一个伙计都不留,全都用她自己的人。 她诚心地说:“谢谢。” 时夫人还有点儿不好意思,“不用谢,我这都是应该的。我们家都喜欢你,这要不是因为那个谁,我说什么也要为我的儿子争取一下。” “哪,哪个谁?”夜温言突然有点儿结巴。 时夫人却冲着她挤挤眼,“就那个谁嘛!哎呀不说了,反正这个铺子就交给你了,这是房契,你收好,府衙那边我也已经去过了,时家的手续已经全都过完,你只需要拿过去更个名备个案就行。”她一边说一边感叹,“说起来还得是上头有人好办事啊!自打时家跟四小姐你联手开了时玄医馆,以前都不怎么待见外城商户的临安府,如今对时家人也是客客气气的,我们不管去办什么事,都能得到府尹大人的特殊关照。这都是托了四小姐的福!” 夜温言将房契拿在手上,折了几下就往袖袋里塞。实际上却是送到了储物空间里。 “那我就不跟时夫人客气了,反正咱们以后常来常往的,我再多客气就是矫情。” 时夫人很高兴,“这就对了!都是自家人,有啥好客气的呢?这样,你们先看着,我这就把人张罗张罗让他们收拾东西跟我回时家,然后这里该怎么弄就四小姐自己看着来了。” 时夫人不但人爽快,还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夜温言这边还没等点头,她就已经带着丫鬟去让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开始收拾包裹。 不但自己的东西收好了,就连柜面上的首饰珠宝也一并收了起来,该装箱的装箱,该装盒的装盒。外头有好几辆大马车在等着,人们一箱一箱把马车装满,就在时夫人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离开了这间首饰铺。 对了,临走时还顺手把匾额也摘了下来。 坠儿对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铺子目瞪口呆,“这动作也太利索了,走得太快了。” 上官潇涯甚至分析了一句:“该不会是铺子有什么问题吧?怎么看怎么像是逃跑的。” 应南天摇摇头,“能有什么问题?时家是外城有名的商户,这么大一间铺子要是有问题,早就出事了,还等得到今天?”他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把铺子大门关了起来,外头有人问起这铺子怎么回事,他随口就答——“铺子换了主人,原来的东家把铺子转让给我们了。这几日整修,很快就会重新开张。” 人们一听是这么回事,就也不再多操心,很快就散了去。 应南天回来时就跟夜温言说:“铺子要开张,就得先做出大量的成品,只我们两个人是不够的。这几日我也想过,应家还有许多年轻人可做学徒,不如就由我和上官先带着,打打下手也是好的。师父放心,精细的活儿一定都由我二人来完成,师父之前说的标记也由我二人亲自来雕。另外也希望师父能给出一些简单的图样,能交给学徒们去打的,价钱也定得相对低一些,这样才更容易在外城站住脚。” 对此上官潇涯也十分赞同,“外城毕竟比不得内城人出得起银子,咱们的首饰如果太贵,她们就买不起了。师祖既然目的是想让这些首饰流通起来,那就一定要定好价钱。” 这一点夜温言也想到了,她将两本册子从坠儿手中取过来,递给他二人一人一本。 “其中一本是工艺复杂,相对昂贵一些的。另一本针对平民,工艺简单,价钱也便宜。这些全部都是由我手画完成,独一无二,你们自己选工匠和学徒,由谁来打制都由你们说得算。但有一点,所有在这家铺子里做工的人,即使不查他们的祖宗八代,至少也给我往上三代去查,务必保证底细清白干净。即使是应家人,也要考量他的品行是否端正。” 应南天和上官潇涯郑重点头,应南天说:“这一点请师父放心,人选上一定严格。但除了后院儿的巧匠,前头铺子里的人我们就无能为力了,还得师父自己去找。另外师父若有心让这些首饰流传出去,那只靠这一家铺子肯定是不行的,今后还得在各州省都开一间这样的铺子。当然这是后话,眼下当务之急的,还是前面的伙计和掌柜。” 夜温言也知道这是个关键的问题,伙计和掌柜,掌柜只有一个,伙计却要有很多。 而且就像刚刚时夫人说的那样,男伙计卖首饰总归不是那么回事,哪里有女子更细心,更方便呢?特别是如果有女子来做伙计,就可以帮着顾客试戴,那些来看首饰的顾客见到卖东西的人是小姑娘,也会觉得比较贴心,不会感觉不好意思。 这都是男伙计做不到的。 她开始打姑娘们的主意,打着打着就打到了地龙翻身时,她救治过的那些伤患身上。 第386章 北齐首富 外城的两极分划是十分严重的,既有时家这样不差钱的商户,但同时也有吃饭都费劲的穷人。即使是能保证温饱的门户,也只能保证在家里不出意外的情况下维持温饱,一旦家中遇上重病人,就是连看病吃药的银子都成问题。 这样的人家没有高门大户里那些讲究,什么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他们更愿意女儿也能做一份工,来维持家里的开销。但之所以没成,主要是外面实在没有适合的工作。 她倒是可以提供这样的工作,且这首饰铺本来就是要打响她的名号,到时候有她在上头压着,也不会有人说女孩子抛头露面怎样怎样的。东家都是女子,这话好说也好听。 她默默地在心里打算着,又让坠儿带着应南天和上官潇涯到后院儿去看看屋子。 回来时坠儿就说:“时夫人可真讲究,只带了人走,屋里的用具一样都没带。但咱们还是要再准备,比如被褥什么的都得换新的,还有刚刚应……”她看了应南天一眼,应该叫什么呢?这人管她家小姐叫师父,那跟她应该算平辈吧?可毕竟岁数大,总不能叫名字。 应南天看出她的尴尬,便主动解围:“你可以叫我叔叔。” 坠儿吐吐舌头,“也好。”然后再对夜温言说,“刚刚应叔叔说了,时家留下的这些工具可以交给学徒来用,他和上官……叔叔的工具,会从应家搬过来。” 上官潇涯一脸黑线,他今年才十八,这丫鬟怎么想的管他叫叔叔? 有心想纠正,这个心思还被坠儿看出来了,她就提醒上官潇涯:“如果我不叫你叔叔,那可能就得你管我叫姑姑了。毕竟你管我家小姐叫着师祖呢,咱俩差着辈儿呢!” 上官潇涯表示无语,但也息了纠正坠儿管他叫叔叔的这个心思。只道夜四小姐果真霸气,身边丫鬟都这么厉害,只有这样的下人带出去了,主子才不会挨欺负吧? “师父主要还是想想掌柜的人选。”应南天再次提醒她,“伙计比起掌柜来,可是太好找了,但想要找一位合格的大掌柜,那可是难上加难。毕竟涉及到账目,掌柜要是在账面上做假,手段成熟高明的话,师父是根本看不出来的。” 夜温言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可她上哪去找个大掌柜?跟时家借?不行,那到底是时家的人,何况她与时家也并无深交,就是一个合作的药房也都还在观察中。 首饰铺对她来说至关重要,必须得有一个撑得起台面,又懂很多的掌柜来帮忙。 见她一时也没有决定,应南天就说也不急,打首饰也需要日子,还有几天可以好好想想。 但同时他也给了夜温言一个思路:“师父要是想让这些首饰最大限度地流传出去,只靠自己肯定是不行的,靠时家也不行。时家的生意做得虽然大,但大得也有限度,在临安外城尚且算不上首屈一指,就更别提整个北齐了。” 他一边说一边做了个手势,示意夜温言借一步说话。 夜温言随着他在这首饰铺上下三层走动,坠儿则叫了上官潇涯一起去后院儿再收拾收拾。 应南天跟夜温言说:“其实有个人选师父可以考虑考虑,但我不知师父同那人关系如何,愿不愿意同他联手走出这一步。” 他看着夜温言,顿了一会儿,再开口道:“尘王殿下,他才是北齐首富。” “尘王?”这话把夜温言给听愣了,“四殿下权青画?” “对。”应南天点头,“其实四殿下手底下人很多,但却甚少有人知晓这些人都用来经商。人人都以为他那些年被送到归月为质,近十年没有回国,对北齐来说他就是完全没有根基的。但实际上,他不是没有根基,他只是没有把势力渗透到临安城来,也没有渗透到朝廷中去。但是北齐商户,用我叔叔的话来说,除去临安内外两城以外,其余州省,几乎有八成以上的产业,都是四殿下的。师父想想,这是多么可怕的一股势力。” 夜温言听得微微眯眼,八成以上,差不多就是全部了。那个人到底是如何做到人不在北齐,又将势力渗透得如此彻底的?这些年当真就没有人发觉? 不对,已经有人发觉了,否则应南天是如何知道的? 她将疑惑的目光向应南天投去,应南天立即就道:“叔叔说的,四殿下的生意他帮了不少忙,可以说他是临安内城唯一一个四殿下信得过的人。昨日叔叔叫我去了林家的铺子,将这些事情告诉我,他说如果师父有这个心思,可以去找四殿下说说。” 夜温言突然就笑出了声,这哪里是应鹏的意思,分明就是权青画的意思。 可她跟权青画的关系都到了这种地步,那人为何还要想着帮她? 应南天不知她为何笑,但见她没打算说,便也不再多问。 夜温言离开首饰铺时,上官潇涯没有跟着一起走。他从今日起就留在这边,前期采买的事他都包揽了下来,至于后院儿打杂的仆人,夜温言应承他明日就送到这边。 应南天回了内城,一是回应家要人,二是把自己惯用的工具搬运过来。 而夜温言则是去了时玄医馆。 时玄医馆的匾额已经挂了起来,白初筱和萧诀都在坐堂看诊,人们见她来了都很高兴,时若浔带着她又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还把各功效药丸的定价都讲给她听。 她对于从商并没有什么经验,时玄医馆既然交给时家兄妹去打理,自然就是信得过的。 此番过来主要是再布一下无菌室,甚至还把整间医馆都以灵力设了无菌的禁制。 白初筱和萧诀二人知道她跟帝尊的事情,所以对于夜温言会用一些不同于凡人的手段也能接受,只以为是跟帝尊学的,并没想到其它方面。 她又趁机为一些药丸布散了灵力,功效还是一样,但疗效加强。 同时提醒白初筱和萧诀二人:“若有人问起你们会的这些医疗手段,并且也能说出一二,或者是说他在什么地方曾见到过。那就一定要带着那个人去找我,或者立即找人通知我。” 萧白二人齐齐点头,白初筱甚至多问了句:“四小姐是不是在寻找我们的那位师父?” 夜温言轻叹了声,“是在找,可是茫茫人海,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找得到的。” 好在她如今已经在用一些积极的手段在这世上留下痕迹,她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人看到、猜到,并且寻着线索把她找到。 在时玄医馆逗留至傍晚,终于要走时,一个矮个子的年轻人到了她面前,认认真真地给她行礼——“奴才名叫计耳,是泉州送过来的。请主子放心,这里一切有我。” 计奴以师离渊为尊,从前只在师离渊面前自称为奴。许是师离渊或是计嬷嬷那头有嘱咐,点明了夜温言身份,所以如今他们在夜温言面前也自愿以奴相称。 “计耳。”夜温言很高兴,她说,“多谢你,有计家的人在,一切我就都能放心了。” 时若浔一直送着夜温言上马车,直到马车走远她还在琢磨刚刚夜温言对计耳说的话。 计耳到医馆来时,是夜温言身边的嬷嬷送的,她知道那位嬷嬷姓计,却也没有多想。 可如今再想想,这里头似乎哪里不大对劲。 计家的人,为何她总觉得“计家的人”这四个字有什么典故?可又一时想不起来。 转身时看到白初筱和萧诀也在,时若浔随口就问了句:“你们可对计这个姓氏有什么印象么?刚刚听四小姐说起计家的人,我怎么总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 萧白二人对视了一眼,再看看已经在医馆里忙活起来的计耳,齐齐摇头,表示不知。 天色已晚,时若浔准备回家,直到送着时若浔离开医馆,白初筱才悄悄地跟萧诀说:“计家的人不就是泉州计氏么!以四小姐跟的帝尊关系,送计奴过来是很正常的,就是这事儿不知道该怎么对浔姐姐说。” “不知道怎么说那就不说。”萧诀做了决定,“我们答应过四小姐,绝不把她和那位的事情说出去,那就干脆真当做不知道好了。反正天下姓计的人那么多,谁能想到是泉州计氏。” 白初筱想想也对,于是点点头,“都听你的。”说完又有了一番感慨,“要不怎么说家里还是得男人做主呢!这不遇着事儿看不出来,一遇着事儿啊还得是男人拿大主意。” 萧诀脸腾地一下就红了,随口嘟囔一句:“胡说些什么。”然后转身就要走。 白初筱却一把就将人拽了回来,“你往哪儿跑?我问你,何时跟你父母亲说我们的事?” 萧诀想了想,有些为难,“医馆这头太忙了,过阵子内城的医馆再开起来,咱们两个就得两头跑。我琢磨着不如就送封信回去,家里只要收到了信,一定会尽快赶来京城的。” 白初筱点头,“那就送信,总之你得快着点儿,昨晚上我娘又问我你的事儿了。我爹也说,上次是下人太冲动了才把你扣押在府上,但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也就没什么了,我们家对你还是满意的。就是……就是……” 她执执拗拗,萧诀心里咯噔一声。 这是还有什么意外了? 第387章 权家的孩子真是不得了 “就是我爹说了,咱们俩个成亲之后生出来的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必须得有一个姓白。因为白家到我们这一代就我一个小辈,我父亲也是没有兄弟的,所以如果我的孩子不能有一个姓白,白家就断了捻儿了,家谱都传不下去。” 白初筱说这话时盯着萧诀看,一双眼睛眯缝着,说是紧张吧,却又隐隐有些威胁的意思。 她甚至还说:“夜四小姐也是说过的,孩子不管是随父姓还是随母姓,都很正常,谁也没规定孩子一定得随父姓,北齐律法上都没有这一条。何况生孩子这项独门绝技一直牢牢掌握在我们女子手里,我们自己凭本事和辛苦生出来的孩子,凭什么跟父姓?” 萧诀发现这个话题越聊越歪,刚才还说有一个孩子姓白就行呢,这怎么说着说着就好像所有孩子都要姓白?他是不是也得为自己争取一下? “要不这样,不管生几个,一半姓白,一半姓萧,行吧?” 白初筱很满意,“行,那就这么定了。” 夜温言完全不知道她替凤羽珩收的这两个徒弟,都已经开始研究自己的终身大事。她这会儿正坐在回城的马车里,脑子里一直在想着在医馆时,时若浔同她说的话。 时若浔告诉她,如今医馆的名气比从前大了不知道多少倍,不只临安外城的人到这里来看诊,内城也会有人特地赶过来,就连邻城的人也都慕名而来。 如此一来,药材需求量就开始增大,供应上就出现了不小的缺口。 时未漓已经在想办法了,甚至亲自到邻城去调货,却依然供应不上临安的需求。 时若浔的意思是,与其去求别人,不如自己从根本上想想办法。年份久的药材肯定不做打算,但一年两年就能产出的药材,不如考虑自己种植,甚至一些高年份药材也可以考虑移栽。就是移栽时一定要万千小心,要手法非常好的农户来做,才能最大限度保证药材成活。 另外种药材就跟种庄稼一样,种得少没有用,一定要大面积大范围的种植,才能真正地解决药材短缺的问题,所以这个地点也要选好。 她开始算计手里的山,本来是打算都用来种花的,但如今有了药材这个事儿,那腾出两座山来种药也不是不可以。何况三殿下手里还有不少山头,实在不够再跟他买就是。 她跟坠儿说:“你记好了,当务之急咱们有三件事情要做。第一件就是首饰铺找伙计的事,这件事情你去办,因为地龙翻身时你一直跟着我在外城忙着,许多人都认识你。你可直接告诉她们是夜家四小姐要开首饰铺,请想做工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去做柜面伙计。” 坠儿用力点头,“小姐放心,这事儿奴婢一定能办好。而且选上来的人也一定要可靠,要老实,最好还是爱打扮一些的,这样才能帮着我们把首饰卖出去。对,还要爱说话,太闷的不行,长得太不好看也不行。总之小姐放心,奴婢心里都有数。就是有个事儿小姐得拿个主意,咱们找来的人是算帮工,还是要押她们的身契?” 夜温言想了想,说:“算帮工吧!她们都是平民,不是奴籍,我们不能因为找人家做事就要让人家入了奴籍。帮工也有帮工的讲究,回头跟临安府问问,请他们派个人帮忙打理。” “第二件事也是首饰铺那头的,但不是柜前,而是后院儿需要杂役。这个事让香冬去做,选个煮饭的婆子,再选几个干粗活的丫鬟和小厮。这些人一定要奴籍,去人伢子那里买,一定要死契的。记住了吗?” 坠儿再点头,“记住了。回府就跟香冬姐说!” “第三件事!京郊那些山头,分出两座来种植药材。不但要有开垦荒山的,还要有擅长栽种的,除此之外还要有人往山上送吃送喝,后期还要有人伺候秧苗,看山守山。这就需要大量的农户帮忙,男人女人都要。另外守山的人不一定都是农户,外城的人如果有想要到药山那边去帮工的也可以招,甚至他们如果能够跟农户学习种植就更好。这些人也按帮工算,回头你跟计嬷嬷说,让计嬷嬷去办这个事。开春了,咱们得尽快开始。” 开山种药,移栽药材,这种事情她虽然从来没做过,但听起来也不是简单的事。 特别是如今的种植技术不高,移栽就更容易失败。另外因为是开山种植,面积过大,占地也过大,就算派出再多的人去守山,也根本不可能把一整座山全都看得严严实实。 后世尚且需要监控设备辅助,如今这个时代是做不到无死角防护的。 所以她得在药山选好之后加一层禁制,牢牢地将两座药山护在其中。甚至还可以在禁制之中再做阵法,开出一块土壤,灌以大量的灵力,以此来催生高年份生长的作物,比如说人参灵芝之类的。 但这块药田必须严格保密,绝对不能让药山那边的任何人知晓。 坠儿认真地记下她家小姐交待的这三件事情,夜温言就又陷入了深思。 这一次思的是应南天说的四殿下的事。 权家的孩子可真是了不得,一个三殿下是北齐最大的地主,一个四殿下做了近十年质子,却默默地成为了北齐首富。 且他比三殿下隐藏得好,怕是先帝临到驾崩都不知道四儿子居然这么出息。 应鹏通过应南天的口把这件事情告诉给她,她猜测这事儿其实就是权青画的主意,可同时也想不明白,权青画为何要这样做?他们两个的关系不是已经到了冰点么?见面都要打一架,为何突然又要出手相助? 夜温言搓搓冰冰凉的脸,按说不应该去接这份人情的,可如果真如应家人所说,权青画的经营范围遍布整个北齐,那去聊聊也未尝不可。 为了聚齐五脉,她总得做点儿什么,不能一直待在临安观望,即使自己暂时还不能走出临安,至少也得让带有她标记的东西最大限度地流传开。 至于未来的浩劫,师离渊说得对,如果浩劫是打破天地桎梏的唯一手段,那么无岸海北岸的人类就有理由为此做出牺牲。 比起一代又一代人只能活到六十岁,比起眼看着亲人无疾而终,那还不如破釜沉舟大干一场,就算自己死去,至少也能为子孙后代换来正常的寿命。 回到内城时,天都已经全黑了,她将坠儿送回将军府,自己却没进家门,就准备坐着马车直接往皇宫去,有些事情还需要跟师离渊那边说一声,比如萧家欠下那一百万两银票的事。 只是马车还不等离开府门口,就见夜清眉从府里追了出来,身后还跟了夜楚怜。 她掀开车窗帘子问道:“大姐姐有事吗?” 夜清眉点头,“有事,但也不是大事,是大哥临出门时让我留意你几时回来,跟你说医馆那头已经布置得差不多,连人手都已经安排好了。大哥院儿里派过去两个小厮,我身边也送了两个丫鬟过去。母亲也送了院儿里的一个大丫鬟过去帮忙,现在就等五妹妹这边的药酒开坛,医馆就可以开张了。但是医馆到现在还没取名字,大哥的意思是让你来取。” 夜温言苦笑,“我送给你们的医馆,那就是你和大哥的生意。我不管你们利润如何分配,自然也管不了医馆叫什么名字。到时候我会让外城的大夫轮流到这边坐诊,你们按诊费付他们银子就好,还有五妹妹的药酒,你们也同她商量怎么分钱,其它的我肯定是什么都不管的。” 夜清眉伸手向上,往她脸蛋上捏了一把,手感不是很好,一是瘦,二是凉。 她就说夜温言:“还是大夫呢,也不说给自己好好调理下身子。这都什么节气了,身上还是凉成这样子。你再不管自己我可就得让母亲管管了!行了,我就知道这些事儿你不愿掺和,我都跟哥哥说过了,他非得让我一定跟你知会一声。” 夜清眉让身边丫鬟赶紧去拿个手炉过来,这才又道:“你放心,不管是大夫还是五妹妹这头,我们都有安排。大夫的诊金我们分文不取,另外每月还会支付一笔出诊的银子。这个银子定多少,回头我亲自去跟外城医馆的时姑娘谈。还有五妹妹这头,我们也商量好了,卖出去的药酒我们二八分账,医馆拿二,五妹妹拿八。知道你忙,这些锁事以后尽量不烦你。但是言儿,这医馆多亏有你才能开起来,不给你一些,我和哥哥心里都不好受。” 夜温言立即摆手,“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可就不和你们好了。我又不是缺钱的人,分你们的银子有什么用呢?但是有一点我可得跟你们说好了——” 她脸色郑重起来,“就是那个夜连绵!医馆肯定会很赚钱,所以你和哥哥未来也会很有钱,但这个钱你们可以自己花,可以给母亲花,也可以给任何你们喜欢的人花,就是绝对不能落到夜连绵手里。包括母亲那边,她自己给夜连绵多少我不管,就是不能用你们在医馆赚的银子去补贴她。希望大姐姐把这事儿给我看住了!” 第388章 皇上屋里有人 夜连绵的事几乎都成了夜家大房的心魔,眼下听夜温言再提起,夜清眉也郑重地向她保证:“我一定把母亲看住了!至于我和大哥,言儿你放心,我们是不可能给她一文钱的。” 夜温言点点头,又提醒了一番医馆用人不管是雇工还是买奴,一定都要到衙门去备案,里面的任何一个人都要调查清楚,甚至查到上三代,绝对不可以有任何纰漏。 另外她也告诉夜清眉:“在医馆开张之前我会过去一趟,外城那两位过来轮诊的大夫要用到的诊室,我会亲手布置。布置之后你们就要看好了,任何闲杂人等不可进入。” 夜清眉一一应了下来,也再没别的可说的,只问了她要去哪里。 夜温言也不瞒她,随口就答:“进宫一趟。” 夜清眉吸了口气,继而苦笑,“死丫头翅膀硬了,比从前还硬,我们真是快按不住你了。去吧,早去早回,女孩子家家的凡事都要多长个心眼儿,可不能让人看低了去,知道吗?” 说话时,丫鬟把手炉也抱了来。她接过之后就往夜温言车里塞,“抱着,身上能暖和些。” 夜温言乐呵呵地把手炉抱在怀里,还眯着眼睛跟夜清眉说:“真暖和,还是姐姐细心,有姐姐真好。不知道将来哪个有福气的人会娶了我家大姐姐,真是便宜了那小子。” 夜清眉让她说得不好意思,一跺脚跑回府了。 夜楚怜却没走,不但没走,还十分没形象地往她车上爬。身后丫鬟随喜抱着一坛子酒也跟着往上爬,一边爬还一边跟车夫说:“小哥帮我把酒坛子接一下,我就不上去了。” 车夫赶紧帮忙,夜温言也起身去拉夜楚怜,同时也问:“你干啥?” 夜楚怜说:“跟你一起进宫!姐你放心,我肯定不打扰你,进了宫之后你往炎华宫去,我往神仙殿去,你去见你家那位,我去见国家那位。”说完就回头看随喜,“回去吧!还是老规矩,上我屋里睡去。” 随喜点点头,转身就跑了。 夜温言瞅了一会儿,跟车夫说了声:“走吧!”然后再跟夜楚怜道,“你这个时辰出来,又在府门口站了老半天,是个长眼睛的都知道你出府了,还让丫鬟替你打掩护有什么用?” “是没什么用,但跟我在府门口站多久没关系。”夜楚怜告诉她,“如今府里已经顾不上管我了,父亲整日忙着娶新媳妇,二夫人整日忙着哀叹自己不如意的人生,老夫人那头更是天一黑就关门睡觉,还怕鬼呢!就连我院儿里以前那些丫鬟也都撤掉了,我都没工夫去买新的,谁能腾出空来管我?所以打掩护什么的其实真没什么用,我现在就是死在外头他们可能都得等我彻底烂了才想起来找一找,找到了再给我收尸。” 她深吸了口气,“反正如今的将军府就是各人自扫门前雪,谁也不顾他人事。我父亲马上就要有新的嫡女,和未出世的孩子,我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就跟二哥哥一样,有没有都无所谓。所以我现在爱上哪上哪,别说他们根本不可能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一定懒得理会。” 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觉得也确实是这么回事。 夜景盛好不容易能把养在外头多年的外室娶进府来,还给了个平妻的位置,这些日子指不定有多高兴,怕是做梦都会笑醒。 常言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他现在肯定是全身心的扑在娶平妻这件事情上。夜楚怜在不在家的事他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提起。 他如今只想着平平安安的把平妻和女儿接进门,其它的事对他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夜温言的目光移到那两只酒坛上,问道:“这么快就能开坛了?” 夜楚怜摇头,“正常来说是不可能这么快就开坛的,埋在仁王府里的那些酒已经是我所知的最快的开坛方法了。但这个酒跟那些又不一样,严格来说它也算不上是酒,因为喝起来酒味不浓,也不会上头,就算一口气喝完一整坛子,也只会觉得微醺,不会感觉到醉意。” 她对自己酿酒的技术十分自信,“我想了很多种法子,也综合了好几种酒方,试了十几次,最终试出来这种酒。其实这酒与其说是酿的,不如说是调制的,反正就是跟传统的方法不太一样,封坛之后三五天就可以喝。我已经先给三殿下尝过了,三殿下对这酒赞不绝口,还给我出主意让我开个酒坊去卖呢!可我哪有那个本事,倒是四姐姐你,如果要有、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开酒坊的心思,我保证你能赚到银子。” 夜温言还真让她给说动心了,虽然开个酒坊对她找人没什么帮助,但也只是没有直接的帮助而已。若是能把酒坊也开得遍布整个北齐,那就相当于她多了许多耳目,想要打听什么,或是想要传达什么,都是方便很多的。 “这件事情我考虑考虑。”她盯着夜楚怜说,“但要真这样做了,怕是也得把你从二房手里要出来,如此你才能有自由。” “就像二哥哥那样吗?”夜楚怜直了直身子,“我觉得我能行!大不了也像二哥一样挨几顿打,只要打不死我,我就一定要自由!” 她一边说一边把酒坛子抱起来一个,还把盖子打了开,“姐,你闻闻,是不是特别香。” 夜温言凑过去闻,确实香,比前世她闻过的任何一种酒都要香,即使是庄园纯酿也香不过这一坛。这一下闻的,她几乎都要抱起酒坛子先喝一口。 夜楚怜赶紧把盖子又盖了回来,笑着说:“姐你可得忍忍,这两坛子酒是送给皇上的。你的那份我已经送你院子里去了,有整整十坛,都让香冬和计嬷嬷给藏好了,等你回去喝。” 夜温言欣慰地拍拍这个五妹妹,“好孩子,真懂事。” 夜楚怜也很高兴,“等夏日里就有更多口味的好酒喝了,夏日里果子多,花也多,到时候多采一些我全都做成酒,四姐姐想喝多少喝多少。” 夜温言想了想,说:“果子酒还是不错的,花就算了,做酒真是浪费了。花还是留给我,越多越好,我都有用。” 夜楚怜也不知道她要花有什么用,但她如今已经习惯了什么事都听夜温言的话,所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甚至都没有过脑子去想。反正只要有她四姐姐在,说什么她听什么就是了,想多了反而娇情。 马车到了宫门口时,皇宫早就下了钥。 但夜温言的马车还是能畅通无阻地一路行到朝凤门口,甚至守门的禁军见到她后还跟她说:“其实四小姐可以走君天门的,从那边到炎华宫会更近一些。” 夜楚怜听得直咧嘴,君天门那可是只有皇上才能走的门,即使是皇后,也只能是在大婚当日才走一回。如果是妃位晋升的皇后,那就是一辈子都走不起君天门的。 可禁军说起让她四姐姐走君天门时,神态语调都是那么的自然,一点儿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劲。这可能就是炎华宫的魄力吧!毕竟即使是皇上,也不可能与炎华宫抗衡的。 她四姐姐若成为未来的帝后,那皇上见了她就得下跪磕头,一个君天门又算什么? 她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夜温言说:“走君天门闹得动静就太大了,何况我也不是常去炎华宫,这次来是带着我家五妹妹来见皇上的。” 禁军们呵呵地笑,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客客气气地把她二人让进了皇宫。就连夜家的车夫都被请到休息的地方,夜家的马也能吃上一口宫里的饲料。 两人这一趟进宫谁也没带丫鬟,禁军一路领着她们到了神仙殿前,这才退了下去。 夜楚怜抱着酒坛子问她四姐姐:“四姐姐要一起进去吗?还是要去炎华宫?” 夜温言拍了拍她,“你自己进去吧,我还真得往炎华宫去。今晚估计够呛能回,你这边要是跟皇上说完了话,也可以到炎华宫去找我。我会跟那边的宫人说,让他们留意着山脚下的动静,等你来了立即带你上山。” 夜楚怜非常激动,“行,那四姐姐一定等我。” 她说完,抱着酒坛子就往前跑,跑了几步又回头去看夜温言,却发现刚还站着人的地方已经空空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她的四姐姐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也像从来都不曾来过。 夜楚怜愣住了,甚至还往回走了几步,这时却听到身后有人大喝:“什么人在那里?” 她一哆嗦,手里的酒坛子差点儿没掉地上,得亏回过身时发现喊这一声的人是吴否,这才把两坛子好酒稳住,然后冲着吴否应了一声:“吴公公,是我,夜楚怜。” 吴否往前迎了几步一看,“哟,这不是夜五小姐吗?这大晚上的您怎么上这儿来了?” 夜楚怜笑眯眯地说:“给皇上带了两坛好酒,特别香。皇上在里面吗?我进去找他。” 说话就要往前走,却被吴否拦了一下——“五,五小姐,这会儿进去不太合适。” “嗯?”夜楚怜一愣,随即“呀”了一声:“皇上屋里有女人?” 第389章 你凭什么打我姐 这个想法让夜楚怜多少有点儿紧张,声音都跟着压低了去:“皇上还小呢,我听说皇上不满十八岁不让选妃,这怎么就能有女人了呢?” 吴否翻了个白眼,“不满十八是不让选妃,可没说不能有侍奉的女子。皇上今年十六,再过几个月就十七,也不小了。” 夜楚怜点点头,“那是不小了,可能是他总管我四姐姐叫姐姐,所以就感觉他还是个小孩子。唉,这没选妃的就有女人侍奉,将来得封个什么位份啊?未来皇后会不会不高兴啊?” 她还真是替权青城操心。 吴否实在无奈,“五小姐,老奴没说过神仙殿里有女人的话吧?老奴就是说您这会儿进去不方便,这个不方便他不是因为女人,而是因为男人。” “男,男人?”夜楚怜差点儿炸了,“这怎么都好这一口呢?什么毛病?” “哎哟!”吴否急得就要伸手去捂夜楚怜的嘴,“五小姐哎,您可得慎言。这里是皇宫,里头那位他是皇上,咱们不能什么都学四小姐啊!不正经不着调这个事儿咱们就不要学了好不好?殿里是男人没错,但那是四殿下来了,正在跟皇上说政务。” “四,四殿下啊!”夜楚怜一下就慌了,看了看抱着的两只酒坛子,默默地放到了地上,“这两坛酒是送给皇上的,我亲手调酿的,四姐姐让我给皇上送两坛过来。吴公公替我送吧,我觉得我有点儿紧张,得去炎华宫冷静一下。” 说完就要走,却被吴否拉了一下,“五小姐,一般来说遇着这种事,正常的逻辑都是到神仙殿冷静一下,炎华宫那种地方它冷静不下来。” “你不懂。”夜楚怜摆摆手,“你不懂你不懂。” “我怎么就不懂了?……哟,四殿下出来了。” 夜楚怜下意识地就想跑,可脚底下却跟生了钉子似的,步子怎么都迈不动了。 她甚至很想回头看看,看看那人今晚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裳,手里是不是还拿着一把很少打开的折扇。她甚至都想跟这人说话,告诉他上次的事其实她并不是很想离开酒楼。 可她有什么立场呢?不过就是夜四小姐的妹妹,她与他之间所有的交集,都源于她的四姐姐。没有四姐姐,这就是一个她可能永远都见不着面的人。 其实也不过就是一面的缘分,看一眼,入了心,兴许再过些日子就淡忘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轻轻地叹了一声,又想起夜温言曾经对她说过的话:楚怜啊,你还小呢,这个年纪看上的人兴许再长大几岁就又看不上了。且这世上最不靠谱的就是一见钟情这种事,一见钟情说到底不过就是见色起意,你相中的是他的脸,不是他这个人。 兴许四姐姐说得对吧,毕竟除了那张脸,她对四殿下这个人还真没有多少了解,同他在一起说话也不是很高兴,甚至气氛还都很压抑。 原来是见色起义了! 先生说过,不能以貌取人,那都是肤浅所为,她的心也该静下来了。 静下心来之后的夜楚怜听到吴否说:“五小姐慢走,这酒老奴一定帮您送到。” 夜楚怜却回过头来,大大方方地说:“我还是自己送吧!自己送的才更显心意。” 正说着,权青画已经走到跟前,看了看吴否抱着的两坛酒,再看看夜楚怜。吴否又说了句:“要不五小姐先送送四殿下吧!这大晚上的,四殿下在后宫地界行走也不太好。” 夜楚怜想说从神仙殿出宫可以不从后宫走,而且就算从后宫走也没事,如今后宫里除了先帝的太妃们,也没有太年轻的女子。 可想是这么想的,嘴一张却成了:“吴公公说得对!” 她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偏偏权青画也来了句:“那你便送送本王。” 她无奈地跟在权青画后面,一路低着头,直到走出神仙殿范围了,脑子里还在不停地想着:我为什么要跟出来?这就叫见色起意? 权青画许是觉得她走得有点慢,回头看了她一眼,“夜五小姐。” “嗯?”夜楚怜抬起头,多少还是有点儿紧张。 权青画问她:“是来给皇上送酒的?” 她点点头,“对。” “你跟皇上很熟?” 她摇摇头,“不熟。” “不熟还送酒?” “我四姐姐让送的。” 权青画听笑了,“我是你四姐姐的师兄,她都没说送我两坛。” “你俩不是翻脸了吗?”夜楚怜一脸诧异,都翻脸了还要什么酒? “嗯,还打过一场。” “你打我四姐姐了?凭什么?”夜楚怜当场就不干了! 这一刻,她就觉得对着这位四殿下也没什么好紧张的,害怕更谈不上,满脑子就想着为什么四殿下要打她四姐姐。也想着这看男人果然不能只看外表,一见钟情的的确确就是见色起意,而一个人是好是坏,跟这张脸真的是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就好比眼前这位,看着人模人样的,可怎么还动手打人呢?还打女人,这也太暴躁了! 夜楚怜感觉自己要气炸了,“你打我姐!你居然敢打我姐!”她握握拳,转身就走。 、醋溜文-学最快发布、权青画也是懵里个懵,他什么时候打她姐姐了?就算是那天晚上那也是对打,她姐姐那个身手,他拼了七成身法也就堪堪打了个平手。这怎么夜楚怜说的像是他在单方面殴打?且不说他干不出来那种事,就是夜温言那个脾气也不可能让他打啊! 就想了这么一会儿的工夫,夜楚怜已经跑出去老远。权青画起初没太当回事,就以为是小姑娘生气了气跑了,一会儿找个宫人说一声,让宫人去寻一寻也就罢了。 可很快就觉得不太对劲,事情似乎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因为夜楚怜跑的方向是炎华宫的方向…… 权青画赶紧就追了过去,一伸手就把夜楚怜给拦了下来:“你干什么去?” “告状去!” “去哪告状?” “去能告得了你的地方告状!” “告我什么?” “告你打我姐!”夜楚怜真急眼了,“虽然我承认我对你有点儿不太好的想法,我也承认你这人长得特别好看,我更承认我原来一看到你我就紧张就不敢说话。但这也不代表你就能打我姐!你干什么都行,就是打我姐不行!只要你打了我姐,前面那些个好就都不成立了。” 她说得有理有序,逻辑思维非常清晰,什么楚楚可怜啊之类的全部不见了。权青画看到的就是一个愤怒的夜五小姐,和要把他给告了的夜五小姐。 他很无奈,“我没打你姐。” “那你刚才说你跟她打架了。” “打架也不一定是我打她。” “那她打你了?”夜楚怜松了口气,“那我就放心了。” 权青画:“……”???刚才谁说自己喜欢他来着?喜欢的人挨打了就是这种反应? “她也没打我。”他觉得还是要把话说清楚,“就是……切磋,比试。夜五小姐,你先冷静一下,冷静好了我们再谈。” 夜楚怜做了个深呼吸,“谈吧!”可是我们谈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谈的呢?“我从来都只能远远地看着你,唯一一次你主动走近我,还是掳劫了我,用来威胁我四姐姐。所以你看,你我之间可能除了我四姐姐,真没什么好谈的。如果你一定要与我谈她,那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不该惦记的人不要惦记,不该想的事情也不要去想。我四姐姐是仙女,只有神仙才配得上她。很明显,你不是神仙。” 权青画:“……”这又是怎么分析出来的?“我不是想与你谈你四姐姐,只是说上次的事,很抱歉。” “上次的事啊!”夜楚怜干笑两声,“你不用跟我说抱歉,你情我愿的事情,任何后果都由我自行承担。何况我也没担什么后果,家里都有我四姐姐顶着呢,就是天塌了也压不着我。倒是四殿下你,我不知道你跟我四姐姐究竟有什么恩怨,但我还是那句话,她是仙女,仙女不管做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你就不要再同她计较了,会显得你很没肚量。” 她说着话往回退了两步,“四殿下自己出宫吧,我还要回去给皇上送酒。等你跟我四姐姐彻底和好了,同样的酒我也会送你两坛。但现在你俩还没和好呢,酒我肯定不能给。” 夜楚怜又跑了,这一次是神仙殿的方向,权青画没有去追。 他只是顺着之前的方向看过去,远远能看到临安城内最高的一处地方。 那是炎华山,炎华山上有座炎华宫,住着现世唯一一位真仙。 原来还真是他想的那般,他那个师妹之所以做任何事情都有恃无恐,依仗着的就是炎华宫的势力。若是这样算起来,她对他,还算是手下留情了吧! 他低头苦笑,的确是手下留情了,否则以炎华宫那位的脾气,别说当街动手,就是那日他到一品将军府去将人一直扣留在叙明堂,都够一个灰飞烟灭的下场。 那就是炎华宫的力量,他是凡人,如何能抵? 强大的炎华宫强大的帝尊此刻刚从炼器室里出来,夜温言停下手里正在嗑着的瓜子,笑眯眯地向他看了去…… 第390章 有了四小姐生活真快乐 “小师你实在是太合我心意,我这几日就琢磨着要到你这儿来打些医馆用得上的器具,没想到你先我一步,居然已经打制好了。小师,你说你怎么能这么贴心呢?” 师离渊瞅瞅一地的瓜子皮,觉得脑壳儿疼。 夜温言也瞅瞅一地的瓜子皮,有点儿不好意思。 于是手一挥,一个清洁术丢过去,地面干净了。 “咱们会灵力的就是这点好,许多事情都不用亲自动手,甚至都不用求人,掐掐法诀就可以解决。”小姑娘一脸谄媚地凑上前,两眼放光地看着师离渊从炼器室带出来的东西。 不只有手术刀,居然还有十几套滴流瓶子和针管针头,甚至还有好几套输液管。 夜温言都惊呆了,“你是怎么解决软管问题的?这种透明的软乎乎的管子,你用什么做的?”这个时代没有塑料也没有橡胶,这人到底用了什么法子? 师离渊把东西搁到桌上,这才告诉她:“仔细看看,这不是真正的管子,是灵力化出来的。我照着你刻录在玉鉴上的影像以灵力化出同样的东西,虽听不太懂影像里讲的那些个气压之类的话,但道理还是能琢磨明白的。你看这里——”他手指向调节器那处,“大小可调,快慢可控,使用起来应该跟影像里的那种东西没有什么差别。” 夜温言简直崇拜他,“以灵力化万物我也可以,但我化出来的东西能坚持多久,那要看我用到的花有多少。一般来说花肯定是有限的,所以挺不了太久。师离渊你和我说说,你这些东西能坚持多少日子?” 帝尊大人很傲娇地耸耸肩,“十年八年的不成问题。”他将东西往夜温言跟前推了推,“这里一共有十套,你拿去先用着,试试好不好用。如果好用,下次我再多做一些。另外我看到影像里说这种东西只能使用一次,不可以重复使用,会受到感染,传上疾病。但是本尊做出来的这些东西却是可以重复使用的,因为每一套器具上面都覆了一个清洁的法诀,使用完之后它会自动施放,器具就又恢复成全新。” 夜温言愈发的佩服这人的脑子了,要不怎么人家是帝尊呢,要不怎么所有修灵者都不行了,就只留了他一个呢!这果然是大自然的优胜劣汰啊!这种人才就应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如此才不愧对于老天爷给他的这个脑子。 小姑娘很高兴地把东西都收回到自己的空间镯子里,打算明日就送到医馆去给萧诀他俩。 眼瞅着她装了东西就要走,师离渊不干了,“你上哪儿去?” 夜温言答:“回家啊!” “才来就要走?” “我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可是本尊才刚刚看到你。”他非常不乐意,一伸手把小姑娘给拎了回来,“你那个破家也没什么可回的,不如就在炎华宫留一晚,明早本尊送你回去。” 夜温言没有挣扎,因为她突然想起一件正事。刚刚只顾着让连时去做点面条,萧家赔银票的事还没顾得上说。于是乖乖留了下来,直到连时的面条端到她跟前,她这才笑眯眯地问连时说:“连公公,近日忙不忙呀?” 连时一看她这种憋着一肚子坏水儿的样,就知道肯定是又有好玩的事了。一张老脸立即就笑了起来,褶子都堆到了一起,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 “老奴忙不忙,那得看替什么人做事。这话要是旁人问,那老奴一定忙,就算不忙也不能失了炎华宫总管的身份。可若是四小姐您问,那老奴什么时候都不忙,随叫随到。” 夜温言一边吃面条一边笑嘻嘻地点头:“不忙就好,不忙我就放心地把这事儿交给你了。” 师离渊侧头看她,想了想就问:“是那张银票的事?”这么快就坑着人了? 夜温言点头,“对,就是那张银票的事。一百万两的银票啊,还真有人敢从楚怜屋里偷,偷完之后也真有人敢往自己兜里揣。可惜揣是揣了,再让她往外掏时她却掏不出来了。” 她摊手耸肩,“银票丢了,还是丢在萧书白的手里,你说我是不是得让她赔?” “那是得赔!必须赔!”连时把话接了过来,“萧书白是夜家二夫人吧?见过几次,瞅着就不像好人呐!” “确实不是好人。”夜温言说,“但再不好的人也有替她兜底的,就比如说她的母亲、宁国侯府的老夫人。当时就拍板儿了,说那一百万两银票萧家会替萧书白赔偿。我给了她三天时间,三天之后还劳烦连公公往宁国侯府走一趟,把咱们的银子要回来。” 连时一听这话就笑了,当场就给夜温言行了个大礼,“多谢四小姐又给老奴找活儿了,打从有了四小姐您,这日子过得可真是丰富多彩啊!真感觉头五十年都白活了,怎么就没早点儿遇着四小姐您呢!”说完还瞅了师离渊一眼,那意思很明确了——都怪你。 师离渊摸摸鼻子,这老奴才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不过……算了,既然是夸他们家小姑娘,那他就也不去计较这些个细节,小姑娘开心就行。 连时还在感叹,“可惜剩下的年头不多喽,不知道还能活几年,但愿能看到四小姐您登上帝后宝座的那一天。”他随手往眼角抹了一下,那一刻,夜温言看到了连时对生命的不舍。 五十多岁的人,若按正常寿命来说,甚至连老年都不算。 可偏偏北齐人只能活到六十岁,那五十多就成了风烛残年,的确是没几年活头。 她心里轻叹一声,只道打破天地桎梏这件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不能再拖了。 “四小姐放心,银票的事老奴自会去跟萧家讨要,到时四小姐要不要一起去看个热闹?” 她想了想,摇头,“我就不去了。萧家也就是萧老夫人招人烦,其它人跟我也没什么仇怨,我犯不着打上门去。就是连公公你也要把握些分寸,因为如今这位宁国侯同我父亲关系还是不错的,听闻宁国夫人也是个明事理的人,所以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绝。” 连时点点头,“老奴懂了,还是请四小姐放心,这件事情交给老奴去做,一定做得漂亮。” 师离渊听到这里也附和了句:“确实,你交给他去办,肯定能办出你想要的效果。”再想想,补了句,“把云臣也带上吧!” 连时立即道:“那是自然那是自然,这种事一定要叫上云大人一起配合的。” “嗯。”师离渊满意地挥挥手,“行了,退了吧!” 连时赶紧撤离现场,出了大殿之后想了想,匆匆往钦天监去了。 剩下夜温言和师离渊二人在殿里,小姑娘还在跟没吃完的面条奋斗,师离渊就问她:“是连时做的面好吃,还是本尊做的面好吃?” 她想了想,很中肯地回答:“两个味儿。连公公做的有点儿宫廷风的感觉,用的应该是御膳房的配方。你做的就是家的味道,而且很久远,同现在的家又不一样。” “那到底谁做的更好吃?” “你做的更好吃。”夜温言实话实说,“你做的面能让我想到很多从前的事,能想起爷爷煮面的味道。”她声音越来越轻,最后什么也不说了,只管低头吃面。 师离渊其实很想说你竟把本尊比成是你爷爷?可见小姑娘这个样子,就知道这孩子是想家了,到了嘴边的话就变了样,伸手去揉揉她的头,说了句:“兴许将来会有机会能让你回去看看。你既能来,就也一定还能回,本尊就知天地间有许多节点,通连四方。” 夜温言却根本没有再回去的心思,“所有人都死了,我回去又有什么用?是再看一眼夜家大宅血流成河,还是去看看夜家人都死光之后,是什么人接手了那座宅子?” 再想想,失笑道:“我想得还是美好了,很有可能没有人会接手,当局会把那地方夷为平地,然后灌入地基,起一座高楼大厦。就好像玄脉夜家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世间再不会有关于隐世五脉的传说,我们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会被人为抹去。直到许多许多年以后,可能连他们自己也都忘了。” 她搁下碗筷,终于不再跟面条奋斗,“师离渊,我曾经也以为玄脉是最强大也是最暴力的。因为我们修灵,所以我们比起普通人总是会更多一些保命和抗争的手段。可是谁都没想到他们会研究出射灵枪那种东西,就只为了对付我们夜家。” 她仰头看他,“你说我们现在这个时代,(醋溜文学首发-)会不会也有一种东西是专门灭灵的?我们会不会有一天也要面对它?如果那一天到来,我们是能躲得过劫难,还是会像前世的夜家一样,血流成河?” 师离渊凑上前去,把人揽到了怀里。 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这个小姑娘,但却能对她所描述的那个场面感同身受。 他告诉夜温言:“已经被灭过一次了,是天道出的手,就在四百年前的一个阴天……” 第391章 阿言说点开心的事 这世上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心事,有的是大事,有的是小事,有的是家事,有的是国事。 也每个人多多少少都有一些心理阴影,有的是因为儿时咬人的小狗,有的是因为长大之后一次突如其来的恐惧。 夜温言的阴影是前世那一场灭门惨案,是夜倾城替她挡住的那一枪,是爷爷眉心迸开的血花,是妈妈倒地时砰地那一声巨响。 所以她愿意缠着师离渊,也知道师离渊总会在她快要入睡时悄悄入了将军府,坐在她榻边,轻轻握着她的手伴她入睡。 只有他在,她才不会反反复复地梦到前世景象,才会不再听到夜家人崩溃惊呼的声音。 可她从来没想过其实师离渊也有心理阴影。 那是四百年前天地灵力突然消失,是看着修灵者接二连三地死去,是太多人们接受不了寿元只有六十年以消极的方式结束生命,也是这么多年下来,每一天都以为自己寿要到尽头。 所有人都以为天地间他最恣意潇洒,不老不死。却不知他其实有更多恐惧。 因为他心里明白,即使再强大,天道也可以轻而易举地灭杀他。 “你在害怕?”师离渊低下头,问怀里的小姑娘。却也不等她答,只将人揽得更紧了些。“不要怕,没有什么可怕的,你都来了,这就是天道的妥协。它没有那么轻易就能要了我们的命,从前只我一人时不行,如今我们是两个人,那就更不行了。” “我们能够对抗天道吗?”她仰头问师离渊,“我觉得天道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就是射灵枪,不是它不能灭,而是它还没有动。一旦它动了,你我联手也逃不掉。” “那就赶在它动之前先做点什么。” “做点什么呢?而且这个做,算不算挑衅?师离渊——”她坐直了身子,从他怀里挣脱开,面对面地同他说,“我要开一家首饰铺,卖的都是我们那个世界的东西,我想让那些首饰流传开去,传得越远越广才好。这样我的朋友们看到,就知道我来了这里,会往临安城寻过来。虽然你说四海和五脉聚时,浩劫将至,但是我也想过了,既然浩劫要来,那就让它快些来吧!人类若早晚要跟天道对抗一场,那晚一点就不如早一点。六十年的寿元,天道太残忍了,人类也被它欺负得太狠了,我们必须得抗争!” “好!”他点点头,认真地说,“想做你就去做,我就在你身后,不管走到哪里,你只要一回头就能看到我。所以什么都不要怕,哪怕有一天浩劫到了眼前,我也会紧紧护着你,不让你受到任何伤害。阿言,如今有你,浩劫什么的,本尊也不是很在意了。” “可是还是要等。”她轻轻叹息,“就算现在让我离开临安城去找,我都不知道该去哪里找她们。就算现在站到无岸海边,那也是无济于事。前世我都没有本事在四海通行,今生自然也是不行的。师离渊,你也不行对吧?” 他点头,“对!海上迷阵,坚不可摧。我曾试过很多次去闯,最终都是败下阵来。那应该是一种禁制,还加上了无数阵法,当初天地灵力还在时就有很多修灵者想要闯一闯无岸海,甚至北齐还有无岸海的中心有一座大岛的传说。相传那座岛屿很大,大到岛上成立了一个国家,有都城,有州省,就跟北齐一样,最差也等同于归月。” 夜温言“咦”了一声,“那样大的还能叫岛屿吗?那不就是陆地?” “或许是吧!”师离渊握了握她的手,“总之就是个传说,是不是真的有谁都不知道。传说!最快发-!还说岛屿上有大量的灵石矿,还有更好的功法,有修灵者能用的宝物,甚至更有人说,岛上的人能破海阵,能去往四海,是真正的观大局者。当然,这些都只是传说,究竟有没有那样一处地方,谁都不知道。或许等到四海通连的那一天,真相才会揭晓吧!” 夜温言许久没有说话,她一直在想一件事情。 风卿卿说她一直在海上,时而进入空间,时而又出来,而且她还能够跟玄天华一起四处旅行,甚至还出现在无岸海北岸过。 如果真有那么一座大岛,她是不是会生活在岛上? 如果她带上大量的花去闯海阵,能不能闯得过去? 她把这个想法同师离渊说了,同时也告诉师离渊:“还是需要时间,至少得给我一个储备花的过程。野花已经在京郊开起来了,这些日子我就得安排买花种采花种,然后立即播种下去,等到夏天的时候就能长出更多的花。还好有你送我的储物镯子,这样我就可以把花最大限度地储备起来。待将来储备够了,一定往无岸海走一趟,试试能不能冲过海阵。” 海阵是夜家布下的,夜家祖籍上写得清清楚楚,那是先祖夜无岸布下的海阵,这么多年夜家家主也在不停地加固。 可问题也在这里,虽然阵法和禁制都是夜家人布下的,虽然祖籍里对此有很多记载,也写了如何加固的方法。可就是提都没提如何破解海阵,如何能在无岸海畅通无阻。 从前她生活在后世那个时代,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如今想想,夜无岸这是挖了个坑给她跳啊!枉她从前还辛苦以法身投影来到这里加固海阵,没想到最后困住的竟是她自己。 夜温言实在郁闷,气鼓鼓的小模样让师离渊忍不住伸出手指往她脸上戳了一下。 “想去无岸海,我便陪着你。想去闯海阵,我也陪着你。至于你在山里种花的事,那也没有多难,我们用灵力去撒种就好,很快就能完成。阿言,咱们换个话题,说点开心的事。” 她认真地想最近有什么开心的事,想来想去就发现来到这破地方,一天天净糟心了,哪里还能开心。倒是封昭莲在的那些日子挺开心的,可惜她回归月去了,也不知道走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离开北齐国境。 但想来没有那么快,北齐地广,想出北齐至少还得再走一个多月吧! 但是刚刚说起在山里种花,她倒是想起自己要开辟出一片灵园的事情。 她把这事儿说给师离渊听,师离渊愣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把她也给拉了起来。 夜温言稀里糊涂地跟着他走,绕过炎华殿,转到后山,很快就看到了一片灵田。 药田也就两间屋子大小,不算很大,却被阵法保护着,隐隐能感受到阵法传出来的灵波。 里面的山地被分划出许多十字格子,每个格子里都种了不一样的作物。作物品类也很随意,有稻谷,也有人参,有瓜有菜,也有各色花朵。 师离渊说:“你要想要灵园,其实也用不着去外面山里那么远,就在炎华山上再开出一块来就可以了。这块是本尊几百年前开出来的,平时无事就随便种种,打发时辰。这些年一直都用灵力维持着,作物长得到也算快。” 他一边说还一边摇头,“但是再快也跟从前天地灵力还在时没法比,那时候无需这样的加持阵法,就可以长出灵作物来,修灵者甚至可以在自己的洞府里开辟灵田,作物只吸灵力,无需照阳,成长迅速,比凡人作物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可惜现在不行了,现在能供它们吸收的灵力太少,只靠这个阵法维持着,其实功效连从前的十之三成都达不到。” 他摊摊手,“本尊灵力靠吸日月精萃,却也吸得有限,如今已经没有灵石做为补充,只靠吸收日月精萃的话,速度跟从前也是比不了的。只能说聊胜于无,有得用总比没得用好。所以也分不出太多灵力用在这种事情上,何况就算长出灵物,也不过就是炎华宫里吃吃看看,没什么意思。不像从前了,从前可以做灵药,嗯,倒是跟你改进药丸异曲同工。” 夜温言失笑,“那哪是异曲同工,根本就是一个道理。我改进药丸时施的法诀,其实就是炼丹师的口诀,我只是把它做了点小小的改动,不用炼制,覆在花灵上散布下去就好。如此一来,那些改进过的药丸虽算不上灵药,却也比凡人从前吃的那种药丸好用不知多少倍。” 她走到灵田前,师离渊挥挥手,散了布在四周的阵法。 夜温言蹲在一株人参跟前问他:“这人参看上去得有上千年了,你培育了多久?” 师离渊想了想说:“差不多有十几年吧?也没怎么去管它,灵力也不够充沛。这要是放在以前……”他又回忆起从前来,“我那时的洞府里有一眼灵泉,是我从一个已经开始化型的鲛龙洞府得到的。我将灵泉起出来移到自己的洞府里,灵力溢得太凶猛,需得以阵法压制才能不外泄出去。那时洞府里的灵田得到那眼灵泉的滋养,长势奇快无比,千年的参最多也月余便能长成。那是真正的宝物,可惜,却在天地灵力消失时,灵泉也跟着枯竭了。” 他十分可惜,夜温言也十分可惜,但她却回过头来跟师离渊说:“其实我也能充当那眼灵泉的功效……” 第392章 什么时候舍得去我家 师离渊盯着眼前这小姑娘,实在很难把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跟一眼灵泉联系到一起。 但眼看着小姑娘伸出手,掌心托起一捧花瓣,再将花瓣化为点点白光,轻轻挥洒在他的灵田上!他忽然就明白了。 不是小姑娘化为灵泉,而是她在有花的情况下,就可以拥有无限灵力,就跟她用灵力给他布出一个聚灵阵是一个道理。从前他靠吸收日月精萃几个月才能恢复的灵力,竟是靠着聚灵阵几日的工夫就全都补充起来。 那还是因为当时花朵有限,若是有大量的花,怕是那点灵力眨眼之间就可以补充完成。 师离渊笑了起来,“我们家阿言真厉害。” 这是由衷的称赞,也带着无限的骄傲与自豪。 如此厉害的小姑娘,是他的心上人,的确很自豪。 “我可厉害了呢!”小姑娘也自豪,“师离渊,之所以我要把灵园选在京郊的山里,就是因为那里花多。只要有花,我的灵力就是源源不断的。到时候我给灵园布上一个聚灵阵法,它就可以自动借花催灵,为灵园里的作物提供养分。既不耗损我的精力,又能养出好的作物,可不是就跟你那眼灵泉的功效是一样的?师离渊,我就是很厉害!” “的确厉害。”他走上前,一脸宠溺地揉上她的头,“没想到我们家小阿言竟如此能干,看来本尊这么多年实在是误会老天爷了。” “跟老天爷什么关系?”怎么扯上老天爷了? 他回答她:“因为从前埋怨天道心狠,老天不公,剥夺我们的灵气,禁锢我们的寿元。却偏偏还要留下一个我,让我长长久久地活,不老不死,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死去。可如今才发现,天道对我其实也是挺好的,因为你来了,那么所有的一切就都值得。” 他将人拉了起来,“不是要去京郊开灵园么,走吧,现在就带你过去。趁着时辰还早,先把田地开出来,后日再去买种播种。” 她一愣,“为啥还要等到后日?明儿就可以啊!” 他十分无奈,“阿言,你是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今夜子时一到,就是三月十五了。” “三月十五了?”夜温言恍然,“对,三月十五了,白天还想起这个事,转眼就又忘了。我最近过得有些糊涂,许是家里事情多,你要不说我真要把这事儿给忘了。” 他听得皱眉,“你们家到底是有多少事?不管不行吗?” 夜温言摇头,“不行,我之前就说过,既然得了这个身体,就得承她的因果。世间之事因果轮回,现在不管,以后早晚也得管,我是逃不掉的。而且我主要查的还是夜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因,只有查明白了这两件事,才能全了夜四小姐遗愿,她才愿意把这身体彻底给我。” 她扯扯师离渊的袖子,“就快好了,事情已经进行到一半,甚至前因后果我也能猜到八成。现在就是要个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测是不是正确,用不了多少时日。左右有你在我身边,就算我们回来得晚了,你也能把我护得很好,我没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摇头叹气,“拿你怎么办呢?阿言,其实你不需要那样辛苦,很多事情我都可以替你去做,比你自己做要省事得多,也管用得多。” “不!”她坚决反对,“有些事可以靠你,有些事绝不能靠你。我也是一个独立自主的女子,不能早早的就被贴上一个凡事都依靠男人的标签。那我这一身本事不是白长了么!何况就将军府那些个事儿,真的谈不上辛苦,我每天看她们就跟看傻子一样,辛苦的是她们。” “你开心就好。”可是怎么可能开心呢?他知道她说得都是!-醋溜儿文学最快发!实话,知道夜家人在她眼里就像一群傻子一样,也知只要每月十五把人护住,夜家人就无论如何都伤不着她。 可事实上这小姑娘就是不开心,虽然并不是真正的将军府四小姐,可曾经真正的夜四小姐经历过的许多事情,她应该也是感同身受的吧? 这不同于夺舍,夺舍只是抢夺他人身体,而夜温言这种现象准确来说,应该叫做借尸还魂。而且这个魂还得还十分精妙,一样的名字,甚至一样的样貌,若说两者之间一点关系都没有,是任谁都不可能相信的。 只是关系在何处呢?这跟四海通天地崩,有没有关系? “走吧!我带你去京郊山里转转。”他拉起她的手说。 夜温言却指着面前的灵田问:“不需要我现在就给你布个聚灵阵吗?你这灵田如果有一个聚灵阵罩着,一定会长得很好的。” 师离渊摇头,“不用,种着打发时辰而已,又没有什么用处,浪费你那些花作甚?” “没有用处吗?怎么会没有用?不管是入药还是做饭菜吃,都很不错呀!” 他还是摇头,“本尊平常不进食,也没有什么特殊喜欢吃的食物。至于入药,那就更不必了,除本尊自己以外,这世上所有人皆为凡人,一来他们有病求不到本尊头上,二来就算求上门了,用灵力直接去治肯定比用药要快得多。所以这些东西除了打发时辰,也没有别的用处。”他说着又琢磨了一下,然后指着几株药材说,“不过现在你应该是有用的,不如摘了去,拿到医馆去卖掉,赚些银子也好。” 她都听笑了,“真当我财迷是怎么着?我一个修灵者,我要那些个凡人用的金银珠宝干什么呢?就是开医馆也不过是为了传播医脉凤家的医术,开首饰阁也是为了让我从前所在的那个时代的东西,在这里能够被流传开。我指望着它们能被五脉其它人看到,再寻过来。” 她又看了一眼那片灵田,“其实也确实就像你说的,这些东西除了打发时辰,没有什么大用。我手里医馆所需的也是大量的药材,你这点东西一天都撑不过去,拿了也无济于事。至于那些特效药丸,我也是直接把灵力灌了进去,图个省事。” 她抱住他的胳膊,“走吧,我们去山里看看。” 红光乍现,眨眼工夫大挪移术已经将二人带至京郊最高的一座山峰顶上。 夜温言俯视下方,随手抓了一把花朵散了出去。那些花朵化为星星点点的光亮,很快就把这一片山脉照得通明。 “亮金色光的山就是我的,银色的还不是我的。”她跟师离渊说。“除了选灵田,还要划出两座山种植药材,用来供给内外两城的两家医馆。这个药材倒是不用种成灵植,到时候我施些小手段,让药材的产量高一些就是了。如果参与进来的农户和来作工的人不是太惊讶,我争取让这些作物每年多产出两季,这样才算是最大限度地把两座山都利用起来。” 师离渊说:“临安城四季分明,正常来说作物也就一年一季。你要一年多出两季来,不惹人注意才怪。罢了,你且做你的,到时若有人说什么只管往本尊身上推。就说是本尊体恤凡民,以术法护了这两座药山增产。” “我们家小师真好用。”她笑嘻嘻地夸他,还不忘再给个甜枣,“你放心,我单独开辟出来的小灵园一定多种些你爱吃的,到时候用聚灵阵催得快一些,让你天天都有得吃。” 师离渊不解,“本尊到底爱吃什么?” 她眨眨眼,“核桃啊,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她说得十分认真,“每次我们剥核桃,你都会跟着吃很多,就是不知不觉就往嘴里扔那种。但是对其它吃的却没有多大兴趣,最多就是我递到你嘴边你勉强吃一口,之后就不会再主动去拿了。” 她开始细数师离渊的习惯,“还有茶,你也爱喝茶。可能你自己没什么感觉,但你几乎不喝清水,都是放了茶的。炎华宫的茶很好,应该是你灵田里种出来的吧!我回头给你多种一些,灵力充足的情况下,茶生出来应该比你灵田里的还要香。” “对了,还有饺子,我娘亲包的那种。但这个没法种,只能等你什么时候舍得去我们家了,让我娘亲再包给你吃。” 他皱皱眉,再次纠正她:“不是本尊舍不得去,是你不让本尊去。” “我就是让你去,你也是会紧张的。总之就是时机不成熟,等到哪天时机成熟了,我就不拦着你了。”她拉着他看山,“你看那两座好不好?离临安城最近,做工的人来来回回也方便。我琢磨着要是开药山,就得在山脚下盖出些房子来,不管是守山的还是做工的,都需要有个休息的地方,平日里也是需要煮饭烧菜的。” 她又开始琢磨这些事,“我这也算是为朝廷减轻负担吧?让以前只能靠救济过活的人,都能有活干,有例银拿。而且他们有事干了之后,就不会再想着闹事,也不会总埋怨朝廷不好老天不公,对治安也是有贡献的。所以北齐朝廷得感激我,权青城也得感激我。” 她说得认真,说着说着还眼珠一转:“摄政王辅政,这些事原本应该他想着,可是他没想我想了,那他就是失职。对,失职,回头我得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 第393章 阿言咱俩谁娶谁 最近一段时间,摄政王权计很低调,甚至低调到夜温言差点儿把这人给忘了。 但差点儿忘了跟真忘了毕竟是两回事,她到底还是记得有这么一号人,也到底是记得这人跟她关系不怎么好。 师离渊对她这个决定表示赞同,“的确应该由他来领你的情。” 小姑娘摩拳擦掌,“回头我好好琢磨琢磨,坑他一把大的。” 既然药山选好,那接下来就是选灵园。师离渊建议她不要把灵园开在药山上,理由是:“药山人多,就算有阵法护着,人来人往万一误入还是麻烦,何况你自己来来回回的也不方便。不如在种花的山上开一片灵园出来,到时将整座山都用阵法护起来,你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如果山不够可以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去选,到时本尊陪你去,眨眼工夫也就到了。” 夜温言觉得有道理。 不但有道理,还施了术法,顺手就把灵园给开了出来。 灵园开得不小,占据了一座山的四分之一,就是还没太想好要种什么。好在也不急,左右是要布聚灵阵的,晚点种也来得及。 春暖花开的季节,山上的野花都已经长了起来,早开的花也有不少。夜温言挑着已经开得很好的花朵采了不少,剩下的就留着慢慢开,并且决定等三月十六就去街上转转,把能买的花种都买回来,买不到的就等野花打了籽直接去采。 这一晚上工作效率极高,原本定下来的三月十六开灵园,也在这一晚上全都完成了,甚至师离渊还帮着她把灵园里的山地分成了许多小块,用来区分种植不同的作物。 夜温言瞅着他分出来的这些个小块块,就特别想问问这位帝尊大人是不是玩过后世那种空间农场。这一顿操作下来,真是跟空间农场的菜地一模一样,像到她几乎都想用术法给这片灵园添加一个种植与收获的升级系统。 “你说如果我把所有山都栽满了花,再全都采下来放到储物镯子里,将来到了无岸海边,这些花能够供给我的灵力,够不够破了海上的海阵?” 师离渊想了一会儿,摇头,“不知。只知以本尊的灵力,不可破。” 她有点儿泄气,“那看来这些山也是不够的。” “那就再往远一点的地方去采。” “那就没意义了。”夜温言说,“虽然是你带着我去,但是大挪移术也是要消耗大量灵力的。一来一回你的灵力消耗也需要补充,日月精萃吸收起来很慢,根本不划算。我要是用聚灵阵替你补呢,那就还是要用到花,采回来的那点就全都搭进去了。不划算不划算!” “那就待他日往那边去时,一路走一路采。”师离渊拉住还想在山里转悠的小姑娘,“阿言,子时快到了,咱们该回去了。” “该回去了啊?”她还有点儿恋恋不舍,“山里的味道好闻,总想多待一会儿。今晚要不是三月十五就好了,我这次真是没挑好日子。” 他想了想,“那要不我背着你?咱们慢慢走回去?” “好啊!”她一下就笑了开,手脚并用就往他身上爬,“这可是你说的,不带反悔的。我跟你说我最近吃胖了,可沉了,你要把我从山顶背到{发最快}山脚下,再一路背回临安城,那可是会很累的。不过既然是你主动要求的,到时候你就不能赖我太重。” 他失笑,将已经爬到自己背上的小姑娘托稳了,还往上掂了掂,“就是背你到天涯海角,本尊也背得动。但你说吃胖了,这一点本尊却不认同。哪里有胖?分明还瘦得一身是骨头。” “是比之前胖了,我觉得这些日子脸上都长肉了。”她环住他的脖子,“走慢些,今晚阴天,月亮不怎么看得见,这路上可黑着呢!或者你施个术法打盏灯出来吧!再过一会儿我的灵力就用不了了,不然我一定变只灯笼出来。” “不用。”他说,“当年用清明水洗过眼睛,所以再黑我也看得见。” “真羡慕你。”她由衷地说,“你赶上了四百多年前灵气还在的时代,可是我来的那个地方,已经完全没有灵气了。世上有灵的东西越来越少,灵石这种玩意更是见都没见过。哦不对,也见过,是夜家藏宝室里收着的镇宅之宝,只能远观不能近瞧。你曾经见识过很多宝物,也见识过大场面,可是我从小到大对于修灵者存在的世界,就只能在家族留下来的典籍中看到,就像一个个传说似的,也说不清楚真假,反正很有距离感。” 她把下巴抵在他的肩上,“要是我穿越过来的时代再早一些就好了,那样我就能赶上灵气世界的尾巴,也能看一看年轻时候的你。” 师离渊半回头,脸颊蹭到她的额头,“我现在的模样就跟年轻时一模一样,所以你就是从前看我,也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有什么好看的?” “心态不同。”她说,“年轻时候的你跟现在的你,心态肯定是不同的。那时的你一定意气风发,心怀天下。但现在的你却已经习惯了人世间分分合合,人来人走。所以我想去看年轻时候的你,看看那个时候的你再见到我,会不会也是一见钟情。” 他想了一会儿一见钟情的意思,然后点头,“会的。上天注定的缘分,换到哪个时空,哪个朝代,都是一样的结局。我如今会相中你,当初就也会相中你,不会有什么不一样。” 她嘻嘻地笑了起来,“其实我这个人挺双标的,你知道我们家五妹妹喜欢权青画吧?” 师离渊沉默半晌,“你们家五妹妹喜欢谁,本尊怎么会知道?权青画又是权家老几?” “行吧!”她敲敲头,“你这个不记事儿的毛病也是没谁了。” “不记事不是毛病,只是本尊觉得那些无关紧要的事和人没必要去记。岁月漫长,若是什么人什么事都要记一记,脑子早就乱了套了。” 她觉得他说的有理。 “还是说我双标的事!双标的意思就是双重标准,就拿一见钟情这个事儿来说。我五妹妹对权青画就是一见钟情,只看着第一眼就喜欢上了人家。虽然我一直觉着十三四岁的孩子说什么喜不喜欢的,实在是有点儿早熟,但你们这时代就这样,女子议亲成婚都太早,所以十三四岁的确是可以有喜欢的人了。” 她把他的脖子又搂得紧了些,“我就跟她说啊,一见钟情不可靠,无外乎就是见色起意罢了。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是什么性格什么人品,你就是看第一眼就觉得人家好看,然后就放在了心里,但实际上将来过日子,光靠脸长得好是不行的。” 小姑娘一边说一边笑,“我当时把楚怜给说得一愣一愣,我觉得她多少能听进去些我说的话。可回头再想想我自己,还不是对你只看了一眼就见色起意,直接就上嘴了。” 师离渊想起腊月初二那天,在京郊的雪地里。那个吻甜不甜蜜且不提,那几刀扎得他是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得亏当时他还有一丝灵力尚存,也得亏他那天穿的衣裳里描有花纹,否则他一刀把人扎死,这一生该怎么过下去? “唉。”背上的小姑娘还在感叹,“可千万不能让楚怜知道咱俩是怎么好上的,要不然她该说我区别对待了,也该对权青画更加上心了。” 师离渊的思绪也拉了回来,就着这个话题多问了一句:“她要真喜欢,就让她喜欢去,你管这些个闲事做什么?就算不是权青画,将来她也要喜欢别人的。难不成你是针对权家老四?”再想想,就想到了腊月十五是权青画送夜温言回城,也想起权青画几次三番帮她说话。 他心里有点儿不高兴,哼哼了两声,“也对,他是你师兄。” “师兄也大不过亲妹妹。”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不要打翻醋坛子,我这辈子非你不娶,所以你根本不需要担心我再去看上其它人。” 帝尊大人皱眉,“谁娶谁?” “都一样嘛!” “怎么就一样了?” “你娶我行了吧?我非你不嫁。” 帝尊大人这才满意。 “其实见色起意也没什么不好。”他说,“若能起意一生,也算是个好的结局。毕竟就算相交多年互相了解,若要成婚也不过是两个家族对利益的权衡。所谓联姻,不就是权衡利弊的结果?在本尊看来,与其利益驱使,还不如见色起意更纯粹一些,至少是自己的主意。” “那你要这么说,我还真就不能太去阻拦楚怜,不能让她太快失去这份心意。只是她喜欢谁不好,非得是权青画,那个人不适合她。” “那他适合谁?”师离渊不高兴了,“要依本尊看他们两个就挺好,一个夜家五小姐,一个先帝留下的尘王殿下,虽然五小姐是个庶小姐,但尘王殿下也不过是质子回朝,谁也不至于嫌弃谁。” 夜温言叹了气,“可如果这位五小姐不是正经的五小姐呢?师离渊,我们家有个挺恶心的事儿,一旦揭发出来,那就是天大的丑闻……” 第394章 养灵宠啊 她与师离渊说起分析出来的那些事情,说到夜老夫人在秀山县时相中过一个书生,也说起过去那些年夜家大房和二房遭受到的不同待遇,以及夜老将军对两个儿子的态度。 说得不仔细,但也简明扼要,师离渊听懂了。 听懂之后只感叹自己真是太久不过问凡间事,没想到凡人的生活竟如此大胆,堂堂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居然瞒天过海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 夜温言问他:“你帮我分析分析,我祖父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儿?所以他对我二叔一家的态度一直就不好,也不好好教他习武,更不给他安排荫官。虽然后来也顶了个夜二将军的头衔,但我觉得那种官职还不如不给,给了就跟羞辱没什么两样。” 师离渊分析了一会儿,感觉自己分析不明白:“凡人家长里短,本尊实在是看不透,也理不清,只觉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至于证据什么的,实在不行搜灵算了。” “搜灵就把人搜成傻子了。”她不喜欢这个手段,“她要是傻了,那我就是杀了她也不觉得痛快。所以这件事情还得通过正常途径去调查取证,死也得让她们死得个明明白白,心服口服。”说完又摸摸鼻子,“没良心的人,是不可能心服口服的,那就得让她们死得足够恐惧,足够绝望,也足够痛。如此才能把这些罪孽像烙印一样烙到她们的灵魂里,今生过去还有来世,来世过去还有生生世世。要让她们每一世都带着这种痛苦去过日子,直到罪孽赎清,直到那些死在她们手里的人,能够原谅她们。” 她说这些话时,师离渊就感觉背上的小姑娘在发抖。他侧头问她:“是不是冷?” 她摇头,“不是冷,就是心里头有一股子压不住的恨意。是我的恨,也是夜四小姐的恨。因为她失去了最亲的人,失去了自己的命,我也失去了最亲的人,也失去了自己的命。我这几日一直在想,就算当局研制出射灵枪,可他们想要闯入夜家大宅也不是易事。夜家老宅层层防御,皆是阵法和禁制,是我们历代家主亲手布下的,即使他们有射灵枪在手,也不可能突破这些防御直接闯入到我家大厅里来。” “你的意思是……有细作?” “嗯。”她点头,“我从前不愿做这种猜想,因为我觉得夜家上上下下都应该是团结一心的,都应该是向着我们自己家人的。可事实是如果没有人里应外合,那些手握射灵枪的人根本连大门都入不了。说到底,我们还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而这个自己人,我到现在也想不出来他是谁。”夜温言咬咬牙,“或者说,就算知道他是谁了,我也永远报不了自己的仇。” 夜四小姐尚且有她替其完成遗愿,可是她自己却再也没有办法去插手前世种种。 “都过去了。”他安慰她,“都已经过去了,既然没有办法回去,那就只能朝前看,人终究是要朝前看的。就像我有时也会想,如果当初天地灵气消失之前,我能有所察觉,兴许也能找出一些线索和原因。可终究是错过了,没有机会再重来一次。” 他将背上的小姑娘又往上掂了掂,小姑娘却已经有气无力地趴在他肩上,呢喃着说:“子时到了,太难受了。一下子抽干灵力的感觉你一定没有尝试过,真的是太难受了。” 他阵阵心疼,却也没有法子替她承受。能以花催灵,是夜温言不同于其它修灵者的本事,是能让她在天地灵气完全没有的情况下,同样能使用灵力的、上天的恩赐。 可恩赐的同时,也以每月十五灵力尽失做为了交换。 天道果然从来都不肯吃亏,一点亏都不吃。 “睡一会儿吧!”他身上红光隐隐泛起,夜温言就觉得一阵温暖包裹了全身,因失去灵力引起的身体上的不适,一下子就好了许多。 不觉得难受,她就不太能睡得着,就缠着师离渊说话,说来说去就还是那些事情,越说心情越不好,越说越觉得前世的夜家,谁都像贼。 师离渊就劝她:“咱们说点儿开心的事情吧!” 她想了想,“哪有开心的事啊?夜家一团糟,皇家一团糟,想想就闹心。” 他便起了个话题:“有没有想过养一只灵宠?” 小姑娘瞬间就来了精神:“灵宠?怎么养?你有养灵宠吗?” 他说:“现在没有养了,但是曾经养过,是一只水麒麟。那麒麟整日饮我洞府中灵泉之水,在天地灵气消失之前已经成长至十二阶,再有一阶就可以尝试渡天劫化形。可惜,随着天地灵气消失,它最终还是没能活下来。我那时想过很多办法保它性命,都没能成功。”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麒麟啊?那是上古异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我从前在的那个时代,麒麟就只能在书中见,没想到你居然养过一只。那时候这里有麒麟这种东西吗?上古异兽能一直活到如今?” 师离渊摇头,“怎么可能一直活下来,上古修士都已经死光了,异兽如何能存活?那只水麒麟只是留了一缕元神在一件法器中,我在机缘巧合下得到那件法器,发现了它的元神,遂将元神送入养魂的法器里养了几年,这才勉强救活。至于它的身体,那是我搜集了七七四十九种珍异材料,以术法化出来的。只是这件事情我若不说,没有人知道它的来历,那身体也如真身一般,任何人都瞧不出来。” 夜温言由衷地赞叹:“你真是厉害,这种事情我不行,或者说不是不行,而是我根本就没有学到那种能助化肉身的法诀,在我们那个时代,也根本不可能集齐那么多种材料。我们那个时代就只有夜家还能修灵了,所以我们没有同道中人可以交流和置换,也没有途径再去获取和开采。就只能一味地消耗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我死之前,那些资源都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就算没有当局的射杀,夜家也支撑不了多久。” 她又叹了气,“所以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吧!” “咱们还是说说灵宠的事。”他很头疼,这怎么说着说着又不开心了呢?“阿言,虽然我的灵宠在那一场浩劫中!醋溜儿文学首发-!死去了,我之后也因为天地之间没有灵气,没有办法再养出一只灵宠来。但是你不一样,你以花为引,摧花为灵,所以你要是想养灵宠还是可以的。” 她想了一会儿,觉得不太认同,“养是没问题,可问题是上哪去找灵宠?天地间都没有灵气了,以前能找到的灵宠肯定早就死绝了。总不能我到街上随便抓一只狗来喂吧?虽然我可以用灵物喂养它,可我还是不相信它能长成灵宠。” “死是死了,却也不见得就一定死绝了。”师离渊说,“我就知道在极北之地的千年寒冰层下,冰封着一只蓝狐。那蓝狐数百年前就已经有一定的修为,是我曾经一位同门师弟所养。天地灵力消失之后,我那师弟拼着一死,将它送回到极北之地,亲手扔到冰川裂缝之中。这几百年间,我一直都有留意那处埋狐之地,也曾往那冰川裂缝中送入过灵力。蓝狐虽然已经沉睡,但却能够接收灵力,那就说明还活着。你若想养,我可以助你将蓝狐取出。”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狐,狐狸精啊?师离渊,这种兽是给我养的还是给你养的?” 师离渊也一愣一愣的,“什么叫狐狸精?” “就是成精了的狐狸。”她给他解释,“狐狸成精之后就会变成一个妖魅的美人,专门勾引书生啊之类的男子。与男子欢好,破坏男子家庭,还吸其阳元,食其血肉。最后就把男人折磨成只剩下一张人皮,或是成为一个人干儿。” 师离渊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的故事,他还很认真地分析了一番,然后频频摇头:“歪理邪说!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也从来没有见到过那样的狐狸。狐狸这种动物是会相对狡猾一些,可既然是养灵兽,自然是要养这种聪灵的,总不能养一只笨拙未开化之兽。” “那它要是勾引你怎么办?” “……本尊若没记错,那应该是只公狐狸。” “那它要是勾引我怎么办?” “……那你还是不要养了。” “我养我养!”她的兴致已经被勾了起来。 前世今生,灵宠这种事只在传说中听过,只在夜家先祖的记载中~出现过,她却一直都没有机会能抓一只灵兽来养。如今有这么好个机会,可不是得牢牢抓紧了。 于是她同师离渊商量:“要不明儿你就去吧!你放心,一来一回耗费的灵力,我豁出去大量的花朵也一定给你补回来。反正如今春暖花开,野花遍地都是,布个聚灵阵轻轻松松。好小师,明儿就去吧,把蓝狐狸给我抱回来!” 他失笑,“就你性子急。要去也是明晚子时之后再去,三月十五,本尊必须牢牢守着你。” 第395章 把门给本尊打开 红衣帝尊背着自家小姑娘,从京郊的山顶一直下到山脚,再从山脚一直走回临安城。 待到了外城城门口时,小姑娘已经睡得做了好几个梦了。 他有心隐去身型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城,也想过反正这丫头睡着了,干脆施展大挪移术法,直接回炎华宫去。 可当他看到城墙上方那些守城的官兵时,以上想法统统放弃了。 尊贵的帝尊大人就站在城门下方,仰头向上望去,半晌,声音灌入灵力,轻轻松松送到值夜将领的耳朵里:“把城门给本尊打开!” 那将领被这声音给吓得一激灵,惊恐之余俯身往城墙下方瞅时,差点儿没因为紧张一头栽下去! 偏偏师离渊又催了一遍:“把城门给本尊打开!” 将领连滚带爬地下了城墙,亲手把城门打开,又叫了几个官兵合力将门开得很大。 但师离渊用不了城门开多大,只够他走进去也就行了。 他就这样在所有守城官兵的注视下背着夜温言大摇大摆地进了城,身上为夜温言取暖散出的红光还在,晃得那些官兵差点儿没瞎了眼睛。 直到帝尊大人已经走出去老远,远到他们用肉眼再也看不到半点红时,人们才反应过来。 有人问将领:“那位是什么人啊?” 将领扬起一巴掌就往他头上拍:“没长脑子啊?平日里给你看画像,看图样,入营的第一天就给你们讲过这世上最尊贵之处不是皇宫,而是炎华宫,最尊贵之人也不是皇上,而是帝尊,怎么这会儿全都忘了呢?这世上除了炎华宫的帝尊大人,还有哪个男子爱穿一身红衣?又除了那位帝尊大人,还有谁能让自己发光的?那是灵力才能做到的事,你们刚刚看到的就是我们北齐的神仙啊!还不快快给神仙磕头!” 他说到这里自己也才反应过来,虽然师离渊已经走远了,但他还是朝着城里的方向跪了下来,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其它官兵也跟着一起跪一起磕,直到磕得额头都起大泡了,才有人又问了一句:“红衣裳的是帝尊没错,可,可帝尊身后背着的那位又是谁啊?为啥我瞅着竟像是位姑娘?” 这人说着说着竟还哭了起来,“不是说帝尊大人四百多年不近女子吗?不是说帝尊大人对姑娘没有兴趣吗?不是说帝尊大人独立于天下,属于千千万万黎民吗?可是为什么帝尊大人背了个姑娘?他这是……落入凡尘了吗?呜……” 这人一哭,许多人也都有了同样的想法。所有人都对帝尊大人背着的那个姑娘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也所有人都在猜测那姑娘到底是谁。 至于帝尊大人是不是喜欢姑娘,是不是打算落入凡尘,他们倒不是很关心。毕竟帝尊也是人,帝尊将来也是要娶帝后的,总不能让帝尊大人成千上万年都一个人过吧? 于是有人劝哭的那位:“你要是真为帝尊大人好,那就应该为帝尊大人感到高兴。你想啊,如果真是与帝尊大人心意相通的女子,那以后就有人在炎华宫照顾帝尊大人了。咱们帝尊苦了几百年,他也该享享清福了。” “就是就是。咱们今夜有幸看到帝尊大人一眼,已经是老天爷白送的福气了,感恩都来不及,怎么还能不愿意让帝尊大人娶妻?那是咱们该管的事吗?可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啊!” 哭着的那人觉得他们说得也有道理,再想想自己这个没出息的样儿,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你们说得也是,咱们这种凡人怎么敢管神仙的事,我就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情绪有点儿激动。其实帝尊不管有没有帝后,他都是我们的帝尊,我们都会敬着他爱着他的。就是……就是有个事儿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留意,就刚刚被背着的那个姑娘,你们有没有觉着眼熟?” 听他这么一说,许多人又都开始回忆刚刚那一幕,于是很快就有人“呀”了一声——“何止是眼熟,那简直眼太熟了!那不是……不是……” “那不是夜四小姐么!”将领最后做了总结,“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人称夜家魔女的夜温言!” 哭的那人又开始了:“怎么会是那个魔女?帝尊大人是神仙,神仙不是应该找神仙成亲吗?为啥他找了个魔女?神仙跟魔女也配不到一起去啊!真是玷污了我们的帝尊大人!” “你把嘴给我闭上!”其它人开始声讨他,“别一口一个魔女的,也别一口一个玷污的!夜四小姐怎么了?夜四小姐治病救人,在地龙翻身中保住了多少百姓的命!那怎么能是魔女,那明明就是个仙女!仙女配神仙那就是绝配!” 这边,城门的官兵就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配不配的问题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师离渊远远听着这些话,越听越觉得舒服。 这个舒服不为别的,就为他跟小姑、 o -发最快、娘的事被更多的人知道了,他就觉得高兴。 一高兴就在内城城门口也喊了一回,但是守内城的官兵却比守外城那伙人淡定多了。 就默默的开门,默默的跪迎,然后再默默的把城门关上,站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 居然一句讨论都没有,仿佛这是很正常的事,也仿佛他们根本没瞧见他背上还背着人。 师离渊很不开心,他刚刚观察过了,那些人一直是低着头的,低着头怎么能看到他背着人呢?可他又不好直接说你们抬头往本尊背上看看。于是只能生着闷气走过城门,再生着闷气把这些个守城的官兵在心里都骂了一遍。 最终还是去了一品将军府,师离渊改背为抱,打横抱着心爱的小姑娘走回她自己的院子,进了她自己的屋子,然后在计嬷嬷一脸“我都懂”的表情下,将小姑娘放到了床榻上。 计嬷嬷将房门轻轻关起来,临走还说了句:“小姐一向晚起,帝尊大人也不用着急。” 他着什么急?这老太太是不是有病? 师离渊冷哼了一声,挥挥手让她赶紧退下。 直到再无人打搅,他这才帮着小姑娘褪了鞋袜,再将小姑娘外袍褪下来,头发拆好,然后才把人塞进被子里。想了想,自己也褪了鞋袜,靠坐在她身边,把人轻轻揽住,一下一下缓缓拍着。就像在哄个很小的孩子,温柔又耐心。 他二人倒是游山回程一路惬意,然而,此时此刻,夜楚怜正跟权青城两个人站在炎华山脚下,扯着嗓子喊:“有没有人在啊!快快开山门,我们是来找温言姐姐的!” 夜楚怜完全没想到她四姐姐已经把她给忘得死死的了,送完四殿下之后她就回了神仙殿,给权青城讲了她酿的酒,又陪着权青城喝了一些,两人天南海北地说了好一会儿话,她觉得天色已经太晚了,就想去炎华宫叫上四姐姐一起回家。 权青城一听说她要去炎华宫,那肯定不能错过这么好一个机会啊!于是屁颠颠就跟着一起来了。结果俩人喊了老半天,只得到炎华宫紫衣宫人的一个答复:“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都不在宫里,二位请回吧!” 权青城和夜楚怜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遗憾之余也对二人去向做了一番猜测。 最后夜楚怜到底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帝尊大人把我四姐姐拐到哪去了?” 那紫衣宫人说:“五小姐此言差矣,就算是拐,那可能也是夜四小姐拐帝尊大人,帝尊大人是万万拐不走夜四小姐的。至于他们去了哪里,奴才也不知,只知人原本在殿内坐着说话的,连时公公还给四小姐煮了碗面条。可面条是吃完了,碗还在桌上摆着,两位主子却不见了。奴才也往后殿寻过,也不在,应该是出了宫。” 夜楚怜听得皱眉,“大半夜的出宫?这也太不让人省心了。我是跟四姐姐一起出来的,既然一起出来那自然也是得一起回去,现在剩下我一个人可怎么是好?” 权青城则是问道:“连时呢?” 紫衣宫人再答:“连公公去了钦天监,也没回呢!” “钦天监啊!”权青城拉了夜楚怜一把,“走,朕带你到钦天监去!” 二人说走就走,直奔钦天监。好在连时还没走,到了就把人给堵屋里了。 夜楚怜先发制人,进屋就开抹眼泪,抓着连时的袖子就说:“连公公,不好了,帝尊大人和我四姐姐都不见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可别出什么事啊!” 连时冷不丁的被她这么一说,倒也是吓了一跳,当时就想跟夜楚怜走了,可回过头来一想……不对啊!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不见了,这不是常事儿么!人家小两口热热乎乎的,趁着夜黑风高出去转转,这不挺好的么,他跟着掺和什么? 于是他又坐了回来,同时也把夜楚怜给拽了回来,“没事儿,帝尊大人神通广大,跟着帝尊能出什么事啊?他俩也不是不见了,可能就是出去玩去了,等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 权青城挤了过来,盯着连时问:“你知道他俩去哪了不?咱们也去啊!” 第396章 不用怕跟他们打 连时其实挺想响应权青城的号召的,可是他真不知道帝尊大人去了哪里。 于是把目光投向云臣,云臣一皱眉:“看我干什么?难不成这种小事还带观星的?” 连时干笑两声,“其实也不算小事,任何跟帝尊大人有关的事都不能算小事。” “那也不至于观星。”他推了连时一把,“行了,你要说的事我都记下了,等去宁国侯府时你来叫我,我一定随你走一趟。至于今晚的事,我建议你们不要跟着瞎掺和,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好不容易单独在一起待一会儿,你们去了才是碍眼。” 夜楚怜的注意力集中在“宁国侯府”四个字上,她问云臣和连时:“你们要去宁国侯府?” 连时点头,“对!五小姐不是在屋里丢了银票嘛!既然萧家老夫人说要照价赔偿,四小姐也给了她三天回去准备,那等三日过后咱家跟云大人就得上门去要了。那可是炎华宫的银子,自然得炎华宫的人出面去要,不好总是麻烦四小姐。” 他说完又瞅了瞅夜楚怜,笑着问她:“五小姐要不要一起去?” 夜楚怜有点儿不太敢,“我去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连时一跺脚,“要我说就得五小姐跟着一起去,东西是在你房里丢的,你就是失主,那我们去要赔偿自然是得带着失主一起啊!” 云臣也跟着点头,“是这个道理。所以五小姐要是有兴趣,等到了那天我和连公公把你给捎上,咱们一起往宁国侯府走一趟。” 权青城听得心都痒痒,“能不能带我一个?” 云臣连时二人齐齐摇头,“不能。” “为啥不能?楚怜都能去,也不差带我一个了。” 连时实在无奈,“您现在是皇帝,您得时刻记得自己的新身份,这可不是从前当皇子的时候了。那宁国侯府哪来那么大脸面,又是炎华宫又是皇上亲临的?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权青城一想也是,“那朕就不去了,不过你们说的丢银子的事,刚刚在神仙殿时楚怜也当笑话给朕讲过了。你们去的时候也替朕带个话,就说这事儿朕也知道了,如果银子还不上,宁国侯这个世袭的爵位可就得再考虑考虑。毕竟偷炎华宫的东西是大事,朕就是立即撸了宁国侯的爵位,朝中也绝对不会有人敢说一个不字的。” 连时觉得这个助攻还算靠谱,于是点了头,“那皇上也算是参与了。” 夜楚怜想了一会儿,说:“那我也要参与进来,我随你们一起去宁国侯府吧!公公说得对,东西是丢在我手里的,我就必须得亲自把东西再拿回来。虽然我就是个庶女,可宁国侯府养出来 o 首发的嫡女是个贼,这话传出去也是不好听的。” 权青城给她鼓劲儿:“楚怜你一定要争气,你如今也不是没有后台的人,不管是朕还是温言姐姐,都会在背后支持你的。区区宁国侯府,不用怕,跟他们干!” 夜楚怜瞬间感觉充满了力量。 充满了力量的人又做了个决定:“四姐姐说了,让我给皇上送完酒就到炎华宫去找她,她会带着我一起回家的。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在炎华宫等着她好了,反正这大半夜的我自己也回不去,回去了也进不了府。” 权青城又按捺不住了:“那要不我送你回去啊?” 云臣赶紧提醒:“您现在是皇上,就别总惦记往外跑了行吗?” 权青城退而求其次:“那我就跟楚怜一起去炎华宫等。” 连时想了想,“那行,你俩就跟我走吧!” 权青城乐呵呵地往炎华宫去了,路上还时不时地提醒夜楚怜走快一些,炎华宫啊,能多待一会儿就多待一会儿,可不能把时辰都浪费在路上。 夜楚怜倒是没有权青城那么激动,她只是紧张。即使到了炎华宫里,连时把他们请进了偏殿,还给端了茶点,她还是紧张。 好在也不是没事干,炎华宫里果子多,她干脆跟连时要了一些果子动手酿酒。 权青城觉得有趣,也对夜楚怜今晚带到神仙殿去的果子酒很感兴趣,就跟着一起学着酿。 结果这一酿就从天黑酿到天亮,一直酿到权青城依依不舍地上朝去了,帝尊大人和她四姐姐还是没有回来。 夜楚怜有点儿着急了:“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连公公,要不派人去找找吧!” 连时摇头,“怎么可能会出事,这点小事不至于找。不过五小姐也一晚上没睡了,不如老奴派人先把您送回去,别让家里人着急。” 她一想也是这个理,白天她要是不在家,就算父亲顾不上她这头儿,可姨娘肯定是要发现的。于是点点头说:“那就麻烦连公公了,我是得快快回家去。要是我四姐姐回来,公公就告诉她一声,让她不要着急找我。” 连时应着话,叫了两名紫衣宫人送夜楚怜出宫,还带了宫车把人一直送到夜府门口。 这会儿还是清晨,虽然天已经亮了,但人们也不至于这么早就把府门打开。 她迅速打发了紫衣宫人回去,这才轻轻扣响府门,等门房把府门打开条缝隙露出半个脑袋时,夜楚怜像条鱼似的就挤了进去。 夜府门房被她吓了一跳,待看清楚是五小姐夜楚怜,这才松了口气,可也纳闷地问:“五小姐这是上哪儿去了?才回来吗?您是彻夜未归啊?” “闭嘴!”夜楚怜一瞪眼睛,“什么彻夜未归,我分明是天蒙蒙亮那会儿才出去的,只不过走的侧门,你们这边不知道。听着,我是起早出府替四姐姐买街边小摊的早膳,四姐姐突然想吃这口儿了,所以我才去的,可不是你们说的什么彻夜不归,知道了吗?” 她说完,还打开了胳膊上挎着的食盒,里面有从炎华宫打包回来的馄饨,门房就信了。 夜楚怜终于进了府,快速回了自己的院子,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只是她不知,说好了要在炎华宫等她一起回家的四姐姐,实在是把她给忘了…… 三月十五,夜温言在屋里睡了一整天。师离渊就在她身边坐着,陪了一整天。 三膳是计嬷嬷和坠儿轮流送的,虽然对于师离渊偷偷来将军府陪着夜温言,她二人已经习惯了,但是夜温言生病这个事儿却让人有点不能理解。 坠儿一整天都皱着眉,计嬷嬷也若有所思,香冬更是个细心的丫头,很快就想起来她家小姐上次生病是二月十五,上上次是正月十五。虽然前几次小姐都没明说是病了,可到底是在屋里一躺就一天,想想也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一算就不对劲了! 她找了坠儿说这个事儿,坠儿没忍住说了实话:“香冬姐,其实还有一回,是腊月十五。那天小姐城外遇袭受了重伤,但实际上我一直觉得如果小姐没生病的话,是根本不可能受伤的。这样一算就已经四次了,一到十五就生病,以前也是这样吗?” 她从前就是大夫人院儿里的擦灰丫头,自然是不了解夜温言的,可香冬就太了解了。 夜温言从来也没有过这样的毛病,这一切似乎就是从腊月里才开始的。 见香冬摇头,坠儿就更担心了,“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咱们几个知道倒是没什么,可万一被有心之人利用,那可就太危险了。我现在只要一想到腊月十五的事就害怕,这要是再来一次,只怕没有那么幸运。” 香冬想了想说:“看看明日小姐会不会好,好了的话就跟小姐问问,如果真是每月十五都要生病,咱们就得想想办法。另外咱们院子也要严防死守,绝对不能有任何消息透露出去。” 坠儿还是不放心,虽然帝尊大人在屋里守着,可万一哪一次帝尊大人有事,顾不上这头,那谁来守着小姐呢?靠她们吗?明显是不太行的,就算有计嬷嬷也还是不太放心。 那小姐以后每逢十五这天的安全,该由谁来保护呢? 她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去玉京园去找夜飞舟。 如今夜飞舟也算是大房这边的人,坠儿觉得他有义务照顾经常生病的妹妹。 近日夜飞玉和夜飞舟都很忙,夜飞玉忙着内城的医馆,夜飞舟忙着帮他打理那家医馆。 坠儿找过来时,正赶上夜飞玉往外走,两人走了个顶头碰。 她赶紧屈膝行礼,夜飞玉愣了一会儿,就问她:“是不是言儿那边有事?” 坠儿连连摆手,“不是,没什么事,奴婢是来找二少爷的。” 夜飞玉回头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再回过头来笑笑说:“他还在屋里呢,你去吧!我知你们都与飞舟更亲近一些,但若真是言儿有什么事情,你们也要记得和我说。” 坠儿点头,“大少爷放心,真的没有什么事。” 夜飞玉没再说什么,匆匆走了。坠儿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直到看不见夜飞玉的身影,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站在大少爷跟前的压抑感,一次比一次重了…… 第397章 还银子的日子到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明明大少爷才是她家小姐的亲哥,明明二少爷从前还做过差点儿把她家小姐害死的事。可当她对着大少爷时,总是莫名奇妙地会有一种疏离感,会觉得大少爷更陌生,更有距离,也更能提醒她只是个奴才,奴才跟主子是必须保持一定距离的。 坠儿用力摇摇头,努力把这种情绪给抛开。大少爷也是她家小姐信任的人,是对她家小姐很好的哥哥,她不可以这样厚此薄彼,小姐知道了会不高兴,大夫人也会伤心的。 可想是这么想,等她站到夜飞舟的房门前,伸[[醋溜文学发-最快]]手拍门时,先前的那种感觉就又涌了上来。 就是觉得二少爷更近人情,更平易近人,她愿意跟二少爷说话,不愿在大少爷跟前紧张。 夜飞舟打开房门时,就看到了一脸纠结地站在门口的坠儿。他就不懂了:“怎么了这是?” 坠儿叹了一声,摆摆手,“你不懂。” 夜飞舟:“……” “咱们进去说话吧!奴婢过来是有要事要跟二少爷说的,关于我家四小姐的。” 一听说是关于夜温言,夜飞舟也不多问,立即把坠儿让了进来,还把门也给关上了。 坠儿回头看了一眼关好的房门,实在没忍住就说了句:“二少爷不瞒您说,这门要是大少爷关的,奴婢都不敢在屋里待。也不知道为啥,就是一见着大少爷就有点儿紧张,哎呀也不能说是紧张,应该说就没有和二少爷说话时这样随意。我家小姐也是,每次跟大少爷说话都一本正经的,那种感觉就是尊敬有加,却亲近全无。” 夜飞舟都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甚至心里还在合计,这丫头该不会是来试探他对大房一家是否忠心的吧?这突然跑过来整这么一出,保不齐就是个陷阱啊! 见夜飞舟不吱声,坠儿也没多想,之前的话说过就算,也没打算继续说下去。 她只是把夜温言每月十五都生病这个事儿,跟夜飞舟仔细讲了一遍,讲完之后又说:“二少爷也知道我家小姐跟帝尊的关系,实不相瞒,帝尊大人现在就在屋里守着我们家小姐呢!但奴婢的意思是,帝尊大人贵人事忙,万一哪一次他老人家被别的事情耽误了,没顾得上小姐这头,那得多危险呀!所以奴婢就想啊,如今二少爷也是大房这边的少爷了,那今后保护我家小姐的这个事儿,您必须得承担起来。一身本事不能白学,必须学以致用。” 夜飞舟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他很乐意保护夜温言,但是每月十五都生病?这是什么情况?生病还带挑日子的? 再想想,好像也是,早听说腊月十五那晚夜温言是生了重病的,可是他没想到正月十五二月十五还有今天三月十五,夜温言都生病了。 坠儿说得对,如果每月十五都来这么一出,他是得防患于未然。 “我知道了,放心,以后每月十五,我都会陪着她。” 一晃两日,跟萧家要钱的日子终于到了。 夜温言起了个大早,穿戴整齐去了福禄院儿给老夫人请安。 她以为自己来得够早,没想到夜连绵比她来得更早,一进前堂就看到夜连绵端着个胳膊坐在老夫人脚边的团子上,撒着娇说:“咱们家很快就要有位新夫人了,祖母您这次可得把老夫人的架子给端好,千万不能再让新夫人也跟现在的二婶一样,仗着自己有娘家撑腰,就把您给压得死死的。您是老夫人,是后宅最最尊贵的女人,谁都不能压着您。” 老夫人点点头,觉得夜连绵说得有道理,新人入府,规矩必须得从入府的第一日起就立起来。这个头要是开好了,以后日子就都好过。这个头要是开不好,那就是第二个萧书白。 但其实想想,萧书白从前对她也是不错的,只是就像夜连绵说的,萧书白有个强大的娘家,她倒没什么,可是对她儿子来说就是个无形的压力。 以前她一心指望着萧家能给老二撑腰,能让老二即使不靠着将军府,也能顶天立地。 可是如今她算是看明白了,靠着外戚是没用的,真正要靠的还得是自己。 老二要想真正翻身,就必须得有个有出息的女儿,从前夜红妆和六殿下的路走不通,那现在有夜无双了,不如就试着走走这位新帝的路子。 只要夜无双进了宫,只要她成了宫嫔,那夜家就成了皇亲,她儿子就成了皇上的丈人。 那个夜无双她没见过,但听儿子描述那长得是相当漂亮,比夜红妆强数倍。如果没扯谎,这样的姑娘一定会讨男人喜欢的。只要将来夜无双在宫里站住了脚,娘家父亲自然跟着享福。 老夫人低头看向夜连绵,问了句:“先前我冷着你,不生我的气?” 夜连绵赶紧讨好,“孙女怎么可能生祖母的气,我是祖母养大的,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向着祖母的。祖母觉得这个家里谁好,那我就跟谁好,我什么都听祖母的。” 老夫人似乎是感动了,倒也说了些掏心的话:“你说得没错,到底是我养大的,虽然有时候恨你不争气,可心里头也还是要为你着想。如今你二叔快要娶新媳妇了,这事儿你得这么看,但凡你现在的二婶处处都好,你二叔是不可能动念头娶平妻的。所以将来这家里还是得新媳妇说得算,何况新媳妇还带着个成了年的女儿。” 夜连绵点头,“听说无双妹妹长得特别好看,二叔真是好福气。” “嗯。”这话老夫人爱听,“所以你以后多跟你的新二婶亲近~亲近,她初来乍到跟府里谁都不熟,你趁这机会正好跟她近乎近乎,也多照顾照顾你无双妹妹。这样以后她们有了好处,自然是会想着你这位二姐。” 夜连绵用力点头,点着点着就发现屋里多了一个人,回头一看,夜温言都已经坐下了。 原本还挂着笑的脸,一看到夜温言瞬间就垮了下去,甚至冲口就问了句:“你来干什么?” 夜温言都听笑了,“自然是来给祖母请安的,难不成还能是来看你的?” “鬼才用你看!”夜连绵气乎乎地站起来,动作大了些,胳膊又疼了一下。“夜温言你别太得意,家里很快就要有新主人了,你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也不要以为所有人都会怕你。” 夜温言冲着她笑笑,“二姐这意思是,新主人入府就会与我为难?为什么呢?嗯,且不管是为什么吧!反正你们也知道,我绝对不是那种能受得了欺负的主儿,我身边的仆人也一个个都是见不得我受气的脾气。就好比二姐这条胳膊,但凡你那日说话不那么难听,都不至于落得个终身残疾。所以就算新二婶入了门又能怎样?她不惹我怎么都行,一旦她惹了我,那大不了就成为下一个萧书白,于我来说可没有任何损失。” 说完也不理会夜连绵,转头就向外头张望,一边望一边自顾地说道:“二婶怎么还不来?我特地早点过来堵着她,提醒她今儿是到了赔偿那一百万两银子的日子了。我得最后再跟她问一遍,这银子我到底是找她要,还是找宁国侯府要。唉,一百万两啊,说丢就丢了?这话说出去谁信呢?”她转过头问老夫人,“祖母您相信银票真丢了吗?” 老夫人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啊!其实银票八成是没丢,而是已经被她给了萧老夫人。那日萧老夫人不是正好就来了么!肯定是女儿先得了银票,转身就给自己亲娘了呀!要不萧老夫人怎么能说出要替她还钱这样的话,那可是一百万两,她一个不是侯爷亲娘的老夫人,敢接这活儿?” 夜老夫人顺着她的话往下想,越想越生气。合着萧书白在自己家里偷东西,偷完之后转头就给了萧家?那这不是相当于把夜家的银子往萧家搬吗?这跟耗子搬家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家里居然住着个贼,萧书白也太可恨了! 夜温言勾着唇角笑,“二婶嫁进夜家这么多年了,这种事应该不是第一回做吧?我听五妹妹说,她屋里丢东西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大到银票,小到首饰,隔三差五就要丢。她屋里可都是二夫人安排的下人,祖母可听说过她把从五妹妹那里偷来的东西交到公中?又或是拿过来孝敬您老人家?当然,五妹妹屋里也没什么好物件,可好不好的也都是份心意,偷了之后肯定是要销赃的。” 老夫人气得直拍桌子,“萧书白她就是萧家养出来的贼!萧家居然把这种女儿嫁到我夜府,其心可诛,其心可诛啊!” 正吵吵着,萧书白到了。 要是搁在平时,听到老夫人这样骂她,萧书白是肯定不能忍的。 可是今日她顾不上这事儿了,就一心想着那一百万两银票。 这些日子她把自己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银票就是见不着。偷了东西就得赔,炎华宫的账是赖不掉的,也没人敢赖。可是短短三日,让她上哪儿去凑那么多银子? 第398章 仇不是用来原谅的 三天了,这三天萧书白一直也没闲着,想尽了一切办法找那张丢失的银票,同时也想尽一切办法去筹赔偿的银子。可以说但凡值钱的物件儿她都已经打算进去了,甚至连手里几处私产也计划着要卖掉。 可私产要卖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卖得掉的,贵了没人买,贱了又舍不得。只卖首饰字画之类的东西,又凑不齐一百万两。 偏偏昨儿个夜温言又派人到她屋里说,盖着炎华宫天印的银票,虽然只有一百万两,但也不能跟平常的一百万两比。这种东西要是放在别人家,那肯定是当做传家宝供起来的。 所以这次盗窃事件她就得重视起来,不是只赔一百万两,而是要计算银票的实际价值。 实际价值?出自炎华宫的东西怎么算实际价值?那就是人家要多少她就得给多少。 可她一百万两都凑不出来,上哪还能有更多? 别说她没有,萧家也没有。而且这个事儿还不能让她那个庶弟知道,只能母亲悄悄去凑,那怎么可能凑得出来?夜温言这是在要她的命啊! 萧书白面如死灰,“你就是把我给卖了,这笔银子我也拿不出来。” 这话是跟夜温言说的,但夜老夫人倒是先听急眼了,当时就质问道:“萧书白我问你,那银票怎么说丢就丢了呢?就算是走路掉了,也该是掉在我们府里,这些天你几乎掘地三尺,丢到哪都该找到了吧?” 萧书白还是一脸绝望,“我不知道,明明就放在袖袋里,怎么一眨眼就没了?怎么找也找不到。”她说话时,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头看了去。 夜温言就不乐意了,“你看我干什么?东西是放在你身上没的,我当天又没接近过你,你可别怀疑到我头上。” 老夫人也帮着她说话:“没错,那天老身瞧得清清楚楚,四丫头一直在屋里坐着,离你老远,你的银票是怎么都赖不到她头上的。倒是你那母亲一直同你在一处,你二人亲亲近近的互有往来,你几次都俯在她膝上,你二人还一直握着手。萧书白,你都干了什么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吧?事到如今还想抵赖到何时?” 萧书白咬了咬牙,在心里把个老夫人给咒骂了一万遍,“您的意思是,我偷了银票给我母亲?哼!我倒真希望是给了她,若我给了她,她知道那是炎华宫的银票后,就会马上拿出来,说什么也不会闹到如今这般田地。可惜,银票我看都没让她看过。” 老夫人的话愈发刻薄:“原来你这个贼当得,连娘家都不知道贴补,只管自己享受。” 萧书白做了个深呼吸,不停地劝自己不要跟这老太太纠缠。今日是要解决事情的,不是来吵架的。她又把目光往夜温言那处投去,脑子里不停地回想着刚刚老太太说的话。 那日夜温言没有接近她,根本没有取走银票的机会。 是啊,那日的确是这样的,银票的丢失肯定跟夜温言没有关系。 可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事儿是中了夜温言的圈套。可这个套是何时下的呢? 丫鬟锦绣从外头匆匆进来,都来不及跟老夫人行礼,直接就走到萧书白身边,俯耳小声说了几句什么,萧书白的脸色唰地一下就更白了。 老夫人听不清楚说的是什么话,急得不行,一个劲儿地问身边的君桃:“她们在说什么?” 君桃也听不清,于是直接就喝斥锦绣:“没规矩的东西,当着老夫人的面耳语,是不把老夫人放在眼里了?要说什么就大大方方的说,你家主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 锦绣看了君桃一眼,完全没理会她这番喊叫,只是又对萧书白说了几句话。说得老太太真是抓心挠肝,就恨不能扑上去仔细听。 但她没听着说的是什么,夜温言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那锦绣说的是:“夫人,不好了,炎华宫的连时钦天监的云臣一起去了宁国侯府,同行的还有咱们家五小姐。”后面补的那句是,“侯爷今日没出门,就在府里呢!” 萧书白急了,“温言,温言我求求你,这事儿萧家担不了,我母亲她没银子,她就是卖了全部家当也是赔不起你的。还有宁国侯,他不是我同母的弟弟,他是庶出的,从小就跟我不亲,根本就不可能帮忙。温言你行行好,放过我们好吗,我给你跪下了!” 萧书白这次是真害怕了,说跪就跪,不但跪了,还哭着去抓夜温言的衣角。 “看在我们是一家人的份上,温言你就饶了我这一次,你让我慢慢还,我今后所得的每一文钱都会攒起来送到你跟前去,我一定说话算话。温言你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吧!” 啪! 夜温言对着萧书白,一个耳刮子就甩了过去。 这一巴掌真是一点儿都没留情面,用了十足的力气,直把个萧书白给打得在地上打了好几个滚儿,半边儿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牙都掉了一颗。 “夫人!”锦绣惊叫着扑上前去,同时还回过头来质问夜温言,“她到底是你的长辈,你怎能说打就打?这个家还有没有家法了?” 这话说完,一直站在夜温言身后的坠儿蹬蹬蹬就走上前,揪着锦绣的衣领子啪~啪~啪~啪一顿狂扇。大概得扇了十几二十下吧,直到把个锦绣给打得脸肿成个猪头,再说不出来话,这才作罢。然后就听坠儿说:“既然你论家法,那家法里也没有奴才质问主子的规矩。这几巴算是给你的教训,主子之间的恩怨自有主子们自己解决,你要是再叨比叨的,下回我就把你满口牙全掰下来。听清楚了没有!” 坠儿这气势直接把个锦绣给压得哭都不敢哭,只下意识地点头,表示自己听清楚了。 不只锦绣被压住了,萧书白也被压住了,甚至她竟觉得比起坠儿的暴力,夜温言只打她一巴掌真是好太多了。 只是这一巴掌打得实在狠,她眼瞅着地上自己掉的那颗牙,想捡,又不敢捡。 “萧书白,求我放过你啊?”夜温言终于又说话了,“可是当初你把夜红妆塞到我的喜轿里时,怎么没打算要放过我呢?你那时候可不是像现在这般低声下气的。”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萧书白已经顾不得脸面了,她现在一心就想着连时云臣去了宁国侯府,满脑子都是她那个庶弟听说这些事情时的表情。她实在是慌,“温言,我道歉,我给你磕头都行。你不要再计较从前的事了吧,我真的知道错了。” “把手给我撒开!”夜温言瞅瞅萧书白抓上来的那只手,满眼嫌弃,“道歉都有用的话,这世上就没有报仇这两个字了。萧书白你给我听着,仇是用来报的,不是用来原谅的,脚下十八层地狱也是用来审判和惩罚的,不是用来洗你罪孽的。我再说一次,把手撒开,否则我就把你这双沾满人血的手爪子给剁了!” 萧书白吓得一激灵,一下就把手给收了回来。 夜温言这才满意地点头,“别委屈,这都是报应。” 而就在这时,穆氏来了,正好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夜温言说把夜红妆塞到她的喜轿里。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情绪几次翻涌,都被她压了下去。 “的确是报应。”她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拉着夜清眉进了屋,坐到了夜温言身边。 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里很不舒服,明明是晨昏定省,可一个个进了屋也不说给她问安,甚至连看都不看她一眼,只管各忙各的,她在这个家里存在感是不是太低了? 心里这样想着,嘴上就想说出来,君桃却轻轻扯了她一下,微微摇头,示意她不要说话。 老夫人也知自己是太着急了,今日是夜温言要!醋溜文学最快-发布!收拾萧书白,这可不关她的事,她只管看戏就好,跟着掺和什么呢?这萧书白以前她巴结着,是因为二儿子要靠宁国侯府给撑腰,让老头子不至于不管不顾地就把这个二儿子给赶出家门。 可如今老头子都死了,这个家都是她二儿子的了,她们娘俩还怕什么呢? 如此一来,萧书白和宁国侯府的作用就不是很大了,何况萧书白还没了中用的孩子,这就不仅是没用,反而还是个累赘。 她现在真希望夜温言再努努力,直接把萧书白给赶出府去,这样她儿子就可以迎娶新媳妇,把最好的女儿给接回来。也不用什么平不平妻的,直接就是正妻,这样才好。 老夫人想了很多,甚至包括那常雪乔一介平民,除了长得好看外,几乎没有任何背景。这样的人入了府之后肯定唯她命是从,她说什么就听什么,好拿捏得很。 手底下有这样的儿媳妇,可比萧书白这种高门贵户出身的强多了。 夜温言这头封了头,是说什么也不可能原谅萧书白的,萧书白也看明白了这条路走不通。 可这条走不通就得再想另外的路,她捂着头努力去想,却怎么也想不明白。 第399章 我不会放过他们 再看夜温言好好地在那坐着喝茶水,就又想起锦绣说夜楚怜去了宁国侯府的事。 于是萧书白问了句:“听说五姑娘去萧家了,她去那干什么?” 夜温言轻轻笑了下,“自然是去要账的,毕竟东西丢在她屋里,怎么说她这个失主也得露个面,去跟萧家人讨个说法。” “她一个庶女,有什么资格上宁国侯府去讨说法?”萧氏捂着半边脸道,“我堂堂宁国侯府,岂是什么人都配踏入的?” 这话就不招人爱听了,夜温言翻了个白眼说:“二婶这是什么意思?就你们萧家门户高,我夜家的孩子连去都不配去了?萧家比夜家强那么多吗?”说到这里,目光投向老夫人,“祖母,咱们家什么时候沦落到这种地步了?家里的五小姐连宁国侯府的门都不配入?这到底是宁国侯府飘了,还是我们夜家颓了?二婶这是在打我们全家的脸啊!” 夜老夫人最怕有人这样激她,夜温言这话一出,当时她就不干了,直指着萧书白怒斥道:“简直就是个泼妇!身为嫡母苛待庶女,当着夜家人的面说夜家的女儿不配踏入宁国侯府,这就是你们萧家教养出来的女儿?当年我们夜家还当个宝一样把你娶进门来,没想到竟是这种不入流的东西。老身倒是想问问,你们宁国侯府究竟是哪里好,好到能把一品将军府嫌弃成这样?你们宁国侯府这些年是为朝廷做过什么,能自傲成这样?” 老太太把身侧的桌子拍得砰砰响,穆氏也跟着说了句:“不如就叫上侯爷,一起到皇上跟前评评理,看看一个世袭的爵位是不是能比得过夜家两位将军赫赫战功。” 萧书白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再辩驳也是给别人留话柄,干脆就不提这个事儿。她只问夜温言:“既然五姑娘都去了,那你为何不去?” “我吗?”夜温言笑了一下,“我就是个看热闹的。二婶不如也一起看热闹吧,反正萧老夫人已经把债给揽了过去,还不还得上,炎华宫都是找萧家要钱,你就别跟着操心了。” “我说了萧家没钱!”萧书白一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老太太这个岁数,一只脚都要迈进棺材了,她哪里能出得起这么一大笔银子?夜温言你怎么忍心去逼她?” 穆氏听不下去了,“我女儿当初也是个大活人,你们又是怎么忍心的?” “你女儿现在也是个大活人!”萧书白几近崩溃,大声地喊,“我又没杀她,是她自己捅的刀子,是她自己不想活了,你们还能赖谁?” 穆氏还想说点什么,却见夜温言冲着她微微摇头,她便息了声。 夜温言俯身上前,凑得离萧书白近了些,“既然腊月初二的事赖不到你头上,那我们就来聊聊我父亲。二婶能不能告诉我,我父亲是怎么死的?” “什,什么怎么死的?”萧书白一下就慌了,她死死盯着夜温言的眼睛,明明心里那么想要把目光移开,可就是移不动。夜温言的眼睛好像有吸力一样,把她的目光死死咬住,一下也不松开。她慌得牙齿都在发抖,语无伦次地说,“病死的,我怎么知道,他就是病死的,太医都看不了。夜温言你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想干什么,就是最近总做梦。”夜温言直起身,又靠回到椅子背上,声音也扬大了些。“最近总是做一些莫名其妙的梦,梦到祖父,还梦到我父亲。他们在梦里都和我说他们是枉死的,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还说他们之所以生病,是因为有人对他们做了手脚,还偏偏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防不胜防。二婶,还有祖母,你们帮着给分析分析,我这个梦做得准是不准?如果不准,为何总做一样的梦?如果准,那他们口中做手脚的最信任之人,是谁?” 老夫人和萧书白齐齐打了个哆嗦,萧书白本来就难看的脸色又惨白了几分。 老夫人就觉得前阵子院儿里闹鬼的感觉又回来了,而且这回是两个鬼,一个丈夫一个儿子,两个鬼扑面而来,都是来向她讨命的。 穆氏也紧张起来,但她没有看萧书白,而是看向夜温言,目光里尽是疑问。 夜温言主动去握了她的手,还轻轻拍了两下,然后才道:“母亲别怕,虽然这个家恶鬼遍地,但我们还是要在这群恶鬼中继续生活下去。有些事不是人死了就能过去了的,真相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到时候谁干过什么事,谁造过什么孽,谁杀过什么人,都得一笔一笔给我偿还回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放过他们!”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一句话,包括穆氏和夜清眉。 老夫人是吓得不会说话,萧书白是慌得不敢说话。而穆氏和夜清眉则是在仔细回想夜大将军重病那段日子,每一天每一刻,包括每一个细节,都仔仔细细去回忆。 很快穆氏就想起来从前根本不曾怀疑过的许多事情,比如说为何夜景归去看老太爷回来,立即就病了?再比如说为何重病那段时日,他死也不肯见老夫人?还比如说为何夜景归那几日不只一次地要求她,一定去福禄院儿把夜连绵给接回来? 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以为丈夫是生病了,神志不清楚。 可如今想想,却每一件事都觉得可疑。 夜清眉也想到了一些事,她记得有一次她给父亲端药,父亲口中不停地念叨着“魔鬼,她就是个魔鬼,我怎么会有那样的母亲,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还有一次是二叔去看父亲,父亲抓起枕头就砸了过去,还大声地骂他让他滚,说他不是自己的弟弟,他也不吃他送来的东西,让他有多远滚多远。 当时二叔就说父亲这是疯了,是受了老太爷重病的刺激。她也信了,也觉得父亲这些都是重病之下的过激反应,并没有往深处合计。 可如今再回想起来,似乎就不是当初那么回事了。 这时,夜温言站了起 o 发最快-来。起身时的动作有点儿大,带得椅子咣啷一声响。 所有人也在这声响动下回过神来。 人们看着夜温言,一时间都想不明白她要干什么,就看到她转身往门外走。 萧书白问了一声:“你上哪去?” 她回头一笑,“去萧家呀!” 萧书白大惊,“你去萧家干什么?” “看热闹啊!”她还是笑得有毒一般好看,“我刚刚不是说了么,我就是个看热闹的,那当然是哪里最热闹就往哪里去,二婶你说是不是?”她还冲萧书白招手,“要不要一起去看呀!至于我做的那些个梦,那个不急,以后有的是日子叫上你们一起分析。当务之急是先把炎华宫的银票给要回来,否则炎华宫那头急了眼,保不齐就一把火烧了宁国侯府,到时候你们萧家就得跟当初的六殿下一样,带着一群家仆狼狈地游走街头。” 夜温言走了,穆氏和夜清眉没跟,萧书白倒是快步追了上去,甚至还跟夜温言上了同一辆马车。 上车时因为太着急,挤了坠儿一下,气得坠儿一把把爬上去一半的二夫人给拽了下来,直到她自己坐到车厢里了,这才看到萧书白笨手笨脚地也跟了进来。 夜家二夫人,如今掉了牙肿着脸,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可萧书白已经顾不上狼狈了,她甚至有点儿发抖。 这个抖不是被夜温言吓的,是她只要一想到这件事情捅到她那个庶弟跟前,她就害怕。 那庶弟萧方虽然平时看起来平平和和人畜无害的样子,可实际上她可太知道那人的心计有多深,也太知道那人隐忍了这么多年,心里头早有一股子邪火无处发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爆发,就要跟老太太算一笔总账。 庶子养在嫡母膝下,要是自愿的也还好,要是生母已死且正常死的也好。 可偏偏萧方被萧老夫人抢到自己身边时,人家生母还活着呢!后来虽然是死了,可也死得不明不白。 她一直都知道萧方这些年一直在追查当年的真相,府里的下人换了一拨又一拨,他也暗中派人去找了一拨又一拨。 可惜萧老夫人手底下干净利落,当年的事处理得很好,竟是这么多年都没让萧方查出来。 可越是查不出来萧方就越怀疑,所以宁国侯府虽然表面上看着是母慈子孝,但实际上却是暗涛涌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掀起滔天巨浪。 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把这个浪给掀起来,她还想靠着宁国侯府多过几年好日子。 眼下夜家要娶平妻了,她如果再没了侯府做靠山,那夜家还不得把她踩到烂泥里去? 所以萧氏很害怕,可她越害怕夜温言越觉得有趣,甚至还问她:“二婶为什么抖成这样?是因为要回娘家了开心兴奋吗?也是,女子都是怀念自己娘家的,娘家不但有母亲,还有弟弟和弟媳,还有侄子侄女吧?你看,这么一大家子人,多好呀!他们一定很开心你能回去,也一定会在府门口热情迎接的。对了二婶,有没有给娘家人准备点儿小礼物啊?” 萧书白的冷汗都淌下来了…… 第400章 宁国夫人 终于,马车到了宁国侯府门口。 有句话还真让夜温言给说着了,宁国侯府的确有人在门口等着迎接,但可不是萧书白的亲人,而是府里的管家。 那老管家一看夜家的马车来了,立即迎上前,车帘子一掀开,第一个出来的是萧氏。 他态度寡淡,只揖了揖手,叫了声:“二夫人。”然后继续寡淡着说,“您总算到了,侯爷已经恭候多时,就等您进去说话呢!”末了又补了句,“二夫人可真会给娘家惹事。” 这管家说话不仅寡淡,还十分疏离,一口一个二夫人,把萧家撇得干干净净。 萧书白也听出来了,但今日她心虚,实在也不好说什么。 管家与她说完话就又过来迎夜温言,见夜温言下了车站稳了,这才躬身行礼:“老奴见过四小姐,四小姐快里面请,我家侯爷和夫人总念叨着您,今儿总算是把人给盼来了。” 萧书白的脸又沉了沉,庶弟萧方跟夜家老大夜景归关系好的事,又被她想了起来。 夜温言倒是没急着进去,只是站在原地问那管家:“我们家五姑娘已经到了吧?” 管家立即答:“到了,五小姐是跟着连公公和云大人一起来的,正在前堂用茶。” “哟,都进前堂了。”夜温言面上竟露出懊恼之色,“怎么就进前堂了呢?唉,怪我来晚了,我要是早一点到,说什么也不能让她进宁国侯府的。” “哟,四小姐这是怎么个话说的呢?”老管家有点儿懵。 夜温言就道:“真是太过意不去了,这事儿是我们夜家欠考虑,五姑娘是庶女,宁国侯府高门贵户的,一个庶女怎么配进府门,又怎么配进前堂。” “四小姐可万万说不得这样的话呀!”老管家不明所以,夜温言的话把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来者皆是客,宁国侯府是不分嫡庶的。” 夜温言恍然,“对哦,如今的侯爷也是庶子出身,如果宁国侯府还嫡庶有别的话,那不是打侯爷的脸么。所以二婶以后说话可得注意点儿,不能你自己看不起侯爷出身,就把我们夜家的庶女也看低。说什么庶女不配进萧家的门,在二婶心里嫡庶之间的差距就这么大吗?” 萧府管家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当时就一点儿情面不留地质问萧书白:“老侯爷无子,您嫁出去以后家里都是我们老爷在照顾着,就是老侯爷弥留之际,也是只有我们老爷在身边。您一没尽孝二没给侯府带来荣光,凭什么看不起侯爷?还有,明明已经看不起了,又为何出了事还要把侯府也拖下水?” 他质问完,也不等萧书白回答,只跟夜温言说:“四小姐快请进吧!” 宁国侯府不比一品将军府气派,且因代代世袭,一代又一代的宁国侯住在这宅子里,渐渐地就也住旧了。古朴的气息扑面而来,倒是更显底蕴。 夜温言觉得这种底蕴很好,就好像前世的玄脉夜家,只要一闻宅子里的味道,就能闻出数千年岁月流转和代代传承。 这种感觉一品将军府就没有,虽也经了三四代,却始终没沉淀出底蕴来。 宁国侯府的前堂里,萧老夫人坐于上首,连时云臣以及夜楚怜并坐在左侧方,右边坐着的是宁国侯萧方,及其夫人顾氏。 夜温言进院儿时,正听到连时在说:“炎华宫屹立世间四百余年,得天下人朝拜,咱家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有人敢偷炎华宫的东西,萧家果然教女有方,开了北齐先河啊!” 云臣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怎么能是北齐先河呢?分明就是天下之先河。” 对面坐着的宁国夫人顾氏拧着个眉毛,还时不时地用手挡一下脸,不停地念叨着:“丢人,实在是太丢人了!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是头一次被别人以这种理由找上家门。如果是我的女儿做出这样的事,我保证直接一顿板子把她给打死,绝不能留这样的祸害在世上!” 萧老夫人沉着个脸问她:“你的意思是,让我打死书白?” 顾氏翻了个白眼,“我可没说,我只说我自己的女儿。谁的女儿谁管教,母亲要是有想法就自己动手,别往我身上赖。” 夜楚怜这头也抹起眼泪,又是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四姐姐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我屋里,我真没想到千防万防家贼难防,以前母亲偷我东西也就算了,没想到这次炎华宫的银票她也敢偷,这胆子也太大了些。好在宁国侯府愿意赔偿,要不然我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顾氏一听这话就更来气了,“凭什么让宁国侯府赔?谁偷的找谁赔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将来就是死了也是入夫家祖坟,上夫家族谱的,跟娘家有什么关系?宁国侯府又不是钱庄,还能由着她随意取用不成?我们也是要过日子的。” 连时一愣,“哟,这事儿闹的,原来宁国侯府不管啊!那萧老夫人您这个活儿揽得可有点儿大了,您自己有那么多银子吗?”他掰着手指头开始算,“一百万两……不对,翻倍了,翻三倍,三百万两,您看是怎么个出法?给现银还是银票又或是用物件儿什么的抵?” 萧老夫人就感觉眼前一阵一阵的冒金星,这怎么突然就翻倍了呢?一百万两变成三百万两了?这翻的是不是也太快了? 她问连时:“何来三百万两?” 连时就把昨儿夜温言在将军府派人跟萧书白说的那套话,又跟萧老夫人也说了一遍。 萧老夫人被他一口一个炎华宫给堵得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辩驳,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跟炎华宫打交道,就是炎华宫的宫人也是第一次当面说话。没想到第一次竟是因为这个事儿,可真是让她又紧张又懊恼。 但再懊恼也没有办法,萧书白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必须得保。否则在这世上她就再没有一个亲人,说不定哪天就被萧方这个庶子给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 萧老夫人看了顾氏一眼,尽可能心平气和地同她说:“一家人,理应有难同当。” 顾氏当场就翻了脸:“凭什么?你女儿偷东西,凭什么让我们赔银子?我说句不好听的,女儿是你和父亲养的,养出什么货色来都是你们自己的手笔,当初好的时候也没说让我们沾着一品将军府的光,凭什么现在出事了又来跟我们讲都是一家人?屁个一家人!” 顾氏越说越来劲儿,干脆站了起来在堂上转了两圈,再道:“前年我娘家来人借银子,您是怎么说的来着?说我已经嫁到萧家,那就是萧家的人了,跟娘家再没什么关系,亲戚什么的自然也不应该再走动,借银子更是不可能。怎么着,现在转到你女儿出事了,就又想起娘家一家亲了?这是什么歪理?欺负我顾家没权没势是吧?就可着我一个人欺负是吧?” 她气乎乎地坐回椅子里,边上,宁国侯萧方轻轻地扯了她一下,顾氏一把就将萧方的手给甩了开,“你起开!别扯巴我!这话我憋好几年了,今儿可逮着机会,必须得说清楚,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不是自己亲儿子就是不知道心疼啊!一天天往死里坑,自己坑不算,还带着已经出嫁的女儿一起回来坑,我们家老爷该你欠你的?还给你们赔银子,要赔你自己赔,宁国侯府不淌这趟浑水!” 萧老夫人的脸实在挂不住了,堂上还有外人在呢,这个儿媳妇几乎是在指着她鼻子骂街了,这万一传了出去她还要脸不要? (-醋溜儿文学最快发) 于是老夫人开始拍桌子,拍得砰砰响,同时也大喝道:“放肆!简直放肆!尊卑不分,谁家的儿媳能做成你这个样子?若早知如此,当初老身说什么也不能让你进萧家的门!” 说这话时,夜温言也到门口了,当时就把她给听笑了。然后侧过头来跟萧书白说:“二婶听听,萧老夫人对宁国夫人说的话,跟我们夜家老夫人对你说的话真是一模一样呢!” 萧书白早知顾氏性子泼辣,但也没想到竟过分到这种地步,这何止是忤逆,这不就是对骂吗?她就想替自己母亲出出气,去说几句,可都不等她上前,萧老夫人这几下桌子拍的,一下就把顾氏给拍炸了—— “我要知道你们萧家养贼,我也说什么都不会嫁过来!跟你们丢不起这个人!” “你……”老夫人气得都快昏倒了,“你这个不孝的东西,当初老侯爷怎么就把爵位传给你们了呢?老天爷啊!老侯爷啊!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你传了爵位的好儿子和好儿媳啊!” 萧老夫人开始来这一套了,一边仰着喊一边抹眼泪。但顾氏却完全不理会她这一出,只对她说:“你哭老天爷哭父亲都没有用,因为这爵位除了我们家老爷,也没谁可传了。你又生不出儿子来,总不能让你的女儿袭了爵吧?你当我们愿意要呢?说到底这都是强塞给我们的,我们还觉得是个负担,你有什么可大呼小叫的?” 第401章 比哭就没输过 顾氏冷哼一声,再道:“还有,我家老爷坐在这个爵位上,该担的责任也一直都担着呢,好好地奉养着嫡母,好好地为朝廷效力。本来一切都挺好的,偏偏你女儿好日子不过要去当贼,这事儿我们可担不了。” 夜温言简直要给这顾氏拍手叫好了,这儿媳妇可真行,一句一句接着萧老夫人的话,话都不带掉地上的。但凡穆氏有这个魄力,大房也不会受那些个窝囊气。 她抬腿迈过门槛走进前堂,萧书白也开始向顾氏发难,当时就大喝道:“为人儿媳,你就是这样跟自己婆婆说话的?没教养的东西!” 顾氏原本是想跟夜温言说话的,人都要起身往前迎了,冷不丁被萧书白一顿骂,立即就调转了风头——“萧书白你来得正好,我告诉你,这么说话我都是客气的,今儿这事儿要是再往我们头上推,我指不定还能说出更难听的话来。” 她狠狠地剜了萧书白一眼,然后就不再理会,起了身就奔着夜温言来了。 刚刚还冷着脸损人的宁国夫人,一转眼面上就挂了真诚的笑,一冷一热无缝链接,看得夜温言都一愣一愣的。 “四姑娘来啦!让你见笑了,婶婶不是冲你,你不要怕。快进来坐!”宁国夫人热络地拉着夜温言进屋,直接就给按到自己身边坐下了。“几时到的?在外头听了有一会儿了吧?你说婶婶讲得对不对?她偷东西为什么要我们来赔?我们跟她又不是一伙的。” 夜温言对这位宁国夫人的热情很是有点儿招架不住,她刚进来还不等跟屋里人打个招呼呢,就这么被按着坐下了,也不太好。 于是转过头,冲着边上坐着的宁国侯萧方欠了欠身,“萧叔叔好。” 萧方同夜景归是挚交,夜温言他自然是打小就认得的,就是宁国夫人顾氏那也是看着夜温言长大,两家熟悉得很。只是碍于萧书白这一层关系,平日里往来多是约在外面的酒楼,基本都不会邀请对方来家里坐。 萧方看着夜温言,连连点头,“言儿,真对不住,这事儿给你添麻烦了。是萧叔叔没本事,空顶着个爵位,却没管好这个家。” 顾氏也跟着道:“是啊,虽然她是嫁出去的女儿,但毕竟还是姓萧的,说起来我也觉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所以啊,四姑娘,这事儿你别看我刚刚怎么说,到头来还是得你拿个主意,你要说一定得赔,那宁国侯府就算砸锅卖铁也一定赔给你,只是我心里头有些不甘罢了。” 夜温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顾氏的手背,“婶婶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事儿跟你和萧叔叔没关系,是萧老夫人自己扛下来的,那就该她扛到底。” 说话间,目光向着萧老夫人投了去,“老夫人,我说得没错吧?” “我……”萧老夫人一时语塞。 而这时,连时和云臣齐齐起了身,往前走了两步,到了夜温言跟前直接就行大礼。 萧家人瞪圆了眼珠子看着炎华宫的太监和钦天监的监正跪地磕头,待夜温言就跟待主子似的,这简直颠覆了他们认知。这到底什么情况? 萧书白却已经习惯了,夜温言有炎华宫撑腰,这事儿她心里早就有数,只是一直没有跟萧家的人提起过。这种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她是不会轻易往外传的。 直到两人磕完头起了身,又坐回自己的座位上,萧家人这才回过神来。 萧方和顾氏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震惊,但也不好现在就开口去问,只得把这份震惊先压在心里。 萧老夫人则是又想起了刚才夜温言说的让她一个人扛的话,于是回了句:“老身一个人怎么扛?你要指望老身来扛,那这银子也就没什么指望了。” “哟,萧老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合着您是想赖账啊?”连时冷笑三声,笑得萧老夫人狠狠打了个哆嗦。“老夫人也不必一定要把侯爷给扯上,咱家知道你们不是亲娘俩,一个是嫡母,一个是庶子,您也不疼他,就指望着把他也拖下水,一起把这事儿给解决了。可这事儿与侯爷无关啊!偷东西的是您的女儿,说要主动赔偿的是您自己,侯爷从头到尾可是一句话都没说。所以这事儿说到底还得是您自己解决,赖账肯定是不好使的。” 云臣也掰着手指头说话了:“咱们来捋一捋,今天的事儿其实主要就分三步,首先是我们要讨论一下您是怎么培养出来一个贼的,其次再讨论一下又是怎么把这个贼成功地嫁进一品将军府的,另外还得再讨论下,为何这个贼在娘家不偷,专门到婆家去偷。反正我跟连公公这一趟肯定是不能空手回去的,这笔银子你们要是赔不出来,不如就……” 云臣开始打量起这座府邸。 宁国侯萧方赶紧说:“这宅子是萧家祖产,传了好几代了。” 宁国夫人眼珠一转:“既然都是找娘家说事,那不如也找找老夫人的娘家吧!我记得老夫人曾不只一次地说过,当初嫁到宁国侯府时,可谓是十里红妆,别说金银珠宝了,就是田庄铺面的房契,也装了整整三匣子。想来那个娘家也是挺有钱的,不如就找他们要点儿?” 连时觉得此计可行,但也问了萧老夫人一句:“您娘家如今还有人吗?” 萧老夫人都快气哭了,她这个岁数了,要是还给娘家找麻烦,那真不如死了算了。 于是摇头,“没什么人了,都是些小辈,有的见都没见过。罢了,我手里是有些庄子铺子,这就叫人全都拿来,你们看着抵,能抵多少算多少。如果不够的话……”她咬咬牙,“如果不够我再想想办法,银子肯定不会少你们的。” “好!”连时点点头,“老夫人痛快,那就去拿吧!咱家也等着回宫去复命呢!” 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匆匆走了,萧书白红肿着眼睛走到老夫人跟前,抽抽搭搭地说:“都怪我,是我连累了母亲。母亲放心,损失的财物我一定会再赚回来,不会让母亲有损失的。” 顾氏都听笑了,“你怎么赚?再上夜家偷去啊?哼,一会儿东西拿来之后可得清点好,可别把府里的铺子一起抵出去。老夫人此番只能动自己的私产,公中的银子是一块儿都不能动的,公中的铺面也是一个也不能拿的。” 萧老夫人冷哼一声,没有说话。倒是萧书白忍不住回了句:“你们别忘了,这份家业是我父亲留下来的,家里的一切都是父亲和母亲挣来的。就算是公中之物,母亲也有权支配。” “哟,这话你跟我可说不着。”顾氏白了她一眼,“我不管是谁留下的,我只管现在它们都是谁的。我还是那句话,有本事别把爵位传给我们爷啊!既然已经传了,那就别再巴巴的惦记。”说完还问夜温言,“四姑娘我说得对吧?哎?怎么不给四小姐上茶呢?赶紧上茶!” 不多时,丫鬟回来了,身后还跟了一堆仆人。 有的人手里捧着匣子,有的人用扁担挑着箱子,不一会儿的工夫就把前院儿占据了一半。 那大丫鬟说:“这是老夫人院儿里能拿得出手的所有东西了,都在这里,请二位大人清点清点,看能不能值得起三百万两。” 连时和云臣站了起来,一本正经地去点数估价了。 萧老夫人看着自己这些存了一辈子的物件儿,再看看被云臣拿在手里翻着的一张又一张的地契,她就觉得心里特别憋屈,她就想哭。 这一想还真就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话:“没想到我活到这个岁数,还要遭受这样的事情。这跟抄家有什么区别啊!老侯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咱们家都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你说你走的时候怎么没把我也一起捎上啊,你要是捎上了我,今日我也不会受这个罪。我这张老脸啊,可往哪儿搁呀!老侯爷啊!” 这老太太一句一句,说得跟自己受了多大气似的,夜楚怜就不爱听了。明明是你们家人偷东西,你还有理了?偷东西不就是得还吗?现在知道哭了,偷的时候想什么呢? 哭谁不会啊!这十几年她别的没学多好,就哭和装可怜这两项最突出。 于是夜楚怜嘴一瘪,“哇”地一声也哭了起来。她还哭得特别大声,几乎就是嚎啕。 这一哭倒是把萧老夫人给吓了一跳,也顾不上东扯西扯了,就盯着夜楚怜看。 很快就看到夜楚怜一边儿哭一边儿起了身,一边儿哭还一边儿往外走。 这孩子真是把她的精髓给学了个透透的,直到哭着出了府门,立即就给自己在哭声中加上了台词:“呜……太欺负人了!萧老夫人的女儿偷我的银子,都要上门了她也不给。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没了祖父的孩子,有本事你欺负大官儿啊!有本事你们上王府去偷东西啊!呜……萧老夫人太坏了,太欺负人了!” 本来是关起门来的家事,结果被夜楚怜这么一哭,整条巷子里的人全都知道了…… 第402章 重要的是坑你们 萧家这会儿是里外一团乱,家里由顾氏带着连时和云臣去抄老夫人的院子,外头就由管家带着人,逐一解释并不是夜五小姐说的那样,老夫人已经答应赔银子了。 这话说得就很有水平,答应赔银子,那意思就是承认了自己女儿偷东西。 偷东西啊!没想到堂堂宁国侯府居然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有辱门风。 外头且不提,只提家里。 在顾氏的带领下,连时和云臣带着一众紫衣宫人,不但把萧老夫人的院子屋子翻了个遍,居然还找出了两间小密室,又从密室里搜刮出不少值钱的东西。 房契地契铺面什么的就更多了,整整装了四五个小匣子。 顾氏看着这些东西就起了疑,见连时就要带着东西走人,她赶紧拽了连时一把,“等等。” 连时挺不乐意,他可是炎华宫的总管太监,是谁都能来扒拉一下的吗? 但念在顾氏一直以来站位都很正,也很坚决,所以连时压下火气,问了一句:“怎么了?宁国夫人,这些东西可是有什么不妥?” 顾氏立即点头,“的确有不妥。我知道老太太有不少好东西,可也绝对不会有这么多。就比如说那些房契什么的,就算这些年她又攒了一些,也不至于能装五个小匣子啊!里头是都装满了的吗?”她抻着脖子瞅,有宫人把匣子打开,装得满满的。 “太多了。”顾氏一边说一边摇头,“太多了,她到底是从哪弄来的这些东西?该不会是偷了公中的吧?”再想想,也不能,公中一直是由她把持的,账目一笔一笔都对得清清楚楚,绝不会有差。可如果不是从公中拿,还能从哪儿拿?难不成是通过萧书白,占了一品将军府的便宜?可从前将军府当家做主的是大房,萧书白自己也没便宜可占啊! 她回头瞅了一眼,正看到夜温言往这边走来,夜楚怜也被管家给带回来了,正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院儿里的东西,还听到夜楚怜说:“这些东西抵那银票够了吧?没想到萧老夫人这么有钱,我感觉咱们家祖母也没这么豪气的。” 顾氏就觉得更不对劲了。 连时看她不说话,就多问了句:“宁国夫人,那这些东西是能搬还是不能搬?” 顾氏有点儿拿不准主意,她跟连时说:“公公且等我一下,我叫我们家侯爷过来看看。” 顾氏说完匆匆就跑了,再回来时,宁国侯萧方就也到了。 萧老夫人的东西还摆在院子里呢,顾氏指着那些东西跟萧方说:“你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眼熟的?你仔细想想,想小时候的事。我总觉着咱们家老太太不应该这么有钱,也实在想不出她还能有什么来钱的道儿。刚刚忽然就想起你曾说过,你的生母虽然是老侯爷的妾,但能到侯府来做妾,那也不可能是一般的平民人家。你不是说过你外祖家很有钱么,还说你生母在世时总摆弄她那些嫁妆,好东西一屋子一屋子的,一个小库房都不够装。可是后来东西怎么没的你也不知道,那你现在瞅瞅,这里头有没有当年消失的那些物件儿。” 夜温言懂了,“合着萧书白偷东西是遗传啊!”再回头,萧书白正好扶着老夫人也进了院儿。她就冲她们招手,“二婶你快来看看,我们可能找着你爱偷东西的原因了。” 萧老夫人脸色十分难看,萧书白也一脸古怪地看着她母亲。 宁国侯萧方则是仔细去翻看找出来的这些个东西,包括匣子里的地契和田产,越看脸色越沉,越看眼中的怒意越甚。直看到最后,他干脆拿起一只匣子猛地摔到地上,直接就摔到了萧老夫人的脚底下,吓得萧老夫人“嗷”地怪叫了一声。 萧方指着他,手都哆嗦,“好一个嫡母,好一个宁国夫人!当年你将我母子强行分离,将我养到你的膝下。这些年我念着你从小带我到大的恩情,对你也算尊敬有礼。可是你背地里都干了什么?我姨娘当年铺了半个临安内城的嫁妆,为何都到了你的屋里?” “我……”萧老夫人慌得很,下意识地就去看萧书白。萧书白哪还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当然得向着自己的母亲,于是大声道,“妾室过世,遗物自然是由府里收着。母亲当初还是宁国夫人,是当家主母,这些东西在母亲手里理所当然。”必读书屋 “我呸!”顾氏急眼了,用力扯了一把萧方,把人扯到自己身后。“女人说话侯爷不用掺和!萧书白你还要不要脸了?这种歪理你也能讲得出来?妾室过世遗物是该由府里收着没错,可那也是应该收到公中,而不是收到她自己屋里。再者,但凡女人从娘家带来的嫁妆,那就是她死了,也该由她的子女继承,没听说由正室夫人继承的。侯爷都这个岁数了,为何她从来没想过把东西拿出来,还给侯爷?我这个儿媳妇都进门了,为什么她也没说把这些东西都拿出来,送给我?今儿要不是炎华宫来抄家,我们还不知道这些东西原来在这儿!” 顾氏越说越生气,“夜四小姐说得一点儿都没错,萧书白你偷东西果然就是遗传,你娘是个贼,所以你也是个贼,还有你那个女儿,偷了别人的婚事,那也是个贼!合着我这是掉贼窝里了!他娘的,早知道萧家是个贼窝,老娘说什么也不会嫁进来!” 说完,还回头安慰了一下萧方:“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你不是她生的。” 之后又狠狠剜了萧老夫人一眼,这一眼把萧老夫人剜得一激灵萧老夫人又往后退了两步,她是真怕顾氏一急眼,随手拿个什么东西就打她一顿。 顾氏名叫顾春和,听起来挺平和的一个名字,但是性子却完全相反,既不春风拂面,也不温柔和气。她就是那种火爆脾气,看谁不顺眼当场就说,再不顺眼直接开骂。至于什么长辈不长辈的,她从来不考虑那些,在她眼里只有一个理字当先。 她这人三观极正,所以跟萧老夫人这种人就是天生不合。偏偏老夫人还是个嫡母,不是亲娘,这中间隔着一层,婆媳间就也称不上关系多好。 顾氏从最开始就烦这个嫡母,因为嫡母整天端着个架子,看什么都不顺眼,她做什么都得被说几句,就好像不说几句就体现不出来嫡母的威严似的。 光这样倒也还好,可偏偏这位嫡母心术不正,不但动不动就把老侯爷从前纳妾的事拿出来说,她甚至还撺掇萧书白,让夜红妆顶了夜温言的婚事。 可惜这事儿她是后来才知道的,要是早知道一定去告发,让她们干不成这票买卖。 说起来,当年嫁到萧家时她还是打算装一装样子的,毕竟新媳妇进门,跟丈夫也没培养出来感情,如果再跟婆婆闹翻了,她的日子也不好过。 结果成亲不到五天她就装不下去了,第六天就跟老夫人干了一架。自此,她泼辣媳妇儿的恶名算是立了开,萧老夫人也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轻易的也就不敢正面同她起冲突。 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想到今日又扯出这么一档子事,这可是大事,是关系到她丈夫脸面和她亲婆婆的大事!绝对不能轻易算了! 顾氏心里这样想着,一双眼睛狠狠地瞪向老夫人和萧书白,“炎华宫让你赔偿,也是让你用自己的东西赔偿。宁国侯府公中的东西不能动,我家侯爷亲娘的东西也不能动。我们这就把东西都挑捡出来,至于剩下的够不够赔,那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另外,偷盗府中妾室财物这件事情,等外人都走了之后,咱们关起门来好好算账!” 她说完最后一句,立即回头跟萧方说:“翻!把婆母的遗物都给翻出来!” 萧方有些为难,小声问她:“有些辨别不清的呢?”毕竟当年他还小,他也不太能分得出哪些是老夫人自己的,哪些是他生母留下的。 顾氏一跺脚,“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分辨不清的一律按我们的算!” 两人立即开始翻找,自己身边的下人也跟着一块儿找。萧老夫人看着这一幕心都在滴血,她有心想拦,可眼下除了她跟萧书白,没有一个人是向着她的,怎么拦呢? 再瞅瞅夜温言那头,这真是太热心肠了,居然帮着一起翻,还一边翻一边提醒顾氏:“有些铺子什么的,这些年可能都已经倒了手了,但是房契上都有写着日期,只管挑那位姨奶奶过世之后日期的,都拿走就行。” 顾氏觉得这真是一个好主意。 萧书白那头却急了:“夜温言你傻了吗?你让他们把东西都挑走,还拿什么来赔偿炎华宫?你到底是来要自己东西的,还是来帮他们要东西的?” 夜温言笑笑说:“帮谁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坑你们。” 萧书白:“……”你是不是太直接了? 第403章 你拿没拿她的命 夜温言觉得一点儿都不直接,“至于炎华宫的银子赔不上……”她把目光投向那母女俩,上下打量一番,“不如就把你俩给卖了,老的卖去为奴,小的卖到花楼唱曲儿,直到银子还完为止。” “你是不是疯了?”萧书白阵阵崩溃,“夜温言你是不是疯了?” 顾氏听到这里又跟夜温言说:“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四姑娘你看看这处院子,这是个二进的院子,挺大的,还有一个独立的门。这院子其实是在原先侯府的位置加盖出来的,比较新,也比较气派。老太太喜欢气派的,就选择住到了这里。如果把这里跟侯府切开,那是很容易的事。如果她们实在还不上银子,也可以把这个院子切出去卖掉。” 萧老夫人急了,“那我住哪儿?” 萧方这时开了口说:“母亲可以住在从前我姨娘住过的院子,正好也能再好好回忆一番,还拿过我姨娘什么东西。或者是……”他顿了顿,“或者你拿没拿她的命?” 萧老夫人一下就淌了冷汗,身子都晃了好几下。萧书白有心再说点什么,却发现母亲悄悄的捏了她一把。她心里大概有数,便什么都没再说。 待所有东西清点完毕时,已经是下晌申时了。连时和云臣二人特别不客气,中午还在萧府吃了顿饭,吃完之后还点评说:“不如炎华宫的饭菜好。” 顾氏特别会说话,当时就道:“这天底下何处能跟炎华宫比呀!咱们府上就是粗茶淡饭,也得亏两位大人不嫌弃。” 其实说起来,萧老夫人还是挺有钱的。就算顾氏和萧方把自己的东西都拿走,剩下的那些就算抵不了三百万两,但抵一百万两还是绰绰有余。 连时瞅着那些个物件儿,再瞅瞅萧老夫人和萧书白,就问夜温言:“四小姐您看,要不要把这俩人给拉去卖了?虽然也不值几个钱,但有一两算一两,咱们也少亏一点儿。” 萧老夫人脸都白了,扑通一下就坐到了地上。在炎华宫人面前,她是连挣扎都不敢的。 萧书白也精神失常一般不停摇头,口中一直在念叨着:“你们不能这么做,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我是官籍,你们不能把我给卖掉。” 夜温言想了想,说:“卖了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就按宁国夫人刚才说的,把这处院子从侯府给划了去吧!把这院子跟侯府之间的连通处给堵死,再找人指个位置重开大门,将来咱们兴许还有用处。” 云臣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就跟连时说:“听四小姐的。” 连时立即点头,“自然是听四小姐的,四小姐说怎么整就怎么整。” 顾氏听到这儿又说话了:“堵门修门的事就交给我吧,我保证办得立立整整的,到时候四姑娘你只管来验收就行。至于我们家老太太是,刚才侯爷不是也给她指了住处了么,我这就叫人把她的被褥都搬过去。”说完就冲着下人挥手,“还愣着干什么?搬啊!” 下人们立即冲进屋去,不一会儿就把屋里给搬了个空,连脸盆都给端走了。 萧言黑着脸看向老夫人,半晌,狠狠地哼了一声,负手走了。 顾氏也哼了一声,然后跟夜温言说:“别怪你萧叔叔,他今儿因为这个事儿实在是心情不好,回头我好好劝劝。我也不多留你了,改日,等府里都收拾好了,你来验收这院子时,婶婶一定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咱们两个好好喝一顿。” 说完还冲着夜温言挤眼,“我知道你会喝酒,从前你父亲跟你萧叔叔一起喝酒时,只要你去了,一定都要尝上半碗的。行了快回去吧,我派辆车送你,剩下的就是我们家里事了,家丑不可外扬,我也不太好意思当着你们这么多人的面算这个账。你体谅体谅我。” 夜温言实在很喜欢顾氏这个性子,于是点点头说:“婶婶这边若是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一定不要和我客气。另外我最近准备在外城开家首饰阁,所有首饰都是我亲自画的图样,找应家的巧匠打的。到时候我挑几样适合婶婶的送过来,谢谢婶婶今日帮忙。” 顾氏乐呵呵地把夜温言给送走了,上车时,萧书白也想跟着夜温言一起上去,结果被顾氏一把薅住衣领子就给拽了下来。 夜温言笑笑,吩咐车夫不用等二夫人,立即启程回府。 连时和云臣那头也回了炎华宫,从萧家拿出来的东西都放在宫车上,有没装下的就加了两驾萧家的马车,一路在后头跟着。 顾氏手里拎着萧书白,站在门口目送了好久,直到两边马车都看不到了,这才转身回府。 此时的夜温言正在马车里清点那些房契地契,坠儿和夜楚怜一人抱着一摞子纸在那儿看,一边看一边自舌,“萧老夫人还真有存货,这么多铺面,这一年得收上来多少银子啊?” 夜楚怜拧着眉毛算算,就摇头,“其实也收不上来多少,这些铺面看着多,但没几个是赚钱的。至少我们听说的内城外城的那些经营较好的铺子,都不在这上面。”她说着,又把其中几张挑了出来,“你们看,这几张是田庄,但离京城都有点远,其中只有一处是在京郊。这样的庄子就算租出去也吃不了几个银子,自己种地就更不值了。” “那是不是咱们要来了也没啥用?”坠儿有些泄气,“还以为拿到了好东西,没想到没点儿有用的。合着萧老夫人手里握着的都是破烂啊?” 夜温言笑笑说:“也不见得都是破烂,在她手里不生钱的东西,或许到了我们这儿就能经营得很好。”她看向夜楚怜,“挑个铺子做酒坊吧!就算你不能明目张胆的出去经营,但却可以派个人做掌柜,你隔三差五走一趟就行了。” 夜楚怜也不矫情,“那我就挑一个,这样以后也有地方酿酒了,不用总去三殿下那里借。” 她开始闷头挑适合开酒坊的铺子。 可除去一个酒坊,还是剩下一堆铺面,坠儿看着就烦愁:“内城外城都有,怎么弄呀?” 夜温言却不急,没人会嫌手里房多地多,今天想不出做什么,明天也能想出来。至于城外那些庄子,那就更好办了,全部变成她的私人灵园,跟泉州计氏要人去守着就行。 这一天,萧家夜家都人心慌慌。 萧家是实实在在的慌,夜家主要是夜老夫人坐屋里想,越想越慌。 她还时不时地派人到府门口看,看夜温言和萧书白回来没有。 君桃就劝她:“您别多想,不管四小姐怎么折腾,那都是萧家的事,跟咱们没关系。” 老夫人却不这样认为:“那夜温言做事有准头吗?指不定在萧家没出着气,回家又闹。” 君桃又说:“怎么可能在萧家没出头气呢?四小姐她也不是那种气没出完,人就回来的性格啊!您放心,她这口气肯定能出,何况也没什么气好出的,不就是要银子么,大不了就抄家,把家都抄空了,奴婢就不信一座宁国侯府还抵不了百万两银子。” 老夫人没再说什么了,就坐在福禄院儿默默地等。可等来等去,夜温言是回来了,萧书白却被扣在了萧家,据说还是被宁国夫人一把给薅回去的。 还有下人回报,说四小姐和炎华宫的人抄了萧老夫人的院子,不但把所有财物都给搬空了,就连萧老夫人这些年攒下来房契地契也都拿走了。另外还切割了那处院落,把那院子也从宁国侯府给划了出来。宁国侯不但没管这档子事儿,还让宁国夫人帮着一起抄。 君桃就说:“看来他们萧家也不和睦,当儿媳的这样对婆母和长姐,传出去也不好听。” 夜老夫人轻哼了一声,“那顾春和还能管传出去好不好听?她但凡有那个忌讳,萧书白这个事儿,宁国侯府也不至于一点儿都不管,更不至于让人把院子都给占了!” 老夫人气够呛,君桃实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您生什么气呢?不就是想看萧家吃瘪么!二老爷要娶平妻,那萧老夫人气势汹汹地找上门,多打咱们夜府的脸。依奴婢看,这样才好,让四小姐去灭灭她们的威风,今后她们可就不敢再到咱们这儿欺负您孤儿寡母。” 老夫人叹了一声,“话是这么说,但是兔死狐悲的道理谁都懂。夜温言能把萧家逼到这个份儿了,早晚有一天也是要对咱们动手的。或者说……她其实已经动手了。” 君桃又想起福禄院儿闹鬼的事,不由得也打了个哆嗦,但还是壮着胆子劝老夫人,“那都是咱们自己吓自己,指不定都是幻觉。这几日四小姐不是也不去折腾那棵树了么!她肯定也是没有真凭实据,要不早就发难了,说到底就是虚张声势,吓唬。咱们可不能被她唬住。” 正说着,外头有下人来报:“禀老夫人,二夫人回府了……” 第404章 人生处处是绝望 萧书白回府,一身狼狈,头发也乱了,脸也被挠花了,甚至连鞋都丢了一只。 府里下人背地里就说:“这知道的是从萧家回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外头让人给……” 下人的话越说越难听,说到最后甚至扯到二夫人从萧家出来没有立即回府,她确实是在外面让人给那什么了。 这话传到老夫人耳朵里,老夫人听了差点儿没气死,她立即告诉君桃:“去把乱说话的人都捆起来打一顿,再胡说八道就割了他们的舌头!萧书白她对外还是我们夜家的二夫人呢,这要是传出去,一品将军府的脸面还要是不要?快去!统统都抓起来!” 君桃赶紧去抓人了。 萧书白一路走回自己院儿里,锦绣见她回来立即就扑了上去,一看自家夫人这个样子就急了——“怎么回事?夫人这是怎么了?那会儿四小姐不让奴婢上车,门房还把奴婢扣在府里不让出去,奴婢没办法,只好在家里等着夫人回来,可是夫人您……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萧书白忍了一天,这会儿再忍不住,呜呜痛哭起来。 锦绣赶紧扶着她进屋坐下,再叫人备水沐浴,这才回来仔细看萧书白头上脸上的伤。这一看才发现,竟是叫人给挠的。 “谁敢对夫人您下这样的狠手?”锦绣都惊了,去一趟萧家怎么还挨打了呢?萧家谁能……等等!萧家有个顾氏,那顾氏可是个打架的好手!“是宁国夫人吗?” 萧书白咬着牙点头,“不是她还能有谁?这些年我以为她年纪大了,性子也能收敛些了,没想到竟还不如从前。当初她没过门时我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奈何不是同母所出,再者,父亲那时已经将爵位传给了他,他是一家之主,他点了头,谁还能说个不字?谁成想他相中的竟是这么个货色,谁又成想那顾家书香门第,养出来的女儿竟是这样的泼妇!” 锦绣听她说起顾春和,也跟着打了个哆嗦。可见这些年也没少吃顾春和的亏,每每提起来都心有余悸。 但她还是想不明白:“那顾春和她为何要打夫人?就因为那张银票吗?四小姐是先回来的,奴婢听说咱们老夫人赔上了全部身家,把那银票给还清了。可那都是老夫人自己的财物抵的,可没动侯府公中一个铜板啊!顾春和她发的是哪门子疯?” 萧氏这会儿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她告诉锦绣:“因为他们从母亲的屋里搜出了当年那个妾的嫁妆,我那庶弟当场就翻了脸,但顾及到家里还有外人,就什么也没说。顾春和赶紧打发了夜温言她们,却在我要跟着夜温言上马车时,一把将我从马车里给拽了出来。” 她说到这里狠狠地打了个哆嗦,“锦绣,你说那顾春和是哪来的力气?她们顾家三代都是读书人,这样的人家不是应该知书达理、手无缚鸡之力吗?可她提着我从府门口一路提到前堂,然后就把我扔到地上,让下人取来一根烧火棍子,抡起来就打。” “怎么能打您呢?”锦绣想不通这个事了,“抢那妾室嫁妆的是老夫人,为什么打您?” “因为她不敢打母亲,所以就打我,打给母亲看!”萧书白恨得咬牙切齿,“可是你别以为她不敢打母亲是因为怕被人说儿媳妇打婆母,是不孝,该被休。她之所以不打,是因为母亲年纪大了,她怕手底下没个轻重把母亲给打死。顾春和她简直就是个魔鬼,她跟夜温言一样,都是魔鬼!世上怎么会有她们这样的人,锦绣你说,今后这日子该怎么过?” 锦绣也不知道该怎么过,就像萧书白说的,夜家有个夜温言就够一呛了,萧家还有个顾春和,两头都给堵得死死的,这还能怎么过? 萧书白就觉得人生处处是绝望,原本好好的日子,怎么突然一下就成了这样了? 她抱着锦绣痛哭,心里却在想,自己竟已经落魄到哭都只能抱着个丫鬟? 这头正哭着,院子里却传来呼呼啦啦的脚步声,一直走到门口,至少得有三四个人。 萧书白听到动静,哭声止住,皱着眉问锦绣:“是谁来了?” 锦绣赶紧起来去看,跑出去之前还不忘扶着自家主子坐到椅子里。 萧书白握着袖子抹眼泪,却擦不去双眼红肿,也擦不去一头一脸的伤。 门口传来锦绣的声音:“你怎么来了?你来干什么?” 萧书白偏头去看,是熙春。比比电子书 如今的熙春可不是从前那个被她关在柴房里的婢女了,人家现在是夜景盛身边的红人,即使新夫人就要入府,夜景盛也没少了她那头的宠爱。 萧书白恨死了熙春,可同时也在熙春这里看到了希望。她知道,夜景盛不敢休了她的,因为他们有共同的秘密,夜景盛他为了守这个秘密能给熙春妾室的身份,就也得为了这个秘密保住她当家主母的地位。 熙春能做的事她也能做,而且她已经告诉过夜景盛,同样的后手她也留好了,所以她不需要怕什么。只要她还是夜家二夫人,那平妻进了门能活成什么样儿,还不是她说了算。 萧书白想到这里,腰板就又挺了起来。这一挺还把熙春给挺笑了,当时就道:“二夫人都被打成这样儿了,还能想起什么好事不成?怎的一看到我就把腰板儿挺起来了呢?这是想在我跟前摆正室夫人的架子了?还是想在这种时候还能再压我一头?” 她一边说一边笑,“省省吧,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我也得提醒你一句,你要真觉得自己硬气,就到老爷面前挺腰杆子去,搁我这儿你可挺不着。把柄还在我手里攥着呢,你哪来的勇气跟我摆架子?在那件事情上,我们俩从来都不是平等的,且这个不平等是我在上你在下,你得一直记着这个事儿,别动不动就给忘了。” 熙春一番话,把萧书白好不容易涨起来的气势又给压了回去。 是啊,就算她也留了后手,那也是到夜景盛跟前去逞威风,在熙春面前,她永远得是担惊受怕的那一个,否则人家一个不高兴,随便到夜温言那里透露几句,她就完了。 可是……“可是你就不怕死吗?”萧书白皱着眉问她,“事情说出去,对你有什么好处?” 熙春耸耸肩,身子往前探,一直探到她耳边,这才用只有她二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是没有什么好处,但如果临死还能拉上夜家的二老爷和二夫人做垫背,对我这么一个丫鬟出身的人来说,是不是也挺辉煌的?我一个光脚的,还怕了你们穿鞋的不成?” 话说完,又是一阵放肆的笑。 萧书白的脸色更难看了。“你到底是干什么来的?” 熙春找了把椅子坐下,这才又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通知一下二夫人您,我住的那个院子要改名儿了。妾婢园什么的,太不像话了,这眼瞅着新夫人就要进门,让人家看到了,还以为您是个多小肚鸡肠的人呢!所以我得给我的院子改个名儿。我想了几日,觉得踏羽院儿这个名不错,踏是践踏的踏,二夫人您觉得如何?” 萧书白差点儿没气死,踏羽院儿?她的院子叫华羽院儿,熙春改个踏羽院,还特地强调践踏二字,现在是连一个妾都能随意践踏她这个当家主母了吗? 她想说不同意,可熙春明显也不是来求她同意的,她只是过来通知她一声。 “听说巧梳院儿也在改名了,还指不定改成什么样儿呢!毕竟上回老夫人也说了,你给我们的院子取那样的名字,就是擅妒。擅妒是要被休的!还有,别指望拿什么事去威胁老爷,毕竟有我这张嘴在,我要是一口咬定指使我的人只有你一个,你说你是不是就百口莫辩了?” 萧书白脑子嗡嗡的,熙春却还在说话:“至于归还炎华宫银票的事,二夫人也不用太难过,毕竟你也没有什么损失,损失的都是你娘。唉,要不怎么说还得是有个好娘呢!不管闯了多大的祸,都有人义无反顾地替你擦屁股。不像我们这些苦命的,真要摊上事儿也就只能自求多福了。不过好在老爷多疼我一点,二夫人以后就不要再跟我抢了,毕竟娘和丈夫你也不能一人兼得了是不?总得舍出一头儿来。” 萧书白手捂心口,气得大喘气。 为什么不能兼得?这两者有什么冲突吗?没有吧? “行了,二夫人歇着吧!我得回去了,老爷还在我屋里呢!新院子换匾的事明儿我就去办,到时候新匾挂起来了,二夫人可得过去看看,按规矩您还得给个喜赏呢!” 熙春笑着来又笑着走,一直走出去老远了都还能听到她娇笑的声音。 萧书白气得直哭,锦绣只能再劝,劝着劝着就听萧书白问她:“新夫人入府之后住哪里?” 锦绣道:“府里已经在收拾新院子了,虽然那院子不大,但离老爷的书房最近,就,就隔着一道墙。据说老爷还让人在那道墙上开了个门。” 开了个门,那不就是连在一块儿了?萧书白感觉自己要气晕。 锦绣扶了她一把,“夫人,还有个更叫人生气的事呢……” 第405章 你把我的命还回来 更气人的事是关于夜无双的。 锦绣告诉萧书白:“因为那位夫人带来的小姐跟咱们三小姐同岁,所以二老爷就告知府里上上下下,新小姐进门后,直接就叫三小姐。至于以前的三小姐,再见面就只称肃王妃。还有咱家小姐的院子,如今也在重新修整呢,要收拾出来给新小姐住。” 她说到这里叹了气,“夫人,奴婢觉得这还只是开始,新夫人很快就要进门了,咱们以后的日子怕是更不好过。” 萧书白听到这里,彻底气昏了过去。 就在萧书白昏过去的这一晚,福禄院儿在清静了几日之后,又开始“闹鬼”。 夜老夫人夜里睡得不踏实,好像做了噩梦,挣扎了一会儿就惊坐起来,一头的冷汗。 正想喊守夜的君桃给她倒口水喝,结果一掀帐子,就看到君桃靠在她榻边睡得死死的,推了几下都没推醒,气得她拿脚去踹。 结果这一踹直接把君桃给踹倒了,倒了也没醒,就像个死人一样。 老夫人有点儿害怕,下意识地就往回缩,可就在这半缩不缩之间,忽然一抬头,猛地就看到自己屋里站了一个人。 那人一身铠甲,手里还握着一把大刀,刀上虽然没有血迹,可血腥气却十分浓郁,一刹间就好像这间屋子是修罗地狱,也好像是在尸横遍野的战场。 她能闻到死人的气息,也能听到声声哀嚎和哭泣。 老夫人脑子嗡地一声炸了起来,恐惧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点!手猛地从抓着的帐子上松开,试图让账子合上,不想再看眼前这一幕。 可那帐子就像粘到了床架上一样,就那么保持着掀起的动作一动不动。 那个站在屋里的铠甲人提着大刀,正面直视着老夫人,嘴巴一开一合,说的是:“蒋秀,你把我的命还回来!把景归的命也还回来吧!” 夜老夫人嗷嗷怪叫,拼命地扯着被子往头上蒙。可被子偏偏同她作对,怎么蒙都蒙不上去,再拽几下竟还掉到了地上,把君桃给盖住了。 老夫人阵阵绝望,冲着那铠甲人大喊:“滚!滚开!你都已经死了,你儿子也死了,死了的人是不能回来的,绝不能回来!夜振威,你别来找我,你是自己气死的,跟我没关系!” 铠甲人正是夜老将军的样子,他往前飘了几步,离老夫人更近了。 “年轻时你要靠着我坐稳夜家老夫人的位置,到老了你就觉得我是个负担,故意将我气死。可是蒋秀,景归他也是你的儿子,你如何能下得去手?天底下哪有你这么狠的母亲?你是不是疯了?” “我没疯!”老夫人歇斯底里地大喊,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发泄心底的恐惧。“我没疯,你儿子也不是我弄死的,我只是把他要死了的消息告诉给你,你一听就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关我什么事?夜振威,我怎么当母亲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 老夫人许是恐惧过了头,竟开始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就又变成愤怒。 她指着面前的夜老将军大声质问:“蒋家救了夜家的命,原本是有恩,可你们夜家报恩就好,为何要来提亲?你们以为仗着一品将军府的威名,娶个秀山县的女子是给了我们蒋家多大颜面吗?我呸!要不是因为有这桩婚,我父亲就能入京为官,前途无量,我蒋家的将来也不见得就比一品将军府差。说到底是你们夜家耽误了蒋家,说到底是你夜振威耽误了我!” 一身铠甲的夜老将军身子晃了晃,似乎很生气,他问夜老夫人:“既不想嫁,拒了提亲就是,又为何接了夜家的庚贴和聘礼?蒋秀,别把你们蒋家说得多道义,多委屈,也别把夜家说得那般龌龊。之所以提亲,那也是你祖父的意思,是他觉得有女嫁进一品将军府,比你父亲去谋一个官职要稳妥得多。三甲及第也要先外放为官,将来能不能回京都是两说,哪来的前途无量?是你们蒋家看中了一品将军府赫赫战功,这才有了这桩婚事。” 他继续往前走,杀气渐浓。 “还有你,明明有了心上人,又为何满心欢喜地嫁到我夜家来?你是笑着进门的,我始终记得你那日的模样,满脸写着愿意,哪里有勉强和委屈?蒋秀,你是想嫁到夜家来的,因为夜家是京中旺族,是你蒋家几代人都及不上的世家。在秀山公子和京中旺族之间,你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那你就得对得起自己的选择,就得对得起我夜家!” “可是你谁都对不起,你嫁进夜家还不安分,都生了儿子为人母了,竟还要去做那等下贱之事,还敢生一个野种出来。蒋秀,你当我傻,分不出儿子是不是我的?我是念着蒋家的恩,不想将你休回秀山县去,是给你的父辈祖辈留颜面,不至于让他们在九泉之下跟着蒙羞。我也是可怜我们的儿子,不想他小小年纪就没了母亲。我想着我常年在外征战,的确是少陪你,你一个人撑着家不容易,所以我忍了。可是你得要脸,你不能让我白养着别人的儿子,又来祸害我自己的儿子!” 老夫人哈哈大笑,“你还知道你冷落了我?你还知道是我一个人撑着这个家?夜振威,要早知道嫁给个大将军是过这样的日子,打死我都不会嫁进夜家来,打死我都不会给你生儿子!不对,不只是儿子,我怀的是双胎,我还有个女儿!可是你把我一个人扔在家中待产,只管在外头打仗,对家里的事不闻不问。我生那两个孩子九死一生,女儿被你那宝贝儿子在娘胎里就给挤死了,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出来一个死胎,那时候你在哪?我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时你在哪?” 老夫人干脆从床榻上站起来,居高临下指着面前的人,“我多想有个女儿啊!她一定会长得很漂亮,我好好养她,请最好的师父教她琴棋书画。将来及笄就嫁进宫里,做贵妃,甚至做皇后,那才是我夜家女儿最该拥有的尊贵。李笑寒她是个什么东西?她哪里配做皇后?就该是我的女儿当皇后,再生下皇子,然后继承皇位。再然后,无论夜家还是蒋家,都将成为北齐最荣耀的家族,这整个天下都有我们的一份。” 她越说越激动,“可是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的女儿死了,是你们夜家的下人照顾不周,是你不在身边好好陪着我。你就知道打仗,就知道替权家打江山扩疆土,却不知在我肚子里,你的儿子抢走了我女儿所有的生机和活路,一口吃的都不给她留,她是活活饿死的呀!” 老夫人痛哭出声,“你儿子害死我女儿,断了我所有的希望,我为什么还要跟你过日子?现在你们都死了,我半夜都会笑醒。夜振威,你在下面看到你儿子了吧?我跟你说,他死得可惨了,鼻子都烧烂了,眼睛也烧瞎了,我看着可真是痛快极了!夜振威,你痛快吗?” 夜老将军沉默了,许久都没有说话。终于再开口时,就是直接问老夫人:“是谁动的手?” 老夫人冷笑,“你猜猜是谁动的手?” “你自己吗?”夜老将军说完就摇了头,“不会是你,那时候你就说过,是有人要杀我的儿子,但不是你。你只是默许了,只是没有去阻拦,所以,动手的人是那个野种?还是你那个奸夫?蒋秀,你这个女人怎么会如此恶毒?” “我不会告诉你。”老夫人竟也聪明起来,“夜振威,我不会告诉你是谁动的手。你就猜吧,在阴曹地府,在黄泉路上,你就好好的猜。我就是要你做鬼也做个糊涂鬼,就是要让你们到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死在谁的手里。如此才叫痛快,如此才叫报仇,报我丧女之仇,也报你那一年带回来的女人之仇!” 夜老夫人笑得愈发的猖狂,“说得好听是在外面打仗,结果却带着个大肚子的女人回京,夜振威,你就是个卑鄙小人,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该死!你儿子也该死!这都不算完,夜振威你给我听着,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你断子绝孙,早晚有一天我把你那孙子也给弄死。只有他们都死了,我心里才能痛快。” 夜老将军已经在发抖了,手中大刀不停挥舞,每一下都砍向老夫人。 可惜,那大刀到底只是影像,不可能真的把人砍中。即使满带肃杀之气,也只能将这气势化于空气之中,添了一帐的悲愤与诡异。 老夫人还是受到了惊吓,她已经分不清是刀砍不中她,还是她躲得足够好。她抱着头人在床榻上四处躲避,终于缩到了角落里,口中念念有词:“不要杀我,我还不能死,你的孙子还活着呢,孙女们也都活着呢,我怎么能死呢?我得留着命杀她们,杀光你全家!” 第406章 总有一天处处繁花 “为什么?”夜老将军一声大吼,震得四壁都跟着颤动。他问老夫人,“为什么?他们也是你的儿孙,景归是你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你怎的对他恨成这样?天底下没有一个做母亲的能这般对待骨肉,蒋秀,你是不是没有心?你是不是忘了他小时候多可爱疼人?是不是忘了他在你肚子里时,你跟我说他的脚会动?你也曾爱过他,就算因为那个死去的女儿对他有了记恨,也不该恨到眼睁睁看着他死的地步。蒋秀,还有别的事,你没告诉我。” “对!”老夫人抱着头大喊,“对!就是有别的事我没告诉你。但我说了,我不想告诉你,我就是要你做个糊涂鬼,你活该!” 老夫人一直在骂着很难听的话,但却没有多少有价值的信息了。无外乎就是这些年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的事,无外乎就是咬牙切齿地说着你死我活的狠话。 直到骂累了,也被突然出现的亡夫吓够了,终于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穿着铠甲的夜老将军在她昏睡的同时,烟消云散,屋子里只剩下一个白衣女子的身影。 白衣白脸,还有一地的枯萎的花朵。 夜温言看着床榻上倒着的老太太,面色愈发的阴沉。 夜老将军是她用术法幻化出来的,说的那些话,也是她结合从舅奶奶汤氏那里得来的讯息中整理出来的。其实很多都是试探,只是一探一个准。 夜景盛果然非老将军亲生,老将军也果然知道这个儿子来路不明。但是他为了夜家脸面、为了蒋家的恩情,也为了能给大儿子一个完整的家,选择了沉默和隐忍。 其实如果没有后来老夫人把他给气死,兴许他能一直忍到六十寿终。如今虽也算忍到自己死去,却把大儿子的命也给搭进去了。 真正气死老将军的话,的确是大儿子将死,可是谁动的手,老太太没说。为什么能让当母亲的狠到眼睁睁看着儿子被杀,老太太也没说。 这里头还有事是她不知道的,却再也试探不出来了。 夜温言觉得遗憾,又看了老夫人一眼,默默从屋里退了出来。 今夜有满天星,她却没了看星星的心情。 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老夫人最后的话,她要让老将军断子绝孙,死了儿子还不算完,她还要杀死老将军的孙子和孙女。 那就是夜飞玉和她们几个了! 夜温言觉得很可笑,一个寿元将尽的老太太,满脑子都在想着杀光自己的亲人晚辈,这该不是打着把夜家人都杀光的主意,然后鸠占鹊巢,把那个什么书生给弄到京里来,父子团聚,野鸳鸯成真凤凰,一家人再好好过日子吧? 那个书生今年多大岁数?还活着吗?如果还活着,人又会在哪里?京城?还是秀山? 从福禄院儿出来,夜温言走着走着就走进了夜家的祠堂。 守着祠堂的下人已经在自己屋里睡着了,毕竟祠堂这种地方不管白天还是晚上,都不会有人来,更不会有谁吃饱了撑的跑这里来偷东西。 夜温言执香三柱,点燃,恭恭敬敬插到夜老将军的灵位前,拜了三拜。 “今夜借您之威问了一些事情,希望您别介意。有些事您也是想知道的吧?可惜人鬼殊途,没有媒介,是不可能再回阳相见,也不可能随便就能托个梦的。虽然我一身灵力,但却没有让鬼魂还阳的本事,除非您临死之时被我收了元神,不下地府,不入轮回,那我倒是可以借法器养您之魂,待有朝一日寻得肉身,再将元神打入,送你一次新的生命。可惜,到底咱们祖孙缘分浅,我没赶上您活着,您也没赶上我被射灵枪打死,所以事情就成了如今这种局面,略显尴尬。” 她后退了几步,在蒲团上跪坐下来。 “一品将军,战功赫赫,您为北齐贡献了一生,也贡献了自己唯一的儿子。人人提起您都要敬上三分,却谁也不知,您的日子竟过成了这般。 战场上大杀四方的人,却为何在处理家事上优柔寡断了呢?是家丑不可外扬?还是顾念蒋家的救命之恩?兴许也有老夫人远嫁临安的情分,和对她痛失爱女的怜悯吧?可是老将军啊!有些事情它是没有情分可讲的,有些情分它也不该是这样来用的。若您在年轻时就把这事果断处理,又何来今日之痛?又怎会断送唯一的儿子? 对不住您,我是晚辈,不该这样和您讲话。这件事情您瞒了这么多年,到底还是要由我来揭开了。您别怪我,因为我也是没有办法。或许在您看来,夜家之事我就不该管,我一个外来的人,用好这身体就行了,管那些闲事干什么呢?我也不想管,可是我没办法呀,这是您孙女的遗愿,我若不好好管,这身体就始终活不过来。我不能做个活死人,我也不忍心看着夜四小姐带着遗憾下到地府,那会影响她下一世轮回的。 您老人家就别怪我了,就当是为了您最疼爱的小孙女。还有,不知道您刚刚听到没有,老夫人还要把我们都杀掉呢!所以您看,不是我一定要管,而是我要保自己和亲人的性命。 老将军,如今这个局面,您也是后悔的吧?早知儿子会被他们弄死,是不是还不如当初干脆解决掉那位妻子?放心,您没做成的事我来做,您没报得了的仇我去报。这是我必须要承着的因果,也是我一生都推卸不掉的责任。 只是现在还有事情没弄清楚,大将军究竟是怎么死的,下手的人是谁,老夫人又为何能无视和放任对方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些事情都得查个明明白白。 其实动手的人若没有意外,应该就是夜景盛了,或者还有一个萧书白。待我找出真凭实据,待我查明前因后果,该偿命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跪在灵位前说了很多话,最后一个头磕到地上,“老将军,请放心吧!您一生的付出,我们也会用心去守护。也请在下面看着吧,总有一天,这个世界会与从前大不相同。总有一天,您征战一生保护的国土,会比从前更加美好。总有一天,人间盛世,处处繁花。” 她起身,灵前的香也燃尽了。青烟笔直向上,就好像牌位的主人在告诉她,我已经听到你说的话,也同意你的做法。所以我心清魂静,无风无波。 她又在祠堂里站了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半晌过后才轻转头,冲着门外淡淡地道:“二哥,进来吧!” 很快地门外就闪过一道人影,就站在中间也不进来,也不离开,只是很无奈地叹了一声,说:“能听出有人在外面,你耳力果真了得。只是小四,我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你到底是如何练成这样一身功夫的。即使祖父请到了天下第一的高手,也绝无可能在你从未离开过家的情况下,把还不到十六岁的你教得如此优秀。” 她失笑,什么耳力了得,是灵力了得才对。什么不到十六岁练成这一身功夫,明明是她前世用了近三十年精习古武。算起来,比夜飞舟习武的时日要多出一倍还多。 可惜,即使是这样,这一世她依然打不过权青画,更打不过夜飞舟。 但是……她翻翻眼睛,也不能说是学艺不佳吧!应该是这具身体限制了她的发挥,既达不到前世的柔韧度,也达不到前世的灵活度。要不然应该也能跟权青画打个平手吧! 她很不愿意承认,即使换成前世的身体,即使能跟权青画打个平手,也依然打不过夜飞舟。真是,这位二哥到底是怎么练的功夫?怎么能那么好? 见夜温言不答话,夜飞舟摸摸鼻子,“罢了,不想说你就不说,我也不追问你就是。” “没那个意思。”她转回身,迎着夜飞舟走过去,“不是不想说,就是觉得你在这件事情上脑子转得有点儿慢,也太笨了些。” “我笨?”夜飞舟“切”了一声,“我要是笨,这个家里就没有太聪明的人了。” “可拉倒吧!”她摆摆手,“你要真聪明,关于我身手这件事情,根本就不需要疑惑,很轻易就能想到原因。二哥我问你,就算我们小时候你一直都不在家中,但应该也知道我几斤几两吧?哪有什么高手教我,祖父他再疼我,也没有背着旁人给我请过厉害的师父啊!” 她说着,还回身指了指夜老将军的牌位,“现在当着祖父的面儿,我可不敢乱说话,没请过就是没请过,至于对外我那样说,不过是为了掩饰这一身突如其来的武功罢了。二哥,你都知道我身边的人是谁,那么对于我突然从个半吊子侠女变成个武功高手的事,还需要问原因吗?” 夜飞舟愣了一会儿,也觉得自己确实是笨了。 人家是帝尊的人,帝尊是神仙,神仙想赋予人类一些特殊的本事,那还不是轻而易举之事?他问出那样的问题,简直就是个笑话! 第407章 二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夜飞舟很挫败,“是我没想到。” 夜温言很不客气地嘲笑了他一会儿,同时心里也默默地跟夜老将军念叨:“祖父大人别介意啊!我还是当着您的面儿胡扯了。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毕竟我不能把真话说给二哥听,且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我……” 她还想继续念叨,却突然想起这夜飞舟根本就不是夜老将军的亲孙子,她搁这儿一口一个二哥的念念叨叨,是想把死人给气活过来吗? 夜温言心虚地又朝着牌位拜了拜,然后问夜飞舟:“二哥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干什么?可别跟我说你是来祭拜先祖,没听说谁大半夜上坟的。” 夜飞舟白了她一眼,“既然知道没人大半夜上坟,那你是干什么来了?” “我来烧香。” “那我也是。” “你别烧了。”眼看着夜飞舟迈过门槛要往前面走,夜温言伸手拉了他一把,“别去。” 夜飞舟没听她的,轻轻动了一下胳膊就把她给甩开,然后自顾地取了三柱香,点燃,拜了三拜,再往香炉里插。 可惜还没等插呢,香就灭了,他想再重新点上,却怎么都点不着。 夜飞舟开始跟这三柱香较劲儿,越是点不着就越是执拗地一直点,但那香就像避火神香一般,不但点不着,最后还把油灯给整灭了。 夜飞舟也动了气,干脆不点,直接就往香炉里插。结果插是插上了,香却从中间断开。 夜温言看不下去了,走上前把断了的香从香炉里拔下来搁到边上,然后看着夜飞舟说:“二哥,算了,兴许今晚的香火都被我点足了,先祖不需要再有人上香。” 夜飞舟冷哼一声,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怕不是不需要再有人上香,他们只是不需要我来上香。对吧,小四?”他转过身来正对着夜温言,“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不能告诉我?” 夜温言很无奈,“我知道的也都是猜测,做不得数。” “猜测我也想听。” “猜测就是胡乱想的,是不准确的,听了也没有任何意义。” “那就全当是听故事好了,反正也都睡不着,不如说个故事来听听?” “不说!”她断然拒绝,“没听说谁上祠堂里来说故事的,不知道还以为说给鬼听。” “那你告诉我,为何把我要到大房来?又为何找来衙门的人改了户籍?你是故意的对不对?目的是让我与二房彻底的脱离关系,即使在血缘上脱离不了,也要在北齐律法上脱离。这样今后不管二房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要杀头,铡刀也砍不到我的脖子上,对吧?小四,你告诉我,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是必须该死的吗?” 她听着这一连串的问,也不知该从哪句开始答,便只捡着最后一句反问回去:“如果我说就是必须该死呢?若真到了那一天,二哥如何选择?” 夜飞舟一双手紧握成拳,复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终于眼中逐渐释然。 他摇摇头说:“生恩已还过,养恩从来未曾有,谈不上选择。” “真的这样想?” “嗯。”他做了个深呼吸,“但是小四,你得告诉我,我究竟是谁?这个念头在我心里许多许多年,几乎打从懂事起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究竟是谁?我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如果是亲生,为何他们会那样待我?如果不是亲生,那我又是谁生?可打从你一定要我同他们脱离关系起,我就明白了,我肯定是他们生的没错,只是同样的问题,应该由我父亲来问,对吧?” 夜温言叹气,“我在祖父灵前说的话,二哥都听见了?” 夜飞舟摇头,“听到了一些,并不完整,断断续续,有些还稀里糊涂。但是有一点却是心里有数的,就是我那父亲来路不正,你的父亲的死因也有蹊跷,对吧?” 她走出祠堂,站在院子里抬头看天。原本是个满天有星的夜晚,这会儿星星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竟是一颗都看不到了。 “待我查清楚之后再回答你吧!”她对夜飞舟说,“二哥,好好过自己的生活,既然你已经不是他们的儿子了,就不要再去想他们的事。至于究竟是谁的这个问题,其实也没有多么重要,因为你到死都会是夜家二少爷,而我,到死也都会是夜家四小姐。这就是我们的身份,不需要怀疑,更不需要细细琢磨。” 她挽上夜飞舟的胳膊,“走吧二哥,反正也睡不着,光听故事太无趣了,不如咱们去偷酒喝如何?我有故事你有酒,这才是最完美的组合。” 夜飞舟似乎不太适应她突然就转了话题,愣了一会儿才问她:“偷什么酒?上哪偷?” 她答:“仁王府啊!楚怜不是在那边埋了很多酒吗?咱们挖一坛出来喝了。” “药酒你也喝?” “也不全都是药酒啦!楚怜同我说过,也有一些纯酿,很好喝的。走啦走啦!”她拽着人就走,“趁着夜黑风高,正适合干这种偷偷摸摸的勾当,何况还是去王府偷,想想就刺激。” 夜飞舟觉得一点儿都不刺激,甚至还有点儿崩溃。想喝酒就大大方方去喝不行吗?为啥非得去偷?再说去仁王府有什么好偷偷摸摸的?仁王府也不防备他俩啊? 虽然心里犯着合计,但他还是被夜温言一路拽着到了仁王府门口。 望着前方府门,夜温言做了周密的计划:“你轻功不错,我也还行,一会儿咱俩就从府门正上方飞跃过去。虽然听起来挺危险的,但一般干这种勾当的人都不会选择从最显眼的地方进入,所以我们反其道而行,兴许就是最安全的。” 夜飞舟简直怀疑她到底干没干过这种翻墙越货的事,这都什么歪理邪说? 他把这话直接问了出来:“第一次吧?以前从来没偷偷摸摸进过谁家吧?” “怎么可能!”夜温言挺了挺腰板,“皇宫我都溜进去过很多回,怎么就是第一次了?” “你确定进皇宫也是用这种方式进的?” “我……”好吧,她以前都是用隐身术,大大方方的进,直接穿墙跃门,如入无人之境。所以严格来说,用武功偷进谁家,这还真是头一回。“反正区区仁王府挡不住我,再说不是还有你呢吗?你这身武功不用在正地方岂不是浪费了?” “你管这种叫用在正地方?”夜飞舟摇摇头,想说咱们还是敲敲门,光明正大的进吧!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心里想着这孩子好不容易起了回兴致,他全当陪着妹妹玩耍一回,也没有什么。反正只是仁王府而已,被发现了也没关系。于是话锋一转,就道,“好!” 夜温言很高兴,扯着她二哥的袖子运足了内力,甚至还加上了点点灵力,整个人突然腾空,一下就往仁王府的方向飞了过去。 这一飞还把夜飞舟给吓了一跳,他实在没想到夜温言腾空居然能腾这么高,这种高度他是一定要运上十成内力才达得到的,他们家小四的轻功竟也高到这种程度了? 稀里糊涂地就进了府门,夜温言拉着他一会儿躲到树后面,一会儿藏到屋檐下,身法快得几乎就拖出残影来,那些仁王府的暗卫竟还真就一个都没有发现他二人的存在。 夜飞舟脑子一片恍惚,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又回到了那个去城外偷信的晚上。 那是他少有的把一身本事发挥到极致,他以为除非那样的时刻才会有那样的发挥,没想到今晚在夜温言的带动下,竟然又极致了一把。 而之所以极致的原因,竟是如果他不这样做,就跟不上夜温言的脚步。 夜飞舟实在怀疑这死丫头之前隐藏了实力,事实上武功应该已经超过了他,就是那天晚上跟四殿下对打,也并没有发挥全部实力,是留了后劲儿的。 亏他当时还怕她吃亏,上前制止他们继续打下去。如今想想真是多此一举,搞不好还坏了死丫头的兴致。 有靠山可真好,他遭了那么多罪才练成的这一身功夫,人家找个好男人就唾手可得。 这上哪说理去? 他甚至都有点儿想问问夜温言,这种好事儿到底怎么遇上的?能不能给他也牵个线? 夜飞舟脑子里胡思乱想,想着想着就发现脚步已经停了下来,再瞅瞅四周……好么,都到了夜楚怜酿酒的那个小院子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耳朵动了动,发现仁王府的暗卫居然一个都没有跟来,包括守着这小院儿的暗卫也丝毫没有发现有人进来的动静。不由得感叹了一声:“真是妙啊!” 夜温言问他:“什么妙?” “你的功夫真是妙。”当哥哥的不耻下问,“如果我也想更进一步,应该怎么练?” 她有点儿心虚地干笑两声,“你怎么都练不了,因为我用的不只是武功,还有师离渊传给我的一点点灵力。说白了就是我作弊了,我是用灵力混杂着武功才能混进仁王府的。所以说二哥还是你牛逼,你的武功居然跟上了我灵力的脚步,这可不是人类能做得到的。” 夜飞舟胸闷气短,感觉自己被骗了…… 第408章 惹不起组合 被骗的人斜眼瞪眼前的小骗子——“一,牛逼这个话,不该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来,不好听。二,你这是拐着弯儿的骂我不是人?” “不是,我就是说你厉害。” “我厉害个屁!”夜飞舟也生气,合着他连琢磨带感慨她男人传给她这么好的武功,还是感慨得不到位?人家不是传武功,人家是直接传了灵力!灵力这种东西还能传的? “行了,挖酒。”他有点儿郁闷,又想到了那天晚上坠儿来找他,说让他保护她家四小姐。这谁保护谁啊?人家都会用灵力了,她保护他还差不多。 两人开始旁若无人的挖酒。 可毕竟这周围环境不可能是无人的,这一挖酒可就惊动了守着院子的暗卫了。 原本静悄悄的院子里突然就有了动静,还突然就多了两个大活人,差点儿没把屋顶上的两名暗卫给吓死。 是如今贼人武功越来越高了,还是他们这种精卫的武功明显退步了?怎么人都摸到院子里了,他们居然一点儿都没发现?府里养他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干吃饭吗? 两人自我反省了一番,就准备冲下去跟下面的小贼拼命。结果一探头,发现小贼是熟人。 熟人来头都挺大,一个是仁王殿下惹不起的男人,一个是仁王殿下惹不起的女人。 这二人的组合放在仁王府里,那就是让他们家仁王主子直接举手投降的存在。 这命怎么拼?拼不好容易把自己搭里。 两名暗名对视一眼,迅速交换了讯息。 一个留下继续守院子,一个离开去跟主子汇报情况。 而下面的“惹不起组合”呢? 女成员一心挖酒,根本就没留意四周动静。男成员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无奈地叹了气。 一会儿权青允就要找来了,他觉得场面有点儿丢人。 于是就劝夜温言:“快点的,挖一坛得了,咱们拿回去喝。” 夜温言摆摆手,“费那个劲呢!不用拿回去,直接在这儿喝就行。就是你说挖一坛就行,这个有点儿困难。因为我不知道楚怜把纯酿埋在哪里了,所以得挖出来才能看到坛子上写的是什么。这不前面挖的三坛都挖错了,全是药酒。” 夜飞舟觉得不太对劲,“你把药酒都挖出来了,那还能管用么?楚怜可是说过,埋进去之后不能挖,要一直等到开坛日才能挖。你这么一整,就破坏药性了吧?” “不会。”夜温言摆摆手,说得十分自信,“药性是由我来灌入的,就凭现在这些中草药想要达到我要求的药性,根本是不可能的。至于什么挖早了的事,这个也没关系,一会儿埋的时候我施个术法,这点儿损失也就弥补回来了。” 夜飞舟抽抽唇角,你现在是一点儿都不忌讳自己有灵力这个事了是吧? “那你就用灵术探查一下,直接找到目标不就行了。”他给她出主意,“总好过一个一个挖。楚怜在这下面埋了一百多坛酒,你这么挖得挖到啥时候去?” “二哥你不懂。”她不同意这种方式,“用灵力探查就没意思了,就这么一个一个挖,挖出来再看挖的对不对才有意思。要的就是这个过程,就跟开盲盒是一样的。” 夜飞舟是真不懂了,“什么叫盲盒?” 她给他解释:“就是一堆小盒子,每一个盒子里装的东西是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甚至盒子样式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有把它打开,你才能知道自己选择的这个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是你喜欢的东西,还是不喜欢的东西。这个过程就很好玩,也很让人期待。” 夜飞舟一脸茫然,“这有什么可期待的?”这丫头喜欢的东西怎么就跟正常人不一样? “你不懂。”她还是这句话,“反正你只要看着我挖就行了,要是觉得我挖得慢就帮我一起挖,兴许挖着挖着就突然触发了你的兴趣点呢?” “不可能!”他面无表情,但还是动了手,不为别的,就为了找得快一点。 不过他也在想,要是挖到最后才把那坛子正常的酒给找着,那肯定是来不及在权青允过来之前就走的吧?今晚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权青允到时,就看到院子里惹不起组合跟两只小狗似的,正认认真真地用手刨地。 身边暗卫同他说:“属下听四小姐的意思,好像是觉得这事儿偷偷的办比较有趣。” 权青允也不理解,“哪里有趣?” 暗卫摇头,“属下不知,兴许……兴许就是做贼的乐趣?”可是做贼有什么乐趣? 权青允摆摆手,让暗卫退下了。然后自己负着手,放轻了脚步往院子里走。 夜飞舟警惕心重,早就听到院子外面有人来了,这会儿用余光一瞅,一眼就瞅到权青允负手而来的身影,当时就把头往下低了低,恨不能隐身。 夜温言却不自知,还伸手去扯他的袖子:“二哥你怎么停下来了?赶紧挖呀!你不是着急么?”再瞅瞅夜飞舟十个手指头全是泥,就嘿嘿地笑了笑,同他说,“没事儿,别担心你的手指头,等挖完我给你施个清洁的术法,一下就干净了。如果有点轻微的小磨擦什么也没事儿,我还会治疗的术法,也是一下就会全好了。所以你就放心大胆的挖,只管把自己的双手当铲子使,我保证你没有后顾之忧。” 夜飞舟真有冲动挥一巴掌把这个妹妹给拍晕得了,这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权青允也觉得太不让人省心了,不只夜温言不省心,夜飞舟也不省心。你说你俩整这一出有什么意思?他的仁王府不管白天晚上都是不防他俩的,这么玩儿至于么?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二人身后,想了想,问了句:“二位,要不要本王吩咐厨下炒几个菜,一会儿你们就着酒就直接吃了?” 夜温言被这声音给吓了一跳,她刚刚是真的全身心投入到“挖盲酒”的游戏中,完全没有去理会有没有人靠近自己。权青允冷不丁一说话,她在惊吓之余还有点儿入戏,一把就把手里刚挖出来的酒坛子往夜飞舟怀里塞,口中还不停地道:“不是我不是我,都是我二哥干的,跟我没关系。你要说就说我二哥,别把我带上!” 夜飞舟简直无语,有病吧这是? 他扭了头,理都不想理她。 权青允憋着笑,差点儿没憋出内伤来。 “四小姐,咱们不用这么逼真吧?” 夜温言瞅瞅他,一脸的不高兴,“不是得增添人生乐趣吗?我这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我二哥!是他心情不好,所以我想出这么个主意带他出来散散心,三殿下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按说这事儿不该是我这个当妹妹的干的,该谁干心里没数吗?” 权青允莫名奇妙挨了一顿骂,但听说夜飞舟心情不好,他还是皱了眉。 “飞舟?” “你别听她胡扯!”夜飞舟狠狠剜了夜温言一眼,“挖你的酒,哪那么多废话!” “夜飞舟!”权青允还是坚持问他,“何来心情不好一说?你遇着了什么事?” 夜飞舟特别闹心,“从小到大我哪一天心情好过?有什么可问的?赶紧跟着一起挖酒吧,别瞎打听。” 权青允碰了一鼻子灰,还生了一肚子气,偏偏眼前这俩人他一个也惹不起,说不得碰不得,都得跟个祖宗似的供着。 他开始思考一个问题:上辈子是不是欠了夜家人的?这特么是来讨债的对吧? 终于,夜温言把纯酿给挖着了,权青允这才又想起让厨下炒两个菜的事。 起身就要去吩咐,却被夜温言一拽袍子给拽了回来。 他吓一哆嗦,想说四小姐你不带这么奔放的,没听说哪家小姑娘随便扯男人的袍子,何况这还当着你二哥呢,你这是要干啥?再说,这一幕万一让你家那位看着了,我是不是得死? “嘿嘿。”夜温言似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仰头一笑,“放心,师离渊看不着。而且我就是拽你一把,你这长袍里头还穿着裤子呢,你又是个大男人,你怕啥?” 权青允抚额,他怕的不是这个好吗? “我是想着光喝酒影响四小姐乐趣,配几个菜才更好。”他这样说着,再瞅瞅夜飞舟还在地上蹲着玩泥巴,就伸手拽了他一把,还给他拍了拍沾着土的袍子。“你们就在这等等,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夜温言赶紧又拽他,“不用,不用那么麻烦,这酒我们不在这儿喝了。” “嗯?”权青允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哦,要拿回家喝是吧?也成,省得喝多了再往家走不方便。那本王送你们回去,四小姐记得回家了也让下人做两个下酒菜。” 夜飞舟瞪了他一眼,“别总劝她喝酒,小孩子家家的喝什么酒?” 夜温言还在笑,“也不回家。” “那你要上哪儿?”夜飞舟有点儿生气了,“别给我整幺蛾子,要么回家,要么就在这儿喝!” 夜温言又往他胳膊上一挽,“二哥,我带你俩上炎华宫蹭宵夜去呀?” 第409章 这是要上天啊 对于上炎华宫这个事儿,权青允是非常热衷的,不管是蹭饭还是干什么,只要是上炎华宫他就高兴。当时就点了头,“好,就去炎华宫。” 夜飞舟斜了他一眼,“炎华宫到底哪好?” “哪都好。” 他无语。 一行人说走就走,骑了三匹马就往皇宫去了。 宫门口的禁军对于夜温言随时随地都能进宫这个事儿早已心照不宣,只是没想到今晚三殿下也能跟着一起来,不由得琢磨起三殿下跟夜温言的关系。 再瞅瞅边上跟着的夜家二少爷,很快就琢磨明白了:哦,裙带关系啊! 于是默默地打开宫门放行。 权青允小声问夜温言:“这些禁军会不会到处去说?”毕竟他这个时辰就算进宫,也不可能进后宫,这大摇大摆地进了后宫,万一传出去可不好听。关键是夜温言跟帝尊大人的关系,如果被禁军说出去,那他们不是白保密了。 夜温言让他安心:“反正我都这么折腾不知道多少回了,也没见他们敢往外说。” 权青允点点头,也对,肯定是不敢说的。而且炎华宫也会派人过来嘱咐,炎华宫的话谁敢不听呢?只是总是这样瞒下去对夜温言是不是不好?小姑娘家家的,有事儿没事儿上赶着来宫里私会男人,这些人就算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又会怎么想?帝尊大人既然对人家有意思,那是不是也得早点儿给个说法?这样对人家也公平啊? 他心里为夜温言打算起来,甚至还琢磨着找个机会应该跟帝尊大人提提。男人嘛肯定是不怕什么的,可是小姑娘的名节就非常要紧了。 今夜的炎华宫非常安静,或者说炎华宫每天都非常安静,除非夜温言来。 穿过山门禁制,三人顺着台阶一路走上山,很快就看到了两名守山的紫衣宫人。 炎华宫的宫人如今对于夜四小姐突然造访,也已经习惯了。即使三殿下跟夜二少爷跟着一起来,他们也不觉得有什么。反正帝尊大人说过,往后炎宫华不只有一位主子,夜四小姐也是主子。那主子邀请客人到家里来,不是很正常的事么。 于是宫人们迎上前,向夜温言行大礼问安,并且恭恭敬敬地把三人往殿内请。一直看着三人进了大殿坐下,上了茶,这才腾出一人去叫连时。 未来帝后驾到,他们这些小宫人是不够资格近身侍候的,必须得总管大人来才行。 权青允觉得非常体面,这简直比他从前做皇子现在做王爷体面多了。毕竟这辈子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让炎华宫的宫人侍候一回,还如此恭敬,这简直跟做梦没什么区别。 夜飞舟则一直沉着个脸,看着这炎华宫大殿,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权青允怕他总是这个样子,一会儿帝尊大人过来了会觉得他失礼,于是小声提醒:“这里是炎华宫,你不要把自己的情绪带到炎华宫来,帝尊大人会不开心。”说完心里也合计起来,夜飞舟这是有什么情绪了?在仁王府时夜温言就说他心情不好,到底因为什么不好? 夜飞舟又斜了他一眼,甚至还冷哼一声,“我什么情绪他为何不开心?我还不开心呢!” “你到底哪不开心?”权青允终于得着机会问了。 夜飞舟不说话。 权青允抚额叹气,又来!从小到大,只要一有个不顺心就不吱声,越长大这毛病越重,还不如小时候可爱。小时候至少挨了欺负还会跑到仁王府去找他哭,这怎么长大之后就学会沉默了呢?沉默是最该死的习惯,真是让人崩溃。 跟夜飞舟说不通,他就去问夜温言:“四小姐,你知道你二哥为何不开心吗?” 夜温言点点头,“我知道。” “告诉我行不行?” “不行。” “……”那还不如说你不知道。 权青允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一兄一妹真是亲的啊,一个比一个气人。 三人又坐了一会儿,茶都喝完一盏了,师离渊还没来。夜飞舟有点儿坐不住了:“每次你到这儿来,都是这么坐在这里等他?还一等就等这么久?” 夜温言摇头,“不是,以前我都是直接到寝宫去找他。” 夜飞舟磨牙,“你再给我说一遍?” 夜温言立即改口:“不是,以前他都是很快就出来了,今晚肯定是有事耽搁,毕竟我们来得突然,他也不知道我们要来。” 夜飞舟做了个深呼吸,“你是个女孩子,有些事不用我说你自己心里也该有点数。” “是是我有数,我都明白,我会注意影响的,请二哥放心。” “哼。”夜飞舟还是不高兴,“那我问你,他打算何时到我们家登门拜访?就算不拜访老夫人,至少要拜访大伯母,还有你的兄姐。庚贴也该交换一下,再找人测测凶吉。” 权青允扯扯他的袖子,“帝尊那生辰八字都是四百多年前的了,谁能测得出来啊?” “那也得有这个过程,别人家有什么我们家小四都得有,一样都不能少了。三殿下你到底是向着谁的?也对,你们皇家一向都是向着炎华宫的。” “向着什么炎华宫,我自然是向着四小姐的!”权青允说得很大声,“她是你妹妹,我不向着她我能向着谁?就算她未来夫家是炎华宫的主人,那也影响不了我向着她。” 夜飞舟表示满意,“知道就好。”再看夜温言,“你怎么说?” 夜温言摸摸鼻子,“二哥,你管谁叫大伯母呢?她现在是你母亲。至于他何时登门拜访的事,也不是他不想登,我不是同你说过嘛,是我不想让他现在登。咱们家这个情况你也不是不知道,我总得把家里的事都理清楚了再考虑个人的事,不然就那么个家,我都不好意思让他进门。”她说着说着就低沉下去,“我不能让我不喜欢的人跟他沾了亲。” 她说完这话就偏了头,看向通往内殿的小门,笑得弯了眼睛,“师离渊,你来啦!” 一身大红长袍的帝尊大人负手而来,一双眼睛只盯着他的小姑娘,仿佛这殿内就没有旁人一般。直到走至小姑娘跟前,这才把一只手伸到前面来,拨了拨她额前的碎发,“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又出来折腾。你若想见我,只管摇摇铃铛就好,我自会去瞧你,何苦自己跑一趟?”再往跟前凑凑,吸吸鼻子,“喝酒了?” “没,就尝了一小口。”她指指桌上搁着的酒坛子,“这不是刚挖出来嘛!就想着拿到炎华宫来喝,喝多了还有你照顾我,不至于在别人面前失态。你看我听不听话?” 夜飞舟听得直接黑了脸,这死丫头简直找打。 权青允死死拽着他的袖子,以眼神示意:别冲动别冲动,你就是个哥,人家早晚是丈夫。 夜飞舟磨牙:就因为我是她哥我才得管她,这再不管就要上天了。 权青允:上天也用不着你管。 师离渊却很高兴,“你分得清里外人就好,知道哪里安全就好。” 夜飞舟火窜窜的,合着姓夜的反倒成了外人了? 随着帝尊大人到了前殿,连时也紧跟着就到了。夜飞舟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会儿看到连时总算找着了发泄的地方,当时就大声道:“身为炎华宫总管,帝尊大人都来了前殿,你却来得比帝尊还晚,这到底是什么规矩?” 权青允吓一哆嗦,夜飞舟这孩子从小到大都没这么大声音说过话,这怎么就收不住了? 连时一愣,瞅瞅夜飞舟,又瞅瞅权青允,最后再瞅瞅夜温言,心里掂了掂,觉得不太能惹得起。于是赶紧躬身认错:“是老奴失职,二少爷训斥得对,下次老奴一定不再犯同样的错误,请二少爷息怒。” 夜飞舟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师离渊瞅了夜飞舟一眼,又瞅瞅权青允,琢磨了一会儿就问:“你把他怎么着了?” “嗯?”权青允一愣,这怎么又绕他这来了呢?他没把夜飞舟怎么着啊? “不是跟三殿下生气。”夜温言总算说了句良心话,“我二哥他自己跟自己生气呢!” “自己还能把自己给气成这样?”师离渊摇摇头,“这种性格不好,阿言你以后少跟这样的人接触,会影响到你。” 夜飞舟更生气了。 “我饿了。”夜温言终于说到正事儿,“有酒有故事,就差下酒菜,所以我们是来你这儿蹭吃的。你看,是你做,还是连公公做?” 小姑娘挑着眉,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敢说让连时做试试?我大晚上的不是专程来吃连时做饭的,你考虑好再说话。 师离渊立即就考虑好了,“本尊去做。”再瞅瞅连时,“你……”想说你打下手,再想想,算了,“你陪四小姐说话。”然后对权青允道,“你过来给本尊打下手。” 权青允一蹦三高地去了。 夜飞舟看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久,方才回过神来对夜温言说:“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他对谁都没有个笑模样,人人都畏惧他。我私以为只有他这种人才能镇得住我那父……我那二叔,所以才从小就习惯向他求助。谁成想越活越回去了……” 第410章 来自娘家人的撑腰 连时笑呵呵地又给夜温言和夜飞舟换了茶点,然后再次认错,“帝尊大人在炼器室里,老奴在后山侍弄那些花草,这才过来晚了些,四小姐和二少爷别见怪。至于三殿下是不是越活越回去了,老奴以为,二少爷您真得想开些。以前的三殿下的确是雄才伟略大气磅礴,他现在也是一样,只不过当着帝尊大人的面儿,天底下又有谁能磅礴得起来呢?三殿下这就算不错了,至少没跪地上起不来,老奴可看见过趴地上起不来的,先帝就是。” 他说完,又瞅瞅夜温言,嘿嘿笑了两声,“当然,四小姐除外。四小姐即使在帝尊大人面前,那也是说一不二的,帝尊大人听她的。” 夜飞舟听他这样说,就比较满意了,还看着夜温言道:“行,至少没让自己太吃亏。”说完又问连时,“你们炎华宫都是半夜侍弄花草的?这都什么时辰了,不睡觉吗?” 连时说:“睡不着呀!炎华宫平日里就没有什么事,白天的时候都能打好几个盹儿,到了夜里哪那么容易就睡着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老奴就到后山去看看那些花,正好白天又寻了些花种子,又沿着后山种了一些。四小姐喜欢花,多种点儿她看着也欢喜。” 夜飞舟就更满意了,他觉得炎华宫的人挺重视他们家小四的。 连时是多聪明一个人啊,夜飞舟这一番情绪变化他看在眼里,很快就明白了之前自己为啥挨骂。于是又接着道:“如今炎华宫上上下下都在学着怎么侍候女主人,老奴已经苦练厨艺有一阵子,现在不只会擀面条,各样菜式也学会了不少。当然,老奴的手艺肯定不配给四小姐做菜,四小姐在炎华宫吃饭,一向都是帝尊大人亲自下厨。老奴练厨艺是留着给四小姐身边儿的人做的,比如说老奴那小徒弟坠儿,还有时不时来做客的四小姐的亲友。” 夜飞舟看向夜温言,态度有了明显变化,“你混得不错啊!” 夜温言挑眉,“那是相当不错了!我啥时候让自己吃过亏?” 连时嘿嘿地笑,“四小姐,还有个事儿,老奴跟云大人属于先斩后奏了。就是从萧家抄出来的那些个东西,房屋地契都给了四小姐,剩下的那些珠宝字画什么的,老奴想着也不值什么钱,搬回炎华宫来也没啥意思。于是就跟云大人商量着,找了一处萧老夫人在城外的庄子,直接送到庄子里去了。反正今后庄子也是四小姐您用着,到时候取用也方便些。您放心,庄子都有炎华宫的人过去看管,东西一样都丢不了。” 夜温言点点头,“对炎华宫来说不值什么的,放到民间去却是一大笔财富。搁到庄子里也好,将来庄子经营起来,也需要银钱周转。” 她跟夜飞舟说起白天去萧家的事,趁着师离渊做饭的工夫仔仔细细地讲了一遍,听得夜飞舟热血沸腾,连连遗憾自己怎么没有跟着一起去。 夜温言就说:“不用遗憾,平妻很快就要进门了,想来咱们今后跟萧家的往来还多着呢!等下次的,下次我一定把二哥给带去,你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夜飞舟苦笑,“其实也没有什么仇不仇的,无外乎就是外祖父和外祖母都待我不好,觉得我是个废物,小时候没什么用,长大了还丢他们的脸。但说起来,舅舅和舅母对我是很不错的,所以我也不至于去给萧家添乱。今后就当个陌生人吧,不往来就是了。” 提起萧家,夜飞舟的兴致总是提不起来,还低沉了许多。夜温言也是无奈,只好扯着他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别的。 好在师离渊的菜做得也快,很快就有宫人请他们移步花厅。 八菜一汤,其中七道荤菜一道素菜,夜飞舟看得直皱眉。 炎华宫的生活当真如此之好?做菜都全可着肉菜做? 权青允因为参与整个做菜的过程,主动解释道:“帝尊大人说了,四小姐喜欢吃肉,在将军府时又吃不上,人都饿瘦了,所以帝尊大人做的基本都是肉菜。” 夜飞舟想了想家里那三个月不让吃荤,便也觉得这样做是有道理的。 但是再想想,似乎也不对,家里不让开荤那是计嬷嬷折腾老夫人出的损招儿,他可是知道的,清凉院儿包饺子从来都有肉,还没少放,怎么就把人饿瘦了? 师离渊撩了衣袍在夜温言身边坐下来,撇了夜飞舟一眼,“你对本尊的菜有意见?” 夜飞舟一愣,“没,没什么意见啊!” “嗯,没意见就好。”师离渊拂拂衣袖,“没意见就好好吃,别总是一副琢磨的样子,会让本尊以为你不想吃这桌菜。说起来,本尊做的菜除了阿言,还真是少有人吃过。” 夜飞舟又抓住了一个关键:“少有人吃的意思就还是有人吃,谁吃过?” 师离渊皱皱眉,问夜温言:“他到底是你二哥还是你二姐?”为何这般细心又刁钻? 夜温言抚额,“二哥,我确定他是哥。” 师离渊再看权青允,“跟你也废话这么多?” 权青允摇头,“其实他平时……很少说话。”除了小时候爱哭,这孩子越长大话就越少了,有时候他要追着问十几句才能勉强得到一个类似于“嗯”这样的回答。怎么到了帝尊大人口中,就是废话很多了呢? “那就是故意针对本尊了。”帝尊大人很不高兴,“夜什么舟的,本尊亲手做的饭菜都有何人吃过,还需向你禀报不成?” 这话说得就有点儿重了,权青允立即起身,二话不说就跪了下去。 夜飞舟却没跪,甚至还回了句:“帝尊大人自然是不需要向我禀报的,但却有必要同我们家小四交待一声。帝尊大人身份何等尊贵,能屈尊下厨,这样一桌菜的分量就比皇权还要重,又怎能是什么人都配吃上一口的。就是我和三殿下,也是天大的福气才有幸坐在这里。” 权青允听着听着就觉得也挺有趣,夜飞舟这孩子居然也学会拍马屁了?比皇权还要重的分量,虽然的确是这个道理,可这样的话以前夜飞舟可说不出来。 夜飞舟的话还在继续:“但我同三殿下能有这个福气,是因为我同小四是血亲,我是她哥,也算是娘家人。若是其它人也有这个福气,我就斗胆想问问,他们凭什么?” 夜温言憋着笑,都快憋出内伤来了。 师离渊看着心疼,“想笑你就笑,至于这样憋着?脸都憋红了。”这可真是娘家有人给撑腰了,小丫头要翻天了。 不过也不算翻天,毕竟小丫头一直在天上呢!都是他给惯的。 没办法,以后还得继续惯着,谁让他相中了她。 小丫头正挑眉看他,那意思是:我二哥问你话呢,你得回答。 师离渊觉得打从跟了这小姑娘,辈儿都往下跌。 罢了,答就答。 于是他问连时:“是不是权青城吃过?” 连时点点头,“有一回帝尊大人做的有点儿多,四小姐没吃完,剩了好几个菜。咱们几个觉得扔了可惜又浪费,皇上就提议要不就给吃了吧!反正捡帝尊大人和四小姐剩下的不丢人。于是咱们几个就给吃了!当时有皇上,有老奴,有云大人,还有坠儿姑娘。” 师离渊“嗯”了一声,再问夜飞舟:“满意了?” 夜飞舟点头,也“嗯”了一声。 师离渊鼻子差点儿没气歪。 “吃饭!”帝尊大人一声令下,几人终于开动。 权青允也从地上起来了,小心翼翼地夹菜,激动得手都哆嗦。 倒是夜飞舟吃得心安理得,甚至还告诉权青允:“娘家人就是要这样。今后就算他们成了婚,我们家小四要是受了欺负,娘家人也是要闹上门来给姑娘撑腰的。” 权青允心说你们就算上了门,这个腰也撑不起来,赶紧吃吧,哪那么多废话。 但夜飞舟不这样认为:“就算打不过,气势上也不能输,反正我们家妹妹绝对不能再吃一次亏。”他想起上次夜温言嫁六殿下的事,当时他还在老家为祖父和大伯落葬,没赶上观礼。虽然就算赶上了,以他当时的立场也不会帮着夜温言分毫,甚至很有可能会落井下石。 可他就是只要想起来那个事儿,就觉得心脏都疼,就好像那把匕首是插在他心里一样。 所以这会儿说着说着就想起了上次的事,心情就更不好了。 权青允觉得今晚的夜飞舟实在不对劲,再这样下去怕是要出事。帝尊大人本来脾气就不好,总这么折腾万一给折腾急眼了,还不得把他俩都给砍了啊? 于是他拉了夜飞舟一把,“本王想起府里还有些事情,你同本王回去。” 夜飞舟不回,“你府里的事你自己去处理,拽我干什么?我就是要回也是回一品将军府,谁回你的仁王府?” 权青允气得直翻白眼,这还来劲了是吧? 他忍着气同他商量:“咱们出宫再说。” “你走你的,我不出宫。” “你……夜飞舟你再给我说一遍!” 第411章 二哥二嫂 夜温言不干了,“干啥呢?我还在这儿坐着呢,当着我的面儿欺负我二哥?三殿下你是不是不清楚现在的情况?我主要是邀请我二哥来炎华宫做客吃饭,你就是个搭的你知道吗?这怎么搭的还这么大脾气呢?什么叫你再给我说一遍?你跟谁俩呢?上回在外城医馆门口你就一副凌人之势,我那时候顾全大局没同你计较,这怎么还没完没了了?你要是这个脾气,那我以后不让我二哥同你说话,以前你帮他的他欠你的,你开个价,我一口气替他还了!” 权青允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不是就叫做里外不是人? 师离渊也倒吸一口冷气,这是不是就叫做娘家的力量? 四百多年了,四百多年他都没体会过的感受啊,如今终于体会到了。 可是……他斜眼看连时,为什么连时给他找来的凡人的杂书里写的是,女婿上门,小鸡断魂?他还特地问过连时那句话什么意思,连时当时给他的解释是,娘家人都很重视女婿,所以女婿一上门,必须拿出家里最好的东西来招待,有鸡杀鸡,有鸭宰鸭。 可眼下看起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啊?这娘家人不是送断魂鸡给女婿吃,倒有点儿想让女婿断魂的意思。那他现在是该怎么办?继续跟夜飞舟刚?还是认怂? 认怂有点儿困难,毕竟他这辈子除了跟夜温言,还没跟谁认过怂。 但刚好像也刚不起来,因为他家小姑娘正斜眼看他呢,那意思就是:你赶紧给我表个态。 他到底该怎么做? 帝尊大人不知道该怎么做,权青允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夜温言只是偶尔的斜一眼师离渊,但却是持续性的在瞪他,那种感觉就好像他对她二哥家暴了似的,随时随地都能冲上来跟他拼命。 再看夜飞舟,好么,又吃上了,还给自己盛了碗汤,喝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 权青允想说你心怎么就那么大呢?我让你出宫是为啥啊?还不是为了你好,还不是怕帝尊大人一急眼,一巴掌把你给拍死。 你倒好,该吃吃该喝喝,啥也没耽误,倒让他挨了一顿骂。他冤不冤? 权青允赶紧跟夜温言认错:“失言了,我这也是恨他不成才。” 夜飞舟喝完一碗汤,吃完了一只鸡腿,筷子一放,“饱了,回家。” 权青允松了口气,赶紧站起身,“好,好,咱们回家。” 夜飞舟扭头看夜温言,师离渊一把将小姑娘揽到怀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要回你自己回,别接帮结派的。 结果夜飞舟一看这样,居然又坐下了,“忘了,酒还没喝呢!” 权青允实在有点儿受不了这种大起大落,“祖宗,回去喝行吗?土里埋着的还有。” 本来上炎华宫是好事儿,能吃顿帝尊大人亲手做的饭就更是好事,权青允甚至还因为给帝尊大人帮了厨而沾沾自喜。结果这会儿喜全都让夜飞舟给整没了,他就一直提心吊胆,生怕这孩子的别扭劲儿上来再把帝尊大人给整生气了。 这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夜飞舟已经自顾地倒酒,还给夜温言和师离渊都满上了。 权青允心说你们这是要拜把子啊?赶紧也坐了回来,想了想,也给自己倒了一盏。 然后就听夜飞舟说:“如果你只是北齐帝尊,那我会敬你畏你不敢看你。但如果你同时还是我们家小四她自己选定的未婚夫,那我就必须克服一切心里恐惧,好好看你,品你。你知道的,我们家小四的眼光一直都不太好,包括我这个二哥,也曾经是害过她的人。所以我就怕她再走从前的老路,不分好坏,让人骗得七荤八素,也让人骗得体无完肤。” 他直视师离渊,“天下人都奉你为神明,根本没人知道你究竟是好是坏,我知道你若有心隐瞒,我们不管是看还是问,也都是不可能知道的。所以我就希望你能有心,我们家这么好的妹妹跟了你,你就得把她放心上,给她关怀和保护,也给她想要的美好生活。如若有一天你负了她,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肯定是要同你拼命的。” 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夜飞舟给自己又倒了一盏。 “除此之外,名分也很重要。你不能因为我妹妹被嫁过一次肃王府就对她有想法,就觉得她配不上你,又或者是觉得公开这样的姑娘会丢你的脸。总之,既然你选择了她,你就得把你能给的都给她。你必须昭告天下你看上了夜家的四小姐,也必须三书六礼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地把她从将军府娶到炎华宫。你是帝尊,她必须得是帝后,至于以后还会不会有妃嫔什么的,这个我虽说没法要求你一定不能娶,但你得答应我,就算娶了,也绝对不能亏着我妹妹,不能让你那些妃嫔给她添堵,祸害她将来的孩子。” 夜温言觉得这个二哥有点儿不可控,这怎么说着说着孩子都说出来了? 于是赶紧制止:“二哥,扯远了。” “不远。”夜飞舟又干了一盏酒,“更远的还没说呢!他是帝尊,他不老不死,可是你不行。你就是个普通人,你会长大,也会老去。我不希望等到你老了的那一天,独自一人坐在炎华宫里,一连数年都看不见自己的丈夫。所以小四,其实你还是应该再好好考虑一下,找这么个人,我总觉着哪哪儿都不放心。” 师离渊把怀里的小姑娘揽得更紧了,刚刚听着还有点点感动,还想配合着保证一下,就当是给小姑娘吃颗定心丸。可这怎么说着说着就下道了呢?说着说着就又不同意他跟小姑娘在一起了呢?他怎么就让人不放心了?还有那什么妃嫔的,他何时说过要纳妃嫔? 帝尊大人不高兴了:“本尊要想纳妃嫔,四百多年早就不知纳过多少个,何必一人独居炎华宫至今?” 权青允一听帝尊说这话,赶紧就打圆场:“对对,没错,帝尊大人四百多年都不近女色,可见在感情上是很专一的。这样的人看上个姑娘可不容易,一定会全心全意对待的。” 结果夜飞舟来了一句:“四百多年都没找过女人,谁知道他有没有毛病。” 权青允头都要炸了——“你才有毛病!你们全家都有毛病!夜飞舟你少说几句行不行?” 结果夜飞舟、夜温言,还有师离渊集体不干了:“你说谁全家都有毛病?” 权青允又被堵住了,里外不是人的感觉又来了。 他觉得自己命忒苦,怎么说什么都不对呢?全家……也是,如果说夜家全家都有毛病,那就相当于说夜温言也有毛病,那帝尊肯定是不能干的。 于是他往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又说错话了。” 师离渊没搭理他,又去看夜飞舟,对这个话题似乎很在意,甚至又认真地同他说:“本尊没有毛病,本尊只是谁都看不上,四百多年了,确实是没有一个女子能入得了本尊的眼。” 夜飞舟不放弃:“那现在呢?” “现在阿言入眼了。”某人又骄傲又自豪,“天底下再没有比阿言更好的姑娘。” “那万一你又对别人入眼了呢?” “四百多年都未曾发生过的事,哪来的那么多万一?”师离渊瞪了他一眼,再想想,毕竟这是小姑娘的娘家人,且这样的话就算今日夜飞舟不说,将来有一天他到夜府登门拜访穆氏的时候,也是要听一遍的,不如就当练习吧! 于是他告诉夜飞舟:“至于你说的本尊会老阿言不老的事,这个你放心就好,本尊给阿言渡过灵力了,她现在也是可以修灵之人,也可以使术法,也可以不老不死,能天上地下一直陪着本尊。就是你们都死绝了,阿言也是在的。” 话虽不好听,但理却是征服了夜飞舟。他当时就往前探了身子,认认真真地问:“此话当真?我妹妹真能跟你一样,不老不死?” 师离渊点头,“不信你问阿言。” 夜飞舟立即就问:“你说!说实话!” 夜温言扶额,这特么的,惊喜一重接一重啊!男人之间的对话要不要这么刺激? 但她还是点了头,“你妹夫说得没错。” 师离渊又怂恿她:“你给你二哥和……”说着,看了权青允一眼,“和你二嫂表演一个。” 权青允差点儿没滑桌子底下去,“帝,帝尊大人说,说笑了。不,不是二,二嫂。” 他冒了一脑门子汗,一方面是惊的,一方面是吓的。 惊的是帝尊大人居然都能开玩笑了? 吓的是,他怎么就成“嫂”了?到底怎么看出来他是那个嫂的?是不是最近夜飞舟翻身翻得太猛,一下子风头就盖过了他,倒显得他是很弱势很被动的那一个? 他是真害怕呀!因为有了夜温言和师离渊这层关系,夜飞舟做为直系亲属,那势必是要一直跟着沾光的,一直硬气的,今后谁敢欺负帝后的哥哥呢?那这孩子就不需要他来保护了呀,甚至还能反过来保护他了呀! 权青允一头冷汗就淌了下来,难不成今后就一直这么反转着,再也转不回去了? 第412章 人间绝色夜飞舟 师离渊无意理会他乐不乐意这件事,他只是在坚持不懈地怂恿夜温言:“表演一下,不然你哥哥不相信,总觉得本尊欺负了你。” 夜温言无奈,这男人的恶趣味呀,一旦被提起来,就很难再放下。她今儿要是不好好表演,只怕不管是男朋友还是二哥,一个都不能消停。 罢了,全当哄小孩儿玩,就……就变朵花给他们看看吧! 于是她将手伸出来,明明空空的掌心,忽然就出现了一朵花。她告诉夜飞舟和权青允:“你们看,这就是术法,用灵力变出来的花。” 师离渊简直没眼看,这是不是太敷衍了? 果然,夜飞舟也不认同:“就这点雕虫小技,幻术师也会,甚至人家还比你做得更好。” “我……”夜温言咬咬牙,手猛地一挥,一大把花出现在手中,“这样呢?” 夜飞舟摇头,“幻术师依然可以做到。” “那这样呢?”摧花引灵,夜飞舟突然一下就腾空而起,整个人就像是被什么力量托到了半空中,甚至还荡了几下。吓得权青允赶紧伸手去拽他,却怎么都够不着,因为腾空的人又升高了,一直升到了炎华大殿的最上方,眼瞅着就要撞到最上方那颗硕大的夜明珠了。 “这是怎么回事?”夜飞舟都懵了,他确定这绝对不是轻功所能达到的,何况这也不是他自己腾空,他也没使轻功,他整个人就是突然一下子飞了起来,就像底下有什么东西托着似的,稳稳当当的,却也恍恍惚惚的。 他看向夜温言,又看向师离渊,半晌,问了句:“是不是你干的?你别借着小四的手自己使灵力,弄得好像小四做出来的一样,其实都是你干的对不对?” 师离渊很无奈,“你要这样说的话,那不管阿言做什么,都可以说成是本尊在做,那又如何向你证明?”他气得直接按脑袋,“阿言,要不你再换个法子?” “我还能换什么?”夜温言想了想,“要不我自己飞?” 说飞就飞! 就见小姑娘又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捧花,这次还下了血本儿,居然还用那些花编成了一只蝴蝶,她就坐在蝴蝶身上,忽忽悠悠地就飞到了夜飞舟身边。 “二哥,真不是师离渊干的,是我自己。这种小术法我也是会的,就跟武功一样。你在家里不还问我武功是从哪儿学的吗?就是跟术法一起学的呀!跟他学的。”她往下指指,“二哥你相信我,你看他啥也没干,他还在喝酒呢,是我使的术法。” “真的?”夜飞舟实在怀疑,又去打量她坐着的那只花蝴蝶。 夜温言往边上挪了挪,“来,一起坐。” 他毫不客气地坐了上去,然后就问:“除了飞,你还会什么?” “哟,那会得可多了去了,比如说……”她想想,道,“医术。对,就是医术。不然你以为我怎么就成了神医了?怎么就能治好皇上的嗓子了?又怎么就能在地龙翻身时救下那么多人?二哥你仔细想想,当时我们在李家医馆里弄那些药丸,你以为我把自己关在屋里干什么?我就是在用术法给药丸加持药效啊!因为不想让别人看到,所以才弄得比较神秘。” 她拍拍夜飞舟,“不着急,我把花蝴蝶留给你,你就在上面坐着,把这几个月的事情好好想想。想明白了再下来,然后再告诉我你是相信我,还是依然认为师离渊在使手段。” 她说完,也不坐蝴蝶了,整个人猛地一转身,就跟跳楼似的往下扑。 夜飞舟吓得就要飞身下去接住她,结果就看到下方那位红袍帝尊已经伸开双臂,把人稳稳地接到怀里。 权青允不放心地一直仰头往上看,甚至还跟夜温言商量:“能不能把我也送上去?我陪陪你二哥。太高了,我怕他害怕。” 夜温言都听笑了,“你可得了吧三殿下,我二哥那武功,他就是现在从上面掉下来,也不至于摔着呀!最多就是翻几个跟头的事,你着什么急?来吧来吧,咱们喝酒吃菜,让他自己在上头好好想想,省得一天到晚总担心我这个那个的。” 话是这样说,不过小姑娘转过身来还是郑重地对师离渊道:“我二哥说的话你也得往心里去,什么好好对我呀,还有三书六礼呀,这些你都得合计合计。这次是我二哥,下次再有人跟你说这样的话,可能就是我亲哥,或是亲姐,再或者是亲娘。你得想好了你如何答,也得想好了,往后漫漫人生,是不是只想我一个人陪着。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我这人不喜欢与人分享,特别是男人。谁要是抢我男人,或者我男人要是对别人动了心,我就把你们捆一起全都给宰了,再挫骨扬灰,让你们永世都不得超生。” 这话把权青允和一直没怎么吱声的连时给听的,脸都变色儿了。连时还稍微能好点儿,知道自家主子打从遇着了夜四小姐,那就算彻底栽了。 但权青允没习惯啊,一听说夜温言要把帝尊大人给挫骨扬灰,他脑瓜子就嗡嗡疼。 夜家的孩子太虎了,一个个都太虎了。怪不得飞舟说这个四妹妹要上天,这可不是要上天么,都敢这么跟帝尊叫板,她是不是想活了? 他心里这样想着,再看夜温言,那可真不是不想活了的样子。人家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相反的,帝尊大人就不太好了。 帝尊大人半低着头,两只手拉着夜温言的手,也没有先前那种凡事都无所谓的样子,脸色严肃又认真,整个炎华大殿的气氛一下子就凝重起来。 人们听到他对夜温言说:“动心这种事,没有那么容易就能成的。本尊活了四百多年,也就动心过这一回。至于别人是不是对我动了心,这个我就管不了了。但如果你不开心,那咱们就把动心的人全都给杀了。本尊不喜杀人,但不代表不会杀人,也不代表真的在意人命。这天下能保就保,不能保就毁了也没什么,反正你来了,就什么都你说了算。” 权青允听得冷汗都淌下来了,心都哆嗦。 天翻地覆,原来在修灵者的世界就是这般平常之事。他们这些凡人的生死,原来就在修灵者的一念之间。怪不得典籍中有载,从前天地灵气还在,世间修灵者无数。但也有公约,便是修灵者不可以任何理由扰乱凡人世界的秩序,即使有仇,也不可以私人手段去报复。 几百年后他看这样的话感慨不大,可今夜听到帝尊亲口把话说了出来,震撼便是压顶而来,竟是有一种已经被定了生死的感觉。 好在夜温言笑了,她这一笑,压抑的气氛一下子就得到了缓冲,就好像刚刚那种死亡的气息并不存在一样,也好像师离渊是在与她说一个平平常常的小故事。 当然,对他们修灵者来说,也的确是小故事。 “没那么严重。”他听到夜温言说,“其实也不至于把你们都挫骨扬灰,我只是不会再见你,只是会从你的世界彻底消失,咱们一拍两散,全当没有遇见过。” 师离渊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瞪了权青允一眼,又狠狠地瞪了夜飞舟一眼。 随即,炎华殿内红光乍起,晃眼的工夫,殿里哪还能见红衣帝尊和白衣四小姐? 权青允看着这一幕就发愣,倒是连时没有太过惊讶,甚至还笑呵呵地跟权青允说:“三殿下别惊讶,也别害怕,没事儿的。就是四小姐跟帝尊使了点儿小性子,帝尊大人这是想哄心爱的姑娘开心,又觉得咱们在这儿他不太好意思,这才带着四小姐去别处了。没事儿,哄一哄就好了,俩人经常这样的,习惯就好。” 说完,又仰头冲着上方喊夜飞舟:“二少爷能下来吗?要不要老奴帮帮你?” 夜飞舟从花蝴蝶上探出头来,“你帮我?别告诉我你也会灵力。” 连时赶紧摆手,“老奴哪有那个好命,渡灵力这种事,天底下也就只有四小姐能让帝尊大人舍得这样做。老奴以前就曾听说过,灵力是可以渡给凡人的,甚至还可以改凡人的灵根,就是要付出极大的代价,比如说自损一千才能换对方一百。但那也是过去的事了,天地灵气还在时可以这么干,现在这种艰苦条件下,如果还是硬要给人渡灵力,只怕损的就不只是一千。所以二少爷您大可以放心,帝尊大人为了四小姐都舍得受这样的损耗,那足以证明他对四小姐是真心的。还有,老奴说帮着您下来,也不是用灵力,是用武功。” 夜飞舟翻了个白眼,“用武功我还用得着你?” 说罢,一个跟头从花蝴蝶上就翻了下来,身轻如燕,那么高的大殿被他飞得就像天女下凡,看得权青允差点儿没直了眼睛,直到人都已经稳稳落地,他都还没回过神来。 连时也感叹:“二少爷,您可真是……太好看了。” 确实是太好看了,男生女相之人从来都是人间极品,能牵动的不只是女子的心,就连男子也难逃他惊鸿一瞥。 京郊山顶,夜温言向拥着她落地的红衣男子问出了一个问题—— 第413章 你就是我的信仰 “师离渊,你有信仰吗?” 再想想,却又自顾地摇了头,还苦笑起来,“你怎么可能有信仰,因为你就是天下人的信仰啊!人们信奉你,敬仰你,把你比作神明,家里供着你的神像。不管是大喜还是大悲,都会跪在你的神像前诉说。你在他们心中,无异于天上神仙,你是所有人的信仰。” “我也有信仰。”她仰头看他,认真地道,“医毒玄灵卜,五脉都有信仰。我们从祖辈起就一直坚信天地有灵,人有前世今生,因果轮回。我们信奉自己的家族属性,凤家信医,白家信毒,夜家信玄,慕家信灵,风家信卜。每个家族都有供奉神像,凤家供的是医祖,白家供的是毒圣,夜家供的是一位修至问鼎的上尊,慕家供的是地藏菩萨,风家供的是卦仙。” “但是师离渊,你似乎是没有信仰的。” 师离渊愣了一会儿,他把人带出来,本意是想再同她好好说说自己绝对不会辜负她,也绝对不会再看上其它女子的事。但是这才刚落地,就听到小姑娘说起信仰。 为什么要说信仰?“我们不是在说挫骨扬灰的事?” 夜温言扑哧一下就笑了,“我那是说给我二哥听,让他放心。他代表着我在这里的家人,我早说过,既然顶了夜四小姐这个身份,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维护和安抚我的家人。至于你……师离渊,虽然有时我也会琢磨你会不会变心的事,但其实我是信你的。所以我从来没有真的去考虑过你会变心的问题,就算偶尔提起,那也是逗你玩的。” 他抽抽嘴角,逗他玩的? 罢了,逗就逗吧!反正世间就一个夜温言,他怂也就怂在这一个小姑娘身上。 至于信仰……师离渊笑了,“阿言,你就是我的信仰。” 你就是我的信仰,让我漫长无期的生命有了最实际的意义,也让这天下被禁锢的一切有了解封的迹象。天地桎梏因为你的到来出现了裂痕,阵法层叠的无岸海也将迎来新的可能。 “阿言,如果有一天你不见了,我便也失去了继续存在的勇气。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追寻长生,人们想要的,不过就是长长久久地同亲人爱人在一起。若不能共同长生,那就会像我一样成为一个旁观者,冷眼观沧海桑田,淡然面对悲欢离合。” “所以你从不与任何人有深交,宁愿把自己关在炎华宫里,让所有人都以为你孤傲,冷漠,就连皇族中人都很难见你一面。”她环上他的脖子,仰头看他,“其实我们家小师一点儿也不冷漠,你也很愿意与人说玩笑,也愿意把自己做的饭菜端给朋友吃。你只是不敢交朋友,因为你的所有朋友都没办法一直活着,你看着他们从出生到成长,再从成长到死亡。到最后,你的真心还在,他们却已经长眠了。” 他点头,“与其感伤,不如从最开始就避开,眼不见,心也就不烦。四百多年了,阿言,我早就习惯了,也早就受够了。我甚至想过,如果我卸去一身修为,兴许也能像凡人一样六十寿终。漫长生命的结束,几乎已经成为我心里一件极其兴奋之事。阿言,就差一点点,你若晚来一天,结果就不是这样。” 她听着他的话,想起初遇那天,红袍帝尊从天而降,身后追袭者却是两个凡人。 他解释说自己受了重伤,可即使受了重伤他依然可以腾空,依然可以把自己被匕首扎出来的伤给抚平,也依然可以灵力一挥,就用挪移之法离开“作案现场”。 所以他当时是不需要怕那两个凡人的,而之所以还是被追得那般狼狈,原来是他存了卸去一身修为的心思,是他想要尝试过凡人的生活。没有术法,没有灵力,遇袭就打,打不过就跑,如此便可以像凡人一样,生老病死,六十寿终。 她突然害怕,整个人都俯到他身上,两条腿拼了命的往他身上缠,最终像个树熊一样把自己挂了起来。 师离渊感觉到环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拢得很紧,缠上来的小人儿也在轻轻打着颤。他忽然明白她的心思,赶紧把人搂住,轻轻拍着她的背,用细细的声音同她说:“不怕,都过去了,你都来了,我怎么可能还舍得放弃什么。非但不放弃,往后还要好好地活,还得陪你去找人,去平无岸海,去打开寿元桎梏,去应对天地浩劫。所以你看,我们有这么这么多事情要做,我怎么可能再去想那样的事情?对吧?” “那等这些事都做完了呢?”她问他,“如果这些事都做完了,岁月又过了许多许多年,我们身边的人都开始生病,死亡,你会不会又觉得世间无趣了?” “怎么可能。”他都听笑了,“阿言,世间有你,我只会嫌寿元不够长,只会嫌本事不够大,怎么可能还会觉得世间无趣。早说过我不是有多大肚量之人,即使他们叫我帝尊,我依然不会被世人影响,不会在意生死轮回。只要你在,只要你好,其它的,都无所谓。” “那就行。”她又往上缠了缠,“你有这样的想法就好,我就是怕哪一天你突然不见了。你一直在就好,你一直在,我就也一直在,以后不管做什么都我们两个一起去,我也再多习些术法,不能落在你后头。我得跟你肩并着肩,做一个有用的人。” 清晨时分,夜温言回家睡觉。临睡着之前想起来,她又把二哥和三殿下扔在炎华宫了。 上回扔过楚怜,这回又扔了夜飞舟,不由得感叹再这样下去,哥哥妹妹都要被得罪光了,以后怕是没有人愿意同她一起玩耍了。 就这么睡了过去,师离渊在她身边坐到天大亮,一直听到院子里有下人起来打扫,方才挥了挪移术法回了炎华宫。 彼时,权青允直接上早朝,夜飞舟独自回府。回家时在前院儿遇着了早起的夜楚怜,夜楚怜眼瞅着他从外头回来,就走过去问:“二哥上哪去了?一夜未归?” 夜飞舟磨了磨牙说:“被你四姐姐拐去炎华宫,结果她中途跑路,把我扔下了。” 夜楚怜觉得这场面好熟悉,“是不是四姐姐让你在炎华宫等她,然后她就再也没回来?” 夜飞舟想,虽然夜温言临走时没说让他等,但他确实是跟着她一起去的呀!难道不应该一起回?于是点了头,“你说得没错。” 夜楚怜摇头叹气,“那二哥就习惯习惯吧!一次两次的生气,以后慢慢的这种情况多起来,你就不会生气了。别问我为啥想得这么开,因为我也被扔下过。” 夜飞舟:“……” 夜府近几日都很忙碌,因为要有新夫人进门,夜景盛张罗着府中下人进进出出地置办物件儿。整修的院子屋子在不分黑天白天地忙活下,终于算是完工了,只剩下把物件儿采买回来往里头添置。 老夫人也不知道是真高兴,还是单纯的为了羞辱萧书白,总之她拿出了体己银子,给新夫人做了一套大红喜被,还有一对儿鸳鸯枕头。 萧书白为此气得好几天都不去给老夫人请安,因为这是正妻才有的待遇,老夫人如今对个平妻这般,摆明了就是对她这个正妻不待见。 反正脸也已经撕破了,她没必要再去跟个老太太周旋。晨昏定省什么的,等新夫人进门以后再说吧! 除去新夫人的院子在整修,熙春和柳氏的院子也有动静。 熙春的院子改名为“踏羽院”,已经着人把匾额挂了起来,还特地又派人去邀请萧书白过来观礼。气得萧书白在屋里又砸了一套新茶具,大骂熙春就是个小贱人,改个名字挂个匾额居然还要观记,哪有什么礼可观? 锦绣就劝她:“夫人别气了,她就是故意的。许是见如今有平妻进门,夫人您在老爷跟前的地位不如以前了,这才肆无忌惮地羞辱。但她既然已经请了,咱们不露个面也显得小气,不如这事儿就交给奴婢去办,夫人自己不必理会。” 萧书白点点头,让锦绣去了。 熙春端端坐在正堂等着萧书白上门,可惜就只等来了个锦绣。 但锦绣不是空手来的,她带了个丫鬟,丫鬟托了个盘子,盘子上头用红布蒙着,红布底下的东西猜也能猜得出肯定是银子。 熙春觉得,伸手不打笑脸人不对,应该是伸手不打送礼人,她就算生二夫人的气,也得等把银子收下再生,可不能跟银子过不去。 于是乐呵呵地冲着锦绣说:“劳烦姑娘走一趟了,二夫人怎么没过来?” 锦绣也笑笑说:“二夫人尊贵之体,这等小事自然是不可能亲自来的。我是夫人身边一等侍女,由我到这妾婢园来,对于一位姨娘来说,足够了。” 说着,又转转头,将这屋里打量了一番,然后笑道:“只换了匾额有什么用?屋里还不是从前那样儿。人哪,要想摆脱一个身份,可不是靠改名字就能成的。那得里里外外都配得上套才叫真正的翻身。否则也不过就是自己哄自己乐呵,外人跟着看个热闹罢了。” 第414章 落花毒 熙春冷哼一声,“简直放肆!这话若是二夫人说,我受也就受了。可是锦绣姑娘你来说,是不是就有点儿蹬鼻子上脸?你家夫人是你家夫人,你就算再一等,你也只是个奴,我再不入流,我也是能睡在老爷身边的女人。咱们两个可是从里到外都不同,你这样同我说话,羞辱的不是我,而是一心一意疼爱我的老爷。” “是吗?”锦绣摇摇头,“春姨娘可能是误会了,这府里哪有什么一心一意,何况你打从跟了老爷那天起,就知道老爷是因为什么才收你入房的。当然,不管是因为什么,做妾总比做奴婢好,至少不会像我们这样整天端茶倒水的侍候人。就是春姨娘得把心放正,今日这番话对奴婢说说也就罢了,将来要是再对新夫人说,怕是要招人不待见。” 熙春听得一肚子火,“当着谁我也一样这么说!就算老爷有很多女人,我依然是受宠爱的那一个,新夫人来了他也不可能会忘了我。何况我这样年轻,很快就会怀上老爷的孩子,要是生下男丁,家里上上下下都得更看重我几分。但是二夫人可就不一样了,她老了,连孩子都生不出来了,这样的人还有什么翻身的机会?保不齐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位让贤,毕竟府里还是只有一位夫人的好,一山不容二虎嘛!” 锦绣深吸了一口气,依然保持着面带微笑的样子,也不跟她争论二夫人到底会不会失宠,更不说什么一山容不容得两只虎,她只说娶平妻这个事儿—— “咱们从前都是做奴婢的,所以我瞅着你如今做了二老爷的妾,其实也是替你高兴的。原本以为你那么得二老爷宠爱,二老爷就算与我家夫人不睦,就算要娶平妻,肯定也是得娶你呀!没想到竟是个外来的。唉!说起来还是家里的女人都不行,谁也没被老爷疼到心里去。” 她摆摆手,“不说了,省得你伤心,现在也挺好,至少得了个贵妾,好歹算是压过了柳姨娘一头。将来你再给二老爷生个儿子,虽说只是庶子,将来至少也算有个依靠。这些礼金是二夫人赏的,算是贺你这院子改了名儿。但春姨娘啊,奴婢还得提醒一句,你说你都踏羽了,正室夫人都让你踩了,那平妻看了心里能痛快吗?你这是一脚踩了俩啊!” 锦绣捏着帕子捂嘴笑了一会儿,然后将托盘上的红布一掀,下面盖着的是三串铜板。 这就是二夫人的礼金,加起来连一两银子都没有。 熙春气得大骂:“这哪里是来送贺礼,分明就是在打赏下人丫鬟!” 可惜锦绣已经走了,她也才明白,不管自己怎么爬,就算做了贵妾,在二夫人眼里依然就是个奴婢。 踏羽院儿闹了一出,隔壁柳氏的院子今儿也换了匾,取了个新名儿,叫“安平院”,意为安宁平和。 安平院儿的匾是悄悄挂的,谁也没惊动,就是在匾取回来时被夜景盛给看着了,他也不怎么想的,可能是常雪乔要进门了心里高兴吧!总之就是随手从给常雪乔置办的首饰里抓出一条链子,叫人送到了柳氏屋里。 对此,柳氏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借机去跟他说声谢谢。但消息传到了熙春耳朵里,气得熙春又大闹了一场。 东边院落一个个闹腾得欢,西边儿却是安安静静的,连夜连绵都没有折腾。 夜温言屋里,计夺计蓉以及仁王府的两名暗卫都到了。 计夺最先回报说:“近日守着那熙春的院子,倒是守出了一些消息。在熙春手上似乎握有二老爷和二夫人的什么把柄,那时属下听到她跟二老爷说,如果她连个贵妾都做不上,那这日子过得也没什么意思。到时候她就把她知道的事情告诉给四小姐,大家谁都别得好。” 坠儿听了这话就问了句:“她可说了是什么事情?” 计夺摇头,“没说,但就是因为这件事情,二老爷才决定纳她为妾的。这些日子二房那头十分警觉,多余的话一句不说,也不知是不是知道了咱们在暗中监视着。”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撤掉吧,不必再盯了。上次我就说过不必再盯,是你们不甘心。这事儿是我想得差了些,他们若真心里有事,也不可能挂在嘴边上隔几日就提一回。兴许最初是会提的,可事情都过去好几个月,咱们错过了最佳时机。” 人们沉默。 半晌,计蓉说:“还有个事。主子,老夫人在给君桃下药。” “嗯?”夜温言一愣,“给君桃下药?” “对。”计蓉点点头,“老夫人每天都会叫君桃陪她一起说话,说的无外乎就是从前那些事,家长里短的,娘家婆家。或是说她一定对君桃好,给她选个好夫婿,嫁个好人家,还会给丰厚的嫁妆什么的,倒是没有什么要紧的讯息。只是她们说话的时候,老夫人都会允许君桃同她一起坐,还同她一起喝茶,然后她会趁君桃不在屋,或是不注意时,往君桃的茶碗里放一些粉末。属下仔细闻过,那是一种慢性致死的毒,人在连续服用的情况下,不出半个月就会生病,病了之后不到五天就会死亡。” 计蓉说着,将一个小纸包递给夜温言,“这里面是属下偷来的那种毒,主子看时要当心,尽量屏住呼吸,不要吸进去太多。” 夜温言倒是无所谓吸不吸进去,她又不是凡人,这种凡人的毒对她来说一点用处都没有。 但老夫人是从哪弄来的毒药呢?是一直都有的还是现去买的? 如果是去买的,又是谁给她买的?从哪买的? 她一边将纸包打开,一边问出几个问题。计蓉却摇了头,“不知是何时有的,也没见她让谁出去买,属下第一次见她把这东西拿出来时,就是从自己袖袋里翻出来的。君桃已经吃了三天,再有个十天出头就该发作了。” “落花毒?”夜温言用指甲把粉末翻了翻,再凑到近前闻一闻,再次确定了自己的判断,“就是落花毒。中毒之人起初会如孕中女子小产一般身下流血,腹部疼痛。之后便是全身无力只能卧病在床,人一天比一天虚弱,短短几日就会没了生机。” 计夺计蓉对视了一眼,由计蓉问道:“主子竟也知道这毒?” 其实他们想问的是:主子竟也通晓天下奇毒? 没错,这落花毒可称得上是奇毒了。虽不至于像鹤顶红那样快速致命,但它厉害之处在于十分阴险恶毒。它能让中毒的人看起来像是妇人小产,不但会身下流血,甚至麦齿撕裂。哪怕中毒的是个黄花大姑娘,只要遇着这种毒都会有那样的表现。 这就是让中毒之人到死还背了个不贞不洁之名,所以落花毒也被归于奇毒一类。 或者准确的说不应该叫奇毒,应该叫阴毒。 夜温言点点头,“医毒相通,我既通晓医理,对天下毒药自然也略懂一二的。” 这话是胡扯的,实际上她是医也不懂毒也不懂,玄脉靠的是灵力和术法,医毒那是凤家和白家的绝学。 可还是那句话,隐世五脉到了最后这一任家主时,五个姑娘家关系非常好,好到可以互相学习,只要不涉及家族隐秘,都是可以拿出来交流的。 她看过阿珩手术,自然也跟阿染一起研究过毒。落花毒阿染就曾给她讲过,包括毒的配制、辨认,和解毒之法,都记在她的脑子里。 可她不想给君桃解毒,至少在君桃毒发之前是不会插手这件事情的。 老夫人能下这样的手就只有一个原因——君桃知道得太多了。 秘密只有掌握在自己和死人手里,那才叫秘密,多一个人知道那都不叫秘密,而是一个不知道何时就会爆开的定时炸弹。 老夫人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且在这些日子的不断刺激下,精神已经濒临崩溃,就快要撑不下去了。所以她越来越害怕秘密被揭穿,也越来越不相信身边知晓这秘密的人。 君桃是她的心腹,心腹这种东西还不就是用来杀的么。 “盯着福禄院儿,毒发了告诉我。”她将毒药递回去,同时提醒计蓉,“放回原处,一来保证老夫人不会发现毒药少了,二来也得给她留着足够的剂量,省得那头还没等到毒发,她的药就不够了。至于君桃,毒发之后我自会去见她。” 顿了顿,夜温言又问:“今日老夫人状态如何?可有人过去晨昏定省?” 计蓉摇头,“今日状态不好,二房那边五小姐和柳姨娘都去问安了,但君桃没让进,只说老夫人还在睡着,她们就又回去了。其实老夫人没睡,就在床榻上缩着,口中不停地念叨有鬼,还叫人去府里找老将军的东西,什么铠甲和大刀的,不管找到什么,统统拿到城外去扔掉,府中绝不能再留任何老将军用过之物……” 第415章 送礼 计蓉说到这里,有了一番自己的总结:“从前在泉州时,家里姑姑就曾说过。若真是夫妻情深,那么在一方死去之后,另一方肯定是舍不得扔掉任何一样东西的。真正的爱人恨不能把一切有对方气息的东西搂在怀里,伴着入睡。那种人一死就烧这烧那,扔这扔那的人,多半是因为心虚,是她对不起逝者,是她不敢面对,怕做噩梦……” 计蓉是一直守在福禄院儿的,但昨晚夜温言到时,在老夫人的屋子四周下了隔音障,所以除了她和老夫人以外,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屋里的动静。即使是在榻边守夜的君桃,也是一觉睡到天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所以对于老夫人突然又说闹鬼一事,不管是君桃还是计蓉,都很难理解。 坠儿却说:“心里有鬼,所以大白天的也觉得身边有鬼。我看老夫人这个毛病是好不了了,早晚自己得把自己给吓死。” 夜温言便在心里想着,倒也不能真让老太太自己吓死了,她还有那么多事想知道,那么多话想问。若是就那么死了,她跟真正的夜四小姐也没法交待,这具身体也不能承认她。 “看着点儿吧!”她递过去一枚药丸给计蓉,“人还不能死,一旦真有个什么意外,就把这枚药丸塞给她。” 计夺把药丸接了过来,“属下盯着吧!主子平时还是把计蓉带在身边,这样我们才放心,也才能跟家里有交待。” 计蓉立即点头,“对,主子把我留在身边吧!姑姑您总让她守着大夫人,要是我和哥哥也不能跟着您出出进进,那我们来这里就没有意义。一旦您有个什么闪失,怕是我二人的脑袋也不用在脖子上顶着了。” 她说得委屈,甚至说到最后还看了坠儿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想让坠儿帮着说说话。 坠儿想了想,说了句:“他们说得也有道理。” 夜温言失笑,“不是不让你们跟着,只是家里事情太多,哪一边也缺不得人手。而且我即使忙碌在外,也实在是遇不着什么能让我有闪失的事。就算遇着了,我也足以自保。” “主子是嫌弃我兄妹二人功夫不好吗?”计蓉有点儿着急,“那也可以跟计家再换两个,我们家有更厉害的高手,甚至都有能跟二少爷比肩之人。只要主子您一句话,要多少有多少。” 夜温言摆手,“没那个事儿,我何时说过不喜欢你们?人既然来了,那自打来的那日起就是我的人。你们好,我省心,你们不好,我也有责任让你们变好。至于计蓉跟着我的事,想跟便跟着吧,反正你们也都提过好多回,我也应过,但应过之后又变卦,是我的错。” 夜温言跟自己手下的人说话,从来没有太明显的主仆痕迹。她可以随口把事情吩咐下去,也可以自然而然地承认自己的错误。 跟着她的人从最开始的惶恐到慢慢的习惯和接受,却是看得仁王府的暗卫目瞪口呆,同时心里也隐隐有几分羡慕。甚至他们也会想,如果自己不是在仁王府,而是在将军府,是在夜四小姐的手下,是不是日子也能过得跟从前大不相同。 然而这事只能想想,既定的事实无法改变。好在如今的生活已经跟从前不一样,如今的三殿下也比从前平和了许多。而他们辗转于仁王府和将军府之间,便是得到了两位主子的信任,想想也是件值得骄傲的事。 计夺又去福禄院儿了,计蓉留了下来,跟坠儿一边一个站到夜温言身后。 甚至计蓉还跟夜温言商量着说:“主子这回可不带变卦的,以前你变卦好几回,属下就不同你计较了。这次必须得说话算话,再也不能把我往外推。” 坠儿也跟着帮腔:“是啊!感情这东西是要长期相处才能培养出来的,两个人总是不在一起,慢慢的就会淡了,就再也回不到当初了。特别是像小姐这样反反复复的,就更容易把对方给伤着,伤着了以后可就不跟你好了。” 夜温言抚额,是不是她平时总给坠儿灌输后世思想,灌得有点儿大发劲儿了?这怎么说的跟处对象似的?死丫头一天到晚还能不能有点儿正经的了? 仁王府暗卫愈发的羡慕她们之间这种相处方式,心里甚至幻想着如果三殿下也能这般与他们交流该有多好。 可这也就仅只是幻想而已,毕竟那可是三殿下,三殿下要是也能这样说话和交流,那还不得把人给吓死啊!真不知道夜二少是怎么想的,那么凶的人,他到底怎么做到从小到大都一直在身边赖着的,不觉得无趣吗? “四小姐。”仁王府暗卫凝凝心神,脑子终于回归到正事儿上。他们告诉夜温言,“二夫人近日因为平妻一事心绪不宁,但也只是不宁,并没有耽误她为自己谋划。属下听到她跟那个叫做锦绣的丫鬟说,近几日要进宫一趟,面见李太后。” 夜温言都听笑了,萧书白进宫见李太后,那肯定是冲着夜红妆了。可夜红妆如今还有什么筹码呢?孩子都没了,李太后应该恨死她了吧?萧书白还拿什么去见李太后? 这一天无事,府里已经开始挂红灯笼,下人们把喜字都剪好了备着。 夜景盛掰着手指头算日子,心情真是美极了,甚至几次跟她打了照面儿都没有表现出不快,想来也是想图个吉利,讨几日安宁。 夜温言也不困,有事没事就在府里转悠,从早到晚的转,一直转到傍晚时分,夜景盛终于受不了了,再碰到她时就问道:“你瞎转悠什么呢?没事儿就回你屋里待着去,谁家大姑娘像你一样到处转起来没完的?” 夜温言都听笑了,“二叔这意思是,我在自己家里都不能散散步了?你这家主当得还真是别致,连府里都要划出道道来,谁能走,谁不能走,能走的最多走几圈。听起来很威风啊!但是二叔你别忘了,这座将军府里的规矩从来都不是由你来立,从前祖父立,后来我父亲立,就算是现在,二叔,你的面前还站着我呢,轮得到你做主?” 她伸出手,五指并拢,就像把刀子似的往夜景盛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管好自己,少管我!” 夜景盛一缩脖,恐惧唰地一下就覆满了全身。他几乎以为夜温言比上来的就是一把刀子,只要动一动就能割开他的喉咙,甚至再使点劲就能把他的脑袋给割下来。 “随你。”他往后退了几步,几乎是逃命一样的跑离了前院儿。 一直陪在夜温言身边的计蓉就说:“这二老爷一看就是做过亏心事的,不然哪这么容易就被吓唬住。真不知道这男人怂到这种地步,怎么还能有人看得上他,不管是咱们府里的夫人和姨娘,还是外头那位,眼光都有待提高啊!” 坠儿也感叹:“要不小姐您使使劲儿,把他给吓死得了,真是叫人烦得慌。” 夜温言却摇了头,“死是早晚的,但现在不行。以前我有一位好朋友就曾说过一番话,她说,一刀铡下去是最爽快的解脱方式,但要真是恨极了一个人,一刀铡下去可过不了瘾,自己一点儿都痛快不了。想报仇,那就得钝刀子割肉,一下一下,一点一点的。这样才有报仇的快感,这样才能在这个过程中,让自己心中的仇恨得以释放,并逐渐消退。所以咱们不急,一点一点磨,早晚磨死他。” “磨死他全家!”坠儿握握拳,“一个都别放过,包括那个嫁出去的三小姐!” 她点头,“好,一个都不放过。”说完,再瞅瞅府门口,“派去送礼的人也该回来了吧?” 今天夜温言还做了一件事,给四殿下送礼。 这个送礼的流程走得挺正式,是香冬带着院儿里的丫鬟阿立一起去办的。 礼是厚礼,有古玩字画,也有金银玉器。她还重点装了一小匣子药丸,是灌入了灵力的救命药丸,不管是重伤还是重病,一枚即可把命换回来。 拜访也是正经的拜访,带着她的名贴,大大方方地从正门进府的。 她还不知道结果如何,只听派出去的仁王府的暗卫回报说,香冬姑娘跟阿立姑娘已经进了尘王府了,至于进去之后怎么样,他就没有跟。毕竟尘王府的人也不是吃素的,四殿下自己就是个绝顶高手,他们在外头跟着已经冒很大风险了。 而且关键在于他们不怕被发现,也不怕打一架,怕的是被发现之后坏了四小姐的事。 所以就只能跟到府门口,看着香冬和阿立进去,立即回来禀报。 夜温言其实也挺紧张的,她就怕权青画气还没消,看到她的人登门送礼,会以为她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把香冬和阿立拒之门外还算好的,万一再叫人给打一顿,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好在人是入了府,这会儿算算时辰也该回来了,这么一想还有点儿小紧张。 不知道她们回来,带回的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第416章 尘王府非常危险 夜温言又在前院儿转了一会儿,被坠儿和计蓉劝着回去了。 好在才回屋没多一会儿,香冬和阿立也紧跟着回来。香冬一见了她立即就道:“送去的东西四殿下都收了,也没有为难咱们。就是四殿下问奴婢,既然是送礼,为什么不是小姐您亲自上门。他还说小姐您这意图也有点太明显了,合着交情是现用现交的?不用时拆他的台,需要用时又去给他送礼,当他是什么?” 阿立也跟着说了句:“四殿下还让奴婢们问小姐,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您的?若真是欠了,要还多少次才能还清?” 香冬叹了一声,“四殿下说了,小姐有什么事,大可以亲自上门去同他说,尘王府不是龙潭虎穴,他也不是嗜血滥杀之人,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小姐,奴婢觉得四殿下看上去态度还行,应该也不生气了,不如小姐改日亲自登门拜访?” 夜温言揉了揉额头,“行吧,我再想想。” 她这一想就又开始在府里转悠,计蓉也是没想到,以前总被外派出去做事,这好不容易回到小姐身边了,居然一整日都在府里走来走去。她就劝夜温言:“主子,天都黑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屋想吧!属下看您都打了两次冷颤,想必是冷了。” 坠儿叹气摇头,“计蓉姐姐还是跟在小姐身边太少了,小姐打冷颤是常事,不管外头有多暖和,她都觉得冷,脸色也一直这么苍白。说起来,这似乎是打从腊月初二那天开始的。” 夜温言听着她们俩说话,心里就觉阵阵烦躁。这具身体在大仇报完之前,始终不肯认主,她真怀疑等到了夏日三伏,自己还是时不时打几个哆嗦。 尘王府要去,家里的事也要尽快解决。只有家中安宁,她才能放开手脚去找人,去面对终有一天会降临的浩劫。好在家中之事已经愈发的明朗化了,她如今要考虑的,就是这个仇如何去报,才能报得让夜四小姐满意。 难啊!她心中感叹,一刀宰了也是报仇,但不痛快,也可以换把钝刀去一点点的磨,可是夜四小姐估计也不会觉得痛快。 她要的是把这件事情公之于众,让所有人都知道夜府的肮脏龌龊。 那么在这之前,她就必须把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摘得干干净净。 “你们先回去,我自己转转。”她对坠儿和计蓉说,“放心,我不离开将军府。” 计蓉皱眉,“那咱们就还一起转呗!主子要是嫌我们烦,我们就站远一些跟着。” 夜温言摆手,“不是嫌你们烦,是我看到二哥了,他可能有话跟我说,你们在这儿不方便。”她伸手往前指指,果然是夜飞舟站在一个小叉路口。 计蓉没再坚持,跟着坠儿一起回去了。 她迎上前,冲着夜飞舟挥手:“二哥怎么在这儿?是在等我吗?” 夜飞舟白了她一眼,没答这话,只是问她:“你在跟尘王府打交道?” 她点头,“嗯,有些事想请四殿下帮忙。二哥怎么知道这事儿?” “哼!”夜飞舟冷哼一声,“白天看到你的丫鬟进了尘王府,还带了不少礼物。小四,你是不长记性还是怎么着?那尘王殿下见着你就打,几乎不给你一个好脸色,你为何还要去讨好他?有什么事非得请他帮忙?我们自己解决不了吗?就算是我们不行,不是还有你那位?难不成那位的本事还不如个尘王殿下?” 夜温言抚额,“二哥,我要办的这个事儿,师离渊可能真不如他。” “你要办什么事?”夜飞舟听得直皱眉,“非得求他不可?” “嗯。”夜温言点点头,说,“非得他不可,因为他是北齐的大财主,商业精英。” “什么鹰?”他一下没反应过来商业精英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就给他解释:“意思就是那位尘王殿下虽然去归月国当了近十年的质子,虽然人人皆知他在临安城无根无基。但实际上他从来也没有放弃过在北齐培养势力,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扎根故土。这些年他悄摸摸的扩张着自己的商业版图,直到如今,北齐境内除了临安城以外,其它所有省府都有他的铺子,每一座城池都有他的地盘。那些各省府的有钱人,实际上只是他的帮工,背后真正的东家全都是他。” 她靠在小路边的假山石上,微微仰头,“当然,这些我也只是听说,但向我传递这个消息的人十分可靠,可信度极高。所以我得同他合作,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的东西迅速地在天下各地广泛流传,让更多的人看到、知道,再让有心之人来临安寻我。” 她把头低下来,声音里带了些许落寞。 比起夜家的家事,寻人才是她更着急的。 可夜飞舟不懂,他问夜温言:“你想让谁寻你?跟四殿下合作,卖的东西又是什么?”再想想,又问,“首饰?我知你找到了应家的人,还在外城找好了铺子。我以为你只是喜欢那些好看的东西,却没想到竟还有其它打算。小四,你跟从前不一样了。” 她半天没说话,就低着头,脚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石头子。直到过了许久,久到夜飞舟以为她不会再回答,就想说罢了,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吧! 这时,就见夜温言忽然把头抬起来,看着他说:“我想让几个身在远方的朋友来寻我,但我又不知道怎么向她们传递信息,告诉她们我在这。所以就想出了这个法子,请四殿下帮忙,把我设计的首饰卖向各地,最大限度地去流传,这样她们就会知道我在这里。” “这样她们就会知道?”夜飞舟摇头,“小四,我不问你是什么样的朋友,离你有多远,我也不问你何时学会了设计首饰,我甚至不问你是何时交到的这样的朋友。我只问你,何以肯定她们看到那样的首饰,就能确定你在这里?就算是应家,那也是经过了几代人的努力,才能把天下第一巧匠这个位置给坐稳当了。你有何特殊手段?” “我的首饰跟其它的不一样。”她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来,意念一动,立即就有几样首饰出现在掌心。一对耳环,一条项链,一条手链。那是出自后世同一个品牌的样式,图案就是那个品牌标志性的logo。“二哥你看看,这样的首饰,以前可曾见过?” 凭空在掌心变出东西来,夜飞舟虽然有一定的心理准备,但心里还是忽悠一下。 这对他来说依然是一种很神奇的现象,他甚至还把夜温言的手心翻了两下,又戳了戳,以确定这只手上没有任何机关。 她笑着说:“师离渊教给我的小术法,东西是放在这只储物镯子里的。”说着话,又把镯子晃了晃,“二哥肯定也看过以前留下来的史籍,上头都有记载,修灵之人都有自己的储物空间,有的是一只袋子,有的是各种各样的首饰。总归是看自己喜好,选择一种外观,然后就可以把随身之物放到里面。嗯,里面空间非常大,至于究竟能有多大,还是要看那件法器本身。这些都是小事,二哥仔细看这些首饰。” 夜飞舟把心思收了回来,有师离渊给这丫头打掩护,似乎不管什么奇怪的事都有了解释。 他干脆不再理会,只认真琢磨那几样首饰,琢磨来琢磨去便认同了她的说法:“的确,这样的东西我从未曾见过,且我敢保证,也不会再有其它人见过。可是小四,你的朋友看到这些首饰,就一定能确定是你?” “若只凭首饰本身,还真不一定能确定是我。但至少她们会好奇,会想看看能拿出这样的首饰之人究竟是谁。除此之外,我还会在每一样经由我这边打造出来的首饰上,都留下我独有的标记,能让她们一看就想到是我。” 夜飞舟将首饰还给她,轻轻地叹了一声,“越来越不像你了。虽然我从前常年在外,也不怎么回京,却也不至于对家里人一点了解都没有。小四,你还是从前的小四吗?” 她笑笑,伸手往他心口按了一下,“小四在你心里,你觉得我是,我就是。你觉得我不是,那我就不是。但是二哥,不管你怎么想,在我心里你都是哥哥,变不了的。” 她不再靠在假山上,直起身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边走边说:“明日我亲自往尘王府去一趟,四殿下说得对,我不能总是回避,既然是有求于人,就得拿出我的诚意来。明日我亲自上门,同他好好说说,兴许他就愿意帮我了呢!” “那如果他不愿意呢?” “不愿意我就再想想办法。” “想办法跟别人合作?” “不,是想办法让他愿意。” 夜飞舟:“……”这不就是找虐么! 罢了! “明日我陪你去。” 她一愣,“嗯?你陪我去干啥?” “保护你。” “为什么要保护我?” “因为我现在不是你堂哥,是你亲哥,我就有保护你的义务。” “可是尘王府又不危险!” “尘王府非常危险!” 第417章 送礼去 夜温言试图劝说夜飞舟不必太过于担心她,却听夜飞舟说:“每月十五你都会生病。” 她愣了愣,这才明白为何她去哪这个二哥都要跟着,也才明白原来自己每月十五都生病的这个事,渐渐的就要瞒不住了。 “明天又不是十五,你紧张个啥?” “以防万一。”这是夜飞舟的解释,“万一你有个什么意外,我们后悔都来不及。” “……行吧,那便跟着,咱们一起去。”她站住脚,指指前方的叉路,“二哥回玉京园,我回我自己的院子。再过些日子二哥的院子也要收拾好了,你就不用再跟大哥挤在一起。” 夜飞舟没说什么,只嘱咐她回去好好睡觉,之后头也不回地往玉京园的方向走了。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还往一个方向侧了侧头,却终究是没有说什么,默默离开。 直到人已经走出老远,那个被她侧过头的方向才传来说话的声音,是夜飞玉在说:“我其实有些后悔少时为何没选习武,这样就可以帮她一把,也可以在她需要的时候护她一护。总之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飞舟陪在她左右,我这个亲哥哥却像个没用的人一样,让她一连数日都想不起来还有一个我。” “哥哥莫要妄自菲薄。”这是夜清眉的声音,“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位置,或许我们对她最好的帮助,就是过好我们的生活。她已经把我们安排得很好,我们只要不给她添麻烦,就能让她更轻松,能让她去做她想做的事。毕竟她……” 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因为夜飞玉已经把话接了过来:“没有什么毕竟,她就是我们的亲妹妹。再过五天医馆就能开张了,外面的事我们操持,账目的事就都交给你。” 夜清眉又说:“我也只是暂时做,将来还是要交给大嫂的。” 夜飞玉似乎有些烦躁,“哪来的什么大嫂,没有大嫂!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倒是你,清眉,你那未婚夫怎的也许久都没有消息了?” 夜清眉也不知道怎么就许久都没有消息,或许原本也没什么消息。自从父亲过世之后,那家人就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拜访,没有往来。就算夜家大丧,小辈近两年不得成婚,可不成婚不代表都不能接触,这件事隐隐让她觉得有些不安,总感觉要出岔子。 但她还是安慰哥哥:“反正要论出嫁也是两三年之后的事了,有没有消息也没什么差别,哥哥别问了,到时候再说吧!” 夜飞玉轻叹一声,到底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可有件事却是不得不问的:“你怎么这个时辰去福禄院儿?是祖母叫你过去的?有没有为难你?” 夜清眉笑了下,“没人叫我,是我自己要过去的。祖母又病了,据说是被什么东西吓着了,一觉醒来就说自己遇着了鬼,鬼还是祖父变的。二叔请了大夫,但他忙着娶新夫人,也顾不上去看一眼。二婶这阵子心绪不佳,肯定也不能到榻前去侍疾。便只有我这个做孙女的去尽一尽孝,这样才能显得咱们家还有些人情味儿。” 夜飞玉都听笑了,“侍疾吗?可我听说你把祖母的药都给倒了。” “嗯,还是倒在那棵大树底下。因为祖母看中那棵树,她可能认为那是棵神树吧,只要把药倒在树下,甚至把吃的东西喂给大树,大树吃饱,她就不饿。这些日子我们都没去喂树了,这不,祖母不就病了吗?所以我得去喂一喂,兴许喂过之后,明日祖母就能好了。” 夜飞玉顿了顿,半晌才道:“清眉,你也变了。” 你也变了,是啊,都变了。这个家逼迫人成长,不长大就要被淘汰,不努力生存,就得奔赴死亡。她怎么能不变呢? “哥,我以前以为言儿那样对祖母,是知道了些什么,想替祖父出口气。可后来我就发现,其实不只是在替祖父出气,她可能还在替我们的父亲出气。哥哥,夜家一连两场大丧,这里头恐怕另有隐情。而当那隐情揭晓,怕是咱们这座府邸就要天翻地覆。” 次日,夜温言换了新装,是穆氏新给她做的橙红色的裙子。春装,布料略薄,穿起来仙气飘飘的十分好看。 这是她来到这个时代之后,第一次穿这样薄的料子。从院子里走到府门口这一路上,打了三四次冷颤。坠儿就小声劝她:“小姐,咱们还是回去换身厚衣裳吧,您这样可不行。” 她没同意,“天气愈发的暖和了,我不能总穿厚料子,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何况我也不至于冷得受不住,总是要慢慢适应的。你们当着我母亲的面莫要乱说话,知道吗?” 坠儿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不让大夫人操心的这个道理。只是奴婢也心疼小姐,您这一段路就打了好几回哆嗦,这样能坚持到尘王府吗?” 夜温言把脖子上挂着的暖玉吊坠按了按,有灵力轻轻散出来一些,身上顿时暖和不少。 “能,怎么不能呢?不过就是冷了点儿,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计蓉一直皱着眉没说话,就听着她们主仆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听到最后依然诧异。 “主子为何总感觉冷?可是身体不适?” 夜温言点点头,“腊月初二那天在雪地里冻得太狠了,打那之后就落下个毛病,身上一直发冷。没事,兴许到了夏日里就会好起来。” 计蓉想说不如让帝尊大人给想想办法,可立即就想到自家姑姑说的,帝尊大人待四小姐如命一般。如此疼爱的姑娘,怎么可能发现不了这个毛病。 可能是帝尊大人也无计可施吧! 计蓉心里叹气,再想想那个该死的六殿下,就更生气了。 “属下晚上去一趟肃王府,把六殿下打一顿。” 夜温言想说别那么暴力,但转念又一想,似乎探探肃王府也没什么不妥。最近她都没顾得上那头,正好让计蓉去给现在这位六殿下开开荤。 她都知道占了夜四小姐的身份,就要承夜四小姐的因果这个道理。那位冒牌的六殿下凭什么不受从前那位的苦?她的报复为何就不能报在他身上? 于是夜温言点了头,“行,去吧,顺带着敲打敲打夜红妆,也探探肃王府的底。” 三人再无话,出府,上车,带上了等在府门口的夜飞舟,直奔着尘王府就去了。 虽说昨天已经送过一回礼了,但这次夜温言也没空手来。坠儿手里提着一只精美的盒子,盒子里头装着两小罐茶叶,是出自炎华宫的,由师离渊施了灵力,亲手种出来的茶。 她到时,尘王府门口的侍卫立即上前,恭敬行礼,叫了声:“夜四小姐。”然后其中一人说,“我家殿下已经恭候多时了,四小姐快里面请。” 说完,还看了夜飞舟一眼,像是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又做了个请的动作,添了一句:“夜二少一起请。” 夜温言笑笑,抬步往里走。 迈过门槛,绕过照壁,经过前院儿,穿过花厅,还过了一座小桥。一直走到一片人工湖边上,那领路的侍卫才停下来,指指前方湖心的亭子对她说:“我家殿下就等在亭子里,请四小姐独自过去。” 计蓉听得皱眉,“这是什么道理?我们大大方方的来做客,你家殿下整这一出是给谁看呢?我家主子还是未出阁的大姑娘,怎可单独与外男见面?这要是传出去可是不好听的话。” 那侍卫赶紧道:“姑娘放心,尘王府上下一心,绝不会有什么话和事传到外面去。另外,我家殿下同四小姐是师兄妹的关系,也不算外男。” 计蓉还是不干,“如果四殿下坦荡,就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侍卫很坚持:“若是四小姐不肯,那便请回吧!” 计蓉听得皱眉,却不敢做夜温言的主,只好暂且住了口,等着听自家主子怎么说。 夜温言却没所谓几个人过去,只伸手接过坠儿手里提着的盒子,然后对她们说:“在这里等我就好,我一个人过去也没事的。”说完又看向夜飞舟,“二哥也在这里等。” 夜飞舟没什么疑义,从岸边到湖心亭距离不近,也不至于远到出了事他赶不及救的程度。 见夜飞舟都没什么意见,计蓉和坠儿便也不吱声了。 夜温言提着盒子走上长桥,亭子里的人起身迎接,终于面对面时,夜温言笑嘻嘻地把手里的盒子往前一递:“两小罐茶叶,送给师兄的,还望师兄别嫌弃。” 权青画看着她递来的盒子,又看了看她笑得灿烂的一张大白脸,半晌,颇为无奈地叹了一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夜温言还是笑,笑得十分无赖,“问题是从前也不知道有今日呀!要是早知道有今日,我一定不气师兄。师兄快收下吧,真的是好茶,你会喜欢的。” 他听得皱眉,“你就不怕我连人带茶都给你扔出去?” 第418章 水墨丹青的味道 夜温言吐吐舌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是来送礼的,师兄不至于真就把我给扔出去。昨儿我的丫鬟过来送东西你都没扔,怎么今日就能扔我的呢?不会的不会的。” 她一边说一边上前两步,很不客气地把盒子往权青画怀里一塞,然后自顾地走进亭子里,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还捏了块儿点心往嘴里塞。 权青画看着她这副不客气的样,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到了远在归月的那位昭莲郡主。 他初到归月时,周遭一切都是陌生的,所有人看他都跟看街头杂耍的猴子一样,既觉新鲜,又躲他远远的。他有很长一段时间完全无法融入归月人的生活,但宫宴府宴又都要参加,不参加就是不给归月颜面,会更受排挤。 他硬着头皮忍着那段岁月,忍着所有人明里暗里的讥讽和嘲笑,就只有封昭莲自来熟,会不请自来,还会硬留在他府上用膳,甚至把自己对食物的喜好告诉给厨子。 归月的厨子总是向着归月郡主的,所以每次来厨子总会做她爱吃的菜,她吃得很香。 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封昭莲时,她就像现在这样,坐在他面前,不管他一脸冷漠,只把手里提着的一匣子点心往他怀里一塞,说是送给他的见面礼。然后自顾地坐在他的位置上,捏起点心就吃,吃完了还评价一番,说他府里的点心不好吃,下次给他介绍好的点心师傅。 “你这里的点心不好吃!”夜温言吃了两块儿就不想再拿,自顾地拍拍手上的残渣同他说,“下次我给你介绍好的点心师傅。” 权青画一阵恍惚,仿佛时光倒转,又回到了在归月做质子的时候。 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似乎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穿着桔色长裙的夜四小姐,而是那个终年累月一身红衣、归月老国君最疼爱的外甥女,封昭莲。 他努力回想当时回应封昭莲的话,很快就想了起来:“不必,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我与你不熟,当不得你这份热络,请回吧!” 夜温言一愣,“怎么突然就让我回了?刚才不是还好好的?师兄,咱俩其实挺熟的,你帮过我,我气过你,我们还打过一架。反正是好坏都有了,怎么也不能算是不熟的。” 权青画猛地回神,看着眼前人又变成了夜四小姐,不由得苦笑了下,“你说得对。” 他坐下来,将手里的盒子摆在旁边,亲手给夜温言倒茶。 “这茶也是好茶,但我想肯定是不如你带来的。凑合着喝吧,你总不能让我现在就把你送来的礼物拿去泡了。送给别人的东西,自己是不可以惦记的。” 夜温言摆手,“我不惦记,我想喝随时都能喝到。这两罐就是送给师兄你的,师兄放心喝,喝完了我再给你拿。” 他没吱声,只是转了头看向湖岸边上,一眼就看到了抱着胳膊靠在树上的夜飞舟。 今日夜二少爷一身白衣,束着天蓝色的腰封,人又高又瘦,穿白色就更显瘦。男生女相,阴阳难辨,特别是那腰,怕是临安城最美的姑娘都不敢跟夜家二少爷去比。 他转过头,问夜温言:“为何突然给我送礼?我一心以为你我二人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再见面只当是陌生人,便是最好的结果。你怎的又整了这么一出?” “我这不是配合四殿下你吗?”夜温言往前探了探身子,“师兄,是你借应家人之口向我传达了你的真正实力,目的不就是让我来求你合作吗?所以我现在来啦,还带来了我的诚意,你看诚意够不够?不够的话我回去再准备些好东西。或者你直接跟我说你要什么,只要你要,只要我有,一定都给你送过来。” 权青画看着她这个狡猾的小模样,一双眼睛眯了起来,他说:“如果我说,要的是我丢了的东西呢?你肯不肯给?” 夜温言勾起唇角,摇头,“免谈!那是我二哥用命换来的,谁要也不给。” “就为了你二哥?你就这样护着他?” “是啊!”她点点头,说得理所当然,“他是我哥,我自然是要帮他。四殿下你不知道,我这人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所以不管他有理没理,只要他是我哥,那我就得帮。” “你们家亲人可不只他一个。”权青画握着茶盏的手收拢了些,关节微微泛白。 夜温言就又说:“对我好的才算亲人,对我不好的就什么都不是。” “你二哥对你好?”他不敢认同,“你怕是忘了腊月十五那晚,你那一身的伤是谁打的。” “呃……”夜温言有点儿心虚,“没忘,但后来我们也和好了。就像咱俩,咱俩不是也打过一架吗?现在不也和好了。” “谁跟你和好了?”他几乎要气笑,“夜温言你有没有点儿自知之明?” “不算和好啊?”她挠挠头,“那还真有些难办。不过也没关系,我哄哄你,哄哄就好了。或者除了那几封信外,你还想要什么,我都会为你找来。” 她说到这儿,突然眨了眨眼,“师兄,要不我帮你追封昭莲啊?” “胡闹!”他气得直接站了起来,还甩了袖子,“莫要胡说八道。” “那我帮你追我五妹妹!”夜温言今儿就同他杠上了,“反正你总得追个谁啊!早晚都要成家立业的,有我帮衬一把,说不定能更快的确定目标。师兄你不用不好意思,说吧,封昭莲和我五妹妹,你看上了哪一个?又或者说你哪个都没看上,你喜欢的姑娘另有其人?” “本王谁都不喜欢,另也没有什么人,你死了这条心。”他气得磨牙,半晌,终还是叹了一声,“罢了,收起你那些歪心思,我帮你就是。” “真的?” “真的!” “一言为定!”夜温言一下子跳了起来,直接抓他的手腕,抓到之后还把袖子挽了下,然后同他击掌,“一言为定,谁反悔谁是小狗。” 权青画愣愣地看着两只手掌击到一处,实在想不明白击这一下掌是个什么意思。不过夜温言眼里绽放出来的那种灿烂和迫不及待的笑,却是感染了他,竟让他也跟着笑了一下。 夜温言抓住这一瞬间,立即同他说:“师兄你还是笑起来好看,不要总板着个脸,没有女孩子会喜欢。你不知道,你笑起来会让人如沐春风,配上你这身白衫,会让人觉得是画里面走出来的仙人,甚至我都能在你身上闻到水墨丹青的味道。”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子形容他,最初说他像画中仙人的,还是封昭莲。 他从前只以为封昭莲如此形容他,本意只是觉得他这副样子生得好看。可后来才知,原来那姑娘心里有一个人,她觉得那人像他。她看他,不过是透着他在看另外一个。 想想也是好笑,那所谓的另外一个,不过是封昭莲的一个梦罢了。 “我本是想用这次合作,来跟你换那三封信的。”权青画对着夜温言,实话实说。“我不知你为何要开首饰铺子,只听应鹏说你似乎是想要把自己绘制的图样制成首饰,卖到天下各地,越远越好,越广越好。他说你这样做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是你没说,他也不便问。” “那你要问吗?”她笑着看权青画。 他摇了摇头,“不问,我只是觉得你若真想做这件事,最能帮得上忙的应该就是我。我若以此来与你交换那三封信,说不定能成,却没想到你帮亲不帮理。” “那你为何还要答应呢?”她不解,“这样一说,你似乎没有帮我的道理。” 权青画伸手入袖,取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昭莲郡主的信,你一封,我一封。给我的那封我已经看过,她请我无论何时都要站在你这一边,要帮着你。我不能保证像你那样帮亲不帮理,也不能保证给予你无条件的支持。但是仅此一次,还是能做到的。就算我还她过去九年多对我的照拂吧,谢她让我在归月不至于过得太憋屈。” 他说着,又递过去一样东西,是个扇形的玉牌,泛着淡淡的青色,上面刻着一个画字。 “执此玉牌,在我名下所有商铺畅通无阻。哪怕你说要关了那家铺子,或是收了账面上所有钱财,掌柜和伙计也绝不会说半个不字。至于我的势力都有哪些,我会让应家人同你细说。你拿好了,信也拿好了,看完就回去吧!” 他把桌上放着的盒子提了起来,“这礼我收了,多谢。”说完就要走。 夜温言一把将人拽住,“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记忆又恍惚起来,好像从前封昭莲去他府上时,他也不愿陪她多坐,起身要走时就被封昭莲一把拽住,然后问他:就这么走了?我这个客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当主人的说走就走?不请我用个午膳吗?哪有你这样的待客之道? 他想到这儿,竟是对着夜温言也问了句:“想我请你用午膳?” 第419章 你要点儿脸吧 “啊!”夜温言点点头,“我这个客人还在这儿坐着呢,你当主人的说走就走,这是什么道理?你就应该请我用个午膳啊!这才是待客之道。” 权青画做了个深呼吸,凝了凝神,摇头,“饿了就回家去吃,尘王府不请女客。” 她“切”了一声,倒也松了手,看着权青画一步步走远,一直都走到岸边了,这才想起什么来,冲着他的背影就喊:“什么不请女客啊?封昭莲还不是在这里住了那么长时间!合着你就没把她当女的?那明儿我就把我五妹妹送过来,那可是标准的姑娘!” 权青画的身子似乎晃了一下,离开的脚步更匆忙了些。 夜温言皱了皱鼻子,不再理他了。 手里的信挺厚的,也不知道封昭莲这是写了多少页纸,怕不是把从临安到归月的一路见闻都写下来了吧? 她想想那个大冬天穿红纱裙的姑娘,觉得很有这个可能。 再看信封上的字,“美人亲启”,大气豪迈,一点儿都没有小姑娘写字那种娟秀之气,这让她不得不思考封昭莲上一世做千周的莲王时,究竟是何种模样。 权青画走了,湖岸边尘王府的侍卫也撤了,就只剩下夜飞舟和坠儿计蓉。 她看到夜飞舟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湖心亭都没被有人拦,不由得撇了撇嘴,“二哥你说这尘王府的人到底是重不重视防范?刚才不让你们过来,现在倒是随便走动了,连侍卫都撤了,也不掉咱们撤了他家亭子?” 夜飞舟说:“亭不亭子的不重要,他们可能只是防着咱们把他家主子给围攻了。说起来这还是对自家主子的功夫不信任,又或者……”他想了想,说,“又或者是觉得我太厉害了。” “你要点儿脸吧!”她叹气,“不带自己夸自己的,要夸也得是我来夸。行了,事情办妥,咱们回家。” 她拉着夜飞舟就走,夜飞舟眼看着她原本拿在手里的信一下子就消失不见,不由得又想起她曾提过的储物镯子,心里头倒是对师离渊教给她术法一事又信服了许多。 “你所求之事,四殿下应了?”他问她,“有没有提出交换条件?” “应了,也提了。”她实话实说,“四殿下提交让我用你偷回来的那三封信做为交换。” 他脚步顿了顿,到也没有多少意外,只是道:“你应了?” “没应。”她答得痛快,“我跟他说了,我这人帮亲不帮理,不给就是不给。” “那他是怎么应的?”夜飞舟忽然就有些紧张,“小四,你到底同他交换了什么?” “什么也没换呀!”她笑着又拉了他一把,“二哥放心,什么都没换,我也没吃亏,是他自己向我做出了妥协。刚刚那封信你看到了吧?是归月郡主写给我的,她跟四殿下在归月时有些交情,所以来信请他帮我的忙。所以四殿下应我,换的是归月郡主在他做质子的那些年,对他的照拂之恩。” 夜飞舟听得有点儿乱,想了一会儿,总也算理顺了些,于是问题又来了:“那你岂不是又欠了归月郡主的人情?那要怎么还?” “不用还。”她笑了笑,“我同她之间,什么人情也不用还。我们有共同的心愿和目标,总有一天是要走到一起,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而努力的,眼下这等小事不足挂齿。” 是吗?夜飞舟很难想象是什么共同的目标,但看夜温言没有要说的意思,便也没有再问。只同她说:“快晌午了,近几日府里实在闹腾,你要是不想回府用膳,咱们就去外面吃。” “好。”她应得痛快,“早上没吃几口,正好去吃好吃的,二哥你请客。” 说完话,人也走到岸边,她叫上坠儿和计蓉:“走了走了,咱们吃东西去,今儿二少爷请客,你们想吃什么尽管提,不用替他省银子。” 计蓉有点儿不好意思,只说小姐吃什么奴婢就跟着吃什么。 坠儿就大方多了,特别认真地思考,半晌提出建议:“不是说顺天大街新开了一家专做羊肉的馆子嘛!咱们去吃羊肉吧!” 夜温言特别纳闷:“这些事你都是怎么听说的?我为什么就没听说过?” 坠儿指指夜飞舟,“就刚刚二少爷说的。” 她一脸诧异地看夜飞舟,“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夜飞舟:“就,就听说的。你去不去?” “去。”夜温言对此没有任何异议,“羊肉吃完能让人觉得暖和,适合我。”话说完就打了个冷颤,果然春日里的薄裙不适合她,这会儿不用灵力维持着,身上冷得厉害。 夜飞舟瞅瞅她,眉心微皱了一下,到底还是没说什么,拉着她走了。 远处角落,权青画负手站着,总觉得今天的夜温言有哪里似乎不大对劲。 这小姑娘今天除了一惯的脸色发白之外,整个人的状态都显得很紧绷,就像在努力忍着什么事情。他先前不知她在忍什么,这会儿才反应过来,竟是在忍着冷。 可是夜温言为什么会冷?这都快四月了,春暖花开,临安城内外万物复苏。她虽比往日穿得少了,却也是正常春装,怎么可能还会觉得冷? 顺天大街不是常有新馆子开张,但凡新开张的馆子都会比较有特色,东家也一定对自己的生意非常有信心,如此才能舍得花下大价钱让从前的经营者为他让路。 坠儿坐在马车里说:“临安内城还没有过专门做羊肉的馆子,说起来这应该是第一家。” 计蓉则说:“泉州有羊肉小馆,但是很小,跟京都的肯定是比不了的。” 夜温言瞅瞅夜飞舟,见他一直不说话,就往他身边又挤了挤,开口问他:“二哥,你知道那馆子是谁家开的吗?能在内城开馆子的,最起码得是官眷吧?” 夜飞舟摇头,“不知。”说完又斜眼看她,“有得吃就行了,你管谁开的呢?” 夜温言摸摸鼻子,“也是,有得吃就行。我就是觉得开家羊肉馆子挺方便我的,毕竟我无时无刻不在发冷,就是要多吃羊肉才能暖和。可惜在家里做什么都不太方便,大厨房做饭菜是要照顾全府人的口味,不好说让人家专门做我爱吃的。我那小院子虽也垒了灶台,但是做点简单的还行,太复杂的饭菜就不能做了。何况能做也没有人会做,我身边没有厨艺太好的人。嗯,清凉院儿的灶台倒是大一些,母亲烧菜的手艺也好,可是我也不能总是去麻烦她。” 夜飞舟不解,“大伯母疼你,怎么可能会嫌你麻烦?” 她纠正他:“一,那不是你大伯母,她现在是你母亲,你要叫母亲。二,就算是亲娘,她也不只是我一个人的娘,我不能有事没事就让她下厨给我做饭。” 坠儿听到这里插了一句:“对,最起码二小姐要是看到了,一定又会闹的。” 提到夜连绵,夜飞舟就不再问什么了,只对夜温言说:“家里的确不方便,所以一会儿你尝尝新开的那家馆子,要是味道好,以后我常陪你来就是。” 车里一家人正说着话,突然就觉得车子一顿,马还起了嘶鸣,紧接着就听到外头有女子“啊”地一声喊。 夜温言一愣,这是撞着人了? 计蓉已经第一时间掀了车帘子走出去,坠儿也在后头跟着,很快就见坠儿从车厢外头把脑袋又伸了进来,小声跟夜温言说:“小姐,冤家路窄阴魂不散,您猜我们撞着谁了?是李家那位大小姐,李嫣然。” 夜温言一愣,李嫣然?那还真是冤家路窄呢! 她心情非常不好,本来身上就阵阵发冷,就想着赶紧把羊肉吃上暖和暖和,吃完了还得赶紧回去看看封昭莲写给她的信是什么内容。谁成想半路遇着个李嫣然,这让她直接怀疑这起事故的真实性。于是问了一句:“真撞着她了?” 这话被赶车的车夫听见了,车夫十分委屈:“四小姐,奴才没撞着她,咱们的车离她还有一步远呢,衣角都没刮着,她自己就坐地上了。” 坐地上的人这会儿已经被扶了起来,只是头上戴着的帷帽掉了,露出了真容。 街上的人立即把她给认了出来,有人惊讶地叫了声:“这不是李家大小姐吗?” 李嫣然一脸的委屈,憋着要哭的样子跟车夫说:“明明就是你赶的车撞到了我,怎的你还不认?我也不要你赔什么,你只同我说声抱歉就好,何至于?” 车夫急了,“我说没撞到你就是没撞到你,是你自己摔了,还惊了我的马,我为什么要跟你赔不是?赔礼也是我真的错了才赔,我没错为什么要赔?” 李嫣然身边的丫鬟也怒了,“你一个车夫竟如此大胆,敢这样同我家小姐讲话?你是谁家的?是谁家主子养出了这样嚣张的奴才?” 原本把头探进车厢说话的坠儿一下子就急眼了,帘子一放就转回身去,冲着那丫鬟就道:“夜家的,有意见?” 第420章 让你变成真正可怜 计蓉更干脆,一柄剑伸出去,直接抵上了那丫鬟的咽喉。 街上人群皆倒吸一口冷气,纷纷朝着马车看去,很快就看到夜温言和夜飞舟下了马车。 夜家最漂亮的四小姐,临安城男~男女~女都抗拒不了的二少爷,此刻并肩站在一起,几乎晃瞎了所有人的眼。甚至有位公子下意识地往前走了几步,叫了声:“温言。” 人们轰然而笑,有人说:“温言二字也是你叫得的?该不是把梦话都说出来了吧?” 那位公子面红耳赤,看样子是被说中了心事,一时间尴尬不已,以手中折扇挡住脸,匆匆退到人群中间,再也不敢露头。 有一名年轻妇人也失态了,只管直勾勾地盯着夜飞舟看,连手里牵着的孩子一声声唤她娘亲都听不到,眼珠子整个都掉在了夜飞舟身上。 然而,夜四小姐和夜二少爷看都没看他们,他们只盯着那李嫣然,笑得就像两个邪神。 “李家小姐,好久不见。”夜温言勾着唇同她说话,说话时人就倚靠在马车边上,一只脚搭在另一只脚前头,长长的裙摆下面露出半截儿鞋面,那样子又不知道看呆了多少人。 李嫣然的脸色十分难看,她早看出这是夜家的马车了,本无意招惹,可当马车经过她时,她也不怎么想的,直接就往地上坐。那一瞬间甚至都幻想好了自己当街指责夜温言撞了她又不承认,然后被街上所有人谴责的画面。 她不擅长跟人吵架,但做出一副委屈样子还是很拿手的,她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要跟夜温言闹一场。也没有任何目的,就是想闹这一回,以泄心头之愤。 她李嫣然从前多么骄傲,如今就有多么丧气,人人觉得她是坐过牢的女子,不吉利,对她敬而远之,以至于她出门在街上走走都要戴着帷帽。 还有她的父亲,当今西宫太后的亲哥哥,多么尊贵的身份。可现在就整日缩在府里不愿出门,甚至连书房的门都不愿意出。 家里祖母视她为丧门星,认为李家的一切灾难都是她带来的,包括李太后的不如意也都是她造成的。是她想要巴结新帝和虞太后,打了李太后的脸,让李家陷入不义之地。 外面不知道李家如今是个什么光景,她可太知道了,祖母恨透了她和她的母亲陶氏,甚至说父亲是受了她们的蛊惑才背叛亲妹妹。 其实祖母无所谓她们死活,她老人家在意的,是李家的声望和未来。 可惜,如今的李家已经看不到未来了。 这一切都是拜夜温言所赐,她在梦里都不知道活撕了夜温言多少回,可是真正面对面了,却发现两人只要面对面站着,夜温言都不用说话,她就落了下风。 “好久不见。”她声音都打颤,可这种时候声音打颤,又容易让人误会成是被马车撞出了伤,歪打正着竟也博了一波同情。 这倒是让李嫣然始料未及的。 “既然是四小姐的马车,那就不必道歉了。”李嫣然很慌张,甚至还冲着夜温言鞠了一躬,然后手忙脚乱地就去捡自己的帷帽,匆匆往头上戴时发现帷帽坏了,罩脸的纱都掉了下来,勉强戴了也是什么都遮不住。 她急得直哭,一边哭还一边冲着夜温言行礼,“对不住,都是我不好,真对不住。” 丫鬟的咽喉已经没有剑尖儿抵着了,她赶紧去扶李嫣然,也带着哭腔说:“小姐明明是被撞的那一个,也没有做错什么事,为何要向她们道歉?” “你闭嘴!”李嫣然厉喝一声,“错了就是错了,哪有那么多为何?赶紧道歉赶紧回去,没看到我的帷帽都坏了吗?你家小姐我哪还有脸面走在街上!” 她哭得更厉害,双手掩面,嘴上说着赶紧走,脚步却一下也没移。 有人见她哭得可怜,就说了句:“确实是有点儿欺负人了,李家小姐也怪可怜的。” 说这话的是位年轻姑娘,说话时一双眼睛狠狠瞪向夜温言,那样子就像有深仇大恨似的。 夜温言立即想起从前原主在这临安内城有多招风,据说她是所有男人的美梦,也是所有女人的噩梦。所以男人都想多看她几眼,女人都想多瞪她几次。 夜飞舟挪了挪脚步,把她挡了一下,正好挡住了那姑娘的目光。结果对方的目光就落到夜飞舟的身上,瞬间就红了脸颊。 “李家小姐确实摔倒了,要不是有马车撞了她,她怎么可能平地走路还摔跤呢?又偏偏摔到你们家的马车边上,世上哪有这样的巧合。”又有人替李嫣然说话,也是女子。爱心999 夜家的车夫气得大声道:“确实没有这样的巧合,她是故意摔的,就是想要讹我们家!” “哪有人故意往马车底下摔,那不是找死吗?”说话那人气性还挺大,立即就跟车夫争论起来,“就你们夜家有理,夜四小姐做什么都是对的,现在都敢当街撞人了,再这样下去还不得翻了天?我看这临安内城怕是装不下夜四小姐了。” 夜温言顺着这声音看去,见是个衣着华贵的姑娘,十七八岁模样,身边陪着两个丫鬟。 想必是哪家官邸的小姐,从前跟原主有仇的吧! 她无意理会这些闲杂人,只把目光往李嫣然处投去,带着深深的探究。 李嫣然正好也向她看过来,还是那副委屈的模样,满眼的泪水,她对夜温言说:“夜四小姐,你是想撞死我吗?如今我已身败名裂,你为何不能放我一条生路?” 夜温言一下就笑了,“这话是故意说给大家听的?李嫣然,我太清楚你这种白莲花的手段和套路了。可惜啊可惜,你用错了人,我这种人一向是心狠手辣没有丝毫怜悯之心的,你在我面前装可怜,那就只能有一个下场,就是变得真正可怜。” 她转过身,一把夺过自家车夫手里的马鞭,身子轻轻一提就坐到了马车上。 马匹被她抽了一鞭子,没往前走,却往后退了几步。 李嫣然还在琢磨白莲花是什么意思,忽然就发现夜家的马车动了,夜温言坐到了车夫的位置,正调转马头直对着她,然后一字一句地同她说:“不是说我故意撞你吗?反正你说得他们都要相信了,我要是不真撞你一次我多亏啊!来吧李嫣然,我不想白担罪名,你也不能白撒一回谎,给我好好站着,看看我的马车怎么撞你,等我撞完了咱们再来说话!” 话音一落,只听“啪”地一声马鞭甩起,夜家的马在这一抽之下如受惊一般,猛地奔着李嫣然就冲了过去。 人们惊叫着闪开,就连夜飞舟都给马车腾了地方,就只有李嫣然还站在原地。 她似乎是吓傻了,只管站在那里“啊啊”地叫,脚底下却一步都挪不开。 直到马已冲到她眼前,她甚至都能感受到马的鼻息了,生了根的两只脚这才重新活了过来。她急急躲闪,却还是躲不及,一下被马扑倒在地,摔了个四仰八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丫鬟急忙去扶,李嫣然却摔得浑身酸痛,一时间动弹不得。 人群里有人惊叫:“夜四小姐杀人了!夜四小姐当街杀人了!” 叫嚷的还是先前那位官家小姐,夜温言的目光冷冷地扔了过去,手里马鞭再扬,那小姐吓得一下就把头给抱住,不停大叫:“别打我!别打我!” 夜温言哪有工夫打她,她从马车上跳下来,走到李嫣然跟前蹲了下去,一脸邪笑地看着眼前这位李家大小姐。半晌,开口问她:“这回满意了?如你所愿,我的马车真撞了你,开不开心?意不意外?李嫣然,别跟我面前装得委屈巴拉的样子,我又不是男人,怎么可能会心疼你呢?你看,本来可以好好的回家,非得跟我演那么一出,图什么?你演给谁看?” 李嫣然的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不是吓的也不是哭的,是气的。 她几次梦里都梦到徒手活撕了夜温言,可如今人都送到跟前了,却没了那个勇气。 神使鬼差般诬陷夜家的马车撞了她,现在马车真撞了,她又该怎么办? 围观的人群里已经开始有不同的声音了,她听到有人说:“其实刚才我看见了,夜家的马车并没有撞到李家小姐,是她自己摔倒的,她就突然往地上那么一坐,马车就停了。” 又有人说:“好像真是这样,当时马车离她还有半个身子的距离呢,李家小姐是自己摔的,她这真的是在讹夜四小姐啊!她为啥要这么干?” “还为啥?俩人有仇呗,而且还是深仇。只是可惜了李家小姐手段还是不行,几次跟夜四小姐对着干,最后倒霉的都是她自己。这次也不知道摔成什么样,看样子起不来了。” “没那两下子就别干缺德事儿,呸!活该!” 李嫣然听着这样的话,心底里火气腾腾地往上窜。她从地上坐起来,一点点凑近夜温言,满面通红,一双眼睛几乎都能喷出火。 夜温言则还是那副邪乎乎的样子,唇角挂着笑,煞白的一张脸。 二人一动一静,一热一冷,对比鲜明,高下立分。 第421章 二哥要不要对我这么好 “我的光芒万丈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李嫣然咬着牙说,“但是你不要得意太早。夜温言,毁了别人的梦是要付出代价的。今日你的马车不但撞伤了我,还撞坏了我的东西,我斗不过你,但自会有人同你算账,你给我好好等着!” 她起身,走路一晃一晃,似乎伤着了腿。身边那个很厉害的丫鬟已经被吓得不敢吱声了,只管从地上把一只盒子捡起来,看都没看抱着就走。 计蓉走过来小声问夜温言:“主子,要不要把人劫下来看看那盒子里是什么?” 夜温言摇头,“不用,想找上门的事,看不看都会找上来,等着接招就好。” 马车重新被拉回街路上,马鞭也交回到车夫手里。夜家的车夫吓出一头冷汗,刚刚夜温言驾车撞李嫣然的那一刻,他真以为会把人给撞死。好在只是轻伤,四小姐还是有分寸的。 上马车之前,夜温言回过头来盯着街上围观众人,犀利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一下就扫到那位替李嫣然说话的官家小姐脸上。 她冷笑一声,开口道:“吓着你们了吧?有没有很心疼李家小姐?不用心疼,做人凭良心,如果没有良心,就也别怪外人不惯着她那个臭毛病。至于你们,有些事眼见都不一定为实,又何况那么多人并没见着,只是道听途说。今日替李嫣然说话的,回去好好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逞那几句口舌亏不亏心。” 她两只手臂抱环在身前,一脸的凛冽,“小孩子都明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也明白要说话就一定要说实话才是个好人的体现。真不明白你们昧着良心替李嫣然说话,图的是什么。听说西宫那位太后娘娘已经很久不愿意见李家人了,想来也是觉得李家人品行不端心术不正,想要撇清关系。你说你们还巴巴的奉承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开始上马车,“行了,各回各家,别挡了我的路。” 夜家的马车走了,街上的人被夜温言给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上趟街还挨顿说挺憋屈,但细想想,人家说得也没什么错。 是啊,李太后都不待见自己的娘家了,她们是图什么? 长公主府。 李嫣然跪在前堂哭得眼睛都肿了,手里捧着的盒子里,是摔成碎片的一对琉璃杯。 长公主权千罗看着下方跪着的人,两道眉紧紧皱着,面上毫不掩饰地露出厌烦之色。 但却不是厌烦李嫣然,而是厌烦整个夜家。 “行了别哭了!”她出言喝斥,“打从来了就哭,只说夜家四小姐欺负人,还摔碎了你要送给本宫的琉璃杯,那夜温言到底怎么着你了?” 李嫣然抹了一把眼泪,这才添油加醋地诉说了一番扭曲的事实。说夜家的马车撞了她,夜温言非但不道歉,甚至还又驾车故意撞她一次,简直就是故意杀人。 怕长公主不信,她又急着道:“顺天大街上有许多人都见着了,长公主只管打发下人出去问,嫣然没有一句不是实话。” 权千罗身边有位侍女匆匆走了,她依然皱着眉看李嫣然。 对于李家的人她本是不喜的,那李太后她也是厌烦得很。可李家如今变了立场,不再亲近李太后,转而向虞太后和权青城示好。 当然,这都不是主要的,最主要的是,李家跟夜家有仇。夜温言几次出手,几乎已经废掉了李家最好的一枚棋子,这李嫣然从大牢里走一遭,就再也没机会入后宫了。 她不喜李家人入后宫,所以从不给李家人好脸色,可如今李嫣然于后宫无望,又跟夜家有仇,那倒是可以跟她坐在同一条船上,谋着同一番事情。 前堂死一样的寂静,李嫣然开始还跪着哭,可随着长公主不再说话,她的哭声也止住了。就只管在地上跪着,跪得膝盖生疼,就要挺不住时,终于,那个走出去的侍女又回来了。 只见那侍女伏在权千罗耳边说了几句什么,权千罗突然猛地一拍桌案,李嫣然吓得一哆嗦,就听权千罗说:“好个夜温言,当我北齐没有王法不成?” 李嫣然顿时松了口气,立即接话道:“我想那夜四小姐不是当北齐没有王法,她只是无所谓北齐王法。长公主,臣女是不知夜温言究竟依仗着谁,可她这样嚣张,驳的可是皇家颜面。我姑母到底还是太后呢,再怎么说也是皇家的人,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该对我如此。说到底就是眼里没有皇家!不过这也不怪她,谁让夜家战功赫赫,打下了北齐大半疆土,平定了番邦小国。他们功高盖主,就算是当今圣上见着夜家人,也是要矮去三分的。” 说到这里,她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臣女听说皇上见着夜四小姐都是叫姐姐的,可她比皇上小一岁,这声姐姐叫得实在奇怪。” 这时,身边一起跪着的丫鬟开口了:“小姐您忘了,皇上的嗓子是她治好的,这声姐姐是她在提醒皇上念着她的恩呢!” 权千罗心头火气更盛,这些年夜家已经成了她的一个魔障,她恨夜家的每一个人,她在夜景归丧礼期间连放了三天炮仗,足以见她有多希望夜家出事。 或许李嫣然来说别人家的事,她听都不爱听。可说的是夜家,那她就必须要管一管。 身边侍女当然明白自家主子的心思,于是目光投向李嫣然捧着的盒子,说了句:“那对琉璃杯看起来很漂亮,该不是凡品吧?” 李嫣然立即回话:“是许多年前,李家走商的伙计得自秋胡国的。据说出自秋胡国一位熔炼大师之手,这上面的花纹和图案都是秋胡国独有的样式,杯口里面有描金,工艺繁复,且通透度奇高,只有那位大师能够做得出来。这东西放在李家许多年了,是我祖父那辈收着的,如今收在我祖母手里,我也是要了很多次才把东西要出来。就想着这样的东西一定得送给长公主才有意义,没想到却半路毁在那夜温言手里,实在是可惜了。” 那侍女也叹气,“如此好的东西,怕是世上也仅剩下这一对了吧?” 李嫣然点头,“从前曾听祖父提起过,这种琉璃瓶能出来如此通透的,即使在那位大师手里也是不容易,所以极其珍贵。李家当年收它时,家里生意还没做得后来那样大,几乎就是倾家荡产。当然,这里头还有些渊源,是我李家的一位长辈嫁给了大师家的远亲,这才搭上了关系得到这对杯子。母亲常说因为有着这么一层关系,我们家跟长公主是该多亲近的。只是祖母性子执拗,总觉得我姑母在宫里的日子不好过,我们该倾尽全力多帮衬她。” 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是说她和她母亲,甚至包括父亲,都是想站在长公主这一边的。却唯独祖母不愿意,一心只想着自己那个当了太后的女儿。 人人皆知长公主疼爱幼弟,所以李家接触长公主,也是向当今圣上示好的一种表现。 权千罗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她也明白李家野心大,出过一代皇后太后还不甘心,还想把势力延续下去,又想培养这个女儿嫁给当今圣上。 可她抗拒不了李家提起秋胡国,那是她这一辈子的噩梦和执念,那里埋着她最心爱的人,和曾经欢声笑语的家。她当年带着泪远嫁,本以为一辈子就没什么希望了。可是希望就在那片沙漠中绽放,她的男人抱着她下了喜轿,一路把她抱回王宫,给了她从未想过的幸福。 秋胡国,是她丈夫的埋骨之地,李嫣然这一步棋走得可太妙了。 罢了,她吩咐身边侍女,“把本宫的宴帖给夜府送去一份,请夜四小姐,夜温言。” 李嫣然抿起唇角笑了开,看来今日一撞两摔也不是白废工夫。只是可惜了这对琉璃瓶,本来是想送给虞太后的,碎了之后只好转送长公主。也得亏这东西出自秋胡国,否则她还想不出这样好的法子去对付夜温言。 或许她不是对手,但长公主却是恨夜家恨得入骨,数日后的府宴,她实在是太期待了! 彼时,夜温言刚吃完羊肉。夜飞舟看着她的小手不停在肚子上划拉,无奈地提议:“走一段路吧,你吃这么撑,直接坐马车会很难受。” 某人正准备掐法诀的小手默默放了下去,行吧,走就走,反正回府也没事做。正好她有事要跟这位二哥问一问,坐在马车里当着计蓉和坠儿,她二哥这脸皮薄,怕是要不好意思。 兄妹二人走在顺天大街上,坠儿和计蓉在后面跟着,保持着三步远的距离。 夜温言就问他:“二哥,说实话吧,那羊肉馆子是不是你开的?” 夜飞舟皱了皱眉,不愿意搭话。她便又说:“不吱声那就是我猜对了。可是二哥,你为什么要开羊肉馆子?是为了有个铺子,赚点银子?这样也好,你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 夜飞舟又瞅了瞅她,还是不想说话。 她就缠着他问:“你该不会就是想开给我吃的吧?二哥,要不要对我这么好?” 第422章 套路与反套路 他终于肯开口了:“就当是我在补偿以前欠你的。” “你杀我那事儿?”夜温言摇摇头,“杀人偿命,整个酒楼就能补偿了?” 他也摇头,“那自然是不够的,但这事儿我一直记着,以后有什么好的都会想着你。” 夜温言气得伸手去拧他胳膊,“早说过那事儿过去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总想着它有什么意思呢?我都不再想的事,你为何总放心上?” 夜飞舟躲了一下,揉揉被掐疼的胳膊说:“你不放在心上是你大度,但我不能不懂事。从小我就知道,这世上没有谁对谁能是无缘无故的好,哪怕是亲生爹娘对自己的骨肉,好不好也是有条件的。所以有些事我得自己记着,犯过的错我得自己担着,什么时候补偿得差不多了,才能真正放下。” 她贼笑起来,“如果所有的好都是有条件的,那你说说,三殿下对你好,他有什么条件?听说你从小就知道跑人家府里告状求保护,那时候你是怎么想的?就没想过人家跟你非亲非故,为啥一定要保护你这个小破孩儿?还为此跟夜家整得关系挺不好的?” “他……”夜飞舟语塞,半晌,狠狠地瞪了夜温言一眼,“小孩子少打听这些事情。” “那你告诉我,开酒楼的银子谁给的?是不是三殿下?” “不是。”他答得干脆。 “不是他还有谁?二哥你可别跟我说是你自己攒的,在我们那个家里,你能攒下多少钱,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数的。听闻当初你入江湖拜师学艺的银子都是三殿下出的,这酒楼肯定也是三殿下帮的忙。二哥,说实话有时候我真挺佩服你的,就三殿下那个人,打从多少年前就是一副唯我独尊舍我其谁的模样,我打小就觉得他挺凶的,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偏偏就你不怕他,还往他身边凑合。你说你那时候怎么想的?求保护怎么就求到他头上了?” 夜飞舟仰头望天,想说咱们能不能换个话题?可话说到这里,思绪却又不由自主地绕回到十几年前的时候,绕回到那场宫宴,他坐在地上哭,被三殿下扶了起来。 “可能因为他是第一个扶我的人吧!”他想着想着,话就说了出来,“人总是对第一个对你好的那个人,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依赖。我那时候小,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更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性,就觉得他把我从地上扶起来的那一刻,是前所未有的踏实。后来才知道他确实是挺凶的,说一不二,很多人都怕他。可是比起我那对父母,他那点凶就算不得什么了。” 他说到这里把话顿住,再扭头看夜温言:“银子不是他给的,没有人给我银子,只是给了我一间铺子。我想着你从冬日里直到现在总说发冷,多吃羊肉会舒服一点,正好这铺子原本也是家酒楼,有个厨子羊肉做得很好吃,我就把这里交给他,留了些银子,简单收拾收拾就开张了。小四,你喜不喜欢?” 有那么一瞬间,夜温言是真的很感动。虽然她前世今生都不缺爱,可是谁会嫌身边的好人多呢?有人愿意疼爱她,还是这一世的亲人,这让她觉得这一世生命实实在在,更加温暖。 可是比起感动和温暖,她更在意的依然是最初的那个问题:“铺子是谁给你的?” 夜飞舟却不肯说,“你别问了,总之不是偷不是抢,凭本事得来的。” 这事儿成了夜温言心里一个疙瘩,一直到回了府进了自己的院子,她还在想这件事。 计嬷嬷刚从清凉院儿回来,手里提着一匣子点心,说是大夫人亲手做的。 夜温言虽然饱着,却还是捏了一块儿往嘴里放,只觉那点心皮薄馅足,入口即化,不是很甜的口味,而是带着点点咸味儿和葱香,正是她最爱吃的那种。 不由得一脸满足,甚至还掐了个轻身诀给自己。一肚子羊肉随着这法诀的加持,瞬间被消化掉,点心吃起来就更香了。 计嬷嬷在边上看着她吃东西,笑得一脸满足,“年经轻轻的,就应该多吃些,只有吃什么都香,这日子过起来才有意思。可不能不食人间烟火,那就辜负了老天爷的恩赐。” 夜温言眯着眼睛笑,“我不辜负,就是有的人辜负了许多许多年。不过嬷嬷不用担心,他现在也知悔改了,人间烟火食得津津有味,连我娘亲包的饺子都说好吃。” 计嬷嬷有点儿激动:“那不如请他到府上来吃?饺子就是要吃刚出锅的才好。” 夜温言觉得自己被套路了,这怎么这个时代母亲不催婚,改老妈子催婚了呢? “回头我带嬷嬷去见见他,嬷嬷亲自同他说。”套路谁不会。 计嬷嬷立即摆手,“老奴只是说说而已,只是说说而已,四小姐别放在心上。饺子放凉了也别有一番风味,也不一定非得趁热吃的。” 二人这番对话香冬听不懂,但坠儿和计蓉却是听得明明白白的。 计蓉做为计家的人,在这种时候自然是跟计嬷嬷一样怂的。但坠儿可就没有那么多顾及了,当时就表了态:“这种事情是得有一方主动,但主动的肯定不能是姑娘,所以我家小姐不去请人也是对的。相反的,被请的那位如果自己一点儿都不知道主动,那他也不配被我家小姐邀请到府里来。”她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算日子,“这都好几个月了,也不知道主动,难不成真是等着我家小姐求他上门?不行不行,小姐吃过一回这样的亏,绝不能再来一次。” 计蓉听得脸都白了,不停地扯坠儿的袖子,同时也小声提醒:“快别说了,那位耳朵可厉害着呢,指不定这会儿就在听着看着,坠儿你这一番话可都叫人听了去,会没命的。” 谁知坠儿非但没被吓着,反而更来劲儿了——“听见就听见,就算要我的命,该说的我也得说。本来就是他不对,他霸着我家小姐,当面说得那些话一句比一句好听。可却迟迟不肯上将军府来露个面儿,这哪里是个有担当的男人能做得出来的事?对,是我家小姐说的不让他来,可姑娘家嘛,总归是要矜持一点的,总不能有事没事就求着人家到自己家里来,整得像自己嫁不出去一样,多不好。” 香冬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觉得有些事情自己可能是猜对了。 她很想问问坠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是不是又相中了哪个男人。就像当初相中六殿下一样,死气白赖非得要嫁给人家,最后落得个两败俱伤。这次可再不能像上次一样了,这次不管相中谁,都必须好好思量一番,要三思! 但这话堵在嘴边就没问出来,因为这段日子她也没少琢磨自家小姐,结果就是越琢磨越觉得挺可怕的,越琢磨越觉得背后给小姐撑腰的人,应该是个凡人不可妄想的大人物。 她甚至想过,自家小姐可能就是得有那样的大人物罩着,才能活得越来越精彩。 可大人物今儿怎么听着也没有那么好了呢?坠儿的话让她又开始心慌,也是像当初她家小姐相中了六殿下一样,自从有了那场婚约,她就没有一刻是安心的。 “小姐。”香冬有些急,开口唤了她一声。 夜温言敲敲头,冲着身边人摆手,“所以我就说,不要所有人都待在我身边,太闹腾了。行了,该干嘛干嘛去,我的事儿也别跟着操心,只管跟着我吃吃喝喝就成,真遇着了事儿我也不会跟你们客气的。行了,去忙吧,香冬留下来侍候就成。” 她挥挥手把人都打发了,坠儿临出门还在跟计蓉说:“你们不能一直怕他,怕归怕,也得分是遇着什么事儿。如今你们可都是四小姐身边的人,就不能总替他说话了。他欺负咱们四小姐,那就不管他是谁,拼了命咱们也得往上冲。总之一句话,绝不能让四小姐吃亏!” 对此计嬷嬷表示认同,计蓉还有点儿不太适应,计嬷嬷就开导她:“坠儿姑娘说得对,咱们到这儿来的时候帝尊大人不是也说过么,跟了四小姐,从今往后就是四小姐的人。不再尊计家家规,也不再守计家要守之诺。他不再是我们的主子,四小姐才是。” 计蓉想了一会儿,就说:“嬷嬷说得对,我不再是计奴,而是四小姐的丫鬟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看着坠儿回手把门带上,再回过头来瞅瞅香冬,首先告了饶:“别问,问就是意外。我也不是有意瞒你,就是没什么机会说。其实你这么聪明,猜也该猜到了。我若不是同那个人有些关系,计奴也不会巴巴的到我身边来,还一下子就来了三个。所以你也该有心理准备才是,不至于太惊讶。” 香冬深吸了一口气,“小姐,奴婢的确是有心理准备,但自己在心里准备跟小姐您亲口承认,那还是有很大差距的。不过小姐放心,奴婢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知道对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这事儿只要小姐自己拿定主意,奴婢就一定站在小姐这一边。就是有一点,小姐您这回可一定得看好了,要是再遇着个像六殿下一样的人,咱们都得疯……” 第423章 那是夜红妆的铺子 夜温言也知道再遇着个权青禄,夜家人是得疯。不过好在她不是原主,权青禄那样的人对她丝毫没有吸引力。 至于师离渊,或许她们的担心是对的,总这样悬着也不是个事儿,早晚有一天他还是要在夜家人跟前露面的。她也得找机会提醒对方,经过上次宫宴,她的母亲与兄姐心里其实都已经有数了,再拖下去对他也不太好。 只是这件事之所以她一直拖着,实在是想先把家里事情都解决干净。否则师离渊一露面,夜家人势必慌张,有很多事情就会加倍小心,对她也会多几分警惕,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针锋相对,时不时就要露一点马脚出来。 所以还是要等,这事儿急不得。 “白天府里没什么事儿吧?”她没接香冬前面的话,转而问起将军府来。 香冬也没追着问她,只答话道:“咱们这头没事,就是二夫人跟二老爷又吵了一架,闹得还很凶。二老爷当着很多下人的面儿打了二夫人一巴掌,二夫人当时就要回萧家去告状,结果二老爷说,上次她连累萧家丢了那么大面子,还赔上了老夫人一个院子。如今老夫人没了自己的窝,又多占了庶子一处地方,萧家的人指不定多烦她们母女。你有脸回去我也不拦着,就是自己得想好,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回来,到时候萧家的门你进不去,夜家的门你也回不来,你就真正成了无家可归了。” 夜温言笑了起来,又想起上次去宁国侯府,把萧老夫人的院子给划出来的事。心里便算计着那个大院儿能干点儿什么呢?宁国夫人答应她会把门堵好,墙也修好,这些日子估计也快完工了,她得找时间去验收。 “小姐,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真的就眼睁睁看着新夫人入府吗?”香冬还是不放心那两个人,“能被二老爷藏住这么多年,也不争不抢不主动露面,默默的把一个孩子养到跟三小姐一样大,还怀上了另一个孩子,这样的新夫人,怕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夜温言笑了开,“就是要不好相与,才能把萧书白逼到谷底。所谓触底反弹,是必须得等到无路可退时,才能让萧书白豁出去。”而我要知道的事,就是要等到萧书白能把命都豁出去的时候,再去跟她做一笔交易。 现在的萧书白还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非得到断了所有希望,才能开辟一条新路出来。 “你去跟计蓉说,让她往内城林家的首饰铺走一趟,看看应巧匠答应我的珠花做好了没有。再跟应巧匠说,过些日子我会找他一起进宫,当着李太后的面儿把那珠花送给虞太后。所以请他快一些,千万别错过这么好的一个机会。” 香冬也不多问,立即去找计蓉,再回来时就说:“计蓉姑娘已经去了,小姐放心就是。”再想想,又对夜温言道,“夫人头午来过,问了小姐在不在。奴婢回话说小姐出门去了,还问了夫人是不是有事,夫人没说什么就走了。小姐要不要去清凉院儿看看?” 夜温言坐在椅子上发愣,去清凉院儿见穆氏,说实话,她不是特别的热衷。虽然很开心这一世还能得到母亲疼爱,可是穆氏心思太通透了,通透到她每次面对穆氏都会有一种无形的压力,都能很清楚地摆正自己的位置。 她知道她不是真的,穆氏也知道她不是真的,虽然一样有疼爱,可那种疼爱的感觉是透过她来看另外一个人,不至于毛骨悚然,却也不会让人舒服到哪去。 再加上还有一个夜连绵夹在中间,这个关系就很难去平衡。 于是她摇头,“不去了吧!母亲下晌都要睡一觉,这会儿应该也歇着呢,就不去打扰了。” “也好。”香冬不多劝,只是说,“其实以前大夫人也不太管着小姐,小姐整天都在外面跑,不是跟江家小姐在一起,就是围着老将军说话。每到逢年过节大夫人都要感叹,说小姐您虽然天天在家,但是能承~欢膝下的时候却并不多。包括跟大少爷和大小姐,也没见有多亲近。”她说着说着就叹了气,“虽说腊月初二是个劫,可奴婢却真的觉得大劫过后,咱们大房这边比从前更好了。” 夜温言听着她这话,也仔细去想原主活着的时候对身边亲人的态度。 似乎的确就像香冬说的,她跟穆氏并不怎么亲近,跟夜飞玉和夜清眉也就一般一般。 但他们对她却是非常好,夜飞玉从七八岁那时起,就一直都会在身上揣着糖。小时候是为了逗她让自己抱一抱,长大之后就是为了给颗糖,能跟妹妹多说几句话。 夜清眉跟夜连绵是双胞胎,按说应该关系最好才是。可惜夜连绵被老夫人抱走了,从小就不养在一起,于是她把对夜连绵这个胞妹的关爱,全都加注在了她身上。那当真是穿多了怕她热着,穿少了怕她冷着,她十岁那年,夜清眉还会半夜到她屋里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 穆氏是个大忙人,因为管着府里中馈,丈夫又常年不在家,通常是一忙就忙到晚上才能回屋。那时都累得不想见任何人,原主就是有心想去亲近~亲近也没机会。 其实原主也不是个没良心的姑娘,更不是不喜欢自己的亲人。她只是年纪小,玩心重,又被夜老将军教了一身功夫,养成了假小子一般的性格,所以整日里就只顾在外头疯跑,跟着江婉婷两个人打着惩恶扬善的名义,内城外城的折腾。 再加上心里喜欢六殿下,就把更多的时间都用在那场暗恋上,对于亲人就顾及得少。 可是她不同,她不是十几岁的原主,她是后世穿越而来的、三十岁的灵魂,早过了青春叛逆期,还经了一场生离死别,自然把亲情看得更重。 所以她其实很在意这个家,在意每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人。包括那个老太太,若非太作死,她也不会无情无义到这个地步。 只可惜,夜家的一切都已经走向了一个不可控更不可挽回的局面,根本就没给她享受亲情的机会。 她不知道除了报仇以外还能替夜四小姐做些什么,但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要摆脱这个家族、离开这些亲人。大概这就是她给这具身体最好的回报吧,不论何时,她都将伴着这个家族荣辱兴衰,带着她在意的亲人好好地生活。 “从前是从前,以后是以后。”她告诉香冬,“以前有祖父和父亲在,家里的事轮不到我来撑。如今他们都不在了,那就谁更有力量谁就站在最前面,为身后的亲人遮风挡雨。” 香冬用力点头,“小姐说得对,奴婢也要比从前更好。”她说完笑了笑,转身去柜子里取了一套新衣裳,“小姐是不是吃羊肉去了?快把衣裳换换,羊肉的味道很重。” “是吗?”夜温言抬起袖子闻了闻,的确是重了些。“羊肉馆子就这样,羊汤一端上来热气腾腾的,味道就会浸到衣料子里,不洗很难去掉。” “内城新开了羊肉馆子吗?”香冬想了想,摇头道,“奴婢这些日子没出门,还真不知道是几时开的。也是开在顺天大街吗?” “嗯。”夜温言一边说一边起身换衣裳,“听说从前也是一家酒楼,右左两边是茶楼和布庄,布庄隔壁就是钱庄,就在顺天大街最中间,位置相当不错。” “顺天大街中间,挨着钱庄……”香冬一边帮她系腰间的带子,一边琢磨起她说的那处地方,很快就琢磨出名堂来——“那不是三小姐手里的铺子么!” “嗯?”夜温言一愣,“三小姐?夜红妆?” “对。”香冬点点头说,“原本那铺子在二夫人手里,二夫人并没有自己经营,而是整租了出去,就是租给人开酒楼的。大概是两三年前吧,有一次三小姐说走了嘴,说二夫人已经把那间铺子过给了她,算是为她以后攒的嫁妆。如果小姐说的羊肉馆子就是那家,那可能……是三小姐开的。” 夜温言听得皱了眉,“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香冬失笑,“小姐,您那些年哪顾得上家里的事情,不管是三小姐还是几小姐,她们的事您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奴婢说句不好听的,那就是都不过脑子,怕就是听见了也忘了。” 夜温言叹气,香冬说得没错,从前的夜四小姐是这样的。对她来说,外面的吸引力永远比家里大,六殿下的吸引力,也永远比家里人要更多一些。 她将大部分的精力都用在了权青禄身上,哪还顾得及家里什么人得了什么铺子。 只是……既然是夜红妆的铺子,却为何被夜飞舟拿来开了馆子?夜飞舟说有人给了他一间铺子,莫非说的就是夜红妆? 可那是顺天大街的铺面啊,上下两层,规模都快赶上百品香了。那种规模的铺子,夜红妆凭什么给了夜飞舟?又或者说,是夜飞舟拿什么东西跟夜红妆换的? 正思索着,坠儿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张帖子…… 第424章 只配同我的丫鬟说话 长公主权千罗送来的宴帖,整个将军府就送来一张,指名点姓是给夜温言的。 坠儿说:“送帖子来的人还在叙明堂坐着呢,二老爷派人来传话,说请小姐去见一见。” 夜温言吃点心的手顿了顿,“长公主?” 北齐的长公主,她对这个人是有印象的,那是一个对夜家怀有深深仇恨的可怜人。 但也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夜家作为保家卫国的武将,在那件事情上并没有错。错就错在那位长公主忘记了自己远嫁他乡最初的目的是什么,从而放任自己的丈夫算计故土,把刀尖儿指向了生她养她的北齐。 “去看看吧!”夜温言站了起来,“长公主设宴不奇怪,但主动上夜家来送帖子,倒是一件值得探究的事。我同她之间似乎也没有过什么交集,只怕这宴也不是什么好宴。” 往前院儿去时,香冬和计蓉主动留了下来,改由坠儿跟着。 主仆二人到了前堂时,正看到那位公主府的侍女端端坐在椅子上,一下一下地用茶碗盖子撩着碗里的茶叶,连夜景盛同她说话都没正眼瞧一下,甚至头都没抬。 她听到夜景盛说:“近日府里事情多,竟忘记了长公主寿辰,真是臣的罪过。请姑娘代为转告长公主,寿宴夜家一定会去,寿礼也一定会好好备下,多谢长公主相邀。” 那侍女终于抬头,看着夜景盛一脸的不屑:“哼!夜家的寿礼咱们公主府可受不起,谁知道送的是礼物还是刀子呢?长公主说了,你们夜家,上上下下没有一个好东西,全都是食人的恶狼,她就盼着你们夜家早点死绝,到时一定大宴三日,以贺苍天有眼。” 长公主府跟一品将军府交恶已经很多年了,全临安城都知道。公主府从上到下早已经连表面功夫都不肯做,见到夜家人就跟见着挖了她们家祖坟的贼一样,张口就骂,毫不犹豫。 夜景盛被这侍女说得好生没脸,想着自己好歹是夜家的家主,你一个奴才竟敢这样和我说话?但再想想,这屈辱可是他那位死去的大哥留下来的,不由得就把这份气又转到了夜景归身上,便也顾不上跟这侍女计较,开口就道:“姑娘莫要这样说,当年的事是我那大哥做的,同本将军无关。如今大哥已死,也算壮年早逝,也算是遂了长公主的心了。” 那侍女看了他一眼,冷笑了开,“夜二老爷别一口一个本将军本将军的,你现在可不是什么夜二将军,皇上早就把你的官位给撸下去了,再这样说话就是冒充官员,是要治罪的。” 夜景盛连连点头,“姑娘说得是。” “哼!”那侍女还是看他不顺眼,“至于你们夜家是谁犯下的错,这个我们可不管。在我家公主看来,夜家一窝子都是贼,咱们就是白天黑夜都盼着你们夜家都死绝了才好。” “你……”夜景盛还想说点什么,一偏头就看到夜温言走了进来,当时就改了主意,伸手指着夜温言就道,“姑娘看到了吧,这位就是我们家的四姑娘,就是害死秋胡国君的夜大将军最疼爱的女儿。姑娘今日不是来给她送帖的么,有什么话正好跟她说说。” 那侍女转过头来看向夜温言,很不客气地从头打量到脚,然后一脸不屑地道:“都说夜四小姐是临安第一美人,从前我们也见着过,没觉得你哪里就长得好看了。今日再看……啧啧,这怎么还不如从前呢?夜四小姐,你是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吗?煞白着一张脸不说,身上居然还带着死人的味道,简直晦气。” 夜温言都气笑了,自顾地走进屋里,挑了夜景盛那头的椅子坐下,正好跟那侍女面对面。 她说:“姑娘好眼力,我可不就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嘛!这事儿全临安都知道,姑娘怎么还跟头一回听说似的?也太孤陋寡闻了。” “哼!”侍女脸上的嫌弃转为厌恶,“还好意思说,全临安都知道,夜家四小姐逼婚六殿下,结果被自己的堂姐抢了婚,这样的笑话可不是全临安都知道么。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或是找个姑子庙剃头理佛去了。哪还有脸大摇大摆地在家里待着,而且家主还是二叔,你得给你们家添多少晦气啊?” 夜景盛在点头,他是真的认同这侍女说的话。确实就是夜温言添晦气,打从腊月里就一直晦气到现在,他是不是要考虑找几位高僧来做场法事了? 夜温言无意理会夜景盛的态度,甚至她也跟着点了头,且点得十分认真,“你说得真对,我这人就是容易给身边人添晦气,就比如说现在,我观姑娘你印堂发黑,恐有灾祸啊!这该不是被我影响的吧?啧啧,一会儿出门时小心一些,万一绊到门槛上磕掉了牙,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毕竟不能让你白说我一场,若没有个一语成谶什么的,如何能显出你公主府奴才的尊贵身份呢?” 她说完话就站了起来,直接就往门外走。那侍女一愣,也顾不得计较刚才的话,只问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夜温言摆摆手:“回自己屋歇着!本来想着既是给我送帖子的,我就出来见一见,也算给你们公主府脸面。但你说话实在不招人爱听,那我也没必要坐这里同你废话。不过你放心,我会把我的侍女留下,侍女对侍女,你也就只有同她讲话的资格。行了,坐着吧,不用送。” 夜温言一边说一边走,等话说完,人都已经走出老远。 公主府的侍女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指着夜温言离开的方向就问夜景盛:“这就是你们夜家养出来的女儿?她懂不懂得什么叫做待客的礼仪?” 夜景盛想说话,嘴刚张开就被坠儿给劫住了,就听坠儿道:“这位姑娘僭越了,你连同我家小姐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哪来的脸面跟我们家的家主对话?咱们都是奴才,你有话只管同我说就行,夜家的主子你是够不着的。” 说完,还非常不客气地瞪了夜景盛一眼,“二老爷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夜景盛想说是个屁,但坠儿都把话说到这儿了,他要是还上赶着同这侍女讲话,那岂不就成了自降身份,显得他在这府里的地位连夜温言都不如? 他越想越闹心,这就是个套,套住了就出不来,他怎么又掉进夜温言的套里了? 见夜景盛不说话,公主府的侍女更生气了,有心想跟坠儿辩一场,可再想想刚刚坠儿的话,忽然就觉得如果自己再辩下去,那就相当于承认自己的身份只配跟个丫鬟讲话。 她虽是奴,可也是公主府的奴,是皇家的奴,身份可比一品将军府里的奴才高贵多了。 于是她也不想再说什么,只把带来的宴帖搁到桌上,目光看着夜景盛道:“长公主寿宴定在四日之后,请夜四小姐出席。帖子给你们搁到这儿了,如若不来,那就是藐视皇族,你们夜家自己看着办。” 话说完就走,还用力甩了一下胳膊以示不满。 只是谁都没想到,就当她走到门口,就要迈过门槛时,两只脚也不怎么的就没听使唤,明明抬得很用力,却也没抬起多高,结结实实绊在了门槛上,直接摔了个狗啃屎。 那侍女“啊”地一声惊叫起来,紧接着还跟了句:“我的牙!”引得夜家一众下人都朝她摔倒的地方看了去。 这一看不要紧,许多人没忍住,直接就笑出声来。 这还真是一语成谶,牙果真是摔掉了,还磕得一嘴血。 堂堂长公主府的一等侍女这会儿就趴在将军府前堂门口,哭得跟见了鬼似的。 夜景盛想过去搀扶,结果被人家一把甩了开,还喝了一句:“滚!” 夜景盛气得也收了手,再也不想管她。 坠儿则在后头补了一句:“快跑吧!再不跑一会儿指不定又出什么事儿呢!记着点儿啊,出大门的时候一定要多加小心,再摔一下你就没脸见人了。” 那侍女爬起来,撒腿就跑,那架势跟让狼撵了似的,一阵风似的就没了影。 出大门的时候摔没摔坠儿不知道,她就知道这一跤十有八九是她家小姐干的,真是过瘾。 夜景盛已经回到前堂去看那张宴帖,坠儿过去时就听夜景盛说:“寿宴这日子正好是新夫人和三小姐回府的第二天,回去跟你家小姐说,虽然帖子上只写了她一个人的名字,但毕竟是送到将军府来的,我也亲自接待了送帖侍女。所以四天后的寿宴就不能只她一个人去。” 坠儿不懂:“二老爷也想去?” 夜景盛狠狠地哼了一声,“是让她带着她三姐姐去!” 坠儿听着这话,眼珠转了一圈儿,然后点了点头,认真地道:“奴婢都记下了,回去一定如实禀报我家小姐,请她在长公主寿宴当日,带着三小姐一同赴宴!” 第425章 人分开心也要在一起 当晚亥时不到,夜温言早早打发了下人,吹了烛火,将封昭莲写给她的那封信取了出来。 信上带着莲花的香味,应该是一种特殊调制的薰香,跟封昭莲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不出她所料,信上记录的果然都是一路见闻,从离开临安城开始,一直到接近北齐国境,见到的听到的,就像记日子一样写了下来。如此就导致这封信很厚,写了整整三十多页纸。 夜温言觉得这样的书信也很有意思,她对北齐不熟,原主长到十五岁也没有离开过临安城太远。最多也就是到京郊的山里去撒撒野,所以对于北齐大地,无论是她还是原主,都是不了解的。 封昭莲的信就好像是一份游记,带着她一路走遍大江南北,跨过高山大河,还做了许多北齐和大顺的对比,以及归月跟千周的对比。 这就让这封信变得十分生动。 比如说,她写道:北齐跟大顺其实很像,都是京都在北,四季分明。也都是周边有无数番邦小国,有的早已选择臣服,有的则一直虎视眈眈。我们归月就属于虎视眈眈的那种,对此我非常的闹心,因为这跟我上一世太像了,上一世的千周就是憋着坏心眼想要谋大顺的江山,这一世归月也不安分。 她问夜温言:阿言你说,如果有一天归月跟北齐真的打了起来,我该如何自处? 夜温言也不知道她该如何自处,但是她也知道,不管封昭莲做出什么样的选择,都是正确的。因为她是归月人,不管她有过几世生命,她这一世都是生在归月长在归月。所以当归月与他国发生冲突,在跟归月没有深仇大恨的前提下,是应该首选自己的国土的。 自为其主,谁都没有错。 封昭莲对此也有自己的见解,她说:我应该会选择帮着归月吧!虽然我皇表兄这人不咋地,但我那个已经不在了的大舅舅却是个极好的人,对我们一家都特别好。所以我不可能背叛归月,也不可能再像上一世那样,亲手为敌国打开自己国家的城门。 阿言,同样的事情做过一回就够了,不能再有第二次。毕竟我这辈子不想再过上辈子那样的生活,我有爹有娘,有那么多亲朋好友,我得好好过我的日子,开开心心的,这样将来再见着阿珩,我也好骄傲地跟她说,阿珩你看,老天爷待我还是挺好的,虽然上辈子往死里虐我,但这辈子就全都给我补回来了。 夜温言看着信就笑,封昭莲的样子在她眼前又生动起来。 识途鸟洒下来的光亮把她的床账里照得通明,她笑着逗那小鸟:“你看,命运还是很公平的,有一世不好,就有一世好。只是不知我上一世算好是不好,这辈子给我的安排又是什么样呢?途途,你是我本命灵根幻化出来的灵物,若有一天也能修成人形,你想要什么样的人生?你想修成男人还是女人?上次师离渊说要给我弄一只蓝狐,等那小狐狸真的弄来了,你们两个就在一起玩耍修练,万一真能渡过大劫,也是你们的造化。” 识途鸟扇动了几下翅膀,模仿着她的声音怼回来一句:“不要叫我途途,一点都不霸气!” “那叫你什么?”夜温言摇摇头,“回头我定好好想想,给你取个像样的名。” 她把心思收回来,继续看手里的信。 信里除去游记,其实写得最多的还是关于凤羽珩,以及那个叫做玄天冥的大顺九殿下。 她早知那是阿珩这一世的夫君,脑子里却想不出实际的样子。 封昭莲说,那位九皇子眉心中间有一朵紫色的莲花印,天生的,看起来特别邪魅。 她就琢磨着什么人能天生在眉间生出一朵莲花啊?还是紫色的,还是生在一名男子身上。阿珩那家伙怕不是就被这朵莲花给吸引了,这才以身相许的吧? 封昭莲还是有些技能的,比如说这次厚厚的一摞信纸中,就夹着一幅画,画上画的就是那个叫做玄天冥的男子。 果然眉心有一朵紫莲,果然邪魅又妖异。 她一下就懂了,就这个长相,这是正正好好长在了凤羽珩的审美上啊!她几乎都能想象得到凤羽珩第一眼见着这个人时,是个什么样的表情。 夜温言下意识地捂脸,那肯定是一脸花痴,惊为天人啊!她太了解阿珩了! 封昭莲的信还有好多页纸,但后面讲的多半都是要想什么样的办法,才能让阿珩知道她又活了,她在无岸海的北岸。虽然她没有本事出海,但是万一阿珩会来呢?她总得为这个万一做足了准备,让阿珩在上岸之后,一下子就能知道她的下落。 为此,封昭莲想出了一个主意,她说:阿言,你跟我一样,都希望阿珩找到我们。所以我们就得把自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我都想好了,等回到归月之后,我就叫人做好多面写有我名字的大旗,统统都抗到无岸海边,长年累月立在沙滩上。只要阿珩能上岸,必须第一时间看到我。阿言,到时我给你也做几面旗,咱俩就并排立在一起,越显眼越好。 但是阿言,这也不是最好的法子,毕竟海岸线那么长,鬼知道阿珩能从哪儿上岸啊?这个法子可以去做,却不能光指望它,咱们还得再想想别的招儿。 阿言,我们一起想,想到什么就通书信。你一定要记住,咱们俩个之间的感情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就算是你们家那位帝尊,他也跟咱们比不了。因为我们有共同的朋友,这一世生命也有共同的目标,所以我们一定要一直在一起,就算人分开心也不能分开,知道吗? 夜温言下意识地就应了一声:“知道了。” 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只是在看信,怎么还对上话了呢? 不过封昭莲说的事,倒是跟她想到了一处去。就像她正在做的首饰铺,从来没想过赚钱,目的就是吸引阿珩阿染或是卿卿。不管付出多少金钱,也不管搭进去多少精力,只要能让这件事情多一线希望,就都是值得的。 至于扛大旗到无岸海边,如果封昭莲愿意做她乐意配合,很有可能最直接的方式就能得到最直接的结果。 她扬扬手里的信,跟识途鸟说:“以后要常来常往了,她是我一个非常特殊的朋友,也是我非常重视的朋友。虽然离得远了些,但就像她说的,人分开,心却不能分开。所以以后就要辛苦你,传书信的事就交给你来做了。” 识途鸟翻了个白眼,“归月太远,来回一趟就算是我去,也很累的。” “多给你吃些花。” “你的花又不值钱了?舍得给我吃了?” “这不是开春了么,城外山上的野花已经可以采了,花籽什么的,三殿下那头也安排了人在播撒。再加上我现在有储物镯子,花也不再是多紧俏之物,可以让你敞开了吃。” “成交!”识途鸟非常人性化地跟她击了个掌,然后就在帐子里开始转圈儿,甚至还唱起了歌。只是不管说话还是唱歌,用的都是夜温言的声音,这让她听着十分别扭。 信还没有看完,但也就剩下最后两张纸了。 封昭莲写道:阿言,你有帝尊在身边,我很放心。就算你们家都是吃人的狼,那位帝尊也不会让你吃亏上当的。但是权青画那人我却实在放心不下,你说我是不是太操心了? 你知道的阿言,权青画那个人他就是很别扭,回北齐了别扭,在归月时也别扭。 当然,在归月别扭是有原因的,因为他是质子,归月很多贵族子弟都看不上他,也会故意与他为难,就是想看他出丑。可回了北齐他还这样,这我就有点儿不能理解了。 阿言,权青画这个人我说不好,他心里肯定是有事儿,谁也问不出来的事儿。他那个人看上去云淡风轻的,可实际上杀人越货,他什么都干得出来。数年前归月死过一个人,舌头整根被拽了出来,要多可怕有多可怕。 谁都不知那人是谁杀的,可是我知道,是权青画。不过那人也活该,谁让他嘴不好,专挑着人的痛处往死里戳。所以那事儿我也没提,就是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阿言,我有点儿放心不下他。在归月时有我罩着,可回了北齐就没有人肯管他了。阿言你知道的,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结,我始终忘不了上辈子遇着的那些人,就跟梦魇似的。 总想着这一生好歹能给我个念想,而权青画就是那个念想。 阿言,你能不能管管他?就当是为了我。你知道的,他跟玄天华太像了,我只要一看到他,真的就感觉是玄天华在我面前晃。 以前在归月时我的记忆没有恢复,所以也不明白为啥一见着他就很想亲近。这一趟来北齐才明白,原来竟是这么一个原因。 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见着玄天华了,所以阿言,你替我顾好权青画,我不求别的,留他一条命就行。那个人我已经管了九年,没道理他回了北齐就要被人欺负。 我封昭莲的人,谁都不能动! 第426章 不共戴天 夜温言有点儿担心封昭莲对玄天华的执念了。 玄天华,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她从未见过,却接连从封昭莲的口中和风卿卿的信里听到这个名字。都说他身似画中仙,世人多看一眼都会觉得是对他的一种亵渎。 世间真的会有那样的人吗? 再想想权青画……她摇了头,权青画不是那样的,他心里藏着很多事,且都是不能同外人说起的事。如此一来,神仙也要被拉入凡尘。 像,不代表就是,她想封昭莲肯定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对上一世的怀念实在是需要一个切切实实的寄托。她选择了权青画,也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要她去管,她该如何管呢?封昭莲还不知道她非但没管那个人,还坏了人家的事吧? 那么别扭的一个人,就算有一天真的遇着危难,会接受她的帮助吗? 夜温言自顾地摇头,应该是不会的,除非…… 她又想起三殿下说过的那件事情,权青画的生母没死,被他藏了起来,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跟权青画说,因为那女人疯了。 还有当年的事,三殿下并没有栽赃陷害,那个宫妃确实是同那个侍卫有事实发生,被抓了正着。恐怕这件事情当着权青画,也是没有办法说的。 她抬头问识途鸟:“途途,你说那位尘王殿下会不会早就知道自己生母没死,也早就知道当年的事三殿下只是说出实情,并不算陷害?所以他才在被送去归月之后性情大变,也所以他才这么别扭,怎么的都不行,怎么过都不自在,见着谁都神神叨叨的?” 识途鸟四仰八叉地躺在床榻上,听着她问话便答:“很有可能呀!又想报仇,又发现有错的其实是自己母亲,这么一来就无仇可报了。但心里这口怨气却发泄不出去,他又不能杀了生母,那就只好昧着良心跟三殿下杠上。” 夜温言想想,便点了头,“也是,总得有个人背锅的,谁让三殿下当初捅开了这层窗户纸,不找他找谁。就是可惜了那位宫妃,只怕如今就算活着,她的儿子也根本不想见她。” 封昭莲的信还剩下最后半页纸,最后的话就有点儿娇情:阿言,我是真的不想离开北齐,就想和你生活在一座城,咱们有事没事就能聊聊阿珩,就像还活在上辈子一样。 虽然我不喜欢上辈子的自己,但我喜欢上辈子的朋友呀! 但是不走不行,我这辈子毕竟是有家的,不可能一直在浪迹在外。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应该已经过了北齐国界线,踏上归月国土了。你放心,使臣作死欠下的银子,我一定让我那皇表兄如数赔偿,到时我还会托人给你带归月的特产。 阿言你一定要记得想我,如果有空就来归月看看我。不来看也行,我只要逮着机会就会到北齐去看你的。等我啊美人,爱你么么哒! 夜温言看着最后这句“么么哒”,想笑,鼻子却突然又泛了酸。 这话是跟阿珩学的吧?从握手礼到么么哒,封昭莲给了她太多惊喜,也让她对上一世又添了无尽的想念。 很无奈,她们谁都回不去了。不管是想念还是遗憾,又或是心有谜团,终究是回不去了。 命运这是自己玩嗨了吧!生生死死在命运大神眼里都是小事一桩,却不知对于人类来说,可不只是眼睛一睁一闭的事,还是亲情友情爱情的相聚和离散,是前世今生跨越时空的割离。 阿珩,阿染,卿卿,我究竟到何时才能见到你们? 还有,你们看到惊语了吗? 她把信重新折好,放在了信封里,再收回储物镯子。识途鸟在外面玩够了,叫嚣着也要往镯子里钻。她知道这小家伙是惦记镯子里收着的那些花,想想今后还得指望它去给封昭莲送书信,干脆大方一回,直接将它收入了镯子内。 这会儿快到子时,她也睡不着,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想想封昭莲,一会儿想想权青画,一会儿又想想玄天华。对了,还有玄天冥的画像,眉心的紫莲真是连她都觉得惊奇。 门口轻微的响动传来,不一会儿房门就被轻轻推开。她听着有人轻手轻脚地走到她的床榻边,隔着帐子问了句:“主子,睡了吗?” “没睡。”她将账帘掀开,一眼就看到穿了一身黑衣的计蓉。“你这是要上哪去?” 计蓉说:“主子忘了?白天那会儿不是说好了,晚上往肃王府走一趟么!” 她这才想起来,白天因为穿得少了,身上一直发冷。她将这原因归结为腊月初二那天在雪地里冻得狠了,身体一直没恢复过来。计蓉就说晚上要去肃王府把六殿下打一顿,出出气。 眼下就是要往肃王府去了? 她来了精神:“我同你一起去吧!反正也睡不着,全当活动活动筋骨。” 能跟主子一起行动,计蓉很高兴,两人乐乐呵呵地就翻墙出府,那样子就跟要一起逛街似的。计嬷嬷远远看着这一幕,又是一脸姨母笑,笑得十分纵容。 如今的肃王府跟从前的府邸没法比,别院改成的王府,比起原本就按王府兴建的建筑,还是少了几分庄严和大气。 但暗卫却一点儿不少,甚至可能比以前还要更多。打从她二人进了肃王府,一路转着圈儿的寻着夜红妆可能住的院子,夜温言粗略地算了一下,至少也有百八十名暗卫潜藏。 可惜,那么多暗卫也没能发现她二人。这倒不是她二人轻功有多好,而是夜温言在接近肃王府府门时,就已经偷偷掐了一个隐身的术法。不只她自己隐身,连计蓉也一起给隐了。 起初计蓉还挺纳闷,自己的功夫自己心里肯定是有数的,但自家主子的功夫她并没有多少数,特别是当她看到夜温言飞身而起来那闹着玩儿的轻功,甚至都不如从将军府翻墙出来时灵活,她都已经做好了要跟肃王府暗卫搏斗的准备。 然而她们并没有被人发现,即使夜温言再如何大摇大摆,都没有人对她们留意半分。 计蓉很快就懂了,毕竟是计家的人,对于灵力术法这种事已经习已为常。就算今日没有帝尊在,她也可以理解夜温言是帝尊的女人,学个一招半式也是正常操作。 于是二人对这座肃王府进行了地毯似的搜寻,搜到最后计蓉都有点儿迷糊了。毕竟这么个搜法,看起来已经不像在找夜红妆了,哪有大半夜往后花园的假山缝儿里摸的?堂堂肃王府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吧? 于是她小声问夜温言:“主子到底找什么呢?” 夜温言想了想,说:“找人。” “找夜红妆?” “不是,找另一个人。”她问计蓉,“如果我说我在找六殿下,你信吗?” 计蓉摇头,“不太信。” “不信就对了,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她话没再往下说,计蓉也没再往下问。 该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但是夜红妆住的地方却已经在掌握之中,二人直奔那处院落,很快就站到了夜红妆的窗根儿底下。 夜温言握住计蓉的手腕,穿墙的术法瞬间带着二人进到了夜红妆的屋子里。计蓉刚想感叹一下术法的奇妙,忽然就觉一股子血腥气扑面而来。 紧接着是夜红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异常尖锐:“你这个疯子!有本事你就杀光你府里所有的人,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地上是两具被放干了血的尸体,纵是计蓉这样的人,也被这场面给唬得一愣。 可再看夜温言,好么,人家已经寻了处干净的地方,找了椅子稳稳坐着。 计蓉赶紧绕到她身边,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那个站在夜红妆面前的、六殿下的正脸。 “本王怎么可能杀光府里所有人,这府邸是我的,我还得住着用着,人都杀光了,谁来服侍本王?”六殿下一脸的阴邪,计蓉心里忽然就咯噔一下,也不怎么的,她居然有一种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根本不是六殿下,而是朝中那位摄政王。 这表情,这样子,跟摄政王太像了,虽然她也没见过摄政王真人几回,可计家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世世代代为帝尊而活的计奴,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随时随地能够被帝尊派上用场。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信息他们都要接受,不管有用没用,都尽可能地去了解。 如此才能确保帝尊有命令下达时,不至于手忙脚乱。 摄政王的画像计家有不下百副,各种表情神态的都有。就像现在这位六殿下的一脸阴邪,就是那百副摄政王像其中之一。 可这人到底不是摄政王,他是先帝留下来的六皇子啊,为什么会像摄政王像到这种程度? 夜红妆又说话了,她指着地上的尸体问六殿下:“就因为他们跟我说了几句话,你就要把他们都杀在我面前。可是白天里你也会带着我到街上走走,难不成所有跟我说过话的人,你都要杀?那不如这样,明儿起我就在府里多转转,见着谁就跟谁说话,你最好把你这里的人全都杀光,那才叫痛快!鸠占鹊巢的小贼,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夜红妆与你不共戴天!” 第427章 原来一切都错了 说是不共戴天,但实际上夜红妆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她全身都是伤,坐在地上疼得牙都哆嗦。就只能痛快痛快嘴,骂几句,用这种方式跟面前这位六殿下对抗。 可惜,这种对抗从来都是没用的,除了又给自己招来一顿毒打之外,什么效果都没有。 六殿下手里拎着一根软鞭,一下一下抽在夜红妆身上,夜红妆似乎也被抽习惯了,不哭也不叫,就咬牙挺着。挺着挺着就挺出一番道理来,她问六殿下:“你该不会是喜欢夜温言那个小贱人吧?每晚都来打我,实际上是为了给那个小贱人报仇?对,一定是这样的,否则你没有理由对我如此痛恨,我们从前也没有过任何交集,更没仇没怨,就算你心里扭曲,也不至于只冲着我发难。你打我一定是有理由的,这个理由也一定是因为那个小贱人!” 夜红妆似抓住了关键,整个人一下子就清明起来,她甚至一把抓住了六殿下抽过来的鞭子,大声质问:“说!你是不是喜欢夜温言那个小贱人?是不是就为了给她报仇,每晚都往死里打我?早知道有今日,当初我就该多给她补上几刀,让她死得透透的,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早知道你这个魔鬼心里有她,我就应该把她剁成肉泥搓骨扬灰!只要一想到你喜欢的人死在我的手里,我就觉得痛快极了。可惜,我知道得太晚了,太晚了呀!” 夜红妆像个疯子似的叫骂,一边骂还一边问那六殿下:“你是何时喜欢上夜温言的?你们以前见过?”说到这里,她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一双眼睛瞪得老大,就像遇着了十分恐怖的事情,整个人都吓得缩在角落里不停颤抖。 可颤抖归颤抖,话还是在说:“我知道了,这些年夜温言一直都喜欢权青禄,喜欢得不得了。她甚至为了能嫁给权青禄,找准了一切机会去跟祖父求情,让祖父去向皇上请婚。我一直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中意权青禄这个人,如今算是懂了,原来她中意的不是那个六殿下,而是现在这个你。她喜欢的是你,不是权青禄。你们两个私下里早有奸情,却不明说,让权青禄背了这个锅。这是为什么?你喜欢她为何不直接娶她?” 夜红妆一边说一边分析:“你对她隐瞒了?对,一定是隐瞒了。夜温言根本不知道原来有两个六殿下,她只以为跟自己情投意合的人就是肃王府的那位,所以一心想嫁过去。而你也没拦着,但却做了另一番打算,就是在夜温言嫁过去之后,你鸠占鹊巢,抢了他的王府,抢了他的王位,也抢了他妻子。这样你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当上王爷,再神不知鬼不觉地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只是你万万没想到后来出了事,更没想到嫁进来的人是我,所以你每天晚上都来打我,为的就是泄愤,为的就是给夜温言报仇。我说得对吧?” 这一番分析,把那六殿下都给分析懵了,把夜温言和计蓉也给分析懵了。 计蓉头一次听说真假六殿下的事,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夜温言却在佩服夜红妆的想象力,同时也确实好奇这位冒充的六殿下,为何对打夜红妆这事儿如此执着。 总不能是真的喜欢她,在为她报仇吧?天底下哪有这样搞笑的事。 可再看那负手执鞭之人,原本阴邪的目光里突然之间就覆满了仇恨,原本对夜红妆还有几分戏谑之意,这会儿竟全都化为了滔天怒火。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把将夜红妆提在手中,手中鞭子一抖,直接缠上了夜红妆的脖子。 鞭子勒得死死的,夜红妆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向外突着,都说不出话来了。 “猜到了?”那六殿下的声音传出,还把夜温言给吓了一跳。 这意思是……夜红妆说对了? 计蓉比较直接,挂着一脸的八卦,径直朝着六殿下走了去。 离得近才能听得清,这事儿实在太有意思了。 夜温言也觉得不仔细听听就亏了,于是也走了过去,又跟计蓉站到了一处,看到的正是勒着夜红妆的这位假六殿下的脸。 “夜三小姐总算聪明了一回,只是你这鸠占鹊巢的说法,说的也不只本王一人。”他一边又拽了拽鞭子,“坐上堂妹的喜轿,顶替堂妹嫁到肃王府为正妃,不惜抗婚旨也要把这桩婚给偷来。夜红妆,真正鸠占鹊巢的人是谁啊?你说这四个字的时候,都没有想想自己吗?” 他说着话,人又凑近了些,似在仔细打量夜红妆。半晌,微微摇头,一脸嫌弃,“你的这张脸,跟温言相比实在是差太多了。虽然是姐妹,可是你一点儿都不像她。她那么漂亮,那么英气,你却长得像外城那些庸脂俗粉的花楼女子一般,你说我那个蠢弟弟怎么会为了你,放弃温言那样漂亮又懂事的女孩?又怎么会为了你,眼睁睁看她插了自己一刀,再狠心把她扔到郊外的雪地里?夜红妆,你和他到底有没有心?” 夜温言之前是听懵,这回直接听傻了。 这怎么还整了个隐形爱慕者出来?合着原主从前一心喜欢真六殿下,同时还有个一心喜欢的她的假六殿下?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对!她突然打了个激灵,这里头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夜红妆刚刚说过一句话,她说以前就想不明白夜温言为何看上权青禄,今日才知原来夜温言看上的根本就不是高坐在肃王位上的那个人,而是这位隐藏了身份、跟权青禄长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子。真正吸引了夜四小姐的是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夜红妆一心巴结的那位。 可是原主不知道啊!想来这位应该是每次跟原主见面,都是顶着权青禄的身份吧!这对双胞胎长得极像,在根本不知道还有双胎胞这种事情存在的情况下,任谁都想不到这根本就是两个人。原主一直以为六殿下只有一个,所以才一门心思的想嫁入肃王府。 她脑子里的记忆又翻腾起来,肃王,权青禄,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 是六岁那年的宫宴?不对,应该更早。是四岁那年去给李皇后贺寿? 对,就是贺寿那次,但却不是在宫里,而是在进宫之前就见着过一回。 那段记忆原主其实都已经记不太清楚了,毕竟四岁的孩子还太小,并不是所有人在长大之后,都能记住四岁里发生的所有事。 但是那件事对原主来说印象深刻,很容易就被翻了出来。 那年李太后还是李皇后,生辰时摆了寿宴,请京中正四品以上官员携家眷入宫。 当时祖父不在京中,但父亲是在的,就由父亲带着她和母亲还有大哥一起进宫去。 由于男女宾不在同一个宫门入宫,所以夜家的马车也分了两辆,父亲和哥哥一辆,原主和母亲一辆。 那也是个冬天,下着大雪,路上很滑。行至一半时,原主坐的马车发生了侧翻,车厢的门在颠簸时打开了,小小的人一下子就被甩出车厢,眼瞅着头就要着地。 穆氏在惊呼,拼命的往外冲,还是没赶得及救她。好在有人把她接住了,是个看起来只有六七岁的少年,生得很好看,眼睫毛很长,上面还挂着雪花,晶晶亮亮的。 这是原主对六殿下的第一印象,只是她不知道,那个少年根本就不是六殿下,而是眼前这位、六殿下的双胞胎哥哥。叫什么来着…… 夜温言仔细回想上次在永安宫偷听李太后说话的内容,很快就想了起来。 权青隐!对,他叫权青隐! 少年时期的权青隐确实很温柔,他不但稳稳接住了原主,还轻轻拍着原主的背,把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孩哄得破涕为笑。就是那一笑,直接笑到了他心里去。也就是那一笑,让原主看到了他长长睫毛上覆盖的雪花。 她伸手去碰那雪花,权青隐一下子就笑了。 当时穆氏也出来了,把夜温言抱回怀里,不停地向权青隐道谢,还自报家门,并礼貌地问对方是哪家的孩子,说待寿宴之后一定会亲自登门表示感谢的。 可权青隐什么都没说,只摇了摇头,又拉拉原主儿时肉嘟嘟的小手,然后转身走了。 他走得很快,再加上风雪大,不一会儿就看不见影子。 穆氏抱着原主又回到车里,原主听到穆氏自顾地念叨:那个孩子长得好像六殿下,但肯定不是的,六殿下不可能出宫,更不可能身边一个随从都没有。 原主记住了这个话,一记就记了好几年。但小孩子嘛,不常进宫,那次摔出马车之后,穆氏怕她惊着,立即就带她回了家。也因为那次摔了,所以家里之后就尽可能的避免让她在冬日里出门。 直到六岁那年的宫宴上,祖父回来了,她这才又得到进宫的机会。 就是那一次,她看到六殿下坐在李皇后身边,虽然过去了两年,她还是一下就把那人给认了出来…… 第428章 今晚的事烂到肚子里 当时小小的原主一看到六殿下,立即就跑上前,抓着六殿下的手问道:前年冬日里,是你救了我对不对?就是风雪很大、我摔出马车的那一次。我记得你,你的眼睛很好看,上面还挂着雪花,你还拍我的背来着。谢谢你救了我,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姑娘,我叫夜温言。往后你不管有什么事,都记得去找我,我一定会帮你,我们家也一定会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的。 夜温言这会儿想想原主的这些记忆,才发现其实并不是她第一次翻到。早在穿越过来的第一天,就有这样的记忆不停地在脑子里徘徊。 但当时她觉得原主看人的眼光实在太差,居然喜欢权青禄那种垃圾喜欢了那么多年,这是瞎到了什么程度才能干出来这种事? 所以当这样的记忆片段涌现出来的时候,就会被她下意识地给压制回去,甚至还在压制的过程中骂原主几句脑残。 可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原主脑残,也不是原主眼瞎,而是从最开始、从她六岁那年起,就进入了一个骗局。 这个骗局是从当年的李皇后开始的,就是原主见到六殿下,跑过去跟他相认那一次。 她说我会记得你的恩情,我们夜家也会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 那是她有记忆、能记住人的长相以后,第一次见着六殿下权青禄。六岁时看到的少年,瞬间就跟两年前那个少年的样子融合到了一起。即使那两年权青禄的长相也有了不小的变化,但可能就是命运驱使吧,总之她是把人认出来了。 当时听了她的话,李皇后先是一愣,随后就说了句:没错,就是我们禄儿救了你。夜家的小丫头,你可一定要记得你说过的话,要报答这份救命之恩啊! 当时原主太小,自然是不明白这里头的弯弯绕绕的。可是如今被夜温言想起这桩事来,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其中道理。 李皇后这是在跟夜家邀功呢!夜家的赫赫战功即使她贵为皇后依然眼热。所以不管有没有救命之恩这回事,只要夜温言说了,她就必须得认,而且这一认还认了好多年。 原主就这样被蒙在鼓里,被李皇后和六殿下戏耍着,只当六殿下是她的救命恩人,从最开始的感激,到后来的爱慕,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的。 夜温言翻着这些原主从前的事,几乎都要笑出声来了。 什么叫荒唐?这才是荒唐。 怪不得她一直觉得原主的记忆很乱,特别是跟六殿下有关的那些事,乱得简直一塌糊涂。 原来那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一个真正对她好,一个只当她是能被利用的工具。 一个为了救她,曾经跳过大河差点儿淹死,另一个却可以把她从树上推下来,几乎摔断了胳膊,还在哈哈大笑。 那是原主八岁那年的事,那次她跟江婉婷偷跑出城去玩,为了不被人发现,二人打扮成小厮模样,雇了马车出城,直奔山林。就因为听到有人说城外山林里有一堆很好看的兔子,雪白的毛,耳朵是嫩嫩的粉,还个个都很肥,宰了一定很好吃。 她当时就想,那么好看的兔子怎么可以被人宰了?她必须得趁那些想吃兔子的人出城之前,先把兔子找到,然后或是藏到安全的地方,或是干脆带回家。 这事儿她跟江婉婷一拍即合,两个小姑娘一个比一个胆子大,当天就买了衣裳出城。 那时候因为有夜老将军和夜大将军在,原主在临安城是可以横着走的。人人皆知夜家四小姐最得老将军疼爱,就连皇族都要让她三分。所以夜家人也不担心她在临安城会出什么事,她在城里跑着玩,家里也不会太过问。 这就导致她胆子越来越大,江婉婷跟着她一起玩,胆子也越来越大。 直到两人出了城,进了山林,又意外走散。胆子大的姑娘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知道害怕的,也是知道什么叫做恐惧的。 原主找不到江婉婷,又不小心掉进大河。河水湍急,卷着她就走。 那一次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没命了,却有一人跳进河里救她上岸。结果她上去了,那人却累得脱了力,又被河水卷着走了半里地才勉强上岸。 原主那次哭惨了,那人在河里走,她就在岸上走,半里地跑得差点儿累吐血,终于看到恩人爬了上来,当时就冲过去抱着他哇哇大哭。 那恩人自己都掉了半条命,可是一看到她这样哭就心疼了,赶紧把小姑娘揽在怀里,软声细语地哄。直到哄好了,原主这才发现又是六殿下救了自己。 对,在原主看来那就是六殿下没错。可是如今夜温言却知道,那不是六殿下权青禄,而是他的双胞胎哥哥,正在死勒着夜红妆的权青隐。 再说那次爬树,十岁的事吧!权青禄诓她树上有鸟蛋,让她上去掏。 原主爬山上树样样在行,几下就爬到了树上。权青禄当时也在树上,指着最边上的树叉子就说鸟蛋在那里。原主想都没想就往那边爬,却在爬到一半时,被权青禄一把推了下去。 那次摔伤了胳膊,虽不至于骨折,却也让她养了一个多月才好。 可是当时的权青禄却哈哈大笑,还跟一起来的那些贵族子弟们说:你们看,夜家四小姐就是个傻子,我让她干什么她就干什么,我推她掉下树她也不会把我怎么样,还冲我笑呢! 原主的确是在冲他笑,因为在原主心里一直记着这位六殿下是救过她好几次的恩人,是不会对她不好的。这次也只是开玩笑,只是玩笑开得过重了些,他也不是有意的。 从六岁到十五岁,九年时间,真真假假,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在她生命里交替出现。直到她出嫁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其实自己要嫁的这个人,根本就不是真正喜欢她、保护着她的那一位。她这九年的付出,一直都是错的。 夜红妆说中了,权青隐就是在报仇,她听到权青隐咬着牙,用一种恨到了骨子里的声音说:“她扎自己的那一刀,我将你活剐了都换不回来。夜红妆,你跟她比,什么都不是!” 夜红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了,眼珠子都往上翻,人眼瞅着就要不行。 夜温言在这一刻回过神来,一挥手,一道灵力输送出去,算是固住了她的命。 夜红妆该死,但绝不是现在。 权青隐也在这一刻收了鞭子,被勒起来的人一下子就又摔回地面,夜红妆急喘了几口气,抬起头就哈哈大笑。她说:“你不敢杀我,到底我还是夜家三小姐,我若是死在你府里,夜家不会放过你!我祖父的那些旧部也不会放过你!” 权青隐也笑,他笑夜红妆:“你祖父的旧部?那些人保的是温言,不是你。” 夜红妆却说:“你错了,不管是我还是那个小贱人,那都是我们夜家关起门来自己的事,可若是在外受了欺负,他们还是会护的。哪怕护完之后再回到夜家把我打死,也绝对不会让我死在你的府上。假人!”她这样叫权青隐,“咱们都是鸠占鹊巢,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 夜温言不想再看下去了,她转身就往外走,计蓉赶紧在后头跟上。 直到二人都出了肃王府,计蓉这才问了句:“刚才那人不是六殿下?人皮面具吗?” 夜温言摇头,“不是,是他原本就长那个样子。” “原本?”计蓉一愣,“怎么可能有长得那样像的人,除非……”她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主子,皇家竟还有这样的隐秘之事?他们是双生子?可是李太后她……图什么?” 夜温言摇头,“不知。” “那真正的六殿下又去了哪里?” 她还是摇头,“也不知。”再想想,“可能死了?要么就是被关起来了。总之只要有现在这位在,原来那个就再也不可能重见天日。” 她看了看计蓉,面色沉寂下来,“今晚的事烂到肚子里,跟谁都不能说,记住了吗?” 计蓉立即点头,“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 “嗯。”她没再说什么,默默地往回走。 计蓉知她心中有事,也不想打扰她。主仆二人谁也不说话,也不用轻功,就在临安内城的街上像散步一样走着。 隐身的术法还在,所以没有人看得见她们,计蓉看到巡夜的官差与自己擦肩而过,却看不见她,也碰不着她,只觉得这种感觉实在奇妙。 终于在快走到一品将军府门口时,夜温言停了下来,侧过头跟计蓉说:“知道我今晚为何要与你一同前来吗?” 计蓉摇头,“属下不知。” 她便答:“白天里吃的那间羊肉铺子,是夜红妆送给我二哥的。我就想知道夜红妆为什么肯送那么贵重的一间铺子,想知道我二哥究竟是跟她做了什么样的交易,才能把那铺子换来。本是打算盯一盯夜红妆,看能不能盯出个答案来,现在答案果然有了……” 第429章 笑话一样的命运 计蓉不知还有铺子这么个事儿,只道:“属下愿闻其详。” 夜温言便说:“如今这位假的六殿下恨夜红妆入骨,夜红妆在他这里是讨不到半分好处的,还随时都有可能丧命。所以她最需要人保护,也需要人把她的消息向外传递,甚至是替她做一些她做不了的事情。这个人还要能自由出入肃王府,要有很大的本事。这样一看,二哥这样的绝顶高手,就是最好的人选。” 她做了个深呼吸,应该是上次得到那三封信的消息时,夜飞舟跟夜红妆就保持了联系。夜红妆应该是用那三封信的消息跟夜飞舟做过一次交换,可换的是什么呢? 上一次换的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一次又换了什么她也不知道。只知夜红妆这两次的筹码都足够有诚意,那么相对的,让夜飞舟去替她完成的事情,应该也不会太简单。 “要不属下再回去盯着?”计蓉说,“如果能盯到二少爷再过来,答案就知晓了。” 夜温言却没同意,“不用盯了,回头我去问二哥。只是……”她心里总有个念头在打转,“计蓉,你有没有觉得现在这位六殿下特别像一个人?” 计蓉立即点头,“一眼就看出来了,像摄政王。不只是长得像,属下还听说他平日里的作派也跟摄政王如出一辙,甚至有人说如今伤好了以后的六殿下,就跟摄政王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她说到这里,话顿了顿,半晌才又道,“主子,如果他是在替您报仇……” “不提这个。”夜温言直接打断了计蓉的话。她现在也有点儿乱,关于这权青隐,所有的一切跟她原本想的都不一样了。夜四小姐那桩婚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那李太后和权青禄用了九年时间造就出这个骗局,害死了夜四小姐,这件事情没完。 她本来以为,六殿下被人换掉,夜红妆落得如今这般下场,就是给夜四小姐最好的报复。让夜红妆受着这个日以继夜的折磨,夜四小姐泉下有知也一定会很痛快。她甚至还在想,这样的场面得让萧书白也看一看,让所有害夜四小姐的人都看到了,这个仇才报得过瘾。 若是按之前的想法,六殿下和夜红妆这笔账应该是算完了的。 可如今看来,账还远远没到完结的时候,这场骗局的始作俑者还好好地坐在太后的位置上,如何能算完?还有那真正的权青禄,被藏到了哪里?受尽折磨也就罢了,若人还好好地活着,她就必须得把他给找出来。 夜四小姐早逝,连个坟头都没有,那些人为何还能好好地活着? 眼瞅着夜温言眼里的怒火越烧越旺,计蓉不由得心惊,赶紧扯了一下她的袖子:“主子,您怎么了?” 夜温言匆匆回神,“没事,就是想到了一些事情,走神了。”再想想,又道,“走,咱们回去。” 计蓉一愣,“回哪?” “回肃王府!” 走了又回,眼前这座肃王府已经不是她拆过的那座了,却依然是从前权青禄的产业。 为何权青隐像摄政王,就只是叔侄的原因吗?夜温言想想那日在永安宫听到的话,心里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 只见她向着肃王府的方向伸出手,食指前探,灵力催动下,一团火直奔着前方就扑了去。 计蓉被她这举动吓了一跳,但却不是因为她放火烧肃王府才惊吓,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家主子似乎不只是跟着帝尊学会了一点小术法,她好像……也是有灵力的。 这话计蓉没有问出口,虽然看在眼里疑惑在心,但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知道以这位主子的性格,想说的一定会说。如果主子没说,那就是还不到该说的时候。 于是计蓉闭嘴,就看着肃王府在那一团火的冲击下熊熊燃烧,下人们大声地叫喊起来:“走水了!走水了!快醒醒,王府走水了!” 彼时,权青隐已经从夜红妆的屋里走了出来,就在院子里站着。 今晚夜红妆猜中了他的心事,让他的记忆一下子就回到了很多年以前。 他是个隐形的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权青隐,注定是要一辈子隐于人后的。 即使现在已经能够光明正大地在阳光下行走,也必须顶着他的双生弟弟、权青禄的名号。 他不能让世人知道他的存在,因为他是当年的皇后娘娘和王爷权计通欢所生,是该一生下来就被掐死的。 之所以能活下来,是因为才一出生他就被人抱走,送到了权计的府上。而他的双生弟弟却留在了母亲身边,成为了正宫主位所出的、权家的嫡皇子。 命运在他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发生了分歧,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他虽然被送到了父亲身边,父亲却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养着他,只能连夜把他送走,送到了一个隐秘之处,送到了一个连阳光都少见的小院子里。 他就在那个院子里生活,习字,练武,为父亲一个伟大的计划时刻做着准备。 他懂事很早,四岁时就已经明白什么叫压抑,六岁那年就开始有计划地外逃,可惜一次也没成功过。每次逃跑被抓回来都要遭一顿毒打,是父亲自己动的手。只是打完之后父亲也会抱着他哭一场,说这一切都是他母亲造成的,如果他恨,就恨他的母亲吧! 八岁那年,他又跑出去了。那次是过年,父亲进宫参加宫宴。他跑到了大街上,迎着冬日里的大风雪在街上行走,虽然很冷,但却很自由。他甚至都想过,如果就那样冻死在街上,也是挺好的一件事。至少能好过一辈子被关在那个小院,也好过中途参与父亲的那个计划,后半辈子就顶着他弟弟的名字和身份生活。 结果那次就遇着了摔出马车的夜温言,当时马车离他很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把那个孩子给接住,护在了怀里。 其实那次,他的第一反应是想把人再给扔出去的,可当那个孩子睁开眼睛看他时,他一下就被那双好看的眼睛给吸引住,视线再也移不开。 他记得那时,小小的夜温言伸出手,往他的眼睛上划拉了一下。就那一下,瞬间就温柔了他整个人生。八岁到现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那只肉乎乎的小手,无时无刻不再想着夜温言跟他说的那句:“你的眼睛真好看。” 摔下车的小女孩到底还是哭了,说完他的眼睛真好看就哭了,明显是吓的。 他当时慌得很,就觉得这小女孩每哭一声都跟揪着他心一样。于是他把人抱在怀里,柔声细语地哄,不停地说:不怕不怕,没关系,我接住你了,你没有受伤,乖,不怕了。 那次之后,他就经常找机会往外跑,去看夜温言。虽然看也是默默地看,虽然回去还要挨一顿毒打,他也觉得是快乐的,甚至挨打时也不觉得有多疼了。 有一年他追着夜温言出城,一个没留神就让夜温言落了水。当时他急得什么都不顾,直接就往水里扎,都忘记了自己的水性也不怎么好。 因为他是被藏着养大的,哪有多少机会去练水性,所以他救人救得十分辛苦,好不容易把夜温言托上岸,自己却再也没有力气往上爬。 那次,他以为自己就那样死了,就想着死了也挺好的,死了就能结束笑话一样的命运,而且还是为了救夜温言而死,那就也算值得。 可是后来他发现夜温言在岸上一直跑,水冲着他往前走,她就跟着往前跑,跑的过程中还摔了几下。他就着急了,怕她摔疼了,也怕她再出事。 就是那样的动力支撑着他爬上了岸,活了下来。可是当他听到夜温言抱着他,一声一声叫着殿下时,心里又升起绝望。 后来的很多年,他都在找机会去和夜温言相处,听她讲有趣的故事,吃她买来的好吃的东西。他也会给夜温言带礼物,但多半都是街边买来的小玩意,不值几个钱。 因为他身上没钱,仅有的碎银子,还是偷了家里的东西出来卖掉换来的。可是他住的那个家啊,清贫得可以,哪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能让他卖呢? 他知道夜温言认错了他和他那个双生弟弟,他甚至还跟夜温言说过,让她好好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肃王府不适合她。 当时夜温言是怎么回应的他呢?对,那小姑娘哭了,哭得很大声。说你这么好,从小到大一直护着我,几次救我性命,为何还说肃王府不适合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我到底哪里不招人喜欢了?人人都说我长得漂亮,怎么偏偏就你看不上我呢? 他当时心都碎了,怎么可能不喜欢,他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喜欢得命都可以不要。 可是他该怎么同她说这话?该如何告诉她,我是我,六殿下是六殿下,我们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他没法说,说了就是死,他虽不怕死,却也不想因为那个理由死。 就是那一次,回去领过毒打之后,他问父亲什么时候可以把他们的身份调换过来,同时也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完成那个大计划,他要取代权青禄,成为六皇子,坐拥肃王府,迎娶他从八岁那年就一直放在心上的姑娘。 回忆至此,肃王府里,火光冲天…… 第430章 她修出来的是花灵 身后房门传来“咣啷”一声响,夜红妆光着脚,带着一身的血从里面跑了出来。 冲天火光把她那一张脸映得通红,她看着那火光突然就狂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大声地说:“又着火了!肃王府又着火了!以前就着过一次,不过不是这座别院,而是那座真正的肃王府。你听到了,是真正的肃王府,你占的这个,不过就是权青禄买来玩的小院子,就只有你才会在门口挂上肃王府的匾额,当这里是正经府邸。” 夜红妆越说越开心,“现在小院子也着火了,哈哈哈哈,太好了,都烧起来吧!都烧没了你就没有住的地方了。最好把你也一起烧死,烧成灰跟那些奴才混在一起,我就把你们全都扬在临安城的大街上,被所有人践踏,永世不得翻身!” 啪!一个巴掌甩到了夜红妆脸上,权青隐一只手扣在她的头上,五指收拢,那样子就像是要把她的脑袋给捏碎一样。 夜红妆却已经被他打皮实了,反正这人现在不敢弄死她,那就受着呗,只要死不了,早晚有一天她能跑出这座王府,也能找到真正的权青禄。 府中下人奔走相告,拿起了所有能用的工具提水灭火。 夜红妆看着这一幕,就想着当初肃王府烧起来是个什么样子。那场火烧起来时她没看到,她被计嬷嬷扔到了城外的雪地里,权青禄找她回来之后直接就接到了这边。 听说肃王府那场火怎么都扑不灭,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瞅着王府被烧得就只剩下残渣。 那得是多大的火能烧成那般?现在这么大的火,能烧出那样的效果吗? 她可太希望这火也扑不灭了,那样眼前这个假人就没了家,就要在街上流浪,就算再找一座宅子,也不可能立即就收拾成王府的样子。 假的就是假的,老天爷都不会放过他的。 夜红妆越想越开心。 府门外,夜温言也在看着这一场大火,或者说,她在操控着这一场大火。 火势虽猛,但其实却并没有给这座府邸造成太大的损失。她只是想让这冲天火势看起来猛烈,然后等着看一个人会不会来,再证实心里的一个猜测。 彼时,炎华山上,红袍帝尊负手而立,盯盯地看着临安内城突然而起的、蕴含着大量灵力的火光。半晌,轻轻勾起一边的唇角笑了起来。 连时站在他身后,自然是看不到这个笑的,于是就问了句:“要不要老奴出宫去看看?” 师离渊冷哼一声,“你去看什么?灭火?夜四小姐好不容易找到的乐子,你就去灭了?” 连时一愣,再仔细瞅瞅起火的那个方向,突然就明白了! 肃王府的方向,这是四小姐半夜睡不着,又去折腾六殿下了。 “老奴愚钝,既然是四小姐的手笔,那自然是无需过问的。这天下之事,还不是随四小姐心情,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区区肃王府而已,还是个别院改的,没什么大不了的。” 师离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对于肃王府起火,临安府这头也比上一次淡定了,府尹池弘方甚至连床榻都没下,只翻了个身跟来禀报的官差说:“派两个人去看看,打个照面儿就回,不必逗留。” 但有一人却实在是坐不住了,便是那摄政王权计。 上一次大火权计没放在心上,甚至他都希望火能起得再猛一些,最好直接把里面的六殿下给烧死,然后他就可以悄无声息地把养在身边的这个儿子给送过去,替换了死掉的那位。 可是这一次他是真害怕了,因为这次烧的是他的希望,是他近二十年的精心栽培。 权计匆匆离府,快马加鞭赶往起火之处。 当夜温言看到权计到来的那一刻,双眼一下就眯了起来。 “皇叔。”权青隐已经从府里走了出来,一身蓝袍虽然沾了灰,身上却不见伤。 权计还是不放心,一把将人拉到自己面前,急切询问:“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权青隐摇头,“皇叔放心,无事。” “府里怎会突然起火?”权计一边问一边把面前的人转了一圈,待确定真的无事之后方才松了口气。“是有人放火还是意外?查了没有?” 权青隐还是摇头,“还来不及查,不过下人说,火虽起得大,却也没多少损失,烧的都是柴房和花园之类的地方,想来应该是春日里天干物燥,夜风吹掉了哪处吊着的烛灯吧!” 权计皱着眉听他说话,然后嘱咐道:“无论如何,火灭之后一定严查。另外,明日将府里的下人再换一批,若查出是有人故意纵火,便都杀了,别留。” 权青隐点头,“好。” 夜温言远远看着这一幕,手中碎了一把野花,一道术法直奔着那二人打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有一道术法也奔着这边打了过来,与她的术法直接碰撞,迅速合二为一。 她勾起唇角笑了开,法诀运转,竟是生生分出一道神识,带着体内修出的花灵,直奔那二人元神而去。 从炼气到筑基,再结金丹,最后于体内形成元婴稳坐丹田,这是所有修灵者必经之路。 可也有例外,她就是个例外。 玄脉夜家每一任家主都不修元婴,他们只修花灵。每一任家主在出生那一刻起,都有本命花灵随之而来,与她共生共长。从最初的花骨朵,到后来花朵绽放,其过程不比筑基结丹凝婴容易,甚至比传统修灵之路更要漫长。 可一旦花灵修成,那花灵就会在丹田长盛长开,还会修出灵识,与她沟通,并在体内形成一个小世界。小世界与她共存,成为她灵魂的一部分。 前世今生,夜温言甚少使用花灵,只在夜家被灭门的那一晚,花灵冲体而出,想要护住挡在她前面的夜倾城。 可惜没用,对方持的是射灵枪,灭杀一切有灵之体。她的花灵在离体的一瞬间就被射灵枪击中,连带着她也吐出一大口血。 她那时以为花灵没了呢,没想到穿越一场,花灵也跟着她来到了这个时代。 眼下又送出花灵,却不是去做多危险的事情,只是让那花灵在权计和权青隐的体内转一圈,为她带回一个她想知道的讯息。 耳边有个声音传来,带着微微的惊讶:“阿言,你体内竟不是元婴?” 她听了就笑,“为何不猜是金丹?你就那么肯定我已经过了结丹期,修到元婴境界了?师离渊,我上一世死时,也不过才三十岁,你三十岁就能结婴啊?” “……本尊结婴那年,还不到三十。”他实话实说。 夜温言嘴角抽了抽,“你还是人吗?不到三十就修到了元婴期,这样的事从上古至今也不超过三例!” “对。”他说得大言不惭,“其中一例就包括本尊。” 夜温言都要无语了,这简直就是红果果的炫耀,她不想跟他说话! 可对于师离渊来说,夜温言此刻送出的花灵,那也是红果果的炫耀。因为他还是头一次看到有人修灵修的不是金丹也不是元婴,而是一朵花。就算他早知道这姑娘催生灵力是要通过花朵来实现的,可他也依然没做好发现还可以让一朵花来替代元婴的准备。 “你到底怎么猜到我修为境界到了元婴的?”虽然不想跟他说话,但夜温言还是好奇。 师离渊只得又打击她一次:“不是猜的,是因为我的修为境界在元婴之上,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你何种修为。”这是修灵界的境界压制,所有修灵者都懂的道理。 夜温言轻拍额头,她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但同时也更加好奇:“你究竟什么修为?化神?堕凡?该不会已经问鼎了吧?” 今晚的打击真是接二连三地到来啊,很快她就听到师离渊的声音说:“嗯,是问鼎。” “问鼎哪个阶段?中期?总不能已经到了后期吧?” “问鼎后期大圆满。” “……师离渊我不想跟你说话了。”她感觉自己遭遇到了前世今生除灭门之外的最重的一次打击。奶奶的,问鼎后期大圆满,那岂不是再有半步就要迈过问鼎?可是问鼎之后是什么?前世她们玄脉世代供奉的那位上尊大人,似乎修为也就修到问鼎后期大圆满的境界吧? 她有点儿不太确定,思绪不由自主地往回飘,去想前世家族的种种记载。 这时,耳边师离渊的声音突然急促起来,一遍一遍地叫她:“阿言!阿言!” 她猛地一怔,一下子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吓出一身冷汗。 “凝神。”师离渊提醒她,“你那花灵等同于修士元婴,元婴离体是极危险之事,容不得你胡思乱想。有什么事咱们结束之后再说,眼下只管做你想做的事,做完了立即将花灵收回,听到了吗?” “听到了。”她乖乖听话,神识感应着花灵,又探入到那二人体内。 不多时,花灵收回,一双眼里瞬间闪起八卦之光! 父子!这二人的关系是父子! 果然不出她所料! 第431章 主子您也是修灵者吧 “真有趣。”夜温言的声音传入师离渊的耳朵里,她说,“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师离渊想了想,道:“发现了权计跟如今那位六殿下是父子?” “嗯?你知道?”她表示不开心,“知道你不早说。” “也是刚猜到的。”他赶紧安慰小姑娘,“之前真没想过,他们对于本尊来说什么都不是,本尊没道理分出心思去理会谁与谁是什么关系,只要记住你同本尊是什么关系就行了。” 行吧!夜温言抚额,男人还真是指望不上。 不过也不是完全指望不上,有时候还是会有额外赠送的。就比如说现在,在猜到了权计和权青隐的父子关系之后,他还告诉夜温言:“从前的六殿下也是摄政王和李太后的孩子。” 夜温言叹了一声,这个额外赠送就比较鸡肋了,“这事儿我知道。” 她不再同师离渊说话,目光又投向府门前的那二位,同时也把离体的花灵收了回来。 权计还在担心权青隐有没有受伤,夜温言记忆中,这位摄政王从前并不见有多关心权青禄,看来虽然都是儿子,却做不到一碗水端平,始终还是向着养在身边的这一个。 不多时,夜红妆又从府里跑了出来,疯疯癫癫的,不停地叫着:“烧得好,烧得好!” 权计看得皱眉,压低了声音问权青隐:“怎么还不把人解决掉?” 权青隐说:“她到底是夜家人,皇叔不是说过,夜家暂时不可动么?” 权计冷哼一声,盯着夜红妆看了半晌,又盯着权青隐看了半晌,冷声道:“究竟是因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本王心里也有数。你要怎么做我不管,但你给我记住了,大事不可动摇,绝不能因为你的私心,毁了本王基业。听到了吗?” 权青隐低下头,“听到了。” 权计不再说什么,看看府里的火已经灭得差不多,转身走了。 权青隐回头看向夜红妆,突然抬起一脚,猛地把人踹回到府门里。 夜红妆被他踹得直接吐了血,人都翻了白眼,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这头,夜温言却悄悄送了一丝灵力过去,把人又从死亡边缘抢了回来。 其实说是悄悄,也只不过是瞒住了肃王府的人罢了,计蓉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那是一朵花,凭空出现在她家主子手里,然后轻轻往前一送,花朵消失,原本倒地不起的夜红妆就来了精神,又可以大声叫嚷。 “主子。”计蓉不解,“为何要救夜红妆?就让她死了不好吗?” 夜温言摇头,“不好。她曾经对我做过的那些事,还有现在提起我来一口一个小贱人,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痛快她?正好身边有人替我报仇,那我就得配合着,让他这个仇多报些时日,出了心头这口恶气,然后再让该死的人去死。” 然后该活的人……她看向那权青隐,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 也不知道这人该不该活,但不管是死是活,都不是她该管的事了。李太后跟摄政王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是皇家的官司,要管也是权青城去管。 但这事儿确实是个把柄,倒是可以握着这个把柄同那李太后周旋一番。纵子另娶,害死了夜四小姐,这事儿李太后占的份额可是大着呢,她从来都没忘过。 “主子,您觉得现在这位六殿下是好人还是坏人?” 其实计蓉想问的是关于现在的这位六殿下跟摄政王特别像的事,可还是那个规矩,她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也知道这个小主子的脾气,想说的一定会说。 夜温言很认真的想了这个问题,之后却是反问计蓉:“你觉得呢?” 计蓉想了想,道:“属下以为,他这人其实也不坏,毕竟他所有的坏都是冲着夜红妆的,他也是在为主子您报仇。至于他跟摄政王在谋划什么,那就是国事,跟咱们似乎关系不大,就是帝尊也懒得理会皇家纷争的。” 提到帝尊,计蓉就觉得有必要多说一些,于是继续道:“炎华宫虽然修在皇宫里,但其实帝尊大人并不会多管皇家的事,皇家是兴是衰,是权家当皇帝,还是别的谁家当皇帝,对于帝尊大人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就更别提皇族中人自己谋权篡位了。帝尊大人寿元悠长,这等小事在他漫长的生命里不过就是昙花一现,实在微不足道。”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笑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也不要多管?” “也不是。”计蓉摇摇头,“属下的意思是,不多管是一种活法,多管也是一种活法。如果主子喜欢清静,那就不要理会。但如果主子觉得生活太平淡没有什么乐趣,那咱们就管上一管,全当吃饱了消化食儿,给自己解个闷吧!这种事情对于凡人来说是头等大事,可是对于帝尊大人和……和您这样的修灵者来说,想要参与进去,那也就是凑个热闹。” 夜温言又笑,“看出来了?” “嗯?”计蓉怔了怔,想问看出来什么了?可马上就意识到夜温言是在问是不是看出来她也是修灵者了。于是她点点头,“看出来了。之前主子总说会一点小术法是帝尊大人教的,但这话瞒得过其它人,却瞒不过计家人。我们计家人在帝尊座下为奴也有四百余年,而且计家的先祖从前也是修灵者,我们的家族中也有许多关于修灵者的记载。不管是家族记载还是帝尊大人口述,都曾经说过灵力不可渡,术法也不可传。天地灵气消失得一干二净,即使是帝尊大人亲自出手,也不可能把术法传给一介凡人的。如果再遇到谁能使用术法,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人跟帝尊大人一样,也是打破了天地桎梏,留存下来的修灵者。” 夜温言听着这话,忽然就想到计嬷嬷。她还以为自己找的理由不错,没想到计家人其实什么都清楚。只不过计蓉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看出来了就说了。计嬷嬷却把看出来的藏在了心里,配合着她继续扯着借了师离渊的光,会点小术法的谎。 她失笑,“泉州计氏,果然眼界不同。” “眼界再宽,也是帝尊座下之奴,世世代代,永远都不会变的。”计蓉说得十分认真,“现在我和哥哥还有姑姑到了主子您身边,就是您的奴,也是这一生都不会变的。但您是未来的帝后,是帝尊大人认认真真放在心上的姑娘,我们对此特别开心。” 她拍拍计蓉的胳膊,“谢谢。”然后想了想,又用手托出一朵花,灵力一转,化成了一个果子。“送给你,吃了之后永葆青春。至于现在那位六殿下在替我报仇的事……这事就不要再提了,至少目前不要再提了。” 她转了身,自顾地又朝着一品将军府的方向走。 身后还能传来肃王府喧闹的声音,还有夜红妆在不停地大叫:“我不会放过你的!假人,我跟你不死不休!你杀了我的孩子,我夜家不会放过你的!” 夜温言轻轻地哼了一声,夜家,夜家人都有自己的事在忙,一个忙着迎娶新夫人,一个忙着让自己在将军府能继续生存下去,哪还有多余的心思管你。 但似乎也不是所有人都腾不出空来,至少夜飞舟应该是能的。 如果……她在想如果,如果夜红妆在这种情况下找夜飞舟帮忙,那是有可能送出去一间铺子的。毕竟她得保命,她也得把自己在肃王府的遭遇传出去,甚至……甚至有可能让夜飞舟去替她找到真正的权青禄。 夜温言想到这里就皱了眉,找到真正的权青禄,以夜飞舟的本事,这件事情是有可能办成的。可是找到权青禄之后呢?去揭发权青隐吗? 皇族秘闻一旦曝光,那就是一个死。如果不想死,那就是逼着摄政王篡位。 篡位不行!她无奈叹气,篡位不行。权青城才做了几个月的皇帝,龙椅还没捂热乎呢,这个时候若是有人行篡位之事,叫那个孩子如何应对? 她可以不在乎皇族,却不能不在乎那个长得跟她前世堂弟一模一样的少年。 有权青城在,她就做不到像师离渊那样置身事外,只当一个长达四百余年的旁观者。 何况她又为什么要成全夜红妆?为什么让夜红妆心想事成? 她想到这里就问计蓉:“你跟我二哥,你俩谁的功夫更好一些?” 计蓉想都没想就做了回答:“肯定是二少爷。虽然当初我和哥哥能把他堵在奇华阁里,但那是因为他受了重伤的缘故。若没有受伤,就算我跟哥哥一起出手,也拿二少爷没办法。” “这样啊!”夜温言点点头,“那算了。” “主子是有何事?” “没事,有事你们也办不了,我自己来吧!”说话工夫,二人已经又回到将军府门口。正准备掐个术法穿墙而过时,忽然就看到府门口负手站着一人…… 第432章 就算两清了 那人是权青隐。 计蓉想了想,伸手指指府门里,意思是自己先进去。 夜温言点头,以灵力送了一程。待到门外只余她和权青隐两个人时,隐身的术法被她散了去,整个人一下子就暴露在夜幕之下。 没了隐身术法,一呼一吸就有了声音,站在前头的人猛地回头,一脸惊讶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夜温言,过了老半天才问了句:“温言,你……何时出来的?” 他说这话时有些无措,一双手都不知道该拿到身前还是继续负于身后。人下意识地往她这边走了几步,颇有几分尴尬地说:“我就是在你家门口站一会儿,一会儿就走。温言你……要是困了就赶紧回去,要是不困就,就陪我待一会儿,好吗?” 夜温言点点头,往边上撤撤,直接坐到了夜府门口的台阶上。 手里翻出一朵花,施了一道障眼的术法,让夜府门房既听不到他们说话,也看不到门口还坐着两个人。即使有路过此地的巡夜官差,也无法将他们发现。 权青隐看着她提起裙摆坐下时的模样,一下就想起从前夜温言上山下河摸鱼打鸟,就跟个假小子似的,完全没有姑娘家那种扭捏和娇气。 他实在是喜欢她那股子率性英气的劲儿,跟长得好不好看无关,就是性子对他的脾气,只要一看到她,就觉得身心都能放松愉悦起来。 见他还愣在那里看着自己,夜温言拍拍身边的位置,“六殿下,坐。” 权青隐怔了怔,“你……愿意让我坐?” “无关愿不愿意。”夜温言实话实说,“咱们既然在这儿碰上了,那肯定是要说说话的。我都坐下来了,你若不坐的话,我还得仰着头跟你说话,又费劲又累。” 他失笑,“你还是这样,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小姑娘都这般洒脱,他也不能太别扭,于是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问了句,“不恨我了?” “恨你什么?”夜温言反问,“恨你救我两回?还是恨你从小到大都在暗中保护着我?”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就僵在了这里。 还是夜温言又把话继续下去,她说:“或许是该恨的吧,恨你骗我,让我稀里糊涂地以为权青禄是个好人,从小到大一双眼睛一颗心都吊在他身上,从来没有偏移过。甚至想尽一切办法求我祖父为我提亲,一心一意要嫁到肃王府去,为此还送了一条命。嗯,是该恨。” 他微微惊讶,“你都知道了?温言,我,我不是有意的,我……” 他想说我身不由己,想说我的身世关系重大,我不能说也不敢说。也想说其实他没打算让她真的跟权青禄洞房花烛,只想着让她先嫁到肃王府,然后他立即就会有行动,让自己取代那个弟弟,真真正正同她在一起。 可是只要一想到腊月初二那天夜温言扎自己的那一刀,一肚子理由就都说不出来了。 “对不起。”千言万语到最后,就只剩下这一句,“对不起。” 夜温言却说:“不必对不起我,你该对不起的,是死去的夜四小姐。”她认真地看着权青隐,认真地告诉他,“从前的夜四小姐已经死了,不管你们有多少恩怨情仇,都在她扎了自己那一刀之后,彻底结束了。从那以后,在我的生命里,不管是你,还是权青禄,都不过是个陌生人。或者……”她顿了顿,苦笑,“或者说,只有你是陌生人,权青禄我还是不会放过他的。包括夜红妆,欠我的命,早晚要给我还回来。” 她说到这里,眼里迸射出的寒光藏都藏不住。 权青隐却不甘心,“温言,怎么就是陌生人?” “不是陌生人还能是什么呢?”她反问他,“难不成我还能再嫁到肃王府一次?你的正妃已经是夜红妆了,我这人在这方面有洁癖,我绝不与任何人分享夫君,你已经有了正妃,那你我的前缘,在那一刻就已经一刀两断了。” “可那正妃不是我娶的。” “却是你计划的,不是吗?”她看向权青隐,“你以为自己计划周密万无一失,却忽略了夜家和李太后背地里也有另外一笔交易。在那起事件中,你有推卸不掉的责任,而对于我来说,不管你如何布局,我心爱的男人都不该眼睁睁看着我跟别的男人拜堂。你有你的大业,我有我的坚持,在我心里,情义至高无上,在你的世界,千秋大业无可取代。你我之间,终究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要起身,权青隐下意识地拽了她一把,动作就停在握住她裙角的那一刻,伸出去的手不知该继续握着,还是该收回去。 夜温言轻叹了一声,“松开吧,此番把话说清楚,今后这样聊天的机会应该也没有了。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有一天若你的所为触犯到我的利益,或是伤害到我想要保护的人,我一定会义无反顾地与你为敌。但你若安安静静只做你的肃王爷,我也绝不会主动招惹,给你平添麻烦。至于那夜红妆,你能以自己的方式替从前的夜四小姐出了那口恶气,我心存感激。至于那如今不知人在哪里的权青禄,若有一天落到我手,怕是他也不会比现在的夜红妆好到哪去。”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笑了,“其实这样一说,我们也挺像的,是不是?” “温言。”权青隐眼底猛地涌起悲戚,连这四方天地都跟着哀伤起来。他说,“温言,只要你一句话,我放弃那所谓的大业又何妨?那本来也不是我想要的,也不是我愿意的,我之所以做了这件事,目的从始至终就只有一个,就是取代权青禄成为真正的六殿下,然后与你在一起。可如今你说你我之间的前缘已经一刀两断,那我做这一切还有何意义?夜红妆不是我娶的,是权青禄娶的,你不能把她算在我的头上。” 夜温言摇头,“如今你就是权青禄,天底下已经没有权青隐这个人了。就算将来你的大业完成,你这一生也还是要顶着权青禄这个名字生活下去。承了人家的身份,就要一并承了人家的因果,这道理小孩子都懂,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就是权青禄,所以那夜红妆是他娶还是你娶,又有什么不同?” 她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半晌再道:“六殿下不意外我为何这大半夜的还在府门外吗?其实我才从你的府邸回来。我看到了你打夜红妆,也看到了肃王府再起大火,还看到了摄政王匆匆赶去看你。实话实说,在今夜之前,我是没想到你跟从前那位六殿下根本就是两个人的。所以我此刻的心情也不怎么好,原来过去十年我都认错了人,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六殿下,还不要脸地逼着祖父替我去请先帝赐婚,从头到尾都是个笑话。 我不知道别人遇着这样的事情会怎么想,反正我是觉得挺悲哀的。搭上一条命,换来的是一场从头到尾的错误,换了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吧! 六殿下,回吧,以后别来了。” 她将被他握住的裙角抽回,转身就往府门口走。 权青禄从地上站起来,匆匆追了两步,还是用那样悲戚的声音叫着她:“温言。” 夜温言冲着后面摆摆手,“别喊了,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从前的夜四小姐终究是没那个福分,而现在的我,已经不想要那个福分了。” 她回头看他,目光认真又坦诚,权青隐在这一刻突然就泛起一股子冷意。 因为他在夜温言的眼中,果然再也见不到从前那样的热切、依赖,和爱慕之意。 他终于明白为何她总是把“从前的夜四小姐”这话挂在嘴边,原来那是一种告别,跟自己告别,也跟他告别。 可是他不想告别。 但是这话该怎么说呢? 站在他面前的是这么洒脱的一个姑娘,他如何能做一个赌输了就抱桌脚的无赖?她会看不起他的吧?他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吧! 可如果不抱桌脚,他与她之间,就彻底结束了。 “温言。”他的声音有些嘶哑,“至少再见面,咱们也不该是陌生人。” “是仇人。”她再次提醒他,“你是权青禄,而我跟权青禄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你若想把王位稳稳的坐住,咱们这个仇就得一直结着,结给外人看。” “那若没有外人看呢?”他似乎看到了希望,“温言,如果没有外人看,是不是就不用做那个样子了?就像现在这样,咱们至少能好好说说话。” 她还是摇头,“六殿下你看看我现在这张脸,是不是很白?”说到这里,夜温言突然就握住了权青隐的手,“再感受下我的体温,是不是很凉?脸是死人的颜色,身体是死人的身体。从那次之后,我这具身体就再也没有活人的体温,即使是现在的天气,我依然觉得冷,依然要穿冬日里才穿的棉袍。 这是在冬地里冻的,放干了全身的血液,生生冻成这样的。所以六殿下,从前的夜四小姐你救过她,也间接的害过她,过去种种,就算两清了吧!” 第433章 你放心这事儿完不了 夜温言回府,再没多看身后人一眼,直到走回自己的小院子,进了屋关上门,这才突然手捂心口,狠狠地皱起眉头。 刚刚心脏抽筋般的疼,一阵一阵的,越来越强烈。 她试图用灵力去压制,却发现根本就压不住,要不是权青隐懂得克制,在她话说尽之后终于走了,只怕她就要当面出丑。 这应该是这具身体的自然反应,无关于她的情绪和情感,完完全全是身体主动自发性的难过。身体觉得难过,器官就随之闹起别扭,像是在抗议她跟权青隐说了那样绝情的话。 可是不绝情怎么能行呢?如今使用这具身体的人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夜四小姐了,对于她来说,权青隐只不过就是个陌生人。她是不可能对权青隐产生感情的,所以她必须要在第一时间把立场明确,同时也告诉那个人别再惦记她,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今后是重新开始。 “我知道,打从儿时起就记在心上的人,给你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了。可惜一切都已经错过,你们甚至阴阳两隔,那就再回不到从前,这就是命。”她呢喃轻语,是在对这具身体说话。虽然她知道这具身体原本的灵魂已经烟消云散,但依然柔声细语地劝慰。 灵魂不在了,却留下了一丝怨念,那怨念一直在看着她的,等她为其报仇,为其查出夜家两位将军死亡的真相。之后怨念消散,这具身体才能完完全全地属于她。 “你放下吧,真的不可能了。我知道他不是个坏人,也知道他并不是一心只为谋大计,把你算作其中一枚棋子。可说到底你的死也跟他有最直接的关系,他确实是救过你也害过你,你们两清了。夜四小姐,收起你的怜悯,也收起曾经的情谊,耐心地等我把夜家的事解决好,就去投胎转世,忘了一切前尘,那才是你最该走的路。” 她一边说话一边用手抵着心口,“我把夜红妆留给了他,权青禄也留给了他,这还不够吗?多了一个人替你报仇,还是你心爱的人亲自动手,夜四小姐,这样想想是不是心里安慰了许多?你从前一心只恨权青禄,如今知道你爱的人并没有辜负你,你只是把他认错了。人是认错了,至少爱意还在,总比什么都没得到过要强许多。” 心口的疼稍微平复了一些,夜温言松了口气,再继续道:“你放心,导致你认错了人的这个仇,我也会牢牢记在心上。那个李太后从你六岁那年一直骗到你十五岁,这事儿完不了。但是……”她话题一转,言语严肃了几分。 “但是有个事咱们得说明白。夜四小姐,那权青隐他若只报私仇,我绝不会插手过问。但他若跟着摄政王去谋权青城的皇位,我也绝不会留一丝情面。我是玄脉夜家的家主,不是曾经那个被真假六殿下忽悠得团团转的你,我答应为你报仇,你也不该再对我有更多奢求。” 话说至此,灵力再度运转起来。这一次,揪心的疼终于被压了下去,她知道,这是这具身体在向她做出妥协。虽然无奈,但同时也是别无选择。 天很快就亮了起来,夜温言一夜没睡,只在侍女进屋时,用了清神的术法,让自己卸去困倦疲惫,重新打起精神来。 坠儿掀了帐帘把头探了进来,看到她已经在榻上坐起,就笑嘻嘻地说:“小姐今儿起得早,正好,大夫人来了。您跟大夫人说说话,奴婢就不在屋里侍候了。” 小丫头说完就跑,开门时正好穆氏往屋里进,还提醒她:“你慢着些,别摔了,怎么跟了四小姐还是毛毛躁躁的?再这样我可要把你带回清凉院儿去擦灰,看你能不能稳得下来。” 坠儿立即认错:“奴婢一定改,大夫人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说完又笑嘻嘻地跑了。 穆氏笑着摇头,说了声:“这丫头。”然后回过身,把身后香冬端着的脸盆接了过来,又对香冬说,“留在外头吧,言儿这里有我呢!”香冬默默地退了下去,就连穆氏的近侍丹诺也没有跟着,只守着门口站好,默默地帮着穆氏带上了门。 夜温言“咦”了一声,从帐帘里伸出头来,“母亲,这种活儿怎么好劳烦母亲亲自动手,快放下,我这就来。”她掀了帘子开始穿鞋,匆匆忙忙,把两只鞋踩得七扭八歪的,好不容易蹬上了后脚跟,才发现没穿袜子。 穆氏看着她就笑,“你瞅瞅你,多大的姑娘了,连鞋袜都穿不好,这样子我怎么放心把你嫁出去。”一边说一边走过来,竟是蹲下来握住了夜温言的脚,“抬起来,咱们把鞋脱掉,把袜穿上。”穆氏动作轻柔,还抬头冲着她笑了一下。 这一笑把个夜温言给笑得直打激灵,冲口就问了句:“母亲你来干啥?” 穆氏一愣,“把鞋袜重给你穿一下啊!” 夜温言一下就慌了,“不用不用,这点事我自己还是能行的,平时也不用下人帮我做这些,她们最多就是给我系下衣裳扣子带子,鞋袜什么的我自己就可以。” “可以什么,这不就穿错了么。”穆氏很坚决,直接把她按回榻沿边上坐着,然后仔仔细细地将袜子绑好,再把鞋子穿上,这才又道,“先梳洗,然后再更衣。” 夜温言有点儿懵,愣愣地跟着穆氏去洗脸漱口,然后穆氏给她梳头。梳子在头发上一下一下地挠着,不轻不重的,挠得头皮都十分舒服。 她想起夜四小姐记忆中也有这么一段,是小时候穆氏给她梳头的样子,又温柔又细致,夜四小姐总说母亲的头发梳得最好,不疼,比身边没轻没重的丫鬟梳得强多了。 果然是强多了,她不擅长梳古时发式,而且这些发式都相对复杂,一个人也梳不来,所以平时都是香冬侍候她梳头。即使是香冬那样细致的丫鬟,也免不了偶尔要梳疼一下,但穆氏却能做到一下都不疼,还能把发式梳得又平整又好看。 夜温言忍不住感叹:“娘亲这梳头的手艺真是不错,从小到大就只有娘亲梳头不疼,其它人鼓捣我的头发都会让我疼那么几下。娘亲,你以前是不是总给父亲梳头,练出来了?” 穆氏失笑,“我到是想总给你父亲梳头,可是哪有那个机会啊?你父亲一年到头能在家的日子连两个月都凑不上,有那么几年更是一年只回一次家,一次只留十几天。那时候我就想,我这辈子是嫁给了你父亲,可是你父亲却把自己献给了军营。到头来是军营得到了成全,而我,只是成全了他精忠报国的一片心。” 许是因为夜温言说她头发梳得好,穆氏就也不着急把头发给她扎起来,只带着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就像是在按摩头皮,舒服极了。 夜温言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仰脖子,给自己找了个更舒服的位置。 穆氏就笑她,“还跟小时候一个样,一给你梳头你就往后仰。”说到这里,话就顿了下来,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小时候什么你都不记得了,又怎知只有我梳头不疼?” 夜温言微微闭着眼说:“怎么不记得,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我都记在心里。之前就跟娘亲说过的,娘亲总是不信。” “信,你说什么我都信。”穆氏笑了一下,伸手点点她的额角,“你呀,就知道哄我。” “娘亲不也是来哄我的么。”她睁开眼,抬头看向穆氏,“娘亲这一大早的就到我这儿来,又是帮我穿鞋袜,又是给我梳头,这不是来哄我的是来干什么?难不成还是送我出嫁啊?娘亲,你该不会真是不想要我了,想最后再侍候我一回,然后就把我远远打发了?” “胡扯。”穆氏有点生气,“你这孩子就知道说些胡话。我能把你打发到哪去?我又为什么要打发了你?家里这些个孩子,如今就数你最让人省心,都能帮着你哥姐开铺子了,我脑子又不糊涂,为何不想要你?” 她说着话,不由自主地就伸出手去,往夜温言的头上抚了几下。然后轻轻地叹了一声,再道:“言儿,你哥姐的医馆今儿开张,我让他们都去了。清眉虽说是个女孩子,可咱们家没有女孩子不能抛头露面那些个说法,我反而愿意让清眉能走出家门,去多看看外面的天地。言儿,你大姐姐本想招呼你一起过去的,可是你哥哥说,医馆是你给的,药材什么的也都是你给的,可是你却不愿意跟他们分银子,那他们就不能事事都指望你。这次开张就由他们两个出面,人们看着他们,应该也能想到背后一定有你在撑腰,这就够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心里默默地算计着日子,嗯,可不是么,夜楚怜的药酒差不多可以从地底下起出来了。上次她跟夜飞舟去偷酒喝时,她还用灵力把那些酒给催了催,酵得能更快些,同时药效也更强。这会儿起出来搬到医馆去,正好可以卖。 只是穆氏今日来找她,肯定不是为了说那家医馆…… 第434章 豁出一切也要查 “还是哥哥了解我。”夜温言同穆氏说,“我这人比较懒,摊子已经给他们支了起来,后续如何经营,那就看哥哥姐姐的了,我不缺银子,所以也不想过多参与。临安府池大人那边我也早就打过招呼,官差每天巡视都会帮忙照看着,应该也不太可能有人故意去捣乱。至于坐诊的大夫,外城我不是有家医馆么,那头会分出人手到这边来帮忙,遇着实在难解之症,我自然也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娘亲放心,这是个赚钱的买卖,能给哥哥攒足了娶媳妇儿的银子,也能给姐姐攒足嫁妆。” “你这孩子。”穆氏再次叹气,“给他们攒聘礼和嫁妆,是我这个做母亲的该考虑的事,你是妹妹,理应他们照顾你心疼你,如今却反过来要你替他们操心这些事情,你叫我这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娘亲这样说话就是把我当外人了。我这身体与他们血脉相连,那就是世上最亲的亲人,谁帮谁都是理所应当的。”夜温言抬起一只手往穆氏小臂上拍了两下,“娘亲,今日我对哥姐好,他日哥姐就也能对我好,我这也是在为自己打算。” “傻孩子。”穆氏失笑,“你就是不对他们好,他们也会对你好的。从小你就是最任性的那一个,他们不也一样把你捧在手心里疼着?罢了,咱们不说这个,你们兄妹姐妹之间的事,我当娘亲的不参与。总之你们知道亲近知道要好就行,我看到你们互相想着彼此,我就高兴。言儿,咱们说说过几日长公主的寿宴,虽然时日有些赶,但我还是想给你做套新衣裳。” 夜温言不解,“为何要做新衣裳?我柜子里不是有挺多衣裳吗?” “那些都太素了。”穆氏说,“人家是做寿宴,是喜庆的事,你穿得太素气不好。” “为何不好?”夜温言轻哼了一声,“她在我父亲死的时候放炮仗,还指望我穿红戴绿的去给她贺寿?娘亲,我没那么好心肠,也没那个闲工夫跟她反反复复的折腾那些陈年旧账。除夕那天在宫里见着她,我想着大过年的,又是在宫里,能忍一时就忍一时,别给皇上找麻烦。可她若没完没了,我也不能惯着她那个毛病。” 穆氏半天没吱声,只一下一下给她梳头,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你说得也是,关于秋胡国的事情,她的确是太执着了。恨了我们那么多年,可是当初你父亲到底做错了什么呢?只是言儿,她突然下了帖子请你去参加寿宴,这我已经很担心了,你若再跟她杠起来,我就怕……就怕你一个人在公主府里会吃亏。” 夜温言都听笑了,“娘亲,打从腊月初二到现在,你几时见我吃过亏?放心就是,她既然请了我,就得做好这个生日过不太平的心理准备。” 穆氏还是不太放心,她想说跟着夜温言一起去,可话还没出口就被夜温言给截了回去,“娘亲只管在家包好饺子等着我,寿宴上可能吃不太饱,回来我还要再吃一顿的。” 穆氏只好点了头,“行,都听你的。” 手里的梳子还是一下一下往她头上梳着,夜温言原本以为穆氏过来就是要跟她说寿宴的事,可眼下瞧着人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就知道可能是想错了。 “娘亲还有什么话要嘱咐我吗?”她抬手往头上按了按,“再梳下去头皮都要梳掉了。” 穆氏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放下梳子,开始给她扎头发。“也不是嘱咐,就是想着府里就要有了新夫人,那新夫人还带着个孩子,也不知道以后会是个什么光景。就想着过来和你说一声,言儿,你要是自己有打算,早点离开这个家也好。” “嗯?”夜温言一愣,“说来说去,娘亲还是要把我打发了?” “这怎么能是打发?”穆氏伸手就往她头上推了一下,“我到是有把你留一辈子的心,可问题我得有能把你留一辈子的命啊!早晚都是要嫁人的,晚嫁就不如早嫁,早点离开这个家,别让它把你给拖累了。” “娘亲,家里大丧,所有晚辈三年之内不得成婚。” “那也得分是同谁婚。”穆氏提点她,“只要那位开口,没人敢说一个不字。” “可是我还不想嫁。”她把穆氏的手臂拽过来,环在自己身前,“以前没好好在家陪过娘亲,现在就想多陪陪,娘亲别急着赶我走。何况……家里的事还没了呢。” “家里有什么事?”穆氏听得皱眉,再想想,便说,“言儿,与其拖累着你去报仇,我更希望你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到目前为止,你为我们做的已经够多了。” “不多,我是女儿,做多少都是应该的。只是娘亲,有件事我一定得问问你。”她转过身来,正视穆千秋,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道,“如果父亲的死另有蹊跷,这事儿查不查?” 穆氏的瞳孔迅速缩放,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豁出一切,也要查个水落石出!” “那就好。”她握上穆氏的手,“那就别再提让我提前出嫁的事。” 今日早膳,是穆氏陪着夜温言用的,期间有下人进来回报了两次,都是关于医馆开张。 说大少爷和大小姐做得很好,五小姐也一并过去帮忙。外城时玄医馆的萧大夫亲自坐堂,吸引了许多人前来看诊。 如今内城人人皆知夜家又开了一间医馆,虽然四小姐没露面,但是人们都说医馆背后一定有四小姐在撑腰,所有人都说四小姐人美心善,不会只管外城不管内城的。 夜温言听了这些话也没觉得有多感动,内城跟外城不同,内城全是官邸,谁说什么话都不能只听表面意思。人美心善现在是这样说,可若这间医馆不开,她依然是内城人心里那个“吃里扒外的东西”,他们依然会说她吃着内城的饭,却向着外城的平民。 不过也好,她给夜飞玉夜清眉开这间医馆只为赚钱,虽然也会用心去医治伤患,但比起外城时玄医馆的使命来,内城这间就单纯了许多。 她不是以德报怨的圣母,见人说人话见鬼办鬼事,这套路她上辈子就玩得明明白白。 内城啊,到底还是少了人情味。 各争其利吧! 穆氏用过早膳之后就回清凉院儿去了,坠儿进屋来问她:“小姐真不去街上转转吗?” 她摇头,“不去。最好一开始就不要插手,这样大哥和大姐才能全身心的投入去做事,而不是一味的依赖于我。而且那医馆我确实是不想管的,他们能做成什么样,全凭他们自己的本事。”说到这,她又多问了句,“二少爷呢?医馆开张,五小姐都去了,他没去?” 坠儿也愣了下,想了想道:“是没听说二少爷去。来回报的人只说看到了大少爷大小姐还有五小姐,没听他们说见着二少爷。小姐,二少爷应该去吗?” 夜温言摇头,“也不是应该去,我就随口问问。”她说着话就起了身,“随我往玉京园走一趟,我去找二哥说点事。” 然而,这一趟夜温言并没有见到夜飞舟,只听玉京园的下人说:“二少爷一早就出去了,只是出了院儿,没出府。奴才刚才到前院儿去取东西,听到有人说看见二少爷去了东院儿。” 彼时,华羽院儿里,夜飞舟坐在前厅侧座,上首坐着的是他曾经的母亲,萧书白。 屋里所有下人都被打发了,锦绣还关了门,独自一人守在门口。 萧书白这会儿情绪起伏有些过大,一张脸煞白,额上有汗不停流下来,整个人都在哆嗦。 夜飞舟却只是淡然地坐着也不看她,眼皮耷拉着,一双眼只盯着地面。 过了许久,萧书白终于又说了话,她问他:“你为何要帮着红妆来同我说这个事?咱们不是已经断绝了关系,你甚至还说过我们这边的事再与你无关,怎的又主动来管?” 夜飞舟撇了她一眼,实话实说:“自然是三妹妹出了足够的酬金。” 他不再称其为红妆,只叫一声三妹妹,生分之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可是萧书白却不这样认为,“你心里还是惦记着我们的,是不是?否则这样的事你绝不可能告诉我,甚至你还会特别高兴红妆被一个假冒的六殿下夜夜毒打,因为那样就是给夜温言那小贱人报了仇出了气。飞舟,你心里其实还是向着我们的对不对?就像从前一样,只要我们一遇着事,不管有多困难,你都会帮我们去完成。所以这次也一样,飞舟,找到真正的六殿下这件事,你也是会帮忙的,对吧?” 夜飞舟看着眼前这个人,很想问问她究竟哪来的自信觉得自己会帮忙,是因为他替夜红妆传了话吗? 于是他笑笑,摇头道:“夜红妆只付了让我传话的钱,帮忙的银子是需要另算的。当然,二婶也可以去筹这笔银子,只是我必须提醒二婶,以我在江湖中的地位,这笔银子你可未必能出得起。” 第435章 你打我我就会还手 这一声二婶把萧书白给叫得火冒三丈,习惯性地就想抄起茶碗去砸夜飞舟。 结果却听到夜飞舟提醒她说:“当婶婶的动手砸侄子,这可不是您分内之事。如今的我也不可能坐在这里由着您砸,所以奉劝二婶,把手放下,好好与我说话。” 萧书白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盛怒的情绪,不停地告诫自己红妆那边需要帮助,而如今唯一能帮得上她的,也就只有一个夜飞舟了。 于是她的态度又温和下来,看着夜飞舟,两眼含泪地叫了一声:“儿子。” 夜飞舟皱眉,别开了眼。 萧书白不放弃,继续打亲情牌,“飞舟啊,什么断绝不断绝关系的,那说的都是气话。你是我生的,是我十月怀胎拼了半条命把你生下来,这关系怎么可能断绝得了?咱们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一家人,这个是永远都变不了的。” “二婶可不能这样说,官府的户籍都改了,难不成官府在闹着玩?”他站起身来,“三妹妹让我传给你的消息我已经传到了,至于你怎么想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我拿到的报酬也就只够我给她做这么点事,眼下事已办妥,跟我再没什么关系了。” 他说完就要走,萧书白急了,一下子冲过来,将夜飞舟的胳膊死死抱住——“你不能走!我是你亲娘,红妆是你亲妹妹,你不能扔下我们不管。你说红妆的孩子没了,还说现在这个六殿下是假的,天天毒打红妆。可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上哪给她找真正的六殿下去? 这事儿只有你能办,你必须得帮你妹妹!” “必须?”夜飞舟低头看她,“从前我是以为必须得帮着你们,不管你们如何对我,我都会尽最大能力去帮你们。即使你们做那些伤天害理之事,我也会帮着你们一起做。可那是从前,现在跟从前不一样了。从前我随你打骂,现在你再打我一下试试?我一定会还手的。” 他猛地用力,一把将萧书白甩开,“二婶请自重。” 夜飞舟走了,萧书白眼瞅着这个儿子打开门,头也不回地离开,心头愤怒远远超过失去一个儿子的遗憾和伤感。 她从来没有在意过夜飞舟,可这个儿子对于她来说就是一把利剑,可以由着她们指哪打哪。如今利剑突然不听使唤了,还反过来要帮着别人,叫她如何能不生气? “夫人。”锦绣进了屋,又把门关了起来,然后小声问她,“二少爷来说什么了?” 萧书白心里乱极了,一方面恨夜飞舟,一方面又心疼夜红妆。好不容易得来的孩子就这么没了,这可不只是一个孩子的事,这是李太后和六殿下的大业要泡汤。 原来六殿下不是真的治好了,他只是换了个人。这人是谁?真正的六殿下又去了哪里? 萧书白突然害怕起来,全身都在打着哆嗦。她发现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阴谋圈,可怪就怪在她明明参与了进来,圈子里的其它人却又都把她排斥在外。 人家有人家的谋划,她是送着夜红妆硬挤进去的,本以为能分一杯羹,却没想到到头来落了个人财两空,连女儿和外孙都搭了进去。 那这一切岂不就完了吗?红妆没了孩子,对于真正的六殿下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对于李太后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她好好的一个女儿送出去,如今成了废子,这叫她如何能甘心? “替我更衣。”萧书白吩咐锦绣,“取最隆重的华服来,我要往肃王府走一趟!” “去肃王府?”锦绣一愣,“夫人怎么想起来要去肃王府了?” 萧书白冷哼:“怎么?我不能去?肃王正妃是我的女儿,我这个做丈母娘的到女儿家里坐坐,有什么奇怪的吗?我乃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区区肃王府的大门拦不住我!” 锦绣总觉得她这话哪里不太对劲,去肃王府就去肃王府,怎么还提拦不拦呢?难不成肃王府真能拦着不让她家夫人进去?没有这个道理呀! 她不再多问,走回里屋去找衣裳。最隆重的华服有些夸张,但稍微隆重一些还是可以的。 萧书白自顾地开始洗漱,锦绣侍候她梳头穿衣,系扣子时就说:“夫人去看看三小姐也好,成婚这么久了,三小姐也没回来过。六殿下打从病好之后人就变了很多,奴婢在街上遇着过两次,也听很多人说起,人人都说六殿下变得谦和有礼,少了从前的傲慢和暴戾,整个人都温和起来。想来三小姐在肃王府过得应该不错,夫人去了也会受到礼遇的。” 萧书白又开始打哆嗦,锦绣不解:“夫人这是怎么了?很冷吗?”再看萧书白的脸色,越看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夫人。”锦绣系扣子的手停住了,“到底出了什么事?” 萧书白不说话,锦绣不给她系扣子她就自己系,系完了就往外走,气势汹汹像要找谁去打架,脚步也快得几乎绊在门槛上。 锦绣急了,赶紧在后面追,“夫人,夫人您冷静一下,您有什么事一定得跟奴婢说啊!咱们一起想办法。您到肃王府到底是干什么去?是红妆小姐挨欺负了吗?” 萧氏不回答,只问她:“你去是不去?” “奴婢去,一定去,但是夫人得告诉奴婢为什么去?” “去看三小姐。”萧书白继续往外走,“母亲去看女儿,还需要理由吗?” 锦绣拦不住了,她跟了萧书白这么多年,当然看得出自家主子此刻已经在极力压制火气,她若再问怕是主子就得跟她翻脸。 于是默默地跟在萧书白身后,从华羽院儿一路走到府门口,直到上马车心里还是没底。 二夫人盛装出门,将军府里不少人都瞧见了,这其中就包括整日无所事事,只管摆着贵妾的架子在府里闲逛的熙春。 眼瞅着萧书白坐着马车走了,熙春就问身边的侍女平双:“你猜二夫人这是干什么去了?” 平双摇头,“奴婢猜不到。” 熙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你还能知道什么?别人家的丫鬟都帮着自家主子做事,就你什么都干不成,只知道伸手拿府里的例银,你说我要你到底有什么用?” 平双被骂已经习惯了,只管低着头不说话,气得熙春往她胳膊上狠狠地拧了一把。拧完之后还是觉得萧书白穿成那样出门不太对劲,想了想,转身就往听雪阁的方向走。 听雪阁是给新夫人常雪乔准备的院子,因为常雪乔的名字中有一个雪字,所以取了听雪二字为名。听雪阁跟奇华阁紧紧挨着,如此优越的地理位置让熙春吃了好几天醋。 夜景盛近几日都歇在奇华阁,刚打算迎平妻进门时,还在熙春的屋里留了几晚,把个熙春给安抚得服服帖帖。可服帖了之后夜景盛就不去了,晚上宿在书房,白天就到听雪阁那边,一心一意想着如何把隔壁的听雪阁再布置得好一些。 熙春到时,正看到下人往听雪阁正屋里搬家具。她一眼就盯上了那套桌椅,虽然不懂得那是什么木头打的,可那样好的成色,傻子都看得出是很贵重之物。 熙春心里更不平衡了,平双看在眼里就劝了句:“春姨娘如今是贵妾,是除了正妻和平妻之外最高贵的身份了,那柳姨娘见了您都要行礼问安。二老爷疼您,有老爷的疼爱就比什么都强,实在不必在意这些身外之物。” 熙春冷哼一声,没说什么,只大步往里走,同时还娇滴滴地喊了一声:“老爷!” 这一声老爷千回百转,听得正站在屋里的夜景盛一激灵,骨头都酥了。 熙春几乎就是扑到他怀里的,两只手臂迅速缠上了他的脖子,人也努力地往前凑去,身子柔若无骨,实在是让夜景盛很受用。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虽然受用,但对于熙春往听雪阁来,他还是有些忌讳的。“这里是新夫人的屋子,她还没进门,你不该过来。” 民间是有这样的讲究,如果男人在娶正室之前就先纳了妾,那等到正室进门时,一定要备新屋,妾在正室夫人进屋之前,是绝不可踏进新屋一步的,否则就要被视为不吉利。 夜景盛不想常雪乔不吉利,所以即使很吃熙春扑过来这一套,他依然把脸板了起来。 “老爷。”熙春看出他不高兴,也不敢太造次,虽然在心里把那常雪乔给骂了好几遍,嘴上还是说,“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也是着急了,这才忘了规矩。没关系,等新夫人进了门,我一定当面奉茶赔罪,一定求得她原谅。” 夜景盛听她这样说,也不好再埋怨,只好点点头,问道:“出了什么事这样急?” 熙春说:“妾身看到二夫人出门了,穿得可隆重了,那样子就像要参加什么重要的宴会似的。可最近没听说二夫人接了哪家的帖子啊?老爷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夜景盛按了按右眼皮子,打从今早上右眼皮子就一直跳,他就觉得没好事。 难不成不好的事就跟萧书白出府有关? 第436章 本王的岳母不是你 肃王府门口,萧书白站了近一盏茶的工夫也没被允许进去,这让她很生气。她大声地质问肃王府的侍卫:“我是肃王妃的母亲,是你家王爷的岳母,这座王府为何要拦我?” 人家侍卫答得也理直气壮:“不管你是谁的母亲,只要你不是肃王府的人,就不可以进。夜夫人请不要为难咱们,咱们只是守门的侍卫,规矩礼数都得里头的主子说了算。管事太监已经进去通传了,夫人且再等等,王爷要想见您自然会请您进去的。” 萧书白连人带话都被堵住,既愤怒又尴尬,一双手紧握成拳,在宽大的袖口里不停地打着哆嗦。这一刻她完全相信夜飞舟说的是真的了,因为从前的六殿下对她绝不可能是这种态度的。虽然也不见得有多恭敬,但表面功夫还是做得很好。 可如今这位,却是连表面功夫都不想再做了。 “夫人。”锦绣也看出不对劲,轻轻唤了她一声,“咱们回去吧!先回去再说。” “回去说什么?”萧书白狠狠地瞪了锦绣一眼,“既然来了就要当面说,为什么还要回去说?肃王府这不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打一品将军府的脸!我今日就是要让全临安城的人都看看,我一品将军府赫赫军功,他们皇家拿我们当什么?娶了我的女儿,却连门都不让我进,皇家就是这样待我夜家的?红妆的祖父还在地下看着呢,这就是他拼了一生去保护的皇家!” 萧书白越说越大声,渐渐地吸引了不少围观的人。人们指指点点说什么的都有,但大多数人还是认同萧书白的话,觉得六殿下将自己的岳母拒之门外,这事儿确实做得不对。 有位不知道是几品的官员还捋着自己不多的几根胡子说:“岳母是长辈,六殿下再怎么说也不能把长辈拒在门外,这让外人瞧着实在太不好看了。有话好好说,都是一家人,不管有什么事,说一说也就说开了,哪能见都不见呢?” 不少人认同他这话,可还有人提出质疑:“六殿下打从伤好之后,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不管何时见着他,他都是一副谦和模样,逢人都能停下来打声招呼。我觉得这样的六殿下是不太可能把自家人拦在外的,这里边儿一定有事儿,事儿还不能小了。” “能有什么事?不管什么事那都是他们的家事,家事关起门来说,直接把人挡在门外算什么?当岳母的都亲自找上门了,还没听说女婿不给丈母娘开门的呢!他以为他是皇上啊!以为他这肃王府是皇宫啊!真是没有皇上的命却得了皇上的病,架子真不小。” 说这话的是个年轻人,明显是喝多了,一张脸通红。身边站着个大姑娘,两人眉眼有几分相似,应该是姐弟。 当姐姐的一听弟弟说这话就急了,伸出手使劲儿往弟弟脑袋上戳了一下,咬牙切齿地教训道:“把嘴给我闭上!就显你了?不就是当初六殿下没要那夜温言么,你这是替夜温言打抱不平呢?人家夜四小姐知道你是谁吗你就逞能?大清早喝了几两猫尿你就胡说八道,六殿下那可是当朝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轮得到你来说嘴?” 当姐姐的话点醒了许多人,是啊,六殿下是李太后的亲生儿子,就算如今李太后大势不在了,可不是还有个摄政王么!人人皆知摄政王从前就是向着六殿下的,如今更是走到哪就把六殿下带到哪,手把手地教导着,的确轮不到他们说嘴。 于是人们不再指责六殿下,反倒是琢磨起萧书白为什么会被拒之门外,甚至有人说:“这当岳母的得是干了什么事儿,才能把女婿气成这样,连门都不让进?六殿下那么好脾气的人都急眼了,可见这位夜家的夫人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萧书白气得脸都绿了,回过身来冲着那些人就大声道:“都给我住口!我夜家为北齐建功立业,上下三代都在征战沙场,这份功绩是要被世人拿来尊敬的,不是让你们指指点点。” 这话一出,人们也不干了,“我们指点的是你这个人,跟夜家的战功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别以为我们都不认得你,不就是夜家二夫人么,你丈夫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夜家战功哪一件也不是他打下来的啊!这份尊荣就是要享受也得是老夫人和大夫人来享受,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搁这儿逞什么英雄啊!” 萧书白被怼了回来,怼得脑子嗡嗡的,再回身冲着肃王府的府门砰砰地就拍了起来,大声喝道:“权青禄你给我出来!我是来看我女儿的,你凭什么不让我进门!” 这次倒是如她所愿,府门开了,里头的管事太监看了她一眼,躬了躬身道:“二夫人,里面请吧!我家王爷刚散了朝回来,正在与朝中几位大人商议国事。这不,听闻二夫人到了,只得提前将几位大人请回去,暂时放下国事来招呼您,王爷已经给几位大人赔过不是了,二夫人就不要再闹了吧!” 说话间,的确有几位身着官服的人从府里走出来,经过她身边时还狠狠地哼了一声,再甩甩袖子以示不满。 这一下那些围观的人就更不待见萧书白了,“人家六殿下明明在商议国事,你说你搁这儿闹腾什么啊?你重要还是国家重要?一个女人不好好在家待着,就知道出来惹事,夜家二老爷也不说管管,这种媳妇儿就该拎回家打一顿,看她下回还敢不敢。” 萧书白气得人都晃了三晃,好在是稳住了。她瞅瞅锦绣手里提着的篮子,小声提醒:“把东西拿好了,把气势也端足了,别给你家三小姐丢人!” 锦绣点点头,提着篮子跟她往里走。只是心里实在纳闷,提一篮子鸡蛋到肃王府干什么?肃王府还能缺了三小姐的鸡蛋吃? 肃王府前堂,权青隐正在上首位置坐着,远远看着萧书白一步步走过来,也不说起身相迎,就坐在那里喝茶。茶碗盖子撩得一下一下的,仿佛根本就没看到萧书白这个人。 萧书白也无所谓他什么态度,反正今儿来这儿的目的也不是心平气和地谈话,态度什么的就都不重要了。她只想看看她的女儿,再问问这位六殿下,她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哪去了。 萧书白进了屋,看了权青隐一眼,想了想,开口道:“六殿下,是不是要我行大礼,向您问安?外界都说六殿下如今跟从前不一样了,人比从前温和,也比从前有礼,我本以为六殿下懂事了,我这个岳母也能享受到岳母的权力。可今儿瞧殿下这个架势,似乎也没懂事到哪去,不然怎么可能岳母站着女婿还坐着?” 权青隐这时也抬起眼皮看向她,看了一会儿就道:“本王眼拙,怎么不记得我的岳母是长成您这个样子?本王的岳母大人应该是……”他仔细回想,半晌道,“比夫人您要高一些,也要瘦许多,嗯,还要白上一点,脸上没有您这些横肉。她娘家是武将之家,岳母大人自幼习武,虽然舞刀弄枪什么的样样在行,可她整个人看起来依然是很温和的。” 他说着话,又仔细打量萧书白,继而摇头,“不是你这个样子,你太张扬,她很内敛,你要用华服和高高仰起的头颅来彰显你的身份,她不用,她只需往那里一站,就人人都看得出是一位高贵的夫人,是地位不俗的贵人。” 萧书白听着他这话,比她高比她瘦比她白,还是武将之女,那不就是在说穆千秋么! 她几乎都听笑了,“现在你知道认穆千秋是岳母了?那当初一心一意想要娶我女儿的是谁?黑眼白眼看不上夜温言的是谁?让我女儿未婚先孕受尽外人白眼的人,又是谁?” 权青隐抬头看她,“本王不知你说的是谁,但应该不是本王。先帝早就为我和夜四小姐下了赐婚的圣旨,本王怎么可能做出抗旨不遵之事?抗旨是大罪,即便当初本王是嫡皇子,这个罪名也是担不起的,夜二夫人,您也担不起,所以当初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不提了?”萧书白盯着他,心里不停地想着夜飞舟说过的话。这个六殿下是假的,只是长得跟从前那位一模一样而已,不知道是戴了人皮面具还是什么原因,总之这跟从前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她很想从这张脸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可惜盯了许久,还是什么都没盯出。 两个人看起来一模一样,甚至就连这会儿展现出来的霸道不讲理的样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只除了对她和红妆的态度。 萧书白深吸了一口气,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反正人都已经娶进门了,现在说认不认的有什么意义?听说除夕宫宴都是带着红妆出席的,当着皇上,以及所有朝臣和官眷的面他都认了红妆肃王正妃的身份,这会儿说这些话,也不过就是气话而已,是为了气她的。 她在心里这样劝着自己,却忘了思考这六殿下为何要气她。 第437章 本王从未稀罕过 萧书白回过身,从锦绣手里把那一篮子鸡蛋提了过来,“我今日是过来看望红妆的,她怀着身子,该多吃鸡蛋补补。你把她叫过来,或者我到后宅去,我们母女总得见一面。” 权青隐看傻子一样的看向萧书白,“夜二夫人的意思是,我肃王府缺鸡蛋?” 萧书白摇头,“不是,我只是想要看看我女儿还需不需要这篮子鸡蛋。” 她说这话时往前走了几步,离权青隐更近了,她问权青隐:“你敢让我见我的女儿吗?” 权青隐笑笑,“为何不敢?只是见之前咱们得把话说清楚,你的女儿跑到肃王府来蹭吃蹭喝好几个月了,这笔银子如何算?无亲无故的,我肃王府总不能白养她。” “你说什么?”萧书白都惊呆了,“无亲无故?她是你的王妃!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 “不是。”权青隐答得很干脆,“与本王有婚约的是夜四小姐,当年父皇下旨赐婚,圣旨上写的也是夜四小姐。是你们夜家偷梁换柱,将四小姐换成了三小姐,强行塞进了本王的王府。这件事情本王一直想跟夜家算个清楚明白,今日正好二夫人来了,咱们就好好算算。” 他挥挥手,吩咐下人:“去,把本王收着的那道圣旨请出来,给夜二夫人看看。” 下人去取圣旨了,萧书白被他这一系列操作直接给震懵了圈,直到圣旨都取回来了依然没回过神。 肃王府的管事太监在宣读先帝的圣旨,一字一句念得清清楚楚,念完之后还问萧书白:“二夫人听清楚了?这赐婚的圣旨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赐婚的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夜温言,和六殿下权青禄,只字未提您的女儿夜红妆啊!所以您今儿一口一个岳母的闹上门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咱们两家亲戚肯定是要论的,但再怎么论您也就是二婶,跟岳母可差远了。” 这太监说话刻薄,一点儿脸面都没给萧书白留,到最后他甚至还提醒萧书白:“如果二夫人一定要把自己的女儿安上肃王妃的头衔,那就得扛起抗旨的罪名了。” 萧书白愣在当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今日是来给夜红妆讨公道的,讨被打的公道,以及孩子没了的公道。却没想到人家根本就不跟她谈这个,直接谈起了夜红妆肃王妃的身份来路不明。 她恨得咬牙切齿,脑子急速运转,终于转出一条路来:“这件事情为何能成,六殿下就不打算去问问你的母后吗?” “问过啊!”权青隐直接就点了头,“早就问过了,母后说她也不清楚,也是被蒙在鼓里的。喜轿是从一品将军府抬出来的,她居在深宫,如何能知道那喜轿里坐着的人是谁?何况,您栽赃陷害我母后,有证据吗?如果没有,那就是污蔑当朝太后,依然是死罪!” 萧书白深吸一口气,很想立即就把六殿下真假这个事给问出来。可是理智到底是战胜了冲动,如今她和红妆都在肃王府里,这事儿不说出来,大家还在心照不宣地把戏演下去。可一旦揭穿了,只怕这人直接翻脸,那她和红妆可就危险了。 可不提真假,还能提什么呢? “你刚刚说红妆在你府上蹭吃蹭喝,但我若没忘,当初可是你们肃王府的人从京郊的雪地里把她给找回来,直接回到这里来了。那就不叫蹭吃蹭喝,是你自愿的。”萧书白想来想去,就想到当初计嬷嬷扔夜红妆那次的事。 可权青隐对此也有话说,他说:“对,那次的银子也得一并算了。本王的家仆从京郊将你女儿救回来,还借了我府上的屋子给她住,请了最好的大夫给她医治,银子可没少花,今日正好一并算了。夜二夫人,您该不会赖账吧?” 萧书白咬咬牙,“好,我不赖账,我只问你,我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呢?” “什么孩子?”权青隐一脸无辜,“夜二夫人别说笑了,我的正妻还没进门,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怀了我的孩子?您这是坑自己女儿呢?还是坑我呢?” “你……你到底想要干什么?”萧书白下意识地就要往前冲,她就想手撕了这个人,可胳膊被锦绣死死拽住了。 锦绣听到这会儿终于是听明白了,这是六殿下翻了脸,不想认三小姐了? 她开口提醒萧书白:“夫人别冲动,六殿下跟三小姐之间的事到底怎么论,他一个人说了不算,咱们说了也不算,还得听听三小姐自己的意思。”说完,又冲着权青隐道,“求六殿下开恩,让我们见见三小姐。至于您说的银子,您放心,该给的我们一定给。” “那就画押吧!”权青隐又一挥手,那管事太监放下圣旨,从袖袋里取出几张纸来。 那纸递到萧书白面前,就听管事太监说:“这是贵府三小姐欠咱们肃王府的银子,二夫人过个目,要是没什么问题,就按个手印吧!”边上又有小太监递了一盒油调过的朱砂过来。 萧书白盯着那几张纸,上头写得可真是细致,不只请大夫看诊的诊金和药钱,就连一日三膳都写得明明白白。还有这几个月里夜红妆穿了几套衣裳,几双鞋子,喝过几回燕窝,吃过几次补品,样样记了个清楚。 萧书白就不明白了,“肃王府很缺钱吗?竟要算得这样仔细。那我倒是要问问,当初我们夜家抬出去的嫁妆可也不少,难道还不够我女儿吃几个月的饭?六殿下要真准备这样算,那就请把红妆的嫁妆也还回来,咱们谁也别欠谁,谁也别占谁。” 权青隐听了这话就发出一声冷哼,“嫁妆?开什么玩笑。从来也没嫁过,哪来的嫁妆?那些东西是你们一品将军府主动送到我肃王府来的,算是赠予,跟嫁妆可没半点关系。” 那太监又适时跟了句:“二夫人要再提嫁不嫁的,咱家也只能再提提抗旨的事了。哦,或许二夫人不怕这个,毕竟先帝已经不在了。但太后娘娘和摄政王不是还在呢么,您觉得如今的夜家真的能跟摄政王对抗?恕咱家说句不好听的,如今的夜家啊,还能住在临安内城,就已经是朝廷的恩赐了,二夫人您可别把这恩赐给作没了。” 萧书白脑子嗡嗡的,“如今的夜家”,这是夜家人最不愿承认的一个事实。 从前的夜家鼎盛时期几乎都能跟权家抗衡,夜老将军说一句话,先帝都得好好听着。 可今时不同往日,如今的夜家再也没有一位将军能给全家人撑腰了,一品将军府空有一副架子,实际上内里空得一点底气都没有。 “一共一百万两银子,二夫人认不认?”管事太监开始催促萧书白,“肃王府不比一品将军府轻闲,我们六殿下也不比你们家二老爷那样无所事事。咱们很忙,实在没空陪着二夫人您在这儿唠闲嗑儿。您要是认了,咱家这就叫人去把夜三小姐带过来,您要是不认,那您立即就走人,也别给肃王府添麻烦。您也到了这个年纪了,这点眼力见儿还是应该有的。” 萧书白让他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实在是臊得很。她真想利落地按了手印,潇洒地只求见女儿一面。可当她面对最后一页纸上写着的“白银一百万两”时,手印就又按不下去了。 一百万两啊,她的母亲刚赔了炎华宫一百万两,她都没帮上忙,上哪还能再拿一百万两出来?不过就是在肃王府住了几个月,居然就要一百万两,肃王府的饭都是金子的不成? “二夫人不想认?”那太监把纸收了起来,“既然不想认,那就走不想认的路。”他冲着堂外的下人招招手,“送客!” “等等!”萧书白急了,“等等。”她看向权青隐,“六殿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成的你心里也清楚。非要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吗?我只是想见见我的女儿,你何必这样?我夜家虽然不如从前鼎盛时期,可红妆她祖父的军威还在,你当真不怕?” “本王怕什么?”权青隐往后靠去,靠在了椅背上,手里的茶还端着。他跟萧书白说,“本王早就说过了,夜老将军军威虽在,但也护不到你们头上。你信不信,本王只要把夜家二房如何迫害夜四小姐的事说出去,那些夜老将军的旧部非但不会帮你们,还会反过头来向你们讨个说法。怎么样夜二夫人,敢不敢跟本王赌一把,看看他们到底帮着谁?” “你——” “别你了。”权青隐将茶盏搁下,那一下极重,砰地一声,惊得萧书白和锦绣齐齐打了个哆嗦。“夜二夫人,听着,今儿你要是不画这个押,那等下次你再来时,可就不只一百万两了。还有,别再跟本王提什么正妃,更别提什么孩子。你那个女儿本王从未稀罕过,也从未放在眼里过。当初是你们算计了本王,把那么一个不知廉耻的东西塞到本王的王府,这笔账本王早晚也要跟你们算清楚。现在,你只要告诉本王这笔银子你认不认,认了,人就能见着,不认,那下次来,兴许就要把棺木钱也加进去了!” 第438章 这条命早晚是要还的 锦绣轻扯萧书白的袖子,俯在她耳边小声说:“先按了,见到三小姐再说。” 萧书白深吸一口气,终于在那几张纸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权青隐笑了,“限你三日,将一百万两银子送到本王府上,如果不送,那就别怪本王找上门去要,到时候你难不难堪的,就怨不着本王了。”说罢,又吩咐管事太监,“去把夜三小姐带过来,二夫人这不是答应给银子了么,那就给夜三小姐换身干净衣裳。” 眼看着那太监领命而去,萧书白脑子也不怎么转的,居然问了句:“你让他去给红妆换衣裳?他可是个男的!” 这话把锦绣都给惊着了,赶紧又拽她,“夫人,那位是公公。” 萧书白脸色变了变,没再说什么。却听到权青隐在上首干笑几声,“宫里的主子娘娘都由公公侍候着,怎么,你家女儿比宫里人还尊贵?” 萧书白没搭话,不停地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就怕一会儿会看到一个全身血淋淋,被打得不成人样的夜红妆。她在告诫自己不要激动,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跟这位六殿下当面起冲突,否则一个不小心,她们娘俩都活不了。 终于,夜红妆来了,并没有萧书白想得那样凄惨,更没有全身血淋淋的。她还能好好走路,脸上也没见伤。就是脖子上有一道勒痕,还有手指印,像是被人又勒又掐,十分用力。 萧书白扑着就往夜红妆那边去,却被夜红妆躲开了,萧书白不解,却见夜红妆微微摇头。 她身上全是伤,一碰就疼,萧书白这要是扑上来还不得把她给疼死。 她伸出手,主动去拉了萧书白一下,然后小声道:“母亲终于来救我了。” 萧书白再忍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权青隐很不耐烦,冲着她们挥挥手,“行了,赶紧走吧,别搁本王这里碍眼。” 夜红妆这一听这话如蒙大赦,拉着萧书白就要走。萧书白却懵了,站着没动,还问了句:“往哪走?红妆你要上哪去?” 夜红妆急了,“母亲不是来接我的吗?咱们当然是回家啊!” “回什么家?”萧书白不干,“你是肃王妃,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要回哪去?” 管事太监再次提醒道:“夜二夫人慎言,这里没有什么肃王妃,我家王爷至今未娶。” “你们……” “母亲,回家再说。”夜红妆又去拉萧书白,同时也把自己的袖子往上拽了拽,露出一截儿已经被打到溃烂的皮肤,“母亲再不把我接回去,我就要没命了。” 萧书白见状大惊,再不敢跟肃王府的人理论,拉着夜红妆匆匆就往外走。 管事太监再次提醒:“把鸡蛋拿回去,肃王府可不稀罕你们这些东西。” 锦绣赶紧把鸡蛋篮子提在手上,跟着两位主子就跑。一直到上了马车,三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夜红妆也终于痛哭失声,断断续续地开始讲这些日子在肃王府受到的毒打。 该走的人走了,肃王府又清静下来。 权青隐离开前堂,慢慢往后院儿走,管事太监跟了一段就没再跟了。 夜红妆住的院子如今已经空了下来,没有主子住,下人自也不必再守在这边。他就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里,闻着屋里屋外淡淡弥散着的血腥味,突然就觉得这段日子过得实在荒唐。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嗜血好杀之人,也从来没有试过去毒打一名女子。 可每当他面对夜红妆,就总能想到当初夜温言嫁到肃王府时有多么绝望,只要一想到那姑娘绝望到扎了自己一刀,他的心脏就跟着一起疼,疼到若不拿夜红妆出气,他就会死过去。 那天他出过城的,在得到这边的消息之后就出了城,找遍了整个京郊茫茫雪地,都没找着夜温言的影子。他当时恐惧到了极点,他怕肃王府的人把夜温言扔到山里去喂野兽,还怕肃王府的人残忍到把人大卸八块。总之,各种各样恐怖的结果都在他脑子里不停地涌现,让他根本没有办法理智思考,一心只想冲回肃王府去给夜温言报仇。 可惜还不等回城,父亲权计的人就把他给找到了,十几名高手强行将他带回当时住的宅子里,直接上了十几把锁把他锁在房内,一步也不让他再出来。 他记得当时的自己就像个野兽一样在屋里嘶吼,砸了一屋子里的东西,用尽威胁,等到的却是一个皇上驾崩,七皇子继皇帝位的结果。 那天父亲气疯了,回来之后把他狠狠地打了一顿,说他是个没用的东西,就因为他惦记着夜温言,让夜温言一心想嫁给六殿下,才惹出这样的乱子。唯一中文网 他当时还没听明白,只管抱着头挨打,打着打着就懂了。 原来夜温言没死,非但没死,还回城报仇,一刀割了权青禄的命脉,断了那人继位之路。 他一下就笑出了声儿,不为别的,就为夜温言没死。 只要那姑娘没死,他就有活下去的勇气。只要人没死,总有一天会再见面的。 其实见面也没等多久,大年宫宴就见到了。可当时他要装成自己是权青禄,不能与她好好说话。而夜温言也一心以为他是权青禄,言语极尽刻薄。 那一次他几乎以为自己看到的不是夜温言,虽然顶着夜温言的壳子,实际却是另外的人。 因为实在太陌生了,神态动作全都陌生,陌生到他的心阵阵绞痛,苦不堪言。 肃王府又开始整修了,因为夜里起火,烧坏了许多屋子。好在烧的多半是柴房和下人房,最多就是几处偏院儿,他住的地方还是好的。 但夜红妆这院子……权青隐又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半晌,伸手入袖,从袖袋里摸出一只火什子来。 这院子沾染上夜红妆的气息,他闻着就恶心。人他已经打够了,留一口气送回一品将军府,或许还能让温言再收拾几天。但愿温言能理解他这一番所为,并且接受他的美意。而他也有新的任务,毕竟还有另外一个仇人等着呢! 曾经迫害过他们的人,一个都不能有好结果! 火什子向前扔去,不多时,夜红妆住过的院子起了大火。 所有赶来救火的人都被权青隐给拦住了,人们就看着火越烧越旺,终于把整个院子全部吞没,一砖一瓦都烧成了灰。 管事太监看着这一幕,再看看身边站着的权青隐,叹息着摇头。 这位哥儿从小就由他侍候着,每次王爷过来打人,过后都是由他来擦洗伤口。 哥儿身上有多少伤他比谁都清楚,哥儿心里对命运的安排有多不乐意,他也比谁都清楚。 可是又能有什么用呢?他们谁都没有办法抗争,摄政王的势力日益壮大,到如今,已经没有人能够逃出他的手掌心了。 这座肃王府看似由哥儿说了算,但实际上,里里外外全部都是摄政王的暗卫,任何消息都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走露出去,传到摄政王的耳朵里。 他们哥儿太苦了,偏偏这苦还是从一出生就开始的,是娘胎里带来的,躲不了,逃不掉。 “哥儿,咱回吧!让下人把灰扫一扫,回头这处地方就空着,什么都不盖了。”他劝着权青隐,同时也压低了声音说,“别太动怒,王爷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权青隐握了握拳,心里头又是一阵绝望涌上来。他就想啊,如果夜温言腊月初二那天就死了,那么在他给她报了仇之后,也一定会义无反顾地随她而去。 到时候他带着权青禄和夜红妆的命下去找她,再把一切都告诉她,他们也算是死在一起。 可如今夜温言没死,他报仇还是要报仇,却再没有了去死的勇气。 就算说他们已经两清了,他也想看着那小姑娘好好过日子,想看看那小姑娘最终会选择什么人共度一生。如果将来生了孩子,他一定会豁出脸面去求个干爹当当,把自己最好的、所有的都给那孩子。 这样一想,活着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只是能不能等到那一天,还得看那父亲能忍到何时。 他从娘胎里就带了原罪,这条命,早晚是要还给北齐皇族的。 夜府门前,萧书白的马车停了下来。夜红妆掀开车窗帘子看着熟悉的家门,阵阵激动。 “我以为我再也回不来了,我以为我一定会死在那肃王府。没想到还能有今天,母亲真是救我于水火。”她回头看向萧书白,“若早知这么快就能出火坑,我说什么也不会去求夜飞舟。低声下气不说,还白白赔上一间最好的铺子。我手里的东西已经没多少了,那铺子是最值钱的一个,现在却落到夜飞舟手里,想想真是舍不得。” 萧书白听着她说这话,又想到自己答应赔给肃王府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人一下子就慌了起来。 夜红妆还不知道那一百万两银子的事,只以为萧书白也是心疼那个铺子了,于是就劝她:“咱们也不必心疼,反正从小到大夜飞舟都听父亲和母亲的话,我给出去的东西,只要母亲开口跟他要,他就一定会给,咱们一定能把那铺子给拿回来的。” 萧书白没吱声,倒是锦绣说了一句:“三小姐,如今的一品将军府,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 第439章 这是谁回来了 将军府里,夜景盛在前院儿最后检查一遍灯笼,对悬挂的数量表示不满。 管家周成就跟他解释说:“公中账面儿上不宽裕,给新夫人添置家什已经花用了不少,实在是腾不出多余的银子做这些装饰了。再者,虽说府中三月丧期已过,可过世的是老将军和大将军,小辈三年之内都是不得嫁娶的。二老爷迎平妻进门已经是破了忌讳,实在不好挂太多的红灯笼。奴才多嘴劝二老爷一句,该忌讳的还是要忌讳一些,就算您无所谓这些,也得替新夫人想想,至少也得让新夫人在先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 夜景盛原本听说账上拿不出银子挺生气的,又扯大丧什么的他就更生气。可这管家太会说话了,一句为新夫人着想,他就直接投了降,乖乖地点头,再没什么疑义。 熙春也跟着在前院儿忙活,但她忙活的是夜景盛,一会儿问问老爷渴不渴,一会儿问问老爷饿不饿,一会儿又往府门口望望,看看二夫人回来没有。 夜飞舟也在前院儿转悠了几圈,几次跟夜景盛走成顶头碰,他头都没抬,直接不予理会。 夜景盛对此十分气恼,熙春见他生气,就赶紧给他顺背,同时也委屈地道:“可惜妾身只是个妾,不能替老爷您说话。上次妾身说二少爷几句,还挨了四小姐那边的打。老爷您就消消气吧,全当没有这个儿子,以后您还会有新的儿子的。” 夜景盛想着新的儿子,琢磨着常雪乔肚子里的孩子,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翘了一下。 夜飞舟没心思搭理想着美事的夜景盛,又往府门外看了一眼,见没什么动静,就准备回玉京园。萧书白盛装出府他早就听说了,也早就猜到是去干什么。虽然无所谓是什么结果,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给夜红妆传消息的事他是瞒着夜温言做的,万一事情闹大,当着夜温言他也没法解释。 心里想着事,走路就没抬头,也没留意四周动静,结果没走几步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他脚步停住,眼睛抬起,就看到夜温言挂着一脸的笑正看着他,还向他问道:“二哥要回屋了么?别急着回去呀,二婶还没回府,今儿可能会有场好戏,咱们一起看看去!” 她说着话,还上前拉了夜飞舟一把。他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缩得夜温言一声冷笑。 再看跟他说话的四妹妹,却是已经越过他,直奔着前院儿走过去了。 夜府门外,锦绣将家中事情大致地讲了一遍,虽然讲得不细,但几个要点还是道了出来。 比如说二少爷已经过继到大房名下,跟二房这边再没什么关系了。比如说老夫人前阵子中了邪,整天嚷着闹鬼,结果大病一场,也没查出鬼在哪。再比如说熙春成了姨娘之后深得二老爷宠爱,如今夫人在府中地位已经不比从前了。 当然,以上所有都及不过最后的一件事,那就是二老爷要迎娶平妻过门了。 夜红妆气得脸都红了,提起裙摆就往府门里走。 萧书白看着她走路腿脚还挺灵便,也不像身上伤多重的样子,不由得也有点儿后悔。 看这样子应该是还能在肃王府里坚持一阵的,只要继续坚持着,就比接回来强啊!怎么说也是肃王正妃,不管那个六殿下承不承认,至少别人是承认的,这就比什么名份分都没有要强。可如今人被接回来了,那就是放弃了肃王府的尊荣,从今以后又做回将军府的三小姐。 将军府的三小姐啊,老太爷在时还值点钱,如今老太爷不在了,谁还会在意个三小姐?何况还是破了身子,嫁过人的三小姐? 她花了一百万两银子赎回来的女儿,到底还有没有用? 锦绣见她家夫人站在府门口想事情,一下就猜到是在想什么了,于是赶紧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刚刚在马车里奴婢也听懂了,如今这位六殿下之所以不承认咱们三小姐,是因为他根本就是个假的,那咱们还怕什么呢?三小姐嫁的是真的那位,又不是他,咱们只要把真的找回来,一切就都能回到正轨。” 萧书白点点头,“你说得对,只要把真的找回来,一切就都会回归到原点。红妆还是肃王妃,虽然没了孩子,但咱们之前不是也有准备么。”她深吸了一口气,整个人又精神起来,“走吧,回府,明日一早我要进宫面见西宫太后,找人的事只靠咱们肯定是不行的。” 萧书白回府,最先听到的竟是熙春的一声惊叫:“老爷快看,那是谁回来了?” 紧接着就是夜红妆的声音:“闭嘴!这里哪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儿!” 熙春赶紧往夜景盛身后躲了躲,人虽然是一副害怕的样子,但嘴上却依然没闲着:“那不是三小姐吗?她怎么回来了?这是探亲还是什么?如果是探亲的话,那她如今是肃王妃,老爷咱们要不要跪地相迎啊?虽然您是父亲,可如果她摆王妃的架子,咱们还是得跪的。” 夜景盛气得狠狠地哼了一声,也不接熙春的话,只大声质问夜红妆:“你回来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吗?你如今就该老老实实在肃王府待着,没有大事不要随意出来走动,省得我们全家都要因为你被戳脊梁骨!” 熙春又跟着附和:“是啊,还没成婚就先怀了孩子这件事,直到现在外面都有人在讲究。他们不敢说六殿下什么,就只能把难听的话都冲着我们老爷来。三小姐,不是妾身说您,您实在是太让老爷丢脸了。” 夜红妆气得直哆嗦,“这里是我的家,我想何时回就何时回,还轮不到你一个下人说嘴。别以为做了我父亲的妾你就比从前高贵多少,在我眼里,你永远都是夜温言那个小妾人身边的奴才,永远都是上不去台面儿的贱奴!” 她说这话时,几乎就是声嘶力竭地在嘶吼,这几个月在肃王府受的气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冲过来就要跟熙春动手,却被夜景盛狠狠一把推了出去,直接摔到地上。 身上的伤终于带来钻心地疼,夜红妆嗷地一声叫,已经顾不得跟夜景盛和熙春计较,只大口大口地做着深呼吸,想以此来缓解疼痛。 可即使这样,这一摔依然把她摔得脸发白,几乎就晕过去。 萧书白一下就扑了过去,想扶夜红妆一把,可是不管她碰到哪里夜红妆都疼。她到这时才知道女儿身上的伤有多重,也开始懊恼刚刚在府门外想的那些事。 这可是她从小呵护到大的女儿,是寄托了所有希望的女儿。如今她已经没有了儿子,她不能再没有这个女儿了。 “夜景盛!”萧书白大声喊了起来,“你睁大眼睛看看,她是红妆,是你最疼爱的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她?难不成我们的红妆还及不上你身后护着的那个小贱人?” 她一边喊一边哭,一边哭一边问夜红妆疼不疼,哪里疼。 这一幕看在刚刚走回来的夜飞舟眼里,愈发的让他不是滋味。 夜景盛走上前几步,在跟萧书白和夜红妆说话,夜温言听着大概就是掰扯夜红妆和熙春你最疼谁的这个话题,熙春也时不时地插上几句。她觉得挺无趣,觉得熙春跟在原主身边那么多年,真是一点儿精髓都没学来,以前的夜四小姐怼起人来也是针针见血的。 可惜啊,熙春说来说去就是那几句小家子气的话,真是应了夜红妆说的,上不去台面儿。 她扯扯夜飞舟的袖子,“二哥,说说吧,到底那夜红妆许了你什么,能让你这么帮她?可别跟我说就那一间羊肉馆子!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那我就只能认为是你对二叔二婶一家依然放不下,还觉得那是你亲爹亲娘和亲妹妹,帮忙什么的,是义无反顾的。” “不是!”夜飞舟立即否认,“绝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他们没有丝毫留恋。” “那到底是为什么帮夜红妆?”她微仰着头,一双眼睛死盯着夜飞舟,“二哥,该不会她又知道了什么关于三殿下的事,所以你就上套了?”夜温言觉得自己猜的非常靠谱,她对夜飞舟说,“我可以不在意你替夜红妆传消息,我也相信你在与她做交易的过程中,不会做损害我利益的事。但是二哥,我必须得提醒你,三殿下他不管有什么事,我去办肯定要比你去办容易得多。你可以从夜红妆那里套出消息来,但若是有什么行动,我是你的最佳人选。” 她话说完,也不等夜飞舟回答,抬步就往前走。 那几个人还在吵闹,她听到萧书白说:“红妆在肃王府的日子过得并不好,那六殿下没日没夜地打她,把她打得遍体鳞伤,你是当父亲的,你不心疼吗?她可是你的女儿,是我们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啊!咱们不给她做主,还有谁能给她做主?” 夜温言一下就笑了,“三小姐?三小姐不是即将要入府的夜无双么,这怎么又出来一个三小姐?” 第440章 咱们走着瞧 夜温言的话瞬间把夜景盛和熙春给点醒了,熙春暗自懊恼自己怎么没想到来这么好的理由,但好在她马上就投入进来,抓着夜景盛就说:“是呀老爷,再有几天三小姐就要入府了,这突然又冒出来一位三小姐,到底谁真谁假呀?还有院子,对,还有院子!天舞轩已经在重新布置,都是按着无双小姐的喜好来的,不知道红妆小姐是回来探亲还是常住啊?要是常住的话,怕是没有她住的地方呀!” 夜景盛看向夜红妆:“你到底回来干什么?” 夜红妆还沉浸在熙春的那番话里,“我的院子给了别人?她入府之后也称三小姐?父亲,就算家里孩子多了一个,那也该是按长幼排序,怎么可以直接顶了我的位置?她称三小姐,那我称什么?她比我大吗?那我称四小姐?” 说到这,她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那头看去,夜温言轻哼了下,“别瞅我,你们二房怎么安排我可管不着。只是夜四小姐的名号在临安城叫了这么多年,也是挺响亮的,怕就是你想叫四小姐,外头的人依然对你查无此人,他们认的还是我。” “那我是什么?”夜红妆懵了,一把抓住萧书白,“母亲,那我该是什么?” 萧书白恨夜景盛恨得牙痒痒,同样的问题立即还给了夜景盛:“红妆该叫什么?” 夜景盛不屑地看向这娘俩,“以前不是说过么,称她只称肃王妃,你也是同意的,怎么这会儿又来问?你们烦不烦?” “没有肃王妃了!”夜红妆大喊起来,“没有肃王妃了!我不是肃王妃,我已经从王府出来,再也不要回去了。父亲,以后我还是夜家的三小姐,还是您的女儿,红妆一定会孝顺您的。”夜红妆跪爬到夜景盛脚边,伸手就要去抱他的腿,却被夜景盛给躲了。 夜温言也在这时候又说了一句:“家里不能有两个三小姐啊!这新夫人眼瞅着就要入府,却突然回来一个被夫家休出门的女儿,当真晦气。这知道的以为是堂姐跟六殿下过不下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姐故意赶回来恶心新夫人,故意给新夫人添堵的呢!” “小贱人你给我闭嘴!”夜红妆气得眼睛都红了,起身就要往夜温言这头冲,结果被夜飞舟给挡住了:“三妹妹请自重。你是嫁出去的女儿,没听说出嫁的姑娘再回娘家发威的道理。我妹妹不过说了几句实话,你不该恼羞成怒张牙舞爪地过来打人。”说到这,他还看了萧书白一眼,“二婶该好好教导女儿,否则会让人笑话咱们一品将军府教女无方。” 夜飞舟的疏离让夜红妆更加愤怒,她直指向对方,大声质问:“你居然也敢这样与我说话?夜飞舟你不要忘了咱们还有交易,你想知道的事还得靠着我去打听。比起帮着夜温言这个小贱人,那个人的消息才最重要不是吗?在你心里永远都是最在意那个人的,对吧?” 夜飞舟看了她一会儿缓缓摇头,“或许从前还能将交易进行下去,但是现在你回来了,就再也没有打听消息的途径,我为什么还要对你客气?何况就算交易还在进行,那也不过是你来我往等价交换,谁也不欠谁的。” 他言语冷漠,态度更冷漠,夜红妆不太适应这么冷漠的二哥,更不适应如此冷漠的父亲,一时间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锦绣看了一会儿,小声跟萧书白说:“夫人这会儿不能跟老爷硬碰硬,为了三小姐能留下来,您必须得低个头,做出一番姿态,这样才能平息老爷的怒气。” 萧书白想了想,觉得眼下也只能这样了,于是起了身走到夜景盛跟前,冲着夜景盛拜了拜,一脸可怜相地道:“老爷,红妆在肃王府受了很多苦,那六殿下整天打她,打掉了她的孩子,也把她打得就快要断气了。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到肃王府去接人。求老爷可怜可怜这孩子,留下她吧,我保证她不会再惹事,也不会对新夫人和新小姐无礼。至于称呼什么,不如我们就叫红妆小姐,三小姐这个称呼让给那个孩子,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还不等夜景盛说话,夜温言的声音又扬了起来,“刚刚我都说了,晦气,什么叫晦气懂吗?就是只要她待在这座府里,就是不吉利的。二叔,新夫人跟了您那么多年,没名没分的,还给你生了孩子,多不容易。如今终于孩子可以认祖归宗,她也可以回到府里来了,你忍心让她一进门就沾这种晦气吗?” 夜飞舟也接话道:“二叔在儿女事情上,从来都是有选择的。就像当初在红妆和我之间你选择了红妆,那么如今在红妆和无双之间,你也应该有所选择才对。” 夜景盛深吸了一口气,虽然他很烦夜温言,但却不得不承认夜温言说得是对的。 夜红妆不吉啊!当初要不是强行把夜红妆替嫁到肃王府,也不会出后续的这些事情。而当初让夜红妆去勾搭六殿下,这个主意也是萧书白提出来的,他只不过是没有反对而已。如此看来,非但夜红妆不吉,萧书白也是他好日子路上的绊脚石,且一绊就是近二十年。 一想到当初迎娶萧书白的事,夜景盛就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头把个萧家从头到尾给骂了一顿,然后才点了头,对萧书白说:“温言说得没错,红妆不吉,不得入门。她若是被夫家休回来的,那就得送到城外的姑子庙去,娘家肯定是留不得她的。” “我不是被休,我没有被休!”夜红妆大声道,“我跟六殿下没有婚书,当初的婚书上写的是夜温言的名字,后来被六殿下给撕了。但是我跟他没有,府衙也没有备案,我如今还是夜家的三小姐,跟权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就更留你不得!”夜景盛气得脸都青了,“孩子都给人家怀了,居然连个婚书都没求来,我养你这么愚蠢的女儿有什么用?来人——”他冲着府中下人大喊,“还不把她给我拖出去!塞进马车送到城外的姑子庙!你们这些个门房,再什么人都随意放进府,就都给我滚蛋!”他一脸厌烦地甩着袖子,赶自己的女儿就像赶苍蝇一样。 萧书白不停地给夜红妆求情,夜景盛就警告她:“你要是舍不得,那就和她一起去。正好我也不娶平妻了,直接娶正妻,你们愿意去庙里就去庙里,愿意回萧家就回萧家,跟我再也没有关系。萧书白,你若点头,我砸锅卖铁也会给你一笔银子,怎么样,愿意吗?” “绝不!”萧书白沉下脸来,眯着眼看向夜景盛,半晌,又瞅瞅熙春,忽然就笑了。“是不是日子过得太舒坦,就忘了一些事情?不怕,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若是把我逼急了,那我就把事情说出去,咱们就谁都别好。左右我和女儿已经这样了,我们不怕死,可是你不同,你还要娶平妻,还要生儿子,如果你死了,那所有的一切就都没了。夜景盛,你再考虑考虑,还要不要我们离开这座将军府。” 夜景盛的心瞬间凉了个彻底,连刚刚涌起来的怒火也浇熄了去。 是啊,他怎么忘了,还有一件事情是他跟萧书白共同的秘密,一旦他把萧书白给逼急了,萧书白跟他来个鱼死网破,那可就什么都完了。 他想着这些事情时,下意识地就偷看了夜温言一眼。 这一眼看得心更凉,因为他发现夜温言也正在看向他,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甚至还弯着一边的唇角,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挑衅。 他顶烦夜温言这个模样,可又拿夜温言没有办法,再想想萧书白提起的那件事情,就没胆子去瞅夜温言了。可真是一脑门子官司,难不成只能留下夜红妆了? “就按我之前说的,红妆回府只称红妆小姐,至于院子,她跟我住华羽院儿就好。老爷该娶平妻就娶平妻,该认女儿就认女儿。我们只求一个安身立命之所,绝不打扰老爷生活。” 这是萧书白做出的最后的退让,夜景盛明白,他若再执意赶走夜红妆,萧书白肯定翻脸。 于是他点了头,“那就留下。只是你们给我记住了,今后在府里凡事都要听新夫人的话,一不可摆主母的架子,二不可耍嫡小姐的脾气。你们之所以能留下来,是沾了新夫人和新小姐的福气,否则今日是一定要把你们赶出家门的,知道吗?” 夜红妆一哆嗦,萧书白松了口气,也不再提那件事情,只认命地道:“全听老爷的。” 夜景盛又哼了一声,拉着熙春就走了,倒是夜温言和夜飞舟还在原处站着。 夜红妆怨毒的目光投了过来,仿佛要吃人一般。她冷笑一声,冲着夜温言说:“想把我赶出府去?没那么容易。小贱人,今日我能留下来,他日我就能弄死你。你不是喜欢用刀扎心吗?别着急,早晚我能让你再扎一回。咱们走着瞧!” 第441章 当真是晦气 夜温言从来都不怕走着瞧这种话,因为每次有人跟她说走着瞧,最后倒霉的都是对方。 但这回夜红妆没倒霉,倒霉也没有消失,只是发生了转移。 比如夜景盛,拉着熙春往东院儿走的路上,也不怎么的就绊了一下,磕掉了半截儿门牙。 熙春也没好到哪去,脚踩上了裙子,摔倒时摔到了额头,当时就破了相出了血。 这还不算完,晚膳时,老夫人因为夜红妆回来的事,叫了夜景盛到福禄院儿一起用膳,顺带着问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当她听说夜红妆的孩子已经没了,还被六殿下赶了出来,当时就怒了,拍桌大骂夜红妆就是个没用的东西,白瞎了夜家这么多年的栽培。 结果拍桌子时碰碎了碗,瓷器碎片划到手掌心,淌了一手的血。 这顿饭熙春也陪着一起吃了,老太太才一见血她就“呀”了一声,琢磨着道:“该不会是让四小姐给说中了吧?”说完又捂了嘴,“老爷,妾身真不是替四小姐说话,妾身只是一想到这个事儿就觉得邪性。打从红妆小姐回府,先是您摔断了牙,妾身也磕破了头,老夫人这又划伤了手,要说是巧合,这是不是也太巧了点儿?红妆小姐当真是晦气呀!” 熙春很烦萧书白和夜红妆,因为那对母女端架子,瞧不起她奴婢出身。特别萧书白,曾经还给她的院子取名妾婢园,那叫个什么玩意?夜红妆今日一回府就对她连喊带骂的,真当她好欺负不成?不让她好过,她就也不让她俩好过,反正夜家已经这样了,看谁能挤兑过谁。 “对,就是红妆小姐晦气,她不回来什么事都没有,她一回来咱们就接二连三的出事,这不是晦气是什么?”熙春一边说一边帮着君桃一起给老夫人包扎,“老夫人您说是不是?” 老夫人疼得直咧嘴,心里头也在思量晦气这个事儿,越思量越觉得熙春说得对。 于是点了头,“确实是晦气。”然后看向夜景盛,“不如把人送到城外姑子庙去?” 夜景盛叹气,“送不了,必须把她留下,否则萧书白就要跟我拼命。” “你怕她拼命?”老夫人几乎要笑了,“景盛,你是拼不过她还是打不过她?” “母亲……”夜景盛欲言又止,头也低了下来,不敢看老夫人。 老夫人一下就懂了。 这样的场面她不是第一次见,老大死了之后,二儿子和二儿媳经常就会有这样的状态。 她知道是他们有话说不出来,既不敢说,也不能说。 那是夜家的第二个秘密,关乎着二儿子一家的生死,也关乎着夜家的脸面和人情。 她不问,就当她不知。二儿子不说,就当他没做。 可萧书白如今却要用这个事来威胁她二儿子,那这个儿媳妇可就留不得了。 这顿饭吃得几人各怀心思,直到夜景盛和熙春走了,君桃才问道:“老夫人在想什么?” 老夫人也不瞒她,“在想怎么能把萧书白这个人悄无声息地除掉。她今日能因为红妆威胁景盛一次,明日就能再威胁第二次。这件事情在她手里握着,永远都是个不定数。” 君桃想了想,说:“可是二夫人没有道理揭穿老爷呀!那事儿又不是老爷一个人做的,她自己也有份。”228文学网 “哼,你懂什么。”老夫人看了看自己划伤的手,愈发的心烦,“从来都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旦萧书白什么都失去了,她引以为傲的女儿也落得个有家不能回的下场,那她就没有什么是豁不出去的。我瞅着老~二张罗娶平妻那会儿,夜温言可没少帮着说话,表面看上去是帮了她二叔一把,换个角度去想,她可能就是为了刺激萧书白。” 君桃吸了一口冷气,“老夫人的意思是,四小姐是有预谋的?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啊?那事儿二老爷都没跟您提过,还是您自己看出来猜出来的,四小姐怎么会知道?” 一提这个事儿,老夫人也迷茫。夜温言怎么知道的?鬼知道她怎么知道的。当她们意识到有许多事情已经被夜温言怀疑时,似乎已经太晚了。 福禄院儿闹鬼是为了刺激和试探她,帮着老~二娶平妻是为了激怒萧书白。夜温言的手段层出不穷,让人防不胜防,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可就完了。 老夫人想到这里,又深吸了一口气,喃喃地道:“不是老身心狠,实在是有些事情逼着我不得不做。既然动不了夜温言,那就想办法除掉萧书白吧!我总得为老二扫平后路,不能让他被个女人威胁一辈子。萧书白已经不中用了,既不能生,也没有好子女去养,可那个还没进门的却有个漂亮的女儿,肚子里还怀着另一个,那才是夜家未来的希望。一个萧书白,一个她身边的丫鬟锦绣,这两个人谁都留不得。” 她握住君桃的手,“这件事情还是要交给你去办,这府里连老二都算在一起,老身最相信的就只有你。君桃,我拿你当女儿一样看,咱们娘俩相依为命,只要你听话,为娘就绝不会亏待你。”说着,还从腕上撸下来一只玉镯子给君桃套了上去。 君桃推拒了一番,也就收下了。老夫人见她收了,这才松了口气,又对她说:“这事儿虽然要紧,但也不能做得太快,至少要等新夫人入府之后再说。否则府里再逢大丧,就更不好迎娶新人了。君桃,你做事我放心,到时候就用咱们那个药,日子……就定在新夫人入府之后第十日吧!回头记得联系一场超度法事,多花点银子不怕,一定超度好了,别让她死后还在府里闹腾。唉,老身倒是不怕闹,这阵子也折腾皮实了,但那未出世的孩子可折腾不起。” 君桃点点头,“老夫人放心吧,这事儿奴婢去办,万无一失。明儿奴婢出趟城,就说为了迎新夫人入府,替老夫人去庙里烧香,顺便打听打听超度法事的事。” “好。”老夫人有些疲惫,事情交待下去就不愿再想,只由君桃扶着,早早歇了。 今晚是另一个小丫头值夜,君桃侍候着老夫人睡着之后直接就回了自己屋里。 她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是有自己的单独房间的,所以她想做什么事情基本都可以做得很隐蔽。就比如说这两三个月下来她已经存了一笔银子,还把这些年做一等侍女得到的赏全都放到了一只包裹里。再加上老夫人刚给的镯子,身家也不算薄。 原本还想再等些日子的,她想着新夫人入府那日,二老爷肯定会有大赏,等拿了那笔大赏再走也不迟。可眼下来看,她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老夫人要做掉萧书白和锦绣,这本不关她的事,就算让她去动手也没什么。 可君桃知道,一旦萧书白和锦绣都死了,那老夫人的下一个目标就一定是她。因为到了那时,府里除了老夫人和二老爷以外,唯一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就是她。 她不但知道实情,她还亲自参与,所以这就是一个进退两难的境地。最能保守秘密的就是死人,老夫人为了她的二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当初能眼睁睁看着二儿子弄死大儿子,就足以见出心有多狠。如今再为了保护已经传到二儿子手里的这份家业,除掉她是早晚的事。 所以她得跑,趁府里都忙着新夫人的事,趁正好有这次出城的机会,必须得跑得远远的。 君桃做着这样的打算,这一夜睡得饱饱的,第二天还晚起了一会儿,就为了养足精神。 逃跑就不能懈怠,不能白天跑黑天就睡。最起码头几天她必须一鼓作气跑到最远的地方,不让夜家人追着,这才是要紧的。 至于身契的事,她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不了就走小路,走山路,避开城镇,只要没有官兵巡查,她总能跑到一个山高皇帝远的地方,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次日,她照常侍候老夫人用早膳,老夫人开恩,还让她跟着一起吃。 她也没客气,坐下来好好地吃了一顿。之后老夫人就开始催促:“快些去吧,早去早回。记住,到了寺里只管打听,若有人细问,就说是我们府上要给老太爷做法事。反正家里这个情况,城里城外人人皆知,也不会有人怀疑。咱们先准备着,等到萧书白一死,立即就把大师请进府来,一刻都不能耽误。这事儿紧要,弄不好就会惊着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所以法事必须要做得及时,懂吗?” 君桃认真地点头,“奴婢都明白,就是再问问老夫人,若是寺里要先留做法事的银子,咱们留不留?做一场法事可花费不小啊,最近二老爷又是修院子又是添置家什,公中都掏得不剩什么了,这银子……” “老身有。”老夫人起身,亲自走到一只小匣子跟前,从袖袋里翻出一枚小钥匙将匣子打开,再从里面取出一张银票。之后再想想,一咬牙,又取出一张银票,一并递给了君桃。 第442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君桃一看,五百两一张,一共两张。 老夫人说:“一张是给寺里的,一张是给你的。五百两不少,即使是在宫里的主子娘娘跟前侍候,也要许多年才能拿得到这么多银子。所以你好好收着,将来出嫁也不要给你的丈夫知道,就自己收着,待遇着大事时再取用。” 君桃一脸感激,当时就给老夫人跪下磕头,甚至抱着银票还掉了眼泪,直说就算亲娘在世,也不会对她这么好。 老夫人对她这表现很满意,觉得自己这五百两银子,以及昨晚上那只玉镯子都给得值了。 拉拢人心光靠嘴说不行,必须得有实际的表现,对方才能真正的归顺自己,听自己的话。 她自以为做得不错,却不知君桃哭是真的,却不是被她感动。人家只是开心就要走了,还多得了五百两,至于什么好不好的,都无所谓了,她现在只想活命。 君桃出府,坐着夜家的马车直奔城外。 老夫人坐在屋里哼着戏调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腿,可晃着晃着,就突然想起了什么。 她匆匆起身,推门出屋,直奔着君桃的房间就走了去。 有丫鬟见她出来就要跟着侍候,被她一把推开。 君桃的屋子上了锁,小丫鬟说:“君桃姐姐每天都要锁门的,许是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得久,得的赏多,屋里好东西自然也多,所以不放心才锁着的吧?” 老夫人却觉得不大对劲,挥手打发了小丫鬟,叫来养在院儿里的婆子,“把门打开。” 婆子力大,身上还带着佩剑,一剑下去锁就落在地上。老夫人推门而入,看到的是干干净净也空空落落的屋子。 “糟了!”老夫人一拍大腿,立即对那婆子说,“快,快去把君桃给我追回来,千万不能让她跑了!”说完又立即反悔,“不,不用追回来,就跟着她到城外,找个没人的地方直接杀了。把她的头带回来给老身看一眼,然后再处理吧!” 婆子们也不用问原因,贴身侍女跑了,这可是大事。主子的许多事情她们这些婆子都不知,但君桃肯定是知道的。这万一要是给传扬出去,老夫人可就完了。 婆子出去四个,全都骑了快马。老夫人这才又松了口气,晃晃悠悠地回屋去了。 她以为四个婆子出去追,君桃一个不会武功、坐着夜家马车走、还没走多远的丫鬟,肯定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可是她却不知,就在四个婆子出府之后,计夺也悄摸摸地跟了上去,一路尾随那几个婆子出了内城,再出了外城,一直跟到京郊,就看到四个婆子冲上前,拦住了夜家的马车,将君桃从马车里拽了出来,刀剑直接就架上了脖子。 其中一个婆子心狠手辣,在抓住了君桃的同时,还伸出剑刺向车夫。 虽然是夜家的车夫,但这种事情少一人知道就减少一分危险,一个车夫而已,在她们眼中根本就不算是一条人命,杀了也就杀了。 这一幕被计夺看了个真切,不由得摇了摇头,只道这些个婆子功夫不怎么样,心肠倒是够狠毒。夜家老夫人这是照着自己的性子挑选的人手么?个个跟她一样。 一片树叶飞过,正好击中婆子指向车夫的剑尖儿。原本刺向车夫的剑一下就偏了,且在树叶力道的冲击下,那婆子连剑都没握住,直接就掉到了地上。 婆子们立即意识到附近有高手在,她们只是没想到处理一个君桃居然还能惹出麻烦来。 其中一人不满地扬声道:“不知是哪位侠士在此,我等乃临安内城人士,此番是前来捉拿逃奴,还望侠士不要插手,咱们互相行个方便。”52文学 可惜侠士没感情,不愿意听她废话,更觉得这些个婆子几次三番替老夫人作恶,实在恶心。于是又撸了一把树叶,唰唰地飞了过去。 树叶如刀,刀刀割喉咙,老夫人像宝一样供着的护身婆子,眨眼工夫就没了四个。 君桃吓得一顿怪叫,却还没忘了逃,抱着自己的包袱就往前跑。可惜没跑几步就被计夺给揪了回来,还顺手封了穴道,直接又给扔回到马车里。 那死里逃生的车夫一见了计夺立即就跪下磕头,倒也不慌不怕,说话还有条有理:“没想到竟是四小姐身边的人救了奴才一命,奴才多谢计小哥,奴才给您磕头。” 三个头磕下去,计夺已经坐在马车里了,开口对他说:“行了,咱们回府。” 车夫看了一眼地下的那些个尸体,想说点什么,可见计夺没有要处理的意思,便也不再多话,赶车就往回走。 只是在进了外城快到内城城门时,颇有几分感慨地跟计夺说道:“计小哥,我可能不好再往前送了。老夫人今日派出去那么些人去追君桃姑娘,想必是主仆之间翻了脸,一个要跑,一个要杀。该着我倒霉出了这趟车,也成了吃瓜烙儿的。本来这条命肯定得丢了,幸得计小哥出手救了一命,这才活了下来。但活是活了,夜家却是绝不能再回了,否则好不容易活下来的命还得再丢。我就再往前送一程,到了城门口小哥自己赶车回府,我这就逃命去了。” 计夺都听笑了,“逃?你往哪儿逃?你看看这丫鬟,逃命之前攒了那么多银子和首饰,这才叫逃命。你呢?你身上有多少银钱?你是逃命还是送命?再者,夜家的车夫都是死契奴才吧?身契都没有,你还想跑?” 那车夫也无奈,“这些我都明白,可这不是没有办法了么,老夫人是不会放过我的,早晚得想办法弄死我。与其整日里提心吊胆等着被人弄死,还不跑出去拼一把,兴许还能活着。” 计夺再问:“这么多年了,对夜家就没有点感情?说走就走了?”再瞅瞅这车夫挺得溜直的身板,琢磨着猜测,“进过军营的吧?” 车夫点头,“计小哥看出来了?呵呵,我十三岁被卖到夜家为奴,来了就去马棚喂马。十五岁那年春日里,大老爷回家省亲,跟着回来的马童病死了,临走时就顺手把我给带了上。从此我就跟着大老爷进了军营,一开始是给大老爷喂马刷马,后来就给营里喂马刷马。我小时候还学过打马掌的手艺,他们说我打得比外面的大师傅还要好,大营里的马全都排着队让我钉掌,我就这么的在军营里待了七八年,直到大老爷没了……” 他说到这里还抹了一把眼泪,“大老爷没了,我就又回到夜家继续喂马。现在想想,那七八年的日子就跟做了一场梦似的,现在梦醒了,就发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可能我就没跟着大老爷出去过吧?那些经历是被梦魇住了。” 他不好意思地摆摆手,“瞧我,一说就多,计小哥别见怪。快就城门了,我这就走,小哥出来赶车吧!” 计夺摇头,在车厢里坐着没动,“只管赶你的车,一直赶到府门口。若有人问起你为何带着我回来,你就说你被计家的小哥相中了,要过去做车夫。老夫人若有疑议,就让她去找我说话。她若强行处置你也不怕,我反正天天在府里,随时都能把你捞回来。这事儿我会记得跟我妹妹和姑姑都说一声,嗯,也会跟四小姐说。如果四小姐也缺个车夫,那么恭喜你,今后的日子就有着落了。” 车夫很高兴,马鞭子甩得啪~啪响。四小姐如今是府里最厉害的角色,连老夫人都要惧其三分,这是全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如果以后真的能跟着四小姐,他真的就不用怕老夫人了。 当然这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他曾经跟着大将军那么多年,心里早就把大将军认定成自己唯一的主子。虽然身契还在夜府,可在他心里,主子就只有大将军一个。 如今大将军不在了,那么他能为大将军最疼爱的小女儿做事,也是一样的。 他对计夺说:“我叫周商,多谢计小哥替我说话。今日您对我本就有大恩,如今又愿意替我引荐,我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不如今后我每月的俸禄都分给你一半,一直分到我老了我死了,行吗?” 计夺失笑,“用不着,我不缺银子。” 车帘子放下来,车厢里的人不再说话。周商摇摇头,只觉这计小哥性子也是怪,但据说这是泉州计氏的人,来头可太大了。四小姐真厉害,身边竟有三位计奴,未来不可估量啊! 将军府福禄院儿,夜老夫人的右眼皮子一直跳一直跳,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她就觉得这么个跳法不是好事。 出去劫人的婆子一直也没回来,她算计着路程,就觉着也该回来了,怎么还没动静呢? 于是又派了个婆子到门口去打听,结果那婆子回来就说:“老夫人,可能是出事了。咱们的人一个都没回来,可是门房却看到四小姐身边的计夺,拎着昏迷不醒的君桃回了府,直奔西院儿去了——” 第443章 搜魂 计夺抓了君桃回来,对于夜温言来说的确是个意外。 她本无意先动君桃,因为夜老夫人那些个事她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君桃说与不说关系都不大。何况原主的本意是要揭穿老太太的罪行,彻底的为她祖父讨回公道。可原主也绝想不到动手的人竟会是她的祖母。 这不仅是脸面的事了,老将军是国家功勋,他是生是死都不只是夜家自己的事,而是整个北齐的事。病死也就罢了,若是死在他人之手,凶手逃不过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问题就出在这里,凶手也是夜家人,夜家人杀了夜家人,杀了朝廷的大将军,这笔账怎么算?要想关起门来自己算,那就不能张扬,别吱声,她一个人悄摸摸把这事儿给办了。 要想闹上朝廷弄得人尽皆知,那她就得做好保全家人的准备。朝廷不是只有权青城,还有摄政王,还有朝中大臣,以及那么多的言官武将。到时候一人说一句,什么夜家谋害的不只是自己的家人,而是国之重臣,这是要让北齐无将带兵,边关不宁,任人侵犯啊! 这种话一出,唾沫星子就能把夜家人给淹死。老将军的死是国之大事,不是一个夜家就能说得算的,何况还有个大将军。 所以这件事情必须得慎重,在她还没有万全把握把她想保护的人开脱出来之前,还是得先捂一捂。 她很犯愁,捏了捏额角,正好看到君桃的穴道已经自动解封,人转醒过来。 “四小姐?”君桃才醒就惊住了,再看看四周,竟是在四小姐屋里,站在她身边的是计夺和计蓉,站在四小姐身边的是坠儿。 明明是熟悉的一群人,可眼下她一个也不想见,她一心就想逃出生天,离这座一品将军府远远的,最好此生都不再相见那种。 可惜,终究是逃不掉。 “是老夫人要杀我,四小姐的护卫救了我。”她苦笑着开了口,看了计夺一眼,“你说我是该谢你还是该恨你?罢了,这就是命,命里注定我跑不了。四小姐,有什么话您就问吧,反正回去我也是个死,老夫人早晚是要除掉我的。既然跑不掉,这命多留几天也没什么意思。” 她说这话时,又往坠儿那处看了一眼,再瞅瞅计夺和计蓉,突然就展了一个十分诡异的笑,“你们不出去吗?就打算站在这儿听?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主子的秘密听多了,早晚有一天是要被灭口的,我就是个例子。” 这话把坠儿都给逗笑了,“那也得分是什么主子,你的主子是你的主子,我们的主子跟你的主子可不一样。再说,我们跟你也不同,我们就算知道了秘密,那即便是死,也肯定是要跟着主子一条道跑到黑的。不像你,逃奴一个,还好意思提醒我们。” 计蓉也道:“为人奴者,最忌讳的就是不忠,即使你的主子恶贯满盈,当你决定与之为伍的那一刻,就也上了恶贯满盈的船。中途下船是最让人不耻的,谁做你的主子都得杀你。” 君桃恨得咬牙,“别说得那样高尚,忠不忠也不过就是个奴而已。就像你们,虽然是计奴,但计奴也是奴,你们计家世世代代都是奴籍,永远都改变不了。” “那又如何?”计蓉对此毫不在意,“你去打听打听,这天底下包括皇族在内,谁不想当计奴?至于改不改变的,能给帝尊大人当奴才,傻子才想改变。我们的子孙后代高兴都还来不及,脑子进水了才会想着去改变。” 君桃气得不行,也不知道是生坠儿和计蓉的气,还是生自己没摊上个好主子的气。 想想这么多年自己在老太太身边小心侍候,最后竟落得这么个下场,还真是可悲。 但这事儿说到底还是被四小姐逼的,如果四小姐不查,如果四小姐从肃王府回来之后不没完没了地折腾,她们的日子就还是会平平淡淡地过下去,甚至比以前过得更好。她会成为老夫人的心腹,在这府里连二夫人都要给她几分颜面,将来还会拿着丰厚的嫁妆出嫁。 可惜,现在一切美梦都实现不了了。 既然梦都碎了,那她为什么还要把那些事告诉四小姐? 君桃反悔了,干脆往地上一坐,就像个无赖一样,一句话也不说。 坠儿看得一愣一愣的,“刚不是还说一切都招了吗?你整这一出是几个意思?” 君桃冷哼,“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我想过了,反正都是个死,你们还看不起背叛主子的奴才,那我为什么要把事情告诉你们?说了,还落个叛主的骂名,不说,我还能捞个,忠诚的美名。就算逃跑在先,我也只是逃,没有说出主子的秘密,那就不算不忠。” 坠儿气得直翻白眼,这逻辑真是,竟让她觉得很有道理。 计蓉却皱着个眉,开始自我反省。如果不是她刚刚那样说话,君桃可能就会把一切都招了吧?现在人家什么都不说了,岂不是她耽误了主子的事? 于是计蓉打算补救一下,她问夜温言:“主子,要不咱们动手吧,屈打成招也是招,就往死里打呗,打疼了自然就说了。” 君桃心里的恐惧又加深了几分,再瞅瞅夜温言,却发现夜温言只在那处坐着,看着她,也不说话,心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半晌,就听夜温言摇头,“不用你们打,也不用她自己说,我自有我的办法知道我想知道的事,很简单,比她自己说还简单。” 她站起身,一步一步逼近君桃。死亡的恐惧瞬间向着君桃压顶而来,让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打起哆嗦。就连想问夜温言“你要干什么”这样的话,都因为害怕而说不出口。 夜温言很快就站住脚,君桃还在地上坐着呢,她低头看她,面无表情。 君桃看着夜温言伸出一只手,轻轻地覆上自己头顶,就像一个长者那样,居高临下。 可那只手却丝毫没有长者的慈祥,反而越来越用力,越压越重,她感觉自己的头都快要被那只手给压爆了。 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混沌与迷茫。很快地又有了变化,脑子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和主见,竟开始从她跟在老夫人身边那天起,一直到今早逃离夜府,这期间发生的事,一件一件回想了一遍。 也不是回想,就像是重新经历,速度非常快,也就几息的功夫,清晰的思绪又重归混沌。 君桃傻了,人呆呆地坐在地上,一会儿看看这,一会儿看看那,然后就开始吃手。 夜温言将覆在她头上的手收了回来,掌心泛起的一团白光却没能及时收住,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渐渐淡了下去,最终消失不见。 坠儿看得一愣一愣的,计夺眼中也现了惊讶。就只有计蓉比较淡定,毕竟有那天晚上一起去肃王府的经历,对于这位小主子的底细,她算是知道得最多的了。 好在坠儿会自己联想,她家小姐身上发生的所有怪事只要往帝尊那儿一靠,就都能靠出个理由来。计夺也没有太强烈的好奇心,他只想着这主子是帝尊大人认定的姑娘,帝尊大人一定把她了解得透透的了,所以不管主子有多稀奇那也不关他的事,他只管做事就行。 搜魂术,搜其魂,知其事,事无巨细,只要她想知道的,哪怕被搜魂者一天吃了多少饭,喝了几口茶,都能知道得清清楚楚。即使被搜魂者自己都忘了,她也能把被遗忘的部分再给找回来。只是施术之后,被搜魂者就成了傻子,这就是搜魂术的霸道之处。 她之前一直没有对夜家人搜魂,因为她不想突然整出来个傻子让人怀疑,同时也因为有些事情是许多人都紧密相关的,一个人成了傻子,有些事就容易断了线索。 但是这个君桃既然能跑,也能被老夫人放弃,就说明她是一枚弃子,是个单独存在的个体,跟其它人并没有紧要联系。这样的人,即使成了傻子也无所谓。 只是搜完之后她就后悔了,因为她在君桃的脑子里读到这样一条讯息:十月二十五,老太爷没了,家里忙着办丧,二老爷和二夫人又来试探老夫人,说的还是大老爷的事。老夫人之前犹豫了几回,一直也没松口,这一次却明确地对二老爷说,这个家的家主就应该是你,谁挡在你面前拦了你的路,你就去除掉他好了,老身就当没听说,没看见。事后你也不要来找老身说什么,老身只是希望你能好,别的事不管。 又过了两日,大将军没了。老夫人连夜上香烧纸,口中念叨着让大将军不要怪她。不是她心狠,实在是大将军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是做母亲的,那样的事被自己的儿子发现,实在是让她太没脸了。她面对不了自己的儿子,又下不去手杀了自己的儿子,正好二儿子有这么个想法,她就纵容且怂恿着做了。 第444章 走进坟场了 还有一条讯息,是关于大将军的死。大将军是被毒死的,所用的毒正是君桃亲手放在福禄院儿的一处角落,然后不着痕迹地示意二老爷去取。 至于二老爷取了药之后怎么下的毒,君桃就不知道了。二老爷也的确做到了再也没提过这个事,就跟从来也没有发生过一样。 君桃的确知道很多秘密,夜温言无意理会身边坠儿她们在说什么,只忙着把君桃的记忆挑挑捡捡,有用的留下,没用的抛开。 结果挑着挑着,就挑到了一个关键的事情。 通过这次搜魂,老将军和大将军的死因都已经明朗化,一个是被老夫人气死的,一个是被夜景盛和萧书白给毒死的。且在毒死大将军这件事情中,老夫人不只是怂恿和放纵,她甚至还给提供了毒药,而且这个过程君桃参与过,毒药就是通过她的手交到夜景盛手里的。 甚至君桃为此还杀了一个人,是从前在福禄院儿侍候的一个丫鬟,就因为那丫鬟看到了她往那个角落放药,也看到了夜景盛去取。 那丫鬟倒是没往深里想,只以为君桃在勾引二老爷,打算告发她。君桃怕事情泄漏出去,直接把那丫鬟捂了口鼻填了井。 按说事情调查到这里,基本上已经清晰明朗了,她用不着再刺激萧书白,用不着再通过萧书白去了解什么。凶手已经锁定,接下来要想的仅仅是凶手该怎么个死法。 可偏偏君桃脑子里还记得一件事,是关于穆千秋的。 大将军过世的前一天,她奉老夫人之命去探望大老爷。结果就看到萧书白把穆千秋堵在华羽院儿的角落里,说了几句什么,还塞了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给她。 信和盒子里的东西君桃没看到,她只听到萧书白说的话里夹着这么一句:大哥早就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夫君了,大嫂还被蒙在鼓里呢? 关于这件事情,君桃只知道这么多,也不怎么想的,她回去之后竟也没把这件事情告诉老夫人。 如今这件事情到了夜温言脑子里,原本已经没用了的萧书白就又有了新的作用。 所以老夫人要除掉萧书白,这事儿她就不得不管。 “小姐。”终于感觉到身边有人在扯她的胳膊,夜温言回过神来,就看到坠儿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小姐这是怎么了?您是在想事情还是哪里不舒服啊?” 夜温言省了省神儿,答道:“在想事情。” “要不要奴婢帮着小姐一起想?” 她摇头,“暂时不用,等我需要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你。”说完又对计夺道,“老夫人有计划在新夫人入府之后第十日除掉萧书白,你盯紧些,不能让她得逞。” 计夺一愣,立即道:“主子放心,属下一定盯着。” “小姐怎么知道的?”这话计奴不能问,但坠儿却没那么多顾及,直接问了出来。 夜温言指指君桃,“她告诉我的。”再往下就没有多说,只又吩咐计夺,“把人送到临安府衙门去,就说这丫鬟不知怎么的就疯了,疯癫之下说出自己曾杀过一个人,就沉在一品将军府福禄院儿的一口水井里,请府尹大人派人上门来查。” 计夺领命去了,坠儿不解,“真的杀过人吗?疯子的话能信?” 夜温言点头,“能信,何况杀没杀的,去捞井就知道了。只是就算捞出尸体也没什么用,杀人凶手都成了傻子,拉去偿命也没多大意义。” “那小姐为何还要费这个劲?” “闲的。”她撇了坠儿一眼,“我闲的还不行吗?” 坠儿吐吐舌头,“奴婢明白,小姐就是看福禄院儿不顺眼。” 夜温言这会儿脑子里讯息太多,也无意跟小丫鬟瞎扯,只摆摆手,一个人往屋外走。 坠儿想跟着,被计蓉拦了一下,“别跟了,小姐肯定是想一个人静静,咱们别去打扰。不如先到福禄院儿去等着,等官差到了,小姐肯定是要过去看热闹的。” 君桃被计夺抓回来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一品将军府,这事儿让很多人都陷入了慌乱与恐惧之中,甚至萧书白都有点儿后悔让夜红妆回来。 早知道老夫人那里出了这样的事,她说什么也得把夜红妆留在肃王府,毕竟顶着肃王妃的名号就算有人跟夜家算账,也算不到肃王妃的头上。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很快,有官差上了门,是府尹池弘方亲自带来的。 夜景盛当时还在前院儿站着,已经顾不上去管那些灯笼怎么挂,也没心思去看宴席菜式怎么安排,心里就不停地想着这件事情夜温言会怎么处理。 直到池弘方上门,他终于懂了:夜温言报官了! 夜景盛在脑子里想了无数种可能,从斩首示众到抄家灭族,甚至刑部那一百零八种酷刑他都已经在心里过了一遍,然后就发现哪种他都接受不了。 他还不想死,他还没把雪乔和无双接入府,还没看到雪乔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就能死呢? 也就眨眼工夫,夜景盛的冷汗流了一脸,偏偏萧书白也来到了前院儿,看了一眼池弘方就开始哈哈大笑,然后指着夜景盛说:“听闻老爷昨日去了一趟府衙,把外面那两个贱人的户籍都落到夜家了。你说你着什么急啊,人娶进来,开了祠堂再认祖归宗不好吗?非得把什么事都做在前头。这下可好了,要死大家一起死,连带着你那没出世的孩子,谁也别活!” 夜景盛脑子轰地一声就炸了开,对啊!他把常雪乔和夜无双的户籍都落过来了,现在人虽没进门,但在律法上来讲,她们就是夜家的人,是他的平妻和嫡女。 如果抄家灭族,就一个都跑不了。 夜景盛悔得肠子都青了,一着急还掉了眼泪。高高壮壮的男人就当着府中下人、以及临安府尹和一众官差的面儿哭了起来,越哭越伤心,最后干脆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 池弘方都看乐了,“你们夜家可真行,这是干了多少亏心事啊?怎的一见着本府就哭?我说夜二老爷,您好歹曾经也是位将军,可不带这么没出息的。行了快别哭了,本府今日是来办案的,听说福禄院儿出过命案,二老爷是您亲自带本府过去,还是派个下人领路?” 夜景盛还在那哭,根本就没听明白池弘方在说什么。倒是萧书白听懂了,同时也在心里“咦”了一声,想了想,开口问道:“府尹大人的意思是,我们家老夫人她……杀人了?” 夜景盛终于不哭了,竖起耳朵仔细听,就听池弘方道:“哦,老夫人倒是没杀人,是她身边的丫鬟,那个叫什么君桃的,她杀了人,还沉了井。本府今日带人过来搜井,也算是为夜家除个后患。你们说说,这么大的事儿家里人还都不知道,那后院儿井里泡着个死人多不吉利啊!肯定还有下人去那里打水呢吧?哎哟,想想都恶心。” 确实恶心,萧书白当时就听吐了,因为她想起每日去福禄院儿晨昏定省,下人都会给她们上茶,每次她还都喝了。 合着喝的是泡死人的水? 二夫人吐个不停,二老爷倒是来了精神。一听说官府不是来办两位将军的案子,他整个人瞬间就活了过来,直接从地上蹦起,领着池弘方就往福禄院儿去了。 池弘方今日也算是开了眼,在前院儿看着二老爷哭,到福禄院儿看着老夫人哭。他就想不明白了,这夜家人什么时候改的礼仪?遇着人最高规格的接待是要用眼泪吗? 老夫人哭得比夜景盛还新鲜,都哭出花来了,一边哭一边唱啊,唱的都是哀调子,不是这个死就是那个死的,最后干脆把哀乐都给唱出来了,整得池弘方还以为进了坟场。 跟来的官差也是一脸懵比,好在还知道干活儿,一个个也不用府尹大人吩咐,直奔后院儿就去了。不一会儿工夫就有收获,抬着一具泡发了的尸体回到了福禄院正堂。 弘池方觉得,此时此刻倒还真是有点儿哭丧的样了,毕竟有尸体在这儿摆着呢。于是他就说:“老夫人哭几声儿吧,好歹是侍候过你的丫鬟,就这么死了也挺可惜的。你哭几声儿,她在下头听着了心里也会感激你,不至于大半夜的再回来找你。最好再给烧点纸钱,告慰一下亡魂。对了,后院儿那口水井就不要再用了,就算要打新井也离那处远一点儿。” 他一边说一边又在屋里瞅了一圈儿,眼珠子转了转,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走到老夫人跟前就说:“您那个叫君桃的丫鬟是回不来了,杀人偿命,本府只能把她给砍了。但她好歹是老夫人的侍女,所以砍完之后尸体还是会送回到一品将军府来。老夫人也别太伤心,伤心没什么用,有那工夫不如借着这件事反省一下自身。好好记着本府说过的话——杀人偿命,不管你是内城的贵人,还是奴籍的仆役,只要手里有了人命,本府早晚都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第445章 不要考验人性 已经有尸臭开始在屋里蔓延,计蓉和坠儿也趴在门口看热闹,萧书白在前院儿吐了一会儿之后也赶到了,结果一进屋看到尸体就又吐了开。 这一吐又一吐的,等她彻底吐完,池弘方人都走了,屋里就剩下老夫人和夜景盛母子面面相觑,还有放过尸体的地方留下一地水,气味始终难闻。 她硬着头皮走进来,看看夜景盛,再看看老夫人,半晌,松了口气,“一场误会,我刚才听前院儿的下人说,君桃被送走的时候就像是个傻子,还在吃手指头呢!想来她是受了刺激,许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就记着自己曾经杀过一个一起侍候老夫人的丫鬟。应该是四小姐那边报了官,官府这才来搜尸。” 老夫人恍惚了一阵子,这才道:“傻了?人怎么会突然就傻了呢?之前有人看到四丫头身边的计奴把她逮回来,这怎么突然就傻了?莫不是装的?” 萧书白冷静下来之后脑子也逐渐开始够用了,立即分析道:“应该不是装的,四姑娘那么精明,君桃不可能瞒得过她。依我看,很有可能是四姑娘用了刑,把人活活给吓傻的。” “用,用刑?”老夫人脸都白了,“用刑肯定就是招了,君桃要是招了,那……那夜温言为何不来找咱们报仇?”到了这个时候,老太太也顾不上什么心照不宣了,直接就挑明了说,“老大的事和老爷子的事君桃都知道,若真是招了,夜温言肯定得提刀杀人的吧?” 夜景盛气呼呼地坐到椅子里,不满地道:“当初我就说不能太相信那些个奴才,奴才就是奴才,他们有奶就是娘,谁给银子多替谁卖命。偏偏母亲说君桃是从小养在身边的,绝对可靠。现在怎么样?让我说着了吧!这不是把咱们架在火堆上烤吗?”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萧书白轻斥了他一句,立即又对老夫人说,“君桃招了是肯定招了的,却不知为何四姑娘没有直接找上门来。我总觉着她不见得立即就要报仇,否则也不会派官府上门捞尸。当然,捞尸肯定不是她本意,本意应该是……震慑?” 萧书白一边说一边还在琢磨,“可她明明知道了真相,还要再震慑一番,到底图什么?难不成还有什么事是她想知道却还不知道的?”她说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继而心头狂喜。 一直以来她怕夜温言知道真相怕得要死,可如果她用这件事情去跟夜温言换个活命的机会呢?似乎也不是不行。 萧书白的喜悦在心,没有表现出来,面上还是冷静平和,甚至还问了老夫人一句:“当初那样相信的丫鬟,从小养在身边的丫鬟,为什么要叛主逃跑呢?老夫人,君桃为什么跑?” 老夫人心一抽抽,狠狠地哼了一声,“老身怎知她为何跑?总之跑了就是跑了,想来也是觉得知道的太多,心里没底了吧!”说完又瞪了夜景盛一眼,“你也别怪老身养了个君桃在身边,你那熙春更不是好东西。居然用那样的法子威胁你们纳她为妾,她养在外头的知情人到底是谁你查过没有?总不能就一直放任下去。这事儿就算夜温言不追究,可万一传到别人耳朵里,咱们也是死罪!” 夜景盛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点了头,“儿子一定想办法去查。” “还有你!”老夫人看向萧书白,“你身边也有个什么都知道的丫鬟,将来也都是祸。” 萧书白点点头,“我会多加留意的,绝不会再有类似事情发生。” 老夫人心里烦躁,总想着夜温言为什么还不来找她。再瞅瞅萧书白,真是越瞅越膈应。 “红妆的事,你要再考虑考虑。”她跟萧书白说,“实在是太晦气了,要不君桃怎么早不跑晚不跑,非得她一回家就跑?你那个女儿就是丧气,赶紧把她给我送走!” 福禄院外,夜温言靠在一棵大树下,远远看着这一幕,边看边笑。 身侧站着夜飞舟,也在听着看着,绝境高手的视觉听觉在这一刻充分发挥了作用,让他把福禄院儿前堂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真真切切。 他跟夜温言说:“我好像明白你为何一定要让我跟二房脱离关系,到你们大房这边来了。从前我一直以为他们做的最坏的事,也就是用夜红妆换了你,送到肃王府去成亲。却没想到在这之前,竟还做了那样的事。” 夜温言偏偏头,“二哥猜到了?” 他点头,“嗯,虽然他们没有明说,但我又不傻。只是我不明白,不管是祖父还是大伯,都是他们最亲的亲人,大伯是亲儿子,祖父是亲生父亲,他们如何下得去手?” 夜温言笑笑,“怎么就下不去呢?可以是为了利益,也可以是为了脸面,总之只要对自己好,他们就可以不惜一切代价,用尽一切手段去扫平障碍。你看,我父亲一死,二叔不就成了家主么,这就是利益。” “就为了一个家主之位,就要杀人?”夜飞舟摇头,“我还是不信。” 夜温言笑笑,终是没往深里说。 对于夜景盛来说,他就是为了一个家主之位,可是对于老夫人来说,她是为了让她跟别人生的儿子谋了夜家的地位和家产。虽然总说账面上没钱,但夜家这样的大家族,钱又不是只放在账面,还可以在钱庄,包括外面还有那么多的田产地产。 这是真正可以用家大业大来形容的家族,谁能不动心? 老夫人算计了一辈子,恶心了老将军一辈子,没想到人都死了,还要继续被恶心着。 她开始掰着手指头算计,如果老夫人不再是夜家的老夫人,那么她不管做了什么,应该也跟夜家没有关系吧?大房一家是最大的受害人,诛九族也不该把受害人一起诛进去。 至于二房,二房本来就不是老将军的种,只要这事儿一揭出来,二房做什么就也连累不到大房。所以算起来,就只有夜楚怜和柳氏需要她来想办法,只要再把这二人给摘出来,她就可以着手处理老太太,老太太处理完就处理二房。夜四小姐的仇就算报完了,她的身体也可以暖和起来。 春暖花开,再至盛夏。等身体恢复了,她要跟着师离渊去找那只蓝狐,还要去归月看封昭莲。她得把自己的首饰卖遍这片大陆,把写有她名字的大旗竖在无岸海边。 有那么多事情等着她去做,这座一品将军府,实在是太没意思了。 “你在想什么?”夜飞舟问她。 她这才回过神来,抬手指指院儿里,“在想人性。人性是最禁不起考验的,即使是生你的人,也禁不起考验。二哥,你听听二叔在说什么?他说夜红妆现在已经废了,没有用了,家里养着也是浪费粮食,还添晦气。不如送到姑子庙去,生死由命才好。你听听,这是一个当爹的该说的话么?虽然在我看来夜红妆该死,但是这话从做父亲的嘴里说出,那这个父亲就跟他那该死的女儿一样该死。” 夜飞舟也往树上靠了靠,神情有些落寞,却也不见多少悲伤。他跟夜温言说:“我如今也算是平衡多了,原来他们并不只是不喜欢我,他们只是不喜欢对自己没有帮助的人。就包括即将入府的那个夜无双,一旦有一天她也被家族放弃,那父亲对她的态度就也是这样的。” 说话间,前堂里萧书白已经跟夜景盛吵了起来,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相让,萧书白甚至还指着老夫人的鼻子开骂。 夜温言越来越觉得有意思,“狗咬狗咬得多热闹,但这还没到最热闹的时候呢,等到了最后二哥再看看,那才叫做真正的人性。”她直起身子,看向夜飞舟,“所以二哥,用不着觉得谁欠了谁的。你们谁也不欠谁,是死是活都是活该。” 话说完,人转身就走。夜飞舟一愣,下意识地拽了她一把。夜温言脚步也没停,这一把他就拽了个空,只看到夜温言冲着后面摆摆手,“不用说了,你跟夜红妆做的什么交易我不管,就提醒你一下,不要再犯上次那样的错误。我不可能总跟在你身后给你治病,别人的手下也不可能永远都没有比你还厉害的高手。兴许下一次你就没有那么幸运,回都回不来了。” 她人走远,他还站在原地。沉默了半晌,终还是无奈地叹气。 “小四,最后一次,这件事情我必须得做。既是为了三殿下,也是为了你。” 次日,萧书白带着夜红妆进宫。 夜红妆一心想把自己在肃王府的遭遇讲给李太后听,她相信李太后一定会想办法除掉这个假的六殿下,全力营救她的儿子。 可是萧书白却提醒她:“你现在没有了孩子,对于李太后来说已经没有什么用了。她或许会感激你告诉她这个消息,却也最多是给些奖赏,不会再有别的什么。可是咱们要奖赏有什么用呢?还是得要个依靠。明日你父亲的平妻就要入府了,不但带了个跟你一般大的女儿,肚子里还怀着不知是男是女的胎。咱们娘俩要是再没有个靠山,那个家怕真要待不下去了。” 第446章 你们谁想嫁给皇上 “外祖母他们也不放在眼里了吗?”夜红妆阵阵绝望,再想想昨晚上母亲跟她说过的萧家的事,不由得又把夜温言给诅咒起来。“都是夜温言那个该天杀的小贱人闹的,要是没有她,六殿下一定还好好的,说不定都当上了皇帝。我到底怎么才能把那个小贱人给弄死?” 萧书白也想知道怎么才能把夜温言弄死,一时间,母女二人皆陷入了深思。萧书白又想到在肃王府欠下的那一百万两银子,也是明天就要到期限了,不由得更加烦躁。 “听说两天后长公主寿宴,请了夜温言。”夜红妆自顾地琢磨起来,“如果多一个人一起去,公主府也不至于不让进吧!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咱们带着礼去,公主府还能不接?”她挑挑唇角轻哼一声,如果夜温言在公主府出事,上有长公主这个头号仇敌,下有那么多参宴宾客,可就跟她夜红妆没有关系了。 马车终于行至朝凤门,萧书白领着夜红妆远远就下了马车。她今日带的是萧家的名帖,萧老夫人跟李太后是远亲,萧家的名帖在李太后这里比夜家的好用。 守门的禁军仔细验看名帖,另有一人说:“夫人没有太后娘娘的邀请,即使有名帖也是不能进宫的。但萧老夫人毕竟是太后娘娘的亲戚,所以咱们还是会派人到永安宫去为您禀报一声。至于太后娘娘愿不愿意见您,那就不一定了。” 萧书白再三道谢,为了确保能见到李太后,她又指了指夜红妆:“这位不知道你们认不认得,她是肃王妃,是太后娘娘的亲儿媳。今日我们母女也算是走亲戚,太后娘娘一定会见我们的。” 禁军侍卫看了夜红妆一眼,摇头,“在下职位低微,不认得那么多贵人。可若是肃王妃到了,那是不需要通传,直接就可以放行的。请问这位夫人,您有肃王府的腰牌吗?咱们职责所在,只认腰牌,是不认人的。” 夜红妆摇头,“这几日回娘家探看,腰牌没随身带着。” “那就对不住了,还是请二位稍等,在下进去通传。” 这人说着话就要走,这时,就听到一个声音自她们身后传了来:“且慢!” 二人回头,待看清来人时,萧书白一愣,夜红妆却是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禁军侍卫已经行跪礼,叫了声:“摄政王!” 来人正是摄政王权计,他无意理会行礼的禁军,只把目光向着夜红妆投了去,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你怎么在这儿?” 夜红妆止不住地哆嗦,就好像又回到了肃王府,面对那个假的六殿下,面对冰冷的鞭子。 她太知道这摄政王跟那假的六殿下是一伙的了,两人常常见面,每次见面都会在书房里密谈很久。她还跟着那人去过摄政王府,听到了关于三殿下四殿下的消息。 眼下又见面了,直觉告诉她,这一趟怕是要白走,肯定是见不着李太后了。 非但见不着,还打草惊蛇。 “我随母亲进宫。”夜红妆低着头,说话声音很小。 权计却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去吧!” “摄政王为何不让我们进宫?”萧书白说话了,“我母女既是萧家的人,也是夜家的人,无论从哪一边来论,进一趟皇宫都是有资格的。您是摄政王没错,可这里是朝凤门,不是前朝,摄政王不该连后宫的事也一起管了。” “嗯?”权计看了一会儿萧书白,继而冷笑,“大道理讲得是不错,可惜本王不爱听。总之这宫门你二人是进不去的,快快回吧!至于本王是过问前朝事还是也管后宫事,这都是我们权家的事,外姓人还插不上话。” 说完,看了那个要进去通传的禁军一眼,禁军立即明白,再也不打算去通传了。 萧书白和夜红妆阵阵绝望。 其实还有个事,她们这会儿只是不知道,知道了怕会更绝望。 夜温言进宫了! 早在她二人出发之前一个时辰,夜温言就已经进了后宫,是直奔长信宫去的。甚至还因为去得实在太早,都能在宫里陪虞太后用顿早膳。 夜温言不是一个人来的,她带着夜清眉和夜楚怜,还把巧匠应鹏给带上了。但应鹏就没她那么自在,大清早的不方便去后宫,只得由宫人领着,先往神仙殿那头待一会儿,等太后娘娘早膳用完了,皇上也下早朝了,才能跟着皇上再一起往后宫来。 对于夜温言能进宫,虞太后是相当高兴的,又听说夜温言要陪她一起用早膳,当时就吩咐宫人把早膳弄得尽可能丰盛,如此方显她对夜温言的重视。 因为对夜温言重视,所以连带着对夜清眉和夜楚怜也一并重视,甚至又问了一遍夜清眉有没有许人家,甚至还在听到结果之后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换个夫家?” 夜清眉红着脸摇头,想说夫家能是说换就换的吗?可又不好这样跟太后娘娘说话,只好用眼神示意夜温言替她解围。 夜温言就劝虞太后:“我大姐姐可比皇上大好几岁呢,不合适。” “大一点儿知道疼人,稳重,最是坐得皇后的位置。”虞太后也是豁出去了,“只要清眉点头,哀家立即就往夜家抬聘礼下婚书。等到皇上年满十八,婚事就可以办起来了。” 夜温言一听这是真下血本了,皇后的位置都许出来了,不由得也向夜清眉看了去。 夜清眉就觉得自家妹妹忒不靠谱了,这两边倒的实在太快。 见夜清眉实在是没有点头的意思,虞太后无奈地叹了一声,“是哀家没这个福气。”说完,还不等夜清眉跟她客气几句,转头就又去惦记夜楚怜,“五姑娘订没订亲呢?” 夜楚怜哭的心都有了,她就是跟着来蹭饭的,没听说还有台词啊? 但太后问了就得答,于是硬着头皮说:“臣女年纪还小,还没有订亲,但是臣女也不打算考虑皇上,请太后娘娘死……”她想说死了这条心吧,还好及时收住了口,改为——“请太后娘娘为皇上另择中意的女子,臣女只是夜家的庶女,配不上皇上。” “庶女怕什么。”虞太后摆摆手,“哀家也不是正宫,皇上也是庶子,他一个庶子配你这个庶女不是正好么!五姑娘考虑考虑。” “不考虑不考虑。”夜楚怜立即摆手,“绝不考虑。” “这么坚决吗?”虞太后好生失望,但她也算是个积极向上的人,总能在失望时想尽一切办法让希望再升起来。只见她转过身,一下就把坠儿给拽了过来,“你,你总是可以的。” 坠儿都懵了,“谁?谁可以?” 虞太后:“你。” “我,我可以干什么?” 虞太后:“嫁给皇上。” “我不干!”坠儿拼命往夜温言后头躲,“我不干,打死我都不干。嫁给皇上可不是什么好活儿,整天还要面对那么多女人,还要被人算计,指不定几天就把我算计死了,我绝不要嫁给皇上,我就是嫁个车夫我也不要嫁给皇上。” 她正搁这儿嚎着,权青城带着吴否和应鹏进来了,正好听到坠儿那句“我就是嫁个车夫我也不要嫁给皇上”。少年皇帝当场就翻了脸——“你给我再说一遍!” 坠儿吓一跳,心说要不要这么巧的?骂谁谁就来,她这点子也太背了。 但她一向是不怕权青城的,这会儿见着权青城瞪着两只大眼珠子跟她吼,她就更来气,当时就回了嘴:“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就是嫁给一个车夫,我也不会嫁给你权青城!” “你……凭什么?”权青城气得脸都青了,“朕哪里不比个车夫好?你不嫁就不嫁,凭什么拿个车夫跟朕比?” “我家小姐说了,这世上人人平等,谁也不比谁高贵。你怎么就不能跟车夫比?不能比就是你认为我家小姐、你的姐姐是错的,你敢说你姐错了吗?” “我敢……就怪了!温言姐姐没有错,有错也是我们的错。” “这就对了!”坠儿终于挣开虞太后的手,回到夜温言身后站直了,“我这辈子就跟着我家小姐,我谁都不嫁。特别是你权青城,我只要一想到你将来后宫女人成群我就头疼,千万别把我算进来,想想都要烦死了。做什么不好要做皇帝,真是要命。” 权青城非常沮丧,“我都没嫌弃你是个丫鬟,你居然嫌弃我是皇帝,如今这是什么世道?佩儿,你可知道一会儿这想法要是被外面的人听到,一定会以为你是个傻子。” “我不傻,谢谢。另外,我叫坠儿,每次都要提醒你一遍,到底几时能记住?” “记不记得住能怎么样?你又不是我媳妇儿,叫坠儿还是佩儿不都是一样的吗?”权青城哼哼了几声,过来给虞太后请安,“儿子见过母后。” 虞太后这会儿笑眯眯的,越瞅这俩人斗嘴越觉得有趣,心里就琢磨啊,原本想着皇上要是喜欢坠儿,就纳进宫来当个妃子。可眼下一看,妃子给小了,怎么也得贵妃。这丫鬟能让夜温言给惯出这种性子来,可见在主子跟前是极受宠的。 只要夜温言喜欢,大不了就咬咬牙给个皇后! 第447章 也不是正经主子 虞太后盘算的特别明白,她目的明确,就是要死死挂住夜温言。只要夜温言喜欢的,不管是庶女还是丫鬟,她都可以做到来者不拒。 何况儿子看上去也挺喜欢这小丫鬟的,那这不是两全其美的事嘛! 这枚种子算是在她心里埋下了,虞太后乐呵呵地招呼权青城一起用早膳,甚至还叫人给应鹏加了把椅子。但应鹏哪里敢吃,就坐在边上听小姑娘们唠嗑,也听皇上跟坠儿拌嘴。 应家世代巧匠,在奇巧阁做事多年,上到太后下到各宫妃嫔,什么样的贵人没见过,却从来没见过能这样打成一片热热闹闹的场面,也从来没见过哪家的臣女能得宠到这种程度。 不对,虞太后这哪里是宠爱夜温言,这分明就是在巴结夜温言,甚至为了巴结这位夜四小姐,不惜以自己儿子的婚事做筹码。 她儿子是谁啊,那是当今圣上,是北齐的皇帝,虞太后为何要下这么大的本钱? 应鹏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夜温言了,更不懂夜温言叫他进宫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之前说是送珠花给虞太后,顺便看看李太后是什么脸色,可这直接就奔了长信宫来,他的珠花还在兜里揣着,何时送呢? 终于这顿早膳用完了,人们坐回到长信宫的前殿,有宫女送上清茶,夜温言喝了几口就跟权青城说:“你没把你那儿的好茶给太后娘娘送过来?” 权青城摇头,“我没舍得。” 她都气笑了,“你这孩子,这是你娘,给自己娘送点儿茶叶怎么就舍不得了?” “一共也就那么一点儿。”权青城用手比划着,“装起来连这么一小盒都装不满,我自己也舍不得喝,就喝过一回呢!” 虞太后很好奇,“什么茶叶如此珍贵?” 权青城神神秘秘地说:“山上的茶。” 虞太后恍然。 在宫里能被称一声山上的茶,那也就只有炎华山了。看来这夜四小姐的确是跟炎华宫有着密切的关系,连带着她儿子也跟着沾了不少的光,得了不少好处。 从前先帝在世时就总念叨,说帝尊大人在炎华山上开了灵田,种了许多作物,其中就有茶树。那都是用仙法养着的,是带着灵气儿的,他要是有幸能喝上一口,死了也值了。 可惜,他到死都没能喝上一口炎华山的茶,没想到儿子才登基就喝上了,真是好样的。 “贵重之物你自己留着,哀家不要。”虞太后笑着看自己儿子,怎么看怎么好。再看夜温言,那就更顺眼了。很快她心里就又有个事儿琢磨了起来,听说夜四小姐身边有三位计奴,如果夜清眉夜楚怜和坠儿都不行,那让儿子娶一位计家的姑娘也是不错的。 至于奴不奴的,这个无所谓,夜家的奴她都豁出来娶了,更何况计奴。计奴那能叫奴吗?人家那是侍候神仙的,真要能娶个计奴回来,她儿子就真是出息了。 虞太后心里头自顾地打着主意,夜温言心里也打着主意,打着打着就跟虞太后身边的宫女从文说:“麻烦姑姑走一趟,去永安宫请一请李太后吧!” 这话一出,殿内众人除了应鹏之外全都愣住了,虞太后更是不解,“四小姐这是何意?” 夜温言眯着眼睛笑,“都是太后,虽然分居东宫西宫,但平日里也该多走动走动。您是皇上生母,身份尊贵,所以既然要走动,也该是她来长信宫走动。” 虞太后更懵了,“四小姐,哀家跟西宫那位实在不大相处得来,怕是见了面也要闹得不愉快,要不就算了吧!她指定也是不愿意往这边来的。咱们说说话,别让她坏了心情。” “怎么会坏了心情呢!”夜温言笑得更好看,“放心吧,不会的。何况我这里还有一样东西想让李太后看看,把她叫过来看,就省得我再往永安宫走,累得慌。” 应鹏直了直腰,他知道,今日进宫的主要任务要开始了,不由得有些紧张。 但紧张之余,心底压抑数年的愤怒也随之而起,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就陷入到悲恸之中,就连虞太后都看出他的不对劲来。 今日应鹏为何跟着进宫,虞太后一直没问,虽说突然来了个巧匠,还是已经离开宫中的巧匠,这事儿挺奇怪的。但人是夜温言带来的,她就觉得自己不该多嘴。 这会儿见应鹏有了明显的情绪变化,便知夜温言要请李太后过来定有原因,于是也不再拦着,只对从文说:“快去一趟,说什么也要把人请过来。” 夜温言“嗯”了一声,“如果她不肯来,姑姑就说我在这里,她要是不到长信宫,那我就得请她到山上去了。想去哪里让她自己选!” 从文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就明白了坠儿那丫头为何底气那么足。跟着这种主子,底气不足才怪了呢! 她快步出了长信宫,坠儿想了想,跟夜温言耳语几句,然后也快跑着追过去了。见了从文之后礼貌地行礼说:“我跟姑姑一起去,省得那太后逞威风给姑姑气受。” 从文想了想,干脆热络地挽上了坠儿的袖子,二人跟姐妹一样,一边说着话一边去办差。 长信宫里,宫人又给续了一遍茶水,坠儿不在屋里了,权青城没有人斗嘴,就想起来夜楚怜有一次伤了腿,他还找太医给看过。于是就问道:“楚怜你的腿怎么样,好没好?” 夜楚怜一愣,“我腿怎么了?” “就是有一回你去神仙殿找朕,不是伤了腿吗?” 夜楚怜听得那个气啊——“那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再说,那之后咱们也见过好几回啊,这怎么今儿突然问起来了?合着前几次你见着我都白见了?还是说你现在是没话找话,搁我这儿解闷儿呢?”她越说越来气,“腿疼那事儿我都给忘了,你又捡起来说,吃饱了撑的!” 权青城一脑门子黑线,“今儿这是怎么了?佩儿怼朕,楚怜你也怼朕,朕还是皇上呢你们都这态度,那外面的男人你们还不得直接动手打啊?楚怜啊,你以前不是这性格,这怎么整的,变了呢?听朕一句劝,脾气好点儿,可别跟佩儿一样,小心长大嫁不出去。” 虞太后的眼睛又笑成了一条缝,当时就表了态:“嫁不出去没关系,皇上给娶进宫里来就行了。楚怜啊,你别听皇上的,脾气用不着改,哀家瞧着就挺好。” 夜楚怜低下了头不想再说话,这太后娘娘见缝插针的本事也太强大了。 殿内众人唠着闲嗑,看似轻松,可是夜温言知道,此刻虞太后的心里肯定是七上八下的,对于即将到长信宫来的李太后,她应该是多少还有些打怵。毕竟从前做妃子时被皇后一直压着,日久天长就成了习惯,即使已经能够与从前的皇后比肩,她依然还会觉得自己矮半截儿。 不过没关系,人的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她此番进宫是为了把那只珠花当着李太后的面送给虞太后。送礼不是最终目的,本意还是为了之前答应应鹏的那件事。 严格来说她是利用了虞太后一把,虽然虞太后不会有什么疑议,但她不是不懂事的人,利用了人家,就得还回去相应的报酬,至少让对方心里舒坦。 所以她把夜清眉和夜楚怜一起带来了,目的就是在解决完珠花的事之后,由她二人来跟虞太后谈一笔香薰的买卖。这买卖由她传授手艺,由夜清眉和夜楚怜去主要执行,而虞太后则可以把东西引进宫中,并且负责在京中贵族圈内推广。如此以临安为基础,慢慢向临安之外扩张,若能借着太后娘娘的影响力让铺子遍布整个北齐,不但是一笔十分可观的收入,对她来说,也是有着跟珠宝铺子异曲同工之妙。 夜温言在心里盘算着这些事情,盘算自己还能记得多少香水、香薰蜡烛的种类和制作方法,也盘算着应该给虞太后多少利润才能让虞太后合作得更开心。 这时,李太后到了。 随着长信宫宫人的一声通传:“永安宫太后娘娘到!” 人们皆转了头向外看去,只见太后李笑寒一身华服,微仰着头朝着正殿这边走来。院子里的下人规规矩矩跪了一地,却还是被李太后身边的宫女宝蟾训斥道:“一个个不成样子,哪里像是在侍候太后,简直连外头府里的奴才还不如,一看就是从来没侍候过正经主子。” 下人们不敢吱声,权青城却听得皱起眉。这是他生母的宫院,李太后身边的宫女一进来就这样说话,打谁的脸呢? 他就要站起来给自己的母亲讨公道,却被夜温言狠狠瞪了一眼,同时也厉声喝斥:“坐下!你是皇上,一国之君,跟奴才拌嘴这种事不是你该做的!” 说话间,一个眼神向坠儿使了过去,坠儿心领神会,立即开了口:“到别人的地盘训斥别人的奴才,哪里像是太后身边的侍女能干得出来的事!简直连外头府里的丫鬟都不如,一看就是没侍候过正经主子!” 第448章 太后想去陪先帝 权青城噗哧一下就笑了,还得是坠儿厉害,瞧瞧他姐姐培养出来的丫鬟,说话句句到位,针针见血,这才叫侍候过正经主子的呢! 宝蟾被坠儿给气够呛,想顶回去,却一眼看到坐在前殿里喝茶的夜温言,到了嘴边儿的话硬是没说出来了,憋得脸都红了。 虞太后看着这一幕,心里也是痛快极了。从来都是李笑寒到她这里耀武扬威,她也不是当妃子当惯了,下意识地就怕李笑寒。她只是心里头总觉得自己儿子这个皇帝当得蹊跷,特别是先帝的遗旨,她当初亲眼看到过遗旨上写的是六皇子权青禄的名字,可为何宫宴时就变成了七皇子权青城了呢? 这事儿在她心里一直都是个坎儿,直到现在也没过去,所以她没有多少底气跟李笑寒争。 可她不争不意味着她心里也能接受李笑寒对她的打压,今儿夜温言张罗的这个局,她说到底就是个看客,却看到了如此精彩的一幕,怎么能让人不痛快。 坠儿跟从文走在后头,眼瞅着李太后在宝蟾的搀扶下迈过门槛走进前殿,她这才站回到夜温言身后,还行了礼,大声地跟夜温言说:“小姐让奴婢陪着从文姑姑去请李太后,奴婢回来给小姐复命了。西宫太后娘娘人已经到了,就是请的过程不太愉快,太后娘娘说两宫太后即使要见,也该是东宫去拜见西宫,她是先帝正妻,没有正妻主动去见一个妾的道理。” “这样啊!”夜温言往李太后那看了去,也不怎么的,脑子里忽悠一下就窜出来大量关于原主的记忆,全部都是过去那十年间跟李太后和六殿下有关的。 回忆就像演电影,她再一次看到六岁的原主拉着权青禄的手,说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也看到李太后笑得一脸奸诈,拉着她的手说就是我们禄儿救了你,夜四小姐,你要懂得感恩啊! 原主可真是知道感恩,当时就跟家里人说起六殿下的好,说自己欠六殿下一条命,是一定要报的。夜家也因此郑重地向六殿下和李太后表示感谢,甚至夜老将军和夜大将军还为此保了六殿下许多年。 李太后和六殿下在夜家两位将军的支持下,活得愈发嚣张,但六殿下对原主却非常不好。 骗她上树,把她从树上推下来;骗她下河,希望她被水淹死;甚至有一回还把炭块儿塞到原主的嘴巴里,笑着跟那些捧着他的公子哥们说,夜四最听我的话,只要我让她做的事,她什么都愿意做。不信你们看,她现在就可以把这块炭给吃了。 原主真的吃了,还吃了三口,换来的是呕吐不止,和六殿下一群人的哈哈大笑。 那一次被欺负狠了,她进宫去见李太后告状,却忘了人家是六殿下的生母,虽然表面上说着“他要是欺负你我一定会给你做主”,但当她真的把状告到人家面前时,换来的就只是清清淡淡的一句:回头本宫一定说他。 一回头就不知道回到了哪个头,反正权青禄欺负她的本性从来就没改过,从六岁,一直欺负到大婚,最后把原主给欺负死。 夜四小姐的死,权青禄是凶手,李笑寒是帮凶,这两个人,一个都跑不了。 “小姐,您怎么了?”见夜温言似乎在想事情,人就愣在那里不说话,坠儿有些着急。 夜温言却已经回过神来,看向李笑寒的目光渐渐阴寒起来。 “既然正妻不愿意来见妾,那李太后就回去吧!也别跟这儿委屈着,像虞太后欺负你似的。”她也不愿意跟这人假模假样的客气,连行礼问安的环节都给免了,甚至权青城站起身要行礼,都被她给拦了下来,说的是——“没让你动就给我老实坐着,怎么哪都有你?” 权青城一哆嗦,刚站起来就又坐回去了。虞太后又一阵痛快,虽然儿子再次挨骂,但夜温言骂得好啊! “夜四小姐,这里是皇宫,规矩还是要讲的。”宝蟾见不得自家主子受这等欺屈,硬着头皮说出这么一句。 却换来坠儿一声冷哼:“那就换个地方说话,你们以为如何?还有,刚才说过你不懂规矩,看来你是真不懂啊!一个奴才,没资格跟我家小姐说话!你要说什么就跟我说,你也只配跟我说,懂吗?”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瞪了宝蟾一眼,宝蟾不再说话了。 “先帝都不在了,还提正妻不正妻的有什么意思。”夜温言用手抵了抵心口,把原主这身体又涌起来的悲愤和仇恨往下压了压,再道,“太后娘娘下一次执着正妻这个事,可能就是百年之后与先帝的合葬了。你要是着急,现在把这事儿办了也行。” 她勾起一双眼,目光狠狠地扎在李太后脸上,扎得生疼。 宫女从文听着两方这一来一回的,明显是夜四小姐稳稳占着上风,心里就有底了。于是回头吩咐宫女给李太后上茶,之后就回到了虞太后身边。 虞太后这时也开了口,笑着说:“姐姐快请坐吧!我这儿不比永安宫气派,姐姐能过来串门子也是赏脸。咱们分居东西两宫,平日里少有走动,这叫外人听了也不太好。如今皇上还未大婚,没有后宫,两宫太后就被天下人盯得紧。咱们做长辈的总不能给小辈惹麻烦不是?所以不管姐姐如何瞧不上我,面子功夫总也要做一做的。” 李笑寒轻哼了声,“你倒是会说好听的话。行了,别兜圈子,把哀家叫过来究竟何事?” 她坐下,瞅了一眼宫女送上来的茶,端都没端,一脸嫌弃。 虞太后也不介意,没话找话地道:“没有什么事,就是请姐姐过来坐坐,走动走动。这不正好四小姐她们也在么,大家热闹热闹。” “哀家同她有什么好热闹的?”李笑寒一肚子火,叫她来见夜温言,这是凑热闹吗?这是等着看她的笑话,等着看夜温言如何怼她。 她跟夜温言交锋不是一回两回了,哪回得着过好?偏偏她还不敢来硬的,因为她去跪过炎华宫,她明确地知道夜温言的背后站着什么人。 所以即使夜温言在她面前如此放肆,她依然什么都不敢说,甚至怨言也不敢有,一肚子火就只能冲着虞太后发,这让她特别憋屈。 “姐姐这话说的,热不热闹还不是全凭自己吗?”虞太后依然笑着,笑得特别开心。 李笑寒不想再搭理她,目光在这殿内扫了一圈,很快就落到应鹏那处。 “妹妹还在自己宫中召见外臣呢?”再想想,“他如今也算不得臣,人都不在奇巧阁了,这皇宫是怎么进来的?难不成是妹妹给开的宫门?” 虞太后摇头,“姐姐想多了,应巧匠是跟着夜四小姐一起进的宫,至于他进宫来干什么,哀家也没太过问。毕竟是夜四小姐的客人,咱们问多了也不好,是不是?姐姐若是好奇,不如自己打听打听,看看四小姐怎么说?” 李笑寒皱皱眉,没想到应鹏的事也能拐到夜温言这里,夜温言带个巧匠进宫来干什么? “有样东西,请太后娘娘品鉴品鉴。”夜温言声音冰凉凉的,一丝感情都不带。她示意应鹏将东西取出,同时也道,“听闻太后娘娘早几年相中了一样东西,想请应巧匠为你打制,结果人家没应。为了不让你继续惦记,应巧匠自断三指离开皇宫,从那以后再不进奇巧阁。” 她喝了口茶,继续道:“这种陈年旧事原本我是不知道的,但数日前我正好也有一事求到应先生,见他断了三指,问其缘由,这才把这事儿给提了起来。我听了之后就觉得可惜啊,可惜了那么好的一枚珠花没有被打制出来,就问应巧匠到底还能不能打,要是能打呢,我愿意出大价钱,打好之后我拿进宫送给太后娘娘。这不,应先生答应了,也把那珠花打出来了,我就带进宫请您品鉴。” 李笑寒听愣了,“你说你打制了那枚珠花?” “是应先生打的。” “哀家知道,哀家的意思是,你请应鹏打出了那枚珠花,然后拿来送给哀家?” “嗯,送给太后娘娘,今日特地带过来请您品鉴,要是有哪里觉得不好,我们再回去改。” “为什么?”李笑寒都听呆了,“你这么做是为什么?” 夜温言轻笑了下,“就为了我想让太后娘娘您高兴呗!毕竟过去那十年,我一直都是想让您高兴的,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讨好你和你的儿子,渐渐的就成了习惯。习惯一旦养成就很难改掉,即使我知道有人在十年前撒了个弥天大谎,我依然愿意讨她欢心。” 李笑寒一哆嗦,十年前,弥天大谎,这样的话如今在她听来真是可怕极了。 “娘娘看看吧!毕竟当年那么喜欢的珠花,如今打都打出来了,不看一眼怎么行呢!”她冲着应鹏呶呶下巴,应鹏立即将一只小盒子从袖袋里取了出来。 他站起身,托着那只盒子一步一步走到李笑寒跟前,缺了手指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头虽半低着,但一双眼睛却勾了起来,直盯向李笑寒。 “太后娘娘请看,这就是当年您求而不得的那枚珠花!” 第449章 你在羞辱哀家 来自后世图册上的珠花,那是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东西,是这个时代的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新鲜之物。是李笑寒还在做皇后的时候,梦寐以求之物。 古代喜奢华,重繁复。后世喜简约,偏抽象。 按说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风格呈现,格格不入之物是不会被这个时代所接受的。 却偏偏那枚珠花介于繁复和抽象之间,上面的珠子既有奢华之感,又不会显得非常繁重累赘。两头兼顾,丝毫不会让人觉得怪异。再加上那上面还带有后世重奢品牌独特的logo,以及完全不同于这个时代的雕刻工艺,一切都让人觉得是那么的新奇好看。 其实不只是珠花,李笑寒当年得到那本图册之后,上面所有的东西,她几乎都是一眼就看上了。人就是这样,当她知道这种东西世上仅有,就想占为己有,谁也不能与她分享。 可惜应鹏不给她打造,其它的巧匠又谁都不会打造,以至于这些东西成了她的心病,后面的日子就只能翻翻那本册子过过眼瘾。 却没想到,在她已经不再对打造出那些首饰抱有希望时,应鹏却把珠宝捧到了她眼前。 她盯着这枚珠花看得目光都移不开,整个人都在颤抖。 传说那本图册是仙人的图册,传说那图册上面的东西都是仙人的东西。没有人知道她为何如此执念于这枚珠花,并不仅仅是喜欢,而是她还想着一份仙缘。 可惜……图册已经丢了。 对,图册已经丢了,那应鹏是照着什么打造出来的? “那东西是你偷的?”她突然抬起头盯着应鹏,咬牙切齿地问,“图册是你偷的?” 应鹏后退半步,“太后娘娘慎言,这世上有句话叫做贼喊抓贼,在下这样说,娘娘该明白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哀家如何能明白什么意思?哀家就知道那东西原本在永安宫里,却为何到了你手中?”李笑寒整张脸都扭曲了,要不是宝蟾拉着,她都能扑上去跟应鹏拼命。 应鹏也是豁出去了,夜温言已经把事情做到了这个份儿上,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他怎么可能再退缩。于是冷哼一声,道:“人人皆知这是我的东西,为何会到了永安宫?” “是你献给哀家的!” 坠儿听不下去了,“李太后娘娘,你可要点儿脸吧!” 虞太后也看不下去了,开口道:“姐姐失态了,您是太后,不该这样。” “哀家该不该都用不着你说!”李笑寒狠狠地瞪了过去,“虞品落,闭上你的嘴,区区一个妾,哀家跟前从来都没有你说话的份儿!”李太后的气势放出来了,这才是李笑寒原本该有的样子,而不是像之前那般忍气吞声,尽显委屈。 虞太后一下子也怔住了,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却听到夜温言喝斥权青城的声音又传了来:“你还搁那儿坐着干什么呢?之前不让你说话,那是因为出言不逊的是个奴才,所以我让坠儿给你顶了。现在是东宫太后在此撒野,你再坐那儿看戏就是个傻子!” 权青城早就憋不住了,一听夜温言发话,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东宫的太后娘娘,原本朕该称你一声母后,但是朕现在不想了,因为你实在是当不起母后这个称谓。朕虽年少,却也读过北齐史籍,看过权家家谱,可从来没听说有哪一朝的太后娘娘是您这个样子。我生母如今与你分坐东西两宫,你二人地位平等,你凭什么到长信宫来骂人?她曾经是个妾怎么了?至少她在父皇病重的那两年一直伴在身侧。你呢?那两年你只顾着发展党羽,只顾着为你的儿子铺路找垫脚石,对父皇的病不闻不问,这样的妻要来有何用?怪不得父皇最后留下遗旨把皇位传给了我,当真是皇上圣明,早就不承认你这个正妻和六哥那个嫡子了!” 权青城这也算歪打正着扎着李太后的心了,六殿下现在是李太后最大的一块心病,只要一提起来心就抽抽着疼。偏偏权青城最后把话落在六殿下这处,也偏偏夜温言又张口来了句:“瞧瞧,这才叫亲儿子呢!能替母亲出头,还能常来陪着母亲说话。再看看某些人养的儿子,那叫个什么玩意。”她说话完全不留情面,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李笑寒快要气炸了,宝蟾在边上一个劲地劝:“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啊!” “你让哀家如何息怒!”好在是有个侍女能随意打骂的,李笑寒这口气终是出在了宝蟾身上,让那宝蟾跪在地上不停磕头,这股火气才算是消下去些。 权青城坐了回来,心里也是痛快极了。这李笑寒他早就想骂,今儿终于过着了瘾,还是姐姐给他做的主,他心情贼舒畅。 虞太后倒是没想她儿子说了什么,她只是在想夜温言说了什么。当着李笑寒的面儿说她生的儿子叫个什么玩意,这何止是打脸,这是把脸踩到地底下去了。李笑寒却还是一句重话都不敢直接对着夜温言说,甚至不惜把自己的贴身宫女给骂一顿。 看来夜温言有靠山,李笑寒心里也是有数的。既然如此,那她儿子骂几句也就骂几句了,有夜温言在这儿坐着,李笑寒绝不敢把她儿子如何。小蜗牛中文网 这么一想,虞太后心情也贼舒畅。这么多年了,没想到居然熬来这么大一座靠山,她真是豁出命去感激夜温言都觉得不够。 李太后阵阵眩晕,明显是气的,宝蟾从地上爬起来给她顺背,人总算是缓过来了,同时她也看明白了,长信宫这么多人,个个与她对立,明显就是欺负她的,她何必逞强跟他们争执?与其给自己找气受,倒不如仔细看看这珠花,不管夜温言是出于什么要把珠花送给她,反正她只要东西到了自己手,其它的就走一步看一步了。 李太后这样想着,目光又向应鹏还拿在手里的那枚珠花投了去。 应鹏心中冷哼,往前走了一步,“娘娘看仔细了,是不是当初您相中的那枚。” 李太后左看右看,越看越激动,“对,就是哀家相中的那枚。” 夜温言的话也问了过来:“那太后娘娘觉得这枚珠花打造得如何?” “精妙,一模一样,不愧是出自北齐第一巧匠之手。”李笑寒说着话,再看一眼应鹏那只断了三指的手,哼了一声说,“既知早晚有一天还是要把这枚珠花打造出来,何苦还要自废三指呢?哀家从前是皇后,现在是太后,只要本宫想要的东西,就没有得不到的。” 应鹏没说话,倒是夜温言又问道:“看样子太后娘娘很喜欢这枚珠花。” “仙人之物有谁会不喜欢?”她下意识地就把心里话说了出来,说完就意识到说错了话,立即解释道,“哀家的意思是,这么好看的珠花,就像画中仙人所饰之物一般。” 夜温言笑笑,“太后娘娘喜欢就好,娘娘喜欢,我就没白费功夫。毕竟也没怎么给太后娘娘送过礼,轻了重了的也不好掌握,所以就把东西先拿出来请您给品鉴品鉴,衡量衡量。那娘娘您看,这样的东西送给太后,是合适的吧?不寒酸吧?” 李太后点点头,“哀家觉得甚好,非但不寒酸,而且还该重赏。” “有您这话,那我就放心大胆的送了。” 李太后身子挺了挺,坐得更加端正,眼瞅着夜温言把东西从应鹏手中接过来,她就差往前伸手了。结果却看到夜温言捧着那东西拐了个弯儿,直奔着虞太后就走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夜四小姐?” 夜温言没理她,只走到虞太后跟前站定,然后微微俯身,将手里的东西往前一递——“承蒙太后娘娘厚爱,除夕那晚送了礼物给臣女,臣女一直没寻到太适合的回礼。正好前阵子偶遇应巧匠,便商量着打造了这枚珠花,作为送给太后娘娘的礼物。刚刚李太后已经替咱们品鉴过了,这珠花似仙人之物,拿来送礼绝不寒酸,所以太后娘娘您放心收着就是。” 虞太后差点儿没乐出声来,不是因为得了这么好的珠花,她是想笑夜温言耍李笑寒耍得也太明目张胆了。这不是逗傻子呢么! 果然,李笑寒也急了,冲口就道:“夜温言!你这是何意?” 夜温言挑眉,“给东宫太后送礼,怎么着,西宫太后您有意见?” 李笑寒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给东宫送礼?那你刚刚让哀家品鉴是何意?口口声声说是送给太后娘娘的,又是何意?” “就字面的意思。”她的脸冷下来,一边的唇角往上翘了翘,“品鉴,就是欣赏与鉴定。送给太后娘娘,是说送给东宫的太后娘娘。怎么,哪句没听懂?” 李笑寒气得眼前都冒金星了! 还哪句没听懂,她哪句也没听懂! “你是在羞辱哀家?” 夜温言哼了一声,“不敢。” “哀家看你就敢!” “那就敢吧!” 夜温言看着李笑寒,眼底毫不掩饰地露出一层厌恶来…… 第450章 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李笑寒阵阵眩晕,还带这么聊天的?这哪里是羞辱,这是诚心想气死她! “夜温言,你前阵子是不是到过永安宫?画着珠花的册子是不是你拿去的?” 夜温言没吱声,只管将手里的珠花交给从文,再由从文交到虞太后手中,看着虞太后一脸欣喜,方才又回过头来对李笑寒说——“你猜!” 李笑寒霍然起身,死死盯了夜温言一会儿,转身就走。这长信宫她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西宫太后大怒离去,殿内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坠儿琢磨着问了一句:“就这么让她走了?那也太便宜李太后了。”在她看来,李太后是跟她家小姐有深仇大恨的,因为那场大婚,小姐说过,就是李太后跟夜家老夫人还有二房一家合谋,才让三小姐换了四小姐。所以对李太后不需要客气,整死才好。 而且上次李太后跪炎华宫,她就在炎华宫门口坐着来着,太后娘娘有多丢人她都看着了,所以想再让她对太后娘娘有多敬畏,实在是不太可能的。 她都恨不能捡块砖拍死那女的,还敬畏,敬畏个屁。 坠儿自告奋勇:“奴婢去找西宫太后唠唠吧!” 夜温言点头,“随我一起去。”说完又看向夜清眉和夜楚怜,“大姐姐和五妹妹留在这里陪太后娘娘说会儿话,咱们一会儿宫门口见。应先生,若对今日之事还算满意,就请先行离宫吧!咱们总会有再见的时候,我也还会有事再麻烦您。” 应鹏揖手,一个大礼行下去,几乎将自己折叠起来。虽然没说一句话,但感激之情已经无需言表。今日这样的场面在他心中预想过无数次,可也只是预想,却从不敢相信竟有一天也能变成现实。夜温言圆了他这个梦,他为心爱的女人报了仇,此生无憾。 夜清眉二人也点了头,“言儿你万事小心。” 夜楚怜说:“四姐姐,她要是欺负你,可一定要去求援啊!” 夜温言却摆手,“用不着。我若连她李笑寒都对付不了,就没资格替自己报仇!” 她看向虞太后,冷着的脸终于又露了笑,“今日之事我会找机会同太后娘娘解释的,多谢娘娘愿意助我演这一出。那枚珠花的确是事先就打算好要送给娘娘做礼,多谢娘娘除夕那日将陪嫁之物给了我和姐姐。李太后有句话说得八九不离,这珠花虽不是仙人之物,却也是这世间绝无仅有,我相信应先生也不会再打造同样的了。” 应鹏立即道:“仅此一枚,图册交予夜四小姐,这东西再不会有同样的了。” 虞太后实在惊喜,这珠花何止李笑寒一眼就相中,她也是喜欢得不得了,这会儿拿在手里,目光都舍不得移开。可到底还是要和夜温言说话的,于是她道:“四小姐不必和哀家过于客气,你是皇上的恩人,他叫你一声姐姐,哀家也放心把他交给你管教。咱们就算不是一家人,也比实在亲戚还亲,今日之事你无需向哀家解释,能帮上你的忙,哀家十分乐意。” 夜温言也不娇情,又冲着虞太后施了一礼,然后带上坠儿转身就走,应鹏亦紧随其后。 夜清眉和夜楚怜却留了下来,由夜清眉开口说:“太后娘娘,其实我们姐妹二人今日进宫来,也是有任务的。我那四妹妹有了个新主意,想让我们同太后娘娘说说……” 长信宫里,夜清眉和夜楚怜跟虞太后讲着香薰生意如何开展与合作,长信宫外,夜温言一行已经追上了李太后的椅轿,就连应鹏都跟着一起追过去了。 李笑寒这会儿正捏着额角窝在椅轿上,抬轿的宫人脚底下步子迈得挺大,故而椅轿晃得厉害。可即使是这样,宝蟾依然在催促:“走快一些,再快一些!” 才说完,就听身后有人说了句:“这是赶着逃命吗?再快就得用跑的了。” 宝蟾吓一愣,回头去看,发现说话的人是坠儿,也发现坠儿前头走着的夜温言,以及后面跟着的巧匠应鹏。燃文 她当时心里就是一惊,心说这夜四小姐是不是阴魂不散?她们几乎就是在逃了,却还是没逃得过夜四小姐的追魂夺命。这到底是想干啥?难不成真是要命吗? 李笑寒也无奈了,挥挥手命宫人将椅轿放下来,再挥挥手让抬轿的宫人全都退远了去,身边就留宝蟾一人。半晌,她放下捏着额角的手,抬头看向夜温言,“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夜温言垂下头,正好对上李笑寒抬起的眼睛。 这双眼睛跟原主记忆中的不同,原主还在时,还是皇后的李笑寒永远都保持着一种胜利者的微笑,看谁都是低着眼皮看,高高在上。原主心里装着她自以为的六殿下,所以对这位六殿下的生母是十分恭敬的,像这样站在李笑寒身前,以李笑寒从前看别人的姿态去看李笑寒自己,还是头一回。 可惜,这一回还不是原主自己看的,是通过她夜温言的眼睛去看的。而对于夜温言来说,这样子看李太后,已经没有多新鲜了。 “六岁那年,你说是权青禄救了我,让我们夜家懂得感恩。”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李笑寒,“整整九年,你和你的儿子与我撒了一个弥天大谎,让我陷在那个谎言里稀里糊涂地活。直到我因为一个谎言要搭上自己一生的幸福,你们又偷梁换柱,将我排挤在外。李笑寒,做这些事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自己也有今天?可曾想过你的儿子也有今天?” 李笑寒的脸色都变了,从前被她骗得颠三倒四的夜四小姐,如今突然精明起来,不但洞悉一切,甚至还找上门来与她算账。她已经贵为太后,却还要惧怕一个臣女,事情为何会演变成这样?她到底是哪一步走错了? “所以说,人啊,别撒谎,因为早晚都得报应回来,何必呢?”夜温言微微俯身,脸向前探去,距离李笑寒更近了。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她二人能听得见,说出的话却是让李笑寒恐惧到了极点——“没儿子了闹心吧?这才哪到哪,更闹心的日子还在后头呢!不过其实你也不算没儿子,毕竟只是丢了一个,另外一个却还好好的在肃王府待着。虽然那个从小没养在你身边,可毕竟也是你的亲生骨肉,跟权青禄是一起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不该厚此薄彼,该想着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管青禄还是青隐,都一起疼。” 李笑寒几乎吓疯了,此刻的夜温言看在她眼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姑娘,而是个怪物,说的全是她秘密,字字剜心,句句都够她掉脑袋灭九族。 偏偏怪物的话还在继续:“李笑寒,你说如果先帝还在世,看到权青隐换了权青禄,他能不能看出不同来?又或者他会不会也觉得权青隐跟摄政王太像了?你说他俩为什么那么像呢?叔侄真的能像到那个份儿上?我看不至于,像到那个份儿上的就只有父子,这事儿要是换作从前先帝还在,一定能看个清楚明白。唉,青城还是年少啊!回头我得提点提点他。” 她说着,突然朝着李笑寒伸出手,李笑寒以为她要打人,吓得往后缩了一下。却见夜温言只是扫了扫她肩头的灰,手底下力道很轻,根本不至于她吓成这样。 “李笑寒,原本你合谋夜家毁了我一桩婚,这个仇我已经报得差不多了。我废了你的儿子,青隐打掉了夜红妆肚子里的胎儿,我的气也算消了一大半。可也正是我发现了青隐的存在,才知道你竟是从我六岁那年就开始骗我,那这个账咱们可就得重新再算。” 李笑寒哆哆嗦嗦地问了句:“你想怎么算?” “当然是用命算!用你全家的命,去填我过去十年的欺骗与伤害。”她再次伸出手来,这一回,冷冰冰的手直接覆上了李笑寒的脑袋,五根手指头就像铁钳一般逐渐收拢,李笑寒立即感觉自己的头就快要被捏爆了。 宝蟾看着这一幕都惊呆了,想大叫“来人救命”,却被坠儿一把勒住脖子。练过的手劲儿用来勒人,直把个宝蟾给勒得翻了好几次白眼,人都差点儿没死过去,就别提喊了。 此刻的夜温言在李笑寒看来,那就是一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没有人类情感,一心只想着报仇血恨。 她都不敢说话,也说不出来话了,就觉得自己的头在夜温言手里握着,只要夜温言一动,这颗头就可以立刻从肩膀上搬家。甚至她还特别绝望地想到,这夜温言有炎华宫那位做靠山,就算真的把她给杀了,只要那位出面,就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她就要这么死了吗? 李笑寒心里这样想着,却不知夜温言哪有那么好心,让她痛痛快快的死。 收紧的五指渐渐松开,不供血的大脑又开始有血液流通起来。 绝望的太后娘娘听到夜温言的声音自头顶阴森森地压了下来——“李笑寒,你给我等着!六岁开始的账,我一定一笔一笔跟你算个明白。今日只是个开始,我会再来找你的!” 第451章 将死之人 夜温言走了,李笑寒看着她越走越远,总算是松了口气。宝蟾也捂着脖子缓了好一会儿才算缓过来,然后赶紧上前询问:“娘娘有没有事?那夜四小姐她到底做了什么?” 李笑寒抬起双手去捂自己的脑袋,颤着声跟宝蟾说:“你快看看哀家的头是不是坏掉了?那夜温言用力按哀家的头,哀家的头好痛!” 她是真的痛,从里往外的痛,痛得她只能靠在轿椅的靠背上,一动不想动。 宝蟾伸手去拨她的头发,看来看去却看不出任何不对劲,这头上没伤,甚至连红都没红一点,就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她将这话说给李笑寒听,李笑寒绝不信:“不可能!她分明那么用力的捏哀家的头,哀家感觉头都快被她给捏碎了,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 这头,一主一仆不停地纠结头是好是坏,而夜温言一行人则已经快要走到宫门口。 应鹏年迈,身体都佝偻着,可是打从长信宫出来,夜温言就觉得他整个人都挺拔了许多。 坠儿小声说:“应老先生这是出了口恶气,心里没有以前那么堵得慌了,人也变得精神。” 可夜温言却不那样想。 人心里有放不下的事也并不是完全不好,至少他能一直想着那个仇怨,有个执念和盼头。 一旦事情放下了,这一生对他来说,便再无牵挂,甚至再没必要继续下去。 她捏了一朵花,以灵力去探应鹏。只见这人生机前所未有的旺盛,甚至堪比壮年之人。 她并没有因此欣喜,却在心里轻叹,心情愈发的沉重。 生机旺盛得反常,这不是好事,就跟后世将死之人到了医院,医生给打强心针一样。 那不是真正的旺盛,只是在药物的催化下强行提升起来的生机。而此时的应鹏虽没有借助药物,却刚刚经历了一件比药物还要管用的大事。 多年心病一朝去除,虽不至于让李笑寒死掉给他心爱的女人偿命,但是对于一位太后来说,能得今日这场羞辱,已经是他所能见识到的极限了。 所以应鹏高兴,这一高兴就催生起体内全部生机。这种生机用玄脉的说法来讲就是在燃烧寿元,把后面几年的命全部燃烧成寿元,堆积在这一刻。能够让他暂时看起来精神抖擞,生机勃勃,甚至多数人都会替他高兴,以为他心病去除,人可以一直这样好好活下去。 却不知,迅速燃烧起来的寿元很快就要用光了,就像人们常说的回光反照,最多到明日天亮,这个人就会永远的闭上眼睛,离开这世间。 夜温言有些悲伤,其实她跟应鹏也没有太深的交情,她帮他收拾李太后一回,他替她打枚珠花,再送上应家巧匠替她做事,这说起来也是一笔交易。 但毕竟人能呈现这样的状态也是她促成的,提前寿元终结跟她也有几分关系。所以她也会想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帮了应鹏还是害了应鹏,如果应鹏早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结果,他是不是还会愿意做这件事情? 心里正想着这些事,就见原本走在她前面的应鹏停住脚,转过身看她。 “夜四小姐。”年迈的人此刻说起话来中气十足,就像是才过四十还有许多寿元可耗之人。他说,“老朽想过很多种报仇的场面,却从未想过有一天想象中的场面也会成真。老朽虽然心里奇怪你这小姑娘为何会有这样的魄力,更奇怪那李太后为何会怕你怕成那个样子。但那不是我该打听的,我无意过问。大恩不言谢,老朽自知命不久矣,这辈子是报不上四小姐的恩了。下辈子吧,若是还能有下辈子,老朽还给四小姐打首饰。” 他说着话,冲着夜温言深鞠一躬,还是像在长信宫那样,把人整个折了起来。 “四小姐,咱们就此别过,若四小姐有空,就到应府去给老朽上柱香吧!” 他说这些话时,丝毫都看不出伤感和不舍,就像是要出一趟远门,在跟好友话别一般。 可是他知道,夜温言也知道,这不是出远门的话别,而是一场死别。 她亦冲着应鹏俯了俯身,“先生巧手,当得天下第一巧匠之称,今生能有幸识得先生,亦是人生一大乐事。多谢先生为我打了那枚珠花,也多谢先生借应家巧匠于我。先生放心,我夜温言行事磊落,绝不会让应家巧匠行不义之事,坏应家之名。先生,好走。” 应鹏哈哈大笑,大步走出宫门。 坠儿看了一会儿就皱眉,“奴婢怎么听着小姐跟应巧匠说的话,像是在跟死人说话?怎么还好走呢?应巧匠的话也好奇怪,听着就好像人明天就会死了,在话别。” 夜温言叹了一声,“可不就是话别么,明日穿得素静些,去应府给应先生上柱香吧!” 坠儿听得直愣,“小姐此话是当真的?” “当真。” “可是……”坠儿想说可是人还没死,却又觉得自家小姐从来没说过错话,便换了另一句,“可是明日是二老爷迎新夫人和新的三小姐入府的日子。” “这样啊!那就但愿不要撞上吧!” 宫门就在眼前了,坠儿又道:“小姐这就出宫吗?要不要回去长信宫去找大小姐跟五小姐?来的时候您让马车停得远,奴婢先出宫去把马车叫回来吧!” 夜温言摇头,“暂时还哪儿都去不了。坠儿你往左边看,有人来跟咱们找茬儿了。” 坠儿转头,果然看到有一人穿着中黄官袍,正往这边走来。 在北齐,能以这色系制袍者皆为皇族,皇帝穿明黄,宗亲可着淡黄,即使贵为摄政王,也只能着淡黄。可今日摄政王却着了中黄,这是比淡黄更深一些的颜色。 坠儿不懂朝廷那些规制,只是觉得这身衣裳有些乍眼。这种黄都快赶上权青城的衣裳了,是不是有点儿逾越?她把疑惑小声说出来,还说了句:“小姐,那人好像是摄政王。” 她在除夕宫宴时见过权计,印象还是挺深刻的。 夜温言点点头,“没错,就是咱们北齐的摄政王。” 说话间,权计已经走到她二人跟前,因为身量高,看着她二人时居高临下,这种感觉让夜温言很不舒服。她于是往边上瞅瞅,也没瞅着有什么地方可供站脚的,正巧不远处走过来一队宫人,搬着几把椅子,她便冲着那队宫人招手:“你们过来一下。” 宫人们不明就里,但还是听了她的话走过来,就听夜温言问他们:“椅子是搬到何处的?” 宫人们答:“是搬去永安宫的,永安宫最近坏了一批桌椅,奴才们赶着把新的送过去。” 夜温言点点头,“既是送去永安宫的,那正好,搁一把在我这儿吧!其余的正常送,回头太后娘娘问起,你们只管实话实说,不会挨罚。”说完还怕宫人们不敢,便又对坠儿道,“你随他们往永安宫走一趟,给作个证。” 坠儿小声问她:“小姐,这样好么?那位西宫太后这会儿怕是最不想见的,就是咱们这伙人。奴婢再过去一趟,她可能会气死吧?” 夜温言笑笑,“怎么不好?我觉得挺好。放心吧!咱们的西宫太后心里承受能力可强着呢,没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去吧,我跟摄政王说说话,一会儿你再回来找我。” 坠儿看了摄政王一眼,也没有什么不放心的。毕竟这里是皇宫,离炎华山那么近,她家小姐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帝尊大人眨眼工夫就能到。指不定现在就站在山顶上看呢,所以她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用不着替主子操心。 坠儿跟着那队宫人走了,一把椅子成功地被夜温言给留了下来,只见她往椅子里一坐,虽然比站着更矮了,但毕竟她是坐着的,坐着的人跟站着的人说话,总归是有优势。 “这光天化日的,摄政王怎么还敢往后宫来呢?” 夜温言轻飘飘扔出这么一句,倒是出乎权计的意料。他想到了夜温言有可能会问他为何穿中黄色官袍,也想到了夜温言挖苦他腿脚之所以好利索了,其实是用了她的药。 却怎么也没想到夜温言先是给自己找了个座儿,瞬间就扭转了身高不利之势,紧接着又含糊不明地整了这么一句,她这是什么意思? 权计负手而立,看着她的目光中毫不掩饰地带着探究,“夜四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看来从前的夜老将军的确是把你给惯坏了,话张口就来,也不加思考。” 夜温言不解,“你怎么知道我不思考的?我这可是认真思考过后才说的话呀!再者,我这话有什么不对么?眼下可不就是光天化日正当午,摄政王也确实来了后宫,怎么着,你都能来,还不让我说?后宫重地,岂容外臣随意出入?” 权计冷笑,“那夜四小姐呢?夜四小姐又为何在这里?” “哎,咱俩不一样,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我进宫可以是受人邀请,也可以只是进来随便转转。但不管我是来干什么的,前提我都是女的。而你,不管你是来干什么的,前提你都是男的。所以这后宫我来得,你却来不得,即使有要事,那也得经过层层通传。摄政王通传了么?对了,王爷是来看谁的?总不能是来看李太后吧?” 第452章 谁杀谁呀 权计很生气,但他不是李笑寒,他还不至于被夜温言几句话就气到失态。 他依然是负手站着,面上情绪也不见有多大起伏,就好像夜温言是在唠闲嗑,不管说什么,他只当做听不懂就好,只要他装傻,别人就拿他没办法。 “夜四小姐最近风头很盛。”权计不接她的话,而是说了这么一句。 夜温言也不执着于他到后宫来这个事,他说什么她就接什么——“何止最近,我的风头不是一直都很盛么?倒是摄政王您,最近很低调啊!”再想想,“嗯,也是,虽然过去了好几个月,但除夕那晚您在大殿门口跪了一宿,这事儿也是传遍了朝野,即使您装作不在意,人们心中也是会合计合计的。所以还是低调些好,别惹人笑话。” 权计心里开始起伏了,因为夜温言提起了除夕夜。那是他活到这个岁数遭遇到的最大的羞辱,偏偏还是炎华宫那位带来的,这让他心里的仇报无可报,想想就窝火。 再看夜温言,小姑娘勾着一边的唇角,笑得邪乎乎的。 他真有心一巴掌拍死她,终究是没敢。 “夜四小姐想说什么?”权计咬咬牙,“本王提醒你,这里是皇宫,不是一品将军府,容不得你撒野!收起你这一身痞气,皇宫是尊贵的地方,莫要玷污了它。” 夜温言摇摇头,“这话就算有人要说,也不该是摄政王您来说。我也再提醒您一回,这里是后宫,不是前朝,你摄的是国政,不是皇上的家政,所以后宫地界,也容不得你来撒野!收起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后宫是女人住的地方,莫要玷污了它。” 话怎么说过来的就怎么扔了回去,权计眯起眼睛,心里再一次琢磨起权青禄说过的话。他说:夜温言跟以前不一样了,她不是以前的夜温言! 还有李太后说过的,夜温言跟炎华宫那位有关系,千万不可跟夜温言硬碰硬,否则炎华宫那位绝不会坐视不理,那可是天大的事,不可以触及。 他起初是不信的,可除夕当晚发生的事却容不得他不信。 那位已经插手过一回了,若再有下一次,只怕就不只是跪宫那么简单。 他双手握拳,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再握紧,反复折腾了好几回,情绪依然很难平复。 夜温言的话却又扔了过来,她说:“摄政王,我就是个小女子,朝事国事什么的我管不着,但权青城这个人我却是一定要护着的。毕竟他的嗓子是我治好的,我治好了他的嗓子,他才能够坐在龙椅上,所以我也算是推他上位的其中一个环节。既然做了这个环节,我就有必要再把那张龙椅给他扶稳当了,若有人伸出手想要去摇晃他的龙椅,那我只能把那只手给剁了。没办法,夜家是武将之家,祖上几代人都誓死效忠北齐国君。到了我这一代虽然再没有兄弟带兵打仗,但我们保护国君的心是不变的。摄政王,听懂了吗?你干别的我不管,但你若动权青城的皇位,就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权计,别人怕你,我夜温言可不怕,不信你就试试,看咱们谁斗得过谁。” 权计听着她说话,明明小姑娘就在椅子上坐着,说话间也不见面目有多狰狞,但就是能把那种可怕渲染出来,把他迅速地代入气氛当中,他甚至都能看到自己被砍断了手的画面了。 权计下意识地晃晃头,想要把那副谋权篡位失败的画面从自己脑子里赶出去,可那画面却像生了根一样,怎么也赶不走。不但赶不走,甚至还给他从头到尾演了一遍。 从他伸出手要把权青城拽下皇位开始,到夜温言举着一把大刀照着他的手腕剁下去。他看到所有人都远离了他,包括权青隐也在最后一刻选择了背叛。 李笑寒死了,权青禄死了,权青隐也死了。所有人都被他害死了,为了他的野心和所谓的大业,他葬送了所有与他有关之人的性命。最后他自己也死了,死在夜温言的刀下,那把大刀不但剁去了他的双手,也收割了他的命。 权计终于开始害怕,身体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再看向夜温言时,就感觉那个小姑娘是收他性命的魔鬼,只要他再多看一眼就会立即毙命。 可他不想屈服,也不想让夜温言看出他内心的恐惧,他甚至咬着牙跟夜温言说:“不要太嚣张,本王要杀你,易如反掌。” 夜温言不赞同他这话,“若真易如反掌,你早就动手了。” 她说着话,忽然起了身,一步一步朝着权计走过去。就在快要接近他的时候,一只手猛地往前一伸,一下就抵到了权计的心口处。 权计只觉得这小姑娘手劲儿特别大,他要很努力地稳住身形才能不在她的力道之下往后退去。可心口处的感觉不大对劲,不像是手在抵着他,而像是一种尖锐的东西。 他大惊,低头去看,这才发现夜温言的手里竟握着一把刀子。 他完全不知道这把刀子是何时出现的,明明刚才夜温言什么都没拿,两手空空,这怎么突然就出现一把刀子了?他怎么能如此不小心,竟能让人用一把刀子抵住自己的心口,如此要命的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你看,我杀你才是易如反掌。”她冲着权计笑,笑得人畜无害。“我还没问你,直奔着我走过来是要干什么呢?该不会只是想与我打个招呼吧?罢了,我也无所谓你是要干什么,就是提醒你一句,一个大男人当街拦住个小姑娘找别扭,特别没品。关键你还输了,就显得更没出息。摄政王,快走吧!后宫不适合男人往来,特别是你这种外臣,会被人说闲话的。” 权计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的,待回过神之后,就发现自己竟然已经出了宫门,还走出老远。夜家的马车就停在边上,他看到萧书白和夜红妆坐在马车里,正朝他这边看过来。 刚刚是他在宫门口把这母女二人给拦住了,现在却换成了他被人从皇宫里赶出来。 他是权家的人,这个天下都是姓权的,怎么会有人把他赶出皇宫? 摄政王走了,夜温言也无意再在那椅子里坐着,好在坠儿很快就赶了回来,夜清眉和夜楚怜也到了。 回家的路上夜清眉同她说:“我们提出请虞太后参与香薰生意,利润给她取三成。太后娘娘起初不同意,说什么都不肯要咱们的分账银子,还说她帮着我们都是应该的,说言儿你那么照顾皇上,还帮着皇上说话,她能为你做点事很高兴。后来是五妹妹说太后娘娘只有拿了分账,才算是真正的参与进来,咱们才能成为合伙人,能走得更近,她这才答应了。” 夜清眉一边说一边盯着夜温言,“言儿,东宫这位太后娘娘似乎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而西宫那位太后娘娘却怕你怕得比什么都甚,以前也不是这样的啊?你要不要跟我说说这里面的内情?”她眨眨眼,“言儿,我可是你亲姐。” 夜温言捂脸,“我当然知道你是我亲姐,我就是不太好意思说。” “哟,你还知道不好意思?”夜清眉都听笑了,“我们家言儿懂得不好意思啦?”她把夜温言的手从脸上拉下来,“行了,别装,有些事即使你不说,我和哥哥还有娘亲也能猜到一二。言儿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我们就是怕你挨欺负,可再看你现在这样子也不像是个能挨欺负的,我们也算放心。加上这笔香薰生意,咱们的摊子可是越铺越大了,言儿你是在努力赚钱给自己攒嫁妆吗?医馆你不跟我们分账,但这个香薰生意你可不能再不分账了。” 夜温言靠着夜清眉的胳膊,懒洋洋地说:“知道,香薰生意我肯定是要分钱的。生意要做遍天下,到时候一成分账都是个天价,我可没傻到放着银子不赚的地步。至于给自己攒嫁妆,这事儿我真没想过,而且我手里也不缺银子,用不着特地去攒。想做生意主要就是闲的,嗯,大姐姐你只当我是闲的就好,反正谁也不会嫌银子多嘛!” 夜清眉点点头,“行,就当你是闲的。”可是她知道,夜温言绝不可能只是闲的,不管是做什么事,都一定是有她的目的,只是这个目的不方便说,那她便也不问。 总归是一件赚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闲不闲的,她才是真的闲,要不是夜温言给她找了医馆的事做,怕是再整日待在家里,她就闲出病来了。 做香薰生意很好,她听夜温言讲过这桩生意具体是个什么样子,也讲了夜温言所指的香薰是什么东西。听过之后才知道,原来每日要点的蜡烛也可以有那么多门道,可以有不同的味道,不同的形状,甚至还可以有不同的功效,实在是让她大开眼界。 回府之后,夜清眉将这件事情说给穆氏听,说完之后就感叹:“言儿的本事越来越大,手艺也越来越多。以前从来不知道她还研究过香薰这种东西,起初听她说起,我还以为是指熏衣裳的香料,谁成想竟是蜡烛。也好,她懂得多,日子就能过得精彩,我就希望她能有好日子过,别像我……” 第453章 能不能退婚 穆氏听出她话里的不对劲,赶紧就问了句:“清眉,你可是遇着了什么事?” 夜清眉双手掩面,也不是哭,就是很难过。终于把手放下来时,穆氏看到她两只眼睛都是通红的,眼里透出来的是一种接近于万念俱灰的绝望。 她一下就急了,“孩子,到底出什么事了?” “母亲。”夜清眉轻轻开口,“您说,我的命有没有可能像言儿那样,柳暗花明?” 穆氏心里咯噔一下,像言儿那样,这简直是她最恐惧的话。她知道她的言儿是什么样,虽然每天都能看到,可这个言儿不是她真正的女儿。虽然她依然待这个言儿好,可在心理上她就是知道,这不是她真正的女儿。 一个女儿这样已经让她肝肠寸断了,若是再来一个,这一生她真的没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那不是柳暗花明,那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她对夜清眉说,“虽然也是生,但非得先死一回才能生成她那个样子。清眉,你就这样最好。” 夜清眉却摇头,“母亲,我不好,虽说家里大丧,子女三年内不得嫁娶。可我只要一想到再过两年多还是要嫁到伏家去,我就觉得这一辈子都没有希望了。母亲,我昨儿个从医馆出来,看到伏良哲了。” 伏良哲就是夜清眉那个未婚夫,今年二十岁,父亲是正五品礼部郎中,很不起眼的一个官职,勉强能挤进临安内城,但宫宴这样的场合,伏家是没资格出席的。所以除夕宫宴那晚并没有遇着伏家的人,当然,也没有遇着夜飞玉从前那个未婚妻,俞璇玑她们家的人。 当初这门亲事也是老夫人做主定下的,同样是穆氏不愿意、不看好,但最终还是夜大将军听了亲娘的话点了头。穆氏私心里是希望这桩婚事不能成的,特别是在夜飞玉的婚事出了岔子之后,她就更希望伏家这桩也能闹上一闹。虽说对自己女儿的名声也会有些影响,但一时的影响总比一生的影响要好得多。 眼下听夜清眉提起伏家那位,又是这样的一个状态,穆氏倒是来了精神,拉着夜清眉就问:“你看到他怎么了?是跟谁在一起?还是做了什么事?” 夜清眉说:“我看到他跟一个丫鬟在一起,应该是伏家的丫鬟,陪着他出来买什么东西的吧?两人并排走着,时不时说上几句,举止倒也没有多亲密,可也不像一般的丫鬟和少爷那样规矩。我看到他二人走到一家胭脂铺前,那丫鬟往里头多看了几眼,伏良哲就问她要不要进去买几样。那丫鬟说她没有银子,铺子里的胭脂很贵,她半年的例银也不够买一小罐。 伏良哲就说,不用花你的银子,我买了送给你,只是你若接了我的胭脂,今后就得到我屋里侍候,我如今虽没娶正妻,也不好说纳妾,但收几个通房还是没人多管的。我今年二十了,总不能让我为了夜家那个女人,三年都不收通房,我们伏家又不欠她夜家的。 那丫鬟当时就红了脸,还点了头,又说她不求名分,能跟在少爷身边就欢喜。 他二人进了铺子,过了一会儿再走出来,那丫鬟就已经离得他很近了。伏良哲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丫鬟就叫了他一声相公。伏良哲笑得很开心,说如今不像以前了,以前夜家有两位将军在,他多少也要有些顾及,就算收个通房也得偷偷摸摸的,生怕夜家的那位大小姐知道了不高兴。现在他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因为夜家的将军都死绝了,夜家大房也沦落到寄人篱下,处处看二房脸色过活,就连最受宠的那位四小姐都被二房的女儿抢了婚事。 所以他现在不用怕,别说是通房,就算真纳个妾,夜家还敢说什么不成?要真敢说,他就去退婚,反正现在的夜家他也看不上。” 夜清眉说起昨日所见,说着说着也升起希望来,她问穆氏:“大哥的婚事退了,我这桩能不能退?如今祖母被言儿压得死死的,咱们在这时候提出退婚,她是不是也不敢多说什么?我知道退婚这种事不管成与不成,也不管什么原因,对女子一方来说都很吃亏。但是我不怕,母亲,我真的无所谓名声,我就想好好过这一辈子,不想跟那样的人在一起。” 夜清眉很激动,“母亲你帮帮我,我也得去求言儿,豁出去脸不要我也得求她帮我把这事儿给办了。祖母摆明了坑咱们大房这边的,我不能让她把我也给算计进去,就算剃了头当姑子我也不想嫁到伏家。母亲,你一定帮我。” 穆氏听着她这话,心里也在疾速地做着分析。 伏家是老太太相中的,当初给的理由就是夜家要低调,夜温言已经订下了一个六殿下,如果大房这边再高嫁高娶的,就会让朝廷忌惮,让皇家多疑。 可老太太不会让大房好的,俞家那个德性,伏家又是这个作派,她凭什么还要把女儿嫁过去?确实是当姑子都比嫁给这么个人强,她不能让女儿吃亏,也不能遂了老太太的心。 “这事儿娘一定给你办成。”穆氏咬咬牙,下定了决心,“不用去求言儿,娘就可以给你办。你放心,不管这婚退了以后人言有多难听,娘都不会把你送去当姑子。你就好好开你的医馆,这一生想怎么过就怎么过,最好把你妹妹也没过完的下半辈子,都一起过回来。” 夜清眉愣了下,“我哪个妹妹?连绵还是言儿?怎么就没过完了?” 穆氏吸了吸鼻子,强行把眼泪逼了回去,“我就那么一说,没有什么。你只管安心的过日子,伏家那边我来想办法,等你二叔把新夫人迎进门,咱们就把伏家的事儿给办了。” 夜清眉不知道穆氏会用什么办法,但她不急,至少母亲已经答应退婚,还完全站在她这一边,她在心理上就是得到了安慰的。甚至这事儿就算办不成,就算她最终还是要嫁给那么个人,她也不会觉得有多难过。毕竟努力过,亲人还是向着自己的,那就够了。 至于后面的人生过成什么样,那就都是命。 次日,终于到了常雪乔和夜无双母女入府的日子。 这一天夜景盛起得很早,几乎是天刚蒙蒙亮就从熙春的榻上爬了起来。 一边起身还一边懊恼:“新夫人即将入府,按说我昨夜不该留在你房里的。你也太不懂事了,非但不知道提醒,还极力挽留,这是对新夫人不敬,也是不吉。” 熙春一听这话毫不犹豫,直接就往榻上一跪,半低着头半含着泪说:“都是妾身不好,妾身不该总腻歪着老爷,明知道今日新夫人入府,还强留了老爷一夜。菩萨明鉴,有不吉也请降临到我身上,所有的惩罚都让我一人来顶就是,万万不要落到新夫人头上。” 说到这儿,又往夜景盛身上靠了靠,“老爷,妾身实在是爱慕老爷,舍不得放手。新夫人入府之后,老爷肯定是要天天陪着她的,妾身在府里无依无靠,就只能靠着老爷您了。所以妾身只要一想到老爷以后要疏远妾身,妾身心里就难受。” 她这娇滴滴的样子一摆出来,夜景盛就又心软了,赶紧安慰:“好了好了,我没有怪你的意思,而且我也没说以后我就不来了。新夫人怀着身子呢,所以今后还是得你来侍候着,怎么可能疏远。你如今也是贵妾了,身份可比从前高出太多,你得拿出贵妾的样子来,懂吗?” 熙春立即点头,“妾身都明白,老爷放心,妾身一定会听老夫人的话,听新夫人的话。” 她说着就下了榻,开始侍候夜景盛穿衣穿鞋。 今日夜景盛从里到外都穿了红,虽然不办喜事,但家里还是要摆宴的。而且他私心里总觉得从来没给过常雪乔一个正经的大婚,是很亏欠她的。如今好不容易能入府了,却因为家中大丧不能操办,自己要是再不穿个红,就太对不起他心爱的女人了。 一身大红的夜二老爷从踏羽院儿走了出来,没走几步就遇着了萧书白。 这一身红晃得萧书白眼睛都要花了,一下子就又想到当年她大婚,夜景盛也是穿着一身红去萧家接亲,高大帅气,身姿挺拔。 所有人都羡慕她,说她嫁了个好夫家,可又有谁能够预见,十几年后的今天,她的日子已经是这般光景,她与他之间已经过到了这个份儿上。 “家里大丧,即使是迎新夫人进门,老爷也不该穿大红。”萧书白面无表情地与他说话,“再者,平妻到底不是正妻,北齐有律,只有迎娶正妻时才可穿大红,平妻她不配。” “你给我闭嘴!”夜景盛真是烦死了萧书白,“我穿什么颜色的衣裳还轮不到你来管,大丧不大丧那也是夜家的事,你一个外姓人哪那么多废话?也用不着用北齐律法来压我,你仔细看看我这身衣裳,它只是红,它可不是喜袍。老子今日就想穿这个颜色,你管得着吗?” 他说完,狠狠地哼了一声,一把将萧书白推开,大步往前院儿的方向走去。 熙春在后头跟着,经过萧书白时还笑了一声,翻了个白眼。 萧书白也不气恼,面上依然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她只是跟锦绣说:“既然他无情,就也别怪我无义,今日要发生的事,他夜景盛也跑不了!” 第454章 新人入府 今日是个大晴天,辰时半的时候阳光就已经很好。 新夫人入府定在巳时,是夜景盛找了先生给算的时辰。那先生说,只要在这个时辰准时迈过府门,新夫人和三小姐就能一生顺遂,平安如意。 夜景盛很重视这个,早早就在府门口掐着时辰等着。 将军府里也在忙碌,请了外面酒楼里的厨子备了两桌席面,虽然不能请外客,但家里这些人还是要热闹热闹的,这样看起来就比较像大婚喜宴,他觉得常雪乔能喜欢。 因为夜无双要来,天舞轩那头也早早就布置上了。所有东西全都换了新的,以前夜红妆用过的一样不留,因为夜红妆不吉利。 下人也全都是从外面新买来的,一个夜家的老奴才都没用,就是怕奴大欺主,让夜无双不顺心。这些新来的下人也各有分工,粗使洒扫的,一等贴身侍候的,全都配备齐全,甚至还单独给挑了个做饭好吃的婆子,专门负责在小灶台给夜无双开小灶的。 除此之外,夜楚怜那边的师父也全都撤了,茶艺的、舞蹈的、琴技画技的,总之原先用来培养她的那些人,如今一个都没剩下,全都送到了天舞轩,留着给夜无双用。 夜楚怜倒是没什么,甚至还松了一口气,就是有一件事让她觉得很奇怪。 那个叫做归夕的舞蹈师父收拾包袱时掉了一只小盒子,大概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的盒子,金丝楠木雕刻而成,上头还镶了好几颗宝石,单是这只盒子就十分贵重。 掉到地上之后那归夕就像掉了魂,整个人都慌了,直接扑到地上去捡那盒子。捡起来之后紧紧抱在怀里,像抱着个孩子似的温柔,还轻轻地拍了几下,口中念叨着:“不疼不疼,都是娘亲不好,娘亲摔了我们念儿,都是娘亲不好。念儿乖,娘亲以后一定小心,绝不会再让我念儿摔着了。念儿不要怪娘亲,娘亲抱抱。” 这一幕把夜楚怜给看得毛骨悚然,以前就觉得这舞蹈师父神叨叨的,她甚至在心里念叨过这人简直是有病。没想到现在病更重了,都开始说胡话了。抱着个小盒子当孩子,这人到底受过什么刺激? 终于,巳时到了,前院儿开始热闹起来。 大丧三年不能办喜事,所以常雪乔不能坐喜轿,更不能穿喜袍。人就是坐着普通轿子来的,穿得倒是稍微鲜艳,是那种淡淡的水红颜色的长裙,头上还插着一根同色的宝石发簪。 夜无双也坐了一顶轿,跟在常雪乔后头,二人掐着时辰迈过一品将军府的门槛,算是把这个吉时给踩住了。 府外有看热闹的人围着,府内也在夜景盛的带领下聚集了许多人一起迎接。 人们看着新夫人掐着时辰入府,听着一个满脸堆笑的婆子大声道:“吉时踩住了,新夫人和三小姐往后定会平平安安,日子过得顺顺当当的。” 夜景盛哈哈笑了起来,就准备走上前亲自去迎接。 就在这时,原本晴朗的天突然响了一声闷雷,紧接着就是乌云滚滚,直接遮住了太阳。 晴天变阴天,还阴得十分彻底,只透出微微光亮,那样子就像是暴风雨来临之前一般,白昼都快黑成夜晚了。 云遮日头,风也跟着刮了起来,直接吹散了府里为迎接新夫人做的布置。 灯笼掉了一地,红绸子也吹得到处都是,有一条最长的还缠上了夜景盛的脖子,绕了好几圈儿,差点儿没把他给勒死。 外头围观的人一见这场面就有话说了:“亲爹过世,三年还没过完呢就往府里迎小妾,不出事才怪,哪有这么不孝顺的?就算要纳妾也得偷偷摸摸的,整这么光明正大,气鬼呢?” 还有人纠正:“不是小妾,听说是平妻。” “平妻就更不能娶了!夜老二是不是脑子糊涂了?” “娶呗,人家就愿意顶着报应娶,咱们可管不着。”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句句都说这平妻不该娶,句句都提报应,听得夜景盛心烦。 好不容易扯掉了缠脖子的红绸,他立即大声吩咐下人:“把这些玩意都给我撤了!”说完,终于腾出手去扶常雪乔了,“雪乔你怎么样?有没有惊着伤着?” 常雪乔摇头,“我没事,你怎么样,脖子疼不疼?”她一边说一边伸手就去摸,眼底尽是疼惜,“都怪我不好,犯了忌讳,你没事就行,今儿我就不入府了,反正咱们都等了那么些年,也不差再多等几年。比起你的安危和夜家的兴衰来,我一个外姓人没什么的。” 她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被夜景盛一把给拉了回来。 “人都入府了,就是我夜家的媳妇儿,哪都不能去。什么忌讳不忌讳的,我不信那个,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无双是我的闺女,你肚子里还怀着未出世的孩子。你们三个就是我夜家未来的希望,除了夜府,你们哪都不许去。” 他说完,拉着常雪乔就往府里走。常雪乔没再推拒,夜无双也在后头跟着。 一行三人绕过照壁,经过前院儿,一直奔着叙明堂去。 夜温言站在小路边上,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也看到夜楚怜惊讶地捂住了嘴巴,一边往她这边看过来一边指着那夜无双。 她笑笑,点了点头。是啊,她也认出来了,这正是地龙翻身时到时家医馆去求助的那个姑娘,当时夜楚怜就说她长得和夜家人很像,如今才知道,竟然真的是一家人。 新夫人进了叙明堂,夜家所有主子也都要进去就座。 夜温言带着坠儿往前走,夜楚怜很快就迎了过来,挽着她的手臂小声说:“四姐姐,我怎么觉着这事儿这么怪异呢?你说当初她找上咱们的时候,知不知道咱们是夜家人?” 夜温言笑笑,“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她还能装得跟不认识似的?” “不然呢?实话实说自己是夜家二老爷的私生女?说她跟我们是一家人?”她摇摇头,“不能说的,她们母女隐忍了那么多年,等的就是一个最佳机会,只有掐准了这个机会进入夜府,才能在这个家里站稳脚跟。在此之前,这事儿就是打死都不能说。” “那现在是好机会吗?” “算是吧!”夜温言轻叹了一声,“大房没了主心骨,被赶到西院儿,二夫人失势,夜红妆失势,夜飞舟还被过继到了大房来。再加上新夫人怀孕了,这个时候回府,虽然是平妻,却也能过得跟正妻没有什么两样。她要对付的就只是一个没了虎牙的萧书白,然后就能从平转为正,成为这座府里真正的女主人。你说,这还不是好机会吗?” 二人说着话就到了叙明堂门口,就听到夜景盛喝斥了一句:“快点!磨磨蹭蹭干什么呢?这么多长辈就等你们两个,教养都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夜楚怜赶紧行了礼,匆匆去找自己的座位。夜温言却盯着夜景盛看了一会儿,冷冷地笑了一声:“大丧期间迎新人入府,二叔的教养也没好到哪去。且看看这突然阴云密布的天吧,八成就是祖父发了怒,给你脸色看呢!”说完又瞅瞅老夫人,补了句,“也给你脸色看。” 老夫人一哆嗦,有心想喝斥她没大没小,毕竟当着新夫人的面就这样子同她说话,这让她这张老脸实在没地方搁。 可再瞅瞅外头这个天儿,本来朗晴朗晴的,突然就成了这个样子。再过一会儿就该下雨了吧?都说新媳妇儿进门时下雨,就说明这个媳妇儿很厉害,不好拿捏。难不成这女的真不是盏省油的灯?或者又是另一个萧书白? 老夫人心里没底了,要训斥夜温言的话就也没说出来,反倒是跟夜景盛说了句:“大喜的日子,别跟小辈计较,赶紧把你的礼行完才是正经事。” 夜景盛觉得也是,于是拉着常雪乔就要上前去给老夫人磕头敬茶。 这时,就见原本一直跟在身后的夜无双突然奔着夜温言走了过去,一脸的欣喜,到了夜温言跟前直接就跪下了。 夜温言这会儿已经坐到穆氏身边,见夜无双跪下也不觉惊讶,只是笑着同她说:“我们又见面了,没想到同为夜家人,你怎么不早和我说?” 夜无双手里捏着一只帕子,人显得有些激动,眼里还含着泪。 她跟夜温言说:“上次不合时宜,只能瞒着四小姐,还请四小姐不要怪罪于我。多谢四小姐救我母亲姓命,要是没有四小姐,我母亲上次怕是挺不过去了。” 她说着就哭了起来,帕子在眼睛上不停地擦拭,人显得楚楚可怜。 夜景盛一见这场面就不乐意了,“夜温言你不要太过分!她是你三姐姐,你怎么好意思让她跪你?就不怕折寿?” 夜温言捏捏额角,一脸的厌烦,“二叔,你今日既是办喜事,那说话就该注意些,什么折寿不折寿的话,就不怕说出来冲了喜庆?再者,长辈跪晚辈才叫折寿,同辈之间跪一跪有什么关系?何况我是她母亲、也就是你身边这位新夫人的救命恩人,她向我谢恩有何不对?二叔身边好不容易有一个懂事知礼的女儿,您可别把她给教坏了。” 第455章 都不是省油的灯 “谢什么恩?既是一家人,那你救治她就是应该的。”夜景盛一肚子火,根本不理会夜温言说什么,走过去就要拉夜无双起来。 但夜无双不起来,非但不起来,还拉着夜景盛说,“父亲,地龙翻身时母亲重伤,多亏了四小姐伸出援手,这个头我是一定要给她磕的。父亲也该谢谢四小姐,她是咱们的恩人。” “什么四小姐,她是你四妹妹。你是姐姐,就是要行礼也是她给你行礼。” 夜无双摇头,“父亲,全当是为了我和母亲。今日我们刚进门,该有的礼数一定要有,该谢的人也一定要谢。父亲就全了我这份心吧!” 夜景盛无奈,狠狠地瞪了夜温言一眼,“你就眼睁睁看着你的姐姐给你跪地磕头?” 夜温言摊手,“不然呢?” “什么不然?你还不快把她给扶起来!她是你姐姐,天底下没有姐姐跪妹妹的道理!” “全临安城受过我恩惠的人全都给我跪过,全都给我磕过头,就连右相大人都因为我帮过他的岳母,反过头给过我不少帮助,合着这座城里就二叔不知道感恩?”夜温言冷哼,“不是我让她跪的,就也不该由我扶她起来,二叔要是想扶就自己扶吧。” 说完,又看向夜无双,“当初我救你母亲,你已经谢过恩了,就不必再谢,特别是不该在这样的场合谢。老夫人还在主位坐着呢,你们才进门,要跪也该先跪老夫人。你若真懂事,就不该直接奔着我跪过来。” 见夜温言沉了脸,夜无双显得很慌,赶紧转过身又跪向老夫人,抹着眼泪说:“都是无双的错,是无双不懂规矩不知礼数,无双给老夫人磕头,向老夫人赔罪!” 这几个头磕下去,夜景盛就没拦了,但还是恶狠狠地责备夜温言:“都是你惹出来的事,简直就是个扫把星!” 这话一出,穆氏听不下去了——“怎么就是我女儿惹的事呢?我们言儿在这里好好坐着,一句话也没说,是你的女儿巴巴的跪过来又哭又闹的,关我们言儿什么事?还有,你是做二叔的,大房的嫡小姐就算要管教也该由我这个当母亲的管教,轮不到你来说她是扫把星。” “我是家主!我有这个权力!”夜景盛大声吼了起来,对于穆氏跟他叫板,他觉得很没面子。“如今你们大房既不是家主,你也不是主母,这个家就没你说话的份儿!” “没我说话的份儿吗?”穆氏冷哼,人也随之站了起来。 她这一站起来,夜飞玉夜清眉夜温言全都跟着站了起来,还有夜飞舟,也跟夜飞玉并肩往前上了一步,齐齐向着夜景盛瞪了过去。 “请二叔自重!”夜飞玉大声道,“于私,她是你的大嫂。于公,她是北齐将军的遗孀。无论是从哪头讲,你都没有资格这样同她说话。” 夜飞舟说:“二叔今日如愿以偿将外室接进门,还没给祖母行礼敬茶,就先跟大房打了一架。或许你觉得这是彰显自己的家主之威,但是在其他人看来,你这就是不分轻重,上不敬主母,下不体贴新人。闹了这么一出,其实对于我们大房来说没有什么损失,却是让你的新夫人和私生女,在家里人面前留下了一个不好的印象。二叔这是跟她们有多大仇?” “你……”夜景盛还要说话,却见常雪乔拉了他一把,冲着他微微摇头。他这才把火气压住,哼了一声,拉着常雪乔和夜无双走到了老夫人跟前。 常雪乔往地上一跪,认认真真地给老夫人行礼,叫了一声:“母亲。”之后声音哽咽,也像夜无双一样抹起眼泪来。 “儿媳常氏,侍候老爷多年,为老爷生育一女,取名无双。这些年虽住在外,但心里没有一刻不惦记着母亲,每日都在想着母亲在府里过得好不好,吃得惯不惯,下人用得顺不顺。老爷说母亲在府里生活几十年了,自然是什么都习惯的,叫我不用惦记。可我心里就是放不下,总想着若有一日我能入府,一定细心陪伴在母亲左右,为母亲端茶洗脚,事事亲力亲为。” 老夫人原本让刚才那一出闹得很不痛快,也对夜无双见了夜温言就跪这个事儿十分反感。 这个家里她是老夫人,新人进了门第一件事不是拜她,而是去拜夜温言,她还在这儿坐着呢,这不是当面打脸么?到底是夜无双不懂事,还是夜温言太霸道? 可是这会儿听着常雪乔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不知道为什么,她的眼圈儿一下就红了。竟想到如果自己的女儿当年也可以平安出生顺利长大,是不是也能给自己端茶洗脚?是不是也能常伴身边?就算嫁人,也是可以带着小外孙回来,让她享享天伦之乐的。 可惜,她的女儿死了,是被她的大儿子在娘胎里就挤死了的。 她心里难过,再看常雪乔抬起头时,眼里透出来的尽是亲近且真诚的目光,她的情绪一下就被代入进来了,就觉得只有女儿才能说出这样的话,才能那么细心的侍候她。 先前的不满全都消散,此刻再看常雪乔那是越看越觉得这个儿媳妇好,越看心里越舒坦。这一舒坦,就从腕上撸下来一只镯子递了过去,慈祥和蔼地跟常雪乔说:“今日你过门,是大喜,老身特地戴上了出嫁那天我的母亲送给我的镯子。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不管贵不贵重,这意义都是不一样的。我当年从娘家带过来的东西已经不多了,这镯子我十分看重,因为它是我母亲当年最心爱之物。希望你能好好戴着,将来也把它传给你的儿媳。” 一句儿媳说完,老夫人的目光已经投向了常雪乔的肚子。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就是希望她这一胎能够给夜家生个男孩。 常雪乔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的心思,一下就红了脸,将镯子接过来,眼含热泪地道:“儿媳一定不让母亲失望,定为老爷传宗接代。” 下人开始端茶,一盏给了常雪乔,一盏给了夜无双,二人依次向老夫人敬茶。 夜温言冷眼看着这一幕,扯过夜清眉小声说:“看到了没有,这对母女也不是省油的灯。一进来先闹了一场,还是借着给我谢恩闹起来的。看起来她们是重恩重义之人,实际上却挑起了大房跟二房之间的又一场纷争,让两边都难堪。” 夜清眉也不傻,自然是全看得明白,她点头说:“特别是那夜无双,还要拉着二叔也向你谢恩,你说她不知道咱们跟二房一家是什么关系吗?我觉得不太可能。都要进门了,怎么可能没人跟她们讲讲夜府是个什么境况。所以她就是故意的,是想让二叔更厌烦你。可是言儿你说,她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她就是要争要斗,也是冲着二房那边去,关咱们什么事?” 夜温言笑笑,“她自然有她自己的想法,毕竟我们大房这边个个都是嫡女,头上又有父亲的光环照着。可她是什么?夜家三小姐吗?那是家里人这样叫的。在外人看来,她只是二叔的私生女,是二叔养在外多年的外室所出。我们的身份地位可比她高多了,你说她争不争。” 夜清眉深吸一口气,愈发的觉得这个家里乱得不成样子。再想想伏家那个事,她就更闹心了。昨儿母亲答应她一定把婚退成,她还不知母亲想的是什么法子,这婚到底能不能退? 常雪乔给老夫人的茶已经敬完了,除了一只镯子之外,她又得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 萧书白冷眼看着那张银票,心里极不是滋味。 她嫁到夜家都没得过银票,老夫人更没给过那样有意义的镯子,如今老夫人却当着她的面这样对待一个平妻,这不是打她的脸么? 喝了新媳妇的茶,接下来就该喝孙女的茶了。 夜无双起身,往前走了两步,再跪下来,然后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碗,却不急着递给老夫人,而是先将盖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再把盖子合上。茶碗被她握在手中轻轻摇晃,夜家人都不知道她这是在干什么,却只有常雪乔低着头微微笑了一下。 等到茶碗盖子再一次打开,终于夜无双高举双手把茶递到老夫人跟前时,老夫人探头一看,当时就惊了:“这是……分茶的手艺?” 平平常的茶水此刻已经有了变化,竟是在碗中幻出一副景致来。老夫人看着这景致只觉眼熟,就听夜无双说:“孙女曾经不只一次悄悄站在一品将军府门口,就想着这里应该也是我的家,可是我何时才能认祖归宗,回到这个家里来呢?我也好想伴在祖母身边,哪怕只是陪祖母说说话,那也是做孙女应尽的孝道。可惜我没那个福分,等了许多年都没等到见祖母一面,却把一品将军府门外的景致看得熟记于心。祖母,这茶幻出来的正是将军府的正门,博的是祖母一笑,表的是我对这个家的企盼之情。” 第456章 白莲花戏很足 夜无双一番话,引得众人纷纷好奇去看那盏茶。 老夫人笑眯眯地看着夜无双,也不拦着好奇的人,只管让夜无双去展示她这手艺。 最先冲过来看的是夜连绵,她依然端着一条坏了的胳膊,虽然坐的是大房那边,但先前大房集体跟二房对抗,就连夜飞舟都参与了,她却没有任何表示,只坐在椅子里看戏,跟个没事人一样。但这会儿她却来了精神,冲过来一看那茶,当时就惊呼:“真的就是我们府门口,简直一模一样,这也太厉害了!得学多少年才能学成这样?” 萧书白也往前探了探,看了一眼碗中景致,心里头的怨恨就更多了些。 当初夜红妆也学过分茶,已经能幻出简单的花朵,想学得更进一步去幻山水,她那师父却再也教不好了。为此她还求上萧家,请母亲帮忙去找更好的分茶师父来教红妆,可是夜景盛却说学那些个花花手艺没什么用,有那工夫不如学学跳舞,把身段练得好一些,将来才能博得男人更多疼爱。 请进门来的师父又被退了回去,夜红妆的分茶手艺就此止步,从此再也没有人提过。 她一直以为是夜景盛自己不爱喝茶,所以对分茶这门功夫就不在意,没想到他不让夜红妆学,却把自己的私生女教得这样好。 原来不是不中意这手艺,而是想把最好的都留给夜无双。 萧书白又把目光朝着夜无双投过去,这一次是从头到脚仔细打量。 夜无双今日穿的是天青色的长裙,袖口绣着花边儿,看起来既素静又不失典雅端庄。 她长得很好看,这种好看不似夜温言那种灵动活泼,一眼看去就是个超级大美女。也不似夜红妆那种明艳中带着几分媚态,越品越勾男人喜欢的样子。 她的眉眼长得有几分清淡,却又天生面带桃红,唇也是淡淡的桃红色,削肩细腰的,不管是说话还是不说话,都带着那么点儿害羞,还有一点点委屈的样子。说话声音又似黄莺一般动听,任谁听了都心痒痒的,总想多听她说几句话,更想多往她脸上看几眼。 这样子跟她的母亲常雪乔很像,两人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只不过一个是年轻少女,一个是中年美妇。 萧书白虽不甘心,却也不得不承认,这母女二人的长相,就长在男人最喜欢的那个点上。那副略略委屈的样子,正触着男人对女人保护的欲望。她太强势了,总以为自己能帮着男人建基立业,自己有强大的娘家可以让男人依靠,却忘了每个男人都有一个英雄保护美人的梦,他们需要有一个人能够完全依赖他,以他为尊,事事处处都听他的话。 可以撒娇,可以哭泣,然后他就可以张开怀抱把人揽入怀里,悉心疼爱。 常雪乔就是这种感觉的,这副样子生下来就是为了配英雄的美人。同样的,夜无双也是。 萧书白的心更慌了,原本还想着无根无基的人,就算得了男人几年宠爱,等到上了岁数,那宠爱也就不在了。她甚至想过再给夜景盛纳几房美妾,以此去分常雪乔的宠。 可是如今看来,那些都是行不通的。就凭常雪乔这个模样,想要分走她的宠,怕是还得再等个十年八年。而她,已经等不起那么久了。 “祖母,请喝茶。”夜无双又把茶往老夫人跟前递了递,老夫人笑眯眯地喝了。 夜景盛很高兴,狠狠地夸赞夜无双有多聪明好学,有多懂事。但下一个环节就又让他不高兴了,因为下一个环节是常雪乔和夜无双给萧氏敬茶。 不过好在他娶的是平妻,不是纳妾,所以常雪乔只需叫她一声姐姐,而不用恭敬地叫二夫人。夜无双也只需叫她一声二夫人,而不用委屈地称她为母亲。 常雪乔给萧书白敬茶也不用跪着了,平妻是平了正妻的地位,所以这盏茶她只需端着,微微欠身就可以递给萧书白。但常雪乔还是跪了,恭恭敬敬地跪到萧书白面前,茶举过头顶,再面带感激地说:“幸得姐姐宽厚,能容我进门,雪乔感激不尽。今后雪乔定会好好侍奉姐姐,也会好好照顾姐姐的子女,绝不会负了姐姐这番善心。请姐姐饮下这盏茶!” 茶又往前举了举,萧书白深吸一口气,把茶接了过来,还打开盖子往里看了看,没再见到分茶的手艺,这才微微宽心。 可宽心归宽心,她今日心里有事,怎么都忘不了欠在肃王府的那一百万两银子。偏偏刚伸手去接茶,就看到门外有个仆人走动了一下,她心一哆嗦,还以为是有人来报说六殿下来了呢,手直接就跟着发抖。 这一抖,茶就洒了,常雪乔的手被烫了一下,立即惊呼一声,眼底瞬间就蓄满了泪。 夜景盛当时就怒了——“萧书白你干什么?故意的是不是?你是当家主母,你看谁家的主母是你这点气度的?你还有没有个主母的样子?”边说着边去看常雪乔被烫着的手。 坠儿在夜温言边上嘟囔了一句:“都能直接入口的茶,怎么可能是烫的,也太能装了。” 夜温言听了就笑笑,倒也没说什么。 再看夜景盛那头,已经又指着萧书白骂了好几句了,甚至都有动手的趋势。 常雪乔死命地拉着夜景盛,苦苦相劝:“老爷,是我不小心,是我没拿稳,不关二夫人的事,您要骂就骂我,可千万不能跟二夫人发脾气啊!二夫人已经够不容易了,当家主母眼看着平妻进门,可不是每家的主母都有这个肚量的。老爷您消消气,不管有什么都冲着我来。” 她这一番话说出,不管是夜景盛还是老夫人,都觉得这个儿媳妇真是太懂事了,规矩人情都整得明明白白的,话也说得有情有理。这样一对比,萧书白真是不大气,小心眼,配不起一品将军府当家主母的位置。 萧书白气得脸都变了色,可她又不能说什么,既不能承认自己心里有事没端稳茶碗,也不能反驳常雪乔那一句一句听起来像是很懂事的话。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看着常雪乔演这一出白莲花的戏码,心里恨不能当场就把这人给掐死。 在常雪乔的劝说下,夜景盛终于暂时消了气,不责骂萧书白。却也再次提醒道:“赶紧把茶喝一口放下,无双还在等着给你敬茶呢!这一次你可得仔细端好,要是再翻了茶水可真就是故意找事了。” 萧书白没说话,拿着常雪乔敬的茶浅浅尝了一口,很快就放了下来。 常雪乔谢过二夫人,退到了一边,接下来是夜无双敬茶了。 这一次茶水倒是没翻,但萧书白多问了句:“你分茶的技艺是同什么人学的?” 夜无双乖巧地答:“不知师父何名何姓,只知其自称三娘,是父亲为我寻来的高人。” 萧书白一双拳握得死死的,指甲都快陷进肉里。 身边站着的锦绣也听不下去了,开口替自家主子说话:“三娘?那不是萧家请给三小姐的茶艺师父吗?奴才当年年龄虽小,却也记得老爷说过,女孩子学什么分茶,不如多练练舞蹈和琴技。怎么一转头就把萧家请来的师父送到了别人那?” 夜无双一脸惊讶,“这……” 夜景盛赶紧把话接了过来:“你们不要不识好歹!当初家里是照着什么培养的红妆,大家心里都有数。我让她多学舞蹈和琴技有错吗?无双不一样,她是外面生的孩子,这辈子我就指望她平平安安,没想过她能多出彩,所以才把茶艺师父送到了她那里。至于是谁家请的,哼,我给了银子,三娘她愿意为我做事,萧家能有什么好说的?若真是人家非萧家的事不做,我就是给再多银子这事儿也不能成,这样浅显的道理还不明白?” 他说完,又看向锦绣,冷哼一声,“从前觉得你这丫鬟稳重懂事,如今怎的也跟你主子一样胡搅蛮缠?三小姐,什么三小姐?如今的三小姐是你面前这位,不是从前你主子生的那个。当初让她留在家里时就已经说好了的,三小姐这个位置今后就是无双的,对她只称一声红妆小姐即可,你若再记不住,也不必在夜府侍候了。” 锦绣心里憋屈,但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能跪下给夜景盛认错,也给夜无双认错。 夜无双一脸惶恐,“当不得姑娘如此,你是二夫人身边的一等侍女,不必跪我的。” “一等也是奴才。”夜景盛立即替她撑腰,“无双,你是我嫡出的女儿,也是我最心爱的女儿。这个府里所有奴才的礼你都受得,他们也都跪得。” 说完,又往大房那边看了一眼,冷哼道:“家里从前大排辈,所以大小姐二小姐都是那头的,但如今我是家主,将来这个排序也要换上一换。不如咱们就各排各的,你们家有你们家的大小姐,我们家也有我们家的大小姐,这样才是最好。” 夜温言听了这话也点了头,“嗯,这样是最好,那二叔就说说,这个家该怎么分吧!” 第457章 这到底是谁家 夜景盛一愣,“你想分家?” 夜温言摊手,“不是我想,是二叔你想,我不过就是顺着你的意思往下说罢了。各家排各家的,那这意思不就是两家么!既然是两家,大家就不该住在一个门户里,祖母如何安排也得好好想想。”她说着话,转向老夫人,“您是跟着二叔走,还是留下来由我们家供养?” 老夫人懵了,这是要把她赶出去?敬个茶怎么敬出这么多事来?再说,就算要分家,凭什么就是她二儿子走?要走也该是大房走才对。 她瞪向夜温言,“这里是老身的家,老身哪都不去。你二叔是这个家的家主,他也哪都不去。”话说得很明白了,我们不走,你们大房走。 这事儿夜温言可不能干,她看着老夫人,眼里透出强烈的鄙视和不屑,“家主不家主的,那也得是他自己的家才能成为主。老夫人您说,这是他自己的家么?” 老夫人一哆嗦,“你什么意思?” 夜景盛也不解,“这怎么就不是我的家了?” 夜温言冷笑,理都不理夜景盛,只跟老夫人说:“我什么意思,祖母要是一时想不明白,回去之后就好好琢磨琢磨,琢磨清楚了再决定该让谁走。我把丑话搁在这儿,鸠占鹊巢这种事我暂时不理会,不代表我永远都不理会。我不是放过谁,我只是在挑一个翻脸的好日子。祖母觉得,什么日子算好日子?要不……择日不如撞日?” “老身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老夫人脸都白了,再也不想跟夜温言说话,匆匆地把这个话给岔过去,又跟夜景盛说,“无双入府就是三小姐,这是事先说好的,你也别再惦记那些有的没的。就算要分家,那也是小辈们的事,只要老身还活着,这个家就分不了。行了,该喝茶喝茶,喝完了茶,无双还得见见平辈,下人也等着给新夫人和三小姐磕头呢!” 夜景盛总觉得夜温言话里有话,有心想多问几句,又不知该从何问起。再说他也不想坏了常雪乔的入府礼,夜无双这头也还等着开祠堂认祖归宗呢,大事要紧。 他把心思压了压,没再说话。 萧书白看了一眼夜温言,眉心微微皱了皱,也没有说话,痛快地喝了夜无双的茶,听夜无双叫了一声二夫人,然后再说了几句二夫人宽厚的话,心里又堵得难受。 夜景盛点点头,夜无双叫萧氏二夫人,这让他听了很舒服。他之所以要给常雪乔争取一个平妻之位,其中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夜无双管萧书白叫母亲。他和常雪乔生的女儿怎么可能叫别人母亲,那是绝对不行的。 见过老夫人和二夫人,接下来就是拜见穆氏这位大嫂。 常雪乔拉着夜无双又跪到了穆氏跟前,夜景盛想说让她们不用跪的,可再想想先前夜无双口口声声说谢救命之恩,拦人的话就没说出口。 他听着那母女二人对穆氏说着感谢的话,想了想,便跟老夫人道:“母亲您看,雪乔和无双就是这样善良,知恩图报。” 老夫人点点头,勉强挤出了一个赞许的表情,但还是说了句:“都是一家人,也不用太客套。”然后就不再说话了。 因为夜温言先前说的那一番话,她这会儿正烦躁着,脑子里不停地回响着夜温言说的那句鸠占鹊巢,同时也在反复回忆那件事情君桃知不知道。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君桃不知道,因为那年头还太早,君桃都没出生呢,上哪能知道去。自己后来也没跟君桃提起过。那么问题就来了,君桃都不知道,她的二儿子自己也不知道,那么,夜温言是怎么知道的?除了君桃落到夜温言的手里,还有谁能跟夜温言提起那件事? 她心里闹得很,也没心思理会常雪乔她们给谁敬茶,都说些什么了。 而此时,常雪乔母女已经拜完了穆氏,开始接受二房两位姨娘的礼。 柳氏规规矩矩,只行礼问安,叫了声常夫人和三小姐,之后就退了回去。 熙春却在行过礼叫过人之后又往前走了两步,笑意盈盈地去拉常雪乔的手,“常夫人真是好样貌,怪不得老爷这些年一心一意的,心里就只有您一人。” 常雪乔看了熙春一眼,这话听着是夸她好看,实际上却是在把萧书白往死里得罪。 她赶紧摇头,“妹妹说笑了,老爷先娶正妻,自然是要同正妻百年好合的。” “哟,是我说错话了。”熙春娇笑着掩住了口,“夫人别怪我,我年纪轻不懂事,往后还请夫人多指教。府里大事小情的夫人要是忙不过来,尽管使唤我,我什么都能做。” 坠儿又冷哼了一声,“可不是什么都能做么,本来就是个奴婢。” 熙春咬咬牙,“对,我在老爷面前永远都是奴婢。” 有坠儿这么一掺和,熙春也没了再跟常雪乔套近乎的心,就顾着生气了。 夜无双已经开始见过在场的同辈,先是给夜飞玉和夜飞舟行了礼,又给夜清眉行了礼。 这三位倒是没说什么,依次还礼,算是认了这个妹妹。待到了夜连绵那里时,就见夜连绵热络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挽上她的胳膊,一脸亲切地说:“无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是亲姐妹,你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不懂的,或是想在府里转转熟悉熟悉,尽管来找我。” 说到这儿,她往夜温言那瞅了一眼,轻轻地“切”了一声,再道:“从前人人都说咱们家四妹妹是临安第一美人,可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至少在我看来,无双你就比四妹妹要好看得多。女孩子嘛,就该长成你这样,美也美得端庄优雅,略微含蓄,而不是像她那般放肆张扬,惹得人人都去议论,人人都想多看她几眼,哪个正经人是这样的?简直丢尽了家里脸面。” 她说到这儿,端了端自己的胳膊,心里想着那计嬷嬷今儿没来,她多说几句也不怕。 于是就又道:“其实好不好看也没什么用,姑娘家还是要有才艺在身,不然将来男人天天光看着你这张脸,没多少日子也就厌烦了。无双你就很好,你那分茶的手艺整个临安城也没有几个人会的,听说左相府的嫡小姐倒是会,可我想着她也不见得会得像你这般精湛,更不见得能幻出她们左相府大门口的景致来。夜温言,你跟你三姐姐多学学,这才是女孩子家家的正经该做的事,而不是整天在街上瞎转悠,打打杀杀的。” 夜景盛听了这话就点头,“二姑娘说得对,女孩子家就该温柔娴静,就算出门也该遮个面纱,整日里抛头露面是外城平民该干的事,咱们夜家的孩子就该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穆氏听了这话就笑,“不知道大家闺秀是个什么样,未成婚先有孕算吗?” “当然不算。”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那种丢了家族脸面的事,怎么可能是大家闺秀该干的。反正我们夜家的孩子是不会做出那种事的,别人家的可就不一定了。”她勾着唇看向老夫人,“祖母您说是不是?这种事都是有遗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祖上没打好底子,孩子自然也跟着有样学样。” 老夫人的心又哆嗦了一阵子,躲闪着夜温言的眼神,不愿跟她对话。 萧书白却皱了眉,越想越觉得这话有问题。 夜红妆是她的女儿,按说夜温言就算要拿这个说事,也该是冲着她这个当母亲的来,什么遗不遗传的,上梁不正下梁歪的,都该冲着她说。这怎么专盯老夫人呢? 夜连绵瞧着这场面,眼珠一转,又说话了:“夜温言,我让你跟你三姐姐多学学,你听到没有?你看看无双,往这一站直直溜溜的,落落大方,这才是咱们夜家嫡女该有的样子。你说说这些年你都学会什么了?除了舞刀弄枪的,你还会什么?” 穆氏越听越生气,大声喝斥:“住口!” 夜连绵根本不听她的话,而且还十分有理:“我为什么要住口?我哪句话说错了?我是她二姐,我教训她两句怎么了?我让她多学些有用的东西不对吗?大夫人,要偏心也不带偏得这么明显的,你自己的女儿不好好教导,我替你说几句你还不乐意了?” 听她这样说话,夜无双轻轻皱起了眉头,“二姐姐,不可以这样子跟大伯母说话的。” 夜连绵叹气,“无双啊,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等以后日子久了你就懂了。” 穆氏气得还想再说话,却被夜温言拦住了,“娘亲,其实二姐姐说得没错,女孩子嘛,是该多学点本事,手里多掌握几门技术,这样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头,但凡有人挑衅或是教唆别人来挑衅,咱们都不会因为真的什么都不会就输了脸面。就好比除夕宫宴那晚跟李家小姐比舞蹈,娘亲,我是不是没给你丢人?” 她说完,笑着看向夜连绵,“不如我也给大家表演一个分茶,二姐觉得如何?” 夜连绵顿时呆住了…… 第458章 我就是王法 夜温言要表演分茶?夜连绵怀疑自己听错了。 别的或许她不知道,但夜温言在这种细致活儿上有几斤几两,她心里还是有数的。 至于什么除夕宫宴比舞蹈,反正除夕宫宴她也没去,鬼知道是真是假,指不定就是夜温言故意说出来唬人的。现在又说要表演分茶,这人是不是疯了? 夜连绵都气笑了,“好啊,那你就也分一个给我们长长见识,倒是要看看你能在茶水里幻出什么来。到时候可别晃一地茶叶沫子,那可是要丢死人的。” 夜温言挑挑唇,“用来分茶的茶水里,茶叶都已经研成了粉,再用水化成膏状,二姐是对分茶有多不了解?” 夜连绵握了握拳,“别耍嘴皮子,你分一个给我们看看。” 夜温言笑笑,伸手跟下人要茶。很快就有一盏茶送到她面前,她端起来,打开盖子看了看,然后开口问夜无双:“是怎么晃来着?盖上盖子轻轻晃吗?有没有上下左右的顺序?” 她这话一出,夜连绵几乎都要笑岔气儿了,“夜温言你行不行啊?根本什么都不会,居然还敢夸下海口说自己会分茶?你这脸也太大了!” 夜温言不想理会她,只跟夜无双说话,“是不是有顺序的,我刚刚看你晃时好像有缓有疾,又上又下的,我若只是随便晃晃,怕是不行吧?” 夜无双点点头,一副耐心的模样同她说:“确实是有顺序,不过四小姐也要幻出咱们家门口的景致吗?每一样景致所用的手法都是不同的,我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夜无双面上现出为难,夜连绵趁机就又说:“无双你别教她,听她把自己吹成那样,我还以为有多厉害,谁成想这是现上轿现扎耳朵眼儿啊?” 夜无双赶紧说:“不是我不教,我实在是教不好。” “没事。”夜温言冲她笑笑,“那我就随便晃晃,晃出什么是什么吧!” 她还真是随便晃晃,就见她拿着个茶碗,一手托着碗底,一手按着碗盖,上下左右来来回回地折腾啊,就跟跳大神似的,口中居然还念念有词:“我要幻出一副有意义的画面来,要让大家看了都印象深刻,过目不忘。各路神明都来助我,我这就要开盖了!” 说开就开,人们看到夜温言摇晃的动作停下来,按在碗盖上的手直接抬起,碗盖随之掀开,景致也呈现在众人眼前。 人们都凑上前去看了,就连夜景盛都忍不住好奇往前挪了几步。 这茶画一幻出来,看得人们纷纷发出惊叹,夜清眉直接就说:“这不是祖父和祖母的小像么?这简直太像了,一眼就能看出来!” 夜楚怜叹道:“听闻分茶幻人像是最难的,比山水景致难多了,就算有高手能幻出成形的人像,通常也都是只有轮廓不见眉眼。但四姐姐居然把眉眼都幻了出来,这一手绝技普天之下也挑不出几人吧?哎你们看,祖父好像是在笑,他是不是在笑呢?” 人们听闻此言又仔细去瞧,果然,原本表情严肃的夜老将军,这会儿已经微微笑了起来,威严又不失慈祥,一下子就把人们带回到了老将军还在世的那些岁月。 夜清眉用帕子拭着眼角,抽抽嗒嗒地说:“想当初祖父在时,每次回京都会给我们带好东西。一路走一路买,北齐各地的东西一样不少,我们家的孩子全都见过。” 夜飞玉也说:“是啊!祖父和父亲虽然不常回京,但实在是惦记我们,我们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都仰仗我们家的两位将军在战场拼命。我们是踏着先人们的血站起来的家族,今后就算再出不了将军,也要活得堂堂正正,绝不能丢了先人们的脸。” 夜飞舟更是跟夜无双说了句:“你也过来见见祖父吧!给祖父磕个头,也算认了人。” 夜温言却把端着茶的手往回收了收,淡淡地说了句,“不必了。” 然后她起身,一步步走向老夫人,将手里幻出人像的茶递到她跟前,“祖母也看看我幻得像不像,评评我分茶的手艺精不精。另外祖母要是喜欢这幅画,回头我就找画师把它画出来,再装裱一下,就挂到祖母屋里,也算是个念想。我从未见过府里有祖父祖母在一起的画像,想必是从前祖父总不在家,也没什么机会画。正好这次全了您二老恩爱一生的心愿,就算是孙女我送给祖母的礼物吧!” 夜老夫人脑子嗡嗡的,茶水里两人头像栩栩如生,简直就像要从茶里走出来一般。她看着自己的像跟夜振威的像放在一起,那种感觉就像她也死了,两人一起画了冥画,诡异极了。 一想到这,她立即伸手去推那盏茶,口中还大声道:“快快拿开!老身才不要这东西!” 夜温言一脸惊讶,“祖母怎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不应该很高兴吗?不应该像我们一样,怀念过去,再抹抹眼泪吗?这才是对待逝者该有的态度,何况他还是你的丈夫,你们难道不是恩爱一生吗?祖母吓成这样,是不是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祖父的事?不如说说?” “我不说!没什么可说的!”老夫人大声喊道,“快快拿开,你这是妖法,老身不看!” “怎么可能是妖法?”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退回到夜无双身边,“三姐姐你看,祖母说咱们分茶的手艺是妖法,你今日才刚进门,这实在不是什么好话。二叔你说是不是?” 老夫人还在嚷嚷:“我只说你的是妖法,我没说无双!” “可明明我俩做的是同一件事,都是分茶,如果说比试,那就是斗茶,跟妖法不挨着。”夜温言坐了回来,又看向夜景盛,“二叔快管管祖母,这大喜的日子她可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会触了新夫人和新小姐的霉头的。” 夜景盛真是一肚子火,“你也知道是大喜的日子?大喜的日子你在茶水里幻出死人?” “你跟死人叫什么?”夜温言的一下就沉了,“你跟他叫爹,只要你还生活在这座府里,他就是你的父亲。二叔为何对自己的父亲如此不敬?” “今日大喜!”夜景盛大吼,“大喜遇死人就是不吉!” “那你就给我滚到外面大喜去!”夜温言猛地一声大喝,震得这间叙明堂的四壁都跟着颤了几颤。她死死盯着夜景盛,虽然是仰着头,虽然人显得实在娇小,气势却一点都不输。人们听到她一字一句地说,“夜景盛,你给我听着!这屋里该听的人也都给我听着。这座一品将军府,是我夜家先祖用头颅和热血换来的世代荣耀,是要代代相传,让夜家的子孙后辈在这府里安享人生,繁衍生息的。绝不会由着某些人暗度陈仓鸠占鹊巢,把这座威名赫赫的将军府弄得乌烟瘴气。在这一代,我祖父就是这座将军府里唯一的主人,即使他已经不在了,依然是唯一的主人。谁若敢对家主不敬,姑奶奶我现在就一巴掌拍死他,绝不留情!” 她一边说一边又往前走了两步,夜景盛被她逼得步步后退,“你,你想怎样?” “我想把你刚才说的话塞回去,正考虑要不要脏了我自己的手。”夜温言冲着他做了一个捂嘴的动作,“就这样,把说出来的话重新塞回到你嘴里,咽下去,这事儿才算完。” 夜景盛开始冒汗,话要怎么塞?话又不是实质的东西,要怎么塞? 再看夜温言身后,那个叫坠儿的丫头不知道从哪弄来了纸笔,像是想自己写,结果发现自己不会写字,就把纸笔交给了夜清眉。就见她跟夜清眉耳语了几句,然后夜清眉就提笔往纸上写着什么。很快就写完了,纸被竖了起来,他这才知道,原来写的就是他刚刚说的那两句话,一句是:大喜的日子你在茶水里幻出死人?还有一句是:大喜遇死人就是不吉! 坠儿把那张纸向众人展示了一圈,然后团成团走到夜温言跟前,开口说:“还是奴婢来吧,别脏了小姐的手。” 夜温言点头,“好,你来,给我用力塞,一直塞到他肚子里去。如果他不往里咽,你就去找根棍子给我往里捅,放心做事,死了算我的。” 坠儿最爱干这事儿了,虽然她不知道夜景盛的真实来路,也不知道夜老夫人当年干的那些腌臜事。但这并不影响她烦二房的人,并不影响她对二房的仇恨。 因为二房送嫁夜红妆,顶了夜温言的婚事,就冲着这个,足够她把二房恨到骨子里。 于是她走上前,把手里的纸团高高举起,一直举到夜景盛的嘴边,“二老爷,张嘴!” 这一出闹的,把常雪乔和夜无双吓坏了,纵是她们对回到一品将军府来生活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她们也绝想不到居然能闹成这样。 一个丫鬟敢去收拾家主,这个家还有没有王法了? 也不知道她这心理活动是不是面上表现得也太明显了,总之夜温言看了她一眼,紧接着就说了句:“这个家当然有王法,但我就是王,我说的话,就是法!” 第459章 再废话把你嘴缝上 常雪乔因为夜温言这一句话,心慌得不行,就有一种从里到外都被人看透的感觉。 纸团成功塞到夜景盛的嘴巴里了,不是夜景盛自愿的,而是他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嘴巴是在夜温言一声厉喝下自动张开的,身子也是在夜温言的怒视下动也不能动的。他就眼睁睁看着坠儿把那张墨还没干的纸塞到他嘴巴里,墨也不知道是从哪弄来的,不是清墨,味道又酸又臭,恶心得他几次干呕。 坠儿就提醒他:“二老爷可别吐出来,吐出来就还得再塞一次,下一次可能用的纸就更大,写的字也更大。反正一回比一回遭罪,你自己看着办。” 夜景盛不敢吐了,忍着恶心把那纸团吃到肚子里。纸团划过嗓子的那一刻他觉得特别难受,就想到为何以前总能听说有人为了掩藏证据,把纸吃到肚子里去?这感觉太难受了。 终于,纸团吃完,他的身体也恢复了自主。常雪乔扑过去抱着他哭,一遍又一遍地说着:“盛哥你受苦了,都是我不好,是我不该来,是我不该来呀!” 这一声盛哥叫得夜景盛心都碎了,也顾不得堂内有多少人,一把就把常雪乔给揽到怀里,轻轻拍她的背,也一遍一遍地说:“不怪你,是我没处理好家事,让你看笑话了。” 常雪乔就摇头,“不是笑话,我也是这个家的人,这不是笑话。只是盛哥,如果我离开能让你不受这些罪,那我宁愿离开,继续回到小院子里去过活。你把无双留下来就好,她是女孩子,她再住在那个小院子会被人欺负的。” 夜无双也戏瘾上身了,捏着帕子一边抹眼泪一边表态:“我不怕,只要父亲能好,我就什么都不怕。母亲,我们走吧,回咱们自己家,让父亲好好过他的日子。只是父亲,请一定记得常来看看我们,无双和母亲心里都一直惦记您,都放不下您。” 说完她还跪了下来,“无双拜别父亲,拜别祖母,呜……” 夜景盛鼻子一下就酸了,老夫人心里也不好受。可她还不等伤感呢,就看到夜温言端着那碗茶正朝着她走过来。好像常雪乔和夜无双的哭闹根本就不关她的事一样,她完全不理会,只把手里的茶往前一递,说:“祖母也张嘴,把这茶喝了吧!把祖父喝到肚子里去,有什么话,你们俩个慢慢说。有罪,也在肚子里慢慢认。看祖父能不能原谅你!” 老夫人脸唰地一下就白了,人往后一仰就要晕倒。可惜,有夜温言在,她就是想晕都晕不成。就只能睁着眼睛十分清醒地看着这碗茶,看着茶碗里的她和夜振威的画像,一边恐惧,一边挣扎,同时也在想,今日这一出夜温言究竟想闹成哪样?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啊? 茶水到底还是喝了,夜温言笑看着老夫人一仰头,把茶水喝了个空,这才满意地点点头,重新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了下来。 夜景盛还跟常雪乔抱着呢,夜无双也还跪着呢,夜连绵这会儿已经冲到她面前冲着她大声责备——“你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夜温言,他是你二叔!” “闭嘴!”夜温言眼都没抬,“我给你脸分了一回茶,夜连绵,你要是再如此聒噪,我就用针线把你的嘴缝上。” “你……”夜连绵的话被她堵了回来,又想说又不敢说。当初这个四妹妹都敢用手掐她的脖子,差点儿没把她给掐死,如今说用针线把她嘴缝上,她相信这事儿夜温言干得出来。 这时,就听夜飞舟轻轻地说了一句:“说起来,这起乱子还是二妹妹惹出来的。要不是二妹妹一定要看四妹妹分茶,也闹不出这么些事来。” 这话简直就是在给夜景盛送人头,那头正愁气得要爆炸的情绪无处宣泄呢,这边就把夜连绵给递了过来。他不敢动夜温言,难道还不敢动夜连绵么? 于是夜景盛推开常雪乔,几步走到夜连绵跟前,抡起胳膊啪啪两个嘴巴就甩了过去。 “小畜生!你们大房真是生不出一个好东西来!前些日子天天跟老子说一定会敬着新夫人,也会帮衬着新来的三妹妹,谁成想她们才刚进门你就给老子找事。老子大喜的日子全被你给搅和了,夜连绵你这小畜生真是该死!”说完,又是两个耳光。 夜连绵被打得脑袋嗡嗡的,都耳鸣了。后头夜景盛说的什么根本就没听清,就看到夜景盛那张气得几近扭曲的脸,和几乎从眼眶里凸出来的眼珠子。 她吓坏了,拼命地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冲着二叔,我是冲着夜温言的呀!我是想让夜温言出丑,我想让夜温言被无双比下去,比得什么都不是。对,我就是想害夜温言,我一门心思要害夜温言,从来没想过要害二叔一家。二叔你相信我,今天这事儿是意外!” 穆氏原本都站起来了,不管怎么说,夜连绵是她的女儿,她的女儿她来管,轮不到夜景盛这个做二叔的当着她的面打。 可此刻听到夜连绵的这些话,她又默默地坐了回来,心底轻轻地叹了一声,这个忙,她帮不上了。 “夜温言!你为什么也会分茶?你是什么时候学的?”夜连绵实在很难接受这个现实,明明就是她摆了夜温言一道,怎么到最后全成了她的错?出丑的不该是夜温言吗? 为什么会分茶,其实这个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因为她们也想不明白夜温言是何时掌握了如此精湛的分茶手艺。但凡对这一门稍微懂一点的人都知道,能幻出人像来,没个十年八年苦练是成不了的,难不成夜温言从五六岁就开始练了?没听说啊! 夜温言看着众人疑惑的目光,轻轻地笑了一下,对夜连绵说:“不只分茶,我学的东西可多了。就在你一门心思巴结老夫人和二夫人的日子里,我把该学的都学了。” “不可能!”夜连绵完全不信,“我从未见到过有师父入府教你,你是跟谁学的?” “你管我跟谁学的,反正我就是会了,我就算无师自通,那也不是该向你交待的事。”夜温言一脸的讥讽与不屑,“夜连绵,我还是那句话,你一定要对我们的母亲心怀感激,因为若不是念着你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我一早就废了你!” 她说到这,忽然站起身,这一站把夜连绵给吓了一跳,还以为夜温言要打她,生生往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夜温言没打她,只是带着坠儿往门外走,一边走一边说:“今日新夫人入府先是阴了天,紧接着又闹了一场,可见实在是不吉。就是不知道这个不吉是新夫人本身不吉,还是住在我们府上那位曾经的三小姐不吉。总之你们二房就好自为之吧!我没空坐这里同你们周旋,但若下次二叔再收新人入府,也一定不要忘了叫上我,毕竟有热闹不看是傻子。行了,你们继续,我要回去了,不必送。” 话说到这儿,人都已经走出去老远。夜景盛看着这一幕心里就又画了魂儿,实在纳闷这怎么人都走那么远了,声音还跟就在身边一样?是人走了嗓子还留着?闹鬼不成? 夜温言是不是闹鬼不知道,但此刻的叙明堂气氛却实在诡异,纵是夜景盛他自己,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继续下去。还能装作跟没事人一样,继续让夜无双跟最后一位还没说过话的夜楚怜互相认识吗? 好在夜楚怜先给夜无双行了礼,叫了声:“三姐姐好。”然后又说,“地龙翻身时,我们在外城其实是见过的,我当时一直在给四姐姐帮忙,三姐姐去求助时我也在场。” 夜景盛点点头,总算有了个台阶下,于是赞了声:“好,这才像个妹妹该有的样子。” 随着夜温言离开,屋里气氛稍微缓和了一些。夜连绵挨了打,想找个人依靠,原本这些日子她是投靠夜景盛这边的,但打她的就是夜景盛,这会儿肯定不能再舔着脸过去。穆氏这头她就更不想去,老夫人也明显的不待见她。 她左看右看,最后选择了走向常雪乔,还带着哭腔叫了声:“二婶。” 夜景盛挺烦她,有心想把她赶回大房那头,可屋里这么多小辈,却是夜连绵第一个开口跟常雪乔叫二婶,他又觉得这也算是起了个好的带头作用,就没舍得再训斥。 穆氏也不想在屋里继续坐下去了,她看了一眼夜清眉,母女二人起了身。 见她们起身,夜飞玉跟夜飞舟也一并站了起来,然后在穆氏的带领下,象征性地跟老夫人行了行礼,就也要走。 夜景盛想说不能都走,一会儿还要开祠堂给夜无双认祖归宗,都走了谁做见证? 这时,却见已经走了几步的大房一家突然又停了下来,夜清眉还说了句:“言儿怎么又回来了?” 人们齐齐往外看,果然看到才走没一会儿的夜温言又返身回了来。 不只她一人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伙人。走在那伙人最前头的那位他们都认得,正是那位有着跟摄政王同样姿态气度的肃王殿下…… 第460章 我不再招惹言儿了 对于肃王殿下的到来,夜家态度各不相同,有穆氏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有萧书白的“他终于来了他到底还是没有放过我”,有夜景盛的“他来干什么”,也有夜老夫人的“这是来接夜红妆的吧”。 当然,还有常雪乔夜无双母女的疑惑和猜测,因为她们没见过六殿下,不知道这人是谁。 夜清眉小声劝着穆氏:“母亲别急,咱们还不知道六殿下来这儿是为了什么。你看,是言儿带着他一起过来的,言儿也没有再跟他闹,那之前的事可能就是过去了。” 穆氏紧紧握拳,“过去了吗?”一边说一边摇头,“过不去的,我的言儿在他府里送了命,这事儿永远都过不去。除夕宫宴时要顾全大局,不能质问他什么,可如今他人都到我府上来了,我为何还要忍?那件事情他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夜清眉拦不住穆氏了,只见穆氏奔着六殿下就冲了过去,迈过门槛时,随手抢过在院儿里扫地的下人手里的扫把,内力一运,一身功夫尽展,照着六殿下就开打。 夜温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闪到了一边,正好把权青隐给让了出来。 权青隐也吓了一跳,但他没躲,而是下意识地就要还手,结果手还没抬起来就听到夜温言叫了一声:“母亲!”他一下就想起来这人是夜温言的娘,随之也反应过来人家娘为何见他就打。腊月初二夜温言在肃王府上出了那样的事,换了哪个当母亲的都咽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就没躲,也没还手,脚步还停了下来,就站在那里,结结实实地挨了穆氏一下。 穆氏也是习过武的人,当年嫁到夜府来的嫁妆里还带着一杆长枪呢,可见她运了全身力气得有多大。这一下狠狠拍在权青隐的肩膀下,当时他就感觉左边那条胳膊不能动了。 但穆氏只打一下怎么能够,她现在就恨不得手里拿的是把大刀,直接砍了面前这人才叫痛快。可惜到底不是刀,她也不能真的砍死先帝留下来的嫡皇子。她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拿着扫把将这人打一顿。可是只打一顿怎么能平她心中怒火?怎么能还她言儿一条性命? 穆氏疯了一样殴打权青隐,夜温言想上前去拉,却看到权青隐冲着她微微摇头。 这怕是人们印象中的六殿下从出生到现在最窝囊的一回,任由人打骂,一声不出,像是心甘情愿,像是认了那些罪孽指责。 却只有夜温言知道,六殿下不会认,认的人是权青隐。 可是穆氏哪里知道这人是谁,夜家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他们只看到这张一模一样的脸,只以为他就是从前那位独权蛮横,不可一世的权青禄。 所以夜家人都呆住了,包括萧书白都暂时忘了这人到一品将军府来原本是为了什么。 夜景盛有心想阻止穆氏发疯,可再想想自己那个毁在六殿下手里的女儿夜红妆,阻止的心就又收了回去。只想着这人的确该打,打死最好,虽然他不敢,但只要让他看到六殿下挨打,他心里就是痛快的。特别是一想起腊月初二那天,这人跟他一口一个老子的自称,还扬言不认那场婚事,不认夜红妆是他的正妃,他就来气。 夜无双被这场面吓坏了,刚刚还沉浸在见到大人物的惊喜里,这会儿却已经懵了。只听父亲说过大房一家种种不好,却没想到这位大伯母胆子竟如此之大。 她蹲下来,把自己抱住,不停地打着哆嗦,还轻轻地拽常雪乔的裙摆,可怜巴巴地说:“母亲,我好害怕,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我们该怎么办?”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不小,屋里人都能听到,老夫人自然也听到了。再瞧夜无双那无助的小模样,就觉得这孩子太可怜了,于是向她伸出手:“无双啊,吓坏了吧?快到祖母这里来。” 夜无双起身就跑向老夫人,直接就往老夫人怀里扑,还张着一双含着泪的大眼睛说:“有祖母真好,有祖母保护无双,无双就什么都不怕。” 常雪乔也适时地说了句:“我们无双终于是有长辈疼爱的孩子了。” 外头打得热火朝天,屋里的新夫人和新小姐还在忙着跟老夫人套近乎。夜飞舟冷眼看着这一幕,越来越觉得这个家忒没意思,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明明不喜欢彼此,还要假模假样地奉承和巴结。明明把对方都恨到了骨子里,还要强忍着厌恶坐在一起,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那些假情假意的话。 这样的地方哪里像家,朝堂都不带如此虚伪的。 见夜无双有老夫人护着,夜景盛赶紧去揽常雪乔,还轻声地安慰她:“不要害怕,大房就是个疯子,以后你见着她也躲着走,别让疯狗咬了。” 这话被夜飞舟听到了,一记目光狠狠地扔了过来,不但扔向了他,还扔向了常雪乔,目光中带着强烈的不满和警告。夜景盛一下就看懂他传递过来的意思了:再说一句大房不好,我就杀了你们! 他被这种意思吓得一激灵,赶紧揽着常雪乔转了个身,再不敢去看夜飞舟。 常雪乔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也安慰夜景盛,说的都是希望家族和睦的话。熙春就在边上听着,越听越生气。她也娇滴滴地说了声“我害怕”,但夜景盛没理她,看都没看她一眼。 熙春觉得自己失宠了,虽然已经是贵妾,却还是没比过年纪比她大很多的常雪乔,这让她十分不甘。她看了柳氏一眼,同样是妾,她觉得柳氏应该也跟她一样有这种被冷落的心酸,但柳氏却没有。非但没有,还根本就没把这些当回事,只管在椅子里老老实实坐着,好像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叙明堂外,穆氏已经打破了权青隐的头,有血顺着脸流下来,看着有点吓人。 她终于打累了,扫把也打折了,她把手里剩下那半截儿扫把扔到地上,人也蹲了下来,捂着脸放声痛哭。 夜温言赶紧上前,把人轻轻揽住,想安慰几句,却不知该安慰什么。 穆氏这是在打仇人,仇人害死了她的女儿,所以她能怎么劝呢?劝其放下仇恨?不行。劝其不要再伤心了?好像也不行。丧女之仇不共戴天,她说什么都是多余的。 于是就只能揽着她,靠着她,无声陪伴,再时不时替她拭一下涌出指缝的眼泪。 权青隐看着这一幕,就觉得自己心里的难过并不比穆氏少。他不知曾经的夜温言已经死了,但他却知曾经那个夜温言他再也找不回来了。虽然人就在他面前,可是现在这个,心里眼里对他没有丝毫爱慕之意,从前见到他时的那种喜悦和向往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从不曾相识的陌生。 他失去了生命中最珍视之人,那这一场人生再继续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权青隐往前走了两步,在穆氏跟前蹲了下来,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说:“夜夫人,对不起。如果能再重来一回,我可能还是会做那样的选择。但若能重来得再往前一些,我就不会再去招惹言儿了,一定不会。” 他起身,大步向前,无视头上流到脸颊的血,一身傲气呼啦一下就显现出来。 叙明堂有半扇门晃了几下,他二话不说,一脚踹了上去。就听“咣啷”一声,门直接倒进叙明堂,还差点儿砸着正在妒忌夜无双得到老夫人疼爱的夜连绵。 “本王数月未登门,夜家如今这日子过得不错了啊!夜老二,都娶新媳妇儿了?哟,新媳妇儿还带着个闺女,夜老二你这是要给别人当爹啊?”他话说完,人直接就站到了老夫人面前,居高临下地瞅了一会儿,再道,“怎么着,本王都来了,您老人家还打算在这儿坐着?” 夜无双也不知哪来的勇气,竟张开双臂往老夫人跟前一挡,大声道:“不许伤害我祖母!” 权青隐一下就乐了,“哟,这小姑娘还挺标志,哎夜老二,要不这样吧!你把这丫头送到我府上去,我给她个侧妃当当,你就还是我的老丈人,如何?” 夜景盛吓出一身冷汗来,赶紧冲上前,一把将夜无双给拉了过来。“六殿下莫要开玩笑了,无双还小,才认祖归宗,家里还要再留几年。何况家里大丧,三年之内小辈都不得成婚。” “你还记得大丧啊?”权青隐哈哈大笑,看着老夫人已经在下人的搀扶下起了身,他毫不客气地就坐了下去。“你知道家里大丧还娶媳妇儿,这可真是半夜不怕鬼敲门。夜老二,好胆量!”他一脸放肆地笑,赞许的话说得极尽讽刺。 夜景盛心里就纳了闷,都说如今的六殿下伤好之后已经转了性子,跟从前完全不同了。非但不再蛮横不讲理,还学得一副摄政王的作派,对什么人都谦和有礼,面带微笑。 这话到底是特么谁传的?六殿下到底哪里变了?这不还是从前那个德性吗? 夜景盛气得直迷糊,但也不能跟一位皇亲王爷对着干,便只能忍气吞声,还低声下气地问了句:“不知六殿下今日到访,有何贵干?” 第461章 到底白银还是黄金 此时,夜温言已经扶着穆氏回到堂内来坐,原本要走的大房一家全都重新坐了回来。夜温言甚至还翘起个二郎腿,跟堂内的丫鬟说:“端些点心来吧,今日的事怕是一时半会儿完不了,这都快到晌午了,总得让咱们垫垫肚子。” 下人们赶紧就去准备了,不一会儿就把点心端了上来,还给六殿下也送了一盘。 夜温言小声对穆氏说:“娘亲,今日这位六殿下像是来跟二房找茬儿的,咱们只管看戏,暂时不理会别的。至于您出气的事,这次气要是没出完,下次我陪着您一起到肃王府去打他,一直打到您消气为止,好不好?”她握住穆氏的手,不着痕迹地向穆氏送出一道清心的法诀,总算让穆氏的心气暂时消了些,情绪也平和下来。 “言儿,我都听你的。”穆氏终于点了头,夜温言伸手替她擦眼泪,同时也回过身去安慰夜清眉,“姐,别哭了,你再哭娘亲还要跟着哭,那就没完没了了。” 夜清眉点点头,终于止住了眼泪。 再看夜景盛那边,问完了六殿下是干什么来的之后,他就也要坐下。结果权青隐一瞪眼,砰地一声拍响了桌子——“夜老~二!你当本王死了不成?本王人还在这里坐着呢,你不行大礼不参拜,上来就问本王为什么来,你遵的这是哪国的规矩?谁教你的不把我权家放在眼里?”他越说越来气,“真行啊!老子如今失势了,没继承得了皇位,所以你们就都不把老子放在眼里是吧?夜家,从上到下,没有一个给老子行礼,没有一个遵我北齐的尊卑,你们想干什么?是不是想造反啊?想造反就直说,老子成全你们,咱们现在就打一架!” 夜景盛真是一脑门子官司,心里头又把那些个说六殿下已经变好了的王八蛋痛骂一遍。 这特么何止没变好,还比以前更过份了。他到底要怎么跟这种人交流? 第一个起身的是夜温言,她不但自己起身,还拉了夜清眉一把。见这姐妹二人起来,夜飞玉和夜飞舟也站了起来。 几人走到叙明堂中间,往地上一跪,齐声高呼:“叩见六殿下,殿下千岁千千岁!”说完还磕了个头。然后就听夜温言说,“大房的礼已经行完了,至于我母亲,她就不用了吧?” 权青隐点点头,“看来夜家大房还是懂规矩的。”完全不提穆氏这一茬儿,还抬了抬手示意他们站起秋,然后又跟夜景盛说,“夜老~二,该你家了!麻利点,都给老子跪下!” 夜景盛无奈,只得领着两妻两妾和两个女儿一起跪了下来,也学着大房一样高呼殿下千岁,然后再磕了个头。 权青隐点点头,也不叫他们起,就靠着椅子慢悠悠地说:“嗯,这还像个样子。做臣子的就该这样,见了皇族就得行跪礼,不然叫外人瞧见了,还以为你们夜家自恃功高,不把我们权家人放在眼里呢!哦对了,你们家现在也没有人在朝为臣了,那就是连臣子都不算,只能算平民。哎,现如今平民都这么大架子吗?非得本王三请四催的才肯跪?你们是对我权家有多不满?”说完又看向老夫人,“哟,老夫人还站着呢!” 夜老夫人强忍着心里的火气,开口道:“老身有诰命在身,见了殿下您是需行礼问安,却也不必跪着。”说完,微微欠身,“见过六殿下,殿下千岁。” 六殿下不满意,“哦,有诰命啊!其实诰不诰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本王曾听说过一个传闻,说的是在这片大陆上,不只有目前我们已知的这些个王朝,还有一个王朝叫做夜圣王朝,还说这个夜圣王朝想要对我北齐取而代之。不知夜老夫人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夜圣啊?” 老夫人败了!一句夜圣王朝出口,她就彻底败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可能都没办法摆脱那该死的夜圣王朝,只要一有人提起这夜圣二字,她心都哆嗦。 偏偏六殿下在这种时候提了起来,自己先前还僵持着不跪,眼下看来不跪是不行了,不跪就要跟夜圣王朝扯上了。 于是她哆哆嗦嗦地跪到地上,再颤颤巍巍地说了句:“老身糊涂,老身叩见六殿下。” 六殿下很满意。 “行了,知道规矩就好,都起吧!”他喝了一口茶,想了想,还吃了块儿夜温言吩咐下人端上来的点心,然后又看向夜景盛,“先前不是问本王今儿是干什么来的吗?本王现在就告诉你,你听好了。夜老二,本王是来要账的,要你夜家欠本王的一百万两……黄金。” 砰!萧书白站起来了,还因为站得太急带倒了椅子,椅子倒地,发出砰地一声。 “你说什么?一百万两什么?” 权青隐邪乎乎地笑着,“黄金啊!怎么,夜二夫人对此有疑议?”再瞅瞅常雪乔,“哟,那位才是夜二夫人,那你是什么?萧夫人?” “我才是夜二夫人!”萧书白立即大声道:“我才是这座一品将军府的当家主母,是他夜景盛明媒正娶的妻子。今日入府这个不过就是平妻,当不起二夫人这个称呼。” “哦,这样啊!”权青隐点点头,“行了,本王不管你们谁是夜二夫人,本王今日就一心一意地要账。一百万两黄金,白纸黑字写下的,画了押,谁都赖不掉。” 他一摆手,跟来的下人立即从袖袋里取出一张纸来,摊开举起,绕场一周,挨个给夜家人看。还特地在夜温言那里多停了一会儿,说道:“这是夜家二夫人萧氏亲自画的押,账是她自己认的,咱们肃王府可没冤枉人。大家都看好了,是不是黄金一百万两?” 夜温言点点头,非常配合地说了句:“没错,是我二婶的手印。”然后还问了句,“她为啥要认这个账呀?这账是怎么欠下的?” 那下人又说:“四小姐问得好,要说这账是怎么欠下的呀,跟四小姐您也是有渊源的。” “哦?”夜温言眯起眼,再问,“同我有何渊源?愿闻其详。” 那人说:“这个渊源可深了,可以说,如果没有夜四小姐,这一百万两黄金夜二夫人是欠不下来的。因为夜四小姐同我们家殿下有婚约,且两情相悦,原本我家殿下开开心心地在家等着四小姐嫁过来,结果却发现夜家给换了新娘,送过来个夜三小姐。这可是大事儿,还是抗旨之事,咱家殿下肯定不干啊!后来不是出了点事么,夜三小姐跑了,我家殿下还挺高兴。但再后来夜三小姐又遇着意外,被我们府上的人给捡着了,又带回来了。” 这人一边说一边叹气,“都怪我家殿下心善,想着人既然捡回来了,总不能再给扔了。何况当时夜三小姐苦苦哀求请我家殿下一定收下她,还说她不想回夜家,就想待在我们府上。但你们也是知道的,我家殿下跟夜三小姐没什么关系,没有义务收留她的。但她非要留下,我们也没有办法,就只好把她当做是个客人,暂住府上,等什么时候家里来人接回去了,再把这段日子以来的花用跟她家里人报一下,还上钱,人就可以接走了。” 他往萧书白那处看了看,再道:“殿下仁慈,见不得二夫人哭哭渧渧的说什么母女分离,就在没拿到钱的情况下先让二夫人把夜三小姐接走了。但是让夜二夫人给打了张欠条,按了手印,限期三日归还。这不,三日期限到了,咱们今儿是上门来讨债的。” 夜温言明白了,心说怪不得夜红妆回了夜家,她起初还以为权青隐的仇报够了,觉得没意思了,这才把夜红妆给放了回来,没想到里头还有这么一件事。这哪里是放了人,这是连萧书白一起给绑架了啊!嗯,看今儿这架式,怕不只是萧书白,这笔账还有夜景盛的份儿。 “都听明白了吗?”权青隐歪靠在椅子里,也像夜温言一样翘起二郎腿来。“夜老二,你们家当初换了老子的新娘,这个事儿老子回头再跟你们细算,眼下要处理的是这张欠条的事。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不等夜景盛说话,萧书白等不急了,立即道:“不是一百万两黄金,只是一百万两白银而已。你当初让我按下手印时,只说是欠一百万两白银,为何今日就变成黄金了?不行,我不认,我肯定不能认。一百万两黄金,你就是把我给卖了也不值那些钱,我拿不出来。” 权青隐都听笑了,“把你卖了肯定不值啊!这话不用你说,所有人都知道。所以原本也没打算卖了你,就只是让你把欠本王的银子给还了。当然,你是夜家二夫人,你欠下的就相当于夜家欠下的,你还不上就让夜家还,所以你也不用太激动。偌大一个夜家,经了几代人传承,还能还不起这点金子?那不是笑话么。” 他用手一下一下点着椅子把手,“当然,同做为受害者,四小姐所在的夜家大房是不用参与还钱的。怎么样,本王做事是不是非常公平?” 夜家二房集体崩溃…… 第462章 本王心里有恨 夜温言吃着点心看着权青隐,心中无限感慨。 真没想到,这位是影帝啊! 这一出戏演的,要不是她早有心理准备,还真以为这人又变回了权青禄。这一句一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态,简直就跟从前的权青禄一模一样。 别说夜家人,怕就是他亲娘李太后在这儿,都不一定能分得出来。 萧书白还在纠结白银变黄金的事,结果夜景盛一巴掌甩了过去,直接把人打翻在地。 “还什么应该是白银,就算是白银你也赔不起!萧书白,你跟我夜家是有什么仇?至于这么往死里坑?今儿这大喜的日子你整了这么一出,我看你就是故意的。怪不得一百万两的欠条都敢画押,合着是想让咱们夜家替你们娘俩收拾这个烂摊子。我告诉你,没门儿!这事儿夜家管不着,银子还是金子的,夜家一个子儿都不会给你出。你要想赔就去找萧家给你赔,让萧家卖房卖地,别拉上我们夜家一起倒霉!我当初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个玩意!” 面对夜景盛的破口大骂,萧书白也不相让,立即就骂了回去——“怎么娶的我你心里没数么?别总一口一个我萧家巴结夜家,你问问你的母亲,问问她是不是也相中了我们萧家的权势,想让我们萧家给你这个次子撑脸面!嫡出的次子,文不成武不就,你这样的在这家里就是个废物!所以你娘拉上我们萧家填补你这个废物,给你一个宁国侯府女婿的身份,让你能在这个家里抬得起头来。不然你以为你是怎么娶的我?不然你以为你母亲当初三番五次跑我们府上去干什么?本来我要嫁的是大将军,最后落到你这个窝囊废手里,我也不甘!” 两人就这样骂了起来,权青隐也不着急,端茶看戏,看到精彩之处还会鼓个掌,甚至还参与了进来。他问夜景盛:“当初是谁给谁下药来着?你说慢些,本王没听清楚。” 夜家人气得不行不行的,老夫人就感觉自己的老脸已经挂不住了,不由得运足了气,大喝一声:“都给我住口!景盛,你是男人,不要当着这么些外人与妇人争论。” 夜景盛听老夫人的话,闭了嘴,还退到了一边,常雪乔赶紧上前轻声劝慰,夜无双则依然是伴在老夫人身边,不停地用手抚着老夫人的背为其顺气。老夫人看向萧书白,沉着脸道:“老身听你这意思,六殿下拿的欠条是真的。不管是白银还是黄金,都是确有其事,对吧?” 萧书白吸了吸鼻子,点头:“是,确有其事。但那是为了把红妆接回来,不让她留在肃王府挨打。母亲,红妆也是您的孙女,您就不心疼她吗?她在肃王府里被打得遍体鳞伤,连孩子都被打掉了,我是她的母亲,我看不了我的孩子遭这样的罪,我不得不把她接回来啊!别说是一百万两,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得把红妆给换回来。因为她是我的女儿!” 穆氏好不容易平复的情绪,又被萧书白这番话给激了起来——“你也知道心疼女儿?你的女儿是女儿,我的女儿就不是女儿吗?你当初是怎么对我女儿的?是你们让她眼睁睁地看着最心爱的人跟你的女儿成亲,让她绝望到自己扎自己一刀。那刀是扎在心口的,她该有多疼?扎心的疼我的女儿都受了,怎么,现在你女儿挨几顿打你就受不了了?萧书白,这都是报应,是你们作恶太多,老天爷给你们的报应!” 穆氏一边说一边流眼泪,止都止不住。她紧紧抓着夜温言的手,好像一松开这个女儿就会不见一样。一次次提起女儿的死,就是一遍遍在剜她的心,她也不想再提,可萧书白表达的母女情深实在让她愤恨。“就只有夜红妆有娘吗?我的女儿也有娘!她娘也心疼!” 穆氏靠回椅子里,哭得不能自已。夜温言在她耳边轻轻地劝:“母亲不哭,她们一定会有报应,我保证。母亲相信我,作恶的人一个都不会有好下场,我必亲手活剐了她们!” 最后这一句话说得声音大了许多,听得萧书白狠狠打了个激灵。 她不怕穆千秋的指责,但她实在是怕夜温言这种阴阳怪气的话。就好像夜温言说活剐了她,就真的会活剐了她一样,她甚至现在就已经能感受到刀割在肉上的疼了。 偏偏权青隐这时也跟着说了句:“好,就活剐,千刀万剐。到时候本王一定前去观刑,会亲自把剐人的刀淬上最烈的毒,刀刀如剜骨,人却越剜越清醒。” 萧书白冷汗都冒下来了,她突然想起夜红妆昨夜跟她说的话。这个假的六殿下是喜欢夜温言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夜温言报仇,我们在他面前讨不到半分好处。 她盯着权青隐,几次都有冲动把这一切说出来。可惜她没有证据,全凭一张嘴,谁能信呢?何况红妆还说过,不要试图挑衅他,我们就老老实实躲着就好,他比权青禄狠太多了,他说杀人就是真的杀人,但凡你在他面前露出一丁点要揭发他的意图,他当晚就会杀了你。 所以她不敢,知道的事一句也说不出来,就只能看着眼前这人打着六殿下的幌子,毫不忌讳地帮着夜温言说话。 这时,夜景盛却开口了:“听六殿下这意思,是在帮着夜温言?为何?” 权青隐一下就笑了,“为何?”笑容凝固在唇角,目光中透出浓浓的危险。穆氏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回响着,一字一句,都在重重地敲着他的神经。 他仿佛又回到腊月初二那天,他在自己家里做着最后的准备,都说好了当天晚上洞房之前就会把权青禄替换掉。不管是谁拜的堂,真正与夜温言做夫妻的人只能是他。 他那天很高兴,少时相中的姑娘就快要成为他的妻子了,那么多年隐藏身份的日子,也将在那一天彻底终结。他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街上,可以沐浴阳光,可以看到他的母亲,当面叫一声母后。一切都将是新的开始,生活将会变一番模样。 可是谁能想到,夜家换了新娘。谁又能想到,夜温言一刀扎心。 他知道那是爱极了一个人,也恨极了一个人的表现。她对他绝望了,对这个世界都绝望了,她不想活下去,想一死了之。 造成这一切的有两拨人,一拨是夜家人,一拨是宫里的、他所谓的母亲。 权青隐唇角凝固的笑容又绽了开,虽然是笑,却看得夜景盛萧书白二人毛骨悚然。 “本王的未婚妻,本王从少年时期就相中的姑娘,你说本王为何帮着?”他这话说得凄凉凉的,自己听着都绝望。“是你们换了我的新娘,害我的新娘一刀扎心,现在又到我面前来说你们的女儿有多疼?她多疼都活该!本王也不妨告诉你们,今儿收了一百万两黄金的账,那夜红妆本王还得带回去。放心,人死不了,本王气都没出完之前,怎么舍得让她死?她就得活着挨打,真打到不行时本王会派太医去救。对了,回头还得找把匕首,扎心的疼夜红妆她必须得尝尝。尝一回还不行,得天天扎,扎到本王心里的恨消除为止。” 萧书白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夜景盛高举双手大声道:“钱是萧书白欠下的,六殿下尽管去找萧家要债,这事儿跟夜家没关系!还有夜红妆,要带走就带走,想怎么打怎么打,她本来就是肃王府的人,她就不该回来!请六殿下息怒,一定息怒!” 他都不敢跟权青隐去辩为何又说喜欢夜温言的话,甚至都不想提当初换亲的事也是六殿下你自己同意的,甚至六殿下你跟红妆的孩子也是你自己让红妆怀上的。 他现在就想赶紧把这尊瘟神给送走,只要人能走,他可管不了萧书白和夜红妆是死是活。 这大喜的日子闹成这样叫什么事?他都觉得在雪乔和无双面前没脸,赶紧结束吧! 夜景盛心里默默祈祷六殿下能听他的话,可惜他不知道,眼前这位哪里肯听他的话。 非但权青隐不听他的话,夜温言还在边上帮腔呢——“二叔这话说的就不对了,二婶欠下一百万两黄金,也是为了红妆堂姐,那红妆堂姐可是你跟二婶一起生的女儿,怎么出了事就让二婶一个人担着了?这事儿怎么找也找不到萧家头上吧?再说,萧家老夫人的院子都卖给我了,你还让她上哪儿弄到钱去?卖宁国侯府啊?那人家宁国侯也不能干啊!又不是亲娘和亲姐姐,谁能替她们背这个债。” 权青隐连连点头,“四小姐说得没错,父债子还,夫债妻还,那妻女的债自然也得你这个当父亲的还。行了,夜老二,别跟本王扯那些个没用的,你就说能不能把金子还上。” 夜景盛杀了萧书白的心都有,他怎么还?一百万两黄金,他拿什么还? 无奈之下只好把目光投向老夫人…… 第463章 你到底是谁生的 结果还不等老夫人说话呢,权青隐的话又来了——“你不瞅本王还把她给忘了!夜老夫人,你也跑不了!儿子是你生的,孙女是你儿子生的,所以你看,这个圈儿怎么都绕不出个你去。跟你儿子商量商量吧,看看怎么把金子还上,就给你们……嗯,一盏茶的工夫,一盏茶后要是再商量不出个结果来,本王就把你们的院子全都给抄了!连张桌子都不给你们留。” 他说完就继续喝茶了,边上那小太监还提醒着:“主子,喝慢些,太快了他们商量不完。” 权青隐就道:“商不商量得完那就是他们的事了,难不成让老子迁就他们?简直笑话!” 他这茶喝的是一口接一口,没多一会儿工夫就见底儿了。 夜景盛头上的汗哗哗往下流,萧书白这会儿却已经破罐子破摔,理都不想理会这事儿。 本来她就是要拿这事儿来恶心夜景盛的,她也想开了,什么黄金还是白银的,什么都无所谓,反正钱是夜家出,她就在地上坐着表个态度就好。 夜老夫人也是被今儿这一出一出的给整的有点儿懵,就看儿子走到她身边,小声问她:“母亲,这事儿可怎么办才好?”她就想一巴掌把这个没用的儿子给拍死。 “怎么办才好?现在你想起来问老身怎么办才好了?之前干什么来着?你的妻女做了什么事,你都不知道,还好意思来问我怎么办?我没办法,我半截儿身子都入土了,难不成这种时候你要我卖房卖地去给她们娘俩还债?” 夜温言听到这儿就说了句:“卖房卖地肯定不行,房和地都是我夜家产业,是我祖父留下来的,凭什么为了给他们还债就卖掉?他们花得着我夜家的钱么。” “你什么意思?”夜景盛大怒,“夜温言你给我闭嘴!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你祖父?你祖父他首先得是我父亲!他的产业要花也是我花,还轮不到你!” “你花?”夜温言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敢花一两银子,信不信祖父半夜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你全家?”她又看向老夫人,“祖母,我说得对不对?” 老夫人看都不敢看她,只对夜景盛说:“反正家里的房地不能卖,你们夫妇要银子,就卖你们自己的东西,别打祖产的主意。” “可是我们能有什么?”夜景盛都要急疯了,眼瞅着六殿下最后一口茶就要喝完了,他这还没商量出个结果呢!难不成真要让人家抄家?他今儿可是新婚,抄家太难看了。 “母亲帮帮我。”夜景盛苦苦哀求,“只要把这关渡过去,我就把萧书白绑到母亲面前,任由母亲处置。或者咱们上萧家讨公道去,母亲您就是指着那萧老夫人鼻子骂,她也不敢说什么。总之咱们是有理的,咱们得先把这关给过了。” 夜老夫人阵阵绝望,“景盛啊,不是当娘的不帮你,实在是没法帮。那是一百万两黄金,咱们就是砸锅卖铁,也凑不出那么些钱来。” 这时,常雪乔说话了:“把我们外城的那个小院子卖掉吧!虽然杯水车薪,但有一点是一点,慢慢凑总能凑上的。”一边说还一边摘自己的首饰,“还有这些,都拿去。” 夜无双也开始摘自己的首饰,“我平日里爱素静,也不怎么戴首饰,就这些东西在身上,父亲都拿去。母亲说得对,凑一点是一点,咱们是一家人,不计较这些的。” 这娘俩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其它人也就不能干看着了。于是柳氏和夜楚怜也开始把自己头上手上的首饰往下摘,熙春虽然舍不得,却也不得不摘。 萧书白看得直想笑,虽然自己也在摘首饰,但看到这么多人都被剥了个干净,她就痛快。 然而,就算所有人把贵重首饰都集中在一起,依然离一百两万黄金差太远了。 夜景盛把目光往大房那边投了去,还不等他开口呢,就听权青隐道:“夜景盛,本王早就有过话,这个事儿夜家大房也是受害者,她们不参与。你要是敢把主意打到大房那头去,本王就把你吊在房梁上打,再把你这个新来的女儿也带回肃王府去。反正你们夜家欠本王一个未婚妻,夜四小姐不行,就用这位新小姐抵吧!等什么时候本王打够了,你们再准备一百万两黄金去把她给赎回来,如何?” 夜无双吓疯了,一下就哭了起来,她想说我不去,可突然接到常雪乔递过来的目光,于是话就改成了:“如果牺牲无双能够让父亲渡过难关,那无双一定愿意。不管去的是什么地方,龙潭虎穴也好,十八层地狱也罢,我都不会害怕。我心里会一直想着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想着这个我都没来得及住进来的家。只是求求六殿下,能不能让我先到祠堂给祖宗磕完头再去?我这一生没有别的奢求,只求认祖归宗,求求六殿下了。” 话说完,跪下来就给权青隐磕头。 权青隐看得直乐,脸上的血迹这会儿已经干了,一笑起来就显得更狰狞。 “本王这里可没有条件可讲,认不认祖是你的事,什么时候带你走,那得看你这个便宜爹怎么讲。他要是把金子还上,本王就不要你了。他要是不还金子,那咱们现在就回去。” 身后小太监立即把话跟上:“听好了!带你回去可不是当肃王妃的!我们殿下刚入府时说让你做侧妃的话,那也是说着玩儿的。你入了肃王府那就是个物件儿,就跟夜三小姐一样,人人打得骂得,别指望有人疼你。” 夜无双一激灵,悄悄往常雪乔那里看过去,却见常雪乔只管在那里抹眼泪,一边抹一边朝着夜景盛那处看过去。 夜景盛已经气得不行不行的了,他大步走到夜无双身边,一把将人给拽了起来,然后对着权青隐道:“六殿下,你打谁的主意都行,就是不能打我这女儿的主意。她流落在外多年,吃了不知道多少苦,我接她回府就是过好日子的,绝不能去填你们肃王府的窟窿。” 萧书白这时候说了句:“为了这个家,牺牲一个女儿怎么就不行了?不把她送走,咱们就得被抄家,家都抄空了,她还拿什么去过好日子?这祸是红妆惹下来的,那也是你生的女儿,纵然我有责任,你也得把这个责任背一半去。依我看,六殿下的主意甚好。” “好个屁!”夜景盛一脚把萧书白踹出去老远,“你女儿犯下的错,凭什么让我女儿去赎?今儿谁也别想把无双从我身边抢走,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权青隐还挺惊讶的,“夜老二,你可算是有骨气了一回。也罢,本王也不想弄个女人回去脏了我的王府,有一个夜红妆就够了,你生的东西,本王就是剁馅包包子喂狗,狗都不吃。” 他说到这,大手一挥,“来呀!给我抄,把夜家西院儿和中院全都抄干净,一张桌子都别剩。抄完之后叫人过来验资,看看足不足抵了本王的债。要是够抵,那就算了。若不够,那咱们就过阵子再来,他们买什么咱们搬什么。对了,还有钱庄,告知临安内外城所有钱庄,封了夜家二房及夜老夫人的户,名下所有存银全部转到本王名下。” 肃王府跟出来的人办事十分利索,应了一声就往外跑,一半奔着西边儿,一半儿直接往叙明堂后面绕。也不管夜老夫人一声声地喊“回来,不要去”,反正他们只听主子的话。 叙明堂后面是福禄院儿,夜老夫人都快气昏倒了。她屋里被炎华宫的人抄过一回,难道今日还要被肃王府的人再抄一回?她屋里已经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抄了有什么意义?不就是为了打她的脸么?她到底作了什么孽,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被如此打脸? 夜老夫人觉得自己太冤了,坐在椅子里一声声长叹:“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啊!” 夜温言纠正她:“也不能全赖家门不幸,主要还是遭报应的事。报应来了躲也躲不掉嘛!” 穆氏冷哼,“言儿说得没错,若当初你们没有送嫁夜红妆,今日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 夜景盛听到这儿,突然跳了起来,指着夜飞舟就说:“他,他也是我二房的孩子,你们要抄也得把他的屋子给抄了。他屋里一定有钱,三殿下不可能不给他钱和东西,一定能抄出不少来。六殿下,你要真想拿回那一百万两黄金,就赶紧叫人去抄他的屋子!” 夜飞舟真是气到不行,没见过这样的爹,自己掉坑里了不知道想办法往上爬,只惦记着从上面再往下拉人。怎么的,跟坑有合作啊?拉一个能给返银子咋滴? 权青隐也翻了个白眼,“别搁这儿跟老子胡扯。你们夜家这点子破事儿街上都传开了,如今人人皆知你的独子已经过继给大房,改了户籍改了族谱,人家现在是大夫人的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啊?凭什么替你们家还债?” 他说着话,就往前探了探身子,面上现出疑惑之色,“夜老二,有个事儿本王一直在琢磨。你说你们夜家,几代将军的底子,怎么就到了你这儿文不成武不就的呢?还有你这笨脑子,随谁啊?夜家人也不傻呀!哎你到底是不是夜振威生的?” 第464章 本王会拉上你们一起死 啪!老夫人好不容易端起来的茶碗掉地上了,整个人明显地慌张起来。 权青隐眯着眼睛往她那儿瞧,瞧了一会儿似乎悟出些什么,“该不会是本王猜中了吧?夜老夫人,真行啊!没想到本王来要个债,还要出夜家的秘密来了?” “没有的事!”夜老夫人额头冒了汗,几乎在用最大的努力来压制自己的慌张,面上故作镇静,坚决否定权青隐的这番猜测,“绝无此事,还请六殿下不要妄言。” “本王妄言了?哦,那就是妾言吧!随便猜猜而已,夜老夫人慌什么?”权青隐冷笑,还贴心地提醒夜家下人,“还不快把打碎的茶碗收拾干净了,把你们家老夫人此地无银的慌乱给掩饰住。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得翻了天,信不信夜老将军那些个旧部宁愿拼着个造反的罪名,都得把你们给砍了。夜家,还真是有意思。” 夜景盛也冒了汗,甚至他都顾不上抄家这个事,就一心想着权青隐的这番猜测,越想心越惊,越想心越凉。这些年老太太对他和老大的区别对待,还有老太太和老爷子之间的相处,一幕幕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完之后竟也怀疑权青隐猜的是对的。 不只他心惊,萧书白心也惊,但她想得比夜景盛多。她已经想到如果真被这位六殿下给说中了,那二房这边该怎么办?现在的局面再糟糕,至少她还是夜家的当家主母,可一旦她的丈夫被证明不是夜老将军的亲生儿子,那她这个主母不就成了笑话? 成了笑话这都是小事,最要命的是夜老将军的旧部是真的不会放过她们的。那些都是上过战场,手里有数不清人命的将士,军中的交情都是生死之交,那是真能豁出命去给老将军报仇的。她已经可以预见无数将士杀进一品将军府,举起大刀把她们都剁成肉泥的场面。 萧书白吓得脸都白了,夜景盛的脸也白了,老夫人还在那里不停地说话:“六殿下这样的玩笑以后不要开了,这是大事,关乎一品将军府的名誉。老头子已经不在了,他一生为国,把一切都奉险给了北齐,你们不能这样子污蔑他的家族,不可以这样对待他的遗孀和后人。否则老身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替死去的丈夫讨回脸面和公道,谁也不许侮我亡夫!”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夜温言就感觉老太太说得自己都信了。这可能不只是说给六殿下听的,这是在自己给自己洗脑啊!只要自己信了,这事儿就是真的,别人怎么想她不管。 想鼓掌的心强压了回去,夜温言站起身,在屋里转了一圈儿,像是找东西,最后拎着一只托盘到了权青隐跟前。 权青隐一愣,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但又不好开口问,只好冲着她投去了一个疑问的目光。那意思是:干啥呀?递我个盘子干啥?装人头啊?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开口道:“还愣着干什么?给钱哪!看了这么半天的戏,咋的,一个字儿不出啊?想白看啊?那你也太扣了!这戏演得多好啊!台词到位演员到位,你是不是多少也得意思意思?没事儿,一两二两不嫌少,三两五两不嫌多。十两八两的那你就不用给了,我也不敢要,毕竟他们没演到那个水平,不值那个票价。” 夜老夫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合着这是把她们当猴耍呢?街头卖艺那一套都来了? 再看那六殿下,真是太配合夜温言了。夜温言一说话,他立即就从兜里往外掏银子。可惜身上掏出来的都是银票,根本就没有五两以下的现银。 权青隐十分无奈,“没想到本王有一天还会打这么少的赏,四小姐你看,本王身上带着的银票有个几万两,却并没有带碎银子。要不这样,这些银票给你,你把看戏的赏银替本王掂上行吗?”他一边说一边又往外掏,一直把身上的银票都掏光了才停下来。“十两万差不多了,买四小姐个人情,请四小姐一定帮本王这个忙,本王不想欠账看戏。” 夜温言也不客气,点点头,把他掏出来的银票全都揣自己兜里了。然后不着痕迹地从储物镯子里调取出几块儿碎银子来,加一起都不够一两。 她说:“这些就够了,刚刚说他们演得卖力气也是夸他们呢,实际上演技非常拙劣,也就值这点儿。”她转身,把那几块儿碎银子往老夫人脚底下一扔,扬声来了句:“六殿下赏!” 这一嗓子带拐弯儿的,就跟戏园子里的伙计替角儿们接了赏一个样。 夜老夫人感觉自己又要上不来气,夜无双赶紧跑过去帮着她顺背,还细声细语地安慰着。 夜温言揣着十万两银票回了自己座位,把银票往穆氏手里一塞,“母亲替我收着。” 又过了一会儿,抄家的人回来了。夜家人一看,好么,这可真是抄家,不只桌子椅子,就连被褥都一并搬了出来。还有一堆衣裳,也不分是谁的了,全都混在了一起。 最讽刺的是还有新夫人屋里的大红喜被,还有崭新的铜盆都被抄了出来。有个人手里抓着两把东西,正瓮声瓮气地跟权青隐说:“主子,奴才把夜老夫人屋里的墙皮扣下来了。” 夜老夫人就觉得嗓子里涌上来阵阵腥气,这口血就在嗓子眼儿里卡着,咽也咽不回去,吐还吐不出来,那个难受劲儿就别提了,死的心都有。 权青隐也不着急,就看着带来的小太监清点抄出来的那些东西。乱七八糟的足足清点了一个多时辰才清点完,这期间点心都换过两盘了,茶也换过五六次,小太监终于点完了。 但他明显的很不高兴,嘴一撇,“主子,咱们赔了。夜家东院儿和老夫人那头,就没多少值钱的玩意。这些东西加一块儿,连几万两黄金都不足,距离咱们的一百两万黄金可差太远了。早知道就不救夜三小姐,让她死在野外算了。夜家连个伙食费都出不起,真丢人。” 夜景盛心脏疼,捂着心口坐回椅子里,一句话也不想说。 萧书白冷哼了一声,跟权青隐道:“那六殿下就照着之前说的,有多少拿多少,以后每隔一段时日就上门来抄吧!何时抄够了,这事儿再翻过去。” 权青隐点头,“唉,看来也只能这样了!”说完再问自己那伙人,“夜三小姐呢?” 肃王府的人说:“禀殿下,已经绑到了马车里,就等着殿下一起回府呢!哦对了,刚刚绑人的时候夜三小姐闹了一阵,说什么都不肯跟咱们走,还说她母亲用一百两银子把她给赎出来了,她不用再回去了。您说这叫什么话,说得她跟个花楼卖身的红姑娘似的,多难听。咱们当时就甩了她两巴掌,说就算你想轻贱自己,也别拉上咱们肃王府做垫背。你是花楼姑娘,那咱们肃王府是什么?不带这么骂人的。那两巴掌把打肿了,现在夜三小姐说不出话了。” 权青隐表示很满意。他站起身,最后扫视了一圈夜家众人,目光阴沉,锐利如刀。再没了先前那副权青禄的样子,这一刻倒是让夜景盛一下就觉得他实在是很像摄政王了。 “夜家,听着。欠了本王的钱,一文都赖不掉;欠了本王的人,一个也少不了。或许终你们这一生都还不清本王的债,那本王就用这一生来向你们讨。不管是钱还是人,都得讨得个明明白白。记住本王今天说的话,将来就是本王死了,也一定拉上你们一起陪葬!” 权青隐走了,肃王府的下人把抄家抄出来的东西全都拖着一起走,就连那几块墙皮都没放过。有人说:“就算要扔也是扔到大街上去,绝不能给夜家人留着。” 夜温言瞧着他走的时候只甩了一边的袖子,另一只胳膊一直都不见动作,便知穆氏那一顿打确实是打得不轻,想必回府之后他就得立即宣太医治伤。 但这也不能怪穆氏,虽然他不是真的权青禄,但夜四小姐的事也确实有他全程参与。自己计划不周调查不细,害了夜四小姐一条命,挨顿打也是活该。 萧书白追了出去,哭嚎着想要回夜红妆,却被权青隐回身一脚直接踹回叙明堂内。 摔倒在地时正好擦过夜景盛的脚面,夜景盛嫌弃地把脚往后撤了撤,再想想,便指着萧书白道:“你犯下如此大错,按说应该被休回萧家的。但你若走了,那六殿下还是要到夜家来发疯,我们可没有人替你挡这个祸。还有,你败了咱们这个家,当家主母的位置也是做不得了,中馈更是管不得了。可是你都把家败成这样了,谁能接你的烂摊子?” 他说着话,将常雪乔又揽到了自己身边,“我们雪乔是有身子的人,绝不淌你这趟浑水。萧书白,你就自己担着吧,好自为之。” 堂外有下人进来报了时辰,夜景盛深吸一口气,走到了老夫人跟前,“母亲,该开祠堂,给无双认祖归宗了!” 话音刚落,天空“咔嚓”一道雷炸了起来…… 第465章 给祖宗看这个 夜景盛整个人都不好了,他甚至也有点儿怀疑这个日子选错了,更怀疑吉时也算错了。 测吉时的先生是不是在诓他?那个时辰入府到底哪里好了?打从入府以来就没好事,倒霉的事一桩接着一桩,现在连他们的新房都被搬空了。 他还没顾得上算计今晚怎么歇息呢,墙皮都扣了,该不会把墙也给砸了吧? 他往脸上抹了一把,今日真是一脑门子官司啊! 但无论如何也得把认祖归宗这个事儿给办了,只有认了祖宗,夜无双才算真正的夜家三小姐。其它的事都可以放一放,先把祖宗给拜了,怎么睡觉的事回头再说。 他强迫自己别去想那道炸雷,兴许就是巧合,是天气不好呢! 于是又催促老夫人:“母亲,赶紧开祠堂吧?祖宗拜过之后这事儿就算成了。” 夜老夫人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何况自己心里头那股子逆反的情绪已经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住,就想带着常雪乔和夜无双去夜家祠堂,就想让这对跟夜家没有半毛钱关系的母女,站到夜家的列祖列宗跟前去恶心他们。 她不好过,就谁也别想好过。活着的都不能好好活,凭什么死了的就能好好死? 她就是要气死夜家人,死人也得气得再死一遍方能解恨。 一想到这,老夫人立即站了起来,用力点头,“好,开祠堂!认祖归宗!” 也不怎么的,这话一说完,夜飞舟一下就想起来那天夜里自己在祠堂上香,结果香断了的事。他就觉得夜无双上香也不会好到哪去,这要是不出点儿什么事,都对不起刚才打的那声炸雷。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会出事?这里头是不是还有事儿? 他心里反复思量之前六殿下提起的那个关于是否亲生的话题,也不说话,就默默地跟着人群往夜家祠堂的方向走。 夜楚怜趁着二房这边都没注意,跑到了夜清眉身边,小声说:“大姐姐,晚上我和你睡。刚才我看着我的被子也被扔出来了,府里就算能给补充上,但估计备用的数量也不够,肯定是顾不上我的。你就收留我一晚,明儿我就上街买新的去。” 夜清眉点点头,“行,就和我睡吧!”还问她:“手里银子够不够?” “够。”夜楚怜说,“幸好我银子少,平时都带在身上,这要是搁在屋里肯定就没了。”说完还看了萧书白一眼,轻叹了一声,“真是能惹事,这一下把半个家都给惹没了。” 穆氏在边上听着两个孩子说话,再想想最近夜楚怜跟她这边的两个女儿走动是挺多,医馆里还依仗着夜楚怜的药酒呢!于是她脚步放慢,等了一会儿柳胭,等柳胭走到她身边这才道:“今晚到清凉院儿凑合一宿吧!先在厢房住着,等你那边收拾好了再回去。” 柳氏好生感激,连连致谢。 这一幕让熙春瞧见了,不由得轻哼了一声,还扔出一句:“叛徒。”然后快步走向夜景盛,见夜景盛左手边拉着常雪乔,自己便绕到他右手边,一把挽上了他的胳膊,“老爷,怎么办啊,屋里东西都被拿走了,难道今晚我们要睡一间空屋子吗?春儿害怕。” 娇滴滴的模样又来了,夜景盛以前特别吃她这一套,毕竟她实在年轻。但眼下有常雪乔伴在身侧,他全副心思都在常雪乔这里,哪还顾得上管熙春。 于是他把被熙春挽住的胳膊抽了出来,还挥了挥手,颇有些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害怕的,府里很快会把被褥重新配备齐全,屋里除了少些个摆设之外,跟从前也没有两样。” 熙春一脸委屈,“可是从前有老爷啊!昨晚还……” 夜景盛狠狠瞪了过去,熙春佯装惊恐状,赶紧摆手,“没有没有,昨晚什么都没有。常夫人千万不要误会,老爷这段日子只是到我屋里说说话,我们什么都没做。” 常雪乔丝毫不为其所动,只是笑笑,一脸淡然,“没关系,多谢你们尽心尽力侍候盛哥,盛哥身边有你们,我很放心。” 夜景盛感慨,“还是雪乔你最懂事,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魄和肚量。” 萧书白被锦绣和另一个下人搀扶着,艰难地跟着人群走,夜景盛的话说得声音不小,她隐约也听到了。但她已经顾不上生气,不管在夜景盛心里谁最适合,现在都没有人会愿意来接替这个当家主母的位置。不过逞逞口舌之快罢了,主母该是谁的还是谁的。 终于,祠堂到了。 常雪乔和夜无双显得无比激动,她二人甚至在院子门口就跪了下来,冲着祠堂的方向磕了三个头。常雪乔说这是因为这些年心里都念着夜家先祖,一定要早早把这个头磕了才好。 老夫人点点头,觉得这二人很懂事。不管夜家先祖是不是她待见的,至少常雪乔母女的态度对了她的心。知道敬着先祖,就也会懂得孝敬她这个还活着的老夫人,这样很好。 祠堂门打开,老夫人先走了进去。不管今日是为何而来,这头柱香都是该由她来上的。 夜老夫人上香,风平浪静。夜温言觉着,不管怎么说,老夫人是老将军明媒正娶进门的妻子,老将军活着的时候明知道那么多事情,却还是没有休妻,可见是想还蒋家恩情的。 所以这个香还是得让她好好地烧,至于后面的人,哼,后面的人可就没有那么消停了。 老夫人的香上完,就轮到夜景盛了。 只见他一撩袍子,就准备迈过门槛往里走,结果脚底下也不怎么的就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趴了去,摔了个狗啃屎,差点儿没把门牙磕掉。 常雪乔见状就急了,叫了声盛哥,就想走进去把人给扶起来,结果那门槛也不怎么的就那么有脾气,绊倒了一个夜景盛还不够,又把常雪乔也给绊倒了。 两人摞成摞摔在一起,看得众人一脸懵,坠儿还特别合时宜地喊了声:“这里可是祠堂,二老爷和新夫人要恩爱也不该在这种地方,这像什么话?祖宗招你们惹你们了要看这个?” 夜景盛气得直翻白眼,却也顾不得跟个丫鬟绊嘴,赶紧把常雪乔扶起来,还亲自弯腰替她去拍裙子上的灰,也不停地问:“雪乔,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着?肚子有没有事?疼不疼?” 常雪乔皱着眉一脸痛苦的样子,两只手在肚子上捂着,嘴上还是说:“不疼,盛哥,我没事,都是我不好,是我不小心被门槛绊了,我就是太着急过来扶你。真没事,不用担心。” 老夫人心慌慌,总觉得这两人摔的有点蹊跷,也总觉得今日这香上得要不太平。 可人都已经到了祠堂了,就没有再回去的道理,她也不能把事情做得那么明显。那是夜家最大的秘密,除了她自己,谁都不能对谁说,即使是她的儿子也绝不能知道。 她又在心里告诫自己一番,然后开了口说:“既然是意外,就赶紧起来。景盛,你也不用上香了,让无双过来把香上了,莫要多打扰先祖。” 夜温言不干了,“按照规矩,老夫人您上完了香,就该二叔上香了,然后是我母亲和二婶上香,再然后就轮到我们这些小辈。等我们家里人全都上完了,之后才是新来的这位三堂姐。这怎么直接就跳过好几个环节呢?先祖面前可不好开这样的玩笑。” 夜老夫人怒火中烧,却又不好把这话怼回去,毕竟人家说的是对的。何况说这话的人还是夜温言,她如今是秉承着能少跟夜温言说一句话,就少跟夜温言说一句话的原则过活,这种时候夜温言怎么说就怎么是吧! 于是她点头,“老身疏忽了。景盛,你去上香吧!” 夜景盛把常雪乔交给夜无双,然后理了理衣袍,重新奔着香案走去。 有下人递了三只香给他,由他自己借着烛火去点燃。结果这三根香怎么都点不燃,那感觉就跟用水泡过似的,非但香不燃,还差点儿熄灭了蜡火。 他心里头已经开始烦躁,但还是耐着性子又换了根蜡烛去点,却还是点不着。 夜景盛急了,怒斥那给他递香的下人:“怎么看管的祠堂?香都潮成这样了都不知道?” 下人一脸纳闷地上前去看,还伸手往香上摸了摸,然后说:“不潮啊!这些日子没下雨,香都是放在高处的,怎么可能受潮呢?”又瞅瞅蜡烛,“蜡烛也没问题啊!”说完,干脆把香接过来自己去点,结果一下就点着了。 夜景盛看愣了,其他人也愣了,那下人更是一脸懵比。他把香递给夜景盛,“二老爷,要不……您就着奴才这香直接上吧!” 夜景盛闷哼一声把香接了过来,看了一会儿,然后高举至前额,对着一众夜家列祖列宗的牌位深鞠一躬,口中念叨着:“列祖列宗在上,晚辈景盛敬拜。今日大开祠堂,为的是迎我膝下嫡女入府,让她认祖归宗。望列祖列宗能喜欢这个晚辈,保佑她一世安康。” 话说完就起了身,就准备再鞠两个躬,结果就看到好好拿在自己手里的三柱香,突然就从中间齐齐折断了…… 第466章 脑洞太大了 “这到底什么意思?”夜景盛大怒,抬手就把剩下的三个半截儿香也给摔到地上了。“点火点不着,上香香就断,到底想干什么?” 夜温言的眼睛眯起来了,“跟谁吵吵呢?给谁脸子看呢?摔谁呢?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心里没数么?摔香就是摔祖宗,合着这不是你家祖宗,你没有心理负担是不是?” 这话夜景盛一下子没听明白,但夜老夫人却是明白了,当时就把她吓出一身冷汗来。同时心里也更加笃定,夜温言一定是知道那个秘密,可又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当年的事,当年的事……她心里不停念叨着,念叨念叨就想起一个人来:舅奶奶汤氏。 她年轻时候的事临安这边的人不知,但秀山县蒋家的人却是知道的。即使当时汤氏还没嫁进蒋家,可她俩是好姐妹,好姐妹之间是要互相分享秘密的。 结果汤氏跟她分享的就是自己暗恋她弟弟蒋硕,她跟汤氏分享的是自己喜欢一个书生。 完了,一定是汤氏! 夜老夫人此刻的感受如同五雷轰顶,瞬间就觉得自己可能真没多少日子可活了。这事儿要是落到夜温言手里,说不定就要杀了她和二房全家。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这边乱了阵脚,夜景盛那头骂骂咧咧地还在跟香较劲。他又要来三柱香,又让下人帮着点上,然后自己举香拜祖,结果香又断了。 他气极,心里有股子火,甚至都有冲动把香案全给砸了。 但到底理智尚存,知道这是祠堂不可以乱来,却也是把夜家祖宗十八代给记恨个遍,更把夜老将军在心里骂了个遍。无外乎就是活着的时候不疼我,死了以后也给我找别扭,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这一类的话,却骂着骂着就想明白了夜温言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说这些不是他的祖宗?那不就是拐着弯儿的说他不是夜家人么。他怎么就不是夜家人了?他如果不是夜家人,那他是谁家的人?他是谁? 夜景盛又去看老夫人,结果老夫人心慌的样子让他心凉了半截儿,有一种很强烈的不好的预感在心中升腾起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毕竟这事儿太大了,老爷子精明得很,怎么可能纵容老太太干下那么一件大事,还一声不吭养他到这么大?不可能不可能,是他想多了。 夜景盛往边上退了几步,转过头来冲着还站在外面的人说:“下一个该谁了?今日的香又潮又脆,不易燃却易断,你们都小心一些。”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最好所有人都跟他一样,点不着香,一拜香就断。这样他就不显得突兀了,法也不责众嘛! 穆氏走了进来,一边走一边说:“又潮又脆?那到底是潮还是脆?这话说得就跟又冷又热是一个道理,矛盾得很。”她款款上前,从下人手中接过香,等了一会儿不见萧书白进来,便也不再耽搁,只管把三只香倒竖起来凑进烛火,仔细点燃。 夜景盛眼睛瞪得老大,死盯盯看着那香,心里不停地念叨:不要燃不要燃。只要穆氏的也不燃,这事儿就跟他没关系。 然而,穆氏的燃了,很快就点燃了。他眼瞅着穆氏把还带着火苗的香晃了晃,再后退几步高举至前额,一下一下地拜。香好好地燃着,没熄,更没断。一切都如平常上香一样,直到穆氏都把香插到香炉里去了,依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 穆氏又跪下来,给夜家的祖宗们磕了个头,这才起身退到了另一侧,跟夜景盛对面站着。 夜温言撇了老夫人一眼,说了句:“祖母有何感想?” 老夫人一哆嗦,没吱声。 夜温言冷笑,然后抬步就往里走。夜清眉夜飞玉也在后头跟着,夜连绵虽不情愿,但不去也不行,便也在后头跟着。就只有夜飞舟犹豫了,已经微微抬起的脚又收了回去,见夜温言正回头看他,便微微摇了摇头,意思是自己就不跟她们进去了。 夜温言想了想,干脆施了传音的术法,将一句话送至夜飞舟耳边:“随我一起,没事。” 夜飞舟冷不丁的听到这声传音还吓了一跳,但他毕竟有在炎华宫看到夜温言施术法的经历,想明白之后便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对要不要进祠堂还是拿不定主意。 夜景盛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冷笑道:“怎么着,看不上我们二房,如今还不愿意跟大房一起进去参拜祖宗了?那你打算跟着谁?还是说,你连夜家都看不上,一心想到仁王府去?” 夜飞舟不愿与他废话,脚一抬,直接迈过了祠堂门槛。 燃香,参拜,插香,磕头,一套流程走下来,风平浪静。 夜飞舟松了口气,她知道定是夜温言做了手脚,他的香才能安然无恙。因为他有断香的经历,他知道这香自己上不起,祖宗不待见。 可夜景盛为何也上不起?是只有他二人上不起,还是二房所有人都上不起? 此刻夜景盛也迷茫,因为到目前为止,就只有他的香出了问题。但同时也松了口气,夜飞舟的香没事,至少就说明问题不是出在他是不是夜家人这地方。应该就是祖宗单纯的不待见他吧!就跟老头子活着的时候一样,黑眼白眼的看不上他。 他心里念叨着这些事,就见萧书白在下人的搀扶下也走了进来。 在叙明堂去追六殿下时,被六殿下一脚踹了回来,这会儿嘴角还挂着血呢,人也伤得挺重。下人们一边一个架着她,把人架到蒲团上跪着,然后由守祠堂的那个人替她燃香,再把燃好的香送到她的手上。下人说:“二夫人拜一拜,是那个意思就行,奴才帮你去插香。” 结果就是简单的拜一拜,香还是断了,就在刚被萧书白接到手上时,直接就断了。 夜景盛心里又是一惊,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 如果自己真不是夜家的孩子,那萧书白就也不是夜家的儿媳,夜家先祖自然不愿意他们来拜。可为何夜飞舟成功了?那是不是说明夜飞舟他就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可不是他亲生的,那就是萧书白跟外人生的,夜家先祖也不能承认一个外人啊? 如此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夜飞舟是萧书白跟夜景归生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夜家人的认可,因为他确实是夜家的血脉。 一想到这,夜景盛的脑洞就更大了。对啊,萧书白原本就是要嫁给夜景归的,是老太爷不同意,才退而求其次相中了他。依着萧书白的手段,当初能给他下药,就也能给夜景归下药。肯定就是先跟夜景归成了好事,然后再把同样的手段对着他来一遍。 被下药那天晚上他从头到尾都是神智不清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榻上那一块血迹很有可能就是萧书白做出来的假象,指不定是什么血呢!他怎么就信了她的鬼!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猜对了,越想越来气。夜飞舟是萧书白和夜景归的孩子,这臆想已经让他发狂,此时此刻的他,就是一个被害妄想症的典型。 什么夫妻情深,什么血缘父子,在这一刻全部瓦解,他就觉得是萧书白让他喜当爹,就觉得萧书白跟他大哥给他戴绿帽子。于是他走上前,抬起一脚就把萧书白给踹出祠堂,当即破口大骂:“不知廉耻的东西,敢用这样的手段来恶心我,你们萧家人到底有没有脸?” 萧书白又吐了一口血,人都要不行了,锦绣挡在她面前苦苦哀求:“二老爷,别打了,再打下去就要把夫人给打死了!”同时她也不解,“老爷究竟为何打夫人啊?” 夜景盛气得额上都冒了青筋,“为何?你问问她我是为何!再问问她那个逆子是她跟谁生的!”他真想把心中猜测给说出来,可是话到这里却及时刹住,多一句没敢讲。 因为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事儿暂时只能吃个哑巴亏,否则一旦当众说出来,那就意味着他承认自己不是夜家的孩子。那事儿可就大了! 萧书白有外心事小,老夫人有外心的话那事儿可就大了。给夜老将军戴绿帽子,还生了逆子养活这么多年,这事儿一旦揭穿,就算夜温言不整死他,老爷子那些个旧部也得整死他,朝廷更不会放过老夫人。就算为了体面不游街不当众斩首,那也得秘密处决。 怎么都是个死,他还不想死,所以这事儿打死了都不能说! 夜景盛又开始给自己洗脑:都是臆想都是臆想,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洗着洗着,也不想再理会萧书白了,只把目光投向了夜无双。 不能让无双上香了,他完全相信常雪乔,所以无双的香肯定是要断的。如果无双的香也断了,那就意味着夜家的列祖列宗完完全全针对他二房一家,那他的身世就有点儿太明显了。 “今日不吉利,这香就不上了。”他开口说话,同时看向老夫人,“母亲以为如何?” 老夫人十分配合地点了头,“对,不吉利的日子不适合开祠堂,先关了,改日再说。” 谁知夜温言不干:“说开就开,说关就关,你们搁这儿逗鬼呢?” 第467章 我会让夜家更加强大 娇小的身体挡在祠堂门口,还一伸手就把夜无双给拽了进来。 夜温言盯着夜景盛和老夫人,双眼微眯,传递出去的是极其危险的讯息,竟逼得那二人连连后退,一直退到香案边上。 老夫人撞了香案一下,香炉倒了,没燃尽的香掉到了她脚面上,把鞋烧了个窟窿。 “祠堂打开,就得把事做完,夜家的先祖没工夫由着你们一再的折腾。”夜温言指指地面的香炉,“捡起来,给祖宗赔礼,然后闪开位置,让新进门的人过来打个照面。看看夜家先祖认不认这个孙女,如果认,她今后就是夜家三小姐。如果不认,那么她就只能是二叔的女儿,跟我们大房没有半点关系。” “你这话什么意思?”夜景盛没心思管老夫人,只走过去护住夜无双,“她进了夜家的门,就是夜家三小姐,血缘亲情在,由不得你说了算!” “我没想说了算。”夜温言冷笑,“我说了,祖宗说了算,一切都听祖宗的。” “什么祖宗?哪来的祖宗?”夜景盛急眼了,“不过就是些牌位,都是死了的人,哪来的祖宗?你真当牌位是鬼魂,还能给你办阳间事?夜温言你是不是有毛病?来拜他们是遵礼法,实际上一群死了的人,什么都干不了!这世上根本就没鬼!我……呃……” 话还没说完,一只小手冰凉凉地掐上了他的脖子。夜温言小小的个子要把手臂举得很高才能够着他,样子看起来有些辛苦,但却丝毫不影响夜景盛被这双手掐得几乎就要断气。 “祠堂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人们信奉死者有灵,就是活着的人想要有一个精神寄托。每一个大家族都有祠堂,皇家也有,所有人家都把祠堂当做最重要之地来打理和供奉,却只有你夜景盛,敢在祠堂里说出这样不知死活的话来!世上有没有鬼我不知道,死了的人还能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就知道你对夜家先祖不敬,我想掐死你!” 她说这些话时,五指又收拢了些,指甲全都陷进了肉里。夜景盛下意识地就要踮起脚,像是想让自己再高一些,那样夜温言就够不着他了。 可惜他的脚没踮起来,因为夜温言的手劲儿实在太大了,不但掐着他的脖子,还压着他的身体,让他感受到巨大的压力,一动都不能动。 常雪乔急了:“四小姐,你到底要干什么?他是你二叔啊!” “二叔个屁!”夜温言冷眼扫过老夫人,“有些事现在不说,是给某些人留脸,也是给我夜家留脸。但这张脸皮早晚有撕开的那一天,等到了那一天,谁也别怪我六亲不认。” 她松开手把夜景盛给放了下来,夜景盛趴在地上不停地咳嗽,常雪乔和夜无双扑上去抱着他就哭。老夫人已经被吓得脸色变了又变,这会儿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怎样,只想着这认祖归宗赶紧结束吧,就算福禄院儿已经被抄空,她也想回自己屋去待着。 于是她大声道:“行了,都别哭了!无双赶紧给祖宗上香,对着牌位叫一声,今日这认祖归宗就算完了。香断就香断,回头吩咐下去全换成新香。许是放得久了,又经了一冬,有的脆有的潮,这样的香可不能再用,不但给活着的添是非,也让下面的不安心。” 常雪乔把夜景盛给扶了起来,熙春几次也想上前去搀扶,结果常雪乔和夜无双一边一个,根本就没有她的位置,她气得直跺脚。 到是柳氏最淡定,好像不管二房好与不好,都跟她没有关系似的。她只是个旁观者,只偶尔告诫夜楚怜也不要掺和,这个家,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夜景盛终于缓了过来,一只手捂着脖子,疼还在,好在能喘过气了。但他再也不敢跟夜温言叫板,甚至看都不敢看过去,只轻轻地推了夜无双一把,说:“听你祖母的,去上香吧!不管香断是不断,你只管把头磕完,念叨念叨就行。” 夜无双点点头,十分听话乖巧地走上前,从下人手中接过香。见点来点去点不着,便开口求助:“麻烦小哥帮我点一下吧!我初来乍到不懂规矩,别让祖宗怪罪。” 她说话时微微垂着头,也没有垂得太低,还能让人看到她的眉眼。说话声音婉转动听,丝毫没有嫡小姐的架子,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听她的话,帮着她做事,甚至还会产生一种不帮着她就是罪孽的感觉。哪怕现在夜无双说的是你去死吧,他也会立即去死。 这就是夜无双独一无二的魅力,也是这么多年常雪乔不着急回来的最大依仗。 祠堂的下人细心地为她把香燃好,然后双手递给她。夜无双接过之后还说了声谢谢,这让那下人感受到了无比的骄傲与自豪,一辈子的荣耀都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列祖列宗在上,晚辈无双自出生起便流落在外,直到今日方才认祖归宗。这么多年没能给祖宗上香磕头,也没能侍奉在祖父祖母身边,是无双的错,请列祖列宗不要怪罪。今后无双一定好好孝敬祖母,好好孝敬父亲,若将来能嫁个好人家,也绝不会忘记娘家生养之恩。” 她将三柱香举至前额,正要拜下去,香不出意外地断了。 但夜无双没有惊讶,其它人似乎也已经习惯了,再加上夜景盛刚刚也说了,断就断,只管磕头就行。于是夜无双就拿着断香对着牌位三鞠躬,再把那三只断香插到香炉里,然后走回来跪到蒲团上,说了声:“祖父,列祖列宗,晚辈夜无双认祖归宗,给你们磕头了!” 三个头不管不顾地磕了下去,紧接着,就听到“砰”地一声,老将军夜振威的牌位倒了。 夜家人一个个又惊又怕,就连穆氏都紧皱着眉,满眼都是难以置信。 夜老夫人有怒意渐起,心里已经把夜振威给骂了一百八十遍,但却一个字都不敢骂出声。 有夜温言在,老夫人也好,夜家二房也好,谁都不敢再造次。他们就眼睁睁看着夜温言走上前,把夜振威的牌位扶起来,仔仔细细地用袖子擦拭,然后对着牌位说—— “祖父,您看到了吧,现在我们家就是这个样子。有些人鸠占鹊巢愈发的过分,有些人得寸进尺还想把我们大房赶出门去。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让您在活着的时候一忍再忍,但是现在我来了,有些事就不得不把它纠正过来。您放心,我会把握分寸,也会挑一个最适合的时机,不会让夜府蒙羞,也不会让您在九泉之下颜面扫地。但丢人肯定是要有一些丢人的,忍忍吧,咱们都忍忍,忍过去了就好了。夜家的辉煌不仅止于此,我会让它强大起来,比从前更加强大!” 话说完,排位重新摆了起来,夜温言又燃了三柱香,拜了拜,插入香炉。 一套流程下来,什么动静都没有,一切该如何还是如何,没有半点异样。 夜景盛心里愈发的不舒服,下意识地看了老夫人一眼,却见老夫人别过头去根本不看他。 偏巧这时萧书白也看向老夫人,他们两个分站在两边,这一看就是两头堵,堵得老夫人不知道该看哪里,干脆闭上眼,由身边的婆子搀扶着就往外走。 这一次夜温言没拦,只是对那个看管祠堂的下人说:“一会儿我们走后,把祠堂重新打扫一遍。特别是这些断香,扫干净,扔到远离祠堂的地方。香炉里的断香也要拿出来,待其它的香燃尽之后清一遍炉,以免祖宗不高兴夜里闹腾。” 那下人此时还在回味刚刚夜无双同他说话时的语态和神情,夜温言说的这些他就没怎么往心里去。夜温言也无所谓这些,反正话都说了,听不听就是对方的事。只是不听她的话,后果也是要对方自行承担。 有些事有些人,不给点教训肯定是不行的。 闹剧一样的认祖归宗算是结束了,常雪乔站在夜景盛身边说:“老爷,我们回吧!” 夜景盛点点头,拉着常雪乔和夜无双就往外走。这时,身后又传来夜温言的声音,她说:“只要祖宗不认,就不是夜家的人,常夫人和无双姑娘记在二老爷名下,跟夜家没有关系。” 夜景盛想停下来辩几句,常雪乔拉了他一把,“盛哥,算了,我跟的本来就是你,也不是夜家。我只求与你长长久久在一起,至于是在哪座府里,都无所谓的。” 夜景盛又是一阵感动,脚步便又快了些。 不一会儿工夫,二房该走的都走了,就只有夜楚怜和柳氏留了下来。 穆氏拉了柳氏一把,“走吧,随我回清凉院儿,今日都是些小事,没什么的。” 柳氏点点头,她明白,穆氏这意思是把这些事情全都交给夜温言来处理了,不管今日发生了什么,她们只管看,不管打听。这样也好,反正她也没心思理会夜家分分合合,她甚至很怀念以前做梳头丫鬟的日子。 穆氏带着柳氏走了,小辈们却都留了下来。 夜楚怜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出一件所有人都忽略了的事情:“姐,刚才我没上香。” 第468章 夜温言你干什么来了 刚才夜楚怜的确没上香,她想起这事儿就自嘲地笑了下:“大房这边上完香之后,轮到二房的小辈时他们就只想到夜无双,根本就想到还有一个我。也是,从小到大我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父亲经常忘记还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如今有了他最喜欢的女儿,我就更不算什么了。” 她说着就要往祠堂里面走,“我得把这香给补上,他们忘了我,我可不能忘了祖父。” 结果才走两步就被夜飞舟给拽了回来,“别去了。”他说,“别去了,闹剧已经结束,让先祖们安静安静吧!二房造孽,先祖生了他们的气,这会儿你再过去也不会得到好脸色的。” “那我也要去。”夜楚怜很坚决,“我就是想看看我去上香会不会断。” “断什么断?”夜飞舟急眼了,“我的香都没断,你的香怎么会断?咱俩是一个爹生的!”他力气用得大了些,夜楚怜又往后退了两步,“楚怜,什么都不要想,跟着你四姐姐就行。” 夜楚怜偏头看他,“也不想我们到底是谁吗?二哥,你难道不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夜飞舟指指刚刚穆氏离去的方向,“我是大夫人的儿子。” “二哥!” “别说了。”夜飞舟松了手,“想上香就去上香,我言尽于此,只看你自己怎么想。” “我自己……”夜楚怜有些纠结,今日发生的事让她突然明白为何从前祖父那么的不喜欢二房,连带着二房的孩子也是被看不上的。她也曾抱怨过祖父偏心,甚至还因此在屋里发过脾气。可若今日她的一番猜测是对的,那她可就得跪在祠堂感谢先祖不杀之恩,也感谢祖父能让她在夜家安稳长大,还顶了夜家五小姐的名头。 “算了,我也不去了。”她摇摇头,放弃想去上香求证的冲动。 夜温言看了她一会儿,同她说:“无需求证你是谁,你就是你自己,是夜楚怜。” “我就是我自己?”夜楚怜还是迷茫,“可是我怎么能是我自己?” “你为何不能是你自己?”她告诉夜楚怜,“这世上每一个人都是独立的个体,都不是为了依附什么人而存在的。从出生那天起,你就不再是母亲肚子里的胎儿,你有独立的生命,有自己的名字,就算没爹没娘,你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你长大了,可以有自己的朋友,可以去做自己要做的事,没有谁能替你完成这些,也没有谁能帮你走完你的人生。所以不要总想着你是什么人的孩子,是什么家族的小姐,你一定要记得,你就是你自己,你只是你自己!” 你就是你自己,你只是你自己! 夜温言传达出来的这番话,何止是为夜楚怜推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就连夜飞玉和夜飞舟都受益匪浅,夜清眉更是如醍醐灌顶,瞬间就通透了从前许多不通透的事。 原来人生还可以这样过,原来人从剥离母胎那一刻起,就是独立的存在。 可是那么多年过去了,他们从来都只想着家族,就算在外面介绍自己,也是先报家门,再说自己姓甚名谁。就好像自己完全依附家族而存在,若有一天家族没了,他们就也不在了。 如今看来,似乎可以换一个活法,换一种心境。 “主子。”祠堂院外,计蓉匆匆而来,到她跟前说,“应家大丧,巧匠应鹏……过世了。” 夜温言一下闭住了眼睛,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可听到这话还是止不住悲伤。 天地桎梏把人类寿元卡得死死的,虽说应鹏的过世是因为心愿了结,可若非接近六十整寿,他的身体状态也不至于差到那个程度。 再退一步讲,就算身体依然很差,有她在,也可以把断掉的生机再续回去,也可以把受损的五脏再修复回来。 可惜,人接近六十了,她再做一切都是徒劳。在天地桎梏被打破之前,纵是她灵力加身,面对人类寿元也丝毫没有办法。不只她没办法,师离渊也没办法。 她叹了一声,跟夜飞玉和夜飞舟说:“家里的事大哥和二哥商量着办,二房还有老夫人那里都被抄了家,一会儿他们回了各自院儿里之后一定会发怒,千万看着些,别让他们把怒火发到咱们西院儿来。”说完又拍拍楚怜,“只管在西院儿待着,不必回去受罪。” 她带着坠儿和计蓉走了,出府就上马车,直奔应家。 此时的应家,所有在京族人差不多都到齐了,只除了宫中奇巧阁的人还没来得及出宫。 应鹏作为这一任的家主,他的离世让整个应家都笼罩在浓浓的哀伤中,甚至有人说,家主不在了,应家再达不到从前的辉煌。 应南天也回来了,主持操办一切丧仪。 夜温言的到来让大多数应家人都感到十分意外,此时灵堂刚刚摆好,还没有人前来吊唁,谁都没想到第一个来的居然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夜温言手中有应鹏信物,可以调动所有应家巧将,奇巧阁中的应家弟子也都对她的水平十分认同且佩服,心甘情愿为她所用,被她统领。 但其它人却对她并不了解,虽也听说过家主与夜四小姐有很深的交情,且已经把应家跟夜四小姐紧紧地捆~绑在一起。可他们并没有看到过夜温言在巧匠一行中的逆天手段,他们只知夜温言是位神医,能医好当今圣上的嗓子,还能在地龙翻身时救下那么多百姓。 可神医归神归,巧匠归巧匠,那是两个完全不同的行业。她在医界手段再高明,在巧匠一行也是不被认可的。特别是她这个年龄,去年才及笄,今年才十六,这个年龄在应家就是学徒,怎么可能让她替代家主,让整个应家为她所用?谁能听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话? 应南天听说夜温言到了,亲自到了府门外将人迎进前堂。夜温言给应鹏上了第一道香,香才插到香炉里就听到边上有人说:“头道香理应由下一任家主来上,莫不是说我们应家的下一任家主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那应家成什么了?应家是姓应还是姓夜?” 夜温言一愣,倒没有怪罪这人说话不好听,只是连连后悔是自己莽撞,怎么可以一进来就上香,也不问问应家自己人有没有上过呢? 她摇摇头,“是我不懂规矩,也不知道应家还没有人拜过,实在抱歉。至于家主由谁来做,那是应家的事,与我无关,我也从来没想过要在应家说了算。” 那人冷哼,“不知道没人拜过?香炉都是新的,里面一点香灰都没有,看也看得出来了。” 夜温言再次表示歉意:“真的是没有留意,一心只想祭拜应老先生,无意冒犯。” “那你为何来这么早?”又有人问她,“应家世代做巧匠,在京中结交甚广,那么多挚交都没到,怎么你巴巴的先来了?夜四小姐,我们知道家主生前对你有诺,说应家巧匠全部为你所用,所以你今日是来接管应家的?” “不是。”夜温言耐心解释,“也从未想过向应家人要求什么。应老先生的诺是他的诺,是他求我办事欠我人情,也是他见识过我的手艺,心甘情愿将应家奉上。 但我知道,应家是一个家族,家族里面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个物件儿,说送给谁就送给谁了。所以那所谓的诺,我也不过是一听一过罢了,包括他给我的信物,我也没想过去使用。何况,应家已经给了我一个应南天了,奇巧阁中人也信服于我,就够了。” “就够了?”应家人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奇巧阁中皆是我应家这一代最杰出的巧匠,你可知一句就够了,拿走的是我应家最好的族人?” “还有应南天,那是我应家下一任家主!夜四小姐,你的胃口也太大了!” 应家人七嘴八舌地说着,应南天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夜温言是他迎进来的,他如今也跟着夜温言做事,夜温言奇巧的造诣有多高他心知肚明,奇巧阁中人也心知肚明,可是要怎么跟族人们说?难道让夜温言再露一手?人家能愿意么? “交出家主信物,远离应家!”族人的情绪已经开始激动起来。 “对,交出家主信物,我们的命运不能握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夜四小姐,我们承认你是神医,我们也尊敬你的医术。但奇巧类的东西跟医术不一样,它们没有半点相通之处,你就不要紧握着不放了。” “如果你是冲着我们应家财富来的,那你开个价,我们愿意出银子把家主信物买回来,那东西还得交给下一任家主,绝不能在你手中握着!” 应南天也是气得不行,上前一步挡在了夜温言身前,正要开口喝斥族人不得无礼。 这时,突然堂外有下人进来,一脸惊慌。 应南天一皱眉,开口就问:“怎么了?” 那下人都快哭了,“主子们,快到密室去看看吧,机关自毁启动了!” 第469章 求师父帮应家一次 应府是有一个密室的,里面藏着的不是金银珠宝,而是历代巧匠毕生最得意之作。 有最精美的珠宝首饰,也有机关布尽的大小物件儿,有奇思妙想的桌椅床榻,还有小巧精致,且号称天下最难打开的锁。 巧匠不是只能打首饰,应家人专注的是奇巧,这世间许多东西的开创都是出自应家之手,许多机关布置也是请应家人去做。就包括皇宫和皇陵的机关,都有应家人贡献的一份力量。 所以应家密室里的东西看似不如金银珠宝值钱,但是随便哪一样拿出去都能引起轩然大波,也能成为世人争抢之物。 应家每一个人自打手艺学成之日起,就已经开始构思未来那个能代表他一生的作品,就像每一任皇帝在即位的那一刻就开始修建自己的陵墓一样。 在他们心里,自己的作品能进入应家密室,那就是这一生最高光的时刻。除去家主之作一定会留在密室之外,其余族人只要做出能被家族认可之物,也将被收入密室。 他们一生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同时也倾家族之力保护着应家密室。 密室必然是要有机关的,机关也是出自应家之手,且每一任家主都会在寿元终止之前,再去亲手布一道只有下一任家主才能解开的机关。应鹏也去了,机关布下之后也将破解之法传给了应南天。只是谁也没想到,这才过了两个多时辰,密室居然出了问题,启动了自毁。 自毁的设计原本是为了保护,是在应家有大劫难之时,毁掉密室里的一切,以保证那些东西不落到贼人手里。可眼下应家只是大丧,不是大劫,自毁为何就启动了? 应南天拔腿就往密室的方向跑,其它族人也跟着一起跑过去,灵堂一时间大乱。 夜温言趁乱拉住那个来传话的人,问道:“机关为何会自毁?可是有人闯入?” 那人摇头,“没有人闯入,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过,它就是突然间自己就响动起来。都怪我,怪我没把家主的话当回事,没有说出来,都怪我!”他懊恼不已,不停地捶自己的头。 夜温言扶上他的胳膊,一道静心的法诀悄悄输了过去,那人立即镇静下来,这才又道:“家主临死前一直坐在密室里,他说再最后看一眼应家宝藏,还说要看一件特别重要的东西。当时他状态已经不是很好了,我就扶着他,按着他的要求打开了一只箱子。可那箱子是空的。” 他神情疑惑,“家主看到那是一只空箱子之后就急了,说不对劲,密室有人来过,东西被人拿走了。这时那箱子底部响了几声,家主就说不好,自毁机关要启动了,让我赶紧去通知族人进来把东西转移。可我还没等走呢,家主就不行了,咽了最后一口气。后来家里就操办大丧,一忙起来我就没顾得上说,等忙乱过后又发现密室的响动也没有了。便觉得家主可能是临死之前神智不清楚才会说那样的话,因为应家密室除了每一任家主之外,是没有其它人能进的。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进入,还是有家主带着我进去的,所有机关都是家主操作,我根本不可能再进去第二次。” 他说话也算清晰,夜温言大概听懂了。 应家密室丢了东西,应鹏还发现自毁机关要启动了,可他却没能撑到应南天他们到来之前就死了。而那自毁机关不知是何原因也没有立即启动,而是隔了几个时辰,这就让看守密室的人判断错误,没有及时说。现在机关应该是再次有了响动,他这才过来禀报。 “您是夜四小姐吧?我见过您。谢谢您来祭拜老家主,您先在这边坐一会儿,在下还得到密室那边去。”那个族人说完转身就跑。 夜温言拉了他一把,想了想,说:“密室里丢了东西的事,暂时不要跟族人说。” 那人愣了愣,还是点了头。 灵堂里只剩下夜温言和计蓉坠儿三人,夜温言走到火盆前,弯了腰开始捡那些匆忙之下散落在地上的纸钱。坠儿和计蓉也跟着一起捡,坠儿一边捡一边说:“看来在应家人心中,家主还是不如密室重要。家主还停灵在此,火盆里的火都还没熄,香也没燃尽,说跑就都跑了,一个人都没剩下,这家人心里还有亲情么?也不知道密室里有多少财宝,够不够他们分。” 计蓉却听说过一些应家的事,便讲起有关应家密室的传说。 夜温言一边听着一边往火盆里扔纸钱,直到应南天带着应家族人再次回来,她已经又上了新香,还跟应家人说:“真抱歉,又动了你们的香。实在是因为灵堂没留人,死者香断会犯忌讳,我这才多管闲事又给上了一遍。现在你们回来了,我也该走了,至于先前你们对我的声讨,我会当做没听过,当然也不会行使应老先生送给我的权力,来向你们应家提出什么要求。毕竟我也看出来了,在你们心里,应老先生也没有多少份量。” 她转身就要走,应南天着了急,伸手就去拽她的袖子,却被计蓉给拦了下来。 “师父。”他苦苦哀求,“师父帮帮应家,是我们错了,求师父帮帮应家。”他说着话竟是对着夜温言跪一下来,“密室不能毁,一旦毁了应家也就完了。没了传承的家族什么都不是,应家不能失去那间密室,求师父帮帮我们。” 夜温言看得皱眉,再看看四周的应家族人,眉头皱得就更深了。 应南天拜她为师,跪她自然是应该的。可其它人不知其中究竟,就眼瞅着三十二岁的应鹏去跪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怎么看怎么是夜四小姐仗势欺人。 于是就有人上前去搀扶他,还是一位看起来已经五十多岁的老者。他说:“南天,你二叔不在了,你就是下一任应家家主,身份尊贵,怎可贵个无品无阶的臣女?若今日她祖父或是父亲在此,你跪他们我们无话可说。为国捐躯的将军,天下人人该敬跪。可她是什么身份?你跪了她让我们应家的脸往哪儿搁?还不快快起来!” “五叔!”应南天抬头看那人,大声道,“夜四小姐是我的师父,我在奇巧阁就给她磕了认师的头,如今也跟着她在外头做事。这个家主我本来也没想当,我就想一辈子跟着师父学手艺涨见识,请五叔一定明白,我给她磕头不丢脸,徒弟给师父磕头天经地义!” “你为何要拜她为师?”那位五叔气得直哆嗦,“她能教你什么?” “黄金提纯之法!还有五叔叔在奇巧阁看到的那只二十四小时的时钟,都是出自师父之手。我早就跟五叔叔说过,可是五叔叔不信,那我能有什么办法!”应南天也着了急,“眼下应家危急时刻,五叔要是不想让密室毁于一旦,那就跟我一起求求师父出手相助。密室的自毁机关我们谁都没有办法,唯今之计只有求师父出手,才能有一线希望!” 五叔还是不信,他不停地摇头,“太年轻了,十几岁的孩子怎么可能懂得黄金提纯之法!又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的时钟来!你不要再往她脸上贴金了,她就是长得再好看,也不值得你把这一生都赌上!听五叔的话,断了和她的关系,不要再去那个首饰铺,踏踏实实的回到奇巧阁去,皇宫的奇巧阁才是我应家人该在的地方!” 应南天又气愤又无奈,干脆不再理会五叔,只仰头看向夜温言,“师父只管同我一人说话,是我一人在求师父,请师父出手,帮应家渡过这一关。” 说完,又回过头来冲着一众族人~大声喝道:“全都给我跪下!为你们的胡言乱语道歉!请求夜四小姐原谅,帮我们应家一次!” 应家人稀里糊涂地跪,道歉是道歉了,但也不情不愿。并不是他们真觉得自己错了,他们只是在听家主的话而已。可要让他们开口相求,他们就说不出口了。显然他们跟五叔是一个心思,夜温言不可能管得了这个事儿的,密室已经不行了,马上就要塌了,谁去也没用。 “你们可真是好样的!”应南天气得脸都红了,“既如此,我这个家主做不做也没有任何意义!”他手一甩,直接把家主令甩到五叔身上,“还给你们,谁愿意当谁当,仅此一次,以后应家的事我再也不管。”说完又看向夜温言,“师父,帮我一回,就当帮我死去的二叔。只请师父出手试试,不管成与不成,今后这个家我都不会再回了。” 夜温言很是无奈,伸手把夜南天扶了起来,然后看向那位五叔:“密室若已经是死马,不如就让我去医一回。你们只当我是神医,医的是死去的马,且看能不能把死马给医活了。” 应五叔重重地叹了一声,“罢了,去看吧!反正也不会有更坏的结果。” 应南天闻言大喜,拉着夜温言就跑。计蓉和坠儿立即跟上,所有应家族人也一起跟上。 应南天的坚决让应家人不得不集体思考一个问题:如果夜温言真的拯救了密室,他们又该如何面对这个小姑娘? 第470章 谢夜四小姐大恩 终于跑到密室前,夜温言听到了轰隆隆的声响,看到面前一座小山正发出轻微的颤抖。 应家族人跪了一地,人人都在哭,那场面比家主过世要悲壮得多。 应南天告诉她:“原本自毁机关不应该这么慢的,按着家族典籍记载,密室应该在自毁机关启动的瞬间自行销毁里面的一切。可现在却不是那样,机关启动有一阵子了,外围已经销毁了一些,里头的动静却还不大。如果我们暂停机关来得及,应该还能抢出一些东西来。” 夜温言点点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同时用意念从储物镯子里调出一把花朵来。 小手在袖子里将花朵捏碎,灵力瞬间蔓延全身,眼中有月白光芒一闪即过,应家机关化为一道道光点或是光线,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 “第一道门,左上方三指位置,按动那块砖。”她开口,本来是说给应南天听的。可她说的那个位置很高,应南天听明白是听明白了,却还在找椅子,踩着才能够着。 计蓉看不下去了,飞身而起,迅速按到了那块砖,再回头道:“主子只管说,属下来按!” 于是夜温言不再耽搁,快速报出机关位置所在,同时给出破解之法。 一共七七四十九处机关按钮,为了抢时间,她语速奇快,这也得亏是计蓉在配合她,若换了应南天来做,怕即使是她正确给出拯救办法,也不可能救得了应家这座密室。 终于,四十九处机关全部关闭,密室的轰隆声瞬间止住,四周死一样的寂静。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向已经不再颤抖的密室,也所有人都是一脸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夜五叔高举双手,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就连应南天都因为夜温言的这一手激动不已。 夜四小姐这哪里是神医,分明就是神仙。十六岁的小姑娘,不但有一手神医之术,还精通黄金提纯之法,会打制精妙的时钟,现在居然又会破解机关了。他这师父是全能的吗? “多谢师父保全家族之恩!”应南天又跪了下来,前额点地,痛哭流涕。 夜温言也没去扶他,只跟他说:“不忙谢我,赶紧去看看密室里面的损失有多大。毕竟你们请我过来时已经耽搁太长时间了,只怕我人刚到那会儿就已经损毁了许多物件。” 应家人反应过来,应五叔一把拉起应南天,匆匆往密室里面跑。其它人也想跟进去看看,但又碍于是家族重地,生生地止住了脚步。但他们也不是没事做,他们此刻都看向夜温言,眼里不再是之前那种愤怒和质疑,转而带着一脸的崇拜,就恨不得跟应南天一样叫她师父。 可他们也知道自己不配,就算没有刚刚那一出,他们也没资格跟应南天拜一样的师父。何况夜温言还跟老家主以友相称,这人不是他们能高攀得起的。 也不知道是谁起了头,高呼一声:“谢夜四小姐保全家族之恩!” 紧接着,所有跪在此地的应家族人都随之高呼:“谢夜四小姐保全家族之恩。” 应五叔和应南天很快就回来了,应五叔大声道:“密室损失不足一成,损毁只在外围,中心位置因机关破解及时,所有贵重物件全部保住了!” 人们一阵欢呼,竟完全忘了家里还在大丧之中,只顾着庆祝密室成功抢了回来。 应南天走到夜温言身边,面上也难掩激动,“师父,我该如何谢你?” 夜温言失笑,“你人都跟着我了,还要如何谢?真想谢,就好好帮我打理铺子吧,把我们的首饰早日卖遍这片大陆,让所有人都知道,那些东西出自临安城的玄脉珠宝。” “一言为定!”应南天向着应五叔看去,再大声道,“五叔,家族之事就交由你了,家主该谁来做也由五叔说了算。我这家主还没开始当,自然也不必由我再去密室加一道机关,回头五叔让选出来的人到外城的珠宝铺子寻我就成,我将二叔临去前留下的最后一道机关破解之法传给他。待二叔大丧过后,我跟应家就再没什么关系了。” “南天!”应五叔无奈地看向他,“真的弃家族于不顾?”再看夜温言,“你真的眼睁睁看着他这样做?难不成你做这些,就是为了逼他跟家族断绝关系?他堂堂继任家主,你让他去跟你开铺子,你还让他离开皇宫奇巧阁,更是让他拜你为师。夜四小姐,你存的是什么心?我们应家究竟哪里对不住你,竟让你这样来羞辱和祸害?”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位应五叔,突然就又想到应家那个守着密室的族人说的,密室里丢了东西,应鹏就是因为发现丢了东西,才不小心触动了机关,导致密室自毁。 她未动声色,只以目光往应家人群里扫去,很快就扫到了那个族人,然后默默地记了下来,这才对应五叔说:“应南天拜我为师,是应家上一任家主认可之事。他离开奇巧阁,随我去外城开首饰铺子,也是应家上一任家主认可之事。应五叔为何总想着忤逆上一任家主的决议?合着应鹏老先生在你眼里心里,竟是一点话语权都没有?” 应五叔气坏了,立即反驳:“胡说!他是我二哥,我一直敬他的听他的,可如今南天所为关乎我应家族运,这事儿绝不能含糊!夜四小姐,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二哥为何看重你,说到底他与你的交易,不过就是为了他与那西宫太后私人恩怨。私人的事要拉上一整个家族做垫背,这事儿本身就有违祖训,根本就是不成立的。所以他给你的信物也做不得数。” “做不得数?”夜温言点点头,“好,那就做不得数吧!既然我与应家的种种关系都不成立,那我便没有出手帮助应家解除危机的责任。我看应五叔这个态度,应该也不会对我已经做完的好人好事有所报答,那这个好人好事我不如不做。” 她挥挥手,吩咐计蓉:“我说,你做,刚刚怎么破解的机关,咱们就再怎么给它安回去!” 计蓉一点儿都不含糊,立即冲了出去,人就站在密室门口,时刻等着夜温言发出指令。 应家的族人不干了——“夜四小姐对我们有恩,五长老为何恩将仇报?人家实实在在帮了咱们应家,您非但不表示感谢,居然还否定了四小姐跟老家主的交情,这也太不讲道理了!” “就是,不管老家主出于什么请夜四小姐帮忙,那全的也是我们应家的脸面。何况那是家主,家主做出任何决定咱们都是要听的,不能家主活着的时候看起来听话,这才一死应家马上就有人翻脸不认人!五长老这是要陷应家于不义之地!” “我们坚决站在老家主还有现任家主这一边,请五长老把您手中的家主令还回去。我们也坚决肯定老家主做出的决定,愿意凭信物为夜四小姐所用,也愿意尽一切能力谢夜四小姐保全家族的大恩。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我们要脸!” “对,我们要脸!我们不跟五长老一样!” 应南天听着这些话,面子上总算是好过了些。再看那五叔,在全体族人的集体声讨下,气得满面涨红,高举家主令,狠狠地摔回应南天身上,随后大声道:“还给你,本也不是我要的,是你扔给我的。现在我再给你扔回去,这个家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应南天把家主令接到手中,想了想,道:“待老家主落葬之后,谁想做这个家主,带着你的手艺到外城玄脉珠宝阁去找我。这个家主我不做,也会选一位最适合的人去做,希望你们不要让老家主和我失望,也不要让我的师父看笑话。” 有人问他:“那老家主答应夜四小姐的事呢?我们愿意为夜四小姐所用,我们也想为玄脉珠宝阁出一份力。”他说着就看向夜温言,“四小姐,您还能帮着应家吗?” 夜温言看看了他,也看了看这些应家族人,最后目光落在那五叔处。 半晌,她摇了头道:“其实五长老说得也并不是全无道理,我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领导不了应家这个大家族。至于说什么为我所用的话,也不过就是帮我打几样首饰。这种用法也不必太兴师动众,真有需要的时候,我出银子来请你们即可。” 她说着,将当初应鹏交给她的信物取了出来,递给应南天。 “我其实一直很为难该拿应家怎么办,因为我并没有统领一个大家族的打算,也从来没打算操这份心。所以正好借此机会把这信物还给应家,我卸下一个担子,你们也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今后应家该怎么样还怎么样,是好是坏都与我无关了。” 她再看看应南天,“至于你,是留在家族还是继续回铺子里去,我都没有意见。” “我回铺子!”应南天想都没想就说道,“我一定回铺子去!你是我的师父,我应南天一个头磕下去,就这辈子都得认你这个师父的。请师父放心,家族的事我定会处理好,绝不会再给师父找麻烦。至于这信物……也罢,师父将来不管要做什么,都有我呢!” 夜温言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带着坠儿和计蓉离开应府。 只是在上马车时附在应南天耳边说了句:“那个来传话说密室出事了的族人,你把他从应府带出来,送到我们的铺子里去。” 第471章 应家的宝贝 回府的马车里,计蓉问夜温言:“主子可是觉得那个传话的应家族人有问题?” 夜温言摇头,“不是他有问题,是另外一件事有问题。” 坠儿想了想,说:“是密室丢东西那事?” 夜温言“嗯”了一声,“据那族人所说,应鹏认为那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临死都要再看一眼。可是那东西却不见了,密室的自毁也在那一刻到来。要说这两者之间没有关系,你们信么?”她看看计蓉,再看看坠儿,道,“考考你们,关系是什么?” 二人想了想,计蓉先说道:“或许那是应家最大的秘密,也是那间密室真正需要保护的东西。它被人偷走了,偷走它的人还顺手更改了自毁机关。如果没有人发现那东西不见了,自毁机关就不会被触发,一旦丢了东西的秘密被人发现,密室就会自毁。” 坠儿问道:“那为何这次自毁用了那么久?那种事不应该在一瞬间就完成吗?” 计蓉说:“或许是偷东西的人手艺不行,没改明白吧!但他能在密室有自毁机关的情况下还将东西偷走,也是有真本事的。” 坠儿一拍大腿:“有什么真本事啊!要我说,很有可能就是坚守自盗!如果密室只能家主进去,那就是家主自己偷的。偷完之后又舍不得应家不想跑,就改了机关,直到有外人发现东西不见了,密室就会自毁,然后把那个发现秘密的人砸死在里头。这样就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家主其实是个贼,他就可以一直掌握着应家,然后再把应家传给他想传之人。” 计蓉顺着她的思路往下想,很快就懂了坠儿的意思:“不是应鹏,那就是上一任家主了!听说应家上一任家主死于意外,是在一次外出途中遭遇了山体滑坡。” 坠儿都听乐了,“这不就对上了嘛!他没想到自己意外死亡,所以没安排好下一任家主,应鹏应该是当年应家手艺最好的一个后辈,所以他就成了家主。但他这些年应该也没逐一去盘查密室,毕竟都是一家人,信任还是有的,谁能想到上一任家主会监守自盗呢!” 计蓉继续说:“直到应鹏大限到了,他心里有念想,想在生命的最后看一眼家族一直守护的东西,结果箱子一打开,自毁机关就启动了。”她说到这叹了一声,“也多亏上一任家主手艺不行,自毁机关没改好,所以密室没有瞬间毁掉,可惜东西已经没了。” “小姐。”坠儿问夜温言,“你说刚才应南天和应五叔进去查看时,有没有发现那东西已经没了?按说应该发现了吧!那为何出来之后一点反常都不曾叫人发觉呢?” 对此,计蓉也有疑惑,于是跟坠儿一起等着听夜温言的分析。 这个问题让夜温言冷笑出声,“之所以不反常,原因只有一个,就是他们不知道东西已经没了。或者说,是应南天不知道东西已经没了!” “应南天不知道?”计蓉恍然,“应南天是跟他五叔一起进去的,两人进去之后一定是分头查看。如果五叔告诉应南天重要的东西还在,应南天也不会特地再去求证一下。” 坠儿最后总结:“应五叔就是上一任家主中意之人!那个被偷走的东西,应该也在应五叔手里!”那么问题又来了,“这么多年他也没想过要推翻家主自己坐上去,应家也没听说闹出什么大事情来,他就只从上一任家主手里拿了那个东西,图什么?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夜温言摇头,“不知道。”她看向计蓉,“你可曾听过相关传说?” 计蓉想了想,说:“听过。据说应家有一样珍宝,可以勾魂摄魄。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跟那珍宝打了照面,再由应家人操作珍宝,魂魄就会被摄入到珍宝里去,那人的命也就由应家人说得算了。”计蓉仔细回想,“这差不多也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吧?我也是听计家的前辈们说的,他们说当初的应家因为有那宝贝,曾经盛极一时,不只在巧匠一行钻研,族中更有不少人进了朝廷,最高官位都做到丞相了。”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巧匠一族还有那样辉煌的过去?“我一直以为应家世代传承的都是能工巧匠的手艺,就算要辉煌,也是在这一行内辉煌,这怎么都入朝为官了?” 计蓉也无奈,“据说就是因为应家有宝贝,人人都怕那宝贝,就连皇上都怕。所以但凡应家有要求都会尽量满足,几乎就是想要什么就给什么。计家人曾怀疑那东西是灵气还在时遗留下来的法宝,想过要调查,但被帝尊拦了下来。用帝尊的话说,那不过是个玩物,勾魂摄魄也都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还不够分量让计家参与调查。且帝尊还说,应家靠那宝贝张狂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到他们该回的位置。” 坠儿听上了瘾,“那后来呢,真的回到该回的位置了吗?用了多久?” 计蓉说:“不到十年。” “那么快?” “嗯。”计蓉点点头,“辉煌来得快褪得也快,只用了十年工夫,应家就又被打回原形,重新回到奇巧阁,继续做一群巧匠师傅了。相传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应家的那件宝贝失了效,再也不能摄人魂魄,所以没有人再怕应家。还有人说,十年都是让应家多蹦哒了,实际上最多三年不到,那件宝贝就已经不能用了。因为再也没有人看到过应家人使用那东西,人们回想起来也只是想到应家人依然把那宝贝拿在手里,却只是用来吓唬人,再也没有真正使用过。起初被吓唬的人还能忌惮,慢慢时日久了,人们也发现端倪,就不再怕应家了。” 坠儿对那宝贝十分感兴趣,不停地猜到底是个什么玩意。既然帝尊大人说那东西不是法宝,那应该就是应家能工巧匠做出来的,可得做成什么样才能达到勾魂摄魄的程度? 计蓉表示不知,“后来帝尊大人也没再提起,人们只当是一场闹剧,年头多了就没人再提了。只是计家一直都知道一件事,就是应家从来没有放弃过那件宝贝,一直藏着,期待有朝一日还能将其重启,再把应家推上一次巅峰。” 坠儿问夜温言:“小姐能猜到那东西是什么吗?” 夜温言摇头,“猜不到。一百多年前的东西,怎么猜?” “那小姐您觉得,这世上真的有什么物件儿可以勾魂摄魄吗?” 夜温言没有立即答,倒是计蓉想了想,说:“以前是有的,天地灵力还在的时候。虽然我没经历过,但是计家典籍详细记载了四百多年前的事,那样的法器肯定是有的。” “但那是四百多年前。”夜温言开了口,说,“天地灵力还在,法器自然可以使用。但一百多年前已经没有了天地灵力,任何存世法器都达不到勾魂摄魄的效果。虽然我知道一定有能勾魂摄魄还不需要灵力加持之物,但我依然不认为应家人拥有的就是那种东西。” “真的有那样的东西?”坠儿张大了嘴巴,只觉这个说法过于骇人。那可是勾魂摄魄啊!如果真的有那东西,那岂不是想杀了谁就杀了谁?连死后魂魄都得不到自由? 计蓉也听得渗得慌,“小姐可知那东西在何处?在何人手中?” 夜温言摇头,“不知。”这个世界有没有那东西她不确定,但至少慕惊语是有的。 慕家主灵,阴生阳判,地府都能走几个来回,主宰魂魄之物自然能握在手。 那东西由慕家人来使用,不需要灵力,跟她曾经用过的摄魂幡不同。摄魂幡在灵力催动下可以收人魂魄,存在幡中,并在幡中炼化,从而为她所用。 但慕家在这方面的手段显然比她高明不少,人家根本不需要一只幡来储存魂魄,他们可以直接通联地府,主宰的是人类死亡之后的所有一切。 这一晚,一品将军府过得十分闹腾。 老夫人回屋之后就发现屋里被抄了个一干二净,墙皮都扣下来了不说,地砖也被起走了一半。就更别提床榻桌椅了,完全就是连个毛都没剩,里衣里裤都没了。 她本想回屋坐一会儿缓缓今儿受的刺激,结果回来之后受的刺激更大,差点儿没死过去。 夜景盛那头也没好哪去,才翻新没多久的奇华阁又被人砸了,墙上多了两个大洞。新夫人的听雪阁窗框都被卸走了,夜无双那边更惨,屋顶被人掀了瓦,仰头就能看见星星。 夜景盛气得心都突突,可他又没有办法。事儿是六殿下干的,他可没胆子打上肃王府。 当然,他更没胆子拿夜温言撒气。 于是选来选去,就选中了萧书白和夜红妆。 他跟常雪乔说:“造成今日这一切的都是萧氏,我原本想给你们一个和和美美的家,你和无双的院子屋子里里外外全是新的。谁成想竟变成了这样,这口气我无论如何咽不下去!” 第472章 跟着夜温言去涨见识 萧书白的华羽院儿四壁皆空,她自己白天还被人踹了好几脚,府里肯定是不会给她请大夫了,锦绣想自己去请,试了几次都没能出得了府门。 门房给出的理由是:“二老爷说了,六殿下还得来几回呢,都得靠二夫人这个罪魁祸首来顶着,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让二夫人给跑了。所以你们谁也不能出去,就待在府里吧!” 锦绣无奈,只得又回到了华羽院儿,守在萧书白身边。 屋子被抄了个一干二净,丫鬟主子就只能坐在地上歇着。萧书白一声一声地哼哼着,浑身上下哪都难受,就感觉自己再不找大夫来医一下,可能都挺不过今晚。 她跟锦绣说:“你想办法从小门出去,好歹请个大夫回来,或者叫我母亲过来一趟。虽说上次闹得很没脸面,但母亲到底是宁国侯府的老夫人,她亲自把大夫带来,夜家总不能说不让进。快去吧,我实在是撑不住了,再这样下去怕是等不到明儿天亮。” 她边说一边咳嗽,锦绣也觉得不能这么干耗着,于是就起身想去找小门试试。结果人还没等上起来呢,夜景盛就已经找上门,带着夜无双和常雪乔,还有一肚子火没处发的熙春,直奔着萧书白就来了。 “贱人!”夜景盛进屋就骂,想再踹一脚,可瞅瞅萧书白这样怕是禁不起踹了。万一要是把人给踹死了,六殿下没人挡着不说,萧书白曾经干过跟熙春一样的事,也让他非常忌惮。 但不能打,骂还是能骂的。于是夜景盛用尽了毕生掌握的所有恶毒语言,把萧书白祖宗八代都给问候了一遍。甚至连已经被六殿下带走的夜红妆他都没放过,也给骂了一遍。 好在他还算有些理智,骂夜红妆的时候没骂祖宗,要不然就是骂他自己了。 萧书白气得几次都要吐血,想跟夜景盛理论,却见常雪乔和夜无双已经把人给拉开,正细声细语地说好话,让他不要太生气,自己身子要紧。她还听到常雪乔说:“盛哥,就算东西都被搬空了也不怕,只要家还在咱们就有希望。大不了我去找份工来做,给人洗衣烧饭都可以,能赚一点是一点,慢慢的总会把债还上的。” 夜无双也说:“父亲,气大伤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父亲身子好好的,就比什么都强。我和母亲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咱们一家人可一定要好好的在一起。” 萧书白气得直翻白眼,熙春也气够呛。这一家三口就搁她身边儿秀恩爱,搁谁谁也受不了啊!但她又不敢冲着夜景盛发火,于是也冲着萧书白来了。 只见她往前走了几步,走到萧书白跟前,蹲下来,抬手就一顿巴掌甩了过去。 锦绣吓得赶紧上前去拦,却被熙春踹了一脚。 二房的人恨萧书白已经恨到了一定地步了,熙春这会儿眼睛都通红通红的,她盯着萧书白就像盯着杀父仇人一般,恨不能立即就把萧书白给剁了。 “尊贵的二夫人。”熙春看着她说,“你曾经那么高高在上,你说什么都是对的,在你手底下的妾室连老爷的影子都见不着。可是你再看看现在,现在的你成了什么样子?老爷的信任没了,恩宠没了,就连正妻的位置也有一位平妻与你分享了,你怎么还没完没了地折腾?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地死了吗?为何还要给我们带来这样的灾难?” 熙春伸手去揪萧书白的衣领子,“什么都没了,我们屋里什么都没有了,你让我们怎么活?这一晚上的觉要怎么睡?二夫人,你害死我们了!” 熙春崩溃般地发泄着,夜景盛也不想管,锦绣却看不下去了,直接脱掉外衫拧成条状,套了熙春的脖子就勒。 “小贱人,以下犯上,二夫人再如何也轮不到你来打你来说,你实在该死!” 熙春没有防备,冷不丁被她这么一勒差点儿断了气,整个人都仰面倒在地上,还被锦绣拖拽了好长一段距离。 锦绣面目狰狞,心里也有发不出去的火。她从小就跟着萧书白,从萧家到夜家,本来还指望着沾主子的光过上好日子,主子甚至也说过,再等两年就让二老爷把她收了房,她二人以姐妹相称,彼此间也更能有个照应。 结果全被熙春给打乱了,她还没等入房呢,熙春就先进了门,如今还成了贵妾,又这样欺负到她主子头上。她今儿要不把这小贱人给勒死,都对不起主子疼她这么些年。 心里这样想着,手底下力道就更大,可夜景盛不想让熙春死,一看到锦绣发了疯赶紧就冲过来,抬起一脚就把锦绣给踹出去老远,然后再蹲下去抱起熙春,眼中也现了心疼。 这一眼的心疼被常雪乔给看见了,她微微皱眉,然后赶紧走上前也跟着一起去扶熙春,同时开口道:“妹妹怎么样,能不能喘过气来?妹妹也是太着急了,二夫人千错万错都有老爷责罚,她到底还是府上的二夫人,尊卑有别,咱们是不能跟二夫人动手的。这是礼数,不单做给外人看,就是在家中下人跟前,也得顾及着,如此才能不叫人笑话咱们家二老爷。你说是不是?快让我看看伤到了哪里,虽然咱们现在没银子,但该叫大夫还是得叫大夫的。” 常雪乔的话听着像是在心疼熙春,可夜景盛心里也合计了一番。确实,熙春刚刚那样子太难看了,这要是让外人瞧见,一定会说他的女人没规矩,就是府中下人看着了,也会笑话他管不住这些女人,还让妾室蹬鼻子上脸。 萧书白要打也是由他打,熙春动手算什么呢? 于是夜景盛眼里的那抹心疼不见了,手也松了开,由着熙春坐在地上捂着脖子大口喘气。 夜景盛看向萧书白,“又欠债又抄家现在还想杀人,萧书白,你活着是不是就为了给夜家添堵?就是为了让六殿下冲进来抢劫一场?你是看我们日子过得太舒坦心里难受吗?” 萧书白也不知道该辩些什么,该说的话她都已经说尽了,反正有了这六殿下这个事儿,她怎么说都是错的。于是她也不争辩,只是跟夜景盛说:“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或者休了我。钱是我在做你正妻期间欠下的,六殿下将来继续要债,依然是冲着你们一品将军府。而我一旦死了或是被休了,夜景盛你觉得,有些秘密,还守得住吗?” 夜景盛气得直接在屋子里跳了好几下,一个熙春一个萧书白,两个人都在用那件事威胁他,偏偏那件事一威胁一个准。只要他还想继续活着,那个秘密就必须好好保守。 萧书白哈哈大笑,“夜景盛,去账房支银子,让下人立即出去采买吧!好歹把床榻和被褥买回来,晚上有个睡觉的地方。”说完又看向常雪乔,“你是平妻,既然老爷一直强调平妻也是妻,那有些事你就该张罗起来。比如今晚这个睡觉的事,你要是不主动点去安排,等到有别人安排了,你这个平妻可就被动了。还有你——” 她看了夜无双一眼,“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装做一只小白兔似的模样,实际上呢?夜无双,能跟着你的母亲在外头隐忍那么些年,足见你母女二人心机有多深。所以,别一直装可怜,没有人会真的觉得你可怜,至少在我面前,你们的哭和笑都相当拙劣。” 夜无双愣了一会儿,心里也有些慌,但她马上就回过神来,也不理会萧书白的呛白,该抹眼泪还是抹眼泪。然后张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跟夜景盛说:“父亲,不是那样的。” 夜景盛赶紧安慰,“无双不哭,为父当然知道你是什么心性。你们母女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不要管疯子怎么说,疯子的话不能信。以后你们离她们娘俩远一些,不要被伤到。” 夜景盛气也算出得差不多了,想想也是得赶紧去吩咐下人张罗买床榻被褥,于是拉着常雪乔母女就走。走了几步又回来拉了熙春一把,不管怎么说,熙春不能留在这儿,他怕萧书白和夜红妆捣鬼,万一母女二人联手劝说,再把熙春给说到她们那头去,对他可太不利了。 这一晚上,夜府下人出动了一多半,全部是去采买的。 大半夜的到处买东西,大到床榻桌椅,小到被褥枕头,反正先可着睡觉的来,其余的明儿天亮了再说。 好不容易都买回来了,常雪乔亲自给老夫人送了一套过去,又陪着老夫人说了一会儿贴心话,这才从福禄院儿出来。 而夜无双那头除了枕头被褥,竟还接了一套华丽的衣裳。夜景盛跟她说:“如今你已经认祖归宗,不管夜温言怎么说,你都是我一品将军府二房嫡女了。如今府里二房当家,你就是最尊贵的嫡小姐。明日长公主大婚,虽然帖子只给了夜温言,但我早已经告知于她,让她带着你一起去涨涨见识。明儿就穿这身去,到了那边嘴甜一些,长公主不喜欢大房的人,但对我们二房是没有意见的,你若能得她喜欢,将来也算是有了个靠山。” 第473章 换种方式去贺寿 夜景盛有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因为他觉得长公主之所以给夜温言下帖子,完全是为了羞辱夜温言,指不定想了什么招儿要在宴会上整治夜温言呢! 而他刚好也跟夜温言有仇,倒不指望夜无双做什么,只要她什么都不做,只表现出跟夜温言不是一路人的样子来,就肯定能得到长公主的青睐。毕竟那长公主恨夜家大房入骨,所有跟大房有仇的人,她都会另眼相看。 这就应了那句话,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所以夜无双就应该是长公主的朋友。 亥时,夜温言准备就寝。计蓉端了碗暖汤进屋,跟她说:“我娘说我小时候体寒,就是喝这个汤调过来的。这些日子跟着主子,愈发的觉得主子这个体质实在是寒得厉害,就试着熬了一碗,主子试试,要是行的话,以后每天属下都给主子熬。” 夜温言接过来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但她的身体是温是寒,实在不是一碗汤就能解决的事。只是这个道理没办法跟计蓉讲,也不想辜负这姑娘的一番好心,于是她点了头,“那就每晚都熬吧!这汤还挺好喝的。” 计蓉很高兴,“主子爱喝就成,那属下每晚都熬给主子喝。对了主子,刚刚我哥哥过来了,说最近一阵子他盯着老夫人和二房那边,一切就还跟从前一样,没有太大变化和进展。有些事有些话二房即使私下里也说得很隐晦,从来不会明确地说什么。包括熙春那头,如今也是守口如瓶,做梦都不乱说话。哥哥就问还有没有必要继续盯?” 夜温言想了想,摇了头,“不用盯了,撤了吧!事情我基本都已经查清楚,如今考虑的只是怎么样把这些事情公之于众,又或者是私下里做了。” 计蓉小声问她:“主子,熙春跟二老爷和二夫人一起做的事,是不是跟老将军和大将军有关?小姐若没想好如何解决二老爷,倒不如先把那熙春宰了痛快痛快。” 关于夜家老太太和二房杀夫轼兄一事,夜温言从来没有明确地跟自己手下的人说过,但也从来没有刻意去隐瞒。包括几次折腾老夫人,都是大家一起跟着做的。 所以有些事即使她不说,手下这些小姑娘也不是傻子,事到如今也都猜了个七七八八,至少她们一定是知道,老将军是被老夫人害死的,大将军是被二老爷一家动了手脚。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夜温言如何报这个仇,夜温言自己也在一遍又一遍地想,如何报了仇,还能保全夜家名声,不让夜老将军忍了那么多年的气,被她一朝尽毁。 “再等等吧!”她说,“总能想到更好的法子,我也得知道萧书白在我父亲临死前,同我母亲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如今穷途末路,我看也撑不了多久了。” 计夺撤回来了,曾经跟仁王府借的暗卫也早就还了回去。夜温言不再需要监视二房,正如她所说,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即使监视也是没用。 如今她要考虑的是如何把这一家人给弄死,还得弄得原主心里痛快,还不能丢了夜家的脸面。毕竟夜老将军忍了那么多年,不管是碍于曾经蒋家的恩,还是觉得夜家丢不起这个人,反正他是忍了。正主都忍了,她怎么能再把这层脸皮给撕下来。 次日,长公主权千罗三十三岁生辰,摆大宴。 权千罗是和亲的公主,和亲远嫁秋胡,秋胡又被北齐给掀了,连她的丈夫都死在北齐大将军夜景归的刀下,她的孩子也没能保住,这就导致她对北齐和夜景归都有着极大的恨。 先帝在世时,总觉得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自己这个女儿,所以尽可能的去补偿她。不但又为她选了一位夫婿,对于她平日里百般仇恨夜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没想到后选的夫婿也死了,先帝就更对不住这个女儿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弥补亏欠,于是就把公主府修得极尽奢华,每逢年节都要给权千罗摆宴,让她开心高兴,让临安内城的皇亲贵族全都到公主府去哄她,捧她,说她爱听的话,送她喜欢的礼物。 每年权千罗生辰,宴席摆得就更像样了,再加上公主府足够大,所以长公主的寿宴就跟宫宴的规模也差不太多。总之这样的宴会就是整个临安内城的盛会,所有人都会因为能够接到长公主的帖子而感到骄傲,同时也会准备贵重的礼物送给长公主。 因为他们知道,虽然先帝已经不在了,但依着皇家对长公主的亏欠,新帝也会听这位皇姐的话的。所以只要能跟长公主交好,就相当于有了一道保命符。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参与的人比宫宴更多,被邀请的范围也比宫宴更广。宫宴正三品以下不得入宫,但长公主寿宴的请帖却是发遍了整个临安内城的官邸,只要是在京官员,不论官职大小,都会被邀请来。 这就让那些正三品以下的官眷很兴奋了,如此绝佳的结交机会,不但能攀谈上高官家中的夫人小姐,甚至还有可能为自己的子女寻一门好亲事。 所以,长公主寿宴从另一方面来说,也是一场变相的相亲大会。 当然,这寿宴的帖子也不是完全没有选择地下发,那种特别不被长公主待见的人家,比如说夜家,就绝不会请。 但今年是个例外,已经有很多人听说夜温言要参宴的消息了,还有人听说帖子是长公主特地让身边近侍去送的,点明要请的是夜四小姐。 有人分析说:“如今的夜家跟从前不同了,最被长公主记恨的大将军已经死了,剩下的一家子也再没有能领兵打仗的。再加上夜四小姐是神医,不但治好了皇上的嗓子,还在地龙翻身期间有大贡献,长公主应该是也想借此来缓和跟夜家的关系吧!” 有人不认同:“缓和得了吗?公主府跟将军府的关系都坏成什么样了,哪年长公主寿宴时,都会回忆过去,痛骂夜大将军。甚至有一年还举行了一个什么仪式,就是祝夜大将军死在战场上那种,整了几个人跳了祭天舞,说是跳完舞大将军就没活路了。” “那些没用的!多少年前的事了,人家夜大将军后来不还活得好好的,就是死也没死在战场上,而是病死在家里。夜家人都知道那什么祭天就跟闹着玩没区别,所以也没来同她计较。不过两家这个关系确实是太差了,我也不认为能缓和得了。” “根本就不可能缓和的,长公主那性子,她怎么可能因为人死了就放过夜家。要真是那样,大将军过世那几日,她也不会在府门口连放三天炮仗了。” 夜温言要去参宴的消息就这么被人议论了一整天,直到下晌申时,夜温言这头也穿戴好准备去赴宴了,计夺匆匆进来同她说:“主子,长公主府今年又出幺蛾子了。” 夜温言一愣,“什么幺蛾子?拿我父亲说事了?” 计夺气够呛,他告诉夜温言:“何止是拿大将军说事,那长公主居然叫人扎了个稻草人,还给稻草人披上铠甲,写上大将军的名字,再跪在府门口迎接宴客。” “什么?”没等夜温言有反应,坠儿先急眼了,“那长公主她有病是吧!大将军是国家功臣,岂容得她如此践踏?这事儿就没有人管管吗?” 计夺摇头,“暂时没人管,不知消息传到宫里之后皇上会不会管。” “他要是不管那我拍死他算了!这点儿觉悟都没有他还当个屁皇上!”坠儿一急眼逮谁骂谁,本来权青城在她面前就没得到几回皇上待遇,这会儿更是被归到了长公主那一伙。“权家人怎么都这样啊!他们姐弟不会一个鼻孔出气吧?对,一定是这样的,我记得除夕宫宴那晚,那位长公主话里话外都很护着权青城的样子,想必一定是一条心了。” 小丫头越说越来气,“小姐真是白对他好了!” 夜温言对此没有发表意见,她只是问计夺:“这事儿我母亲知道吗?” 计夺摇头,“没往大夫人那里报。” 她松了口气,“先不要告诉她,同时也告诫府里人把嘴巴闭严实了,谁敢把这事儿透露给我母亲,直接按住割了舌头,无论是谁!” “主子放心,属下亲自盯着。”计夺领了命,转身出屋。 坠儿还在生气,不停地骂权青城白眼狼。计蓉就劝她:“我哥哥都说了,消息还没传到宫里,皇上都还不知道呢,坠儿你骂早了。再者,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先帝在世时都由着那长公主为所欲为,前些年她寿宴时,当众做法事诅咒大将军战死,先帝不也什么都没说么!” “先帝是先帝,权青城是权青城。先帝我管不着,但权青城要是跟他爹一样纵容那长公主胡作非为,我非跟他翻脸不可!” 计蓉想说人家是皇帝,还能在乎你个小丫鬟翻脸?到底是没忍心打击坠儿的气势,转而跟夜温言说:“主子,要不咱们不去了吧?她都做出这种事了,咱们凭什么还要去给她贺寿。” 夜温言摇头,“去还是得去的,只是这个寿,咱们也得换种方式去贺!” 第474章 不可辱我将军 原本没给长公主准备任何寿礼的夜温言,出府时却带了两驾马车。 其中一驾马车坐着她和坠儿计蓉,由计夺收回来的车夫周商赶着,稳稳走在前头。 后面跟着的一驾马车里坐着的,是她院儿里四个粗使丫鬟。那马车事先去街上转了一圈之后才回来接人,谁也不知道马车里还装了些什么,只看到四个丫鬟匆匆上去,神神秘秘的。 再之后,夜府门口又有一驾马车出发,里面坐着夜无双,和夜景盛为她买来的丫鬟,名叫小梨。夜无双穿着昨儿新买来的衣裳,是明艳的牡丹色,衬着她姣好的面容,让身边的小丫鬟都不禁多看了好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说了声:“三小姐可真好看。” 夜无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哪里就好看了?人人皆知临安第一美女是四妹妹,她才是大美人,才该是让人一看就移不开眼睛的。” 小梨听了这话就摇头:“那也得是看过之后才能移不开眼睛,可一般人谁敢正眼瞧四小姐啊!奴婢从前在人伢子手里时,就已经听说过夜四小姐的威名。人人都说夜四小姐被夜老将军宠坏了,烧杀抢掠什么都做,是出了名的临安内城小霸王。霸王就是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呢?谁敢看她呀!”她说到这儿就把声音压低了些,“所以婚都没成,夫家也不敢要。” 夜无双立即斥责:“住口,你怎可背地里妄议主子?四妹妹是夜家嫡女,何等尊贵的身份,岂是你一个丫鬟随便就能编排的?快快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平白的给我惹麻烦。” 小梨赶紧低头认错,但还是小声补了句:“奴婢说得没错嘛!三小姐您也是嫡女,身份也尊贵着呢!如今二老爷当家,您才是最尊贵的小姐。” 夜无双没再说什么,但心里却一直在回味着这个话。 虽说昨日闹了一场,让她对一品将军府的向往发生了些偏差,但也依然没有将认祖归宗的喜悦冲淡太多。毕竟隐忍那么多年,再急躁的性子也磨平了,再不甘的心也都习惯了,虽然还是难免激动,总归还是比前些年要冷静得多。 只是小梨说得也没错,她如今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再也不是外城东街月秀巷的洗衣姑娘。她要争的是父亲的重视和老夫人的关怀,至于其它人的态度,也不是那么重要。 夜无双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冲着小梨笑了笑,“女孩子是该文静些,父亲从前就常常教导,要知书达理,要多习琴画,就是书也一定要读的。不能总想着舞刀弄枪,那就失了姑娘家的仪态,手会被兵器磨得粗糙,性子也不温婉柔顺,没有哪个男子会喜欢这样的姑娘的。” 小梨很高兴听到夜无双说这样的话,这就说明小姐把自己的话往心里合计了,只要能被小姐认可,将来就能一直陪在小姐身边,做近侍,做一等侍女。 她是在人伢子手里转卖多年的,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要是再找不到合适的主子愿意收留她,等岁数再大些就更少有人愿意要,到时候人伢子指不定就要把她卖到花楼去侍候男人。 她不想过那样的日子,所以此番好不容易进了一品将军府,就一定要好好的巴结着夜无双,只要主子有出息,她就会跟着有出息。将来主子嫁到好人家,她兴许也能捞个屋里人当当,到时候也有下人侍候着,不用再做下人的事了。 小梨心里打算极好,同时也更尽心尽力地对夜无双了。她跟夜无双说:“二老爷让咱们跟上来,四小姐那头还不知道呢!不过没关系,都是一家人,咱们人都跟去了,她总不能再把咱们给赶回去吧?何况咱们带着贺礼来的,冲着的是长公主,四小姐也没道理把给长公主送贺礼的人赶走,那样长公主可是会生气的。” 夜无双点点头,“是啊,我敬佩长公主已久,如今终于回到内城生活,又逢长公主寿辰,自然是要来祝贺一番。我是冲着长公主来的,四妹妹应该不会不给长公主颜面。” 前面第一辆马车里,坠儿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瞅了一会儿,然后道:“还跟着呢!咱们府上这位新来的三小姐可真行,这种事儿也干得出来,她都不会觉得不好意思吗?” 计蓉就说:“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夜府的门都进了,哪还管得了好不好意思。” “你说二老爷图什么?”坠儿气得直跺脚,“那天他说长公主寿宴时让带三小姐一起去,我心里明知道他说的是夜无双,但我后来跟小姐合计了,就带夜红妆去,气死二老爷。结果夜红妆被六殿下又弄回去了,这下可好,咱们后面跟着块狗皮膏药,甩都甩不掉。” 她又探头去瞅,见马车跟得还挺紧,就回过身来跟周商说:“能不能跑快点儿,把跟着咱们的狗皮膏药给甩掉?” 周商说:“能倒是能,但甩掉她容易,第二辆车怎么办呢?那可是咱们自己带来的。” 坠儿想想也是,便没再说话。倒是计蓉问了夜温言一句:“主子,那长公主气盛,咱们不会在府门口就跟她打起来吧?”再想想,又道,“那样也不错,打完了她也就别办寿了。” 夜温言听了就笑,“怎么可能不办寿,那么些人都来了,她要是因为跟我置气连寿宴都不办了,那多丢人。今后传出去可就是长公主斗不过夜四小姐,她能高兴?所以寿宴该办还是得办,但门口这一架该打也还是得打。权家惯着她我可惯不着,敢对我父亲如此无礼,今儿我就得让她知道知道天高地厚,得让她知道这临安内城豪横的人不只她一个。” 夜温言往车厢上靠了去,轻轻地闭上眼睛,一直等到马车停住方才睁开。 车厢外周商说了句:“小姐,长公主府到了。”紧接着就是一声疑惑,她听到周商跳下马车,好像往前跑了几步,紧接着就听到周商疯狂大喊——“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计蓉“唰”地一下掀开车帘,弯腰就走了出去,夜温言同坠儿也在后头跟着,就见周商拼命地去推那些来参加寿宴的夫人小姐们,一边推一边大喊:“你们放肆!你们该死!保家卫国的大将军岂容你们如此玷污!你们有没有把北齐将士放在眼里?” 夜温言一双眼睛眯了起来,眼里毫不掩饰地透出凶残的目光。 身披铠甲,背后写着大将军夜景归名字的稻草人就跪在长公主府门口,所有参宴宾客想要入府,都要经过“他”。有人匆匆而过没有多看一眼,有人打量过后皱了眉头。 更多的人则是停下脚步,饶有兴致地摆弄那稻草人,嘻笑怒骂地拍拍打打,吐口水,用手指用力点稻草人的额头,甚至还有位夫人把自己一方绿色的手帕盖在稻草人头上,然后放肆大笑着说:“你们看,夜大将军戴了绿帽子了!他们家夫人指不定跟谁跑了,把他气死了。” 人们一听这话都笑了起来,也不想着入府了,就在门口围观作贱这稻草人。 周商冲上去推开她们时,有许多人没有防备,一下就被周商推倒在地。一时间,长公主府门口乱作一团,哀嚎声和哭叫声此起彼伏。 周商挺大个男人直接就气哭了,想上前去扯下贴在稻草人背后的字,却被公主府的侍卫拦了下来,两把刀直接就架到了他脖子上,同时大喝道:“哪里来的贱奴,竟敢到长公主府来撒野!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周商完全不怕这两柄刀,他们冲他喊,他也立即就喊回去——“你们才是活腻歪了!夜大将军一生征战,为北齐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无数功勋背在身上,岂容得你们如此作贱?你们凭什么做这样的稻草人放在这里?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国家,还有没有那些为了北齐洒下一腔热血的铮铮儿郎?你们如今能够安安稳稳生活在临安城,忘了是谁在边关驻守吗?忘了是谁替你们守着这片江山领土了吗?你们凭什么?凭什么啊?” 周商几乎崩溃了,疯狂地喊着,整个人直往前冲,直接把那两把大刀给冲了开。 脖子上有血流了出来,好在伤口不深,那两个侍卫也是被他这气势给喝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把他怎么办。按说在公主府门前撒野,该杀。可今日长公主寿辰,见血也不好吧? 周商冲开兵器,一下就把稻草人背上的字扯了下来,团成一团直接塞到嘴里咽了下去。然后就动手去扯那件铠甲,一边扯一边说—— “这是将士杀敌时防身用的,不能拿来供你们取笑玩乐。你们这些人,心里没有家国,不把将军放在眼里,就是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那些血洒战场的亡魂不会放过你们的,一定会回来向你们索命,因为你们不配被他们保护。他们拼命奋战,保的是有良心的北齐国民,不是你们这群败类!” 他扯完铠甲,回过头来:“你们要是再敢对大将军不敬,我豁出去命不要,也要跟你们拼了!反正我烂命一条,你们要是不怕给我陪葬,就尽管过来!” 第475章 打死了算我的 周商就是个养马的,没读过书,有许多大道理心里明白,就是不知道该用什么词说出来。 但这番话说得够狠,他也做好了真跟这些女人拼命的准备。只要对方敢再动这个稻草人,他就不要这条命了,打死一个算一个,打死一双就赚一个。 军营里磨练出来的威武和浸染出来的戾气一下子迸发出来,那些女人在他这股子不要命的气势下步步后退,都带着几分惊骇地看向周商。半晌,于是有人低头快步入府,再不想跟着凑热闹,但也有人不愿意走,想再留下来看看后续。 还有一位夫人被周商激怒,大声喝问——“你是谁家的奴才?竟敢如此大胆?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你口中那保家卫国的大将军他做过什么?他跟长公主是私人恩怨,你要讲功勋就到朝廷讲去,私人恩怨就有私人处理的方法,跟他曾经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这位夫人一开口,立即有人跟着附和:“对,夜大将军害死长公主的丈夫,他们两家就是死仇。长公主出自己的气,关你什么事?我们帮长公主出气,又关你什么事?私人恩怨私下里解决,你凭什么拿军威来压我们?看我们都是女人好欺负吗?” “就是!一个大男人打女人,你还有理了!上过战场怎么了?上过战场的也是人,是人就有私仇,没听说私仇要公家来报的,难不成你的个人恩怨还要拉上一个军营替你解决吗?” 周商气得直哆嗦,“你们管那叫私人恩怨?” “不然能叫什么?长公主记的是夜大将军杀她丈夫的仇,又不是记灭了秋胡国的仇,这不是私人恩怨是什么?难不成还能叫国仇吗?要记国仇也是找朝廷,记不到他夜景归头上!” “杀夫之恨还不让报了?长公主已经很仁慈了,至少夜大将军活着的时候她没拿刀砍过去,也没用长公主的身份让夜家给她丈夫和孩子陪葬,你们还想让人家怎么样?她一个女人家,做到这个份儿上不错了,至少比你们这些只知道用军威压人的臭男人大度得多!” 周商都震惊了,他从来没有这样跟女人正面交锋过,没想到这些女人居然如此强词夺理。 计蓉深吸了一口气就要上前去帮周商一把,却被夜温言给拦了下来,“再等等。” 她不解,“主子在等什么?” 夜温言说:“等着听她们还能说出多不要脸的话!这件事既然已经闹开,那就闹得再彻底一点,我倒是要看看那位长公主能把这所谓的仇恨做到什么地步。何况我们也不是空手来的,不是吗?”她勾勾唇角,往后面的马车瞅了一眼,轻轻笑了一下。 中间马车已经挨着她的车停了下来,最后面那一驾也到了。夜无双在下人的搀扶下,踩着踏脚的小凳子下了车,却是一下来就被这场面给吓得愣在当场。 夜温言无意理会她是何反应,只继续去看周商那边,正看到周商试图跟那些女人们讲理:“长公主的丈夫都要攻打我北齐了,大将军是奉命率军去镇压,连皇上都下了杀令,你们还替他叫什么委屈?大将军保的是你们的荣华富贵和安稳生活,你们非但不知道感激,竟还侮辱辱骂他,你们到底有没有心?到底有没有分辩是非的能力?” “打仗也不能往死里打啊!”很明显,那群妇人并没有分辩是非的能力,而且逻辑十分可笑——“都是亲威,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怎么样他也是长公主的夫婿,活捉回来就不行吗?该打就打该罚就罚,那都是先帝爷跟长公主的事,夜大将军他凭什么就替先帝和长公主做这个主了?他凭什么直接就把人给杀了?” “那是在战场上!战场之上刀剑无眼!” “别找理由了!”最先站出来问周商是谁家奴才的那位妇人又道,“什么刀剑无眼,欺负我们深闺妇人没有见识吗?我们也读过北齐战史,也知道主帅被活捉的例子不只一个。别的将军能活捉,夜大将军他就不能?说到底就是他们夜家人太霸道,见人就杀,一点后路都不给自己留。如今长公主做的没有错,这都是夜大将军自己造的孽,他被万人唾骂也是活该!” “啊!”周商气得疯狂大吼,猛地推了一把那妇人,“你混蛋!” 妇人往后摔了去,但后面站的人多,这一摔一个挨着一个,倒也没摔到哪去。 她也气坏了,站稳之后又走上前,照着周商甩手就是一巴掌!这一巴掌也下了大力气,啪的一声把周商打得嘴角都渗了血。 “我乃工部尚书府当家主母,夫家是当朝正二品大员,谁给你的胆子来推搡我?你一个奴才竟敢如此张狂,敢在长公主府门口行凶作恶,你家主子是谁?叫他来见我!” 这位夫人是真急眼了,这个面子要是不找回来,她今后在临安内城的贵妇堆儿里可怎么混?当众让一个奴才给推了两回,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谁是他的主子?站出来与我说话!” 她疯狂地喊着,然后就看见围观的人群里让出一条路来,一个小脸煞白,却依然美得叫人都不太敢直视的小姑娘一步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她身边,淡淡地道:“我就是她的主子。” 说完,再将这工部夫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回过头跟周商说:“虽然男人打女人是不太好听,但有些东西连人都不配做,还扯什么女不女人的。周商,你家主子我就站在这里给你撑腰,谁打的你,现在就打回来,有多大劲儿使多大劲儿,死了算我的!” 周商早就忍不下去了,这会儿夜温言说给他撑腰,他头脑一热,也不管这个腰能不能撑得起来,当即就上前一步,巴掌抡起,照着那工部夫人就扇了下去。 这一下劲儿可太大了,不但扇倒了那位夫人,还把身后站着的人也给带倒一片。 工部夫人脑子嗡嗡的,缓了老半天才缓过来。其它被带倒的夫人小姐们也都懵了,周商推搡她们还能理解,那是气极之下的自然反应。但眼下这是什么情况?直接开打了吗? “你竟敢打我?”工部夫人牙掉了两颗,说话有点儿漏风,一边的脸也肿得老高,说话就不像之前那么利索。可就是这样她依然不服,转而看向夜温言,“你是夜家四小姐,我认识你,原来你就是这个奴才的主子,你们夜家人是想干什么?造反不成?” 夜温言一道凛冽的目光瞪过去,那夫人后面更难听的话就没敢再往下说。其它人想跟着骂几句,可也不怎么的,夜温言的目光往她们这堆儿里一扫,想说话的就再也不敢开口了。 “打你就是造反吗?”夜温言往前走了两步,盯着那工部夫人,“我只听说与皇族对抗叫造反,却不知区区工部尚书的家眷,竟也配得上造反这两个字?你要不要回家问问你的夫君,看他敢不敢认这一声造反?” “你……强词夺理!”工部夫人气得直咬牙,偏偏牙掉了两颗没咬上。“都说夜四小姐巧言擅辨,除夕宫宴已经见识过了,今日又见识了一次,果然名不虚传。好,算我说错了话,但你让你的奴才打我,这事儿咱们没完!我夫君乃朝廷命官,岂容你如此放肆!” 夜温言的唇角又勾了勾,“你丈夫是朝廷命官,可我打的是你,关朝廷何事?借用你们的话,我与你之间是私人恩怨,你不可以用你丈夫的官威来压人。” 她双臂环在身前,偏头去看那夫人,面上露出一丝戏谑,“何况就算是你丈夫在此,他若敢做出与你一样的事,说出与你一样的话,姑奶奶我照打不误!”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夜温言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你们都可以试试,看我敢不敢。堂堂将军被你们如此羞辱,你们去问问三军将士答不答应,再去问问朝廷答不答应。辱我北齐将军,辱我父亲,你们是当朝廷死了,还是当我夜家死了?” “夜家已经没有将军了!你别太得意!”那夫人还不死心。 夜温言却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就算没有将军了,也不是你区区二品工部尚书府能够得上的存在!就算是以后夜家人都不打仗了,只要有我夜温言在,我祖父和父亲的声名也容不得任何人辱骂玷污。临安城的人叫了我那么多年夜家的魔女,怎么,这会儿全忘了?” 她转过身,冲着所有前来参宴以及围观看热闹的人说:“听着!为国征战的将士不可辱!不管他是生是死,你们都要牢牢记住,没有他们血染沙场,就没有你们今天的安稳日子!没有他们在边关拼命,你们谁都保不住家里的富贵荣华!别干那些过河拆桥的事,否则我会亲手把你们一个一个全扔回河里去,谁想上岸就直接掐死!” 她说完话,又回过头来看那些还摔在地上的妇人们,面上泛起森森寒意…… 第476章 强势镇压 就是这些人向那稻草人吐口水,就是这些人去打稻草人的脸,就是这些人对着稻草人肆意辱骂,还有那位工部夫人,就是她把一条绿帕子盖到了稻草人头上。 夜温言的心火阵阵上涌,即使她是一个后来的灵魂,在面对这样的事情时,也会产生与原主一般无二的恨意。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在任何一个时代,保家卫国的战士都该享有至高无上的荣耀,都该被人敬重,被所有国民牢牢记在心上。 她还是头一次看到自己国家的子民如此对待一位杰出的将军,在他们彼此间没有任何仇恨的情况下,就为了巴结一位公主,居然可以昧着良心对已死的将军做出这样的事情。 她也从未想过北齐国民已经腐烂不堪到这种程度,竟是非不辨黑白不分,甚至连最基本的善恶的概念都已经模糊了。这样的人还有拯救的必要吗? 夜温言摇摇头,没有必要了。对于这种人,就得举起棒子往死里打,打服了才算,实在不服就直接打死。死了旧的才有新的,新的要是再不服就继续打。 以前白鹤染就说过,对于某些人不要脸的人,靠讲道理是没用的。你就得用武力镇压,用暴力手段直接把他们抽筋剥皮,如此才能让自己痛快,也能从根本上杜绝恶心事的发生。 她觉得阿染说得没错,这种人既然不要脸,那就撕下脸皮扔了最好。 “别急着起来,也别急着捂脸哭,姑奶奶的气还没出完呢!” 夜温言后退了两步,大声道,“都给我听好了!所有参与今日之事者,不管你是动手了还是动口了,但凡对大将军有过不敬之人,一人五十个嘴巴。自己抽,立即抽,别等我动手。要是我动手了,那可就不只五十个,也不只打你们的脸。我会把你们的脸皮一张一张撕下来,谁不要脸我就撕谁的脸,到时候你们没了脸皮,连你们的家人都认不出你们是谁,领回家都没办法领。怎么样,选哪条路?” 夜温言的话听得这些人大惊,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她说的话血淋淋的,几乎都要让她们闻到血腥的气味了。 工部夫人打了个激灵,开口道:“夜温言,你凭什么?” 夜温言冷哼,“就凭你打不过我!”说罢,伸手指了指她,“既然声称家里是正二品大员,那你就给她们做个表率,把嘴巴抽起来。我数到三,你若不抽,我可就要剥皮了!” 她说完就开始数,“一,二……” “胡闹!你以为你是谁?你是王法吗?” “三!”夜温言三个数数完,再不犹豫,大步上前,伸手就往工部夫人的脸上抓。 有人被她这动作给吓着了,“啊”地一声捂住了眼睛,精彩暴力的画面她就没有看到。 但有胆子大的人和不相信夜温言真能动手撕脸皮的人,却把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看到夜温言的手触到工部夫人的前额,手指甲也不怎么就那么锋利,贴着头发根儿插进了皮肉里。然后手指弯曲,拉扯着工部夫人的脸皮就往外拽。 工部夫人发出惨绝人寰的叫声,整个人却一动不能动,就坐在那里任由夜温言扯她的脸。 很快地,前额部分被揭下来了,再揭过眉毛,揭过眼睛,一直到鼻子嘴。 终于在揭到下巴底下时,这项工程宣告完成,工部夫人一整张脸全部抓在了夜温言手里。 惨叫声几乎半个临安内城都能听到,可其它人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所有人都像看鬼一样地看着夜温言,就觉得这夜四小姐哪里是从前的魔女,这简直就是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脸皮拎在手里还滴着血,一下一下掉到长公府门口的石阶上,再加上工部夫人的脸也在淌血,很快就染了一地的红,看得所有人触目惊心。 长公主府的侍卫们也惊了,他们张着嘴巴大口地喘气,就像遇着了天底下最吓人的事。明明心里想着应该立即把夜温言给拿下,可是谁敢呢?这张脸皮它正在无声地说:谁靠近拿着我的人,谁的下场就会跟我原本的主人一样。 所以他们怂了,非但不敢跟夜温言叫板,甚至连回府禀报的勇气都没有。 工部夫人还在嚎叫,夜温言终于把脸皮扔了出去,就扔在她面前,然后说了声:“聒噪。” 工部夫人立刻就不嚎了!当然,这不是她不想嚎,而是被夜温言下了噤声的术法。只是这术法也没下太久,区区一盏茶的工夫,而已。毕竟后面她要做的事,还需要一个时不时嚎叫几声的人来增添气氛。 此时此刻,所有人,包括周商计蓉和坠儿,心里头都是同一个想法:夜四小姐太狠了! 有些人想得还更多一些,她们在想:今日女眷们先到,稍后男宾也会来,工部尚书看到这一幕会有何想法?会跟夜四小姐翻脸吗?长公主要是知道了呢?会怎么处置夜四小姐? 夜无双直接坐到了地上,整个人都在不停地哆嗦。那丫鬟小梨也靠在她身边,主仆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白,整张脸都写满了恐惧。 “你们,选择!”夜温言又说话了,一边用帕子擦手上的血,一边问工部夫人身后的那些个夫人小姐,“抽嘴巴还是撕脸皮,说话!” “抽嘴巴!我抽嘴巴!”其中一人再撑不住了,丢脸总比没脸强,立即就挽起袖子开始抽自己。一边抽还一边说,“都是我不好,侮辱了大将军,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一个一个嘴巴抽下去,力道上一点儿都不含糊,还不到十下,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身边人看着她,在震惊之余也很快就做出选择。 于是,一众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夫人小姐们纷纷开始抽自己嘴巴,互相之间还攀比着,一看到边上的人比自己打得狠了,她立即就主动自觉地加力道。就好像不把自己给抽成猪头就不行似的,拼命的挥着自己的力气,甚至还有人说:“夜四小姐,您要是觉得五十个不够,那我就抽一百个。总之只要您能出了这口气,我今儿就是把牙打掉也认了。” 有人给她们数着数,终于有打满五十个的了。但夜温言没叫停她们也不敢停,直到真抽了一百下,夜温言才满意地点点头:“你可以了。”然后再补一句,“跪到一边去。” 那人心下一哆嗦,跪一边去?难不成这事儿还没完?这夜温言到底要怎样? 终于,所有人都抽满了一百个嘴巴,也所有人都主动自觉地跪到了一边。 夜温言在她们面前逐一走过,挨个检查,发现哪个脸肿得不够,就吩咐计蓉和坠儿再给补几下。终于把所有人的脸都打成差不多的样子,她这才点点头说:“这一百个巴掌,报的是我的私仇,是你们辱我父亲的下场。接下来,咱们再报报夜大将军的公仇!” 跪着的人全都慌了,难道刚才的不算吗?刚才只是私仇吗?这仇还分公的和私的? “怎么,你们有意见?”夜温言看去,冰冷的目光一递,“有意见的站出来。” 没有人敢,所有人都点了头,一句反驳的话都不敢有。 工部夫人还在那跪着呢,那就是夜温言给她们打的样儿,有这么个标杆儿立在眼前,谁还敢对夜温言说个不字?她们现在就在心里默默地祈祷,希望长公主能得到消息,赶紧出来。 可惜长公主没得到消息,公主府的人起初觉得小事一桩不用禀报,后来发现事态已经发展到不可控时,已经没有机会进去禀报了。 “跪着吧,就像这个稻草人一样,你们就跪在公主府的门口迎接宾客,直到最后一位客人入府之后才可以起来。听懂了吗?” “听懂了,听懂了。” “嗯,很好。”她回过头,看向陆续到来的人们,“实在不好意思,耽误大家赴宴了。没办法,我也不想这样,实在是有些事不说清楚不行,有些人不打到服也不行。我夜温言自认是个讲理的人,也是个好心肠的大夫。我会在国难时主动出手救治百姓,也会在内城外城都开设医馆,方便大家寻医问药。但心肠好并不代表我脾气也好,更不代表我好欺负。 相反的,我是一个极其护短记仇,也极其不好欺负的人。你骂我,我就打你,你打我,我就打死你!这便是我的行事准则。此准则用在我在意的家人身上,也是同样道理。今儿借此机会跟大家说一声,今后你来我往的,心里也都有个数。 还有,一会儿入府的诸位,心里念着夜大将军好的,记得对跪着的这些人表示一下。心里要是不念着好的,直接走过就行。放心,我不会记你们的仇。但能有所表示的,我一定会记着你们的恩。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有用得着我夜温言的地方,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她擦完了手,把帕子直接丢到了地上,然后偏头跟计蓉说了些什么。 人们就看到计蓉朝着夜家的第二驾马车走了去…… 第477章 三殿下一定会替我报仇 夜家一共来了三驾马车,除去夜温言和夜无双的车,中间还有一驾一直都没有人下来。 谁也不知道那马车里坐着的是什么人,此刻见夜温言的贴身侍女亲自走了过去,便有人猜可能是夜家大夫人到了,又或者是夜家老夫人到了。 结果谁也没猜对,那驾马车里坐着的就是夜家的四个丫鬟,只不过一个个都穿着孝服,计蓉叫她们下车之后,几人就跟着车夫一起从车厢里往外搬东西,一样一样的,不是纸钱就是白幡儿,甚至连火盆都带着了。 与此同时,人群外围又挤进一伙人来,也是白衣白带子,有几个还扣了白帽子。人手只唢呐,挤到前面就开吹,吹的全都是家里死了人时才吹的丧乐。 夜家的丫鬟把白幡一挑,不管不顾地就开始扬纸钱。更有人抬着几个扎好的纸人也挤上前来,往长公主府门口一戳……地太硬,戳不住。 他瞅了瞅跪着的那些个夫人小姐,干脆一人给塞了一个,命令道:“抱着。” 那些夫人小姐吓得脸都白了,仿佛见了鬼一样,纸扎人既不敢接也不敢不接。当然,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接了过来,因为她们看到工部夫人已经倒在地上打滚,没了皮的脸比纸扎人恐怖多了。她们同时想到一件事,就是今日若不顺着夜温言,下场就跟工部夫人一样。 长公主府门口原本有多喜气,此刻就有多丧气,当然,更多的是晦气。 人家过寿,你来唱丧乐办丧事,这不是打脸么,打的还是长公主的脸。所有人都在想着同一件事:夜四小姐是不是疯了? 嗯,肯定是疯了,不然哪个正常人能干出这种事。偏偏这些还不算完,丧乐队里还有两个人没吹唢呐,他们就往府门口一坐,扯着嗓子就开哭,一边哭一边吆喝,什么“死得怎么这么惨啊”、“哎哟我滴儿”、“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说得跟唱的似的,再配上哭哭唧唧的劲儿,人们一下子就被代入到这种哀伤的气氛当中,甚至有许多眼眶子浅的女眷们都开始跟着抹眼泪了。她们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就觉得这种哀乐一吹,眼泪它止不住地往下淌,憋都憋不回去。 夜无双跟丫鬟小梨还在车轮子边上坐着呢,小梨先前在马车里还一个劲儿地鼓动她跟夜温言平起平坐,一个劲儿地说这长公主府四小姐来得三小姐就也来得。但这会儿她却改了主意,再也不提要进长公主府的事,只着急地跟夜无双商量:“三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四小姐把事情办得这么绝,长公主知道了一定不会放过她。咱们这时候再入府,那就是等着吃她的瓜烙儿,这种傻事儿咱们可不能干啊!弄不好就要死在这里的。” 夜无双也害怕,但更多的是震惊。她万没想到夜温言竟如此大胆,连她一个住在外城的都知道长公主招惹不起,夜温言凭什么这样跟长公主对着干?这不是自杀吗? 夜无双想不明白的事,其它人也想不明白。在这些人眼里,夜温言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长公主这会儿就是还没得着信儿,可这连吹带唱的,府里人很快就会报到主子跟前,等一会儿长公主出来了,夜温言就完了。依着长公主性子,一定会亲手砍了夜温言泄愤的。 又有人想起因为夜温言过于美貌,让整个临安城八成以上的男子都对她倾心一事。于是她们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希望长公主赶紧出来,赶紧把夜温言给砍了,从此以后临安城里就少了一位美女,那些男子的目光就会多分给她们一些了。 人们各怀心思,夜温言却懒得理会那么多,她已经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坐着,但没有坐进车厢,就坐在车夫的位置,晃悠着两条腿看热闹,时不时还点评一下那两个哭白活儿的:“这句话说得好,这个情绪非常到位,保持这个水平给我哭,哭得好额外还有赏。” 于是那两个人就哭得更卖力气了,吹唢呐的也吹得更来劲儿了,就连府里带出来的四个丫鬟都把纸钱扬得力道大了些。还有蹲在火盆边上烧纸的,纸是一把一把往里扔啊! 工部夫人噤言术的时间到了,术法一解除,她立即嚎叫起来,且比之前嚎得更大声。 她语无伦次地骂着夜温言:“你个小贱人不得好死,我与你不共戴天!夜温言,尚书府不会放过你的,一定会将你抽筋剥皮,架在火架子上烧死!夜温言,你动用私刑残害官眷,朝廷不会放过你!我夫与三殿下关系甚好,三殿下一定会为我报仇!” 这话把坠儿都给听乐了,“三殿下会为你报仇?这位夫人,你还是考虑一下三殿下会不会把你身上剩下的皮全都给剥了吧!就冲着你这么个骂法,我看悬。” 有人开始窃窃私语:“这话可有点儿托大了。据我所知,三殿下跟一品将军府一向不对付,就因为夜二少爷的事,一品将军府从上到下都烦死他了,他也因为夜二少爷总被家里毒打,把夜家一家子都记恨上。而且工部尚书李大人也确实与三殿下走得近,依我看,三殿下为李家报仇还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人家是王爷,可不怕夜四小姐。” 有人表示不赞同:“王爷怎么就不能怕夜四小姐了?你忘了六殿下的事了?” “是啊,六殿下还是太后娘娘的亲生儿子呢,不也被四小姐给砸了王府,还砸了不只一次。所以啊,三殿下怕不怕夜四小姐不好说,但夜四小姐肯定是不怕三殿下的。” “那夜四小姐依仗着什么啊?就靠夜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军威?我说句不好听的,人都走了,军威再大,也不及活着的时候那么好用。夜家一下子没了两位将军,家族中又没有后人能够补位,这在临安内城的地位已经大不如前了。” 工部夫人还在骂,口口声声说三殿下一定会为她报仇,她甚至还在喊:“谁能帮帮我?谁能叫我夫君来救我?只要能替我走一趟,尚书府必有重赏!” 可惜,叫了半天也没有人肯淌这趟浑水。 人们都在等着看热闹,等着看长公主出来之后夜温言该如何收场,可奇怪的是,外头的动静都闹得这么大了,长公主还是没有出来,这就让人费解了。 寿辰是喜事,眼下被人当丧事办,长公主能咽下这口气就怪了。所以人们也不着急,早晚的事,且看夜温言还能折腾出什么花花来。 只是也有人想不明白:“夜四小姐这到底是图什么?” 这话让夜温言给听着了,她很积极地为问话的人解惑:“图报仇啊!新仇旧恨一起报!新仇是今日稻草人的仇,旧恨是当初我父亲病故,有人在自己府门口连放了三天喜炮,逢人就哈哈大笑说,夜景归终于死了,真是大快人心啊!所以你们看,我今儿这一出可一点儿都不过份,这可都是跟着长公主有样学样。她能在我父亲丧期放喜炮,我自然也能在她寿辰上奏丧乐。同样是一喜一丧,礼尚往来,我觉得挺公平的。而且我这人大方,这个礼不只送这一年,往后年年她办寿我都会过来送礼,什么时候把她给送走了,什么时候才算完。” 她说完,手一挥:“都给我吹大声点儿!没吃饱饭吗?” 哀乐声又大了一倍。 夜无双不知何时跑了过来,跌跌撞撞地过来拉扯夜温言的袖子,哭着大声说:“四妹妹,别闹了,那可是长公主啊!求求你为家里想一想,咱们家不容易,你可不能再任性了呀!” 夜温言眼一眯,“是你家不容易,我的家可容易着呢,撑得起我的任性。” 夜无双摇头,“你别说气话,咱们是一家人,你的家就是我的家,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不分彼此的。四妹妹,听姐姐一句劝,别闹了,长公主她不容易,当年远嫁他乡也是为了保北齐太平,她是为了北齐,把自己都奉献出去了呀!” 夜温言的目光阴寒起来,夜无双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但眼角余光撇到公主府里就快要走出来的人之后,还是咬咬牙,继续往下说—— “四妹妹,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知道大伯当年也是没有办法,可人到底是死在他手里了,这事儿说到哪去都没理。咱们都是女子,你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换作是你,为保家国平安远嫁他乡,好不容易夫妻和睦,结果却有人把你的夫君给杀了,你能不恨那个人吗?好妹妹,算了吧,你退一步,她到底是长公主,是皇家的人,咱们不能目无王法啊!” 夜温言都听笑了,“好个夜无双,巴巴的跟到这儿来,就为了堵在长公主出来这个节骨眼儿上,给我上眼药?可惜你这如意算盘打错了,我既敢做这样的事,就无所谓她知不知道,出不出来。相反的,如果她不出来,我还得叫人把她给请出来。这么热闹的场面她要是不来,那我不是白准备了!” 话说完,转头就往公主府里看了去,眼睛直勾勾盯上一身华服的权千罗,眉毛一挑:“长公主,我说的对吗?” 第478章 鞭抽长公主 长公主权千罗在一众下人的簇拥下,终于走出府门。纵是她早有心理准备,也在看到工部夫人的那一刻白了脸色,额际也有冷汗细细密密地渗了出来。 “长公主救我,快救救我!”工部夫人仰着头往权千罗那边爬。 权千罗避之不及,哪还肯管她死活,一脸嫌弃地躲到了一边,公主府的下人立即上前把工部夫人拦住,还架起来往边上拖了拖。 权千罗努力把目光从工部夫人那处收回,终于向夜温言投了来。却见夜温言正冲着她笑,在引人悲痛的哀乐声中,她听到夜温言说:“长公主对我这番安排还满意吗?” 她气得心都哆嗦,“夜温言!你这是诚心与本宫作对,以为本宫不敢杀你是吧?” 夜温言耸耸肩,“这怎么能叫作对呢,喜事当丧事办,丧事当喜事办,这不是长公主府一直以来的规矩么。要不怎么我父亲过世时,长公主您像办喜事一样整得那么热闹?刚刚我就说了,我这是还礼来了,还当初我父亲过世时,长公主放了三天喜炮的礼。您快瞧瞧,这个礼还得怎么样?放心,说好三天就三天,今儿算一天,明儿后儿他们还来。” 夜温言还在马车上坐着呢,背靠着车厢,一条腿弓起来在身前踩着,手里握着一把纸钱,有一下没一下地往地上扔。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样子,可眼里覆着的那层冰霜任谁都无法忽视。 权千罗也忽视不了,她甚至觉得眼下已经不是她杀不杀夜温言的事了,而是但凡她表现出一丁点不满,夜温言就会毫不犹豫地杀了她。 可是她怕死吗?当然不怕! 权千罗哈哈大笑,“夜温言,你以为本宫做什么,你就也可以做什么?你以为撕了一个人的脸皮,就能让本宫畏惧于你?太天真了。本宫和亲那年,你还没有出生,本宫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凭什么让本宫畏惧?” 她往前走了两步,离夜温言近了些,但说话依然要很大声才能被对方听见—— “夜温言,虽然你治好了我皇弟的嗓子,虽然你在地龙翻身时为临安城做了很多事。可是那又能怎样?那又与本宫何干?对于本宫来说,你依然只是一个小小臣女,还是已经死了的臣子之女,本宫要动你,就跟踩死一只蚂蚁没有两样。夜景归死了,本宫放喜炮,整个临安城谁都不敢说什么,就连我父皇都默许了,甚至你们夜家也没有一人敢同本宫说话。夜温言,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就想为家里出头了?你凭什么?” 权千罗高高仰着头,盛气凌人。不管世人如何评价夜温言,不管夜温言今日在她府门口展现出何等手段。这个小姑娘对于她来说,都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就凭我有这个本事。”夜温言勾着唇角笑看过去,只是这笑只存在于唇边,眼底冰霜依旧,且比之前还要更寒几分。她对权千罗说—— “我夜家不追究你的责任,不是怕你,我们只是可怜你,觉得你丧夫失子大受打击,人傻了,脑子错乱了,就跟个失心疯没有两样。堂堂一品将军府,没必要跟个疯子一般见识。 所以若不是今日你整了这么一出稻草人的事,我依然无心与你计较从前。但既然你得寸进尺没完没了,就也别怪我不给你留脸面和尊严。” 夜温言放下腿,身子微微往前探,同时一扬手,喝停了唢呐演奏的哀乐和哭丧。她看向长公主,一字一句地问道:“权千罗,一而再再而三拿我父亲出气,你凭什么?杀你夫君是你父皇下的命令,又与我父亲何干?辱一国将领,看起来你厉害极了,实际上你心里最清楚,什么长公主,不过就是个胆小鬼! 你不敢跟你的父皇去对峙,不敢把脾气发到皇家,怕他们不收留你,怕他们把你也算到秋胡叛军里,一刀把你给剁了。所以你就拿我父亲出气,把所有的过错都算到我父亲头上。权千罗,夜家能忍你是夜家的肚量,但我就是个小女子,我可没有那份肚量,我忍不了!” 她跳下马车,手一伸,直接把一只灵幡儿从丫鬟手里抽了出来。 “都回到北齐了,还一口一个本宫本宫,你是谁家的本宫?” 啪!一幡抽向权千罗! “这一幡是替我北齐国打的,打你吃里扒外,胳膊肘往外拐!” 啪!第二幡又抽向权千罗! “这一幡是替夜家打的,打你长年累月挑衅将军府威严!” 啪!第三幡还抽向权千罗! “这一幡是替我父亲打的,打你是非不分,扯着失心疯的幌子,实际上就是昧着良心干缺德事,还要拉上其它官眷跟你一起干!” 她最后一下打得极重,灵幡儿的杆子都打折了,权千罗被打得摔在地上,捂着流血的胳膊在那大叫,下人们却谁也不敢上前去扶。 夜温言把手里的半截儿灵幡儿往地上一甩,瞪着地上的权千罗喝道:“把嘴给我闭上!你哭什么哭?之前的气势都到哪儿去了?权千罗,你干这些事,都不怕那些命丧战场的将士们,半夜全来敲你家窗户?我告诉你,心里有鬼的人,天天都过中元节,你别不信。” 权千罗气得大叫,终于有下人壮着胆子过来扶她了。 围观的宾客们有的悄悄回了家,她们觉得夜四小姐实在太猛,这种情势下还是不要再去给长公主贺寿才好,以免被夜四小姐以为她们跟长公主是一伙的,再给记恨上就糟了。 一个连长公主都敢打的人,她们可真招惹不起。 当然,更多的人还是选择留下,倒不是因为她们有誓死都要跟长公主站在一起的勇气,她们只是想看热闹看得有头有尾,想看看这事儿到最后到底能怎么收场,还想知道夜温言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最后会落得个什么样的结局。 鞭打长公主,这可是比锤砸肃王府还要重的罪行,夜温言一顿操作猛如虎,看起来是够过瘾的,但长公主毕竟是皇家人,能轻易放过她吗? “夜温言!”权千罗这会儿倒真像个疯子了,“你敢打本宫?你可知你脚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它姓什么?本宫告诉你,它姓权!我权千罗的权!” “嗯?”夜温言不解,“你都自称本宫了,那不就是秋胡国人么?早八百年就已经被灭掉的秋胡国,跟北齐权家有个毛关系?何况,就算你是皇家人,我也得提醒你一句,我脚底下踩着的这片土地,它不姓权!它姓师!师离渊的师!你,听懂了吗?” “我……”权千罗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发现夜温言这句话说得,竟让她一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是啊!这片土地终究是姓师,不姓权。可是那又能如何?不管姓什么,都跟夜温言无关,比起一品将军府,肯定是皇族跟帝尊的关系更近。帝尊住在炎华宫,炎华宫就在炎华山上,炎华山就建在北齐皇宫里。所以姓师姓权,还不是一样。 “暗卫,出来!”权千罗大喝一声,身后立即有人影闪出,一共十个,个个都是精以上的境界,不到绝也是半绝,其中更有两人已经达到了绝。 权千罗对自己这些手下十分自信,她告诉夜温言,“辱本宫,打本宫,本宫今日若还能让你活着离开,那可就成了临安城的大笑话。这十人本宫养了许多年,还是当初回到北齐时,父皇送给本宫的保命符。本宫自以为在临安内城根本不可能用得上他们,没想到今日竟被你逼得现身出手。夜温言,你很好,但是很可惜,很快就要活不成了。” 计蓉下意识地往前站了一步,站到了夜温言身前。坠儿也不含糊,也往前站了一步,跟计蓉并排站在夜温言身前。她甚至头一次大声报出自己的名号:“炎华宫总管太监连时教了我好几个月功夫,今儿我就试试,看我这武艺习到了什么份儿上,能跟长公主的高手对几个回合。”说完就开始蹲地上找砖,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抠了长公主府门前的一级台阶。 围观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谁也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手劲儿居然这么大,那可是生生抠下来一块石板啊!手指头也没见血,这也太邪乎了。 人们被坠儿徒手抠石板这一招给震住了,心里皆想着这么大的手劲儿要是拍到人头上,还不得把脑袋给打开花啊! 可长公主权千罗却皱了皱眉,心里反复思量起坠儿报家门时说的那番话。 炎华宫连时的徒弟?连时什么时候收徒弟了?收的竟还是夜温言身边的丫鬟? 权千罗觉得她完全是胡扯,这怎么可能。 正准备开口训斥夜温言一伙竟敢拿炎华宫出来编排,这时就听计蓉说:“泉州计氏族人计蓉,愿向诸位高手讨教。” “泉州计氏?”权千罗一声惊呼,双眼瞪得老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第479章 以一挑十 这一下人们可反应过来了,泉州计氏?这名号实在太响了。世上人人皆知泉州计氏那是帝尊大人的家奴,打从数百年前开始就世代为奴,绝对的忠心。当然,计氏虽说是奴,可人家是帝尊的奴,所以这个身份地位自然就跟一般的奴不一样。 且何止不一样,那简直比临安内城各官邸的主子都要尊贵。 谁敢招惹泉州计氏,那就是明目张胆地与帝尊为敌。 可泉州计氏的人为何来保护夜温言?夜温言何德何能得到这份殊荣?简直是胡闹! 权千罗完全不相信这一切,“少往自己脸上贴金,泉州计氏的名号也是你们能说报就报的?本宫早年和亲在外,竟不知北齐子民已经胆大到这种程度。炎华宫和泉州计氏都是可以随口说出来唬人的了?夜温言,你找死也不是这种找法!” 计蓉和坠儿互相看了一眼,颇有些一言难尽。她们该怎么解释呢?可能也没法解释吧? 坠儿就问计蓉:“你身上有没有计家的信物?” 计蓉摇头,“哥哥身上有,我没有。一般来说只要计家报上名号,就没有人敢再与我们作对,也没有人敢质疑,毕竟天底下还没有什么人吃饱了撑的冒充计家的人。所以今儿这事儿我也是头一回遇着,长公主可真让我开眼。”说完她也问坠儿,“连公公的信物你有吗?” 坠儿也摇头,“他也没给过我什么信物啊!只说我在外头要是挨了欺负,报上他的名号就没人敢再欺负我,谁成想长公主是个例外。计蓉姐,你说这长公主是不是比帝尊大人还厉害呀!不然为什么她的气势比炎华宫还足,架子拉得比炎华山上的人还大?” 两人旁若无人地说着话,围观的宾客也议论纷纷。 夜温言身边有计奴这个事,不能说临安城内完全没人知道,但知道的人也实在不多。 夜家老夫人和二房为了顾全自己脸面,也不想长夜温言威风,所以这事儿他们根本就没往外说,大房的人更不可能到处宣扬。以至于权千罗完全不知情,就觉得夜温言一伙是傻子。 权千罗已经不想再等了,只见她抬起一只手,就准备下令让暗卫围剿。 计蓉和坠儿见状立即闭嘴,再次并排站好,将夜温言紧紧护在身后。 可夜温言却轻叹了声,摇摇头说:“让开吧,八精两绝,且那八精还是进入半绝境界,你二人不是对手,到我身后去。” 计蓉不甘心,“就算战死,属下也没有躲到主子身后的道理。” 坠儿也说:“没错,奴婢愿意用命来保护主子。” 权千罗身后的暗卫之一开了口:“听你们主子的话,让开吧!紫衣的姑娘,我们承认你的武功高强,即使同时对上我们五个以上半绝境界的高手,也不落下风。可你别忘了,我们有八个半绝,还有两个绝境,你是无论如何都打不过的。另外一个……”他再看向坠儿,摇摇头,直接翻了白眼,“另外一个简直就是笑话。” 坠儿心里不服,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心里泛起隐隐担忧。 她对自己的水平心里有数,如果计蓉都对付不了,那多一个自己也是白搭。可如果计蓉都对付不了,今日这事儿如何了?靠小姐自己吗?绝境暗卫到底有多厉害?小姐能不能行? 计蓉脸色也不太好,因为人家说对了。五个精境暗卫她不在话下,五个半绝境的暗卫她咬咬牙也能对付。可偏偏对方有八个半绝,还有两个绝。真动起手来,她必死无疑。 计蓉回头去看夜温言,却在夜温言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变化,担忧什么的是不存在的,她只是有些遗憾地说:“可惜了,今儿我二哥没来,不然这么多人怎么说也能吃个四五分饱。” 那暗卫冷笑,“我理解你放狠话撑场面,但撑场面也得有个度。你二哥……”话说到这儿突然就一顿,似乎想起什么,下意识地喊出一个名字——“夜飞舟?” 夜温言却已经不再想跟他们废话,右臂一展,手中突然凭空出现一把长剑。那剑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通体泛着白光,就像把天上的月亮搓成了条提在手里一样,晃得人都不敢直视。 “不需要任何人帮忙,我陪你们打!”她话音刚落,人突然向上腾起,长剑指向下方人群,奔着那个说话的暗卫就刺了过去。白光在剑气的带动下蔓延向四周,人们下意识地用手在眼前挡了一下,再步步后退,就好像白光扑面而来能伤到他们一样。 可白光不伤别人,只伤下方敌对者。十名暗卫齐出,倒也没有小看她,还摆起一道阵法。 那阵法八名精境暗卫在外,两名绝境在中,十柄剑齐齐指向天上,迎接夜温言的长剑。 夜温言唇角微挑,众星捧月阵吗?还是反过来用的。可惜这些人道行不够,外面八个拖了后腿,让这阵法的威力大减。 她手中长剑没有半点迟疑,灵力都没用,只以武功相抗。长剑挑准了阵法破绽,冲散十人,再剑尖儿一弯,专挑最弱的“一颗星”直刺过去。 一剑入喉,血溅当场。 战局一旦拉开就不会中途结束,除非一方死光,否则必须战到底。 夜温言以一挑十,再苛刻的人也觉得长公主这样有些过分了。十名高手围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就算你再有理,这事儿也不光彩。何况你长公主真的就有理吗? 并不是人人都为了迎合一位公主愿意昧着良心做事的,更多的人心里还是向着北齐,向着夜大将军。她们早在许多年前就看不上长公主的作派,只是碍于她的身份地位、强势性格、还有先帝纵容出来的放肆,不得不向她低头,不得不对她的所做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是今日夜温言翻脸了,女儿要替父亲出气,她们就算不帮忙,也不能眼看着长公主真把夜温言给欺负死。那她们成什么了? 于是人群里有人说了句公道话:“长公主太欺负人了。”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啊!欺负人的长公主这会儿已经傻了眼,看着眼前的战局,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夜温言一人一剑,竟在眨眼之间就杀光了八名精境暗卫,剩下的那两个绝境高手也战得十分吃力,再也没有先前那种手到擒来的姿态。 再看夜温言呢?却还是一副挑着一边唇角邪乎乎的模样,一边杀人一边还讽刺几句:“就这水平还好意思出来接任务保护人,丢不丢脸?也不知道北齐武功境界是如何划分的,精啊绝啊的,这么逊就能算精了?那我算什么?我二哥又算什么?” 剩下的那两个真是快郁闷死了,想反驳几句,却发现根本就没有反驳的立场。他们是绝境没错,可他们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跟闹着玩似的死死压制住也没错,这要怎么反驳? 而且他们也不能分心,有那个反驳的工夫不如想想怎么在夜温言手下保命。讨便宜是不敢想了,命能保住就是万幸。只是看着夜温言这个架势……命可能不太能保得住了。 刚想到这儿,其中一人就感觉脖子一凉,眼前的世界直接偏了。 另一人也觉得心口巨痛,再一瞅,夜温言的长剑已经贯穿他的身体。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临死前他看到夜温言那柄长剑突然一下就消失了。就像突然出现时一样,扎完他的心就唰地一下消失在手里。 他不甘地倒下去,直到气绝那一刻眼睛都没能闭上。 夜温言身形一闪,又回到了计蓉和坠儿身后,还拽了一下计蓉的衣角,说:“保护我!” 围观群众集体翻白眼,只道夜四小姐你这可真是走白莲花的路,让白莲花无路可走啊! 人都杀了,谁保护谁啊?还有刚刚喊长公主太欺负人了的那位,此刻也是悔得肠子都青了。但凡她知道夜温言如此能打,打死她都不会喊出那么一句话。 十名暗名化成了十具尸体,有人掐了时辰,这还不到一盏茶工夫呢,夜四小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到底是长公主的暗卫身手有水分,还是夜四小姐已经厉害到可以以一挑十了? 工部夫人的嚎叫都停止了,不是她叫不动,而是她对夜温言这个人已经从愤怒转为了恐惧。她甚至在想,刚刚如果不是被撕了这张脸,夜温言可能直接就把她给杀了吧? 坠儿回过头来看夜温言,问道:“小姐,没事吧?” 夜温言瞪了她一眼,“怎么能没事?没看我都吓坏了吗?长公主仗着自己是皇族中人,以大欺小,居然派出十名暗卫集体围剿我,这阵仗我怎么可能没事?我快吓死了好吧!” 权千罗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台阶处,差点被台阶绊倒才停下来。 她完全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可纵然心里有千万个问题,此刻也一句都问不出口,她怕夜温言的长剑再指向她。虽说不怕死,可她还不想死,夜家她还没搓巴够呢,夜家大房除了夜景归,别人都还活着呢!她怎么可以先死。 人群中又出现一阵骚动,男宾们也陆续到了。 人们听到有个太监的声音传来——“仁王殿下到!” 第480章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都来了 这一嗓子几乎是救活了那工部夫人,只见她瞬间就来了精神,冲着人群里权青允走来的方向就爬了过去,一边爬一边鬼一样的叫道:“三殿下救命!三殿下救命啊!” 权青允皱着眉穿过人群走上前来,工部夫人眼瞅着就要扑到他脚边,身后跟着的随从平阳立即上前,抬起一腿就把她给踹回原地,同时还大喝道:“哪来的怪物?” 人们纷纷点头,工部夫人这样子的确就像个怪物,有许多夫人都把孩子的眼给捂了起来,以免看多了夜里做噩梦。 工部夫人被平阳这一脚踹得直接吐了血,可求生欲和脸上没了皮的疼痛,让她想晕都晕不过去。她不再往前爬,只趴在原地苦苦哀求:“三殿下,救救我,我是工部李长山的发妻,我们见过许多次的。三殿下还喝过我亲手泡的茶,还赞过我泡茶的手艺好。三殿下,夜温言撕了我的脸,我一整张脸都被她给撕下去了啊!三殿下可一定要替我做主,严惩凶手!” 她正说着,人群中又挤进来一伙人,其中一个小姑娘还一边往前挤一边喊:“谁欺负谁了?刚才喊什么呢?谁欺负谁了?没脸那个怪物,你先别吵吵,脸都没了话还那么多。” 然后就不知道是哪位那么配合,回了句:“长公主欺负夜大将军之女,夜四小姐啊!十位高手殴打夜四小姐一个啊,真是太霸道了,夜四小姐太惨了。” 坠儿听出来了,这是她们院儿里的丫鬟、阿立的声音。 冲出来的那位当时就不干了——“什么?十个打一个?长公主有病是吧?” 人们纷纷把目光向说话的这位递了过去,一看,好么,刑部尚书江家的嫡女,江婉婷。 紧接着,后头又有个声音跟着起哄:“皇族殴打将军后代,是不打算认夜家的军功了?” 人们再看,嗯,临安府尹池大人家的嫡女,池飞飞。 这都不算完,还有人接着说:“可能是不打算认了吧,毕竟长公主只认秋胡不认北齐。” 这位是看热闹从来不嫌事儿大的池夫人,唐妙文。 然后就听到江家夫人蓝美玉说:“老爷,这已经不是女眷堆儿里的事了,该由朝廷出面。” 江逢跟着走上前,认真地点点头,“明日早朝,本官定会参上一本,请皇上及满朝文武一起来断一断长公主仗势欺人这个事儿。”说完,又看向先他们一步到来,都还没来得及说话的三殿下权青允,“三殿下以为如何?可愿同本尚书一起参上一本?” 权青允终于得到话口了,立即点头道:“本王觉得江大人说得对!” 权千罗急眼了:“权青允!胳膊肘往外拐?你哪只眼睛看到本宫欺负她了?何况就算本宫欺负她,又与你何干?有你何事?难不成你还要帮着她夜温言?” 权青允看了看他这位长姐,重重地叹了一声,“长姐,多少年了,你早已回到北齐,还一口一个本宫本宫的自称,是说给谁听的呢?至于胳膊肘往哪边拐,长姐啊,本王虽是皇族,但也是北齐国的仁王殿下,是在朝为官者,所以本王的胳膊肘一定是拐向我们北齐的。你要说你这声本宫的自称是基于你北齐长公主的位份,那本王今日就不论你与夜四小姐的事。可你要说你这声本宫的自称是基于秋胡国,本王就得与你好好论论,何以皇姐对一个几次三番侵略北齐国土的秋胡国,如此念念不忘?” “你——”权千罗一下就被激在了当场,她指着权青允,也不知是想哭还是想笑,“好,真好。你们这些弟弟,小时候我都疼爱过,就是嫁到秋胡国,也会每年都命人带那边的好东西来送给你们。如今你们都长大了,翅膀硬了,看不起我这个长姐了,要联合着外人一起来对付我了。权青允,你凭什么啊?他们夜家人征战沙场是保北齐安宁,难道当年我远走他乡为国和亲不是为了保北齐安宁?我奉献了我自己的一生,不是为了这个国家?”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地上的尸体:“你再看看这些人,这就是我身边的十位高手。我不瞒你,这其中半绝境界的有八个,绝境的有两个。可是一盏茶的工夫都不到,全都被夜温言斩杀于此。就这样,你们冲过来就质问我是谁欺负谁?你们睁大眼睛看看是谁欺负谁!” 权青允低头看过去,心里阵阵后怕。绝境的高手有多厉害他再清楚不过,他仁王府至今都没有绝境高手,他这位皇姐身边居然有两个,是什么时候有的?他为何不知? 见他迟迟不说话,权千罗泛起一阵冷笑,再看向江婉婷她们几个,厉声道:“跪下!” 江婉婷吓一哆嗦,却不是被长公主的威严吓到,而是单纯地因为对方说话声音大,还是突然喊了这么一嗓子,她这才吓一跳。可人家毕竟是长公主,让她跪她也不能不跪。 于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跪了下去,连带着池飞飞和江池两位夫人也跟着跪了。 但跪是跪了,嘴却没停:“他们死了只能说明他们笨,说明他们打不过温言。跟谁欺负谁有什么关系?这事儿不管怎么论,不还是长公主派出十位高手围杀温言么!” 池飞飞也跟了一句:“温言属于正当防卫。” 两位夫人倒是什么都没说,但架不住她们一直在点头啊,还带着许多人一起点头。 夜温言的丫鬟阿立干脆跪到江逢和权青允面前:“求江大人和三殿下为我家小姐做主,我家小姐太难了。也请江大人和池大人一起断断案,问问今日之事到底怪谁。” 池弘方一听说还有自己的戏份,赶紧就往前站了一步,抢先开口道:“好!本府就来断一断这桩案子!”他整整自己的衣袍,看着一地的尸体大声道:“就先请长公主来说说,为何派出十人围攻夜四小姐?” 权千罗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区区临安府尹,你有何资格向本宫问话?” 池弘方也不相让,“长公主既然自称本宫,那本府就有资格与你问话!我乃北齐国京都府尹,是这临安城的父母官,还问不起你一个秋胡国余孽了?” “你叫本宫什么?” “秋胡国余孽!你有意见?”池弘方再上前一步,“你有意见?” 他怕什么啊!夜温言是帝尊的女人,妈的,他怕什么啊? 池弘方把腰板挺得直直的,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个临安府尹当得如此牛逼。这就是有帝尊撑腰的感觉啊,比皇上给撑腰痛快多了!现在别说是审长公主,就是让他宰了长公主都行。 “说吧!为何围攻夜四小姐?”池弘方问完了话,又看向在场众人,“长公主不说就你们来说,谁能把事儿说明白了,今后本官就记他个大人情!” 于是有人想要这份人情了,正是跪在公主府门口的其中一位夫人,就听她大声喊道——“我知道!我来说!今日长公主办寿宴,扎了个稻草人跪在府门口,稻草人身上写了夜大将军的名字,还穿了铠甲,任人践踏唾骂。夜四小姐急了眼,这才跟长公主对峙起来。” “我也说我也说!”又有人叛变,“工部夫人的脸皮是夜四小姐撕下来的,因为她侮辱夜大将军,给稻草人头上扣绿帕子,她还往稻草人脸上吐口水。” 那些跪着的夫人小姐们你一句我一句,把今日之事说了个明明白白,甚至还把前几年长公主办寿宴时,请人做法事诅咒夜大将军的事也给说了。 池弘方对以前的事是知道的,但那时候他没站队,再加上先帝放任长公主胡作非为,他也不好说什么。但现在可不一样了,他现在有了明确的属性,全身上下都打着帝尊帝后的烙印,所以今儿长公主府门口发生的事他就必须得管。 于是他立即联手刑部江逢,大声道:“这桩案子本府和刑部一起接了,夜大将军乃我北齐功勋,无论是谁,胆敢羞辱国之将领,本府都必须将其绳之以法,以慰军心!” 江逢也表态:“没错,我刑部绝不会坐视不理,即使是皇亲国戚,在此事面前也没有丝毫情面可讲!此事若不严惩,只怕军心不稳,国将不国。”他说完,又看向权千罗,“长公主看似只辱夜大将军一个,实则却是在动摇我北齐军心。长此以往,将来再上战场必然军心不稳,逢战必败!长公主之心路人皆知,就不用本尚书再点明了吧!” “江逢!”权千罗都惊了,“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本宫乃北齐皇族,曾为本齐奉献出自己的全部人生!岂容你给本宫扣上这么一顶通敌叛国的帽子?” 江婉婷又嘟囔了一句:“一口一个本宫,时刻记着自己是秋胡国的人,那就也不叫通敌叛国,叫忠于自己的祖国。” 池飞飞立即把话接上:“秋胡国皇族不是都杀光了么,这怎么还留一个呢?温言!”她抬头向夜温言看去,“这就是你爹不对了,斩草不除根,你看,后患来了吧!” 权千罗猛地转头,狠狠盯上跪着的两个姑娘…… 第481章 本尚书要休妻 “爹!你看她那眼神儿!她要杀我!”江婉婷一把抱住她爹江逢的大腿,哇地一声哭了。 池飞飞也有样学样,也一把抱住她爹池弘方的大腿,大声哭喊:“秋胡国王后要杀北齐重臣之女了!还有没有王法了?我们北齐人就这么好欺负吗?” 权千罗几乎气疯了,“来人!来人!”她疯狂地喊着,“把她们两个给本宫全砍了!” 长公主府的侍卫冲上前,却也只是站在她身边将她护住,却没有一人敢再往前走。 因为三殿下权青允负手而立,将江家和池家人都挡在了自己身后。 “本王还在这站着呢,你们是听本王的话,还是听秋胡王后的话!”这话一出口,权千罗就明白了,这个三弟今日是铁了心站在夜温言这一边。 可她就想不明白,三弟是何时跟夜温言扯到一块儿去的?他不是跟夜家人都不对付吗? “青允。”她开口叫他的名字,“你是当真不知长姐我心里的苦?” 权青允摇头,“你心里没苦,你心里只有仇。打从父皇把你送去和亲的那一刻,你心里就恨死了北齐的一切。你总说命运不公,总说所有人都不爱你,才把你送走。可是长姐,皇族是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可拥有这份权力的同时,我们也要为此付出代价。如果用一场和亲、用一位公主的幸福去换国家几年太平,总比派出大军边关迎敌要好得多。”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叹了出来,“长姐,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命也是命。仗一开打势必死伤无数,你凭什么让父皇为了保全你,去送掉那么多人的性命?你不幸,他们就很幸运吗?你拍拍良心说,你到底是在替不公的命运报仇,还是在替你的第一任丈夫报仇?” 他再上前一步,“你的心里早就没有北齐了,父皇早就说过,你已经彻头彻尾成为了一个秋胡人。你爱你的丈夫,爱你的夫家,你对他们有多爱,对我们就有多恨。所以,我为何要纵着你在我北齐的国土上耀武扬威?又为何要纵着你侮辱我北齐将军,欺负我北齐子民?长姐,每个国家都有底限,每个人也都有底限。今日之事,我不认为夜四小姐是错的。” 他一番话出口,围观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率先鼓起掌来。 很快地,掌声连成一片,就连夜温言都点了头。 从前人人都说三殿下霸道专横,可如今看来确实如他自己所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底限。 身为皇族,他的底限是国家,因为他心里明白,没有了这个国家,他什么都不是。 权千罗说不出话了,她这个皇弟戳中了她的心事,让她一下子就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没错,这些年她不只是恨夜景归,她还恨她的父皇,恨整个北齐。可是她不敢跟皇家对抗,不敢把这份恨意表现出来。因为她的夫家没有了,今后还得靠娘家活着,虽然她也不是很想活,但害死她夫君和孩子的仇人都还没有彻底死光,她为什么先死? 所以她一直都在熬,每天三柱香祈祷夜景归战死,再每天三柱香祈祷当初参与北齐对秋胡那场战争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死无全尸。她还扎过小人诅咒她的父皇,再诅咒跟他父皇联手把她送上和亲之路的李笑寒。 北齐的每一个人都没能逃得过她的诅咒,上到皇族下到平民,在她看来全都有错。 她凭什么用自己的一生去保护那些人的安宁?凭什么她嫁都嫁了,北齐还要剿灭她的夫家?又凭什么这片土地只能由权家掌控,换成秋胡国君就不行吗? 权千罗放声大笑,笑得比哭还要凄厉,她指着面前的所有人说:“你们都该死!统统都该为我夫君去陪葬。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会日日夜夜诅咒你们,不得好死!” 她就像个疯子,满场疯跑,很快就跑回自己的公主府里,连带着公主府的下人也都跟了回去。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干脆站回到府门口,只管站着,什么也不再过问。 但这事儿还没结束呢!池弘方问夜温言:“四小姐,拿不拿人?” 夜温言摇头,“不拿。” 权青允立即开口道:“本王对拿下她没有任何疑议。四小姐,只管行自己的事。” 夜温言还是摇头,“人家今儿过生日,这喊打喊杀的多不好。要拿人以后有的是机会,还差这一天了?再说,我备了这么大的礼,花了不少银子,总不能连口饭都不让我吃就打道回府,那我多亏啊!不拿不拿,一会儿该吃吃该喝喝,长公主府这个寿宴也不能白准备。” 她偏头看看,“但长公主可以不拿,这些个辱我父亲的夫人小姐们,三殿下给我个交代吧!毕竟那位剥了脸皮的工部夫人口口声声说她夫君与你交好,要你替她做主报仇呢!” 权青允差点儿没气笑了,“替她做主?”然后再往后头瞅瞅,大声道,“李长山!过来!” 工部尚书李长山早就到了,是跟江逢他们一波到的,一直躲在人群里观望。 夫人被活生生剥了皮,这让他愤恨不已,原本也是抱着同样的心态,想请三殿下为他做主撑腰。可是这一幕幕看下来,他是越看心越惊,越看心越凉,越看越觉得撑腰这个事是不用想了。眼下能做的就只有弃车保帅,想要活命,就必须跟那个傻妇保持绝对的距离。 听到权青允叫他,他立即上前,都不等问呢,立即就开口道:“她不是我的夫人!从现在开始就不是了!她所作所为一样也代表不了尚书府!本尚书要休妻!立即休妻!” 池弘方对此表示支持:“好!本府这就派人回府衙,为李尚书把这事儿给办了!” 李长山还揖了揖手:“有劳池府尹。” 池弘方点点头,“好说!只要李尚书能明确立场,能分辨是非,那今后咱们同朝为官就能免去不少尴尬,和不必要的纷争。”再瞅瞅那个已经傻了的李夫人,狠狠地“呸”了一下。 李长山抹了抹额头的汗,心说今儿这一关总算是过去了。他这些年依仗的就是三殿下,虽说三殿下最终无缘皇位,可是谁说一定得当皇上才能靠得住的?殿下有殿下的根基,殿下有殿下的本事。再说,他倒是想靠皇上,问题也没人给搭梯子啊! 权青允转过身看了看他,李长山赶紧拱手,“三殿下,那贱妇肆意攀附,还望殿下恕罪。” 权青允没说什么,只是往夜温言那处指了指,李长山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江婉婷她们早已经起了身,围到了夜温言身边。一见李长山没有表示,池夫人唐妙文的白眼就翻起来了,“这都不明白吗?三殿下的意思是,你跟他道歉没有用,你得跟夜四小姐道歉。毕竟你家夫人招惹的是夜四小姐,侮辱的是夜大将军,这事儿跟三殿下没有关系啊!” 李长山看了夜温言一眼,冷哼一声:“三殿下在此,岂有她小小臣女放肆的份儿?今日本尚书就算休妻,那也是上对国家下对百姓,是对她侮辱夜大将军一事给出一个交待。但对你,却是无需有任何交待的!甚至你还要向本尚书交待一下,为何滥用私刑,残害官眷!” 权青允看傻子一样看向李长山,心里不停地回忆这些年与这位工部尚书的往来,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疏忽了,竟没看出来这是个白痴。 可惜,许是他从前掩饰得太好了吧,以至于他被这个白痴给蒙蔽了。但此刻看清本质之后,他就必须要跟这位保持一定距离的,同时还得帮着夜温言把这口气给出了。 于是权青允想了想,吩咐身边随从平阳:“去,把那位工部夫人一身的皮都给本王剥了。别在这儿剥,太血腥,人多瞧见不太好。去公主府里借块地方,再借把刀,好好地剥,尽可能完整。剥完之后就把皮挑起来,挂到工部尚书府门口去,给李家人都提个醒,再侮辱国家将领,再欺负夜四小姐,这就是他们的下场。” 说完又看向李长山,“按说应该夫妻同罪的。毕竟如果你在家中若是对夜家两位将军有足够的尊重,本王相信你的夫人出了门也不会是这种态度。” 李长山腿肚子都抽筋了,什么侮辱国家将领的话他没怎么听进去,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权青允那句“欺负夜四小姐”。尼玛,欺负夜四小姐如今也算罪了?夜四小姐到底是个什么鬼? “三殿下……”他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那贱妇已经不是我的夫人了。” “犯错的时候还是呢!” “三殿下饶命啊!”他终于怕了,额头点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了,权青允的恶名在临安城那也是响当当的。都说六殿下借着自己是嫡皇子,气焰嚣张,十分狠辣。可六殿下那是狠在明面上,你能避得开。三殿下可不同啊,他能背地里把你收拾得骨头都不剩,别说九族了,他连邻居都能给你一块儿诛了。 这样的人他死都不想得罪! 于是跪在地上好一顿哭求,可惜求来求去都求不得三殿下的原谅,还看到三殿下的随从拎着他那刚被休的怪物夫人进了公主府。 过了大约两柱香的工夫,平阳出来了,手里原本拎着的人已经变成了一张人皮…… 第482章 我绝不能让你消停 “殿下,人已经疼死了,最后一块皮揭下来时才死的。”平阳面无表情地汇报。 权青允点点头,“挂到他李家门口去。” 平阳领了命,拎着人皮就走了。 李长山吓得牙齿都在打架,平阳的话已经让他产生画面感了。 那么残酷的刑法,最后一下人才死,还是疼死的,那得疼成什么样? “李长山。”权青允居高临下,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去求夜四小姐原谅吧!夜四小姐要是原谅你,本王今日就放你一马。要是夜四小姐这口气出不了,本王就把你的皮也剥了。” 这话说出来没带有多少情绪,就是淡淡的,像是随口那么一说。可是谁也不敢真的以为这是三殿下随口一说,李长山更不敢。他太了解三殿下的性子了,越是这种听起来随意的话,就越是代表三殿下是真的生气了。 于是他不敢再耽误,立即起身,冲着夜温言揖手道:“夜四小姐,虽然是那贱人惹的祸,但她毕竟曾是我的夫人,所以这件事情我难逃罪责。还望夜四小姐宽宏大量,不要再计较了!” 夜温言的眼睛眯了起来,“工部尚书,话是道歉的话,但态度却不是个道歉的态度,特别是最后一句,不要再计较了,怎么听着像是在命令我呢?你这是在跟我道歉么?” “夜四小姐!”李长山咬咬牙,“本尚书是在道歉,你若觉得不是,那本尚书也没有办法!人也处置了,皮都剥了,你还想怎样?她到底是官眷,即使有错那也是上公堂下大狱,夜四小姐有何权力动用私刑?这里是北齐的临安内城,你莫要目无法纪!” 夜温言都懒得跟他说话,只是看了权青允一眼。权青允立即领会,大声吩咐下去:“来人,把李大人的皮也给本王剥了!” 平阳不在,立即有暗卫闪身出来,抓了李长山的肩膀就要往公主府里走。 公主府的侍卫们心里那个苦啊!这是把公主府当成刑场了吧?专门剥皮用的? 李长山当时就急了,大叫道:“我乃工部尚书,当朝正二品大员!谁也不得轻易拿我!三殿下!三殿下为何一再帮着夜温言?我妻也休了,贱妇的命也送上了,你们还要我怎样?夜温言,你这是藐视北齐律法,是残害朝廷命官,你是死罪!是死罪!” 权青允听得皱眉,当场就跟暗卫急了眼:“让你剥皮听到没有?还等什么呢?” 暗卫再不多留,拎着李长山就进公主府了。 人们听到公府里传出惨绝人寰的嚎叫声,不一会儿叫声停止,暗卫抓着个浑身是血的怪物从里面走了出来。用时比平阳快了一半,可见这种事儿以前定是干过的,熟练。 “主子,人还有一口气,是直接杀了还是送到哪去?” 权青允看了看江逢,江逢立即道:“送到刑部大牢关着去。” 夜温言想了想,扔出一枚药丸,“让他吃了,别大刑还没等用呢人就死了,多遗憾。” 人们听得阵阵发抖,都剥皮了还不算大刑吗?难道非得把刑部那十几种酷刑都走一遍? 就听江逢再道:“夜四小姐说得对,人还不能死,刑部十八道酷刑都还没用上呢!” 众抚额,今儿可真是开眼了,这怎么夜四小姐的号召力已经大到这种程度了吗? 权青允负手而立,望向围观众人,“你们,可是对本王的判决有意见?” 人们纷纷摇头,“没意见没意见,三殿下做得对。” “嗯。”权青允表示很满意,“没有意见就对了,这说明你们的心还没有烂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若是你们心里也同李家人一样的想法,认为夜四小姐是滥用私刑,不该给她的父亲夜大将军报仇,那么本王不介意把你们的皮都给剥了,以此来告慰那些为北齐战死的勇士们。你们觉得,本王如此安排,是不是很公平?” 人们不敢接话了,只胡乱地点着头,心里就一个目标:不能被剥皮。 权青允冷哼,“行了,门口跪着的那几个都是谁家的,站出来吧!别等着本王挨个叫。” 人群里,几个人不甘不愿地站了出来,一脸沮丧。其中一人率先表态:“我也休妻。” 其它人一听说他要休妻,便觉得自己的妻也留不住了,于是也跟着说:“对,休妻,休完之后立即赶出临安内城,永不得入。只是……”有人哭丧着脸跪了下来,“只是三殿下,能不能留下我的女儿?她心肠不坏,是被她娘给教坏了,我带回去一定好好管教。” 一听有人为女儿求情,其它几个也跪了下来,纷纷要保自己后代,更有人说:“只要殿下答应留下我的女儿,那个妻我也不休了,直接送给三殿下剥皮,我只保女儿!” 跪着的那些个妇人都吓傻了,一个个惨白着脸,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骂,更不知道是该恨夜温言还是该恨自己的丈夫。有人想斥责丈夫只知道保骨肉,不顾她死活,可再想想,女儿也是她生的,如果用她的命去换女儿的命,她也是愿意的。 于是她们一个个都不吱声,就在那跪着,怀里还抱着灵幡儿。 那些在求情的大人们见三殿下不说话,于是机灵地转向夜温言。且谁都不敢像工部尚书李长山那样托大,他们不敢起来,更不敢不诚恳,甚至就跪在地上给夜温言磕头,一边磕一边说:“求求夜四小姐手下留情,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我们这就到一品将军府门口跪着去,认打认罚,只求四小姐能消气,留下我们的孩子。” 夜温言今日也是火攻了心,那些人对一位大将军的侮辱,直接触及了她的道德底限。她没打算放过任何人,但也没打算一口气把人全杀光。有了一个工部夫人的例子在前,她相信这些官眷再没人敢公然做出侮辱将领之事,所以这些人…… 她往公主府门口瞅了去,“你们,知道错了吗?” 那些夫人小姐们纷纷回神,开始给夜温言磕头,“知道错了,我们真知道错了。我们是被蒙了心智,我们是被鬼缠身了。总之就是错了,请夜四小姐饶了我们吧,我们再也不敢了。” “我们可以赔偿!对,赔偿,要多少给多少,只要我们能拿得出的,愿意全都赔偿给夜四小姐。只求夜四小姐饶我们一命,饶我们的孩子一命。” “我们也去跪,我们给一品将军府磕头,去夜家祖坟也行,直接给大将军磕头。” “以后每年两位将军祭日,我们都会上香烧纸,我们对两位将军一定比对自己家祖宗都好。只求夜四小姐能消了今日的气,您就把我们当个屁给放了吧!” 生死关头,她们也顾不上脸面不脸面的了。只要命能保住,就是让她们一辈子都听夜温言的话她们也干。 多少年了,打从记事起就没经历过这么恐怖的事情,说剥皮就剥皮,夜四小姐这魔女的称号真不是吹出来的啊!还有三殿下也向着她,工部尚书两口子都搭进去了,这样的人她们拿什么跟人家硬磕?就算磕到头破血流也磕不赢啊! 人们呜呜地哭,额头都磕出血来了。 夜温言捏捏额头,“行了别哭了!都给我到一品将军府门口跪着去!等这场寿宴办完了,我回府了,你们再回自己家。记着,三日之内写万字的告罪书贴在自己家门口,到时我会派人去看,谁写得不工整,或是找人代写,或是字数不够,又或是态度不够诚恳,今日的账我就还去找你们算,而且还得找你们全家算。听清楚了没有!” “听清楚了!”这一声回答,比私塾里读书的孩子答得还整齐。 捡回一条命的女人们纷纷起身,拉着自己家孩子和丈夫滚去一品将军府门口跪着了。 “行了!”夜温言拍拍手,“也别都在外头站着了,公主府的宴席想必已经摆好,咱们赶紧进去吧!大家都是随了礼的,饭不能不吃。” 说完,她拉着江婉婷和池飞飞,率先走了进去。 权青允紧随其后,再后面就是江逢和池弘方。 人们眼瞅着这些人都走了进去,便也不得不跟着。纵是他们再有想回家的心,这会儿也不敢忤逆夜温言。夜四小姐都说让他们进去了,他们要是再走,那不是打夜四小姐脸么,夜四小姐能高兴么?一不高兴再剥皮可怎么办? 剥皮一事,自此在这些亲眼目睹过的人的心里,留下了一生都抹不掉的阴影。 直到走进宴厅,依次落座,人们以为府门口辱骂夜大将军的事就算揭过去了,谁成想夜温言刚坐下,就低声吩咐计蓉:“你出去一趟,告诉丧乐队别停,给我吹唱三天。再把门口那个稻草人重新整理整理,穿套像样的衣裳,再在身前身后都写上以前那位秋胡国君的名字,然后也送到咱们家门口跪着去。” 妈的,权千罗你羞辱我爹,我还能让你消停了?做什么美梦呢! 第483章 仙人之姿和温文尔雅 计蓉乐呵呵地去办差了,这一幕被权青允瞧见,虽然坐在对面听不到夜温言跟计蓉说了什么,但他只看计蓉笑的那个样就知道,夜温言准没干好事。 再瞅瞅那个高高坐在上首位的他的皇姐,这会儿已经换了身衣裳,胳膊上能看出包扎的痕迹,听说是被夜温言给打的。他无奈地摇摇头,而后轻轻地笑了一下。 多少年了,这位皇姐打从嫁到秋胡之后就对北齐恨之入骨,什么给他们带秋胡的好东西,那哪是心疼弟弟,分明就是有意拉拢,想让他们为她提供北齐这边的信息。 秋胡国君攻打北齐,有一多半都是这位皇姐撺掇的,是她想借秋胡之手去报自己的私仇。 可惜,小小秋胡怎么能是北齐的对手,北齐甚至都没出动夜振威,一个夜景归就把他们给收拾在了家门口,还直接把国君给斩了首。 想来那国君对自己的妻子也是真爱,都那样了,临死还跟夜景归说不要杀他的妻子。 自此皇姐回国,不敢明目张胆的恨北齐,恨父皇,就把这恨转嫁到了夜景归头上。 而夜家明显也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更知道皇上心里头也觉得对不起自己的女儿。于是默默地背起了这个锅,一背就是好多年。这期间面对长公主一切挑衅和诅咒,都不回应,也不理会。却没想到多年以后夜温言长大了,这个锅人家就不打算继续背了。 江婉婷池飞飞坐到了夜温言这一桌,两家的夫人也跟着坐了过来,生生挤走了夜无双。 夜无双没办法,只好在边上那桌寻了个位置坐下,面对一桌陌生的夫人小姐,她也是尴尬得不行。特别是有人问起她是谁家小姐,她说是夜家二老爷的嫡女时,人们都露出一种“原来是你”的表情,甚至还有人不客气地说:“就是那位被革了官职的夜二老爷?” “哎呀,那官职革不革也没有什么不同,一个没打过仗的将军而已,手底下也没几个兵。” 又有个人拉了夜无双一把,“听说你是夜二老爷当年养在外头的外室所生,跟以前那位夜三小姐同岁,是吧?当年萧家强势,狠压着夜家二房,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能生出个你来,你爹心可真大。你娘是不是长得很美?不然夜二老爷怎么敢冒那么大的风险养着她。” “肯定美啊,你看这位小姐不也挺好看的么。唉可惜了,再怎么好看也跟夜四小姐差了一筹,夜四小姐那张脸怕是近百年都没有人能美得过了。” 夜无双听着这一句一句的话,气得直迷糊,眼前一阵阵地黑。但她还是尽可能地保持自己的优雅端庄,还面带微笑地跟那些人说:“长辈的事,我们不好评说的。” “切。”有人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可不好评说的,这两天都传开了,临安城里谁不知道啊!还听说你们娘俩命格不太好,才一回府就给夜家招了灾,让六殿下带着人把你们二房全都给抄了,对吧?是不是有这么回事?” 旁边人说:“还用问她吗?这事儿肯定是有的,我都看见肃王府的人在街上摆摊。哎对了,这位夜家新小姐,你之前是跟长公主认识的吗?不然为何你昨日才认祖归宗,今日就到这来参加长公主的寿宴?长公主是何时给你下的帖子?昨天?” 夜无双有心想回避这个话题,但无奈那些小姑娘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谁也不放过她,拉着她一个劲儿地追问。她无奈,张了张嘴,艰难地说:“我是跟着我家四妹妹来的。” “跟四妹妹来的?”人们听明白了,“合着你没有请帖啊!你是一蹭席的?” 一句蹭席,一桌子的人都向夜无双投去了鄙视的目光。 但夜无双却已经不在意这些,多年隐忍身份的生活,让她早就习惯了冷言冷语,也习惯了不被人尊重。虽然心里依然觉得现在的自己跟以前不一样了,可当她遇到这样的事时、在她要发怒之前,还是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没什么,就当做还是从前便好。 于是她笑了,冲着那些夫人小姐们微微点头,“是。我在外多年,没见过世面,更没见过大人物,没出席过正经的宴会。所以这次厚着脸皮跟四妹妹过来,就为了长长见识,各位夫人小姐就莫要调笑我了。”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些人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是夜家的女儿,谁知道跟夜温言关系是好是坏。万一关系好,她们一再刁难,岂不是又要惹了夜温言不痛快。 于是人们保持着不挤兑也不结交的心态,默默地观察着夜温言对夜无双的态度。 可实际上夜温言对夜无双没什么态度,她甚至都没工夫搭理夜无双,两只胳膊被江婉婷和池飞飞一人抱了一只,来来回回地拉扯。 江婉婷说:“温言,我们这回可是豁出去得罪长公主,也要替你说话,你可一定得保着我们。别的不怕,就怕皇上万一跟他皇姐是一条心,那可就全完了。” 池飞飞也说:“皇上是先帝最小的孩子,虽说没赶上长公主没出嫁的时候,但长公主回来之后可一直对这个幼弟很好,幼弟挨六殿下的欺负,都是长公主帮着出头。长公主气势足,连当年的李皇后都要惧她三分,有好几次都是她从六殿下手里把现在的皇上给抢过来的。” 一说起以前的事,江婉婷也郁闷,“温言,按说那些事你也知道的,你仔细想想,是不是长公主跟现在的皇上关系挺好的?所以我就担心啊,万一皇上这把向着长公主了,那咱们怎么办?虽说咱们三家,再加上三殿下一起顶着,法不责众,皇上也不能太过分。可这也架不住以后隔三差五的给小鞋穿啊!咱们还是得做点儿准备。” 几人正说着,这时,就听长公主府的奴才高声唱喝:“四殿下到!六殿下到!” 人们齐齐转头去看,但见门外进来两个人,一白一蓝,一个仙人之姿,一个温文尔雅。 江婉婷小声嘀咕了句:“怎么就来了这么两位皇子?其它的呢?” 夜温言也犯了合计,确实平日里很少见大皇子二皇子和五皇子,只在除夕宫宴时远远见着一回,之后这几个月倒是没有任何交集。那几位过得也确实低调,临安城里几乎就没有太多关于他们的传说。也不知道是真的低调,还是刻意封锁了关于自己的言论。 至于另外几位,她想来想去,其实也不是说他们不低调,而是他们几个或多或少都跟她有些关系,所以避免不了接触,自然就渐渐熟悉起来。 “温言。”池飞飞说,“咱们都知道,其实四殿下和三殿下跟长公主不亲的,他俩之所以能到场,我怎么总觉着是因为你呢?至于六殿下……嗯,不知道他来这里干什么,有可能是砸场子,毕竟两人这些年从来就没对付过。” 夜温言没吱声,她能确定三殿下应该是为了她来的,六殿下应该也是,但四殿下干什么来了她还不能肯定。两人关系不太好,虽说他答应帮她开展首饰业务,曾经跌到冰点的关系也不至于缓和得那么快。 思绪间,两位殿下已经向长公主行了礼,贺了生辰安,但却没有送礼这个环节。 夜温言就想,可能是在外头送完了吧!毕竟她看到有这么个流程,就是大家都把自己带来的礼物交给公主府管事的下人,然后由下人登记好都是谁送的,是什么东西,再放人进来。 她反正是没送礼,江池两家也没送,但其它人还是送了的。 所以这两位殿下应该也是在外头送完了,那既然这样,接下来就应该落座看歌舞吃好吃的了。她瞅瞅桌上已经开始往上摆的菜肴,看起来还不错,她有点饿了。 结果正当她准备把胳膊从江婉婷和池飞飞怀里抽出来,拿起筷子开吃时,就听四殿下开口说:“原本为皇姐准备了丰厚的贺礼,贺皇姐生辰。可在府门前听说皇姐折辱夜大将军一事,我便觉得这份贺礼不应该再送,便放在宫车里,让家奴又带回去了。” 六殿下也说:“本王的贺礼也由家奴带回,重入肃王府库房,请皇姐见谅。皇族事小,国家事大,军威更是至高无上。在此事面前,本王无法与皇姐站在一起。” 他说完自己的事,又说起另一件事:“还有皇上的贺礼,哦,皇上没有贺礼!适才在府门口我看到了太监总管吴否,他请本王给皇姐带个话,说皇上听说了皇姐折辱夜大将军一事,十分气愤,今年的贺礼就不送了,以后的贺礼也不送了。但这些礼也省不下,就都送到夜家,给夜大夫人,算是替皇姐赔罪,也是对夜家的补偿。 皇上还说了,对夜四小姐以灵幡抽打皇姐一事,不予追究,因为皇姐该打。对于夜四小姐撕了工部夫人脸皮一事,也不予追究,因为该撕。但是皇姐,您辱夜大将军的罪,却是不能就这样算了的!” 第484章 夜温言这是要上天啊 这话一出,全场人都向着长公主看了去。 府门口被夜温言和三殿下打脸,进了宴厅又被四殿下和六殿下还有皇上联手打脸,长公主这脸还不得被打肿了啊! 对了,还有三殿下,好像也没带礼物。合着这三位是来白吃白喝的? 不少人开始为自己已经送完了礼而后悔、懊恼,早知道大家都是这个立场,她们也不应该送的。容易被夜温言记恨上不说,这么一折腾,长公主不就等于失势了吗?一个失了势、不遭家人待见的长公主,她们为什么还要巴结? 有心眼特别小的人坐不住了,起身就走出宴厅,打算跟公主府的人理论一番,把自己送的礼给要回来。但多数人还是坐着没动,等着再看看后续情势的。 俗话说得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长公主只是今日这一番没能压过夜温言,却不至于彻底就失了势。到底她身上流着的还是权家的血,谁能保证皇族中的兄弟姐妹不会心疼她? 所以这事儿还是得再看看,何况那夜温言就值得亲近吗?简直是笑话! 夜四小姐在临安城作威作福那么多年,让她们的丈夫、心上人们惦记了那么多年,她们一个个心里可全都在盼着夜温言倒霉。去年腊月初二那天对于她们来说无异于节日,要是那样的节日能再多来几回,真把夜温言给弄死就更好了。 所以从这方面来说,更多的人还是倾向于长公主的,毕竟长公主对她们只有帮助,没有威胁。一年送一次礼也没什么,家大业大的,谁还怕送礼了。 上首位,长公主听着六殿下的话,起初是愤怒,渐渐就听笑了。 “好个青城,做了皇帝果然就和从前不一样。本宫还记得刚回来的那一年,他还是个小哑巴,扯着本宫的裙子不让走,让本宫陪他玩一会儿。他那时候没有人陪,父皇也不去看他,除了他母妃以外,他甚少能见到皇族中的亲人。本宫可怜他,便常去看他,给他带他爱吃的东西,甚至还骂过欺负他的你。怎么,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不需要本宫这个皇姐了?” 她看向权青隐,也觉得这个六皇弟跟以前有很大不同,整个人从眼神到气场全都变了。可是再变也还是那个人,她从未想过这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 于是她冷笑道:“以前你叫他哑巴,现在却替他说话了?权青禄,你那母后答应么?” 下方站着的六殿下也笑了笑,“皇姐多虑了,不管我替谁说话,也不管我母后如何想法,这都与皇姐无关。何况我只是传达,下决定的并不是我。” “你的所为和他又有什么区别!”权千罗抓起一只茶盏就摔了下去,权青隐躲了。她气得大吼,“你们权家不要欺人太甚!” 六殿下立即回道:“皇姐不要说这样的话,否则就是彻底的生分了,以后可就更不好相处。一旦你没有了权家的庇佑,这座公主府也就不再属于你,希望皇姐能明白。” “滚出去!”权千罗盛怒,指指权青隐,再指指夜温言,“都给本宫滚出去!” 夜温言不滚:“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人来了就没想过要提前走,怎么也得把这场寿宴给吃完了,要不礼不是白送了么。” “你送什么礼了?你哪有给本宫送礼!” “丧礼啊!”夜温言一拍桌子,“怎么着,礼收完了转头就不承认了?这脸翻的也太快了吧!那些个白布白幡儿的,哪一个不是我带来的?还有那些钱,成千上万啊!你都还我?” 权千罗气得直翻白眼,纸钱也算钱吗? 眼瞅着长公主被夜温言给挤兑得都不知道该再说什么话,权青隐满意又放心地走向三殿下坐着的那一桌,长袍一撩,坐了下来,甚至还冲着三殿下点了点头。 四殿下却独自走到一张空桌坐了下去,没有挨着那二人。 一时间,大殿上都没有人敢再说话,人们指望三位殿下能有人打开话题,可三位殿下只管自顾自地喝酒,别的根本就不考虑。 人们又指望夜温言能说点儿什么,哪怕继续吵架也好,总比这么干坐着强。 可再看夜温言,好么,人家都吃上了。 夜四小姐都吃上了,那她们还等什么呢?跟着一块儿吃吧! 于是在场宴客都默默地拿起了筷子,端起了碗碟,开始认认真真地吃席。 可能是吃得太认真了,心思都用到菜上了,夜温言还点评了一下:“这道盐酥鸭做得有点咸了,记得告诉厨子下次少放些盐,总不能人家叫盐酥鸭他就把盐当主料。还有这个汤,太稠了,非但不解渴,还有点儿管饱。都让汤顶饱了还怎么吃菜?菜多贵啊!” 对面,四殿下嵌嵌唇角,似乎笑了一下,把女宾席这边的姑娘们迷得是七荤八素的。 可也很快就反应过来人家是因为夜温言才笑,又反应过来六殿下似乎也是在为夜温言撑腰,三殿下更是亲力亲为连剥两张人皮给夜温言出气,这么一想她们就又集体郁闷了。 夜温言凭什么?这三位殿下抽的是什么风?三殿下不是烦死了夜家人吗?四殿下听说也跟夜温言闹翻了!还有六殿下,他跟夜温言直接就是死敌啊!这怎么死敌变帮凶了? 今儿这一出一出,整得人们晕头转向的,到现在也没捋明白到底谁跟谁是一伙。正绞尽脑汁想呢,就听到四殿下突然说了句:“师妹,擦嘴。” 夜温言立即领会,抓起桌边摆着的帕子就抹了一把嘴上的油,然后继续吃。 过了一会儿就又见三殿下跟身边的随从说了些什么,然后那随从就端着一盘子菜往夜温言那边走,同时,三殿下道:“四妹妹,这个好吃,你的席面上没有。” 夜温言腾出空来冲着他拱了拱手,“多谢。” 再后来,六殿下看不下去了,开口说了句:“言儿,你吃慢一些,没有人同你抢。” 参宴宾客集体崩溃! 这也太要命了,夜温言这是要上天啊! 三位殿下吃错药了吗?凭什么集体捧着夜温言?商量好的还是不谋而合?他们跟夜温言到底什么关系?三殿下这是跟夜家人讲和了?还有四殿下那声师妹,这是要拉近距离啊!六殿下忘了夜温言砸肃王府的事了?早知道今日你对夜温言会是这个态度,当初直接娶进门去多好,这么折腾图什么? 还有人小声说:“今日这事儿里里外外都透着诡异,你们想想往年长公主的寿宴,是不是所有在京的殿下们都会来祝贺?可为何今年就只来了三位?还都是替夜四小姐说话的?” “其它殿下没在家?” “怎么可能!我今儿白天还在街上看到大殿下带着小世子买东西。小世子看上了一块古玉,大殿下跟店主讲价,店主说什么也没卖给他,小世子为此还哭闹了一场。” “我也瞧见二殿下了,就在荣王府门口,亲眼看到他走进去的。” “那意思就是说,所有殿下都在京,可就是没来给皇姐贺寿?这里边儿肯定有事啊!” 有人说了句明白话:“能有什么事啊?还不就是那稻草人的事!那些殿下们一个个都是人精,虽然夜家将军不在了,但军威还在,军中旧部也还在。以前长公主在自己府里折腾也就罢了,毕竟关起门来的事,谁也不想过多追究。可今儿她可是明日张胆在府门口就羞辱起夜大将军,你说殿下们看到了,管是不管?” “管也不对不管也不对。管了就是得罪皇姐,不管就是得罪三军将士,所以干脆不来了。至于这三位,这不是来了,也管了么。这是宁愿得罪皇姐了,也不想得罪夜家啊!” “懂了!其实他们也不是在为夜四小姐撑腰,他们只是站了夜大将军,是做给军中将士看的。如此看来,虽然皇位已经有主,这三位也还是没把心思全放下啊!” 人们一通分析,自认为把这些个王爷殿下的心理活动,给分析得明明白白的。 四殿下权青画偶尔抬抬眼,看向对面说话的人,读唇读出一些讯息来,却也只是轻哼了一下,什么都没有说。 权千罗觉得自己太悲哀了,这么多弟弟,明明都跟她一样是姓权的,可为何当她跟夜温言发生冲突时,全部都倒向了夜温言那一边? 又为何他们只是今日才倒,夜景归去世她放喜袍时都没有人管呢,这怎么突然一下就要管这档子闲事?夜家两位将军都不在了,后继也无人再入军营,明明已经开始衰败,可为何她竟在夜温言身上看到蒸蒸日上之势?难不成夜家的崛起还要靠着这个小姑娘? 她觉得这场寿宴办得太没意思了,歌舞还没上呢,人们只管默默的低头吃菜,甚至都没有人上前来跟她说一句祝贺生辰的话。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来了?这样的寿宴还不如不办! 她面色愈发的阴沉,正想说把所有人都赶出去,宴不办了。 却见夜温言从一盘子肉菜中抬起头来,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第485章 你是夜飞舟 “长公主是想结束寿宴吗?”夜温言笑嘻嘻地说,“那可得想好哦!这种做法既失风度又失气度,许多许多年以后依然会被人记得的,还会被人当成个大笑话说起。到时候人们笑的可不是北齐的长公主,而是秋胡国的王后。说秋胡国王后肚量极小,脸还酸,一场寿宴说办就办说停就停,反复无常,简直丢了秋胡的脸。” 她吃饱了,擦擦嘴擦擦手,“行了,好好办宴吧!该跳舞跳舞,该奏乐奏乐,别整的安安静静像在跟遗体告别似的。你再不给我们看正经歌舞,我就得把我的丧乐队叫进来演了。还有啊,友情提醒,长公主要是再没完没了生闷气,我就该怀疑另一个事儿了。” 权千罗快要气死了,想不管不顾把人都赶走,又在意将来人们提起这个事儿,真的会说秋胡王后无能。她可以不在意北齐,但不能不在意秋胡。北齐人抛弃了她,秋胡人给了她一个家,从那一刻起她就告诉自己,忘掉北齐,从此要做一个秋胡人。 所以她忍了,可忍了不代表什么都不问,夜温言刚刚的话让她不解——“什么事?” 夜温言笑笑,“你说能有什么事?前夫和前前夫呗!你对前前夫念念不忘,那你前夫得是啥心情啊!你回到北齐之后已经嫁过一次人了,可这么多年来,你依然揪着夜家不放,依然时刻都想着为你前前夫报仇,所以我就得怀疑啊,你前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你这种行为气死的,还是被你用了什么手段给害死的?这事儿可得好好查一查,人都是父母养的,怎么也得给人家父母一个交待,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她转看一众宾客,宾客们下意识地跟着点头:“对对,是这个理。” 临安府尹池弘方立即起身,“四小姐请放心,这事儿本府明日就办。” 权千罗深吸一口气,尽了最大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再因为这个事跟夜温言发火。越发火就越代表她心虚,而且对于那个人的死,她也实在是不想再提。 公主府的下人去吩咐歌舞了,很快就有舞姬上场,奏乐开始,寿宴终于有了寿宴的样子。 夜温言笑笑,也没再多说话,喝茶看舞,时不时跟江婉婷和池飞飞说上几句。 邻桌的夜无双没怎么吃,除了想要时刻保持优雅外,她也实在是心里有事,吃不下。 今日来这儿的目的就是疏远夜温言,让长公主看出来她跟夜温言不是一路的,并借以此接近长公主,获得自己在临安内城第一位盟友,也是第一座靠山。 可眼下看来,靠山有点儿靠不住啊! 场上舞蹈结束一场又来一场,前一场是柔美温情的,这一场是刚烈激荡的。 舞姬们手中拿着的不再是扇子彩绸之类的东西,而是一柄柄木剑。奏乐的乐师中也加入了战鼓手,砰砰砰,一下一下,仿佛沙场点兵,百万将士征战四方,敲得人心沸腾。 三殿下权青允将酒盏放下,一只手轻轻地往心口处按了按,眉心微微皱起。 权青隐见了就问了句:“三哥这是怎么了?” 权青允看了他一眼,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只是心愈发的慌,右边眼皮子也一直跳。 以前听谁说过来着?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对,夜飞舟说的。那孩子也不知道打哪儿听来的这些个民间传说,一套一套的,但凡有个大事小情,他都能说那么几句。 权青允想到这里就笑了一下,笑过之后却又开始心慌。 他这跳的是右眼皮子,这不就是跳灾么,可最近哪来的什么灾? 城外二十里,落云村,血流成河。 只有不到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被屠得只剩下两户。 一伙黑衣人提着血淋淋的剑,一步一步往最里面那两户人家走去。 那两户人家紧闭门窗躲了起来,床下,米缸里,总之一切能躲人的地方都被利用上了。 其中一户人家有个四岁多点的小孩子,被吓得哇哇大哭,家里大人怕这哭声把杀手引来,并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就紧紧捂住孩子的嘴。直到孩子再也不哭了才松一口气,可再低头去看怀里的孩子,才发现孩子竟被自己捂得断了气。 捂死孩子的就是那孩子的娘,这一刺激她一下就疯了,凄厉地一声大喊,抱着孩子就从柜子里冲了出来。她往外头跑去,一边跑一边喊着孩子的名字。 杀手们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手起剑落,直接划开了女人的喉咙。 女人死了,孩子掉到了地上,其实孩子本来就没死透,那女人太着急了,受了惊吓,这才疯了的。这会儿折腾一阵子,又摔了一下,孩子猛地咳嗽了一声,竟然缓了过来。 杀手一看孩子是活的,想都没想,举剑就要刺。眼瞅着剑尖儿就要捅上小女孩的眉心了, 这时,就听身后有利器破空而来,呼啸而过,空气都跟着颤抖。 准备杀人的那位下意识地就往后看,身子也躲了一下。可惜利器来得太快了,纵是他已经很努力去躲,依然没能躲得过。那利器就像长了眼睛似的跟着他一起移动,最终划过他的咽喉,就像他划开那个女孩的娘亲一样,血呈扇形喷涌而出,人不过瞬息就已经死亡。 临死前,那人看清楚了杀死自己的东西。所谓利器,其实不过就是地上捡起来的一块儿石头,这样的石头这村子地上到处都是。可惜他一代绝境高手,最后竟是这么个死法。 人扑通一声倒在地上,其余同伴皆惊讶回头看去。 这伙黑衣人一共二十个,个个是绝境高手,其中还有两个身手在绝境之上。 摄政王权计培养多年的王牌,此番全部派出,不但要将目标人物带回摄政王府,还要一举屠了一整个村子,让这个村子看上去就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日子选在了长公主寿宴这一天,大胆又周密的部署,在他们看来万无一失。 即使这村子里也有隐藏的高手,甚至还有一位绝境。可是那又如何呢?他们有绝境十八人,绝境以上两人,碰上对方就是灭绝性的压制。 他们以为一切都会顺顺利利,还会很快就完成任务回去向主子复命。却没想到杀到最后关头,只剩下最后两家了,却遭遇到这么重大的失误。 没错,他们管这个叫失误,即使死的是绝境高手,他们也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疏忽大意,没想到后面还有对方的战斗力活着,这才没挡住偷袭。 于是所有人反扑回来,冲着那个“偷袭”者一涌而上。 十九名高手对一人,那不就是碾压吗?所以谁都没有太在意,力气也没有使到十成。 在他们看来,杀了那人就跟碾死一只蚂蚁差不多,一人一剑就能把人削成骨头架子。 结果,一人一剑谁也没伤着对方,却被对方长剑一挥,其中六人直接就见了血。 “呀!”杀手一怔,知道遇着了狠角色,再仔细去看那一身暗红长衫映衬出来的脸,有人下意识地就开口叫了一声:“夜飞舟?你是夜飞舟?” 此言一出,再没人敢大意,夜飞舟的名号不只在临安内城各大官邸人尽皆知,在江湖上也是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存在。曾经有人把当今天下所有高手做过排名,夜飞舟即使排不到第一,也绝对是能排进前三的人物。甚至有人说,如果夜飞舟能再闭关个一年两年,天下第一的称号非他莫属。到那时只要他想,一统武林都是轻而易举之事。 谁都没想到来人竟然是夜飞舟,十九人中有十八人心里凉了半截,因为他们明白,对上夜飞舟,即使己方人多,也是没有多大用的。夜飞舟杀他们就跟切菜差不多,即使费点力气,也费不了多少力气,不过就是一柱香跟两柱香的区别。 但好在他们中间也有绝境高手,其中一人更是早几年就已经无人能敌。 剩下没凉的半截心就寄托在那一人身上,他们指望那人能够以一己之力与夜飞舟对抗,他们可以助阵打下手,但不要作为主力。 可惜,那人动都没动,只远远站着,同时也向他们发出号令:“全力围剿!” 心瞬间全凉了,可也没有别的办法,那人是他们的首领,他们必须听话。 十八人齐上阵,拼着全部本事对夜飞舟实施剿杀。 十七绝,一个绝境之上,即使是夜飞舟,对付起来也要要耗费至少五成体力的。 那个没有动手的人就远远看着,看着夜飞舟的一招一式,同时还对自己人做出指点。招式阵法齐出,生生耗着夜飞舟多打了一百个回合。 夜飞舟心里明白,这是想耗他的体力,用这些人命生生拖着他,把他拖累了,身法拖慢了,那个人才会上阵,再与他对战。 但他也没有办法,对方人多,他除了一个一个杀过去,还能如何? 终于,十八位高手全都杀光了。夜飞舟深吸一口气,望向那个已经走上前来的最后一人。 他已经把人认了出来,是江湖第一高手,排名在他之上的:秦唐。 第486章 巅峰的对决 没有人知道,江湖第一高手秦唐居然是朝中王爷培养起来的杀手。 人们只知道夜飞舟背后站着的是三殿下,但他们两个之间更多的传说,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关系。但摄政王培养秦唐,其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给自己杀人。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层关系,包括夜飞舟也不知道,三殿下也不知道。直到这一刻,夜飞舟看到秦唐站到自己面前,他才明白,原来皇家每一个人都不是白给的,每一位都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早早地埋好了自己的保命符。 可是江湖中,绝境高手又能有多少呢?一二三等高手无数,精卫无数,绝境虽然也不少,但算起来最多也就一百人吧?或者这些年又有新人成长起来,能再多几十个? 学艺时就曾听师父说起过,混迹江湖的人,多数有名有号,什么剑圣、刀王、妙手书生、鬼见愁之类的。飞檐走壁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是杀人于无形的存在。他们每年还会设擂台选武林盟主,分各帮各派,时不时还要起冲突,严重的会发生灭门惨案。 但这些听起来吓人,实际上,江湖上的那些人不过都是二流高手罢了,最多达到精境,盟主也不过就是进入半绝。整个江湖,一个绝境高手都没有。 不是绝境不入江湖,而是所有绝境的高手都不是自由身。江湖中从来没有过单纯靠自己就进入绝境的武者,所有进入绝境之人,全部都是京中有大背景的人物千挑万选送去培养的。 包括夜飞舟,如果没有三殿下的帮助,想要达成如今的程度也是不可能的。 因为除了天赋,绝境武者还要靠药材堆积,从习武那一日起,内服外泡改变体质,所需药材极其珍贵,不但搜集寻找起来麻烦,而且价钱昂贵,即使大富贵的人家也耗费不起。 毕竟不是用了就能成绝境,还是要靠运气,和被挑选者的天姿及努力。 非得是有权又有钱者,才能成此事,而这一部分人基本都集中在临安内城,偶有少数在外,也是封疆大吏,再不就是四殿下那样的人物。 这些年,三殿下身边死死伤伤,绝境不是没有过,却在多年的损耗中只剩下一个了。现在的仁王府用的全部都是精境暗卫,唯一的一个绝境暗卫被留在了落云村。 而之所以没有更多的绝境再继续出现在三殿下身边,那是因为三殿下把全部的精力全都用在他夜飞舟身上了。 夜飞舟曾经猜过秦唐是谁的手下,曾想过最大可能是先帝,却没想到竟是摄政王。 没错,夜飞舟知道出现在落云村的这些人是摄政王权计的手下。这个消息是夜红妆告诉他的,这便是当初他为夜红妆传话给萧书白时,用来交换的条件。 而这个落云村看起来是个平静的小村落,实际上却是三殿下这些年偷偷养在外面的一伙线人。他们以村民的身份生活着,时而进山,时而外出买卖,往来于临安四周各个城池,将各种各样的消息进行收集传递。 如此,快二十年了。 没有人注意过这么个小山村是何时开始有的,它就是从一两户人家,发展到现在二十多户,一点一点,慢慢地、循规蹈矩地成长。 而之所以从未被人注意到,那是因为这里的人们是真正在生活,就像普通人一样,会在挑山货去卖的路上认识女子,会经人介绍在隔壁村子挑选夫君。这二十年间,有人被娶进来,有人被嫁出去。有孩子出生,也有老人过世。有人至今不知这个村子里的人与平常人有何不同,也有人知晓了这个秘密,然后默默地加入这个秘密之中。 他早知道有这么个村子,但却是在今天才从夜红妆口中得知,有一个重要的人,被三殿下藏在这里,藏了许多年。可是到今天,再藏不住了。 夜飞舟深吸一口气,可惜,这个消息是他今日才知道的。趁着长公主寿宴,六殿下出府,他才溜进肃王府见到了夜红妆。 夜红妆早知今日摄政王要动手,却一直不肯说,只说做为替她传消息的报酬,她会向他传递有关摄政王和六殿下要对付三殿下的秘密。今日他去问,却听到夜红妆报复性地同他说:“摄政王今天就要动手了,去一个叫落云村的地方,抢回四殿下的母妃。你已经没有时间了,就算现在赶过去,看到的也只能是一地尸体,和一间再也没有人的屋子。” 他用最快的速度往这里赶,的确是一地尸体,但还好,人还在。 “秦唐,收手吧!”他看向前方站着的那个人,一脸冷漠。“我在,人你带不走。” 秦唐仿佛在听一句玩笑话,“夜飞舟,刚刚一场打斗已经耗了你三成内力,你只凭剩下的七成,以为你打得过我?今日我既来了,人就必须带走,这是我的任务,你该懂的。” 夜飞舟点头,“但是不让你把人带走,也是我的任务,你也该懂。所以即使我内力已然不足,这一仗依然要打。即使我死,也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他将手中长剑又握了握,做好应战准备。 秦唐却气他固执,“你这算什么任务?夜飞舟,你跟我们不一样,你就算完不成任务,你的三殿下也不会把你怎么样。可我不同,我要是完不成任务,对于我的主子来说,就是他白栽培了我,我对于他来说就是个废物,他会毫不犹豫地放弃我,杀掉我。所以你为何要与我战呢?咱们武功修为到了这个地步,各自保命不好吗?夜飞舟,做人留一线,日后才好相见。你我总有再见面的一天,不如留个人情给我,等我下次相还?” 夜飞舟摇头,“不行,他要保的人,谁也不可以带走。” “你图什么?”秦唐简直想不明白,“你不是谁的暗卫,三殿下也不是你的主子,你何苦为了这事儿送命?你就好好的当你的夜家二少爷不好吗?你有家,还有个什么事都由着你的三殿下,你的命已经比我们好太多了,为何还要掺和这些事情?” 夜飞舟不说话,目光向下垂着,薄唇轻抿,秦唐怎么都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夜飞舟你说话!”秦唐很生气,“我知道三殿下扣着那位娘娘,目的就是扣着一个人质,将来以此要挟和压制四殿下。我们把人带走,目的也是压制四殿下。既然目的是一样的,那在三殿下手中和在我们手中又有何不同?你真的不想做个顺水人情吗?” 夜飞舟终于又有了反应,他说:“不行。那位娘娘不在三殿下手中也就罢了,既然在他手中,我就不能让任何人把她带走。否则这事儿将来跟四殿下没法交待,兴许还会引发一场你死我活的明斗。我既不能看着三殿下死,也不能让四殿下死,我两头为难,我的妹妹处境也会很尴尬。所以秦唐,今日你我一战,要么你死,要么我们一起死,这事儿没得商量!” 他将长剑举起来,对向秦唐,突然之间人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已至秦唐面前。 长剑对着眉心,本该一击即中,可惜对方是秦唐,他已经出其不意,却还是让对方躲了。 这是夜飞舟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艰难的一战,甚至比上次他去偷那三封信还要难。 那三封信被绝境守着,他境界在绝之上,即使人多,他还是能凭一己之力将人全部杀光,再撑着重伤活着回到仁王府。 可是今日不同,虽只有秦唐一个,却是比几十名绝境一起打过来还要麻烦。 当然,夜飞舟难,秦唐也难。 都说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有他在,夜飞舟也只能屈居第二。 可那只是传说,事实上他心里明白,自己的身手跟夜飞舟是不相上下的。 夜飞舟年轻,没有他习武时日长,可天赋太好了,一年顶他两年。再加上三殿下对夜飞舟下的本钱,远胜于摄政王对他下的本钱。 三殿下那是豁出一切去培养夜飞舟,且不计回报,不管要多少银子都舍得往夜飞舟身上砸,且只往夜飞舟身上砸。 但摄政王除了他之外,却还要培养很多人。他只不过是在那些人中脱颖而出,才有了今日地位。所以他从小用的药就不如夜飞舟好,看起来健硕的体魄,其实远远不如瘦得跟个麻杆似的夜飞舟。他只是年岁大夜飞舟十多岁,习武年头多,这才稍稍压了夜飞舟一头。 所以这一仗秦唐也拼了全力,一身本事尽出,不计任何后果地进行攻击和防守,招招都是杀招,每动一下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让夜飞舟死。 那个缓过来的女孩就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也顾不上哭了,只有一脸的惊讶和恐惧。 彼时,长公主府的宴厅里,木剑舞也正舞到最精彩的段落。 有两名舞姬开始斗剑,一来一回,跟着奏乐和鼓声由慢至快,最后竟快得看不清身影。 夜无双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舞步,眼里有说不出的羡慕。 她是养在外面的孩子,能学出一手分茶手艺已经很不错了,实在没有条件再去练习如此精妙的舞蹈。父亲也为她请过舞蹈师父,可惜教些简单的花哨的可以,要教到这种程度,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她直勾勾看着场上舞蹈,这时,就听耳边有一个声音传了来:“是无双妹妹吧?你喜欢这样的舞吗?” 第487章 你去看看二少爷 夜无双面上有一瞬惊讶,但也马上平复下去,然后回头去看,就看到一个跟她年岁差不多的漂亮姑娘就站在身后,正冲着她笑着。 她不太认得内城这些个大小姐,只知今日能到这儿参宴的,哪一个也不是等闲身份,她即使不立即与哪一个走得太近,也不能太冷漠,至少得混了脸熟再说。 何况同桌的这些个夫人小姐们对她的态度都不是很友好,好不容易来了一个亲亲切切叫她妹妹的,岂有不攀谈之理? 于是夜无双赶紧起身,冲着那位姑娘行了个礼,“不知是哪家姐姐,夜无双有礼了。” 来人笑笑,热络地拉着夜无双的手,一起坐了下来,这才道:“我是李家的女儿,我叫李嫣然。听闻妹妹跟夜家的红妆小姐是同年生的,那我虚长你一岁,便托大做个姐姐了。” 夜无双微怔,李家?刚刚在府门口被剥了皮的工部尚书也姓李,莫不是一家? 李嫣然似乎猜到她在想什么,赶紧就道:“不是那个李家。天下姓李的多的是,总不能都是本家。我这个李家跟工部尚书府是不一样的,我们李家是太后娘娘的母族,当今西宫李太后是我的亲姑母。”她笑着跟夜无双说话,面容姣好,看起来落落大方。 只是谁都没有留意到李嫣然眼底那一抹不易察觉的嫌弃与不屑,还暗含着隐隐的憎恨。 虽与夜无双无仇无怨,虽然也知夜家二房跟夜温言是对立的,虽然她现在想要借夜无双之手生事端。可夜无双比她长得漂亮,这就是原罪。比她美的人都该死! 李嫣然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压下内心的情绪,面上还是笑意盈盈的。她跟夜无双说:“无双妹妹长得可真美,如果也能跳这样的舞蹈,那可就是无人能敌的第一美人了。” 夜无双被她说得脸颊微红,心里反复思量李嫣然的身份。来之前父亲曾说过,夜家二房是跟李太后站在一起的,虽然六殿下和夜红妆的事闹得不太愉快,但那都是夜温言搞的鬼,不怪六殿下,更怪不着李太后。李太后是他们最大的靠山,到什么时候都不会变的。 既然这位是李太后的亲侄女,那想必也算是自己人吧? 于是夜无双笑笑,摇摇头道:“姐姐说笑了,临安第一美人是我家四妹妹,以我的容貌,即使会跳好看的舞蹈,也称不上美人的。”说完,又扭头去看场上剑舞,想了想说,“刚刚在府门口,我瞧见四妹妹抽打长公主时,似乎也是有功夫在身的,想来舞剑肯定也在行。真好,要是这样的舞蹈由四妹妹来跳,一定比这些舞姬要美得多。” 这话听起来像是随口说的,也有点像是在称赞夜温言长得好看。可李嫣然却笑了,暗道这夜无双果然是个聪明人,也果真与夜温言不是一路的。用夜四小姐去比舞姬,仅这一番话,就是把夜四小姐往脚底下踩了。 偏偏有人不是很聪明,听不懂她话里的意思,还跟着起哄。就听桌对面坐着的一位小姐道:“夜四小姐本来就习武,据说从小就受夜老将军亲自传授武艺,舞刀弄剑全不在话下。” “没错,区区剑舞,对夜四小姐来说那是手到擒来。而且我听说夜四小姐舞蹈跳得也极好,还能在火里跳舞。”那位说完,就往李嫣然那处看了一眼,“李家姐姐,是这样吧?” 说话这位家里官品低,除夕宫宴没有她的份儿。所以当初夜温言跳火凤舞她没有亲眼看到,都是后来听别人说的。这会儿又说到夜温言跳舞,她觉得自己必须得参与进来。 而且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李嫣然进过大牢,就算是太后的亲侄女,这种坐过牢的女子也不可能再成为她们的威胁,就是在京中地位也一落千丈。她甚至都想不明白,长公主为何会把李嫣然也请过来?长公主不是烦死了李太后么? 这样的李嫣然再也不是从前那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必再众星捧月般对她,甚至可以挤兑几句,踩上几脚,这让她觉得十分过瘾。 于是她又道:“不知道李家姐姐现在还能不能跳舞了,脚上的伤好了吗?” 夜无双没听说过这些事,下意识地就低头往李嫣然脚底下看。李嫣然倒也大方,非但不生气,还继续拉着夜无双的手,笑着说:“这事儿无双妹妹可能不知道,没关系,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就是除夕宫宴时,我不自量力,要求跟夜四小姐比舞蹈,结果跳伤了脚。现在虽然治得差不多了,但走路没事,想要再跳舞就不太行了。” 李嫣然说这些话时是笑着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这位李家大小姐可真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这拿得起放得下的功夫太厉害了。那么精湛的舞蹈,说废就废了,如今还能笑着说出来,绝对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却没有人知道李嫣然心里有多恨,她做梦都能梦到自己把夜温言给捅死,就用那些划伤她脚的刀子一刀一刀地捅。可惜那只是做梦,梦一醒,她就拿夜温言一点办法都没有。 今日长公主寿宴,她本来是想借长公主之手收拾收拾夜温言,至少也能挫挫她的锐气。长公主对夜家大房的恨那可是滔天的,长公主在北齐的地位那也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所以她始终坚信夜温言这次过来一定会受挫,特别是听说长公主弄了个稻草人,写上夜景归的名字跪在门口之后,她肚子都要笑疼了。 可是没想到长公主精心安排一出戏,竟是这么个结局。这也让她对夜温言更加忌惮,同时也明白,光明正大的对抗根本奈何不了夜温言,想要让夜温言栽跟头,必须得动脑子。 她继续跟夜无双说话:“我现在跳不了舞了,所以刚刚问无双妹妹喜欢这样的舞吗?如果你要是喜欢,我就让我的舞蹈师父到你那去。你放心,未来三年的银子我们家都已经付过了,我脚伤了不能再学,也不好意思要回来。可到底是一大笔银子呢,也挺心疼的,无双妹妹如果愿意把师父接过去,那我这笔银子就没白花。” 夜无双受宠若惊,“李家姐姐这怎么能行呢?我学舞蹈怎么能让你家出银子,不如你告诉我多少钱,我……”她想说我给你,可话说到这里就止住了,一脸的为难。 李嫣然赶紧安慰:“没关系没关系,咱们一见如故,是好姐妹,不计较这些的。” 邻座,池飞飞都要听吐了。她扯了夜温言一把,偏头问道:“真是你二叔的私生女?” 夜温言点点头,“真是。” “你二叔还真是,养出来的女儿个个都婊里婊气的,你说实话,他自己是不是也这种性格?”问完还打了个哆嗦,显然是想到如果一个男人做出这番姿态,那该有多恶心。 夜温言撇撇嘴,“他还不这样儿,他要是也这样儿,也不至于混到如今这种地步。”再回头瞅瞅夜无双,轻轻笑了一下,“这样也好,有这么一个人在家,日子会更有趣。” 江婉婷一直在留意李嫣然,这会儿见李嫣然跟夜无双聊得愈发的热络,就提醒夜温言:“我瞅着这么个聊法不是好事儿,咱们还是留心些,别让那李嫣然给算计了。” 池飞飞不以为然,“李嫣然那点小手段,她能算计谁啊?” 正说着,场上的剑舞结束了。最后是两名主舞互刺一剑,同归于尽的戏码。 为了追求逼真,舞姬身上都带着染料袋子,木剑一刺,染料袋子就破掉,然后红色的染料晕开在心口,就像流血了一样。 喝了几盏酒的男宾们纷纷鼓掌,大声喝彩。女宾们则有很多人都皱了眉,甚至有人在小声说:“生辰的大喜日子整这种舞,长公主一点儿都不觉得晦气吗?” 三殿下权青允又按了按心口,就在舞姬互刺出那一剑时,也不怎么的,他的心口竟也跟着疼了一下,好像那剑刺向的是他,心慌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 “平阳。”他唤了已经回到身边的随从,以手掩口,压低声音吩咐,“你往一品将军府走一趟,去看看二少爷在做什么呢!” 平阳点点头,什么都不问,转身就往外走。 夜温言看到这一幕,心里合计了一下,却也没有多想。 身边,江婉婷回着刚刚池飞飞的那句话:“也不见得真就算计不了,李家上回只是没想到温言留了那么多后手,所以才着了道。如今肯定是早有准备了,低级的错误应该不会再犯。” 正说着,突然就听李嫣然那边开了口,借着换舞蹈时没有奏乐的空档,大声说了句:“呀!无双你的意思是夜四小姐也会这种剑舞?那样的美人跳这种飒气十足的舞蹈,得多好看呀!” 江婉婷直接翻了个白眼! 这特么的,刚说完不会犯低级的错误,话音还没落呢就打她脸?李嫣然有病吧? 第488章 夜四小姐给咱跳一个 江婉婷认为李嫣然是有病,又是比舞蹈,同样的套路一回就够了,这怎么又来一回? 池飞飞却说:“这是故意恶心温言呢!知道自己斗不过,就也放弃挣扎,不想拿自己去拼。但逮着机会就来这么一下子,就跟臭虫似的,不咬人膈应人。” 这话说得声也很大,算是明目张胆地骂李嫣然了。于是就有跟李嫣然关系好的怼了回来:“池飞飞你什么意思?嫣然好好说话,你怎么张口就骂人?护着夜温言也不带这么护的,你可别忘了,嫣然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你以为太后娘娘真追究起来,你们家护得了你?” “护得了啊!”池飞飞一点儿都不含糊,“要不试试?我打李嫣然一顿,你看我家能不能给我做了这个主!好好吃你的饭得了,惯的你们那个毛病,谁说话都插嘴。要帮着李嫣然你回家帮去,别搁长公主寿宴上找存在感。据说当年送长公主去秋胡和亲,还是李皇后一手操办的,更是李皇后天天劝先帝爷把长公主给送出去。所以你搁这儿扯什么太后娘娘的亲侄女,确定是在帮着李嫣然吗?你到底有没有把长公主放在眼里?” 对方被噎得完全没了话,下意识地去看长公主,正对上长公主双眼喷射出来的怒火,当时就吓跪了。哆哆嗦嗦地磕头,不停地道:“不是这样的,长公主,不是这样的。” 权千罗冷哼一声,没搭理她,转而看向夜温言,琢磨了一会儿,终于露出今日难见的笑。 她跟夜温言说:“本宫也想起来了,你的舞蹈跳得是还不错。今日逢喜,不如就请夜四小姐作舞一曲,给在场宾朋祝祝兴?也让那些舞姬们开开眼,跟你学学。” 这话一出,人们就听懂了,长公主这是硬的不行来软的,变着法儿的羞辱夜温言呢! 在这种场合跳舞的都是地位低下的舞姬,是供人赏乐的,就算有官家小姐要上场一舞,那也得是气氛烘托到那儿,或是做好约定,为了什么才让人家上去跳的。哪有像现在这么说话,还给在场宾朋祝祝兴,有让官女助兴的么?何况后面还有一句,让那些舞姬们开开眼,跟你学学,合着这是让夜四小姐教舞姬跳舞啊? 这可真是把人都羞辱到家了,夜四小姐还不得翻脸? 人们心里这样想着,却也不会把这些话给说出来。反正是长公主跟夜温言的事,她们谁也不会站,只管看热闹就好。 虽说先前夜温言打了一场漂亮的仗,可那是有夜大将军的事儿在那衬着,长公主没理。可眼下没有夜大将军什么事了,两人针尖儿对麦芒,凭的就是真本事,看谁能干得过谁。 至于她们这些围观群众,呵呵,如果长公主赢了,她们还是会继续站长公主的,毕竟长公主这里能捞到好处,真遇着什么事长公主还是会替她们说话的。 但如果夜温言赢了,那不好意思,她们选择谁都不站。你夜温言再有本事,我们也不会集体向着你的。长得好看的女人就是人类女性公敌,对于这一点她们有很深刻的认知。 于是人们拉着架子等看戏,而男宾席那头则已经有喝多的人开始起哄了—— “对!夜四小姐来一个!跳一曲给咱们看看!” “临安第一美人给咱们跳舞,这一趟可真没白来!” “夜四小姐!长公主都发话了,你怎么还搁那儿坐着?可不能不给长公主面子!” “要说夜四小姐的身段儿,那可是比舞姬们好多了,如果再能换上舞姬穿的那身衣裳,这顿酒吃得就是真的值!” “值吗?”久未开口的四殿下权青画突然半转了头,目光直对上最后说话那人。 那位大人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儿,宫宴够不上,京中上层的权贵圈也够不上。夜温言这种存在是他平日里做梦都不敢招惹的,但今儿不是喝酒了么,再加上知道长公主跟夜温言有仇,所以他胆子也大了起来,借着酒劲儿什么话都敢说。 可突然被四殿下这么一问,他也有点儿慌,一时没明白四殿下是什么意思,就只能试探地回了句:“值,值吧?” “哼。”权青画轻哼,“确实值,毕竟看完了剥皮还要再看缝嘴,这是除了去刑部大牢,其它任何地方都看不到的。” 那人听得发懵,剥皮他懂,缝嘴是什么意思? 就听权青画吩咐带来的随从:“天涯!取针线过来,将那位大人的嘴给本王缝上。” 随从天涯立即执行,只是不知道去哪里找针,于是抓了个公主府的丫鬟:“去取针线来!” 夜温言开口:“不用麻烦小丫头,我这儿有。” 她鼓捣鼓捣,从储物镯子里把针线都给调了出来。 众抚额,夜四小姐你一套一套的都是些什么操作?出门怎么还带针线呢?这是一早就打算缝人啊,还是打算半路能缝个衣裳啊? 权青画也轻轻笑了下,跟天涯示意:“就用夜四小姐的吧!” 天涯将针线取过来,一句话都不说,奔着那个什么大人就过去了。 那六品官直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四殿下说的缝嘴是缝他的嘴。一瞬间酒就醒了! “四殿下饶命!四殿下饶命啊!”他跪下来不停地磕头,可惜四殿下看都没看他。 天涯下手也够黑的,直接点了几处穴道,让那人一动不能动,但意识是足够清醒的。 然后就动手开始缝,里三层外三层,把那人的嘴缝得跟老太太纳的鞋底子似的。 每当那人要疼晕过去,天涯都会在穴道上给他来几下子,让他时刻保持清醒。 权千罗今晚可真是气坏了,前有夜温言和权青允在她府门口又打又杀,眼下又有权青画当着她的面就把别人的嘴给缝上了。缝完一个还不算,居然接二连三又带四的,把刚才说话的那四人的嘴全都给缝上了。 期间因为缝的针数太多,线不够用,夜温言又给补了一回。 这些可都是她的宾客,这个四弟在她的寿宴上行此一出是要干什么? 权千罗全身都哆嗦,伸手直接着权青画,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权青画却先开了口,淡淡地道:“皇姐的寿宴上,有人说这种污言秽语,丢的不是他们自己的脸面,而是皇姐的脸面。将来被人提起,也只会说长公主的寿宴如何如何,而不是记住一个叫不上名字的小官。本王替皇姐将人清理掉,皇姐不用谢我。” “谢你?”权千罗都气笑了,“好,真好,你们这些弟弟,一个比一个好。可是青画,你不要忘了,你不过就是一个被送去归月多年的质子,北齐对于你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权青画无意理会她说什么,只管让天涯缝人,缝完了把剩下的线扔掉,针还给夜温言。然后就继续坐着喝茶,偶尔摇一下折扇,仿佛刚刚的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派岁月静好。 那四个被缝了嘴的人权千罗看着膈应,挥挥手,吩咐下人把人拖出去扔出府门。 他们的家眷也跟着一起哭天抢地了一番,然后想骂长公主也不敢,想骂四殿下还是不敢,只能咬咬牙吃了这个亏,跟着一起滚蛋了。 大殿上再次出现人们刚进来时的那种安静,喝酒的也不喝了,实在忍不住的就中途打个嗝,所有人都在等着这一出该如何收场。 这时,就听长公主又追问了一句:“夜温言,你跳是不跳?” 夜温言都气笑了,“这怎么还没忘了这事儿呢?都缝了四个人了,我以为这事儿就过去了,没想到长公主还在惦记着。”说完又看看那李嫣然,勾着唇笑了笑,“除夕那场宫宴上,李家小姐就追着我非得让我同她比什么刀尖儿舞,结果这一跳就跳塌了宴殿。虽说当时是因为你跳舞见了血,大年夜的犯了忌讳才引起的。但今日这舞不也是你张罗的么!所以我以为,我要是再听你的,十有八九还得把公主府也给跳塌。” 她一边说一边问权千罗,“长公主是不是不想要自己这座府邸了?不想要你就吱一声,我帮你拆,毕竟拆王府这个事儿我还是挺有经验的。” 三殿下听到这里抽了抽嘴角,六殿下听到这里也抽了抽嘴角。 权青画默默地又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吹了吹,全喝了。 夜温言继续说:“或者长公主不是不想要自己的府邸了,你只是看大家的伤都好了,心里难受。毕竟你是憎恨北齐的嘛!所以就想让大殿再塌一回,把人都给砸死最好。啧啧,人心不古啊!我好不容易把他们的命给抢回来,你还要再把人往残了整,你到底是跟我过意不去还是跟他们过意不去?跟他们过不去你就直说啊,这拐弯抹角的,弄得他们还都以为是咱俩关系不好呢!你快跟他们说,不是咱俩关系不好,你只是想把他们给整死!” 权千罗“呼”地一下站起来,一脚踹翻了面前的桌子,“夜温言!!!” 第489章 又一出戏 “到!”她高举起手,“在呢!” “公主府不欢迎你,你给本宫出去!” “我不!”夜温言扬扬下巴,“凭什么你说让我来我就得来,你说让我走我就得走?我堂堂一品将军府四小姐,我凭什么听你的呀!” “本宫是长公主!你身为臣女,自然要听本宫的话!” “那你就把本宫这俩字给我去了!”夜温言真是烦死了权千罗,“一天到晚吃着北齐的用着北齐的,时时处处以北齐长公主的身份压着北齐官眷,实际上却心心念念想着曾经的秋胡。你既然是秋胡王后,那你就没资格让我听你的,更没资格这样同我说话!” 夜温言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也别总说什么你为北齐子民去和亲,那我父亲和我祖父还为北齐百姓抛头颅洒热血呢,你还没出生时我祖父就已经在沙场点兵了。每个人都有为国家付出,你是婚姻,他们是性命,谁又比谁高贵?” 她深吸一口气,却觉这宴厅里的空气愈发的肮脏浑浊。 再看向李嫣然,面上泛起阵阵冷意,“脚才好就又要生事,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李嫣然气得一下站了起来,想说点什么,心却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就连边上坐着的夜无双都低下了头,心里默默祈祷夜温言不要把她也捎带上。 不过好在夜温言并没有在意她,只是起了身,又跟李嫣然道:“今日见血太多,不想再跟你们过多计较,所以最好别给我整什么幺蛾子,否则我不介意多剥几张脸皮。” 她转身往门口走,带上了坠儿要出去透透气。谁成想在经过李嫣然身边时,就听到李嫣然说:“你们看,夜四小姐就是这样蛮横无理,动不动就是打打杀杀这一套,我……” 啪! 夜温言一个嘴巴甩到了李嫣然脸上——“我让你说话了么?” 李嫣然彻底崩溃了,这是……话说都不让了?她开不开口还得经过夜温言同意?这也太憋屈了,她可是风光无限的李家嫡女李嫣然,为何突然一下对上了夜温言,就落到这般田地? 眼瞅着夜温言已经走出了宴厅,不知道往哪溜达去了,她就想说些什么表达一下委屈,也想给自己找回些颜面。结果还不等开口呢,就听边上江婉婷说—— “李嫣然,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坐回去,把嘴闭上,别给自己找麻烦,也别给长公主找麻烦。本来大家都好好的在看跳舞,长公主今日就算丢人也丢到头了,后续基本就是大家相安无事。结果你偏偏整这么一出,来那么一句。你说你图啥?自己被打了不说,还连累长公主又挨一顿骂,你跟长公主是有什么仇啊要这样害她?” “江婉婷你……你胡说八道!”李嫣然急了,想说夜温言我对付不过,你江婉婷我可是不怕的。从前装贤良淑德,出门在外从不大声说话。可如今她都这样了,牢也做过,脚也坏了,再如何也不可能会有好前程,那也就不必再装,江婉婷阴阳怪气地给她扣帽子,她也可以像夜温言一样,一个巴掌甩过去,打死这小贱人。 于是她走上前,扬手就要打。谁知手刚扬起来,突然手腕猛地一痛,随即整条胳膊一下就放了下来,再也不受她控制,抬都不能抬一下了。 江婉婷也被她这架式吓了一跳,到不是害怕她打自己,而是她看到刚刚那一刻有道银光闪过,像是什么东西钻入李嫣然的手腕上了。 她往对面男宾席看过去,就听六殿下说:“嫣然,夜四小姐刚走你就要动手打她的好友,是不是太过了?” “表哥!”李嫣然托着自己受伤的手看向六殿下,一脸的难以置信。“是你伤我?为什么?我是你的表妹啊!你就算不帮我你也不该伤我!” 权青隐看了她一眼,目光中透出的,是说不出的冷漠和疏离。 “就因为你是本王的表妹,本王才要管着你,不让你犯下大错,成为整个临安城的笑话!”权青隐轻轻哼了一声,“李嫣然,你要打的是江家女儿,刑部尚书府大小姐,是正经的官眷。而你李家不过是一介皇商,家中无一人在朝为官。你以民女之身殴打臣女,这是大罪。” 江婉婷很意外六殿下能替她说话,她还记得自己跟夜温言砸过肃王府呢,六殿下不是应该恨死她么?这怎么一转头就又帮着她?抽的什么风? 不只江婉婷这样想,所有人都这样想,甚至长公主都把探究的目光投了过去。 只是谁也看不出其中蹊跷,唯有四殿下权青画双眼微眯,唇角不着痕迹地挑了一下。 宴厅外,夜温言带着坠儿在小路上走着。眼下是四月里,树也绿了,叶子也长出来了,该开的花也开了。长公主府点了许多烛灯,即使是夜里也能照出一府的好景致。 按说宾客不应该在府里随意走动的,但夜温言要走,公主府的下人不敢拦,就连权千罗自己都没说什么。只想着不管夜温言去哪,离她远一些,让她别再看到就是最好。反正她这府里也没什么,该藏着掖着的都不可能摆在明面儿上,夜温言也不至于挨个屋子都要闯一遍。 只是在园子里走一走,她不想管,何况她觉得夜温言就该多走走,这样才能有惊喜。 所以夜温言走得很顺,一路从宴厅走到花园,停下脚步时,就听到身后有人正快步追着自己过来。她回头,见是三殿下权青允。 “怎么了这是?”她一愣,隐约能看到权青允额边渗出细细密密的汗,不由得皱了眉。 权青允也不卖关子,直接就道:“心慌,总觉得要有事发生,我想先离开这里去看看飞舟,四小姐一个人在这行不行?还是随我一起走?” “看我二哥?”夜温言有点儿懵,“出了什么事吗?” 权青允摇头,“不知道,但不管怎样先回去看看。四小姐随我一起走是不太好,可我又不放心留你在这里。要不我先走,随后四小姐找个理由再出府?” 夜温言点头,“好,你先去吧!我二哥这个时辰应该在家呢!如果家中没有就去医馆,左右不过这两个地方,或者你问问楚怜有没有看到他。” “行,那我去了。”权青允废话不说,转身就快步离开。 坠儿听得稀里糊涂,“三殿下这是怎么了?他这意思是说二少爷要出事?可是二少爷能出什么事?人好好的在家里待着……”说到这里话就停了下来,因为想到以前二少爷就是好好的在家里待着,结果每次重伤都是被家人打出来的。“难不成二老爷又打他了?” 夜温言摇头,“不能。他现在都不是二房的人了,二房再动手我娘亲也不会坐视不理。但愿三殿下的直觉不准吧!”她往前头看看,花园中间有个景观湖,没有将军府的人工湖那么大,但也能容个船在上面荡一荡。“咱们回去,跟江池两家说一声,我也要先走。” 坠儿点点头,立即跟着她转身,可还不等两人迈步呢,就听到湖边传来“扑通”一声。 夜温言吓了一跳,立即转身去看,很快就看到有个人在湖水里挣扎,时而露头时而下沉。 坠儿也看到了,还惊讶地喊了声:“是个孩子!” 夜温言二话不说就往湖边跑,坠儿紧随其后,还一边跑一边说:“小姐,这事儿蹊跷,公主府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湖边都没个侍卫的?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让他一个人在湖边玩?身边总该有下人的呀!小姐,咱们可别着了谁的道。” 坠儿都能分析出来的事,夜温言怎么可能不知道。可那是个孩子,她纵是知道这事儿不对劲,也不可能眼瞅着一个孩子活活淹死。不管是谁想要干什么,人总得先救上来再说。 二人很快到了湖边,那孩子已经被冲到湖中间,开始往下沉了,两只小手直直向上伸着,像是在等人来救。可惜根本就没有人救他,这景观湖四周安安静静,别说人了,鬼都没有。 “奴婢下水救人。”坠儿说着就要脱鞋,夜温言伸手拦了一下,“不必。” 孩子都飘到中间去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两只小手就快要看不见,再等坠儿游过去孩子肯定就得沉底。她们没那么多时间,她也不想让坠儿湿了裙子一身狼狈。 于是夜温言抬起一只手伸向前方,直奔着那孩子溺水的方向。有花朵趁着夜色轻轻捏碎,灵力一起,一道避水的术法先打了过去。 湖底的孩子灌了一肚子水,就快憋死了,突然就感觉四周一下子宽敞起来。他不再被湖水挤压,水也不再往口鼻里猛灌,溺水的感觉瞬间消失,他甚至都可以呼吸到正常的空气了。 孩子高兴坏了,以为自己被救,咧嘴就要哭。可下一刻就发现似乎不大对劲,这不是岸上,他看不到树也看不到星星,四周还是无尽的黑暗,耳边传来的还是湖水的声音。 他依然是在水底,只是好像有个透明的罩子把他给罩了起来,跟湖水隔绝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此同时,岸边,又有戏要开场了…… 第490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夜温言,你在干什么?” 一个妇人的声音突然传了来,带着惊恐和歇斯底里,仿佛把这寂静的夜撕开了一道口子,原本安静的湖边立即热闹起来。 夜温言的手还伸向湖面呢,纵是她自己知道这是在用法术救人,可在旁人看来却更像是推人。特别是她手伸过去的方向正是孩子落水的地方,这简直就是此地无银的典范。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涌到园子里,全部都是在宴厅参宴的那些个宾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就像未卜先知似的,都朝着湖边跑了过来。 坠儿都惊呆了,“合着这是咱们前脚出了宴厅,他们后脚就都跟出来了?要不然怎么可能有这么快!他们怎么知道湖边会出事?小姐,奴婢就说这事儿不对劲吧,果然不对劲。” 夜温言点点头,“分析得很有道理。”她把手放了下来,也不急去管那孩子,反正都打出了避水的术法,孩子大可以放心地在她的避水罩里睡上一觉。至于这些大人们,呵呵,就请开始他们的表演吧! 先前那个叫喊的妇人一下子就扑了上来,直接就抓上夜温言,双眼通红地问:“你是不是看到了一个孩子,五六岁,男孩。你把他怎么了?说话呀!你把他怎么了?” 那妇人手在哆嗦,夜温言能看出她眼里的愤怒和着急。于是往水里指了指,“刚才掉下去一个小男孩,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那个。” 那妇人二话不说,转身就要往湖水里跳。 人群里有个婆子冲出来喊了声:“芳姨娘,你不会水呀!” 可芳姨娘理都没理这婆子,义无反顾地跳到了湖里,拼命地往中间打着漩涡的地方游去。 岸边有公主府的下人提了好多盏灯照着亮,那婆子在岸边跺脚叹气,“芳姨娘你真是太傻了,就这么跳下去必然一尸两命,小少爷不过就是庶子,没了再生就是,搭上自己值得吗?” 夜温言看了那婆子一眼,就听那婆子还在继续说:“你看,你自己也要沉了吧?姨娘啊,你别怪老婆子我狠心,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禁折腾,不敢下去救啊!少爷是庶子,您也就是个姨娘,府里姨娘那么多,您是死是活老爷不会太在意的。” 夜温言向坠儿使了个眼色,坠儿立即领会,抬脚就往那婆子屁股上踹,直接就把人给踹到湖里去了。 那婆子还在说话呢,突然一下掉到水里,猛地一呛,肺差点儿没呛出来,人直接就沉了。 围观的人大惊,“夜四小姐你们这是公然杀人啊!” 长公主权千罗立即吩咐侍卫:“速将杀人凶手给本宫拿下!” 公主府的侍卫一拥而上,却听又有两个声音齐喝道:“我看谁敢!” 仙人之姿和温文尔雅再度出手,腾空跃至夜温言身前,再一转身,一柄折扇一柄长剑齐齐探出,直对上长公主府的那群侍卫。就听其中一个道:“你们是当本王死了不成?” 另一个又说:“夜四小姐是黑是白,由不得你们来断,收起你们的武器,退后!” 侍卫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在长公主和四殿下六殿下两头纠结了老半天,最终还是选择了两位殿下。权千罗眼看着他们齐齐退后,不由得大怒:“夜温言公然行凶,你二人为何还要袒护?眼瞎了还是心瞎了?” 湖水里,那婆子挣扎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动静。那芳姨娘却用笨拙的姿势游到了湖中间,也没见沉,却也摸不着水里的儿子。 夜温言手中术法一直掐着,保着那芳姨娘不死,却暗中给那婆子加了重力,让她一沉到底再也不能上来。她听到芳姨娘一声声喊着那孩子的小名儿:“晨儿,晨儿!”同时也一遍一遍地问道:“夜温言,你为何要推我儿?侮辱你父亲的是大夫人,与我们有何干啊?” 她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之所以出手相助,是因为她在芳姨娘的眼中看出一丝讯息来。 这事儿芳姨娘不知道,不管背后有什么龌龊事,芳姨娘并没有参与。她只是一个丢了孩子的妇人,只是急着找回自己的孩子。或许听了别人的话,或许看到她伸手的动作起了误会,所以才问她到底干了什么。在这一整件事情中,芳姨娘跟她一样,是受害人。 长公主还在那头咄咄逼人,还在质问两位殿下。但权青隐权青画二人就跟商量好了似的,谁也不吱声,就在夜温言身前站着,一扇一剑握在手中,无声地表达着保护夜温言的立场。 很快地,江婉婷和池飞飞也挤过来了,二人一边一个站到夜温言左右,就听池飞飞小声说:“落水的孩子是正五品工部郎中冯家的庶子,那位郎中大人还在你府门口跪着呢,参与侮辱大将军的是他们家当家主母。这位姨娘是后面才来的,比我和婉婷还晚到一些,所以没赶上去跪将军府的事,倒是带着孩子入了府给长公主贺寿了。” 江婉婷接着说:“他们家正室跟妾室一向不和,平时在家里斗得也欢。尤其水里那位,因为生了儿子,所以极其不屑生不出儿子的正室。两人不说是仇人也差不多了,所以她才敢带着孩子进宴厅,就是觉得自己跟家里大夫人不是一伙的,你要怪也怪不到她头上。” “方才你刚走,就有个丫鬟进来跟那夫人说话,夫人一听就慌了,起身要出门。然后她们家那婆子也是有意思,不管自家夫人要做什么,她倒是先跪了下来,大声跟长公主说她家丢了小少爷,本来去湖边玩耍的,结果跑着跑着就不见了,求长公主帮着找找。” “然后长公主就说,这么黑的天,可别掉到湖里去,或者叫什么人给害了。不如大家一起去找找吧!找到了家里一定会有重谢!芳姨娘当时已经慌了,人都跑了出去,自然也没听到后面的人在说什么。总之长公主就听了那丫鬟的话,打着不能放任一条人命不管的旗号,带着所有人冲到了这里。”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这个事情的前后经过给说了一遍,池飞飞还说:“你跟她们家有仇,那郎中大人两口子现在还在你家门口跪着呢!所以这事儿很容易被人说成是你蓄意报复,让两个人跪着还不够,还要弄死他家的儿子。温言,要想办法,不然你百口莫辩。” “不用辩!”权青隐的声音传了来,人虽然没有回头,却说得异常坚定,“就算是你弄死的也无妨,本王站在这儿,谁也不敢动你。” 江婉婷听了这话就一缩脖,小声嘀咕了句:“六殿下是不是鬼上身了?” 所有人都觉得六殿下是鬼上身了,还是那句话,当初干什么来着?媳妇儿都送上门了,你不要,还娶了人家堂姐。现在反应过来了?现在知道向着夜温言了?知道夜温言好了?这不是脑子有病是什么?李太后那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 权青隐默默地背起祸,毅然决然地继续维护夜温言,甚至不惜跟长公主说:“别说杀人,就是她现在屠了这整座公主府,本王依然会站在她这边。” 权千罗心里那种诡异的感觉又来了,她现在就觉得这个六弟有问题,甚至还想寻个机会进宫去见见李太后,看能不能打听出一些消息。 只是眼下没工夫多想,芳姨娘还在水里泡着,还在一声声质问夜温言。她向四周看看,一眼就盯在李嫣然脸上——“你们说,今日之事当如何是好?” 众人发现长公主学聪明了,不单枪匹马地跟夜温言干了,开始给别人递话了。 既然这样,她们也得有所选择。 于是有一部分人低下了头,选择不参与这个事,谁也不帮着谁。 还有一部分人说了自己看到的实情:“也没看到夜四小姐推人的过程,但她确实是做了推人的动作,冯家的小少爷也确实是掉到湖里去了。而且我们这么多人一起过来的,当时这湖边除了夜四小姐主仆二人之外,再没旁人了。” 另有一部分人不相信夜温言会推人,就说道:“夜四小姐并没有杀一个孩子的动机啊!” 李嫣然终于开口了:“怎么就没有呢?冯家大夫人不是在府门口辱骂了夜大将军吗?” 池飞飞“呵”了一声,“你看吧,真照着我说的来了。” 经李嫣然这一提醒,其它人也反应过来了,可不么,夜温言跟冯家有仇啊!而且是大仇。所以她完全有动机去害冯家的孩子。 这时,跟在李嫣然身边的夜无双突然就大哭起来。这一下哭得有点儿用力,声音实在是大,把夜温言给吓了一跳,坠儿都跟着打了个激灵。 只见夜无双一边哭一边看着夜温言,那感觉就跟一位老母亲在看着自己不成器的孩子似的,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 池飞飞咧咧嘴,“这是要作呀!就是不知道作的是哪出。温言,你们家这位新来的小姐真够可以的,戏太足了。” 夜温言很无奈,摊摊手,“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491章 小少爷知道怎么说吗 夜无双一点儿都没让人失望,立即就哭着喊道:“四妹妹,你为何要做这样的事?你这让姐姐如何为你辩护?就算没有人看到你推冯家小少爷落湖,可你的丫鬟却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杀了冯家的嬷嬷啊!难不成你要让推人的丫鬟出来顶罪?可下人有什么错?她做什么都是为了你,要不是你授意,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在长公主府杀人呀!四妹妹,你让姐姐的心好痛,你的心都不会痛吗?呜……” 夜无双越哭越伤心,最后伤心到直接跪了下来,一会儿给长公主磕头,一会儿又给湖里的芳姨娘磕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我们错了,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原谅我的四妹妹,她不是有意的,她是好人。如果一定要有人抵罪,就由我来替她抵吧,请你们放过她!” 坠儿都惊呆了,“让你开始表演,也没说让你这么入戏啊!你这是在替我家小姐认罪吗?可我家小姐有什么罪?我们是救人的,怎么变成推人的了?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家小姐推人了?三小姐你是不是有妄想症?有病你得治啊!” 小丫鬟真是气坏了,要不是有这么多人在场,她非得找块砖拍一拍夜无双的脑袋。这叫个什么玩意?才来夜家两天就开始搞事情,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 江婉婷也气够呛,“到底是外头养着的,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你爹娘让你这么快就露出本性了么?你这一出要是没唱好,打脸了,回家怎么交待?” 池飞飞就说:“交待啥呀,这一看就是爹娘脑子也没够用到哪去,装都不会装。” 两人把个夜无双给挤兑够呛,哪痛戳哪,夜无双一双拳头紧紧握在袖子里,要用很大力气去忍,才能把这口气给忍下去。 可她依然没有放弃这场演出,依然在念念叨叨:“我都是为了四妹妹好,不管怎么说咱们先把错认了,要是误会更好,若不是误会,至少要有一个好的认错态度。我相信在场诸位都是讲人情的,只要咱们好好认错,就算四妹妹杀了人,他们也一定会原谅。毕竟世上没有狠心的人,我们都这样求了,他们怎么能再追究呢?” 这话可把芳姨娘给气坏了,“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给我扣了一顶善良的帽子,我要是追究就是不近人情,就是狠心是吗?那我孩子的命谁来赔?你们看热闹的看热闹,哭闹的哭闹,为何没有一个人肯下水来帮我找一找孩子?我不会水,我不知道我为何能浮在水面上,我想沉下去也沉不动,我的孩子在水底下一定很冷。换我求求你们,不管他是死是活,把他捞上来行吗?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啊!我求求你们了!” 芳姨娘哭得撕心裂肺,夜温言看向权千罗,开口问她:“为何不派人下水?公主府的侍卫是干什么吃的?” 权千罗冷哼一声,“人是你推的,为何要本宫来救?” “因为这是在你的公主府里,你对那孩子有责任和义务。” “本宫没有这个义务,夜温言,谁闯的祸谁负责,这才是本宫的原则。” “这样啊!”夜温言笑笑,突然目光转向一名侍女,“你,下去救人!” 那侍女一愣,“我?为什么?我是公主府的侍女,我为何要去救人?” 夜温言指指权千罗,“你主子说的,谁推的谁去救,那当然得是你去救了。” “我没推!长公主,不是奴婢,奴婢没推!”那侍女急了,扑通一下跪到地上,“我真的没推,这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夜四小姐你为何要含血喷人?你为何杀了人还不认,又要栽赃陷害给别人?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恶毒啊?” 这侍女一闹,宾客们也议论了开。一部分劝长公主不管怎样先把人给救上来,还有一部分人指责夜温言栽赃,说她这个魔女的心都是黑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能理智分析的,这时候在临安府尹池弘方的带领下开始破案了。 池弘方说:“夜四小姐不会无缘无故就指出这个人,这其中一定有缘由。让本府来猜猜……嗯,刚刚在宴厅时,似乎就是这个丫鬟去找冯家姨娘说了一番话。”他看向芳姨娘,“本府说得对不对?可否告知她与你说了些什么?” 芳姨娘都崩溃了,也不答池弘方的话,只一遍一遍地喊着有没有人下去救她儿子。 但长公主府的人不动,参宴宾客们就也不想多事。至于江池两家还有两位殿下,则是收到了夜温言的示意,告诉他们不着急,孩子没事。 虽然他们也不明白夜温言为何这样笃定,但胜就胜在他们之间有信任在,夜温言说没事那就是没事,有事也没事。 于是没有人理会芳姨娘,倒是池夫人把话给接了过来:“她跟芳姨娘说了几句之后芳姨娘就往外跑,那显然就是告诉芳姨娘小少爷出事了,或是找不到了呀!所以说,这个丫鬟才是第一个发现出事的。那为何别人都没发现,就她发现了呢?” 池飞飞想了想,开口道:“这一波我站阿言,人就是那个丫鬟推的。” “你们冤枉我!凭什么?”那侍女大声叫嚷,说什么也不认,甚至还说,“定罪也要讲究人证物证,不能光凭夜四小姐一张嘴就定了我的罪。公主,派人去捞冯家小少爷吧,再请大夫救治,把他治好了再让他自己说,究竟是谁推了他。求求公主了,请公主为奴婢做主!” 她开始不停地给权千罗磕头。 人们听了她这番话,纷纷皱起眉。有人说了句实在话:“都这么久了,就算捞上来也是一具尸体,谁能指望尸体开口说话?所以这事儿就是死无对证,不管是谁推的,最终嫌疑都指向了夜四小姐。要这么一想,里头确实有蹊跷。” “能有什么蹊跷?”侍女直接吼了回去,“他们冯家侮辱夜大将军,夜四小姐因为这事儿在府门口发了大怒,还直接剥了两个人的皮。她连剥皮的事都能干出来,还差推一个孩子吗?这就是给她父亲报仇呢!夜四小姐,我们知道你父亲于国有功,可这也不能成为你草菅人命的理由!那还是个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夜无双也跟了句:“是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坠儿气得要不行了,“什么都是你们说的,你们可真有理啊!刚才还讲人证物证呢,怎么着,就对你个丫鬟讲证据,对我家小姐就不讲了?这是哪门子的规矩?” 权千罗咬咬牙,“贱奴!几次三番在本宫面前撒野!来人,给本宫把她的嘴撕烂!” 立即有公主府的婆子走上前,伸手就要去撕坠儿。结果坠儿手指头一弯,使出扣砖的劲儿,直接把那婆子的手给废了。 随着婆子嗷地一声叫,就听坠儿说:“奴也分谁的奴!我是夜四小姐的奴,我主子天下最大,那我也就跟着水涨船高。一个老婆子就敢来撕我,你信不信就算长公主亲自上阵,我照样揍她?”说完还冲着权千罗扬了扬手,“来啊!” 谁怕谁啊!她家主子天下第一,这是帝尊大人给封的,今儿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怕! 权千罗觉得这个世道太乱了,一品将军府这是要干什么?夜家人是不是要造反? 对!就是造反!夜温言天下第一,那把皇家放在何处? 不只权千罗,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想法,有一部分人已经往后退了几步,以这种态度来表明自己要远离夜温言,远离夜家。 可夜温言无所谓这种误会,甚至理都懒得理会这种事,她只是看着那个侍女,勾着唇角道:“想知道人到底是谁推的,很简单,让冯家小少爷自己说就行了。” 那侍女一愣,让冯家少爷说?这都过去多久了,冯家少爷早死透了。 她问夜温言:“如果冯家少爷已经不能再说话了呢?” “那我就自认倒霉。”夜温言笑笑,“这样安排你们可满意?” 侍女跟权千罗对视一眼,均点了头。权青隐回过身来看她,眼里透着担忧。 可夜温言一点儿都不担忧,她甚至用传音的术法在跟水里那位冯家小少爷说话—— 夜温言:“怕不怕?” 冯家少爷:“有点儿。” 夜温言:“别怕,姐姐罩着你。知道一会儿上来怎么说吗?” 冯家少爷:“知道,实话实说,一口咬定是公主府的那个丫鬟推我落水。还有那个被淹死的婆子,她是帮凶,我看到公主府的人给她俩银子了。” 夜温言:“好样儿的。那你坐稳当了,这就有人下去把你救上来。” 传音结束,她跟权青隐说:“借六殿下的随从,把冯家小少爷给捞上来吧!” 权青隐立即吩咐道:“初一,救人!” 被唤初一的人二话不说,立即跳入景观湖里。 与此同时,四殿下身边的随从天涯也入了水。二人一个拎了冯家小少爷上岸,一个拎了芳姨娘上岸,分工合理,谁都干着活儿了。 芳姨娘上岸就往孩子身上扑,夜温言也在同时开了口,看着那冯家小少爷说:“宝贝儿,告诉大家,究竟是谁把你推到湖里去的?” 第492章 他们是秋胡人 来参加长公主寿宴的宾客们,今日真是大开眼界。从府门口就开始受惊,一下接着一下,直到这会儿看到冯家小少爷在水里溺了那么久,上来之后还活蹦乱跳的,他们觉得惊讶已经到了顶点,后面再出什么事儿也都不会觉得太意外了。 冯家小少爷名叫冯逸晨,小名晨儿,听了夜温言的话就开始指认——“是长公主府的一名侍女推了我,我还看到她跟我们家的嬷嬷说话了,给了嬷嬷银子,嬷嬷就把我丢在湖边不管。我想往回跑去找嬷嬷,结果就被那侍女一把给拽了回来,直接就往水里按。” 晨儿很生气,也很害怕,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说话,还死死抓着芳姨娘。 芳姨娘已经听明白了,原来人真的不是夜温言推的,而是公主府的侍女买通了她带来的嬷嬷。可公主府的侍女为何要这样做?冯家跟公主府无怨无仇啊! 她愤怒又疑惑地看向长公主,大声道:“误会了夜四小姐,妾身回头定会向夜四小姐请罪。但是也请长公主给我们冯家一个交待,为何公主府的下人要害我的儿子?” “没有人害你的儿子!他撒谎!”那侍女急了,伸手指向晨儿,疯狂大喊,“他撒谎!” “他只有五岁!”芳姨娘也濒临崩溃,“他才五岁,你说他撒谎?他有什么理由撒谎?他知道撒谎是什么吗?倒是你,为什么要给我家嬷嬷银子,为什么要推我儿子落水?说!” 侍女不吱声,还往权千罗身后站了两步,芳姨娘更气了,“长公主!我要一个交代过分吗?人是在你府上出的事,于情于理你都该给我一个交代。长公主,这么多人看着呢!” 权千罗狠狠瞪了那侍女一眼,然后跟芳姨娘说:“按说以你们家的官品,本宫是无需给你交待的。且今日本宫寿辰,你没有看好自己的孩子,为本宫添了这么多麻烦,本宫该跟你要个交代才是。但本宫宽厚,不想与你计较这个,你的孩子也说了,是这侍女买通你们家的嬷嬷,也是她把你的孩子推到了湖里。那本宫现在就把她给杀了,给你出气。” 她说到这里抬了抬手,立即有侍卫上前将那侍女押了起来。 侍女很慌,想解释什么,可再看看长公主,要说的话就都咽了回去,转而换成:“没有什么原因,就是看你的孩子不顺眼。人是我推的,银子也是我给的,这事儿跟别人都没有关系,你要杀要剐我都认了。今儿是你儿子命大,泡了那么久的水都没有死,这可能就是命。” 她不再说话,脖子往前伸了伸,等着被砍。 芳姨娘一下也没了主意,这事儿明显是长公主推人出来顶罪,可她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按着长公主的头让其认罪,也威胁不了这个侍女说实话。 连死罪都能认的丫鬟,一定有什么东西或是什么人握在主子手里,宁愿替主子顶罪也不能替自己辩解,这样的她还能怎么办呢? 芳姨娘低下头,紧紧把儿子搂在怀里,面上有不甘,却也不再说什么了。 长公主很满意她的表现,于是示意侍卫:“当场砍了,算是替这位冯家小少爷出气!” 侍卫抬刀就要往那侍女脖子上落,结果却听夜温言扬声道:“慢着!”她眯起眼看向长公主,“明显是一宗有预谋有内情的案子,怎么说砍就砍了,说了就了了呢?” “你还想怎样?”权千罗真是快被夜温言给烦死了,“这是本宫与冯家的事,冯家的姨娘都不再说话了,夜四小姐为何要多管这一档子闲事?”她一边说一边又给那侍卫使眼色。 侍卫也明白得赶紧把这侍女给杀了,要不然这事儿没完,一旦人落到外人手里就不好了。 可他举着刀的手也不怎么了,说什么也落不下来,就好像无形中被什么东西隔住了一样。 见他举着刀不动,权千罗急了:“你在干什么?” “他在给冯家争取时间呀!”夜温言笑笑,突然就冲着池弘方说,“府尹大人,这案子临安府是不是该接了?” 池弘方笑呵呵地走上前,“没错,是该接了。长公主这一刀砍不下去,本府一直瞅着呢,只要刀一落,临安府的人立即就冲上前直接抢人。这可是重要的人证,本府必须带回去好好审问,只有审明白了,才算真的给了冯家一个交代。” 权千罗急了,就想说什么,可池弘方的动作太快了,直接就跟四殿下和六殿下借人,三两下就把那侍女从侍卫的刀底下给接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押着就走。 公主府的人想再去拦也来不及了,何况还有两位殿下的随从在中间站着,谁都拦不住。 “皇姐。”四殿下权青画开了口,“事情既然是你府上侍女做的,那你是不是该为之前的污蔑向夜四小姐道歉?” “本宫凭什么给她道歉?她不配本宫的道歉!”权千罗大喊,就准备把最恶毒的语言全都送给夜温言,这时,却见一位公主府的下人匆匆挤上前来,俯在她耳边说了几句什么。 只是下人声音太小,再加上权千罗这会儿正气得不行呢,所以也没听清,情绪还更加暴躁了。就见她反身一个巴掌甩到那下人脸上,怒吼道:“大点声!本宫听不见!” 那下人立即扬起声音道:“禀长公主,夜四小姐派人把咱们府门口的稻草人弄走了。奴才们起初没有多想,以为夜四小姐只是看不惯,要拿走拆了扔了。可刚刚才得到消息,那个稻草人竟是被带到了一品将军府门口,写上了秋胡国君的名字,还穿上了秋胡样式的衣裳,正在一品将军府门口跪着呢!就像……就像先前在咱们府门口跪着一样。” 轰!人群一下就乱了。谁也没想到夜温言居然整了这么一出,这真是有仇报当场啊!长公主还不得疯了?今儿这长公主府还能走出去么?她俩打架没事,可别把别人也捎带了。 权千罗闻听此言脸色大变,再看向夜温言时就像在看一个有着血海深仇之人。 “你竟敢让本宫的夫君去跪一品将军府?夜温言,你找死!” 她想冲上去跟夜温言拼命,只是才上前一步就被自己的两个弟弟给挡了下来。 然后就听夜温言说:“你都能让我父亲跪长公主府,我怎么就不能让你前前夫跪一品将军府呢?君子报仇十年太晚,所以我必须立即就把这个场子找回来。长公主,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咱俩一来一回这才叫公平,你有什么可不乐意的?你跟我不乐意得着么?” 她往前走了两步,“别动不动就要与我拼命,你又打不过我,有什么好拼的?” 权千罗仰起头,深吸一口气,多年积怨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她的夫君死在夜景归的刀下,也是有一个下人告诉她,国君没了,被北齐的将军杀死了,娘娘,咱们快跑吧,国君希望您好好养护肚子里的孩子,那是秋胡的希望。 她已经绝望过一次,直到孩子也没了,活与不活,仿佛没有什么区别。 长公主府出动所有侍卫,将夜温言团团围住,也不管两位殿下在是不在,即使用命去抵,他们也愿意为了长公主能出这一口气,想尽一切办法置夜温言于死地。 权千罗歇斯底里地叫着:“杀了她!杀了夜家人,为国君报仇!” 几十号侍卫一拥而上,刀剑雪亮,衬着高挂当空的上弦月,一下一下闪着寒光。 夜温言抬头看了一眼,月呈上弦状,却也在接近满月,应该是初十或十一的日子了。 这些侍卫与之前那些不同,武功更高,也更不怕死。他们在长公主的命令下面露凶相,一个个都带着死士的气息,即使北齐两位殿下挡在她身前,也丝毫不会畏惧。 夜温言两只眼睛微微眯着,很快就看出不对劲来。 “秋胡人!他们是秋胡人!”她出言提醒权青画及权青隐,“是秋胡余孽!” 两位殿下闻听此言,就更不再手下留情,能冲上来者直接被斩杀,眨眼工夫就尸体遍地。 可到底对方人多,就算全杀光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杀完的。更何况有许多侍卫已经不再朝着她这边进攻,转而去攻其它参宴的宾客。 一时间现场大乱,人们惊慌失措四处奔逃,却还是有人被那伙侍卫抓住。 “不用管我,全力救人!”夜温言随手一个法诀掐过去,救了一位被侍卫擒住就要残杀的官员,同时也提醒两位殿下,“秋胡人下的是死手!” 权青画权青隐也看出不对劲了,同时也齐齐冒出一头的冷汗。 北齐国都,临安内城,居然在天子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这么多秋胡余孽,到底是临安防御太松散,还是他们这位皇姐胆子太大? 这些人藏在临安多少年了?先帝知不知道? 第493章 请北齐审判 眼瞅着权青隐还是在原地护着她,夜温言急了,“我可以保护自己,你去救其他人!” 权青隐砍了一个侍卫,再回头看她,眼里尽是担忧,“言儿。” “言什么儿啊!我说了不用你管!”夜温言气得一把夺过坠儿不知道从哪里抠出来的砖,照着一个冲过来的侍卫就扔了过去。只听“砰”地一声,砖精准无误地拍到那侍卫的脸上。 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劲儿,直接把脑袋都拍开花了。 权青隐抽了抽嘴角,留下一句:“自己小心。”转而去保护官员和官眷。 死丫头太猛了,这哪里是不用他保护,看这样子她都能保护他。 权青隐一边杀敌一边心里盘算着,是不是这些年自己能见她的次数实在太少了,以至于根本就想不到夜温言到底是什么时候练就的这么好的武功? 他想起上次夜飞舟偷信的事,亏他还因为父亲擅作主张派暗卫去刺杀夜温言,而跟摄政王大吵一架。要早知道这丫头有这本事,他才懒得理会父亲派去多少人。 夜温言将身边的芳姨娘和冯逸晨推到坠儿身边,吩咐坠儿保护他们,随即整个人直奔着长公主就往前冲去。 这期间也没停了施放术法,救了一个又一个就要被秋胡人杀害的宾客。 直到她掐住长公主的脖子,这才一声大喝:“都给我住手!再动一下我掐死她!” 这一嗓子动静可太大了,整个园子听得清清楚楚,甚至就连整座公主府都听得清清楚楚。 权青隐再次疑惑地看向夜温言,实在想不明白这一嗓子是怎么喊出来的。 夜温言也无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又不愿意直接施术法,只能暗戳戳地救几个人。 可秋胡侍卫少说也得有七八十个,啥时候是个头呢? 所幸还有一个长公主在,擒贼先擒王,正好她也想看看,秋胡人是只忠心于他们自己的国君,还是真的在意这位北齐的长公主。 “想你们王后活命,就放下刀剑,无所谓你们王后死活,就继续!”她掐着权千罗脖子的手又加了几分力道,指甲都陷到肉里去了。 秋胡人互相看了看,眼里虽有挣扎,最终却还是放下了刀剑,选择了保权千罗的命。 北齐人一见危机解除,纷纷松了口气,主动自觉地聚到一起,再站到两位殿下的身后去。 这一刻,没有人再埋怨夜温言,甚至就连夜无双和李嫣然都老实闭嘴,心里还默默祈祷着夜温言一定要赢,因为只有她赢,所有人才能保住性命。 夜无双死死抓着丫鬟阿梨的手,算计多过恐惧,这一刻她终于开始后悔站在长公主这一边。要早知道长公主这么不中用,要早知道长公主府里藏了秋胡余孽,她说什么也不会是今日这番表现,说什么也要站在夜温言这一边。 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事情已经做下了,她要考虑的就是在离开这里之后,怎么跟夜温言解释,怎么跟夜温言修复关系。 “长公主,小看你了。”夜温言眯着眼睛看向权千罗,“合着你回到北齐根本不是想要好好过完下半辈子,你是为了把这些秋胡余孽养在府里,伺机复仇。我不知你手里还有多少秋胡人,若只是这几十个,怕成不了气候。可若还有更多人分散在北齐各处,那么从现在起,北齐就要全力剿杀,一个都不能放过。长公主,要不要说实话来听听,秋胡人到底还有多少?” 夜温言的话让所有北齐官员都泛起寒意,秋胡人藏在临安这么多,如果其它省府还有,那该如何找出来?又该如何围剿。这么多年了,秋胡人都干过些什么?残害过多少百姓? 池弘方气得全身都哆嗦,这特么的,他是临安府尹,在他管辖地区出现这么多秋胡人,还一藏就是许多年,他该如何向朝廷交待? “妈了个巴子的!”他直接骂了起来,“你们不让本府好过,本府就也不能让你们痛痛快快的活。别说是活,就是死也不能好好死。刑部酷刑,临安府酷刑,你们都挨个试一遍吧,直到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否则老子就去挖了秋胡国的皇陵,把你们那死国君掏出来鞭尸!” 秋胡国有皇陵,是当初先帝不忍心女儿一直跪在自己面前哭,终于点头同意留下的。 那位国君驸马也葬在里面,长公主每年还会派人去上坟。 池弘方的话刺激了权千罗,她大声吼回去:“你敢!” “我当然敢!不信你就试试,看我敢不敢!秋胡人不让我好过,那就谁也别好过,我非鞭了他们八辈祖宗不可!非得让他们永世不得超生!” 池弘方真是要气死了,这件事情临安府得负主要责任,他无论如何都逃不过问责。 该死的,好不容易巴结上帝尊,结果长公主给他上了这么个眼药,他点子怎么那么背? “来人!调动官差,把长公主府给我围起来!”池弘方已经开始行动了,“本府这就进宫去跟皇上借禁军,今儿就是一只苍蝇也别想从这里飞出去。” 有人问:“那我们怎么办?” 池弘方大手一挥,“到府门口,逐一验明正身,一个一个放行。但凡被发现没有人认识的,不知道从哪来的生面孔,一律关押!今晚起,这长公主府就是大牢,本府会亲自坐镇,就在这府里升堂,刑具也会搬到这里来。你们都给本府听好了,问一句答一问,谁不答就滚钉板,再不答就下油锅。老子就不信了,这么多年的府尹,我还审不了你们了?” 江逢立即上前一步:“刑部配合审理此案!皇上跟前,本尚书与池府尹共进退。” 一时间,临安府和刑部的人已经调动起来,池弘方跟夜温言拱了拱手,立即就出府往皇宫赶,其它官员但凡有点儿正义感的也都愿意帮忙。 长公主府很快就被围住,府里所有人都被羁押。那些秋胡侍卫试图反抗,甚至有人想把权千罗从夜温言手里救下来。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就好像被绳子束缚住,就连胳膊都背到了身后去,还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勒得生疼。 他们开始感到恐惧,就像见了鬼一样。其它人看他们这样子也觉得渗得慌,甚至许多人都下意识地往四处去看,好像身边有什么东西缠着似的,凉意袭来,瑟瑟发抖。 夜温言勾起唇角冷哼一声,再对手里掐着的权千罗说:“长公主,听着,我不对你滥用私刑并非因为你是皇族。之所以现在不杀你,是想留着你接受北齐审判。这么些年你带着秋胡人在北齐都干了些什么,总得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出来,少一件都不行,少一句也不行。” 权千罗也不害怕了,甚至开始狂笑,全然不顾自己正被夜温言掐着,也不顾脖子上流下来的血。她就告诉夜温言:“我是不会说的,用多少刑罚我也不会说。就像当年北齐要灭我秋胡一样,什么都没同我说,直接就带走了我夫君的命。你猜得没错,我就是要报仇,带着我的子民,为我们的国君报仇。我们都死了不要紧,还有其他人,只要他们还在,北齐人就会整日活在恐惧之中,所有人睡觉前都要想一想,会不会一觉醒来脑袋就搬家了。” 她笑得肆无忌惮,甚至嘲笑起权青画来:“你就是个孬种!被送到归月那么多年,居然都没激起你的恨意,如今还要帮着北齐人来对付我。权青画,你果然跟你那个不要脸的母妃一样,都是不中用的东西。活该你们被人欺负,活该她让人弄死,也活该你去当人质!” 夜温言手下力道再加深,手指又陷入进去半寸。权千罗的话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咽喉被人死死捏着,窒息感一阵阵涌上来,就像真的要死了一样。 可夜温言不会让她死,她不是皇族,也不代表北齐律法。这样的人必须交给官府去审,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今日这个局面下把人制住,顺顺利利地交到官差手里。 终于,池弘方回来了,大批禁军将长公主府团团围住。 夜温言把手指头从权千罗脖子里拿出来,满手的血,看起来十分渗人。 池弘方的人将所有秋胡人拿下,江逢亲自上前羁押长公主。两位殿下守在府门,对将要出府的人一一验看,确定无疑才肯放行。 直到夜温言离府,再坐上马车时,天都快亮了。 车夫周商今日算是开了眼,虽然他就等在府门口,没进去参宴,也没看到后花园发生的事情。可来了这么多官差,再加上那些宾客出来时议论纷纷,他很快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又听说这一切都是夜四小姐的功劳,不由得直起了腰板,自己也跟着自豪起来。 坠儿跟他说:“赶紧回府吧,咱们府里怕也正在闹着。” 周商想起来了,计蓉昨晚就从公主府里出来,还把那个稻草人拿走了。他送了计蓉一趟,听说是要写着秋胡国君的名字,拿到夜府门口跪着去。 他搓搓手,也想着赶紧回去看好戏,可还不等扬鞭打马,就见一个小孩子扯住他的裤腿,奶声奶气地说:“我能跟温言姐姐说几句话吗?” 第494章 飞舟是谁伤你 夜温言掀了帘子探出头来,叫了一声:“晨儿。” 这孩子正是冯家小少爷冯逸晨,五岁的小男孩长得白白净净,脸蛋圆乎乎的,可爱极了。 夜温言冲他笑笑,问道:“你怎么还没回家去?找我有事吗?” 小孩子见了她立即就笑了,然后后退半步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夜温言磕了三个头,说:“谢谢温言姐姐救我的命,晨儿会一辈子都记住姐姐的。姨娘说过,好人有好报,希望姐姐今后一切顺利,生活美满。等将来晨儿长大了,有本事了,一定报答姐姐大恩。” 夜温言听得直笑,“晨儿乖,你很勇敢,也谢谢你愿意相信我,还陪着我一起经历了今晚这一切。天快亮了,快回家去吧,好好睡一觉。” 小孩站了起来,用力点点头,“好的,我这就回去了。”说完,又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说,“姐姐是仙女这个事,我一定会替你保密的!”说完就跑了开。 芳姨娘在边上等着他,见人回来了就拉了他的手,然后也冲着夜温言笑了笑,深鞠一躬。 夜温言应付地点点头,放下帘子回到了马车里。 坠儿见她有点儿愣神,就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可是那位小少爷说了不该说的?” 夜温言失笑,“他说我是仙女。” 这话让周商听到了,大声地笑了起来:“四小姐就是仙女,那位小少爷眼光真不错!” 彼时,落云村。 一个小女孩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身边满地的尸体,血流成河。她一声一声喊着娘亲,可惜娘亲已经断了气,咽喉被人一剑划开,血都喷尽了。 她很想爬到娘亲身边,可她跟娘亲之间隔了太多死人,一个比一个恐怖。 好歹还有一个是有活气儿的,小女孩往前爬了几下,到了夜飞舟跟前,扯着他的衣裳一下一下往起拽,可惜都没拽动,还把夜飞舟给拽得生疼。 她不敢再拽了,改为喊,不停地喊道:“姐姐快起来,姐姐快点起来呀!我好怕!” 夜飞舟实在无奈,勉强抬起头,用虚弱无力的声音同她说:“不是姐姐,是哥哥。” 小女孩把他额前的头发拨开,仔细瞅了一会儿,抽抽嗒嗒地说:“是姐姐。” 夜飞舟苦笑,也不想再辩解,只是告诉小女孩:“别在这坐着,快去找你的家人。这村子不能再住了,让你的家人带你搬家。” 一听到这小女孩又哭了,回身指了指,“娘亲在那里,娘亲流了好多血,除了娘亲我没有亲人了。姐姐,你说我娘亲为什么不说话呀?她会不会死了?哇!”孩子又哭了起来。 夜飞舟阵阵心酸,可再看看那个小院子,却发现有好几个人正探头往这边看过来。他就问这孩子:“那些不是你的亲人吗?我看到你娘亲抱着你从那个院子跑出来的。” 小女孩摇头,“不是我家人,是我娘亲抱着我去跟阿婆说话。” 他懂了,应该是这孩子的娘抱着她去串门,结果遇着了劫杀。如今小女孩没了唯一的亲人,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看这样子最多四岁,这么小的孩子谁能管? 他想了一会儿就又叹了气,还有闲工夫管别人呢,自己能不能熬过去都不一定。 与秦唐这一战,他用了同归于尽的打法,最后一剑是他迎着秦唐的攻击刺过去的。他抹了秦唐的脖子,秦唐也刺中了他的心脏。 秦唐死了,他可能也活不了太久,这么多血不停地流,流着流着就会血干而死吧?现在意识都有些模糊了,要很努力才能看清楚这小女孩的脸。 夜飞舟伸出手去拉那小孩,却因为实在没有力气,拉了几下都没拉着。 小孩倒也不怕他,乖乖地把自己的小手递过去,塞到他的手心里,还轻轻地吹了他几下,“姐姐不疼,涂涂给你呼呼,呼呼就不疼了。” 夜飞舟失笑,却还是由着她吹自己,然后再同她说:“涂涂乖,听哥哥和你说。哥哥腰上有一枚玉佩,你把它取下来,收好了。待回头有人来给哥哥收尸,如果是男的,你就问他是不是三殿下,如果是女的,你就问她是不是叫夜温言。总之这两个人谁都行,你把玉佩交过去,就说我说的,让他们好好照顾你。乖,听明白了吗?” 涂涂一脸懵,但还是知道去他腰封处找玉佩,很快就抓在手中,却怎么都解不下来。 夜飞舟撑着全身的疼亲自去解,然后塞到涂涂手里,“藏好,别让别人知道你有这东西。” 他说完这些,无力地闭上眼,人伏在地上再也不想起来。 耳边传来涂涂的哭声,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姐。他都听郁闷了,怎么就成姐姐了呢?明明是哥哥。看来这孩子还是太小啊,哥哥姐姐都分不清,他就这么把玉佩给出去,这小孩儿不会被人给骗了吧?要不再拿回来?算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做别的,血快流尽了。 迷糊中,似乎有许多人围到了他身边,还有人把他给认了出来,叫了声:“你是二少爷?” 他想看看那人是谁,头却抬不动,心里想着应该是这落云村的原住民吧!就是三殿下布的那一批线人。只有那批人才知道他,其他后嫁进来和后生出来的都不知落云村的秘密。 他被人扶了一下,扶他的人应该是名女子,手劲儿不大,手指纤细。 那女子扶着他的头,凑近耳边,一字一句地同他说:“我叫云生,谢谢你保护了我家主子。你再坚持一下,我立即回京求救,三殿下一定会来救你的。” 夜飞舟忽然又有了些力气,他反抓住云生的手,勉强睁眼,微微摇头说:“不要管我,快带着你家主子躲起来。你们要是再出什么事,我这一趟可就白来了,这个罪也白遭了。” “可是你会死的。” “不会,一定会有人来救我,带我回去。” 云生听得皱眉,再回头往一处院落看了看,就看到有名妇人正站在树底下梳头,一边梳头还一边唱:“我将发髻挽,等你夜来唤。夜风吹过帘,你把被儿掀。” “别再唱了!”云生冲着那妇人喊了一声,眼泪唰地一下就涌了出来。“你看看这里死了多少人!就为了保护你,全村的人都死了,涂涂这么小的孩子都要无家可归,你怎么还有心唱这种调子?你是什么身份呀?你唱这些都不觉得丢脸吗?求求你别唱了,给自己留一点尊严,也给你的儿子留一点尊严吧!” 云生几乎是在吼了,全身都在打着哆嗦。身边仅剩下的四个人里,有人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也有人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涂涂被一名女子拉住,女子不停地问着她的丈夫:“村里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是谁给咱们招来的杀生之祸?你刚刚叫这个人什么?二少爷?他是哪的少爷?你说话呀!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那位疯夫人到底是谁?” 没有人能给她答案,她的丈夫不肯说,云生也不会说,涂涂被她拉得疼了,用力把人甩开,又扑到夜飞舟身边去。 那女子气得转身就要跑去问那疯夫人,结果一下没站好,被一具尸体绊倒了,整个人都趴在尸体身上,吓得她哇哇大叫。 她的丈夫赶紧把人揽住,不停地对她说:“对不起,不是我有意瞒你,实在是事关重大,我不能说也不敢说。村子里的高手都死了,咱们还能活着就是命大,你就不要再问了。” 女人还在跟她的丈夫讨说法,云生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再低头看向夜飞舟,“落云村也有暗卫留守,且这里的每一个线人都会武功。许多年了,我们一直平安无事地生活着,可是没想到今日居然遇到这样的事。我知道你,你是夜家二少爷,三殿下曾跟我们说过,如果有一天他出了事,落云村的一切任务都会立即终结。这里的所有线人都将不再继续从前的使命,可以开始真正的过普通人的日子了。但只有一点,若是夜家二少爷遇到危难,落云村必须全力相助,这是他对这个村子唯一的要求。” 她深吸了一口气,叹道:“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会留下来保护我家主子,三殿下那头也会有人去报信。”她转头看向那个还在哄媳妇的男人,“速去临安城,通知三殿下。” 那人点点头,立即起身,拔腿就走。 他的妻子在后头喊了两声也没能把人给喊回来,正准备质问云生,却见才走的丈夫匆匆往回跑,身后还跟着一个骑着马的男子。 “飞舟!”权青允脸都白了,马都没停住,人直接就从马背上冲了下来。一直冲到夜飞舟跟前,这才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把人扶起,再搁到自己手臂上。“飞舟,谁伤你成这样?” 夜飞舟终于又有了些精神,人歪靠在权青允身上,一直提着的心也放松下来。他跟权青允说:“遇着了秦唐,他是摄政王的人。对不起啊,我又擅自行动了。实在是这消息知道得太晚,那时你已经往长公主府去了。我若再叫上你就会赶不及,只能自己过来。三殿下,人活着,我尽力了……”话说完,直接晕了过去…… 第495章 云生 落云村里是有马车的,摄政王的人冲进来是为了杀人,不是为了抢马。所以马车还在,马也都还活着。 云生套了马,带着疯妇人一起上车。那个女人紧紧抓住丈夫的胳膊,说什么也不让他跟着走,同时也提醒自己的丈夫:“亲人都死了,你至少留下来把他们埋了。” 那人看了看权青允,权青允点点头,抱着夜飞舟站起身,然后同他说:“你留下,埋了村里的人,就葬在山脚下吧!每人一副好棺,本王会派人送银子过来。至于以后的事,你若愿意跟着本王,便回仁王府见我。你若想去过自由平静的生活,本王派来的人会给你一笔银子,你拿着银子远走高飞,咱们今后再也不见。” 他留下这番话,抱着已经昏迷的夜飞舟转身上了马车。 那人二话不说也跳了上去,“属下最后为主子赶一次车。”话如此,便是做了决定了。 地上站着的女子没再说什么,默默地把涂涂往前推了一下,“晕倒的那位公子,好像挺照顾这孩子的,你们要不要带着?” 涂涂这会儿也想起夜飞舟的玉佩,于是往前递了一下,冲着权青允问道:“你是三殿下吗?这是这位姐姐给我的玉佩,说我如果遇到男的,就问他是不是三殿下。如果遇到女的,就问她是不是叫……叫……”她想不起来了,“夜什么来着?” “夜温言。”权青允替她说了下去,同时也吩咐云生,“把她抱上来。” 云生下车去抱涂涂,同时也跟涂涂说:“他就是三殿下,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 涂涂很安静,直到云生抱着她上了车,她手扒在车窗边往外去看,目光一直停留在她死去的娘亲那里。她还太小,不明白什么叫死,只是知道这一走可能就再也见不着娘亲了。 嘴一瘪,终于哭了起来。云生赶紧安慰,外面留下的那个女人也对她说:“涂涂听话,别哭,你要是总哭闹的话他们该不喜欢你,不带你一起走了。放心,姑姑会好好安葬你娘亲,待立好了坟再去找你回来给她磕头。涂涂乖,别看了。” 她也说不下去了,转身就开始抹眼泪。 赶车的男子大喝一声,马车调了头,朝着临安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疯妇人还在唱曲,一句比一句下道儿,最后简直都不堪入耳。 云生劝了几次无果,便也不再劝了,只是跟权青允说:“这么多年了,她一直就是这样,大夫也看过,药也吃过,就是不见好,还一年比一年过分。三殿下,当初我就说过,这样的人救了还不如不救,她自己活得浑浑噩噩,将来被青画知道了,怕是也不会感激你这些年小心翼翼的藏匿。我太了解青画了,他是个心思很重的孩子,他有自己的自尊和骄傲,他当年虽然那么不甘,可心里什么都明白,所以他才会答应去归月为质。” 云生拿起帕子,给身边坐着的疯妇人擦脸。刚刚从院子里走出来时摔了一下,手上沾了血,又用手去揉脸,脸上就也沾了血。云生擦着擦着就酸了鼻子,“从前多好看的一个人,如今却憔悴成这样。我有时候心疼她,有时候也生她的气。要不是她作孽,怎么会害得青画被送到归月去做质子?要不是她管不住自己,怎么能连累我娘送了性命?” 云生说不下去了,眼泪哗哗地流,却死死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 权青允还揽着夜飞舟,人一直没醒,心口中剑的位置不停地流血,他怎么堵都堵不住。 好在之前流的血已经很多了,这会儿也流不出多少,不至于让车厢里也血流成河。 他把人搁在自己腿上,让夜飞舟仰面躺着,涂涂看了一会儿就说:“好像还真的不是姐姐,是哥哥呀!只是这个哥哥怎么长得这么好看?比姐姐还好看!叔叔你为什么要抱着哥哥,你喜欢哥哥吗?” 权青允听得皱眉,怎么夜飞舟是哥哥,到他这儿就成叔叔了?抱不抱的,小小孩子你管得着么?他瞪了涂涂一眼,涂涂吓得不敢吱声了,但却用小手一直捂着夜飞舟的伤口,也不知道血浸了她一手,只小声地趴在夜飞舟耳边说:“哥哥你快醒来,这个叔叔好凶,涂涂怕。” 云生伸手往涂涂头上揉了几下,吸了吸鼻子,眼泪已经憋回去了。 权青允问她:“你只说恨黎妃,那你恨不恨本王?毕竟是本王告发了那件事情。而本王那样做的初衷,也是不想自己被送去为质。所以不管是黎妃还是老四,他们的今天,都是本王一手造成的。你恨不恨我?” 云生想了一会儿,缓缓摇头,“不恨。冷宫着大火那天,黎妃娘娘就跟我说让我不要去恨三殿下,因为这个事儿就算三殿下不说,早晚也会被人知道。这是她自己作下的孽,要怪就只能怪她自己。所以我不恨你,只是恨她。”她看了看那疯妇人,当年后宫最美丽的黎妃娘娘,如今成了这般模样,却激不起她一丝同情。 “如果没有她,我娘不会死,青画也不会去归月。都是有儿子的人了,却还一味地只想着自己痛快,去做那等不耻之事,能怪谁呢?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她第一次做那事时,就该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那一天。我已经十年没看到过青画了,不知道他现在长成了什么样,长得有多高。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是否准备成亲。 那年离京,他跟我说要好好活下去,他已经对不起我娘,不能再把我也牵连了。他让我远离京城,去过自己的生活,可是我能走到哪儿呢?他吃我娘的奶长大,我才两个月不到我娘就进宫去喂他,待他比待我还要亲,临死都告诫我一定要照顾黎主子。” 云生忽然就笑了,“你看,我多听话,一照顾就照顾了这么多年。天知道我一看到她这张脸,就能想起我娘临死时的模样,我做梦都想把她给掐死啊!可是我不能,她是青画的娘,我总要等到再见到青画的那一天,把人亲手交给他。我也想看看,一个母亲再次面对自己的儿子时,是不是依然会像现在这样疯傻。” 云生看向权青允,“三殿下,当年你将人救出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但是你不了解青画,对于他来说,这个母亲活着还不如死了,他一定不愿意面对这个人,甚至还会因为这个人依然活着,而怨恨于你。所以三殿下,你的如意算盘也打错了,他非但不会因此感激你,很有可能因此与你成仇。今日落云村被屠之事,如果我猜得没错,屠村之人除了你们的敌人之外,应该还会有他的手下。他不愿意见黎妃,我懂他。” 身边的疯妇人似乎哆嗦了一下,云生冷笑,“如果青画原谅你,我就继续侍候你。如果青画不原谅你,我就亲手杀了你。你放心,我不会让你脏了青画的手,我也不会让青画背上轼母之名。这种事我来做,将来到了地下,就算我娘不原谅我,我也认了。” 马车疾驰,终于到了临安外城。赶车的人问权青允:“殿下,方便进城吗?” 权青允答:“方便!直接入内城,去……”说到去哪时,他顿了下。本来想说去一品将军府找夜温言,可这时,一直昏迷不醒的夜飞舟却突然扯了他一把。他赶紧问,“怎么了?” 夜飞舟说:“先别回家,不能让家里人看到我这个样子。” 他便道:“那我叫四小姐到仁王府来。” 夜飞舟点头,“好。” 权青允便吩咐赶车人直奔仁王府,然后再看夜飞舟,就觉得失血过多的脸色更白了,这个惨白的样子倒是有点儿像夜温言。 他腾出一只手去给他拢头发,低低的声音同他说:“一定挺住了,挺到见着了四小姐,一定有救。要是实在不行我就带你进宫,总归会有办法的。” 夜飞舟当然明白他说进宫是什么意思,可他不想走到那一步,“如果小四都救不了我,进宫也没用。你别担心,我自己心里有数,虽然现在很难受,但挺到仁王府还是没有事的。上次伤得也不轻,我不也撑到回去见你了吗?” 权青允已经生不出气来了,就是心疼这孩子,也怪起自己,“是我连累你。” 夜飞舟摇头,“我自己愿意的。我就是想着,娘娘要是死了,你在四殿下面前就更说不清了。他一直以为是你害死了娘娘,不但记恨你十年,还寻着一切可能找你报仇。可你当年明明在火中把死罪的黎妃娘娘抢了出来,又小心翼翼地藏着,要是让先帝知道这个事儿,你也是死罪。这些四殿下不能不知道,他不能总说是你害死他母妃。” “可能就是因为他救了,所以四殿下才要恨他。”云生接了一句话。 夜飞舟偏头看她,“可人就是要死,也不能死在三殿下手上,你懂吗?” 第496章 你和飞舟都得我养 云生点点头,“懂。所以我说,她这条命如果青画不要,就由我来动手。” 夜飞舟没有再跟云生说话,只是看向权青允。他的头还枕在权青允腿上,权青允怕马车晃动把他给摔了,两只手一直环着他,其中一只还捧着他的脸。 心口的伤已经不再流血了,也不知道是权青允的伤药起了作用,还是已经无血可流。 夜飞舟十分虚弱,迷迷糊糊的想睡着,权青允就一声声同他说话,告诉他:“不要睡,可能一睡就再也起不来了。你答应我一定撑到回京的,飞舟,你要是说话不算数,本王可饶不了你。听话,把眼睛再睁大一些,咱们已经进外城了,很快就能回仁王府。” 夜飞舟想笑一下,却连牵一牵唇角的力气都没有。可他还是很听权青允的话,不让他睡他就不睡,让把眼睛睁大就把眼睛睁大。权青允腾出一只手紧紧握住他,力道很大,就像不用这么大力气,这个人就会从眼前消失一样。 他跟权青允说:“你不要害怕,我不会死。秦唐那一剑虽然厉害,但距离心口还是偏了半寸,所以我撑得住。三殿下,你应该高兴才是,人人都说秦唐是第一高手,说我屈居在他之下。可他用十八名绝境和一名半绝境的暗卫耗了我几成内力,我再跟他打,最终先死的还是他。这样一想,其实我还是比他厉害一点的,我没白费了你那么些年的栽培。” “别乱说话。”权青允的眉一直紧紧皱着,“什么叫先死的是他?没有先死后死,死的就只有他一个。夜飞舟,你撑着活下去,本王就原谅你擅自行动。否则到时候这笔账就在你坟头好好清算,你看本王会不会放过你。” 夜飞舟偏了偏头,往他身上窝了窝,“我知道,是我又没告诉你。可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来不及。夜红妆听到这个消息时,是六殿下在跟摄政王吵架,六殿下不同意这样做,摄政王执意要做。最终结果就是六殿下不支持也不反对,他什么都不管,所以这事儿摄政王是一定会做的。我不能让黎妃娘娘死在你手里,咱们还得拿这个人去跟四殿下说事,咱们得让他明白,当年没有陷害,一切都是他母妃自己造成的。” 马车摇摇晃晃,外城的路还不太稳。涂涂靠在云生身上,云生让她睡一会儿,她却怎么都睡不着。只要一闭眼就看到娘亲躺在血泊中死不瞑目,她就再也不敢闭眼了。 于是她就看着夜飞舟,听着他跟三殿下说话。小孩子也听不懂,就觉得这个叫做三殿下的人,对这位漂亮的哥哥可真好,比从前父亲对娘亲还要好。 对了,她的父亲也死了,所有人都死了,今后该怎么办呢? 涂涂哭了起来,声音很低,看起来却格外让人揪心。 权青允不是很喜欢孩子,哭的孩子他就更讨厌了。可夜飞舟不让他说涂涂,还对他说:“我倒下的那一刻,就只有这个孩子陪在我身边。所有人都死了,就她用两只小手抓着我,一声一声地唤我。我是听了她叫我,再一直跟她说话才没有昏迷,所以你得谢谢她。” 权青允点点头,“都听你的。”说完再看向涂涂,想了想,冲着小女孩伸出手,“把那块玉佩还给我。” 那是夜飞舟的玉佩,但原本是他的东西。那时候夜飞舟还小,只会抱他的大腿哭,有一次他实在哄不好了,就随手摘下新得来的玉坠子逗他玩。 夜飞舟很喜欢这只玉坠子,抓住了就不松手,他干脆送给了他。 后来夜飞舟就一直把玉坠子戴在身上,再长大一些就也像他一样佩在腰间。他看在眼里,觉得很有趣,时日渐久就觉得这样也不错。偶尔夜飞舟要是忘了戴,他就会提醒一下。 没想到生死关头,夜飞舟把东西给了这个小女孩。 权青允想,可能在那一刻,夜飞舟是真的希望他将来能照顾一下这个小孩吧! 这样想着,声音就柔和了些,见涂涂不肯给他,便解释说:“这位哥哥给你玉佩,是想让你拿它当个信物,用来跟本王要求一件事情。现在你已经见到本王了,本王答应照顾你,所以东西你还回来。你这位哥哥人还活着,他的东西就还得放在他身上。” 涂涂想了一会儿,似乎懂了,于是两只小手捧着玉佩,小心翼翼地往前伸,一直递到权青允跟前,奶声奶声地说:“给你吧!” 权青允点点头,把东西接了过来,再认认真真地给夜飞舟戴回去。 只是衣裳都被秦唐的剑划破了,腰封也划开了好几道口子,玉坠子挂也挂不住,便干脆自己握在手里,然后低声同他说:“待回了府换了新衣裳,再戴起来。” 夜飞舟点点头,“好。”再看看涂涂,想了一会儿,慢慢地跟她说,“涂涂,这位是三殿下,是皇上的哥哥。你以后就跟着他,他会把你照顾得很好。” 涂涂看了权青允一会儿,似乎有点儿害怕,一个劲儿地往云生身后躲。 云生皱了皱眉,把涂涂推开了些,“我不能带着你,你要是想好好活着,就跟着他们,跟着我没什么前途,甚至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涂涂不懂这话的意思,但再看看还在哼哼唧唧的黎妃,就觉得跟着她们可能真的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可她也不想跟着这个什么三殿下呀!长得就吓人,哪有漂亮哥哥好。 于是她从座位上滑下来,直接就往夜飞舟身上扑! 权青允吓出一身冷汗:“你干什么?” “我要跟着姐姐。不对,是哥哥,我就跟着这个漂亮哥哥,是他救我的!”涂涂坚决地表达着自己的意愿,即使权青允用力推她,她还是死死地扯住夜飞舟的长袍。 权青允没办法了,“跟着可以,你先把手松开,这位哥哥受了很重的伤,你这样会让他疼的。听话,松开,我们带着你就是。” “不是你们,是他,没有你!” “我……”权青允简直无语。“他连自己都活不明白,怎么带着你?还不是我养!” “我不要你养!漂亮哥哥活不明白没关系,以后我照顾他,娘亲教过我做很多事情的,我现在就已经可以洗衣裳了。再长大一些我就可以烧饭,我们能活明白!” 夜飞舟听得直笑,权青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见抱着的人在笑,就低头狠狠剜他一眼。 终于,临安内城到了。 依着权青允的意思,是立即就回仁王府,然后他再派人去请夜温言。就让夜温言在仁王府里,把夜飞舟的伤神不知鬼不觉给治了,省得让夜家人知道还麻烦。 可才到内城门口就发现气氛不大对劲,或者说,从进了外城开始,气氛就已经不对了。 只不过外城到底不如内城戒备这样森严,他又一心顾着夜飞舟,就也没有多大感觉。 可这会儿到了内城才发现,整个内城走动的官差比平时多了几倍,就连皇宫里的禁军都参与了巡视。城门口,临安府的人逐一盘查,每一个出入内城的人都要出示自己的户籍证明。 凡是没随身带着的,全部从哪来回哪去,城门一步不许踏入,也不许外出。 云生有些紧张,这么多年以来,她跟黎妃一直都是不敢回京的。当年黎妃跟侍卫通欢被抓了个现形,先帝大怒,不但把黎妃打入冷宫,还下令杀光黎妃宫里所有的下人。 她的娘亲是四殿下的奶娘,在她两个月都不到的时候就去喂四殿下了。从那时起就一直跟在黎妃身边,成了黎妃最信任的人。 再后来她长大了些,娘亲就把她也带进宫,也跟在黎妃身边,陪着四殿下读书,也跟宫里的姑姑学规矩。既算是四殿下的玩伴,将来再大一些,也能成为黎妃宫里的一等宫女。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四殿下私下里会叫她云生姐姐,她也更习惯叫他青画。 直到有一天亲娘带她出去采买,从内城买到外城,最后塞了一袋银子和几张银票给她。 娘亲说那些是攒了好几年的,多数都是黎妃娘娘给的赏。银子不多,但银票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三百多两,全在这儿了。娘亲让她拿着银子离开临安,有多远走多远。走到一个没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再买处小院子,好好生活。 她当时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直到后来听说黎妃被打入冷宫了,黎妃宫里所有奴才都被押在原宫址,等候发落。她想尽一切办法回宫,终于拜托一个熟悉的太监送她回去了,看到的却是娘亲被一个老太监狠狠绞死。 那个送她回去的太监心疼她年纪小,想再把她送走,可是已经走不了了,皇宫戒备太严了。无奈之下只好把她暂时送到冷宫里,跟黎妃娘娘在一起。 她就是进了冷宫才知道黎妃娘娘干了什么,她当时气得就要把人给掐死,可是后来四殿下来了,她就再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掐死他的娘…… 第497章 打你个满地找牙 再后来,四殿下去归月为质,黎妃疯了,一把火烧了冷宫。她以为自己会跟着黎妃一起葬身火海,结果没想到,最后关头,竟是三殿下的人闯了进来,将她们直接救出皇宫。 十年过去了,本该死去的人又活着回来,她却看不到任何生的希望。 这个世界自从十年前娘亲送她走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是灰暗的了。之所以一直活着,还把黎妃照顾得好好的,不是为了还给四殿下一个娘,她只是想当着四殿下的面把人给杀掉。 黎妃害死她的娘,她再把这个仇报回来,天经地义。四殿下就是要怨,也只怨恨她就好。至于三殿下,就像黎妃说的,那个事儿即使不由三殿下来揭穿,也会有别人去揭穿。 不管是谁做,结果都是一样的。 马车被拦了下来,云生下意识地往里缩了一下。 权青允看了她一眼,说:“无妨。”然后掀了车帘子问拦车的官差,“何事?” 官差一愣,“哟,三殿下!小的见过三殿下,请问三殿下这是打哪儿回来?” 权青允瞪了他一眼,“本王从哪里回来,还需经你审问?本王且问你,城里出了什么事?” 那官差咧咧嘴,“三殿下,对不住,因为秋胡国余孽作乱,现在全城都在盘查。皇上下了令,所有往来临安内城的人必须严密盘查,必须有内城户籍证明才能出入,且对于非临安人士,暂时是出不了城的。三殿下自然是不用查,但马车里……” 他探头往马车里看了看,因为帘子掀开的不大,就只看到三殿下半个身子,还有枕在他腿上的一个人。官差就硬着头皮多问了句:“请问殿下,那是什么人?” 权青允还在思索所谓的秋胡余孽,听他问起夜飞舟,虽有不快,但还是实话实说:“夜家二少爷,受了重伤,本王从城外将人接回来,正准备请他的妹妹、夜四小姐给诊治。” “哟!夜二少爷!”官差一个激灵,赶紧又仔细看了几眼。好在内城官邸的人他们大多数也都认得,夜飞舟长得又比较出众,所以一下就确定了身份,立即让开路放行。“夜四小姐早有交待,若看到二少爷回城,无需多问,直接放行。” 权青允都要听笑了,夜温言现在是真厉害了,说话比他这个三殿下都好使。不过也确实,未来帝后的话要是不好使,这天底下还有谁能说了算呢? 于是点了头,也不再多说,放下车帘子立即进城。 虽然心中疑虑秋胡余孽,可夜飞舟伤势严重,脸色愈发的不好了,他耽误不起。 马车再度疾行,云生长长地松了口气,再看看黎妃,这会儿也不闹腾了,也不唱了,整个人就是发愣状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涂涂有点儿害怕,一直挤着夜飞舟坐着。 又过了一会儿,马车再度停了下来,赶车那人探了头进车厢说:“殿下,外头不太对劲。我们刚刚经过长公主府,整座府邸都被禁军围起来了。属下听到有人说长公主造反,还有人说什么夜家的四小姐这次可真是干了票大买卖,要跟长公主斗个你死我活了。” 权青允眉头皱得愈发的紧,如果事情跟夜温言有关,那恐怕夜温言这会儿腾不出工夫救治夜飞舟,可飞舟这样子又实在等不了,这该如何是好? “拐道,进宫。”他当机立断,重新做了决定。 赶车那人愣了一下,也没多问,立即往皇宫的方向调了头。 云生更加紧张,“三殿下,为何要进宫?”再看看夜飞舟,“殿下是想去太医院给夜二少爷治伤?那我们……” “待会儿我带飞舟进宫,你们先回仁王府。”权青允话不多说,只紧紧握着夜飞舟的手,小声提醒,“撑着别睡,能进宫就有救了。” 一品将军府。 夜温言回府时,将军府正乱着。门口跪着一群人,还有一个稻草人写着秋胡国君的名字。 夜景盛被这场面气得骂了一宿,骂夜温言就知道给家里惹事,长公主岂是她一个臣女能对抗得了的?如此激怒长公主,是要置一品将军府于何地? 可他也只能骂街,其它的一点作用也起不了,甚至想把那稻草人给扔了都不行。因为计蓉和计夺兄妹二人一起在门口守着,早就跟他挑明了说:二老爷要是敢动这稻草人一下,我们一定会再把你扔到奇华阁里,腊月里的事情就让你再经历一次。 夜景盛就不敢了,不敢动手,就干骂。一直骂到街上开始出现官差和禁军,开始有人谈起秋胡余孽,他这才慌了起来,匆匆回到府里去,还把大门也紧紧关了起来。 大门再次打开是迎夜温言回府,那些跪着的夫人小姐们又向她赔礼一番,然后得到原谅,匆匆起身往自己家跑。大门口就只剩那稻草人还在跪着,夜温言吩咐计夺:“让稻草人在这里跪上三天,谁敢移动直接剁手,任何人的情面都不给。” 计夺于是乐呵呵地继续在门口守着,计蓉跟着她走进府去,结果当头就迎了夜景盛挥过来的一鞭子。 她吓了一跳,赶紧躲了,却见鞭子又抽了过来,当时就翻了脸。 小手一抬,直接将鞭子握住,借着劲一把将夜景盛给拽到了自己面前,冷着脸问:“二叔这是抽的什么风?我赴宴归来,你二话不说就挥鞭子,为何?” “为何?你还跟我问为何?”夜景盛气得哇哇大叫,“夜温言!夜家派你去赴宴,是为了让你给长公主贺寿,可是你都干了什么?不但弄一群官眷来府门口跪着,你还整了个稻草人写上秋胡国君的名字,穿上秋胡样式的衣裳,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想把全家都害死吗?” 他吼得很大声,好像自己就是真理,好像今日这件事的天平理所应当就要向他倾斜。他认为自己是对的,夜温言就该打,因为她做下的这些事就是在把夜家放到火架上烤。 何况还有夜无双! “让你带着你三姐姐一起赴宴,你倒好,扔了你姐姐不管,只管跟你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夜温言,你心里有没有亲情?你还知不知道自己是夜家的孩子?你姓江吗?你还是姓池?你跟她们亲近有什么用?除了你的家人,谁还能把你放在眼里?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 夜景盛用力抽鞭子,可惜却怎么也没办法把鞭子从夜温言手里抽出来。他急了,“夜温言,松手!我再说一遍,你给我松手!你仔细看看我拿的是什么!这是我们夜家的家法,是只有家主才可以执的家法鞭,打的就是你这种作孽的子孙。” 夜温言这才去瞅那鞭子,是不是家法鞭她不知道,毕竟从前的夜四小姐也没看过家法。但夜景盛这话她就不爱听了——“既然是夜家的家法,你握在手里又是什么意思呢?我们夜家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来管了?夜家的子女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打了?夜景盛,你是不是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一个连香都敬不起的人,跟我谈家法?跟我讲夜家?你算个屁的夜家!” 夜温言暴怒,猛地一下将那鞭子夺了过来。夜景盛被她拽得一趔斜,人直直地往前跄去,一下就摔到了地上。 他气得大叫,有心跟夜温言争辩,却听夜温言又道:“我弄个秋胡国君跪在夜府门前,你就看不下去了?既然你如此正义,那当初长公主在我父亲大丧期间放喜炮的时候,你怎么不上她跟前去抽鞭子呢?夜景盛,但凡当初你肯为我父亲说一句话,今日我都不会是这个态度对你。既然标榜自己是夜家人,那你就该干点儿夜家的事,在别人欺负到夜家头上的时候,你得能站出来顶着。这点小事都做不好,好意思说自己是夜家人?” “你,强词夺理!”夜景盛气得脸都红了,“夜温言,人家是皇族,是长公主,哪个做臣子的敢跟皇族作对?你是不是不想活了?你自己不想活就自己去死,别害了我们!” “那怎么行。”夜温言勾勾唇角,一字一句地同他说,“我就是死,也得拉上你们全家陪我一起死。这样到了地府才不寂寞,我闲着无事时还能揍你们一顿痛快痛快。当然,我是不会死的,但是你们可就保不准了。夜景盛,你到底是怕长公主,还是在借题发挥想要打我一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我祖父和父亲战功赫赫,就冲着那些战功,我夜家人的地位就不逊于那位长公主。你心里明白无需怕她,所以你就是想借机处置了我,搬出家法来让我跪服。” 她一边说一边冷笑,“可惜,夜景盛,夜家祠堂的香你上不起,夜家的家法你也执不起。别跟我这耀武扬威的,我非但不吃你这套,惹急了我还能把你打得满地找牙。听好了,今日我不但让秋胡国君在我家门前跪着,我还端了她权千罗的老巢。现在全城都乱了,你怕不怕?” 第498章 你姓什么我不知道 夜景盛当然怕,他已经得到消息,说长公主府里全都是秋胡余孽,是夜四小姐发现的。现在长公主及其府邸中所有人都被官府扣押了,夜四小姐在此事中当居首功。 可是去他妈的首功,长公主根本不可能会被问罪。先帝在世时就明确地说过他对不起这个女儿,所以要尽一切能力去补偿她,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也都会原谅她。 所以夜温言这是折腾什么呢?这么做除了让长公主更加记恨,还能起什么作用? 夜景盛真是气得不行,想再执家法,可在夜温言面前他也讨不到好处。鞭子挥也挥不起来,还眼瞅着家法鞭成为了夜温言的武器,就要往他身上抽。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常雪乔和夜无双在后面扶了他一把,就听夜无双说:“父亲,不怪四妹妹,都是我不好,在公主府就惹了她生气。四妹妹是性情中人,长公主欺压大伯,她肯定是要翻脸的,我却还一门心思劝她不要跟长公主做对,肯定是惹她不快,所以她不管我自己回来也是应该的。父亲别生气了,你有气就往无双身上出,无双都替四妹妹受了。” 常雪乔赶紧把话接过来:“你这娇弱的身子如何受得了家法?盛哥,我替孩子们受了,我如今也是家中夫人,总不能只占着个夫人位置却一点力都不为家里出。孩子们的事就是我的事,今日这事我受了,盛哥你处罚我就好,饶了四小姐,也别打无双。” 常雪乔说着就跪了下来,还对夜温言道:“四小姐快回去吧,穆姐姐一直等着你呢!放心,你二叔这边有我在,他不会再为难你,快去看看你娘亲吧!” 夜景盛闻听此言好一阵心疼,赶紧把常雪乔给扶了起来,“你有身孕在,不要跪着,快起来。我怎么会责罚你和无双,你们两个有什么错?错的是那个不知好歹的丫头,她打从生下来就开始招灾惹祸,以前有老爷子替她顶着,她肆无忌惮。可现在老爷子不在了,可没人再给她撑腰,要是再不认清自己错在哪了,这个家就容不下她!” 夜景盛说着话又转回身来,大声道:“听到没有?这个家容不下你!” “凭什么?”随着一声厉喝,穆氏带着夜飞玉夜清眉,还有柳氏和夜楚怜一起来到了前院儿。夜连绵也跟来了,但不像夜清眉一直陪在穆氏身边,她离得有几步距离,对母亲和妹妹丝毫不见关心,倒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甚至在听到穆氏问凭什么后,还跟了一句,“就凭二叔现在是家主。” “你给我闭嘴!”穆氏回过头,狠狠斥责夜连绵一句,然后再转回来问夜景盛,“凭什么说这个家容不下我的女儿?夜家代代出武将,这座府邸是夜家先祖和老太爷、大老爷用赫赫战功挣回来的,每一砖一瓦都是血肉的代价,每一草一木都昭示着他们的功绩。言儿的父亲参与其中,为这座府邸贡献过力量,可是你呢?文不成武不就的一个人,从未上过战场,也从未参加科考,凭着家族庇佑封了个荫官你都没能守住,如今就是个吃白食之人,你有什么权力说这个家容不下我的女儿?你还要不要脸了?” 穆氏一边说一边走向夜温言,拉住她左看右看,半晌再道:“你没事就好,至于什么长公主,翻脸也就翻脸了,忍了她那么多年,先帝的面子该给的我们也给了,她自己蹬鼻子上脸,就也别怪我们再也不惯着她那个毛病。何况窝藏秋胡余孽那是重罪,是叛国,该杀!” “杀?”夜景盛都气笑了,“穆千秋你算个什么东西,张口闭口就对皇族人喊打喊杀?我告诉你,找死你就自己去死,别拉上我们全家为你陪葬!这座府邸是我父亲挣下的,你丈夫早死,就算他打过仗也没打几年,根本做不得数。所以我说让谁留谁就能留,我说容不下谁就容不下谁。这里是我的家,我说了算!” 啪!啪!啪! 三声鞭响,紧跟着就是夜景盛杀猪一般的嚎叫。 夜温言手执家法鞭,毫不犹豫地往夜景盛身上甩去。一连三鞭,鞭鞭见血,抽得夜景盛满地打滚,也吓得常雪乔和夜无双跟着一起惊叫。 穆氏几人谁都没拦着,就只有夜连绵跑到了二房那边,一边扶她二叔一边冲着夜温言大声喊:“你疯了吗?他是你二叔,是长辈,用家法鞭打长辈,你不怕祖宗从坟墓里爬出来掐死你吗?夜温言你个祸害,你怎么不去死!夜家不需要你这种孩子!” 夜温言手里的鞭子又扬了扬,但看了穆氏一眼,这一鞭终究还是没落到夜连绵身上去,但却又抽了夜景盛一下。夜景盛又嚎了一嗓子,夜无双就哭着问她:“四妹妹,为何还打?三鞭都不够吗?你饶了我父亲吧,我给你赔礼了。”她说着就跪了下来,一下一下磕头。 夜温言理都懒得理她,只是跟夜景盛说:“本来想着抽你三鞭,让你知道知道这个家到底谁说了算就行了,毕竟抽多了我也累。但谁让我这个二姐吃饱了撑的替你说话呢,她是我娘亲生的孩子,我又不能当着我娘亲的面抽她,那我就继续抽你。她说一句我抽一下,一直抽到她闭嘴为止。”说完又看向夜连绵,“来吧,继续!” “你……夜温言你个小贱人,我掐死你!”夜连绵像疯了一样往夜温言身上扑,两只胳膊努力往前伸着,做出来的就是要掐人的动作。 可夜温言左躲右闪,跟条鱼似的,她别说掐了,根本连衣角都碰不着。 但夜景盛就惨了,夜温言是一边躲一边抽他,抽得皮开肉绽,满地是血,甚至她还听到夜无双哭着喊道:“都见骨了,不要再打了,求求你不要再打了!” 常雪乔也哭,但哭着哭着就发现掉眼泪根本没用,眼下当务之急是得解决根本问题。 于是她冲着夜连绵大声喊:“二姑娘,我们知道你好意,知道你是向着你二叔。可这是我们二房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吧!你二叔因为你挨了这么多家法鞭,再打下去命都没了,你到底是在帮你二叔还是在害你二叔?二姑娘,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不要再害我们了!” 夜连绵越听这话越生气,一双眼珠子瞪得溜圆,疯了一样地狂喊:“夜温言,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去死吧!” “住手!”穆氏实在看不下去了,气得直哆嗦。一开始她没拦着,是因为夜温言在抽夜景盛,她看着反正二女儿也掐不着小女儿,不如就借此机会多抽夜景盛几鞭子。可这会儿这个二女儿愈发的不像话,杀人的话大声往外喊,这成什么了? 于是她走上前,亲自将夜连绵制住,再交由计嬷嬷押着,夜连绵还想骂人,计嬷嬷一处穴道封上,她就再也喊不出声音来了。 穆氏简直心力交瘁,特别闹心,也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好好一对双生子,一个那么体贴懂事,一个却被养成了这般模样,她真是掐死老太太的心都有。 夜连绵被制住了,夜温言也不抽夜景盛了。 夜景盛已经让她抽得没了半条命,这会儿就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地叫唤。 血染了一地,吓得常雪乔一直用手捂自己的肚子,努力做出一副受不了这种惊吓的模样。 熙春也闻声赶来了,一看这场面就吓得张大了嘴巴,话也说不出,甚至不敢上前。 夜温言把手里的鞭子递给夜飞玉,“哥哥收好了,这是我们夜家的家法鞭,可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拿着的。家法鞭就得家中人拿,非我家人就是碰一下我们都得断他一只手,罪名就是玷污了我们家的家法,对我们家的祖宗不敬。” 说完,又看向夜景盛,“我们叫你一声二叔,你就真以为自己是二叔了?夜景盛,有些事我原谅你可能不知,所以我今日不砍你的手。之前你问过我姓什么,我肯定是姓夜,但你姓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回去问问你的老母亲,或许她还能记得。你也给我听好了,从今往后看到我躲远一些,绕道走,也给我学着夹起尾巴做人。这样的话,这个家你还能待一阵子。要是跟我没完没了地折腾,姑奶奶现在就拿大棒子把你们全家都给打出去!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还敢在我家里跟我叫嚣,反了你了!” 她走回穆千秋身边,看了一眼夜连绵,眼珠一转,就说:“听着,今后这座府里,不管是谁,但凡有人对我不敬、惹我不痛快,那我就打你。没有理由,我们家就这个规矩,而你,能受就受,不能受就给我滚蛋!听到没有!” 夜景盛脑子嗡嗡的,挨打的疼已经不被他在意了,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夜温言那句“不知道哪来的野种”。这话什么意思?为什么说他是野种?他不是他爹生的吗?这里难道不是他的家吗? 正想着,这时,就听老夫人的声音突然传了来:“穆千秋!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你们真当老身死了不成?” 第499章 长公主死了 夜温言的话被夜老夫人听了个真切,她现在整个人都是慌的,她完全可以确定那件事情夜温言已经知道了。除了一个君桃,还有秀山县的汤氏,这都是套出她秘密的关键人物。 君桃死了,汤氏还活着,君桃只知道她气死老将军,还纵容老二杀了老大,但汤氏却知道那个人是谁啊!老夫人心肝颤抖,心里不停地想着等今儿这事情过去了,她一定要派人回秀山县,想尽一切办法杀掉汤氏,实在不行就把蒋硕也杀了,这样才能死无对证。 这么多年秀山县老家之所以能从她手里不停地套走银子,除了夜家的承诺以外,其实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她有把柄握在人家手里。关于那个人,蒋硕知道得太多了。 “穆千秋,你就纵着你的女儿在这里胡说八道?你到底是什么品行?你们穆家到底是怎么教养的女儿?”老夫人话说得很大声,气势也很足。虽然夜温言戳到了她心底最恐惧之处,可她也想好了,这事儿咬死也不能认,而且一定要表现得自己完全无辜。但凡有一点破绽,对于她和她的儿子来说,都是灭顶之灾。 好不容易熬到老头子死了,老大也死了,她怎么能栽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于是她再指向夜温言:“满口胡言,老身这么大岁数,还是你的长辈,就是拿来让你诬陷的?夜温言,你愈发的不像话,从前是在外面惹祸,现在连家里人你也要祸害,我们到底欠了你什么,要让你如此折腾?你到底是不是夜家的孩子?你为何一点都不向着夜家? 你一次又一次给老身泼脏水,一次又一次把那些莫须有的罪名往老身身上安,老身觉得你小小年纪就没了父亲,是个可怜的孩子,所以不愿跟你计较。可你也不能没完没了变本加厉!我是你的祖母,不是你的仇人,你如此陷害我诬陷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让你祖父在地下如何能安眠啊?我与他夫妇感情几十年如一日的好,没想到在他死后却要遭你一个小辈这样欺负,我还活着干什么?我干脆死了算了!老头子啊!你睁开眼看看,这就是你疼爱多年的孩子,你看看她现在都干了些什么啊?老头子,你若在天有灵,你就还我一个清白!” 轰隆! 一声雷响,一个火球在老太太面前砰地炸了开,烧着了老太太的眉毛,疼得她嗷嗷叫,人也吓得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之前的话就一句也不敢再说了。 夜景盛原本听他母亲说得义正辞严,还指天发誓什么的,就以为这是母亲一点儿都不心虚的表现,夜温言之前的那些话,一定都是胡扯的。 可这突然一下他娘让雷给劈了,他就又开始迷茫,甚至还把怀疑的眼神向老夫人投了去。 老夫人接收到了,当时就急了眼——“你看我作甚?难道你也跟那个小贱人一样怀疑我吗?你这就是胳膊肘往外拐,也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常雪乔赶紧去搀扶老夫人,给老夫人顺气,还捋眉毛。夜无双则去安慰她父亲,可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能不停地说:“父亲息怒,身子要紧。” 可夜景盛这个怒息不了,他骂不过夜温言,就把气冲着穆千秋撒了去,人虽然还在地上趴着,但气势可是一点儿都不减。他骂穆千秋:“贱妇!” 夜温言二话不说,重新把家法鞭从夜飞玉手中拿了过来。夜景盛还以为要打他呢,结果就听“啪”地一声,夜温言的鞭子照着老夫人就抽了过去。 老夫人嗷地一声怪叫,生生把这一鞭接下,胳膊上立即渗出血来。 夜景盛大惊,“小贱人,你在干什么?” “我在揍你娘啊!”夜温言清清楚楚地回答他,“你骂我娘,我就揍你娘,多公平。继续骂,你骂一句我就抽她一鞭,咱们来比比看,是我娘禁得起你的骂,还是你娘禁得起我的打。今儿你要是能把你娘给豁出去,那我相信我娘也无所谓被骂几句了。” 夜景盛气得哇哇大叫,“夜温言,你怎么敢?你怎么敢的?她是你祖母啊!” “屁个祖母!一个杀人犯罢了!我跟她有笔账早晚要清算的,你要是觉得我算得太迟,你就赶紧的继续骂,我也无所谓调查不调查,直接就把她给抽死算了!” “你敢吗?”夜景盛大声质问,“你眼里还有没有国家律法?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杀死一个人?夜温言,你是不是疯了?是不是有病?” “哪那么多费话?”她听得烦躁,“我就问你还骂是不骂?骂我就继续抽,不骂我就让我哥哥把家法鞭给请回去。同时也再提醒你们一回,夜家的东西别随便乱碰,碰坏了你们赔不起。这家法鞭我希望你是最后一次动它,再有下一次,哪只手拿的就剁哪只手,两只手都拿了就剁两只手。还有夜家的祠堂,再敢迈进去一次,我就把你的脚给砍了!” 夜景盛狠狠打了个哆嗦,直觉告诉他,这种事夜温言绝对能干得出来。 可他还是同样的一个疑虑:夜温言就不怕北齐国法吗? 老夫人还在嚎叫,只是声音小了许多,不是没力气,而是她心虚了。 夜景盛看着老太太都不再跟夜温言叫板,自己便也没敢再吱声。在他看来夜温言就是个疯子,一个不小心就会发疯咬人,他可不能把手脚和性命都搭里。 于是他不再说话了,只让常雪乔和夜无双扶他起来,虽然还是一身的血,还是每个地方都疼,可今日夜温言说出这么大信息量的话,让他已经顾不上这些了。 他回头去看老夫人,就见老夫人还在地上坐着,身边的婆子扶了几次她也不愿意起来。 于是他跟夜无双说:“你去扶你祖母一把,她是长辈,别人不敬着,你是一定要敬的。” 不管夜温言说的是真是假,只要他还在这个家里,就必须把之前的日子一直继续下去。 他是家主,他母亲是老夫人,谁都不可以改变这个格局。 夜无双去扶老夫人了,夜景盛低声安慰常雪乔:“你不要怕,也不要听那个小……姑娘胡说八道。她是因为之前红妆那个事儿恨上了我们二房,所以才想尽一切手段报复我们。她说的那些事都是子虚乌有的,你一句也不要听。” 常雪乔乖巧地点头,“妾身只听盛哥一人的话,不管什么事情,只有盛哥点头我才信。” 夜景盛心里安慰了许多,只要一想不管怎样自己还有个常雪乔在身边,心里就舒坦。 只是常雪乔让他舒坦,柳氏和夜楚怜却让他极度不舒坦。明明是他的人,此刻却跟大房一家站在一起,这像什么话? 于是他怒喝一声:“你们两个,还不给我滚过来!” 柳氏没动,夜楚怜也没动,她还开了口跟夜景盛说:“上次六殿下抄家,我们的屋子都被抄空了。事后父亲也没有理会我们母女,屋里至今连张床榻都没有,我们回去干什么呢?” “你再给我说一遍?”夜景盛这次大叫就仗义了许多,因为他觉得夜楚怜是他的女儿,可以随意打骂,夜温言就是想管也没有立场。 可谁知道穆千秋冷冷地说了句:“柳氏母女是我请到西院儿的客人,就算要打要罚,也得等她们在我那坐客回去之后再随你处置。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处置我的客人,我的脸面往哪搁?我的脸面要是搁不住,我这些儿女的脸面又往哪搁?到时候他们集体同你翻脸,夜景盛,你受得住吗?” 夜景盛想说我如何就受不住了?可再看看夜温言,到了嘴边的话就又咽了回去。只狠狠地剜了夜楚怜一眼,说了句:“有本事你一辈子别回东院儿,只要你回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说完又瞪了柳氏一眼,也是同样的话。 柳氏母女不吱声,理都不理他。常雪乔又开始安慰夜景盛,说什么不管别人如何,我肯定会一直与你在一起的话,又把夜景盛给感动够呛。感动之余又想起萧书白一直没露面,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做当家主母的都不说出来看看,这个当家主母真是越来越不配了。 于是就对常雪乔说:“等萧书白把六殿下那边的账目都还完,我就把她休了,让你做主母。只有你才配得上一品将军府当家主母的身份,萧书白她什么都不是。” 夜温言看着这一家人虚情假意互相忽悠,就觉得真是有趣。夜景盛敢休了萧书白吗?那就赶紧休掉吧,等他把萧书白逼到无路可走的份儿上,她就会去跟萧书白做一笔交易。 今日这出戏,夜家该出来的都出来了,只有夜飞舟不在。 夜温言开始担心,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虽然已经派人给守城的侍卫留了话,只要夜飞舟回城,立即放行。可她更希望回到家里就能看见夜飞舟! 如今看来,三殿下的预感是对的,可能真的要出什么事。 正想着,将军府的门房绕过照壁,匆匆往她这边跑了过来。 穆氏问了句:“什么事慌慌张张?” 门房脸都白了,哆哆嗦嗦地道:“不,不好了,长公主她……死了!” “什么?” 众大惊! 第500章 是你杀了长公主 院儿里人的目光都向夜温言投了去,穆氏也压低了声音问她:“言儿,怎么回事?” 夜温言摇头,“不知道,我回来时她还好好的,还在跟池府尹他们说疯话,怎么可能突然就死了?”她问那门房,“你听谁说的?” 门房赶紧让开身子,把后面跟着的一位官差给让了出来。 那官差立即给夜温言行礼,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四小姐说得没错,长公主原本就是一直在公主府里发疯。府尹大人和江尚书轮番的审也审不出个所以然来,她什么都不说,就是在不停地骂北齐。可骂着骂着突然就口鼻流血,还是黑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涌,也就一小会儿的工夫人就咽了气,连太医都没等到。府尹大人让小的赶紧过来跟四小姐说一声,四小姐心里有个准备,这事儿怕是要被人拿来做文章。” 夜温言听得皱眉,“口鼻流黑血,那是中毒的迹象,长公主自己服了毒?” 官差摇头,“不像,因为人死的时候一直在说有人害她,还,还指了四小姐您。” “那就是恶意陷害了。”坠儿把话接了过来,“有可能是她自己服了毒,然后赶在最后一刻害我家小姐。里通外敌的事她跑不掉,就算能活下去,日子也不会像从前那么嚣张,所以她可能觉得活着不如死了,干脆就自己吃了毒药,然后再嫁祸给我家小姐。” 坠儿越说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就像那个孩子落水的事,不就是长公主府的人推下去的吗?然后再说我家小姐是凶手。要不是因为那个孩子还活着,这事儿我家小姐就算全身是嘴也说不清楚。那既然这样……”她看了夜温言一眼,小声问,“小姐,是不是只有让长公主活下来,咱们才能洗脱嫌疑?可如果她打定主意害您,那活了也是没用的吧?” 夜温言点点头,的确,如果真是长公主自己服毒自杀,那就是铁了心要把这个罪安到她头上。她就算把人救活了也没什么用,人家该不改口一样不会改口。 何况她毕竟只是玄脉夜家的人,玄脉不比灵脉,她还没到真的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程度。除非长公主当着她的面死了,魂魄还没离体太久,她可以用术法收魂,再把魂魄打回原身去。 可长公主没死在她面前,这一来一回的,等她到了,人都凉了,还上哪找魂去。 长公主不像原本的夜四小姐,她与夜四小姐共用一个身体,所以她可以在头七之前跟原主之魂交流。但长公主不行,长公主与她之间并没有联系,执念也不在她这处,她无能为力。 “这事儿两位大人怎么说?”她问那官差,“可有查凶手?” 官差点点头,“在查了,封了公主府,另外也派人往各官邸去。昨晚所有参宴的宾客都要被一一盘查,不拘身份。只是小的一路往将军府来,还没听说查出个所以然。四小姐您把这事儿放在心上,稍后可能会有官差过来例行公事问几句。府尹大人说了,临安府肯定是站在四小姐这一边的,绝不相信四小姐会用这样的手段杀害长公主。江大人也托小的带话,刑部也与四小姐共进退,只是不知道其它衙门会怎么说。” 听到这里,夜景盛终于听明白了。长公主死了,还是被毒死的,现在夜温言成了首要怀疑对象,一会儿官府的人就要上门审问了! 他开始兴奋起来,同时也斥那官差的话:“什么叫临安府站在她那一边?临安府是我们临安城所有百姓的父母官,身为府尹,他池弘方就要做到公平公正,怎么可以徇私枉法?在事情还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就开始站队,还站在了嫌疑人这一边,他这个父母官当得可真好!” 他越说越来劲儿,“昨晚长公主寿宴,我虽说没有过去贺寿,但我的女儿是去了的。回来之后把发生在公主府的事,一五一十全都讲给我听了。那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从头到尾她夜温言都在跟长公主作对,还打了长公主掐了长公主,长公主就算没有中毒这个事,脖子上也带着被她掐出来的血印子呢!所以池弘方为何要相信她?傻子都能看出来人肯定是她杀的吧!这还需要调查吗?就应该直接抓了人关到府衙大牢里去!” 他大声地说着话,颇有一股大义灭亲的气势。 夜楚怜听不下去了,反驳道:“四姐姐才不会杀人!何况她就是要杀长公主,那直接下手就是了,犯得着使下毒这种手段吗?父亲都说了,四姐姐的嫌疑十分明显,既然都这么明显了,她还差光明正大杀了长公主?这个毒下得又有什么意义?” 夜飞玉点点头,也道:“我们家言儿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犯不着偷偷摸摸。” 穆氏往前站了一步,直接挡住夜景盛看向夜温言的仇视的目光,冷着脸说:“你是做二叔的,官府都没定言儿的罪,你怎么就这么着急把自己的侄女送上断头台?何况那长公主既是秋胡余孽,又养了那么多秋胡人在府里许多年,那就是意图谋反。别说言儿没杀她,就算是杀了那也是为民除害,为北齐打击外敌!总之就是没有罪!” “有没有罪不是你说了算!”夜景盛冷哼,“长公主是皇族中人,是先帝的亲生女儿。她就是有罪,也轮不到一个小小臣女来处置。她这样做,置北齐律法于何地?置皇族于何地?这就是滥用私刑,是杀害皇族!她是要被制裁的!她就该死!” 那个来报信的官差都听傻了,一脸懵比地看向夜景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夜二老爷跟自己这个侄女是有什么深仇大恨,这是往死里在整啊!何况—— “如果四小姐真像二老爷说的,犯的是杀害皇族的罪,那死的可就不是她一个人了,而是你们整个夜家!就算夜家军功赫赫,这个诛九族也是跑不掉的。” “盛哥!盛哥息怒!”常雪乔一听这话,赶紧就劝夜景盛,“事情还没调查清楚,盛哥先别生气。”然后再对那官差说,“这位小哥说笑了,我们家老爷只是因为长公主过世这个事情一时悲愤,所以说话才冲了些。四小姐是我们府上的人,我们自然是希望她好的。当然,一家人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个事儿如果不是四小姐做的,我们就算告御状也要替家里孩子伸冤。可要真是四小姐做的,那我们也绝不包庇。” 她挽着夜景盛的胳膊,同他说:“盛哥,气归气,咱们还是得多为四姑娘想想。” 夜景盛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夜温言,“有什么可想的?昨晚寿宴的事,全城的人都看在眼里了,要说不是她下的手,谁能信呢?长公主是先帝爱女,早年和亲到秋胡,这个事儿先帝一直念叨了许多许多年,一直都在说自己对不起这个大女儿。还说过将来要是可以,愿意用一切可能去补偿,不管长公主犯了多大的错,他都可以原谅。” 他指指夜温言,“你听听,先帝都说可以原谅,你怎么就不能原谅了?” 夜温言勾着唇角看他,目光愈发的森寒。 “这是认定我就是凶手了?行,那不如我就把这个罪给认了吧!然后把全家都给诛了,你看怎么样?我亲爱的二叔,你想想,诛九族啊!” 夜景盛打了个哆嗦,也不怎么的,这会儿脑子里突然就又回响起来夜温言之前说的话。 她说她不知道他姓什么,她说他是野种。 对,野种,野种那就不是夜家的种。他都不是夜家的种了,诛九族又关他什么事呢? 夜景盛哈哈大笑,“好!好!就诛九族!只要你豁得出去,我又怕什么呢?” 夜温言也笑,“是啊,你又不是我们夜家的人,你怕什么呢?所以在诛这个九族之前,咱们先把门户清一清,把不该出现在夜家的人都给撵出去,然后再关起门来抄家灭族。” 她的话听得穆氏心里也犯了合计,不由得多看了这个女儿几眼,却也看不出什么究竟来。 倒是夜楚怜往夜温言身边站了站,大声说:“我不怕被牵连,我生是夜家的人死是夜家的鬼,父亲爱姓什么姓什么,我反正是姓夜的。”说完还拉了柳姨娘一把,“我姨娘跟我姓。” 夜景盛冷哼,“好,你们想找死,我自然是会成全的。不如就跟夜飞舟那个小畜生一样,改了户籍,入了大房门户吧!至于你——”他看了柳氏一眼,“你怎么算呢?算是夜景归的妾?嗯,就应该这样,只有这样你才能继续做夜家人。要不然可就是孤魂野鬼,无处可去了。” 他哈哈大笑,觉得自己的算计好极了,还跟那官差说,“快快回去衙门,把我这女儿的户籍改一改,从今往后她是大房的人,是穆千秋和夜景归的女儿。还有我这个妾,我也不要她了,把她的名字从我名下划去,再记在夜景归名下。以后她就是夜景归的妾!” 第501章 天旨到 柳氏平静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对着穆氏俯了俯身,说:“大嫂,我无意冒犯大哥亡灵,请大嫂千万别把这话放在心上。我就跟着楚怜,你要是能认她做个女儿,我就给你当丫鬟,给你梳头。反正这些年的日子连个丫鬟都不如,与其在二房做妾,我还不如跟在大嫂身边做个梳头丫鬟呢!” 夜景盛懒得理她到底要做什么,他只想着把自己不喜欢的人全都推到大房那头去,然后让她们跟着夜温言一起被砍头,这座府邸就真正属于他了。 以前总担心自己不是夜家人,怕被从这里赶出去。现在他可不怕了,甚至还因为自己可能不是夜家人而庆幸。夜温言一家都死了,唯他二房能活,这事儿想想都痛快! 于是他又对那官差说:“长公主是先帝爱女,不能因为先帝不在了,世人就开始欺负长公主。这件事情如果不明查严惩,先帝在地下如何能瞑目?所以你回去跟池弘方说,就说是我说的,不管凶手是谁,即使是夜家四小姐,也必须让她给长公主偿命!” 官差听不下去了,最后看了一眼这个二傻子,然后跟夜温言行了礼,匆匆离开将军府。 夜楚怜想了想,追了几步提醒那官差:“这位小哥,别忘了回衙门帮我改一下户籍。” 官差觉得夜家人都是疯子,但据说五小姐跟四小姐关系挺不错的,于是回过头看了夜温言一眼。夜温言又看了穆氏一眼,最后穆氏看看柳氏,然后点了头,“好。” 官差若有所思地走了。 夜温言搓搓手,对夜景盛说:“之前我一直在犹豫有些事情到底该不该说,毕竟这关乎我们夜家的颜面,我不想让我祖父在九泉之下还蒙羞。可今日你既然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那我也就没有什么好犹豫的了。” 她说到这儿,歪了歪头,看向夜景盛身后,远远站着的老夫人。 “祖母怎么站那么远啊?快上前来,咱们要说正事儿了!” 老夫人还是站着不动,也不说话,甚至还有点儿害怕。 夜温言就催她:“祖母还等什么呢?赶紧的啊!这事儿解决完之后,二叔就可以大义灭我这个侄女,把我们大房一家送上断头台了。多么大快人心之事,你可得好好配合。” 夜景盛转过身看向老夫人,“母亲,事到如今,咱们可不能再受她的拖累了。我知道母亲这辈子不容易,所以不管母亲曾经做过什么,我都相信您是有苦衷的,更相信您是为了我好。所以儿子一定会一直站在母亲这一边,只要咱们一家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 他说完,还握住了常雪乔和夜无双的手,却发现这母女二人手都冰凉,还打着颤。便知她们是害怕了,赶紧就劝:“你们也不要怕,是不是夜家人无所谓,只要有我在,有母亲在,咱们的日子就有盼头,还会比以前更好。”说完,又附在常雪乔耳边说,“别在意这座府邸,我在外头还有宅子,咱们搬出去一样能过得好。” 常雪乔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又柔和起来,“只要能跟着盛哥,我什么都不在意的。”说完,还冲着熙春招了招手,“妹妹快过来,咱们一家人一定在一起。” 熙春赶紧跑了过来,现在只要能跟夜温言划清界限,她无所谓巴结常雪乔。 可老夫人却还是没动,夜景盛不由得有些恼怒,声音也不太耐烦:“母亲!” 老夫人终于有了反应,却不是走向他,而是不停地跺脚:“景盛,你在说什么呀?老身为何听不懂你说的话呀!明明就是一家人,你们都是姓夜的,你为何总说两家话?你把你的女儿和妾室舍出去有什么用?你怎么就不是夜家人了?” “母亲!”夜景盛不停地冲她使眼色,“这都什么时候了,母亲就别再瞒着了。咱们只有脱离了夜家才能活下去,你没听到吗?夜温言她犯了死罪,她杀了长公主!” “还没定罪呢,人不一定就是她杀的。”老夫人意外地替夜温言说起了话,完完全全跟自己的儿子站到了对立面。“你是她二叔,你不能污蔑你的侄女,你要想办法为她脱罪。” “为何?”夜景盛不解,“她被砍了不是更好?有她活一天,咱们家就不消停一天,母亲还没受够她的气吗?为什么还替她说话?又为什么还坚持做夜家人?” 老夫人有苦说不出,倒是夜温言把话说明白了:“这都不懂吗?就算你不是我祖父生的,可她却是我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还给夜家生下了大儿子,所以她是无论如何都脱离不了夜家的。怎么着都是个死,那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为我脱罪。祖母,我说的对吧?” 说完,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再跟夜景盛说:“或者这样,你别要你娘了,只带着媳妇和孩子一家有多远滚多远,这样就可以不用死了呀!” 夜景盛心里一动,这倒是个好主意。可再看老夫人向他看过来的目光,又觉得心虚。 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夜温言无所谓他为不为难,她扬了声跟老夫人说:“祖母还是往前站站吧!咱们好好论论我二叔姓什么的问题。你欺负我祖父那么多年,把夜家全家都当傻子耍,这件事情也该有个了断了!”她目光凌厉起来,死死盯住老夫人,“我父亲的死,你必须给我一个交待!” 正说着,这时,突然就听府门外传来一阵喧哗,有整齐的脚步声围着一品将军府响动起来。与此同时,府门也被人咣啷一脚踹了开,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夜家门房小厮的一声惨叫。 一群人呼呼啦啦地冲了进来,为首的是两个中年男子,一个略胖一些,一个瘦高瘦高的。二人均着华服,一件藏蓝,一件银灰,气度高贵,也有个三五分相似。 夜温言一眼就把人认了出来,胖一点的那个,北齐大殿下,宣王权青术。 瘦高的那个,北齐二殿下,荣王权青照。 听闻大殿下的儿子都快二十了,这些年一直在军中磨练,略有小成。 二殿下以前似乎跟夜景盛走得更近一些,却不知为何最近几月不见走动。 这会儿二人一起冲进来,身后还跟着一队禁军,气势汹汹,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穆氏照例把夜温言挡在自己身后,然后冲着两位殿下行礼:“臣妇穆氏,见过大殿下,二殿下。不知两位殿下为何事造访?又为什么要踹开我们的府门,还踹伤了我家小厮?” 听了穆氏问话,大殿下权青术重重地哼了一声,负手而立,大声道:“本王为何而来,你们心里该清楚吧?临安府那池弘方胳膊肘一直拐着夜家四小姐,这事儿怕是早早就派人来递过话了。没关系,既然大夫人问了,那本王再说一次也无妨。听好了!夜四小姐夜温言毒害当朝长公主,心肠歹毒手段残忍,更是藐视皇族,无视北齐律法。本王今日与二殿下一起到这儿来,就是要将凶犯捉拿归案,送入死牢!” 这话一出,夜景盛可乐坏了,立即大声道:“两位殿下只管秉公办案,我夜家绝不包庇凶犯!”说完,又觉得夜家两个字用得不好,于是改了口,“我夜景盛绝不包庇。” 大殿下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二殿下点了点头,说:“二老爷深明大义,当属典范。” 夜景盛挺了挺胸,很是骄傲自豪。 可穆氏就不乐意了,“审都未审,问也没问,就直接打入死牢?请问大殿下,可是领了官府的职?又或是领了刑部的职?若都没有,那大殿下就没有权力来将军府拿人。” “本王有没有这个权力,不是你说了算,是我权家说了算!”权青术冷哼,看着穆氏一脸的不屑。“夜大夫人,今日本王给你面子,还能与你和颜悦色地说话,可你也不要不识好歹!就凭你女儿当众殴打长公主一事,本王就可以定她个死罪!” 二殿下也跟着道:“没错,且夜家人莫要再提长公主侮辱夜大将军之事。你们要是觉得长公主行事不妥,大可以告官,甚至还能告御状,只要夜家有理,本王相信北齐律法是会对她做出制裁的。可你们却不报官,只选择动用私刑,这就是大罪!皇族公主都敢殴打,夜四小姐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何况大夫人要问证据,也有。临安内城参宴的宾客全都看见了,离府之前夜四小姐一直掐着长公主的脖子,只有她一人与长公主近距离接触,最有机会下毒的自然就是她。再者,人人皆知夜四小姐是神医,神医想给人下个毒,那可是太容易了。” “这些全都是你们的猜测!”穆氏还在申辩,夜飞玉和夜清眉夜楚怜三人,也在努力地为夜温言辩解着。 却只有夜无双又抹起眼泪,抽抽搭搭地说:“四妹妹,我劝过你很多次不要针对长公主,你怎么就是不听呢?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不够吗?为什么要毒死人?” 穆氏拿过家法鞭,回手就抽了过去,“把嘴给我闭上!” 夜无双正要惊叫,这时,就听府门口又有动静传来—— “天旨到!” 第502章 夜温言接旨 一声天旨到,喊得府内两位殿下脑子“嗡”了一声,也喊得夜景盛一家集体瞪圆了眼睛。 倒是大房的人没有反应太强烈,他们只是饶有兴趣地看着夜温言,甚至穆氏的眼神里还有点儿戏谑的意思。 夜楚怜握了握拳,天旨就是帝尊的旨,帝尊大人终于来给四姐姐撑腰了。 夜清眉也长出了一口气,那个人,他终于肯认她的妹妹了。 夜飞玉则是皱了皱眉,情绪里带了那么一丝的舍不得,记忆也不受控制地又回到腊月初二那一天。他亲眼看着妹妹上过一回花轿,却所嫁非人。不知这一次是好是坏…… 计蓉和计嬷嬷齐齐挺直了腰板,主子来撑腰了。 坠儿扯了扯夜温言的袖子,“小姐,帝尊大人下天旨了,这可是大事啊!” 的确是大事! 北齐人有多少年没有见过天旨了?特别是年轻这一代,如果不是老一辈有传说流传下来,只怕他们都不知道天旨代表着什么。 帝尊师离渊是天下人的精神信仰,人们固执地认为,只要有帝尊在,天就不会塌。 可实际上,帝尊也只是做一个精神上的信仰,他甚少出现在人前,即使皇族中人,也有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帝尊一面。 上一次人们见到帝尊,还是在新帝的登基大典上。可即使是新帝登基,也不值得帝尊大人下一道天旨来捧。即使是亲自任命的这个皇帝,帝尊大人也只是口头说上一句,依然是没下一道天旨来让这件事情更加师出有名。 钦点新帝都没下天旨,今日却又为何下了一道天旨来?还是送到一品将军府上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天旨是下给谁的?天旨要说什么? 两位殿下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里看出震惊与恐惧。 没错就是恐惧,这是凡人对仙人与生俱来的恐惧,是凡胎肉体对洗髓过后的仙体之人,由内而外的敬畏。 很快,府门外就又有一群人走了进来。为首二人一个是钦天监监正云臣,一个是炎华宫总管太监连时。身后跟着的是钦天监春夏秋冬中五位官正,以及一众炎华宫紫衣宫人。 两位殿下下意识地就让出了一条路来,那些被他们带来的禁军,在这些紫衣宫人的面前也一个个矮了不只三分,纷纷后退不说,甚至连头都不敢再抬。 云臣和连时走到院子中间,往那儿一站,就开始审视夜府众人,最后终于把目光落在了权青术和权青照身上。就听云臣问了句:“不知二位殿下到一品将军府来,所为何事啊?” 还不等他们答,连时又跟着道:“这怎么还带了这么多禁军呢?皇宫的禁军归你们管么?咱家要是没记错的话,宫中禁军可都是皇上亲统,何时轮到两位殿下来分权了?” 连时这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几乎就是在面对面的打这两位殿下的脸。 权青术也好权青照也好,从小到大何曾受过如此对待,不由得握起了拳,恨连时恨得牙都痒痒。可恨归恨,他们却也都拿连时没办法。就冲着连时这一身紫色宫装,那就代表着炎华宫,代表着这天底下最高权力机构,绝对是惹不起的存在。 权青术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复自己的情绪,然后才道:“禁宫是归皇上亲统不错,但连公公有所不知,还有一部分禁军不入宫,只在外守着临安内城。这部分禁军是在本王统辖范围内的,所以本王今日带来的就是那部分人手。” “哦,这样啊!”连时点点头,“那行了,回头咱家跟皇上说一声,这禁军的统领之权该收回的也都得收回来,可不能再像从前先帝在世时那样,东一下西一下的。禁军就是要统归皇上一人管着,才能保证临安稳定,才能不给有心之人可乘之机。毕竟人心难测啊,谁知道什么人哪天一抽风,就调着手里的兵马,将临安城给围了呢!” 云臣随即附和道:“连公公说得是,本监正也一直都有这样的担忧。这不,昨晚上因为心里想着这个事儿睡不着觉,干脆上了观星台夜观星象。就瞅着临安范围内有两颗贵星有躁动之意,若不及时制止和镇压,恐威胁帝星。故而今日就打算照着星图出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他说着,看向了两位殿下,咂咂嘴说,“这是要造反啊!” “云大人!莫要胡言!”大殿下眼睛一瞪,当时就怒了,“你虽是钦天监监正,虽归着炎华宫管,但到底还是朝廷的衙门,莫要以下犯上编排本王,否则本王也不会对你太客气。” “哎哟!”云臣往连时身后躲了躲,连连叹气,“以前以为钦天监归着炎华宫管,怎么说也是帝尊大人门生,天底下不会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钦天监叫板。没想到啊,大殿下威武,连炎华宫都不放在眼里,连公公快快保护本监正,可别让大殿下把我给砍了。” “你——”权青术气得真想砍了这云臣,可他不敢。说几句狠话出出气也就是极限了,真把云臣给惹毛了,到时候人往炎华宫一状告过去,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权青术不说话了,权青照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越看越觉得不对劲。于是尽可能放低姿态地问了句:“刚刚外头有传奏说天旨到,不知道这天旨是……” “天旨的事不急。”连时摆摆手,“咱们先解决两位殿下的事。刚刚咱家问话,二位还没答呢!”说到这里,看看权青术,笑了,“对了,大殿下是贵人,咱家只是一位宫奴,是奴才,奴才是没有资格跟殿下您问话的。可是没办法呀!我是炎华宫的奴才,这俗话说得好,宰相门前三品官。我主子身份扛打,做奴才的我这地位自然就也跟着水涨船高。所以今儿咱家问您了,您心里再不痛快也得挺着,要不然咱们就回炎华宫告状去,看看帝尊大人是愿意秉公讲理,还是二话不说直接掀了您的王府。” 这番话把个权青术的脸给打的,生疼生疼的。这特么简直就是按头打啊!一个奴才,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损他,偏偏他还不敢反驳,这叫什么事儿?他吃饱了撑的站这里自取其辱? 这样一想,他就决定先离开这里。拿下夜温言也不急于一时,等连时走了他再来也行。 至于天旨是给谁下的,他虽然十分好奇,却也不想再掺和这个事了。万一哪句话说不好,再被炎华宫的人给记恨上,这辈子可就要交待在此。 权青术转身就要走,他还拉了他二弟一把。结果两人还不等迈出一步呢,就被一众紫衣宫人齐齐拦住。连时的声音就又扬了起来:“咱家让你们走了么?” “连公公到底要干什么?” “干什么?”连时也怒了,声音瞬间提高了几倍——“咱家已经说过两回了,就是要问你们来一品将军府所为何事!这是问的第三遍,若再不说,就别怪咱家今日让大殿下见识见识炎华宫宫规!”他手里拿着一把拂尘,突然随手那么一抖,顿时风起。 权青术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才知道,竟是连时用内力挥动拂尘,带起了一股疾风。 这连时得是有多高的内力啊! 见他愣神,权青照有些坚持不住了,赶紧回话道:“我与皇兄此番来一品将军府,是为了缉拿杀害长公主的凶手,正是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 “什么?”云臣重新从连时身后站了回来,“缉拿夜四小姐?”他话说到这时,突然一下就笑了,笑得肚子都疼。再看向二殿下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傻子,甚至还扯了扯连时的袖子说,“你听听你听听,他们说要抓夜四小姐,这个天下也太疯狂了!” 两位殿下不懂,抓个夜温言就是天下太疯狂了?这跟天下疯不疯狂有什么关系? 权青术的好奇心再也忍不住了,硬着头皮问了句:“那云大人和连公公到一品将军府来,又是所为何事?天旨是给何人下的?” 连时清了清嗓,“巧了,也是给夜四小姐下的!” 这话一出,不仅二位殿下愣了,就连夜景盛他们也愣了。但也很快就反应过来,随即狂喜——“看到了吧!你们都看到了吧!帝尊大人都知道夜温言杀了长公主,都下天旨来抓她入死牢了。帝尊英明!帝尊大人英明啊!” 一边说一边跪了下来,冲着炎华宫的方向就磕头。 二殿下权青照皱着眉看了一会儿,他能感受到夜景盛想置这个侄女于死地,可他总觉得夜景盛可能说错了。帝尊下天旨怕不是要捉夜温言,相反的,他怎么有一种预感,帝尊大人这道天旨,是来给夜温言撑腰的呢? 毕竟他可是听说过,帝尊大人座下总管连时,和钦天监监正云臣,已经不只一次登了一品将军府的门,次次都是帮着夜温言说话。夜温言身边甚至还有几位计奴! 这次总不能是个例外吧? 连时一脸鄙夷地看着夜景盛,对两位殿下自然也没给好脸色。但目光一转,对向了夜温言时,却立即换了一脸热络的笑,将手中天旨一抖,大声道:“夜四小姐夜温言,接旨!” 第503章 本尊属意夜四小姐已久 一声接旨,夜温言带着她这边的一众人等呼呼啦啦地跪了下来。 她们跪,其他人也得跟着跪。毕竟是帝尊天旨,不管是什么内容,这辈子能听一回也是够写进家谱的。将来传给后世子孙,说自己有幸听到了帝尊天旨,是多么荣耀之事。 于是,两位殿下也跪了,夜景盛一家也跪了,老夫人也跪了。 连带着一众禁军,以及那些紫衣宫人,包括云臣,都跪了。 就只剩下连时拿着天旨还站着,夜温言瞅瞅那天旨,心里就在琢磨着师离渊下这一道天旨是干什么,整得她还得跟着跪一回,太亏了。 她再瞅瞅连时,递过去的目光意思明显:怎么个情况啊? 连时却只冲着她眯着眼睛笑,云臣也是眯着眼睛笑,那眼神就跟老母亲看孩子似的,怎么看怎么喜欢。 夜温言猛地一个激灵,瞬间有点儿明白师离渊这闹的是哪一出了。 果然,就听连时对着那道天旨大声宣读起来—— “宣帝尊诏!一品将军府四小姐夜温言,贤良淑德,聪慧灵敏,品貌出众,本尊甚悦。今以炎华宫之名,昭告天下,本尊属意夜四小姐已久,愿娶为妻。过三六礼,换庚贴合八字,一切交由钦天监操办。大聘过后,本尊亲自登门,拜岳母穆氏,见温言兄姐,择吉日良辰,迎娶夜四小姐入炎华宫,尊——帝后!钦此!” 现场死一般的寂静,也没人谢恩,也没人说话,甚至许多人都忘记了呼吸。 帝尊相中了夜温言?而且还是心悦已久?这个已久是有多久? 两位殿下都听傻了,心中有无数个疑问,却一句也问不出来。巨大的震撼已经让他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夜温言带着夜家大房的人接旨谢恩,然后还问连时:“师离渊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下聘了?我让他下聘了么他就擅自作主?这事儿回头我得说他。” 权青术感觉自己的心脏砰砰地就要往外跳,就跟心要自杀似的,整个世界一片灰暗。 权青照在震惊今日竟能遇着这样一出事的同时,内心也涌起阵阵恐惧。 他们是来揖拿夜温言的,可是一转眼夜温言成了跟帝尊有婚约的女人,那他们还怎么拿人?非但拿不了人,他们自己还成了戴罪之身。 敢给未来帝后扣上这种杀人的帽子,就凭着帝尊那个性子,别说没有证据证明夜温言杀人了,就算是夜温言真杀了,有人敢让未来帝后偿命吗?这天下说到底并不是他们权家说得算啊!在权家之上还有个帝尊呢!师氏才是北齐第一大姓啊! 权青照一头冷汗冒了出来,跪在地上的双腿止不住地哆嗦。 夜温言还在跟连时说话:“哎,下聘就是这么个下法啊?就一道天旨就完了?师离渊要不要这么抠?用这种不咸不淡的方式跟我求婚也就罢了,怎么说了半天连点儿聘礼都没有呢?那求婚不得整点儿实在的吗?没有聘礼算什么求婚?” 连时听得直笑,“四小姐,哪能啊!帝尊大人能是那么不讲究的人吗?您放心,聘礼什么的都有,不只有,而且还非常多。请夜四小姐移步,到府门口看了看。” 夜温言眨眨眼,一副财迷的样子。不过她也没听连时的话,而指了指穆氏说:“他一道天旨,就把我算做是他的未婚妻了。可常言道,儿女婚事,当遵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说我跟他之间也没有个媒人,他也没有问过我的母亲同不同意,自己就给定下来了,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儿欠考虑?万一我母亲不同意呢?” “呃……”连时愣了一下,然后看向穆千秋,“大夫人,这样的女婿,您不会不同意吧?” 穆氏想了想,实话实说:“按说身份地位倒是没什么可挑的,就是岁数大了些。” “这个……”连时看看云臣,挤了挤眼睛,那意思是:你倒是说句话啊! 云臣也在思考这个话该怎么说,毕竟这种事他也没什么经验。他也二十多岁的人了,从来没跟哪个姑娘家看对眼过,也无父无母,没有人替他为这种事操心过,现在夜大夫人嫌帝尊岁数大,这个话该怎么往回圆呢? 好像不管怎么圆都是昧着良心的,因为帝尊大人岁数确实是大。四百多岁的人了,非得看上人家十六岁的小姑娘,这岁数都是人家祖宗了,哪个当娘的能乐意啊? 云臣想了想,说道:“别看岁数大,但他长得年轻啊!” 穆氏又说:“那也只是看起来年轻,万一用了驻颜的术法呢?哪天他要是忘了施这个术法,我家言儿冷不丁的看着一个老头子,还不得吓出毛病来。” “没用术法,绝对没用术法!”连时指天发誓,“这个奴才就能保证,绝对没用过术法。” 计嬷嬷也帮着师离渊说话:“大夫人,帝尊大人年轻时吃过驻颜的仙果,不需要术法。” 穆氏再问:“那身体如何呢?到底是四百多岁的老人了,身子骨还健壮吗?可还能……”她顿了顿,后面的话似乎不太好说出口。 连时体贴地道:“大夫人有话但说无妨。” 穆氏咬咬牙,“那我就说了!毕竟是他相中了我女儿,我嫁这个女儿已经错过一次了,绝不能再错第二回。所以咱们先把丑话都说在前头,这样日后再见面就没有那么多尴尬。我就是想问问,他这个岁数还能不能生养?还有他平日里的状态如何?心态如何?我不希望我女儿嫁过去就是为了侍候一个老头子,虽然是个年轻样貌的老头子,但如果心态老了,那人也失去了精气神儿,还是个老头子。另外生养这个事也是很重要的,我的女儿必须拥有一个完整的人生,必须得有儿女绕在膝头,将来能享天伦之乐。” 连时听着这话愣了一会儿,然后就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云臣也跟着笑,就连那些紫衣宫人也笑。且不只他们笑,计嬷嬷和计蓉也笑了,坠儿和夜楚怜也笑了。 穆氏皱着眉瞪了他们一眼,“笑什么?我问得不对吗?” 连时赶紧道:“大夫人问得对,都对。您一心一意为四小姐着想,四小姐有您这样的娘,真的是让奴才们羡慕。只是大夫人您真的是多虑了,帝尊大人虽说已经四百多岁,但实际看起来也就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再者,帝尊大人遵循的是天寿,跟咱们凡人寿元是不一样的。凡人只能活六十岁,但大夫人您一定听说过,从前天地灵力还在的时候,寿元长短是按照修灵者的修为来划分的。 修为越高,寿元就越长。帝尊作为修灵界的佼佼者,他的寿元之漫长,那是我们凡人绝对想象不到的。所以大夫人不必担心帝尊大人的身子骨,毕竟按照他的寿元来讲,如今确实也就是个年轻人,甚至比二十岁的身体还要更好一些呢!” 云臣立即附和:“没错,就是这个理,请大夫人放心。” 穆氏不放心:“他的寿元不可想象,我们言儿却只能活六十岁。那言儿过世之后呢?他继续再娶下一任帝后?那我们言儿算什么?帝尊大人之前没有娶过别人吧?” “没有!绝对没有!”连时云臣齐齐摇头,“大夫人明鉴,您可以翻阅一切史料,正史野史什么史都行,总之就是一切可以查到帝尊大人信息的,您都可以去查。帝尊大人单身四百五十年,这事儿天下皆知,一定是做不了假的。至于以后……大夫人,奴才说句不好听的,六十年以后咱们都不在了,四小姐也不在了,人死如灯灭,他爱干什么干什么呗!就算是再娶,那被娶进门来的女子也只能跪在四小姐的牌位前,恭恭敬敬地磕头,叫一声姐姐。” 云臣接着道:“何况帝尊大人多半是不可能会再娶的,毕竟四百多年了,就相中夜四小姐一个,可见他老人家不是那种见一个就爱一个的性子,想要相中一个姑娘,挺难的。” 连时瞪了他一眼,说什么呢?什么老人家?在大夫人面前提什么老人家? 云臣也意识到自己失言,赶紧把话圆了回来:“老人家是尊称,尊称。” 穆氏又想了一会儿,觉得他们说的也是这个理。六十年寿终之后,人都死了,那活着的人会不会再娶,对她们来说也就没有多大意义了吧?何况男人不都三妻四妾的,女人活着的时候都管不了,死了就能管了? 她摇摇头,不愿再去想这个事。只是半转身拉住了夜温言的手,问她:“言儿,那个人你一定是见过的,你们相熟,总比我了解得多许多。我该问的也都问了,目前看来一切都还好,这事儿还是得你自己拿个主意,你要是愿意,这道天旨咱们就接了。你要是不愿意,那娘亲就是拼着对抗天旨,也不能稀里糊涂地把你再嫁一回。” 夜温言歪头想了想,“要不……咱们先看看他出了多少聘礼?诚意要是不够就不嫁了!” 第504章 临安城热议排行榜 连时和云臣乐呵呵地带着大房一家去看彩礼了,夜飞玉悄悄扯了夜温言一把,板着脸跟她说:“你要是不缺银子,就别扯看聘礼的话。你要是缺银子,就更不能扯看聘礼的话。聘礼多少跟这门亲事能不能成,没有半点关系,你只管凭心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娘亲说得没错,你要是喜欢,这天旨咱们就接,你要是不喜欢,我们一家拼着抗天旨,这次也必须把你护住!” 夜飞玉说这话时,声音微微打颤。夜温言明白,腊月初二的恐惧一直深埋在夜家大房亲人的心里,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他们只是学会了隐藏,尽可能地把那些事藏在心里,不经常拿出来,不给她增添心理负担。 今日师离渊突然来了这么一道天旨,尘封在心底的事就又被翻了出来。穆氏不安,夜飞玉不安,夜清眉也不安。就只有夜连绵贼眉鼠眼地跟着一起出来,盯着那些聘礼两眼放光,完全没把曾经错嫁肃王府的事情放在心上。 夜清眉看了夜连绵一眼,微微蹙眉,却也没说什么。只是也靠近了夜温言,压低了声音同她说:“言儿,我若没猜错,应该是那位大人听说了长公主府的事,所以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了这道天旨。天旨一出,就算长公主真是你杀的,也没有人敢说什么了。皇家人不管心里有多憋屈,他们也必须咽下这口气。现在我想想,倒是有点儿后悔没跟着你一起去长公主府,早知道你们家那位这样为你撑腰,我也想去扇那长公主几巴掌,出出心里这口恶气。” 多年积怨,夜家大房谁都烦死了权千罗。 “言儿,还有一件事。”夜清眉说到这里苦笑了下,“虽然我没去成长公主府,但留在家里也借着了你的光,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夜清眉告诉她:“不久前我跟母亲说起我的婚事,我想把那桩婚给退了,这里面的龌龊过后我再同你细说。只说当时母亲答应一定想办法把这桩婚给我退成,却一直也没遇着合适的机会。今日你在长公主府闹事的消息一经传开,那些夫人小姐、还有写着秋胡国君名字的稻草人往咱们府门口一跪,母亲当时就说机会来了。立即亲自走了一趟伏家,带上了当初伏家送来的庚贴,顺顺利利就把这桩婚给退了。” 夜温言眨眨眼,立即就明白了,“伏家想必是觉得我招惹了长公主,必死无疑,且依着长公主的性子,一定会让夜家大房跟着连坐。他们怕受牵连,所以答应退婚。” 夜清眉点点头,“对,母亲也说这是最好的时机,还显得我们深明大义,不连累他们家。这个婚退得很痛快,就是回来之后我们就开始担心你,想出去看,门却被二叔锁了起来。” 夜府门口,来自炎华宫的聘礼已经一一往穆氏和夜温言面前呈上来了。 从第一箱开始,一箱一箱的抬到她们面前,打开盖子,由连时和云臣轮换着唱报。 炎华宫的聘礼一箱接着一箱,没完没了。起初夜连绵还有心情数着箱子有多少只,可是数着数着就有点儿数不下去了。因为都数过了一百八十八只箱子,后面还是一眼都看不到头。 有个跟着一块儿来的紫衣宫人见她一直抻着脖子瞅,好心提醒了句:“这位姑娘,别瞅了,帝尊大人为了给夜四小姐下聘,搬空了半座炎华宫。这会儿咱家估摸着,最后一箱聘礼还在炎华宫的库房排队,等着往外搬呢!姑娘瞧瞧这大街上,都挤了四排人了。” 夜连绵面如死灰一般顺着这宫人手指的方向看了去,果然,街道并行四排,全是抬着箱子等着排队进将军府的宫人。有绛紫色衣裳的,也有黛蓝色衣裳的。 绛紫代表炎华宫,黛蓝代表皇宫大内。 所有已经送了箱子入府的宫人立即匆匆返回,又去抬后面的箱子。 那紫衣宫人又说了句:“毕竟聘礼实在太多了,炎华宫出动了所有宫人,皇宫也出动了所有宫人,还是不够用。只能让先送进来的再立即回去,这么轮换着倒腾。” 夜连绵气得差点儿没把一口牙给咬碎了! 从前夜温言能嫁给六殿下,就已经让她嫉妒得不行。没想到这被退了婚的女子非但没有越活越衰败,反而摇身一变,成为被帝尊相中的姑娘了? 她有些恍惚,帝尊这个存在她一时半会儿的还没太反应过来。毕竟那是从未见过也从未接触过的人物,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她从未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跟神一般的人物扯上关系,所以她现在除了妒忌夜温言得的这些聘礼之外,还没意识到炎华宫下聘意味着什么。 但只是妒忌这些聘礼就已经让她快要疯掉了,整个人都躁动起来,在原地一会儿蹲下去一会儿站起来,完全没有办法接受这个现实。那一箱一箱的好东西看得她眼花缭乱,有几次她都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直接往箱子上扑。 那紫衣宫人似乎看出这位二小姐的心思,不由得轻轻地哼了一声,再开口提醒:“这位姑娘你可矜持着点儿,这些箱子里的东西哪样你都碰不起!瞧见了没有?那玉可不是普通的玉!外头定出来的那些个品级,都无法用来衡量帝尊大人的东西。您看好了,那可是仙玉!是数百年前,这世间还以修灵者为尊的时候流传下来的。如今天下虽说也有些古老家族当做传家宝收着一块儿两块儿,可能一下子拿出如此之多仙玉的,也就只有咱们帝尊大人了。” 说完,还怕夜连绵听不懂,又进一步为其科普:“据说这些仙玉里的仙灵都是满的,这要是搁在从前,修灵者随手捏碎一块儿都能补充自身灵力,还可以用来当做流通的货币。 修灵者为了仙玉都能打个头破血流家破人亡,可见仙玉的珍贵。虽说现在天地灵力不在了,但你也可以出去打听打听,当今这世上,包括皇家在内,哪一个不重视仙玉?哪一个不视其为珍宝?哪一个拥有仙玉的家族,不是名门旺族?皇宫大内都没几块儿的东西,帝尊大人整整拿出九千九百九十九块来向夜四小姐下聘,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夜连绵更懵了,稀里糊涂地就跟着问:“叫什么?” 那宫人大声说:“这就叫万里挑一!代表着帝尊大人对夜四小姐的重视。夜四小姐在帝尊大人心中的份量,那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 夜连绵都要听崩溃了,猛地一下捂起耳朵,大声地叫着:“我不信,我不信!为什么人人都喜欢夜温言?她到底哪里好?我不相信,我绝对不相信!” 她转身就要跑回府里去,结果箱子已经堆到门口,连府里老夫人和夜景盛、以及两位殿下那些人都被赶了出来。箱子摞着摞儿放的,依然放不下,还把夜连绵也给堵在外面了。 夜连绵突然又笑了起来,“放不下了!剩下的就不用再送了!” 连时斜了她一眼,“切”了一声,道:“放心,帝尊大人早有准备。将军府放不下没关系,边上这一左一右不是还有两座府邸呢么!” 夜连绵一愣,其它人也一愣,夜景盛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那可是别人家!” 这时,就听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大喊:“不要了!宅子不要了!送给帝尊大人!” 紧接着又有另一个声音也跟着喊:“我家也送!当做是送给帝尊和帝后的贺礼!” 夜家人一瞅,好么,不就是左右邻居么!不大不小,也是两位正二品官员。 夜景盛气得直迷糊,一左一右都送给夜温言了?就为了装这些箱子?要是还装不下呢? 很快就有人意会了他的心理活动:“如果这两座府邸还装不下,那就把整条巷子都送给夜四小姐!不!送给未来帝后!夜四小姐威武,未来帝后天岁啊!” 原本因为大殿下和二殿下带着禁军围府,就已经凑过来看热闹的人群,随着这些聘礼的到来,又增加了数倍。直到此刻,整个临安内城的人能来的全都来了,就连腿脚不方便的老头老太太,都由下人背着来看这场盛事。还没满月的小娃也由奶娘抱着,表示重在参与。 帝尊下天旨求娶帝后,数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就是看一眼听一句,都够写进家谱的啊! 于是,长公主和秋胡余孽的事才登上临安城热议榜还没几个时辰,很快就被踢了下来。现在整座城里热议排名第一的,正是帝尊大人下天旨,求娶一品将军府四小姐夜温言! 第二就成了——“正二品大员弃府不要,贺帝尊帝后喜结连理”。 第三是——“为博帝后一笑,整条巷子拱手相让”。 后面第四第五一直到第十几,全部都是围绕着一品将军府来说的。 比如大殿下二殿下揖拿夜四小姐惨遭打脸、夜家二小姐受不了刺激几近疯狂、夜家老夫人观此盛事竟不露笑脸,以及也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夜家大夫人嫌帝尊岁数大! 第505章 帝后威武 连时这会儿已经去跟一品将军府的左右邻居商量府邸的事了,他的意思是由炎华宫出面把两家买下来,多出几倍价钱。 但那两家说什么也不肯要,坚持送,不但送府,连里头的家具也送了,甚至还说如果夜四小姐不喜欢现有风格,可以着人重新整修。 连时笑呵呵地点了头,然后跟两家说:“既然二位大人如此盛情,那炎华宫就却之不恭了。虽然咱家做不了帝尊大人的主,但炎华宫肯定是有恩必报的。两位大人家里如此帮衬帝尊大人向未来的帝后娘娘表达心意,这事儿咱家回宫之后一定如实传达。你们放心,人情就算帝尊大人不亲自还,那肯定也是炎华宫来还,打了这番交道,今后咱们也算认识了。” 那两家人乐得差点儿没直接把自己给送走了! 能得炎华宫一个人情,这宅子送得可太值了!而且只要想想他们住过的宅子,后来给了帝后娘娘住,没准儿帝尊大人为了看帝后娘娘也能过来溜达溜达,他们就觉得这简直就是祖坟冒青烟。这事儿要是写进家谱里,未来几代人都得给他磕头烧香啊! 我的天,想想就激动!他们怎么这么聪明,能想出这样的点子来! 两家人乐得一蹦三高,开开心心回家取地契去了。 这条巷子上其它人家也都派人回去把地契取来,然后就站这儿等,等着看聘礼能装几座府邸,啥时候能轮得上他们献出自己的家。 夜温言没理会连时在干什么,她只是在看着那些每只箱子里都有几块儿的仙玉。 这种东西在修灵界,可是比极品灵石还要珍贵之物。一块仙玉的价值,堪比十万块极品灵石。且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人人都知它珍贵,却找都没处去找。 因为能挖出仙玉的山,是只有化神以上大能之士才去得了的地方。而且即使是化神期的修士,去了那地方之后也就只能在外围挖点碎玉。再往里就要堕凡期,到最后能挖出拳头以上大小整玉之处,非得问鼎后期以上修士才行。 她不知道当初这天下有多少人达到问鼎,可依着前世玄脉夜家祖籍记载,问鼎大能那是千百年才出一个的奇才,问鼎初期就足够傲世天下,何况中期后期,甚至问鼎大圆满。 再看看师离渊存着的这些仙玉,这摆明了就是当初只他一人,修为达到了可以开采整玉的程度。所以……这是天下仙玉全都让他一人给挖了? 她扯了扯之前跟夜连绵科普知识的那位紫衣宫人,小声问:“除了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块仙玉以外,炎华宫还有仙玉吗?” 紫衣宫人恭恭敬敬地答:“回帝后娘娘的话,有的是!” 夜温言抚额,好吧,确实是天下仙玉都让他一个人挖了。师离渊那人也太不要脸了,你好歹给后来者留一点儿,不然等到再有人修为提高上去之后,往仙山里面一走,一看,好么,山都挖平了!那场面多难看!也显得他太贪心了些。 那紫衣宫人或许是猜到夜温言在想什么了,赶紧就又跟她说:“帝后娘娘请放心,帝尊大人曾经说过,就算是在从前灵气充沛的那个年代,也绝对不可能有人的修为高过他,就算是能达到开采仙玉的程度,万年之内也是不可能的。” “那万年之后呢?” “万年之后帝尊大人只会更厉害,那些人就算发现仙玉都不见了,也没人敢吱声。” “……行吧!”她再瞅瞅那些仙玉,就觉得有点儿烫手。“这些东西太乍眼了,这么多仙玉搁我这儿,不得让全天下人都惦记啊?半夜招贼啊!” 紫衣宫人再道:“帝尊大人的东西,没人敢偷。” 她撇撇嘴,也不见得。当初不是还有人追杀师离渊来着么!可见并不是人人都畏惧师离渊这个人,人们畏惧的是他那一身灵力,一旦他的灵力遭受重创,就像她刚穿越来的那时一样,天下人就会群起而攻之,一举铲除这个天底下唯一不同的人。 她定了定心神,不再纠结仙玉,聘礼箱子也不再往一品将军府里抬,而是送往两边新得来的那两座府邸。那两家人也全都出来了,不管主子还是下人,全都大包小裹地站到了大街上。连时很贴心地腾出来好几辆大马车,借给他们装东西坐人。 那两家人都显得非常高兴,有位老夫人还遥遥地冲着她行礼,夜温言也回了一个礼,吓得那老夫人直接就跪了下去,不停磕头。 她就不敢再回礼了,开始琢磨着回头还是要把那两座府邸都挖好地下室,虽说她可以把东西都送到储物镯子里去,可这等财宝凡物的,放到镯子里实在没多大意义,而且也不好跟身边的下人解释为何这么多东西都凭空不见了。 还是要有个储藏的地方,她还是要维持正常的凡人生活。何况凡物只在凡间用,放在府里用起来也更方便一些。 正想着这些事,人群中又挤出一位熟人来,是权青城的近侍太监吴否。 这吴否一来就给夜温言跪下了,一脸喜气地叫了一声:“奴才叩见帝后!帝后天岁!” 这一嗓子也不知道用了多大劲儿,震得半条街的人都听了个真切。 夜温言扶额,“他才下了道天旨,我娘都还没点头呢,你们别总是一口一个帝后的叫。” 吴否笑呵呵地说:“早晚的事,早晚的事。”再看向穆氏,恭敬地行礼,“大夫人好。” 穆氏点点头,笑着同他说:“言儿说得对,如今庚贴未换,大媒还没过,婚也没成,实在当不起帝后二字,叫外人听了不好。” 吴否赶紧跟穆氏说:“大夫人,您可千万别糊涂。帝尊这人那可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佳婿啊!单身四百多年,连女子的边儿都不沾,这冷不丁的相中四小姐了,还不得宠到骨子里啊?四小姐今后可享福着呢!这不,皇上和东宫太后娘娘一听说这个事儿,很是为四小姐高兴,赶紧就让奴才张罗着给四小姐送贺礼。贺礼装满了八辆大宫车,可惜才出皇宫就被堵在宫门口了,现在还在宫门口排队呢!奴才先过来跟四小姐说一声儿,等炎华宫的聘礼抬完,皇上和太后娘娘的贺礼立即就到!” 这话与其说是说给夜温言和穆氏听,其实是说给那些围观的人听的。 临出门前,虞太后和权青城就跟吴否交待过了,这事儿要办就一定得办得漂亮,帝尊大人为什么选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下这道天旨啊!那就是为了给夜温言撑腰的,就是为了打皇家的脸的。就是在问皇家:本尊的帝后,整死个长公主你们有意见? 虽然他们也是皇家,但是权青城和虞太后一致表示,当皇家利益跟夜温言的利益发生冲突时,他们必须义无反顾地支持夜温言。 所以他们也得去给夜温言撑腰,得把自己的态度表达出来。得让所有人都知道,新帝权青城,是和夜四小姐站在一边的,是和帝尊大人站在一边的。 听了一会儿围观人群七嘴八舌的讨论,吴否清咳了两声,继续道:“皇上还说了,长公主窝藏秋胡余孽,其目的就是等待有一天羽翼丰满,由内而外屠了临安城,夺了皇帝位,重新建立秋胡政权,在北齐土地上插满秋胡国的旗帜。夜四小姐凭一己之力捣毁长公主府,击杀秋胡人假扮的侍卫,是于国有功,是于民有恩,这座临安城都是夜四小姐拯救下来的!” 他这番话说得十分激动,原本跪着的人说着说着就站起来了,开始声情并茂地讲着长公主府发生的事,讲夜四小姐如何舍己为人,宁愿背负骂名,宁愿对抗皇家,也要把秋胡余孽给揪出来。因为她知道,只要留一个秋胡人活着,未来就肯定会死一个北齐人。 秋胡跟北齐有灭国之恨,他们是不会放过我们的。斩草不除根,最后倒霉的肯定就是我们自己。所以为了我们都能好好活着,夜四小姐可谓是用心良苦,大家都要感激她啊! 人们的情绪被他带动起来,纷纷向夜温言表示感谢,甚至有更会拍的人还冲着穆氏行礼,高声说着夜大夫人培养出这样的女儿来,真是国之大幸啊! 夜温言被这场面整得尴尬极了,坠儿却是挺激动的,不停地扯着她的袖子说:“小姐快看,他们再也不敢把长公主的死强按到您头上了。” 立即有人把话接了过来:“就算是夜四小姐杀的也无妨,为民除害嘛!夜四小姐是为了保护咱们所有人的性命,是咱们的救命恩人。” 生活在内城的人,个个都是人精。都到这时候了,还能看不出行情吗?夜温言都是帝后了,从今往后除了顺着人家唠,他们还能有什么选择? 于是有人壮着胆子喊了句:“大殿下二殿下,快把你们带来的禁军撤了吧!没听说皇家人带兵揖拿未来帝后的,这事儿要是让帝尊知道,还不得刨了皇陵啊!” “对啊!我们帝后娘娘人美心善,岂是能随意被人诬陷的?” 权青术权青照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第506章 白昼将军 聘礼还在继续抬,两边的府邸也都装满了,连时开始帮着夜温言在这条巷子里继续扩容。 大殿下二殿下觉得实在待不下去了,有炎华宫在头上压着,夜温言别说杀了个长公主,就算是把皇帝给宰了,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 他们再留下去只会出丑,还是赶紧先离开,回去再做商议。 于是二人手一挥,带着禁军就要走,却被夜飞玉给拦了——“两位殿下要上哪去?走之前是不是先把被你们踹坏的府门给赔了?还有,凭白无故污蔑我妹妹,既没有官府的缉拿令,也没有皇上的圣旨,即使二位是王爷,也没有私闯官邸喊打喊杀的权力!何况这里是一品将军府,要是什么人都能来踹上一脚,什么人都能来闹上一闹,我们家成什么了?” “夜大少爷说得没错!两位殿下就此事必须得给出一个交待来!” 说话这人嗡声嗡气的,中气十足,一边说一边往前走。 许是因为身材太过魁梧,边上的人怕撞伤了自己,纷纷为他让路,在如此拥挤的小巷子里,生生让出一条相对宽敞的路来。 夜温言顺目看去,只见迎面走来那人差不多得有两米高,长得特别壮实,步子也踏得稳当。身上还穿着铠甲,目光清明,一身浩然正气随着他的走来寸寸逼进。 夜温言开始扒拉原主的记忆,很快就把这人给想了起来。这是老将军夜振威身边两员猛将之一,白昼将军吕卫! 这人以力量称霸,据说一只手能举起千斤鼎。原主没有亲眼见过吕卫举鼎,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就算举不起千斤,至少也能举个五百斤往上。单手举五百斤,已经是奇人了。 其实原主跟吕卫很熟的,这人年纪比原主父亲夜景归小两岁,早年没入军营之前住在边关,妻子和孩子都被边关反贼给杀了。他一怒之下从了军,跟在夜老将军麾下,把打仗当做是给妻儿报仇,上阵杀敌次次冲在最前头,杀最多的人,砍最多的头,当然也受最多的伤。 后来老将军把他带回京中,为他置产,想帮他再娶妻。可他却说什么也不愿意,只说心里有恐惧一直在,只要一闭眼就能想到死去的妻儿,再娶一个回来也是耽误人家。 所以他一直没再娶,倒是每次打完了仗回京,都给夜温言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到府上来逗着她玩上大半天,然后才回自己家去。 老将军曾跟原主说过,你吕叔叔是把你当成他死去的孩子了。可惜当时原主还小,也听不太懂,所以一直对吕卫也是不冷不热的。 此番吕卫回京,想必又是刚打完一场胜仗。这些年北齐虽无大仗可打,但边关冲突依然不断,隔三差五就要打上一回。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死伤也是有的。 她朝着吕卫看过去,只觉这人比记忆中老了许多,走路虽然稳,但她还是看出吕卫的左腿应该是受了伤,相比右腿不太能使得上力气。除此之外,随着人上了年纪,年轻时打仗留下的旧伤也都找了上来,比起在京里从文职的同龄官员们,吕卫的身体非常不好。 “吕叔叔,你回来啦!”她主动叫人,还往前迎了几步。“祖父临去之前的日子里,还总念叨吕叔叔又打了几场胜仗,总算着吕叔叔几时能再回京。可惜祖父去得急,临到最后也没能再见着吕叔叔一面。” 夜老将军的确是没能在最后见到吕卫的,且另一员猛将、暗夜将军闻月他也没能见着。 因为这两年老将军年纪大了,已经不带兵了,人也回到京里颐养天年。边关那边的战事就交给了大儿子夜景归,和麾下白昼暗夜两位将军。 老将军重病时接近腊月,夜景归正好在京,但吕卫和闻月在边关驻守。 那是守着国门,不是闹着玩的,所以即使他们后来接到了老将军和大将军全都病逝的消息,却因为边关一直不稳当,也没能赶得回来。 终于平了边关骚乱,他留下闻月驻守,自己拼了命的往京城赶,却也已经到了这个季节。 “四姑娘长大了。”吕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全都是慈爱。看了一会儿就去解身后背的包袱,然后蹲下来放在地上打开,再把里头的东西一一往外拿。 “这几样是边关百姓新琢磨出来的玩意,我带回来一些给你把玩。路上只顾着往回赶了,什么都没给你买。四姑娘,我这两年没回京,在我印象中你还是个小孩子,没想到已经长成大姑娘,怕是这些小玩意你都该不喜欢了。早知道就该带些胭脂水粉之类的,或是首饰什么的也好,那些才是大姑娘该用之物。下次,下次叔再回来一定给你买。” 他说着就要把那些东西装回去,夜温言赶紧把包袱抢了过来,“谁说我不喜欢的!边关那么远,我想去都去不了,就指望这些东西解解闷。吕叔大老远的带回来,怎的就给我看一眼就要拿走?太小气了!”她佯装怒意,抢宝似的把包袱抱在怀里。 吕卫看着她这小模样就酸了鼻子,吸了两下之后赶紧起身,不再同她说话,转而冲着穆氏抱拳深施一礼,“大夫人,吕卫挑着边关的担子,没能回来送老将军和大将军最后一程,还望大夫人莫要怨怪,也请大夫人节哀。” 穆氏也哭了起来,拭了两下眼泪俯身还礼:“吕将军有心就好,景归临死也惦记着边关那头,还同我说过再见到你一定要多劝劝你,年纪大了,冲锋的事就让年轻人去做。虽然心里有仇恨,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报的仇也报够了,活着的人总也得过自己的日子。” 吕卫点点头,“大夫人说得是,吕卫都记下了。夫人放心,吕卫此番回来会在京城多住些日子,今后家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有什么人找上门来捣乱的,有我吕卫在,天王老子也都给他挡回去!一品将军府何等威武,岂容他们在此撒野放肆?” 他说到此,立即转看那两位殿下,扬着震耳朵的声音问道:“听说你们踹了一品将军府的府门?听说你们闯进去要揖拿夜四小姐?是也不是?” 权青术权青照二人脑瓜子嗡嗡的,他们最怕的就是夜老将军这些个旧部。因为旧部仍然在军中,手里握着大量兵权,是跺一跺脚边关都地震的存在。 同这样的人说话,他们的身份地位就不是那么能镇得住了。 可镇不镇得住两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们总不能太没面子。 于是权青术先开了口道:“吕将军,这是刚从边关回来?将士回京不立即进宫述职,为何直接拐道来了一品将军府?难不成在吕将军眼里,一品将军府的地位竟高于皇宫?” “哎?这怎么个话说的?”不等吕卫急眼,刚还在给夜温言张罗府邸的连时不干了,“刚谁说话呢?大殿下还是二殿下?来来来你们跟咱家好好辩辩,到底哪边儿地位高!” 连时握着一把地契挤到前面来,冲着吕卫笑笑,“吕将军回来了!辛苦辛苦。”然后立即又问权青术,“一边是帝尊大人的岳母家,一边是你们皇族权家,你给咱家说说,哪边儿的地位更高一些?吕将军回京不先拜会帝后娘娘,难道还要直接拐道去皇宫?难不成在大殿下眼里,皇宫的地位还能高于炎华宫?你们权家人要都是这个想法,那这事可就有意思了。” 吴否在边上听了这话赶紧表态:“可不关别的权家人的事,至少不关我家皇上的事。皇上绝对是坚定的拥护帝尊帝后的,至于大殿下二殿下怎么想,那是他们自己的事。” 说完,往边上挪了挪,离那两位殿下又远了些。 见吴否有这样的动作,其它人竟都有同样的动作,也跟着往边上挪了挪。甚至连夜老夫人都挪了挪,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下意识的。 权青术被连时给堵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明明说的是一品将军府,这怎么连时一句话就给拐到帝尊大人那里去了呢?该死,这都是拜那夜温言所赐,夜家这个魔女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把帝尊大人都给迷惑了?难不成是用了邪术? 这个念头一起,他立即就觉得自己肯定是想对了。夜温言一定是用了邪术才蛊惑了帝尊大人,他不能让帝尊大人上当受骗,必须得把事儿说清楚! 眼瞅着权青术又要开口,二殿下权青照赶紧把人拦了下来,然后冲着他大哥摇了摇头,再对连时道:“自然是帝尊大人排在前头,权家在帝尊面前,什么都不是。”说完又看向吕卫,“吕将军想替夜家人讨个什么样的说法?” 吕卫怒哼一声,“本将军是外人,只管替老将军和大将军的后人撑腰讨公道。至于这个公道如何来偿,你们只管听夜大少爷的话就好。如若不听,本将军不介意把你们给砍了!大不了以命相抵,用我一条命换你们两条命,本将军觉得很值!” 第507章 眼珠子给你剜下来 权青照深吸了一口气,死死按着大殿下的手腕。 虽然很生气,虽然被当众羞辱,可眼下他们却什么都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了。 吕卫是冲着夜温言来的,夜温言今时今刻的地位已经非同以往,从前的混世魔女,如今一跃成为未来帝后。炎华宫的大聘还在往这边抬呢,他们要是继续跟吕卫硬撞,那就是当众打夜温言的脸。未来帝后,谁惹得起? “我们赔偿。”权青照说,“请夜府出价,大门我们赔。另外……”他转向夜温言,艰难地低下头,“夜四小姐,对不住,今日之事是我兄弟二人欠考虑,没有查清楚原因就登门抓人,确实冲动了。若早知您是帝尊大人相中的姑娘,本王同皇兄说什么也不会走这一趟。” 权青术深吸了一口气,也点点头,“对,确实是欠考虑了,请夜四小姐海涵。” 夜温言摇摇头,“不行,态度不诚恳。” “你……” 权青照赶紧把他大哥给拽住,头又低了几分,“夜四小姐,本王向你赔礼。不如这样,容我们回去准备准备,明日,明日荣王府和宣王府的贺礼一定随着赔偿一并送来,可好?” 夜温言看了看她大哥,夜飞玉点点头,“既如此,那就请吴公公替咱们报个府门的损失吧!毕竟我们也不太懂,吴公公平日里替皇上处理内务,懂得自然最多。” 权青术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人家替皇上处理内务,关你们夜家府门什么事?一个皇宫大内的太监,怎么可能知道外头官邸一扇子府门值多少银子? 他瞪了吴否一眼,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是说吴否如果你要是敢狮子大开口,看本王怎么收拾你! 但问题是吴否不怕他啊! 或许以前怕过,因为先帝年迈,太子之位一直空缺。虽说大殿下自己岁数不小了,但架不住他有小皇孙啊!皇孙今年都二十了,也是位能领兵打仗的小将军。万一皇上一高兴把皇位传给了唯一一个孙子辈,那大殿下可就成了太上皇,谁能不怕? 不过如今天下大定,他不但继续侍候新帝,还跟未来帝后关系混得不错,他还能怕谁? 于是乐呵呵地给报了个数:“一百万两!” 权青术差点儿没气抽过去,“多少?” 吴否再报一遍:“一百万两!” 权青术知道自己被宰了,还宰得光明正大理所当然,甚至他还听到有捧着夜温言唠的那些人说了句:“才一百万两啊?”他真想一巴掌把那人给糊死! 二殿下权青照又拽了他一下,他有些烦躁,“知道了!行了,一百万两就一百万两,本王这就回府去取,回头派人给你们送过来。”说完又狠狠地剜了夜温言一眼,迈开大步就走。 结果没走几下呢,突然就觉得眼睛猛地疼了一下。他站下来捂眼睛,还问权青照:“二弟快看看我这右眼睛是怎么了,为何突然这么疼?” 权青照不看还好,一看真是吓了一跳,这眼睛怎么突然就淌血了呢? 他把情况说给权青术听,还出主意说:“大哥把手放下来,忍着疼睁开试试。” 权青术照做,可惜,眼睛睁开之后什么都看不到,视线之内一片血糊糊的,好像是瞎了。 他一下就慌了,看热闹的人也有点儿慌。这怎么好好的突然眼睛就淌血了呢? 这时,坠儿琢磨着说了一句:“刚刚大殿下是不是剜我家小姐来着?奴婢可都看着了,那一眼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杀父之仇呢!” 人们想说,你一个丫鬟,说话时嘴上能不能有个把门的?还杀父之仇,人家的父是先帝,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可再想想,这是未来帝后的丫鬟,谁敢惹? 于是人们对这句杀父之仇也就没什么意见了,反倒是觉得大殿下如果真剜了夜温言,那眼睛瞎了可真是活该。 也不知道是谁带头鼓了掌,还叫了声好,把权青术气了个半死,冲出人群就往回跑。 两位殿下几乎是逃着离开现场,把个吕卫给看得一愣一愣的。 再低头瞅瞅夜温言,总觉得跟做梦似的。 夜温言笑着同他说:“让吕叔跟着操心了,谢谢吕叔一回来就到将军府来替我说话。只是今日家里有些乱,不能请吕叔进府坐坐。吕叔要是不急着回家,就跟着看一会儿吧,回头等我把府邸都收拾完,一定派人去请吕叔过府一叙。” 吕卫点点头,不再说什么,只管站在边上跟着一起看帝尊下聘。 夜飞玉却琢磨起大殿下那只眼睛,还小声问了夜温言一句:“真瞎了?” 夜温言点头,“真瞎了,谁让他剜我的。要不是今儿这么好的日子不宜见太多血腥,就冲着他们俩带人要来揖拿我,我就能把他们的手给砍下来。” 夜飞玉想了想,也点了点头,“你现在这个性子哥哥就很放心,连带着对那位未来的妹夫也有点儿放心了。不为别的,至少你不会再被人欺负,在他在,你想横着走就横着走,想竖着走就竖着走,再没人管得了你了。” “哥哥还是能管我的,姐姐和娘亲也能。”夜温言对亲情的求生欲很高,还挽了一下夜飞玉的胳膊,只是挽上了之后就小声问道,“你看到二哥了吗?” 夜飞玉一愣,随即摇头,“从昨晚起就没见着,我以为他去仁王府了,怎么,没在吗?” “不知道。”夜温言皱皱眉,不只不知道夜飞舟这会儿在不在仁王府,这么热闹的场面,她怎么也没见三殿下过来露个面呢?她转头小声吩咐计蓉,“你往仁王府走一趟,看看三殿下做什么呢!再问问他有没有我二哥的消息。” 计蓉立即去了。 夜老夫人一直站着看,腿都站麻了也不愿意回去。当然,府里都被聘礼箱子堆满了,她想回也回不去。只是她的心情有些复杂,帝尊向夜温言下聘礼这个事儿,她直到现在也没能完全接受,心里头一直在质疑这件事情的真假。 然而越质疑越绝望,因为她想起来之前不管是云臣还是连时,包括吴否都几次登门,目的就是给夜温言撑腰。这要是无缘无故,这些人怎么可能突然出现呢? 那会儿她还以为是云臣看上了夜温言,原来不是云臣,是帝尊啊! 那么问题来了,夜温言成了未来帝后,那么以后这个关系应该怎么处?先前在府里夜温言翻了脸说起的那件事,岂不是再没有回转之地?她现在跟这个孙女握手言和还来得及吗? 萧书白也在侍女的陪伴下从府里挤了出来,期间被箱子绊了好几下,摔得胳膊都疼了。 可出来了又能怎么样呢?除了站着看热闹,她也什么都做不了。 这场面还成功地让她想起了夜红妆出嫁那天,同样都是女儿,她嫁女儿嫁得偷偷摸摸的,生怕被大房发现。现在夜温言接聘礼却接得风风光光,普天同庆。命怎么差了这么多? 她看向夜景盛,发现夜景盛这会儿整个人都没了精气神儿,正坐在椅子里发呆。 常雪乔和夜无双都围在边上劝,也没劝出个所以然来。人该发呆还是发呆,甚至她一度都觉得夜景盛可能是死了。 有府里下人搬了好多椅子出来,凡是跟夜温言关系好的都分了一把。就连赶过来看热闹的江婉婷和池飞飞也分着了椅子。 穆氏体贴地往边上坐了坐,把夜温言身边的位置留给了这两位姑娘。 江婉婷和池飞飞笑嘻嘻地谢过穆氏,然后就一边一个挽着夜温言的胳膊,说她不够意思。 江婉婷说:“咱们也算是过命的交情,毕竟从小到大上房揭瓦的事也没少干过,能好好地活到今日算咱们命大。只是温言你看,这么好的交情你都没把这事儿告诉我,我还是从出来采买的丫鬟口中听到的,这也太没面子了。” 池飞飞也有埋怨,但她埋怨的对象跟江婉婷不同,她埋怨的是自己爹。 “我刚才去了一趟公主府,长公主不是死了么,我爹在那边处理现场呢!然后就听说帝尊大人下了天旨要求娶你,我爹当时就乐开了花,一个劲儿地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一听,这反应不对啊!一点儿惊讶都没有,分明就是他早就知道你跟帝尊的事,就等着你俩主动公开呢!你说他可是我亲爹,他还真能瞒啊!亲闺女都舍得骗这么久!” 江婉婷继续说:“反正不管怎么样,我们都是受了伤害的,温言你只说怎么补偿我们吧!” “但是别拿银子堵我们的嘴,我们不缺那个。” 夜温言也挺头疼的,怎么补偿呢?做为闺蜜,有所隐瞒是不太对,可这种事儿要提到补偿,她拿什么补偿? 边上,云臣听着了这个话,就凑过来问了句:“要不,在下替四小姐补个偿?” “你?”三人集体看向云臣,夜温言还问了句,“你是看上池飞飞了还是看上江婉婷了?” 连时也凑了过来,“云大人,看上谁了?” 第508章 夜景盛滚出来 云臣连连摆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的意思是说,钦天监最近正好研究出一种星符,戴在身上保平安的。如果两位小姐一定要补偿,不如在下送你们一人一个?” 江池二人齐齐翻了个白眼,送给他一句:“切!” 云臣摸摸鼻子,“不好么?钦天监的星符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拥有的。” 吕卫听到这里就插了一句:“云大人能不能送给在下一些?等我回军营时,分给身边的先锋,为他们上阵杀敌多保一份平安。” 云臣立即冲着吕卫深施一礼,“吕将军放心,回头在下一定着人送到吕府。” 江婉婷和池飞飞一听吕卫都要了,便表示也想要,这个补偿她们可以接受。 夜温言点点头表示满意,然后懒洋洋地靠回椅背,继续看炎华宫的表演。 当然,世间万事,自古以来都是几家欢喜几家愁,而且愁的人家还不少。除了大殿下的宣王府和二殿下的荣王府以外,宁国侯府的老夫人也愁上了天。 宁国侯萧方已经带着夫人顾氏出门看热闹了,剩下老夫人自己在家,越待越闹心。 本来就因为萧书白的事跟夜温言闹得不可开交,连自己的院子都被夜温言给划分出去了。虽说眼下还没派上用场,还在那儿空着。但就算空着她也住不回去,因为门都堵死了。 她本来还在心里算计着,日后如何把在夜温言那里丢的脸面给找回来,这下好了,人家直接成未来帝后了,这可怎么找? 萧老夫人阵阵后怕,怪不得夜温言手里会有炎华宫的银票,她原本还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指不定银票就是假的,现在却再也不敢那么想了。 其实也不只这些人家愁,城里各家各户都挺愁的。特别是那些家里有未出嫁的大姑娘的,一个个妒忌夜温言都妒忌得快要疯掉。她们的家人在一品将军府门口看热闹,时不时说几句好听的话,她们就在家里扎小人儿,上头写着夜温言的名字,不停地用针戳。 没办法,帝尊是这片大陆上,每一位女性心里唯一的神。不管大姑娘小媳妇儿还是已经满脸褶子的老太太,那些芳心都曾经对着帝尊暗暗许过。 没有一个女人没幻想过自己能嫁给帝尊,虽然幻想根本不可能成真,但就是在心里想想也是过瘾的。只要帝尊一天未娶,这个梦就不会破灭。即使她们自己成婚嫁人,梦依然在。 可是就在今日,梦被夜温言亲手打破了,还打得这么狠。天旨上说,本尊属意夜四小姐已久。已久是多久?他俩到底啥时候认识的? 一时间,各家各户的院子里隐隐的都能传出来几声哀嚎,甚至还有想不开的、用情太深的小姑娘们,跳河的跳河,服毒的服毒,上吊的上吊。各种自杀方式,五花八门,层出不穷。 大夫们穿梭于各家官邸之间,忙得脚打后脑勺。 尘王府,四殿下权青画负手站于院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多时,府门开了,天涯从外面回来,神色明显不大对劲。权青画眉心微微皱了下,很快就听到天涯说:“眼下整座临安城都在议论帝尊大人求娶夜四小姐一事,大量的人涌向一品将军府所在的巷子,把那边围得水泄不通。属下遵殿下之命暗中调查给长公主下毒之人,暂时还未见眉目。但却听说三殿下今晨从城外回来,马车里带着的是重伤的夜家二少爷。” 权青画眉心皱得更深了,“回仁王府了吗?” “没有。”天涯摇头,“直接奔着皇宫去了。” “进宫了?”权青画又站了一会儿,半晌,轻轻闭上了眼睛,再没有说话。 天涯退到了一边,看着自家主子,以为主子还会有其它吩咐。可惜就这么看了近一个时辰,也没见权青画说一句话,脚步都没挪动一下,就像个雕像似的在原地站着。 只是站着是站着,却有一股子说不出的恨意自他身上宣泄而出。明明什么都没做,明明面上表情都未见有任何变化,可他就是能感觉到主子的滔天恨意。 这种恨意已经有十年了,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或许主子自己也不知道吧? 啪!啪!啪! 肃王府里,带着倒刺的鞭子沾着辣椒水,一下又一下地抽到夜红妆身上。 起初夜红妆还能惨叫几声,到后来却是连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趴在地上任由权青隐一鞭一鞭地抽打,眼瞅着自己身上皮开肉绽比每一次都要严重,她却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这个人今日特别的生气,好像是有人动了他最重要的东西,他把这股子恨全都发泄到她身上了,似乎是她一手造成的一样,她就是他最大的仇人。 可到底发生了什么呢?是因为她告诉夜飞舟落云村的事吗?不应该啊!屠~杀落云村是摄政王的主意,当时这个六殿下是不同意的,为此还跟摄政王吵了起来。 可如果不是落云村的事,还能有什么事能让他如此恨她? 夜红妆想不明白,就只能一下一下地挨打,直到打到神智不清就要昏迷,鞭子这才停了下来。她迷迷糊糊地就听到打她的那个人说:“都是因为你,才让我失去了她。直到今日,我真真正正地失去了她。夜红妆,我恨不得杀你千遍万遍,却没有人能再还我一个言儿。” 夜红妆昏过去了,屋里淌了一地的血。有下人进来想要收拾,被权青隐全部赶走。 他就在屋里站着,鞭子扔在地上,两只手拄在桌子上,控制不住地打颤。 如果这时有人留意,就会看到他眼里含着的一滴泪。 这么多年他都没掉过泪,活在黑暗里他都没觉得委屈,他就等着有一天重见光明,哪怕是用别人的身份,只要身边有她,一切就都足够。 他甚至还想过绝不听摄政王的话,皇位不要,造反也不造,只安安静静做个闲散王爷,守着这个小姑娘好好过日子,陪着她光明正大地走在大街上。她喜欢吃什么他就给她买什么,她想要玩什么他就给她做什么。吃胖了也不怕,牵着圆滚滚的媳妇儿也是件挺惬意的事。 反正只要生命里有她,就比什么都强。 可是现在他把她彻底弄丢了,从这一刻起,他所有的一切幻想,都再也不可能会实现。 从这一刻起,他真正的失去了她。 这笔账,记在谁身上呢? 权青隐回身又看了看夜红妆,摇摇头,弯腰把鞭子拾起。鞭子上还挂着被倒刺刮下来的肉呢,他就这么拖着鞭子往外走,一直走出肃王府,奔着一品将军府就去了! 炎华宫的聘礼箱子还没抬完,连时已经把整条巷子的宅院全都买了下来。除了左右两家邻居是送的以外,其它的宅院都按双倍给了银子。 吴否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就跟夜温言说:“最后一箱聘礼已经出宫门了。” 人们听得直咧嘴,从早上开始抬聘礼,到这会儿已经接近傍晚了,最后一箱聘礼才出皇宫?照这个速度还得几个时辰才能结束啊!他们都饿了。 有赶过来维持秩序的官差就劝大家:“先回吧,该吃饭吃饭,该睡觉睡觉,这头不到半夜完不了,你们也不能一直在外面站到半夜不是。再说,家里不是还有自杀的女儿嘛,赶紧回去看看,可别真出什么事,到时候还得怨怪夜四小姐,那可就不好了。” 人们纷纷摇头,“不回去,不看,也不怪夜四小姐。如此千载难逢的盛事,少看一眼都亏得慌。家里女儿也没有事,不会真寻死,就算没有夜四小姐,她们也嫁不了帝尊。” 正说着,突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乱,隐约听到有人惊呼:“六殿下怎么来了?” 众人回头,果然看到六殿下正拖着一条带血的鞭子走过来,穿过人群,直奔一品将军府的大门口。一身煞气混合着血腥味,叫人退避三舍。 有人说:“这是来闹事的吧?夜四小姐砸过肃王府的墙,现在六殿下是要来砸一品将军府的墙了?可砸墙也该带锤子,拖条鞭子算怎么回事呢?工具不对路子啊!” 也有人说:“怕不是来砸墙,可能是来抽人的。六殿下是不是疯了,他竟敢抽夜四小姐?” “以前他都闹不过夜四小姐,如今他还逞什么能?赶这个节骨眼儿过来,难道抢亲啊?” “不能,他要真想抢亲,当初直接娶了四小姐不就得了。” 人们的议论丝毫没有影响权青隐的汹汹气势,带血的鞭子甚至还抡了两下,轮得那些八卦的人纷纷闭了嘴,谁也不敢再多议论。 眼瞅着权青隐走到了府门前,连时和云臣皱了皱眉,齐齐往前站了几步,迎面对着他,把夜温言一家给挡在身后。 夜飞玉也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眼里仇恨瞬间就迸发出来。 穆氏双手都在颤抖,要不是夜温言一直按着,只怕她立即就要搬起椅子砸过去。 这位六殿下对于夜家大房来说,就是一个一生都不会醒的噩梦。 可是噩梦今日不是来找她们的,噩梦谁也不理,冲着夜景盛一家所在的方向就喊了句:“夜景盛,滚出来!” 第509章 这个女的不简单哪 “咦?”连时和云臣对视了一眼,不是来找大房麻烦的?是要抽二房? 二人默契地闪身,把路给权青隐让开了。 江婉婷也起身,拉了夜飞玉一把,小声说:“飞玉哥哥,让让,别耽误六殿下揍你二叔。” 所有人都让了路,直接把夜景盛给让了出来。 权青隐顺利地走上一品将军府门口的台阶,直对着还坐在椅子里发愣的夜景盛,二话不说,一鞭子直接就抽了过去。 只听“啪”地一声,夜二老爷的胳膊上就多了一道血淋淋的鞭痕。 常雪乔和夜无双都要吓疯了,两人嗷嗷怪叫,直接扑到夜景盛的身上,死命地保护着他。 池飞飞看了这一幕就跟夜温言说:“啧啧,还真是情深义重啊!这都敢往上冲。再看看你们家二夫人和那两个小妾,啧啧,到底是不如人家会来事儿。” 夜楚怜听了这话赶紧就替柳氏辩驳:“我姨娘不是不敢往上冲,她是不想往上冲。不信换了我挨打试试,她肯定冲在最前面的。” 池飞飞点点头,“那倒是,母女连心嘛,毕竟你是她亲生的。但也不全都是那样,至少现在夜老夫人就没什么表示,反而还往后退了几步。母爱会消失啊!” 权青隐的鞭子一挥起来就没有停的道理,什么常雪乔什么夜无双,他统统不考虑,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心爱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满脑子都是夜景盛夫妻二人换了他的新娘。 他必须得报仇,抽完将军府的人他还要进宫,他要当面问问她那位母后,当初为何要跟夜家合谋干了这么一出买卖,那夜红妆到底哪里比夜温言好! 鞭子一下接一下地抽在夜景盛身上,常雪乔跟夜无双挨了两下之后被夜景盛直接给推开了,这会儿只管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求饶。 可惜在权青隐这里无饶可求,他都恨不能灭了夜家二房满门。 一个夜景盛还不够,他还得抽萧书白,甚至还得抽夜老夫人。 听说当初换新娘的主意是夜老夫人出的,因为那老太太不喜欢大儿子一家,所以才想尽办法,把二儿子的女儿嫁给一个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子。 老太太,二房,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啪!啪!啪! 一声声鞭响,听得人们一个激灵接着一个激灵地打起。眼瞅着六殿下的鞭子抽了一会儿夜景盛又去抽萧书白,抽完了萧书白居然又去抽老夫人,人们都看傻了。 这,这是要干什么啊?灭门吗?六殿下跟夜家什么仇什么怨? 没人知道有什么仇,权青隐也不可能说出是什么仇。他就是泄愤,抽死夜家二房和老太太,他就高兴。所以这一鞭接着一鞭的落下去,每一下都下了死手,萧书白挨了四五鞭之后直接就晕死过去了,连想揭发这个六殿下是假的都没有机会。 老夫人甚至连三鞭都没抗住,吓得身边侍候的婆子嗷地一声也跟着晕了过去。 就只有夜景盛挺的时间长一些,甚至还问了几句:“六殿下你到底要干什么?” 权青隐咬咬牙,答得干脆:“杀人!” 一句杀人,吓得夜景盛滚到地上就要往府里爬。可惜爬不进去,满地都是聘礼箱子,他气得大骂:“把这些该死的玩意都给老子搬走!” 连时就不干了——“你再给我说一遍?” 啪!一拂尘甩上去,比权青隐的鞭子抽得还狠。 夜景盛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瞅着出气多进气少,夜温言叹了一声,站起来,轻轻挡了一下六殿下又挥过去的鞭子,“别打了,他的命得留着,我们还有些家事没有说明白。他纵是该死,也不该这时候死,更不能被你打死。” 权青隐看着她,双眼通红,为了控制住鞭子不再往下挥,他的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够了。”夜温言声音放低,尽可能地劝着,“别打了。你是六殿下,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能无缘无故地打人。” “不是无缘无故!” “可你的原因不能说。”她也看向他,“放下吧!放下鞭子,也放下你心里的那个人。” “为何?”他的眼里几乎要流出血来,“言儿,为何?” 她摇头,“没有为何,过去就是过去了,你再执着,她也回不来。” “可你就在这,谈何要回?” “我是我,我不是她。” 他沉默了,半晌再道:“对啊,你不是她。她就算是死,也不会另择他人。或许在你心里,从前的人生已经走完了,接下来要走的,是一段全新的路。接下来要陪在你身边的,也是全新的人。言儿,好好走,祝福你。” 他放下鞭子,深吸了一口气,再看向夜景盛,“今日之事未完,夜景盛,只要本王活着,就不会放过你们一家。你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要为本王曾经失去的人陪葬。直到你们死的那一天,本王也要把你们鞭尸三日,以告慰她在天之灵。你给本王等着!” 他走了,再没回头多看一眼。夜温言还在原地站着,过了一会儿才默默转回身去看已经走出人群的那个人,心里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其实权青隐说得没错,真正的夜四小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另择他人。当初那么伤心她也只是划伤了夜红妆的脸,动都没动六殿下一下。 所以最近她也一直都在想,如果原主知道了自己的心上人另有其人,又会怎么做? “言儿。”穆氏见她在原地愣着,立即走上前,紧紧抓住她的手,把声音压到最低。“可千万不要犯糊涂。从前的事都过去了,不管他现在变成什么样,那都不关你的事。所以你千万不要再多想他,千万不要回到从前那个样子。言儿,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夜温言回过神来,一下就明白了穆氏的意思,也看出穆氏眼里的慌张。 她立即把手反握回去,给了穆氏一个放心的笑,“娘亲,过去就是过去了,回不去的。但凡能回去,他今日也不会过来抽这一顿鞭子。” 六殿下的到来就像一段插曲,人们议论过后也就算了,毕竟六殿下跟夜家多少还是有些关系的,两头打来打去的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没有多新鲜。比起谈论六殿下,他们还是愿意看帝尊大人下的这些聘礼,那么多珍奇之物,纵然他们是京中贵族,多半也是没见过的。 常雪乔和熙春已经开始张罗人,把受伤的夜景盛和老夫人抬回府里,但却没人管萧书白。 萧书白就还在地上晕着,锦绣叫了好几次下人过来帮忙,下人都跟没听见似的,理都不理。锦绣急了,想要自己把萧书白给背起来,可惜没背动,最后就只能跪在边上哭。 夜清眉不高兴地看过去,无奈地开口:“快来几个人把二夫人抬进去吧,今日是帝尊大人给四小姐下聘的好日子,这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大小姐开口吩咐了,下人们立即上前去抬人。恍惚间,锦绣就觉得日子好像又过回了从前,又回到了大房当家做主的日子。府里下人全听大房的话,二房活得就像寄人篱下一般,就连每月领的例银都感觉像是雇主家给的施舍。 终于二房一家都回到府里了,老夫人也不在这儿了,人们都觉得耳根子清静了不少,看聘礼的心情也跟着又好了几分。期间还有许多跟夜家大门走得近的官眷前来祝贺,热络地跟穆氏说你们家言儿是真的有出息,将来成亲可一定要叫上我们,我们一定给言儿厚厚的添妆。 可也有一些不同的声音传来,有些人她妒忌夜温言,不自己回家上吊,就站在这儿说风凉话——“夜四小姐就算长得好看些,可哪里配得上帝尊大人?帝尊大人是仙人,仙人跟凡人能通婚吗?会不会遭天谴啊?” 还有人说:“夜四小姐以前是长得美,可现在也不怎么的,总觉得她的肤色有些过于白了,就跟死人似的。顶着这么一张大白脸,再好看的五官也失了色彩啊!” “夜温言到底给帝尊大人下了什么药?那药在哪儿买的?” “我就想知道几十年后夜温言死了,帝尊大人会不会再娶。” 这些话让江婉婷和池飞飞她俩听着了,就有点儿不乐意。江婉婷想要理论,却被夜温言一把给按了回来——“别去,人家说得多好啊!” 江婉婷皱眉,“哪好?说你给帝尊下药呢,这叫好?” “不好吗?”夜温言笑得贼兮兮的,“无所谓啦,不要太计较。毕竟帝尊大人他是神仙,他在凡人心中的地位根深蒂固。这冷不丁的被我拉下凡了,还不让人议论议论了?再说,我相中的男人要是没几个仰慕者,那岂不是显得我眼光很差?” 她拍拍身边两个姐妹,再看看夜清眉和夜楚怜,把几人都叫到自己身边,这才用心良苦地跟她们讲:“记住,门当户对也不是最好的赞美。真正爽的,是所有人都想不明白那个人为啥会相中你,所有人看到你们在一起时,都由衷地说一句——这个女的,不简单哪!” 第510章 他也是有软肋的 永安宫又经历了一个不眠夜。 对于李太后来说,打从腊月初二之后,不眠夜那就是一个接着一个,几乎就未曾间断过。 这个不眠有夜温言带来的,有摄政王权计带来的,有帝尊大人带来的,如今又有了她的另一个儿子、从小被权计养大的权青隐带来的。 六殿下进宫时,天都黑了,宫门都下钥了。可他说事关长公主一案,有急事要面圣。 禁军一听说是长公主的事,立即放行。却不知权青隐从德阳门进宫,并没去神仙殿见皇上,而是直接往永安宫拐了去。 李太后见到他时,正在为炎华宫向将军府下聘的事闹心。从前这事儿没搁在明面上,她还能装装样子,还存有一丝侥幸,觉得帝尊大人只是觉得夜温言有趣,好玩,过阵子就淡了。 可如今天旨下了,大聘过了,事情昭告天下,夜温言已经成了人人皆知的未来帝后。那今后她再见到夜温言,可就要向其行礼,身份瞬间就矮下去好几截。 权青隐的到来让她更闹心了! 这个儿子从小没养在她身边,跟她不亲,她对这儿子也喜欢不起来。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她的禄儿到哪里去了,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儿子的死活。 可偏偏这个儿子来找她算账了,带血的鞭子从袖子里拿出来时,李笑寒下意识地就惊叫出声,直指权青隐说:“你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 权青隐都听笑了,“你都不怕的事,我怕什么?老天要真能打雷劈死个谁,早二十年前就该把你和权计给劈死了,还能轮得着我们出生?可见老天无眼,他看不到人世间这些龌龊腌臜,自然就也看不到我鞭抽生母。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打你,我带这条鞭子来只是让你看看,看到上面的血和肉了吧?这是夜红妆一家的血肉,还有夜老夫人的。当初与你共谋大计的那些人,当初与你商量着换走新娘的那些人,一个都没逃掉。” 他一步一步逼近李笑寒,侍女从文试图拦一下,被他一把推出去老远。 “可是只抽夜家人根本不够我泄愤,我真正恨的不是他们,而是那个当初指着权青禄告诉言儿,他是恩人的那位。母后能不能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李笑寒一下子激动起来,不是因为权青隐质问她,而是她在权青隐口中听到了她的禄儿的名字。她冲上前,一把揪住权青隐的衣领子,大声问他:“禄儿呢?你们把禄儿弄到哪里去了?你们两个就是魔鬼,连亲儿子和亲弟弟都不放过,你们把我的禄儿还给我!” 从文吓坏了,赶紧大声提醒:“娘娘您说什么呢?娘娘您是不是被六殿下气糊涂了?六殿下,您可不能再刺激娘娘了,娘娘这几日总睡不安稳,说的都是胡话,您别再气她了。”从文一边说一边赶紧又去检查殿门关没关好,她很想站到外头去守门,可又怕这位六殿下一失控下了死手,再把娘娘给打死可就糟了。 从文不敢出去,只能陪在李笑寒身边。李笑寒完全顾不上她的提醒,一句一句不停追问权青禄的下落。直问得权青隐眼中绝望越来越浓,她才猛然反应过来这个也是她的儿子。 可那又能怎样?总归是不可能一碗水端平,她心里念着的终究是那个从小养在自己身边的那个。而这一个跟着权计的,是死是活她都不是很在意的。 权青隐似看透了李笑寒这个人,也不委屈,也不难过,他只是觉得好笑。 “深宫妇人,做下如此胆大包天罪大恶极之事,竟还指望瞒天过海蒙混一辈子?我告诉你,从来我都没想过要那个皇位,这天下之主由谁来做我都不在乎,我争的,只是一个光明正大活在阳光下的身份;我要的,只是和我心爱的姑娘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可能。我马上就要成功了,你却亲手将这一切全部打碎。李笑寒,你是不是故意的?在你心里从来都只有养在身边的那个儿子对吧?可我们明明长得都一模一样,你当初为何偏偏挑中了我送走?” 他的鞭子握在手中,要很努力地控制着才能不抽到李笑寒身上去。这个母亲他曾经向往过,曾经梦里叫过娘,曾经无数次幻想她也能抚上他的头,说一声隐儿真乖。 可惜,到头来一切都是空想,他非但得不到母爱,母亲还亲手打碎了他最美的那个梦。 叫他如何甘心? “等着吧!”他后退几步,指着李笑寒说,“总有一天你会得到报应,权计也会得到报应!而我,也绝不会厚着脸皮顶着一个权姓继续活着。欠了人家的终是要还的,你和权计叔嫂通欢,占了皇后的位置那么多年,如今一个做了摄政王,一个又做了太后,这都是孽。你们试图得到这天下,试图将真正的皇子踢下皇位,来成全你们的野心。凭什么?” 他面上泛起一丝邪恶的笑容,“我亲爱的母后,想见到你的另一个儿子吗?我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你祸害了我,关闭了我人生中唯一一丝光亮,我怎么还能让你称心如意?从你指着权青禄,告诉言儿他就是她的救命恩人时,我就已经开始恨你了。 你听着,善恶终有报,有借就有还。终你一生,都无法再见到他;终你一生,都无法逃过命运的讨伐。不要怕,我会一直陪着你,盯着你,等到算总账的那一天,我会跟你们一起下地狱!亲爱的母后,这人生活到现在,终于开始让我恶心!” 李笑寒不知道是用什么心情看着权青隐离开的,总之这一夜她都没睡着,眼睛一闭就是权青隐提着鞭子站在她面前,凶神恶煞。眼睛一睁,就是她的禄儿浑身是血一声声叫着母后。 她几乎都要疯了,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甚至一度都要把头往柱子上撞。 倒是从文提醒了她:“娘娘,其实现在这位小爷也不是一点软肋都没有。他喜欢夜温言,从小就喜欢,就冲这个,您就可以把他拿捏得死死的。” 李笑寒一愣,脑子已经乱得转不过弯来,只能问从文:“如何拿捏?” 从文压低了声音说:“夜四小姐应该是不知道有两位六殿下的,所以她才伤心,这伤心之后就改了心意,喜欢上了帝尊大人。可若她知道其实从小到大照顾她疼爱她的另有其人,那个人也没有娶夜红妆,还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她,娘娘,您说她会不会回心转意?” 李笑寒懂了,“夜温言回心转意,那就是扫了帝尊大人的颜面,到时帝尊大人必然大怒,说不定就得把夜温言一家都给杀了。那孩子他心心念念想着的全都是夜温言,他自然是看不得夜温言被帝尊大人处置的,夜温言对他来说就是软肋。之所以他提着鞭子到永安宫来跟哀家发疯,说到底就是气的,因为他想让夜温言活下去,这事儿他就必须得瞒着,即使心里已经痛得不行,他也不敢把人给抢回来,更不敢把实话说出去。” 从文点点头,“娘娘说得没错,奴婢也是这个意思。那位小爷想要夜四小姐活下去,他就必须忍气吞声,那咱们就可以跟他做一笔交易。娘娘,把他赶回原有的位置吧!让他把六殿下给放出来,把肃王府和肃王的爵位都还回去。如若不还,我们就把这事儿给说出去,大不了大家一起死。纵然他不怕死,他也得为夜四小姐考虑。” 李笑寒松了口气,她觉得这个事儿可行,甚至想要马上就让从文出宫去传话。 可是现在太晚了,这事儿不能光明正大地做,明日再说吧! 炎华宫的聘礼一直送到丑时,最后一箱聘礼看完之后,夜温言都睡醒一觉了。 穆氏给她裹了个小被子,时不时还掖一下被角。 围观的人们见聘礼终于送完,也跟着松了口气,可还不等离开这里回家睡觉呢,就听连时又跟穆氏说了句:“大夫人,不出意外,明日帝尊大人就会登门拜访了,还请大夫人准备一下。您看是在一品将军府见帝尊,还是在别的宅子里?” 现在整条巷子都是夜温言的了,她成了这一片儿名副其实的地主,那真是想在哪里睡就在哪里睡,高兴了还能抽个签儿摇个号。 但一听连时问穆氏这个话,夜温言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还把边上坐着的也困得不行的夜楚怜也给吓醒了。夜楚怜眯眯瞪瞪地就问:“怎么了怎么了?” 就听夜温言说:“当然是在一品将军府见!这座将军府姓夜,是祖父和父亲传给我们小辈的,总不能遇着事儿我们反倒躲出去,给外人在府里逞威风。” 人们一时没听明白这是怎么个意思,个个都把耳朵竖了起来,眼睛也瞪得溜圆,就等着听八卦。甚至还有性子急的问了句:“谁是外人?一品将军府被人给占了?” 第511章 师离渊你就从了我吧 可惜后面的话夜温言没说,连时和云臣也带着紫衣宫人走了。 到最后终于轮到吴否代表皇上给夜温言送贺礼了,可惜人们也都没有了围观的兴致。 这就是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看惯了帝尊大人的大手笔,皇上什么的,似乎就不太能入得了他们的眼了。真是眼光都被帝尊大人给养刁了啊! 夜温言送走了关系好的小姐妹及其家人,又跟相熟的人一一打过招呼,就赶紧拉着穆氏等人回府睡觉。什么明日帝尊大人登门拜访,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就是她现在困了。 穆氏宠着她,听她说困了就让她赶紧回去睡觉,自己却在府里忙活起来。 不忙别的,就是收那些抬进来的聘礼一宿都不够呢! 好在府里的下人早就看明白四小姐才是这家里说得算的,何况如今又成了未来帝后,那是个个都主动帮着穆氏一起忙活,管家也里里外外地张罗着把什么箱子抬到哪个宅院里去,甚至还跟一直陪着穆氏的计嬷嬷说:“等明儿天亮了,还得烦请嬷嬷到其它宅院去转转,屋里屋外全都得换新,就算四小姐不去住,咱们也不能留着别人家的被褥。” 计嬷嬷点点头,对穆氏道:“大夫人不如先去休息,这边有老奴和计夺在就行了。明日帝尊大人要过来,大夫人可不好失了气色。” 穆氏一想也是,未来女婿第一次上门,她至少也得保证个精气神儿,别给言儿丢脸。 于是点点头,放心地把这边交给计嬷嬷,自己回去睡了。 坠儿和计蓉跟着夜温言回到小院时,香冬已经在往地下密室搬箱子了,一起帮忙的还有院儿里的丫鬟阿立。可是箱子实在太多了,两个丫鬟累得满头大汗也没抬进去多少。 夜温言赶紧摆手让她们停下,天太晚了,该歇着的歇着,至于这些箱子,明儿天亮了再说。她还要再归整一遍,看看哪些是要放在自己院儿里的,哪些可以暂时放在别处。 何况她也没工夫在家里折腾这些东西,她要立即进宫,刚刚师离渊传音过来,说夜飞舟和三殿下都在炎华宫呢!她听了虽然松一口气,却也是要进宫看看。 这一趟依然是带了坠儿一起去,本来还想带着计蓉的,但计奴对帝尊大人有一种天生的畏惧和崇拜,用计蓉的话说,那就是能不见就不见,默默的完成自己的使命就好。 夜温言到时,丑时刚过,守宫门的禁军才换了一班岗。 新上岗的这批禁军白天去过一品将军府,是随着宫车帮炎华宫送聘礼的。虽然已经休息过,可这会儿还是有点儿激动,离得最近的两个人就在那小声念叨:“你说夜四小姐是什么命啊?以前对六殿下求而不得,还上过一次喜轿,人人都以为一个大姑娘这么折腾一出,这辈子就毁了。结果人家非但没毁,居然还更上一层楼,直接被帝尊给看上了!这可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这命也太好了,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了吧?” 另一人用力点头,“对对,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所以说夜四小姐可能就是仙女,要不怎么能长得那么好看呢?哎你看,来了辆马车?什么人敢在这个时辰到皇宫附近转悠?” 两位禁军都不再说话了,只管盯盯地看着那辆马车。直到夜温言带着坠儿走下来,这二人立即跪地相迎:“属下叩见帝后娘娘,娘娘天岁!” 夜温言扶额,“还没成婚呢,别叫帝后,就还叫夜四小姐吧!” “早晚的事,早晚的事。”两位禁军乐呵呵地起了身,再乐呵呵地打开宫门把夜温言给迎进去,然后继续乐呵呵地站岗。对于夜温言这个时辰进宫要干什么,他们连问都没问一句。 笑话,未来帝后这能叫进宫吗?这叫回家!没听说谁回家还要被盘问的。 再说了,就算夜温言是要把北齐皇权给掀了,就算她进宫是为了杀皇上的,那他们也管不了。这天下帝尊是老大,如今有帝后了,帝后就是老二。至于皇上,往后排排吧! 炎华宫里,连时和云臣也才回来没多一会儿,正站在大殿上给师离渊讲故事,讲的都是这一整天发生的事。从“远远就瞧见一队禁军把一品将军府给包围了”这一段说起,一直说到“六殿下把夜家二房和老夫人都给抽了”。 师离渊听得津津有味,但就是对权青隐抽夜家二房那一出不太满意。他觉得那个人心里还装着他们家小言儿,这可不行,万一哪天生了臆症,再去纠缠小言儿就不好了。 于是他跟连时说:“改天往肃王府走一趟,就跟那权青什么的说,权家人自己怎么折腾本尊不管,但若折腾到未来帝后头上,就别怪本尊清了他对阿言的全部记忆。” 连时笑了起来,“帝尊放心,奴才明儿随您去过一品将军府之后,立即就把这事儿给办了。杀人诛心,这是最好的办法。” 权青允在边上听着,就没明白杀人诛心是个什么意思。毕竟他以为的折腾,跟帝尊大人所谓的折腾,他不是一个折腾。 不过不管怎样,帝尊大人肯定是对的,帝尊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把手里剥好的一把松子搁到夜飞舟边上,继续听连时讲故事,听着听着就把夜温言给听来了。清脆的小动静远远传了来——“师离渊!你给我说说今儿闹的这是哪一出?” 连时云臣对视了一眼,默契地退到了边上。再对视一眼,二人选择走人。 他俩一走,权青允跟夜飞舟也坐不下去了。反正夜飞舟得到帝尊的救治,伤也好了,腿脚可利索了,俩人干脆直接出宫回仁王府。至于夜温言跟帝尊怎么算账,那是人家两口子的事,他们作为外人不该掺和。何况府里还有个黎妃,也该想想如何安排。 于是他俩也走了,临走时权青允还扯了一把坠儿,生拉硬拽地把坠儿也给弄走了。 眼瞅着人都走了,师离渊觉得有点儿没底气。 就说这人的生活习惯啊,就不能改变,一改变了就容易变不回来。 以前的帝尊大人是多么清贵高华的一个神仙,炎华大殿除了连时偶尔进来听几声吩咐,云臣偶尔过来报报星相,其他人是能避让就避让,最好永远都不让帝尊大人看到他们的影子。 因为帝尊大人喜欢清静,不愿意看到太多人在自己眼前晃悠。从前炎华宫人人皆知帝尊大人这个习惯,如今炎华宫也人人皆知帝尊大人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就比如说眼下吧!突然一下子人都走了,师离渊就觉得这大殿里头空落落的,忒没意思。特别是一看到夜温言顶着张大白脸朝他走过来,他还觉得有点儿渗得慌。 帝尊大人往后挪了挪,“阿言,你来啦。” 夜温言没说话,一直走到他面前,小脸儿往前一凑,鼻尖儿一下就跟他对上了。 师离渊可紧张死了,他们家小姑娘这是生气了,他先斩后奏下了天旨,还给她下了聘礼,事先一点儿都没跟她透露,完完全全是自己拿的主意,小姑娘一定是不乐意了。 他们家小姑娘跟别人家的不一样,他家这个是有主意和主见的,不管什么事都由不得男人自己做主,都必须跟她商量着来。他这次犯规了,小姑娘不得跟他急眼啊? 师离渊有点儿着急,赶紧就开口解释:“长公主的事情你说不清楚,权家老大~和老二打着给长公主报仇的幌子,实际上是为了除掉你,这样就等于削弱了权青城的力量。 虽然你就是个小姑娘,但他们觉得你有一手好医术,至少在民心上能让权青城站住脚,所以除掉你对权青城就是一个重大的打击。虽然这事儿开堂审理一定能审出个结果来,但本尊觉得太麻烦,不如一劳永逸,也省得他们以后再想别的法子去对付你。本尊……唔……” 话还没说完,突如其来的一个吻直接封了上来。 他看到小姑娘的手臂缠上他的脖子,宽大的袖子向上划了去,露出小半截儿胳膊来。白白净净的,一定很好捏。 心里这样想着,居然真上手了,还捏了好几下,手感极其舒适。 小姑娘哼叽了几声,贴得他更近了,还得寸进尺爬上了玉椅,直接把他推倒在玉椅上。 缠~绵悱恻的一个深吻,让师离渊很快就忘记了心中忐忑,认认真真地回应起来。脑子里还一直在想,反正天旨也下了,聘礼也送了,不如明日直接去提亲,把这事儿给办了算了。 一会儿就让钦天监把该准备的都准备齐,十日之内择个好日子好时辰,直接迎入炎华宫,正正经经给她一个帝后的身份。以后就能天天住在一起,再也不用大半夜的你来看我我去看你了,多好。 何况这小姑娘太会玩火,他真怕哪天没玩好直接就成了好事,婚典没办,那就太亏了她。 于是他就想跟小姑娘商量商量这个事,还不等开口呢,就听小姑娘嘟嘟囔囔地来了句:“师离渊,你就从了我吧!你看我都这么主动了,你还等什么呢?是不是男人?” 第512章 本尊随你处置 师离渊怂了,“这跟是不是男人没有关系,是关于我们圆房之事,我都已经想好了。” “重想。” “不是,阿言,你听我解释。明日我就要去拜见你的母亲,是一场非常正式的会面,我总不能在见她的前一夜就……” “先斩后奏不是你最拿手的么,你是帝尊你怕什么。”她又往上扭了扭。 帝尊大人欲哭无泪,“阿言我错了。” “你错哪了?” “我不该不和你商量,自作决定就给你下天旨求娶。” “没事,你自作决定要娶我,我也自作决定要睡你,这事儿咱俩扯平了。” “扯不平!咱们还是商量商量吧!” 她眯起眼,停下动作,“怂了?” 他点头,“嗯。” 她倒也爽快,“行,怂了就原谅你。” “那你先从我身上下来。” “我就这么待着挺好的。” “我……不太好,总之你先下来。阿言你想想,之前你也不是没有临场反悔过,这事儿要真是认认真真地办,你能确定你不怂?” 夜温言挑了挑眉,“要不……试试?” “不试!”他趁她松懈,赶紧起身,一个反转就把小姑娘推起来,坐到自己腿上了。然后松了口气,“你看,就这样坐着说话也挺好。” “是吗?”她勾勾唇角,点头,“嗯,就这么坐着是挺好的。别说,你看着挺瘦,腿上还有点儿肉,坐起来挺舒服,我动动试试,看能不能膈着骨头。” “别动!”他简直崩溃,“夜温言咱们能不能好好说话?你不能见我一次撩我一次,你再这样明日我就直接上门提亲,择日完婚算了!咱们也别等什么十八岁,你都十六了,成亲没问题。等我们拜过天地,你成了本尊的帝后,本尊就……” “就怎样?” 他眼一闭,一副就义的模样,“就随你处置!” “就这么定了!” “嗯?”他高兴了,“答应择日完婚了?” “答应你随我处置了。” “何时成亲?” “十八岁。” 他默默地将人从自己腿上放下来,情绪有些低落。 夜温言嘿嘿地笑,“生气啦?别生气嘛,我逗你呢!谁让你长得这么好看,让我每次见到你都忍不住想把你给吃了。师离渊,人生苦短,好不容易遇着了中意的人,自然是想长长久久在一起的。可惜我都有好久没有见过你,师离渊,这段日子你有没有想过我?” 她问得认真,乖乖地跪在玉椅上,两只手在身前撑着,人也是像之前一样往前凑过来。 他心疼得不行,赶紧把小姑娘抱住,“怎么没想,天天想,夜夜想,有时候想得狠了,就去你屋里坐一会儿。只是你睡得香甜,不知道我在。” “当时不知道,过后就知道了。”她笑眯眯地说,“每日晨起,只要能闻到屋里有降真香的味道,我就知道你来过了。师离渊,这个事儿你从前同我说过,今儿个换些新鲜的。” “新鲜的?”他想想,“嗯,新鲜的就是给你送去的那些聘礼,搬空了半个炎华宫。不过也只是半个,还只是炎华宫,虽然看起来多,东西也都是好的,但比起本尊储物空间里的东西还是不够好。毕竟除了仙玉之外,其它的都是些个凡物,凡人看着喜欢,对于咱们来说,其实也没有多大用处。只是法宝不宜拿给凡人看,待你嫁过来,本尊的好东西都给你。” 她笑得愈发灿烂,“可惜如今天地灵力已经消失了,我若在修灵者都在的年月里认得你,只怕日子会过得比现在还要风光。” “现在同过去也没有太多区别。”他伸手去揉她的发,“刚刚有一句话你说得不对,什么人生苦短,你我寿元无尽,又有彼此做伴,怎么就苦短了?” 她转了个身,窝到他怀里靠着,“寿元无尽的是你,我可不知道我能活到多大岁数。倒是有你做伴是个意外,为了这个意外能一直意外下去,我愿意努力一直活下去。师离渊——”她仰起头,正好抵上他的下巴,“你说明日要去见我母亲和兄姐,可想好怎么个流程了吗?” 师离渊想了一会儿流程这个词,半晌点了点头,“连时找来了一些民间的话本子,我看了十几册,大概的意思算是清晰的。我同你说说,不好的地方你一定提点我。” 他说得十分认真,“首先要备礼,这个礼不是送给你的,是送给长辈的。还有你的兄姐也要有礼物,要跟长辈的区分开。其次是亲自带上我的庚贴,亲手交到你母亲手上。另外我已经着钦天监去合了我们的八字,明日一早他们就会呈过来,届时一并交给你母亲。这些事情做完,就该表达我对你的心意了,得诚恳地告诉她我为何相中了你,为何一定要娶你,还要让她知道我同你之间不是一时兴起,不是说说玩笑,我是真心实意想要与你结为夫妻,从此以后夫妇同心,共同进退。” 他越说越来劲,“对了,还有白天里你母亲提过的事,本尊也要当面郑重地答复于她。” 夜温言一时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师离渊便告诉她:“就是她担心我曾经是否娶过妻子,以及今后会不会再另娶她人之事。我得告诉她,这种事情绝对不会有,且我四百多年也从未娶过妻,甚至都没有同女子多说过话。即使将来你不在了,我就是立一尊石像在炎华宫,也绝对不会再娶其他人进来给你添堵。当然,阿言,你是不会不在的。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必然是要陪着你一起死。所以不会有续弦之妻,连那尊石像也是不会有的。” 她赶紧去捂他的嘴,“呸呸呸,瞎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刚还说长长久久呢,这会儿就死啊死的。谁也不许死!你是帝尊,寿与天齐。我玄脉夜家的家主也不是白给的,寿元长着呢!不过你跟我母亲的这番保证倒是不错,我觉得很满意。” “那你看还有没有什么需要添加的?”师离渊心里还是有些没底,“阿言你知道的,我虽活得岁月悠长,可这种事情却是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也是现看现学来的,未免有遗漏,你再给我提个醒,有没有忘了什么?” 夜温言摇头,“你没做过,我这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说完又想起原主那档子事,便自顾地解释,“从前夜四小姐那回不算!不过师离渊,你打算给我母亲和兄姐送什么礼?” 他想了想,说:“钦天监那边是按照民间习惯准备的,有茶,有点心,有酒,还有几匹绸缎。他说民间富贵人家的姑爷第一次登门,就是拿这些东西。 当然,我们准备的会更好一些,茶是炎华山上的灵茶,点心亦是用灵植做出来的,酒是本尊酿的灵酒,就只有绸缎平常一些,是权青城从国库里找来的贡缎。 这些是送给大夫人的,另外还为你兄长备了一套文房四宝,不是全新,本尊用过两次,染了灵气了。还有你那位大姐姐,本尊用仙玉打了一套头面首饰,送给她做礼物吧!” 夜温言听得瞠目结舌,“这些东西会不会太好了?我听着都心动。” 他失笑,“你心动什么?除了点心不宜久放,其它的那几样,我送给你的聘礼箱子里全都有,光是仙玉打出来的首饰就有数百套。不然你以为这些日子本尊在炎华宫里干什么了?” “这么好呀!”她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小脑袋向上仰着,整个人都躺他身上了。 师离渊无奈,调整了一下姿势,能让她躺得更舒服一些。 “时辰不早了,你一向都喜欢像凡人一样吃一日三餐,再睡一宿好觉。怎的今晚不困?” “困啊!”她说着话就打了个哈欠,“但是美色当前,就算是困也得挺着,多看一眼就赚一眼。万一我眼一闭一睁,你就不见了呢?” 他伸手去捏她的脸,“天旨都下了,聘礼也送了,我还能上哪去?阿言,此番所为一来是为了替你解那长公主被毒杀之围,二来,也实在是本尊太想把你娶进门来。纵是你说十八岁才能成亲,但本尊也想昭告天下,你夜温言是我师离渊的未婚妻,我们是有婚约在,一生一世都要在一起的。从今往后任何人都不得觊觎你,更不可以欺负你。我总要为你打上一层烙印才算安心,否则你哪一天突然就跑了,我找都找不到。” 他把玩着她的手指,小姑娘瘦得骨节都大。他就问她:“是不是也要报完了仇,才能长胖一些?现在这具身体完全不听你的话吗?” 夜温言摇头,“也不是,只除了没有血色和冰凉冰凉之外,其它的倒是一切正常。吃不胖这个事儿其实也只是你的心理作用,我就感觉我最近一阵子胖了不少,家里有件衣裳都发紧了。可能是夜四小姐太瘦了吧,再加上这个年纪还没有彻底长开。不急,慢慢就好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一双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也不是不急,有些账也是时候该算一算了……” 第513章 帝尊大人好巧啊 不出意外地,夜温言又睡着了。人就窝在师离渊怀里,睡得都做了个把美男推倒的梦。 师离渊无奈地把人抱起来,看了一会儿,然后挪移的术法一运,眨眼工夫,人已经在一品将军府夜温言的房间里。 只是今夜屋里有人值守,是被提前送回来的坠儿。 师离渊皱皱眉,坠儿立即领会,头都没回地就出了屋。 师离渊把怀里的小姑娘放到床榻上,鞋袜脱好就往被子里塞,然后掐了个法诀,利落地褪了小姑娘的衣物,再一件一件整整齐齐地叠好,放在榻边。 然后他就开始坐在榻沿上思考人生,思考自己到底是从何时开始,竟也习惯侍候别人了?这又叠衣裳又掖被子的,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 不过再看看小姑娘睡得香甜,唇角还挂着浅浅的笑,便觉得就算成了个老妈子也是值得的。毕竟天底下像他这么好命能捡着个仙女做媳妇的人也没有,他这是占了大便宜了。 活了四百多岁的人也开始感谢老天,也开始觉得自己单身四百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老天爷就是在苦他心志,让他等着这个小仙女。这不,小仙女来了,单身的生活就要结束了。 师离渊陪了一会儿,捏了一会儿小姑娘的脸蛋,心满意足地走了。 走时没用挪移的术法,因为听说连时买下了整条巷子的官邸,全都用来给他家小姑娘放聘礼。他就想起小姑娘在自己的小院儿里挖密室的事,于是顺手就把那些收上来的官邸全都给挖了。挖完之后就觉得还是不够四通八达,也不够宽敞,再想想,反正整条巷子都是小姑娘的产业,不如干脆就所有府邸都通连起来吧,街道的地下也挖空好了,用起来更方便。 于是帝尊大人施大手笔,趁着人们都熟睡的时候,干了好大一项土木工程。 好在这些工程进行得很快,也就一柱香的工夫就全部完成,在阵法的护佑下,地面颤都没颤一下。一切都是悄悄的开始再悄悄的结束,只是师离渊在做完这些终于准备回炎华宫时,一抬头,就看着了两个熟人,权青允和夜飞舟。 一时间,三人相对无言,都有些尴尬。后来还是权青允打破了尴尬,说了句:“帝尊大人送四小姐回家啊!好巧,我也是送飞舟回家。”说完就觉得好像更尴尬了。 夜飞舟轻咳了两声,冲着师离渊行了个礼,然后跟权青允说:“就送到这吧!我先回去。” 他默默地回府了,翻墙进去的,动作利落得一点声音都没留下。 权青允就在心里感叹,认识了帝尊大人和四小姐可真好,最起码这孩子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还能留口气带到他们面前,眨眼工夫就能恢复如初。这不,都能翻墙。 师离渊看了权青允一会儿,说了句:“你随本尊走走。” 权青允一怔,随即狂喜。帝尊大人让他陪着走走,这可是天大的好机会啊! 于是立即点头,紧紧跟随。 两人从一品将军府走起,奔的是皇宫方向。师离渊问他:“落云村的事,你如何打算?” “嗯?”权青允又愣了,落云村?帝尊大人怎么打听起这事儿了?他之前带夜飞舟去找帝尊大人,只管求救命,提都没敢提落云村的事。因为帝尊大人不管闲事,只管天塌不塌。 见老半天没人回话,师离渊半回了头看他,“不好说?” 权青允赶紧道:“不是,好说,就是怕扰了帝尊您的清静。” 师离渊冷哼,“真要怕扰了本尊清静,你们就不该进宫。说吧,本尊也听听你们权家人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阿言护着她二哥,本尊总不能不加理会。” 权青允再度感慨:果然是靠夜四小姐的面子,有夜四小姐可真好。 于是他讲起落云村的事,讲起他多年以前为了不被送到归月国为质,揭发了黎妃与侍卫有染,从而导致质子由他变成了权青画。 他对师离渊没有任何隐瞒,老老实实地说出自己这些年曾为皇位做过的努力,包括手里握着的山脉、田地还有庄园,也包括曾经府里养着的那些妾室和夜飞舟。 他说:“飞舟那孩子命不好,从小爹不疼娘不爱的,从他才那么大时就跟着我。” 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儿时夜飞舟的高度,再继续道:“后来外界总传我与他之间如何如何,这话传到父皇耳朵里,我遭到了训斥。虽然当时飞舟还小,但李皇后作祟,说了不少不好听的话,父皇对我十分失望。正巧有归月交换质子这件事情,我猜着被送去的十有八九就得是我了,就很慌。当时的想法只有一个,就是绝不能去归月,想尽一切办法也要留在北齐。 可是我不去,就要有另外的皇子去,我必须得选出一个能接替我的人。这个人还必须得犯下大错,错到让父皇对他失去所有信心。于是一念之差,作为兄长,我选中了我的四弟。因为我知道他生母与侍卫通欢的秘密,我只要把这个秘密给说出来,他就完了。” 师离渊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明白了,“所以他这些年一直恨你。” “是。”权青允叹气,“质子的人生是看不见阳光的,若非归月国君再无更多子嗣,那位在北齐做质子的皇子,也不可能被召回去坐到国君之位。北齐皇子多,他去了归月,这一生就跟皇位再无缘分了。虽说他也不见得就在意那个皇位,但却没有人不在意自己的人生。 这些我当时全明白,只是我也别无选择。我不能走,我要是走了飞舟就完了。至于他,虽说是我揭发在先,可他母妃所为,确实令皇族蒙羞,就算我不说,也会有别人说。不管由谁说,父皇都会大怒,他都非去归月不可。 所以我理解他恨我,也理解为何他去归月九年,再回来后人就变得很别扭。因为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恨谁,恨我也不对,毕竟他母妃有错。恨他母妃也不对,因为那是生他的人。 但我是有些生他的气的,因为他这些年在归月也没闲着,看似远离他乡为人质,实则上北齐基业他一点儿也没放松过。临安城事务不碰,其它省府的生意却是做得风生水起,且处处针对我。以至于这九年间,我除了山脉和土地房屋以外,生意处处碰壁,竟是一丁点都没发展起来。所以他刚回来时,我往尘王府走过一趟,坏了他的府门。” 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权青允反倒觉得轻松了不少,于是笑笑,再道:“从来也没跟谁说过这么多事,跟飞舟都没说过。今夜帝尊大人问起,我不敢有任何隐瞒,能说的就都说了。黎妃娘娘后来在冷宫放火,我的人把她救了出来。可是人疯了,我只好把她藏在落云村,还留了个奶娘的女儿在她身边照顾。 此番出事,落云村没了,她的命却被飞舟保了下来,我还不知道该如何跟老四说。” 两人一路走到这里,已经能看见皇宫了。师离渊没对此事发表任何看法,只是淡淡地对权青允说:“你回吧!” 天已经大亮了,仁王府里,黎妃早早的就醒来,正坐在院子里梳头,一边梳还一边唱,唱得还是那种不堪入耳的戏词。 云生在她身边坐着,也不理会她能不能听得进去,只自顾地说话:“以前青画在归月,我见不着他。现在他回来了,我们也回京了,总是要见一面的。有些事我觉得必须得跟他有个交代,且这个交代不该推给三殿下,该由你去说。可你看你这个样子,疯疯癫癫的,能说明白什么?就你唱的这些个东西,如果到他面前去唱,你让他该如何面对你这个娘?” 云生伸手把黎妃拿着的梳子给抢了过来,情绪逐渐激动。 “别梳了,都已经十年了,他都从归月回了北齐,你还想躲避到什么时候?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啊?好好的皇帝妃子不做,偏偏要对侍卫钟情。钟情一个还不够,你还一口气钟情三个,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有没有替自己的儿子想一想?他那么好的一个人,云淡风轻,一身无染,却被你一盆脏水泼得洗都洗不净,你心里有没有愧?” 黎妃的唱腔停了一会儿,却很快又继续,好像云生的话根本就没听进去,只管唱自己的。 云生两眼通红,毫不避讳地说:“我真想杀死你,你死了,这个世界就都干净了。他干净了,我也干净了。”她朝着黎妃伸出自己的手,“你看看我这双手,不管我洗多少遍,洗得多干净,我都能闻到上面的血腥气。那股味道让我恶心,可是沾上了,就去不掉了。 落云村十年,你勾搭了三个村民。其中一个是上门女婿,另外两个是三殿下的线人。我已经尽最大努力寸步不离跟在你身边了,可总有疏漏之时,你就是能找准一切时机往外跑,去做那些不堪之事。我就想不明白,那些事有什么好,能让你惦记到这个份儿上?” 第514章 错过就是错过 云生真是恶心死了这位黎妃娘娘,“你睡一个,我杀一个,纵是他们心智不坚该死,那也是你亲手把他们送上了断头台。黎妃,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想要多少男人?你就真的不曾为你的儿子着想过吗?他被送去归月做质子了,你却还在男人堆儿里打转,你这样的人,当初是怎么被送进宫的?你们家怎么能生养出你这样的女儿来?” 云生要努力控制情绪,才能不一把掐死眼前这个人。 权青允回来时,正看到黎妃对着云生傻笑,一边笑还一边说:“男人好,早晚你就知道。” 云生一个巴掌糊过去,然后蹲在地上呜呜地哭。就是这么个道德败坏的女人害死了她娘,她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为她母亲报仇? 肃王府里,库房大开。好东西一箱一箱往外抬,抬了半宿,终于空了。 摄政王权计就在院子里站着,盯盯看着他折腾,看着这些箱子从库房里抬出来,却没有人敢抬出肃王府的大门。 从前的肃王府已经不存在了,如今这座府邸,是从主子到下人全都换过一遍的。所有人都是权青隐的人,或者说,所有人都是权计的人。只除了他的随从,初一。 管家站在身边,正小声地劝:“爷,请三思。钱财虽是身外之物,可就这么送出去,师出无名,叫外人讲究着不好。您就算不为自己想,也该为夜四小姐想一想。这些东西一旦送了,帝尊大人那头可就不好交待了。若因此让他二人之间生了隔阂……爷,那不是您的机会,而是夜四小姐的劫难。请爷再斟酌斟酌。” 管家可谓是苦口婆心了,可权青隐却不愿意听,他只是迎着权计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她因为我,上过一次喜轿,还扎了自己一刀,我却从来没能为她做过什么。现在她要嫁给别人了,我只是送些钱财给她添妆,怎么就不行了?” 权计没说话,管家等了一会儿,便又接着道:“要不爷您少送些?” “有多少,送多少。倾我所有,能给的全都给她。” “爷,您让帝尊大人如何想?” “不需要想太多,这是我欠她的,也是从前那位欠她的,我们是在还债。” 管家也不说话了,回身看向权计。权计狠狠地哼了一声,伸手指了指,“如今长大了,身份也有了,翅膀就硬了?从前你从不忤逆我,如今却是一天比一天出息。隐儿,并非我不近人情,而是有些人和事,错过就是错过,你追不回来,也没有再追回来的道理。” “那你所谓的大业呢?”他问权计,“不也是错过了么。如今这局势跟你蓄谋多年的结果完全不同,摄政王,你也错过了,却为何还要追?” “那不一样。” “怎么就不一样?”权青隐往前走了几步,站得离权计近了许多。“明明都是一样的,我错过的同时,你也错过了,你若劝我放下,你自己就也该放下。” 权计挥挥手,退了身边众人,声音又压低了几分,“我这么做是为了谁?隐儿,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坐不上那个位置,能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只能是你。” “可我不是先帝的孩子!”权青隐咬着牙道,“我鸠占鹊巢,换了别人的名字,换了别人的人生,从我来到这肃王府的那一天起,我就已经不叫权青隐了。皇位我从未觊觎过,我只是不甘心,同样都是你们生的孩子,为何他就可以活在阳光下,我却连钟意一个姑娘,都要他替我迎进门?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是言儿,若不是为了她,这座肃王府我也是不稀罕的。” 权计听着他说话,突然一个巴掌甩过去,用了全身力气,直把权青隐打得一趔斜。 “没出息的东西!我权计怎会生出你这种儿子来?就凭你今日这番话,你就还不如另外一个!男人以大业为重,你却执着于一个女子,那你这一生就是白活,我也白养了你这么多年!什么鸠占鹊巢,不是先帝的孩子又能如何?我的父亲也是皇帝,我才是那一代最年轻的孩子!当年我们的父皇传位时,那皇位本就该是我的!他权天凭什么抢?你是我的儿子,你的祖父是北齐帝王,你身为皇孙,凭什么没有继位之权?这事儿过不去,只要我活着,你活着,这事儿就永远过不去! 隐儿,记着,不管是为了什么,你必须得坐到那个皇位上去,为父算尽这一生,也得把你送到权力的巅峰!这个天下必须是我们的!几十年的错误,必须得在你这一代纠正过来!” 他伸出手,用力握上权青隐的双肩,“去吧!给你心爱的姑娘送上这些添妆,从今往后你跟她就再没什么关系了。她是未来帝后,你是未来国君,帝尊大人不问凡人国事,只要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就也不会干涉权家内政。隐儿,这是最后一次,去过之后,就把她忘了。” 权青隐闭上眼睛,他能听到权计离开,也能听到府中下人在权计的吩咐下,开始把那些箱子继续往府门外抬。管家甚至备好马车,拆下车厢,铺上木板,把所有箱子全都放了上去。 然后才回到他跟前,恭敬地道:“爷,东西都装好了,咱们是现在就往将军府去吗?” 权青隐这才睁开眼睛,点点头,“本王自己去。” 今日的一品将军府气氛有些严肃,老夫人和二房一家昨天被六殿下给打了,今日谁也没敢露头,就连夜连绵都没敢出来,只有夜楚怜和柳氏一直在大房这边忙活。 但大房也未见多少喜气,从穆氏到夜飞玉和夜清眉,三人都板着个脸,集体围在清凉院儿前堂里坐着,坐得板板正正。 夜飞舟和夜楚怜也在,这会儿就坐在三人对面,正在耐心地劝着。 夜飞舟说:“母亲真的不用有太大压力,我觉得有压力的应该是炎华宫那位帝尊,毕竟您是长辈,他做为未过门儿的女婿,第一次见丈母娘肯定是非常紧张的。” 穆氏就说:“可不能叫未过门儿的女婿,人家又不是倒插门,这样说话不严谨。” 夜楚怜听了这话就道:“其实……大伯母,您要是希望帝尊大人倒插门,我觉得他也能干。以我对帝尊大人的了解,只要我四姐发话,他啥都能干。” 夜清眉听得直摇头:“楚怜你这话说得太夸张了,那可是帝尊,下天旨时都说了,是要迎娶言儿到炎华宫做帝后的,怎么可能倒插门。而且我也听过不少关于那位大人的传说,都说帝尊大人脾气非常不好,喜怒无常。看似平和,实际上谁要是胆敢招惹他,那何止是他自己死,帝尊大人都能把他家祖坟里的尸骨挖出来,鞭上三天三夜。这样的人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惯了,不可能听女人的话。倒插门什么的,是提都不能提的。” 夜楚怜咧咧嘴,“大姐姐你说得太邪乎了,帝尊大人哪有那么可怕。” “怎么没有。”夜清眉一提起这事儿就心慌,“我昨儿一宿都没睡,一直在想这个事儿。虽然送聘礼时看着是对我们家言儿很重视,可他身份地位实在太高了,我们家再怎么有军功,再怎么在皇族人面前能争得三分颜面,可到了那位跟前依然什么都不是。这样的娘家对于言儿来说,那是一点力都借不上,万一言儿挨欺负了怎么办?” 穆氏叹了一声,“清眉说得对,万一以后挨欺负了,怕是我们连宫门都进不去。而且那人他是神仙,神仙跟凡人怎么在一起呢?过几十年我们言儿就老了,就不漂亮了,他能对着一个老妇还如当年一样呵护吗?男人说到底都是要看样貌的,能一起老去也就罢了,若不能……我怕终有一天他会不再理会言儿。我没办法想象到了那时,言儿会是什么样的境况,他也不可能跟我保证到那时他依然能疼着言儿,一如当年。” 夜飞玉把话接了过来:“就算保证了有什么用,他要反悔,谁敢多言?” 夜飞舟和夜楚怜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里的无奈。 夜飞舟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想说其实他们二人不是你们想的那个样子。可再想想,又觉得穆氏三人担心的也对。毕竟他看到的也只是现在,将来呢?几十年后小四老了怎么整?帝尊寿元长,永远都不老,他还能看得进去一个老太太吗?到时候两人样貌跟奶奶和孙子似的,怎么相处?尴不尴尬? 于是他也加入了这三人的行列,开始对他们家小四的未来表示担忧。 就只有夜楚怜态度和立场都最坚定,坚决支持帝尊大人娶她四姐姐,且她给出的理由就是:“能一起老的又如何?你们见过哪个男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女人的?谁家男人不是原配老了就纳年轻小妾,然后你再看那男人,他还能去原配屋里睡觉吗?最多就是把当家主母的位置留给原配,把中馈交给原配握着,比如说我爹。 所以我觉得四姐姐一点都不亏,现在炎华宫一半身家都在她手呢!她怕什么?既然天下男人都一个德性,那还不如找个天下第一的,先快活几十年再说!” 第515章 女婿见丈母娘 夜楚怜的逻辑让大房一家陷入了沉思,思着思着就觉得也是这么个理。 凡人一样管不住,为啥要去管神仙。既然男人都这样,那神仙总比凡人强。 夜飞玉首先表了态:“我相信言儿,她既有胆子跟了这样的人,就肯定有能耐拿捏得住。如果有一天那人厌了倦了,我们就去把言儿接回来。他不要我要,他不养我养。” 夜清眉深吸了一口气,“我也养!” 夜飞舟点点头,“也还有我呢!” 夜楚怜就没这么足的底气,“我不知道未来要嫁给什么人,但卖酒的银子都能攒起来留给四姐姐花。不过我不相信帝尊大人会对四姐姐不好,你们不知道,其实他们两个之间,说得算的那个一直都是四姐姐。不用以后,现在她就把帝尊给拿捏得死死的。” 穆氏又做了个深呼吸,“既如此,那咱们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今日那位大人说要过来,咱们就接待一下。不要想着他是帝尊咱们就低人一等,他是来求娶我们家女儿的,不是上门来摆帝尊架子的。所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你们也把娘家人的气势拿出来。” 穆氏站起身,看到有个丫鬟跑了过来,就说:“应该是人到了,我们去叙明堂吧!” 结果跑进来的那个丫鬟说:“大夫人,不是帝尊大人到了,是六殿下到了,还抬了好多箱子,奴婢瞅着……瞅着也像是下聘的样子呢?” 穆氏当时就急了眼,“他怎么又来了?祸害言儿一次还不够,又来折腾什么?” 一众人从清凉院儿匆匆往前院儿赶,果然看到肃王府的人正在往将军府里抬箱子。一箱又一箱的,也有个一百多箱,场面比前些年相府嫁女儿还要壮观。 只是没见到六殿下本人,只有他那个随从初一进了门,站到穆氏跟前说:“大夫人,我家主子说,他于夜四小姐有愧,终他一生都无法偿还,也无法原谅自己。这些东西是送来给四小姐添妆的,我家主子搬空了肃王府的库房,他全副身家都在这里了。不求大夫人和四小姐原谅,只希望能收下这些东西,算是他对四小姐将来的一个祝愿。” 他一边说一边将几只放得近的箱子打开,“大夫人请放心,全部都是金玉~珠宝和古董字画,正经的添妆礼。” 穆氏一双手死死握在袖子里,肃王府虽然不是从前的那座肃王府,可那个人却是要了她女儿命的凶手。她始终想不明白一件事——“既然当初做了那样的选择,如今又为何要来做个好人?早知今日有愧,当初又为何要做那样的事?你家主子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把我们言儿当成什么?高兴了就给些施舍,不高兴了就能随意羞辱吗?” 夜清眉也说:“我们言儿上赶着要嫁给他时,他不要。现在言儿离他远远的了,他又回心转意知道言儿好了?是不是厌烦了夜红妆,又想换夜家另外一个女儿折腾?” 夜飞玉走上前,亲手将那些箱子都合上,然后告诉初一:“抬走,肃王府的东西,我们家一样也不要。或者你们可以把这些东西送给二房,毕竟夜红妆才是他娶进门拜了堂的妻,我们言儿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再有。” “大少爷。”初一看着夜飞玉,想求几句,却又觉得有些话实在说不出口。 原来那位六殿下干的事儿都太不是人了,他家主子现在成了背锅的,偏偏又不能实话实说,所以在面对夜家大房时,他们除了立正挨打,就没有别的选择。 他回了头,又往府门口看过去。 权青隐这会儿正站在影壁墙边上,远远看着这一幕。也不说话,也不表态,就默默地看。 半晌,他冲着穆氏深深地鞠了个躬,然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初一一看主子走了,他就也跟着走,或者说是逃。趁夜家人没反应过来之前,运着轻功就逃了。 肃王府的东西成功留在了夜家,很快就跟宣王府和荣王府送来的东西混为了一体。 那是昨天说的贺礼和赔礼,除了东西之外,两座王府还各送来一百万两银票,作为破坏将军府府门的赔偿。 夜飞玉一一照收了,最后再瞅瞅肃王府送来的那些东西,便挥挥手,也让下人一并都收走了。然后回过头来跟穆氏说:“他确实是欠我们言儿的,怎么还都还不清。但总也得有个还的开始,这就算是开始吧!” 穆氏没再说什么,抹抹眼泪,进了叙明堂。 夜温言带着坠儿和计蓉站在小路边,远远看到这一幕,便跟计蓉说:“一会儿你去跟我母亲身边的丹诺说一声,肃王府送来的所有东西,一件不落,全都放到清凉院儿的库房。” 计蓉一愣,“主子不要?” 夜温言摇头,“不要。”那是权青隐补给夜四小姐的,她不是夜四小姐,她不能要。 计蓉没再多问,自顾地去找丹诺了。倒是坠儿说了句:“大夫人对帝尊大人不放心啊!” 夜温言笑笑,“是啊,谁让他那么老。” “那小姐您猜,一会儿帝尊大人来了,大夫人会不会为难他?要不咱们还是去看看吧!” “看什么看?”夜飞玉的声音突然传了来,就在她身侧,一脸严肃,“这种事情女孩子家家的怎么好抛头露面?你看哪家儿郎到女方家里提亲,被提亲的姑娘能跟着一起见面的?快快回屋等着去,有我和你二哥,还有母亲和清眉,一定替你好好把关。至于那些东西……” 他顿了顿,再道:“既然你要给母亲,那便给吧!反正你也不缺那些。就是那个人,母亲只要一想到他心里就会不好受。我不知你为何原谅了他,但看如今这样子,八成是已经与他达成和解了。那是你的选择,我不好评说什么。但是言儿,那个人对于母亲来说是有血海深仇的。” 夜温言可怜巴巴地被推了回去,夜飞玉甚至还派了自己的小厮一直把她送回院儿里,并且一再的嘱咐不许出来。她实在无奈,只好认命地回屋整理那些送过来的聘礼。 巳时过半,府门口终于有了动静。管家周成又兴奋又紧张地跑进叙明堂内,过门槛的时候还绊了一下,直接就跪到了地上。他干脆不起来,就保持着跪姿笑出一脸的褶子—— “大夫人,炎华宫和钦天监的人都来了!帝尊大人也来了!说是为了表示尊重和重视,打从进了咱们这条巷子起,帝尊大人就下了宫车,一路走到了将军府门口。这会儿正在府门外站着,让小的进来通传一声,一定要得到大夫人的允许才敢入府。” 管家激动得都要不行了,“大夫人,您看,是不是出门迎一迎?那可是帝尊大人啊!” 夜楚怜和夜飞舟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穆氏却轻咳了一声,道:“都坐下!今日是他登门求娶言儿,不是我们言儿上赶着要嫁给他。抛却身份地位,这就是一场单纯的议亲,我们这个阵势要是坐不住,将来低人一等的就是言儿。我不管他是帝尊还是平民,在我眼里,他只是一位喜欢我女儿的公子。我要考虑的,是他是不是真心实意对我的女儿好,而不是衡量什么门当户对,也不是借他之威兴我门楣。所以你们都给我把态度端正起来,咱们腰杆子硬,言儿的腰杆子才能跟着一起硬。” 她说完这些,才对管家道:“让他进来吧!” 管家定了定心神,把穆氏刚刚的话思考了一番,也觉得大夫人说得是对的。 这种时候可不能自己先矮了,女方家里要是矮了,那男方可就要觉得是女子高攀,将来四小姐嫁过去是要挨欺负的。 于是师离渊等人再次见到夜家的管家时,就发现这位管家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由先前的恐慌紧张和激动,变成了现在的淡定平和与自信。虽然说话依然恭敬不失礼数,但却绝对不再有先前那种谄媚和巴结。 他给师离渊行礼,再做了请的动作,稳稳当当地说:“大夫人请帝尊大人到叙明堂吃茶。” 说完,又看向跟着一起来的连时和云臣,伸出手说:“不知道二位谁带了拜贴?既是正式的会面,就该有帝尊大人的拜贴的,如此方显正式。” 云臣一听这话,赶紧把手里拿着的玉帖递了上去。 管家把帖子接过来,强压住激动的心颤抖的手,恭恭敬敬地把这一行人请到了府里。 师离渊走在最前头,都没用管家领路,直奔着叙明堂就去了。 夜府的叙明堂可不是就在前院儿正对院门的地方,而是要穿过几道回廊,再过个小木桥,经一处小园子才能到的。 一般来说初次登门之人,要是没有府中下人引领着,根本就找不着路。 管家的本意也是自己在前头领路,让帝尊大人在后头跟着。谁成想帝尊大人走得比他快,不但找得准方向,就连怎么拐那道长廊都精准无误。 他就有点儿懵,看这架式,这是来过啊! 第516章 场面一度尴尬 师离渊的确来过,而且来的还不只一回。 三更半夜过来看夜温言,不说天天晚上都走一趟,最多他也隔不了两天。 有时候顺带着在夜府里转转,扇二房几个巴掌什么的事也没少干,只不过没人知道罢了。 叙明堂他也没少来,所以路还是熟的,就是不该表现出来。 连时快走了几步,到他身边小声提醒:“帝尊,该让夜府的管家走在前头。” 师离渊愣了下,随即明白过来,赶紧把脚步放慢,给管家留出了发挥的空间。 管家于是带着肚子里一百个疑问,终于把这一行人引到了叙明堂,然后麻溜儿的就跑了。 跟着师离渊一起进来的就只有连时和云臣二人,另有几名带着礼物来的紫衣宫人就站在了堂外,总得让主子先拜见过丈母娘,他们才好进去送礼。 在穆氏的教导下,夜家人一个个坐得稳稳当当的,帝尊来了一个站起来相迎的都没有,夜飞玉甚至还端着茶碗喝起了茶。 夜飞舟因受过师离渊两次大恩,有点儿不好意思,于是清了清嗓,说了句:“既然帝尊大人是来求娶我们家姑娘的,那这事儿就得按照民间的习俗来办,跟身份地位没关系了。” 连时赶紧给打圆场:“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在夜大夫人面前,帝尊大人是小辈。” 一声小辈,让夜楚怜差点儿没憋住笑,一张脸涨得通红。 师离渊倒不觉得如何,甚至对连时的话十分认同,认认真真地点了头,然后独自上前几步,站到穆氏跟前,两手往前一揖,规规矩矩地深施一礼,说道:“在下师离渊,见过夜大夫人。冒然来访,还请夫人见谅。” 穆氏藏在袖子里的手往一起握了握,手心里的汗也往袖子上擦了擦。紧张归紧张,面上是一点都不想表现出来的。 她就觉得师离渊这一身红有点儿晃眼,又想起传说帝尊大人终年累月都穿红色,是因为他活得实在太久,看遍天下人生生死死,慢慢就觉得自己像块石头,没有生气。 所以他喜欢穿红色,目的是时刻提醒自己也是个喘气儿的活人。 不管怎样,不得不说这人是真好看,穿了红色就更好看了。以前觉得皇家的孩子长相已经很出类拔萃,不管是哪位殿下,包括那六殿下都有着权家人优良的遗传。 可如今见到这位帝尊,便觉得所有权家人在这一身红衣面前都失了色彩。这让她这个做娘的不得不想,也就只有这样的样貌,才配得起她生出来的漂亮女儿! 穆氏坐在主位上看着师离渊,看他行礼,听他说话,然后等着他躬了一会儿身子之后这才道:“帝尊大人不必多礼,请坐吧!”然后再跟云臣和连时说,“两位也坐。” 后面两位连连摆手,“大夫人客气了,咱们站着就好,站着就好。” 师离渊面上含笑,多了句:“多谢。”然后脚步轻移,撩了一下长袍,坐到左边首位。 然后就没人说话了,两边的人就互相瞅着,好像都在等对方先说话,也好像都不知道如果自己先说,应该说些什么。 虽然儿女议亲这种事穆氏是有经验的,但再有经验她也没议过这种规格的亲,所以她也不知道开场白应该怎么讲,虽然心里已经想过很多次,临场发挥还是失常了。 好在帝尊大人是带了助攻的,眼瞅着场面开始尴尬,云臣轻咳了一下,主动将尴尬的局面打开。他说:“昨日下天旨,送聘礼,说起来都是临时起意,并没有跟大夫人还有四小姐商量。虽然这件事情帝尊大人已经准备了很久,但再久也都是在炎华宫里准备,对于夜府来说还是有些唐突了,还望大夫人原谅则个。” 穆氏见有人先说了话,心里松了口气,赶紧接了话道:“的确唐突,但也并非一点准备都没有。言儿虽从未与我们正经提起过帝尊大人,可除夕宫宴那晚,我们被术法突然送回府中,那必然是帝尊大人的手笔,所以这事儿我们心中多少也是有数的。” 师离渊赶紧也道:“在大夫人面前当不起一声大人,夫人唤我名字就好。” 穆氏哪敢啊!——“还是叫帝尊大人更顺口些。” 云臣便又道:“不管是名字还是什么,都不过是称呼而已,自然是随着大夫人怎么顺口怎么叫。至于除夕宫宴之事,诸位是四小姐的亲人,帝尊大人自然是要保护着的。且不只保护那一次,今后两家都是亲戚了,那就是要一辈子都好好护着的。” 说完又看了看夜家的几个孩子,又补了句:“不只保护在座各位,以后两位少爷和小姐成婚,你们的家人子女,帝尊大人也会一并护着的。” 夜楚怜直了直身子,觉得这钦天监的人真是太会说话了,这是一上来就要买通所有人啊! 穆氏听着这话也觉得很是受用,面上终于露出笑意:“如此,便多谢帝尊大人照拂了。不过其实我们都不重要,帝尊大人既然说相中了我们言儿,那对于我们来说,唯一惦记的就是你能不能真的对言儿好。只要你能对言儿好,就是不管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各人都有各人的命,兄弟姐妹之间能互相帮衬更好,要是不能帮衬,就过好自己的日子。” 云臣再道:“大夫人这话就说远了,四小姐要是嫁给平常人家,那命运如何自然是不好说。可嫁给帝尊大人,若是连家人都护不好……在下说句僭越的话,那不是白嫁了么!” 说完,又冲着门外招了招手,把那些捧着礼物的紫衣宫人叫了进来。 连时在这时不着痕迹地碰了师离渊一下,这是事先说好的暗号,只要连时一碰他,就代表着该他说话了。 于是师离渊就道:“阿言说,虽然本尊是修灵者,可如今天地灵力已经消失,天下之人皆过着凡人生活,那么我就必须融入。从前如何她不管,既然想要娶她,就得遵着她的习惯来。我与阿言相处,一向都是听她的,事事处处她说得算。所以她说按着凡人的规矩来,我就必按凡人的规矩来。只是不管凡人还是修灵界,这婚嫁之礼我都是不懂的,故而便让手下宫人去民间打听上门提亲该备些什么礼。希望今日没有拿错,若真错了,也请夫人莫要多怪。” 他话说完,连时就走上前,一一将那些盖在礼物上的红布掀了开。然后指着那些东西报给穆氏听:“奴才打听过,民间提亲必备四样礼,分别是茶、点、酒、缎。也就是茶叶、点心、酒、还有布料,所以帝尊大人也按照习俗备了这四样礼。大夫人请看,这是茶,是炎华山上帝尊大人吸日月精华,以灵力栽培出来的灵茶。凡人喝一口虽不能延年益寿,却也可以修复身体疾病,外伤内患,一盏茶就好。若能长期饮用,这辈子是不会得病的。 这灵茶从前只帝尊大人一人饮用,虽说偶尔看心情也能分出一些给皇上,但那也是极少极少的。奴才是炎华宫管事,所有这些事都要经奴才的手,所以奴才清楚地知道,先帝一生也只得过一两灵茶,而今日我们带到将军府来的有两斤。大夫人敞开了喝,今后每月奴才都会给您送茶叶来,您可以自己喝,也可以用来赏人,不够了您就跟奴才要。” 说完茶再说点心——“这里有四样糕点,分别是桂花糕、桃花糕、梨花糕,还有茉莉糕。用的花也是摘自炎华山上帝尊大人亲自种下的灵树,吃了可以提神益气,内调外润。这糕能让习武之人提升内力,也能让深宅妇人容光焕发。哦对了,忘了说,花是帝尊大人亲手从树上摘下来的,糕点也是帝尊大人今早现做的。虽说只是些糕点,但代表了帝尊大人的心意。” 接下来是酒——“大夫人再看这酒,这是帝尊大人一百多年前埋到炎华山上的灵酒。原本有好几坛,可是之前被四小姐给挖出来喝了一部分,现在就只剩下这四坛了。夫人请牢记,灵酒不可多饮,一次半盏到一盏就好,同样有强身健骨的功效,还有助睡眠。” 最后说缎——“说起来,这些缎子就没有什么来头了。炎华山不织布,所以咱们也拿不出好的布料来。这些是皇宫里藏着的贡料,是皇上听说帝尊大人今日要来提亲,亲自翻了半宿国库翻出来的最好的料子。帝尊大人说看不上,但也实在没有更好的了,只能请大夫人将就将就。等将来咱们能寻着更好的东西,一定都给夫人送过来。” 连时一口气介绍了四样东西,样样都让穆氏觉得自己是被冤大头给砸了。 但这还不算完,因为这四样是送给穆氏的,接下来还有送给几个小辈的。 前一批紫衣宫人将东西交给夜府下人,算是穆氏收下了。 接下来又上前一批,连时转向夜飞玉几人,继续介绍—— 第517章 这才叫选夫婿 “这里有文房四宝一套,不是全新,帝尊大人用过两回,染了灵气了。此番一并带过来,送给大少爷,望能助大少爷成就丹青妙笔。 夜四小姐曾经说过,她虽将医馆赠予哥哥,却也知哥哥志不在此。夜家历代出武将,到了这一代既然不愿再走前人之路,那便去走自己想走的路。 夜四小姐还说,夜家未培养大少爷文韬武略,却甚少有人知大少爷绘得一手好画。若大少爷愿以画书江湖山河,她愿助您行走天下,游历四海。” 连时将文房四宝往前递了一步,“大少爷,您有一个好妹妹。” 夜飞玉起身将东西接到手里,明明已经告诫自己今日一定给妹妹争气,不激动,不卑不亢,也不紧张。要拿出兄长的样子,好好考量妹妹的终身大事。 可是这一刻,他还是激动了。 不只他激动,连穆氏都是激动的。 她这个儿子从出生到长大,并没有得到夜家的重视,也没有得到太多的培养。父亲和祖父都常年在外打仗,一年到头最多回来两次,家里都是老太太说了算。 老太太总说夜家功高盖主,恐被皇家忌惮,所以文也不让学武也不准练,就连她给儿子请的启蒙师父,老太太都说那师父名气太盛,被皇家知道了还以为夜家要培养什么呢!就这么把启蒙师父给打发走了,换了一个临安外城的私塾先生。 她虽是当家主母,却做不了老夫人的主,趁着丈夫回来要跟丈夫说,丈夫却总想着不能忤逆母亲,总想着讨好母亲,对此一点都不在意。 她好好的一个儿子,慢慢的就成了在外人眼里文不成武不就的废物。 却只有她知道,夜飞玉有一手精妙的画技,是小时候对着别人的画自己摸索着学的。许是有这方面的天赋,明明一天正经的书画先生都没跟过,一点正经的绘画技巧都不懂得,作出来的画却能以假乱真,让人连细节都分辨不出来。 她有一次偷偷拿夜飞玉的画出去打听价钱,一个懂行的人给了十万两白银的报价。 而那时,夜飞玉才十二岁。 她以为这事儿没人知道,也没人在意,却没想到小女儿竟一直记在心里,还为她的哥哥做了这番打算。儿子此刻有多激动,她比谁都明白。 “多谢,帝尊。”夜飞玉吸了吸鼻子,冲着师离渊揖手施礼,久久都没有起来。 连时叹了一声,轻轻托了他一把,“大少爷,往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在帝尊大人这里,只要是四小姐说过的话,他都会记得,也都会往心里去。所以咱家还是那句话,大少爷真是有个好妹妹啊!” 送过了夜飞玉的礼,接下来是夜飞舟的礼。 既然来了大房,叫了穆氏一声母亲,那就是跟夜飞玉一样的大房的少爷。 连时跟夜飞舟更熟络一些,笑呵呵地把一样东西递了过去——“二少爷,接着吧!这是帝尊大人熬了几个晚上打造出来的剑,是熔了从前一个法器,淬炼出来特殊材质打造而成。知您现在用的剑也是至宝,是三殿下搜遍天下为您找来的。但凡物始终是凡物,如何能跟法器比?何况这还是帝尊大人亲手打制,您使着它,能让功夫更精进一步,真正天下无敌。” 夜飞舟盯着那柄剑,两眼都放光。不用说他也能看出那不是普通的剑,通体泛红,隐隐发光,这种东西只要一亮出来就能震慑敌人,根本就不需要他动手了。 他伸手将剑握住,立时有一股力量向他冲击而来。力量很大,却丝毫没有敌意,反而直通经脉,游走至丹田。他习武多年,全身经脉早已打通七成,只差最后三层无论如何都不通,此时竟隐隐有要冲开之势。 夜飞舟大惊,因为他知道,这三成经脉一旦打通,在当今武林,他就是真正的王者。 “二少爷,快谢谢帝尊吧!”连时当然明白夜飞舟此刻的震惊,同时也羡慕不已。他也是习武之人,武功也是上上乘,也在精境之上,却始终到达不了绝境。如今本就是绝境巅峰的夜飞舟更进一步,这便是大圆满了,叫他如何能不羡慕? 夜飞舟直接跪了下来,“帝尊大人两次出手救我于危难,此番又给我这场造化,飞舟无以为报,感激不尽。” 师离渊摇摇头,“不是无以为报,本尊给你造化,图的是终你一生站在阿言身边。只要你能做到,这场造化本尊就不白给。” “帝尊放心,她叫我一声二哥,就是我这辈子都要好好护着的四妹。宁我死,也绝不让她伤。” 穆氏轻轻拭了一下眼角,此刻她真想让她那个傻女儿看一看,这才叫选夫婿,这才叫上门提亲。她想让从前的言儿看看,如今这个言儿选的男人,人家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她好,所送的每一件礼,都是为了给她铺垫人生。这才是活得明白,这才是看人精准。再对比从前那六殿下,她真恨不能将其抽筋剥皮一万次! 夜飞舟起身,接下来就是要给夜清眉和夜楚怜送礼。 连时说:“两位都是未出阁的小姐,帝尊大人为您二位准备的都是一样的东西。二位请看,这是两套用仙玉打造出来的头面,大小姐和五小姐一人一套。将来嫁人,这就是你们最盛大的嫁妆,不管是谁娶了你们,都将因这两套头面对你们高看一眼。同时这两套头面也会护你们一生,让你们在婆家能永远高昂起头,谁都欺负不得! 两位是四小姐最看重的姐妹,四小姐说过,谁对她好一分,她都将回十分。她会永远做你们的后盾,将来谁若敢欺负你们,必得先问问她答不答应。” 穆氏掩面,眼泪从指缝无声地流了出来。 她实在是想问问,现在这个言儿到底是谁家的好孩子,她的从前是经历了什么,才让她借尸还魂到她的女儿身上?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 她没了一个女儿,又得了一个女儿,现在这个女儿一路帮她报仇出气,帮她的言儿过头七,罚罪人。这么好的孩子来到她身边,是老天给她穆千秋的回馈吗? 夜清眉和夜楚怜激动地将东西接过,齐齐谢过师离渊,师离渊则还是那句话:“终你们一生,不背叛阿言,是本尊对你们的唯一要求。” 穆氏心情一片舒畅,不是因为这些厚礼,而是她看得出师离渊投其所好,给每一个人送的东西都是上了心的。而之所以上心,是因为他心里装着夜温言,爱屋及乌。 连时这边把礼送完,又退回到师离渊身后。 待夜家人情绪平复得差不多了,云臣走上前,给穆氏施礼:“大夫人,炎华宫择帝后,是这天底下最最盛大也是最最慎重之事。钦天监早在帝尊大人有此意时就占过星相,星相显示,帝尊大人与夜四小姐命盘契合,龙凤临世,是当今世上最佳姻缘。” 他说话间,师离渊也起了身,恭恭敬敬地将一份庚帖递向穆氏。 “原本这些事该由家里人操持的,奈何我家里人过世得早,双亲的样子我现在都已经不太能记得了,所以事事处处也只能自己来。不过这样也好,此番操持一遍,待将来我与阿言的孩子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就可以好好为他们张罗,不会再让他们像我这般失礼。” 他说到这里,又把手中庚帖往前递了递。 丹诺看了穆氏一眼,见穆氏点头,便上前将庚帖接过,然后再把已经准备好的夜温言的庚帖往前递去。 师离渊接过庚帖,唇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了一下,就是这一下,就让堂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他心中的愉悦与欢喜。再看他捧着庚帖的样子,就像在捧着一样稀世珍宝,目光都不肯再移半寸。 穆氏忽然就有些心疼他,除去一身灵力,他也就是个可怜人。父母早亡,只剩他一个人独自长大。就连如今要议亲了,都只能亲力亲为,最多就是让手底下的人帮帮忙。 或许炎华宫的人说得对,这样一个人,他一旦喜欢上一个姑娘,那就是用全部去喜欢吧? 她定了定神,还是不放心,示意师离渊回去坐着,这才道:“实不相瞒,对于这桩婚事,我这个做母亲的是有些担忧的。我们言儿的事帝尊大人也都知道,她嫁过一次人,虽然还没拜堂就出了事,可毕竟是坐过喜轿的姑娘,有人说这样的姑娘这辈子都很难再嫁着好人家了。 我本都已经打算好,她若嫁不出去就不要嫁,我守着她,怎么着都能过一辈子。却没想到她竟有这样的福气,能得帝尊大人青睐。只是帝尊大人也得想好,将来若有流言蜚语议论此事,希望您不要因此跟言儿生出隔阂来。” 师离渊缓缓摇头,丝毫不在意这些,“能娶到阿言是我的福气,她是天道送给我的仙女,我珍惜都来不及,怎会顾及那些世俗伦理之事。别说是我,就是阿言她自己,也是无所谓那些的。何况本尊娶妻,谁敢妄议?” 穆氏心里又是一阵畅快,是啊,帝尊娶妻,谁敢妄议? 只是……“你又该如何让我相信,你能护我们言儿一生一世?” 第518章 为了她弃这天下又如何 穆氏鼻子泛了酸,这样的场面她曾经预习过无数遍,就想着不管是哪个女儿议亲,她都要对着那未来的姑爷这样问上一问。 可惜,大女儿议亲老夫人做主了,没轮得上她。 二女儿从小就老夫人抱去了,更轮不上她。 小女儿是先帝赐婚,那六殿下是中宫所出的嫡子,怎么可能到她跟前听训。 她一度以为这些话都白练了,她这辈子是不可能用得上的,到最后还得教儿子到了丈母娘家要怎么说。却没想到,小女儿争气,议了两回亲,一回比一回高嫁,如今都嫁上天了,天上的仙人竟肯坐到这里来听她唠叨。 这场面就跟做梦似的,总让她觉得不太真实。 可师离渊绝对是真实的,他就坐在这里,做着自己四百多年生命中从未做过的事情。 他告诉穆氏:“不知该如何保证,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夫人相信。在我和阿言的感情面前,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我只知在我四百五十多年的生命里,唯她一人让我心动,唯她一人让我有了成亲的念头。且这念头一旦动了,就日夜惦记,寝食难安。” 穆氏听了进去,愈发的好奇,“你在天旨上说,中意言儿已久。这个已久是多久?” 师离渊反问:“夫人可知,腊月初二那日,她为何能平安从京郊回来?” 穆氏心头一颤,腊月初二,又是腊月初二。怪不得一刀扎心的人又回到了京城,怪不得明明女儿已死,她又白捡了一个闺女,原来是遇了他。 “怪不得。”她轻轻呢喃,“怪不得,患难相逢,一见如故,是我将你们想得浅了。”她再看师离渊,“不知帝尊从前可有娶过亲?” 师离渊摇头,“从未!除少年时期还在世的母亲以外,我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深交。所有女子在我面前最多称上一句萍水相逢,而事实上即便如此,我依然连她们的名字都记不住,样貌更是没有仔细瞅过一眼。只记得师尊好像有个女儿,小我几岁,但她叫什么名字却不记得了。哦对,家里还有过一个小姨,是我母亲的妹妹,在我三十岁那年过世了。” 他在很认真地想从前的事,可也只想起来这些。至于今后……“今后,阿言在,我便在,阿言不在,我亦不在。她将是我炎华宫第一位女主人,也是唯一一位、最后一位。所以夫人,没有您担心的那些过去和将来,过去没有别人,将来也只有她一个。至于寿元之事,我若没有本事让她与我同享寿元,那我便随她一起散肉身,入地府,只要仍在一起,无论地下还是人间,都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他说这些话时,把那份庚帖一直握在手里,云臣接了几次都没接过来。 “从前一心为天下,往后,若天下负她,我弃了这天下又如何?” 他将这话淡淡说出口,没有多铿锵有力,也没有多誓言坦坦。可就是这样随意一句,却惊得叙明堂内所有人的心都跟着颤了几颤。 曾听说神明与恶魔最大的不同,便是神明可以为了天下苍生负了心爱的人,而恶魔却可以为了心爱的人弃了天下苍生。 他们一直以为帝尊是神明,如今才知,纵然是神明,在他内心深处,也住着一个挥之不去的、恶魔的灵魂。只看有没有人把这个恶魔牵引出来,一念成神,一念成魔。 穆氏觉得没有什么可问的了,议亲最多也就是像现在这样,她问他答,实际上日子过得如何,只能成婚之后再看。何况师离渊今日表现已经超乎她的预想,她甚是满意。 正准备点头答应这桩婚事,却不想,就在这时候,夜连绵来了。 虽然也是自己生的孩子,可穆氏还是在看到夜连绵的那一刻皱了眉头。 今日是大房家事,她本来还在庆幸二房没露面,也觉得夜连绵没出来闹腾可能是孩子懂事了,知道什么场合应该避嫌。可她还是想得太美好了,夜连绵根本就没懂事,非但没懂事,甚至还比从前更加讨人嫌,因为夜连绵人一进来就说:“背着我收礼,你们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母亲这是又忘了我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吧?” 一边说一边还鄙视地看向夜飞舟和夜楚怜,“我们大房的事,我都没来,你们倒是来了。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你们算什么东西?竟敢坐在这里接人家送给大房的礼物?” 说着,目光又撇向那两套仙玉做的头面,妒忌之火在眼里熊熊燃烧。 “夜楚怜!还回来!” 夜楚怜不解,“还什么?” “那套仙玉首饰!”夜连绵突然大叫,“别给我装傻!你是二房的人,你跟我母亲只能叫一声大伯母!你凭什么跑我们大房来拿东西?这东西是给我的,我才是跟夜温言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姐妹!你一个庶女,跑这来蹭什么风光?还不快给我滚回去!” 夜楚怜被骂得一肚子火,可这火她不能发,穆氏还在那儿坐着呢,她总不能当着穆氏的面儿跟夜连绵吵架。何况她也不擅长吵架,从小憋屈到大,她都已经习惯了。 而且夜连绵说得也没错,她的确是二房的人,也不知道户籍官有没有替她更改户籍,明儿她得去官府问问,这事儿要抓紧办了。 心里想着事儿,便也没理会夜连绵的话,气得夜连绵走上前,一个巴掌就呼了上去,“啪”地一声打在夜楚怜的脸上。 这一下把夜楚怜给惊着了,其它人也惊着了,穆氏当时就怒了:“你在干什么?” “我打人啊!”夜连绵的表情都扭曲了,“没看到吗?我在打来我们大房占便宜的庶女!穆千秋,你是我娘,你不为我说好话,不替我要这仙玉首饰,居然把东西给了二房的人,你到底怎么想的?我是你生的还是她是你生的?该不会是你跟二叔通欢生下的夜楚怜吧?” “你给我住口!”穆氏气得心都哆嗦,“一个姑娘家,你怎能这般口无遮拦地讲话?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在我们家,若真有那样的事,是要被处斩的!” “处斩也斩不到我头上,我管你们那么多?”夜连绵托着个不好用的胳膊,咬牙切齿地看向穆氏,“从小就不管我,长大还不管我,有好东西就巴巴的往别人跟前送,那你当初为何要生我?就是把我生下来让我看着你们一家幸福,唯独我被排除在外吗?” 她说着话就要去抢那套仙玉头面,“这东西是我的,你们谁都不能跟我抢!” 夜飞舟看不下去了,站起身将人拦住,开口警告:“夜连绵,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呸!”夜连绵疯起来连他一块儿骂,“果然二房的人替二房说话,兄妹两个一起来占我们大房的便宜,现在我要把东西拿回来,你还拦着,你要不要脸了?你们怎么不说从二房拿点儿什么东西送给我们呢?我就问你,过继到大房来,可有送过我母亲一样礼物?可有送过我哥姐一样礼物?你就白白的占着大房的位置,一丁点付出都没有,现在还要带着你的妹妹一起抢大房的东西?你们兄妹到底安的什么心?” “你……”夜飞舟被这话堵了一下,竟不知如何辩驳。或许对于大房来说,他们永远都是外人吧!而他也确实如夜连绵所说的,并没有为大房做出任何回报,反而还是夜温言一次又一次地帮他。今日这些礼,若夜连绵不来说这些话,收也就收了,可人家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这礼如果再收的话,就有点儿说不过去。 于是他不再拦夜连绵,而是走到那两套仙玉头面跟前,伸手取过其中一份,朝着夜连绵递了过去——“给你。你的东西,我们不拿。” 夜连绵一把就将头面抢了过来,紧紧抱在怀里,再也不撒手。 这还不算完,抱住了这套,她又去盯夜清眉的那套。 夜飞舟火了:“你还要干什么?楚怜的给了你,因为她是二房的女儿。可另外一套是你大姐姐的,那是她应该得的!”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她们全都欠我的,从我出生那天起就欠着了。明明是双生女,却偏偏抱了我送给别人养,她是剩下的那一个,她把本该属于我的那份父爱母爱全都给占了。所以她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东西?她这辈子都要补偿我,她的东西就应该是我的!” “二哥,别说了,我给。”夜清眉不想再跟夜连绵纠缠,“你拿了两套头面立即离开这里,今日帝尊大人上门提亲,你如此失礼已经是大罪,再不走怕是就走不了了。” 一直坐着看戏的师离渊这时把话接了过来:“现在她也走不了。” 又是那种阴阳怪气的调子,头还歪了歪,冷哼一声看向夜连绵,然后转头再看穆氏。 原本一直挂着的温和笑意,在这一瞬间消失无踪,换上的是凛冽目光,和目光中那毫不加掩饰的谴责—— 第519章 帝尊大人发怒了 “方才大夫人一直在同本尊探讨将来的事,比如能不能一直待阿言好,也问过本尊从前是否曾娶妻。您既怕阿言是续弦,也怕阿言被别人续弦。本尊对此很感动,觉得您作为母亲,是真正为了阿言好。所以本尊掏心掏肺,把四百多年没说过的话全都说了。 可您把阿言的将来考虑得那样周全,对本尊里里外外要求颇多,却对自己家里的事如此放任?您要求本尊待阿言好,却不要求自己的另一个女儿友爱姐妹。本尊人还在这坐着呢,她就公然来抢夺财物,是她眼里没有本尊,还是你们夜家所有人眼里都没有本尊?” 话越说越冷,是真的冷,整间屋子都像被冻住了一般,就连丫鬟刚端上来的茶水都瞬间结冰。夜连绵打了个哆嗦,怀里抱着的仙玉首饰一下掉在地上,“啪”地一声摔碎了。 她心疼坏了,要蹲下去捡,却忽然一阵狂风刮过来,砰地一下把她整个人都掀翻,直接掀出叙明堂,结结实实摔在门外一棵大树上。 夜连绵吐了老大一口血,是直接喷出来的,人却没有昏迷,巨痛之下十分清醒,她听到师离渊说:“如果大夫人自己教导不好女儿,那就别怪本尊帮着您教导。本尊平日里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神仙,但她欺负阿言就是不行,欺负阿言看中的兄弟姐妹也不行。在本尊这里也没有什么男人不能出手打女人的规矩,所有凡人,看在本尊眼里都跟个物件儿没有任何区别。所以本尊打得,也杀得。今日留她一口气,也是看在她是大夫人的亲生女儿。但是大夫人,别怪本尊没提醒你,倘若你那女儿再胡搅蛮缠,就请人去给她收尸吧!” 一番话,说得在场众人汗都淌了下来。 穆氏是又恐惧又羞愧,她觉得师离渊说得没错,她自己的女儿都没管好,凭什么去要求他如何如何?面对夜连绵闹的这一出,她现在都觉得自己之前摆着丈母娘的架子,对这个未来女婿连番拷问,那就是场笑话! 可笑话已经闹出来了,想收也收不回去,夜连绵还在院子里吐血,吐得她的心一揪一揪的,却也觉得那个女儿该打。 “去把二小姐送回她自己屋里,叫人看着,不管怎么闹都不许出来。”她吩咐丹诺,然后才对师离渊说,“是我没有管教好女儿,今日这事责都在我,帝尊大人息怒。” 师离渊没法息怒,两道眉一直皱得紧紧的,谁劝都不肯松开。 知道他们家小姑娘有一个糟心的二姐,可也没想到居然糟心到这个份儿上,这不是在当面打他的脸么?他师离渊的脸凭什么给人打?他活这四百多年就是为了给人打脸的? “大夫人担责倒是快,却对你的女儿没有半句教诲,也没有责备。就只让下人将她送回屋去看着,合着她闹这一出就白闹了?摔本尊的东西就白摔了?只关一关就能了事?” 他站起身来,双手负在身后。这一刻,他不再是上门来提亲的未来女婿,而是换回了炎华宫中高高在上的帝尊大人。 夜家人赶紧也跟着起身,纷纷跪了下来。 本来喜庆的一天,到这一刻彻底没了喜庆的气氛,连夜飞玉都在默默叹气,对今日之事感到遗憾。 穆氏说:“那孩子从小不养在我身边,跟我不亲,整日里说话都是口无遮拦的。帝尊大人也看到了,她对谁都是这个态度,不只是对言儿。我知道应该管教,却不知该如何管教,她到底是我生的,我总不能把她给打死。” 师离渊很不高兴,“那本尊问你,若是言儿对你公然辱骂,不敬兄姐,你又该如何对她?”说完,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是如今的言儿。” 穆氏一哆嗦,下意识地就说:“言儿不会的。” “她若是会呢?” “我……”穆氏被他这话堵住,心里也开始琢磨这个问题。如果是如今这个小女儿这样子对她,她会如何?她可能会很生气吧?也会很想念过去的那个女儿,会觉得如果是真正的女儿还在,绝对不会这样子对待她。 所以帝尊没错,她的确是一碗水端不平的,纵是她再不承认,在心里也总归是把现在的言儿当成了外人。 不出事还好,一旦出事,她的心就会生出偏差,虽然她不愿那样,却还是不由自主。 她给师离渊磕头,额头一直点在地上,再也没有抬起来过。 她无颜面对他,也无颜再面对自己之前端起来的架子。冠冕堂皇的话说出去,就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一个合格的娘亲。可实际上她却是心胸狭隘、把阴暗一面隐藏得很深的人。 她为自己感到羞愧,也为现在这个言儿感到高兴。这个男人能把自己心爱的姑娘护到这般地步,言儿若嫁了他,准不会吃亏。只是娘家给她丢脸了,若帝尊大人因此对言儿也生了退却之心,她这个做娘亲的就是大罪。 师离渊看着跪了一屋子的人,心里的怒火真是完全平复不下来。 到底不是亲生的女儿,不发生冲突什么都好说,一旦发生冲突了,这个娘想都不用想都会站在夜连绵那一边。那他的言儿算什么?他的言儿处处为家里这些人着想,他也爱屋及乌地对他们百般照顾和礼待,却换来一句“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总不能把她杀了?” 他没让谁去杀人,他只是想不明白,夜连绵做出这样的事,做为母亲,这位夜大夫人连一句责备的话都没有吗?心中满是对二女儿的亏欠,小女儿就不用亏欠,因为不是真正的魂,所以她对夜温言跟对夜连绵,终究是不一样的。 师离渊觉得这真可笑,他的小姑娘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像现在这般受了夜连绵的气,却碍于这个母亲不能还口还手的事,指不定发生过多少回。到底凭什么? “夜大夫人!”他居高临下看向穆氏,“今日本尊上门提亲,本做了万全打算,甚至炎华宫那边,宴席都已经备下,只等着提亲之后宴请大夫人一家。但眼下看来,宴请就不必了,至于本尊与言儿的婚事,也不需要再征求夫人您的意见。你们这一家子,有些人本尊很看重,有些人本尊却很看轻,谁重谁轻,大夫人心里一定是有数的。 本尊好心提醒,莫要把别人的善意当做理所应当,也莫要把别人的忍让当做她对你的亏欠。谁也不欠谁的,就算没有她,该发生的事也一样会发生。相反的,你还要感激她,全了你的母女缘分,也替你报了你可能一辈子也报不了的血海深仇。 她是本尊相中的仙女,不是你们夜家用来填补亲情空虚的工具。本尊言尽于此,希望夜大夫人能想清楚这其中关系,也想清楚咱们之间还要不要继续往来下去。至于你那个二女儿,若再让本尊遇上一回她胡搅蛮缠,必取她性命。这是本尊对阿言的保护,谁也改变不了。” 帝尊大人怒甩袖袍,高高兴兴地来,怒气冲冲地走。连带着云臣和连时都不乐意了,云臣紧随着帝尊大人一起走,连时慢了一步,皱着眉跟穆氏说:“好好的一件事让你给办成这样,夜大夫人,你可真是太让人失望了!快好好想想吧!纵然帝尊大人对夜四小姐的心意绝不会有丝毫改变,可你还有另外一儿一女呢! 咱家虽说不是你们夜家人,但近几个月同夜四小姐也颇多往来,就不妨跟您透个实底儿。其实四小姐跟帝尊大人这个事儿,二少爷和五小姐早就知道,炎华宫都去过好几趟了,却从未见着四小姐把大少爷和大小姐给带去认门儿。目前来看,虽说四小姐跟大少爷和大小姐才是一个娘生的,可很明显的她跟二少爷和五小姐走得才更近一些。 今日虽说发生了这样的事,但帝尊大人肯定不会让二少爷跟五小姐连坐,但是对您生的那两个孩子,怕是今后就不会再愿意关照了。所以大夫人,您不要总觉得亏欠二女儿,就忽视其他的孩子。送上门来的天底下最硬气的靠山,您生生就给推走了,对大少爷和大小姐也是不公平的。咱家也言尽于此,大夫人好好思量思量。” 连时也走了,跟着来送礼的紫衣宫人也走了。先走出去的人有一个又返了回来,到夜楚怜跟前行了个礼说:“五小姐被摔坏的头面,过后炎华宫会再补一套给您,您不要心疼。”说完又看向穆氏,“二小姐摔坏了仙玉首饰,这件事炎华宫会追究到底,希望夜大夫人到时候能拿出一个态度来,不要再惹帝尊大人发怒了。” 终于人都走了,穆氏跪坐到地上,久久不愿开口说话。 屋里的夜家人一个都没走,下人们识趣地退了出去,站得远远的。 夜飞玉来到穆氏跟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穆氏问了句:“母亲,在您心中,言儿和连绵,她们真的是不一样的吗?” 第520章 本尊曾想过送你们一份大礼 夜飞玉还在继续说:“从小到大,言儿跟连绵打架不只一次。言儿从来不是个吃亏的性子,我记得有一次她把连绵按到地上骑着打,打得满嘴都是血。母亲您虽然劝架了,但却并没有责备言儿,甚至言儿放话说你要是再找事我就抽死你,母亲您也没有说言儿什么。 相比起过去,如今的言儿已经很克制了,可是您却放任连绵三番五次地闹腾,从不肯拿出母亲的身份去责罚她。您总说她从小被父亲抱到老夫人那边,是您没能留住她,亏欠了她,说她之所以被养成现在这样,错不在她,在老夫人。 可是母亲,道理谁都懂,只是懂有什么用?你若不努力去纠正她,她这辈子就毁了,那样你欠她的就不只十几年,而是一辈子! 言儿是个好孩子,她做事有分寸,看似嚣张跋扈,可不该做的事她一样不做。她已经懂事到任由连绵欺负她也不下死手,就因为她始终记得连绵是您的亲生女儿。可是您知道她在公主府都做了什么吗?她剥了一位夫人的脸皮,就因为那位夫人侮辱了父亲。她还跟长公主翻了脸,也因为长公主侮辱了父亲。您看,这才是言儿做的事,这才是言儿下的手,她那样的性子,却在家里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连绵,您可别觉得这是她应该的。 这世上没有什么应不应该,只有她愿不愿意。母亲,您好好想想,莫要后悔。” 夜飞玉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没有回玉京园,而是直接出府,去追师离渊的宫车。 师离渊并没有走远,宫车浩浩荡荡前行,来时欢喜,去时落寞。 谁也没想到事情会弄成这样,就连云臣和连时都不知道该如何劝,就只能念念叨叨地说:“夜大夫人是夜大夫人,跟四小姐是不一样的,四小姐人好性子好,哪都好,不随娘。” 师离渊撇了他们两个一眼,十分不解:“什么意思?” 连时硬着头皮说:“帝尊大人,您可别因为在夜大夫人这里闹了不痛快,回头就觉得夜四小姐也不好了。您都这个岁数了,好不容易相中个姑娘,咱们可得好好相处。” 云臣也跟着点头,“对对,别让四小姐跟着连坐。” 师离渊真是一肚子火!他何时说过夜温言的不好了?跟那夜大夫人翻脸,也是因为她偏心眼不向着夜温言吧?这俩人到底懂不懂分析?能不能看得懂事件走向? 正郁闷着,就听外头有宫人的声音传来:“禀帝尊,夜家大公子追过来了。” 师离渊皱着眉想了一会儿,“那个夜飞玉?” 外头的人答:“正是。” 师离渊想了想,“让他上来吧!” 宫车停下,夜飞玉被请上车,云臣和连时主动自觉地站到了车厢外面去。 夜飞玉一进来就向师离渊行大礼,开口道:“我是来请罪的,替我的母亲。” 师离渊看了他一会儿,人还是保持着靠在椅子上的慵懒模样,宽敞的宫车四周落着帷幔,外头的人看不清楚里面什么情景,里面的人却隐隐能看得到外面人张望的样子。 他没有说话,夜飞玉心里就更没底了。自家母亲得罪了帝尊不要紧,他们是小人物,帝尊责骂了一顿,应该也不会再同他们过多计较。可他担心的是此番不快会影响到夜温言,若因此让帝尊同言儿有了隔阂,那他们就太对不起那个孩子了。 夜飞玉深吸一口气,就准备好好同面前的帝尊大人说说,不管什么错先揽到自家人身上,尽可能的把夜温言给摘出去。 可还不等他开口呢,师离渊在这时候突然说话了。他说——“本尊原本为你们家准备了一份大礼,可惜,用不上了。” 夜飞玉一愣,下意识就问了句:“什么大礼?” 师离渊笑笑,“你妹妹的一分魂魄。” “我……妹妹的一分魂魄?”夜飞玉起初没明白这话,可也就是一个转念的工夫,他立即就明白了师离渊的意思。大骇之余完全不敢相信真如他所想那般,便又追着问了一遍——“一分魂魄,是……什么意思?我妹妹又是什么意思?” 师离渊说:“字面上的意思。你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不需要本尊说得太明白,你心里应该有数。阿言是个念亲情的孩子,她始终觉得家里人待她都很好,母亲会给她包饺子,哥哥姐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站到她这边,替她说话。所以她时时处处都在为你们着想,包括给你们铺子,帮你们开医馆,也包括她记得你会作丹青,才能让本尊记得送礼物时投你所好。 她对自己的事从未刻意去隐瞒,她替你们报家仇,替你们在府中争取地位,不是因为她心中对你们有愧疚,而是因为她善良,她答应了人家要照顾好家人,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本尊就想,你们既然真心实意待她,那本尊也不必吝啬,不如就再给你们一个恩典和造化,给你们一家一个真正团聚的希望。可惜,你们太让本尊失望了。你那母亲,打碎了阿言在本尊面前为她塑造的所有形象。” 夜飞玉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或者说已经反应过来了,却又觉得那想法太过骇人,始终不敢往深里去想。可师离渊的话却引得他不得不去想那个“不可能之事”,同时他也想起一个传说:从前的修灵界,是有收人魂魄的术法的。 难不成…… “帝尊大人!”他的声音都在颤抖,想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一声声唤着:“帝尊大人!帝尊大人!” 师离渊早习惯了这种场面,这几百年间,有多少人在他面前失态过,多少人见了他就只会这样恭敬又激动地喊着帝尊。 他无所谓夜飞玉叫他什么,他只是告诉对方:“本尊曾把本命法器断魂铃送给阿言,她初戴在身上时,还没到夜四小姐头七,所以在她身上是还存有一缕残魂的。后来那缕残魂在头七之后消散,却还是留了一分在那断魂铃上。本尊感受到残魂的存在,便用术法将其收了起来。这件事情阿言都不知,是本尊为自己登门提亲准备的最大一份礼。” 他说这些话时,也不见有多郑重,就像是随口那么一说,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夜飞玉却听得瞠目结舌,一颗心几乎就要跳出来。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母亲的一念之差,让他们家里错过了什么。也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原来这世间之事果真都是因果循环,有来有往,有还有报。 他早就觉得母亲对夜连绵的态度不对劲,在那个女儿面前,他们的母亲总是带着一种要赎罪的心态,总觉得对那个女儿有太多亏欠,却忘了亏欠应该如何正确的去弥补。 “帝尊大人。”他声音哽咽,“我们再也没有机会了吗?” 师离渊喝了口茶,“敢跟本尊讲机会的,你还是第一个。” “帝尊大人。”夜飞玉以额点地,苦苦哀求,“求帝尊大人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家里母亲我定会规劝,那个二妹妹我也会好好教导,即便教导不好,我也向帝尊大人保证,绝不会因为她而委屈了言儿。请帝尊大人相信我们,无论是我还是我们的母亲,对言儿都没有丝毫排斥和恶意,我真心拿她当妹妹,母亲也真心拿她当女儿。其实不是母亲区别对待言儿跟连绵,而是母亲区别对待所有孩子跟连绵。我们家从前……老夫人说了算的。” “那就还是你母亲的错。”师离渊眼睛翻了一下,“若是连时他们跟本尊说得没错,那你母亲应该是打从嫁进夜府就是当家主母的。你回去问问她,当家主母是什么意思她懂不懂,即使有老夫人在,当家主母也不可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别跟本尊说你们家那些是是非非,也别扯老夫人偏心眼的事情,若是那穆千秋自己有魄力有担当,老夫人再偏心,也不可能偏到那种地步。若是那穆千秋她自己底气足,就算是你们那父亲,他也不敢生生抱走一个孩子! 对了,本尊还听说她借着阿言大闹长公主府的事,趁机退了她大女儿的婚事。这个事情办得倒是挺利索的,到底是亲生女儿的事能让她更上心。” 他说到这,身子往前探了探,“可本尊就想不通了,从前的夜四小姐也是她的亲生女儿,腊月初二那天,夜家老太太和二房是把你们绑上了,还是拿刀架你们脖子上了?女儿都被人给欺负到没命,她还在府里做梦呢?” 夜飞玉被问得哑口无言,其实同样的问题他也想过,甚至还不只一次地回忆腊月初二那天究竟哪个环节不对劲,才发生那样的事情。 是清早不见一点喜气的将军府?还是直接冲进东院搬走他们东西的那些婆子? 又或是封住清凉院的那把锁?还有一整天躲躲闪闪的夜连绵? 但不管是哪个环节出错,他们的母亲在那一天的表现,都太让人失望了…… 第521章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夜家 师离渊将茶盏搁下,再对夜飞玉说:“回去吧!让你母亲好好想想,到底是她的夫家太强势,还是她自己太懦弱。她要是一直那样懦弱下去,就算是如今的阿言,依然拯救不了她这一生。她不是坏人,否则本尊也不会由着阿言继续留在她身边,希望本尊下一次再见到她,不会再这样不愉快了。去吧!至于夜四小姐残魂之事,暂且在本尊这里继续养着,往后再说。” 夜飞玉下了宫车,夜家的马车一直在后头跟着,见他下来了,赶紧就过去要把他带上。 可夜飞玉没干,摆了摆手让车夫先回,自己就一步一步在街上慢慢地走。 街上有许多人是一路跟着帝尊大人宫车来到这里的,虽然不敢跟得太近,只能远远望着,却也对帝尊此番去夜家议亲一事有些自己的看法。 夜飞玉听到人们议论纷纷,说的都是:“这桩亲事怕是要不成了,夜家人还真是能作死。” “你们猜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啊?” “谁知道呢,八成是那夜四小姐太逞威风,惹恼了帝尊大人。没见她哥哥都追来了么,瞧他那个落寞的样子,准是找帝尊大人道歉的,可惜帝尊大人没给他好脸色。” “这下可真是丢人丢大发了,往后夜四小姐在临安城还能抬得起头么。” 夜飞玉深吸了一口气,有心想辩驳几句,又觉得自己开不了这个口。惹恼帝尊大人的虽然不是言儿,却是他们的母亲,这话该怎么说呀? 其实腊月初二那天也不能全怪穆氏,当时府里大丧,肯定是不能大操大办的,连红都不能挂。人们也不能因为有孩子出嫁就表现得太喜气,一连两位将军的离世,让整个夜府都陷在难以自拔的悲恸之中。等到他们反应过来事情不对劲,一切都已经晚了。 街上的议论一直都没停,直到他快要走到将军府所在的那条巷子时,他听到了这么一句话:“昨日把家宅让出来给夜四小姐,是因为她是未来帝后,说到底我们冲着的是帝尊的面子,可不是夜家。要是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闹翻了,不娶她了,那我就得把宅子再要回来。那是家里祖传下来的府邸,凭什么拱手让给一个小姑娘?就算给了银子也不行。” 这样的话不只一个人在说,是许多人都在说,甚至还有人叫了他一声:“飞玉少爷,你们家到底怎么回事?你能不能给咱们透个实底?我们可是下了大本钱啊,这要是你妹妹嫁不成帝尊,那我们成什么了?家里的列祖列宗半夜还不都得爬起来把我们给掐死!” 夜飞玉脚步没停,还继续往前走着。人们说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句也没回。 直到进了将军府,管家一把拉住他跟他说:“大夫人去见四小姐了,留了话说等大少爷您回来,就到清凉院儿去等着。” 夜飞玉去了清凉院儿,一个人坐在屋里喝茶。 彼时,穆氏正在夜温言的屋里,母女二人相对无言,谁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穆氏是觉得愧对她,夜温言则是觉得夜家大房的问题很大,就算解决了二房和老夫人的事,就算查清楚两位将军的死因,就凭大房现在这个状态,往后的日子也过不太好。 门外是计嬷嬷和坠儿在守着,坠儿心里不好受,因为她以前是在大夫人屋里侍候的,虽然就是个擦灰丫头,可也听着见着不少事情。比如说大将军如何对老夫人言听计从,大夫人又如何对大将军言听计从,这些事她心里都有数。 计嬷嬷一直板着个脸,因为今日闹的这些事,她现在对大夫人很有意见。 她是计奴,帝尊让她来照顾未来帝后,这是理所应当的。未来帝后心疼母亲,就让她多数时间都留在大夫人身边照顾,她觉得这也是对的。 可夜大夫人哪都好,就是不能碰二小姐,这是一直都让她不舒服的。 见计嬷嬷黑着脸不说话,坠儿这个性子就有点儿憋不住,于是伸手扯了扯计嬷嬷的袖子,小声问了句:“嬷嬷你是不是生气了?” 计嬷嬷看了她一眼,没答,倒是反问了句:“听说你以前是在大夫人屋里侍候的?” 坠儿一下就懂了,赶紧道:“我在大夫人屋里擦灰,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嬷嬷你放心,打从跟了四小姐的那天起,我就生是四小姐的人死是四小姐的鬼。是四小姐带我见的世面,是四小姐给我的造化,让我认识了皇上,还拜了连公公为师。如今我也能使出些内力了,四小姐对我来说就是再生父母,所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我都是站在四小姐这一边的。这世上不管是谁,只要跟四小姐为敌,我都必须跟四小姐同仇敌忾,包括帝尊!” 计嬷嬷点点头,觉得这个小丫头很明事理。 坠儿又问:“嬷嬷,您说四小姐会不会跟大夫人翻脸?如果要翻脸的话,咱们可能就要从这府里搬出去了。不过好在如今这条巷子里所有的府邸都是四小姐的,将军府不能住也不愁没有家。回头我去瞅瞅哪座宅子最好,着人收拾收拾就搬过去。” 二人在门口说的话,一句一句都落进夜温言的耳朵里。她跟穆氏说:“坠儿在跟计嬷嬷商量我们该往哪座宅子搬呢!她们觉得我母亲闹成这样,夜家可能要把我赶出去了。” 穆氏一惊,立即摇头,“不会把你赶出去,我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言儿,你是我的女儿,天底下没有哪个当母亲的会赶走自己的亲生骨肉。” 夜温言笑笑,“只是看起来跟从前一样罢了,实际上母亲心里清楚,我这个人啊,芯子是被换过的,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夜四小姐了。所以我们的母女关系……” “我说你是你就是!”穆氏咬咬牙,说得坚定,“我知道芯子换了,可是皮、肉、骨头和筋,包括你这一身的血,全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所以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你就是我的女儿,我看着你出生成长,将来还得看着你出嫁。言儿你不要说离开的话,即使你只是从这座府邸搬到隔壁府邸,也是不行的。” 她双手掩面,无声地流泪。 夜温言由着她哭了一会儿,这才又道:“没有那么严重,我也没说要搬走。包括今天的事情,我也没有怪罪母亲的意思。师离渊发火是因为心疼我,而我……其实我是理解你的。女子从出生起就被教导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所以你嫁到夜家,一切就都以丈夫为天,丈夫说什么就是什么,你打从心里就没想过要反驳和反抗。 夜大将军愚孝,这是我来到夜家之后慢慢分析出来的。但是我也同样没有怨怪他,因为我知道造成他这种心理和行为的根本原因,是在老夫人那里。 每个人天生的就会渴望母爱,偏偏他得不到母爱,所以他就想要尽可能多的去听母亲的话,指望的可能就是母亲多看他一眼,多给他一个笑。就像从前的夜飞舟,为了得到父母疼爱,也曾不择手段,甚至杀害于我。 可惜这个家里面有事儿,他不知道,你们也不知道,所以一步一步的,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但是……”她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就淡了许多,“但是母亲,我希望你能明白,我从来不是一个肯委屈自己的人,夜连绵我已经忍了她很多次,我也可以为了母亲继续忍下去,但是您也该做些什么来改变现状,除非母亲您并不打算让夜连绵有所改变。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还是得说一句,您是她的母亲,您可以忍受她一切缺点,我却没有义务再继续配合下去了。师离渊说得对,我不欠夜家的,即使顶了夜四小姐的身份,那也是在她死去之后,这其中并不涉嫌抢夺。 我答应过夜四小姐要替她查明一些事情的真相,再替她报了血海深仇。这些事情到目前已经做了一大半了,真相很快就可以全部浮出水面。母亲,等到我做完这些事,我在夜家的使命也就全部结束,我该去过我自己的日子,该有属于我自己的新生活了。” 穆氏听懂了,“你之所以现在不走,是因为要做的事还没有做完。等到都做完了,你就一定会走了,是吗?” 她点点头,“是吧!等到都做完了,我就要走了。但是母亲不要难过,我所谓的走,也不是彻底离开您,就像每一个女孩子都会出嫁一样,出嫁的姑娘都是要离开家的。但是不管走多远,我都会是您的女儿,在您需要我的时候,我都会站到您的身边,替您遮风挡雨。” “你……不生我的气?我今日搞砸了你的议亲。” “不气。”她笑笑,“夜连绵的事总是要有一个开始的,我希望今日就是一个开始。如果能用这场不愉快的议亲,成功提醒母亲去好好管教那个女儿,那不愉快就是值得的。” 她主动去握了穆氏的手,“母亲,夜家很复杂,有些事情一旦揭开,你就会发现它金玉其外,败絮其内,龌龊不堪,丑陋无比。但我们却必须要面对,因为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能放弃它,只能拯救它。这是夜四小姐的心愿,也是我留在夜家,最终的目的。” 母亲,希望到了那一天,你能承受得住这一场童话的破灭…… 第522章 不是善良是疏离 穆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只记得夜温言送了她一段路,一直送到了院子外头。好像还跟她说了些什么,只是她当时脑子很乱,并没有听清楚。 夜温言回到屋里,坠儿跟计嬷嬷也跟了进来。两人看出夜温言心情不太好,便也没有多问什么,只管把备好的饭菜端进屋,说这会儿都下晌了,小姐还一直都没吃饭呢! 她倒也听话,递筷子就接,让她吃饭就吃。只是吃了几口之后计嬷嬷就看不下去,轻轻叹了一声说:“小姐就是太善良,帝尊大人都翻脸了,您还对大夫人和颜悦色的。” 夜温言失笑,“不然呢?我也翻脸?她是我娘,也没有待我不好,我没有道理跟她翻脸。至于夜连绵,其实我们也不是一直在忍,每次也都给了足够力度的打击。我掐过她的脖子,嬷嬷也废了她一条胳膊,她直到现在都端着那条废掉的胳膊走来走去,这些,母亲也没有说过什么。至于今日的事,其实若换了是我,可能我不会跟她生这个气。她抢走楚怜的东西,回头我再给楚怜补上一份就行了。” 计嬷嬷又叹气,“小姐还是太善良了。” 夜温言摇头,“不是善良,我只是不想再跟这个家有过多的牵扯了。我有自己的事要做,不可以一直被家族牵扯。至于她们母女最后会走到哪一步,还是要看她们自己的造化。” 她又吃了些东西,然后搁下筷子,起了身对坠儿说:“陪我出去走走吧,这座将军府实在是太闷了。”然后再看计嬷嬷,伸出手去握了握,“嬷嬷别想太多,将军府每天都会发生很多事,我们只管做我们该做的,至于其他人是好是坏,是向善还是向恶,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还是那句话,绝不能让这座将军府绊住我的脚步,从现在起,不该管的事,一件我也不会再管了。” 她带着坠儿出府,叫了周商备车,奔着外城去了。 坠儿往窗外看了一会儿,就问她:“小姐是要去外城的医馆吗?” 她摇头,“没想过具体去哪里,就觉得外城比内城大,认得我的人也没有内城那么多,我可以在外城的街上随便走走,饿了就买点吃的边走边吃,累了就找个茶摊坐下来歇歇脚。” 坠儿撇撇嘴,“小姐是不是对自己在外城的号召力有什么误解?经过地龙翻身一事,外城认得小姐的人,可比内城还要更多。奴婢听说有许多外城的百姓家里,都供着小姐您的画像,把您叫活菩萨,每天都要拜上一拜的。” 夜温言听得直笑,“哪有那么邪乎,不过就是个大夫罢了,还是个半吊子大夫。我觉得外城自在,跟认识我的人多少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外城是百姓,内城是官宦,身份不同,看人看事的出发点就也不同。相比官宦,外城与我没有利益纠葛,反而受过我大恩,相处起来总是会宽容许多,我也自在许多。” “小姐,您总说不在意不在意,可是奴婢看得出,您其实挺在意大夫人的。白天二小姐干的那一出事,您也挺生气的。只是因为帝尊大人已经翻过脸,您就不好再说什么了。而且大夫人确实也挺难,所以您才没有再计较。” 她看看小丫鬟,“真是长大了。” “奴婢跟着四小姐学到了不少东西,是长大了。家里的事奴婢也看得清楚,小姐嘴上说不想再管,但真遇着事了还是会管的。但愿二小姐自己也能争气,不要寒了大夫人的心。” 夜温言没有再说话,低下头默默地把玩着腕间的铃铛。玩着玩着,师离渊的声音就传了来——“有没有生本尊的气?” 她以意念传音:“没有,你替我出气,我有何气可生?那夜连绵你不打我也会去打,左右她逃不过一顿揍,你打了,将来她想想可能还是个炫耀的资本,毕竟也是被帝尊大人打过的女人了,一般人可没这个福气。” 师离渊听得直笑,他们家小姑娘的逻辑真的是很棒。 她停了一会儿,又道,“师离渊,我其实挺心疼夜大夫人的。失去了一个小女儿,二女儿又是这个样子,与其说她不想用强硬的手段去纠正夜连绵,不如说她是被打击怕了,她怕夜连绵再出个什么意外,她就接连失去了两个骨肉。那对一位母亲来说,是致命的。 而我,终究只是一品将军府的过客而已,既然陪不了她一辈子,就不能过多地参与她们的人生。师离渊,待我把两位将军的事情了结,我想去无岸海看看,你还说要给我找那蓝狐呢,我们一起去找吧!” “好!”他轻轻的笑声传来,“你想去哪,我都陪着。” 临安外城依然热闹繁华,人们也会谈论帝尊大人向夜四小姐下聘之事,但说出口的都是美好的祝愿,相比起内城人的权衡利弊,外城百姓的心思就简单了许多。 周商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她想了想,表示没有什么想去的,就找个安静的路停下来,她下去走走就好了。 周商打马扬鞭,挑着安静的路赶车,拐了两个弯之后被迫停了下来,夜温言听到一阵女人的叫喊声,声声都在喊着救命。 坠儿掀了车帘子往外看,正看到有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朝着这边跑过来,鞋都没穿,跑着跑着还摔了一跤,很快就被后面一个男人给追上了。 男人手里提着一根烧火棍,见女人摔倒,抬起棍子就打,一边打一边说:“叫你出去偷人!叫你不要脸!我打死你这个祸害你就不会给我们爷俩丢人了!” 烧火棍一下一下打在女人身上,女人抱着头一边喊救命一边求饶:“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是那人先来找我的,不是我主动的!你饶了我吧,我不想死,你给孩子留个娘吧!” “现在知道孩子了?你偷人的时候怎么忘了自己还有个儿子?你做那事时怎么不想想你儿子以后会不会被人戳脊梁骨?” 坠儿回到车厢里说:“原来是一桩腌臜事,小姐,咱们绕路吧!” 车厢外又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一声声叫着:“娘亲!爹爹不要打娘亲!我要娘亲!” 夜温言干脆起身下了马车,坠儿赶紧跟下来,就听到她说:“左右今日无事,出城就是为了闲逛的。遇着什么事就看着什么事,烟火人间,每一件事情的发生都是因果。” 街边有几户人家,都是小门小院儿,家里最多住两口人。 那啼哭的孩子有个四五岁,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听到他喊娘亲,那些街坊就叹气说:“真是可怜,以后就要没有娘了,这肯定是要被打死的,就算送官也是死罪。” 还有人拉了那孩子一把,说:“虎子,你娘是个坏女人,她干了不要脸的事,你爹打死她也是活该。你可得听话,别跟着瞎闹,赶紧回家去。” 那叫虎子的孩子气得照着那妇人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不许说我娘亲!我娘亲不是坏女人!我娘亲最疼我!” 被咬的妇人疼得不停甩手,指着虎子就说:“真是不识好歹!” 虎子气得哇哇哭,抢起小胳膊就去打那妇人。 这头闹腾起来,拿着烧火棍的男人却已经把棍子扔到地上,抱着头蹲在地上哭。 “虎子这么小,你就干这事儿,你让我以后怎么跟他讲他的娘亲?他长大了问我,我怎么说?你到底有没有心啊?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男人吼了一阵子,不再理会女人,转而去把儿子抱在怀里。 虎子还在求他:“不要杀娘亲,爹爹,虎子会劝娘亲的,娘亲有错虎子会说她,爹爹不要把娘亲打死,虎子不能没有娘。” 男人心软了,那女人也跪在地上不停地求他,不停地说以后再也不敢了。有街坊就劝:“她既知错了,就饶了她吧!孩子还小,没娘也不行,你一个人怎么带啊?” “是啊,带回去吧,自己女人,关起门来打一顿出出气就得了。你闹到大街上,越多人看到,以后对虎子就越不好。听大娘一句劝,赶紧回去吧!有什么事回家说。” 虎子也去贴他爹的脸,“爹爹,回家。” 男人最终还是点了头。 那女人一阵欣喜,起身就要跟着一起走。却在这时,突然有一柄长剑抵上了她的脖子,一位白衣公子站到她面前,以剑抵喉,一张脸冷若寒冰。 女人吓坏了,“啊”地一声怪叫,之后就觉得长剑往自己脖子里刺进来一点,疼得她一动不敢动,也不敢再出声了。 虎子又吓哭了,大声喊着娘亲,他爹也急着问了声:“你是什么人?” 白衣公子没回这话,只是冷冰冰地告诉他:“这样的女人你不杀,将来你的儿子就再也别想抬起头来。所有人都会戳着他的脊梁骨,说他是个昌(和谐)妇所生之子,走到哪他都会低人一等,就连科考都是不能考的。你只有杀了她,再另娶一位贤妻,将儿子记在贤妻名下,他将来才会有更多的希望,也才会得到公平的对待。” 男人听得糊涂,有些明白,又不太明白,可他自己对女人喊打喊杀是一回事,眼下女人被陌生人用剑抵着脖子,他还是习惯性地替女人说话——“她只是一时犯错,会改的。” “不会改!”白衣公子说得肯定,“她绝对不可能改!” 第523章 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热闹的街坊都默默地回家了,关起门窗,窗帘都拉了起来,生怕外头举着剑的白衣公子把他们也一起给砍了。 可那白衣公子不杀别人,他只是在跟这一家三口较劲,他告诉虎子爹:“偷人这种事,只有零次和无数次,她只要做过一回,就永远都改不掉的。你现在不杀了她,将来她给你惹出更大的事,你怎么对得起你的孩子?就算你不在意,他长大了也不可能不在意。” 执剑的手往前递了递,女子脖子瞬间就渗出血来。 男人喊了声“不要”,虎子哭得更凶。 夜温言无奈,快步上前,伸出手握上了那白衣公子的手腕,“师兄,放过她,也放过你自己吧!”她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好不好?” 白衣公子权青画忽然就笑了,他看着夜温言,眼中是道不尽的痛苦。 “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能遇见你?” 夜温言懂他是何意,便说:“公平,我当初最狼狈时也是被你所救,总是要给我找些面子回来的。师兄,我饿了,在家没吃饱,你带我去吃饭行不行?” 权青画点头,“行,但是要先杀了她。” “不要杀我娘!你凭什么杀我娘?” “我是为你好!”他突然转过头,直接甩出一声咆哮,“你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有一个这样的娘是多么痛苦的事。” “我不会,我只想要我娘!”虎子边哭边说,“你是谁呀?你为什么要管我们家的事?我娘不会再犯错的,她说改了就一定会改,不会再犯错了!” “我说会犯就是会犯!你怎么就不明白?”权青画看着虎子,尽可能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话,我不会骗你,现在你哭闹,长大以后就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我不用你为我好!”虎子挣扎着从他爹身上滑下来,冲到女人跟前,“就算我后悔了,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你凭什么管我的事?我不要你管!” 夜温言还紧紧握着权青画的手腕,她真怕他一冲动直接把这女人给杀了。按北齐律法,不贞之妇确是死罪,可死罪也该由官府来判,不该死在他权青画的手里。 何况家里人都选择原谅了,他一个外人跟着掺和什么? 于是再劝权青画:“他说得对,这是他们家的事,不该由别人去管。” 他偏头看她,一脸疑惑,“可我家的事,不也有别人管着了吗?” “这事儿我们去别处说好不好?”她用力把他的胳膊往下拽,同时跟那男人道,“快带着你媳妇和孩子离开,赶紧的!” 男人反应过来,立即把孩子抱住,然后拉着那脖子还在滴血的女人头也不回地跑了。 权青画收了剑,看了一会儿剑尖儿上滴着的血迹,也觉得自己实在是多管闲事。可是……“你今日赶上了这一幕,拦了我,可别人管我家事时,你若赶上,是否也会拦一拦?我有两次机会可以摆脱那个噩梦,一次是在十年以前,一次就在前几日。这些事情,师妹都是知道的吧?那你为何不去拦他们?他们才是多管闲事的那一个!” “我们去别处说好不好?这街道不宽,两边都有人家,难道师兄想把那些事情弄得人人皆知吗?咱们换个地方,坐下来,你想说什么我就听什么。今日这事儿我若没遇上,肯定是管不着的,但遇着了就不能不理。” “为何?” 她抬头看他,实话实说:“封昭莲写了长信,特地嘱咐我一定要看着你管着你。” 他失笑,“你与她萍水相逢,何必听她的?” 夜温言摇头,“并不是萍水相逢,这世上有一些人有一些事,纵是师离渊我都没办法同他说得清楚,就只有封昭莲最懂我。你不明白那种感受,当你远离家乡故土,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身边所有人都是陌生的,谁都不知道你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这时候突然出现一个人,她与你有共同的朋友,她说出来的名字全是你日日思念的人,你说这样的人你要不要和她建立友好的关系?她拜托你的事情,你要不要尽力做到?” 权青画听得直皱眉,远离家乡故土,这样的经历他也有,可是他不愿意谈故土,不愿意听到有关临安城的任何事情。甚至他后来悄悄做生意,都刻意避开了临安。 对于他来说临安城、北齐皇宫,那是心里挥散不去的阴影,终将伴随一生。 “师兄,我饿了。”她放下手走回马车,上车时回头看了他一眼,正看到他也往这边看过来。四目相对,终是他叹气一声,跟着她一起上了马车。 外城有一处酒楼,上次权青画带走了夜楚怜,就选中了那里。夜温言也没问那酒楼跟权青画有什么关系,反正来都来了,先吃一顿再说。虽然在家刚吃过,可毕竟气氛不好,她也没吃饱,趁机敲这位四殿下一笔,就当抵了她用自家马车带他一程的脚钱,也不算太亏。 眼看着夜温言点了一桌子菜,看得权青画竟以为她真的是来吃饭的,他甚至还不确定地问了句:“你真饿了?” 夜温言点头,“真饿了。上午师离渊亲自去我家提亲去了,结果闹了点不愉快,他是被气走的,所以家中气氛就不太好,我吃饭也没吃饱,正好出来改善下口味。还有,这顿你请,我出门没带银子。” 坠儿在边上插了句嘴:“小姐,奴婢带了。” “闭嘴!”她翻了个白眼,“刚说你长大了你就打我脸,这有现成的能请客的,为什么要花我们自己的银子?四殿下那么有钱,我吃他一顿饭怎么了?” 坠儿不敢再说话,夜温言笑眯眯地抬头看他:“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权青画点点头,颇有些无奈。他就坐着看她吃,看了一会儿,觉得小姑娘也能吃个半饱了,这才开口问道:“你说帝尊大人与你家里闹得不愉快,是什么意思?” 夜温言一边挑鱼刺一边搭他的话:“我有个二姐,从小被老夫人养大的,养歪了,整天跟我们作对。上午她又闹了一通,我母亲总觉得对不起这个女儿,就也没责备她,只叫人把她带回屋里看着,再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然后师离渊就急眼了。” 她又夹了一筷子鱼,然后往边上推了推,“还剩半条我都没动呢,坠儿你端到隔壁雅间儿去吃吧!想吃什么自己再叫,账都算到四殿下头上。” 坠儿捂脸,“小姐您别这样,说得像是奴婢很馋这些菜似的。虽然也饿了,但不至于另外再点,这半条鱼够奴婢吃了。”说完,端起鱼盘子就走,顺便还带走了夜温言没怎么动的一碗大米饭。 夜温言拿出帕子擦擦嘴,这才又道:“说说吧!不管是你说还是我说,这事儿总得有个开始。躲是肯定躲不过去的,毕竟人都被我二哥和三殿下从落云村带回来了。不过说之前我得和你说明白,这事儿我事先是不知道的,当天我人还在长公主府,并不知道我二哥去了哪里。后来三殿下先走,也只是说他感觉心慌要出事,这才先行离开。” 她将那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说到最后停了一会儿,然后再开口问他:“去落云村的那些杀手,其中也有你的人吧?” 权青画握着茶盏的手抖了一下,目光里有挣扎,却还是点了头,实话实说:“有!” 话题一打开就收不住,那些他压在心里头十几年的事、那些他发誓一辈子都不愿再提起的事,被夜温言三言两语勾了起来,便再也压不回去。 就像今日在街上看到那个女人挨打,看到那个孩子哭泣,他的记忆就好像被拉回到了十几年以前。其实他那三哥的揭发还是晚了,那样的事,早在他五岁那年,黎妃就已经做过,且还不止一次。 他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一个久居深宫的妇人哪来那么大的胆子,竟敢勾引宫中侍卫,还敢同太监眉来眼去,甚至连朝中大臣都不放过。但凡有机会能站到她面前的男子,除去亲人,无一不被她用眼神和言语撩拨过。 有的人没当回事,有的人惶惶不安,有的人则色胆包天,就真的敢登门与她欢好。 他第一次撞见那种事时还不明白,就以为是有人欺负他母妃。可是后来撞见的次数多了,他也长大了,才明白他有一个什么样的母亲,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害怕和憎恨,也为自己母亲做下那样的事,而感到自卑。 “这些年过得很糟糕。”他跟夜温言说,“有些事情你不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有伤害我们的人都可以找他报仇,可当那个人是生你养你的母亲,你这个仇就无处可报。 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为何要做那些事,当她同父皇在一起时,我能看到她眼里对父皇的爱意。可当她跟别人在一起时,我竟也能看出她眼中的欢愉。 她待我极好,从小到大都好,可当事情败露,你知道她对父皇说了什么吗?” 第524章 道德制高点 当丑陋的伤疤再次被揭开是很痛的,但是这种痛对于权青画来说,已经习惯了。毕竟任何痛都比不起当年黎妃的一句话——“她对父皇说,她想活下去,如果父皇想出了这口恶气,可以把她的儿子送去做质子,就算是死在归月也没关系,那都是他的命。” 陈年旧事,把自己都给说笑了,他问夜温言:“你见过这样的母亲吗?”然后不等她接话,又继续道,“有些事在心中郁结的时日多了,就容易让人越来越偏执。我起初恨她,后来又恨三哥,因为如果没有他的揭发,这件事情不至于暴露得那么快,我也就不至于在少年时期就被送到归月为质。 可是我真正恨他却并不是因为这个,我真正恨他,是他既然都选择了揭发,为什么还要把人从火海里给救出来?我不能杀的女人,她都选择把自己烧死了,权青允他为何还要把人救出来,放在落云村养了那么多年? 我起初觉得他可能是想在多年以后给我一个交待,也可能是对我心怀愧疚,所以想用这种方式来弥补。可他却不知,那是一个可以为了自己欢愉,把儿子的一生都祭献出去的母亲。 后来想着想着就想偏了,又开始以为他是想要以此来威胁我,让我这个曾经被父皇最重视的儿子,彻底无缘皇位,不能再同他争任何东西。 所以这些年我抢他的生意,想尽一切办法搜集甚至是伪造他勾结外党的证据,就是想置他于死地,让他为曾经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后来我做不下去了,累了,我派出最后一批杀手去落云村杀人,那件事如果做成了……师妹,今日你再也看不到我。弑母者,人神共愤,所以我陪她一起死,这没什么的。可惜,人又被你那二哥救了下来。师妹,你说我该怎么办?” 他说到最后,云淡风轻,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 可夜温言却明白,越是表现得毫不在意,越代表他在意到了骨子里。只是在意的年头太多了,已经开始麻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事儿原本跟她没什么关系,可一来她二哥两次出手,事后重伤都是她帮的忙。二来不是还有个封昭莲么,那女人离开北齐了都还惦记着权青画,要是知道在她眼皮子底下让权青画出了事或没了命,还不得跟她翻脸啊? 这世上她最不想翻脸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师离渊,另一个就是封昭莲。 所以这事儿管也得管,不管还得管。 “去归月做质子,其实我也是自愿的。”权青画的茶不知何时换成了酒,夜温言看着店小二走出去带上了门,这才反应过来刚刚自己也走神了,屋里进来人都没察觉。 “我想走得远远的,最好客死异乡,再也不回来,也不用再面对那个女人。可我偏偏死不了,归月人可以欺负我,嘲笑我,辱骂我,甚至还能殴打我,却唯独不能弄死我。他们得保证我是活着的,否则没法向北齐交待。 那个女人的事传到了归月人耳朵里,我被人叫了九年的chang生子,你不会理解那是怎么样的耻辱。所以刚刚我看到那一家人,一下子就想到了我自己,确实太冲动,让师妹见笑了。” 他自顾地饮酒,后面再不愿说话。夜温言也不再讨人嫌,他饮酒她就饮茶,一直到天都快黑了,坠儿在外面敲门:“小姐,咱们该回了。” 她站起身,“走吧师兄,一起回内城。” 权青画摇摇头,“你回吧,我再坐一会儿。尘王府为你备了贺礼,明日我叫人给你抬到将军府去。至于你说帝尊大人今日提亲时动了怒,想来怒火也是冲着你家人发的,对你不会有任何影响。你好好过你的日子,你父亲知道你过得好,也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夜温言琢磨着问了句,“你对我父亲了解多少?” 权青画还是摇头,“很少。” “那没事了。”她带着坠儿离开,要上马车时抬头看了一眼,正看到权青画站在窗边,也在向她看过来。于是她摆摆手,“师兄再见!有空我会给昭莲郡主写信,告诉她你在北齐一切都好。当然你要是很想念她,我也可以告诉她你非常不好,依着她的性子怕是会立即快马加鞭赶过来,到时候你们就能见着了。我只管完成封昭莲的嘱托,其它的事我不管,师兄自己看着办吧!” 马车走远了,权青画想起有件事情没来得及和她说。昨日他接到封昭莲的信,那位郡主带着归月国的赔偿又出发往北齐来了。算算日子,再有两个月就能到临安。 却不知两个月后,临安城会是何光景。 一品将军府里,昨日被打了一顿的二房一家又活过来了,老夫人也活过来了。而支撑他们活过来的,是上午师离渊对穆氏发的那一通火。 一家人相互搀扶着来到叙明堂,叫了穆氏在堂下跪着。老夫人坐在主位上,腰板挺得直直的,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特别有理,就连夜飞玉问她为何让母亲跪,她都大声地回答过去——“因为她坏了四丫头的好姻缘!因为她这个做娘的一碗水端不平!也因为她胆大包天得罪了帝尊大人,把我们一家子都放在火架子上烤!这些理由,不够她跪吗?” 老夫人说得义正辞严,这几个月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这么有理过,此时此刻她仿佛站到了道德的制高点,可以肆无忌惮地对穆氏进行谴责,还打着维护夜温言的旗号。 夜飞玉也被她给堵住了口,白天里发生的那件事,连帝尊大人都明确指出是穆氏的错,他还能说什么?何况老夫人还说了:“温言那孩子多不容易,嫁过一次的姑娘原本这辈子就是毁了的,现在她自己争气,不但拯救了自己,还拯救得如此出色。结果你这个做娘的居然亲手把她的姻缘给毁了,你说你的心怎么那么狠?她跟你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那可是帝尊啊!是天底下唯一的神仙,是天下第一的好男人。他能看上我们家姑娘,那是我们夜家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夜家祖坟冒青烟才让你的小女儿摊上的福气!可是福气就这么被你给作没了,穆千秋你跟夜家到底有什么仇啊?你凭什么这么祸害我们夜家啊!” 老夫人把自己都给说感动了,这一刻她真就觉得自己是一位好祖母,是这个家里最心疼夜温言的长辈,甚至比穆千秋这个当娘的都要好无数倍。 道德制高点被她稳稳占领,带着她的二儿子一家,居高临下地看着穆千秋,直指穆千秋是夜家的罪人!也是耽误了夜温言一生的坏母亲。 穆氏跪在堂下,听着老夫人一句又一句的指责,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 这不是老夫人第一次对她这样了,之前她觉得自己占理,是老夫人恶语相向针对于她。可是这一次她却是一点理都没有的,明知老夫人不是真心疼爱她的言儿,可人家说的话却是没错。就是她亲手毁了今日的议亲,就是她在面对二女儿时,亏欠的心情又占据上风。 以前家里人知道她心里苦,不与她计较,对夜连绵也多有忍让。可是人家帝尊凭什么忍? 她这个母亲当得啊,从头到尾都是失败的。一个女儿没了,一个女儿毁了,这跟她当初怀着理想和希望嫁到夜家时,预想的完全不同。她的人生不该是这样的,究竟是怎么一步一步活到今日模样了呢?言儿这桩婚还能不能成?她该如何弥补自己的过失? 夜景盛忍着一身鞭痕带来的疼,也冲着她拍了桌子——“原本你的女儿毒杀长公主,就是犯了死罪的。大殿下和二殿下都带着禁军上门来拿人了,差一点就要把我们全家都给灭了。是帝尊大人一道天旨救了她,这才吓退了两位殿下。 现在倒好,你把帝尊大人给气跑了,你信不信明日那两位殿下就会杀个回马枪,再来夜府拿人?穆千秋我告诉你,犯事儿的是你女儿,拿人也是拿她,没有人会去给她陪葬。你不但亲手毁了你女儿一桩婚,你还亲手葬送了你女儿的命,穆千秋,你这女人也太毒了!” “二叔,祖母。”夜飞舟实在听不下去了,往前上了一步,“说几句就够了,不要握着理就没完没了。帝尊大人今日是被气走了,可他临走时依然拿着四妹妹的庚帖,他也没有把他的庚帖从母亲手中要走。那些送过来的礼物也都还在我们手里,一样都没有收回去。 这就说明帝尊大人是打算继续要这桩婚的,他气的是连绵和母亲,并不是四妹妹。所以你们是不是不要操之过急?指责的话是不是也等四妹妹回来之后再说?” 夜景盛气得直翻白眼,妈的,这是他儿子,现在跟他叫二叔,叫得还挺顺口的。这个该死的小王八蛋,当初他怎么没直接把人给打死? 什么等四妹妹回来再说,等夜温言回来他们还说得着吗? 夜景盛看向老夫人,轻轻眨了下眼。老夫人点点头,做那件事情的决心又坚定了几分…… 第525章 你不能留在将军府了 “穆千秋。”老夫人沉着脸,声音显出几分威严来,“老身所列罪状,你认是不认?”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点头,“认。” “那你就是承认是自己毁了阿言的婚,陷我们夜家于危险之境地?” “……是。” “母亲!”夜飞玉开口提醒,“飞舟说得对,这桩婚并不算毁。” “你住口!”老夫人大喝,“大房的孩子愈发的没有规矩了,长辈在跟长辈说话,哪有你插嘴的份儿?一个两个的都不让人省心,真不知道你们的爹娘是如何教导的,若早知大房的媳妇如此不懂事,当初老身就该把你们所有孩子全都送到二房去养!” 夜清眉硬着头皮顶了句:“二叔家的孩子一个给了我们大房,一个未成亲先有孕败坏门风,到底哪里好了?”说完又往夜无双那看了一眼,“就这一个无双妹妹,还是外室所出。” 老夫人气得一个茶碗扔了过去,啪地一下碎在夜清眉脚边,“那也比你们大房强!至少他们不至于去得罪帝尊,至少他们做爹娘的也没有亲手毁掉女儿的亲事。老身听闻伏家的亲也给退了,还是穆千秋你亲自退的。真是当了个好娘,一个两个的孩子全都毁在你手里,你到底安的什么心?你是不是想把夜家的小辈全都给祸害了?” 她说到这里,话锋突然又转向夜飞舟——“明日你就去官府,把户籍改回来!是谁生的就是谁生的,不是随便改改户籍就能变了说法!你看看大房现在成什么样子了,再跟着她你就也要受牵连!你是景盛的孩子,是一辈子都要孝顺你的父亲的!” 夜景盛也跟着点头,“飞舟,你祖母说得没错,从前种种都是误会,谁在气头上还不说几句狠话呢?你不能因为爹娘骂了你几句,打了你几下,你就跑去给别人当儿子。老天爷在上面看着呢,你现在是痛快了,将来因果报应都会给你找回来。” 夜飞舟都凌乱了,看夜景盛就像在看一个傻子。见过贪得无厌反复无常之人,可也没见过不要脸到这种程度的。 嫌他没用时把他一脚踢开,要打要杀。现在是不是又觉得他还有点用了?所以就想再把他给要回来?他怎么会是这种人生的?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彻底摆脱这个生父? 见夜飞舟不吱声,夜景盛又加了把力:“从前总管着你不让往仁王府跑,也是为了你好。毕竟我和你母亲就你这一个儿子,将来还指望你传宗接代,自然不想你往偏了长。可如今我们也想开了,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与其一直管着让你越来越恨我们,不如就随了你的心,这样一家人还能过得好一些。飞舟,回来吧!我跟你母亲都老了,咱们一家人就得在一起。” 夜飞舟眯起眼睛,认真地看着他这个亲爹。他就在琢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个爹又想认回他了呢?从前不是一直都嫌他是个男孩,对家里没有什么用处么?而且还觉得他给家里丢脸,迫不及待地把他送去大房,就差敲锣打鼓了。这怎么突然又换了心思?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八成是那位新夫人肚子里怀的也是个男孩儿,所以传宗接代的事再用不着他,也就不在意他整日同什么人在一起。 如今二房一家过得低迷,整天挨打,从上到下没有一个人能站在前面保护全家。所以他们需要一个打手,也需要一个替他们办事的人。就像从前他那样,指哪打哪,从不问对错。 他对于二房来说就是那个打手,只可惜,今时不同往日了。 “二叔是不是身上伤太重,都开始说胡话了?”夜飞舟冷哼一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他,“临安府不是给二叔一个人开的,你说让官府干什么官府就会干什么。我的户籍既已经落到夜家大房,就再没有更改的道理。我的父亲母亲只能是大将军和大夫人,一直到我死,葬也是葬在现在的爹娘身边,会躲二叔二婶远远的。 当初抽筋剥皮的打法我熬过来了,那便是割骨剔肉还了你们的生养之恩。咱们之间的关系只不过就是亲戚而已,二叔莫要发神经,去抢亲戚家的孩子。” 夜景盛气得肝儿疼,但他又拿夜飞舟没办法。现在不能跟夜飞舟硬碰硬了,一个六殿下就够他们受的,要是再加上个三殿下,他这把骨头还不得被人给拆了? 这几个月动不动就是一身的伤,他可得学聪明些,不能再挨打了。一来身子骨重要,二来雪乔和无双也回了府,他是一家之主,必须要树立威严,否则就太丢脸了。 于是夜景盛忍住火气,只嘟囔着骂了几句,就不再说话。 老夫人见他要回儿子不成,便也不再过问,又对穆氏说:“得罪帝尊大人,毁掉女儿婚事,穆千秋,你既知罪,那有罪就该有罚。按说你这样的妇人,已经不配做夜家的儿媳了。但念在景归已死,你还为夜家生了这么多子女,夜家不做损良心的事,也算是给你们穆家一个颜面。但留着你的名分,却不代表你可以继续留在将军府中。 穆千秋,今日老身做主,将你送到城外庙里去度过余生,你可有怨言?” 穆氏抬头,狠狠盯住老夫人,不说应与不应,她只问老夫人:“那你可知罪?” 老夫人大怒:“老身有什么罪?” “当然有罪!”穆氏大声道,“我那惹事的二女儿并非由我教养出来,你说我当着帝尊没有责罚她,惹了帝尊恼怒,这是我的错,我认。但教养她成了今日模样,老夫人就一点罪责都不准备承担吗?” “穆千秋!”夜景盛猛地一拍桌子,“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她是你的婆母!是这座将军府的老夫人!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同她说话!你生的女儿自己不养,母亲替你养了,你非但不知感恩,如今还敢怨怪,你的良心被狗吃了不成?孩子是好是坏那是天生的,你生的孩子她从根儿上就不是个好苗子,母亲再用心教养她能好到哪去?那种孩子能让她平安长大就已经是母亲施于你的大恩了,你不要不知足!” 一直没说话的常雪乔这时也开了口,说:“虽然我入府晚,但家里的事情我也听说过一些。听闻二小姐是从小就养在老夫人身边的,这些年老夫人尽心尽力,有什么好的都会可着二小姐吃用,就连每日养身吃的燕窝都会分给二小姐一份,可见老夫人有多疼二小姐。 大嫂,凭良心说,这件事情您真的怪不着老夫人,因为老夫人养了二小姐那么多年,都没有出什么差错,二小姐一直都好好的,既不在府里惹事,也不到外面去惹事。可是为何她一回到你身边去,一切就全都变了呢?大嫂您好好想想,二小姐这几次闹出事来,是不是都发生在回到您身边之后?那既然是在您身边时才出的事,为何怪到老夫人头上?” 常雪乔一番话,说得夜老夫人心情那个舒畅啊!她连连点头,再道:“没错,就是这个理。老身养得好好的孩子,为何一回到你身边就变了模样?这才几个月光景她就变成这样了,真真儿是糟蹋了老身这十几年的辛苦。养个孩子不容易,我养完了景盛和景归,又要养你的女儿,结果到头来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还要让儿媳妇指着我的鼻子骂我。” 老夫人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我这是什么命啊?大儿子壮年早逝,二儿子的独子又被你们大房霸占了去。我辛辛苦苦帮你养大了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儿,养到她都到了出嫁的年龄,你又捡了现成的要回身边去。要回去了你倒是好好的待她啊!你不!你作贱她,薄待她,好吃好穿全都给你其他的孩子,有什么好事你都不带着她。 头午帝尊大人来议亲,给你们都带了礼物,你是怎么做的?你带着你所有的子女去收礼,却偏偏把连绵留在屋里,喊都没喊一声。有你这么当娘的吗?连绵她有什么错要被你这个母亲嫌弃成这样?” 老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真是一个为孙女讨公道的好祖母。 她这边正哭着,叙明堂外,夜连绵坐在椅子上,被两个婆子抬着往这边来了,哭得比老夫人还大声,几乎就是在嚎了。 一边嚎还一边说:“我没有娘,我娘在我出生那天就已经死了,不要我的人不配做我娘。穆千秋,你当年亲自给夜清眉喂奶,喂了将近一年,没事你就拿出来说,以此彰显你是个贤良的母亲。可是你忘了你的另一个女儿过的是什么日子吗?在你的大女儿吃你的奶时,我却在吃奶娘的奶;在你的大女儿被你抱在怀里时,我就只能窝在奶娘怀中。 夜里睡觉你守着大女儿,又是说故事又是哼小调。那时候是祖母陪着我的,是祖母给我说故事给我哼小调!你对我没有一天养育之恩,等我长大了你却要来认我了?你凭什么? 穆千秋你就该死,你这种妇人不配做夜家的儿媳,请祖母把她赶回穆家!休了她!” 第526章 快去迎你四姐姐 夜连绵一声声控诉,再配合着老夫人一句句的指责,直把个穆氏说成了抛弃二女儿又祸害小女儿的、十恶不赦的罪人。 夜清眉想要反驳,被夜连绵看出来了,当时就冲她喊了过去——“你别说话!你有什么资格说话?从小你就是被偏疼的那个,从小你就能被母亲抱在怀里,可以撒娇,可以哭闹。人人都说你懂事,可你那叫什么懂事?你是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不屑于去争,你知道就算不争,母亲也会把好东西都拿给你。 可是我不行,我不争就什么都没有,我不争的话,这个娘她连看都不看我一眼。六岁那年我病了,是祖母守在榻前陪着我的,我不停地说祖母你真好,祖母我以后只孝顺你。你们听了就说我忘了自己是谁生的,说我不亲生母。却不知道我只有这样说,才能让祖母觉得我是个有良心的好孩子,才能让祖母多疼我几分。 我能怎么办呢?亲娘不管我啊!我不紧紧抓住祖母,我就要成孤儿了。 反过来再看你,夜清眉,别以为我什么都不记得。你小时候生病,哪一回不是母亲亲自照顾的,哪一回不是母亲亲自下厨给你包饺子煮面条。同样都是从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女儿,凭什么我们差距那么大?凭什么你就是人人称赞的大小姐,我就是生下来就被生母抛弃的不孝女?我倒是想孝,她给我孝的机会了吗?” 夜连绵几乎疯了,要不是身上有伤一动就疼,她真想从椅子上直接扑到穆氏跟前,把这个生母狠狠掐在手里,问问当年为什么被抱走的那个是她。 “嘴上说在你心里我跟夜清眉都是一样的,可实际上呢?你一碗水端平了吗?帝尊大人带着那么多好东西上门,你为什么只叫了你的大女儿却不叫我?甚至连二房的两个孩子都有份,就只有我被你们排挤在外。穆千秋,你对子女的爱就只是口头上的吗?” 面对夜连绵的声声质问,穆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夫人还在哭,一边哭一边附和着夜连绵的话,两人一唱一和,那架势就像是要把穆氏说进十八层地狱一般,就连夜清眉都被她们说得十恶不赦。 穆氏终于崩溃,两只手把耳朵紧紧捂上,大叫一声:“我去!我去庙里还不行吗?”她狠狠盯着老夫人,“但是你给我听清楚了,我去庙里,是为了赎我当年懦弱不知反抗之罪,是为了悔我这些年愚忠愚孝之心,也是为了惩我误了言儿婚事,得罪帝尊大人。但是你给我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待我回来之日,咱们新仇旧恨一起算,我穆千秋就算顶着不孝之媳的骂名,我也要把我错过和失去的都给找回来,我也要为我的几个孩子讨回公道! 夜老夫人,夺我一女,害我一女,我就算化成灰,我也要把这两笔账跟你算个清楚!” 她起身,迈开大步就往外走。 夜飞玉下意识地追了上去,就听到他娘亲说:“不用跟着,他们要不走我的命。等言儿回来告诉她,不用替我出气,只管在家好好等着。七日之后是你们父亲的冥寿,咱们好好办!” 穆千秋走了,直接走出府门,上了老夫人早早准备在外面的马车。 这一次,计嬷嬷看着,计蓉计夺也看着,却是谁都没有再管,也没为穆氏多说一句话。 老夫人和二房一家愣愣地看着这一幕,虽然这是他们最想要的结果,可也不怎么的,竟都觉得惶惶不安。特别是穆氏最后留下的话,七日之后夜景归冥寿要好好办。 什么叫好好办?好好办是怎么办? 夜无双挽上夜景盛的胳膊,小声说:“父亲,我好害怕。” 夜景盛赶紧安慰,“无双不怕,那穆千秋她就是虚张声势,没什么真本事。” 常雪乔却琢磨着说了句:“兔子逼急了也是会咬人的,除非是只死兔子。” 夜景盛心下一动,死兔子? 他看向老夫人,正巧老夫人也向他看过来,母子二人四目相对,都在彼此眼中看出杀意。 熙春悄悄退出叙明堂,慌里慌张地回到自己的踏羽院儿,脸都吓白了。 她突然开始后悔搅和进来,早知道大房如今如此强势,她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帮着夜景盛去给大老爷送那碗药。没有那碗药大老爷就不会死,她就可以继续当丫鬟。 当丫鬟比给夜景盛当妾要好,至少丫鬟能保命,而如今她的命似乎已经不在自己手上了。 华羽院儿里,萧书白躺在榻上养伤,她知道前院儿闹得欢,但没心思去跟着掺和。 锦绣给她端了药来,她捧着喝了,然后就撑着全身散架一样的疼在榻上坐着,手里不停地翻着几件小衣裳,越翻心里越难受。 锦绣就劝她:“夫人别看这些了,三小姐的孩子已经没了,这些小衣裳回头奴婢拿去烧了,兴许那孩子在下面还能穿着。” 萧书白点点头,将几件衣裳塞给了锦绣,“你说得对,拿去烧了吧,兴许那孩子能穿上。就是不知道孩子是男是女,这几件衣裳……” 她说到这里停顿下来,想了一会儿就又问锦绣:“那个叫梅梅的小妇人还没找到?” 锦绣摇头,“没找到,现在也没精力去找了,而且咱们手底下也没人。” 萧书白听了就叹气,“也不知道母亲那边怎么样了。宁国侯府白白被收走了一处院子,母亲如今跟他们挤在一起,还不知道要遭多少白眼。我那弟妹是个粗鄙的人,平日里对人伸手就打张口就骂,母亲一定受了不少苦。” 锦绣也叹气,“夫人别想那些了,先把自己顾好才是要紧事。奴婢听说刚才老夫人把大夫人往城外庙里送了,大夫人临走时放话,说过几日就回来,然后跟老夫人好好算账。奴婢总觉着这一品将军府要出大事,夫人,咱们得早做打算。” 萧书白点点头,“从前总想着怎么做好这座将军府的当家主母,却没想到这座府邸的水比我想的还要更深。咱们肯定是淌不起了,不如另做打算。只是在这之前我一定得把红妆给救出来,同时也得卖那夜温言一个好,以求她能放过我。” 叙明堂那边,老夫人和二房一家都已经走了,只剩下大房的几个孩子还有柳氏。 见几个孩子都皱着眉在堂内站着,连夜飞玉都没个主意,柳氏就对夜楚怜说:“你赶紧出府去迎一迎四小姐,要是迎着了就把这事儿跟四小姐说一声,看看四小姐是立即去把大夫人给追回来,还是由着大夫人先在庙里住一阵。家里必须得有个拿主意的人,四小姐不回府,咱们实在是没有主心骨了。” 夜楚怜点点头,带着丫鬟就往外走,夜飞舟想了想,也跟了出去。 柳氏见夜飞舟跟出去了,心里也松了口气。毕竟天已经晚了,楚怜一人出门她也不放心。 夜飞玉和夜清眉还没怎么缓过劲儿来,今日之事是冲着穆氏和他们大房来的,夜连绵的声声控诉虽然夸张的话占了八成,但总归有两成是事实。 当年老夫人要孩子,听说是父亲一定要给的,而他们的母亲也没有用太强硬的态度去把孩子给要回来,这才导致夜连绵一直在老夫人身边长大,慢慢成了这个样子。 他那对父母当初是在想什么呢?当儿子的愚孝,当媳妇的也跟着一起愚吗? 言儿最近几次三番在二房和老夫人跟前说些奇怪的话,这让他觉得这座府邸有些事情是他不知道的,也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而这个秘密,随着言儿一次次逼问,已经快要揭开了。 临安内城,夜家的马车在街上驰骋,夜飞舟赶车,夜楚怜也坐在车厢外头,不停地向四周张望。 大约走了一柱香工夫,终于看到一驾马车从前方奔了过来,赶车的正是夜府的车夫周商。 夜飞舟勒马,同时也向周商挥了手。周商一看是府上二少爷,赶紧把车停下来,然后回过头跟车里的主子说:“小姐,奴才看到二少爷和五小姐了,像是来迎咱们的。” 夜楚怜直接换了车,钻进夜温言的车厢里,夜飞舟赶着自己那驾马车跟在周商后面。 马车走的还是回将军府的方向,并没有调头去追穆氏的意思。 夜飞舟便知他这个四妹妹也是认了穆氏到庙里去住些日子这个事,就是不知道她回府之后是直接把这口气给咽了,还是立即就去找老夫人和二房说道说道。 不多时,马车停住,将军府到了。 他看到夜温言下车,往他这边看了一眼。他赶紧快走了几步,到她跟前问道:“怎么办?” 夜温言一愣,“什么怎么办?” 他不解地看向夜楚怜,“没和你四姐姐说?” 夜楚怜道:“说了呀,全说了。” “那小四你这是……” “我这是照单全收!既然母亲已经有了打算,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只安心在家等着就是。且七日之后是父亲冥寿,咱们也该着手准备准备……” 第527章 景盛先生 夜温言回府,夜飞玉和夜清眉都迎了上来,却见夜温言什么话都不说,只管往福禄院儿的方向走。 夜飞玉赶紧追上她小声说:“母亲临走时给你留了话,说不用替她出气,咱们只管安心在府里等着,七日之后是父亲的冥寿,要好好办一办。” 夜温言点头,“我知道,楚怜和我说了。” “那你这是……” “我去办我自己的事。” “你自己有什么事?” 夜温言看向他,笑了笑,“哥哥忘了,白天我的未婚夫被老夫人养大的孩子给气跑了,我们虽然还没成婚,但依然同心同德,他生气了我自然也是要生气的。” 坠儿跟着补充,“我家小姐的意思是,作死的是二小姐,被帝尊打了;生她的是大夫人,被帝尊骂了;那现在就剩下一个养二小姐的老夫人,咱们只能选她。” 夜温言点点头,“这不算是替母亲出气,我是替师离渊出气的。” 夜飞玉听着这一声一声师离渊叫得还挺顺口,心里也松了口气。言儿还能这样叫帝尊,就说明两人的感情没有多大问题,那他就放心了。 至于上福禄院儿干什么去,这他可不管,言儿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天已经很晚了,一行人来到福禄院儿时,却发现正屋的烛火还没熄,隐隐还有说话声音传来,七嘴八舌的,人不少。 夜飞舟笑了一下,“合着离开叙明堂之后,他们都聚到这边来商议事情了。就是不知道此番又是在打谁的主意。” 有下人迎上前来,声音很大地说了声:“四小姐,您怎么来了?” 这话明显是说给屋里的主子们听的,话一出口,屋里议论纷纷的声音戛然而止,甚至蜡烛还吹熄了几根。 夜温言都气笑了,这掩耳盗铃是不是太明显了?蜡烛一吹就代表屋里没人?后世的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她径直往前走,一边走一边说:“我刚从外面回来,听闻老夫人今日动了气,我这做孙女的怎么说也得来看看,如此方显我对祖母的孝敬。” 话音落时,人也站到房门口了。坠儿伸手去推门,发现门是从里头插起来的。 小丫鬟如今也是真虎,一看门锁了,二话不说,抬腿就往上踹,咣啷一声就把门板给踹塌了。两扇门板往地上啪地一拍,屋里坐着的人集体打了个哆嗦,夜无双还惊呼一声。 夜温言又笑了,转头跟那个下人说:“你看,家里人不是都在这边聚着么,我要是不来祖母该挑我理了。” 她一边说一边往里走,没搭理老夫人,倒是先跟夜景盛说了句,“哟,景盛先生也在啊!这大晚上的您拖家带口的过来,吃饭了没有?要是没吃我这就让厨下去准备。如今我们家不像过去了,两位将军在时能食朝廷俸禄,如今就得靠自给自足。虽说如此,但待客一顿饭还是出得起的。只是饭菜好坏,还望景盛先生和夫人小姐们都别太介意就好。” 说罢,又转头吩咐坠儿:“去吩咐厨下备晚膳,就说老夫人的亲戚来串门了。” 坠儿转身就要往外走,夜景盛急了,大喝道:“你给我站住!” 坠儿倒也听话,让站下就站下,还回过身冲着夜景盛施了个礼,“不知先生有何吩咐?” 夜景盛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夜温言你什么意思?什么叫景盛先生?谁是客人?我是你二叔!这是我的家!” 夜温言连连摆手,“非也非也,这里是一品将军府,是夜家,怎么能是您的家呢!虽然您也跟老夫人叫一声母亲,但那是从老夫人那头论的,跟夜家可是八杆子都打不着。我叫您一声景盛先生,是因为我实在不知道您姓什么,我琢磨着您可能也不知道,便只好这么叫。若哪天您打听着自己姓氏了,一定要告诉我,我好改口。” 夜景盛气得砰砰拍桌子,“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夜温言你不要太过分!” 老夫人也绷着个脸跟着一起叫委屈:“夜家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居然生出你这样的子孙后代来?你这是要把这个家都给拆了啊!你没有良心啊!” 夜温言翘着二郎腿在椅子上坐着,也不说话,就看着他们表演。 边上夜飞玉他们几个听着这些话就琢磨起来,好像夜温言大闹长公主府之后,也在家里说过二叔野种什么的话,就是话还没说明白大殿下和二殿下就来了,这事儿就被岔了过去。 如今又提起,莫不是二叔的身份真有问题? 众人都把疑惑的目光朝着夜景盛投了去,夜景盛被他们几个看得心里发毛,也不知道该如何辩解了,就只剩下把桌子拍得砰砰响。 终于,夜温言怒了,堂内突然响起一声运了灵力的大喝——“都把嘴给我闭上!” 这一声喝得人耳膜都疼,老夫人更是手捂心口,看那样子都快晕倒了。 夜温言撇了她一眼,说:“祖母放心,我医术高明,就算您真晕倒了我也有的是法子再把您给救起来。即使是死在当场,只要还没死透,我也能把你再给抢救回来。有那么多事都还没说清楚,始作俑者怎么就能死了呢?” 说完又看向夜景盛,“景盛先生看样子是不饿,还有力气大喊大叫的,那也就不用浪费我们夜家一顿晚膳了。眼下天色也不早了,您是不是也该回了?夜家可以管你一顿饭,却不想腾出个客院儿让你们留宿。主要是你们人也太多了,又是夫人又是妾的,还有位小姐,男~男女~女住在别人家不方便,亲戚也不好一下子留这么多人的。” 夜景盛简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怎么突然一下子他就成了客了?这明明是他的家,他还是家主呢,夜温言这是要把他赶下台?还赶出府? 他看向老夫人,目光里有求助也有质疑。他不知自己身世究竟如何,毕竟从小到大就长在将军府里的。有些事就只有老夫人知道,可老夫人不说,他能怎么办? 老夫人当然不能说,眼瞅着夜景盛朝她望过来,她也急了:“你又看我干什么?这个死丫头指不定什么东西吃错了,在这儿胡言乱语,你是家主,还是她二叔,你有权利管教她,不能什么都指望我!老身已经老了,操不起这些心,你得把家主的气势给拿起来。” 夜景盛深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老夫人说得对,是得拿出家主的气势了。 可是……可是这气势他不只拿了一回,问题是回回都没拿明白啊? 前儿还被抽了一顿,今日他不想再挨抽。 心里想着的事多了,嘴上就没跟上趟,一时间什么话都没说。 常雪乔看着这一幕心里就着急,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虽然也是什么事都不知道,但经了这两回夜温言言语间的透露,她猜也猜到七八分。 只是猜到又如何?一品将军府别说夜景盛不想让出来,她也不想。她带着个女儿还着怀个儿子,好不容易能认祖归宗了,她绝不想再从这座高贵的府邸搬离出去。 于是常雪乔眼珠一转,捂着肚子开始哼哼:“盛哥,疼,我的肚子疼,快扶我回屋歇着。” 夜景盛一激灵,赶紧站起身去关怀,同时冲着夜无双使了个眼色,二人搀着常雪乔就要往外走。熙春见状也赶紧在后头跟着,心里不停地骂夜家这些个糟烂事,也骂夜景盛不让她好好在屋里待着,非得叫她一起到福禄院儿商议事情。 这下好了,想走都费劲。 二房一家低着头往外冲,夜温言一看这是要遁啊!那她能干么。 于是冲着坠儿使了个眼色,坠儿立即领会,直接往门口一堵,手臂一张:“都给我回去老实坐着!我家小姐没发话,今儿谁也出不了这个门。” “放肆!”夜景盛大叫,“你个贱奴!竟敢在主子面前撒野?还不给我滚开!再不滚我就踹死你,直接拖到城外去喂野狗!” 坠儿听得直翻白眼,“景盛先生您说什么呢?我是个奴才没错,但奴才就算犯了大错该死,那也得由主家人来责罚。您一个客人,最多也就算老夫人的外戚,您哪来的底气要把我拖去喂狗?你问过我家主子了吗?还踹死我,可真能说大话,指不定谁踹谁呢!” 说完,往在地上的门板看了一眼。 夜景盛心一哆嗦,这坠儿能一脚踹翻两扇门板,真打起来他还真打不过。 常雪乔又捂着肚子哼了两声,夜温言也着起急了:“这可怎么办,这位夫人可是有身子的人,这万一要是出点儿什么事,我们家可是要跟着担责任的。” “那你还不让我们走!”夜景盛也不想跟她在这儿辩了,知道常雪乔是装的,就为了能快点离开这里。大半夜的回屋睡觉不好么,搁这儿扯什么? 可夜温言又问了:“你们往哪走啊?” 夜景盛气得跺脚:“当然是回听雪阁!夜温言你不要再闹了!” “那可不行!”夜温言坚决摇头,“我说过了,要是在我们家出事,我们是要担责任的。景盛先生要么现在赶紧出府去医馆,要么就联系你的家人,让他们出面把你接回去吧!” 夜景盛大骇…… 第528章 蒋氏你给我等着 场面僵持在这,夜老夫人有点儿挺不住了。 偏偏夜温言又问她:“既然是老夫人请来的客人,那老夫人应该知道他是谁家的人吧?通知他家里人,把他们都接回去吧!这拖家带口的,夜府没有那么多的空屋子给他们住。” “夜温言,你究竟想怎样?”老夫人这话问得很没底气,但不问又不行。 夜温言就说:“不想怎样啊!天晚了,景盛先生是外男,怎么可以留在我们家?祖父不在了,我父亲也不在了,家里一群女人,留个外男在这儿那不是让人讲究吗?” “他是你二叔!他不是外人!他是夜家的家主!” “夜家家主是我父亲,已死!” “他是新任家主!” “外姓人当不了我们家的家主!” “夜温言你不能不讲道理!” “讲什么道理?”夜温言冷哼,“我跟你们讲道理的时候,你们跟我耍流氓。我现在跟你们耍流氓了,你们又要跟我讲道理?就知道投机取巧!” 熙春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了一句:“二老爷怎么成外姓人了?他不是姓夜么?” 夜温言点头,“问得好!至于为什么就成了外姓人,这个还得问咱们府上尊贵的老夫人。就请老夫人给大家说说,这位景盛先生他到底姓什么?” 老夫人有点哆嗦了,她看出来夜温言今晚是铁了心要追究这个事。上次这个话题被两位殿下岔过去,她还以为夜温言就能忘了呢!现在看来是根本没忘啊! “他当然是姓夜的。”老夫人强忍着心虚,一口咬定这个事实。 “那如果长公主的事最终还是要算到我头上呢?毒杀长公主,诛九族。” “不会的。”老夫人深吸一口气,“你是未来帝后,没人敢问你的罪。” “可是我母亲跟帝尊已经闹翻了,这桩婚事没有了。” “不可能!”老夫人对夜温言生出了前所未有的信心,“帝尊大人与你情深义重,不会轻易就放弃的。何况抬来的那些聘礼人家也没要回去,亲事就还是算数的。” 夜温言挑了眉,“既知亲事算数,为何还要将我母亲送到城外庙里去?” “那,那是因为她得罪了帝尊大人,对帝尊不敬。” “非也非也。”夜温言摇头,“只要亲事还算数,那她就是指着师离渊鼻子骂,师离渊也得给我忍着,因为她是丈母娘。老夫人哪来的权力责罚帝尊大人的丈母娘?” “你……我……”这一句一句把老夫人给堵的,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倒是夜景盛帮着说了一句:“穆千秋她要是丈母娘,那老夫人就是帝尊大人的祖母,是丈母娘的长辈,当然有权力责罚于她。” 夜温言撇了他一眼,“外姓人哪来这么多废话?” “你说谁是外姓人?我姓夜!我跟你是一个姓的!” “非得姓夜?”夜温言勾起唇角笑了起来,“好,那就让你姓夜。姓夜的,你听好了,今日咱们府上的老夫人逞威风,将我母亲赶出了将军府。我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的,我必须得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否则外面的人该以为夜家大房彻底失了势,没出息没地位,连住在家里的资格都没有了。” 夜景盛听她这话不大对劲,就又问了句:“你打算怎么找场子?” 夜温言没搭理他,只看向老夫人:“祖母,按理说,你赶走我母亲,我也应该赶走你母亲。但你母亲早就不在世了,我赶不着她,那就只能赶你儿子!原本这事儿是算不到他头上的,毕竟不是夜家人嘛!夜家的账自然是不好算到外人头上。 可他非得说自己也姓夜,是一品将军府的人。既然是自家人,那就得背自家的锅,不能只共富贵,还得同患难才行。所以今儿他还是得走,做为您老人家的儿子,替你赎罪。” “夜温言你敢!”老夫人几乎要跳起来,“他是你二叔,你凭什么赶走你二叔?” “穆千秋也是我母亲,你又凭什么赶走我母亲?” 老夫人想起来穆氏临走时说的话,于是又道:“你母亲说了,去庙里是她自愿的,这件事情不需要你回来追究。” “我母亲那样说是我母亲的肚量,我这么做是我的孝心,这是两码事。”夜温言回过头,看向正朝着这边走来的计嬷嬷和计氏兄妹,冲着他们招了招手,“来,二老爷一家有一个算一个,都给我捆起来扔到马车里,直接到城外找间小庙让他们烧香拜佛,忏悔忏悔罪行。另外去炎华宫借人,把那庙给我看好了,一个也不准放出来,谁敢逃跑格杀勿论!” 夜温言的话听得二房一家集体崩溃,夜无双哇地一声就哭了起来,常雪乔捂着肚子不停地叫喊着:“不能这样对我,你们不能这样对我!我是常夫人,我是老爷的平妻,我肚子里还怀着夜家的孩子,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计嬷嬷走上前,“啪”地一个嘴巴抽了过去,“叫唤什么?一个平妻而已,还敢在嫡小姐面前放肆?你当将军府是什么地方?你以为临安内城是什么地方?既然选择来到这里,就得遵这里的规矩。不该做的事别做,不该说的话也别说。” 计嬷嬷说到这,又把目光投向夜无双,“再哭就把你的嘴缝上。” 夜无双瞬间不哭了,因为她想到了长公主寿宴上有个人被缝嘴的事。 熙春见她们两个都没讨着便宜,自然也是不敢吱声的。唯有夜景盛还不甘心,人都被计夺抓在手里了还在那叫唤:“夜温言你个小畜生,我是你二叔,你竟敢把我赶出府去?你要独占将军府不成?我告诉你,没门儿!这座将军府是我的,谁也不能从我手中把它给抢走!” 计夺不爱听他废话,一个手刀斩下去,直接把人给斩晕了。 老夫人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句话都不敢说。 坠儿催促计氏三人:“快带走吧,早去早回。记得一定找间小庙,越苦越好。” 计嬷嬷点头,押着人就要走,这时就听熙春说了句:“还有个二夫人呢!” 计嬷嬷就看向夜温言,却见夜温言微微摇了头,便知留下二夫人定还有别的用处。便不再说什么,狠狠拍了熙春一下,连拉带拽地把人都给弄走了。 夜温言示意下人进来换茶,待新茶端上来,喝了一口,这才又跟老夫人说:“刚才关起门来在商议什么呢?我亲爱的祖母,该不会是在商议如何把我们大房一家都赶走,然后让你跟人偷欢生出来的儿子霸占我们家家产吧?” 这话一出,别说老夫人白了脸色,就连夜飞玉等人也都瞪圆了眼睛,一脸惊讶地朝着老夫人看去。快言快语的坠儿更是问了句:“原来二老爷不是老将军的亲生儿子啊!” “怎么不是?谁说不是?”老夫人急了,哆哆嗦嗦地站起来,“夜温言你不要含血喷人!你祖父不在了你就要给老身扣这么一个罪名,你想让老身死你就直说,用不着这样作贱!老身五十多了,眼瞅着寿元就要到尽头,几十年含辛茹苦把孩子都拉扯大,到头来却要遭受孙女这样的侮辱,你凭什么啊? 我是你祖父明媒正娶的妻子,我们蒋家对夜家还有大恩,你不知恩图报也就算了,居然还想着恩将仇报,你们大房养出来的到底都是什么孩子啊?那穆千秋她是不是铁了心要把夜家的后辈都给祸害到不成样子?夜家到底哪里对不起她?穆家想干什么?” 这说着说着还觉得自己有理了,嗷嗷一顿怪叫,越叫越来劲儿。 夜飞玉凑到夜温言身边,小声问她:“言儿,究竟怎么回事?” 夜温言看着老夫人作妖,面上泛起寒意森森。 她开口,回答夜飞玉的话,但声音却很大,大到让这屋里的人全都能听见—— “有人觉得祖父已经死了,我们的父亲也死了,所以有些事情就可以瞒天过海,当做从来都没有发生过。甚至还想着让自己的私生子霸占夜家家产,让夜家从此彻底绝后。但是她想得也太美了,也把瞒天过海这件事看得太容易了。 祖父一世英雄,最后被你气死;我父亲愚孝半生,最后被你的儿子毒死。蒋氏,你不要以为祖父给你留脸,我就也能给你留脸。就像今日之事,你不要以为我母亲留了话让我不要替她出气,我就真能做到无动于衷。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是他们的事,我只管痛快我自己。 我知道祖父当年没有揭穿你,有保全夜家名声的意思。毕竟他身为将军,被正室夫人戴了那么大一顶绿帽子,还得替人家养孩子,这话说到哪去都不好听。 如今我也得保着夜家的名声,所以这事儿我只在家里说。可你别觉得我只有说说的本事,不敢把你们怎么样。我夜温言的手从来就没软过,今日送走你的儿子只是个开始,蒋氏,你给我等着,从今日起,你和你的儿子精彩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呢!” 第529章 你究竟是什么人 夜老夫人扑通一下坐回椅子里,心砰砰地跳,眼瞅着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她听懂了夜温言的话,那意思就是,你别以为我碍着夜家的脸面就不能收拾你们。我治你还有别的招儿,且一招接着一招,你从今天起就别想好。 她都快窒息了,夜温言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那真是一点儿不带掺假,说打就打。 她最后的结局,该不会是被人打死在将军府里吧? 老夫人不说话了,就在椅子里坐着,眼睛只睁一半,看样子是困了。 夜温言也起了身,轻轻笑了一下,“这就困了?那可不行。把我娘折腾到外头去遭罪,你还想在家里安稳睡觉?想什么美事呢!我亲爱的祖母,你用十几年时间养坏了一个夜连绵,如今我们一家人都要来替你收拾烂摊子,到头来你还反咬一口,怪我母亲没把孩子生好。 那就是没生好吧!不只夜连绵没生好,我夜温言她也没生好。没生好的代价就是在我眼里根本没有长辈尊卑,即使你是祖母,我想收拾你也不会有一点儿心理负担的。” 她吩咐坠儿:“去找个戏班子到福禄院儿来,就说夜家老夫人喜欢听阴戏,让他们辛苦些,每天半夜开唱。赏银按三倍,由夜老夫人自己出。” 老夫人猛地睁开眼,“我怎么出?我没有银子!我这院子屋子都让那六殿下给翻了个遍,就差刮墙皮了,上哪找银子去?” “那就变卖商铺和田产,想想办法总是能弄出银子来的。”夜温言勾着唇跟老夫人说,“你要实在没钱,那我就亲自往秀山县走一趟。蒋家这些年花了夜家不少银子,有一部分是祖父念着他们对夜家的救命之恩,另外还有一部分,怕就是祖母您给蒋家的封口费吧?” 老夫人一哆嗦,“什,什么封口费?” “祖母若是不知什么封口费,那我立即派人去把秀山县蒋家所有人都请到临安城来,以我未来帝后的身份开堂审一审,顺便弄清楚你的二儿子到底姓什么。若祖母觉得这样子不够直接,那便请帝尊大人直接搜魂,把蒋氏一族全都搜成傻子。两条路,祖母选一条吧!” “我,我选第三条。”老夫人头都要炸了,“明明是三条路,一条开堂审,一条搜魂,还有一条是我出这笔听戏的银子。我选第三条,银子我出。” “行,那就这么着吧!”夜温言转身往门外走,“今后福禄院儿可就热闹了。” 大房的人终于都走了,夜老夫人如一滩烂泥一样滑坐到地上,谁都扶不起来。 坠儿连夜出门去请戏班子,小丫鬟也聪明,直接跑到临安府御门去求支援。池弘方一看是夜温言的丫鬟,二话不说,直接把给宫里主子们唱戏的戏班子给送到一品将军府去了。 同时他还提醒那班主:“到了将军府之后,一切事情都要听夜四小姐的。记住,那是未来帝后,皇上都惹不起她,你一定要好好办事,不该问的一句别问,四小姐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干好了肯定有重赏,干不好,你们这些人的脑袋就自己掂量吧!” 那班主也是个聪明人,当时就表了态,四小姐就是天,就是让他们杀人他们都敢杀。 坠儿带着人回府,直奔福禄院儿。老夫人都困得不行了,却不能回去睡觉,甚至连屋都不能进,就被人按在一张椅子上在院儿里坐着。 按着她的人是香冬和阿立,另外还有不少下人在忙活着搭戏台。 福禄院儿可不小,戏台搭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阿立正在跟老夫人说:“您还是把眼睛睁一睁,闭目养神可不行。总不能一会儿戏班子来了,人家在台上唱,您在台下睡觉,那不是白唱了么?老夫人,自己把眼睛睁开吧,别让奴婢动手,那样就太不好看了。” 老夫人瞅了瞅她手里拿着的一把树枝,打了个激灵,赶紧把眼睛睁开,身子也坐直了些。 然后恶狠狠地说了一句:“真是什么样的主养出什么样的奴。” 阿立轻哼了一声,回了句:“也是什么样的娘教出什么样的儿。”眼瞅着老夫人要跟她急眼,她赶紧又道,“老夫人可消停一会儿吧!别以为四小姐回屋歇着去了,这院儿里就没人治得了你。你信不信,我们这些恶奴今儿就是把你拍死在当场,也绝对不会有人治我们的罪,反而四小姐还会给我们奖赏。你要是再闹腾,那我就考虑考虑把奖赏给领了。” 老夫人做了几次深呼吸,好歹是把这口气给咽下去了。 香冬接过下人端过来的浓茶递给她:“老夫人喝几口吧,顶顶困。坠儿已经带着戏班子回来了,这出戏不唱到天亮是不会结束的。” 老夫人一抬头,果然看到坠儿带着一群唱戏的人走进院儿来。也不知道是事先有准备还是怎么着,那些人居然连戏服都换好了,一进了院儿直接就上台,然后她听到有人报了一嗓子:“三月春问夜老夫人好,为夜老夫人唱一出《斩子记》!” 老夫人心里咯噔一声。 《斩子记》,夜温言安排的这出戏也太损了。 这出戏说的是一位不守妇道的妇人,杀死自己亲生儿子的事。 妇人早年嫁给自己的丈夫,生下长子,之后就百般嫌弃丈夫不解风情,于是她整日在外头勾勾搭搭,终于勾搭上一位俊俏书生。两人成了一夜好事之后,妇人居然就有孕了! 于是借着丈夫之名生下了那书生的孩子,昧着良心养在身边。 她丈夫知道这个事,几次都想休了这女人,但又觉得自己的孩子没有娘也可怜,这事儿就被他一直瞒了下来。 但男人心里装着这个事儿,一直就郁郁寡欢,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后来有一次这个事儿被大儿子发现了,大儿子找母亲去问实情,母亲觉得脸上挂不住,居然就联手小儿子亲手把大儿子给杀死了。然后她找到重病的丈夫,把这件事告诉给他,丈夫一听自己的儿子死了,急火攻心,竟也跟着走了。 之后,家里的产业全部被女人和那个小儿子霸占,小儿子的生父也住了进来,鸠占鹊巢,一家人过起了红红火火的日子。 这出戏据说改编自民间真实的故事,老夫人也不知道是哪家的真实故事,居然跟她的事情那么像,简直就像是为她量身定做的一样。 戏台上,戏子咿咿呀呀地唱着,有腔有调的,还时不时瞪她几眼。 夜老夫人心脏扑腾扑腾地跳,她觉得再这么刺激下去,她就要没命了。 夜温言的院子里,夜飞玉夜飞舟夜清眉还有夜楚怜都跟了回来。 下人们懂事地替他们关好了房门,一个个都躲得远远的。 夜楚怜这会儿气得直哭,一抽一抽的,一双手还紧紧握成拳,要不是夜清眉用力拉着,她立即就能冲出去找老夫人算账。 “合着折腾半天,我们那个亲爹他根本就不是夜家人,合着老夫人这几十年居然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她不怕天打雷劈吗?她哪来的脸带着个私生子在将军府生活那么多年?” 夜楚怜实在是想不通了,“她的胆子得有多大才敢这么干?她就没有想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种事情早晚有一天得穿帮?等到穿帮那天我们这些孩子该怎么办啊?” 她说着说着就想起一件事来——“我七八岁的时候,有一次家里摆宴,好像是祖母寿辰。当时有位宾客喝多了酒,指着我父亲就说他长得一点儿都不像祖父,无论身量还是眉眼五官,没有一处是像的。当时祖母打圆场说老二是随了她,可那宾客就说也不像她,不知道像谁,反正跟夜家人都不像。 我记得祖父当场就黑了脸,祖母就说那人喝多了,后来说话的人多,这事儿就打岔过去了。如今想想,那人眼神可真够毒的,借着酒劲儿也敢说话。” 她缩在椅子里,把两只脚都蜷缩上来,用手臂紧紧环着。 “如果父亲不是夜家的人,那我们这些孩子又算什么呢?占了夜家这么多年便宜,如果还赖在这里等着继承家产,那就太不要脸了。这事儿我们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我反正是没脸再说自己是夜家五小姐。”她抬头看夜飞舟,“二哥,你表个态吧!” 夜飞舟对这事儿虽然也意外,但多少有些心理准备,听夜楚怜问了他便答:“没什么可表态的,我如今是大房的儿子,户籍都改过了。” 夜楚怜又握了握拳,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就往外跑。 丫鬟随喜吓得赶紧在后头跟上,“小姐这是要去哪儿啊?” “去临安府!找池府尹!”夜楚怜气呼呼地走了。 夜飞舟往外看了一会儿,见夜楚怜走没了影子,轻轻叹了一声,“我跟出去看看吧,三更半夜的,一个女孩子家让人瞧见不好。” 夜飞玉说:“快去快回,看着她点儿。” 夜飞舟点点头,匆匆跟了出去。 屋里就剩下大房家的三个孩子了,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夜清眉最先开口,说了一句:“言儿,你……究竟是什么人?” 第530章 到死你都是夜家人 师离渊在议亲的最后说出来的那番话,算是彻底将夜温言的不对劲推到了明面上。 夜清眉走到她面前,蹲下来,把手搁到她膝盖上,轻轻地说:“言儿,有些事,说出来跟不说出来是不一样的。你不说,我们虽然心里也会猜想,却始终留着一个希望,可以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我们的妹妹还没有死,她就在我们身边。可是说出来了,就等于把那个孩子从我们身边彻底带走了,生离死别,此生再不复相见。 言儿,早在腊月初二那日,我就觉得你不大对劲。一个人可以有变化,可以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对人生有了另外的归划和理解。可就是再不一样,也不可能凭空多出来那么多本事,更不可能那样决绝地放弃一个人,而且还丝毫不好奇也不追究他为何那样对你。 虽然你也有到肃王府去出气,可是言儿,你曾经对六殿下是什么样的心思,我全都知道。若是从前的你,绝对不会是后来那样冷静,也不会是后来那么果敢。 头七那日,你摆灵堂烧纸钱,还给自己立了牌位。我当时就觉得你不是在送自己,而是在送另外的人。你吊打夜红妆,把二叔的手按到火盆里,还让丫鬟冲着一个方向磕头。我们看到这头七过得轰轰烈烈,便知你定是与言儿商议好的,你是言儿承认的,所以我们也认。” 她轻轻靠在夜温言膝头,眼泪很快就打湿了四月的薄裙。 “言儿,虽然不一样,但我们依然庆幸有你来到我们身边,也依然感激你替我们的妹妹做了她活着做不了的事,报了她活着也报不了的仇。谢谢有一个你支撑着这个身体,让我们在思念亲人的时候,能够有一个依靠,能够握一握你的手。 言儿,你别怪母亲,她从来没有疏离你的意思,她只是被连绵的事迷了心,只是身为一个母亲,夹在骨肉的中间无从选择。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老夫人,夜家的一切悲剧都是她造成的。言儿,从这一刻起,我会变得坚强勇敢。那些别人欠我们的,我都要跟你一起,一笔一笔地讨回来!你就是我们的妹妹,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过去多少年,甚至不管你将来会在哪里,言儿,你永远都是我们的妹妹。现在的你,从前的她,在我们心中都是一样的。” 现在的夜温言究竟是什么人,在夜清眉和夜飞玉心中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们认这个妹妹,那她就是夜温言,不会是任何人。 夜飞玉伸出手,在夜清眉头上抚了几下,又去揉夜温言的头。然后笑笑说:“夜家被老夫人祸害了几十年,也是时候纠正错误了。言儿,你放手去做,我们都会站在你这一边。即使母亲糊涂,我和你姐姐也绝不会糊涂。 咱们是亲兄妹,不管过去还是将来,都是要互相扶持着过日子的。没有什么人比我们之间的关系更近了,所以千万不能生分,不管发生什么事,咱们都要一直在一起。” 夜飞玉也蹲了下来,三兄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夜温言强忍在眼里的泪还是掉了下来。 前世今生,两世为人,并不是多活一世就是白捡了一条性命,其实多活一世,是带着前世的快乐与痛苦一并存在的。在享受这一世新生命的同时,前世种种也无法抵消。 就像她总会做梦,梦到夜家被灭门的那一天,梦到倾城死在她面前,爷爷死在她面前。梦到那么多亲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梦到血流成河,漫过她的脚面。 所以她总让师离渊夜里过来守着她,只有那个人在身边她才不会做梦。但有时候太久不梦到从前,心里又惦记,还想再看看亲人的模样。 这就是她为何对权青城好的原因,即使明知那不是前世的弟弟,可至少看着那张脸,就会感觉亲人还在身边。 这种心理,应该跟夜飞玉和夜清眉是一样的吧? “会好起来的。”她喃喃地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真相会大白,错误会纠正,我们会把占据鹊巢的鸠给赶出去,会还夜府一个真正的清明。到时我们一起去给祖宗上香,再把夜四小姐的牌位也立上去,一家人就真真正正在一起了。” 夜清眉用力点头,夜飞玉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说出来。 帝尊大人的大礼他们已经错过了,他没脸再跟言儿提。 兄妹三人的话,坠儿一字一句都听了进去。起初听不懂,后来渐渐懂了之后就是震惊。 不过也只是震惊,对于她来说,生活不会有任何变化。 过去她只是大夫人屋里的一个擦灰丫头,跟四小姐没有太多接触,最多就是远远行个礼,四小姐只会觉得她眼熟,怕是名字都记不得。 但现在的四小姐却是给了她一个不一样的人生,直接从地飞升上天,达到了一个从前做梦都不敢想象的高度。 所以现在的四小姐是她的恩人,她是誓死都要效忠的。过去的四小姐就留在回忆里吧,偶尔想起,感怀一番,或是逢年过节烧些纸钱,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临安内城大街上,夜楚怜站在一个角落里,远远看着府衙大门,踌躇着不知该不该过去。 丫鬟随喜就说:“五小姐,来都来了,进去问问吧!” 夜楚怜摇头,不但没向前走,还往后退了两步。 突然自嘲地笑了两下,随喜不解,就问:“五小姐笑什么?” 夜楚怜就说:“笑我自己没脸没皮,明知根本就不是夜家人,还非得往夜家人堆儿里凑合。我爹是个野种,我是野种生下来的孩子,身份地位低到了沟渠里,随喜,我现在甚至连你都不如。你虽是奴籍,但也是正经的丫鬟。可是我呢? 我那父亲的身世一旦被公开,我们都会被拖去问斩的。夜家可是一品将军府,历代将军都在为国征战,哪是可以随便羞辱的人家。老夫人这是死罪,我们都是死罪。” “五小姐……” “别叫我五小姐。”夜楚怜靠在街角的墙上,脸色泛白。“我算哪门子五小姐?你知道我是鼓了多大的勇气才从家里跑出来的吗?我是想到衙门改户籍,可不是想改到大房,是想跟府尹大人说,能不能把我的名字从夜家剔除掉!我不是夜家人,为什么还要赖在人家家里?从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什么都清楚了,没有道理再赖着不走。” 随喜还想再劝劝,身后有人拍了她一下,她吓了一跳,却在看到来人是夜飞舟,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二少爷在,这里就不需要她了。小丫鬟施了个礼,远远地退了开。 夜楚怜特别纠结,她看着夜飞舟说:“二哥,前十几年,我在家里过得就像个透明人。我尽可能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我不指望好事落到我头上,就想着只要坏事别沾边儿就行。 我那时羡慕极了四姐姐,就觉得她哪都好。从走路时呼呼带风的气势,到说话时干脆利落的语调,包括她穿衣、喝茶,没有一样我不觉得好。 我那时羡慕她几乎到了一种疯魔的程度,我每天在自己屋里都要跟丫鬟演一出戏。在戏里我就是四姐姐,我学着她的样子行走坐立,学着她的样子说话吃饭,我甚至让我的丫鬟也去学四姐姐身边的丫鬟,我还让她偷偷叫我一声四小姐。 后来我跟四姐姐走得近了,二哥你不知道,迈出那一步我需要多大的勇气,你更不知道道当四姐姐愿意把我带在身边时,我高兴得几天几夜都睡不着觉,好不容易睡着了做梦还会笑醒。我太开心我能活得跟从前不一样了,太开心能让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有意义。 我努力做好自己力所能及之事,绞尽脑汁去改进药酒的方子,我想成为四姐姐身边一个有用的人,想在将来的某一天,当有人提起夜家时,也会说一句夜家五小姐还不错。 我已经把我的未来全部都规划好了,每一天我都那么开心的醒来,我最近还在琢磨四姐姐给的熏香的方子。可是突然之间我不姓夜了,突然之间我的父亲成了老夫人跟别的男人的私生子,我们一家都成了罪人,我所有的努力都成了笑话。 二哥,你说为什么会这样啊?没有了夜家我们该上哪去?我们到底姓什么?老夫人当年找的那个男人,他现在人在哪里?” 夜楚怜一连串的问题,夜飞舟基本都答不上来。他也不知道他姓什么,当年那个男人肯定也不在临安城,还活不活着都不一定呢! 但总算他还知道他们应该上哪去! 他拉住夜楚怜的手,大步朝着临安府衙门走了过去。 夜楚怜一下就慌了:“二哥你要干什么?二哥你等等,我们再等几天好不好?我还想再做几日夜家的五小姐,我舍不得这个家啊!” 夜飞舟回头看她,“没人让你离开,到死你都是夜家五小姐!” 第531章 师离渊比我着急 池弘方今晚干脆就没睡,之前坠儿来请他帮忙找戏班子,他就知道将军府肯定是要出事。 这不,还没多一会儿,夜飞舟跟夜楚怜就来了。 这二位如今他也熟,毕竟都是四小姐身边的人,还是颇受重视的兄妹,已经见过不只一回了。池弘方觉得这都不是外人,也用不着客气,所以看到他俩来了直接就往后院儿请。 夜楚怜还在哭呢,池弘方觉得自己也哄不好,干脆把夫人和女儿都给叫了起来。 唐妙文也是个热心肠,特别是碰着跟夜温言有关的事,那精神头儿就更足了。 但她也是个知深浅明事理的人,虽然哄着夜楚怜,但关于夜楚怜为什么大半夜的跑衙门来哭,她是一句也不问。倒是池飞飞问了一句:“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夜楚怜就点头,“对,我那个爹,还有我家里那个祖母,他们合起伙来欺负人!” 池飞飞懂了,“老妖婆带着小胡孙又开始作妖了!我听说大夫人都被赶出了家门,他们这是要干啥?你俩该不会也是被赶出来的吧?” 池弘方也琢磨这个事儿呢,但夜飞舟却摇了头,跟他说:“我兄妹二人不是被赶出来的,是自己出来的,想找池大人办一件事。深夜造访多有打扰,实在是很抱歉。” 池弘方连连摆手,“二少爷这说的是哪里话,大家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夜飞舟点点头,然后指了一下夜楚怜:“要说的就是我家五妹妹户籍的事。” 池弘方立即懂了,“办完了!早就办完了!那天从将军府出来之后立即就给办了。只是后来帝尊大人去下聘,第二天又议亲,我们也摸不准府上什么时辰方便,这才一直拖着没去跟五小姐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吩咐官差去把夜楚怜的户籍证明取来,然后往前一递,“户籍共两份,一份留在官府备案,另一份就交由五小姐自己保留。二少爷请看!如今五小姐同您一样,都已经是夜家大房的人了,跟二房那头再没半点关系。就连五小姐的生母,那位叫柳胭的姨娘,她的户籍也从夜二老爷名下移除了。只是柳姨娘的名头无处可落,她娘家又没有人,本府就做主,单独给她立了个户头,写的是官眷。” 夜楚怜一听这话,瞬间哭得更凶了。不但她哭,丫鬟随喜也跟着哭,一边哭还一边说:“小姐,您和柳姨娘终于熬出头了,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了。” 夜楚怜双手掩面,泣不成声。 夜飞舟将户籍证明接过来,一张是夜楚怜的,一张是柳胭的。 虽然他自己经历过这一幕,但此刻这些东西拿在手里,心里依然是激动的。他也特别能明白夜楚怜为什么哭,因为当初他拿到这样的户籍时,他也想哭。 “替我家妹妹多谢池大人。”夜飞舟揖手施礼,认认真真。 池弘方也不托大,立即回礼,毕竟不管是从夜温言那头论,还是从三殿下那头论,又或是从江湖那头论,这夜飞舟都不是一般人,他可当不起人家大礼。 夜飞舟走到夜楚怜跟前,将户籍递给她,“收好了,今后你跟我一样,是大房的女儿了。再见到大伯母不要叫大伯母,要叫母亲。待天亮了随我去一趟祠堂,去给父亲磕头。” 说完,又往夜楚怜头上揉了揉,“别哭了,熬了这么多年,总算是熬出个头来。以后你的日子该怎么过还怎么过,你心里想着的那些计划,该怎么做就还怎么做。你四姐姐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她不会因为家里的事牵连到你,不管二房如何,她待你我都跟从前一样。 楚怜,你相不相信她?” 夜楚怜用力点头,“这世上要是连四姐姐都不信,就没什么人能让我相信了。” 她把户籍接过来,对着自己那张看了又看,终于露了笑模样。 “二哥,明日我就让我姨娘搬出去。我现在手里也有些银子了,我可以在外城给姨娘买个小院子,我相信姨娘会乐意的。反正怎么过都比在将军府里好,一个人更自在。” 夜飞舟点头,“随你。” 四月里,天亮得早,夜飞舟带着夜楚怜从临安府衙门出来时,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将军府里的戏还在唱着,一出《斩子记》唱了一遍又一遍,每遍唱完都有人报一声:“夜老夫人爱听,复唱!” 陪在老太太身边的还是香冬和阿立,两个丫鬟一个端着浓茶,一个握着树枝,老太太但凡眼睛闭上,阿立就用树枝往眼皮上戳几下,香冬这边就把浓茶往嘴里灌。 那些唱戏的人把这一幕幕都看在眼里,一个个也是忧心。生怕将军府的内幕被他们瞧见多了,他们就出不了将军府的府门了。 但好在香冬告诉他们:“只管唱戏,白天就在府里歇着。等什么时候不需要再唱了,就会给你们银子让你们走。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进宫就进宫,我们都不会过问。但若有人把将军府的事露出去半个字,我家四小姐必追究到底。” 说完又怕震慑不住,于是再补一句:“四小姐接了帝尊大聘,便是未来帝后的身份了。帝尊有灵通,四小姐也跟着学了不少。你们说与不说,我们四小姐心里都清楚得很,所以不要抱有任何侥幸心理,觉得悄悄的说了没人知道。” 戏班子的人听懂了,人家是会仙法的人,一个法诀掐过来,那就算是说了梦话都是会被知晓的。于是一个个都下了决心,出了将军府的门就忘了将军府的事,只字不提,过目全忘。 戏班子的戏唱到辰时,停下来的那一刻,老夫人立即昏睡过去。 香冬命福禄院儿的人把老夫人抬进屋,并嘱咐好了等天黑再给弄出来,继续听戏。 福禄院儿的奴才早就看清楚形势,对香冬唯命是从,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反观老夫人,却已经像不再是这座府邸的主子,只剩下任人摆布的命。 今日四月十四,香冬回去跟夜温言禀报完福禄院儿那边的事,然后就小声问道:“小姐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太舒服?” 夜温言一愣,“没有啊?” 香冬又说:“那就是还不到时候,今晚小姐哪都不要去了,就在家歇着。奴婢一会儿去跟大少爷说,让他去请医馆的女医到府里来,守小姐一夜。” 说完又怕夜温言不明白,便自顾地解释:“小姐自从腊月初二回府之后,每月十五都会生病。奴婢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一次两次是巧合,这都已经四回了,绝对不是巧合的事。所以明日不出意外,小姐还会生病,咱们还是先请女医入府,如此才更稳妥些。” 夜温言懂了,她每月十五生病这个事,外人不知,但身边的人却已经摸出规律来。 那么别人呢?是不是也猜出个一二了? “大夫看不好的,不用请。”她告诉香冬,“我这个是腊月初二那天落下的毛病,毕竟一刀扎过心脏,留下些后遗症也实属正常。明日你们只管看好院子,别有人过来闹腾就行。” 说完就摆了摆手,“如今也没什么好看的,该走的都已经走了。” 这一夜她也就睡了两个时辰,清早醒来时,要靠一个小法诀来让自己清醒。 坠儿和香冬侍候她用了早膳,才用完没多一会儿,计家三人就回来了。 计夺计蓉在外头守着,计嬷嬷进屋来跟夜温言回话:“城外十五里处有一间小庙,里头仅五间屋子,破败不堪,正殿都四处漏风,只有两个小道士在庙里守着。我们去了,说明来意,留了银子,那两个小道士很高兴地把二房一家收了进去。 炎华宫那头抽调了人手去庙里守着,他们跑不出来。另外还派了两个人去了大夫人在的寺庙,平日不会露面,只防个万一。” 夜温言点点头,“大夫人去的是什么庙?” 计嬷嬷说:“也是个小庙,叫清心观,虽然小些,但不至于破败。小姐放心,老奴去看过了,大夫人到了之后就跪在神像前诵经,没有吃太多苦头。就是……” 她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夜温言便道:“有话直说。” 计嬷嬷点头,“就是回来路上听了些闲话,现在街上都在传大夫人惹恼了帝尊大人,两家议亲不成,小姐您已经做不成帝后了。老奴以为,之所以有这样的流言,一来是那日帝尊大人跟府里闹了个不欢而散,的确是被许多人瞧见了。再者,肯定也是有人存着不良之心,特地放出了谣言,以此来引导人们说这些闲话。 老奴知道小姐跟帝尊大人之间的情义不会被这点小事影响,但若造谣的人多了,实在也是不太好听的。咱们要不要想办法往回给掰了掰?” 夜温言失笑,“用不着,掰什么掰啊,这事儿不用我们着急,自然有比我们更急的。” 计嬷嬷一愣,“谁会比我们更急?” “师离渊啊!”小姑娘笑得一脸狡猾,“好不容易把这事儿给公开了,现在却弄成这么个结果,他自然得想办法再把这个场子给找回来。等着吧,明儿他自己就会找上门,到时候谣言不攻自破!” 第532章 所有人都有秘密 早膳用完,计氏三人和香冬阿立都去补觉了,夜温言带着坠儿去了华羽院儿。 坠儿虽不知自家小姐去华羽院儿干嘛,但那是二夫人的院子,如今二房都被送走了,就剩下个二夫人还留在府里,想来肯定是小姐故意留下,有用处的吧! 主仆二人到时,锦绣正在院子里跟一个丫鬟说话。那丫鬟身板儿挺得直直的,再没有以往对当家主母的敬畏,转而趾高气扬地说:“锦绣姑娘,今时可不同往日了,二夫人在这将军府里可没有那么大脸面,想问什么就问什么。你要是想知道府里出了什么事,你就自己去前院儿打听,想坐在屋里等现成的那可不行。” 锦绣一听这话就明白了,赶紧把身上揣着的几块碎银子往那丫鬟手里塞,可是人家不要。 “华羽院儿怎么还有银子呢?一定是上次六殿下抄家没抄干净,把你给漏了。回头我一定要禀报四小姐,请四小姐跟六殿下说一声,这华羽院儿得重抄一遍。” 锦绣的脸色愈发的难看了,见对方不要,干脆就把银子收回,揣好了之后甩手一个巴掌过去,直接扇在那丫鬟的脸上。 对方吓了一跳,“你竟敢打我?” 锦绣冷哼,“为什么不敢打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二夫人还没倒呢!她如今还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主子们怎么吵闹那是主子们的事,你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到主子院儿里叫嚣?二夫人问你话是看得起你,是给你脸,不要给脸不要脸!” 锦绣做大丫鬟做惯了,骂起人来也是有几分气势的。可那个被打的丫鬟却完全不吃她这一套,刚才冷不丁一下被打懵了,这会儿缓过来之后立刻就不干了。 啪!反手一个巴掌甩回去,直接打得锦绣原地转了个圈儿。 “我呸!”她朝着锦绣狠狠地啐了一口,“要点儿脸吧!什么当家主母,什么二夫人!我呸呸呸!出去打听打听,如今府里都成什么样儿了?二老爷带着他的平妻和私生女,都已经被四小姐给赶出家门了,你们还搁这儿充什么当家主母呢?当家的都跑了,谁还管个主母?我告诉你锦绣,以前对你笑脸相迎是给你面子,现在全府上下可没有一个人还能给你面子。识相的就夹起尾巴做人,趁着四小姐还没过来赶你们,再吃两顿将军府的饭。指不定啥时候夜小姐想起你们了,就上大棒子直接把你们打出门!” 她骂了一顿,气呼呼地就要走,一转身就看到夜温言和坠儿,赶紧俯身施礼:“奴婢见过四小姐。禀四小姐,奴婢是过来给华羽院儿送饭的,不过就是不想跟她们多说话,就被这锦绣姑娘打了一巴掌。四小姐,她们也太嚣张了。” 夜温言点点头,“嗯,是挺嚣张,那你就再打回去,多打几巴掌出出气。” 那丫鬟一听这话就乐了,二话不说起身就打。啪啪啪一顿耳刮子甩过去,手劲儿还不小。 这一顿打的,她自己过足瘾了,锦绣却被打成了猪头。 “叫你们以前欺负人!叫你们从来不把我们当人看!仗着有当家主母撑腰,居然苛扣我们两个月的例银,良心都被狗吃了!还有没当主母的时候,仗着老夫人对你们二房好,整日在府里耀武扬威的。有本事你们怎么不敢在老将军在家时摆架子啊?非得老将军和大将军,回营里了,你们就来劲儿了,净干那些背着人的阴损事。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平日里不为自己积德,活该你们现在倒霉!” 锦绣被打得眼冒金星,憋了一肚子火,却一句话也不敢怼回去。 因为夜温言在呢,这不是一个丫鬟在打她,而是夜温言在打她。 她们已经知道帝尊大人给夜温言下聘了,那么夜温言就是未来帝后,这样的人惹不起。 见锦绣不吱声了,那丫鬟也懂得见好就收。于是停下来,又给夜温言行了礼,提着食盒走了。食盒里的饭菜都没往外拿呢,怎么拎来的又怎么拎了回去。 锦绣想让她把饭菜放下,可是再想想那丫鬟刚才说的话,二老爷一家被赶走了?那四小姐此番应该是来赶她们的吧?人都要被赶走了,自然是不能再给饭吃了。 她捂着脸给夜温言行礼,夜温言轻笑了下,抬步奔着主屋走。 到了房门口,她推门进去,坠儿在后头把锦绣给拽了一下,“锦绣姑娘,主子们说话,咱们就不要进去碍眼了。就在门口守着吧,反正你进去也没啥用。我家主子要想把二夫人怎么样,多你一个少你一个又有什么不同呢?” 锦绣认命地停了脚步,跟坠儿一起守在了房门口。 屋里,萧书白看着夜温言自顾地拉了把椅子坐到她榻边,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个夜家的魔女,打从出生就得到了夜老将军最多的宠爱。老将军对这个孙女的宠,几乎都超过了夜飞玉那个大孙子。除了因为她出生那日刚好打了胜仗以外,还因为夜温言越长大性格就越像老将军。 她讨厌这个孩子讨厌了十几年,总算在去年的腊月初二那天将人置于死地了,却没想到,死掉的人又活了过来,从此以后,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二夫人想什么呢?”夜温言面带笑意看着萧书白,“是看到我就想起夜红妆了吗?” 萧书白深吸了一口气,死死盯着夜温言,她特别想把真假六殿下的事情说出来,然后再问问夜温言她到底安的什么心,是不是跟这个假的六殿下串通好了演这场戏,就为了把她的女儿弄得人不人鬼不鬼? 可她不能说,这是一个秘密,一旦说了,保不齐夜温言就要杀人灭口。 她现在是未来帝后了,未来帝后杀人是没人能追究的。何况她还要留着这个秘密当做筹码,一旦哪一天自己的命保不住了,她可以用这个秘密跟夜温言交换活下去的机会。 她绝不相信帝尊大人会不在意这个,只要她把这事说出去,夜温言跟帝尊的这桩婚就算完了。到时候就算她死,她也能拉夜温言做个垫背,值了。 于是萧书白也笑了起来,她跟夜温言说:“的确是想起了我的红妆,可惜她如今在肃王府受苦,回不来了。不像你,失了六殿下的婚约,又得了帝尊的婚约,春风得意好不快活。” 夜温言点点头,“嗯,是挺快活的。但我是一个顾念亲情的人,只我一个人快活那不是真正的快活,得全家人都好,那才是真的好。所以我今儿过来看看二婶,想着最好二婶也能好起来,这样不就皆大欢喜了。” “你什么意思?”萧书白听得直皱眉。让她快活?夜温言会有这么好心?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希望二婶好,恢复从前的生活,还能被人叫一声二夫人。甚至红妆堂姐都能回府来,跟在您身边尽尽孝道。然后过几年等这个风头过去,人们渐渐淡忘了,我再帮她寻个好人家。毕竟我如今也是未来的帝后了,想跟我攀亲的人多得是。” 萧书白有点儿懵,“你肯帮红妆?” “肯啊!”夜温言笑得十分灿烂,“都是一家人,实在亲戚,我怎么就不能拉她一把了?虽然过去闹得有些不愉快,但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不是一个记仇的人。而且我不但能拉三姐姐一把,我甚至还能拉二婶一把。比如说替你免了欠六殿下的一百万两黄金,甚至我还能把宁国侯府划出来的院子也还回去,让萧老夫人在家里有颜面。二婶觉得如何?” 萧书白懂了,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肯做这么多事,必然是她要付出代价去换的。于是她再问夜温言:“你想同我交换什么?” 夜温言说:“换一个问题,就想问问在我父亲过世之前,你找到我母亲同她说了什么话?” 萧书白一愣,“你想知道这个?” “二婶以为我想知道什么?” 萧书白失笑,“我以为你想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 “真正的死因我已经知道了。”她挑挑唇,“不只我父亲的死因,祖父的死因我也已经知道了。祖父死在老夫人手里,我父亲死在你和夜景盛的手里,这个不难查。” 萧书白心颤了颤,“你不为你父亲报仇?” “报啊!但时机还没到。所以跟二婶您交换的条件里,我还加了一个筹码,就是我饶你不死,只要夜景盛的命。你觉得我这些筹码加得够不够?” “你真不杀我?” “真不杀,甚至我还可以告诉你另外一个秘密。”她随手拿起一件萧书白床榻上放着的婴孩子的衣裳,“多可惜,孩子说没就没了。其实这一切都有个罪魁祸首,不是我,也不是当初杀人的你们。我知道是谁,但是二婶得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 萧书白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何况夜温言的筹码足够诱人,她为什么不说? 于是她点头,“好,我说。夜温言,你听好了,这座一品将军府啊,其实所有人都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光明正大,除了老将军以外,其他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第533章 我怎么可能说话算数 定国安邦,夜家世代将军打下北齐半壁江山。 萧书白说:“其实边关的日子很难熬的,至少你二叔他就熬不住。那一年,他也想上战场,就去了边关寻他大哥。我让锦绣跟着他一起去,贴身伺候,为的就是让他好歹能在边关坚持着打一场胜仗。哪怕只是跟着队伍往战场上跑一趟,回来之后也算是个说法。 夜家不养不打仗的将军,他总在京里待着,人就待废了。 可惜他还是没坚持住,只在边关待了半月不到就跑了回来。甚至锦绣他都没收房,就怕我回来骂他又睡了女人又没打成仗,是个废物。 但那一趟也没白去,锦绣发现了一个关于大将军的秘密。” 萧书白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人人都说夜大将军为人正直,对大夫人穆氏一往情深。这么多年下来,一个妾室都不纳,一个通房也不收,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唯一的妻子。可那是外人不知道,那是因为这样说的人他们没去过边关。 锦绣回来跟我说,其实大将军在边关养了一个外室,是个很年轻、还娇滴滴的小娘子,舞跳得非常好。大将军就把她养在离大营不远的地方,还给身边人下了封口令,不得外传。 那小娘子给大将军生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儿,长得白白胖胖,很是可爱。锦绣见到时已经有两三岁了,整日跟在那小娘子身边。 这事儿是怎么发现的呢?是有一次锦绣半夜去给你二叔买酒喝,路过一处宅院,那小娘子就抱着孩子站在门口跟你父亲吵架。原来你父亲对那小娘子真的非常疼爱,他其实每年回京都能在京城多住些日子的,但为了那小娘子,他都是快去快回,把跟你母亲相处的日子,都给了那小娘子。可他一直不肯带那小娘子回京,不肯让她和孩子认祖归宗,怕你母亲伤心。 为此,那小娘子发了疯一样跟他吵,他就抱着哄着,直到把人哄好,两人才回了府。” 萧书白说到这里,问了夜温言一句:“很失望吧?你那父亲也没有你们想象中的那么好。” 这事儿确实让夜温言感到意外,毕竟一直以来,不管是在原主的记忆里,还是在别人的讲述中,夜大将军和夜大夫人的感情都是非常好的。即使常年在外,可每次只要回京,都会尽可能多地陪在妻子身边。两人还生了这么多孩子,怎么看都是恩爱夫妻。 可要说失望,却也没什么可失望的,毕竟那并不是她的父母,她来到这世上之后,连那位大将军的面都没见着。 再者,古人三妻四妾的,这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两口子,都左一个妾右一个妾的,何况是常年分居两地。 只是她不明白,那位大将军明明没有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为何还要给自己立一个深情的人设?这个时代纳妾这种事明明是合理合法的行为,他为何还掖着藏着? 怕家里的妻子伤心?既然怕伤心,不养外室不就得了? 人也养了,孩子也生了,那后来呢? 她问萧书白:“后来呢?” 萧书白说:“后来的事是我派出人手去查的。那个小娘子就跟常雪乔一样,一心一意就想入夜府,你父亲不让她回她就不甘心,就抱着孩子偷偷往临安的方向跑。结果那孩子半路生病夭折了,她自己也因此变得疯疯癫癫,你父亲觉得亏欠了她,之后就更少回京,一直都在边关陪着她过日子。对了,两人后来还怀过一个孩子,可惜没等足月就小产了。 你可以回想一下,后几年你父亲是不是回京的次数更少了,就算回来,也不再像从前一样总陪着你母亲,而是在家待不了多少日子就去京郊的营里。 别以为他真是公务繁忙,他只是心里更多的偏向了那位小娘子。有亏欠,也有真心喜欢。而且毕竟他住在边关的日子多于住在京里,每天都是那小娘子陪着他过日子的,所以一来二去的,他把那小娘子当做是妻子,家里的正妻和这些子女对于他来说,更像是一群远房亲戚。” 萧书白说到这里冷笑起来,“男人其实都一个样,有了年轻漂亮的,就忘了家里的糟糠之妻。人家不过是给他生过一个孩子,他就连家里已经有的四个都给忘了。” 夜温言没理会她的感慨,只问道:“再后来呢?那小娘子如今又在何处?” 这一问,萧书白却摇了头,“不知道。你父亲最后一次回京,是死在家里的,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我也没有精力再去打听那个人。你适才说起我将这事告诉穆千秋,没错,我是告诉她了,一五一十,把我知道的全都说了。穆千秋当时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对你父亲就疏于照顾,这才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她也没什么好隐瞒了,干脆全都招了供:“你父亲死于中毒,不是重病,那毒是我和你二叔下的,下在药里,但端过去喂药的人是熙春。这也是为何熙春能被你二叔收房,我还得生生咽下这口气,就因为她用这事儿威胁我们。 我们做的事我们认,但有一件事很奇怪,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我说出来,你可以琢磨。” 萧书白告诉她:“你父亲身体一向很好,虽常年在外打仗,但他功夫好,又懂兵法,几乎没有打过败仗,就连那种敌伤一千我损八百的仗也没有打过,所以他身上其实是没有多少伤的。可一个有功夫在身的将军,在没有严重旧疾的情况下,为何突然一病不起?他要是没病,我们这个毒也没机会下。所以你可以再好好想想,这个病是怎么得的。” 她说完这些,深吸了一口气,“夜温言,我该说的都说了,你的筹码何时兑现?” 夜温言淡淡的眼神递过去,“我知道他为何生病,是被老夫人气的。二婶知道老夫人干了什么事,既气死了我祖父,又气病了我父亲吗?还有,同样都是亲生儿子,你知道老夫人为何能默许你们杀了我父亲?二婶,有没有觉得这里面的事情很奇怪?” 萧书白被她问得一愣,再想想,点了点头,“是很奇怪,当初我跟你二叔也探讨过这个问题,只是谁也想不明白。你二叔问过老夫人,她也不肯说。我们以为她只是单纯的不喜欢老大,就像老将军单纯的不喜欢老二一样。” 夜温言都听笑了,“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单纯,它既然能发生,就肯定单纯不了。你刚刚问我筹码何时兑现,那我便与你说说这所谓的单纯都是些什么事,然后你再来考虑还要不要我兑现那些筹码。” 她翘起二郎腿,给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一边把玩着腕间的铃铛一边跟萧书白说:“二婶还不知道吧?我已经把二叔一家都赶出去了,什么常雪乔夜无双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送到了城外的小庙里。” 萧书白听得皱眉,“是因为老夫人送走了你母亲吗?我听说穆千秋被送走了,因为她坏了你的亲事。所以你是在给你母亲报仇?” 夜温言摇头,“也不算是报仇。我母亲想去城外清静几日,这没什么,不至于扯上仇不仇的。之所以送走二房那一家,是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是夜家的人。不是夜家人,自然就不能睡夜家的房,也不能吃夜家的饭。我们夜家养了他那么多年,就算捞不回利息,总得把本钱给捞回来。所以他遭罪的日子还在后头呢,这才是个开始。” 萧书白完全懵了,“他不是夜家的人?怎么可能,他明明是老夫人亲生的!” “确实是老夫人亲生的,可惜不是跟我祖父生的。” 夜温言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萧书白:“没想到吧?其实你说得没错,这座将军府啊,谁都有秘密。夜老夫人几十年前暗度陈仓,弄了个私生子出来。我祖父念着蒋家的恩,硬咽了这口气忍了很多年。可到最后却是我父亲发现了这个秘密,气得一病不起。 老夫人告诉我祖父她生的二儿子要把我父亲毒死了,祖父被气死,我父亲被你们毒死。 这就是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就是为何老夫人默许你们杀死她大儿子的原因。 她要脸,自己干出那样的事被儿子发现了,所以她希望那个本来她就不疼爱的儿子去死,这样就没有人瞧不起她,也没有人再知道这个秘密了。 可惜,千算万算,她漏算了我。” 夜温言勾着唇角,笑得一脸邪气,“萧书白,还想我兑现筹码吗?做什么美梦呢!” 她转过身,冲着门口的方向喊了声:“坠儿!” 房门立即被推开,坠儿和锦绣一起进来了。 “送二夫人去庙里,跟二老爷一家团聚!” 萧书白急了——“不行,你不能这么做!夜温言,我告诉你那么多事情,你答应我要把红妆还给我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夜温言笑出声来,“我亲爱的二婶啊!我一个魔女,说话怎么可能算数!” 第534章 压热搜 萧书白整个人都要裂开了,从里到外的那种裂。 她以为自己说给夜温言听的这件事会让夜温言炸裂,却没想到最后裂的是她。 如果夜景盛不是夜老将军的儿子,那她这大半辈子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当年处心积虑地嫁进将军府,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那她这一生岂不就活成了一个笑话? 她不甘心——“夜温言!你把红妆还给我,放我们远走高飞行不行?我不做二夫人了,我也不想见夜景盛,我就想带着红妆走得远远的。你放了我们好不好?” 夜温言摇头,“当初把我塞进喜轿送到肃王府百般羞辱时,你们为何就没想过要放过我?萧书白,你做初一我做十五,这本就是很公平的事,我不抱怨,你也不要不甘。去庙里待几日吧,等我父亲过冥寿时,再把你们接回来。” 萧书白面目狰狞,五官都扭曲了,“夜温言,你就不怕我把你和六殿下的事说出来?你就不怕帝尊大人杀了你们俩个泄愤?我知道那个六殿下是假的,我也知道现在这个六殿下心里想着的全是你。你本来就是被赐婚给六殿下的,只要我把这个事说出去,所有人就都会认为你依然应该嫁给六殿下,而不是帝尊!” 萧书白觉得自己找到了关键,“没有人会愿意你嫁给帝尊的,帝尊是全天下的神,他就应该一直高高在上,你不该把他拉入万丈红尘之中。你不要以为现在所有人都怕你,实际上他们恨你恨得牙痒痒,他们巴不得你现在就死了,只有死人才不会玷污了帝尊大人。 夜温言,这事儿只要被传出去,你就又跟六殿下有了解不开的关系,帝尊大人一定会生气的。他那么至高无上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娶一个跟其他男人牵扯不清的姑娘?夜温言,只要我说出去,你就全完了,但你若放了我和红妆,我就会替你保守一辈子的秘密。” 这话夜温言理都没理,推门就走了。坠儿一个手刀砍晕了锦绣,然后就跟萧书白说:“傻不傻?我一个做奴才的我都知道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我家小姐要是真在意那种事,杀了你不比放了你更稳妥?二夫人啊二夫人,以前觉得您挺精明的一个人,这怎么到了关键时刻就这么蠢呢?你有那工夫威胁我家小姐,不如想想自己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会不会遭人灭口。 行了,跟我去庙里吧,去看看景盛先生和他的妻女们如今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坠儿一手一个,拎着萧书白和锦绣就出了府门。 周商一夜没睡,这会儿也没歇着,看着她们出来立即就套了车,又往城外去了。 一品将军府这顿折腾,就算没有人刻意出去说,也不可能瞒住所有人的。 许多人看见了昨晚夜景盛被送出去,又有许多人看到了今天萧书白被送出去。 再加上老夫人之前就已经派人放出风声,说大房一家如何惹恼了帝尊,这桩婚事已经不能成了。所以此时临安内城的人都知道帝尊大人跟夜家闹翻了,所谓的未来帝后,如今想来不过是一场笑话,就连那些哭着要上吊的小姐们都觉得自己真是白哭了一场,夜四小姐干啥啥不行,作死第一名,还没怎么着呢就把婚事给作黄了,真是大快人心。 于是,城内对夜温言的声讨渐渐多了起来。 夜温言瞬间起势又瞬间失势,不管是在下聘当日卖宅卖地的人、还是那些已经表态跟夜温言交好的人,全都跟着一起经历了大起大落,悔得肠子都青了。 而那些从前就跟夜四小姐有过节,或是妒忌她美貌或是妒忌她强求六殿下的人,则是一个个拍手称快,就差放鞭炮庆祝了。 于是一时间,城里说什么的都有,甚至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把当日夜飞玉出府追帝尊的过程给演了出来,人们就跟看戏似的看他们演,演完了就拍手叫好。 人们说:“帝尊大人是我们心中的神明,神明就应该一直高高在上,怎么可能跟夜四小姐这种魔女混为一谈?神跟魔能在一块儿么?” “魔女可能就有些魔性,所以帝尊大人一时被她给迷惑了。不过帝尊就是帝尊,只短暂迷惑,次日就清醒过来。就是不知道抬过去的那些聘礼会不会要回去,毕竟那可是半座炎华宫啊!那么多好东西绝不能落到夜四小姐手里。” “你们说那夜四小姐是不是疯了?居然把她二叔一家全都从府里赶了出去,她这是要干什么?独霸将军府吗?夜老夫人就能忍得了她这么干?” “不忍怎么办呢?除夕宫宴时你们又不是没看到,夜老夫人受了夜温言多少欺负。那可是老将军遗孀啊,走到外头人人尊敬,连皇家都得给三分颜面的老夫人,没想到却被自家孙女欺负成那样。也不知道夜老将军地下有灵有没有看到这些事,会不会气得压不住棺材板。” 事情一个传一个,越传越离谱,等传到临安府尹池弘方耳朵里时,就已经成了:“夜四小姐惹恼了帝尊大人,很快就要被帝尊大人打散魂魄,消失于人世间了。” 池弘方都气乐了,这特么都什么玩意?这帮人到底有没有脑子?他这个父母官当得还是不合格啊,要不然怎么手底下的百姓都是这种三观? 夫人唐妙文给他出主意:“现在再去替夜四小姐解释,已经没有意义了,也来不及了。当务之急是把这波谣言给压下去,而压住谣言最有用的方法,就是用一件更轰动的事。” 池弘方想说还有什么事是比帝尊有相好的了更轰动的呢?结果一想还真有! 一个时辰后,临安府衙门公布了长公主权千罗被毒杀一事的调查结果—— 毒是秋胡人自己下的! 长公主这些年秘密养了许多秋胡余孽在府中,其中更有一人是秋胡皇族,是她那个死去的国君丈夫的亲侄子。 她把人藏在公主府中,一来是为了等待时机为丈夫报仇,二来也是想给秋胡皇族留个根。就算仇不报,好歹也算把那个侄子养大了,过几年再给找个媳妇儿传宗接代。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只要这个血脉能延续下去,将来她死后再见了自己的丈夫,也算是有个交待。 可惜那侄子并不能理解她的心意,秋胡灭国时,侄子的父母也死在北齐将士手下,他当年已经十岁了,什么都懂,什么都能记得,所以他是一心要为爹娘报仇的。 只是报仇也找不到机会,手底下的人少,根本不敢跟夜家硬碰硬,皇家就更碰不得。 这次寿宴,正好夜温言跟长公主起了强烈的冲突,这位侄子就想了个招儿,他给长公主下毒,然后让所有人都以为毒是夜温言下的,这样就可以以一个谋害长公主的罪名,把夜温言给灭了。甚至如果权家人配合得好,是可以把整个夜家都一锅端了的。 毕竟夜家这么多年握着兵权,就算将军都死绝了,可军中旧部那么多,个个都对夜家誓死效忠,这对于接管的将军来说,是非常不公平,也非常招人烦的一件事。 皇族也对此非常忌惮,所以一旦有能掀了夜家的机会,肯定会有人全力配合。 不出他所料,大殿下和二殿下就配合了,可惜帝尊下天旨,直接把这个配合给打散了。 秋胡侄子绝望之下说出真相,然后咬舌自尽了,所有秋胡余孽也在这一天集中斩首。 这个消息果然够震撼,一时间,人们皆把心思从夜四小姐失势的事情中抽离出来,开始研究长公主跟秋胡国的恩恩怨怨了。 结果研究来研究去,就发现长公主其实也挺渣的,你说你回国之后都另嫁他人了,怎么还总惦记前任夫君呢?到头来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前任报仇,那你后来那一任丈夫他在你的生命中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你这么整相当于直接把他给整没了呀!他都不配拥有姓名么? 第二任驸马的爹娘也不干了,他们也是临安内城的人,家里官职不大,区区五品,就算是儿子做了驸马,家里也没因为这事儿沾着半点儿光。 他们从未因此埋怨过,甚至还总想着只要儿子过得好,家里的事不用他操心。 毕竟做驸马是要住到公主府去的,那就跟嫁出去的女儿没什么区别,一切都以公主为尊,驸马说不上什么话。 可没想到他们不给儿子找麻烦,甚至就连儿子去世了都没有埋怨长公主一句。结果到头来却是长公主一直惦记着前夫,他们的儿子直接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听说公主府里连他们儿子的牌位都没有。这成什么了? 那家人直接翻脸了,集体跪到了皇宫门口,哭着喊着一定要皇家给他们一个交待。 人们一听又有这样的热闹,也纷纷往皇宫门口赶。 池弘方对这个效果很满意,这波热度成功地盖过了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但愿他们能利用这好不容易争取来的短暂的时间,赶紧想个策略。 可惜师离渊不想策略,他只是跟连时说:“如今凡人都敢议论本尊私事了?谁给他们的胆子?这批凡人既然养不熟,不行就换一批吧!” 第535章 我们家阿言 四月十五,清晨,夜温言躺在榻上挺尸。 香冬在榻边坐着,外头坠儿和计蓉守着,其它下人各忙各的,全都脚步放轻,怕吵了主子。 这么多回了,院儿里的下人们也都摸着了规律,每月只要一到十五,四小姐肯定会不舒服。至于什么原因造成的,她们也不清楚,反正就记着这一天尽量不要有大动静。 坠儿昨儿跟周商一起把萧书白送到城外庙里去了,那场面她真是记忆犹新,因为萧书白跟夜景盛一见面就先打了一架,把昏迷的锦绣都给打醒了。 一个正妻一个平妻外加一个妾,三伙人打得那是不可开交,夜无双就只管躲在角落里哭,一边哭一边说不管他怎么样,他都是我的父亲,你们不要父亲我要,我就算这辈子都不嫁人,我也一定会孝顺父亲的。 夜景盛那个感动,一个劲儿地说这才是他的好女儿,他只认这一个女儿。 这话一说,萧书白火气就更大了,打得就更凶了。 总之,那小庙里乱得跟一群猪在拱圈似的,她看一会儿就跑了,生怕溅一身血。 老夫人昨夜又听了一宿戏,这会儿睡得死沉死沉的,呼噜打得整个福禄院儿都能听到。 一品将军府安安静静的,主子们要么不在家,要么不露面,下人们一个个低头做事,多一句话也不敢说。 所有人都以为这一整天都会像这个清晨一样,安安静静地度过。却不知,此时此刻,临安内城的大街上,有一红袍男子正带着两个随从在逛街。 “这只珠花本尊瞧着不错,虽说不如炎华宫的东西精致,也没有仙玉打制的首饰那样珍贵,但凡人间的东西就占了个接地气的好处,阿言偶尔戴戴,也还算是比较新鲜的。” 红袍男子在街边的一家铺子里相中了一只珠花,拿起来看了一会儿,示意身后随从付钱。 连时赶紧把银子往前递,那家掌柜却说什么都不敢收了。 掌柜的还跪着呢,见连时递银子就连连摆手:“不行不行,银子绝对不能收。这位公公您就饶了小的吧!帝尊大人能屈尊降驾来到我这小铺,已经让这里蓬荜生辉,更是小人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怎么好要帝尊大人的银子呢?别说一只珠花,就算是帝尊直接把这铺子给要走了,小人都能高兴得几宿睡不着觉。” 师离渊低头看了看他,琢磨着问了句:“本尊为何要你这铺子?” 那人赶紧磕头,“小人就是打个比方,帝尊大人自然是看不上凡间财物的,小人都懂。” “嗯。”师离渊点了点头,“本尊是看不上这些东西,但或许我们家阿言会觉得新奇有趣,就算自己不戴,拿去赏人也是不错的。既然不要银子,那就不要吧,想来这几日也没少背地里念叨夜四小姐如何如何,一只珠花全当收点利息。至于本金的事,你自己琢磨应该出多少。”他说完,拿着珠花就走了。 连时把银子收了回来,瞪了那掌柜一眼,冷哼一声,也跟着走了。 云臣瞅瞅这铺子里的东西,好心对那掌柜说:“盘盘账目,捡着最值钱的送到一品将军府去,算是给夜四小姐的赔礼。” 掌柜欲哭无泪,他不过是跟着起哄说了夜温言几句,结果就要赔上店里最值钱的东西。 一想到这儿他就不甘心,于是趁着师离渊还没走远,就大喊一声:“帝尊大人,小人说夜四小姐的话,是跟着隔壁点心铺掌柜学的。” 师离渊点点头,跟连时说:“阿言嘴馋,咱们再去买些点心来。” 几个乐呵呵地去了点心铺,帝尊大人精挑细选,最后选中了十六样点心,告诉铺子里的伙计:“都包起来!仔细着些,品相一定要好,哪块儿碎了就重新再挑。拿给夜四小姐吃的东西可不能糊弄,但凡夜四小姐看到了这些东西皱一下眉头,本尊就烧了你这铺子。” 点心铺子的掌柜死的心都有,点心本就是酥软的,怎么可能一点儿都不碎呢?就算装了食盒,一走一晃的肯定也得掉渣啊!这可怎么办? 他想来想去,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要不小的带着点心师傅去一趟将军府吧,就在将军府的厨房里做,做好了直接端给夜四小姐吃。” 师离渊点了点头,“也好。阿言是帝后,你们做这些孝敬也是应该的。那就收拾收拾去吧!但要记住了,每日点心不得重样,除非阿言指名点姓还要吃昨日那种,否则必须每日都有新样式。你这间小铺子能开多久,就取决于我们家阿言几时把你们的手艺吃腻,懂吗?” “懂,小人都懂,小人知道错了,一定好好补过。”掌柜的跪下就磕头,心都哆嗦。 师离渊又“嗯”了一声,然后带着连时和云臣继续往前逛。 从首饰铺到点心铺,中间还经了布庄、茶楼、酒馆,最后在一家钱庄门口站下来了。 钱庄掌柜死的心都有! 这可要了命了,珠宝首饰拿几样就拿几样,点心铺子端了也就端了,可他这是钱庄啊!帝尊大人到钱庄来能干什么?该不会把铺庄的银子都搬空吧? 老天爷啊!他昨天怎么就那么嘴欠,跟着骂了几句夜四小姐玷污帝尊大人清誉?特么的到底谁先起的头?他活到四十多岁,怎么还能上那个当呢? 铺庄掌柜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在门口跪着,师离渊经过时,他嚎啕大哭:“帝尊大人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这就去一品将军府门口跪着去,小的去给夜四小姐磕头!求求帝尊大人放过钱庄里的银子吧!要是银子被拿走了,小人的命也就得跟着没了,那些王爷殿下还有朝中大人门不得把小人的皮都给扒了啊?求求帝尊大人了!祝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一生幸福!” 连时一听这话当时就乐了,“你这是祝愿帝尊大人呢,还是诅咒帝尊大人呢?还百年好合,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那是要手牵手寿与天齐的,到你这儿就剩百年了?” 云臣也点点头道:“的确是诅咒。天相所示,夜四小姐命中带着祥瑞,寿元定不止一个甲子。即便是所有人都逃脱不了这个桎梏,夜四小姐却有可能把这桎梏给破开一道口子。你这倒好,直接把口子给缝上了,这是跟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有多大仇啊?” 还不等那人否认外加磕头求饶呢,云臣又道:“天相还示,夜四小姐最近命犯凶星,位置就在临安内城。本官原本还觉蹊跷,毕竟内城都是官邸,就算商户也是官亲,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谁还能跟个泼妇骂街似的,吃饱了撑的到处去议论别人的事。 谁成想你们还真是打本官的脸啊!” 连时又接了话:“何止是打云大人您的脸,还打炎华宫的脸呢!炎华宫保着的姑娘,居然让凡人给欺负了,这脸打得真是啪啪的!” 那钱庄掌柜的心拔凉拔凉的,此时此刻他恨不能掐死昨天的自己。就图一时嘴快,就为了跟风过瘾,转天就给自己招惹来这么大的麻烦,他是不是欠抽? 师离渊站在钱庄门口,像是在琢磨什么事。琢磨了一会儿就说:“本尊也不是心肠很硬的人,你都这样求本尊放过你的银子了,本尊也不好做得太过份。” 掌柜一听这是有戏啊!赶紧就磕头谢恩:“多谢帝尊开恩,多谢帝尊开恩!” 结果就听师离渊来了一句:“那就取金子吧!连时!着人把这钱庄所有的金子都抬走,抬到一品将军府去,算是给夜四小姐的补偿。” 钱庄掌柜直接晕倒。 这一趟走下来几十家铺子都被洗劫一空,凡是这两日议论过夜温言的,无一幸免。 但总是还有一些铺子没有参与进来的,比如说右相大人亲戚开的那家首饰铺子,师离渊给了银子买了东西,心满意足地走了。林东家还跟着送出去老远,笑得脸上褶子都深了。 除了商铺,帝尊大人还问候了一些官邸。倒是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若有所思地瞅,瞅得主人家心慌得一批,赶紧出来磕头认错,再乖乖送上最少半副身家。 然后师离渊就带着这些洗劫来的金银,开始真正的逛街了。 “这种糕点我们家阿言可能没吃过,连时,买一些带上。” “这只小兔子本尊看着有几分可爱,阿言兴许会喜欢。连时,买下来抱着。” “你们都知道夜温言吧?嗯对,就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地龙翻身时救了无数百姓的那位。你们说,她是不是这天底下最好看的姑娘?也是心肠最好的姑娘?” “我们家阿言喜欢吃糖,但本尊不会做糖,你这个糖做得不错,明日可否到炎华宫去一趟,教教本尊?阿言那么好的姑娘,本尊必须得把最好的都给她,如此才对得起她年纪轻轻就跟了本尊。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临安内城人集体崩溃! 第536章 要叫帝后娘娘 帝尊大人您是出来炫耀的是吧? 帝尊大人您是出来显摆您找着媳妇儿了是吧? 帝尊大人您是出来宣誓主权,告诉咱们临安第一美人已经是未来帝后了是吧? 帝尊大人您是出来给媳妇儿报仇的是吧? 人们欲哭无泪,就连那些刚刚散了朝,听说帝尊在逛街,特地过来一睹仙姿的朝臣们,此刻也都默默无语两眼泪了。 先把该收拾的收拾了,再到没犯错的人面前去晒媳妇儿,帝尊大人您能不能不要这样?您多少考虑一下我们的感受好吧! 可惜帝尊他要是能考虑别人的感受,他就不是帝尊了。活得太久,还是高高在上地活着,那种替别人考虑事情的心思早就消散于岁月长河。 如今能让他列入考虑范围的就只有一件事,和一个人。 人是夜温言,事是何时才能跟夜温言成亲。 于是帝尊大人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买。没说过夜温言坏话的就给银子,说过夜温言坏话的就直接掀摊子。有的摊主心态好,自己安慰自己说,好歹这辈子也算是被帝尊大人掀过摊子的人,将来讲给后世子孙听,也值了。 帮着拿东西的队伍越来越长,都是那些官员自发的。因为帝尊大人从炎华宫出来并没有带多少人,就一个连时一个云臣,外加两个远远跟在后头的紫衣宫人。 官员们就自告奋勇过来帮忙,帮来帮去就听帝尊大人说:“这些东西本尊挥一挥手就可以收到储物空间里,要你们有何用?” 说的是东西,但实际上谁都明白,帝尊大人的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要你们有何用! 人们纷纷擦汗,再次为自己前两日的作死行为感到懊悔不已。 走着走着,帝尊大人一抬头,哟,这不是长公主府么! 他停下脚来,负手站在长公主府门口,盯着府门上高挂着的“长公主府”匾额,琢磨着问连时:“权家那位长公主是不是死了?” 连时立即答:“回帝尊,是死了,被秋胡人毒死的。” 帝尊又问:“是谁把这事儿按到夜四小姐头上的?” 连时又答:“是大殿下和二殿下,为此,奴才让他们分别赔了一百万两银子给四小姐。” 帝尊大人听得直皱眉,“连时,你是不是老糊涂了?他二人欺负夜四小姐,犯下如此大罪,区区两百万两银子就能抵了?” 连时赶紧跪下来,“奴才有错,奴才要少了!” 帝尊怒哼一声,“传话给池弘方,叫他带人去把那两座王府给本尊抄了,所抄之物全部送到一品将军府去给四小姐。另外,将那二人带到一品将军府门口,各打五十大板。” 连时想都没想,立即就道:“遵命!”说完就起身,回头看了一会儿,然后冲着街边站着的两位官差招手,“你俩是临安府的人吧?帝尊说的话都听到没有?” 那二位也聪明,立即就道:“都听清楚了!我们这就回去跟府尹大人说,保证办好。” 官差走了,连时又转回身来,乐呵呵地道:“帝尊大人请放心,这活儿落到池府尹手里,保证打得那两位殿下一个月都起不来榻。” 帝尊大人点点头,“如此才算有个教训,若再有下次就直接打死,权家天下也换人坐坐。” 这话连时和云臣听了倒没什么,可其它人听着可就要吓死了。 一言不合就要江山易主,偏偏说这话的人又是帝尊,人家是真的能一挥之下就可以把权家赶下龙椅啊!虽然他们不姓权,可他们是权家的臣子,一朝天子一朝臣,好不容易他们在新旧国君交替的过程中活了下来,难道又要为大殿下和二殿下陪葬官位吗? 于是有人高呼:“请帝尊大人把那两位殿下直接赐死吧!”一时间,众人附议。 云臣呵呵地笑了几声,掐着手指头说:“天相所示,那二位殿下死期未致,且再等等。” 帝尊大人也没有理会人们的呼声,他还是在琢磨这座长公主府。 “当初北齐攻战秋胡,杀了皇族之后,是不是还给他们收了尸?”他问连时。 连时答:“回帝尊,的确收了尸,还都葬入了秋胡皇陵。此所为一来是为了彰显北齐皇帝大度,二来也是因为有长公主这一层关系,想要给长公主留些颜面。” 帝尊大人不高兴了,“她有何颜面?为何要看她颜面?” 连时说:“毕竟是先帝的亲生女儿。” “哦。”帝尊大人点了点头,结果又来一句,“先帝在本尊面前又有何颜面?” 连时再答:“没有任何颜面。” “嗯。”帝尊大人满意了,“派人到秋胡,把那皇陵给本尊刨了!秋胡国君开棺鞭尸!” “是!”连时立即吩咐跟着的那两位紫衣宫人去办。紫衣宫人二话不说,骑着马就走了。 围观的百姓和跟着捧礼物的官员,一个个听得头皮都麻。帝尊大人又刨坟了,看来久远的传说诚不欺人,帝尊大人的确是一言不合就刨人祖坟的。这不光刨,还鞭尸,那秋胡灭国都许多年了,尸体是不是早都烂了,还能鞭得起来么? 人们纷纷开始操秋胡国的心,同时也想起第二任驸马的家,昨日一直在皇宫门口跪着,不知道是怎么个处理结果。 有人小声提了一句,被帝尊听到了,就跟连时说:“去问问那户人家,要不要查查驸马的真正死因。这事儿若是跟那长公主也有关系,便让皇家给他们一个交待吧!” 连时有些为难:“帝尊大人,长公主人都死了,还能查得出来吗?” 帝尊大人右手往前一托,一枚红珠子出现在掌心。 “长公主权千罗之魂本尊一直禁锢着,拿着这颗魂珠让刑部升堂。就告诉珠子里的魂魄,她要是不说实话,本尊就把她的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再把她死去的丈夫和孩子之魂全都送去跟她团聚。让她们一家三口一起长住十八层炼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掌心托着的珠子明显开始颤抖,抖动了一阵人们就听到有长公主凄厉的声音传来:“不!不要!我说,我全说!不要折磨我的丈夫和孩子,我一定说实话!” 帝尊大人点点头,把珠子交给连时:“去吧!” 这回连时得自己去了,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可不放心交给旁人。于是运起轻功,一路朝着刑部的方向冲了去,冲了一半儿就听到身后江逢喊他:“连公公你等等本尚书,我在这里呢!” 帝尊大人不再往前走了,只是负着手在长公主府门前又转了几圈,然后看着那些跟过来的朝臣,一脸不高兴地道:“临安内城的人,有一些本尊今日见着了,还有一些本尊今日没见着。但不管见没见着,本尊都听说了一些事。 听说有人学着夜家大少爷追宫车的样子,学得有模有样; 还有人把本尊去夜府议亲不欢而散的事,说得有板有眼; 有人说本尊是被夜家那个魔女给迷惑了; 甚至有人传闻,说本尊跟夜四小姐的婚事告吹了。 本尊活了四百多年,这几日还是头一遭长这般见识! 本尊好不容易相中一位姑娘,你们说吹就给吹了? 本尊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小姑娘,你们说骂就给骂了? 真是好样的!临安内城的人,果真让本尊大开眼界! 昨儿本尊就跟连时说,既然这一批内城人处处惹本尊生气,那就干脆换一批,本尊没工夫去教化你们,直接放弃来得更快一些。所以本尊觉得你们应该搬家!” “搬,搬家?”人们全懵了,反应过来后纷纷跪倒在地,“帝尊饶命!帝尊大人饶命啊!” 帝尊大人冷哼,“本尊又没要你们的命,只是让你们搬家!” 云臣听了之后笑着说:“帝尊大人,对于他们来说,离开内城就是要命的事。” “那就要命吧!本尊无所谓!” 众人齐哭,我们有所谓啊! 帝尊大人看着他们就烦,“行了,搬家不是现在,过段日子本尊要办一场宫宴,待宫宴结束之后,内城外城就换一换吧!你们这些人,该上哪去上哪去,别碍本尊的眼!” 帝尊说罢,广袖一挥,“都散了吧!本尊要去看我们家阿言。对了,今后见着夜四小姐,记得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帝后娘娘!再让本尊听到你们敢对阿言有半句不敬,就都别活了!” 帝尊大人走了,那些捧着礼物的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悲哀和恐惧。但是再恐惧他们也没办法,因为下决定的人是帝尊,谁都反抗不了,也谁都不敢反抗。 许多人腿肚子都开始打哆嗦了,临安内城是一种身份的象征,是他们高人一等的证明。一旦失去这个证明,那就意味着他们这么多年的努力要付诸东流。 有人心惊胆战地问了一句:“是内城所有人都搬到外城去吗?” 这话让云臣听见了,云臣就说:“自然不可能是所有人都搬到外城,只有说过夜四小姐坏话的人、跟夜四小姐做对的人才需要搬出去。而那些与夜四小姐交好,替夜四小姐说过话的,非但不需要搬离,还会得到炎华宫的感谢。 哦不对,不是夜四小姐,是帝后娘娘!” 第537章 宣誓主权 夜府门口,两把长条椅子摆在正中间,上面分别趴着两个人。一个是大殿下权青术,一个是二殿下权青照。 临安府衙门出动十多位官差将这一处围了起来,其中四人将两位殿下死死按住,另两人各拿着一张打人的木板子,砰砰砰,一下接一下地拍在他们身上。 临安府尹池弘方正在跟闻讯出府的夜飞玉和夜飞舟说:“二位少爷别慌,这都是帝尊大人吩咐的,理由是他们把长公主的死扣在了夜四小姐头上。虽然这事儿连公公已经各要了他们一百万两银子,但那是连公公要的,帝尊大人那关还没过去呢!这不,今儿帝尊大人发话了,让把这二位拖到将军府门口来,各打五十大板,直到打服了为止。” 夜飞玉看了那二人一眼,点点头,“多谢帝尊大人为我家妹妹出气。” 夜飞舟则走上前,亲自指点打板子的官差:“下手时手腕用力,这样才打得更狠,而不是把力道都放在胳膊上,那样挥下来的过程中就会卸掉许多。另外——”他伸手指了几处穴道,“往这几处打,会更疼,也更不容易好。” 临安府衙门的官差,如今是唯夜温言一伙人之命是从。他们都知道二少爷跟夜温言关系好,所以二少爷的话必须得听。于是他们遵着夜飞舟所言,改变了力道,还精准点击穴位,把两位殿下给打得差点儿没上了西天。 大殿下权青术抬起头,咬着牙恶狠狠地看向夜飞舟:“给老三当小媳妇儿的狗东西,本王迟早把你弄死!到时候就看看老三他心不心疼!” 夜飞舟皱了皱眉,又提醒打人的官差:“板子太光滑了也不好,总得起毛刺的那种才能用来做刑罚。”说完就吩咐夜府的门房,“去取两把斧头来,给二位官爷把板子削一削。” 门房下人立即去了,那两位官差想了想,干脆停手,然后对池弘方说:“大人,既然先前打错了,那咱们就歇一会儿,等斧头拿过来削完板子再重打。” 池弘方点头,“理应如此!” “如此个屁!”权青术大骂,“池弘方,老子跟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今日整这么一出,就不怕老子好了之后报复你?区区临安府尹,竟也敢在本王面前造次,你算个什么东西?别以为有帝尊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这天下到底还是姓权的,我们纵是够不着帝尊,但弄死你一个府尹也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区别。莫要害了你自己!” 池弘方一脸惊吓过度的样子——“这怎么办?大殿下要报复本府,帝尊大人都罩不住本府了,这可怎么办?”他慌得原地转圈儿,转了两圈儿之后停下来,大手一挥,“那不如直接打死吧!只有死人才不会寻仇!只有死人才能让本府睡个安稳觉! 至于皇族不皇族的,本府相信,这件事情帝尊大人一定会亲自向皇上说明,绝不会把本府搭里头。大殿下怎么还跟本府瞪眼睛呢?是不是想说我不敢?呵呵,你看我敢不敢!如今连摄政王都学会低调了,怎么大殿下您还要翻天呢?有帝尊大人在上头压着,你翻得了吗?” 正说着,夜家下人带着斧头出来了。那下人也干脆利落,三下两下就把打人的板子给削出了好几节倒刺,个个都带着尖儿,保证一拍就能扎到肉里那种。 池弘方看过之后立即吩咐官差:“打!给我往死里打!打死了帝尊大人负责!” 有帝尊负责,那他们还怕什么呀? 两位官差这回真是过足了瘾,王爷殿下在他们手里就跟两条死狗似的,砰砰砰砰闭着眼睛就是打,每一下都连血带肉的往外拔,疼得那大殿下翻了好几回白眼,连骂池弘方的力气都没有了,就剩下出气多进气少的哼哼。 二殿下权青照也跟着吃了瓜烙,吃着吃着就觉得自己吃不动了,这么个打法实在是扛不下去,于是嗷嗷叫着认了怂,大声喊着:“不要再打了!放过我,我给夜四小姐认错!夜四小姐,是本王错怪了你,请你原谅本王!本王也是受了长公主的蒙骗,一心想着她是亲姐姐,所以才上门来拿人。如今真相大白,本王追悔莫及,恳请四小姐原谅。只要四小姐能够原谅本王,您提出什么样的赔偿条件本王都接受,只求四小姐消气!” 大殿下忍着不多的气偏头看他,咬着牙说:“懦夫!” 二殿下哪里管得了懦不懦夫,他现在只想保命。池弘方下死手的决心他看出来了,而且他知道,把他们打死这件事一定会有帝尊在上头给抗着。只要有帝尊在,池弘方就什么事儿都不会有。而他们两个就白白搭上了两条性命,根本就没处说理去。 于是他劝大殿下:“认命吧!那是帝尊!大哥,咱们斗不过的,整个权家都斗不过!” 大殿下闭上眼,又忍了几板子,终于认命了——“本王知道错了!求四小姐饶命!” 然而,再怎么喊,五十板子还是一下不少地打完了。算上前面白打的,这二位整整挨了七十大板,整个后背和屁股血肉模糊,都看不出个人样来了。 夜飞舟往后退了两步,以袖掩鼻子,气得那二位真想把他给撕了。 夜飞玉走上前,冲着他俩揖了揖手说:“虽然打得是狠了些,但是比起当日两位殿下要将我妹妹置于死地,在下觉得,这一顿板子还是轻的。帝尊大人没要你们的命,就是给皇家留了足够的脸面,希望二位殿下心里不要记恨,毕竟记恨帝尊大人,于你们来说没有丝毫好处,反而还容易给自己招灾。特别是大殿下,您家里还有世子呢!那也是手里握着兵权的将军,万不要因为图一时之快,耽误了少将军的前程。” 他说完,转过身跟池弘方道:“池大人也别生气了,既然一顿板子下来大殿下还有口气在,那就是命不该绝。相信他也不敢再与您寻仇,不如就放他一马。” 池弘方点点头,“也行,既然大少爷您替他求情,那本府就担了日后被寻仇的风险。” 说完又看向权青术,“大殿下可要好好谢谢夜大少爷,要是没有他,您这条命今儿可就要交待在这里了。毕竟谁也不想放过一个心心念念想要杀掉自己的人,本府从今往后就要小心提防,磕了碰了的,指不定都是大殿下您使的阴谋诡计。万一真不小心被人给灭了口,就凭今日之事,我的家人完全有理由直接指认大殿下您是凶手。” 他瞅瞅一众官差:“你们都听到大殿下威胁本府的话了吧?听到了就好好记着,将来本府有个三长两短的,一定就是大殿下干的。” 众官差齐声道:“属下记住了!” 权青术气得差点儿把最后一口气也给咽了,这特么池弘方是讹上他了!磕了碰了都是他的责任?不管被谁杀了都是他下的手? 尼玛你是临安府尹,你得罪过的人还少吗?凭什么都让他来背锅? 可惜他现在已经没有力气跟池弘方杠了,这一顿板子要了他大半条命,现在还能喘气就是奇迹。他需要立即回府找太医治疗,至于以后的事,他一定是会报仇的,但首先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避过帝尊大人,弄死池弘方,也弄死夜温言。 两位殿下被人抬走了,才走没多一会儿,夜飞玉等人就看到巷子口浩浩荡荡走来一伙人。为首的是个红衣男子,身后跟着的是一众朝臣。 朝臣们个个手里都捧着东西,为首那红衣男子还在说话:“都捧好了,别歪了斜了,别掉地上了。也别用你们的手爪子碰到那些东西上,会脏!我们家阿言爱干净,你们要是脏了她的东西,本尊就剁了你们的手爪子。” 众朝臣集体哆嗦,哆嗦完齐声道:“臣等知晓。” 帝尊大人很满意,大步往前走,一直走到将军府门口,低头瞅了瞅地上的血,池弘方赶紧上前解释:“这是刚刚打大殿下和二殿下时流下来的,还没来得及清洗。”说完赶紧招呼夜府的人,“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提水去!” 下人们立即忙活起来。 帝尊大驾,夜府众人齐齐跪迎。 师离渊瞅了他们一眼,一边说话一边往府里走:“起吧!叫人把他们捧着的东西收到府里去,全是给阿言的。本尊今日不是闲着没事出来瞎转悠,本尊就是特地过来看阿言的。不过你们府上今日怎的这般冷清?人都上哪去了?” 夜飞玉赶紧起了身,跟在后头答:“回帝尊,家里出了些事情,许多人都离府了。家里人少,所以显得冷清。” 师离渊一路走到叙明堂,特别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到了首位,然后看着夜府下人往来穿梭搬那些东西,就跟云臣说:“去,提醒他们小心一些,也不要动静太大,我们家阿言一定是在休息,别吵了她。” 云臣听话地去了,临走时唇角挂着笑,都快憋不住了。 我们家阿言!一口一个我们家阿言!帝尊大人您这是到将军府来宣誓主权来了? 第538章 本尊让你与世长辞 每逢十五夜温言都会虚弱,这事儿不只她院儿里的下人摸清楚了,身边的哥姐和妹妹也都摸清楚了。特别是夜飞舟,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就阵阵后怕。 原来腊月十五那晚夜温言是因为虚弱,这才打得那样狼狈。但凡那天不是十五,灭掉那些个杀手简直不要太容易,包括他也根本跑不掉。 虽然他武功到了绝境,可他们家这个小四啊,神叨叨的,真打起来他心里实在没底。 夜飞舟一想到这事儿头皮就麻,夜飞玉等人头皮也麻。因为他们都想到了正月十五那天,云臣和连时来到一品将军府,一坐就坐到了午夜子时。 当时他们还纳闷这是为什么,如今却是都明白了,人家那是知道夜温言每月十五会有这个虚弱的毛病,特地跑来看着夜家人,怕夜温言被自己家里人给害了。 现在好了,帝尊跟夜温言的关系公开了,用不着连时和云臣了,人家能亲自登门了。 可问题是,如今府里也没谁能害得了夜温言了呀!二房一家被送走了,就剩下个老夫人,还每天夜里都被强迫听戏,听到天亮才让睡觉,这会儿在屋里睡得都快死过去了,怎么害人? 再说,不是还有夜飞舟呢么!这么个高手成了大房的人,誓死护着夜温言,谁动得了? 这是夜飞玉的想法,师离渊很快就给他解了惑—— “是本尊的地位不如从前了?还是一品将军府的门第已经高到连本尊都看不上了?何以本尊登门,夜家竟连个长辈都舍不得出?只让一群小辈在这里陪本尊说话?” 夜飞玉瞬间就懂了,合着这是连最后一个老夫人都不肯放过,上门找茬儿来了。 但这个茬找得他心里真爽,自从夜温言把那些事情都跟他们说了之后,他们就再没办法把老夫人当个长辈去敬着。相反的,对于夜飞玉和夜清眉来说,那个老太太还是杀父仇人,是助纣为虐的凶手! 可惜他们毕竟是人家的孙子孙女,对那老太太说不得骂不得。今日帝尊若是铁了心上门来找茬儿,那可真是大快人心! 于是夜飞玉立即答道:“回帝尊大人,我们的祖母最近喜欢听戏,没日没夜地听,昨儿又听了一宿,这会儿应该在屋里睡觉呢!” 师离渊很不高兴,“本尊到府,她睡觉?” 云臣马上把话接了过来:“夜家老夫人还懂不懂得上下尊卑了?她是不是真当自己是夜圣王朝的女君了?简直是胡闹!还不快快把她叫起来!” 夜飞玉赶紧吩咐下人去叫老夫人,然后带着弟弟妹妹坐到下首,默默地等着老夫人到来。 师离渊则琢磨起夜圣王朝这个事儿,就问云臣:“什么叫做夜圣王朝?” 云臣就把当初怎么给老夫人封了夜圣王朝女君这个事儿讲了一遍,然后就听师离渊说:“这属于造反啊!” 云臣再道:“的确算是造反,天子脚下就敢自封为帝,妥妥的造反。本来这事儿应该上奏朝廷,请皇上和摄政王定夺的。但造反事太大,她又是夜家老夫人,她一造反势必连累全家。这不是还有夜四小姐呢么,臣怕四小姐跟着受牵连。” 师离渊不高兴了:“把你的话再给本尊说一遍!” 云臣一愣,随即想到自己错哪儿了,于是立即重说:“这不是还有帝后娘娘呢么!臣怕帝后娘娘跟着受牵连。” 师离渊点点头,“嗯,你们考虑算是周全。但也不能放任一个想要造反的国之罪人!其实想要夜家不受牵连,这个事儿也很简单,把她从夜家剔除出去就是了。” 云臣道:“那就只能是夜老将军休了她,可夜老将军已经不在了呀!” “不在了也可以请夜家族长出面。”他看向夜飞玉,“夜家的老家在何处?” 夜飞玉答:“在平县。” “可有族长在?” “有!”夜飞玉有些激动了,“平县那头是有族长在的!我们夜家虽说属祖父这一支官做得最大,也一连数辈人都住在临安内城。但平县那头还是有一支夜家族人一直留守老家,那才是从祖辈上算下来,最最嫡系的一支。所以即使我们这一支发展得最好,家主之位也从未想过要回来。用祖父的话说,就是他常年在外征战,自己家都顾不好,如何管老家。 所以夜家的族长是一直生活在平县的,如今这一位腊月里我们去落葬时也见过面,五十七高龄,身子骨还算硬。” 师离渊点点头,“嗯,有族长就好说。夜飞玉,这件事情交由你来办。传书信去平县,请那位族长来京中主持大局,就说本尊说的,让他休了现在这位老夫人,将人赶出夜府,清出夜家族谱,从此跟夜家毫无干系。到时候朝廷会治她造反之罪,你们这些有血缘关系的小辈,有本尊在,自保得你们平安。” 夜飞玉几人互相对视一下,皆大喜,立即跪地——“多谢帝尊大人替我等做主!” 夜飞玉更是道:“我这就去写家书,派人送到平县去!” 夜飞舟则说:“大哥只管写,我亲自去送。人我也会亲自带回来,万无一失。” 夜飞玉转身就出了叙明堂,带着一阵风就走了。 云臣笑呵呵地说:“夜家早该这样整顿一下,这多好,把该清的人都清了,剩下的才能好好过日子。这种一天到晚总想着自立为王反了北齐朝廷的人,留着干什么?” 夜楚怜握了握拳,“云大人说得极是!” 云臣又说:“不过在族长未到之前,这事儿就先不要跟老夫人提了,免得把她给吓死,那族长不是白来了吗?帝后娘娘应该也有很多笔账要跟老夫人算,到时候一块儿算,刚好。” 夜清眉想起一件事来,就跟夜飞舟说:“父亲冥寿快要到了,不知道二哥哥在当天能不能赶得回来。要是能把这场冥寿给赶上,那正好新账旧账一块儿算一算。” 夜飞舟算了算日子,然后起身:“我立即动身,快去快回!” 他说走就走,师离渊对他的这番执行力还是挺满意的,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夜老夫人也到了。 老太太由两个婆子搀扶着,明显是出来得很急,头发也没梳得太立整,好像还没洗脸。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脚步也不太稳,才迈过门槛就跪趴了。 眼瞅着老夫人啪地一下摔到地上,那两个婆子有心上前扶一下,结果就听身后管家周成说了一句:“老夫人这是在给帝尊大人跪头呢!” 她二人一哆嗦,赶紧也跟着跪了,再也不敢去扶老夫人。 老夫人慌成了一团,整个人都是懵的,她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师离渊一眼。 帝尊之威,足以一人震天下,何况只是她这小小一品将军府。她哪来的胆子抬头看一眼?就连说一句“叩见帝尊大人”,她都觉得用完了毕生的力气。 老夫人就瘫在地上,身子不停地哆嗦。夜楚怜看着这一幕,就感觉地上趴着的好像是一只大长虫。本来就瘦的老夫人这几日被折腾得更瘦了,整个人就跟鬼似的套在衣裳里。 刚刚她从侧面看到了老夫人的眼睛,两个眼圈都是黑的,十分渗人。 按说一个老太太被折腾成这样应该得到同情才是,可惜,叙明堂里的人没有一个会对她表示同情,就连管家周成和那两个跟她一起来的婆子,心里也只想着老夫人作死可以,但别连累到他们,根本谈不上同情二字。 老夫人哆哆嗦嗦地在地上趴着,趴了一会儿就听云臣说:“哟,这不是夜圣国的女君么!您怎么还趴地上了?快快请起,快快请起啊!” 老夫人呜呜的就哭了,一边哭一边说:“没有夜圣王朝,没有女君。” “啧啧。”云臣撇了撇嘴,“这可由不得你说了算,那得看星相。星相说有,那就是有。” 这话说的,老夫人都不知道该怎么答了,就只能继续哭。 哭了一会儿师离渊觉得实在烦得慌,就跟云臣说:“想个办法让她闭嘴!别指望本尊用术法,一来她不配,二来本尊怕控制不住力度,直接把她给打死了。” 云臣想了想,就说:“听闻长公主寿宴那晚,有一个人就因为话多被缝了嘴。” 老夫人一听这话,当时就把嘴给闭上了,说什么也不敢再哭。 师离渊冷哼一声,也没再提夜圣的事,只是歪靠在椅子里,用不咸不淡的语调说:“本尊到访,你却在睡觉,本尊实在是想问问你这小辈,睡觉究竟有什么好。要真是那么喜欢睡,本尊今日便可送你一个人情,直接让你与世长辞,那样就可以一直睡着了。你觉得如何?” 老夫人觉得自己真的要死了,帝尊这么大一尊神直接压下来,她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这可怎么办?她还不想死啊!她好不容易熬到老头子死了,大儿子也死了,还想带着二儿子好好安度晚年呢,这怎么突然就把帝尊给招惹上了? 这一关要如何能过? 第539章 在帝尊面前卖老 老夫人趴在地上撅着个屁股,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师离渊烦得慌,直皱眉头。云臣正准备替他问话,这时,连时回来了。 一进叙明堂还不等跟帝尊大人问安呢,就看到一只大屁股在眼前直晃悠,他吓了一跳,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老夫人踹出去一丈远,都快到师离渊脚底下了。 师离渊也怒了,甩手一个法诀扔出去,砰地一声,老夫人怎么滚过来的又怎么滚了回去。 连时一愣,“哟!夜老夫人!怎么是你呀?咱家还以为是屁股成精了!” 老夫人的心呐,要多崩溃有多崩溃。还屁股成精了,她的老脸真是没处放了。 这两下把她也摔够呛,趴在地上直哼哼,也没人敢上前去扶。 连时给师离渊行了礼,然后就跟云臣站到了一处,他小声问云臣:“怎么个情况啊?” 云臣就跟他说:“帝尊大人想要让夜老夫人与世长辞。” 连时一听这话就乐了,“那用不着帝尊大人动手,这活儿咱家就能干。”说干就干,他开始胳膊挽袖子,拎着拂尘奔着老夫人就去了。 “别!别杀我!别杀我!”老夫人吓得抱头鼠窜,直接就窜到了夜楚怜身边。危急时刻,她倒是还记得夜楚怜是最心软也最好欺负的一个孙女。 可惜如今的夜楚怜早就不是从前的夜楚怜了,经了这么多事,她恨这老太太恨到了骨子里,别说帮老太太,她都能跟着连时一起整死这老太太。 于是夜老夫人没有得到庇佑,反而夜楚怜还用脚把她往外踢了踢,送到了连时跟前。 连时一拂尘甩下去,直接甩到了她脸上,啪~啪两下,脸当时就肿了。 云臣赶紧拦他:“连公公,我这话还没说完呢,你怎么这么着急啊?快快回来。” 连时瞅了他一眼,“咱家着急了?哦,那算了,先不杀了。” 两人又站到了边上去,站了一会儿云臣就道:“适才帝尊大人是在质问为何他老人家到访,夜老夫人不出来迎接。问过才知,夜老夫人居然是在睡觉,也不知为何大白天的睡觉。” 见老夫人又是哭又是哆嗦的,顾不上说话,管家周成就提醒她:“老夫人,问您话您得答呀!越是不答帝尊大人就越是生气。在帝尊大人面前,您可没有问话不答的资格。” 老夫人一激灵,立即意识到周成说得是对的。于是赶紧答云臣的话:“因为连夜听戏,从天黑听到天亮,我实在是撑不住困,这才在白天补觉的。” “听戏?”连时都气笑了,“为了听戏,不见帝尊大人?” “不不不,不是有意的,实在是不知道帝尊大人会造访。大人明鉴,戏是老身那四孙女安排的,她一定要老身听戏,老身若不听就会挨打。” 啪!话刚说完,不知哪儿来的一个巴掌猛地一下甩到她脸上,打得老夫人嘴巴淌血,半边脸又肿了好几圈儿。她简直欲哭无泪,再瞅瞅谁都没动,这到底是谁打的她啊? 师离渊坐在上首,一脸的不高兴,“本尊说过,再提起阿言,要尊一声帝后娘娘。你是聋了,还是成心不听本尊的话?看来还真是不把本尊放在眼里啊!” 老夫人死的心都有,帝尊你什么时候说的要叫夜温言帝后娘娘啊?我没听到啊! 云臣在边上提醒:“帝尊大人,那话是在长公主府门口说的,夜老夫人确实没听着。” 师离渊想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老夫人无声把泪流,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早知有今日这一出,她还不如跟着二儿子一起去庙里呢!在庙里吃苦比面对帝尊强啊!帝尊太吓人了! 吓人的帝尊又说话了:“我们家阿言人美~心善,从来不做没有道理之事,她既然能让你夜里听戏,那这其中就一定有缘由。你且说说,是何缘由?” 老夫人做了两次深呼吸,虽然不想说,但也不得不说。于是硬着头皮道:“因为老身把她的母亲穆氏,送到了城外庙里去。但老身不是为了自己,老身罚她是因为她惹怒了帝尊大人,所以老身就必须有个态度。让她到庙里也只是让她在佛前忏悔罪行,没有别的意思。帝尊大人,老身句句都是实话,老身都是为了替您出气啊帝尊大人……” 啪!又有两下甩她脸上了。这回她看清楚了,是连时的拂尘。可连时为何又打她? “放肆!”连时把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你这一句一句的老身老身,是说给谁听的?你跟云大人跟前称一声老身也就罢了,他确实年轻。你在咱家面前卖老,咱家也懒得跟你计较,毕竟你是夜圣女君。但你在帝尊大人面前卖老,你就是找死!” 啪~啪~啪~啪~!连续四下,拂尘舞得呼呼生风,一下一下招呼到老夫人脸上。 “一个小了几百岁的小辈,居然敢在帝尊面前卖老,你算个什么东西?真以为叫你一声夜老夫人,你就是这一品将军府当家做主的了?真以为夜振威能忍你别人就也能忍你了?” 连时打起人来那是一点儿都不留情面,这一顿连打带损,到最后夜老夫人竟生出了一种想要自杀的想法。什么二儿子,什么好日子,什么当家做主,统统都不要了。死了最好,一了百了,就没有人再这么当着孙辈人的面打她的脸了。 可惜这念头也就是一瞬间,她那么惜命的人,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所以这顿打骂她生生地抗了,抗完了还说了一句:“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连时对她脸皮的厚度也是不服不行,但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总不能现在就把人给整死。整死这老太太是夜温言的活儿,他可不能跟夜温言抢活儿。 于是又站了回来,然后就听师离渊又问:“阿言的母亲惹恼本尊,为何要你来惩罚?此事与你有何干系?” 老夫人头皮又麻了麻,“我,我是她的婆母。” “婆母。嗯!”师离渊点点头,“很快就不是了。可即便一直是婆母,那也管不了本尊的家事。管了就是僭越,就是不知好歹,就是蓄意与本尊攀亲,而本尊最烦被人攀亲。” 老夫人心都到嗓子眼儿了,“我再也不敢了,求帝尊饶了我这一回,再也不敢了。” 师离渊没搭这茬儿,又问道:“本尊还听说,你的二儿子一家常欺负我们阿言?” “没,没有的事。她二叔只是严厉,不曾欺负。” “掌嘴!” “遵命!”师离渊一声吩咐,连时立即上前,这次没用拂尘,直接上了手,揪了老夫人的衣领子啪~啪~啪~啪就开打,一直打到五十下这才停下来。 再看老夫人,脸已经肿得都快看不见嘴了。 “当着帝尊的面儿还敢胡说八道,夜老夫人你这不是作死,你是真想死啊!还不曾欺负,都欺负成那样了,这要不叫欺负,那什么叫欺负?非得把人弄死,才算完吗?” 师离渊纠正了他这个话:“是已经弄死一回了,就在腊月初二那天。” 他说到这里,狠狠地哼了一声,“阿言在家里是小辈,不能将你如何,因为外界会传她不敬祖母,那她想做的事就由本尊替她来做。本尊今年四百五十一岁,你于本尊来说,已经小了不知道几十辈了。”他说到这里,突然抬手冲着叙明堂外一指。 突然之间天地变色,原本晴朗的四~月天瞬间阴云翻涌,漫山花开的季节突然下起雪来。 雪片又厚又疾,眨眼工夫就在叙明堂外堆出两尺多高的雪堆来。 连时走上前,拎起老夫人走到门口,手一甩,直接就把人甩到了雪堆里。 “冻着去吧!帝后娘娘当初受的苦,你也受一受。” 师离渊对此却并不满意——“就只有这点苦吗?” 连时明白了,抓了个夜府的下人吩咐道:“去,上厨房找把刀子来。” 夜府下人都快吓死了,他们哪见过这么大阵仗啊!就是四小姐在家里发威,也没这么邪乎过。被吩咐的下人~大气都不敢出,拔腿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就找了一把刀子回来。 那是厨房削木头用的刀,比匕首长多了,连时也不管那个,拿起来奔着老夫人就去了。 夜清眉吓得赶紧提醒:“连公公可别把人给扎死了,留着命言儿还有用呢!” 连时就说:“放心吧,有帝尊大人在,死不了。” 的确是死不了,但活罪却比死了还难受。 半条手臂那么长的刀,狠狠地捅进老夫人的心窝,直接把身体都给穿透了。 老夫人连叫声都没能发出来,瞬间就死了过去。可死了一下却又活了,鬼门关还没等进呢,就被人一把又给拽了回来。 人活着,疼痛却还在。贯穿整个身体的一刀对于人类来说,那种疼痛是致命的。如果偏偏死不了,那就是真正的活受罪。 老夫人现在就是活受罪,她人躺在雪地里,冻得全身发抖,心口的刀子随着她倒地的动作,又被按出一截儿来。 这样的疼痛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腊月初二夜温言回府时,大红嫁衣上那个破洞。 当时的夜温言,也是在这样的大雪天,一刀扎心,生不如死的吧? 原来扎心这么疼! 第540章 帝尊大人我来了 今日师离渊要办很多事,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本就是来守着他们家小姑娘别让人欺负了,那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该算的账算一遍。 夜楚怜派人去叫坠儿了,坠儿过来时带来了夜温言的现状,说她家小姐好好的在屋里睡觉呢,虽然看着挺难受的,但小姐说只要挺到子时一过,一切就全好了。 师离渊点点头,知道小姑娘在睡觉呢,他这心就放下了。于是又问坠儿:“你说说,除了你们家老夫人和二房,还有谁跟阿言有仇?” 坠儿想了想说:“家里倒是没谁了,就是外头还有。比如说李太后那个侄女李嫣然,有事没事就与我家小姐作对,除夕宫宴跳舞就是被她撺掇的,地龙翻身她还抢我家小姐的功劳。虽然后来也下了大狱,但出来之后并未见悔改,只要寻着机会就还是会找茬儿。” 师离渊点点头,“那就把那李嫣然请过来吧!” 连时乐呵呵地就去了,还带了夜府的管家一起去,美其名曰带你见见世面。 一品将军府的管家其实见的世面挺广的,但要跟炎华宫的人比,也实在是差得太多。至少周成他就不敢直接闯到李府去拿人,但连时就敢。不但敢,他还把李家大门拍得砰砰响,引来了不少人驻足围观,且所有人都把连时给认了出来。 没办法,谁让帝尊大人刚才逛街来着,人们这会儿都还没缓过那个劲儿呢!没想到连时又来砸李家的门,看来李家也要倒霉啊! 临安内城的人心知肚明,李家小姐招惹夜温言那可不是一回两回了,两人可以说是宿敌。以前都是夜温言自己收拾李家小姐,这回连时来砸门,看来是帝尊要为媳妇儿出气了。 围观的人们大气都不敢出,只敢在心里猜想,同时也有人想着,李家小姐毕竟是个小姑娘,帝尊大人总不会过于为难一个小姑娘吧? 可惜,这想法很快就被连时给打碎了,就听连时冲着李府的门房说:“把你们家嫡小姐李嫣然叫出来,咱家要带着她往一品将军府走一趟。帝尊大人在将军府坐客呢,听闻李家小姐多次为难帝后娘娘,没完没了找麻烦,就想要跟她谈谈心。另外有些事你们府上也备着些。” 李府的门房都吓懵了,打开门的那一刻就给连时跪了。一听说帝尊大人要找自家小姐谈心,当时心里就一凉,所有人都觉得李家要完了。 但完归完,这个“备着些”是什么意思?备什么? 有人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连时就告诉他:“比如说大夫啊,药材啊之类的,或者你们也可以直接备棺材。就冲着你们家小姐作死的那个劲儿,咱家觉得很有可能就直接入土了。” 李家门房当时就吓哭了,连时最不爱听这个,一脸不耐烦地道:“赶紧叫人去!” 门房连滚带爬地往府里跑,不多时,李嫣然在她爹娘的陪伴下走到了府门口。 人是被搀着出来的,已然吓得魂儿都快丢了。李大夫人陶氏抹着眼泪给连时磕头,“求求连公公,一定帮我家嫣然说几句好话。不求别的,我们只求保命,能保命就行。她还年轻,不懂事,从前实在不知道那夜四小姐是未来的帝后娘娘啊!我们知道错了,连公公,只要能保住嫣然的性命,我愿意把全副身家都送给夜四小姐。哦不!送给帝后娘娘!” 李致远看了一眼身边的妻女,无奈地叹了一声,然后冲着连时揖手施礼:“求连公公多多周旋,在下感激不尽。”说着话,在袖子底下递了一张银票过去。 连时都气乐了,“贿赂咱家啊?李家老爷,咱家可比你有钱。” “我知道,知道。”李致远擦了一把汗,“就是一点心意,求公公替小女说几句好话。” 连时摇头,“帝尊大人面前,咱家可说不上好话。帝尊大人想要处置谁,那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他老人家也不带改主意的。这天底下唯有一人能管得了帝尊大人,那就是未来的帝后娘娘。可惜在你们家这件事情里,帝后娘娘是受害者,所以你们也别抱太大希望了。” 他说着,瞅了瞅李嫣然,“没命应该也不至于,你们还是把大夫和药材都备好吧!” 说完,冲着周成使了个眼色,周成一愣,没明白是什么意思。 连时气得直翻白眼,这也太没有默契了!这要是云臣在,立即就能明白他是啥意思。 可惜云臣没在,于是只好开口道:“押着这李嫣然,咱们回将军府。” 周成懂了,上前一步直接就把李嫣然给拽了过来。 李家人本就一肚子火,不敢跟连时发,但周成他们还是不放在眼里的。 于是就听大夫人陶氏怒喝一声——“大胆!嫣然乃我李府嫡女,就算再败落,也轮不到你一个奴才拉扯,还不把手给我放开!” 周成被骂得好生没脸,他好歹也是一品将军府的管家,李家这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他一生气,也不管什么李家不李家,扯着李嫣然就下了台阶,推推搡搡一直到了马车旁边。任凭身后李家人大喊大叫,他全当什么都没听见,甚至趁机还掐了李嫣然一把。 李嫣然疼得大哭大叫,然后就听连时说:“省着点儿力气吧!现在把嗓子哭哑了,一会儿可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说完,又看向陶氏,冷哼了一声道,“如今也就是夜家的将军不在了,你们才敢跟夜家的人吆五喝六的。但凡夜老将军还在世,即使有太后娘娘撑腰,你们也没这个胆子。 不过咱家还是要提醒你们一句,如今的夜家虽然是没有将军在了,可人家又出了一位帝后啊!将军保国土,帝后凤仪全天下,那地位可是比将军在时又高出一大截,直接比皇家还要高了。所以你们说话之前一定要考虑清楚,但凡人家那管家回去跟四小姐说几句,李家的下场可就不只是被带走一位嫡小姐那么简单。只怕棺材铺都得被你们家清仓!” 他说完这些话,再不多逗留,转身就上了马车。 眼瞅着夜家的马车扬长而去,陶氏还不甘心,冲着马车离去的方向不停地喊。 李致远也皱着眉头往那方向看,可看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下人对他说:“老爷,老夫人让您跟大夫人立即回府,关好府门,今日再不打开了。” 李致远拉了陶氏一把,“走吧!” 陶氏问他:“你不管嫣然了吗?她是你的女儿啊!” 李致远也是烦躁,“我怎么管?她惹了什么人我都可以管,可如今她惹上的是帝尊,谁管得起?别说是我,就算是宫里的太后娘娘,她也管不起!” 陶氏没了话说,哭着回了府。下人在身后咣啷一声把府门给关起来了,陶氏这才想起来连时嘱咐的话——“那位连公公说让我们备大夫和药材!老爷,赶紧派人去请太医!” “请什么太医?”突然之间李老夫人的声音传了来,“太医是在宫中行走的医宫,是给宫里主子瞧病的,是你说请就请的吗?李家区区商户,有什么资格动用太医?” 陶氏随口就回了句:“我们是皇亲!嫣然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 “哼!”李老夫人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这时候想起太后娘娘了?你们当初巴结东宫太后时,怎么不想想自己是西宫太后的亲戚呢?我告诉你,太医我们不请,笑寒她也不可能再帮你们什么。你们自己惹出来的祸自己背,就算帝尊大人要了她的命,那也是她活该!” 陶氏大怒——“我们是为了谁?我们不也是为了李家!如果你那外孙子他自己不作死,我们犯得着重选一条路吗?你当我们乐意看那虞太后的白眼?乐意用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但凡那六殿下争点儿气,李家也不会跟着他一起倒霉!现在出事了,你说不管嫣然了,当初六殿下出事时,你怎么不说跟你那个宝贝女儿断绝关系呢!” 因为一个李嫣然,李家人闹成一团,陶氏跟李老夫人吵得不可开交,李致远一个也管不了,就只能在边上长吁短叹。但总算知道叫人去城里请大夫,好歹也能应个急。 一品将军府,李嫣然被押进叙明堂时还在哭,这一哭就忘了跪,也忘了低头。结果一眼就看到首位上坐着的红袍帝尊。流发如瀑,清贵高华,一眼向她看过来,仿佛千年寒冰都能瞬间融化,更让她原本濒临崩溃的恐惧,在这一刻春暖花开。 李嫣然整个人的情绪都起了变化,不再害怕,也不再畏惧,她甚至不由自主地朝前走了去,目光紧紧盯向师离渊,丝毫不掩藏满眼爱意敬意。朝前走的样子仿佛是在奔向自己最最心爱的人,甚至口中还在不停呢喃:“帝尊大人!帝尊大人!我来了!早知你在这里,我早就来了!” 师离渊大怒! 第541章 来自帝尊的报复 叙明堂里的人全都惊了,李嫣然这个表现再明显不过,这就是对帝尊大人一见钟情啊! 夜家全体人都向师离渊看了过去,特别是夜清眉夜楚怜还有坠儿,齐唰唰地盯向师离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赶紧表态!就算你是帝尊,你也不能见一个爱一个。 师离渊当然不可能见一个爱一个,他何止是不爱,他干脆就是见一个毁一个。 李嫣然的这轮操作直接把师离渊给惹毛了,只见叙明堂内一片红光泛起,帝尊大人单手一指,法诀毫不犹豫地打向李嫣然。 前一刻还满眼爱意的李嫣然,下一刻就只剩下满眼鲜血。她捂着眼睛“啊”地一声大叫,随即跪倒在地,撕心裂肺地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师离渊恶心得不要不要的,弄瞎了李嫣然的眼睛还不够,又烦躁地挥了挥袖子,好像在赶苍蝇一样“轰”地一下就把李嫣然给飞了出去。 瞎了双眼的李嫣然一下就砸到了门外的雪堆里,直接砸在了夜老夫人身上。 “她刚才看本尊了!挖了她的眼睛!” “她刚才叫本尊了!拔了她的舌头!” 师离渊把桌上的茶都给扫地上去了,“世上怎会有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子?” 连时的执行力特别强,帝尊这边才有吩咐,他立即就往外冲。今日似乎有心要提携管家周成,往外冲的时候把他也给拉上了。 然后就指着李嫣然说:“拔舌和挖眼,咱俩一人干一项,你先选。” 周成觉得他哪样也选不了,这也太残忍了。 连时就开导他:“你不学着做这些事,将来怎么留在夜府替帝后娘娘管家?再说,这点事就叫残忍了?残忍的还在后头呢!你现在不选一个,后面的活儿你更接受不了。” 周成想了想,“那我还是挖眼吧!”毕竟那双眼睛已经被帝尊大人给弄瞎了,他挖起来也没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 这二人去雪堆里翻李嫣然去了,屋里留下的人脸色都不太好看,特别是夜清眉,几次都想吐,但也几次都忍了下来。除夕夜那晚李嫣然是要置夜温言于死地的,帝尊这是在报仇。 师离渊还是一副慵懒模样坐在椅子里,像是看出来夜清眉在想什么,于是开口说了句:“挖眼拔舌不是给阿言报仇,本尊只是单纯地觉得被她那样瞅了一眼特别恶心,所以要把她的眼睛给剜下来。又单纯地觉得她叫那几声帝尊大人也一样恶心,就要把她的舌头也拔下来。 世人都称本尊为神仙,那本尊又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神仙,相信你们也应该有所耳闻。” 夜清眉仔细回想,确实,民间一直都有传闻,说炎华宫的帝尊大人脾气非常不好,谁要是惹了他,可没有什么改过自新的机会,直接就是要命的。因为帝尊大人没工夫等你改过,你改不改都不关他的事,他只负责送你上西天。 这李嫣然犯的不是一般的事儿,她这是亵渎神仙啊!神仙能不发怒吗? 于是夜清眉点点头,“帝尊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可再想想,又问了句,“那帝尊大人要不要给言儿报仇?” 师离渊点头,“当然要,等舌头拔完眼睛挖完的。” 正说着,连时拎了条舌头进来了,周成也哆哆嗦嗦地捧着对眼珠子进来了。 门外传来李嫣然撕心裂肺的哭,她还想喊,但因为没了舌头,喊也喊不出个数来。 最要命的是,都这么疼了,她却依然是清醒的,想晕都晕不过去,只能生生受着这一切,这对她来说是比死还要恐怖的折磨。 夜老夫人就趴在她边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当时就觉得扎心的刀没那么疼了。 虽然一刀扎心,还穿透了后背;虽然伤成这样人还是清醒的,活生生受着这个疼。但她还是觉得扎心比挖眼拔舌强多了。至少是一刀痛快,李嫣然这个罪她可真遭不起。 夜府的下人们都已经懵了,小厮还能勉强坚持一会儿,丫鬟婆子们一个个是吐的吐,哭的哭,全都是吓的。偏偏吐还不敢离叙明堂太近,一个个只能往远跑。 师离渊就说:“那些跑了的哭了的,一个也不适合侍候我们家阿言。” 夜清眉赶紧说:“她们是在前院儿做事的,言儿院子里有她自己的人。” 师离渊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再跟连时和周成说:“丢出去喂狗吧!” 连时就问周成:“临安内城谁家有狗?” 周成想了想说:“李家,就是李嫣然他们家,有一只大黑狗。” 连时点了点头,“那就送到李家吧!你去送!” 周成郁闷,怎么又是我? 但郁闷归郁闷,连时的话又不能不听,于是只能认命地提着舌头握着眼珠子去了。 李嫣然的嚎叫已经都不是人动静了,帝尊大人的事儿却还没办完。只见他看了李嫣然一会儿,琢磨着说:“除夕宫宴,她是怎么害阿言的?” 坠儿主动答:“她逼我家小姐跳刀尖儿舞。” 师离渊点点头,“那就剁去双脚,然后把人丢回李家,自生自灭去吧!” 话音落,连时二话不说就去执行。 剁脚的时候,李嫣然都已经麻木了,直到被人从一品将军府里拖出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可惜反应过来也没用,事已铸成,任何人都无力回天。当初父亲母亲为她憧憬的那么美好的未来,在这一天烟消云散,她甚至都在想,这个样子回家去,还能不能进得了李家的家门? 夜府的马车再一次停到了李府门口,紧闭的大门刚刚因为周成的到来而打开,里面隐约还能听到大夫人陶氏的哭嚎声,还有李老夫人的喝骂声。 夜府跟过来的下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往里进。 这一趟连时没来,赶车的是夜温言的车夫周商。见下人犹豫,于是周商主动站了出来,走上前站在府门口大喝一声——“李家的人!出来!你们家的嫡女李嫣然回来了!” 不一会儿,大夫人陶氏披头散发地跑了出来,直接就扑向了马车。可当她掀开车帘子看到车厢里的李嫣然时,只一眼,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李致远一见夫人晕倒,赶紧也走上前,往车厢里一瞅,脑子嗡地一声响,人也晃了几晃。 李嫣然张着嘴哭,想伸手去抓她的父亲,但李致远却往后退了两步,让她抓了个空。 陶氏迷迷糊糊地又爬了起来,扑在车厢外头嚎啕大哭,一边哭一边问:“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的女儿啊!为娘一定替你报仇!” 周商冷哼了一声,“帝尊大人下令动的手,李大夫人想找谁报仇?难道是想去质问帝尊?好啊!那你现在就跟我上马车,我带你回一品将军府,你当面跟帝尊大人问上一问。 另外我还得提醒你,见到帝尊大人时请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要像你的女儿一样不要脸,见到帝尊就要往上扑,帝尊大人没有直接砍死她已经算是留情面了!” 围观的人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到李嫣然一身一脸的血,两只眼睛好像是瞎了,脚也不见了。有胆子大的就问了一句:“怎么回事啊?” 周商也不隐瞒,大声地将刚刚发生在叙明堂的事给说了出来,还重点强调了李嫣然不要脸,见了面就想要勾引帝尊大人,如此不检点的女子,没送去浸猪笼就不错了。 人们一听就急了,还有这事儿?李嫣然还能不能要点儿脸了?那可是帝尊啊!居然敢勾引帝尊?你以为你也是夜四小姐呢! 于是就有人说了:“天底下能被帝尊入了眼的姑娘,也就只有夜四小姐一个,你们李家再尊贵,再是太后娘娘的亲戚,在帝尊大人面前也是没有丁点颜面可讲的。何况李大小姐一个入过大牢的女子,有什么资格爱慕帝尊?她不配!” “对!李家嫡女伤风败俗,亵渎帝尊,该浸猪笼!” “大家忘了她当初抢帝后娘娘的功劳,还把救命的药丸卖一百两银子一枚,这样的姑娘就跟毒蝎没什么两样啊!发国难财就该砍头的!” “李家平时仗着家里出了一位皇后,如今皇后又成了太后,在临安内城简直要横着走路。现在也让你们尝尝被人打压的滋味,有本事找帝尊大人报仇去!”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句句都打在李家人的脸上。李致远心里的火气发不出,整个人都跟要爆炸了似的。 他也心疼女儿,也想替女儿报仇,可惜出手的人是帝尊,他既不敢,也没那个本事报仇。 周商对夜家的下人说:“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人抬下来,好好的马车都弄脏了,真是晦气。这一车厢的血,一会儿怎么坐人啊?周管家是不是还没出来呢?” 正说着,周成从李府里走出来了,一边走一边说:“李老夫人不用送,您老人家最明事理,这个罪既然认了,那我就回去跟帝尊大人禀报了。”说完,又瞅瞅血淋淋的马车,嘟囔了一句——“确实是没法坐人了啊!” 李老夫人立即吩咐下人:“快快备车,送几位回一品将军府!” 第542章 我家小师太贴心了 周商赶着李府的马车,带着周成和夜家两个下人一起回去了。 之前赶过来的车不要了,马倒是牵了回来,毕竟这可是他喂的好马,不能便宜了李家。 临走时李老夫人有话,说这辆马车连同马一起,都不用还回来了。夜家要是看得起就留下,看不起就扔了。至于李嫣然的事,那是她自己有错,她必须得认,李家也认。 待明日,她将亲自登门向帝后娘娘赔罪。 周商和周成心满意足地回府了。 此时的一品将军府已经开始摆膳,晌午了,帝尊大人该用膳了。 夜飞玉早已写完了书信,并交给夜飞舟。夜飞舟骑快马出城,往平县去了。 午膳的事由夜飞玉和夜清眉二人张罗,连时和云臣也一路跟着指点,比如帝尊爱吃哪样,帝尊不爱吃哪样。可是张罗来张罗去,连时自己就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想了半天才想明白:这些东西都不是帝尊大人爱吃的呀!帝尊大人以前不吃东西,这些是四小姐爱吃的。 于是他笑笑,摆摆手跟夜飞玉说:“帝后娘娘喜欢什么,帝尊大人就喜欢什么,所以还是你们做主吧!你们是一家人,肯定更清楚四小姐的口味。” 结果兄妹二人对视了一眼,皆摇了头。夜飞玉说:“如今言儿的口味变了许多,跟以往不一样了,所以我们摸得也不是很清楚。她倒是依然爱吃母亲包的饺子,可惜母亲不在府里。” 云臣听了这话就道:“大少爷放心,大夫人去的庙里也有炎华宫的人在守着,除了清修苦些之外,并没有遭多大罪,也安全得紧。相信过些日子大夫人自己想通了,就回来了。” 夜飞玉点头,冲着云臣施了一礼,“多谢大人照拂。” 云臣摆摆手,“我照拂不到,这都是帝后娘娘的面子。娘娘是炎华宫的女主人,她的亲人自然也是炎华宫的亲人,照拂一下是应该的。” 夜清眉皱了皱眉,“还没嫁过去呢,还是不要先叫娘娘吧?言儿还未过十六岁生辰,夜家大丧,她怕是三两年内都嫁不掉。” 云臣笑呵呵地说:“什么时候嫁不着急,帝后娘娘就先叫着呗,这样也省得总有人欺负她。我听说娘娘跟帝尊大人已经说好了,十八岁之后才出嫁,算算年头刚好是夜家大丧之后。” 连时把话接了过来:“是有这么个事儿,帝尊大人每每说起婚事,都做了几年之后的打算。夜大将军生前最疼爱小女儿,所以帝后娘娘是一定要服完丧才出嫁的。” 这话听在夜家兄妹二人耳朵里,心里又得了许多安慰。言儿还是他们的言儿,不管里子有没有换过,心都是永远跟他们在一起的,也是永远都想着夜家的。 他们这头张罗饭菜,夜楚怜则坐了马车匆匆往仁王府赶。她要去取几坛好酒来,今天是个好日子,应该摆酒。正好有几坛埋在仁王府的酒能起坛了,全都送给帝尊大人喝。 如今的仁王府对夜家人已经见怪不怪了,不管是夜飞舟还是夜温言又或是夜楚怜,对于他们来说就跟自己府里人没什么两样。反正都是主子,来了就赶紧开门请进来,好生侍候着。 倒是夜楚怜觉得总往来仁王府实在不是长久之计,就像刚刚,她下车时被几个人看到,还听到有人说了句:“那不是夜家的五小姐吗?她怎么到仁王府来了?莫不是五小姐跟三殿下有什么事?以前没听说过呀!三殿下不是一直对夜二少爷最好?” 夜楚怜就觉得这个事儿相当尴尬,这个局面也必须得尽早得到解决。 好在如今她四姐姐手里的宅子多了,将军府一左一右她随便找个宅子划块地出来,都可以埋酒坛。仁王府的这些酒就先埋着,等下次再酿就要换地方了。 夜楚怜抱着两只酒坛从仁王府出来,再坐马车回家,到家时,夜府的午膳已经备了一半。 师离渊这会儿正坐在夜温言的床榻边,握着她的小手问道:“你说,如果夜四小姐的仇报完了,你这身子是不是真就能暖和起来了?” 夜温言迷迷糊糊半睁着眼跟他说话:“应该是吧!反正夜四小姐是这样说的。就是不知道我选择的报仇方式,是不是她最终想要的。这件事情有些复杂,我也没太想好。” 师离渊就问:“这有什么可想的?把该杀的杀了,不该杀的留着不就完了?你要是下不了手,本尊就替你下手,就像刚才收拾那李嫣然一样,挨个都替你收拾了。” 夜温言摇头,“那不一样!夜四小姐心里想着的,是查出夜老将军和夜大将军的真正死因,然后公之于众。凶手查出来之后,要上公堂,用大刑,让天下人都知道是谁害死了两位将军。包括当初夜家二房换新娘的事,都要摆在明面上说个清清楚楚。 可是这里头还有另一层顾及在,就是夜老将军。” 她把眼睛睁了睁,看向师离渊,“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一来你不是外人,这个家也不能算是我真正的家,所以对你扬一扬也没什么。夜家的事你该知道的也知道了,夜老将军该知道的也早都知道了,可是他选择不说,把这事儿给瞒了下来,我就不能不顾及一下。” 师离渊微微蹙眉,“这种事情,夜振威他为何要瞒?” 夜温言说:“可能是怕丢脸,也可能是碍于蒋家许多年前对夜家的救命之恩,还可能是觉得家里没有了亲娘,大儿子得不到最好的照顾。另外也是他心里觉得自己对妻子还是有亏欠的,毕竟常年在外征战,顾不上家,有时候一年到头都回不来一次,妻子一个人掌着家也不容易。据说新婚不出十日他就回边关了,这些都是他选择不说的理由。 但不说归不说,他也做不到对两个儿子一视同仁。而老夫人因为心里不喜欢自己的丈夫,她真正喜欢的是夜景盛的爹,所以自然也对跟丈夫生下来的大儿子没有那么好。 我就在想,这件事情若是遵从夜四小姐的心意,那自然是要对薄公堂,把事情从头到尾一桩桩一件件都说清楚,甚至如果夜景盛的爹还活着,都要抓回来伏法。可我就怕一旦这样做了,夜老将军魂魄不安,夜家先祖的颜面也都丢尽了。所以就很矛盾,你说该怎么办?” 师离渊没想过这么多,他这几百年活得实在简单,也没有亲人,所以对他来说世间之事就是随自己心意,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需要顾及任何人。 但他们家阿言不行,承了夜四小姐的身体,就得承夜四小姐的因果,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所以这些事情她就不得不去考虑,不得不为难。 不过没关系,他已经替小姑娘想好了解决的办法——“你大哥写了书信,你二哥已经拿着那封书信往平县去了。本尊发话,请夜家族长来京,将你们家老夫人休出族谱,赶回蒋家。正好借此机会,你把这桩真假儿子的事也办一办。既然夜老将军不想闹上公堂,那就由夜家族长来断,由夜家执法堂来判。这样夜振威不至于太丢人,也算是全了夜四小姐想要的公正。” 夜温言往前拱了拱,把帝尊大人的手紧紧抱在怀里,还用小脸儿蹭了几下。 “我们家小师真的是太贴心了,我真的是太喜欢我们家小师了。” 他失笑,“喜欢你还不快点嫁给我。” “我还没长大嘛!”她人迷糊,意识还是清醒的,这种时刻坚决不能被套路。“女孩子太小嫁人对身体不好,要是不小心又怀了宝宝,对宝宝就更不好了。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怎么去养另一个孩子呢?何况你之前也说过,我干干瘪瘪的没什么看头,所以你得等我长大,等我长好看了再嫁给你,到时候让你看个够。” 他十分心动,“这可是你说的,夜温言你可不许反悔。” “绝对不反悔!”她贴着他的手背,“原来什么事都有人帮着的感觉真好,我就可以偷个懒等现成的。师离渊,等夜家的事解决好,等我的身子不再冷冰冰,也不这么白了,咱们就去找蓝狐吧!我还想到无岸海去看看,封昭莲说她要在无岸海边竖起大旗,把我们的名字都写上去,这样我们的朋友只要一上岸就能知道我们在这片大陆上,可以寻着线索找过来。 我的珠宝铺子跟四殿下谈好了合作,这几日我还要去铺子里看看打出了多少首饰,够不够让四殿下送到外省去售卖。如果进度太慢,就还是要跟应家借人。 还有,我让大姐姐跟楚怜去找虞太后谈合作了,我还要再做个香薰生意,不同于这个时代现有的香料用法,是把香料跟蜡烛合二为一,做出各种不同的形状。让人们在燃烛的时候还能闻到香味,闻香味的同时还能得到光亮。除此之外,我的香薰还会有不同的功效,比如说提神醒脑,平复情绪,帮助睡眠,也能防止蚊虫叮咬。 总之功效很多,都是现在人们没有见识过的。到时候我再找四殿下把香薰生意也做到天下各地,让越来越多的人看到、用到,也让我的朋友能看到那些东西,然后,找到我……” 第543章 把院子给本尊换回来 夜温言说了很多话,越说声音越小,渐渐就睡着了。 师离渊知道她是没有力气,能撑着难受同他说这么多话已经很不错了。 他抬手去捏她的脸,瘦巴巴的,没什么肉,还冰凉凉的,一点活人的气息都没有。 倒真的有点儿期待这小姑娘身体恢复之后会是什么样子,从前的夜四小姐他没有见过,也想象不出面色红润的临安第一美人是何等风姿。但也没关系,他家的小姑娘什么样都好,丑八怪也不怕。他相中的是这具身体里面的元神,而不是这具身体本身。 只是跟权家老四合伙做生意这件事……师离渊皱皱眉,想说这师兄师妹的,最是容易扯出暧昧不清的关系,小姑娘要是想在天下各地开店做生意,这事儿很简单,炎华宫出面就可以了,根本用不着权家老四。 哦对,其实炎华宫也不必出面,他活了四百多年,这天下的每一处角落几乎他都去过。四百多年下来在各地收入囊中的地皮也数不胜数,比权家老四可是多太多了。 只是他从来不去记这些事情,更从来没想过去用这些地皮,甚至有一些都过去几百年岁月了,如今成了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房契地契应该是有的,就是不知道被放在哪里,回头还得让连时在炎华宫翻一翻,翻到了就都给小姑娘送来,让她拿去开店。 至于权家老四……师离渊想了一会儿,觉得威胁也不是特别大。不是还有一位归月郡主呢么,他瞧着归月郡主对权老四有那么点儿意思,这件事情将来一定要上心,要撮合一下。 房门被轻轻推开,坠儿走了进来,到师离渊跟前说:“帝尊大人,午膳已经备好了,请您移步花厅用膳吧!”说完又看了看夜温言,见夜温言睡着,便没有多问。 师离渊本无意用膳,他就想守着他们家小姑娘,一直守到子时过后她精精神神地醒来。 可他也知道夜府因为他的到来,特地备了午膳,不管主子还是下人一直都在忙活,他要是不吃,怕是所有人都会觉得很失望。 当然,他是无所谓别人失不失望的,可别人是别人,夜家人是夜家人。他们家阿言还是要在这座府里生活的,剩下的这些人也都是她在意的,将来甚至还要从这座府邸盛装出嫁。所以他就不能给小姑娘制造更多的障碍,不能给她树立更多的敌人。 于是师离渊点了点头,将夜温言的被子掖好,然后起身往花厅去了。 夜家这顿午膳备得十分丰盛,满满一大桌子,整整二十道菜,还有两坛子酒。 他到时,正听到夜飞玉问连时:“连公公您给看看,还少不少什么?” 连时摇摇头说:“什么都不少了,甚至还很多。帝尊大人吃不了这么多菜的,他老人家早几百年前就已经辟谷了,吃饭不如吃药。最近半年之所以重食人间烟火,那也是因为夜四小姐喜欢吃,所以他老人家就陪着一起吃。今日四小姐身子不舒服,肯定是不能出来了,夜四小姐都不出来,帝尊大人吃不吃饭就没什么意思了。” 正说着,就感觉脑后刮起一阵风,一个巴掌随之而来,狠狠拍了他一下。 连时吓了一跳,看都没回头看,直接就给跪了。 然后就看到一片红袍从眼前扫过,帝尊大人已经坐到桌边了。 “本尊说过要叫帝后娘娘,这怎么还四小姐四小姐的呢?再者,什么叫本尊吃不吃饭没什么意思?修灵者也是人,是人就要吃饭,这是阿言说过的话,你有意见?” “没意见,奴才错了,奴才这张嘴就该撕了,一天就知道胡说八道。” 师离渊没搭理他,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吃了两口就发现夜飞玉他们还站着呢,于是大手一挥——“坐下!一起用。” 夜飞玉几人受宠若惊,但还是不敢坐,万一帝尊大人就是客气客气呢? 然而,帝尊大人没跟他们客气,不但诚心诚意请他们几个坐,甚至还让云臣坐陪,然后又跟连时说:“去把夜老夫人带过来,本尊还有话要问她。” 连时赶紧去提人了。 夜飞玉带着两个妹妹坐了下来,但坐得离师离渊有些远,中间隔了好几张椅子。 云臣看了看,挑了只隔一张椅子的位置坐下,然后主动给师离渊倒酒。 夜楚怜看到云臣倒酒了,想了想,就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我想着,四姐姐如今有那么多宅子,还就在将军府这条巷子里,那我以后就不去仁王府酿酒了。回头我跟四姐姐商量商量,找一处她最不喜欢的宅子,空出几个院子专门酿酒埋酒,这样离家近,我出来进去的也方便。仁王府那边虽然也挺好,但是我总出出进进的也不是那么回事。” 夜飞玉和夜清眉齐齐向她看了去,夜飞玉就问:“你何时去仁王府酿酒了?” 夜楚怜一激灵,完了!说漏嘴了! 她阵阵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答了夜飞玉的问话:“我想跟你们一起做事,但以前是在二房那边生活的,二夫人和父亲都看得严,我行动受限,白天不可能经常出门。所以二哥就出了个主意,每天夜里带我到仁王府去,在那边腾出一个院子来,专门给我酿酒埋酒。咱们医馆里卖的那些药酒,就都是在仁王府里酿出来的。” 夜飞玉差点儿没气迷糊了,合着他还沾了三殿下的光?那三殿下跟飞舟……不提也罢。 “行了,以后不要去了,回头跟你四姐姐要个宅子,或者你就在家里酿。反正二叔一家也不太可能回来住了,就算回来也管不了你,以后你是自由的。” 夜清眉也说:“到底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总往仁王府跑算什么事?叫外人看见了指不定又要说多难听的话。回头跟二哥也说说,他也老大不小的了。” 师离渊听着他们几个说话,也没发表什么意见,但对于权青允和夜飞舟的事,他倒是没有夜家人这样排斥。人们都说活久见活久见,活得久了见得自然就多了,也就习惯了。 不多时,连时回到了花厅,身后跟着的是夜府管家周成,以及周成手里提着的老夫人。 心口的刀子还插着呢,血流得满身都是。按说这种程度的伤,人早该没气儿了,偏偏夜老夫人就是死不了,就是活生生受着这个疼,中间还经历了李嫣然那一出,这让她十分崩溃。 周成头一回对夜老夫人是这种态度的,提在手里的那一刻,他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比如说老夫人如何苛待下人,如何不把下人当人看,还有当着下人的面训斥他这个管家,甚至还罚过他半年的例银。往事种种都被想了起来,心里头的恨意就止不住了。 于是拎人的手就重了几分,还时不时磕这一下磕那一下的,疼得老夫人嗷嗷直叫。 他就跟老夫人说:“老夫人且忍忍吧!这种时候您可千万别骂奴才,要不然奴才手底下就更没个轻重,遭罪的还是您自个儿。” 老夫人闭嘴不敢骂了,直到被狠狠扔到地上,也就只是叫了几声,什么都没敢说。 师离渊刚喝完一小碗鱼汤,放下碗就问老夫人:“本尊听闻腊月初二那日,你在府里干了一件大事,把你大儿子一家住的院子,跟二儿子一家调换了,是不是有这回事?” 老夫人不敢不认,只得点头:“是。” “嗯,换回来。”师离渊看向周成,“夜府的管家,这件事情你去做。” 周成激动得跪下来就给他磕头,“奴才遵命,奴才遵命!”能得帝尊大人跟他说一句话,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啊!他周成真是沾了四小姐的光,今后一定好好报答四小姐。 磕完头,周成起身就往外跑,叫着手底下的人给大房和二房搬院子去了。 夜楚怜想了想,说:“其实……不搬也行。毕竟上回六殿下来抄过一回,墙皮都让他给扣下来了,换回来之后还得重新整修。” 师离渊倒不是很在意这些,“那就把东西两边的屋子调换一下好了,东边阳光足,就算还是住原来的屋子,也得搬到东边去,这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完看了连时一眼,连时马上就懂了,立即去喊周成:“回来!不用搬了!” 周成跑一半儿调了头,不解地问连时:“为何不搬了?大夫人一家就该住在东院儿啊!” 连时就说:“不是不搬了,是不用你搬了,这件事情帝尊大人会亲自来做。” 周成明了,一脸崇拜地看了师离渊一眼,然后低下头默默退到边上去站着。 师离渊再问夜老夫人:“听说这些年你还借着那夜连绵的手,从夜大夫人那里弄走了很多财物。阿言要回来一些,但还有一些是糊涂账,还搁在你手里呢?” 夜老夫人心一哆嗦,刀口又疼了一下。 “是,是有一些,不过都被六殿下抄家给抄走了,我现在真的没有什么了。” 师离渊不信,“没有财物还有田地庄园和铺子呢……” 第544章 蒋家的秘密 夜老夫人拼命地想自己还有多少地契,结果越想越绝望,因为有许多产业都已经过到夜景盛名下,更多的产业还送回了秀山县蒋家。 现在她需要这些东西来救命,可谁能把她给出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呢? 对了,萧家! 老夫人眼睛一亮,立即道:“我曾经过户给二儿子两个庄子两个铺子,还有百亩良田。从前一直是萧书白管家的,这些东西一定落在了萧书白手里,萧书白也一定是送回萧家给她母亲了。帝尊大人,您只要去查萧家老夫人就一定能查到!” 师离渊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但他也不排斥去查一查萧老夫人,毕竟那老太太跟他们家小姑娘关系也不好。于是他又吩咐周成:“派个下人去一趟临安府,把池弘方给本尊叫来。” 周成立即应下来,赶紧交待下去,还特地嘱咐派出去的小厮,一定要提帝尊大人在这里,这样池府尹才能来得更快些。 师离渊再看夜老夫人,眼睛眯了眯,“除了萧家,怕是秀山县蒋家握在手里的东西也不少吧?本尊听说这些年你就跟耗子搬家似的,不但撺掇夜家二小姐从大房要钱要物,还把夜府公中也掏了个空,全都送到蒋家去了。有没有这回事?” 老夫人下意识地就想否认,云臣提醒了一句:“帝尊大人面前,千万别想扯谎。” 老夫人就把实话全招了:“是有这么回事,但,但这也是有原因的。我们蒋家对夜家有救命之恩,我父亲在世时也是有机会做京官的,可是就因为与夜家联姻,怕朝廷过于忌惮夜家,这才生生放弃了前程。夜家答应蒋家一定会竭尽所能给他们好的生活,所以才有了这些年一直接济蒋家的事。这些老头子在世时也是知道的,他并没有意见。” 连时都听乐了,“没意见?夜老将军那是没意见吗?他那是不愿意搭理你!他那是知恩图报!但你们蒋家也不能太过分吧?怎么着,这个恩就报不完了?一辈子两辈子都得记着,现在到了小辈这里,还要让小辈也继续报这个恩?没头儿怎么着?什么时候能报完?” “报完了,都报完了,以后不会了。”老夫人憋屈着又要哭,被连时一眼瞪了回去。 “现在才报完?”连时不满意,“晚了。没听说报个恩倾家荡产的,也没听说报个恩要让孙女去跟儿媳妇骗财骗物,拿回去贴补祖母的娘家,你们蒋氏一族可真行,得亏这样的人家没有人进京做官,否则朝廷还指不定被你们祸害成什么样!” 连时说话从来就没客气过,一句一句说得老夫人心惊胆战的。 可是帝尊大人接下来的话,却更让她胆战了,就听师离渊说:“连时,明日派人往秀山县走一趟,抄了蒋家,将抄回来的财物全部送还夜家大房。” 连时立即应下,还多问了一句:“抄完了家,要灭族吗?” “帝尊饶命!帝尊大人饶命啊!”老夫人真是要疯了,帝尊今日这是带着多大的气性来的将军府啊,这是要把所有跟夜温言作对的人全都给灭了啊?那夜温言她到底哪好,嫁过一回的人了,居然还能得到帝尊大人青睐?帝尊大人的眼…… 她想说帝尊大人的眼没瞎吧?可这话别说往外说了,就是想都不敢想。 至于蒋家,绝对不能抄,那个家里虽然没有她的父母双亲了,虽然她并不觉得蒋家兴衰有她的命重要。可蒋家握着她一个秘密,也握着一个人,这件事情虽然夜温言已经知道了,但她还是不想让帝尊也知道,更不想让那个人被蒋家给供出来。 这些年她之所以源源不断地往蒋家送东西,都是以夜家必须报恩的名义。她拿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有她父亲弃官的事去堵夜振威的嘴,实际上却是因为蒋家找到了那个书生,也就是夜景盛的生父,并把那个人一直藏在蒋府。 京中没有人知道,蒋家管家范平显,就是那个书生。 当然,他也不是一直做着蒋府管家,蒋硕把他藏在外头很多年,直到他老了,被岁月搓磨得样子也没有年轻时那么秀气了,甚至早早蓄起了胡子。到那时他才回到蒋家,就生活在蒋家人的眼皮子底下,瞒过了所有人,包括曾经见过他的汤氏。 这是夜老夫人最大的秘密,也是蒋家这么多年能一直要挟她的最根本原因。 她不能说,也没脸说,就只能苦苦哀求帝尊大人不要去抄了蒋家。 师离渊轻轻哼了一声,倒也没多说什么,只摆摆手将此事作罢,但却告诉老夫人:“秀山县蒋家,早晚是要翻一回天的,不是现在,也在不远的未来。本尊不动手,不是不想动手,而是想要留给阿言。夜家的事由夜家人来了结,方才是正道。 蒋氏,为恶是要还的,这是天道轮回,谁都逃不掉。本尊再等一个月,若阿言还办不完家里这些事,那便由本尊亲自来办。到时无论查出什么,凡有牵扯者,全部斩杀。 本尊不是个好脾气的神仙,更不是个有耐心的神仙。所以本尊不会给你们改过的机会,全杀了最好,省事,也省得糟心。” 他说完这话,挥挥手,周成立即上前,将老夫人又提回前院儿的雪堆里扔着。 再回来时,池弘方也跟着一起到了。人一进花厅就跪地给师离渊问安,再瞅瞅四周,又问了句:“帝后娘娘呢?怎么没见娘娘在这儿?微臣还得给娘娘磕头呢!” 周成当时就服了! 要不怎么说人家这个官儿当的稳当呢,这也太会审时度势了!这张嘴也太能叭叭了!真是地位不同眼界不同啊!他能做到夜府管家就已经觉得自己是人上人了,没想到做到临安府尹这个位置,得是需要这种觉悟的。他差了可真不是一点半点! 师离渊听了池弘方的话,也没答,但却点了点头。这意思就是,虽然本尊不想回答你,但你这几句话说得本尊还是很满意的。 池弘方很高兴,站起来之后就又问:“不知帝尊大人叫微臣过来,是有何吩咐?” 师离渊又端了碗汤,喝了一口然后说:“去查查夜家老夫人以及二房全家名下都有些什么产业,房产田产什么的,有一个算一个,都更名过户,记到……记到夜家大夫人名下。” 池弘方一愣,夜大夫人名下?怎么不记到夜四小姐名下? 连时看出他疑惑,主动解释道:“那些东西都是老夫人强占夜大夫人的,拿回来也算物归原主。至于东西以后怎么分配,那也是夜大夫人的事,帝后娘娘就不参与了。” 池弘方懂了,立即道:“微臣这就去查,微臣告退。”他一点儿都不留恋,说走就走。 看帝尊大人固然要紧,但听帝尊的话为帝尊做事就更要紧,他能掌握好这个度。 池弘方走了,师离渊也吃饱了,吃饱了就要消化食儿,于是他下了一个阵法,将一品将军府用个法罩子给罩了起来。再使了个挪移术,把东西两边的地皮直接给拔了起来,当空对换位置。再落地时,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屋子也还是那些屋子,甚至人都还是原来那些人,但在将军府里的位置却是调换过了。 夜飞玉几人看得阵阵惊魂,但比他们更惊魂的,是正在院子里做事的那些下人们。 不管丫鬟还是小厮,一个个全都吓傻了,谁都没想到突然之间人就跟着地皮一起腾了空,然后还在空中移动,再轰隆一下落到地上。然后尘土融合到一块儿,眨眼工夫就看不出来哪块地皮是后移动过来的。地与地之间严丝合缝,没有留下一丝破绽。 夜温言屋里,香冬也吓坏了,抱着桌子坐到地上,动也不敢动。 坠儿和计蓉倒没觉得多意外,甚至计蓉还在跟香冬说:“你不要怕,这一定是帝尊大人在施展大术法,我刚才站在窗边看了,就是我们的院子升到了空中,从西边移到东边,就跟坐马车似的,但比马车稳当。移完了之后再落地,就成了现在这样。哦对了,现在这处位置是以前的天舞轩,在我们腾空的同时,天舞轩也腾了空,两边交换了一下。” 坠儿跟着道:“我也看了我也看了,是东院儿所有的院子都跟西边的交换了,也就是说,我们现在又搬回东边来了。咱们大房又回到东边来住了,咱们小姐也回到了天舞轩。 不过现在的天舞轩比以前小了许多,院墙外头还有很大的空地方,回头咱们自己再扩扩,扩成跟原来住东边儿时一样大。” 香冬听着她俩说话,渐渐也缓过劲儿来。她家小姐得了帝尊大人这样的夫婿,那她们作为近侍丫鬟,经历一些稀奇的事,也算是正常操作吧? 可是…… “地皮拔起来时有多厚?”香冬问了个特别专业的问题,“是连地基一起拔走的吗?” 说完,怕坠儿和计蓉不明白,立即又解释:“咱们这屋子是有地下密室的,这万一要是地皮拔得薄了,密室里的东西岂不是要落在原来的地方?” 第545章 谁是你二哥 坠儿和计蓉一听这话也反应过来,赶紧就去查看。好在密室也跟着一起过来了,里面的东西看上去也没少什么,三人这才松了口气。 花厅的午膳用完,师离渊就又回来陪夜温言。但因为夜温言没醒,就也没人陪他说话。 他干脆赶走下人,脱了鞋子跟她挤在一张被子里。她躺着,他坐着,她睡着,他从储物空间里调出来一本书翻看。 期间夜温言翻了几次身,踢了被子,他就耐心地为她盖好。夜温言好像还做了个梦,挥了几下拳头,他就轻轻握着她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小姑娘很快就又睡踏实了。 两人就像已经成婚多年的老夫老妻,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自然随意。直到天黑下来,门外传来坠儿的声音:“帝尊大人要不要用晚膳?” 帝尊大人觉得凡人真是太麻烦了,这才用完午膳不到两个时辰,怎么又用晚膳了呢?现如今凡人都这么能吃吗?他们不怕把自己撑死? 见屋里的帝尊老半天都没有回应,坠儿就知道这个问题肯定是帝尊大人不爱听的,便也不再问了,只是又道:“每日这个时辰,福禄院儿就要开始唱戏,帝尊大人要不要去听个热闹?小姐这边奴婢会照看着。” 师离渊觉得这个事倒是挺有趣的,于是就应了句:“好。”再想想,又道,“派人去仁王府,把权青允叫过来陪本尊听戏。还有宫里的权青城,都叫出来。” 这个差事计蓉领了,屋里照看夜温言的活儿也被香冬抢了过来,赶了坠儿跟在师离渊身边听候差遣。毕竟又是帝尊又是皇上的,香冬觉得她有点儿承受不了。 今日的福禄院儿确实是有史以来最得脸面的一回,帝尊大人亲临,皇上亲临,三殿下也来了,池弘方也来了,甚至就连江逢都跟着来了。 池弘方跟江逢见了面之后还交流了一番:“飞飞原本也要来的,但是我跟她说,帝后娘娘身体不舒服,不能见客,你去了也见不着她。” 江逢就道:“我也是这么跟婉婷说的,婉婷的意思也是说她只是冲着帝后娘娘,如果帝后娘娘见不着,那就没必要来将军府。帝尊大人不是她该见的,就算要见,那也该由帝后娘娘来引荐,而不是她自己趁着帝后娘娘生病,巴巴的跑过来见一面,那是不对的。” 池弘方连连点头,“就是这个理!咱们家的孩子都是明事理的,讨人厌的事咱不干。” 两人在戏台子底下坐着,小声嘀咕,另一边,权青城则凑到了权青允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说:“三哥,以前我不敢和你多说话,因为我觉得你一直不待见我,甚至心里还觉得是我夺走了你的皇位。但你看现在这个情况,咱们都在帝尊大人面前有几分脸面,那是不是就算一伙的了?是不是你就不至于像以前那么不待见我了?” 权青允皱着眉瞅了他一眼,“我待不待见你,跟帝尊大人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我不是说了么,咱们现在是一伙的。” “那也不影响本王看不上你。” 权青城很郁闷,这怎么就说不通了呢?这个三哥怎么这么死心眼儿?他到底哪不好,死活就让这三哥看不上?不就一个皇位么,至于整的这么深仇大恨? 他哼哼两声,靠回椅子里,再想了一会儿,就搁那自顾地念叨:“等二哥回京的,我一定得问问他,我到底哪里不招人待见了。我还得问问二哥,就三哥你这脾气,他是怎么忍的。” 权青允听得直迷糊,什么二哥三哥的?他脾气好坏关权青照什么事? 正想跟权青城问问,一侧头,就见权青城正冲着坠儿招手,等坠儿走到身边,就听到权青城道:“佩儿我问你,二哥哥去平县,几时能回京?” 坠儿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要是再乱叫我名字,我可就要揍你了。还有,别一口一个二哥哥的叫,他是夜家人,怎么成你二哥了?你这么叫让二殿下的脸往哪放?虽说他在咱们夜府的确是没什么脸面的,但你也不能做得太明显。你是皇帝,不该参与到这种私人斗争中来。” 坠儿不遗余力地劝诫权青城,权青允听了之后恍然大悟,合着二哥不是指权家的二哥,指的是夜飞舟?这特么是从哪论的? 见他一直瞪着自己,权青城就往后缩了缩,“三哥你别这样,我又没犯什么大错,你至于用这种眼神儿瞅着我么?虽然我已经是皇帝了,但我在你们面前并没有托大,我甚至都没有自称为朕,你怎么还不知足呢?你要是老这样,那等二哥回来我就真得跟他好好聊聊。” 权青允听不下去了,“谁是你二哥?” “夜飞舟!”他答得特别干脆。 权青允气得直翻白眼,指着坠儿道:“刚刚这丫头也说了,那是夜家的二少爷,怎么就成你二哥了?你姓权,你现在还是皇上,能不能不要到外面乱认亲?叫人知道成什么了?” “我哪有乱认亲?”权青城表示不服,“温言姐姐是我姐姐,这事儿帝尊大人知道,我母后也知道,他们都是同意了的,温言姐姐也是同意了的。那夜家二少爷是温言姐姐的二哥,我跟着叫一声二哥有什么不对?下回见着夜大夫人,我还得跟着叫母亲呢!” 权青允按了按心口,努力压下火气,再也不想搭理权青城。 师离渊看了一眼这些人,心里就纳闷了,是从什么时候起,让这些人觉得他是那种平易近人的性子呢?是这些人的错觉,还是他真的变了? 他小声问云臣:“怎么来了这么些人?” 云臣就说:“都是路上遇着的,听说帝尊大人在这边听戏,就跟着一起回来了。微臣也觉得他们有点儿太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要不……赶出去?” 师离渊摇摇头,“不必,既然来了,那就一起听着吧!” 戏台上,好戏开场,夜老夫人也被周成提了过来,就在中间跪着看戏。 老夫人从来也没有这么盼望过自己赶紧死了,活受罪真的是太难受了。昨晚就没睡,今天白天又没睡,还整出一身的伤,晚上又要跪着听戏,让她原地爆炸了吧!她实在受不了了。 然而,受不了也得受,有师离渊在,老太太是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成,稍微跪得不直溜,还有人不停地提醒。她真是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帝尊大人为心上人报仇的决心,同时也对自己平时太偏心的态度懊悔不已。 这是师离渊平生第一次听戏,从前偶尔也会听人提起后宫某某主子又搭了戏台,也会听连时说戏班子又出了新戏。甚至他还知道连时闲着无事时,会偷偷跑到后宫去蹭个戏听。 可他自己就是提不起兴致来,唱得再好他也觉得闹腾,不爱听。 今日要不是为了留在夜府守着夜温言,这种东西是打死他也不会尝试的。 好在他也有事要琢磨,比如说,为何一说到听戏,他就叫人去把权青允和权青城都给请过来。他一向是喜静的性子,人多就会觉得吵,所以炎华宫的紫衣宫人轻易都不进大殿,就包括连时,以前他也甚少同其说话。 多数时候他都会把自己关在炼器室里炼器,或者歪靠在椅子里看书。像这种找一堆人陪自己说话听戏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干过。 可说千道万,他今日还是干了,甚至还干得特别自然,一点儿都不觉得生疏和尴尬。 他就想,这应该是夜温言的原因,因为有了夜温言,所以他才跟这些人开始了交流,开始认识他们熟悉他们,甚至是想着他们。 或许他从来都不是那种真正心性冷清的人,只是因为活得太久,看着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老去死去,他既伤心难过又束手无策,慢慢就养成了这种干脆不与任何人亲近的性格。 他本以为日子会一直那么继续下去,却忽然之间被夜温言这个小姑娘拉入了万丈红尘之中。现在想想都在后怕,好在这小姑娘也是个修灵者,好在这小姑娘也会有漫长的生命。 否则数十年后,他该如何面对生离死别? 戏一场接一场地唱,坠儿和阿立已经用树枝把老夫人的眼皮给支起来了。 老夫人动都不敢动,生怕那两截儿小木枝把她眼睛戳瞎。 她现在只要一想到白天李嫣然那个模样,她就吓得直打激灵。她害怕自己也变成那副模样,那可就真的成了生不如死了。 一个时辰后,夜府下人为这些听戏的主子们换了新茶,还上了点心。 周成说:“诸位别急,厨下已经在备膳了,再过一会儿就能用宵夜。” 权青城很高兴,“听戏还管饭吃呢?” 权青允又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是皇帝!你能不能注意一下你的形象?” 权青城清咳两声,坐直了一些,“夜府准备周全,朕心甚慰。” 权青允抚额,这特么没法教了。 午夜子时,戏唱到最激动人心的时刻,正是那戏中老夫人的外情被长子发现之时,夜温言款款而来,穿着一身红裙,衬得她那张大白脸更加的渗人…… 第546章 谁也没比谁高贵 夜温言一到,在场这些人无论是皇帝还是大臣,又或是王爷,全部都站了起来,就连夜飞玉他们几个也跟着站起来了。 权青城乐呵呵地跑上前去,扯着她的袖子叫:“姐姐,你可来啦!” 池弘方则带头跪地行礼:“微臣池弘方,叩见帝后娘娘!” 江逢也跟着跪下:“微臣江逢,叩见帝后娘娘!” 权青允也放下身段,跟着一起跪:“权青允叩见帝后娘娘!” 剩下夜飞玉几个互相看了看,看到最后也没想明白这场面应该怎么应付。 师离渊歪坐在椅子里,笑着冲她招手,“阿言,快到本尊这里来。” 夜温言抿着嘴笑,得意的小心思尽显在脸上,看得师离渊更开心了。 于是,在场众人就看到了帝尊大人笑倾天下的样子,那一瞬间,就连戏台上的角儿们都停了下来,跪地叩首,一声一声地高呼:“帝尊天岁!帝尊天岁!” 戏文又继续唱起来,人们各自坐了回去,夜温言走到师离渊边上,二人并坐,谁也没有往前一点,也谁都没有退后半分。就那么齐齐地坐在了一条水平线上,看得权青城好生羡慕。 “就应该是这样的,姐姐就应该跟帝尊大人并肩而从,并排而站。而不是要分个高低上下,男尊女卑。我姐姐值得天底下最好的,她也当得起天底下最好的,她跟帝尊大人一样,都是这世间遗落的神明,注定要受万人敬仰。” 权青允难得地同意了他的话,跟着点了头。嘴上虽然没说什么,但心里却是感慨万千。 谁说一品将军府失了两位将军就要功成身退了?谁说一品将军府从此以后就只能在临安内城边缘活动了?将军不在了,却又出了一位帝后娘娘,老天是如此厚爱夜家! 这一夜,戏唱到天明,帝尊大人离开时对夜老夫人说:“本尊活了四百多年,好不容易相中一位姑娘,你若再敢欺负她,本尊就灭了你蒋家全族,刨开你蒋家祖坟鞭骨三天三夜。” 这日上朝,权青城底气十足,一连驳了摄政王三次。 权计在散朝之后去了永安宫,对着李笑寒狠狠甩了一个巴掌。 李笑寒捂着半边脸,疯狂大笑,她指着权计说:“现在你就只能拿我出气,摄政王,你自己没本事,捞不到你想要的,你就到后宫来打我。我让你打,但是你也得明白,多年谋划,到今日便是到了头,只要有帝尊在,有夜温言在,你就什么都别再指望!” 她笑得实在开心,“囚禁了我的儿子,我至今不知他是生是死。看吧!老天爷给你报应了,如今权青城那个小崽子他不听话了,你却奈何他不得。因为他是夜温言的弟弟,有帝后娘娘为他撑腰,你这个摄政王就什么都不是。 帝尊大人下了天旨,当着天下人承认了她的位份,今后你再见着她,就必须跪地磕头,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帝后娘娘。权计,这一切我都告诉过你,可是你不信啊!如今追悔莫及,你又能怨得了谁呢?再过两年皇帝就要大婚了,大婚之后就要亲政了,有夜温言扶持他,亲政的事你无论如何也拦不住的。一个没有了实权的摄政王,到时候你看你会是个什么下场!” 啪!又是一个嘴巴甩了过去,权计气得全身都哆嗦。 他指着李笑寒,都恨不能冲上去把人给掐死。 “若非你当初要换新娘,今日绝不会是这般局面。你就让那夜温言嫁到肃王府去不好吗?为何要把她放出来去勾搭帝尊!现在好了,人家成帝后娘娘了,看不上你儿子了,你高兴了?李笑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算盘,你想要一个听话的儿媳,你想在做了太后之后,再把皇后也握在手里,让皇后听你的,让你这个太后能做得舒服。 你觉得夜四小姐不行,就换了夜三小姐,好,我无所谓,她们谁做皇后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只要皇帝是我儿子,其它的我什么都不管。 可你们手底下就不能利索一些吗?杀人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们吗?你养出来的好儿子连杀人都不会?还抛尸,他为什么不直接一把火将那夜温言给烧了?为什么还要抛出去?抛出去之后不再看一眼死没死透吗?就丢下不管了? 好了,人家回来了,回来直接把你儿子给废了。李笑寒,你说说你做的这是个什么局?就为了一个听话的儿媳,生生断送了一个皇位,你值不值啊?” 李笑寒一想到腊月初二的事,也是一脑门子官司,她冲着权计吼回去——“我怎么知道她居然没死?一刀扎心都不死,夜温言她就是个妖怪!我要早知道她还能回来,我要早知道她会被帝尊相中,我就是亲自出宫亲自动手,也一定要把她给碎尸万段!” 李笑寒说到这里,突然就打了个冷颤,再看向权计,半晌,匆匆摇头。 “不,不对。就算是没有腊月初二的事,我的禄儿也得不到便宜。你早就计划好了,你就在等着禄儿继位,然后再悄悄的用你的儿子把他给换掉。你之所以这么生气,不是因为夜温言做了帝后娘娘,也不是因为禄儿失去了皇位。你全是为了你的儿子!你是因为你的儿子没有了换皇位的机会,所以才跑来打我。 权计,你活该!心术不正,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你有什么资格打我?从头算计到尾,把你的女人和你的儿子全都算计进去,你这种人怎么有脸来打我?” 她抱起一只花瓶,猛地朝着权计砸了过去,可惜被权计躲开了。 “李笑寒。”权计指了指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做过什么。那夜温言为何会相中你的儿子,你自己心里没数?她真正相中的到底是谁,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既然从他们小的时候你就已经开始让禄儿去顶替隐儿了,那你又有什么资格来指责我呢?我只不过是做了一件跟你一样的事,咱们彼此彼此,谁也没比谁高贵到哪去! 李笑寒你给我听着,我如今动你不得,但你那个废物儿子却一刻都别想好。你想见他吗?好,等我卸了他的胳膊拔了他的指甲,再砍断他的双腿,我就让你们见面。我一定要让你看看你养出来的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废物!我一定要让你看看,坏了我的大业,你会得到什么样的报应!你,还有李家,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统统都要为我的大业去陪葬!” 摄政王走了,最后摔门的那一声,震得整个永安宫都能听见。 宝蟾从外面跑进来,看到李笑寒肿着的一张脸,一时间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笑寒却无所谓脸不脸的,她就想追出去把权计给拽住,让权计把她的儿子还给她。 宝蟾却死死把人给拦了下来,说什么都不让她走。她告诉李笑寒:“关起门来,这是发生在屋子里的事,外头的人不管听了什么,咱们都可以说他听错了,听岔了。可一旦娘娘您追出去了,那就一切全完了。太后娘娘跟摄政王的事就会传遍宫廷朝野,会被千夫所指,万众责骂。会有人上奏请皇上赐死,不只赐死您和永安宫所有人,也会赐死六殿下。 娘娘,忍了吧!奴婢相信摄政王他不管说了什么,也只是说说而已。六殿下也是他的儿子,他不可能做过分的事情。同样的,现在这位六殿下,他也是您的儿子,您也可以试着……接受他。”宝蟾小心翼翼地说出这句话,果不其然,迎来的是李笑寒劈头盖脸一顿好打! 可是打一顿下人又能解决什么问题呢?日子还是不会有任何改变,她的儿子在哪里她还是找不到,如今她身边连个得用的暗卫都没有,她这个太后当得实在憋屈。 “宝蟾。”她走上前,亲手把坐在地上的宝蟾拉了起来,“都是哀家不好,是哀家没有控制住自己。我是被权计气的,不是冲着你,你不要生哀家的气。” 宝蟾赶紧跪下来,“奴婢不敢,娘娘您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 李笑寒再将人拉起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她说:“你出宫一趟,去李家,就跟我哥哥说,说我会帮着嫣然做皇后,会让她嫁给权青城的。请李家继续帮扶我,给我银子,给我暗卫。” 宝蟾点点头,“好,奴婢这就出宫,娘娘您就在宫里等着奴婢,哪都别去。” 宝蟾匆匆走了,临走还把一地的花瓶碎片扫了起来。 李笑寒坐在殿里等消息,心里却莫名的发慌。总觉得外面要出事,李家也要出事,可是能出什么事呢? 宝蟾出宫去李府,彼时,李家老夫人正带着满满一马车的礼物赶往夜家。 这些都是要送给夜温言的赔礼,是她为了保全李家,不得不做的让步。 一品将军府里,因为昨夜陪着听戏,这会儿夜飞玉夜清眉还有夜楚怜几人都在自己屋里睡觉。夜老夫人也在睡觉,只是她这个觉睡得不踏实,香冬就坐在床榻边,不停地给她讲着夜府从前的那些事。从大房到二房,一直讲到两位将军相继离世。 老夫人听着听着就开始做噩梦,梦出一身的冷汗。 而夜温言则是坐在自己屋里,正在琢磨几日后大将军的冥寿…… 第547章 温言你就是我偶像 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李家的老夫人上门,来给小姐您赔罪来了。 坠儿一听这话就先说了自己的想法:“小姐如今是帝后娘娘,用不着去见李家的人。她来赔罪肯定是带了赔礼的,那就让她把礼放下,然后冲着东边儿磕个头就行了。” 香冬听了就摇头,“这遥遥的磕头,怎么就有点儿上坟的感觉呢?” 夜温言也觉得不太吉利,于是起了身往外走,“还是去见见吧!正好也听听李家的人怎么说。师离渊临走前提议说,不如把李家直接赶出临安城,省得他们再起幺蛾子。顺便再把宫里那位李太后也一起送走,这样日子才清静。我就去看看李老夫人是个什么态度,要是态度不够好,那我就同意师离渊的安排。” “那要是态度够好呢?” “够好我就收了她的礼,然后把李家留在临安内城慢慢观察。毕竟我是未来的帝后,地位高了,人也要大气起来,不能太小肚鸡肠,会让人笑话的。” 香冬听到这里就想起一件事来:“听说昨日帝尊大人来咱们府之前,先在街上转了一圈,不但替小姐收了那么多的礼,他还下了一个决定。就是要把临安内城和外城住着的人调换一下,以此作为他们招惹小姐您的惩罚。” 夜温言一愣,“还有这事儿?外城那么多人,怎么换啊?内城这点儿地方挤得下么?”说完就想到师离渊的大挪移术,以及已经调换了院子的一品将军府。可那也不能全都换了,至少得留一些官员在内城吧?她把这个疑问问了出来,香冬就说—— “不能所有人都换,至少跟小姐您是一条心的人,肯定还是能留在内城的。奴婢估计着,就像李家这种,搬到外城是没跑了。其它与您作对过或是对您非议过的官邸,应该也会被调换。帝尊大人还说,过些日子炎华宫会举办宫宴,内外城调换的事就等宫宴之后再说。” 夜温言听得皱眉,“宫宴?他办宫宴干什么?” 坠儿抿着嘴笑,“帝尊大人办宫宴还能干什么?肯定是要拉着小姐您的手,亲自向所有人宣布你们的婚约,让所有人都朝拜帝后娘娘。” 几人说着话就到了叙明堂,李老夫人正在堂内站着呢!夜府的下人跟她说可以坐着等,还给上了茶,但是李老夫人态度非常坚决:“老身不能坐!这里是帝后娘娘的家,帝后娘娘还未到,老身哪有资格坐下?何况老身戴罪之身,今日是来请罪的,有罪之人更不配坐。” 那下人就什么也不说,退出堂外了。 李老夫人一抬头,正好看到夜温言带着两个丫鬟走进来,她立即往前迎了一步,然后规规矩矩地跪到地上,直接行了叩首大礼:“老身李张氏,叩见帝后娘娘,娘娘天岁。” 说完,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然后跪地不动,等着夜温言发话。 夜温言也没吱声,只盯着李老夫人看,看得李老夫人头皮都麻。 她就以为夜温言肯定是还在生气,不愿意原谅李家,一时间被吓得冒了一身冷汗。 却不知,夜温言此刻正在想的却是这一声娘娘天岁,听着怎么那么别扭呢?比起帝后娘娘,她还是比较喜欢夜四小姐这个称呼,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改回来。 “小姐。”坠儿扯了她一下,“李老夫人带来的这些东西,是收还是不收?” 夜温言这才回过神来,然后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老夫人,点了点头,“收吧!” 李老夫人长出一口气,又给她磕头:“多谢娘娘,多谢娘娘。”但人却没敢起来,只跟着夜温言行走的方向跪着转了一圈儿,然后等夜温言坐到椅子上,坐稳了,这才又道,“李嫣然是我的孙女,从小就被家里给惯坏了,竟几次三番做出惹怒娘娘的事。老身今日特来给娘娘赔罪,请娘娘放过李家,不管娘娘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李家绝无二话。” “绝无二话吗?”夜温言笑笑,“昨日帝尊大人废了她的双眼双腿,拔了她的舌头,李家对此也没有任何疑议?” 李老夫人摇头,“没有。” “我曾经要了李家一个医馆,还将你的儿子和孙女都送进大牢,李老夫人也觉得应该?” “应该!” “那我若是说,要你李家内城和外城一半的商铺,还得取最好的,李家可愿意?” “愿意。”老夫人再磕头,“老身只求保命,保住家族,其余都是身外之物。李嫣然触犯帝后娘娘,帝尊惩罚过后,李家家法她也难逃。她父亲已经将人连夜送离京城,送回老家受罚,今后再不会进京了。” “好。”夜温言点点头,对坠儿说,“李老夫人带来的东西,收着吧!另外,香冬,你跟着老夫人往临安府走一趟,取出李家在京所有房屋地契,内外城各挑一半过户到我名下。这事儿办完,我与李家恩怨便了了,今后只要李家不再与我为难,我也不会再找李家麻烦。 但我那未婚夫脾气不太好,我也管不住,所以李家今后是平安还是欠安,那就还得看你们自己。老夫人,我的话已经说清楚了,请吧!” 李老夫人一脸感激,又说了好些话,这才跟着香冬一起走了。走时还对香冬十分客气,一口一个香冬姑娘香冬姑娘的叫着,遇到过门处还请香冬先走,倒是弄得香冬有些不好意思。 直到二人出府上了马车,在所有人看来,李老夫人都是态度诚恳地来夜家道歉的。 却不知,藏在宽大袖子里的一双手已经紧紧握成拳,心里对夜温言的恨意达到了顶点。 夜温言,除非你真的坐上帝后宝座,否则此番羞辱,他日李家一定千百倍报复回来! 李老夫人走了,坠儿琢磨了一会儿就问夜温言:“小姐相信李家吗?”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相信个屁!” 坠儿点点头,“奴婢也不信,刚才那老太太转身的时候,眼睛里露出了一丝凶光,奴婢是不会看错的。所以这李家人咱们以后还是得防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出幺蛾子。” 话是这么说,可怎么防呢?夜温言挺无奈的。 都说防人之心不可无,可真遇着了事,谁又能保证就一定防得住呢?说到底不过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从来都不是怕事的人,区区李家,不足为惧。 李老夫人刚走没多一会儿,池弘方来了,江逢也来了。跟着一起来的还有他们各自的女儿,池飞飞和江婉婷。 一进了屋,池弘方跟江逢立即跪地行大礼,池飞飞和江婉婷则是一拥而上,一人伸出一只手往夜温言肩膀上一拍。就听江婉婷说——“行啊!能让帝尊大人把事儿办到这个地步,夜温言,可真有你的!哎我就纳了闷了,你有这手段,早几年干嘛来着?但凡你追六殿下时拿出这样的魄力来,他也不敢把你欺负到这个份儿上!” 池飞飞则是从另一个角度分析事情:“合着你前几年一直在扮猪吃虎,逗着六殿下玩儿的?你其实一直也没想过真的嫁给六殿下吧?只不过是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机会,跟帝尊大人来个偶遇,再来个一见钟情,然后华丽丽地把六殿下给甩了,对吧?我说得没错吧?” 池飞飞有些激动,江婉婷更激动,“温言啊,你可太争气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神!” 池弘方跟江逢两人听得一脑门子汗,这说的叫什么话啊?帝尊帝后感情正浓着,扯什么六殿下啊?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于是二人赶紧劝:“快别说了,把嘴闭上!赶紧跪下来给帝后娘娘问安。你俩能不能让家里省点儿心,这好不容易拉拢的关系,可别毁你俩手里。” 可惜女儿们谁也没听他们念叨,还扯着夜温言唠呢! 夜温言也愿意跟她俩唠,三人干脆都拉了椅子围着坐下,下人们上茶的上茶,上点心的上点心,甚至还有人端了三盘瓜子来。 池弘方跟江逢一看,得,他们也别跪着了,瞧这架式一时半会儿还轮不着他们,干脆起来吧,也跟边儿上听一会儿吧!毕竟这也是帝尊大人的八卦,他们也想听。 于是他俩也围了过来,就听夜温言说:“我其实不想整这么大阵仗,所以一直压着这个事儿,没让他上我们家招摇来。谁成想他这人就不是那个能耐得住的性子,我这才压了几个月就压不住了,居然自作主张给我下了道天旨。你们说气不气人?” 池弘方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不气人,说明帝尊大人在乎娘娘。” 池飞飞当时就翻了白眼,“爹,好好说话行吗?你这巴结的也太明显了!” “明,明显吗?” 池飞飞江婉婷齐齐点头,“明显。” 池弘方虚心接受,但表示坚决不改——“要不是你爹我明显一些,你今儿能坐在这里跟帝后娘娘一起嗑瓜子?行了快起来吧,今日你爹我到这来,是有重要的事跟帝后娘娘说——” 第548章 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池弘方是跟江逢一起来的,所以两人要说的也是同一件事。 这事儿还是跟长公主有关。 江逢取出一只盒子,打开时,只见一只混沌的珠子安安静静躺在里面。 之所以说它混沌,实在是因为它不黑不白不红不蓝,灰乎乎雾蒙蒙的颜色混至一处,越看越让人觉得这东西透着一股子邪气,绝对不是个好物。 江逢说:“此乃长公主的魂珠,帝尊大人将它拿给微臣,目的是逼迫长公主之魂说出第二任驸马的真正死因。珠子送至刑部之后,本府也派人将驸马的家人请了过来。由于帝尊大人有话在先,若长公主之魂不说实话,便要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将她的丈夫和那未出世的孩子一并送去与她团圆。所以她招得也快,直接就承认了驸马是她所杀。喂的是一种慢性毒药,用了几年光景把人给折磨死了。 驸马的家人听闻此事十分激动,势要与长公主不死不休。可长公主本就是已死之身,所以他们也不知道这口气该从何处出。帝尊大人的意思是请皇家给驸马一家一个交待,今日早朝皇上也特地提到此事,但也不知该给什么样的补偿。” 池弘方接着道:“皇上的意思是,不管怎么说,长公主都是皇家的人,所以这件事情确实是皇家对不住驸马。但人已死,皇家主动做出什么样的补偿都显得不够诚意了,不如就请驸马的爹娘来提,除了加官进爵,其余的都可以答应。” 夜温言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皇上虽年轻,但经了这几个月磨练,也是长大了不少。他能说出除了加官进爵之外的补偿,我听了也觉得欣慰。长公主和驸马的事说到底是家事,家事就该家里了,不该用朝廷的官职去补偿。即使那驸马的家中的确有出色的为官人选,那也该走正经的科举之路,而不是通过这样的事取一条捷径。” 她说到这里,再想了想,便对江逢道:“江叔叔往驸马家里走一趟吧,就和他们说,虽人死不能复生,但我会同帝尊大人商量,看看能否召驸马之魂,为他下辈子选一个好人家托生。若驸马之魂完整,我会尽力安排他们一家人再见一面。” 她说到这里,轻叹了一声,再看向盒子里那颗混沌的珠子,心里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她问权千罗:“你后不后悔?” 安静的珠子终于有了动静,轻轻颤抖了一番,最终还是无法有更大的动作。 她又道:“你不用勉强挣扎,这盒子是下过禁制的,你就是拼个魂飞魄散,也不可能从里面挣脱出来。权千罗,我最后与你说说话,你若答得好,我送你下一世的好造化。你若答得不好,我便碎了你的魂珠,散了你的生魂。从此无论人间地狱,都不会再有你的气息了。” 珠子嗡嗡响了一阵,再度安静下来,不多时,传出了权千罗轻轻的哭泣声。 “我没什么可后悔的。”权千罗说,“从穿上嫁衣、进了和亲队伍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听到我的母妃在哭,也听到有宫人对着她喝斥,说大喜的日子,哭就是不吉利,会影响国运,也会让我的日子更不好过。 其实秋胡国君对我并没有多好,否则我也不至于那么多年过去,才怀上一个孩子。之所以人人都以为我与秋胡国君夫妇感情深厚,是因为我一直在营造一种假象,也一直在对外散布一个我很幸福的谎言。我想让我的父皇知道,嫁到秋胡之后,我就是一个秋胡人,我跟秋胡国君夫妇和睦,一旦两国起纷争,我的心是不会向着北齐的。 这是我的一场报复,因为我的父亲抛弃了我。” 夜温言听得皱眉,“可你最终的选择却是报复我的父亲。” “因为他活该!”权千罗激动起来,“夜温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我恨你父亲是因为他破我秋胡杀我夫君,却不知这些年我揪着他不放,是因为他从头到尾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他杀我夫君不是为国,他只是为泄私愤!他这么多年不常回京也不是为国,是因为他只有活在边关才更快活,只有远离京中熟悉他的人,他才能活得跟平时不一样!” 夜温言沉默了,不知何时,珠子已经被江逢交到她手上,就在权千罗一句一句说着话时,屋子里的人就已经悄悄退出去了。只剩坠儿还陪在她身边,却也是一脸的惊讶。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虽说这一切对于她来说不过就是在说一个别人家的故事,但来到夜家这么久,这一家的人和事早就已经深入人心,她想摆脱也摆脱不掉了。 “说吧!他如何道貌岸然?”她声音平静,只带了点点哀伤。却不是为自己,而是为了至今还在城外庙里的穆千秋。 权青罗又笑了起来,也不知是在笑夜温言,还是在笑她自己。 她对夜温言说:“我这一生,是悲是喜,包括最后的结局,其实都与秋胡国君没有关系,我对他也没什么感情。我不曾爱过他,他也不曾爱过我,我与他的结合,不过就是一场冷冰冰的整治联姻,我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联姻的丈夫,要搭上我的一生为他报仇? 人人都以为我是在为秋胡国君报仇,其实不是的,我是在为我自己报仇,为我那死去的孩子报仇。夜温言,你不知道,那孩子不是秋胡国君的种,他是你的亲弟弟,他是我为你父亲怀的孩子!”权千罗的声音愈发的凄厉,坠儿已经把叙明堂的门都关起来了。 “那一年,秋胡大旱,西边一连五个月都没下一滴雨。我们不得已,只能向北齐求助,希望开放边关,为秋胡国民提供资源。可是你父亲不同意,执意要用一城来换取北齐的物资。 秋胡国君亲自与他谈判,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谈的,总之谈来谈去,却是把我送到你父亲身边,让我陪他一个月。 夜温言,你说这件事是不是荒唐又可笑?更可笑的是,我还爱上了他。 或许因为我们都是北齐人吧!他还是国之重将,也生长在临安。所以我们有更多的话题可谈,有许多共同的回忆用来分享,他甚至还跟我说,若有一日秋胡反了,他必率师攻占京都,杀了秋胡国君,将我完好无损地带回临安。只是临安家中已有正妻,为他生儿育女,孝敬爹娘。他不能对不起妻子,就只能委屈我做个平妻。 我当时心里感动,觉得自己已经嫁过人了,就算是长公主,也不能觊觎一品将军府当家主母之位。何况是给我心爱的人做平妻,这个委屈我是能受的。 我们在一起过了一个月日子,那一个月他把我藏得很好,就在边关小镇上的一处宅子里,没有人打扰我们,也没有人知道那宅子里竟住着秋胡国的王后。 就是那一次,我怀了他的孩子。” 权千罗说起这些陈年旧事,声音都是颤抖的。 “夜温言,你是不是觉得这一切都很滑稽?事情的真相是你没有想过的吧?如果早知真相如此,你还会追着我说出这一切吗?我原本不想说的,我想把这件事带到棺材里,因为我不能容忍我曾经那么傻去爱上他,还信了他的鬼话。可是你一定要我说,那我就都说给你听。 夜温言,你听着,秋胡国君没有想过造反,他从来没想过侵占北齐国土。他只想安生地过自己的日子,守自己的国家。是我鼓动他造反的,是我跟他说我熟悉北齐,我能画出北齐江山图,我甚至可以去迷惑守边关的夜大将军。只要他能打下一城,秋胡的旱情就能得到缓解,我们就能拿到北齐国土上丰富的资源。 我跟他说我恨北齐,因为我的父皇送我来和亲,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父皇。他就信了,于是开始练兵点将,开始撕毁和亲时订下的条款,开始冲破边关,攻占北齐。 我心中窃喜,因为秋胡根本就不是北齐的对手,秋胡国君排兵布阵的本事,照你的父亲差了十万八千里。你父亲拿下他是很轻松的事,只要他被拿下,我就可以跟着你父亲回到北齐,去过我们自己的好日子了。 我甚至都想过见了你的母亲后一定做小伏低,一定不摆长公主的架子,以后一家人和和睦睦的,我跟她一起孝敬公婆,我也会对你们这些孩子视如己出。 我在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我的丈夫正在外面出生入死地打仗,我却在秋胡皇宫里每日吃着燕窝,养着肚子里跟你父亲怀的孩子。 那孩子很活泼,五个月就会踢我肚皮。我的夫君明知自己是给别人当了爹,却也没法说什么,因为当初是他把我送去的,用那一个月,为秋胡国民换了够吃半年的粮食。 我把一切都想得那么美好,可当你父亲终于带兵破了秋胡国门时,一切却都变了模样……” 第549章 但愿你们活得好 “秋胡国君该斩,因为他觊觎北齐国土。秋胡皇族该屠,因为他们会世代记着仇恨。可是他为什么不认我呢?”长公主的魂珠不停地颤抖,珠子上面甚至已经出现了裂痕。 夜温言在袖中捏碎一朵花,然后抬起手,轻轻打过去一道法诀,魂珠便又加固了几分。 长公主却更激动了——“夜温言,你怎么也会术法?这世间不是只有一个修灵者吗?为何你也有灵力?也能打出法诀?难道这么多年我活在世上,竟不知这天下根本不是我们以为的天下?像你们这样的人还有多少?我权家坐拥的这片江山,到底是不是权家人说得算?” 夜温言皱了下眉,“这片江山当然不是权家人说得算,甚至这天下,从来都是师离渊说了算的。只不过你们权家人以为他数百年来甚少管朝中之事,所以自欺欺人地以为自己可以为所欲为。其实不是的,任何地方都有法则,任何人也都逃不过法则的约束。” 魂珠又颤了颤,像是不甘心,却也没再纠结于这件事情。 她笑了一下,又自顾地道:“无所谓了,我人都已经死了,还管世间之事做什么呢?但是夜温言,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我的父皇将我当成维稳朝局的工具,你的父亲却是个货真价实的伪君子。他把我带回临安,却绝口不提要迎我进门的事情,甚至他还在半路给我喂了堕胎的药,以至于我回到临安没几日就掉了孩子。 他说他不承认那个孩子是他的,因为我才伺候他一个月,却跟在秋胡国君身边许多年。他也不准我把那一个月的事说出来,因为那对于北齐和秋胡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为了换粮食,秋胡国君把自己的女人送给北齐将军,偏偏这个女人还是北齐的长公主。 一旦这件事情说出来,没脸的就是我的父皇,以及整个皇族。他说我不能只想自己,还要顾着权家的脸面,还说我若把事情说出来,那我的死期就也到了。父皇不会留我这么个丢脸的女儿继续活着的,为了保全皇家颜面,杀了我是最好的办法。而他却不会有事,因为他是大将军,边关还要靠他,战场还少不了他。 我当时是真的无奈啊!说了就是死,不说自己憋屈,我觉得我不怕死,可是我不甘心就这么死。我得报仇,打着秋胡国君的旗号,为我的孩子报仇。 夜温言,我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你父亲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何所有人都说他是一个好人?为何所有人都说他对夜大夫人情深义重,甚至一生都没纳妾?我回到临安之后尽我所能羞辱于他,所有人都指责我的不好,却不知真正道貌岸然的那一个是他。 我所有的戾气都摆在明面上,他所有的龌龊都藏在背地里。边关天高皇帝远,他在那边做什么京都没有人知道,他养小妾生孩子,京都也没人知道。 到头来他成就了一世英名,我却被千夫所指。你说他怎么装得那么好啊?这天底下就没有一个人能识破他?你母亲做了他那么多年正妻,居然没看透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权千罗哭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还是在哭那个没出世的孩子。 坠儿已经被这些话给吓傻了,她完全没有办法接受权千罗对夜大将军的指责,于是下意识地就还口道:“你胡说!我们家大老爷是北齐的大英雄!是天底下最好的人!” “我呸!”权千罗又哭又笑的骂了回去,“我去他妈的最好的人,他哪里是最好,他根本就是最烂!跟你们家的老夫人一样,烂到了骨子里!这世上果然龙生龙凤生凤,有一个那样的娘,能生出什么好儿子来!夜温言你别不承认,你们家就是从根儿上就开始烂了!” 接下来一句一句都是谩骂和诅咒,权千罗细数着夜大将军的罪过,偶尔与坠儿对骂几句,一向嘴巴不饶人的坠儿,头一次觉得自己输了个彻彻底底。她想尽了一切办法为夜大将军辩护,最终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反驳权千罗给大将军列出的一条条罪状。 小丫鬟急得直哭,一个劲儿地跟夜温言说:“小姐,你快告诉她,咱们家的大将军不是那样的,都是她胡说!人都死了还不甘心,还想在魂飞魄散之前再害夜家一把,她的心肠怎么那么恶毒啊?小姐你说说话,奴婢都快急死了。” 夜温言却没什么可说的。 她早就觉得那位素未谋面的父亲不太对劲,但从前以为的不对劲,只想到了他是一位妈宝男。包括把夜连绵抱给老夫人去养,都是他愚孝的表现。 后来萧书白提起他在边关养了一个女人,她心里想着那应该是夫妻分隔两地太过寂寞,这个年代又没有一夫一妻的觉悟,所以就在外头又养了一个。 可今日又听权千罗说起这些事,那位夜大将军的人设真是彻底的崩塌了。 她并不怀疑权千罗所述这些事的真识性,因为魂魄不会说谎,即使说了,她也会立即发觉。所以这些事都是真的,她那位父亲就是个彻头彻尾的人渣。 权千罗质问得也没错,她也在想,一个人怎么可能装得那么好,十几年了,竟没有一丝破绽露出来。要不是萧书白告诉穆氏那个小妾的存在,只怕穆氏到现在都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嫁的是一个深情又专一的夫君。 一个小妾已经让家中正妻绝望了,如今又出来一位长公主,她实在无法想象当穆氏知道这一切后,会是个什么反应。 她伸出手,轻轻往魂珠上抚了抚,灵力运转,在魂珠外围包裹了一层银色的光圈。 混沌的魂珠在光圈的包围下渐渐清明起来,浑浊的颜色分开,很快就变成了白色。 随着混沌褪去,权千罗魂念中的戾气也全部散掉,那一刻,仿佛万千重压瞬间撤走,是从未有过的轻松。魂珠清明,执念释怀,也复了女子该有的温和。 夜温言说:“也不知是夜家欠了你,还是权家欠了你,又或是那秋胡国君不是个东西,竟用自己的妻子去换国民的口粮。可是他如此做,兴许在秋胡人心中,是舍己为人的好国君。就像你去和亲,看在北齐百姓眼中,也是你身为公主应该担负的责任。 所以说到底,终究还是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在不该生在帝王家,不该走这一趟轮回孽。” 她又在珠子上抚了两下,也没带灵力,只是像拉着一位老朋友的手,有无奈,有心疼,也有点点后悔。她告诉权千罗:“你若早把这一切说出来,我们之间也不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至少在秋胡人害你时,我会尽全力相救;至少在你把我父亲做成稻草人让他跪在门口谢罪时,我也不会用那样强硬的手段与你抗衡。 可是现在说这些都太晚了,怪你什么都不说,也怪我太相信那位父亲。” “不怪你。”权千罗的声音也柔和下来,“造化弄人,就像你说的,也许从一开始就一切都错了。这是我的命,我不甘了一辈子,到如今也是认了。 你父亲固然不是个好男人,但他确实是有排兵布阵带兵打仗的本事。我是权家的人,就算嫁到了秋胡,我的心依然是向着北齐的。所以他是一位好将军,我们权家人得感谢他。 还有,你也不要太厌恶他,因为他从未说过你们这些子女的不好。纵是和我在一起,也告诫过我许多次,让我一定要对你们这些孩子好,要视如己出。一旦让他知道我仗着长公主的身份苛待你们,他会立即把我赶出家门。 纵然这些话都是诓我的,但是我看得出,他对你们几个的爱却是真的。或许他这个人,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么一点点真实的地方吧!温言,我其实很惦记你的,因为我曾幻想过做你父亲的平妻,曾幻想过同你们这些孩子生活在一起。我会好好待你们,就像他说的一样,视如己出,我甚至还想过,我会把我钱财平分成许多份,给我的孩子,也给你们这些孩子。 我曾经那么的希望能和你们成为一家人,可惜造化弄人,我一步一步走上的竟是一条不归路。这样也好,活着时想做的我也都做了,死了之后能够释怀,也算是老天对我的怜悯。 温言,这件事情就不要告诉你的母亲了,我人都已经死了,那些曾经发生在边关的种种,就当从未发生过,让那些事随着我的离开,烟消云散吧! 我活着的时候都没有与你母亲说,虽然我那么恨夜家,我依然告诉自己不能为难活着的女人。我与她都是被骗的,不管与谁为敌,也不该是我与她为敌。 一切都算了吧!我们这些人里,至少得有一个是幸福的。我得不着,便留给你的母亲。 温言,谢谢你让我魂魄清明,但愿上一辈的事上一辈了,不要把你们这些孩子牵扯进来。” 第550章 父亲可能是她杀的 魂珠散了,纵是有师离渊用术法凝魂,在权千罗真正释怀之后,还是化成了一股轻烟。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去吧!可惜我不是惊语,不能送你一个更好的来世。但是长公主,我会祝福你,但愿你来生幸福美满,但愿你来生再也不要遇到今生熟悉的人。” 轻烟散去,只留了一声谢谢。这世上,再也没有长公主权千罗了。 坠儿下意识地往前抓了一下,可惜什么都没抓到。她不甘心,又往前跑了几步,却只感觉到清风袭过,再摸摸自己的脸,却不知从何时起,竟已泪流满面。 她问夜温言:“小姐,我怎么哭了?” 夜温言说:“兴许是在哭你从前的主子吧!是不是替她不值?” 坠儿点头,“奴婢从前虽然只是在大夫人屋里擦灰的,可是大夫人很好,从来不会苛待下人。我在华羽院儿侍候了很多年,从我还不太懂事的时候就在那边擦灰了。所以我知道大夫人心里有多么爱慕大将军,因为即便大将军不在家,她依然会把大将军留在家里的铠甲擦得干干净净,且一直亲力亲为,从不假手于人。 大夫人说,大将军不仅是她的丈夫,还是北齐的大英雄,是在战场上为了天下太平流过血的人。她能嫁到夜家来是她几世修来的福分,所以即使丈夫常年在外,她也绝不会有一丝怨言,会把家照顾好,把公婆侍候好,让大将军镇守边关没有半点负担。 小姐,您说长公主的话到底能不能听啊?她说得是真的吗?这么多年过了,大将军虽然回来的次数少,但也是会回来的,奴婢也跟大将军说过话的,他真的不是长公主说的那样的人啊!除了……除了……”坠儿的话说到这里就顿住了,半晌才又道,“除了他每次去见老夫人回来之后人就会很暴躁,其余时候都是好的。” 夜温言不解,“去见老夫人之后会暴躁?” “嗯。”坠儿点头,“奴婢遇着几次,似乎是大夫人跟大将军说了些什么,然后大将军就去找老夫人说话,再回来之后就会发脾气,会跟大夫人吵,也会喝酒,然后自己骂自己。” 她回忆从前,这一回忆倒是回忆起许多事情来。 “大夫人跟大将军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事情吵架,似乎每次吵架都因为老夫人。有一次大夫人哭了,一边哭一边说,你今年才回来一次,我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把你给盼回来了,你却又因为老夫人与我争吵。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是因为她?她真的没有那么在乎你。 当时大将军说的是,不管她在不在乎我,她都是我亲娘,我就是为了让她在乎我一些,我才要听她的话,让她心里痛快。千秋,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我们母子?我不容易,我娘更不容易,我跟父亲一年到头都不在家,就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她心里得多苦呀。你总说她对二弟好,其实那也是应该的,因为平日里就靠二弟在母亲跟前尽孝,他被偏爱是应该的。” 坠儿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在大将军眼里就只有他的母亲,根本就没有过妻子。以前没想过那么多,如今知道了这么多事情,奴婢就在想,会不会大将军娶妻就是为了留在家里侍候老夫人?就是为了给夜家传宗接代?其实娶谁他心里真的没所谓的,他只是为了留一位贤妻在家。至于他自己心里的爱慕,就都留给外面的人了。” 夜温言觉得坠儿这丫头分析得对,甚至都想给坠儿鼓掌,“早就觉得那位父亲不太对劲,如今看来,这人是太不对劲了。”她与坠儿说起萧书白讲的那个边关小妾的事情,还说起熙春下药的经过。“萧书白的意思是,当时母亲因为突然得知这件事情,整个人都显得很低落,也因此疏于防范,给了熙春可乘之机。可是刚刚又听了长公主的事,坠儿,你还相信母亲是因为疏于防范,才着了熙春的道吗?” 坠儿吓得脸都白了,“小,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她长叹一声,站起身来,“我们之间的话哪说哪了,出了这个门你就当没有听过。坠儿,母亲不是疏于防范,父亲可能是她杀的!” 叙明堂的大门打开,池弘方还在外头等着呢。一见她出来了立即迎了上来,再看她手里拿着一只空盒子,就什么都明白了。 池弘方把那只盒子接了过来,然后对夜温言说:“江尚书去驸马家里了,之后的事还请娘娘多费心。飞飞和婉婷也回家去了,临走时让微臣转告娘娘,说她们过些日子再来找娘娘叙旧。另外这里还有一些东西——” 池弘方递了一摞子纸到她跟前,夜温言瞅了一眼,都是些房屋地契之类的东西。 “这些大部分是夜景盛名下的,有内城的也有外城的,还有京郊的。铺面和庄子都有,还有百亩良田。另还有一小部分是宁国侯府萧老夫人名下的,也是这些年被夜二夫人倒腾走的东西,微臣都给要回来了。帝尊大人有话,这些东西是要交还给夜大夫人的。” 夜温言点点头,“先放在你那里,等我母亲回家后你再过来一趟,亲自交给她。有劳池大人了,也请池大人替我跟夫人和飞飞说,珠宝铺子最近打了一批新品,我给虞太后池夫人和江夫人都留了,过两日我就送过去。” 池弘方可激动坏了,赶紧就要跪下谢恩,夜温言一把将人给扶住,“池伯伯,咱们之间不至于生疏到这个份儿上。有外人在您做做样子也就罢了,私下里再这样客套多礼,我就要不自在了。咱们该如何还是如何,就冲着我和飞飞的姐妹情谊,冲着我叫您一声池伯伯,您也不该这么见外。以后还是叫四小姐吧,帝后娘娘听着太老。” 池弘方一张老脸都乐开了花儿,这一刻他真是爱死他家女儿了,这孩子怎么这么争气呢,临安内城这么多官家小姐,她偏偏就愿意跟夜温言一起玩儿。瞧瞧,他现在都跟着沾光了,真好。未来帝后跟他叫伯伯,那么同理来证,是不是帝尊大人也跟他叫伯伯? 送走了池弘方,坠儿就问:“小姐今日是在家里还是要出门去?” 夜温言说:“出门,去外城看看珠宝铺子。另外你想着提醒,那些珠宝再给右相夫人留一份。应巧匠是林东家给引荐的,这个情不能不承。” 坠儿点点头,却又忍不住问了句:“小姐,大将军的事儿,您打算怎么办?” 夜温言摆摆手,“让我想想。” 两人走到前院儿,叫了周商备车,还没等出府门就被夜楚怜给喊住了。 夜温言回头问她:“昨儿一夜没睡,这时辰你不在屋里补觉,跑出来做什么?” “我不困!”夜楚怜答得干脆,“四姐姐你上哪儿去?我也去,你带上我!” 夜温言点点头,“我就是去外城的珠宝铺子看看,你若想跟便跟着吧!正好也要看看铺面,香薰生意也得尽快筹备起来,待筹备好了,你们还要去找虞太后具体说说。” 两人一边说一边上了车,坠儿和随喜也跟着一起上来。周商喊了一嗓子——“二位小姐坐好!”然后扬鞭打马,奔着外城就去了。 因为说到了香薰生意,夜楚怜就多问了一句:“四姐姐,你为何一定要拉上虞太后一起做?还有,为何这件事情你要交给我和大姐姐?我们其实并不懂得什么,都是要跟你学的。既然也是由你来教给我们,那你自己开这铺子不是更好吗?大姐姐有了医馆,我也能酿药酒,这样的日子我已经满足了,无所谓再多赚一份香薰的银子。” 夜温言失笑,“做这个香薰生意之所以拉上你们,不是为了让你们多赚银子,而是为了让你们借着这个机会多去亲近虞太后。如今朝局已定,权青城的皇位坐得是稳稳当当了,就算还有个摄政王约束着他,可他今年十七,亲政也是早晚的事。 从前后宫是李太后的天下,如今却已经变了,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接受这个现实,开始摒弃李太后亲近虞太后。再加上师离渊对李嫣然的惩罚,李家大势已去是已经认定的现实,那么今后虞家的崛起也是大势所趋。我不了解虞家,但几次接触下来,虞太后这个人却是不错的。再加上有我和师离渊这层关系,她不会亏待了你们。” 夜楚怜都听傻了,“姐,你这是要干什么?什么亏待不亏待的,我和大姐姐又不给她做儿媳妇,她亏得着我们吗?姐你可别吓唬我,你怎么想的一定与我直说,你要是真有了什么打算,我心里也得有个准备,毕竟我……我还想着另外一个人呢! 但是姐,我保证一定听话,你要是另有安排,我一定听你的安排,你说让我怎么嫁我就怎么嫁。至于我心里想着谁,你放心,我会一直把他藏在肚子里,说梦话都不会透露。” 夜温言觉得她想多了…… 第551章 为帝后娘娘讨公道 “没让你们去给人家做儿媳妇,我也没觉得你们跟权青城很配。我只是让你们近水楼台,跟虞太后建立良好的关系,就算是为自己抬身价,这也是必走的一个流程。楚怜,你是夜家庶女,庶女能嫁成什么样你自己心里也有数。而大姐姐呢,是退过一次亲的姑娘,我们不觉得什么,将来外人也会非议。 就算有我和师离渊在能替你们镇住场子,我依然希望你们的羽翼能够更加丰满,将来就算是我和他都不在了,你们也能够过得很好,也能站在临安内城的最顶端。” 这话本是用来解释前面的话的,结果越解释夜楚怜越慌,连带着坠儿也跟着慌了。 “小姐,什么叫你和帝尊大人不在了?咱们能不能说点儿吉利话?可不带这么唠嗑的。” 夜楚怜也说:“你跟帝尊大人怎么可能不在,帝尊大人都在了四百多年了,难不成他还能死了?不能不能,帝尊大人寿与天齐,帝尊天岁!” 夜温言觉得,这几百年师离渊对凡人的洗脑洗得还是挺成功的,至少“帝尊天岁”这四个字就已经深入人心,就跟烧香拜佛似的,不管干什么后面都要来一句帝尊天岁,只有这样说了才能心安,才觉得要做的事能够做成。 她拍拍夜楚怜,“别激动,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的不在了,是指万一有一天我们想要去云游天下什么的,我在意的人留在京里,可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夜楚怜松了口气,“你要这么说我就安心了。” “嗯。”她再点头,“所以我尽可能的为你们多做打算,你们自己也得争气。只顶着帝后娘娘姐姐妹妹的头衔,是过不着好日子的。兴许你们相中的男人图的就是这一点,而不是你们本身,那这个婚成与不成就没什么意思。 所以你们自己也得努力,有自己的人脉和实力傍身,将来才不会被婆家小瞧了去。我不可能一辈子护着你们,咱们将来总是要分开生活的,所以趁现在还在一起,就多打算一些。” 马车里安静了很久,谁都没有说话,后来夜楚怜吸了吸鼻子,跟自己的丫鬟随喜说:“看吧,你家小姐我是不是挺上进的?过去咱们在屋里学四姐姐的样子也没白学,至少四姐姐是一个真正值得去学习的人。我从前就觉得四姐姐活得痛快,如今才明白,那不只是痛快,还有坦荡,和真情实感。” 她看向夜温言,“姐,是不是觉得真情实感这四个字特别奇怪?其实没什么奇怪的,在我们这样的家里,最难得的就是真情实感。人与人之间都隔着一层纱,不管是兄弟姐妹,还是父母双亲,甚至是夫妻都隔了一层纱。纱的后面朦朦胧胧的,你以为什么都能看见,实际上却什么都没看见。我厌恶那样的生活,却逃不开那样的生活。 好在如今换了一种活法,却又不知将来该如何报答四姐姐了。” 夜温言失笑,“我图什么报答啊?就图你们一辈子过得好,少给我找麻烦。” 这会儿还没出内城,马车却渐渐慢了下来,到最后干脆就不走了。 坠儿不解,掀了帘子往外看,发现周商将马车赶到了一个拐角处,正抻着脖子往前瞅。 她就问周商:“怎么了?” 周商指着前方说:“坠儿姑娘你看,那些人正在砸一间点心铺,说是要替帝后娘娘报仇,这已经是一路上遇着的第三拨了。前面还砸过一处饭馆儿,还有一家布庄。只不过规模很小,就两三个人去找麻烦,还都是姑娘家,我真以为是跟咱家小姐交好的姑娘,就没当回事。可是你看这一拨,有男有女,六七个人,那么些好点心都给人家扬了,这对劲吗?” 肯定是不对劲的! 坠儿回到车厢里,把这事儿跟夜温言说了,夜温言想了想,便告诉周商:“往顺天大街走,看看还有多少店铺被砸。” 周商应下话,立即赶着马车奔着顺天大街去了。走的时候还一把拽下来写有“夜”字的木牌,自己也找了斗笠戴起来,任谁都看不出这是谁家的马车。 顺天大街也有人在打砸,有的小打小闹,有的却是打砸抢夺一条龙,就差杀人放火了。 那些动手的人无一例外,全部都打着替帝后娘娘出气的旗号,砸的都是排挤过夜温言的人,或者更准确地说,砸的都是师离渊那日教训过的生意。 帝后娘娘的名号一放出来,那些铺子里的伙计和掌柜也就不敢说什么了,毕竟他们也心虚,想着有可能是帝尊大人的气还没出来,今日又来找他们泄愤了。 甚至有人还跪下来冲着炎华宫的方向磕头,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帝尊饶命。 越是这样,那些参与打砸的人就更凶,甚至有人砸铺子不行,还动手打起人来。 被打的人一个都不敢反抗,都认命地蹲在地上挨打,有些人为了少挨两下,就给打人的那些男男女~女送银子,送首饰,送布料。总之就捡着好东西往出给,目的是为了保命。 那些人尝到甜头,就开始索取,谁给的东西多谁就能不挨打,谁给的东西少,谁就挨更多的打。当然,这一切也都是记在夜温言头上的,他们会告诉那些人:“你们孝敬的这些财物可不是给我们的,而是给帝后娘娘的。过后这些东西都会送到帝后娘娘手里,能不能被原谅,就看你们的造化了。所以不要记恨我们,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当初没站好队。” 一个店家被欺负狠了,蹲在地上哭,一边哭一边说:“你们当初也没站在帝后娘娘那一头啊!那位刘家的少爷,我认得你,你当初还说帝尊大人不要夜四小姐了,夜四小姐以后就是被退了两次婚的姑娘,任凭她再貌美无双,也没有人再敢把她娶进门。这怎么一转眼你就成了替帝后娘娘出气的人?你凭什么替帝后娘娘出气啊?” 那位刘家少爷上来就踹了他一脚,“胡说八道!老子从来都是站在帝后娘娘这一边的,为了帝后娘娘老子可以废了你们整个一条街!谁让你们当初招惹帝后娘娘的,这就是活该,这就是你们的下场。怎么,不服?不服也得给老子憋回去,有本事你们找帝后娘娘报仇去啊!不敢去就别废话!听好了,今儿不算完,明日我还来,把你们的钱你们的物都给我准备好了,哦不对,都给帝后娘娘准备好了。明日谁拿出来的东西能让帝后娘娘满意,谁就不用挨打。” 此言一出,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暗咬后槽牙,心里头对这些人的怒火很是有一部分转移到了夜温言身上。只是谁都不敢明着说,只能在心里咬着牙骂几句。譬如夜家的魔女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小人得志当上了帝后,以后还不得折磨死他们啊! 但也有人不这样认为,他们提出自己的疑问:“我们纵然有错,但那日帝尊大人已经亲自惩罚过了,也说过这事儿就这么算了,为何你们还要来寻仇?” “你们总说是替帝后娘娘出气,可是帝后娘娘真的让你们来出气了吗?帝后娘娘从前虽然跋扈,可是她也做了不少好事,特别是地龙翻身时,她可是以一己之力救下了至少半座城的百姓。那样的一个好人,真的会做这等打砸抢杀之事?” “对!我们不相信这是帝后娘娘派你们来的,我们要去问问帝后娘娘!” “说起来,我们固然是非议过帝后娘娘,可真正让帝后娘娘受过伤害的,可是那肃王府的六殿下。你们要真是为了给帝后娘娘出气,那你们就应该到肃王府闹事去!” “对!去肃王府!到肃王府去!” 一时间,群情激愤,都在激着那些人往肃王府去。 夜楚怜小声问了句:“姐,你说他们敢去吗?” 夜温言说:“敢啊!他们的目的是给我树敌,那这个被树立起来的敌人,身份当然是越贵重越好,势力当然是越大越好。他们巴不得把我跟皇上的关系都给离间了,那样才达到了他们的目的。所谓捧杀,就是捧得越高才杀得越狠。” 夜楚怜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是这样。他们这是自己恨姐姐你,但又得罪不起你,所以就用这种方式,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在替你出气。他们把那些人都打了抢了,结果那些人记的都是你的仇,跟他们这些人无关。” 坠儿气得就想去找那伙人干架,结果那伙人却已经走了,走的正是肃王府的方向。 “周商,跟上去。”夜温言放下车帘子,不再往外看。 马车再次动了起来,又过了两柱香的时辰,肃王府到了。 府门口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有来闹事的,有来看热闹的,还有人挑着鸡蛋和青菜,想要卖给那些闹事的人,用来打砸肃王府大门。 那位刘姓公子又站了出来,高昂着头,指着肃王府大门义愤填膺地说—— “六殿下,让帝后娘娘受伤最重的人,大家说,我们要不要把他拉出来为娘娘泄愤?” 第552章 捧杀 跟着一起来的那群人立即激动起来,一个嗓子特别尖的女子扬声叫道:“要!” 于是一群人蜂拥而上,对着肃王府的大门就开始砸。 他们也是有备而来,一路上抄了不少家伙事儿,有拿锤子的,有拿木棍的,就算什么都没拿着,也知道用脚去踢,一边踢还一边跟肃王府的侍卫说:“滚开!我们是帝后娘娘的人,是帝后娘娘让我们来的,你们算什么东西敢拦帝后娘娘?” “没错,这一切都是帝后娘娘授意的,是帝后娘娘让我们来砸肃王府的,有本事你们找帝后娘娘闹去!我告诉你,那可是帝尊大人的未婚妻,她就是让咱们打死六殿下我们也敢!” 肃王府的侍卫被闹得没办法,一句帝后娘娘让他们再也不敢上前,眼瞅着那群人砸开了府门,还冲进去了好几个。 夜温言的马车停在围观人群后面,车帘子掀开一道缝往外看,这时就听见有人说:“何止肃王府被砸,李府也被砸了。听说李家大夫人头上被砸出一个包来,都是帝后娘娘让干的。” “帝后娘娘至于吗?李嫣然都那样了,还不肯放过李家?” “怎么不至于?那李嫣然跟帝后娘娘可是死仇,逮着了还不往死里整。” 坠儿听不下去了,就问夜温言:“让奴婢下去跟他们打一架吧!这也太恶心人了。虽然咱们就算真砸了李家和肃王府也是他们活该,但这事儿毕竟不是小姐您发的话,他们凭什么造这个谣?要是以后总这么下去,小姐您都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 夜温言点点头,“确实得罪人,所以咱们再看一会儿,把所有闹事的人都记下来,不能白着他们的道,过后总得付出代价才是。” 坠儿继续往外看,一边看一边跟随喜辨认人,遇着实在不认识的,随喜就主动下车去问。 她是个面生的丫鬟,人们也没在意,问什么就答什么,一会儿工夫就把那些人的身份给记了个清清楚楚。 这时,前头又有人说话了,不是冲进去砸肃王府那群人说的,而是混迹在围观人群里还有一伙人,他们负责挑拨离间。 “唉,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虽然几百年都有帝尊在,可是帝尊不管凡间事,他跟咱们这些凡人各自安生,谁也不打扰谁。这突然出了个帝后娘娘,才几天的工夫就把临安内城搅得一团乱,长此以往这内城还能不能住人了?” “我看啊,这日子以后也就这样了,有这位帝后娘娘在,咱们没好。” “你们说帝尊为何就看上了夜四小姐那个魔女?” “兴许是夜四小姐会什么蛊惑人的妖术,帝尊大人是着了她的道了。” 正说着,忽然有人在后头拍了他一下,这人带着怒意回头,一眼就看到了夜温言那张大白脸,当时就把他自己的脸也给吓白了。 “夜,夜四小姐。”他哆哆嗦嗦地叫了人,接下来就不知道该怎么办。 夜温言就教给他:“你应该叫我帝后娘娘,而不是夜四小姐。还有,你得向我下跪,行大礼叩拜,这才是见到我最正确的打开方式。既然都是冲着我来的,怎么能不赶快拜见你们的主子呢?”她说着话,又看了一眼边上站着的另外几个人,“你们也一起跪吧!” 心虚的扑通扑通就跪了下来,剩下的那些人倒是正经的围观群众,虽也有心想跪,但看夜温言这意思似乎只冲着跪着的那几位说话,便没跟着凑热闹。 肃王府门前,人们主动给夜温言让出一条路来。有一个冲进府里打砸的人突然被扔了出来,扑通一声摔到她脚边。她就踢了那人一脚,开口问道:“怎么了这是?” 那人抬头看她,许是向上仰望时角度不太好,就只觉得这个问话的姑娘好生眼熟,却一时没想起来是谁。倒是答了她的话——“六殿下,六殿下要反了!我们都说了是帝后娘娘的人,他还是把我们打了出来,这是公然挑衅帝后娘娘啊!” 坠儿在后头都听笑了,“真是帝后娘娘派你们来的?” “是啊!”那人坐起来,拍着胸口保证,“帝后娘娘亲口吩咐的,让我们出来为她报仇。但凡以前与她有过节的人,全部都要倒霉,我们就是依着帝后娘娘的吩咐办事的。” 坠儿又指指夜温言,“那你知道她是谁吗?” 那人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哪家的大小姐吧?长得是真好看。” 夜温言搓搓自己的脸,想来是这张脸太惨白,以至于临安第一美人的样貌都减去了几分,竟是让一些内城人不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了。 “这不就是帝后娘娘吗?”终于有人壮着胆子开了口,“你刚刚还说是帝后娘娘亲口吩咐,那怎么帝后娘娘就在你面前,你却认不出她?” 那人一愣,“你就是帝后娘娘?”说完转身就要跑,却被坠儿一把给拽了回来。 这时,肃王府门里陆陆续续又有许多人被扔了出来。夜温言抬头去看,就看到权青隐扔完了最后一个人,负手而立,目光往她这边递了过来。 她冲他微微摇头,他轻动嘴唇,无声地说:“我信你。” 然后,权青隐开口了,他看着那些闯入者说——“你们若是真心实意地想要为夜四小姐报仇,想要砸了本王的王府为夜四小姐出气,本王愿意承着这些后果。因为本王从前确实是做过伤害夜四小姐的事情,这些罪是本王该受的。 但你们若说是得了帝后娘娘的吩咐当街打砸,那本王绝对不信。 从前人人称夜四小姐为夜家的魔女,越来越多的人把她魔性化了,说她任性妄为,说她仗着是夜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在临安城里横行霸道无所不为。 那本王就要问问你们,从前夜四小姐跋扈时,可有残害无辜?可有平白无故找什么人的麻烦?可有把好事变坏事?可有不讲道理横冲直撞?” 一连四问,权青隐用目光扫过围在府门口的这些人,不由得冷哼——“从来没有过!你们所谓的夜四小姐横行霸道其实都与你们无关,她从来没欠过你们一两银子,没吃过你们家一顿饭,没打过你们家孩子,也没影响过你们家的官途。 她只是因为长得太漂亮,所以被许多人嫉妒,有嫉妒就有手段,于是越来越多的人没事找事去招惹她,那她自然就是要寻仇的,不寻就是傻子! 你们自己招惹是非,回头给夜四小姐扣上了一顶魔女的帽子,结果地龙翻身之时,又是这位魔女给你们药丸,让你们活命。现在你们又来质疑她,良心何在? 本王知道,有许多人是被蛊惑的,那么你们就当着本王的面,当着夜四小姐的面问问这些人,究竟是不是夜四小姐教唆他们上街打砸的。让他们说说,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 六殿下逼问,夜温言也站在这里,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开了口说:“不是帝后娘娘吩咐的,是我们自己想的,是我们自己觉得帝后娘娘挨了欺负,所以想为娘娘报仇。”说到这儿,又冲着夜温言跪了过来,“帝后娘娘,我们也是为了给您出气啊!我们都想拥护您,都想站在您这一边,所以就想着做点事情哄您开心,我们的心意是好的。” 夜温言听得直笑,夜楚怜也觉得这些人是在把她们当傻子。于是替夜温言问了一句:“那你们为何不去砸自己家?”她指了几个人,“我若记得没错,你们也得罪过我四姐姐吧?那位穿绿裙子的小姐,你以前跟李家小姐李嫣然走得挺近的,除夕宫宴时还跟着李嫣然一起笑话我四姐姐来着。要按着你们的说法,你也该打。” 绿裙小姐慌了,“我,我知道错了,我知错就改,帝后娘娘宽宏大量不会怪我的。” “那他们呢?”夜楚怜又指指围观的那些人,“他们也得到过帝尊大人的教训,也知道错了,为何你们还要把爪子伸过去?说到底你们就是故意的,因为你们惧怕我姐帝后娘娘的身份,但又妒忌她得了帝尊大人的厚爱,所以你们才想出这个主意来,想让所有人都跟我姐姐结仇,想让她的名声在临安城彻底败坏。兴许有一天帝尊大人知道了这些事,就会觉得我姐姐是个品行不好的姑娘,就会解除了这份婚约。对吧?是这么想的吧?” 那些人被夜楚怜说得哑口无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夜温言这时也开口了,语气平平淡淡,面上也没有一丝表情。 “我知道有一个词叫做捧杀,或许你们还听不懂捧杀是什么意思,但却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出来。我并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所以我看到你们这样的行为很生气。原本我今日出门没想跟谁为难,毕竟我的未婚夫已经为难过大家一回了。我想着大家和气生财,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弄得太僵也不好。 但你们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她转过身来,面对着在场众人,又围着那些被权青隐扔出来的人转了一圈。 “冒我之名,行不义之事,搅得临安大乱,重罪!” 第553章 打没打算扬家丑 夜温言一句重罪,所有参与闹事的人全都白了脸。 夜温言拦下要上前拿人的官差,告诉闹事的人说——“你们所有人,我已经全部记下,限时一日之内滚出临安内城,永不得入。家里有上朝的长辈,那就只能每日早起,从外城赶至皇宫。其实你们也不亏,原本帝尊大人就要将内城外城的人调换一下,所以早晚是要搬出去的。但是在搬走之前,所有被砸坏的铺面损失都会记在你们头上,搬家之前赔偿完毕,否则就只能上衙门蹲大牢去。听好了,蹲大牢是全家连坐,一家人从上到下,一个都跑不了。” 围观众人鼓起掌来,纷纷感谢帝后娘娘主持公道。可也有一大部分人都哭丧着脸,因为夜温言刚刚提醒他们了,帝尊大人也要把他们一起赶出内城,那铺子砸不砸的,好像也没有多大区别,就算修好了,那也是腾出地方来给外城那些平民用,这让他们肉疼不已。 夜温言无意过多逗留,转身走了。 那些闹事的人想着赶紧回家去报个信儿,让家里做准备想对策。结果还不等起身呢,就听权青隐道:“都给本王站住!要上哪去啊?砸我肃王府,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刚刚是帝后娘娘对你们的处置,但本王也有本王的处置。来呀!”他一挥手,“把这些人都给本王押进府里,关府门!” 周商的马车继续往外城走,坠儿掀着车窗帘子往外瞧,一边瞧一边跟夜温言说:“肃王府的大门关起来了,好像有嚎叫声,这得是多着急,直接在前院儿就用刑了吧!” 随喜接了一句:“六殿下这是动用私刑,官差不管吗?” 坠儿放下帘子说:“怎么管?他们先砸的肃王府,先撩者贱,是他们先动的手,还不让六殿下给自己讨公道了?何况人家是王爷,官府也靠他们权家发俸禄,怎么可能管这种事。” 这话说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琢磨了半天,还是随喜点醒了她:“你怎么替六殿下说话?” 坠儿抬手就往自己嘴上抽了几下,“呸呸呸,我管他作甚!就算他最近几次都干了替我们出气的事,可那也不代表他就曾经没犯过错。我该嫉恶如仇,视他如猪。” 夜温言实在无奈,这都什么词儿?猪都出来了。 夜楚怜没参与两个丫鬟的话题,只是跟夜温言说:“四姐姐觉得,他们肯搬吗?” 夜温言耸耸肩,“现在不是他们肯不肯的事,是他们如果不听话,可能都出不了肃王府。他们的家人要想把子女给赎回去,只怕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姐。”夜楚怜想了一会儿,又问,“你说那六殿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突然又像是站在了你这一边?这里头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夜温言拍拍这个五妹妹,“有没有阴谋都无所谓,兵来将挡,我们管天管地,也管不着别人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夜楚怜点点头,“姐姐说得对,何况我们自己家都已经够乱的了,哪还有心思管别人。对了姐,关于酿酒的事我一直想和你说。现在医馆里卖的药酒不仅能治病,还能强身健体,再加上内城的达官显贵们都不差钱,所以他们有事没事都要买上一些在家里放着,喝完了再继续买。这就导致酒卖得特别快,我这边就有些跟不上趟。 我现在主要还是夜里才能去仁王府酿酒,困不说,也实在是太慢了。我就想着,现在咱们家那条巷子里的府邸不都是四姐姐的吗?你能不能挑一个最不喜欢的,腾出来专门酿酒?这样我出来进去也方便,不用三更半夜跟作贼似的出门,白天也多酿一些。” 夜温言觉得这也是个好办法,于是点了点头,“那就挨着东边院子最近的一处吧,就我们家隔壁。我听师离渊说他搬院子的时候没动你的那处院落,所以你如今还住在东边儿,回头叫人在府墙边上开个小门,把两座府邸打通,你再去酿酒就也不算出门,谁也挑不出什么。” 夜楚怜很高兴,就觉得生活在她十四岁这一年终于看到了光亮,她再也不是一品将军府里唯唯诺诺楚楚可怜的五小姐了,而是一个能够独挡一面的有用的人。 可是她觉得夜温言不开心,而且这种不开心绝不是因为刚刚遇着的那些打砸抢夺的事。 总觉得四姐姐心里一直在琢磨着什么,可是夜温言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终于,马车出了内城城门,到了喧嚣的外城。 坠儿和随喜两个丫鬟一边一个趴在窗户往外看,看了一会儿就感慨:“还是外城热闹,人来人往的有互相打着招呼,还有货郎的沿街叫卖,还有馄饨摊,这才像是人过的日子。” 夜楚怜听了也跟着点头,“是啊,以前我不愿意到人多的地方去,偶尔来一次外城,就会觉得这边实在太吵,走在路上也怕别人多看我一眼。但许是现在心境不一样了,竟也觉得这样热热闹闹的才有活人气息。前阵子家里闹出那样的事情时我就想过,如果不能像二哥哥一样过继到大房来,那我就离开将军府,用卖药酒赚来的银子在外城买个小院子,带着我姨娘一起住。反正我们肯定是不会跟父亲去住的,何况就算想去人家也不待见我们。” 夜楚怜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下,“父亲,这个词对我来说还真是滑稽。” “母亲不滑稽就行!”坠儿赶紧把话题岔开,“五小姐您看,外头有个卖绢花的货郎,担子里挑的好多花奴婢都没见过,不知道买几朵回去戴会不会太招摇了。” 这话题扯得有些生硬了,夜楚怜疑惑地向夜温言看去,夜温言有所察觉,便也向她看过来,笑笑说:“我在想事情,没听清楚你们在说什么。” 坠儿就道:“我们在说外城比内城热闹,每次到外城来心情都会好。” 她点点头,“确实,内城人少,街道就显得冷清。内城的人也都善于攻心计,爱算计,不像外城人活得简单,没有那么高的追求。但其实外城也有算计,内城也有简单,这是人与人的不同,不是地方和地方的不一样。”她掀开车帘子跟周商说,“停吧,我们下去走走。” 周商又把马车往前赶了一小段路才停住,然后下车放了踏凳,见夜温言下了车才道:“这里是处歇马的驿站,奴才就在这里等四小姐,顺便给马喂些草料。若是四小姐回来时走得累了,就派个人过来叫奴才,奴才把车赶过去接您。” 夜温言点点头,说了声“好”,待转身时就想起一件事情,随口问了周商一句:“你从前是跟我父亲上过战场对吧?我听计夺说过,说你喂马喂得很好,到了边关大营那头也很受欢迎,将士们都愿意把马交给你来喂。” 说起从前的事周商很高兴,立即点头道:“小姐说得没错,确实是这样的。我小时候还没被卖成奴那会儿,家里父亲就是给北方的大户人家喂马的,爷爷也是。我家祖传拌马料的手艺,拌出来的料马儿爱吃,吃饱了能长得膘肥体壮,更有力气。所以到了边关之后,大将军就让我试着喂几匹营里的战马,喂了一段日子之后,将士们都发现我喂出来的马长得更好,打仗也更加勇猛,后来他们就都把马交给我来喂,我就成了营里的喂马官。” 他很是为曾经的经历而骄傲,只是说到后来就又有些低落,“大将军不在了,我也没机会再回营里去。我的身契在夜家呢,说到底我就只是夜家的家奴,奴籍是不能从军的。” 夜温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周商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直到歇马站的人出来叫他,这才把马栓好往里面走。只是走了一半又回头去看,总觉得四小姐话里有话,却又想不明白那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 这事不只周商奇怪,夜楚怜也奇怪。本来她就觉得夜温言今天的状态有问题,刚刚听她突然问起周商以前在军营的事,就觉得这个问题八成是出在她大伯身上。 她想了想,靠近过去,轻轻挽了夜温言的胳膊,小声问了句:“姐,再过几日就是大伯冥寿了,大伯母那边咱们要不要提前派人去接?家里该准备的也得准备起来吧?”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点点头,“家里是该准备,母亲那边倒是不用去接,炎华宫的人在那小庙外头守着呢,到了日子自然会把人护送回京。只是这个冥寿……”她顿了顿,问夜楚怜,“这冥寿该怎么过?” 夜楚怜摇头,“这个我可真不知道。但想来也就是跟祭日一样的过法吧?烧烧香,或是做场法事,然后全家人聚在一起用顿素宴,唠唠从前过去的那些事情,然后就散了。 但或许也有不同,四姐姐不是说冥寿当日会把二房一家也叫回来么,还有平县那边的族长,不知道二哥哥能不能赶得上把人带回京城。” 她说到这里,情绪也低落下来,“姐,这事儿是家丑,你打不打算往外扬?” 第554章 互相成全问心无愧 夜温言摇头,“没打算外扬,但这跟家不家丑没关系。我无所谓家丑,要依着我,这事儿肯定是要公开了说道说道的。只是祖父生前明知道这些事情,却选择了打掉牙往肚子里咽,那我怎么好在他死后再把这些事情揭穿,去打他的脸。” “那怎么办?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夜温言还是摇头,“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否则老太太就更无法无天,更觉得夜家人亏欠了她,也更觉得她这么做都是应该的,夜家理亏,没资格指责她。 家丑是不能外扬,但没说不能内部公开。族长不是要到了么,我若没猜错,老家来的应该不只族长一人。夜家执法堂也一定会有人跟着一起来,到时候咱们就把事情当着族长和执法堂的面说清楚,看看族里怎么断,断完了又该怎么罚。” 她如此安排,夜四小姐应该也会满意吧!夜温言暗自叹气,如果再不满意她也没有办法了,总不能为了安抚一个夜四小姐,去激起老将军亡魂的愤怒。到时候再给她也来个上香香断,那成什么了?夜家还能不能有个正常人了? 夜楚怜觉得如此安排也是个好办法,夜家事夜家断,对谁都算公平。 只是断完之后,夜家就再也没有二房一说了,她父亲一家也将正式地从一品将军府里搬出去。今后不再见也就罢了,若再见面,她也得学着二哥跟那位父亲叫一声二叔。 生而不养之人固然可恨,生而养之却不真心去养的,更加可恨。 外城的珠宝铺子已经挂牌开张,每日里有大量的客人来来往往,那些经由应南天之手打制出来的首饰被越来越多的人戴起来,也被越来越多的货商采货回去,销往北齐各地。 夜温言到时,身后已经跟了许多人,都是看到她来外城默默跟在身后的百姓。 人们一直跟她到了玄脉珠宝门口,等她站定,这才有人壮着胆子试探地喊了一声:“夜四小姐?是夜四小姐吗?” 夜温言回过头来,看着一路跟来的众人,面上终于泛起笑意:“都不确定我是不是,就跟了我好几条街?这位小哥,你的腿脚好利索了?上次见时骨头都断了,只剩些皮还连着。我瞧你如今走动起来也看不出什么毛病,怎么样,我的医术可还行?” 那小哥一下就乐了,“四小姐医术天下无双,绝对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的本事。咱们都是些粗人,远远地看见四小姐来了外城,也不敢冒然上前打招呼,又舍不得错过跟四小姐说句话的机会,就只能一直在后头跟着。希望没打扰到四小姐,不然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是啊四小姐,咱们都很想你,听说四小姐做了帝后娘娘,咱们都为四小姐高兴,都想当面给四小姐说声恭喜。”这人说着话就跪了下来,他一跪,跟着来的所有人也都一起跪。 人们不停地往地上叩头,口中高呼:“恭贺四小姐成为帝后娘娘,四小姐天岁!” 遇着这种场面,说不激动是假的,纵是夜温言经过地龙翻身一事之后,已经受过万众叩拜,眼下也依然会被外城平民的质朴和对她真心的祝福所打动。 她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去扶一个看起来岁数很大的老婆婆,然后扬起声跟众人说:“快快起来,这里是大街,又不是皇宫朝堂,咱们不用兴师动众行此大礼。还有,我现在与帝尊大人还未成婚,严格来说算不得帝后,往后你们就还是跟以前一样,称我为四小姐就好。” 人们起来之后全都乐了,有几个小姑娘还拿着自己刚买来的首饰给她看:“这是我们刚从四小姐的铺子里买来的耳坠子,真是好看,虽然我们存了好久的银子才够买,但是我娘说了,这么好的东西将来出嫁了都可以当嫁妆,贵点儿也是值得的。” 她起了这么个头,其它人纷纷跟着附和,许多人展示起自己在玄脉珠宝买过的东西,有金的,有银的,有玉制的,金玉相间的。所有首饰全部都是后世样式,是与这个时代完全不同的,是除了玄脉珠宝铺子之外,其它地方再也买不到的。 夜温言很满意这个效果,她卖这些东西并不是为了赚多少钱,所以除了高端贵重的金器玉器之外,店里还会做银器。银质首饰的价格相对来说就要便宜许多,外城这些年轻的小姑娘稍稍存一些银子就也能买得起。 当然,若是在后世,想把成本压下来就会更容易一些,因为材料丰富,除了银之外还可以用钢,甚至是一些合成金属。可惜这个时代物质贫乏,真有钢之类的也打成武器用在战场上了,怎么可能舍得拿出来打造首饰。 她站在铺子门前与众人寒暄了一会儿,又一一谢过肯来买首饰的顾客,这才带着夜楚怜等人进了铺子里,然后又在铺子里接受了新一轮的叩拜。 应南天也早就迎了出来,待她与客人们都寒暄之后,这才把人带往后院儿。 后院儿是工匠做事的地方,应南天说:“自从第一批首饰打造出来之后,铺子里的客人就一天比一天多。咱们的首饰样式独特又新颖,是人们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式,所以一传十十传百,几日光景整个临安外城就全都知道了。 随着来买首饰的人越来越多,只我和上官两个人已经忙不过来了。所以弟子自作主张,从应家又调了五名巧匠过来,还从奇巧阁也抽调了三个。师父请放心,不管是应家人还是奇巧阁的人,我都把规矩同他们讲清楚了,他们也自愿签下身契,自愿为奴,并将身契交到师父您手上。东西在屋里,一会儿弟子拿给师父。一共八人,全部都是死契。” 夜温言点点头没说什么,夜楚怜却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应家人自愿卖身为奴,这得是有多认可她四姐姐,才能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世人皆知应家人心高气傲,虽为巧匠,但却是走到哪里都要被人捧着的。如今竟能签了死契,可见是认准了她四姐姐。 夜楚怜挺了挺身子,虽然不是认她为主,但她也不由自主地跟着骄傲起来。 后世的首饰款式新鲜,但却多以简约著称,所以打制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如今加上应南天和上官潇涯,一共十位巧匠一起赶工,应付外城人的需求是绰绰有余的,甚至还多做了许多批,用来卖给往外跑商的商人,还有挑担子赶往邻城的货郎。 夜温言的到来,惹得工匠坊这边也人人激动。应家人太明白夜温言是什么本事了,本来就对她折服,甚至折服到自愿入了奴籍。如今夜温言又成了未来帝后,这就更让应家人觉得自己真的是跟对了主子。这样的主子说出去实在是太有面子了,那真是一点儿不带丢脸的。 就像泉州计氏一样,虽然是计奴,虽然也是奴籍,但是天底下除了帝尊大人以外,谁真敢把计家的人当奴才来看?他们几个现在跟了未来帝后,那将来搞不好就是另外一个泉州计氏啊!帝尊有仆,帝后也有仆,这真是想想就让人激动。 八人站成两排,一起跪到了夜温言面前——“奴才叩见主子!恭喜主子得帝后宝座!” 应南天和上官潇涯也跪了下来,齐声道——“恭喜帝后娘娘。” 夜温言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都起来吧!既然都是自己人,那就没有必要跪来跪去的。虽说你们几个签下身契这个事儿对我来说是个意外,但事已至此,我若再说把你们退回去的话,就有点儿娇情了。想来你们离开应家之后,再回去也会遭人笑话,我便不好做断你们生路之事。好在有应南天在,这铺子里的规则他自然也会同你们说,那我便不多赘述。 我无所谓你们是否忠心待主,我只希望你们不要失掉身为巧匠的本心。应家之人,巧夺天工,你们只要记住最初的心境就够了。这家首饰铺我并没有搭太多心血,但却对它寄予厚望,所以也拜托大家守好这里,咱们互相成全,我自也不会亏待了你们。” 应家人互相看了看,然后认真地点头,有人带头说:“请主子放心,我们有良心,也有上进心,之所以能从应家出来,也是想给自己闯出一条不一样的路。为奴一日护主一日,为奴一世护主一世,这些我们都懂,我们也心甘情愿。” 应南天说:“他们并不是应家嫡系出身,有庶出,有旁支。真正嫡系的应家人我不会带出来,毕竟我也是应家人,我也得给应家留一脉传承。但这些人也是我精挑细选,手艺过硬的。师父放心用,甚至可以给他们改名字,拿去应这个姓。” 众人纷纷点头。 夜温言却摇头了,“不必拘于形式,你们姓甚名谁,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还是那句话,既然走到了一起,大家互相成全,问心无愧便是。毕竟这样的缘分也是难得,我也很高兴你们能够从应家出来,选择了我。” 她往前走了几步,翻看桌上搁着的图纸,然后对应南天说:“今日过来,一是看看铺子,二也是想再画一些图样给你们。只是这批图样就会难一些,它们的用途也不单单是首饰……” 第555章 生活不只是生存和活着 应南天特别期待夜温言画的图样,因为每一次夜温言出手,都能为他打开一扇全新的大门,门后风景亦能为他开辟一片全新的领域。 刚刚夜温言说这一次画的不单单是首饰,于是他想,不是首饰,那就应该是摆件,或是珍玩,类似于在奇巧阁里做的那个“时钟”,这种实用型的东西。 时钟的确实用,不但实用,还让奇巧阁的人顺利的从十二时辰记时法,过渡到了二十四时记时法。且不仅在奇巧阁内应用,还开始在后宫推广,至少如今皇上和虞太后都已经熟练掌握并开始渐渐习惯了。 下一步他们还打算在前朝推广一下,让越来越多的人接受这种更加精准方便的记时方法。 这一切改变都是夜温言带来的,所以应南天此刻特别的期待夜温言新的图样。 夜温言已经坐在案前开始画了,但她画画能力真的不算太好,如果不是悄悄用灵力照着脑子里勾勒出来的图样往下描,那画出来的东西就算不惨不忍睹,也是没谁能认出来是个啥。 当然,就算她画得生动,也没有人知道她画的是什么,毕竟后世的手表在这个时代是没有人见识过的。即使应南天他们看过时钟,这会儿也想不明白这手表是个什么玩意。 夜楚怜也是越看越奇怪,就小声问坠儿:“四姐姐还精通奇巧之道?” 坠儿一脸骄傲自豪地说:“我家小姐什么都懂!五小姐,您这还是跟我家小姐不熟,您要是见天儿的跟在她身边,那这种事肯定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她连术法都会,医术更是无师自通,武功也是突然之间就能跟二少爷比肩,那再精通些奇巧之道,奴婢觉得也是正常操作。” 夜楚怜摸摸鼻子,行吧,她的确是得习惯。而且也确实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四姐姐的未婚夫是帝尊大人,她如今也知道两人是腊月初二那天初遇,然后就产生了感情。 那么后来突然之间就有了神医之术,又突然之间还有了极高的武功,这些事也就好解释了。帝尊教的呗,不然还能是什么?帝尊是神仙,神仙教徒弟那肯定是一点即通,快着呢! 一群人围着夜温言,看着她画了一样又一样,一样比一样奇怪。终于都画完之后,又开始提笔在纸上面写字,就挨着那些画样写。 这回他们看懂了,那些字分别是:手表、八音盒、自行车吊坠、钢笔。 可看懂的只是字,一个一个的字,可当这些字组合起来他们就又不懂了。 比如说“手”这个字都知道是啥意思,“表”又是什么?“八”明白,“音盒”是什么? 应南天绞尽脑汁地想,最大限度也就是指着手表的表盘说:“这个地方看起来跟时钟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可外形又与时钟不同,两边的带子是什么意思,弟子就不明白了。” 夜温言赞许地点点头,“的确异曲同工,甚至不只异曲同工,它们其实就是同一种东西。” 她告诉应南天:“这种东西叫做手表,表的意思跟钟差不多,都是用来计时的工具。手表顾名思义,就是戴在手腕上的钟表。它比时钟小,但机械原理是一样的,只是在工艺上没有时钟那样复杂。但你也不要因为这个就小看它,因为我所说的工艺,是指那些为了增添美感而做出的样式性工艺,说白了就是为了好看而做的无用功。 真正机械上的手艺,手表比时钟还要精妙许多。而且它很小,所以机械部件在处理上就增加了许多难度。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有这个能耐完成这种东西的制作,但我会详细的教你们一遍,能否领悟并且最终制作完成,就要看你们的造化了。” 她又看向在场众人,认真地说:“虽然我做这些事情是有我自己的目的,但这并不影响这些东西推广落实之后为黎民百姓带来的好处。生活的便捷永远是人们向往的,同样也是人类发展和进步的基础。我虽无意推动时代加速发展,但却还是希望能尽我所能,让北齐人甚至是天下人都有一个更加便利的生活环境。” 手表的概念一出来,应南天就已经预想到了这种东西会为现在的生活带来什么样的变化。上官潇涯也很快就激动起来,甚至已经盯着图纸,开始在脑子里预想这种东西要怎么进行实际操作。他还问夜温言:“齿轮这种东西还是四小姐来提供吗?其实我们也可以试着做,不管能不能达到要求,这种工艺技术也总是要有一个开头的。” 夜温言点头,“好!那就都由你们来做,我也希望你们能有一个开端,哪怕是做得慢一些,但只要一直在进行,就总有一天会成功。” 她说完,又拿起另外一张图纸,图纸上画着的是一只手摇的八音盒。很复古的款式,从外观看起来就是一只普通的木盒子,但是打开之后另有玄机,除了手摇杆外,还有做成唱片式的造型,以及带着许多微小的凸起音筒。 她再对应南天说:“手表能改变生活习惯,这个八音盒是用来增添生活乐趣的。生活若只是为了生存和活着,那人这一生就白来这世上走了一遭。我们一定要明白一个道理,就是人之所以活着,不是为了来食一日三餐的,而是为了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 美好可以用眼睛去感受,也可以用心去感受。美好包括美好的人,也包括美好的事物。这个小东西目前来说虽然只能满足手中有些闲银子的女儿家,但待到你们熟悉了它的制作工艺之后,若能做得越来越快,那么它的成本就也会随之降下来,可以让更多的人得到它。 一个小玩意儿,手杆摇起来会传出声音,是好听的乐曲,逗姑娘家开心的。或许你们还是觉得它没有什么实际意义,但是我告诉你们,这个东西一定要学会制作,因为它是一个基础,学会了它之后,再制作其它东西就可以举一反三,许多原理都是通用的,学起来会更加容易。所以它很重要,你们不要小看了它。” 放下八音盒的图纸,再拿起来的是自行车吊坠。 “吊坠是坠在颈链上的装饰物,跟我们铺子里现在出售的东西没有什么不同,都是首饰类的。但是这个造型我一定要告诉你们,它叫自行车,是一种交通工具。我们现在出门,要么行走,要么坐轿,要么骑马,要么是马车。自行车也是一种车,两个轮子平行放置,中间由铁做的架子连接起来,有链条,有蹬脚的地方,还有坐人的地方。 自行自行,顾名思义就是自己骑行。这种车子人坐在上面只要掌握好平衡,完全可以踩着蹬脚之处实现前进和转弯,速度也不慢,最主要是轻便,省时省力还不需要车夫。” 人们听得好生激动,可也有人问了:“既然有这么好的东西,为何咱们不直接做出来,却要把它变成颈链的坠子?” 夜温言告诉他:“因为我们没有橡胶!橡胶是套在车轮外面的一种东西,经过制作和加工,可以在里面充气,让它鼓胀起来,从而达到降低震动的效果。 就像我们现在坐的马车,为什么人们要在车厢的座位上垫上厚厚的垫子,甚至大户人家还会在里面铺毯子?就因为车轮子是木头做的,会发生颠簸。 可是自行车不能在车座上铺太厚的东西,而且由于人是直接接触,就算铺上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没有橡胶,自行车的技术就是空谈,但我还是想要把这种概念传递给你们,再把它做成首饰传递给越来越多的人。我相信总有一天我们会实现它,让它为人们的生活带来更多好的改变。” 最后一张图纸是钢笔,这样东西夜温言讲得更仔细了。 从笔身和笔尖的工艺,一直说到硬笔书法的推广,甚至还提到了文字从左到右横向的书写及阅读习惯。 听到最后夜楚怜都惊呆了,这就是嫡小姐的见识吗?这就是她四姐姐能得祖父最多疼爱,能被帝尊大人相中的原因吗?这些东西她一样都没有听过,可是四姐姐说起来却是那么的熟悉,就好像是她平时一直在使用之物一样,每一个细节都清清楚楚。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她见识再浅薄,也知道这些东西这世间根本就不存在,包括那奇怪的写字和阅读习惯,真的还可以那样子吗? 一个人怎么可以优秀到这种程度,她这四姐姐难不成真的是仙女? 其实夜楚怜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因为此时此刻这屋子里所有的人都跟她是一样的想法。所有人都认为夜温言就是个仙女,因为只有仙女才会这些仙人手段,只有仙女才会心怀天下,会想要改变天下,而不是像帝王那样,一心只想做天下的主。 “师父。”应南天这一声师父叫得实在艰难,“弟子不确定都能做好,但弟子一定会尽最大能力去完成这些东西,只要师父肯教,弟子就肯学。只是……” 第556章 在给谁办丧 “只是什么?”夜温言问他。 应南天就说:“只是这些东西怕不是一天两天能学会的,师父若是总往外城跑也实在麻烦。不如弟子跟师父一起回内城去,直到这些手艺都学会了再回来。” 夜温言点点头,“也好,如此我也不用每天往外城跑了,一来二去的还耽误时间。潇涯也一起去吧!两个人一起学,学会了再过来教给其他人。” 说罢,又看向另外八位应家巧匠,再道:“这次不能去那么多人,下次再有新图样,我也会轮流把你们带上,亲自指点。另外珠宝铺子这头也脱不开身,总得留人看家。” 那八位巧匠一听说下次他们也有机会,全都高兴起来,纷纷点头表示一定会把铺子看顾好,首饰也会加紧打制。只是有人提出一个问题:“我们现在这间铺子是首饰铺,自行车吊坠这种东西放到铺子里卖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手表八音盒还有钢笔拿过来卖,合适吗?” 夜温言摇头,“不合适,所以我也在想,到时候得盘下一间铺子来。不,应该要再盘两间,我还要再开一家香薰铺子。” 坠儿提醒她:“小姐,不用总想着盘,您得先看看自己手里都有什么。” 她一时没懂,“我手里有什么呀?” 坠儿急得直跺脚,“小姐啊,如今您手里头可是握着大把的房契,您是不是都给忘了?” 夜温言拍拍头,她还真是给忘了。“那正好,就不用去盘铺子,直接找找我们手里的铺面有没有适合的。就是不知道那些铺子是不是在做别的营生,如果已经租给了别人,我们也不好打扰人家的生意,到时候就还是要另想办法。” 夜楚怜想了想说:“是不是可以考虑一下内城?不是说帝尊大人想把内城和外城的人调换一下?如果我们的东西是想卖给平民,那现在应该考虑内城的铺子才对。” 夜温言觉得换人这事儿其实用不了多大规模,外城这么大,怎么可能所有人都搬到内城去,那根本也住不下。所以就算要换,那也只是先换一部分人,或者是直接把师离渊认为不适合住在内城的人驱逐掉。所以到时候外城还是外城,虽说有一部分人可能会搬到内城来,但总的来说,内城人肯定还是要减少的。 她把这个想法跟夜楚怜说了,夜楚怜顺着她的思路去想,便也觉得是这个理。 应南天这时候说了句话:“我们隔壁的两间铺子好像就要卖出去,前些日子还听说那边的东家说要回老家去了,以后就不在临安这边生活了。铺子卖出去能换来一大笔银子,拿着这些银子回到老家便可以置办田地,还能盖个三进三出的大宅,可比在临安住得舒服。 如果师父想要盘铺子,不如先把这两间盘下来,到时候三家铺子挨着开,我们照顾起来也能方便许多,来买东西的正好也能一起都逛一逛。” 夜温言很高兴,“如此最好,只是我并不擅长去谈盘铺子的事,何况我若是出面,人家要多少银子似乎都不太合适。我就不去给那东家增加心理负担了,你们这边安排一个,派个合适的人过去问问。铺子该多少价格就是多少价格,我们不能被人宰了,也不能欺负人家。” 应南天点头,“师父放心,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外城多得师父照顾,也都知道师父不是那种指望大家报恩的人,所以我们跟百姓往来都非常顺利。这件事情交给我们前堂的掌柜去做,一定可以办好的。”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来,前堂掌柜还没有给夜温言介绍过的,便赶紧又道:“前堂的掌柜是名女子,姓解,名叫巧安,今年三十七岁,是我从前就认得的一位嫂嫂。这嫂嫂年轻时也是出生在富贵人家,后来嫁了个外乡人。没想到婆家家道中落,丈夫又病死了,只好回到临安城娘家。可惜爹娘身子弱去得早,家中哥嫂当家容不得她,日子过得很苦。 我与她丈夫是旧识,知道了这事便将她请过来做掌柜,一来是想着帮她一把,二来也是因为她从小在娘家娇养长大的,对珠宝首饰很是在行。来铺子里买东西的都是女子,若是招揽生意的是男掌柜,说起话来总有不便。” 夜温言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她无意过多参与前堂的事,只将这些事都交给应南天做主。 从铺子里出来时,早就过了午膳时辰。几人干脆找家酒楼要了雅间儿,吃了顿便饭。 大概申时往内城返,周商的马车却在行到一处小巷子时又停了下来。 “小姐。”他探进头来说,“咱们又走到上次那条巷子了,奴才也又看到那个孩子了。” 夜温言听着周商的话,一下子就想起那一次跟四殿下的长谈,听他说起黎妃,说起自己的童年。如今黎妃还在仁王府里呢,她知道这件事对于三殿下来说有些棘手,也知道这件事对于四殿下来说有些难以面对。但是该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该面对的最终还是需要面对。 她掀了车帘子往外看,果然看到上次哭着不让爹爹打娘亲的小孩,好像是叫虎子的。就站在一处小宅院的门口,盯盯地看着前方地面,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一次他身边既没有爹爹也没有娘亲,还穿了一身麻布孝服,扣着孝帽,明显是在服丧。可这么小的孩子是在给谁服丧?爷爷奶奶吗? 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从一处小院落里走出来,看到孩子站在门口发呆,就上前推搡了一把,口中念道:“站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赶紧进屋去。那些纸钱你不烧等着谁帮你烧?我告诉你,亲爹亲娘的纸钱就得儿子亲手烧,别人烧的他们收不着。” 正说着,又有个男人也走了出来,同那妇人站到了一处。男人看了孩子一眼,闷哼一声说道:“哭哭闹闹的要娘,你那个娘有什么可要的?她除了做那些伤风败俗的事她还会干什么?你爹为了你把她带回家去了,结果呢?她比从前更肆无忌惮,居然就在自己家里偷人。 要不是被人骑在头上欺负狠了,你爹能一怒之下把她给打死?现在好了,娘死了,你爹也自己抹脖子了,你满意了?为了要个破娘,生生搭上你爹一条命,这就是你愿意的? 虎子我告诉你,等这场丧事办完,你爱上哪去就上哪去,我们家可留不得你这丧门星!那样的娘能生出什么好东西来?将来长大了指不定就跟她一样,是个祸害!” 妇人也跟着点头,“对,办完丧事就赶紧滚蛋,有多远滚多远。按说这丧事都不该我们家办的,但谁让你二叔跟你爹是兄弟,他们又没了爹,最后这一程我们还是要送的。但我们也就只能做到这里了,你别怪二叔二婶,要怪就怪你那个没皮没脸的娘,是她让你没了家。 行了,赶紧进屋烧纸去,明日出城落葬,填了土立了坟,你就不要跟着我们回来了。” 他们说完话,转身就回了院子里,只留那孩子一人还在门口站着。 周商看了就叹气,直说这孩子真是可怜。 夜温言也觉得他可怜,同时也想起权青画同她说过的那些事情,还有权青画用剑指着虎子娘喉咙的时候,说出来的那些话。 他说这样的女人是不可能悔改的,有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继续活下去只会让丈夫丢人,也让孩子丢人。他说孩子现在还小,只知道不能没有娘,可是等到他长大了,他就会后悔小时候为什么要把这个娘留住,有一个这样的娘,会让他一辈子都抬不起头做人。 她不知道虎子现在是什么心情,但却有些理解权青画了。甚至她还在想,如果长公主没死,夜大将军也没死,如果有一天长公主当着许多人的面,揭露了夜大将军的那些事情,也许她也会觉得丢人,夜飞玉他们更会因为有一个这样的父亲而抬不起头来。 她赞成父母有自己的人生,甚至如果感情破裂,她也赞成父母和离。 但她绝不愿看到在婚姻存续期间,其中一方对另一方不忠不义。 只要他们的关系还是夫妻,那么未来的人生就只能是共同的人生。 如果想要拥有各自的人生,那就请先结束现有的婚姻。 固然这个时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也请纳妾纳得光明正大,不要一边立下一个深情款款的人设,一边又在外头女人孩子一大堆。都是渣,但渣也请渣得实在一些,别把人当傻子。 “四姐姐。”见她愣着不说话,夜楚怜轻轻叫了她一声,“姐,你怎么了?” 夜温言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自己想多了。再去看那虎子,院儿门口却已经没人。 周商说:“那孩子进院子去了。唉,真是可怜,摊上这么个娘。他爹也是的,不想过就不要过了,一顿大棒子打出去就是,为什么要杀人呢?杀了人再自杀,留下这么小个孩子怎么办?刚刚他二叔二婶的意思是不要他了,也不知道这孩子以后怎么活。” 身后有脚步声传了来,夜温言听到夜楚怜倒吸了一口气,便知是谁来了…… 第557章 他想念昭莲郡主了 权青画在距离她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然后冲着夜温言微微含首。 夜温言回了个礼,开口问道:“我是巧遇,四殿下可别说你也是巧遇。” 权青画摇头,“我不是巧遇,我是冲着那孩子来的。实不相瞒,打从上次之后我便留意着这边,命案是昨儿发生的,我派人去现场看过,那两个人死得很惨。女人是被男的生生敲碎了头骨,男的是用一把钝刀抹了脖子,血喷遍整个房间。 当时那小孩就在屋里,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还上前去试图捂住他爹爹脖子上的伤口,结果血又喷了他一脸,像鬼一样。 我一早就到外城来了,去了临安府设在外城的衙门。因为案子简单,凶手也已经死了,所以没有什么好查的,只是让男人的弟弟把尸体领回去,签了字画了押,案子就算结了。 只是那女的没有人领,娘家人都不在临安,男子家中又拒绝把她领回来,甚至在衙门里那弟弟就说要把女人休出门去,死了也入不了他们家的祖坟。所以女尸一直就停在衙门,官差也没有办法,想着实在不行就只能按无名尸体处理。 后来是本王给他们指了一条明路,让他们抬着那女尸去找生前与她有过关系的男人。到时候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叫到一起,公开认领。有人认便让他把尸体带走,若是没有人认,那就直接将尸体按着男人的人数给卸了,一人分一块,不要也得要。 师妹,你说我这个主意出得是不是非常好?” 夜温言皱皱眉,没说什么,夜楚怜脸都白了。纵是她心里喜欢着这位四殿下,这会儿却也不敢抬头去看他。就觉得能说出这样话的人本身就十分残忍,似乎是在一个云淡风轻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可怕的妖怪。藏得好了,他依然云淡风轻;藏得不好,妖怪是会吃人的。 四月里的天气,竟让她冷得全身都在发抖,一下接着一下,根本就控制不住。 偏偏权青画还问了一句:“五小姐,害怕了?” 夜温言往她手上握了一下,夜楚怜就觉得有一股暖洋洋的气息向她裹了过来,冷意一下子就褪了去,身子不抖了,只是还是不敢抬头去看权青画,更不敢应他的问话。 夜温言很无奈,“我五妹妹胆子小,你何苦这样子吓唬她?” 权青画笑了笑,冲着夜楚怜揖了揖手,“五小姐,抱歉。” 夜楚怜平复了一下心情,也回了个礼,叫了声:“四殿下。”然后就什么话都不说了。 夜温言问权青画:“四殿下既然已经处理完了那女人的尸体,现在来这里做什么?” 权青画也不瞒她:“我来问问那孩子要不要跟我走,他若点头,我便把他带在身边,做个随从也好,做个书童也行,算是抚养他长大。” “为何?”她不解,“你与他素不相识,无亲无故,为何要抚养他长大?” 权青画苦笑,“就算是缘分吧!我带着他,总比被亲人扔出家门,无依无靠强。他这样的年纪,若是无家可归,这一生也就没什么指望了。师妹放心,我不会逼迫他入奴籍,全当我做一回好事,当一回好人,但愿他长大了能活得像个平常人,不会像我一样。” 夜温言回头看了看那个小院子,她不知道那孩子能不能愿意跟权青画走,但就像权青画说的,有一个依靠,总比被亲人扫地出门,从此流浪街头要好。 那孩子刚刚的状态让她有种不太好的感觉,那不是一个小孩该有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爹娘死去时的场面吓着了他,还是他真的懂了爹爹为何要杀掉娘亲。 她但愿是第一种,那样兴许还能开解,还有希望。可若是第二种,只怕许多年以后,又会变成另外一个权青画。 “师兄的事,师兄自己作主,我与那孩子也不过一面之缘,没必要替他跟你说声谢谢。只是希望师兄能让他多晒晒太阳,太阳会照散人心底的阴霾,也许照着照着,有些从前认为很重要的事情,时过境迁之后,也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权青画点点头,“好。”说完话就要往那院子里走,临到门口时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跟夜温言说,“昭莲郡主来信,归月国的赔偿已经在路上了,她也跟着一起回来。让我同你说一声,待她快到临安时,请你务必亲自出城相迎,如此才能显出你对她的重视。” 夜温言听了就笑,随口扔下一句:“自作多情!”然后带着自己的人上了马车。 权青画看着马车行远,也笑了起来,只是才笑一下就愣住了。他以为他是在笑夜温言那句自作多情实在口是心非,却原来笑的竟是归月郡主又要来到临安的消息。 那个十年如一日,即使在冬日里也只穿着单薄红纱裙的姑娘,在他离开归月近半年之后,竟也开始有些想念。原来地狱一般的归月,竟还有一人似救赎一样存在,直至多年以后,依然会在他眼里心里开成红色的莲花,让他避无可避。 他仰起头,这个时辰的太阳已经没有晌午那么烈了,但还是有些晃眼。 夜温言说,被阳光照着,会照散阴霾。或许是吧!只是他的阴霾在心中扎根太久,很难拔除。所以他想带走那个孩子,从现在开始就生活在阳光下,兴许再过些年,该忘的就真的忘了,不该忘的也都不重要了。 他已经无力拯救自己,只能尽力去拯救那个孩子。世上少一个像他这样的人,就是福报。 回程的马车上,夜楚怜一直紧皱着眉,很努力地在思考着什么。 夜温言也没有主动打扰她,直到马车已经在将军府门口停住,才听到夜楚怜说:“姐,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是好人还是坏人?为什么看起来那样云淡风轻的一个人,却能说出那样的话来?又为何上次他与你争执,最后却把我带走做个人质? 虽然他也没有做出伤害我的事情,但我就是知道,那时的他用了自己全部的修养来压制愤怒,去维持看上去的体面,实际上他人已经在发火的边缘。 我当时就很想问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我也知道有些事情自己没资格问。我和他不过是个稍微熟悉些的陌生人,是因为四姐姐和大伯才有了交集,何况当时我还是个人质。 但是今日他说的话太可怕了,虽然当初他也让随从去转告我父亲,想换回我就用二哥哥的一只手。但我始终觉得他就是在气头上,说说而已。今日的他,却让我觉得他真就是那么想的,官差也会听他的话真那么做。这太可怕了,不像是他该做的事。” 夜温言歪着头看她,看了一会儿就笑了下,然后说:“那你觉得,他应该是个什么样的人?就应该是云淡风轻吗?楚怜,人的表相只是看起来如何如何,并不代表他实际上是如何如何。人们常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但是有时候就算亲眼所见,那也不一定就全是真实的。 你自己都说你跟四殿下只稍微熟悉,稍微熟悉的人之间,怎么可能有更多了解。” 她拍拍夜楚怜,“别想太多了,可能我说得有些严重,其实也不至于。你问我他是好人还是坏人,我只能说相对于我们,他算是个好人,可相对于其他人,又有可能是个坏人。 就像三殿下,人人都说三殿下杀罚果断,盛气凌人,可是他对二哥哥却很好,如今对咱们也很好,那咱们就不能说他是个坏人。 所以好人坏人啊,都是相对而言的,你不要管他对别人做过什么,只管看他对自己做过什么。当然,他拿你当过人质,这也不算什么好事。” “那他是什么性格?”夜楚怜还是想要多了解那个人一些。 夜温言想了想,就说:“不知道是什么性格,但他心中有恨,这个恨还憋了许多年。你想象一下,一个人带着大仇恨活过十年以上,他的性格是不是多少都会受这个仇恨的影响,发生一些变化?我曾听权青城说过,他说他四哥哥十年多以前是个很阳光的少年,经常去看望他,与他说话,还会给他买街上卖的新鲜玩意。或许那才是四殿下该有的样子,而我们如今看到的,不过是他在有了仇恨之后戴起来的面具。但愿有朝一日他能把那面具摘掉,能让我们看见真正的他。” “回去吧!”她拍拍夜楚怜,“带着随喜先进去,我在门外站一会儿。” 夜楚怜如今很听她的话,她让做什么就照做,也不问原因。夜温言让她先进府,她带着随喜就走了,很快府门外就只剩下夜温言带着坠儿,还有已经要赶着马车往后门去的周商。 她叫了周商一声,马车就没继续走。周商从车上跳了下来,夜温言也往前迎了两步。 她就站着看周商,明明有许多话想要问,一时间却又不知该从何处开始问起。 倒是周商先开口打破了僵局,她问夜温言:“小姐是不是想知道大将军在边关的事?” 第558章 娘宝男 夜温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点点头,平平淡淡地道:“是。”然后再看看天色,便又说,“进去再说吧,有些事怕也是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周商也点头,“好,那四小姐先进去,奴才绕到后院儿把马栓好就去找四小姐。” 如今夜温言的院子搬回东边儿去了,奴才们觉得她住的院落太小,就拆了院墙抓紧往外扩。她其实无所谓住的地方多大,这座府邸始终都不能给她家的归属感,就像个客栈,夜里回来睡觉,白天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所以住的地方是大是小都没什么关系,这座一品将军府不过是她穿越而来最初的落脚地,总有一天她会离开这里,待一切结束,她会将这座府邸交给真正的主人,然后带着自己的东西去找自己的宅子,去过自己真正的生活。 至于现在已经拆掉的院墙她也无意多问,下人要做就让她们去做,今后一定会有人代替她继续在这里生活。兴许那个人就喜欢大一些的院子呢? 周商很快就赶过来了,就在夜温言房间的前厅,他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告诉夜温言:“大将军在边关有个小妾,养了许多年,两人还生过一个孩子,是个男孩。” 他说起夜大将军跟那个小妾的事情,基本上跟萧书白所述差不太多,就是比萧书白知道得更详细些。比如说那小妾生第一个孩子时难产,人差点儿就没了,大将军叫了营里的医官去救小妾的命。只是小妾的命保住了,医官的命却没保住。 “那次医官的突然死亡,大将军对外的解释是暴毙,是突然就死在了他面前的。为此他还难过了许多天,不但下令厚葬,还命人把衣冠送回临安,给医官的家里人立个衣冠冢。 但其实人是他毒死的,在医官来之前大将军就已经把毒药准备好了。只因医官跟穆家人是旧识,家里跟穆家也是世交,且当医官到了小妾住处,发现竟是这么个事情时,一度拒绝为那小妾医治。但将军有令,他不得不从,事后还跟大将军吵了一架。 大将军用一盏茶将人毒死,暴毙的说法也没有任何人怀疑。” 周商说到这些时,神情中也有些疑惑,他甚至问夜温言:“四小姐,您说怪不怪。大将军带着那小妾在边关生活了那么多年,虽然小妾是养在镇子上的,大将军也不是常去。可也不该营里一个人都发现不了,什么人也不可能把事情瞒得那么好啊!” 夜温言点点头,“是啊,不可能瞒得那么好,所以这些年一定有很多人知道,只是那些人要么选择不说,要么……”要么兴许就是没有机会说。 边关大营,战事频繁,想弄死一个人或是一群都太容易了。 她不愿意把夜四小姐的父亲想得那样不堪,可当越来越多的事情听在她的耳朵里,对于那位夜大将军,她如今已经不抱有任何翻盘的希望了。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她问周商,“这些事情大将军没有瞒着你吗?” 周商说:“没有,毕竟大将军也需要一个帮手。我是夜家家奴,可能相比于将士来说,更加可信吧!所以大将军并没有瞒着我,也没有杀掉我,这些年一直都是我频繁往来于大营和镇上,替他给那女人传话,或是送东西,也替他照顾那个孩子。 后来军中将士就以为是我在镇上成了家,以为那是我的女人和孩子,大将军再去镇上同那女人说话,偶尔被人瞧见了,他就说是跟着我一起来的,是关怀下属。” 周商低下头,“四小姐,对不起,这事儿回来之后我谁都没有跟谁说,也没有告诉夫人。因为大将军是我的恩人,而且我始终认为像大将军那样身份的人,就算在外面养了妾室生了孩子,也不是多大的事。兴许大夫人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说罢了。” “那为何现在又要说出来?是因为我问了吗?” 周商摇头,“四小姐就算不问,这些事情我也不打算再继续瞒着的,总要找机会告诉您或夫人。因为我最近身体愈发的差了,特别是一到夜里就咳得厉害,有时候还会咳血。我偷偷去医馆瞧过,医馆的大夫说我是中了一种慢性的毒,中了好多年,如今已经时日不多。” “嗯?”夜温言一愣,随即冲着周商招手,“你上前来,我为你把脉。” 她将手搭在周商腕脉上,灵力运转,很快就发现的确有毒素跟着血液一同流动。虽不至于立即要命,但最多也就能挺一两个月的样子。 周商还在说话:“大将军爱喝一种茶,是边关那边的特产,每次沏好了茶都会给我倒一碗,人人都羡慕我,说还得是大将军从临安带出来的家奴,就是关系更近一些。最近我回忆自己这个毒,若没猜错,十有八九就是那茶有问题了。” 他见夜温言把他手腕放下,便赶紧后退了两步,面上神情复杂。 “四小姐,您恨大将军吗?不要恨他,他其实真的是个好人。边关将士都是把脑袋别在裤腰上打仗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掉了。大将军答应三军将士,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只要能找到他们的尸体,他就一定会把他们带回北齐境内安葬。若有人希望骨灰还乡,就会起火烧尸,然后郑重地将骨灰装到坛子里,待他回京述职探亲时一并带回。就算家不在临安的将士,也会派人特地往家乡走一趟,并且送上大额的抚恤银子。 对于边关将士来说,身后事有保障,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所以营中人人爱戴将军,人人都说他是最好的将军。 大将军也的确是最好的,他战无不胜,每场战事都亲自上阵,许多时候还冲在前面,甚至还曾亲入敌营打探敌情。 人人都说大将军兵法奇绝,每有阵法布下,都能绞杀大量敌军。是他把边关稳稳守住,才让北齐百姓能过上安生日子,就算不能人人都锦衣玉食,至少也是太平天下。” 周商不停地说着夜大将军的好,即使自己身中慢性至死的毒药,也依然没有半句怨言。 夜温言就不明白,她问周商:“大将军给你下毒,你为何还要向着他说话?” 周商答:“因为比起要我的命,大将军也真正地对我好过。四小姐您现在只叫他大将军,不肯再叫父亲,其实我听了心里是挺难受的。 不过我不怨您,也不会说这样不好,就像刚刚在府门口,您跟五小姐说的话一样,一个人是好是坏都不是绝对的,他对别人不好,不代表对我也不好。或许大将军对于府里的大夫人,和你们这些少爷小姐们来说,的确是有亏欠和欺骗,但是他对我却是非常好的。 即使他给我下毒,依然抵消不了他对我的好。” 周商跪了下来,他告诉夜温言:“我们周家曾经也是大户人家,因为祖传了一手喂马的手艺,不管是官府还是江湖中人,总会将好马送上门来,请我的祖父和父亲帮他们喂养几个月。几个月后再来领马时,就会留下大量的银子。 我们家就靠着这个,整整过了三代好日子。可惜到了我这第四代,家中被人陷害,祖父和父亲下了大狱,出来之后人基本就废了,一身是病。为了给他们治病,我们变卖了家产,可惜最后还是没能把命保下来。母亲万念俱灰,直接上了吊,我年纪还小,家里亲戚为了换钱,把我卖给了人伢子。 后来我被夜府买了下来,就在府里做事。我其实挺高兴能有个落脚之处的,但也有些失落,因为以后不能喂马。家里早就把手艺传给了我,可惜我空有一手好本事,却没有施展的地方。是大将军慧眼,把我挑去大营,又让我给营里喂马。 大将军跟我说,营里的马是要上战场打仗的,它们跟人一样,有生命,有血性。我们的将士要活着,我们的战马也得好好活着。周商,你要是能喂好战马,你就是北齐的大英雄。 四小姐,您不知道,英雄二字是所有男子一生的梦想。是大将军让我实现了这个梦想,所以就算他要杀我,我也从不怪他。只是……”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表情有些纠结,“只是医官是无辜的。” “所以你也觉得他做得不对,是吗?” “嗯。”周商点头,“确实不对,我也想不明白大将军为何要这样做。奴才还是那个想法,养外室又不是什么要紧的大事,生了孩子也没什么,谁家的当家主母下头还没几个姨娘和庶子庶女呢?五小姐不也是庶出吗?大将军何苦一直瞒着?” 一直没说话的坠儿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了,说了句:“还能因为什么,因为老夫人呗。他跟老太爷都常年在外打仗,家里留大夫人做当家主母。他肯定就是想着,自己一心一意对待发妻,发妻在家就也会一心一意照顾他的母亲。 如果让发妻知道自己在外另养了女人,肯定要不开心,万一再给老夫人脸色看,那他得多伤心难过。 小姐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对,娘宝男!大将军就是个娘宝男!” 第559章 心爱的女人 周商很意外地看向坠儿,他不明白为何坠儿要这样说话。一个奴才竟敢妄议主子,而且还议得这么难听,这奴才胆子是不是太大了? “你不可以这样说话。”他愤怒地看向坠儿,“大将军是主子,主子再不好那也是主子的事,论不到咱们做奴才的过多言论。何况大将军是北齐的英雄,他对北齐的战功足以抵去他犯下的其它过错。这样的话就算有人要说,那也该是大夫人来说,你不该多言。” 坠儿当时就不干了——“什么叫我不该多言?我现在的主子是四小姐,我以前的主子就是大夫人,不管到何时,我都是要跟四小姐和大夫人站在一处的。他对不起大夫人,就得不到我们做奴才的尊重,我就是个小女子,我也管不了国家天下的那些事。我就知道家里主子过得不好,是谁让她过得不好谁就该骂!” “你……” “我什么?”坠儿瞪起眼,“我说错了?才没有!大将军他就是个娘宝男,这辈子就只对他娘一个人好,他娘对他越不好他就越想对他娘好。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毛病,人家黑眼白眼看不上你,你却非得舔着脸往人家跟前凑合,看不出眉眼高低吗? 为了个老夫人,他让大夫人一家受了多少委屈,这些你当然不知道,可是我全知道。你也是夜家家奴,虽然以前总在边关,可这几个月老夫人都干了些什么,你也是看在眼里的。你说我们大夫人过去二十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气?可她想着虽然婆婆不好,但丈夫待自己是好的,那么高的官位都没有纳妾,一心一意对她,所以她什么苦都吃了什么气都忍了。 结果呢?我告诉你周商,人家穆家也是武将出身,穆氏一族也贵重着呢!但凡夫人以前就知道大将军在外头那些事,她早就翻脸了!早就不忍着老夫人了! 跟我扯什么英不英雄的,我只知道他对自己的发妻不忠不义,一辈子都是谎言和欺骗!” 坠儿这丫头气性也是大,一口气把憋在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临了还又多提了一嘴:“周商你不老实,你的话还没说尽呢!除了那个生了孩子的小妾,大将军其它的事你都没说!” 周商一愣,“其它的?”随即低下头,“另外两位夫人的事,你们也知道了?” 夜温言都气笑了,“另外两位?”夜景归这些年到底是干什么去了?是打仗去了,还是纳妾去了?她知道坠儿说的是长公主的事,没想到这一下还诈出个意外收获。 周商依然低垂着头,没注意到夜温言神色中的意外,只老老实实地说:“除了那个为大将军生下一个孩子的小妾之外,在边关大将军还有两位红颜知己。大将军其实对那两位更上心一些,因为他跟我说,让我跟那两位叫夫人。一位是秦夫人,一位是景夫人。而那个小妾,大将军就只让我叫她姨娘。”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秦夫人,景夫人,这都是什么玩意?夜景归这丰富多彩的边关生活,除了小妾,还整出红颜知己来了?给他生孩子的小妾只能叫姨娘,红颜知己却可以叫夫人? “既然都叫夫人了,那肯定就不只是红颜知己,也是被收了房的吧?”她冷哼,“夫人,夜景盛一正妻一平妻,也就两位夫人,他倒好,整出来三个。该不会在边关明媒正娶了吧?” 周商摇头,“怎么可能明媒正娶,那位姨娘的事都瞒着呢,秦夫人和景夫人就更是得瞒着了。不但瞒着大夫人,还瞒着那位姨娘,甚至那两位夫人互相之间也是不知道对方存在的。 边关镇子很大,是那种转着国界线建立的,长长的半弧型,一头是入口一头是出口。从入口到出口,就算坐着马车都要两个多时辰。所以若是两个人一个住在这边,一个住在那头,实在是没有什么机会见着。何况只要大将军不同她们一起外出,她们就算是见着了,也根本不知道对方是什么身份,而大将军是不可能跟她们一起外出的。” 夜温言对这二位很感兴趣,“之前你提到红颜知己,既能有这样的说法,那二位想必在当地也是个人物。说说看,她们什么来头?” 周商便告诉她:“秦夫人家里是开医馆的,她自幼也学习医术,有一次独自一人去边关采药,碰上了越境的秋胡人。那人见她长得漂亮,就要抢回去做媳妇儿,正好被巡猎的大将军遇到,把她给救了下来。 说起来那次也是巧了,以往巡猎的事大将军都不会亲自做的,那次是跟姨娘发生了争吵,好像姨娘又提到让孩子认祖归宗之事,大将军心里烦得很,就带着我去巡猎了。 秦夫人当年十八岁,算是大姑娘了,只因家里有大丧,故而一直未嫁。大将军救下她,她正好带着草药,就顺手治了大将军手臂上的一处伤。一来二去的两人就有了感情,那位秦夫人也是个有气魄的女子,为了瞒下所有人跟大将军一起,竟然跟家里也决裂了。” 他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夜温言面上并未见有多恼火,这才敢继续往下说—— “景夫人是当地花楼的头牌,只因实在是貌美无双,故而花楼的妈妈一直没舍得把她给献出去。一直留到十九岁,直到有人出了比天还高的大价钱,那妈妈才舍得放手。 而那位出大价钱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大将军。 只不过大将军不方便露面,所以那事儿是我做的,我给了花楼妈妈一笔银子,却不是买她一夜,而是直接赎身。景夫人从花楼出来之后,就被大将军养在了镇子最东头,平平常常的一处小院子,却也让景夫人对他死心塌地。 毕竟比起在花楼为艺,给大将军做一个外室可强太多了。将来指不定还有机会跟着大将军回京,被家族认可,那她可就真真正正的翻了身,甚至还能回到边关去,去找当初强抓了她入花楼的人,还有那花楼妈妈报仇。 这些事不是我乱猜的,是我听过景夫人说了许多次。可惜大将军是不会把她们带回来的,生了小少爷的姨娘都没带回京,更何况两个一直无所出的夫人。只是……” 他说到这里,神色中有隐隐的担忧,“四小姐,大将军回京探亲却死在了家中,这件事不知道那三位知不知道。虽然她们三个只是外室,但性子可都不怎么好,一个比一个烈,奴才真怕她们知道这事儿之后会闹腾起来。到时所有事被揭穿,大将军的一世清名可就毁了。” 坠儿气得直锤心口,“他还有什么清名?他那清名都是他欺上瞒下编造的谎言!怕毁他就别干啊!干了就别瞒了!瞒了就别怕揭穿!怎么着,名利和女人他还都想占啊?我跟你说,这也就他是大将军,有些难听的话我不好说,要不然我就送他一句又当什么又立什么!” 周商脸都气红了,想反驳坠儿,却又觉得自己说什么都站不住脚。这件事情大将军的确没理,无论从哪方面说,他都对不住自己家人。何况四小姐还在这坐着呢,四小姐对这个丫鬟的喜爱简直就跟姐妹差不多了,他不能不考虑四小姐的态度。 可四小姐有什么态度的?似乎也没什么态度。她只是摆弄了一会儿自己的手指甲,然后平平淡淡地说了句:“行了,我都知道了,你去忙你的吧!” 周商不放心:“四小姐打算如何处理这件事情?小姐,大将军人都已经死了,这事儿能不能就算了?您就当成全大夫人,别让她知道这些糟心的事吧!奴才知道大将军不好,可奴才觉得,大将军之所以这样不好,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老夫人就是原因之一!” 他说到这里,又仔细观察夜温言,见夜温言没再提让他走的事,便知夜温言是想听他的话,于是再道:“大将军在边关经常会喝酒,奴才也总会陪着他。每每喝得多了些他就会说起家里的事,说发妻待他多么多么好,也说老夫人待他多么多么差。 大将军说他不甘心,他为家里挣名挣利,为什么母亲还不喜欢他呢?老二就是个米虫,母亲却把米虫放在了心里很重要的位置,我如此好,在她心中却一文不值。 只要一说到这些事情,大将军的酒就喝得更凶。特别是那次二老爷也去边关历练,带了满满两大车行李,尽是老夫人准备的穿的用的。 大将军满心以为肯定也有他一份,就算不是一半,三件五件衣裳也总是要有的。可惜,两车东西全部都是给二老爷带的,一件给他的都没有。 老夫人就只让二老爷带来了嘱咐,说的是,你是兄长,一定要照顾好弟弟。你弟弟要是在战场上有个损伤,你这辈子就不要再回京中了。 人就是这样,越不甘心他就越想要得到老夫人的母爱,越想得到就越得不到。所以他的性格越来越别扭,也越来越不愿意面对京城家中的一切。可能……可能大将军最希望的是一辈子都不回京城,就在边关守着心爱的女人过日子吧!” 夜温言手里茶碗终于砸了! 心爱的女人? 狗屁! 第560章 我的样子就是你的未来 周商离开了,屋里,夜温言和坠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无语了好长时间。 最后到底还是坠儿绷不住了,关了门破口大骂——“什么东西?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怪不得老夫人不喜欢他,他要是我儿子我也不喜欢!” 说完还跟夜温言道歉:“对不起小姐,我没有占您便宜的意思,实在是太生气了,口不择言,请小姐原谅则个。” 夜温言摆摆手,“无所谓,我不在意这些话。” “那小姐在不在意大将军干的这些个事儿?” 夜温言想说其实我也不是很在意,因为毕竟他不是我亲爹,我也不是他亲闺女,他再渣也渣不到我头上。何况渣的时候我还没来这里呢,等我来了渣爹都死了一个多月了,还有什么好在意的。 但话不能这么说,因为她明面上还是夜大将军的亲生女儿。而且真正的夜四小姐心中一直都有执念,要她查清楚老将军和大将军真正的死因,并且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 如今夜老将军的死因已经很明了,老夫人自己都承认了就是被她气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夜飞舟也去平县请夜家族长了,她报了老将军的仇很容易。 只是大将军这个仇就有些棘手! 这些事情一环扣着一环,表面上看起来是二房一家买通熙春下毒,害死了大将军。但实际上,通过萧书白和周商的话,她却发现事情并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虽然萧书白一直认为大将军是死在自己手里的,可是夜温言却又觉得这件事情跟穆千秋也脱不了干系,甚至很有可能大将军是穆千秋杀的。 那么事情就又复杂了!若二房杀人,仇很好报,以命抵命就完了。可若人是死在穆千秋手里,这个命该怎么抵?夜四小姐泉下有知,还会不会坚持想要报仇的决定? “小姐。”坠儿见她不说话,就喊了一声,然后小心翼翼地问,“小姐您是不是生气了?您要是生气以后奴婢就不骂大将军了,毕竟他是您的父亲,而且有句话周商说得也对,他虽然对不起家人,但却实实在在于国有功。用大功抵小过,他依然是值得人敬仰的镇国大将军。” 夜温言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生气,他该骂,骂他也跟他是不是大将军没有关系。他渣就是渣,这没什么可洗白的,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忠孝难两全之事,对得起家人,跟保卫疆土并不冲突,他没有左右为难,所以也就不值得被原谅。” 坠儿松了口气,“小姐能这样想就好,奴婢还担心您顾念父女之情,会对大将军心软呢!” 夜温言失笑,“我跟他之间有什么父女之情?他一年到头才回来几次啊?就算回来,除了陪着母亲,就是到外头找故友吃酒,再不就是去京郊的大营,哪有工夫跟我们这些孩子说话。他也就是跟萧家侯爷一起吃酒的时候带上过我两回,但也没跟我多说几句话。” “那小姐,这事儿咱们该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大夫人?” 夜温言摇头,“暂时不必。有孩子的小妾这事儿母亲已经知道了,没必要再说。长公主已死,这事儿就揭过去了,不会有人再提。至于那秦夫人和景夫人……如今人不知道在哪里,倒是要防着她们找上门来,给母亲添堵。” 坠儿听着也闹心,“小姐,还有一个更要紧的人呢!” “你是说那个孩子?”她点点头,“是啊,还有一个孩子,怕是早晚都得大闹一场。” 亥时,临安内城的街道上,四殿下权青画牵着一个小男孩慢慢走着。 那小男孩是虎子,他一直低着头,也不说话,也不挣扎,权青画领着他去哪他就去哪。 二人一直走到一条巷子口,远远看见一座府邸立在前方,权青画就跟虎子说:“看到那座府邸了吗?那是三殿下的仁王府。” 虎子似乎有所动,抬头往前头看了一眼,却依旧茫然。 权青画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带你来这里吗?” 虎子摇头。 权青画又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虎子还是摇头。 他伸手在虎子头上揉了几下,说:“我是四殿下,封号为尘王,三殿下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你不用怕,我既然把你带了出来,就会对你负责,至少不会像你的叔婶一样把你赶出家门。你也不用担心,明日你爹爹落葬,我会亲自送你去埋棺之处,让你给爹爹烧纸磕头,再在他的坟上添第一把和最后一把土。只是等那一切都做好,你就还得跟我回来,读书习武,一天天长大,一天天忘记在这一年,你家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虎子年纪小,却在一夜间长大了许多,家中变故生生把一个小童变成了心事重重的少年,虽然还是矮矮的个子,说起话来却已经显了老气。 他问权青画:“你为何要把我带出来?又为何要让我在你身边读书习武?” 权青画没有回答他,只是问他:“你现在后不后悔?如果那天我杀了那个女人,至少你现在还能剩下一个爹爹,不至于一夜之间父母双亡,无依无靠。” 虎子想了一会儿,摇头:“不后悔,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求你不要杀她。” 他抬头去看权青画,就觉得这位殿下长得真的是太好看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人,就像从书里走出来的神仙,一身白衣,清心寡欲。 他是读过书的,从很小的时候起父亲就教他识字,他认字的本事比同龄的孩子要厉害许多。他也听父亲说起过从前的事,父亲说他也参加过科考,过了乡试,家里却没银子让他继续读书去参加会试。父亲希望他能好好把书读好,将来状元及第,做大官,改变一生。 只是母亲不争气,整日的闹腾,家里很少有安静之时。闹到后来,父亲都没有心情再教他了,每天除了出去做工,就是在家里唉声叹气。 读书,成了一个美好的奢望。 “四殿下。”虎子问他,“你说如果这次父亲没有杀人,娘亲以后会变好吗?” 权青画都听笑了,“变好?怎么可能!一个人的本性是什么样的,她这一生就都是什么样。即使有了变化,那也不过是迫于生计或是情势,做出的不得已的妥协。而且这种妥协是很短暂的,用不了多久她就会原形毕露,又走上从前那条走习惯了的路。” “可是她为什么要那样?”虎子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们一家人的生活很好,父亲怕她被灰吹坏了脸,从来都舍不得让她烧火做饭。家里的饭都是父亲做的,柴火都是我用小斧子一点点劈的,她只管坐在桌前等着吃就行。这样的日子为什么她还不好好过?她找那些男人是为了什么?四殿下,你知道他们是在干什么吗?我看到过几次,可是看不懂。” 权青画能感觉到虎子的头在发抖,虽然不懂那是在做什么,但心里肯定也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事。可是他该怎么跟这孩子说呢?他也没办法告诉他那些事是什么事,就只能说:“那是对你父亲的一种背叛,也是对你的一种伤害。没有哪个好女人是会做那种事的,等你再长大一些就会懂。到那时如果你还没有忘了她,你就一定会恨她。” “可是我真的会忘了她吗?她是我母亲,一个人怎么会忘了自己的母亲?” “是啊,一个人不可能会忘了自己的母亲,那就记着吧,该恨就恨,该怀念就怀念。只是希望你记住你母亲的同时,也记住你的父亲,并且能够理解他的愤怒和绝望,还有在死之前,对你的愧疚和不舍。”他拉着虎子继续往前走,“刚刚问你知不知道我带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现在我告诉你,我带你来见一见我的母亲,一个跟你亲娘一样,道德沦丧的女人。” 仁王府门口的侍卫在见到权青画时都愣了一下,再看看他手里牵着的孩子也愣了一下。 好在三殿下早有过吩咐,若四殿下到访,立即请入府内,并速速通传。 侍卫将府门打开,另有人往后院儿去禀报三殿下了。 权青画拉着虎子一路走到前厅,见虎子虽惊讶于王府的气派,却也没有因此乱了心性,只在短暂的惊讶之后就冷静下来,不由得点了点头。 “你这孩子实在很好。”他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坐下来,端起下人递上前的茶盏。 虎子没坐,他看看自己这身孝服,再看看仁王府不知道是什么名贵木材打制的椅子,就觉得自己这条命都比不上这把椅子贵重,实在不配坐。 权青画也没要求他一定坐下,只是一边喝着茶一边又同他说:“我是个胆小鬼,没胆量来这里,更不敢见到那个人。所以我今天带你一起来,咱们受过一样的伤害,你替我壮壮胆,我也替你看一看你没有机会见到的一种未来。” 虎子不懂,“什么叫没有机会见到的未来?” 权青画告诉他:“就是你刚刚问过我的,如果你的父亲没有杀人,日子会变成什么样……” 第561章 青画对不起 “我将发髻挽,等你夜来唤。夜风吹过帘,你把被儿掀。” 这调子又被唱了起来,在仁王府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权青画已经做过许多心理建设,也做过万般猜想,却没想到,人还没见着,先听到的竟是这样的唱腔,云淡风轻的人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虎子在他身边站着,被他这动作带得晃了一下,差点摔倒。再看权青画,原本就不太好的面色,这会儿更白了。 “郎君啊,起风了,风都来,你未来。” 紧接着就是另一个女声扬起,歇斯底里地呵斥:“不要再唱了!你若再唱,我怕是等不到见他,就要先送你去见阎王!” 仁王府的下人动了起来,一趟一趟地往后宅去,再过一会儿,权青允终于走到前堂,却没迈过门槛,就站在外头看着堂内的四弟,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权青画突然就笑了,“三哥,这是你的府邸,怎么你在自己的府邸倒不如在我的尘王府那样有底气?我记得刚回京时,你一脚踹开尘王府的大门,如今却连自家的门槛都迈不过?” 权青允没理会他说话,只是看了一眼虎子,“怎么还带着个孩子?这是谁家的孩子?” 虎子往权青画身后躲了躲,只探个头出来看权青允,看了一会儿就发现这两个人谁都不 再说话,他想了想,便主动说了句:“我是来看没有机会见到的未来。” 权青允听得皱眉,想再问几句,黎妃的唱腔却又响起,可是才唱两句就断了。 不一会儿,有下人匆匆跑过来,到了门口往地上一跪,急着道:“殿下,云生姑娘把那位夫人给伤了,伤得不轻,请问殿下要不要请太医。” “不要!”权青画下意识地冲口而出,“不要请太医,绝不能请!” 那下人看了他一眼,为难地道:“可是夫人伤得很重。” “那也不能请太医!就算没命也不能请太医!”他看向权青允,目光中尽是挣扎,他说,“你可知我为何恨了你这么多年?仅仅是因为我把对她的气发泄到了你的身上吗?不是。三哥,我是恨你把她救出冷宫,没有让她被那场大火烧死!她若死了,一切苦难就都结束了。她若不死,你就始终握着我最不堪的人生,让我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来。” 宽大的袖口里面,是紧紧握成的拳,他鼓足了全部勇气来到这里,却发现再多的勇气在那几句唱腔面前,都变得不堪一击。 权青允问了他一句:“所以皇姐寿宴那晚,去落云村的杀手中,还有你的人,对吧?” 他点点头,“是。可惜夜飞舟坏事,最终还是没能把她给杀死。” 权青允没说他是对是错,只是告诉他:“幸好你的人去了,否则黎妃娘娘就会落到摄政王的手里,那样我就更对不住你,更没法跟你解释。” “没有黎妃娘娘!她不配!”权青画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地压制着不停往上翻涌的情绪,“所以我问你当初为何不让她烧死在冷宫,既然终有一天藏不住,为何还要把她留下?三哥,你敢不敢摸着良心说,你当初把她留下来,真的就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真的从未想过有一天用她来制衡于我?权家三子,哪来的那么伟大。” 权青允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当初,当初他当然不是一心就想给他个交待,他的确是想过用黎妃来制约这个四弟,令其永远失去斗志,永远都退出皇位的争夺。 可他的确也想过要给他一个交待的,想过救出黎妃,让这个四弟心里能好受一些。 至少人藏起来,过些年四弟回来,母子还能见一见。 可他也是万万没想到黎妃本性卑劣,人都住到落云村了,非但不知悔改,还变本加厉,连落云村的人都不放过。他想过很多次同一个问题: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他不说话,权青画也不再追问,他只是把虎子从自己身后拽出来,再往前推了一把,然后告诉虎子:“看到了没有,这就是未来。你总想着如果你的父亲没有杀人会如何如何,我却在想,如果当年我的母亲能像你的母亲一样死掉,该有多好! 上次我就说过,这样的女人该死,因为她的本性是改不掉的,不管过去多少年,不管身边是否有丈夫子女,她都改不掉偷食的本性。她活着就是为了寻找一个又一个目标,然后一次又一次地践踏自己和子女的自尊。在她心里从来就没有过别人,只有她自己。 所以你为何希望你父亲没有杀死她?你应该庆幸她早早就死了,否则等你长大你就会像我一样,看不到未来,也理解不了过去。甚至还会因为那个人活着,永远都有把柄握在其他人的手里。他们可以用她来控制你,你将一无所成,一生浑浑噩噩。” 虎子都被他说懵了,但有一点却是很清楚的,他知道权青画在说,母亲死了是好事,不死就会成为一个祸害,害了他一生。 仁王府又有下人来报,说那位夫人流了一地的血,云生又扎了她两刀,人已经快不行了。 权青允问他:“真不请大夫?太医不行就去求夜四小姐,她是你师妹。” “她也不行。”权青画再吸一口气,态度坚决,“早该死之人,为何要救?难不成三哥还想继续用她来威胁我?如今这天下已经是青城的了,你就算手里握着她,又能将我如何?归月十年,早荒了我所有心思,就算没有她,我也不可能再同你争什么了。” “没有威胁!”权青允解释得实在无力,“即使曾经有过,现在也真的没有了。青画,我早断了争这天下之心,我留着那个人我……我……我要是早知道她是这样的,我当初绝不会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信,但你既然来了,那就过去看看。她是生是死你来做个决断,也别让云生那姑娘有太多心理负担。黎妃对不起你,但云生是无辜的。” 权青画抓起虎子的手,大步走出前堂。仁王府的下人在前头带路,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一处小院子。远远就有血腥味入鼻子,虎子猛地想起那天晚上爹爹杀了娘亲,爹爹又自己抹了脖子。血从咽喉喷了出来,喷到他脸上,就是这个味道。 他捂着嘴想吐,撑着小道边的树半天都没再往前走。 权青画就问他:“怯了?怯了就回去吧!” 虎子却摇摇头,又干呕了几下,然后直起身子对权青画说:“不怯,我们进去吧!” 院子里,血腥的味道更浓郁一些,云生扎黎妃那三刀都没有扎到要害,人一时半会儿死不了,但却流了很多血。黎妃就爬起来,用自己的手蘸着自己的血,一下一下往脸上涂,很快就把自己涂成了鬼一样的血脸,纵是权青画与她面对面站着,都有些认不出这人是谁。 云生在院子里跪着,也不理会黎妃折腾,只冲着权青画磕了三个头,说了声:“对不住。” 权青画走上前,在她面前蹲了下来,一只膝盖抵着地面,低声问她:“你哪里对不住我?” 云生说:“我没等到你来,就忍不住动手了。” 权青画摇头,“不是你对不住我,是我对不住你。这一切本该由我来面对,却换成了你。我们本就欠了奶娘一条命,如今我又欠了你十年。云生姐,这十年我该怎么还?” “青画。”云生哗地一下就流了眼泪,她用手去擦,擦干了又流。用手去捂,眼泪却顺着指头缝不停地涌出来。她没有办法,只能一边流泪一边同他说,“我本想先见到你,问问你还要不要她。你若说要,我就带着她跟你去尘王府,你还做你的王爷,这个人我替你照顾。 你若说不要,那我回来就把她给杀了,绝不会让她这样的人脏了你的手,也不会让你清清白白的一生,最终背上个弑母的罪名。 可是青画,我到底还是没等下去,我再不杀了她,她就要在这仁王府里兴风作浪了啊!” 这话一出,身后,有暗卫就跟权青允说:“这位夫人到的这些日子,没有一日是安生的,每个到这院子里来过的男子都被她撩拨过,属下也没能幸免。说来也怪了,平日里疯疯癫癫人,撩拨起男子来却一点都不疯,清醒得很。” 地上的黎妃又开始往脸上抹血了,云生看了就笑,“别以为把脸涂起来青画就认不出你,你若是那么要脸的人,当初就不会做下那样不要脸的事。 你一生自私,从未替自己的儿子想过,你只知自己逍遥自在,却从未想过你的儿子因为你这所作所为,背负了多少本不该他背负的事。 十年了,今日终于又见面了,你涂脸有什么用?你是他亲娘,你就算扒了皮他也一样能把你给认出来!黎妃!你转过头来,睁大眼睛看看你的儿子!十年不见,你不想他吗?十年不见,你难道就不想跟他说些什么? 你尽管说,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等你说完,我亲手送你走。放心,黄泉路上不会太辛苦,我会下去侍候你,我做鬼也要把你牢牢看住了,别祸害了阳世之后再去祸害阴间!” 云生手里的匕首又举了起来…… 第562章 血液都是肮脏的 满脸都是血的黎妃坐不住了,扑通一下又趴回到地面。趴下时脸着了地,衣袖将头严严实实地盖住,根本不肯抬起头来。 云生也不催,就举着匕首继续跪着。十年她都等了,不急在这一刻。黎妃流的血虽然多,一时半会儿却也死不了。她就想看看这个做娘亲的在最后一刻,到底能不能跟自己的儿子说句人话,哪怕是一句对不起呢,也不枉费她在落云村守她十年。 可惜黎妃一句话也不说,就趴在地上装死。权青允不放心,想上前去看看,却听云生说:“三殿下别过去,放心,人死不了,反倒是您过去了事情可能会变得更复杂。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她,您若过去,她会把您当做最后一棵救命稻草,即使她已经狼狈至此,依然会使尽浑身解数去翻一个媚眼,甚至往您怀里扑。她才不会管您是什么身份,勾搭男人是她这辈子做惯了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所以您躲远些,别惹了一身麻烦。” 权青允的脚步停住了,权青画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云生给他磕头,说:“青画,今日局面不是我所想的,这些年我曾想过无数次我们再见面的情景,都不是这般。青画你放心,所有不好的事我来做,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给我娘报仇,你就当成全我,好不好?” 权青画没说话,他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云生要做什么他心里明白,甚至同样的事他也做过,可惜没成。他蹲下来,就在黎妃跟前,他跟她说:“你抬起头看看我,不用装疯卖傻,咱们最后说一次话。十年了,我人都已经从归月回来,有些事你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 地上趴着的黎妃明显哆嗦了一下,似有所触动,头却还是不肯抬起来。 权青画失笑,“你这是不敢面对我,还是觉得自己的样子太狼狈,不好意思面对我?我是你的儿子,不是其他男人,你在我面前不需要做任何掩饰,我也不会因为你狼狈的样子而对你产生丝毫嫌弃。所以你大可不必太在意你这张脸,抬起来让我看看你,咱们十年未见,或许今后也不能再见了,我总得记住你这一刻是什么模样,将来若是想念,也想得出来。” 趴着的人终于说话了,不再疯癫,也不再唱曲,就认认真真地问他:“你还会想念我?” 权青画也认认真真地答:“会。” 她却不解,“为何?你如此恨我,我让你抬不起头来,你恨不得我死,为何又说想念?” 他说:“因为是你生的我,至少在我五六岁之前,你在我心里还是一位合格的母亲。虽然这个合格只是因为我年幼无知,只是因为你还没有那么大胆。” 他伸手往黎妃的头上摸了一下,头发上也沾着血,但还是能触到细软的发丝。 可见这些年云生将她照顾得很好,即使那样恨她,也还是尽到了奴仆的义务。 他其实特别能理解云生,一个连累自己母亲死去的主子,她却还要一照顾她就照顾了十年。这十年煎熬足以将一位少女熬成怨婆,足以将她心中关于未来的一切向往全都敲得粉碎。 十年隐居,今日再见面,他几乎都认不得这个奶娘的女儿。十年搓磨,让云生看起来显得有些老气,明明才大他一个来月,却像是大了他五六年。 “你说你对得起谁啊?”权青画的声音中尽是苦涩,“你自己生的儿子、辛苦照顾你儿子的奶娘、奶娘的女儿,还有已经驾崩的父皇,你对得起谁啊? 这些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做那些事情,我甚至一度以为是父皇对不住你,伤了你的心,所以你才蓄意报复。可是父皇并没有做什么,他所有的一切行为都是身为帝王的正常行为,没有半点越界,也没有半分出格,更谈不上对不对得起你。 后来我又想,或许你是被迫嫁入皇宫的,或许你在娘家时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入宫之后你同不喜欢的男人生下了我这个孩子,你不爱他也不爱我,慢慢就开始自暴自弃。 我还想过,有可能你是生了一种病,这种病导致你在某一时刻发生错乱,行为不能自控。 你看,我为你找过那么那么多理由,就是想说服自己不要恨你,也想说服自己相信你并不是自愿的,你实际上不是那样的人。你不是不喜欢我,你只是不喜欢跟父皇生下的我。 可惜我失败了,十年了,那么多理由一个接着一个被推翻,我听到越来越多有关于你的事情,甚至连宫中太监都没有幸免。后来又听说原来当年冷宫那场大火并没有将你烧死,你被三哥救了。那年是我在归月生活的第五年,消息传来时,我正被昭莲郡主拉着陪她去破冰钓鱼。我以为过去的事情我已经渐渐淡忘了,我已经很会欺骗自己,只要我不提,就没有人知道我的过去。可当那个消息传来,瞬间将我打回原点。” 他字字句句都透着绝望,每说一句话都透着无尽的哀伤。 虎子好像明白了什么,往前走了几步,默默地站到他身边。 权青画又对黎妃说:“我在归月,用了三年的时间挨打,被排挤,同时也用了五年的时间忘掉过去,活成一个全新的人。可当我知道你被三哥救了,那五年就成了自欺欺人的骗局。 我固执地认为,三哥救你是为了牵制我,所以后面那五年,我都在为同一件事做准备,就是如何应对三哥!这个准备从最开始的被动变为后来的主动,再到后面,连我自己都分不清楚最初的恨是来自于你,还是来自于他了。 应该还是来自于你吧!如果没有你就不会有后面的一切,如果不是你做出那样的事,我就不会受你牵连被送到归月去。质子生涯如同地狱,什么人都能在我头上踏一脚,我原有一身傲骨,最后却只剩一具残骸。我好像已经死了,但是我还惦记着你,我得拉你一起去地狱。” 黎妃猛地抬头,满面惊恐,“你要杀了我?我是你的母亲,你怎么可以杀我?刚刚你还说你会想念我,杀人凶手怎么可能想念被杀害的人?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畜生!” 她开始无休止地谩骂,将世上最恶毒的语言给了与她血缘最相近的儿子。这一刻甚至连权青允都开始怀疑他当年是不是救错了人,这还是黎妃吗?世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母亲? 可才想到这心里就咯噔一下,随即释然。 怎么没有呢?夜飞舟的爹娘不就是这样么!所以说,这世上即使是亲生父母,那也未见得就都是可靠的。靠天靠地都不如靠着自己,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过好自己想过的生活,才能保护好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其它的,谁都指望不上。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黎妃终于骂累了,也许是身上被云生扎的那三下太疼,她又趴回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云生笑了一下,像是习惯了这样的场面,也不上前去看黎妃的伤势,只是对权青画说:“死不悔改,没用的。这十年什么样的话我都说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过,也吵过骂过甚至打过,可她就还是这副样子,永远都认为自己是对的,永远都认为自己想要过什么日子别人管不着。我跟她说,你想水性杨花没人拦着,你有这个志向那当初进花楼多好,为何要进宫? 你猜她说什么?”她看向权青画,笑得始终苦涩,“她说花楼是光明正大的,没意思。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她就喜欢偷,那样才更有意思,才能证明她的魅力。 我真替先帝不值,竟给这样的女人封了妃,皇家的脸真是被她丢尽了。” 云生忍着深仇大恨侍候黎妃十年,她等这一日等了那么久,真是一丁点情面都不愿再给黎妃留。她觉得今日必须得把该说的都说出来,把该杀的都杀了,结束这一切,这一生也就都结束了。她早就活够了,不知道如今再到下面去还能不能见着娘亲,晚不晚。 权青画还是半跪在地上,也瞧不出是生气还是悲伤,情绪比之前更淡了许多。 他伸手触了一下自己的脸,喃喃地说:“若不是我这张脸生得跟权家人很像,我肯定要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父皇的儿子了。”他回头看虎子,问道,“你看懂了吗?” 虎子点点头,“懂了。你是皇子,她是皇妃,但是她跟我娘一样不安分守己,总惦记着除了你爹爹以外的人。好像被人揭发了,然后牵连到了你,让你吃了很多苦。” “嗯。”权青画点头,“说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因为她的事,我被送到了另外一个国家去做质子。你知道质子是什么意思吗?质子就是人质,把我扣押在那里,北齐就不会攻打那个国家。也不知道是谁把她做的那些事情散布出去,散到了我为质子的国家去,一连十年我都抬不起头来,直到现在,我依然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液都是肮脏的。” 他低下头,一滴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 第563章 青画都过去了 “怨恨和想念是两回事,我怨恨你,但依然还会想念你。只是这种想念太过薄弱,一触即破。”权青画跟黎妃说,“原本你该死在落云村的,可惜阴差阳错,又让你活了下来。可是你活着,我就不太想活了。生而未养,断指可还,生而养之,断头可还。你生了我,养我不到十年,你说如果我不去死,这十年该怎么还?怎么还才能让我同你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他伸手去拉扯黎妃,站起身,直接将人提了起来。 “说话呀!刚才骂我的时候底气不是很足吗?为何现在却不出声了?你死了吗?血流干了吗?你瞪开眼睛看着我,现在还不是死的时候。我等了这么多年,没有等来你一句道歉的话愧疚的话,你有什么资格先死?你犯下的那些错,要谁给你收拾烂摊子?你说话啊!” 权青允冲上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再伸手去探黎妃的鼻息,又去按颈脉。 半晌,他对权青画说:“人已经走了,你松开她吧!老四,十年了,这一切终于结束,于你来说也是个解脱。是三哥的错,我不知她是这样的人,我若早知道……” 若早知道,他还是会把人救出来的吧?毕竟当初黎妃最受宠,老四最受父皇重视。他怕极了父皇把皇位传给老四,即便黎妃出事,老四去了归月,他心里依然是害怕的。 所以他救下黎妃的初衷,其实还是制约老四。所以即使再来一回,还是同样的结果。 权青画放了手,黎妃的尸体扑通一声掉在地上。权青允能感觉到被自己握住的手腕在不停地发抖,人也在向下坠落。 他把手松开,权青画跪向地面,就对着黎妃的尸体跪着,看着,也不说话,也不流泪。 云生也往前跪爬了几步,看了看黎妃的尸体,再回过头来跟权青画说:“是流血过多死的,伤口是我扎出来的,所以她最终还是死在我手里。青画,这事儿跟你没有关系,你不需要内疚和自责。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妃子偷人本就是死罪,早在十年前就该死的人,这十年已经是她多活的了。咱们谁也不欠她,反而是她欠了咱们。” 她说完又等了一会儿,见权青画还是不吱声,便有些担忧。 她去抓他的手,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拉着他,叫他青画,他跟着她一起在宫里跑,叫她云生姐。那时候的权青画很乖,读书习武样样都是皇子里面最出挑的。那时候权青画也很爱笑,一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多么心情不好的人一见了他的笑,都会跟着一起笑起来。 她知道在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人都会变,可也没想到这十年他竟变成了这样。 “青画。”云生唤他,自己的声音却已经低得不能再低,她跟他说,“你什么都不要想,这件事情结束了,虽然没有等来我们想要的道歉,但其实我们心里都明白,她根本就不会道歉的,不是吗?她若知自己错了,她早就改了,既然不改,那就是铁了心要继续下去。 我娘亲说过,从来不后悔喂养了你,即使因此丧命,你在她心里的位置,同我也是一样的。青画啊,你好好的,该死的人已经死了,不管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也都过去了。 你不要恨三殿下,他并没有利用黎妃做任何事情,反而为了保护她,死了很多手下。 不管最初他救下黎妃是因为什么,总归那其中还是有一部分原因,是他想给你个希望。 只是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希望竟会是这个样子。已经救出来的人,他又不能再亲手杀了,那样他对你就更说不清楚了。 青画,都过去了,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 云生的声音越来越低,当权青画终于反应过来不对劲时,人已经倒在了自己怀里。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把人撑住,却见云生低垂着头,轻闭着眼,任他再怎么唤,怎么摇,人都不再说话,头也没能再抬起来。 权青允也走上前,皱着眉捏了云生已经渗出血的嘴,这才发现整条舌头都是黑的,流出来的血也是黑的。有一大片黑色毒素在左后方牙齿处蔓延,明显是咬了毒药。 他告诉权青画:“是事先在嘴里藏了毒,才咬碎没多久,应该就是在黎妃死后咬碎的。她这些年一直在说,总有一天会杀了黎妃替你们报仇,也说杀过之后自己也不会继续活着,就下地狱去继续陪着,省得黎妃在地狱兴风作浪。我知她心里恨死了黎妃,却也没想到她说到做到,如此果断。青画,她是为了你。” 权青画抬头看他,一脸茫然。权青允便又对他说:“不管你认或不认,黎妃都是你亲娘,她杀了你亲娘,你今后如何面对她?又如何彻底放过自己?所以她说她必须得死,只有从前经历过那件事情的人都死了,你才能彻底解脱。只要你能解脱,她的死就是值得的。 青画,我能理解你这些年受过的苦,也不计较你伪造信函要置我于叛国之罪。但是我希望你也能明白,这些年不只你一个人陷在这个局里走不出来,云生也是,黎妃她自己也是。现在她们全都死了,死亡是解脱,活着能放下,也是另一种解脱。 你若还有心,就好好活下去,至少每年清明,还能去给云生和你奶娘上个香。男子汉大丈夫,要经得起事,也放得下事。打起精神来,别像个娘们儿一样钻牛角尖,奔死胡同。” 权青画听着他说话,似乎也有所动。 他站起身,抱着云生的尸体,再看看地上躺着的黎妃。 开口对权青允说:“三哥,借我几个人,去城外将她们葬了。”话是说出来了,声音却是全哑的,权青允要很努力才能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 他点点头,“好。”然后转身吩咐府里人过来帮忙。 仁王府的人套了车,还买了棺。将云生和黎妃分别装了棺放在车上,这才看到权青画牵着虎子的手从府门里走出来。 他本就穿着一身白衣,虎子本也是一身丧服,这会儿这样的装束显得更应景了。 权青允想要跟着一起去,被他拦了,只淡淡地说:“不用。”然后顿了顿,又说了句,“谢谢,三哥。” 权青允伸手拍了他两下,没有再坚持,却告诉虎子:“照顾好四殿下,虽然你也是个小孩子,但男子汉是不分长幼的,懂吗?” 虎子点点头,“我懂,请你放心。” 两辆马车动了起来,车轮压着地面,发出来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权青画坐在放着云生棺材的那辆车上,一只手拉着虎子,一只手一直扶在云生的棺木上。 “我听说送葬时一定要有至亲之人扶棺,这样往生的人才能走得安稳。她在这世上没有至亲了,我叫她一声姐姐,便领了这个差。” 他跟虎子说:“等到你爹爹明日下葬时,我也会送你过去扶棺。” 虎子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主动开口说:“我终于明白那日你为何一定要杀了我娘亲,还说我长大了会后悔。这样的未来,我也不想要。” 权青画轻闭了眼,头抵在棺木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虎子也不再说话,两人就坐在马车上,从内城到了外城,再从外城到了京郊。 过城门时有官差上前来拦,赶车的仁王府下人就递了三殿下的腰牌,官差立即放行。 郊外也没有什么太好的地方,仁王府的人最终把马车停在了一座山脚下,然后跟权青画说:“四殿下,这山不陡,往上走不到百步就有一片空地,用来埋棺刚刚好。” 权青画点点头,说了句:“有劳。” 仁王府的人赶紧行礼,说不敢。然后上前将两只棺木都抬了下去,开始往山上走。 权青画还是跟着云生的棺木,手也还是一直扶着棺。虎子盯着他的动作学习,准备明日送父亲落葬时自己也这样做。 待落棺之处选定,权青画挖了第一下土,然后便由仁王府的人接手,很快就挖了一个正好够埋棺的坑。有人问权青画:“殿下打算先葬哪只棺?” 权青画指了指云生的,“先葬这只。” 下人们点头,抬棺放入,再由权青画先添了第一捧土,然后才一起上前,将棺木埋了起来,还堆起一个很像样的坟包。 “今晚匆忙,只能先落葬,将坟堆好。殿下放心,明日一早我们就派人上山将墓堆砌起来,墓碑也会开始刻制,云生姑娘的墓不会糊弄的。” 权青画说了声“好”,再想想,又道:“碑文本王亲手刻,至于这只棺……”他看了看黎妃的棺材,然后指了一处离云生很远的地方,还是在云生这位置往下去的地方说:“把她葬在那里。生前多得了人家十年照顾,死后她享不着这个福了。害死人家的母亲,这个债总是要还的……” 第564章 各自安好再也不见 两座坟,一个在上,一个在下,一个坟包堆得很高,一个却只矮矮平平一个半弧。 权青画接过从仁王府带出来的香,燃了三根,拜了三拜,立在云生的坟前。 他单膝点在地面,又用手捧了几把土盖在坟包上,终于在盖到第五下时,两串泪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从前种种过往一幕幕又在脑中闪过,虽然已经过了十几年,可又像是才发生在昨天,他甚至还能听到云生扬着奶声奶气的声音跟他说:“我娘原本是要在家里喂我的,却因为有了你,她的奶~水就只够给你喝。不过我不生你的气,这么精雕细琢的一个小孩子,谁见了能不喜欢呢?而且你的娘亲给了我们很多银子,那些银子足够给我爹爹看病了。” 他当时还问过云生她爹爹生的是什么病,可是云生也说不明白,他也就没再问过。 后来云生的爹爹死了,云生足有小半年的时间,想起来就会哭。她哭他就劝,劝来劝去,云生就不怎么再哭了,两个小孩子也越玩越好。 云生常说,虽然我比你大不了多少,但哪怕大一天我也是你姐姐。你是喝我娘亲的奶长大的,现在的我不同你计较抢我奶喝,但长大了你要不认我这个姐姐,你就得把小时候抢走的饭,全都给我还回来。 那个时候的黎妃已经不怎么管他了,由着他在宫里自由生长。他看到有侍卫进了黎妃的房,半个多时辰才出来。也看到有外臣坐过她的榻,握着她的手说话。 他那时不懂,就问奶娘为何会有除父皇以外的男人坐在母亲的床榻上。奶娘吓得赶紧捂他的嘴,告诉他这样的话千万不要再说,当着谁都不能再说,会没命的。 再后来,黎妃的寝殿就不怎么让他靠近了,他被安排在偏殿里,每天都由奶娘陪着,安分地等着到了十五岁分宅立院,到外面去生活。 后面还有几次,他看到奶娘跟黎妃起了争执,好像是奶娘劝说黎妃什么,黎妃不听,对奶娘大喊大骂,甚至要把奶娘赶出去。 可是奶娘没走,夜里哄他入睡时就说,我若是走了,你这孩子在宫里就太难了。跟着那么个娘,一不小心就要出大事。到那时,是生是死都不知道呢,她倒是活该,可你是无辜的。 后来东窗事发,他也大了些,终于明白从小到大那些出入母妃寝宫的人都是为了什么。 他恨黎妃恨得牙痒痒,却又没有办法改变那一切。 奶娘悄悄把云生送走了,他知道那事儿,却没说破。因为他希望云生走,远远离开这地方,远走高飞去过自由的生活,不要被这些事牵连掉了脑袋。 可是奶娘送得走云生,却送不走她自己。最终还是跟着宫里所有下人一起没了命,而他,也被父皇封为尘王,送到归月去做交换的质子。 往事历历在目,明明那么久远,却又如此清晰。他知道这些事他这一生都不可能忘记,那些曾经出现过的人,也会用一生去怀念。只是欠下的情分却是还不清了,不管是奶娘的还是云生的,都要欠到下辈子。 只是若真有下辈子,他却不想再遇见她们。最好的结局就是各自安好,然后,再也不见。 仁王府的人先走了,去找工匠明早过来打墓,还要去挑选石碑。他们要给权青画留一辆马车,可是权青画没要,他说想走走,从天黑走到天亮,看看太阳出来的那一瞬间,这天下是不是真的会被照得通明。 虎子一直跟着他,下山时还回头去看了一眼,这一看就看到黎妃那个小坟包实在太小,风又大,一阵风刮过来,土被吹散了不少。 他就跟权青画说:“你看看吧,下面那个坟似乎不太安稳。” 权青画却跟他说:“不安稳就不安稳,生前她都不安生,凭什么死后就能图着安稳了?不要回头,好不容易一切都结束了,若再回头,死去的人就白死了。” 虎子听不太懂,反正就默默地跟着他。比起讨厌他的二叔和二婶,这位四殿下就和蔼多了。虽然这一夜经历的事情有些可怕,但是有了爹娘那一幕在前,就觉得这一晚上的经历也没有太难接受。就是三殿下四殿下这些大人物让他有点恍惚,直到现在都没太想明白“殿下”这二字代表的究竟是什么。 山脚下,有个白裙姑娘牵着匹白马远远站着,像是在等他们。 虎子冷不丁被她吓了一跳,因为那姑娘脸太白了,这会儿天朦朦亮,气氛显得十分诡异。 权青画也向前看了去,脚步顿了顿,然后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一直走到她面前,这才又停下来,叫了声:“师妹。” 虎子也将她认出,愣愣地说:“你是那天的姐姐?” 那天夜温言握住权青画的手,让他不要多管闲事,放过那个女人。虎子记得她。 夜温言笑笑,伸手揉揉虎子的头,“跟着四殿下好不好?他有没有欺负你?” 虎子愣愣地摇头,“没有,四殿下他待我很好,只是……”他偏头看了看权青画,想了想,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只是四殿下他自己不太好。姐姐,你同四殿下很熟对不对?那你跟他说说话,他也许就会好一点。你们在前面走,我没关系的,我就在后头跟着。” 夜温言点点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不过你一个人在后面走,不害怕吗?” “不怕。”虎子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目光却比之前更坚定一些。 “好。”夜温言拍拍他,“那就在后面跟着吧!放心,我们会保护你。”她伸手牵马,缰绳却被权青画先拿到手中。她也没说什么,转身往临安城的方向走。 权青画与之并肩,走了一会儿便知身后有暗卫跟着,但不是跟着他们,是跟着虎子。他放下心来,就问夜温言:“你怎么来了?三殿下让你来的?” 夜温言摇头:“他没让我来,是我五妹妹要把埋在仁王府里的酒都起出来,搬回将军府去,我睡不着,就跟着她一起去了,到了仁王府才知发生了什么事。”她偏头去看他,问道,“真的满意这样的结局吗?就这样失去母亲,会不会后悔?” 权青画反问:“失去你的父亲,你会不会后悔?” 她失笑,“那不一样,不是一种死法,他是死是活也跟我没有直接关系。” 他听出她话里有话,投去疑问的目光,却被她避开了。他便没有再问,转而回答了她之前的问题:“我不后悔。我给过她机会,三哥也给过她机会,可她最终还是选择自己的路,那今晚的结局就是她路的尽头。她害死云生的母亲,云生要报仇是理所应当的。” 话说到这里他顿了顿,轻叹了一声,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话:“不是云生要报仇,云生只是为了我,我不能自私到将她的死亡全部推到云生身上。” “云生是你奶娘的女儿?三殿下说,她是一个很不容易的女子。” “嗯,很不容易。”权青画点头,“可惜我什么都帮不了她,还眼睁睁看着她死在我面前。今晚我最后悔的就是没让仁王府的人去请太医,如果太医先到了,或许就能把云生姐救回来。我小时候抢了她的奶吃,她就只能吃米糊,我还没来得及还这份恩情,十年之后却又抢了她的命。终究是欠了她们家,也终究是没有办法去还了。” “还恨黎妃吗?” 权青画摇头,“不恨了。人死灯灭,她生了我,我送她最后一程,下辈子就不要再见了。” “只是还是很伤心,因为她到死都没有跟你说对不起,是不是?”她冲他笑笑,脸色虽惨白,但临安第一美人的笑还是很好看。“其实你不必太伤心,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方式,你不理解她为何不在意你的前程,她可能也不理解你为何不在意她的感受。 其实这件事情最后值得讨论的,就是一个母亲负不负责任的问题。师兄也不必想不开,因为这世上不负责任的父母多得是,黎妃不是唯一一个,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 她回头看看虎子,“就像那孩子的娘,不也是那个样子么。只不过你是皇上的儿子,所以受到的波及也比他更多一些。但若抛开这些去看这件事,其实你也没比他更糟糕到哪去。没的都是家,影响的都是一生,皇子的一生并不比平民高贵,平民的一生也没有比皇子卑微。在一甲子的寿元面前,谁也不能比谁多活一天,所以你并不是最惨的。” 他失笑,“你这是在安慰我,还是在骂我?” “都不是。”她低下头来,想了一会儿才又说,“我其实是来取经的,我来看看被母亲坑了的孩子是个什么状态,也看看事情解决之后你又是个什么心情。取好了经,回去琢磨琢磨,等将来我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就不至于被打得措手不及。” 他停了下来,不解地看向她,“你?” 第565章 帮亲不帮理 夜温言点头,“对啊!我。是不是很意外?不用意外,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是预想不到的,也总有一些人会把自己掩藏得很好,让你永远都看不出他的本性究竟如何。可也有句老话说得好,叫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留下痕迹,就会被人知晓。哪怕做那些事情的人已经死了,天道都不会放过他!” 权青画的眉心皱得更紧了,因为他起初以为夜温言说的是她母亲穆氏,毕竟这事儿是用他的经历比着的,那他经历的是母亲,便想着夜温言经历的也是母亲。 这就是一个下意识的想法,当然,他也同样不敢相信穆氏会做出跟黎妃一样的事情来。 可这疑惑还不等解呢,他就发现自己可能搞错了,因为夜温言说到做那些事情的人已经死了,那么就不可能是穆氏,而是他的老师、夜温言的父亲,北齐镇国大将军夜景归。 可是夜景归他……“你都知道些什么?” 夜温言继续往前走,他赶紧在后头跟上,“师妹,有些话不能随便说,你更不必为了安慰我,就把什么事都往自己家人身上揽。死者已矣,你不该这样子说他。” 夜温言笑了,“你看,你也不信吧?起初我也是不信的,可是后来越来越多的证据和证人,就让我不得不信。所以此番我过来,真的不只是为了安慰安慰你,我就是过来取经的。你同我说说感想感受,我看看你的精神状态,回去我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下意识地挥挥手,做了个深呼吸,“这个情绪要是不梳理好,我很容易把他坟给挖了。” 不专一的男人,在她看来都不是什么好鸟。在这样一个对男人十分宽容的年代,明明有光明正大纳妾的机会,甚至娶平妻都行,却偏偏有人要立专一专情的人设,骗了一个又一个,这种人的心理得变态到什么程度? 夜景归倒好,一死了之,留下那么多女人孩子怎么活?到时候边关的女人一个一个找过来,家里的正妻又怎么活?家里的子女如何去面对?外面的人又会说什么样的闲话? 她虽不是在意旁人说法的人,但这种事情它是事实,反驳都无可反驳,相反的,可能夜家还是没理的那一方,边关那几个女人才是真正的受害者。 夜温言越想越气,她就问权青画:“你跟我父亲学过兵法,叫他老师,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在你眼里,他究竟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你所认识的夜大将军是什么样的?” 权青画又开始回忆,这一次回忆就轻松许多,因为想到的是少年时期在军营里跟着夜景归学习兵法的事情,那时的他还对黎妃做的那些事一知半解,所以兵法也习得安心,更对夜景归的认真教导感激了许多年。 可眼下夜温言问起,他再回想,便觉得有些事情似乎跟当年的看法又不同了。 比如说,夜大将军每年才回京一到两次,不好好在家里陪着妻子,到京郊大营去做什么? 京郊大营不是夜景归的分管,那是夜老将军的人马,夜景归完全没有必要去营里驻扎。 可他就是去了,那次还一待就是小半年。明明有那么好的机会在家陪陪妻子儿女,可他却宁愿住在大营里每日教习兵法,也不愿回家去,这就很不正常。 他跟夜温言说起这个事,然后再道:“除此之外,倒也没觉得老师有何不妥之处,就是这一点,也可以解释成他心中装着北齐,一切以国为先。师妹,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夜温言想着他说的这些话,脑子里也回忆从前原主的记忆,便又想起来夜景归曾有心把她嫁给四殿下这件事情。无奈原主那时一心想着六殿下,对其他人都十分排斥,再加上黎妃后来出事,四殿下去了归月国做质子,那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如今想来,那位父亲也的确是真心为她打算过的。 “我知道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她没隐瞒,把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跟权青画说了,说完还特地强调,“我是因为信任你,所以才把这样的事情讲给你听,毕竟有些事师离渊都还不知道呢,所以你一定得对得起我这份信任,不要出去乱讲。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件事情就是要解决,也是我们家关起门来自己解决,不必拿到外面去说。” 权青画失笑,“我怎的就是那种多嘴多舌之人?你放心,话从哪说起就从哪结束,这个道理我是明白的,我也明白你为何要找我来说这些事情。师妹,你不是来取经的,你是来求助的!这些年我在临安之外培养了许多人手,商铺遍布天下,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寻找那几位夫人,至少得在她们上京之前,或是被别人发现之前把她们找到,对吧?” 夜温言挑眉,“什么夫人?小三也能算夫人?” 他没听懂,“小三是什么意思?” “就是侵犯别人家庭的第三者!就是明知对方有妻子,还巴巴地往上贴的不道德的人。当然,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所以我那个爹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师妹!”他很无奈,“女孩子家家的,不要说这些难听的话。” “就这也叫难听?”夜温言呵呵两声,“我已经很给他留情面了,要不是看在他有军功在身,曾为北齐天下立过汗马功劳,今儿这番话我一定会站到他坟头上说去!” 权青画还只是笑,没有再同她争辩,但却答应了她的那些请求:“我会着人帮你留意着那几位,边关那边也会派人过去,若是找到了人,要么看住,要么悄悄带回来交到你手上,保证不让夜大夫人知晓,也不会对外走露风声。 但是师妹,你一定得做好心理准备,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从你父亲过世到现在都已经有半年了,兴许那几位早就已经寻到了临安,就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所以我现在派人去寻未见得能有什么收获,你自己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夜温言点点头,“我明白,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所以我也没指望一定就能先一步把人找到,不过就是寻个心理安慰罢了。师兄,多谢你。” “不必谢。只是你自己有何打算?如果人找到了又该如何?杀吗?” “杀?”夜温言摇头,“为何要杀人家?犯错的是男人,对于女人来说,她们不过是给一个男人做了外室,做了妾。当今天下,男人一妻多妾是合理合法的,所以我没有办法从任何角度去谴责那些女人。即使我私下里叫她们小三,但实际上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她们也算不得破坏谁的家庭。在这件事情里,真正有错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我那父亲。 可惜啊!有错的人已经死了,那么我就只能尽我所能,替活着的人把伤害降到最低。 当然,如果她们蓄意迫害我的母亲和兄姐,抓着这个事得理不饶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提出不公平不合理的要求,那我也不可能放任她们为所欲为。 在外人和家人面前,我一向是帮亲不帮理的。” “好一个帮亲不帮理。”权青画实在有些羡慕这个姑娘的性子,再瞅瞅这小姑娘惨白的脸色,就想起腊月十五那晚,她大大方方地让他处理伤口。 本以为这姑娘的性子是随了爹,如今再想想,应该随得更多的是她的祖父。 天大亮时,两人行至外城城门口。已经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守城的将士看到他们赶紧就上前行礼,先拜的却是帝后娘娘,之后才轮到尘王殿下。 夜温言冲他挑眉,他一下就明白她有这动作的意思,是说:看到没有!我如今是帝后了! 他笑笑,真心替她高兴,只是高兴时突然又想起那身大红裙子的昭莲郡主,便又同她说:“待封昭莲到了临安,怕是要追着你听如何成为帝后的所有细节,你得做好心理准备。” 夜温言摆摆手,“没关系,她愿意听我就给她讲,反正我也有好多事想要和她聊。” 他对此实在好奇:“你二人不过就是在大年那几日才认识,何来话聊?” 两人走在外城大街上,夜温言说:“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认识一辈子也相对无言,而有些人,仅仅一面就已经成为知己。我跟封昭莲就是一面的知己,这世上除了师离渊,我最惦记的人就是她。她可一定要好好活着,还有许多大事等着我们一起去完成呢!” 说完这些话,她翻身上马,一把将马缰绳从权青画手里拽了回来。 “师兄,既然一切都结束,那生活就相当于重新开始了!你不要再生我二哥的气,待封昭莲到了临安,我和她一起请你喝酒!我们家五妹妹酿的酒很不错,到时候我再送你几坛!” 白裙小姑娘扬鞭打马,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权青画想起上次她到尘王府时提的两坛子好酒,便也有些期待夜家五小姐又会酿出什么样的酒来。 第566章 小崽子找到靠山了 他回头冲虎子招手,“走吧,咱们去你二叔家看看。你父亲今日落葬,可是刚刚一路走回来并没看到有送葬队伍出城,许是走了别的城门。咱们先去家里看看,若从别处走了,我骑快马带你追过去。” 虎子跟着他加快了脚步,却也一边走一边说:“应该不会走别的城门,毕竟刚刚我们走过的那个城门,是离二叔家最近的一处。拉棺木要雇马车,走得远了花的银子就多,他舍不得的。我听说送葬队伍一般都走得很早,去年邻居婆婆死了,就是天还没亮就由家人送出了城。只是我二叔二婶应该不会那么早,昨日我还听他们说能睡到什么时辰就睡到什么时辰,又不是多要紧的事,没必要起个大早。” 权青画没说什么,只拉着他将脚步又加快了些。 当二人终于站到那户人家门前,就看到有几个人正吃力地抬着一副棺木从里面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如果路很远,你们还是得雇马车啊!我们能帮着把棺抬到城外,再往前走可就不行了。虽然棺材很薄,但俗话说死沉死沉,说的就是死人的重量。人死了之后是比活着时还要沉的,咱们就这么一路抬着走实在太累了。” 后头跟着的二婶就不爱听了,“马车是马车的价,人力是人力的价,我要是能出得起马车的银子,还用得着叫你们?下葬的地方出城不到五里,你们要是能抬,我就再加半两银子,要是不能抬,现在就把棺放下,我再去雇别人。北头那些吃不上饭的人可有的是,巴不得讨着这样的活儿,价钱还比你们便宜不少。” 二叔也跟着说:“就是,左右时辰也晚了,那就不差再晚一些。” 抬棺的人互相看了一眼,谁也没再提不抬的事,只是说出城就把那半两银子付了。 二婶又骂了几句,一脸不情愿地跟了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跟二叔说:“给你爹娘下葬也就罢了,现在又要给你哥下葬,我怎么这么倒霉嫁到了你们家?” 二叔赶紧劝:“别生气,这不是没办法吗?你说官府找到我头上了,我说不把尸体领回来吧那也说不过去,毕竟是我亲哥。好了好了,你就看在他们家那小院子的情面上,把这个葬给下了吧!回头把那院子卖了,再把咱们这个也卖了,银子加在一处就能换个大点的住处。到时候我给你买个丫鬟回来侍候你,让你也过过内城夫人的日子。” 二婶冷哼了一声,狠狠剜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那丫鬟是给我买的吗?怕不是给你自己买回来的小妾吧!” “哪能啊,你可别多想,要真这么想咱们就不买丫鬟了,买个婆子。婆子总行了吧?” 二婶又翻了个白眼,却也没说婆子也不让请,只是又念叨说:“虎子那死崽子也不知道跑哪去了,一宿都没回来,他爹今日出殡都不说回来抬棺,他要是回来了我就能省一份钱。” 二叔又道:“他回来也顶不了什么用,个子矮,跟人家抬不到一块儿去。不过那个小崽子以后可是个问题,咱们总不能干养着他。半大的小子了,吃得也多,那可要费不少粮食。” 二婶气得狠狠拧了他一把,“你还想养他?我呸!做梦去吧!我告诉你,一会儿回来就联系个人伢子,赶紧把他给我卖了,再用卖他的钱买个婆子回来。” 二叔笑着点头,“好好,就这么说定了,回头我就去寻他,寻着了直接发卖。” 两人正说着,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家门口的虎子。二婶下意识地就想开口骂人,可是一偏头,又看到和虎子站在一起的权青画。 她愣了愣,骂人的话就怎么都没说出口,只因这权青画的长相和这一身白衣让她自惭形秽,甚至觉得自己说话声音稍微大一点,都会有点不好意思。 她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昨日虎子是被权青画悄悄带走的,并没有惊动家里的人。等到她发现虎子不见了时,都已经很晚了。她不在意虎子,甚至觉得人不在家,就省下一碗晚饭,这也挺好的,用不着费力气去寻找。反正次日下葬,虎子总是要回来。 可当她这会儿再见到虎子时,也不怎么的,就觉得这个孩子才一晚上不见,竟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也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就是觉得整个人的感受都很陌生,眼里不悲不喜,甚至在看到那口薄棺时,也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 二婶纳闷地回头去看跟在身后的男人,二叔就上前一步,开口斥责虎子:“混账东西,你上哪去了?今日你父亲落葬,你不说留在家中扶棺,一夜都不见人影,你还有没有良心?” 啪!一个巴掌落到虎子脸上,虎子被他打得摔倒在地,那二叔居然又要抬脚踹人。 权青画抬起手臂,手中折扇拦在那二叔腿上,轻轻一敲,也没见他使多大劲,那二叔竟嗷地一声怪叫,人扑通一下就摔倒在地,抱着自己的一条腿不停打滚。 二婶也哇哇叫着扑上去,想去查看伤腿,可是一碰二叔就喊疼。 抬棺的人见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了,就把棺木放了下来,其中一人看了二叔一会儿就说:“这该不是腿断了吧?若只是皮外伤不至于疼成这样,快叫个郎中来看看吧!” 也有人朝着权青画看去,疑惑之余也多留了个心眼儿。毕竟有这等一碰就让人腿断的功夫,和当街伤人断骨这种气魄的,绝对不是普通人。他们只不过抬棺拿钱,不能多管闲事。 二婶一听可能是断了腿,当时就急眼了,转头冲着权青画喊:“你为什么打人?”再瞅瞅虎子,气就更不打一处来,“行啊小崽子,找到靠山了,回来报复了?你到底在报复什么?你娘干出那种不要脸的事被你爹杀了,你爹自觉杀人犯法得偿命,自己就抹了脖子,这关我们什么事?打你爷爷还活着咱们就分家过了,这些年也没怎么往来,现在我们却要替你们发丧,我还没叫屈呢,你倒是先来劲了?居然敢叫人打断你二叔的腿,你有没有良心?” 虎子一直盯着他父亲的那口薄棺,两只眼睛通红通红。面对二婶的质问,这孩子的倔劲儿也上来了,当时就回怼了过去:“是你们先没良心的!你们要占我家的房子,还要把我给卖了,你们能得那么多银子,却连口像样的棺材都不给我父亲买,凭什么?哇——” 一直坚强的小孩终于再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他今年已经六岁,但是因为长得瘦小,所以看起来就像四五岁的样子。 他从来都很懂事,不让爹娘操心,家里的事情都会帮着做。他以为只要自己乖乖听话,一家人就可以生活得很好,却没想到到头来竟落得这么个结局。 小孩儿越想越委屈,哭得越来越大声,渐渐地就引来了许多围观的人。 二婶一见看过来的人多了,立即先发制人,指着权青画就开始控诉—— “你们看到这个人没有!长得人模人样的,出手就要伤人性命啊!我家男人就说了他侄子几句,这男的居然就把我家男人的腿给打断了。他凭什么啊?他是谁啊?为何管我们家的事?再说我男人说他侄子也没错,父亲死了,他不在家里守丧,跑出去一整晚,都这个时辰了才回来,送葬都没赶上好时辰,这样的孩子打一巴掌踹一脚不应该吗?谁家不是这么教育孩子的?他凭什么就出手伤人?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天理王法了?我要告官!我一定要告官!” 百姓没头没尾的也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已经走到近前的两名官差却是一下就听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当时就喝斥那妇人:“住口!尘王殿下岂是你这种市井妇人可以随意谩骂的?只凭这一点你就是大罪!还不快快向殿下认错!” 二婶吓一激灵,尘王?殿下?什么意思? 她这边发懵,她男人倒是反应过来了,立即就拖着一条伤腿匍匐下来给权青画磕头,同时也提醒他媳妇儿:“还愣着干什么?王爷殿下那都是皇族的人,别说他断我一条腿,他就是把我打死了我也没处说理去。快快磕头,快给殿下磕头!” 那二婶也反应过来,赶紧跪下来砰砰砰地磕头。这头磕得倒是实在,不一会儿额头就出血了。她觉得疼,不敢再磕,但又害怕王爷要了她的命,干脆跪在地上哭了起来。 官差来到权青画跟前,行了礼,然后问道:“殿下,这件事情如何办?” 权青画看了他们一眼,“如何办是池弘方的事,不必来问本王?但既然你们问了,本王就与你们说说这其中关键。”他指向那二叔二婶,“这二人是死者的弟弟和弟媳,弟弟为哥哥落葬本无可厚非,但既已分家,想索取报酬也是理所应当。 死者只留一小儿,无力支付这笔报酬,他们打算占了房子,本王也觉得应该。但是——” 他话锋一转,人随之凌厉起来…… 第567章 睡觉都踏实 “既然占了房子,那就理应拿出银子将死者厚葬,而不是只备一副薄棺,连出城的马车都舍不得雇。还有——”他看看这当空的太阳,冷哼一声,“如今什么时辰?哪户人家送葬是在这个时辰的?本王就想知道你们为何不晨起送葬,可是家里有什么规矩?” 边上围观的人里有就住在隔壁的,当时就开了口说:“哪有什么规矩啊?还不是因为他们两口子起不来榻,想多睡一会儿。一天到晚好吃懒做,整条街都知道他们俩什么德行。” 权青画点点头,“嗯,那就罪加一等!” 官差揖手:“是。” “另外——”权青画又道,“本王适才亲耳听见他们说话,说的是要把这个侄子卖到人伢子那里去,用卖他得来的银子再去买个婆子回来伺候。记着些,这更是大罪!” 官差再揖手:“殿下放心,临安府一定秉公办案。” 二叔二婶傻了眼,眼瞅着官差上前来拿人,那二婶干脆就开始撒泼。官差提醒她:“看清楚了,为你定罪的人是尘王殿下,这可不是你们邻里邻居打架生事,还带撒泼打滚的。你再叫唤,小心激怒了尘王殿下,直接砍了你的脑袋!到时候官府都不带管的。” 二婶吓一激灵,再也不敢乱嚎乱叫,二叔更是胆子小,抱着头一个劲儿地跟官差说:“别打我,别打我,我知道错了,官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官差都被他逗笑了,“敢不敢的也没有下次了,先把今儿这关过了再说吧!就你俩这种罪,占人家房地还要卖人家儿子,不在大牢里待个十年八年的都出不来,整不好直接就砍了。” 二叔眼皮一翻,直接晕了过去。二婶还能挣扎几下,但也拧不过官差,很快就被带走了。 围观的人又指责了二叔二婶一会儿,还可怜了虎子一番,最后也都散去。就剩下那四个抬棺的人还在原地站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再看看地上放着的那口薄棺,最后,一个胆子大些的人问权青画:“殿,殿下,咱们怎么办啊?这棺还继续抬吗?” 虎子已经走到棺前,跪了下来,学着权青画的样子把一只手搭在棺木上,但却没有权青画搭得那样平静。 他在哭,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在颤抖着,有个抬棺的年轻人见他实在可怜,就蹲下来跟他说:“孩子啊,人死不能复生,你想开些。好在你现在跟着四殿下,以后肯定不愁吃穿,你爹泉下有知也能放心的。你命好,有四殿下肯要你,要不然落到你那二叔二婶手中,指不定成什么样呢!特别是你那个二婶……唉,不提也罢,总之你好好的,好好活着。” 虎子还是哭,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他回过头去看权青画,正看到权青画给抬棺的人递了一张银票,然后说:“先把棺木抬回屋里,然后去买副厚棺重新妆奁。今日不落葬,到第五日再说。到时雇马车拉棺出城,你们辛苦一些,跟着一起去落葬。另外再安排人刻墓碑,就说是本王的吩咐,最晚明夜子时,务必刻完。这银票除去这些准备的东西,剩下的全归你们,但你们若是贪图银子不备好的棺木和墓碑,本王绝不轻饶。” 接解票的抬棺人一看,银票是一百两。这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数目太大了,就算要准备棺木和墓碑,剩下的也太多了。何况人家不用他们抬棺出城,他们只是跟着马车走,帮着到郊外挖坑下葬,这活儿可轻松多了。 一般干这种活,四个人也就给二两银子,最多再管顿晌午饭,那还得是被有钱的人家雇去。若只是平常人家,辛苦一样的付出,银子却连半两都给不上。 这人也实在,连连说:“这给的实在太多了,外城没多少值钱的棺木,最好的也不过几十两。毕竟大户人家的棺木都是提前定好的,咱们买现成的这一百两银子真花不出去。” 权青画却摆摆手,一百两银子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但却可以给虎子买个心安。 他告诉那几个人:“尽量买好的棺木,墓碑也要用好料,但时间上也得算准了。一般停灵就是三日或五日,今儿是三天整,给耽搁了,咱们就在第五日再下葬。这孩子家里人少,你们办完了事要是方便,就过来帮着守个灵,事后本王另外有赏。” 虎子爹的丧事这才算像样的办起来,那四个抬棺人很乐意帮着守灵,还自发去买了白布白幡什么的,纸钱也又补充了许多。香案上也摆了水果和点心,附近的邻居也过来上香了。 虎子看着这一幕,就想到前几日的光景。明明二叔跟父亲是亲兄弟,可是把父亲的尸体领回来他是那么的不乐意。本来灵堂是要摆在他家里的,可因为家里出的是命案,满屋都是血,二婶害怕,这才摆到了他们家。 就因为家里摆了灵堂,二叔二婶觉得不吉利,无时无刻不在骂他,也骂他的爹爹和娘亲。骂得话一句比一句难听,他却都得忍着。因为不忍不行,不忍的话,二婶就会把他爹爹的棺木扔出去,把灵堂也撤掉,还不给落葬。 他还小,家里事情又发生得突然,就算上街要饭也来不及,便只能忍着。何况亲人尚且如此,他凭什么指望外人能真心帮他? 只是没想到,就是四殿下这么一个外人,不但帮了,还帮得这么好。不但布置起像样的灵堂,还请了人帮他一起守灵,棺木也换上了上好的木料,据说墓碑也选到一块很好的石材。 他心里想着,这样的大恩无以为报,就算自己跟在四殿下身边一生为仆,也是报不了的。 那便把下辈子也许进来,下辈子依然做牛做马报四殿下的大恩。 但是对于他的爹娘,就像四殿下在那位黎妃娘娘坟前说过的话一样,下辈子不要再见了。 不管爹爹还是娘亲,下辈子都不要再见了。 这几日,夜温言也很忙,但这种忙碌倒是不累人,而且因为家里人少,没有这样那样的事,所以不管做什么事心情都好,哪怕是睡觉都没有人来打扰。 就连夜清眉都说:“早知道现在日子过得这么消停,当初就不该在府里耗着,咱们直接搬出去算了。只要远离那群人,真是觉都睡得踏实。” 夜温言却不这样想,她告诉夜清眉:“就算要搬,那也该是他们搬。这是我们夜家的宅子,凭什么我们走却让外人留下?就是为了省心也不行,因为那样只是暂时省心,今后还是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想要一劳永逸,那就必须得跟他们耗,查出一切真相。” 夜清眉点点头,“还是你想得周全,我就只能看表面,还是要和你多学学。哎,这个香料要加多少来着?你刚刚说的味道叫什么花香?” 夜清眉在跟夜温言学做香薰蜡烛,仁王府送来了许多花,都是去郊外大山里采回来的。还说那边山上的花已经采收得差不多,种子也都留了,立即就能再播种下去。到了秋日里就还能再采一回,之后再要采就得等明年开春了。 夜温言将那些花都收在储物镯子里,是当着家人的面收的,然后很理所当然地给出了解释:“师离渊给了我一个收东西的法器,还教给我一些小术法,你们不用奇怪。” 家里人是不奇怪,毕竟这是帝尊的女人,给个宝物,教点术法也是应该的。反之要是什么都不教,那他们才要怀疑帝尊大人的居心,是不是真的喜欢他们家妹妹? 香薰蜡烛用的香料不同于普通香料,是夜温言挑捡出花朵,用术法提炼出来的精油。很珍贵,只有拳头大的一小瓶,因为她实在舍不得耗费太多鲜花。 但就这一小瓶,也比后世世面上买到的那些精油纯度要高出许多,因为这是术法提炼榨取出来的,除了花朵本身之外,还加了灵力的成份在里面,功效和香度都是普通精油的数十倍。只需要小小一滴精油,就能做出很多很多香薰蜡烛来。 除此之外,她还在精油里添加了药材成份,使精油的功效更加显著。 她还找了一些容器,有琉璃做的各种瓶子杯子,还有瓷器做的小器皿,总之只要形状好看或是特殊的,都可以拿来使用。 普通的蜡液加上色彩染料调出中意的颜色,然后再配上有药物作用的精油调香,中间插好烛蕊,把蜡液灌到容器里,自然放到凉透,一只香薰蜡烛就做好了。 夜温言告诉夜清眉:“虽然容器不同,加了染料,所以蜡烛做出来的颜色也不同,但是我们不能够按照形状和颜色来给这些香薰蜡烛分类。我们分类要按照精油来分,每一种精油都有不同的功效,比如这瓶是宁心安神的,你就把所有加入这种精油的香薰蜡烛放到一起。再比如这瓶是舒缓神经的,你再把加过这种精油的蜡烛放到一起。还有这些消除房间异味的,振奋精神的,缓解鼻塞的,润肺的,总之都按种类分,能记住吗?” 第568章 怕媳妇儿呗 夜清眉点头,“放心吧言儿,我都懂。功效是最重要的,颜色和形状是用来供人们根据喜好来挑选的,这些我都明白。就是咱们现在只是练习,一旦要放到铺子里去卖,其它的都好说,就是这个容器怕不是很好找。而且有些容器本身就很贵,像这种琉璃做的,怎么可能拿到外城去卖,谁买得起啊?” 夜温言就告诉她:“琉璃做的这种不是用来卖的,是用来放在店里当镇店之宝的。但是现在这些琉璃杯子份量还不够,回头我让权青城在宫里找些更好看也更贵重的来。” 夜清眉听得直笑,“言儿,我怎么感觉皇上让你使唤得就跟个小丫鬟似的?” 夜温言不承认:“没有没有,我还是很拿那小屁孩儿当皇上的。” 夜清眉想说什么小屁孩儿,人家比你还大一岁。可是再想想如今这四妹妹的身份,这是未来帝后,跟帝尊大人是平辈,那皇上对于她来说可不就是小辈么。 夜温言继续说她的香薰计划:“这种东西对于人们来说是很新鲜的,所以我们的店铺即使开在外城,肯定也会有许多内城的官户人家前去购买。外城人更重功效,内城人则是在重功效的同时也要追求美感。所以我们选择容器时,也可以选择一些比较贵重的,用来满足这部分人群。比如说这种琉璃杯,外城人买不起,内城人还是愿意买的。” 她一边说一边查看已经晾凉的蜡烛,闻了闻,然后点燃了一只。 夜清眉眼瞅着蜡烛在一只弧形的容器里燃烧,散着淡淡的清香,只一会儿功夫就觉得这一日疲惫尽消,她甚至还想熬个通宵再做一批出来。 不由得低头去看写在容器外面的小字,消除疲乏,恢复精力。 她觉得这真是太神奇了! “以前从未想过蜡烛还能放在容器里燃烧,也没想到还能做出其它形状来,今日真是涨见识。还有你说的功效,言儿,这不就跟医馆里卖的药酒差不多了吗?” 夜温言摇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药酒一定程度上能治病,但这种香薰蜡烛就是起个辅助作用,肯定比不用要好许多,但真想用它治病也不太可能。” “那也很不错了,至少那些夫人小姐们会更喜欢这种东西,不仅自己用着好,买来送人也很体面。”夜清眉脑洞大开,“所以我们选容器一定要多考虑美观,甚至可以画一些图样来请人烧制。有些匠人会在自己烧出来的东西上刻下自己的名字或印记,我们也可以效仿。” 她一边说一边又再思考,然后就问夜温言:“香薰铺子得有个名字,你说它要是开在外城的珠宝铺子边上,那不如也叫玄脉。有玄脉珠宝玄脉香薰,以后不管做什么,前面都可以冠上玄脉二字。虽然我不知道玄脉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言儿,既然你用了这两个字,那就一定有你自己的考量,这些我都懂的。”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姐姐理解,我的确是有我的考量。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咱们现在就是把这手艺好好练练,楚怜这几日在酿酒,等她折腾得差不多了,也过来一起学。然后你们两个也不要把什么事情都大包大揽亲自动手,那样会很累,也会把你们困住。这手艺不至于不外传,真要不放心的话就去买几个死契丫鬟,将手艺教给她们,你们只看成品质量。” 夜清眉觉得此计可行,“就按你说的做。那些丫鬟买回来也是享福了,一来就有正经事做,不但比侍候人好许多,还有银子拿,真是谁被选中就是谁的福气。” 夜温言提醒她:“不管这次还是以后,咱们请人雇人都要把眼睛放亮,请来的人可以笨一些,慢慢教,但人品必须要放在第一位。但凡你觉得某个人心眼不好,一定要立即让她离开,千万不能留任何情面,知道吗?” 夜清眉点头,“放心,我都懂。这些日子哥哥也在物色人选,医馆那边也缺人手,回头我让他帮我也选几个,我亲自过去看,绝不会让心眼不好的人混进来。” 将军府这几日也没少做土木工程,夜温言的院子要扩大,最东边的院墙也在改建。夜温言指了一处地方着人开了一处月亮门儿,直连着隔壁府邸,只为方便夜楚怜出入酿酒。 这几日夜楚怜就一直在隔壁忙活,将军府这边派了不少下人过去帮忙,仁王府也借调了不少人手,甚至池弘方听说这边缺人,也调派了一些人手过来。 夜楚怜这姑娘别看年纪小,也别看装了那么多年柔弱可怜相,但实际上却是一个挺有魄力的女孩子。特别是做起自己喜欢的和拿手的事,那一件一件安排的是井井有条,就连府里各院落的规划心里都是有数得很。 夜温言有话,这座府邸就当个作坊,一半给她酿酒,一半用来做香薰。 因为宅子实在很大,夜楚怜就干脆一分为二,她取西边阴凉之处酿酒,东边就留作香薰制作。中堂留着会客,另还收拾了几处院落当做客房。 这几日整座府邸都在改造,一直都是夜楚怜做主张罗的,夜温言只是趁人不备在几口水井里打进去一些带了灵力的花瓣,井水变得更加清香,酿出的酒口感比从前更绝。 夜楚怜直呼这简直是酿酒的神仙府邸,干脆把自己的行李都打包到这边来,一品将军府她不住了。甚至她还做了打算,要把她二哥也拐过来,毕竟他们不是夜家的孩子,以前不知道也就罢了,但知道了以后再住下去,就总觉得不太好。 这个想法被三殿下知道了,三殿下就劝她:“你若说住在这边酿酒方便,那我不劝你,但是你二哥不能搬。四小姐如今虽是帝后娘娘,外面的人表面上拥护她,怕她,但实际上有更多的人却是希望她出事,甚至是死掉。因为四百多年了,没有任何人能近得了帝尊的身,帝尊大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谁也得不到,那大家就是平等的。 现在四小姐突然出现,将这个高高在上的神一下子拉入了万丈红尘。谁也得不到的人突然间被她得到了,那么她就是另类的,谁都恨她。所以必须留你二哥在府上时刻保护!” 夜楚怜懂了,于是再不提让夜飞舟也搬出来的事,甚至想着自己也得搬回去住,这样大家都集中在一起,二哥保护起来也比较集中。东一个西一个的,很容易分散力量,万一有心之人对付不了她四姐姐,再从旁处下手,把她给怎么着了,那四姐姐一定会着急的。 这几个月相处,夜楚怜已经很能摸清楚她四姐姐的性子了。虽然看起来很洒脱的一个人,但实际上她四姐姐很看重这个家,也看重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 她只是庶妹,还庶得不正统,但四姐姐从来都没有嫌弃她。打从她表示要跟四姐姐站在一起的那一天,四姐姐就一直在保护她,帮助她。所以她自己也必须得争气,不能给四姐姐找麻烦。等这几日把这边府邸都收拾好了,一定搬回将军府去住,就陪在四姐姐身边。 所有人都在忙着,老夫人听戏的事就由香冬和阿立在盯着。夜清眉的丫鬟瑞珠跟着一起学做香薰蜡烛,坠儿就两头跑,一会儿看看蜡烛这边,一会儿又去夜楚怜那头瞅瞅有没有要帮忙的,还有夜温言院子的扩大工程也都是她在盯着,小丫鬟觉得自己比管家还忙。 夜府管家周成这几日也是责任心爆了棚,自从上次被连时提携了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从前那些年简直都白活了,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大的潜力没有被开发,原来自己还可以做那么多事,可以成为更有用的人。 于是这几日他真正地把自己的命运跟一品将军府、特别是跟夜温言捆绑在了一起,处处以夜温言为先,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先考虑一下,这件事对四小姐有利还是有害。甚至他还跟每天都过来打个照面儿的池弘方混熟了,晌午还留池弘方一起用顿便饭,顺便跟池弘方学习学习如何做才能让四小姐更满意,怎么表现才能更多地帮上四小姐的忙。 池弘方就跟他说:“首先你这个心一定要摆正了,要问问自己是不是真真正正的拥护四小姐,只有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这才算是真正的入了门。我这么跟你说,如果说帝尊大人就是天,那帝后娘娘就是天上天。所有人都听帝尊的,但帝尊听帝后的。这个关系你能明白吗?” 周成想了想,点头,“意思就是怕媳妇儿呗!” “对了!”池弘方一拍大腿,“就是这个意思。所以你只要把帝后娘娘侍候明白了,那帝尊大人自然看你就顺眼。那么就又回到了最开始我跟你说的这个话,就是一定要摆正了心,你不能是因为要巴结帝后才对帝后好,你得真正的对帝后好。哪怕她有一天不是帝后了,她跟帝尊大人闹别扭了,你也得拼着跟帝尊大人翻脸的风险,坚决地站在帝后娘娘这边。” 第569章 是谁让你害我的 周成有点儿不明白:“不是帝后了为何还要站在她那一边?” 池弘方一瞪眼,“你是不是傻?她不是帝后那都是暂时的,闹别扭也是暂时的,到最后低头认错的那个肯定还是帝尊大人。你以为四百多年看上一个姑娘那是闹着玩儿的?那还不得可着劲儿的疼着宠着啊!所以哪有真生气的,不过就是帝后撒娇帝尊认错的游戏罢了。” 周成再一次感叹池弘方这觉悟,官儿真不是白当的。 距离大将军冥寿,还有两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两日依然会风平浪静地度过时,东边那宅子里出事了。 东边的宅子就是夜楚怜酿酒的宅子,这些日子那宅子里人来人往,都是过来干活的工匠。 夜楚怜也是从早到晚都不闲着,一会儿看看挖的几处酒窑,一会儿又去另一头看看改造的几处香薰作坊,工匠们都知道她的身份,碰了面就会恭敬地叫一声五小姐。 几日下来,夜楚怜也很有成就感,虽不至于把自己当成这里的女主人,却也觉得自己对这座宅子是有感情的,也有责任的。眼瞅着改造进度一天比一天快一些,她已经开始盘算要再找些帮手,把酿酒的手艺传下去,或者哪怕有人能给她打个下手呢,总比她一个人做事快。 丫鬟随喜就给她出主意:“不如把柳夫人叫过来吧!小姐您这手艺都是跟夫人学的,夫人酿酒那才叫绝,你们一起来做这些事,一定比现在做得更好。到时候夫人就可以住到这边来,这样一来省得到了夜里这府上就空着,二来夫人离咱们近了,小姐也不必整天都惦记着。” 如今柳胭不再是夜景盛的妾了,下人们都跟着改口,称一声柳夫人。夜楚怜用自己的银子给她在外城置办了一处小院,柳胭就搬到了外城去住,日子过得很是平静。 但平静归平静,从小到大没分开过的母女俩也实在是想得慌,再加上夜楚怜最近事情多,没空去看柳胭,就更为思念。 随喜的这个提议让夜楚怜也觉得是个好主意,动了心思之后马上就坐不住了,拉了随喜就往外走——“你说得对,我娘的手艺的确比我还好,这么好的手艺不用浪费了。咱们现在就去外城一趟,把这事儿跟我娘说一说,只要她点头,四姐姐这边一定不会有意见的。” 随喜想说这会儿出城是不是太急了?已经酉时半了,等到了外城柳夫人家,天都要黑了。 夜楚怜也没想到一忙活就又是一整天过去,好像这一天也没做什么事,就东一趟西一趟的来回跑,中间还吃了一顿饭,这就酉时半了? 于是再提醒她:“小姐您还没用晚膳呢!将军府那头已经派人来催,让您到花厅去用膳。要不咱们还是回府吃饭,明日一早再出城去见夫人?” 夜楚怜没同意,“我等不及了,你出的这个主意实在太妙,我一刻都不想多等。没事,咱们跟车夫说把马车赶得快一些,等到了我娘那儿让她给咱们做好吃的,或者路上你喜欢吃什么我给你买点儿,什么这个糕那个肉的,你随便要。” 随喜都快哭了,“奴婢又不是嘴馋的丫头,只是担心您不该这个时辰出门。何况夫人也不能说走就走,家里东西总要收拾收拾的,咱们这头也得把院子屋子都收拾出来,要不夫人来了住哪儿?何况后日就是大老爷冥寿,夫人如今不算是夜家人了,在这里就显得很尴尬,不如先在外城住着,冥寿之后,这头院子也收拾好了再过来。” “我知道。”夜楚怜还是坚持出城,“今晚过去就是和她说一声,过几日再接过来。” 随喜实在拧不过她,就算搬出“城门快要关了”这样的理由,夜楚怜也用“官差我都认得能给我放行”来堵她的嘴。小丫鬟没办法,只好跟着她出府,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从内城赶到外城时,天果然黑了,等到了柳胭家,却发现柳胭居然不在,只有个丫鬟留下来看家。 那丫鬟告诉她:“夫人在时玄医馆呢!这些日子夫人没有事做,闲得发慌,就经常往时玄医馆跑,帮着医馆那头做些零散的事。医馆的人都知道我们夫人是什么身份,对她也很和气,不累,还能有人说说话,奴婢觉得挺好的,便也没拦着她。” 夜楚怜也觉得挺好的,毕竟时玄医馆是她四姐姐开的,也算自己家买卖,跟着搭把手也是不错的。但是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柳胭,怕是时玄医馆的忙就帮不上了。 不过到时酒酿得多了,就可以多给时玄医馆送来一些,也算是帮忙。 她又回到马车上,继续往时玄医馆的方向走。 只是这车夫似乎不认得路,绕来绕去一直绕到天全黑,也没绕到时玄医馆。 夜楚怜不常来外城,时玄医馆的位置她也不是很熟悉。虽然地龙翻身时在那边待了许多天,可那许多天也一直都在原地转悠,根本顾不上去看周边是什么街什么巷。 再加上女孩子天生自带的一点点路痴属性,以至于直到现在她也没明白为何医馆还没到,甚至还在跟随喜说:“我娘住的地方离医馆这么远,她每天是怎么去的医馆?这一来一回的也太费工夫了。我得琢磨琢磨,如果她实在不愿意回内城去酿酒,我就在外城再帮她寻处院子,一定要离医馆近一些的,这样来来回回的也方便。”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外头好像有人在问他们要去哪里,这个时辰了怎么还出城呢? 夜楚怜一愣,出城?出什么城?她们不是已经在外城了吗? 就想掀了车帘子往外瞅,可是外头的交涉已经完成,车夫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拦车的人很快就放行。马车的速度瞬间快了起来,几乎就是在飞奔,嗖地一下就蹿出去老远。 夜楚怜和随喜往后仰了一下,险些摔倒,随喜急了,掀了车帘子就喊:“这是要去哪?”话问完才发现她们的马车竟已经出了外城,直奔京郊。 小丫鬟脸唰地一下就吓白了,想伸手去抓那车夫,结果车夫一打马,她又仰回车厢里面。 夜楚怜也急了,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却见外头一片漆黑,天阴着,连月亮都看不见。 “你是夜府的车夫,却为何要害我?”她强迫自己冷静,大声开口与车夫对话。 车夫起初不理她,可夜楚怜一直问一直问,许是给他问烦了,便回了一句:“是夜府的车夫怎么了?夜府又不只你一个主子,我为何不能害你?” 夜楚怜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便又问:“那是谁要你害我的?” 车夫再答:“自然是府里其它的主子。五小姐,您就别问了,我也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您别怪我。说实在的,要不是上个月赌输了银子还不上,我也不会接这么一票买卖。夜家如今虽然乱得很,但该给下人的例银却是一分不少,我很中意这份工。可惜啊,这票买卖一接,夜家就待不下去了,毕竟就算您死了,出银子让我办事的那位也不可能放过我。所以一会儿做完了事我就要远走高飞,到时候谁也找不着我。” 夜楚怜又问:“那赌输的银子呢?不还了?” 车夫说:“人都跑了还有什么可还的。那位主子给了我二百两,这么些钱足够我躲得远远的。与其把这些银子拿去还债,还不如跑到外头去买地盖屋,您说是不是?” 夜楚怜眉心越皱越紧,一只手跟随喜紧紧握在一处,两人都在打着哆嗦。 可她还是要坚持,至少事情得说清楚。 “你是奴籍,能跑到哪?” 车夫哈哈大笑,“早就不是奴籍了,那位主子给我银子的时候就把身契还给了我。如今我是平民,我是可以到这天下任何地方去的。五小姐,您就死了劝我的心,也别太怨我。我只是一把刀,要怨你就怨挥刀的那个人,她才是真正的凶手。” 说话间,马跑得比之前更快了,夜楚怜几次想拉着随喜跳车都没能成功。 车夫似乎也防着她们跳车,竟不知从哪抽了一条板子出来,直接横在了车厢外头。 随喜都急疯了,拔了头上的簪子就往车夫后背上扎,可惜车夫力气大,回过身来一把就将那簪子夺走了。还恶狠狠地对她说:“别人我来这套,惹急了老子就地办了你!” 随喜就再也不敢了。 马车极快地向前冲,期间还转了两次弯,夜楚怜冲着车窗外不停地呼救,可惜马车走的不是官道是小道,根本就没人。偶尔能遇着一两个夜归的人,也无意理会别人家的事,见着疯跑的马车都躲得远远的,谁也不想帮她的忙。 也不知过了多久,前头传来流水的声音。声音很大,不是小溪,而是滔滔大河。 夜楚怜心更慌了,因为她知道在临安外城十五里处有一条特别宽的大河,是跑船的。那大河河水终年湍急,不知道吞噬过多少人的性命。 她几乎已经能够想到车夫是什么打算了,只是若真要把她和随喜丢到河里,她该如何自救? 第570章 夜楚怜知不知道我是谁 高山大河,夜黑无月。 夜楚怜和随喜被人从后面拎住衣领子,半个身子都从岸边探出去,眼瞅着就要掉下去了。 拎着她们的车夫长得人高马大的,又高又壮实,力气特别大,皮也厚。下车时夜楚怜从地上抓了块石头,用力往他头上砸,却也只是砸破了点皮,连血都没出。却因此更加惹恼了对方,几下就把她跟随喜制住,像拎小鸡一样拎到了河边。 车夫说:“老子做梦都没想到有一天能把五小姐抓在手里,这细皮嫩肉的,抓起来就是比老妇舒服得多。可惜老子着急要跑,没工夫陪你多周旋,要不然一定好好尝尝五小姐是个什么滋味。”他遗憾地叹了气,然后再说,“看到这条大河了吧!这么急的河水,人只要一掉下去眨眼就没影了,没有人能找到五小姐你,待过些日子你飘到什么地方冲上岸,人都泡大了,就算被认出,也只能当你是自己不小心落水,跟别人没关系。 五小姐,我还是那句话,您要怨也不怨我,我只不过是一把刀,挥刀的那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等你做了鬼,想要报仇就去找她,千万别来找我。” 夜楚怜大声质问:“你说的她是谁?是夜府里哪一位主子?” 车夫笑了,“还能有谁?二小姐呗!眼瞅着你就要死了,我也不怕告诉你实话。冤有头债有主,五小姐您要是咽不下这口气,做了鬼之后就去找二小姐寻仇。她恨死了你们这些个哥哥姐姐妹妹的,但是她又对付不了旁人,就只能捡个软柿子捏。五小姐就是这个软柿子,今日又正好让我得着这样的机会。就说您命不好吧!别的您也怨不着。 行了,五小姐,该说的我也说了,您就安心上路吧!下辈子托生个好人家,好好活着。” 这话说完,那人突然松手,夜楚怜跟随喜二人连呼叫的声音都没发出来,就齐齐落入河里,就连“扑通”那一下落水的声音都混到了一处。 车夫站在岸边瞅了一会儿,眼瞅着夜楚怜随喜不停挣扎,然后渐渐沉了底,也被河水冲着往下游走了,这才放心地又回到马车上。 这一次他的车赶得更快了,因为现在是逃命,只要远离临安城,他就能平安。 这个季节天气不算冷,但也还没到能下河游水的程度。夜楚怜落水之后想过很多种保命的法子,比如说游水。但是很可惜,她不会游,扑腾的那几下非但没自救,还沉得更快了。 再比如说憋气让自己飘起来,可惜也不知道是她最近吃胖了些还是怎么着,气憋了,人还是往下沉。而且还沉得很快,耳朵里鼻子里进了很多水。 她害怕了,想在手里抓着点什么,想看看随喜在不在身边。可惜挥了几次手臂都没找到能抓之物,随喜也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了,似乎两人在落水时就已经失散。 她渐渐绝望,这条河是什么样子她非常清楚,前些年听说四姐姐就掉在这河里一回,是被六殿下救的,那次若是没有六殿下,只怕四姐姐早就淹死了。 可惜没有人能救她,别说她小小一个庶女没那些愿意护花的公子,就算有,这三更半夜的谁能料想她被带出临安城?守城的将士们啊,你们是不是听说是夜家的马车就直接放了行?若当时有人能多问几句该多好,若当时她反应过来直接喊救命,又该多好! 夜楚怜脑子里胡乱想着,想了一会儿就觉得意识有些模糊,想的事情也没有先前那样清晰了。非但不清晰,甚至还有些混乱。 比如说她明明是在想自己之前有多少能自救的机会,可是忽然之间又有零零散散的小时候的画面串插过来。有父亲不待见自己的样子,有娘亲躲在屋里的哭泣,有二夫人扯着娘亲头发没日没夜的谩骂,也有夜红妆指着她的鼻子说,你就是个贱人生出来的贱种。 从前过往一幕一幕,记忆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甚至还想起自己是从六岁那年就开始带着随喜,在屋里悄悄模仿四姐姐的样子,过着嫡小姐的瘾。 她知道自己可能是快不行了,原来人要死之前是这样的状态,原来人要死之前都会想起来从前的事。可是想起来又能怎么样呢?那些事活着的时候都没处理明白,那些所谓的亲人,连活着的时候都没好好相处过。现在她人都要死了,还回忆这些作甚? 夜楚怜开始往下沉,她努力睁开眼,就想看看随喜到底在哪里。那个丫头从小就跟着她,她们一起长大,情同姐妹,她本来还想着以后日子好了,每月就多给这丫头一些例银,再教教这丫鬟如何酿酒,让她掌握一门手艺。这样以后成婚嫁人,在婆家才能不受气。 可惜没有以后了,她牵连了随喜,让随喜小小年纪就跟着她一起丧命。 如果有下辈子,她就给随喜做丫鬟吧,把这辈子欠人家的命补回去。 四姐姐说过,因果循环,只有因果了结,才能真正求得福报。 她想要福报,她想要一个从出生到死去,一直都是平平淡淡安安稳稳的人生。 眼睛睁不动了,嘴巴里灌了很多水,夜楚怜就感觉再这么灌下去肚子就要破开。 原来溺水这么痛苦,夜连绵太狠了,她做鬼也不要放过她! 迷迷糊糊地,好像身体浮了起来,又好像有人在拽她的胳膊。耳朵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她听到有人叫她:“五小姐!夜楚怜!” 这是个男声,有些熟悉,可她脑子迷糊,想不起来是谁。想睁开眼睛看看,眼皮却死沉死沉的,还酸疼,一点力气都使不上来。于是就只能张了一下嘴巴,但愿那人能看到这动作。 好在那人看到了,还对她说:“醒着就好,没关系,我带你上岸。” 她又开始在水中移动起来,这一次是被人托着的,速度很快,她的头一直被向上托着,没有再沾到水,也再没有水灌入她的口中。 这感受比之刚刚真是舒服极了,夜楚怜差点儿没哭出来。幸免于难实在太美好,那些被她无奈放弃的将来又有了能够继续的机会,可是……随喜呢? 她努力想睁眼,好不容易睁开了,人却也到了岸边。她一眼就看到岸边蹲着一个小孩子,五六岁模样,正朝着她伸手,“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夜楚怜很无奈,就想说你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可能有力气把我拉上岸。我在水里泡了这么久,身体都泡肿了,还灌了一肚子水,比原来重了多少都不知道,可别我没拉上岸,再把你给栽到水里去,那我罪过可就太大了。何况我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怎么把手伸给你? 好在从水里托着她上岸的人似乎明白她现在是个什么状态,也没用她做什么反应,直接就将她托举起来,一直举到那小孩身边,再轻轻放下,然后人从水中一跃而出,带着一串水花,正好映上刚从阴云里露出头来的月亮。 夜楚怜就看到一片白衣从自己眼前飘过,白衣上带起的水珠落到她脸上,冰冰凉凉的。 白衣男子落地,单膝点地在她身边,带着一身寒气轻轻对她说了一句:“不要怕,没事了。”然后右手两指并拢,轻轻在她腹部一处穴位上点了一下。 夜楚怜就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刚刚喝进去的水汹涌着往上顶,嘴一张,哇哇吐了起来。 那个小男孩很高兴,看她一口一口吐着水就说:“吐出来就好,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溺水的人只要把水都吐出来人就没事了,肯定能活。姐姐,你多吐一些,吐干净了才好。” 夜楚怜也知自己肯定是能活了,一时有些激动,鼻子一酸,直接就哭了起来。 那白衣男子就说:“你不要哭,先确定自己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然后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一边说一边将一件干爽的外衫披到她身上,然后用手撩开她挡在脸上的湿发,再问:“夜楚怜,这个时辰你为何会到郊外来?又为何会掉进河里?” 夜楚怜终于看清楚这人是谁,也终于明白为何声音这样熟悉。 这是四殿下权青画,是她心里想念着,却又时刻劝自己不该去想的一个人。他曾经虏劫过她,今日又救她于生死之间,这份恩情她该如何去还?以身相许似乎人家并不乐意吧? 她脑子乱糟糟的,头很疼,意识又开始模糊,乱七八糟的记忆又翻涌上来了。 权青画也不着急,就一直盯着她,一直盯到他发现夜楚怜不太对劲,这才又伸出手,在她额头两侧狠狠按了一下,然后才道:“你缓过来了吗?知不知道我是谁?” 夜楚怜一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好像在水里时一样糊涂了。但好在这一激灵也让她彻底清醒,她一把抓住权青画,匆匆地说:“四殿下,你救我时看到我的丫鬟随喜了吗?河水里除了我还有没有其他人?” 第571章 有仇就要报仇 第571章有仇就要报仇 权青画并没有看到河里还有其他人,他救夜楚怜的时候还真的留意观察了,因为想着夜楚怜不可能这个时辰自己出城,一定是有人跟着一起来的。 但实话实说,他也没去想什么丫鬟的事,他是怕跟着一起来的人是夜温言。 可惜,所及之处就只有一个夜楚怜,并未看到其他人。 他昨日葬了虎子爹,之后直接去了邻城看铺子,回来得晚了一些。却没想到路过这条大河时竟发现河水中有人,待他去救人时竟又发现还是个熟人。 权青画实在无奈,“本王与你们夜家人真是有缘,当初你四姐姐在城外遇险,也是撞见了本王连夜回京,被本王所救。今晚又换成了你,但愿不会再有另外的夜家人被本王遇到吧!” 他说完,又对着一脸希望的夜楚怜摇摇头,“夜五小姐,除了你之外,本王并没有在河水中看到另外的人,你那丫鬟……怕是凶多吉少。” 夜楚怜抬手捂脸,无声哭泣。她到底还是害了随喜,明明随喜已经阻拦过她,还提醒过她今日时辰已经太晚,不要出门,可惜她没听话。如果不是她坚持出来,随喜不会死的。 夜楚怜往河边扑,开口大声地喊:“随喜!随喜你听到了吗?你露个头,四殿下可以救你!”可惜没有任何回应,就连她自己的声音都被流水声盖下去了。 虎子许是见她可怜,便同她说:“姐姐你别急,我沿着河岸去帮你找找。”小孩子说走就走,沿着河岸一路小跑不说,口中还不停地喊着随喜的名字。 夜楚怜看了一会儿,就问权青画:“那是你的书童吗?” 权青画摇头,“不算,就是养在身边的一个孩子。夜五小姐,你最好起身,往后坐坐。河边风凉,你才上岸身子还虚着,万一再栽下去,本王就还得再救你一回。” 夜楚怜听话地往后缩了缩,夜风吹过,她终于感觉到冷。可是再冷也抵不过心里着急,她一直向虎子跑去的方向看着,看到虎子跑远了,人没了影子,再看到虎子又跑回来,遗憾地冲她摇头,她的心就彻底凉了。 权青画拾了树枝燃起一个火堆,他跟夜楚怜说:“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虽然是侍候人的丫鬟,但若是相处得久了,便跟亲人没什么两样,甚至比亲人还要更亲近几分。因为只有你们才是常年为伴,不管你是低谷还是繁盛,她都不会离开你,都会一直陪着你。相反的,你的亲人们或许都做不到如此,甚至一直以来给你带去困扰的,都是你的亲人。” 夜楚怜听着他这话,就想起小时候随喜替她挨打,不是挨她父亲的打就是挨二夫人的打。 好在她从来不打奴才,只会拉着随喜关上房门,悄悄地演着一出一出关于夜温言的戏码。 那是一个秘密,只有随喜知道这个秘密,一直陪着她演,一直替她好好保守。 她以为可以一直陪在身边的人,没想到忽然之间就会失去,这种感觉让她觉得很恍惚,就好像一切都是假的,根本就没有这些事情发生,一切都是她做的一场梦。 只是这梦境太真实了,就坐在她对面,也还湿着衣衫的四殿下也太真实了。 夜楚怜低下头,什么话也不再说。权青画也是什么话都不说,虎子就慢慢地往火堆里添柴,添了一会儿就跟夜楚怜说:“下游有人家,虽然离得很远,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这位姐姐,你不要太伤心,只要没有见到尸体就不能定为死亡,你要找的人兴许已经被人救了,她有可能会回来找你,有可能就不再找了,会换一个身份在另一个地方好好地生活。” 夜楚怜抬起头去看虎子,就见这孩子一身素服,头上还扎了个白布条,明显是家里有大丧。家中有大丧的小孩还知道这样子来安慰她,实在是懂事。 她冲着那孩子笑笑,虽然笑得苦涩,但也代表她将他的话听进去了。 “但愿像你说的那样,她能活下来,然后换个身份好好生活。还是做平民百姓好,跟着官户人家,命运就完全不在自己手里了,即使主子待她好,也躲不过有人算计她的主子。” 她说完,又去看权青画,“四殿下今日救我一命,是大恩,只是这大恩我该如何报?” 她心里想着,话本子里常说的是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只是这种报恩的法子对于四殿下和她来说肯定不适用了,毕竟就算她肯许,他也不会肯要,到最后还是自讨没脸。 可若不以身相许,她就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报了。 这对于夜楚怜来说是大事,但权青画却并不在意,他跟她说:“不用报,举手之劳,就算是个陌生人,遇着了本王也是要救的。这是在我北齐的土地上,你们是权家的子民,保护你们,本就是权家人的责任和义务。何况本王下水救人时,本来也不知道是你。” “哦。”夜楚怜点点头,原来不知道是她啊!“可我还是要谢谢殿下的。” “那便多酿几坛好酒送到尘王府上,本王留着待客。” 她有些意外,“殿下喝过我酿的酒?” “嗯。”他点头,“你四姐姐求我办事时拎了两坛,本王喝着甚好。所以你若真有报恩的心,便再送一些酒吧!”他说这里,见夜楚怜用力点头,便又想起当初夜温言也几次三番提过报恩的话,可惜,恩她一点没报过,麻烦倒是没少给他找。 见权青画突然就笑了,夜楚怜一愣,随口问道:“殿下笑什么?” 他实话实说:“想起你那四姐姐,受过我救命大恩,后来却恩将仇报,实在不仗义。” 夜楚怜不知他所说的恩将仇报是什么意思,但见他说起这件事时也没有表现出恨意,便知那事儿要么没有多么要紧,要么就是已经过去了。或许曾经在意过,现在却可以当闲话一般说出来,想来也不是多大的事。 她是这么想,却不知,夜飞舟偷走那三封信的事,对于当时的权青画来说,意味着什么。 “那等我回京就给殿下酿,如果殿下着急喝,有酿好的也可以先拎过去几坛。就是不知道殿下口味,酿好的酒兴许您会不喜欢。殿下可以告知您喜好,下次再酿酒时我就能调出你喜欢的味道来。”她给出一些提示,“这个季节果子多,殿下喜欢哪种果子?” 权青画想了想,说:“梅子、荔枝。若是可以,请选这两种果子来酿,本王的贵客喜欢。” 她愣了愣,“是贵客喜欢?那四殿下您呢?” 他摇头,“本王并无喜好,只管照顾贵客口味即可。”再想想,又补了句,“或者弄些花酿也好,她也喜欢花香,曾经还自己尝试过以花酿酒,可惜没成功。” 夜楚怜听出不太对劲,便问他:“四殿下的贵客……是女子?” 权青画点点头,“对,归月国的昭莲郡主,再过两月左右便会入京,来送归月国给我北齐的赔偿。到时应该会宿在我府上,她生性嗜酒,劳烦五小姐多送一些过去。” 夜楚怜说不出来是个什么心情,原本挺好的气氛一下子被昭莲郡主这四个字破坏掉。 她很想问问权青画,为何昭莲郡主来北齐要住在尘王府里?不是有驿馆给使臣住吗?或者住皇宫,客居的宫院留着是干啥的,怎么住也轮不到住尘王府啊? 可是再看权青画的样子,却像是不愿意再继续说这件事情,她便没问。 气氛又沉了下来,夜愈发的深,之前露出一角来的月亮不知何时又缩了回去,要不是有面前这堆火,她都要看不清楚对面坐着的白衣公子了。 只是白衣公子这会儿有些狼狈,为了救她,他也跳入河中,一身全湿,就连手里的折扇都不能再用了。可即使这样,他依然好看,依然像是画中人。 夜楚怜觉得脸颊有些发热,也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看他看的,总之这地方她是坐不下去了。于是站起身,跟权青画请求道:“四殿下送我回京好不好?兴许我回去跟家里说说,家里还能派出些人手沿着河岸寻寻随喜。另外今日这件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家里还有一个仇人等着我回去质问她,随喜的仇不能不报,我此番落水的罪也不能白受。” 她一想起这些事就浑身发抖,“今日她能害我,明日她就能再害别人,早晚有一天要害到四姐姐头上。我们家里好不容易消停下来,不能让她再兴风作浪。” 权青画见她总算提起这一茬来,便点点头,“有仇报仇,这是正理。你能记得这件事情,本王就没白救你一回。但是现在回不去,你且先坐下,待天亮再说吧!” 夜楚怜不解,“为何现在回不去?我们要在这里坐一夜吗?”她又往另外的方向看了看,那是车夫逃走的方向,她在河里看到了。除了夜连绵,那个车夫也绝对不能放过。 “本王只有一匹马。”权青画往边上指了指,果然有一匹白马栓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底下。“你看看本王这一身,再看看你自己那一身,就算本王带着你同骑,夜风也能把你冻个半死。何况还有这孩子,你总不能把他扔下。所以,夜五小姐,安心坐下来烤火,待天亮了,衣裳烤干了,再回京不迟。” 第572章 二小姐死了 天蒙蒙亮时,夜府发现丢了一辆马车,还少了一个马夫。 天大亮时,隔壁宅子的工匠来找夜楚怜商讨酒窖挖的够不够深。 人们这才发现,五小姐居然不在府中,连带着她身边的丫鬟也不见了。 管家周成心里头不安,叫了所有门房盘问,一问才知五小姐昨儿下晌就出了府,说是去外城见柳夫人,替她赶车的正是那个不见了的车夫。 周成一听这话就松了口气,寻思着应该是留宿柳夫人那里了,再晚一些应该就能回来。 结果再晚一些时,夜楚怜回是回来了,却不是坐着夜府的马车,而是被四殿下送回来的。 四殿下将人送到府门口就离开,夜楚怜回府,气势汹汹,身边还没了跟出去的丫鬟。 周成心又慌了,见夜楚怜一回来就匆匆往西边儿走,他赶紧跟上去问这是怎么了,为何五小姐看起来如此憔悴,又问她:“随喜那丫头呢?怎么没跟着五小姐一起回来?” 一提到随喜,夜楚怜的心就一揪一揪的疼,她跟周成说:“周管家,你知道城外那条大河吧?随喜掉到河里了,被河水推着往下游冲了去,你多派些人手去沿岸寻一寻,遇到有人家的就进去打听打听,问问他们这一夜有没有见到过落水的女子。” 周成一听这话就懵了,“随喜掉到河里了?怎么掉的?那五小姐您呢?”他打量了夜楚怜一番,见夜楚怜虽然衣裳是干的,可这种干明显是湿过之后生生烤干的,可不是府里下人浆洗之后再晾干扯平整的。周成一下就慌了,“五小姐,到底出了什么事?” 夜楚怜摇摇头,“没事,不管有什么事都得等回头再说,管家请先帮我去寻人吧!” 周成也知事不宜迟,赶紧就去安排人手往外城去。 夜楚怜今日回府目标非常明确,就是要去找夜连绵。随喜虽然是奴才,但那也是一条命,是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丫鬟,她不给随喜报仇,谁又能替随喜讨了这个公道? 夜连绵如今还住在西边儿,那日师离渊搬院子,所有院子都换过了,就唯独夜连绵住的地方一动没动,还在西边儿放着。夜连绵很想搬到东院儿去,可惜东院儿没有人收留她,她又受了重伤,这些日子才养回来些,实在没力气折腾搬家的事。 夜楚怜寻到她住的百兰轩时,正听到丫鬟玉翘在院子里教训人,说的是:“不要以为二小姐还住在西院儿,就是这府里失了宠的主子。主子再失宠也是主子,也轮不到你们这些贱奴去编排。二小姐是嫡女,是这府里顶顶尊贵的身份,她还是在老夫人跟前养大的,谁都比不上她!如今也就是大夫人不在家,四小姐又仗着自己是帝后娘娘才作威作福。待大夫人回来你们再看看,看看这府里究竟谁说了算!看看大夫人待我们二小姐好是不好!” 被训话的几个丫鬟都低着头不敢出声,夜楚怜深吸了一口气,大步往里走,很快就跟那玉翘走了个顶头碰。玉翘吓了一跳,“五小姐?”随即反应过来,张开手臂去拦她,“五小姐到百兰轩来是有什么事吗?二小姐近日身子不好,正在屋里躺着,不方便见客。” 夜楚怜点点头,“我知道她身子不好,被帝尊大人打的么!所以我不等她去见我,我自己过来见她,她只管躺着不动,我站到她跟前去说话就好。” 她要往屋里走,玉翘还是拦:“奴婢说了,二小姐不见客。” “她见不见是她的事,我来不来是我的事。你把拦我的手放下,否则就是以下犯上!” “五小姐!”玉翘也急了眼,“奴婢好好跟您说话,你拿身份压人是什么意思?有些话奴婢不往外说那是想着给您留颜面,可您要是一口一个以下犯上,那奴婢就不得不与您说道说道了。什么叫以下犯上?您要是一品将军府的五小姐,奴婢这样与您说话肯定是以下犯上,是大罪,您可以随意责罚。可问题您现在不是五小姐了啊?您的父亲都被赶出家门了,连他都不是夜家的人,您这个主子的身份,又是从何处论起来的呢?” 这玉翘说话直戳夜楚怜的痛处,若要放在以往,以夜楚怜的性子,说不定就要被玉翘的话给伤得体无完肤,然后也认为自己师出无名,灰溜溜地走了。 但今日她豁出去了,大不了不要这张脸,也不要五小姐这个身份,她只想跟夜连绵算账。 于是人径直往里闯,一把推开了玉翘,一脚踹开了夜连绵的房门,直冲到夜连绵的床榻边,伸手揪住夜连绵的衣领子,直接将人从床榻上给拽了下来。 啪啪啪啪!四个嘴巴呼呼带风地抡了过去。 夜连绵原本在睡觉呢,突然被打醒,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还迷迷糊糊地说了句:“夜楚怜,你平时没本事在我跟前逞威风,就在梦里打我,瞧瞧你这点儿出息。打吧,尽情的打,在梦里让你过足了瘾。但是你等我醒了的,我一定把这顿打给找回来。你还酿酒,我把你的酒坛子全都砸了!小贱人,你给我等着!” 夜楚怜气得直哆嗦,又抡了几巴掌过去,胳膊终于被玉翘死抓住了。 玉翘一边抓着夜楚怜,一边跟摔在地上的夜连绵说:“二小姐快醒醒,这不是做梦,就是五小姐过来打人了!二小姐快醒醒啊!再不醒醒她就要下杀手了!” 夜楚怜的确动了杀心,但可惜杀人的事她从前没干过,所以这番杀心也不知道怎么去使,除了打夜连绵几巴掌之外,她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眼下胳膊被人拽住了,她挣了几下没挣开。一夜没睡再加上落水,让她的状态十分不好,整个人都迷迷瞪瞪的,站在原地都有些打晃。想打喷嚏的感觉一直往上涌,被她强压了下去。 夜连绵清醒了,玉翘喊的这一通终于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在做梦,而是夜楚怜真的打来了。 与此同时她也突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事:夜楚怜没死! “你居然没死?”她下意识问了这么一句,话一出,玉翘也顾不上抓着夜楚怜的手,冲上去就把夜连绵的嘴给捂上了,同时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二小姐,慎言。” 夜连绵一把将玉翘给甩开,“为何慎言?我有什么可慎言的?她就是个野种生的野种,全家合伙骗了我祖父那么多年,这种事情被查出来她就是要跟着她爹一起被打死的!我为什么不敢说话?我那是替天行道,是在替老天爷把她给收了!” 她一边骂一边质问夜楚怜:“说!你为何还活着?” 夜楚怜心都在哆嗦,她是活着,可是随喜死了,如果不是遇到四殿下,她肯定也死了。 她以为夜连绵会愧疚,至少也会害怕,不敢把这件事情给说出来。可没想到人家杀人也杀得如此正义凛然,杀人都杀得理由满满。说来说去,好像她就是该死的那一个。 可是那分明不是她的错,罪的源头是老夫人,她绝不会替老夫人背这个锅! 夜楚怜的火气又涌上来了,她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花瓶,随后抄了起来,照着夜连绵的脑袋就砸了下去。只听“啪”地一声,花瓶尽碎,夜连绵却什么事儿都没有,面前只有一个被敲破了头的玉翘。 这丫鬟正在跟她的主子邀功:“二小姐,奴婢就算是死也一定会保护好您的。” 夜连绵点点头,“好样的,放心,日后我一定不会亏待了你。” 话说完,猛地把玉翘推到旁边,已经恢复了一些体力的人,对着夜楚怜就开始殴打,用的武器,就是刚刚被摔到地上的花瓶碎片,她捡了那些碎片,照着夜楚怜的脸就往上划。 夜楚怜也没傻到就站在那里任她划,她躲闪一阵之后就开始还击。 从未打过架的人哪里会打架,她本身性子也不如夜连绵那般泼辣,所以起初打起来时十分吃亏,胳膊上还被划了好几道血口子。 但夜连绵她毕竟有内伤在身,战斗力十足, 奇_书_网_w_w_w_._q_i_s_u_w_a_n_g_._c_o_m 但持久力不够,没多一会儿就没什么力气了。 夜楚怜则是闷声干大事,也不说话也不叫喊,甚至到最后连眼睛都不睁,只管抓着夜连绵的头发死命地往地上撞。一下撞不上就两下,两下撞不上就三下,也不知道使了多少力气,最后终于听到“砰”地一声,夜连绵的额头狠狠撞向地面,人还没等发出声音就晕了过去。 玉翘惊得大叫,夜楚怜就跟她说:“你若再叫,我就把你也撞死。” 玉翘懵了,“二,二小姐死了?”问完立即就用手去探鼻息,发现还有呼吸,这才松了口气,然后指着夜楚怜说——“你是不是疯了?光天化日之下殴打二小姐,难不成你要抢夺我们的将军府?你是替你爹报仇来的对不对?来人!来人啊!五小姐要替二老爷报仇了,五小姐杀人了!快来人啊!” 玉翘的声音传出去老远,可是没等来下人回应,却听到外头有人喊了句:“四小姐到!” 第573章 拖出去打死 夜温言到了百兰轩,身边跟着夜清眉和夜飞玉,以及他们各自的随从。 夜楚怜还在地上坐着,夜连绵因为被她抓住头重力撞地,已经流了很多血。她看到玉翘去探了夜连绵的鼻息,然后就说她杀了人。难不成夜连绵真的死了? 她心中有些忐忑,也有些后悔。虽然她有足够的理由来找夜连绵报仇,可是就这样把人给杀了也是不行的。就算杀人偿命,那也该由官府来断,而不是由她悄无声息的就把人给杀了。何况她手里没有任何夜连绵杀害她和随喜的证据,人证物证都没有。 夜连绵是夜家嫡小姐,她一个庶女,如今还成了不知道姓什么的庶女,凭什么杀人? 夜温言的到来让玉翘也慌了一会儿,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也立即想到自己该怎么做。 她跪爬到夜温言脚边,砰砰砰先磕了三个头,然后就哭着说:“请四小姐为我家小姐做主,五小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突然跑过来对着我家小姐又打又骂,咱们都不等问原因,她就把二小姐给打死了!四小姐您看,地上流的全是血,是从二小姐头上流出来的,四小姐一定要为我家小姐做主啊!”她又磕了几个头,然后转向夜清眉和夜飞玉,“大少爷,大小姐,二小姐是你们的亲妹妹啊,她死的太惨了啊!你们一定要为她报仇,为她讨回公道啊!” 夜温言没着急说话,夜飞玉皱着眉往地上看着,夜清眉则走上前,将夜连绵翻转过来,伸手去探她的鼻息。半晌,说了句:“人没死,还有气。”然后再吩咐下人,“去找大夫吧!” 夜楚怜一听这话也松了口气,喃喃地道:“我没杀人啊!” 夜清眉轻轻推了她一下,“楚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回回神,连绵没死,我们医馆有很好的大夫,一定能把人给救回来。倒是你,你总得说说今日闹的这一出是因为什么。” 不等夜楚怜说话,玉翘又道:“还能因为什么,她就是看不惯我家二小姐是正经的将军府嫡女,她想霸占大房子女的位置,挤不走大小姐和四小姐,就只能挑最不受宠的二小姐下手。虽然她现在已经管大夫人叫母亲了,可大夫人亲生的女儿就有三个,如何还能顾得上她,所以她就要弄死一个,把自己挤进来,这样就可以分得大夫人的疼爱。 我家二小姐已经够可怜的了,从小就被送到老夫人那去抚养,没喝过大夫人一口奶,大夫人也没喂着她一口饭,老夫人对她也没有多上心,整日冷言冷语的,就知道利用她为自己谋钱财。现在好不容易回到亲娘身边,结果却要被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野种算计,我家小姐太可怜了!大小姐,她跟您是最亲的,你们是一起出生的,您可一定得帮着我家小姐啊!” 夜清眉顶不爱听这玉翘说话,陈年旧账翻了一回又一回,哪回翻明白了?夜连绵心里要是真有自己的亲娘,也不会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不会被帝尊大人打成重伤。 她无意理会玉翘,只管问夜楚怜:“到底因为什么?” 夜楚怜终于有了反应,她看看夜清眉,再看看夜温言和夜飞玉,半晌,开口道:“姐,哥,她要杀我!她让车夫把我和随喜拉到城外那条大河边,将我和随喜全都推到河里去了!” “什么?”夜清眉都惊了,“夜连绵她杀人?是哪个车夫?如何将你们从府里带走的?” 夜楚怜就把这件事情的经过完完整整地说了一遍,从她想去找柳氏开始,说到车夫把她们拉出城、推下河,再到四殿下救了她,最后说到还没有找到的随喜。 夜楚怜指向玉翘:“她撒谎,她明明知道我为什么到这里来,她也知道夜连绵都干了什么事。只不过看到四姐姐来了,就恶人先告状,说我杀人。” “本来就是你杀人!”玉翘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夜连绵说,“我亲眼看到你抓着二小姐的头不停地往地上撞,一边撞还一边说什么要她死的话。五小姐,你不能为了给自己开脱就含血喷人,在这屋子里的人,他们跟二小姐才是一家的,你是外来的,你不能反客为主!” 夜楚怜张了张嘴,有些话就不知道该如何往外说了。特别是玉翘还补了一句:“我家二小姐是大夫人亲生的,就算从小不养在身边,那也是她肚子里掉出来的肉。你得了大夫人那么大的恩惠,还没有被人从这座将军府里赶出去,非但不知道感恩,还恩将仇报要杀大夫人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这么没有良心啊?你都不觉得有愧吗?” 夜楚怜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就坐在地上发愣。倒是夜飞玉问了一句:“连绵有没有派车夫杀人?说实话,不说就拖出去打,打到你肯说实话为止。” 他这话一出,身后立即有下人围上前,管家周成也回来了,在院子里听见这话就拎了条板凳,直接放到了玉翘面前,然后再转过身跟夜楚怜说:“五小姐放心,奴才已经派人出城,去寻随喜姑娘了。只要有消息,一定尽快赶回来禀报,您再等一等。” 玉翘一听这话心就打了个哆嗦,再瞅瞅那条板凳,觉得这个谎再说下去似乎没有什么意义。倒不如承认了才痛快,反正她已经想好如何脱罪。 于是她跪直了,开始第二套说词——“没错!是我家小姐派车夫去杀她。但是大少爷,您为何不问问我家小姐为何要杀她?你们一进来就只管问五小姐发生了什么,还对她好言好语的说话。可是我们二小姐呢?她受了这么重的伤,趴在地上到现在都没有醒过来,你们谁关心她一句了?除了大小姐说要请大夫,大少爷您可曾上前去看看你的亲妹妹一眼? 奴婢知道你们都跟五小姐关系好,奴婢就不明白了,明明二小姐跟你们才是有血缘关系的,五小姐她根本不姓夜,她跟这座将军府一点儿关系都没有。为何你们就只向着她,不管自己亲妹妹的死活呢?我家小姐为什么要杀死她啊?还不就是因为想给老将军出出气! 府里最近闹腾一出又一出,虽然主子们都没有明说,但下人们也不是傻子,谁都明白府里发生了什么,谁都对老夫人恨得咬牙切齿。我家二小姐这段日子总是能梦到老将军,她说老将军在梦里和她说自己不甘心,为国征战一生,到头来却被枕边人算计至此,偌大家业眼瞅着就要送到外人手里,夜家还要替外人养着他的儿孙。 他要二小姐替他报仇,他要把野种和野种生的野种全都赶出夜家,还夜家一个清白干净。他还说,这事儿不能让四小姐去做,四小姐已经做得很好了,赶走了一批人,可还剩下两个呢,那两个却跟四小姐关系很好,四小姐肯定不能赶他们的。所以他就求二小姐,让我家二小姐一定完成他的心愿,否则他在地下也不能瞑目,会一直惦记这个事。 我家小姐为此痛苦了很多天,可是天天做梦她也抗不住啊!所以没有办法,就只好出此下策,找了一个车夫去将五小姐丢掉。但是她说的也只是让那车夫把五小姐丢到城外,让她别再回夜府了,可没说要把人给杀了啊!一定是车夫自作主张,这事儿怪不到二小姐头上!” “你撒谎!”夜楚怜狠狠瞪向玉翘,“我到这院子里来时、我见到夜连绵时,她看着我了一句话,她说,你居然没死!然后你是怎么说的?你小声告诉她,二小姐慎言。你且解释解释,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你且辩一辩,这些话如何证明她没有杀我之心?” “我……”玉翘觉得这事儿辩不明白,于是干脆不认,“我们没有说过!五小姐您不要含血喷人,我们做过的事我们认,但没有做过的没有说过的,也不要硬按到我们头上。凡事都要讲证据,人证物证都要有,您一定要说我们说过那样的话,可有其他人听到?” “我听到了!”人群后方,有个丫鬟开了口,还往前走了几步。“我听到了,二小姐的确说过你居然没死这句话,就是看到五小姐之后才说的。当时因为五小姐是闯进屋的,门也踹开了,所以我们很多人都跟了进去,这话我们全听见了。” “对,我们全听见了。”越来越多的下人来为夜楚怜作证,全都是之前在院子里被玉翘训过话的。她们把夜楚怜闯到百兰轩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出来,甚至还说最开始是二小姐在打五小姐,打到没力气了才被五小姐打晕。 玉翘急了,一边骂着那些丫鬟吃里扒外,一边磕头求饶:“二小姐真的是为了给老将军出气,就算要杀死五小姐,也是因为太憎恨二老爷一家了啊!主子们明鉴,主子们明鉴!” 夜温言终于开口说话了,她直指玉翘——“拖出去,乱棍打死!” 第574章 夜连绵你也去河里泡一泡 管家周成亲自上前,拖着玉翘就往外走,那样子就跟拖着条死狗似的,一点都没有怜惜。 玉翘急了,拼命挣扎,却怎么都挣不开。她只得大声地喊:“二小姐!二小姐快醒醒!二小姐救救奴婢啊!二小姐,奴婢都是为了您,您可不能见死不救!二小姐您根本就没晕,奴婢刚才看到您眼睛动了,快救救奴婢吧,奴婢不想死!” 可惜,夜连绵还是趴着不动,铁了心不理会这玉翘死活。 玉翘明白自己这是被主子放弃了,于是也顾不上求饶,干脆换成拉主子一起下水。 她大声叫喊:“你们不能打死我,我只是听命行事,都是二小姐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是奴才,我哪能做得了自己的主啊!主子发了话我要是不照做,那就是死路一条。可是做了之后你们还是要杀了我,哪有这样的道理?二小姐才是主谋,是她看不惯你们都对五小姐好,是她说收拾不了四小姐,就收拾四小姐身边的人。她买通车夫把五小姐送到城外杀死,昨晚我们打听到五小姐没回来,二小姐高兴得一宿都没怎么睡,就等着今日庆功了。 这事儿是二小姐做的,我作证!我愿意上官府告发二小姐!”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点点头,“好,那就先不要打死,直接送官府去,让她指认夜连绵。若是认得好,兴许能够将功补过,抵了死罪。但若认得不好,那就主仆二人一起砍了。哦对了,为了活命,我建议你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尽可能的多说一些,因为只有那样才抵得掉你的罪过。都这种时候了,也就别想着主啊仆的,为了活命,能说的都说了吧!” “我说!我一定全说,多谢四小姐活命之恩,我这就去官府。” 周成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夜温言点头,立即叫人押着玉翘去了官府。 地上趴着的夜连绵也装不下去了,她艰难地把头抬起,死瞪着被押走的玉翘,大声咒骂:“该死的奴才,你以为我死了你就能活吗?主仆同命,你就算全招了也活不下去!” 夜温言冷哼,“这就算你承认了吧?夜连绵,买凶杀人,你可有想过后果?” “后果?”夜连绵大笑,“能有什么后果?夜温言,你敢杀了我吗?你要是杀了我,母亲永远都不会原谅你。夜楚怜她算什么东西?野种生的庶女,她的身份地位连外城那些平民都不如,连府里的奴才都不如,她应该跟着她那个爹一起被处死。我堂堂一品将军府,岂容他们一家来玷污?我是在替祖父报仇,就是闹上朝堂,我也没错!” 她伸出手去抓夜楚怜,死命地扯住夜楚怜的衣裳,整个人往夜楚怜身上扑,就要撕打。 结果被已经走上前来的夜温言给拉住了。 夜温言的手就像铁钳一样,抓住她的手腕,让她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 夜连绵疼得想叫,却又不愿意在夜温言面前显得自己太弱,便只能咬着牙骂道:“贱人!” 夜温言冷哼,“随你如何骂,我只问你,可知城外那条大河有多宽多深?可知那河水有多湍急?又可知夜晚的河水有多冷?夜连绵,这些你都不知道,因为你从来没有掉到那河里去过。但是我掉下去过,所以我知道掉到河里有多难受。咱们是姐妹,姐妹之间就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我受过的苦你也应当感同身受才对。所以你也下去泡一泡吧,泡过之后若还有命活着,咱们再来谈谈感受,再来谈谈你买凶杀人该如何给人家偿命!” 她站起身,挥挥手,坠儿和计蓉走上前,一边一个,拎起夜连绵就往外走。 夜连绵吓坏了,拼命挣扎,结果发现计蓉和坠儿一个比一个劲儿大,根本挣不开。 她开始害怕了,城外那条大河虽没掉下去过,但却见过,她当然知道那条河人只要掉下去就是致命的。夜楚怜要是没有四殿下相救,肯定也死了。 现在夜温言要把她给扔下去,那不就是要把她给杀了吗? 夜连绵拼命叫喊:“你不能杀我!夜温言,你这就叫草菅人命,叫动用私刑。哥,姐!你们就看着她把我弄死吗?我是你们的亲妹妹,你们为何见死不救?母亲不在府里你们就要动手杀人了,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天理王法?还有没有母亲?等母亲回来你们如何解释?” 她叫得欢,挣扎得也欢,计蓉和坠儿的脚步就放慢了些,也是想看看大少爷跟大小姐是什么意思。她们肯定是听自家主子的,计蓉甚至都想好了,如果大少爷跟大小姐替夜连绵说话,那她就把夜家的人都绑了,全都扔到河里去! 这一家子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一个比一个不要脸,四小姐怎么能生活在这样的人家。 好在夜飞玉和夜清眉谁也没替夜连绵说话,他们只是摇了摇头,然后背过身去,谁也不愿多看夜连绵一眼。甚至夜飞玉还说了句:“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别说言儿不见得把你淹死,就算真把你淹死了,连绵,那也是你自找的。是你先动的手,你怨不得别人。” 夜连绵绝望了,嗷嗷叫骂,见一个骂一个,最后都骂到了穆氏头上。 计蓉和坠儿加快脚步,很快就拖着人到了府门口。 夜温言一行也跟了出去,周商早已经套好了马车,就等着她们出来。 夜飞玉跟夜清眉就没再跟着,只目送夜温言她们上了马车,然后才跟她说:“言儿,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及我们,我们也不跟着给你添乱。五妹妹身边那个丫鬟,你尽量帮着找找,这件事情是咱们大房对不住她,我这个当哥哥的回头会给她道歉。还有母亲那头,我们也会替你担着,这件事是我们三人共同的决定,不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 夜温言一只手掀着车帘子,听了这话就跟夜飞玉说:“该道歉的人不是你,是夜连绵她自己,还有从小把她养成这副德行的老夫人。哥哥姐姐留在府里也好,老夫人白天也不用补觉,去跟她聊聊吧,问问她到底是如何把一个孩子养成今日这般性格的。 至于母亲那头,也不用哥姐替我担着,待她回来我自会一五一十地同她说清楚。我相信母亲能理解,也不会再纵容夜连绵无端生是非。 当然,我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母亲想不开这件事,一定要我负个责任,那我便负责任就是。夜连绵受多重的伤我都能给她治回来,她就是死了,我也会请师离渊出手,让她能继续活着。只是这个家,在我处理好我该处理的事情之后,我也不会再继续留在这里了。” “言儿……”夜清眉伸手去抓了她一下,可惜没抓到,车厢帘子也被放了下来。 周商说:“大少爷,大小姐,请往后站站,奴才要赶车走了。” 马车很快就跑动起来,夜清眉一直看到马车转出这条巷子,这才跟夜飞玉说:“哥,你说母亲这一次还会帮着连绵吗?如果她还会继续帮着,咱们该怎么办?” 夜飞玉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很大的决定,他跟夜清眉说:“言儿和连绵都是我们的妹妹,不该厚此薄彼,所以不能一再的让言儿对连绵让步。地龙翻身那日,言儿已经救过连绵一命了,她这条命本来就是偏得的,若还不知道珍惜,那就把命还回去。” 夜清眉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地龙翻身时我没亲眼看到言儿救人,但事后也听说了,是老夫人用连绵当了肉垫,母亲相求,言儿这才出手相救。所以其实连绵在那一日就已经死了,如今多得的性命是言儿送给她的,言儿自然也有权力再取回去。如果这一次她挺不过来,那这笔账就还是得算到老夫人头上。” 她转身往府门里走,“哥,我去福禄院儿,你要不要跟着?” 夜飞玉自然是跟着的,他也想亲自问问老夫人,为什么当年好好的一个婴孩,到了她手里就被养成了这般。那个老太太她到底安的什么心?这是在故意祸害夜家的血脉? 出城的马车里,有被押着的夜连绵,也有还没怎么缓过来的夜楚怜。 坠儿一边抓着夜连绵一边跟夜楚怜说:“五小姐别太担心了,随喜福大命大,一定不会有事的。周成已经派人出城去找,一会儿咱们也一起找找,肯定能找得到。” 夜楚怜知她这话就是个安慰,但也不说破,只点点头说:“好,我们一起找。” 夜连绵听了就笑,“找?你想得美。这都一宿了,人早就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了。兴许都沉了底泡发了,捞上来也跟个怪物似的。夜楚怜,那不过是个奴才,你别整的跟死了娘一样。奴才那种东西贱命一条,你理她死活作甚?我告诉你,她们都没有心,都跟我那玉翘一样,大难临头会把主子推出去给她当垫背。” 她说完,又看向夜温言,“孬种!你也就这点本事,趁着母亲不在家就要弄死我。但凡母亲在家,你什么都不敢做!” 第575章 夜家的事做一件少一件 夜温言都听笑了,“你也知道母亲不在家啊?她都不在家了我还怕什么?自然是谁惹我我就弄死谁。先斩后奏这种事谁不会呢,趁她不在把你弄死了,等她回来一切都晚了,她又能把我怎么样?总不能死了一个二女儿再打死一个小女儿吧?那她可就损失大了。” 她伸出手,在夜连绵脸上捏了两下,再道:“老夫人辛辛苦苦十几年,到底是养出了一个傻子来。你说说你,最大的靠山都不在府里,居然还不知道低调做人,出了事谁保你?” 她往身边指指,“你看,大哥大姐连车都没上,你还能指望谁呢?” 夜连绵也是阵阵绝望,家里人全都不管她了,就把她扔给夜温言,可夜温言一心想要她的命,难不成今日就要这么死了?这怎么能行?夜温言她怎么敢呢? “为了一个外人,你要弄死我,夜温言,母亲不会放过你!” “不放过还能将我如何?”夜温言往后靠了靠,两只手举起来,垫在脑袋后面。“有人要杀你时,你慌了,那你要杀别人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别人慌不慌?” “她就该死!”夜连绵大叫,“她本来就该死!她爹是个野种,我们夜家白养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还不起的!夜温言,你现在这叫动用私刑,是犯法的!” 夜温言耸耸肩,“爱犯什么犯什么,谁又能将我如何?夜连绵,省省你的力气,把体力好好存着,兴许一会儿到了河里还能喊一喊。不过似乎也没有什么用,又不会有人来救你。” 夜连绵急了,“你怎知没有人来救我?” “因为我在啊!”夜温言无情地告诉她,“因为我在边上站着,所以纵是有人想救,他也得掂量掂量能不能惹得起我。要是惹不起的话,就只能退回去,站在一旁看热闹。我亲爱的二姐姐,你若不死心,不如也好好想想,想想如今这世上,谁能惹得起我?” 坠儿在边上插了一句:“小姐,奴婢觉得您还是想多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二小姐呢?她人缘又不好,平日里又没结交过什么厉害的人物,更没听说有什么人对她倾心。” 夜连绵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但也马上想到夜楚怜说自己是被四殿下救上来的,难不成……“夜楚怜,你勾搭上四殿下了?你怎么这么不要脸?怪不得你跟夜温言要好,合着你们根本就是一种人,都喜欢勾搭男人,还专门勾搭有权有势的男人。从前她勾搭六殿下,现在你勾搭四殿下,还让四殿下为了你去跳河搭救,你到底用了什么狐媚之术?” 夜楚怜的心思完全不在斗嘴上,她一直在想随喜有没有可能还活着,也一直在默默祈祷周成派去的人能把随喜给找着。她就希望随喜被冲到岸边,或者是遇着什么人给救了,总之千万不要死,否则她这一生都要愧疚着,也很难再找到那么贴心又忠心的丫鬟了。 夜连绵见她不说话,气得又想去打人。可惜坠儿和计蓉同时加大了力道,让她动弹不得。 马车顺利出城,一直奔着那条大河去,直到已经能听到风浪拍打出来的声音,夜连绵更慌了。她终于意识到夜温言可能是真的要把她扔到河里去,她很快就要死了。 “你不能这么做,夜温言,我们是亲姐妹,你不能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就杀死我!”她被推搡着下车,一直推到了大河边,周商走上前,用一条麻绳捆住了她的双脚。夜连绵急了,“你要干什么?放开我,快把绳子解开,你们这是杀人!我是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我父亲是夜景归,就要到他的冥寿了,你们就不怕我父亲找你们报仇吗?娘!母亲!救命!救命!” 没有人理会她的疯喊,他们只管将人的双脚捆住,然后计蓉和坠儿把人往河里一推,转身就回了夜温言身边。计蓉说:“主子,干脆直接淹死算了,还绑什么绳子啊!” 坠儿则道:“死一回怎么够?夜连绵这种人,她非得死很多回,方能解咱们心头之恨。就是要把她用绳子拽着,快淹死的时候提上来,让她喘几口气,然后再扔下去。如此反复,让她尝尝死亡是什么滋味,给五小姐出了这口恶气,也给随喜那丫头……” 她想说也给随喜报仇,可是话还是没说出来,总归得照顾着夜楚怜的情绪。 夜楚怜已经沿着河岸开始找了,夜温言示意计蓉和坠儿跟着她,省得再出事。 周商就在河边坐着,手里拽着绳子,时不时地往上抬一抬,给夜连绵点儿希望,但很快就又沉下去,把希望变成绝望。如此反复,折腾得夜连绵连叫都已经叫不出来了。 夜温言靠在马车上,灵力运转,一抬手,将识途鸟从掌心里托了出来。 淡金色的小鸟揉着眼睛出场,看了夜温言一眼,似乎有些不满,但很快这份不满就褪了去,呼扇呼扇的就来蹭她的脸了。一边蹭还一边发出嗡嗡的声音,像是在叫。 夜温言轻抚了它两下,笑着说:“是太久没有把你放出来了,我总想着凡人事凡人了,却忘了你也需要出来透透气。去吧,帮我把落水之人找到,如果还没死太透,就送一丝灵力给她,将命保住,送到我身边来。如果已经死透了,就试试看能不能追魂,或是找找水中何处可有残魂留下。找到了就带回来,我想办法救她一命。那丫头死在大房女儿手里,我虽不喜那夜连绵,但总归是得为大房做些什么。反正也没多少日子,也没多少事了,做一件少一件。” 识途鸟开心地飞走了,夜温言笑笑,知道那小鸟为何开心。 是因为她说没有多少日子也没有多少事了吧!处理完夜家的事,让自己的身体恢复起来,不再惨白,不再发冷,之后她就可以去做她自己的事,去找她想找的人,去看她想看的海。 只是夜家的事,真的是轻易就能了的吗?大将军冥寿在即,他的死,该如何报? 她不再靠在马车上,起身往前走去,周商见她走过来,便从边上搬来一块儿平整的石头给她坐着。见夜温言坐下,这才问道:“四小姐,真要把二小姐给淹死吗?” 夜温言就说:“淹不淹死的,看她造化吧!有的人命硬,怎么折腾都死不了,比如说咱们家老夫人。也有的人命薄,受点风寒可能就咽气了。不知道夜连绵属于哪一种。” 这话让夜连绵听到了,正巧到了一定时辰,她又被往上提了一下。于是就趁着这一下大声地喊:“夜温言,母亲不会放过你!” 夜温言点点头,“嗯,所以你就祈祷自己能坚持到母亲回府吧!只有活下来,才有告状的机会。也只有母亲发了话,你才有活命的可能。夜连绵,你不要觉得自己身为夜府嫡女,就比随喜那个丫鬟高贵到哪去。丫鬟的命也是命,随喜要是死了,你就必须去给她陪葬!” 她把绳子从周商手里接过来,用力一甩,直接把夜连绵甩到了河中间。绳子脱了手,人眨眼工夫就被冲出去老远。连个呼救的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被浪吞没了影子。 周商吓了一跳,“四,四小姐,真,真就杀了?”他问这话时也出了一身冷汗,四小姐睚眦必报,那会不会有一天连他也一起报了?毕竟他曾替大将军说谎,骗了大夫人穆氏。 夜温言手里把玩着几片花瓣,听着周商哆哆嗦嗦的话,就回了句:“没事,死不了。” 周商不解,“都扔到河里了,怎么可能死不了?”说完之后,咬了咬牙,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四小姐,事情是我做的,是我没有抓住绳子。待大夫人回来之后问起,您就往我身上推,这事儿跟您一点儿关系都没有,都是我一个人做的。” 夜温言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就笑道:“我都说了她不会死,只不过多遭些罪罢了,你不必担心,更不用替我顶罪。我这人一向敢做敢当,不管什么事,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不需要任何人替我去担本来该我担着的责任,更不用谁替我去死。” 周商觉得这话有点儿像是在说他,也有点儿像是在说大将军。 敢做敢当,大将军不就是个敢做不敢当的人么?而他则是帮凶,那里面的罪过有他一份。 “四小姐。”周商唉了一声,在她面前跪了下来,“这些日子四小姐您也不说什么,也不再提那些事,奴才这心里没着没落的。四小姐给奴才个责罚吧!要杀要剐奴才都认了,反正我身上中着毒,也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不如豁出去这条命给四小姐和大夫人出出气。” “出气吗?”夜温言摇头,“其实我没什么气可出,该生气的人是我母亲。虽然这件事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全告诉她,但我总觉得她肯定已经知道了一些,只不过她不说而已。至于你……”她笑笑道,“不过一个帮凶,就像那玉翘一样,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罢了。” 周商心都凉了,像玉翘,那还能有什么好结果?以四小姐的性子,就算玉翘全招了,也不可能让她再活着的。二小姐都灭口了,还差一个丫鬟吗? 第576章 夜家的事该了结了 见他不吱声,一脸绝望,夜温言便又道:“我只是说像玉翘,没说你就真的跟她一样。至少你们的主子是不同的,夜连绵跟大将军也不可能相提并论。” 周商还是绝望,“不能相提并论也差不太多了,那日奴才跟四小姐说了大将军的事,回过头自己再仔细想想,也觉得大将军做得太过分了。虽然他肯定是有苦衷的,比如说他是被老夫人冷落得太狠了,从小就缺失母亲的关爱,所以才养成了一种不能展示在人前的性格与喜好。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于大夫人来讲都是一种伤害。纳妾又不犯法,他实在没必要藏着掖着,说白了,其实就是为了吃那一生只娶一妻的红利,为了让穆家人看重他。” 夜温言再问周商:“穆家是不是也很厉害?” 周商点头,“穆家也是武将,穆老爷子虽然不像夜老将军那么有名望,但也是能号令一方的大将。所以大将军肯定还是有所考量,该顾及的也得顾及着。虽然穆家在大夫人出嫁之后就没怎么管夜家的事,逢年过节也不常走动,但是大将军常说,别看穆家嘴上说不管,可一旦真有个什么事,他们肯定是要来临安评理的。都是武将之家,不好闹得太僵。” 夜温言真心有点儿佩服那位父亲了,这哪里是没头脑,这真是太有头脑了。算计了一个又一个,最后直到死,都还把深情一生的人设给立得稳稳的。怪不得人家仗打得好,这排兵布阵都运用到实际生活中了,实践机会太多了,能打不好仗么。 她生了一肚子闷气,再看了周商一会儿,无奈地摇摇头,“罢了,你也没有坏心思,还因为知道得太多被他下了毒。我不知该如何责罚于你,也无意将你推到我母亲跟前受罚。我会解了你的毒,再把卖身契还给你,同时去了你的奴籍,将你变更为平民,今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我不杀你,但也不会再多帮你什么,今后是福是祸就全凭自己造化。” 周商愣了,“四小姐要放我走?为,为什么啊?就算不杀了我,也不应该把我放走啊!我知道那么多事,大将军都想到了要把我灭口,四小姐就放心将我放出去?” 夜温言摇头,“不放心。所以我会清除你一部分记忆,从此以后你会只记得自己曾做过夜家家奴,也跟着大将军去边关喂过战马。其它的夜家事你一愣不知,包括大将军在边关的那些外室,你也再不记得,更不再认得。就连我现在同你说的这些话,你也会全都忘了。” 她伸出手,之前把玩着的花瓣散出淡淡灵光,快速汇聚在指尖,指向周商的眉心。 周商都来不及问记忆怎么是说清除哪部分就能清除哪部分的,就感觉眼前一片金光泛起,好像有什么东西进入到了自己脑袋里,瞬间就在脑袋里轻轻抹了一下。 就这一下,让他忘记了许多事情,有关于夜大将军的女人,就只记得一个穆千秋,其余那些事就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包括夜府这些糟心的事情,他也都不再记得。 再次回过神来,就只记得今日是二小姐又发疯,要害五小姐,结果五小姐没害成,害死了丫鬟随喜。四小姐大怒,将人带到城外来,扔到了河里。 “二小姐怎么办?”他开口,第一句就问了这么个话。然后人也往河里看去,急得不行。 “没事。”夜温言淡淡开口,告诉周商,“你往回走一里地,就能看到夜连绵在岸边趴着,将人拖回来就是。放心,死不了。” 周商去找人了,夜温言用手扒拉扒拉掉在地上的、已经枯萎的花瓣,轻轻叹了口气。 她到底还是在做给夜景归善后的事了,只是直觉告诉她,这些事情做了也没什么大用,穆千秋不是个糊涂人,这么些年了,她虽然人一直在临安内城,但也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就包括萧书白最后告诉她的那个女人和孩子,她应该也早就知道了,之所以当时有那么强烈的反应,可能也跟事情被戳穿有一定的关系。 有些事,一个不说一个不问,兴许这一生也就稀里糊涂地过了。她甚至可以自欺欺人,给自己洗脑告诉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事,然后继续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那个人。 可一旦有第三人将事情说破,那么,谁的脸面都没地方放。自欺欺人的假象被揭穿,生活自此也就大变了模样。所以穆氏承受不了,多年积怨终于暴发出来,杀了夜景归。 当然,穆氏杀人这件事是她猜的,更大的可能是穆氏做出了跟老夫人一样的选择,就是明知熙春端了有毒的汤药,却没有说破,眼睁睁看着夜景归喝了药,一命归西。 所以这件事情最终应该向谁追责呢?好像也没有什么责可以追。穆氏固然不对,但夜景归欺骗在先,她只不过是在夜景归被人杀害的时候没有站出来制止。道德上肯定是不对的,但要说穆氏是杀人凶手,那也不准确。 夜家这一家子啊,最冤的就是一个夜老将军,而夜大将军的死,说到底是他自己作出来的。有因必有果,欠债就得还,吃了痴情人设的红利,就得承受人设带来的反噬。 自己选的路,走成什么样都得自己担着,她不会替夜景归报仇。 至于二房一家,待冥寿之日接他们回来时,就将夜四小姐之死好好与他们清算吧! 周商再回来时,果然拖着还没咽气的夜连绵。但人虽活着,却也是出气多进气少,眼睛睁不开,嘴里也说不出来话,就一口一口地吐着水,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这时,去寻随喜的人也跑了回来。夜府的一个小厮背着昏迷的随喜往她这边跑,识途鸟悄悄绕了个远路,先落到她肩头,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人找到的时候已经没气儿了,但许是有执念,手里死死地抓着一样东西。我在那东西上找到了她一丝残魂,已经送回体内,这会儿人虽然没醒,但性命无碍。玄主再送她个醒魂的术法就可以啦!” 识途鸟被夜温言收回识海之中,人也站了起来往前迎去。 夜楚怜跌跌撞撞地奔到她身边,直接就往她面前一跪:“四姐姐,求你救救随喜。” 夜温言皱眉着将人拉起,“你这是做什么?咱们姐妹之间还用得着跪来跪去的?要真这样把事往生分了做,那随喜出事也是出在大房女儿的手里,我们还愧对了你。” 那小厮已经把随喜放到地上了,小丫鬟明显是喝了太多水,肚子涨起来老高。小厮把人放下后又伸手去探鼻息,探了几次都没感觉到呼吸,不由得也跟着心凉。 计蓉却比他有经验,直接将手往颈动脉上按去,按了一会儿就回头跟夜温言说:“活的。” 夜温言点点头,走过去蹲在随喜身边,伸手去握她的腕脉。 人人皆以为夜温言是在给随喜把脉,却不知夜温言是在将自身灵力悄悄输送到随喜体内。 灵力入体,很快就找到被识途鸟送进去的那一缕残魂。一道醒魂的法诀打进去,残魂很快就被唤醒。夜温言再打出一道补魂的法诀,残魂立即以极快的速度开始自我修复。 很快她就听到有随喜的声音传入识海:“四小姐,是您救了奴婢吗?五小姐呢?她有没有活下来?请四小姐一定为我们做主,是二小姐害了我们,那个车夫是被她买通的。” 夜温言点点头,也用传音术同随喜说:“放心,该报的仇已经替你们报了,夜连绵在河里泡了个半死不活。另外,你家主子没事,就在你身边,你可以睁开眼睛看看。” 随喜一听这话立即睁眼,那感觉就跟诈尸似的。灌进肚子里的水也大口大口往外吐,不一会儿就吐了个干净,涨起来的肚子也缩了回去,脸渐渐恢复血色。 夜楚怜松了口气,忍不住哭了。随喜抬起一只手,将手里握着的一样东西递给她,开了口说:“这是好几年前五小姐去庙里求来的护身符,当时求了两个,您给了奴婢一个,奴婢一直带着。这次一定是这护身符保佑了奴婢,这才没有被淹死。五小姐别哭了,赶明儿咱们还得去拜拜神仙,多谢神仙救命之恩,也再请两道符带着。” 夜楚怜抹了一把眼泪,感激地看向夜温言。她明白,哪里有什么神仙保佑,这根本就是她四姐姐保佑。或许别人没留意,但是她看见了,随喜之所以能被找到,是因为有一只闪着金光的小鸟一直在帮着他们指方向。每一次发现前面有光,都是那小鸟散出来的。 那是只灵鸟,这世上除了帝尊大人能用灵术之外,唯一能驱使一只灵鸟的,也就只有未来的帝后娘娘了。所以该谢的是她四姐姐,而不是庙里的神象。 “姐……”她哑着嗓子要说话,却被夜温言拦了。 夜温言还是那句话:“咱们姐妹之间无所谓谢不谢的。天色不早了,带上随喜咱们回城,明日是我父……大将军,明日是大将军冥寿,夜里就要派人出城,将母亲和那一家都接回来。” 她说完,自顾地走向马车。大将军冥寿,夜家的事,也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第577章 让他们都进来吧 夜景归冥寿之日,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消息,说夜家要大办。故而一大清早夜府门口就聚集了很多人,有官员有百姓,都是等着要入府给大将军上柱清香的。 夜府的马车昨儿夜里就出了城,分两批走。一批去接大夫人穆氏,一批去接夜景盛一家。 为了保证今日有精神,昨晚老夫人也没有再听戏,夜飞玉做主,让她好好地睡了一觉。 但实际上这一觉也没好睡到哪去,因为白天把罪都遭过一遍了。 夜连绵加害夜楚怜的事激怒了夜飞玉和夜清眉,从来风度翩翩的夜家大少爷、一向温婉贤淑最最听话的夜家大小姐,齐齐来到福禄院儿,拼着背负不孝子孙的骂名,将老夫人从福禄院儿拖到夜家祠堂,硬按着她在祖宗牌位前跪了整整一天。 晨起时,夜清眉回忆起昨日种种,竟也产生一种恍如隔世之感。好像从前那个被誉为最听话懂事的夜家大小姐,已经在一夜之间消失了。如今还活着的,是一个重生之后恩怨分明,睚眦必报的夜清眉。她也发现这样活着才真正痛快的人生,才不枉费来人间一场。 天刚蒙蒙亮时,夜家的人就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前院儿了,他们甚至连叙明堂都没有去,就都在前院儿站着。人到得很齐,除了回老家请族长的夜飞舟外,其余夜府小辈全都到了,就连昨日重伤的夜连绵,都被下人搀扶着走了出来。 她的身体是恢复了的,因为夜温言觉得今日盛况,夜连绵应该清醒着参与进来,把该知道的都知道,然后再根据知道的所有事,做出自己的判断和选择。 夜家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应该缺席今日这场冥寿宴,她早已将识途鸟放出去接应夜飞舟。一旦夜飞舟没办法在今日赶回来,识途鸟便会施展术法,助他一臂之力。 夜连绵还别扭着,看谁都不顺眼,甚至还跟夜温言说:“你给我等着,昨日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等母亲回来我一定一五一十全都告诉她,让她把你这个魔女赶出家门!” 夜清眉提醒她:“连绵,你眼下能好好活着,全赖四妹妹给了你活命的药丸。” “呸!”夜连绵想都没想就骂了回去,“夜清眉你少胳膊肘往外拐替她说话!我能活着是因为我福大命大,老天爷都觉得我是委屈的,不让我死,跟她夜温言有什么关系?她原本就是一心想要杀死我的,还有你们俩个,全都是帮凶,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夜飞玉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那便不要放过吧!你不放过我们,我们也没必要再放过你。连绵,你跟清眉一样大,今年已经十八岁了,早过了明是非辨黑白的年纪。若你如今十一二岁,我兴许会认为你年纪小,从小养着你的人怎么教你,你就变成什么样子。 可是你十八岁了,就算老夫人没有把你教好,到了这个年岁你也不该再被她的想法和言语一直束缚着,走不出来。之所以你如今依然是这个样子,那就只能说明你本性即是如此,就算没有老夫人,就算你从小长在我们身边,该成这样也还是会成这样。” 夜飞玉一针见血,道出了夜连绵的本性。但这个话夜连绵是听不得的,在她看来就是全家都背叛了她,都抛弃了她。她是全家最委屈的那一个,从一出生起就开始委屈了。 她坐在地上哭,句句控诉母亲穆氏多不负责任,刚出生的孩子就能抱给老夫人养,就说明她才生下来母亲就不喜欢她。还有她父亲,也不喜欢她,父亲心里就只有祖母,所以祖母一说要一个孩子,父亲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母亲心里也只有父亲,父亲一同意,她也同意了。 夜温言听着她的话,就觉得有一些观点也是对的。比如大将军这些年除了打仗,家里的事对他来说兴许就只有一件,那就是如何讨得母亲喜欢他, 而对于穆氏来说,这些年做得最多的,应该也就是如何让她的丈夫多爱她一点。 为了这份爱,她也做过很多妥协和退让,夜连绵也是妥协之一。 雪崩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所以夜家从几代辉煌落到如今局面,穆氏也脱不了干系。 夜连绵还在哭,府门处已经传来动静,有门房下人来报说:“大夫人回来了。” 众人齐齐走去迎接,夜连绵也跟着一起往外走,很快就看到穆氏穿着一身素服绕过照壁走进了院儿里,外头还能听到门房下人的声音,正在跟府门外等候的人说话:“大家别着急,再等等,我们府里还没有做足准备,这会儿实在太早了,香案都没摆呢,再等等,再等等。” 坠儿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她点头,于是快步走出府门,叫住了刚接穆氏回来的周商。 她随着周商走了一段路,绕开人群,一直走到了进马车的侧门,这才跟周商说:“就到这里吧!一会儿我会再叫人来把马车牵回府里去,你就不要再进夜府了。这是一张银票,四小姐给的,还有一张户籍证明,也是在官府那边改过备案的。你的身契四小姐已经撕毁,存在官府那份也盖了印作废,如今你已不再是奴籍,而是北齐国真正的平民了。你拿着这些离开临安城,今后无论去哪里,就都跟将军府没关系了。” 周商愣了一会儿,看看银票和那张户籍单子,想了想,还是接了。 他不记得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夜府,但却记得的确是跟四小姐有过这样的约定,也记得自己之前生了一场很重的病,被四小姐给医好了。四小姐是他的大恩人,他得听恩人的话。 于是周商点点头,往后退了两步,然后跪下来,冲着夜府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为奴多年,如今要离开了,还有些舍不得。虽已是平民,却也忘了平民的日子应该怎么过,少时在家里给人喂马的日子虽然记忆犹新,可如今就凭他自己,也复不了从前的周家。 周商起身,又跟坠儿道了谢,然后看着坠儿叫了夜府的下人,两人一起把马车拉进了府里。侧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他关在了门外。从此这座府邸,他再也进不去了。 周商按按心口,也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就好像缺失了些什么东西,仔细想想却也什么都没缺。离开夜家应该也是他自己愿意的吧!毕竟大将军不在了,他再留着也没什么意义。 转身时,看到不远处走过来一个人,有些面熟。再走近了些就发现果真是个熟人,于是他快走几步,上前行礼:“属下见过白昼将军!” 来人正是白昼将军吕卫,他站着看了周商一会儿,又瞅瞅周商手里拿着的银票和户籍证明,不解地问道:“你这是要离开一品将军府?” 周商点点头,“是。最近府里不太平,主子们也不得安生,二老爷一家应该也不会继续住在这里了,所以家里用不了那么些人。四小姐开恩,撕了我的身契,还给我去除了奴籍,又给了我银票让我去过平民的生活。所以我现在要离开临安城,去……去老家那边看看。” “周家的老家?”吕卫摇摇头道,“早听大将军说过,你们周家当年是摊了事,一家子死的死,充奴的充奴,房地都被充了公,你还回去干什么?” “可是不回老家,我也没地方去啊!”他看看手里的银票,“这不是还有银子么,或许我可以用这些银子买处小院儿,再建一个周府。我爹娘和祖父在天之灵看到了,也会高兴的。” 吕卫却不觉得这是个好法子,他跟周商提议:“大将军冥寿宴之后我就要回边关了,不如你随我回去?边关的战马需要人喂养,你如今已经不是奴籍,若是愿意,我便在营里为你谋个职,今后也算是为国效力的有用之人,如何?” 周商想都没想,直接就给吕卫跪下了,“我愿意,我愿意!” 夜府进马车的侧门里,坠儿站在门口,把这一幕瞧了个清清楚楚,回去便跟夜温言说,还问要不要把周商给拦下来。夜温言就道:“不必拦了,那是他自己的造化。” 随着大夫人回府,府里下人也跟着跑动起来,摆香案的摆香案,布席面的布席面。 第一年冥寿要摆宴,这是北齐民间的风俗。 宴虽是宴,但也不得见喜,桌面是用白布铺着的,席面上的菜也尽是素菜,不得见一点儿荤腥。包括来赴宴的人,也要穿着素服,以示对逝者的尊重。 民间还有风俗,冥寿当日,逝者第一柱香一定要由正室夫人亲自来上,因为只有这样,逝去的人才能收到阳世间亲人的思念和祝愿。同时也预示着正室夫人地位依然还在,任谁都诋毁欺负不得。 穆千秋取三根长香拿在手,转头对夜府管家周成说:“打开府门,让来客都入府吧!” 第578章 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 所有宾客都涌进将军府来,夜温言目光扫过去,有眼熟的,也有眼生的,但基本都是男子,甚少有女宾客。只有两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被自家父亲带着,挤到了人群前头。 虽然人多,但秩序很好,也没有人大声喧哗,想说话的就压低了声音说几句,然后就规规矩矩站好,看着穆氏执香走上前,把香举在身前,对着夜景归的牌位站着。 有人小声说:“夜大夫人怎么不燃香呢?就这么站着是打算干什么?” 边上人看了一会儿就道:“可能是要说点什么吧!毕竟这么些人都来了,开场白也得整几句。比如说夫君你看看,大家都来为你贺冥寿了,你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之类的。” 人们是这样想的,但是穆氏却没这么说,她只是执着香站在牌位前,站了很长时间。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牌位上的名字,渐渐地,人们就觉得这院子里有一股子怨气升了起来。 夜老夫人也被人用椅轿抬到前院儿来了,夜府小厮抬着轿,香冬和阿立陪在两侧。老太太还是没睡醒,坐在椅轿里眼皮一直耷拉着,眼瞅着就要睡着。 可是等到了前院儿,往人群里一瞅,一眼就看到几个夜老将军的旧部也来了,她立马就又有了精神,人也坐得直溜了许多,冲着那几个熟人点头示意。 可惜熟人没理会她,所有人都看着穆氏,等着穆氏或是说话或是燃香上香。 但穆氏依然没有,她只是对着牌位鞠了三次躬,叫了声:“夜大将军。” 夜清眉不解,小声跟夜温言说话:“从前母亲都是称父亲为夫君,从未叫得如此生疏。今儿这种日子和场合,她怎么能叫夜大将军呢?” 夜温言没回答这个话,她只是看着穆氏,听着这声夜大将军,心中苦笑。 果然,有些事情,穆氏是知道的。 “民间有俗,未亡人是不能去送葬的,白发人也不能去送黑发人。”穆氏又说话了,“所以你发丧那日我没有去,留在了府里,陪着我的婆婆,你的母亲。 但其实并没有人需要我陪着,我只要能管好自己,就没有谁需要我去惦记。 那日母亲用了三膳,送葬的队伍走之后,她用了早膳,晌午未回之前,用了午膳,晚上又用了晚膳。厨下的人来跟我报,说老夫人想吃肉,但因家里有丧,厨下已经几日没买过肉了。唯一一块儿肉还是割供肉时割剩下的。你知道供肉是什么吗?就是给你摆在香案上的肉。 老夫人嫌晦气,不想吃,就命人出去现买,买回之后在福禄院儿的小厨房里炖。” 穆氏说话吐字清晰,声音不大不小,但其实仅仅是这样的声音,这么大一院子,站在后面的人是听不清楚的。但架不住有人帮着她啊! 夜温言捏碎一片花瓣,传音的法诀打出去,穆氏说话的声音一下子就变得大了许多,轻轻松就传遍了这府里的每一处角落,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于是所有人都听到她在说什么,所有人也都在第一时间就向夜老夫人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夜老夫人一下就怒了,张口就要斥责穆氏,就要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些事情。却在嘴巴还没完全张开之前,听到夜温言冷冰冰地扔出一句:“我母亲的话还没说完呢!” 她瞬间就感觉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嗓子里好像堵着一团棉花。 没有人打扰,穆氏的话就能继续。 她接着说:“你是北齐的大英雄,同你的父亲一样,为北齐江山立下过汗马功劳。开疆拓土,镇守边关,其中辛苦我全都能够理解,我也愿意默默地做一个为你守住家的女人。 所以嫁到夜家这些年,我孝敬公婆,为你生儿育女,一句当家主母,就把我二十年的人生困在这座宅院里。当然,我觉得这是很幸福的,因为这是我心爱的男人给我的家,我也爱我的儿女们,更敬重我的公公。我甚至会跟我儿子说,将来要像你们的祖父一样,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儿郎。可惜,你不让他习武,也不愿意让他参加科考。 其实你不知道,我们的儿子很争气,他考了会试第一名,殿试也是有很大机会中三甲的。 可惜你临死都要留下遗言,不让他考,就因为你的母亲说,夜家出了几代将军,麾下良将遍布北齐各地,若再有人入宫为文官,那朝廷对我们的忌惮就更多了。 你留下如此遗言,飞玉如何还能再想着殿试的事? 二十年了,我在这座宅院里贡献了比我在娘家时还要多的人生,只是你从来都不知道,曾经我也志在四方,我也曾在琴棋书画和刀枪剑戟中选择了后者。 当我带着一柄长枪做嫁妆嫁到一品将军府时,公公曾笑得那么骄傲自豪。 只是小女子安守内院,是世人对我们最基本的要求。我衡量过志向和家庭,最终放下了长枪,拿起了算盘,将我从娘家带来的一箱箱嫁妆不停地填入夜府的账房。 二十年来,我自认做得很好,我希望你也问心无愧。” 穆氏晃了几下,夜飞玉赶紧走上前去搀扶,轻轻唤了声:“母亲。” 穆氏摆摆手,“没事,昨夜睡得少,没关系的。你退后吧,有许多话今日一定要说,只有把该说的都说完,才能去做该做的。我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你别泄了它。” 夜飞玉只好又退了回来,就听穆氏再道:“今日来了许多人,夜大将军,你看看他们,是不是都是你的熟人?他们有的是你曾经的部下,有的是你在京中的好友,有的是朝中同僚,有的是受过你恩惠的孩子。” 她看看那两个小女孩,又回过头来说,“这两个孩子曾经在京郊遇险,正赶上你回京,顺手救了。她们的父亲今日也带着孩子过来祭拜你,让孩子最后再给恩人磕个头。 大将军,他们都认得你,他们也都不认得你。就像我一样,明明应该是你最最亲近的人,可实际上,我不过是你放在家中的管事人,一年见一次,两次,你在这二十年中除了给我留下四个孩子,其它的,什么都没有。 说到孩子,其实也不算是四个,因为有一个才生下来就被你抱走了。而之所以抱走她,是因为你的母亲说她寂寞,需要一个孩子给她解闷。 母亲的地位在你心中一向都是最重的,为了讨她欢心,你不惜将才出生的女儿抱走,不管她哭,也不管我哭,只要你的母亲能对你笑一笑,对你来说就是春天到了。 可是后来你也看到了,你的母亲把我们的孩子养成了什么样,你甚至也知道你的母亲一年一年搬走了我从穆家带来的所有嫁妆。我们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卑微的,你只会跟我们说要有孝心,要忍着,因为她是长辈,是生你养你的人。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曾经我那么在意的这些事,后面几年就已经没有那么放在心上了。 毕竟比起另外的事情,这些事情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么的不值得一提。” 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夜景归的牌位泛起一丝苦笑来。 “可是那些重要的事我不能说,我穆千秋虽只是个妇人,却也顾及着自己和娘家的脸面。有些假象你维持了二十年,我们都表现得很幸福,很骄傲。一旦说破,所有的表象都将褪去,我也受不了那种失落和打击,也受不了世人的嘲讽和心绪上的落差。 所以这样吧!你不在了,就让那些事随着你的死,一起死掉。我还得继续活着,为了我的子女们,为了我的后半生。夜大将军,你是有功之臣,身为北齐子民,我永远爱戴你,敬畏你,永远都感激你镇守边关为我们带来家国安宁。 但是身为你的结发妻子,我永远都不想再见到你,这辈子,下辈子,我们都不要再见面了。夜景归,我听说家里已经派人去请夜家的族长,等族长到了,我再来与你说话。” 她终于把香点燃,然后稳稳插进香炉里。 飘起来的轻烟在微微颤抖,像是夜大将军在反驳她的话。 穆氏轻轻摇头,“纵是你不愿意,这件事情也没得商量。我听了你半辈子,后面的人生,我不会再听你的话了。” 轻烟随着她的话渐渐稳了下来,穆氏转回头,没流一滴眼泪,甚至还面带微笑地对众人说:“多谢大家能来参加先夫的冥寿宴,先夫在世时就常说起诸位,无论是军中部将,还是京中好友,都是他挂念在心的挚交。这些年他不在京中,我们也承蒙诸位关照,孩子们也承蒙大家照顾,穆千秋在这里替先夫谢谢大家。” 她冲着人们行礼,人们反应过来,赶紧把这个礼还了。 然后穆千秋退到孩子们身边,来客排着队上前,一个接一个地给大将军上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也没数有多少人已经上过香,夜老夫人突然发现被棉花堵住的嗓子好用了,她松了口气,再一琢磨,干脆抬手把脸一捂,呜呜地哭了起来…… 第579章 夜楚怜原来你都是装的 夜老夫人痛苦,在旁人看来她是触景生情,在哭自己的儿子。 可也有人琢磨着不太对劲,因为通过刚刚穆氏说的那番话来分析,这夜老夫人对大儿子可并没有多在意,不但不在意,甚至还一直在坑大儿子一家。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日怎么没见二老爷一家呢?穆氏都从庙里回来了,二老爷没回? 老夫人还在哭,夜家人对此却无动于衷,穆氏就站在香案边上,谁上完了香她都会行个礼,说一声谢谢。几个孩子也在穆氏身边站着,跟着一起行礼道谢。 但夜连绵离得远,站在了最边上,甚至离夜楚怜都隔着一段距离。 夜家嫡女,很多人都认得,也知道她就是穆氏口中所说的被老夫人养大的孩子。 听说她跟亲爹亲娘感情并不好,如今看来传闻也没错,她甚至连行礼都不跟着一起行,更别提致谢了,完全就像个局外人,只睁着一双眼睛在人群里瞅来瞅去,也不知道是在找谁。 玉翘不在家里了,夜连绵身边也没有个得力的人手,现在陪在她身边的丫鬟是昨日被玉翘教训过的,还当着夜温言的面为夜楚怜作过证,自然对她也谈不上有多好的态度。 这会见夜连绵跟个没事人似的在这儿杵着,那丫鬟就有点儿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二小姐也该跟着大夫人她们一起还礼致谢,人家是给大将军来上香的,您身为女儿向来客表示谢意,是最基本的礼数。像您现在这样跟个没事人似的,就显得很没有教养。” 这丫鬟说话也很不客气了,教养这样的话都用上,可见对这位二小姐实在是谈不上尊敬。 夜连绵也生气,狠狠剜了她一眼,“别以为替夜楚怜说过几句话,自己就是她们那边的人了,人家可不稀罕要你,到头来你还是得跟着我,死活还得我说了算。” 那丫鬟也不计较她这话,只道:“咱们出来做奴婢的,没资格挑选主子,只要自己良心上过得去,跟着什么样的主子那就是老天爷给的命,谁叫我命不好呢,偏偏跟了你。” 夜连绵冷哼一下,不想跟个丫鬟一再计较,转而看向穆氏。 刚刚穆氏才入府时,她被夜飞玉扯了一下,推到了一边,没顾得上告状,后来再想告状就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这会儿她倒是觉得机会来了,有这么多人在场,只要她把夜温言要杀她的事说出去,就算人们碍于帝尊大人的身份,不敢把夜温言怎样,但至少也能给夜温言制造一个不好的印象,让人们对这个夜家的魔女更厌恶几分。 而且她也想看看穆氏的反应,看看她这个亲生女儿在穆氏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她蓄谋着就要开口说话,却不知何时,夜楚怜一步一步蹭到了她身边,就在她张开了嘴想说话还没说出来时,夜楚怜冷冰冰地来了一句:“二姐姐,如果你是想说昨日的事情,那我奉劝你最好不要那么做。今日这样的场合,只适合谈父亲的功绩,不好谈别的。” 夜连绵气得咬牙,“父亲?你跟谁叫父亲呢?那是我的父亲,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说完又瞅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随喜,火气就更盛了。“你的丫鬟根本就没死,你也没死,可我却实实在在遭了一回罪,那夜温言也的确对我动了杀心,凭什么?” “就凭你对我也是真正动了杀心的。”夜楚怜语调平谈,“何况你也没死,扯平了。” “扯不平!夜楚怜,你是外人,母亲不会舍了我去帮你。” “那你就试试。”夜楚怜整理着自己的袖子,对她说,“但我还是要提醒你,四姐姐的脾气一向不怎么好,真要把她给惹急了,她是不会顾及母亲管谁的,她只会考虑自己喜欢谁。” 夜连绵真恨不能把夜楚怜给掐死,“我再说一遍,今日办冥寿的正主是我父亲,不是你的。那边站着行礼的也是我的母亲,也不是你的。” “不是吗?”夜楚怜摇摇头,“那只是你以为的,但实际上,我的户籍已改,在北齐律法上,她就是我的母亲,牌位上写着的那位,也就是我的父亲。你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杀人这件事是你先动的手,就算要判,也是先判了你,然后才能来判我。谋杀亲妹,这是要被判刑的。别忘了,你的丫鬟还在牢里关着呢,一天一夜,指不定都招了些什么。” 夜连绵心里一阵抽抽,玉翘知道很多事,到了大堂上还真能问出些东西来。 不过再想想,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招认的。她是跟家里人关系都不太融洽,但要说杀人这种事也就干了这么一次,其余的充其量就是在家里跟姐妹们闹一闹,或者坑穆氏些钱财,官府吃饱了撑的管那么多?所以玉翘不足为惧,所以她也不怕夜楚怜。 “你算什么亲妹?”夜连绵冷哼道,“少拿这些话吓唬我,如今你人没死,我最多是个未遂,有我父亲和祖父的军功在,官府又能拿我如何?倒是你,夜楚怜,你别得意,等我把二房的事都说出来,你们一家就一个都跑不掉,全都得死!” 她觉得自己握到了最最关键的把柄,且这个把柄足够拿捏夜楚怜一辈子。 但夜楚怜却不这样认为,她告诉夜连绵:“那你就说吧!反正当年作孽的是老夫人,这笔账就是要算也算不到我头上。真要闹起来,最后的结局大抵就是老夫人被处死,二房一家被彻底赶出将军府,去除官籍贬为平民。但还是那句话,我如今是大房的人,我二哥也是,所以这事儿跟我们俩一点关系都没有。至于其他人,我也不在意他们下场如何。” “不在意?那可是你亲爹!” “亲爹又如何?二姐姐,你不是也不在意你的亲爹亲娘怎么样吗?” 她说这些话时,语调始终平淡,就像在说着别人家的事,跟她当真没有一点关系。 这种平淡看在夜连绵眼里就是无情,也是跟这十几年来她对夜楚怜的印象大相径庭的。 夜连绵恍然——“原来这么多年你全都是装的!你根本不胆小,也没有那么楚楚可怜。这些只是你的表象,实际上你一直都在等机会,也在待价而沽。如今沽到夜温言这个大靠山,立马就贴了上去。原来整个夜家,最会算计的人竟是你。夜楚怜,我当真是小看了你!” 夜楚怜点点头,“对,我是算计,我也的确待价而沽。但我并不是如今才沽上四姐姐的,我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在仰望她了。她一直都是我最羡慕也是最向往的人,我也一直都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像四姐姐一样,活得精彩自在,所以我一直在为了这个希望而努力着。 你说我算计也好,说我在找靠山也罢,我是无所谓的。因为就算我是想为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但只要我这一生都不背叛她,就没有人能挑出我的毛病来。 夜连绵,我不像你,我有脑子,也有良心!” 她说完这些话就不再说了,又挪回穆氏那边,继续跟着一起回礼。 而夜连绵通过这一场对话,竟也下不了决心再去跟穆氏告状。何况她原本就没什么底气,虽说从小到大她要什么穆氏就给什么,甚至还求着夜温言救过她,也放过她。 但是她明白,穆氏能够给予她的,也仅止于此了。这么多孩子里,就是她这个没有养在身边过的最不得宠,最不招人待见。她指望不上那个娘,就只能自己为自己打算。 夜老夫人一直都在等夜连绵发作,可是夜连绵在跟夜楚怜说了一会儿话后,就没有下一步行动了,这让她很失望。 同样让她失望的还有那几位老将军的旧部! 她之所以哭,其实是哭给那些人看的,她指望那些人能上前来问她一句,比如说:夫人这是怎么了?夫人为何哭?何以夫人看起来如此憔悴?可是在家里过得不好? 但凡有人问,她都能有个开口的机会,她都不至于只能听着穆氏在那一句一句地说,自己却连个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 可惜偏偏就没有人问,那些人只管给夜景归上香,只管跟其它到场的宾客说着话,讲老将军和大将军仗打得多么多么好,讲大将军对兵法的运用多么多么的登峰造极。 她气得脸都变色了。 终于,所有人都上完了香,穆氏正打算张罗着让人们落座开席。 这时,就听府门口突然传来尖锐的唱喝声——“皇上驾到!” 人们纷纷转身,面向着府门的方向,夜老夫人也被香冬和阿立一边一个给架了起来,然后在北齐国君权青城大步走进来的时候,用力往地上一按。 所有人齐呼——“臣等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 权青城看了众人一眼,点点头,“众卿平身。”然后也不等这些人站起来,径直朝着夜温言走了过去。人还没等到近前呢,就先开了口说:“姐姐,你跪朕干什么?这不是胡闹吗?” 话说完,长袍一撩,对着夜温言就反跪了回去:“权青城叩见帝后娘娘,娘娘天岁!” 第580章 帝尊要收徒 跟着权青城一起来的,还有三殿下四殿下以及六殿下。 权青城跪了夜温言,几位殿下便也跟着一起跪夜温言,那些才被叫了平身的朝臣们一看这架式,便想起如今天下除了帝尊之外,夜四小姐才是最大辈儿的一个。 于是他们只好也转过身,冲着夜温言跪了下来。 夜温言笑笑,伸手将权青城拉了起来,“你是皇帝,我如今却还没有真正的嫁入炎华宫,帝后娘娘这称呼还是担不得的,你这一跪我也是承不起的。” 权青城虽被她拉着起了身,但还是立即摇头,“姐姐任何时候都担得起,就算不是帝后,姐姐也是朕的恩人,朕跪恩人理所应当。” 夜温言没再说什么,扶了他之后又冲着几位殿下俯了俯身,算是回礼。然后向侧方退了一步,冲着香案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权青城带着几位殿下走到香案跟前,夜府下人递过来燃好的香,皇帝亲自为已故将军上香,这让今日到场的武将感动不已,连呼朝廷没有忘记他们,他们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权青城上完了香,转过身来,听着武将说话,看着他们给自己磕头,也是有万般感慨。 他今日出宫到这里来也不容易,还做了万全的准备。首先就停了早朝,如此才能出现内城官员在天还没大亮时就聚集到夜府门口,等着进来上香的场面。 其次他还得跟摄政王报备,毕竟是圣驾出宫,不是微服,是着龙袍来祭拜已故的将军。如此正式的出行他是没有权利自己做主的,必须得摄政王点头他才出得来。 可惜摄政王就是不点头,理由是为国杀敌的将军不止姓夜,你是皇帝,所有文官武将都是你的臣子,你可以赞许他们每一个人,但却不可以明确表态自己亲近哪一家。特别是夜家,两位将军已死,所有部将都经过了重新分营,有了新的将军和主帅。皇上在这个时候给夜家这么大的脸面,让新的将军如何想?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军心,是不是又要乱了? 权青城听到这些话时也有些犹豫,他心里明知摄政王是在给他使绊子,让他不能随着自己的本心去做事。但却又不知该如何反驳这些话,甚至觉得从某些方面来讲,摄政王说得也是对的。他如果给夜家太大脸面,新的将军会不高兴吧?新将军的家族也会不高兴吧? 这事儿是昨儿发生的,原本就要僵住了,已经宣布的停朝也眼瞅着要重新恢复。 却在这时,三殿下权青允进宫了,当着摄政王的面儿就说:“皇叔这道理不对。皇上之所以要去夜家,本意是要表达他没有忘记对北齐有过巨大贡献的将士,也没有因为将军已故,就忘记将军的家人。皇叔的意思是说,这样做会寒了新任将军的心,但本王以为,皇上不这样做,才会寒了三军将士,包括新任将军的心呢! 若朝廷忘恩负义,人死如灯灭,从前功绩不能为后人遮阴挡阳,那将士血染沙场时就多了一层考虑,就要想想他们这样做到底值不值得。毕竟自己出再多力气,也只是朝廷打仗的工具而已,活着是命大,死了也就死了,转眼就被忘掉。那他们图什么?” 摄政王被三殿下堵得没了话,他这才能顺利出宫来到夜府。 权青城想到这里就叹了一声,再看向一众朝臣,开口道:“你们还记得夜大将军的功绩,朕很感激你们。你们能来给夜大将军上柱香,也让朕看到了你们有情有义。朕今日也来到这里,就是想告诉大家,所有为我北齐效力过的功臣良将,朝廷都不会忘记,百姓也不会忘记。 你们的所有付出朕都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 你们不要笑了,也不要觉得朕说的话没有分量。是,朕登基未到半年,或许你们觉得朕太年轻,也会有人觉得朕做了那么多年的小哑巴,没有被先帝亲自教导过,也没有习过功夫骑射。总之在朕十六岁以前,从来没有被当做皇位继承人来培养。 所以你们觉得朕不配这个皇位,之所以能当皇帝,完全是捡了个漏。 但实际上,除夕宫宴时你们许多人也都看到了,先帝遗诏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本就是要传位给朕。虽然朕也不知先帝究竟是出于何考量做出这个决定,但既然先帝有旨,朕就得在这个皇位上坐着,还得好好坐着,治理天下风调雨顺,兴国安邦。 当然,你们还说朕没学过什么东西这件事。朕觉得没有关系,从前没学过的,今后可以慢慢学,左右朕还未亲政,还有一年多的时间可以用来学习。 另有一事,想必诸位爱卿都听说了,帝尊大人过些日子要在炎华宫举宴,贺其在四百五十一岁这年,终于寻到了一位深爱的女子。届时内城所有官邸都会接到炎华宫的帖子,朕也会亲临贺宴,与众卿一聚。 那么为何今日提起此事呢?就是想跟诸位说一声,帝尊大人说了,这场宴除了贺帝后即将归位之外,还算是朕的拜师宴。朕将在贺宴上正式拜帝尊大人为师,往后便由帝尊大人亲自教导朕如何做一位合格的皇帝。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夜温言都轻轻咦了一下。 师离渊要收权青城当徒弟?还亲自传授为君之道?问题是师离渊他知道如何为君吗? 权青城这时又问了一句:“爱卿们为何不说话?可是有何意见?” 谁敢有意见啊!这是天下第一位由帝尊大人亲自教导的皇帝,未来不可限量啊! 于是人们开始新一轮的叩拜,又喊吾皇万岁,又喊帝尊天岁的!最后把夜温言也给捎上了,又纷纷喊起帝后娘娘天岁天天岁。 许多从前不看好权青城的人,这会儿也重新重视起这位小皇帝了。而那些跟摄政王有交情的人,则在心里盘算着一会儿得去问问摄政王,这事儿究竟是不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他们今后该如何打算?有帝尊大人亲自为皇上撑腰,摄政王还有希望吗? 还有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六殿下,他们是从前拥嫡的一派,他们一直都认为一定得是嫡皇子才配坐在皇位上。嫡皇子代表着皇室正统,嫡皇子才是天命所归。 可惜最后坐上皇位的是庶出的皇子,即使这位庶出的皇子如今已经得到了帝尊大人的认可,并打算亲自教导,他们还是觉得站在皇帝身后的六殿下更有皇帝的气派。 当然,他们不知道的是,之所以此刻他们觉得六殿下更有气派,那是因为如今这位六殿下他是权青隐,根本就不是权青禄,从前的权青禄是绝对不会让人产生这种错觉的。 六殿下这会儿正偏着头跟夜温言说话,人们看到这一幕就又小声议论:“其实六殿下跟夜四小姐实在是很般配,当初要是在一起了也不错。” “嗯,夜四小姐确实是漂亮,太漂亮了,即使穿着素服也挡不住光芒的那种漂亮。” “对啊,是个男人都会心动,可惜六殿下没那个福气。要说当初那场婚典,六殿下八成是眼瞎了才会舍了四小姐娶了三小姐,听说现在也后悔了,可惜没有后悔药吃喽!” “你懂什么?不娶四小姐是因为四小姐太霸道,六殿下觉得拿捏不了,李太后也觉得拿捏不了。再加上有夜大将军的军威压着,六殿下得被她压得死死的。三小姐就不一样了,夜二将军是个没上过战场的空头将军,说话都不硬气,自然也不能给女儿撑腰。” “行了,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它有什么意思。你们瞧瞧现在,六殿下跟夜四小姐正好好说着话呢,他们俩个人都闹得那么僵了,这怎么又凑一起去了呢?长公主寿宴那晚,六殿下也一直都在替夜四小姐说话,这上层人物的心思可真是猜不得啊!” 的确猜不得,别说他们猜不得,就是夜清眉也不明白六殿下来找夜温言说话是什么意思。 宾客已经全部落座了,权青城王炸出来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对他另眼相看。有帝尊在上头撑着,谁也不敢再小瞧这位国君,也谁都不能再把他当做一个没有亲政,没有实权的皇帝。 亲政只是一个说法,帝尊的弟子这个身份,可比北齐国君贵重多了。 冥寿的宴席是白席,所有菜都是素的,也不会有人真是为了吃饭而来,摆席只不过是走个形势,人们之所以过来,一是真心地给夜景归上柱香,二也是想聚在一起说说话,扯扯八卦,也看看如今的夜家在失去两位将军之后,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大夫人穆氏依然稳稳当当地操持着这一场宴席,她会同大将军的旧部们说话,也会跟前来上香的官员们寒暄。保持着最合适的距离,说着最场面的话语,称呼夜景归仍为夜大将军,从未提及一句夫君,也没听到有半分亲近的话。甚至跟夜老夫人她都只称老夫人,不叫母亲。 第581章 有大事要发生 人们都觉得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却也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事,更没有人会往夜景归和大夫人的夫妻关系上去想。毕竟二十年的婚姻生活中,夜景归树立给外界的形象实在是太完美了,以至于临安城里,根本没有人会去怀疑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就算是边关回来的将士,比如吕卫这样的人,他对大将军的事也是一知半解。 夜清眉拉着夜温言到自家人的席面上坐着,正打算问问六殿下刚刚跟她都说了些什么,这时,却见一熟人往她们这边走了来,到了夜温言跟前揖手施礼,叫了声:“言妹妹。” 夜温言一愣,只觉这人眼熟,却不是自己认得的。她立即在脑中搜索原主的记忆,随即把这人认了出来——宁国侯萧方的儿子,萧子鸣。 宁国侯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所以这萧子鸣自然也就成了将来承袭爵位的世子。 夜温言记得原主小的时候见过这位世子几次,那时候宁国侯还不是宁国侯,老侯爷还活着呢!夜景归同萧方关系好,每每回京都会小聚,有时候带上原主,萧方也带上萧子鸣。 但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后来原主一心一意想要嫁给六殿下,夜景归就没再带着她去见萧家父子。却不知今日这萧子鸣过来与她说话,又是为了何事。 她起身回礼,道了声:“萧世子好。”然后就又坐了回来。 萧子鸣见她坐下,大大方方,从从容容,他就有些愣神儿,缓了一会儿才道:“言妹妹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的脾气,我记得小时候你第一次见我,也是问了好之后就坐下,夜伯父还说你没规矩。当时我说的是,言妹妹这样的性子最好,我很喜欢。” 夜温言皱了皱眉,夜清眉跟着问了句:“萧世子找我们言儿可是有事?” “哦。”萧子鸣又道,“是家母让我给言妹妹带个话,说家里祖母的院子已经都打理好了,不但跟宁国侯府之间加高了院墙,还又扩了边上的两个院子出来,这样就能沿着一条小巷子。母亲命人在挨着巷子的方向另开了一道门,如今那处地方已经成了个小府邸,言妹妹想做什么用都方便了。另外你也可以找官府另备一套地契,把那个小府邸彻底从宁国侯府划出来。以你如今地位,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官府一定是说办就能办的。” 夜温言方才想起萧老夫人那处院子已经给萧书白抵债了,可她要一个院子有理,宁国夫人又多划了两个院子出来,这可就是大人情了。这相当于从宁国侯府划地皮,她跟宁国侯府又没有多大的交情,实在没必要欠这么个人情。 于是她摇摇头,跟萧子鸣说:“宁国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这好意分量太重,我怕是承受不得。请世子回去代我跟宁国夫人说,萧老夫人的院子我能要,再多扩出来的两个我实在要不起,若宁国夫人一定要给,那便开个价码,我出银子就是。” “言妹妹。”萧子鸣有些无奈,“你一定要同我们家划得这么清吗?几处院子而已,我们都没放在心上,你这又是何必呢?咱们之间不该这样生分。” 夜温言笑笑,没再说什么。 萧子鸣见她不搭话了,有些着急,下意识地又往前走了半步,“言妹妹,我……” “萧世子。”夜飞玉站了过来,拦了他一下,“萧世子若无事,请回到您的席面上去吧!” 萧子鸣皱了皱眉,不高兴了,“我只是想跟言妹妹说说话,大少爷不必这样吧?我们以前也常说话的,且很小的时候就认得,许多年的情分了,说起来也算是青梅竹马。却不知为何言妹妹近几个月竟把以前的事都忘了,对我也是不理不睬,还生分地叫世子。” 夜温言只得又抬头看他,很认真地同他说:“青梅竹马一词用得不当,萧世子说话时需得好好斟酌。另外,我其实也没有忘了从前的事,更没有对你不理睬。只是我们一向没有什么说话的机会,而且也没有多说几句的必要。 虽然相识多年,可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再长大一些我父亲就不再带着我去跟萧叔叔喝酒。所以说起来,我跟世子其实也不怎么熟,总共说过的话好像也没几句。” “怎么就不熟了?”萧子鸣急了,“大将军曾经说过,我们两家是要订娃娃亲的。” “是吗?”夜温言还是笑笑,“世子别太当真了,毕竟那只是我父亲的一个不成熟的想法,后来事实证明他也没有真的去跟萧家订亲,这就说明他自己也觉得不合适。 而且这种订亲的事,我父亲可不只对萧家有过想法,他对四殿下也是提过的。不过那都做不得数,我的事从来都是祖父为我做主,我从小也只听祖父的话。” 听她提起夜老将军,萧子鸣就点点头,“是啊,你是只听老将军的话,你跟六殿下的亲事就是老将军去跟先帝提的。可是六殿下他差点儿就杀了你,你说老将军这门婚事给你订的,是对还是错?”他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了,面上泛起无尽落寞,看看桌上有坛酒,拿起来仰头喝了几口,然后又冲着夜温言施了礼,默默走开了。 萧子鸣的出现对于夜温言来说不过就是个小小的插曲,可这一幕看在夜连绵眼中,却让她起了些不该有的心思。没有人注意到夜家的这位二小姐眯起了眼,悄悄离开了席面…… “言儿。”夜清眉虽不喜萧子鸣,但也没太将他放在心上。只是问夜温言之前六殿下同她都说了什么,还小声提醒,“你如今是帝尊大人的未婚妻,同六殿下往来还是要注意一些。我们不说什么,但难免外人会多嘴多舌。而且言儿,我不知你同他的关系为何又缓和了许多,他当初做出那样的事,在母亲和我们看来,是不可原谅的。” 夜温言点点头,“姐,我明白你的意思,那件事对我来说也是不可原谅的,所以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原谅他。只是有些事阴差阳错,我们表面看到的不一定都是真实的。这事儿我一时没法同你细说,但是请姐姐一定相信我,你们不肯忘记的,我也无时无刻不在记着。咱们冤有头债有主,早晚有一天把该报的都报回来。” 夜清眉轻叹了声,“言儿,我肯定是相信你的,不管出什么事我都一定会站在你这一边。我就是怕母亲会多想,所以才提醒你一下。毕竟比起我们,母亲心里的仇恨更深一些。” “我知道。”她拍拍夜清眉的手背,“放心,那件事一定会有个说法的,该承担责任的人,也一定会把责任承担起来,母亲心里那口怨气我也会给她出气的机会。 至于刚刚六殿下同我说了什么……大姐姐,六殿下说他今日把夜红妆给带来了,就在府门外的马车里,等一会儿二房的人回来之后再带进来,交给我们处置。 姐,你看,这不是把仇人都给我们送上门了么,一个一个来,一个都跑不了。” 夜清眉听她这样说,下意识地就往府门外看,“说起来,这二房一家怎么还不回来?他们去的那个庙比母亲的庙要远吗?母亲都回来这么久了,他们为何还不露面?” “应该快了。”夜温言并不着急,端起清茶喝了两口,再看看穆氏正在同吕卫说话。 今日的穆氏同以往很不一样,除了对着大将军牌位说话时显得有些哀伤,其余时候就像是个旁观者,也像是个单纯过来帮着张罗宴席的人,清醒又冷静,行事从容得体。 再观老夫人,那真就像只大耗子一样,一双眼睛一直在人群中瞅来瞅去,瞅准了一个熟人就想去跟人家说话,可惜没有人搭理她。就连来的几个老将军的部下,对她的态度也只是能做到行礼问安,再多的就一点都没有体现了,甚至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跟她说。 夜清眉挽了夜温言的胳膊小声同她说话:“言儿,你今日究竟有何打算?” 夜温言摇摇头,“我其实并没有多少打算,大姐姐这话应该去问母亲,或许母亲是有些打算的。”她再看穆氏,越看越觉得今日的穆氏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像是在告别。 夜清眉也说:“我也担心,母亲今日状态不对劲,我起初以为是在庙里住的这些日子想通了什么,可后来又觉得她可能不是想通了,而是……”而是什么呢?她说不好,就觉得母亲整个人都跟从前不太一样,特别是提起亡夫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显得亲近了。 甚至母亲今日都没有再以夜大夫人自居,她几次听到母亲同人说话,发现若是遇着年长者,自称都是千秋。遇着平辈人,自称都是穆氏。这让她心里一直发慌,隐隐有些担心。 总觉得肯定是有大事要发生了,可究竟是什么大事呢? 第582章 二房回府 “大姐姐在担心什么吗?”夜温言主动问夜清眉,“何以心神不宁?” 夜清眉想了半天,却摇摇头,“也说不上来在担心什么,就觉得今天怕是要出事。” 夜温言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没什么可担心的,你只要决定好要站在哪一边就行了。” “嗯?”夜清眉不解,“言儿你这话是何意?什么叫站在哪一边?除了咱们这边还有哪边?难不成我还能站到二房那边去?那怎么可能啊!” 夜楚怜也凑了过来,“姐,今天这冥寿宴只是个幌子对吧?” 夜温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幌子,她只是告诉她们说:“今日之后,可能阵营会换一种分法。从前是大房这边和二房那边,今后可能就是母亲这边和……夜府那边。” 正说着,府门口有动静传来,有眼尖的人先看到了,正小声说:“二房一家回府了。” 紧接着,夜府下人也大声的禀报,却没提二老爷回府,只是说:“庙里的人回来了!” 随即,夜景盛带着一众女眷呼呼啦啦地从外头走了进来。 夜老夫人终于看到了主心骨,呜呜哭着就奔夜景盛去了,“我的儿啊!你终于回来了!” 有人说起那日夜家二房被赶出府的情景,府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没看到的,但在府门口被推上马车的那一幕,这几日一直都在坊间盛传着。 他们说:“夜二老爷是被夜四小姐给赶出来的,听说夜四小姐不认这个二叔了。” “二叔还有说不认就能不认的?夜老夫人能同意么?那可是老将军的遗孀。” “遗什么孀啊!你们没看到今儿这场面么,夜老夫人坐在那,从头到尾都没有人搭理她。夜大夫人当着大将军牌位说的那些话,有一半都是冲着老夫人去的,我瞅着老夫人想辩,也不知道为啥嘴都张了,话却没说出来。还有那些个老将,看到没有,张副将,薛参领,那可是正正经经跟着夜老将军打天下的,按说应该对老夫人十分敬重才是,可惜也谁都没理她。” “夜老夫人这是造什么孽了?要这么说,夜家今儿这是有事儿啊!” “何止是今儿有事,打从两位将军过世之后,夜家哪天没事?看着吧,这二房回来,还指不定怎么闹呢!不过话说回来,二房那个新女儿倒是挺漂亮的,平妻也不错。” 人们唠着嗑看着夜家的热闹,就见老夫人带着满满的热情扑向了夜景盛,结果夜景盛却往边上闪了一下。老夫人扑了个空,直接就闪了腰。 随着她“哎哟”一声叫,走在最后面的熙春下意识地扶了她一把,可扶完就后悔了,干脆松了手,还晦气地把手甩了又甩,快步走上前,追着夜景盛去了。 老夫人懵了,扶着老腰站在原地,回过头去看二儿子一家。就见她二儿子直奔着夜景归的香案走过去,步子迈得很大,看起来气势十足。 她还以为二儿子这是被老大一家给气疯了,要去把香案给掀了呢!于是在后头喊了一嗓子:“景盛,万万不可!不要过去!今日人多,皇上也在这呢!” 刚喊完,就见夜景盛已经走到了香案跟前,他对着香案扑通一下就跪了,身后跟着的女眷也跪了。所有人都对着香案磕头,砰砰砰的一人磕了三个。然后夜景盛起身,走上前拿香,点燃之后再鞠躬三次,然后把手里的香插到了香炉里。 这一套动作做完,他就转过身来,一脸疑惑地看向老夫人:“母亲刚刚说什么?为何不让我过来给大哥上香?还说人多,皇上也在,这跟我给大哥上香有什么关系?他是我大哥,是一母同胞的亲大哥啊!他为国征战,一身的伤,忙得连家都顾不上,可我们一家却一直都在吃着他的功勋过日子。现在他人不在了,我来给他上个香,母亲怎么这样说话?” 他越说越激动,说着说着还抹起了眼泪,“我知道母亲不太喜欢大哥,因为大哥的出生让母亲失去了一个女儿。可是母亲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大哥也是你的孩子啊!再说,没有本事把一对双胞胎都生出来,那是你没本事,为什么要怪大哥呢?大哥太无辜了!” 老夫人都惊呆了,在场宾客也惊呆了,大房这边的几个孩子更是惊呆了。 夜清眉甚至下意识地说了句:“他怎么这么不要脸?” 夜楚怜则是冷哼道:“他要是早有这样的觉悟,我们家也不至于闹到这种地步。可惜,就算现在说出这样的话,也挽回不了局势,何况他还不是真心说的。” “景盛,你怎么能这样说?我这……都是为了谁呀?”老夫人又往前走了几步,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去拉二儿子。可惜,她的二儿子今日是铁了心的要跟她划清界限。 不只夜景盛要跟老夫人划清界限,就连萧书白、常雪乔、熙春,以及夜无双,包括跟在她们身边的丫鬟婆子,一个个的全都对老夫人退避三舍,还一脸的嫌弃。 夜飞玉站到了穆氏身边,小声问道:“他们一家给父亲上香,会不会玷污了父亲英灵?” 穆千秋摇了摇头,“这香他应该上,毕竟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过也就这一回了。”她看了一眼僵着的场面,冲着夜景盛淡淡地道,“既然回来了,就坐吧!” 夜景盛态度极好地谢过了穆氏,然后扶着常雪乔坐到了夜家这一桌上。夜无双等人也陪着一起落坐,就只有萧书白没坐,她一直站着往外瞅,目光焦急又期待。 终于,府门口又有动静,这一次是夜红妆在下人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如今的夜红妆可比不得从前了,从前虽说这位夜三小姐不如夜四小姐那么风光,也没有夜四小姐那么好看,可她凭一己之力把六殿下抢到了手,还真是让许多人对她刮目相看的。 特别是未婚先孕这个事,也着实让人们佩服她的手段,甚至有人评价说,还得是这夜三小姐豁得出去,为了抢男人,这样的手段都用上了。夜四小姐还是太保守,也太正经了。 言外之意就是夜红妆不正经,不过这人啊,看事情通常都是看个结果。或许短时日内会讨论讨论其中过程谁是谁非,但时日久了,年头多了,谁还能记得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只会记得夜红妆成了肃王妃,是先帝嫡出的六殿下轰轰烈烈娶进门的妻子。 可那是中间不出意外的情况下,一旦出了意外,当初的事儿就会被人翻出来再嚼巴一遍。 就比如说现在,当夜红妆走进一品将军府时,那个憔悴的小模样,还有这一身粗布料子做成的衣裳,着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甚至有人都没能一下子把她认出来。 终于有人说了句:“夜三小姐怎么这样了?”人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夜三小姐夜红妆啊!那不就是肃王妃么!今日少有女眷,但肃王妃本就是夜家人,来给自家大伯上柱香也是应该的。只是这肃王妃怎么穿成这样?人也瘦得都撑不起衣裳,听说她早就怀孕了,肚子呢? 女眷的事一般都是女人愿意八卦,这些朝臣们平日里都少打听,所以知道得也不多。就包括夜红妆孩子没了这件事,本就没几个人知道,所以他们今日才如此吃惊。 这些话夜红妆都听见了,但是她懒得理会,她能从肃王府里走出来,回到一品将军府,已经是她意料之外的事了。本以为再也没有走出肃王府的机会,这条命肯定是要搭进去了。没想到今日那位六殿下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把她给带了出来。 那么她就不能白来,就不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一品将军府再不好也比肃王府强,至少不会有人天天夜里毒打她。所以她一定要留下来,绝对不能再回到肃王府去。 夜红妆想到这里,一把甩开了扶着她的下人,踉跄着脚步,奔着大将军的香案就去了。 眼瞅着人就要扑到香案跟前,她甚至连眼泪都酝酿好了,结果却被夜飞玉给拦了下来。 夜飞玉先前没拦成夜景盛一家,眼瞅着他们一家子演戏一样地给他父亲上了香,他看在眼里,就跟吃了苍蝇一样的恶心。所以他这一次绝不能再让夜红妆再演一回! 手臂伸出去,牢牢地把夜红妆拦在了距离香案两步远的地方。夜飞玉冷眼看着这个从前是堂妹的人,如今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于是便也没有称呼,只冷冰冰地道:“你不行。” 夜红妆愣了一下,“我什么不行?” “上香不行。”夜飞玉说,“你没资格给我父亲上香,能让你到将军府来走一走,已经是极大的宽容了。从哪来的回哪去,这里没有一个人愿意看见你。” 夜红妆深吸了一口气,从哪来的回哪去?她从肃王府来的,她出来了就没打算再回去。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回去了,即使豁出去脸面不要,她也不能再回到那个魔窟! 第583章 我比夜温言更惨 夜红妆仰头看向夜飞玉,眼里尽是乞求,“大哥哥,他是你的父亲,也是我的大伯,我来给我的大伯上柱香,大哥哥没理由拦着我呀!” 夜飞玉摇摇头,“理由很多,肃王妃,你想先听哪个?” 夜飞玉这话说得声音一点都不小,许多人都听见了。 于是人们放下筷子,放下茶盏,一个个的都把身子坐直了,耳朵也竖起来了。 他们都明白,先前的那些都是铺垫,今日夜家真正的戏目,从此刻才算是真正开始。 “大哥哥。”夜红妆一肚子火,却一点也不敢表现出来。她明确地知道自己今日目的,所以也做好了不管怎么样都要忍着的准备。这一声大哥哥叫得是要多委屈就有多委屈,她问夜飞玉,“大哥哥不拿我当一家人了吗?我也是祖父的孙女呀!” 夜飞玉差点儿没听笑了。祖父的孙女?这话现在听起来真是要多讽刺有多讽刺。 “一家人这件事,打从你坐上言儿的喜轿出了这个门起,就已经不是了。” 夜红妆咬了咬牙,“大哥哥是要与我论当初那场大婚?” “自然要论!言儿的账还没算清呢!” “还没清吗?”夜红妆就觉得心里的憋屈一阵阵往上涌,如果岁月能倒回去重新来过,她说什么也不会坐上那顶喜轿,说什么也不会顶了夜温言的位置。 可惜不能重来,她嫁了就是嫁了,她这一生就毁在了肃王府,也是毁在了她爹娘手里。 夜红妆转头看了一眼从头到尾没给过她一个眼神的夜景盛,又看了一眼一直往她这边看的萧书白耸肩冷笑,“大哥哥是在说笑么?还没清?因为夜温言,我的孩子没了;因为夜温言,我被打得遍体鳞伤;也是因为夜温言,我被父亲放弃,活得就像个乞丐。我今日放下所有的脸面和自尊回到家里,只求你们收留我,不要让我再回到肃王府去。大哥哥,夜温言她毕竟还活着,又有了更好的姻缘,相比起她来,我才是更惨的那一个。大哥哥,你就当我是坏心办了好事,不要再同我计较了吧!好不好?” 夜飞玉看着她,缓缓摇头,“所有人都觉得她还活着,我们就不该再过多计较。也所有人都觉得她如今成了帝尊的未婚妻,我们就应该感谢六殿下当初的不娶之恩。可是没人知道,其实言儿已经死了,就在你们把她抛尸的那一天,就已经死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 他伸出手,狠狠地推了夜红妆一把,一点情面都不留。 权青隐看着这一幕,满意地勾起了唇角。一盏清茶送入嘴边时,听到身边坐着的权青画说:“六弟,到底还是棋差一招。若早知今日,当初是否会有另外的部署?” 权青隐没答他这话,只是淡淡地说:“听闻四哥最近办丧。” 权青画点点头,“六弟关心为兄,为兄还是很高兴的。为兄其实也一直挂念着六弟,就是不知道该挂念哪一个。那便挂念对她好的那个吧,我们这些人里,总得有一个是幸福的。” 权青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那目光正落在夜温言所在之处,不由得皱了皱眉,“四哥这又是为何?你希望夜四小姐幸福?这希望从何而来?” 权青画摇了摇头,“不是我希望,是在替别人希望。” 权青隐没有再回话,倒是另一边坐着的权青允看着他琢磨了起来,琢磨了一会儿又偏头跟自己带来的随从平阳问:“二少爷回来了吗?暗卫有没有回报?” 平阳答:“还未有回报。或许今日赶不及回来,最快也得再过两三日。” 萧书白把夜红妆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小声同她说:“不上香就不上香吧,你人能从肃王府里出来就好。记着,一会儿就算拼了命,咱们也绝不能再回到肃王府去,知道吗?” 夜红妆看了她一眼,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怨念。她跟萧书白说:“如果母亲早知道会有今日结果,当初还会不会劝我豁出一切去靠近六殿下?我从小最听母亲的话,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说外祖母跟李家有远亲,我跟六殿下的事,李家和太后娘娘都会乐意的。 可是他们乐意有什么用?你看看现在,在皇宫里,李太后她自己都没有了话语权,甚至连她的儿子都被人换走了。我没了孩子,还丢了脸面,又落了个嫁过人的身份,如此悲惨下场,你们能给我什么补偿?”说完又看向夜景盛,冷哼道,“还给我出主意呢!自己的日子都没过明白,你哪来的底气对我的生活指手划脚?我怎么会傻到听你的安排!” 萧书白一哆嗦,这一瞬间,她从女儿身上感受到了强烈的恨意。那种恨意就好像之前夜飞舟看她时表达出来的那样,不但怨恨,还嫌弃,是恨不能跟她断绝一切关系的恨。 她不相信夜红妆也会这样,于是拉着她的手苦苦哀求:“红妆你别生气,是我想差了,我也没想到夜温言回来之后会出手那么狠,我更没想到先帝会突然驾崩。这一切都是赶巧了,是老天爷不帮着咱们,真的不是我要害你啊!红妆,这世上再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过得好,你可一定要相信我,咱们母女千万不能生疏了。你放心,娘亲一定帮着你,一定让你留下来。” 夜红妆又哼了一声,“让我留下来?我怎么留?你看看大房一家的态度。那夜飞玉从来都不说重话的一个人,从来都是一副谦谦公子模样,今日却直接动手推搡,他们恨我都恨到了骨子里,谁能同意我留?再者……”她又看向夜景盛,“母亲,如今家里的情况,你确定我留下来之后就能过得比在肃王府还好?怕是你自己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吧?” “那你要怎样?”萧书白也着急了,“难不成你还要回肃王府去?” 夜红妆看了一眼萧书白的头发,没答她的话,倒是反问:“母亲这头发是怎么了?” 萧书白往鬓上摸了一下,右鬓缺了好大一块,就剩头皮了。 她叹了一声说:“在庙里被熙春扯的,好几处头发都扯掉了。不过没关系,回来了就好,回来了我就还是二夫人,就有的是机会收拾她。区区贱婢,我就是杀了她又如何?反正那件事夜温言都已经知道了,如今的熙春对于我来说,是一丝威胁都没有。” 夜红妆想了想,再问:“我知道你跟父亲给大伯下药那件事,可此番去庙里又是为何?来时只听那六殿下说你们是被夜温言赶出去的,夜温言她怎么敢?她已经霸道至此了吗?” 萧书白还是叹气,“不是她霸道,而是有一件大事被拆穿了。夜温言不打算再要我们了。此番我们从庙里回来是有过商量的,不管先前在庙里打成什么样,一旦进了将军府,就一定要站在一处,一起为我们能留下来贡献力量。而这个力量说白了就是巴结大房一家,只要把他们一家巴结好了,侍候好了,我们才有留下来的希望。” “为何?”夜红妆实在不明白,“到底是多大的事,竟能让二房落到如此地步?” 萧书白摇头,“一句两句说不清,等咱们顺利留下来,我再同你细说吧!至于刚刚你说夜温言她怎么敢,呵,她有什么不敢的。从小到大,她从来不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除了老将军,谁管得了她这个魔女。有老将军在上头压着,你父亲在她面前都不敢多说一句重话,从前为了我们一家能过得好些,你父亲可没少给她陪笑脸。” 说起从前,夜红妆也是无奈,“我也是祖父的孙女,却不知为何祖父只疼她。” “红妆,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要再说了。”萧书白小声提醒她,“虽说大少爷不让你上香,但你坐到席面上他却没拦。今日是大夫人发话让咱们入席,咱们就得珍惜这个机会。相比起夜温言来,大夫人还是更好说话一些,所以不要理会夜温言,只管去安抚大夫人的情绪,说大夫人的好话。只要大夫人能点头让我们留下,夜温言她也不敢做忤逆的事。” 夜红妆心里一百个问号,但这会儿也不是追问的时候,她调整好情绪,就准备再跟穆氏服个软卖个惨,这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挽着穆氏的胳膊在小声说话了。 那人正是夜无双,这几日庙里生活,让夜无双憔悴了不少。但是显然她并没有加入到群殴中,所以她的样子看起来没有萧书白和熙春那么狼狈。 她也不知何时寻了机会坐到了穆氏身边,这会儿正挽着穆氏的手臂抽抽哒哒地说:“大伯母,无双是个可怜人,从小生活在外头,对府里的事一概不知。我只是听母亲说我的父亲出自临安内城一个大家族,直到十三那年方才知道,原来竟是鼎鼎大名的一品将军府。 大伯母您别急着走开,再听无双说几句吧!” 第584章 开始你们的表演 穆氏其实很不爱听夜无双说话,包括二房的每一个人,她都恨之入骨。 但今日她要完成一件很关键的事,她的心思全在那件事上,所以夜无双说与不说她都无所谓,反正也没听进去,全当耳边有只蚊子在嗡嗡叫,她则是该想什么还在想什么。 夜无双却不知穆氏心里是怎么想的,见穆氏果然没有再站起来要走的意思,心里也松了口气,赶紧又道:“那日祖母将大伯母送到庙里,后来四妹妹回来了,就效仿祖母的做法,将我们一家也送到了庙里。而给出的理由,竟是祖母当年红杏出墙,怀了别人的孩子。 对,没错,我父亲就是那个别人的孩子,所以我们一家也被四妹妹赶出去了。 大伯母,我不怪四妹妹,因为她做的是对的。这事儿如果换了我是她,我也一定同她一样,把所有外人都从我的家里赶出去。我甚至会比她更激动,一定要把这件事情捅破天,让天下人都评评理,让天下人都看看祖母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祖父是国家功勋,怎么可以被这样子侮辱?这事儿即便闹到朝廷去,大房一家也是有理的,祖母和二房也是要付出代价的。所以四妹妹只是把我们赶到庙里,实在是很仁慈了。 事后我想了想,四妹妹之所以如此仁慈,想必也是尊崇了祖父的遗愿。虽然我不知道祖父有何遗愿,但是这么多年祖父忍气吞声,想必也是不愿意让这件事被外人知晓的。 四妹妹真是孝顺,竟真能吃下这个哑巴亏,这背地里得是憋屈成什么样。 大伯母,我虽然是二房的孩子,但是这件事我一定是站在四妹妹这一边的。所以请大伯母不要生我和我母亲的气,因为我们真的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包括当初母亲遇上父亲,再到二人成亲在一处,父亲一直都说自己没成过家的,还说他就是个普通人家的公子。 大伯母,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们也是受害者,特别是我,我根本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我不能挑选我该由什么样的人生下来。所以我现在真的特别难过,因为我那么喜欢的夜家,那么喜欢的哥哥姐姐和妹妹,一眨眼就都成了外人了。我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家,才没几日光景就又要失去。这种患得患失,不知道大伯母能不能理解。” 穆氏正好刚想完一件事,空下心思来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似乎给了夜无双鼓励,于是她继续道:“大伯母放心,我不是借由此事来为父亲开脱。虽说他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他生出来之前也不知道自己母亲都干过什么。但是这种事就是要连坐的,就是要祸连九族的。所以不管是父亲还是我,包括我母亲,都逃不了干系,我们都要为这件事情负责任。 大伯母,我们愿意承担一切后果,磕头赔罪,去祠堂给祖宗磕头,这些我们都愿意。只要大伯母还有四妹妹开口,让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就是求求大伯母别把我们赶出家门,二房已经在夜家生活了几十年,突然一下子被赶走了,大家都活不下去的。 求求大伯母了,无双真的很喜欢这个家,无双不想没有家。” 她说到这里又抹起眼泪,那个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跟着难过。就比如说此时宾客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往这边看,边看边说:“那位小姐真是可怜,也不知道跟大夫人说了什么。” 穆氏也没太仔细听她说了什么,但她对二房所有人已经是生理性的厌恶,所以不管夜无双说什么都没有办法打动她,且非但没有打动,还让她决定在办自己那件事情之前,把失去小女儿的仇,彻底的报上一报。 夜无双等了半天穆氏的反应,结果发现穆氏并没有什么反应,甚至就连表情都没变化过。这让她很失望,也有些无力。她看向常雪乔,目光中带着求助。 于是常雪乔的表演开始了,是对着夜景盛演的——“不管怎么样,盛哥都该给大嫂道歉的。我们就是欠夜家的,老将军养了你那么多年,给你吃饱穿暖,还为你在军中谋了一个虚职,就算手底下没有几个兵,可今后生计是没有问题的。这些都是恩情,咱们得记着。 盛哥或许觉得委屈,但是我以为这事儿没什么可委屈的,你娘对不起夜家,夜家以德报怨将你养大成人,这是大恩。所以有些事情既然发生了,咱们就得担起来,老夫人不认的事你得认,老夫人不要的脸你得要。盛哥别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天大的事都会陪着你。” 常雪乔如此说话,连老夫人不要脸这样的话都扔出来了,这就是说给穆氏听的。她是要告诉穆氏,虽然夜景盛是老夫人跟别人生的儿子,但是他们一家现在坚决要跟老夫人划清界限。老夫人她不为人母,他们要替老夫人赎罪,还要继续做夜家的人。 夜景盛被她说得好生感动,再加上这一出戏本就是在庙里就安排好的,所以他也立即点了头,照着常雪乔递过来的剧本继续往下走——“你说得没错,我是母亲生的孩子,母亲的错我必须要承担起来,即便她不认,我也得认,我们不能做忘恩负义、没有道德的人。” 他说完这些话,又向穆氏看去,“大嫂,我母亲对不起夜家,我也是夜家的耻辱。我以前不知道这其中如此曲折,所以仗着自己也是夜家的孩子,对大哥大嫂多有得罪。现在我知道这里面的事儿了,也觉得自己从前实在混蛋,要不是大哥大嫂宽厚,像我这种米虫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大嫂,不知者无罪,您别怪我从前了行不行?今后我一定好好的,家里的事儿还是交还大嫂做主,我们就帮着大嫂打下手,咱们齐心合力把夜家再振兴起来。” 一顿掏心挖肺的话说完,见穆氏依然无动于衷,夜景盛有些着急,“大嫂您给个话吧!我们在庙里住的这些日子真的用心反省了,也对着清灯古佛忏悔了,真知道错了。” 夜楚怜冷眼看着这一幕,就觉得她这个爹真是可笑至极,演技也实在拙劣。 人人都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可是她知道,就算这一家子早知能有今日,当初该做的也一定会继续做。因为他们始终都抱着一种幻想,就是自己做的事谁也不会知道。 殊不知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人在做天在看,怎么可能真有被岁月尘封的秘密?老夫人当年做下了那样不堪的事,知情的老将军人都死了,这事儿不还是被挖出来了么。 可见苍天还是有眼的,不该放过的人一个都不会放过。不管过了多少年,都要揪出来。 夜清眉凑到夜温言耳边,小声问:“二房这是打算说到母亲心软么?他们想留下来,但又不敢来同你说,就挑了容易心软的母亲。言儿,你觉得这次母亲会不会让步?” 夜温言轻笑了下,“让步?只怕这座将军府,母亲自己都不愿意待了。” “这话是何意?” “意思就是母亲也不喜欢这里,她自己都不想留,所以也无所谓别人留不留。” “你说母亲要走?”夜清眉吓了一跳,“凭什么是母亲走?有错的是二房,为何要我们大房来承担这个错误?如果母亲走了,那府邸不就让老太太和二房一家给占了吗?” 夜温言哼了一声,“美的他们!想占夜家的房子,门儿都没有。至于母亲走不走的,那是母亲自己的事,咱们做子女的只要无条件的支持她就行了。其余的事,母亲自有考量。” 夜红妆也看得直皱眉,这一桌人说话声音不大,但由于情绪激动,再控制音量也能让围坐在一桌的人听个清清楚楚。但清楚归清楚,夜红妆却越听越糊涂。 她人在肃王府,将军府这边的事她是不清楚的。就只在今天来的路上听权青隐说,二房一家被送到庙里去了,因为他们惹恼了夜温言。 可眼下看来,二房被送到庙里这个事儿似乎另有内情,且这个内情关系到老夫人。 她再瞅瞅老夫人,那老太太也在桌上坐着,但却一直都没说话,就低着头微闭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睡着了呢!但她知道老太太没睡,因为夜景盛跟穆氏说话时,老太太一直在握拳,松一下紧一下,偶尔还咬咬后槽牙。 夜红妆实在好奇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想跟萧书白问问,这时,就见熙春站了起来,奔着夜温言就去了。到了夜温言身边,二话不说,提起裙摆就往地上一跪,然后开口道:“四小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不该一心想着攀高枝做姨娘,奴婢到如今才知道,跟在四小姐身边才是最大的福分。奴婢原本有这个福分的,却被自己给作没了。 四小姐,奴婢真的知道错了,奴婢不求四小姐原谅,只求四小姐能够让奴婢继续侍候在您身边,奴婢一定将功补过,一定踏踏实实侍候四小姐。求四小姐再给奴婢一次机会吧!”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585章 是朋友不能是夫君 她说完就开始磕头,砰砰砰一下一下的,倒也卖力气,不一会儿就把额头给磕出血了。 许多人看到这一幕就生了怜悯之心,特别是还有些男人觉得熙春这小模样生得也挺好看的,娇里娇气的惹人爱,就这么磕头实在有点儿心疼。 于是他们开始替熙春说话:“四小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这一次吧!这丫头看样子是真知道自己错了,头都磕出血了,再磕下去非出人命不可,四小姐饶了她吧!” “是啊!杀人不过头点地,总得给她一个改正错误的机会。” 坠儿不干了,“凭什么?你们上嘴唇一碰下嘴唇,说饶就给饶了?你们怎么那么宽宏大量呢?一群大男人来吃席就吃席,管什么女人家的事?你们知道她是什么身份吗?知道她曾经干过什么吗?知道她为什么跪在这里给我家小姐磕头吗?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看她长得好看就开口求情,回去问问你们自己的夫人,爬床的丫鬟能不能原谅?” 坠儿这丫头从来都有个虎劲儿,跟了夜温言之后长本事了,见得世面也多了,人就更虎了。这些朝中大员看在她眼里那真是什么都不算,她想怼张口就能怼,都不带害怕的。 但那些大臣们不适应啊!一看自己被个丫鬟给怼了,当时就急了眼。其中一人猛地一拍桌子——“放肆!你是什么身份,竟敢这样对本官说话?你可知这是何罪?” 坠儿才不怕他这个,当时就回道:“爱什么罪什么罪,我自己怎么说话是我自己的事,我说的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有我家主子给我兜着,还用不着大人您操心。倒是大人您自己得考虑清楚,您说出来的话有没有人给你兜着,可别话说完了祸也闯了,后悔药都没得吃。” “你——”那官员就想说你家主子算什么,她能给你兜什么?结果边上人赶紧扯了他一把,小声提醒,“人家主子是帝后娘娘,大人,你惹祸了。” 那官员当时脸就变了色,再往夜温言那处看去,就见夜温言也正翘着个二郎腿往他这边看过来。那眼神儿犀利得就跟两把刀子似的,唰唰唰地就往他这边飞。一时间,帝尊大人为媳妇儿出气时做的那些个事全都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特别是长公主府门口那一幕,居然派人去把人家秋胡皇室的尸骨给挖出来,挫骨扬灰。 他吓得从椅子上滑了下来,直接就跪到了地上,哆哆嗦嗦地向夜温言看去,口中不停地说:“微臣知错了,请帝后娘娘饶命!” 有人没忍住,直接就笑出了声,只道这位大人还真是有趣,谁都没吱声就他话多,还敢跟夜四小姐的丫鬟顶嘴,没听说过丞相门前三品官吗? 坠儿重重地哼了一声,还翻了个白眼,但也没再说什么。倒是权青城冲着她招了招手,说道:“佩儿快过来,跟朕谈谈感受,这凭白无故被人骂一顿心里肯定不好受吧?” 在场众臣皆抚额,那个跪着的官员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一个夜四小姐还不够,皇上居然也为这丫头撑腰,这丫头到底什么来路? 要说从前皇上撑腰也就撑了,一个没亲政的小皇帝他还没放在眼里。朝中只要摄政王给他好脸色看,其他人他不在意的。 可现在不一样了,小皇帝要被帝尊大人收为徒弟,还要举办拜师宴,那就是要召告天下的意思。他如何还能看不起人家?就算摄政王今后说话做事也得掂量掂量,不能再像从前了。 坠儿没动弹,一点儿没给权青城面子。权青城摸摸鼻子,嘟囔着道:“好啦,朕知道你叫坠儿不叫佩儿,你不能总因为这个名字的事跟朕生气。朕也是关心你,怕你气坏了身子。” 坠儿冲着他俯了俯身,“皇上请放心,奴婢气不坏,只要有我家小姐在,这天底下就没人能气得着我。”说完,目光还在跪着的那位大人四周扫了一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谁说的?” 立即就又有一人跟着一起跪了,杀人不过头点地是他说的,当时也的确是觉得熙春可怜,可这会儿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还多管了闲事。这还没喝呢怎么就多了呢?人家夜家的事,他跟着插什么嘴?本来没他什么事的,这下好了,把帝后娘娘给得罪了。 坠儿又狠狠地哼了一声,哼得这俩人心脏砰砰地跳,眼瞅着就要跳出嗓子眼儿了。 夜温言坐着看了一会儿,笑道:“二位大人,观棋不语啊!这点规矩都不明白?” 二人齐道:“臣知错,臣妄言了。”帝后当前,他们得自称为臣的。 夜温言没搭理他们,只是看向还跪着的熙春,“没让你不语,你继续。” 熙春哭丧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该说的话也说了,该磕的头也磕了,还说什么? 见她不再说话,夜温言就道:“怎么?说完了?好,你说完了我来说几句。”她换了姿势,将二郎腿放下来,端了清茶。“你说你要重新做回我的丫鬟,那我就必须得跟你说清楚。你若是二房的妾,我就不方便动你。可你若是我屋里的丫鬟,那生死可就是我说得算了。” 熙春一哆嗦,夜温言继续道:“你本就是我屋里的人,从小跟着我,一晃过去那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对你不错。本想着这两年就为你寻个好的夫家,再给你一笔嫁妆让你风光出嫁,谁成想你还是个有上进心的丫头,看不上我的安排,自己给自己谋了出路。既然你勾搭了我二叔,成了我二叔的妾,那今后就得同你的男人同生共死才对。这怎么你家男人还没彻底倒呢,你就又要把他给背叛了?这一连背叛两主,你说你这种丫鬟该不该杀?” 跪着的那两个大人听到这里才明白,合着这丫头原来是在夜四小姐身边侍候的,后来为了攀高枝,爬了夜二老爷的床。靠,这种贱奴他们是吃饱了撑的替她求情?这也太不值了。 坠儿适时地又给了他们一番敲打:“看吧!我说什么来着?不知道事情原委就不要乱说话,更不要乱替这个求情替那个做主的。现在真相来了,气氛多尴尬?你们的老脸往哪放?” 那两位大人不敢再吱声,一个个低着头看地面,坚决不跟坠儿对怼。 权青城却是听得直笑,连连赞许坠儿怼得好怼得妙,甚至还让坠儿再好好练练,将来要是有他国使臣再来北齐扯些有的没的,就让坠儿上场把他们都怼回老家。 坠儿点点头,算是领下了这个任务。 这一系列操作看得众臣一愣一愣的,有人感叹皇上对夜四小姐是真能巴结啊,都巴结到人家身边的丫鬟身上了。这还有没有个皇上的样子了?没听说有皇上主动向丫鬟示好的。 也有人说:“怎么就没有向丫鬟示好的?你以为以前皇帝宠幸宫女都是哪来的?” 更有人说:“帝后娘娘的丫鬟,那就不能真把她当丫鬟看,我听说这丫鬟还是炎华宫连公公的徒弟,跟着连公公练了一身好本事。” “何止是连公公的徒弟啊!你们忘了吗?除夕宫宴时,这丫鬟后来不就陪在皇上身边来着,我瞅着就连虞太后都对她笑脸相迎,说不定等皇上年满十八岁大婚之后,就会把这丫鬟迎进宫去做一位主子娘娘。嗯,妃位是肯定的,毕竟得给帝后娘娘面子。” 人们这番议论权青城也听见了,但是他没在意。坠儿是他的好朋友,娶进宫做皇妃那就委屈好朋友了。他是一个注定不可能一心一意的皇帝,他的后宫里注定要有许多女人。那些女人有的可能守一世空房,有的可能活跃在他的身边,但不管是哪一种,都免不了斗争。 他知道从前先帝的后宫里斗得有多凶猛,所以他不会让坠儿去遭那个罪。坠儿值得一个一心一意的好夫君,他作为她的好朋友,会努力帮着她去寻找那位好夫君,而不是自己娶她。 熙春还在地上跪着呢,夜温言的话让她打了退堂鼓。 是啊!回到夜温言身边,生死可就是夜温言说得算了,那她还要不要回去? 坠儿这时候又提醒了她一句:“其实……春姨娘啊!你就是不回到四小姐身边,生死也是由四小姐说了算。可别忘了,我们四小姐如今可是未来的帝后,天下都归她管。” 熙春扑通一下跌坐到地上,脸色煞白,再也不敢说话。 香冬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中也是万般感慨。从前一起侍候小姐多好,可惜这熙春非得去选另外一条路。现在好了,两条路都堵死了,这可能就是命吧! 夜景盛觉得熙春实在给自己丢脸,他今日是回来道歉的没错,可他们在庙里都商量好怎么配合了,都说好了一致把责任都往老太太身上推,就咬定说他们不知道这个事,他们也是受害者。然后他再低个头给夜温言认个错,这事儿可能就过去了。 谁成想熙春来了这么一出,居然要回到夜温言身边去,这也太不给他留脸面了。 他狠狠瞪了熙春一眼,心里算计着事情过后如何处置这个小贱人。 这时,夜无双跟常雪乔对视了一眼,然后齐齐向夜红妆看了去……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586章 刀子接不接 此前几番道歉示弱,穆氏都没有任何反应,夜无双觉得可能提二房的事行不通,那不如就换条路子,试试夜红妆的事能不能激起穆氏的愤怒。 于是她开了口,跟夜红妆说:“咱们家的事其实应该分成两拨,一拨是老夫人的事,一拨是红妆小姐你的事。老夫人固然是对不起祖父了,但你更对不起大伯母和四妹妹。” 常雪乔赞许地点了点头,女儿这一番火力外引用得实在是妙。只有用夜红妆的事激起大房更大的愤怒,才能让老夫人这件事情淡化下来。然后她们再把夜红妆跟二房撇清,或是直接将夜红妆放弃,送给大房泄愤,这事儿就有回转的余地了。 夜红妆和萧书白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不由得大怒。夜红妆瞪着夜无双说:“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外室生的孩子就是一辈子都见不得光的臭虫,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 “你……”夜无双被她说得一脸委屈,那个憋着嘴的小模样简直比之前的熙春可怜一万倍。区区熙春都能招人心疼呢,夜无双就更不用说了。 可是那些朝臣们也学聪明了,他们瞅了瞅还跪在地上的那两位大人,夜四小姐也不发落,皇上也不发落,就让他俩一直跪着,其目的应该就是在警醒其他人吧?让其他人看看前车之鉴,别没事找事。夜家的事只能看不能管,夜四小姐都说了,观棋不语,他们今日能有幸跟着皇上一起看戏,就是捡了大便宜了,可不能再没事找事。 于是没人替夜无双说话,夜无双自己哭了一阵子也觉得没意思,于是又开了口说:“红妆小姐你为何要这样说话?我是外室生的没错,但也正因为我是外室生的,这些年一直都没有认祖归宗,所以夜家的那些事情我全都没有参与过。也正是因为我没有参与过,所以我才能坐在这里这样与你说话。我问心无愧,因为我从来没有害过夜家人,但是你呢?” 她这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我没害过夜家人,但是你害过啊!所以夜红妆,你没资格跟我叫板。相反的你还得好好想一想,如何保住坐在夜家的机会。 “我回府之后,家里叫我三小姐,顶了你的位置,而你就只能被称为红妆小姐。”夜无双还在继续说,且说到这里还看向在场众人,声音高扬了几分——“大家一定觉得奇怪吧!为什么不是肃王妃,只能叫红妆小姐。那是因为肃王殿下也不要她,她从来都不是正牌的王妃,没有明媒正娶,没有三书六礼,没有亲友祝福,更没有先帝赐婚。她只是一个顶了我四妹妹的身份,嫁到肃王府去的贼人。偷了我四妹妹的未婚夫,强占了肃王妃的位份,这样的女儿夜家怎么可能还认她!我父亲早就说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了!” 夜无双带着哭腔的陈词,说得就好像她是一个正义之士,就好像她对夜温言有多关怀似的。一时间,这个姐姐护妹妹的场面让许多人感动不已,甚至有人说:“夜四小姐当初真的是太难了,生生被人抢了亲事,还落得一身伤,有苦都无处可诉。现在好了,总算是有一个姐姐愿意替她出头讨这个公道,这对夜四小姐来说也算是个安慰。” “是啊,要是这个外室生的夜三小姐能早点回府,当初可能也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人们说着这些话的同时也把目光往六殿下那处投了。 权青隐手里握着茶盏,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人们也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只是在等了一会儿之后听到权青隐说:“夜三小姐说得没错,本王的确是被夜红妆摆了一道。” 众哗然!今儿到底是什么日子?是给夜大将军过冥寿,还是夜家集体算总账? 夜无双很高兴能得到六殿下的配合,她甚至还起身冲着权青隐俯了俯身,只不过权青隐没理她罢了。不过她也无所谓权青隐理不理她,有刚刚那句话就已经足够让她扳倒夜红妆。 “红妆小姐不如说说,当初为何上了四妹妹的喜轿?”夜无双铁了心要提腊月初二的事,这让夜红妆和萧书白十分生气。但是反观大房这头,却是跟夜无双一样,都把目光投向了她。 夜飞玉说:“虽然今日这样的场合,我们原本没想再提那件事情。但既然有人先开了口,那我们便也一起听一听,毕竟我刚刚就同你说了,腊月初二言儿的账,还没算清呢!” 穆氏则向权青隐看了去,她很想告诉权青隐,夜家跟他的账也没有算清。 可也不怎么的,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她就觉得这个六殿下相比从前有了很大的变化,就好像完全是两个人一样。从前的那位她恨之入骨,不管腊月初二之前还是之后,她看那个六殿下从来就没顺眼过。那门婚事她是完全不愿意的,奈何女儿喜欢,她拧不过。 可现在这位,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觉得即使有那样的深仇大恨,可当她面对着他时,有许多埋怨的狠话就不太能说得出口了。 何况那一次她打也打过,对方生生抗了,她还能把他如何?总不能杀了吧? 穆氏深吸一口气,把目光收了回来,正好听到萧书白说:“这件事情是家里为红妆做的主,我与你父亲还有老夫人都点了头的,宫里的太后娘娘也是点了头的,否则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动圣旨赐下的婚?红妆是家里最有出息的孩子,夜无双,你年纪小,我不同你计较,但只提醒你一句,一味地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对你父亲可是没有半点好处。” “二夫人,话不好这样说的。”常雪乔开口了,“我听盛哥说过,那件事情是二夫人您跟夜家老夫人合谋,又出动了萧老夫人去走李家的路子跟太后娘娘说,这才做了。至于盛哥,他其实并没有参与进来,因为他犯不上为了一个他并不喜欢的女儿去冒这个风险。 当初六殿下是嫡皇子,前途无量。所以你们想让夜红妆顶了四小姐,去拼未来一个母仪天下的可能。可是对于盛哥来说,即使是有这样的可能,他也会把这个机会留给我们无双。无双才是他真心疼爱的孩子,且我们无双无论是性情还是样貌,都比夜红妆出色太多了,他若能有所谋,为何不谋无双,偏要去管夜红妆呢?” 这话把萧书白给堵得一愣一愣的,她突然发现自己竟无法反驳。相比于夜红妆,夜景盛的确是更喜欢夜无双一些。如果当初可能的话,他应该最希望夜无双去做未来的皇后吧? 见萧书白不说话了,夜景盛点了点头,对常雪乔这番话非常满意,他也明白这母女二人为何又把局面往腊月初二那个事上扯。 老太太偷人的事太大了,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反之腊月初二的事,只要他能把萧书白和夜红妆都豁出去,就没他什么责任。 于是他也对夜温言说:“侄女,二叔真无心害你,二叔也是被逼的。你知道的,二叔在家里一向没有什么地位。你二婶是宁国侯家的嫡女,她把你二叔我给压得死死的,我根本不敢不听她的话,也不敢反驳她的决定。所以你要是记恨,一定要恨对了人,二叔我是冤枉的。 还有,今日既然提到这件事了,那我就给你个准话。夜红妆也好萧书白也好,我全都交给你,任凭你发落,任凭你出气。只要你能把这口恶气给出了,就算把她俩都给打死,二叔我都不会皱一下眉头的。只求侄女你消消气,把那件事揭过去吧!” 夜红妆看着这个父亲,越看越绝望。她知道父亲放弃了她,却没想到放得如此彻底。 现在是要豁出去她的命保自己的命吗?凭什么? 于是她开了口,看着夜景盛说:“你倒是想嫁夜无双,可惜,能跟宫里说得上话的只有萧家,所以你必须得嫁我。父亲,那些事你是不是都忘了,要不要女儿帮你回忆回忆?” 夜清眉听着这些话,小声问夜温言:“言儿你可得想好,这件事情总归是要有个说法的。先前咱们也提过很多次,对二房打也打过,骂也骂过,可始终他们咬定你还活着,就不能让他们去抵命这个话。此番是他们自己把这事儿给提起来的,还把刀都递到咱们面前了,你觉得这把刀咱们接是不接?如果不接,那以后这件事情就真的是揭过去了,再也不能提了。” 夜温言点点头,“我知道,所以这把刀子咱们一定得接,有人递了再不接那不成傻子了么!”她向着宴席场面看了一眼,最后目光与权青隐碰撞到一处。她没停留,从容而过,权青隐的目光却久久不愿意收回,就那么一直看着她,毫不避讳。 “楚怜呢?”夜温言忽然侧头,看向了原本夜楚怜坐着的位置。 那地方现在空了,夜楚怜没在,她的丫鬟随喜也没在。 按说这也没什么,女孩子家家的,如果要去方便也不好同别人讲。可问题是,不光夜楚怜不在,夜连绵那位置也空着。这就让她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587章 我四姐姐又不瞎 一品将军府东边儿的宅子里,夜楚怜带着大伤初愈的随喜,跟着一个看着眼生的丫鬟快步往酿酒的院子走过去。那个丫鬟还一边走一边问她:“五小姐有没有闻到味道?奴婢离着老远就闻着这边的味儿不对劲了,这才赶紧跑去叫五小姐过来看看。听说这边的酒都是很珍贵的,还要拿到医馆去卖,那可真的是大意不得。” 夜楚怜吸了吸鼻子,仔细去闻空气里的味道,却并没有闻着有什么特殊的味儿。 她看了随喜一眼,见随喜也皱着眉直摇头,便觉得这个事儿有些不大对劲。 但不管对不对劲,她来都来了,总得过去看看。兴许是她跟随喜平日里闻惯了酒味儿,所以对这种味道就不太敏感。而其他的下人平时不往这边来,甚少能接触到这头,所以有一丁点味道散出来立即就会闻到,这都是有可能的。 她脚步又加快了些,不一会儿就进了一处小院子。那丫鬟又指指院儿里的正屋说:“味道就是从这间屋子里散出来的,奴婢鼻子好使,一定不会闻错。五小姐快进去看看吧,如果不是这里,咱们好再往别处找。”说完,又看了随喜一眼,眼珠一转,拉着随喜就说,“边上那处院子也有味道,这位妹妹随我先到那边看看,看好了再来跟五小姐汇合。” 随喜觉得不妥,她不想离开她家小姐身边,毕竟两人才被害过,警惕心都比较重。 可一来这丫鬟拉得急,二来她也知道她家小姐有多看重这些酒,所以随喜跟着去了,临走时还往夜楚怜进去的那间屋子看了一眼,只看到夜楚怜进去之后,迅速关起的房门。 夜楚怜万万没想到,屋子里的确有不寻常的酒味,却不是她酿的那些酒所致,而是因为有一个喝多了的人在屋里晃悠,手里还拎着个酒坛子,握着一只金簪子,来来回回地看。 夜楚怜转身就要走,可惜房门已经关起来了。这房门似乎被人动过手脚,人一松手就自动关上,再想打开时,屋里那个醉了酒的人却已经扑了过来,直接用身子把门挡住。 他看着夜楚怜说:“言妹妹,你到底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你对我也是有情意的。你看,这是我多年前送给你的金簪,之前从未见你戴过,还以为你不喜欢,原来是舍不得,一直好好珍藏着。言妹妹,你心里想着我怎么不早说呢?就算家里祖母不同意,我父亲也是一定会同意的。家里事情都是父亲做主,他一定会很高兴成全我们这门亲事。 言妹妹,你不要怕,虽然有了帝尊的婚约在先,但是我相信帝尊他老人家一定是个明事理的神仙,只要我们跪下来好好地恳求他,给他讲我们青梅竹马的故事,他会成全我们的。” 夜楚怜都懵了,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人不是宁国侯世子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还有这一句一句言妹妹的是在叫谁?她四姐姐? 夜楚怜脑子嗡嗡的,当时就害怕了。却不是害怕自己被人堵在屋里,而是害怕这宁国侯世子居然想跟帝尊大人抢女人,还说帝尊他老人家一定是个明事理的神。 帝尊何时明过事理?帝尊从来都是不讲理的好吧!这宁国侯世子自己不想活了不要紧,可别连累她四姐姐跟着一起遭罪。这万一让帝尊知道可怎么整?就帝尊那么小心眼的人,该不会跟她四姐姐发脾气吧?两人不会因为这个事吵架,再闹分手吧? 一瞬间,夜楚怜想了很多,甚至把夜温言又失了帝尊这门婚事之后的凄惨都想到了。 想完之后就阵阵绝望,当场打死萧子鸣的心都有。 她也的确付诸行动了,一把夺过萧子鸣手里的酒坛子,照着他脑袋就砸了过去。 可惜被萧子鸣躲开了。 “言妹妹。”萧子鸣完全喝多了,也看不清楚来的人是夜温言还是夜楚怜,他只记得有人告诉他到这里来,说他刚刚要跟夜四小姐借一步说话,被大少爷挡了。事后夜四小姐心里过意不去,想再跟他说说话,让他到这个地方等着。 那个人还给了他一根金簪,说是夜四小姐一直珍藏着的,对她来说很重要。 他一眼就认出那枚金簪是很多年前他送给夜温言的礼物,那次正逢夜温言生辰,他特地着人打了这枚簪子,上头刻着一个言字,在言字的后面又追了个鸣字。 那是他们两个姓名的结合,夜温言在前,萧子鸣在后。是故意这样弄的,因为在他心里就是把夜温言排在第一位,夜温言一切利益都要在他前面,他要当仙女一样把言妹妹供着。 收到那金簪他很高兴,因为夜温言一直留着这东西,就说明心里是有他的。只不过阴差阳错,他们才落得个有缘无分的结局。但既然现在缘分要回来,就万万没有再往外推的道理。 萧子鸣看着夜楚怜,脑子里想着夜温言,渐渐地就怎么看夜楚怜怎么像夜温言。 夜楚怜骂他,他就觉得是夜温言在骂他,也听不清楚骂的是什么,就看到面前的姑娘很生气。于是他以为是夜温言骂他没有早些来找她,让她受了那么多苦。 萧子鸣就开始认错道歉,痛哭流涕地说是自己胆子小,被六殿下吓到了。也说自己不是没有跟夜家提过这个事,只是那时候言妹妹你一心想着六殿下,看都不肯看我一眼。夜老将军又说家里已经有了一个萧姓的儿媳,绝对不能再有一个萧姓的孙女婿。所以我父亲就说这事儿成不了,让我不要再想了。他们还给我相了别家的姑娘,可是我一个都看不上。 他开始一顿诉衷肠啊!气得夜楚怜砸了两个花瓶过去,可惜也都没打着。 喝多了的人还挺敏捷,知道躲闪,但躲闪归躲闪,嘴上却一点儿都没闲着,没完没了地说他有多喜欢夜温言,还一个劲儿地撺掇她赶紧跟他一起去跪帝尊大人,求帝尊大人成全。 眼看他就要握上自己的手腕,夜楚怜一点儿都没客气,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成全个屁!你什么身份啊跟帝尊大人比?我四姐姐眼睛得多瞎放着帝尊不要,跟你私奔?是个人都干不出来那么缺心眼的事吧?萧世子你醒醒,这是谁给你灌了多少酒能让你说这些胡话?你赶紧清醒一下,把这些话都给我收回肚子里去,要是敢到外头胡说,我就找人把你舌头给割下来!”夜楚怜摩拳擦掌,已经合计好割舌头这事儿得让坠儿来干,那丫头胆大心细还会武功,收拾个萧子鸣跟玩儿一样。 但是她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她必须得把萧子鸣给看住了,要不然这人到处乱跑到处乱说,后果可不堪设想。 这头,夜楚怜跟萧子鸣周旋,与此同时,将军府前院儿却已经乱作一团。 有个丫鬟慌张来报,说五小姐勾搭了宁国侯世子,两人已经往东边的宅子里去了。 众人一听这话瞬间就来了精神,虽有一部分老臣和武将都是愤怒的,但还是有更多的人觉得夜家越乱越好。他们就想看夜家的笑话,除了想看到一代将军府没落之外,还想看到夜温言倒台。毕竟一个被帝尊大人相中的姑娘,搁在谁眼里都是碍事儿的。 临安内城上上下下不管男女老少,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不希望帝尊大人娶一位帝后的。 他们已经习惯了把帝尊当成神,神就应该是至高无上的,神怎么可以成婚呢? 夜温言就相当于把神仙拉入万丈红尘之中,这不是功德无量,这是罪孽滔天。 于是他们就希望夜家不好,夜家不好夜温言才不堪,兴许帝尊大人过了这阵子就厌烦了。 所以夜楚怜和萧世子的事就被他们无限放大,甚至更有人大胆地说:“夜家的孩子竟如此不知廉耻,这会不会是家风就是如此啊?一个孩子这样,别的孩子想来也好不到哪去。” 有一个人起头,就有很多人跟着起哄。这些话听在权青城耳朵里,他顿时就觉得年初那次官员的大换血似乎并不成功,这里头还是有很多摄政王操控的成分,还得继续换。 于是他跟吴否说:“记下来!所有对夜家落井下石的人全都记下来。” 这话说的声音洪亮,在场的人几乎都听到了,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别人不说话了,权青城却还在说,他看着这些朝臣道:“朕方才说过,为北齐立过功的人,不管是文官还是武将,朝廷都会记得,皇家也会记得。这怎么才过多一会儿,你们就全忘了呢?朕还在这坐着呢,你们就当着朕的面儿非议一品将军府,你们是没把夜老将军和夜大将军放在眼里,还是根本就没把朕这个皇帝放在眼里?说!” 皇帝发怒,纵然他就是个没亲政的小皇帝,那也是很有震慑力的。 人们吓得扑通扑通全跪了,纷纷表示自己失言,自己口误,自己没有对两位将军不敬。 再抬头,却发现皇上已经走了,带着他的几位皇兄,跟着夜家人一起往东边儿走了。 他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起身跟上,准备去看夜五小姐的热闹……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588章 连绵你太让我失望了 往东边宅子去的路上,夜温言已经派了计夺先去打听情况,不管怎么样,绝对不能让夜楚怜被萧子鸣给欺负了。只要夜楚怜没事,其它的她就不在意。 宁国侯萧方一脸歉意地到了她身边,压低了声音说:“言儿,这事儿都是子鸣的错,你放心,一会儿到了那头是打是罚都由你说了算。他要是真干出不是人的事儿,你就是把他给杀了,萧叔叔都没有半句怨言。只求言儿你先别生气,咱们先看看状况再说。” 夜温言脸一直沉着,她知道今儿这事儿怪不得宁国侯,萧子鸣固然有错,但这里头肯定也还有别的事。以原主记忆中对萧子鸣的了解,那个人虽然是一直钟情着她,可如此离谱的事是干不出来的。何况人家钟情的是她夜温言,又怎么可能跟夜楚怜跑了? 她看了萧方一眼,开口说:“萧叔叔言重了,事情不至于到那种地步。我那五妹妹一向同我要好,我了解她,什么勾搭了宁国侯世子这种事,她是万万不可能做的。” 这话被旁边人听了去,那人也是嘴欠,就问道:“四小姐怎么知道她不可能做?夜五小姐可就是个庶女,庶女要是能攀上宁国侯府的亲,那可是良缘。” 夜温言斜了他一眼,语气不善:“首先,帝尊大人早有过话,你该称我为帝后娘娘。其次,我那五妹妹在地龙翻身时也曾与皇上彻夜长谈,为皇上出谋划策。还跟着我与帝尊大人同过席,也收过帝尊大人的见面礼。你觉得这样的庶女,她需要为了一个侯府世子,搭上自己的名节?再者,我夜温言认可的妹妹,什么世面没见过,区区宁国侯府,她看不上!” 这一番话说得那些人是又羡慕又嫉妒,也说得宁国侯萧方阵阵脸红。 他最初也不是没想过是夜楚怜勾引了萧子鸣,也不是没对夜楚怜这个庶女气恼过。 可他心思转得快,很快就想到了夜楚怜同夜温言的关系是很不错的,如果自家能娶了夜楚怜,那今后就也算是跟帝尊大人搭上了亲戚。虽然是庶女,但只要夜温言认可那就是尊贵。 他主意打得好,却没想到夜温言压根儿就没看上宁国侯府,又想想自家儿子其实心里头一直是爱慕着夜温言的,不由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这里头的事儿真是越理越乱。 终于,人们走进东边的宅子,也在引路丫鬟的带领下到了那处院子。 这座府邸如今还没有新名字,外头的匾都没有挂上去,将军府这边的人习惯地叫它东宅。 人们到时,正看到夜楚怜的丫鬟随喜在拍打房门,一边拍门一边喊着:“小姐,小姐您快出来,您把门打开呀!咱们不能在这里待着,是要出事的。” 紧接着,屋里传来夜楚怜的声音:“你回去吧,今儿这屋我不能出,等什么时候我将萧世子安抚好了,我才能出去。你快点走,别让人发现你到这边来了,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夜温言皱了皱眉,偏头跟计嬷嬷说:“夜连绵不见了,嬷嬷去找找,尽快把人带过来。” 计嬷嬷如今已经不跟在穆氏身边了,就和坠儿一起陪着夜温言。这会儿经夜温言一说,也发现夜连绵并不在队伍里,于是立即去找。 这时,先过来打听事的计夺也到了她身边,俯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夜温言听罢又皱了皱眉,袖子里的手轻轻捏碎一朵花,以传音术对屋里的夜楚怜说:“我一会儿施个小术法,你不要怕,一切听我的安排,顺着我的话说,知道了吗?” 屋里的夜楚怜正举着只铜脸盆往萧子鸣身上拍,冷不丁听到夜温言跟她说话可把她给吓了一跳,手里的盆都掉了,砰地一声砸在已经坐在地上的萧子鸣头上,惹得萧子鸣嗷一声叫。 这叫声听在外头的人耳朵里可就变了味儿,于是有人咂咂嘴说:“萧世子很尽兴啊!” 萧方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当时就气得与那人对质:“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张大人什么都没看见,此话又从何来?本侯还在这儿呢,望张大人口下积德。” 那位张大人官位不过从四品,在宁国侯面前还是不敢太放肆的,于是低下头不吱声了。 屋里夜楚怜也反应过来是她四姐姐在说话,虽然诧异这种说话的方式,但她也很快就自己给出了解释:是帝尊大人教的术法。 可是她要怎么回话? 夜温言适时提醒:“你只需用意念与我对话就可,不必说出声来。” 夜楚怜懂了,于是在脑子里想着说:“四姐姐我明白了,我一定顺着你的话说。” “好。”夜温言收了传音,微微闭眼将神识放出去,很快就发现已经找到夜连绵的计嬷嬷。夜连绵还在挣扎,甚至想逃跑,计嬷嬷就像拎着一只小鸡一样把她拎了起来。 夜温言勾唇冷笑,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穆氏身边,压低了声音说:“母亲,二姐姐不在这儿。”说完,也不等穆氏回答,宽大的袖子里头,花香散开,一个移形换位的法诀掐起来,神不知鬼不觉间,就将屋里的夜楚怜和远处的夜连绵做了个调换。 随着屋里夜连绵的一声惊叫,穆氏猛地打了个哆嗦,随即一脸惊恐地看向夜温言。 就听夜温言面无表情地道:“咱们家二小姐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呢!” 穆氏心里狠狠揪了一下,可是也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她往房门处看了一眼,又听着里头夜连绵的声音叫着:“你别过来!滚开!萧子鸣你是不是眼瞎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 外人听不出来有什么不对,但穆氏作为母亲,她立即就听出问题来了。 她能确定这是夜连绵的声音,但同时她也能确定之前说过话的那个不是夜连绵的声音。 很明确,屋子里的人被调换过了,可明明这么多人守在这儿,人是怎么换的呢? 她又转看夜温言,夜温言丝毫没有回避,坦然地与之对视,最后到底是穆氏败下阵来。 她轻轻叹了一声,说:“你做得对。”然后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连绵,你出来。” 人们一愣,连绵?连绵不是夜二小姐的名字么?为何大夫人要对着屋里叫二小姐的名字?难不成屋里跟萧世子在一起的不是五小姐,而是二小姐? 宁国侯也有些慌,二小姐?二小姐是被夜老夫人养大的,帝后娘娘顶看不上那个姐姐,萧家要是沾上了那位二小姐那可就全完了! 他当机立断,也往前走了几步,站在穆氏身后也大声道:“子鸣,你也给我出来!光天化日跟一个姑娘家关在屋子里成何体统?为父知道你是被人骗了,你出来把话说清楚!” 穆氏看了萧方一眼,目光中似有责问。萧方也向她看去,先开了口说:“我的儿子我自己心里清楚,他一向最知分寸,也懂克制。何况他跟夜二小姐从来都没有往来,只有前些年夜家办宴时见过几次,也是远远见的,连话都没说过。景归兄与我宴饮时也只带过四小姐,从来都没提二小姐的事。这样一个陌生的姑娘,我家子鸣怎么可能主动撩拨她?” 宁国侯句句在理,穆氏也没有什么可反驳的。她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儿的脾气秉性,虽说不至于看上萧子鸣,但想要借萧子鸣之手害别人是一定有可能的。 屋里换人这事她刚刚已经想过了,除了夜温言,没有人能有这样的本事。 这个住在她女儿身体里的灵魂,连借尸还魂这样的事都会做,凭空换人又如何能难得倒她?何况背后还有个帝尊在,这种小手段她会一些也并不奇怪。 至于夜连绵要害的是谁她也知道,夜楚怜只是个幌子,实际上一定是冲着夜温言去的。但又碍于夜温言太聪明,她不敢,所以最后把主意打到了夜楚怜身上。 终于,房门咣啷一下被人拉开了。夜连绵慌张地跑出来,直奔着穆氏就往上扑。 穆氏被她抱住,一声声叫着母亲,这让她实在有些意外,毕竟这个二女儿从小到大都没有这样同她亲近过。只可惜今日好不容易亲近了,却又发生了这样的事。 她将夜连绵的手臂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阴沉着脸问道:“你为何会在屋子里?” 夜连绵转头去看也走出来的萧子鸣,那人似乎醒了酒,正看着手里的金簪发愣。 她嘴一憋,哭了起来:“母亲,我没有在屋子里,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在屋子里。本来在这里的应该是夜楚怜,我好好的走在外头,还跟那计嬷嬷在一起的,怎么突然就到屋里来了?母亲,有鬼,家里一定有鬼!” “胡闹!”穆氏用力甩了她一把,大声道,“家里哪来的鬼?你抬头看看今日晴空,看看你头顶的日头,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鬼!连绵,你太让我失望了!” 第589章 到底下的是什么套 “你失望什么啊?”夜连绵都惊呆了,“你有什么可失望的?你对我有过希望吗你就失望?你除了会把我扔给老太太你还会什么?从小把我扔给别人,等我长大了你就捡现成的?穆千秋你养过我吗你现在跟我说失望?你失望什么啊?” 她气得在原地转圈,再瞅瞅那些看着她露出怀疑目光的朝臣们,脾气一下就炸了—— “你们什么眼神?为何这样看着我?都以为我在说谎对不对?我没有说谎,我本来就是在外面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眼一花,人就出现在屋子里了。你们相信我,本来在屋里的人是夜楚怜的,我亲眼看到她走进去的,不信你们问萧子鸣!” 那些大臣轰地一下全笑了,“二小姐是在说笑么?人怎么可能眼一花就换了地方,这是讲鬼故事呢?帝尊大人又没在这里,你以为天底下还有第二个神仙么?” “二小姐果然不是大夫人养出来的孩子,跟四小姐和大小姐差的也太多了。” 这话说完,首先面上挂不住的就是老夫人。她走的慢,这会儿才倒腾到地方,才一进来就听到这么一句,当时就转身要往回走。结果被人瞧见了,就喊了一句:“老夫人别走啊!” 她不得不停住脚,硬着头皮留了下来。 夜连绵还在那里原地跳脚,夜飞玉和夜清眉脸上也都有点儿挂不住。毕竟是一个娘生的孩子,夜连绵做出这种事,他们谁面上能有光呢? 权青城已经蹭到了夜温言身边,挤走了计蓉,低着头跟夜温言说话:“姐,你干的吧?” 夜温言斜了他一眼,“闭嘴!” “我闭什么嘴啊!咱俩一伙的啊!姐,你这波干的漂亮啊!起初我还在担心楚怜,想着万一楚怜真在屋里咱们得怎么替她开脱。现在好了,没楚怜什么事儿了,我也就放心了。” 夜温言不解,“没楚怜什么事你放心什么?什么时候关心起楚怜来了?” 权青城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姐姐你可别乱说。我对谁好对谁不好,那都是跟着姐姐你的喜好走的。你喜欢谁,我就关心谁,你不喜欢谁,我就讨厌谁。最主要是姐姐你,而不是被我关心和讨厌的那个人,明白吗?” “不明白!”夜温言翻了个白眼,“十七岁了,该有自己的喜好,不认识我的时候你咋活的?行了赶紧回你那些哥哥堆儿里站着去,别搁我身边转悠,这么多人瞅着呢!” 权青城看了一眼那些朝臣,的确有不少人往他这边看过来,不过那些人也没有多惊讶,小皇帝跟夜四小姐关系好,管夜四小姐叫姐姐这个事儿,临安城里是个人都知道。再加上现在人家成帝尊大人的徒弟了,那夜温言就是他师娘,一家人,走得近些也正常。 朝臣们不在意,权青城就更不在意了,干脆就赖在夜温言身边不走。然后人们就发现,不但皇上蹭到夜温言身边了,就连那三位殿下也凑到夜温言身边了。三殿下还跟夜温言身边那个特别能怼人的丫鬟打了个招呼,这真是让人郁闷啊!丫鬟都混得这么好了! 穆氏已经不想再跟夜连绵说话,她看向了站在屋门口的萧子鸣。宁国侯正在问萧子鸣到底出了什么事,萧子鸣一边按着脑袋一边说:“我喝多了,记不太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记得夜家的二小姐跟我说,言妹妹要与我单独说话,还约在了此处。” 他说着话,把手里的金簪递上前,“这是夜二小姐给我的,说言妹妹一直留着我送给她的东西,是心里还惦记我。我认出这金簪的确是我许多年前送给言妹妹的,当时也喝了些酒,头脑一热就来了。我到时还没有其他人到,屋里有坛酒,我拿起来就喝了。 谁成想这酒劲儿大,喝几口就上了头,后面有人进来,我一心想着言妹妹,就以为真是言妹妹,谁成想竟是夜二小姐。”他说着话,又向夜连绵看过去,“夜二小姐,你为何骗我?” 夜连绵气得哇哇叫,“我骗你个鬼啊!萧子鸣你眼瞎了是不是?我何时与你在屋里了?” 萧子鸣一脸愤怒,“夜二小姐,这么多人都眼睁睁看见的事实,你为何不承认了?” “我承认个屁!跟你在屋里那人是夜楚怜,是夜家的五小姐!” 萧子鸣一直在摇头,“不是,分明就是你,虽然之前我喝醉了,可是我酒醒之后看到的确实就是你啊!除非开过房门,你跟五小姐调换过。” 来围观的人说了句公道话——“房门没开过,至少我们来了之后没开过。不过要照这么说,是二小姐把萧世子诓到这屋里来的,打着的还是四小姐的旗号。” 他这么一说人们才反应过来,对啊,这扯来扯去扯进去夜家三位小姐,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萧世子手里拿的那金簪又是怎么回事?哪年送给夜四小姐的?他俩什么关系? 夜温言也在琢磨那根金簪,在原主记忆里一顿翻,翻到最后也没翻出这根簪子的来路。 倒是夜清眉给了她答案:“这簪子不是被连绵拿去了吗?都多少年的事了,怎么又扯上言儿?萧世子,这事儿我知道,那年是言儿过生辰,你送了她一枚金簪,上头还刻了字。可惜言儿每年生辰收到的礼物都特别多,她根本也没顾得上看,而且她也不是很在意财物这类的东西,所以收到的礼物都是交给家里人保管的。 我这位二妹妹那时候受老夫人鼓动,一心想着把大房的财物搬到老夫人那边去,见言儿得了那么多好东西,她就开始打主意。不给就闹,一闹母亲就对她妥协。所以那些礼物一来二去的都被她给弄走了。我记得清清楚楚,她拿了东西之后就跟我说,萧家世子送了一枚金簪,上头还刻了两个字,一个是言,一个是鸣。她还把那金簪给我看过,就是你手中这枚。” 人们听懂了,合着这东西压根儿就没到过夜四小姐手里,甚至夜四小姐看都没看过,直接就让二小姐给霸占了。一霸占就霸占好几年,现如今又把东西拿出来给萧世子,就为了让萧世子往她的套里钻?可她这到底是个什么套?怎么一下子套进去那么多人? 穆千秋已经气得脸都青了,萧子鸣也继续用愤怒的目光看着夜连绵。 多年前他自以为送了一份很好的礼物,就算跟夜温言有缘无分,至少也能留下个念想。可没想到东西竟被夜连绵抢了去,他的言妹妹从头到尾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东西。那他这些年的心思不是白费了?怪不得他的言妹妹从来没有正眼瞧过他,原来竟是这样的阴差阳错。 萧子鸣笑了起来,他指着夜连绵说:“我不傻,虽然先前醉了酒,但如今清醒过来也能明白你的用意了。你定是平日里与言儿不合,所以想借我之手来陷害言儿。但是言儿又很聪明,你害不着她,便想着用一位与她交好的五小姐来顶了这个局。 你告诉我在这里等言儿,我就一定会来,然后你又去诓骗五小姐,把她诓来之后就可以告诉所有人这边出了事。夜二小姐,你这一局设得也太恶毒了。只是我不明白的是,为何设完了这个局,来的不是夜五小姐,而是夜二小姐你呢?” 萧子鸣这一问问到了点子上,设了局之后没让夜楚怜来,她自己却来了,这是为啥? 夜连绵不甘心,大声道:“你们只管指责我,那夜楚怜呢?你们都不想找找夜楚怜吗?你们要不要看看屋里榻上是不是还藏着个人?或是翻翻柜子,兴许夜楚怜就藏着了。” 正说着话,忽然就听院子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是在问她:“二姐姐要去哪里找我?” 人们回头,一眼就瞧见夜家五小姐夜楚怜,正在一个老嬷嬷的陪伴下往这边走过来。 于是大家全笑了,“五小姐不是在这儿呢么,人家才来。” 说话间,夜楚怜和计嬷嬷也进了院儿,就见计嬷嬷往四周打量了一番,然后目光落在夜连绵处,眯着眼睛说:“二小姐,想找什么?” 夜连绵一看到计嬷嬷就炸了,“你你你,就是你!你刚刚还和我在一起,是你把我从小园子里逮出来的,你快来给我作证,赶紧给我作证!” 计嬷嬷笑了,“老身为何要从园子里把你逮出来?哪个园子?” “就是那边的园子!”她伸手一指,“离这宅子不远,我安排完萧世子就去那园子里躲着了,你就是从那里把我给抓出来的。你别不承认,我本来就是跟你在一起的。” 计嬷嬷冷哼,“二小姐这是不打自招了。不过您安排萧世子陷害五小姐是真,五小姐没上你的当也是真。老身从来也没在哪里逮到过你,下人来报说五小姐出事时,老身想起五小姐说衣裳脏了,要去换一套,这才去她院子里寻。这不,五小姐换好衣裳过来了么!” 第590章 将计就计 “你撒谎!”夜连绵都要疯了,“你们都撒谎!夜楚怜的丫鬟还在这儿呢,她跟谁去换的衣裳?”她一把将随喜给扯了过来,“这不就是夜楚怜的丫鬟吗?你们问问她!” 人们这才想起来还有个拍门的丫鬟呢!于是也生了疑惑。如果说五小姐不在屋里,那五小姐的丫鬟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 夜楚怜向夜温言看了去,可还不等得到夜温言的回应,就听随喜先说了话。她说:“奴婢本来就是随五小姐去换衣裳的,我们住的地方离这个宅子最近,五小姐看到二小姐鬼鬼祟祟地往这边来,她担心二小姐毁了她的酒,于是就让奴婢赶紧跟过来看看。 然后奴婢就看到了二小姐进了这屋子,紧接着又听到里头有男人说话的声音。奴婢吓坏了,想进去把二小姐带出来,可是又打不开门,就只好在外头拍门大声喊。当然,喊是喊了,可诸位仔细想想,奴婢可从始至终都没喊过五小姐啊!” 人们顺着她的思路回忆,的确,这丫鬟只喊小姐小姐的,从来也没喊五小姐。 如此一来,二小姐陷害五小姐的事情是坐实了,但是问题又绕了回来,害五小姐就害五小姐,你怎么还自己往上冲呢?人家五小姐好好的,你落个一身腥,到底是想害人还是想害自己?这夜家二小姐也够逗的,这是狠起来连自己都不放过啊! 宁国侯萧方狠狠瞪向夜连绵,他今儿真是憋了一肚子火,却又不好往出发。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儿子也是有错的,错在明知夜温言已经有了婚约,还主动上前去说话,去攀以前的关系,甚至人家用夜温言诱导他他还真的上套。 自己想咬饵,就别怪别人抛钩,这件事不管怎么论,他萧家都是没跑了。 宁国侯气得狠狠扇了萧子鸣一巴掌,然后转过身来跟穆氏说:“大夫人,此事我萧家一定会给夜家一个交待,二小姐所谋之事,我萧家……认了。” 一句话,说得穆氏的脸几乎没有地方放。 认了就只是认,是迫不得已的,不是心甘情愿。又说二小姐所谋,那萧家就是被害的。 穆氏脸颊滚烫,头都要抬不起来了。她生出来的女儿是这种德行,哪个当娘的都会没脸。 偏偏三殿下这时候又说了句:“原来夜二小姐是想嫁到萧家啊!” 权青隐也琢磨着说了句:“既然是你想嫁到萧家去,为何先前又要陷害五小姐?莫不是这计策行到一半时反了悔,觉得宁国侯府也是门好亲事,所以干脆将计就计换成了自己?” 一语点醒所有人,原来如此啊!竟是夜二小姐自己想嫁到萧家,所以设了这么一个局。如今萧家说认了,那她的计谋不就得逞了吗?这萧家也太憋屈了。 夜连绵看向权青隐,眼中情绪十分复杂。 她不知道六殿下有假这件事,但她曾经是喜欢过六殿下的,而且很喜欢,这是事实。 就因为喜欢六殿下,所以夜温言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她做梦都想把夜温言给掐死。 后来二房图谋夜温言的婚事,这事儿被她知道了,她不但没转头去记恨夜红妆,反而很期待这件事的发生,因为那样就能让夜温言痛苦,而且夜红妆还答应过她,将来要让六殿下娶她做侧妃,等六殿下继位之后,她还能做皇贵妃。 曾经的梦一朝破灭,夜连绵再次面对六殿下时,心里也是痛苦的。 萧子鸣坐到了地上,面上尽是绝望。宁国侯也绝望,但他还是对萧子鸣说:“男子汉大丈夫,错了就要认。你醉酒在前,被人害了这一场也要担一半的责任。子鸣,希望你得个教训,以后再也不要碰酒了。只要不醉,就没有人害得了你。” 随喜已经回到了夜楚怜身边,小声同夜楚怜说:“四小姐用一种奇怪的方式跟奴婢说了话,奴婢刚刚说的那些都是四小姐教的,小姐您放心就是。” 夜楚怜点点头,感激地看向夜温言,同时也听到夜温言向她传来的另一句话:“这边的酒都是你酿的,能不能醉人你说了算,一会儿记得问问屋里的酒坛子是谁摆的,再验验。” 夜楚怜一下就明白了,怪不得之前萧子鸣的状态不对劲,合着是那坛子酒有问题。 她往萧子鸣放到边上的酒坛子看了去,一眼就皱了眉。 当时怎么没想到呢,这酒坛子根本不是东宅的,根本不是她酿酒时用的东西。看来夜连绵在酒上也动了手脚,那既然这样的话,萧家也就不用担这个酒后乱事的责任了。 她这边琢磨着这事儿,夜连绵也在琢磨着自己的事儿。 事已至此,她是无论如何都翻不了身了。那既然翻不了身,不如就不翻了。 她如今在夜府落到这种地步,老夫人指望不上,自己的亲娘也指望不上,兄弟姐妹还不待见自己,那她不如就把自己嫁出去,离这个家远远的。 宁国侯府其实也是个很好的选择,要不然当初老夫人也不能看上萧书白。自己嫁到萧家,等将来萧子鸣继承了爵位,那她就是侯爵夫人,再回到夜家可就没人敢给她脸色看了。 夜连绵打定了主意,立即做出一副更加委屈的样子,抽抽搭搭地说:“萧家既然认了,那我也认了,谁让我倒霉遇上个醉酒的世子。女孩子家家的没有力气,世子醉酒之后堵住了房门不让我出去,我这一身清白算是毁了,现在除了嫁给萧世子也没有别的路可走。”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狠狠盯着她这个二女儿,恨得咬牙切齿:“你怎么有这个脸?” 夜连绵又炸了——“你什么意思?我为什么没这个脸?他们萧家的儿子糟蹋了你的女儿,你不去替我讨公道,还反过来骂我怎么有这个脸,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啪!穆氏一个耳刮子抽了过去,直把个夜连绵给抽得原地转了三圈。 “就因为你是我亲生的,所以我才这样问你!夜连绵,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她说完,又回过头跟宁国侯道:“这件事情不怪萧世子,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做下的丑事,害了萧世子,我该向萧家道歉才对。请侯爷带着世子走吧,婚事万万不要再提。” “穆千秋你有病吧?”夜连绵急了,伸手就要去抓萧子鸣不让他走,却被穆氏给拦住。她气得想去打穆氏,可惜被丹诺给抓住了手,还瞪着她问——“二小姐想干什么?这么多人都看着呢,你就想殴打生母?这在北齐可是大罪!” “生什么母,她根本就不是我生母!没见过哪个生母这样对待自己的子女的!” 夜连绵发疯,夜楚怜却走上前来,蹲到萧子鸣身边开口问道:“萧世子,你到这间屋子之前,是没醉的对吧?” 萧子鸣抬头看她,就觉得这姑娘有点儿眼熟。他知道这是夜家五小姐,也知道自己从前的确见过几次五小姐,可这种眼熟的感觉和见过几次面是不一样的。 他下意识地往自己肩膀上按了按,很疼。再按按自己的头,也疼。又摸摸自己的脸,还疼。好像被人打过,可又想不起来打他的人是谁。再瞅夜楚怜,越瞅越害怕。 “没,没醉。”萧子鸣说,“虽然也喝了点酒,但完全不到醉的程度,至少到这间屋子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我都是记得的。记忆模糊好像是从喝了这坛子酒开始……” 萧子鸣又把酒坛子拿了起来,夜楚怜起身,往朝臣堆儿里瞅过去。 很快就找到了熟人:“白太医!”她冲着一位老者俯了俯身,“请白太医给看看这坛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东宅是我酿酒的地方,但是我酿酒从来不会用这样的坛子,也不会是这种味道的酒,所以这酒不是东宅的,应该是被别人带过来的。这坛子不大,不知为何萧世子喝过之后就醉得连人都分不清,请白太医一定给好好查查。” 白太医是白初筱的祖父,也是最先认定夜温言有神仙医术之人,本来就是夜温言这伙的。 这会儿听到夜楚怜这样说,赶紧就上前来看那酒坛子。 坛子里还剩了些酒底子,有下人送了碗过来,他把酒倒在碗里,浅浅尝了一口,立即就吐了出来,然后跟夜楚怜说:“酒里被下了药了!” 说完,又转过来向权青城道:“皇上,这酒里被下了药,是一种能致人产生幻觉的药。” 权青城大怒:“竟有人敢对宁国侯世子做出这样的事?简直目无王法!朕还在这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行凶,这是要害宁国侯世子啊,还是要害朕啊?” 这罪名可就大了,人们都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夜连绵也害怕了,一句话不经思考脱口而出——“我没有要害皇上,我就是想让萧世子把看到的人都当成夜温言!” 穆氏气得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冲着权青城跪了下来,“臣妇教女无方,任凭皇上处置。” 第591章 谁也不能阻拦我的婚事 权青城看着穆氏跪下,也没拦着,即使穆氏是他温言姐姐的母亲,他依然让穆氏跪了。 “的确教女无方。”权青城对穆氏说,“但朕生气却不是因为大夫人不会教导女儿。相反的,大夫人您将膝下子女都教导得很好,比如说大少爷、大小姐,还有四小姐,他们都很好。唯一不好的这位二小姐,她还不是在大夫人身边长大的。教养她长大的人是夜老夫人,所以若论教女无方,那这个罪责也该跟夜老夫人去问。” 夜老夫人打了个哆嗦,也跟着跪了下来。但她很聪明,什么都没说,因为教女无方这种罪不要人命,最多遭几句斥责,然后夜连绵该担什么罪就担什么罪,死活她才懒得管。 权青城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却也没跟她说什么。他只是又对穆氏道:“可是大夫人,你知道让朕真正气恼的是什么事吗?是那根金簪子!” 他走上前,一把将那枚发簪从萧子鸣手里夺了过来,递到了穆氏跟前。 “大夫人看看,这是许多年前萧世子送给你小女儿的东西,朕就想问问,何以这东西你的小女儿见都没见过,就落到你二女儿手里?这东西是你二女儿偷的,还是谁主动给的?” 穆氏心一颤,记忆忽忽悠悠就转回到许多年前。 那时候她的儿女们都还小,丈夫长年累月的不在家,府里上上下下都需要她来操持。 事情虽然多,但她也年轻,不觉得累,只是十分想念自己的二女儿。特别是每天早上晨昏定省时,看到二女儿乖巧地站在老夫人身边,见她来了也只是屈膝行礼,疏远又生硬地叫一声母亲,然后就不再与她说话,她心里就难受。 她知道女儿跟她不亲,可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女儿可以不认她,她却不能不认女儿。 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讨那个女儿喜欢,就只能尽可能地满足女儿的任何要求。 所以每当二女儿来要钱财时她都会给,甚至二女儿想要其他姐妹的东西时,她也会劝着其他的孩子把东西让出来。因为二女儿说了,虽是在老夫人身边长大的,可那毕竟是寄人篱下,一个照顾不到老夫人就要生她的气。而且她将来的婚事肯定也是老夫人做主,她不巴结怎么能行?这些东西并不是自己想用,都是拿去孝敬老夫人的,只有那样老夫人才能对她好。 二女儿一这样说,她的心就更碎了,更觉得这个女儿实在不容易。于是倾她所有,把最好的都给了二女儿,还把大女儿和小女儿的好东西也要过去送给她,其中就包括这枚金簪。 她清楚地记得那一年夜温言生辰,作为老将军最喜欢的一个孙女,夜温言每次生辰都能收到很多贺礼。那一年收到的礼物尤其多,因为老将军也回京了,亲自为夜温言办生辰宴。 宁国侯府的人也来为她祝贺生辰,萧世子还送了一枚金簪。 可惜当时的夜温言已经一心系在六殿下身上,对于其他人送的礼物基本都不理会,即使萧世子把装着金簪的盒子拿出来,当着她的面说这是自己着人精心打制的,夜温言依然没有在意,只管同其他人说话,看都没看萧世子一眼。 但是这金簪却被二女儿给惦记上了,生辰宴之后就找她来要。她起初也不想给,可是二女儿说你要是不给你就是偏心,只管让你的小女儿有好东西,不管我的死活。我也是你生的,为什么她有的东西我没有?你一定是不喜欢我,所以才在我刚出生就把我送给老夫人养。 她听不了这样的话,只得悄悄把东西拿来送给她。好在当时夜温言也不在意,那些东西对她来说不过就是身外之物,她已经交给家里人去帮她收着,自己心心念念的就是六殿下送的礼物,只要不动六殿下送的东西,其它的拿什么她都无所谓。 金簪就这么到了夜连绵手里,没想到这些年夜连绵还一直收着,今日又拿出来害人。 眼下皇上问了,穆氏回想从前岁月,就觉得自己这个娘亲做得真是失败。 以前一味地觉得对不起二女儿,如今回过头去看看才发现,原来真正对不起的,是在自己身边的这几个孩子。反过头来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二女儿,可二女儿却还不知足。 见穆氏不吱声,权青城重重地哼了一下,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他对穆氏说:“你舍其他人的利益去成全你的二女儿,这事儿是你们夜家自己的事,朕管不着。但是你偷拿了四小姐的东西去送人,这事儿朕觉得不对!” 穆氏再低头,“确实不对,臣妇枉为人母。” 权青城摇摇头,“妄为人母这么大的罪名谈不上,你是四小姐的母亲,朕说到底也不能将你如何。但是该说的朕还是要说,该听的你也还是要听。 夜大夫人,你纵是做不到一碗水端平,也不该偏差得如此之大。这金簪你就算要送,至少你也得问问你的小女儿愿不愿意。如今四小姐的表现明显是见都没见过这东西,想来当年您也是问都没问过的,这样做就不对了。朕不评论你们夜家家事,只说四小姐这些年看似风光,实则委屈。外界都说她是夜家的魔女,可是在朕看来,你的二女儿才是真正的魔女。” 权青城一番话,说得一众朝臣也跟着点头。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点头,只是有人带动着大家随着皇上的情绪而动。比如说池弘方和江逢,再比如说右相大人。 这些人点了头,其他的人下意识地就也跟着点。那几个实在不愿意顺从皇上心意的人,便觉得自己要是不点就显得很突兀,于是就也跟着一起点。 这一系列动作看在穆氏眼里,心酸又加重了几分。 好在权青城也不会让她太难堪,也不给她太大的心理负担,更不愿意在这种时候来深究穆氏如何如何,毕竟主角是夜连绵嘛!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穆氏起身,然后再道:“归根到底这是你们的家事,朕就算心里再为四小姐抱不平,也不好过多参与。大夫人回去多想想吧!眼下再说说你这二女儿的事,使毒害人,你们夜家也该给萧家一个交待。” 穆氏起了身,正打算回头去跟宁国侯说话,这时候却听六殿下又琢磨着扔出一句:“上次本王来你们夜府讨债,该收的东西不是已经都收了么,二小姐身上怎么还有一枚金簪?是我肃王府的人抄家不彻底,还是二小姐藏到了他们实在想不到的地方?” 夜连绵一脸绝望,“我没有,我没藏,六殿下你听我说,你不能这样诬赖我。” 权青隐摆摆手,“本王不愿听你说话,所以你别再发出声音,否则本王就把你的嘴缝上。至于你还私藏了东西这件事,本王想着,许是因为你是大夫人生的女儿,所以上次抄家时肃王府的下人手下留情,没给你抄得太彻底,或是干脆就没动你那屋。行吧,等下次,下次本王再来时,一定记得不要把你给落下。” 人们纷纷议论六殿下何时来将军府抄家了?这六殿下胆子也太大了,他都不怕大夫人和四小姐把他给打出去吗?这属于故意挑衅啊!要是搁我们,发生过那样的事,以后见着将军府都得绕道走,这怎么还自己送上门儿找茬儿呢? 穆氏无心理会这些议论,她转过身面向宁国侯,俯身施了一礼,然后道:“这事儿不怪萧世子,是我们家女儿有错在先又栽赃在后,是我夜家对不起萧家,我给侯爷赔礼了。至于她下毒害人的事,我会将她交送官府,由北齐律法来处置。” 她说着话又给宁国侯施礼,宁国侯赶紧上前虚扶了一把,然后说:“事情说清楚就好,咱们两家是世交,我与景归兄多年好友,不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二小姐也是一时糊涂,好在事情只出在家里,我们侯府不追究,大夫人就也不要把二小姐送官了。” 宁国侯表现得十分大度,也的确如他所说,是看在两家多年交情的份儿上。今日是夜景归冥寿,他跟夜景归称兄道弟几十年的好友,总不能在人家冥寿之日把人家的女儿送到牢里去,那他的好友在地下还能安眠吗? 只是之前说的会负责……宁国侯又对穆氏说:“大夫人,既然这是一场误会,那我们之前说的事就也只能作罢了。” 穆氏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而且那件事她原本也没打算同意,于是就点了头。 可她一点头夜连绵就不干了,嗷地一声就叫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我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被萧子鸣给毁了,现在萧家还不想认账了?穆千秋你是干什么吃的?你为何不替我讨公道?你真想毁了我一辈子吗?从出生起就扔了我,就不要我,现在还要阻拦我的婚事?” “有何婚事?你说我与你有何婚事!”萧子鸣终于爆发,冲着夜连绵大喊起来—— 第592章 别怕你有我们呢 “你给我下药,你诓骗我到这间屋子,你还主动进了屋,锁了门,明明受害人是我,为何你现在要如此委屈?夜二小姐,我与你连泛泛之交都谈不上,我甚至都不记得你的名字,你为何非得赖上我?我虽醉了酒,可是你看看我的衣衫,你再看看你的衣衫,可有半点不整?我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连你的头发丝儿都没碰着,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夜连绵也急了眼,“我要你怎样?我要你娶我!就算你没碰着我,可我的名声也已经毁了,我跟你共处一室这是事实,谁都改变不了。你们萧家要是不认账,就要被天下人耻笑!” “你——”萧子鸣气得脸通红,他实在说不过夜连绵,他没有夜连绵那么不要脸。 可他也实在不想娶夜连绵,娶这样一个女子那还不如死了呢! 这念头在脑子里一过,他立即有了决断,只见他冲上前,从白太医手里把那酒坛子夺过,往地上一摔。酒坛碎裂,一大块瓷器碎片被萧子鸣握在手里,放到了颈动脉处。 “我是不会娶你的,像你这种道德败坏的女子不配入我宁国侯府。夜二小姐,你若再咄咄相逼,那我就死在这里,你愿嫁你就嫁给我的尸体,从此跟我的牌位过一生!” 夜连绵都看傻了,“萧子鸣你居然这么没出息,居然是这种不认账的孬种!怪不得夜温言看不上你,就像这样的谁能看得上?你不娶我也别想别家姑娘嫁给你,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你心里装着夜温言,没有人会把女儿送到你们家去当个替代品!” 萧子鸣用瓷片抵着脖子,割也不是不割也不是,他就不明白,世上怎么会有夜连绵这样的女子?夜家好好的人家,为何会生养出这样的女儿来? 宁国侯也怒了,他大步上前,一把将儿子手里的瓷片夺了过来,用力往地上一摔,然后转过头指着夜连绵说:“你给我听着,我萧家永远都不会娶你过门,至于有没有人愿意嫁给我的儿子,那也由不得你说了算。只要我萧方一日顶着宁国侯的爵位,只要我的儿子他是我宁国侯的世子,你信不信,送上门的姑娘你数都数不清。 夜二小姐,今日我萧家给你脸面,不追究你下毒害我儿之事。但你若再胡搅蛮缠,那咱们就报官,本侯相信,池府尹会还我萧家一个公道的!” 夜连绵吓傻了,纵是心里万般不甘,也在看到池弘方上前一步时,不得不咽了下去。 这时,一直未有人开口说话的夜家二房,也由常雪乔为代表说了一句:“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应该恪守本分的好,否则丢的就不只是你自己的脸面,还有家族的脸面。” 夜连绵大骂:“住口!你算个什么东西?” 常雪乔也不生气,还是用温温和和的语调说:“二小姐不要恼羞成怒,那就更失礼了。” 夜连绵气得不行,就觉得自己满身是嘴都说不清楚。今日在屋里的明明不是她,为何弄到现在竟成了这样的结局?好像是她认也不对不认也不对,那到底什么是对的? 穆氏看着这一幕,重重地叹了气,然后又对宁国侯说:“是我教导无方,让她成了这个样子,宁国侯见笑了。好在也没有铸成大错,如果萧家大度不追究,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吧!” 宁国侯点了点头,“也罢,便到此为止吧!” 穆氏想了想,再道:“还有一事想要警醒萧世子。”她看着萧子鸣说,“今日之事是我们夜家对不住你,伯母跟你道歉,他日若有事相求,伯母一定尽全力帮助你。但是伯母也要和你说,我们家言儿是有婚约的人,她是未来的帝后,婚事关乎天下气运,所以伯母希望你能把她放下,不要再惦记,更不要再同她说什么过去情分的话。 你二人过去也没有什么情分,不过是由家人带着一起吃过两次饭,还是年少无知之时,那算什么情分呢?你相信伯母,伯母这样说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萧家好,你若再执着于我们言儿,那就不只害了你自己,也害了萧家。” 她说到这里,深深地看了萧子鸣一眼,然后就没有再继续同他说话,转看向一众朝臣。 “我没有管教好自己的女儿,让诸位看笑话了。这个女儿从小没有养在我身边,如今成了这个样子,是她的悲哀,也是我的遗憾。此番萧家不追究她的罪行,那我也同皇上还有几位殿下以及诸位大人讨个脸面,希望你们也能放她一马。 若今后还有机会,我定会好好管教她。若是没有机会了,那就请现实帮着管教,我再不会多替她说一句话,更不会为她多做一件事。今日发生在这里的事,请诸位看在夜家世代功勋的份上,给我留些颜面,出了这个门就不要再议论了吧!” 说完,又转身看向夜温言:“言儿,她今日害你,我也会给你一个交待。” 夜温言点点头,应下了这个交待。 将军遗孀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谁还能不点头呢?于是人们纷纷表示都会把这事儿给忘了,而且也的确没发生什么,最多算是一起吃了顿酒。 三殿下权青允又站了一会儿听了一会儿,见事情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开口道:“行了,冥寿宴办到这个时辰也该撤了。诸位再去给夜将军行个礼,就都回去吧!” 其他人也觉得是该走了,夜家出了这样的事,肯定是要关起门来打孩子的,他们再留着也不好。于是一个个都回到了一品将军府前院儿,挨个对着夜景归的牌位又拜了拜,离开了。 但是权青城和几位殿下没走,夜景归麾下武将也没有走。 他们是被穆氏留下来的,等该走的人都走了,夜府前院儿就只剩下夜家人和他们这些人时,就听穆氏对着那些武将说:“多留你们一会儿,是想再同你们说几句话。 你们都是夜大将军的旧部,是跟着他南征北战的生死兄弟。你们有人在战场上替他挡过箭,也有人被他从死人堆儿里背出来过,那些事我都知道,他从来也没有瞒过我。当然,有这样交情的人不只你们几个,只是正巧你们在京中,今日能到场。 还有一些兄弟们还在镇守边关,同他一样,每年最多能回家两次,有时战事吃紧,一连几年都回不来。他们来不了,但是我知道他们心里也跟你们一样,也都想念着大将军。 其实我也想念,比你们更想,因为我是他的妻子,与他成婚二十年,育有四位子女。 我今日想做一些事情,这些事情我本不想跟任何人多做交待的,因为那是我的家事,也是我自己的事。之所以留你们下来,其实也不是想交待什么,只是想最后跟你们再说几句话。 景归的兄弟们,这是我在一品将军府、在夜家,办的最后一次宴,也是我能为夜大将军做的最后一件事。等一会儿寿宴撤了,等你们都出了这个府门,无论我做出什么决定,我希望你们都能接受,也能够理解我,体谅我。” 武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懵,但似乎又有些懂。 穆氏的话说得不是很清楚,可他们就是听懂了话里的意思,也一下子就理解了穆氏做出这样的决定有多么的艰难,甚至他们还很可怜穆氏,觉得她这一生实在有些不值。 可不管值与不值,日子都已经过成这样了,事情也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苦不苦的,都是当初自己选择的人生,所有后果就也只能自己来承担。 吕卫站了出来,冲着穆氏行了个军中的礼,叫了声:“大夫人。”然后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大夫人既然决定了,那就按着您的决定去做。我们知道一些事情,虽知道得不多,但也能明白夫人您做出的决定是有多么艰难。我不劝夫人回心转意,只是想对夫人说,国家需要大将军,忠义就总是难两全的。我们一边觉得他好,一边又知道他不是所有事情都好。 最终还是苦了夫人您,还有几个孩子。 吕卫把话放在这里,今后不管夫人您遇到什么样的困难,我们这些人都会全利以赴,保护您,也保护几位少爷小姐。您在我们心里,永远都是大将军唯一的妻子,我们敬重您!” 其他武将也学着吕卫的样子向穆氏行礼,穆氏看着他们行礼,看着他们离开,然后再看着夜府的下人把府门重重关了起来。眼泪终于没忍住,夺眶而出,流了两行。 夜飞玉走上前,轻轻将母亲揽了一下,夜清眉也凑过去,依偎在母亲身边。 夜温言却没动,她还在原地站着,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姐。”权青城不知何时又蹭了过来,“姐,别怕,你有我们呢!” “对。”夜楚怜也开了口说,“无论到何时,你都有我们呢!” 第593章 族长到 夜温言笑笑,没说什么。她也不是矫情,只是觉得在这种时候自己不该上前去。 穆氏知道她不是真正的夜温言,那么她能够给穆氏的鼓励和安慰,都是没有多大用处的。 反之,倒是这样的场面让她有些想念从前了。她也曾有过亲人,那么一大家子人都很好,可惜现在一个都不在身边。她一向在人前表现得坚强,却甚少有人知道她几乎每天夜里都在做梦,梦到前世夜家那一场灭门惨案,梦到亲人的血溅了她一身。 好在老天爷可怜她,给了她一个权青城…… 夜温言伸出手,往权青城手上握了一下,又冲着他笑了一下。 权青城不知这是何意,却也知道反手用力把她握住,还给了她一个灿烂的笑。 夜府下人已经开始撤宴了,很多人一起忙活,没用多少时辰就把前院儿撤了个干干净净,连地面都打扫了。只是最后撤到大将军府牌位和香案时,管家周成跟穆氏多问了一句:“大夫人还有没有别的安排,这些也要撤掉吗?” 穆氏摇了摇头,“这些不撤,就在这里摆着。今日有许多事情要办,让他也做个见证。” 有传音钻入夜温言神识中,是那只识途鸟。小鸟一大清早就被夜温言放了出去,为的是接应去平县请族长的夜飞舟。这会儿识途鸟传了消息给她:“主人,二少爷已经进了将军府这条巷子,马上就要回府了。主人要怎么奖励我?是我用灵力催快了二少爷的马,这才能让他赶在今日把族长带回府的。要不然就凭他那个乌龟爬一样的速度,怎么也得再等两天。” 夜温言想象了一下识途鸟用灵力送夜飞舟回来的画面,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哆嗦。 “二少爷还好,有功夫底子在,禁得起你折腾。可是你确定那位族长他老人家还好吗?” 识途鸟说:“当然确定,我办事主人放心,虽然过程波折了些,但是到了临安内城之后,我就又免费赠送了一丝灵力给他。颠得半死的老头儿一下就精神了,至少年轻五岁。” 夜温言点点头,“好,那回头多给你吃些花朵。” 识途鸟“哦耶”了一声,又说:“主人记得有空去郊外的山里采花,咱们的花又开了满山,能收个过瘾。这一路我还带了不少花种回来,采完之后记得把种子撒在山上,来年开春又能收获好多花。主人你看我是不是特别棒,这次我要吃三斤花朵。” 夜温言咬咬牙,“三斤就三斤。” 正说着,府门开了,夜飞舟带着一位陌生的老者走了进来。 穆氏向权青城这边看了一眼,冷静地说:“今日还有几桩家里事要办,请皇上和三位殿下为夜家做个见证。这些事情有损夜家声誉,但又不能不做,也不能悄悄的做。我也是没有法子,才想了这么一个主意出来。求皇上看在……”她想说看在两位将军的面子上,但再瞅瞅夜温言,就改了主意,话变成了——“求皇上看在言儿的面子上,再帮夜家一次。” 权青城不知是何事,但穆氏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也不好说不答应。何况夜温言都冲着他点了头,于是他也冲着穆氏点了头。另外三位殿下也点了头,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 穆氏松了口气,迎上前冲着那老者行了礼,“长媳穆氏,见过族长。” 大房的孩子除了夜连绵之外,也都上前行礼,道了声:“见过族长。” 二房的人却没动,老夫人也没动。夜氏一族族长夜逢看了他们一眼,冷哼道:“不来拜见也罢,毕竟老夫无官无爵,只是夜氏的族长,而你们既不是夜氏一族的族人,自然不必拜我。”说完,又在人群里看了一会儿,目光很快就落到夜温言那处。落定之后立即上前,二话不说,对着夜温言就跪了下来,同时高呼:“草民叩见帝后娘娘,娘娘天岁!” 夜温言吓了一跳,随即瞅了她二哥一眼,见夜飞舟点头,这才无奈地上前虚扶了一把,说:“老人家快快请起,我与帝尊大人还未行大婚礼,算不得帝后。而且您是夜家族长,咱们在自己家里就是以您为尊,您万万不可跪我。” 夜逢起了身,却也直摇头:“不管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是踏在这片土地上,帝尊大人就是我们的天。” 夜温言也不知该怎么劝了,只好转了话锋,指着权青城同他说:“老族长,这位是皇上。” 夜逢又一哆嗦,皇上?皇上怎么在夜家? 但他也知夜温言没必要骗他,于是赶紧又跪权青城,高呼:“吾皇万岁。” 权青城点了点头,“起吧!你是夜氏一族的族长,今日既是来处理夜家的事,就也不必太拘礼。朕只是应夜家请求留下来做个见证,夜家事如何打算,朕不插言。” 夜逢谢过权青城,又给几位殿下行了礼,然后大手一挥,所有人进了叙明堂。 老夫人被香冬和阿立搀扶着走在后面,腿脚有点儿不利索,主要是吓的。因为她知道族长过来是为了什么,也知道多年前的那桩事再也瞒不住了。有夜温言在,有皇上在,这事儿就算没有证据也能给她坐实,她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审判的。 老夫人抬起头,看着走在前头的二儿子。这个儿子为了保命,已经跟自己翻脸了,已经把所有的罪都推到自己身上了。想想也是,当年的事本就是她一人做下的,跟儿子没有关系。 那她就认了吧!就是不知道认了知道族长要如何处置她,也不知道皇上如何处置她。 一家子人呼呼啦啦全进了叙明堂,夜逢请夜温言上座,夜温言不坐。夜逢又请权青城上座,权青城也不坐。最后还是三殿下说:“皇上与我等只是来做个见证,不参与夜家事。” 老族长这才免了客套,主动在上首位坐了下来。 管家周成在后面把门关了起来,亲自把守,连下人上茶的环节都给省了。 家里出了大事,谁还能顾得上喝茶呢!他只管守在外面,防止有人靠近偷听就行了。 夜家众人又像从前一样分座两边,一边是大房,一边是二房。 先前一直闹腾的夜连绵这会儿也不吱声了,族长的到来让她意识到今日家里要出大事,这桩大事很有可能要改变夜家现有格局。她很好奇,也有几分期待。 “临安这一支,今日也算是到齐了。”夜逢看了众人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们这一支从军,说起来也有百多年了。从振威曾祖父那一辈起就去了边关打仗,从一个无名小卒到一品将军,这其中经了多少苦,流了多少血,受过多少伤,族人都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夜家无论哪一支都敬着你们,也以你们为荣,无论在哪,都因为自己是夜家人而骄傲,更因为你们这一支为北齐立下的汗马功劳,而在老家极受尊敬。 其他族人承蒙你们庇佑,如今也都过得好,这是你们的功德,是你们对家族的贡献。 家族从来没有忘记过你们,两位族人回平县落葬,我们也用了夜家最高的落葬礼。 我身为族长,一直以为你们这一支是过得最好的,以为你们在临安内城风风光光,无限荣耀。却没想到,荣耀只是做给外人看的,实际上你们的日子竟过得不堪。” 老族长很生气,椅子把手被他拍得砰砰响,脸都涨红着。 他说出这番话不是做做样子,他是真觉得太失望了,也太心疼他的堂弟夜振威了。 那么好的一个人,明明是最有本事的一个,官做得最大,却信任他,把族长交给他来做。可是他却没有做好这个族长,竟连堂弟受了那么大的委屈都不知道。还以为二房那些人都是夜家的,还对他们好,还曾经跟夜景盛说过,父亲不在家,你要孝敬母亲。 他真是瞎了眼,竟没辩出这一家竟跟夜氏一族半点关系都没有。 “蒋秀!”他直接叫出老夫人的名字,一声蒋秀,生生把老夫人同夜家的关系割裂开。 老夫人也打了个哆嗦,原本坐在椅子上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滑。香冬和阿立互相看了一眼,谁都没扶,就由着老夫人滑坐到地上。 夜逢继续说:“当初蒋家救了我夜家前辈,是对夜家有大恩的。所以夜家前辈回京之后便拿出最丰厚的聘礼,让媒人带着去蒋家说亲,让自己最优秀的儿子迎娶蒋家嫡女。 这件事情你们蒋家是愿意的,你也是愿意的,蒋家甚至还保证过,嫁过去的女儿一定跟夫君好好过日子。夫君在外打仗,她就会顾好家,做好当家主母,为丈夫生儿育女。 蒋家和你再三表示是真心同意这门亲事,你父亲也确实为了促成这桩婚事放弃了自己的仕途。可既然蒋家都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你为何就不能恪守妇道,做好振威的妻子?” 第594章 剜烂肉 老族长越说越生气。 “当初的婚事是经过反复商讨才成的,蒋家后来也一直靠着夜家在养。所以夜家不欠蒋家什么,反而是蒋家欠了夜家。因为他们索求无度,几乎搬空了这座一品将军府。 我人虽在平县,但对京里的事也不是一无所知,有几次振威回京路过平县,都会与我把酒对谈,说过许多家中事情。这些年我一直都不明白,蒋家何以会如此没有底限地向夜家索取财物?又何以你身为夜家后宅的当家人,他们要什么你就给什么? 那虽然是你的娘家,虽然夜家答应过供养,可也不是这么个供养法,也没说掏空了夜家中馈,还要用大儿媳的嫁妆去填补蒋家。你这样做究竟是因为什么? 如今我算是明白了,因为蒋家人握着你的把柄,你父母过世之后,你的弟弟就用这个把柄来威胁你,让你不得不用大量的钱财去堵他的嘴。” 夜逢冷哼,“别以为你是被人威胁的,你就有多委屈。蒋秀,你没什么可委屈的,因为你若不做下当年那件事,他们无论如何也威胁不到你的头上。”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看向权青城,“都说家丑不可外扬,但今日虽有皇上和几位殿下在此,我觉得咱们也得把家丑说出来。烂肉用刀子剜开时很疼,但也只有咬着牙继续剜开去,直到将烂肉完全剔除,才能恢复康健。所以你们也不用觉得丢人,真正丢人的不是现在,而是当初做下那些事情的时候。何况振威是一品将军,朝廷有权利知道这件事。”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看向老夫人——“蒋秀,你可知罪?” 老夫人坐在地上,恍恍惚惚的,想说话,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听到有人问她知不知罪,她下意识就点了头:“知罪。”可又立即回过神来,盯着夜逢问,“什么罪?我知什么罪?” 夜逢冷哼,“和奸之罪!和奸生子之罪!” 权青城当时就皱了眉,再看看他的几位哥哥,一个个也跟着皱了眉。 和奸?还生子?生的谁?夜景归吗? 权青允对这件事极度不能理解,夜飞舟从未与他说起过,他更想不明白这夜老夫人是哪根筋搭错了,嫁进这样的高门贵户,居然还敢做下那等事情?这不是有毛病吗? 权青画对此却只表现了短暂的惊讶,很快就平静下来。 和奸?这样的事他太熟悉了。他那位母妃做了多少年那样的事,跟夜老夫人不同的,可能就差一个生子了吧?其实也没有多大区别,都是对夫君不忠,一个迈出五十步,一个迈出百步,都是迈了出去,那么走多少步又有什么关系呢? 权青隐也同他一样,只惊了一下下,之后就觉得这事儿也没有多新鲜。毕竟他的母亲身为皇后,都敢给先帝扣那么大一顶绿帽子,不但与人和奸,不但给别人生子,还一口气生了两个。夜老夫人比起他的母亲,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了。 但这件事权青城是不能理解的,他太不解了,当时就问夜老夫人:“为什么?一品将军国家功勋,身份何等尊贵!你可知想要嫁进夜家来的人有多少?你可知这实在是你们蒋家捡了个大便宜?你怎么可以做出那样的事?你疯了不成?” 老夫人是疯了,她听着权青城的问话,笑得像个魔鬼。 “你们知道什么?什么叫蒋家捡了便宜?我们蒋家捡什么便宜了?救了夜家的人还不够,还要把我这个嫡女也给搭进来。我明明有中意的公子,却要远嫁他乡到夜府来当什么主母。呸!鬼才稀罕做主母,在我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平显一人,我从来就没看上过夜振威!” “没看上你为何又要嫁到我夜家来?”夜逢随手抄起个什么东西,照着老夫人就砸了过去,砰地一下砸到老夫人额头上,当场就砸出了血。 人们仔细一瞧,扔过去的是一块青砖,也不知道是谁,居然在主位旁边的桌子上放了一块砖。老族长盛怒之下随手就抄起个东西,正好抄的就是那块砖。 老夫人被砸得直迷糊,眼瞅着就要晕倒。夜温言一丝灵力送过去,要晕倒的人立即醒了。 “巧舌如簧!”夜逢说,“你这就是无理辩三分。还说没看上振威,当初下聘时我正在京中做客,是我跟着媒人一起去的,眼瞅着你们蒋家欢天喜地,眼瞅着你笑得红了脸。到如今你竟说没看上振威?或许你真是没看上振威,你看上的只是夜家的权势,看上的只是夜夫人这个身份能给你带来的荣耀。可你默默地感受你的荣耀就好了,为何又要与人和奸? 蒋秀,你不说,我来替你说,因为你情和利都想要,一方面放不下心上人,一方面又舍不得夜家的尊贵。所以你人嫁了进来,心却没有进来,非但没有进来,还趁着振威去边关打仗,做出了丢人之事。你以为那事做得神不知鬼不觉,却也不想想,夜府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是夜家养了多年的奴才,他们都是一条心的,除非你把他们都杀了,否则总有一人会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告诉振威。 振威是个好人,他没有杀了你,还生生吞了这口气,替你养了这个儿子!” 他说这话时,伸手直指夜景盛,“不但给他吃穿,还为他娶妻。他图的是什么?他什么也不图,他就是太善良,什么事都为别人着想。他觉得自己有错,因为常年在外,疏忽了你,所以你才做下错事。他还想着大儿子,怕大儿子没有亲娘会苦命,所以才没有休了你。 除此之外,他也时刻念着当初蒋家救他父亲的大恩,觉得你是恩人的女儿,无论如何不能让恩人寒了心,这才一直容忍你直到他死。 可景归是他的亲生儿子,他也心疼自己的骨肉。眼瞅着你一心只疼二儿子,把大儿子一家欺负到了脚底下,他却因为在外征战,无暇顾及家里,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儿子一家受苦。 所以他往死里疼爱小孙女,教她习武,纵着她在外惹事,生生给她养出一个夜家魔女的恶名。为的就是她也能把这份强硬用来保护自己的母亲和兄姐,为的就是让大儿子一家不至于被你和你的二儿子完全吞噬。 可惜,纵是那样也没防住,你黑了心黑了肺,祸害得夜家子孙不得安生。你还抱走了老大家的一个孩子,养成了个追名逐利人见人厌的性子。蒋秀,你这是在诛心,诛夜家的心!” 夜逢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老夫人与人和奸生子一事他以前并不知道,但是京城夜家过成了什么样他却是知道的。夜振威是他的堂弟,每次回京路过平县都会与他长谈,都会跟他说很多自己的苦和家里的苦。 那么多疑惑在他心里,多少年了,终于在夜飞舟赶到平县去请他时,得到了解答。 原来堂弟的苦竟是因为这个,原来人人羡慕的京城一品将军府,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而且还败到了这种地步。他真是掐死蒋秀的心都有! 再看看夜景盛那一大家子,他心里也堵得慌。明明不是夜家人,却被夜家养大,还给他娶妻生子,还一口气娶了那么多生了好几个。如今平妻肚子里又揣了一个,夜家这是作了什么孽,要遭受这样的侮辱? 眼瞅着族长向他看过来,夜景盛也慌了。他知道今日夜家就是破釜沉舟,宁愿不要脸面,也要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现在是连皇上和几位殿下都请来了,这意思很明显,不完全对外公开,是因为从前老将军也没说,他们不想逆了老将军的意。 但是对外不说不代表对内也不说,而对内的说,说白了就是要清理门户。 除了老夫人要被清理掉,他们也是清理的目标。 可他不想成为这个目标,他还想在夜家继续生活下去,因为他什么都不会,什么都干不了,失去了夜家的庇佑,他不但会被世人耻笑,被妻女骂没出息,他还会饿死。 于是夜景盛开始为自己的未来努力了,他站了起来,看向老夫人,面上情绪是又悲哀又委屈。他指着老夫人问:“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做那样不知廉耻的事?你做也就做了,又为何要把我生下来?你有没有为我想过?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旦被揭穿,我该怎么活?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我给淹死!你怎么可以这样,你是个母亲啊!你已经生下大哥,你就算不为我想,难道也不为大哥想想吗?他也是你的儿子啊!” 夜景盛一边说一边哭,到最后几乎称得上痛哭流涕,人也跟着跪了下来,认认真真地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头,然后说:“母亲,我最后叫您一声母亲,这三个头算是我还您几十年前的生恩,至于养我的恩,对不起,我得向夜家报。是夜家养我长大,为我娶妻生子,我从前混账,不知自己根本就不是夜家的孩子,所以我欺负大哥一家,我还什么都不做赖在家里当米虫。但是以后我不敢了,我得报恩,是夜家人能让我有脸面地活了几十年,这个恩情你不念我得念,你不做人我还得做人。母亲,错了就是错了,后面的人生,就让我来替您赎罪吧!”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595章 休了你 夜景盛一番话,说得老夫人是又难过又觉安慰。 难过是因为这个儿子她白疼了几十年,到头来却为了保命,把她这个当娘的给推了出去。 安慰的是,儿子知道明哲保身了,就不会被她连累,能继续做夜家的二老爷。 这两种心情一直在较量,最后是安慰占了上风,让她那些指责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反而跟着一起演戏。她说——“是母亲对不起你,母亲当年做错了事,生下了你,如今又把你弄到如此难堪的地位,是我这个做娘的不尽责。景盛,你怪我是对的,我不恨你,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别再像从前一样,你得替我赎罪,也替你自己报恩。 景盛,你跟你大哥虽然不是一个父亲,但仍然是同母所出,所以你们还是亲兄弟。如今你大哥不在了,家里就你一个当家做主的男人,你一定要担起这个家,照顾好你的大嫂和侄子侄女们。他们没了主心骨,以后你就是他们的主心骨,你听到了没有?” 夜景盛痛哭流涕,“儿子听到了,母亲放心,儿子一定把家顾好,一定事事处处听大嫂的话。家里中馈仍然交给大嫂来管着,我也会再求皇上去军中历练,一定会把夜家的军威再扛起来。母亲,过去是咱们错了,那么今后的日子,就是为了赎罪而活。” 常雪乔也拉着夜无双跪了下来,给老夫人磕头,然后常雪乔说:“出了这样的事,母亲非得以死谢罪,方能解夜家之恨,这也是不得已的事情。儿媳多谢母亲能舍了自己来保全盛哥,可怜天下父母心,所有做母亲的都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好。母亲放心去吧,我一定会照顾好盛哥,也一定会听盛哥的话,听大嫂的话。咱们是一家人,我们一切都以夜家的利益为先。” 老夫人听懵了,这是要把她给送走啊!还放心的去吧,这常雪乔的意思是,她非得死了,才能了断跟夜家的恩仇?她当年犯下的事,最终要以杀了她为终结? 她下意识地摇头,也下意识地开口说:“不,我不能死,你们不能杀了我。” “娘!”夜景盛又一个头磕到地上,“娘!您放心吧!儿子一定会好好的,您就别再有念想啊!请娘上路!请娘好走!娘放心,儿子一定会给您烧很多很多的纸钱,不会让您在下面受苦的。只是您见着父亲了,也要记得给父亲认错,您欠人家的,到了地下也得还!” 老夫人都绝望了,她不想再理她儿子,只是转头看向夜逢,也看向其他人。 结果这一看就发现其他人的反应还不如她儿子呢,夜逢甚至指着她一脸难以置信地道:“居然还有脸说你的儿子是夜家的主心骨?他跟夜家有什么关系?他身上流着一滴夜家的血了吗?你们这一家真是恶心至极,千刀万剐都不为过!” 穆氏开口插了一句:“的确该千刀万剐!因为他们杀死了我的小女儿!” “大嫂!”夜景盛急了,“大嫂你恨我母亲我理解,可是你为何总把我们杀了夜温言的事情挂在嘴边?夜温言她现在就堂内坐着呢,谁杀她了?她明明好好地活着,你非得说她死了,难道你就那么希望自己的女儿死了吗?有你这样当娘的吗?” 穆氏缓缓摇头,“你不懂,她真的已经死了,被你们害死的。” 夜红妆深吸了一口气,她旁听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家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给听明白了。 原来她父亲根本就不是夜家人,是老太太跟人和奸生出来的孩子。 那也就是说,她们一家根本就不姓夜,她当了这么多年夜家的三小姐,原来就是一场笑话,是鸠占鹊巢,她所谓的尊贵身份,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那她是谁?她姓什么?当年跟老夫人和奸的那个人,如今又在哪里? 她看向老夫人,脑子里忽然跳出来这老太太刚刚说过的一句话——“在我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平显一人。”她身子往前探了一下,盯着老夫人问:“平显是谁?” 老夫人一哆嗦,“什,什么平显?我不知道,我没说过平显,我不知道。” 夜红妆眯起眼,“一个巴掌拍不响,只处置你一人是不够的,奸夫也得抓。” 穆氏又说了话:“确实,只处置一人是没用的,一家全都得抓。” 萧书白转过头盯住穆氏,“大嫂这是什么意思?当真不想给我们一家留条活路吗?你的女儿没有死,就算要偿命也无命可偿。她当初是受了伤不假,可你打过我们,也关过我们,该受的我们都受了,那件事情按道理讲,早就已经过去了,你为何一再提起?” 穆氏冷眼看她,“过去了吗?过不去,我告诉你,根本就过不去。我只要看到你们这些人,就会想起我那苦命的女儿,就会想起腊月初二那天的大雪。” 一直没说话的夜温言也扯了扯袖子,跟着说了句:“是啊,那天的雪真大,天也真冷,我被冻得失了血色,直到如今都没补回来。不只天天顶着一张大白脸,就连身体都是没有温度的。不信你摸——”她凑上前,直接把自己的手按到萧书白的手上,“凉不凉?” 萧书白下意识就点了头,凉,确实是太凉了,就跟死人的手没什么区别。 她心里咯噔一声,死人的手?怪不得穆氏一口咬定女儿已经死了,难不成这夜温言就是个活死人?难不成这几个月以来,她就一直在跟一个不人不鬼的人生活在一起吗? “怕了?”夜温言笑了起来,“别怕,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呢!今日族长到了,所有的事咱们慢慢来,一件一件来,把夜家所有糟烂事都捋清楚了,事情才算结束,现在才哪到哪啊!” 萧书白又打了个哆嗦,夜红妆还要说话,被她一把给按住了。 今日之事肯定不能善了,大房一家准备充足,她们说再多的话也没有什么用,还不如静静看着,别参与夜景盛跟常雪乔母女的表演,兴许还能保住一命。 夜红妆也安静下来,不再说话,族长夜逢见人们都不说话了,这才又开了口道:“今日我到京里来,要做的事有两桩。一是解决三十多年前蒋秀与人和奸之事,二是解决去年腊月初二四姑娘被人换了大婚一事。四姑娘说得对,事情一桩一桩来,咱们先说蒋秀。” 他向老夫人看去,大声喝问:“蒋秀,你可知罪?” 老夫人闭了一会儿眼睛,睁开之后就道:“我有罪,但是夜振威在世时都没治我的罪,他在世时都认了这个没有血亲的儿子,你今日又凭什么来治我的罪?” “就因为我是夜家族长!”夜逢大怒,“夜家族长,权力高于夜氏一族所有人,我就有权力治你的罪!有夫之妇与人和奸,该死!但你不配顶着夜家媳妇的名头去死,所以我今日就以族长的名义将你休出夜家,逐出族谱,然后请皇上做个定夺。” 老夫人急了——“你要休了我?” “你不该休吗?”夜逢冷哼,“蒋秀,今日容不得你说一个不字,我的话就代表振威,也代表夜氏全族。我说休了你,就是休了你,谁也改变不得。” 他说到这里看向夜飞玉,“去取纸笔来!” 夜飞玉立即起身,亲自取来笔墨纸砚。夜逢当场以族长之名写下休书一封,加盖族长印玺,然后拿着这份休书跪到了权青城面前。 “请皇上过目,也请皇上做个见证。今日夜家清理门户,蒋秀从今往后与我夜家再无关系,她与人和奸所生之子也与夜家再无关系。包括这些女眷,我夜家也不再认他们为亲。” 权青城将休书接过来,看了一会儿,点头道:“朕允了!” 一句“朕允了”,注定了老夫人和二房一家的命运与夜家再无牵连。夜景盛为保全自己做的这一场戏,最终也没能得到一个他想要的结局。 他不甘,大声质问夜逢:“难道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留给我吗?” 夜逢不理会他,只把权青城还给他的休书朝着夜温言递了去,“四姑娘,这封休书交给你,回头拿去官府备案吧!记得,一定要将他们全部人都从夜家的户籍上抹去,一个不留。” 夜温言点点头,“族长放心,一定办妥。” 夜逢再道:“还要将他们驱逐出一品将军府,我夜家的府邸,容不得外人来住。所有事情办完之后,记得到祠堂去给你祖父上柱香,告诉他,他生前想办却不能办的事,今日我替他办了。蒋家的恩情这些年早就还完,如今是蒋家欠了我们的,让他在九泉之下不用再惦记这些事情。还有你曾祖父,你也给他上柱香,告诉他,以结亲来还恩情,是最不明智的。” 夜温言笑了,“给祖父和曾祖父上香是一定的,至于驱逐……” 她看向二房众人,冷笑一声:“他们欠我的命还没还呢!要说驱逐,那也得他们有命在,才谈得上驱逐!你们说,是不是?” 读未-修改内容请到:醋溜儿文学 第596章 娘亲给夜四小姐报仇 夜温言的话把夜景盛吓出一身冷汗,欠的命?他们到底欠了夜温言什么命? 他大声质问:“夜温言,我们已经够惨了,你还要添油加醋,你就没有心吗?” 夜温言点点头,“的确没有心,我的心,在腊月初二那天就已经剜过了,不在了。” 穆氏听着她说话,一句一句就像在剜自己的心。可她还是坚强地坐着自己的座位上,瞪着通红的眼看向二房一家。她知道,半年以前那桩隐形的命案,今日是到了结的时候了。 夜温言站起身,两只手环抱在身前,围着夜景盛绕了两圈,最后在萧书白和夜红妆身边停下了。就在人们都在猜她下一句要说什么话时,却见她突然伸出手,一手一个,猛地把萧书白和夜红妆都从座位上拽了下来,扑通扑通扔到地上。 现场瞬间安静,就连摔到地上的萧书白和夜红妆都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因为人们都知道,夜温言发怒了,夜家最不能招惹的四小姐发起怒来,那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夜无双又开始发抖,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发抖。因为她想起当初在长公主府门口发生的事情了,当时的夜温言也是动了怒,直接就剥了人皮。 那这次又是要剥谁的皮呢?夜无双脸都吓白了,拉着常雪乔往后退了退,口中说着:“二夫人不要往这边来,我母亲怀着身孕,你碰着她就不好了。当初你们造的孽就得你们来担,这事儿跟老夫人的事是一样的,没什么好商量。” 夜红妆狠狠瞪向夜无双,“我们死了,你也好不到哪去!” “你为何这样说话?”夜无双拼命摇头,“不关我们的事啊!腊月初二那天我都不认识夜家人,我跟母亲连内城都不进来,你不要把脏水往我们身上泼。” 夜红妆还想说什么,却被萧书白拉住了,萧书白冲着她摇头,然后抬头问夜温言:“四小姐想如何处置我们?你人还活着,最多就是在我们身上捅刀子。可捅刀子这事儿从前已经做过了,在我看来,我们的怨仇已经是报完了的,你为何还不肯放过我们一家?” 她说着又转看穆氏,“大嫂真的还要报仇吗?你就不怕我把不该说的都说出来?” “不该说的?”穆氏失笑,“你是指夜景归在边关养了外室,还生了孩子的事吗?这算什么不该说的,就算你不说,今日我也是要说的,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萧书白的脸色彻底变了,这件事是她最后的依仗,可如果穆氏连这个都不怕,连这个脸面都丢得起,那她还能依仗什么?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穆氏,不解地问:“你就这么说出来了?你可知这样的话一出,意味着什么?不但意味着你们夫妻情深的谎言被揭穿,还意味着夜景归身为父亲的形象从此在子女跟前一落千丈。你当真不为自己留脸面,也不为死去的人留脸面?” 穆氏笑得凄苦,但还是告诉萧书白:“脸面从来都不是靠别人给留的,那得是自己去挣。大将军为北齐立下赫赫战功,便是他给自己挣下的对外的脸面。至于对家里的脸面,我已经给他留了十几年,不想再留下去了,我相信我的孩子们也能够理解我。” 夜飞玉和夜清眉一脸震惊,关于父亲的事他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外室,什么孩子,这些他们统统不知。这么多年来,他们一直都以父亲为榜样,为父亲和母亲的恩爱如初而骄傲。 却不知,恩爱背后竟藏着这样的不堪。 “事情总要一件一件来。”夜温言又开口了,“父亲母亲的事不急,咱们先解决了外人的事,再来解决自己家里的事。” 她蹲下来,盯着萧书白和夜红妆,“你们两个,当初抗旨换婚,谋权害命,如今一句我还没死,以为这件事情就能算了吗?太美好了,想得实在太美好了。我告诉你们,哪件事情都算不掉,一刀扎心的仇,抛尸的仇,还有……换婚的仇,我都给你们记着呢!从前想着一刀解决了你们娘俩不解气,总得让你们活着多受些苦难,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但现在苦难也差不多了,我也没有更多的耐性与你们周旋,所以,该算的就算一算。” 她说完话,回头朝着权青隐看了一眼。但见权青隐一双眼睛通红通红,两只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在颤抖。要不是坐在边上的四殿下拉了他一把,怕是他就要扑上来把这对母女掐死。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声,再对萧书白说:“为了自己的利益,夺取别人的人生,那你们后来的生活就都是偷来的。事实证明,偷来的日子并不好过,别人的人生,也不是你们轻易就可以染指的。老天爷在上头看着呢,偷东西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 她说到这里突然就发了狠,猛地一巴掌甩到萧书白脸上。指甲划过脸皮,带下来数道掉了肉的伤痕。 萧书白疼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但是她晕不掉,有夜温言在,她必须清醒地面对这一切。 她听到夜温言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你们合谋,害死了夜四小姐,这笔账总是要彻底清算的。但不是由我来算,而是由我娘亲来算。放心,我不会旁观,我会给我娘亲递刀子,让她亲手杀了你们全家,去祭奠她死去的女儿。” 她话说完,手一摊,一把匕首伴着银光出现在掌心。 “母亲。”她把这匕首递到穆氏跟前,“杀了她们,给夜四小姐报仇。” 她说这话时,叙明堂内一道影幕忽然出现,大雪纷飞的腊月初二又出现在人们面前。 所有人都朝着那道影幕看去,他们看到漫天飞雪,看到夜温言和夜红妆分别上了两顶喜轿,轿子从一品将军府里抬出去,一顶走正门,一顶走侧门。 萧书白和夜景盛一边一个陪着老夫人站在大门口,看着从大门抬出去的那顶喜轿离开,面上尽是计谋得逞的笑容。 影幕是有声音的,老夫人说:“这一计甚好,只要红妆嫁给六殿下为正妃,将来何愁等不到母仪天下之日?景盛,书白,你们真是生了一个好女儿啊!” 画面一转,到了肃王府门口。夜红妆的喜轿被肃王府的人迎了进去,夜温言却被挡在外。 夜温言在质问肃王府的下人:“今日我大婚,你们为何连门都不让我进?刚刚走进去的那个新娘子又是谁?让六殿下出来见我,我要听他解释!” 然后是肃王府的下人说:“夜四小姐,你要是愿意,就从侧门入府,做个妾。你要是不愿意,就从哪来的回哪去,往后跟肃王府再没任何关系。我们六殿下喜欢的从来都不是你,是你自己上赶着让老将军去求皇上赐婚,这老话儿说得好,要来的饭它不香,准得别人主动给,那饭才是你正经该吃的。夜四小姐,你琢磨琢磨,是不是这个理。” 画面一转,夜温言大闹喜堂,划伤了夜红妆的脸,一把匕首也扎进了她的心脏。 她流了一身的血,临死还在问权青禄:“你为何要这样对我?从前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你说过要一辈子都对我好的,你也说过除了我之外,不会再娶任何女子,侧妃妾室都不要,你只要我一个就对了。小时候你救过我,我在郊外落水你也救过我,你曾经对我那么好,你说这一生最期盼的,就是我们大婚,就是我嫁进肃王府来,成为你的妻子。我做到了,我终于进了你的门,可是你为何又娶了我的堂姐?为何还要我做妾?” 一声声凄厉的问,换来的是权青禄不屑一顾的冷哼,“我可从来都没救过你,也不知道你是打哪臆想出来的那么多美事,本王中意的从来就只有你的堂姐而已。夜温言,别以为一道赐婚的圣旨就能让你顺利进来我肃王府的大门,我告诉你,你就算进来了,也只能是个妾。 自以为长得漂亮,就可以为所欲为吗?你以为你是临安第一美人,就人人都臣服在你的裙下?夜温言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性子,就你这臭脾气,本王就算娶个花楼出来的,也不会让你做正妃!要死你就快点死,别搁这儿碍眼!来人,将她拖出去扔掉!” 夜红妆也捂着脸大喊:“把她拖出去喂狗!碎尸万段!” 有下人上前来将夜温言拖走了,影幕中的人已经没有多少生气,只剩下一地的鲜血。 穆氏一双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直到影幕结束,她握着刀子的手变得更加坚定。 夜红妆知道穆氏这是动了杀心了,可是她不想死,不管怎么样她都想活下去。哪怕天天挨打呢,好死都不如赖活着。 于是她起了身,没命地往外跑,叙明堂的门都被她拉开了,可却在就要一脚迈出叙明堂时,突然被弹了回来。就好像门外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在坚守着,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跃不过它…… 第597章 这是地狱 夜红妆绝望了,崩溃地大喊:“放我走!放我走!我不能死,穆千秋你要是杀了我你就是草菅人命,是犯法的!北齐律法不会放过你,临安府衙门也不会放过你的!” “哼!”权青城冷哼,额头青筋都气出来了。他知道他的温言姐姐在六殿下的婚事上受了很多苦,却也没想到竟是这么苦。别说穆千秋了,那一幕影像看得他都想宰了夜红妆和萧书白。还律法不会放过?还衙门不会放过?“朕说杀,谁敢有疑议?” 皇上发了话,夜红妆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再瞅瞅其它几位殿下,一个个皆是跟皇上一个意思。这才是真正的绝望,死亡的恐惧直到这时才真正地向她席卷过来。 她拼命地推那道无形的墙,用手推,用脚踹,用指甲挠,却都无济于事。 萧书白看着夜红妆闹,看着穆氏提着匕首一步步朝着夜红妆走过去,她咬咬牙,看着权青隐说:“六殿下也不打算帮忙吗?红妆是你娶进门的正妻,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穆千秋,你别捡软柿子捏,一个巴掌拍不响,你的仇不能只找我们母女报。看看六殿下吧!还有宫里的太后娘娘,没有一个是无辜的,他们全部都是主谋!” 夜红妆也反应过来,立即大声喊道:“没错,他们都是主谋,是他们提议换亲的,因为李太后觉得你不好控制,因为六殿下觉得你太强势。他说夜老将军最疼爱你,如果他娶了你,将来有老将军和大将军在上面压着,他就算做了皇帝也得让你三分。他不想让着你,也不想让着夜家人,所以他选择了我。这件事他才是主谋,你有仇就去找他报!” 穆千秋不为所动,她只是告诉夜红妆:“不急,一个一个来,害我女儿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她将匕首举了起来,对准了夜红妆的心口,“就是这里,我女儿扎过心的地方。夜红妆,今日我也扎你一刀,就跟言儿被扎心时一样。我会将你扔到郊外去,你若能活,便是你的造化。你若死了,就是你的活该。谁敢有疑议,我就捅死谁!” 穆氏发了狠,积了半年的怨气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的爆发出来,她像疯了一样的将匕首高高举起,对着夜红妆的心口就扎了下去。 夜红妆想躲,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身边没有旁人,可她的身子就像是被人束缚住了似的,一动都不能动。就眼睁睁地看着穆氏手起刀落,巨痛瞬间就降临下来。 “红妆!红妆!”萧书白也疯了,跪爬着朝夜红妆奔了过去,想把女儿抱在怀里,却碍于那把匕首扎在心口不敢挪动。就只能一句一句地喊她,“红妆,红妆!” 夜红妆没有死,也没有晕过去,她很清醒地感受着自己的痛苦,那种只要稍微动一下,心就被刀子磨一下的感觉,让她愈发的恐惧。 穆氏后退了两步,开口问她:“很疼是不是?你只是坐在这里不动,都疼成了这样,可我的女儿扎了心之后,还站着同你们说话,还被肃王府的下人拉扯,你还说要把她扔出去喂狗。夜红妆,这是你欠言儿的,你就必须得还给她,她所受过的一切,你都要偿还!” 夜温言站了过来,站在穆氏身边,一翻手,又一把匕首出现在她手里。 她往前一递——“娘亲,还有萧书白呢!萧书白扎完了,还有夜景盛,还有老夫人。哦对了,她现在已经不是我们府的老夫人了,那就只能叫老太太。这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杀!” 她说这话时,周身上下都泛着森森寒意,这种寒意连权青城和几位殿下都感受得到。四殿下甚至还上前两步,叫了她一声:“师妹!” 夜温言摇摇头,把匕首塞到穆氏手里,然后随着四殿下退了回去,这才压低了声音同他说:“放心,我不会失控,我只是想把仇恨点燃,让母亲集中一次爆发出来。这次爆发了,以后就不会再惦记了。事情一次性解决,总比拖拖拉拉一直不结束要好。” 权青画似乎听出她话里意思,又追问了句:“你可是有何打算?” “是。”夜温言没瞒着他,“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自己的事,与家族无关。所以不能让家族中事再拖累我,得尽快把自己从这个漩涡里摘出来。家族事家族了,等到一切了结,我这身体也会重新流动鲜活的血液。一切都要结束,一切也才刚刚开始。” 她说出这些话时,眼睛里闪着光,权青画从她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模样。 他不知道这份希望是何意,只知道这小姑娘眼中有希望时,竟比从前还要好看。 权青城也走上前,又握住了她的手,坚定地同她说:“姐,我还是那句话,无论何时,我都会站在你的身后,做你虽不强大、但却绝对坚定的后盾。姐,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权青允跟着点头,“四小姐的确做什么都是对的。” 就只有权青隐什么都没说,他只是盯着穆氏手里那把匕首,看着穆氏像发了疯一样又把匕首扎向萧书白。随着萧书白倒地,下一个目标就是夜景盛。 夜景盛疯了一样的挣扎,甚至与她对打。可惜穆氏武将世家出身,从小就习得一身武艺,虽不及夜景归那样功底浑厚,也不及江湖高手那样身手灵活,但是打一个夜景盛却是足够了,何况还有夜飞玉等人的帮忙。 夜景盛到最后也没能跑得了,一直被穆氏逼到角落里,对着心脏的位置一刀扎了下去。 可惜因为他挣扎太过剧烈,这一刀扎偏了。坠儿眼瞅着刀落的位置不对,开口提醒了一句:“大夫人重扎一次吧!刀歪了,没扎着心!” 穆氏却摇了摇头,“既是天意如此,便也不必强求。”说完话转回身,终于对上老太太。 老太太吓都要吓死了,坐在地上一步步往后缩,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地狱!这是地狱!” 可她没等来穆氏冲着她挥刀,却等来一只大手,直接掐着她的脖子将她给提了起来。 她挣扎间发现,提起自己的人竟是那一直都没怎么说话的六殿下。 “你要干什么?”她哑着脖子艰难地问权青隐,“你凭什么来掐我?那件事情你也有份参与,咱们的罪是一样的,甚至你比我们的罪还要更重,你凭什么!” 权青隐眼中痛苦藏都藏不住,老太太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在剜他的心一般。夜温言放出来的那道影幕直到现在还在他眼前不停浮现,他还能看到夜温言委屈又绝望地问肃王府的人,“今日我大婚,你们为何连门都不让我进”,他也能看到那把刀子扎在夜温言的心口,血流了她一身,染得那带着宝石的大红喜袍更红了。 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痛苦,没有人能明白刚刚那一刻,他有多想代替穆氏杀了那些人。 如果没有那些人从中作梗,夜温言现在就是他的妻子,他们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他根本无所谓皇位,他这一生,从头到尾真正想要的,也不过一个夜温言罢了。 可惜,就这么一个小姑娘,他都要不来。 “没错,我比你的罪更重,所以我从来也没打算放过我自己。我这一生,从出生之日起就是个错误,错误总有被纠正的一天,总有该结束的一日。我早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我无所谓死活。但是在死之前,该做的事也都得做完。” 他告诉老太太,“你放心,所有参与过那场预谋之人,包括你,我,还有宫里那位,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手指收拢,死死掐住老太太的脖子,眼瞅着被提起来的人出气多进气少,翻了白眼就要没命了,他的手腕被一只煞白又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 他不用看也知道,那是夜温言的手,据说是打从腊月初二之后就是这么白了。 “言儿。”他看着她,双眼通红。 夜温言却冲着他摇了摇头,有一道温和又不可抗拒的力量通过她的手传递给权青隐。 他听到她说:“放手吧,都过去了。她就是要死,也不该死在你的手里。听我的,放开她,这人我留着还有用,她纵是该死,也不该这时候死。权青……六殿下,事到如今,该结束的都已经结束了,今日一过,咱们就把腊月初二的事全都忘掉,可好?” 他眼中流露出浓烈的不舍,“真的要结束了吗?” “真的要结束了。” “好。”他将手放开,老太太扑通一下掉在地上。“言儿,都听你的。只是你说都结束了,这话也不对。至少还有一个人没有付出代价……不,两个!我说过,所有参与过那件事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夜温言没再同他说话,扭头看向族长夜逢,开口道:“留她一命,送回蒋家。若那和奸的男人还活着,就押去给我祖父祭坟。若死了,就找到坟墓,挖出来鞭尸三日,以祖父之恨。” 第598章 咱们的仇报完了 夜逢这会儿也被吓着了,一是被夜温言挥出来的术法吓到,二是被穆氏凌厉又直接的报仇方式吓到。这会儿听到夜温言说话,又是祭坟又是鞭尸的,他就觉得京城这一支族人果然是夜家最有出息的一支,连报仇都如此痛快。 坠儿也看了一眼族长,然后站出来对他说:“族长莫要惊慌,我家小姐是会使用一些小术法,因为她是帝尊大人的未婚妻,帝尊大人为了确保心爱的姑娘不被人欺负,就教给我家小姐一些本事,术法什么的都是跟帝尊大人学的。” 夜逢恍然,对啊,夜温言是帝尊大人的未婚妻,那么会一些常人不会的也实属正常。 于是他点了点头,平复了一会儿心情,再道:“好,就按四姑娘所说,留她一命。”说完又问穆氏,“景归媳妇,你觉得这样安排可好?” 穆氏点点头,“好。”再看看自己这双沾满了血的手,又瞅瞅地上躺着的三个还在喘气的人,转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周成,进来!” 管家周成赶紧小跑着进屋,巧妙地避开了地上血迹,到了穆氏身边,“大夫人请吩咐。” 穆氏告诉他:“备车,将这三人拉到郊外去,扔到荒野。特别是夜红妆,她曾说要把我的女儿喂狗,那便寻个野兽最爱出没的地方放着,自己打过的主意总得自己受着才对。” “奴才遵命,立即去办!”周成如今的执行力也是相当强悍的,经了李嫣然那件事之后,他如今胆子也大了,也不觉得大夫人一口气捅了三个人有多可怕,只管领命行事,叫了两个帮手一起把二房三位都拖出了叙明堂,送到了后院儿的马车里。 马车没从正门走,因为夜温言说了:“他们不是我夜家的人,从此以后就不配走我夜家的正门,就算是死,也只能从后院儿小门拖出去,以免脏了我夜家的地方。” 只是萧书白被拖走时说了一句:“穆千秋,你有本事就不要放过二房所有人,夜飞舟和夜楚怜也是二房的,你最好把他们都一起杀了,那样才叫公平!” 夜飞舟一直都没说话,只低着头默默地坐在角落里。萧书白喊出这句话的时候他颤了一下,但也很快就平复过来,然后开口回了一句:“萧夫人糊涂了,我是大房的儿子。” 一句萧夫人,算是彻底断送了他跟生母的关系。 至于夜楚怜,她的表现比夜飞舟要更好一些。萧书白和夜红妆本来就跟她没什么关系,至于夜景盛,她从小就看习惯了这位父亲的贪婪和没有担当,从前二夫人对她和姨娘又打又骂时父亲没有管过一次,那么如今轮到父亲出事了,她也没有道理去理会。 她甚至还小声跟夜温言问了一句:“四姐姐,万一他们不死,将来会不会又再生事端?” 夜温言摇摇头,淡淡地道:“活不成的。” 穆氏跪了下来,掩面而泣,夜温言走上前,将手轻轻搁在她的肩上。 “母亲,咱们的仇,报完了。” 穆氏放下手,恍然若失,“报完了?是啊,报完了,所以今后就要重新开始生活,再也没有念想。可是没有念想的日子又要怎么过?言儿你说,日子应该怎么过?” “好好的过。”她跟穆氏说,“要过得比从前更好,如此,逝去的亲人才不会惦记。” “她还会惦记我吗?” “会的。”她点点头,“相信我,一定会的。所以母亲,你要振作起来,否则就白瞎了我这番心思。你不知道,为了这一日,我筹划了许多时日,我一直在算计着这个仇该如何报,才能保全夜家的脸面,才能让祖父不至于把脸丢到九泉之下去。 你知道的,我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性子,腊月初二的事若依了我,肯定是直接砍了他们,一刻都不会多等。可是那样不行,我得顾全夜家,我还得套出牵扯在背后的许多事情,许多人。这些乱糟糟的事直到如今才算捋明白,所以也是到今日才配合着母亲做这个事。 母亲,都过去了,或许还有一些参与那件事的人暂时活着,比如说李太后,比如说萧老夫人。可那也是迟早的事,我一直在说,所有在腊月初二那场大婚中不给我们留活路的人,都该死,那她们就一定该死,只不过早死晚死而已。母亲放心,该报的仇,全都能报了,只是后面的事交给我来做,您只管好好过日子,什么都不要想了。” 穆氏看着她,握着她的手,这个她生出来又用心养大的女儿就在面前,虽然内里换了个人,可这肉,这骨,都是她的言儿没错。所以她真的该释怀了吧!至少老天爷换一种方法把这个女儿给她留下了。如今大仇得报,言儿说得对,以后就该好好生活。 她拉着夜温言站了起来,就想说我都听你的,却在一瞥间,正看到权青隐在用一种复杂的目光向夜温言看过来。也不怎么的,她在这道目光中看出了一丝悲戚,还有……后悔。 穆氏不解,眉心轻轻皱了一下。夜景盛萧书白还有夜红妆都杀了,可这里还站着一个罪魁祸首呢!比起那三位,这位才是真正伤了她女儿心的人,可是她为何竟对眼前这位六殿下提不起太强烈的恨意?是因为她曾经打过他一顿吗?不是吧? 穆氏一直在看权青隐,毫不避讳。权青城也在看他六哥,眼底的愤怒也藏不住。 三殿下拉了他一把,小声提醒:“听四小姐的。” 权青城咬着牙说:“就是因为朕知道要听姐姐的,所以朕没有对他怎么样!可是他也得记得自己当初做了什么!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姐姐没死,他就什么罪都不用受了吗?” 四殿下接了一句:“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做错了事就要承认的,至于有没有改正的机会,那就得看受害的人有没有那么宽宏大量。只是六弟得罪的怕不只夜家,你的事,早晚都得有个公断,就算不在今日,也在不久的将来。” 权青隐笑了,“四哥说得没错,是得有个公断,但用不着将来,今日就断了吧!” 他往前走了几步,从地上拾起一把匕首来。那是刚刚扎到夜景盛身上的那把,因为扎歪了,所以夜景盛还有很多力气,挣扎间不怎么的就把匕首给拔了出来扔到地上。 他将那匕首拾起,塞到穆氏手中,然后再握着穆氏的腕,将刀尖儿抵上自己的心口。 “大夫人,杀了我,我去陪言儿!” 穆氏心中悲愤汹涌而出,“你去陪她?你还有脸去陪她?先帝赐婚,明媒正娶,你却连正门都不让她进,只让她从侧门入,做一个妾室。她是我一品将军府的嫡女啊!你让她做妾?” 穆氏大声地喊,几乎就是在吼了。 她问权青隐:“你到底有没有心?言儿记得你少时的救命之恩,从那之后就一直想着你。你若不喜欢她,就不要跟你的母后一起骗她,就该明确地告诉她你相中的不是她。可为何你口中说着喜欢我们言儿,又在我们言儿马上就要进门的时候,又娶了旁人呢?那些绝情绝义的话你为何不早说?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言儿到那场大婚?你可知道那场大婚葬送了什么?” 穆氏崩溃大哭,手里握着的刀子也跟着一起晃。再加上权青隐一直在用力,刀子一下往前扎去,半寸没入肉里,血立即流了出来。 “母亲!”夜温言叫了她一声,同时也送出一个能让人镇定的法诀。待穆氏终于安静下来之后,就听到权青隐压低了声音说,“都是我的错,其实他早就说了不喜欢言儿,是我一直在给言儿希望,是我私心里想要言儿坚持到大婚。我以为我的算计天衣无缝,却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脱离了原本的计划。大夫人,杀了我吧,黄泉路上我去陪她,她会乐意的。” 穆氏的手不停地颤抖,她知道应该杀了这个人,因为这个人才是让她女儿丧命的原凶。 可她却又觉得不应该杀了这个人,因为言儿可能不愿意看到这个人也死去。 她松了手,刀子落到地上,那扎进去的半寸也从权青隐的身体里掉了出来。锋利的刀刃又给他心口划开了一道口子,血也流得又多了些。 夜温言叹了一声,道:“够了,你这些血,就当是给夜四小姐送行。虽然晚了一些,但是我想她会欣慰的。”她伸手揽了穆氏一下,“娘亲不哭,这次是彻底的结束了。” 镇定的术法又在穆氏周身转了一圈,穆氏终于冷静下来。 她点点头,“好,都过去了,那接下来,就该解决我自己的事情。” 话刚说完,却听角落里,有个声音颤巍巍地传了来:“我们怎么办?” 人们这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几个人呢! 常雪乔还在,夜无双还在,熙春也还在。 第599章 四殿下谢谢你 穆氏在看到熙春的时候冷哼了一声,转身对族长夜逢说:“这是二房的妾,从前是言儿屋里的丫鬟。大将军病重时,她曾端了一碗毒药到大将军榻前。” “什么?”夜逢觉得今日自己真是大开眼界,老太太与人和奸生子,二房一家毁掉夜温言亲事,现在又出来个丫鬟毒杀大老爷。京城这一支族人到底是怎么了? 他无奈地挥挥手,“家法处置了吧!” 熙春没听明白,“什么叫家法处置?罚跪祠堂吗?好,我跪,我跪三天三夜!不,五天五夜!只要大夫人和四小姐能消气,让我跪多久都行。” 夜逢都气笑了,“跪祠堂?你一个外人,有何资格跪我夜家祠堂?” “我不是外人,我是……”她想说我是二老爷的妾,可马上就想到二老爷都不是夜家人了,那她这个妾算什么呢?人家连死都没带上她,临走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她要早知道会有今日,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帮着萧书白和夜景盛下药,更不会图谋一个二房妾室的位置。 妾没当几日,就跟着受罪了,又是被扎刀又是去庙里的,踏羽院儿她都没住消停,现在又要被大房一锅端了,她怎么这么倒霉? 熙春呜呜地哭了起来,不停地磕头求饶。可这种事谁会饶了她呢? 夜逢又大喝一声:“上家法!” 夜家的家法是一条鞭子,上头带着倒刺的,当初夜景盛也曾请出家法想要打夜温言,结果差点儿被夜温言剁了两只手。 这次是夜飞玉亲自去请的家法鞭,请来之后就要递给穆氏。穆氏却摇了摇头,没接。 夜飞玉一时犯难,想找周成,却想起周成往城外送人去了。 这时,夜楚怜走了上来,冲着夜飞玉伸出手说:“大哥哥,我来吧!是打死算数吗?” 夜飞玉愣了一下,看了她一会儿,又去看族长。见族长点了头,这才把鞭子递到夜楚怜手里,“打死算数。”说完,又有些不放心,“楚怜,你真的可以?” 夜楚怜点点头,“可以。一个叛主杀人的奴才,有什么不能打死的,死一万次都不多。” 熙春被下人按着趴到了一张长条凳子上,听着夜飞玉和夜楚怜的对话,吓得当场就哭了,一边哭一边求饶。可是谁能听她的求饶呢?夜楚怜握着鞭子站在她身边,就像个罗刹。 熙春看向夜楚怜,她很想在夜楚怜脸上再找到从前那种楚楚可怜、总躲在人后的样子,可惜她找不到了。如今的夜楚怜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夜家五小姐了,她拎着鞭子站在这里的气势,竟是有了几分夜温言的影子。明明两人没有太多的血缘关系,能扯得上的只有一个老夫人,可是这一刻,她还是在夜楚怜脸上看到了跟夜温言的相似之处。 熙春恳求她:“五小姐能不能放过我?我只求一条活路,从此以后让我给夜家当牛做马也行,让我远离京城再也不回来也行,只要能让我活着,我一辈子记着五小姐的大恩大德。” 夜楚怜摇摇头,“记着我的大恩大德有什么用?你把恩德记在心里,我是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被你记住恩德这个事,对于我来说没半点好处,那我为何要放过你?熙春,你我本无恩怨,今日这条鞭子原本不该拿到我手里的。可是你偏偏仗着自己宠妾的身份去欺辱我娘亲,去抢她的东西,还骂她是个勾搭主子的贱~货。 你可知道我娘亲当初是被夜景盛强占的?她一辈子只想本本分分地做个梳头的丫鬟,谁成想主子喝多了酒强占了她,还怀了我。自此以后,二夫人没日没夜地谩骂羞辱,还给她的院子取名巧梳院儿,告诉所有人她只是个梳头丫鬟。这也就罢了,毕竟那是我娘亲曾经的主子。可你算个什么东西?从四姐姐的屋里爬到二老爷的榻上,还是踩着大老爷尸体爬上去的,你哪来的资格跟着二夫人一起骂我娘亲?又哪来的脸去抢我娘亲屋里本就不多的首饰? 所以你明白我今日为何要打你了吧!这都是你自找的,我送你一程,就当替我娘亲报仇。” 夜楚怜发了狠,一鞭一鞭抽到熙春身上,倒刺划破了皮勾起了肉,一下一下地甩出来,血肉溅在当场,触目惊心。 可她到底是不会功夫没有内力的,所以即使咬紧了牙用尽全身力气去抽,即使抽得血肉横飞场面骇人,可实际上却也没到能要了熙春命的程度。 熙春死不了,夜楚怜却累得够呛,挥鞭子的胳膊渐渐抬不起来了,人也大口大口喘着气。 熙春求饶不成就改为骂她,一句接一句地骂,什么野种生的野种,娘是大贱~货你就是小贱~货。甚至还说起她喜欢四殿下的事,说她一个大姑娘家家的,跟四殿下走了个照面儿就看上人家了,这事儿整个将军府都传开了,你要是嫁不成四殿下,你还有脸活下去吗? 她说夜楚怜你天生就是个贱坯子,一辈子没见过男人,见一面就要死要活的喜欢人家,可惜人家根本就看不上你,搭理都不愿搭理你。人家眼里只有夜温言,你一心帮衬着的四姐姐其实就是你最大的敌人,你喜欢的男人心里只喜欢她,你恨不恨她? 夜楚怜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不是因为熙春说到夜温言,她只是觉得喜欢四殿下这件事,是自己心里头最卑微、最不愿被提及的秘密。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藏着,如今却被熙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成长,现在才发现,之所以坚强,其实只是没有碰到足以将她打回原型的事情。一旦碰上,她就还是从前那个夜楚怜。 “哭了?”熙春哈哈大笑,“哭吧,哭你自己是个野种生的小孩,四殿下那样尊贵的人,怎么可能看上你这种活在角落里的肮脏的臭虫!能嫁入尘王府的女子,必得是天生贵族,三代高权。就凭你,做妾人家都不肯要。小野种,你喜欢四殿下对于四殿下来说,都是侮辱。” 夜楚怜心口憋闷,一口气堵着喘不上来,终于能喘上来时,却是伴着一阵腥甜,“噗”地一下吐出了一口血。 夜飞玉夜飞舟立即上前将人扶住,夜温言一道术法打过去,夜楚怜的气脉这才恢复过来。夜飞玉问她:“还要不要继续?”夜飞舟则说:“不行就换我来。” 这时,却有一个人从身后将她环住,一只手与她紧紧相握,把夜家的家法鞭牢牢固定在她手里。夜楚怜半回头,发现来人竟是四殿下权青画。 “继续!”权青画一句废话都没有,握着夜楚怜的手重新将鞭子扬了起来。 飞玉飞舟兄弟二人退了回来,就见那根原本夜楚怜已经挥不动的鞭子,好像重新注入了生命力一般,伴着呼呼的风声,狠狠抽到熙春身上。 只三鞭,熙春就断了气,临死前还瞪着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权青画。好像非常不能理解权青画为何会握上夜楚怜的手,高贵的殿下们不是应该喜欢高贵的人吗?为何四殿下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帮着夜楚怜?她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四殿下为何还要来? 人死了,因为只是个妾,还是个奴籍,所以给她收尸的下人也没有多在意,就随便找了个席子一裹,抬去了后门方向。 人们听到那两个抬尸的下人说:“也扔到荒郊去吧,管她是喂狗还是喂狼,反正得喂点儿什么。这种叛主还杀主的奴才最是晦气,怕就是给狗,狗都不愿意吃。” 权青画将夜楚怜的手放下来,再绕到她身前,轻轻地一下一下掰开她的手指,将那条家法鞭从她手里取了出来。 夜楚怜的手指都红了,许是因为激动用力,手上被鞭柄划出了几道血印子。 权青画将家法鞭递给夜飞玉,另只手却还握着夜楚怜,见她终于朝自己看过来,这才同她说:“自己的日子是什么样子,不是该由别人去说,而是得由你自己去过。她说你如何,你就如何,那她是你什么人呢?你若一直活在别人的在意里,就会陷入一个死循环,循环久了,就再也走不出来了。就像从前的我,也一直都在漩涡里打转。 你看,我现在握着你的手,并不像她说的那样觉得是什么侮辱,所以你不必在意那些话。” 夜楚怜低下头,向他二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上看去,就觉得这画面实在是美好。 她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的手能被四殿下握住,就像她也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手底下也能杀出一条人命来。 “四殿下。”她抬头看他,“谢谢你,我都明白了。” 权青画点点头,将她的手松开,又退回到权青城身边去。 白衣公子站在皇权之后,冲着她浅浅地笑,这一幕,被夜楚怜记了许多许多年。 夜无双又哭了起来,这一次是真的害怕了。 二房的人已经全死了,现在就剩下她和她娘亲,接下来是不是就要杀她们了? 第600章 随本王回仁王府 看着常雪乔和夜无双缩成一团,族长夜逢问穆氏:“你可有处置的想法?” 穆氏想了想,摇头说:“没有什么想法,她们先前说得没错,这些事情从头到尾都跟她们母女没有关系。是夜景盛和萧书白的合谋,不关她们的事。” “那你放了我们!”夜无双一阵惊喜,“你肯放了我们吗?” 穆氏看了她一眼,“谈不上放不放,只是赶你们走。这家姓夜,你们跟夜氏一族是没有任何关系的。走吧,愿意去哪就去哪,今后若是在街上碰面,就当做不认识。” 夜无双还想说些什么,常雪乔却死命地拉着她,什么话也不让她说。 两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叙明堂,直到走出一品将军府的大门,再走出这条巷子,常雪乔这才松了一口气。气一松,整个人都虚脱了,捂着肚子就往地上滑。 夜无双吓得赶紧把她扶住,连拉带拽地弄到了路边坐下,这才急着问:“母亲,怎么了?” 常雪乔摇摇头,伸手往额头上抹了一把,全是虚汗。 “刚刚叙明堂血腥太重,闻着有些恶心,这会儿好了,没那么难受了。”她看向夜无双,伸手去掖夜无双的鬓角,掖着掖着就叹了气。“都是娘亲不好,娘亲以为回到夜府之后就能让你过上大小姐的生活,有下人侍候,也有亲人疼爱。却没想到夜府才是人间地狱,到头来落得个一无所有,还被人赶了出来,流落街头。无双啊,娘对不住你。” 夜无双摇摇头,“娘亲别说这样的话,这事儿不怪你,是父亲不争气,要怪也是怪他。只是现在怪他也没用了,人都不知道死活呢。娘,别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去找父亲吗?” 常雪乔皱了下眉,“找他干什么?虽然大夫人那一刀扎偏了,但就那样扔到城外,也是没有活路的。没听夜温言说嘛,活不了。既然活不了,为何要去找?退一步讲,就算他能活,如今的他又能给我们什么?难不成你如花似玉的年龄,要一辈子照顾一个半死不活的爹?” 她拉着夜无双,认真地讲,“无双,虽然我们被人家从将军府里赶出来了,但是日子绝对不能就这样过下去。咱们得想办法,你要有个家,我和肚子里这个孩子也要有个家。” 夜无双深吸了一口气,眼中也闪过一丝光亮来。 “娘亲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起初我还怕娘亲失了斗志,就准备这样浑浑噩噩过一生呢!咱们隐忍了那么多年,虽然把希望都寄托在夜家,可没了夜家也不至于真的就没有活路。我不信我一辈子只能生活在外城的小院子里,请娘亲帮我谋划,咱们一定还有办法的。” 两人互相鼓励着离开临安内城,临出城门时夜无双还回头看了一眼。那一眼中充满了怨恨和不甘,仇恨的种子已经在她心里深深种下,夜家,终究是成了与之势不两立的地方。 叙明堂内,族长夜逢决定回平县时把老夫人带上,在路过秀山县时再送回蒋家。 老夫人坐在地上听着这些话,也没有什么反应,两只眼睛空洞洞的,像个傻子。 夜清眉小声说:“这该不是真傻了吧?” 夜温言冷笑,“哪那么容易就傻了。放心吧大姐姐,咱们这位祖母的心里承受能力可是大得很,谁傻她也不会傻的。至于为何发呆不动,我想她应该是在思考,毕竟这个岁数被休回娘家,那实在是很丢脸的一件事情,何况还要找那个和奸的情夫。所以她一定得好好想想娘家这一关该怎么过,面对如今是蒋家家主的弟弟与弟媳,又该如何解释这一切。” 老夫人打了个哆嗦,夜清眉看到之后冷哼道:“果然是在装傻。” 无人再理会老夫人,夜温言低声问穆氏:“娘亲是不是还有话想要说?” 穆氏正要点头,这时,却听夜连绵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既然二房的人都赶走了,那他们还留在这里干什么?要赶就赶得彻底一些,他们也是野种的血脉,不配生活在夜家!” 她指的是夜飞舟和夜楚怜,“既然咱们是在清理门户,那就没有道理再留两个二房的孩子在这儿。族长爷爷,您说我说的对不对?二房一家对我们做出了那么过分的事,不但恶心了祖父,还毁了四妹妹的亲事,又连累我父亲从小就不得生母疼爱。现在凭什么又要让我母亲养他们生的儿女?母亲既然有那么多怨恨,难道不该一看到他们,就想起那些糟心事吗?” 她说完,又转看穆氏,“母亲,如果你能接纳夜飞舟和夜楚怜,那就说明你对二房也没有多么深的仇恨,那你方才就是故意杀人,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我不知你究竟如何想的,反正我就知道,二房谋杀我父亲,我跟他们不共戴天,我看到他们的子女就能想到他们那几张脸,所以我的恨是最彻底的。至于母亲为何不这么彻底,就要问问你的心了。” 穆氏被她质问,一时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回答,似乎说什么都是错的,夜连绵的话在这种情况下,听起来就是很有道理。 杀女之恨,不共戴天,那她为何又要容忍二房的两个孩子? 见穆氏犹豫了,夜连绵唇角勾起一丝笑来,她再对穆氏说:“把他们赶走吧!眼不见心不烦,要不然我们只要一看到他们俩,就会想到当初那些事情。母亲想想言儿那一刀扎心,想想她那大红嫁衣上染的鲜血。想想她被抛尸,再想想夜红妆对她说的那些话。 母亲,如果这样你还能容忍这两个人,那你就不是真心疼爱言儿,就不是真的憎恨二房。” 穆氏心里一揪一揪的疼,她知道夜连绵是故意找茬,这么说根本不是为了什么仇恨,只是为了让她们不痛快,特别是让夜温言不痛快。 可这些话一句一句听起来又是那么的有道理,杀女仇人的孩子,她凭什么养? “大伯母。”夜飞舟上前一步,没有再跟穆氏叫母亲,而是又叫回了大伯母。他说,“大伯母不用为难,我已经打算过了,等回头把族长送回平县,我就会带着楚怜离开将军府。这段日子多亏了有伯母照顾,才没让我兄妹二人死在亲生父亲手里,大恩无以为报,我们给伯母磕个头,算是谢过您这段时日的照顾。” 他回过身,拉了夜楚怜一把。兄妹二人跪到穆氏跟前,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头。 穆氏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倒是三殿下权青允看着这一幕皱了眉,他走上前,伸手把夜飞舟给拉了起来,顺势还拉了夜楚怜一把。然后也对穆氏说:“大夫人不必为难,他二人就算离府也不至于过得凄苦,本王的仁王府地方足够大,收留这两兄妹小事一桩。” 说完,又看着夜飞舟道:“收起你的倔脾气,这一次你没有选择。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为自己的妹妹想想,你是想让她住在外城做个平民,还是想让她住在仁王府,做本王的义妹?她还未及笄,将来还要嫁人,这些人里就只有你是她亲哥,你就有义务为她谋个好出路。” 夜飞舟明白权青允是故意这样说的,说要认夜楚怜为义妹,最终目的也是为了把他拐回仁王府去。他有心拒绝,却又觉得除了仁王府,好像也的确没有别的地方可以去。 于是点了头,算是把这个决定给认了下来。 穆氏松了口气,也点了头对夜飞舟说:“这样也好,你们到仁王府去我也能放心。飞舟,伯母对不住你,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也觉得很无奈,有些事情也处理得并不得当。给伯母一些时日,若将来……” “什么将来?”夜连绵冷冷地瞪着穆氏,“你是想说若将来有机会,再把他们给接回来?穆千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疼爱你的小女儿?或者你根本无所谓她受到的伤害,折腾二房这一出,就只是为了把他们赶出去,然后好自己独占这座将军府?你的心肠怎么这么恶毒啊?” “你把嘴闭上!”穆氏看向她,一字一句地道,“我是你的母亲,从前虽未曾养育过你,但是从现在开始养也不迟。你若再这样目无尊长地与我说话,那就去试试家法鞭。” “你敢!”夜连绵要不是身上有伤,她几乎就要跳起来,“让我试家法鞭?你看看我这条胳膊,我都断了一条胳膊了,你还要我去试家法鞭?穆千秋,你要想整死我你就直说,反正这个家里也没有人在意我这个二小姐,那我不如死了算了,省得活着碍你们眼! 还有你!”她直指夜飞舟,“长得不男不女的,做的事也不男不女的。还要住到仁王府去,你是真不嫌丢人啊!也不想想到时候外头的人怎么说,说夜二少爷忍了这么多年,终于被仁王殿下娶回去养在府里了吗?我呸!恶心!还要带上你的妹妹,怎么着,你们兄妹二人是打算共侍一夫?是不是还想着多少年以后被传成佳话啊?” 第601章 你不是真正的夜温言 啪! 权青允一个巴掌甩给夜连绵,一点儿都不带手下留情的,这一巴掌直接打肿了夜连绵的半边脸,还打得她唇角带血,牙都掉了一颗。 夜连绵转了两圈,一头撞在桌角上,额头也流血了,人摔在地上,撞得断了的胳膊生疼。 权青允真是忍了又忍,才算给了穆氏面子,没把这位夜二小姐直接给打死。但他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一巴掌打过去如何能消心头之恨?于是他就问夜连绵:“是谁给你的胆量,让你敢当着本王的面侮辱飞舟?从前你说他是你二哥,这是你们家里的事,本王不便过多插手。可现在他不是你们夜家的人了,你再多说一句都没有道理。本王从来都不是个好脾气的王爷,所以夜二小姐,本王提醒你,再对飞舟不敬,本王就把你打死。” 夜连绵被他吓着了,“你,你要打死我?穆千秋你听到了吗?他说他要打死我!穆千秋你是死人吗?人家为了维护心上人要打死我,你就不知道维护自己的亲生女儿吗?穆千秋你到底是个什么人啊?我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啊?你该不会跟老太太一样,年轻的时候在外边偷人了吧?可人家老太太是疼爱偷人生的孩子啊!你怎么就一点都不疼我?” 穆氏脸都变了色,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掐死这个二女儿。可真伸出了手,却怎么都收不拢五指。她能杀了二房一家,却对这个女儿丝毫没有办法。这算不算是老天爷的惩罚? 可她究竟做了什么,老天爷要这样惩罚她? 夜飞舟扯了权青允一下,示意他不要再说话了。权青允冷哼一声,倒也没再说什么。 夜连绵却不依不饶,又骂了穆氏几句。 族长夜逢实在听不下去了,就开口问了句:“你们京城这一支,究竟是怎么过的日子?” 夜飞玉主动答了这个话,告诉族长:“日子从根儿上开始就烂了,挖掉了烂根,整棵树就也跟着倒了。偏偏还有一处烂根挖不掉,就只能由着它在那里烂着,一动,全身都疼。” 夜逢重重叹气,指着夜连绵说:“你若再这般出言不逊,就随我回平县老家去。京里立不成的规矩老家帮着你立,你这样的孩子我们不能放任下去,夜氏一族丢不起这个脸!” “你闭嘴!”夜连绵急起眼来连族长都骂,“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来教训我?” “我,我是夜家的族长!” “族长算个屁!整个夜家都靠着我们家的军威过日子,你们就是一群饭桶!” “你……”夜逢气得直晃,指着夜连绵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 倒是夜温言看了一会儿,一脸不耐烦地跟坠儿说:“过去给我打一顿,打一顿她就老实了。要是还不老实就打两顿,总之打到她服为止!” 坠儿的执行力那是相当利索的,基本上就是她家主子指哪她就打哪儿。眼下夜温言让她去打夜连绵,她真是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甚至还扒拉了挡路的穆氏一下,然后冲到夜连绵身边,抡起把椅子就往夜连绵身上砸。 椅子哗啦一下就散了架,可见坠儿这一下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夜连绵直接被她打得趴在地上起不来,身上头上都是血。 可坠儿动作没停,夜温言不叫停她是不会停下来的,椅子砸散了就换桌子,反正屋里有什么她就拿什么,一样一样往夜连绵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跟老夫人说:“你也别在那跟没事人一样,等我砸完了二小姐就砸你一顿,因为她落到今日这下场都是拜你所赐,是你把她给教成这样的,所以你最该打!放心,我家小姐有本事,我就算把你给打死了她也能再把你救回来,所以你不过就是疼几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等着,这头就快打完了。” 坠儿不抬东西砸了,因为她觉得这样有点儿浪费,于是就捡了椅子掉下来的一条腿,握在手里砰砰砰地往夜连绵身上削,那股子狠劲儿就跟打恶犬似的。 夜清眉拉着穆氏转过身,不让她看这场面。穆氏虽然心里难受得不行,但也知道自己再不能心软,这个女儿再不管教就真的完了。何况她还欠夜温言一个说法,夜连绵借萧世子害夜温言的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的。 终于,坠儿停了下来,穆氏听到夜连绵趴在地上还能哼哼出声,便放了心。 至少人没死,这已经是夜温言手下留情了吧? “小姐,那个能不能打?”坠儿的声音又扬了起来,手里的木棍指向老太太。 夜温言点点头,“打!” 坠儿二话不说立即执行,砰砰砰就又往老太太身上削了过去。老太太嗷嗷叫唤了一阵,很快就跟夜连绵一样,就只剩下趴在地上喘气儿的力气了。 坠儿也知道不能真把人打死,于是打了一会儿就停下来,又回到了夜温言身后站着。 权青城蹭过来,小声跟她说:“佩儿,干得漂亮!” 坠儿斜了他一眼,已经无力再跟他说我叫坠儿不叫佩儿的话了,她也认命了,好歹这也算是皇上给赐个别名,她们家祖宗要是知道了这事儿,应该也会感到光荣。 不过她也问权青城:“你怎么还不走?夜家都这么狼狈了,你搁这儿待着不是让夜家人难堪吗?不但大夫人的脸面没地方搁,族长也丢不起这个人啊!该见证的已经见证过了,赶紧带着几位殿下走吧!”说完又跟权青允道,“三殿下不用把二少爷和五小姐给带走,这个家四小姐说了算,二小姐的话谁也不能听。” 夜温言听到这话纠正了一句:“这个家,是大少爷说了算,跟我没关系。” 坠儿自觉失言,赶紧住了嘴。权青城觉得她提醒的有道理,就想说带着几位皇兄赶紧走吧!可别搁夜家看热闹了,这闹得也太难看了些。 可是穆氏回过头来,俯了俯身说:“请皇上和几位殿下再留一留,还有一件事情没办呢!” 谁也不知道还有什么事,但大夫人这样说了,夜家的事他们管也管到了现在,就不差再多待一会儿。何况也有人不太想走,比如说权青隐,他就一直看着夜温言,目光从来没有从她身上离开过,看得夜飞玉都有些不高兴,还出言提醒:“六殿下请自重。” 六殿下没法自重,他现在就是自责,打从穆氏一刀一刀捅向夜家二房那些人时,他就一直在想,如果没有当年那场谋划的开端,是不是就不会有夜家今日的结局?或许这还不是夜家的结局,可对于他和夜温言来说,确实是再也不会有将来了。 “夜温言,你到底是人是鬼?”地上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还是夜连绵。坠儿的一顿打并没有把她打服,她只是暂时没有力气再挣扎,所以放弃了谩骂。可谩骂是放弃了,她却又琢磨起夜温言来,她问夜温言,“你不是我以前那个四妹妹对不对?以前那个四妹妹虽然也跋扈,可她没有你这么大的胆子,至少她不敢打我。她也没有你这么聪明,被六殿下抛弃之后转头就投奔了帝尊,如今又让皇上和这几位殿下帮着你,向着你。这些都不是从前的四妹妹能做得来的!所以你到底是谁?一身邪气,一看就不是个正常人,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所有人都向夜温言看去,夜飞玉夜清眉还有夜飞舟夜楚怜四人,下意识地就向她身边靠拢,想要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会站在她这一边的决心。权青城权青允和权青画也簇拥过来,坚决地支持她。倒是权青隐没来,他只是站在原地看她,夜连绵的话让他也疑惑了。 但他想得比夜连绵更多一些,他在想:如果眼前这个姑娘不是夜温言,那么真正的夜温言又在哪里?难不成真像她曾经说过的那样,真正的夜四小姐在腊月初二那天就已经死了吗?如果夜四小姐死了,那他就不该继续活着,他就该去下面陪着她,向她忏悔。 权青隐的犹豫让夜连绵看到希望,她撑着力气对权青隐说:“六殿下你也问问,问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为何占着夜温言的身体,她究竟是人还是鬼!” 权青隐没理她,只是一直看着夜温言,目光中也有探究。 夜温言却根本无意理会这些问话,她就反问夜连绵:“我今日替夜家清理门户,你却要赶走我身边的二哥和五妹,夜连绵,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母亲这样好的人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孩子来?就算从小就抱给老夫人养,可你身上到底流着母亲的血,再坏也不至于坏成这般。所以我有理由怀疑你根本就不是母亲当初生下来的那个孩子,是不是抱到老夫人身边之后,就被老夫人给换过了?你看,你跟大姐姐是双胞胎,可是长得却一点都不像呢!” 夜连绵脑子嗡地一声炸了开,她突然意识到夜温言想干什么了…… 第602章 我要和离 把黑的说成白的,把圆的说成方的,夜温言的嘴最能颠倒是非。 夜连绵越想越恐惧,因为她意识到夜温言这样说就是要勾起穆氏的怀疑,从而把她也从这个家里踢出去。她在这个家已经没有任何依靠了,就靠穆氏的愧疚支撑着,如果连愧疚也没有了,那这个家她真是一天都待不下去,随时随地就会被扫地出门。 夜温言太毒了!她艰难地开口:“夜温言你太毒了!”说完再看穆氏,心里咯噔一下,“你这是什么表情?穆千秋你该不会真的信了她的鬼话,怀疑我不是你亲生的那个吧?小时候你们就说过,双胞胎也不是一定都会长得很像,你们为此还问过太医,太医就是这么说的。 所以你在怀疑什么?穆千秋,你已经丧心病狂到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了吗?夜温言,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你为何要这样说?你到底想要怎样?” 穆氏也向夜温言看过去,眼中尽是迷茫。 夜温言却只笑笑,淡淡地道:“你安的是什么心,我安的就是什么心。你可以说我不是夜四小姐,我就也可以说你不是夜二小姐。你理由一堆,我道理也站得住脚,就看谁的话更令人信服吧!”她说完,看向身边众人,“你们是觉得谁的话更有道理?” 权青城想都没想,张口就道:“自然是姐姐你的话更有道理。” 皇上起了个好头,其他人就也跟着附和,甚至权青允还说:“婴孩时期被换掉的孩子,这种事情民间时有发生。但什么一身邪气不知是人是鬼这样的话,却完全是胡扯。世人总有鬼神说,可又有什么人真正的见过鬼神呢?说句大不敬的话,就算是帝尊大人,那也不是真的神仙,而是灵气旺盛时期活下来的一位修灵者。所以夜二小姐的话,根本就是站不住脚的。” 他说完,看看穆氏,“大夫人,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穆氏愣了一会儿神,又看了一会儿夜温言,半晌,点头,“是这个道理。” 权青允笑笑,“大夫人认了这个道理就好,本王还怕您一时糊涂信了二小姐的鬼话,那本王就得考虑考虑是不是要把四小姐也带到仁王府去了,或者直接送到炎华宫。在这个家里,要是连她的母亲都不相信她,那住着还有什么意思?总不能没事的时候搓磨她,有事的时候又指望她吧?四小姐谁也不欠谁的,反倒是夜家要想一想,是不是欠了四小姐的。” 他顿了顿,再道:“萧世子那件事,大夫人可还没有给四小姐交待呢!” 夜连绵笑了起来,“她还想要什么交待?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现在又造谣我不是夜家的女儿,她还想要什么交待?难不成要我把命给她吗?她凭什么?” “凭什么?就凭你妄图毁我家小姐清白!”坠儿真是烦死这个夜连绵了,同时也对穆氏的态度有些失望。“明明都是亲生的,可为何总感觉我家小姐像是捡来的?什么好事都轮不着她,家里出了事还得她给兜底。就说刚刚报仇那件事情,大夫人您凭良心说,今儿要是没有四小姐在这儿,那三个人您杀得成吗?人家能站在那里由着你杀吗?还有皇上和几位殿下,您真的以为他们是冲着您的面子来做这个见证的?不是!人家是冲着四小姐来的!” 权青城点点头,“坠儿说得对!”他第一次叫对了坠儿的名字。 穆氏第一次被丫鬟教训,心里不好受,面子上也过不去,可她知道坠儿说的是对的,在二女儿和小女儿的事情上,她的心是有了偏差,她的确是觉得二女儿是亲生的,小女儿是被人借尸还魂,根本就不是从前那个。 只是还魂的这个孩子非常懂事,她自己生出来的那个,却连她这个亲娘都要厌烦了。 “所以,咱们还是议一议二小姐的事情。现在这位二小姐,到底是不是大夫人当年亲生的那个?”这话是权青画说的,摆明了搅浑水,摆明了给夜连绵和穆氏添堵。 夜连绵都快气死了,却偏偏这些说风凉话的人她一个都惹不起。 权青画非常执着,问一次没有人回答他就问第二次——“大夫人您说,她是不是以前的那个孩子?我曾听老师说起过,二小姐生下来就被抱走了,他连看都没仔细看过,那孩子小时候长什么样,他一直都没有什么印象,是后来大一些,才慢慢熟悉起来的。所以大夫人,您应该对二女儿也没什么印象才对吧?大将军在京时日不多,您当时要照顾大女儿和大儿子,也无暇顾及被抱到老夫人身边的另一个,何况老夫人也不愿意让你们多见面。” 这话说得已经很直白了,婴孩长得都很像,生下来就抱走,之后就不怎么见面,如果这期间孩子被调换了,穆氏肯定也是不知道的。 面对这样的质疑,穆氏有一瞬间的恍惚,她看向夜连绵,想努力在夜连绵的脸上找到和自己相像的模样。可惜并没有找到!这个女儿怎么看都跟自己不像,跟夜景归也不像,跟其他几个孩子更不像。可是却像极了老夫人! 从前她就觉得二女儿长得像老夫人,皮肤也有些黑,人也是最瘦的,深陷的眼窝更是老夫人的标志。难不成这个女儿真的被调换过?又或者说,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女儿,而是老夫人又跟哪个男人和奸生出来的孩子吧? 眼瞅着穆氏因为浮想联翩,眼中的怀疑越来越甚,夜温言几乎笑出了声。 明明就是亲生的孩子,可别人几句话就能说得她的来路不清不楚,甚至连亲娘都开始怀疑她。这就是人言可畏,无异于杀人。 族长夜逢也皱了眉,反反复复地观察夜连绵,半晌再问穆氏:“你能确定这是你的孩子?” 穆氏不确定了,但好在老太太还活着,于是她走过去,蹲到老太太身边:“告诉我,这个孩子你有没有动过?当初从我身边抱走的那个婴孩,到底是不是她?” 老夫人放声大笑,“穆千秋,如果我说不是呢?你是不是就会放过我,把我留下来?对,穆千秋,你只有把我留在将军府,才能知道你真正的女儿在什么地方。” 夜连绵几乎崩溃了,“你闭嘴!不要胡说,我就是夜家的女儿,没有其他人!” 穆氏向夜温言看去,眼中尽是疑问,还带着乞求。 夜温言无意纠缠这件事情,实话实说:“夜连绵说得对,没有真的假的,她就是当年那个婴孩没错。我只是想告诉她,造谣一张嘴,随便什么话都可以往外说,但听在别人耳朵里就会多生许多事端。所以请她管好自己的嘴,再非议我,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把她赶出家门。” 夜连绵不敢再吱声了,老夫人也知这条路肯定是走不通,也不再说话。 穆氏松了口气,竟是出了一身的汗。刚刚那一刻有多紧张她自己明白,如果二女儿也出了问题了,那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族长夜逢坐回椅子里,重重叹气。“景归媳妇,你可还有其它事情?若是没有,就开了祠堂,给祖宗上香,把今日之事向祖宗说明,老夫就要回平县了。京城虽好,于我来说却还是不如平县清静。你们一家不容易,平县一大家子还仰仗着京城这一支,夜家能有今日也都是你们这一支出功出力,老夫代表平县老家的人感激你们。但也希望今后你们能好好过日子,夜家的子孙不管是从武还是行走官场,都要行得正坐得端。上一辈的龌龊绝对不能在下一辈蔓延,如此方能让夜家屹立不倒,不负夜家一代又一代的将军血染战场。” 穆氏跪了下来,冲着夜逢磕了个头,“的确还有一件事,之所以拖到现在,一来是家里事情实在是多,一件一件解决也要耽搁不少时辰。再者,这件事情于我来说的确不好开口,也要鼓足勇气。我这一整日都在想着这件事情,想到这一刻,还是决定要说。” 她看着夜逢,认认真真地道:“景归已死,按说这件事情就不该提了,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从他闭眼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就只剩下我是这些孩子的娘,他是这些孩子的爹。我可以为他守成贞洁牌坊,同时也可以不要那个虚名,另嫁他人。 但事实上,不管哪条路,都不是我想要的。我真正想要的生活,是远离夜家,摆脱夜家,从此以后跟夜家再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我自请和离,即使他人已死,我依然想要一封和离书。” “什么?”夜逢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你要干什么?” 穆氏大声道:“我要与夜景归和离!” “胡闹!”夜逢当场翻脸,不管之前多么站在穆氏这一边说话,这一刻他都觉得这是对他夜家莫大的羞辱。人都死了,未亡人却仍旧坚持和离,这得是多大的仇怨?这穆千秋疯了不成?她跟夜景归到底多大仇怨,才能让她在人死之后还如此作贱亡夫? 第603章 姐姐说什么都对 “老夫不准!”夜逢大声道,“绝对不准!穆千秋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你的夫君他是国家功勋,身上背着北齐赫赫战功,那是何等人物?岂容你说和离就和离?何况景归人已死,夜家不要求你去守什么贞洁牌坊,三年丧期一满,你爱嫁人嫁人,爱回娘家回娘家,老夫身为族长,自认也是个开明的族长,到时夜家非但不会拦着你,还会为你准备嫁妆。 可你为何非得提出和离?你可知死去之人再被未亡人强行和离,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羞辱?你让他在九泉之下如何能安?他若不安,你的这些个子女又如何能安?” 夜连绵又来了精神,人都还在地上趴着呢,也没耽误她骂人——“穆千秋你有病吧?你凭什么要跟我父亲和离?他人都死了你凭什么整这么一出?你要水性杨花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怎么着,是不是看上了哪个男人,人家介意你死了丈夫啊?还是说你着急嫁人,连这三年的丧期都不想给你丈夫守?对啊,和离了就不用守丧了,你这算盘打得是真好啊!” 老夫人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穆千秋,“你要跟景归和离?”这没道理啊? 其他人也都难以置信地看向穆千秋,连权青城都怀疑这位夜大夫人是不是吃错了药。 却只有权青画朝夜温言看去,眼中尽是同情和可怜。 他的确挺可怜这个孩子的,自己一身傲骨,家里却败絮一堆,原本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好,但实际上每一件事都经不起推敲。 他也同情穆氏,同时也很佩服穆氏,能鼓起勇气向死去之人提出和离,还是当着夜家族长的面,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至于是不是对死去之人的羞辱,笑话,明明是死人先羞辱她的。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当初做下因,如今就别怕有果报。 他轻轻开口,说了句:“因果循环,夜家族长也不必太过意外。” 夜逢向他看过来,不解地问:“这位殿下,这话是何意?”他捋不清这是几殿下,但对什么因果循环的话,却是极不爱听。“殿下能来做个见证,让夜家休了蒋氏,草民很感激。但如今这一桩是我夜家家事,就请殿下不要过多参与了吧!” 权青画淡淡地看向他,看了一会儿才道:“本王哪一件事都无心参与,今日本就是大夫人恳请我等留下来的,所以参不参与的话,也得大夫人来说。” “她没这个资格!”夜逢气得牙根儿都快咬碎了。 权青画却也一点都不让——“你说她没资格,意思就是同意了她与夜大将军和离?” “没有!此事夜家绝不同意!” 老太太也跟着叫道:“对,绝不同意!我的大儿子哪里都好,对你和几个孩子也好,且这些年为了照顾你的颜面,从未纳过妾,就一心一意地对你,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穆千秋,做人不能太得寸进尺,景归才死了多久啊,区区半年,才区区半年啊!呜……” 老太太呜呜地哭了起来,这一刻倒真有个母亲的样子了。只可惜这样子做得太假,只管发出哭声,连一滴眼泪都没舍得往下掉。 夜清眉走到穆氏身边,也跪下来,握住穆氏的手问她:“母亲,能不能告诉我们原因?” 夜温言却在边上插了一句:“我反正是支持母亲的,无所谓什么原不原因。” “你住口!”夜连绵又叫了起来,“你支不支持有什么用?夜家的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夜温言斜了她一眼,“夜家的事是轮不到我做主,但这天下事我却做得了主,北齐事我也做得了主。怎么着,你这意思是不是夜家不归北齐管?我管得了北齐也管不了夜家?” 权青城又来劲儿了,“姐姐说得对!她就是什么都能管!” 夜连绵下意识地就想怼回去,话到了嘴边终于想起来这是皇上,她不敢。 夜连绵不敢,夜逢也不敢,不但不敢怼皇上,更不敢怼夜温言。可眼瞅着夜温言说支持,他也着急啊!难不成夜温言一句支持,他就得同意穆氏和离?这是什么道理啊? 夜逢在心里不停地劝自己消消气,劝了好一阵才算勉强压住火气,然后用自认为心平气和的语气问道:“你说要和离,总得说出个理由来。夜家这样的百年旺族,容不得你胡闹。” 穆氏深吸了一口气,摇头,“不可说,便是我留给他最后的体面。我只求和离,不求别的。曾经带到夜家来的,我也一样都不带回去。成队的嫁妆来,如今我就一个人走。夜家的子孙还是夜家的子孙,就我一个外姓人,留不留,没什么所谓的。族长,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能说得明白,就像老夫人当年所为,我们也得关起门来悄悄的说。即使孩子们心里头再恨,这事儿也得顾着夜家颜面,悄悄的办。夜家要脸,我也是要脸的,我穆家也容不得闪失。 所以不要再问了,赐我一张和离书,便是我与夜家最好的结局。至于这算不算羞辱夜大将军……族长,谁做初一,我便做十五。言尽于此,您自己思量。” 夜逢想说我思量什么?可穆氏的话却让他不得不仔细琢磨。 谁做初一她做十五,那就是有人做了初一。是谁?夜景归吗?夜景归到底干什么了? 他向夜飞玉看去,夜飞玉摇了头。他又向夜飞舟看去,夜飞舟也摇了头。 夜清眉还在穆氏身边跪着,这会儿也不问穆氏为什么要和离了,而是改了口,跟夜温言的意见保持一致:“不管什么原因,我都支持母亲。” 夜飞玉也站过来一步,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动作却已经说明了一切。 夜楚怜也站了过来,还拉了夜飞舟一把。 坠儿用胳膊肘撞了权青城一下:“表态!” 权青城说:“刚刚我已经表过了呀!姐姐什么都能管,姐姐的意见就是我的意见。” “重说!好好说!说得明确一些。要不然族长听不明白!” 权青城点点头,很听话地道:“朕也无条件支持夜大……呃,支持穆夫人。” 权青允看看身边两位皇弟,主动开了口:“我等亦支持穆夫人。” 族长夜逢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二房刚解决完,大房又要造反,京城这一支是怎么了? “你们一个个的都支持,可曾想过一旦和离就意味着什么?那就意味着京城这一支就要分崩离析了!你们的父亲、祖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基业,就要毁在你们手里了!” “不会的!”穆氏大声道,“我说过,夜家的子孙还是夜家的子孙,离开的只有我,他们一个都不准离开将军府!飞玉是夜家长孙,这座将军府无条件归他所有,他的将来才是夜家的将来。至于是不是毁了基业,那也跟我和离没有半点关系。我们这一支的基业,早就被老夫人给毁得所剩无几了,就连飞玉的科考都被她生生压了许多年。” 夜清眉接着道:“没错,原本今年哥哥要参加殿试的,可一则因为先帝驾崩,科考停了一年,二则也是因为老夫人说了,夜家子孙不得入朝为官,也不能再带兵打仗。否则皇族会忌惮夜家,夜家也会因此走上覆灭的道路。” 她说到这里,再想想,又道:“同样的话祖父从前也说过,但是祖父还说了,如果子孙真是那块料,就也不必压着。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的造化是自己命数,不该由别人去定。” 夜逢看了老太太一眼,“你说过不让玉哥儿去参加殿试?” 老太太点头,“说过!但这不是我的意思,是景归的意思。振威的确是说过儿孙自有儿孙福的话,但景归的胆子比他父亲就小了许多,做事十分谨慎。是他不让玉哥儿去科考,就连乡试和会试,都是玉哥儿趁他父亲不在京中,偷着考的。但凡他父亲在,绝对不会让他去。” “糊涂!”夜逢气得跺脚,“不让从武,也不让科考,那你们想让他干什么?就跟那夜景盛一样,当个吃老本的米虫?纵然他是我夜家子孙,可我夜家也养不得这样的闲人!” “族长说得没错。”夜温言开了口道,“老太太的终极目标就是把大房的孩子往废了养,一个夜连绵不够,还要搭上我大哥。前程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连大哥哥大姐姐的婚事她都给做了主,找了两个门不当户不对,品行也不端的人家。唉,到底跟夜家人不是一条心的,就知道往死里祸害我们一家。不过如今两门婚事都由我母亲做主给退了,可见母亲才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孩子。这些话说起来就都扯远了,咱们还是来说和离这件事。” 她坐下来,手腕一翻,一盏茶出现在了手中。 人们眼瞅着她吹了吹冒气的热茶喝了两口,然后再道:“关于母亲想要跟父亲和离这件事,我觉得甚好!如果族长您非得要听个理由,那便也无所谓说出来听听。母亲的脸面固然重要,但能得个自由身,从此不再被夜家恶心着,就更重要了。且看族长能不能豁得出去你夜氏一族从上到下全员人设崩塌,来听这个故事!” 第604章 有我在呢 族长有些怂了,他突然意识到穆千秋提出和离,跟夜景归这个人到底是好是坏有很大的关系。她要和离肯定不能是因为老夫人,老夫人已经被驱逐出夜家了,今后这座府邸就由她穆千秋一人说了算,这种时候她应该高兴才是。 却偏偏在这时候提出和离一说,那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跟夜景归之间出现了问题。而这个问题又是穆氏不肯说的,或者按穆氏的说法,她不说是为了给夜家留面子,也是给夜景归留最后的尊严。一旦说了,怕是夜景归形象要被严重影响,甚至完全颠覆。 夜逢沉默了,他想要理由,但却绝对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夜家颜面尽失。何况皇上还在这儿呢,万一说出来之后影响了皇上的感观,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罢了。”他又叹了一声,“你要和离,那和离便是。只是景归已死,和离也无从离起,官府那头应该怎么办,你们自己想办法吧!老夫身为夜家族长,愿意替你出个文书,以证你与景归不再是夫妻,从此也跟夜家再没有半点关系。至于你说的不带走夜家任何东西的事,这些老夫统统不管。这座将军府是玉哥儿的,他是你儿子,这都是你们的家事。” 夜逢挥挥手,示意他们自己去办这些事,他只管坐在这里等着立文书字据。 于是夜温言着人去请临安府的户籍官,池弘方很快就亲自带着户籍官进了叙明堂。 是坠儿去请的人,来的路上已经把家里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池弘方虽然听得一愣一愣的,疑问也一堆一堆的。但是他跟坠儿该问什么问什么,进了将军府之后就一句话都不多说,立即就让户籍官把草拟的文书递给夜逢,夜逢看了一遍之后照着又亲笔写了一份,然后盖上了他自己的族长印,再递还给户籍官。 户籍官接过之后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跟池弘方说:“夜家的族长已经拟好了大夫人穆氏同大将军和离的文书,虽然不是大将军亲笔,但夜家族长在家族中的权力高于一切,所以这份文书是生效的。请大人加盖官印,官印盖好就可以办理新的户籍。” 说到这,他又对穆氏说:“大夫人是帝后娘娘的生母,所以就算不再是夜家的儿媳,肯定也是官籍,还是要住在内城的。但落户籍就需有个住处,不知道大夫人可选好了住处?” 穆氏摇摇头,“没选好。我前些日子在庙里,一直都没回城,还没顾得上这事儿。但我手里还有几间铺子,城外也有田庄,不如就落在田庄,这内城住不住的也没有什么意义。” 户籍官有些为难,好好的一个将军夫人不当,非得到外头田庄里去做农妇,这夜大夫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他向夜温言看过去,意思是说四小姐真的让大夫人去落户田庄? 夜温言却点了点头,“既然是母亲的意思,那就照着母亲的意思办吧!” 户籍官还想再说些什么,池弘方一摆手:“就按大夫人说的办!”说完又笑了一下,“现在不能再叫大夫人了,等本府的官印加盖完毕,以后就只能叫您穆夫人。” 穆氏点点头,“多谢府尹大人体谅。” 池弘方又笑笑,“不谢,咱们也是替帝后娘娘办事。” 官府办事很利落,不一会儿工夫就完成了和离的全部程序,连穆氏的户籍都落好了。 池弘方也不多留,带着户籍官办完就走,临走还看了权青城一眼,意思是:皇上也赶紧走吧!正好咱们一起走,要不一直在这儿多尴尬呀! 权青城觉得也是这个理,于是跟几位皇兄说:“该见证的也见证过了,咱们也回去吧!” 权青画没什么意见,点了点头。权青允则是往夜飞舟那处看了一眼,然后问他:“要不要跟我走?”问完又看夜楚怜,“你也跟本王走。” 夜楚怜赶紧摇头,“我不去,我就在东宅住,四姐姐说那宅子能让我住的,是吧四姐姐?” 夜温言点头,然后跟权青允说:“住到仁王府去终究不是那么回事,楚怜这个年纪,要是让人传出闲话会很难听的。虽然我并不在意外面的人怎么说,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不在意。包括我二哥,他也一样。所以不如就让他们住到东宅,哥哥带着妹妹生活,任谁都挑不出毛病来。”说完,又安慰了权青允一句,“三殿下不必急于一时,该是你的最终都会是你的。” 权青允点点头,他对夜温言是无条件信服,夜温言说什么他就听什么,于是也不再多问夜飞舟,就打算跟着权青城离开一品将军府了。 可是权青隐却不太想走,他就想再久留一会儿,最后再守着夜温言一回。夜家今日明显是在了结所有前陈过往,那么他便也来了上一了,了过之后,就再无牵挂了吧? 他又向地上那把匕首看去,匕首入目,影幕里夜温言身穿喜服心扎着一把刀子的样子也入了目。那一身的血在他脑中怎么都挥不去,以至于他不停地在回想那天的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没能在夜温言重伤时冲到肃王府把她给救下来。又为什么没能早一点跟那权青禄换过身份,亲自迎娶心爱的姑娘进门。 那么多事都错过了,如今他什么都不能做,就只能多在夜府待一会儿,多看言儿一眼。 看过今日,以后就真的不能再想着这个姑娘了。 权青城劝了他一会儿让他跟着一起走,但见劝不动便也不再劝了。毕竟夜温言也没有要赶走他的意思,于是便只带着三殿下和四殿下离开。 夜家人对于六殿下为何不走也没什么说法,毕竟心里都各自想着事情,谁也顾不上管他。 穆氏拿着和离书和新的户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竟也精神起来,甚至还笑了笑。 她对自己的几个子女说:“我有此举,最对不住的就是你们几个。但你们是我的孩子,你们别无选择。就像我曾经嫁给你们的父亲,我也别无选择。将军府是夜家的,如今夜家就只剩下飞玉你一个嫡子,这府邸注定是由你来继承的。至于你的前程,我也想过了,从前你父亲说什么怕皇家忌惮这样的话,都是老夫人教他的,你不用听。今后你该科考就科考,想读兵书就读兵书,你想把日子过成什么样,就过成什么样,没有人再拦着你。” 夜飞玉虽对母亲和离这件事有百般不解,但此刻听穆氏说这样的话,竟也升起一些向往来。只可惜这向往来得太迟,如今的他,已经对科举仕途和征战沙场都没有多少兴趣。 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这座府邸也还是要养活的。他成了当家人,就得想办法让家里人能体面地在临安内城生活下去,这便是他今后的担子。 夜飞玉点了点头,告诉穆氏:“请母亲放心,我会管好这个家的。” 夜清眉也说:“我也会帮着大哥,我们还有医馆,言儿又要做香薰生意,养活一个家不成问题。只是母亲您今后要住在哪里?总不能真的到郊外的庄子上吧?那也太远了。” 穆氏笑笑,“远一些才好,我为夜家操劳半生,如今只想过清静日子。虽然这样很自私,但是依然希望你们能够理解我,毕竟你们不知道我都经历了什么。” 她说完又看向夜温言,想说话,一开口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倒是夜温言最能理解她,主动同她说:“母亲放心,有我在呢!” 一句“有我在呢”,穆氏莫名心安。竟不知从何时起,这个女儿已经成了家里的主心骨,不管什么事她都想听听这个女儿的意见。只要夜温言点头,她才能放心。 夜飞舟和夜楚怜也围了过来,夜飞舟说:“伯母放心,我们住在东宅,这边不管有什么事我都会帮衬着。虽然隔着一道围墙,但咱们还是一家人,大哥还是大哥,妹妹也还是妹妹。” 夜楚怜也道:“我酿酒赚来的银子也会补贴家用的,虽然将军府很大,虽然家里已经没有了能赚俸禄的人,但是我们还是能养活自己,也能养活这座府邸,不会丢了祖宗颜面。” 她这话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祖宗颜面固然重要,但可惜祖宗已经不是她的祖宗,夜家的人,跟她已经没有血缘上的关系了。 她轻轻叹息,但还是笑笑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地龙翻身都没怕,还怕现在吗?” 夜温言看着这一幕,就觉得夜家过成这样其实也挺好。有些人愿意享受家族带来的红利,有些人也愿意自立更生一切靠自己。穆氏在这样的时代,能够有勇气迈出和离这一步,实在是很令人敬佩的。或许有了她这个开端,女性地位和话语权也能够在这个时代得到提升。 女人不再是男人的附属品,不再嫁了婆家就忘了娘家,也不用再忍着男人三妻四妾。她们也可以过平等的生活,也可以有自己的思想,眼光不再局限于家宅内斗,等到有一天所有人都能意识到那种自由,时代就真的会改变了吧? “穆千秋,你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叙明堂地上,夜连绵的声音又传了来…… 第605章 高不可攀的存在 夜连绵说:“你在,我是将军府的二小姐,你不在那我又算什么?这府邸是我大哥的,将来大哥娶了大嫂,谁还能把我这个二小姐放在眼里?我还没有议亲,你可知你与父亲和离,会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谁家还会与我议亲?我下半辈子怎么过?” 夜连绵的声音很绝望,这一次不是胡闹,她是真的绝望。 “你把自己打算得那么好,又去庄子里生活,又把这府邸给了儿子,你的小女儿是未来帝后,大女儿又同她关系最好。你把所有人都考虑到了,就是没有考虑我。穆千秋,我还是那句话,我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你若说一句不是,我就再不纠缠,我有多远滚多远。 可你若说是,那你就得给我一个交待,你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族长夜逢了叹着气说:“二姑娘这话没错,穆氏,你不说缘由执意要与景归和离,我们都由了你,可是你的孩子们呢?他们怎么办?不只二姑娘,玉哥儿和大姑娘你也得考虑。 这府邸你虽然给了玉哥儿,可玉哥退了亲之后还没有再议亲,他也没有功名在身,夜家也不可能再出一位将军了。那他将来要说谁家的姑娘呢?还有大姑娘,你想把她嫁到什么样的人家去?这些你都考虑过吗?穆千秋,二姑娘说得没错,你太自私了。” “自私吗?”夜温言开口了,“我倒不这样认为。” 她看向夜逢,面上带着平和的笑容,“族长多虑了,就算现在的夜家没有了将军,也没有人在朝为官,可是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任何人敢瞧不起夜家,也没有任何人敢瞧不起我的哥哥姐姐和妹妹们。这座府邸对于天下所有人来说,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 依然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夜逢深吸了一口气,耳畔不停地回响着这句话。再看向夜温言时,就觉得这个去年才到及笄之年的小姑娘,已经成为了京城夜家的支柱,而他也必须要面对一个事实,那就是将来的夜家,也将在这个小姑娘的庇佑下,继续生存。 穆千秋不是什么都没给夜家留下,反而是送给了夜家一个宝藏。只要有这个宝藏在,夜家就不得对她穆千秋无礼,也不敢对她穆千秋有任何微词。 夜温言虽然没说,夜温言虽然只提哥姐妹妹,但这一切都是为了谁啊?还不是为了把她的母亲从夜家给摘出去。她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只要你们放我母亲自由,我就会护佑夜家。 夜逢懂了,懂了之后便不再纠结夜连绵的那些话,只对夜温言点了点头,还揖了揖手。 夜温言没客气,受了他这个礼,然后再拉着穆氏说:“别人不理解母亲,但是我理解,所以今日母亲所为在我看来,是最正确不过的决定。每个人都没有义务为什么人而活,即使是生你的人和你生的人,你也没有义务为他们奉献终身。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们都长大了,会做自己的决策,会过自己的日子,会自己赚钱,也会自己判断是非。所以母亲只管遵循自己的意愿去过后半生,不用理会任何闲言碎语,也不用顾虑这些孩子会不会有一个好的将来。你放心,一切有我,只要我在,就没人敢欺负夜家。而我,也会一直都在。” 这是她对穆氏的承诺,也是对夜家未来生活的保证。而她之所以做这些,并非因为对夜家有多少责任,也并非是去承夜四小姐的因果。 两位将军的大仇已报,她与夜四小姐前世今生的交付已经完成。 如今的她已经能感受到体内血液重新流转,已经能感受到身体在逐渐回温。脸颊开始有热度了,手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血色。她就要成为一个正常人了,这意味着这具身体对她真正的认可,也意味着夜四小姐心愿已了。 她对夜家没有过多的责任,今日做出这样的承诺,也仅仅是因为她看重穆氏敢于挣脱世俗的勇气。这是女性争取独立自由的开端,是女性对男女不公的世道的讨伐。 但愿有更多的女人能够理解穆氏,并看到穆氏为了自由做出的努力。也但愿有更多的男人能够借此一事反省自己,并且明白,女性不是他们的附属品,不可能一生由他摆布。 耳边有熟悉的声音传来,轻轻地叫她:“阿言。” 她浅笑应答:“师离渊,你一直都在对不对?我知道你在看着我,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受到伤害。师离渊,我全好了,等我们再见面,你就可以触摸到一个有温度的我。” 那边的人亦笑得温暖,“本尊很期待。” 族长夜逢起了身,“去祠堂吧!”他说,“穆氏,最后一次给夜家先祖上柱香,把这件事情告知先祖,从此以后,你就不再是夜家人,也不必再进夜家门了。你放心,我身为族长,虽身在平县,但今后京中族人有任何困难,或是婚丧嫁娶,我都会到场。族会不会忘记你们这一支,也不会忘记玉哥儿是京中这一支唯一的嫡孙。去吧,上柱香,就走吧!” 夜家人集体往祠堂的方向去了,就连夜连绵和老夫人都被下人用担架抬着一起过去。 权青隐下意识地也要跟,夜飞玉拦了他一下。 夜温言很是无奈,示意夜飞玉先去祠堂,她跟六殿下说说话。 二人走在最后,有夜温言带着,就没人再敢拦权青隐。可不拦归不拦,权青隐却也不知道自己一定要跟着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只是跟夜温言说:“想看着你们家把这些事情了解,就像是我自己也把从前的事了解一样。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于我来说无异于割心,你让我看到腊月初二的那些事情,我就在想,我欠你的,这一生都还不完了。” “我不用你还。从前的夜四小姐已经死了,如今的我,跟从前是不一样的。” “你总这样说,可是怎么可能不一样?我知道你的意思是你从前的那些心思已经死了,如今你心里有了别人,就不再惦记着我。可是我依然惦记你,所以你说我该怎么办?” 夜温言也犯了难,“我不知道你该怎么办,但是不管怎么办,这一切都是你该受的。谁让你当初没对夜四小姐说实话,又谁让你当初设了那么一个冒险的局呢?权青隐我问你,如果当初那一计成了,夜四小姐做了你的妻子,那么下一步会是什么?等着先帝驾崩,然后顺理成章地做为嫡子去继承皇位吗?” 他愣了一下,半晌,点头,“是吧!” “那咱们就是敌人!”她认认真真地对权青隐说,“听着,从前的种种都已经成为假设,如今青城继位,帝尊钦点,权青城那孩子他叫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得负起姐姐的责任。从他继位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决定要帮着他把皇位牢牢守住。任何试图谋权篡位者,格杀勿论!” 一句格杀勿论,让权青隐打了个哆嗦,他下意识地就开口说:“我不会的!青城他已经做了皇帝,我就不会再起别的心思。言儿你相信我,我不会与他为敌。” “那摄政王呢?”她继续追问,“如果摄政王执意要谋皇位,又以生父的名义要求你一定与他站在一起,你又该如何选择?” “他是他,我是我。”他看着她,认认真真地说,“从小到大都是一样的,他是他,我是我,从未想过混为一谈。即使当初想要顺理成章继承皇位,初心也只是为了能够跟你在一起。你是我唯一的底线,而他……他们,不过是把我做为耻辱的证据,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的人而已。我都没跟他们算这笔账,他们凭什么要求我?”他垂下头,情绪愈发的低落。 “其实你不同我在一起也好,我这样的人,早晚是要把这条命赔给人家的。我是皇后和权臣和奸生出来的孩子,就像夜家老夫人一样,不管过去多少年,这件事都会被翻出来,大白于天下。所有被这件事情牵连到的人,全部都要付出应有的代价,都会得到应得的报应。 所以我早晚都要替他们还债的,这样一想,你不跟我也好,也省得到了那一天,把你也一起连累上。言儿,这样一想,我就也没有过于伤悲,这样……也挺好。” 他不再说话,默默地跟着夜家的人往祠堂走。 夜温言也没有再说话,她在反复思量权青隐所说的报应。 是啊,秘密早晚有一天会被拆穿的,就是不知道当六殿下的秘密被拆穿之后,又会引起怎么样的轩然大波。更不知道到了那个时候,权青隐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所谓造化弄人,说的可能就是这些事情了吧! 夜家祠堂,穆氏给先祖上了香,磕了头。族长夜逢也上了香,再将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说了一遍。最后又对穆氏道:“起初不想你和离,是想着夜家丢不起这个颜面。如今和离已经完成,那我便再与你说件事情……” 第606章 魂珠生变 夜逢说的这个也不算是什么事情,只是老将军夜振威曾经跟他说过的一番话。 他告诉穆氏:“数年前,振威从京城回营里,经过平县时停留了几日,他曾跟我说过一些关于景归的事。他说,他的大儿子也不是外人看起来那么好,有些事情别人不知,他还是知道一些的。不但知道,他还规劝过,只不过收效甚微。 所以这些年最苦的就是家里的儿媳,也就是你穆千秋。你的公公说,夜家对不住你,所以等到将来他不在了的那一天,不管家里发生什么事,他希望我这个族长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维护你,帮助你。同时他也说,不管你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都一定要同意。他说他这个做公公的对不起穆家嫁过来的那么优秀的女儿,但是他从来不后悔夜家迎娶你进门。 我当时不知他为何说景归不好,还觉得是自谦,甚至说他有那么优秀的儿子都不知足。但是我依然答应了要帮助你,只是我以为的帮助是在他寿终之后,没想到他竟走得这么早。 飞舟那孩子去平县找我时,我二话没说就跟着他来了,因为这是我对振威的承诺,我必须得来到临安兑现承诺。我承认我也没想到你提出的要求竟是要与景归和离,所以起初我是震惊的,也是不同意的,甚至对你有颇多不满和指责。可是这会儿再想想,可能振威早就料到多年之后你会有此一举,所以才要我帮助你,并且同意你的任何要求吧!” 夜逢一下子老了许多,刚到府时风尘仆仆都没表现出来的乏累,这会儿全都表现出来了。 “我也快六十了,没有几年活头,好在赶在生命的最后帮着你完成了这件事,也算对得起振威。虽然不知道景归究竟到底哪里不好,可是能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可见他做的事也是不能够让人原谅的。如今和离完成,祖宗也已告知,穆氏,与夜家相逢一场,虽然一拍两散了,但我仍希望你以后能够在孩子们有困难的时候搭一把手,夜家永远都会记着你的好。” 夜逢说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话再能说了。他摆摆手,跟夜飞舟说:“我立即动身回平县,你不必亲自送我,派两个下人送我一趟吧!” 夜飞舟说:“路远,还是我送一程才能放心。” 夜逢却执意不允,“你们家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不可以再分出来一位特地送我。听我的,找辆马车,备好干粮,再安排个车夫和下人送我一程就够了。” 夜飞舟还想说点什么,夜温言却开口道:“好,让我身边的计奴送族长一程。他们会一直把您送到平县老家大宅,到时您就跟老家的族人们说,是泉州计氏的人送您回去的。” 夜逢一愣,随即明白了夜温言的心意。 泉州计氏,虽称为奴,但却是这天底下最高贵的奴。 若有计奴护送一程,并在族人面前表露身份,那意义就相当于半个帝尊驾临平县,驾临夜家。这是对他莫大的帮助,也是彻底稳住了夜家在平县的地位。 从此以后平县将人人皆知,夜家是有泉州计氏护着的,夜家的京城那一支虽然没有了将军,却出了一位帝后。夜家依然是北齐屈指可数的旺族,地位容不得任何人撼动! 夜逢鼻子发酸,用力点头,“好,好。” 夜温言上前一步,冲着夜逢屈膝行礼,“多谢族长能往临安走这一趟,京中事多,多数见不得光,难为您了。虽说您身为族长,这些事本就是您该做的。可这世间之事哪有什么应该与不应该,您来了,既是本分也是情分,夜家记您的本分,我个人记您的情分。” 她起身,一只手向前探,掌心一翻,一只瓷瓶出现在掌心。 “这瓶里有药丸三枚,虽无助于寿元,却能让还活着的人自此远离病痛困扰,不说起死回生,至少也有药到病除之效。世人称我一声神医,那这药丸就算我为家族做的一点贡献吧!请族长大人收下,至于怎么用,那就是您的事了。” “这……”夜逢颤抖着手,想接又不敢接。药到病除,永远摆脱病痛困扰,这不就是仙丹吗?夜温言居然给了他仙丹,还一给就是三枚,这是对家族多大的贡献啊! 再看夜温言这一身本事,挥手就是往日重现,翻手就能变出一瓶药丸,帝尊大人是下了多大的本钱来宠爱心爱的姑娘?居然连术法都传授了!夜家就算没有了将军,只要有这个小姑娘在,那就依然还是谁都招惹不起的家族! 如此,等他到了落幕之年,也不至于无颜面对祖宗了。 夜逢抬起袖子往眼睛上抹了一把,将瓷瓶接过,点点头说:“多谢四姑娘不弃夜家。” 他走时,是计夺送的,计嬷嬷一路随行。穆氏悄悄地跟夜温言说了声谢谢,因为她知道,这是这个女儿在替她还夜家的情分。曾经的那些事,这个女儿肯定是全部都知道的。 她也不想问她是如何知道的,只深深地记着这个女儿最懂她,最能理解她。 如果这就是她的言儿,该有多好啊! 穆氏吸了吸鼻子,最后看了一眼夜家祠堂,转身走了。 所有人都在后头跟着,老夫人躺在担架上仰头望天,这是夜府的天,她望了几十年,可是今日再望,却望出了不一样的感受。 可能是因为很快就要被赶出去了吧?所以从前不以为然的地方,如今却生出几分留恋。 曾经只是一个她用来炫耀的地方,如今要走了,却发现这里早已经成了她唯一的归宿。 一旦离开夜府,她将无处可去,即使是蒋家,那也是她一辈子都回不去的地方。 女人出嫁,就是夫家的人了,娘家双亲不在,弟弟和弟媳怎么可能养着她这样的人呢? 就算夜逢亲自送她回去,可是等人一走,她也会被蒋家扫地出门,甚至有可能直接杀死。 族长夜逢走的时候并没有带着她,理由是有计奴护送,她不配。 老太太就想啊,如今她连夜家族长的马车都不配做了,她是怎么混得这么惨的?她不是夜家的老夫人吗?夜振威在世时都没有对她这些事情指手画脚,还帮着她一起养别人的儿子,怎么夜振威一死,这些个小辈倒是容不得她了呢?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腊月初二吗? 对,就是腊月初二,打从腊月初二那日起,夜家的天,就变了。 人们重新回到前院儿,一时间竟不知该做什么。穆氏纵是要走也不至于走得这么急,东西都还没收拾呢,郊外的庄子也得先预备着,所以她需得在夜府多留几日。 但是夜连绵显然对这个母亲很不满意,于是她催促道:“你快走吧,已经不是夜家的人了,就没有理由继续留在夜家。你这种女人,恶毒心肠,男人死了还要恶意羞辱,那你还有什么脸面继续住在夜家?夜清眉,你也别装好人,什么郊外的庄子没收拾,没收拾她就去睡大街,反正夜家不留她!她不配住在这里!她会玷污了我们的一品将军府!” 夜清眉气得厉喝一声:“你给我住口!不管她是不是夜家的大夫人,她都是我们的母亲!” “母亲个屁!我才不要这样的母亲!我宁愿自己是猪生的狗生的,我都不想是她生的!” “啪!”夜清眉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温婉贤淑的夜大小姐从来不打人,今日也是被夜连绵给气极了,甚至打完之后还狠狠地警告说——“再非议母亲,我就叫人把你丢出去!” 夜连绵如何能甘心,她问穆氏:“你打算如何处理我?你相信你走了之后,你这些儿女能好好待我吗?夜清眉她现在都当着你的面打我,夜温言更是几次都把我往死里打,你觉得我在她们手底下能活几天?穆千秋你说,你要如何处理我?” 穆氏看着她,问道:“你可愿意同我去庄子里?以前我没有教过你,今后我会好好教你规矩,教你如何说话,教你怎么做人。连绵,你也是要说亲的,我会把你教好,再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只要你愿意跟我走,也愿意好好的学。你告诉我,你愿意吗?” 夜连绵摇头,“我不愿意!我堂堂一品将军府的嫡小姐,凭什么有京都的府邸不住,跟你去住农庄?还教我说话,我活到这么大,难不成还不会说话?你就是不想管我罢了,所以才说出那些话来刁难我。行了,穆千秋,你走吧,以后咱们各自生活,谁也别再惦记谁。” 她不再说话,仰面躺在担架上,甚至还闭了眼。 穆氏也拿她没有办法,想跟几个孩子说要照顾连绵,可话到了嘴边又觉得实在说不出口。 她轻轻叹了一声,然后跟夜清眉说:“你去帮我收拾几件贴身的衣物,我今日就离京,去郊外的庄子。那边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一直都有下人在看顾,屋里都是干净的,随时都能住人。我借夜家一辆马车,送我之后就让车夫带着马车再回来。” 她在这边打算着将来的事,却不知,就在此刻,师离渊手中的一枚魂珠突然躁动起来…… 第607章 真正的夜四小姐 听说穆氏立即就要走,夜清眉急得直跺脚,“不差这几日,母亲急什么?您就非得听她的话吗?她从小到大说过几句好话?所有人都不听,就您非得听,您总说对不起她,可是您有什么可对不起的?她都这么大了,自己不知道明断是非吗?母亲不要再听她的了。” 穆氏摇摇头,“我不是非得听她的,而是她说得也有道理。我既已不是夜家的人,就没有资格再在夜家住下去。与你们父亲和离是我自己选择的,既然是我的选择,我就得承受。” 她回头看向夜温言,“言儿。”叫这一声言儿,本意是想让夜温言劝劝夜清眉,也让夜温言说句话,同意她立即走。她知道,如今只有夜温言说话才最有力度,其他人才能听。 可是夜温言却没理她,也不是故意不理,而是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人就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微垂,眉心微微皱着,时不时还颤动一下。 穆氏不解,又叫了她一声:“言儿?”可夜温言还是没什么反应。 人们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夜飞舟最先冲上前,伸手去拉她,“小四,你在做什么?” 权青隐也上前几步,正要开口问话,却听夜温言突然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你什么时候有的那东西?我为何不知道?你拿着它多久了?现在准备怎么办?” 这话一出,人们都愣了,就觉得这话虽然是夜温言在这里说出来的,可是却又不像是跟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说话。还有,话里说的那东西是什么东西?为何听起来是很严重的事? 夜楚怜站在夜飞舟身后,突然想起来冥寿宴时,萧世子闹那一出事的时候,她四姐姐就用了一种很奇怪的方式与她对话。当时她们并不在一起,可她却能很清楚地听到四姐姐说话,而且除了她以外,其他人都听不见四姐姐的声音。 那么现在的情形,是不是就跟当时是一样的呢? “小四。”夜飞舟似乎也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小声问她,“是不是在同帝尊大人说话?” 夜温言终于有了反应,突然看向穆氏,一双眉紧紧皱着,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 夜飞玉心里咯噔一下,他突然想起帝尊大人在宫车里同他说过的一些话。 真正的夜四小姐残魂还留存一缕,难不成是这件事情? “母亲。”夜温言开口说话,可叫了一声母亲之后突然又向权青隐看了去,然后竟一下子就笑出声来。她说,“你真的是很好命,没想到老天竟是这样的安排!” 话说完,突然之间手臂一挥,无数鲜花随着她手臂的动作挥洒出来,好看得就像下了一场花瓣雨,还伴着淡淡的花香,一下子在这夜府前院儿散了开。 老太太睁开眼睛,夜连绵也睁开眼睛,二人甚至强撑着起了身,离开担架站到地面上来。 漫天花瓣花成了一只无形的罩子,将众人罩了起来,同时也将夜府下人隔绝在外。 只是除她之外,并没有人看得到罩子的存在,甚至夜府的下人都没有看见花瓣雨。他们就只看到主子们聚在一起在说着什么,可是一句都听不清楚。 这是隔音罩,也是一道带了障眼法的术法,她毫无隐瞒地告诉众人这个罩子的存在,原因是:“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并非常人可以理解,甚至你们也会觉得意外,甚至恐惧,所以我用了一道术法将我们全部人都罩了起来。你们放心,从现在起,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不会有更多的人听见,甚至我们在里面做什么,又有什么人来了,外界都看不清。他们能看到的,就只是我们站在这里,什么都没做,互相说着话罢了。” 穆氏突然有些心慌,她用手抵着心口,问道:“是什么人要来?帝尊大人吗?” 夜温言点了点头,但又补了句:“或许不只是帝尊一人。”话说完,她半转身,对着府门的方向说了句,“师离渊,进来吧!” 众人眼前红光一闪,一道红衣身影忽然出现,就站在他们面前,正是帝尊师离渊。 师离渊手里托着一样东西,是一只闪着淡淡光芒的珠子。珠子里头似有烟在流转,转得很急,人们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些烟想要挣脱出来的欲望,甚至能感受那烟几次碰壁的绝望。 渐渐地,他们听到珠子里传出来声声哀嚎:“放我出去,我受不了了,我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想受重新炼魂之苦。帝尊你放了我,求你看在我将身体送给她的份儿上,你放了我行吗?我知道你淬炼我魂是为了我好,你想给我一个复生的机会,可是我不想复生啊!那个夜温言她已经替我完成了所有遗愿,在这世上我再没有任何牵挂了,我可以去死了!放了我吧!” “言儿!你是言儿!”穆氏突然叫了起来,奔着那枚珠子就要往上扑,却被师离渊打出一道术法阻拦住了。她急了,“为何不让我过去?她是我的言儿啊!我能听出来,她就是我的言儿,你让我过去看看她啊!帝尊大人,求求你,让我看看她!” 穆氏叫得撕心裂肺,魂珠却突然安静下来。 师离渊将手往前轻轻托了一下,魂珠向前飞去,飞了几步远就停在半空。 他朝着夜温言招手,“阿言,来。” 夜温言走向他,在还差两步时他有些急,主动迎上前,一把将人拉到自己身边。 “果然有了温度,阿言,这样真好。” 她却没理会他这话,着急地问道:“这么大的事,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他老实答:“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才没敢说。你看,现在不就出事了么!” “出了什么事?”她看向那枚魂珠,果然发现那里面的残魂极度不稳,像随时随刻都能冲破珠子,灰飞烟灭。可是这不应该啊!有师离渊掌控,怎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意外。 她还是不解,“没有用定魂的术法吗?你该不是不会吧?” “怎么可能有。”他失笑,“定魂术安魂术全都用过,但是她自己不想活,受不起淬炼之苦,几次失败之后,残魂已经破碎不堪,就快要承受不住了。所以我把她带过来,给夜家人最后再看一眼,然后便送她去轮回。” 他说这话时声音不小,隔音罩内的夜家人都听得到。 可是听得到跟听得懂完全是两个概念,师离渊说的每一个字他们都知道是什么,可是连起来却又不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是夜飞玉懂了,或者说他原本就知道,如今只是知道得更多一些罢了。 于是他主动开了口,告诉所有人:“其实现在的言儿并不是真正的言儿,我们的四妹妹在腊月初二那天就已经死了,那把扎在心口的匕首要了她的命,她终究是没挺过那场大婚。” 这话一出口,权青隐整个人都打了晃,要不是夜飞舟扶了他一把,他就会跌倒在地。 夜温言总说夜四小姐已经死了,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句在跟从前告别的话,却没想到,她口中的死竟是真的死,他心爱的那个姑娘,在那场大婚中,已经没有命了。 夜飞玉继续道:“如今的这个言儿是借尸还魂而来,虽然顶着言儿的身体,但却实实在在不是我们的四妹妹。这件事情其实我跟母亲还有清眉早就有猜测,因为我们是血亲,她的每一丝变化我们都能最快地感受到,每一个细微的不同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但是我们选择接纳她,因为她是个善良的孩子,她没有因为自己不是真正的夜家人而远离夜家,反而是一头扎到这个混乱的局面中,跟我们一起面对不堪,一起解决事情。她一直都在帮助我们,也一直都在跟从前的言儿一样孝顺母亲,不但在母亲跟前尽了孝道,她还给祖父和父亲报了仇,也给真正的言儿报了仇。 或许你们会说言儿的仇是母亲报的,因为二房是母亲杀的。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有她在,母亲杀不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站在那里等着被人杀。 我曾经一度以为日子不会再有什么变化,她以后就一直都是我们的言儿了,可直到前些日子,帝尊大人告诉我一件事情……” 他看向师离渊,见师离渊冲着他点头,这才又道:“帝尊大人说,他遇见言儿时,言儿借尸还魂刚刚醒来。他将自己的断魂铃送给了言儿,或许就是那个时候,真正的言儿有一缕残魂就覆在了那断魂铃上。后来那铃铛又回到帝尊大人手中,帝尊发现端倪,将那缕残魂找了出来,方才发现那魂不是别人,正是真正的夜家四小姐。” 夜飞玉指向魂珠,“就是它,我们的四妹妹,她现在就在那里面!” 所有人都听愣了,这完全就是一个如神话一般的故事,他们本不该信的。可是眼下就有一个真正从神话里走出来的人物站在面前,又让他们如何不信? 还有那珠子里刚刚发出来的声音,他们太熟悉了,那就是夜温言,如假包换! “母亲。”魂珠又有声音传出来,是叫着穆氏,“母亲,是你吗?” 第608章 夜连绵之死 拦着穆氏的力道松了开,但穆氏却没有勇气再向前扑了。她盯盯地看着那枚魂珠,听着魂珠里发出来的熟悉的声音,几乎不敢相信是真的,好像自己正在做梦一样。 魂珠颤动了一会儿,也渐渐安静下来,然后就没再跟穆氏说话,而是问师离渊:“你把我带到哪了?帝尊大人,这是什么地方?为何我听到了我母亲说话的声音?” 师离渊也不瞒她,实话实说:“这里是一品将军府,你的家。你受不住炼魂之苦,又整日叫嚷着想要尽快魂飞魄散,本尊便把你带到这里来,让你的亲人再看你一眼,之后就送你上路了。夜四小姐,抓紧时辰同你的亲人再说几句,这魂珠最多还能撑一柱香。” 夜温言意识到他说的是对的,魂珠状态非常不稳,随时都有可能崩溃。而一旦魂珠崩溃,夜四小姐就真的只有魂飞魄散这一条路可走。 她不忍,伸手挥出一个定魂的术法,可惜依然对固其魂魄没有任何帮助。 师离渊摇摇头,伸手将她揽了一下,“别白费力气了,没有用的。除非此刻有一个身体供她夺舍,否则只能等一柱香之后魂飞魄散。”他说着这些话,又看向那魂珠,提高了声音道,“魂飞魄散的意思就是彻底消散,你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穆氏完全接受不了这个现实,她问那魂珠,“言儿,为何会这样?帝尊大人本来是想要帮你的,你为何受不住炼魂之苦呢?炼魂真的很痛苦吗?可是痛苦之后你就可以重新活过来,就可以和我们继续在一起了啊!言儿,能不能忍一忍,就当是为了娘亲,娘亲不能没有你,你不知道娘亲这数月来是如何过的日子。言儿啊,你就当心疼心疼我,忍一忍好不好?我们实在太想你了,你忍忍吧!” 炼魂一说对于凡人来讲,不过就是个相当传奇的词汇,凡人不会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也不会理解所谓的炼魂之苦究竟有多苦。所以穆氏才能跟魂珠说忍,而魂珠却在听到这个忍字时,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忍不了。”夜四小姐的声音再度传来,这声音其实跟夜温言很像,或者说根本就是一模一样。因为夜温言承了这具身体,用的原本就是夜四小姐的声带。再加上两人本就有前世今生的牵扯,所以很大程度上来讲,两人其实就是一个人。 所以在这一刻,夜四小姐的痛苦夜温言几乎就是感同身受,在夜四小姐回忆起炼魂之苦时,她竟也感觉到全身都难受,就像被火烧一样,从皮肤烧到骨头里,骨头都能被烧成灰。 她晃了一下,师离渊赶紧将人扶住,小声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不知道,就感觉好像有人在炼我的魂。但这不是真的炼魂,而是一种被动的意识,是被强加入我的元神里的。是她——”她伸手指了指那魂珠,“是她在想自己的痛苦,而我正占着她的身体,所以我也能感受得到那种痛苦。师离渊,这就是炼魂吗? 我从前听人说,炼魂分两种,一种是粗暴的淬炼,之后当作器灵,不需要保有太多意识。还有一种是精细的淬炼,一层一层,抽丝剥茧一般。这样的魂魄淬炼完成之后,可助人重生。你用的是这种淬炼方法吧?果然不是常人能受得住的。她加注到我这里的感观不过三成,对我来说已经痛苦至极,可见她受十成炼魂之苦,该有多难。” 这些话穆氏也听见了,夜飞玉等人也听见了,一时间全都跟着难过起来。 穆氏也终于明白,“怪不得你受不了,原来竟是那么苦。” 魂珠突然又发出声音来,是一声凄厉的叫:“不!不是我受不住!是我根本就不想活!” “不想活?”穆氏瞪大了眼睛看向她,“为何啊?言儿,你不想我们吗?” “想啊!”夜四小姐带了哭腔,“我每天都想,无时无刻不在想。想母亲,想哥姐,可是我在想你们的同时,我也能想到权青禄那个混蛋!我能想到腊月初二那天他把我弃在府门之外,他让我做妾,他娶夜红妆,他还把我抛了尸。这些我统统都能想起来,所以我为什么要活?我只要活着,那些事情就一直都在我眼前转来转去,我要永远承受那一日的痛苦,日复一复,年复一年,直到我六十寿终。我图什么啊?早死晚死都要死,那我不如早点去死了。 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都怪我,执念太重,想着报仇,想着查清楚父亲和祖父的死。所以虽然身死魂却不散,做了鬼也要受人世之苦。母亲,我好苦啊!我做鬼都做得好苦啊!呜……” 夜四小姐哭了起来,魂珠颤抖愈发的重了。 穆氏一遍又一遍地同她说不要哭,也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她当初的仇已经报了。 权青隐也想说话,可是夜温言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以传音术警告:“闭上你的嘴!要是让她知道你也在这,她非得疯了不可!你若想多听她说几句话,就别吱声,当自己不存在。” 权青隐不敢说话,可是他也想问问夜温言有没有办法救救夜四小姐。想问,又不能说出话,无奈之下他只能冲着夜温言和师离渊跪下来,一下一下地给他二人磕头。 夜温言气得咬牙,“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别说夜四小姐生气了,我看着你们我也生气。” 魂珠似乎受不了穆氏的哭求,嗷嗷地叫了起来,夜温言无奈,只好开口相劝:“你别闹了,魂飞魄散是早晚的事,已经没有多少时辰。与其这样闹下去,不如跟家人好好道别。今生事今生了,来世还不一定能不能遇得到呢!别给自己留遗憾。” 魂珠听到她说话,渐渐安静下来,半晌又道:“姐姐,谢谢你替我继续活着,谢谢你替我报仇,也谢谢你替我照顾家人。我其实没有什么可说的,我最大的心愿就是他们能把我忘掉,然后把你当成是我,我希望你们才是一家人。只要你们成为了一家人,我这一生才没有任何遗憾。姐姐,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所以配得起这天底下最好的男子。我不一样,我遇到的全都是人渣,我就算做了鬼,也想将他们碎尸万段!” 魂珠笑了起来,笑够之后就问师离渊:“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有到吗?我何时才能死?” 不等师离渊开口,一直在旁边听着的夜连绵突然把话接了过来——“你现在就可以死!夜温言,你都做鬼了为何还要回来?做鬼就该好好的当个鬼,又回到这个家里来就是最大的错误!这个家已经容不下你了,这个家已经分崩离析了。想死容易,我送你一程!” 她话说完,突然往前扑去,没断的那条胳膊一把抄起抬她的担架,照着魂珠就砸了过去! 众人惊呼——“你干什么?” 夜飞舟下意识就冲过去拦,而师离渊也在第一时间用术法将魂珠护住。 夜飞舟挡在魂珠面前,担架生生砸在他身上,夜温言叫了声“二哥”,人也冲了过来。 可是谁都没想到,刚刚千钧一发之际,包括师离渊和夜飞舟在内的所有人,第一反应都是去护魂珠,所有人想的都是只要魂珠护住了就没事了,他们被夜连绵砸一下没事的。 可却唯独有一人跟其它人想法不同! 那是穆氏。就在夜连绵抄起担架砸向魂珠之际,她的第一反应竟是抄起老夫人的那只担架,狠狠地照着夜连绵头上砸过去! 她大声地喊着:“够了!夜连绵,我受够了!你要是敢动这魂珠,我今日就把你砸死在这,言儿死了,你就去给她陪葬。放心,你们都死了,我也不会独活,我会下去陪着你们。” 这一下穆氏用了大力气,夜连绵砸夜飞舟时砸偏了,落在夜飞舟头上的是担架中间软布的地方。但穆氏这一下也不怎么的就那么巧,落到夜连绵头上的,正好是担架的竹竿。 夜连绵倒在了地上,一声都不吭,头上流了很多血,很快就染红了一片。 这些血淌到老夫人脚底下,吓得她直往后缩,可缩了几下又觉得不对劲,于是硬着头皮又爬回去,爬到夜连绵身边,将手指搁到夜连绵鼻子下面。 搁了一会儿猛地打了个哆嗦,一脸惊恐地看向穆氏——“你又杀人了!穆千秋,你又杀人了!你把你的女儿也给杀死了!哈哈哈哈!”老太太忍不住放声大笑,“你是不是杀人杀上了瘾,见着谁都想杀死?可她是你的亲生女儿啊!当初我根本就没有换过孩子啊!穆千秋,你杀了我的儿子,现在又杀了你自己的女儿,咱们扯平了!哈哈哈哈!扯平了!” 老太太疯狂大笑,这样的笑声伴着这样的场面,竟也显出几分惊悚来…… 第609章 我没有来世了 “死,死了?”穆千秋扑通一下坐到地上,都没有勇气去学老夫人探夜连绵的鼻息。 她只是在看自己的双手,又去看那副散掉的担架,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她就那么一砸,竟真的把二女儿给砸死了。偏偏她砸的时候还在说话,说自己要砸死她,然后陪着她一起死。 就这么一语成谶? 穆氏不信,她问夜清眉:“假的对不对?我没有杀连绵对不对?清眉你快告诉我,这一切全都是假的!全都是一场梦!” 夜清眉也想这是一场梦,可惜不是。她跟夜连绵是双生胎,都说双生胎互相之间是会有感应的,可是从前她很少能够感应到夜连绵,夜连绵也从来没把她这个姐姐放在眼里过。 可是这一刻,她真正地能感应得到夜连绵已经不在了,就在那一杆子砸在夜连绵头上时,她感觉自己的头也疼了一下,然后心跳也跟着停了一刹那。那一刹那她几乎以为自己要死了,难受得不行,可是很快又恢复过来,紧接着就看到老夫人去探夜连绵的鼻息,说已经断气了。 她扶着穆氏,大声地冲着夜飞玉喊:“哥哥快去看看连绵,快啊!” 夜飞玉赶紧过去查看,随即脸色煞白,怔怔地摇了摇头,“没气了。” 穆氏一口气上不来,直接就翻了白眼。好在夜温言一个法诀打过去,又把她救了回来。 穆氏大哭,整个人都扑到夜连绵身上,一声一声喊着夜连绵的名字。 记忆又回到了婴孩被抱走的那一日,她也是这样大哭着呼喊“不要带走我的女儿”。 可是夜景归同她说:“只是送到母亲那里养,又不是以后都见不着了,你不至于哭成这样。像咱们这样的人家,有许多孩子都是一出生就抱到长辈身边去的,这孩子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别人家都能承受的事情,你怎么就承受不来呢?你放心,母亲一定会对她好的,会好好地教养她长大,将来也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千秋,你别哭了,从我们这里到福禄院儿才走几步路啊,你想见她天天都能见着她,哭成这样算什么?” 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女儿被抱走,还看到老夫人派过来的婆子冲着她冷笑了一下。 当时她就明白,老夫人要把这个孩子抱走,绝对没安什么好心思,这孩子到了老夫人手里也绝对不会得到好的教养。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她从未放弃过把女儿要回来,可惜每次老夫人都是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软的再不行就一哭二闹三上吊。 因为二女儿的事,她没少跟夜景归吵架,甚至一连几年都是吵架之后夜景归就回了军营。 现在想想,之所以夜景归会有外面的女人和孩子,跟她也不是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她又能有什么办法呢?这是她的骨肉啊!她十月怀胎拼了命生下来的女儿,凭什么落到别人手里,被别人养成连她都看不下去的模样? 一年又一年地过去,女儿长大了,会埋怨和责备她了,她没有办法,只能尽全力去弥补女儿缺失的母爱,却依然补不回来那十几年的空白。 穆氏看着怀里已经没了气的夜连绵,把头深深地埋到夜连绵的脸上。 就是这么一个动作,却成了她跟这个女儿这一生最近的一次距离。 没有人能理解她有多么的不舍,也没有人能理解她为何一次次地在夜连绵面前服软,甚至不惜牺牲其它孩子的利益,也要满足这个女儿的无礼要求。 因为她就是欠这个孩子的,这个孩子没有吃过她一口奶,没有被她抱在怀里过一次,是她自己没本事,一次次地屈服于丈夫,一次次地屈服于婆婆。但凡她能强硬一些,这孩子早就回到她身边了。但凡这和离的勇气她早就有,这孩子也不至于被教养成这样。 本来就欠着了,现在她又亲手把这孩子打死……穆氏抬起头看着夜连绵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脸,喃喃地问:“连绵,如果我陪着你一起死,你在九泉之下还愿不愿意见到我?你是会恨我,还是会接纳我这个母亲?连绵你说句话,只要你说能接纳我,我立即就抹了脖子去陪你。可是你若恨我,那我就不敢了。你这一生短短十几年,也恨了我十几年,我不能让你在死了之后还看到我这张让你怨恨的脸。 可是连绵,如果我不陪你去死,我又该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啊?” 穆氏仰起头,一声凄厉的大喊,声音几乎要穿过这隔音罩,传得整个临安内城能听见了。 一把匕首被她取了出来,是从夜连绵身上取出的。穆氏握着那匕首说:“我早看到你把这东西捡起来了,也不知道你拿这东西要干什么,是要杀什么人吗?但愿你要杀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的这些哥哥姐姐和妹妹们。连绵,欠你的人是我,不是她们,你同他们和解吧,让他们给你办一场风光的丧礼,你是夜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谁都不能看轻了你。 至于我,我还是要去陪你的,即使你恨我,我也得去。连绵,别走得太急,等等娘。” 匕首对着心口,狠狠扎了下去。所有人都急了,夜飞舟展了最快的轻功窜了过去,却还是来不及握住匕首,眼瞅着刀子没入心口,力道大得连刀柄都没了半寸进去。 “母亲!”夜飞玉和夜清眉齐声大喊,夜飞舟却立即回头向夜温言看去,“小四!” 夜温言点点头,无力地开口,说了两个字:“无事。”夜飞舟的心这才放下来。 夜飞玉也反应过来了,赶紧回头叫她:“言儿,言儿你快过来看看,你救救母亲!” 穆氏已经不想再说话,她也抱不动夜连绵了,就任由夜连绵的尸体摔到地上,然后她也摔到地上,就摔在夜连绵身边。她拉着这个女儿的手,面上带笑,夜清眉看到了这一幕,就觉得母亲似乎从来也没有笑得这样好看过,以至于她都不愿意去破坏这笑容。 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母亲不是偏向这个孩子,而是从来没有疼爱过这个孩子。如果婴孩子时期抱过,喂过,兴许就不会有这么深的执念,无论如何都放不下了吧? “母亲。”夜温言在穆氏面前蹲了下来,从来都很坚强的一个姑娘,突然就止不住泪水。 师离渊从背后揽着她的肩膀,虽一句话也没说,却给了她最强的支撑。 “我说过,就算没有任何人理解你,我也能理解你。”她同穆氏说,“所以夜连绵她多少次招惹我,我都没有把她怎么样。就算打过,那也只是打过,从未想过要她的命。她那条断臂我心里也有数,待她将来要议亲,我会把她的手臂接好,不会让她拖着一条断臂嫁人。 她纵是千不好万不好,她也是一品将军府的二小姐,是大将军夜景归的亲生女儿,是我夜温言同父同母的二姐姐。所以她嫁得不会差,也没有人敢欺负她。 只是没想到,我们把一切都打算好,最终老天爷却安排了这样的结局。 母亲,若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咱们谁都逃不过。可是用自尽来结束这一切,也是最愚蠢最没用的方法。我有过比现在更加惨烈的经历,我曾经眼睁睁看着家族几十口人命丧黄泉,我都挺过来了,您为何不能为了剩下的子女好好活着呢?” 她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吸了吸鼻子,转头朝着半空中的魂珠看过去。 魂珠里的残魂濒临崩溃了,夜四小姐用着最后的力气跟穆氏说:“不要死,不管是因为谁,都不要死。我的命运已经改变不了,我希望你们能够改变,至少不能步我的后尘。 二姐姐这个性子,早晚有一天是会被人给打死的,不是你也会是别人,就算她将来成了亲嫁到夫家,也绝无可能在夫家一活到老。深宅大院的手段咱们谁不知道?明着不敢算计她,背地里却有一万种方法让她死得悄无声息。 既然早死晚死都是死,那就不如死在自己亲娘手里。母亲,你送她生,再送她死,她也算是有了一个好结局。只但愿她不要像我一样,留残魂在世,苦受煎熬。 母亲,我就要走了。帝尊大人说过,魂飞魄散之人是不能再投胎转世的,所以我这一次是真正的死,不可能再重来了。母亲不要伤心,是我自己不想活,谁也不怨。好在还有那位姐姐替代我陪着您,她是个极好极好的人,她一定会救活您,也请您好好待她。 母亲,是女儿对不住您,我没有来世了,就只能在这里给母亲道个别,请母亲忘了我。” 魂珠开始消散了,在穆氏还没反应过来时,夜四小姐就已经连声音都无法再发出来。 穆氏艰难地转过头,又向那魂珠看去。她无法形容自己的难过,一下子痛失两个女儿,她穆千秋到底是造了什么孽,才会让老天爷这样子对她?在夜家这些是非恩怨中,明明她是没有错的呀?明明错的是夜家的人,为何报应都落到了她的头上? 第610章 夜四小姐欢迎回来 “言儿!”她艰难开口,一口血也随着喷了出来。 夜温言立即出手,花瓣在掌心迅速捏碎,化为灵光,送至穆氏心口。 刹时间,匕首落地,伤口愈合,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一切如初。只除了一地鲜血,和一个再也回不来的夜连绵。 “她要走了!”夜楚怜突然叫了一声,然后跪下来,冲着那魂珠磕了三个头,大声道:“四姐姐,再见!我会一直想着你的!” 夜飞舟下意识地伸手往前抓了一把,急着道:“小四!不要!” 夜清眉更是哭得泣不成声,人几近昏厥。 权青隐愣愣地看着快要散没的魂珠,终于忍不住叫出声来,他喊着:“言儿,言儿你不能走,我还有那么多话没有对你说,我还有那么多的罪没向你赎,你这样走了,我怎么办?” 魂珠又颤了一下,似乎是听出了他的声音。可是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因为就快要消散了,她的这一缕残魂终究是要告别这人世间。 但愿没有来世,但愿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她闭上眼,感受着意识逐渐浑浊,有些不舍,可是也没有多么想要留下来。 就在这时,夜飞玉也不怎么的,竟突然生出一个可怕又大胆的念头来! 就见他指指魂珠,再指指夜连绵,急匆匆地对师离渊说:“帝尊大人,快!快把言儿的魂魄打到连绵的身体里去!您刚刚不是说如果立即找到身体,小四就还能活吗?” 师离渊眼睛一亮,看向夜温言,夜温言被他看得一愣,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倒是夜飞舟听懂了,他蹲下来快速地对她说:“大哥的意思是,把魂珠里的魂魄打入到夜连绵的身体内,相当于再一次借尸还魂。”说完这话,突然之间竟生出了几许犹豫来,甚至他还听到夜楚怜用压得极低的声音说了句——“不行。” 夜飞舟一下就明白了这句“不行”是什么意思,因为魂珠里的魂魄是真正的夜温言的,一旦复生,现在这个怎么办?两个人谁真谁假?谁主谁次?每日见面岂不尴尬? 他一直叫这丫头小四,是从小叫到大的,可他从前叫的是魂珠里的那个小四啊! “姐。”夜楚怜紧紧抓住夜温言的手腕,“我只认你是我四姐姐,不管你是谁。” 夜清眉也一下子反应过来,怔怔地看着这场面,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说。 夜飞玉却比他们都清醒,他告诉这些弟妹:“魂珠入体,从此她就是我夜家二小姐!现在的四小姐还是四小姐,我们这个家什么都没有变,我不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 一句话点醒众人!是啊!四小姐是四小姐,真正的夜温言回来,顶的是夜二小姐之名。 这个家什么都没变,一个都不少。 夜温言也笑了起来,“我当是什么事,原来你们在担心这个。无所谓的,我与夜四小姐本就同源,这是前世今生注定的缘分,谁都躲不掉,也不必互相排斥。我很乐意让她回来,我相信她也很愿意真正地同我姐妹一场,从今往后互相扶持,共同生活。” 她看向师离渊,“施术吧!送夜四小姐魂魄入夜连绵体内,成全我们一家。” 师离渊不再多等,双手抬起,迅速地在身前结出一个法印来。 那一刹,红光泛起,法印随着红光移动递向魂珠,立即将已经破碎的魂珠重新包裹起来。 魂珠再次凝结,那些清烟又凝实了几分。所有人都向魂珠看去,眼睁睁地看着魂珠移动到夜连绵头顶,然后对准眉心猛地钻入。 紧接着,夜四小姐的声音就传了来:“我为何又没死?” 这简直太搞笑了!老天爷到底要折腾她几回?她是作了多大的孽,死后还要受这千锤百炼之苦?特么的她除了砸过花楼打过流氓之外,没干过什么太出格的事吧? 骂骂咧咧的魂魄就感觉正被人一路操控着移动,就像汪洋大海里的一只小破船,忽忽悠悠,跌跌撞撞,差点儿没把她给撞吐了。夜四小姐头一次发现自己居然晕船! 也不知道就这么撞了多久,好像很漫长,又好像也没几下。等到她终于能感受到自己被暖流包裹时,魂魄上泛着的红光就褪了去,紧接着,魂归正位,她又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四肢和五官,又能够感觉到眼皮外头透过来的一丝光亮了。 此刻已经是深夜,夜家折腾了整整一天,到这一刻已经接近亥时。 但今晚有月,高高挂在当空,清清亮亮地照射下来,正好照在夜连绵的脸上。 人们看着没了气的夜连绵死而复生,那一刻,修灵者的强大与神奇再一次让他们震撼。 权青隐几乎疯了,冲上来就将人抱住,两只手臂环得紧紧的,任谁劝说都死不放手。 穆氏还没缓过神儿来,一会儿看看自己心口扎过刀子的一方,一会儿又看看坐在地上被六殿下抱在怀里的二女儿,有一肚子话想问,却在看到夜连绵手里动作时,又咽了回去。 “你回来了,真好,如果能一直不走,就更好了。”权青隐说,“如果这就是上天安排的结局,明日我就来夜家提亲。言儿,再嫁我一次,你相信我,这一次我一定骑着高头大马,亲自登门迎娶你入我王府。从此以后你就是我肃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我这一生定不会再娶她人,也不会再纳侧室。言儿,只要你在,什么我都不怕。” 夜四小姐被他抱了一会儿,吸了吸鼻子,入鼻而来的是她最熟悉的味道。这是她曾经挚爱之人,却也是伤她最深之人。 谁都没有想到,夜四小姐借尸还魂,醒过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捡起从穆氏心口拔~出来的那把匕首,扎了权青隐一刀。 这一刀从他右侧方扎入腹部,刀身整个没入,一点犹豫都没有,干脆又利落。 权青隐疼得狠狠皱眉,却生生把这一刀给受了,忍着刀扎在肉里的疼,也没把手放开。 他只是告诉她:“这一切是我欠你的,欠了就得还,如果一刀不够,那就两刀,三刀,扎到你能出了气为止。言儿,你回来了,我就别无所求。” 耳边,有夜四小姐的话凄厉厉地传来,“放手!”一声放手,人们听到的是夜连绵声音,可这语调却绝对不是夜连绵的语调。 穆氏终于彻底回过神来,伸手向前一抓——“你是言儿?你是我的言儿?” 夜四小姐转头看她,笑得苦涩,“是的娘亲,我回来了,可是您看看我现在这样子,您是不是真正的能够接受我?您在看到我时,想到的是二姐姐,还是住在二姐姐身体里的我?母亲,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天您后悔了,或是我惹您生气了,您会不会恨我占了二姐姐的身体?会不会与我反目成仇?你若说会,那我不如不回来。” “不会!怎么可能会!”穆氏几乎泣不成声,她给师离渊磕头,也给夜温言磕头,额头碰到地上,一下一下的,很快就磕出了血。 夜温言扶了她一把,认真地同她说:“母亲不必谢谁,若真觉得我们待您不薄,那以后就好好过日子,好好对待您的这些个子女。忘了从前,什么都不要再想。我会请帝尊大人亲自施超魂之术,清二姐姐心魂,助她尽早入六道轮回,投胎转世到一个好人家。” 她话说完,没有再理会穆氏,而是看向权青隐腰间扎着的那把匕首,然后失笑,“这匕首一连扎过三个人,可谓是大凶之物了。此番再拔~出来,我非得将它化成灰扬了不可,省得它再怂恿人心,蛊惑着谁又杀了谁。”说完,向着夜四小姐看过去,笑着问她,“哎,我是该叫你二姐姐,还是该叫你夜四小姐。别说,你跟六殿下抱在一起的这幅画面还是挺美好的,夜连绵的这张脸虽然挺拖我们家颜值的后腿,但你跟她的感觉不同,由你住在里面,竟让我觉得她这张脸也顺眼了许多,甚至还好看了许多,你说神不神奇?” 夜四小姐一脸哀怨,“你还说风凉话,赶紧把他从我身上扒拉下来,以前我有多喜欢他现在我就有多烦他,让他给我有多远死多远!妈的扎一刀都没扎死,他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这话一出,夜飞玉一下就笑了,虽然笑容里还带着一丝苦涩,可是那丝苦涩也渐渐地随着面上展开的笑容,变得越来越淡。 夜连绵的死,终究是没有给夜家这些孩子留下太多不好的回忆。除了穆氏真正的伤心之外,其实对于其它人来说,难过也就是那么一下下,很快就被夜四小姐复生的喜悦冲淡了。 不是他们心肠太冷,实在是从小到大都没有培养出太多的感情。 夜飞玉这会儿之所以笑,是他终于又听到了他的小妹妹说话,终于又找到了久违了的熟悉的感觉。外人叫她夜家的魔女,她说话也从来都是这个调调,再难过的事都可以被她说得好像没有那么伤心,但实际上他却知道,这丫头背地里也没少哭。 如今她终于回来了,今后的生活,又充满了希望。 他伸出手,将这个妹妹的手紧紧握住,“言儿,欢迎回来。” 第611章 彪悍的夜四小姐 “你们欢迎个屁啊!”夜四小姐再死一回的心都有,“赶紧的,把他给我扒拉下来,不行就再扎几刀,我就不信扎不死他了!权青禄我告诉你,上辈子是我没本事,着了你的道,如今姑奶奶又活了,咱们前世情前世了,但前世的债却得今生来报。这辈子我不整死你我就不叫夜温言,我特么这辈子就把弄死你当成唯一目标,你死了我就放鞭炮!” 她紧紧咬牙,说着不着调的狠话,听起来像是笑话一般,可是除了权青隐,所有人都能看到她此刻已经恨得扭曲的表情,和那一口几乎快要咬碎的牙齿。 夜温言往她脸上捏了一把,“别咬了,夜连绵这口牙本来就不怎么好,再给咬碎了,遭罪的还是你自己。还有,你本来就不叫夜温言了,夜温言是我的名字,不要试图跟我抢。从此以后你叫夜连绵,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都只能叫夜连绵,记住了吗?” 夜四小姐一脸凄苦地看看她,“连个名字你也不让着我,挺大个人了跟小孩子抢名字,你好意思吗?罢了罢了,我让给你,谁让我打不过你呢!不过今日闹腾得这么凶,这么多家人和下人都看着呢,这事儿怎么瞒?早晚不都得穿帮吗?” 夜温言摇摇头,“穿帮不至于,只要我们这些人管住自己的嘴,别人就都不会知道。我在这片空间用术法做了隔绝,你觉得下人们是在看我们,但实际上他们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情况,听到的也都不是真实的声音。放心吧,为了迎接你回来,我们做足了准备。” 夜四小姐松了口气,“行吧,那以后你们跟我叫夜连绵就好,就是你要吃点亏,得跟我叫二姐姐。”说完又向师离渊看过去,“你,也得跟我叫姐姐!” 师离渊翻了她一眼,没说话,倒是往权青隐的刀伤处看去,随即皱了皱眉。 夜温言轻叹了一声,告诉夜四小姐:“他不是不放开你,他是已经昏迷过去了,只是一直保持着用力抱住你的姿势,所以你现在依然感觉是他在用力。”她伸出手,将权青隐从夜四小姐身上拽了下来,师离渊术法一挥,匕首消失,伤口也随之愈合。 这手法跟夜温言处理穆氏刀伤时几乎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夜温言斩草没除根,匕首只是被拔了下来扔到地上,结果就被夜四小姐给捡了去。以至于她到现在都在佩服这夜四,人才刚醒,就能精准地发现并拾起地上的刀,这真是杀人越货的一把好手啊! 终于摆脱权青隐,夜四小姐转过身,一把将穆氏抱住。刚刚权青隐抱着她有多紧,此刻她抱着穆氏就有多紧。面对着她的人看到她的眼泪汹涌地流,背对着她的夜温言和师离渊则看到她双肩耸~动,久别重逢的喜悦一下子在这隔音罩内蔓延开来。 “母亲,我回来了!”她对穆氏说,“从今往后,我是您的小女儿,也是您的二女儿。您谁都没有失去,我会好好爱您,连带着二姐姐的那一份,全都给您补偿回来。母亲不要难过,帝尊他们一定会送二姐姐一场好的轮回,她的灵魂不会像我一样受苦。 母亲我知道您是善良的,所以您对那位占着我身体的姐姐也非常好,您始终记得那身体是您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所以将她的灵魂也视如己出。那么就请母亲也接受现在的我,我的身体,我的灵魂全部都是您的女儿,您可不能不要我,可不能不喜欢我,知道吗母亲?” 她说这些话时虽带着撒娇的语气,可是谁都听得出来她的小心翼翼,也谁都看得出她心里其实慌得很。她怕母亲不接受她这个怪物,怕母亲对死去的二女儿念念不忘,从此意志消沉。所以她不停地劝解,乞求,就为了重生之后能够再次融入到这个家里来。 穆氏当然也懂,她抱着这个孩子,嗅着她身上的味道,感受着她说话时的语态。有那么一瞬间,就感觉自己好像同时在抱着两个孩子。一个小女儿,一个二女儿。 很快地,夜清眉也凑过来了,夜温言也往她身边挪了挪,再加上夜飞玉。一家人齐聚在一起,一个都没有少,从上到下完完整整,这个家,从来都没有如此整齐过。 穆氏终于笑了,“原来你们都在,都在就好,都在就好。” 师离渊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看了一眼夜老夫人,随即手一挥,一道术法打过去,关于这一段的记忆,彻底从她脑子里清除。老夫人的记忆停在他带着魂珠到来之前,再回过神来,就看到大房一家紧紧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也看到夜连绵拥着穆氏,一声声叫着母亲。 这让她的内心极度崩溃。 她坐在地上,看着这一幕喃喃地道:“白养了那么多年,到头来还是母女连心。夜连绵你个没有良心的,你忘了是谁一口一口把你给喂大的?你忘了是谁夜里哄着你哭闹的?你说你会给我养老送终,原来全是骗人的鬼话,我把你养大,转头你就找你亲娘去了,早知道当初我就该把你给掐死,或是把你卖到花楼里去,再随便抱个别人生的孩子来养,都比养你强。” 夜四小姐将穆氏放开,皱着眉去看她,原本还纳闷这老太太抽的是什么风,明明知道她这“芯子”已经换过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可看到夜温言冲她眨眼,便立即明白这里头的门道,一定是这两口子对老太太做过手脚,让老太太忘了这一档子换芯之事。 夜四小姐松了口气,冲着夜温言点点头,但是再看向老夫人时,却重重地哼了一声。 “害死一个儿子,坑死另一个儿子,活该没人给你养老送终。我都没说掐死你呢,你还委屈上了?就你对我那种养法,外城随便一个平民家都比你养得精致,何况你还经我之手坑走了那么多钱财。还指望我给你养老,你都不如指望我把你骨灰扬了。” 夜四小姐这张嘴,前世今生从来就没输过,她要是想骂一个人,哪怕是当初心口插刀都能忍着不死,骂个痛快才算完。这一点跟夜温言实在很像,这一瞬间夜飞舟突然就想笑,因为他想到了夜家以后的日子,有这两个妹妹在,怕是夜家很快就又能恢复到从前的状态。且在夜四小姐魔女威名之外还要再加一个夜二小姐,这双魔合并,今后谁敢欺负夜家? 老夫人让夜四小姐给怼得说不出话,夜四小姐转头又去看权青隐。 “权青禄,你特么能不能不要一天三变脸的?从前我就觉着你这人脑子可能有病,精神可能也分裂,要不也不能今儿对我好明儿就对我不好的。好的时候能为我两肋插刀,不好的时候能直接扎我两刀,这差距也太大了,你到底是个什么鬼?” 她真是一脑袋全是问号,特别是对腊月初二那天的事,直到现在都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不过没关系,她现在不是心口插刀命悬一线的时候了,她已经重生,有的是工夫同其周旋。 于是她干脆把腿一盘,袖子往上一撸,仔仔细细开始跟眼前这六殿下算账。 “权青禄,说吧,你今儿整这一出又是为了啥?明明不喜欢我,以前我估且认为你是想巴结我父亲和我祖父,图的是我们夜家的兵权和军威。可如今夜家已经没有将军了,你又整这苦肉计有何用?该不会是看上我们家跟帝尊大人的姻亲关系了吧?那你也太不要脸了!” 权青隐让她骂得脸一阵红一阵白的,想哭,却又想笑。因为这才是他熟悉的夜温言,那么多年熟悉的感觉终于又找回来了,这让他觉得比什么都好。哪怕自己一直挨骂他也乐意,也高兴,至少这个姑娘是活着的,是真实存在的,而不是像从前一样,总让他莫名地感到陌生,还有那种距离感,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的。 他伸手去拉她,“言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你解释个屁!”夜四小姐用力一甩就把他的手给甩了开,“别碰我,烦不烦人啊?”一边说一边用力把自己手往衣服上擦,擦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是自己正穿着的衣裳,怎么擦都是自己脏,于是干脆把手爪子往边上人身上抹。 她边上坐着的是夜楚怜,是后过去的。夜楚怜主要是觉得稀奇,借尸还魂这么个可怕的事情就发生在她眼前,虽然心里是有些害怕的,但好奇最终战胜了恐惧,促使她悄摸摸的靠近夜四小姐,近距离仔细观察。 结果就让夜四小姐把被权青隐拉过的手摸她衣服上了,夜楚怜欲哭无泪,“我也嫌弃啊!姐你干啥呢?你不能自己恶心就来祸害我,我是无辜的!” 夜四小姐抽了抽嘴角看了她一眼,有一刹那的恍惚,这是从前的夜楚怜?不像啊!她才死了半年,家里居然就有这么大变化了?这半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第612章 神仙也要拉下神坛 “姐。”夜楚怜被她瞅得总有点儿毛骨悚然的感觉,“姐你瞅我干啥呀?我让你擦就是了,你别瞅我,怪吓人的。你说我这也不知道该跟你叫四姐姐还是二姐姐,反正就叫姐吧!姐你别瞅我了,你抓紧时辰骂六殿下,眼下都这个时辰了,有,有点儿困。” 夜四小姐抽了抽嘴角,“夜楚怜是吧!好样的!明日我准备去趟肃王府,你随我一起。” “干,干啥呀?上肃王府干啥呀?”夜楚怜都要哭了,“我可不跟你去,我还要酿酒呢,你别打我主意。”她起身,直接就躲到了夜温言身后,“四姐姐,你看她是不是需要镇压?” 夜温言好生无奈,一把将夜楚怜给拽了过来,“镇压什么啊?她是你姐,她从来不都是这个性子吗?你跟她在一个家里生活了十几年,总不会连这个都不了解。还有,你要是觉得借尸还魂这件事有点可怕,那你就不该到我身边来,因为我也是借尸还魂。” 她说完话,还冲着夜楚怜做了个鬼脸,勾着眼睛问她:“吓不吓人?” 夜楚怜抽了抽嘴角,“一点都不吓人。”再瞅瞅夜四小姐,想了想,还是挪回到夜四小姐身边。“行,那明日我随你去肃王府,但是咱们可得说好了,不管你在肃王府惹出什么事,都只能报二姐姐的名号,不能把这个锅甩到四姐姐头上去,知道吗?” 夜四小姐觉得她俩比起来,可能夜楚怜才是姐,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谁呢?我能是那样的人吗?我现在住在夜连绵的身体里,当然打家劫舍都是夜连绵干的,怎么可能甩锅给温言姐姐。本小姐从来都以仗义行天下,夜楚怜啊夜楚怜,你果然还是不了解我!” 夜楚怜听着她说话,就觉得这人角色转换得也忒快了,这才多一会儿工夫,温言温言叫着,就已经不像是在叫她自己的名字了。她有些心酸,闷闷地道:“四姐姐,你别怪我,其实我挺想你的,我以前也挺喜欢你的。可是你不喜欢我,所以我也不敢和你一起玩。不过你放心,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二姐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夜四小姐点了点头,“行,好兄弟讲义气,以后咱们就是一伙的了。”说完又向权青隐看过去,“你要是不想我再扎你一刀,就麻溜给我滚蛋,夜家不欢迎你,我也不想见到你。权青禄你给我听好了,把你的肃王府给我收拾收拾,该摆的都给我摆上。当初我没能好好进你的门,那以后你也别想你的门能好好的存在。我明儿要是不把你的肃王府给砸个稀巴烂,我就不叫夜温言……不对,我就不叫夜连绵!滚!赶紧给我滚!” 她伸出腿就去踹人,权青隐就坐在那里由着她踹,那副架式摆明了就是——反正我就不走,你有本事就再捅~我一刀,我是无所谓的,就看你下不下得去手。 夜四小姐也没了办法,踹了一阵也就不踹了,反倒是自己先站了起来,然后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你走吧,我看得出来,你如今跟夜家的关系似乎并不太坏,我虽不知这其中究竟,但是有温言姐姐在,她既能容了你,就说明你还不是太坏的人。这里头的事回头我自会跟温言姐姐问个清楚,但是请原谅我现在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权青隐还是不走,夜温言也无奈了,主动开口道:“走吧,人家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你再赖着不走就有点难看。你是个男人,抱桌角这种事可不是男人该干的。至于以后怎么样,那就只能看你们各自的造化。我方才就说你的命真好,我是未来帝后,也称得上金口玉言,你且就当听个吉利话,信一信吧!赶紧的,自己走,别让帝尊大人用术法送你。” 好说好商量,权青隐总算是走了,直到人都走了有一会儿,夜温言才扯了一把夜四小姐的袖子,叫了她一声:“连绵。” 夜四小姐转过头来,眼圈儿红红的,还吸了吸鼻子,然后说:“你适应的也挺快的,这都叫上连绵了。但是既然你认了我是夜连绵,是不是应该改口叫二姐姐?怎么着,还等着我给改口钱不成?”她开始翻兜,结果一个铜板都没翻着,头上手上也没有首饰什么的,不由得埋怨开,“这夜连绵怎么这么穷?她以前从大房坑走的那些个东西呢?” 说完,头“唰”地一下就转向老夫人,“你!是不是都让你给拿走了?夜连绵以前跟母亲要来的那些个东西,最后都落你手了吧?赶紧的别磨叽,都给我拿出来!” 她像个土匪似的走到老太太跟前,直接就动了手往老太太身上翻。 老太太吓得嗷嗷叫——“你干什么?你疯了不成?什么夜连绵夜连绵的,你为何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你们刚刚在说什么,为何我一句都听不懂?你别往我身上翻,我没银子,我也没首饰,你小时候给我的所有东西,都被夜温言给要回去了,我自己的东西也被六殿下给抄没了,你还想要我拿出什么来?夜连绵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你清醒一下啊!” 老太太的话听得夜四小姐也好生糊涂,被六殿下给抄走了?她回头问夜温言:“权青禄来夜府抄家了?他凭什么?他有病吧?我还没说去抄他的家呢,他敢来抄我家?” 夜温言抚额,“不是那个意思,这事儿回头我和你细说,但你现在在老太太身上真翻不出银子来,你也不用给我改口钱。不就是一声二姐姐吗,我叫就是了。二姐姐!二姐姐!” “哎,好妹妹!”夜四小姐终于笑了,然后再瞅瞅师离渊。师离渊让她瞅得直皱眉,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身后躲了两步,换来夜四小姐“切”地一声,“罢了罢了,不用躲了,我可当不起你叫我一声姐,那我得多老啊!以后你好好对言儿就行了,她可是我们家的宝,你要是敢对她不好,就算你是神仙,姑奶奶也要把你拉下神坛,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放完狠话还挥了挥拳头,这一刻夜楚怜终于又找回了从前的感觉,这人的确是以前的四姐姐没错。但同时也感觉命运的神奇,居然借尸还魂的假四姐姐,性子跟真的四姐姐几乎一模一样,足够以假乱真。这就是命运巧妙安排吧!又或者说,她们两个其实本就是一个人,只不过被老天爷生生分出两个魂魄?分离多年,终于又以这种方式聚到一起? 夜楚怜摇摇头,她凡人一个,不适合思考这种神仙问题,只管享受今晚的合家团聚就好。 今后就有两个姐姐了,还都对她这么好,想想还真是件幸福的事。 她弯起唇角笑了起来,鼻子微酸,眼眶也泛着红。 半晌,夜楚怜侧了侧头,往城外的方向看去。 初夏季节,夜里不是很凉,比不得腊月里大雪厚盖时的冰寒。可是心口扎了刀子的人,也该死透了吧?不知那些人被扔到了哪里,会不会有野兽出没。 她往后退了几步,寻了石椅坐下,不一会儿就看到夜飞舟也朝着她这边走过来。 大房一家还在说话,穆氏拉着三个女儿一直看来看去,不停地摸着夜连绵的手,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就连夜飞玉都难得地一直在笑着,几个月都不见夜家大少爷真正的笑容,今晚就好像岁月回到从前,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可是发生过的事,终究是发生过了。 她抬头看向夜飞舟,问道:“哥,你心里难不难过?父亲被送走的时候,你伤心吗?” 夜飞舟双臂环在身前,还抱着一把剑,倚在边上一棵大树下,摇了摇头,“可能是以前伤过的心太多了,所以如今也没觉得怎样,甚至觉得他们的下场理应如此。你呢?你伤心?” 夜楚怜也摇了摇头,“被扎了刀送走的三个人都是你的至亲,你都不伤心,我有什么可伤心的。对我来说,失去的只是一个父亲,而且还是个从小就不疼我的父亲,我对他没有什么感情,甚至小时候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起来他的样子,谈何伤心?” 夜飞舟点点头,没说什么。夜楚怜的小时候他其实也不熟,这个庶妹的样子其实也是这几个月才记住的。从前他在江湖习武,几年都不曾回家一次,这个庶妹的出生他都是听三殿下说的,包括庶妹的母亲是何人,他也是听三殿下说的。 他还记得当年听三殿下说起这些时,他很失落,家里又多了一个妹妹,他就更没用了。 夜飞舟往胳膊上按了几下,有几处隐隐作痛,但却不是实际的痛,倒像是一种神经性的。 因为那几处骨头断过,被他爹娘打的,他用一身的伤换来与他们断绝关系,没有人能理解那是怎样的痛,所以也没有人理解他现在是怎样的无所谓,甚至比夜楚怜还要无所谓。 生恩早就已经还过了,如今还剩下的,不过就是一声二叔二婶,还是不同祖父的二叔二婶,所以谈不上什么亲情,多年借住在夜府的房客罢了。 不远处,大房一家已经开始安排后序事情,穆氏拉着夜四小姐的手说了几句什么,就听夜四小姐嗷地一声喊:“凭什么你去庄子里?不行!我不同意!” 第613章 你能不能救救她 夜四小姐对于穆氏大半夜的还要往城外折腾,表示坚决不允。虽然刚刚谈话中已经提到和离,但她还是跟穆氏说:“和离也不用把自己发配到城外那么远的地方去,不是说这条街的宅子都是夜温言的了吗?腾一个出来给母亲住住也不是不行。” 她用肩膀撞了夜温言一下:“赶紧的,表个态。” 夜温言立即举手:“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就这么定了!”夜四小姐的性子最是干脆立落,她也不征求谁的意见,拽着穆氏就往夜清眉手里塞,“大姐姐带母亲去挑住处,我跟言儿再说说话。” 夜楚怜赶紧也起了身朝她们走过去,边走边说:“就在东宅吧,那边地方大,许多院子都空着。而且东宅跟夜府连着,我和二哥哥也住在那头,互相还能有个照应。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也不用大姐姐带伯母过去,我带着就行。” 她挽了穆氏的胳膊,再叫夜飞舟:“二哥,走了。” 穆氏几乎是被连拉带拽地往东边去,临走时只顾得上跟夜温言说:“记得你说的超度。” 师离渊替她回答:“放心,头七之日,本尊亲自来办。” 隔音罩撤掉了,下人们又能听到主子说话,管家周成也从城外回来,到了夜温言跟前说:“扔到山里了,人都还有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能撑。” 夜温言点点头没说什么,周成见她没有什么可嘱咐的,便去忙自己的。 天色太晚,下人们该撤的也都撤了,就剩下她们各自的随从还跟在身边。还有一个坐在地上哼哼的老太太,一直由香冬和阿立看着,这会儿两个丫鬟也在琢磨该把这老太太弄哪去。 夜温言看了老太太一眼,然后吩咐计蓉:“你走一趟,亲自把她送到秀山县蒋家,然后就跟她一起在蒋家住着,等着我去找你。当年与之合奸之人肯定未死,总得找出来才行,我还等着用那人的人头去给祖父祭陵。” 计蓉应下差事,拎着老太太就走了。随着老太太哭嚎声渐远,夜府再度安静下来。 夜清眉说:“我突然也想搬到东宅去住了,但这将军府也不能空着。祖宗基业,咱们要是连这座府邸都守不住,将来真是没脸去见祖宗。罢了,就这么着吧,至少现在总比以前强。” 夜温言说:“也用不着你守多久,你早晚是要嫁人的,哪来这么多悲伤。”再看看夜飞玉,“大哥也不用悲伤,早晚你是要娶媳妇的,这座府邸总有一天还会再热闹起来。到时候你记得挑着给你的孩子们讲,讲一品将军府的辉煌,讲夜家先祖的赫赫战功,也讲他们有个小叔叔是江湖第一高手,还有他们的姑姑都很厉害。至于其它那些乌七八糟的,就不要说了。” 她冲着面前这兄妹三人笑笑,再道:“我来到这个家半年,虽然时间不长,但却经历了夜家最暗淡也是最可笑的一段岁月。我自认为尽我的能力保护了这个家,也为这个家贡献出了自己的一份力量。但这其中肯定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就只能请哥哥姐姐们包涵。 如今真正的夜四小姐回来了,虽然是用另一条人命换的,但换个角度去想,就算她不占了夜连绵的身体,夜连绵最终也是死了的。就像当初我占据这副身体一样,就算没有我,你们也依然是失去了她。所以希望哥哥姐姐多劝导母亲,让她别太钻牛角尖。还有你——” 她看向夜四小姐,“以后就要承担起两个人的责任了,一个是你自己,一个是夜连绵。所以从今往后你肩上的担子比我还重,希望你不要再像从前一样任性,做什么事之前都要先想想自己能不能承担得起后果,只有能承担后果的人,才是真正能够把这个家庭的责任给担负起来的人。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夜四小姐点点头,“我明白,所以我已经改了口,叫你言儿,让他们叫我连绵。我把我的身份给了你,那么我就要用另外一个身份去继续活着。言儿,多谢你为这个家做了那么多,今后家里多了一个我,不管什么事,我都会与你共同承担,无论好的坏的,我都会一直站在你身边。毕竟在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人,能比你我的关系更近了。 我知道母亲心里对夜连绵是有亏欠的,所以我没有再提夜连绵死前要灭我魂珠一事。以后我会带着她没活过的人生继续活下去,母亲就当同时拥有两个女儿,她想谁我就是谁,她希望我是谁我也就是谁。至于你说的做事要承担后果,这个我也懂。从前我仗着祖父疼我,仗着我们夜家有两位将军,所以在这临安城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连皇族都得让我三分。 可是如今家里的将军都不在了,我们就算不夹起尾巴做人,肯定也要比从前逊色几分,这些我都明白,也都能接受得了,你不必担心。” 夜温言笑笑说:“你能明白就好,但话又说回来,就算夜家没有了大将军,但是有我在,咱们也不必比从前逊色,甚至应该更好。否则你们打的就不是我的脸,而是他的脸。” 她回头看看师离渊,“你说是不是?” 师离渊点头,“正是如此。” 这下夜四小姐可高兴了,“我就知道还得是你们两口子最仗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明儿就得让临安城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知道,我夜家的魔女又回来了!咱们有仇的报仇有冤的报冤,来一个报一个,我不会手软,也请他们不要客气。这半年简直把他们惯得不成样子,真当我是死人了?一点儿规矩都没有。言儿,明儿咱俩一起去,怎么样?” 夜温言被师离渊往后扯了一把,师离渊提醒夜四小姐,“你已经约了你的五妹妹,我们家阿言就不陪着你胡闹了。本尊再提醒你一次,不管你做什么,记得报夜二小姐的名号,别跟我们阿言扯上关系。毕竟我们家阿言如今也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颜面要紧。” 夜四小姐抽抽嘴角,“行吧,我明白你这意思了,你是觉得我那叫胡闹,没有水准。没事儿,反正以后天天在一起了,我跟言儿多学学,争取更上一层楼。” 师离渊不想再跟她废话,拉着夜温言就走。夜四小姐在后头喊:“上哪去啊大半夜的?言儿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注意点儿影响,早点回来啊!子时之前一定回来啊!” 直到二人出了门,夜四小姐的声音才停下来,然后笑笑,冲着府门挥手,“去吧,甜甜蜜蜜的,我是没你那么好的命,你就替我把我没得着的好福气都享一享,我也是欣慰的。” 说完又去拉夜清眉和夜飞玉,“哥,姐,给我讲讲这半年咱们家都发生了什么事吧!” 临安城郊,大山脚下。 夜景盛一家三口的生命力着实旺盛,直到现在都还留着一口气在。 夜景盛甚至还半坐着靠在树干上,正在跟萧书白说:“许是这半年挨打挨得多了,千锤百炼的,倒是练就一身好筋骨。何况我这一刀没扎到正位置,扎偏了,所以我能活下来不奇怪。但是萧书白,你们娘俩还能喘气就太奇怪了,总不能是穆千秋一个都没扎准。” 萧书白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天上星空,就觉得今晚的星星特别明亮,有点儿像她跟夜景盛成亲的那个夜晚。那天晚上她偷偷掀了盖头推窗子往外瞅,星星也是这么多,这么亮。 后来被夜府的丫鬟发现,就不满地训斥她说新婚之夜红盖头是不能自己掀起来的,不吉利。而且新娘子也不能离开床榻,会让夫妻二人过不到头的。 她当时很生气,觉得夜家的丫鬟是在咒她,是故意说难听的话恶心她,给她下马威。 后来在府里站稳了脚跟,就寻个机会把那丫鬟给打死了。 如今想想,其实当初那丫鬟也不是诅咒,她跟夜景盛的确没过到头,或者说这也算过到了头,毕竟是一起死的。只是婚姻过到了头,生命却走到一半就扔下了。 她已经很多年没看过这么多星星了,没想到再见到这样好看的夜空,竟是自己将死之时。 “萧书白我跟你说话呢,别装死!”夜景盛怒了,“这么多年你仗着娘家是宁国侯府,一直压着老子,怎么,到死了都不想跟老子多说一句话?老子问你为何没死,你怎不答?” 萧书白艰难地侧过头去看他,然后对他说:“别着急,就快要死了,许是老天爷怜悯我,想让我多看看自己的女儿,这才让我多活几个时辰。也有可能是夜温言那个妖怪使了什么手段,就为了让我多疼一会儿,多感受一下一刀扎心的痛苦,所以我现在还活着。 不过也快了,我挺不了多久了。夜景盛,你那一刀没有扎在心上,兴许你还能活。我瞅着红妆这一刀扎得似乎也有几分偏,极有可能会保住性命。你能不能救救她?” 第614章 有仇恨才能活得久 “你让老子救她?我呸!”夜景盛气得大骂,“你们娘俩坑我到这种地步,还想着让我救她?我现在都恨不能把她给掐死!要不是她要嫁给六殿下,老子现在还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整个将军府全是老子的。老子等了半辈子,最后好日子全毁在你们手里,你们就该死!” 他靠在树上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出来了。萧书白听着这些骂就跟夜红妆说:“你看看,这就是你的父亲,我若早知道他是这种德行,当初说什么也不会嫁给他!” 夜红妆也没死,她离夜景盛很近,手稍微动一下就能碰到夜景盛的衣角。 萧书白的话她都听见了,但却没有跟萧书白同仇敌忾,也没有因为夜景盛骂她而表现出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流着泪对夜景盛说:“都是我不好,拖累了父亲。父亲你不要听母亲的话,她怎么想不代表我也怎么想。在我心里从来都只看重父亲的,就是到了这一刻,我也只希望父亲能活着。父亲,您没伤到要害,有机会活下去的,我身上有一种药丸,是地龙翻身那会儿,跟着六殿下去街上查看灾情时,偷偷在李家医馆买的。这种药丸是夜温言配出来的,包治百病,我曾亲眼看到重伤将死之人吃了它之后很快就痊愈了。父亲您过来一些,把药丸拿去吃了,红妆这辈子对不起父亲,如今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了。” 夜景盛听了这话一愣,“你有药丸?” “有。”夜红妆虚弱地说,“有药丸,但只有一枚,所以只够父亲一个人吃的。父亲您快过来拿吧,别叫母亲抢了去,那您可就没有活着的机会了。” 夜红妆的话听得萧书白万分震惊,当时就急了——“你干什么?红妆你疯了不成?他这种人不值得你救,你有药丸就赶紧自己吃了!天底下没有不想让子女活着的父母,他是你爹,他有义务把生的希望留给你。好孩子你别犯傻,不要给他!” 她喊了一阵,见夜红妆根本不听她的话,于是就又去骂夜景盛:“你跟你的亲生女儿抢药丸,夜景盛你会遭天打雷劈的!夜景盛你做个人吧!那是红妆的药丸你不能拿!” “萧书白!”这一声是夜红妆喊出来的,其实相对于夜景盛和萧书白来说,她现在的精神状态是最好的。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她这一切扎得很重,就算偏也没偏多少,血还流了那么多,应该很快就能死掉。可她就是没死,非但没死,甚至还觉得自己能撑个一日两日的,只要有个好大夫,她应该能被救活过来。 夜红妆当然不知,她的体力之所以好,那是因为夜温言曾经往她身上灌过两次灵力。一次是她在一品将军府时,夜温言为了在折腾她的同时不影响她肚子里的胎儿,给她灌了灵力。 还有一次是她在肃王府挨打,夜温言为了能让权青隐多打她几日,也给她灌了灵力。 正是因为这两次灵力灌输,所以夜红妆的体质要比萧书白和夜景盛好很多。 这会儿她冲着萧书白喊,中气也很足,完全不似萧书白那般虚弱。 她不再跟萧书白叫母亲,而是直呼其大名,大声道:“母亲,你害了父亲,又害了我,如今还不让我救父亲,你安的是什么心啊?我才十几岁,我哪有那么多心思去跟夜温言争夫婿,还不都是你教的。是你说六殿下以后能当皇上,所以让我舍了一身清白去巴结,还说你当初为了嫁给父亲,用的也是这种手段。只要生米煮成熟饭,他就必须娶我。 萧书白,事实证明你错了,不但害了我,还害了父亲。你不知跟父亲道歉,现在我来替你补偿了,你怎么还能说出不让救父亲的话呢?你的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她说完,又向夜景盛看去,不管萧书白极力劝阻,还是对夜景盛说:“父亲,快来拿药丸吧,你的血越流越多了,再不来取药丸就来不及了。父亲,红妆对不起你,下辈子若是可以,我还想做您的女儿,我一定好好补偿父亲。父亲,你记得想念红妆。” 夜景盛哪管得了她这些话感不感人,也管不了萧书白骂他不要脸。他现在一心就想活着,夜红妆身上的药丸就是他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于是他忍着巨痛扑了过来,开始在夜红妆身上翻找,却万万没想到,就在他只顾着找药丸时,夜红妆突然坐了起来,她抬起手,猛地将夜景盛扎在心口的匕首拔了下来,然后疯狂地在他身上连扎数刀。直到扎得夜景盛再没有声音,扑通一下倒在地上,这才停动作。 萧书白都看傻了,但她同时也反应过来,刚刚夜红妆根本就没想救夜景盛,甚至药丸的事也是假的。她只想把夜景盛骗过来,让他靠近她,然后杀了他。 “好!好!”萧书白笑了,“这才是我的女儿,这才是我萧书白教导出来的女儿!杀了他才好,你不杀他他也要杀你,既然都是死,那就不如让他死。红妆,你听我说,你想办法活着,如果还能活下去,记得报仇。大房还有软肋,夜景归的小妾和孩子都还在呢!你只要找到那个孩子,再把夜景归的真面目传扬出去,穆千秋她就没脸活在这世上。 红妆你听着,夜家没有好东西,夜景归在边关养了女人,那女人还给他生了孩子。我告诉你那个女人是谁,她就是夜楚怜的舞蹈师父,叫归夕。你一定要想办法养好伤,给自己报仇,也给咱们全家报仇。你记住,我们落到如今下场,全都是夜温言和穆千秋害的。你就算对付不了夜温言,也要弄死穆千秋,如此娘才能瞑目,你那个死去的孩子也才能瞑目。 还有六殿下的事,也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们不给咱们留活路,那就一个都别想活,全去给我们陪葬吧!只有心中有仇恨,人才能活得久,红妆,你记住了吗?” 夜红妆靠在树干上,那是夜景盛之前靠过的位置,她听着萧书白的话,看着夜景盛的尸体,再看着自己流的这一身的血,实在不知落到如此境地的自己应该怎么活。 但是仇恨在心中,就算是死也消不去的。于是她点头,对萧书白说:“母亲放心,我绝对不会忘了这血海深仇,只要我能活,报仇就是我活下去的唯一支撑。” “好,好。你能如此想,娘就放心了。红妆,好好活着,娘亲会在天上看着你,保佑你。好女儿,娘亲舍不得你啊!”萧书白不再说话了,眼睛慢慢合上,咽完了最后一口气。 夜红妆眼里终于留出眼泪来,一双手紧紧握成拳,恨意汹涌而来,却又无处可宣。 她就这么一直坐着,看着夜色渐深,听着山里不时传来野兽嚎叫,瑟瑟发抖。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她已经感觉不到伤口流血了,好像身体里的血都流完了,衣裳也开始发硬。但她依然没死,一口气吊在嗓子里,不停地倒腾,想活不容易,想死也挺难。 有只野狗从山里窜了出来,到了她近前,她吓得瞪圆了眼睛,眼瞅着野狗围着自己转了几圈,最后选择了去撕咬夜景盛,几口下去夜景盛的脸就被咬没一半。 夜红妆松了口气,心想这野狗可能是不吃活物,所以没有咬她,就只去咬尸体。但她也不能再在这里坐着了,有野狗就会有野猪野狼,不管来了什么野兽,她都是死路一条。 于是她强撑着巨痛开始爬行,也不知道爬了多久,终于看到前方出现一条小路。 夜红妆实在没有力气了,因为心口的匕首不敢拔~出来,所以她就算是爬行也爬得很辛苦。这会儿侧躺在地上休息,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力气继续再往前行。 又过了一会儿,贴在地面的耳朵似乎听到一些声音,好像是有车队正在往这边来,有马蹄声,也有车轮碾压地面发出来的声音。 能听到这样的声音,她还要感谢夜飞舟,这种俯地听声的本事是夜飞舟曾经教过她的,当时她只当好玩学了来,没想到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有人就有获救的机会,夜红妆又有了精神,又开始往前爬。终于在爬到路边时,看到一支车队远远而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她跟前。 只是这支车队很奇怪,大半夜的不走官道,却挑了小路行走。偏偏马车车厢还非常大,连拉车的马都有四匹,正正好好把小路占满。 车厢外坐了两个年轻人,都穿着白袍,一个正在赶车,一个则拿着笛子吹曲。 那曲调带着点神秘感,听起来不像北齐的调子,并不好听,有点儿像鬼在哭。 后头的车厢被金色的帐幔包围着,月光洒在帐幔上十分好看,还有几分晃眼。 夜红妆隐约感觉到这只大马车里坐着的人肯定有些来路,但她此刻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她觉得自己就快要死了,再没有人救她,她就白杀了夜景盛,也白费了力气爬到这里。 “救救我!”她拼尽全力呼救,“求求你们,救我一命!” 第615章 苏原太子 马车在夜红妆跟前停了下来,吹~笛的年轻人也将笛子放下,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目光又落在她心口扎着的那把匕首处,然后轻“咦”了一下,开口道:“真是个奇怪的人,心口插了把刀子居然还能活这么久,我瞧你流的这一身血,怎么也得有几个时辰了,不会死吗?” 夜红妆也不知自己为何没死,但她把这一切归为她命不该绝,于是答道:“许是老天怜悯,让我活了下来。求求你们救我一命,大恩大德做牛做马也会相报的。” 那人摇摇头,“我们可不缺牛马,你这一身的血会脏了我们的车,不能救。” 说话马车就要往前走,夜红妆急了——“让我干什么都行,为奴为婢都行,我只求活命!你们不是北齐人吧?我不管往临安的方向去是为了什么,但是我是临安内城的人,我对那里很了解,我可以为你们带路,也可以给你们讲讲临安城的事,就算你们想知道宫里的事,我也能告诉你们。相信我,我是官户人家的小姐,此番遭遇横祸才落得如此下场,你们只要救了我,以后我就是你们的人,就算你们反了北齐,我也会帮着你们打开临安的城门!” 刚缓行的马车又停下,车厢里传来了个声音,是个女子在说话:“主子说了,救!” 一声救,两名白袍年轻人二话不说,立即下了马车来扶夜红妆。其中一人还往夜红妆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好像是药丸,微苦,入口即化。 夜红妆也不问他给自己吃的是什么,反正人都已经这样了,将死之人还用怕什么呢? 白衣人见她没有反抗,默默地点了点头,将她送到车厢里,还提醒一句:“小心身上的血,不要脏了我们的马车。要是你惹主子恶心了,我们就会立即把你再扔下去。” 马车又动了起来,缓缓前行。 夜红妆经了这一番折腾,心口疼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死过去。待终于缓过来时,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穿着淡金色长袍的男子正坐在对面看着她。 她吓了一跳,因为那男子头发竟是全白的,可样貌看起来才不过二十左右岁。 这是一张十分阴柔的脸,一双细长细长的单凤眼,眼角微微向上吊着,再配上他微勾起的唇角,很是有几分妩媚的感觉。这人嘴唇也很薄,夜红妆想起曾听人说过,薄唇的人最是薄情,女孩子在选夫婿时若是遇着这种面相的,一般都会多考虑几分的。 男生女相之人她见过,夜飞舟就是一个。但夜飞舟虽然也像女人一样,可他非常好看,无论是五官还是身量,都生得恰到好处。 这个人却不同,这个人有点儿像妖精,夜红妆在心里这样评价他。这样的样貌配上这样一头白发,又像妖精又像鬼。这要搁在平时,见到这样的人她肯定是要跑的,可是现在她跑不了,也不想跑。因为这人是唯一能救她命的,她要想活着,就必须紧紧巴结住。 于是她开了口,跟面前这白发男子说:“不知尊驾是何人,从何处往临安城来。尊驾不用说,我也不想问,只求尊驾救我一命,只要能让我活着,尊驾让我做什么都行。” 金袍男子终于有了反应,只见他笑了笑,身子往前倾,他问夜红妆:“当真做什么都行?” “是。”夜红妆答得艰难,身上的伤愈发的难熬了。 “好。”金袍男子点了点头,“我救你的命,但你的命从此以后就是我的了。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我让你吃什么你就吃什么,不可以反抗我,也不可以拒绝我。” “行。”夜红妆咬咬牙,“但我有一个要求。” “讲。” “杀了夜温言!” “夜温言?”他不解,“那是何人?” 车厢里,有一女子凑到近前来,俯身在那金袍男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那女子看上去比这男人要年长一些,三十左右模样,与男人身上的金袍不同,她穿的是银丝线织成的裙子,十分亮眼。两人一金一银,靠在一处竟也有几分养眼,就是得忽略那女子年长的相貌,和那双犹如毒蝎一般的眼睛。 “师离渊的心上人啊!”金袍男子听了银裙女子的话后,点点头道,“没想到本太子此番还救了个大~麻烦。那我就要多考虑一番了,为了你,去得罪师离渊,这事儿值还是不值。” 车厢里,又有一人开口说话,是一位老者,看上去十分年迈,想来寿元也没有多少了。 只听他跟金袍男子说:“太子殿下,北齐帝尊是这天底下唯一一位修灵者,其手段完全凌驾于凡人之上,可于眨眼间就让凡人灰飞烟灭。”说完又看向夜红妆,“你究竟是何人?又是何居心?竟敢蛊惑我苏原太子殿下去与那位帝尊为敌!” 夜红妆恍然,苏原太子,原来是苏原国的太子殿下,怪不得这马车看起来都十分诡异。 苏原国在北齐的西北部,是大漠之外的最后一个国家。 城池依水而建,整个苏原国也只有六个城池。但这六个城池却非常富饶,不但盛产香料和宝石,他们还会一种特殊的蜡染技术,染出来的布料非常漂亮,不但能做成衣裳,甚至还能直接当做画艺挂在墙上。北齐有许多商户都会往苏原国走商,用北齐这边的东西去换蜡染出来的布料,再拿回来高价卖给自己国人。 但是他们都知道,苏原国能拿出来交换的染布通常都是次等品,上好的染布苏原人是不会卖给其它国家的,只在逢年过节时会拿出极少数量做为礼物赠送出去。从前她就听说,宫里后妃因为一块儿苏原染布还打了起来,一位娘娘甚至因此丧命。可见苏原染布有多珍贵。 没想到她此番遭遇大劫,竟被苏原太子给救了,这也算是缘分吧! 夜红妆有些高兴,因为她原本还在想,如果救她的人只是普通商户,或是她没见过的官邸人家,她就不好说明自己的身份了。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就算有人认不出她,但听肯定是听说过的。到时非但不能救她,可能还会把她送回一品将军府,去卖夜温言一个人情。 但她落到苏原人手里就不怕了,苏原,既不是北齐属国,也不是北齐友邦,最多算是个不打架的邻居。她落到苏原人手里,苏原人就没有道理把她献给夜温言。反过来,如果她能向苏原人提供有用的消息,说不定还会成为这位太子的心腹。 只一会儿工夫,夜红妆就想了很多,甚至脑子里都开始幻想出苏原人占领北齐的画面了。 她笑了起来,看着那金袍男子说:“小女子不识,竟是苏原国的太子殿下。我没有蛊惑殿下的意思,只是心中有深仇大恨,非报不可。太子殿下若是怕了那位帝尊,便将我放下,咱们只当没有见过吧!我也不想连累殿下您与帝尊为敌,老先生说得对,他是仙人。” 夜红妆低下头,又去看心口扎着的那把匕首。也不知道为何,打从吃了白袍年轻人塞到她嘴里的东西之后,伤口竟没有那么疼了,人也比之前又精神了一些。 她便知那东西肯定是药,就算救不了命,至少也能让她多维持一时半刻的。 一想到这里,夜红妆又动起心思。苏原国一向神秘,北齐有许多关于苏原的传说,包括苏原国供奉大祭司,国内还有巫医,能医死人肉白骨。甚至还有人说他们从大漠里得来了神奇的力量,就算是与北齐帝尊对立,也有一战的可能。 她不知那些传说是真是假,但苏原国巫医的厉害她却是知道的。因为摄政王曾经提起过,想治好六殿下的伤也不是没有可能,只要苏原巫医肯出手,断肢都能重新长出来。 她看到了生的希望,有苏原人在,她这一刀就算真扎在心脏上,也一定能被医好。 “太子殿下。”夜红妆开始为自己争取了,“您想知道北齐的事吗?民间的,朝廷的,后宫的,还有炎华宫的。这些事您想知道吗?如果太子殿下想知道,我就可以给您讲一讲。” “住口!到底是哪来的妖女,竟如此大胆?”那老者急了,“太子殿下莫要听信她的蛊惑,我苏原国稳居一方,实在没必要淌北齐的浑水,更没必要跟炎华宫那位作对。” “父亲。”银裙女子也说话了,竟叫那老者父亲。她说,“我们若是真甘愿稳居一方,如今就也不会踏上北齐国土,不会奔着临安城来。” 老者皱皱眉,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银裙女子就问夜红妆:“既是讲条件,那便先报上家门,告诉我们,你是谁?” 夜红妆也不隐瞒,立即就道:“我是北齐国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因抢了夜温言同六殿下的婚事,被她记恨。如今她巴结上帝尊,仗着自己是未来帝后,就要报我当初抢婚之仇,不但扎了我一刀,还杀了我爹娘。六殿下惧怕帝尊大人,不敢为我报仇,只能由着她把我们一家扔到荒野。太子殿下若是不信可以原路折回,就在发现我的地方,一直往山脚下走,就能看到我爹娘的尸体。但是我爬出来时,已经有野狗在啃咬了,这会儿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 第616章 隔了三千年岁月 苏原太子很谨慎,听她如此说,便扬声说了句:“查!” 外头立即有人飞身离开,待那人再回来时,便隔着车厢帘子回报说:“的确是有两具尸体,一男一女,男人身中数刀,女人心口也插着一把刀子。已经有野兽在啃咬,面目全非。” 夜红妆的心狠狠揪了一下,阵阵后怕汹涌而来,她甚至还抬手往自己脸上抹了一下,就好像自己也被野兽咬了一样,十分痛苦。 苏原太子一直在看着她,见她如此所为反倒是放了心,邪笑着道:“好,你说要杀那位帝后,本太子帮你杀了就是。”他又看边上那老医,“巫医,给她疗伤,让她活着。” 那老者很无奈,但又不能不听话,只好将夜红妆扶起来坐好,然后将随身带着的一罐药膏取了出来,挖出一大块,狠狠按到她有刀伤的位置。 这位置很尴尬,但这老者一生从医,早已经看遍各类伤患,即使夜红妆不自在地别过了头,他依然从容不惊,按部就班地敷药,拔刀,再把一枚药丸塞到夜红妆嘴里。 拔刀的时候特别的疼,比挨刀时还要疼,但夜红妆已经顾不得疼痛,她就盯着自己伤处看,发现在敷了那些药膏之后,虽然刀被拔~出来了,但却一滴血迹都没往外渗,实在神奇。 夜红妆心中暗喜,苏原人果然没有让她失望,老天爷也算照顾她,即使前面经历了那么多苦难,还是在生死关头送上救命稻草,可见老天爷还是不想放弃她的。 不,不是稻草,这简直就是一条大腿。她必须好好抱住这条大腿,待将来有一天再遇到夜温言,再看看谁死谁活。她就不信那夜温言当真天下无敌,帝尊也有打盹的时候。 只要能弄死夜温言,就算同归于尽,她也在所不惜。 “你在想什么?”苏原太子懒洋洋地靠在车厢上,“是想着该如何听本太子的话,还是早早就在打算怎么弄死那个未来帝后?将军府的三小姐,你还没告诉本太子你叫什么。” 夜红妆的气色已经好了很多,虽然还不至于跟没事人一样,但至少可以稍微坐正身子,说话也不再有气无力。她告诉苏原太子:“我叫夜红妆,真的是一品将军府夜家的三小姐。我父亲是夜老将军夜振威的二儿子,太子到了临安城随便打听都能打听到。只不过我们家出了一些事情,夜温言想要独占将军府,编造出十分荒谬的故事,把我们二房全都赶出家门,还赶尽杀绝。我与她有深仇大恨,此仇不报枉为人,所以,太子殿下,你要是能帮我报了仇,那我的命就是你的,你让我干什么都行,杀了我也行。” 苏原太子点点头,“杀了你也行?很好,本太子就需要一个像你这样死心塌地的奴才。” 夜红妆松了口气,只要苏原太子应下她的要求,至于死不死的,那是以后的事。她又不是傻子,到时候会想尽办法活命。这么重的伤她都能活下来,老天爷到时还会照顾她的。 不过……“太子殿下真的要进临安城吗?那您该如何安置我?我不能出现在临安城,会被人认出来的。临安城里随便一个人都认识我,这种时候我不能回去。” 苏原太子笑了,“放心,跟着我,没有人敢为难你。” 旁边的老者也看了她一眼,说:“进城之前我会为你易容,但也请姑娘管好自己,到了皇宫,一切听太子殿下安排。” 夜红妆立即点头,同时心里也有些慌。苏原太子要进宫,她就算易了容,也太冒险了。 苏原太子看出她的慌乱,冷哼一声再道:“怎么,想反悔?既然上了本太子的车,就没有中途下车的道理。给我好好坐着,你只要听话,本太子就会给你活命和报仇的机会。”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大马车继续前行,距离临安愈发的近了。 彼时,夜温言正坐在炎华殿的门槛上,仰头看着站在边上的师离渊,“你藏了夜四小姐的魂魄居然不跟我说,师离渊,你是不是还有事儿瞒我?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 师离渊老老实实在边上站着,她问了他就答:“也不是不想和你说,就是这个事儿不一定成,我都做不成的事你来做就更费灵力,所以不想你跟着操心,这才没说的。至于其它的事,真的没有了,阿言,我真的再没有什么事瞒着你,不信你可以对我搜魂。” 夜温言挥挥小爪子,“别以为我不敢搜了你,我只是不想搜。你活了那么久,万一我在你的记忆里搜出些个大姑娘小媳妇儿的,我该多闹心啊!你说到时候我是要你呢还是不要你了呢?”她站起身,围着他转了两圈儿,“要吧,不甘心,不要吧,更不甘心,毕竟挺好看的,要是不要了,以后肯定找不着你这么帅的了,吃亏的就还是我。” “那你就继续要着。”他将人揽住,“阿言,我跟你说多少次你都不信,那你就搜魂吧!放心,是我主动敞开识海任你搜寻的,不会变成傻子。” “那也不搜。”夜温言摇摇头靠在他身上,“搜人魂魄就跟翻人手机一个道理,什么都翻不出也就罢了,一旦翻出来,闹心的就是我自己,我可不能自己给自己找气受。” 师离渊不解,“手机为何物?”再想想,便知一定又是她原本那个世界的东西,说了他也不明白。不过他依然好奇,“阿言,你曾说过,你原本在的那个地方与我们脚下这片大陆不在同一个时空,你们那里高速发展,已经到了如今人类无法想象的地步,甚至许多从前被我们称之为法器的东西,在你们那里都是寻常人在使用。那你说,我们有没有可能过去看看?” 夜温言失笑,“师离渊,你这可真是一个好想法,可惜我们回不去,即使倾你我之力,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但凡能回去,她一定要给夜家报仇,即使冒着被射灵枪射杀的风险,也要把杀了夜家满门的势力连根拔除。她不惧风险与代价,她只是回不去而已。 “师离渊。”她仰头看他,“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存在的这个时空,与我的那个时空并不是平行的,我们回到那个时代只是时间问题。那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好好活着,活到时代高速发展,活到我来的那个时间点去,帮我报仇?” 他点头,“愿意,而且用不着如果,我们就是可以一直活下去,这个时空,也必然就是你本来的时空。阿言,我曾施展大术法做过一个平行丈量,我们此时与你原本生活的那个地方,同宗同源,只是隔了三千年岁月。所以,总有一天我们与那个时空会重逢,到那时,你想报的仇,你想算的账,本尊与你一同去算。” 夜温言笑了,原来同宗同源啊!可若真是同宗同源,若他们真的能一直一直活下去。等到时空相遇,她会不会变成多出来的一个?若所有的一切再重来一次,会不会又有一个夜温言要被打开无岸海的时空通道送到这里?难不成这一场穿越是个圆?一圈套着一圈,永远都没有终点?如果真是那样,她又是第几个夜温言呢? 她甩甩头,还是想得太多了,师离渊所谓的丈量术法她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其中发生偏差是一定的。穿越不是一个圆,就算还能在未来相遇,也绝对不会再有另外一个她出现。 这一切都是五脉为后人留的退路,却不知是什么人做了一个大局,逼得五脉不得不行此险招,不得不让后人倒退数千年时空,将一切重来。 若真有一天能回去,或许这件事情才是她真正要调查的。 “天要亮了。”夜温言说,“真正的夜四小姐回来,我肩上的担子就也轻松许多。师离渊,等你要办的宫宴结束之后,咱们就离开临安城,先去秀山县,再去寻蓝狐,然后到无岸海。我答应你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会弃你而去,你就也得答应我,不管我要去哪去,你都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我是一个没有什么安全感的人,所以我很害怕生命中再失去你,或许这话听起来有些肉麻,不像是我这种性格的人能说出来的,但它就是事实,我必须承认。” 炎华殿外的一个角落里,云臣盘膝坐在地上,看着不远处两个相拥在一起的人感叹:“七情六欲啊,真的是连神仙都逃不过。”再瞅瞅边上坐着连时,“但是你能逃过。” 连时白了他一眼,“怎么着云大人,很羡慕咱家?那要不你也像咱家一样逃个试试?” 云臣“切”了一声,“那倒不必,就算不是太监,我也没有那个打算。” 连时也“切”了一声,“以前帝尊大人也是这么说的,结果怎么样?还不是一遇着夜四小姐就什么都忘了,这脸打的,真是疼啊!” 第617章 皇上你是不是飘了 帝尊大人的脸疼不疼云臣不知道,他就知道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两个人似乎又有什么预谋,他离得远,隐隐约约就听到“上山”二字,于是问连时:“上山是什么意思?” 连时也听到了,而且比云臣听得还要更多一些,他还听到了采花。于是告诉云臣:“应该是想要去城外的山里,看看还有没有野花可以采回来。说来也是该去了,虽然咱们和三殿下都曾派人去帮四小姐采花,但野花这种东西是采不完的,今儿采了明儿还长。帝尊大人亲自带着四小姐去一趟也行,直接用术法全采回来,省得总派人过去盯着了。”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云臣,“怎么着云大人,您这是有啥想法?” 云臣撇了他一眼,“难道连公公没有想法?”说完,又冲着山下扬了扬下巴,“瞅瞅,人家都有想法呢,咱们炎华宫自己人总不能落在别人后头。” 连时“咦”了一声,抻着脖子往山下瞅。好么,权青城带着吴否正在山脚下转悠呢!禁制没开,他们上不来,两人也不怎么想的,也不叫山门,就在底下走来走去。 走着走着就又走来一个人,是三殿下权青允。三人凑在一起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云臣说:“人多了也不好,帝尊大人和四小姐可能会觉着烦,干脆一个都不带,一个挪移术自己就走了。要不咱们先下山把皇上和三殿下劝回去,劝完了再去跟帝尊大人商量。” 连时点点头,“是这么个理,那咱们这就去吧!” 两人起身,就想下台阶儿往山下走,结果还没等迈步呢,就见身后一团红光泛起,再一瞅——得!也不用商量了,人俩压根儿就没打算带他们一起去。 连时急得直跺脚,“都怪皇上捣乱,他要不来,咱们一早就跟帝尊大人说了。” 云臣叹了口气,“天意啊,都是天意啊!” 这时,山脚下终于传来权青城的声音:“连公公,打开山门,让我们上去!” 连时瞪了他一眼,当做没听见,转身就往炎华殿里走。 云臣拉了他一把,“等等。你别跟皇上置气,帝尊大人不带咱们,那咱们还不能自己去吗?眼下天刚蒙蒙亮,街上没什么人,咱们坐宫车很快就能出城的。正好把皇上和三殿下也带着,顺便去将军府把坠儿姑娘给接上。每次都是咱们这些人,这回就也一个都别落下。” 连时皱眉,“皇上还得早朝呢!” 云臣摆摆手,“你忘了?大将军冥寿,停朝三日。” 连时一拍额头,他还真是把这事儿给忘了。“那就都叫上吧!只是咱们得快一些,万一帝尊大人回来得快,咱们就扑了空,白走一趟。” 云臣拉了他一把,“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帝尊大人跟夜四小姐出门,哪次回来得快了。” 连时扯扯嘴角,“你倒是比咱家还了解帝尊,不过咱家提醒你,要叫帝后娘娘,再夜四小姐夜四小姐的叫,小心帝尊大人扒了你的皮。” 云臣摇头,“不能,要说从前兴许还能,但自从有了夜……呃,帝后娘娘,自从有了帝后娘娘,帝尊大人可比从前和蔼多了。哎?你为何穿这么厚的袍子?这都什么季节了,冷?” “不冷。”,连时一边跟着他下台阶一边说,“就是年纪大了,不比你们年轻人的身体,老年人跟你们都是差一个季节的,眼下这季节对于我来说,也就是个初春。” 云臣没再说话,但情绪明显有几分低落,直到两人到了山脚下,这份低落也没褪去。 权青城一眼就看出来了,开口问:“云臣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云臣摆摆手,然后给权青城见礼:“微臣叩见皇上,叩见三殿下。” 权青城伸手往他胳膊上抬了一下,“起来说话。”然后再问连时,“帝尊大人呢?” 连时往一个方向指了指,“带着媳妇儿出宫了,咱们没赶上。不过云大人说了,咱们可以坐宫车去追,他们在山里采花呢!对了,出宫之后要先到将军府把坠儿给带上。” 权青城立即点头,“好好好,我也没什么事,这个时辰就睡不着了,便想着过来跟帝尊大人探讨一下昨日将军府发生的事情。既然帝尊大人和姐姐去山里了,那我们到山里再探讨也是一样的。正好把坠儿带上,她也好久都没出去散过心了。” 连时就想说皇上你是不是飘了?你想跟帝尊大人探讨事情?你探讨得着吗?帝尊大人能搭理你吗?还有,坠儿多久没散心你咋知道的?你一个皇上,关心官邸的小丫鬟干什么? 但这话终究是没说出来,因为要说的时候又看了云臣一眼,就发现云臣的情绪还是不怎么好,他心里琢磨着这人到底是怎么了?就也没顾上权青城飘没飘的事。 对于要出宫去堵帝尊,这事儿几乎不用投票就一致通过,权青城立即吩咐吴否去张罗宫车,趁着太阳还没露出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就走上了出城之路。 在接到坠儿之前,宫车车厢里就吴否一个奴才。虽说连时也是宫人,但炎华宫的宫人跟皇宫的宫人他能一样么!那是堪比正一品大员的存在啊!所以也没人敢使唤连时,就只有吴否一个人在宫车里给各位主子端茶倒水,还时不时提醒:“出来得急,茶水还有些烫,您慢着些。”说完又跟权青城道,“如今咱们也就是打着帝尊大人的旗号,所以皇上您出宫才没人拦,这要是搁以前啊,谁听说皇上能随随便便说出宫就出宫的?先帝一生也没出过几回。” 这倒是实话,权青城点点头,“父皇从前跟帝尊大人没走得这么近,所以没有特权。” 权青允撇了他一眼,“你知道就好,所以以后就老老实实在宫里待着,没事别总出来。” 权青城干笑两声,“这不是有事么,我们得去山里找帝尊大人和温言姐姐呀!三哥你别生气,一会儿去接坠儿时,咱们把夜二少爷也给接上,如何?” 权青允握了握拳,真想把这个小皇帝给打死啊!这一刻他又有了篡位之心。 很快地,宫车到了将军府门口,连时叫了门房开门,说明来意之后成功地把坠儿和夜飞舟都给带上车了。临走还跟将军府的门房挥手,说回来的时候让坠儿给他们带好吃的。 将军府门房受宠若惊,差点儿没跪下来冲着宫车磕头。 坠儿乐呵呵地坐到连时身边,叫了声:“师父好。” 连时高兴得赶紧就要掏银子,但是被坠儿给拒绝了,“师父不用给我银子,我如今跟着我家四小姐,要啥有啥,金子银子都不缺。倒是师父您年纪大了,身边要多留些现银才好。” 这话说得云臣的情绪又低沉了几分,连时也抬了袖子往脸上擦了一把,然后拍着坠儿的手说:“好孩子,知道疼师父了,师父这辈子也没人疼过,这徒弟算是没白收。你放心啊乖徒弟,师父有的是银子,不但有银子,城里还有宅子,城外还有庄子,庄子都带十几亩良田的。等师父寿元到了,不在世上活着了,这些东西全都给你。” “行了!”云臣听得直皱眉,“人还没死呢就开始料理自己后事?你当你是皇上呢一登基就给自己修陵?” 权青城抚额,“朕也没给自己修陵啊!” “所以你看!皇上都没给自己修陵,你着什么急啊?”云臣也是什么话都能往下接,“连公公,且不说你离死还有几年,就算明儿你就闭了眼,你以为坠儿姑娘稀罕你那些钱财?” 连时赶紧安慰他:“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我不该给自己料理后事,不该分财产。算我说错话了,以后不这么说了,成不?云大人啊,你说你这气性咋这么大呢?我就是想表达一下我想对我这乖徒儿好,又没说自己真就快死了。你瞅瞅我这个身子骨,不活到六十满寿,阎王爷他都不敢收我。再说了,不是还有帝尊大人嘛!我有几次可是听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说过,人类六十寿终这个事儿,他们是不会看着不管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向他看过来,云臣首先问:“帝尊大人怎么说的?” 连时也不隐瞒,大大方方告诉众人:“其实这么多年来,帝尊大人一直都在琢磨人类寿元被禁锢这个事,但是你们也知道,四百多年了,一直都没有什么眉目,直到夜四小姐出现,这事儿总算是豁开了一道口子。” 坠儿听得皱眉:“与我家小姐有何干系?我家小姐能打破这个禁锢?” 连时摇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但是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正在想办法破了这个事儿,这肯定是真的。当然啊,我承认我是偷听来的,而且听得不全,但有一句话却是听了个清楚。夜四小姐曾跟帝尊大人说,寿元禁锢被打破时,将引发天地浩劫!” “天地浩劫?”人们齐齐重复这四个字,全都皱起了眉。 夜飞舟伸手往车窗帘子上掀了一把,随即轻“咦”了一声,他跟权青允说:“殿下你看外面,那辆马车是不是有些不大对劲?” 第618章 最好命的皇帝 马车的确不对劲,马车上散出来的香味也不对劲。按说这个时辰是不应该开城门的,要进城的和要出城的都得在门外等着,等时辰到了才能自行出入。 但这辆马车却能在这个时辰行在临安内城的大街上,要么是昨晚天黑之前就进了城,要么就是叫开了城门,让守城的官兵自愿放行。 夜飞舟说:“不是昨晚进城的,甚至昨晚连外城都没进。车轮子上带着泥,虽然香料的味道掩盖了泥土的气息,可泥土是湿的,依然能看出他们是刚刚进城没多久,即使穿过了外城,也没能让那些湿泥全都掉到地上。这马车不寻常,这种金色的纱幔也没听说临安城哪家官邸喜欢用的。何况这样的颜色本身就不是平民能用得起的,非得皇亲国戚才敢用。” 他说着话,转回头来看权青允,权青允摇头,“不是皇族中人。” “那就怪了。”夜飞舟把帘子放下来,两辆车擦肩而过,只有浓郁的香味还留在车里。 权青城一脸茫然,他从前是哑巴,基本就没出过皇宫,也没有什么人经常给他讲外面的事,即使做了皇帝之后日夜补课,此刻对于这辆马车也完全没有头绪。 他十分挫败,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表示自己给不了什么参考意见。 倒也没有人为难他,夜飞舟继续说:“这种香料的味道很特别,明显不是北齐人惯用的东西,甚至都不是中原人调制出来的。我若没猜错,这种香料应该来自苏原,只有苏原人对香料最讲究,也有自己的烘制方法,燃起来的味道也与我们这边不同。” 权青允点点头,“没错,就是苏原。我北齐与苏原往来不多,一来苏原地处偏远,临近大漠,虽说在他们手里能找到宝石这种资源,可是北齐也曾经试过,我们的人过去,就对那边的情况完全摸不到头绪。别说找宝石了,就是在大漠里辨别方向都成问题。还有他们的香料,也并不是所有苏原人都会制作。苏原的香料手艺集中在皇室,宫里专门有一批人是做香料的,而且代代传承,传男不传女,所有传承都在皇宫内完成,一旦学会了这种手艺,那个匠人这一生就再也出不了皇宫。所以其它国家的人就算想尽办法,也得不到他们的技艺。” 夜飞舟接着道:“苏原百姓也会制香料,虽不及宫里的手艺正统,但其制作出来的香料也比北齐这边的手法高明。所以北齐常有商队两边跑商,用我们这边的东西去跟他们交换香料和宝石,以及他们的蜡染布料。其实对于苏原来说,我们这边的纺织手艺也是他们学不来的,所以苏原人也不制止民间以物换物,毕竟也都是各取所需。” 他说着又往外看了看,那辆大马车已经走远了。“就是不知道苏原人为何突然到了临安城,他们是从何时进的北齐?咱们这边可有听到风声?” 这话是问权青允的,权青允听了之后就摇头,“并未听到风声。”说完也觉得不太对劲,按说这么大的一辆马车,也没有掩饰香料的味道,总不可能瞒过所有人的眼睛。从苏原出发到临安城,怎么也得走三四个月的时间,苏原人难不成骗过了所有人? 他想到这里突然冷笑了一下,再道:“只怕是有人早知道了消息,但却瞒着不报。” 人们都知道他说的是谁,如今的北齐,除了帝尊之外,拥有最大权力的人并不是皇帝权青城,而是摄政王权计。虽说最近几个月在夜温言的接连打压下,权计已经低调了许多,但是他布了许多年的势力是不可能因为几个月的打压而受到牵连的。 相反的,他的许多势力都在临安之外,夜温言的手还没伸到那么长。 所以苏原人进京都这件事情能做到人不知鬼不觉,那也只有摄权王能做到。 “调头,回宫。”权青允替权青城做了决定,“这种时候再去郊外山里明显不合适了。”他说到这里看了连时一眼,“但连公公还是可以去找帝尊的,毕竟你们是炎华宫的人,依着北齐的规矩,朝廷这边即便有天大的事,炎华宫都没有义务出手相助的。帝尊坐镇的是整个天下,而不是只有我北齐。所以连公公若是要出城,咱们可以卸下一匹马。” 他同连时说完话,又看向云臣,“云大人也可以随连公公一起。” 云臣看了连时一眼,明显是让他拿主意。连时则是挥挥手道:“没看到那马车也就算了,既然看到了,那就没必要非得赶在这节骨眼儿上出城。苏原人敢进临安内城,那就一定会进皇宫,咱家随你们一起回去,炎华宫不管朝廷的事那是从前,如今……罢了,我看帝尊大人如今也狠不下那个心真的就什么都不管。你们这些人啊还真是好命,帝尊大人活了四百多年,从来都没同什么人亲近过,可如今老奴我是看得出来的,他老人家是真心的念着你们几个,愿意在必要时帮你们一把。不信你们就想想这几个月,帝尊大人是不是比从前有人情味儿多了。当然,这个功劳都是夜四小姐的,你们要谢就去谢夜四小姐吧!” 他掀了车帘子催促外面的宫人,“调头,回宫!” 权青城吸了吸鼻子,还抹了一把眼泪,“姐姐对我真好,我这辈子都不知如何报答姐姐。” 权青允瞪了他一眼,“你对她最好的报答,就是好好当你的皇帝,将北齐治理好。我不指望你能治理得比父皇强,但至少不要让北齐倒退回去。当然,如果你有良心也有志气,那就应该比父皇更进一步。毕竟父皇当初指望不上帝尊,也没有一个当帝后的姐姐。” 权青城虚心受教,用力地点点头说:“三哥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做,就算我现在不行,将来我也一定能行。我已经在学很多东西了,昨晚上只睡了一个时辰,一直都在看折子。虽然我还没有亲政,但是我相信只要我继续用功下去,等到我亲政那日,我就不会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做不了主。而且帝尊大人同意收我为徒了,等炎华宫的宫宴结束,我每天除了上朝,就会一直在炎华宫那边跟帝尊大人学本事,三哥就算不信我,也该信帝尊。” 权青允深吸了一口气,一脸羡慕地看着这个弟弟,无奈感叹:“从前我有多不服气你登这个帝位,如今我就有多服气你登这个帝位。权青城,你是真的很好命,怪不得父皇会把皇位传给你,而不是老六,也不是我们这些儿子。就你这种能招帝尊和帝后喜欢的体质,我们权家几百年了,也就出你这么一个。果然一切都是天意,老天爷的每一个安排都是有道理的。” 他伸手往权青城肩上拍了拍,“稳稳当当的,好好跟帝尊大人学,好好跟帝后娘娘学,他们说什么你都要听,不懂就问。我北齐能不能更进一步,就全靠你了。不过……你刚刚说炎华宫的宫宴……如今苏原人进了京都,只怕这场宫宴会更热闹一些。” 宫车选择了另外一条路进宫,错开了苏原人的马车,直奔朝凤门。其他人也没有工夫各回各家,干脆就一起跟到皇宫来。 权青城从朝凤门进宫,直奔承光殿,权青允陪同留在承光殿。坠儿和夜飞舟则被连时带到炎华宫去,并且给吴否留了话,一旦这边有什么事,可到炎华宫求助。 结果权青城这头屁股还没等坐热呢,就听外头有宫人来报:“苏原太子到宫门口了!” 彼时,京郊大山里,夜温言望着一片光秃秃的山问师离渊:“这么收花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这大夏天的,几座山都跟被薅了羊毛一样,薅得寸草不生,路过的人会不会害怕?” 师离渊不解,“他们怕什么?山秃就说明不长花草,不长花草有什么可害怕的?” “可明明昨儿还花草遍地呀!万一有人昨天看到了这些山,今天又看到了这些山,就一定会看出不寻常之处。我怕引起百姓恐慌,到时候再整出什么野兽吃山的传说,就乱套了。” 师离渊想了想,点点头,然后抬手挥了一个障眼的术法。刚刚还光秃秃的山,这会儿又长满了花草,只不过这些花草都是假的,连蜜蜂都十分嫌弃。 夜温言干笑两声,晃晃自己的储物镯子,一脸满足,“我觉得自己十分富有,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一下子有这么多鲜花的储备。从前我们那个地方,想要像这样子大范围的种植和采集都不太方便,所以我能储备到的鲜花是有限的。但从另一方面来说,在那个时代似乎也没有大量用花的机会,反倒是在这里,我必须随时储备着,以应对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天地浩劫。”她再晃镯子,“现在好了,有这么多花在,面对浩劫时信心就又增加了几分。” 第619章 来者是客 看着这小姑娘心满意足的模样,师离渊就问她:“真的增加了信心吗?” 她气得跺脚,“非得追问吗?我就痛快痛快嘴,实际上谁也不知道所谓的浩劫是指什么。天崩地裂吗?还是洪灾海啸?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十分被动,就只有等着那一天的到来,方能去思考该如何应对。何况还有一个先决条件,五脉聚。可是五脉何时才能聚?” 她叹了一声,“我请四殿下帮我把首饰卖到了很远的地方,我还开医馆传医术,为许多许多的人用我们那个地方的医术治病。另外还有香薰铺子也在张罗,其目的都只有一个,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有人看懂这些东西,然后过来寻我。 虽然我很抗拒天地浩劫的到来,我也知道那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很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可是我更不愿意看到越来越多的人,在年满六十岁那一天无疾而终。 人类寿元一事压了数百年,也是时候得到解决了。师离渊,我相信总有一天人类会得到正常的寿命,但是这注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你说到了那时,人们是会感谢你我,还是会怨恨你我?他们是愿意继续像现在这样下去,还是愿意为子孙后代拼一个更好的未来?” 这个问题师离渊也无法回答,就只能跟她说:“两种可能都会发生,必然会有一部分人不愿意应劫,但也肯定会有一部分人愿意得到长寿。其实等到了那时,不只他们会应劫,你我也会应劫,我们都有可能在那场大劫难中失去生命,那么,你是愿意冒死亡的风险,还是愿意循规蹈矩?”他顿了顿,再道,“如果抛去你所说的五脉重聚,只单纯的为了全人类。” 夜温言想都没想,直接就道:“我愿意去冒险!守护这两个字,是五脉共同的信仰,所以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都有义务去守护人类,守护这个时空。不只我这么想,其它几脉也都是这么想。所以当那一天到来之时,就算五脉不会重聚,我依然会义无反顾地走上那条路。” 她仰头看着师离渊,眼中有星光闪动,这一刻的小姑娘在师离渊眼里格外动人。 “你也是这样想的,对吧?”她问他,“虽然你总说把我放在第一位,甚至说过若连心爱的姑娘都护不好,何以护天下。但是我们心里都明白,一旦这个天下出了变故,你也会舍下一切,义无反顾,对吧?”她笑笑,“不用不承认,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负起多大的责任来。你去负担这个天下,我会以你为荣,可你若为了我放弃苍生,我可能会看不起你。” 他听着她说话,一字一句都认认真真地听,听到后来不但觉得小姑娘的眼睛里有星星,就连这小姑娘整个人都是闪着光的。 原来这世上当真有善良一词,也有责任一说,原来从前四百多年,他还是活得自私了。 他拉起她的手,微笑着同她说:“护得了苍生,也护得了你,才是本尊真正该有的本事。你与苍生之间不存在选择,本尊四百多年逆天道修炼,等的就是浩劫到来那一天,护得了所有我想护之人。阿言,我们都会一直活下去,从古到今,再到往后,一直一直活着。你想解的谜团都会在未来一一解开,你想见到的人,也会在未来全都见到。” 他腾出一只手去撩她的碎发,“之前我说,这片大陆与你的世界不是平行的,它们在一个时空,只隔了三千岁年月。你或许不信,你说如果真是一个地方,那么活到与后世重叠,可能会有两个你,那时空就又发生了错位。其实不是的,我们真活到了那个时代,你真站在夜家大宅里去面对所有的亲人,也不会有两个你。 阿言你是不是忘了,现在的你并不是后来的你,你一定会看到后世的你自己,那是因为,你如今已经是一品将军府的夜四小姐了!” 夜温言恍然,竟是她想差了。她如今是夜四小姐,是另外的人,所以等岁月推进到后面那个时代,她也不会遇见两个自己。夜温言是夜温言,夜四小姐是夜四小姐,就像现在住在夜连绵身体里那个灵魂在看着她,虽然也是自己,但是从生物学来讲,却是两个不同的人了。 “天地灵力消失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这时空出现了大问题。”师离渊说,“可惜以我一人之力无法探究。如今有了你,数百年的谜团也是时候该解开了。” 皇宫设午宴,款待苏原太子。 不管怎么说,远道来的都是客,何况苏原人带来了宝石、蜡染,还有香料做礼,一行人面带微笑,也给权青城行了大礼。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是权青城心里忌惮这苏原太子,面上依然还得以礼相待。毕竟北齐是大国,比起苏原国不知大了多少倍,他堂堂大国国君,总不能跟小国的太子甩脸子。 午宴有三殿下权青允作陪,摄政王也进宫了,倒是与那苏原太子相谈甚欢。 权青城瞅着那苏原太子的一头白发就觉得晃眼晴,于是小声跟坐在他身边的权青允说:“三哥你以前见过这位太子吗?我瞅他岁数也不大,没比我大几岁,这怎么少白头了呢?” 权青允摇头,“我也未曾见过。苏原人上次到北齐来还是十几年前的事,那时候来的也只是位使臣,这位太子殿下据说从出生起就一直被养在深宫里,连苏原的皇宫都甚少出。” 他说到这里,又想起一些关于苏原的八卦,于是再道:“据说太子是苏原国君一个宠妃生的,并不是中宫皇后所出,但国君却在孩子三岁那年执意把他立为太子。当年因为这个事儿,皇后一气之下杀了那个宠妃,但没过多久自己也死了。传闻是国君杀了皇后,只为给宠妃报仇,但也有人说,是年仅三岁的太子在皇后的饭食里下了药。皇后没有防备三岁小儿,这才着了他的道。这太子的白头发是天生的,当时苏原的大祭司就曾预言,这个孩子要么是苏原之幸,要么就是苏原之灾。有人建议处置掉,但国君还是想拼那一半苏原之幸的机率。” 权青城就跟听故事似的,什么幸啊灾啊的,他不关心,他现在就想知道这么个妖怪一样的太子,突然来到北齐是几个意思?还堂而皇之地进了宫,送了那么多礼,却不说究竟有何意图,只讲两国多年未有正式往来,他就是来做个客,代表国君问候问候北齐的新君。 “哼。”权青城有点儿不太高兴,这哪里是来问候他这个新君,分明就是来跟摄政王叙旧的。可是这位太子跟摄政王又是何时有的旧?他为什么啥都不知道? 一想到这,心里头也不由得埋怨起先帝来。既然传位遗诏上都写了他的名字,怎么就不知道提前给他培训培训呢?好歹让他长长见识,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情,也不至于眼下跟个傻子似的坐在这里,连句话都插不上。 这也怪他,这小半年天天翻阅典籍,却偏偏忽略了苏原这一块。只因两国是真的没有什么往来,也从未兴起过战事,就一直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所以年月一久,大家就把苏原给忘了。除了偶尔宫里又得了几匹蜡染的布料时能想起来,平时是根本想不起来的。 见权青城郁闷,权青允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还不等说点什么,就见苏原太子往他们这边看过来,还笑得一脸邪气地跟权青城说:“皇上为何只同三殿下讲话?却不理会小王呢?是觉得小王只是一个小国的太子,不配与您交谈吗?也是,北齐皇帝九五之尊,如何能看得上我等大漠小国。说起来,能让摄政王在此陪着小王,已经很赏苏原颜面了。”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说点什么缓解尴尬,这时却听摄政王抢着道:“太子殿下多心了,我们的新君才登基半载,又未亲政,对于两国相交之事还处于懵懂状态,并非针对太子您。今日就算来的是其它国家的太子殿下,我们的皇帝也是一样的态度。” 权青城听得皱眉,这特么是骂他没见识呢? 谁成想摄政的话还没说完:“苏原太子有所不知,我国先帝去得突然,有许多事情都没来得及交待和料理,新帝从前一直都是个哑子,是先帝驾崩当日才能开口说话的。故而他从前未能得到过像太子您一般的教导,甚至连国子学都没去过,所以有些事情应该如何表达,对他来说还是比较困难。好在皇帝没有亲政,还有时日慢慢学。” “哑巴当皇帝?”苏原太子又把嘴角往上勾了勾,“北齐人还真是任性又大胆,这样的人也敢往皇位上请,是真不拿这数百年的基业当回事啊!” “苏原太子,请自重!”权青允说话了,“来者是客,我北齐以礼相待,但也请客有客道,如此也方能体现苏原国对您的教导。太子殿下一定不希望在北齐留下一个尖酸刻薄又反客为主的名声,何况尖酸刻薄这种话,多半是形容女子的。” 此言一出,苏原太子的脸上立即布上一层阴寒…… 第620章 楼寒啊 “三哥怼得好。”权青城很满意,同时也觉得自己不能甘于下风,也得说点什么方能扳回这一局。但他三哥已经怼过苏原太子了,他不能可着一只羊薅。 他想了想,看向摄政王,开口道,“皇叔怎么总揭朕的短呢?又说朕从前是哑巴,又说朕没上过学堂,虽然这些都是事实,但外头平民都知道家丑不可外扬,皇叔的觉悟总不能还不如个平民。何况这话让苏原太子听着算什么啊?该让人家以为我们叔侄关系不好了。你说咱俩关系要是不好,您还怎么摄这个政?那朕不得到帝尊跟前去告您的状啊!万一把您给撤了……嘿嘿,那您岂不是既得不偿失,又让人笑掉大牙?然后再遇着几个落井下石的……” “够了!”权计握了握拳,“皇上用膳吧!”说完,自己也拿起筷子来,没有再跟苏原太子说话。只是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一眼中也不知传递了什么,看得权青城直皱眉。 他心里不痛快这个苏原太子,便暗搓搓地蓄谋找茬,菜才吃了两口就又把筷子放下来,开口问苏原太子:“朕听闻苏原国姓为楼,不知太子殿下可否告诉朕你的名讳?” “楼清寒。”苏原太子答得很爽快,“小王名叫楼清寒。” “楼清寒,嗯,好名字。”权青城笑笑,“我们的名字里都有一个青字,也算是缘分。” 楼清寒撇了他一眼,“小王名讳中的清字,怕是跟皇上您不是同一个。” “哦,这样啊!”权青城点点头,“确实应该不是一个,不然你可就犯了忌讳。虽然你是苏原太子,朕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可如今你到了我北齐国土,公然顶着我北齐皇族的名讳用字,总归不太好,我这些皇兄皇叔听着心里也不会舒服。是不是,三哥?” 权青允轻哼了声,“虽然写起来不是同一个字,但听起来却还是一样的,所以也不舒服。” “哟,那可就不好了。”权青城再想想,又道,“那不如这样,就请苏原太子委屈几日,暂时放下那个清字不用,只唤楼寒,待您回了苏原之后,再复回原名。” “皇上。”摄政王皱着眉叫了他一声,语气里带了明显的斥责,“皇上如今虽未亲政,但一言一行也代表着北齐,所以还请皇上每句话出口之前都掂量掂量,每件事在做之前,也都请三思而后行。苏原国与我北齐权力对等,您有何资格改人家太子名讳?” “皇叔。”权青城也把脸沉了下来,“苏原与北齐是对等的没错,但太子跟皇帝却是差着辈分的。朕以皇帝之尊让他暂时改改名讳有何不妥?难不成皇叔的意思是,苏原太子等同于北齐国君?那您也太小看自己的国家了。还有,难道皇叔不觉得被冒犯吗?也对,您的名字里又没有一个青字,您自然是没有感觉的。所以说,皇族还是得嫡系这一脉才算正统,其它的,就算称上一句皇亲国戚,可是家族荣誉感就还是缺失太多了,不一样的。” 权计气得脸都变了色,一双眼睛狠狠地剜向权青城,可权青城却不以为然,甚至还问他:“皇叔的眼睛是怎么了?不舒服吗?不舒服就赶紧传太医看看,这可不好耽误了。” 权计深吸一口气,“本王无事,皇上多虑了。” “无事就好,那朕也就放心了。”权青城笑嘻嘻地开始吃菜,权计这头刚松了一口气,结果权青城那边又有话说了。这一回还是问苏原太子,而且开口就是一句——“楼寒啊!” 权计差点儿没背过气去,楼清寒也是对这位小皇帝刮目相看,他甚至还向权计投去疑惑的目光,那目光中的含义很明显:这小皇帝与你说的,可不是一回事啊! 权计没接他这目光,因为他也没法说权青城是怎么回事。总不能说小皇帝这半年来总跟夜四小姐混,越混越是伶牙俐齿,越混越得理不饶人。那么就又要解释夜温言是怎么回事,可夜温言是怎么回事,那是一句两句就能解释清楚的吗? 摄政王很无奈,只能什么都不说,等着权青城继续往下发挥。 接着就听权青城道:“楼寒啊,你从苏原到我临安城,一路辛苦了。如今正值夏季,北齐大地花红柳绿江河滔滔,不知这一路走下来,您感受如何啊?如此生机蓬勃的土地,与你苏原比,是不是完全是两种感觉?你也是的,来了不早说,早点说朕还能派人去迎一迎你。我们北齐人一向最重礼节,不管是皇族还是平民,都有很传统的待客之道,而且若是我们出去拜访他人,也绝对不会连声招呼都不打就去了,那样会显得太冒失,不招人待见。 可见小国就是小国,在规矩礼数上还是有所欠缺。楼寒你既然到北齐来了那也别白来,稍后朕让礼部的人去拜访拜访你,把北齐的礼节也往苏原传一传。 话又说回来,皇叔——”他又cue摄政王,摄政王十分头疼。“您既与苏原太子早就认识,怎么也没得到消息呢?可见苏原太子对您也是有所保留啊!” 权计闷哼一声,“本王与苏原太子并不熟识。” “哎?不熟?”权青城一脸惊讶,“不能不能,要是不熟,怎么可能朕设宴款待楼寒,楼寒却只与您相谈甚欢呢?这认识的人之间说话呀,那叫跟熟人说话缓解尴尬,可如果明明不认识,却仍然只与您交谈,那就是无视朕这位北齐国君,性质可就不一样了。苏原国人就算再不懂礼数,也不至于连大小王都分不清楚,那岂不成了傻子。” 权计感觉心脏病都要发作了,他狠狠地瞪了权青城一眼,提醒道:“皇上要是把这股子聪明劲儿用到朝政上,那本王可比现在省心许多。” “皇叔的意思是,朕没把本事用到正地方?唉,没想到皇叔竟是这样想的,朕还一直以为皇叔只想自己把持着朝政,不让朕过早插手呢!那既然这样,明日上朝您就跟文武百官说一下,以后朝政方面的事都由朕一力把持,让皇叔省省心。” “你——”权计的话堵在嘴边说不出来,那种权青城被夜温言教坏了、甚至是被夜温言附体了的感觉又来了。他觉得颇无颜面,甚至这顿饭都有点儿吃不下去了。 可惜他还不能走,那样就更丢脸,让苏原太子看笑话是小事,可若苏原太子觉得他这个摄政王实际上就是个空架子,没有实际权力,那可就是麻烦事。 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再道:“皇上未满十八,也未大婚,亲政一说还是要再等两年。本王固然不愿理朝政之事,可先帝临终托孤,本王也不能不遂他愿。至于苏原太子……让太子殿下见笑了,我北齐新君年少,说话做事考虑得还是太少,您莫怪。” 楼清寒眯起眼看权青城,虽然面上还是那种邪乎乎的笑,但心里却也多了几分思量。 从前只听说这位小皇帝没什么本事,当了十几年哑巴,如今就算坐上了皇位也就是个空架子,真正握着北齐大权之人是摄政王权计。 可如今看来却不像是那么回事,虽然明面上摄政王握着大权,但实际上这个小皇帝已经在迅速地崛起,甚至都敢正面跟摄政王刚一刚了。即使这种刚是在饭桌上而不是在朝堂上,但凡事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今日敢在饭桌上说这样的话,他日在朝堂上,摄政王怕是也得不着太多好处。如果摄政王没了实权,那他与摄政王之间要商谈之事,就也得三思才好。 楼清寒笑着对权青城举起酒盏,“皇上年少有为,敬您。” 权青城亦把酒盏举起来:“好说,楼寒,请!” 这一句一句楼寒叫的,虽然楼清寒表面上没有任何不快,但心里却已是怒火中烧,恨不能把权青城给弄死。他不时地瞪向权计,眼中带着明显的警告与不满,这让权计十分窝火。 权青允看着这一幕,也勾了勾唇角,再看权青城时,眼中就有了赞许的目光。 这才是北齐国君该有的样子,他也正是从这一刻起,看到了权青城未来的潜力,从前对权青城怀有的那些不屑和恨铁不成钢的情绪,也在这一刻减轻了许多。 皇宫小路上,有宫人引领着苏原国随行来使,往客居的宫院走去。 走至一处岔路时,宫人对那老者和两个白衣年轻人说:“请老先生随奴婢往左边走,男宾只能住在前面的宫院,再往里去就是后宫了,是只有女眷才可入内的。” 那老者点点头,看了一眼他那一身银裙的女儿,开口道:“你们往后宫去吧,不用惦记。” 银裙女子说了句“好”,然后跟着另一个宫女继续前行。 夜红妆已经被易过容,此时就跟在银裙女子身后,迈着小步子往前走…… 第621章 苏原祭司的手段 银裙女子跟北齐的宫女说:“听闻北齐的新君还未大婚,那想来后宫也没有妃嫔了。” 宫女点点头答道:“您说得没错,如今后宫就两位太后管着,还有一些先帝的太妃们也住着,只不过都住在相对偏远之处,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出来走动的。” 银裙女子点点头,“等我们休整一番,便去拜访拜访太后娘娘吧!” 宫女笑笑没说话,倒是夜红妆对拜访太后一事生出了期待。她特别想见到李太后,她想看看李太后如今是个什么态度,也想弄清楚李太后到底知不知道现在的六殿下是假的。 如果不知道,那她就能跟李太后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如果李太后知道,那她就得弄清楚现在这个六殿下跟真正的六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也得弄清楚李太后是决定放弃以前那个儿子,还是依然想念着以前那个儿子。 她手里还有一张王牌,是被夜飞舟藏起来的那个怀孕的女子。苏原太子救下她之后并未直接进入临安城,而是拐了道往夜飞舟藏人的庄子里去了。那庄子在哪里夜红妆早就跟夜飞舟问了出来,如今人已经被苏原太子控制住,放在一个隐秘的地方,随时等着她去用。 那是真正的六殿下唯一的孩子,只要李太后还想念着那个儿子,就不可能对那个孩子无动于衷。她只等着那女子把孩子生下来,再与李太后好好谈谈。 据宫女说,客居的宫院已经快到了,再往前走一段路,拐个弯就能进客居宫的巷子。 而就在这时,夜红妆看到了一个熟人,那人虽也是丫鬟,但却没穿宫女服饰。因为她不是皇宫里的丫鬟,而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身边的近侍。 夜红妆心里犯了合计,坠儿怎么会在这里?难不成夜温言进宫了? 她开始发慌,虽然她已经易了容,还照过镜子,是在确保连她自己都不认得自己的情况下才安心进宫的。可是只要一想到夜温言也在宫里,她就控制不住地害怕。毕竟如今那夜温言的手段已经不同于凡人,帝尊大人给了她太多超乎寻常的本事,她已经斗不过夜温言了。 走在前面的银裙女子突然停了下来,她转回头看了夜红妆一眼,又顺着夜红妆飘忽不定的目光看向不远处正在行走的坠儿。领路的宫女走着走着就发现后头没有人跟着了,也停下来回头问道:“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想歇歇?也是,北齐皇宫很大,虽然奴婢没去过苏原,但也听说过苏原国土不多,想来姑娘是没走过这么远的路,那咱们就停下来歇歇。” 银裙女子冷哼一声,以此来表达自己的不满,却也没有同一个宫女计较太多,只是朝着坠儿所在之处指了指,“不是说后宫里没有年轻主子么?总不能那个十几岁的姑娘,是北齐先帝留下来的小妃子吧?早听闻北齐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人,想必那姑娘也是其中一个。” 小宫女听得直皱眉,立即纠正道:“所谓后宫佳丽三千,不过就是那么一说,怎么可能真的有三千人,请姑娘不要把苏原人的喜好代入到北齐这边来,我们跟你们那是不一样的。至于您说的那位姑娘,她可不是后宫主子,她是外面官邸里的丫鬟。” “丫鬟?”银裙女子不解,“何以官邸的丫鬟都能随意在宫中行走?” 宫女又道:“因为她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的近侍丫鬟,四小姐是未来帝后,将来也是要住进炎华宫的,所以她的人行走在宫中很正常,就像炎华宫的宫人也会在宫里行走一样。” “哦。”银裙女子点了点头,也算是理解了夜红妆的恐慌。但是她并不打算回避这份恐慌,反而是冲着也往这边看过来的坠儿招了招手,“姑娘,过来说话!” 小宫女急了,“您这是干什么呢?您是客人,客人就该守客人的礼数,奴婢现在是领您到客居宫去休息,怎么您还反客为主,随随便便叫人说话?” 银裙女子冷哼,伸手往小宫女的手臂上拍了拍,“你别急,我只是与人说说话,不碍事。” 小宫女也不怎么的,就是被她这么一拍,竟也觉得不碍什么事,连带着态度都软了下来。甚至还帮着她冲坠儿喊了一声:“坠儿姑娘,您来一下,我们与您说说话。” 她对坠儿说话是很客气的,可虽然客气,却还是帮了银裙女子的忙。 坠儿不明所以,纳闷地走了过来,才走一半就觉出不对劲。因为银裙女子散过来一种味道,正是之前在宫车里与那辆奇怪的马车擦肩而过时,顺着窗子飘进来的那种香味儿。 她想起夜飞舟和三殿下说的话,苏原人。再看看不远处那个银裙女子,深目高鼻,明显不是中原人的样子。原来这就是苏原人?可苏原人叫她干什么? 她朝着对方走过去,一直走到那银裙女子跟前,毫不畏惧地将她仔细打量,同时也打量起她身后跟着的两名侍女。那两名侍女也同银裙女子有一样的外貌特征,只是其中一人眼窝陷得没有另一人那么深,看起来平和许多,身上的味道也更淡一些。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苏原人,只除了样貌与北齐人不同之外,倒也看不出其它问题来。 看过之后,坠儿冲着她们俯了俯身,礼貌地道:“虽不知尊驾是何人,但还是要问声好。” 银裙女子冲着她笑笑说,“我是苏原国的大祭司,人们都叫我阿蔓。” 坠儿微微诧异,但还是又问了一声:“大祭司好。” 阿蔓点头,也不客套,开口就问:“听闻你是一品将军府四小姐的近侍丫鬟?怪不得没穿宫人的衣裳。夜四小姐如今名满天下,人人皆知她是帝尊大人亲点的未来帝后,也人人皆知她是临安第一美人,不知阿蔓能否有幸见上一面。这位姑娘,夜四小姐也在宫里吗?” 坠儿听着阿蔓说话,也不怎么的,竟一点点的从最开始的排斥,到后来的逐渐接受。她看着阿蔓的眼睛,越看越觉得这阿蔓生得实在是很好看,特别是配上这一身银光闪闪的裙子,就像一位仙子,让人总忍不住想要亲近她,想多看她几眼。 阿蔓还在冲着她笑,越笑坠儿就觉得她好,越笑就越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要和她说。可是这种念头刚刚兴起,又立即被一股大力给推了回去,她有一瞬间的清醒,虽然很快又陷入到阿蔓的世界里,却也再没有兴起想要跟阿蔓说很多很多话的念头。 不过对于阿蔓先前的问话,她还是做了回答,她说:“我家小姐并不在宫里,只有我一人进宫,是跟着炎华宫的连时公公一起进来的。刚刚往虞太后那里去了一趟,这会儿正要回炎华宫去。不知苏原的大祭司,您叫我过来是有何事?” 阿蔓笑着说:“也没有什么事,就是见姑娘比其它宫人特别,心生好奇,便叫你过来说说话。或许这就是缘分吧,几句话间我竟觉得与姑娘十分投缘,不知姑娘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到客居宫去坐坐,喝盏清茶,闲聊几句。我们初来乍到,有许多北齐的规矩礼节都不懂,姑娘若不嫌烦,便与我说上一说,也省得我在宫里这几日因不懂礼数而做了丢脸的事。” 坠儿听了这话立即点头,“很乐意为您效劳。” 说完,跟着阿蔓一行人就往客居宫走了。那个领路的宫女丝毫没有觉得不妥,倒是夜红妆心头大骇,没想到苏原人竟这么厉害,几句话间就把这坠儿给迷了魂,竟是说什么都听了。 她可太知道坠儿对夜温言的忠心程度了,如果苏原这个大祭司能有办法让坠儿反水,从坠儿口中套出话来,那么她们将得到很多有价值的信息。 只是她还没想明白,这个阿蔓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控制的坠儿?总不能说几句话就能让人服从吧?那这天下岂不是要任她行走了?这岂不是堪比帝尊的本事? 款待苏原太子的午膳还在继续,坠儿跟着阿蔓去客居宫了,此时的夜温言跟师离渊二人正一步一步的往山下走,对于京中之事全然不知。 而此时在临安城里,也有一处十分热闹,那就是肃王府。 夜家二小姐带着五小姐上肃王府了,这事儿已经让内城的人谈论了一上午。且不只是闲在家中的女眷们谈论,连那些今日不上朝的官老爷们也参与其中,纷纷开始分析为何一直没什么关注度的夜二小姐,竟也窜到了大前方,开始讨伐肃王府了。 这事儿还得从今日清早说起。 已经变成夜连绵的夜四小姐,一大清早就把夜楚怜从被窝里给挖出来了,盯着她洗漱换衣,换完衣裳就给拽出了东宅,早饭都没让吃就直奔着肃王府去。 夜楚怜心里那个苦,她想说昨晚上我就没吃饭,今早你还不让我吃饭,这位姐姐你该不是刚复活就想把我给整死吧?她的命怎么这么苦,以前心心念念的想跟四姐姐一起玩,四姐姐都不带她。现在她不想跟这个不知道四还是二的姐姐一起玩了,可为啥甩都甩不掉? 第622章 我夜四小姐又回来了 夜四小姐坐在马车里,瞅了一眼夜楚怜这一脸沮丧,就安慰她说:“你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不就是一顿早膳吗?你要是真饿,咱们可以去肃王府吃啊!” 夜楚怜惊恐地看向她:“去肃王府吃?姐,你见过找人家打架,人家还能管饭的吗?姐咱们别闹了行不行?回去吧,那肃王府没什么好折腾的,何况你就算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来。你要报的仇四姐姐都已经替你报过了,甚至如今的肃王府它根本就不是以前那座肃王府,以前的都让四姐姐砸烂了,也让帝尊大人给烧成灰了。” 她说着还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你瞅瞅,这就是你指的道,还是以前那个老肃王府的方向。但现在那地方真的连遗址都算不上,帝尊那一把火把他们家烧得渣都没剩下。” “呃……烧,烧了?”夜四小姐敲敲头,“这都什么时候的事?昨晚上我跟大姐姐秉烛夜谈,也没谈到这个事啊?” 夜楚怜实在无奈,“半年的事情,你指望一个晚上就说清楚,怎么可能呢?总之以前的肃王府已经不存在了,那个你想进去却没进去的地方已经化为灰烬,如果真想再去出口恶气,你得换一条路。”她说着话,掀了车帘子跟车夫说,“去新肃王府。” 夜府的车夫立即懂了,赶紧调了头拐了弯,还回过头来跟车厢里的主子说,“奴才就纳闷二小姐为何要去肃王府遗址,那地方有什么好看的。” 夜四小姐抽了抽嘴角,“还真是烧了,夜温言干得漂亮啊!” 夜楚怜就觉得自己这日子过得真是越来越魔幻,听着夜温言叫夜温言,还叫得挺顺口,这叫什么事儿啊?不过总归现在比以前好,该报的仇也报了,该没的人也没了,她会记得在头七之夜给夜景盛烧纸钱,算是全了一场父女缘分。一会儿也得去外城一趟,告诉柳氏这边的事情,让柳氏也高兴高兴。她们母女压抑这么多年,如今总算能出口恶气。 见她不吱声,不知道在想什么,夜四小姐就问她:“楚怜,你是什么时候变大胆的?” 夜楚怜想也没想就答:“新的四姐姐来了以后。”说完还白了她一眼,“其实以前我就很想变大胆,我巴巴的往你身上贴,结果你嫌我碍事,每次出门都不带上我。怎么着,死一回性子都变了?现在知道把我带上壮胆了?不过我可跟你说清楚,我一不会武功二不会骂人,你带我一起去肃王府,我除了能保证不拖你后腿之外,其余也是没什么用的。” “不拖后腿就够了!”她拍拍夜楚怜,“只要你不拖后腿,我就能把权青禄那王八蛋给收拾了。至于你提以前,楚怜啊,我教导不好你是因为我是凡人,现在这位能把你教导好,那是因为她是半个神仙。何止你啊,她把帝尊大人都给拿下了,我怎么能跟她比。” 夜楚怜想反驳,可又觉得她说的实在很有道理,于是闷闷地坐在车里不吱声了。 马车再往前行了一段路,拐了几个弯,终于在肃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要说肃王府门口停一辆马车,这不意外,可偏偏这马车上挂着“夜”字,这就把人们的八卦之心又给点燃了。甚至还有些人老远就看到夜家的马车奔着肃王府的方向去,于是菜也不买了,街也不逛了,颠颠儿地就跟在车后面一路小跑,一直跑到肃王府门口,然后就看到夜二小姐和夜五小姐从马车里跳了下来。 人们当时就觉得这一趟是真没白跑啊!本以为是夜四小姐又来寻仇了,没想到来的竟是夜二小姐,难不成夜家跟肃王府的恩怨又上升到夜二小姐头上了? 八卦人八卦魂,此刻围过来的内城居民们,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八卦之火在熊熊燃烧,他们觉得一品将军府简直太有趣了,太能提供八卦的素材了,这一天天的,这么乐呵呢! 夜四小姐带着夜楚怜下了马车,没着急往肃王府门前走,而是环视了一圈围观众人群,然后两只胳膊往身前那么一抱,扬着声道:“许久不见啊各位!哟,那不是张家小姐么,怎么,还跟赵家小姐一起混呢?从前就听你说起过,赵家不过是五品官员,跟赵家小姐在一起没前程。怎么着,现在是没找着下家儿,还跟赵家小姐凑合着玩?” 这话一出,那位赵小姐当时就不干了,“张落落你什么意思?你们家区区六品居然还敢嫌弃我们家是五品?你脑子没病吧?跟我玩在一处都是你高攀了我,你还好意思看不上我们家?要不要回去问问你爹,是五品大还是六品大?攀高枝儿也没你这么攀的,难不成还想跟丞相府的小姐做朋友?人家看得上你吗?今儿你就把话给我说清楚,否则我跟你没完!” 夜四小姐冷笑一声,不再理会这人,目光又落在一位蓝裙夫人身上,“齐大人家中的姨娘,我没记错吗?啧啧,瞧您这身打扮,这是还没转正呢?那你的手段也不行啊!好不容易把大夫人斗下堂了,结果你家老爷没扶你上位啊?那你岂不是亏了?” 蓝裙夫人吓了一跳,当时就惊叫起来:“你莫要胡说!我何时把大夫人斗下堂了?” 夜四小姐勾勾唇角,“听说,我只是听说啊!听说你们家大夫人端给老夫人的那碗汤药,是出自你手的。熬药的时候你过了一手,又买通了丫鬟把这个赃都栽在大夫人头上。” “是这样吗?”跟在她身边的丫鬟当场就急了,转头就问身边的蓝裙姨娘:“真的是这样吗?三姨娘,原来是你害了大夫人,你还差点害死老夫人,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不,不是,我没有,我真的没有,你别听她胡说!”这位三姨娘真急了,扭头指着夜四小姐就骂——“你个小贱蹄子,我们家的事岂轮得到你在这里胡说八道?简直找死!” 她也是恼怒,说着话就要上来跟夜四小姐动手,同时嘴上还叫着——“夜家的二小姐,最不受大房待见的一个女儿,跟夜温言是死敌。别以为这些事外头都不知道,哼,就你在夜府的地位,我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今日若是夜温言当街说这样的话,我是真不敢跟她顶一句,但是你夜二小姐就不一样了,你可没有夜温言的气势,你也没有夜温言那样的后台,没有人会怕你。小贱蹄子,竟敢掰扯我,看我不打死你!” 她说着话,抡起胳膊就往夜四小姐这锤了过来。 可夜四小姐也不带怕她的,动都没动,只冷哼一声,然后抬手就甩了一鞭子出去。啪地一声,鞭子狠狠抽到那位姨娘身上,当时胳膊就被抽出一条血印子来。 那姨娘惊叫着被抽了回去,当时就抱着胳膊喊疼。想再骂几句,却见夜楚怜往前站了几步,冷眼看着她道:“不管是四小姐还是二小姐,都是我们一品将军府的主子。在家里,我们关起门来可以打到头破血流,可一旦出了一品将军府的大门,抱歉,我们就是一致对外的。 这位姨娘,希望您谨言慎行,不该说的别说,不该做的别做。今日你挨了这一鞭子,就算是自己给自己寻了个教训,我呢也不会多话,这事儿回去就不和我四姐姐说了。可您若是不知好歹不就着我这个坡往下下,那就别怪我回家之后一五一十地把这个事儿都给说出来。” 那姨娘不哭了,听着夜楚怜的话听得一愣一愣的。这不是摆明了拿夜温言吓唬她吗?夜二小姐何时也配有这等殊荣了?以前夜温言不是不管这个姐姐的吗?她是因为知道夜二小姐在家中地位尴尬,所以才敢这般态度的,要早知道夜家这些孩子是这样想的,她说什么也不能往上冲啊!这不是找死么? 她低下头,不想再说话了,甚至让夜楚怜整的都有点儿自闭。 但是她身边的丫鬟不放过她,还在追着她问大夫人和老夫人的事,让她实在心烦。 夜四小姐很满意这个效果,呵呵地笑了两声,然后又开始往人堆儿里瞅。 这一瞅可把这群人给吓坏了,生怕再被她抓鸭子似的抓到一个往死里揭短儿,于是一个个低着头,甚至还有许多人用手挡着脸,头也不回地跑了,谁也不敢再留在原地看热闹。 无论是打架的小姐还是被质问的姨娘,那跑的是一个比一个快。 夜四小姐看着这一幕就笑,“半年多了,这帮人还是这般没出息,干啥啥不行,看热闹第一名。却不知姑奶奶的热闹岂是他们这等凡夫俗子能随便看的?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这个份儿!简直不要脸!”说完又瞅瞅夜楚怜,嗯,这个五妹妹如今真是让她相当满意。“夜温言果然把你调教得好,回头我得请她吃饭,这简直是多了一个战斗力,太过瘾了。” 第623章 勇闯肃王府 夜楚怜一脸无奈,“姐,刚刚你跟人家说的那些话,是胡扯的吧?下回咱们能不能不要胡扯,万一人家较了真儿,那该如何收场啊?总不能还把四姐姐抬出来做挡箭牌吧?” 夜四小姐一瞪眼,“胡扯?怎么就胡扯了?我夜温……连绵,我夜连绵从来不打诳语,我说的话那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所以她们才怕成那样。” “人家家里的事,你怎么就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我怎么知道?我当然知道!你当我从前整日不着家在外头折腾都是干什么呢?我那叫掌握民情,只要我时刻都把临安内城各家各户的第一手资讯都握在手里,就谁也奈何不了我,就谁都得怕我。谁敢惹我我就把他的事给说出来,轻则两个女人反目成仇,重则夫妻二人反目成仇。再重一些,那就是闹上官府打人命官司,总之就是要把他们都拿捏得死死的。 哼,敢叫我魔女,那我就得把魔女这个事儿给坐实了,必须得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叫魔。” 夜楚怜都无语了,合着过去那些年她这个四姐姐研究最多的就是别人家的家长里短?她到底图啥?研究这些到底有啥意思? 罢了罢了,魔女的心思她是想不明白的,不过把魔女这个称号给坐实了这个话,她可一点儿都不陌生。因为后来的四姐姐也总是把这话挂在嘴边上,一出门也是把招灾惹祸好手。 可奇怪的就是,跟以前的四姐姐出门,她从来都是底气很足,翻天也不怕。 可是跟现在这个四姐姐出门,她怎么总觉得心里没底呢?甚至还想着关键时刻还得自己往上冲。好不容易活回来的人,千万不能再让她有半点闪失。 她这头正琢磨着,那头,夜四小姐已经上了肃王府的台阶,手里软鞭向前一指,冲着肃王府守门的侍卫就道:“把门给姑奶奶打开!” 两个侍卫非常听话,都不等她说“不开门我就要动手了”这话,乖乖地就把府门打开了。 夜四小姐冲着夜楚怜招手:“走了!用早膳去。”说完,自顾地就往府门里走。 夜楚怜急得直跺脚,拉上自己的丫鬟随喜,一路小跑地跟了上去。 肃王府的下人们也不知道是得了什么吩咐,对于夜家两位小姐的到来竟是没有一点惊讶,非但不惊讶,一个个还异常的从容,认真地给她们行礼,又认真地问二位有没有用过早膳。在听说没有用过早膳之后,立即将人请至花厅,很快就把膳点都端上来了。 夜楚怜是真饿,心里想着这肃王府事出反常必有妖,一会儿指不定怎么闹腾呢,不吃东西肯定不行。于是招呼随喜也坐下,赶紧的先把肚子填饱再说。 随喜如今也成熟了,也见过世面了,一说要用膳,立即取出随身带着的银针,把桌上的饭菜挨个都扎了一遍,确定没有毒之后,这才放心地告诉夜楚怜:“小姐吃吧,没事。” 夜楚怜捧起碗就喝粥,随喜也抓了包子往嘴里塞。夜四小姐瞅着这两位的吃相就皱了眉,“你俩还能不能行了?这怎么整的跟从来没吃过饱饭一样?难不成这半年夜家亏待你了?” 夜楚怜摇头,“非但没亏待,这半年还是我从小到大过的最有成就感的半年。” “那你干啥吃得像个要饭花子?肃王府的饭好吃?” 夜楚怜再摇头,“不是饭好吃,是我实在太饿。而且我还得吃快一些,就你这个脾气,我怕突然一下又打起来,我就没得吃了。”她又给自己端了一碗粥,再道,“姐,你好好想想一会儿要怎么跟六殿下说话,你的仇你想怎么报,这些都得想好了。我从小就是你的拥护者,我肯定是会帮着你的,但咱们也得有个战术,不能上来就硬打,那就没意思了。 还有个事儿我也得和你说一下,虽然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最近几个月,四姐姐跟六殿下之间的关系确实缓和了不少,六殿下在公开场合也会替四姐姐说话,四姐姐私下里也能同他聊上几句。所以你动手之前也得再考虑考虑,这里头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 夜四小姐琢磨起来,“别的什么事?还能有什么事呢?昨晚我听大姐姐说,夜红妆入府之后并没有过着好日子,反而是每天夜里都遭毒打,连孩子都给打掉了。最后萧书白甚至不惜用一百万两黄金为代价,就想把她女儿给捞出来。哎你说这是为什么?他明明都把夜红妆娶进门儿了,还是踏着我……踏着我们家四妹妹的尸体进门的,那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按说他们两个应该你侬我侬,这会儿夜红妆的孩子都快出生了才对。为啥还要打人?权青禄他该不是真的有病吧?以前我就觉着他脑子不正常,如今一看确实不正常。” 她偏过头,瞅了一眼花厅里站着的肃王府的下人,问道:“你说,你们家王爷是不有病?” 那下人苦着一张脸,什么都不敢说。夜四小姐气得磨牙,“从上到下一个德行,没一个好东西。那我再问你,权青禄他人呢?为何我来了这么半天,他还不露个面?你去告诉他,他要是再不来见姑奶奶,我就一路抽鞭子抽到后院儿去。” 那下人抬腿就往外跑,不一会儿工夫,倒还真的把六殿下给叫来了。 只不过夜四小姐不知道,眼下来的人是权青隐,根本就不是她恨之入骨的权青禄。 夜楚怜也不吃了,掏出帕子擦擦嘴,起身给权青隐行礼,“见过六殿下。”然后也不等权青隐说话,直接就起了身,又坐回到自己座位上。 反正六殿下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她礼数周不周全,对于人家来说不重要。 权青隐的确觉得夜楚怜不重要,他打从进了花厅,一双眼睛就没离开过夜四小姐。目光丝毫不加掩饰地表露出思念和欣喜,还有浓浓情谊。 王府下人出了门,从外头把门关了起来。夜楚怜心里咯噔一下,好在并没有听到落锁。 “权青禄你是不是又看上我二姐了?”冷不丁的,夜四小姐整出这么一句来,“要不你怎么瞅着我二姐这张脸,能表露出让人一眼就能看穿的爱意呢?合着你这是想把我们家姐妹都给集齐了啊?从我到夜红妆,再到夜连绵,你一个都不想放过?” 权青隐一皱眉,“言儿,不要乱说话,我何时看上过夜连绵?” “就现在啊!”夜四小姐指指自己的脸,“我这不就是夜连绵的脸吗?你要是没看上,怎么就盯得如此深情款款?以前我就觉得你脑子可能有病,喜怒无常,就跟抽羊角风似的。但我那时候心里头有你,所以我一心想着救赎,想着我嫁给你之后就请个好大夫,好好给你治治,肯定能治回来。但我瞅你现在这样儿,八成是治不回来了。你不是羊角风,你就是见一个喜欢一个,就是心眼坏,就是整个人都烂到了骨子里。” 她越说越来气,“我以前怎么就看上你这么个渣男了呢?还从小喜欢到大,连你把我推到水里我都忍了。总想着你虽然推了我,但你也救过我啊!这么一想就扯平了。我真是太天真了,这种事怎么可能扯得平。权青禄——”她站了起来,“我今日到你府上来,不是为了打架,也不是为了要砸什么。我没有帝后娘娘的本事,我抡不起那么重的铁锤,我也没有那个信心说自己抡起锤子砸了你的府,然后还能安然无恙地走出去。 我太了解你了,那锤子是帝后娘娘抡的,你拿她没辙,因为你打不过她。但若那锤子是我抡的,你一定当场就一锤子把我给敲死,绝对不会手软。” “言儿,我不会!” “你给我闭嘴!”夜四小姐咬了咬牙,“听着,我今日来,就是想听你亲口跟我说一句实话。权青禄,你到底喜欢过我没有?” 她又走近了几步,“或者再添一句,你喜欢过夜红妆没有?” “没有喜欢过夜红妆,从头到底,我的心里就只有过你一个人。”权青隐实话实说,“言儿,从来没有变过,也从来没有参进来过任何人。在我的心里,从始至终就只有你。” “那你为何将我拒在府门之外?又为何用夜红妆来羞辱我?” “我……我没有。”他看着她,苦苦哀求,“言儿,你相信我。” “怎么信啊?”夜四小姐苦笑,“从小到大我信过你多少回,你就骗过我多少回。如今你又让我信你,你说我拿什么信你?为了你,我连命都丢了,你是不是单纯就为了耍着我玩,然后看着我一次又一次地上你的当,你就会觉得很开心? 果然是皇后娘娘生出来的嫡子,任性妄为,连将军府的嫡小姐都敢欺骗。听着权青禄,我不管谁原谅了你,我也不会原谅你,帝尊大人让我又活了一回,我就不能浪费这次生命。咱们俩个的仇,终我这一生,我也要报了。你就给我等着,早晚我能活成你的噩梦,让你日不能安,夜不能寐。权青禄,欠我的,都得还!” 夜四小姐走了,权青隐看着她那倔强的背影,一下子又找回了从前那种熟悉的感觉。 也好,恨他,总比忘了他好…… 第624章 小神仙 夜温言回到将军府时,正好看到一辆马车刚刚离开。她瞅着那马车像是宫里的,再瞅瞅站在府门口的夜飞舟,问了句:“宫里来人了?” 夜飞舟点头,上前拉了她一把,“走,小四,咱们一起进宫一趟。” “进宫?为何啊?”夜温言想说昨儿半夜我才从宫里出来,这怎么又要进宫呢? 正说着话,夜楚怜和夜四小姐也回来了。夜四小姐率先跳下马车,一把就搂住了夜温言的脖子:“小神仙,我回来啦!一夜不见有没有想我?” 夜温言让她给勒的差点儿没翻地上,“祖宗,你上哪去了?” “去肃王府啊!骂了权青禄一顿,还吃了他一顿饭。但一顿不够,明儿我还得去,我天天去。”说完又告诉夜楚怜,“记得明日也不要吃早饭,我还带你蹭饭去。” 夜楚怜很无奈,“上瘾了是吧?肃王府的饭有什么好吃的,在自己家吃不香吗?” “不香!在自己家吃有什么香的,都吃了十几年了,换换口味才好。”她伸手点点夜楚怜,“刚刚不还吃得挺香的,怎么转头就忘了?你要真觉得今日的早膳不好吃,那回头你把你爱吃的东西都写下来,拉个单子送过去,让肃王府照着单子配早膳。” 夜楚怜抚额,这特么还带点菜的?“反正明儿我是不去了,要去你自己去。不是恨他吗?在肃王府说话时咬牙切齿的,这怎么一出来就变脸了?姐,我现在真怀疑你是在找补你那桩没成的婚事,是不是觉得本来你就该每日都安安稳稳在肃王府用膳的,但是后来出了差子,以至于你想用的肃王府的膳没用着,现在都得给补回来?那也应该是你吃,不是我吃。我又不喜欢六殿下,我干啥天天上他家吃饭去?这传出去算什么啊?” “那你喜欢几殿下?”夜四小姐又去勾夜楚怜的脖子,“听说你对四殿下有点意思。” “没有!我几殿下也不喜欢,你饶了我吧!”夜楚怜撒腿就往家里跑,头都不带回的。 夜四小姐嘿嘿地笑,“害羞了,这还有点儿像以前的夜楚怜了。”说完又问夜温言,“你上哪儿去了?看样子也是刚回来。”说完还凑近了往她身上闻了闻,除了一身的花香,还闻到点儿泥土气息。“出城了?唉,现在可真是自由啊,身上也不凉了,脸上也有血色了,想上哪就上哪了!哼,也不说带上我,好歹你得感谢一下我这个送你身体的大恩人啊!” 夜温言不解,“怎么感谢?带你一起出去就叫感谢?” “对啊!”夜四小姐认真地点头,同时把声音压低了一些说,“毕竟我以前也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自己挽着自己的身体,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受,你得给我提供机会。” 夜温言没搭理她,又问夜飞舟:“宫里出了什么事?为何你要带我进宫?” 夜飞舟说:“是这么个事儿,天刚蒙蒙亮那会儿,连时和云大人还有皇上三殿下他们坐着宫车来接我和坠儿,说是要出城去寻你与帝尊,大家一起热闹热闹。可是我们才到城门口,就看到有辆奇怪的马车进了内城。我们分析说那是苏原国的马车,看这样子是要进宫的。于是宫车拐了个弯,从另一条路回了皇宫。我们当时去的是朝凤门,我是外男,入后宫宫门不太好,就没有再跟着。但坠儿被他们带到宫里去玩了,说是等你一起回家。”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苏原国?”苏原国是哪个国?她看向夜四小姐,同时脑子里也搜索着夜四小姐记忆中有关于苏原国的信息,倒是搜了一些出来。 夜飞舟还在继续说:“可是刚刚来了两名宫人,是炎华宫派来的,说坠儿在宫里不见了。连公公他们正在找人,只是目前还没有找到。我琢磨着这事儿不对劲,坠儿那丫头自从跟了你,进宫也算是家常便饭,宫里上上下下差不多也都认识她。她平时也没少在宫中走动,从来也没出过事,怎的今日苏原人进宫,她就不见了?在皇宫里怎么可能不见了?” “二哥是怀疑苏原人动了手脚?”夜温言问了一句,也没等夜飞舟答,直接就扬声吩咐夜府的门房——“牵马出来,我要进宫。”她说的是牵马,而不是马车,可见事情紧急。 夜飞舟也接了一句——“要两匹马。”然后又对夜温言道,“我同你一起去。” 夜四小姐听到这里也来了兴致,当时就拦了夜飞舟一把,“你别去了,我跟她一起去。” 夜飞舟愣了一下,“你去干什么?听话,好好在家待着,多陪陪母亲和你大姐姐,外头的事尽量不要你出面,我们都会解决好的。” “为啥不让我出面?”夜四小姐不同意,“我既然回来了,那就还是这个家的一份子,家里的事情我有义务出头。二哥,以前我也不了解你,咱们俩个也没有多少接触,所以你可能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个什么性子。我这人虽爱玩爱闹也爱惹祸,但是我爱这个家,包括你们每一个人。我真心的希望家里好,家里不管遇到任何事情,我都得跟着你们一起扛着。” 她说完就看夜温言,“小神仙,你说我这个态度对不对?你站不站我?”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你这意思是,一定要同我一起进宫?” “嗯。虽然看起来我现在是你二姐姐,但是小神仙,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你拿我当丫鬟使都行,反正你指哪我打哪,你没指的地方我就自己发挥,肯定不能给你丢脸。另外我也想跟你学学,毕竟你脑子比我够用,我以前做事太冲动了,不好。” 夜温言点点头,“行,那你就跟我一起去吧!”说话时,下人也把马牵出来了,她就问夜四小姐,“会骑马吗?” 夜四小姐答:“当然是会的,不但会,还骑得很好。” “行,那咱们走。”她翻身上马,低头跟夜飞舟说,“我们在宫里行走,二哥可能不太方便,就别去了,在家等着我,我一定把坠儿给带回来。” 夜飞舟点点头,“好,那你自己小心。”说完又看了一眼夜四小姐,“你要听小四的话,到了皇宫不可以乱跑,更不可以惹祸,记住了吗?” 夜四小姐笑笑,“记住了!这小四小四叫的我都要酸了,以前你可没这么叫过我。行了,我不会惹事的,走了!”她一打马,率先冲了出去。 夜温言冲夜飞舟挥挥手,很快就追上了夜四小姐。见她似乎不是很开心,便笑着说:“还真酸了?你有什么可酸的?就像你说的,你跟你二哥以前就没有多少往来,那相比起以前,你俩现在倒是亲近不少,你这属于捡着便宜了,还酸什么?” “不是那个意思。”夜四小姐摆了摆手,“我知道跟他之间没有多少兄妹情谊,甚至以前听了许多他跟三殿下的谣言,还一度觉得他给我们家丢脸。毕竟有时候我上街去行侠仗义之时,总会有人把他的事搬出来揶揄我,让我挺不爽的。但是如今看着你们俩个和睦共处,再加上我知道你是这天底下最明事理,也最清醒的一个人,所以我就觉得,或许是从前我对他的印象太片面,也太主观,没有真正的去了解他。 小神仙,看来我想要重新融入这个家,还需要一段时间,这个家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要重新认识一下。希望你能够帮助我,也希望咱们以后作为一家人,都能够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夜温言听着夜四小姐说话,听着听着嘴角就嵌了起来。她对夜四小姐点头,说:“好,我帮着你。”然后伸出手往她肩上拍了拍。姐妹二人放声笑了起来,惹得街上看到这一幕的人直呼夜家真是出妖精,一个夜四小姐好看就罢了,如今怎么看着夜二小姐也变顺眼了呢? 两人两马,停在了朝凤门门口。夜四小姐看着面前这扇宫门,看着守门的禁军给夜温言行礼,再毕恭毕敬地把她们给请进去,一时间心里又是感慨万千。 她跟夜温言说:“以前人们都说我是临安内城活得最痛快的女子,也是整个北齐最不好招惹之人。因为我有祖父护着,还有父亲的军功压着,就算是先帝也要给我几分颜面,连那个李太后见了我都是带着笑脸的。可直到现在我才明白,从前的我实在滑稽,他们不是怕我,是怕我身后的亲人,我就像只借着老虎威风的小狐狸,实际上没有什么真本事。 你不用安慰我,我知道事实就是那样的,否则他们也不敢在成亲那天把新娘给换了。但凡我祖父在世,你问问那李太后她敢不敢这么做。再问问二房一家,敢不敢欺负我。 但是你不一样,你谁也不靠,甚至连那位帝尊也是不用靠的。你自己就有一身本事,这天下任谁都欺负不了你。我得跟着你好好学,就算学不了全部,至少也要学个三分,省得以后再叫人给欺负了,还得死一次。兴许下一次再死,就没有复生的机会了。” 她低下头,有点心酸。夜温言笑着挽上她的胳膊,“二姐姐,别灭自己威风,你也是很棒的。走,我带你去会会那些苏原人,咱们一起去问问他们,把坠儿给我弄到哪去了!” 第625章 苏原人不能傻到这种程度 夜温言走在皇宫里,没有人敢拦,也没有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的。 毕竟是帝尊承认的帝后,那未来就是这天下的女主人,区区北齐皇宫,又有何入不得。 有宫人见她并没有往炎华宫的方向去,便知她可能不是来找帝尊的,兴许是来找皇上的。于是主动上前来告诉她:“娘娘,皇上在雨花阁摆了宴,招待来访的苏原国使者。” 夜温言点点头,“果然是苏原人到了,就是不知这位使者在苏原是何身份?” 那宫人立即答:“来人据说是苏原太子,身份尊贵,所以皇上亲自宴请,还叫了三殿下和摄政王作陪。娘娘可是要过去看看?老奴为娘娘领路。” 夜温言点点头,“好,那就有劳公公了。” 那宫人把腰弯得更低了,“娘娘这说得是哪里话,能为娘娘效劳,是老奴的荣幸,娘娘这边请!”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在前头。 夜四小姐看着这一幕又是几多感慨,她说:“我以前进宫,虽然人们见了我也是客客气气的,但却从来没有像现在对你这样恭恭敬敬。客气跟恭敬是两回事,就像你有真本事,跟我借着家里逞威风也是两回事。”她说到这里甩头,“不过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了,谁这一辈子还没犯过几回傻呢,以后不再犯就行了。” 她说这话也没有刻意避讳什么,领路的宫人听了个真真切切,当时心里就犯了合计。 这是怎么个意思?夜二小姐活通透了?看明白是非了?知道跟四小姐套近乎了?嗯,看这样子这个近乎套得还挺成功,俩人看起来关系挺好的。这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世事难料啊!谁能想到夜家的二小姐跟四小姐有一天会走在一起呢?今儿就让他给遇着了! 雨花阁是个围在花园里的建筑,精致好看,用膳的时候还能嗅着花香听着鸟鸣,环境那是没得说。就是今日被宴请之人这会儿心情不是很好,因为权青城嘴皮子比传说中好太多了,一句一句怼得他心里堵得慌。何况还有个三殿下在边上溜缝,那缝溜得真是严严实实的,一点儿都没给他留逃脱的余地。他坐在那里,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烦得很。 摄政王权计心里也烦,想说就到这里吧,别吃了,但看苏原太子这个意思,今儿这个场子没找回来他是不会走的,于是只好继续陪着,同时心里也算计着,该如何让权青城闭嘴。 权青城这顿饭吃得那可真是他的高光时刻,一个从未见过面、却跑来北齐装十三的苏原太子,原以为自己对上了肯定会落下风。没想到当他下定决心开怼时,话是一句接着一句从脑子里冒出来,惹得他阵阵惊喜,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有才,这么会唠嗑。 权青允也觉得他挺会唠嗑的,心里甚至还想说,多亏这孩子前十几年是个哑巴,要不然就冲着这张嘴,得给自己惹多少祸啊!指不定都活不到这么大。 权青城又跟苏原太子敬酒了,只见他举起酒盏冲着苏原太子说:“来,楼寒,咱们再饮一杯。你此番能到我北齐来,朕真的是非常高兴。虽然来得意外,也来得唐突,但是朕是北齐国君嘛,北齐国土辽阔,所以朕的心胸也辽阔,是不会同你一般见识的。那么既然不与你一般见识,剩下的就只有高兴和欢迎了。来来来,咱们饮了这杯酒。” 楼清寒不太愿意再饮,因为这酒饮不饮也没什么意思,权青城居然直接把他从苏原带来的酒给开了坛,倒给他喝,哪有这样的?难不成他大老远的来一趟,都不配喝北齐的酒? 他想到这里就主动提出来:“不知北齐国可有好酒?小王很想试试大国北齐的佳酿。” “不爱喝这个啊?”权青城一愣,随即“哎呀”一声,然后就是苦口婆心地劝——“楼寒啊!你怎么能这样呢?朕知道你年纪轻不懂事,可也不能这么不懂事。这可是你们苏原国的好酒,既然能带到北齐来做礼,那必定得是举国上下最珍贵之物,想必你们平时在苏原也是甚少能喝到的。所以朕想着,既然送给了朕,那就是朕的东西,在苏原国,你的父君不让你喝,可是你到了北齐来,朕就让你喝个够,如此方显我北齐人大方,还懂礼。 没想到你居然说不爱喝,你怎么能这样说呢?你自己国家的珍贵好物,你就是不爱喝也得装出爱喝的样子来呀!因为这是你们国家的东西,如果连自己的太子都嫌弃自己国家的东西,那外人岂不就更嫌弃了?这人啊,被多少人看不起也不打紧,最重要的得是自己看得起自己。国家也一样,如果你们自己都看不起自己的国家,如何让别人去尊重它?” 权青城放下酒盏,准备就这个事儿跟楼清寒好好唠唠,但摄政王就看不下去了,当时就清了清嗓子,开口道:“皇上误会了,苏原太子之所以不喜欢喝,不是因为他嫌弃自己国家之物,而是因为这种酒在苏原国实在普通又常见,人家不屑于喝。” “这样啊?”权青城一脸震惊,“这怎么可能?苏原人就算再不懂礼数,也不会傻到这种程度。大老远的去别的国家做客,就在街上随便买些常见的破东西就算礼了?哪有这样的说法!这要是换了我们北齐人,那必须得带上国之重礼,如此不但显得我们有礼貌,而且还能彰显我北齐国威。如果要像皇叔说得那样,楼寒他真的就是在街上随便买买就来北齐了,还试图用这种东西换我北齐的好酒,那他也太不是个人了! 哎哟楼寒,朕可没说你,朕就是说这个事儿,是个人他也不能办出这样的事情来,你说是不是?所以皇叔的话朕是万万不能信的,毕竟苏原国君也不是个傻子,他也不能放任自己儿子大老远的特地跑来北齐给苏原国丢一回脸。这谁脸上能挂得住啊!” 他又看了看杯中酒,然后叹气道:“唉,既然话说到这了,那朕就多说几句。虽然之前朕一直在夸这酒好喝,但其实那都是客套话,毕竟朕是个懂事的皇帝,总不能跟楼寒你似的,张口闭口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的,对吧?你远来是客,朕总得给你留些面子,即使你这个酒实在难喝,朕也不好意思直接说穿。所以说楼寒啊,你还是得跟朕学着点儿,朕与你相识一场,就一定要教给你做人的道理。这自己家的东西,就算再难喝再难吃,你当着别人的面儿也不好表现出来。所谓儿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就是这个道理。” 三殿下权青允听到这里接了一句话:“既然苏原太子不可能干那种不是人的事儿,那就只能说明苏原国没有好物,这就已经是最好的酒了。” “啊?真的这么惨吗?”权青城一脸同情,“那朕真的是太心酸了。没想到我北齐的邻国过的竟是这般连口好酒都没有的苦日子。那既然这样,就撤下去换北齐的酒吧!也让楼寒尝尝咱们北齐的口味,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好酒。但楼寒你回去可不好跟你们苏原人说啊,不能大肆宣扬的,否则苏原人知道北齐好东西多,一个个都想离开苏原到我北齐来生活,我北齐可不愿意收那么些外国人。特别是像苏原这种几乎没怎么经过教化的小国,那得派多少教书先生从头到尾教他们啊!唉,不行不行,你自己喝就好了,回去千万什么都别说。” 有宫人开始上酒了,撤了桌上摆的这些苏原酒,换了北齐佳酿。 吴否还特地问了一句:“这些酒如何处理呀?皇上,要不倒了吧,毕竟味道实在难闻。” 权青城当时就怒了——“怎么说话呢?朕刚说完北齐是懂礼法的大国,你转头就整这么一句,打朕脸是不是?怎么能当着送礼人的面儿说把酒倒了呢?它就是再难闻,再像马尿一样的味道,咱们也得先留着,就算要倒,也得等客人走了之后再倒,懂吗?” 吴否立即跪下:“老奴懂了,是老奴失礼,请皇上恕罪。” “行了行了赶紧拿下去吧,朕可实在是不想再闻这个味儿了。”他挥挥手,退了吴否。然后再对苏原太子说,“楼寒啊,你别跟个奴才一般见识,来来来,尝尝咱们北齐的酒……哎,吴否,这酒是从哪搬来的?” 吴否答:“回皇上的话,这是五小姐酿的酒,就剩下这么两坛了,奴才都给拿来了。” “什么?五小姐酿的酒?不行不行,快快撤下,怎么能用五小姐酿的酒待客呢?” “这……”吴否一时没明白权青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楼清寒却把话接了过来:“不碍事,虽然上的不是什么好酒,但要小王配合着称赞一番也是可以的。想来北齐国也很难找出好酒来,小王理解。” “哎!”权青城大手一挥,“朕不是那个意思……” 第626章 苏原人找茬是不 权青城站起身,亲自把桌上刚搬上来的两坛酒给撤了,然后道:“这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啊!苏原国物资匮乏,皇族也只能喝那种味道的劣酒,所以朕绝对不能为了显摆北齐有好酒,就把这种顶级的好酒往桌上摆着让楼寒你喝。毕竟这种酒天下难寻,你要是喝过之后再去喝你们苏原的酒,只怕就连马尿都不如了。所以咱们还是换一种平常的酒,让楼寒你有一个缓冲的过程,也省得你喝过之后更加嫌弃你的国家。” 权青城吩咐吴否:“去拿宫里最差一种等级的酒来款待苏原太子。” 吴否忍着笑走了,不多时抱了两只破坛子回来,挨个给他们满上。 权青城再道:“楼寒你尝尝,这已经是我们北齐皇宫能拿得出来最差的酒了,你喝喝看,心里会不会好受一些。”说完,自己先拿起酒盏尝了一口,然后就叹气,“唉,就算最差的酒,也比苏原的酒好太多了。你说这事儿整的,朕心里还挺不好受呢,没想到苏原人过的竟是那种日子,连好酒都没有,那还有何乐趣?总不能举国上下就靠蜡染布料过日子吧?可蜡染再好,也比不上北齐的丝绸啊!穿着蜡染布做成的衣裳,它能有丝绸舒服么?” 楼清寒在心里不停地劝诫自己要冷静,要沉得住气,不能跟北齐这个小皇帝一般见识。 但同时也对摄政王权计生出了更多不满,他认为权计骗了他,甚至这小皇帝从前是哑巴的事也有可能是假的。不然怎么可能哑了十几年的人,好了之后一下就这么能白话了? 他轻哼一声,将酒盏举了起来,“人类寿元有限,我苏原从来不喜这些奢靡之物,自然是不如北齐人钻研通透。小王以为,与其浪费生命做这些酿酒纺织之事,莫不如琢磨琢磨如何打破天地桎梏,让人类寿元有所突破来得更好。皇上您说是不是?” “是啊!”权青城立即点头,“朕也是这样以为的。但我们跟你们的情况还是不一样,因为我们有帝尊大人坐镇,所以研究人类寿元一事,和酿酒纺织这种增添生活情趣之事就完全不发生冲突。朕的姐姐就曾说过,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北齐能人多,各司其职就好。” 楼清寒再次提醒自己要冷静,不能跟这个小皇帝一般见识,于是他看向摄政王,眼里透出去的讯息已经十分明显,意思就是自己已经吃饱了,可以提议撤膳了,让他也休息休息。 可惜摄政王也不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是真没看懂还是故意装不懂,反正是没接他这个眼神儿,而是自己琢磨着说了句:“要说各司其职,苏原国也不是没有能人。本王听闻贵国如今这位大祭司虽说不至于有帝尊那般呼风唤雨的本事,却精通占卜之道,比之我北齐的钦天监还要更胜一筹,不知是真是假。我北齐钦天监是帝尊大人管辖的衙门,一向自视甚高,也颇得朝廷依仗,此番若是让苏原占了上风,只怕也是扫其颜面。” 权青城一听这话就转了转眼珠,偏头看了一眼他三哥,权青允也没说什么,只将目光投向了那苏原太子楼清寒。就见楼清寒笑得更邪乎几分,跟摄政王说:“早听闻北齐国钦天监占星问斗无所不能,我苏原小国自是不能与大国相比,但是这些年得大漠之神庇佑,大祭司参悟许多天机,倒也有信心与北齐的钦天监一较高下。故而此番小王到临安,也把大祭司一并带了过来,方才皇上您见过的。” 权青城点点头,“就是刚刚那位穿着银色长裙的姑姑?” 楼清寒磨了磨牙,有微风吹过来,吹着他那一头白发飘啊飘的,他说:“皇上叫她阿蔓就好,大祭司性情古怪,您若当着她的面称她为姑姑,只怕她立即就会翻脸。” “哟,苏原祭司发怒可不是闹着玩的。”摄政王又把话接了过来,然后对权青城道,“皇上年纪尚小,不知苏原祭司的厉害,那是这世间除了帝尊之外最神圣的存在,无人敢惹。” 权青城看了他三哥一眼,意思是问:真的? 三殿下冷哼,“摄政王这是在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再无人敢惹,前提不也是除帝尊之外么。偏偏我们北齐就有帝尊这么个存在,你说气不气人。” 他们说这些话时,夜温言她们正好也走近了,领路的宫人说:“二位顺着小径再往前走几步就能入雨花阁了,奴才是在外院儿行走的宫人,不方便进去,就领路到此。”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说完伸出手,递了一块儿银子给他。 那宫人立即跪地谢恩,然后弯着腰退下。 夜四小姐看了就笑,“没想到你才来了半年,就把给下人打赏这一套摸得熟门熟路了。这样也好,阎王好办小鬼难缠,不管你多大的官威,底下人要是不好好办事你也没辙。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坠儿在这?” 夜温言摇头,“不一定,极大可能是不在的,不然炎华宫也不至于匆匆派人到将军府报信。跟皇上在一起算什么失踪啊!所以她应该是不在这。” “那我们又为何来这?不应该去找找坠儿吗?那可是你相中的丫鬟。”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对,我相中的,所以你跟我学着点儿,你看看我找的丫鬟是什么样的,再看以前你找的那个熙春是什么样的。我都没好意思说你,什么眼光啊?” 夜四小姐让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撇撇嘴说:“行了我知道错了,以后改。” “嗯。”夜温言点点头,再道,“之所以到这里来,是因为那苏原太子在这,咱们既然来了,总得去会会他才行。坠儿跟着我之后,时常出入皇宫,从来也没听说她在皇宫里会出事,怎么就偏偏赶在苏原太子入宫,她就失踪了呢?所以这事儿跟他脱不了干系。” 夜四小姐把拳头也握起来了,“你说得没错,擒贼先擒王,他抓咱们的丫鬟,咱们就抓他们的太子,到时候就算一命换一命,太子的命也比丫鬟值钱!” 夜温言瞪了她一眼,“你认为苏原太子的命比我的丫鬟值钱?回去我就得给你上一课!” 她说着话,意念一动,识途鸟立即被召唤出来。小鸟在半空转了一圈,然后就扑过来蹭夜温言的脸:“灵主是不是又想我啦!上次去接迎平县回来的人,灵主都没有好好奖赏我。” 夜温言拍了拍它的头,“等这次的事情办好之后,一并奖赏!” “嗯,好哒!这次是做什么事?请灵主吩咐!” 夜温言告诉它:“皇宫范围内,给我全力搜索坠儿的下落,找到她,并保护她。” “遵命!”小鸟又转了个圈儿,洒下灿灿金光,很快就不见了。 夜四小姐看得一脸惊奇:“好家伙,神仙就是神仙,居然还养神鸟,神鸟居然还会说人话!我以前要是有这玩意,也不至于吃亏到没命。” 夜温言没心思理会她,抬步就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听到前方有摄政王的声音说:“苏原祭司发怒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所以还望皇上说话之前多思量一番,莫要为北齐带来祸事。” 她差点儿没听笑了,这特么扯的是什么蛋?臣子让皇上说话三思,原因是怕外国人生气?这到底是摄政王太嚣张,还是苏原人太嚣张,又或是他们都嚣张,就权青城是个面瓜? 夜温言表示很不满意,于是一边往雨花阁里走一边说:“听说有人发怒,我过来看看。”说话间,人已经走到殿内,还随手拉了把椅子往权青城身边一戳,“说说,谁发怒了,咱们皇帝年少,吓着了可不好,要真有人发怒,那就得立即把发怒的人赶出宫去。” 她坐在椅子上,翘着二郎腿,边上的夜四小姐也翘着二郎腿。两人虽然长得不一样,但无论是从动作还是神态来看,那真的是非常的对版,就跟一个人似的。 摄政王看得直皱眉,今日一个说话句句带刺的权青城就够让他心烦了,这怎么夜温言又来了?夜温言进宫为何没有人来禀报?他在宫里安插的那些个人,如今已经都没用了吗? “嗯?怎么都不回答呢?青城你说,谁发怒了,是咱们自己人吗?三殿下发怒?” 权青城立即摇头,“不是咱们的人。” “哦,那就是外来的。”夜温言一脸疑惑,“外来者怎么敢到北齐皇宫发怒?”她说这话时,目光是直接投向楼清寒的,丝毫不客气地将不善的目光砸了过去,又直接又犀利。“皇上可是做了非常不好的事情,才惹得外来者生气吗?” 权青城还是摇头,“没有,朕就是跟他们的祭司叫了声姑姑。” “叫声姑姑就生气?那位祭司多大岁数?” “差不多三十吧!” “那叫姑姑没错啊!难不成还叫奶奶?”她再看楼清寒,“苏原人,找茬儿是吧?” 第627章 权计跪下 楼清寒被夜温言看得特别不自在,明明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可是为何能给他带来如此大的压迫感?虽然他已经猜出这位可能就是那个未来帝后,但是有灵力有威压之人是帝尊,区区帝后也不过就是一届凡人,只能活六十载而已,何以会让他感觉到压力? 他冷哼一声,是表达不屑,也有那么点儿给自己壮胆的意思。夜温言递过来的话他没接,而是反问道:“你是夜温言?” 这话一出,夜四小姐砰地一下就拍了桌子,“怎么说话呢?夜温言这名字也是你能叫的?还有没有点儿长幼尊卑了?你们苏原人都这样吗?一个老妇被叫声姑姑就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一个太子,居然连大小王都分不清楚,都是些什么玩意!” 权青城和权青允全都向夜四小姐看去,心里想着的却是:夜二小姐今儿抽的是什么风?这也太奇怪了,这位二小姐不是夜家最招人烦的女儿吗?何以今日竟有如此转变? 但不管怎么说,夜二小姐今儿是跟夜温言一起进宫的,又说了解气的话,那就是自己人。 于是权青城清了清嗓,道:“二小姐别生气,他们苏原人就这样,不懂礼法。” “不懂学啊!”夜四小姐眼一瞪,“不懂是理由吗?他刚生下来还不懂怎么吃饭呢,不也是学的吗?总不能因为不懂就那么算了,要那样的话他早就饿死了。” 夜温言点点头,“二姐姐说得对,的确是这个道理。”说完转头看吴否,“吩咐下去,让国子学那边派两个直讲过来,给苏原太子上上课。”吴否转身就去了。 “夜四小姐!”摄政王权计皱着眉叫了她一声,意在提醒,也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夜温言却没搭他那茬儿,而是摇了摇头说:“我既坐在了这里,又以如此态度讲话,那摄政王就不能再叫我夜四小姐,要叫帝后娘娘。” 权计忍怒道:“你与帝尊大人还未大婚,夜四小姐也不懂礼法吗?” “我当然懂。”夜温言笑笑,“但是帝尊大人他心急,前些日子在街上就当着文武百官和临安百姓的面说过,以后见着了我,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帝后娘娘。怎么着,你有意见?” “我……” “三殿下。”夜温言又说话了,“劳烦三殿下亲自走一趟,去炎华宫把连时给我叫来,让连时亲口告诉他,帝尊他是不是说过这样的话。如果摄政王还是不认,那就请连时把他带到炎华宫去亲自问问帝尊。”说到这里,她又向着权计看过去,“但是我得提醒你,上炎华山容易,下炎华山可就难了。进炎华宫容易,出炎华宫也就难了。” 权青允起身就要走,权计立即将人叫住:“且慢!”然后起身,虽然一脸的不情愿,但还是冲着夜温言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叫了声:“帝后娘娘。” 夜温言没搭理他,目光又投向楼清寒。楼清寒起初并不在意,可渐渐的越来越心慌,到最后慌到他不得不站起来,跟着权计一起见礼,也叫了声:“帝后娘娘。” 夜温言笑笑,摇头道:“不行不行,既然你们叫我一声帝后娘娘,那就得正儿八经地行大礼叩拜,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揖一揖手就算完了。我们北齐重礼节,我这人也重礼节,苏原太子倒是无所谓,蛮荒之地的人不懂规矩,可以慢慢学。但是摄政王你如果也不懂,那就得跟着苏原太子一起上课了。等一会儿国子学的直讲来了,你们就一起报个道。” 她说到这里,又看了一眼权青诚,琢磨着问:“你现在是不是也要每日听学?” 权青城点头,“是的姐姐,每日除了早朝,其余大部分时辰都要用来听学。国子学那边的老师说了,就算朕已经年满十八,但是在课业都学完之前,依然是不能够亲政的。” “哦,这样啊!”夜温言再想想,又道,“那这个意思就是,课业跟理朝政是互相冲突的。嗯,这很好,学生就该有个学生的样子,总不能连课业都没学明白就去上朝,那对北齐天下来说是不负责任的。所以摄政王也该如此!”她话锋一转,又转到摄政王这边来了,“就请摄政王好好学习课业,朝政之事就暂且放一放,交由皇上自己处理吧,也算是给皇上一个历练的机会。待你把该学的都学完了,再考虑监国的事情。” 权计抬头看她,“帝后娘娘这是想要干政?北齐规矩,后宫不得干政。” “不想。”夜温言立即答了他的话,“但我不想不代表我不能,我这么说,你能听懂吗?” 权计的一双眉皱得更紧了,“帝尊大人这四百多年来,也是没有干政过的。” “那也是同样的话,他不想,不代表他不能。他以前没做,也不代表他以后不会做。毕竟从前的北齐朝廷可没出过摄政王这一说,即使有辅政的大臣,也没见哪个大臣将自己的地位凌驾于皇帝之上的。从前我没太过问这些事,一来是我与帝尊的关系还没有公开,我掺和进来也没有什么立场。二来我也是觉得摄政王没有做得太过分,而且咱们关起门来都是自家人,自家人的事怎么都好说。 可今儿这事儿就不一样了,有外人在,摄政王帮着外人挤兑皇上,那我就得过问过问。” 她勾着唇看权计,“摄政王若觉得我一个小姑娘在这里与你说话没有什么力度,那还是请炎华宫的人来。又或者您觉得连时也不够分量,那就请帝尊大人亲自来。听说除夕夜宴殿塌的那回,摄政王受了重伤,但许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疼吧,我看你也没长多少记性。” 夜温言的话一句一句往外扔,权计终于听冒了汗,就连边上站着的楼清寒都皱了眉。 权青允又要去炎华宫请人了,权计再受不住,扑通一下跪了下来,“帝后娘娘。” 夜温言笑了,“看来对于摄政王来说,还是朝政最重要,宁愿舍了尊严也不肯舍了朝政。” 权计不敢接话,只一门心思道歉:“是臣有错,请帝后娘娘宽恕则个。” 夜温言点点头,“行了,起吧!摄政王,虽然咱们从前也见过,但那是我做夜四小姐的时候,所以算不上正式。今日这就算是一次正式的见面了,以后再见着就都照着这个礼来。你也不用攀比别人,别人如何行礼我自会与别人再去探讨,你反正就是这个,能记住吗?” 权计气得咬牙,难不成以后再见到夜温言,就都要行跪礼?在大街上也要跪?那他的尊严何在?叫外人瞧见了这一幕,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但这话他只敢腹诽,却不敢说出来,只觉脸上火辣辣地疼,却连揉都不敢揉一下。 刚刚夜温言叫他起了,他也起了,可这刚起来还没站多一会儿呢,就听夜温言又道:“这位是我的二姐姐,你也见一见吧!” “嗯?”权计都懵了。什么意思?什么叫这是你二姐姐,还让我见一见?一个将军府的二小姐而已,我有什么好见的?再说要见也该她来见我吧?你是帝后她又不是。 “我没说明白吗?”夜温言又重复了一遍,“我说坐在我身边这位,是我的二姐姐,也就是一品将军府的二小姐,你来见个礼吧!” “为何?”权计声音提高了许多,“夜四小姐不要太过分!” “啧啧!要叫帝后娘娘,这怎么又忘了?是不是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这种连句话都记不住的脑子,该如何辅佐朝政啊?要不还是别上朝了,在家养老吧!我跟皇上好好说说,让他多给你一些俸禄,双倍如何?不能再多了,再多别人就该有意见了。” “帝后娘娘巧舌如簧,本王说不过你。”权计闷哼一声,“但是让本王去给一个臣女见礼,这也不合北齐的规矩。就算您家里人跟着您一起飞黄腾达,也不至于全部飞到本王头上去站着。就是当初的李家,也没有因为家里出了个皇后,而变得比当朝一品大员还要尊贵。帝后娘娘莫要强人所难,也莫要以势欺压臣子。” “这有什么可不合规矩的。”夜温言耸耸肩,“再说,李家能跟夜家比么,永安宫能跟炎华宫比么!李家做不得的事我夜家就做得,任你再不服,也拿夜家没有办法。权计,听着,今日我就把话搁在这儿,我夜温言的姐姐,帝尊大人见了她都要敬她三分,怎么着,你比帝尊还要尊贵?” “我……这是两回事!” “这就是一回事!我说是一回事,它就是一回事。权计,给我跪下!” 此言一出,也不怎么着,权计就觉得突然有一股压力自上而下覆盖下来,他原本站得直直的,可随着这压力压下来,膝盖就不由自主地打了弯,他撑了几下没撑住,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 第628章 帝后娘娘你有病吧 “夜,夜二小姐。”权计满头大汗,在与压力抗争失败后,他就彻底放弃,再也不想挣扎。因为他突然想明白了,夜温言能有这么大胆子来这里逞威风,那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的。 而能制造出这种威压的人,除了帝尊再不会有旁人。 只要一想到此刻帝尊不知道正站在哪个地方看着他,权计就觉得毛骨悚然。这会儿别说是让他给夜四小姐见礼了,就是让他跟夜四小姐叫娘他估计都能叫。 当然,在他眼里这不是夜四小姐,而是夜二小姐。他直到这会儿都没弄明白,何以在夜家格局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之后,夜二小姐居然摇身一变,成为了大房这头的“得力干将”呢?他明明听说昨天在夜大将军的冥寿宴上,这位二小姐还出了丑,还被人当成个笑话。 今儿他就给个笑话跪地问安,那岂不是他才是最大的笑话? 见他跪得溜直,夜温言就问边上坐着的夜四小姐:“怎么样,还满意吗?” 夜四小姐点点头,“嗯,甚是满意。”说完又对权计道,“摄政王请起吧!我这人挺随和的,没有那么大的架子,只要你对我客客气气的,我肯定对你也是笑脸相迎。咱们从前不熟络,这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见面就都有经验了。” 权青城在边上插了一句嘴:“有什么经验了?” 夜四小姐干笑两声,“有我坐着他跪着的经验了呗!”权青城听了就也跟着笑。 唯有权青允看着这一幕觉得有些诡异,明明坐在那里说话的是夜二小姐,可是为何他总感觉这人才是夜四小姐呢?当然,也不是现在的夜四小姐,而是以前的,腊月初二以前的。 他从前与夜府往来颇多,每次都是因为夜飞舟。即使夜飞舟去江湖学艺十几年,他在那十几年间依然没有断了跟夜家的往来。 有往来,就会跟夜家的人有接触,即使往来的都是二房那边,也不影响他总能看到夜四小姐。毕竟夜四小姐风风火火的一趟一趟出出进进,他就是在门口撞都撞着好几回。 谈不上多了解,但是对夜四小姐的性子还是知道一些的。他那时候对夜四小姐的印象就是:强悍有余,但头脑不足。许多事情都是一时头脑发热做下来的,缺少理性的分析,也没有太妥帖的善后处理,所以才给人留下一个她只是靠她祖父的印象。 可是后来的夜四小姐却完全变了,强悍是比以前更强悍,但是在强悍的同时,那真是全身上下都透着“精明”二字。任何人都打不起她的主意,也任何人都别想在她手底下讨便宜。 他一度以为是两位将军的死以及那场没有完成的大婚,给她造成了足够大的刺激,而她也在这种刺激下得到了成长,再加上帝尊大人的扶持,所以才成就了后来的她。 可是此时此刻他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夜四小姐把自己的从前,全送给夜二小姐了。 以至于现在的夜二小姐完全变成了她从前的样子,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无一不是从前那个夜四小姐的翻版。可是人又怎么可能把自己的从前送给旁人呢?又可是如果没送的话,今日夜二小姐这般表现又该如何解释? 这太奇怪了,权青允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脑瓜子嗡嗡的。 就在他嗡嗡这工夫,摄政王已经从地上起来了,跟苏原太子二人也都重新落座。 不知道哪位宫人端了好些干果过来,全都摆在了夜温言和夜四小姐面前,两人一人抓了一把正在那嗑呢。权青城还在跟苏原太子说话。他说:“楼寒啊,你别介意,不是不给你吃,而是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你们苏原国那边产量更多一些,也比中原地带的好吃很多,所以我们就不给你尝了。还是那句话,由奢入简难嘛!你都吃惯了好的,哪里还能愿意吃差的。”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点头,然后也跟苏原太子说话:“那个楼什么啊!楼什么来着?” 权青城答:“楼寒,本来叫楼清寒,但三哥说青字犯咱们的忌讳,就改成楼寒了。” “哦。”夜温言明白了,“那改得对,这是大事,必须得改。那个,小楼啊!” 小楼想拿脑袋磕桌子,这北齐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两个的都有病吧? “小楼啊!”夜温言还在继续说话,“我瞅你这年纪也不大,怎么头发全白了?” 摄政王掏出帕子往额头上擦了擦,想起刚刚夜温言说楼清寒的话,说他找茬儿。可真正来找茬儿的是夜温言她自己吧?连苏原太子头发颜色的事她都要过问,这是不是疯了?之前还拉踩苏原人没有礼貌,她夜温言就有礼貌了? 楼清寒跟权计基本也是一样的想法,他现在真是烦死了夜温言,而且还能深刻地体会夜红妆想要杀了夜温言的想法。就这种人,谁不想杀? 可是这样的情绪他不能够表现出来,还得把这话接起来往下唠。 于是他回答夜温言:“小王这头白发,是打出生起就有了的。” “出生就有了啊!”夜温言一脸遗憾,“那是病,你得治啊!” “病?”楼清寒差点儿没气吐血,这头白发多特别多好看,怎么就成病了? 他一脸诧异地看向夜温言,就像在看一个傻子。 当然,夜温言可不是傻子,非但不是傻子,她还是一个非常非常聪明的姑娘。她告诉楼清寒:“我是一位神医,能医好皇上哑了十几年的嗓子,我做出来的药丸还能在几日之内就医好摄政王被砸得不能下榻的双腿,所以我也有信心能治好你这一头白发。怎么样,小楼,要不要试试?少白头真的不是件好事,而且一头白发也并不好看,有病得治啊!” 楼清寒都快抑郁了,在心里骂了夜温言千千万万次,然后摇摇头,“多谢帝后娘娘关心,但是小王觉得这头白发甚好,并不想有任何改变。” “哦,不想变啊!”夜温言还觉得有点儿遗憾,“那你也太不上进了,明明知道有人能治你的病,但你却执意不治,这事儿要是传回苏原国,你爹娘得多伤心啊!除非……” 她顿了顿,一边的唇角翘了起来,“除非你根本就没病!没病是什么意思你知道吗?没病的意思就是,你这头白发根本就不是天生的,而是你后天用特殊的染料染出来的。你在苏原骗骗你们自己人我管不了,可是到了北齐,当着我和皇上的面说谎,那性质就又变了。” 楼清寒都气笑了,他这一天天的,性质怎么总变呢?难不成到了北齐,这头白发还能有假了?这位帝后娘娘真的是有病吧?那位帝尊也有病吧?要不然怎么会找这么个玩意? 他在心里又把夜温言八辈祖宗都骂了一遍,然后再道:“没有半句谎言,天生就是天生。” 夜温言不同意他这个说法,“是不是谎言口说无凭,你执意不肯治病,我就有理由怀疑你说谎。所以小楼啊,你得证明给我们看啊!让我们知道这白头发不是染的。” “如何证明?”楼清寒此刻真想把面前这一大碗汤都扣夜温言脑袋上,这女人怎么这么烦?他没事儿闲的染头发干什么?再说,谁家后染的头发能染得这么均匀好看的? 权青城也跟着起哄:“早听闻苏原国无论是香料还是染料都是最出名的,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原来染料不但能染布,还能染头发。瞧瞧这一头白发,染得多好啊!” “皇上!”楼清寒急眼了,“小王这头白发不是染的!” “不是染的你就证明给我们看看。”权青城心平气和地同他说话。 楼清寒却不明白他什么意思:“该如何证明?” 权青城也没想好如何证明,就去看夜温言。结果不等夜温言说话呢,夜四小姐先把话给接过来了——“洗头啊!但凡染料,多多少少都会褪色的,你只要当着我们的面洗一回头,我们看看水里有没有褪下来颜色,就能证明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 楼清寒都惊呆了,洗头?洗尼玛的头!老子堂堂苏原太子,你们让我在这洗头? “呃……你不乐意啊!”夜四小姐挠挠头,“不洗也行,那你剪一绺头发下来,我们只洗剪下来的那些,好不好?” “不好!”楼清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他又不是跟人做断发了结,凭什么剪一绺下来?北齐人的脑子里头到底都装着什么啊?这特么一个个的都是什么鬼? 眼瞅着楼清寒正处在发飙的边缘,摄政王看不下去了:“帝后娘娘,算了吧!” 夜温言摇头,“闭嘴!我没主动问话,你就没有资格同我讲话。”说完就又问楼清寒,“是洗头还是断发,赶紧给个痛快话,别磨磨蹭蹭的跟个女人一样。” “洗头!我洗头!”楼清寒呼啦一下站了起来,“但是也敢问帝后娘娘,若证明了小王这一头白发不是染的,您又该怎么说?” 第629章 为什么会这样 “不是染的我就给你治!这有什么好说的!”夜温言有些不耐烦,冲着宫人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赶紧打盆热水来。 宫人们立即行动,很快就端来一大盆水到楼清寒跟前。 楼清寒那双阴邪的眼睛里迸射着寒光,这是一个很危险的讯号,在苏原人人皆知一旦太子殿下露出这样的目光来,那势必是有人要倒大霉了。可惜北齐这边没人懂,也没人愿意懂。 他们就在那坐着,看着楼清寒拆了头发,弯下腰,把那头长长的白发直接扎到了水盆里。 权青城一边看着他洗头,一边压低了声音问夜温言:“姐,真的能治好吗?刚刚三哥同我说,苏原太子的头发确实是天生就白的,姐姐让他洗头,其实就是想为难他一下吧?” 夜温言斜了他一眼,“三殿下以前又没见过苏原太子,怎么就能肯定是天生就白的呢?” 权青允也凑过来说话:“的确是天生就白的,这件事情天下皆知。” 夜温言伸手往洗头的楼清寒那处指了指,“你看,天生是白的为何会这样?” 众人听着她这话,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这不看还好,一看可真是吓了一跳。只见那盆洗头的水居然变成了白色的,就像有人往里面倒了染料一样,很快就全白了。 再看楼清寒的头发,那是越洗越黑,不一会儿工夫就褪去了所有白色,变成全黑了。 他自己闭着眼睛洗头,没仔细瞅,这会儿似乎听到有许多人抽气的声音,心里就纳闷怎么会有这样的声音。把眼睛睁开,一瞅面前这盆水和自己的头发,当时脑子就“嗡”了一下。 “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这样?”楼清寒一声怪叫,一脚踹翻了水盆,再抓着此时此刻自己这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惊得目瞪口呆。“我的头发为何会变成这样?谁来给小王解释解释,我的头发为何会变成这样!”他抓着湿乎乎的头发,把在场所有人都瞅了一遍,最后挑准了摄政王——“权计,你说,为何小王的头发会变成黑色?又为何那盆水变白了?” 权计心里也苦,他知道原因,但是他不敢说。 苏原太子的头发是天生白色的,这的确是天下人皆知的事情。因为这位太子殿下出生时,当时苏原的大祭司就曾预言,白发出生者,要么是苏原之幸,要么是苏原之祸。 当时苏原国分成了两派,一派是拥护这孩子的,认为这是苏原千年不遇的奇观,以后必成大器。还有一派是反对这孩子的,认为这孩子是妖孽,应该立即处死以免后患。 最后老国君选择留下他,并立为太子,将苏原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身上,甚至为了他还更换了大祭司,换成了现在这位完完全全与他站在同一立场的阿蔓。 说起那阿蔓,在苏原国也是一个传奇,只因她被立为大祭司那一年年龄实在太小,才刚满十一岁。那是苏原国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一个祭司,辅佐的还是一位十分有争议的太子。所以这两个人在未来的岁月里,承受了数不尽的弹劾与参议,直到最近两年才渐渐消停下来。 因为太子殿下长大了,也因为祭司阿蔓展现了非同寻常的本事。还有阿蔓的父亲,苏原国最好的巫医,都成了白发太子身边不容小觑的力量。 关于苏原太子的事,不只在苏原国内盛传,其它国家也都有所听闻。天生白发这个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关于苏原太子的性情外界都有所耳闻。 可是为何天下皆知的事到了北齐就被颠覆了?为何天生的白发到了北齐就成染的了? 权计心中苦笑,因为他知道,这一切一定是帝尊做的。天底下只有帝尊大人有这样的法力,可以把白的变成黑的,把方的变成圆的。可惜他心里全明白,嘴上却一句也不能说。即使楼清寒向他看了过来,他依然只能摇头,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楼清寒都绝望了,他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如果他顶着这一头黑发回到苏原,该如何向苏原人解释?就说自己在北齐洗了个头,然后头发就变黑了?谁能信呢? 到时候苏原人也会说,其实他的头发本来就是黑的,是刚生下来时就被人用特殊染料染过色的,是当时他的母亲为了巩固地位有意为之。甚至还会有人说他这个太子位都是靠这头白发得来的,如今白发变黑,他就必须把太子位给让出来。他不配再做苏原太子,甚至因为欺骗,他跟他的母亲都不配再在世上活下去。 他们会被处死,处以极刑,他当太子时所做的一切都会被当成一场笑话。而他这个人,也将是一个最大的笑话,要被苏原人甚至是天下人嘲笑百年。 楼清寒一想到这些事情就不寒而栗,再看夜温言几人,发现有惊讶的,也有不当回事的,甚至还有人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开口跟他说:“染的就染的呗,我们又不会歧视你,你撒什么谎啊?就大大方方的承认,说你就喜欢白色的头发,所以就用染料给染了,不也挺好的么。非得立那种天生就是白发的人设,眼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拆穿了,多丢脸。” 说话这人是夜四小姐,说完还问夜温言:“人设这个词,是应该这么用的吧?” 夜温言点点头,“学的挺快的,回头我再教你一些新词。” 楼清寒听着这俩人说话,就有一种冲动想手撕了她们,他再一次怀疑北齐人脑子都有病。 此刻这雨花阁里,除了他自己以外再没有一个苏原人,楼清寒十分后悔之前为何要让阿蔓先去休息。要是有阿蔓在,此时他也绝对不会被人欺负成这样。 “北齐人,给我一个解释!”他咬着牙,狠狠地对夜温言道,“把我的白发还回来!” 夜温言点点头,“放心,等到你要离开北齐时,我一定用我们北齐最好的染料把你的头发再给染回来。只是小楼啊,你回到苏原也一定要注意,这么大的事不只是欺君,这相当于在欺天下人了,一个不小心就要被人抓起来打死,你回去自己染头发的时候要千万小心啊!” “我从来不染头发!”楼清寒感觉自己全身都是嘴也解释不清了,他看着自己的头发,要多闹心有多闹心,要多恐惧就有多恐惧。他想不明白为何明明是白发,洗一下就变黑了,更不敢去想回到苏原之后该如何生存下去。这事儿往小了说是他个人的事,往大了说就是苏原动荡。那些迄今为止都不愿意拥护他的朝臣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弹劾他,那简直是噩梦。 “楼寒,坐吧!”权青城又说话了,还叫了个宫女去给他梳头发。 楼清寒本来说谁都不要碰我的头发,可此刻如果不梳起来的话肯定是更丢人,于是只能忍气吞声地让北齐宫女给自己梳头,同时也忍受着那宫女絮絮叨叨的话:“太子殿下这头发一看就是染的,从根儿上开始就是黑色的,怎么可能是天生就白。看来殿下也是一位爱开玩笑的太子,这样的性格真好,苏原百姓一定特别喜欢您。” 楼清寒死的心都有了。 “青城。”夜温言又开了口,问权青城道,“之前我刚来时,你们说什么来着?” 权青城立即答:“说苏原的大祭司发怒,因为我叫了她一声姑姑,皇叔说要是让那位大祭司听到了,一定是要发怒的。而苏原的大祭司一发怒,那可不是平常事。” 夜温言点点头,“既然姑姑不爱听,那就叫奶奶。不过你是皇帝,对方就算是岁数再大,也当不起北齐国君一声奶奶,所以就还是叫婆子吧!刚刚说那位祭司叫什么名来着?” “叫阿蔓。”夜四小姐把话接了过来,“说是叫阿蔓,那就叫蔓婆子吧!挺好听的。” 楼清寒心里更堵得慌了! 蔓婆子,还挺好听的?这特么的哪里好听了?北齐人简直就是一群畜生! 宫女的头梳得差不多了,他挥挥手把人赶走,眼瞅着夜温言那头又要说话,他生怕再起什么幺蛾子,于是立即开口道:“不是说去请国子学的人了吗?国子学的人怎么还没来呢?” 此时的苏原太子,是宁愿听国子学讲课,也不想再听夜温言多说一句话。 随着他这声喊,吴否带着一位国子学的直讲走了进来,站下之后那人给权青城等人行礼,然后就听吴否说:“苏原太子等着急了吧?真没想到您是这么上进的人。其实奴才早就把直讲大人请来了,那时候正赶上您在洗头,咱们就在外头多候了一会儿。” 吴否说到这里还干笑了两声,“要不怎么说到别人家里去做客之前,一定要先打个招呼呢!您要是事先打了招呼,咱们就能提前接应,也不至于让您艰苦到连个洗头的地方都没有,以至于这会儿头上痒得不行,都顾不得颜面要当众洗头了。” 楼清寒两眼一翻,差点儿没气背过去…… 第630章 朕都是为了你好 国子学这位直讲大人名叫沈安,今年四十六岁,学识渊博,讲课讲得也好。二十岁不到就入了国子学执教,权家孩子除了几位年长的皇子以外,其余在少年时期几乎都听过他的课。 此番他随着吴否来到雨花阁,这一路上已经听吴否把这边的事情讲了个大概,该如何应对这苏原太子,他心里头基本是有数的。 只见沈安走上前来,冲着楼清寒施了个礼,然后道:“苏原太子远道而来,只为学习我北齐礼法,实在令人敬佩,那么这几日就由在下来为太子殿下授课。不知太子殿下要在北齐逗留多久,如果时日短的话,怕是得熬上几夜,因为北齐礼法很多,只白天的时间是学不完的。希望太子殿下能够勤奋,也能忍一忍辛苦,毕竟学会之后再传回苏原,对苏原是有益的。” 楼清寒简直不能理解北齐人的脑回路,让他熬夜?合着他来北齐是为了上课来的?这到底是他有病还是北齐人有病?谁能大老远的跑到别的国家去学礼法,脸还要不要了? “小王大概听一听就好,日夜上课谈不上,直讲大人挑重要的说几句就可以回去了。” “那不行。”沈安想都没想就摇了头,“我北齐尊师重道,在礼法上是很讲究的。只听个大概是什么意思?在下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话。我们北齐人不会说出这种不负责也不尊重人的话来,在下做直讲二十几年,从来也没有人这样与在下说话,没想到今日太子殿下竟破了先河,可见苏原人的确是需要学学礼法了。” “小王若是不学呢?”楼清寒那股子阴嗖嗖的劲儿又上来了。 可是不管人还是事啊,就怕有比较。他这个劲儿在苏原的时候所有人都觉得挺可怕的,结果到了北齐,人们却也不觉怎样。特别是夜温言和夜四小姐两个人,要说阴嗖嗖这种事,谁还能比她们更懂呢?两个人都是做过鬼的,如今也都是借尸还魂的,谁能比她俩更阴? 苏原太子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楼寒啊,你不能太任性。”权青城说,“不能说你不想学就不学,你好歹是苏原太子,你对苏原国的未来是有责任的,你都不好好学,你的国民怎么办?总不能让苏原国的百姓都跟你似的没礼貌不懂规矩,对吧?你别不爱听,朕说话就是直,也都是为了你好。” 楼清寒的脸愈发阴沉了。 “择日不如撞日,今儿就开始第一堂课吧!”夜温言发话了,吩咐宫人,“撤膳,换一套桌椅摆到苏原太子跟前,我们这些人全当个督学,陪陪太子殿下。” 宫人们特别听话,立即执行。很快就把饭菜全撤了,把饭桌都给搬走了,然后不知道从哪搬来了书房里用的那种桌椅,往楼清寒跟前一戳。就听吴否说:“开始吧!” 直讲沈安立即翻起手里的书本,有模有样地讲起学问来。 楼清寒有一种被迫上学堂的感觉,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反正就是坐在这里浑身上下哪都难受,听着沈安的话就跟听念经似的,脑袋都疼。 沈安教了半辈子书,早就成套路了,根本就不用准备,话说出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摄政王权计听着沈安从最基本的规矩礼数开始讲,甚至是从民间的礼节开始讲,就觉得今儿这堂课怕是一时半会儿的完不了。甚至他还听到夜温言跟吴否说,让吴否把晚膳也备了,等到了时辰就继续在这里用晚膳,用完之后继续听学。 他当时就皱了眉,立即感觉到夜温言动机不单纯。 原本他觉得夜温言可能就是为难一下苏原太子,为权青城出出气。可是现在他又有了别的想法,他觉得夜温言似乎就想把苏原太子留在这雨花阁,或者说,就看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完全不给苏原太子离开她的机会。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他们从前也不认得,见都没见过,哪来这么多事情? 权计想不明白的事,权青城和权青允也想不明白。权青允倒是好说,他年龄稍微大一些,也没有太多的好奇心,反正夜温言怎么说他就怎么做,让在这里坐着监督楼清寒他就监督。 但权青城不一样,他脑子里有很多问号必须得问出来,要不他就难受。 于是他小声问夜温言:“姐你跟我说实话,你搓磨这苏原太子,是不是有目的啊?” 夜温言不吱声,她的目光正看向权计,越看越闹心——“摄政王你干啥呢?为何一直在苏原太子身边站着?你可是我北齐国的摄政王,何时变成苏原太子的跟班儿了?你自己丢得起这个人,我们北齐国可丢不起。你要是真喜欢给人家当跟班儿,那就直说,等他回国时跟着一起走就完了。但就目前来说,你还是北齐的摄政王,就算要随了苏原人姓,也不是现在。所以你赶紧给我过来,到我们这边来坐着,别像奴才似的站在人家身后。” 权计两只拳头在袖子里是握了又握,最终还是走回到夜温言这头,拉了把椅子坐下了。 只是坐得离他们很远,就跟躲瘟神一样。 沈安正在讲待人接物的礼仪,讲着讲着就说到楼清寒:“苏原太子在这方面做得最不好,您要认真听。刚刚在下听吴公公说,您跟皇上一起用膳,居然都不知道主动给皇上敬酒,这就不对了。太子就是太子,皇上就是皇上,这中间差着身份和辈分呢,您身为小辈,怎么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呢?现在我就要给殿下您好好讲讲,请殿下一定牢记。” 夜四小姐又说话了:“光靠脑子可能也记不住,上笔墨吧!” 吴否立即吩咐宫人拿来文房四宝搁在桌上,逼着楼清寒必须一边听学一边记录,而且夜四小姐还说了:“要点记下来,回去方能温故而知新。” 楼清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只见他把笔一扔,扭头对夜温言说:“你就不怕我走了?” 夜温言一愣,“这是怎么说的话?你往哪走?” “自然是回苏原!小王总还有个来去自由的权利。” 夜温言摇头,“不不不,你可没有这个权利。我们北齐已经让你说来就来了,总不能还让你说走就走,那北齐成什么了?传出去岂不是要让其它国家笑掉大牙?” 楼清寒皱了眉,“帝后娘娘的意思,是要把小王给囚禁在北齐?” 夜温言笑笑,“话也不能这样讲,这样讲就太难听了些。不过有番道理我确实是要跟小楼你说一下。这天下之事啊,它都是有好几种说法的,就比如说你未经允许就擅自来到北齐拜访,我们可以说你是为了给我们一个惊喜,也可以说是苏原国派了刺客硬闯北齐皇宫刺杀北齐国君。你看,这么一说,性质就全变了。性质一变之后,我就算是杀了你,苏原人也没有话说。因为苏原有错在先,这话说到哪你们都不占理。 所以你看,你说我们把你囚禁在北齐,我也可以说只是邀请你与我们一起听一堂学说。 咱们再说回我刚刚提出的,要杀了你一事。我真要杀了你,你信不信,你的父君都不敢给你报仇。一来苏原没理,二来,你当真觉得你们的大祭司有本事跟我们的帝尊大人抗衡吗?她要真有那个本事,苏原早就不是现在的苏原了,她也早就不只是一位祭司了。 你也不用说什么我们的帝尊不理政这样的话,他是不理政,但是他理我啊!所以我让他理政,他就得理政,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楼清寒当然明白,这意思就是说:不管我把你怎么着,你们苏原人都得忍着。 算了,他忍! “行了,好好听课吧!”夜温言又抓了把瓜子,“我们国子学的直讲来讲学,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听的。小楼你要是再墨墨迹迹这事那事的,我可就要跟你收银子了。” 楼清寒气得全身都哆嗦,真是听个课差点儿没要了半条命。 沈安又继续说起礼节,权青城也继续问夜温言:“姐,你到底为啥跟他杠上?” 夜温言看了他一眼,终于给了回答:“苏原人抓了我的人,那我就必须得抓他们的人。所以今儿这苏原太子我就扣在这儿了,谁来也带不走他。” 权青城一愣,“抓了你的人?他们抓了谁?” “坠儿。” “坠儿?”权青城嗷一嗓子,把沈安都给喊停了,楼清寒也吓了一跳。 所有人都往他这边看过来,然后就听权青城道,“苏原人有病吧要抓坠儿?” 楼清寒都懵了,“坠儿是谁?” 夜温言说:“我的丫鬟。” “你的丫鬟?你的丫鬟跟苏原又有什么关系?” “你们苏原人抓了她!”权青城当时就急了,“你们到北齐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偷偷的来,再偷偷的抓人,当我北齐是什么地方,是你为所欲为之地?” 楼清寒想说我没抓你们的丫鬟啊!不信你到客居宫查去!查着算你赢。 可是又一想,不行,不能查,客居宫里有夜红妆啊! 楼清寒郁闷了…… 第631章 哪来的小破鸟 “太子殿下还要不要听学?”沈安不满地看向楼清寒,“学习课业讲究的是心无旁骛,不能被外界事情打扰,您这也太不专心了。唉!”他长叹一声,“罚抄礼典十遍吧!” “你再说一遍?”楼清寒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个直讲还带罚他抄书的?凭什么? 沈安从从容容地又说了一遍,完了还问楼清寒,“太子殿下是不是耳朵有疾?要不为何我说的话您都听不清楚?我北齐皇宫太医院的医者水准都很高,您要是真有耳疾,不如跟皇上说说,请皇上为您宣了太医院的太医过来瞧瞧。年纪轻轻的,聋了可不好。” 楼清寒气得都快要升天了,他就感觉自己可能是掉进了狼窝里,明明在苏原国他才是一只狼,结果到了北齐才知道,他这个水准的在这里最多也就算是一只羊,这些狼一个个虎视眈眈的就准备吃了他呢!他必须得特别小心地应对,否则小命不保。 楼清寒放弃了挣扎,心灰意冷地开始认真听讲,但同时心里也琢磨着他们说的那个丫鬟的事,难不成是阿蔓弄走了那个丫鬟?看北齐小皇帝这个着急的样子,那个丫鬟应该也不简单,保不准就是小皇帝相中的姑娘。看来阿蔓动手还是挺精准的,一抓就抓到了正地方。 他这头在感叹还得是他的大祭司,看人准,动手干脆果断。而客居宫那头,坠儿则是坐在角落里盯着同样也在角落里的一只金光闪闪的小破鸟,眼睛瞪得溜圆。 小破鸟扇了两下翅膀,用传音的方式问坠儿:“平时挺机灵个丫头,这怎么让人迷了心神都没察觉呢?还巴巴的跟着人家跑到这里来了,真是蠢啊,让人卖了都不知道。” 坠儿张了张嘴,就想怼回去,小破鸟赶紧提醒她:“别用嘴说话,用脑子说。就是你想说什么你就在脑子里想,只要你想,我就能听见。” 坠儿把嘴巴又合上了,然后问它:“你是个什么东西?是人还是鬼?”她没见过识途鸟。 小破鸟气得直跺脚,“我不是人我也不是鬼,我是鸟,是灵鸟!你知道啥叫灵鸟吗?就是灵力生成的鸟,我有自己的意识,也有灵力,会做事,会施法术,特别厉害。” 坠儿懂了,“帝尊大人养的灵鸟。” “不,是你主子夜温言养的灵鸟。” “我……我主子会养灵鸟?哦,那肯定也是帝尊大人教的。” 小破鸟不想跟她纠结这个事了,她就问坠儿:“你是怎么被人家拐到这里来的?” 坠儿想了想,就把之前在宫里遇着阿蔓的经过说了一遍,然后自己也纳闷:“我只记得跟她说了几句话,怎么再一清醒人就在客居宫了呢?这里是客居宫对吧?刚刚我听到有人说话,说这地方是给苏原祭司住的。小破鸟,你说我这算不算是被绑架了?” 小破鸟翻了个白眼,“是不是被绑架了我不知道,但肯定是让人给下药了。那苏原祭司不是善类,身上肯定也是有点儿本事的,只不过我现在还没摸透她到底有什么本事。如果只是单纯的会下药还好说,万一再有点儿别的能耐,事情就不太好办了。” 坠儿不懂,“怎么不好办?她本事再大也大不过帝尊去吧?有帝尊在,咱们还用怕她?” 小破鸟说:“有帝尊自然是不用怕的,就算没有帝尊,有夜温言在我们也是不用怕的。但事情还不到撕破脸的程度,所以也就不至于用那样暴力的手段去解决。但要温和处理的话,就还是得摸清楚苏原人的底细,以及……”它说着话,往屋子另一头看了去,看了一会儿才又道,“以及为何那苏原祭司一出手就先抓了你,你们应该不认识才对,她怎么就抓那么准?” 坠儿也纳闷她怎么就抓那么准,而且抓她是为了什么呢?还说不撕破脸,都把她抓起来了,她家小姐能轻饶了那女人?这不还是得撕破脸吗? 她又问小破鸟:“你就这样停在这里,不会被她们发现吗?要不你往帘子后面躲一躲,把你这身金光也收一收,目标太明显了。” 小破鸟“切”了一声,“凡人!不要用你凡人的脑子来替我这种灵鸟考虑事情!我是灵鸟,灵鸟能是普通人随随便便就会看穿的吗?那苏原祭司再邪性,她在我面前也就是个小儿孙,想发现我的存在,下辈子也没有可能!好了好了不跟你扯这些,夜温言让我来寻你,现在既然已经寻到了,那我就想个办法把你给救出去。” 坠儿眨眨眼,“把我救出去?不不不我不走,我要是就这么跟你走了,那以后这件事情就会成为我人生的污点,多少年我都洗不掉的。” 小破鸟都惊呆了,“要不然呢?难不成你还想在那苏原祭司跟前翻个身?” “嗯,我就是这么打算的。”坠儿一脸不服,“我好好的走在自己国家的皇宫里,居然被个外国来的人给绑架了,这事儿要是传出去以后我的脸往哪搁?”她在意念里说着这些话,同时也把目光朝着阿蔓那边投了过去。 阿蔓刚刚沐浴出来,原先的银裙换成了黑裙,头发还是湿的,有一个北齐的宫女正在给她梳头发,边上还站着个苏原来的侍女,正在一脸嫌弃地看着北齐的宫女。 北齐宫女让她看得有些紧张,但手底下还是挺稳的,连梳带擦的,不一会儿工夫就把阿蔓的头发弄立整了。但是阿蔓似乎不太满意,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摇摇头,一脸无奈地说:“北齐人中规中矩的,就连梳个头发都中规中矩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那宫女也不明白这个一点意思是什么意思,就只能低着头靠边站着。那个苏原的侍女上前来把刚梳好的头发拆开,再重新梳了一遍,似乎是换了新的手法来梳这个头,但问题是呈现出来的效果跟之前那个也没有太大区别。哦,倒是抹了不少头油,散着浓浓香味。 北齐的宫女明显是闻不惯这个味道,忍了老半天到底还是没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苏原侍女生气了,“放肆!竟敢当着大祭司的面如此无理!来人啊!拖出去溺死!” 结果没人搭理她。 那侍女一下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苏原国,而是北齐,这个宫女也不是苏原宫女,而是北齐的。所以她现在有再大火气也得忍着,毕竟这里不能够由着她为所欲为。 但她还是跟阿蔓说:“从前都说北齐地处中原,有数千年传承,比苏原不知道要好多少。可是此番到了这里,奴婢觉得也不过如此,连咱们的头油香味都闻不惯,可见北齐当真是连块儿正经的香料都没有,简直是蛮荒之地,根本比不上咱们苏原。” 阿蔓笑笑,“确实比不过。但似乎北齐的膳点很好,要不然太子殿下为何还没回来?” 那侍女也觉得奇怪,“按说咱们刚到,就算有接风宴,也不应该安排得太久。殿下还要换洗休息呢,北齐人总不能连这点事都不懂。奴婢听说那个小皇帝以前是个哑巴,想来也是没经历过这样的大场面,被咱们太子殿下镇住了吧!哼,哑巴就是哑巴,没见过世面。” 坠儿握了握拳,起身朝着那宫女就走了过去。 她这动静惊动了阿蔓,就连那北齐的宫女也朝她这边看了过来,看着看着就觉得眼熟,再想想,立即把她认了出来——这不是夜四小姐身边的丫鬟,叫坠儿的吗?先前她就看到有个姑娘坐在角落里发愣,也不说话,她还以为也是苏原来的人呢,这会儿才想起来竟是坠儿。 可是坠儿怎么会在这里?这会儿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又是为了什么? 宫女还在猜呢,坠儿已经走到了苏原侍女跟前,手里也不知道拿了个什么东西,照着那侍女的嘴就拍了上去。 侍女惊呼一声,没来得及躲,结结实实地挨了一下,当时就掉了两颗门牙。 人们这才发现,坠儿手里拿着的竟是一块砖,就是客居宫铺地的玉砖。 苏原侍女带着一嘴的血,惨叫一声摔倒在地上,阿蔓则是皱着眉头把坠儿仔细打量,过了一会儿才道:“你竟然醒了?夜四小姐的丫鬟,果然也不是寻常人。” 坠儿转头问她:“夸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是不是想说,夜四小姐身边这么不寻常的丫鬟,也能被你给下了药带到这里来,你真是太厉害了!是这样吧?我说这位大婶子,你这种盲目的自信到底是从哪来的?我不过就是主动到客居宫来溜达溜达,你该不会以为你那点子鬼把戏,真的就能把我给怎么样吧?真逗,从头到尾我都没着了你的道,懂吗?” 她拉了把椅子,在阿蔓对面坐了下来,身子往前倾,将这阿蔓仔细打量。过了一会儿又道:“刚才叫你大婶子可能不太严谨,我瞅着你脸上皮肤挺松弛的,眼角皱纹也多,可能岁数不小了吧?我今年十六,要不我叫你……奶奶?” 第632章 勇斗大祭司 阿蔓怒了,一张脸瞬间阴沉下来,坠儿忽然就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就觉得面前这位大祭司可能是要杀人。 她下意识地往后仰了一下,就听那个摔在地上的宫女说:“你完了,敢说阿蔓大祭司年老,你今日下场就只有死路一条。” 猛地一下,阿蔓的手臂如蛇一般伸了过来。黑衣广袖向上滑去,露出来的是惨白的皮肤。 坠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要躲,可是她速度根本没有阿蔓那样快,才动一下就感觉到阿蔓的手指已经碰到她的脖子了。 她眼一闭,心说完了。可就在这时,身体就好像被什么东西支配了一样,竟然不受控制地自己动了起来。她没躲过去的攻击被这种支配的力量躲了过去,整个人就像飘的一样飘出去老远,直接跟阿蔓拉开了距离,让阿蔓这一下直接扑了个空。 坠儿阵阵后怕,抬手去摸自己的脖子,虽然没有受伤,但却感觉到一股子渗人的寒意侵袭而来,就跟被死人摸了一把似的,特别冷。这种冷让她一下子就想到了夜温言。 腊月初二那天,夜温言回府,她远远看着那位四小姐,就跟看着个鬼似的,一脸惨白,身上还冰凉凉的。话说得难听些,就跟个死人没什么两样。 眼前这位大祭司也是一样,虽然脸色正常,但露出来的那截儿胳膊却像是森森白骨,又瘦又白,手上还凉,碰了她一下她直到这会儿也没缓过劲儿来。 但更让她缓不过来的,还是那股神秘的力量。明明躲不掉的,为何身体竟自动有了反应? 这时,识海里又有传音送了进来:“蠢妞儿,差点儿让人掐死吧!还想什么呢,跑啊!” 坠儿懂了,原来是那只小破鸟儿啊!这么一想她就不害怕了,心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只道灵鸟果然是灵鸟,居然真能使出术法来,刚刚带着她移动的,就是术法的力量吧! 于是她又有了自信,看着恼羞成怒的阿蔓就说:“你是北齐的客人,怎么还动手打北齐的主人呢?这也太没有王法了!难不成这是你们苏原人的一惯操作?去别人家作客还动手打别人家的人,就这种习惯还能让你活到这个岁数?没早早就叫人给打死啊!” 坠儿这丫鬟就一点好,不管心里多害怕,嘴上从来就没认输过。 她指着阿蔓说:“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张牙舞爪龇牙咧嘴的,要多丑就有多丑。本来人就挺老了,现在还丑,又老又丑谁能喜欢你呢?你有夫婿吗?是不是没有人要你?我听说那种到老了还不成亲的老姑娘,心里都有些扭曲,看什么都不顺眼,觉得谁都没有她好。你就属于这种,四五十岁了不成亲,心里变态!” “住口!”阿蔓脸都气青了,她盯着坠儿就像盯着个猎物,也像是在看一个怪物。从来也没有人敢说她长得老长得丑,更没有人敢叫她婶婶或是奶奶。她在苏原国是最特殊的存在,有着跟国君一样的地位,凭什么到了北齐就要被一个丫鬟这般羞辱?北齐人是不是疯了? 她看了坠儿一会儿,又朝着夜红妆那边看去。 打从进了这客居宫,夜红妆就一直在内殿坐着,谁都不见,只有苏原的侍女时不时进去看她一眼,偶尔还问她几句话,她倒也是问什么就答什么,并不隐瞒。 这会儿外殿闹起来,夜红妆也出来看热闹,虽然怕坠儿把她认出,但是她也相信阿蔓的本事。有阿蔓在,坠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反了天去。 结果真是万万没想到,坠儿实在是太生猛了。一块玉砖拍掉了苏原侍女的两颗大门牙,还跟阿蔓叫奶奶故意激怒她。这会儿阿蔓气急了要杀人,居然还让她给躲了。 夜温言的丫鬟如今也都这么厉害了吗?以前这个坠儿不过就是华羽院儿擦灰的丫鬟,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这坠儿究竟什么路数?总不能阿蔓也对付不了她! 此刻见阿蔓往她这边看过来,她又害怕了。她看出阿蔓是在怪她,也想起在马车里时,就只有苏原太子是想要帮她一把的,这个阿蔓跟她那个爹都不愿意让她跟在队伍里。 夜红妆往后缩了缩,她真怕阿蔓恼羞成怒之下把她给供出去。 好在阿蔓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又去看坠儿。 坠儿还是一样的虎,见阿蔓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她就觉得这位奶奶有点儿不重视她,于是大声道:“你要跟我打架就专心一些,别总左顾右盼的。咱们北齐是礼仪之邦,人与人互相之间最重要的是尊重,就算是打架那也得是尊重对手,不能瞧不起敌人。” 她说到这里还很不满地冷哼了一声,“何况你也没有资格瞧不起我,你根本就打不过我。” 坠儿此刻心里特别有底,因为刚刚小破鸟又给她传音了,告诉她要打架就把气势拿足了,咱们就在这儿跟苏原人闹一场。总不能在自己国土上让外国人把咱们给欺负了。 小破鸟还跟她说让她放心,有它途途在,这个苏原奶奶赢不了。 坠儿一听这话瞬间就飘了,当时都想用手里的玉砖再拍阿蔓一下。但想想还是放弃,她是女孩子,不能总使用暴力手段,很多时候还是要讲理的。何况如果她能把苏原奶奶给劝好了,那是不是也算功德一件。何况劝不好还劝不坏么,给她下迷药绑架她,她能就只用一板砖来报仇?用她家小姐的话说,太痛快的报仇,就失去了复仇的快感,不爽的。 于是坠儿扔了手里的板砖,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一个既安全又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地方,然后又跟阿蔓说:“你也不用气成这样,总生气老得更快。不信你照照镜子,看看生气的这一会儿是不是眼角又多了几道皱纹!苏原祭司,我知道你在你的国家肯定是挺有地位的一个人,要不然也不能跟着苏原太子到我们北齐来。但这些跟我一个小丫鬟没什么关系,我也不明白祭司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就知道你给我下药,把我给拐到这里来了,你就没安好心。” 她说到这里,又指了指在地上坐着的苏原侍女,“还有她,苏原的丫鬟来嫌弃我们北齐的宫女,她怎么想的?她是不是脑袋让门挤了?哪有客人嫌弃主人的,苏原人懂不懂规矩?” 坠儿越来越来劲儿,还冲着北齐的宫女招了招手,“你过来呀,别在那里站着,万一一会儿她们打你怎么办!快过来,我保护你。” 那宫女也是痛快,立即往这边跑过来,跑动的过程中经过那个苏原侍女,还“不小心”踩了一脚,疼得那苏原侍女嗷嗷怪叫。 “行了你可别叫唤了,嘴都漏风,还叫呢?”坠儿都烦死了这侍女,“知道我为什么拍你吗?因为你嘴巴贱,还恶毒,对我们北齐人出言不逊,你就该打。但我不愿意跟你说太多的话,因为你不配,今日我只跟你的主子说话,我必须得把她绑架我这个事儿问明白了。” 她又看向阿蔓,“我记得你同我在宫里说话时,问过我夜四小姐有没有进宫。所以你应该不是冲着我来的,你是冲着我家小姐的。” 阿蔓这会儿心情已经平复得差不多了,她甚至重新坐回椅子里,还稍微有些后悔。 刚刚情绪失控,居然跟个丫鬟闹了起来,这可不是她堂堂苏原大祭司该做的事。一个丫鬟,如何配得起让她生气?即使是未来帝后的丫鬟也不行! 她看向坠儿,也是有一个很大的疑问,何以她明明用了家族代代相传的迷幻术迷住了坠儿,这会儿坠儿居然自己就清醒了?那种迷幻术可不是靠时间就能够解除的,非得她亲自来解,才能让人恢复正常。这个叫做坠儿的丫鬟不正常,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阿蔓心里想着事,就没回答坠儿的话,坠儿也知道她不可能乖乖的就答,于是也不着急,也拉了把椅子坐下,两只手拄在膝盖上,往前探着仔细观察阿蔓。 过了好一会儿,阿蔓主动与她说话:“你在看什么?” “看你。”坠儿答得利落,“看苏原人跟北齐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那你看出来了吗?” “没太看出来,除了样貌上比北齐人看起来精致一些之外,其余的也没见什么出奇的。但长相精致也不能是你们不要脸的原因,所以你还是得给我解释解释,绑架了我到底为什么?是为了用我来威胁我家小姐,还是想从我嘴里套出话来。” 阿蔓听得哭笑不得,从她嘴里套话?天知道自从到了这客居宫,她试了多少次从这丫鬟嘴里套话。一个又一个幻术施在她身上,人是迷住了,话却一句都没套出来。关于夜温言的事,这丫鬟看得比命都重要,半个字都不肯透露。要不是这丫鬟突然清醒过来闹了这一出,她都在考虑要放人了。 “不说话?”坠儿是个急脾气,见阿蔓不说话她还挺生气。但人家不说,她也撬不开对方的嘴,两人就这么一直僵持着,直到有个宫人在门口喊了一声——“请苏原国大祭司往雨花阁走一趟,苏原太子有请!” 第633章 全是沙子 小破鸟用传音告诉坠儿:“跟她一起去雨花阁,夜温言她们都在。” 坠儿开心了,“我也去!阿蔓奶奶请带上我。” 阿蔓再一次默默地劝自己不要跟个丫鬟一般见识,同时也对着坠儿又施了一个小小的幻术,就是想让她闭嘴,把阿蔓奶奶这个称呼给忘了。 但是似乎没什么用,因为坠儿紧接着又道:“阿蔓奶奶你要是不带上我,今儿你也出不了这个门。我就把你堵在这屋里,算是我绑架你,你们太子要是想见你就到这来跟我要人。” 阿蔓十分不理解自己这个幻术为何会对坠儿失效,她很想研究研究坠儿,可惜没办法。 她不想再说什么了,转身往外走。那个掉了牙的侍女也爬起来要跟着,夜红妆却不想跟,转身又回到内殿去坐着了。坠儿临走时往内殿看了一眼,就觉得那个侍女有些奇怪。 从客居宫到雨花阁,这一路坠儿的嘴也没闲着,每经过一处景致她就会问阿蔓:“奶奶您看这处小景漂不漂亮?这是我们北齐匠人精心雕刻的,是不是很传神?你们苏原肯定没有这些东西吧?嗯,肯定是没有的,你们挨着大漠,全是沙子,有点儿石头都用来垒城墙了,哪里轮得到给匠人们练手艺。这样的石雕也就在中原地区能看到,您抓紧多看几眼。” 阿蔓就想说我看这些破石头有什么意义?还多看几眼,整得像是再不看就看不着了似的。 她不理会坠儿,坠儿也不当回事,经过一处小桥流水时就又道:“奶奶你看这小河,这可不是人湖挖的坑填的死水,这是从城外护城河一直引进来的水源,是流动的。这是不是又是苏原国达不到的境界?呵呵,苏原啊,全是沙子,哪来的水呢!” 又是一句全是沙子,阿蔓现在满脑子都是两句话,一句是奶奶,一句就是全是沙子。 那个苏原侍女也听不下去了,张着缺牙漏风的嘴说:“只有见识浅薄的人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都没去过苏原,你怎么知道苏原没有?合着在你眼里就北齐最好?” 坠儿扬了扬手,“怎么哪都有你呢?都掉了两颗牙了,还堵不上你的嘴?要不要我再抠一块砖出来,把你下面一排牙也给敲掉?主子说话一个下人插什么嘴?没规矩的东西!” “你——”那侍女都要气死了,“我是下人没错,那你又是什么?你不也是下人吗?” “对啊,我也是下人,但我是夜四小姐的下人,是未来帝后娘娘的下人,跟你能一样吗?难不成你们家阿蔓奶奶还能跟帝后娘娘论高下?哎你们苏原人都这么不要脸的吗?” “住口!”那侍女急了,“你为何总是恶语相向?为何张口闭口都在辱骂我们?” “因为你们该骂!”坠儿如实回答,“我们北齐原本没有这种待客之道,但是你们苏原人自己不要脸,才进宫就给我下药绑架了我,是你们先动的手,先撩者贱,我就得骂你们。这都算轻的,要不是你们那个什么太子着急叫你们过去,信不信我在客居宫就能把你俩都给拍死?别跟我扯什么大祭司二祭司的,在我眼里就两种人,好人和坏人。你们已经被我归到坏人一类,只要你们在北齐一天,我就得骂你们一天,谁拦着都不好使。” 她重重地哼了一声,又看向阿蔓,“你也别跟个鬼似的总吊着个脸子,本来长得就够难看了,又老又丑,脸上再没点笑模样就更丑。仗着自己会点儿小戏法就对我下手,你也不打听打听我坠儿是不是那种任人欺负的性格。以为自己在苏原有地位,到了北齐就能继续有地位?我告诉你,那不能够!北齐是北齐,苏原是苏原,整个苏原国都没有北齐一个省大,你哪来的自信到北齐皇宫里为所欲为?绑架帝后娘娘的丫鬟,你是真没见识过我家帝后娘娘的厉害啊!苏原大祭司,无知者无畏,这话搁你身上可真是太合适了。” 阿蔓已经被气的不行不行的了,脑袋嗡嗡的,什么毒药幻术之类的,这一路不停的往坠儿身上招呼,可惜没一个管用的。坠儿就跟个勇士似的,披荆斩棘,一直冲在打击她的最前线,从未退缩过。以至于她现在都开始自我怀疑,为何自己的幻术全都失效了? 苏原祭司代代相传的幻术绝学,是不同于北齐帝尊灵力术法的存在。幻术主要应用的还是药物,是一种只有祭司一脉传下来的药物,能让人产生幻觉,然后在幻觉里成为施术者的奴隶,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绝对不会反抗。 这种药物经过一代又一代的传承和改进,如今已经跟苏原的香料混合到了一处使用。 身为大祭司,阿蔓可以在无形之间将人控制,而被控制的人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自己闻到了来自阿蔓身上的香味儿。 许多年了,阿蔓从未失手过,所以她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直到碰上了坠儿。 当然,她绝对想不到,坠儿本身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真正奇怪的,是用了隐身术法一直跟在坠儿身边的一只小破鸟。识途鸟是在夜温言元神中孕育而生的灵物,有着跟夜温言一样的传承,虽不能施展出大能量的术法,但像是现在这样化解化解阿蔓的幻术,对于识途鸟来说,完全就是小菜一碟。它甚至都不用费什么力气,就是轻轻吹口气的事。 “怎么着,没话了?”坠儿又冷哼一声,“作威作福的时候一个两个的不是挺有本事的么,怎么,被我怼几句就认输了?不行不行,这才哪到哪啊!你们跪得也太快了。” 她一边走一边翻白眼,自顾自地说话:“这人哪,不管干什么,都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有本事你再做,没本事就不要做。不能明明没有那个能耐还非得硬着头皮往上冲,那到头来丢脸的就是你们自己。你看,你把我弄迷糊了,带到客居宫去,最后捞到什么好处了?不但一丝好处没捞着,还挨了一顿骂,你图啥?就有这个挨骂的瘾? 哼,苏原国大祭司,听着挺厉害的名号,实际上就是个小贼。在自己国家偷不够,又跑到我们北齐偷来了,一会儿见到了你们太子我也得问问,他带到北齐来的都是些什么人。是他选错了人,还是说你们苏原就没有好人,全是你们这样的。” “你不要再说话了行吗?”那个苏原侍女气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眼看着阿蔓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觉得如果不让坠儿闭嘴,阿蔓肯定就得拿她出气了。于是她哀求坠儿,“算我求你,不要再说话了好不好?咱们就安安静静的走,谁也别再说话了。” 坠儿不干,“怎么着,我在自己家国土上,说不说话也得你们苏原人说得算?你们苏原人住海边怎么着,管的那么宽呢?还跑到北齐做主来了,你做得了我的主吗?” 领路的是一个北齐的年轻太监,这一路他就听着坠儿怼苏原祭司,听得那个过瘾啊!听到后来他都有代入感了,就好像自己也在骂人,人生的高光时刻就在此刻了。 这会儿又听到坠儿说苏原住海边,他想了想,就接了一句:“不住海边,但住在沙漠边上,沙漠也挺宽的,所以她们就管得宽吧!”说完,也学着坠儿的样子来了句,“全是沙子。” 那侍女差点儿没气死过去,反观阿蔓倒是比原先淡定许多。听着坠儿这些话就像没听见似的,脸色也没有再变得更难看。 坠儿就奇怪,于是问识途鸟:“小破鸟儿,你说那个大祭司怎么突然就淡定了呢?” 识途鸟做了个深呼吸,“我叫途途,我不是小破鸟,我是灵鸟灵鸟!你是不是怼人怼上瘾了连我一起怼?得看清楚敌人啊!不能误伤自己人啊!”它一边说着一边飞到阿蔓身边,转了几圈之后就笑了,“这傻叉把自己的听觉给封上了,她什么都听不见,可不就不心烦么。” 坠儿也听笑了,“封了自己的听觉?她咋那么逗呢?途途你能给她解开吗?” 途途说:“能!”然后又扇了几下翅膀,一道金光挥出去,阿蔓发现自己能听见声音了。 于是坠儿的话就又传到了她的耳朵里——“掩耳盗铃就没意思了,捂住了耳朵什么都听不见,就真的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想什么美事呢。这世上有一种人啊,就是喜欢自欺欺人,一点儿正经本事都没有。阿蔓奶奶,你说是不是?” 阿蔓实在是太上火了,也太震惊了。 明明听觉已经封住了,为何突然被打开?是坠儿动的手脚吗?难不成坠儿也会幻术? 这个坠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真的只是夜温言的丫鬟?如果一个丫鬟本事都如此之大,那夜温言又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在坠儿手底下都没有任何胜算,何以面对夜温言? 难不成……她要动用祭司一脉最后的底牌? 第634章 皇上苏原人欺负我 阿蔓的本事和尊严都在被坠儿无情地践踏,偏偏她又不能把坠儿怎么样。她擅用的是幻术和毒药,一旦这两种手段对坠儿没有用处,她就再没有别的办法。 虽然也会武功,但是她不傻,这里是北齐皇宫,一旦她公然对坠儿做出不好的举动,立即会有大量的侍卫和高手冲过来将她围剿。 她不会傻到在别人的地盘动武,所以对于坠儿这种存在,她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没办法,她身边的侍女也没办法,两人就低着头默默地跟着北齐的宫人走路,坠儿一脸不屑地跟在后头,时不时地还提点一句:“看着点路,别走岔了,北齐皇宫可比苏原皇宫大多了,你们得尽快适应。要不然一个不小心走错了路,容易被人当成刺客给杀掉。” 阿蔓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深呼吸,告诫自己千万不要生气,同时也对自己把坠儿迷到客居宫的事感到万分的后悔。直到一行人走到了雨花阁门口,她又开始后悔为什么要让坠儿跟着到这里来。就这丫头的一张嘴,连个把门的都没有,万一再对太子殿下说什么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坠儿一眼,冷声道:“你就跟到这吧!我苏原的太子找我说话,你无需跟着。” 坠儿眨眨眼,问那个来传话并且领路的宫人:“都谁在里面呢?只有苏原的太子殿下?” 那宫人说:“哪能啊!回坠儿姑娘的话,咱们的皇上、三殿下,还有摄政王都在里面。而且帝后娘娘也在,夜家的二小姐也跟着帝后娘娘一起进宫了,都在呢!” 坠儿乐了,“听到没有,不只有你们的太子,还有我们的皇上和王爷,还有我家主子。所以这地方你进得我也进得,你看你家主子,我看我家主子,咱们谁也不碍谁的事。” 她说完,再也不理会阿蔓,抬步就往里走。宫人又对阿蔓说了句:“大祭司,请吧!” 阿蔓就觉得事情不太对劲,但人已经到这了总不能再回去,于是带着侍女也跟着往里走。 很快就到了花厅,也很快就看到花厅里正在讲学的先生,以及正在听学的……她家太子。 阿蔓都恍惚了,太子殿下这是在干什么?为何一直在听人讲什么规矩礼法,还颇为认真地拿着纸笔在记?再瞅瞅桌子边上,已经放了一摞子写完的纸了,这是记了多少? 还有,这一头黑发是怎么回事?太子殿下的头发为何变黑了? 她这边看得愣神,一肚子疑问。另一头,坠儿已经冲到了夜温言身边,“哇”地一声就哭了! “小姐,我终于见到您了小姐,奴婢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着小姐了,奴婢都快吓死了!” 她这一哭,沈安的课也讲不下去了,只好停下来看热闹。 就见坠儿扑在夜温言身上哭得稀里哗啦的,一边哭还一边拽了个袖子擦眼泪。 再仔细一瞅,好么,被拽去擦眼泪的袖子是皇上的。 权青城倒也不嫌弃她,更顾不上自己的袖子怎么样了,只管着急地问道:“怎么了佩儿?谁欺负你了?你快跟朕说说,朕一定严惩不贷!” 阿蔓懂了,果然是跟皇上有一腿,怪不得底气如此之足。看来不管是苏原还是北齐,后宫的女人果然都是最难缠的,也是最不知天高地厚的。仗着皇上的宠爱就可以为所欲为,殊不知,一旦这份宠爱不在了,她的下场会比任何人都惨。 阿蔓冷哼,然后走到楼清寒身边,叫了声,“太子殿下。” 楼清寒总算是找到主心骨了,当场就大喝一声:“你去哪了?为何才到!” 阿蔓被他吓了一跳,因为楼清寒从来也没有这样子发过脾气。这人样貌阴柔,性子也阴柔,从来说话都是阴阳怪气的,何时像现在这般咆哮过?她差点以为认错人了。 “太子殿下,出了何事?”阿蔓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太对劲,原本她是想跟楼清寒说坠儿的事,但眼下楼清寒自己都出了问题,她自然是得先顾着对方。 可是这一问却没等来楼清寒的回答,因为坠儿又把她给缠上了。 只见坠儿往她这处一指,大声告状——“就是她,她欺负我!她不只欺负我,她还绑架了我!这个苏原国的大祭司奶奶,她居然在咱们北齐的皇宫里给我下毒,把我弄迷糊了带到了她的客居宫去,还跟我套话,问我我家小姐在不在皇宫里。皇上,你说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权青城大怒:“苏原人!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 夜四小姐那头也急眼了,“你们有毛病吧?偷偷摸摸跑来北齐,谁都不跟谁说,等到了皇宫门口才想起来告诉皇上一声。这也就罢了,咱们北齐大度,设宴款待。可你们倒好,这边吃着北齐的饭听着北齐的学,那边干起拐卖人口的勾当了?难不成你们苏原一整个国家的百姓,全都是去天下各地偷来的?你们姓楼的祖上是个贼窝啊!” 楼清寒用手按着心口,大口大口在喘着气,同时也看向阿蔓。虽然什么话都没说,但是阿蔓就是明白他眼神里的意思——看到了吧,小王受的就是这个罪! 阿蔓也是服了,合着不只是坠儿能说,北齐人一个一个的都这么能说?而且还不给对方留一丁点颜面,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就是他们北齐所谓的礼法? 她看向夜四小姐,目光不善,周身香气瞬间就浓烈起来。 楼清寒坐直了身子,终于有了底气。 他知道,阿蔓要展开报复了!只要有阿蔓在,他就不怕,只要阿蔓有底气,他就有底气。 这么多年他跟阿蔓合作还从来没有失手过,他太清楚阿蔓的本事了,这绝对是当今世上除了那位帝尊以外,最接近神明的人物。眼下帝尊不在场,收拾这几个废物,对于阿蔓来说就是几息间的事情。他就等着北齐皇帝给他下跪认错,就等着那夜温言求饶。 哼,帝后又如何?他们此番来到临安,为的就是碰一碰那位帝尊,为的就是试一试那位帝尊是否还真的带有灵力。 数百年过去了,天地灵力早就消失一空,一丝一毫都没剩下。当初那么多修灵者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所有人都再也不能施术法,不能用法器。凭什么那师离渊还能使出灵力来? 关于这件事情他们早就做过分析,这么多年北齐一直对外宣称以帝尊为尊,但却从未听说帝尊大人会管北齐朝廷死活。就连逼宫篡位和民间起义这种事都没见帝尊管过,所以他们有理由怀疑,所谓的帝尊大人还有灵力,从头到尾就是一个骗局。 甚至帝尊这个人是不是还真实存在的,都是不一定的事。 很有可能这就是北齐皇族编造出来的一个谎言,为了震慑天下,为了让北齐一国独大。 此番他们就是要碰一碰那位帝尊,就是要把北齐的谎言揭穿,昭告天下。 楼清寒扔了纸笔,坐得溜直,就等着阿蔓给他出气呢! 结果出气的结局没等来,倒是听见那个扑在夜温言身上的丫鬟捏着鼻子喊了一声:“这什么味儿啊!怎么这么臭?呕……太恶心了,我要吐了!” 夜四小姐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只不过她比坠儿喊得又更进一步。就见她指着阿蔓说:“就是她!臭味儿就是从她身上散出来的!她是不是拉裤子了?” 楼清寒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瞬间垮塌,再看阿蔓的那张脸,阴得都能滴出墨来。 他知道阿蔓这是盛怒了,要是在苏原,大祭司如此盛怒,肯定是要死人的。而且还是不得好死,死后也要被做成药,用来提升祭司一脉的能力。 他又看向说话的夜四小姐,目光中带着怜悯,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但夜四小姐完全不按照他预想的路子走,只见她看向阿蔓,一脸的不满:“你就是刚才说的那位姑姑吧?这哪像姑姑,这不就是奶奶吗?皇上,你管她叫姑姑都是差辈了。” 权青城点点头,“看着是挺老。而且朕听说一般人上了岁数,身上才会散出一股子不太好闻的味道。特别是将死之人,味道就更加难闻。这位奶奶该不会是快死了吧?” 猛地一下,阿蔓一口黑血吐了出来,整个人直接摔向地面。幸好楼清寒手疾眼快接了她一把,要不然这张脸就要拍地上去了。 可是他这一接也吓了一跳,因为阿蔓老了,好像一下子就衰老下去,脸上都能看出明显的皱纹。看起来就像……就像快到六十寿终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他一下就慌了,手里抱着阿蔓不停地问,“怎么会这样?阿蔓,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你为何会吐血,又为何会……老了?” “老了?”阿蔓大惊,下意识地就抬手去摸自己的脸。她吐血是被气的,这个她心里有数,可是太子殿下说她老了是什么意思?她才三十岁,她怎么可能会老? 触在手里的面部肌肤十分松弛,而且能明显地感觉出来皱纹满布。 阿蔓也不怎么的,竟一下子就回想起来刚刚权青城说过的话:只有快死的人,身上才会散出难闻的味道…… 第635章 坠儿朕替你做主 “阿蔓。”楼清寒把声音压得极低,紧紧贴着她的耳朵问道,“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何会到这里来?那个丫鬟是谁?” 一连三个问题,问得阿蔓愈发的心慌。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她看向楼清寒,一字一句地告诉他:“有北齐的宫人来报,说太子殿下您叫我到这里来。” “我没叫你来!”楼清寒狠狠瞪向夜温言,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夜温言在搞鬼。 可眼下再纠结这个事已经没有意义了,至于其它两个问题,他也知问不出什么究竟。眼瞅着阿蔓变成了一位老妇,他是又慌又恐惧,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到北齐来,仗着的就是阿蔓在幻术上又有了突破,原本带着满满的自信想要跟北齐帝尊碰碰面的,谁成想才进宫半日就闹成这样。他们连北齐帝尊的面都没见着,就稀里糊涂地落败成这般,那下面的事情该如何进行下去?总不能立即打道回府吧? 问题是现在就算他们要走,北齐人能让他们走吗? 他将阿蔓交给一起来的侍女,这时才发现侍女嘴上还带着血,还有伤,就像让人给拍了似的。这让他十分不解,他问权青城:“你们殴打我苏原侍女了?是不是得给小王一个解释?” 权青城摊摊手,表示不知。坠儿举起手,主动承认说是她打的,理由是:“你们苏原人先撩的闲,这个侍女说要把我们北齐的宫女拖出去溺死,所以我才打的她。” “可当真将人溺死了?” “当然没有!要是在北齐皇宫还能让你们得逞,那我们北齐成什么了?” “那你为何要伤人?” “我乐意!”坠儿今日真是一肚子火,她站起来,面向楼清寒道,“哪有那么多为什么?你们的侍女蓄意杀人,所以我就得把她这蓄的这个意给打消下去,我要是不用点儿凌厉手段,她不就要成功了吗?你是苏原太子吧?太子殿下请您把这个事儿捊明白了再说话,不管是北齐的宫女还是苏原的侍女,又或是我这个官邸的丫鬟,我们说到底都是奴籍,是奴才。所以我们之间不管发生了什么,那都是奴才和奴才之间的事,你说你堂堂一国太子,怎么非得掺和奴才之间的打架斗殴呢?不觉得掉价吗?” 坠儿气势特别足,根本就没有奴才对上人家太子得低人一等的觉悟,她两手掐着腰,站得直溜溜的,那架势险些让楼清寒觉得她才是主子,而自己则是奴才。 “还有!”坠儿继续道,“我们打了架,你的奴才没打过我,这件事情最佳的处理方法不是由你来向我们发出质问,而是你应该好好反省一下,为何同样是奴才,差距就有那么大?打架她都打不过我,还跑到北齐来耀武扬威,自己半斤八两自己心里真的没数吗?回去好好想想吧,或者好好练练,找自身原因最重要。要想想自己为何挨打,而不是问别人为何打她。” 楼清寒让坠儿给数落得像个三孙子似的,想反驳吧,又发现坠儿的话似乎也有道理。 是啊,同样是奴才打架,为何他的奴才打输了?又为何人家的奴才打赢了?这不就是差距吗?是他的奴才不行,不是人家的奴才太行了,他得反省。 于是他不再理会侍女被打一事,又专注起阿蔓的变老。 他再问权青城:“我苏原大祭司为何会突然变老,皇上是不是也得给小王一个解释?” 权青城点点头,“是需要解释,所以,楼寒啊,你给朕解释解释,你们苏原大祭司来了之后,这雨花阁突然而起的那种浓郁刺鼻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什么浓郁刺鼻的味道?小王不知。” “那为何突然变老的事,朕也不知。”权青城翻了个白眼,不想再搭理他。 “你——”楼清寒气得咬牙,干脆不与他说话,直接看向摄政王权计。 权计也是一脑门子官司,此刻见楼清寒向他看了过来,竟下意识地想躲。可躲是躲不掉的,只能硬着头皮跟夜温言问了一句,“不知帝后娘娘有何解释?” 夜温言都听笑了,“你都叫我帝后娘娘了,你说我有何解释?我做事还需要向谁解释不成?怎么着摄政王,真当自己是苏原人了?又或是你跟苏原人之间有什么交易,再或是有什么把柄在对方手中,不得不替对方说话?听好了,你是北齐人,当着北齐的官,领着北齐的俸禄,所以你的立场只能有一个,就是向着北齐。其它的,多说无益。” 几句话,把权计给堵得死死的。权计无奈地看向楼清寒,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没办法。 楼清寒还想再说些什么,许久未说话的三殿下突然又开了口:“苏原太子,在你向北齐要解释之前,你是不是得让你的大祭司解释一下,为何一进宫就虏了我北齐的丫鬟?” 坠儿立即点头,“对!为何给我下迷药,把我带到客居宫去了?” 刚说完,脑子里突然接到识途鸟的传音:“再问问她为何知道你是夜温言的侍女。” 坠儿立即补充:“还有,她是如何精准确认我身份的?如此有针对性的抓人,应该不是巧合吧?苏原人,给我们一个解释!” 楼清寒被堵得无处可逃,可他无从解释,因为他也不知道阿蔓如何精准地抓了夜温言的丫鬟。于是他向阿蔓看过去,想要个答案,可惜阿蔓哪里顾得上这些,她就不停地摸着自己的脸,身上香气一阵一阵浓郁起来,很明显是在用幻术为自己治疗。 可惜收效甚微,或者说根本就是一点效果都没有。 阿蔓急了,“快快请我父亲过来!不!送我去见我父亲,立刻!马上!” 但是她走不了,北齐皇宫的禁军已经将这里围了起来,没有皇上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能出不能进。特别是苏原人,困也要把他们困死在里面。 楼清寒气得想发飙,可惜又没那个能耐,只得暂时低头,放低了姿态道:“适才是我们大祭司一时冲动,想以幻术挽回一些局面。小王在这里向诸位道歉,都是我们的错。” 他说着话,头又往下低了低,然后又再抬起来,继续说话:“至于这位姑娘为何会被抓起来,此事等大祭司好了之后,小王定会同她询问原因,给诸位一个满意的答复。” 权青城琢磨了一会儿,就问他:“你这意思是,大祭司好了才是先决条件?那她要是不好呢?这个原因我们就永远都不知道了?” 楼清寒深吸了一口气,再道:“皇上也看到了,小王一进宫就与皇上一起饮宴,人是大祭司带走的,小王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小王肯定是没有办法给您答复的,只能让大祭司亲口说。可是皇上您看大祭司现在的状态,她能说吗?” 权青城叹了一声,“罢了,那我们就吃点亏,就算白被她抓一回吧!”他看向坠儿,还朝着坠儿伸出手。坠儿愣了一下,但想想这肯定是为了演戏,于是也把手递了过去。 权青城一把就将坠儿的手给抓住了,抓得特别紧,然后再对坠儿说:“此番怕是要委屈你了,这个答案终究是问不出来的。坠儿,你有没有受到伤害?告诉朕,朕替你作主。” 坠儿有点儿发愣,权青城这次没有叫她佩儿,说话也格外的认真,握着她的手握得特别紧,就像怕她跑了似的。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只怔怔地摇摇头,说了句:“没受伤。” 权青城松了口气,“你没受伤就好,没受伤就好。”说完,又把她的手使劲握了两下,然后才松开,再对楼清寒道,“苏原太子,此番你来我北齐,朕以礼相待,你们却做贼人之事,实属不该。待有朝一日朕若能见到苏原国君,定把这件事情好好与他说道说道。又或者将来你继承了国君之位,朕也定会派人往苏原走一趟,与你要个正式的说法。” 楼清寒咬咬牙,闷哼一声,反问他:“一个丫鬟而已,皇上竟如此看重?” 权青城点点头,“对。”只一个对字,楼清寒也不知该问什么了。 坠儿把手从权青城手里抽了出来,一向活泼的丫鬟这会儿也不想再说话,默默地站回到夜温言身后。倒是夜四小姐看了坠儿一会儿,又看看权青城,然后做了一个恍然的表情。 阿蔓这头还在嚷着要找她父亲,夜四小姐听得心烦,砰地一声拍响了面前的桌子——“别特么叫唤了!烦不烦人?屁大点事哭爹喊娘的,信不信你爹来了连他一起收拾!” 夜四小姐土匪一样的气势张扬出来,瞬间震住了全场人。 三殿下再次往她这边看了一眼,愈发的觉得这跟以前的夜二小姐区别太大了,心里那种“夜二小姐越看越像从前的夜四小姐”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第636章 你们就是一群傻子 夜温言起了身,走向阿蔓。 此时的阿蔓已经被楼清寒扶着坐到了椅子里,周身香气仍旧浓郁,只不过这种浓郁比之刚才还是淡了不少。也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身体原因所致。 看着夜温言走向她,居高临下站着,阿蔓心里产生强烈的不甘。 她知道夜温言是谁,甚至还猜到自己受到的伤害一定跟夜温言有关。可是她却猜不出夜温言是如何做到让她瞬间变老了的,她更不明白,为何自家太子殿下天生的白发,怎么突然就变成了黑色的。这位未来的帝后,她究竟有何本事? “夜温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卑鄙!” 夜温言笑笑,“彼此彼此。”说完,伸手撸了一下阿蔓的袖子,看着她纤瘦又惨白的胳膊,轻飘飘地道,“也不知你这是练过什么,竟把自己练成这种不人不鬼的样子。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我也懒得理会。叫阿蔓是吧?好,阿蔓,你听我说。衰老只是暂时的,睡过一觉你就会恢复过来。这只是给你的一个小小惩戒,也算是个见面礼。但是你给我记住了,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能让你暂时衰老,就也能让你一直衰老。你若不想陷入那种痛苦,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当一个合适的客人,再起什么幺蛾子,我的手段可就不只是现在这样。 另外——”她又往楼清寒那看去,“不管你们苏原人来到北齐是为了什么,但是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有任何不服,全都摆到明面上来较量,别背地里给我扯阴谋鬼计。就你们那点花花肠子,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我这人从来都不肯吃亏,你们拐走我的丫鬟,我就能扣了你们太子。所以想要跟我斗,你们就必须得做好吃亏的打算。 后日炎华宫设宴,我代表帝尊大人邀请你们参加,若有真本事就都摆出来,咱们玩点明面上的东西。若没有真本事,就别给自己丢那个脸,趁早滚回苏原去。” 她说到这里,又扯扯阿蔓的衣裳,“香料味道太重了,混了毒药的幻术把戏,没意思。你要真有心专研此道,就该拜个正经师父,而不是跟着那些心术不正只管研究歪门邪道的人去学。苏原大祭司,如果你就这么点儿本事,我实在是看不起你。还有苏原太子,如果你们只凭着这点本事就要来我北齐叫嚣,我真心以为你们是一群傻子。 行了,回去歇着吧!记得明日一早去国子学报道,继续听学。” 她转过身,拉了夜四小姐和坠儿,“咱们也回吧,不叨扰皇上了。” 权青城和权青允立即起身相送,权计往后退了一步,没有加入送人的队伍中。 人们眼瞅着夜温言就要走出花厅,刚要松一口气,却见人家又停下脚步,然后回过身来一指那个苏原侍女——“这个,给我拖出去溺死!” 北齐宫人立即上前执行,丝毫都不给苏原人反抗的机会。吴否还对楼清寒说:“太子殿下也别觉得委屈,是你们的侍女先说要溺死我们北齐宫女的,我们只不过是照样还样罢了。” 楼清寒气得脸都变了色,但他眼下也实在没心思搭理一个侍女的事。他跟吴否说:“可否让大祭司随我到我的住处去?另外再将还在客居宫的我们苏原国人也一并送来,我们住在一处,彼此也有个照应。” 吴否笑了,“只要你们愿意,自然是可以的。只是那处宫院住的都是男子,怕不方便。” “无妨。”楼清寒不在意这个,阿蔓也不在意,他们跟着北齐宫人一起去了外宫,不多时,夜红妆也被送到外宫来。再加上巫医和两名白衣侍卫,苏原一行也算是聚齐了。 巫医正在查看阿蔓的情况,两道眉皱得紧紧的,阿蔓接连问了他三遍,他依然没能说出原因来,只是告诉阿蔓:“不同于苏原幻术,也不是毒药所致,倒像是传说中的灵力。” “灵力?”阿蔓听得心发慌,“当时并未见那位帝尊大人在场。”说完又看向楼清寒,“太子殿下在那处待得久,可见过那位帝尊?” 楼清寒摇头,“没有见过。”再想想,又补充道,“又或许他藏在暗处,我们看不见而已。若说阿蔓是被灵力所致,那小王倒是能理解了。”他一边说一边又抓起自己的头发,越看越是闹心,“不知这头发睡一夜之后能不能恢复成本来颜色,若是不能,小王如何回苏原?” 阿蔓冲着他伸出手,“殿下,让我试试。” 楼清寒将手递给她,立即感受到自阿蔓手心传来的阴寒。 他熟悉这种阴寒,这是阿蔓修习祭司幻术所致。每次阿蔓使用幻术时,体温都会骤降。 从前阿蔓也没少对他使用过幻术,每次都能达到所期效果,可惜这次却失效了。他的头发颜色没有任何变化,阿蔓的幻术用在他身上除了能感觉到阴寒一些之外,什么用都没有。 他皱了眉,表露出一丝失望。这丝失望看在阿蔓眼里,令她十分心酸。 她告诉楼清寒:“不是我的幻术出了问题,而是我现在体内生机被人用灵力抽离了,所以幻术发挥不出本应有的效果。殿下不要着急,待明日一早我恢复过来,就一切都好了。” 楼清寒脸色依然很难看,他没有理阿蔓,而是看向巫医。 巫医叹了一声,摇头说:“阿蔓的幻术都医不好,我就更没用了。若没看错,殿下的头发也是灵力所致,想来定是那位帝尊大人出了手。传说那位帝尊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人根本不需要亲自到场,就可以施展术法,令相距很远地方的事情发生改变。所以殿下也不用纠结那位帝尊当时在不在,只要他想做,在不在场都是一样可以做到的。” “哼!”楼清寒广袖一挥,脸又阴沉下来。“你们可知在那雨花阁,小王受到的是何等羞辱?他们让小王当众洗头发,还让小王跟着那国子学的直讲学北齐礼仪。他们肆无忌惮地侮辱小王,侮辱苏原,还把小王的头发弄成这样。从前你们说北齐帝尊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因为已经有太久的岁月没有人见到过他了。一切关于帝尊的事情,极有可能就是北齐哄骗世人编造出来的传说罢了。怎么,眼下又承认了灵力存在,不说帝尊是传说了?” “太子殿下……”阿蔓伸出手想要去抓楼清寒,却被楼清寒给躲了。她无力起来说话,只能虚弱地靠在软椅上同他说,“之前种种也都是我们的猜测,就算是现在说有灵力,也只是猜测。那夜温言既然是未来帝后,肯定北齐是有帝尊这么个人存在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还能使用灵力,真的活了四百多年。殿下别急着下定论,后日就是宫宴,咱们看过再说。” 苏原巫医没理会二人说话,而是把目光向着夜红妆那边投了过去。 夜红妆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却听巫医怒哼一声道:“招灾之人,就不该活在世上。太子殿下救了你,你若有良心,就好好同我们说一说那位帝尊的事,你若没良心,那我们也不想再做好人。老朽就是拼着抗主之命,也要把你交还给那个帝后娘娘!” 夜红妆害怕了,“我说,我知道的都说。”她苦苦哀求,“只要不把我送回去,我知道什么就说什么。你们想听帝尊的事吗?那我就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 夜红妆深吸了一口气,就准备讲述有关帝尊大人的事情。可是等到她张嘴时才想起来,她根本也不知道帝尊的事啊!她何时与帝尊大人有过交集?除了夜温言,这世上又有何人与帝尊大人有过交集?她要跟苏原人说帝尊什么呢? 见夜红妆愣住,那巫医又狠狠地喝了一声:“快说!” “我说!我说!”夜红妆也豁出去了,她就算什么都不知道,但比起苏原人来,也总是稍微强那么一点的,至少她知道帝尊是真实存在的。 于是她告诉苏原人:“你们说错了,帝尊不是北齐编造出来的故事,他就是真实存在的。活了四百多年,至今仍能使用灵力,这些都是真的。我不知道苏原幻术是怎么回事,对于我来说,苏原这个国家更为出名的是巫医。当然,这只是对于我来说,至于你们怎么排资论辈,那是你们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们,帝尊大人容不得挑战,灵力在这个世上就是架空一切的存在。不管你们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我都奉劝你们,不要跟帝尊作对,唯今之计最好的一条路就是跑,赶紧跑回苏原,离这座临安城越远越好。” 巫医沉声问她:“我们回去?带你一起?那你是不打算报你的仇了?” “打算!我的仇是一定要报的,但是首先我得保证你们的安全。”夜红妆诚恳地道,“只有你们活着,我报仇才有希望。只有回到了苏原,咱们才能从长计议。还有,对付帝尊,幻术真的不行……” 第637章 早晚有一日要清君侧 幻术不行,这样的话对于阿蔓来说是致命的打击。这要是在苏原有人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一定会把那人练成肥料,埋到她种毒花的花土里。 可是眼下这话从夜红妆口中说出来,她却已经顾不得生气了。 关于帝尊的事,近几年苏原祭司一脉一直都在做着各种各样的设想和推衍,最后得出的结论就是:帝尊根本不存在,那只是北齐国为了立足于天下顶尖位置的一个巨大的谎言。 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苏原祭司一脉在研究幻术和毒术的同时,也在研究灵力术法,甚至他们还搜集了天下留存至今的许多法器。她们想尽了一切办法,动用了祭司一脉全部力量,都没有办法让术法成功施展,也没有办法让法器重新运转起来。 没有灵力,一切都只能存活在假设里。 他们也尝试过聚生灵力,提取灵力,可惜无论怎么尝试,都没有办法让灵力再次出现。 苏原祭司也是这世间很独特的一种存在,他们会占卜,还会使用幻术,虽然这种幻术是借助毒术而生,但其中也有很玄妙的地方。在天地灵力还在的时候,天下皆知灵术之外就是幻术,是生活在大漠里的那批修士的主修道法。 中原修灵,大漠修幻,草原修符,当初天下三足鼎立,中原修士虽略高一筹,但也没高出太多,在面对幻术师和符咒师时,依然要很小心的应对。 后来天地灵力没有了,不只修灵者受到打击,幻术师和符咒师也逐渐消亡。虽然在苏原那边也留下了祭司一脉传承幻术,但实际上,如今的幻术跟从前天地灵力还在时的幻术,已经不是同一种东西了。当初借助天地灵力而生成的幻术再也无法使用,所以他们只能叫大祭司,而不能被叫做幻术师。曾经高尚的称呼,谁都不能再用。 正因为祭司一脉有幻术师的传承,所以他们比普通人更加知道,在没有天地灵力的情况下,任何借助灵力而生的法术法诀都不可能再施展,也所以他们大胆地猜测,帝尊是假的。 可是今日才入北齐皇宫就遭遇重挫,甚至连那帝尊的面都没见着,就已经被人收拾成这样,眼下夜红妆又告诉他们帝尊是真的,这一连串的打击让他们有些回不过神来。 夜红妆见他们都不说话,就着了急,“我要怎么说你们才能相信呢?北齐帝尊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他平时是不可能出门去见凡人的,就连皇族中人见他的面也极少,所以我同他没有交集,更多的事情我也讲不出来。你们若是不信……”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不用,有交集,或者说不是我与他有交集,而是全临安城的人同他都有过交集。你们知道正月初一,临安城的那场地龙翻身吗?” 夜红妆讲起那日地龙翻身一事,讲起帝尊大人施展大术法,将这场地龙翻身生生压了下去,还用一个巨大的光罩将整个临安城都罩了起来。 当初那光罩是肉眼可见的,是师离渊为了让人们安心,故意做出一只凡人能见得到的光罩罩住了临安城,保了全城人平安。 眼下夜红妆说起这件事,容不得苏原人不信,因为这事只要到城里随便一打听就可以打听到了,夜红妆没必要说谎。可若夜红妆没说谎,那他们此番来到临安,岂不是以卵击石? “苏原幻术,可否与灵力抗衡?”楼清寒问阿蔓,“就算真有这么个人,我们就一定输?” 阿蔓摇头,“不知。” 楼清寒怒了,“不知?你什么都不知,那我们来北齐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蔓不说话,巫医也不说话,夜红妆就更不敢说话了。那两个白衣年轻人又吹起笛子,异域风情的曲子吹奏起,仿佛又回到了紧挨着大漠的苏原国。 阿蔓想起出发之前的满满自信,渐渐地迷茫起来。到北齐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承光殿内,权青城问吴否:“摄政王也出宫了?” 吴否摇摇头,“并未出宫,摄政王到永安宫去见李太后了。” 权青城气得猛挥衣袖,一把扫光了桌案上的一摞折子。 “永安宫永安宫,一个摄政王,一天到晚往永安宫跑,他们还要不要点儿脸了?” 吴否也无奈,只得劝他:“皇上息怒,皇上息怒。”然后蹲下去捡那些折子。 “不用捡了,捡起来也没用。”权青城盯着那些折子冷哼道,“都是摄政王批过的折子,送到朕这里只需要盖一下玉玺。合着朕就是个盖玉玺的,他不如直接做皇帝算了。到时候不只折子是他的,西宫太后也是他的,他想要什么都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去,不用像现在这般偷偷摸摸。”说完又觉得不对劲,苦笑了下,“现在人家也没有偷偷摸摸,人家是光明正大的。” 他真是越说越来气,吴否听他说话声音更大了,赶紧又提醒道:“皇上,小声些,别叫人听见了。这件事情咱们只是猜测,还没有证据,不好乱讲。” “难不成要等到朕把他们堵在榻上,才算有证据吗?”权青城回手一指,那方向挂着的正是先帝画像。“父皇被骗了那么多年,朕现在只要一想到他们联手把父皇当傻子,朕就想宰了他们!还有朕那六哥,那特么哪是亲哥,那是堂哥!朕明明知道了这些事情,却还要整日陪着他们演戏,吴否,朕就快要演不下去了。你说万一有一天朕不想演这场戏了,下场会如何?摄政王会杀了我?还是李太后会杀了我?又或是他们一家三口都会杀了我?” 吴否关了内殿的门,苦口婆心地劝:“皇上还未亲政,有些事情就算心里清楚,也是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虽然大年那会儿借着地龙翻身一事更换了一批朝臣,但是摄政王在朝中运筹帷幄几十年,谁又能保证新换的大臣里,就没有他的人呢? 所以他和李太后的事情,就算皇上您说了,朝中几十张嘴一人一句,也能把这事儿给您驳回来。先帝留了绝境暗卫给下一任国君,已经帮了您不少的忙,您相信奴才,再忍忍,给自己留出足够成长的时间。总有一天咱们能清君侧,报大仇,也总有一天您能够亲掌朝政,斩尽所有奸恶之徒。皇上,再忍忍吧!” 权青城做了几次深呼吸,总算平复了心情。他点点头,“你说得对,眼下时机还不成熟,就算是父皇留下来的那些绝境的暗卫,也不见得都能为朕所用。你没听他们说么,起初他们是一心一意地想要帮着六哥的,因为他们知道,六哥才是父皇钦定的继位人选。 朕不过就是个意外,是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所以想要他们接受朕,还需要时间。” 他说到这里又皱了眉,“吴否,你以前是父皇的近侍,可有看过父皇那道传位遗诏?” 吴否摇头,“并未见过。那道遗诏是先帝亲笔,当时只有如今的虞太后在场。” “可是那些暗卫看到了,而且他们说,遗诏上写的根本就不是我的名字。”权青城自信了小半年,直到如今才想明白。之前声声以朕自称,这会儿也称不下去了。 他重叹了一声,再道:“其实父皇从来也没相中过我,他是一直坚定地要将皇位传给嫡子的。至于大年夜取到凤凰于飞殿的那一份,当初我想不明白,如今却是能看透一二了。那应该是被帝尊大人改过的,因为是由帝尊大人所改,所以任何人都看不出真假来。 可怜我还一直蒙在鼓里,以为父皇是疼我的,也是中意我的。却没想到一切都是我美好的幻想,是帝尊大人和温言姐姐为我铺好的路。而对于父皇来说,我依然只是一个小哑巴,是他所有皇子中最没有出息也没有未来的一个。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这个皇位,甚至我都想过,如果我真的做不好这个皇帝,就把它还给六哥。可那是从前了,从前我不知道六哥只是堂哥,如今知道了,那我就是死也要死在这个皇位上,绝不相让!” 吴否立即顺着他的话说:“对,咱们不让。皇上您该自信一些,如今已经跟从前不一样了,摄政王他再嚣张也只能暗地里嚣张,明面儿上他已经不敢再跟您动手脚了。有帝尊大人和夜四小姐在,他说话做事都得掂量掂量。就像今儿雨花阁的宴席上,您看摄政王被四小姐给怼的,最后干脆一声都不敢发出来了,这就是改变,以后只能越来越好。” 权青城点点头,“许是我命好,遇到了姐姐。至于帝尊大人,我知道人家肯搭理我,完全是因为温言姐姐。要是没有了温言姐姐这道桥梁,帝尊大人怕是管都不会管我。所以我这辈子一定要对姐姐好,等姐姐老了我也会养活她的。对了吴否,你派人去客居宫打听打听,问问那边的宫人坠儿有没有挨欺负。之前朕问她她也不肯多说,朕这心里总掂记这事儿……” 第638章 封昭莲要来了 吴否立即去办,很快就有人把客居宫的那个小宫女给带过来了。 小宫女进了内殿往权青城跟前一跪,一五一十地把坠儿在客居宫的表现给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还总结道:“坠儿姑娘真不愧是帝后娘娘的侍女,真是给我们北齐争脸。” 权青城松了一口气,没吃亏就好。再看看那小宫女,挥了挥手,“回去吧!” 小宫女退出承光殿,吴否看着权青城若有所思的样子,突然就心中一动,“皇上,您对坠儿姑娘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想法啊?瞧这样子肯定是有想法啊! 权青城愣了下,随即摇头,“朕对坠儿没有任何想法。” “嗯?”吴否不解,“没,没想法?”不能啊!这无论是平时往来,还是这一次皇上的态度,都明显是对坠儿上心了,这怎么还不承认呢?他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于是又道,“皇上是不是碍于坠儿姑娘的身份?也是,坠儿姑娘是奴籍,就算入了宫,怕也封不了高位。不过这个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人家毕竟是帝后娘娘的侍女,就跟泉州计氏一样,虽然计奴也是奴,但是放眼整个天下,除了帝尊和帝后,谁敢真把计奴当奴呢? 坠儿姑娘也是一样的,她跟在帝后身边,跟其它的奴才地位是绝对不一样的。帝后娘娘待皇上这么好,如果皇上真有这个想法,大可以跟帝后娘娘去说,到时候随便给坠儿姑娘抬抬身份,还不是简单的事。皇上,坠儿姑娘挺好的,您要真有想法,老奴可以帮您。” 权青城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吴否再想想,又想出一个原因来:“是怕太后娘娘不同意?皇上,这个您就放心,虞太后那头早就有过话,只要是站在帝后娘娘这边的人,不管是哪家的姑娘,皇上您都可以放心大胆的娶。就算是帝后娘娘的侍女,那将来也必得是皇贵妃的位分。” “只是皇贵妃吗?”权青城苦笑了下,“若只是皇贵妃,那上面势必还有皇后。” 吴否一愣,“皇上该不会是想让她做皇后吧?皇上三思,不是老奴对坠儿姑娘有什么偏见,而是要做一国皇后之人,无论从家世还是自身,那必得是女子中的典范,方才能服众,方能母仪天下。坠儿姑娘在这方面还……还差一些。” “皇后人家就能乐意吗?”权青城耸耸肩,“若她是皇后,那下面依然会有三宫六院,五妃八嫔。朕是皇帝,朕摆脱不了祖宗规矩,也不能断了权家的香火。皇族绵延子嗣一向是重中之重,若我子嗣单薄,我倒是无所谓将来有没有颜面去见祖宗,就怕活着的时候朝臣会跟我没完没了,也跟她没完没了。若娶了她还不能给她一个稳妥的日子,就不如不娶。” 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再跟吴否说:“有一次我听坠儿说起过,她说温言姐姐和帝尊约定终身时就商量好了,不管现在还是将来,帝尊身边都只会有姐姐一人,再不会另娶。即使姐姐寿元终了之后人不在了,他依然会一个人继续活下去。他的生命里除了姐姐,不会再出现任何一个女子,如此才叫真正的喜欢,如此才是真正的爱。” 他说这些话时,眼睛里流动溢彩,尽是羡慕。 可羡慕也很快就变成了无奈,“我觉得,真正喜欢一个姑娘,就应该做到帝尊和姐姐那样,那才叫不负此生。可惜我是皇帝,我注定是没有机会去成全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的,所以我也别祸害人家姑娘,该让她去寻个更好的,能一生一世只对她一个人好的。” 他说到这里就不再说了,默默地翻起一本折子看起来,却看了好久都没有翻动一页。 吴否也在心里叹了一声,他是太监,失去了成亲的资格,但不代表他没有感情。 他觉得自己能够体会这个少年皇帝的无奈和心酸,就像先帝到最后那半年经常说的话: 朕虽有三宫六院,可你要问朕真的喜欢哪一个,却是哪个都不怎么喜欢的。最喜欢的姑娘朕没娶,因为怕伤了她,怕她在这偌大后宫中蹉跎一生。真正喜欢的人,朕送她出嫁了,眼看她嫁做人妇,还送了丰厚的嫁妆。后来她儿孙满堂,娶她的人也没有再纳过妾。 先帝说这些话时,面上带着笑,虽也有遗憾,但却非常满足。 吴否那时候不是特别懂,但如今又听到这个少年皇帝说起同样的话,他忽然就懂了。 原来他们的意思是,喜欢一个人就该一生一世只要这一个人,多要一个都不叫喜欢。 如果注定做不到像帝尊那般,便从最开始就放过那个姑娘。 承光殿里死气沉沉的,权青城不说话,吴否也不敢说话,甚至都不敢太重的喘气。 渐渐地吴否就理解了之前在雨花阁时,权青城说过的一句话: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 想想还真是这样,从前侍候先帝时,像这样的气氛那真是太正常了,几乎每一天都会有那么几个时辰是这种气氛的。 可自打开始侍候这个少年皇帝,那种气氛就很少再能见着。一来是因为皇上年轻,还没有那么多愁事。二来也是被夜四小姐她们带动的,一天天的欢乐总比烦恼多。 所以这冷不丁的突然又回到从前这样的气氛,吴否就有点儿受不了。 就在他觉得自己快要挺不住了时,外头进来了一个太监,到了屋里往地上一跪,把手里的名帖往前一托:“皇上,归月使臣明日就要进京了!” 吴否把帖子接过来,挥手打发了小太监,然后将帖子递给权青城,终于又可以说话了:“之前就有来报,说归月又派了使臣往咱们这边来,目的是送大年夜的赔偿,不知这次来的使臣是什么人物,是不是比上次来的更懂事一些。” 权青城正在看帖子,看了两眼就笑了。承光殿的气氛一下子又活跃起来——“这次的绝对靠谱,是昭莲郡主自己来的,只带了随从,并没有其它大臣同行。” “哟,昭莲郡主来了?那感情好,昭莲郡主性子活泼,同咱们帝后娘娘关系也好,她来了帝后娘娘一定开心。皇上您看,这就是对比,人家归月郡主来访,才出家门就往临安送信,中途又送了一次告诉我们到了哪里,这会儿快进京了,又来送帖说明日进京。这才是礼数周全,面面俱到,这才叫正经的邻居。那苏原国跟归月国一比,那叫个什么玩意儿。” 权青城点点头,“没错,苏原国那叫个什么玩意儿。不过也算他们倒霉,一个温言姐姐都把他们折腾够呛,如今又来了个归月郡主……呵呵,能不能活着走出临安,还真不一定呢!” 彼时,已经回了自己小院儿的夜温言也正握着封昭莲的名帖在看,一边看一边笑,还跟边上坐着吃点心的坠儿说:“你说这封昭莲是不是掐着点儿来的?她怎么知道炎华宫要有宫宴呢?踩着宫宴的日子就来了,都不用特地给她准备。” 坠儿打从被连时他们接出将军府,再到被绑架至客居宫,就一直都没吃上饭。这会儿厨下正做着呢,她端了盘点心垫肚子。听说昭莲郡主要来就乐了,“小姐,依奴婢看,她这不是踩着宫宴的日子来的,她可能是踩着苏原人的日子来的。这苏原人前脚刚到,归月郡主后脚就要进京都,呵呵,苏原太子命苦啊!” 夜温言也觉得苏原太子命忒苦,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生来是啥命那都是注定的,注定老天爷不待见他,谁都没办法。她倒是很期待封昭莲的到来,正好首饰铺出了很多新的首饰,等封昭莲回去时要多带上些,在归月也卖一卖。 不多时,香冬把吃的端上来了,坠儿也不客气,抱起碗就开吃。夜温言就问香冬:“看到二小姐了吗?” 香冬点点头,“看到了,在东宅陪着五小姐酿酒呢,大小姐也在那边。” 夜温言知道陪着酿酒是幌子,那家伙一定是去打听这半年的事去了。但愿夜清眉和夜楚怜能多给她讲一些,如此就省得自己再多费口舌。 至于真假六殿下的事,她还没打算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一来事关重大,一个不小心走漏了风声,朝局就要大变。眼下权青城还没有亲政,皇位也才坐了半年,不算稳当,现在就生这样的事端,对权青城来说可不算是个好时机。 二来,权青隐现在被还魂回来的夜四小姐追着讨债也是活该啊!当初的事要说全怪权青禄也不对,有一半的孽还是权青隐造下来的。当初有过谋算,如今就要承受谋算失败的后果,凭什么他就能白捡个媳妇儿,一点儿苦都不带受的?那肯定是不行的! “哼!”夜温言冷哼出声,她就算不能替夜四小姐去揍权青隐一顿,至少她也得让权青隐体验一把,什么叫做虐妻一时爽,追妻火葬场! 第639章 帝尊红帖 次日清晨,临安内城如降红雨。一张张泛着红光的帖子钻入每一座府邸。 炎华宫宫宴,帝尊大人以术法化请帖,宴请在京所有官员及其家眷。 整个临安内城都沸腾了! 虽然此番接到的不是玉帖,但却是法术化成的请帖,当泛着红光的帖子落在每一家的家主手里时,家主们的手都是颤抖的,灵魂都感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直接地接触术法,那种只留在传说中的术法对于他们来说,完全就是神话,甚至也有许多人跟苏原人一样,曾一度怀疑过帝尊的存在只是皇族编造的谎言。 即使大年初一帝尊用术法化为护罩,罩住了整座临安城,他们依然只把那护罩当作天象奇观,欺骗自己说那并不是帝尊的术法。 而至于新帝登基时亲自到场的帝尊大人,以及前些日子为了给夜温言出气而在临安内城游街的帝尊大人,许多人也默认那只是一个“演员”。但这个演员皇族承认,他们就也得认。 其实人们有这种想法很正常,就像苏原人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毕竟师离渊这几百年来实在是太少露面,有的时候一代人最多就看到过他一次,甚至一代人都死绝了,也没有见到他的机会,更不可能见识师离渊施术法。 这种东西离人们的生活太遥远,远到不真实,所以就造成了很多种猜想。 可是今日,当帖落在他们手中的那一刻,所有的猜想都被现实击碎。许多人当时就在家里跪了下来,将红帖抱在心口,泪流满面地高声喊:“帝尊大人是真的!” 自这一刻起,北齐官员的精神面貌都不同了,不管他们从前是站在哪个阵营的,有着什么立场的,在这一刻都统统归属于师离渊的阵营,都因为北齐拥有帝尊大人而感到骄傲。 许多官员已经知道苏原太子的到来,起初还有几分担忧,怕苏原人突然进京地心术不正。但眼下这些担忧统统都没有了,毕竟有帝尊大人在,在帝尊大人的眼皮子底下,苏原人还能翻了天不成?就算有大祭司,那祭司也不能跟帝尊比。 人们怀着这样的心情,将请帖恭恭敬敬地请到了每家每户最重要的屋子里。有的放在祠堂给祖宗看看,有的放在香案打算以后一日三拜,还有的干脆就随身带着,说是要随时随地感受帝尊大人的关怀。所有人也都一致决定,这份请帖以后就要当做传家宝,一代代传下去。 苏原太子一伙人也接到了请帖,请帖也是以同样的方式送到了楼清寒手里。 帖子到时,阿蔓已经恢复年轻面貌,正在想办法给楼清寒治头发。 她从幻术用到医术再用到毒术,到最后干脆咬破舌头,逼出一滴舌~尖血来催生幻术的功效,可惜都没有任何效果。楼清寒的头发还是黑的,且柔顺光亮,一丝白发都没有。 这种头发要是给了一个平常人,那人肯定得高兴,因为发质太好了。但是放到楼清寒头上,楼清寒现在自杀的心都有。这屋里的镜子全让他给砸了,但无奈头发太长,一动就到身前来,所以砸了镜子也没什么用,该能看到这头黑发还是能看到。 北齐的宫人一边收拾地上的镜子一边劝他:“太子殿下要发脾气也该换一种法子,总摔东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些镜子都是上好的铜料做的,虽然摔不碎,但也都变了形,不能再照人了。这些对于北齐来说都是损失,纵是北齐家大业大,也不该被这样祸害。” 说完,还看了楼清寒一眼,又补了句:“特别是不该被个外人祸害!” 楼清寒一个闪身就冲了过去,一伸手,死死掐住那宫人的脖子,直接将人给提了起来。 “一个奴才,也敢来教训本太子?北齐人,你是活腻歪了吧?” 那宫人也吓了一跳,可待回过神来之后,怒意就抵消了一部分恐惧,当时就怼了回去:“就算活腻歪了,也不该由苏原太子来要我的命!请太子殿下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您是苏原太子,不是我北齐太子;我是北齐的奴才,也不是您苏原的奴才。所以您管不着我,更杀不着我。北齐主子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护短,您信不信,但凡今儿您动我一下,您肯定不能活着走出皇宫。而且就像昨日帝后娘娘说的,你们苏原都不敢替你报仇!” 楼清寒气得脸都白了,手底下力道又加大了些,“小王倒是要看看,杀了你,你们的主子会不会为了一个奴才来要了小王性命!”他说掐就掐,眼瞅着那宫人就要翻白眼了。 这时,巫医走上前,在楼清寒手腕上点了一下。 楼清寒瞬间就泄了力道,五指松开,宫人扑通一下掉到了地上。 楼清寒不解:“巫医为何拦着小王?区区宫奴,杀了也就杀了,北齐皇族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宫奴跟苏原翻脸?巫医怕不是太谨慎了,灭我苏原威风。” 巫医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殿下不能在北齐杀人,眼下种种事情都表明,北齐人丝毫未给我苏原留颜面。虽说是我们不请自来在先,可北齐人的态度也过于强硬了。而之所以他们会这样强硬,归根到底都是因为底气足。有帝尊在,北齐人就有灭苏原威风的资本。” “巫医的意思是让小王忍着?”楼清寒一把扯过自己的头发,“你看看小王这一头黑发,这样的头发你让我怎么回苏原去?怎么跟苏原人交待?”他说着又看向阿蔓,“昨日你是怎么说的?待你恢复了,这头发就能给我治回来。如今你又怎么说?” 阿蔓拧着眉心,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楼清寒的头发让她感到焦虑,这种焦虑是自从她做了大祭司起,从来没有过的。她甚至觉得生命已经受到了威胁,原本信心十足的北齐之旅,眼下已经变成如履薄冰,且寸步难行。 “太子殿下别急,还没到回程日子,总会有办法的。”她安慰楼清寒,也是在安慰自己。 就在她说这话时,突然产生一丝奇怪的感应。阿蔓顺着这种感应转过头,就见一道红影自门外飞入,稳稳落在楼清寒手上,同时还伴着一个带着威压的声音——“明日炎华宫举宴,邀请苏原太子、祭司、巫医同赴。” 三人也不怎么的,竟在这句话说完之后,不由自主地跪了下来,甚至楼清寒还回了一句:“遵命!”这话刚一说完,威压瞬间消失,那个声音也没有再出现,只剩下落在楼清寒手里的那份请帖还在发着红光,好看又耀眼。 那个被掐的宫人也有精神了,刚刚差点被掐死,他以为自己多几句嘴就要去见阎王了,没想到帝尊大人的声音扫过,连带着还治好了他被掐出来的难受劲儿,这真是太神奇了。 他冲着炎华宫的方向跪下来,磕了好几个头,这才又回过身来跟楼清寒说:“苏原太子,你看到了吧!只要有我们的帝尊在,你在这座皇宫里就别想迫害北齐人!” 楼清寒已经完全愣住了,顾不上理会那宫人,只管呆呆地看着手里捧着的这张红帖。 帖子还在泛光呢,这种光让他感到震撼的同时,也愈发的心慌。 他问阿蔓:“这就是灵力?” 阿蔓也从没见过真正的灵力,可她是祭司,承的是幻术一脉,自然会比楼清寒感应得更强烈一些。她往前凑凑,看了一会儿,点头,十分无力地道:“对,就是灵力。” 啪!楼清寒一个巴掌向她甩了过去——“你不是说这世上没有灵力吗?你不是说这世上也没有帝尊吗?在苏原的时候说得天花乱坠,为何到了北齐就跟你说的完全不同?” 阿蔓被他打得嘴角都出了血,巫医上前扶了一把,被她轻轻推开,然后又跪到楼清寒跟前:“太子殿下息怒,虽然事情与我们之前设想的有很大出入,但是请太子殿下放心,就算北齐有帝尊在,咱们也未必就会输。别忘了,大祭司一脉,是有传承的。” “阿蔓!”巫医突然瞪大了眼睛,一脸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女儿。“阿蔓,三思。” 阿蔓笑笑,“没有什么可三思的,我是大祭司,学了那些本事,就意味着早晚有一天要用到那些本事。父亲放心,我会尽全力保命,也会尽全力让你们平安离开。” 她又向楼清寒看去:“殿下,就算发色无法恢复,可若我们此行能够消除那位帝尊,您就依然是苏原国的大英雄。至于我……若真的不能活着走出北齐,就请殿下将我的尸骨烧了,将骨灰带到苏原去。我要入大祭司一脉的祠堂,我要让苏原人从此以后世世代代都记得我。太子殿下,你若是能答应我,我就豁出去这条命,去碰一碰那位帝尊!” 阿蔓做了最坏的打算,她在等着楼清寒给她答复,可还不等楼清寒说话呢,就听外头又有北齐的宫人扬了声道:“苏原太子,国子学直讲沈大人请您立即过去听学呢!” 第640章 莲莲 阿蔓没有等来楼清寒的答复,因为楼清寒已经被北齐的宫人催着往国子学去了。 纵是楼清寒一脸的不乐意,可是在北齐宫人的集体催促下,他还是跟着走了。 临走时看了阿蔓一眼,眼中有担忧,也有质疑。 阿蔓看了就笑,等他走远之后就对自己的父亲说:“父亲看到没有,这么多年了,他依然信不过我。你说我为了一个自己信不过的人做那件冒险的事,到底值不值?” “不值!”巫医答得斩钉截铁,“那位太子殿下是个什么心性你又不是不知道,连你自己都说了,这么多年,他依然信不过你,那你又为何替他卖命?” “因为我是大祭司啊!替他卖命是我的职责所在,我若不能替他卖命,这个大祭司的位置就轮不到我来做。当初老国君把我推到这个位置上,唯一的要求就是一生护佑他最疼爱的儿子,我若做不好,我就不配当这个大祭司。” “那就不当。”巫医盯着她道,“那就把大祭司让给别人做。我是苏原国最好的巫医,只要有我在,你就算不是大祭司,也能活得很好。” “可是父亲能永远都在吗?”阿蔓苦笑着摇头,“父亲若不能打破天地桎梏,若不能突破六十年寿命,那我就不可能过得好。大祭司的位置有无数人盯着,大巫医的位置也有无数人盯着,咱们的命运是一样的,今日这样的事若换成了父亲您,也只能做同样的选择。” 巫医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阿蔓说得没错,今日之事若是换成了要他这个巫医去送命,他也别无选择。苏原是他们的国家,维护自己的国家,维护自己的主子,是他们的使命。 可是……“可是我也心疼自己的女儿,你总不能让我一个白发人送走你这个黑发人。你说尽全力保命,可是我知道你说的那个法子,你怎么可能保得住命?阿蔓,我知道大祭司一脉早晚都要走这一条路,就算没有今日之事,你们也早有商量要用此法尝试打破天地桎梏,让人类寿元得以突破。所以你就要想想,是天地桎梏重要,还是苏原太子重要。” 他重叹一声,走到门口,负手看着一片晴天。 “阿蔓啊,你若为了人类寿元,为了天地桎梏去送命,为父虽也心疼,但依然会支持你。到那时,为父会亲自替你收尸,会告诉整个天下你做出的努力和牺牲。可是如今这样,不值得。楼清寒的颜面不值得你用一条命去换,你的命若是丢在这里,也愧对大祭司一脉的传承。” 阿蔓还在地上坐着,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又笑了一下,“可我就是舍不得他吃这样的亏,他不开心,我就也不开心,只要能帮到他,我已经顾不得这个天下了。” 一品将军府门口,三匹马并立,夜飞舟最先翻身上马,然后冲着下方的两个妹妹招手。 夜温言点点头,选了其中一匹也骑了上去,剩下的一匹就留给夜四小姐。 夜楚怜在下方看着她们三人都已经坐在马上,心情就有些烦躁,“待明日宫宴结束,我就要开始学骑马了,要不然你们出门总不带我。”说完又向夜四小姐看去,“你没见过昭莲郡主,按说不应该跟着去接人的。但是你非要去,也没有人拦得住你,那就让你去吧!只是你一定记得,那昭莲郡主的脾气不怎么好,你千万不要惹到她。还有,你现在是夜家二小姐,如果那位郡主对你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你也得忍着,千万不能给四姐姐找麻烦,知道吗?” 夜四小姐摆摆手,“知道了,五妹妹你可真啰嗦,我是你二姐,我比你更懂事好吗?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只管在家里酿酒做香薰就好,外面的事交给我们去做。”说完,扬鞭打马,最先冲了出去。“快点跟上,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夜飞舟无奈,赶紧跟了上去,生怕这个妹妹又惹什么祸。 夜温言看了夜楚怜一眼,同她说:“好好在家待着,回头我亲自教你骑马,几日就能学会了。”说完话,也奔着前面两位追了过去。 今日封昭莲进京,一大早尘王府的人就找上夜温言,带来了封昭莲的话——“请四小姐早点出发,到外城城门口迎一迎,昭莲郡主说见不着您绝不进城。” 夜温言为此特地起了个大早,迷迷糊糊地洗漱换衣,早膳都没顾得上吃就出了门。 夜飞舟不放心她一个人去,赶紧牵了马要跟着,结果牵马的时候撞见了夜四小姐,于是夜四小姐就也要跟着。原本一个人的行程变成了三个人,倒也热闹。 夜四小姐一人跑在前头,时不时甩一下马鞭,马就跑得更快。 这会儿时辰还早,天才亮没多久,街上人少,倒也不怕她冲撞了谁。夜飞舟在后面跟夜温言并行,看着前头的那个妹妹就跟夜温言说:“以前她就是这样,虽然我常年在外,但后面一年多是经常回来的。见过几次她骑马在街上冲,跟现在一模一样。”说完又看了她一眼,再道,“以前没觉得你们有什么不同,若没有那天的事情,我也不知你这身体实际上已经换了个芯子。如今知道,便觉得还是不一样的。相比起她来,你更沉稳,也更靠谱一些。” “那二哥以后是不是要把小四这个称呼还回去?她才是小四,我是个假的。” 夜飞舟摇头,“她不是小四,她是夜连绵,夜家的二小姐,你怎么忘了呢?无论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夜四小姐就只有你一个,我心里的小四也只有你一个。”他扭头看她,伸出手往她头上揉了两下,“我如今这一切都是你给的,你于我来说,早就不只是一声小四。言儿,终我这一生都是要护着你平平安安,你相信我,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能够比你还重要。” 她听得一哆嗦,“二哥你可别这么说,怪吓人的。我成了最重要的,那三殿下怎么办?” 夜飞舟也一哆嗦,“好好的提他干什么?” “切,你就装!”夜温言撇撇嘴,“行了,不逗你。我知道你是想说即使真正的夜四小姐回来了,我在你心里的位置依然是不会变的。二哥,我很感动。你放心,就算你将来住到仁王府去,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也是不会变的!”她说完,哈哈大笑,马鞭一甩,追着前面的人就去了,一边追还一边喊——“二姐姐,慢一点,等等我,二哥生气要揍人了。” 前面的人回过头来,冲着她招手,“快快!跟上!放心,有我保护你,他不敢揍你的!” 夜飞舟气得不行不行的,奶奶的,这种妹妹有一个就够了好吧!为什么又来了一个?老天爷是不是想玩儿死他?这以后是不是就意味着要有两个人在外头招灾惹祸?夜家的魔女从一个变成了两个,他还管不管得过来? “你俩骑慢一点儿!等等我!”他实在无奈,只能在后头跟着,默默为自己祈祷。 外城城门已经打开,归月国的宫车大摇大摆地停在正中间,也不进去,就在那里停着。往来百姓没办法,只能从两边绕行,绕完了就都会回头瞅一眼,再腹诽几句。 封昭莲正坐在宫车里吃果子呢,随行的侍女挑着车帘子往外看了一会儿,就回过头来同她说:“郡主,眼下时辰还早,那位夜四小姐不能这么快就到,咱们要不往边上靠靠吧?” 封昭莲翻了个白眼,“靠什么靠?不靠,就在这儿给我停着!什么时候堵到那些守城的官兵看不下去了,他们自然就会去催夜温言走快点,小爷我就等着他们去催呢!” 侍女听她如此说,便也不再多话了,默默地回到车厢里来陪她一起坐着。 在封昭莲吃了两个梨喝了两壶茶水后,终于外头传来了她想听到的动静,是一位官兵再说:“快!快告诉归月郡主一声,帝后娘娘到了!” 封昭莲一下就乐了,“哟呵,现在都直接叫帝后娘娘了?那是不是小爷这次来能赶上他俩大婚啊!啧啧,还得是阿言啊,这动作可真快,堂堂帝尊就这么被她给拿下了,牛逼!不过小爷这次没给她准备贺礼,这样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好?” 她一边嘟囔着一边往宫车外面走,一掀车帘子就看到三匹马冲着这边跑了过来,还看到往来的百姓纷纷跪地,一个个都高呼着“帝后娘娘。” 守城的官兵很懂事,知道夜温言出来接人是冲着跟归月郡主的私交,于是赶紧劝百姓们起身撤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等到夜温言翻身下马,站到归月宫车前面时,已经没有多少围观看热闹的人了。 好友许久不见,虽然她嘴上总说封昭莲事儿多太啰嗦,但等到真见着面时,喜悦也是由心而生的,谁也骗不了。 她跑上前,冲着还站在宫车上的人伸开手臂,笑着叫了声:“莲莲!” 封昭莲一声欢呼,也张开手臂,一点儿顾及都没有地直接就飞扑下来——“阿言!” 夜温言一个没站稳,直接让她给扑倒在地…… 第641章 郡主你看我二哥怎么样 夜飞舟捂住了眼睛,夜四小姐捂住了眼睛,往来路人也捂住了眼睛。 但所有人也都不约而同地把捂眼睛的手指留出一道缝隙,用来观察帝后娘娘和归月郡主的这一番“不可描述”的“事故”。 夜温言都快崩溃了,手脚并用把封昭莲往下扒拉,“撒开,你赶紧给我撒开!封昭莲你神经病啊!快起来,这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封昭莲可管不了那么多,她只知道再见着夜温言她很高兴,一高兴就必须得有实际行动。 她一向是个热情的人,所以这个实际行动也必须得表现得非常热情,方能体现她的思念。 于是她把夜温言抱得更紧了,“就不!阿言我想死你了,我不好好抱一抱,怎么能让你知道我对你有多想念。乖,别动,抱一下就好,一下下就好。” 夜温言欲哭无泪,“抱个屁啊!回去再抱不行吗?站起来抱也好啊!你不能直接把我按到地上抱,封昭莲你这样会整出绯闻来的,我不想跟你传绯闻啊,咱俩都是女的啊!” “什么叫绯闻?”封昭莲不太明白,不过她也懒得理会那么多,“女的怎么了,女的就不能抱了?小爷我就喜欢抱女的,谁敢管我?阿言你还是太保守了,什么光天化日,我抱你还分黑天白天?你是不是不想我?那你可太辜负我了,我绝不答应!” 夜温言决定放弃挣扎,由着她抱了个够,直到封昭莲良心发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她看着封昭莲那双发着光的眼,就决定必须得转移一下话题,打消一下她的热情。 于是她告诉封昭莲:“苏原太子来了,早你一日进京,已经在皇宫住一晚了。” “嗯?”这个消息果然成功地转移了封昭莲的注意力,虽然她还是紧紧挽着夜温言的胳膊,但也没有再进一步的动作,倒是跟她讨论起苏原人来——“你说苏原太子来了?那个白头发的,叫楼清寒的?他来干什么?苏原跟北齐有建交?” 夜温言摇头,“并没有建交,来了也没和我们说,就当做是不速之客吧!” “呵呵。”封昭莲干笑两声,“偷摸儿来的?这倒的确是苏原人爱干的事。也行,小爷正好找那楼清寒算一笔账。这个账吧,本来我想着将来有机会去苏原转转再跟他算,但既然他到北齐了,就趁这机会一起算了。哼,楼清寒,他要是能完完整整离开北齐,我就不姓封!” 封昭莲这番话可把夜四小姐给乐坏了,赶紧凑上前来:“什么账啊?” 封昭莲看了她一眼,说:“风流账!”然后就不再理会夜四小姐,只拉着夜温言往她的车队后面走,“阿言你快看看,这些都是我带过来的赔偿,全是照着北齐这边列出来的清单准备的,我点过了,只多不少。但是阿言啊,我出来时不知道你跟帝尊要大婚了,所以并没有给你带特殊的贺礼,这真是一个重大的失误。” 夜温言“咦”了一声,“谁告诉你我跟帝尊要大婚了?” 封昭莲答:“快接近临安城时,就听到许多人都在议论啊!说帝尊大人已经承认了你帝后娘娘的身份,那不就意味着婚期不远了吗?你们有没有定日子?要是快到日子了,那我正好晚些回去,怎么也得喝了你的喜酒再走。至于贺礼,你放心,回头我一定给你补上。” 夜温言摇头:“不用,你该走就走,不用在这里等着喝我喜酒,我跟帝尊两年之内并没有成婚的打算。他承认我的身份,也只是昭告天下我们要订婚而已,订婚跟结婚两回事。” “两回事啊?”封昭莲还有点儿小失望,“那等见着他我就得说他!人都订下来了,却迟迟不娶,一等就是两年以后,这不是逗咱们玩儿呢吗?他是神仙,有大把岁月可以消耗,你一个女孩子可跟他耗不起。阿言你放心,这事儿小爷我一定给你做主。”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不想跟她再继续讨论这个。封昭莲的性子也是一阵风一阵雨的,这会儿又勾上了夜温言的脖子,笑嘻嘻地说:“走走走,咱们先去会会那苏原太子。” 夜温言偏头问她:“这就去见苏原太子?你不想先去会会尘王?封昭莲,你可别跟我装,写回来的信里,十句有八句得提到权青画,还让我在北齐帮着他,你这分明就是心里有他。是不是不好意思说?没事,你要是不好意思,这事儿就交给我,趁着这次你过来,我一定把这事儿给你办明白了。他要是同意怎么都好说,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帮你把他绑回归月。” 封昭莲听得直咧嘴,“你可拉倒吧,就他?不行不行,他配不上我,他那个性格要是跟了小爷我,非得让我搓磨死不可。何况小爷我有心上人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一边说一边抻着脖子往城门方向瞅,瞅了一会儿之后又堵气地道:“还让我去会会他,我会个屁啊!我都到了城门口了,他都不说来接我,我凭什么去会他?这种人就是没情商。” 夜温言想了想,再问:“你是不是没给他送帖子?” “我没送他就不来吗?” “你没送他为什么要来?” “那以前在归月,他在叹天城来来回回的,也没让我去接,我都主动去了啊!” “那不是你乐意么。” “对啊,我乐意,那他为什么不乐意?”封昭莲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不乐意来接我?” “不乐意就是不乐意,这还有为什么?那我问你,你为啥非得让他来接你?你又不喜欢他,所以他接不接你这件事情,很重要吗?” 封昭莲恍然,“对哦,我又不喜欢他,我为啥总想着让他来接我?阿言你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原来一直是我想岔了,他原本就不应该来接我的。” 夜温言点点头,再想想,又道:“话虽这么说,但这件事情你还是要再考虑考虑,毕竟比起那位梦里的公子,摆在眼前的权青画还是比较实际的。而且他长得实在不错,至少在权家的这些孩子里,他算是最好看的一个,你跟了他也不亏。” 封昭莲苦着一张脸,“阿言,你的三官可不能跟着五官走,你得跟着交情走啊!咱们俩是啥交情,你怎么能向着别人说话呢!他是长得好看,那我长得也不差啊!好了好了,我会听你的话,这事儿我会考虑的,咱们先进城,我真的很想去会会那苏原太子。” 夜温言笑笑,被她拉扯着上了宫车,要进车厢时就回身冲着夜飞舟他们招手,“来,一起上来!正好我介绍你们认识一下。”二人对视一眼,默默地跟了上去。 归月国的宫车终于进了城,因为有夜温言在,守城的官兵连查都没查,顺利放行。 车厢里,夜温言指着夜飞舟和夜四小姐给封昭莲介绍:“这是我二哥,上次你来北齐时见过的。这位是我二姐姐,你们认识一下吧!” 封昭莲盯着这位二姐姐仔细打量,脑子里很快就转出来一些关于夜二小姐的讯息。 她正合计着,这夜二小姐跟夜家大房不是关系不好吗?听说是被老夫人养大的,养歪了,整日跟大房作对,特别招人烦,这怎么夜温言把一个招人烦的二姐给带出来了? 结果就在这时,二姐来了一句:“你这……长得也太好看了!”说到这还咽了下口水,手爪子更是不受控制地往前伸,“这皮肤也太光滑了,用什么洗脸啊!” 封昭莲吓得赶紧往后缩,“控制!你控制一下自己,说话就行,不带上手的。” 二姐又咽了下口水,“不,不上手,不好意思啊,我就是有点儿激动,长这么大除了我自己以外,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儿。啊不对,不是我自己,是夜温言,我四妹妹。我是想说,长这么大,除了我这个四妹妹以外,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美人儿。但四妹妹是自己人,从小到大该看的也看过了,该摸的也摸过了,没啥意思。这不是冷不丁一看到你,觉着新鲜,所以才没控制住自己么。郡主啊,你别介意,我尽量控制。” 二姐的手往回缩了缩,两只手交握在一起,互相牵制着,面上却还是嘿嘿地笑。 夜温言都没眼看,就觉得这家伙笑得跟个流氓似的。封昭莲就够流氓了,这又来一个。 “那个……郡主啊!”二姐又说话了,“你说你这样的大美人儿,将来得配个什么样的男子啊!方才我听言儿跟你提起四殿下,不行不行,四殿下那人性格不好,虽说你们可能在归月培养出一些感情来,但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可不能含糊。哎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你看我二哥怎么样?”她一把将夜飞舟拉了过来,“我觉得我二哥比四殿下长得还要好看,除了那位帝尊大人,我二哥这长相就是天下第一。那郡主你呢,除了帝后娘娘,你的长相也是天下第一,所以你们这种天下第一就应该在一起,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第642章 夜飞舟给我个解释 封昭莲都让这二姐姐给忽悠懵了,老半天都没缓过劲儿了。 她不停地打量眼前这位夜家二小姐,半晌,终于来了一句:“你肯定是有点儿啥毛病。” “我,我没毛病啊!言儿你说,我有没有毛病?” 夜温言翻了她一眼,“我也觉得你肯定是有点儿什么毛病。” 夜飞舟也紧跟着接了句:“我也同样认为。” “……你们才有毛病。”夜四小姐很郁闷,“美男子配大美人,天下绝配,怎么就不乐意呢?非得去配四殿下?那四殿下他有什么好?他真没我二哥长得好看啊!” 夜飞舟特别无奈,只能把这个妹妹拽到自己身后去,然后他往前坐了坐,将身后妹妹的目光给挡住,不让她再看封昭莲。然后他给封昭莲道歉:“郡主,对不住,我这个二妹妹脑子不是太好使,你别同她一般见识,也别把她的话当真。” 封昭莲点了点头,“看出来了脑子不好使了,否则但凡脑子好使一点儿,都知道照顾一下北齐三殿下的情绪,不会把你跟我凑合到一起去。” 二姐姐的脑袋又伸过来了,“谁?三殿下?”随即一拍脑门,“特么的这事儿是真的?” 夜飞舟咬咬牙,狠狠瞪了封昭莲一眼,就想说归月郡主,你指定也是有点儿什么毛病。 宫车一路奔着内城去,进了内城再到皇宫,权青城亲自相迎,连虞太后也到了,这场面可比苏原太子到访的时候热闹多了。 最值得一提的是,权青城也不怎么想的,迎接封昭莲这件事,他还特地把阿蔓和苏原巫医也请了过来。在北齐归月两国热络寒暄之后,他就回头跟阿蔓和巫医说:“你们看看,这才是正经的到访和待客之道。我们做为主人,心里舒坦,她们做为来客,也得到了应得的体面。哪像你们苏原来,偷偷摸摸的,跟一群大耗子一样,想想就叫人生气!” 阿蔓被他气的啊,当时就想翻脸,结果就看到归月国的宫车里,夜温言慢悠悠地走了下来,她这个脸就没敢再翻。 封昭莲这算故地重游,不管是环境还是人,都是一回生二回熟。所以她对权青城还有虞太后是非常热络的,甚至还挽着两人的胳膊说:“今晚上一定要备上好酒,咱们好好叙叙旧。小皇帝,你可不能舍不得给我喝好的,得把你们皇宫里最好的酒给我摆出来!” 权青城点点头,“放心,你来了,朕一定备最好的酒。毕竟归月人是见过世面的,不好喝的酒也入不了你的口啊!不像苏原那些家伙,随便搬几坛子酒他们都觉得太好喝了。” 封昭莲是不知道权青城跟楼清寒之间的恩恩怨怨,但这会儿听到权青城怼苏原人,还是觉得挺过瘾的。比起上次她到北齐来,权青城一副愣头青模样,现在的权青城倒是让她觉得,这位少年皇帝长大了。才半年工夫,这个小皇帝就已经成长起来,很快就能亲政了吧? 她一脸姨母般慈祥的表情看着权青城,频频点头,“小屁孩儿长大了。既然你长大了,那我就放心了,等回头咱们找个机会一起收拾收拾苏原人。今儿我先去做个先锋,你只管备好酒菜等着我凯旋而归,咱们今晚一醉方休!” 权青城挺高兴的,虽然封昭莲头一次来北齐时,他俩闹得挺不愉快,但是后来发现这位郡主跟他的温言姐姐关系不错,他就一直在劝自己接纳这个人来疯一样的姑娘。 所以今日他亲自到宫门口迎接,一来是气气苏原人,二来也是想要缓合跟封昭莲的关系。 这会儿见封昭莲把他真正当朋友了,也当大人了,他很高兴,立即点头道:“郡主是北齐贵客,又是帝后娘娘的好友,您在北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绝对不会有人拦着。朕这就回去吩咐人备宴,今晚咱们喝个痛快!”说完又对夜温言道,“姐姐也一起来。”然后再看看夜飞舟和夜四小姐,“你俩也来呀!再叫上三哥和坠儿,都来。” 夜飞舟刚想拒绝,夜四小姐就先替他答了话:“皇上放心,咱们一定到。” 封昭莲吩咐自己的人:“将我们带来的赔偿给北齐国君过目吧!” 权青城这才想起来,归月还欠着他们一大笔赔偿呢!于是乐呵呵地带着人去点。 虞太后这次瞧着封昭莲也比上一回顺眼,拉着她说了好一会儿话,还问道:“上次提和亲的事,郡主十分抗拒,哀家想着兴许是跟皇上不熟。那这次再见面,郡主觉得皇上如何?” 封昭莲让她给问得毛骨悚然,特别是一看虞太后那个看白菜一样的眼神儿,她就更哆嗦了。“不不不,不如何,太后娘娘可别再提这个事儿了,我跟小皇帝不合适,我有心上人。” “有心上人啊?”虞太后明显的失望,“怎么这么快就有心上人了呢?那心上人是归月的还是北齐的?人品样貌如何?权势地位又如何?你是郡主,可不能随便找个人就嫁了。” 虞太后实在不甘心,她拉着封昭莲各种劝:“你看啊,你是归月的郡主,青城是北齐的皇帝,你们两个这事儿要是成了,那就是两个国家的事儿也成了。从此以后北齐归月互相扶持,齐头并进,这是多好的事儿啊!归月百姓也会感激你,北齐百姓也会爱戴你的。郡主啊,昭莲啊,我们青城真的是个好孩子,从来没跟哪家姑娘说过亲,你是头一个。我们以往也没给他安排过晓事人,他现在真的还是个毛头小子,一切都是新的,都是你的,你考虑考虑。” 封昭莲都要吓死了,就想说这太后你是有病吧?哪有当着这么多人面说自己儿子这么隐私的事情的?你是多缺儿媳妇啊?你到底看上我哪了啊? 再看权青城,那也是一脑门子官司,拼命地想去捂虞太后的嘴,又觉得这个场合捂嘴不太好,急得在原地直转圈儿,还直给夜温言使眼色。 可惜夜温言没管,不但没管,还跟着火上浇油:“我也觉得这桩亲事不错。” 封昭莲气得咬牙,想去瞪夜温言,结果一眼瞄到了夜飞舟,当时就乐了。 “哎呀不错什么呀,阿言你是不是忘了,你二姐姐不是刚给我做过媒,把我许配给你二哥哥了吗?这才多一会儿你就不记得了,什么脑子?”说完这话,立即甩开虞太后,一把挽上了夜飞舟的胳膊,“夫君,咱们去你家,研究研究成亲的日子,让家里赶紧准备着。” 说完还对虞太后道:“这位是帝后娘娘的亲二哥,这长相您也是看在眼里的,凭良心说,比你儿子强多了。人品更是有保证,毕竟他跟阿言是一伙的。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你都没有拆散我们的道理,也没有说他不好的理由。” 虞太后的嘴角抽了抽,小心提醒对方:“夫君这两个字可不能乱叫的。” “没有乱叫,他就是我夫君,未来夫君也是夫君。” “这样啊!”虞太后愈发的尴尬,想跟封昭莲提醒点儿什么,还不等她开口,就听一个声音扬了起来——“你竟已有未来夫君,本王怎不知晓?这是何时的事?” 封昭莲像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直接定在了当场,连眼珠都不动了。 夜温言干笑两声,转回身去施了个礼,“四殿下。” 封昭莲心都凉了! 可是比她心还凉的是夜飞舟,因为紧跟着他就又听到一句:“你竟已有未来夫人,怎的本王也不知晓?飞舟,这是何时的事?” 夜飞舟死的心都有了。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问她封昭莲:“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这样害我?” 封昭莲也学着他的样子挤声音答:“我怎么害你了?是你害我好不好?我被你害死了。” “明明是你先扯的我,我害你什么了?” “怎么能是我先扯的你呢?是你家妹妹拉郎配,我这最多算是就坡下驴。” “你是驴吗?”他真的是服了这位归月郡主,还有这么形容自己的? “我要真是驴,我现在就踢死你以证清白。”封昭莲阵阵崩溃,“夜飞舟你快告诉我,我该如何对付后头那位四殿下?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和你是清白的?” 夜飞舟也崩溃啊,“你也快告诉我,我该如何对付后头那位三殿下?我怎么跟他解释我和你是清白的?” 封昭莲斜眼看他,“你跟三殿下有什么好解释的?夜飞舟你脑子进水了吧?” 夜飞舟闭了眼,他又该怎么跟封昭莲解释“他为何要跟三殿下解释”这个事? 他有点儿想坠儿了,要是坠儿在多好,直接给他来一砖,拍死算了。 封昭莲的手还在夜飞舟胳膊上挽着呢,这一幕就连权青城看着都有点儿尴尬,于是他对虞太后说:“母后,咱们先回宫吧!昭莲郡主与四哥故人重逢,想必有好些话说,咱们回去准备晚宴。”说完又看了阿蔓和那巫医一眼,“你们还搁这儿看什么呢?人迎接完了,回了!” 说完,率先转身往皇宫里走,结果才走一步就被虞太后给扯了回来,“等会儿再走,陪母后看看……” 第643章 三殿下你什么意思 权青城想说看什么看啊?这场面多尴尬啊!这眼瞅着都要打起来了,再看小心溅一身血。 好在这几位还算有分寸,并没有在宫门口“打起来”,最后的结局是封昭莲被四殿下带走了,夜飞舟被三殿下带走了,剩下的夜温言就拉了一把她二姐,提醒道:“我觉得这件事情,是你应该跟他们全体解释解释。” 夜四盯着她道:“我还觉得是你应该跟我解释解释呢!”她说这话时将声音压低了去,咬着牙道,“我们家藏着掖着那么多年的事,怎么你一来了就给整得这么光明正大了呢?如今北齐的民风都这样开化了吗?你这叫我情何以堪啊!很尴尬啊!” 夜温言抚额,“行吧,那咱们分别解释解释。” 被四殿下强行带上尘王府马车的封昭莲抻着脖子在喊:“小皇帝,别忘了晚上一起喝酒啊!小爷我现在就去找那苏原太子,对了,他在哪儿呢?” 权青城赶紧答:“在国子学!学习北齐礼仪呢!” “好嘞!”封昭莲又乐呵了,然后冲着夜温言喊道,“阿言,咱们国子学门口集合!” 不等夜温言搭话,夜四小姐最先激动起来:“好的好的!国子学门口集合!”她可太开心了,“四妹妹,赶紧的,咱们可别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我现在只要一想到归月郡主对上苏原太子,我就莫名的兴奋。这出戏你可一定要带着我去看,看好了我就不跟你要二哥哥和三殿下的解释了。怎么样,我是不是一个特别深明大义的姐姐?” 夜温言看着她,就想说我真后悔让你活过来,你怎么这么八卦? 眼瞅着夜温言被她二姐姐连拉带拽地拽上了马车,权青城也有点儿跃跃欲试。但他也就是想想,肯定是不能亲自跟过去的。国子学虽然离皇宫很近,但他是皇帝,为了看热闹特地出宫,实在不是那么回事。于是他只好扶着虞太后回宫,心情十分落寞。 落寞的时候看了阿蔓一眼,顿时就来了精神。他问阿蔓:“你家太子怎么得罪归月郡主了?这可不是好惹的主啊!呵呵,楼寒这是什么命啊,瞅瞅他招惹的这些人吧,没一个省油的灯。”话说完,也不再看阿蔓是什么反应,扶着虞太后就走了。 阿蔓气得脸都变了色,苏原巫医盯着权青城和虞太后的背影,一直也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什么。直到前面的人走出去很远,北齐的宫人也提醒他们该回宫了,二人这才有了反应。 权青城和虞太后走在前面,一直也没回头,但还是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不怀好意地向他们投过来。虞太后提醒他:“苏原人一向是把大祭司推在前面的,就像我们的帝尊一样,在自己的国家都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虽然大祭司还不能够撼动楼家的皇权,可是皇家人也不敢在她面前太过造次。可是这些都是摆在明面上的,青城,我从前听过一个传说——” 她看向权青城,面色凝重起来,“世人皆知苏原有大祭司,司神职,占天象,知未来。但却甚少有人知道,其实在苏原国,真正能够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存在,并不是祭司,而是巫医。苏原巫医能活死人肉白骨,有药到病除,起死回生的本事。据说这世上除了寿元大限之外,没有什么伤病是能难得倒苏原巫医的,甚至北齐也曾有人不远万里去苏原国求医。” 虞太后的话让权青城起了兴致,他问虞太后:“那母后您说,如果是温言姐姐对上苏原巫医,谁的医术能更胜一筹?” 虞太后想了想,摇头,“不知,毕竟从来也没有比试过。可是不管谁能更胜一筹,夜四小姐如今是未来帝后,苏原巫医再如何,本事也大不过帝尊去,所以不需要做这样的假设。哀家同你说这些的意思,是想让你不要忽略那个巫医,也不要总把心思放在大祭司身上。至于他们会不会给北齐带来灾祸……哀家还是更相信帝尊大人。” 母子二人说着话,不一会儿吴否凑上前来,跟权青城请示:“晚上要设宴款待归月郡主,那奴才这就派人把坠儿姑娘给接进宫里来吧,皇上以为如何?” 权青城点点头,“去接人吧!温言姐姐不在家,她在府里肯定也是闲得慌。顺便把五小姐也接进来,一起热闹热闹。” 吴否答应着去了,虞太后则是又问了他一句:“你喜欢坠儿那个丫头?” 权青城一愣,“没,没有啊!” “那你喜欢夜家五小姐?” “更没有!”这次答得特别干脆。 虞太后却不太高兴了,“你既不喜欢坠儿,也不喜欢夜五小姐,更不喜欢归月郡主,那你喜欢谁?青城,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明年就该考虑大婚之事了。那在大婚之前是不是多多少少得有个准备?我是你娘,我总想着就算你是皇帝,将来注定孤家寡人,可眼下还是尽可能的让你选一个真心喜欢的姑娘。所以你至少得告诉哀家,你到底喜欢谁?” 权青城低下头,不想再说话。如果他注定是孤家寡人,那为何要祸害喜欢的姑娘?总不能为了贪一时之快,害了人家姑娘一生。即使他是皇帝,他也不可以那样自私。 仁王府的马车里,权青允看着坐在对面的夜飞舟,气就不打一处来。 “夜飞舟你现在是真的出息了,以前你怕我,我总和你说不要怕我不要怕我,然后你就真的不再怕我。你不怕我我很高兴,可我也没说让你不怕到去跟别的姑娘订亲。” “我没有!”夜飞舟百口莫辩,“那归月郡主的话你也能信吗?她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嘴里说出来的话,哪句是能听的?不信你去问问别人,问问谁信这事儿?” “我信!”权青允很认真地看着他,两只手交握着,左手压着右手,压得很重。 “飞舟,”他说,“刚刚有那么一瞬间,我是信了的。” 夜飞舟想说你有病吧这个也信,可当他的目光与权青允碰撞到一处时,这样的话就说不出了。于是转为:“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不管是归月郡主还是别的女子,都不会有那一天的。” “不会吗?”权青允叹了一声,“其实我倒是希望有那么一天,我愿意看着你拉着心爱的姑娘的手,走进将军府的府门,与她三拜成亲,再入洞房。飞舟,或许那样才是你最该过的生活,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总与我走在一处。” 夜飞舟一下就慌了,“你,什么意思?” 他去拉他的手,轻声轻语地劝着,“别怕,我只是说希望,并不是真的有那样的事发生。” “没有那个希望。”他咬咬牙,语带警告,“不会有那样的希望。” “可是你如今已经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他冲着面前这个孩子笑笑,又往他头上拍了拍,然后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认识你的那一年,你才这么高,比现在胖一些,脸上还是有肉的。那时候哭的啊,就像个没娘要的孩子,后来我才知道你是真的没娘要。就因为那一年多看了你一眼,后来就甩都甩不掉了。” 话一说起来,就想起很多从前的事。从前他就总是像现在这样,牵着夜飞舟的小手,一次又一次地走进将军府,去为他讨回公道。有时候能遇着夜老将军,虽然那位老将军并没有参与苛待这个孩子,可表现出来的态度,对这个孩子也是不喜欢的。 他从前不知原因,现在依然不知原因。但是从前这孩子什么话都会同他说,现在却有了很多不愿意对他讲的事情,就藏在自己心里,慢慢的他就感觉这孩子离他越来越远。 “飞舟啊!”他认真地同他说,“这么多年了,保护你已经成为一种习惯,连我自己都觉得似乎就是有那么一种使命,让我要一直站在你身边。直到你真正长大,直到你羽翼丰满。如今怕是到时候了,我的使命完成,你以后也可以独自生活,不再需要我。” 夜飞舟听着他说这些话,突然就想明白了——“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了?还是你的仁王府里又有了新的小妾?”他笑了起来,男生女相,一笑就是天下绝色。“我不想用难听的话说你,但有些习惯一旦养成,的确是改不掉的。我早就知道!” 他起身,也不顾马车还在疾行,直接就冲了出去。 权青允想从后面拉他一把,却因为夜飞舟速度太快,他连一片衣角都没摸着。 就只剩下之前握着他的手时,手心里余下来的温度。可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温度,那孩子可能是惊着了,手一直发凉。 赶车的平阳也吓了一跳,赶紧勒住马,回过头问权青允:“殿下,二少爷怎么跑了?” 权青允一声长叹,什么都没有说。 平阳想了想,又问:“那咱们现在去哪?奴才看到二少爷上了尘王府的马车。” “嗯?”权青允一愣,“他上了尘王府的马车?他上尘王府马车干什么?” 第644章 老四管好你的郡主 尘王府的马车里,权青画和封昭莲看着突然闯进来的夜飞舟,一个比一个无语。 封昭莲一脸绝望:“我刚解释完咱俩的事,你怎么又来了?你该不会真看上我了吧?夜家二哥你听我说,我刚才真的就是暂时借用你一下,是用来搪塞那位太后的,可不是真的对你有想法啊!你可千万别误会。” 夜飞舟也看了她一眼,然后白眼一翻,“放心,我对你没想法。” “那你上我们马车干啥?”说完又瞅了瞅权青画,随即恍然,“你该不会对四殿下有想法吧?夜家二哥,三思啊,四殿下不适合你,他这人有毛病,性格古怪,你驾驭不了的。” 夜飞舟听得皱眉,“从你嘴里是不是真的一句正经话都说不出来?小四挺正常一姑娘,怎么偏偏和你凑到了一处?她怎么可能会跟你交好的?是不是你强迫她的?” “我没有!”封昭莲举手发誓,“我跟阿言是真爱,是两心相悦,是自然而然走到一处去的,不存在谁强迫谁。在这世上,我离不了她,她也离不了我,我们俩个必须一直在一起。夜家二哥,你不要因为我拿你做挡箭牌,你就对我有意见,然后就妄想拆散我和阿言。跟你说,我和阿言情比金坚,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拆散得了。帝尊都不行!” 夜飞舟都快让她给整抑郁了,他不想再跟封昭莲说话,转而看向权青画。 “我就是过来避个难,并没有想要拆散谁,也没有想要和谁在一起。” 权青画点点头,“二少爷无需同本王解释。” “现在不需要解释了?”封昭莲一把勾住权青画的脖子,本来云淡风轻的一个人,被她这么一勾,画风瞬间就变了。“权青画你这人太可恶了,刚才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这会儿夜飞舟来了你又说不需要解释。那你刚才怎么不跟我说不需要解释呢?小爷我的口舌不值钱是吧?我费老大个劲说清楚我和他没关系,现在你轻飘飘一句就送人情了?” 权青画试图把她的胳膊从自己脖子上拽下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只能放弃,然后才对她说:“是因为你把该说的都说完了,那本王还听他说什么?” 封昭莲想了想,也是这个理,这才将人放开。但心里还是别扭着,“其实我跟夜家二哥有没有关系,又关你什么事呢?权青画,你管的也太宽了吧?那从前我在归月的时候,我也跟别人勾肩搭背的,怎么就不见你管我?合着回了一趟北齐,学会小心眼了?” “没有。”权青画答得干脆利索,只一句没有,然后就又不说话了。 封昭莲都气笑了,“没有?那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在宫门口有什么样的行为,那是我自己的事。你倒好,一来就给我个下马威,我招你惹你了?我又不是你的人,你管我跟谁好呢?你管我要许给谁呢?是不是,夜家二哥?” 夜飞舟赶紧转了个身,决定不参与这个事。同时他也通过四殿下和封昭莲的对话,深刻地反省了一下自己刚刚对三殿下的态度,越反省越觉得自己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 于是他起了身,又掀了车帘子要走,结果封昭莲比三殿下手快,一把就把他给拽了回来。 “你往哪走?”她使了老大的劲儿把夜飞舟给拖了回来。夜飞舟也不知道刚刚那一会儿,这俩人谈到哪个环节了,也不知道四殿下怎么又得罪这位归月郡主了,总之封昭莲就是又利用了他一把,紧紧地抱住他的胳膊,脑袋往他怀里一扎,冲着四殿下就道——“怎么着,看到没有,我就是喜欢夜家二哥,我就是要嫁给他。嫁给他之后我跟阿言就是亲戚了,她得管我叫二嫂,关系更近一步,想想我就开心。权青画你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心上人!” 夜飞舟很尴尬,封昭莲抱得他浑身都不舒服,再看四殿下看他那眼神儿,他就更不舒服。 但不舒服归不舒服,突然之间他却明白了一件事情——原来四殿下喜欢归月郡主啊! 这个发现让夜飞舟有点儿开心,于是他破天荒地配合了封昭莲一把,只见他手臂一伸,将封昭莲反搂在怀中,看着四殿下道:“昭莲说得没错,我与她的确是非常合适的一门亲事。我妹妹是未来帝后,我若能再娶了归月郡主,对于北齐来说也是得了一个助力。四殿下曾经在归月多年,与昭莲郡主算是旧识,如今能见到昔日好友觅到中意郎君,您应该替她高兴。” 权青画按了按心脏,高兴吗?他高兴不起来。 封昭莲倒是高兴了,抬头看了一眼夜飞舟,愈发的觉得这位二哥非常上道。于是又往他怀里拱了拱,挑衅一般看向权青画:“来啊,祝福啊!替我高兴啊!我琢磨着趁这次到北齐来,就把亲事给办了吧!回头我跟飞舟商量个好日子,四殿下一定要来喝我们的喜酒!” 他们说这话时,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车帘子被人从外头掀开,夜飞舟一偏头就看到三殿下的那张黑脸,还有夜温言和夜连绵那两张笑脸。 他脑子“嗡”地一声就炸了,下意识地就去推封昭莲,结果封昭莲还没反应过来,也没往外头瞅,还死死抱着他跟权青画叫嚣呢——“怎么着,不说话了?你该不是怕随礼吧?没事儿没事儿,知道你穷,少随点意思意思就行了,我们不会挑你的,是吧飞舟?” 她向上仰头,下颌勾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昭莲郡主的美艳在这个角度得到了绝佳的展现,以至于权青画看到这一幕时竟愣了一下,然后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想要把封昭莲拉过来。 可惜封昭莲不干,她就抱着夜飞舟,死都不撒手。 马车外面,夜温言笑得直捂肚子,夜四小姐瞪圆了一双眼睛,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三殿下努力平息自己的怒火,不停地告诫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可随从平阳没忍得了,哭丧着一张脸对夜飞舟说:“二少爷,您真的要娶亲了吗?” “闭嘴!”夜飞舟气得要骂人了,“封昭莲你把手给我撒开!” “我不!明明是你先抱我的,凭什么让我撒手?你刚刚搂我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撒手呢!你不是还让权青画替我们高兴吗?你不是说咱俩跟阿言是亲上加亲吗?我就不撒手。” “我那是……我……”夜飞舟简直百口莫辩,他都快闹心死了,今儿出门是不是没看黄历?怎么总能遇着这么尴尬的场面?他就一时兴起想要激一下四殿下,怎么就又把权青允给激来了?这特么的到底是什么点子?这么背呢? “不是她说的那样!”他没办法了,只好先不理会封昭莲,急着跟权青允说话,“我没有要娶她的想法,我跟她完全不熟,我才见过她两回。三殿下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这样子,也不是你听到的这样子,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误会,都是……” 他有点儿说不下去了,正好看到一颗绽放着八卦之光的脑袋正在那笑呢,于是大喝一声:“夜连绵!你给我过来!把事情说清楚!” 夜四小姐突然被点名,也吓了一跳,毕竟夜飞舟从来也没有发火过,她这也是头一次经历二哥发火,说不心虚那是假的。 于是她往前站站,干笑两声,“那个,三殿下啊!我,我解释什么啊?二哥我解释什么啊?又不是我让你去抱归月郡主的,你自己管不住手,赖我啊?再说,你不是在三殿下的马车上么,什么时候又跑四殿下的马车上来了?腿在你自己身上,你让我解释什么啊?” 夜飞舟放弃了,这越解释越乱,他今日到底是为什么要陪着夜温言去接归月郡主?他是哪根筋搭错了非得接这么个活儿? 他破罐子破摔,干脆就由着封昭莲抱着,也不再说话。 从小他就知道一个绝招儿:只要他不说话,权青允就拿他没办法。权青允一拿他没办法,最后就只能主动投降,跟他认错,主动同他说话。 眼瞅着他又来这一招,权青允也很无奈,有心想说他几句,可一看他那个模样就又于心不忍。这孩子从小就把他拿捏得死死的,直到现在他也拿他没招儿。 于是他只好同四殿下说话:“老四,管好你的郡主。” 权青画摇摇头,“管不好!郡主也不是我的,是夜二少的,要管三哥自己管。” “我……”我特么要是能管我还用你?权青允做了个深呼吸,“老四,国子学到了,让苏原太子看到这一幕,怕是会丢了北齐的脸。” 权青画依然不为所动,“那就请三哥赶紧把夜二少从本王的马车上请下去。” 权青允又做了个深呼吸,“飞舟,你下来。” “我不!”夜飞舟也来脾气了,“就不下。” “对,就不下!气死他们!”封昭莲狠狠瞪了权青画一眼,“刚到北齐就跟我别扭,我今儿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别扭!” 第645章 封昭莲小王错了 权青画也下车了,跟他三哥站到一起,默默无语地看着车厢里抱在一块儿的两个人。 夜四小姐把胳膊抬起来,搁到夜温言的肩膀上,人也凑到她耳边小声地说:“这才是人生最高境界吧?但凡从前那权青禄能这样对我,我也不至于落到那般下场。虽然我以前在街上转悠时,一听到有人说起二哥跟三殿下的事我就生气。但这凡事都有个变化,照如今这个变化来看,似乎这样也不错。” 她说到这里,自嘲地笑了一下,“还真是得死了一回,才能什么都懂。” “封昭莲。”权青画终于看不下去了,“放开夜家少爷,你下车,国子学到了。你不是想见苏原太子吗?那么眼下是苏原太子重要,还是夜家少爷重要?你若说夜家少爷重要,那本王立即叫马车返回去,你们别在国子学门口,当着苏原太子的面丢人。” “当然是苏原太子重要!”封昭莲一把推开夜飞舟,“是不是楼清寒出来了?搁哪呢?赶紧让小爷瞅瞅。两年没见,他肯定是又皮紧了,小爷今儿就是特地来抽他的!” 封昭莲这个性子一般人是拿捏不住的,就只有权青画知道她的三寸在哪,一捏一个准儿。 夜飞舟见自己被松开,也跟着松了口气,再偷偷看了一眼权青允,发现那人还是黑着个脸在瞪他,立即又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就不下车,两只手臂往身前一抱,二郎腿一翘,本来就生得极好看,这架势一拿起来,就更是人间绝色。 夜四小姐连连感叹:“从前只知道我是最好看的,但今日仔细观察咱这二哥,才发现其实最好看的人是他。得亏生得个男儿身,这要是生成个女子,我第一美人的称号就保不住了。” 夜温言斜了她一眼,“不是你,现在是我,我才是临安第一美人。” “对对对,是你,是你行了吧?我又不跟你抢,瞅把你给急的。”她笑嘻嘻地挽着夜温言,继续往夜飞舟那里瞅,还跟夜温言探讨,“你说三殿下这个性子哈,以前我总觉得他挺吓人的,一天到晚黑着个脸,从来也不见个笑模样。可这两回接触下来,就觉得这人其实还行,算是面冷心热那种吧!不了解的觉得挺可怕,了解了就觉得挺仗义。你看,咱二哥都任性成这样了,他也没说动手打他,就冲这一点这男人就不错!” 夜温言想了想,实话实说:“我觉得三殿下之所以不动手,可能是因为他打不过二哥。” 这话让权青允给听见了,他立即回头纠正:“就算打得过,本王也不可能动手打他。从小到大都没碰过他一个手指头,不像夜家那些王八蛋,把他往死里打!” 夜四小姐听了这话,就想起一些从前的事,不禁也为夜飞舟唏嘘起来。 马车里的人终于下来了,可能是听了权青允的话吧,他也不再别扭,乖乖下车。只是下了车后也不说话,就跟在权青允身边站着。 权青允也是个知足的人,见夜飞舟下了车,便也不再追究前面的那些事,只伸手帮他扯了一下打褶的袍子,然后就往国子学门口看。 眼下正值晌午,国子学休息一个时辰。封昭莲穿着一身红纱裙,掐着个腰瞅着大门,来来往往的人都被她看了个遍,直到最后一个人出来,她终于看得不耐烦了。 “权青画你是不是诓我呢?这么多人走出来,哪个是楼清寒啊?” 权青画回头看了夜温言一眼,夜温言笑呵呵地走上前,伸手往前指指,“不就是那个。” “哪个?”封昭莲几乎以为自己瞎了,“哪个啊?” “不就在你眼前吗?” “他……”刚一个他字出口,封昭莲的一双眼睛就瞪得溜圆,“他?卧槽他头发怎么变黑了?楼清寒!喂!楼清寒!这里这里,你快过来让小爷仔细瞅瞅,你的头发怎么变成黑色了?你不是少白头吗?病治好了?还是说以前你也是黑头发,故意染成的白色?” 最后出来这人正是苏原太子楼清寒,他今日是被北齐的宫人送到国子学的,身边儿一个自己的随从都没带,这会儿国子学告知他午休,让他自己找地方用午膳,他正打量有没有马车送他回皇宫。结果才一出来就看到这群瘟神,他此刻的心真是拔凉拔凉的。 但更拔凉的是在认出封昭莲之后,他差点儿没转身就往回跑。 是不是做噩梦了?这里不是北齐吗?为何他在北齐的土地上,会看到归月国的郡主? 还是这个昭莲郡主,老天爷是不是在玩儿他?日子最糟糕也就是现在这样了吧? “怎么站那不动了呢?”封昭莲看着他就笑,“楼清寒,小爷我来了,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有没有故人久别重逢的喜悦?哎,你想笑就笑嘛,别忍着!” 楼清寒不想笑,他现在甚至很想哭。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一群北齐畜生他都对付不了,这又来个归月畜生,这是要把他整死在北齐啊!阿蔓出门的时候有没有翻过黄历?这一趟是不是真的来错了?他现在立即滚出临安城来不来得及? 见楼清寒一直站着不动,封昭莲不能忍了,“头发颜色变了,腿脚是不是也不利索了?要不怎么就站着不动呢?他是不是瘸了?”一边说着话一边走上前,手里头还拎着一条软鞭。鞭子有一半儿都在地上拖着,就像拖着一条蛇。 楼清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然后就听封昭莲一声冷笑,紧接着软鞭挥出,奔着他就抽了过去! 封昭莲会点武功,但也只是会点,花拳绣腿而已。比起自幼习武的楼清寒来说,她这点功夫根本就不够看的,但凡楼清寒回击,她极有可能一个回合都招架不住。 但问题是楼清寒不敢回击,因为他看到站在封昭莲身边的权青画了。 他始终记得自己三年前去归月的那次,吃的是什么样的亏。那简直是太刻骨铭心,他一度以为自己就算将来死了,化成了灰,那件事情都会成为他骨灰中的一个污点。 之所以他昨日在雨花阁被逼着当众洗头,连头发颜色都洗变了,这种屈辱他都能忍,那不是他有肚量,也不是他脾气好,更不是他觉得人在屋檐下,打不过北齐人啊! 那其实是因为他曾经在归月国受到过比洗头还要重的侮辱,以至于他都有抗体了,即使洗头那件事也让他无法接受,但是比起在归月时,在封昭莲和权青画手底下吃过的亏,他觉得洗头什么的,那都不算事儿!真的,那真的不算事儿,毕竟他曾经在归月是…… 往事不堪回首啊!楼清寒抱着头蹲在地上,封昭莲一鞭一鞭甩到他身上,他一动都不动。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都觉得十分惊奇,就连夜飞舟都往前走了两步,近距离看热闹。 夜四小姐就纳了闷了,“什么情况?这人喜欢被人用鞭子抽?苏原人还有这种特殊嗜好吗?言儿,你带没带鞭子,我也想去抽几下,不然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这话让封昭莲听见了,立即就道:“有店有店,只要小爷在北齐一天,只要他楼清寒在北齐一天,这个店就会天天有!今儿没带鞭子不怕,明天想着带上,咱俩一起抽!” 楼清寒各种绝望,“封昭莲你有完没完?那件事情都过去三年多了,你怎么还没忘呢?你是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我,所以才念念不忘啊?要是的话你就直说,不要用这种方式!” “我呸!小爷能看上你?”封昭莲差点儿没气背过去,“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这里站着的每一个人,连他们的随从都算上,哪个不比你长得好看,你好意思说小爷会看上你?小爷我又不瞎!”啪!又一鞭子!这回甩嘴上了,甩出一嘴的血。 “封昭莲,够了!你住手!”楼清寒抱着头大声地叫,“我错了,我错了行不行?时隔三年我再跟你道歉一次,你把那事儿忘了好不好?你没看上我,我也没看上你,咱们就相忘于江湖吧求你了,只要你说把我忘了,让我做什么补偿都行!喜欢蜡染吗?喜欢香料吗?喜欢宝石吗?给你,统统都给你!不要再打了,我是苏原太子,你给我留些脸面!” 封昭莲都听笑了,“脸面?你还有脸啊?楼清寒,三年多以前,你打着你苏原太子的大旗到我归月去拜访,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向我提亲。那时候我皇舅舅还在呢,他当时就拒绝了这门亲事,理由是舍不得把我嫁得那么远。你倒好,为了把我娶到手,接下来的几日不停地求我皇舅舅,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把我皇舅舅给说动了,认真地问我愿不愿意。” 她越说越气,“我肯定不愿意啊,你就开始死缠烂打,在归月一住就是两个多月。所有人都觉得你是真心的,结果呢?呵呵……” 第646章 怎么混到这个地步了 “结果你跟我的侍女滚上了榻!” 封昭莲抚了抚心口,三年了,这事儿她一想起来还觉得堵得慌。倒不是因为她喜欢楼清寒,她就是单纯的觉得这事儿恶心。一个口口声声说喜欢你的人,一心一意要娶你的人,居然背着你跟你身边最亲近的人滚了床单,你说你闹不闹心?恶不恶心? 封昭莲的鞭子又甩了起来,“苏原人就是犯贱,从上到下都犯贱。都被我堵到屋里了,居然还跑去跟我皇舅舅说,你要把我和那个侍女全都娶回苏原去。我皇舅舅被你气到昏倒,留下病根儿,一连几年都治不好,折腾了三年多,到底还是闭了眼。楼清寒,这笔账我记你一辈子,就算不能宰了你,我也会见你一次抽你一次。 原本这次来北齐没安排抽你这个环节,但既然你也来了,那就说明咱们还是有缘分的,老天爷都觉得你找抽,那你就是真的找抽。如今每天都来国子学听学是吧?好,那我也每天都来打你一回,就当活动筋骨。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滚蛋吧!咱们明天继续!” 楼清寒二话不说,起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紧紧护着自己的衣裳。 夜温言看了一会儿就问封昭莲:“他在你们归月,是不是还有点别的故事?受过刺激?” 封昭莲点头,“是啊,是受过点儿刺激。看到他那身皮没有?我们曾经把他的皮全都扒了,就让他光着在叹天城里跑,跑了两天两夜。” 说到这里,她又朝权青画看了去,笑嘻嘻地问他:“如果楼清寒再招惹我,你就把他的皮再扒一次,让他在临安城里再跑一回,好不好” 权青画点头,“好。” 封昭莲满意地笑了,“那我就好好跟你解释解释我和夜二哥哥的事,咱们回尘王府吧!” 她一把抱住权青画的胳膊,旁若无人般将他往马车上拽。 夜温言狠狠翻了个白眼表示鄙视,然后扬声问道:“就不管我了?” 封昭莲冲她挥手,“阿言,咱们晚上在皇宫里见,不醉不归啊!” 尘王府的马车走了,归月国的宫车自然也跟着尘王府的马车一起走了。 剩下的这群人面面相觑,半晌,夜四小姐首先开口问道:“什么叫把皮扒了?” 夜温言想了想,说:“这个扒皮可能是指扒衣裳,没听说是光着在城里跑了两天两夜吗?” “四殿下干的?”夜四小姐深吸了一口气,“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看四殿下那个样子,风轻云淡的,没想到还能干出那么劲爆的事呢?北齐的王爷们真是有趣。” 说完,还往权青允那看了一眼,送过去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权青允让她笑得毛骨悚然,不由得皱了眉,“夜二小姐,本王与你并不相熟,请自重。” 她一愣,“自什么重?我怎么你了就让我自重?我就看你一眼,这就扯上自重了?三殿下,你要是这么武断这么不分青红皂白的一个人,那我可不能把我二哥嫁给你!” “你给我闭嘴!”夜飞舟急眼了,一步冲上前去,死死捂住夜四小姐的嘴巴,“不说话没人拿你当哑巴,再胡说八道信不信我砍晕了你?”他不放心,放完狠话手也没有拿下来,就这么一直拖着,拖到了仁王府的马车上。然后再冲着夜温言喊——“愣着干什么呢?上车!” 夜温言赶紧上车了,赶车的平阳稀里糊涂地就被夜飞舟使唤着,驾着车回了将军府的方向,剩下权青允一个人站在原地风中凌乱。 这特么的……整到最后把他一个人扔下了?马车都没了?那么他是要走回去吗?可国子学距离仁王府可不近啊,就这么走回去?那得引多少人围观? 他堂堂三殿下,连个马车都没混着,这也太难看了! 这事儿绝不能忍! 权青允决定不回仁王府了,直接进宫去帮权青城准备今晚的宴席。从国子学到皇宫很近的,应该不会有太多的人看到他如此落魄。 当晚,雨花阁里十分热闹。权青城设宴给封昭莲接风,不但请了他的三哥和四哥,还请了夜家的五小姐夜楚怜,以及夜二小姐夜连绵,还有夜二少爷夜飞舟。 坠儿也早早就被接进宫了,这会儿正跟着吴否摆盘子,不停地研究昭莲郡主爱吃什么,把她爱吃的都摆在她身边,吃起来更方便。 封昭莲是挽着权青画的手臂走进宴厅的,那一刻,权青城几乎以为他四哥终于有主了,差点儿没当场给他们来个赐婚什么的。结果封昭莲一句:“我有心上人,不是他。”彻底打击了权青城的积极性,同时也让权青城对她的态度急转直下。 今晚虞太后也在场,眼看着儿子黑了脸,虞太后就觉得这个事儿自己有必要说一说,于是她就对封昭莲道:“咱们女儿家,如果不是真心喜欢一个男子,就不要同他走得过于近了,否则会遭人说闲话的。当然,今晚到场的人都是自己人,肯定不会有人讲究你,但是一会儿那苏原太子也会来,让他瞧见就不太好了。昭莲啊,哀家知道你是个性子极好的姑娘,爽朗大方,不拘小节,哀家也喜欢你这性子。但苏原人不行,他们心眼坏,会说不好听的话。” 封昭莲听得直笑,“太后放心就是,我跟权青画在归月时也这样,那楼清寒他早就看到过,要说也早就说过了,不怕。何况他根本也不敢说我什么,但凡多说一句,我就能把他的牙给掰下来。权青画,你说是不是?” 权青画瞅了瞅挽在自己胳膊上的小手,无奈地叹了一声,点了点头,“是。” 虞太后十分惊奇,权青画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无奈,但却也是肉眼可见的顺从,这让她有点儿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劝。说劝两人赶紧撒开吧,人家二位谁也不愿意,也谁都不当回事。说劝继续这么挽着吧,那这算什么呢?这姑娘以后还嫁不嫁人? 于是她换了一个角度,她问封昭莲:“你的心上人是哪位啊?是你们归月人吗?” 封昭莲摇摇头,“您不认得,他也不是归月人。他人在哪里我还不知道,但我相信我一定还能再次遇到他。等到了那时我就跟他表明心迹,问问他接不接受我。” 被她挽住的手臂似乎轻颤了一下,但是封昭莲没当回事,又转过头去喊夜温言:“你们家那位呢?今晚来不来?叫过来一起热闹热闹呗,我还得嘱咐嘱咐他对你好点呢!” 夜温言没搭理这疯子,只管拉了权青城小声说话。她告诉权青城:“苏原太子与摄政王关系匪浅,这件事情我相信你心里已经有数,但我还得告诫你,不急追问,也不急揭穿,有些事情静观其变,比你主动捅开窗纸要好。只是虽说不急,你也得做好万全的准备,他们既然有关系,就绝对不是吃菜喝酒的关系,而是关乎于国家天下。你如今尚未亲政,许多权力都没有交到你手中来,但这不是你推卸责任的理由,而是你当务之急要去打破的僵局。” 她说话声音不大,身边的人却都能听到。虞太后听她跟权青城说起这些,心里是阵阵激动。她知道这是夜温言在教权青城如何去做一个皇帝,也是夜温言在告诉权青城如何去争取权力。这些话在皇帝亲政之前,是不会有人说的,而她虽然心里明白,可是一介妇人,又能有多少见识?有些事情就是她想说也说不明白。 但是夜温言说了,这让她十分激动,也十分感激。她一向知道夜温言对自己儿子好,却也没想到竟好到这种程度。听说明日儿子要拜帝尊为师了,这恩情也要记在夜温言头上的。 夜温言还在继续说:“我知道这些道理你都懂,而你真正不懂的,是如何去争取这些权力。不急,青城,明日炎华宫宫宴,帝尊大人收你为入室弟子,有了这层身份之后,那些权力纵是你不主动去争,也有很大一部分是要被人捧着送到你面前的。 我曾经告诉你要自己努力,不能凡事都靠我们。但是换个角度来讲,你有这层关系,如果不最大限度地加以利用,那才是真正的傻子。此番苏原人来北齐,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而来,都是一个绝佳的历练机会,你只管用这次机会来练手,一切事情,姐姐帮你善后。” 权青城听得热血沸腾,虞太后则是泪流满面。封昭莲也阵阵感叹:“小皇帝你上辈子是什么菩萨,这辈子才能有这么好的命?你知道你这个姐姐多厉害吗?她可不是靠着帝尊的。” 有宫人来报,说苏原太子到了,大祭司阿蔓也来了。 夜温言松开权青城,让他回去坐好。其它人也各自找了自己的位置坐下去,就连封昭莲都松开了权青画的胳膊。 很快地,人们看到苏原太子楼清寒带着大祭司阿蔓走进了雨花阁宴厅,先给虞太后见礼,再给权青城见礼,最后见过与宴宾客时,阿蔓的眼睛落在夜温言的耳朵上,忽然眯了起来…… 第647章 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 今晚夜温言换了首饰,是玄脉珠宝派人送过来的、新打制出来的一套金饰。 后世的造型,一个很知名的奢侈品品牌,从耳坠到项链再到手链配成了一套。 她特地戴着这套首饰进宫,还在苏原人进来后,故意找了最好的角度展示出去,果然吸引了阿蔓的目光。 邀请苏原人赴宴是权青城的主意,他说:“同样都是邻居,但关系有远有近,人品也有好有坏,所以宴请的规格自然也是有高有低。楼寒你别妒忌朕跟归月郡主关系好,主要也因为人家归月国是礼仪之邦,与北齐往来都遵循邦交之道。反观苏原国,呵呵……真不怎么样。” 权青城说话一点都不客气,但苏原人脸皮也实在是厚,话都说成这样了,他们也不觉得多丢人,该落座还是落座,甚至楼清寒还知道坐得离封昭莲和权青画远一些。 阿蔓也坐了下来,目光已经不再往夜温言这边看,似乎方才那浅浅一瞥从未发生过。 夜温言唇角挂着一丝笑,在权青城身边的位置坐了下来,紧挨着她的是封昭莲,封昭莲边上是权青画,权青画另一边是夜楚怜。 其他人顺位排开,排到挨着楼清寒的那位,是三殿下权青允,另一边挨着阿蔓的,是硬被虞太后拉着坐到席面上来的坠儿。 坠儿因为离夜温言远了,心里有点儿不踏实,也因为自己以一个丫鬟的身份跟这些主子坐在一桌上,有点儿不自在。但好在边上有个阿蔓,这就让她有了使命感。 就当做是为了盯这位阿蔓奶奶吧,总不能让这人再在饭桌上搞鬼。 她在意念里开始呼唤识途鸟:“途途,途途你在吗?在你就吱一声。” “吱。”来自途途的回答。 坠儿心里更有底了,“你在就好,你在我就放心了。今晚是个什么局势虽然还不清楚,但是我绝不认为这阿蔓奶奶能老老实实吃好一顿饭。所以咱们得随时做好准备,人鸟大战!” 识途鸟很高兴,“战她奶奶的!撕她!把她撕碎了喂鸟!” 一人一鸟斗志昂~扬,连虞太后都感受到了坠儿情绪的变化,不由得往她这边看了过来。 坠儿就安慰虞太后:“太后娘娘您放心,有奴婢在,苏原这个奶奶她不敢造次!” 阿蔓握了握拳,强压下想整死坠儿的心思,然后就听到虞太后说了句:“坠儿,你不该叫她奶奶,我们之前给她定了个称呼,叫蔓婆子。”阿蔓差点儿没抽过去! 坠儿可高兴了,“蔓婆子这个称呼好,要不然叫奶奶我总觉得她占我便宜,那就叫蔓婆子吧!”说完,还拍了拍阿蔓的肩膀,“蔓婆子啊,这顿饭你可得好好的,不能再整幺蛾子,知道吗?现在桌上可不是只有北齐人了,还有归月郡主呢!你们不能丢脸再丢到归月去。你说来一趟,得罪两个国家,你让苏原人的脸往哪搁?对不对?不为自己想,也为苏原人想想。” 阿蔓开始转移注意力,强迫自己不去听坠儿说话,转而又把目光投向了夜温言的耳坠子。 许是她看得过于明显了,以至于封昭莲都瞅出了门道,于是小声问夜温言:“苏原那个大祭司一直在瞅你,不知道在琢磨什么。阿言,我跟你说件事情。” 她靠得夜温言又近了些,半个身子都趴在夜温言身上,面上还是那种笑嘻嘻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又在跟夜温言插科打诨。但实际上,这会儿的封昭莲却是在用不正经的态度,说着十分正经的话。她跟夜温言说—— “楼清寒去归月是在三年多以前,那时候我皇舅舅还活着,身体也没什么大毛病。我们一直以为皇舅舅能活到寿终正寝,谁成想他们走了之后,皇舅舅就一病不起,一直拖了三年。 皇舅舅是我母亲的弟弟,因为外祖父去得早,这个弟弟几乎就是我母亲一手拉扯大的,所以两人关系很好,也所以我在归月能得到跟嫡出公主一样的待遇。我恨那楼清寒根本不是因为他和我的侍女如何,我从来也没看上过他,自然无所谓他喜欢谁睡了谁。我恨他,是因为我怀疑皇舅舅的病跟苏原有关,极有可能是苏原人动了手脚,只是还没有证据。” 封昭莲又朝着阿蔓看去,正好阿蔓也向她看过来,当时她就炸了——“瞅个屁!再瞅小爷把你眼珠子挖出来!给你脸了是不是?当初在归月就很摆谱,现在到了北齐还是这个死模样,你当谁都惯着你呢?你当归月好欺负,北齐也好欺负?我告诉你,小爷我这次到北齐来,就是送赔偿的,因为过年的时候,归月使臣得罪了北齐国君,所以这次我就乖乖的来送赔偿了。你也得想好,来这一趟把北齐得罪得多狠,回头你就得送多少价值的赔偿。” 说完又对权青城道:“小皇帝,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权青城立即点头:“放心吧,苏原人在北齐的失礼之处,朕都会一一记下来。” “嗯,记下来了就好,要不然小爷我可不能依你。凭什么只让归月赔银子,不让苏原也出点血啊!国与国之间就是要公平,不然就容易引发战争,对谁都不好。” 楼清寒听到这里就笑了,“昭莲郡主还真是会说大话,你若说在街上追打小王,这个小王信,但你若说因为你的几句话,归月国就敢与苏原兴起战事,那小王可是半句都信不得。昭莲郡主,你在归月的话语权,还没有重到这个地步。” “嗯,你说得没错。”封昭莲点点头,“我在归月是不怎么行,我在北齐也不怎么行,但问题我在帝后娘娘这里行啊!你是不是忘了这个事儿?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那是凌驾于所有皇权之上的存在,帝尊大人弹弹手指头就能把你苏原给埋到沙子里,你咋忘了这事呢?” 坠儿在边上跟着溜缝:“呵呵,苏原啊,全是沙子!” 楼清寒一连做了三次深呼吸,才算把这口气给压下去,但他还是不信帝尊大人能因为个封昭莲就埋了苏原,于是他又看向夜温言,“帝后娘娘怎么说?” 夜温言勾了一把封昭莲的脖子:“这是本宫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 一句本宫,表明了帝后娘娘的身份。一句最好的朋友,表明了封昭莲在她心中的位置。 与此同时,也不知哪里刮来一阵风,卷着黄沙呼啸而来,就围着楼清寒和阿蔓打转。 这阵风沙来得既突然又奇怪,所有人都能看到风沙之势,但却感受不到风沙的侵袭。 好像狂风和黄沙只会攻击苏原太子与阿蔓二人,只围着他们二人打转。 大概半盏茶的工夫,风沙终于停了下来,再看那二人,竟是已经被黄沙活埋了半截儿,心口往下都埋在沙子里了。 楼清寒和阿蔓二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难看的同时也充满了震惊和恐惧。 阿蔓失声惊叫道:“帝尊?你是帝尊?你四百年来从不过问朝事,为何要与我们为难?” 没有人回答她,四周一片寂静,就只剩他们在黄沙中不甘的挣扎。 坠儿又怼阿蔓:“别问了,你不配与帝尊大人说话。” 封昭莲则是又凑到夜温言的耳边,小声问她:“这顿沙子宴,根本不是你们家那位干的对吧?是你自己干的!嘿嘿,阿言你自己就是神仙,这些二傻子还以为你什么都靠帝尊,真是一群愚蠢的凡人。不过很好,小爷我就愿意看他们吃瘪的样子。” 夜温言勾起唇角,看向那两个埋在沙子里的人。这一眼其实目光柔和,但看在苏原人眼里,却是柔和中也带着几把刀子,一下一下在剜着他们的肉。 阿蔓问她:“你究竟想怎样?要斗就光明正大的斗,无需用这样的手段羞辱我等。北齐帝尊是天地灵力还在时活下来的承袭者,我们苏原祭司也是幻术师的后人。千百年前修真界大战,修士与幻术师之间也没能分出个胜负来。如今后人之争,他也未见得就一定能胜。” 这话说出来,没几个人能听得懂,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懂。 虽说如今天地灵力已经消失一空,但这天下曾经的辉煌,一笔一笔也都是记载在史册上的,至少皇族中人全都知晓,也明白修士和幻术师之间的恩恩怨怨。 可是有一点阿蔓说得不对,夜温言告诉她:“你是后人,师离渊不是。他是一直活下来的前辈,跟你们这种后辈传承还是不一样的。你靠的是传承,传承是否完整都还不一定。而他什么都不靠,一直以来他就是那个样子,没有变过,所以无关完不完整。 至于谁胜谁负……阿蔓,你如今人都在黄沙里埋着了,你说谁胜谁负?” 她端起酒盏,浅浅抿了一口。桌上酒菜早就摆好,风沙侵袭时,她便用术法在这桌子一圈都设了屏障。外面该刮风刮风,于这一桌酒菜一点影响都没有。 “行了,饮宴吧,小小惩戒,意在提醒苏原人不要得寸进尺。还有,你们跟归月什么恩怨我管不着,但你们跟昭莲郡主若有恩怨,我是一定要管的。说了她是最好的朋友,她就是最好的朋友,在这世上,任何人都替代不了她!” 第648章 你的从前我的年少 清风拂过,黄沙褪去,一切就好像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只除了苏原人一脸的惊恐。 虞太后说了几句场面话,解了几许尴尬,也给了苏原人一些颜面,宴饮这才算正式开始。 封昭莲又开始跟夜温言说话,还是继续之前的话题。她告诉夜温言—— “你们北齐有人跟苏原人勾搭,因为三年前那苏原太子向我下聘时,送了一批礼物到我们府上,我母亲在其中发现了一样东西,她说那不是苏原产物,倒像是北齐的。我记得那是一幅绣品,绣的图样似乎是中原人的生活,却也不太像,因为里面有一些东西我不认得,我母亲也没见过。母亲说如果这片大陆上有人过着那样的日子,就只能是北齐的百姓。 可惜那时候我不认得你,我自己的前世记忆也没有苏醒,所以那幅画并未放心里去,关于北齐什么的,也没太上心,现在就是让我想我也想不起来绣的都是些什么了。 但是阿言,这是一个讯息,因为我母亲说,不管是归月还是北齐,跟苏原都没有建交,就算有商人互通往来,也不可能交易那么贵重之物。那幅绣品既然能被他当成聘礼送到我府上,肯定价值不菲,毕竟其它东西也都是很贵重的。所以,我们猜想北齐这边同苏原有往来的,应该也是位大人物。能送上那样的东西,说明他们之间肯定也有不小的交易。” 夜温言眯起眼,一个名字瞬间在脑子里翻腾出来:权计。 目前看来,摆在明面上的人物,也就是权计了。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她的心思沉了沉,那种很久之前就有过的预感又涌了上来。 权计是摆在明面上的,所有人都知道当朝摄政王权力最大,若要起逼宫谋反之心,势必也是这位王爷。但前世还有句话是这样说的,越是摆在明面上的,越有可能是炮灰。 那些真正图谋不轨之人,会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最不起眼的角落,做着最光明磊落之事,但却怀着最肮脏龌龊之心。她很想知道北齐朝中有没有那么一个人,可惜目前还未得知。 “阿言,你有没有怀疑的人?”封昭莲说,“比如那位摄政王,会不会是他?” 夜温言想了想,点头,“有可能。他跟苏原太子原本就是认识的,我听皇上说,这次苏原人到北齐来,第一顿饭就与摄政王相谈甚欢。想想也是,他是摄政王,压着皇上半头,朝中实权都握在他手里。这半年来皇上虽说成长了不少,但是在重要朝政的处理上,依然要听摄政王的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有点大心思,又怎么可能会孤立无援。” “那你说他结交苏原人,图的是什么?”封昭莲琢磨着分析道,“我不知道你对苏原了解多少,但我对他们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的。那小破国屁大点儿地方,整天刮大风,吹的城里到处都是沙子。所以他们那边的人出门都在面上罩一层纱,搞得挺神秘,现在又把面纱也分出等级来了。但我觉得那玩意最初就是为了挡风沙。 还有他们国家人也不多,抵不了你们北齐一个州省,跟归月也是不能比的。然后女人比男人多,这一点就很奇怪,十个新出生的孩子里,得有八个是女孩。所以在苏原,无论是平民百姓还是王公贵族,每个男子都会娶好几个媳妇,就算他们不想娶,那些女孩子也会想尽办法把自己嫁出去,甚至会不要聘礼,且自带嫁妆。 我父王曾说过,苏原生女子多,是因为受了那些香料的影响,他们也不愿意这样,但是却没有办法改变。苏原的香,关系着大祭司一脉的传承,所以谁也改变不了整个国家都笼罩在香味里,渐渐地就影响了子嗣。 阿言,苏原的大祭司指的可并不是某一个人,大祭司是一个群体,是一个大家族。他们传承了几百年,据说有先人留下来的秘籍,可以让他们摆脱灵力的束缚,可以在没有灵力的情况下,也能使用出幻术来。”她说到这里时,又往夜温言耳边凑了凑,“就像你一样。” 夜温言以花催灵,这件事情除了师离渊知道以外,就只有封昭莲和夜四小姐知晓。 封昭莲的话提醒了她,既然她能以外物催生出灵力来使用,那为什么别人不可以? 但如果对方是苏原人,这就是个关乎天下的大事。 宴席过半,与宴宾客都喝了不少酒。楼清寒也不知道被谁给灌了,这会儿脸都有点儿红。 就只有阿蔓依然冷静,谁劝也不喝,目光时不时在夜温言脸上扫过。 封昭莲不再缠着夜温言,大大咧咧地去找夜四小姐说话了。两人一见如故,同样对上了脾气,干脆拉开架式开始拼酒,拼的你一杯我一杯,最后直接抱了酒坛子。 权青画劝不住封昭莲,夜飞舟同样也拦不住夜四小姐,后来还是虞太后说了句:“反正大家都在,就让她们喝吧,真喝得多了就跟哀家回长信宫去住。” 喝酒的两个人一听这话就更肆无忌惮了,劝的人也不再劝,干脆由着她们敞开了喝。 权青画坐到了封昭莲的位置上,盯了阿蔓一会儿,然后对夜温言道:“你那些首饰卖得不错,但本王以为,你想要得到的反馈并不是首饰卖得好不好,能赚多少银子。” 夜温言失笑,“那四殿下以为我想要得到什么样的反馈?” 权青画摇头,“不知,也不想知,只是今晚那苏原的大祭司似乎对你很感兴趣。” “嗯!”夜温言只“嗯”了一声,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只管自己喝酒。 权青画等了一会儿见她不说话,便也不再提首饰,而是问了她另一事:“你打算插手肃王府的事吗?你知本王指的是什么事。” 夜温言偏头看他,半晌笑道:“师兄何以问我这样的话?我不过就是个小女子,女子怎会参与朝中之事?何况那事也算是权家族内之事,该考虑插不插手的,也是你们这些殿下。” 权青画也笑了笑,“我们这些殿下也没有插手的意义,真正该考虑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就是当今圣上。所以我才问你,他一直叫你姐姐,定是想要得你庇佑的。” “可我庇佑不了他。”她向权青城看过去,“人总归要长大,我可以庇佑他一时,却不能庇佑他一世。我有自己的事做,不可能一辈子为他守着这个王朝,而他也总有一日会亲政,不可能一辈子只做个在折子上写阅字的小皇帝。那件事情他若想管,就用他自己的办法去管,他若不想管,那也是他对权家的脸面选择了妥协。无论是哪一种选择,我都会支持他。” “若他想管,却没有能力去管呢?” “那就等到有能力的时候再去思考这件事情,如果他一辈子都没有能力,那这个皇位他也坐不稳当。”她摊开自己的手,掌心向上,给权青画看,“师兄,人人都只有一双手,我们用自己的手做自己的事,至于旁的,帮了是情分,不帮是本分。我固然希望他能把这个皇位坐得稳当,但如果他自己不争气,我也没办法硬把他钉在皇位上。但他是我的弟弟,这事儿跑不了,所以即使有一天他被人从皇位上赶下来了,我也会在下面稳稳当当地接住他,然后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平平安安走完这一生。” 她沉默了许久,权青画也有一阵子没再说话。终于两人再有反应时,竟是同时向对方看过来,然后相视一笑,她说:“多谢师兄一直帮我。”他说:“多谢你一直帮着青城。” 权青城,是她今生连着前世的念想,也是他曾经年少单纯的影子。 “你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是要去什么地方?”他问夜温言,“可还会回来?” 她想了想,朝着一个方向指了指,“要去那边,应该……会回来吧!” “应该会回来,那就是说,还有可能不再回来。” “凡事都有个万一,这世间种种,都有千千万万的可能。” “那如果再不回来,你那些卖首饰赚来的银子,我就留给青城了。” “好。”她笑得像个小孩子,“多谢师兄。虽然我以前气过你,但是师兄还是愿意帮我,说明师兄是个善良的好人,我会一直记着师兄的。” “……打算何时动身?” “宫宴之后吧!”夜温言实话实说,“炎华宫宫宴之后。我在离开之前会做些安排,但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所以到时临安若有变故,还希望师兄能助青城一臂之力。” “放心。”他冲着她举杯,两杯相碰,算是做了约定。 夜愈发深了,这一场接风宴也到了尾声。 夜四小姐醉酒,吵着要跟封昭莲一起住到尘王府去,权青画没带她,只管扶着封昭莲往外走。可惜封昭莲也不配合,挣扎着不肯跟他回去。 他无奈,打横将人抱起来,快步离开雨花阁。 有宫人送苏原人走,权青允负责送夜家兄妹们出宫,坠儿陪着夜温言留了下来。 权青城看着夜温言,有那么点点紧张,“我知道姐姐有话要对我说,我们去承光殿吧!” 第649章 待我归来你仍是少年 夜温言回到将军府,已经过了丑时了。 坠儿直到她都躺到榻上要睡觉,依然不愿意离开。 她无奈,只好坐起来好好同这丫头说话,可还不等她说,坠儿就一把将她给抱住,打着颤哀求:“小姐不要留我一个人在家行吗?我是你的侍女,侍女自然是跟着主子的,主子到哪,侍女就到哪。即使您身边有帝尊大人陪着,可还是缺少个贴身侍候的丫鬟。” 夜温言失笑,轻轻拍了拍她,“我又不是不回来,只是暂时留你在临安。” “我知道小姐是什么意思。”坠儿把她松开,盯着她道,“小姐是想让我帮着皇上,怕他挨欺负。可他是皇上,他都挨欺负了,我一个丫鬟能解决什么问题?小姐,我对他没有任何想法,我不想留下来帮他,我就想跟着你,你到哪里,我就在哪里。” “可是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也要去很多地方,还是跟帝尊一起。”她依然笑着对坠儿说,“或许为了节省日程,许多路途就不坐马车了,所以带着你不方便。而且这一趟我本就没打算带任何人,就是秀山的计蓉,等处理好那边的事情之后,我也是要让她回京城的。坠儿,你是个懂事的丫头,虽然许多时候比较冲动,但却并不是什么坏事。我会把识途鸟留下来,让它跟着你,护你平安,让谁都害不了你。” “那小姐呢?识途鸟是小姐的,给了我,小姐怎么办?” “我有帝尊在,不怕。” “那小姐为何对皇上那么好。”坠儿不解,“是不是因为他嘴甜,所以才能得到小姐这么多帮助?那小皇帝一定是故意的,一口一个姐姐姐姐的叫着,是在给自己找靠山呢!” “那我就当他的靠山好了,只是我这个靠山并不是一直都能靠得住,我也有我的事情要做,也有我的使命要完成。人这一生,终究是不可能一直为了别人去忙碌的,我也该忙忙我自己的事。但是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回来,或许早一些,或许晚一些,但不管到什么时候,临安城都是我的家,家在,我肯定是要回家的。” “可是小姐不在,我的家就没了。”坠儿低下头,说得很难过,“我从前命不好,很小的时候就入了奴籍,以为这辈子也就是擦灰打杂的命了,直到遇着小姐您,生活才有新的模样。我很珍惜现在的日子,也很珍惜同小姐在一起的每一天,我以为只要我懂事听话,能帮着小姐做事情,小姐就永远都不会扔下来。就算将来您跟帝尊大婚了,我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炎华宫的。到时候您跟帝尊好好过日子,我就跟连公公学本事。连公公岁数也大了,我给他养老送终,也算他没白教我一场。小姐您看,我把生活都打算好了,您却要离开了。” 小丫鬟说不下去了,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眼泪越抹越多。 “其实二小姐死的那天,我就知道小姐您可能是要出远门了。您跟大少爷他们交待了那么多事,还面面俱到,把家里的事情都做了安排。我当时就有一种感觉,您可能是要走了。虽然不知道您究竟要去哪里,但是我想着我是您的贴身丫鬟,您不管去哪都是要带着我的,所以我也没有多不好受,甚至都收拾好了包裹,只要您招呼一声,我拎了包就能跟您走。 没想到我只猜对一半,您是要走,却不带我。那我就在家里等着小姐就好了,我不进宫,皇上要是有事就到将军府来找我,我能帮就帮。但让我进宫天天跟在他身边,那是不可能的。” 夜温言笑笑,“好,都依你,就在将军府住着,跟在二小姐身边吧!” 坠儿苦笑,“您这是把我还给真正的四小姐了?也罢,那我就跟着她,省得她到处惹祸。只是咱们可得说好了,您一定还得再把我要回来。将军府的四小姐,奴婢只认您一个。” 这边夜温言劝着坠儿,宫里,权青城退了除吴否之外的所有宫人,默默地坐在承光殿门口的台阶上,脑子里回响着的,尽是夜温言同他说的那些话。 夜温言说:“我笼络三殿下,安抚四殿下,为的就是给你留一条后路,留两个能真心帮着你的人。那两位殿下是朝中除了摄政王以外,最大的势力主,就连左右丞相在他们面前,也要逊色三分。有他们辅佐你,我才能安心。 至于其他人,我把坠儿留下,也把我养的一只灵鸟留下,坠儿会帮着你,识途鸟会帮着她。还有我二哥也在京城,你身边那些精卫若不好用,你就去找他,他一定会帮你的忙。 至于你与坠儿,青城,这样的事情我曾经看过的太多了,自然知道你是什么心思。你与她之间如何发展,那是你们的事,我不会过多过问。但是我一定得告诉你,我将她留下来,不是要给你做妃子,我只是觉得那丫头机灵,也有胆量。有些事情你不方便说,她就能帮你说出口,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做,她也能帮你做出来。纵然你身边有吴否,却也不可能面面俱到,总归还是需要一位女官的。只是坠儿不见得愿意进宫,这个还得你同她商量。 当然,你若真觉得她好,她也觉得你值得托付,我倒也乐意成全一对碧人。至于你将来许她什么位份,只要你能给,她也乐意,我都不会有任何意见。坠儿是我的丫鬟,没有人敢看不起她,我也会替她备好足以堵住悠悠众口的嫁妆,送她出嫁。 只是青城啊,坐拥皇权者,注定这一生不能事事随心所愿,注定每一步都是有算计的。我管不了你最终会成长成什么样子,但我希望你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都能够保留住少年时的这颗心,不要让皇权浸染成我们都不认得的模样。待我归来,我希望看到的还是现在这个你。” 权青城抬起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眼中也没有泪,这一下不知道是在抹什么。 吴否在他边上站着,见他抬头看自己,便反应过来自己站得有些高,皇上这么仰着头实在不方便,于是干脆跪了下来。 权青城却拉了他一把,道:“公公在朕边上坐吧,不必跪着。您跟了父皇那么多年,如今又来照顾朕,朕很感激,也拿你当自己人。有外人在没办法,没外人的时候,不用太拘着。” “哎。”吴否点点头,也不推让,就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然后问道,“皇上在想什么?” 权青城说:“在想温言姐姐说的那些话。” “四小姐怎么说?” 权青城也不瞒他:“姐姐说了,摄政王觊觎皇位,其心可诛。且他不可能等着我羽翼丰满,一定会在朕亲政之前有所行动。朕今年十七岁了,明年过了寿辰就可大婚,大婚之后便可亲政。但姐姐的意思是,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不要急着亲政,也不要急着大婚。如今朕的成长已经是在摄政王意料之外的了,之所以他一直拖着没有行动,就是因为他原本的计划已经被打乱过,重新梳理需要时间,也需要时机。而这些,也正是朕所需要的。” 吴否点头,“皇上临危受命,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上登上皇位,的确是需要时间来巩固皇权,四小姐说得一点都没错。真不愧帝尊大人相中的女子,看事情如此透彻。皇上如何打算?” “不知道。”权青城实话实说,“朕很被动,似乎只能等着对方主动出击,然后再做出应对。因为朕什么都没有,没有朝政大权,也没有实际的兵权,手里握着的那点亲兵,只怕真打起来,还不够人家塞牙缝的。温言姐姐说,摄政王与苏原勾结,这件事情在她离开之前一定会替朕解决掉。因为事关苏原大祭司一脉,还有巫医一脉,所以这是她的责任,但是剩下的事情就需要朕自己去面对了。而朕……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吴否听得一愣,“四小姐要走?”再想想刚刚那些话,的确像是在交待事情,于是只好又问,“四小姐有说要去哪里吗?是她自己去,还是和帝尊大人一起?” 权青城摇头,“不知道去哪里,她说是很远的地方,是和帝尊大人一起去的。” “那可能就是去云游吧?”吴否安慰他,“皇上不必想太多,帝尊大人从前也经常外出云游,北齐历代帝王都是知道的,这也是留给帝王的历练。帝尊大人在宫里,帝王就会觉得有所依靠,所以只有帝尊不在家,他们才能更好地成长,成为一位真正的帝王。皇上您也一样,有帝尊在,有夜四小姐在,您自然而然就会依靠他们,有很多事情就不会想着自己去解决,而是捡现成的。老奴这话说得难听,请皇上恕罪。” 权青城摆摆手,“不难听,你说的是实话,朕的确是这样的。所以朕一直在想,如果宫里没有了帝尊,宫外没有了温言姐姐,这个皇位朕还坐不坐得住!” 第650章 经历一场变故成就一代帝王 的确如吴否所说,师离渊每隔十几二十年,都会给予北齐历代帝王一个历练的机会。 他会出去云游,不再过问北齐之事,也不再理会天下纷争。即使有他国对北齐进行侵占,他也全都置之不理。只要北齐国都不被攻占,就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打破这个规矩。 北齐历代帝王摸清了这个规律,其它国家也摸清了这个规律。 于是在帝尊云游的那些年,通常都是战事频发,各国纷争也达到了顶点。 北齐帝王会利用那几年彻底得到成长,或是彻底认清自己不适合这个位置,从而退位让贤,或是被皇族中其他人取代。 但好在数百年来也没闹出什么大事。 如今要轮到权青城了,他却十分不安。他跟吴否说:“我翻阅过奠基,帝尊云游一般都会在皇帝继位五年之后,若有未亲政的幼君,则都会选择等幼君长大,亲政之后才离开临安城。可朕如今还不到十八,也没有亲政没有大婚,帝尊怎么走得这么急呢?你说他跟温言姐姐会不会是遇到了什么事急着要去解决?那又会是什么事呢?” 吴否当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他告诉权青城,“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帝尊出手,就一定会得到最好的解决。帝尊大人既然没有说,皇上就也无需操这个心。几百年了,帝尊与皇族的分工一直很明确,朝政和江山是皇族的,其它超出此范围之外的事,才由帝尊出手。” 权青城点点头,“嗯,朕都明白,只是轮到朕做皇帝时帝尊大人走得这么急,朕就有些心慌。就怕万一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情,会愧对帝尊大人和姐姐对朕的栽培。” 吴否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或许皇上自己没觉着,但老奴这半年多,却是把皇上的变化都看在眼里的。皇上,长大了,再也不是刚登基时,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 您刚登基那会儿啊,老奴见天儿的担心,总想着这么单纯个皇子,冷不丁儿的被扶上皇位了,话也不敢多说事也不能多做,朝中还有摄政王把持着,您还不得叫那帮大臣们欺负死。 后来您一门心思的亲近夜四小姐,又借着夜四小姐做桥梁,搭上了帝尊大人的关系。老奴就又想啊,这小皇帝还是挺有心眼儿的,知道给自己找靠山,也知道就着个台阶就往上爬。有夜四小姐和帝尊做靠山,将来这朝中也就没谁敢欺负您了。” 权青城也笑了,“是啊,说起来这也是朕的小心思,朕的确是在给自己找靠山,打从知道自己要做皇帝的那天起,就在给自己找靠山了。温言姐姐用那么神奇的法子治好了朕的嗓子,让朕能开口说话,朕就知道她绝对不是平常人。所以朕死死抱住她的大腿,明明比她还大一岁,还是愿意追着她叫姐姐,就希望她认下朕这个弟弟,以后遇到了事,帮朕一把。 事实证明,这个宝朕压对了。如今不但有了姐姐,还有了帝尊这个姐夫,甚至明日炎华宫的宫宴上,帝尊大人就要收朕为徒了。朕知道,这肯定也是姐姐的主意,是姐姐主动把这么强大的靠山送给了朕,她是要保朕的江山,是要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在算计朕之前多想一想,帝尊大人的入室弟子,是不是他们能招惹得起的。 其实朕的这些小心思姐姐一定都明白,她那样聪慧之人,如何能看不穿我这等凡人在想什么。只是她没有说,也默默地受着了,就由着朕拿她当台阶,当跳板,去一步一步地爬上高位,稳固自己的皇权。吴否,你说这份人情,朕该怎么去还?这是怎么都还不清的吧? 朕不知道姐姐为何要这样做,更不知道自己哪里值得她这样做。但她就是做了,所以她就是朕的大恩人。或许朕这一生注定要辜负许多人,但是温言姐姐,朕绝不负她。” 权青城站了起来,有夜风拂过,吹过脸庞时温温和和的,就好像儿时母亲抚着他的脸颊,一声一声叫他青城。他那时候不能说话,想叫一声母妃都叫不出来。 想想从前,如今的日子真是已经好过了许多。 “或许母后说得是对的,吴否,朕的确需要一个有背景、有本事的皇后,朕不能一辈子指望姐姐和帝尊,朕得有出息,要靠自己。所以朕要学着运筹帷幄,学着权衡利弊,也得学着有取有舍,还要明白,什么才是孤家寡人。” 他的年少单纯,终有一天会被现实遮掩,藏在角落,再也不会被谁翻找出来。那也将成为他一生怀念,和再也回不去的最初。 “终是要经历一场变故,才能成就一位真正的帝王。姐姐说她期待那一天的到来,朕也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同时,朕也要为那一天的到来做足准备。” 至于他那六哥……或许也是他帝王之路上的一个重大考验。世事总难全,情意和尊严,道义和权利,他不选,也会有人逼着他选。但愿到了那个时候,不会伤了太多人心。 “皇上去哪?”见权青城迈步往前走,吴否赶紧跟了上去。 权青城却摆摆手,没让他跟着,只告诉他:“朕去同父皇说说话,吴公公在这等着吧!” 奉先殿内,香火常年不断,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会有守殿的太监随时续上新香。 权青城这个时辰到这里来,宫人们却也没有太过奇怪。能到奉先殿来的都是宫中最高贵的人,也都是遇到了难事的人。心里有事,才会到这里来与祖先诉说,而与祖先说话,通常都会选择在晚上来的。 宫人们离开大殿,关上了殿门,临走之前还给了权青城三柱新香。 权青城握着这三柱香,没有急着点燃,而是先搁在一边,冲着祖宗牌位磕了三个头。 他问这些权家的先祖:“是不是谁都没想到,这一任国君竟会是我这个小哑巴?尤其是父皇,您也没想过吧!大年宫宴时,您的传位遗诏上写了我的名字,我一度以为您是原本就打算把皇位传给我的。但后来我才想明白,那是一份被改过的遗诏,您原本中意的就是您的嫡子,是中宫皇后所出的六殿下。可惜他不争气,一场大婚把自己给婚了个断子绝孙,自然也就无法坐到这皇位上来了。父皇您也别生气,有本事把遗诏改得神不知鬼不觉,还跟您的笔迹一般无二之人,这世上也就帝尊大人能办到。既然事情是帝尊大人办的,您就说不出什么。 当然,您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就是想说也没处说,那便只听孩儿来说吧! 六哥的事您还不知道吧?但是我知道了。他不是您的儿子,他是摄政王与李太后和奸所出之子。而且当年还不只生下一个,而是两个。两个孩子,一个在宫里养大,一个在摄政王身边偷偷养大。他们下了好大一盘棋,想要得到皇位,想要做皇太后和太上皇,可惜没成功。 父皇您别生气,生气也没用,毕竟您活着的时候都没算计过他们,死了就更没账可算了。 咱们都庆幸吧,庆幸夜四小姐当初一刀废了那个假皇子,这才不至于让皇位落到他人手里。否则如今跪在这里与您说话的,就不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就是死了,也会觉得讽刺。” 灵牌前的烛火扑扑地跳了两下,像是先帝的愤怒,也像是祖先的指责。 但权青城却一点都不惧,他跪得更直了,腰板也挺得更直了。 他告诉先帝:“您没资格指责我,因为那些都是您在世时犯下的错,我临危受命接了这个皇位,一直都在为您善后,一直都在处理您留下来的烂摊子。我都没说苦,您哪来的苦。 您在位几十年,一直都在努力栽培您以为的嫡子,却对我这个小儿子不闻不问。纵是我母妃那样细心的照顾您,都没换来您多看我几眼。我有时候想起这些事,就为我母妃不值,就认为您没有资格得到她全心全意的爱。 现在我是皇帝了,我就要把最好的都给我母妃,把她过去在您那里受的苦都补偿回来。 至于您那两个不是亲生的儿子,看着吧,早晚有一天我会跟他们讨回这笔债。就算那摄政王迫害我到粉身碎骨,我也会同他抗争到底,即使到了最后一刻,我也不会放弃。 明日我就要拜帝尊为师了,希望父皇,还有列祖列宗都能因此而骄傲。这是我们权家至高无上的荣耀,是比坐拥皇权更值得写进族谱的大事件。我这个从来没有被在意过的小哑巴,也有我自己的本事和造化。希望这是一个好的开始,也请列祖列宗保佑我,当好这个皇帝。” 他离开祠堂,出门时回头看了一眼,烛火还在一跳一跳的,不知道是祝福,还是嘲讽。 他冲着祠堂挥挥手,广袖一摆,扬长而去。 守殿的宫人看着皇上远离,忽然感觉皇帝的背影变得高大,再也不是从前那个不起眼的小皇帝了。 辰时,炎华宫的宫车停在了一品将军府门口,连时穿着一身崭新的紫袍,扬着拂尘高声唱喝——“炎华宫恭迎帝后娘娘进宫!” 第651章 请娘娘走君天门 今日宫宴是为了庆贺两件事,一是帝尊收徒,二是帝尊大人与帝后娘娘的订亲宴。 既是订亲宴,帝尊帝后肯定是要一同出席的,所以夜温言就不能跟着家里人一起,像个外人似的,客客气气地从家里出发,再由朝凤门进入。 她是要提前进宫的,而且要走德阳门,也就是朝臣们上朝时开放的那个宫门。 所以炎华宫提前来接,由连时主持着迎接礼,郑重地将夜温言接出家门,接上宫车,然后稳稳当当地往皇宫方向行去。 这一次只有贴身侍女坠儿随行,四面八方赶来的人们看着坠儿跟着夜温言一起被请上宫车,突然都羡慕起这个丫鬟来。能做帝后娘娘的侍女,那就跟泉州计氏做帝尊大人的奴才一样吧?虽然也是奴籍,但是从今往后,可是再没有人敢真的把她当成一个奴才来看了。 夜温言坐在宫车里,直到都行出很远,依然能感受到街上人们投过来的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就连坠儿都觉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地将宫车里面的帘子又拉上一层。 连时看得直笑,“你们得适应,待这场宫宴结束之后,夜四小姐就是跟帝尊大人正式订过亲的帝后娘娘了,即使还没大婚,那也是可以行使帝后权利的。坠儿你做为帝后娘娘的近侍丫鬟,地位自然也跟着飞升。瞧见你师父我如今在宫里宫外的地位了吧?以后你跟我就是一样的,谁都得敬你三分,连那些王爷殿下们也都不例外。” 坠儿郁郁寡欢,对于自己地位提升这件事情不见半点喜悦,只回了连时一个苦涩的笑。 她说:“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这场宫宴,或是这场宫宴永远都不要结束。因为宫宴一结束,我家小姐跟帝尊大人就要走了,他们不带我。师父,帝尊大人带你吗?” 连时摇头,“不带。不过我已经习惯了,先帝在位时,帝尊大人就曾云游一次,那次也没带我。没什么的,坠儿,他们只是云游,留出时间来给皇帝成长,过些年就会回来的。” “过些年?”坠儿急了,“还要过些年?不是几个月最多半年就回来吗?过些年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一走就是好几年?”她转看夜温言,“小姐,您是这样打算的吗?您可不要吓奴婢,要真是走得年头太多就把奴婢带上吧,否则等您回来我就……我就要老了。” 夜温言失笑,“哪有那么夸张,不至于一去许多年,最多一年两年的,很快就会回来。” “一年两年也不快了。小姐,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走那么久?不能说吗?” 她摇头,“不能说,说了你们也不懂。那件事情也就只有我跟帝尊大人明白,又或者……”她顿了顿,再道,“又或者昭莲郡主也明白。所以我们这趟离开,可能会跟昭莲郡主同行。” “昨晚还说不坐马车,用术法走呢,所以不方便带我。今儿就改口要跟昭莲郡主一起走了?”坠儿很不乐意,“跟她一起走不还是要坐车,坐车怎么就不能带我?” 夜温言摇摇头,没有再与她说话,转而去问连时:“师离渊同你交待过我们要出门的事?” 连时点头,“交待过,但也只是说随四小姐您外出云游,并未提及去哪里。倒是这两日雨花阁的两场宴席间发生的事传到了炎华宫这边,云大人听了之后就说,不管皇上还是坠儿,都是仗着您在京城,所以才敢对苏原太子和大祭司如此肆无忌惮的羞辱,倘若你们不在了,他们定然也是不敢做得这么明目张胆,甚至很有可能对苏原人只能以礼相待,反受其辱。” 坠儿听得直皱眉,“我肯定不会,我就是死了,也得先把自己这口气争回来。但权青城他……他跟我不一样,他是皇上,他的命不只是他自己的,还是天下黎民的。所以云大人说的这些话应在他身上是有可能的,毕竟他做事情首先要想的是权衡利弊。” 连时赞许地点点头,“小丫头也长大了,更懂事了。”然后再看夜温言,“老奴也觉得云大人说得对。皇上兴许还仗不着帝尊大人,但他心里一定是对四小姐您有很强的依赖,所以胆子也大起来,底气也很足。就是不知道四小姐您跟帝尊大人离开之后,皇上会不会不适应。不过您放心,就算您二位不在京中,炎华宫这头也会盯着朝廷的,总不会让皇上太难堪。”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连公公帮我照看弟弟,还有我这个丫鬟,您也得一并照看着。” 连时赶紧躬身,“四小姐说得哪里话,您是未来的帝后,那就是炎华宫的女主人。老奴一生服务于炎华宫,为帝后娘娘做事那就是分内之事,谈不上谢与不谢。何况坠儿这丫头是老奴的徒弟,老奴照顾她那是应该的。” 坠儿吸了吸鼻子,“我也不会让你白照顾我,等你老到走不动路了,我会给你送终的。” 连时呵呵笑了起来,“四小姐您看,这不就找回来了吗?” 夜温言也笑了,又看了一会儿连时,开口问道:“连公公今年高寿?” 连时答:“五十六了,最多还能侍候帝尊四年。”他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说起来是真舍不得啊!山河如此好,又能侍候天底下唯一一位神仙,这样的日子就是活到一百岁也是活不够的。怎奈人类寿元太短,区区一甲子,马上就要过到头了。” 连时很落寞,他问夜温言:“四小姐能够突破这一甲子的寿元吗?老奴曾听帝尊说,四小姐您是仙女,不会受天地桎梏的,这话是真是假?” 夜温言笑笑,“是真的吧!我也不知道,毕竟还没活到这个岁数。不过我与师离渊之所以要离开临安,除了云游四海给北齐国君创造成长的机会以外,最终的目的还是要寻找人类寿元被禁锢的原因。只是若能有所突破,很有可能需要人类经历些苦难,付出些辛苦。” 连时听得眼睛都要亮了,“当真有这种可能?” 夜温言点头,“有。既然四百年前能有变化,那就说明这片天地原本就不应该是现在这样的。能变坏,就也同样能变好,只是一直以来都没有找到原因罢了。我想去试试,若是能够解决这桩事,也算是我身为帝后,送给天下黎民的一份大礼。” 连时深吸了一口气,掩不住的惊喜。坠儿忽然对自己能不能陪着自家小姐一起云游,没有那么执着了。原来小姐是要去做那样的一件大事,那可能真的不需要带着她。 宫车在德阳门门前停了下来,但守着德阳门的禁军却没让他们下车,有人上前来解释:“帝尊有旨、皇上有旨,请帝后娘娘从君天门入宫,以示威严!” “走君天门?”连时先是一愣,随即点点头,“没错,帝后娘娘肯定是要走君天门的。” 宫车拐了弯,奔着君天门的方向又行了去。 坠儿就问他:“君天门是什么门?跟德阳门不一样吗?” 连时答:“德阳门是朝臣上朝走的宫门,不算正门,君天门才是皇宫真正的正门。君天门只有皇上才能走,就算是皇后娘娘,也只有在大婚那日能走一次,之后这一生都没有资格从君天门出入了。我临来之前想着,如今四小姐跟帝尊还未大婚,大婚当日肯定是要从君天门走的,今日订亲宴,走德阳门就差不多。但老奴还是想差了,对于帝尊大人和皇上来说,四小姐等同天威,君天门随时为四小姐开放。” 坠儿点点头,“这就对了,我家小姐怎么着也比皇后地位高,自然是走得了君天门的。” 夜温言倒是无所谓走哪个宫门,她只是告诉坠儿和连时:“我与师离渊离开临安之前,肯定会把苏原太子和大祭司的事情解决掉,但其它的事情就只能靠着皇上自己了。前两日在雨花阁,我由着你们胡闹,由着你们肆无忌惮地挖苦和羞辱那苏原太子,一来是真的想要打压一下苏原人的气焰,二来也是想着最后纵你们这一回。 待我不在京城,这样的机会恐怕就不会再有了。所以啊,珍惜现在的欢乐时光吧,不管你们是插科打诨,还是吵架斗嘴,都珍惜着吧!” 帝后入宫,皇帝率领众臣跪于君天门前,集体迎接。 夜温言也没说这样的阵仗过大,她只是走向权青城,亲手将他扶起来,然后扬高了声音对他说:“你是我弟弟,即便将来我与帝尊大婚,你也无需向我行这样的大礼。” 这话是说给众臣听的,表明了她认权青城这个弟弟,也表明了她护着权青城的决心。 听到这话的所有人心里也都明白,这是在提醒他们认清形势,如今的这个小皇帝可不是什么靠山都没有。相反的,他有着这世上最大的一座靠山——炎华山。 第652章 师离渊准备好了吗 众臣退至两侧,夜温言由权青城陪着,一步一步往炎华宫走。人们看着这个小姑娘的背影,虽然纤瘦,却也觉得她十分有力量,就连她身边的侍女都走出了无比自信有底气的步伐。 有不少人朝着摄政王看去,但见摄政王也望着夜温言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些曾经是六殿下一党的朝臣们,在这一刻也都开始迷茫。 夜四小姐是帝后娘娘的事实已经无法改变了,她一心帮着小皇帝的事实,也无法改变了。那么要改变的是不是他们这些人?六殿下和摄政王,真的还有继续拥护下去的意义? 正月里已经清换了一批朝臣,他们留下来的这些人每天都活得小心翼翼,所有心思都得藏着掖着,生怕被人瞧出来,再把他们也清走。如果一切既成事实,他们该何去何从? 炎华山脚下,师离渊亲自等候,眼看着他心爱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向他走来,他的脸上也露出了再掩不住的笑。他向她伸出手,叫了声:“夫人。” 她送给他一个白眼,“叫早了。” 他摇头,“不早,早晚的事。” 二人携手往山上走,所有宫人都主动自觉地退后,远远跟着,远远看着帝尊帝后的背影。 所有人也都在想着同一个问题:这还只是订亲,这若是成亲,帝尊大人得用多大的阵仗来迎娶他心爱的姑娘啊?只怕天下为聘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吧! 的确是天下为聘都不足以表达他的心意,师离渊牵着夜温言的手,感受着这双手传来的温度,直到这一刻他才真正地觉得自己牵着的是一个真正活在世间的人,也直到这一刻他才放下心来,不再担心这个小姑娘忽然就不见了,忽然就从他的生命里消失。 感觉到他拉着自己的手越来越紧,夜温言挣扎了一下,偏头问他:“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事,就是想拉着你的手,最好就这么一直拉着,永远都不放开。” “本来就是一直拉着,永远都不放开的啊!”她伸手另一只手,用食指戳了戳他的腰,“师离渊你想什么呢?为什么要放开我的手?” 他失笑,“没有你这么钻字眼的,说永远都不放开,就是一个说法而已。就像你说的一直拉着,也只是一个说法而已。至少现在我们很少见面,很多时候都不能手拉着手的,不是吗?阿言,如今你的手有温度了,是不是就说明你真正的来到了这个世界,再不会离开?” 她懂了,“原来从前你一直担心我不是真正的来到这里。其实不是的,从前我也是真的来了,只不过夜四小姐心愿未了,所以她不肯把这身体完完整整的送给我。这事儿我同你说过,你可能一直没太信。现在这身体完全属于我了,不只有了温度,而且再遇到一些事情的时候,我也再感觉不到来自这身体的本能反应。我跟夜四小姐之间的联系,除了我脑中还存有她从前的记忆之外,其它的一切都已经切断,我就是我,不是别人。” 他很欣慰,“如此,真好。” “师离渊。”她问他,“你做好准备了吗?随我离开临安城,去无岸海?” 他点头,“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四百多年了,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牵无挂。”他瞅瞅她,“只是如今多了一个你,我的生命就有了牵挂。不过若是你同我一起走,那就又不需要牵挂了。倒是你,明明是一个外来的人,可你的牵挂似乎比我还多。” 她笑了起来,“是啊,可能这就是男人与女人的区别吧!当然,也跟身份地位有关系。你高高在上,这天下唯你独尊,所以你不需要牵挂什么。而我虽是外来的人,却一来就落入世俗,就难免要被世俗牵绊。好不容易解决完了家事,真正得到了这具身体,却发现在这过程中,那些原以为我不该在意的家人、友人,都已经成了放不掉、也不想放掉的负担。 你负担天下,我负担家族,各自分工,这就是过日子。 刚刚我们在宫车里还在说,前两日我纵着权青城和坠儿给苏原太子难堪,也是想让他们在我还没走之前再放肆随性一回,待我离开之后,或许很长一段岁月里,他们都不会再有这样吵架斗嘴还肆无忌惮的时光了。总有一天,所有人都要应对天地浩劫,他们也一样。为了人类的未来,为了子孙后代能够恢复正常的寿元,我们这一代,终究是要做出牺牲的。 到那时,我不知道这些人谁能够在那场浩劫中活下来,又有谁会在那场浩劫中没了性命,所以他们每个人我都珍惜,也所以,像现在这段肆意快活的日子,不只他们珍惜,我也珍惜。” 最后一级台阶走完,炎华殿就在眼前了。紫衣宫人跪地相迎,高呼:“帝后娘娘天岁。” 天岁就是与天同岁,可是天又有多少岁呢?或许天也是有寿元的,只是寿元太长,还没有人类能够窥得这天机。 宫宴定在晌午,朝臣们散了朝立即就回到家中,开始为赴宴做准备。 夜家人悉数被邀请,穆氏也在列。因这几日家中变故多,穆氏状态一直不是很好,夜里睡不着,白天又不愿意补觉,夜清眉请医馆的大夫来瞧过,抓了几副药在吃着,勉强维持。 她本想说她就不去了,毕竟吃了药就算在病中,病时进宫犯忌讳,也怕过了病气给旁人。 但是夜飞玉说:“母亲必须得去,我们的父亲已经不在了,双亲就只剩下您一个。言儿订亲,若您都不到场,那算什么呢?是我们夜家不同意这门亲事,还是咱们瞧不上帝尊大人,连这个颜面都不给他?又或是您打心里认为言儿她不是您的女儿,所以无所谓去不去? 那倘若今日订亲的是我们几个孩子,您会说不去了这样的话吗?” 穆氏听了这话脸色不太好,夜清眉就打圆场说:“哥哥的意思是,咱们是一家人,所以不管谁有什么事,都得全家人一起面对,一起解决,也一起庆贺,一起见证。所以母亲,您一定得去,只有您去了,这个亲才算订得成,这个礼也才算名正言顺。 至于生病的事,您这算哪门子生病啊?不发热不咳嗽的,就是有气郁结在心,开的药也是顺气的药,吃几副就能好了,用不着避讳这个。” 穆氏叹了一声,“我不是不拿她当亲生女儿,我就是觉得没脸见帝尊。上次的事我越想越觉得自己对不住那孩子,如今又求着帝尊为连绵做超度,还要以丈母娘的身份坐到炎华殿去,我有那个资格吗?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 夜飞玉皱着眉打断了她这样的思想:“没有什么可笑的,只要你把她当女儿,她就会把你当母亲。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在一起,身为长子,我希望一家人不要再有任何隔阂。不管是对言儿,还是对如今的连绵,都不要把她们当成不一样的人去看待。只要母亲能做到真心,她们就也一样会还回来真心,我们一家人的新日子才算真正开始。 清眉帮母亲换衣裳吧,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进宫了。” 夜四小姐如今住的院子还是她原来那个,一切都没有什么变化,即使六殿下抄家时对这里进行过破坏,夜温言也在她回来之后悄悄修复过了。 在熟悉的床榻上醒来,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站在榻边等着服侍她的香冬,夜四小姐有那么一瞬间就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可惜梦也很快就被香冬给打破,她听到香冬冷冰冰的对她说:“二小姐要是睡够了就起来,快到晌午了,该进宫去赴宴了。”说罢,还用力吸了吸鼻子,再道,“酒气还是很重,二小姐以后还是不要喝那么多酒,或者您就是想喝,也找个没人的地方喝,不要喝多了还让二少爷和五小姐把你给送回来,不要总麻烦别人。” 夜四小姐坐了起来,眯着眼看着这香冬,看着看着就想起自己不是在做梦,因为香冬提到了喝酒,她就想起来昨天晚上是在雨花阁饮宴来着,最后被归月郡主给灌醉了。 她往头上敲了敲,再看看香冬,一脸无奈地道:“哎!你什么态度啊?喝醉的是我,可为啥断篇的却变成你了?我瞅你这态度像是真把我当成夜连绵,你该不会失忆了吧?醒醒啊香冬,我是你以前的主子,我是夜四,我不是夜二。哎对了,你怎么到我这儿来了?你不是应该在伺候夜温言吗?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香冬白了她一眼,“四小姐让奴婢过来侍候您,说您好不容易回来,身边不能一个得力的侍女都没有。奴婢是您使惯了的,也跟了她半年多,她放心奴婢的品行,这才叫奴婢过来。” “没失忆啊!”夜四小姐都听笑了,“没失忆你跟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怎么着,对我有意见啦?是因为夜温言不让你跟着她了你不高兴,还是因为我现在是夜连绵的样子你看着讨厌?香冬啊,看人不能看外表啊,你看看我火热的内心啊!我火热的内心现在就像被火烧一样,你能不能给我找点凉快的东西喝喝啊?我……我可能还没醒酒呢!” 第653章 我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醒神的汤早就备好了,香冬端给她喝,态度终于也缓合过来,还抹了一把眼泪。 她说:“前两天都没有机会好好跟小姐您说说话,四小姐,奴婢很想您。” 香冬说想,就是真的想,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从前不知道有这么个事就罢了,如今知道了,怎么想都觉得自家小姐实在太委屈,也太憋屈。 “您从来都不是个能受得住气的性子,从小到大都没吃过亏,突然遭了这么一场大劫,奴婢想想就难过。小姐,那匕首扎在心上时,是不是很疼?” 夜四小姐下意识地往心口处按了一下,可惜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了,就连记忆里那种她本以为会刻骨铭心的疼痛,也在经了一场炼魂之后,变得不再那么在意。 于是她摇摇头,“可能当时很疼吧,现在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见人啊,都是好了伤疤就忘了痛的。”她展开手臂抱了香冬一下,两手在香冬背上轻轻拍了一会儿,然后才道,“好了香冬,都过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半年不见,我也很想你,但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能再叫我四小姐,要叫二小姐,知道了吗?听话,咱们以后都得好好的。替我更衣吧!” 香冬点点头,站起身去给她找衣裳穿。 夜四小姐自己穿鞋子,一边穿一边又说:“今天是言儿的好日子,我得穿个喜庆的颜色。” 香冬就说:“小姐,您这言儿言儿的,叫得还挺顺口呢!” “嗯。”夜四小姐点点头,“我这人性子好,没那么矫情,也能拎得清事情。这个称呼如果我自己都叫不顺口,那别人就更顺不了口了。改正这一切就得从我做起,你说对吧?哎,不要放回去,就你拿那件,就穿这件吧!淡淡的粉,又好看,又不抢言儿风头。” 香冬把那件衣裳拿过来,替她换上,见她还是时不时地按一下头,就问:“小姐头还疼?醒神的汤还有,一会儿奴婢再去端一碗过来。说来也是怪了,小姐您以前酒量很好的,连老太爷都说您的酒量都快及上他了,这怎么还喝多了呢?这么些年也没见您喝多过呀!” 夜四小姐抚额,“我酒量是好,但问题是遇到了比我酒量还好的人。一山更比一山高,这话我算是认同了。你是不知道那归月郡主,我都怀疑她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那也太能喝了!好了好了不说了,一说她我就头疼。咱们到前院儿去,看看其他人收拾好了没有。” 夜四小姐风风火火的性子,说去前院儿就去前院儿,第二碗汤没顾得上喝,连下人已经端进屋的早膳都没顾得上用,提着裙子就往前院儿跑。 她起得晚,到前院儿时,家里其他人都已经聚在这边了。 穆氏见她来了就赶紧过来问她有没有舒服一些,还不停地嘱咐她说以后可不能再喝那么多酒了,特别是今日,虽说宫宴也是宴,但跟别的宴不同,在宫宴上喝多可是要丢脸的。 夜四小姐笑嘻嘻的点头,想调侃一下,说丢脸也是丢夜连绵的脸,但看穆氏不太好的精神头儿,这个调侃的话就没说出来。 夜飞玉已经张罗着大家赶紧上马车,要往皇宫去了。夜清眉本想拉着她一起坐,结果被夜飞舟先一步拉到了自己的马车上。 夜四小姐坐下之后就问他:“二哥你干啥?你不跟大哥一起坐,拉我干什么?咱们俩又不走一处宫门,你拉了我在这儿,一会儿是你先送我还是我先送你?” 夜飞舟说:“不用担心,我会送你到朝凤门的。拉你过来是想再嘱咐几句,鉴于你昨晚上的表现,我觉得这番嘱咐十分有必要。”他细数昨晚夜四小姐的种种不妥之举,特别是她喝多了之后不但跟着封昭莲一起胡闹去骂苏原太子,甚至还跟皇上和两位殿下勾肩搭背,这些行为被一一列举出来,狠狠批评了一顿。最后夜飞舟总结——“今日不可喝酒,不可惹事!” 夜四小姐连连点头,“二哥你放心,今天我一定听话。我也知道,如今没有祖父罩着了,走到哪都不能再像从前那么有底气。不过我们也不用太谨小慎微,不是还有言儿么。” “你不要什么都指望言儿!”夜飞舟有些生气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要学会管好自己。言儿她也不容易,大事可以为我们善后,小事就不要总给她找不必要的麻烦。” 夜四小姐干笑两声,“二哥,你们真是,才短短半年就被她俘虏了心啊!” 夜飞舟纠正:“不是俘虏,而是她真心待我们,所以才能换来我们的真心回报。连绵,我希望你对她也能是真心的,这样我们一家人才能过得好。” “我?呵呵。”夜四小姐又笑了起来,“我怎么可能不真心,我与她原本就是同一个人。” “什么意思?”夜飞舟皱了眉,“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夜连绵,你们是两个人!” “我知道。”夜四小姐点点头,“你都叫我夜连绵了,我跟她当然就是两个人。” 对于你们来说,我跟她是两个人,可是对于我来说,那就是一个人啊! 夜四小姐又以手抵上心口,她总有一种感觉,这个魂,早晚还是要跟那个小神仙归于一体的。好像她现在这个魂不是她自己原本的魂,是沾了小神仙的仙气,勉勉强强拼凑出来的残次品,是偏得的命。而偏得的命就不见得能长久,既然不长久,就更应该抓紧时间,把该弄清楚的事都弄清楚了,也省得下次再死的时候,又留遗憾。 夜飞舟见她不再说话,似乎在思索什么,便也没有再开口,只是掀了帘子往外看去。结果这一看,正好看到肃王府的宫车正跟在他们的马车后头。 夜四小姐也有察觉,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又很快就回到了马车里。 夜飞舟见她依然老老实实地坐着,就问道:“怎的没骂几句?这可不像你的脾气。” 夜四小姐翻了他一眼,“二哥还算是了解我,这要放在平常,我非指着他的鼻子把他骂得北都找不着。但今日言儿大喜,我若吵吵闹闹的,就太难看了。一切以言儿为重,他我以后有的是机会收拾。所以二哥你放心,我这人还是能明事理的,不会作死。” 夜飞舟点点头,不作死就好。 宫宴虽定在晌午,但朝凤门门口还是一大早就聚集了许多人。甚至有的人因为要赴帝尊的宫宴而过于激动,天还没亮就出门了,一直虔诚地等在朝凤门门口,还不时地冲着炎华宫的方向拜上几拜,念叨念叨。 人们对此也不见怪,宫门口的禁军也觉得很正常。帝尊大人是神,对待神明就应该有对待神明的态度。如果人人都不把神明放在眼里,那才是凡人的不懂事,才应该纠正。 这会儿,宫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但宫门还没开,禁军说还没到时辰,等时辰到了,自然会有炎华宫的人亲自过来接应诸位。 人们一听有炎华宫的宫人来接,就更高兴了,便也不急着快点进宫,只管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话。比如有人说了:“听说今日宫宴的膳食都是炎华宫准备的,没有让御膳房的人插手。这炎华宫的厨子跟御膳房的可不一样,食材跟皇宫里的也有不同。听说有许多食材都是帝尊大人亲手种下的灵植,是用灵力和仙气儿养大的,吃一口都赛神仙了。” “我也听说今日熬的汤里放了一根灵参,一会儿可得多喝几口。” 有人关心的就是比较实际的问题了:“听说炎华山很高,光是台阶就有一百九十九级。一会儿爬起来会不会很累啊?这会儿正当午,大日头照着,爬上去怕是妆都要脱了。” “累也得爬!”有人坚定地说,“这辈子可能也就这一次上炎华山的机会了,所以即使脱了妆,累吐了血,也必须得爬上去。” 很快地,宫门开了,与此同时,夜家的马车也到了朝凤门门口。 连时带着一队紫衣宫人亲自来迎接夜家人,纷纷行了大礼,还大声地说:“诸位都是帝后娘娘的娘家人,那咱们就是自己人,往后是要常来常往的,快快随咱家去认认门儿,下次再进宫只管跟禁军说一声是去炎华宫的,禁军们自会放行。” 人们听着这些话,再眼睁睁看着连时恭恭敬敬地把夜家人请进宫里,一时间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也有不少小姑娘抹起眼泪,哀悼自己逝去的爱情。 有人说:“如今的夜家似乎比从前那两位将军都在时,更加的辉煌了。也不知道祖上积了什么德,大把的军功握在手里还不够,居然又出了一位帝后娘娘,这夜家是要上天怎么着?” 有人附和着感叹:“但凡夜家有点什么想法,怕是皇族都得给他们让位置了。” 说这话的是个小姑娘,声音不大,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波澜。 第654章 老天爷也得给本尊憋着 她的母亲吓得赶紧喝斥她:“住口!这样的话怎是你能说出口的?你不要命了?” 小姑娘不高兴,“我就是随便说说。” “随便说说也不行!夜家如日中天,再也不是两位将军刚去世,被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 “是啊!”有位夫人也跟着道,“管住嘴,命才能活得长。行了,不说这些,听闻前几日苏原太子进京了,不知今日宫宴有没有受到邀请。” “何止苏原太子,那归月郡主不也来了么,肯定会一并邀请的。听说苏原太子十分俊俏,但那大祭司却邪乎得很,会幻术,能控人于无形之中,杀人也在无形之中。” “那么厉害?那比起我们的帝尊呢?” “那怎么能比,帝尊天下第一,无人能及。” 终于可以进宫了,人们在炎华宫紫衣宫人的带领下朝着炎华山走去,又在紫衣宫人的带领下开始爬炎华山那一百九十九级台阶。 长期养尊处优的夫人小姐们哪受过这样的累,就是去城外庙里上香,上的也不过是小山坡,从来也没爬过这么高又这么陡的台阶。 别说女人们,就是那些从德阳门进宫的男人们,一个个爬的也是气喘吁吁,不停擦汗。但好在没有人掉队,即便累得上气不接下气的,也都拼了命的往上爬,生怕落在后面就不让进炎华殿了。 山上的那座大殿是每个人的梦想,如今梦想就在眼前,哪能不拼命的。 终于,所有人都进了大殿,又有大量的紫衣宫人上前,将他们引领到自己该在的位置上。 炎华殿特别大,而且这座大殿就像有戏法似的,里面的空间竟比从外面看起来还要大上很多。明明刚刚爬山累得满头大汗,但一进了大殿之后,便有清凉的风拂过,一身的汗很快就褪了下去,衣裳也没有湿乎乎的感觉,甚至比刚出家门时更加清爽。 有人惊呼:“这难道就是仙法吗?炎华殿是仙殿,仙殿里是有仙法的,我们现在就是被仙法环绕着,所以才感觉这么清爽。这就是做神仙的感觉吧!” 人们陆续都落座了,炎华殿的殿门依然敞开着,有阵阵花香从殿下飘了进来,衬着这份清凉,那种感觉就仿佛置身于山涧之中,甚至有人说她都听到了潺潺流水,和小鸟轻鸣。 “你们看!殿下有花!”也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嗓子,由于太过惊讶,所以声音很大,殿内众人全都听到了。于是纷纷望向殿门外,果然看到白玉石地面长出花来。 那些花五颜六色姹紫嫣红,千百品种汇聚在一处,从地底下钻出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只一会儿工夫就长到了最恰到好处的高度。清风将花香一阵阵送到殿中来,闻得人们都忘记了自己此刻是在人间还是在仙境。 说来也是,哪有人间平地生花的,明明是刚刚走过的玉石路面,转眼就长满了鲜花,各式各样,本该杂乱却又串插生长得像一幅好看的画一般。又很快引来了蝴蝶与蜜蜂,所以说这到底是真花还是假花?又所以说,到底是刚刚看到的玉石地面是假的,还是花是假的? 就在人们的震惊中,一声唱奏传了来,奏的是——“帝尊大人驾到!帝后娘娘驾到!” 人们纷纷跪下,齐齐道了一声:“恭迎帝尊大人!恭迎帝后娘娘!”此时本该低头的,但谁都没舍得低头,因为谁都想看到帝尊帝后一起出场,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于是所有人都把头高高抬着,齐齐盯向殿门,很快就看到一身红袍的师离渊牵着一身淡金华服的夜温言走了进来。两人手拉着手,即使广袖宽大,依然能看到紧紧扣在一处的手指。 因不是大婚,所以夜温言并没有佩戴太过华丽的头面,只在发髻上插了一枚闪着金光的簪子,隐隐能看出是一只凤凰的形状。 临安第一美人的样貌在这一刻更加光艳夺目,甚至很快就有人发现夜四小姐的脸不再像之前那样惨白惨白的了,又恢复到腊月初二以前那种白里透红的明艳。 一时间,那些曾经的夜家魔女的颜值粉又躁动起来,纷纷不受控制地念叨起来:“临安第一美人,这就是临安第一美人!” 边上有人提醒:“快闭嘴吧,现在人家是帝后,从前你够不着的人,现在你依然够不着。” 帝尊帝后携手入殿,很快就在人们的注视下走到了上首位置。就见帝尊大人抬手一挥,原本的玉椅瞬间变了样子,变成一把由鲜花制成的花椅,衬着夜温言这一身淡淡的金色,就好像是花中托生出一只精灵,怎么看都是一幅神仙画面。 就连夜家人都看得直了眼,夜四小姐更是连连感叹:“她可真是好看,这种好看跟从前是不一样的。她给这张脸和这具身体都赋予了新的生命,再也不是从前的夜四小姐了。” 帝尊帝后落座,人们再拜,一声声高呼帝尊天岁,帝后娘娘天岁。 可上方坐着的人仿佛听不到这些声音一样,只管对坐在自己身边的小姑娘说:“待有朝一日我们成亲,本尊让这天下的花全部盛开,以贺你我大喜。” 这话说得声音大,所有人都听得见,一时间有许多夫人小姐受不住感动,呜呜地哭了起来。也有一些人对夜温言的妒忌又加深了几分,憎恨几乎都写在了脸上,怎么都掩不去。 这时,也不知为何,明明晴朗的天突然之间阴了下来,当空高挂的太阳被一团乌云遮住,整个世界都失去了光芒。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阴得叫人害怕。 人们也的确害怕了,因为钦天监提前预报过天气,今日放晴,近几日都放晴,不会有雨。 可不会有雨的天就忽然变成了这样,是钦天监的失误,还是说……还是说这是老天爷的预警?帝尊相中的这位帝后,怕不是老天爷中意的吧? 于是有人开始小声说:“这不吉利啊!明明大喜的日子,天却突然阴了,这是凶兆。” “难道是夜四小姐与帝尊不配?是上天在预示着什么吗?” “也有可能是帝尊这样的人本就不该成亲,他就应该一辈子高高在上,供人仰望。”说这话的是一位小姑娘,眼眶还是红的,之前一直在哭,这会儿却来了精神。“四百多年都过去了,明明一个人好好的,却非得在今年订下一位帝后来,这就是逆天而行。” “也不见得,兴许就是天阴了,这没什么的,钦天监又不能真的管老天何时下雨。” 人们议论纷纷,也都朝着师离渊那处看去。 只见师离渊还稳稳坐着,身边夜四小姐的手还紧紧拉着,好像这突然阴下来的天气与他完全无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他甚至还在问夜温言:“你是觉得阴天好,还是晴天好?” 夜温言说:“我倒无所谓,但听起来诸位宾客们似乎觉得阴天不太好。今日是你做东,总得让宾客们满意才是。所以咱们就随着他们的心情吧!” “嗯,都听你的。”他说的是都听你的,而不是说随宾客们的心情。宾客什么心情与他无关,这天底下所有人都与他无关,他只管他们家小姑娘高不高兴。 “既然阿言你说随他们的心情,那咱们就随他们的心情。哼!什么吉不吉利,什么应不应该,夜四小姐就是本尊的偏爱,就算老天它不服气,也得给本尊憋回去!” 话落,人们看到帝尊大人宽大的袖子随意那么一扫,明明阴着的天一下就晴了。刚刚还昏暗的殿外此时一片阳光灿烂,那些平地生长出来的花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的耀眼。 帝尊大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他说——“四百年前,天地灵力消失时,天道都奈何不了本尊。如今四百年过去了,老天爷又算得了什么?在本尊面前,除了阿言,谁都做不得主!” 一番话,说得人们热血沸腾,人人心中都有一团火焰在熊熊燃烧,烧的是他们的热情,还有因为他们是北齐人、拥有帝尊大人这样的神仙人物的骄傲。 但也有人比较冷静,权家殿下们的席面上,权青画微微皱眉,看着殿外若有所思。 帝尊订亲的宴席,按说天不应该自己忽然阴下来。钦天监数百年来都会在重要的日子占卜天象,会提前做出预示,从未出错过。何以今日就错了呢? 看来有一些人,的确是有点不寻常的手段,只是可惜了,那些手段在帝尊面前,实在是不够看的。 他又看向摄政王权计,正巧权计抬起袖子往额头上抹了一把,像是在擦汗。 他偏头跟身边的权青隐说话:“六弟可知咱们那位皇叔是何年何月,同苏原人有了往来的?此番那苏原太子带着祭司和巫医来到北齐,又做了什么打算?” 权青隐看了他一眼,“四哥何出此言?皇叔的事,我也不知。” “本王还真希望你是什么都不知,只有什么都不知,待到将来有人为你脱罪时,才有了名正言顺的脱罪理由。否则……”他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了。 第655章 师父在上 “今日宫宴,是为庆贺帝尊大人与帝后娘娘缘定终身而设。钦天监占星,占得天赐良缘,经夜家大夫人应允,三书六礼已过,今虽未正式迎亲,但订亲已经圆满完成。诸位,该贺了!” 连时一番话,与宴宾客再行跪礼,齐声高呼:“贺帝尊帝后良缘天定,愿帝尊帝后百年好合,与天同寿,天岁,天天岁!” 师离渊很满意那句与天同寿,于是抬抬手,“平身!” 众人起身,连时又道:“经此一宴,夜四小姐就是未来的帝后娘娘了,诸位,听好了,对于此,任何人不得有疑议,更不得有非议。否则便是与炎华宫作对,当诛!” 他说话时面上挂着笑,用最客气的声音说出最具威胁性的话语,听得在场众人心都打颤。 人们纷纷向夜温言看去,只觉她那身淡金色的衣裙好像不是染料染成的金色,而是由内而外散着一层淡淡的金光。衣裳本来的颜色似乎是白色的,但是在这层金光的笼罩下,就感觉比皇帝穿的龙袍还要华贵。当然,除了华贵之外,还带着浓浓的神秘感。 还有她头上的那枚凤凰发簪,也散着光,这一切肯定都是帝尊大人赐予的,原来做帝尊的女人,竟还能得到如此神仙待遇,还能让凡人感受到这样无上的荣耀。 一时间,嫉妒的人更嫉妒了,羡慕的人也更羡慕了。 夜温言就在这些羡慕与嫉妒的目光中开口说话,她坐在那里,嘴巴一张一合,看起来没费多大力气,但声音却传遍这间大殿里的每一处角落。 她说:“我于天下本无仇,或许从前年少任性,在临安城惹了不少祸事,在此为过去所为向受到过伤害的人们道歉。对于你们送给我的、夜家的魔女的称号,今日也一并还回去。 我自认无愧于临安,无愧于所有人,但坐上这个位置,定然会有许多人心里不服。你们会说,凭什么她夜温言能成为帝后,凭什么她上过一次喜轿的人,还能得到这样好的姻缘。是凭她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吗?还是凭她一品将军府嫡女的身份? 其实都不是!这世间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有理由的,有些事它就是无论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但是它依然会发生,并且一直存在。 我能理解你们的不服,但我希望你们能把这份不服压在心里头,不要翻出来,也不要被别人看到。因为你纵是不服,也拿我没有办法,整日计较此事,说到底也只是给自己添堵,并不会给我的生活带来任何变化,也不会给帝尊大人的决定带去任何影响。何必呢?” 她面带微笑,继续说话:“我于天下还未有太多贡献,但于临安却小有所施。两家医馆开在临安内城外城,是我身为帝后送给临安城百姓的生命保障。希望你们能够珍惜这份保障,也希望你们在遇到病难时,能够首先想到这两家医馆。 我非神医,但确有能医人之术,望能以此术稳临安子民,稳天下百姓。也望有朝一日,人间能再无疾苦。” 她说到此,举起宫人递过来的酒盏,“感谢诸位到场庆贺,我敬大家——” 帝后举杯,帝尊亦举杯,殿下一众宾客纷纷起身,回到席间将已经倒好的酒都举了起来。 一饮而尽后,人们明白,夜温言从此以后,真的就是帝后娘娘了。 人们重新落座,殿下又有宫人扬声道——“宣,苏原使臣觐见!” 很快地,就看到楼清寒带着阿蔓和巫医进了大殿。这一次苏原人非常守礼,规规矩矩地走路,规规矩矩地叩拜,规规矩矩地道帝尊天岁,帝后天岁。 师离渊点点头,便有宫人带着他们入了席。 接下来是归月郡主觐见,封昭莲一人来的,没带随从,也没带随侍。今日她还没穿红裙,而是跟夜四小姐一样,穿了淡淡的粉色长裙,欢欢乐乐又不失礼数地走了进来。也跟苏原人一样,在大殿中间跪下,冲着上方磕头行礼。 不同的是她话多,磕完头之后就看着师离渊和夜温言说:“帝尊大人这算是官宣了跟阿言的关系,那这门亲事就算成了。将来你们何时成亲,这件事情也得提到日程上来。到那时一定记得给我送个信儿,我必须得到场。阿言是我在这世上最好的朋友,所以帝尊大人,你可一定得好好待她,但凡她在你那受了半点委屈,我都会找你讨个说法。我封昭莲没什么本事,归月国也不可能因为我就如何如何,但就我个人来说,至少我不怕死,我也不怕神仙。我只知道我希望阿言过得好,她若不好,上天入地我都得替她撑腰。” 众宾客听得连连擦汗,只道这归月郡主胆子实在是够大的,居然敢跟帝尊叫板。 可再看帝尊大人,却似乎也没有表现出不高兴,他只是告诉归月郡主:“本尊待阿言之心,日月可鉴,郡主大可放心。若有朝一日本尊于阿言有所相负……不,没有那么一天。” 封昭莲心满意足,还冲着夜温言挤挤眼,然后起身,跟着宫人到宴席间坐着去了。 只是她坐的这个地方很微妙,因为都是外国来使,所以她跟苏原人坐的是同一张桌子,这可把封昭莲给乐坏了,一个劲儿地跟楼清寒打招呼:“嗨,小寒子!” 楼清寒就觉得眼前世界一片黑暗,特别闹心。 来一趟北齐,混了仨名儿,楼寒小楼小寒子,一个不如一个,一头白发也给混没了,这北齐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龙潭虎穴啊!太特么要命了这也。 封昭莲见他不搭理自己,当时就不乐意了,“怎么着,不爱听?哼!不爱听你也得给我受着。小爷我今日有一笔账要同你清算,算之前先给你一个自首的机会。小寒子,你给我说说,当年我皇舅舅那场病,跟你们几个有没有关系?” 她说这话时,目光又毫不客气地扫向阿蔓和巫医,但见那二位只管坐着,也不说话,也不看她,就像没听到她说的话一样。不由得又冷哼一声,“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楼清寒也冷哼,“小王不懂郡主在说什么,你们国家的国君重病,关小王何事?” “是不是关你的事,小王八你自己心里有数,本郡主心里也有数。这账我既然说了今日要算,那就一定是要算的。你给我等着,在这事儿说明白之前,你们谁都离不开这炎华殿。” 楼清寒的心又堵了堵,妈的,第四个名诞生了,小王八,这还不如前三个呢! 殿外又有声音传来,这一次是“皇上驾到”。 众宾客又起了身,冲着殿门的方向跪了下来,高呼:“恭迎皇上!” 权青城没心思理会他们,他现在正张着一双热忱的眼看着上方的帝尊帝后,心里面不停地叫着姐姐姐夫。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的称呼,才能体现出来他们是自己人,是一家人。 待他走到殿中间,冲着上首二人跪了下来,先贺帝尊帝后订亲之喜,然后再起身,再重新跪一次,这一次说的就是——“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帝尊大人要收皇上为徒,这件事情这几日也在城里传了个遍,人们对此是有心理准备的。 但有心理准备是一回事,真正听到皇上跟帝尊叫师父,这场面依然给他们带来了震撼。 帝尊数百年来从未收过徒,也从未与北齐皇族走得过于近。甚至北齐历史上有那么几位皇帝,除了在登基大典上见过帝尊一面之外,此生再没见过帝尊。 就是这么一位高冷的帝尊,却在这一任国君上位之后,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亲近和支持,如今更是直接收做入室弟子,这让今日到场的朝臣们的心里都开了锅。 有帝尊如此明确的撑腰,小皇帝这个皇位肯定是坐得稳稳当当了,那他们其中一部分人还围着摄政王打转还有什么意义?六殿下再有先皇嫡子的身份能如何?先皇嫡子在帝尊弟子面前,那什么都不是啊!在帝尊和先皇之间,毫无悬念地要选择帝尊的啊! 这些话人们虽未说出口,但是却已经从心里与权计拉开了距离。而权计似乎也感受到了这种距离,一时间心也跟着乱了。 谋划了那么多年的事,本以为一切都会顺理成章地按着他的设想去走,却没想到,打从那一场大婚起,所有的节奏都被打乱了。如今他眼瞅着权青城这棵小树苗一天一天成长为参天大树,他所谓的谋划在这棵参天大树的遮挡下,越来越像是一场笑话。 他握了握拳,唇角微微上翘,眼底掠过一丝狠辣。 没有退路了,就算是笑话他也得继续下去。这一生只谋那一件事,若半途而废,他活着又有何意义?倒不如拼一次,兴许还能拼出个好的结果。 大殿上方,师离渊看着权青城,听着这声师父,缓缓点头,“好!你既叫本尊一声师父,本尊就不能亏待于你。青城,你抬起头来——” 第656章 待你亲政本尊送你大礼 随着权青城将头抬起,师离渊也伸出手,指尖冲着权青城轻轻一指,一团红光立即奔着前方扑了过去。 众人惊呼,下意识地向后躲避,权青城却一动不动,坦然迎接红光扑面。 一刹间,红光笼罩炎华大殿,又于权青城面前化为一道卷宗,飘浮在半空。 “这是本尊四百多年世间心得,现授于你,你只需将卷宗执于眉心即可。” 听着师离渊的指引,权青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卷宗抓在手里,然后执于眉心。人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卷宗重新化为红光,顺着他的眉心钻了进去。 卷宗被权青城完全吸收,消失不见,权青城亦如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清明许多。 他站起来,转身面向众臣,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这个少年皇帝跟从前不一样了。 也说不上来是哪里不一样,但就是能够给人一种震慑。那种震慑甚至来得比先帝更甚,以至于有许多人都不敢再抬头看他,还有人下意识地不停磕头,高呼皇上万岁。甚至还有人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就想跪到他面前,招认自己背地里犯下的罪行。 这时,也不知道是哪位大臣忽然说了一句:“这……还需要摄政王监国吗?” 一语惊醒所有人,大家都往摄政王那处看去,就见摄政王也正在看向权青城,目光中是掩不住的震惊与谨慎,以及深深的戒备。 权青城也在看向他,目光之坚定,甚至让摄政王都有些不敢再与之对视。 这时,就听师离渊开口道:“摄政王就继续监国至皇上大婚吧!” 人们听得一愣,都不明白帝尊这是何意。给了皇上四百多年的人生感悟,可以说如今的这位少年皇帝从严格意义上来讲,已经不再是个少年了。他是位成熟的帝王,足以执掌天下,足以震慑四海,却为何帝尊大人还要让摄政王监国? 权青城可不管别人怎么想,他如今一心一意听师父的话,师父怎么说,他就怎么做。师父让摄政王监国,他就让摄政王监国。 他又给师离渊磕了一个头,“徒儿一切都听师父的。” 师离渊点点头,“好,青城,待你能亲政之日,为师再送你一份大礼。” 权青城起了身,坐到帝尊帝后身边去。虽不是正座,但人们依然觉得这是北齐迄今为止最争气的一位帝王。毕竟从前可没有哪代国君,能够跟帝尊大人走得这么近。 当然,他们心中所想得更多的,则是帝尊大人那句“为师再送你一份大礼。” 四百多年的人生感悟还不算大礼吗?亲政还有大礼相送,那大礼会是什么呢? 有些人也不怎么想的,竟把这份大礼联想到了摄政王。他们向摄政王看去,目光中带了些许怜悯。这份大礼该不会就是这位皇叔吧?帝尊一向护短,一切皆有可能。 摄政王也心发慌,直觉告诉他,帝尊所说的那份大礼同他一定脱不了干系。那么他该如何应对呢?似乎面对帝尊大人,也没有任何能够应对的法子。那是神仙,弹指一挥间,天崩地裂,他拿什么去跟神仙抗衡?就凭他手里集结的那些兵马?还是凭他这些年满布临安内城的眼线?又或是他结交苏原给自己留的那条退路?似乎都靠不住。 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其它的选择了。打从许多年前李笑寒生下那两个孩子起,他就没有其它的选择了。做不做,都是死,死罪早已经注定,又谈何退路。 权计笑了起来,这种笑看在其他人眼里就十分复杂。有人说这是无可奈何的笑,也有人说这是不屑的笑,是摄政王依然看不起这位少年皇帝。还有人说,这是摄政王在嘲笑他自己,以为大权在握,可以轻而易举地控制了少年皇帝,自己做一个有实无名的太上皇。却没想到连半年好日子都没过着,这位少年皇帝就已经成长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 摄政王,眼下再提这三个字,怎么听都是个笑话。 众臣起身,重新落座,连时宣布宫宴正式开始。 有舞姬上场,翩翩起舞。 权青隐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目光朝着一个方向、一个人投了过去,带着隐隐苦涩。 权青画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再顺着他的目光去看那个人,却发现竟是夜二小姐夜连绵。他蹙起双眉,实在不解这老六看夜二小姐是什么意思。再看那夜二小姐,此时竟翘着个二郎腿跟坐在她身边的夜楚怜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夜楚怜竟气得往她胳膊上拧了一把。 他想起昨晚上在雨花阁的那场接风宴,封昭莲跟这位夜二小姐也是一见如故,两人竟喝酒喝到几乎不省人事,想当初过年那会儿,封昭莲见着夜温言也没这样喝过。 坊间传闻,夜家二小姐因从小不养在大房这边,所以跟大房的孩子根本不亲,甚至因为老夫人从中挑拨,关系还十分恶劣。却不知为何近段时日竟一改从前,姐妹间变得如此和睦。 舞姬还在起舞,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配合这仙山仙殿的名头,这些个舞姬在起舞时,一个个就像脚能离地一样,跳得十分轻盈,就连殿外那些开放的花朵都跟着一起舞动起来。 花朵起舞,就有许多花瓣纷纷掉落。那些掉落的花瓣就飘进殿里,飘在半空,有一些穿梭于舞姬中间,随舞姬一起舞动,十分好看。还有一些就散在四周,散在席间,偶尔掉落在酒水里,散得酒水也沾了花香,另有一番滋味。 封昭莲接了两片花瓣置于掌心,偏头问楼清寒:“小王八,听说你们苏原的大祭司也有些神仙手段,甚至还有人说苏原大祭司不逊于北齐帝尊。那小爷问你,你带来这蔓婆子可有这种平地生花的本事?” 阿蔓狠狠瞪了她一眼,却也没说什么。倒是楼清寒把话接了过来:“我苏原大祭司的手段,不屑于用在这种花哨事情上。” 身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儿,还边走边说了句:“小王八接话还接得挺顺溜的。” 楼清寒大怒,回头去看才发现,刚刚经过自己身后的人是坠儿。这会儿却已经走远了,往夜温言身边去了。他气得肝儿疼,再想想自己刚刚所为,的确是上了封昭莲的当。 人家叫他小王八,他还正儿八经地答人家的话,那不就相当于承认自己是小王八了吗? 楼清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恶狠狠地瞪向封昭莲,却又一时间不知该骂她点儿什么。 封昭莲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别跟小爷这吹胡子瞪眼睛的,小爷我还能怕了你这小王八?当初在归月没怕过你,如今在北齐就更不能怕你。小王八你信不信,就算将来到了你们苏原的国土上,小爷我依然不怕你!就你这点儿道行,还敢在小爷我面前嘚瑟?王八!” “你……你差不多得了!现在是在召开宫宴,真要闹起来,丢的可不只是你我的脸面。” “那还丢谁的脸?帝尊的脸?帝后的脸?呵呵,苏原人,你们三年前到我归月去,给归月惹了一身骚,如今又到北齐来,我就不信你们只是来吃菜喝酒的。所以今儿要说到闹,那也轮不到我闹,你们几个早就做好了闹的打算,轮得着我么。” 她起身,往夜家人席面那头走了去,夜四小姐正在冲她招手。 封昭莲一改对待苏原人的冷脸,笑呵呵地就去找夜四小姐玩了。这一幕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人们就想起夜大将军冥寿那天,夜二小姐和萧家世子闹出来的那一桩丑事。 一想起这事,就有人想要去关怀一下宁国侯萧方,他们拉着萧方问:“侯爷您看,如今夜二小姐跟大房一家似乎已经合解,关系还不错,连那归月的郡主都与夜二小姐相言甚欢。唉,要早知今日,当初侯爷真不如再坚持一下,把夜二小姐给娶回来,那样说起来,萧家也算是跟帝尊大人沾了亲了。这跟帝尊沾亲,往后宁国侯府在京城的地位就更不容小觑了。” 萧方脸色很难看,心里也说不出来是个什么滋味。要说不后悔吧,其实也有点儿后悔,他也就是个凡人,凡人有凡人的心思。小来小去的恩惠他可以不在意,可要说起与跟帝尊大人攀成亲戚这样的好事擦肩而过,没有凡人能不遗憾甚至是悔恨的。 但世间之事就是这样,错过就是错过了,何况当初夜二小姐那个样子,哪个正经门第能愿意要个那样的媳妇呢?至于如今变化……那只能说世事无常,或许也得说是夜家命真好。 三支舞过后,有不少人过了酒气,喝得微醺。 炎华宫用来招待宾客的酒,全部都是炎华山的酒窖里挖出来的。人们只喝一口便知这酒与平常酒水不同,但因一桌只给一小坛,所以他们也不舍得多喝。但又因酒过于纯,即使只是浅尝,不少人也都带了醉意。 人这一醉就容易胡说八道了,于是有人提起一件特别不合时宜的事情来——“夜家二房的人都上哪去了?怎么一个都没见着呢?” 第657章 本尊给办了 这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其实很多人都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只不过没有人说。 今日夜温言是主角,而且站到了一个他们谁都够不着的高度,在这种高度的压制下,夜家二房就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何况这段日子坊间也有不少传言,甚至有人说二房一家已经被拉到城外去杀了,包括那个被六殿下退回去的夜红妆,也一并杀了。 所以现在哪来的夜家二房,夜家就只剩下长房一脉。 但眼下这个问题被人提了出来,人们除了感叹那人的勇气之外,也都竖起了耳朵,想要听一听这件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什么。特别还有几位与夜景盛交好的人,更是想知道个答案。 “还有老夫人,听闻老夫人回了秀山县,是不是这么回事?”听着老夫人的事也被提了起来,穆氏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那日种种已经成了她脑中挥之不去的噩梦,本以为噩梦只有晚上才会做,没想到这大白天的也有人来给她添堵。 人们是等着夜温言来回答的,可不等夜温言开口说话,下方夜四小姐就先开了口,说的是——“他们都是大人了,去哪里还需要向谁汇报不成?总不能我们一来就先禀告你们一下,家中什么人去了什么地方,为何没来今日宫宴吧?哎那个人,你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你?五品以下官员?现如今五品以下的小官儿话都这么多了?” 她这一通骂,也是把问话的那个人骂醒了几分。那人立即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于是也不敢再吱声,就低着头把自己藏在人堆儿里,祈祷着夜家人看不到他。 但这个话题既然被提了起来,就没有那么轻易能被绕过去。 眼看人们的兴致还没有减褪,夜四小姐就又是一声冷哼:“什么叫没见着夜家二房的人?和着我二哥跟我五妹妹不是二房的人?你们是不是瞎?今儿大好的日子,我本不想把你们怎么着,但你们要是上赶着找骂,那姑奶奶我也没怕过谁!” 眼瞅着夜四小姐这头要急眼,夜温言看了师离渊一眼,就要把话接过来,谁知师离渊却先她一步有了反应。只见他精准地找到最先挑头问这事儿的那位官员,看了一会儿才道:“夜家的事,本尊也知道一些。夜老夫人回秀山县省亲去了,这个没什么可说的。至于夜家二房夫妇,以及那位小妾,还有那位夜三小姐,嗯,被本尊给办了。” 人们听得头皮发麻,被“本尊给办了”,这话什么意思?办了是怎么办的? 师离渊看出众人目光中的疑惑,于是主动为他们解惑:“办了的意思,就是宰了。没有原因,本尊看他们不顺眼而已。那个人——”他往下方指指,指的正是喝多了挑事儿的那位,“本尊现在看你也不太顺眼。” 那人直接从椅子滑到了地面,跪都没跪,直接就瘫坐下去。有人往下一瞅,得,尿了。 有紫衣宫人上前,利索地将人拖到殿下,再有上来用清水擦地,再倒了半坛子酒在地上去味儿消毒。一系列操作下来,宫宴现场又恢复到之前热闹。再没有人敢提夜家二房的事,也没有人敢去理会那位被拖出去的人怎么样了,所有人都十分默契,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人们该吃吃该喝喝,只是都离那位被拖出去的大人的座位远了些,渐渐地,那一张桌子都没有人再愿意去坐了。 夜温言也在吃,权青城陪着她吃,虞太后也陪着她吃,师离渊就坐在边上看着,时不时地笑一笑,再替她擦嘴。他自己手里也没闲着,剥了不少果子,一个一个递过去。 关于夜家二房的事,权青城以及权家的几位殿下都是知道的,毕竟当初夜大夫人为了找人作见证,把他们几个全都留在了一品将军府。所以他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也知道二房的人不是被帝尊给办了,而是让夜大夫人给办了。 他抓了一把花生米,半转了身往夜家席面上看去。 因为有封昭莲在,夜家那边就显得很热闹。再加上今儿本来就是夜家的好日子,所以不管男宾女宾,都一直没断了去给夜家人敬酒。 对于这种人情往来,夜温言和师离渊是无意理会的。人就是群居动物,只要活着就免不了人情里短礼尚往来,像今日这样的场面,人们去给夜家贺喜也是正常的。 权青城也觉得正常,只是他又有点儿觉得穆氏不太正常。虽然穆氏也知道应对一轮又一轮的敬酒和寒暄奉承,虽然面上也挂着笑,但是那种笑容就过于勉强,他一眼就能看得出。 权青城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孩子,虽然接受了帝尊大人四百多年的生活阅历,可说实在的,师离渊的那点儿阅历,跟没有阅历也没什么区别。他从来也没有过过那种大家族尔虞我诈的日子,打从修灵开始,就一路领先,高高在上。所有人看他都是仰望的,他看所有人也都是俯视的,没有人敢招惹他,他只管坐在那里当一个精神信仰就好。 所以师离渊其实没有多少阅历,他所传递给权青城的,多半都是他对这天下的理解,和对苍生的认知,以及他心中所希望的这个世界应该是什么样子。 世俗间的许多事情,对于权青城来说,依然是缺失的。 于是他在看了穆氏一会儿之后,就转回身来小声问夜温言:“姐,大夫人为何不高兴?” 夜温言也往穆氏那处看了去,然后笑笑说:“也没有不高兴,许是前段日子家里事情多,再加上我父亲冥寿刚过,所以她心情不是太好。没事的,不用理会。” “姐。”权青城心里不太好受,“我总觉得在夜家实在是委屈你了,但你就是夜家的女儿,我也不能让你离开自己的家,这事儿真矛盾。” 夜温言往他头上拍了两下,“我们青城长大了,知道替姐姐着想了。不过这些事情不是你这个做皇帝的应该想的,把你的心思从家长里短中抽出去,放到朝政上。记得我昨晚同你说过的话,也记得你跟我发过的誓。你说你要争气,就一定得争气。” 权青城用力点头,“姐姐放心,我都记下了。别人家的家长里短我真不管,就是姐姐家的,忍不住想打听打听。以前只听说一品将军府十分风光,如今才知,风光背后竟是这般。” “这没什么,很正常。”夜温言笑笑,“跟皇族比起来,夜家的事算什么啊!” 虞太后也跟着叹了一声,是啊,跟皇族比起来,夜家的事算什么呢?后宫的哪一口井没沉过人,哪一处林子没勒过人。见不得人的事一把一把的,只不过外人不敢言说罢了。 权青城在向帝尊敬酒,一会儿叫师父,一会儿叫姐夫,师离渊也不纠正,不管叫什么都听着,敬他的酒他也都喝了。 虞太后看着这一幕,就感觉人生啊,真是一场游戏一场梦的。谁能想到她的儿子当了皇帝,又谁能想到如今又成了帝尊大人的入室弟子。她也真是幸运,儿子能有这般造化,是谁都羡慕不来的福气。只要守得住这份福气,这一生都将平平稳稳。 她也起身,给帝尊和夜温言敬酒。这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帝尊敬酒,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甚至还想到了最初做太后那会儿,听说夜温言去了炎华宫的事。 她很感激那时候的自己,要不是那个时候做了正确的选择,押对了宝,今日也不会有如此风光的日子。当然,她风不风光无所谓,她主要是为了儿子。 师离渊喝了虞太后的敬酒,然后就听到夜温言小声同他说:“眼下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你说,是不是也快轮到苏原人上场了?” 师离渊往苏原人那桌撇一眼,轻哼道:“不知,没有什么兴趣。” “嗯,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兴趣。”夜温言说,“无外乎就是大祭司和巫医要作妖,兴许他们那些所谓的幻术和巫医之术,对于苏原人来说的确是有些厉害。但是摆到我们面前,又确实是没有多少看头。但是那阿蔓昨晚盯着我的耳坠子端详许久,这倒是让我生出几分兴致来。我琢磨着寻个机会再试探一番,看能不能探出些讯息来。” 这边正说着话,下方又有人喝多了,但这次喝多的人却没有恶意,他只是八卦。只听他笑呵呵地问:“帝后娘娘,您跟帝尊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呀?能不能给咱们讲讲?臣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好奇,娘娘要是不愿意说那就不说,千万不要怪罪臣。” 夜温言看了那人一眼,见他笑得憨厚,便也回了一个善意的笑,然后开口道:“讲讲也无妨。要说起我与帝尊大人的相识,这件事情还得感谢李太后……” 说到这里,她向四周看了看,随即“咦”了一声,“怎的今日没见着西宫的太后娘娘呢?” 第658章 你是媒人吗 她这一提,人们也反应过来,的确是没见着李太后来参加这场宫宴。 按说这样的宫宴,皇宫里的主子们都应该到场的,就连先帝留下的太妃们都凑了两桌席面,却为何西宫太后没来? 也有人在反省,今日真是被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的光芒闪花了眼,连缺了一位太后都没注意到。实在也是宴会主人的身份地位太高,以至于太后这种身份在这里就排不上号了。 夜温言问连时:“是不是西宫那位太后娘娘看不上炎华宫,觉得炎华宫请不起她?” 连时笑着说:“应该不是她看不上咱们,是咱们忘了给西宫那位发帖子。她毕竟不是皇帝生母,虽然坐在太后的位置上,仗着的也是先皇余威。说句不好听的,不过就是给个名分供着,实际上谁会拿她当回事呢?”说到这里,他还回头问下方宾客,“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宾客们还能说什么啊?这是炎华宫的态度,他们自然得是附和着捡人家爱听的说啊! 于是大家纷纷道:“对对,连公公说得没错。那西宫太后又不是皇上生母,能有多尊贵呢?叫她一声太后,那也是冲着先皇叫的,要没有先皇,谁知道她是谁啊!” 连时对这样的回答很满意,一连点了好几次头。那些人也被他这头点得有些兴奋,又借着酒劲儿说了李太后不少坏话,甚至还有人说:“其实她都不应该住那么好的宫院,将来皇上亲政之后,皇后娘娘也是要入宫的,谁一入宫就侍候两位婆婆啊?哪家的姑娘也不愿意干这事儿。不如以后就请李太后搬去跟太妃们一块儿住,叫一声太妃也就差不多了。” 摄政王的脸色十分难看,权青允正好往他那处看了一眼,然后冷哼一声。 夜温言又跟连时说:“去把西宫太后请过来吧,既然说到我与帝尊大人的相识,她这位媒人自然是少不了的。请她过来坐一坐,听一听,分享一下我们的喜悦。” 连时听得直乐,一路小跑地就去请人了。 不多时,李太后到了,可能是上那一百九十九级台阶时上得有点儿快,这会儿脸都白了,上气不接下气的,走路都直打晃。连时还在边上提醒她:“太后娘娘可得小心一些,万万不要在帝尊大人面前失了礼。对帝尊大不敬可是大罪,纵然您是太后也是吃罪不起的。” 李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的让自己气息匀一些,走路也稳一些。直到走到大殿中间跪了下来,这才感觉好受一点儿。跪着就当歇着了,她是这么想的。 但她进来时,一支舞还没有结束,连时又没有把她往舞姬前面领,只把她领到舞姬中间就站住脚,示意让她跪下。她当时只想着赶紧跪下歇一会儿,跪下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跪在了什么地方。这会儿舞姬们歌舞还在继续,长裙广袖一会儿扫她一下,一会儿扫她一下,她就感觉像是有人在打她的脸,啪一下,啪又一下的。 但她又不敢起来,因为连时说了:“太后娘娘就在这儿跪着吧,等这支舞跳完了,帝尊大人就能看着您了。然后您再磕头问安,何时起来就是帝尊大人说得算了。” 李太后想起半年前跪炎华殿那次,此刻似乎又是那般光景,还真是昨日重现。 只是这回帝尊大人应该不会再烧肃王府了吧? 她转动目光去看权青隐,舞姬来来回回地在眼前打转,有空档了她就能看到那个孩子。 明明也是她生的孩子,明明长都长得一模一样,可她看着眼前这个,就怎么看都觉得陌生,怎么看怎么有距离感,也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自己的孩子。 她很想自己养大的那个孩子,可直到现在权计都不告诉他那个孩子在哪。 终于这支舞跳完了,舞姬退场,然后就暂时没有下一轮舞姬再上来。 李太后赶紧给师离渊磕头,道一声“帝尊天岁”。然后就听到连时又在边上说:“太后娘娘,从今往后,只问帝尊天岁可不行,还得问帝后天岁。不信您抬头看看,帝尊帝后可都在前头坐着呢!今日宫宴是为了庆贺什么,您可别说您不知道。” 李太后一哆嗦,也没敢抬头,只管又磕了一个头,道了道:“帝后娘娘天岁。” 夜温言点点头,“平身,赐座。” 一句平身赐座,让李太后忽然产生了一种先帝又活了的感觉。她已经多久没有过这种低人一头的日子了?本以为混成太后就高枕无忧,没想到日子竟过得还不如从前。 有宫人领着李太后到一处位置坐了下来,那地方离帝尊帝后挺远,离皇上和虞太后也不近,倒是跟先帝的太妃们挨着,那些老太太还跟她打招呼:“姐姐也来啦!” 就像从前每日晨昏定省,她们也是客客气气地以姐妹相称。 李太后的脸面挂不住,但又不敢发火,只好生生受着,受得那叫一个难受。 先帝留下的这些女人也不都是老太太,也有年轻的,甚至有比李太后还要年轻的。 年轻人总是比老人更活泼些,心思也更多,从前就看不上皇后娘娘,如今更是看不上太后。好不容易逮着这个机会,怎么可能不挖苦她一番。 于是李太后就听到有人问她:“姐姐可知今日请您过来所为何事?哦对,方才连公公去请姐姐的时候一定已经说过了。哎,姐姐,您这会儿过来,该不会真的是为了与帝尊帝后分享喜悦的吧?莫不是姐姐以为真有喜悦可分享?可别乐极生悲。” 李太后气得手都直打哆嗦,有心想怼回去几句,但却实在是没那个心情。因为她知道,关于帝尊跟夜温言的相识,跟腊月初二那场大婚有着最直接的关系。炎华宫这个时候把她请来,怎么可能是分享喜悦的,这分明就是要算账的。 她额间见汗,一滴一滴往下掉。也就在这时,夜温言又说话了。 就见她笑着对下方宾客说:“方才有人问起,我与帝尊大人是如何相识的。说起这相识啊,李太后还算是我与帝尊的大媒人,因为如果没有当初李太后抗了先帝的赐婚圣旨,撺掇她儿子六殿下另娶他人,我也不至于被抛尸到郊外的雪地里。对,我就是在雪地里与帝尊大人相识的。说起这件事,其实中间还有另一桩事鲜有人知,那就是……我其实是死过一回的。” 她勾起唇角,明明是在笑,笑容里却泛着森森冷意。 “就是真正的死,一刀扎心,咽了气。但是我命好,死后遇着了帝尊大人,他顺手救了我,我与他也算定了情缘。如果那日帝尊大人没有路过那个地方,没有遇着我,那么也就没有今日这场订亲的宫宴,也没有我未来帝后这个身份。 所以这也是我的母亲执意要为我报仇,要与夜家二房不死不休,甚至与太后娘娘不死不休的原因。因为对她来说,她的女儿就是死过了,杀女之仇不共戴天,这个仇一定要报。 “太后娘娘!”她突然cue李太后,“您说这仇是不是应该报?” 李太后一哆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摄政王突然来了一句:“这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一环套一环,帝后娘娘说要报仇,但本王以为,娘娘也该感谢西宫太后,毕竟她也算间接的成全了您与帝尊大人的百年之好。一功一过,也算抵了。” 夜温言点头,“嗯,摄政王说得对,是抵了。所以我后来也没有再与太后娘娘太过为难。否则您想想,就冲着我这个脾气,再冲着我同帝尊大人的这个关系,我就是弄死她,谁又能奈我何?不过她抵的是我的因果,却没抵着我母亲的因果。我感谢她的同时并不影响我母亲憎恨她,而我又一向是管不了我的母亲的,所以就这件事情来说,咱们就各论各的。我谢我的恩,我母亲报她的仇,谁也不耽误谁。摄政王,您说本宫这个思路是不是很清晰?” “你……”权计差点儿没气死,他就想不明白了,夜温言这张嘴到底是随了夜家的谁?他从前认识那么多夜家人,从夜老将军到夜大将军,包括夜景盛,没见谁有这么犀利的嘴皮子。夜温言她是妖怪变的吗?她这些话到底是跟谁学的? 穆氏恨恨盯着李太后,那眼神儿要多怨毒有多怨毒。人们奇怪地发现,除了穆氏之外,夜家二小姐看向李太后的目光也十分不善,甚至那种不善比穆氏还更甚几分。 他们实在不解,正各自在心里分析着原因,就听夜二小姐开口说话了—— 她的话是看向摄政王说的,声音很清亮——“我妹妹说得没错!媒人的恩,等到她与帝尊成亲的时候,给李笑寒送几块儿喜糖就行了。但杀人偿命这件事,李笑寒她也得有个表示!” 摄政王猛地一拍桌子——“大胆民女!竟敢直呼太后娘娘名讳!你该当何罪!” 第659章 夜清瞳 摄政王这一下可把到场的宾客给震住了,这是盛怒啊,夜二小姐能承受住这样的怒火? 然而人们不知,如今的夜二小姐可不是以前的夜二小姐了,身体里住着夜四小姐的魂,她怕过什么?连李笑寒这三个字都敢脱口而出,还有什么是她不敢的? 于是人们就看到夜二小姐也学着摄政王的模样,砰地一声拍响了桌子,破口大骂——“当个屁的罪!怎么哪都有你呢?我跟你说话了吗?别以为你是摄政王我就怕你,摄政王管的是朝政,没听说谁家摄政王还管臣子后院儿事的。再说,我骂的是李笑寒,她自己都没急,皇上也没急,你急个屁?你跟她什么关系?难不成我这一骂还骂出意外收获了?” 夜二小姐劈头盖脸一顿骂,在场宾客明面上不敢有什么表现,但心里头皆不约而同地赞了一声:爽!这简直太爽了!不管他们是站在哪一边的,这一刻都觉得夜二小姐骂得太爽了。 敢当众指着摄政王鼻子骂的,也就只有夜家人了吧?想想从前,夜老将军在世时,夜家也是这么的不可一世,那夜老将军也是个爆脾气,一个不高兴就能跟先帝干一仗。先帝每次都气得不行不行的,可那又能怎么样呢?那么多年过去了,除了忍着,也没有别的办法。 如今老将军不在了,夜家这些孙子辈的又崛起了。有一个帝后娘娘在上头坐着撑腰,夜二小姐骂摄政王骂得就跟三孙子似的,也敢直呼李太后大名了,夜家真是要翻天啊! 有人想着这些事,但也有人在想过了这些之后,又琢磨起夜二小姐最后那句话来。 难不成还有意外收获?这个意外收获指的是摄政王和李太后吗?深宫密闻啊这是! 于是人们一个个又把耳朵竖起来了,全都希望夜二小姐能再扔出一些重磅消息。 夜二小姐也没有让人们失望,虽然没有太多重磅消息,但至少这个话题是继续下去的。只听她冲着对面男宾席大声道:“池府尹!池府尹在不在?” 池弘方立即应了一声:“在呢!在呢!” 夜二小姐就问他:“如果摄政王跟李太后真有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事你管吗?” 池弘方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夜二小姐突然崛起了,但不管为何,只要这夜二小姐是怼李太后和摄政王的,他就高兴。于是他又立即道:“管啊!当然管!只要有人报案,本府就接!” “我报!” “你报什么?”摄政王大怒,“夜二小姐,你如此污蔑本王,有何证据?” “先把案报了,然后等着官府立案调查啊!查着查着证据不就有了么!谁家证据是凭空出现的?你当证据都是外头那些灵花呢?要是都让报案的人拿证据,那还要官府干什么?” 摄政王气得直咬牙,“夜二小姐,为何要与本王作对?” “什么叫我与你作对?”夜二小姐一下就炸了,“分明是你与我作对!我好好说我的话,谁也没插嘴,就你话多!我不告你告谁?行了,快闭嘴吧!一会儿万一我真报案了怎么整?” 摄政王脸都青了,但却没有再说话,他只是狠狠盯着这位夜二小姐,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窟窿来。他一直以为在这世上,只有帝尊和夜温言能够给他足够的打击,却没想到今日竟败在夜二小姐手里,真是见了鬼了!但他不承认这真的是自己的失败,他认为夜二小姐之所以能够打击到他,是因为事关李笑寒,所以他不得不偃旗息鼓。这个颜面他早晚会找回来! 宾客间有人在小声议论——“没准儿摄政王跟李太后真有一腿,你看摄政王都不说话了,李太后目光也一直在躲闪,从始至终都没敢插言,足以见她心虚。” “夜二小姐可真行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哎,宁国侯,不如你去夜家提亲吧,把夜二小姐给娶了。反正有大将军冥寿那档子事,你们两家也算是缘分。从前看那夜二小姐不怎么样,但现在一看,娶回去不亏啊!” 宁国侯萧方不搭这个话,与他一起来的萧子鸣也不搭这个话。他只是盯着夜二小姐看,越看眉头皱得就越深,越看越觉得今日这个夜二小姐,跟冥寿那天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夜二小姐那头传来一声冷笑,也不再跟摄政王纠缠下去,反而轻声问身边的穆氏:“母亲,报仇吗?你要说报仇,今儿咱们就把这仇给报了。什么太后王爷的,一锅端了他们。” 穆氏听着这样的话,很想点头说端,可是不行。这是四女儿的订亲宴,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搅了订亲宴的气氛。何况这个仇怎么报呢?这个锅怎么端呢?她冲上去把李太后也捅死吗?不可能的,那是太后,她一旦做了,那朝中就会大乱,四女儿也保不了她。 罢了,该报的仇在二房一家身上已经报过了,那件事情过去了。 她把目光投向六殿下,半晌,摇头,“不报了。” “真的不报了?”夜二小姐笑笑,“好,母亲说不报,那就不报了。”她扬起头,又冲着夜温言道,“四妹妹,母亲说不找李太后算账了,那就不算了吧!” 这话一出口,不管是李太后还是摄政王,都下意识地松了口气。 可谁成想紧接着又听到夜二小姐说:“既然这个话题继续不下去,那咱们换个话题。” 夜温言也是配合她,立即点头道:“好,那就换个话题。二姐姐还有没有有趣的事?” 二姐姐点头,“我还真有一件事,但有不有趣这个就得分人了。言儿,我想改个名字。” 这话一出口,所有人都听愣了,夜温言也愣了。改名字?为何突然要改名字? 她将疑惑问出来,然后就听这位二姐姐说:“临安城的人都知道,我从前那十几年脑子不太清楚,日子过得浑浑噩噩不说,跟至亲也不亲,成天只管被家里的祖母和二叔二婶诓骗,拿生母当仇人,拿哥哥姐姐和妹妹当做钱财索取的对象,行为十分恶劣。 但如今我脑子清明了,想想从前的日子真是混账至极,所以我就想有一个新的开始。这个开始不能只是我回到大房这边生活,在形式上也得有一个体现。所以我就想,不如改个名字吧,反正我现在夜连绵这个名字也是我们家老夫人取的,根本不合我母亲心意。 我跟家里大姐姐是双生胎,小时候我就听说过,母亲怀着我们两个时就曾说,如果是两个女孩,就一个叫清眉,一个叫清瞳。眉目如画的两个女娃,听着看着都招人喜欢。 可惜后来老夫人强行抱走了我,名字也就由不得母亲做主。如今我重新回到母亲身边,就想着把名字也改回来。一来是圆了母亲当年的心愿,二来也是为了跟从前做个彻底的告别。从今往后,临安城再也没有夜连绵,夜家二小姐闺名夜清瞳,请大家多多指教。” 她说到这里站了起来,冲着在场的人认认真真施了个礼,名门闺秀这一礼行得端庄得体,竟让一部分人产生了恍惚。这真的是夜家的二小姐吗?为何跟以前完全不同? 一礼行完,她转回头问穆氏:“母亲,这样安排可好?您能满意和接受吗?” 穆氏眼含热泪,不停地点头。上方夜温言也开口道:“恭喜二姐姐,往后的人生,就是新的开始了。也请诸位记得我二姐姐的新名字,夜清瞳。” 帝后娘娘发话,人们立即复议:“一定记得,一定记得!” 甚至还有许多夫人小姐们说:“往后就是清瞳小姐了,清瞳小姐从前甚少与我们玩在一处,今后可得常来常往。咱们都是女儿家,多在一起说说话,一来二去的就熟络了。” 夜清瞳笑笑,“好啊!今后定会多叨扰,诸位别嫌我烦就好。” 这个新名字自此就算确认了,池弘方也立即表态:“待宫宴结束之后,本府立即着人去为夜二小姐更改户籍,将夜连绵改为夜清瞳,这才是夜家二小姐真正该有的好名字。” 许久没说话的师离渊这时也点了点头,但他没参与夜二小姐改名字的事,而是琢磨起了坐在一边的李太后。半晌开口道:“当初你加害阿言时,本尊与阿言还不认得,本尊是个十分讲理的神仙,所以就不好说与你算那笔账。” 这话一出口,李太后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却把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帝尊大人说自己是讲理的神仙?开什么玩笑,他什么时候讲过理?但凡他说自己讲理,那肯定是要做不讲理的事啊! 果然,就听师离渊说:“本尊不与你算阿言的账,但本尊自己的账,却是要与你好好清算一番!李笑寒,你可知与本尊有何旧账?” 李太后扑通一下就跪了下来,脸都吓白了。 师离渊冷哼一声,“不知道没关系,本尊与你细细说来……” 第660章 没有阿言你们什么都不是 师离渊道理十分周详,他说:“当初你加害阿言,令她身死,死时心口还插着把刀子。本尊无意中撞见,起了怜悯之心,耗费了灵力让一个死人复活,这是起因和过程。而结果呢,结果就是本尊过后修养了许久,才能让灵力恢复至巅峰。莫要以为救活一个死人很容易,事实上那是一个很强大的术法,即使是本尊来使,也不是轻而易举之事。 所以,李笑寒,本尊以为这件事情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李太后阵阵绝望,在场宾客一个个又竖起了耳朵,皆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然后就听师离渊又说:“抗先帝赐婚的圣旨时,先帝还未驾崩,那你便是没有皇后之德。既然连皇后之德都没有,如何做得起后来的太后?皇上年少,磨不开面子,那这事便由本尊来做。”他看向连时,“宣本尊天旨,除去李笑寒太后之位,只留在后宫做个太妃。同时永安宫也腾出来,搬去与太妃同住。”话说完,大手一挥,“行了,继续饮宴吧!” 歌舞继续,都没给李笑寒申辩和求饶的机会,鼓乐一奏,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一国太后,就这么被撸了下来,还撸得没有一个人敢吱声,这也就是帝尊大人亲自撸,才能撸出这种干脆利落的效果。穆千秋不敢报的仇,帝尊一句话就给报了,人们说,由此可见,帝尊大人对待夜四小姐,的确是真心实意的。 连时走到了李笑寒跟前,皮笑肉不笑地道:“李太妃,起来吧,别跪着了,地上凉,这要是跪出毛病来,太医院可不见得能像从前那么细心的给您医治。毕竟太妃不比太后,更比不得从前您做皇后时。太妃对于当今圣上来说,那就是没什么关系的人,能在深宫里管你们吃喝穿用就不错了,从前还有许多皇帝都把先帝留下来的太妃送到庙里去颐养天年呢!” 李笑寒看了他一眼,不甘地道:“我是从前的皇后,先帝在世时都没有罢黜我。” “那是先帝窝囊。” “你怎能如此说先帝?” “哟,瞧您这话说的,咱家是炎华宫的人,炎华宫的人什么话不敢说啊!请吧,太妃。” 连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李笑寒没看明白,“什么意思?你要把哀家往哪里请?” “自然是请您再往太妃堆儿里挪挪,虽然原先的位置也是靠着这边儿的,但毕竟还是有那么点距离。现在您是正经的太妃了,就该有新的位置,不能再坐之前那把椅子了。还有,咱家得郑重地提醒您一次,您已经不是太后了,哀家这个自称您可不能再用,犯忌讳。” 他说着,又往虞太后那处看了一眼,“如今北齐只有一位太后娘娘,是皇上的生母。” 李笑寒憋了一肚子火,还有一肚子委屈,外加颜面扫地,坐到太妃堆儿里的那一刻,她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再也不想见人。 可惜炎华宫没地缝,她也不可能提前离场,就只能生生地坐在这里,听着那些从前的“姐妹”们比之前更加肆无忌惮的揶揄和嘲笑。 有人问她:“姐姐,从太后被降到太妃是何感受?自北齐建都以来您这还是头一份儿呢!” 李笑寒低着头不说话,只当什么都没听见。但这些太妃们可容不得她什么都听不见,见她只管低头不吱声,立即就有人上手去扳她的头,口中还说着:“你给我把头抬起来!还当自己是从前的皇后和太后呢?还以为咱们是每天早晨规规矩矩到你屋里去跪地请安,听你训话的妃嫔呢?醒醒吧李笑寒,你现在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被帝尊大人亲自罢黜的废后,能给你个太妃当当已经是帝尊大人仁慈了,你再不知好歹,那就只能被送去庙里。” “姐姐啊,看清楚形势吧,今时不比往日了。谁让你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把皇位拱手让人了呢!说起来也是你坑了六殿下,要不是因为你在背后给他撑腰,先帝赐下来的婚事,他也就不会有腊月初二那一碎。你说这事儿寸不寸,偏偏就是那一下碎完,先帝就驾崩了。” 一群女人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李笑寒死的心都有。特别是这些人提到她的儿子,她的心就更像被刀剜似的疼。她到现在都不知道儿子在哪里,权计把人藏起来了,不知道是死是活,半年多过去也不让她看一眼,她只要一想到儿子就想发疯。 李太后起身,再也不想在人群中间坐着,她默默地退到最不起眼的角落去,挑了把最不起眼的椅子坐下来,还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那些太妃们见她这样,便也没了继续揶揄的兴致,只管三三两两地说着话,吃着菜,再看看下方歌舞,欣赏一下帝后娘娘的盛世美颜。有些人就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不用再像从前一样整日想着皇上今晚会不会来,没有期待就没有失落,只当个旁观者,还是有乐趣的。 宾客们则是琢磨起了夜家的这些个女儿们,甚至有人还在想,是时候去夜家提亲了。 虽说因两位将军过世,夜家的孩子这两三年都不能出嫁。但就算不出嫁,先把婚事订下来也是好的呀!如今夜家的几位小姐可都是没许人家的,从前觉得大小姐跟人退了亲,这样的姑娘就不太好说亲了。再加上夜家没有了将军撑着,谁也不愿意去说一个退过亲的姑娘。 但今时不同往日,那夜清眉别说退过亲,她就是成了亲再与人和离,依然是临安城内最抢手的女人。包括夜二小姐和夜五小姐,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一个虽然是庶出,但架不住人家跟帝后娘娘关系好啊!对对,不只姑娘们,还有两位……呃,算了,一位,一位少爷。 大少爷虽然也是退过婚的,但这都不是事儿,只要能把女儿嫁进夜家,别说是退过婚,就算是已经娶妻,他们依然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做妾。 不管怎么说,如今他们该考虑的就是如何能跟夜家攀上亲,只要能攀亲,不惜任何代价! 越来越多的人凑过来跟穆氏说话了,也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们来跟夜家的三个女儿套近乎。 当然,她们来跟夜家姑娘们套近乎的目的有两个,一个是真心想要结交,一个就是借这个机会多看几眼夜飞玉。已经有人有意无意的往夜飞玉跟前凑,甚至还有人“不小心”摔倒,倒的就是夜飞玉所在的方向。夜飞玉就手扶了一把,那姑娘脸立即红得能掐出水来。 夜清瞳感叹:“生不逢时啊!以前怎么没有人如此热情地对待我?” 听到这话的姑娘们就说:“以前清瞳你不常出门,也是我们疏忽了,给您赔不是,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以后咱们就是最好的姐妹,可一定得常来常往。我家里新绣了几方帕子,回头给你拿一些,小小心意,清瞳千万不要嫌弃。” 夜清瞳嘿嘿笑了两声,“行啊,且看你的手艺如何,绣得好有赏。” 那群小姐们瞬间就有一种被调~戏了的感觉,可偏偏调~戏人的也是个姑娘,这种感觉就很奇怪了。有人尴尬地笑笑,有人红了脸低下头,也有人喜欢这种调~戏,热络地挽起夜清瞳的胳膊问她:“清瞳要给什么赏啊?要不你亲我一下?” “好啊!”夜清瞳点点头,“只要绣得好,就亲你一口。” 这些话被夜飞舟听在耳朵里,他忽然就有一种感觉,这夜连绵真的是被小四附体吗?这分明是被封昭莲附体才对吧?这简直跟封昭莲一模一样的作派。 身后有人开口同他说话:“我调~教得好不好?才一天工夫,她就颇有小爷我的风范了。” 夜飞舟回头,果然是封昭莲。他一个头两个大,想说你能不能不要再祸害我们家姑娘了?但再想想,如今的夜清瞳有了新的性子,让她像封昭莲一些,总比像夜温言的好。 于是他点点头,“嗯,很好,归月郡主您有心了。” “好说。”封昭莲笑笑,“夜家二哥能明白我的一番苦心就好。别人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事关阿言的事我就一定要管。我不能留着一个时时处处都有阿言影子的人在这世上乱逛,就这一场宫宴进行到现在,我就已经听到有不少人都在说,如今的夜二小姐跟从前的夜四小姐可真像,神态语气都像。这样的话让我感到危机,所以我必须得把她给纠正过来,给她另外的影响,让她彻彻底底的变成另外的人。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只想确保阿言平安。” 她再看夜飞舟,“或许对于你们来说,两个都是妹妹,手心手背都是肉。当然,阿言的肉可能比现在这夜清瞳要少一些。但是对于我来说,就只有阿言是肉,其它的都是搭的。有阿言在,她们能得小爷一个笑脸相迎。没有了阿言,她们什么都不是,包括你!” 第661章 手表 夜飞舟没说什么,他只是抱了拳,冲着封昭莲深施一礼。 封昭莲笑笑,“我知道,你也是对阿言好的。所以你们这些人啊,真应该庆幸自己做了最正确的选择。同阿言站在一起,将来才有你们的好日子过。” 她无意再听夫人小姐们对夜家人的阿谀奉承,同夜清瞳打了招呼,就晃晃悠悠地回到她原本应该在的那桌去。只是回去的路上经过权青画那桌,眼珠一转,就又改了道儿。 权青画见她走过来,主动自觉地挪了挪椅子,挪出一个空位来。边上宫人见状立即加了一把椅子把空位补上,正好给封昭莲坐。 封昭莲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下意识地抬了脚,想踩到权青画的椅子上,被权青画一巴掌拍了回去。他提醒她:“一个姑娘家,老大不小的了,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 封昭莲“切”了一声,“古板!小爷我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在归月你都不管我,怎么到了北齐你话就这么多呢?权青画,这不像你风格啊!” 权青画盯了她一会儿,别开了头,不想再说话。倒是封昭莲又往他身边凑了凑,“我看你们几个在这坐着,谁也不搭理谁,挺无聊的,我就过来陪陪你。” 他摇头,“不需要你陪。” “用不着你需要,我坐我的,你喝你的,咱们谁也不耽误。” 权青画将手里的酒盏放下,“不喝了。” “不喝了?那正好,我喝一口。”她端起他的酒盏就喝,对上嘴唇的位置正是他喝过的。 权青画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说什么。但同桌坐着的大殿下却往这边瞅了一眼,还笑了一声。封昭莲立即就不干了——“你瞅啥?再瞅眼珠子给你挖下来!”说完又看向二殿下,“还有你,把脑袋别过去,别瞅小爷,小爷看不上你。北齐皇族里面,就你俩长得最丑。” 两位殿下气得不行,却又不想跟这位归月郡主多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这位郡主什么话都说得出来,还跟夜温言关系好,真要杠起来,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他们。 其实今儿这场宫宴他们本也不该来的,因为身上还带着伤呢!当初在一品将军府门口被打的伤到现在也没好利索,坐在椅子上屁股都疼。但他们又实在舍不得见帝尊大人的机会!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盛世,不但他们要来,大殿下还要把王妃和世子都带来。 二殿下也带来了两位侧妃,正跟大殿下的王妃坐在一处说着话。 权青画见封昭莲言语犀利,便小声提醒:“要喝酒就好好喝酒,不用说话。” 封昭莲摇摇头,“不说话多没意思,我又不是哑巴。”说完,目光又向三殿下投了去。 权青允一哆嗦,以为封昭莲要连她一块儿怼呢,结果就听封昭莲说:“三殿下,你可以瞅我,咱们是自己人,没关系的。还有啊,刚才我可没欺负夜家二哥,不信你可以问他。” 权青允原本觉着她前面那两句话还说得挺好,结果第三句就开始下道。这会儿大殿下和二殿下又开始笑了,他皱皱眉说封昭莲:“老四说得对,你还是不要说话为好。” 封昭莲嘿嘿一笑,“那不行,我不但要说,我还得多说点儿。两位,你们看那头——”她伸手一指,指的正是苏原人坐着的方向。“你们看,那个大祭司是不是一直盯着阿言看呢?瞅瞅那双眼睛,直勾勾的,阿言要是块点心她都能给吃了。你们猜她有何居心?” 权青画看了一会儿道:“无论有何居心都成不了,夜四小姐身边有帝尊大人呢。” 权青允则有些紧张,一直盯着那阿蔓看,时刻做好了阿蔓突然发难的准备。 封昭莲跟他也差不多,而且她还说:“今儿我就把话放这儿,她要是敢对阿言整什么幺蛾子,我掐也得把她给掐死,绝不可能让她活着走出北齐。” 权青画提醒她:“人家是大祭司,掌握着苏原大漠最神秘的幻术。要说帝尊大人把她掐死本王还能信,你么……你凭什么本事把她掐死?” “就凭小爷我是归月郡主!权青画你可别小瞧了我,我也不是白给的,就算她掌握着幻术,我也有我不外传的本事。我就算打不过她,气我也能把她给气死。” 他失笑,“不外传的本事就是气人的本事?那本王倒是信了你能对付得了那阿蔓。” 封昭莲站起身,“行了我不陪你喝了,我陪陪蔓婆子去,我是真怕她孤单啊!” 她说走就走,直奔着阿蔓就去了。权青画下意识地起身跟在后面,封昭莲走到一半突然回头,冲着他展了一个好看到能让人失魂的笑——“权青画你是不是看上我了?所以要跟着我怕我出事?可别啊,我是有心上人的,我一心一意喜欢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看上别人。” 权青画转身就往回走。 封昭莲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会儿,心里也说不清楚是个什么滋味,于是又转回身冲着阿蔓去。到了阿蔓身边之后还是大咧咧地坐下,然后伸着脖子凑到阿蔓近前:“你看什么呢?” 阿蔓一愣,这才发现身边的空椅子坐了人,还是个讨厌的人。 她不理会封昭莲,但封昭莲这人她就不需要被理会,她就只管自己说话——“看阿言是吧?嗯,阿言很好看,是应该多看看。年轻又漂亮的脸蛋,不管男的女的,谁能不爱呢?特别是你这种老女人,羡慕嫉妒恨吧?哎你说你们苏原人大老远的跑到北齐来,到底图什么?总不能又是为了给楼清寒那小王八求娶谁?北齐可没有待嫁的公主郡主什么的,难不成是想要把你嫁到北齐为妃?别闹了,你都能给小皇帝当奶奶了,嫁给先帝做个陪葬还差不多。” 她肆无忌惮地损着阿蔓,完全不顾及阿蔓已经被气得暗暗运起幻术,想要置她于死地。 苏原的大祭司下了死手,那是任何人都承受不起的,所以即使是楼清寒他也不敢对阿蔓太过分,他也怕把阿蔓给惹急了,置他于死地。 但是封昭莲不怕,她心里有底。昨晚上喝酒时,夜温言运了一个小小的术法拍到她脑门子里,足以抵御阿蔓的任何幻术。 所以这会儿封昭莲没有任何中招的表现,她只是捂起鼻子,一脸震惊地看向阿蔓,同时惊呼——“怎么这么臭?苏原大祭司,你是不是放屁了?” 这一嗓子喊的,全场都听见了,所有人都向阿蔓这头看过来,有许多夫人小姐们还都捂住了鼻子。这个动作侮辱性太强了,因为那些人离得都很远,可即便是离得那么远,她们依然把自己的鼻子给捂了起来。那架式分明就是在说:这个屁真是太臭了。 阿蔓面上的表情千变万化,要不是边上她的父亲按了她一下,她几乎都要失态。 但能逼到这个份儿上的却并不是封昭莲口无遮拦的一句话,也不是那些夫人小姐们捂起来的鼻子,而是——她的幻术再一次失灵了! 封昭莲早就跑回权青画身边坐着,笑嘻嘻地继续喝酒。宾客们见她不再计较了,一个个吸吸鼻子,发现也没有什么臭的味道,便也不再记挂这事。 苏原巫医扭头看了封昭莲一眼,然后小声问阿蔓:“怎么回事?” 阿蔓摇头,“不知道,幻术对那归月郡主没有用处。我确定不是我的原因,那就只能是她们的原因。多年前去归月那一次,我的幻术还十分有效,所以问题应该不是出在归月郡主身上。”她看向夜温言,喃喃地道,“归月郡主跟夜温言走得很近,肯定是夜温言有问题。” 巫医也向夜温言看去,但看了一会儿之后,他的目光就被夜温言身边的师离渊给吸引了。 师离渊这会儿正在给夜温言剥果子,还在提醒夜温言不要喝太多的酒,如果想喝,待宫宴结束之后他再陪她慢慢喝。夜温言也在跟师离渊说话,但巫医听不出来说的是什么。 这时,就见一直站在夜温言身后的坠儿往前走了两步,接过夜温言递过来的一只盒子,然后居然朝着他们这桌走了过来。 巫医和阿蔓齐齐皱眉,就连楼清寒都嘟囔了一句:“她来干什么?” 说话间,坠儿已经走到阿蔓面前,伸手将盒子往前一递:“蔓婆子,这是我家帝后娘娘送给你的礼物。娘娘说了,远来是客,主人家没有赠礼是不礼貌的,希望这份礼物你能喜欢。” 她一边说话一边将盒子打开,而阿蔓的目光几乎立即就被盒子里的东西吸引了去。 那是一块手表,奇巧阁最新做出来的东西,纯金的,贼土豪。 阿蔓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炸了起来,一双眼睛被那块手表深深吸引,怎么都移不开。 苏原巫医也在盯着那块手表看,却只觉新奇,并未见有太深一层的表现。 远处,夜温言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轻轻挑起了唇角…… 第662章 阿蔓见过那个时代 “看出什么来了?”师离渊小声问她,“那么好的东西送出去,本尊都有些心疼。” 夜温言白了他一眼,“你居然会心疼那种身外之物?这不是你帝尊大人的风格啊!” “主要那身外之物太过特别,且还是你亲手画的图样,本尊以为那东西做出来之后会由你亲手送给本尊,没想到竟送给了苏原人。不过既然送了,本尊也就不与你计较,只问问你那东西送得值不值,有没有看出你想看到的讯息。” 夜温言笑笑,“值!我看出来了。有些东西阿蔓肯定见过,不只那块金表,还有我身上戴着的这些首饰,她都见过。但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见到过使用这些东西的人,也有可能她只是机缘巧合之下,只在某处地方见到过这些东西而已。但不管她是见到过这些东西,还是见到过使用并拥有这些东西的人,我都必须得知道她是在何处见的,以及在什么情况下见的。” 说话间,坠儿回来了,权青城见她回来立即就问:“怎么样坠儿,苏原人有没有为难你?” 坠儿摇头,还冲着他俯了俯身,道:“多谢皇上关怀,苏原人并没有为难奴婢。” 权青城听得直皱眉,就觉得坠儿不像坠儿了,不跟他抬杠,还产生距离感了,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于是努力把气氛往回拉:“他们要是为难你了,你一定告诉朕,朕替你做主。” 坠儿答:“不用皇上操心,奴婢的事自有我家小姐做主,轮不着皇上您。” “你这是怎么了?”权青城急了,“怎么跟吃了石头似的?坠儿朕没招惹你吧?朕今儿都没叫错你的名字,你哪来这么大的火气?” 坠儿翻了他一眼,“奴婢一直就是这样,皇上您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奴婢。还有,奴婢是个丫鬟,您是皇上,您不该跟奴婢混得太熟络,会显得您很没身份。” 说完,还狠狠地剜了权青城一眼,越看这小皇帝越招人烦。 就是因为这小皇帝,她家小姐才要把她留在京城,不带她一起出远门了。这件事情她真是想想就窝火,越想越觉得小皇帝就是她追随自家小姐路上的绊脚石,真想把这块石头一脚踢开啊!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皇上,他到底还能不能做到独立行走了? 阿蔓还在琢磨着那块手表,苏原巫医也在琢磨,但他却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太子楼清寒凑过来看了老半天,还把手表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瞧,也没瞧出个究竟来。于是他问阿蔓:“这是个什么东西?夜温言送你这东西是什么意思?” 阿蔓摇摇头,“不知。” “你不知?是不知夜温言是什么意思,还是不知这东西是什么?” 阿蔓答:“都不知。” “都不知?”楼清寒冷笑,“别以为我没看见你刚刚那个眼神,那绝对就是认识这东西的眼神,现在你跟我说你什么都不知?你是当我傻还是当我瞎?阿蔓,这事你得有个解释。” “没有什么可解释的,不知就是不知。”阿蔓将手表戴在了自己手腕上,那只盒子推到了一边不再理会。面对楼清寒的质疑,她冷冰冰地道,“关于这样东西,请殿下恕我无法解释。但是也请殿下放心,无论如何我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且今日我也做好了准备,就算拼了这条命,也会一探那北齐帝尊的虚实。所以太子殿下不需要考验我,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楼清寒有些烦躁,“依我看,那帝尊的虚实也不用再探了,就冲着殿外那平地生起来的花,他就是有真本事的。之前你咬破舌~尖儿施展出来的大幻术,令天阴,还不是被人家挥挥袖子就给散了去。如此悬殊的差距,我们怎么比。” 阿蔓抚摸着腕上的表,“我说了,拼命。” “不需要拼命!”楼清寒咬着牙对她说,“我养你这么多年,不是让你这么早就去拼命的。你现在把命拼没了,将来我如何在苏原立足?失去了大祭司,那些人根本就不会再怕我。” 阿蔓不再说话了,只一心看着腕上的金表,耳边楼清寒还在不停的说着什么,但已经影响不到她。她的心思全都沉浸到这块金表里,外界的一切都无法将她打扰。 夜家席面上,穆氏已经快要接待不过来了,被一群夫人围着不停地说话,说得她口干舌燥,喝了将近一壶水。原本不是太好的心情和精神状态,这会儿也调整过来许多。毕竟这种情况下,她已经顾不上想那些有的没的,所有的坏情绪都已经被强行剥离开,她现在满脑子就剩下两个字:说亲。或者换两个字:订亲。或者再换两个字:成亲。 有些人甚至劝她说:“什么守大丧不守大丧的,那民间还有冲喜一说呢!孩子们都大了,这么守下去姑娘家都过二十了,那不成了老姑娘了?逝去的先人们也不会眼瞅着小辈在家里生生熬成老姑娘的,所以不如早早安排孩子们成亲,也好让逝去的人放心。” 夜飞玉和夜飞舟今日一直都在夜家席面上坐着,并没有到男宾席去。因为夜家的席面跟其它宾客是分开的,所以也没有按男女分席。他听着这些夫人小姐们叽叽喳喳的,原本想去替母亲拦着些,怕母亲烦躁。但眼下看着穆氏只管应付这些人,也忘了自己一直不太舒服,精神状态反倒是比从家里出来时要好许多,他就也没有去多那个嘴。 但对于那些一直冲着他飞个不停的媚眼,他则是一个眼神都没给,所有一切都当没看见。然而就当他以为今晚这么混着也能混过去时,一个喝了点酒的姑娘站到了他面前,低着头叫了声:“飞玉哥哥。”他一抬头,是江婉婷。 夜飞玉赶紧起身回了个礼,还不等回叫一声婉婷妹妹,就听跟着江婉婷一起出现的池飞飞说:“摊牌吧!婉婷喜欢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不能一直装着不知道。今儿无论如何你也得给个话,要不然等宫宴散了我们就上你家去,你不表个态我们就不走了。” 江婉婷脸很红,也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还是因为害羞,她就在夜飞玉面前站着,也不吱声,就由着池飞飞说话,时不时地点一下头,那意思就是池飞飞说的是对的。 夜飞玉十分为难,想叫穆氏替他解个围,但穆氏一直自顾不暇。想叫夜飞舟替他解个围,夜飞舟却完全不为所动,只管坐在边上跟个没事人似的看热闹。 再看夜清眉和夜楚怜,哪一个不是被一堆小姑娘围住,看都顾不上看他一眼。 倒是夜清瞳凑了过来,却也不是为了帮他,而是笑嘻嘻地揽上了江婉婷的肩膀,“怎么着姐妹儿,对我哥还没死心呢?你这人也是的,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是没有别人家去尚书府提亲的,你怎么就一个都没看上呢?就一门心思惦记我哥?我哥之前都跟人订亲了,那时候我就同你说过让你换个人想想,合着你到现在也没换啊?” 江婉婷急了,“我为什么要换人?他跟别人订亲那几年我都没换人,现在那桩亲事没了,我就更不用换了。还有,夜二小姐,你什么时候跟我说过让我换个人想想了?咱们两个从前有那么要好吗?我记得从小到大也没跟你说过几句话吧?哦对了,除了小时候打架。” 池飞飞也琢磨起来,“夜二小姐,你是真的跟从前不一样了。按说这是好事情,可我为何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你就算改邪归正弃暗投明,这中间也得有个过程,不能这么自来熟!” 久坐不动的夜飞舟终于动了,只见他走上前,将夜清瞳拉了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完美地挡住了江婉婷和池飞飞的视线。然后再指着那些个冲着夜飞玉抛媚眼的小姐们说:“你们看,那么多人等着排队呢,你们是不是也排一排?” “我们不排!”池飞飞不干了,“认识这么多年了,为什么还跟她们一起排队,那我们不是白认识了?再说,还有阿言的情分在呢,怎么着也得有点儿特殊待遇。反正今儿飞玉哥你必须得给婉婷一个答复,要不然我们真能跟着上你家坐着去。回头我再把消息往外一放,说江婉婷留宿在夜府了,她跟夜大少爷本就是青梅竹马,都留宿了,别人就别惦记了。” 这话说完,不等夜飞玉和夜飞舟说什么呢,喝得迷迷糊糊的江婉婷突然来了精神。 只见她一把拉起池飞飞,二话不说转身就走。池飞飞被她给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你这是,又抽的什么风啊?不等他给你答复了?” 江婉婷说:“不等了,你说得对,废那么多话一点儿用都没有。今晚我直接住过去,就一切都解决了。到时候他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至于感情什么的,婚后慢慢培养。” 池飞飞想了一会儿,觉得这实在是个不错的主意,于是点点头说一定会帮着江婉婷。 夜飞舟同情地拍拍夜飞玉的肩膀,夜飞玉这时则忽然有些羡慕起夜飞舟来。这个家里,也就只有夜飞舟是清静的,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没有人敢来缠着他。 兄弟二人往后退了退,尽可能的躲到一边,不想再被人缠上。 却谁也没有注意,刚刚还跟江婉婷说话的夜清瞳,这会儿正端了酒盏,朝着李笑寒走去…… 第663章 早晚宰了你 李笑寒已经缩到角落里坐着了,那些太妃们也没再继续挤兑她。倒不是因为太妃们心善不计前仇,深宫里沉浮多年的女人怎么可能心善,又怎么可能不计前仇,她们一个个都恨不得把李笑寒给整死,以报当初先帝在世时,李笑寒对她们的打压。 但凡事都不急在一起嘛,今晚是帝尊大人的宫宴,比起挤兑李笑寒,当然是多看几眼帝尊大人更重要。于是所有人都只顾着看帝尊,谁也没注意夜家二小姐正向李笑寒走去。 但李笑寒自己看到了,她是眼瞅着夜清瞳走向自己,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就好像她二人之间有血海深仇似的,夜清瞳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都在喷着火。 李笑寒又往后缩了缩,缩完之后就觉得自己没必要把姿态放得这么低。不是太后了她也是太妃,走过来的是夜家二小姐,又不是四小姐,她怕什么?她对不起的人里,可没有这位。 于是她又坐直了身子,盯着已经到了跟前的夜清瞳道:“夜二小姐来见哀家有何事?” 夜清瞳一杯酒一下就扬到李笑寒脸上了,“你哀谁的家?你都不是太后了,哀谁的家?没听说太妃自称哀家的,李笑寒你能不能要点儿脸?” “你——”李笑寒当时就震惊了,一脸的酒也顾不上擦,指着夜清瞳就骂,“我就算不是太后那也是太妃,你一个民女竟敢用酒泼我?你该当何罪!来人!快来人!把她拖出去!” 可惜,她的叫喊声被鼓乐声完美盖住,就连不远处的太妃们都没有人听到。 夜清瞳晃了一下,酒有点儿上头,但还是精准地薅住了李笑寒的衣领子,凑近了问她:“是不是真的跟摄政王有一腿?不然为何连训斥我的说词都是一样的?这是不是就叫做心心相印?李笑寒,你究竟藏了多少秘密?为何我总觉得你们有事瞒了我,可是我又想不明白究竟是何事?我这辈子最恨的人有一大堆,你也是其中一个,所以我做梦都想把你给掐死。 感激先帝吧,要不是她给你留了个名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我的报复? 李笑寒,你说你到底是个什么鬼呢?当初明明对我很好的,小时候我每次进宫,你都会让六殿下和我一起玩,还跟六殿下说让他好好照顾我,可是为何后来又让他去娶夜红妆? 是因为我祖父和父亲都不在了吗?所以你觉得我没有了靠山,性子又要强,不好拿捏,所以就把我给换了?可是你不知道啊,我性子再要强,在他面前都是把姿态放到最低的。我从前不同他大声说话,就算他在外面乱来,我也只去找那些女人寻仇,始终舍不得说他一句。 我甚至想过,待我进门之后,他若想纳侧妃,我也不会拦着。男人始终不可能只有一个女人的,他将来若继承大统,就更得是三宫六院开枝散叶,这些道理我都懂。 可是你们为何连个机会都不给我?明明先帝有赐婚的圣旨,明明这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你们为何有那么大的胆子,连圣旨都敢抗?为什么啊?” 她用力地摇着李笑寒,握着衣领子的手越抓越紧,李笑寒被她给勒得几乎背过气去。 喝了酒的人一说话就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李笑寒觉得自己可能也是被这股子酒味儿给熏迷糊了,要不然为何夜清瞳说的话她都听不懂?她换的明明是夜温言的婚,可这夜二小姐为何一口一个“我”?说得像是换的是她的婚一样,夜家的人是不是脑子都有毛病啊? 她一脸惊恐,拼命挣扎,可惜夜清瞳从小习武,力气本来就大,再加上喝了酒,还有仇恨在支撑,李笑寒怎么可能挣得过她。 许是这边的动静大了些,引了一些太妃回头来看。这一幕她们都看在眼里,但却没有一个人肯过来帮李笑寒一把。甚至还有人扯了扯回头看热闹的人,劝着说:“别看了,如今夜家就剩下大房这些人,个个跟李笑寒都是有仇的,不管谁找她寻仇都不奇怪。咱们该吃吃该喝喝,别把心思用在她身上,有看她的工夫不如多看几眼帝尊,那才不枉来这一趟。” 于是太妃们又把头扭了回去,再没有人理会李笑寒。 宫人倒也有不少看到了的,却也跟太妃们做了同样的选择,对这一幕不闻不问。 李笑寒都绝望了,她哑着嗓子对夜清瞳说:“你这个疯子,放开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与夜温言的事轮不到你管,就是要报仇也该是她来找我报。你一个被夜老夫人养大的孩子,有什么资格同我说话?你敢说当初换亲的事情你不知道?现在来跟我谈仁义道德,谈谁对谁错了?你哪来的这种正义感?当初你怎么不替那夜温言出头呢?” 啪!一个巴掌啪到她脸上。夜清瞳下手一点儿都没客气,这一巴掌甩得结结实实,把李笑寒打得眼冒金星,脑子也阵阵发麻。 “当初我要知道你们有这一手,拼着命不要我也会宰了你。就是现在,我想宰你的决心依然没减。但今儿是我妹妹的好日子,我不能在这炎华殿里给你放血。李笑寒你给我等着,早晚有一天我要把你给剁了,替我自己报仇,替我曾错付的真心讨个公道!” 她拽衣领子的手又紧了紧,“今儿掐你个半死,让你先尝尝滋味。” 李笑寒被她勒得舌头都伸出来了,眼瞅着就要喘不过气。就在这时,夜清瞳的手腕突然被一只手给握住,那只手握到了让她手腕发麻的一处穴位上,让她一下就卸了力道。 她一脸震惊地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握着她手腕的人是六殿下。 她突然就笑了,“怎么着,母子联手继续欺负我?我收拾她你心疼了是不是?你从前怎么没为我心疼过呢?”她甩开权青隐的手,用力敲敲有些发晕的头,“不对,你也心疼过我,我掉到河里那回你就挺心疼的,可是回京之后就又变了样。我当时就感觉你猫一天狗一天的,就像两个人同时活在你的身体里。权青禄,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权青隐就感觉这姑娘每说一句话都是在剜他一下心,就那么一下一下地剜着,他都要崩溃了。可是再崩溃他也得把这姑娘先带走,因为她喝醉了,说出来的话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听的,现在李笑寒没有什么反应,可一旦再多说些就要遭人怀疑。 于是他又去拉夜清瞳的手,苦苦哀求:“我们出去说话好不好?” 夜清瞳却只以为他是在给自己的母亲解围,“说到底我在你心里就什么都不是,你可以为了任何人放弃我。为了夜红妆,为了李笑寒,反正全天下人都比我重要。你既然这么不待见我,当初又为何要撩拨我?你们这些人实在是太可恶了,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就不把别人放在眼里,甚至都不当人看。我被你们耍了那么多年,耍得团团转,到死都还在想着你从前对我的好。权青禄啊,若是我上上辈子欠你的,上辈子也还完了。这辈子是新生,你离我远点。” 这些话听在李笑寒耳朵里,终于听出不对劲来。主要是那一声权青禄刺激了她,她一想到自己那个下落不明的儿子,就觉得整个世界都辜负了她。 除此之外,夜清瞳的那些话也让她再一次产生了迷惑。总觉得这些话不该由夜二小姐口中说出来,而是该由夜四小姐来说,但为何现在的夜二小姐总给她一种夜四小姐的感觉? 还有权青隐,看夜二小姐的眼神也不对。这种眼神不该是他对夜二小姐释放出来的,他跟夜二小姐没有交集,唯一有交集的就是夜温言。这里头肯定有事! 权青隐眼瞅着李笑寒开始琢磨起来,他有些心慌,手下用了力,抓着夜清瞳就往外走。 夜清瞳也没有反抗,就被他一路拖着离开了炎华殿。 殿外还是大太阳呢,晒得她愈发的迷糊。权青隐看出她不太舒服,赶紧站到她面前,用自己的高度挡住了太阳,避免阳光直射,这让夜清瞳舒服了不少。 夜清瞳抬头看他,过去关于六殿下的记忆里,好的那部分又被她翻找出来。 她伸出手往权青隐脸上探了过去,他也没躲,就由着她一下一下又捏又扯,然后听着她说:“你到底是谁啊?为何我有时候觉得你很熟悉,有时候又觉得你十分陌生?这世上是不是有两个你?一个真,一个假?真的那个待我很好,假的那个就视我如敌。你是真的那个,还是假的那个?你把我带出来,是为了同我说说话,还是为了保护你的母亲?” “言儿。”他开口叫她,声音听了都叫人痛苦。 她却纠正道:“我叫夜清瞳。” “好,清瞳。”他立即改口,然后对她说,“不要再喝酒了,也不要去同李笑寒找麻烦。我不会向着她,我一直都是向着你的,我只是不忍心看着你在她面前一次一次问她为何换亲,那件事无论对你还是对我,都是致命的伤。清瞳,你相信我,你的仇我替你报,你恨的人即便她是我的母亲,我也绝不会让她好过。我只求你好好的,平平安安的活着,活着就好。” 第664章 换颗狗头 夜清瞳听着这些话,再看着这个人,熟悉的感觉越来越甚。 她突然哭了起来,紧紧将面前这个人抱住,就像那次被他从河里捞上来时,她也是这样子抱住他。只有他才能给她安全感,只有他才是她一心一意想要嫁的人。 权青隐轻轻抚着她的头发,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他一度以为这样的拥抱再也不会有了,却没想到这个姑娘把对他的感情藏到了最心底,要喝到这种程度才能表达出来。 只是这种表达也不太稳定,夜清瞳抱了他一会儿就撒手了,然后就想起了他前面说的话,什么让她别再喝酒了。她就不干了:“我喝酒怎么了?我又没喝你家的酒,我喝的是言儿的酒。今儿她订亲,订给了全天下最好的男子,你生不生气?本来我可以住在原本的身体里,风风光光嫁给你的,可惜你不要我。如今我换个身体了,我就再也不会想着嫁给你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我死都不会再多看你一眼。权青禄你这个混蛋,害了我一世,不要再来祸害我下一世了。咱们以后能不见就不见,我也不去你肃王府捣乱了,一切都结束了。” “清瞳……”他心绞痛,想伸手去抓她,却被一个人突然拦了一下,然后他就眼睁睁看着夜清瞳被那个人揽到怀里。 “六殿下,请自重。”夜飞舟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多说话,拉着夜清瞳就回了殿里。 夜清瞳一边走一边冲着身后挥手,脸上还挂着眼泪,却还是洒脱地说:“再见,青禄。” 一声再见,好像是在同他告别。可是他才把她找回来,总不能再失去一次啊! 炎华殿又换了一拨新的舞姬,跳得比之前还要更好。权青隐默默走到李笑寒跟前,半弯了腰,紧紧盯着他这位生母,半晌,挑着唇笑了。 “那个雪天,言儿是我救的,可是你为何骗她把功劳给了你另一个儿子?李笑寒,撒谎是要付出代价的。我说过,我们这些人,没有别的路可走,最终肯定就是死路一条。从你生下我们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我和他,你和权计,都是死罪。放心,那一天很快就会到来,到时候我一定拉上你一起死,那是你为你的年轻放纵,应该付出的代价。” 夜家人这会儿已经差不多摆脱了夫人小姐们的纠缠,毕竟那些人也都是人精,都是看得清眉眼高低的。什么事都不能做得太过,总不能一场宫宴下来,夜家人菜没吃几口,光顾着跟她们说话了,那成什么样,还不得被人记恨啊! 于是许多人都撤了回去,就还剩下几个不拿自己当外人的小姑娘,还围着夜清眉和夜楚怜说个不停。有人说夜楚怜酿的那些药酒:“功效真的是太好了,我们家老太爷每天都要喝上一小盅,最近我瞅着好像头发都有点儿变黑了,这不是返老还童么。” 也有人问夜清眉:“听说大小姐还要再开一家香薰铺子,准备得如何了?何时能开?” 夜清眉就赶紧同她们说:“快了,打算再过三五日就会开张。只是店面最后定在了外城,挨着我家妹妹的珠宝铺子,怕是你们往来会有些不太方便。” “怎么会不方便呢!那简直太方便了!”那小姑娘说,“帝后娘娘的珠宝铺子我们也常去,你看我今天戴的首饰,有好几样都是在帝后娘娘的铺子里买到的,又好看又特别。清眉,如果你的香薰铺子也开在那边,那去一次就可以买到两家的东西,刚刚好。” 夜清眉纠正她说:“不是我一个人的铺子,是我和五妹妹还有太后娘娘一起开的,做香薰的手艺是四妹妹教给我们的。你们要是喜欢,就记得帮我们多介绍客人。” 夜楚怜听了这话就感叹,大姐姐也是会做生意的人了,都知道拉客人了。 姑娘们一听说还有太后娘娘的份子在里头,就更热衷了。一时间关于香薰的话题又进行了起来,有不少已经离开的人又回到夜家席面上,一起说香薰的事。 也不知道又跳了几支舞,人们酒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多数人都放下筷子,又开始仰望帝尊帝后,默默地把今日宴席记在心里,想着回去之后写进家谱,也算是他这一代的辉煌时刻。 又一支舞跳完了,舞姬们退下之后就没有再上场,鼓乐也没有再奏响。就在人们以为这场宫宴要结束了时,权青城开口说话了。话是对苏原人说的,他问楼清寒——“不知苏原太子来访北齐所为何事?是想与北齐建交,还是想向北齐岁贡,以求庇佑?” 楼清寒都听笑了,“怎么可能是岁贡,皇上您未免也想得太多了。建交也没有必要,大漠之国,自古以来都是自成一体的,任何国家都受不起苏原人的岁贡。” 权青城也笑了,“话不能说得太绝对,朕记得许多年前,秋胡国也是这样说的。那秋胡国比苏原还要更往西一些,直接就建都在大漠里面。曾经他们仗着地处偏远,又占着大漠里最大一处绿洲,所以对北齐颇为不屑,甚至大放厥词,说以秋胡国力,完全可与北齐抗争。 可结果怎么样呢?还不是让北齐给灭了。现在那处地方已经归北齐所有,说起来,苏原国就在秋胡和北齐中间,这个位置可是一点儿优势都不占。” “皇上这样说,是在提醒小王一旦发生战事,秋胡与北齐可以立即包围我苏原?” “不不不。”权青城摆摆手,“朕就是讲一个事实,没有特殊的意思。毕竟你刚刚说大漠之国自成一体,所以朕就纠正你一下,自成一体这个事也就你们苏原自己,跟大漠没关系。” 他又问楼清寒:“既然不是建交也不是岁贡,那几位来我北齐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总不能就是为了给北齐送礼吧?你们带了那么多宝石和蜡染的布料过来,如果没有别的目的只是为了送这些东西,那就跟岁贡没什么两样啊!” 楼清寒深吸一口气,不停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在这样的场合被这小皇帝给气着。好不容易把心绪调整好了,这才回了权青城的话:“小王来到北齐,是因为听闻北齐有神医现世,能让哑人开口说话,还能制出神奇的药丸,助断肢重生。这实在是新奇,所以小王就想带着我们的大祭司和巫医过来看看。”他说到这,目光向夜温言投去,“不知帝后娘娘的神医之术是向何人所学?可否告知?” 砰!有人猛地一拍桌子——“大胆苏原人,你这是在质问我们的帝后娘娘?” 说话的是个不知名的小官员,许是喝多了胆子大,也许是有意想巴结夜温言。 夜温言顺着声音看到那个人,冲他笑笑,然后再对楼清寒说:“我师承帝尊,所以能让哑人开口,也能让断肢重生。我原本是没学过医术的,之前家里人也质疑过这一点,但因为那时我与帝尊的关系还未公开,所以我搪塞他们的说法是,从前祖父给我请过老师,偷偷传授我医术。但如今我与帝尊大人的事情已经公开化,那就没有必要瞒着了。 无论是医术还是武功,全都是帝尊大人教的。而帝尊大人是修灵者,所以他传授的方法不太一样,不需要我从头学起,他只需将大量的书面知识灌入我的脑中,我自然就可以融会贯通。就像宫宴开始之前,他将人生阅历传给皇上是一个道理。” 人们听了这话纷纷点头,表示这个解释可以接受。毕竟之前夜温言突然展现出来的神医之术,也挺让他们疑惑的,谁都不能理解为何夜家的四小姐突然就成神医了。 现在人家摊牌了,说了是帝尊大人教的,那就好理解了。 楼清寒也点点头,表示接受这个解释,但是他又说了:“既然帝后娘娘得帝尊大人亲传,想必医术一定十分高明,怕不只能让断肢重生吧?死人复活这种事,你能行吗?” 人们听了这话均倒吸一口冷气,死人复活?世间若真有这么厉害的神医,那神医的医馆岂不是要被人踏破门槛?说帝尊大人能让死人复活他们信,可那是因为帝尊用的是仙法。夜四小姐一介凡人,她又不会使用仙法,怎么可能学会让死人复活的本事。 苏原人这不是明摆着要挑事儿吗? 有人想声讨楼清寒,却被封昭莲给抢了先。只是封昭莲说出来的话却让他们捏了一把汗——“帝后娘娘当然能让死人重生,多大个事儿啊!” 权青画狠狠瞪了她一眼,“闭嘴!” 权青允也一脸震惊地看向她:“你到底是向着谁的?” 封昭莲还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小爷我当然是向着阿言的!放心,我们家阿言什么都会,别说让死人复活了,就是把狗头换到那楼清寒的脖子上,她也会!” 这话说得很大声,有人立即跟着起哄:“那就让帝后娘娘换一个给咱们看看吧!” 第665章 巫医的本事 起哄的人是临安府尹池弘方,这会儿也是喝得有些多,脸都红了。但好在人还没糊涂,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反正对北齐不好的一句不提,像这种给苏原太子换狗头的事,他就借着酒劲儿跟着一顿起哄,直接把气氛烘托到了不得不换的地步。 楼清寒感受到了来自北齐人浓浓的恶意,他想直接掀桌子,事实上他也的确这么做了,结果却发现桌子就跟钉死在地上一样,不管他怎么用力都纹丝不动。 他又想砸盘子,结果又发现盘子也跟钉死在桌子上一样,也纹丝不动。 他气急了,就要泼酒,然后就听到池弘方又说话了:“苏原太子干啥呢?别像个娘们儿似的撒泼,那掀桌子摔盘子的事儿都是娘们儿干的,泼酒就更不是男人所为。你不能长得像女的就说话办事都像女的,那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赶紧的,你就说让不让换吧!” “苏原太子是该有个态度。”这次说话的是右相大人。比起临安府尹,一国丞相说话肯定是更有分量一些。就听他对楼清寒说:“话是你们问的,质疑也是你们先质疑的。如今我北齐摊牌了真本事,你等就有义务配合一下,也算是验证北齐是否在打诳语。” 楼清寒死死盯着右相,咬着牙问:“如果你们就是在打诳语呢?难不成要小王拿命来试?” “既没这个胆量做验证,那你们做出那样的质疑又有何意义?”右相大人也盯着他看,面上满满的不屑,“有些话,要么别说,既然说了,就得有勇气承担。” “为何不找个北齐人来换头?反正只是为了验证,换谁的头都能验证。” “那不一样。”右相笑笑说,“质疑又不是北齐人提出来的,我们北齐人有何义务为了满足你的好奇心去以身犯险?苏原太子,这个道理你的父皇都没有教过你吗?” “丞相大人的意思是,非得要小王砍头一试?” 右相摇头,“倒也不是,只要你们不再质疑,那自然也就不用试了。” 楼清寒看向阿蔓,可阿蔓还在低头看表,这可把他给气够呛。好在巫医把话接了过来,也不说让不让楼清寒砍头,他只问夜温言:“若老朽说我也有一密法,可剜出人心再放回去,保人不死,且还像从前一样生活,帝后娘娘可愿让北齐人来试?” 夜温言听得直笑,“为何要让北齐人来试啊?” “既然换头的事都要让我们的太子殿下来试,那剜心自然该由北齐人来验证。” 夜温言摇头,“不不不,让你们的太子殿下来试换头,是因为你们不相信我的医术。可要说到你能让人剜心不死,这个我信啊!只要我信,北齐人就全都信,既然我们相信,那又为何要去验证呢?”她说完,还问下方宾客,“你们信不信?” 众人齐答:“臣等相信!” 苏原巫医脸色很难看,夜温言却依然挂着一脸如沐春风的笑,问他说:“您看这怎么办?我们北齐人就是重礼节,也相信人人都是真诚的,不会说谎话。所以不管什么事,只要你们说了,我们就信。当然,除了有史料明确记载的,这个你们要是说错了,我们就可以把史书搬出来纠正。至于像剜心能不能死人这种医术,用不着那么麻烦,挺简单个医疗手段,您堂堂巫医要是不会,那才是叫人笑话的事呢!” 巫医反问:“你说这是个简单的医疗手段?既然简单,帝后娘娘可会?” “我自然是会啊!怎么,你们又不信?那要是不信的话还可以再出一个人来验证。太子殿下已经揽下换头了,那这剜心……就让阿蔓来吧!我相信阿蔓一定不会退缩的。” 阿蔓突然抬起头,有些迷茫,像是没听到夜温言在说什么。但她还是听到了退缩二字,于是立即道:“我自然是不会退缩,任何事情都不会退缩!” “那就这么定了!”夜温言搓搓手,“你们看,是先换头还是先剜心?” 边上有宫人走上前,递了一把匕首过来。但夜温言对这匕首不满意,说:“太钝了,不合适。”说完看向下方宾客席里,找了一圈,目光落在白初筱那处,“手术刀带了吗?” 白初筱作为夜温言替凤羽珩收的徒弟,这样的场合自然是要进宫庆贺的。且不只她一个人来,萧诀也来了,白太医也来了,萧诀还和白太医坐在一起,时不时地敬白太医一杯酒。 眼下一听说夜温言要手术刀,白初筱就说:“进宫不让带那些东西,就留在医馆了,娘娘要用吗?那我这就出宫去取,很快就能回来。” 萧诀也站起身,准备跟白初筱一起去取。 师离渊听到这儿却摆了摆手,说:“不必。”然后掌心一摊,红光泛起,一套手术刀很快就出现在人们面前。“你放在炎华宫的,本尊一直带着,正好一用。” 白初筱和萧诀见状就坐了下来,没再提出宫去取的事。 夜温言把手术刀拿在手里,因为是特殊材料打制,里面掺了许多制造法器才用得上的东西,所以这些刀具看起来银光闪闪的,十分晃眼。也就是因为晃眼,所以也让人感觉更锋利。 楼清寒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阿蔓也皱起眉,苏原巫医却瞪大眼睛盯着那些刀具,整个人都往前倾,目光中是掩饰不住的贪婪。 这种贪婪被夜清瞳看到了,当时就质问道:“你在惦记什么?又相中我们的好东西了?” 穆氏瞪了她一眼,“不要乱说话,对外国使臣要有礼貌,就算真看到了什么也不要说出来,要给客人留足够多的颜面。苏原是小国,处处比不得我北齐家大业大,所以有些东西他们没见到过也是很正常的。”说完又对夜温言道,“我们是大国,就要有大国风范,如果国外来客有什么相中的东西,我们也不是不能送一送。当然,你的手术刀太贵重了,不能给,但如果他们相中了北齐的酒,还有北齐的菜,那等走的时候给带上一些还是可以的。” 穆氏这话说得语重心长,“言儿啊,你是帝后了,凡事都要顾全大局,不能小气。” 这一番话可把在场众人给乐坏了,人们心说这夜大夫人行啊,拐着弯儿的骂苏原,还让人听起来是在教导自己女儿一样,这夜家人都这么有才的吗?以前没听说夜大夫人还有这个潜质啊!可见从前的将军府是老将军和大将军太耀眼,把女人锋芒都给掩盖住了。 夜温言赶紧起身给穆氏施了个礼,然后答:“母亲教训得是,女儿一定谨遵教诲。” 穆氏点点头没再说话,夜清瞳则冲着那巫医说:“那就这么说定了,走的时候给你带上几坛子好酒,再送些北齐特有的菜。山高路远带不回苏原去,但走在路上吃一吃还是可以的。行了,该给你要的我们都给你要来了,现在——把你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收回去!别瞎惦记。” 苏原巫医也知自己失态,对于北齐人的揶揄他也无心理会,只将目光中的贪婪尽可能的压制住,但是心里的渴望还是在蠢蠢欲动,有个声音一直在喊:“我要那套刀具!” 他是医生,他当然知道有一套好的刀具是多么重要。特别是他还练了剜心取心这种本事,用坏的刀不知道有多少把。如果能得到夜温言手里那套刀具该有多好! “谁先来?”夜温言开始催促,“是太子殿下先换头,还是大祭司先剜心?” 苏原人全都沉默了,楼清寒想说先剜心,可是立即反应过来,有先就有后,只要剜了心,他就没有理由不换头。想要两样都不做,就只有承认夜温言会医术。 他皱了眉,忽然意识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他们此番来北齐,可不是为了夜温言来的,而为了师离渊啊!要验证也不是验证夜温言的医术,而是想要看看师离渊的灵力是不是真的还有。这怎么正事没办成,先被夜温言绊住了脚? 于是他开口反悔:“谁也不用先来了,我们相信你有大本事,相信你会换头也会剜心。” “咦?”夜温言冲他眨眨眼,“苏原太子怎么是这种人呢?刚刚明明是你们说的不信,这会儿又信了?一国太子如此出尔反尔可不是好事,传给天下人听,天下人也都会笑话你。而你在外头闹出这么大的笑话,苏原那些朝臣们不知道还愿不愿意继续拥护你。” 她说完,又看向巫医,“当然,你们执意不再验证了,我也不能强迫你们做什么,但有句话我摞在这里。巫医老先生,只要你们愿意一试我的医术,试过之后我就把这套手术刀送给你。怎么样,这笔交易划不划算?” “此话当真?”巫医直接站了起来,“帝后娘娘,此话可当真?” 夜温言点点头,“自然当真。” 巫医笑了,看向楼清寒:“太子殿下,请出面一试!” 第666章 就差一套刀具 “你说什么?”楼清寒当时就懵了,他一脸震惊地看向巫医,“你是不是被那夜温言下了药了?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苏原太子,是你们的主子!你居然要拿我去换刀?” “太子殿下可以相信帝后娘娘的医术。”巫医惦记那些刀已经快惦记疯了,他不停地游说楼清寒,“她是帝后,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果真失了手,那她就算坐到了那个位置上,也会遭到全天下人的嘲笑。所以她不会失手,就算真失了手,帝尊大人为了挽她的颜面,也会接手处理。总之太子殿下一定平安无事,请相信我。” “我相信你个屁!”楼清寒一个巴掌甩到巫医脸上,“你这老匹夫,你怎么不用你的女儿去换?舍不得自己女儿剜心,就让本太子去砍头?你脑子里装的是屎吗?我不管,今日你若真想要刀,就让你女儿去剜心,本太子的命金贵,那些刀它不配!” “殿下。”巫医被打了一巴掌,依然稳稳当当站着,也不躲也不怒,只是平静地跟楼清寒说,“阿蔓自有阿蔓的事要做,一旦她出面做了这件事,那么另外一件可就做不了了。太子殿下临来北齐之前也曾在苏原当着全体朝臣的面夸下海口,若那事办不成,殿下回去也没法交待。老朽的确想要那些刀,因为有了那些刀,巫医一族的本事就会更进一步,这也是为了太子殿下着想。将来您继承皇位,需要巫医的支持。” “你威胁本太子?” “不是威胁,是实话实说,请太子殿下相信老朽。”巫医冲着楼清寒揖手,不再说话。 楼清寒愈发后悔来这一趟,原本胜券在握,结果没想到为了夜温言手里的一样东西,巫医竟把他推出去跟狗换头。再看那阿蔓,到现在还在看夜温言送给她的那样东西。 难不成他带来的人都要被夜温言收卖过去?如果夜温言再拿些什么东西出来,这两个是不是会直接站到夜温言身边,从此再不回苏原? 许是能猜到他在想什么,阿蔓开口说:“不会的,我的根在苏原,大祭司一族的命脉都在苏原。我若背叛就是死路一条,即使远在天边,他们也不会放过我。所以殿下放心,我不会背叛,我父亲也不会。至于换头的事,殿下若是不敢,那就我来。” 她说着话就要站起来,却被楼清寒喝住:“坐下!罢了,我来。但是你要记着,我们此番来北齐是为了什么。也要记着你昨天答应我的事情,履行你的承诺。” 阿蔓点点头,“太子殿下请放心,我都记得。” 楼清寒不再与他们说话,独自往前走了几步,大声道:“来吧!换头就换头,本太子正好也想体验一下这换颗头颅是个什么滋味!但是帝后娘娘,你又换头又剜心的,两边都是我们苏原贡献出人来,虽说是我们质疑的,但也未免太不公平。不如你们也出一人,小王让你换头,你们出的人让我们的巫医来剜心,你敢不敢?” 夜温言笑笑,“谈不上什么敢与不敢的,这事儿本来是个原则问题,毕竟哪方质疑就该哪方验证。但太子殿下如果非要北齐这边贡献出一个人来作陪,那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在想,这个剜心的人该选谁才好呢?苏原贡献出一位太子,我们北齐也得选一位顶顶尊贵的人才行。 说到顶顶尊贵,这样的人首先肯定得是帝尊,只是帝尊大人有灵力在身,试了也看不出是苏原巫医的水平。那再往下就是我了,可我又是施术者,所以也不可能亲自参与。那就……” 她看向权青城,在场的人又倒吸一口凉气,心说这夜四小姐到底是对皇上好还是对皇上不好啊!剜心这种事你看皇上干什么?难不成让皇上去剜心?那苏原太子再怎么着他也只是个太子,死了一个太子苏原国君还有其它儿子,可咱们搭进去的可是一位皇上啊! 但凡苏原老巫医有一丁点儿坏心眼,皇上的命可就交待在这儿了。 可权青城不这样认为,他对夜温言那是绝对的盲目信任,夜温言往他这儿一看,他立即就站了起来:“姐姐,我来试。” 楼清寒也乐了,“那!北齐国君果然有魄力,在这一点上,小王自叹不如。” 为了诓权青城上场,楼清寒也是拼了,名声都不要了。 可夜温言却摇摇头说:“不行,人家苏原派上场的是一位太子,还是苏原国君最中意的儿子,将来国君之位必然是要传给他的。但是你呢?青城,姐姐说话你别不爱听,你不过就是个没亲政的皇帝,这朝堂上的事你一件都做不了主,你拿什么跟人家苏原太子比?” 这话一出权青城立即就懂了,哦,原来这就是给摄政王下的一个套啊! 于是他立即附和着道:“姐姐说得是,我没本事,也没出息,以前没学过上朝理政的事,以至于都坐到皇位上了,还是不能自己批折子自己定事情。要说起北齐朝廷,还得是摄政王最大,我在摄政王面前是根本都抬不起头来的。上个月摄政王还驳了我的一个提议,让我很没面子,可是朝中大众却并不觉得摄政王驳了我的提议有什么错,都觉得理所当然就该由摄政王做主。那既然朝政之事都由摄政王做主,今日能有资格与苏原太子站到一起的,也就只能是摄政王了,我是万万没有这个资格的。” 他说完,默默地坐了回去,还重重叹气,又跟虞太后说:“母后,我可真没出息。” 虞太后这心也是一上一下的,刚刚夜温言往权青城这儿看,她真是吓坏了,生怕夜温言说让权青城去剜心。但好在现在事情拐了弯,她再细细想想,越想越觉得夜温言真靠谱。 夜温言的确靠谱,但夜温言越靠谱摄政王越崩溃,特别是有许多人跟着起哄,已经大声地叫起他的名字,让他勇敢一些,为国争光。 他真想把那些人的嘴给缝上!为国争光,有这么争光的吗? 可是人们已经理会不了摄政王怎么想了,那些起哄的人有原本就追随夜温言的,还有经过这一场宫宴决定追随夜温言的,还有一些只是喝多了酒瞎起哄的。 反正气氛烘托到这个份儿上,权计觉得好像他今儿要是不上场去剜这个心,都走不出炎华殿了,这帮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能把他给淹死。 可是他不敢剜心啊!他看向楼清寒,那意思很明显,你们的巫医到底行不行? 楼清寒这会儿也是骑虎难下,他知道自己这个头肯定是要换了,所以他也管不了那么多,能拉一个垫背的就拉一个,就算死他也不能自己死。 于是他冲着权计点头,“摄政王请放心,我苏原巫医无所不能。” 权计硬着头皮走上前,上场之前还看了权青隐一眼,可惜权青隐没看他,一双眼珠子一直掉在那夜二小姐身上。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个儿子有毛病是怎么着?没了夜四小姐又相中夜二小姐了?那夜二小姐是个什么鬼,也配被他儿子看上? 巫医也走上前,冲着权计行了礼:“请摄政王相信老朽。老朽使的是巫医之术,不同于中原地区的普通医术。即使是剜心,您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场面虽说是骇人了些,但老朽可以保证不见血。” “不见血?”权计想起一些关于苏原巫医的传说。传闻苏原巫医虽称为医,但却不是普通的医者,其行医手段也与普通医者完全不同。而且他们会用一种药,那种药用上之后会让人感觉不到疼痛,也能阻断人的血液流通。就好像把受伤之处跟身体完全分离开一样,直到他治好了伤,伤者恢复自主行动和正常生活,依然不会对治疗过程有任何感觉。 所以民间传闻,苏原最厉害的其实不是大祭司一脉,而是巫医族。天底下没有苏原巫医治不了的病,即使是死人,苏原巫医也有办法令死人复活。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此,便有劳您了。” 这事儿就算谈好了,由夜温言来给楼清寒换狗头,由苏原巫医来给权计剜心。 有人说这事儿怎么想都是苏原亏,毕竟换狗头什么的,太滑稽了。就算换上去再换回来,帝后娘娘一气呵成全都办利索,但今后只要一想曾经有一只狗头顶在苏原太子的脖子上,那真是能让人笑够一个甲子之事。当然这是换利索了,但要是换不利索呢? 换不利索以后苏原太子是人是狗啊? 于是又有人开始祈祷夜温言失手! 很显然楼清寒也想到这一点了,于是他问夜温言:“如果你失败了,该如何补偿?” 夜温言想了想说:“如果我失败了,就多给巫医老先生一套刀具。” 楼清寒差点儿没气吐血了,多送一套刀具是个什么玩意?他差那一套刀具吗? 结果再一看他的巫医,那个表情好像还真是差一套刀具。 他到底为什么要来北齐?现在回去还来得及吗? 可惜,肯定是来不及了,因为夜温言已经在吩咐连时:“去找一只小狗来吧,要长得好看一些的,毕竟苏原太子也是要脸面的,不能太难看了。” 她说到这里,还将手里的一样东西递了过去。连时一看,竟是断魂铃。 “把铃铛系在小狗颈上,同它说不要怕,我会保它平平安安。” 第667章 手术开始了 夜温言的话也让楼清寒稍微放心,狗都保平安,而他跟狗是一体的,理应该也平安才对。 连时再回来时,怀里抱了一只大黄狗。这狗长得……怎么说呢,也不能说不好看吧,只能说挺憨厚老实的。他跟夜温言说:“实在没有长得好看的狗,主要也是后宫人少,没有养狗的主子。就这条大黄狗,还是禁军营里养的,老奴好不容易才给要出来。原本有心想到宫外去找找,但又怕苏原太子等得着急了,就只能把它抱来将就将就。” 楼清寒想说我一点儿都不着急,给我换狗头我着什么急? 这时,夜温言也开口了:“就这只吧!不好看就不好看,他俩谁也别嫌弃谁就行。” 楼清寒急了——“你什么意思?” “嘘,别说话,话都留着换完头再说,正好验证一下我的换头术成不成功。” 楼清寒此刻心里就在想着,如果换完头再说,那是该由他脖子上的狗头说,还是该由狗脖子上的他的头来说?这实在是件很纠结的事情。 夜温言已经从高台上走了下来,再将连时抱着的狗接到自己手里,一只手轻轻抚着那只大黄狗,声音温和地说:“不要怕,我会给你一次特殊的狗生体验,不疼,也不会有性命之忧。只要你乖乖配合,事成之后我就把你从禁军那里要过来,好好养着,如何?” 那只大黄狗就像能听懂夜温言说话似的,竟还配合地点点头,又往夜温言怀里蹭了蹭。 坠儿在夜温言身后跟着呢,手里托着一只托盘,托盘上面放了两套手术刀具。夜温言对苏原巫医说:“可以借一套给您用,您看需不需要?” 苏原巫医立即点头,“多谢帝后娘娘。”然后就扑到坠儿面前,伸手拿刀。 萧诀看到这一幕有心提醒他小心一些,手术刀十分锋利,一不小心就会割伤了手。可惜他慢了一步,一句“小心”刚出口,苏原巫医的手上已经见了一道口子。 坠儿一眼的不乐意:“挺大岁数的人了,一点都不稳重。这可是你自己割伤自己的,同我们没有关系,同这些刀更没有关系。你自己管自己,不许赖别人。” 巫医捏着流血的手指,很快就从袖袋里翻出止血的膏药,涂上浅浅一层,血立即止住了。 他跟坠儿说:“不会怨怪任何人,是老朽自己不小心,过于激动了。” 萧诀走上前,将手术刀的使用方法大致同他说了一遍,苏原巫医也的确是医界翘楚,短时间内就已经大致掌握。然后人们就看到他握着手术刀走到摄政王面前,跃跃欲试。 权计心里发慌,他越来越觉得这苏原巫医不靠谱,虽然他在不断地用巫医传说来给自己洗脑,可当他看到这巫医手握手术刀来到自己面前时,还是慌了。 阿蔓也走上前来,权计下意识地后退两步,正好被身后的阿蔓伸手又往前推了一把。 她跟权计说:“我父亲是这天底下最好的大夫,他的行医手段绝非常人可以理解的,但成功率极高。像这种剖心再放回去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从未失败过。所以你完全可以放心,我父亲说不疼,就是真的不疼,我父亲说不会流血,就是真的不会流血。心只是拿出来给大家看看,然后再放回去,于你来说不会有任何影响,甚至就连切开皮和肉的伤口,也很在短时间内很快恢复,疤痕都不会留。我们苏原的巫医之术,相比仙术绝不逊色。” 权计的心稍微放下来些,“那就开始吧!”他跟巫医说,“早开始早结束。” 巫医点点头,示意宫人搬椅子过来,也无意理会谁先动手。反正不管夜温言换不换头,他为了这套手术刀,肯定是要剖心的。何况剖的又是北齐人的心,他完全没有任何负担。 权计坐到椅子里,封昭莲已经开始跟北齐的宫人说:“你们去按着他点儿,万一一会儿跑了呢!就算不跑也能防止他乱动,剖心可不是小事,乱动一下就影响了巫医的准头。” 于是有宫人上前来,一边一个将权计按住。 权计也没有理会,反倒觉得有两个人按着自己,能增加一些信心。 苏原巫医已经动手解权计的衣裳了,手里不知何时握了两个药包,一个是红色,一个是蓝色。他先将红色的药包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枚药丸放到权计嘴里,“咽下去,止疼的。” 见权计吃了那药丸,又等了一会儿,才缓缓地又将蓝色药包打开。 那药包里是粉沫,散着一股子奇怪的味道,有些酸臭,草药味倒是不浓。 巫医将手术刀在蓝色的粉沫里沾了一会儿,确保刀身所有位置都沾上了药粉之后,这才伸手往权计心口处按了去。只两下就确定好位置,手起刀落,眨眼工夫整个刀身都没入肉里。 权计精神极度紧张,这种感觉就跟自己要被人杀了似的,他感觉都不用剖心,再这么下去,整颗心自己就会跳出来。 许是能感觉到他的紧张,阿蔓又说话了:“真不明白你在怕什么,现在我父亲的刀子已经扎到你的身体里,也已经开始切割,你感觉到疼了吗?” 这话一出,权计立即反应过来——对啊!没有感觉到疼痛,一点都没有。只感觉刀子冰凉凉的,让他也跟着打颤,但要说疼,那实在是不疼的。非但不疼,也没见血。肉里扎进去这么深的刀子,刀子还在移动,居然没有出血,这太神奇了! 震惊替代了恐惧,权计又开始对苏原的巫医之术信心大增,同时也在盘算着,若是自己身边也有这么一位巫医相助,那许多事情定然事半功倍。且这也相当于给自己留道保命符,万一将来遭遇不测,只要有巫医在,就有活下去的可能。苏原巫医的医术,实在太高明了。 夜温言也正抱着狗往这边看,所有宾客都被这一幕吸引,甚至有人已经连连称奇。 但夜温言更留意更多的是那红蓝两种药,一种止疼,一种止血,后世医院里也没有如此先近的药物。就算是她来做,想要完全达到止痛止血,也得借助灵力术法。如此奇效的药她是做不出来的,除非医脉和毒脉出面,否则世上绝不会有这样的东西。 但苏原巫医就有,这让她有些意外。不过意外归意外,她也没有过于好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许多人在某一种能力上超过她,这都是很正常的事。她不至于样样都想做天下第一,也不排斥一山更比一山高。只是感叹苏原巫医窝居大漠,对于天下人来说,实在是损失。 “帝后娘娘,咱们这边也开始吧!”有人提醒夜温言,“咱们也等着看换狗头呢!” 夜温言笑笑,“好,那咱们也开始。” 她说着话,将抱着的大黄狗放到地上,也挑了一把手术刀拿在手里。 楼清寒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除了刀什么都没拿,当时就急了:“夜温言,你要是没有止血止疼的药,就问我们的巫医拿。小王同意换头,但小王没同意疼死!” “你这人话这么多呢?”夜清瞳不知何时跑上前来,喝酒喝得脸蛋红扑扑的,着实吸引了很多人往她这边多看两眼。于是就看到她一脚踹到楼清寒的膝盖上,楼清寒一个没留神,直接往地面跪了下去。“赶紧的别墨迹,给你换头的是帝后娘娘,怎么个换法自然是由帝后娘娘说得算,不许自带药品。”说完又瞅瞅那只大黄狗,然后吩咐宫人——“赶紧的搬把椅子过来,他俩怎么的也得一边高啊,这样换起头来才方便。” 宫人立即搬了椅子,把大黄狗抱了上去。大黄狗很顺从,十分配合,惹得宫人们忍不住赞叹:“一只狗都比苏原太子胆子大,这要是投个好胎,不也能当个太子了。” 另一个宫人就道:“这狗可能天生就是太子命,就算投生成了狗,早晚有一天也还是会做回太子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哪怕是换头这种骇人听闻的法子,它也能把太子给当上。 可见这命啊,该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即使长成了人,总有一天也变狗。即使托生成了狗,只要有那个命数在,总有一天也会变成人。” 大黄狗在椅子上坐得直溜溜的,头高高仰起,看起来比苏原太子还要有派头。 于是也有许多宾客跟着一起感叹:“还真有个太子的样子,要是它能当好太子,那是不是换完头之后就不用换回来了?就算是咱们北齐送给苏原一条狗吧!” 楼清寒气得直翻白眼,可是夜温言已经不再给他说话的机会,冰凉凉的手术刀已经抵到他的脖子上,且狠狠地扎了进去。 楼清寒的神经绷到了极限,这辈子第一次希望外人的医术能够比他身边的巫医还要好。 可惜,人总是怕什么就会遭遇到什么。就在他不停祈祷夜温言不要失手时,就听到有人突然喊了一句:“不好!见血了!” 第668章 你发誓 楼清寒当时就哭了! 见血了,他被割的可是脖子,脖子一见血那人不就完了吗? 他瞪大了眼睛看向夜温言,再也不顾什么苏原太子的面子,哭着求道:“放了我吧!我不想死,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回去一定说服父皇向北齐岁贡,只求你放了我。夜温言,不,帝后娘娘,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上北齐来逞强了,你别割我脖子,见血我就死了!呜……” 人们眼瞅着苏原太子被吓到痛哭,又因为不敢晃动脖子,所以哭得十分怪异。 可人们也同样不明白他哭个什么劲儿,什么叫见血他就死了?见血的又不是他? 夜温言也笑了,“小楼啊,别害怕,我的医术十分高明,还不至于割个脖子就见血。不信你往边上瞧瞧,失误的是你的巫医,见血的是我们的摄政王。” 楼清寒一听这话就来了精神,想扭头去看,但又觉得刀正割脖子呢,如果这时候扭了头那不就伤筋动骨了吗?于是他只能用力斜眼,用眼角余光去看巫医那头。 果然见血了!本来今日权计穿的就是一件银灰色的袍子,血淌到袍子上特别明显,触目惊心。虽然权计还没感觉到疼痛,但这种视觉的冲击也着实让他冒了一头的冷汗。 “巫医。”权计开口说话了,“不是说不见血的吗?为何本王流了这么多血?” 巫医皱皱眉,停下刀子盯着伤处看了一会儿,这才道:“许是碰到了哪一处血管,因为这手术刀太光滑,所以止血药有些散落了。没关系,我再用些药,血很快就能止住。” 他说完,腾出一只手在蓝色的药粉里抓了一把,再把那些药粉全都涂抹到流血的伤口处。 好在血很快就止住了,权计也松了口气,宫人给他擦了一把汗,再次盯向自己的心口。 可是很快地,才止住的血又冒出来了,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流的还要更多,整件灰袍子都被染红了,他嘴唇的颜色也明显起了变化,再不见红润,开始泛着死白。 “你到底在干什么?”权计怒了,要不是刀子还在自己心口里扎着,他真想一脚把这苏原巫医给踹死。“这就是你的医术?这就是所谓的苏原巫医?你太让本王失望了!本王命令你立即取出刀子,这场赌注你们苏原已经输了,不要再比了!” “没输!心还没取呢,怎么就输了?”巫医完全不理会他的话,“您是北齐的摄政王,命令不到老朽头上。相反的,您若是再多说话,难免老朽也会说出一些什么来。” 他说这话时声音压得极低,权计气得咬牙,“你在威胁本王?” “对,就是在威胁王爷。”巫医还在割着他的肉,“赌局已经开始,就没有中途而退的道理。我说能取心让人活,就是能取心让人活,而且还活得跟从前一样。所以王爷不用担心,这些血虽然流得意外,但实在是不算什么,只要王爷不感到疼痛就不碍事。”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说,权计忽然就感觉到心口开始疼了。从最开始的一点点疼,到后来剧烈地疼,终于疼到他都坐不住要靠宫人全力支撑时,巫医的动作才停下来。 “为何会这样?”巫医也懵了,这剖心之术他在苏原时为了巩固自身地位,展示过三次,每次都十分成功。被剖心者既不会感到疼,也不会流血。心脏放回去之后也能继续跳动,人跟从前没有什么两样。可为何到了北齐就不好用了?他才把肉割开摄政王就疼成这个样子,这要是强行取心,就算他的手法没有问题,疼也能把人给疼死啊? “停下来,你输了!让北齐的太医为本王疗伤!” “我没输!”巫医坚持自己的立场,“只是出了一点小小的意外,许是这刀我第一次用,力道大了些。我再给你一颗止痛的药丸,吃下去很快就好。”他说着,又从红色的药包里取出一颗药丸来,塞到权计的嘴里。“很快就好,你相信我,接下来不需要用刀了。” 苏原止痛药果然有奇效,也就一会儿的工夫权计就又感觉不到疼痛了。于是他问巫医:“不用刀子你要用什么?难不成用手掏心?” 巫医点点头,“就是用手掏心,比用刀子有准头。你若是害怕就把眼睛闭上,我将你的心掏出来给大家看看,然后立即放回去,不会有事的。” 权计已经不想跟他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这巫医都不会停下来。 可他想保命,当他愈发觉得这巫医不靠谱时,想保命的心情就越来越强烈。 于是他看向夜温言,放下身段哀求道:“若有万一,求帝后娘娘救救微臣。” 夜温言正割楼清寒脖子割一半儿呢,听到权计跟她说话,扭头就甩一句:“为何救你?” 权计说:“臣是北齐的摄政王,如果死在苏原巫医手里,对我北齐国誉也是有影响的。请娘娘顾全大局……不,请娘娘帮帮我,只要娘娘肯帮我,任何条件我都答应。” “任何条件吗?”夜温言笑笑,手里的刀子又前后拉了两下,吓得楼清寒立即大喊:“你专心一些!专心割我的头,不要再跟旁人说话了!权计你把嘴给老子闭上!老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一定会拉上你陪葬的!快把嘴闭上,不要再影响她了!” 权计无心同他计较,他只管跟夜温言说话:“若娘娘肯保微臣性命,微臣保证一定全心全力辅佐皇上,直到皇上亲政,绝无二心,也绝不压制皇上参议朝政。从此以后微臣将做皇上最忠诚的臣子,无论是理政还是挡刀,都将全力以赴。请娘娘相信微臣!请娘娘救救微臣!” 夜温言点点头,然后冲着师离渊道:“夫君!能把他说的话刻录在玉简上吗?” 这一声夫君叫得师离渊那个舒坦,立即就回话道:“当然可以!” 说话间,手一翻,一卷玉简出现在掌心。他使用灵力将那玉简往前递送,一直送到权计面前,这才又道:“权计,对着这枚玉简,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还要加上一条,如有违背,又将如何。待你说完之后,一旦苏原巫医取心失败,本尊会亲自出手保你性命。” 权计放心了,有帝尊保命那肯定是比夜温言保命更好。于是他再不犹豫,立即对着玉简把刚刚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之后又再加了一句:“如有违背,天打雷轰!” “好!”师离渊对此很满意。只见他又往玉简上指了一下,发着光的玉简微微颤抖,然后竟自行打开。随着玉简打开,摄政王权计的影像立即出现在半空,所有人都看到了刚刚那一幕,也听到了权计说的话,发的誓。 只是他们看到的是玉简里面映出来的投影,也都听到帝尊大人说:“这枚玉简会一直保存在炎华宫,若有朝一日你违背你今日誓言,它便会化作天雷,将你击到粉身碎骨!” 玉简收回,师离渊的声音还回荡在炎华殿上。 权计打了个哆嗦,脸色煞白煞白。但此时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他只有遵从誓言才能保命,只有全力辅佐权青城,才能让自己活下去。 于是他点头,“多谢帝尊大人,多谢帝后娘娘!”然后再看向苏原巫医,一脸的恨意——“来吧!动作快一些,别磨蹭!” 苏原巫医也不想再磨蹭,第一次使用手术刀没掌握好力度,这让他很闹心。他现在就想赶紧把这场赌局结束,赶紧把手术刀赢到手,然后就可以好好练习了。 于是他加快动作,很直接地就把自己的手伸到了权计的心口里。 权计又感觉到疼痛了,这才是真正的剜心的疼,疼得他全身都在抽搐。 夜清瞳看着这一幕突然就有些后悔,这样的酷刑应该让李笑寒来感受啊,刚才她怎么没想到把李笑寒给推上去呢?呵呵,掏个心就疼成这样,还是男人呢,当初她心上扎着一把刀子,不还是忍着疼把那对奸夫淫~妇给痛骂了一顿。男人啊,真是不如女人! 她心里骂着这样的话,又去看夜温言这头。 不知何时,夜温言已经把楼清寒的头给完完整整地割下来了。这会儿那颗头已经被放到托盘里,由连时亲自端着,还把正脸转向宾客方向,让大家看个仔细。 人们都惊呆了,一颗头割下来,还是用小刀一下一下磨着割的,居然没流一滴血,也完全没听到被割头的人喊疼,甚至现在头都已经放到托盘里了,被割下来的头还是活的! “头是活的”,其实指的是五官是活动的。比如说楼清寒还能眨眼,还能皱眉,还能喘气,甚至他还能说话。只听他说——“夜温言你是个鬼吗?你居然真的能把人的头颅割下来,还能让人活着!我现在是活着的吧?对,一定是活着的,我还能说话,我甚至还能唱歌。夜温言,动作快一些,赶紧去割狗头吧!换完了再换回来,本太子有点儿饿了,想吃饭。” 夜温言笑笑,“好啊,这就割……” 第669章 换不回来了 说话间,手起刀落,几乎就是人们眨一下眼的工夫,大黄狗的狗头就已经托在她手中了。 依然是没流一滴血,大黄狗也依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苦,甚至被夜温言托在手里时,那颗头颅也像楼清寒一样,还能转动,还能瞅着自己的身体,纳闷地汪汪叫几声。 楼清寒都看傻了,“夜温言你什么意思?割本太子的头一下一下的,跟钝刀子割肉似的,要多磨蹭有多磨蹭。本太子还以为割谁都是这样,你的手法也就这样了,想快也快不了。可是为何割狗头就这么利落?你是不是故意在戏耍本太子?” 夜温言耸耸肩,“怎么能说是戏耍呢!主要是你跟大黄狗的诉求不一样。大黄狗只是全力配合我就好了,你们就不同了,你们想法多,点名道姓想让我通过这一系列手段,来证明自己的确有换头的本事。所以我就得慢慢割啊,让你看清楚过程。” 夜温言说到这里冲着他摆了摆手,“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现在我就把你们的头调换一下,你找找狗身人头的感觉,也让这大黄狗感受一下狗生巅峰。” 话音落,手里托着的狗头直接往楼清寒的脖子上按了去。几乎就是头和脖子接触的一刹那,两者立即融合到一起。都没用缝合,也无需任何外力辅助,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好像这根脖子就应该配这颗狗头,彼此之间几乎没有半点儿排斥。 但楼清寒的头放到大黄狗脖子上时就不太一样了,虽然也是立即就融合,但是大黄狗的身体似乎对这颗头颅特别抗拒,头颅刚一上身就开始剧烈的扭动,上窜下跳,不停的甩啊甩的,差点儿没把楼清寒给甩吐了。 楼清寒吓得哇哇大叫:“怎么回事?快停下来!本太子受不了了!快快停下!夜温言,这到底怎么回事?这只狗它为何跳来跳去?该死的,快让它停下来。” 夜温言摊摊手,表示自己也没办法,她跟楼清寒说:“许是人家大黄狗觉得你的头配不上它的身体,所以在对你表示抗拒。唉,你说你也是的,居然混到连狗都嫌弃,真不知道是怎么当上的苏原太子。你们苏原人就不嫌弃你吗?”她一边说还一边抚着这边已经安到楼清寒身体上的狗头,“你看看你自己的身体,它表现得多好,一动不动,可见很喜欢这颗新头。” 楼清寒突然产生一种恐惧,他盯盯地看着夜温言,也顾不上大黄狗的身体还在晃了,就盯着夜温言问她:“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想再把我们的头换回来吗?夜温言,换头术你已经展示过了,我们相信你医术高明,你可以把头换回来了!快一点,本太子一刻都不想待在这条傻狗身上。这狗臭死了,全身都是臭的,好恶心!” 他这边疯狂地叫喊,但是观看这一幕的人们却已经惊呆了。 从前他们只知夜四小姐能让哑人开口说话,是神医现世。今日竟亲眼看到夜四小姐还有这等换头之术,这哪里是神医,这分明就是仙医啊! 白初筱的祖父白太医已经跪了下来,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就是仙医,就是仙医。我早就说过她是仙医,现在你们都看到了,这是只有仙医才能做到的事情,帝后娘娘是仙医啊!” 越来越多的人被他带动,都折服在夜温言这手神奇医术之下,就连白初筱和萧诀二人都不得不感叹,夜四小姐太强大了,他二人即使得了师父凤羽珩的真传,这样的事也做不到。 阿蔓和她父亲也看傻了,只见阿蔓走上前,盯着人身狗头看了好长时间,还伸手往楼清寒的胳膊上捏了一下。这一下让那狗头感到疼了,汪汪叫了两声,冲她龇起了牙,还想咬她。 阿蔓将手缩回,心头升起一丝恐惧来。她恐惧的当然不是狗要咬她,而是她发现捏楼清寒的身体时,狗头会感觉到疼,那就说明身体跟这颗头颅已经完全的融为一体,一切感观都已经发生了关联,它们之间再也不是完全不同的两部分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还……换得回来吗? 这时的苏原巫医,一只手已经握着摄政王权计的心脏,一点点的掏了出来。 人们看到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握在巫医手里,有什么东西连在心脏上,正在扑通扑通地跳。 权计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额头的汗不停地往下滑。他已经又能感觉到疼痛了,说了几次让巫医再给他用止疼的药,巫医都完全不理会,只管一边握着他的心脏一边往夜温言那边看去。夜温言换头的手法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这一幕几乎把他看呆了。 人身狗头,狗身人头,全都是活的,全都发生了实际的关联。这还是人类能做到的吗? 大黄狗的身子已经不再乱跳了,因为夜温言抚着狗头说了一番话,狗头又冲着自己的身体汪汪叫了几声,狗身子这才安静下来。 楼清寒被晃得头晕眼花,一停下来就又是一顿乱叫,无外乎就是让夜温言赶紧换回来。 夜温言则对他说:“不急,人家大黄狗好不容易走上狗生巅峰,得到了一具人类的身体,总得叫它好好感受感受才是。这也就是现在这个年月,这要放在从前,动物想要修炼成人型,那非得修个几千上万年,然后再历经大劫小劫最终到雷劫,方才能化型成功。如今它只不过借助外力就成功了一半,这绝对是值得一生骄傲的事。” 她说着,又对着那狗头道:“别白白做一回人,站起身走一走,在这大殿上转一圈,从人的角度感受一下这个世界。先前我就同你说过了,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你看是不是好玩。” 大黄狗很激动,依着夜温言的话,让楼清寒的身体站了起来。可它毕竟从生下来就是狗,从来也没有直立行走过。即使现在得了人的身体,直立行走这件事对于它来说也很困难。 于是它走了两步就摔倒了,人们“呀”地一声,还以为大黄狗换头失败死掉了。结果很快就看到楼清寒的身体像狗一样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由直立行走的姿势变成了四肢爬行。 这下舒服了,大黄狗爬来爬去,在人群里不停穿梭。它以为是它在穿梭,实际上看在别人眼里,就是苏原太子楼清寒在穿梭。这一幕滑稽可笑,也让人觉得有点儿渗得慌。 楼清寒都要崩溃了,他苦苦哀求夜温言:“你让它停下来好不好?本太子的手很金贵,本太子的膝盖也很金贵,怎么可以让本太子的身体在地上爬?夜温言你做个人吧,你不能这么祸害我,我再也不跟你作对了还不行吗?” 这话让封昭莲听了去,封昭莲这会儿正溜狗呢,时不时指挥大黄狗往哪边走。听到了楼清寒说话后她就嚷道:“你要觉得吃亏,那你也用它的身体走几步不就完了吗?正好借此机会体验一下怎么当狗,也算是一种人生乐趣。赶紧的,我看看狗换了人走,能不能站起来。” 楼清寒真想回骂过去,这种人生有什么乐趣?全是恐怖好吗? “我不走,我现在就想把头换回来。夜温言,那狗也过足瘾了,你赶紧让它回来,我们该换回来了。你再戏耍本太子就没有意思了,别忘了,你们的摄政王还在我国巫医手里呢!” 夜温言笑笑,“怕什么,帝尊大人不是说了么,一旦苏原巫医失败,他会立即接手,就算摄政王已经死了,只要帝尊大人出手,都一样能从阎王爷手里把人给抢回来。所以啊小楼,你就不要操咱们北齐国的心了,也别再嚷嚷,安静一下,我得好好想想这头怎么换回来。” 楼清寒的心都凉了,“你说什么?什么叫好好想想这头怎么换回来?” 夜温言轻轻叹了一下,有点儿不好意思地说:“就是我有些想不起来这换头术后半段儿是怎么做的了,只记得怎么调换,但如何能再换回来,这件事我就得仔细回忆一下。” “帝后娘娘!”阿蔓开口了,“帝后娘娘确定不是在戏耍我苏原?” “嘘!”夜温言将食指竖于唇边,“别吵吵,本来我就想不起来,你这一吵吵我岂不是更想不起来了?你要是不想让你家太子换回自己的身体你就直说,别用这种方法把我也装里面啊,我可是无辜的!”说完又对楼清寒道,“管管你家大祭司,太坏了。” 楼清寒已经失去判断是非的能力了,他现在只要一想到自己可能一辈子都得在狗身上待着,他就看谁都是王八蛋。于是他对阿蔓破口大骂:“你这个恶毒的老女人,你是巴不得本太子死是不是?把嘴给我闭上!再不闭嘴我就叫人扒了你的皮!” 阿蔓闭嘴了,默默退回到巫医身边。所有人都盯着夜温言等着她把换头术的后半段儿想起来,结果等来等去却等来夜温言一句话:“怎么办,真的想不起来了,要不这一轮就算我输吧!我多送一套手术刀给巫医老先生,如何?” 第670章 师离渊你敢不敢承认这一切 楼清寒差点儿没吐血而亡!——“本太子的命,就值一套刀具?” “那当然不是。”夜温言说,主要是你并没有死,虽然是活在狗身上,但也算活着,所以就不能按命来算,最多算半条命。半条命一套手术刀,值了。 说完,又看向苏原巫医,“老先生觉得这笔买卖如何?哦对了,您怎么还握着摄政王的心脏?能不能赶紧给他接回去?我看他疼得都快要不行了。按说你这掏心掏到几乎把人疼死,应该也算是失败了吧?但毕竟我也只成功了一半,所以咱们彼此彼此,谁也别挑谁,我就算你成功,一共给你两套手术刀,怎么样?” 巫医摇摇头,“老朽虽然很在意那套刀具,但若太子殿下真的变成这个样子,我们回到苏原也是死路一条。所以还请帝后娘娘开恩,将太子殿下的头换回自己身体上去。” “可是我忘了怎么换回去呀!”夜温言一脸为难,“要不巫医老先生,你帮我想一想?” “夜温言,你就是故意的!”楼清寒扭动着大黄狗的身体,大声叫喊——“你就是故意害我!你就是故意设了这个局让本太子往里头钻!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坏!” 溜狗回来的封昭莲听不下去了,“哎哎哎,说谁呢?什么叫阿言设局让你钻?明明是你们先说要挑战阿言医术的。怎么着,输不起啊?你们苏原人也就这样了,没出息。” 三殿下权青允也开了口道:“昭莲郡主说得没错,此事的确是你们先挑起来的。” “对!自己惹的祸自己背,别诬赖我们设局,我们设什么局了?苏原人有病吧?” 众宾客都不干了,楼清寒气得几乎咬碎了满口的牙。只见他伸出狗爪子指着夜温言道:“夜温言,你卑鄙无耻!” 夜温言笑笑,“彼此彼此。你敢说你们来到北齐,真的只是冲着我的医术吗?” 上方坐着的师离渊开口了,声音带着阵阵威压轰隆隆地传来:“怕是其根本目的,是要与本尊比一比。哼!”师离渊冷笑,“可是苏原人,你们拿什么与本尊比?” 楼清寒在这样的威压下瑟瑟发抖,已然说不出话来。最终还是阿蔓上前了一步,紧紧盯着师离渊,抗着重重威压大声道:“纵是我们没有本事与你相比,但是有一些话也不得不说!师离渊,我问你,为何四百年前天地灵气消失之后,你依然能够使用术法?当初所有的修灵者都被逼到了绝境,一身本事都再也无法施展,只能熬着寿元,一个接一个地死去。 却为何你活了下来?所有人都死了,为何只有你独独活了下来?” 她的声音几近嘶吼,嗓子都喊劈了。巫医顾不上权计,握着心脏的手直接松开,冲过去扶住阿蔓。帝尊的威压层层压过来,阿蔓一个人已经很难站住了。 权计感受到了死刑一般的恐惧和疼痛,好在有宫人不顾害怕捧住了那颗心脏,要不然就要挣破血管掉到地上。他疼得全身痉挛,却也忍不住往阿蔓那边过去。 数百年了,敢如此跟帝尊说话,敢正面质疑并指责帝尊的人,阿蔓还是第一个。 师离渊也觉得有趣,同样的话题,相隔四百年,终于又有人问了。 只可惜,问的这个人,完全不够分量。于是他对阿蔓摇摇头道:“本尊为何要告诉你?” “不说你就是心虚!”阿蔓铁了心要跟师离渊翻脸,“我相信这个问题不只我一个人想问,全天下人以及曾经死去的全天下人,他们全都想知道。为何那么多人都死了,就只有你一个人还活着?是你做了什么?还是你隐瞒了什么?你如今使用的灵力是从哪里来?天地灵气都消散一空了,你哪来的灵气去化灵力,又哪来的灵力去变成术法?师离渊,你敢对天下人解释这一切吗?你敢说你清清白白,从来也没有做过亏心事吗?” 师离渊还是那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好在也能跟阿蔓搭上几句话,就是说出来的话让阿蔓越听越生气,他说:“本尊能活下来,是本尊的本事。那些人活不下来,是他们没有本事。有的人就是跑几万步他都不累,但有的人就是端个茶都累得气喘吁吁,你说这怎么比?” 阿蔓深吸了一口气,此刻已经是单膝跪地的姿势了。师离渊的话把她堵得死死的,她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身边的父亲正在冲着她摇头。她不甘,心想着今日左右也是翻脸了,且她本来也做了必死的打算。所以得不得罪北齐帝尊,对她来说根本没有什么区别。 既然这位帝尊大人似铜墙铁壁,那她就换个人说事。于是她又冲着夜温言指了指,说:“还有她,你的这位帝后娘娘,她究竟是个什么妖怪?你敢不敢告诉所有人她来自哪里?” 这话听得宾客们都糊涂了,有人下意识地就接了一句:“她当然来自一品将军府啊!” “对啊!这不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么,我们都是从小看着她长大的。” “她根本就不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阿蔓大吼起来,“你们全被骗了,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早就已经死了,你们肉眼凡胎看不清楚,但是我这双眼睛用清明水洗了十几年,我一眼就能看出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上的人!她是外来的,是外来的灵魂住到了夜四小姐的身体里。不然你们以为何以四百多年身边都没有女人的帝尊大人,突然就看上了她? 说到底,那是因为他们都是与众不同的,都是有大秘密藏在心底的,他们都对人类有所隐瞒,他们合起伙来一直在欺骗人类!四百多年前的那场浩劫,天地灵气的突然消失,所有人都以为是天灾。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那很有可能是人祸! 所有的一切都是人为的,他师离渊就是罪魁祸首!是他为了称霸天下,为了让所有人都臣服于他,听命于他,所以他制造了一场浩劫,杀死了所有的修灵者,还禁锢了天地灵气,禁锢了人类寿元。只有他自己活了下来,因为他知道活下来的法子,也知道长生的法子!” 第671章 夜温言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阿蔓的话还在继续——“你们敬他为神,高呼帝尊天岁,却不知这件事情从头到尾就是个欺局,你们的神明就是个大骗子,骗了一代又一代人。他满手血腥,所有在这四百年间死去的人,全都因他而死。” 阿蔓说到这里,强撑着站了起来。她甩开巫医的手,一步一步朝着师离渊走去。 她边走边说:“师离渊,你敢不敢承认这一切?你敢不敢告诉天下人,为什么我们只能活六十载,你却可以长长久久活下去?所有我质疑的事情,你可有合理的解释?” 宾客们一瞬间全炸了,阿蔓的话就像陨石一样击落下来,击进每一个人的心里。 她说得没错,北齐人一向奉帝尊为神明,在他们心里,帝尊大人就是这世间唯一的神。有帝尊在,他们就有底气,就有主心骨。帝尊大人从来都是最最神圣的,可是突然之间有人把这份神圣给打破了,还提出了一大堆他们根本无法反驳的质疑。 这种质疑一旦形成,很快就会在人们心里生根发芽,几乎就在阿蔓话音才落的那一瞬间,所有北齐人也都顺着他的思路想了下去,且很快就有人相信了阿蔓的说法。 帝尊下了一盘很大的棋,在这盘棋局里,他们所有人都是棋子,全都随他摆布。 眼瞅着人们的目光从最初的质疑,渐渐变得跟阿蔓一样满是仇恨,夜温言就明白,是她疏忽了,一来疏忽了人心人性,二来也疏忽了阿蔓在这炎华殿里使用了幻术。 恨意从心头窜起,久久压不下去。阿蔓已经快走到师离渊身边了,师离渊却还是那副天下万物都与我无关的样子,丝毫不见着急,也没听他有任何解释。 夜温言也觉得没什么好解释的,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况这种事情根本解释不清,连师离渊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他能一直活下来,叫他怎么跟所有人讲? 有花朵自掌心飘落,原本站在人身狗头身边的夜温言,突然一下从原地消失,下一瞬已然站到了师离渊跟前。只见她右手往前一伸,一把掐住了阿蔓的脖子,却不是真的用手接触着去掐,而是有一道淡淡的金光从手里飞泄而出。金光化做手掌,将与她还隔着几步距离的阿蔓直接提到了半空之中。 这一下宾客们就更惊了,因为夜温言所展现出来的能力明明就是灵力术法,这根本就不是凡人手段啊!可这样的本事为何会出现在夜温言身上?她明明就是凡人,为何有灵力? 难不成真像苏原大祭司说的,夜四小姐根本就不是从前的夜四小姐? 她跟帝尊到底隐瞒了什么?人间消失的灵气和人类被禁锢的寿元,真的与他们有关吗? 阿蔓哈哈大笑,即使已经被夜温言提在空中,她还是在笑。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即便她死,她也要天下人都对帝尊的存在产生质疑。她可以死,但是谁都别想好好活着! “你们都看到了吧!”阿蔓再次大吼,“我没有说错,夜温言她就是个妖怪,她根本不是凡人,根本不是原先的夜四小姐。你们都被这对妖怪夫妻给骗了,什么神医,她是鬼医!什么帝尊,他分明就是个心思歹毒的杀人凶手!北齐人,你们真可怜,被这人骗子骗了数百年,还要每日对着炎华宫的方向三跪九叩,还以为你们拜的是神明。你们就是一群傻子!” 炎华殿关门了,砰地一声,震得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打了个颤。 谁也没看到门是怎么关上的,没有宫人去关门,就算有宫人在关,也不可能关得那么快。 阿蔓说:“是夜温言动的手,她用灵力术法把门关了起来,她要杀了你们所有人。今天谁都逃不出去了,你们都要死在这里,都要跟着我们苏原人一起陪葬!哈哈哈哈,值了,能有临安内城所有官宦为我们陪葬,这一趟来得值了!” 有狂风刮起来,风声呼啸,很快就在炎华殿内形成了一个漩涡。 师离渊站起身走到了夜温言身边,什么都不说,只轻轻将他心爱的姑娘揽住。 夜温言也不解释,不管是阿蔓报复性的胡说八道,还是北齐人一声声的质疑,她就像没听见一样。她只盯着阿蔓,缓缓伸出另一只手。又有花朵碎开,金光闪过,阿蔓腕上的金表眨眼就回到夜温言手里。她问阿蔓:“告诉我,你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的东西?” 阿蔓一愣,“你竟不反驳我的话?你竟只问这块手表?夜温言,你果然有秘密。” 夜温言点头,“是啊,我是有秘密,你说得也没错,我的确不是从前的夜四小姐。我就是个外来的灵魂,住进了夜四小姐的身体里。可是,那又能怎么样呢?我未来的夫君知道,我现在的母亲和亲人也都知道,他们都不排斥我,都好好地接受了我,所以我为何反驳? 阿蔓,别扯那些没有用的,我只问你,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样的东西?” 阿蔓完全不回答她的话,被掐着脖子拎在半空中的人已经报了必死的决心,她怎么可能称了夜温言的心。她只是不明白:“你的家人接受了你,那对其它人呢?这些朝臣,这些官眷,你以为所有人都能接受你这个怪物?夜温言,你怎么敢当着他们的面把秘密说出来?” “不是我说的,是你说的。”夜温言的声音十分平静,即使下方宾客已经沸腾了,已经开始向她发出质问和言语的讨伐,她也都跟没听见一样。她对阿蔓说,“挑拨离间的把戏我都看了两辈子,你以为还能入了得我的眼?至于下方宾客,无所谓谁听了什么,反正听过就会忘,我有什么可怕的。要是连这点本事都没有,我今日也不配站在这里。” “什么意思?”阿蔓有些慌,“夜温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夜温言笑笑,“也没什么,一个小小的修正术而已,很轻松的事情。难不成我还真让北齐子民去给苏原人陪葬?开什么玩笑!” 第672章 元神自爆 阿蔓明白了,修正术,她听说过这样的术法。施术者可以修改他人的记忆,也可以剥离他人的记忆。说白了,只要夜温言想,一个术法挥过去,这些人就会把这一刻发生的事情全部忘记。帝尊还是从前的帝尊,帝后也还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一切都没有改变。 唯一改变的就是她很有可能死了,她的父亲恐怕也活不成,包括太子楼清寒,可能一辈子都要用一只狗的身体活着。 她忽然就在想,如果太子还能回到苏原,那应该是让身体回去,还是应该让头回去? 她不甘心,又开始怂恿北齐国民——“你们听到了吗?她要用术法控制你们,要让你们把眼下发生的事情全都给忘了。你们想过后果吗?一旦被控制住,那就不只这一代,而是世世代代都要在她的控制下生活。你们的子孙依然会对他们夫妻每日朝拜,依然会敬他们为神。你们愿意过那样的生活吗?你们愿意让你们的子孙后代也过那样的生活吗? 人类不止能活六十年,你们仔细想想,就算从前天地灵气在时,凡人也有长命百岁一说。何以现在就只剩下六十年了?我告诉你们,这一切都是他们夫妇二人的阴谋。你们现在不反抗,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听到了没有?北齐人,你们要不要自由?想不想长寿?”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讨伐夜温言和师离渊,但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向夜温言靠拢,义无反顾地站到了她的身边。包括权计,他都让宫人抬着椅子把他送到夜温言身边去。 权青城,虞太后,三殿下、四殿下、六殿下、夜家人、池家人、江家人、右相、太医院、奇巧阁,以及在地龙翻身时许多受过夜温言恩惠的人,全都选择站到了夜温言这一边。 还有封昭莲,她不只站过来,她还笑得十分开心,更是指着半空中的阿蔓说:“臭婆娘,诈唬得挺欢啊!很好玩是不是?既然你觉得好玩,那小爷就再免费赠送你一个八卦!” 她说着话,反过手来指向自己,“我,看到没有,小爷我,我也是活了两世的。虽然这辈子生成了归月郡主,但小爷我上辈子是千周的莲王殿下。所有关于上辈子的人和事我都记得,这辈子我也在努力去寻找他们。怎么样,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你以为你们苏原会点子幻术就牛逼了?还跑北齐来嘚瑟,你说你嘚瑟得过谁啊?” 夜清瞳也站了过来,歪着头看那阿蔓,“想知道真正的夜四小姐是谁吗?看看我,我才是真正的夜四小姐。借用昭莲郡主的话问你,刺不刺激?惊不惊喜?” 阿蔓的确被刺激着了,就连苏原巫医和楼清寒都被刺激到了。楼清寒的身体已经被那颗狗头操控着也爬到了夜温言身边,只剩下狗身人头的他站在椅子上哇哇怪叫。 他叫的是:“你们北齐都是一群什么怪物?为何以前没有人告诉本太子北齐是这样的?” 封昭莲都听笑了,“你算个什么东西啊,还非得什么都告诉你一声?北齐什么样跟你苏原挨得着吗?怎么着,上赶子想挨打?那就把屁股撅起来,挨完了乖乖向北齐俯首称臣。扯这些个没用的干啥?还整个大祭司,整个巫医,像回事儿似的,实际上啥也不是。” 夜清瞳立即附和:“对,啥也不是,呸!” 权青画听着这两个人一人一句,终于明白为何他总觉得封昭莲这人奇怪,为何封昭莲总说有心上人,是在梦里。原来那不是梦里,而是在上一世。 夜温言当真是一点跟阿蔓扯皮的心思都没有,她最后问阿蔓:“我的问题,你答是不答?阿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能说就说,不能说我便搜你的魂。” “搜魂?”阿蔓一愣,像是在想搜魂是什么。很快她就想到了,当时就吓得白了脸,“搜魂?夜温言你怎么敢搜我的魂?我是幻师,是大祭司,搜我的魂你不怕我与你同归于尽?” “不怕。”夜温言认真地告诉她,“你的境界差我太远了,若是放在天地灵气还在时,我是修灵者中的问鼎之尊,你也就是个筑基期的小辈,你拿什么与我同归于尽?” 阿蔓愈发的绝望,“你想知道什么呢?夜温言?我当然是见过手表的,不只见过手表,我还见过你戴着的那些首饰。还有冰箱、电视,有汽车,飞机。我去过那个地方,那里一日,这里一年。你们叫我蔓婆子,其实一点都没错,因为我已经很老了,如果按照这里的年月算,我已经超过六十岁了。可是中间那些年我是在那个地方,所以我没有经历这里的岁月沧桑。 我的父亲不是亲生父亲,他只是我的义父,而我的生父在我从那个地方回来的那一年就已经死了,因为我在那个地方待了几十天,这里就过了几十年。 夜温言,你也去过那个地方吗?但是你一定不知道从哪里才可以再到那个地方去,因为如果你知道的话,就不会问我,也不会一次又一次试探我。 你不知道吧?这个世界有一个角落与那个世界是通连的,人从那个角落就可以往来于两界之间。还有一个人一直守在那里,他姓玄,白衣白发,手摇折扇。 我是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遇到他的,我很喜欢他,我也很想再回到那个世界去。 可惜他将入口守住,我的幻术对他来说完全不起作用,只要他在那里,我就没有办法再到那个世界去。我一直在等机会,我听说人死之后灵魂也可以穿越两界,说不定我的身体过不去,但我的灵魂就可以过去呢! 所以我今日是抱着必死之心来赴这场宫宴的,夜温言,那个地方在哪里,我永远都不会告诉你,这个秘密你永远都不会知道。而我,也不会给你搜魂的机会!” 她话音一落,师离渊突然说了句:“不好,她要自爆!” 话刚出口,一道术法也打了过去,可惜太晚了,元神自爆是在一念之间完成的,速度比术法快了许多。师离渊一道术法打过去发现来不及,立即将术法做了改变,改为保护其他人。 术法化为一只透明的罩子,将所有人罩了起来,却唯独把阿蔓隔了开。 可即使是这样,这一场元神自爆依然威力巨大,大到整座炎华殿都跟着颤了几下,那些被罩住的人也一个个东倒西歪,大部分都摔到了地上。 但好在也只是摔到地上,并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颤了几下的炎华殿也很快平静下来。 只是大殿上空星光点点,衣角片片。阿蔓元神自爆之后的景象,让所有人都看呆了。 苏原巫医坐到地上,抓住一片衣角失声痛哭。他看着师离渊,满眼的难以置信。 “你竟强大到连元神自爆都不怕,北齐帝尊,你的修为究竟到了何种境地?”问完,也不等师离渊回答,又自顾地道,“临来时我就劝过他们,不要质疑你,可是他们不听,他们始终认为所谓的帝尊大人,只是北齐人用了几百年时间造出的谎言,就为了一国独大,就为了让天下人都对北齐心生忌惮。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还有人能使出灵力,因为就算是苏原的大祭司一脉,传到如今的那点幻术,也跟数百年前真正的幻术师不是一回事。 如今把命都搭进去了,我却不知道该怪谁。怪太子殿下吗?其实只要她不想这么做,太子殿下是无法逼迫她的。所以就只能怪她自己,是她想要以送命的方式,去搏一搏能不能回到她所说的那个世界。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好,能让她念念不忘直到如今。” 巫医念念叨叨的,像是说给师离渊听,也像是说给他自己听。 师离渊其实根本就没听,他只一心研究阿蔓的这场自爆。就像夜温言此刻问他的话:“世间除了你我,都已经没有修灵者了,怎么可能还会发生元神自爆这种事情?不是只有修灵者才能控制自己的元神吗?凡人的元神早就剥离不出来,不可能被控制的。” 师离渊点点头,“确实是这样,但那阿蔓也不是修灵者。我看过了,她只是元神里留有一丝传承,应该是他们苏原幻术师一脉留下来的,在天地灵气消散之前,就已经分割自己的元神给后辈种下去。这种传承一代一代传下来,到如今已经十分薄弱了,或者说应该已经完全消失。但兴许是阿蔓在两界之间往来行走过,所以元神里的传承又被激活了。” “原来是这样。”夜温言懂了,“可惜了,我们事先都没想到她还有这么一手,没来得及阻止,连我想搜她的魂都没来得及。”她想起阿蔓先前说的那些话,想着想着,突然看向封昭莲——“白衣白发,姓玄,是不是你说的那个人?叫玄天华的?” 第673章 沉岛之地 这已经是夜温言从第三个人口中听说到白衣白发了。 第一个说的人是封昭莲,第二个是风卿卿,第三个就是阿蔓。 虽然阿蔓没说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但是直觉告诉她,那应该就是那位叫做玄天华的男子,否则封昭莲也不会是现在这个脸色。 “该死的,就这么爆没了?阿言,能不能想办法让她再活一活?再多说几句?我们总得问出来那个所谓的两界入口在哪,你知道的,我要找人,如果玄天华真的守在那地方,我是一定要去找他的!”她扑向夜温言,也看向师离渊,“想想办法,你俩想想办法啊!” 师离渊还真的在想办法,很快他就对夜温言说:“捡残魂,这个法子听说过没有?” 夜温言愣了下,然后点头,“听说过,据说是在修士自爆之后,可以用捡残魂的方式,将自爆之后的元神捡回来一些。但不容易成功,因为修士自爆威力太大,而且他们一心求死,根本不可能给他人留下捡魂的机会。”她说到这里突然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阿蔓如今已经不能算是修士了,所以她的自爆爆得并不彻底,我们还能试着捡一捡?” “嗯。”师离渊点头,然后伸手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那里,如果你我联手,可捡。” “好,那我们联手。”夜温言勾唇笑了起来,意念调动储物镯子,一大把鲜花从镯子里面调取出来。花碎灵起,花催灵引,捡魂的术法掐在指尖,随着师离渊的动作一起朝着指定的方向施展过去。人们就看到一道红光伴着一道金光穿过炎华殿,在门口一个角落里停下来。 很快就听到一声惨叫,正是阿蔓的动静。 “我为何还没死?我的元神为何还有残留?祖籍有载,自爆之后元神再无存在的可能,自爆就是灰飞烟灭,就是元神消散,什么都剩不下了。可是为什么你们还能找到我的残魂?我为什么还有意识?夜温言,你们要干什么?你们放开我,我不想活着,我想死!” 残魂不停地挣扎,可惜帝尊帝后联手施术,怎么可能让她挣脱得掉。 很快地,阿蔓的残魂就被重新带回夜温言面前,师离渊用术法做成一只暂时养魂的珠子,紧紧将残魂包住,还顺手赠送了一个炼魂的术法。 这术法看得夜清瞳眉毛直跳,她太熟悉这个套路了,虽然炼魂的根本原因和方向都不一样,但方法是一样的。她眼瞅着阿蔓被炼魂,就想到了当初自己被炼魂的那段日子,痛苦一下子就涌了上来,几乎都要站立不住。 权青隐见她不对劲,立即过来将人扶住,同时也小声问她:“怎么了?” 夜清瞳有心想把他甩开,却又觉得有个人支撑着自己确实好受一些,就没舍得甩。 而摄政王权计看到这一幕,就想到这夜清瞳之前跟阿蔓说的话,他也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为何他儿子突然又对夜二小姐好起来,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夜二小姐,而是真正的夜温言。 “差不多了,可以搜魂了。”师离渊将阿蔓之魂炼了小半柱香,基本稳定住,这才告诉夜温言搜魂。但同时也提醒她——“可以分成几次来搜,每搜一次重新炼魂一次,否则容易溃散。在这座大殿里再想找出残魂来,怕是不太容易了。” 夜温言点点头,“好,那就分三次,我每搜一次你炼一次。” 阿蔓几乎崩溃了,苏原巫医也崩溃了,他大声地喊:“你们放过她好不好?你们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求你们放过她。她一心求死,就让她死了吧,行不行啊?” “把嘴闭上!”封昭莲烦死了这老头,“有这工夫你不如赶紧把摄政王的心脏放回去,自己的事情都没做完,就知道搁这哭天抹泪的,挺大个岁数你还要不要脸了?” 说完,她又转看夜温言,“阿言你快搜吧,记得一定给我找找她脑子里有关玄天华的记忆,我要全部,一点都不能放过。” 阿蔓的残魂突然颤动起来,“什么玄天华?你在说什么?你怎么知道玄天华这个名字?谁告诉你的?你也见过他吗?也是在那个入口吗?” “姑奶奶上辈子跟他睡过觉!”封昭莲随口就甩了这么一句话出去,“阿蔓你快闭嘴吧,现在已经不用你自己往外说了,我们要搜魂,搜魂来得最快,也最直接。” “不行!不能搜魂!”阿蔓害怕了,“夜温言,你不能搜我的魂,被搜魂的人会变成傻子,那样我就去不了那个地方了!夜温言你行行好,你放过我,你问什么我就说什么,我一点都不隐瞒。我只求你在问完所有事情之后将我魂魄打散,让我真正死去。虽然不知道死了之后能不能去那个地方,但是万一能呢?只要有一丝希望,我都要过去看看。”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就问她:“你说你喜欢白衣白发的男子,却又为何要到另一个世界去?不是应该陪着他一起守在那个地方吗?还是说,那个男子也会去另一个世界?” “不,他不会去,或者说,他现在已经不在那个地方了。夜温言,你知道无岸海吧?在无岸海的中间有一座岛屿,叫做仁仙岛,但是那岛已经沉了,沉岛之地就是两界入口。 我之所以能找到那里,起初也不是为了找两界入口的,我根本不知道还有另一个世界。我只是想去仁仙岛看看,只是想探一探无岸海。却没想到上岛之后被吸到一个黑洞里面,再醒来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我从那里回来也是被吸入到黑洞中,可是回来时仁仙岛已经沉了,且看起来已经沉了有些时日。我看到一个白衣白发的男子守在那地方,他见到我时有些激动,可当仔细看清楚我之后,激动就褪了去。 他助我上岸,回到这片大陆,我想留他,却怎么都留不住。非但留不住,这么多年了,我也从来没有再找到过他。他对于我来说,除了玄天华这个名字,什么都没剩下。 我对他虽说心里喜欢,但是若要让我在他和那个世界之间做出选择,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那个世界。夜温言,你也去过那里吗?如果你去过,那你一定知道那个世界有多美妙,一定知道那个世界有多好。那是一个让人无法抗拒的地方,任何人只要去过,都不会再想回来。 仁仙岛沉了,我曾问过玄天华,如果还想到那个世界去,能有什么法子。他说过,除非人死,兴许会得到一次时空穿梭的机会,否则没有任何办法能够保证一定过去。因为仁仙岛沉岛之地的黑洞已经合上了,不知多久才能再次开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也没有把握还能再次找到仁仙岛,所以只能用最后这一个法子。 夜温言,对不起,我给你道歉,我不该和你们作对,我之前也不该说那些话。你和北齐帝尊都是好人,苏原国无论是大祭司一脉还是巫医一脉,都研究过四百年前的那场浩劫。 那与帝尊没有关系,他能活下来也只是天意,并没有踏任何人的尸骨。 我知道错了,夜温言,求求你不要记恨我,你看,你想知道什么我都说了,你能不能放过我,让我死去?我太想回到那个世界去了,这一次我想以元神的方式回到那里,做一个真真正正的、那个世界的人。我再也不想回来,我求求你帮帮我。” 阿蔓的残魂在哭泣,那种悲伤的气氛渲染了整座大殿。 但是比起悲伤来,更让人们在意的,是她口中反复提到的“那个世界”。 甚至这种在意已经高过了他们被帝尊控制,以及夜温言是个怪物这样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顺着阿蔓的思路去想:那个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那得是个多好的地方,才能让一国的大祭司如此念念不忘?那得是个多好的地方,才能让阿蔓宁愿死了也要回去? 仙境吗?如果真是仙境,那他们也想去,他们也不愿意待在这个只能活六十年的地方。 可是怎么去呢?非得死吗? “阿言,她说的是全部吗?”封昭莲有些不确定,“她会不会撒谎?” 夜温言摇摇头,“不会,以这种方式说出来的话,是不可能有谎言的。” “那关于玄天华的事就那么多?”她不信,又问阿蔓,“他送你上岸之后又去了哪里?” 阿蔓答:“送我上岸之后,他就不见了,突然消失的,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消失,这件事情直到如今,依然是个迷。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他,几乎找遍了这片大陆每一个角落,可惜都没找到。归月郡主,不是我泼你冷水,你若是想找到他,怕也不容易。” 封昭莲站在原地,脸色十分难看。好不容易得到一点线索,可是这线索得到了又跟没得到没什么两样。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玄天华的确曾出现在这片大陆上。 这已经够了吗?她开始自我安慰,知道他在这里,至少说明他们还是在同一个时空。 她只要再坚持一下,总有一天还会再见面的。 玄天华,阿珩,前世的那些故人,每一个她都想…… 第674章 替我喝可乐 封昭莲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 奶奶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就算这辈子做了女孩子,那也得做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孩子啊!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身边好像有人走了过来,她偏头去看,见是权青画。便有些不乐意——“干什么?特地跑过来看我笑话?看吧,反正一会儿你就什么都记不住了。阿言会清除你们这部分记忆,一点儿都不给你们留。你不会记得刚刚发生了什么,也不会记得我哭过。” 权青画看了她一会儿,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替她擦了擦一边说话一边往外流的眼泪。 封昭莲就感觉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心底涌起一股陌生的情绪,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阿蔓的声音又传了来,但这次不是所有人都能听到,而是她在以一种传音的方式直接传到了夜温言的耳朵里。原本这样的本事她是没有的,但如今只剩残魂,居然能做到了。 她对夜温言说:“夜温言,帮我一次,求求你。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看在这个秘密的份上你一定帮我。这个秘密关系到一个人,她说她叫夜红妆,是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我们在临安城郊遇见她,并且救了她。她为求救命,答应将一生奉献给我们的太子殿下,无论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但是她还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们杀了你。 不过你放心,眼下这种形势,谁都杀不掉你了。苏原人已经彻底败给你,所以你不用担心太子殿下再下杀手,但是夜红妆这个人你一定想要。她就住在我们住的宫院,被巫医易容成了苏原侍女模样,你去看我们的侍女,右手腕上有一道红线的就是她。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我们还帮着夜红妆救出来一个人,是个大着肚子的妇人,被藏在城郊十里的一处山洞里,以你们帝尊大人的本事应该不难把人找出来。原本我们是想返程时将那个妇人带上的,但现在怕是带不了了,我不知道那妇人是什么人,只知道她看起来快要生了,最多再有一个月孩子就要出世。你去找她吧,兴许对你有用。 夜温言,你看我告诉你这么多事情,你就帮帮我,不要炼我的魂,让我有机会穿越到那个世界去,好不好?我真的很想回到那里,以全新的生命回去,再也不做祭司,再也不钻研幻术,只想在那个地方做个普通人,好好生活。求你,帮帮我。” 阿蔓求得真诚,说到最后呜呜地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说:“我出生在祭司一脉,我们的祖先留了传承给后人,我没有办法选择出身,也没有办法选择出生以后要如何生活。我的家族早就将我这一生都计划好了,每一步都计划得十分完美。只是他们谁也没想到,我去一趟无岸海,竟有了那样的机遇,也没想到待我再回来,就对那个地方念念不忘。 谁也不知道我去过那里,我没有跟他们任何一个人说起过,这是我唯一的秘密,只要一想到我在那样的家族里还能自己保存着这样的记忆,我就很高兴,很兴奋。 这次来北齐我本也没打算死在这里,但是遇到了你,我们的太子殿下又在你手底下吃了大亏,所以我不得不为他把吃过的亏给讨回来。我对付不了你,就想到了这个法子,本来我也惜命,但是只要我一想到我死后兴许能回到那个世界去,我就又很期待这次死亡。 夜温言,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夜温言点了点头,同样以传音的方式同她说话:“能理解。那个世界对于这里的人类来讲,是无法抗拒的。任何人只要接触到,就不可能还想着回来。只是你不知道,其实生活在那个世界的人,也有很多都幻想着回到过去,回归田园,回到坐着马车出门,一封信要走两个月的古代。其实人们向往的只不过是与当下不一样的生活罢了,而不是从前过去有多好。” 她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罢了,我帮你一次,但我无法保证你死之后能到那个世界去。正常来说,人死入轮回,谁都逃不脱。但是也有例外,只是不知道你是不是那个例外。 其实我有一个好朋友,她主灵脉,能与地府沟通。像你这样的情况,她或许能帮你一把。只是很可惜,她不在这个世界,而她的本事我也只是学了点皮毛,根本派不上多大用场。 阿蔓,稍候我会尝试把你的魂魄打散,也会借助术法多送你一程,但还是那句话,至于能不能有机缘让你去那个世界,就要看你的造化了。” 阿蔓情绪好转起来,她问夜温言:“你也去过那个世界对吗?” 夜温言失笑,“我不是去过,我就是从那个世界来到这里的。你既已经看出我是外来的灵魂住在这个身体里,也看到我有那个世界的东西,就也应该能猜到我是来自那个地方了。” “嗯,猜到了。夜温言,如果我不是苏原人,或者我不是苏原的大祭司,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的责任和义务,我很想与你做朋友,很想与你一起聊聊那个世界,唱唱那个世界的歌曲。你说,那该有多快乐。夜温言,谢谢你,再见了,如果有一天你能回到那个地方,希望我们还能在那个地方再见面。到时候我不是祭司了,你也不是帝后了,我们就可以做朋友了。” 阿蔓不再说话,她哼起歌来,曲子不是特别熟,偶尔还跑调。但夜温言还是听出,那是一首在后世八九十年代十分流行的歌曲。 她的记忆一下子被带回到过去,眼泪汹涌而出,在这一瞬间,她竟忽然对阿蔓升起些许真心实意来,她是真心的想要帮阿蔓一把,把她送回到那个时代。 她回不去的地方,如果有人能够回去,也算是一种寄托吧! 掌心有花朵腾空而起,很多很多。人们看着这些突然冒出来的花朵发愣,也有人发现这些花朵在空中变换了形态,隐隐约约像是变化成一只笔的样子。然后这支由花朵变成的笔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夜温言就操控着阿蔓的残魂,把残魂送入到那个圈里。 最后一刻,夜温言的声音柔和而起,她对阿蔓说:“去吧,如果真能回去,记得替我喝一碗杨枝甘露,吃一顿京都烤鸭,喝一听可乐,再泡一袋方便面,我会很感激你。” “好,一定。阿言,谢谢你。” 残魂入圈,很快消失,所有花朵枯萎,落了一地。 炎华殿终于安静下来,人们看着一地枯萎的花朵发呆,苏原巫医突然意识到这些花朵意味着什么。他看向夜温言,大惊之下脱口而出:“你能以花催灵?” 三殿下权青允也随着他这句话恍然大悟,怪不得夜温言要了他那么多山头,全都用来种花,原来竟是因为她能以花催生出灵力来使用,原来这世间真的不只帝尊一个修灵者。 也怪不得几百年不入世俗的帝尊大人,突然看上了夜家的小姑娘。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夜家的小姑娘,而是一个外来的灵魂住到了夜四小姐的身体里。 果然只有神仙才能配神仙! 夜温言没有回答巫医的话,巫医也没想过她会回答。他只是往前走了几步,伸手往阿蔓残魂消失的地方抓了几把,可惜什么都没抓着。 他又看了夜温言一会儿,深深地向她鞠了一躬。他说:“不管怎么样,你圆了阿蔓的心愿,我就感谢你。阿蔓并不是我的女儿,她是我心爱的姑娘,虽然她比我还大上几岁,可我就是从小就喜欢她。只是没想到她有机缘,竟能不老,还突破了六十年的寿命。 我们只知道她曾消失过许多年,就在人们几乎都把她遗忘,以为她已经葬身无岸海的时候,她又回来了。她还是年轻的模样,我们却都老了。 原来不是她能长生,而是她去了另外一个地方。”巫医说到这里,跪到地上掩面而泣。 楼清寒的头还在大黄狗的身体上,他放声大笑:“什么狗屁大祭司,什么狗屁巫医!还说是给本太子保驾护航的能人,没想到就是个什么都不会的骗子!你们把自己说得那么好,苏原给了你们最好的资源和最高的地位,可是你们的幻术和医术一到了北齐就狗屁都不是。” 楼清寒像疯了一样狂骂阿蔓和巫医,但是巫医不说话,北齐人也顾不上搭理他,毕竟他们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不一定的事,哪有心思管别人。 知道了夜温言这么大的秘密,还能活吗? 有人哭了起来,有些夫人小姐胆子小,腿也抖,直接就坐到了地上。 有人呜呜地哭了起来,有人哆哆嗦嗦地问帝尊是不是要杀人灭口,也有人想起清除记忆的事,就问清除记忆之后他们会不会什么都不记得,变成傻子。 夜温言和师离渊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十分可笑。 第675章 你活不过十天 “这就是人性吗?拜了几百年的神仙,居然禁不住外来人的几句挑拨。外人说什么你们都信,却不想想那所谓的外人,他们本就是报着破坏北齐的心思来的,他们能说出什么好话?你们敬畏帝尊四百多年,若帝尊大人真如他们所说,是为了害人,是为了至高无上,那这天下还会有那么多国家的存在吗?还会有皇族存在吗?他自己做天下之主多好,何苦费尽心思维持天下稳定,维持你们的正常生活?你们不信帝尊,不信自己,就信苏原人?” 夜温言看着下方众宾客,满眼的鄙夷。 “庆幸吧!庆幸我与帝尊大人都不是凶残之人,否则就凭今日你们的表现,你们就该死!” 她转过身,再不想看这些人,师离渊手中术法已起,修正术的法诀已经掐到一半。 封昭莲突然开口恳求:“不要清除我的记忆好不好?反正这些事我原本就是知道的,清不清除也没有意义啊!我想记得玄天华,阿言,求求你,清除记忆不要算上我。” 夜温言笑笑,“好。” 修正术划空而过,只两三息间就将人们的记忆进行了修复。 待人们再回过神来时,就发现宫宴现场不知在何时发生了变化,宾客都没在原位坐着,还分成了两拨。一拨在场下,一拨在台上,好像在对立,又好像都不知道为什么要对立。 权青画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封昭莲,眼中有疑问,但封昭莲却不看他。 权青隐也看了看手里扶着的夜清瞳,两人对视之后立即被夜清瞳甩开,他完全不知所措。 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被人们忘记,除了师离渊夜温言,还有封昭莲以外,其它人全部都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他们只是觉得奇怪,为何自己坐到地上了?又为何自己在哭? 狗身人头的怪物,还有缺了心脏安不回去的摄政王互相看了一眼,就听怪物大声叫嚷着说:“夜温言,你快把本太子的头换回去,你在那磨蹭什么呢?” 北齐的朝臣也有人说了句:“苏原巫医也赶紧把摄政王的心脏放回去啊!” 还有人说:“都拿出来这么久了,那心脏还能用了么?放回去还能再跳?可别死了。” 摄政王权计的确感觉自己快要死了,那颗心脏一直被宫人捧在手里,血流了满身。苏原的止疼药和止血药全都失去了效力,他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呼出去一口气,下一次还能不能再吸回来。整个人都是一种在等死的状态,但即使这样他也在想,自己为何坐到高台上面了? 好像发生过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他想不起来,最后的记忆只停留在夜温言说忘了狗头怎么换回去那一刻。他问身边的宫人:“本王是怎么上来的?” 宫人摇头,“不知。”再看看手里的心脏,又嘟囔了一句,“这心脏怎么在我手里?” 苏原巫医从地上捡起一片阿蔓的衣裳,他想起阿蔓昨日就做了自爆的决定,这场宫宴本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眼下这情景,是已经完成自爆了。只是可惜的是,阿蔓死了,北齐人都还活着。而且看起来还活得很好,并没有任何人因为这场自爆发生伤亡。 阿蔓输了,北齐帝尊是真的,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至于为何他没有看到阿蔓自爆那一幕,想必是阿蔓不想让他看到,用了幻术吧! 他给这一切找了最好的理由,即使知道自己的记忆一定是被动过了,也以为是阿蔓动的,完全没往夜温言和师离渊那处想。 只是在修正术之前,他是谢过了夜温言的,修正术之后,因为忘了谢过,也忘了为何要谢,所以北齐的所有人都成了他记恨的目标。 他狠狠瞪着夜温言和师离渊,眼中仇恨挡都挡不住。夜飞舟皱了皱眉,低声跟夜温言说:“这种后患留不得,你若不愿出手就由我来做,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北齐。” 师离渊却轻轻说了一句:“用不着那么费事,寿元要到头了,活不过十天。” 这话苏原巫医听得清清楚楚,他不甘,却也知道师离渊说得是真的。 他是巫医,他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十天都是多的,他预测最多不超过五天。 所以他报不了仇了,不但没有能力,也没有时间。这一趟北齐终究还是来错了,即使知道北齐帝尊是真的又能如何?阿蔓死了,他死了,太子殿下成了这副怪样子,还能再回苏原吗?就算头换回来,没有了他和阿蔓,太子殿下在苏原如何生存?阿蔓是这一代最好的祭司,太子殿下却没有好好保护她,大祭司一族是不会再派另外一名祭司出来拥护他了。 失去了大祭司支持的太子,很快就会在皇族的斗争中败下阵来。而巫医一族和大祭司一脉也会选出另外一位皇子来继承皇位,眼前的这个……已经是枚废棋了。 “苏原巫医。”夜温言开口叫了他一声,“我国摄政王的心脏,你还能不能安回去了?你若不能,便由帝尊大人出手保他的命。但是那样就算你输,我的手术刀具你可就拿不走了。” 巫医失笑,“我的寿元要到了,留着那刀具也没什么用。先前是我想差了,一看到那么好的东西就一心想要拥有,却忘了自己拥有之后还有没有命去使用。夜温言,我憎恨你,因为直觉告诉我,是你杀了阿蔓。可是又不知为何,这种憎恨总会在我想要发作的时候就自动褪下去,就好像有什么力量压制着我,不让我去恨你。 罢了,都是天意,天意如此,我也不能逆天而为。夜温言,我输了,那颗心脏我装不回去。打从见了血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肯定要输,因为见血就是不可控的,何况他很快又感觉到疼痛。虽然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虽然取心这件事我在苏原也做过很多次,都是成功的。但是失败就是失败,这没什么可说的。如果你和帝尊有本事把心再送回身体里,那他就能活,如果不能,那也是他的造化。”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摄政王,又笑了起来,“其实你们都不想他活着的,不是吗?摄政王若死了,皇上就可以提前亲政,即使是不提前亲政,再扶植一位新的摄政王,那也必然是你们的人。这件事情于你们来说,怎么算都不亏。所以之前他求你们救命,你们还郑重其事地让他立下誓言,老朽想不通为何会有此举。” 他当然想不通,因为他不知道夜温言与师离渊接下来要做什么事情,他不知道他们两个要离开,要去无岸海。权青城继承皇位是赶鸭子上架的,就这样把整个江山扔给他,别说大臣们不服,就是夜温言和师离渊也不能放心。 所以必须要有一位最有经验的人全力辅佐他,至少得保证在他二人不在临安期间,朝廷不能出乱子,天下也不能出乱子。 而最合适的人就是摄政王,因为他有经验,因为朝中大把的资源都掌握在他手里。 如果临时换人,不可预见的事就太多了,他们不在京中,谁给权青城收拾烂摊子? 所以摄政王必须得活着,他们将人压制住,只要能压到他们回来,后面的事就好办了。 见夜温言和师离渊没有回答,巫医也不再问,默默地退回到狗身人头的苏原太子身边。 权计向师离渊看去,眼中尽是哀求。夜温言却在这时候看了权青隐一眼,权青隐则被她看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夜温言这是在看他的态度,因为摄政王是他的父亲。 可是他没有什么态度,摄政王的心被剖开并取出时他都没有什么态度,现在又能如何? 父亲和母亲对于他来说,只是一场又一场的利用与交易,没有什么感情可谈。 师离渊冲着权计招招手,宫人们立即把椅子往他那边抬了去。 “记住你的誓言,也记住违誓之后的天打雷劈。”师离渊抬起手,法诀掐起,红光闪过。捧在宫人手里的心脏奇迹般地回到了权计的身体里,伤口凝固,愈合,前后只一盏茶的工夫。 曾被割开的身体完好如初,不只看呆了权计,也看呆了苏原巫医。 “北齐帝尊是真的,北齐帝尊是真的……”苏原巫医中口不停地念叨着这句话,念叨了一会儿突然又对夜温言说,“可是你也输了,太子殿下的头颅你也换不回去。” 夜温言摇头,“怎么可能!之前说换不回去,是因为你取心失败。既然你废了我们一个摄政王,那就必须用一个太子来为他偿命。眼下虽说摄政王的残局是我们收拾的,但是北齐是大国,大国就该有大国风范,所以我们不与你计较。 你国太子的头颅我会换回去,但是你们给我听好了,半个时辰,离开北齐皇宫,离开临安城。北齐会派禁军一路护送,直到你们入了苏原国境为止。苏原人,下次若再到北齐来,记得先递拜贴。如若再像这次这般没有礼数,那就怎么来的再怎么回去,北齐恕不接待!” 第676章 五小姐不见了 楼清寒的头换回来了,人们又眼睁睁看着帝后娘娘进行了一次换头术,心服口服。 楼清寒也不敢再叫骂,因为他身边已经没有倚仗了。阿蔓死了,巫医也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他的头刚换回来,总觉得自己一身的狗味儿。 他现在就想赶紧跑,跑得离夜温言和师离渊越远越好。他再也不想看到这两口子,太特么吓人了。要早知道北齐这么恐怖,打死他都不来。 至于回到苏原又会如何,那已经不是他现在能考虑的事情了,只要能离开北齐就好。 有宫人上前,将苏原人请离炎华宫,又有宫人一路送他们回到客居的宫院。 夜温言小声跟连时说:“连公公也跟着走一趟,苏原侍女里面,有一人的右手腕上会有一条红线,找到有红线的侍女,把她带到炎华宫来。” 连时二话不说,立即执行。 夜清瞳却看着苏原人远走的背影皱起眉,她问夜温言:“为何要放他们走?你就不怕那太子回去之后又鼓捣出什么幺蛾子来。” 夜温言摇头,“他回去之后自顾不暇,哪里还能顾得上北齐这边。再说,我们的皇帝现在还没到能够独自与苏原抗衡的时候,就算有摄政王在也不行。他还没有亲政,若在没亲政期间就兴起战事,对他十分不利,百姓也会有怨言。” 夜清瞳感叹:“你对那小皇帝是真好,也不知道你图个啥。” 宫宴到了这个份儿上也进行不下去了,原本要宣布的临安内外两城调换一事,师离渊也决定暂时放弃。夜温言说得对,他们要离开临安了,临走之前临安维持现状就是最好。 宾客们走出炎华殿时,殿外的鲜花还在盛开,花香扑鼻而来的一瞬间,让所有人的心情都好了起来。即使宫宴上因为苏原人的到来,发生了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最后还是北齐赢了,这就足够让他们骄傲。所以他们没道理情绪低落,在帝尊帝后订亲这样的大好日子里,所有人都应该是带着笑,带着满满祝福的。 于是人们又笑了起来,还回过身冲着炎华殿再次跪拜,再次高呼帝尊天岁,帝后天岁。 夜温言就问师离渊:“你又动了什么手脚?” 师离渊说:“只是清除了他们潜意识里的一些负面情绪而已,今儿是好日子,该笑起来。” 宾客们走了,夜飞玉和夜清眉也陪着穆氏一起回家去了,其它人却留了下来。 夜清瞳拉着封昭莲在说话,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权青城送了虞太后一段路,再返回来时,远远看着站在高台上的那些人,就发现哪里不大对劲,似乎少了一个。 又清点了一遍时,这才发现竟是少了夜楚怜。他快步走回去,拉了坠儿就问:“你有看到楚怜吗?她是不是跟着她大哥大姐一起回家了?” 坠儿狠狠白了他一眼,“怎么着,惦记上五小姐了?” “是惦记,但也绝对不是你想的那种惦记,我是发现她没在这儿,这才找你问的。” 坠儿往四周看了一会儿,也发现不太对劲,“我是看着大少爷和大小姐陪夫人一起走的,但是并没有看到五小姐跟他们一起回去。”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几步,到了夜飞舟和权青允身边,俯了俯身问道,“二少爷,看到五小姐了吗?她怎么没在这儿?” 夜飞舟一愣,也往四周瞅了瞅,然后就皱了眉,“没看到,去跟宫人问问。” 可惜宫人们多数也没看到,只有一个宫人说:“五小姐挺早就不在殿里了,给苏原太子换头的时候奴才就没有再见到过她。” 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意识到是要出事,权青城下意识地问夜温言:“姐,怎么办?” 夜温言摇摇头,“这里是皇宫,是你的地盘,炎华山范围内我们可以负责搜找,但皇宫其它地方就得由你出面了。但是我提醒你,楚怜是个未出阁的小姑娘,你就算是找人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因为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旦传出去她的名声就毁了。” 权青城愣了一会儿,然后点点头,“姐姐说得对,这件事情得保密,不能让更多的人知道,也不能吩咐给宫人去寻。那就咱们自己来吧!”他看向身边的这些人,“三哥四哥,六……六哥,你们都帮帮忙,还有夜家二哥,二姐姐,也请你们帮帮忙。再加上朕和吴否还有坠儿,反正咱们这些人都行动起来,男子找前殿,女子找后宫,只要楚怜没出宫门,就一定能找到。” “可如果已经出宫了呢?”夜清瞳提醒他,“派个信得过的人去皇宫门口问一下,不能明着问,要有策略地问,既要能问出实话来,也不能透露夜五小姐丢了的事。” “好!”权青城立即点头,然后看向吴否,“你去,二小姐的话都记住了?” 吴否躬身,“请皇上和二小姐放心,奴才都记下了,奴才这就去。” 吴否匆匆走了,剩下的人也都准备分头行动。可是权青城还不放心,见人要走赶紧都拉了回来:“咱们就这样分开也不行,至少得约定个地点,比如说找到人送到哪,再比如说没找到人也要隔一段时辰就集中到那里去,互通一下消息。你们听我说,我们这样……”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炎华山了,师离渊拉着夜温言的手坐在炎华殿下的台阶上,他问她:“你将你们家那位五小姐藏到什么地方了?” 夜温言笑了,“你怎么知道是我藏的?” 他也笑了,“若不是你藏的,你怎么可能还有心情与本尊坐在这里看风景。” “还真是了解我啊!”挽上了他的胳膊,“没错,就是我藏的,藏在了天禄阁的一个角落里。那天禄阁上上下下全是书籍,我看过了,很隐蔽。” “你确定如此隐蔽,他们能找得到?” “那就要看他们的细心程度,和团队配合的能力了!这是一次考验,如果在皇宫里丢了一个同伴的小小考验都过不去,我又如何能放心留他们在京城。” 第677章 反常啊 这的确是夜温言给他们的考验,因为她要出远门,还要拐走北齐的镇国之宝帝尊大人。 虽说他们还是在北齐地界上转悠,但毕竟远离京都,修灵者并不是真正的仙人,不可能隔着千万里路还能知道临安发生了什么事情,所以她临走之前必须得做好充足的准备。 她留了不少人手给权青城,这半年多在临安笼络的人心,也足以让权青城维持一段时期的稳定。还有摄政王,用救命之恩换来的全力辅佐,能够维持到权青城亲政。她甚至把自己的贴身侍女都留了下来,只因为坠儿聪明伶俐,敢想敢做。 可是有了这些,她依然不能安心,毕竟她不知道这些人能不能全力配合,配合起来又能不能配合得好,配合得完美。所以她安排了这一场考验,考验虽小,却也能看出在做事情上他们会不会用脑子,有没有团队合作的意识。 一个国家虽然是皇权至上,但皇权从来都不是一个人的权利,在专~政与放权之间,权青城必须要掌握好一个度。而这种掌握,就是要从小事练起。 酉时,天阴了,不一会儿就下起毛毛细雨。这种雨下得很缓,不会一下子打湿人,但它也很粘,如果一直不打伞在外面走,时间久了也能湿个透。 夜温言抓了一把鲜花挥洒出去,很快就在二人上空撑开一把花伞,她跟师离渊说:“你看,下雨了,可是我记得明明今日应该是晴天,钦天监不是都看过了么?怎么会下雨呢?” 师离渊仰头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下雨,但是他告诉夜温言:“开宴之前突然阴天,也并不全是苏原人动的手脚。苏原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固然那大祭司也使了一些手段,却根本不可能达到那样的效果。最近天气反常,这不是什么好现象。” “反常啊?”夜温言担心起来,“天气反常准没好事,入盛夏了,若临安都多雨,南方怕是要有洪灾。师离渊,从前你会帮助人类对抗自然灾害吗?” 师离渊摇头,“不会,修灵者不是神仙,没有移山倒海的本事。何况即使是神仙,也没听说哪个神仙保下界平安要保到那种程度的。天灾人祸都是命数,若以外力强行与天道对抗,兴许一次两次能够救苦救难,却难免有一天要遭到反噬。到时大祸降临,我就再没有办法了。 阿言,你也要记住,修灵者,有可为,也有不可为。天灾即使发生,就一定有它发生的理由,这个劫人类不在这里受,也会在另外一个地方受,躲不掉的。且如果次次都有我们出手,一年一年一次一次累积下来,人们就会觉得这是应该的,也会失去对天灾的在意与重视。 他们会想,反正有修灵者保护,我们就不需要加强防御,不需要稳固城墙,不需要为对抗天灾做出任何的努力。当这种依赖深入骨髓,再一代一代传下去,将会是非常可怕的事情。” 夜温言点点头,“你说得没错,的确是这样的。前世我们家族也有记载,说在千年以前,有很长一段时期五脉把人类保护得很好,整个天下看起来都是一片祥和,人类需要留意的最多就是人为之祸,像天灾这种东西,玄脉一族会为他们全部抵挡。 可是后来有那么几年,玄脉出了些事情,其它几脉也一起参与到那件事情当中,实在腾不出人手去对抗天灾。结果那一年山洪爆发,死了许多许多人。 人们开始埋怨五脉没有保护好他们,可事实上,保护人类,从来也不是五脉必须有的责任。我们做了,是人情,不做,也是本分。可这道理没处说去,他们就是觉得你们既然已经做了那么多年,就应该一直做下去,我们只管坐享其成就好,不用自己努力。 那次之后,五脉约定不再去管天灾,一来压制天灾,给五脉造成的影响和伤害也是非常大的,二来就像你说的,若什么事情都由修灵者去做,人类就松懈了防御,甚至会放缓人类文明的进步与人类本身的进化。起初几年五脉因为这样的决定被人们唾骂,后来再过十年八年的,人们逐渐接受了,开始想办法对抗天灾,修建更高的城墙,筑造更坚固的堤坝。 之后就没有人再说五脉放弃他们了,我们与他们各自生活,也算平稳安宁。” 二人说话间,连时回来了,跑上台阶就同夜温言说:“苏原住的地方找遍了,每一位苏原侍女包括侍卫老奴也全都查过了,并没有手腕上出现红线的。娘娘要找的人很重要吗?苏原人刚出宫,要不要老奴叫人去把他们拦下来?” 夜温言摇摇头,“不必了,已经来不及了,人应该早就跑了,或是躲在了什么地方。”她跟师离渊说,“阿蔓临死前告诉我一件事情,夜红妆没死,被苏原人救了下来,还易容成苏原侍女带进皇宫。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京郊山里有一处山洞,藏了一个怀孕的妇人。她说那是夜红妆要求他们救出来并藏起来的,她不知道那个妇人是什么身份,但是我想,能让夜红妆如此在意的,肯定得是能保命的事,或者很有可能将来她会借着那个妇人翻身。” 可惜现在找不到夜红妆,只凭一个山洞的线索要去找个人更困难。” 她说到这里笑了起来,“或许苏原人对我们的本事也判断有误,她以为说出京郊山洞,我们就可以很轻易的把那个人找出来,却不知这对于我们来说,也不是太容易的事。 原本识途鸟可以替我去找人,但是我已经把识途鸟给了坠儿,且为了不让坠儿在这场考验中利用识途鸟作弊,我还屏蔽了识途鸟能识途的本事,要十二个时辰之后才能恢复过来。” 师离渊想说他可以试试,但是再仔细想,却又放弃了这个想法。 “本尊可以带着你挪移到京郊山里,但是想要在山里找人,非得亲自寻找不可。” “那就放弃吧!”夜温言摆摆手,“她能活下来也是她的命数,且就看看她这命数能让她支撑到什么时候,又能让她支持到何种程度。” 连时见他们不再想找人,便默默地退了开,又回到山下去帮着一起找夜楚怜了。 彼时,德宁宫,夜红妆藏在一个角落里,紧紧盯着刚走进来的李笑寒,大气都不敢喘。 德宁宫在皇宫北边,是太妃们住的宫院之一。先帝留下来的太妃也并不算太多,有些人为了热闹,就凑到了一块儿住,所以一共占据的宫院也不过就三座,算上德宁宫才是四座。 但德宁宫没有人住过,因为这里曾经吊死过一个不得宠的妃子。那妃子十几年前被先帝赶到北边儿来住,虽不是冷宫,但也表明了先帝要与她此生不复相见的决心。妃子住了一年多,感觉生活没有了希望,上吊死了。 李笑寒从太后降为太妃,原来的那些太妃没有一个看得上她,谁都不愿与她同住,又谁都想看她过得不好,所以德宁宫就成了李笑寒的新居所。 早在炎华宫的宫宴还没结束时,就有宫人陆陆续续从永安宫往这边搬东西,那些太妃宫里的下人们就到这头来打听,很快就打听出原来是太后娘娘被贬了。于是她们就开始抢,永安宫拿过来的好东西基本都被抢空了,最后要不是永安宫那边的人说,有些东西是先帝赐下来的,谁抢了都是大罪,怕是李笑寒连套被褥都剩不下。 眼下李笑寒在侍女宝蟾的陪伴下,从炎华宫回到这边来了,一路都黑着个脸,还低着个头。那些从前只配跪在她面前说话的小妃嫔们,如今都骑到她头上去了,这让她十分没脸。 她不想见任何人,一进德宁宫就吩咐把门关上,还把那些帮忙搬东西的宫人也赶了出去。 夜红妆看着坐下来的李笑寒,心里也是一肚子火。 她原本并不知道宫殿上发生了什么,她从客居宫跑出来,原本是奔着永安宫去的。 今日炎华宫设宴,宫里所有主子都去赴宴了,就是留下来的那些宫人们,也因为炎华宫范围内不再像从前那样让人不敢靠近,所以能去的人都往炎华宫靠近,就为了沾了沾帝尊大人的仙气。哪怕见不到帝尊的面,但能在炎华山脚下跪一会儿也是好的。 这就给了夜红妆机会,人少她就好走动,就算有侍卫巡逻,也不会拦一个侍女打扮的人。 可当她跑到永安宫之后,却看到宫人们正一波波往外搬东西,听了一会儿才知道,竟是李笑寒被帝尊大人给贬成太妃了,她不再是太后了。这让夜红妆十分震惊,也十分失落。 李笑寒不再是太后了,那就失去了太后的权利,无论在后宫还是在朝廷中,影响都没有从前那么大。那她就算是投靠过去又有什么用呢?弄不好还要被夜温言发现,得不偿失。 她心灰意冷,只得再回客居宫,却不知此时的客居宫也有不太好的消息传回来。 第678章 分工合作 在夜红妆看来,苏原人深不可测,很神秘,也很邪乎。 虽然最初为了保命,她答应苏原人以后让她做什么都行。可一旦冷静下来,那样的誓言就变得不那么稳固了。跟着楼清寒去苏原,只是她最初活着的希望,可如今冷静下来仔细想想,却越想越觉得这条路太可怕,越想越觉得楼清寒跟她说话时不怀好意。 她知道苏原奇奇怪怪的事情多,从前甚至还听说过苏原祭司和巫医用活人做药引子的事,所以也不敢真的把自己交给楼清寒。 夜红妆真是为自己做过很多种打算,借着苏原人活了下来,从庄子里接出梅梅。她没有告诉苏原人梅梅是什么人,为的就是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进宫之后如果能见到李笑寒,如果能用梅梅肚子里的孩子要挟住李笑寒,那她的未来就还有希望。 她是杀不了夜温言给自己和爹娘报仇了,但她可以把这个仇恨传递下去,让李笑寒去跟夜温言斗。又或者李笑寒也斗不过,那她就跟李笑寒要一大笔钱,然后她带着钱走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过平静的日子。 只是没想到李太后太不争气,竟被贬为太妃,那就没有价值了,她还得跟着苏原人走。 然而苏原人也不争气,她还没等走到客居宫呢,就听说苏原人在宫宴上跟夜温言闹翻了,苏原太子的头也换到狗身上去了,夜温言还不负责给换回来。 夜红妆也是个狠人,立即又调了个头,这次直接往太妃宫院那头去了。 此时的夜红妆已经在这边藏了一个多时辰,藏得她心力交瘁,两条腿都打哆嗦了。好在今天早上苏原巫医给她吃了药,且是最后一枚治她心口刀伤的药丸,如此她才能不用顾及身上的伤,也不用担心苏原人倒台之后,自己没处找药。 李笑寒坐在椅子里许久都没说话,宝蟾倒是说了许多,但多数都是劝她不要气坏了身子什么的。李笑寒觉得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这一次是最丢人的,比跪炎华宫那次丢人无数倍。 当了半辈子皇后,到最后却被人从太后的位置上贬了下来,她几乎都能够预见今后的生活,能够预见那些太妃们会怎么嘲笑她排挤她。那些她曾经施加在对方身上的迫害,一定会一样一样反噬到她的身上,让她生不如死。 可是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她甚至不敢去做改变,因为贬她的人是帝尊,也因为她背后还背着一个大秘密,一旦那个秘密被揭穿,她肯定没有活路了。 “宝蟾。”她压低了声音说,“你去看看院子里都有些什么人,永安宫的人过来多少,再打听打听原来这德宁宫的宫人都是什么来路,侍候过哪些主子。” 宝蟾点点头,立即出去办事了。夜红妆就是选择在这个时候走出来的,当她站在李笑寒身后的那一刹那,李笑寒都恍惚了,差一点就惊叫起来。 但是夜红妆把食指竖在唇边对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主动报上家门:“我是夜红妆,亲爱的母后,你若不想让人知道我在这里与你说话,就不要发出惊叫声。你放心,我不害你,非但不害你,还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是有关于六殿下的。” 说到这里,又特地强调了一遍:“原本的那位六殿下。” 李笑寒立即安静下来,甚至还起身亲自去门口查看,并吩咐宝蟾在外头守着,谁也不许进来。然后才回过头来打量面前的这个人,却无论如何都看不到夜红妆的影子。 “苏原人的易容术,据说五天以后就会失去效力了。”夜红妆坐下来,看着面前这张空空的梳妆台,气得冷笑,“我本还指望母后你有点儿出息,帮我一把,没想到你也没比我混得好到哪去,如今连太后都不能做了,只能当个太妃,可是太妃有什么用?在这偏僻的地方做个太妃,这辈子都见不着阳光了。本来我都断了来找你的念头,可惜苏原人不争气……” 她挥挥手,“罢了不说这些,我知道你着急,咱们长话短说。我来,就是想要与你做一笔交易,我手里有一个人,怀着权青禄的孩子。那是权青禄在这世上唯一的孩子了,而且如果权青禄已经死去,那这个孩子就是他生命的延续。我想着你们母子之间感情深厚,母后应该不会不在意这个孩子吧?所以我进来就是想要跟你说,想要这个孩子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杀了夜温言!” 李笑寒就跟听故事似的,大起大落。原本挺高兴的,因为她儿子有后了。可后来又听说交换条件是杀死夜温言,她就觉得夜红妆是在拿她开玩笑。 怎么可能杀得掉夜温言,要是能,她早就动手了。 夜红妆也看出这个条件是不可能换得成了,于是只好选另一条路:“如果你做不到,那就选第二个条件——我要银子,大量的银子。你有多少我要多少,然后我就把那个女人交给你,我会走得远远的,你永远也别找我。” 李笑寒觉得这个条件可以接受,于是她坐下来与夜红妆细谈,也细细问起关于那个怀孕的女子是怎么回事,前因后果,都要夜红妆讲个清楚。 权青城那边的找人行动也在进行着,他们分了好几路,权青城与坠儿一路,找东六宫,打的是皇上拜了帝尊为师之后心情好,顶着蒙蒙细雨带着心怡的小丫鬟游历皇宫的旗号。 因为小丫鬟是帝后娘娘身边的小丫鬟,而且以前也常常进宫的,所以宫人们也不疑有他。 夜清瞳与封昭莲一路,找西六宫,走的是嬉笑打闹,归月郡主到处乱跑的路线。 由于封昭莲第一次到北齐时,就已经给人留下了活泼生动、不拘小节、胡作非为的印象,所以她在宫里跑来跑去,这个宫转一圈,那个阁走一遍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夜清瞳扮演在后面追她的角色,偶尔还会配上一句:“你别乱跑了,这里是北齐皇宫,可不是哪里你都能去的。哎,前面是藏音阁,里面东西珍贵易碎,你不能去!” 她这么一喊,立即就有藏音阁的宫人接话了:“没关系没关系,归月郡主远来是客,又是帝后娘娘的挚交好友,皇上早就说了,郡主在宫中随便行走,哪都能去。二小姐您是帝后娘娘的亲姐姐,也是哪都能去的。您二位随意玩耍,奴才们不拦着。” 夜清瞳对此很满意,封昭莲也很满意。 三殿下四殿下二人是负责搜索前朝范围的,包括客居的宫院那边,对外给出的原因是搜找苏原人,看看有没有留下探子。 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苏原人挑事儿,闹得很不愉快,所以两位殿下搜找也属正常。 吴否和连时两人本就是太监,常年在宫中各处行走,原本就不会有人太过在意。 夜飞舟就比较与众不同,他身手好,轻功妙,所以他选择潜行在暗处,对一切可能藏人的地方进行地毯式的搜寻。 除了这些人以外,还有一位六殿下,此时他正走向德宁宫,直接去搜索李笑寒的地盘。 也没有理由,来了之后就直接搜,甚至都不管外头的太妃有没有围观看热闹,他就是默不作声到处翻找,甚至把屋里本就不多的柜子摆件都损坏了不少。 李笑寒也不敢吱声,因为她以为权青隐是在找夜红妆。在这事儿上她本来就心虚,哪还敢多问。再说,夜红妆这会儿就站在她身边呢,刚换了衣裳,之前穿的苏原人那套衣物也没来得及销毁,权青隐突然闯进来,她们没有准备,只得先把衣裳坐到屁股底下。 所以李笑寒不能动,一动就穿帮,她就只能坐在椅子上看着权青隐到处翻,时不时地还抹一下眼泪,表达一下自己的伤心难过。 最终权青隐并没有找到想找的人,他回到李笑寒面前,弯身凑近了她,冷冰冰的声音提醒道:“听着,若让我知道你做了不该做的事,藏了不该藏的人,我定不放过你。” 权青隐走了,屋里三个人直到他都走了很长时间,才敢长长松一口气。 夜红妆直接坐到地上,脸都白了,整个人都在不受控制地打哆嗦。宝蟾扶了她一把,扶到一半又坐回去,她便也不再扶了,只问李笑寒:“娘娘有没有事?” 李笑寒摇摇头,将坐在屁股底下的衣裳拿了出来,“赶紧找地方烧了,千万别让人看见。” 宝蟾点头,将那套衣裳塞到自己的裙子里,“到晚膳时辰了,德宁宫有个小灶间,奴婢去烧火,正好把衣裳扔灶台里。”说完又看看夜红妆,想了想道,“这几日我会想办法送你出宫,也会给你准备好银票。但我们要的人你也得交出来,另外……”她顿了顿,“夜红妆,你要如何证明那个女人肚子里怀着的,就是六殿下的骨肉?” 第679章 五小姐到底在哪里 飞。所以你们若是不信,那这笔交易就算了,我反正也是死过一次的人,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她从地上爬起来,权青隐持续半年的殴打已经让她对那个人产生了生理性的恐惧,但眼下只要一想到自己可以有远走高飞的机会,就觉得恐惧也不是那么严重,只要自己心志坚定,还是可以克服的。 至于宝蟾的担忧,她想了想,又道:“你们找到那个女人之后可以亲口问她,可以让她讲述她跟权青禄之间的事。另外,他们两个有染,这事儿肯定还有人知道,你们问问以前跟在权青禄身边的人,肯定能问出来。我能说的也只有这么多,再多的我也不知道。” 宝蟾还想说什么,李笑寒却摆了摆手,“不用问了,应该是真的,但是夜红妆,有件事情本宫问你,你既已知晓有两位六殿下,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夜红妆一愣,“还知道什么?你是想问权青禄的下落吗?那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肯定是现在这位把他给弄到哪里去了,我也问过,他不说。” 李笑寒暗暗松了口气,其实她不是想问权青禄的下落,她只是想探探夜红妆知不知道这两个孩子是怎么来的,生父是谁。看样子是不知道,既然不知道,她就放心了。 “去歇着吧!我会让宝蟾想办法送你出宫,也会给你足够多的银子。你拿着银子给我滚到天边去,再也别回京都来。若是让我知道你又回了临安,我不会放过你。” “放心,我一定会滚得远远的,就算你们求我,我也不会回来!”夜红妆去了偏殿,毫不客气地躺下睡觉。宝蟾过去帮她铺了被子,再退出来时就小声问李笑寒:“真的信她?” 李笑寒目光渐冷,半晌,只吐出一个字——“杀!” 宝蟾懂了,给银子让她跑,那是不可能的。最好的法子就是杀了她,不但为自己解决了后患,将来夜温言追究起来,也不是她们放走了夜红妆。 东六宫范围内,权青城撑着把伞,带着坠儿已经找了五处宫院,都没见着夜楚怜的影子。 坠儿小声跟他说:“是不是找得不细?或者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细节?不能光是找,还得仔细观察那些宫人,包括侍卫,都要一起留意。五小姐不可能自己跑到哪里藏起来,唯一的可能就是被人掳劫的。既然是被人掳劫的,咱们就得把重点放在观察人上。” 权青城点点头,“你说得有理,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路我都留心观察着,可惜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物。吴否去朝凤门了还没回来,等他回来再问问有没有在出宫的人群里看到楚怜。哎,坠儿,你不要站得离朕那么远,咱们说这些话可不能太大声,恐被人听见。” 坠儿翻了他一眼,“就你事儿多,我觉得这个距离正好。”话是这么说,但还是往权青城身边挪了挪,站得更近了些。但权青城依然不知足,直接动手拉了她一把。 坠儿没站稳,直接摔到他身上,他笑了,“这就对了,这才符合我们此时此刻的人设。” “你是不是学会了人设这个词,就乱用?我跟你有什么人设?你别占我便宜。” “我们现在的人设就是朕正在追求你,所以带你在宫里四处逛,宫人们觉得这很正常。可如果说我们没有什么关系,那像现在这样逛就不太正常了。皇上跟丫鬟在一起总得有个理由,如果不立现在这个人设,难道要我说我们是一起来找夜家五小姐的?” 坠儿哼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两人已经走到了一处小园子,有山有水有小桥的,越看越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权青城拉着坠儿就往园子里走。 有宫人在这边清理池塘,一看权青城来了,赶紧跪下来磕头,然后还问了句:“皇上怎么到这儿来了?”再往后瞅瞅,没有吴否跟着,就有些纳闷。 权青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才道:“朕随便转转,这位是坠儿姑娘。” 宫人明白,立即给坠儿也磕了个头,认认真真地说了句:“请坠儿姑娘安。” 坠儿被问安问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狠瞪权青城一眼,这一眼在那宫人看来就是调情,于是也没等权青城再说什么,主动自觉地就躲了。 过了一会儿,就远远听到他跟路过的小太监说:“赶紧躲一边儿去,动作麻利点儿,把两头都拦下来,谁也别让通过。皇上跟坠儿姑娘在园子里说话,咱们可得机灵着点儿。” 坠儿的心都要凉了,但也顾不上多说什么,一见四周无人,立即就开始寻找起来。 西六宫那头,夜清瞳和封昭莲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头追,打打闹闹的也不知道撑把伞,不一会儿衣裳就湿了。 虞太后这边收到连时的传话,让她配合两位姑娘一下,于是她就临时充当起看护,带了人一路跟着这俩人。但也只是远远地跟着,用她的话说就是:“咱们保证归月郡主和夜二小姐的安全就好,就不要靠得太近了,以免扫了她们的兴致。”说完,还不忘再感叹一番,“归月郡主的性子是真的好,要是两国真的能合亲,也是一件挺不错的事。 哎!你们别光看着,快回去取两件披风来,晚上天凉,别把她们冻着了。” 夜清瞳和封昭莲二人打打闹闹的在西六宫疯了个遍,连过去那些妃嫔们住的寝宫,都挨个进去“玩”了一圈。可惜,也都没有见到夜楚怜的影子。 不但她们这两边没有收获,吴否也没在出宫的人群里看到夜楚怜,三殿下和四殿下也没有找到夜楚怜。夜家五小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坠儿甚至背着人放出了识途鸟,开挂找人,结果识途鸟却说她迷路了,她谁也找不着。 戌时半,除夜飞舟外,其他人都回到了承光殿互相消息,结果却都是没有消息…… 第680章 朕一定会对楚怜负责 权青城开始发慌,好几个时辰过去了都没有消息,这事儿怕是要闹大。时间拖得越久对夜楚怜越不利,这么长时间已经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了。 他是皇帝,在他的皇宫里出了这样的事,他没办法跟夜家人交待,更没办法跟他的温言姐姐交待。还有夜楚怜,那也是个懂事的女孩子,也曾帮他出过主意坑归月,他们也算是有战斗友情了,若真出了事,他会愧疚一辈子的。 于是他看向众人,半低下头说:“之前是按照我提出的方法寻找的,但是没找到,那就说明我的方法是错误的,不能再继续那么找了。诸位,你们还有没有别的法子?” 权青允说:“眼下飞舟还没回来,我们就不能确定是不是宫里每一处角落都搜找遍了。他轻功好,又是隐在暗处的,应该找得比我们仔细,所以我建议还是等飞舟回来再说。另外,如果飞舟也没有找到人或是线索,咱们就不能只在皇宫里面找了。人很有可能已经被带出宫去,这几个时辰过去,都不知道走出去多远了。” “未必就是出宫了。”权青画反驳他,“今日炎华宫大宴宾客,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可能的在炎华宫多留一会儿,不会有人提前出宫。即使是宫人们,也都到炎华山脚下去跪着了,宫中都甚少有人走动。我问过几处宫门的禁军,确定了宫宴期间无人出宫的事实,所以我认为,五小姐应该还在皇宫里,只是不知道被藏到了什么地方。” 他这样说着,又向权青隐看了去。 权青隐立即道:“永安宫和德宁宫我都去过了,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也都找过了,连水井里都找过了,都没有任何发现。起初我也怀疑是她做的,可找过之后就知不是。” 权青城越听越心凉,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突然就不见了呢?他举起一只手来——“我先表明一下我的立场,楚怜对于我来说,不只是夜家的五小姐,也不只是帝后娘娘的妹妹,她更是我们的伙伴,是好友,所以我绝对不会放弃她。不管她遭遇了什么,成了什么样子,我只希望把她找回来。一个女孩子家失踪这么久,我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这是我的皇宫,出了事理应由我负责,别人嫌弃她我不嫌弃,别人不要她我一定会要。总之楚怜的事我一定会负责到底,不会让她受任何委屈的。这是我对她的承诺,也是给夜家的交待。” 坠儿听得直皱眉,“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 权青城摇头,“没有,我是真心的。” 权青画看了他一眼,道:“本王也觉得你想得太多了。” 权青允说:“我还是那句话,飞舟还没回来,事情就没到那种程度,你不要把结果想得太坏。另外,你是皇帝,要自称为朕,不要总是我啊我的。” 权青城嘟囔了一句:“这里又没有外人。”然后又着急起来,“到底应该去哪里找呢?” 终于,夜飞舟回来了,权青城立即冲过去问他:“二哥,有发现吗?” 夜飞舟看了他一眼,就觉得这一声二哥叫得有点儿太自然了。但这种时候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只点了点头说:“有。”然后伸出手,将一片布料递到众人眼前。“我认得这布料,正是楚怜今日穿的衣裳,这是我在天禄阁外面捡到的。我去天禄阁查看过了,那里上着锁,锁上有灰尘。我又在天禄阁转了一圈,窗上也有许多灰尘,任何一处地方都像常年没有人来过一样,并没有发现哪扇窗有被人进去过的痕迹。” 他说到这里,看了一眼权青城,“皇上知道天禄阁吗?可知那地方为何常年无人打开?” 权青城让他说得直愣,“什么叫常年无人打开?怎么就结灰了呢?不可能啊!天禄阁是藏书的地方,我登基之后因为从前积累得少,所以经常到天禄阁去看书,有时候能在那边坐到半夜呢!因为我常去,所以宫人打扫得十分仔细,不说一尘不染,也不可能四处结灰啊!” 夜飞舟眼一亮,果然有问题!但夜清瞳这时也提出了一个问题:“怎么才发现那地方不对劲?其他人没有往天禄阁搜寻过吗?” 三殿下说:“那一片区域划分给了飞舟,所以其他人并没有过去。” 夜清瞳懂了,她二哥并不知道皇宫哪里用过哪里没用过,所以没有当场就发现天禄阁有问题。但既然现在发现了,那就赶紧往天禄阁去吧! 她拽了封昭莲就要走,却被权青画拦了一下,“不要去那么多人,否则我们这一下午小心翼翼各种掩饰,就都白费了。如果一定想要都去看看,那就再找一个合理的理由。” 权青城想了想,说:“就说去找书,找关于苏原的书,为将来对抗苏原做准备。” “那也不该有这些不相干的人。”权青画指指夜清瞳她们几个。 封昭莲笑嘻嘻地说:“怎么就不相干了呢?我们为皇上排忧解难嘛!再说,我们几个这性子,经了这场宫宴,全宫上下都知道了。我们可以死皮赖脸地跟去,宫人们见了也不会说什么。而且人多好,人多就可以为楚怜打掩护,再出来的时候也不至于让人一下就发现多出一个人来。权青画,你别想拐弯抹角地把我赶走,你跟三殿下一伙,我跟清瞳一伙,咱俩谁也不挨着谁,你撵得着我吗?行了别废话了,赶紧的,上天禄阁去!” 一行人匆匆往天禄阁去了,吴否和连时也一起跟着。天早已经全黑,天上还在下雨,连星星月亮都不见。这雨似乎比先前还要更大一些,宫灯基本都被浇熄了,这会儿只能靠自己提着的小烛灯照路。就这样还得用伞好好给宫灯挡雨,宁愿自己挨浇,也不能让宫灯熄了。 路上不停地有宫人加入到提灯的队伍中,都让封昭莲和夜清瞳笑嘻嘻地给赶走了。理由是:“我们在宫宴上喝多了,就想透透气,淋雨也是一种体验,不用管我们。” 宫人们不提灯,提灯的人就只剩下连时吴否还有坠儿。 坠儿为了护着灯,大半个身子都在油伞外面,不一会儿就浇了个透。权青城见状就将人护到自己的伞下,不停地提醒她:“灯熄了没关系,你挨浇了会生病的。” 坠儿不想搭理他,但还是抬头往天上瞅了瞅,然后皱着眉道:“不是说这几日都是晴天吗?怎么突然下这么大雨呢?是不是钦天监算的不准了?” 连时听了这话就赶紧道:“天象多变,钦天监毕竟也不是神仙,难免有失误的时候。就是不知道其它州省有没有下雨,临安都下了,南方省份应该会下得更大吧?今年若是多雨季,皇上就要为洪灾做准备了。至少朝廷肯定是要拨款的,皇上记得清点一下国库。” 权青城点点头,用心记下连时的话,心里也开始为洪灾担忧。他还没亲政,若是这时候就起了洪灾,实在不是什么好事。就算有摄政王全力辅佐,但百姓心中也难免会有怨言。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听走在身后的夜清瞳扬声道:“不只要考虑抗洪,还得记着对抗人心。只怕有的人又会暗中散布谣言,说什么新帝登基第一年就逢洪灾,这不是什么好兆头,就因为不是嫡子继位,所以老天爷不认可这个皇帝。有些人啊,为了争权夺势,他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帝尊大人只管得了摄政王不敢动手脚,却管不了其他人。所以皇上还是要小心些,你的有些哥哥啊,心思可多着呢!” 所有人都明白她这话是说给六殿下听的,但却不是所有人都明白,何以夜家二小姐对六殿下如此憎恨。原本这事儿封昭莲也不知,但经了炎华宫那一系列事件,她的记忆被保存下来,所以她如今也能明白并体会夜清瞳的心情,连带着她对六殿下的感观也不怎么样。 “对啊,有些人表面上看起来像个人似的,实际上却是真的狗。”封昭莲说话从来不客气,说完还踢了两下水,正好都踢到权青隐身后。 权青隐也没生气,他只是回过头看了夜清瞳一眼,然后说了句:“我不会使这种绊子的。”然后就又回过头去,指着前方——“天禄阁到了。” 因为天黑下雨,天禄阁早早就关了大门,夜飞舟指着一处地方说:“布料就是在那里捡到的,这附近也就只有天禄阁,如果我们没猜错,人一定是在这里了。” 权青城上前叫门,宫人将院门打开之后一见是皇上,立即跪了下来,齐声高呼万岁。 经了这一场宫宴,权青城拜帝尊为师,得帝尊四百多年人生阅历,如今他在所有人眼中,已然与从前不同了。宫人们对这个小皇帝也更加尊敬, 权青城就道:“朕想着苏原太子的事,越想越不放心,便想着过来翻阅一下有关苏原的记载。你们将天禄阁打开吧,然后就在门外守着,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许进来。” 第681章 恭喜任务完成 宫人们立即应下话,转身就小跑着去开门。众人在后头跟着,封昭莲又开口道——“能欣赏一下北齐藏书的地方,这一趟也算没白来。我们归月没有这么多的藏书,关于苏原的记载更是少之又少,这次来北齐遇上苏原太子,想必他回去之后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归月也得做足准备。多谢皇上能让我也进来看看,多掌握一些苏原的事,才算知己知彼。” 夜清瞳立即接话:“放心,我们看到的都会跟你说,对抗苏原,是北齐和归月的共同事业,我们不会藏着掖着的,对吧皇上?” 权青城立即答:“没错,且归月郡主是帝后娘娘的挚交好友,朕当然会帮着你。” 一番话说出来,是给宫人们听的。这么多人呼呼啦啦来了天禄阁,总归是要有个说法。 用苏原做挡箭牌的确好用,宫人们也能理解,毕竟发生在炎华殿的事已经在宫里传了开。人人皆知苏原人挑事,帝后娘娘一怒之下给苏原太子换了狗头,这一下北齐跟苏原的梁子算是结下了。而又因为归月郡主也在现场,一直帮着北齐说话,所以归月跟苏原的梁子也结了。 所以他们这会儿顶着雨,急匆匆一起到天禄阁翻阅关于苏原的资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宫人们退了出去,还关了门,封昭莲和权青城就不再说话,众人默契地上楼。 天禄阁一共三层,在皇宫里算是比较高的建筑。整个建筑有点像一座塔,四周是窗子,中间放着大量格子柜子来放置书籍。 众人从一层上到三层,很快就意识到三层似有光亮。他们站住脚,仔细听了一会儿,隐约听到有翻书声。夜飞舟率先冲了上去,一眼就看到正坐在天禄阁三层正中间,借着一根烛灯的微弱光亮看书的夜楚怜。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感到惊讶,因为很明显,夜楚怜什么事儿都没有,反倒是他们一路走过来淋了雨,看起来要狼狈许多。 夜楚怜看着来的这些人,仔细确认了一下人数,发现一个都不少,这才站了起来,然后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终于来了,虽然比我预计的晚了一些,但还是要恭喜你们终于成功找到我。现在任务结束了,大家可以坐下来,听我说一说前因后果。” 炎华殿外,夜温言同师离渊还在台阶上坐着,眼看着雨越来越大,情绪也跟着低落下来。 夜温言想起头七超度夜连绵的事,就问师离渊:“超度这种事你会做么?没听说修灵者还有这种手段的。你要是不行就由我来,我曾跟灵脉的姐妹学了一些皮毛,粗浅的本事还是会一些的。虽然那夜连绵生前不招人待见,但死后把身体给了真正的夜四小姐,也算是我们欠了她一个人情。就算没有我母亲的情分在,这个人情也是要还的。” 师离渊实话实说:“我肯定是不会做超度,我所能使用的手段无非就是聚魂收魂炼魂,但我知道你会,所以才把这事儿应承下来。由我出面应下来,并说由我亲自来做,对于夜家人来说会更让他们信服,至于到时候是你做还是我做,不让他们看到就是。” 夜温言点点头,“这样也好,我尽可能的消去夜连绵所有怨念,送她入轮回。但下辈子能不能托生到一个好人家,还是得看她自己的造化。不过说实话,我并不看好她。” 师离渊笑笑,“那是她的事,过去就算了,一切结局都是自作自受,谁也改变不了。倒是我们离开临安城之后,你是如何打算的?先去秀山县?” “对。”夜温言说,“先去秀山县,找出老夫人当年那个和奸之人,送到我祖父坟前去祭了,夜家的事就算彻底了了。今后不需要再想着家里有什么仇恨,我也能轻松许多。然后我们就去无岸海,我总觉得这场雨来得不太平,也不知道是不是多虑,反正就是心慌。所以秀山县那边我们动作快一些,尽早往无岸海赶。” 师离渊想了想,说:“其实用大挪移术,即使算上恢复灵力的时间,最多五日也就能到无岸海边。可若坐马车走,至少得三个月,若按你的说法,那这三个月我们就耗不起。” “我知道。”夜温言把手往前伸,接了一会儿雨水,然后才说,“临走之前我再去城外收一批花,多备一些总是无患。你那大挪移术对灵力消耗太大,平日里没什么事还行,慢慢恢复,可我们这次是去无岸海,到了那边之后不确定的事情就太多了。 另外封昭莲还要跟我们一起去,你带着我们两个施展挪移,灵力消耗就更大。就算有我摆聚灵阵给你,也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恢复过来的。” “那你的意思是坐马车?”师离渊摇摇头,“太远了。” “那就先挪移到秀山县,那边的事情不需要你使灵力做什么,可以全心恢复。待到从秀山县往无岸海去时,可以挪移半程甚至多半程,剩下一个月左右的路程,咱们再坐马车。到时候我在马车里摆一个聚灵阵出来,你全力吸收恢复,一定保持到无岸海之前,是巅峰状态。” 师离渊觉得这样挺好,这事儿算是就这样定了。 又坐了一会儿,便看到权青城那一伙人带着夜楚怜开始往炎华山上走。还离得老远就听到权青城冲着上方喊:“姐姐!你的考验我们通过了!我们是互相配合一起去找的!” 夜温言笑了,她挽着师离渊站起身,笑着说:“你看,他们做到了。我故意用术法将天禄阁做成常年没有人去过的样子,可他们还是把人找了回来。通力合作,互相配合,这是一个团队必须要拥有的。或许他们每一个人单独拿出来都十分优秀,但我们也不得不承认,越是优秀之人越是难与他人配合。他们更喜欢个人表演,更喜欢独来独往。 可在江湖上可以有独行侠,在朝廷、在京都,独行就是孤立,一旦被孤立,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就太小了。我希望他们能够通过这次合作,明白集思广益的道理,也明白团队的力量大于个人的力量,还要明白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必不可少的,都是不能被放弃的。 只有他们明白了这些道理,我才能放心离开。这不只是因为权青城与我前世的弟弟生得一模一样,也是因为我们玄脉夜家世世代代都在守护着无岸海的另一岸。连我都以法身投影的方式来过这里平定大啸,如今灵魂都来了,就更没有道理不保护这一片大陆。” 彼时,一品将军府。喝多了的江婉婷果然赖在夜家不走了,人就坐在叙明堂里,盯着夜飞玉从头到尾只有同样的一句话:“今儿你要是不给我个答复,我肯定不回去!” 穆氏和夜飞玉夜清眉都在,池飞飞也在,面对江婉婷的执着谁都没办法。江家已经派人往这边找过三回了,门口等着接她回家的下人站了一排,但江婉婷就是不走。 夜飞玉十分无奈,他跟江婉婷说:“我已经给过你答复了,夜家大丧,我没有这个心思。” “那就先订下来,等大丧之后再成亲。这么多年我都等了,你跟别人订亲我也忍了,我还能差这两年?夜飞玉,是个男人你就别拿这些话来搪塞我,只说你喜欢不喜欢我就完了。” 夜飞玉咬咬牙,“不喜欢!” “这个答复我不满意,不算,重新说。” “重新说也是不喜欢!”夜飞玉有些生气,“江大小姐,请回吧!” “就不走!”江婉婷坐在椅子里,就跟粘住了似的,一动不动。“今儿没有个满意的答复我肯定是不走的。我跟言儿从小玩到大,跟你也是青梅竹马从小就认识,我识的第一个字都是你教的,你都能跟小官户的人家订亲,怎么我就不行?我江家是配不上夜家还是我的长相不如那个与你订亲的女子?池飞飞你说,我跟那女的谁好看?” “你好看!”池飞飞实话实说,“肯定是你好看。” “你们认为呢?”江婉婷又问夜清眉和穆氏。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也说了实话:“确实是你好看。”夜清眉还补了一句,“也是你对我们来说更熟悉,家里也知根知底。” “你看,所有人都认为我好看,清眉姐姐还说我们家知根知底。夜飞玉,为啥就你跟别人不一样?你找个知根知底、两家还能互相帮助的不好吗?” “那是两回事。”夜飞玉摇头劝她,“你喝多了,这件事情等你清醒了我们再谈。”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哪回你谈了?反正今儿我就要个话,最好今晚就把亲给订了,我才能回家安心睡觉,要不然我肯定是不走的,我就住你们家了。明儿一早我就放出风去,说我在你们家睡觉了,你娶也得娶,不娶也得娶。”说完就跟门外站着的江家的下人吩咐,“听到没有?明日就把话给我放出去,街头巷尾茶馆书院的,都给我交待清楚了,让他们一传十十传百的给我传,我就不信我进不了他们夜家的门!” 第682章 江家的女儿不看丈夫脸色 江家的下人也是无奈,一个上了点年纪的仆人站出来说:“夜大少爷,我们家小姐对您也是一片真心,她没什么坏心眼,您别生气,也请大夫人和大小姐原谅则个。” 穆氏赶紧道:“我们没有生气,也没有怪她,这件事情虽然来得突然,但其实我们多少也是有心理准备的。就是不知道江尚书和夫人是什么意思。” 那仆人一听这话立即就道:“我家夫人其实早就到了,就在府门外马车里坐着。” “哟!”穆氏一下就站了起来,“怎么还在马车里呢?为何不让江夫人进来啊!”她一边说一边往外走,“我亲自去迎。”说完还拉了夜飞玉一把,“你给我起来,一起去迎!” 夜飞玉只得跟着去了。 夜清眉也站了起来,挽起江婉婷和池飞飞也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小声跟江婉婷说:“婉婷你别着急,我们都是向着你的,就连我母亲都是喜欢你的。至于我哥那边,你放心,只要我们都点头,就由不得他不乐意。毕竟以前给他订那门亲的时候他都没有反抗过,现在也不可能反抗。不过婉婷啊,你听我说,他不反抗,一心听家里安排是一回事,真心喜欢你又是另一回事。我们正是因为都与你相熟,特别是言儿,同你更是从小玩到大的,所以比起你嫁到我们家来,我们更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夫君,与他共度一生。 虽然我也没有什么经验,但我只要一想到我将来要嫁的夫君他心里头没我,或者说并不真心实意待我,那日子真是一天都过不下去,这一生都没了希望。所以当初当我得知与我订亲的那个人有问题,我立即求着母亲去把亲事给退了。宁愿背负一个退亲的名声,我也不想要那样的一生。婉婷,你能听明白我说的话吗?” 江婉婷点点头,“明白,我也不想要一个不是真心待我的人。所以今晚就算我母亲来了也没什么用,如果飞玉哥哥还是这个态度,他就算点了头我也不会嫁的。我这会儿酒醒了不少,也不想再胡闹下去了,一会儿我就劝母亲回去,我也回去,你们就把今晚当成我醉酒之后的一场闹剧,闹过之后就算了吧!我从前一直以为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飞玉哥哥待我是不同的。其实直到现在我也觉得他待我挺好的,可是不知为何,总感觉他在被一种情绪压抑着,这种情绪让她不能接受我,或许也不能再接受其他人。” 因为穆氏亲自相迎,江夫人蓝美玉已经下了马车,正跟穆氏挽着手往里走。人们在前院儿停下,蓝美玉看了江婉婷一眼,伸手就往她头上点了一下,“没出息!小时候追不上,长大了还追不上,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笨的女儿?”说完又问夜飞玉,“我家婉婷哪里不好?” 夜飞玉有几分尴尬,但还是实话实说:“哪都好,只是我家里有大丧,又逢变故,所以我近几年都不打算考虑亲事,只想把家里人照顾好,把这个家也安顿好。” “除了大丧,其它的事跟你成亲都不发生冲突。”蓝美玉说,“婉婷不是那种刻薄的孩子,她也没有那些个坏心思,而且我把她教养得很好,无论是打算盘还是看账本,又或是孝顺公婆那些个事,都明明白白的。你要是娶了她,她只会跟着你一起照顾家,一心一意让夜家越来越好,根本不会拖你后腿。所以你的说词是不成立的!” 说完这些话,她又对江婉婷道:“但是你娘我教你这些,也不是为了让你巴巴的去讨一个人的欢心。那个人要是也喜欢你也就罢了,如果他不喜欢你你还上赶子往上扑,那即使我是你娘,我依然会看不起你。我们江家培养女儿不是为了让她长大到婆家去受气,去看丈夫脸色的。我的女儿跟女婿必须并肩同行,举案齐眉,这才是我和你父亲想看到的样子。” “穆姐姐。”她看向穆氏,叹了一口气说,“我本来说告诉你,我们家婉婷保证是个好姑娘,会友爱弟妹们,也会孝顺好你这个婆婆。咱们两家是世交,儿女亲事若成了那可是件大好事,今后我们也更能常来常往,我把女儿送到你身边来我也能放心。但是眼下看来是不成了,虽然我一直在马车里坐着没进来,但也有下人跟我说了里面的情况,我听着这个意思是我们家婉婷在逼婚,这肯定是不行的,强迫的婚姻怎么可能幸福。” 蓝美玉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性子,江家简单,没有夜家这么些个糟心的事,老太爷和老夫人没得也早,蓝美玉侍候公婆都不到两年。 江逢一生也只娶了蓝美玉这一个女人,生了江婉婷这一个女儿,夫妻感情很好。所以蓝美玉嫁到江家这些年一直都在享福,这就导致她的脾气秉性跟在娘家当姑娘时是一样的。 这些年穆氏一直都很羡慕蓝美玉,也很喜欢江婉婷,但从前江逢碍于夜家权势,不愿高攀,也怕刑部与将军府联姻会遭朝廷忌惮,所以两家就算有这个心思,也谁都没提过。 后来夜老夫人做主给夜飞玉订了别的亲,这事儿就这么搁下了。 可如今那门亲事已经不存在了,江婉婷又一心一意想着夜飞玉,说实话,穆氏心里是乐意的,而且她也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就算对江婉婷没喜欢到非娶不可的程度,至少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怎么也比原先老夫人给订的那门亲强。 可惜儿子不松口,一口咬死了家里大丧暂时不考虑亲事,她也实在是愁。 穆氏不想放弃这门亲,于是就拉着蓝美玉说:“可能是家里最近事情太多,飞玉又是个责任心很重的孩子,他一定是想着家里这些个事,这么些的人都没个着落,日子也乱七八糟的,所以就想着先顾好家里。可能也是不好意思让婉婷嫁到现在的夜家来吧!总之这里头一定有原因,绝对不是像你说的强迫,我觉得一点都不强迫。” 穆氏说完,狠狠瞪了夜飞玉一眼…… 第683章 夜飞玉的担忧 夜飞玉低下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家里人都很喜欢江婉婷,说心里话,他也喜欢,从小就喜欢。 可是从前不行,从前夜家这边有老夫人从中作梗,不让大房好过。江家那头也担心文官武将联姻会遭朝廷忌惮,所以一直都刻意避讳。他心中有过奢望,望而不得之后就认了命。 如今倒是两边都没有什么顾及了,可是他却又有了新的担忧。 夜家看似解决了一些问题,看似生活已经恢复难得的平静。但实际上,情况却比从前更加复杂。比如说看起来是四小姐的,其实根本不是四小姐。看起来是二小姐的人,其实也不是二小姐。一个陌生的灵魂住到了四小姐身体里,四小姐的灵魂又住进二小姐身体里。 这是夜家的大秘密,也是绝对不可对外人道来的悬怪之事。在他看来,这种事情能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个人知道,否则一旦传扬出去,谁也控制不了外人怎么去想。 夜温言如今是帝后娘娘了,可若有人直指帝后娘娘是个妖怪,那怎么办?或有人说夜二小姐也是个妖怪,又怎么办?民间对妖异之人采取的手段通常是烧死,他想想就怕。 所以夜飞玉眼下根本不想在这样复杂的家庭背景下谈议婚事,生怕出一丝差错。却偏偏江婉婷醉酒闹上门来,他心里也不好受,却还是得做出一副无情无义的样子。 穆氏见他不搭话,只好又对蓝美玉说:“你们先别急,回头我劝劝他,也好好跟他问问。要是他心里头有婉婷,说什么我也要把儿媳妇迎进门来。可是他心里真没有,我也不能舍得让婉婷受丈夫不疼爱的苦,这事儿就这么算了。美玉,你觉得这样如何?” 蓝美玉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如果飞玉真没那个心思,就是他们俩都没有这个福气。我保证在那以后婉婷再也不会到夜府来闹,我们会躲夜家远远的,也会尽快给女儿找个好人家。”她说完话,用力拉了江婉婷一把,“跟我回家去,别在这丢人现眼。” 江婉婷酒醒得差不多了,也觉得自己挺丢人的,头也没抬地跟着蓝美玉上了马车。 池飞飞在后面喊了一声:“婉婷你先回去,我自己回家。”江婉婷也没顾得上理。 终于,江家的马车走了,池飞飞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然后回过头来跟夜飞玉说:“飞玉大哥,今儿这事儿你别怪婉婷,也别怪我。炎华宫宫宴上那么多夫人小姐围着你转,话里话外打听你有没有中意的人家,明里暗里都是要与你说亲的意思,婉婷她怎么可能不急。你们两个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我们想着你之前连俞家的亲事都能点头,换了江家一定也会点头啊!所以我们才巴巴的到府上来,却没想到是这个结局。你自己想想吧,我也要回家去了,婉婷是个好姑娘,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别伤了她的心。” 池飞飞说完,又冲着穆氏俯了俯身,然后坐着池家的马车也走了。 没有了外人在,穆氏就没心思进将军府了,于是直接转了身往东宅走。 夜清眉见状赶紧在后头跟着,还顺手扯了夜飞玉一把。 几人到了东宅的前堂落座,夜已经有些深了,但是谁都没有困意。夜清眉想着换个话题,缓解一下当前气氛,于是她说:“言儿她们怎么还没回来?要不要派个人进宫打听一下?” 穆氏说:“早就派人去打听过了,说是都在宫里说话呢,要晚些时辰才能回家,让家里不用惦记。”说完又看向夜飞玉,“所以,不惦记宫里的事,就得惦记家里的事。飞玉,今日江夫人也到了,话已经说得很明白,我也想听你一句实话,你究竟为何拒了这门亲?” 夜清眉也不理解,“哥哥你要说你对婉婷一点儿心思都没有,我也是不信的。我还记得咱们小时候,有一次婉婷来家里玩,大冬天的差点儿掉到冰湖里,你急得直接冲上冰面去救人,也不怕没冻结实的湖面直接裂了。救上来之后还抱着婉婷不停地安慰,脸都吓白了。这样你说不喜欢?小时候的事我能列举出一箩筐,哪一件听着都是你相中了人家姑娘。” 夜飞玉苦笑,“我确实是相中了,可是你们也不想想,我们家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订亲?万一再有个什么变动,订了亲的人家算亲人还是算路人?好的事情也就罢了,要是遇着坏事,难不成让江家跟着一起受牵连?母亲,清眉,两年之内,这件事情我不想考虑。” “可两年之后婉婷就不能等你了!” “我不希望她等!”夜飞玉说得十分明确,“她应该嫁个简单的人家,过简单的日子。我们家虽有一位帝后在,看起来风光,可实际上却也是如履薄冰。或许是我想得太多了,可我就是担心一旦言儿和清瞳的事情被外人知晓,就要出大乱子。” 他提起这个事情,穆氏和夜清眉就也沉默了。是啊,交换灵魂,还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这种事情除非保密一辈子,否则肯定要生出事端。 他们能保证一辈子保得住这个秘密吗?恐怕谁都保证不了。 “其实……也不见得就那么悲观。”夜清眉说,“言儿都是帝后了,这种事情完全可以请言儿跟帝尊大人说一下,说帝尊大人出面,就说是他给换的。那不就有得解释了吗?帝尊大人是神仙,神仙什么事情都能做,凡人也不敢说什么。” “清眉。”夜飞玉看着她,缓缓摇头,“我们不能什么都指望言儿,否则一旦有一天没有了言儿的庇佑,我们连最基本的生存都不会了。你也知道帝尊大人是神仙,神仙怎么可能随叫随到为我们善后?还有件事,你们可能不知道,言儿她……就要走了。” 一句言儿要走了,说得穆氏和夜清眉都沉默下来。 其实她们心里一直都有感觉,觉得夜温言可能不会一直待在临安,她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而且那件事情原本早就应该去做了。 之所以一直拖着,为的就是解决夜家的家事,报夜家两位将军的仇。 如今该做的都已经做完,家里所有人她都有了很好的安排,不但给家里留下万贯财富,还留下稳赚不赔的生意,以及京城里诸多人脉。有了这些保障,即使夜家不再有官职在身,依然能在临安内城活得逍遥自在。 她做了这么多,做得这么好,目的其实只有一个,就是让自己走得没有后顾之忧。 所以夜飞玉的顾虑一点都不多余,一旦夜温言走了,家里再发生事情,就得靠自己了。 而那么大的事靠他们自己,能靠得住吗? “除了两位妹妹的事,其实还有一桩事,一直在我心里头压着。”夜飞玉又开了口,情绪比之前更加低落。他说,“我相信这世间每一个男子,都想让自己心爱的姑娘过上简单的日子。也都想把自己家里最好的一面,展现在心爱的姑娘面前。而不是让姑娘一进门就面对婆家的污七八糟,那样会很丢人。” 他看向穆氏,轻轻开口道:“母亲,您有没有想过,父亲冥寿已过,许多事情都揭去了表面的虚假繁荣与光鲜,丑陋的事实摆在眼前,也许用不了多久,父亲那些养在外头的小妾和孩子就会找上门来了。到那时,您让我如何面对江家人?我现在只要一想到这些事情,我就会觉得在婉婷面前、在江家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我想,借着大丧的理由,把我们的婚事都缓一缓吧!至少等这些事情都解决完了,再谈婚论嫁。” 夜飞玉说起这件事,穆氏也没了话说。她是和离了,但那只是她个人与夜家做了切割,她的孩子却还是夜家的孩子,将来还是要承担着夜家那些事情的。 她没有对夜飞玉和夜清眉隐瞒实情,做母亲的请求和离,是有义务把真实原因讲给子女们听的。所以此刻面对夜飞玉说出的这此话,她也沉默了。 夜清眉坐了一会儿,苦笑了下,“罢了,大哥说得没错,仔细想想是挺糟心的,我也觉得如果议亲的话,一旦这些事情被揭穿,我在婆家也抬不起头来,婆家人也会用另一种心情来看我们夜家,我丢不起那个人。” 她站起身来,深吸了一口气,“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是已经存在的事实,我们既否定不掉,也拒绝不掉。早晚有一天她们会闹上门来,到时候,夜家就做好准备,再丢一次脸吧!” 她冲着穆氏俯了俯身,匆匆走了。 穆氏又坐了一会儿,就跟夜飞玉摆手,“你追上去看看清眉,别让她太不好受。” 夜飞玉不放心她,穆氏就说:“没事,我一个人坐一会儿,你去吧!” 夜飞玉起身告辞,穆氏一只手拄在额头上,就觉得头一阵一阵的疼。 第684章 我志不在此 丹诺赶紧取了一枚药丸塞到她嘴里,“夫人把药丸吃了,早点歇着吧!有些事情既然想了也没用,那就干脆别想,走一步看一步吧!何况那些女人和孩子也不一定都找上门来,兴许人家也想过清醒日子,没打算到将军府来打扰呢?” 穆氏听得直摇头,“那她们还不如早点来,早来早结束,要是一辈子都不来,我这一辈子都得提心吊胆的,孩子们也一辈子心里都藏着个事,谁都过不好。” 一品将军府那边,夜飞玉追上夜清眉时,夜清眉都快走到自己的院子了。 夜飞玉跑上前拉了她一把,就看到夜清眉在默默地流眼泪。 丫鬟瑞珠退到了一边,让他们兄妹说话,夜清眉就主动跟她哥哥说:“其实我心里也难受,我从来都没想过父亲是那个样子的,也没想过我们这个家内里已经烂到这种程度。之前你们不说,我也不愿意往深里想,可是今晚哥哥说了这番话,又拒了江家,我就想着,或许这辈子我都不想嫁人了。再过两年等家里丧期到了头,我就搬出去,买个小院子自己住,从年轻住到年老,只要我手里有银子,就可以雇丫鬟婆子照顾我,比嫁人强。” 夜飞玉皱眉,“你说什么胡话呢?不嫁人就一辈子都孤单,我不想让我妹妹孤单。” “可是我没脸嫁人!我只要一想到我父亲是那种人,只要一想到外头还有那么多女人和孩子,我就觉得他真恶心!哥,你说这样人家出身的女子,拿什么脸去面对公婆啊?还不得让人家天天戳着脊梁骨讲究。就算我有一个做帝后的妹妹,让他们不敢当面把我怎样,但背后的不屑和轻视是更叫人难受的。与其将来过那样的日子,我还不如孤单着,还省心了。” “不至于到那种程度,总会过去的。”夜飞玉说,“你以为外面那些女人能坚持多久?我估计着也就这一年半载的,陆陆续续就都会找上门来了。特别是那个有孩子的,只怕最先找上门的就是她。来了也好,来一个解决一个,早点都解决完,然后再过两年,人们渐渐的也就把这个事儿给淡忘了。反正家里有大丧,就等大丧过去咱们再议亲就是。” “哥,你知道言儿要去哪里吗?”夜清眉问道,“是不是离临安很远?那她还回不回来?” 夜飞玉让她问得一愣,“回不回来?”他摇头,“我也不知道,但应该能回来的吧!她虽然不是我们的亲妹妹,但这半年多接触下来,我们也都能感受得到她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孩子。临安城里有她的家,她始终是夜家的四小姐,不管走多远,都一定会回来的。何况她跟帝尊早晚都要大婚,大婚就要入炎华宫,怎么可能不回家。” 夜清眉松了口气,“对啊,大婚就得回临安城,就得从娘家出门子。那我就放心了,只要她还能回来就行。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有她在,就觉得日子过得有主心骨。一提到她要走,我这心里就发慌。这半年多相处下来,我对她真是又服气又心疼,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还不知道她上辈子都经历了什么,是怎么死的。 我们光顾着我们夜家的事,却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她。以前没明着说就罢了,如今都挑明了,我就每天都在惦记她前世吃了多少苦,遇着了什么样的人,会想着她心里面还记不记前世的仇,如果还在记,那该用什么法子去报呢?她帮了我们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能帮她点什么,总觉得欠了她的,又觉得一家人说欠不欠的太见外。” 夜飞玉轻叹了一声,拍了拍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谁不知道亏欠呢?可就像夜清眉说的那样,都是一家人,若总提欠,就生分了。 次日清晨,夜温言起了个大早,带着坠儿和计嬷嬷一起去东宅给穆氏请安。 其实她也没睡多一会儿,从宫里出来都过了子时了,回来又沐浴换衣,真正从睡下到醒来,两个时辰都不到。 夜楚怜夜清瞳还有夜飞舟也是一样,但是昨晚他们约定好了,不管多晚睡,今早都要起来去给穆氏问安。从前老夫人在时每天都有晨昏定省,没道理到了穆氏这儿就断了。 现在府里最大的长辈就是穆氏,做子女的必须把自己的母亲放在心上。 穆氏如今住在东宅,夜温言到时正好其他人也刚到,夜清瞳正在跟夜飞玉说:“大哥回头给这宅子各堂各院儿都立个匾什么的,像将军府的叙明堂那样,总得有个名字才行。 还有母亲住的这个院儿,也取个名字,要比从前的华羽院儿更好听。” 夜温言听了就立即把话接了过来:“我也是这样想的,无规矩不成方圆,把各堂各院的匾都立好了,名字都定了,这东宅才像个家。另外我昨晚跟楚怜也打算好了,把酿酒跟做香薰这些事往隔壁搬搬,反正整条街的宅子都是我们家的,没必要都挤在一起。何况那些生意将来都是要请人的,外人出出进进的,再在东宅就不方便了。” 夜清眉点点头,“也好,我也觉得现在有点儿不方便。不过言儿,这样好的宅子当作坊实在有些浪费,要不咱们再寻处地方吧!这些宅子你自己留着,将来都是嫁妆。” 夜温言都听笑了,“嫁什么妆啊!师离渊他还能差这点儿?再说了,他一个修灵者,本来就不在意凡间的这些东西,我带多少嫁妆过去都没什么意义。虽然房契地契都在我这,但实际上这些宅子我就是留给家里的。”她一边说一边示意人们往屋里走。 兄弟姐妹们进了屋,认认真真地给穆氏行礼问安,然后一个个都笑呵呵地坐下来。 穆氏就问:“方才你们在院子里说什么呢?” 夜温言说:“正提到这条街的宅子怎么分配,我的意思是,东宅留给母亲住,以后我们每日清早都会过来请安,白天没事也都会常在这边坐坐。然后在东宅的东边再腾一座宅子出来,给大姐姐和楚怜酿酒做香薰。至于其它的宅子我是这样想的。在这条街一共有宅九座,东宅给母亲,隔壁用来当作坊,然后大哥二哥大姐二姐和楚怜一人一座,将来做嫁妆的做嫁妆,当聘礼的当聘礼,或者留给子女都挺好的。” 穆氏听得直愣,“言儿你这是做什么?那是你的宅地,为何都给分了?” 夜温言摇头,“不是我的,是我们家的。我是夜家的四小姐,母亲要是认我这个女儿,就别再说生分的话。我没有别的想法,我就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能过得好好的,只要以后的日子都能安稳平顺,这些身外之物就不算什么。” 穆氏听着她的话,就想起昨晚上夜飞玉说的言儿要走了,一想到这个鼻子就发酸。 她用力吸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抬手抹了一下眼泪。 夜清瞳见了就说:“母亲别哭,咱们家现在一天比一天好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一起承着,一起面对,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至于那些宅子,对于我们家小神仙来说也的确是身外之物,给了咱们就要着呗,我反正肯定是要了,你们要不要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她说完,伸手勾上了夜温言的脖子,“小神仙,我不跟你客气啦!” 夜温言耸肩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跟我客气过?行了,我还得说说你,大姐姐和楚怜都有正经事情做,你呢?你想做什么?当然,你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安心的在家里当二小姐,反正所有大户人家的千金都是这样过日子的,也不能说不好。” 夜清瞳连连摆手,“我不要!原本我也不是能在家待得住的人。你放心,我会给自己找事情做,我也可以去医馆帮忙,或是给楚怜打下手,不会让自己闲下来的。” 夜温言盯了她一会儿,没再说话,夜清瞳也有那么点儿心虚,也没再说话。 倒是夜飞玉把话接了过来,先说了要把东宅各院重新取名立匾的事,然后才道:“家里得有个家的样子,我会给你们每一个人在东宅都挑一处院子,平日里愿意住哪边就住哪边。一品将军府是一个象征,对于我们来说,有母亲的地方才是家。 至于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我这几天也想了不少,医馆和香薰肯定是要一直做下去的,香薰是女孩子的生意,再加上还有太后娘娘的份额在里面,所以清眉楚怜,你们两个自己弄,我不掺合。至于医馆那头我会多担着一些,你们不必太过分心。 另外,医馆的利益我只拿一成,其余的都给你们两个,至于以后清瞳如果也参与进来,你们就再自己去分。你们也不用同我争这个利益分配的事,医馆的生意好,一成利益已经十分可观,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我用来养家糊口都没有问题。你们女孩子家要多留一些银子在手上,这样将来嫁人才更有底气。何况我也志不在此……” 第685章 临走之前的安排 “那大哥你志向在何方?”问话的是夜清瞳。 夜飞玉笑着说:“或许有一天我能走遍山河,也绘遍山河。”说到这里,他自顾地摆摆手,又笑了,“我是一个眷着家的人,没有想过要离开家,所以走遍山河这样的事,怕是此生与我无缘。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们,我已经跟皇上讨了国子学的差事,明日就去上任了。” 人们听得一愣,连夜温言都问他:“你何时跟皇上讨的职?” 夜飞玉说:“就在昨日宫宴上,我被那些夫人小姐缠得烦,就走开透透气。正好皇上也离开了座位,便把这事儿给说了。说起来还得谢谢四妹妹,国子学那样的地方,要不是因为四妹妹你,怕是我顶着一品将军府大少爷的头衔,也是进不去的。” 夜温言赶紧摆手,“大哥你又说见外的话,这事儿其实真的没有我的颜面在里面。这天下是国家的,国子学这样的地方更是肩负着皇族的未来,所以大哥若是没有点真材实学,皇上不可能点这个头。而他既然点头,就说明他认可大哥的学问。” 夜飞玉笑笑,“也不是学问,我就是随身带了一幅画作给皇上看,皇上看了之后就点了头。所以我到国子监主要教学的也是书画,但愿将来能有皇亲贵族愿意拜在我门下。” 他说到这里,轻咳了两声,“说远了,咱们继续说家事。清瞳,刚刚言儿问得对,你也得有个打算。不是哥哥不想让你好好当个二小姐享享福,而是我们都有了这么多经历,心里都明白,从前那种日子表面看起来风光自在,但实际上最是消磨人心,人也容易被这一方小天地困得如井底之蛙,目光短浅,见识浅薄。 所以我希望你也能跟从前有所不同,活出个新的模样来,咱们一起跟从前告个别,往后就是新的人生,要活得跟以前不一样。一品将军府,再也困不住我们了!” 夜清瞳递给他一个笑脸,“哥,我都明白,你放心,我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了。你给我些时间,我想多陪陪娘亲,等我缓一阵子的,我就开始新生活。” 夜飞玉点头,“好,你是该多陪陪母亲。不急,咱们家养得起一个小妹妹。” 夜清瞳低下头,看起来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却没有人知道她心里其实还是挺苦的。 那种她早晚要把命再还给夜温言的感觉又来了,虽然现在有了新的身体,可她总是感觉自己跟夜温言依然是同一个人。即使夜温言的身体已经不会再有她的情绪和反应,她还是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自己这条命只是暂时的,最终依然得是尘归尘土归土。 所以她不愿去想将来,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夜温言的手向她握了过来,什么都没说,但却传递着一种力量。 夜清瞳偏过头冲着她笑笑,心里一下子好受了不少。 夜飞玉已经在跟夜飞舟说话了,他在问:“飞舟有你何打算?”其实后面很想再补一句,“你千万别跟我说你要到仁王府去,那不是正经打算。”可这话终究是没说出来。 夜飞舟听了他的问话,就转过头去看夜温言,看了一会儿就说:“我没有什么打算,不管是京城还是江湖,我都可以生存,或许我可以帮着四妹妹做点什么。” 夜温言摇头,“我要做的事,你帮不了,你们谁都帮不了。何况二哥,你若再不知自己有何可做,那昨天在宫里的考验,可就白费了。——还有你!”她又捏了一把夜清瞳,“别想那些没有用的,打起精神来,替我看好这座城,直到我回来!” 话说到这,所有人都向她看了过来,夜楚怜直接就抹了眼泪,这让夜温言有些许的无奈。 “别这样,你们忽然这样看我,我还怪不好受的。” “要真不好受就别走,何苦呢?”夜清瞳白了她一眼,“到底多重要的事必须得走?” 她笑笑,“是我自己的事,也是我跟师离渊两个人的事,或许将来也有可能是全天下的事,所以必须得走一趟。但是我可以保证,我只是暂时离开,不是不回来。这里是我的家,大哥这次在东宅分院子,可得给我的小院儿取个好听的名儿,你可千万别忘了!” 夜飞玉点头,“你放心,不会忘的。你在将军府住的那小院儿,直到现在都没有个名儿,每每想起来这个事我心里都不好受。这次你放心,一定会有的,只是你别嫌我取的名不好。” “哥哥取什么名字我都喜欢。”她冲着夜飞玉眯眯眼,就像个小孩子。 夜飞玉眼眶一下就湿了,赶紧别过头去往脸上抹了一把。 夜温言站了起来,走到中间冲着穆氏认认真真行了个礼,然后说:“多谢母亲这半年多的照拂,多谢母亲真心实意把我当成自己的孩子,一直疼爱着我。虽说曾经因为夜连绵也闹了许多不愉快,但是都过去了,我都能理解您。将心比心,您在知晓了一些事情之后,还能做到那个份儿上,已经很好很好了。我原本也没有更多的奢望,所以也从来没有对您失望过。 我还是那句话,此番我的确有事要暂时离开,快则几个月,慢则一年两年,甚至三年五年。我也不能保证多久能回来,所以我才急着在临走之前把该处理的事情全都处理完。就是我这次走,也会先前往秀山县,去处理蒋家的事。 至于京城这边,我能做的安排也都做了,我不在家的日子,你们若是遇到困难,可以找临安府尹,他会尽全力帮助你们。也可以去炎华宫求助,那边的宫人也会替夜家做事。 我会将计嬷嬷留下,家里有什么大事母亲可以与她商量。 另外,京里还有许多人也会领我们家的情,会看我这个帝后的颜面,包括皇上。总之夜家只要不做伤天害理的事,就可以继续以傲人的姿态俯视临安城。 但也有一些事情是我安排不了的,比如说父亲留下的那些烂摊子,那就只能由你们自己来处理了。要是实在处理不好就留在府里,等我回来再说。 母亲,临走之前,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情要做了……” 第686章 今生来世不复相见 夜温言说的最后一件事情,指的是夜连绵的超度。 但眼下头七还没到,还有几日,她此时提出来是为了安慰穆氏,让穆氏知道她一直记挂着这件事情,不会忘的。同时也是在变相地告诉家里人,自己会在超度之后离开,没几日了。 谈到这样的事总会叫人情绪低落,穆氏这段日子一直在靠吃药维持,但好在精神状态一日比一日好。特别是经了这一场宫宴之后,她渐渐也能接受家中变故,也愿意开始新生活了。 夜家的孩子都明白,想要让母亲真正忘记夜连绵是不可能的,毕竟现在夜连绵的身体还在,脸还整日在她跟前晃着,怎么可能忘了。好在有了夜清瞳这个新名字,新鲜的名字带来新的生机,所以他们现在也不强求了,只要能保持这个状态继续下去就不错,那些曾经发生过的事就放在心底,忘不了就一直记着,偶尔翻出来,也算是个回忆。 从穆氏屋里出来,夜温言扯了夜飞舟一把,“二哥陪我在东宅转转吧!” 人们就知道他们兄妹肯定是有话要说,便也没有人非要跟着,就连坠儿都走远了些。 二人走了一段路,夜飞舟就开口道:“我也有事要同你说,咱们谁先说?” “你先吧!”夜温言笑笑,“指不定我们说的就是同一件事。” “同一件?”夜飞舟点点头,“或许吧,反正什么都瞒不过你,这我早就知道。小四,有件事情我之前瞒着你做了,我帮夜红妆救出来一个怀孕的女人,藏在了京郊的一座庄子里。夜红妆说那女人她留着有用,只要我肯帮她,她就告诉我关于三殿下的消息。我为了换消息帮她做了,但后来家里发生了那么多事,那个女人她就没用上。 我本来想着这几日闲下来就同你说说这个事,问问你那女人如何处理。谁成想今早庄子上的人来报,说那女人丢了。有人从庄子里救出了她,还迷倒了庄子上所有的仆人和暗卫,他们半夜才醒来,醒来之后就匆匆进城来报信。” 夜温言一脸苦笑,“还真是同一件事。那二哥,你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吗?” “知道。”夜飞舟说,“是六殿下养在外头的小妾,肚子里怀的孩子也是六殿下的。原本夜红妆以为六殿下伤了命脉,这就是他唯一的孩子。但后来六殿下不是医好了么,所以我想着,那孩子应该也没有多重要了。这事儿怨我,送那女人到了庄子之后我就没再理会,实在是因为那女人不老实,一双媚眼抛个不停,我看着就心烦。长久不理会,后来也就把她给忘了,直到今早庄子里来人禀报这个事,我才又想起来。现在庄子上已经派人去找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小四,你说这个人她要紧吗?” 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这个人要不要紧我不知道,但我想跟你说的是……二哥,夜红妆也还活着,而且也跑了。” “什么?”夜飞舟都听愣了,“夜红妆还活着?这怎么可能?她心都被扎了一刀,怎么能活的?你在宫宴上自己都说过,当初小四心口扎了一刀,人已经死了,是遇到帝尊才活过来的。难不成她也遇着帝尊了?可就算遇着,帝尊不给她补两刀就不错了,怎么还救呢?” 夜温言心脏疼,奶奶的,当初师离渊可不就是给她补了两刀么! 她摆摆手,挥散自己的情绪,再对夜飞舟道:“她没遇着帝尊,但是遇着了苏原人,应该是活在了那苏原巫医手里。其实那巫医挺有手段的,昨日宫宴上他给摄政王取心,正常来说应该成功,之所以失败那是因为我们在暗中动了手脚。你想想,取心都能成功,何况救一个心口扎刀的夜红妆呢!但现在人跑了,那个怀孕的女人也不见了,我跟师离渊要出远门,实在没心思再去找她们,所以二哥,这事儿就得你扛下来。” 夜飞舟点点头,“我知道,这事儿本来就是我的错,我一定会承担到底。只是小四,如果找到那个怀孕的女人,要留着吗?算起来她应该快要生了。” “留着吧!”夜温言说,“留着那个女人和孩子,让李笑寒跟摄政王之间互相牵制,这就是平衡。在我离开临安的日子里,我必须得最大限度地保证权青城这个皇位坐得安稳。” “那夜红妆呢?” “杀了。” 夜飞舟听了这话只点点头,没再说什么,默默地跟着她往前走。 下人们已经在夜飞玉的安排下开始搬东西了,把这边酿酒和做香薰的东西都往隔壁搬,那些已经埋到地下暂时取不出来的就先放着,等到能取时一并取出。 二人一路走回一品将军府,要分开时,夜飞舟还是问了她一句:“你真能信我?” 她一愣,“你指什么?” 夜飞舟说:“红妆是我的亲妹妹,你真能信我会杀了她?” 她笑笑,“杀不杀随你,与其说信谁,不如说信命。如果她当真命不该绝,那就谁都杀不了她。若命已到了头,那就谁都保不了她。二哥到时候可以带着她去钦天监找云臣,让云臣给她算算命,看能不能算出几时死。”这话是开玩笑了,她又笑了一会儿,终于正经起来,“其实说杀了,也没想让你动手。人若找到就先留着吧,等我回来再说。我二哥的手上不该沾亲人的血,而我……我毕竟不是夜家人,我杀谁留谁,都没有心理负担。” “小四……” “好了二哥,我跟你说这个事儿本意是想提醒你警醒些,夜红妆活不活着无所谓,别让她害了咱们家人就行。还有常雪乔和夜无双,始终都是祸患,但又不能全都杀了。我不是那种没人性的姑娘,有时候还是会讲点儿理的。但讲理的后果就是要给自己和家人留下后患,好在有二哥留在京城替我善后,我就能安心许多。 所以二哥,你看,我看上去已经解决好了许多事情,但实际上也留了很多尾巴。这些尾巴我指望不上大哥,也指望不上别人,就只能辛苦你了。” “我无所谓辛不辛苦。”夜飞舟摆摆手,“每个人都有所长,我既是这家里的一份子,这些事就是我份内之事,理应由我来做。只是小四,其实我更希望能护着你走一趟,虽然有帝尊跟着,但每每你说起这趟出远门,我都会感觉到心慌。要不咱们打个商量,家里的事我从仁王府借暗卫过来帮忙,保证把家里守得严严实实。我就跟你一起走,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她立即拒绝,“我连坠儿都没打算带,给我跟师离渊一点儿私人空间吧!” 她以这个为理由,夜飞舟便也不好再强求,又想想夜红妆的事,便觉得他要是走了,京里也的确让人放不下心。罢了,便留在京城,等她回来再做打算。 转眼,夜连绵头七。 师离渊在夜家布了障眼,将一切不知情的人都隔绝在外。头七超度在深夜子时,不知情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叙明堂今晚聚了许多人,还摆了香案火盆,烧了纸,穆氏做了四道菜。 夜温言也跟着烧了几张纸,然后就听穆氏说:“从来我也不知道连绵她爱吃什么,这四道菜做得可能不合她胃口,但愿她不要生气。” 烧纸上香,摆供品,一系列流程走下来之后,师离渊冲着夜温言点了点头。夜温言便上前将穆氏扶了起来。穆氏明白,这是要做超度了。 夜温言小声同她解释:“其实超度只是民间的一种说法,或许寺庙里面是叫超度的,但是对于修灵者来说,只是以术法的形式聚魂清魂,除去她的怨念。母亲放心,不会有痛苦。” 穆氏点点头,抹了抹眼泪,没有说什么。 师离渊行动也干脆,很快就挥出净魂幡,人们眼见一股风吹出来的小漩涡被魂幡罩住,然后就有一个小黑点儿在红色的净魂幡里窜来窜去。 夜温言将穆氏交给夜清眉,自己往后退了两步。有花朵碎在她手中,与此同时,一道轮回结也被她打了出来。 这是从前跟灵脉的慕惊语一起研究出来的,将玄脉术法里掺进灵脉的本事,可将以术法聚拢的魂魄送入指定的轮回,最大限度地保证魂魄下一世能得个好出身。 因为术法的特殊性,她还从来没有尝试使用过,这是头一回。成不成功也都难说,总之还是她之前说的那样,一切全凭夜连绵的造化。虽说法诀尚不成熟,也没有实际成功的经验,但好在即使失败也不会对魂魄有损害,大不了就还是自入轮回,全凭天意而已。 净魂幡里的黑点儿很快就变了颜色,开始泛白了,终于变成白烟状态时,师离渊冲着夜温言点了点头,紧跟着又是一道术法打出,竟是将白烟从净魂幡里释放出来。 人们很快就听到夜连绵的声音,传了来,说的却是一句:“母女缘浅,今生来世,不复相见……” 轮回结递上前去,夜连绵轻轻向她道了一声:“谢谢。”然后一头扎入,进了轮回。 第687章 离京 约定好的离京日子,是头七过后。 原本这一晚夜家的人都不打算睡的,早早就做好了准备要送夜温言到外城城门口。 可超度完成之后,竟也不知怎的,困意席卷,所有人竟在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全都睡着了。 待次日清晨再醒来时,家里哪还有夜温言的影子,就剩下了一个抹着眼泪的坠儿。 穆氏有些失落,她说:“我还备了许多干粮要给她带着,她怎么就……就这么走了?” 坠儿边哭边说:“夫人放心,那些干粮小姐都带着了,一样没剩下。临走之前还吃了半盘饺子,一边吃一边说真香,还嘱咐奴婢留在家好好照顾夫人,呜……” 夜清瞳听得直迷糊,“快别哭了,不过是出趟远门,这怎么说得跟人死了似的?” 她说完,提了裙子就往外跑。今日又是一个雨天,她也没撑伞,就这么淋着雨一直跑出一品将军府的大门,再追出夜家这条巷子,努力往前看,却怎么都看不到夜温言的马车。 “小神仙!你一定要保重!我在家里等你回来!”夜清瞳把两只手拢在嘴边使劲儿喊,喊着喊着就把自己给喊哭了。“这个家里已经有你的气息了,你不在家,我们都觉得不自在。” 皇宫里,权青城握着一只锦囊站在神仙殿门口。龙袍已经穿在身上,吴否也在他身边站着。就要上早朝了,大臣们已经进宫,都在承光殿等着了,他却迟迟没有移步。 那只锦囊被他握了又握,半晌,却拿出火什子直接焚烧。 吴否“哎哟”一声,“皇上怎么就把这锦囊给烧了呢?这可是帝后娘娘特地留给您的,说将来您要是遇着了解决不了的事,或是性命之忧,只要打开这只锦囊事情就能迎刃而解。” 权青城摇了摇头,“正因如此,我才要把它烧了。我要像历届国君一样接受历练,不能再什么都靠着姐姐了。姐姐帮我的已经足够多,我必须得学会自己成长。” 临安城外,一辆马车出了城门,小心地前行着。雨从昨夜丑时开始下,时大时小,下到现在都没停。道路已经很泥泞了,两匹马拉着马车也不敢行得太快。 夜温言坐在马车里,忽然皱了皱眉,复又松开,轻轻叹了一声。 师离渊问她:“怎么了?” 她苦笑说:“青城把我留给他的锦囊烧了。那锦囊上我落了一个传音术,一旦他遭遇不可逆转的危机,只要打开锦囊我就可以听到他的声音。那样即使我与他相隔十万八千里,至少也可以帮他出出主意,或是借由传音对向他发难之人做出震慑。可惜他烧了锦囊,这就意味着不管他在此期间遭遇到什么样的事情,都只能由他自己去面对了。” 她掀开车窗帘子往后看,依稀还能看到临安外城的城墙上站着一个人。便回过头来跟同行的封昭莲说:“好像是四殿下,还在城墙上站着往这边看呢!” 封昭莲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不想看他。” “为何?” “不知。我此番离开临安都没有同他告别,这几日我也一直住在宫里,没有去尘王府同他说出话。我不知道他怎么就算定我们会悄悄离开,也不知道他为何要站在城墙上送行。或许也不是为了送我,他是你师兄,兴许是送你的呢?” 夜温言失笑,“他送我干什么?除了一起做生意,我跟他又没有过多往来。封昭莲,其实他是来送谁的你自己心里明白,怎么就不敢承认?” “我怎么承认啊?”封昭莲说,“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明明以前在归月时我们的关系很好,虽然他不怎么主动搭理我,可我主动去跟他说话时,他也没有拒我于千里之外。我以为这是很好的朋友的关系,可自从他回了北齐,我就不知道这还是不是朋友关系了。 反正不管怎么样,就这么着吧,我心里有喜欢的人,这一趟离开,何年何月再来北齐都不一定的,兴许我和他以后就再也见不着面。 再说了,阿言,你们家那个五小姐不是也喜欢他么,你有这闲工夫多帮帮你五妹妹,以前我跟她说权青画那人不行,心里藏着的事儿太多,一般人搞不定。可是这次来我又觉得他较之从前似乎有了些改变,所以可能我想的是错的,他还是能改好的,给你五妹妹也不错。” 夜温言剜了她一眼,“四殿下又不是个物件儿,怎的说给谁就给谁?我那五妹妹才多大,她明白什么是喜欢吗?兴许再过两年她就又喜欢别人了。” “阿言,她们这些小孩子很早熟的,十五及笄就可以成亲,所以十二三岁情窦初开时喜欢上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将来要嫁的人。你别总说她是小孩子了,你得把她当大人来看。” “是吗?”夜温言摇摇头,“我还是觉得她是小孩子。十三岁时看上的人,怎么可能就记挂一生。而且她从前总是闷在府里,也没怎么见过外男,就算家里举宴来的宾客多,她一个庶女也是上不得前的。四殿下从一定程度上来说,是她第一个接触到的外男,所以对她肯定是有特殊意义的,这个我不否认。但要说从此就认定一生,我不相信。 其实这半年多我带她见过不少世面,接触的人也更多,包括皇上,我都尝试着让她去接触。目的就是想给她多一些选择,让她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这个姐姐做得还是挺尽责的。” “那她喜欢皇上吗?” 夜温言再摇头,“似乎是没有,好像楚怜喜欢更稳重一些的,比如说四殿下那种。权青城他……罢了,他实在像个小屁孩儿,当了太多年小哑巴,以至于心智都不如楚怜成熟。” “那你就是白费力气,而且我看那小皇帝似乎喜欢你身边的丫鬟。” “那他可真是胡闹!”夜温言冷哼一声,很明显的不乐意。 “你不想促成这段姻缘?我看你对那丫鬟也挺好,你们那小皇帝也是个重情义的,娶回去当个嫔妃也不错啊!反正后宫还空着,丫鬟是你的丫鬟,那位虞太后肯定也能乐意。” “我不乐意!”夜温言很明确地告诉封昭莲,“就是因为我对坠儿好,对权青城也好,所以我才不乐意。权青城他是皇帝,连你都说坠儿入宫之后只能成为众多妃嫔中的一员,那她为什么非得要去当那个一员?找个一心一意对自己的人嫁了不好吗?” “可那小皇帝明显也喜欢她。” “权青城他要是真心喜欢坠儿,他就更应该学会放手。只有他放手了,才是真正对坠儿好。坠儿是我的丫鬟,我心里明白她能达到什么程度,什么高度,所以我没办法用坠儿来要求权青城一生一世一双人,坠儿她担不起一国皇后。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封昭莲想了想,点头,“明白。阿珩的夫君也是皇子,且肯定也会是未来的国君。但因为阿珩那样的女子担得起整个天下,所以她就有实力和底气要求夫君一辈子只娶她一个,朝臣和天下人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但是坠儿不行,她没有那个实力坐上后位,更堵不上天下人的嘴。所以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与其去做众多女人中的其中之一,不如找个一心一意的。” “是。”夜温言又叹了一声,“我怕他们未来成仇,与其那样,还不如最开始就不要给他们希望。但我又把坠儿留下来帮他,可能你也觉得我挺矛盾。其实不矛盾,因为他们两个的事毕竟不是我的事,我不能因为自己是坠儿的主子,就私自为她的全部事情做主。我再不乐意,如果他们两个自己都乐意,那我也不能强行拆散。所以我给他们机会,让他们自己相处,自己想,是利是弊都自己去衡量。反正权青城他也不够年龄亲政,他们还有时间。” 封昭莲感叹:“真幸福啊!做你的弟弟和奴婢,真的很幸福。我也是主子,可惜我身边没有让我一心一意去着想的下人。上辈子倒是有,却因为我而死了。” 说起上辈子,她心里总是难过,这辈子她曾经把权青画当成梦里的玄天华,当了许多年,一想到这些也艰难过。便干脆不再去想这些事,只挥挥手说:“就看以后吧!事情是怎么发展,人与人之间是怎么个走向,那都是命,强求不来。至于我,只要我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个人,我就很难再接受其它的人,这也是我的命。前世今生的羁绊,想摆脱太难了。” 夜温言看了她一会儿,就觉得有些话实在不好意思往外说。 怎么说呢?说这辈子的权青画,我有一个五妹妹也在惦记。说上辈子的玄天华,我还有一个好妹妹在惦记,而且很有可能两个人已经走在一起了。 这话怎么说啊?说出来对封昭莲打击是不是太大了? “阿言?”封昭莲见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便有点儿不自在。“你合计什么呢?” 夜温言甩了甩头,“没合计什么,就合计这雨真奇怪。” “雨有什么好奇怪的?现在这个季节正是雨季,下雨不是很正常吗?” “不正常……” 第688章 不正常的雨和不正常的狗 这雨的确不正常,因为它限制了修灵者使用灵力,甚至连掐个小小的法诀都比平时困难。 这一趟原本是要用挪移术直接挪到秀山县的,是夜温言跟师离渊商量好的。却没想到被这一场雨完全打乱了节奏,师离渊的大挪移术在这场雨的作用下完全施展不出来。 夜温言也试着动用花灵,虽还能掐出法诀,但也尽限于小术法的施展,比如隔空移动个杯子,远距离变没一把椅子。但要使大术法就困难了,甚至就连隔音术这样的法诀都用不了。 她曾一度很慌,甚至联想到四百年前这个时代灵气消散的事情,想着是不是老天爷突然发现有他们两个漏网之鱼,于是决定再把灵气抽一抽,抽得彻底一些。 但又觉得不是那样,因为她能不能使出术法,跟天地灵气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是以花化灵,不管天地之间有没有灵气,只要有花,她就能使出法诀来。 但眼下的事实是,即便有花,她的术法也使不出来了。 所以他们坐了马车,忍着行途缓慢,晃晃悠悠地往秀山县去。 封昭莲还在问她这雨究竟哪里不正常,夜温言则扯扯师离渊,小声说:“再试试?” 师离渊点头,起手掐诀,却还是失败。 “只能等雨停再看,如果还是不行,那事情就要大了。”师离渊也开始担忧,四百年前的那一幕再次出现在他的眼前。事到如今他仍记得修灵者们那一张张绝望的脸,还有熬不过绝望的人选择自绝的场面。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连他都差一点稳不住道心。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解决的。”夜温言握上他的手,“也许到了无岸海,一切就都有结果了。虽然没有证据,但我就是认为一切事情都从无岸海开始,那就也应该在无岸海结束。” 封昭莲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好歹是活过两世的人,多少也能明白这世间有些事情或者说有些力量是存在的,要不然阿蔓怎么会看到玄天华。 她将车帘子掀开,冲着外面赶车的车夫说:“云萧,小心一些,慢点也没关系。” 车夫穿着蓑衣,头也没回,只应了一声:“知道了,放心就是。”声音很年轻。 夜温言就问:“是你从归月带来的侍卫?” 封昭莲摇头,“不是,是我来时路上捡到了。当时他受了重伤,我把他给救了,一路上用好药养着,养到临安就好得差不多了。这次我要与你们一起去无岸海,必须把从归月带来的人全都给打发走,一个都不能带,以免走露了风声。我不能让归月的人知道我同帝尊帝后一起出行,这样一来会暴露无岸海是个重要的地方,二来也会暴露你们的行迹,让天下人知道你们已经离开临安。好在还有一个云萧,他是半路捡的,哪边的人都不算。” 封昭莲说着话又掀了车帘子,在背后看了云萧一会儿,自顾地笑了。 她从来不是那种能当街救人的活菩萨,就算救了人,也不可能让一个陌生人上她归月郡主的宫车。之所以把这人一直带着,说到底还是因为云萧这个名字。 上辈子分开的人,如果这辈子不能重新遇见,同样的名字可能就是老天爷送给她的礼物。 雨又下大了,马车行得又慢了些,不一会儿就听赶车的云萧开口说话:“前面有只狗在拦路,那狗其实从临安到这里追了一路了,中途曾一度被落下,我还以为是它不追了,没想到人家只是去抄了条近路,这会儿已经绕到我们前面。” 说话间,马车停了下来,夜温言探头一看,好么,那不是跟楼清寒换过头的大黄狗么。 她冲着那只狗招招手,大黄狗摇着尾巴上了车,还甩了一车的泥。 夜温言庆幸,还好清洁术这种小术法没有被怪雨压制,否则这车厢里可就坐不了人了。 一个清洁术用出来,大黄狗一身泥泞也除去了,重新变得干干爽爽还香喷喷。 马车继续前行,封昭莲仔细端详这只狗,越端详越觉得这狗的气质跟昨天不太一样了。 “还真是一条上进的狗,知道跟着什么样的人能有好命。哎你们说,这狗是不是因为跟苏原太子换过头,所以整个狗的气质也有点儿往贵族人身上靠了?我瞅着它比从前贵气了些。虽然楼清寒那小子也没什么贵气的,但毕竟是一国太子,怎么也比一只大黄狗强。” 夜温言都听乐了,“换头又不是换魂,它怎么可能被感染到气质。但你要说它跟从前不同,那肯定是不同的。因为我在施展换头术时,为了保证它不害怕不抗拒,偷偷地打了一道术法在它脑子里,开了它一窍。所以它肯定比一般的狗聪明,也能听懂人话。” “能听懂人话?”封昭莲开心了,“那你给我们转个圈儿?” 大黄狗依言转了个圈儿。 “你再给我们站起来翻个跟头。” 大黄狗抬起两只前爪站了起来,也试着去翻跟头,可惜没翻明白,就成了打滚。 不过倒也能看出来是努力想去做翻跟头的动作了,这让封昭莲震惊不已。 “真能听懂人话了?要是真能听懂你就点点头。” 大黄狗于是点了点头,还是看着她点的,一脸的认真。 “这不是见鬼了么!”封昭莲又看向师离渊,“以前你们修灵者都活着的时候,有这种事吗?动物能听懂人话的事?” “有。”师离渊实话实说,“许多修灵者都会养灵宠,灵宠修为到了一定程度就会开智,甚至心智坚定能受得起苦的灵宠,还会修到十三阶,渡天劫,化为人型。”他一边说一边看着那只满眼期待的狗,然后摇了摇头道,“别看本尊,你肯定不行,如今这天道连人类修士都供养不了,就别说兽类了。你该感谢阿言给了你一番造化,同时也不能奢望更多。” 大黄狗有些失望,但想想已经通了灵智,还是很开心,跳到夜温言怀里各种蹭。 封昭莲则拿出了一个小本子,认真地翻看起来…… 第689章 秀山县不能进 夜温言往前凑了凑,盯着封昭莲的小本子看了一会儿,“这写的是什么?” 封昭莲贼兮兮地说:“天气预报。我临出宫前跟云臣要的,他给预测了未来一个月的天气,且着重预测了秀山县方向的。阿言,未来一个月都有雨,这跟他之前占星得到的结论不一样,云臣说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隐约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将本子递给夜温言,果然是一个月的天气,每一日都写着雨。 或许这种雨对于凡人来说只是普通的雨,就算连着下一个月也不过就是遇上了连雨天,再大一点便能引发洪灾,需要抗洪。但是对于修灵者来说,这雨就太让人糟心了。 “我有一种预感,无岸海半年之内肯定会有异动。”夜温言压低了声音说,“但愿我的预感不准,可万一要是应验了,封昭莲,我希望你不跟我们一起到海边去。” “为何不让我去?”封昭莲当即就摇了头,“不行,我一定要去,就算你们不带我,我自己也要去。阿言,你到无岸海有事要做,我到无岸海也有事要做。你有人要等,我也有人要等。我从来没对你隐瞒过什么,不指望你也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我只希望你别阻拦我去做我自己的事。咱们从某种程度来说,都是一样的人,所以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 这一世虽然也从小长到这么大了,可前世记忆根深蒂固,在我心里我始终是千周人,只要心中有这个执念在,我就很难融入这一世人生。所以阿言,希望你帮帮我,去了我这执念。” 夜温言无奈叹了一声,“罢了,想跟就跟着,我会尽可能护你平安。但有些话我也得说在前头,给你提个醒。无岸海异动虽是我们推测,却也八九不离十。阿蔓说海中有岛沉没,这也是异动的一种。谁都不清楚下一次异动会是什么样,但十分危险却是能肯定的。所以我只能说尽可能护你平安,却保证不了一定护你平安。懂吗?” “懂。”封昭莲点头,“你放心,生死由命,我这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更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等到了无岸海边,你们只管做你们自己的事,我不会给你们添麻烦,也不需要你们过多照顾,一旦遭遇到不可逆的危险,我会立即撤回,绝不会不自量力硬着头皮往前冲。” 马车在风雨中走了五日,淌着一路泥泞,待到了秀山县时,马腿和车身已经满是泥巴。 他们到时是傍晚,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 秀山县本是一个小县城,但因为几十年前蒋家的女儿嫁进了一品将军府,并且两家还有个救命之恩在,以至于蒋家的地位在秀山县水涨船高,渐渐地,就连秀山县这个小县城也变成了一座小城,还修了城门,增派官兵把守,甚至连土地都扩大了一部分, 只是这座小城看起来有些冷清,至少他们的马车到了城门口时,虽然城门还没关闭,但除了两个守城的官兵以外,再没有看到任何往来的路人。 云萧赶着马车又往前走了几步,很快就被官兵拦了下来,“干什么的?何事进城?” 车厢里的夜温言都听笑了,“还真拿秀山当座城了?哎你们说,秀山县扩大土地范围,这事儿朝廷知不知道?既然他们管自己的县叫做城,那当地的父母官该叫什么?” 封昭莲想了想说:“城主?” 夜温言摇头,“北齐没有城主这种叫法,县级的父母官叫知县,若是城级,那就叫知府。” “我们归月也不叫城主,城主是小国的叫法,比如苏原这样的小国,他们愿意把一座城的老大叫城主。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想说,不知秀山县的知县有没有自己给自己升官。” 外面又有声音传来,是云萧在答那官差的话:“我们是路过的,要在秀山留宿。” “在秀山留宿?”官差顿了顿,又说,“还是绕路吧,虽然这个时辰有些晚了,天也快黑了,但就算是宿在野外也比宿在秀山强。我们也是好心,看你们这马车不错,想来也是富贵人家,富贵人家的命都金贵,可别搭在了秀山城里。” 另一位官差则道:“什么秀山城上,都这时候了也别城不城的,咱们这就是秀山县。” “对,秀山县,你们还是远离秀山县吧,赶紧走,我们要关城门了。” 云萧不解:“为何?这大晚上的肯定是城里安全啊!绕路的话我们要么走夜路,要么就要宿在山里,这还下着大雨呢,不行,太冒险了。” “我跟你说话你怎么就不听呢?宿在山里也比进城强,城里不太平,会死人的!” 封昭莲从车厢里探出脑袋,跟那官兵问:“怎么个不太平法?城里闹鬼了?” 那官差看了她一眼,愣了好一会儿,想来是没想到突然探出头说话的是这么漂亮一个姑娘,以至于他盯着封昭莲都忘了该如何答话。 云萧皱了眉,伸手按向封昭莲的额头,一把将她推了回去,“说说看,怎么不太平了?” 官差见好看的姑娘回到车厢里了,这才回过神来,拿眼睛狠狠翻了云萧一下,这才道:“既然你一定要问,那我就告诉你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早晚要被人知道的。 咱们秀山最近一到晚上就死人,已经连续十多天了,最开始一夜死一个,后来一夜死两个,到昨晚上已经是一夜死四个了。人明显是被杀的,直接割了头,官府一直在查,非但没查到凶手,官差还死了好几个。眼下人心惶惶,别说晚上了,就是白天都少有人出门。 行了,你们若执意要进城我也不拦着,进去之后一定立即找家客栈住下来,不要点灯,晚上也别睡太沉。等明日天一亮立即就走,能少留一日就少留一日,知道吗?” 云萧点点头,“知道了,多谢小哥,我们这就进城去。对了,你们没有向上级报官吗?” “报了。”官兵说,“已经向晋州府的知府求助,只是晋州的官差最快也得明日到。” 云萧没再说话,赶着马车进了城,那两名官兵也没有再在城门口守着,匆匆关了城门也往城里跑,还远远地冲他们喊:“赶紧去找客栈!” 封昭莲说:“秀山县的人还挺热情。”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实话实说:“我觉得可能是你刚刚露了一面,这份热情是冲着你的。” “那看来脸长得好还是有些用处的。哎,阿言,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找客栈吗?” 夜温言摇头,“不找客栈,直接到蒋家去借宿。”说完,掀了帘子对云萧说,“若能遇着人就打听一下蒋府怎么走,这地方应该人人都知道蒋府的。” 帘子放下之后,又瞅瞅师离渊跟封昭莲,摇头道:“你们两个,谁换换衣裳颜色?两个都穿着红,太乍眼。” 师离渊瞅瞅自己这一身,“乍眼吗?本尊觉着甚好,且本尊从来都只穿红色,习惯了。” 封昭莲也说:“我也觉得红色挺好的,我也只穿红色。” “那你们的意思是,一定要在我面前穿成情侣装?要这样的话,我可就成了多余的了,不如出去跟云萧一起赶车。”她狠狠剜了师离渊一眼,师离渊当时就打了个哆嗦,立即意识到是怎么个情况了,于是二话不说,抬手掐决,掐出一个换衣的术法来,一身衣裳瞬间变白。 这雨压制术法压制得愈发严重,只是这么一个小术法他都用得十分勉强。 夜温言也看出他的勉强,心中愈发的不安。 “放心,我有心上人,不会跟你抢男人的。”封昭莲笑嘻嘻地勾上夜温言的肩膀,“阿言,你不要把情绪压得太沉重,不管遇到什么事情,我们大家一起面对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两辈子都活过来了,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区区无岸海,它还能翻了天不成。” 夜温言苦笑,区区无岸海?若真的只是区区,那就不至于让玄脉夜家一护就护了几千年。 不过封昭莲说得对,两辈子都活过来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至于弄得如此压抑。 马车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渐渐停了下来,封昭莲以为蒋府到了,就要下车,却听云萧说:“先别下来,根本没打听到蒋府在哪,因为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所有的店铺也都关了。” 封昭莲说,那就随便找一家敲门去问,总不能敲门也不给开,那岂不成了死城了。 云萧说:“行,你们在车里坐一会儿,我去试试看。” 夜温言想了想,扬声道:“一起下去吧!有我和封昭莲在,被敲门的人家也不至于太害怕。若只是你一个大男人,这种时候多半是不会有人给你开门的。” 封昭莲也觉得这话有理,于是站起来披好蓑衣,率先出了车厢。 夜温言和师离渊跟在她后面也走出来,她看到封昭莲下车时云萧扶了一把,还很贴心地帮她提了裙子,那动作竟十分自然…… 第690章 又见舅奶奶 夜温言下马车时,封昭莲已经先跑到路边的铺子去拍门。她就随口问了云萧一句:“听说你是受伤被昭莲郡主救了,怎么受的伤?” 云萧对她突然有此一问也没觉得意外,平静地答:“被仇家追杀,滚落山崖,幸亏命大遇到郡主。四小姐若要想再问是什么仇家,因何结仇,那这个就说来话长了。” 夜温言摆摆手,“我只是随口问问,也没想听得太仔细。” 她挽起师离渊走向封昭莲,走动间捏碎花瓣幻化了容貌,再抬头去看师离渊,发现他也已经完成容貌的变化,且还顺手给封昭莲也送了个免费的术法。 此刻他们三人看起来虽也有一定气质气度,但也不至于像从前一样光鲜夺目,更跟原本的长相一点都不挨着,即使站到夜老夫人面前,她也绝对认不出来。 被拍门的是家包子铺,封昭莲拍了好久里面的人才无奈地把门开了一道小缝,“你到底要干什么呀?天都黑了,这个时辰拍门不是要人命吗?哟,还是个姑娘,你说你个姑娘家这个时辰不回家,在街上转悠什么?赶紧回家去,今天不卖包子。” “我不是买包子的,我跟你打听个事儿。” “打听事儿?你们不是秀山县的人?”里面的人是个老头,一听说他们不是秀山的人,当时就急得直跺脚,“不是秀山县的人到这儿来凑什么热闹啊?赶紧出城吧!秀山县中了诅咒,所有人都要死。快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说着就要关门。 云萧伸出手,稳稳将门按住,那老头当时就害怕了,“你们,你们要干什么?” 铺子里传来女人和孩子的尖叫,显然把他们当成了害命之人。 夜温言赶紧把话接了过来:“老伯您别害怕,我们不是坏人,我们是来走亲戚的,来之前也没听说这个事儿,现在人都已经到了秀山,也不好再回去。跟您打听一下,蒋府怎么走?” “你们来蒋家走亲戚?”那老头一皱眉,闷哼了一声,然后往一个方向指了指,“顺着这条街一直走,走到路口往南拐,再走到头就到了。”话说完,趁着云萧松懈,砰地一声就把门关了起来。铺子里隐约有说话声传来,是那老头在骂人,“呸!早知道是打听蒋家的,他们就算把门板拍烂我也不会把门打开!蒋家的祸害死了最好!” 封昭莲十分纳闷,“蒋家人缘这么不好?” 夜温言拉了她一把,一行人回到车上,马车继续向前,终于在蒋府门口停了下来。 云萧问:“府门也是关着的,怎么叫门?说是来探亲?” 夜温言道:“说是借宿,听听蒋家的人怎么说。”她起身下车,师离渊和封昭莲都在后头跟着,蒋府建得气派,府门前能容下四五个人很好地避雨。 云萧砰砰拍起了门,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有人问话:“是什么人?” 云萧答:“我们是路过的,想在贵府借宿一晚。” “借宿?开什么玩笑!这里是蒋府,你当是什么地方?还借宿,什么都借不了,赶紧走!” “你先把门打开,走不走的聊几句再定。”云萧又拍了几下,“你不过就是个门房,留人还是赶人你说了也不算。万一你把我们赶走了,回头你们家主子怪罪下来呢?” “胡扯!这种时候别说蒋府,就算是秀山县的客栈也不会收留外人,怎么可能会怪罪!你们不要胡闹了,我也不想知道你们是谁,只劝你们赶紧离开,咱们谁也别给谁找麻烦。如今的秀山县不比从前了,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鬼怪,特别是你们!” “我们怎么了?” “怎么了?居然跑到蒋府来提借宿,就冲这句话就知道你们不是好人。” “我们是不是好人另说,小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们秀山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夜温言开口了,“我手里有块银元宝,我现在把它从府门外扔进去,是给你的。”她说完,抬手就扔银子,很快就听到银子在府门里落地的声音。 那门房犹豫了一会儿,跑去捡了,再回来之后态度就有所缓和:“听我一句劝,快走吧,哪有外乡来客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直接到当地最有名望的人家提借宿的?一听你们就来者不善啊!还有秀山县的事,冲着这块银子我就同你们说几句,你们听了之后就赶紧走,千万别多问了。咱们秀山县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接二连三地死人,每天晚上都有人死,而且那些死了的人还被割了头,在天亮之前连头带身子都扔到我们蒋府的门口。 我们家老爷已经被吓病了,在家里躺三天了,连大夫都不敢上门。” “把尸体扔到蒋家门口?”夜温言再问,“可知为何扔到蒋家门口?” “那谁能知道啊!我们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报了官也没用,县令都被吓破了胆,听说比我家老爷病得还重呢!还有还有,县令夫人也被杀了,官差也死了好多,太可怕了!” 他是真害怕,说话都带着颤音。 夜温言点点头,知道问得差不多了,于是又道:“去通报吧,告诉老夫人汤氏,就说有娘家远房的亲戚到了,排行第四,请她出来接一接我们。” “你们是老夫人的亲戚?”门房的人“哟”了一声,“那你们等着,我去通传。” “去吧,记得只跟老夫人通传就好。” “明白。”门房匆匆跑了,不多时又返回来,门里就传来了汤氏的声音,“来者何人?” 夜温言说:“舅奶奶,近来可好?” “是你?”随着这一声问,府门开了,汤氏往外看了一会儿,熟悉的声音对上陌生的面孔,让她一脸的迷茫,“你们是谁?” “出门在外多有不便,敛了容而已。”夜温言凑近了她,压低声音说话。 汤氏点点头,还是有点儿懵,但夜温言的声音她是记得的,再加上她总有一种感觉,虽然面前的人容貌跟夜温言完全不同,但又的确是夜温言没错。 她将府门又拉开一些,伸手拽了夜温言一把,“快进来吧,有什么话进来再说。” 夜温言一行顺利入府,连马车都被下人牵进府带去了马厩。汤氏看了一眼那个门房,想了想,开口跟夜温言说:“你赶在这个时候来秀山县,我真是留你也不是不留你也不是。罢了,想住就住几天吧,但我可得同你说好了,如果在这期间出了事,那可跟蒋家无关。 我们是无所谓多留几张嘴,但若是想要银子那肯定没门儿。像咱们这种远亲,你们来了我招待几顿饭可以,其它的可说不着了。” 说完这些,又将声音压低一些,自顾地嘟囔道:“哼,反正天天都死人,兴许留下你们还能给自家人挡灾。”这话虽然是低声说的,但音量也掌握在那门房能听到的程度。 夜温言知道她这话是说给下人听的,也不同她计较,跟着汤氏就去了后院儿。 蒋府很大,虽比不得京城的一品将军府,却也小不了多少了。一个无官无爵也不怎么做生意的人家,能把家宅修到这种程度,也实在令人乍舌。 汤氏一路走一路观察着夜温言的脸色,观着观着就觉得夜温言的脸色越来越不好看,她心里便也愈发的没底。“你去厨下吩咐一声,再备一桌晚膳吧!”她对身边跟着的婆子说,“记得饭菜丰盛些,虽然她们只是我娘家的远亲,但大老远的奔着我来了,我也不能招待得太寒酸,要不然这话传回亲戚堆儿里去,我的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你亲自在厨下盯着,别让那帮蠢货因为这几日县里怪事多,就松懈了做工。” 那婆子答应着去了,汤氏等她走远,这才急匆匆地问夜温言:“四姑娘怎么来了?你说你要来怎么不提前送个信呢?但凡有人过来送信,我都会提醒你先别来的。秀山县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不太平得很,我们一天到晚担心吊胆的,总担心掉脑袋。” 夜温言没搭她这茬,只又环顾四周环境,然后说:“我们已经走了一段路了,才刚刚进入后宅范围,看样子蒋府很大啊!舅奶奶可知建这么大一座宅子,蒋家花了夜家多少钱?” 汤氏心一哆嗦,“哎哟四姑娘,这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又提这茬儿?不管花多少银子,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自打我从临安回来,就再没要过夜家一文钱,我可以发誓。现下当务之急是你们住在秀山县不安全的事,四姑娘,你听舅奶奶一句劝,明日一早赶紧离开吧!” 正说着话,一行人拐了个弯儿,经了一处小院子,远远就听到里头有人在叫喊:“大胆刁奴!这里是我的家,身为奴才竟敢对主子无礼,蒋家怎么会养出你们这样的奴才来?来人,去把蒋硕给我叫来,我倒是要亲自问问他,这些年拿着我给的银子,养出来的都是什么东西!” 第691章 管家 这声音太熟悉了,夜温言当时就站住脚。汤氏见状赶紧道:“打从她回了蒋家就没有一日消停过,总想着在蒋家摆家主的谱,可是谁能听她的呢!四姑娘,咱们还是先到住处去安顿下来吧,外头雨大,连烛灯都点不着,再耽搁下去天就更黑了。” 夜温言没听她的,非但没先去住处,甚至又往那小院子跟前走了几步,很快就听到有丫鬟的声音传了来:“老太太,我们再不是东西,至少也比你强不是?你是什么?是被夫家休回娘家来的,是娘家的耻辱,怎么还好意思说这里是你的家?你要真把这里当家,就该一心一意为这个家好,就该好好在京城做你的夜老夫人,而不是被人家扫地出门。挺大岁数的人了,居然还能被休,说出去简直要让人笑掉大牙。这也就是我们家老爷心善,还念着你们姐弟的情分,这才让你继续在娘家住着。要不然就你这种身份,就该送到庙里去自生自灭。” “你说什么?你再给我说一遍!”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这种人就该被送到庙里去,而不是住回蒋家天天给蒋家人添堵。你这种人简直就是丧门星,打从你回来,蒋家就没过一天好日子,连秀山县都跟着倒霉。现在外头每天都在死人,所有死去的人都会被扔到蒋府门口,老爷吓得一病不起,家里上上下下都活在恐惧当中,这些都是你带来的霉运。老太太,该不会是你的仇人来寻仇吧?” 这丫鬟的话倒是也让夜温言合计了一会儿,会不会真的是老太太的仇人?秀山县出事似乎真的就是老太太回来之后才开始的,而且从抛尸在蒋府门前这个事来说,很有可能真的跟老太太有关系。可老太太得罪了什么人要让整个秀山县跟着陪葬?她在京城最大的仇家,应该就是她吧?特么的这事儿会不会是有人想要栽赃她? 很显然师离渊也想到了这一点,正向她看过来。夜温言摇摇头,表示自己也想不清楚。 “我们走吧!”她跟汤氏说了一句,然后抬步就要离开了老夫人的院子。 可还不等走两步,就听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似乎很急。 她回头去看,就见一个穿着蓑衣的男人正快步往这边走,到了他们跟前明显愣了一下,然后看到汤氏就赶紧行礼:“原来是老夫人,老奴听说这边又在闹腾,过来看看。” 汤氏点点头,“嗯,你去看看吧,别让她一天到晚大呼小叫的。天已经黑了,再这么闹腾容易把贼招来,她想死我们还不想死呢!让她赶紧闭嘴,要是再不闭嘴就绑了扔出府去。” “老奴明白,请老夫人放心,一定处理好。”那人说完话,又行了个礼,还看了夜温言他们一眼,然后匆匆进了院子。 他进去时,夜老夫人正拽着跟她对骂的丫鬟往外走,那丫鬟被她抓住头发很是狼狈,但嘴里还是在不依不饶地叫骂着:“一个被休回娘家的老太太,你也就能在下人面前逞能,见了我们蒋家的老夫人不还是要低声下气地讨好吗?还以为京城里的人物有多大肚量,没想到竟是你这种德行的,也怪不得夜家要把你给休了,你这种老货谁家要了谁家没脸。” “啪!”夜老夫人一个耳刮子扇了过去,还想再继续打,扬起来的手却被刚进院儿的那个男人给握住。然后就听那男人厉喝道——“够了!住手!” 夜老夫人扭头看他,“一个管家,也是奴才,竟敢教训我?” 夜温言这才知道,原来那人是蒋府的管家。汤氏也正在同她说:“这些日子让外头杀人的事给闹的,家里病的病怕的怕,你舅爷爷都在榻上躺了好些天了,里里外外都是管家操持着。唉,我是懒得去管蒋秀了,今日她要是连管家一起骂,那真的就只能把她扔出去。”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又试探地问夜温言:“你们是真的不要她了吗?还会不会管她?四姑娘,要是你们只想给她点教训,以后还要接回京城的,那我可就不能下手太狠了。” 夜温言摆摆手,“随便你怎么处置,这人我们夜家肯定是不要了。但也别扔出去太快,先留些日子,看看再说。”她无意搭理汤氏,因为小院儿里这会儿也正热闹呢。 那管家教训完了夜老夫人之后,又去教训那个丫鬟,他说:“再不好的主子也是主子,你一个做奴才的无论如何也不能踩到主子头上。这话我跟你说过许多遍了,但你不听,一次又一次的与主子吵架,今日无论如何我也再容不得你,你这样的丫鬟会给蒋家惹出祸来的。” “管家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要处置我?为什么要处置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对她这个态度,老爷和老夫人也不想养着她啊!她本来就是蒋家的祸害,是她给秀山县带来了灾祸。” “那也轮不到我们做奴才的来说。”管家示意夜老夫人松开抓着头发的手,然后再同她说,“自己去领罚,要让我知道你没去领,我立即将你扔出府门自生自灭。”他说到这里,状似不经意地往院子外头撇了一眼,然后就又道,“没见识的东西,你懂什么。这种时候自然是家里人越多越好,这样就算外头的恶魔一个一个杀,我们也多了晚死一天的机会。她住下来就是给我们挡灾的,我可不想在这种时候让家里少一个人。” 丫鬟很怕管家,一听说要把她扔出府门,当时就吓得白了脸色。又听管家说要多留人在家里挡灾,便觉得似乎也是这个道理。万一今晚本该这老太太死,结果人不在府里,就轮到她死了呢?她可不能死,她还是去领罚的好。 丫鬟冒着大雨连滚带爬地跑了,那管家又训斥起了夜老夫人。夜老夫人这次倒是没再闹,被说了几句也没反驳,认命地回了屋。但回屋之前还是跟管家说:“我饿了,给我正经的晚膳,不要总是用稀粥和咸菜来对付我,那是早上吃的东西,晚上就该准备正经的菜肴。” 管家冷哼了一声,没有说什么,甚至还用力地推了她一把,把人推进屋后就关了门。 汤氏也冷哼了一声,说:“四姑娘你看,谁都烦她,我们让她留在家里也实在是很仁慈了。她要是再这么闹腾下去,怕是蒋家真的留不了她。” 夜温言没搭她这茬儿,只抬抬唇角转身走了。但在心里却把那位蒋府的管家给记了下来,因为她眼尖,刚刚老太太被推进屋时踉跄了一下,那管家下意识地上前去扶,扶的时候握了一把老太太的手。虽然就只握了一下,还是在天黑下雨时,却还是被她给瞧见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终于到了一处院子。这院子挺大的,院儿里假山流水都有,装饰得十分用心。汤氏说:“这是府中待客最好的一处院子,有正房两间厢房两间,你们想怎么住都行。当然,最好都住正房,因为下雨,厢房太潮了。一会儿下人会送饭菜过来,你们吃了饭菜就赶紧歇了,今儿太晚,有什么话咱们明儿天亮了再找机会说。四姑娘也别挑我,实在是最近县里不太平,说实话,我现在心里都慌得很,就怕一会儿走回去的路上再叫人给杀了。” “有那么可怕吗?”封昭莲先前一直没说话,这会儿终于憋不住了,她抓着汤氏问,“你再给我们讲讲杀人的事呗!还有,杀完的人为什么要扔到蒋府门口啊?凶手是蒋家的仇人吗?还是说你们蒋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人家扔过来就是想吓死你们?” 汤氏听了这话明显有些生气,但无奈封昭莲是跟着夜温言一起来的,她也只能把这口气咽下去。但说出来的话就没什么好气了——“我们一介平民,能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啊?姑娘你可不要乱说话,这种话胡乱说出去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哟,这是蒋家要告我?”封昭莲都气乐了,“你信不信我到了官府也敢这么说?从小到大还没听说谁要去官府告小爷呢,今儿打你这里听说了也算新鲜。行了老婆子,赶紧回去吧,你不说的事我们可以问别人,但咱们丑话说在前面,要是杀人的事真跟蒋家有关系,你可别怪我们大义灭亲,把你们一家子都给送到官府去。行了,赶紧走!” 封昭莲挥手赶人,就像在自己家一样。汤氏很想说这里是我家,我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没资格赶,但再看看夜温言看着说话这姑娘笑意盈盈的样子,她就愈发的没底气。 最后还是灰溜溜地走了,直到走出院子才发现刚才雨太大,还有风,油纸伞被吹出一个洞,这会儿已经挡不了雨了。她气得只能撒开腿跑,越跑越心慌。 屋里,封昭莲说:“阿言,你的暗卫呢?不是说这边有一个,还提前骑马过来一个么?人呢?” 第692章 我不会认命 夜温言摇摇头,“不知道,兴许是不知道我们突然到了,也兴许这会儿没在府里。”她说的是计蓉和计夺,计蓉是跟着夜老夫人一起来的,目的是看着夜老夫人,同时也调查夜景盛那个爹跟蒋家还有没有联系。计夺是跟他们一起出城的,自己骑马,到得比他们能早几日。 “那咱们就等饭,吃完饭就洗澡,然后歇了吧!这几天光顾着赶路,连客栈都没正经住过,我感觉我都快散架子了。”封昭莲蹭到夜温言身边,一行人身脱去蓑衣,因为雨太大,即使有蓑衣在外头披着,衣裳还是打湿了。她也不介意,伸手往夜温言胳膊上一挽,“阿言,两间正房,正好我们俩一间,他们俩一间。” 夜温言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转头看师离渊,果然,帝尊大人不高兴了。 “为何是你同阿言一间?” “因为我俩都是女的啊!女的当然跟女的一起睡。怎么,你想跟阿言睡啊?没门儿我跟你说,订亲跟成亲是两码事,我们阿言可是好人家的姑娘,在你没把她八抬大轿娶进门之前,休想占她半点便宜。”她说着话,把夜温言的胳膊抱得更紧了。 夜温言很想说,其实他俩已经躺一张榻上睡过很多回了,就只是单纯的睡觉,什么都不做。但又觉得封昭莲说的话也有道理,而且也是为她好,她不能不识好歹。 于是硬着头皮点点头,“你说得对。” 帝尊大人抽抽嘴角,看了云萧一眼。云萧没来由的感觉到一阵恐惧,于是立即道:“我不睡,外面不太平,我替大家守夜。”帝尊大人点点头,表示很满意。 封昭莲“切”了一声,嘟囔道:“欺负人。”然后也没再说什么。 送晚膳的来了又走,急匆匆的,神色尽是掩不去的慌张。封昭莲喊住一个人吩咐道:“给我们屋里都备好沐浴的水,用完晚膳我们就要沐浴了。” 那个被叫住的丫鬟气得一跺脚:“就不能忍一忍吗?这会儿天都已经全黑了,要不是老夫人吩咐下来一定要给你们送饭,我们谁都不会这个时辰还在走动的。想沐浴就明日吧,天亮了怎么使唤我们都行,府里有规定,天黑之后谁也不许出房门,天大的事都等明早再说。” 她说完就要走,却被封昭莲一把给拽了回来,“哎,别走啊,外头下着大雨,我们赶了好几天的路,不沐浴怎么睡觉啊?你要是怕那杀人恶魔,那我就陪着你一起去,贴身保护你总行了吧?反正这个澡小爷我是一定要洗的,你不给我备水,我就让你们老夫人给我备。” “你……”那丫鬟气得又跺了一下脚,“罢了罢了,等着吧,我去叫人给你们备水。真是欠了你们的,也不知道是老夫人的什么亲戚,不说是远房么,远房还这么矫情。” 小丫鬟嘟嘟囔囔地走了,封昭莲撇撇嘴,坐下来开始吃饭。吃了两口又忍不住开始说话了:“你们说,那个在秀山县杀人的,究竟是什么人?他为何要杀那么多人?又为何要把尸体扔到蒋府门口?该不会是跟蒋家有仇,借此报复整座秀山县吧?那也太凶残了。” 云萧说:“很有这种可能。江湖中常有因为一人灭一族的事情,也有因为一族灭一村一镇之事。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大仇,你说他太残忍吧,当听说了他的仇恨之后,却也能感同身受,想着换到自己身上自己也得发疯。你说他应该这么做吧,死去的那些人又有很大一部分都是无辜的。所以这就是一件很矛盾之事,而且通常这种事都跟当地官府无能有关。” 夜温言很认同他的话,“是啊,若有告状的地方,能让行凶者绳之以法,谁又愿意冒险去复仇呢?但如果无缘无故就要屠村屠镇的,那这种事情也不能纵着。” 云萧想了想,跟封昭莲说:“夜里我去县上转转吧,看能不能找到线索。” 封昭莲不信任地问他:“你行吗?那人能用这种杀法,肯定是武功极高,或者很有可能都不是他一个人。你身上的伤还没全好,出去不安全。” 云萧摇头,“没事,伤已经好了,我不会与对方硬碰,你放心就是。” 封昭莲想了想,“嗯”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云萧却又看了师离渊一眼,师离渊有所察觉,放下手里的碗问他:“怎么,还想让本尊陪着你一起去?” 云萧一哆嗦,赶紧摇头,也搁下碗筷说自己吃完了,匆匆走了。 封昭莲就说师离渊:“你不要总那么凶,现在我们出门在外,你也就别总摆帝尊大人的架子了,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再说,你是男人,理应跟着云萧一起去外面查探的。” 师离渊看了她一眼,“我们都出去了,你们怎么办?” “我们家阿言这么厉害,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就是不放心。还有,她不是你们家的,她是本尊的。” 帝尊大人回房了,封昭莲叹了一声说:“你们还真是好朋友,连找的男人都是一个脾气。” 夜温言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问她:“你说谁跟谁?” “你跟阿珩啊!你们俩找的男人都是一个脾气,都把心爱的姑娘看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一刻都不能离开。但明明他们喜欢上的姑娘都厉害得快天下无敌了,也不明白他们有啥可担心的。不过这话说归说,我还是羡慕你跟阿珩,若有一天我也能遇着一个这样的人,碰巧我也喜欢他,那应该会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吧?可惜很难。” “难吗?那个玄天华,他是什么脾气的?” 听她提起玄天华,封昭莲苦笑了一下,“他啊,他也是这个脾气,可惜就是还没遇上能让他如此相中的姑娘。……不对,已经遇上了,只不过那姑娘不喜欢他,喜欢别人。” “那样优秀的人居然还有人不喜欢?”夜温言说完立即反应过来,“他喜欢阿珩?” “嗯,应该是喜欢阿珩的,每次他提起阿珩时,那种感觉都很不一样,他看阿珩的眼神也不一样。但阿珩是他的弟妹,所以他心里不管有多喜欢都得藏着,都不能说。” 她站起身,“不说这些了,越说越闹心。饭菜明早让下人进来收,咱们赶紧沐浴更衣,我要困死了。” 夜温言看着封昭莲绕过屏风,一件一件衣裳搭在屏风上,又听到入水的声音,她就说:“其实施一个清洁的小术法,就可以达到比沐浴还好的效果,用不着这样麻烦。” 屏风后面的人就说:“那不一样,我还是觉得泡在水里比较有感觉。阿言,神仙也是从人修炼成的,你不能因为变成了神仙就忘了做人的快乐。” 夜温言想起同样的话她曾经也跟师离渊说过,她告诉师离渊要懂得享受人间烟火,不能因为自己是帝尊,就一直高高在上,什么事情都用术法去做。有人间烟火,那才是人生。 但实际上,师离渊才是从凡人开始修炼的那一个,而她,生来就是灵胎,从出生那一刻起就有花灵相伴。严格意义来说,她是一天都没有做过凡人的。 她也绕过屏风,去了衣物泡进水里,这只木桶比封昭莲的那个还要更大一些,泡起来很舒服。这一舒服就容易让人犯困,夜温言闭起眼睛仰在木桶沿上,迷迷糊糊地听封昭莲说话。 “阿言,这几日我感觉你跟你们家那位都不太对劲,是不是有点儿过于谨慎了?” “谨慎些好,谨慎不容易出差错。” “能出什么差错?你们都是神仙,有非同凡人的手段,这世上什么事情能让你们出错?” 夜温言睁开眼,轻叹了一声,“我也不知道会出什么差错,但谨慎肯定是必要的。这场雨对于灵力的压制,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虽然清洁术这样的小术法没有受到影响,可一旦遇到事情,这样的术法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的啊!我们靠着术法都习惯了,特别是他,我总担心越往南走雨会越大,等到了无岸海边,万一一丁点灵力都使不出来,那我们去了又有什么用?一旦无岸海有异动,我们拿什么去应对?” 听她这样说,封昭莲也有些郁闷,“是啊,我一个凡人我都知道无岸海若有异动,只怕不是凡人的力量能够对抗的。以前我们归月就有前辈说过,这天下全靠一位帝尊撑着,四百年前天地能换一番模样,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换。咱们能不能好好活,全看那位帝尊有多大本事。可你现在说你们的灵力被压制了,阿言,我也有点儿慌。” 夜温言笑笑,“别慌,该来的总会来,咱们就算现在退回去也来不及了。既然不能退,那就只能继续往前走。我倒是要看看老天爷他到底想干什么,是想毁了这片大陆,还是想毁了我跟师离渊。当然,不管它想毁什么,那都是不可能的。我既然来了,就不会再认命。” 第693章 师离渊会不会武功 封昭莲在木桶里翻了个身,伸出两只手给夜温言鼓掌。 “真棒,我喜欢你这句不会再认命。我也跟你一样,不会再认命。上辈子受的苦够多了,这辈子必须好好活着,把上辈子没过完的日子都给补回来。老天爷它既然有这场安排,我相信肯定不会是临时起意,一定有这样安排的意义在里面。对了阿言,你家帝尊会不会武功?” 她突然这样问,夜温言一时还没反应过来,愣愣地看向她。 封昭莲连比划带说地给她解释:“就是江湖上那种武功,不用灵力,干打的那种。” “哦。”她点点头,再想想,又摇摇头,“我不知道,从来也没有机会看他施展,可能……多半是不会的吧?我听他说过,他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修炼了,大概是三四岁时就被查出身带灵根,然后就有人带他入宗门去修灵。如此一来,他应该没有机会学武功。” “那就糟了!”封昭莲一拍水面,拍起一片水花,“明儿你问问他,要是会武功还好些,如果不会的话,那没了灵力就等于没了本事,关键时刻都不能保命啊!” “我能保护他。”夜温言说,“这个你不用担心,我的武功很好的,就算不使用灵力,至少也能跟权青画打个平手。我是说真的,我们打过。” “我知道你厉害,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你们两个同时遭遇生命危机,谁也来不及救谁呢?武功不是灵力术法,它做不到你挥挥手就能如何如何,所以……” “所以什么?封昭莲,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封昭莲说:“也不是什么鬼主意,我就是想给我们这一趟远行多一些保障。所以,阿言,你能不能把你二哥给叫来?他是当今江湖第一高手,有他在我就放心多了。” 夜温言眯起眼来:“绕了一大圈搁这儿等着我呢?封昭莲,你该不会看上我二哥了吧?” “胡扯!”封昭莲气得又拍水面,“你自己的哥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我吃饱了撑的看上他!我就是单纯觉得他厉害,有他随行我们会安全许多。毕竟无岸海在北齐的最南面,实在太远了,你们俩个的灵力又被压制住,万一遇到个意外怎么办?” “还有计夺和计蓉呢!”夜温言说,“不会就我们几个的,保护的人我带了。” “哦,那就好。”封昭莲松了口气,“不过我还是纳闷啊,你为何不带你二哥来?还有三殿下四殿下,我见他们同你关系都很好,只要你说一声,他们一定会随行。” “那是我留给权青城的人,我都带走了,权青城怎么办?” “嗯?”封昭莲两手扒在桶边,问出了一直以来的疑问,“阿言,你为啥对那小皇帝那么好?借用你刚刚问我的话,你该不会是喜欢那小皇帝吧?”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半晌,道:“封昭莲,我有没有与你说过我的前世?” 封昭莲点头,“说过,但也没说太多。只说你前世也姓夜,也叫夜温言。你出生在一个特殊的家族,那样的家族有五个,人称隐世五脉。阿珩她们家是医脉的,你是玄脉的,后来遭人迫害,你们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你也就说了这么多,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嗯。”夜温言点点头,再道,“那我就再告诉你一些。前世我有一个堂弟,从小就是被我带大的。他很喜欢跟在我身后,清清脆脆地叫我姐姐姐姐。我们姐弟感情非常好,夜家被灭门那天,他替我挡了一枪,就死在我面前,临死还在跟我说姐姐快跑。我来到这里半年多了,依然会经常做梦,灭门惨案一次又一次在我梦里出现,每一次都有他替我挡枪那一幕。” 封昭莲听得难过,但同时也不解,“那跟小皇帝又有什么关系?” 夜温言说:“权青城,跟我前世的堂弟,长得一模一样。” “一模一样?”封昭莲惊呆了,“那他们会不会是一个人?就像你我一样?” 夜温言摇头,“我曾经也这样想过。我那堂弟叫夜倾城,倾国倾城的倾城,虽然跟权青城的青城二字不一样,但读起来却是相同的。所以我一度怀疑是堂弟也来了这里,所以我给权青城治嗓子时就曾用灵气查探过。可惜不是,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她也翻了个身,面对着封昭莲,“虽然是两个人,可对于我来说依然是个安慰。权青城那孩子其实比我现在的身体还大一岁,他却执意叫我姐姐。封昭莲,你说这是不是就叫缘分?这缘分你让我怎么抗拒?我怎么可能不帮着他?我一看到他我就能想到我们家倾城,就能想到射灵枪给他打出来的那个血窟窿。我心里很难受,无处可诉,就只能尽可能对他更好。” 封昭莲伸出手握了她一下,“阿言你别哭,我都明白,就像我半路救云萧一样。其实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而且这样救一个来路不明的人,又让他跟着我们一起上路,很危险。但我就是抗拒不了云萧这名字,他是我前世最忠心的护卫,他因我而死,我跟你一样,每次梦到前世的事,都少不了他死时的那一刻,很折磨人。” 封昭莲钻进水里,过了一会儿才又钻出来,“他一身是血躺在路边,我问他叫什么,他说他叫云萧,我就一点抵抗力都没有,无条件地把人给救了。当时我心里想的是,不管是不是前世的云萧,我救他一回,就当是补偿前世欠云萧的那条命吧!”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一点点接近。很快就听到隔壁传来声音,是师离渊在问:“何人?” 来人作答:“奴才计夺,奴婢计蓉。”师离渊就没有再问话了。 紧接着夜温言这间房门就被轻敲了两下,她们听到计蓉的声音说:“主子,你在里面吗?” 半盏茶后,夜温言将房门打开,让计夺计蓉进来。 雨还在下着,二人的蓑衣都湿透了。夜温言一个术法打过去,干了蓑衣,里面的衣裳也跟着清爽起来。甚至计蓉还感觉到身上暖乎乎的,好受极了。 计蓉笑着说:“主子跟帝尊大人学的这些小术法,用起来愈发的顺手了。” 封昭莲在边上听得直想笑,跟帝尊大人学的术法?阿言可真会给自己找理由。 “计夺哪天到的?”夜温言亲手倒了热茶给他们喝,二人也不客气,一仰头就全干了。 然后就听计夺道:“两天前到的秀山县,到了之后就听说这里出了人命官司,官府非但找不到凶手,连县令都被吓病了。我同计蓉这两日一直在查这件事情,可惜还是没有头绪。” “没有头绪?”夜温言不解,“什么意思?秀山县一共就这么大,你二人都亲自去查了,怎么可能没有头绪?” 计夺说:“很奇怪,凶手很会隐藏,我们根本不知他藏在哪户人家,更不知道他何时就把人给杀死了。杀人时没有动静,整个秀山县都是十分安静的,唯一有动静的就是天亮之前抛尸在蒋府门口。我们也蹲了两天,无奈总会有一刹那的迷糊,虽然我们觉得是立即就清醒过来,可就是这一刹那间,对方已经完成了抛尸行为,并且再度隐藏起来。” 封昭莲听得目瞪口呆,“你的意思是说,对方迷倒了你们?” 计夺想了想,摇头,“严格来说不能算迷倒,我们谁都没倒,应该就是会让人走神。时间很短,三五息工夫就能完成。我二人想过很多办法,我们两个藏在不同地方,离蒋府都很远,甚至还捂了口鼻,以确保迷药不会被吸入。但是很奇怪,还是中招了。” “什么迷药这么厉害?”封昭莲脑子里灵光一现,“该不会是苏原人搞的鬼吧?” 计夺向夜温言看去,很明显他也想到了苏原人。 夜温言却摇了摇头,“应该不是。苏原太子在北齐已经被吓破了胆,应该没那个心思再去干别的。大祭司已死,巫医当时在炎华宫时就已经没有多少寿元了,如今算算应该已经死在路上。何况他们回苏原这一路都有北齐的禁军随行,不可能到秀山县来作恶。” “那就奇怪了。”封昭莲坐在椅子里,仰着头说,“不是苏原人,谁还有那么厉害的药。” “或许不是药呢?”夜温言说,“很有可能不是药物,而是其它的什么方式。”她想想,再问计夺和计蓉,“昏迷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计夺皱着眉在想,计蓉忽然说了句:“似乎是呼噜声,像是老人家睡觉打的呼噜。我就听到过一下下,原本没有太在意。” 计夺却摇头,“怎么可能是呼噜声就能让我们陷入昏迷?”此题无解。 封昭莲来劲儿了:“要不今晚咱们出去转转?” 夜温言摇头,“今晚不必,明晚再说吧!你那侍卫不是已经在外头转悠了么,明日一早问问他有没有收获。”她再问计蓉,“我让你查的事,可有眉目?” “有。”计蓉立即道,“蒋府管家范平显,就是主子要找的那个人!” 夜温言勾起唇角,双眼微眯。管家,果然…… 第694章 老天爷到底在怕什么 封昭莲一脸的八卦相,“什么管家?什么你要找的人?阿言,你找蒋府的管家做什么?” 夜温言没打算跟她细说,只告诉计蓉:“这几日把那管家看住了,他在蒋家怎么折腾不管,只要别让人跑了就行。我暂时不能把人带走,咱们还得在蒋府逗留几日。秀山县的事既然赶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理,要真是让人把整个秀山县都给屠了,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计蓉点点头,“主子放心,人我会一直盯着,现在蒋府问题不大,那管家就是想跑他也不敢跑,毕竟不知道跑出去会不会被人杀掉,所以主要问题还是在府外。秀山县的县令不中用,晋州知府也不敢冒然前来,只靠官差查案不知要查到何年何月,基本就是没指望。” 计夺说:“这件事情真的很奇怪,秀山这个小县,这几十年仗着蒋家跟夜家的关系扩了地,还自己管自己叫秀山城,但是跟临安比起来依然太小了。按说这么小个地方,计蓉自己查了许多天,我过来之后也没日没夜地查,怎么也该有些眉目才是。但我们就是什么都查不着,查不到凶手,也查不到死去的那些人互相之间都有些什么特殊关系。” “对。”计蓉接着道,“就好像凭空出来一个恶魔,见人就杀,杀完了就扔到蒋府门口。起初我们怀疑此事肯定与蒋府有关,对方是在蓄意报复。可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蒋府人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事得罪了什么人,以至于让对方报复到这种程度。用这样的报复手段,那非得是血海深仇才行,但蒋家人又确实不知道何时何地与何人结下了血海深仇。” “主子要查这件事吗?”计夺问她,“如果要查,怕是要在秀山县耽搁几日。” “查。”夜温言说,“此事不查怕成大祸,正好最近天气不好,停留几日也好。” 计夺计蓉退了出去,封昭莲琢磨着就想跟夜温言说话,但琢磨了半天又不知道该先说哪件事,夜温言就只看到她不停地张嘴又闭嘴,像个神经病似的。 “到底要问什么?”她只好主动一些,“问府内的事还是府外的事?” “都想问。”封昭莲实话实说,“管家,还有外头杀人恶魔,都想问。” 夜温言就告诉她:“管家的事是我们一品将军府私事,不方便与你说太详细。但等我们离开秀山县时,我肯定是要带着他一起上路的。先送他去一个地方,到了那里,该知道的你自然就会知道了。至于府外的事,你也看到了,暗卫能打探到的消息有限,我目前知道的也不多。如果你真的好奇,不如自己出去转悠转悠?” 封昭莲瞪大了眼睛,“现在?乌漆嘛黑的还下着大雨,你让我出去转悠?你不如说让我去送死。没想到你是这种阿言,居然想让我去送死,我真是太伤心了。” 封昭莲一边说话一边翻翻滚滚地爬到了外间的炕上,“行了阿言,我要睡觉了,你说得对,有什么大事都等天亮再说。天亮之前外头有云萧呢,他比我强。” 夜温言失笑,“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再瞅瞅外间的炕,虽然也挺大,被褥都有,但一般这种地方都是丫鬟睡的,有的主子不喜欢丫鬟在榻边守夜,又不敢一个人在屋里睡,就让丫鬟睡在外间。可封昭莲是郡主,她哪来的这种睡外间的自觉性?“你怎么睡这儿了?”她伸手推推封昭莲,“里间的床榻很大,睡两个人都很宽敞,绝对谁也挨不着谁。” 封昭莲摇摇手,“不了,你自己去睡吧,我只要不喝酒,就没有跟别人挤一张榻的习惯。” 夜温言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你没有跟别人挤一张榻的习惯?那最初我们认识时,你为何总要跟我一起挤?” “那不是为了跟你说说话,讲讲关于阿珩的事么。好了阿言,我困了,睡吧!” 夜温言感觉这家伙情绪有些不大对劲,但是人家不说她也不好多问,只好自己去睡里间。 封昭莲听着她进屋上榻,离自己远了,这才轻轻叹了一声,然后抬手往脸上抹了一把。 不湿不潮的,啥也没有,她这多愁善感是哪来的呢? 封昭莲自嘲地笑笑,爬起来坐到窗边,听着外头的雨声,心里在想云萧出去会不会遭人暗算,他的武功也不知道好不好,如果真遇上了那杀人恶魔,能不能打得过人家? 这个云萧并不是前世的云萧,这一点她心里清楚得很,但就像夜温言明明知道权青城不是她的堂弟依然非常照顾,她也明知云萧不是那个云萧,却还是忍不住想给自己找一些慰藉。 前世的千周不下雨,但常年都下雪,云萧每次出去都是顶着风雪的。她当初对此并不以为然,因为那是云萧的职责所在,护卫不去顶风雪,难道要她去? 但是现在想想,其实有许多事情也不是云萧该做的,但那个家伙就是默默地做了许多,以至于短短一世生命,如今回忆起来,竟是一点时间都没留给自己,全都给她这个王爷了。 封昭莲睡不着,夜温言睡得也不是很好。她曾试图令元神出窍,去府外探查情况。可惜花捏碎了一把又一把,催生起来的浅浅灵力,无论如何都支撑不了元神出窍这样的大术法。 这场雨,下得越来越大了。 这一夜浅眠,天刚蒙蒙亮时就醒来,头有些疼。夜温言再次以花催灵,想掐个醒神的法诀,却发现竟是连这样的法诀都不太好用了,这让她非常郁闷。 合着这是战斗也不行,给自己恢复也不行,加buff更不行,她的术法难不成就剩下温个茶热个水打扫一下房间的作用?真的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她只是去无岸海看看,又不是要捞干无岸海,老天爷到底是在怕什么?搞成这样到底为啥? 她从榻上坐起来,穿好鞋袜,还给自己换了身新衣裳,就准备叫封昭莲别睡了快起来,一起到前院儿去看看又扔了几具尸体。 结果到了外间一看,封昭莲早就醒了,但还没起,就在炕上侧躺着。一只手托着头,冲着她展了一个眼带桃花的笑,活脱脱像个游走于花丛间的浪荡公子。 夜温言又好笑又生气,伸手把封昭莲的衣裳团成团朝她扔了过去,没好气地说:“赶紧起来,勾搭我干什么,我又不喜欢女的。” 结果封昭莲说:“那你可以把我当成男的啊!毕竟我上辈子是男的,你喜欢喜欢我呗!” 她翻了个白眼,“我喜欢你作甚?你说你哪点能赶得上师离渊?再说,你不是有心上人么?怎么着,又不惦记玄天华,改惦记我了?” 封昭莲笑笑说:“你要是真喜欢我,我也可以考虑考虑呀!” “行了别扯蛋,赶紧起来!”她没好气地又扔了一件衣裳过去,“真是打从认识了你,从你嘴里就没听到过几句正经话。我现在要到前院儿去,你要是不起我就自己去了。” “别啊,一起去!这个项目我喜欢,我也想看看这一晚又有多少尸体被扔到蒋府门口。”封昭莲赶紧起床穿衣,穿完了就找水洗漱,可现在天才刚蒙蒙亮,还没亮透呢,蒋府的下人可能还没起身,自然也不可能有人给她们送水。 夜温言手一挥,免费送给她一个清洁的法诀。 封昭莲很开心,“要不怎么说还是你好呢,跟着你,许多费心劳神的事情都能省了,能用一个术法解决的事,那就不叫事,” 夜温言拉着她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昨晚上谁说的要感受生活来着?” “昨晚是昨晚,今早是今早。如果今天想的跟昨天想的一样,那岂不是今天跟昨天就一样,那样的人生该有多无趣。” 夜温言觉得这家伙就是个疯子。 下了一夜的大雨,今早竟然停了,虽然天还是阴的,但至少这会儿出门不用撑伞,倒是省去很多麻烦。 蒋府的下人起得也挺早,许是有经验了,知道这个时辰恶魔不会出来杀人,只会到蒋府门口抛尸,所以府内的作息已经正常起来。有丫鬟往这边送洗漱的水,没等敲门呢就看到门已经打开,夜温言跟封昭莲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一人穿白裙一人穿红裙,虽然长相看起来平平常常,但就是这种平常相貌竟让人觉得十分耐看。 再瞅瞅边上那屋,气质绝佳的白衣男子也走了出来,一举一动都跟书中仙似的,看得端水盆的丫鬟脸都红了,一个个低下头不敢直视。 封昭莲看了看那几盆水,就说:“不用洗了,撤回去吧!” 丫鬟一愣,“不,不洗了?睡一宿觉都不用洗漱的吗?” “不用。”封昭莲不想跟蒋家的丫鬟说话,拉了夜温言就往外走。 师离渊也摆了摆手,说了句:“不洗了。”然后跟着夜温言她们往外走。 剩下蒋府的丫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个目瞪口呆。 第695章 管家回答我的话 京城来的人都这么脏?不洗脸不漱口就往外走?这也太恶心了吧?亏她们还觉得这几个人长得好,特别是那个白衣男子更是俊美,一大早就巴巴地过来想多看几眼。谁成想竟是这种生活习惯,太让她们失望了,老夫人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亲戚。 恶心的亲戚一心往前院儿走,自然不知道也不想理会下人们想什么。 被封昭莲霸占了一夜的媳妇儿这会儿终于又回到师离渊手里了,师离渊拉着她说什么都不肯放心,微微低头小声同她说:“我瞧你精神头不大好,昨夜没睡实?” 夜温言叹气,“这种情况这种地方,怎么睡实啊!”说着敲了敲头,“头疼。” 他二话不说,一个法诀丢过去,夜温言立时清明了。 “咦?”她微微惊讶,“这种术法你居然还能用?” 师离渊也“咦”了一声,“听你这意思,你用不了了?” 她点头,“确实用不了。昨夜我还试过元神出窍,结果别说出窍了,出个被窝都费劲。现在我的术法就只剩下能给自己和他人做个清洁,温茶水也是可以的。可是为什么你行?” 师离渊挺了挺胸膛,“阿言,本尊怎么说也能比你强一点。” “比我强吗?”她有点儿不愿意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毕竟事实摆在眼前了。“行吧,你比我强这很好,你还能使用更多一点点术法这也很好,至少在遇到事情的时候,我们不至于用武功硬拼了。昨晚我还在跟封昭莲琢磨你会不会武功的事,我想着你应该是不会的,毕竟从小就去修灵了,这样的话如果遭遇到危险,那就得我来保护你,就像我们的初遇。” 师离渊失笑,“阿言,你竟以为本尊不会武功?” “你会吗?”她也惊讶了,“你居然是会武功的,我竟不知道。” “会一些。”师离渊笑笑,抬手揽了她的肩,“少时什么都学了一些,后来天地灵气消失,为了以防万一,我也学了一些,一来二去的也算不错。或许比你那二哥是不如,但是比权家那几个孩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封昭莲在边上听了这话就感叹:“阿言,怪不得你看不上我,原来你们家男人什么都会。” 一路说着话到了前院儿,远远就听见管家在训人——“让你出去数数尸体你怕什么?每天早上都要有人出去数尸,再去报官府来收尸,怎么别人行你不行?” 被他训的是个小厮,这会儿也是一脸的委屈:“不是我不行,是到了今日谁都不行了!前些日子那都是硬着头皮去做的,但一天一天总是这样谁能受得了?万一那个恶魔还没走呢?万一我一出去就被他杀了呢?今天跟昨天不一样,昨天跟前天也是不一样的。恶魔不会收走,他只会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所以昨天有人敢出去,今天就没人敢了!” “他说得有道理。”封昭莲小声说,“蒋家肯定有猫腻,要不然为何不抛尸在别处?” 夜温言也知道蒋家有问题,可关键是连蒋家人自己都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问题。 管家很生气,他告诉那小厮:“今日你要是不去,那就离开蒋家,到外面自生自灭去吧!” 那小厮也是个有脾气的,当时就道:“离开就离开!自生自灭也比留在蒋家强。人家天天往蒋府门外扔尸体,分明就是冲着蒋家来的,所以留在蒋家才危险。” 管家冷笑一声,说:“那就走吧,离开蒋家。但是我提醒你,你是死契奴才,你人可以走,但是身契拿不走。死契奴才没有身契是出不了秀山县的,你就只能待在秀山县里,那生死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甚至可能都没有能收留你的客栈。” 那小厮一听这话就泄了气,死契奴才就是这样,主家根本不会给你背叛的机会,你就是想跑都跑不出这座城。罢了,他叹了一声,“我去,可是能不能等太阳出来的?” “等太阳作甚?”管家很生气,“下了这么多天雨,就没见过晴天,太阳是不会出来的。” “可是太阳不出来阴气重,我害怕。”那小厮看来是真害怕,哆哆嗦嗦不想出门。 夜温言见状就往前走了几步,开口道:“我替他去吧!” “你?”管家一愣,转头看她时就觉得这姑娘眼熟,很快就想起昨晚去看蒋秀时遇到了汤氏,这不是跟在老夫人汤氏身边的那些亲戚么。“别胡闹了,快回后宅去。”管家对夜温言说,“你们是老夫人的亲戚,这种事情不该由你们来做,快回去吧!” 夜温言笑笑,“主要是你的人不愿意做,所以我就勉为其难地接了。行了,把门打开,赶紧看看外面什么情况。听说尸体是一天比一天多的,你们猜猜今天有几具?” 管家心里阵阵发慌,也不知道为何,就觉得一看到面前这个小姑娘他就害怕。但这就是个从来没见过的小姑娘,十五六岁模样,有什么可怕的?于是他就觉得自己怕的可能是外面那些尸体,怕的是被这小姑娘说中了,今天比昨天更多。 他没心思再想别的,亲自上前开了府门,然后立即退后,生怕府门外有危险。 夜温言三人倒是没什么忌讳,如平常行走一样走出府门外,一眼就看到地上的两具尸体。 尸体跟昨天描述的一样,身子和头是分开的,师离渊检查了伤口说:“不是刀剑这样的利器,像是用极细的绳子割段的。细到什么程度呢……嗯,蛛丝那般吧!” 封昭莲都惊呆了,“蛛丝杀人?天底下有那样的高手吗?你二哥行不行?”她小声问。 夜温言摇头,“不知道,从来没问过。不过那样的高手也不是没有,至少我就可以。” 师离渊跟了一句:“本尊也行。” 封昭莲就不想说话了,她开始向四周看,看了一会儿就看到从远处走过来的云萧。 她往前跑了几步,主动问道:“你这是从哪里回来?” 云萧脸上有些茫然,想了一会儿才道:“就在离蒋府不远的地方。我查了一夜,没有查到任何线索,就想回到蒋府门口等着那人出现。结果还没等到府门口,忽然就迷糊了一下。我觉得也就迷糊了一下下,因为我迷糊之前是站着的,醒来的时候也是站着的。如果真的晕了很久,人不可能一直保持站立的姿势。但事实上,我可能真的已经晕了很久,至少也得有小半个时辰。因为晕之前天是黑的,等我醒来,天已经亮到现在这个程度了。” 封昭莲皱起眉,半晌才又问他:“有没有受伤?” 云萧摇头,“放心,没有。” “那就好!今晚不用你出去了,就在府里待着。”她拽了云萧一把,两人一起回到夜温言身边。这时夜温言正在跟蒋家的下人问话,她说:“你们认识这两个人吗?” 之前不愿意出来那个小厮这会儿胆子大了些,一来天更亮了,二来这么多人在一起,他也觉得心里有底。于是赶紧跑上前看了看,不一会儿就指着其中一具尸体道:“这个人是茶馆说书的先生,据说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茶馆说书,已经说了大半辈子了。至于另一个……” 他又瞅了一会儿,还伸手去拨了一下头颅的头发,然后“呀”了一声——“这不是破庙里的老叫花子么!是咱们秀山县叫花子的头头。”说完又往四周看看,然后嘟囔道,“今天怎么只有两具尸体?按理说不是应该一天比一天多才对吗?” 夜温言接了一句:“兴许是他要杀的人已经不多了呢!” 封昭莲顺势就问:“那他究竟为何要杀这些人?这两具尸体之间有什么关系吗?” 在场众人全都摇头,不可能有关系,一个茶馆儿说书的,一个破庙里的乞丐头子,他们能有什么关系?那小厮又说:“以前扔过来的尸体,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关系啊?认识肯定是认识的,毕竟都是一个县的,秀山县一共就这么大地方,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人人都眼熟。但要说有什么关系,那是真的没有啊!这位姑娘,你是外来的,都说旁观者清,你给旁观旁观,看看这其中究竟是什么道理。” 夜温言摇摇头,“我不知是何道理,但尸体扔到蒋家门口,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她说着话,忽然看向管家,勾着唇角说了句,“你说,是不是?” 管家一愣,“什么意思?为何要我说?我怎么知道是不是?简直胡闹!” 夜温言冷哼,“是不是胡闹,你自己心里有数。如果有人做了伤天害理之事,被伤害之人又位高权重,你说他会不会展开一切手段去报复?如果那伤天害理之事害得人家家破人亡,你说他会不会想要一整个秀山县来为他们家陪葬?管家,回答我的话!” 管家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起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第696章 咱们谁都跑不了 蒋府有人又跑去报官了,官府很快就派人来将尸体收走,蒙蒙细雨又下了起来。 管家离开前院时心神恍惚,几次都走错了路,直到有人问他到底要去哪,他想了想,才道:“我要去见老爷。”于是下人就指着一个方向说,“老爷住在那边,管家是不是迷糊了?” 他没迷糊,他是被吓的,因为夜温言的话让他想起来自己做过的事情。 伤天害理,要一整个秀山县来陪葬,如果说的是他几十年前做过的那件事,那确实是足以让一整座秀山县来陪葬的。至少被害的那一家有这样的实力来展开这种报复。 那件事情发生了三十多年年,他也被蒋家控制了三十多年。这三十多年里,蒋家用他来要挟蒋秀,从夜家弄来了大量的钱财。他眼瞅着蒋家从一个中等宅院做成现在这般大宅,也眼瞅着蒋家的账房一天比一天充盈,他知道这都是自己的功劳,可惜蒋家从不肯多给他一文。 但他也不能逃,因为根本逃不掉。蒋硕虽然改了他的名字,叫他蒋显,听起来像是蒋家的家奴。但实际上却派了人暗中监视他,连他夜里睡觉都不会放松警惕。 三十多年前他逃过一次,被抓回来之后打得皮开肉绽,一个月不能下榻。 在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敢逃了,渐渐地也接受了命运,觉得在蒋府也不错。做着管家,吃得好穿得好,如果逃出去,指不定还没有这样的日子。 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着,他几乎都要把那件事给忘了,蒋家人也以为只要蒋秀不死,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夜府扣出银子来。反正夜家有钱,还欠着蒋家的救命之恩,而且有过话会养活蒋家,所以他们拿银子拿得理所当然,从来没有手软过。 但是没想到,蒋秀被休回娘家,他的儿子儿媳和最有出息的孙女也被杀了,他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差点儿没吓晕过去,同时也有那么一点心疼。 当然,心疼是比不上恐惧的,虽然那是他的儿孙,但毕竟从小到大都没养在自己身边,只在蒋秀带着回娘家省亲时远远见过两次面,实在是谈不上父子感情。 他主要是害怕,他怕夜家人报复,那样恐怖的一个家族一旦展开报复,别说是他,整个蒋府都得保不住。人家能一口气杀了二房一家三口,再灭个蒋家算什么呢?就凭着夜家的功绩,只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灭蒋家都用不着夜家动手,朝廷就能立即派人过来。 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但眼下他不这么想了,刚刚那个小姑娘的话让他意识到,事情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夜家可能不只想要灭了蒋家,他们是想要整个秀山县啊! 这件事情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位?早知有今日,他当初说什么也不敢动蒋秀分毫。 管家越想越后悔,越想越生气,直到他走到蒋硕的房前时,心里的想法已经从“后悔动了蒋秀”,变成“当初怎么会被蒋秀勾引了”。 他越想当年的事越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蒋秀那个水性杨花的女子勾引了他,毁了他的一生。本来他可以娶妻生子享受天伦之乐的,他年轻时学问也很好,说不定还可以考中个进士。他那时也不是奴籍,不用侍候别人,倒是可以雇下人来侍候自己。 结果一念之差被蒋秀给祸害了,就变成今日这般,这都是蒋家的错。 他推开门,走到蒋硕跟前,挥手退了正在给蒋硕喂药的侍女,自己把那碗药接了过来。 他一口一口喂着蒋硕,药喂进去半碗时就跟蒋硕说:“夜家动手了。” 蒋硕没听明白,反问他:“什么夜家动手了?夜家动什么手?” 管家把药搁在桌上,叹了一声道:“秀山县杀人的事,很有可能是夜家动的手。” “夜家?”蒋硕也打了个哆嗦,同时也立刻意识到管家的话是什么意思。再仔细想想,就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毕竟夜家已经跟蒋家翻脸了,他姐姐都被休回来了,就冲着夜家有那个当了帝后的四姑娘,他们什么事不敢做啊!他也开始害怕,“那该怎么办?” 他看着面前的管家,越看越生气,“都是你惹的祸,当初你明知道我姐姐已经嫁给了夜家的将军,却还要与她苟合。你们合也就合了,居然还敢生孩子!看吧,你不只害了蒋家,还害了整个秀山县。只要我把你交出去,你信不信秀山县的人立即就能把你给生吞活剥了!” 蒋硕很激动,他之所以病在榻上,不就是被这事儿给吓的么。他想了无数种可能,也想过兴许是夜家报复,现在管家自己也说了是夜家动的手,他怎么能不生气。 管家躲了一下,蒋硕什么都没抓着,然后就听管家说:“老爷别这么激动,三十多年了,我老老实实待在蒋府做工具人,你们难道没有享受到这件事情带来的好处?你以为你现在的家大业大是靠什么换来的?你以为没有我在,夜家会给蒋家那么多银子吗?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知道赖在我头上了,那你当初为何不抓了我送到夜家人面前,让夜老将军把我砍了? 说到底你是为了钱,既然为了钱,就别把蒋家说得那么高尚。” 他推了蒋硕一把,把蒋硕推得砰地一声撞到床框上,“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老爷也别想着独善其身了,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你把我给交出去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事情是我和蒋秀两个人做的,蒋秀是蒋家人,要死咱们一起死。我反正贱命一条,能有蒋家全族的贵人给我陪葬,我这辈子也算值了。怎么样老爷,还要不要交出我?” “你威胁我?”蒋硕恨得咬牙,“范平显你居然敢威胁我。” “为何不敢?”管家笑笑,“老爷还记得我叫范平显啊,还以为老爷只记得我叫蒋显呢!至于威胁不威胁的,我说过了,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谁也逃不了,所以不存在威胁。你就算杀了我,夜家人也不会放过蒋家。所以咱们也别再说那些伤和气的话,我也不与你论当初是不是蒋秀先勾引的我,咱们只一起想想这件事情有没有解决的办法。” “能有什么办法?”蒋硕心如死灰,“夜家从前就是皇族都要给三分颜面的存在,如今又出了一个未来的帝后,听说订亲的宫宴都办过了,皇上都给她下跪,夜家想报复,我们能有什么办法?等死就行了,要是不想死得难看,就先自己吞毒药,总比死在夜家人手里强。” “我还不想死。”管家说,“寿元还有几年,没活够呢。” 蒋硕都气乐了,“你都五十多了,眼瞅着就要到六十,早晚不都得死?” “那也不能就这么死了,不甘心。”他摆摆手,又问蒋硕,“家里昨晚上来了客人,说是老夫人娘家的远房亲戚,这事儿老爷知道吗?” 蒋硕摇头,“不知道,没听她提起。不过既然是远亲,想来也就是借宿几日,不需要招待,便也没什么可说的。就是来得不是时候,眼下的秀山县太危险了。” 管家却告诉他:“没有那么简单,我总觉得那伙人不对劲。说是老夫人的亲戚,可我看着不像,特别是其中有一位姑娘,心思缜密,今日要不是她说了一番话,我也还未想到秀山县杀人的事会跟夜家有关。” 他将夜温言今早的话跟蒋硕说了一遍,说完之后蒋硕也沉默了,半晌才又道:“夜家的那几个孩子我都见过,一会儿我去府里转转,辨认一番,要真是他们来了,咱们怕就要做好跑路的准备了。要么跑路要么死,到时候只能选一样。” 他说到这里,重重地叹了一声,“夜家那个跟帝尊订了亲的四姑娘,是真的出息,长得也漂亮,是临安城第一美人。原本这样的好事我们蒋家是应该跟着高兴的,可惜都是因为你,我们非但不能跟着一起高兴,还得整日担心她杀回来报仇。你不知道,那位四姑娘长得有多美,心肠就有多狠。她六亲不认,手段毒辣,一旦由她来展开报复,那屠了秀山县都是轻的。” 他看着管家,越看越后悔,“当然但凡我提前知晓你们的事情,我就算想尽一切办法,我都不能让我姐姐把那个孩子给生下来。蒋夜两家明明是姻亲的,蒋家还救过夜家人的命,如果没有你们的事,现在的蒋家得有多好啊!我们会成为帝尊大人的亲戚。 但就是因为有了你,一切都不可能了。” 蒋硕不再说话,默默地起身穿衣。管家知道他这是要去辨人,也没拦着,只提醒他不要做得太明显,那些人非常警惕。 彼时,夜温言也在琢磨秀山县杀人这件事情。她在前院儿处处引导那管家往蒋秀那些事上想,但回过头来她自己也在琢磨有没有这种可能。 这事儿该不会真的是夜家人干的吧?可如果是夜家人在做,动手的会是谁呢? 第697章 狗都学会这一套了 夜温言真的在用心想这个问题,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太可能是夜家人做的。 她甚至想过夜红妆和夜无双,包括常雪乔,但这些人都没有这么大的本事。夜飞舟倒是有,但夜飞舟同她是站在一处的,不会自作主张。 当然,最重要的是,直觉告诉她,这件事情跟夜家人无关。秀山县遭遇这样的惨案,跟夜家与蒋家的事情也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若能借此给那位管家添点儿堵,她倒是很乐意。 计夺计蓉白天又回来了一趟,依然没有新的进展,夜温言就决定出去转转。 一行四人离开蒋府,经过前院儿时,蒋硕躲在角落地看着,看完就放了心。 不是夜家的人,这几位都眼生得很,他能保证不是夜家的。兴许管家的猜测是错误的,夜家并没有人过来,这整件事情跟夜家也没有关系。毕竟当年的事情十分不体面,夜振威在世时都没有说出来,夜家的孩子怎么可能去下祖父的脸面。 他这样劝着自己,心总算是放下了一些。 夜温言四人撑伞出门的,没坐马车,汤氏本来说要陪着,被夜温言给拒绝了。 因为杀人案的事情,再加上天气一直不好,所以整座县城里也没有多少人露面。青天白日的,秀山县就像一座死县似的,走在街上都感觉瘆得慌。 封昭莲走了一会儿就觉得无趣,“连开门的酒楼都没有,咱们还是回蒋家吃饭算了。” 夜温言问她:“难不成你出来就是为了去酒楼吃饭?” “不然呢?查案子?阿言,你的人在外头查了好几天没查到,我也派云萧去查了一宿,也没查到,你觉得这样的案子,是咱们逛大街就能逛明白的吗?” 夜温言就说:“所以我也不是出来逛大街的,我有目标地址,去的是秀山县衙。” “上那干什么去?不是说县令都被吓破胆了吗?罢了罢了,我天生不是查案子的好手,反正你去哪我跟着就是,全当遛弯。但是阿言,回头一定得让蒋府做些好吃的,我想吃肉了。” 秀山县衙很气派,看上去规模都快跟临安府衙门差不多了。夜温言知道这一定也是蒋家的功劳,把衙门给喂得足足的,才更方便于蒋家在秀山县称王称霸。 只是气派的县衙也关着门,门口连个官差都没留,只有一只鼓孤零零地在边上立着。 一行四人站在县衙门口,封昭莲问她:“要击鼓吗?但咱们似乎无状可告。” 夜温言没同他说话,只摇了摇头,然后跟师离渊说:“这些日子死了的人,蒋家都有报官,官府也会派人到蒋府门口去收尸,那么这些死人就一定会被记录在案的。我想看看那份记录死者身份的文档,是你进去还是我进去?” 师离渊瞪了她一眼,“你这话问得就有问题,你我同在一处时,有事自然得是我去做。” 说完,放下揽在她肩上的手,撑着伞,自顾地朝着县衙大门走了去。 他是直接穿门而入的,就好像那扇大门根本就不存在一般,如入无人之境。 夜温言自然是见怪不怪,封昭莲也只乍乍舌说了句你男人真厉害。倒是云萧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些什么,半晌摇摇头,也没有多问。 三人并没有等多久,也就一盏茶的时辰,师离渊就出来了。还是白衣撑伞,悠悠然地走着,待到了他们面前,就将手往前一摊,一本卷宗就给夜温言递了过去。 “咱们回去看。”夜温言将卷宗随意往袖子里那么一塞,实际上是放进了储物镯子。云萧眼瞅着她今日穿的这身衣裳,袖口并不宽敞,这样的袖子也根本不可能有袖袋。 那本卷宗挺厚实,很明显是塞不进去的,但在夜温言做了一个塞东西的动作之后,手里的卷宗确实就不见了。他又走了一下神,很快再次恢复过来,心中若有所思。 再次回到蒋府,汤氏亲自在前院儿等着他们,见人回来了赶紧走过来说话:“不是不让你们随意出门么?这是上哪去了?外头不太平,还下着雨,瞎走什么,赶紧回屋去。” 夜温言点点头,没说什么,带着人往住的院子走。汤氏一路絮絮叨叨个不停,也跟着他们一起走。直到走出前院儿范围,絮叨这才停下来,然后压低了声音跟夜温言说:“你舅爷爷已经起疑了,刚才你们出去之后他就跑去问我,是娘家的什么亲戚。我说你是我娘家表姨的孙女,姓齐,在家里排行第四。如果他再跟你问,你可千万别说露了。” 夜温言点点头,“知道了。” 汤氏又问:“你们出去做什么了?街上有人吗?” 夜温言说:“几乎没人,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也是行色匆匆的。我们就是出去转转,好不容易来一趟秀山县,想买些当地的小吃尝尝。” “秀山县没什么好吃的,跟临安比可差远了。”汤氏劝她,“没事就不要出去了,你可千万不能出事,你要是在秀山县出了事,那位帝尊大人还不得把我们全都砍了啊!四姑娘,你事儿我们也都听说了,那位帝尊大人下了天旨,昭告天下,县衙早早就得了消息,并且向全县都宣布了喜讯。蒋秀被休回来的事蒋家给瞒下来了,所以秀山县上上下下都以为蒋家以后会更加发达。这要是没有杀人的事,怕是蒋府的门槛都要被人踏破了。” 汤氏说到这里就叹了气,“我现在真是想想蒋秀和那个书生就生气,要是没有那个事,蒋家得多发达啊!跟夜家是姻亲,就也算是攀上了帝尊大人的亲,想想都叫人高兴。可惜啊,没那个福分,不过还是恭喜四姑娘你,觅得良配。舅奶奶不指望借你的光,就想跟四姑娘说,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尽全力配合,但也请四姑娘遵守当初的承诺,在你要跟蒋家算账的时候,能放过我,还有我的儿孙。我不求别的,只求活命,别杀我们就成。” 夜温言看了汤氏一眼,问道:“舅奶奶也以为这件事情是我做的?” 汤氏愣了下,“不,不是吗?原本我也没往这上头想,可你们不是赶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了么,我就不得不想啊!而且蒋家这些年也没跟什么人结过大仇,除了夜家,再没有人能用如此手段进行报复。四姑娘,我不求你饶了蒋家,只求你饶了我们母子儿孙的命。”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知道了,我会考虑。” 汤氏点点头,“哎,四姑娘会考虑就成。还没用午膳呢吧,我这就叫人给你们弄吃的去。” 汤氏走了,夜温言冲着一个角落招招手,就见那只大黄狗摇着尾巴跑了过来,嘴里还叼着个东西。几人凑过去一瞧,那东西竟是女子的一件小衣裳。 封昭莲当时就惊了:“你这狗开心智开得是不是太过了?竟都学会逛窑子那一套了?” 夜温言翻了个白眼,“眼下秀山县这种情况,你去问问哪家窑子敢开张?”说完,伸手将那件小衣裳拿过来看,然后那大黄狗就又跑了开,冲着一个方向叫了两声。 “它想让我们过去。”夜温言拉了师离渊一把,“走,过去看看。” 封昭莲也拉了云萧一把,“我们也过去看看。” 大黄狗一路把他们领到一处小院儿,小院儿布置得很精致,有淡淡的花香,一看就是女人住的地方。 有个小妇人正从屋里往外拖一只大箱子,边上有丫鬟在帮忙,好不容易把箱子给弄出来了,就听那丫鬟说:“姨娘,您要真的想跑就该轻便的跑,这箱子重得从屋里拖到屋外都费劲,你怎么把它弄出府,又怎么带上路?您听奴婢一句劝,只带银票和碎银子,再带两身衣裳,其它的就什么都别要了。眼下逃命要紧,这些都是身外之物。” 那小妇人舍不得,“这些可都是老娘用年华换来的,你跟我说扔了?那我这些年的小妾岂不是白当了,那蒋杭他白睡我了?” “姨娘啊,银票它不也是钱吗?也不算白,白睡吧?” “银票才有几张?贵重的都在这箱子里呢!蒋家抠得要命,从来也不肯给真金白银,都是拿这些珠宝字画来糊弄人。只要我出不了秀山县,这些东西就没人敢收,变成不钱,到最后还不是烂在他们蒋家。所以我这次一定要都带走,出了秀山县我就卖,然后拿着银子远走高飞。这破地方我再也待不下去了,祸是蒋杭惹的,再杀下去早晚有一天要杀上门来。我不能跟着蒋杭一起死,这种同生共死的情分还是留给大夫人去享受吧!” 她说完又去搬箱子,丫鬟见劝说无果,只好跟着一起搬。 “姨娘说得对,咱们不能在府里等死,趁着这几日府里人都不敢多走动,老爷也病着,老夫人也免了晨昏定省,奴婢一定帮着姨娘逃出去。”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脑子里琢磨起蒋杭这个名字…… 第698章 共同的特点 蒋杭是蒋硕的儿子,那这小妇人就应该是蒋杭的小妾。 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个话她听说过,但这小妾为何要说祸是蒋航惹的?蒋航干什么了? 院子里那二人还在搬,但箱子实在太重了,两人抬了一会儿就又坐下来休息。小妇人摸了摸盖在箱子上的蓑衣,又找了把伞撑着,生怕箱子被雨淋湿。 夜温言还在琢磨事情,师离渊却突然拉了她一把,她感受到有术法打过来,是隐身术。 紧接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道:“四姨娘在吗?老爷叫您到书房去呢!” 院子里的两个人吓坏了,那四姨娘整个人都扑在箱子上想用身体把箱子挡住,可一个人怎么能完全挡住一只箱子。好在那丫鬟机灵,赶紧撑着伞迎了出来,直接把过来传话的丫鬟给拦在院子外头,然后热络地说:“哟,是兰姑娘,这还下着雨,您怎么来了。老爷要见我家姨娘吗?好,奴婢这就去跟姨娘说,让她赶紧收拾收拾。兰姑娘快回去吧,外面不太平。” 那兰姑娘显然也不愿意在外头走动,而且对这位姨娘也不太待见,听丫鬟这样说便点点头,说了句:“那叫你家姨娘动作快一些,老爷有点头痛,让她过去给老爷按按头。” 兰姑娘说完这话就走了,不多时,就又听院子里那小妾气愤地道:“这种时候还叫我去按什么头,头疼就吃药,按是能按好的吗?”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得去。 丫鬟帮着她把大箱子拖到一个隐秘的地方,两人匆匆走了。 夜温言等人在隐身术法的加持下,并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直到人走出很远,才听封昭莲说:“这大黄狗把我们带到这里来,就是想看一个小妾的逃跑?” 师离渊实在觉得她智商有些不在线,无奈地道:“应该是想让我们调查她为何逃。” “不就是怕被蒋家牵连嘛!这道理不是很明显?” 夜温言偏头看她,“哪里明显了?到现在我们都不知道蒋家做了什么事,从而引来那样大范围的报复,似乎蒋家人也不知他们做了何事。那么,这小妾有可能就是个突破口,因为她刚刚反复提到了一个名字——蒋杭。” 封昭莲很快智商就在线了,“我想起来了,她刚刚说祸是蒋杭惹的,蒋杭是谁?” “蒋家家主的儿子,现在蒋府的老爷。”夜温言扯了她一把,“走吧,我们先回去看看官府的卷宗,等那小妾回来,想办法从她嘴里套~套话。” 几人一路回了院子,前脚刚进屋,后脚就有丫鬟来送饭菜。除了丫鬟,还跟进来一名小厮,自称是老太爷身边的下人,来问问他们住得可还习惯。 夜温言说:“替我多谢你家老太爷关怀,听闻老太爷病着,我们还想着下晌过去探望。” 那小厮立即道:“不必探望,最近县里怪事多,几位安心住着就成,尽量少走动最好。” 夜温言点点头,“既如此,那我们就不去打扰老太爷了。” 那小厮闻听此言,行了个礼就准备离开。转身时状似不经意地又问了句:“不知几位是老夫人的什么亲戚?怎么称呼啊?以前没见你们来过秀山呢?” 夜温言便又道:“我同老夫人一个表姨家里的孙女,姓齐。按辈分来论,跟老夫人也应该叫表姨的。但因为三代都是表亲,算着算着就有些远了,所以平日里也很少走动。这次到秀山县也是路过,家中祖母年纪大了,到年底就是六十寿终,所以格外的想念亲戚。我们临出门前她就念叨还有一个表侄女在秀山县,嫁得很不错,让我们有空过来探望一番。” 那小厮“哟”了一声,“我家老夫人跟您的祖母叫表姨?哦,也是,老夫人今年四十八,您祖母年底就寿终了,差着将近十二岁,一轮了,叫表姨也对。呵呵,我就是随口这么一问,姑娘别往心里去。既是老夫人的亲戚,那就是府中贵客,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便是。” 这人说了几句客套话,终于走了。云萧看了他一会儿就道:“看来蒋家已经起疑了。” 夜温言点点头,“是啊,起疑了。但是起疑又如何呢?我们住我们的,他们疑他们的,这整座蒋府都是用夜家的银子建起来的,我是夜家的人,难道还不能住了?安心住着,待秀山县杀人的事情水落石出,这座府邸也该归还给夜家了。” 今日午膳不错,比昨儿的晚膳还要更丰盛一些。也不知道那大黄狗是不是换过头,体验过做人的原因,对于人类的吃食它非常感兴趣,其中有一道鸡汤它特别爱喝。 封昭莲看着大黄狗喝汤的样子就又想起楼清寒来,她跟夜温言说:“你可能不知道,那苏原太子也喜欢喝鸡汤,他去归月的时候就相中我们归月的一道人参乌鸡汤,连喝了三天。” 夜温言听着这话,再瞅瞅专心喝汤的大黄狗,忽然产生了一种楼清寒趴地上喝汤的错觉。 午膳用完,卷宗打开,上面记录了一个又一个被害人的名字,以及家住何处,还包括在秀山县是做什么的,甚至平日里多与什么人往来都记得清清楚楚。 除此之外,卷宗后面还有几页分析,主要分析的是死去的这些人之间都有什么关系。 由此可见,秀山县的县令也是很用心的在对待这桩案子,至少该做的调查也都做了。 可即便如此,县令仍然查不明白这桩案子,也分析不出来死去的这些人之间有任何关系。 的确是看不出关系的,至少现在他们四人也看不出来。这些人死的似乎十分随机,有普通百姓,平时只围着房前屋后种点小园子这样的人。也有做点小生意,在秀山县摆馄饨摊的人。还有诸如今早扔在蒋府门口的说书人、要饭花子,以及几名县衙的官差。 当然,秀山县的几户富贵人家也有人死,其中甚至包括一名十岁的少年。 卷宗上记载那少年是刘家的小少爷,刘家经商,家底丰富,是秀山县除了蒋家以外的第二大户。又因为钱财都是家族几代人努力经商赚来的,所以很多人都说比起只能依靠夜家存活的蒋家,刘家才该是排在秀山县第一位的。 但是刘家人不这样认为,他们跟蒋家关系很好,甚至还能看出刘家是在巴结着蒋家。 县衙的分析上写着,刘家之所以巴结蒋家,是因为他们想借蒋家之势,把生意做到临安内城去。只有成功地打进临安内城,刘家整个家族才算得上是真正崛起。 蒋家帮没帮刘家不知道,但在这次杀人事件中,刘家的小少爷第二天就死了,尸体也被扔到了蒋府门口,刘家人因为这事在蒋家门口哭了几个时辰,蒋府吓得一直没敢开门。 夜温言将卷宗合上,开口问身边三人:“你们可看出什么眉目了?” 云萧摇头,封昭莲也摇头,倒是师离渊想了一会儿说:“越是看似不可能有关系的,就越有可能存在一定的关系。比如说……”他指了指几个人名,“茶馆说书的、乞丐、小孩、妇人,这些人最擅长的是什么?本尊虽不问世事数百年,但偶尔也会听宫里人提上一两句,说民间有些人最爱嚼舌根子,若有流言想要散播,找那些说书的、行乞的,还有长舌妇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把消息最快地散播开,又显得不那么刻意。” “你的意思是,有可能这些人都不是无辜的?”夜温言皱起眉,“如果不是无辜的,那他们都做过些什么?或是传播些什么?如果只是传播,那传播的事情得大到什么程度,才能让这些人必须以生命做为代价去偿还?”她抬头看师离渊,“昨晚计夺和计蓉同我说,他们每天清晨守在蒋府门口,想看是何人过来抛尸。但对方抛尸前会用一种特殊手段令他们昏迷,没有迷倒的过程,就像是一瞬间的愣神,等再回过神时,抛尸已经完成。” 云萧听了这话就道:“我也一样,今早站在原地就愣了神,很奇怪。” “还有呼噜声。”封昭莲补充,“那两名暗卫说,愣神之前听到了呼噜声。” 夜温言就问师离渊,“能迷住计奴的人,得是什么本事?” 师离渊想了想,问道:“你指凡人?” “不然呢?”她一愣,这世间除了你我……她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心里隐隐起了担忧。 师离渊就道:“若指凡人,能惑住计奴者并不多,或许你二哥要算一个,其它的……”他摇摇头,“应该也没有什么人能有这种本事了。” 封昭莲感叹了句:“夜家二哥那么有本事!阿言,你们家真是出人才啊!” 夜温言听着她这话,也不怎么的,忽然就想到那管家范平显。夜飞舟严格说起来,他不是夜家的人,他是范平显的孙子,所以也不是夜家出人才,是范家出人才。 当然,这人才跟范家无关,那是三殿下权青允用真金白银砸出来的。 “在想何事?”师离渊低下头问她,“阿言,你想到了什么?” 夜温言摇摇头,“没想到什么,只是在琢磨你之前的话。师离渊,你说,若不是凡人呢?” 第699章 师离渊你居然打我主意 若不是凡人?师离渊想,怎么可能不是凡人。他活在这世上四百多年了,天地灵气消失之后,修灵者一个又一个死去,连有了神识的灵宠或是化了人型的妖兽都没能抗得住天道灭绝,这世间除了他和阿言,怎么可能还有不是凡人的。 他想到这里,突然向封昭莲看了一眼。正月里封昭莲举着一把椅子要往夜温言头上砸时,他是在场的,后来她们说的那些话,他也是都听进去了的。那么封昭莲能算个凡人吗? 应该算吧,转世投胎而已,投的也是凡胎。 那这世间就不可能再有不是凡人的存在,否则这四百年间,他早就应该知晓。 师离渊摇摇头,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但说完之后也觉得能把计奴惑住的人值得深究。 他再想想,便问云萧:“你可是常在江湖行走?可知江湖上哪门哪派有这种手段?” 云萧想了一会儿,答道:“江湖中门派很多,每个门派都有自己独特的手段。但要说能把人惑住的,多半是下药。当今天下把药物用得最绝的门派当属药王谷,据说他们的手段已经可以用登峰造极来形容。我虽没有感受过,但传闻却不假,江湖中人都知道。” 封昭莲听得皱眉,“你的意思是,有可能是药王谷动的手?” 云萧听了这话却摇头道:“其实我以为,并不是药王谷。我提到药王谷,是想说如果真的有人使药或毒,那天底下就只有药王谷的手段最绝。可手段再绝也有天敌,就像江湖中高手纷纭,每隔三年还会举行什么武林大会来推选武林盟主,选的当然是武功最高者。 可江湖事是江湖事,还有一些人他们也有上乘武功,但人却不在江湖。就比如说帝尊大人刚刚提到的夜家二少爷!他的存在人人皆知,江湖中人每每提到夜飞舟这个名字,即使是武功最高的武林盟主也得打几个哆嗦。因为夜飞舟的武功凌驾于所有武林人士之上,对于那些人来说,他几乎就是祖宗一样的存在。也得亏他不混江湖,要不然江湖就不是现在的样子。 除了夜飞舟,还有泉州计氏。虽计氏的人没有论资排辈,也没有人真正估量过他们的武功到了何种境界,但身为帝尊之奴,想也知道不可能是泛泛之辈。所以我以为,就算是药王谷的手段再绝,也不可能迷得住计奴,何况还是夜四小姐身边的计奴,那一定是计家最好的。” “那你扯这些不是废话吗?”封昭莲不高兴了,“不是药王谷还说这么半天,有病吧?” 云萧再道:“也不是随便扯的,是想说,药王谷这种存在都不能跟计奴抗衡,那就不可能是江湖中人下的手。何况我当时也没感觉到有使药的痕迹,倒是……听见了呼噜声。” “又是呼噜声?”夜温言愈发觉得这个呼噜声是个关键。 师离渊这时也意识到想分析是何人惑住计奴,的确得从呼噜声下手。 呼噜声,呼噜声,为何提到呼噜声他会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这种熟悉又太久远了,远到他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他也曾跟呼噜声打过交道,但是年月太久,他一时半会儿实在想不起来以前的交道是怎么打的,甚至都想不起来是跟人打还是跟什么东西打。 夜温言看出他似有些眉目,但又没抓到关键,便也不催,只跟云萧说:“你一夜没睡,去休息吧!”说完又扯了师离渊一把,“你留下陪陪我,让云萧去睡一会儿。” 不等师离渊说话,云萧立即道:“我寻个厢房歇着就成,不占帝尊大人的屋子。” 帝尊大人很满意,结果就是又换了封昭莲一个老大的白眼。 等到云萧离开,封昭莲就同他说:“我们的帝尊大人,你不能太计较排面,出门在外能有什么排面呢?想想前几日,我们都有挤在马车里歇着的时候,现在有屋子了,两人住一间不也挺好的。大不了你睡里间云萧睡外间,又不在同一张榻上,你怕什么?” 夜温言也劝他说:“昭莲说得没错,咱们出门在外不好再摆帝尊帝后的架子,外面不比京里什么都有,在外面都是能将就就将就的。你想想你从前修灵时,还不是随便寻个洞府就能住上一住,遇着个客栈就能凑合一宿。怎么做了四百年帝尊,就养出富贵病来了?” 师离渊一脸惊讶,“可是阿言,就算是从前天地灵气还在时,本尊也没有随便寻个洞府就住,更没有遇着个客栈就凑合啊!本尊有法宝洞天府,收起来时只半个手掌大,施放出来以后就是一座有六间屋子的大宅。本尊从前出门都是将那洞天府施放出来,住在里面的。” 夜温言抚额,要不要这么豪啊?出门在外自带别墅,你让其它的修灵者怎么活? 她放弃劝说师离渊,改为命令:“总之你就是不能矫情,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以后再遇着这样的情况,你必须跟云萧住一间房,不能再欺负人了。” 师离渊觉得说不过自家媳妇儿,于是改为劝说封昭莲:“本尊觉得那云萧不错,与你很是有缘。你也不小了,该考虑婚事。不如就把云萧订下来?本尊可以亲自为你们赐婚证婚,你们抓紧把婚事办了,就可以同住室。回头归月国若问起,有本尊在,你也不必怕。” 封昭莲当时就震惊了,“为了跟阿言一起睡觉,你居然都把主意打到我头上了?师离渊你可真行啊!从前天下人没日没夜地膜拜你,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德高望重或深明大义的神仙,没想到你竟是这种卑鄙无耻且不分黑白的混蛋!阿言你是不是瞎了?为何会看上他?” 夜温言捂脸,她也觉得师离渊这个主意想得有些太离谱了。 师离渊却把她捂脸的手给扒拉下来,他一点都不觉得丢人,甚至还一本正经地说:“本尊从来也不是深明大义的神仙,本尊不讲理脾气差,天下皆知。”说完又看向封昭莲,“看来归月到底是不如北齐,连对本尊的认知都偏得那般离谱,这就是你们的错了。” 封昭莲拍拍额头,“这还怪上我们归月了?帝尊你可真是神人也。” 她不想再搭理师离渊,自顾地牵了绳子去遛狗,但是很明显大黄狗并不愿意出去,一人一狗就在门口僵持着,好生尴尬。 夜温言对师离渊说:“你先回房吧,我要出去一趟。” 师离渊不干,“你要去哪我陪着便是,为何要我回房?眼下秀山这种情况,我们的术法又被压制着,你如何能放心你一个人出门。” “我不出门。”夜温言说,“我就在府里,是想去再会会那小妾。” “那我们一起去会。”他拉着夜温言就要走,却被夜温言甩开了。 “你会什么?难不成觉得那小妾长得好看?行了,回屋待着吧,我们总走在一处,舅奶奶会起疑。毕竟我是未来帝后的事天下人都知道了,她若看到我总跟一位男子在一起,稍微动动脑子就会知道你是谁。” “知道又何妨?”师离渊摊摊手,“你我的关系都已经昭告天下了,还怕人知道?” “不是那个意思。”夜温言耐心地同他解释,“我只是不想让人知道北齐帝尊已经离开临安城。你在临安,对外人来说就是一种震慑;你不在临安,那些心怀鬼胎之人,岂不是要趁这个机会行不义之事?虽然我们都做了准备,防着有人找茬儿,但这个找茬行动总不能在我们才离开几日就开始,那也太快了些。且让青城多过几天好日子吧!” “你就知道想着那小子。”帝尊大人似乎有些吃醋,满脸写着不高兴。 夜温言就哄他:“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但凡他长大成人能独自亲政了,我也不带操这个心的。行了行了,蒋家的人一个都不可信,别指望舅奶奶猜到你的身份之后不会往外说。我还是那句话,出门在外多加防范,任何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快回屋去吧,我在府里转转,很快就回来,你再不走,我该以为你是贪恋封昭莲的美色,想留下多看几眼。” 帝尊大人麻溜地走了,封昭莲冲着夜温言竖了下中指,然后放弃遛狗,继续回屋里躺着。 夜温言想想刚才那个竖中指的手势,抽抽嘴角,“阿珩怎么就没教你点儿好的。”说完,拿了把伞就出门。 封昭莲很想接一句“怎么不让那杀人恶魔把你给掳了”,但又怕一语成谶,只好作罢。 夜温言又去了那小妾的院子,她到时,那小妾也刚回来,又开始跟丫鬟一起商量那只大箱子怎么运出府。夜温言站在院子外头瞅了一会儿,就发现这院儿里似乎只有一个丫鬟,也不知道是因为小妾不受宠还是因为什么。 这一次她没有用隐身的术法,也没有刻意找东西遮掩自己,甚至还往院子里走了几步,很快就被那丫鬟和小妾发现了。二人一见有人来,十分惊慌,拼命用身子挡住那只木箱,然后才问:“你是什么人?为何闯入我们的院子?” 第700章 简直令人发指 夜温言继续向前走,一直走到距离那二人只有三步远的距离才站下来,然后瞅瞅她们身后,问道:“这位姨娘是要出远门吗?带了这么一大箱子东西,怎么不多叫些人来搬?” “用,用你管!”那丫鬟急了,“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看起来眼生得很?” 夜温言笑笑说:“我是到府上坐客的,昨日才来,肯定眼生。” “坐客的啊!”那丫鬟和小妾明显都松了口气,但还是警惕地多问了句,“谁家亲戚?” 夜温言说:“老夫人娘家的远亲。” 二人的心又提了起来,“老,老夫人的亲戚啊!姑娘怎么不早说,给姑娘问好了。”那丫鬟冲着夜温言俯了俯身,然后又道,“既是老夫人娘家的亲戚,那姑娘在府里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只是我们这院子小,也没有多少景致,而且我家姨娘是老爷的妾室,您就是要走动也该去大夫人那边走动,在蒋府,妾室是不当家的,没资格待客。” “我知道,我不用你们款待,我就是随便转转,转到这儿了。”夜温言不客气地又围着这二人转了起来,“我方才瞧你们搬这箱子搬得很辛苦,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挪动一两步,这么重的箱子里头都装着什么啊?该不会全是金银珠宝吧?姨娘想卷铺盖逃跑吗?” 她的话说得那二人心里一惊又一惊的,丫鬟反驳的声音都十分没有底气:“你,你胡,胡说八道什么。我们姨娘怎,怎么会逃跑。这箱,箱子就是木料重一些,里面没,没什么。” “哦,没什么啊!那既然没什么我也就不多管闲事了,本来还想说你们若是搬不出去,我就帮个忙,让与我同行的护卫帮你们把箱子弄走。刚刚我也说了,我是老夫人的亲戚,我从蒋家搬走个箱子想来也不会有人多问什么。真要是有人多嘴问了,那我就说是表姨送我的礼物,难不成还能有人去找老夫人问么?罢了罢了,你们慢慢搬,我走了。” 她转身要走,却被那小妾叫住:“等等!”小妾往前追她,“你等等,你方才说的都是真的?真的愿意帮我把箱子弄出去?” “嗯。”夜温言点头,“不但可以帮你把箱子弄出去,甚至还能把你这个大活人也弄出去。就看你敢不敢了,毕竟现在外面不太平,你也知道,人们是尽量能不出屋就不出屋的。” “我不怕,我白天出去,出去之后立即离开秀山县,只要走出城门就什么都不怕了。” “行,那我帮帮你吧!但不是现在,你得再等一会儿,我得回去把我的护卫叫来。” “好。”小妾很高兴,“只要你帮我逃出去,我可以给你银子。五十两怎么样?” 夜温言笑笑,“五十两就想从蒋家离开?就算是花楼姑娘要赎身,也不只五十两吧?何况是蒋家的妾,你未必也太寒酸了。不过没关系,我不要你的银子,只要你老实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走,我就可以帮你。怎么样,这笔买卖是不是很划算?” 那小妾愣住了,“你只想知道原因?你知道这做什么?这是我的私事啊!” “好奇嘛!好好的蒋府小妾不当,非要赶在这时候逃跑,莫不是外面有人了?” “外面要真有人就好了,也用不着我费这么大力气自己搬东西。”那小妾也是个有脾气的,当时就气鼓鼓地道,“你要真好奇,那我也无所谓讲给你听听。阿香你去院门口守着,发现有人往这边来就喊一声,然后死命拦住,千万不能让人进来看到箱子。” 那丫鬟叫阿香,听了小妾的话就点点头,然后又看了夜温言一眼,颇有些不信任。不过她也没办法,主子吩咐了自然得照做,何况她也指望这小妾把自己也带走,夜温言的到来给了她逃出去的希望,于是二话不说就往院子口去了。 “咱们别站在雨里,你随我进屋,我同你仔细说。”小妾拉了夜温言一把,然后还把自己披着的蓑衣取出来盖到箱子上。她对这箱子明显比对自己还好,可见也是个爱财之人。 二人进屋,不等夜温言开口,小妾就主动招了:“我想跑也是为了保命,我就是蒋杭的一个妾,进门不过五年,也没得蒋杭多少疼爱。他当初收我入房也就是看上我有一手按摩的好手艺,能在他头疼脚疼的时候给他捏捏。要说有多宠爱根本是不可能的,要不我这院子里也不至于只有一个近侍丫鬟。当然,粗使洒扫的从前也是有的,但前几日我同他吵了一架,他就把我院儿里其它下人都给撤了。咱们都是女人,我相信你能理解我。” 她自己给自己倒了口水喝,然后继续道:“外面有恶魔杀人,连县令都查不明白那恶魔何许人也,为何杀人,但明眼人心里都有数,这事儿肯定跟蒋家有关,要不人家为何不抛尸到别处,单单往蒋府门口扔呢!当然,蒋家人现在也没想明白他们犯了什么事儿,但是我知道,这事儿十有八九跟蒋杭有关,因为十年前,他干过一件十分丧尽天良之事。” 小妾说起这件事也是心有余悸,“我也是大意了,早知道那件事情十年之后会有报复,当初说什么也不能进了蒋家的门。现在好了,想跑出去都难,蒋杭那个该天杀的,平日里防我们跟防贼似的,多余的银子一两都不给,就整些珠宝字画什么的充大方,到最后我想跑都得拖着个大箱子跑,累的要死。” 她越说越气,“你一定不知道蒋杭干过什么吧!其实那件事情秀山县的人都知道,但因为过去十年了,所以谁也没把这几日杀人的事跟那件事情联系到一起,包括官府。但那是他们笨,我就不一样了,我聪明绝顶,蒋府出现尸体的第一天我就想到了,因为其中一个死人的姿势,跟十年前死过的一个人一模一样。当年那一幕我看到了,印象十分深刻。 十年前,蒋杭干过一件灭门之事。”小妾说起当年的事,仍心有余悸。 “那年蒋杭将将二十岁,我十五,还没给他做妾呢!我父亲在世时是个大夫,医术不怎么样,但推拿的手艺却不错,也传授给了我。我凭着这手艺跟着父亲在县里给人看病,遇着女人肩骨疼痛什么的,父亲不方便,就由我来给病人推拿。 那年我的一个病人经了我推拿之后病好了,就很感激我,但因为她家里穷,为了治病钱都花光了,到最后还欠着我们六次诊金。她过意不去,就托人给我送了一只镯子,说是她出嫁时娘家给带来的嫁妆,这些年当来当去的就剩这一样了,希望我收下。 我当时年纪小,也没多想,反正是人家抵诊金的,我就收了。后来我父亲说,那户人家不容易,家里老两口身子也不好,常年吃药,被我治好的那个是家里的儿媳妇,之所以把嫁妆都当没了,就是为了给公婆治病。她男人在外做工,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又苦又累的。咱们只是推拿推拿,又没用药,除了自己累点之外没有什么成本,这镯子不能要。 我一听这话,就也觉得那家人太可怜了,于是就想把镯子给还回去。 结果我去还镯子时,好巧不巧的就撞见蒋杭去欺负那小妇人,门口还站着两个一脸凶相的大汉给他守门。我能听见那小妇人的呼救,还有她公婆的哭声,但却不敢靠近。 姑娘你得体谅我,我那年十五岁,也是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哪有那个胆子去搭救啊!非但没胆子搭救,我甚至没胆子报官,因为蒋家在秀山县势力太大了,县太爷都听他们的话,我就算去告了也没用。但我绕到后屋去看了,看到蒋杭压在那小妇人身上,小妇人奋力反抗,最终还是失败。她的公婆就被绑在屋里,亲眼看到了那一幕。” 小妾说到这里也是气得不行,“蒋杭这种人真特么的是个畜生,那小妇人当时怀着三个月的身孕呢,为啥我只推拿不给她用药,就是怕用药动了胎气。结果让蒋杭一祸害,不但身子脏了,孩子也没了,榻上全是血,看着都吓人。 小妇人不堪受辱,当天晚上就上了吊。那家男人回来,知道这事之后立即报官,结果蒋家反咬一口,说是那小妇人主动勾引蒋杭。小妇人已死,这事儿死无对证,县令又向着蒋家,这事儿就成了冤案。当然,冤案也不是这么容易就成的,后来那家公婆也去跪公堂,豁出去脸面指证蒋杭,一字一句描述当时场面,誓死都要为媳妇儿和未出世的孩子报仇。 但蒋家也是有手段的,他们买通了许多人来保蒋杭,还编造了一个蒋杭被那小妇人勾引的故事。那故事也不知道是谁给写的,竟十分生动,从二人相识说起,说到小妇人买菜的时候当街给蒋杭抛媚眼,又说小妇人主动在蒋杭面前掉手帕,甚至还说她肚子里的孩子根本就不是自己丈夫的,而是蒋杭的!这特么的简直令人发指!” 第701章 真相竟是这样 如果这小妾换个身份,夜温言真要为她的正义感而叫好。 但问题她是蒋杭的小妾,且是在上述事情发生之后才嫁到蒋家来的,那这个正义感就要大打折扣了。同时她也不理解,如此厌恶一个人,这人是怎么做到还嫁给蒋杭的? 当年的事还没有说完,小妾还在道:“蒋家从上到下都是歪的,儿子出了事,老子就给出馊主意,买通在茶馆说书的先生,买通街边的要饭花子,还给常在外玩耍的小孩子买糖吃,又给那些长舌妇送首饰。总之他们把那些善于传播这种糟烂事的人全都给买通了,同时也买通了县衙,以至于那段日子,秀山县从上到下竟没有一个人替那小妇人说话,所有人都长了同一条舌头,都说自己亲眼看见过小妇人勾引蒋杭,是小妇人的错,蒋杭是受害者。 我几次想把实情说出来,可是我父亲不让我说,理由是蒋家会杀人。我们父女二人相依为命,本就没有保障,也没有亲戚,要杀了我们简直太容易了,而且死了之后连个报仇的都没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惹不起蒋家,所以也没资格替那小妇人作证。 后来,所有的罪名都扣到了那小妇人头上,县衙判了小妇人的罪,人都已经死了,还给她泼了几盆脏水。县里有些不明所以的人们,只听县衙判决,就以为真是那小妇人不检点,再加上有不少人也是刻意讨好蒋家,竟然闹上门去,对着那小妇人家里扔石头,扔臭鸡蛋。 她的公婆受不了这样的屈辱,直接被气死了,只剩下他的丈夫还活着。 后来他的丈夫离开了秀山县,临走时当着许多人的面发誓,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血海深仇总有一天他都要一笔一笔讨回来。所有参与此事的人、所有拿了蒋家好处的人、所有上他们家砸门气死他爹娘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血债血偿,他要所有人都死。 事情到如今整整十年,他没有食言,他回来了。” 小妾说到这里打了个哆嗦,“太多年过去了,秀山县所有人都忘了当初的事情,都以为他说要报仇只不过是一时气话。蒋家势大,谁敢跟蒋家寻仇? 但是我记得,而且每天被抛到蒋府门口的尸体我都有去看过,所有死去的人都是当年为蒋杭作过伪证的,或是散播过有利于蒋杭的言论的。一定是那人回来报仇了,之所以还没有对蒋家人下手,只是想要留到最后。他想让蒋家活在那些尸体的阴影里,让蒋家慢慢回忆。 等到外面的人都杀完了,就该杀蒋家人了。我必须得跑,再不跑就来不及了。” 那小妾说到这里又慌乱起来,她一脸乞求地看向夜温言:“你帮帮我好不好?我能说的都说了,我也没有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当年我没说过一句那小妇人一家的坏话,就算没有站出来作证,也没有作过伪证,所以我不能陪着蒋家人一起死。 我父亲说得对,当时那样的情况下,就算我站出来了也无济于事,没有人会相信我,我也再找不出第二个人证来。所以我也是没有办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啊!你帮帮我吧,我真的不能跟着蒋家人一起死,我得走得远远的,我才二十五岁,我还有大半生的日子要过呢!” 夜温言听着她的话,想着她说的那些事,很快就把这整桩事情串联起来。 她又想起师离渊的分析,他说卷宗上写着的那些人的身份,几乎都是善于传播谣言的一部分人。不管是茶馆说书的,还是乞丐,又或是妇人,这些都是人们想要散播某些消息时的首要人选。她当时想不出究竟是什么样的谣言,竟能造成秀山县如今这种局面。眼下这小妾一说,倒是可以理解了。 妻子,孩子,父亲,母亲,这的确是血海深仇,蒋家倾一县之力把那一家子都给祸害死了,其中还包括一个未出世的孩子。那么活着的人但凡有心,都不会忘记这个仇恨。 夜温言想,如果这小妾说得都是真的,那么死去的那些人,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为了巴结权贵,为了几两好处银子,甚至为了几颗糖果,昧着良心说瞎话导致他人死亡,这样的人或许在律法上罪不致死,但是对于当事人来讲,就是罪有应得。 她看着面前这小妾,手里悄悄捏碎了一把花。要知一个人说没说谎对她来说很容易,虽然在这场雨的压制下,术法大多数都不好用,但简单探探人心还是行的。 小妾没有说谎,当年的确发生过那样的事情。虽然对于那个杀人恶魔就是当年那人,这小妾也是猜测,但是夜温言想,她猜的应该八九不离十。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你既知蒋杭是这样的人,为何还要嫁到蒋家来?” 那小妾一脸苦色,“哪是我愿意嫁进来的,我是被蒋杭抢进来的。五年前我父亲生病死了,家里就剩我一个人。我也是要谋生的,所以就继承父业,继续给人看病推拿。蒋杭他相中了我推拿的手艺,又觉得我人长得也算漂亮,就把我抢了回来,一定要我做他的小妾。 我起初不愿意,他就打我,甚至威胁我说若再不愿意就让家中仆人轮流上我的榻。我被吓住了,只好答应做他的妾。这么多年了,原本我已经认命,反正他也不怎么宠我,再加上大夫人善妒,以至于他一年到头也不上我这屋来一回。我都嫁到蒋府五年了,连个孩子都没怀过。我合计就这么的也挺好,咱谁也别搭理谁,你哪疼我给你按按就好,平时你给我口饭吃,别饿着我就行。我甚至都不指望有太多人侍候,更不指望穿金戴银。 谁成想那人回来报十年前的仇了,我绝不能在蒋家等死。我于那小妇人其实算是有恩的,我要是跟着蒋家人一起被她男人杀了,那也太窝囊了。” 小妾絮絮叨叨讲了很多事,后来多半是与案子无关的,夜温言就不愿意听了。她告诉那小妾:“你且在屋里待着,稍后我让我的护卫来帮你抬箱子。你就跟着他们一起走,没人赶拦你。出了蒋府之后,他们会把你送出秀山县,剩下的路就要你自己走了。敢吗?” “敢!”那小妾用力点头,“只要出了秀山县,剩下的我自己来。但你得借我马车,或者带我到县里买一辆,没有马车我走不了。” 夜温言点头,“好,且等着吧!” 她先行离开,那小妾和丫鬟看着她越走越远,丫鬟就问:“姨娘,稳妥吗?” 小妾摇头,“不知道,但除了相信她,我们也没有别的办法。这只大箱子没人帮忙肯定是弄不走的,就算有人帮忙,我们也出不去蒋府。那位姑娘说是老夫人的远房亲戚,想来在这府里应该有几分颜面。总之不是死就是活,拼一回吧!” 小半个时辰之后,计夺和云萧二人将小妾送出蒋府。放他们出去的是老夫人汤氏,小妾其实一点都想不通为何老夫人会同意让她走,甚至还给了她一辆马车。 但无论如何,只要能离开蒋家,她就成功了第一步。剩下的就是逃出秀山县了! 她相信老天有眼,也相信那个回来报仇的男人不会乱杀无辜。离开蒋家,噩梦就结束了。 府门再次关闭,小妾带着丫鬟和那只大箱子,坐着蒋府的马车走了。 汤氏远远看着,心里慌得不行。她问夜温言:“你说得都是真的?真是十年前的那桩案子,那人回来报仇了?可是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他要报仇为何不早点回来报,要等十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只是一个说法而已,事实上谁有仇都是早早就报的,十年之后仇恨都淡了呀!四姑娘,会不会是那女人骗你的?她只是想拐走我们家的钱财,离开秀山县。” 夜温言瞥了她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那么容易上当受骗?” “嗯?”汤氏不解,“我,我上什么当了?” 还不等夜温言说话,这时,蒋府的一个下人匆匆跑过来,到了老夫人跟前道:“老夫人,小少爷去了那人住的地方,闹了些不愉快,这会儿,都已经骂起来了。” 汤氏急得直跺脚,“怎么能让小少爷到那地方去?连个孩子都看不住,蒋家养你们有何用?”说完,转身就要往后院儿走,好在还记得有个夜温言在身边,于是匆匆地道,“你先回屋去,我去蒋秀那里看看,我那小孙子可不能叫她给欺负了。” 夜温言一琢磨就明白了这个人物关系,下人口中说的“那人”,指的就是夜家老太太蒋秀。小少爷呢,指的应该是蒋杭的孩子。 “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夜温言说着话就跟着汤氏去了,汤氏走在前面掩不住的心慌。十年前蒋杭犯下的那桩事再次被提起来,这让她隐隐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蒋家大势已去,难不成连命都要保不住了吗?那她巴结着夜温言,替夜温言做事想要保自己和蒋杭的命还有什么用?就算夜温言不杀他们,外头那个回来复仇的人,不也一样要杀他们吗? 第702章 怎么证明孩子是我的 今日的雨一会儿大一会儿小的,这阵子又不下了,就是天一直阴着,气压低得让人难受。 夜温言跟着汤氏又去了蒋秀住的那个院子,还不等进院儿呢就听见一个少年的声音扬了起来:“你就是个被夫家休回来的老货,凭什么吃我们家的饭?既然吃了,就得受着我们家人的挤兑。还想要饭吃,还想听好话,世上哪那么多好事都让你摊上?” 这少年越骂越上瘾,“打从你来了我们家就一日都没消停过,外头恶魔杀人,家里你整日闹腾,你俩到底是不是一伙的?为何你来了秀山,那恶魔就也来了秀山?你给我出来,别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今日不回答我的话,小爷我就把你给打死!反正祖父是不会怪我的。” 那少年力气也大,竟真把蒋秀给拽到了院子里,夜温言听到熟悉的声音又传了来——“小宇,你怎么如此混蛋?我是你的长辈,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给过你不少好东西,你该跟我叫一声姑奶奶。你才多大,竟不知尊敬长辈,你父亲母亲是怎么教导你的?” 说着她就要动手打,那少年一见她扬了手,哇地一声就哭嚎起来——“杀人了!救命啊!要杀人了!这个老货谋害本少爷,快快来人把她给我打死!” 随着他叫喊,立即有两名小厮冲上前去,一边一个把蒋秀给按住,就连汤氏都冲进去了。 “你竟敢打我孙子?看我不拍死你!” 汤氏下手也是狠,照着蒋秀的脑袋砰砰地拍,几下就把蒋秀给拍懵了。 她见蒋秀趴在地上装死,就想继续打,边上小厮拦了一下说:“老夫人,别打了,万一打死了可不好办。眼下外面天天杀人,咱们多留一个活口,自家人就多一份活着的希望。” 汤氏冷静下来,没错,多一个活口就多一份希望。蒋家不缺落魄的蒋秀,缺的是抵人头的活人。所以她不能打死蒋秀,何况蒋秀若真死在她手里,她跟老头子也没法交待。 见她不打了,蒋秀稍微缓过来点,呜呜地哭了起来。 蒋宇那孩子见她哭,嫌弃地踹了两脚,然后扑到了汤氏怀里,“祖母您怎么才来,孙儿都快被这老货给欺负死了。祖母是不是不喜欢宇儿了,还是祖父向着这个老货不让您来?” 汤氏心疼的不行不行的,赶紧把孙子搂在怀里安慰:“宇儿乖,祖母怎么会不要宇儿,你祖父也是最疼宇儿的。只是我们不知道你在这里,这要不是赶巧了,怕是我的宇儿真要被这老货给欺负了。”说完又冲着蒋秀“呸”了一下,“夫家待不下去,就回娘家来逞威风,你有这个本事怎么不在夜家熬着呢?怎么就让人给赶出来了呢?” 蒋秀还在呜呜哭,也不辩解,毕竟无从辩解。蒋家人的嘴脸她这些日子早就看明白了,有奶就是娘,她能给蒋家银子的时候、她做夜家老夫人的时候,弟弟和弟媳能把她给捧上天,就是蒋杭和蒋宇也对她毕恭毕敬的。那时候的她是蒋家最最重要的人,是蒋家的支柱,但是今时不同往日了,现在的她是蒋家的麻烦,是蒋家的累赘。 夜温言这时也进了院儿,老太太还抬起头往她这看了一眼,问了句:“你是谁?” 有个小厮抢着答了:“人家是老夫人的亲戚,轮得着你过问?” 蒋秀一愣,看向汤氏,“你的亲戚?你们汤家那几门亲我哪个不认识,她是谁家的?” 汤氏哼了一声,“蒋家的小辈你都没认全,还想到我们汤家认人去?她是谁家的也跟你没关系,蒋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来做蒋家的主?还以为是从前呢?” 汤氏指着蒋秀的鼻子又骂了一气,很快就把蒋府的管家给骂来了。那管家一进院儿,第一眼看向已经改趴为坐在地上的蒋秀,第二眼就朝着夜温言看过去。 夜温言也没回避他的目光,大大方方迎过去,还跟他打了个招呼:“哦,管家怎么又跑内院儿来了?蒋家可真有意思,一个老头子有事没事往内院儿跑,你把老太太看得挺紧啊!” 管家眼睛眯了眯,那种“眼前这姑娘是夜家人”的感觉又窜了上来。可老爷蒋硕亲自辨认过,说她不是夜家的孩子,这就让他有些糊涂。 他没理会夜温言,先跟汤氏请了安,然后就对坐在地上的蒋秀说:“你怎么又闹起来了?好话坏话都跟你说尽了,现在可不比从前,你是被夜家休回来的,蒋家肯收留你已经是老爷和老夫人仁慈,你不能把仁慈当义务,没完没了地折腾。快快起来跟老夫人道歉,要是老夫人不原谅你,我们现在就把你扔出府去自生自灭。” 蒋秀哭得更凶了,夜温言笑了一下,又开口道:“管家也不好这样说话,这位老夫人看上去也挺可怜的,你多安慰安慰她,说不定她别人的话不听,单单就听你的呢?” “你这话什么意思?”管家瞪向夜温言,“她为何要听我的?” “心里想听,那就听呗,就像蒋老夫人也听蒋家老太爷的话一样。” 汤氏一愣,心说那怎么能一样,她跟蒋硕是夫妻啊! 蒋秀也急了,“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同他没有任何关系!”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一下,连蒋宇那孩子都下意识地问道:“为何要强调同他的关系?我们都知道你们没有任何关系啊!你这老货慌什么?” 夜温言跟着问:“对啊,你慌什么?是心里有鬼所以害怕?”说完又看向管家,“既然管家已经到了,那就好好安慰安慰她吧!在自己娘家被个小辈给骂了,还被弟媳给打了,是挺委屈的。快去吧,把人扶到屋里去,我们替你把门关上。” 管家也慌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我是蒋府的管家,府里有事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但要说安慰,也轮不着我来安慰。既然老夫人在,老奴就退下了。” 夜温言看了汤氏一眼,汤氏心领神会,立即道:“且慢!老身可没工夫在这儿安慰她,你是管家,这种事情自然是你来做。”说完又跟边上的小厮道,“你们陪小少爷回房去,近日秀山县乱得很,就算是白天也尽量在屋里待着吧,少出门。” 蒋宇被下人带走了,汤氏也跟着夜温言一起走了。管家则被留了下来,看着还坐在地上哭的蒋秀,心里头突然也起了莫名的烦躁。 他回头瞅了一眼,见院子里没人,院子外头的人也都走远了,这才上前几步,压低了声音道:“你要还想活着,就不要再闹腾。如今人在屋檐下,这个头你不想低也得低。你不想死,我也不想死,所以咱们最好都相安无事,平平安安把剩下的寿命活完就得了。” 蒋秀委屈得不行,她跟管家说:“平显,不是我闹腾,我好好在屋里坐着呢,蒋宇那孩子突然就闯进来对我又打又骂,说的话十分难听。我这么大岁数了,被一个小孩子指着鼻子骂,你叫我如何忍?我从前也是夜家的老夫人啊,何时受过这等委屈?” “你也说了那是从前,从前你是夜家的老夫人,自然没有人敢欺负你,可问题你现在不是不做老夫人了吗?蒋秀啊,忍忍吧,咱们都老了,你离不开蒋家,我也离不开蒋家,咱们除了维持现在这样,还能怎么办呢?” 蒋秀看着面前这个人,越看越生气,“你只知道叫我忍,当初你自己怎么不忍呢?你要是忍住不去找我,我们的关系能被夜振威发现吗?你要是忍住不碰我,我能怀上孩子吗?范平显,但凡你有点儿出息,但凡你当初敢登门提亲,我也不会嫁进夜府,给夜振威那个王八蛋生孩子!你知道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生孩子是什么滋味吗?与他同床共枕的每一天我都觉得恶心,我看到那个有他骨血的孩子,我就想掐死!都是你不争气,是你比不过他!” 管家被她骂得脑瓜子也嗡嗡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但他还算有理智,知道不能在院子里跟她掰扯,于是手一伸,拎着蒋秀的后脖领子就把人给拎进屋了。 进屋之后往地上一扔,门一关,这才又指着蒋秀道:“还有脸提当初?是谁跟我说的不让我上门提亲,是谁说的我比不过夜家,就算提了亲蒋家也不会答应,平白的丢了脸面?又是谁一门心思要去攀附夜家,巴不得我躲得远远的? 蒋秀,这些事你是不是都忘了?那我就提醒提醒你,当初是你水性杨花,一边想要嫁到夜家去光耀门楣,一边又放不下我玉面书生的模样。人还没从秀山县嫁出去呢,就大半夜的往我怀里扑。那时候我已经很克制了,我知道在你成婚之前不能动你,所以你才能安全出嫁。 后来你又给我寄书信,约我到京城见面。蒋秀啊蒋秀,我现在想想都觉得你胆子太大了。你那时都给夜家生一个儿子了,怎么还敢惦记着我?对,那次我没忍着,动了你,让你怀了孕。但是蒋秀,你怎么就能证明那个孩子是我的?你同我只有一次,同夜振威却是发妻,怀了孩子就往我身上赖,你有证据吗?” 这话一问,蒋秀只觉得五雷轰顶,差点儿没气晕过去。 而站在外面偷听的汤氏,此时也是一脸的震惊,差点儿没掉了下巴…… 第703章 谁对谁错 关于当年蒋秀跟书生的事,汤秀其实心里是有数的,就包括那书生后来去了临安城又见蒋秀一面,她多少也知道一些。但是她真没想到,蒋秀居然大胆到生下那书生的孩子,而且还在一品将军府养着。虽说上次去临安城时,夜温言字里行间也透露过一些关于这些事情的话,但谁敢想那么多呢?就算猜到端倪,谁又敢相信呢? 后来书生就没了消息,一连数年,谁也不知道人去了哪里。她还以为书生跑了,却没想到,那人非但没跑,居然还藏到了自己眼皮子底下,在蒋家做了那么多年的管家。 夜温言勾勾手指,示意她别再听了,跟着自己离开。 汤氏有些不舍,她还想再听听,这些事对于她来说无疑是爆炸性的,她特别想知道蒋秀跟管家今后会有何打算。那管家眼下质疑孩子是不是自己的,蒋秀该怎么说。 但夜温言让她走,她又不敢不走,只好不甘地离开,都走出院子还回头往里看了好几眼。 夜温言见状笑笑,同她说:“我们家老夫人回来之后,舅奶奶就没好好问问她为何被休?” 汤氏说:“怎么没问呢,可是她不说啊!只说是四姑娘你太跋扈,又搭上帝尊这层关系,所以在家里都是你说了算,你说把她休了,就得把她休了。我们原本以为也是这样的,毕竟你舅爷爷上次去临安城,跟你也闹得挺不愉快。他也觉得是你跋扈,容不下蒋秀。 但是我一直都觉得这里头肯定有事儿,因为蒋秀一直都不肯拿出休书,要不是送她回来的人说她是被休的,她肯定得把这事儿给瞒下来,只说自己是回来探亲,小住些日子的话。 她是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那么高的身份,那能是说休掉就休掉的吗?四姑娘你纵是未来帝后,但是我看得出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们两家是亲戚,我们都知道你祖父在世时,有多看重你。所以你不可能无缘无故就休掉你祖父的发妻。” 汤氏的分析有道理,夜温言听了之后便笑笑说:“只是你们谁都没想到,休了她竟是这样的原因吧?还有,休书不是我写的,人也不是我主张休掉的,一切都是我们夜氏一族族长的决定,我在其中并没有起到太关键的作用,只是把事实摆出来而已。” 汤氏点点头,“你们做得对,这种事情不管出在谁家,都得是这样的结局。甚至夜家还是太仁慈了,要是换了我们蒋家……哼,非得把这样的当场打死不可!” 她说完这话,突然意识到夜温言没有那么仁慈,之所以还留着蒋秀的命,应该有原因。 她再想想,很快就想明白了,“四姑娘也是到这之后才发现管家不对劲的吧?你留着蒋秀,还让她回来,目的就是引出当年的书生,我猜得没错吧?可是那管家蒋显……” 汤氏越想越不能理解,“四姑娘你当真没有找错人?他跟当年那个书生一点都不像啊!那人在我们府上几十年了,我是见过当年那个书生的,倘若他人就在我眼皮子底下,我不可能认不出。管家范显跟那个书生长得完全两样,难不成蒋秀她不只找了一个书生?” 夜温言摇头,“应该只有那一个书生,而现在的蒋府管家就是当年那个书生。” “不对啊!”汤氏还是不敢相信,“当年那书生很瘦,长得白白净净的,我们府上的管家却又黑又胖,还有大胡子,看起来也没有书生那么高。他到我们府上也有几十年了,来的时候也是个年轻人,是你舅爷爷……等等!” 汤氏似乎想到了什么,“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一件事情来。管家是你舅爷爷请回来的,可当时府里还有一位管家呢,那位管家也在蒋府做了二十几年了,是蒋府的老人,从未犯过大错。你舅爷爷无缘无故,说不用就不用人家了,直接给了银子把人赶走,用了现在这位。 那老管家走的时候还掉了眼泪,跪在院子里给主子们磕头,连给的银子都没要就走了。 新管家上任最初,什么都做不好,犯了很多错,但你舅爷爷还是坚持用他。当初我就想不明白这是为何,但你若说他其实就是当年跟蒋秀和奸的那个书生,那我倒是能理解了。” 汤氏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下,“怪不得这几十年下来,夜家要什么给什么,蒋秀对娘家的照顾完全超出了夜家对蒋家应有的供养,什么救命之恩,多大的恩情也没看到有这么还的。蒋家能有今日,完全都是夜家的功劳,这座府里的一砖一瓦都是用夜家的银子盖的。而之所以蒋家要什么夜家就给什么,是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夜家给的,是蒋秀给的,蒋秀几乎掏空了夜家来养蒋家,就是因为她的弟弟蒋硕把那个书生牢牢握在手里。” 夜温言笑了,“舅奶奶终于想明白了。至于为何管家跟当年的书生长得不像,其实很好理解。长得白的人可以去晒黑,瘦的人可以吃胖,胡子可以蓄起来,腰身也可以刻意地弓起来。更何况还有江湖中的易容之术!总之,只要他有意改变,谁也不会想到他就生活在蒋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这叫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 汤氏深吸了一口气,今日这两桩事情,真是一个比一个让她闹心。 相比起来,蒋秀这事儿她除了惊讶之外,倒也不是特别在意。这事儿她是不知情的一方,就算夜温言算账也算不到她头上。至于她男人蒋硕,呵呵,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道理她一直都懂,就像她当初跟夜温言做交易时也只是说,请夜温言保她和她儿子蒋杭还有孙子蒋宇的命,至于男人蒋硕和蒋杭的妻妾等人,那些都是无所谓的,死活都不在她的考虑范围。 可如今事情有了变化了,不是夜温言想要蒋杭的命,是蒋杭十年前作的那个死,被人家找上门来了。如果一切都如夜温言和那个小妾所说,那蒋杭的项上人头可是说没就没啊! “四姑娘。”一想到这儿,汤氏都要哭了,“那管家就在府里,四姑娘你随时都可以抓人,想把他怎么杀就把他怎么杀,我们绝对不会有一个不字的。但是求求四姑娘,能不能保蒋杭一命?外头那件事情如果是真的,蒋杭随时随地都有可能被人杀死啊!四姑娘,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一个儿子,他可不能死啊!十年前的事是我们错了,对方想要什么赔偿都可以,多少银子我们都出,只要他能放过蒋家就好。四姑娘你给想想办法,给说说情吧!” 夜温言斜了她一眼,“我怎么说情?那人我又不认得,我的人找了他一夜都没找到,你让我跟谁说情去?舅奶奶,早知今日,当初你们想什么来着?如此天怒人怨之事你们也做得出来,那就该想到早晚有一天会得到报应。这世间因果循环,哪一个环节都不带差的,不是今儿还就是明儿还,还有可能十年以后再还。你说你躲得了么?” “躲不了躲不了。”汤氏哆哆嗦嗦地认错,“当初我们也是瞎了心,干了那昧良心的事,逼死了那一家人。事后我们也后悔过,还把蒋杭给打了一顿,让他跪了三天的祠堂。但是错已经犯了,真的没有别的办法。那小妇人连脸面都不要了,不依不饶地上告,非得让蒋杭去蹲大狱,甚至还想让蒋杭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偿命。我们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出那个下策。 四姑娘,千错万错都是我们的错,这事儿你一定帮帮我们,怎么补偿都行。” 夜温言冷哼一声,没再搭理汤氏。蒋家一家子人三观都不正,灭门之事过了十年,还要用钱去补偿。人家一家子都要死绝了,给再多钱又有何用? 再说,那个活下来的人既然有本事回来报仇,还能有本事躲过计奴和云萧的耳目,就说明是个高手。你见过哪个高手是缺钱的?蒋家的钱,但凡人家想拿,半夜翻个墙就能把蒋家给搬空了!不要钱的人,那要的就是命,蒋家活该给人家偿命,她凭什么帮? 见夜温言一直不说话,汤氏的心愈发的凉。直到夜温言走回自己住的院子,她下意识地还要往里跟,很快就被计蓉给拦下了:“蒋老夫人请回吧!” 汤氏无奈只好站住,又喊了夜温言两声,见对方依然没有回应,只得走了。 封昭莲最先迎上来,红通通的一团到了她面前,就算是阴天,看着也能让人心情舒畅。 “阿言,怎么样?人送走了?” 夜温言点点头,“让计夺和云萧送那小妾出府出县,秀山县杀人的事基本也有了眉目。现在还差一步,就是到县衙查档,再次验证一下当年的事情。如果一切属实,那秀山县衙门也得把责任承担起来。”她说完,扭头问封昭莲,“你觉得这桩事情谁对谁错?” 第704章 什么三观 封昭莲想都没想便说:“当然报仇一方是对的,这事儿要是搁在我身上,只怕我比他杀得还要凶。目前来看,那人也并没有滥杀无辜,他杀的都是当初见钱眼开助纣为虐之人,都是害他家破人亡的凶手,所以我觉得他做得是对的。男子汉大丈夫,如果连报血海深仇的胆量都没有,那他的家人可真是白死了。” 夜温言点点头,再看迎过来的师离渊,“你怎么看?” 师离渊耸肩,“怎么看?用眼睛看!归月郡主说得没错,有仇就得报仇。” 封昭莲很高兴,“你终于认同我一回,也是不容易啊!我得考虑一下是不是把这件事写到家谱上,被北齐帝尊认同,这可是一桩值得后辈炫耀的大事。” 师离渊懒得再搭理她,只问夜温言:“准备何时去县衙?” 夜温言想了想,说:“现在就去吧!早点把这桩事情解决,还秀山县一个清静。这座县城里并不是所有人都参与了十年前那起冤案,所以没必要让所有人都跟着一起提心吊胆地煎熬。那个回来报仇之人隐忍十年,想必心态也不会太好,他杀自己的仇人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没有圣母到连人家报仇都去阻拦。 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他杀红了眼,到最后收不住手,那就要连累许多无辜百姓跟着送命,那便是他的罪了。除此之外,还有那能令人昏迷的呼噜声,也得查查。” 师离渊二话不说,拉了她的手就往外走。封昭莲在后头喊了一声:“干什么去?” 前面二人谁也没回答,倒是计蓉答了她一句:“自然是去县衙了。” “就不能带我一个吗?”封昭莲有点儿郁闷,“阿言你果然变了,有了男人就忘了闺蜜。” 计蓉琢磨了一会儿,说道:“似乎是先有的男人,郡主才是后来的那个。” “是,是吗?”封昭莲想了一会儿,“估且算是吧!但这会儿都到晚膳时辰了,他们两个就算要去县衙也不必非得赶在这个时候,打扰人家县令吃饭也不太好啊!再说,这天上都是乌云,本来黑得就早,出门也太不安全了。要不我追上看看吧,保护他俩。” 计蓉送给她老大一个白眼,说了句:“帝尊帝后用你保护?”然后就不再理她了。 封昭莲想了想,便也觉得那二人确实不用她保护,她要是非得追出去,追上了还好说,万一追不上,她自己都容易有去无回啊!这么一想就放弃了,老老实实坐在屋里等饭。 且说携手出府的二人,赶巧这会儿没下雨,便也没人提出带伞的话。二人走得也不急,像是在秀山县的街头散步,倒是看到了一些上午出府时没被注意到的景致。 这一日做了许多事情,也发现了许多事情,到了这会儿天都快黑了。夜温言跟师离渊说:“你选在这个时辰拉着我出府,就不怕遇着那杀人恶魔?如今你我二人灵力都被压制住了,管用的术法使不出来几个,万一真跟那个恶魔对上,你能保证一定打得过对方?” 师离渊看了她一眼,皱皱眉说:“阿言,你是不是太长他人志气了?他又不是个妖怪,怎么就打不过?再说,灵力只是暂时被压制,压制的也只是一部分,就算使不出大挪移,也使不出太大杀伤力的术法,但对付区区凡人,随手使个什么火球术就够了,哪来的危险。” 夜温言摇摇头:“也不见得。师离渊,你不觉得那呼噜声不对劲吗?能惑住咱们身边所有的高手,那得是什么人?你真的相信那是凡人?” 师离渊伸手去抚她的头,“阿言,你太紧张了。我说过,这世上除了你我之外,再没有修灵者。所有的修灵者都在四百年前那一场大劫中,失去了吸收天地灵气的本事,慢慢的熬到六十寿终,一命呜呼了。所以你不必担心还有修灵者的存在,何况就算是还存在,如今也跟咱们一样,被这场雨压制住了术法的施展,不成气候了。” 夜温言还是觉得不对劲,可能就是女人的直觉在作祟吧!她总觉得这事儿跟凡人无关。 师离渊见她始终在惦记,只好笑了笑,安慰她说:“有我在,你在担心什么呢?”他伸出手,红光一挥,一个术法形成的罩子将他二人罩了起来。 夜温言一愣,“这是……法盾?师离渊,你竟还能使出法盾来?” “当然。”他说,“若是本尊真被这场雨压制得一丁点本事都没有了,那这几百年可真是白活了。阿言,莫怕。”他挥手散了法盾,再同她说,“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护你周全,也可以护你想护之人周全。至于你所担心的事,不如这样,待我们从县衙出来,就在秀山县城里转上一夜,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把那人给找出来,如何?” “甚好。”夜温言笑了起来,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有我们家小师在,当真是什么都不用怕的。说好了今晚一起夜巡,你可不要反悔。” 师离渊当然不反悔,他只是在想一件事情。呼噜声,能使人迷惑,并产生一瞬间的失神。 越想越觉得这一招儿有些熟悉,似乎从前曾与这种手段打过交道,但究竟是怎么打的交道、这种手段又是何人使出来的,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四百多年了,凡人区区几日就能忘记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几年就可以忘记大部分不深刻的记忆。就算是血海深仇,也不过一辈人、一甲子就该过去了,何况是过了几百年的事。 纵然他是修灵者,也不可能把几百年的事情全都记住。何况他一向独来独往惯了,即使修灵者都还在的时期,他也甚少与人往来,称得上故交的都没几个,谁值得他记呢? 秀山县衙上次是师离渊自己进去的,这次有夜温言同行,二人依然没有表露身份,而是使了隐身术穿墙而入。也没有再去寻找卷宗,而是直奔了县衙大堂。因为进门时听到有官差说:“县令大人今日不知是怎么了,居然没有在屋里躺着,反倒去大堂上坐着了。” 他二人一路去往大堂,不下雨的日子就是好,连隐身术的时效都没有受影响。只是县衙院里地上积水,也没有人收拾,走起路来很不方便。 师离渊一向见不得他们家小阿言受苦,等到二人进了院,赶紧使了个术法把她被积水打湿的裙角给烘了烘。夜温言觉得舒服极了,给了他一个甜甜的笑,他便觉得这术法用得真值。 秀山县县令是个小老头儿,看起来得有五十了,长得又短又圆,像个冬瓜。这会儿人正坐在大堂主位上,面前桌案摆了一堆册子,他随手翻起一本,看了几眼就扔了。再抓了另一本,看了几眼又扔了,然后就窝在椅子里唉声叹气,人也往椅子里滑,很快就缩成一个球。 夜温言用传音跟师离渊说话:“你说这人都这岁数了,怎的还只是一个县令?他就没有上进心吗?不想往上再爬一爬?秀山离临安也不近,但凡他有点想法,肯定能做京官儿吧?” 师离渊想了想,说:“兴许志向就不在临安。” “也是。”夜温言也道,“秀山县有个蒋家供养着他,他在这里只要把蒋家人给侍候好了,就能当大爷。可一旦去了临安城,那就是落到大海里的一粒沙,不但容易找不着,还容易被海水给化了。不过蒋家也算长情,居然保着个县令一直到这个岁数,这几乎就是跟着蒋家一起成长起来的一任地方官。只可惜,没长好,长歪了。” 师离渊笑她:“可惜了我们家阿言是个女孩子,你若是个男孩,怕是这天下你都担得。” 说完,又觉得自己这话说得不对,于是立即改口:“即使是个女孩,这天下你依然担得。” 夜温言失笑,“我担这天下干什么?还嫌自己事情少么?有那工夫干点儿什么不好,破天下有什么好担的。我这就是没办法,赶上了,要不然我才懒得理会蒋家这些糟烂事。不过既然理了,就得把这个事儿给理明白,外头助纣为虐的人都死了这么多,蒋杭总不能一直活着吧?虽然我曾答应过汤氏保她和她儿孙的性命,但那是夜家跟蒋家的事我能保她,眼下换成了蒋家跟别人家的事,那我可保不了了。非但保不了,我还得催促着那人快些动手,别磨蹭,我可不想一直在秀山县住下去,不喜欢这地方。” 二人正说着,就听大堂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哭声,一下一下的,十分伤心。 他们顺声望去,发现哭声是从椅子里传来的,竟是那窝在椅子里的矮冬瓜在哭。 那矮冬瓜一边哭还一边拍桌子,十分懊恼地道:“真是作孽啊!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他到底还要杀多少人才肯收手?都十年了,什么仇什么怨十年还化解不了?非要把所有人都杀了他才甘心吗?不过就是死了几个人而已,老婆没了可以再娶,孩子没了可以再生,至于爹娘,都那个岁数了,活还能活几年?一身的病还要钱治,死了不是正好解脱了吗? 你们说他报个屁的仇,人蒋家跟他有什么仇啊?要依着本县令说,蒋家对他非但没仇,反而还有恩,他应该感谢蒋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恩将仇报!” 第705章 看到凶手了 夜温言都惊呆了,这特么什么三观?受害者有罪论? 合着人家全家都被杀了,在这县令眼里还成了好事? 蒋家侵占民妇,害死未出世的胎儿,气死两位老人家,倒成了为民除害的大善人? 这什么狗屁思想?这什么狗屁县令?这种人究竟怎么当上的父母官?是他半途变坏了,被蒋家给侵蚀了,还是本质就是如此,先帝当初选人没选明白? 眼见身边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一脸震惊,师离渊就安慰她说:“世间这样的事多着去了,哪朝哪代都有,没有什么可震惊的。不信你细想想,在你们那个时代,是不是也有这种事?” 夜温言顺着他的话一想,还真是。罢了,看来这便是人性,她骂过气过,也无法凭一己之力改变什么。师离渊说得对,她就是个小姑娘,小姑娘在这个时代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 “你们说说,该怎么办?”县令又说话了,是问身边的师爷,“你别总在那站着,也给本县出出主意,当初这桩案子你也有份参与,蒋家给的银子你也没少拿,现在东窗事发了,你可别给我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说吧,且不管蒋家,只说咱们如何能保命。哼!再这么杀下去,不出两日就该杀上县衙了,咱们的脑袋也保不了几天了。” 那师爷叹了一声,一脸的无奈,“大人,在下也实在是没了主意。按说这种事只有两种解决办法,一是跪地磕头求饶,承认当年犯了错,乞求对方能原谅咱们。二是使银子,用大把的银子砸到他放弃报仇,拿着钱远走高飞。可这两个法子都得当面做,但那人他一直都不露面,咱们想同他好好谈谈都没得机会啊!” 县令拍拍额头,又哭了起来,师爷看着他哭,看了一会儿自己也往脸上抹了一把。 “虽然上没有老了,但下还有小啊,我也不想丢下妻子儿女就这么死了,但这事儿咱们防不胜防,那人已经到县衙里杀过几个当年办案的官差了,大人说得对,早晚得轮到咱们。蒋家真是害死咱们了,他们家儿子闯的祸,责任却都要咱们来背,蒋家这种时候应该有表示。” “蒋家?”县令听了师爷的话,随即点点头,“对,蒋家应该有表示,最起码他们得拿银子出来补偿我们。明日,明日天亮你亲自往蒋府走一趟,把这事儿跟蒋家提提。娘的,老子就是死了,也得把万贯家财给儿女留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突然想到了一个主意。于是再问师爷——“你说,如果我们重新升堂,把当年的案子给翻了,那人会不会饶了咱们?” 师爷听得一愣,“大人的意思是,给那户人家翻案?那可是要得罪蒋家的啊!” “得罪蒋家怎么了?”矮冬瓜终于坐直了,“别以为他们不说外人就不知道,蒋家之所以得势,靠的是他们家嫁出去的女儿做了一品将军府的老夫人。可现在那位老夫人回来了,蒋家对外说是回来探亲,可咱们衙门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偷偷查过。你猜怎么着?根本就不是探亲,而是被夜家给休了!据说是苛待夜家的四小姐,结果那位四小姐如今成了未来帝后,回手一个报复,直接把她给休回娘家了。所以蒋家现在没靠山,非但没靠山,他们还有仇人。” 县令越说越来劲儿,“帝后娘娘把老太太给休回来,那就意味着彻底跟蒋家撕破脸了。帝后娘娘都烦蒋家,那咱们还顾及什么啊?重新开堂审案,给当年那户人家平反,不但能救我们自己的命,甚至还能在帝后娘娘跟前卖个好,何乐而不为呢?” 师爷听后也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且他还觉得他们家县令大人这几十年来,脑子从来就没这么清楚过。当县令的终于肯自己动脑筋分析问题了,这么一想也算是件好事。 于是师爷点点头说:“那明日我就不去蒋家要银子了,咱们直接升堂翻案,早一日翻案早一日卖那人的人情,保命要紧。” 县令点点头,“好,就这么办了。” 这事儿定完,县令心情明显好了,也不哭了,甚至还哼着小曲儿走出了大堂。 谁成想,才迈过大堂门槛,曲子还在口中哼着,突然一下就断了头。 血直喷而出,洒了一地。 所有人都惊得大叫,那师爷当时就停了脚,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再也不敢出门。 县令的头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门槛边上,死不瞑目的眼正好对着师爷。 师爷一下就明白了,当时就冲着外面磕头,同时大声道:“别杀我,别杀我,这都是误会。我是秀山县的师爷,刚刚还在跟县令大人商议重审十年前的那桩案子。十年前刘家的确是被冤枉的,是蒋家买通了太多人到县衙来做伪证,所以才造成了那桩冤案。我与县令大人商议明日就开堂重审,为刘家翻案,所以你杀早了呀!不过没关系,县令大人死了还有我呢,我也可以升堂,我也可以为你们家翻案。求求你别杀我,你要是杀了我,刘家的案子就翻不了了!”他说到这,又砰砰地磕起头,一下一下磕得实在,额头都撞出血来。 也不知道磕到第几下的时候,磕头的动作停住了,人还保持在弯腰的姿态,头颅却跟那县令一样,直接从脖子上掉了下来。还掉出了门槛,跟县令的头并排搁在一处。 衙们的官差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一会儿就都跑没了影子。隐在暗处的人也没追,反倒是现身出来,就站在那两颗头颅旁边看着。看了一会儿才道:“翻案有什么用?人都死光了,我还会在意你们翻不翻案吗?我已经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当年的事了,也无所谓你们怎么判,杀人偿命,你们把命偿了比什么都强。十年了,现在才想翻案,太晚了。” 那人说完这些话,上前一步抓起地上的头颅和两具尸体,转身离开,身法奇快,一晃眼的工夫就没了影。这一系列操作还把夜温言给看得一愣一愣的,当时就跟师离渊说:“还真是位武林高手,可有这样的身手,十年前怎么不直接把仇报了呢?” 师离渊说:“那就说明这功夫是在这十年间练就的,十年前的他,根本报不起仇。” “不能啊!”夜温言摇摇头,拉了师离渊在后面追踪那人。 虽然这样快的身法世间罕见,但她是玄脉家主,她自己就有这样的身法,所以也不稀奇。 何况这辈子住在临安城,无论是权青画还是她二哥夜飞舟,身法都要比这人还快上许多。或许这人在秀山县可以制造出这样的影响,但若事情发生在临安城,怕是很快就会被查出来。 “武功这种东西都是童子功,特别是内力,非得从小练起方才能窥得上乘武学。我瞧他这轻功还有他杀县令与师爷的手段,绝非平常人,再看他的年纪也有三十五六了,怎么可能短短十年就练出一身好功夫来?这不合常理啊!” 师离渊顺着她的思路分析一下,也觉得有道理。“那你的意思是……” “有可能经历了什么奇遇吧!除了奇遇,我解释不了他这一身功夫的来源。” 两人说着话,眼见前面的人拐了个弯儿,然后翻墙进了一处小宅子。 他二人立即跟上,直接穿墙而过,很快就同那人一起站在了小宅的院子里。 然后就听到师离渊发出“咦”地一声,目光直接往院子的一个角落投了过去。 夜温言也跟着去看,那个姓刘的男人更是直接走了过去,然后在那个角落蹲了下来,指指刚扔在地上的尸体说:“我杀了县令和师爷,接下来就该轮到蒋家人了。我本没想直接回来的,尸体可以天快亮时再去捡,今晚的目标是杀了当年给蒋杭出主意、陷害我全家的蒋硕,你为何突然叫我回来?” 随着他问话,很快就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来——“你被人盯上了,我是在救你的命。” “被人盯上了?怎么可能?”那人明显非常吃惊,“你不是说过,以你的手段,不可能有凡人会发现我吗?而且就算我遇到危险,只要没离开秀山县,你就可以保我平安啊!” 苍老的声音说:“从前确实是那样的,但那是从前,我也没想到那二位居然来了。” “谁?谁来了?”那人有些急,“你把话说清楚一些,那二位指的是谁?” 苍老的声音没回答他,只是很郁闷地叫唤了一声,然后才又道:“我也没作恶,我帮的也不是坏人,他也没有滥杀无辜,你说你犯得着大老远的从临安追到秀山县吗?还带着个媳妇儿,你们两口子可真行,要不是有点儿自知之明,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是天上化了人型的神龟,这才值得被你们俩亲自追杀呢!” 刘姓男子一脸警惕地站起身,往边上挪了一下,夜温言这才看到角落里为何物,那竟是一只奇大无比的老龟,跟蹲下来的刘姓男子一样的高度,蹲在那地方就跟一口大缸似的。 这是……灵兽吗? 第706章 师离渊怕他师父啊 夜温言其实早就看到那东西了,只不过她以为那是院子里的摆件儿,没想到是个活物。 直到那老龟发出人声来,她才意识到自己看走了眼。那何止是个活物,还是个成了精的活物。龟能说人话,这修行得有上千年,甚至得上三千年。 只是如今这世上还有灵兽存在吗?四百年前天地灵气消失,灵兽也应该都死了呀! 她向师离渊看去,发现师离渊表情有些怪异,有点儿吃惊,还有点儿哭笑不得。 “什么情况?”她用胳膊肘撞他,“啥怪物啊?乌龟成精?” 师离渊笑了下,然后开口道:“我们家阿言问你呢,何方孽畜?” 那老龟又委屈地叫了一声,说道:“从前叫人家灵物,如今叫人家孽畜,不过区区几百年,咱们这情分差距也太大了。小渊渊,你怎么可以这样说人家?” 夜温言差点儿没恶心死,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特么太玄幻了,一个老头子的声音,跟师离渊叫小渊渊?还自称“人家”,特么的这老龟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她一挥手,直接散了隐身术,直奔着那老龟就走了过去。 刘姓男子吓了一跳,眼瞅着凭空出现一个绝美的姑娘,又眼瞅着凭空出现一个更美的男子,他突然产生了一个想法:是不是他已经死了?杀人的过程中被人给杀了?要不怎么会看到如此诡异的画面?这是只有在阴曹地府才能看到的景象吧? 但不管怎么说,老龟是帮着他的,现在这姑娘明显要来找茬儿,他说什么也得拦一拦。 夜温言看到一根丝线出现在自己眼前,速度极快,高度也是有算计的,她要是直接撞上去,正好能勒到脖子,脑袋跟脖子会立即分家。之前在县衙时也是一根丝线断了县令和师爷的脑袋,想来这种丝线应该就是那刘姓男子的武器。 就是没想到他一个壮汉,竟选了这种东西做武器,这玩意不是姑娘家喜欢的么? “让开!”她手一挥,术法都没用,直接以内力震了上去。丝线应声而断,“嗡”地一声,直接把那刘姓男子给震飞了出去。 男子大惊,愣愣地看着手里的丝线出神,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这小姑娘轻轻一挥,线就断了。这线明明是老龟送给他的,据说还是数百年前的法器,虽说失了灵力,但还是比凡间任何东西都结实,刀砍不断,火烧也不断,却为何在这小姑娘手里竟连缝衣裳的线都不如? 他瞪大了眼睛向夜温言看去,此时的夜温言已经冲到老龟身边,二话不说照着龟壳就踹了一脚,直接把那老龟踹了个四脚朝天,甚至连头都缩到龟壳里去了。 “要命了要命了,你奶奶个腿滴,连个招呼都不打上来就动武,你不讲武德啊!哎哎哎,你干什么干什么?一个大姑娘你往哪看呢?赶紧把你龟爷爷给翻过来,那种地方姑娘家可不能看!哎哟要眼瞎喽,老子活了两千多年,那么多修灵者都没整死我,今儿却让你个小姑娘给看了羞羞的地方,你要老子这张老脸往哪里放哟!师离渊你管管你这媳妇儿,她到底是你媳妇儿还是我媳妇儿?她就这么把我给看了你可别怪我以身相许!不对,可别怪我把她给娶了!” “哪那么多废话!”夜温言又踹了它一脚,“我就看看你是公是母。一只龟而已,哪来的那么多矫情话?没听说宠物还怕被人类看的,你出门打听打听,谁家的宠物不是随便撸。” “你你你,你爷爷我不是宠物!我乃灵龟,灵龟!从前天地灵气还在时,你爷爷我也是能跟在大能之士身边的灵兽,能施放术法,能上阵杀敌!奶奶个腿儿滴,你怎么还在看?你爷爷我脸都红了你还没看完吗?啊完了完了,老子的老脸往哪放啊!” 老龟各种哀嚎,夜温言却没管那些个,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把它给看了个够,然后才直起身子,看向师离渊说:“居然是公的,我听它说话那个劲儿,又是人家又是叫你小渊渊的,还以为是只母的。没想到啊没想到,这年头乌龟都搞这套了?师离渊,你说你招女的稀罕也就罢了,这怎么公王八也不放过呢?你俩到底什么情况?” 师离渊一脸崩溃,“本尊跟这公王八有什么关系?它从前不过是我师尊座下的一只灵宠,得了我师尊点拨,又得我们这些徒弟整日喂它灵米灵肉,这才慢慢开了神智,怎么扯上我放不放过它了?阿言你别生气,它口不择言是它的事,同本尊无关,本尊管天管地,也管不了别人内心的想法。何况你要是不爱听,大可以割了它的舌头让它再不能说话,不至于同本尊发脾气。别人的过错不能咱们自己承担,要不咱们把它给杀了吧,杀完了炖汤喝。” 说完又看向那老龟,再仔细辨认一番,确定了的确是从前他师尊座下的那只灵兽之后,二话不说,直接亮出一把剑要把龟给剁了。 老龟吓得嗷嗷叫,想跑又翻不过身,气得一顿骂自己得了几百年岁月静好,居然忘记减肥了。眼下性命关天时刻,居然翻身都翻不过来,真是一世英明毁于一旦。 “刘小子你还傻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快过来保护你龟爷爷?你奶奶个孙儿滴,龟爷爷我要是死了,他们两口子是不会放过你的!赶紧过来!” 刘姓男子一听这话,也二话没说就冲过来了,然后两臂一展,整个人挡在老龟面前。 “你们要杀了老龟就先杀……啊!”话还没说完,师离渊剑身一翻,剑都没沾着他身上,人就被剑气掀出去老远,直接撞墙上了。 “嗷!”老龟又叫唤了一声,四条短腿不停地往上踹,再也不敢逞能了,“师离渊,师离渊我错了,我不该不好好说话,你放了爷爷……不对,你放了孙子我吧,我再也不敢在你跟前胡说了。师离渊,帝尊大人,你看在咱们也算师出同门的情分上,就饶我一回,我再也不敢了!呜呜,救命啊!小姑娘你快劝劝你家男人啊,要杀龟了,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这老龟一顿嚎啕,夜温言就倚在边上看热闹,不但没劝她男人,甚至还参与了讨论:“你说它都老成这样了,炖汤会不会就不好喝了?一般都是岁数小的动物好吃,老了就不香了。” 老龟一听这话立马点头:“对对对,我太老了,不好吃了,别因为我一只老龟坏了一锅汤。师离渊你就放过我,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放我一马啊!” 师离渊冷哼一声,没理它,却对夜温言道:“炖汤不行可以放到油里炸,多炸一会儿就酥脆可口了。阿言,你一定没吃过油炸龟肉,待本尊宰了它,回头就给你做。” “不——”老龟哇地一声就哭了,“故人重逢,我本以为是个感人至深的场面,却没想到故人冷血,才一见面就要把我弄死。我白活了两千多年,最后竟是死在你的手里,你叫我到了阴曹地府见了你师尊,该怎么说啊?说我是死在你徒弟手里,你徒弟才一见面就把我弄死了,你说就冲你师尊那个脾气,他能原谅你吗?他生前可是待我最好的!” 师离渊阵阵头疼,不是因为这老龟太聒噪,而是因为这老龟提起了他那个脾气不好的师尊。那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他如今这般脾气已经被世人传说很不好了,却不知他竟连他师尊十分之一的真传都没传到。要说脾气不好,他师尊必须是天下第一啊! 老龟见他动作停下来,就知这招儿有用,于是继续道:“你看看,是不是又想到你师尊了!我跟你说,那可是我家主人,是我家天下第一的那个主人!如今他人虽然不在了,但是他老人家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就算是陨落,那肯定也能在地府里混个十殿阎王当当。哎,说不准他都成地藏王了,你说说我主人、你师尊,这人得有多牛逼。” 师离渊的剑又往下放了放,夜温言当时就懂了——哦,天不怕地不怕的帝尊大人,他怕他师尊啊!人都死了几百年,他还在继续怕,看来那位师尊也是位人物。 “行了行了,既然有共同的朋友,那就别吃它了。”夜温言出来打圆场,“故人灵兽,咱们给它吃了也不好,回头你给你师尊上香的时候不是也没法说嘛!听我的,打一顿算了。” 老龟当场无语。 事情最后的结局,到底是老龟挨了一顿打,被师离渊用术法撅到天上,再重重地摔下来,差点儿没把它给摔得去见它家主人。 彼时,无主小院儿里,三人一龟围坐在院子中间,刘姓男子抱着老龟不停问它:“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你要是哪里不舒服一定得说,我可以出去给你找药。药不行我就去绑个大夫来,让他当面给你治伤。总之你一定得活着,我欠你的人情还没还清呢!” 第707章 燕不渡 夜温言开口提醒他:“是龟情,龟情。” 刘姓男子看了夜温言一眼,目光不善,里头明显包含着怨恨。 这眼神让师离渊给瞧见了,于是袖子一挥,又把他给打到了另一边的墙上。 男子一连吐了两口血,最后是爬着回来的,却依然记得张开双臂护着老龟。 老龟见状就同他说:“放弃挣扎吧,也不用保护我,人家是北齐帝尊,活了四百多年的人,如今天地灵气都消散了,他依然能使出术法来,你说你怎么跟他打?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我,在他面前也只有求饶的份儿。” 说到这,它看了师离渊一眼,又道:“但也就是现在我跟你求饶,没办法,因为靠山倒了,没人罩着老夫了,这要是换作从前,哼,他还不是只有给老夫喂鱼虾的命。小渊渊,你还记得半夜爬起来给老夫钓鱼的经历吗?唉,今日不同往日啊,老夫辉煌不在了!” 啪!一个巴掌隔空拍到它头上,疼得老龟一下就把脑袋缩进了壳里。 “我同你好好说话,这怎么又上手了呢?小渊渊你现在怎的如此暴躁?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你还叫人家小龟龟来着!这才不过四百年不见,你就翻脸不认龟了?” 夜温言又琢磨起边一人一龟的关系来,师离渊看出自家媳妇儿目光不善,气得一个火球术打过去,直接拍在老龟的龟壳上。 火燃熊熊燃烧,刘姓男子嚎啕大哭,师离渊就跟夜温言说:“本尊觉得炖也不好炸也不好,直接烤了最好。一会儿你去找点盐巴来,烤熟了咱们就吃。” 夜温言兴冲冲地进屋找盐巴去了,不一会儿就抱着一罐子盐出来,一边走还一边跟那刘姓男子说:“别嚎了,你们家没酒,你去县里找两坛酒来,烧烤必须得配酒。” 刘姓男子气得哇哇叫,冲过来就要跟夜温言拼。结果就是连夜温言的衣角都没沾着,又被帝尊大人第三次糊到了墙上。这次他有点儿爬不动了,只能趴在墙根儿底下哭。 但哭一会儿就发现老龟还挺禁烧,这么烧都没烧透,还能说话呢! 就听老龟对师离渊说:“故人相见,你到底是跟我生的哪门子气?一会儿要炖我一会儿要炸我,这还直接放火开烧的?好歹咱们也算同门,我是你师尊的灵兽,你就算看在你师尊的面子上,也该对我好点儿不是?你不能娶了媳妇儿就忘了师尊啊!何况你这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呢!别看我一直蜗居在秀山县,但临安城的事我也不是没听说,你们现在只是订亲,人家都不一定能嫁给你呢。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娶媳妇儿那天记得对着你师尊的牌位磕几个头,要不然你信不信他老人家拼着一口元神之气,也得活过来扇你几巴掌。” 师离渊抽抽嘴角,没有说话,倒是夜温言开口了:“你猜这火烧几个时辰能把你烧熟?” 老龟一哆嗦,“故人媳妇儿,咱能不能换个话题?” “还不是媳妇儿,没大婚呢!你换个叫法,我就考虑考虑。” 老龟想了想,道:“故人未过门的媳妇。” 夜温言对它放弃期待,“我叫夜温言,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你可以叫我夜四小姐。” “哦,夜四小姐。”老龟瞅了她一眼,嘟囔着说,“又不是真的夜四小姐。” 夜温言往火里加了几把树枝,火烧得更旺了,老龟立即认怂:“好好好,夜四小姐。” “嗯。”夜温言点点头,再问它,“你为何管师离渊叫小渊渊?是因为你比他老,还是因为你们之间有点什么不能说或是不可多说的故事?” 老龟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哎哟你这个想法可真不错,从前他宁愿不睡觉,也要去河边钓鱼给我吃,这故事算吗?还有还有,他还给我做过龟窝,还给我洗过澡,算不算?” 师离渊怒了——“老畜生!那是你主人逼着我做的,否则你以为我愿意伺候你?”说完又拉了夜温言一把,“你别听它胡诌八扯,它当年就是个灵兽,修灵者养灵兽可不都那样么。” 夜温言想了想,也觉得有理,就又对那老龟说:“你这龟不实在,说的话都在天上飘着,不着地,不接地气,不知道真假,我不喜欢你。” 老龟想说老子要你喜欢?但话没出口就看到师离渊那不善的眼神,想了想还是算了。 于是长叹一声,道:“真是世道变了,想当初天地灵气还在时,谁敢欺负老夫啊?” 师离渊提醒它:“别以为当初是你厉害,你仗着的只不过是我师尊的名气罢了,人家不打你,是因为打狗还得看主人。如果你不是师尊的灵兽,你再出去试试?早就被人烤了!” 老龟哼哼两声,没有狡辩,夜温言想,看来师离渊说的是真的。她就说那老龟:“看来你以前也挺招人烦哪!不过我听你们说话,似乎你那主人是个厉害角色,给我说说?” 老龟同她讲条件:“把我身上的火给灭了,我就说。别看这火烧不死人,但它热啊!我都出汗了,你这小娃刚刚又加了几把柴,老夫真是服了你们两口子,损招儿一样一样的。” 夜温言嘿嘿地笑,也不灭火,甚至还想再加柴。老龟妥协了:“我说我说。” 庞大的身子扭了扭,这才道:“我家主人当初是天底下最牛逼的大神,天上地下唯他独尊的那种。那时候小渊……呃,那时候师离渊还没有成名,还是个少年,主人揍他跟揍只狗似的,一天打八遍。不过这小子也是个奇迹,居然越挨打越厉害,每次挨完打之后,境界都会小有所成,都会进一小步。如此挨了许多年的打,就把他给打成了除主人之外的天下第一。” 夜温言瞅了瞅师离渊,心里琢磨着这家伙原来好的是这个调调。 师离渊似能看出她心里琢磨什么,气得砍了一棵树,用术法劈成柴,全都加到火里。火一下子旺了起来,都烧冲天了,热得老龟又一顿叫唤:“老夫说得不对吗?师离渊你干什么?” 他咬咬牙,“对个屁!阿言你别听它胡扯,师尊那是在为我打通经脉。” “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老龟不想争论这个事,又对夜温言说,“反正他挺怕他师尊的,天下人都怕他师尊,因为他师尊脾气特别不好,非常暴躁,有一点儿不顺心就得出去杀人。当然,他杀的都是坏人,比如炼尸宗那些变态,还有食人宗那些恶鬼。这两个宗门几乎就成了他师尊发脾气的后花园,隔三差五就去杀几个,后来终于有一天把人家两个宗门都给杀光了。等到天下修灵者终于鼓起勇气去讨伐时,才发现炼尸宗和食人宗都成了无人宗,两个宗门一个活人都没有,就剩下一地的尸体,和空中用术法留下的两个大字!” 夜温言好奇,“哪两个大字?” 老龟吸了吸鼻子,看了师离渊一眼,“你说吧!” 师离渊沉默半晌,道:“不渡,我师尊的名字,他叫燕不渡。” 老龟继续道:“修灵者一看到那两个大字就明白这俩宗门是被谁灭的了,从此以后他师尊的疯名在修灵界就更响亮。人人皆知一代天尊燕不渡一生气就去杀人,默默地就把两大祸害宗门都给杀光了。唉,要不是后来天地灵气忽然就没了,他现在应该能到……哎,师离渊,你说他能到什么境界?在问鼎之后,还有什么境界吗?” 师离渊摇头,“不知。师尊至问鼎,我也至问鼎,我们却都没有机缘窥得问鼎之后更高一步。或许就像你说的,如果天地灵气没有消散,师尊应该先一步迈出去吧!” “是啊,可惜了。”说起从前故人,老龟也正经起来,“那时候主人常说,问鼎之后便是修灵者的第二步,谁若能先一步迈出去,谁就能站在所有修灵者之上,俯瞰天下。他曾为此努力过,也曾希望你能比他先迈出那一步去。可惜这些都白想了,天地灵气都没了,还修个屁的灵。师离渊,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思考同一个问题,你说天地灵气它为何会突然消失?” 师离渊抬眼看它,半晌,摇头,“不知。” “你怎么一问三不知呢?”老龟很无奈,“那我再问你,天地灵气都没了,你使了术法之后如何恢复?难不成你身边还留着大量的灵石?这都多少年了,修灵者都死绝了,就你不死,你是靠什么活下来的?又是如何使用的术法?” 夜温言听到这就皱了眉,随即扬扬拳头:“欠揍是吧?这是你该问的吗?姑奶奶我也会使术法,你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使出来的?” 老龟说:“别着急,问完他就问你了。我把我想问的事情问清楚,接下来你们就可以问你们想问的事情了。问完之后要杀要剐就都随你们的便。两千多年了,老子早就活腻歪了。故人一个个死去,就剩下我一个,活着还有什么劲头。师离渊,你说是不是?” 师离渊心头微颤,一瞬间,太多往事涌上心来…… 第708章 师尊是噩梦啊 燕不渡,这个名字曾一度是师离渊的噩梦。 打从他被查出有灵根,从此带入师门的那一刻起,燕不渡就成了他的噩梦。 三岁就被扔到雪地里冻上七天七夜,五岁被扔到深海里跟大鱼搏斗至快要淹死,七岁他站上这片大陆最高的山峰,用微弱的术法抗下了一道又一道天雷。 他当时就想,自己家是不是跟燕不渡家有世仇,他爷爷该不会杀了燕不渡全家吧?要不怎么燕不渡一门心思想要整死他?对他这个徒弟还不如对一只乌龟好。 后来再长大一些,他发现自己筋脉拓展得比别人宽许多,根基也扎得比别人稳许多,甚至就连术法都比别人强悍许多。燕不渡每次打他,都有意无意地打通了他的瓶颈,让他能一往无前,在修灵之路上越走越远,越站越高。 他是从十五岁那年开始,不恨燕不渡了的,也不再做燕不渡整死他的噩梦,却改为梦到燕不渡整日让他喂那老龟,三更半夜还让他去河边钓鱼。 后来到了二十岁,关于老龟的梦也不做了,梦境转为燕不渡有事没事就要生气,一生气就去炼尸宗杀人,却有一日被炼尸宗给反杀了。 醒来之后他就劝燕不渡不要再去炼尸宗了,燕不渡却骂他是个胆小鬼,不像个男人。 从那以后,他再没多跟燕不渡说一句无关于修灵的话。 “没有了天地灵气之后,我琢磨出一个法子……或者说,是发现了自己的一种能力,就是抽取日月精萃,以此来维持灵气和供给。我曾将这法子告诉给许多修灵者,希望能够助他们挺过那一劫。可惜,除了我之外,再没有人能够从日月中抽取出精萃来,我成了世间唯一。” 他收起回忆,说出这番话,也挥挥手收了老龟身上的火。 老龟顿感凉快,也再不敢逞能多说话,怕那火再烧上自己。 “从前主人就说过,你是个小怪物,怎么折腾也不带死的。所以他就可劲儿的折腾你,倒是折腾出个天下第一来。”老龟呵呵笑了两下,笑得有些苦涩,“要是主人也能抽取日月精萃就好了,那样他就能跟着咱们一起活下来。其实他以前也没少折腾我,他闲着无事时,就把我翻过来,翻成四脚朝天模样,再用力那么一转,按着力道大小数着我借龟壳旋转了多少圈。有好几次我都被他给转吐了,他就嘲笑我两千多年也是白活,啥也不是。” 老龟又吸吸鼻子,“我在他手底下平均每隔十天就要逃跑一次,可惜每次都是连山门都没逃出呢,就被他一道术法给收回去了,然后就再继续转我。再后来他发明了新玩法,把我的头吊在绳子上,然后数着我能坚持几息不死。师离渊啊你是不知道,有多少回我都见着了阎王,结果又被阎王一脚给踹回来了。阎王说,千年王八万年龟,我这个龟孙儿死期还没到,快快回人间修行去吧!我就琢磨着,在人间哪里叫修行,人间分明就是地狱。” 夜温言琢磨着这句话,就想起前世慕惊语也曾说过类似的。大概意思是:人们总说恶人死后下地狱,其实恶人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因为人间才是地狱,他们的苦还没受完,怎么可能那么早就下地狱去享福。地狱是个好地方,比起人间,那里鬼才更有人情味。 从前不理解慕惊语的话,如今死过一次,却是渐渐懂了。 “好了,我的话都问完了,该你们问了。”老龟晃晃脑袋,看了刘姓男子一眼,“刘峰,爬过来,一起说说。” 刘姓男子名叫刘峰,一听老龟叫他,赶紧往这边爬。 这次师离渊没再扇他,只瞪了他一眼,刘峰没敢吱声,也没敢再用不善的目光看夜温言。 老龟往刘峰身边挪了两步,替刘峰挡了一半的身子,“你们别再折腾他了,他挺苦的。家里人都没了,明明是受害者,却被人说成是有罪的那一方。当年眼瞅着就要当爹的人,如今孤零零就剩他一个,要不是十年前被我救了,他早就跳河自杀了。” 夜温言想起蒋家小妾的话,就问了句:“听说当年你曾放下豪言要报仇,怎的又去跳河?” 刘峰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说:“豪言壮语说起来容易,真要实现就太难了。我当年就是个做苦力的,一不会武功,二没有银子,我拿什么报仇?蒋家在秀山县如日中天,官府都听蒋家人的话,我想杀蒋家人简直难如登天。便想着还不如早点下去陪爹娘和媳妇,还有我那未出世的孩子,但愿下辈子投胎时,还能再做一家人。” “哪那么多下辈子。”老龟说,“我当时救下他就是这么同他说的,如果这一世都活不明白,下一世就还是挨欺负的命。我在秀山县住了几百年了,蒋家人什么德性我还能不知道?想要报复就得去打去杀,跟蒋家人没有道理可讲。于是我就教他习武,虽然天地灵气是没有了,但我的龟壳里藏着一枚药丸,原本是给自己留着化形用的,可惜已经没有化形的机会了,放了几百年之后,药力也损耗得差不多,再不用就废了。 所以我就把药丸给他吃,没想到灵兽的药丸对凡人还真是有奇效,竟助他打通了奇经八脉,还给了他一身内力。他就凭着那一枚药丸的功效,苦练十年,终于也算练就一身本事。” 刘峰低着头,听着老龟说这些话,十年间的记忆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过得他如五马分尸一般的痛苦。灭门大仇,即使他杀光所有仇人,也无法彻底宣泄。 老龟用脑袋撞了他一下,“刘峰,你也说说。别怕,他二人是北齐的帝尊和帝后,虽然如今属于白道儿上的,但是以我对小渊……呃,师离渊,以我对师离渊的了解,他应该不至于正直到一定要你去给那些人偿命的地步。当然,除非他这些年变了。” 刘峰很听老龟的话,让他说他就说,仔仔细细地把当年的事情说了一遍,倒是与蒋府那小妾说得一般无二。之后又道:“这些年我一直活在仇恨里,是仇恨支撑着我每天喘气吃饭,我知道我之所以能活着,就是因为我要报仇。一旦这个仇报完了,怕是这口气也就泄了。 我眼看着亲人一个个死去,眼看着外面那些人收了蒋家的银子,把一盆盆脏水泼到我家人的头上,也眼看着县令大人给我妻子扣上淫罪之名。没有人能理解灭门之恨!” 他是真的恨,说起这些事时,额上青筋都爆了出来,一双眼睛血红血红,真像恶魔。 人们一阵沉默,后来是夜温言将沉默打破,说了句:“我能理解。” 她笑了笑,笑容却显得凄苦,她说:“我能理解你,因为我也曾经历过同样的事情。虽说初衷不同,但结局却是一样的。”她说到这,又看向师离渊,“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要报一品将军府的仇吗?因为前世的仇我已经无从可报,所以只能借助现在的夜家,来宣泄心头之恨。”她转回头,又对刘峰说,“现在你还有报仇的机会,说实话,我很羡慕你。” 的确是羡慕的,如果能有个机缘让她再回到后世,她会义无反顾地回去,就算拼了这条命不要,也得杀光那些害她家破人亡的畜生。 她顿了顿,再看刘峰,“但是够了,除了蒋家之外,当年涉事的所有人都已经死了,你若继续对无辜百姓出手,我便杀了你。” 她这话一出,突然之间一柄小剑抵到了刘峰的脖子上。 刘峰先是愣了一下,但他毕竟是跟老龟一起生活了十年的人,对这种灵异之事多少也能接受一些。便也只是看了看那小剑,明白了夜温言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杀我易如反掌,就连老龟也不是你的对手。但是你多虑了,我不会滥杀无辜,我所杀之人也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因为我知道被人冤杀的滋味,也知道活下来的家人会因为这件事情陷入一生的痛苦。但还有一个蒋家,我求你让我杀完,杀完之后我这条命就可以不要了。你放心,蒋家我也只杀当年有份参与那件事情的人。” 夜温言摇头,“这样的报仇没有意义,你就算杀光了蒋家人,你们一家的罪依然写在秀山县衙的卷宗上。多少年以后再有人将旧档翻起,还是会说起秀山县曾有一位妇人,勾引了蒋家的少爷。想要平冤,就得翻案,这个案子不翻,你的妻子她就永远都不会瞑目。” 刘峰抬头看她,“那我该怎么办?求姑娘赐教。”他跪下来给夜温言磕头。 老龟无奈地说:“你这个头磕得倒是不冤,但是不能叫姑娘,你得叫帝后娘娘。看到县里张贴的告示了吗?帝尊大人相中了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许为帝后。就是你眼前这位了!” 刘峰立即改口:“求帝后娘娘赐教。” 夜温言点点头,“你既让我赐教,那我便教你一招。蒋家死罪肯定是逃不掉的,这一点你放心,但是这个死不能是你让他们死,得由北齐律法来制裁他们。秀山县衙管不了的事,晋州府总该给个说法,听说晋州府那边就要来人了,看在这只老龟的面子上,我便帮你一把……” 第709章 你就跟了我吧 刘峰有些激动,这十年来他虽深居简出一心练武,但对天下事也不是全然不知。何况帝尊威名震慑世间数百年,谁能不知道帝尊呢! 如今帝尊有了帝后,虽未成亲也已然订亲,且昭告过天下。秀山县的大街上早就贴出告示言明未来帝后娘娘就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为此蒋家还炫耀了一番,他还伤心了一阵子。 因为他以为,有帝尊帝后撑腰,他的仇更没办法报了。他能与凡人一较高下,却无法与神仙比论长短。蒋家有了神仙庇佑,只怕他练出再好的功夫,都动不得人家。 但没想到,帝尊帝后并不是他所想象的那样帮着蒋家,他们不但不帮蒋家,甚至还大义灭亲要帮他,这真是苍天有眼,也是托了老龟的福了。 他又冲着夜温言磕头,磕到第六个的时候老龟看不下去了,伸出爪子挡了他一下,“行了别磕了,脑袋都要磕开花了,赶紧问问你的大恩人要如何帮你。” 刘峰一脸期待地看向夜温言,“请帝后娘娘帮帮我。原本晋州府我也是不敢指望的,但若有帝后娘娘给说句话,我相信晋州知府就不敢不管。” 夜温言点点头,“他们的确不敢不管,所以你且等等,待晋州府来人,这事儿就必然得有一个新的说法。真相还是要大白于天下的,如此九泉之下的人才能真正瞑目。至于你,不许再杀人,这两具尸体扔到蒋家门口继续震慑,之后就停止每晚杀人的行动。” 刘峰连连点头,“遵命!原本也没有人可杀了,就剩下蒋家人了。之所以把他们留在最后,就是为了让他们害怕,让他们心虚。这些日子我也潜到蒋家去探查过,很可惜,蒋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那些人是为何死,十年前的那桩事,恐怕他们已经忘了。” 刘峰两只手紧紧握成拳,气得发抖。“到底是富贵人家,杀了那么多人,转眼就忘了。” 夜温言想了想,又道:“不如你随我回蒋家去,就住到蒋府。在晋州府办案的人到来之前,蒋府随便你折腾,只要别折腾死人就行。蒋家那帮畜生,可不能死得太痛快。” 刘峰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帝后娘娘可能也不单单是为了他的仇恨才帮他,似乎帝后娘娘自己也跟蒋家有仇。可一品将军府跟蒋家不是亲戚吗? 夜温言看出他的疑惑,便道:“一品将军府是一品将军府,蒋家是蒋家,就算当初两家互为姻亲,也是独立的存在,谁也代表不了谁。何况如今姻亲关系已经不在,夜家族长已经休掉蒋家嫁入夜家之女,如今的夜家跟蒋家,是一点关系都没有了。我固然有讨厌蒋家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咱们单就这件事情来说,我的确是全心全意要帮你的。 “走吧,随我们回蒋府,早一刻回去你就多一刻时辰折腾他们。” 刘峰很高兴地跟着夜温言走了,剩下那老龟留在院子里看着前面几人离去的背影,许久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就这么走了?你们好歹把我也带上啊!我在秀山住了几百年,我早就住够了,师离渊你带上我啊,咱们好不容易故人重逢,可不能说几句话就又分开了。” 师离渊停住脚,回头看它,“你只是个龟,还算不得人。” “我算什么都行,你把我带上。” 夜温言乐呵呵地往回走,开始跟老龟讲道理:“你看啊,这个事儿是不是这样的。从前你是他师尊的灵兽,他师尊因为你让他受过不少的苦,所以他对你多多少少肯定是得有点儿心理阴影的。既然他对你有心理阴影,那你说他能带着你吗?自然是远离才更好。” 老龟懵了,“他是这么想的吗?那合着这一朝是白白相遇了?我还得当个无主的龟?” 夜温言不解,“无主不是才更自由吗?难不成你一定想找个主人约束着?什么毛病?” “不是那个意思。”老龟叹着气说,“如今不比当初了,当初天地灵气还在,我就算一只龟生存,我至少还有个奔头,我能修成人型,我终有一日能像人类一样生活。现在这种美梦断了捻儿了,我一点儿指望都没有了,连以前会使的术法也不能使了。全身上下剩下的本事,就只有一个打呼噜能令人类短暂进入幻觉。这样的我是不可能活太久的,我需要人类的保护,需要跟人类一起生活。前十年有刘峰这小子跟着我,还能解解闷,你们现在把他也带走了,那我的生命就真的是一点意义都没有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刘峰听了这话特别难受,他跟老龟说:“我不走,我只是去蒋家住几日,报报仇,然后我就回来照顾你。你放心,有我活命一天,我就一直陪着你。咱们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是不会弃你不顾的,你一定会长命百岁!” 老龟气的直哆嗦,“滚你娘的蛋!老子现在都两千多岁了,你咒我长命百岁?我百岁个屁啊!还有,谁愿意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啊?你们人类只能活六十年,老子是龟,老子能活万年!行了你赶紧跟他们走吧,再不走我现在就能被你活活气死。” 刘峰自知说错了话,不再吱声,倒是夜温言又问那老龟:“你只说让师离渊带着你,为何不求求我呢?你看啊,刚刚我把你四脚朝天的翻过来,该看的不该看的地方我全看过了,这么一论,你是不是就是我的龟了?我带着你不好吗?我也是修灵之人,我也在天道之外,我养着你,也可以千千万万年呀!”她说到这,伸手右手向上一托,一朵花灵出现在掌心。 “怎么样,好看不?跟着我,以后就与花为伍,不比你在这潮湿的小院儿里当个盆景强。” 老龟动心了,这花灵可真好看,这姑娘托着花灵的样子,也真像数百年前的女修。它早就想到师离渊这小子一旦要找媳妇儿,定不会找个普通凡人,夜家的四小姐既能被选为帝后,一定有其过人之处。如今看来,它是猜对了,没想到天道对师离渊竟如此之好,这个世上没有了女修,就从别的世界里给他调了一个过来。师离渊该不会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吧? 老龟心里不停地琢磨着这些事,同时也不停地点头,跟夜温言表达它愿意跟着她的想法。 夜温言很高兴,看着老龟就说:“那从现在起,你就是我的灵兽了。我不要求你忘记过去的主人,但却一定得要求你跟了我之后要从一而终,不可以再三心二意,就算你从前的主人再活回来,你也不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去。你可能做到?” 老龟还在点头,点着点着就觉得不对劲:“你的意思是说,燕不渡还能回来?” 啪!一下嘴巴隔空抽了过来,“这个名字也是你该叫的?” 老龟一哆嗦,“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叫他大名。但是师离渊,你说我管他叫点儿啥呢?我现在有了新主人了,我总不能还管他叫主人吧?” 师离渊也觉得没法叫,于是就跟夜温言商量:“要不你就别收它了,辈分挺尴尬的。” 老龟都要哭了:“你们两口子能不能别给我整这种大起大落的游戏?我这老心脏受不了啊!这也太刺激了。新主人,你可千万别听他的,你就收我,咱们慢慢处,保证你不亏。” 夜温言笑嘻嘻地说:“行,那我就收了你,至于你管以前的主人叫什么……嗯,不如就叫前主人吧,这样也好区分。但我还是要问你,之前我说的要求,你能不能做到?” 老龟点头,“我能做到!我活了两千多年了,要是连这点规矩都不懂,早就叫人宰了。何况你问问师离渊就知道,我那前主人有多凶残。能被他调教出来的灵兽,怎么可能是不忠的。但是主人啊,你也得做好心理准备,万一我那前主人他又活了,他想跟你把我要回去,你可不能跟他硬拼啊,你打不过他的,他可太厉害了。” 夜温言点点头,“能想象到,不过你放心,他活不回来。至于你跟了我之后习不习惯的问题,我觉得你也应该能习惯,左右就是跟从前一样呗,那位燕前辈让你干啥,我也让你干啥,他怎么要求你,我也怎么要求你。他不是掐过你脖子吗?放心,我绝对不会掐脚。其它有不了解的地方,我就跟师离渊问,他教着我学着,很快就能让你回到过去,感受昨日重现。” 老龟一脸懵比,这哪是给自己找了个主人,这简直就是给自己找了个仇人。跟燕不渡一样?那他还有好日子过吗?燕不渡那个疯子一个不高兴就把他扔到锅里煮半个时辰,夜温言如果事事都跟燕不渡学,那它还不如留在这院儿里当个盆景。 可惜已经晚了,它已经答应了,夜温言也对它下手了…… 第710章 来了个熟人 一个术法打过来,它庞大的身躯直接缩小,小到可以被夜温言托在手掌。 盆景变掌中物,老龟觉得很憋屈,再想想夜温言说要像燕不渡一样对它,它就更闹心了——“可以反悔吗?我现在要说做不到你那些要求,你能不能放了我?至于你把我看光光的事,我可以把它给忘了,咱们都忘了,这样彼此就再也没有牵扯了。” 夜温言摇头,“你如果真的做不到,那我就让师离渊给我打个御兽圈,套上御兽圈你就彻底是我的兽了,死都别想逃出我的手掌心。” 老龟怂了,“我不戴御兽圈,那是灵兽的耻辱,只有不听话没开智的灵兽才需要那玩意。我是一个成熟的灵兽,我可以自己约束自己,你放心吧,我一定忠心。” 夜温言乐呵呵地把小乌龟收到了自己的储物镯子里,还很贴心地给了他一罐花~蜜。 回蒋府的路上师离渊就一直在想,那老龟从前是他师尊的灵兽,现在是他媳妇儿的灵兽,合着几百年过去了,他在这老王八面前还是翻不了身?他上辈子到底作了什么孽? 夜温言似猜到他心中所想,不由得笑着问他:“师离渊,你是不是很怕你那位师尊?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你怕成这样呢?你给我讲讲呗!” 这个话题让师离渊禁不住地打了个哆嗦,燕不渡是个什么样的人?太可怕了,那简直就是个疯子啊!他跟夜温言实话实说,末了还补上一句:“疯子的事没什么可讲的,都是疯事。” 夜温言却道:“疯子好啊!疯子护短儿,谁欺负了疯子的人,疯子就疯给谁看。” “护短吗?”师离渊仔细回想,这一想才发现,似乎还真是护短的。 从前他年少成名,有不少同辈的孩子妒忌他,就找来修为更高的人不断地找他麻烦。其中以一个门派做得最过分,居然让一位结丹修士将他拦截住,要毁了他刚刚筑起来的根基。 那一次他重伤逃跑,回到师尊面前被师尊大骂了一顿没出息,甚至还把重伤的他又给打了一顿。打完之后,师尊立即离开了宗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他起初以为师尊是生气又去炼尸宗杀人,后来才知,师尊是去了那位结丹修士的老巢,直接毁了那宗门的护山大阵,不但碎了那结丹修士的金丹,还把人家宗主拉到宗门广场上,当着全体弟子的面给胖揍一顿。那宗主据说境界掉了两成,三个月都没起来榻。 还有那个撺掇结丹修士的他的同辈,也被师尊给找了出来,直接捏死了。 他为此感动了好久,结果后来才知道,原来是师尊自己跟那个宗门有仇。 前尘往事一想起来,就如洪水开闸,收都收不住。夜温言虽然都不再问他,他却控制不住一桩又一桩地给她讲起从前修灵时的事情。讲他师尊燕不渡,也讲到那个年月各大宗门。 故事从大街上一直讲回蒋家,进屋之后也还在继续讲。 刘峰则悄悄离开,行走于蒋府各院儿。 因为他是跟夜温言一起回来的,且夜温言待他态度不错,所以这一夜他就有了帮手。 比如云萧,比如计夺和计蓉。 三个人的力量总比一个人大,这一夜,蒋家所有参与过当年之事的人,全都被吊到了房梁上,挨了一顿毒打,一直打到天亮才被放下来。 这样的噩梦又持续了两天两夜,到了第三天清晨,晋州那边终于来人了。 或者准确地说,来的人并不是晋州府的,而是临安城的。再进一步说,应该是皇族的。 因为这桩案子晋州府觉得自己也办不了,所以在第一批办案官差在秀山县吃亏之后,就立即派人快马加急上报给了朝廷。朝廷出于对秀山县的重视,竟派了四殿下权青画亲自过来。 当夜温言听说了这个消息之后,她就跟师离渊说:“你信不信,四殿下亲自到秀山县来,绝对不是因为朝廷重视这件事,而是因为权青城那小子他知道我在秀山县,四殿下也知道。” 师离渊想了想,说:“那要不把他赶回去?” “别赶了,他来得也正好,有他在,我们要办的事才会办得更容易。我还想着要是来了个不认识的,又得表明身份,又得以身份压人,烦得慌。倒不如来个熟人,熟人好办事嘛!” 熟人的确好办事,都没用夜温言去说,封昭莲直接就找了过去。把秀山县这些糟烂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又把夜温言和师离渊的态度也表明了,权青画当天下午就升了堂。 蒋家所有涉案人员都被押上公堂,其中包括蒋杭、蒋硕,以及老夫人汤氏,还有几个下人。权青画审了一下午,到最后居然把夜老夫人蒋秀也给请到公堂上去了。 蒋秀上了公堂就开哭,说什么丈夫死了,所有人就都开始欺负她。没有人记得她丈夫和儿子的赫赫战功,个个都只想着落井下石。现在敢把她押上公堂了,她丈夫在世时怎么没人敢呢?说到底还是欺负她孤寡,说到底,还是皇家无情。 她说得悲戚,然而,权青画根本就不理会她说的这些事,只问她当初刘家的案子,她有没有参与。因为汤氏说了,当初蒋杭犯事时,蒋秀正在娘家省亲,是给出过主意的。 蒋秀当然不会承认,非但不承认,还大骂汤氏是个蠢货,自己要死还拉个垫背的。甚至为了给自己脱罪,她还指着蒋杭说:“他可不只祸害了一个刘家,这十年来毁在他手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儿可不少,只不过人人都记得刘家那档子事,记得蒋家颠倒黑白有多在行,所以吃了亏也不敢说。没有人敢指证,蒋杭就越来越大胆,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里的人,最少得有五六个,甚至更多。我把我知道的这五六个给你们说说,我这属于揭发,是可以减刑的!” 蒋秀开始揭发蒋杭了,把这些年她知道的蒋杭祸害的女子全都给说了出来,甚至还夹杂了两桩蒋硕干下的丑事。直言这父子俩是穿一条裤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没有一个好东西。 汤氏一听这话就急了,是跟蒋硕急的。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看得这么紧,府里小妾也纳了一个又一个,蒋硕还是不老实,还在外头沾花惹草,这男人简直不是个东西。 女人的报复心一旦起来,那就是没有底限的,也没有理智的。 于是一个蒋秀再加一个汤氏,一人一件事,用了三个多时辰,把蒋家这些年干的缺德事倒了个干干净净,甚至就连给县令大人和晋州的知府大人送了多少银子,都说了个清楚明白。 说到最后,汤氏瞪向蒋秀,冲口就道:“还有你,嫁到夜家之后竟然背着夜老将军跟……” 话刚说到这,权青画的惊堂木砰地一声拍了起来,吓得汤氏差点儿没咬了舌头。 她立即意识到自己说多了,关于蒋秀跟那书生的事不能说,这事儿一旦从她口中漏了出去,那就是打夜家的脸,打夜老将军的脸,那夜温言还不得把她给扒了皮啊! 于是汤氏不作声了,蒋秀也不作声了。堂上跪着的蒋硕和蒋杭,以及蒋家一众下人都傻了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想到事情竟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本来只是一桩案子,本来蒋硕还存着一丝侥幸心理,想着能留条命继续活着。这下好了,所有的事都被倒出来了,还是自家人倒出来的,他还怎么活?他简直要被这两个老太太气死。 刘峰也在堂上,就跪在一边听着蒋家人狗咬狗,听到最后竟然笑了。 他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们家最惨,没想到你们祸害了那么多好人家的姑娘。那么多人死在你们手里,你们夜里是如何睡得着觉的?整座秀山县都被蒋家操控着,所有人都长着同一条舌头,你们让他们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那些不与你们同流合污者,就只能缩着脖子过日子,默默祈祷千万不要犯到你们手里。可是你们听听,避之不及,避之不及啊!” 蒋硕看向刘峰,仔细回忆十年前的那桩事,现在他最后悔的就是当初为什么没有赶尽杀绝,为什么没有把刘峰也一起给杀了。眼下事情变成这样,难不成真的要就死了吗? “四殿下。”他抬起头,做最后的挣扎,“求您看在我姐夫的份上,饶了蒋家一回吧!所有的罪名我们都认,所有的家财也甘愿交出,只求四殿下留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 “我呸!”不等权青画开口,蒋秀直接就急眼了——“姐夫?你现在知道叫姐夫了?现在指望你姐夫替你保命了?蒋硕,我回来这些日子你是怎么对我的?你是不是都忘了?这些年你是怎么威胁我,让我把夜家的家产一点一点搬到蒋家来的,你是不是也忘了?不给我饭吃的时候你怎么不想着你姐夫?指着我鼻子骂的时候你怎么不想想你姐夫? 我告诉你,今日谁也占不着夜家的便宜,我自己也不占。我是蒋家的女儿,跟蒋家死在一起也不亏。要下地狱咱们一起下,谁也别想好!” 蒋硕脑子嗡嗡的,直觉告诉他,死期真的到了…… 第711章 蒋家的结局 当晚亥时,权青画宣判,蒋杭蒋硕以及汤氏,死罪, 蒋杭之妻因为参与了这十年中其它案子,手里有人命两条,也是死罪。 蒋家所有参与到案件中的下人,一并处死。 所有家产充公,所有家仆流放,蒋氏一族其余族人全部充入奴籍。 斩首定在明日午时三刻,距离此刻,已经没有多少时辰了。 蒋硕父子已经吓傻了,蒋杭的妻子当场晕倒在公堂之上,汤氏不停地喊着“四小姐救我”,却只有蒋秀愣在那,不知为何所有人都宣判了,却唯独没有提到她。 她看向权青画,权青画却始终没看她一眼,这让她非常心慌。原本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谁知似乎不用死。可不用死这件事情对她来说,却比死还可怕,因为她已经想到了,之所以不死,是因为四殿下要把她留给夜温言。 落到夜温言手中,那可是比死了还要遭罪啊! “刘峰。”宣判轮到刘峰了——“报私仇杀人无数,罔顾律法,此罪你可认?” 刘峰点点头,“我认。” 权青画再道:“但律法先负于你,执法之人也先负于你,朝廷有责,故两相抵过。本王判你受二十大板,若能熬过板刑,便无罪释放,你可心服口服?” 刘峰抬起头,泪往外涌,止都止不住。“我服,刘峰多谢四殿下!” 他给权青画磕头,磕了三个之后被官差架了起来,当堂将那二十板子给受了。 这二十板可没留情面,一下一下都打得极重,打到第二十下时,刘峰大半条命都没了。 但好在还留着一口气,权青画命人将他抬到后院去。刘峰听到其中一名官差小声对他说:“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喘,就有人给你治伤。” 的确有人给他治伤,权青画这一口气就是给夜温言留的。但他万万没想到,天道有变,连日下雨,夜温言的灵力被压制得十分厉害,到了今日,竟是连用灵力治伤的本事都没了。 夜温言看着眼前半死不活的刘峰,又好气又好笑,“四殿下这是多相信我的医术,把人打得腰都快断了才抬到我面前,他就不能下手轻点儿?” 封昭莲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就说:“打得轻了不能服众,这刘峰再有理,他也是报私仇。这种事情正常来说,秀山县衙判了冤案,他该走的路就是上告晋州府。如果晋州府也被蒋家买通,他就应该上京城告御状。总之就应该一路告下去,而不是自己把那些人全杀了。 何况那些人里面,有许多人是罪不致死的。权青画这样判他,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还向着他说话呢?”夜温言听得直笑,“要不你去衙门找他去吧,跟他说说话。” 封昭莲摇头,“他现在过得很好,我这次到临安,见他心结似乎已经解了,整个人的状态都比从前好上许多,那我就放心了,也没必要再惦记他,总想着保护他。我说这些也不是替他说话,而是因为我知道这些规矩,知道如果他不这样打,跟秀山县的百姓没法交待。” 夜温言见她心情不是很好,便也不再逗她,转而问师离渊:“你能治吗?如果你不能治,那我只能用传统的手段替他接骨施针,再写一副古方给他慢慢调养。好肯定是能好,就是时间久一些,人也更遭罪一些,没有术法来得那么彻底。 我知道刘峰这事做得有不对的地方,封昭莲说的那套程序,道理是对的,但是这种事搁在谁身上谁都会想手刃仇人,而不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打官司。何况逐层上告这种事,十有八九是告不明白的,到最后案子没翻过来,还容易把自己给搭里。” 师离渊明白了她的意思,点点头说:“那便不让他遭那个罪,本尊医他就是。” 他将手抬起,落在刘峰腰部上方,淡淡的红光自掌心而落,散在刘峰受伤的地方。不一会儿工夫,伤处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自行修复,就连被打碎的衣裳都跟着一起重新连接起来。半昏迷的刘峰也随着伤势修复慢慢转醒,然后回过头看向师离渊和夜温言,尽是感激。 彼时,权青画已经宣布十年前刘家之案沉冤得雪,正带人往蒋家去,连夜抄家。 夜温言这边治好刘峰之后,放出老龟和大黄狗,让它们陪着刘峰待在县衙。同时也把被人从前堂押回来的蒋秀一并交给老龟看着,自己则带着一行人也奔着蒋府去了。 蒋府抄家,别人她不管,但管家范平显她必须带走。 权青画此番判决不轻,蒋家此刻一片哀嚎,就连一向嚣张跋扈的蒋宇都傻了眼,坐在地上只知道哭,什么都不敢做。当有人告诉他,他的爹娘明日都要被斩首时,蒋宇只愣了一下下,然后就问那人:“既然把他们都砍了,是不是能放过我?我可什么都没做过,我还小呢!” 那人冷哼一声,随口扔了句:“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娃,就你这样的心性,留着你也是个祸害。放心吧,你手上没人命,死不了。但活肯定也不能好好活了,这种大少爷的日子就别指望了,从今往后给人为奴,也尝尝下等人是个什么滋味。” 权青画从京里带了许多人来,这些人执行力都十分强悍,偌大蒋府,不到一个时辰就抄完了。所有被查抄之物都搬到了前院儿,登记归档,蒋家剩下的,就只有一座空荡荡的宅子,和一间又一间空空的屋子,以及那些哭哭啼啼不想被卖为奴的男人女人们。 所有人都跪着求饶,可惜四殿下冷血无情,从头到尾一个表情都没有变过,什么哭哭啼啼,对他来说都视若无睹,甚至还打死了一个不停地攀夜家之亲,想为自己开罪的人。 家产被装车,连夜运往临安,所有人都以为这些东西充公就是充入国库,却只有返程的侍卫知道,这些东西一样也入不了国库,四殿下吩咐的是直接送到夜家。 这是夜家的东西,是老夫人这些年一点一点搬回娘家的。谁的就得还给谁,这就是轮回。 蒋府人分成两批被带着,一批流放,一批为奴。但还有一批留了下来,是经查问之后没有参与过蒋家任何触犯律法之事的下人。他们多半是烧火的、砍柴的,或是粗使洒扫的。例银赚得最少,在府中最不受待见,但也正因为此,他们才没机会参与到主子的那些腌臜事中去,也才能在这一大劫中保下一条命来。 这些人拿了身契自行离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没有人会阻拦。 次日午时三刻,蒋硕、汤氏、蒋杭,以及蒋杭的夫人问斩,权青画亲自监斩。 秀山县所有人都来观刑了,几十年了,这是秀山县这几十年出的最大的一件事。谁也没想到蒋家这个庞然大物居然有一天也会被人扳倒,但是倒得可真好,蒋家倒了,秀山县以后就能活出另一番模样了。而他们这些人,也牢牢地记住了这一桩案子,更是不断地提醒自己,千万不能见钱眼开什么银子都赚,天道好轮回,老天爷谁都不会放过的。 随权青画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人,名叫刘章,是临安府尹池弘方手下的九品知事。此番跟着权青画到秀山县来,是要接替秀山县令的。 这刘章也是个聪明人,跟着权青画从刑场回到衙门之后,见夜温言和师离渊也在,立即就跪下来给他们磕头。他说:“微臣官小,没见过帝尊大人本相,但在书画里却是常常见的。从小爹娘也在家供奉着帝尊大人的神像,所以一眼就能认出帝尊大人来。至于帝后娘娘,因为微臣就是临安本地人士,所以自然是熟悉帝后娘娘的。 此番微臣能有此机缘接任秀山县令,也是拖了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的福。我们府尹池大人说了,之所以派我来,是因为秀山是个很特别的地方,蒋家跟夜家姻亲多年,或多或少都会对这个小县有些影响。派别人过来他不放心,便向皇上和四殿下举荐了微臣。 请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放心,微臣一定会当好这个地方官,护好这一方国土百姓,定不负北齐,不负朝廷,也不负律法。”话说完,又冲着他二人磕了三个头。 师离渊点点头说:“希望你能记着今日所言,他日不要被繁杂事务蒙了心志。” 刘章又一个头磕到地上:“微臣定记得今日所言,定记得帝尊教诲,此生不忘。” 如此,这刘章算是接下了秀山县令这个差事,虽然远离京城,但也算是一方父母,护一方百姓。对他来说,比做临安府的一个九品知事要有官威多了。 权青画告诉夜温言:“刘章接任秀山县令的同时,朝廷也派了人去接管晋州知府。刘家的案子冤了十年,其中晋州知府也难逃罪责。再加上这些年来,那晋州知府也没少收蒋家的好处,正好趁此机会一并办了。说起来,这事儿还是摄政王提的,但送到晋州府的人是皇上选的,江尚书从刑部举荐了一人,信得过。” 夜温言点点头,她也觉得这样很好。权青城一点一点布置自己的国土江山,待到明年亲政,该整顿肃清的也都差不多了。 眼下秀山县的事情全都解决,她想明日启程继续赶路,却听权青画道:“我同皇上告了假,暂不回京。” 夜温言一愣:“不回京?” 第712章 首饰被认出来了 她很想问权青画为何不回京,但眼下刘章还在,刘峰等人也都在,有些话就不是很方便说。于是作罢,只把刘峰牵在手里的大黄狗接了过来。 她蹲下来给大黄狗喂花,好在灵力足够开启储物手镯。但是夜温言想,也该做些准备了,必须得取些花随身带着,不放在镯子里。虽然用意念从镯中取物不需要捏花催灵,只凭自身带着的一点微弱灵力就能做到。但万一哪一天这点自带的灵力也使用不了了呢? 大黄狗起初对吃花这件事情很不理解,闭着嘴不敢吃,她就跟大黄狗说:“我喂你的肯定都是好东西,让你吃了这些花也是有原因的。这些花虽不是灵花,但也在我的储物空间里放了很长时间,沾了灵气,你吃了肯定是有好处的。” 这大黄狗经了换头一事之后算是开了智,虽说智力完全达不到老龟那种境界,但简单的话还是能懂得的。听夜温言这样慢声细语地同它说,它也不怎么的,就想到了刚刚跟它在一起的那只乌龟。狗生一下子又有了奋斗的目标,于是乐呵呵地吃下那一把又一把的鲜花。 刘章远远看到这一幕,啧啧称奇。狗吃肉他见得多,但狗吃花却还是第一次见。真不愧是帝后娘娘养的狗,就是跟一般的狗不一样啊,这样的狗应该很聪明吧! 最后一把花吃完了,夜温言起身,牵着大黄狗走到刘章跟前,同他说:“我与池家关系一直不错,池大人的女儿池飞飞同我交好,池大人也给过我许多帮助。此番你来秀山县上任,说是机缘也好,说是远离故土也好,不管对你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多多少少这里头也沾了我的因素在。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我将这只黄狗留给你,它经我与帝尊大人教化,已开了灵智,你将它带在身边,它可助你护佑这一方百姓,更能助你破除案件。” 刘秀眼一亮,当即就跪地谢恩。 那大黄狗却不太乐意,直接站立起来去抱夜温言。 夜温言抚抚它的头,对它说:“你不能一直跟着我,我也不需要一只灵狗为我做什么。但你跟着刘县令,却可以帮他做很多事。这是他的造化,也是你的修行。” 大黄狗明白了,凭白得了灵智,它不能不做出回报。这是它的修行,也但愿有一天这修行能够让它更进一步,那就是它的机缘了。 大黄狗的绳子从夜温言手里交到了刘章手里,刘峰看着这一幕,突然问道:“我可不可以留下来?我原本就是秀山县人,虽然家人都没了,但秀山还是我的根。我曾经憎恨过这里,可是我对这一方水土有多深的憎恨,就也有多大的期许。我希望秀山能变得更好,也希望这里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善良。如果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允许,如果四殿下也允许,我想留下来帮着刘县令做点事,我不要官职,给口饭吃就好。” 他说得真诚,刘章也希望有一位武功高手留下来辅佐自己。众人觉得此事可行,便答应下来。权青画做主,给了他一个从九品的官职,刘峰辗转这么多年,终于又过上了正经日子。 次日清晨,一行人决定继续赶路。刘峰跟老龟依依惜别,很是舍不得。 他同老龟商量:“你能不能不走?你也在秀山县住了四百来年了,这里也算是你的家。” 老龟摇摇头,“对于我的寿元来说,四百多年不过眨眨眼的事,这里根本算不上我的家。” “可我们也是近十年的伙伴,就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可对我来说就是很长一段岁月了。既然你的寿命很长,能不能再分几十年给我?我会赚银子给你买好吃的,你想吃鱼吃肉都行,只要你说,我就会给你买。老龟,当年是你救了我,也是你给了我练功习武的机会,我一直视你为再生父母。我早都想好了,终我一生都会好好供养你。可是没想到你竟然要走……” 他很失落,一遍一遍地问老龟:“能不能不走?能不能晚几年再走?” 老龟果断摇头,“峰小子,你不懂。你我缘分仅仅十年,但是我跟师离渊却是数百年的交情。虽然也有快四百年没见了,但那不是见不着,而是因为我没有去找他。他是北齐帝尊,我蜗居在秀山县里,我以为因果也就这样了,要不然当初为何失散了呢?何况我如今不是灵龟了,没什么本事,还这么胖,这么笨重,只能待在院子里当个盆景,你说我找他干啥? 我不想给他添麻烦,不想让他白养着,所以一直也没去找他。但如今又遇着了,这就说明我和他之间还是有些缘分的。既然缘分未尽,那就继续下去吧!兴许这也是老天的安排。 峰小子,一切都是老天的安排,咱们两个认识了,也是老天的安排。你不信命是不行的,因为你逃不出命运给你划的道道。不过好在命运眷顾你,现在你也有个好差事,秀山县也变好了,我就也能放心了。好好的跟着这位新来的大人,他一看就是个好官,你杀了那么多人,后半生一定要多做好事去洗洗双手的血腥,那样将来轮回,才能给你安排个好人家。 行了峰小子,别哭,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别哭哭啼啼跟个娘们儿似的。” 老龟拿脑袋拱了他一下,算是告别。 衙门门口的马车换了新的,四匹马拉的车,车厢比来时的大了一倍。 夜温言看得直迷糊,“这是要干啥?就我们几个人,至于整这么大一辆马车?” 权青画说:“本王也随你们一道上路,再加上随从天涯,之前的马车已经不够坐了。” “你?”她往后退了两步,“你干啥跟我们一起走?咱们干的也不是一件事啊!再说,你不在京里辅佐皇上,跟我们走干啥?四殿下,国事为重啊!” 四殿下摇头:“国事不差我一个,但外面的事我却是必须要去的。”他将声音压低,同夜温言说,“你的那些首饰在赤云城被人认出来了,且江湖中一直有一个传闻,说有一样东西是打开宝库的钥匙。谁若能得到那个宝库,就可以拿到富可敌北齐国库十倍不止的财富。 这个传说近两年一直在流传着,起初谁也不明白何以有这么一个传说,江湖中人也不知第一个说起这传说之人是谁。但是你知道,有些东西一传十十传百,假的也能传成是真的。 我记得那传说中有这么一段,说那把钥匙是银色的,带着条链子,精巧好看,又不像世间凡物。从前只听这样的描绘,完全无法想象那该是一把什么样的钥匙。现在不一样了……” 他说到这,将手向前伸,一样东西递到了夜温言面前——“你看这个。” 夜温言一瞧,好吧,后世某什么尼的项链,坠子是一把银质的钥匙。她前世戴过那个牌子的项链,记得款式,也把款式画出来给过应南天。没想到应南天打制出成品之后,还原度竟能做得如此之高。难不成权青画的意思是,江湖传言能开启宝库的钥匙,就是这个? 她都惊呆了,“江湖人是有毛病吧?这就是条项链,戴着好看的,它不是一把真的钥匙。” 权青画说:“我们知道不是真的钥匙,但别人不知,何况它就是个钥匙的形状,又被装饰得如此特别,被人误以为是把很贵重的钥匙也不难理解。这件事情我琢磨过,兴许就是多年前有人看到过这样东西,又因此联想到如此精致的钥匙,它所对应的锁,锁住的一定也是贵重之物。这想法一传十十传百,传到后来就成了能打开宝库。 此番离京并与你们同行,也是青城吩咐下来的。江湖传闻不能不重视,若人人知道外界有一个比北齐国库富贵十倍不止的地方,那对朝廷来说不是一件好事。另外你的首饰被人认出也是我的手下利用飞鹰传回来的消息。赤云城就在无岸海边,是北齐南边最后一座城池,我要去那里,势必与你们同行。”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夜温言觉得自己似乎也没有理由不让他跟着。何且她也没心思再去阻拦权青画,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着一件事情:她打制钥匙是最近的事情,那么在多年以前,又是何人在何地,见到过那样的钥匙呢?那钥匙的主人又是谁?可是她们五脉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不再去想,只对权青画说:“那便同行吧!我其实不是不想师兄跟着我们一起走,我只是担心京里。你走了,权青城身边就少了一份助力,万一遇着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应付得来。” 权青画说:“他若真的应付不来,那便说明他不适合坐在那个皇位上。” 只这一句,便不再多说,往后退了两步,向师离渊行礼。 师离渊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拉着夜温言先上了车。 随后是封昭莲上车,临上车之前还抱起那只被夜温言缩小过的老龟。 权青画最后上去,云萧和天涯在外赶车。为避人耳目,刘章和刘峰谁都没送。但就在他们这辆大马车后面,还有一辆小马车随行。赶车的人是计夺和计蓉,车里坐着的是蒋秀和范平显…… 第713章 师妹失敬 蒋秀是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机会跟范平显坐在一辆马车里。 年轻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坐过,没想到老了老了,还给了他们一个难得的机会。 只可惜,机会固然难得,却已是无话可说。这些日子在蒋府,该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好话坏话都说了,以至于如今四目相对,剩下的就只是互相埋怨,互相诋毁。 范平显说蒋秀:“当初是你主动勾引我,毁了我大好前程不说,还让我落得今日这般下场。若没有那件事情,我也不会被你那弟弟蒋硕抓到蒋府去做管家,也不会被他一天喂八顿饭,仅用了一个月就把我喂成个胖子。更不至于被他打得直不起腰,从此只能躬着身子走路。 要没有那件事,我还能进京赶考,我的学问不错的,就算进不了殿试,至少在会试里也是头几名。我都做好了光宗耀祖的打算了,一切却都被你给毁了。” 蒋秀也不示弱,她说范平显:“你要是没有那个心,怎么可能因为我一封信就去了临安城。说到底还是你自己心里头有我,是你自己放不下我。至于你说那孩子是不是你的,前几日我还有心与你争论一番,但眼下却没那个兴致了。范平显,是不是你的孩子又能怎样呢?他都已经死了,被夜温言的娘一刀给扎死了。你这辈子没养过他,我也不要求你对他有多少感情。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认了,你也别再说了,咱们就这样吧!” 范平显十分不甘:“就这样吧?这样是怎样?你可知他们要把我们带去哪里?” 蒋秀摇头,“不知道,但总归不会是什么好下场。夜温言的手段我太了解了,她要是不报了这个仇,是不会罢休的。”她说到这,伸手掀了车窗帘子往外看。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防止他们跳车,车窗外头都是用两条木框子钉住的。蒋秀看了一会儿就说,“这似乎是往平县去的路,平县是夜氏一族的老家,还有……”她顿了顿,变了脸色,“还有夜家祖坟。” 范平显心一哆嗦,夜家祖坟也在平县?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要拉他们去祭坟? 他忽然就很想笑,“蒋秀,夜温言是你的亲孙女,你这个当祖母的就真的拿捏不住她?那你这些年的夜老夫人究竟是怎么当的?还有,她既然是你孙女,那她在蒋府住了那么多日子,你都没认出来?哼,打着蒋家老夫人的名头住进蒋府,那汤氏还处处替她说话,为她做掩护。结果呢?最后把自己送上了断头台。也不知道是她太聪明,还是蒋家人太蠢。” 关于这件事,蒋秀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汤氏已经被处决了,她跟夜温言之间有什么事,已经无从知晓了。她现在管不了别人,她就想知道自己最后的结局,夜温言是让她活着,还是让她死了。如果是活,该去哪活?如果是死,该怎么去死? 前面的马车里,夜温言同师离渊坐在正中间位置,封昭莲坐在左侧,权青画坐于右侧。 那只老龟被放了出来,趴在车厢里,正好供夜温言踏个脚。 老龟都要无语死了,它现在十分怀疑是不是它的前主人燕不渡轮回转世,转到了夜温言的身上,要不怎么这俩人的习性都是一样一样的呢?燕不渡从前也愿意把它当个凳子踩着,不管有人没人,说把它拿来踩就拿来踩。它本以为那样的日子已经结束了,没想到又遇着个夜温言。这昨日重现的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封昭莲也觉得一言难尽,她盯着权青画手里那把扇子都盯了好久了,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你以前那把正常的扇子呢?那把多好看,为何要换掉?现在这是个什么玩意?” 她伸手就要去抢,被权青画给躲了。 封昭莲“哼”了一声,没好气地道:“你明明是个不合群的人,却非得要跟我们同行,图啥?难不成是你心里想着阿言,就想跟她坐一辆车?权青画我告诉你,阿言可是有主的。” 夜温言翻了老大一个白眼,这特么的,躺着也中枪,好好说话扯她干什么? 再看师离渊,好么,眼睛已经瞪过去了,瞪得权青画脸一阵红一阵白的。 “一把机关扇而已,我给你看就是,莫要胡扯。”权青画将扇递上前,同时也提醒她,“只看看好了,不要乱摸乱按,小心触动机关伤了自己。” “谁稀罕!”封昭莲一把将那扇打回去,然后就不再说话,很长时间都不再说话。 马车又行了一个多时辰,夜温言有点儿坐闹心了,就拿脚踢了踢封昭莲,“你以前不是总缠着四殿下?在归月的时候不是属于那种死缠烂打型的么?怎么今日他几句话就将你打发了?你那股子死缠烂打的劲儿呢?” 封昭莲翻了她一眼,说:“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前记忆没有恢复,心里有玄天华的影子,就觉得他哪哪都像那人,特别是一身白衣手摇折扇的样子,就更像了,所以忍不住总是想缠着他。再者,我也是看不惯他在归月挨欺负,更看不惯那些欺负他的人,所以就总想着帮他。现在想想,可能就是他身上那股子忧忧郁郁的劲儿,总吊着我吧!” 她也不避讳,就当着权青画的面把这些事情说出来。 可是权青画却有些听不懂——“恢复记忆是什么意思?你失忆过?”再想想,又摇头,“我在归月九年多,你那时才多大?就算曾经失忆,也不可能在失忆之前就对某位男子钟情。封昭莲,你这两次到北齐来,总提起的那个叫玄天华的人,究竟是谁?” “梦里的。”封昭莲答得干脆,“恢复的记忆也是梦里的,一直在做梦,从未醒过。” 权青画实在气恼,不想再跟她说话。他不说话,封昭莲就也不再说话,那把机关扇被夜温言接了过来,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会儿,就听师离渊说:“小儿科的东西,没什么大用。” 权青画半转身施礼:“请帝尊大人赐教。” 师离渊却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可以赐教的,凡人之物能做成这般,也算不错了。只是跟从前的法器比起来,就实在简陋。可惜,如今除本尊之外,已无人能使得了法器。” 他故意没提夜温言也能用法器之事,是不打算这件事情有太多人知晓,夜温言却觉得也没什么所谓,就算现在瞒着,等到了无岸海边,肯定也是瞒不住的。 于是举了举手,“我,我也能使。” 师离渊斜了她一眼,“要说?” 她点点头,“说吧,既然四殿下执意要跟我们同行,怕是这件事想瞒也瞒不住了。”说完,又指了指那只老龟,“至少这家伙就已经瞒不住了。” 老龟晃晃头,发出人一样的、嘿嘿的笑声。 权青画抽了抽嘴角,他就觉得这老龟有问题,果然有问题。 师离渊皱皱眉,看那样子很有心想踹老龟一脚,好在还是忍住了,只对夜温言说:“你觉得可以说,那说了便是,总归有本尊护着你,没人敢将你如何。” 他说完这话,递给了权青画一个别有深意的目光,与此同时,一道传音轰隆一下打进权青画脑子里——“本尊不问你本心如何,只警告你,无论听到什么,莫要打阿言的主意。” 权青画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可紧张片刻之后,又觉得这紧张实在多余。他开口对师离渊说:“帝尊大人,我若存心想与她为难,只怕依着她的性子,早不能留我到现在了。更不可能放心将我留在京里,辅佐皇上。” 师离渊点点头,再看夜温言,夜温言笑笑说:“四殿下说得没错,我自认为看人算准,所以即便我们的关系曾经一度紧张,我也从未将你划分到敌人那一行列。在我心里,是一直把你当做师兄的,所以有些事情,也不必一直瞒着师兄。” 她说到此,将手抬起,一朵花灵飘浮在掌心上方,闪着淡淡金光。 权青画盯了那花灵一会儿,也并没有太过惊讶,甚至还苦笑了一下,然后才说:“原来竟也是一位修灵者,怪不得能医好青城的嗓子,又能在地龙翻身时拿出那样的药丸。” 他冲着夜温言颔首:“失敬。” 夜温言将花灵收起,冲着他笑了笑说:“师兄不必如此。”然后再将手里的扇递还给他,“这机关扇并不像帝尊大人说的那般无用,对于凡人来讲,它的设计实在巧妙至极,只怕能做出此扇之人,也是位精通奇巧的高手。就是不知是不是出自应家?” 权青画也不瞒她,“的确出自应家,是十年前我临去归月时,巧匠应鹏所赠。我一直带着它,却没有机会使用。此番往赤云城去,也不知为何,心中隐有不安,这才把这扇子带上。” “不安?”封昭莲终于又说了话,“为何不安?” 权青画摇头,“不知。但有帝尊和帝后在,想必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他再看向夜温言,很想在她这处得到肯定。却发现夜温言的眼中也隐隐担忧,甚至这种担忧比他更甚。 权青画心里没了底,有什么事能让修灵者也在担忧呢? 第714章 风卿卿的画像 “天道有变,这场雨凭白无故地压制了我与师离渊的灵力。”夜温言没瞒着他,全盘托出,“谁也说不出是为什么,总之就是打从开始下雨那日起,我们的术法使用就出了问题。虽然小来小去的术法依然可用,但消耗灵力过多的大术法,却是用不得了。包括攻击性的术法,也受了限制。原本我们没打算坐马车赶路,而是要直接用大挪移术的,可惜……” 她摆摆手,“不过没关系,对于我们来说,有变化比没变化要好。在天地灵气消散之后,人世间历经了几百年的平静,人们过了几百年安稳日子,也是时候该有些波澜了,否则人类就会一直止步于这个状态,再也不会有任何进步与发展。” 权青画问她:“师妹所指的进步与发展,是什么?” “寿元。”夜温言说,“人类寿元只有一个甲子这件事情,一直是我心头大患,此事不解决,岂不是枉费我们在这世上活了一遭?六十年太短了,有多少人还没有做完想做的事,寿命就到了头。有多少帝王还没有将这江山天下治理成他心中所愿,就一命呜呼? 想要突破寿元,唯有等天道变。虽说天道一变,很有可能会伴随着一场巨大浩劫,但是师兄,我问你,你是愿意以性命搏一搏长命百岁,还是甘愿就这么平平淡淡去活六十年?” “自然是愿意去搏的。”权青画想都没想就道,“少时就曾听父皇说过,如果有机会突破寿元,就算要命也是值得的。毕竟人活着总要为子孙后代着想,如果用自己的命换来万民后代长命百岁,那就是他的功德,是他这一生为北齐、甚至是为这片大陆做出的最大贡献。” 夜温言点点头,“是啊,为了子孙后代,多数人都想搏一搏的。但也未必所有人都是这样的想法,我们相信有些人愿意去做,就也得接受有些人不愿去做。所以等真到了那一天,就要做好面对质疑和反对的准备,甚至还要面对那些因为要保这一世性命,而奋起反抗、甚至兴起战事的人们。到了那时,没有谁对谁错,分不清谁黑谁白,可能明知道他们也是对的,却还是要咬紧牙关强力打压,甚至牺牲一部分人的性命,来成全更多人的未来。 师兄,你若与我们同行,若是要与我们一直站在一起,就也要跟我们一样做好这种准备。” 她说到这,封昭莲把话接了过来:“不但要准备打仗,还要准备承受天下人的误解与谩骂。总之,事成之后能得到多大赞美,事成之前就要经受多大诋毁,这都是注定的。 反正我肯定是站在阿言这一边的,因为我真真正正地知道人类寿元绝不止一个甲子。长命百岁这一说,我虽没亲身经历,却也亲眼目睹过,所以我接受不了只活六十年。” 她说到这里看了权青画一眼,也不怎么想的,竟然起身,抓起蓑衣披在身上,跟夜温言打了招呼,然后便坐到车厢外,跟云萧和天涯说话去了。 权青画掀了一下车帘子,似想说些什么,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把蓑衣的帽子给她扣严实了些。再收回手时,一半的袖子都被雨打湿了。 他握着打湿的衣袖,琢磨了好一会儿,然后才问夜温言:“这雨有问题?” 夜温言点头,“有问题,但对于凡人来讲,可能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甚至人们根本也不会感觉到这雨跟往年夏日里的雨有任何区别。但对于我和师离渊来讲,区别就太大了。” 被她踏着脚的老龟这时也开了口,说:“我就是觉得越下雨我就越爱渴,按说天气湿润,是不会太容易渴的,但打从这雨开始下起,我每天都要喝大量的水,不喝就感觉自己要死了一样。不行了,你们先说着,我又要喝水了。” 它喝水的法子也很简单,直接把头伸到车厢外头,然后仰面张嘴,由着雨水往嘴里灌。 天涯和云萧看着这一幕啧啧称奇,但因有帝尊在,这种灵物自动被他们归为帝尊所养,便也只觉得奇怪,并没有太过惊讶。甚至云萧还拿了一只水瓢放在它边上,等水瓢接满雨水,就直接倒进它嘴里,比它自己接着雨水喝要畅快多了。 “既然雨有问题,它这样喝没关系吗?”权青画有些担忧。 师离渊主动答:“没关系。它若连这点分辨能力都没有,过去的两千多年也是白活了。” “师兄给我们详细讲讲赤云城的事情吧!”夜温言问权青画,“我那些首饰已经卖到赤云城去了?这么快?师兄该不是把首饰挂到苍鹰脚上,让它带着飞过去的吧?” 权青画摇头,“不是。从临安到赤云城路途很远,苍鹰一次飞不了那么远的路,要休息,要捕食,首饰又重,所以绑到它们脚上不是最稳妥的法子。那时你虽没有太明显的表示很着急把这些首饰卖往外省,但我也能猜出一两成意思来。于是便动用了六只机关鸟,选了一部分首饰装到机关鸟的肚子里,再给机关鸟设定了几个方向。赤云城是其中之一,有两只机关鸟飞往赤云城,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消息传回来,说有人看了那些首饰,一定要见其主人。” 夜温言按了按心口,师离渊立即将人揽住,低声问她:“可还好?” 夜温言做了个深呼吸,“没事,就是有点儿着急,这一刻竟真恨不得你还能使大挪移术,把我瞬间移到赤云城去,看看那要见我的是何人。师兄——可知是男是女?” 权青画答:“女。”说罢,伸手入怀,取了一张图纸出来,“消息传回时附着一张画像,虽然画得简单又潦草,但你若识得那人,应该也能辨出几分。” 夜温言将图纸打开,一张小姑娘的脸一下跃至眼前。那一刻,她似乎听到熟悉的声音在对她说:“阿言,你快看看我,你看我有没有更好看一些,你看我这次画的眉毛好不好?” 那是风卿卿的模样,虽然画得的确潦草,但她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这消息传回来多久了?” “没几天,从收到消息到我出发来寻你们,也就耽搁了半日。还是因为晋州知府到了临安,说的正是秀山县的事。皇上听说此事,便让我直接带了人过来接管,同时也把这边的案子交给了我。我们是骑马过来的,只用了不到三日,马车是在邻城换的,为的是到秀山县时有些排场,不至于被这边的百姓质疑。” “那这消息从赤云城传回临安呢?又需要多久?”夜温言反复确认这个时间,她得算着自己现在赶往赤云城,来不来得及见风卿卿一见。 她始终记得风卿卿在漂流瓶里说过,她的空间出了问题,不一定什么时候人就会进去,也不一定什么时候人就会出来。一进一出的,又不一定会在什么地点。 不只她是这样,玄天华也是这样。如果时间太久,只怕她跟她又错过了。 权青城算了一会儿,告诉她:“最快也要十五日。飞鹰是经过训练的,但即使这样,从赤云城飞到临安,也需要十五日。师妹,可是来不及了?” 夜温言苦笑,“可不是来不及了么。我若没料错,怕是这消息还没传到你手里,那个人就已经不在了。不过没关系,既然她在赤云城出现过,那只要我寻过去,就有更多的机会能再见到她。出现过总是好的,不至于让我盲目地找。” “师妹,是敌是友?” “是友,故友,挚友,从小一起长大的、如亲人一般的朋友。” 权青画点点头,不再多问了。原来她做那些首饰卖到各州省去,就是为了找人。却不知要找之人怎么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了?夜四小姐的朋友,不应该都在京城吗? “云萧,你是就姓云吗?”车厢外,封昭莲的声音传了来,还是那么清清脆脆的。 权青画不由自主地就扭了头,虽然隔着帘子,但目光还是递了出去。 很快就传来云萧的答话,他说:“不是姓云,云萧二字是从前的主子给取的。至于我本来姓什么,我也不知道,很小的时候爹娘就不在了,收养我的人没有给我取名。” “那你以前的主子呢?” “死了。”云萧声音有些起伏,也不知是情绪所致,还是因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了。 “死了?怎么死的?”封昭莲一句接一句地问。 云萧也不嫌烦,她问他就答:“被仇家打死的。本来我也要跟着一起死的,但是阎王爷不由,死一半又活了。活了之后就逃了出来,然后就遇到了你。郡主,你放心,我既然跟了你,就不会再想着从前的人。今后会一心一意跟着你做事,这条命都是你的。” 封昭莲哈哈地笑了起来,“我要你的命作甚?以前也曾有人为我死过,与你的经历正相反,活过来的是我不是他。可能是那时候起,就有了心理阴影吧,所以我身边从不带护卫,也不愿意再让谁因为我而死去。你是个例外,可能也是缘分。不过云萧你记着,一旦遇到性命危机时,你只管自己逃命去,不用管我。这是命令,知道吗?” 第715章 我可能喜欢上你了 因为风卿卿画像的事,夜温言更加着急赶路。师离渊没办法,只得给拉车的马施了术法,缓解饥饿与疲劳,让它们能拉着车多走几天路。 如此,马车一连走了三天两夜,到了第三夜,师离渊说:“不能再施术法了,马匹承受不了,我们必须找客栈休息。” 车厢外,天涯探头进来:“帝尊,客栈怕是不行了,我们已经过了最近的一座城,再往前的城又太远,天黑之前不可能赶到,咱们今晚只能沿途找处落脚的地方凑合一晚。” 师离渊皱了下眉,问夜温言:“你可以吗?” 夜温言说:“没什么可不可以的,前面的城太远了,不行也得行。” “咱们可以往回走。”师离渊说,“原路返回,去上一座城池找客栈住下。” “那图什么?”她失笑,“我又不是身娇体弱的大小姐,我为啥非得住客栈?” 他听得叹气,“阿言,你对自己的事何时能上心一些?你忘了?过了今晚可就是十五了。” “十五了?”夜温言愣了一会儿,然后失笑,“还真是忘了。其实从京里出来时一直记着的,但可能这些日子一直都与你在一起,总想着不管遇着了什么事情都有你从旁相助,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所以你看,人啊,还是不能总生活在舒适圈,那样会放松警惕。” 他展开手臂将人揽住,“放松便放松,有我在,没什么的。只是你自己肯定会难受一些。” 马车在一处破庙门口停了下来,天涯说:“庙里已经查看过了,除了破旧一些以外,没有其它毛病,就是房顶也是好的,能避雨。咱们就在这歇一晚吧,明日一早再继续赶路。” 众人没有什么意见,纷纷下了马车。封昭莲下车时滑了一下,权青画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却被封昭莲给躲了,倒是云萧伸出的手将人接住,惹得权青画往他那处看了好几眼。 师离渊在破庙四周布下法阵,是一个防护的罩子,能确保里面的人不被外界任何事物烦扰与侵袭,甚至还给这罩子里面加了些许温度,能让人们在雨夜不至于受凉。 当然,帝尊大人可没有那么好心见谁管谁,他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他媳妇儿,他怕他媳妇子时一到灵力尽失浑身难受,这才又是法阵又是加温的,至于其它人,死活与他何干? 但这事儿别人不知道啊,只当帝尊大人是个好心肠的神仙,乐呵呵地在破庙里住了下来。 计夺计蓉生了火,将全湿的蓑衣放离火不近不远的地方烘烤,再把带着的干粮分给众人。 计蓉十分体贴地给夜温言递了几个包子,全肉馅儿的,还热乎着,是经过上座城时,她一个人去做补给,单独给夜温言买的。 夜温言吃得很香,馋得封昭莲抓心挠肝的,实在受不了了就凑过来问她:“你能不能分我一个,这你吃着我闻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啊!现在还是北齐地界呢,我算是北齐的客人,哪有主人吃肉包子,给客人啃干馒头的道理?连口汤都没有,我都要噎死了。” 夜温言看了她一眼,说:“我还以为你谁也不想搭理,就只想跟你那护卫说话呢!封昭莲,以咱们的关系,应该是这包子一被拿出来你就过来抢了,怎么也不至于等到我吃剩最后一个,你才过来挑邪理。你说你是不是不正常?是不是有毛病?” 封昭莲坐到她身边,一脸的烦躁,“我就是心情不大好,车上多了两个人,总觉得别扭。” 权青画往她这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天涯却没忍住,开口道:“合着还是我跟我家主子碍着你的事了?昭莲郡主,以前你缠着我家主子的时候,怎么没觉得别扭呢?”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我说了,以前是我记忆错乱,把他错认成旁人。我要早知道他不是,我才懒得搭理他,就让他在归月被祸害死好了。” “合着我家主子是替别人受了你的恩?”天涯气得直翻白眼,“说到底还是你自己错,你又有何理由来嫌弃我家主子?他一直是被动的,从来都没有主动过,你烦躁什么?” “我没说他主动,我跟我自己生气呢!”封昭莲一边说话一边站起来,也不要包子了,拍拍裙子就往门口走。夜温言提醒她别走远,法阵范围不大,她好像也没听见。 眼瞅着人冲进雨里,拐个弯还不见了,权青画也站起身,跟着往外走。 计蓉问:“主子,要不要追过去看看?归月郡主武功不怎么样,可别出差子。” 夜温言摇头,“不用,她走不出法阵,而在法阵里面,除了淋雨之外,也没别的差子可出。何况四殿下不是追出去了么,给他们留些空间,有些事情总要说开了才好。” 天涯嘟囔道:“也不知道有什么事值得特地去说开的,归月郡主就是有毛病。” 夜温言没理会,靠在师离渊怀里微闭双目。子时快到了,她最好先睡着,这样就不会感受到灵力被抽空时的那股子难受劲儿。明日一早还要赶路呢,但愿不要影响脚程。 师离渊用术法变出一张草垫子,轻轻地将怀里的小姑娘放到垫子上,再让她的头枕着自己的腿,直到调整到一个夜温言觉得最舒服的姿势,这才停下动作,将宽大的袖子往她身上一盖,轻轻地说:“睡吧,明日不赶路,多休息一日再走。” 夜温言迷迷糊糊地摇头,“不行,早点赶路早点到平县,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咱们还得去赤云城呢!早一日到,我就多一分能见到卿卿的机会。师离渊,五脉聚,天地劫,人类寿元才能有所突破。虽说只聚我们两个人也没有用,但至少我们能说说话,能一起想办法。” 她说着说着就睡着了,蒋秀听到了平县二字,吵着问夜温言把他们带到平县要干什么。 夜温言都睡下了,被这吵叫声又吵醒,紧紧皱了一下眉。 就是这一下皱眉,可把师离渊给心疼够呛,赶紧腾出一只手去抚她的眉心,另外一只手掐了个禁言的法诀,朝着蒋秀打了过去。 蒋秀说不出话来,哼哼了一阵也就不再闹腾了。倒是那范平显一直都没什么动静,蒋秀闹他也不理会,就坐在边上不吱声。蒋秀气得在心里骂他是个废物,可惜废物宁愿当个废物。 破庙外面,封昭莲淋了雨,今晚风还大,天气挺凉的。 但她并不怕冷,抗寒能力是打从前世就带过来的,这样的温度对于千周人来说简直比家里的热炕头还舒服,冷这种事是不存在的。 权青画却不知她有前世那么一段儿,虽也见识过她在归月时,大冬天的也穿一身薄纱,但是下意识地还是觉得她会冷,便随口劝了一句:“进屋去吧,在这淋雨做什么呢?” 封昭莲头都没回,随口就甩了一句:“少管我。” 权青画也没恼,只跟她摆事实讲道理:“第一我没招惹你,第二我与你们同行也是有正经事情。第三,封昭莲,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至于坏到这种程度,明明在临安城时还好好的,这怎么一出了临安,你就跟变了个人一样?我记得在归月时,你有一次喝多了问我,为何你都那么主动了,我却还是无动于衷。那么现在我也问问你,为何我已经放下防备,你却越走越远?封昭莲,这没有道理。” “这需要什么道理?我说过,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从前我什么想法,不能代表我未来一直都得是一样的想法。何况我也明确地说过了,从前总缠着你,是因为将你错认成了另外的人,对此我感到非常抱歉。至于你放下防备,我很替你高兴,但你放下防备不应该只是对我,而是要对所有人都放下防备,重新投入生活。” “封昭莲。”权青画都听笑了,“你前两个月还写信给夜温言,让她帮着我。” “对啊,因为我帮不了你了,所以就让她帮一帮你。事实证明她帮得很好,你看你现在,比在归月时明朗多了,至少像个正常的人了。我第一次到临安时,听说了夜家那位五小姐喜欢你,当时我就跟阿言说过,让她劝劝她妹妹,喜欢谁也不要喜欢你,因为你这人心里太阴暗,跟你在一起那日子就是昏暗不见天日,会完全丧失人生乐趣。 不过现在好了,现在你跟以前不一样了,下次我再遇着夜楚怜,我就让她放心大胆的追。” 权青画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话,两个人就在雨里站着,直站到封昭莲转身要走,他突然伸出手将人拉住,再看她时,眼里尽是疑问。 封昭莲也是无奈,“权青画,其实你没错,错的是我。就像你说的,咱们两个没有矛盾,我前两个月还在关心你,甚至炎华宫宫宴时我都还习惯性地缠着你。还有,我说不想再把你当成之前错认的人,其实也是自欺欺人,因为地龙翻身那会儿,我就已经想起来一些事情了,就已经知道你不是他了。可我还是住在你的府上,还是缠着你,还让你背我。 我根本就不是因为那些,我就是自己很别扭,我就是在出临安城时,看到你站在城墙上往下看,也不怎么的,就觉得心里挺难受的。权青画,我可能……可能喜欢上你了……” 第716章 辜负天道还是辜负自己 “我可能喜欢上你了,可我对你来说又是什么呢?救赎?还是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子?” 她无奈地笑了一下,“在我身上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情,讲不清,这世上除了阿言,再没有人能相信那些事。所以我也是一个很复杂的人,我不想再把这份复杂带给你。” 权青画完全不理解她这是个什么逻辑,他曾经背负着那样的前尘过往,他都走出来了,封昭莲所谓的复杂,又能有多复杂?她一个归月郡主,来路明确,父母恩爱到几乎成为归月国的典范,她的复杂来自哪里?她一天到晚挂在嘴边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他把她的手松开,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甚至对她说的那句“我可能喜欢上你了”,也没有任何回应。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也好像是一种拒绝。 封昭莲自嘲地笑笑,她就知道是这个结果。权青画这人别人不了解,她可太了解了。这人就是自闭,自闭这个词还是上辈子跟阿珩学的,用来形容权青画正好。 这种自闭的人有自己的小世界,他就活在小世界里,谁都走不进去,谁靠近他就排斥谁。 她也曾被他排斥过,但当时凭着一腔热情,不管他给她多少白眼,她都不在意,都义无反顾地往前冲。可惜冲到他人都离开归月了,也没有一次给过她好脸色。 此时此刻她算是在跟他表白吧?他依然没给她好脸色,还沉默不语了。拒绝就拒绝,明说不好吗?还得让她自己体会。真是,自闭的人果然是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说。 可天知道她能说出喜欢他的话,是在私下里进行过多少次心理斗争。 她有喜欢的人的,从上辈子喜欢到这辈子,包括最开始缠上权青画,都是因为那个人。 所以当她意识到可能是缠着权青画缠习惯了,竟缠出些不一样的感觉时,心里慌得不行。 就怕把这辈子活成了真实的,把上辈子活成了虚幻的。她直到现在都无法真正地接受自己两世为人这个事实,在潜意识里,她一直认为自己还是千周的莲王殿下,还是那个不男不女的药人。她想回到她熟悉的地方去,想跟熟悉的人一直在一起,而不是在现在这片大陆生根发芽。一旦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那她就彻头彻尾是个归月人了吧?那还能回去吗? 她一直在跟自己做斗争,可惜最终还是被打败了,败到竟当着权青画的面说出喜欢他这个事实。这就意味着她放弃了玄天华,放弃了从前那段人生。 谁成想,她付出了这么多,舍弃了这么多,权青画居然拒绝了她,真是让她没脸啊! “刚刚我开玩笑的,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就是喜欢开玩笑,你别当真。” 她转回身,又恢复了以前那种不着调的模样,甚至还伸手往权青画脸上摸了一把,“瞧瞧,还是这么嫩,真不知道以后便宜哪家姑娘。趁现在你还没主,小爷我多摸两把。” 说着就又往他脸上去摸,结果权青画下意识地往后躲了下来,她摸了个空,脚底下又打了个滑,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眼瞅着就要摔个狗啃屎。 终于,青衫衣袖伸了过来,将她稳稳托住,一直托到人直立站起,与他四目相对。 “就这么想占我便宜?”他失笑,“封昭莲,你撩拨本王十年之久,眼下又说是在开玩笑,本王何年何月才能彻底摆脱你这种玩笑?” 她想说你现在就可以摆脱,她想从他手里把自己的胳膊抽回来,可惜试了几下都没成功。 “撒开!”她有些生气,“小爷我堂堂归月郡主,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人管得了我。你想摆脱就离我远一些,别巴巴地跟来,你从此以后别见我,自然就能摆脱了。” 他却摇头,“既然同行,肯定相见,或许老天爷就是这样的安排,咱们谁都逃不了。”他将人握得更紧了些,“你曾经那么想救我于深渊,如今却只用一句你很复杂,就把我甩开了。封昭莲,这是什么道理?” “那你是想怎样啊?”封昭莲也闹心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怎样才行?” 权青画还是笑,“怎么就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了?如今明明是你在别扭,我出城送你,你看都不看我一眼。我辛苦追来,你又退避三舍。封昭莲,就算我们只是普通朋友,也不至于让你避讳成这样。我无心打扰你的梦,你梦里该有的,他们都存在于你的梦里,且一直都在。可是在梦境之外,你也该有另一番模样,也该开始适应和接受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他又扶了扶她,“走吧,回屋去,我见夜温言早早就睡下了,似乎不大舒服。” “不舒服?”封昭莲拔腿就往庙里跑,权青画伸手抓她一下都没抓着,只好作罢。再想想,这姑娘从小就是这么个性子,他跟她认识快十年了,还有什么可意外的呢。至于她说喜欢他……其实也没什么意外,因为这样的话许多年前他就已经听封昭莲说过很多次了。 甚至在他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封昭莲就当着归月许多人的面,拽住了他的衣袖,然后仰着一张好看精致的脸说:“北齐的皇子,你长得真好看,我喜欢你。” 那年,她应该有六岁了吧!六岁的小姑娘什么都不懂,只单纯地觉得他长得好看,就说喜欢。可那一年他已经十二岁了,不但懂得什么叫喜欢,还看了许多年黎妃那些丑事。 所以他把封昭莲推开,什么都没说,甚至还给了一个厌恶的眼神。 当年的他认为,长得好看的女人,心都是坏的。即使是长得好看的小女孩,将来的心也会是坏的。就像黎妃一样,干的都不是人事儿。 后来再长大一些,虽然想法不至于那么偏激了,却开始嫌弃自己,封闭自己,觉得自己这一生不可能再过正常人的生活,他背负得太多,细细将那些事剖开来说,又太肮脏。 所以对于封昭莲,他能躲则躲,不能躲就不加理会。他以为他给够了她冷脸冷眼,却始终没能打退她对他的热情。他一直不明白这姑娘为何对他有那么强烈的热情,直到回了北齐再见到她才知道,原来竟是把他当成了另外一个人。 人就是这么奇怪,人家热情的时候,他别扭地抗拒。等到知道人家其实真正想给予热情的那个人并不是他时,心里却又有一种小情绪开始作祟,想把这份热情再给找回来。 这姑娘今晚再次对他说喜欢他,权青画想,这一次应该是认真的吧?也应该是对他说的吧?而不是对另外一个人? 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就像常年阴暗的角落里突然射进了一束阳光,虽然突兀,但却让人看到了生命的希望。他想,他这一生可能都不愿再放下这种希望了,但愿她也不要放下他。 破庙里,夜温言沉沉睡着,眼下还没到子时,但师离渊向她施了一个安眠的术法,只要不出意外,就可以顺利熬过一天一夜。 封昭莲伸手去摸夜温言的额头,已经恢复血色有了人类温度的夜温言,这会儿额头滚烫,明显是发烧了。封昭莲不放心:“这样真的没事吗?你能不能施个治病的术法把这烧退退?” 师离渊摇头,“本尊不会退烧的术法,何况这烧也退不下去,只能熬着,熬到明夜子时,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瞅瞅封昭莲,再瞅瞅刚走进来的权青画,想了想说,“阿言临睡觉前让本尊告诉你,其实眼前人也挺好的,不一定非得执着于过去。人只要活着,就得向前看,如果一直往后面瞧,那就枉费了老天爷的一番苦心。 关于你的事,阿言曾与本尊提过一些,虽不是很详尽,但大概过程还是清楚的。你若能听得进去,有些道理本尊便与你说上一说,你若听不进去,那便到一边休息去。” 封昭莲还是有些别扭,拧着手指头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倒是权青画走了过来,按住封昭莲的肩头让她安稳坐着,然后也在她身边盘膝而坐。 封昭莲嘴上说:“你别按我。”身体却老老实实地坐了下来,认真地看着师离渊。 师离渊点点头,也没避讳权青画,开口就道:“人的一生,要喝多少口水,说多少句话,吃多少次饭,都是有命数的。上一世的水喝完了,饭吃完了,最后一口气也喘完了,那就是结束了。包括上一世的人,也结束了。天道多给你一次机会,不是让你继续与上一世纠缠,而是在新一世重新绽放。你若执意沉迷,那辜负的就不是天道的好意,而是辜负你自己。 不是每个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偏得了,便得懂得珍惜。 阿言临睡前同本尊说了一会儿话,她的本意是不让本尊与你说这些,怕你误会。至于误会什么,本尊也不妨告诉你,是因为她的一位友人,很有可能已经同那位大顺的七殿下在一块儿。她怕本尊与你说了这些,你会以为她是想为她那位友人铺路。 但是本尊觉得,相识一场,你又与阿言投缘,那就不论你怎么想,这些话都得说的。何况就算是这一世,就算是你身边的这个人,同样也有阿言的妹妹在惦记。所以你说她偏心吗?她也没有偏心,至少在你跟她那位妹妹之间,她是向着你的。” 第717章 他是喜欢你的呀 师离渊抬起手来,广袖一挥,挥出一幅很久很久之前的影幕来。 那是数百年前,他在讲道,对着一众修灵者。 他告诉封昭莲:“本尊不常讲道,即使是天地灵气还在时,本尊也不愿讲道。因为有些事情不是有人说了就有人会听,也不是有人听了就一定会那么去做。本尊是那种不愿意给自己找麻烦的人,不管四百年前还是四百年后,本尊甚少一次说如此之多的话。今日肯与你讲讲这些,也是觉得阿言在这世上并没有太多真正的好友,或许临安城内有玩得来的伙伴,但却都不如你这般交心。 本尊活了太多年,对这世间已经没有多少留恋,也没有多少在意。但自从有了阿言,便愿意去试一试在意她在意的事,在意她在意的人。所以今日愿与你说这些,你能听便听,若听不进,便当本尊白说了。至于你——”他又看向权青画,“若你把一世当成两世去活,那么从前过往,便也是过眼云烟,也是你吃完的饭走完的路。新的一世,就该一直向前看了。” 他说到这里,忽然泛起一丝苦笑,然后再道:“其实你们一直纠结的过去,与本尊的过去比起来,又算什么呢?你们的过去不过十年,几十年,可本尊的过去却是数百年。这数百年间,多少人生,多少人死,多少至亲故友在四百年前突然反目,又有多少龌龊因为灵气消散而显露出来。若一直陷在过去,本尊可真是不用活了。” 他不再说话,只把枕在自己腿上的小姑娘又拥了拥。 权青画看着他一下一下理着夜温言的碎发,忽然就明白了一些道理。 原来所有人都有过去,所有人的过去里,也都或多或少地有那么一些不堪之事。他以为他的人生苦,如今想想,其实帝尊一定比他还苦。只是帝尊不说,也不表现出来,过去的事就都是过去的事,是过完的人生走完的路。帝尊只向前看,所以能活成这般。 而他呢?过去十年,生命是向前走,人却一直都在回头。他看到的全都是从前的事,所以才陷在里面走不出来。如今想想,如果一早就跟过去一挥两断,人生是不是又不一样了? 原来是他迷住了! 他改坐为跪,冲着师离渊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叩谢帝尊,我都明白了。” 师离渊点点头,再问封昭莲:“你呢?” 封昭莲说:“我也明白了。过去就是过去,不管是过去的事还是过去的人,老天爷既然已经安排我离开了他们,那我就不该再想着回去。我应该好好过现在这一生,如此才不枉老天爷多送的这条性命。其实这些我从前也想过,而且我一直以为自己想得挺明白的,能记起来从前的事,也挺幸福的。但现在想想,其实也并不全都是幸福,因为在想起好事的同时,也想起坏事,想起好人的同时,也想起坏人。我有深仇大恨在心中,无从可报,若带着这些一直活下去,怕是这一辈子也毁了。听帝尊一席话,豁然开朗,原来日子还有另外一种过法。” 她说完这些,主动向权青画看去,“与其说我承认了自己真的喜欢你,是对过去的一种割舍。倒不如说是我正视自己的内心,是放过了自己。那个人……其实上辈子他就不喜欢我,而且我再仔细想想,原来我本也没有太喜欢他的。上辈子追着喊着说喜欢人家,可能就是跟风吧,或者说是一种盲目的崇拜。这辈子之所以还一直惦记,可能舍不得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而是过去那些还没处够的好友。我死得太急,许多人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再见呢!” 她捂起脸,双肩耸~动,眼泪顺着指缝不停地流。 权青画将人揽了一下,她作势就搂上他的脖子,就像从前在归月时厚着脸皮缠他一样。 只是这一回权青画没把她推开,就由着她搂,还一下一下轻轻抚着她的头。 “权青画。”她叫他,“你怎么不问呢?你听着这些话都不好奇吗?什么上辈子这辈子,这么奇怪的话你一点都不想知道原因吗?你真的一点都没有好奇心吗?” 他失笑,“我不是没有好奇心,只是觉得有些事情你若想说,我不问你也会说。你不想说,我问了便是多余。不要哭了,既然知道日子还有另一种过法,就得去尝试一下。你不尝试,怎么知道这种过法是好是坏?至于从前,其实也不一定非得忘记,你就把它搁在心里,挑挑捡捡,捡好的留着,不好的就扔了。前身既死,现在的你,就不再是从前的你了。” 封昭莲没再说话,只是把他的脖子勒得更紧。权青画觉得这姑娘有点儿用力过大了,但也没说什么,就由着她这么抱着。从前他总躲,这一次他终于不愿再躲了,也算是改变吧! 再想想,其实这种改变,打从地龙翻身时,他冲到废墟里挖出她时,就已经开始了。 破庙里特别安静,所有人都没睡,也所有人都连大气都不敢喘。 师离渊他们三人说话时并没有施隔音罩这样的术法,所有的话,一字一句都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有人震惊,有人意外,有人害怕,也有人沉默。 震惊的是天涯,意外的是计夺和计蓉,害怕的是蒋秀和范平显,沉默的是云萧。 蒋秀已经失声叫了起来,叫的是——“鬼!你是鬼!你不是活人你是鬼!” 范平显虽没有出声,但脸色也白了,人还往蒋秀身后缩了缩。就跟他这些年的状态一样,就做个缩头乌龟,为了活命,甘愿被蒋家利用。 许是蒋秀叫得太大声,也叫得太久了,云萧抬手一记暗器打过去,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正好打到她的嘴里,打碎了上下两排门牙,也堵得她再也发不出声音。 天涯看了云萧一眼,也没说什么,随手掰了一块馒头,又开始喂乌龟。 老龟这会儿吃了好几个馒头,已经有点儿饱了,就摇摇头没张嘴,还晃着大身板子往师离渊那边走了去。走到之后,就在蒋秀和范平显“见鬼”般的注视下,用大脑袋拱了封昭莲两下,然后开口说—— “行了别嚎了,有什么可嚎的啊!刚才你俩在外头顶着雨说的话我也都听见了,说实话,小莲啊,你有点儿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位四殿下一表人才长得如此好看,他明显是喜欢你的,你咋还别别扭扭不乐意呢?虽然听起来像是你在跟他表白,但你后来的理解能力实在有点儿差劲。你还以为他不喜欢你啊?唉,以我两千八百多年的人间阅历告诉你,他喜欢你,他可喜欢死你了。你要是现在死在他面前,他都能跟着你去殉情!” 封昭莲终于撒开权青画的脖子,转过身来问老龟:“是不是眼神儿有问题?你哪只眼睛看到他有那么喜欢我了?还殉情,他殉谁也不能殉我啊,他要真有那个心,早就殉了。” 权青画一下就想起三年前在归月的一件事…… 那年归月发大水,封昭莲跟着她母亲出了远门,要回京时被大水隔在半路。 他跟着归月的一位大臣去接应,结果只来得及从马车里接出封昭莲的母亲,却看着封昭莲连人带车一起滚到洪水中去了。 当时他也不怎么想的,竟是站在原地没有动,只看着归月的将士和封昭莲的护卫跳下去救人,自己从头到尾都没搭一把手。 那次封昭莲被淹得挺严重的,上岸之后被人按了很长时间,才把肚子里的水吐干净。然后送去医馆,又在医馆高烧三天三夜才慢慢退烧。大夫说命能保住真是个奇迹,还埋怨说他们救晚了,要是早一点把人救上来,她也不至于遭那么大的罪。 当时封昭莲的母亲就斥责他见死不救,还说封昭莲白白护了他那么些年,没想到竟是护了个白眼狼。还责问他既然不打算救人,他跟着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又说等封昭莲醒了之后,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让封昭莲以后不要再护着他。 他一直不知道这件事后来封昭莲到底知道没有,因为封昭莲对他是没什么差别的,还是像以前一样处处护着,在归月谁欺负他、谁不给他好脸色,她都会怼回去。 直到现在才知,原来她一直都是知道的,只是没说罢了。 “对不起。”他主动去拉她的手,“我当初迷了心智,只觉世间所有人都有负于我,也觉得归月所有人都看不起我。现在想想实在后怕,若当初你因为我没出手搭救而丢了性命,只怕我这辈子都再走不出自己设定的囚牢,唯一的一缕光,也灭了。” “行了你俩,别光不光的了,哭也哭了说也说了,差不多就得了。有些事不能执着,也不能多想,师离渊说得对,你们才活几年啊?两辈子加一起才几年啊?我们都是千百年的老怪物,要说伤感与悲痛,我们可比你们痛不止十倍百倍。珍惜眼前人好好过日子吧!别像我们似的,一回头,所有认识的都死了……” 第718章 管饱 封昭莲“活了”! 她这人就这点好,陷住的时候该哭哭该骂骂,一旦走出来就是真的走出来,那股子飒爽又洒脱的劲儿瞬间就附了体,风采回归之后,连老龟都看得直了眼睛。 “不得了不得了,这个女娃子真不得了。师离渊,我看除了你媳妇儿以外,这世上怕也就只有这女娃子是个人才。瞅瞅这心大的,刚才还掉金豆呢,这会儿天晴了。”老龟晃着大身子又往师离渊身边蹭了蹭,“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跟从前不一样了。” 师离渊问它:“怎么就不一样了?”再想想,改问——“从前的年轻人是什么样的?” 老龟反问:“你没年轻过?” 他想想道:“肯定是年轻过,只不过我的年轻岁月都是在洞府里度过的。修灵无岁月,有时候一套法诀练下来,几年就过去了。老龟,你还记不记得从前我最久一次闭关有多久?” 老龟想了想,道:“五年吧,好像是五年。我记得那几年小师妹总念叨,说大师兄怎么还不出关,还一直数着日子,最开始一个月一个月的数,再后来一年一年的数,数到第四年的时候她嫁人了,等到你出关时,她的孩子正办满月酒。她因此埋怨你很久,说自己嫁人的时候没有兄长背着,这个婚结得不完美。虽说修灵者不讲究那些,但她总想着有一个凡人一样的婚礼,而不是修灵者办的那种双修大典。” 说起当年,老龟一肚子回忆,正想继续往下说呢,突然身子一沉,封昭莲一屁股坐到了它的龟壳上,差点儿没把它给坐吐了。这一刻老龟觉得,自己可能是吃饱了撑的才会开导封昭莲,这女的还是失恋的状态比较安静,一旦活过来,真不是它一只龟能承受得了的。 突然有点想念那只大黄狗了,至少有大黄狗在,还能替它分担一些。 正想着,突然一根绳子套到了它的脖子上,然后就听封昭莲说:“以后阿言把你放出来的时候,你就跟着我吧!毕竟一只乌龟长这么大,还会说话,这事儿挺骇人的。天底下除了阿言他们两口子,怕也只有我能接受得了。” 老龟很郁闷,这女人以前遛狗,现在改遛龟了,这也太会玩儿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夜渐渐深,人们都睡着了。因为师离渊下了法阵,所以不需要留人值夜,计夺他们便也深深睡去。又因为师离渊说想让夜温言多睡一睡,次日不急着醒,所以他们这一觉睡得格外踏实。 就连封昭莲在折腾老龟半个时辰后也困了,权青画就把人揽到自己身边,也让她学着夜温言的样子枕到自己腿上。只是封昭莲睡了,他却睡不着。 老龟也睡不着,它就蹲在师离渊身边,一会儿看看师离渊,一会儿看看夜温言,终于等到师离渊开口问它:“老龟,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老龟想了想,道:“千年王八万年龟,我这种生物本身命就长,所以也无所谓有没有灵气吧?有灵气就当个灵龟,没灵气就当个傻龟,反正就是继续喘气而已。其实当初有很多龟都活下来了,只不过它们都没开智,所以它们就算活着,你们也会不在意,也不知道它们活了多久。也算我捡了便宜,开智得早,要是再晚些年月,怕是也没得机会跟你说话了。哎师离渊,你为何一直叫我老龟?你不记得我的名字吗?” 师离渊一脸懵,“你还有名字?” 老龟怒了,“我怎么就没有名字?以前你师尊每天都叫我名字的,你别说你没听到!” 师离渊仔细想想,好像是有名字的,只不过他已经不记得了,或者说当初就没太往心里去。那些年月,他一心向道,所有道心以外人和事,统统不在他思虑范围内,甚至连最基本的人与人之间的往来都很少。如今想想,唯一能记得住且印象深刻的人,就只有师尊燕不渡。 于是他实话实说:“确实不记得了,不只不记得你的名字,就连你刚刚提起过的那位小师妹,我也只是隐隐有个印象,至于她叫什么名字,她长什么样子,我都不记得。” 老龟往地上一趴,一脸的无奈,“你说你那些年到底都在干什么啊?光修炼啊?合着咱们在一起过了那么多年,到头来你谁也没记住?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至少记得有我这么一只乌龟?师离渊啊师离渊,你师尊以前就说过你,小心修炼成个傻子,结果你真照着傻子的方向走了。本事是大了,可光有那么大本事,没有点人生乐趣,你觉得有意思吗?” 师离渊看了它一会儿,认真地说:“有意思。至少在天地灵气消散,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死去的时候,我没有太多伤心难过的机会。因为大多数人我都不认识、没印象,所以他们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他说这话时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可老龟觉得,越是没表情,就越是显得悲戚。因为即使是不认识的人死了,那也代表着一个时代的结束,怎么可能与他无关。 “你到底叫什么?”师离渊再问它,“给你个机会报上大名,以后也有个称呼。” 老龟清清嗓说:“其实也无所谓叫什么,以前的你都记不住了,那就给我取个新的名字吧!你现在是北齐帝尊,这片大陆上的第一尊者,有你赐名方显贵重。” 师离渊眯起眼睛,有些记忆在这一瞬间被翻了出来——“管饱?” “嗯?什么管饱?你在叫谁?谁是管饱?师离渊你说什么呢?”老龟肉眼可见的慌了,“师离渊你管好你媳妇儿吧,我就叫老龟挺好的,你什么都别想,以前的事别再想。” 可惜师离渊已经想起来了,“你叫管饱,因为师尊说,有时候不愿意辟谷,饿的时候就总想把你给炖了,你长得这么大,炖一锅肯定能管饱。每次师尊一这样说话你就离家出走,然后就得由我把你给找回来,即使我在闭关,也会被师尊从洞府里挖出来去找你。管饱,这些都是以前的事,我不与你追究。但是以后你若再闹离家出走的事,本尊直接把你炖了。” 老龟一哆嗦,“那不能那不能,我以后跟了你媳妇儿,我肯定不跑了。其实你应该理解我,之所以我总跑,还不是因为你师尊那人太疯了,他说要炖我那可是真的炖啊,有好几次他都生火了,甚至有一次水都烧开了。我不跑难道真下锅?” 一人一龟说着从前的事,也没避讳没睡觉的权青画。他就在边上听着,有时候觉得老龟说的话有意思,就笑一笑。有时候封昭莲不知道梦着了什么,翻了个身,他就赶紧帮着她调整一个舒服的姿势。有趣的事一直听到天快亮时,话题终于有了改变。 他听到那只叫做管饱的老龟说:“没救了,我感觉到无岸海正在蓄谋一场异动,最多半年异动就要到来,到时候指不定又是一场大劫。上一次老天爷落下了咱们,这次怕就是来收咱们性命的。小渊啊,躲不过的,认命吧!多活这些年月已经够了,别指望了。” 这话师离渊就不爱听了,“凭什么够了?本尊刚找到心爱的姑娘,你跟我说够了?是不是欠揍?以前师尊没炖成你,难道你想死在本尊这儿?”他说着话,突然冲着权青画来了一句,“去,给本尊找口锅来,咱们早膳就用龟汤。” “别呀!”眼瞅着权青画就要挪动封昭莲,然后站起来去找锅,管饱急了——“你坐下!让你媳妇儿好好睡觉不行吗?哭一晚上了,怎么就不知道怜香惜玉呢?”然后再劝师离渊,“你瞅瞅你,我同你说正经事,怎么这么爱急眼呢?以前你也没这个毛病啊?” “以前?”师离渊冷哼,“太久了,本尊说过,以前的事已经记不清了。” “久什么久啊?你才多久?四百多年而已,我都活了两千多年了,那才叫久。” “那两千年前的事,你还能记得吗?” 管饱想了想,摇头,“唉,也不记得了,的确是太久了。你说得没错,人啊,记不住太多事,过去就是过去了,回不回忆也没多大意思。不过也可能那些被忘了的人和事,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肯定全都记得。就比如说燕不渡,师离渊,你敢把那个疯子给忘了吗?” 师离渊瞪了它一眼,却不得不承认它说得是对的。 不重要的都忘了,重要的却一刻都不敢忘。 “那时候咱们背地里总说他是个疯子,可是你说实话,那个疯子的事,你是不是每一件都能记得?我也是,我也记得。他养了我一千年,那一千年中每一件事情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包括他把你抱回师门那一天,他拉着你的手在洞府里说,老子终于找到接班人了。 当时我还以为他神经病又犯了,结果你一年筑基五年结丹,十五年凝婴,三十年化神。等到天地灵气消散时,你才四十多岁,就已经问鼎了。真是老疯子养出小疯子,老子服了。” 师离渊笑笑,没顺着它的话往下说,只是按了按夜温言蹙起的眉心,才道:“此番去无岸海很可能会不太平,管饱,你确定要跟着我们一起走?” 第719章 平县 管饱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要跟着一起走,它还是那句话:“活够了,一直活着就是为了等着将来有一天再应一场劫,这个劫应完我也就放心了。” 夜温言睡到巳时才醒,封昭莲比她醒得还晚一些,醒了之后发现自己是睡在权青画腿上的,当时就乐了:“嘿!这场面我幻想了十多年,今日终于实现,昨晚我也没算白闹腾。” 权青画着实无语,合着她闹腾一场,就是为了躺他腿上睡一觉?早说不就完了? 夜温言没什么精神,也没什么胃口,计夺天涯和云萧早早起来去打了野鸡和兔,架了火堆烤好了,她却一口都吃不下。师离渊劝着她多少吃点什么,她无奈只得把昨晚剩下的一个馒头给啃了。但也只啃了两三口,就再也咽不下去。 师离渊也不多劝,知道她是什么毛病,束手无策,只能等着到了今夜子时一切全好。 本想在这破庙里多留一天,但夜温言没同意,她说趁着今日没下雨,快点赶路,争取天黑之前能到下一座城,到了那里再好好歇歇,也做些补给。 他觉得也是这个理,于是又施了昏睡的法诀,在小姑娘迷迷糊糊闭上眼时,将人打横抱在怀里,大步走出破庙。 封昭莲看得那个羡慕,“找男人还是得找体力好的,瞧瞧这抱的,跟拎个小鸡崽儿似的。” 权青画低头瞅瞅自己,再瞅瞅她,想说我抱你也跟小鸡崽儿似的,要不试试? 但他没说出口,毕竟这样的事从来没做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说过。他自认不是一个很喜欢开玩笑,也并不习惯把很多情绪都很外化表现出来的人,但在他的认知当中,帝尊似乎也不是那样的人。所以他觉得自己还是需要反省,也需要更适应这所谓的新的生活。 因为夜温言病着,使不出灵力,所以缩小管饱的事情由师离渊代劳。他比夜温言更狠,夜温言好歹只把他缩到脸盆那么大,然后放到储物镯子里,还给点花~蜜吃。师离渊却直接把它缩成了掌中宝,然后交给封昭莲拿着玩儿。 此刻管饱就被封昭莲托在掌心,一会儿戳戳脸,一会儿揪揪尾巴,但凡它有心思把头和四肢都收回龟壳里,封昭莲就会说:“你要是敢缩回去,待阿言好起来我就让她把你炸了。” 管饱很怕夜温言,在它眼里,夜温言就跟它的前主人燕不渡一样一样的。所以封昭莲这么一威胁它就怂了,认命地被其把玩,认命地看着封昭莲一边玩它一边冲着权青画抛媚眼,狗粮吃得饱饱的,都打嗝儿了。 师离渊也想说你是不是眼睛有毛病,但他又懒得说,因为他觉得不管有没有毛病都跟他没关系。只要夜温言没毛病,这世上就再没有人值得他多关心一分。 两辆马车又走了五天,平县终于到了。 其实从秀山县到平县挺近的,正常天气出行,最多两天也就到了。要不然当初夜家人也不能在秀山附近被蒋家人救下。 然而这些日子一直下雨,时大时小,马车走到第二天时下了最大的一场雨,就好像天空裂了一道口子,大雨如洪水般从那口子里灌入人间,直接冲毁了一段官道。 雨下得越大,对师离渊和夜温言二人的灵力压制就越大,官道被冲毁时,夜温言的灵力已经被压制得连储物镯子都打不开了,即使捏了已经准备在外的鲜花,依然施展不出术法来。 好在师离渊还能勉强挥个小术法,稳住两辆马车,不至于让马车陷到塌陷的泥土里。 但这小术法对于损毁的官道却没有太大帮助,以致于他们只能绕路。如此,到了第五天晌午,总算赶到了平县。 天涯先行了几个时辰,提前赶到平县夜家通知族长。他没提师离渊也来,只说四小姐到了,还带着贵客,请夜家人做好准备迎接。 族长夜逢是个明白人,一听说四小姐来了,还带着贵客,首先想到的就是帝尊大人。 于是他立即赶到县衙,将夜温言要到了的事,还有自己的猜测都跟平县县令罗玉春说了。 这罗玉春更是个明白人,一听这话就告诉夜逢:“不管帝尊大人来没来,咱们都得迎接。因为一个帝后娘娘就已经大过皇上了,平县怎敢怠慢?” 于是由罗玉春牵头,带着一众官差,再加上夜家的族长夜逢,以及老夫人姜氏,还有夜家一众子孙,一大清早就到了县城门口。 平县也建了城墙,但不高,没有秀山县那样气派,守门的官差也没有把这里说成是一座城池,依然记得自己这里只是一座县城。 城墙是先帝在位时下令修的,因为平县有夜家祖坟,夜家世代功勋,祖坟是必须做好保护的,甚至过去的几十年,朝廷把住在平县里的百姓都调查个遍,每家每户都查到上三代。怕的就是有人怀着不轨之心潜伏在这里,对夜家不利,从而影响夜家的将军在外远征。 夜温言一行到时,就看到一群人站在县城门口,规规矩矩的,即使因为下雨,衣衫鞋子都已经湿透了,依然没有表现出任何厌烦的情绪,只一脸的期盼,甚至还有小孩子不停地跳起来往远处看,然后在看到有大马车往这边来时,就开心地欢呼起来。 夜温言不知道那是不是夜家的孩子,因为除了族长夜逢以外,她谁都不认识。而且出来迎接的人里面,明显还有许多自发前来的百姓,一个个或撑着伞或穿着蓑衣,乐呵呵地站着。 平县的气氛很好,至少比起秀山县要强太多,甚至比临安内城都要好上一些。 她到了地方掀了车帘子就要下马,夜逢立即跑上前说:“快别下来了,外面雨大,地上都是泥,你们就在车里坐着,咱们先回家再说。” 然后就带着一众前来迎接的人冲着马车行礼,同时高呼:“帝后娘娘天岁天天岁!” 说完就要下跪,夜温言赶紧道:“我不下车,你们也不必跪,都是一个道理。路不好走,让诸位久等了。”说着话,目光向罗玉春那边投了去。 罗玉春是穿着官服来的,很好辨认,她就对罗玉春说:“你是平县的县令大人吗?不必多礼,有话咱们回头再说。多谢你来接我,也多谢这些赶过来的百姓们。请大家都先回吧,天气不好,淋了雨容易受寒,回头我写个方子交给县令大人,大家如果受了寒就按方抓药,抓药的银子请医馆记着账,回头夜府会一并还上。” 人们一听这话就乐了,有爱说话的人笑呵呵地说:“没事儿,四小姐不必担心咱们没银子瞧病,平县土地多,家家户户都有良田,生活好着呢!受点风寒这点小病,还不至于看不起。四小姐能回来,咱们心里高兴,就想着过来看一眼,看到了就放心了。您快回家去吧,这雨越下越大了,待回头天晴,咱们再到夜府门口给四小姐磕头。” “是啊是啊,明儿要是能晴了天,咱们一定给四小姐磕头去。四小姐可真争气,本以为夜家世代为国建功,已经是辉煌的顶峰了。没想到四小姐居然要嫁给帝尊,成为未来的帝后,这可真是咱们平县的大喜事。” “对,不只是夜家的大喜事,也是平县的大喜事。等将来四小姐跟帝尊大婚了,咱们平县一定摆流水席,大宴三天,让所有往来平县的宾客都一起为四小姐和帝尊大人庆贺!” “快把路让开吧,四小姐还掀着车帘子淋着雨呢,可别给冻着了。” 平县的人实在,乐呵呵地说着暖心的话,也没有太多的紧张和恭维,更没有谄媚,就像是唠家常,也像在迎接一下许久未回家的亲人。就连县令罗玉春都说:“没错没错,都闪开,把路让开!哎,老张家的,你快把你那两篮子鸡蛋拿开吧,四小姐还能差你那点儿东西。还有那几个抱着白菜的,行了行了,夜家存的东西比你们多,赶紧都拿回去。这连雨天的,菜地都涝了吧?还是自家存点儿吧!别到时候没吃的了又得夜家接济你们。” 人们哈哈大笑,还有人开起县令的玩笑,说他总揭短儿,不知道给手底下百姓留点颜面。 夜温言觉得这样的气氛很好,由此也可见这些年夜家在平县的经营也是正向的,至少没搞蒋家那一套,弄得一个县、甚至整个晋州府都乌烟瘴气。 她放下车帘子,马车缓缓向前行,下方迎接的官员百姓就一路簇拥着马车行走,有说有笑的倒也热闹。即使外头下着雨,即使他们已经等了几个时辰,热情却依然不减。 权青画同她说:“平县的确是一个让人省心的地方,德安府也因为有了平县,近几十年经营得愈发的好。以至于整个德安府的官员都不愿意迁升,哪怕有做京官的机会他们都不乐意,就想安守这一个地方,借着夜家的庇佑稳稳当当地做官。再加上朝廷本也不愿意经常调换德安府的官员,所以近几十年来,除非官员告老还乡,再没有其它形式的调动。”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再道:“只是有一年,平县也发生了一件大事……” 第720章 帝尊眼里没有别人 权青画说的这件大事,跟京城夜家也有关。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因为发生那件事情时,我还没有出生。”他才说了一句就停下来,然后伸手掀了车窗帘子,穿过重重人群,看了一眼跟在后面那辆马车。 “当年你祖父夜振威决定迎娶蒋家女儿蒋秀为正妻,这件事情平县夜家是不同意的。虽说夜氏一族根基都在京里,但平县是祖籍,历任族长都生活在平县这边,所以对于夜家来说,平县的话语权很重。这桩婚事平县既然反对,那就一定需要再多几分考量。 这事儿被秀山县蒋家知道了,蒋家当时的大家长,也就是蒋秀的父亲,他找到平县来,当着夜家所有人的面慷慨陈词,说什么蒋家不但是夜家的救命恩人,他还为了不让朝廷忌惮,放弃了入京为官的资格。蒋家为夜家放弃了那么多,一心一意结为姻亲,就冲着夜家是好人家,能善待他们的女儿。两家庚贴都换过了,现在你们说不同意,是想要蒋家全族的命啊! 那人嘴皮子也是厉害,一番话说下来,怼得当时的夜家族长哑口无言。 当然,就事论事,蒋家当时没有说错,事情的确是那样的。但平县夜家之所以不同意,是因为他们听说过一些关于蒋家的事,觉得蒋家这户人家不太好,配不上他们夜家。可惜就像蒋家说的庚贴已经换过了,要是悔婚,那以蒋家的秉性,势必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到人尽皆知,还要被说成是夜家不守诺言,虽然没有始乱,但最终还是弃了。 对了,还有,蒋秀当年还闹过自尽,就因为夜家要悔婚。她父亲还站在夜府门口说,如果他的女儿有个三长两短,不管是平县夜家还是京城夜家,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他这样闹腾,平县的百姓自然也知道了。但平县这地方一向团结,也一向把夜家当做主心骨。他们可不管谁家更有理,反正欺负夜家就是不行,当时就有人出头,把蒋家来的人围起来给打了一顿。后来这件事发展成平县跟秀山县之间的矛盾,两个县令都差点动手。 终于京城夜家看不下去了,来人告诉平县夜家,蒋秀是一定要娶的。平县见京城这么坚决,便也不再说什么,甚至还帮着平复平县百姓的怨气。 只是大婚时平县没有几个人到,就当时的族长带着几个人到京城打了个照面,喜酒都没吃就回去了。至此,平县夜家跟京城夜家许多年都少往来,直到你父亲出生,关系才缓和。” 他话说完,马车也停下了。外头天涯的声音传了来:“主子们,夜府到了。” 夜温言起身,轻轻叹了一声,对权青画道:“看来平县夜家也不是白白留在这里看守祖坟,关于京城的事,他们也在打听着,也在督管着。可惜,到底还是没管住这一桩婚事。” 她下了马车,立即有人给她撑伞,她冲那人笑笑,对方立即脸红,但还是说了句:“按家族辈分,我得管你叫妹子。四妹妹,欢迎回家。” 她“哎”了一声,也回了句:“谢谢哥哥。” 众人陆续下车,师离渊没有改变容貌,人们就觉得,这个跟夜四小姐穿着一样颜色衣裳的男子好生面熟,可一下子又想不起来他是谁。但不管能不能想得起来,都不影响男女老少的目光都向他集中过去,因为实在太夺目了。没有人见过好看成这般的男子,就是去年腊月里京城夜家的二少爷回来,也没有让人惊艳成这样的。 这人到底是谁啊?为何明明是个男子,却穿了一身粉白相间的衣裳?而且这衣裳穿到他身上又让人觉得他就该是这样的,一点也不女气,跟夜四小姐相配得紧。 等等……相配?跟夜四小姐相配?夜四小姐可是许了人家的,人家订亲的对象是…… 我滴个娘啊!这不就是帝尊大人吗?怪不得看着眼熟,这不就是每家每户都挂在墙上天天叩拜的帝尊大人吗?陪着夜四小姐的,可不就得是她的未来夫君吗? 所有人都跪到了地上,也不管地上有多少雨水,全都以头点地,高呼:“帝尊天岁!” 师离渊冲着身后挥了挥手,一道术法打出去,直接托起了众人。且待人们重新站起,那术法又起了变化,竟是直接烘干了人们被雨水打湿的衣裳。 人们又惊又喜,纷纷感叹帝尊大人是真神仙,今生有幸与神仙有过这一面之缘,今后可是要辈辈相传的啊!夜四小姐真是奇女子,竟能与帝尊大人走到一起,老天爷对夜家太好了。 权青画走得慢了些,待夜家人都进府之后,他对县令罗玉春说:“告诉县内百姓,此事不宜宣扬,我们在平县也逗留不久,办完家里的事就要离开。帝尊大人不愿被人叨扰,不管是百姓还是你,都不需要主动到夜府拜见。他老人家若是想见谁,会有人去传的。” 罗玉春立即点头,“是,是,下官知道了。”说完又看看权青画,就觉得这位虽然不眼熟,但看起来也不像个平常人。琢磨了一会儿就问,“您是……” 留下来陪同的天涯这时开了口说:“这位是尘王殿下。” “哎哟!”罗玉春当时就又要往下跪,被权青画执机关扇挡了一把,“不必,按本王所说去做便可。”他说完便转身入了夜府,罗玉春在后面拜了拜,便张罗着让百姓们赶紧散开。 平县百姓也是真明白事,知道不仅是夜四小姐回来了,帝尊大人也来了,那么夜府就不是他们能围观的了。神明要敬而远之,只能远观,不能近瞧的。 何况今日见到了帝尊大人本尊,这事儿还不得回家去跟家里人说一说啊!就算家里人都在这,那也要躲远一些好好议论议论,这可是要写进家谱的大事。 人们很快就散了,罗玉春又对着夜府拜了拜,然后怀着激动的心情也走了。 再说夜府,一群族人簇拥着夜温言等人到了前堂,然后将夜温言和师离渊请上主座,再把其他人也安排好座位,这才由族长夜逢,和老夫人姜氏带领着,齐齐跪到了地上,向着帝尊帝后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夜温言没拦着,亲戚归亲戚,但无规矩也不成方圆。若她自己来,兴许不必摆这么大的排场。但是师离渊到了,该行的礼就一个都不能少。她的男人是北齐帝尊,所有人都得记着! 师离渊还是那副样子,靠在椅背上,微微向她这边倾斜,对这些叩拜完全不在意,只当着众人的面又手起红光落,烘干了夜温言被雨水浸湿的裙角。 夜温言见他不说话,便只得自己说,她抬抬手道:“都起吧!自家人原本不必多礼的,但你们既然叫了我一声帝后,那这个礼我受也就受了。族长爷爷,我们又见面了,身子可好?” 夜逢一阵激动,起身之后就道:“好,都好,多谢娘娘惦记。” 夜温言笑笑,“族长爷爷还是叫我四姑娘吧,我同帝尊还未大婚,现在就叫娘娘也不对劲。何况这是在自己家里,您一口一个娘娘的,就显得咱们之间太生份了” “哎,四姑娘。”夜逢很高兴,又看了师离渊一眼,想着再跟师离渊说说话,却发现师离渊的一双眼睛始终也没离开过夜温言,这会儿又开始帮夜温言整理头发了。便觉得自己这种时候不能开口同帝尊说话,要做个有眼力见儿的人。于是就又对夜温言说,“这位是我的夫人,你小时候见过的,按照辈分该叫三奶奶。” 夜温言又对那位老夫人笑笑,叫了声,“三奶奶好。” 姜氏好生激动,“哎,四姑娘,你也好。上回见你才这么高——”她用手比划了下,到她腰的位置,“没想到几年没见,都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还许了这么好的人家,三奶奶替你高兴。四姑娘啊,我老了,也做不了多少活了,但前两年还是亲手绣了几床被面,想着等你出嫁之前带到京城去,让你娘给你做被子,带到夫家去。可惜那时候你祖父和父亲没了,大红的被面就也不太好往京里带。” 夜逢用胳膊撞撞她,“你说这些干什么?那些被面子不要了,都扔了。” “对,是要扔的。”姜氏抹抹眼睛,“你放心,三奶奶今年才五十二岁,也不至于就老到真的一针一线都拿不起来的地步。以前的就不要了,我再给你做新的,等你跟帝尊大婚时全都带到京里去,给你添妆。” 边上有个中年妇人说了句:“母亲的绣活儿是最好的,就是拿到京里,也比宫中织造坊中最好的绣女还要厉害。” “那都是年轻时的手艺了。”姜氏说,“老了,什么都比不上从前,但人家说了,家里老辈人给做被子,小辈用了会添福气。四姑娘,我是夜家的老祖母,你祖父在世还得叫我一声嫂子。我就充个大,替你准备这些,你别嫌弃就成。” 说完,她也下意识地看了师离渊一眼,本意是想看看自己这样的安排,师离渊有没有觉得不妥。结果就发现这位帝尊大人宠媳妇儿还真不是说着玩的,这是完全没在听她说什么,一门心思就给媳妇儿整理打结的头发呢…… 第721章 玄孙 姜氏觉得这个画面有点好看,也有点让人不好意思。她都这个岁数了,看一眼之后居然有些脸红,还有点羡慕。甚至还回忆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好像夜逢从未给她理过头发。 她默默地看了夜逢一眼,没再说话,倒是夜温言把话接了过来:“不嫌弃,多谢三奶奶。” 说完,又指指权青画,“这位是尘王殿下,你们见个礼吧!” 众人一听是四殿下,立即又跪下行礼。夜逢虽认得权青画,但其他人不认得啊!这一跪就跪得挺意外,也挺惊喜的。 意外是因为没想到来的人竟全是大人物,惊喜是有些夜家的年轻一辈、特别是年轻的女孩子心里那真是惊喜得很,因为尘王殿下长得太好看了。 帝尊大人纵是盛世容颜,但问题她们不敢看啊!虽然尘王殿下她们也不怎么敢看,好在比起帝尊大人来,还是能壮着胆子多看几眼的。于是这一跪就跪得有点儿乱,有人磕头有人抬头,磕头的想训斥抬头的,结果抬头的不光看到权青画,还注意到了坐在他身边的封昭莲。 夜温言赶紧又补了句:“旁边那位是归月国的昭莲郡主。” 于是人们再拜,同时也在心里琢磨,为何昭莲郡主看起来跟尘王殿下很亲近的样子? 权青画抬了抬手,对夜家人说:“都起吧,不必拘礼。本王蒙夜大将军教诲,叫他一声老师,便也不算是外人。你们只管办夜家的事,不需要招待本王。” 他一句“只管办夜家的事”,夜逢便知,夜温言这一趟也不是白来的。再往外瞅瞅,一眼就看到被押着的蒋秀,还有蒋秀身边的一个有些眼熟的男人。 夜温言也往外看去,然后招招手,让计夺计蓉将人押进堂里来,这才道:“族长爷爷,我把这两个人都带来了。有些事不方便在京城办,咱们就在平县办。” 夜逢点点头,也不必夜温言多说,自然也明白了蒋秀身边的那个人是谁。只是他忽然想起来为何看着眼熟,原来这人竟是秀山县蒋府的管家。他在多年前曾去过秀山一次,到蒋家做客,与这管家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当时怎也没想到,那管家竟然跟夜家还有纠葛。 他目光中的憎恨丝毫不加掩饰,蒋秀有些闪躲,也有些害怕。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夜温言把她带到平县来是要干什么,但肯定不是好事,保不齐就是要当着夜家人的面把她杀了。 于是她开始为自己做最后的争取,她说:“你们不能杀我,我已经不是夜家人了,夜家已经把我给休了,你们没有理由处决我!夜温言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干什么?” 夜温言轻笑了下,“庆幸我把你带出来吧,否则你就是跟着蒋家人一起死。”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死?”蒋秀有些意外,但也有惊喜,不管怎样,只要不死就是好事。 可惜夜温言却摇了头,“倒也不是,只是想让你换个地方死,死在秀山县没意义。”她说完,又指指范平显,然后对夜逢说,“族长爷爷,我们不在平县多耽搁,带上他们到我祖父陵前去吧!我说过,要用他的人头给我祖父祭坟,总得说到做到才是。” 夜逢立即点头,“好,但是今天不行,祭祀都得早上,眼下已经过晌午了,不能上坟。另外今日雨太大,上山不安全,你们歇一晚,明日清早咱们再上山,如何?” 夜温言看了师离渊一眼,见他点头,便也点点头,“好,那就明日一早就上山。” 这话说完,按理就可以到花厅用膳,然后到客房歇着。却听一个小孩的声音扬了起来,问了句:“什么叫祭坟?是到墓碑前磕头的意思吗?” 夜温言顺着声音看过去,见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七八岁的小男孩,他身边站着一位妇人,穿得朴素,也未施粉黛,但看起来也不是下人,应该是那孩子的娘亲。 她正在捂那孩子的嘴,还在训斥说:“不要乱说话!” 夜温言随口问了句:“谁家的孩子?长得真不错。” 的确长得不错,那孩子七八岁,也可能八九岁,算不上太小的孩子,却也不到少年时期,稚气未褪,还有点婴儿肥,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一直看着她,眼里的向往挡都挡不住。 她觉得很有趣,便招招手示意那孩子到自己身边来。族长夜逢这时就道:“四姑娘,他是我的玄孙,从未离开过平县,没见过世面,你可别见怪。”说完就回头对那孩子的娘亲说,“还不把他带回去!早说不要把小孩子带来,偏你们不听话。” 那妇人拉着孩子就要走,夜温言却说:“没关系,都是一家人,正因为他没出过平县,所以应该很向往见到平县以外的人。我们既然来了,说说话不打紧的。” 听她这样说了,妇人犹豫了下,然后推了那孩子一把,“快,到姐姐那去。” 夜逢再诉她:“要叫姑姑!你多大个人了,怎么连辈分都不会排?” 妇人赶紧道歉:“是我的错,我也没见过大世面,只见四小姐长得年轻,这才叫错了。” 夜逢似乎有些生气,但也不好发作,只好对那孩子说:“你姑姑叫你,去说说话吧!” 那孩子很高兴地跑到夜温言身边,还认认真真地给她行了礼,叫了声“姑姑”。然后看看师离渊,又行了礼,叫了声“姑父”。叫完之后就觉得还少点儿什么,于是想想,又补了句——“祝姑姑和姑父早日成婚,早生贵子,百年好合。” 师离渊听得很满意,一下子就想起连时曾给他讲过的那些个民间习俗,于是开始往袖袋里摸,不一会儿就摸出一块金子递了过去,“拿着。” 那孩子一愣,不明白这个神仙一样的姑父为何要给自己金子,还是这么大一块。 夜温言就笑,“拿着吧,这是你姑父给你的改口钱。不过这个不算数,待他日我与你姑父大婚,你再重新叫姑父,他还会再给你。到时候让他多给一些,比这个还多。” 小孩子笑了起来,乐呵呵地把金子接在手里,又说了声:“谢谢姑父。” 师离渊更满意了。 夜温言往堂下看看,见夜家人来得虽多,小孩子却只有这一个,于是就问他:“为何今日只来了你一个小孩?其他兄弟姐妹呢?” 那孩子有点懵,想了一会儿才道:“其他孩子都没来,娘亲说我是男子汉,父亲不在了,将来我就要撑起这个家,所以大人的事就是我的事,别人不来可以,我一定要来。” 族长夜逢狠狠瞪了那妇人一眼,然后就听夜温言又问:“你父亲不在了?” 夜逢把话接了过来,先是叹了一声,然后道:“他父亲是我的长孙,前些年意外坠马,摔死了,都没来得及请大夫医治就断了气。这孩子也是可怜,小小年纪就没了爹。” 夜温言想起,好像是听说族长的长孙早年坠马身亡,大哥夜飞玉还赶到平县参加了葬礼。 族长十八岁成亲,次年生长子,长子再生长孙,眼前这个孩子便是玄孙了。可这样算来,年龄似乎不对劲。五十七岁的族长,就算他的长子也是早早就娶妻生子,玄孙也不该这么大。 她心里想着这些事,有心问一句,又觉得自己不过是路过平县,待上一两日而已,也没必要打听太多。不管这里头有什么陈情旧事,都是平县夜家的事,与她无关。 于是也没多问,倒是这孩子又说道:“娘亲让我每月十五都到祠堂去给父亲磕头,我会在心里记着父亲的。” 族长就又训斥那妇人:“都跟你说了不要让他每月都去,赶上中元节和他父亲忌日去拜拜就行了。” 妇人摇头,“那是他的父亲,即使不在了,他也必须记得。他父亲喜欢他,活着的时候经常带他玩耍,说这是他最中意的孩子,长大了要教他骑马射箭,可惜……” “行了,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我这把老骨头禁不起你们念叨这些事。” 妇人立即闭口不言。 夜温言摸摸那孩子的头,问他:“几岁了?” 孩子说:“八岁。” “八岁。”她琢磨了一会儿,又看了夜逢一眼,夜逢却低着头看向地面没瞅她。她便不多问了,只对那孩子说,“你想知道祭坟是什么意思吗?那我来告诉你,祭坟每一家都不太一样,甚至每一次也都不同。我们这次祭坟,是要去祭我的祖父,你该叫什么呢……” 她想了一会儿,再道:“就叫祖爷爷吧!我们是要去祭你的祖爷爷,把两个跟他有仇的人带到他的坟前,当着他的面把那两个人给……” “四姑娘!”孩子的娘亲急着喊了一声,“他还小,就不要说了吧!” 夜温言点点头,轻推了那孩子一下,“去吧,到你娘亲身边去。你还小,这些话等你长大一些,再由大人们对你说。明日你也不必跟着一起上山,省得吓着。” 那孩子给她行了礼,回到了他娘亲身边,夜家人赶紧张罗让他们移步花厅用膳。 歇了一夜,次日清晨,雨下得小了,夜家人上山,前往祖陵…… 第722章 祭坟 上山时,蒋秀一直在闹腾,又哭又叫的,甚至试图逃跑。 可惜押着她的人是计夺计蓉,怎么可能让她给跑了。见她闹得欢,计蓉就请示夜温言,要不把她嘴堵上,要不干脆打晕算了,实在太烦人了。 夜温言却没同意,她告诉同行众人:“她愿意喊就让她喊吧,正好也让我祖父听听是谁到了。我祖父过世半年多,我偶尔梦回还能见到他,知他不甘心,不瞑目,便一直想着有朝一日定将罪魁祸首带到他坟前祭拜。今日终于成行,便让她多叫几声,让我祖父知晓。” 蒋秀一听这话反倒不出声儿了,虽然还是别别扭扭的,到底还是走得比之前顺利。 夜家人上山的并不多,只有十几个,且全部是男丁。 这也是夜温言的意思,因为她今日要做之事多有血腥,怕女人们见了过后会发梦。原本男丁也不想让上来这么多的,毕竟这是京城那一支夜姓人的事,平县的人知道得太多也不好。 但是夜逢说,祭坟是大事,总得多些人见证,不能悄摸摸就把这事儿给办了。何况休蒋秀出门,平县这边也开了祠堂改了家谱,族中许多人都不明白这是为何,今日也算一并有了个说法。同时他也请夜温言放心,能上山的都是直系,绝不会把自家的事到处乱说。 族长这样说了,夜温言也没有什么意见,这是她为夜家做的最后一件大事,待这件事情处理完,便再不用分心,可以直接奔着最南边,无岸海的方向去了。 夜家祖坟修得很好,不但夜家自己修,朝廷每年也会拨银子进行修缮。再加上平县这边风土人情都算实在,县里的百姓每到年节都会自发的上山祭奠夜氏先祖,感谢夜家这个百年旺族一直护佑着平县这一方水土,让他们过上一代比一代更好的日子。 今早虽然雨下得小,但山路依然难走,夜温言和师离渊二人术法有所恢复,比前几日雨最大的时候要好上许多。他们却还是没使用术法,就一步一步走上山,走得两脚泥泞。 夜振威的墓不算最气派的,毕竟有前辈们压着,即使他为国立功最多,修坟时也没敢往大了修。夜景归的坟就在他旁边,墓碑上刻着孝子飞玉敬立的字样。 这是夜温言以夜四小姐的身份第一次来到夜家祖坟,站在坟前,比起站在家中祠堂的灵位前,感受还是不一样的。再伴着绵绵的小雨,倒也生出了几许惆怅来。 族长夜逢说:“当初入葬时,京中两位少爷都在,但如今想想,那二少爷可能也是给你祖父添堵了,要不然也不能在立碑时碑突然就断了。你现在看到的这座碑是后来又重新定的,去定的人留错了字,只留了你大哥的名字,把那位二少爷和二老爷都给忘了。 为此我还训斥了他一顿,想重新再打一座碑,可做墓碑的人说,再一再二不再三,打碑这种事也就两次,不能再来第三回了,否则无论对死去还是活着的人都不好。 我们一听这个话就作了罢,没有再动改碑的念头。唉,也得亏没改。” 他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用带来的干净的布巾去擦拭墓碑,夜温言见了便也要了一块布巾上去一起擦。直到把夜老将军的墓碑擦干净了,夜逢就说:“给你父亲的也擦擦吧!” 夜温言往夜景归那墓碑上瞅了一眼,虽然这些日子一直下雨,但还是能看出来那块墓碑要比夜老将军的干净一些,像是有人擦过。她这样想着,也问了一句:“前些日子有人来?” 夜逢一愣,随即摇头,“没人来,要到七月十五才是大忌。倒是你父亲生忌那天,族里人上来一回,摆了供品和香案,磕了头。” 夜温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也没给夜景归擦墓,只回身取香要敬夜老将军。 可惜这会儿雨下得又大了些,香才点着就被雨浇灭了。计蓉撑了伞到她身边来,想让她借着伞先把香点上,但夜温言却摇摇头说:“不点了,现在点着了,插到香炉里也会再灭,总不能一直叫人站在这里打伞。”话说到这,突然往蒋秀那看了一眼,然后一下就笑了,“我忘了,还真有人能站在这打伞,那便燃香吧!” 她重新取了三柱香燃上,对着夜老将军的墓碑拜了三下,然后将香插到香炉里,再冲着蒋秀那边招手:“亲爱的祖母,您过来。” 蒋秀一哆嗦,夜温言又叫她祖母,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刚刚她隐约听说打伞什么的,难不成是要把她当丫鬟使,让她给夜温言撑伞? 她非常不乐意,嘴里嘟囔着:“不管我同你祖父如何,我都是你的亲祖母,你让长辈替你撑伞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话师离渊就不爱听了——“本尊未来妻子,北齐未来帝后,这天底下,她当不得谁为她撑伞?” 蒋秀心一哆嗦,再不敢说话了。 计蓉将手里的伞给她,她下意识地就往夜温言跟前走,结果就听夜温言说:“叫你过来不是为我撑伞,是为我祖父撑伞。连日下雨,不能让我祖父一直这么淋着,你就站在这里为他撑伞吧,正好也挡一挡香炉里的香别灭了。” 说完这话,看了师离渊一眼。师离渊立即领会他媳妇儿的意思,术法一挥,蒋秀手里的那把伞立即放大一倍,且材质似乎也有了变化,变得比油纸更坚韧一些,更不易散。而且蒋秀这个人也被施了术法,就像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夜老将军的墓前,任凭其他人说什么话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连眼睛都不眨。 有人看得发愣,还以为人猝死了,就上前去探她鼻息。一探发现还有气儿,再推推,人却还是一动不动,甚至都推不倒。 他们觉得很奇怪,夜温言就说:“没什么好奇怪的,是帝尊大人施了定身的术法,能让她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站在这里,一直为我祖父撑伞。其实按理说她应该在坟前跪着谢罪的,但这不是下雨么,我觉得还是撑着香比较好,至少我们今日上香就不必担心香灭。” 说完又问师离渊:“这定身的术法能坚持多久?” 师离渊说:“九九八十一天。” “够了。”她微垂了下头,“也不用太久,我祖父也烦她,就八十一天吧!” 有人问了一句:“那八十一天之后呢?把她放了?” 封昭莲这时把话接了过来:“放?人在外头站八十一天,你以为她还能活?定身术一解,她自然而然就得死,到时候你们派人上来收个尸就行了。” 人们看向夜温言,见夜温言点头,便了然。 夜家人一个接一个地上香,上完香之后,范平显终于被拉上前来。 计夺一脚踹到他腿上,人扑通一声跪到墓前,吓得哆哆嗦嗦,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夜温言上前一步,对着墓碑道:“祖父,我把这人带到这里来,一会儿砍了他的头,用他的血祭你亡灵,之后关于夜家的前尘旧事,就算是都结束了。我自认为对得起夜家,剩下的路就得他们自己来走。或许还有一些事情是没有做完的,但那些事也不该再扰您清静,我就不和您说了。祖父,儿孙自有儿孙福,您从前心里有恨,活得窝囊,但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希望您也能解开心结,别再念念不忘。” 她又往前迈了半步,声音压低了许多,在雨声中,也就只有她一人听得清楚。 她说:“我叫您一声祖父,而不是夜老将军,也不知道您愿不愿意认我这个孙女。有个事和您说一声,您最疼爱的四孙女,她已经活回来了,希望这对您来说也是个安慰。” 她说完,步步后退,一直退到师离渊身边。然后问族长夜逢:“你们要动手吗?” 夜逢一愣,随即明白夜温言的意思,是在问他要不要夜家的人亲自动手。 可他看看夜家人,一个个低着头,想来是这种事都不太敢。于是就跟夜温言说:“如果四姑娘身边有能人,就请代劳吧!咱们都是平常百姓,这辈子最大的杀生就是宰几只鸡,杀人这种事真是做不来,即使是仇人,也是不敢下手的。” 夜温言点点头,然后吩咐计夺:“你来!” 计夺领命之后二话不说,长剑一抽,照着范平显的脖子就抹了过去。 他这一剑抹得十分有算计,喷出来的血正好喷到夜老将军的墓碑上。所谓祭坟,这就算是圆圆满满的完成了。 范平显到最后都没喊出一句救命,也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觉得就算喊了也没有用。 人们倒是看到站着撑伞的蒋秀掉了两行眼泪,便有人气不过,问了句:“老爷子死的时候,你哭了没?” 夜温言回想从前记忆,也想不起来这老太太哭是没哭。似乎也嚎过几声,流没流眼泪就不知道了。不过那都不重要了,过去的事,过去的人,都已经不重要了。 范平显死了,蒋秀的命也就只剩下八十一天,还是一动不动的八十一天。等到她也死了,上一辈子的恩怨就彻底结束,她当初答应夜四小姐的事,也就全部都做完了。 这具身体虽然早就回暖,但是对于她来说,到这一刻,肩上扛着的夜家的担子,才算是真正的卸了去…… 第723章 上坟烧废纸 雨还在下,比之前又大了一些。 夜家人把范平显的血在夜老将军坟前放得一滴不剩,然后抬着尸体下山了。 所有人都下山了,就连权青画和封昭莲等人也都下了山去。山顶祖陵里,就只剩下夜温言和师离渊留了下来。师离渊撑着一把油纸伞在她身边站着,她则单膝点地半蹲半跪在夜景归的墓前,一张一张地烧着不多的纸钱。 师离渊看了一会儿,就问她:“你这个纸钱是不是不太对劲?本尊虽没干过这种事,但没干过不代表没听过,至少去年腊月里,夜四小姐头七那晚我去看你,那火盆子里烧的黄纸跟眼前这些就不一样。”他说着也蹲下身,拿过一张还没烧的纸钱看了一会儿,再道,“阿言,这纸上没打钱印子啊!没打钱印子不就是废纸么,你这是上坟烧废纸,糊弄鬼呢?” 夜温言一把将那张黄纸夺过来,直接往火盆子里扔,“管它是纸钱还是废纸,我能烧几张就不错了,难不成还指望我给他烧去万贯家财,让他在那边再养几房冥妾?这也就是他死的那会儿我没赶上,要不当初烧的纸钱我全都给换成空头支票,让他兑无可兑。” 师离渊问她:“什么叫空头支票?” 她扬扬手里又拿起来的黄纸,“就是这种,空有个壳子,却换不成钱花。” “这东西你自己带上来的?刚刚你祖父陵前也烧了些纸钱,可不是这样的。” “给我祖父肯定不能烧这个。”她一边说一边又把黄纸往火盆里塞,师离渊的伞偏了些,有雨水灌到火盆里,一下就把火给熄灭了。他“哟”了一声,就想再重新点上,却被夜温言给拦了,“不用点了,烧几张意思意思就行了,主要就是提醒他一下,告诉他我到坟前来看他了。什么送不送钱的,我没那个心思给他送钱,他又不是我亲爹。” 说完,抬头朝着夜归景的墓碑上看去,最后目光落在下方落款的“孝子飞玉”上。看了一会儿她就说:“这也就是立这碑时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在外头的那些事,但凡他们知道,你信不信,就依着我母亲的性子,这墓碑都不能给你立。 刚刚我们在祖父陵前,将那个与老夫人和奸的范平显给杀了,老夫人现在也在祖父陵前站着呢,一直在给祖父撑着伞。你偏偏头看看,一眼就能看着。 夜家的事了到现在也了得差不多了,再剩下的就是你的那些烂摊子。但是你的烂摊子我是不会去帮你收的,因为我没那个工夫了,便只能留给你的妻子和子女。哦不对,你现在也没有妻子了,我母亲已经同你和离,你剩下的就只有京城的几个子女,以及外面那些女人和孩子。就是不知道在你心里,究竟是惦记外面的人多一些,还是惦记京里人多一些。 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你说你图什么呢?这个时代的男子一妻多妾也是很平常之事,你若光明正大地娶了,谁也不能说你什么。可你偏偏不娶,就想在外面偷,是不是偷来的比明媒正娶的香?也是,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那偷还不如偷不来呢,你还有多少偷不来的? 长公主你都能染指,明明桃花遍地开,你还要立个一夫一妻长情深情的人设去骗天下人,去骗穆家,还骗你的子女们。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是你觉得发妻哪哪都不好,还是觉得外面的女人哪哪都太好?果然男人都是属猫的,都喜欢偷腥。但你若能偷得一辈子也无人知晓,那也算你本事。可惜你没那个本事,这些你以为的秘密,一件一件,漏得跟筛子眼似的。 夜景归啊夜景归,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是位好将军吧,但绝对不是个好男人。 这也就是我来得晚,若我来时你还活着,我一定好好研究研究你,也好好跟你论一论是非黑白,论一论谁对谁错。 夜景归,你听好了,我今日到这儿来,不是来给你扫墓烧纸的。我现在这个姿势也不是在跪你,我只是觉得这样子我自己更舒服一些。你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不是父亲,更不是一个能让我尊敬之人。我看不起你,即使你为北齐立下汗马功劳,我依然看不起你。 也别跟我说你从小缺少母爱,从而导致的性情古怪行为古怪。人人都在这个家活着,活成什么样是自己的选择。即使你缺少母爱,你也比别人得到了更多的父爱,偏得的你怎么不说,就非得去纠结没得的?你找那些女人还生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替你的子女想过? 行了,我也不愿与你再多说。你这种人,活着的时候都没认为自己做得是错的,谁还能指望你死了之后再悔改。你就好好在地下待着吧,别再轮回转世,别再上来祸害别人!” 她这话说完,突然抬起双手,捏花催灵结了一个手印,再以花灵幻画出一只笔的模样,然后对着夜景归的墓碑用那只笔写下了一个大大的封字。 师离渊都看愣了,“你在干什么?” 夜温言说:“我在打封印,把他的魂魄封在地府里,让他不能入轮回,不能再做人。” 师离渊抽抽嘴角,“至于跟他生这么大气?” “可至于了!”夜温言说,“这种人在我们那里就被叫做渣男,虽然事业成功,但私生活混乱,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人人唾之。我这手段已经算是温柔的了,没把他挫骨扬灰,也是看在他为北齐建功立业的份儿上。要不然,哼,就算埋了我也能给他挖出来。 所以师离渊,你以后可不能辜负了我,不然我把你也封里。你放心,我这种封印跟术法没有关系,是学自灵脉慕家的镇魂印,所以即便你是位修灵者,也没有办法解开。” 师离渊失笑,“我好好的,辜负你作甚?不过也好,我若负你,便终结轮回,永生永生坠入地狱,受万炼之苦。”他说得认真,还伸手去抹了一下仰头看他的小姑娘额前的雨水。然后就发现这小姑娘刚刚还一脸愤恨的样子已经有了变化,看他的眼里闪着光。 他就又去抚她的眼,然后问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她实话实说,“看你好看,越看越好看。” 他很无奈,“刚刚还咬牙切齿要封印本尊来着。”女人啊,真是善变。“回吧!”他将人扶起来,“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这地方以后你就没必要再来了。” “嗯。”夜温言很听话地站起身,挽着他的胳膊,头也没回地走了。 夜景归的墓前还散落着几张没烧完的黄纸,油纸伞一撒开,黄纸很快就被雨水打湿。 她回头看了一眼,然后跟师离渊说:“以前我也曾听人说过,上坟烧这种没打钱印子的纸,真是缺了大德了。但我想,比起夜景归做的那些事,我这也算不上缺德。唉!男人啊!” 师离渊额头见汗,这怎么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呢?他也是男人,男人也不是都缺德的。 下山时,夜家人都在山下等着他们,见他们下来了,族长夜逢立即上前道:“民间有风俗,上坟归来一定要摆席吃顿饭,且这个席还不能在家里摆,所以我们就在县里的酒楼订了一桌,四姑娘和帝尊大人也去吧!风俗不可破啊!” 夜温言没什么意见,师离渊也没什么意见,一行人便上了马车往那酒楼赶。 封昭莲从袖兜里把管饱给放了出来,然后问夜温言:“它吃点儿什么呢?乌龟一般都是吃肉的吧?好像鱼也能吃,但不能是熟的。那我们一会儿到了酒楼给它点条生鱼?” 管饱十分无语,“我是灵龟,我不是那种没开智的野龟,我可以吃熟的,我不爱吃生的。” 师离渊也点点头,“从前它的确是吃熟物的,河里钓上来的鱼也得做熟了才吃,还得给它挑刺。”他说到这些,就又想到从前这些事可都是他来做的,甚至有一次他没有钓到大点的鱼,管饱不满意,师尊燕不渡还因为这事儿罚了他。 往事不堪回首,明明他在修炼上无往不利,明明他是师尊座下最优秀的弟子,可就是因为这只老龟,师尊隔三差五就要训斥他一回。以至于当年他甚至一度兴起过,要把这只老龟给毁灭的念头。 念头到现在也没终止,一想到这些事他就生气,于是冷哼一声对封昭莲说:“虽然吃熟物,但也不是非得肉不可,等到了酒楼,给它炒两个青菜吧!” 管饱觉得师离渊太损了,这小子几百年没见,比以前可坏多了。炒两个青菜?它堂堂天尊燕不渡座下的灵龟,何时吃过青菜这种玩意?不行,它要吃肉! 管饱张开嘴,就准备跟现在的主人夜温言再争取一下,可话都没等说呢,就听马车外头突然传来一阵女子的哭喊——“求四小姐救命!求四小姐救救我吧!” 第724章 那孩子不是夜家的玄孙 车队停了下来,有人喝斥拦车的女人:“你可知四小姐是什么人就敢拦车?简直胡闹!” 还有人问:“这人是哪家的?是咱们平县本地人吗?她家里人呢?还不快把人拉走!” 那女子也急了,冲着夜温言的马车大声地喊:“我不走!夜四小姐,求你救救我,除了你没有人能帮我了!夜四小姐你救救我吧!我才十九岁,我不想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大雨抵消了她一部分喊声,但夜温言还是清楚地听到了。 封昭莲“咦”了一声,然后说:“这算不算拦轿喊冤?” 权青画把车窗帘子掀开看了一眼,然后问夜温言:“要不要说说话?” 见夜温言点头,这才冲着外头喊道:“松开她,让她过来。” 拦着女子的人一愣,但还是松开了手。那女子一被放开立即跑上前来,扒着马车急声道:“四小姐在车里吗?求四小姐救救我。我的养父养母要把我嫁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我不想嫁,可是没有人能帮我。四小姐,求求你,只有你能帮我了!” 这女子很瘦,是特别瘦的那种,脸色腊黄,扒着马车的双手骨节突出得特别严重。头发也很少,被雨淋得贴着头皮,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夜温言跟权青画换了座位,挪到窗边开口问她:“为何要把你嫁给一个老人?” 那女子就说:“因为他们生病了,缺银子看病。那个老头答应给他们五十两银子,他们就想把我给卖了。四小姐你救救我吧,我不是他们家的亲生女儿,我只是他们的童养媳,八岁那年就被卖到他们家了。可当初他们也才给了我娘家三两银子,还是分了三年才给完。 当初他们的儿子生重病,不知道哪个缺德的说要找个童养媳冲喜,可我才到他们家没有五天他们儿子就病死了。从此十一年,家里什么活儿都是我干,因为那三两银子,他们把我当奴才使唤,连顿饱饭都不给我吃。今年我已经十九岁,他们说让我一直留在家里给他们养老送终,不让我嫁人,这我都认了。可现在他们又要把我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就为了换五十两银子!四小姐,求你帮帮我,我愿意干活赚银子给他们看病,我不想嫁人!” 外面的雨一下一下灌到她嘴里,她也不吐,直接就吞咽下去。 十九岁,花一样的年龄,却活得像三十多岁的妇人,眼角甚至都有皱纹了。 夜温言在这一刻忽然就想,前世五脉隐世而居,唯有医脉凤家入了世,经商的经商,行医的行医。她知道凤羽珩救过很多人,也有医脉自古传承的、救死扶伤的信念在。可她玄脉何时被人求过救命?她来到这个时代的确有使命,可也从未想过自己活来活去,竟在世人眼里,活成了可以救苦救难、拦路喊冤的善者。 是善者吧?她恍惚了一下,又很快回过神来,然后问眼前这女子:“为何要求我救命?” 那女子立即道:“因为四小姐您是大善人,您在京城开医馆行医济世,还在地龙翻身时帮助百姓渡过难关。能做这些事的人一定都是大善人!还有,您能做得了平县的主,您是未来帝后,只要您说一句话,没有人敢不听。我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来拦您的车!” “善人啊!”夜温言失笑,还真是把她当善人了,原来有些她没想太多的事,做着做着,就在百姓心中有了另一番模样。她再问这女子,“为何不报官?” 那女子摇摇头说:“报官没用的,这是家事,就算报了官县令大人也只能派人调节。可若我那养父养母执意不从,县衙也治不了他们的罪啊!何况我们家不是平县本地人,是前几年才搬过来的,我养父养母说了,如果衙门插手管这事,他们就带着我离开平县回到老家去。我不能跟着他们回老家,回去就更没救了。四小姐,你帮帮我吧!” 封昭莲这时也凑了过来,看了一会儿那女子,就问她:“你的亲生爹娘呢?” 女子说:“早就死了。当初卖我就是为了拿三两银子抓药,结果现在这个家拖了三年才给齐,我爹娘没熬过去,都死了。” 夜温言眨眨眼,再问:“当初卖你的时候怎么说的?银子就是分三年给?” “不是!当初是说好一次给齐的,可是我人都过来了,他们又说没钱,只给了一两。” “那这算违约啊!”夜温言笑了,拍拍她的手说,“没事,不用担心,他们没有资格把你卖掉,甚至你也不必再称他们为养父养母。因为当年的事是他们违约在先,若此事属实,你同他们家的关系就是不成立的。既然双方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卖你? 不过仅凭你一面之词我也不好判定,便请平县的县令大人给你断一断吧!你放心,我会派人把你送到县衙去,同时也请县令大人护佑你的安全。在案子没审完之前,你就在县衙住下,不需要再接触那对夫妇。直到案子完结,若你说得都是真的,你就自由了。” “真的?”那女子起初不敢相信,但是见到夜温言真的在跟身边的人吩咐这些事,她立即高兴起来,“谢谢四小姐,谢谢四小姐。请四小姐放心,我说的所有话都是真的,一句假话都没有。我给四小姐磕个头,谢谢四小姐大恩。” 她说磕就磕,直接跪到雨水里,认认真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计夺撑着伞站在她身边,等她磕完了头就道:“走吧,我送你到县衙去。你放心,我家主子既然管了这事,平县县令就必须把案子办好。” 那女子起了身,点点头说:“县令大人是个好官,要不是我养父母威胁说报了官就带我回老家,我一定去击鼓鸣冤。”她说到这里又有些迷茫,“或许也不该击鼓,我这算是冤吗?” 计夺扯了她一把,“别管是不是冤,现在肯定是能审了,走吧!” “好。”她点点头,就要转身时,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一把推开计夺就去追夜温言的车——“四小姐,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马车又停,她掂着脚扒在窗边,声音压得极低,“四小姐,我和你一人说句话。” 夜温言“咦”了一声,身子往前探了探,“你说。” 女子就道:“夜家有位小少爷,据说是夜老爷子的玄孙,但其实根本不是,那孩子是夜老爷子从县外接回来的,我出城采药时看到了。四小姐,我不知道这事儿算不算个大事,但既然看到了我就得告诉你。”她说完话立即松手,人也重新退回到计夺身边,因为夜逢来了。 “什么话还没讲完?”夜逢看着那女子皱了眉。 女子也不搭话,只对计夺道:“我们去县衙吧!” 车队重新启程,去酒楼开了四桌席,夜温言一行人只坐了一会儿便离开。夜家人见她先离席,也都没坐太久,四桌酒席很快就撤下,这次祭坟算是彻底结束了。 次日雨小,夜温言大清早就通知夜家人,她要离开平县了。 夜家人集体相送,就连县令罗玉春也出来送行。 平县城外,夜温言下了马车同夜家人道别。老夫人姜氏拉着她的手说了好半天话,还抹了眼泪,也不问夜温言为何往这个方向走,只说请她回程时一定再到家里坐坐。 夜温言也没说应也没说不应,只让姜氏保重身体。 夜逢对姜氏说:“不要哭哭啼啼的,四姑娘又不是不回来,肯定还能再见面的。或者你要是想她,待天气好些,四姑娘也回京了,咱们就到京城去住些日子。” 姜氏这才不再抹眼泪,开始张罗着把一些路上的吃食都搬到夜温言的马车里。 夜温言看着夜家下人忙碌,听着他们同自己说一路平安,便想起初到平县时那些迎接的百姓。平县是个好地方,人们也都真情实感,虽说昨日也出了那女子的事,但总归也没有发展得太恶劣,一切都还来得及挽回。 她叫了县令罗玉春一声,罗玉春立即躬着身子上前与她说话。她问那女子的事,罗玉春便答:“昨日微臣传了那女子的养父养母上堂,也传了几家邻居,那女子所言句句是真,微臣已经当堂宣布解除了那女子与那户人家的关系。没有关系了,他们自然也不能再将人卖掉,那女子算是解脱出来了。只是从那个家里解脱出来的同时,也意味着她将无家可归。 一个大姑娘家,冷不丁的没了去处也是可怜,微臣的夫人就问她愿不愿意先留下来做个使唤丫头,待过两年遇着好人家,会替她做主把她嫁出去。且在这两年间,不会给她入奴籍,对外就说是个在府里帮忙的远亲。不知这般安排,四小姐认不认同。” 夜温言点点头,“县令大人做得很好,也替我谢谢你家夫人。那女子与我虽是萍水相逢,但既然能求到我这儿,便也算是有场缘分。便祝愿她以后一切都好,这一生都能顺遂吧!” 罗玉春见她认同,又不想再说更多,便给她行了个礼,默默地又退了开去。 今日主角是夜家,能让他跟着一起送送已经是开恩了,他得有眼力见儿。 东西都装得差不多了,立即就可以启程。夜温言看了看一直陪在边上的族长夜逢,忽然说了句—— 第725章 夜天佑 “族长爷爷那位玄孙今年八岁,算起来,他的父亲竟是在少年时就已经有了他。我瞧着那位嫂子年龄得有三十了,也不知同我那位族兄是怎么凑到一块儿去的。当然,这是平县夜府的家事,我不便过问,只是随口提提,族长爷爷不必放在心上。” 她说完这话抬步就走,夜逢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地往前追了两步,也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拽夜温言一把,可惜只够得着半片衣角,一拂就过去了。 最后只听到夜温言留下一句话——“夜家,就这么算了吧!” 他愣在当场,看着夜温言上了马车,再过一会儿,又有人去叫平县县令上前说话。 罗玉春立即小跑过去,躬着身子站在马车前,就见夜温言把车帘子掀开了一个角,对他说:“夜家之于北齐,功不可没,你身为平县县令,有责任因为这些功绩护佑夜家,却没必要再算上我未来帝后的身份,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罗玉春寻思了一会儿,点点头,“微臣明白了。” 车轮伴着细雨转动起来,缓缓前行。夜逢长长地松了口气,一直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老夫人姜氏走到他身边,小声问道:“她是不是猜到什么了?” 夜逢长叹一声,“怎么可能猜不到呢?四姑娘冰雪聪明,哪有事情能瞒得过她的眼睛。” 夜家许多人都凑上前来,那个孩子也站到了夜逢身边。夜逢伸出手往他头上摸了摸,又叹气道:“我不忍夜家骨血流落在外,那就得做好承受帝后娘娘怒火的准备。今日四姑娘没当众发火已经是给我们留着脸面了,只是从今往后,京城那一支的亲缘,怕也要断了。” 那孩子有些不明白:“祖爷爷,是姑姑不喜欢我吗?”他歪歪头,似乎在想前日跟夜温言说话的情景,想着想着突然就撒腿往前跑,去追夜温言的车。 姜氏下意识地喊了一声:“快回来!不要去!” 夜逢却按住她的手腕,小声道:“让他去吧!有些事情我们不能做,但是他可以。” 夜温言的马车慢了下来,外头传来那孩子的声音:“请停一停,让我跟姑姑说几句话。”天涯和云萧将车停住,车帘子掀开,孩子把一个包袱递了进来,“姑姑,这是我剥好的瓜子,给姑姑带在路上吃。姑姑放心,干净的,我都是用手指掰开,没有用嘴咬过。” 封昭莲替她把包袱接了过来,再打开,里面放着一只盒子,里面是整整齐齐的瓜子仁。 夜温言愣了一下,再去看那孩子,见他也没打伞,半个身子都趴在马车上,身上全湿着。 她忽然开口问他:“你知不知道到底应该管我叫什么?” 孩子摇头,“不知道,不是叫姑姑吗?祖爷爷一直让我这样叫的。” 夜温言没往下接,只又问他:“你今年八岁了,应该记得自己的父亲是什么人。” 孩子这回点头了,很肯定地答:“我知道!但是祖爷爷不让说,还让我去拜别人的牌位。那个人我不认识,虽然也姓夜,但那不是父亲的名字,我认得的。不过没关系,娘亲说了,只要我在心里一直记着自己的父亲是谁,那么就算头磕给了别人,便也是在拜自己的父亲。” 他趴在马车上的姿势很难受,说说话就要动一下,但还是不愿意下去。 “姑姑是不是不喜欢我?” 夜温言摇头,“没有。”再想想,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天佑,夜天佑。” “夜天佑。”她失笑,再告诉这个孩子,“你的父亲希望你被上天保佑着,一生平安顺遂,一生过得都好。回去吧,听你祖爷爷的话,在平县好好的生活。” “姑姑要走了吗?你不回京城吗?娘亲说这个方向不是回京城的路,那姑姑是要去哪里?天佑会听姑姑的话,在平县好好生活,是不是我做到了,姑姑就能再来看我?” 夜温言不解,“你为何希望我来看你?是你的娘亲让你这样说的,还是夜家什么人让你这样说的?天佑,你于我也不过是萍水相逢,夜家其它孩子都不与我亲近,为何你要追来?” “不知道。”孩子摇摇头,“就是觉得姑姑很亲切,姑父也很好。别的哥哥姐姐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但是我喜欢姑姑,就同姑姑亲近。姑姑,你会回来看我的吧?” “再……再说吧!”她放下车帘子,重新坐回师离渊身边,开口吩咐天涯,“走吧!” 天涯应了一声,回手把那孩子抱了下去,还跟他说:“小少爷,回去吧,我们要走了。” 夜家终于有人跑过来拉那孩子,马车重新启动,夜温言听到那孩子的娘亲说:“佑儿乖,不要打扰你姐姐,她是个大忙人,不是咱们能够得上的。你好好学本事,等长大了能替你姐姐分忧了,娘亲一定带你到京城去寻她。血脉亲缘,她肯定会照顾你的。” 族长夜逢也走了过来,这话也被他听了去,当时就训斥那妇人:“莫要跟个孩子胡说八道!什么姐姐?那明明是他姑姑。你要记得你是怎么进入平县夜府的,也要记得自己当初向我们承诺了什么。我再提醒你一次,莫要妄想去京城,你不能去,佑儿也不能去!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把你们看死在这里。就算我死了,夜家的子孙也会把你们看死在这里。想活,就一步也别走出这个圈儿,一旦出了圈儿,就别怪夜家无情!” 妇人冷笑,“怎么是我要来平县夜府呢?明明是你们抓了我,让我们不得不来。你们夜家真厉害,说是认祖归宗,结果却是给孩子改了个父亲,还能上上下下都守住一条舌头,谁都不把这事儿说破。我一个妇道人家,没有反抗之力,可我当初既然能到一品将军府去做一个舞蹈师父,将来我就也有办法再把我儿子送进去。 现在你们派人监视我,不让我离开平县半步,但是我的儿子也会长大,总有一天他会离开这里,回到他真正的家。有本事你们就把我和佑儿全杀了,只是杀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们,夜景归他只有两个儿子,一个在京城,一个在平县。所以你们在杀了佑儿之后,一定要保证在京城那个一辈子平平安安,还得保证他将来能生出儿子继承香火,否则夜景归这一支可就绝了后了。且这个后是怎么绝的呢?是因为你们杀了他的小儿子。” 夜逢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夜家人赶紧围上去搀扶。老夫人姜氏气得差点儿没晕过去,但那妇人却完全不在意,只管说着自己的话——“这世间所有事情,都不是一个巴掌能翻出风浪的。我跟了夜景归的那一天,他没有说过他的身份,更没有告诉我他家里已经有了娘子。 我是跟他拜了堂,睡了觉,孩子都揣在肚子里了,才知他到底是谁,也才知自己稀里糊涂地给人做了小。你们说可不可笑?我一世骄傲,却沦为给人做小,凭什么?” 她越说越激动,“你们夜家把罪都怪到我的头上,难不成还以为是我勾引了他?他一个有妇之夫,他若对我没那个心,我如何勾引?他若真如外界所认为的那样,对他的妻子一心一意,我如何勾引?别一门心思只知谴责我,想想是不是你们夜家人做错了!” 妇人说完这些,拉着孩子的手转身就往回走。立即有夜家人在后面跟上,一路“护送”。 夜逢气得全身都哆嗦,血还在嘴角挂着呢!他指着已经走远的妇人说:“或许我就不该收留他们。”说完又是一脸的无奈,“可是我若不留,他们就会找到京城去。依着穆千秋那个性子,我怕她一怒之下把佑儿给杀了。我知道那穆千秋有多狠的,杀人的事她干得出来。我不能让我们夜家的血脉死在她手里,这孩子京城不养,就由平县来养!” 回夜府的路上,夜天佑时不时地看一眼他的娘亲。妇人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在看什么?” 夜天佑说:“我在看娘亲还是不是从前的娘亲,从前您不是这样的,父亲在时您从不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您还会跳好看的舞蹈。但是现在一切全变了,是不是因为佑儿?” 妇人吸了吸鼻子,伸手将儿子揽住,“不关佑儿的事,是娘亲命不好。不过娘亲从未后悔过,你父亲也从来没对咱们娘俩不好过。佑儿你一定得好好记着自己是谁的儿子,一定要把父亲的名字牢牢记在心里,那才是你的根,才是你今后应该成为的样子。” 南行的马车里,夜温言一直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一句话都没再说。 夜天佑送来的那些瓜子仁儿正被封昭莲吃着,一把一把的,吃得还挺开心。 许是后来吃的动静有点大,夜温言就睁开眼瞪了她一下。师离渊便趁着她睁开眼时说:“一个人有一个人的活法,一个家族也有一个家族的选择。这种事情,夜家乐意,你管他那么多呢?你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后面的事就是他们自己的事。而我们也有我们自己的事,你便只管想我们的事,莫要再与夜家周旋了吧!” 第726章 子虚乌有 夜温言说:“我没有与夜家周旋,就是觉得这个过程很可笑。初到平县时,可能是有了秀山县在前,便觉得平县真是个好地方,从县令到百姓都一团和睦。初进夜府时,也可能是有了蒋家人在前,便觉得夜家人真好,老夫人姜氏也一片真心。 结果没想到,他们竟是瞒着我干了这么大一票买卖。 不过师离渊你说得对,他们干了什么是他们的事,对于我来说,夜家的事已经结束了,我当初对夜四小姐做出的承诺也都一一兑现,后续再如何闹下去,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了。 姑奶奶前世今生都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就算要记仇,也该记得我玄脉夜家的仇,而不是北齐夜家。我不应该在陷在夜家半年多的时间里,就把自己整得跟个怨妇似的。这个局面得变一变,我的心态也得改一改,不然等见了阿珩她们,会被她们笑话的!” 她说到这里,看了封昭莲一眼,封昭莲立即表态:“我不会笑话你的,只要你改了就好。”然后再把手里的瓜子往前递了递,“吃吗?小鬼给的零食,别说,还挺香的。” 她想说不吃,但再想想,若不吃,就代表自己还在生气,于是伸手抓了一把,嚼了一会儿就说:“确实挺香的,一会儿把夜家给的吃的都翻一翻,前路漫漫,没点零嘴太无聊了。” 两个姑娘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师离渊闭目蓄养灵力,权青画则又想起夜温言曾与他说过的,关于大将军夜景归在边关那些不为人知的事情。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之所以能从画地为牢中解脱出来,夜温言在这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她所讲述的夜景归的那些事,也的确在那一刻,让他觉得这世间苦的不只是他自己。 所以他尽心尽力帮着夜温言,在知道赤云城有首饰被人认出之后,亲自跟了过来,即使有帝尊在,他也希望自己能护夜温言一程。却没想到,这一程还没等走出多远呢,就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也没想到他与封昭莲的关系,也有了重要的变化。 刚刚那一幕他看明白了,也听明白了。夜家那个玄孙根本不是玄孙,而是大将军夜景归与养在外的小妾所生,是夜温言的亲弟弟。平县夜家全家人都在向夜温言撒谎,就是为了保全夜家骨血,为了让那孩子认祖归宗。 小孩子固然没有错,但是平县夜家的所作所为,对于夜温言来说、对于京城一品将军府来说,实在有些残忍了。 他胡乱想着这些事,也想起葬了黎妃和云生的那一天,想起他伪造了归月将军与权青允的信件,想起他这些年处心积虑的报复。如今看来,皆是一场笑话。 好在就像帝尊说的那样,过去的就是过去了,他们都该有新生,都该向前看。 封昭莲跟夜温言还在吃东西,瓜子早就吃完了,平县夜家准备的那些零食被她们挨个翻了一遍,翻到喜欢吃的就留着自己吃,翻到不喜欢吃的就统统喂给管饱。 管饱这回是真饱了,在封昭莲掰着它的嘴往里面塞点心时,管饱直接一个干呕,差点儿就吐出来。封昭莲躲出去老远,生怕这老乌龟一吐再吐她身上。 “小主人,今天雨不大,你的灵力应该能使,能不能把我给收回去?”管饱跟夜温言商量,“我实在是太想念那个满是鲜花的储物空间了。” 夜温言斜了它一眼,“想念我的储物空间?管饱你没说实话。” 管饱无奈地瞅瞅封昭莲,“说实话就是这女人快把我给玩儿死了,你赶紧救救我。” 封昭莲“切”了一声,“我给你吃给你喝,你说我虐~待你?你也太没良心了。小爷我前世今生都没养过小动物,你还是第一个,你应该为此感到荣幸。” 管饱心想,我还荣幸?这简直就是我的不幸!但这话不能直说,只好换了一种说法:“我是主人的灵宠,不是你养的,所以你应该把我还给我的主人。” “你主人不就在边上呢么!我也没有霸占你,只是喂你点吃的,你不想吃就直说,别整的像我把你怎么样了似的。我这人脾气可不好,你如果再磨磨叽叽的,我就把你给炖了。” 管饱急眼了——“这怎么动不动就要炖我呢?师离渊要炖我,他媳妇儿要炖我,现在你也要炖我,你们几个都什么毛病?”说完又看向权青画,见他一直没参与,便觉得这绝对是个好人,于是向他求助,“你帮帮我,就像在破庙里我帮你一样,替我说几句公道话。” 权青画看了它一眼,说了句特别公道的话:“许是因为夜家准备的都是些零食,没有肉,所以才会有炖了你这样的想法。本王觉得,这也算是正常的。” “正常吗?”管饱气得不行了,这个世道怎么了?这样的人是正常的,那什么才是不正常?非得乌龟刺身才叫不正常吗? 封昭莲跟管饱打起来了,我撞你一下你踢我一脚的,夜温言看着心烦,直接把管饱收了回去。封昭莲还在叫嚣让它再出来,权青画却已经在跟夜温言说话——“那把钥匙玄脉珠宝一共做出了一百个,我全部给压了下来,眼下还滞留在京城。你考虑一下,是继续外售,还是暂时先在京里放着。这件事我必须提醒你,钥匙一旦外售,这件事情就相当于被重新提了起来,届时江湖势必会起纷争,甚至其它国家也会觊觎。 虽说这传说这两年一直都有,但毕竟没有人看到过实物,甚至就连第一个放出消息的人也都找不到了。人们只闻得宝藏钥匙的传说,也能描述出钥匙的模样,但要说谁亲眼见到过那东西,却是没有人能说得出来的。没有实物,觊觎就仅仅是觊觎,一旦看到实物,觊觎就一定会变成抢夺。且不只是江湖中人要夺、不只是北齐有野心的势力要夺,其它国家也要夺。” 封昭莲听他说起正事,便不再纠结管饱,反倒琢磨起传说中的宝藏来。 她问:“你们说,会不会真的有宝藏?” 权青画摇头,“不知道。” “你没有派人去调查过?” “我调查它作甚?”权青画无奈苦笑,“我一不想称霸武林,二不想谋权篡位,三也不想起兵造反,你说我得了一个宝藏,要怎么用?” “也是。”封昭莲琢磨了一会儿,又道,“那如果说宝藏是子虚乌有,一旦这个谣言破了,会不会让一些人承受不起打击啊?”她想起曾经千周也有一个龙脉宝藏,那么多人为了宝藏奋斗一生,梦碎的那一刻、宝藏失去的那一刻,竟然有人当场自尽,断此一生。 不过也不一定北齐的人也那样,因为宝藏的传说不过近年才起,时日尚短,影响不深。 权青画在等夜温言的决定,同时也阐述自己的另一个观点:“其实放出去也是一个法子,那东西多了,变得遍地都有,那谣言也就不攻自破了。但这样做就得有一个前提,就是——宝藏肯定是假的。否则一旦宝藏为真,我们放出的东西就会引起各大势力的抢夺,也不利于我们将这件事情压住,到时候朝廷会很辛苦。” 封昭莲点点头,“对啊,很有可能是真的,毕竟凡事都不可能空穴来风。” 夜温言皱眉,“怎么可能是真的,那东西它就是个首饰,根本就不是钥匙,封昭莲你别跟我说你没在阿珩那看过类似的东西。” “的确看过类似的。”封昭莲老实回答,“就像你在宫宴上戴的那些东西,有些我是见过的,阿珩也戴过。但这并不能证明江湖传说中的那把钥匙,一定就是你当成首饰的那把。” 师离渊将眼睛睁开,替夜温言做了决定:“先压着,不要放出来。固然物以稀为贵,外面到处都有,谣言就会不攻自破。但本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似乎数百年前,也有一个关于宝藏的传说。据说在这片大陆上的某一个角落,藏着一批稀世珍宝,其价值大过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国家。只是当年修灵者还在,谁会去在意凡人的宝藏呢?后来天地有了大变化,人们连活命都顾不上,自然也没人再记起那些个身外之物。” “所以你的意思是,也不见得那个传说就是子虚乌有?”夜温言将权青画从京里带出的钥匙拿了出来,“这玩意真的就是个首饰,只要肯花钱,谁都可以拥有。但你们若说兴许传闻中的钥匙不是这样的,那倒也是有可能的。既然如此,便暂时压着别动吧,我们此行要穿过大半个北齐,正好也听听风声。” 夜温言说完就笑了,她到现在依然觉得宝藏这种东西很扯蛋,这特么不是前世看的那些电视剧和武侠里写的么?每本里几乎都有一个宝藏,江湖纷争十有八九都是因为一张藏宝图。她一直以为那是虚构出来的东西,没想到竟真能让她在现实生活中给碰上。 就是不知道那宝藏的传说只是与她有个偶然的交集,然后就会擦肩而过,还是渊源甚深,会一直牵绊…… 第727章 抢钱 马车又往前行了四天半,在第五日的晌午到了另一座城。 这城被一条大河从中间贯穿,河水湍急,又宽又深,即使冬日里河水也不会结冰。 因为河两边都属于同一座城,所以两岸的人们自然要有往来。平日里都是坐船通行,但这些日子下雨,许多船家都不敢冒险行船,故而船只都停滞在码头,想过河的人也只能等着。 天涯熟悉这地方,他告诉众人:“再往前走就多是山路,想快就得步行翻山,想坐马车走官道就得绕行。最近连日下雨,翻山肯定艰难,即使咱们用轻功,也无法完全保证平安。 另外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坐船,只是这雨下得风浪也大,船家连到对岸都不愿去。” 封昭莲听得直皱眉,“难不成我们要耽搁在这里?本来就着急,怎么能耽搁呢?” 马车靠着街边停了下来,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但也没有目光多做停留。这是一座城,不是小县,虽然马车气派,但城里这样的马车也不是没有,百姓们也见惯了。 夜温言掀开车窗帘子往外看,雨还在下,时大时小,还起了风,十分寒凉。 云萧说:“这个季节就算起风也不该这么凉的,天气不正常。” 天气的确不正常,从临安城出来就一直也没正常过。只是今日比往常还要更不正常一些,因为这股寒风,竟让人有点儿已入深秋的感觉。夜温言甚至听到往来的行人随口说了句:“这该死的鬼天气,再这么冷下去就该下雪了吧?今早把冬日里的棉袍子都找出来了。” 她听着这话,再去仔细打量行走的人们,果然,人们穿得都很厚实,不少人都是棉袍加身,可即便如此依然冷得哆哆嗦嗦一路小跑。 她也感觉到有些冷了,匆匆将帘子放下,有些担忧地向师离渊看去。 师离渊感受到她的情绪,赶紧将人拉回自己身边,安慰道:“没事,我在呢,不必担心。” “可是你能用术法吗?”夜温言小声问他,同时也坦白自己的情况,“我的储物镯子又打不开了,灵力全无,虽不至于像每月十五那般重病不起,但没有灵力灌体,还是难受得紧。” 她想裹裹衣裳,动了一下才想起自己还穿着夏天的裙子,薄得很,裹无可裹。 权青画随身的包袱里倒是有件披风,他取出来递给夜温言:“先凑合一下。” 夜温言也没同他客气,只是看了封昭莲一眼。封昭莲当时就笑了,“我还不至于因为他给你件披风穿就不乐意,再说,那玩意我又用不着,你不穿,难不成还让他们这些大男人穿?” 夜温言失笑,“知道你不怕冷,但一会儿最好也买几件御寒的衣裳,至少不要让别人觉得你太奇怪。我们此番出行,尽可能的不要引人注目,必要时你与四殿下还得以夫妻或兄妹相称,这样才更容易让其他人接受。” 封昭莲笑嘻嘻地去挑权青画的下巴,叫了声:“夫君。” 权青画打了个冷颤,突然有点儿后悔把披风给了夜温言,因为他也发冷。 封昭莲对他这反应不太满意:“怎么着,叫你声夫君你还不乐意了?被占便宜的是我,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反正别想与我以兄妹相称,夫妻就是夫妻,我说了算。” 他也不与之争辩,只点头说:“你高兴就好。” 封昭莲得逞,整个人都开心起来。夜温言已经在吩咐计夺计蓉在城里找找卖成衣的铺子,多买些御寒的厚衣裳。不管是走水路还是陆路,这样的天气,不换衣裳肯定是不行的。 天涯下车去打探情况了,再回来时,不但带了热乎的肉包子,还带回了码头那边的消息:“河面风浪特别大,船家都不愿意走。如此咱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一个是翻山,一个就是绕远路。主子们定夺一下吧!” 所有人都看向师离渊,请他拿个主意。师离渊想了一会儿,问:“所有船家都不愿意走?” 天涯摇头,“也不是,也有几个船家敢冒险的,只是开价很高,从这里开船,一直到最后一个码头,这样的风浪之下得走二十多天,一条船他们要五千两银子,茶点还得另算。” “五千两?”云萧有些意外,“平时一条船应该多少银子?” 天涯说:“平时天气好,从这里上船,到苏南府丹中城下船,最多十天就到。想坐船的按人头交钱,一人三两银子。如果想住好点的客房,就再加钱。我打听过了,一条船坐最满的人,再加上客房都用最好的茶点,所有人都从头坐到尾,满打满算也就能收银子二百两。” “平时二百两一条船,现在要五千两?他们去抢钱算了!”封昭莲都气乐了,“这坐地涨价也不带涨这么狠的,宰冤大头呢?再说,能拿出五千两银子的,还用他开船?自己买条船再雇几个死士都够了。这种人还想做生意?真是天大的玩笑。” 夜温言却琢磨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五千两,如果真有人能拿出五千两去坐船,那肯定得是大富人家,而且还是急着赶路的。这事儿怎么听都像是有人在撒网,等着他们上钩,因为南去的路上,可能就只有他们一行是真的着急,而且也不会去计较银子多少的。 是什么人在留意他们的行踪呢?京里的人吗?摄政王,还是别人? “去跟船家讲价,问他三千两开不开船。”夜温言做了决定,“还是要走水路,从陆地上走实在太久了,我们耗不起。” 可天涯不解,“四小姐,三千两跟五千两可也没有多大区别了。” “所以就只是意思意思,配合着演一场戏罢了。既然有人布了局,咱们只有入局才能知道这个局究竟是为了什么,或许也能知道究竟是何人在布这个局。” 天涯懂了,“原来是冲着我们来的。成,那属下这就去。”他冲进雨里,又往码头去了。 又等了一会儿,计夺和计蓉回来了。 可惜厚衣裳没买着,因为现在是夏季,根本没有成衣铺子会卖冬天的衣裳。好在披风倒是买了不少,每人一件披在身后,还能一人再余出来一件盖盖腿。 天涯再回来时,说是船家同意了。要三千两能在这座城里兑换的银票,银票到了就可以开船。但是三千两不包括吃喝,也不可能自己带吃喝上船,还要备银子吃饭用。 封昭莲气得直骂人,师离渊随手递出一张银票给天涯,却被权青画给拦了下来。 “帝尊大人,不必。您的银票上盖着炎华宫的天印,不合适拿出来使用。” 师离渊一愣,随即也反应过来这个天印的事,一时间还有些尴尬。好像他手里有的都是官银,或是类似这种银票,如果不方便使用,岂不是这一路他都相当于没钱用了? 夜温言也尴尬,她倒是有平常的银票和银子,可是为了方便,她都扔在储物镯子里了。 眼下镯子打不开,她也身无分文。 再看权青画,他已经在吩咐天涯去一个地方取银子,夜温言听他说的那个地方叫什么阁,这才想起他是个大财主,除了临安城以外,北齐各地都有他的产业。 天涯很快就取了银票交给船家,他们的马车也行到了码头。船家说申时准时开船,船上给他们留了四间最好的客房,可以把东西先搬进去。至于其它客房,那是要留给其他人的。 封昭莲很生气,就问船家:“船是我们花了三千两银子包下来的,为何还有其他人?” 那船家就说:“只是给三千两银子我就开船,可没说船是被你们给包了。你们这些人,四间上房足够了,其它的我还得留着卖钱的。这么大一条船总不能就搭你们几个,有不怕浪大想跟着走的,我肯定得让他们上船啊!” 后面有想乘船的百姓说:“就是这个理,船开一次只乘你们几个人实在浪费,我们也是给银子坐船,以前三两银子坐一回,现在十两银子坐一回,客房还要另算钱,这样说起来,不只是你们花了高价,我们也是花高价的。这位姑娘,你可不能不讲理,船可不是你们包的。” 封昭莲气得直咬牙,“行,想占便宜你们就占,只是行船过程中万一出了什么事,那可就是你们的命了,谁也怨不着谁。” “能出什么事啊?”有个妇人说,“你这姑娘嘴可真毒,为了霸占这条船,什么话都敢说。我告诉你,这些船家都在这条河上走了至少十年了,比现在还大的风浪也都走过的,从来没出过事,所以你也不用拿这样的话吓唬我们。” “就是,我们都是住在河边的,河上能不能走船,还不比你一个外乡人清楚?” 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地指责封昭莲,同时脚底下也没闲着,一个比一个快地往船上走。 封昭莲冷哼一声,没再说什么,只走回到夜温言身边,把她的胳膊一挽,小声道:“看见没有,全都是自找的。所以咱们也不需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了,该着什么命他们就是什么命!” 第728章 赶上是运赶不上是命 船家很高兴,因为收了太多的银子,所以也很大方地宣布,说行船期间瓜子都是免费的。 好在分给夜温言一行的房间的确都是上房,也够宽敞,每间房里还有茶桌,只是可惜没什么茶点。船工说了:“除了瓜子以外,其它的都要另收钱,您需要什么就跟咱们说。” 封昭莲气得差点儿没动手打人,好在那船工跑得够快,只在屁股上挨了一脚。 分房间时,封昭莲使坏,非要跟权青画一间,被计蓉连拖带拽地给拽走了。她不甘心,就问:“那为何阿言可以跟她男人一间?我怎么就不能跟权青画一间了呢?” 计蓉说:“祖宗,你可小声点吧,这是船上,可不是咱们自己家,您就这么把四殿下的名号给喊了出来,万一隔墙有耳,咱们岂不是危险?再说,主子跟帝尊大人是订了亲的,有名有份,你跟四殿下最多算个两情相悦,何况四殿下也没明显地说明他就悦了你,你怎么可以如此主动就把自己给献出去呢?女孩子的清白多重要啊!” 封昭莲说:“我没打算献自己啊!住一间房而已,跟清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我在他屋里睡一宿,我清白就没了?权青画他不至于兽心发作到那个地步吧?这可是在船上啊?” 计蓉都想捂她的嘴了,“反正不管怎么说,今晚你必须和我住。” 终于两人回屋了,权青画摸摸鼻子,觉得自己得找个机会感谢计蓉。封昭莲这姑娘疯得厉害,要真是非得赖着他跟他一间房,他可能还真推不掉。 四间房分配也算合理,权青画跟天涯一间,计夺跟云萧一间,计蓉带走了封昭莲,师离渊领走了夜温言。只是云萧在选房间时一定要选跟封昭莲紧挨着的,说是便于保护。 计夺就说:“有我妹妹跟着郡主,不会有事的。”云萧却还是不放心。 申时一刻,船终于开了。外面天比晌午还阴,这个时辰就已经像是黑天一样。 才开了没多一会儿就有船工过来问要不要订晚膳,要订晚膳的话,一个人一两银子。 许多人觉得太贵了,船上能吃的不过就是简简单单的东西,他们上船时都看见了,船家搬上船的食材并不稀奇,甚至还带了许多馒头。居然就要一两银子?船家也太黑心了! 人们打开房门表示不满,纷纷声讨船家。封昭莲也把房门打开,却是冲着外面说:“现在知道船家黑心了?你们上船的时候怎么不想想这就是个黑心船家呢?要不然他们也不能收两份儿钱多拉你们这些人。还说船不是我们包的,你们谁听说过三千两银子坐船,还允许船家再带别人的?行了,要吃就赶紧给银子,不吃就回屋去,还不都是你们自找的!” 说完,随手扔了一把银子过去,“我们这四间房的!” 船工乐呵呵地拿着银子走了,一边走还一边说:“要吃的抓紧,东西就那么多,不早早的订下来可就没有了。等到下一个码头能做补给,那也得三天之后了。” 人们虽不甘心,但也没办法,只好纷纷掏钱。有些钱不多的,就两人吃一份,只交一两。 但除了能住客房的,还有一些人没有那么多银子,住不起客房,就在船舱那边席地而坐。一两银子一顿饭对他们来说太奢侈了,就跟船家商量能不能便宜些。可惜船家不给便宜,他们只得三五个人凑一份,保证不饿死就行。 夜温言进了屋就在拆头发,结果拆了半天也没拆明白,还把自己给拆急眼了:“你们这地方真是麻烦,梳个头还梳得这么复杂,以前我们那里只要随便一扎就行了,甚至披着也会让人觉得很好看。现在倒好,每天浪费在梳头上,就得小半个时辰。” 师离渊赶紧过来给媳妇儿顺毛,“你不要动,我来拆。”他亲自动手给媳妇儿拆头发,修长的手指在她的长发里穿来穿去,不一会儿就把打结的头发给捋顺了。 媳妇儿很满意:“既然帝尊大人有这个手艺,那这些日子就把这项工作交给你了。” 他说:“不必这些日子,往后都可以为你梳头。”他一边说一边尝试使术法,替她把被雨水打湿的头发烘干,结果使了几下都没使出来,只得无奈放弃。 “还是不行吗?”夜温言也有些担忧,“以前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师离渊摇头,“还是不行,且以前也从未这样过。即使当初天地灵气突然消失,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我曾一度想过那些修灵者为何选择自尽,如今才算明白,使惯的灵力突然再也使不出来,明明能吐纳天地灵气,却突然只能呼吸空气,那还真不如死了算了。” “就看这场雨什么时候会过去吧!”夜温言起身坐到窗边,外面很黑,风也特别大,窗子才打开一条小缝,风就呼呼地灌进来,师离渊赶紧就把窗子给关了。 “别看了,小心冻着。眼下我们没有灵力护体,跟普通人就没有多少区别,最多算是武功很好的普通人罢了,所以凡事都要当心。” “你说为何天会突然冷下来呢?”夜温言想不明白,“我们明明是在往南走,应该越走越暖和才对,现在外面却冷得像深秋。那再行几日,该不会就要变成冬日了吧?连雨天百姓能理解,可夏天变冬天,对于百姓来说就是大事了。朝中局势好不容易稍微稳定下来,摄政王也好不容易立下誓言一心一意保皇上到亲政。可若民心不安,朝中的努力就是白费。” “若真白费,那就是他的命。”师离渊说,“没有人愿意面对天灾,但若是必须面对,我希望他能拿出帝王的气势来。天灾不可怕,在天灾面前失去了勇气,才是最可怕的。若他真的像你想的那般不堪一击,那本尊也就白收这个徒弟了。” 夜温言失笑,“严师出高徒这话真是没错,做你的徒弟内心必须强大才行,否则师父会失望。师离渊,是不是你从前的师父也是这样教你的?所以你在学着他的样子教青城?” “没有。”师离渊摇摇头,“我那师尊待我可严厉多了,甚至当天地灵气消失之后,他根本就没管我死活,而是一个人跑到天边去,一掌震碎了心脉。待我找到他的尸体时,他脸上还挂着笑,也不知道为什么笑。但是我想,他跑到天边去,绝对不是没有目的,依着他的性子,他肯定是跑到天边,指着老天爷臭骂了一顿,然后才死的。他就是那种人,死了也不能白死,一定要拉个垫背的。就算老天爷拉不下来给他垫背,他也要跑到离老天爷最近的地方,骂个痛快。骂完了,这一生才算完了,否则就算是死,他也要跟老天爷杠到底。” “那还真是个有趣的人。”夜温言想想管饱说的话,再想想师离渊说的话,愈发的觉得那位叫做燕不渡的前辈,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物。“可惜他去得早,我又来得太晚,没有交集,否则一定要会一会他,说不定人生能更加精彩。” 她向往了一番,倒是打消了对权青城的担忧。再想想,也觉得师离渊说得对,她不能一直扶着权青城走路,那个少年早晚要成长为一代帝王,她再扶着,就是耽误他了。 “你猜无岸海现在是什么景象?”她问师离渊,同时自己也先做了番猜测,“会不会又起了海啸?这一次你和我都赶不过去,若真起海啸,赤云城的百姓岂不是要遭殃?” 师离渊想了想,道:“也不至于起海啸,比起这个猜测,我更偏向于无岸海被冻住了。” “冻住了?怎么可能!”她立即摇头,“不可能的,海域那么广,怎么可能冻住。” “猜测而已。”他说,“我们现在谁都不知道那边的情况,自身灵力又使不出,就只能用凡人的法子一天一天往南边赶。能赶得上,是运。赶不上,就是命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其实就算赶上了,也得看灵力能不能恢复。若那边也是这般天气,灵力多半就是使不出来的。那我们赶上了跟没赶上,又有什么区别?阿言,或许往南去这一趟,你唯一能够期待一下的,就是能见到你那位朋友。” “你的意思是……我们面对无岸海,束手无策?”她苦笑,“若这样就束手无策,将来又如何面对天地浩劫?师离渊,你说老天爷是不是在故意玩儿我们?天地有大劫,他却在这样的劫难中,拿走我们的本事,那我们岂不是要像凡人一样面对浩劫?我们都没有办法,凡人岂不是只能等死?那我们之前所想的那些事、应浩劫,复寿元,不就成了空口白话?” 她有些激动,说着说着就站了起来。师离渊就想说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想。可话还没等说呢,有敲门声传了来:“二位,小的是船工,给您送瓜子来了……” 第729章 阿言你质疑本尊 师离渊把门打开,船工挤身进来,将一盘瓜子搁到桌上,“船家送的,香着呢!” 门外又传来封昭莲的声音:“你们也太抠了,给点瓜子都不装满盘,瞧瞧这盘子浅的,瓜子都能数出个数来!这也就是在船上,小爷估且忍了,要是换个地方让小爷再遇着你们,非打得你们爹娘都不认识才算完!” 送瓜子的船工尴尬地笑了一下,然后跟师离渊和夜温言说:“对不住,我只是在船上做事的,船不是我家的,我说了也不算。不过你们毕竟是花了大银子的,回头如果瓜子有剩下的,我一定记得再多端几盘过来。哦对了,还有这个——”他说着,从衣裳里翻出一个包袱来,还特地掩了门才递上前去,“上船时不是搜了身吗?你们有挺多吃的都被搁在船下了,这是我偷偷顺上来的一些,不多,但总也比没有好,你们拿着吧!吃的时候就在房间,别出去吃,让别人看到就不好了,我也会丢了工的。” 夜温言将包袱接过来,打开一看,果然是他们被丢在船下的东西。多是些零食,糖块儿点心什么的。里面还有几个肉包子,不过都已经凉了。 夜温言点点头,随口说了句:“谢谢。”原本是想把船工打发走,结果一句谢谢说完,又琢磨着问道:“看你年纪不大,有十五了?” 那船工说:“刚好十五,临开船前三天才过的生辰。” “那你在船上做工多久了?也是住在上船时那座城的吗?” 船工点点头说:“就是住在那座城,算是本地人。我十一岁就在船上做工了,对这趟水路很熟的。这位姐姐你是不是害怕了?这几日风浪确实是大,我们船老大本来说休息几日不开船的,这不是见钱眼开么,又不要命地干上了。不过你们不要怕,船老大人虽然贪财了些,但船使得很好的,他在这条水路上走了二十多年了,从来都没出过错,多大的风浪都能化险为夷。这一趟保证能把你们平平安安送到地方,安心就是。” “你也不害怕吗?”夜温言拉了他一把,塞了一块银子过去,“谢谢你帮我们把吃的拿上来,收好,别让你们船老大看见。” 船工很高兴,“姐姐你们还真是有钱,三千两银子坐趟船不说,连打赏都给这么一大块。这块银子够我们全家吃用半年了,我,我给姐姐磕个头吧!” 他说着就要跪下,被夜温言给拦住了,“不必,你都说了我们有钱,那这点银子就不算什么。小哥,我问你,现在外面冷成这样,你不害怕吗?哪有夏日里就这么冷的。” 那船工说:“怕倒不至于,但担心是肯定的。这种天气有两日了,我娘说事出反常必有妖,天气冷成这样,保不齐就是官府又断了什么冤案,丧良心了。” “嗯?”夜温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古代是有这么一说,六月飞雪有冤情,虽然这种不在历史记载里的王朝没人听说过窦娥这个人,但类似的肯定也有。 她很想笑,因为她发现自己是庸人自扰了,百姓有自己的想法,并没有如她所想象的那般感到恐惧,从而民心大乱。 但这也就是这种程度的冷风雨,如果再往前走情况更加恶劣,人们还会这样乐观吗? 见夜温言愣住,那小船工反过来劝她:“姐姐,你真的不用担心,船老大的掌船技术真的很好的,我没有骗你。其实行船天气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怕遇上水贼,那才是最要命的事。只要没有水贼出没,就算天气再恶劣一些,也完全不用害怕。” “这河上有水贼吗?”夜温言听了就又问他,“你们有没有遇上过?” 船工说:“当然有水贼,只要有水能行船之处,都有水贼出没。他们对河道更了解,船驶得比我们还要好,常年潜伏在岸边等待时机干上一票。我听老船工说,起初我们船也被劫过,甚至还有人为此送了命。但后来船老大就学聪明了,他主动给那些水贼银子,保一船人平安。水贼呢,因为不用冒险劫船了,还有银子拿,虽然比劫船拿得少一些,但毕竟也是没费力气就拿到的,所以就不再劫我们的船,次次都放行。” 夜温言懂了,合着是交保护费了。“此番也交银子了吗?”她再问。 船工说:“这回不用交了,船老大说,这种天气,水贼也不能出来做事,咱们就省了。姐姐,我得走了,一会儿船老大发现了会骂人的。等晚上送饭时,我会记得给你们多盛一些,谢谢姐姐给我的银子,有事儿您再叫我。” 小船工说走就走,夜温言看看师离渊,琢磨着说:“难不成是我多心了?那船家要三千两,真的只是想多赚银子?” 师离渊说:“无所谓是因为什么,反正咱们已经上了船,只要船还是往南开就好。” 今晚的晚膳特别简单,一人一碗米饭,一小碗青菜,再加一份盐菜,还给了每个房间一壶水,这些就值一两银子。船家还说了,米和淡水都是从岸上带的,所以珍贵,在船上可比不得在岸上,什么东西都得计较着来,嫌贵的下顿可以不吃。 人们有怨言,但也不敢不吃,因为不吃船家的东西他们就得饿着,所有自带的吃食,在上船之前都被搜走了,一样也没让往船上带。 只是苦了那些坐在船舱地上的人,三五个人赚钱买的一份饭,结果才这么点儿,哪里够吃?人们怨声载道,甚至还有人因为饭菜分配不均打了起来。船老大也不是个善茬儿,一见有人打起来就立即过来喝道:“这是在船上,不是在地面,你们说打就打,就不怕把船打坏了?再打架就把你们都扔到河里去,到时候是死是活就由天定。” 这么一吓唬,倒还真没有人再打架了。 如此又过了三天,船停了一会儿,船工门上岸去采买,半个时辰不到就回来了。 只是这次采卖过后,船上的饭菜卖得更贵了,一顿饭一个人要二两银子。原因是天气越来越冷,已经开始轻轻扬扬地飘起雪花,本来长得好好的庄稼一批批被冻死,以至于岸上的东西也卖得奇贵无比,他们要一个人二两银子的饭钱,都是亏本的。 船家还说:“如果真有受不住的,就在这里下船吧!我也不讹你们钱,按程收银子,没走完的水路会把钱给你们退回去一些。别想着硬撑,没钱吃饭会饿死的,船上不能死人。” 有些人退却了,选择在这里上岸。有些人数数银子,觉得还能再撑一段路,实在不行就在下一个码头下船。当然也有财大气粗的,无所谓要多少钱,只想快点到地方。 船再开时,人少了三成,气氛也不如之前那样好了。 人们终于像夜温言所担忧的那样,开始对不寻常的天气产生恐惧。甚至有人已经开始念佛经,求佛祖保佑一路平安,千万不要让他折在水里。 船家听不得这样的话,一听到有人这样说,不管白天晚上都立即开骂。 渐渐地人们也习惯了,实在害怕,就干脆一群人坐在一起,天南海北地聊。 聊天的人多了,话题打开了,船舱就渐渐热闹起来。 夜温言一行人也从房间里走出来,或倚或靠地找位置听他们聊天。 有个人可能原本就是说书的,唠着唠着就把自己唠成了主角,所有人都围着他听他讲故事,甚至还有人问他:“你给讲讲,为何这六月的天突然就下雪了?还这么冷,这不跟冬天一样了么!难不成真的有大冤案?可也没听说错杀了什么好人啊?” 那个说书的一拍大腿,说:“也不一定非得是有冤案就六月下雪,指不定就是老天爷它乐意下,想下了,所以雪就来了呗!这些啊,都是老天爷的事,不该咱们管的。” “那你说说什么事是该咱们管的?” “什么事也不该咱们管!咱们就是小老百姓,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管那么多干啥呀?不过不管归不管,唠一唠还是可以的。但咱们事先说好啊,唠嗑是唠嗑,可不能当真事儿。谁要拿闲唠嗑当真事儿,谁就是王八羔子!” 人们哄地一下笑起来,过了一会儿就听那人又说:“有个事儿不知道你们听说没有,就说我们北齐啊,近几百年只要有个什么异动,比如地龙翻身啊,大洪水啊什么的,都跟最南边儿那片无岸海有关。说是无岸海动一动,北齐就动一动,无岸海翻一翻,北齐就翻一翻。都知道大年初一京城那场地龙翻身吧?据说就是无岸海那头突然拍了一个大浪,有三四个人那么高,可把那赤云知府给吓坏了。当时一心以为是赤云城要闹灾呢,结果却动在了京里。” 夜温言听得一脸懵比,她小声问师离渊:“真的假的?大年初一无岸海拍浪了?” 师离渊冷哼,“别听他胡扯。本尊腊月里才从无岸海赶回京城,要是那么快就又有异动,那本尊岂不是白去了?阿言,你问这话就是在质疑本尊的能力!” 第730章 好想念千周啊 关于无岸海的传说,但凡起了个头,就有人自然而然的往下接。 因为年代太久远了,那片海域自大陆形成之初就有,海上终年都有迷雾和阵法,渔船能入,却入不了太深。越是不能窥得究竟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引发猜想。于是,关于无岸海的传说,一个接着一个,人们从晌午一直说到傍晚,直到吃完晚饭还在说。 夜温言一直听着,有些传说纯属胡扯,但也有些传说相对靠谱。比如人们提到了夜无岸,说起无岸海之所以叫做无岸海,就是因为很多很多年前,有一位叫做夜无岸的世外高人,凭一己之力将那片海域镇压。从此无岸海再也翻不起大风波,这片大陆上的人们都能平安的活。 听到人们提起夜家先祖,她还是很有感触的。从小就听说了夜无岸的故事,五脉之中也只有玄脉夜家一直保持着两个时空之间的联系,一代又一代家主都在保护这片大陆,都在镇压着无岸海不定期的异动。然而,关于这个时代为何通过无岸海这个媒介,跟后世有了通联,她问过夜家许多人,都没有人能给出正确的答案。 这件事成了一桩悬案,也成了她的心病。特别是当她真正的来到这个时空之后,她就更加迫切的希望能够找出答案,同时也找出将时空通道打开的方法。 若通道能够打开,是不是她就可以自由来去了? “想什么呢?”师离渊扯了她一下,再冲着人群呶呶下巴,“好好听着,说到夜家了。” 她一愣,“夜家?”再仔细去听,果然,有人正提起京城夜家,他说——“夜无岸的夜是哪个夜?我没读过书,也不会写字,只听说过夜无岸这个名字,却不知道那三个字怎么写。千百年前有神人夜无岸平定无岸海,当今世上也有一户姓夜的人家,世代为北齐打江山固国土。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不是姓的一个夜字,会不会有什么联系。” 夜温言觉得这人的脑洞太大了,但也不得不承认,人类的确是需要很大的脑洞和很丰富的想象力,才能够不断的进步,不停的发展。 那人的想法又引发了一系列的讨论,有人说,夜无岸的夜,跟京城夜家的夜,的确是一个夜,但是实在想不出两者之间会有什么关系。如果说夜无岸是夜家的祖先,那么夜家一定会把此人好好供奉起来,夜家如今的成就,也就不只是打江山固江山这些了。 有了夜无岸的加持,夜家在北齐、甚至在这片大陆的地位都将无可撼动。 所以这样说来,夜无岸跟夜家可能还是两回事,两者之间没什么关系,就是碰巧一个姓了。何况姓夜的人家那么多,又不只京城夜家一户。 话题一扯到夜家,就又引申了开,从夜老将军说到夜大将军,很快就说到夜四小姐成了未来帝后。当然,人们说到帝后时,还是很尊敬的,甚至有人还跪下来拜了拜,念叨着说:帝尊大人虽远在京城,但也每时每刻都在我们心里,我们虽然唠到这儿了,但是绝对没有恶意,都是带着由衷的祝福的,祝帝尊帝后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夜温言听得一脸黑线,师离渊却十分受用,甚至还小声同她说:“本尊受百姓朝拜四百余年,还是头一次觉得这种朝拜是有实际意义的。以后要都这么拜,那甚好。” 人们拜完,又开始说夜家,说夜四小姐是个奇女子,踹了六殿下,转头就跟帝尊订了亲,真是把六殿下的脸打得啪啪的。可惜老将军和大将军都死得早,没能看到他们的孙女和女儿如此出息。真是可惜了那两位将军,但愿在九泉之下能感受到这份喜悦吧! 夜温言靠在船板上,听着人们说这两位将军,忽然就想起一件事情来。 她跟师离渊说:“以前萧书白为了求保命,跟我说过一件事情。她说夜景归在外头跟一个外室生过两个孩子,一个三四岁的时候夭折,一个还没出娘胎就流掉了。那你说,平县那个八岁的孩子,是哪来的?难不成我那个爹还有第四个小妾?” 师离渊摇头,他一向对这些事情没有关注,也不愿意多想。这也就是夜温言家里的事,要是别人家的事,可能说过他就忘了,再怎么提也想不起来。 夜温言也知他对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便自己猜想:“两种可能,一种是真的有第四个小妾给他又生了孩子,还有一种就是萧书白的情报有误,当年那个三四岁的孩子应该没死。如果没死的话活到现在,算算也该有七八岁八九岁了,正好是夜天佑那么大。” 师离渊终于参与了一下,他问夜温言:“就如此肯定那孩子是夜景归的?” “肯定。”她说,“离开平县那天,那孩子跑上来跟我说话,拉他手的时候我用灵力探了一下,跟我这身体同源,肯定是一个爹生的。应该是萧书白的情报有误吧,毕竟就她和萧老夫人手底下那些不中用的人,正确事也查不出来多少。”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了,封昭莲靠在最边上,一只手伸到外面去接雪。雪花落在她掌心,没有化,就那么晶莹剔透地被她托着,越托越多。 她还是穿着薄裙,伸手到外面去时,袖子往上滑了一截儿,露出半条小臂。 还不等权青画提醒她穿上点厚衣裳,就有人看到了这一幕,一脸惊讶地问她:“姑娘你不冷吗?这天气都跟冬天没区别了,这咋还穿着夏日里的衣物?你是不是上船时没来得及准备厚衣裳啊?要不要我先借你一件御御寒?” 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婶,封昭莲冲着她笑笑,“不用,我不冷。” “真不冷?”大婶不敢相信,但见封昭莲也没有与她多说话的意思,便也知趣地走开了。 权青画这才得着机会开口劝她:“还是多穿些,你自己不冷,但别人不知道你不冷。这样的天气这样的穿着,确实太乍眼了。出门在外,不要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他一边说一边把自己身后的披风取下来,给她裹上。封昭莲偏头看看他,认真地说:“我是真的不冷,这种天气对于我来说,跟夏季也没有多大区别。权青画,你认识我十年,何时见过我穿冬日里的衣裳?不管北齐还是归月,冬天就只是下雪,但不管下再厚的雪,也不管河结再厚的冰,冷的程度也就是那样,普普通通,没什么意思。不像我们千周,我们千周国,那是一年四季都被冰雪覆盖着,从来不曾化过。至于冷到什么程度,我怎么和你说呢?说滴水成冰是夸张了些,但一碗水拿到外头,十息左右就会开始上冻倒是真的。” 她把伸在外面的手缩回来,用两只手把那雪团成一个小团子。 “夏天的雪,好想念千周啊!” 权青画听着这样的感叹,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封昭莲有时候会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他一追问她就说是梦里的。可梦终究是梦,不是现实,人总不能一直陷在梦境里。 再说,真的有那样冰寒的国家吗?这片大陆上也有极寒之地,可那种地方是不适应人类生存的,没有国家会建立在冰川之上,除非世外高人过去隐居,否则怎么可能会有人类。 船上的故事又有了变化,夜家那一页已经翻了过去,又说到江湖传闻的那处宝藏。 权青画的注意力也向说故事那群人集中过去,就觉得似乎哪里有些不对劲,为何这些人说起的每一件事,都或多或少地与他们有些联系?从无岸海说到夜家,如今又说到宝藏的事,这是纯属巧合,还是故意说给他们听的? 他拉了封昭莲一把,一起走到夜温言那边,然后压低了声音将心中疑惑说出来,封昭莲就琢磨着道:“应该就是巧合吧?毕竟这种事对于其他人来说,也是挺有趣的。自古以来人们就是喜欢围着火堆讲故事,讲的也多半都是些离奇的故事。眼下虽没有火堆,但气氛烘托到这个份儿上了,想来感觉上也差不太多。这种时候要是不讲无岸海和宝藏什么的,白瞎了。” 权青画看向夜温言,夜温言想了想,说:“或许说故事的人是无心的,但听故事的人里面,一定有怀着心事的,只是这事是不是与我们有关就不知道了。” 她微低下头,泛起隐隐不安,也说不好是从何而来的不安,总之就觉得这一趟船乘得不太平,十有八九是要出事的。 师离渊看出她不安,却也不知如何安抚,便只将人轻轻揽住,低声同她说:“该发生的总会发生,该遭遇的也总会遭遇。若是这一路风平浪静,反而会令人更加担心。若有人想闹事,咱们迎着就是,正好也看看是何方魑魅魍魉竟试图劫持你我。阿言,你不是总怀疑本尊不会凡人的武功么?正好也让你见识见识!” 第731章 沉船 这话被权青画听见了,他想了想,说:“应该不会是京里人,摄政王在帝尊跟前发了誓言,一旦他有异动,帝尊您是立即可以感受得到的。即使眼下你们的灵力出了问题,但这事儿天知地知我们几人知,摄政王他也不知道,他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但如果不是京里的,那就是外面的,兴许就有人不信那个邪,想要碰一碰帝尊和帝后。就是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得知,帝尊帝后出了临安城,这样一想,根源可能还在京里。” 师离渊难得地顺着他的话往下分析,他说:“京里也不是只有一个摄政王,外面也不是没有随时随地窥探京中动向的人。本尊活了四百多年,有拜本尊者,自然也有恨本尊者。修灵者不是真正的神仙,所以本尊做不到天下事尽知,天下人尽看,有许多人和事也是到了眼前,才知存在。故而你若说危机来自于何方,本尊也不知道,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说故事的人也不知道说到哪处,竟起了争论,有人大声地道:“要照你们的说法,江湖中人也想得到宝藏,朝廷也想得到宝藏,还有些怀着不轨之心的反贼,也想着拿到宝藏就把朝廷给反了,那他们最终谁能赢?哪一方能更胜一筹呢?” 有人接话过来:“我觉得十有八九得是反贼能赢,现在朝廷就由一个小皇帝顶着,都没亲政呢,他能管什么事?朝中离不了摄政王,否则就是一盘散沙,可如果摄政王就是那个反贼,或者是外面的反贼勾结了摄政王一起造反,你们说,小皇帝能对付得了摄政王吗?哎,我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啊,咱们哪说哪了,等上了岸可不带找后账的。” 人们哄然而笑,纷纷表示:“就是说说而已,咱们小老百姓哪左右得了天下大局。船上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就这么些人,不会有人乱说的。再说,所有人都参与讨论了,你说谁揭发谁去?要我说,摄政王但凡他是个正常的人,他都不会甘心给一个小皇帝抬轿的。这小皇帝又不是他儿子,轿子抬得再好,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倒不如自己干一票来得爽快。” “那也得宝藏到他手里,要不然哪来的银子造反?你以为造反不花钱啊?光是养那些兵就够让几座王府破产的了。所以我说啊,摄政王造反也是件挺辛苦的事,整不好还得把自己给搭里头。不过咱们这话都唠偏了,先前不是问,这三方谁更厉害么?要我说,还得是江湖人厉害。当然,我没真正见过几个江湖人啊,只是听说江湖人来无影去无踪,有很多武林绝学都被他们掌握着,连皇宫大内都出入如无人之境。你们说,就这样的高手,一窝蜂的往上冲,皇宫都抵挡不住。到时候武林盟主要是揭竿而起,只怕也够朝廷喝一壶的。” “你们说得都不对,要我说,这三方就是互相制约。就像争夺宝藏钥匙一样,我在没拿到之前,除了要想尽一切办法拿到之外,还要想尽一切办法不让对方拿到。这样一来二去的,怕是十年八年都谁也拿不着,只顾着搞这个平衡了。” “这话有理,其实不管是朝廷还是江湖,他们也不是完全对立的,当然也不是各自安好。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朝廷希望江湖稳,江湖也希望朝廷稳,因为只有对方稳了,自己这一方才能够过太平日子,才能该上朝的上朝,该比武的比武。除了反贼那一方,他们才是真正希望另外两方都不稳当的,因为只有朝局和江湖都动荡起来,他们才有机会。” “是啊,乱世出英雄,有多少人等着建功立业平地翻身呢!” “那你们说,江湖中人会不会为朝廷做事?这两边要是合二为一,岂不是更好?” 那个先前领头说故事的人这时也参与进来,他说道:“怎么没有为朝廷做事呢?现在就在做着呢,只是咱们不知道罢了,否则也就没有招安这个词了。” “你们说,当今江湖第一高手是谁?是武林盟主吗?” “屁个武林盟主!”有懂点这些事的人都气笑了,“高手都是朝廷培养出来的,能轮得着野生的?没听说有什么绝卫精卫,还有一二三等暗卫这种等级划分吗?这些都是朝廷想出来的,也是朝廷亲自给划分的。江湖中人可整不出这玩意来。” “他说得没错。至于当今江湖谁是第一高手,呵呵,我听说,第一高手是京城夜家的二少爷。对,就是你们刚刚提起过的那个夜家,他们家的二少爷才是第一高手。” “世家子弟能把江湖功夫练得那么好,真是不一般。” “他们家世代忠良,都是武将,倒也不稀奇。” “听你们这一说,如果真有宝藏,那钥匙最后肯定还得落在朝廷手里。毕竟江湖第一高手都是朝中人,这就相当于江湖跟朝廷合二为一了,谁还抢得过朝廷呢?” “管他们呢,爱谁得谁得,反正咱们老百姓是肯定得不着的。管那么多干嘛!” 人们说得正热闹,这时,突然有人问了句:“你们有没有感觉到船身晃动得厉害了?” 船身的确晃得厉害了,夜温言早就有所感觉,她甚至已经拉着师离渊在说:“这不是有浪,倒像是船底下有什么东西在拱着船。这船不小,且这里是河不是海,不应该有太大的鱼。那你说,如果不是大鱼,会是什么东西在下面拱船呢?” 师离渊的关注点跟她不一样,他不关心什么东西在拱船,他只关心夜温言会不会水,“我依稀记得你说过自己水性不好,以前因为有灵力能使术法,所以入水之后立即就开避水的法诀,才从来没有被水淹过。阿言,眼下你可还能使出灵力来?” 夜温言摇头,“丝毫也不能。” 师离渊心凉半截儿,还不等全凉呢,船底的东西突然发力,猛地向上一拱,整条船都在这股子力道下仰了起来。 站在前面的人被掀到后面,站在边上的人被掀到河里,待在房间里没出来的人们开始呼喊,很快就有刺骨的河水灌到船里来。就在这时,也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老子刚交了明早的饭钱,饭还没吃呢,船不能就这么翻了吧?” 行船最忌讳“翻”这个字,就连吃鱼翻个面儿,都不能说“翻过来”,要说“滑过来”。 这人的话引起了船老大的不满,当即就开口与之对骂起来。可惜骂也没用,该来的还是要来,船在剧烈的晃动下终于控制不住平衡,直接发生侧翻,将船上所有人都甩到河里。 师离渊紧紧揽着夜温言,才一入水就把人往上拽,动作已经够快了,夜温言还是喝了一口水。这口水冰得她牙差点儿没掉了,可也就在头沉入水的一刹那,她看到了水底有许多黑衣人,正在朝她们这边围攻过来。 “果然是冲着我们来的。”她抓着师离渊,一边吐水一边说,“河里太冷了,我都在强撑着,对方入水久,且明显是受过耐寒训练的,我们很吃亏。得想办法,至少不能让船上无辜的人受我们牵连。这种水温,怕是再晚一会儿冻也能冻死几个了。” 师离渊也知情况危急,他甚至试着使了灵力,却依然什么都挥不出。于是只得大声吩咐自己这边的随从:“救人!” 计夺等人一听吩咐立即行动起来,夜温言看到权青画护住了封昭莲,再看封昭莲似乎水性很好的样子,便也放了心。封昭莲禁冻,不会被冻死,那样权青画就可以有更大的发挥。 果然,只见权青画松开封昭莲,整个人往水下一沉,再冒出头来时,河水里就泛起血色,他手里那把机关扇也是全开的状态了。 “师离渊,你救人,我杀敌!”她做出决定,还推了师离渊一把。 他不放心,“你如此水性,怎能做到杀敌?” “水性虽然不好,但也不至于立即就淹死。在水里沉一小会儿我还是能上来的,就是游不远。事急从权,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了。你放心,我死不了,倒是其他人,若因此死了,就是我们的过错。”她说完,整个人沉到水底下,刚好一个黑衣人提着匕首到了跟前。 她几下将那黑衣人解决,匕首也抢到了手中,成了自己的武器,然后冒出头来喘气。 师离渊见她果然还行,武功更是不用担心,便点点头,自顾地去救那些落水的百姓。 水底,黑衣人似乎越来越多,权青画的机关扇打出无数暗器,每一枚都没打空,却依然打不退那些层出不穷的黑衣人。 夜温言的匕首也是一刀一个,几乎是碾压性的在解决这些敌人,却还是杀不完。 计夺计蓉还有天涯也都在战斗,还一边战斗一边救人。冰冷刺骨的河水,已经让很多人刚一入水就冻得失去知觉。黑衣人则见人就杀,无辜的百姓已经死了许多。 夜温言隐隐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第732章 你配不上她 不太对劲,但又很对劲,因为所有的黑衣人都是冲着她来的,一层又一层地围上来。 她水性不好,在水下坚持不了多久,很快就顾不上再往水里沉,只能冒着头喘气。 如此一来,下面那些黑衣人就有机可乘,越来越多的人扯住她的腿把她往水里拽。 她意识到不好,正准备呼救,水下那些抓着她的手却突然失去力道,大量的血水蔓延上来,血腥味入鼻,实在有些恶心。 权青画从水里出来,拉着她问:“有没有事?” 她摇头,“没事,还能坚持。” 他却说:“不要再坚持了,你跟帝尊想办法离开,我为你们开条路。” “为何是我们先走?”她急了,“要走大家一起走,没有我们二人逃的道理。” 师离渊这时也游了过来,将她拉住说:“我们先走,才能将这些人引开,其他人才有活命的机会。否则所有人聚在一起,只能有越来越多无辜的百姓受到伤害。已经死了七八个了,再这样下去,整条船都不会有活口。阿言,听话,我们先走。” 她懂了,她跟师离渊走,不是逃,而是引开敌人。只要他们把黑衣人引开,其他人就可以逃命。这倒是个好主意! 于是她点头,“好,我们走。”然后回头看看那些也冒出水面的黑衣人,果然还是奔着他们来的。甚至有人听到了他们说话还接了句——“不能让他们跑了!” 师离渊在前开路,权青画在后方断后,夜温言手里的匕首也没闲着,但凡靠近者,不留一个活口。如此厮杀,总算是杀出一个豁口来,师离渊拉着她用了最快的速度顺流往南边游去,渐渐地跟黑衣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夜温言回头去看,追过来的黑衣人渐渐少了,但还是有人锲而不舍。师离渊大声道—— “运轻功,上岸!” 她立即领会,内力调动,轻功运起,两个人直接从水面飞出,逆着风雪直奔东岸的深山。 权青画看着他二人离开,再看黑衣人虽然也追上去几个,但追了一会儿就体力不支掉了下来。便知这些人应该只做了水底下的准备,水性极好,轻功却不行。 他这才放了心,再回过头想去找封昭莲,却听到云萧正在拼命地喊:“郡主!郡主!” 他瞬间就慌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突然袭上心头。机关扇在他手里来回翻转,扇气带死了一片黑衣人,却还是有更多人围上来,阻止他往云萧那边游去。 权青画疯了一样的寻找封昭莲,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这样大声说过话,冷不丁这么一喊,嗓子当时就劈了。 天上的雪越来越大,渐渐地河水开始结冰,那些黑衣人纵是水性再好也有些受不住了。 何况已经被他杀了太多,机关扇血红血红的,河水也是血红血红的,洗都洗不干净。 黑衣人开始撤退,云萧却拦着不让他们走,他带着天涯,两个人抓了一个又一个活口,问的问题只有一个:“你们把昭莲郡主弄到哪去了?” 可惜那些人都是死士,人一落到他们手中,活口立即变成死口,一个一个全都咬毒自尽。 权青画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忽然就明白了那种不好的预感来自何处。原来这些黑衣人不是冲着师离渊和夜温言来的,他们的目标是封昭莲! 他到底干了什么?护着夜温言逃走了,一转头封昭莲却不见了。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没了影,是被带走了,还是沉了? 这念头一起,他立即又往水下沉去,人一入水,立即发现此刻的河水已经从下面就开始结冰,才游了几下就游不动了。 天阴得厉害,河水里什么都看不清楚,他努力适应黑暗,却还是看不到任何人的踪迹。 “殿下!”上面有人在叫他,很快他就看到天涯的脸。天涯拉着他上岸,大风雪呼啸而来,连他都忍不住打起哆嗦。天涯一直在叫他,他的听觉似乎有些障碍,过了好久才听见天涯的声音。除了天涯在叫他,还有云萧也在同他说话,却不是叫他殿下,而是质问他——“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到底是谁的男人?我把她交给你,以为你能护好她,结果你却扔下她一个人在水里泡着,只管去帮你那师妹!权青画你真是好样的,你他娘的可真是好样的!” 云萧气急了,冲过来就要打人,天涯赶紧把人拦住:“云萧兄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殿下之所以护着帝尊和四小姐先走,是因为我们都以为敌人是冲着他二人来的,只要他们走了,这边的敌人自然也就散了。所以殿下非但没救他们,还让他们去引开敌人,那可是帝尊和帝后,四殿下做得已经够绝了,他还不够保护昭莲郡主吗?” “可郡主人呢?她不还是被人带走了吗?” “那是判断失误,不是有意的!”天涯努力劝着云萧,“是我们所有人都判断失误,咱们都以为那些黑衣人是冲着帝尊和四小姐来的,万万没想到他们的目标居然是昭莲郡主。所以,云萧兄弟,这事儿你怪不着殿下,咱们都有错,包括你。” 计夺计蓉二人安顿好那些被救上岸的百姓之后,也跑到这边来。今日该着权青画倒霉,刚被云萧骂了一顿,这会儿又轮到计夺计蓉了。 眼瞅着计夺跑过来时面色不善,天涯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继续拉着云萧,还是松开他再去拦着计氏兄妹。就这么一犹豫的工夫,兄妹二人已经到了权青画跟前,就听计夺说:“你拿我们主子和帝尊大人,去换你女人的命?四殿下,你作的一手好死啊!” 计蓉跟着道:“你可还记得那二位是何身份?可还明白一旦他们出了事,这天下会乱成什么样?失了一位归月郡主,于天下太平没有任何影响,但失了帝尊大人,只怕你们权家这片山河也要保不住了!大难临头,用帝尊大人去引敌,亏你想得出来!” 他二人说完,也不再理会权青画回不回答,调头就走。直到越走越远人们才反应过来,他们是不想再同路了,他们要去找帝尊和帝后。危难面前各自管各自的主子,倒也是这个理。 权青画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想着云萧和计氏兄妹的话,就觉得自己似乎怎么做都是错的。可若什么都不做,只怕他们所有人都有危险。 那些黑衣人层出不穷,虽然武功不高,但水性却极好。就算他们这些人个个武功盖世,却也无法保证在水里能发挥出十成功力来。 何况还有船上那么多百姓呢!总不能见死不救。 所以他没有办法,只能让师离渊和夜温言先走,他拼死护着他二人上岸,只要到了岸上,总比一直泡在水里要有更多生还的希望。夜温言水性不好他一早就看出来了,再继续待在水里就要多分出一个人照顾她,帝尊大人的武功也无法发挥。 他本来预想得挺好的,却万万没想到那些黑衣人的目标根本不是帝尊帝后,而是封昭莲。 “可有看到挟持昭莲郡主的人往哪个方向走了?”他问天涯。 天涯摇头,他没看见,刚才太混乱了,他根本就没顾得上看封昭莲。 云萧冷哼一声,却也是一脸的绝望。人太多了,他只看到一伙黑衣人抓住了封昭莲,可是很快就有更多的黑衣人拥上来,那些人都长得一样,封昭莲又被他们按到了水里,他被冲得越来越远,渐渐地就也辨不清楚抓人的是哪一拨。封昭莲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他只要一想到这件事就心慌,整个人都处在暴走的边缘。 被救上来的百姓有一部分昏迷,还有一部分重伤,有的人在吐水,有的人在哭。 权青画沉了沉心思,对天涯说:“你自行离开,去向最近的官府求援。请他们派人派车过来将伤者接走,再从西楼账上支银子,付他们的诊金。” 西楼是他的生意,或者说是他的势力,他在归月的那些年一天也没闲着,除了那别扭的仇恨,就是经营西楼。如今西楼遍天下,从商行到米铺,从首饰到钱庄,只要是生意,背后或多或少都有西楼的影子。当然,百姓自家经营的小本生意,他从不去碰。 权青画将随身的腰牌取了下来递给天涯,“拿着本王的腰牌跟官府要人,让他们不问原因,全力配合。” “主子。”天涯听得直皱眉,“这事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完的,属下走了,主子怎么办?” “本王这么大个人,没你还活不成了?快去!” 天涯无奈,咬咬牙,转身就跑了。 权青画再看云萧,想了想,对他说:“在官府来人之前,这里必须要有人守着,我是皇家的人,虽不是皇帝,但他们也算是我的子民,我不可能放任他们冻死在这里不管。你去找封昭莲吧!选一个你以为最有可能的方向去找,待这边有官府接手之后,本王也立即就去寻她。若你先把人找到,不必替本王跟她道歉,这事儿是我对不住她,我得自己同她说。” 第733章 让本尊省点儿心吧 云萧冷哼一声,“从来也没打算过替你道歉,留下做你的活菩萨吧!这些人的死活我一个都不在意,从始至终我就只在意郡主一人。所以你看,或许郡主根本就不需要你,反而是需要一个如我这般忠诚的护卫。北齐四殿下,你配不上她!” 云萧说完这话,转身就走,权青画则反复地想着他最后留下那句“你配不上她”。想着想着,就觉得自己是真的配不上封昭莲,人家是归月最得宠的郡主,他却是北齐最不得宠的王爷。人家能跟夜温言侃侃而谈有很多共同话题,他有时候却连她在说什么都听不太懂。 风雪又大了,地上很快就盖了厚厚一层。六月天下这么大的雪,权青画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遇到过。要不是先前听帝尊和夜温言说过无岸海的事,只怕他也会想是哪处有冤情吧! 他站起来,朝着那些受伤的人走去,尽可能的将所有人都聚在一处,想着大家聚在一起了就可以生一堆火,烤一烤暖和暖和。 结果聚好之后却发现根本没办法生火,火什子在打架时打没了,现在漫天风雪的,连干柴都捡不着,火从哪里来? 人们冷得不行,有些人甚至已经冻得昏迷过去,他离开临安时带了一些药丸在身上,可惜也都掉落在河水中,不知道被冲到哪里去。 河水已经结冰了,有人往河里看了一眼,然后就阵阵绝望。他问权青画:“这到底是怎么了?六月飞雪也就罢了,居然还上了冻,是不是天老爷又要惩罚咱们?不让咱们活了?” “是啊,这是要把咱们活活冻死啊!咱们到底犯了什么错,老天爷他到底哪里不满意?” 权青画也说不上来老天爷哪里不满意,黑衣人算是人祸,但这大雪却绝对是天灾。他前几日曾听夜温言说起过天地浩劫,只是也没说那浩劫何时会来临,难不成这就已经开始了? “年轻人。”有人叫了他一声,是位老者,看上去得有五十多了。这次也是命大,在河里早早被救了上来,一直坚持到现在。他问权青画,“年轻人,你知不知道我们的船为什么会翻?是那伙黑衣人给掀的吗?他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掀咱们的船?” 权青画愣了一会儿,摇头,“我也不知,兴许是为财吧!毕竟船家收了三千两银子。” “我知道,那三千两银子是你们给的,咱们这些人都是捡了你们的便宜才能上船,船家也是个专门卖缺儿的,吃定了你们一定要走,所以拿了三千两还不够,又让我们上船,收我们的银子。这下好了,贪小便宜吃大亏,一船人都跟着丧了命。不过年轻人啊,我还是想不明白,那三千两银子是在上船的时候才给的,这些半路的水贼怎么会知道船家收了那么多钱?还有啊,他们人太多了,我是先上岸的,眼瞅着水里头黑压压一片人,少说也得有三四百号,甚至更多。你说那么多人都是水贼吗?这条水路也走了很多年了,没听说有这么多水贼啊!” 权青画摇摇头,无法回答他了。总不能实话实说,告诉人们那些黑衣人是冲着他们这一伙人来的,那些无辜百姓的死伤,甚至这些救上来的人都不一定能挺到官府营救,这些都是受他们所连累。那这些人还不得把他给吃了! 为今之计,只有先把这些人看护好,然后再去寻找封昭莲。待他将人找到,知晓是被何人掳劫,之后定找上门去寻仇,将这些无辜人命一一讨要回来! 他站起来,将随身带着的一块玉佩摘下来,塞到一个三岁小孩的怀里。 那孩子在哭,孩子的娘怎么哄都哄不好,自己也冻得哆哆嗦嗦快要活不成的样子。好在孩子的哭声还算洪亮,暂时看起来没有大碍。 他那玉佩是一把扇的形状,精巧好看,本意是送给孩子逗他玩,分散他注意力,让他别再哭闹的。谁知那孩子的娘竟以为是给她的好处,一把抓起来就往怀里塞。 权青画怔了怔,也没说什么。这些人受他们牵连够可怜了,听说孩子的父亲死在了河里,他给一块玉佩也偿不回一条人命,还有什么可说的。 这荒山野岭一条冰河,只盼着天涯能快去快回,可别等到官府来时所有人都死了,那这一趟罪过可就太大了。 出事地点十里外,深山。 师离渊带着夜温言入了一处山洞,身后追着的黑衣人早就没了影子,二人歇下来,将这件事情前前后后的经过又复盘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夜温言腿上有伤,是在河里时不知道被哪个黑衣人用刀划的。师离渊看得心疼,却也束手无策,只得撕了自己的袍子暂时替她包扎,只是袍子也是又湿又凉,包上之后倒是缓解了流血,却对伤口也没有多大好处。 他同夜温言商量:“还是要出山,尽可能快些到达附近城镇,找到医馆给你疗伤。你我二人灵力全都使不出,留在这种地方始终不是办法。你的腿不方便走路,我可以背你。” 夜温言抬手按按心口,暂且将心慌压了下去,这才道:“过了这一夜,等天亮就出发吧!我这腿没事,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耽误走路,何况这种天气就是想走快也不成。你说得对,咱们是得尽快到达附近城镇,就算不为治伤,也得跟四殿下他们汇合。他们上了岸也一定会往城镇去,船出了事,官府的人应该也要过去善后。” 她越想越憋气,“这一遭也不知道究竟是让谁给算计了,是那开口就要几千两银子的船家?还是得知我们行程方向,早早埋伏在水里的刺客?可不管是谁,船上那些同行的人,总不可能都是坏的。这一遭出事,被牵连的人太多了。我料到一定会有人在船上做手脚,却没想到他们把整条船都给掀了。师离渊,你说,这算不算我们间接的杀了生?” 师离渊没说话,她又追问了一遍,“到底算不算?” 他叹了一声,“你让我说什么呢?说不算?实在解释不通。说算?你又一定会难过。阿言,之前我就说过,人这一辈子啊,不管活成什么样,都是命数在安排。就像一天有十二个时辰,只要超出这十二个时辰之外,就是次日,没得商量,拦都拦不住。 人也一样,命数让你只吃一百顿饭,那么你无论如何也吃不上一百零一顿。” “你的意思是,丧命的人,是命里该绝?可如果我们不走这一趟船,他们就死不了。” “不在船上死,也在船下死。该死的时候,命数有一万种法子让他们丧命。”他拍拍她的肩,“上船之前咱们该拦也拦了,该说的也说了,是他们不顾劝阻执意要上船,甚至为了上船,还说我们花了三千两银子也不算把船包下。那归月郡主当时就说过,若出了什么事就都是他们的命。所以你看,真的就是命。上赶子送命,拦都拦不住。” “也是。”夜温言点点头,长叹了一下,“我也是被那伙黑衣人给气着了,考虑问题没经过脑子。你说得对,一切都有命数,我修灵出身,如何能不懂这些。其实上辈子活得挺明白的,也不知道为何这辈子就总是思虑过多。” 她尝试着站起来,腿伤除了疼一些之外,也的确没有大碍。 漫天大雪已经积到小腿肚子了,虽不至于把山洞口给封上,可谁又能预料到天气又会有何变化呢?说不定突然之间就打开一个口子,大雪直灌入来,直接把这山谷都给填满了。 她回过头喊了一声,“师离渊,要不咱们现在就走吧!趁着风雪没有太大变化,早走早安心。这山洞里既不能生火也没有吃的,待上一宿冻也冻死了,还不如赶路,还能暖暖身子。” 师离渊想了想,点头,“好,都依你。” 二人说走就走,立即离开山洞。全湿的衣裳被风雪一吹,寒意直接透了骨。 他问她:“你受不受得住?” 她笑笑,“受得住,没有灵力还有内力,撑一撑没什么问题。我现在只想赶快赶到城镇,赶快跟大家汇合,还得通知官府去河边救人,早点去救,就能多活下来一个。” 然而想法总是美好的,这山路真正走起来却是难上加难。他二人一直用内力抵御严寒,遇到不好走的山路还要运轻功前行,渐渐地内力就消耗得差不多了。 没有内力支撑,速度自然就要慢下来,夜温言腿上的伤口撑开了,又开始流血。她一开始小心掩藏着,不让师离渊看见。可惜今晚虽然有大风雪,天上的月亮却格外明亮,再加上雪是白的,一串串红落到雪地里,很快就被他发现了。 师离渊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一步跨上前,直接把小姑娘托到了自己背上。 夜温言想说我还能再坚持坚持,话却被他给堵了回去:“你要是想早点到城里,就别硬撑着。别以为寒天冻地的能把伤口给冻上,实际上这样的天气更容易让伤势恶化,到时候处理起来更加麻烦。阿言,让本尊省点儿心吧!” 第734章 我陪你去报仇 她便什么都不说了,只管趴在他背上休息。只是心里却一直想着自己这一趟船坐得实在糟糕,不但遇了袭,而且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百姓。 夜家是玄脉,不是毒脉白家那些没有良心的王八蛋,她们夜家世世代代护佑着时空通道两边的太平,从她记事那一刻起,就有上一代家主告诉她,一定要尽全力保这边太平。 这已经成了她根深蒂固的信念,所以她几乎是本能地在可怜那些百姓,同时也把那些伏击她们的黑衣人恨到了骨子里。要不是为了把黑衣人引开,让他们赶紧散了不再伤及无辜,她说什么也要再多打一会儿,再杀死几个。 但愿她和师离渊的离开,能够让那些人无功而退吧,否则罪过可就更大了。 “师离渊,你分析分析,那伙黑衣人是什么人的手下?会是临安城里的人搞的鬼吗?” 师离渊还真是认真地想了想,但还是摇头,“不知。我素来不问朝中事,这半年也就是遇着了你,才认得更多的人,若非有你,我连权青画、权计,甚至权青城这些人的名字都叫不上来。所以你让我如何分析呢?对我来说,觊觎皇位的,除了摄政王,我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不过这一次的事又跟摄政王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虽使不出灵力,却不代表我失去了对他的掌控。他有没有异心,我还是能够感应得到的。” “不是摄政王,那又会是谁呢?不惜牺牲一船人命为代价,也要劫杀你我,这是……冲着你来的?师离渊,我自认没得罪过临安城以外的人,除了蒋家。但蒋家如今已经不存在了,即使还在,他们也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调得动数百号死士。除此之外,我想不出有何人会专门针对于我。倒是你,你活得久,就算高坐炎华宫不问世事,只怕也惹得极多人眼红。我与你相遇那日,你不就是被人一路追杀得十分狼狈么?所以师离渊,那些人八成是冲你来的吧?” 师离渊想了想,点头,“有这个可能,不过也不尽然。上次遇人追杀,是我去镇无岸海大啸时没刻意藏着身份,叫人瞧见了,受了极重的内伤也让人瞧见了。所以他们以为能捡个便宜,这才一路追杀我到临安城外。这次又没人知道我的灵力因为天气使不出来,他们为何要提前在河里伏击?要知道,只要本尊灵力还在,别说几百人,就是几十万人,那也不过挥一挥衣袖的事情。凡人与修灵者的差距,不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那就怪了。”夜温言把他的脖子又搂紧了些,因为说着话分析着事情,一时倒也把冷不冷的给忘了。“既不是摄政王,也不是你我的仇人,还能是什么人呢?” 这个问题将二人困扰住,一直也想不出答案来。 夜温言又想到了那把传说中的宝藏钥匙,如果真如她所想,是后世那个品牌的项链,那东西又是如何被这个时代的人得知的?是谁把那东西流到市面上来的?风卿卿吗? 嗯,多半是风卿卿了,但也有可能是阿珩和阿染。她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寻找对方,很可能就想到了一样的法子。这的确是个好法子,就像她的首饰在赤云城被人认出一样。可却没想到竟在这时代引发出一场宝藏纷争。 从前就知江湖中人都好这一口,动不动就整出什么宝藏啊,要不就是武功秘籍什么的,然后开始厮杀抢夺,甚至一夺就是好几十年。就是没想到这些事情有朝一日,竟也会同她扯上关系。但愿不要引起太大的风波吧,否则她还得为这事儿善后。 “在想什么呢?”师离渊问她,同时也道,“搂紧了,要上山了。” 山上已经有很厚的积雪,这会儿风小了,天却更冷了,雪落到地上很快就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下去都接近膝盖,上山的路特别不好走。 她便对师离渊说:“要不我下来,我腿没事的,咱们这样走实在危险。” 他不依:“本尊若连背媳妇的本事都没有,那你要我又有何用?” 她笑嘻嘻地道:“用处可大了,至少每天看着都养眼。师离渊,我刚刚是在想关于五脉重聚,和天地大劫之事。我们隐世五脉传承至我原本在的那个时空,已有上万年了。或许对于那时的人类来说,万年以前都是神话时期,属于上古。但实际上我们家族史有记载,那些被人们称之为神话的,也不都是虚构和想象,有许多事情都是真实的。只不过那时候流传下来的图文都太少,且年月久了,都被风化掉了,所以许多人都以为是假的。 但我们五脉中人知道,上古时代家族就一直存在着,经过朝代变迁岁月洗礼,慢慢才变成了后来的样子。家族史中并没有提及过无岸海的这一头具体是个什么情况,我也是来了之后才知,这片大陆竟然是这个样子的。所以对于五脉聚天地劫这件事情,我也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我甚至无法想象天地劫会是什么劫。海啸吗?或是地动山摇?都有可能,也都没可能。 当然,一切的前提还是要聚齐五脉。只可惜天气有了变化,我们赶到赤云城还不知道要几个月,到时候那个认出来首饰的人,可能都不在那里等着我了。 师离渊,你说现在这种天气变化,会不会就是天地大劫的先兆?如果是先兆,那大劫似乎是让地球重返冰川,那样的话活下来的人会很少。” 他不懂,“什么叫地球?” 她便给他解释:“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星球就是地球。哦,你也不知道什么叫星球,那就要从宇宙说起了。”她给他讲起宇宙,讲银河系中已知的星球。还有太阳和月亮,以及地球的公转和自转。说到最后,话题引申到师离渊汲取日月精萃的事——“其实你汲取日月精萃,换一种方式来解释,应该就是你自身的能量跟太阳月亮的能量能产生相互作用,你找到了一种方式,能够把它们的能量引到自身来,并为你所用。我们那边管这种解释叫做科学!” 师离渊却听不太懂,“你们那里有很多人都能够产生这种相互作用?” 她摇头,“一个都没有,连我都不行。前世今生,我只见到你一个能做到这一点的。 当然,科学有科学的解释,玄学有玄学的解释。五脉一直以来走的都是玄学路线,所以科学的那一方,跟我们就是格格不入的。眼下之所以说起这些,主要还是想到了天地大劫会以何种方式到来。然后我也希望你能够对这片宇宙多了解一些,不管是科学还是玄学,咱们了解得更多,在将来应对大劫时,就会多一些希望。 但愿我们到时,等我的人还在吧!我们五姐妹不管谁和谁先遇上都是好的,接下来的事就可以一起商议。无岸海大劫既以五脉相聚为依托,那应该就不会来得太快,咱们还有准备的时间。但愿天气不会再继续恶化,也但愿到时合你我二人之力,能够在大劫中保下更多的人命。当然,我也不希望大劫来得太晚,因为有许多人寿元将至,他们待不了太久了。” 师离渊明白她的意思,眼下的情况就是既不希望大劫立即到来,因为他们还没准备好。但也不希望太劫来得太晚,那样就会先死一批快到六十岁的人。怎么都是矛盾。 他问夜温言:“你为何一定要替天下苍生解开这个桎梏?” 她歪歪头,问他:“你不也一样想要解开这个桎梏吗?师离渊,我懂你,这几百年看似你什么都没做,但其实每时每刻你都在为天下苍生想出路。你比我更不希望人类只活一个甲子,因为你看到了身边太多人因为这个死去。只是我没来之前,你没有头续,也没有人把无岸海更深一层的秘密带到你身边来。现在我来了,这件事情就有了进展,所以这件事不只是我要做,你也是一定要做的。不是吗?” 他失笑,“都让你说准了。我也想做,你也想做,那咱们就一起做。解开无岸海的秘密,打开天地桎梏,我这一生也算功德圆满。那么你呢?桎梏解开,于你们说意味着什么?” “我……”她犹豫了。于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很有可能时空通道会被找到,并打开,到那时,我想再回到我来的地方,去报一报玄脉夜家的灭门之仇!” 她说这话时,身体微微颤抖,夜家被灭门时那一幕幕又出现在眼前,挥之不去。 “师离渊,我记得同你说过我为何要帮着权青城,你还记得吗?” 他点头,“记得,因为前世亲情无从寄托。” “对!上辈子我眼睁睁看着所有亲人都死在了我眼前,眼睁睁看着我那堂弟替我挡了一枪倒地不起。我想不顾一切跟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可是爷爷说我不能死,一旦我死了,夜家就真的没有希望了。所以我必须活着,连同其它几脉传人在这个时空继续活下去。我从前不知道这对于后世的五脉来说意味着什么,现在想想,可能是重新开始吧! 或许在许多许多年以后,在这个时空,又有新的五脉繁衍生息。” 他将人往上托了托,认真地道:“好,待通道打开,本尊随你一起去报仇!” 三天以后,秋观城。 第735章 只有九个人 风雪还在,整个秋观城都被大雪覆盖着。街上虽也有人行走,但一个个都裹得严严实实,只把眼睛露出来看路。 偶尔会有人摔倒,一下子摔进雪里,要很久才能爬出来。 雪太厚了,没过膝盖了,夜温言进城时听到守城的官差说:“再这么下去,会不会把人都给埋了?这才几天啊雪就积到这么厚,都够埋死人了。可别有人死在雪地里,到时候找都找不着……哎你们两个,干什么的?这时候进城,是从哪里来的?进城干什么?” 夜温言见是在问他们,便主动开口说:“我们的船在河里出了事,我们上岸之后一路逃到这里,想进城歇歇,再找大夫给我看看腿。”她把腿往前伸了伸,裙角都是血。 官差一下就反应过来了——“你们是那条船上的人?那条船上还有活人?快快随我进城,我带你们到衙门去。我们大人前几日就带着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呢!你们先到衙门去休息,我们会请医官为你治腿。姑娘请放心,秋观城大夫的医术还是可以的,一定能治好你。” 夜温言听得直愣,“你们这边得到消息了?知府大人还去救人了?” “对,是四殿下的随从来报的信。真没想到,那条船上居然有四殿下的人。你们一定是被河水冲散了吧?不过也是好命,这么大的风雪还能走到秋观城来,看来也是被老天爷眷顾的人啊!快快进城吧,我瞧你二人一身狼狈,想也是几天没吃东西了,没事,能活着就好。” 官差热情地为他们引路,可惜马车是坐不了了,只能步行到衙门。 夜温言听说是四殿下的安排,便也松了口气。只要权青画没事,封昭莲就也没事,他们分开不要紧,分开总有重聚之日,这官差说得没错,只要大家都还活着就比什么都强。 秋观城是怀北府的省府之城,很大,衙门也气派。只可惜往日气派在这样的大风雪下,也看不出什么了。官差们正在扫门前雪,虽然雪一直都在下,但这里是衙门,总不能让雪一直堆积着。就是扫得效果差强人意,好不容易扫出路来,大风一刮,边上的雪就又盖上来了。 有官差的咒骂声传来,皆是骂这该死的天气。也有人一脸苦相,不停地念叨这到底为什么六月下雪,是不是老天对人类的惩罚?可是人类究竟做什么错事了? 夜温言一行人到时,听见的就是这些叫骂声和抱怨声。那个领着他们过来的官差说:“扫雪吧,别骂了,骂有什么用呢?难不成你还能跟老天爷打一架去?这种天象大事就不是我们凡人能左右得了的,老天爷更不是我们凡人能指望得上的。咱们与其指望老天爷,倒不如指望帝尊大人,眼下也就只有帝尊大人能够帮助我们渡过难关了。唉!” 他叹了一声,回头又对夜温言二人说:“快随我进去吧,到屋里暖和暖和。” 他二人进了衙门,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凡人指望帝尊,却不知帝尊大人此刻就在他们面前,却对这样的天气也是束手无策。谁又能想到,这一场大风雪,竟压得帝尊大人也与凡人无异了呢?甚至就连她这种催花引灵之人,也一丁点灵力都催生不出来。 夜温言想,如果这只是暂时的就还好,可若是以后都是如此,那才是最大的悲哀。 修灵一生,到关键时刻灵力丧失,还有什么是比这更可悲的? 衙门里的人办事效率很高,不但很快为他们备好了饭菜,还请了大夫给她治腿。 大夫说:“这伤口在冰天雪地里冻了数日,按说应该比现在的情况恶劣多了。但姑娘一看就是底子好,也没怎么在雪地里走路,所以这伤还真不算太重。老朽开副药,内服外敷,有几日就能无碍了。”说完又问师离渊,“你身上有伤吗?老朽来一次不容易,一并看了。” 师离渊摇头,“我身上没有伤,无需理会。”说完,把药方拿过来看了一会儿,又给夜温言递了去。“你看看这药行不行。” 老大夫一听这话就明白了,“原来姑娘也是懂医的,那就更好了,您自己再瞧瞧,有不合适的地方咱们商量着改。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如果有人能把我的药方加以改善,从而达到更好的效果,那才是人生幸事。” 这老头有五十多岁了,说话真诚,人看起来也老实。 夜温言能明白他的这种心情:“真正的医者都愿意与同行有更多的交流,只要对方是真心的,都不会吝啬自己的医术,也不会存着医术不外传的心思。为医者,是为了广济天下,而不是让自己名扬九州。老先生是个明白人,有您这样的医者,是秋观城之幸。” 她说着,拿起搁在桌上的笔,随手改了药方中的两味药材,再改了一处剂量,然后递还给他:“您瞧瞧这样会不会更好些。” 老大夫接过来一看,当时就拍了案——“妙!妙啊!这方子老朽用了半生,从未想到还有这样的改法。这都不用去试药效,懂医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改过之后该有多好。姑娘等着,老朽替你抓药去,回头姑娘要是不忙,咱们再多聊聊。” 他是真的高兴,夜温言也能看出他真高兴,只是她心绪十分复杂。 一个好的医者,是一座城、甚至是一个国家的希望。她很愿意看到这种医术过硬,且又愿意跟同行交流,并且愿意接受自己不足之处的医者。可惜这人太老了,再过几年就六十寿终,而她还不知道能不能赶在这人寿终之前迎来五脉相聚,打破天地桎梏。 他们在衙门里住了五日,那老大夫一直没走,以给她看腿伤为由住了下来,有事没事就要跟夜温言探讨医术。甚至他还写了许多方子,尽可能的把自己知道的方子都写出来,然后请夜温言看,并且帮忙改良。 夜温言就告诉他:“方子并不是固定的,要根据每一位病患的不同情况来进行调整。你这些方子只能说是通用的药方,真正对起症来,还是要看过病人之后才能进一步确定每味药该下多少,所以我没办法替你改药方。但你也不要失望,我虽不能替你改药方,但为感谢你替我治腿伤,又是这般医者仁心,我可以教你一套行针之法。这套针法专治重症,甚至可以在人只剩下一口气时只用一针便将心脉吊住,在行完整套针法之后,重症就成了轻症。” 老大夫都懵了,“还,还有这样的针法?那不就是神仙针法吗?重症成了轻症那就好治了,若真有这样的针法,得有多少人能活过来呀!” 他实在太激动,还有些不敢相信。夜温言却已经开始取纸笔将行针步骤画出,再仔细教给他每一针落下的轻重,以及几处关键的穴位。 一套针法教完,老大夫自顾地去消化吸收,门外也有官兵进来同她说话,告诉她从河边救的人都已经回来了,请她过去看看有没有认识的,互相也好报个平安。 夜温言同师离渊赶紧到前堂去,一边走还一边问那官差:“听说来报信的人是四殿下身边的,那人可也跟着回来了?” 官差摇头,“这事儿还真听知府大人说了,大人说他没回来,等到官府救援到了之后就走了。哦对了,还说四殿下也在那边,可惜咱们没去成,要不然还能瞧瞧皇家的殿下长得是什么样子。听闻四殿下长得可好了,人也好,这次救治伤员的银子都是四殿下出的。” 夜温言有些失落,权青画他们没有跟着回来,看来他们还是不能重聚在一起。她想了一会儿又问那官差:“可有听说跟四殿下在一起的都有些什么人?除了随从,还有别的吗?” 那官差摇头,“那我可就不知道了,知府大人也没提。哎姑娘,你怎么对四殿下的事这么感兴趣?你们认识?” 夜温言点点头,“算是认识吧,都是一条船上的,在船上那几日没少得四殿下的照顾,所以自然也希望他们都能平安。另外,我知道四殿下那一行人中有一名女子,在船上时我们相处不错,一会儿请小哥帮我打听一下,看看去营救的人有没有看到过。” “原来是这样,那好,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打听着。” 说着话,人已经到了前堂。夜温言一眼就认出这伙人正是在船上见到过的,只不过人太少了,数来数去不过九个,那条船上可是有七八十人啊!难不成都死了? 怀北知府这会儿也在,正亲自张罗着赶来的大夫给伤员医治,同时还吩咐手下人把客房准备好,让这些人全部都在衙门里养伤。不但要养伤,也得避风雪,等到风雪停了路好走了,再安排人送他们回到各自家中。 他还说:“这可都是四殿下交待下来的,本府一定得把这差事给办好了。你们也得配合着本府把事情往漂亮了办,到时候本府去京里领功,也算上你们一份。” 官差们很高兴,那个领着夜温言和师离渊到这边来的官差趁机问了一句:“四殿下他们怎么没来秋观城呢?大人,四殿下带着的那些人没有受伤吧?” 知府大人一愣:“什么四殿下带着的那些人?四殿下身边就一个随从!” 夜温言身子一晃,差点儿没晕过去…… 第736章 都是自找的 怀北知府还在说话,他指挥着身边的官差说:“你们到外面去,把那几具尸体也处理一下,按人数买棺材,等雪小一些就拉到城外去葬了。唉,原本被救上来的有十五个人的,但有几个伤势实在太重了,再加上风雪又大,没能挺住,半路就断了气。 本府真是尽力了,就恨不得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给他们盖着,可惜还是没保住太多人命。 你们都给本府做个见证,将来四殿下问起,可得实话实说。” 那些一同救人回来的官差们纷纷表态:“咱们一定实话实说,请大人放心。” 得救的人劫后重生,纷纷感谢怀北知府的救命之恩。这知府立即摆手:“不用谢本府,救你们的人是尘王殿下,本府只是搭把手。等你们养好了伤,对着京城的方向磕几个头吧!” 有人哭了起来,因为他虽得救,但他的亲人却死了,死在河里,连尸骨都没办法打捞。还有的人发出质疑:“既然我们船上有那样的大人物,会不会那些黑衣人就是冲着大人物去的?我当时看见了,那些人就是在围攻他们,我们都是被牵连的。这要我们怎么感谢?分明就是他害我们家破人亡,我们这些无辜百姓的命当真就不值钱吗?” 一个人起了头,其他人都跟着一起讨伐。那怀北知府一见这场面也无奈了,想呵斥这些人胡说八道吧,问题人家真没胡说。想安慰安慰他们吧,那又相当于间接承认了是四殿下害了他们,这让他十分头疼。思量再三,最后终于大声地道:“事情究竟如何,本府一定会查清楚的,现在也没有证据就证明那些人是冲着四殿下来的,毕竟那条河上有水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官府镇压了无数次,可水贼狡猾,都不知道躲到哪里。” “还要什么证据?咱们又不是第一天走那条水路。以往水贼再多,也不过十几二十个人,可是大人,你知道这次的黑衣人有多少吗?足足有数百人!黑压压一片,水里都快搁不下他们了。这哪里还是水贼,分明就是一支军队!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自认没那么大本事,能让一支军队来送我们去死,能够受得起这种场面的,也就是四殿下那样的大人物了! 当然,我们说了也没用,你们不可能把一朝殿下如何,只能让我们认命。好,我们认,但要我们伤好之后再给他磕头,我们做不到!可怜我那五岁的孙子,就这么没了!呜……” 人们又哭了起来,这一次哭声更大,因为许多人一边哭一边喊着自己死去的亲人,很快就把所有人都给感染了。 夜温言看到一个小孩儿没哭,三四岁模样,就在地上坐着,手里紧紧握着一块玉佩。 她走过去,蹲到那孩子身边,伸手往孩子胳膊上捏捏,发现衣裳冰冰凉凉,都结了冰碴。 她赶紧跟官差说:“快去找个厚点的毯子来,把这孩子的衣裳给换了。这湿衣裳再穿下去就把人冻坏了,他还太小,受不住的。” 官差也觉得这孩子可怜,赶紧就去找毯子了。另有一位官差就跟夜温言说:“这孩子的爹死在河里了,原本孩子娘是活着的,可惜这一路也没能熬到最后。风雪太大了,还全都是山路,我们的车翻了两回,连官差都死了一个,实在是没有办法。” 他也可怜这孩子,先把自己的披风取下来给孩子包上,等到同伴取了毯子过来,便主动帮着夜温言给这孩子脱衣裳,再用厚毯子紧紧裹住。 夜温言注意到孩子手里拿着的玉佩,是扇子的形状,她看过权青画把这玉佩挂在腰间。于是便问这小孩:“你这玉佩是不是一位好看的叔叔给的?” 小孩愣了一会儿,点头,“叔叔说,给我玩。我要娘亲,我要爹爹,我的爹爹去哪了?” 孩子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夜温言束手无策,好在那个跟她学医术的老大夫来了,主动把孩子抱走,到后堂去查看伤势。 有位妇人把夜温言给认了出来,当时就急了——“你们是一伙的!我记得你,你一直跟那位四殿下在一起,你们都是一伙的!你们这群缺了大德的,都是你们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跟你拼了!”说着,那妇人直接就扑了上来,不管不顾地就要去抓夜温言的头发。 可惜她的手刚抬起来,还没等落呢,就被一个人紧紧抓住,一动都不能动。 夜温言愣愣地看着师离渊到了自己身边,抓着那妇人的手腕用力往后一推,妇人一下就跌出去老远,砰地一声撞到椅子上。这一下所有人都惊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就连那怀北知府都看着师离渊出了神,只一会儿就觉得后脖颈子冒凉风。 “上船时想着占便宜,非要挤到我们花了三千两包下的船上来,我们的人是不是同你们说过,上了船一切后果自负?怎么,现在出事了,要把责任怪到我们头上了?你们也不想想,要不是有风险,谁会出三千两银子包那条船?此番遇险,我不说你们咎由自取已是给你们留着脸面,若再得寸进尺,休怪我不客气!” 他说话时,一双眼睛扫过所有被救回来的人,那些人也不怎么的,竟在他目光扫过时,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来。原本有人想说你不客气又能怎样?这会儿也不敢吱声了。 师离渊将夜温言扶起来,一边旁若无人地替她整理衣裙,一边同她说:“无需自责,这本来就是我们自己的劫,是有人非得挤上来送命,拦都拦不住,能怪得了谁呢?要怪就怪他们当初口口声声说我们花了三千两,也算不得包下一条船吧!所以这人啊,还是要讲理,不讲理就容易吃亏,还容易送命。不是什么便宜都好占的,希望他们以后能长了这个记性。” 夜温言失笑,想说这天底下最不讲理的人,不就是帝尊大人您么,这会儿还好意思说别人不讲理。不过这话也没说出来,反倒是偏了头,去跟救人回来的官差问:“你们到时,四殿下和他的随从还在的吧?他们那边一共有几个人?是男是女?” 眼下官差们已经知道夜温言是跟四殿下一伙的了,不由得对她也恭敬起来,她的问话也得到了知府大人的亲自回答,那知府甚至还给她拱手施礼,然后才道:“回这位姑娘的话,咱们到时,只看到四殿下在河边守着,再加上殿下派来求助的那位小哥,一共就他们两个人,全是男的。不知姑娘跟着四殿下出门,一行一共几人?可是有落下的?本府这就派人去找。” “不必。”夜温言深吸了一口气,“你们一来一回就用了五六天,再去找还能找到什么呢?”她看向那些被救上来的人,想了想,道,“我问,你们答,答上来一个问题,我给那人十两银子。想赚这个银子就答我的话,要是不想赚,我也不强求。” 一听说有钱赚,刚刚还对她发出讨伐的人们瞬间就来了精神,也不提谁连累谁的话了,赶紧就点了头,“姑娘问吧,我们知道的一定回答。只要姑娘给钱,我们什么都说。” 夜温言轻哼了一下,师离渊说得没错,果然还是那个德行。 于是她开口,问那些人:“可有看到同四殿下在一起的一名女子?除了我以外的那个。” 这问题出口,有人开始迷茫,因为他们没注意到。但也有人立即开口答了她的话:“看到了,落水时还跟四殿下在一起,后来就分开了,再后来就没看到那位姑娘。” 又有人想起些细节来:“你们是不是还有两个同行的?都是男的?我看到那两个人上岸后好像打了起来,一个推着一个,一个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第三个人提供了更准确的信息:“不是他们打起来,是其中一人想打四殿下,我隐隐约约听到几句,说什么你把她给弄丢了。不知道那个她,说的是不是那位姑娘。” 夜温言脑子嗡嗡的,封昭莲丢了?封昭莲怎么会丢了?一个权青画一个云萧,都没护住封昭莲?还有天涯和计夺计蓉呢?这么多人都没照顾好封昭莲? “不只那两个,还有两个人呢,一男一女。也不知道姑娘你问的是哪个女的,我记得你们一行人有三个女的,但有一个明显穿得像丫鬟。” 夜温言随手扔了四块银子过去,四个搭话的人一人一块,皆是十两。 他们很高兴,“姑娘你还问什么?再继续问吧!” 夜温言想了想,又问道:“你们既知我们一行有八人,那为何知府大人去接你们的时候,只说四殿下身边有一个随从?其他人都去哪了?” “我知道!”有人举起手来,“要打四殿下那个自己跑了,还有一男一女说了几句话后也走了。然后四殿下就跟剩下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那个人就也走了。不过那个人后来又回来了,带来了官府的人,把我们给救了。然后他们两个没跟着官府的人,往山里去了。” “还有个事!”一个小姑娘突然开了口说,“我听到他们说,人是冲着什么郡主来的。” 第737章 别人不寻她我得寻她 “嗯?”夜温言听得皱了眉,“你说清楚,他们怎么说的?” 那小姑娘却摇了头,“说不清楚,因为只听到这一句,还听得含糊,什么郡主也没记住。反正原话就是人是冲着什么郡主来的,再往下就听不到了。” 夜温言看向师离渊,二人眼中都有惊讶之色。 合着人是冲着封昭莲去的?所以他们自以为逃开就能让那些黑衣人散了,结果却弄巧成拙害了封昭莲? “姑娘,给银子啊!”那人见夜温言愣神儿,叫了她一声。 师离渊皱皱眉,随手扔了一块银子过去,然后拉着夜温言就往后堂走。 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身后那些人因为得了银子,立即忘记失去亲人的悲伤,甚至有的人还开心的笑了起来。因为他们发现到手的似乎不只十两,每锭银子分量都很足,而且成色不错,这样的银子可够花用很久了。 有个男的说:“罢了,反正也没孩子,再娶个老婆就是,没想到遇个险还遇出意外惊喜来了。你们也都别哭了,人死了就是死了,哭也哭不回来,莫不如想想以后怎么活得更好。” 夜温言原本是有些悲伤和自责的,因为她以为自己连累了这些平民。可眼下听着这些话,就觉得自己刚刚的悲伤真是错付了。 见他二人去了后堂,怀北知府想了想,也转身跟了过去。后堂是那个老大夫在给孩子把脉,小孩子受了惊吓,再加上受冷,这会儿有些抽搐。老大夫一脸凝重地掐着那孩子的腕脉,见夜温言进来了赶紧就跟她说:“姑娘给看看吧,我瞧着……不太好。” 夜温言快走了几步,将那孩子的手腕接了过来,只把了一会儿就道:“肺内感染。” 老大夫没听明白,“肺子怎么了?” “感染了。”夜温言简单解释,“肺子里有炎症,是呛水所致。再加上冻了这么些天已经得了风寒,两样撞到一起就要了命。”她把孩子的手腕放下,再把被子给他掖掖,然后跟那老大夫说,“他现在已经开始抽搐,用药肯定是来不及的。把你的银针准备好,我亲自施针,应该能保他一命。然后再写个方子派人去抓药,吃几天就能没事了。” 她说到这,又转头去看怀北知府,“知府大人,我听说此番这些救上来的人,四殿下都有安排,也出了医治的银子,对吧?” 知府点头,“没错没错,四殿下说了,所有银子从西楼账上支出。不过本府以为,这些银子还是从怀北府账面上支出为好,毕竟救助百姓是官家的事,不能赖上四殿下的西楼。” 夜温言知道西楼就是权青画的产业,眼下听怀北知府这样说,便点点头,“我不知道你们谁出银子,总之你作为知府,要安排好配合的医馆,还要备好足够的药材。人都冒着风雪救回来了,可别再死在你们怀北府的衙门里,明白吗?” 知府点点头,“明白,我这就去安排,姑娘放心,秋观城的药材储备很充足。” 他去安排事情了,临走时又看了师离渊一眼,还是那种若有所思的眼神。 老大夫把银针给她递了过来,都是过了烧酒消过毒的。夜温言将那孩子身上盖着的毯子掀开,二话不说,速度极快地在他胸口落了十八针。 那十八针扎得有长有短,也看不出是个什么形状,初扎下去时孩子还有痛苦的表情,待针全部落完,孩子的状态就渐渐平稳下来,连抽搐都停止了。 老大夫啧啧称奇,直呼“姑娘真是神医现世啊”!结果这话就被刚回来的知府大人听见,当时脚步就顿了顿,再到夜温言面前回话时,腰就弯得更深了。 医馆安排完毕,伤者都被分送到了几家医馆。那孩子夜温言没舍得,就留在了衙门里。 官差也不明白,为何夜温言二人突然就成了知府大人的座上宾,明明也是救回来的人,怎么知府大人对他们反而毕恭毕敬的?就因为是与四殿下同行的吗? 此刻,怀北知府代元正就跪在师离渊与夜温言面前,身体还有些颤抖,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太激动了。他将去河边救人时的情况又讲了一遍,还重点说了一番话:“四殿下叮嘱微臣,回来之后一定要留意一男一女,男的二十多岁,女的十五六岁,样貌极好,气度不凡。一旦有这二人的消息,哪怕只是神似,也要仔细询问,然后再告知西楼的人。微臣起初还以为是四殿下要找同伴,没想到竟是帝尊大人与帝后娘娘。不知二位驾到,是微臣失礼了。” 说完又是一顿磕头。 夜温言没心思理会这知府,她此刻满脑子都是封昭莲的事,只恨不能立即离开此地去寻找封昭莲,却又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去找。 她与师离渊灵力尽失,找起人来也得用凡人的法子。可眼下这个天气,风雪一直都没停过,凡人出门寸步难行,即使他二人有着绝顶武功,也没办法在这样的天气中行走太远。 何况既然是有预谋的劫持,就不可能让他们轻易找到,指不定都被带到什么地方了。 她心里是既着急又懊恼,又跟知府询问了计夺计蓉,包括云萧,知府大人却一概不知。 师离渊又与这知府说了会儿话,大概意思就是天灾面前,你身为知府,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黎民百姓,尽可能的减少损失。也要每天都去街上巡视,告知百姓减少外出。除此之外,百姓吃穿用度也要做好打算,家中存粮不足的官府要组织米行接济,菜肉不够的,也要尽可能的调配,不能让百姓饿死冻死。包括严寒天气下庄稼的损失也要做好估量,且不只一座秋观城,怀北府其它城池也都要照顾到。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就觉得师离渊嘴上说这几百年不问世事,其实也不是全然不问,至少应对这样的天灾时,他还是能够迅速地做出打算与应对。 知府听了训之后就赶紧去忙了,可忙了一会儿又折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夜温言眼一亮,“云萧?” 云萧看到他二人,也明显的松了口气。知府一见他们果然是认识的,就识趣的退下,将屋子留给他们说话,还顺手把门给带上了。 云萧走上前向二人行礼,也没有过多寒暄,立即就道:“先前判断有误,那些黑衣人不是冲着您二位去的,而是冲着昭莲郡主。只是我们全都估算错了,对她照顾不周,从而导致她被人劫走时,我们谁都没注意。等回过头来再找人,却已经找不到了。我在山里找了很久,又一路打听着到了秋观城,听说官府救了很多人回来,就想过来碰碰运气。好在见到二位平安,那我就放心了。我不多留,即刻就要走,别人可以不去寻她,我却一定要找的。” 夜温言拉了云萧一把,“没有人不去寻她,封昭莲之于你和之于我,都是一样重要的。只是既是劫持,我们就得做一个有针对性的分析,比如是什么人劫持了她,想出是什么人,才好有一个寻找的方向。这样的天气下,如果像没头苍蝇一样的找,会更耽误时间。” 云萧点点头,“四小姐说得是,这道理我也明白,所以我现在打算往苏原的方向去。” 夜温言一愣,“你的意思是,苏原国?” “嗯。”云萧说,“那伙黑衣人人数众多,撤退时也是往四面八方的撤,并没有统一路线。我在山里遇着了一拨,一共二十人。交手之后抓了一个活口,他起初称自己是归月国人,是归月国君派他们来的,目的就是致昭莲郡主于死地,以此来打压长公主一家。 我起初以为他说的是实话,因为如今归月的国君虽然表面上对他的姑父姑母、也就是昭莲郡主的爹娘敬爱有加,但实际上他在北齐做过多年质子,内心阴暗,一直记着他做质子的那些年,封昭莲在归月极受老国君疼爱,老国君疼这个外甥女简直比自己的儿女还要更甚。 他就觉得,是昭莲郡主夺了他父皇对他的宠爱,所以在自己登基之后,首先想的就是把昭莲郡主远嫁到北齐,让她成为北齐皇帝后宫佳丽三千之一,慢慢凋零。 所以那黑衣人说自己是归月国君的人也没有错,只是后来他咬毒自尽,我却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首先是口音不对,别说不像归月人,甚至都不像中原人。再者,我查了他嘴里的毒,那种毒也并非中原人常用,不管颜色还是味道,都更像是苏原的。” 夜温言懂了,“这打的是一箭双雕的主意。人死在北齐,归月国就有理由向北齐发难。他又说自己是归月国君的人,封昭莲的父母就又有了理由向归月国君发难。事实上那位国君虽然不待见这个表妹,却也并没有对她做过太过分的事情。苏原人整这么一出,是想逼着长公主和驸马起兵造反了。真是够毒的!” 云萧点点头,“没错,就是这样的打算。所以我后来分析,那个活口怕也不是我凭本事抓到的,而是对方故意放水,豁出去一条人命,来向我传递这样的消息。 我这就要动身前往苏原国,临走之前提醒二位,苏原国能在北齐境内汇集那么多高手,这事儿细想想也耐人寻味,二位多琢磨琢磨吧!在下告辞!” 第738章 学自毒脉的一套针阵 云萧是真着急找封昭莲,说走就走,夜温言还没反应过来呢,人都已经开门出去了。 她赶紧喊了一声:“等等!云萧你等一下!” 她站起身,许是心里着急,动作太快,腿也不怎么的就绊了一下,整个人都往前跌去。 师离渊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接住,再低头去看,这才发现是踩了裙子,还左脚绊了右脚。 “何事急成这样?”他小声问她,说话时声音竟有些颤抖,这让师离渊忽然有些心慌。 “阿言。”他将她的手握住,下一句却不知该说什么了,只听到夜温言说,“云萧你等一下,不要急着走,再等……一天吧,我给你带些东西,能让你寻她更快一些。” 云萧站住脚,回头看她,似在思虑什么,半晌才道:“她当你是这世间唯一知己,我虽与她相识没多久,却也能明白她如何看重你。所以有句话我憋在心里,一直就想问……帝后娘娘,你为何不去寻她?可是觉得她在你心中并没有那么重要?” “并非如此!”夜温言立即就道,“我早同你说过,她之于你和她之于我,是一样的。” “那为何不去寻呢?之前你说要商议该往哪里寻,如今也知要往苏原寻,你为何不去?” 师离渊听得皱眉,“你在质疑谁?” 云萧摇头,“不是质疑,只是觉得所谓友谊,其实挺荒谬的。你可以不寻她,但是我知道,如果换做你出了事,她是一定会去寻你的。” 夜温言往前走了几步,迈过门槛站到外面。寒风裹着雪扑面而至,很快就把她的头发盖了一片白。师离渊赶紧过去,要将她身后斗篷的帽子替她戴上,却被夜温言拒绝了。 她指着外面这茫茫大雪问云萧:“你可知这样的天气意味着什么?眼下六月,六月天下这么大的雪,且还丝毫都没有停止的意思,你可知这对于天下苍生来说意味着什么?还有,你以为我们此行往无岸海去,是为了什么? 云萧,作为好友,我固然可以放下一切去找她。但那是放下我个人的一切,而不是放下天下的一切。对于我来说,当个人利益与天下利益摆在一起被衡量时,我的首选永远都会是后者。天灾就在眼前,天下等不起我去一趟苏原之后再去无岸海。这雪若再这么下下去,人类就完了。云萧,你明白人类就完了是什么意思吗?是你我都完了,封昭莲也完了。 所以我别无选择,我必须用尽我的全部力量,去应对这一场天劫,去拯救黎民苍生。师离渊顶着帝尊二字,我顶着帝后头衔,你以为是为了尊荣吗?不是!天下若无事,那是盛世之荣,一旦天下有事,我们就得用自己的命去填补老天爷捅开的大窟窿。 这才是我们的使命,这才是我与他存在于这世间的真正意义。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云萧苦笑,“我明白,所以我也不强求。我知道对于你们来说,首选一定是天下大义,但是对于我,我一介平民,一个护卫,无论何时,首选都只有昭莲郡主。” “那封昭莲就没有白救你一场。”夜温言说,“等我一日,我给你带些东西。” “什么东西?” “就……”她有些不好说,想了想,再道,“我试一个法子,若能成功,至少给你找人多点希望,也多些依仗。我不能亲自去寻她,总得尽最大可能让她平安。” 云萧留了下来,衙门给他安排了客房。他不知夜温言要给他带什么,但既然夜温言提了这个事,带的东西应该就是有用的。他找人固然急,但急也不急这一天。 师离渊心很慌,直觉告诉他,夜温言所说的法子存在风险,且是那种不可逆的风险。他想要阻拦,可夜温言却说:“现在这种天气下,若以凡人的方式往南走,等到了无岸海,怕是这整片大陆都完蛋了,人类也都死光了。为今之计就只有催生出灵力来,让你能使用大挪移之术,将我带到赤云城去。只有到了赤云城,咱们才有应对天劫的机会。否则我们就是天劫之下的牺牲品,老天爷白让我穿越一次,也白白让你活了这么多年了。” 师离渊那种不安的感觉更加强了,“你要以何种方式催生灵力?” 夜温言把手伸到他的掌心里,被他立即包裹住,他唤她:“阿言。”声音打了颤。 她却说:“别担心,我既然都说了能跟你一起到无岸海去,那就说明这种方式虽然对我有些伤害,却也没到很大的程度。我只是想起来一种针阵,是前世跟着毒脉白家最后一任家主白鹤染学的。当初我们五脉传人关系很好,经常聚在一处互相说着自己家里的事。阿染研究过我这种以花催灵的体质,慢慢的就研究出一种针阵来。 说起来,那也是给我保命用的一个法子,只要使用了那种针阵,便可以让我在自身灵力完全丧失,或者被外物压制时,能强行将体内多年使用之后残留下来的灵力给逼出来。日积月累,积少成多,别小看那些残留,全部催生出来,也是大把的灵力呢! 所以我想试试那针阵,如果催出来的灵力能够使用,我便可以将储物镯子打开,用大量的鲜花为你布一个聚灵阵,助你恢复灵力。只要够使挪移术就行。” 他听得皱眉,“我不管什么针阵不针阵,你且告诉我,用了之后对你有何损伤?” “对我……也没有太大损伤,就是要病一阵子,就跟每月十五一样。至于到底病多久,还是要看催出来多少残留的灵力。一般来说也就十天八天的吧,或者我们这些要更久一些,毕竟我还要布聚灵阵,保不齐就得把体内残留的灵力全都给催出来,那样可能就得病一个月那么久了。师离渊,到时候你可一定得照顾我,不能趁我病就欺负我。” 她说这话时,整个人都贴上前去,从他掌心抽出手,揽上他的脖子。小脑袋用力向上仰着,一副懒洋洋又勾人的模样看着他,看得他心都乱了。 “当真只是生病?像每月十五那样?”他还是不怎么信。 她却举手发誓:“说谎的人是小狗!我要是说谎了,以后我就都听你的,咱们家你做主,我给你当小媳妇儿,绝不忤逆你的心意,如何?” 他看了她一会儿,长叹一声,“罢了,你做吧,我替你护法。” “还需要一个大夫帮忙。”她笑嘻嘻地拥着他,“正好这几日收了个老徒弟,就让他来为我施针吧!施针的位置是在后脑,我自己找不准。” “后脑?”师离渊又开始犹豫了,“为何要在后脑?” “我哪知道,当初阿染就是这么研究的呀!放心啦,没事的,毒脉虽不是医脉,但自古医毒不分家,两者相辅相成,互相之间都是有关联的。毒脉的针阵天下一绝,你相信我。” 他相信不了,但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眼瞅着夜温言把那个老大夫叫进来,再认真地把下针的位置讲给对方听,同时也反复强调:“下针的位置一定要正,一毫都不可以有偏差,深浅也得严格按照我教给你的执行,否则你就不是在帮我,而是在要我的命,明白吗?” 那老大夫完全不知道夜温言要干什么,他也没见过在后脑行这种针法的,一脸懵地问夜温言:“方法都懂,道理也懂,可是小姑娘,你这针法到底是治什么病的?我怎么看不明白呀?老朽从五岁开始学医,到现在都快五十年了,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针式。” 夜温言说:“你当然没听过,是我自创的,治一种……嗯,是我的一个家族遗传病,我同你说了你也不明白。只问你能不能记得行针方法,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老大夫有些犹豫:“再给我几天时间行吗?我得再记记。” 夜温言摇头,“没时间了,最多给你两个时辰,你就得动手。” “两个时辰?”他吓了一跳,“不行不行,两个时辰太少了,就是学一种平常的针法,那也得反复练几日,才能用在病患身上啊!何况你这针法如此特别,我心里没数啊!” “不必你有数,我来教你。”师离渊开口了,他告诉那老大夫,“你只管行针,位置、深浅,我会一一提醒,保证不会出错。” 夜温言笑笑,“对呀,我们家夫君这样厉害,我怎么忘了呢?” 老大夫一脸苦色,“那你亲自动手不就完了,何必折腾老朽?” 他摇头,“我没有行过针,手底下没准头。但记性却很好,所以我来说,你来做。” 老大夫没了法子,“行吧,那咱们两个时辰之后就开始!” 这两个时辰对于师离渊来说有些难熬,因为他一直在不停地复盘这件事情,一直在不停地回忆夜温言做这个决定时的神态和表情,试图找出不对劲之处。 可惜夜温言隐藏得很好,他找不出。 但他就是知道,这件事情绝对没有夜温言所说的只是病上月余那样简单,到底会是什么样的损伤呢? 第739章 祭献的是生机 两个时辰后,老大夫开始施针。 这老大夫也是个能人,虽然时间很短,但要领还是掌握了至少九成,几乎没怎么用师离渊点拨,就把一枚枚银针又快又稳又准地刺入夜温言后脑。 但是他说:“我这是死记硬背,这样的针法以前从来都没用过,完全不明白它到底能治什么病。但是姑娘你医术高明,一定比我懂得多,这些日子你没少教我本事,从药方到针法我都学了不少,在我心里,我已经是姑娘的半个弟子了,就是不知道姑娘愿不愿意收我这个老头子。唉,岁数大了,没几年活头了,有时候会想,自己学这一身本事有什么用呢?给人瞧病还能瞧几年?手底下也没个徒子徒孙什么的,到死了就都带进棺材里,断了传承。 要是能再活得久一点就好了,做梦都想长命百岁,可惜一个甲子就到了头。唉!” 夜温言闭着眼睛,努力感受自己体内灵力的变化。虽然没理会这老大夫,但他说的话她却是全都听进去了的,一时间也是感慨万千。 都说经了数百年岁月变迁,一甲子的寿元人类早已经习惯了。可实际上却并非如此! 没有人会嫌命长,没有人会不想多活些岁月,这片大陆寿元的禁锢,早已经成为人们跃不过去的鸿沟,也成了人们心中的梦魇。 她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去打破这个梦魇,但愿到那时,所有人都能理解她。 老大夫已经开始计算时辰,为了计得准,还特地在屋里燃了一柱清香。 夜温言说了,此针法需要半个时辰的停留。于是他们就这样守着,数着香燃尽几根。 其实根本没有什么体内残留的灵力,这种针法祭献的是她的生机。十年生机,换短时间内灵力复苏,够她为师离渊布下一个聚灵阵法。之后灵力消散,且数月无法使用。 这件事情她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特别是师离渊,绝不能说,说了他就不可能让她去做。 可眼下这种情况,她若不这样做,这一趟南行,怕就要卡在秋观城,没办法再往前走了。 风雪越来越大,城内百姓再不能外出,就连官差都很难在街上行走。每天都有人冻死,每天也都有人被埋在雪地里找不到。城外大片大片的庄稼被大雪掩埋再无法收割,城内人们储备的粮食一天天消耗,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就是出门冻死,在家饿死。 云萧指责她不去救封昭莲,她也责怪自己为何不能在天下大义面前任性一次。 可是她不能,从小到大,玄脉夜家对她的培养都是围绕着两个字来进行,那便是“责任”。 她对这天下有责任,对时空另一端的无岸海也有责任。祖爷爷早就说过,五脉之所以存在,不是无缘无故的,而是全部肩负使命。或许使命并没有很明显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但他们依然要因为这使命而时刻准备着。等到有一天人类需要他们,天地需要他们,他们就要义无反顾地投入进去,甚至奉献自己的生命。 家族教诲言犹在耳,早已经刻入到她的骨子里,她逆不得,也不可能逆。 或许封昭莲可以等等,但是天下人等不了。她不能因为一个人的命,去放弃更多人的命。 但愿有一天封昭莲回来,也能够理解她。 半个时辰就要到了,她的灵力已经开始复苏。神识有了自主行动之后,第一时间查看本体,很快就在发丝里发现了几根白头发。 生机抽离不是原本能活六十,抽完只剩五十那么简单,那是一种无可言说的难受,是把体内所有机能的生命力突然之间剥离出去。如此突然,会让身体产生不适,从而最快速度地呈现出老态。虽说十年生机还不至于老得太明显,何况玄脉夜家本就长寿,她也不至于被一甲子的寿元所束缚,这种老态也最多只是让她白了些头发而已。 但是她心虚啊,她怕师离渊看出来,还是用术法又把那些白发给变黑了。 终于,半个时辰过去,老大夫快速地把那些针拔了下来。 重新恢复灵力的夜温言,看起来果然比之前精神多了,这让那老大夫啧啧称奇。 他收拾东西退了出去,很识趣地把说话的空间让给夜温言和师离渊。 房门关紧的那一刻,师离渊一把将她的胳膊握住,一双眼死盯着她,半晌才问:“如何?” 她点点头,“放心,灵力恢复了。虽不能撑太久,但为你布下个聚灵阵还是行的。” “我是问你身体如何!”他气得打人了,“我管你灵力恢不恢复,我管它无岸海有没有异动,甚至这天下我都不是很想管!阿言,我就想知道你身体可有损伤?” “没有。”她说得斩钉截铁,“只不过使用完这灵力之后,大概有几个月的时间不能再用灵力,我的身体也会虚弱些。但这些都没关系,反正这种天气压制着灵力,想使也使不出。至于生病,每月十五我都生病,早都习惯了。何况施针之后我感觉也不是特别难受,所以也兴许不会生病。”她告诉师离渊,“我这灵力能撑二十四个时辰,也就是两天,咱们得趁着这两天时间把该做的事都做一做,然后赶在灵力消散之前,赶紧挪移到赤云城去。” 他又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见目前也的确看不出什么问题来,便点了头,“好。” 夜温言将神识探入到储物镯子里,想了想,先将管饱放了出来,然后又拿出一些药丸。 请人叫来了云萧,将管饱和药丸都交到云萧手上。然后才对云萧说:“管饱是灵龟,这你知道的。我将它变化到手掌心的大小,你携带起来也方便。虽说眼下灵龟也使不出灵力来,但就像在秀山县那样,它至少还有一个能够致人产生眩晕的本事,兴许对你有用。” 说完管饱又说药丸,“这些药丸是我从临安带出来的,都经过我用灵力进行的改造,不说包治百病,至少目前你见过的病症,都能药到病除。苏原人擅长用香料,也擅长制作各类奇怪的药物,这些药丸关键时刻也可以当成解毒丹来使。或者你路上取一颗用火熏烤,烤出烟来灌入鼻烟壶,隔几日取出闻一次,能保你不惧苏原的迷香。” 云萧看得发愣,“你让我多留一日,就为了给我这些东西?” 夜温言点头,“对,我虽不能与你同行,但也得尽我所能出一份力量,去保封昭莲平安。另外我也有事相求,如果你在这一路上有遇到计夺和计蓉,替我告诉他们我一切平安,请他们不必追到赤云城去,只管回临安就好。天气异变,国都临安想必也好不到哪去。” 云萧深吸了口气,冲着夜温言施了一礼,“好,多谢四小姐。”再看看师离渊,“也多谢帝尊大人。待我将人寻到,一定带着她到赤云城去与你们汇合。我知道她也惦记着那片无岸海,可惜中途出了差子,实在也是造化弄人。” 云萧说完,又给他们行礼,然后就要走。转身时,一直处于懵比状态的管饱终于反应过来了,“嗷”地一声叫了起来——“等会儿!等会儿等会儿!不是,夜温言你几个意思啊!就这么把我送人了?我是你的龟,我不是个什么物件儿,你怎么能说给谁就给谁呢?” 夜温言抚额,“没有把你送人,就是借给云萧用用。” “借?那不还是把我当个物件儿吗?你怎么不把你男人借给谁用用?我不管,我哪都不去,你赶紧把我收回你的储物空间里,我的花~蜜还没吃完呢!想我堂堂灵龟,要不是天地灵气突然就消失了,再有个百八十年我都能化成人形了,现在却沦为你借来送去的玩物,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管饱很生气,挣扎着就要从云萧怀里跳出来。 云萧见状就把它放到地上,再对夜温言道:“既然它不愿意,那就不必强求。” 夜温言听得皱眉,低头去看管饱,看了一会儿就问:“如果是燕不渡要把你借给他人使用,你也不从?” 管饱一听到燕不渡这个名字,条件反射地就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听夜温言冷哼道:“果然还是只知道怕你从前的主人,我在你眼里就是随时可以讨价还价,或者干脆不从的存在。我听你说话的架式,也没有把我当成你的主人,倒像是反了过来,你我之间你才是至高无上的那一个。既如此,管饱,你便也不必跟着我了。我可以给自己找灵宠,但我不可能给自己找个祖宗,你这种祖宗我伺候不起,我会请人把你送回秀山县,继续去过你从前的日子吧!” 她说着就要往外走,同时嘴里也喊道:“来人!” 管饱当时就一哆嗦——“等会儿!你等会儿!哎呀你这小姑娘脾气咋这么倔呢?我不就是跟你商量商量吗?你要不同意你就直说,我跟他走就完了,干啥整的还要把我送回去?我当初看都给你看了,那我就是你的龟了,再把我送回去那岂不成了休妻?我可不要做被休的那个。行了行了,你也别生气了,我给你赔不是。你在我心里就是独一无二的主人,以前那个我已经把他给忘了,我现在就一心一意听你的,你说把我借给谁就借给谁。不过……” 它朝着云萧看去,“你借我干什么?要把我带到哪去?” 第740章 冲锋陷阵还是岁月静好 管饱走时是自愿的,因为听说了封昭莲被人劫持,气得哇哇一顿骂,骂完就果断跟着云萧走了。临走时还跟夜温言保证,一定帮着云萧把封昭莲给找回来,要是找不回来,以后她就可以把它倒着养,天天转它的王八壳。 夜温言送走他们,这才又对师离渊道:“说来说去,我这个主人在它心中还是没有多少存在感。也不知道是我做得不够好,还是它本性就凉薄。它以前对你师尊也是这样的吗?” 师离渊苦笑,“它怎么敢!阿言,不是你做得不好,也不是它本性凉薄,而是你待它太温和了。你可知我师尊从前是怎么待它的?那当真是说煮就煮,说烤就烤。它在我师尊身边,是经了千锤百炼才活下来的,但凡它敢对我师尊表现出刚刚对你那样的态度,我师尊一准儿剁了它的脖子。所以阿言,心狠一些,那老东西你不狠它真的不服。” 夜温言握握拳,“好,你等它回来的,我二话不说先蒸一锅,蒸服了才算完!” 说完,又长长地叹了一声,“其实我本想跟它说,如果能助我完成此事,将封昭莲平平安安地找回来,将来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它渡劫化为人形。我不知从前你师尊敢不敢说这样的话,但是我觉得还是有希望的。只是它没给我那个机会,走得太快了。 师离渊,我灵力能使的时辰不多,咱们尽快布下聚灵阵,然后挪移到赤云城。不管到了那边你还有没有灵力可用,至少我们距离无岸海能更近一些。”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也不怎么的,忽然就很伤感。就好像日子一下又变回到从前他一人修炼的岁月,或是一人坐在炎华殿里,望着大殿上方的夜明珠发呆的日子。 可明明他的小姑娘就在眼前啊,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他去拉她的手,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化为一声轻叹,抚了抚她的头道:“数百年前,有一次我师尊喝多了凡人酿的酒,酩酊大醉。醉了之后就跟我说,人有多大能力,就要承担多大责任。老天爷不是平白无故就给谁一身本事的,得了那些本事的人,也不是为了纵横天下,花天酒地。他比别人得的多,付出的就也要多,正如世人称他为天尊,那么等到有一天人间浩劫,他这个天尊就得用命去补天地的窟窿。 你不知道,我师尊那人一向桀骜不驯,他不喝多是说不出这些话的。平时的他几乎瞧不起任何人,也瞧不起这天下。我曾一度以为他只管自己活得恣意潇洒,根本不可能多管任何闲事。却不知原来在他心中,早已经把天下当做己任,时刻铭记着。 阿言,我其实也不愿多管闲事,我甚至都活够了。管这世间事如何演变,天灾也好,人祸也罢,都与我无关。可是有些事它就是刻在骨子里的,说不管,等事到临头,却是要想尽一切办法拯救人类于危难之中。就像你我初遇时,我拼了全身九成灵力去平定无岸海大啸。 阿言,我知你也是如此,所以我没法劝你,何况你还有血海深仇等着去报。 便只能陪着你一起,无论冲锋陷阵,还是岁月静好。” 只愿天道能怜惜我二人,也怜惜受了几百年短命之苦的人类。 临安城。 大雪没有放过这片大陆的任何一个地方,就连北齐国都临安城也被连日风雪盖住。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没有人敢轻易出门。只除了每日早朝的大臣,还有出门扫雪的官差。 权青城刚结束了这一日的早朝,有了帝尊的制约,摄政王权计总算是不再在朝堂上给他下绊子,也不再有针对性地驳回他的提议,偶尔也能尽心为他谋划朝局。 只是对于这场大风雪,纵是老谋深算的摄政王,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什么主意都没出。 今日午膳是在虞太后宫里用的,自从李太后变为李太妃,后宫中就只剩下一位太后了,再加上权青城在宫宴上被帝尊收为入室弟子,虞太后也愈发的被人们重视。 宫中禁军不间断地扫雪,纵是这样,权青城来的路上还是滑了两回,好在没有摔倒。 虞太后劝他:“雪大就不要过来了,我这边也没有什么事等着你来处理,何必顶着风雪顿顿到这边来用膳?长信宫的饭还能比你那承光殿好吃?” 权青城嘿嘿笑了一会儿,说:“我这不是想来陪陪母后么!六月下雪,怕母后害怕。” “你这到底是来陪哀家,还是想来陪坠儿?”她说着话,一把将站在身后的坠儿给拽上前来,“晌午哀家不饿,你俩吃,哀家正在缝冬衣,要紧着点时辰,早点缝完了早点给你穿。” 权青城脸一红,“母后,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是来陪您用膳的。” 宫女从文听到这话就笑了,“行了皇上,长信宫又没外人,您就认了也没人笑话您。再说,从前坠儿姑娘不在宫里时,也没见您往长信宫跑得这么勤快。现在坠儿姑娘来了,您倒好,一天来两趟,刮风下雪也没拦住您,这不是此地无银么。快去用膳吧,一会儿该凉了。” 说完,还推了坠儿一把,弄得坠儿好生尴尬。 打从夜温言离开临安城,她就进宫了,虽说夜温言没让她直接住到宫里来,但是她觉得,小姐既然说了把她留下来,就是为了让她看住权青城,让权青城在成长的过程中不至于失了本心,同时也让她时不时地给权青城出出主意,帮他一把。 她虽然不明白她一个小丫头片子,能给皇上出什么主意,但这几日皇上总来,每每说起这场大风雪,她倒觉得自己还真能插上几句话。 就好比现在,权青城摘了斗篷坐到桌前,冲她招手,喊她快点过来用膳。她就跟权青城说:“你每天往长信宫跑两回,说好听了是您有孝心,惦记太后娘娘。但也免不了有人会说您瞎折腾,这种天气还带着大队的宫人外出。听说昨儿个有一位宫人摔断了腿,如果不是你总想着往这边来,他的腿能断吗?宫人也是人,不能因为他们身份低下,就狠命的用。 权青城,你得学着去替别人考虑,你是皇帝没错,但你要做一个有人情味儿的皇帝,而不是做一个高高在上,永远都是向下俯视的皇帝。 还有,如果你不天天来,从承光殿到长信宫这一路的雪也不用从早扫到晚。禁军是保卫皇宫的,不是给你扫雪的。眼下说好听了是天气突变,说不好听就是天灾,你应该让他们养精蓄锐,万一有个什么事,也好用最充沛的精力去应对危机,而不是把体力都浪费在扫雪上。” 权青城听着她的话,就觉得这丫头是不是夜温言附体了,这怎么说话的语气和神态都跟夜温言一模一样呢?于是他问坠儿:“温言姐姐给你吃什么灵药了?让你学得跟她一样?” 坠儿坐下来,白了他一眼,“我什么药也没吃,看着你管着你,是我家小姐临走之前给我布置下来的任务,那我就得全心全力地对待。权青城,你只说我说的对不对?” 权青城点头,“对。” “那你以后还折腾不折腾?” “不折腾了。”再想想,“一天来一次成吗?” “我不给你定这个。”坠儿说,“不管你来几次,都是你来看太后娘娘,我说多了说少了都不好,所以应该怎么做你自己想,若是连这个都想不明白,你这皇帝当得也没什么意思。还有,你心里也别总想着过来看我,我不需要你看,而且我在长信宫再待一日,就要去炎华宫那边了。连时师父派人过来和我说,既然今年注定不能夏练三伏,那就冬练三九吧,这几日天冷,还有大风雪,正好我随他练练功夫。” 权青城还是点头,“行,那我隔几日来一回,也不天天折腾了。只是你练功归练功,还是要注意些,毕竟不是打小就练成的童子功,都这么大了才练功夫,很容易把自己给抻着。” “我心里有数。”坠儿终于拿起碗筷开始吃饭,吃了一会儿就又道,“权青城,明年你就十八了,不但可以亲政,还可以大婚。昨晚上同太后娘娘说话,娘娘说一直在为你物色皇后的人选,列举了京城许多人家的姑娘,连外省的官家姑娘也都预备了好多,个个贤良淑德貌美如花。娘娘说,到时候就在那些人中选一个娶进宫来,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你心里有最中意的人吗?” 权青城一边吃一边看着她,过了一会儿就道:“坠儿,我还是感觉打从温言姐姐走了之后,你的态度就越来越像我姐,有时候还像个老妈子。嗯,各种都像,语气,神态,现在就连说的话题都像了。还有没有中意的人,你说你小小年纪,跟我打听这事儿干什么?难不成你看上我了?哎,要不我娶你得了,你做我的皇后,如何?” 第741章 哥哥送你出嫁 “做你的白日美梦去吧!”坠儿把碗重重地往桌上一搁,脸一下子就板起来了!她冷哼一声道,“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个丫头,是奴籍,就算将来仗着我家小姐的身份地位能嫁个好人家,那也没好到能做一国皇后的地步。何况做皇后又有什么好?一辈子跟夫君相敬如宾,一辈子要优雅得体的面对朝臣,不管夫君娶回来多少妃子,都得乐呵呵以姐妹相称,我还没大度到那个程度,我也受不了那份优雅。 人就一辈子,最多六十年,我没必要把短暂的生命浪费在与人虚与委蛇上,我要活就活得真实,该哭的时候哭,该笑的时候笑,喜欢的人就多往来,不喜欢的人就敬而远之。谁要是欺负我,抠起一块砖我就能糊他脸上。这才叫人生,这才不负我家小姐栽培我一场。 我将来要嫁之人,他可以贫穷,可以长得不好看,但一定要真诚善良,也一定要只娶我一个。我能跟着他吃苦,却不能看着他三妻四妾,这是我唯一的骄傲,谁也不能打破。” 她吃了一口饭,又道:“当然,我也没做嫁人的打算,我就想跟着我家小姐,她在哪我就在哪。就算炎华宫不喜欢女宫人,那我也要在宫里谋个差事,能近近地看着我家小姐就行。” 权青城笑了笑,“我知道,跟你开玩笑呢!是温言姐姐对我好,才把你们这么多人都留下来帮着我,我领你们的情,也领温言姐姐的情。坠儿你放心,将来你不只能仗着温言姐姐的势,你也能仗着我的势,我会把你当亲妹妹看,为你物色好人家,也给你备出十里红妆。 等你出嫁那天,哥哥我亲自送嫁,还背着你上花轿,并且警告你的夫君,若对你不好便是欺君。嗯,朕也得好好当这个皇帝,只有皇帝当得好,才能给你撑腰做主,让你不挨欺负。” 坠儿吃饭的动作顿了顿,半晌才道:“多谢皇上。” 权青城吃完饭就回了神仙殿,临走时告诉虞太后,以后就不天天来了,有什么事派人传话,天天往这边来阵仗太大,总折腾宫人们也不好。他眼下除了要学着理政之外也要收拢人心,得让这宫中上上下下都敬着爱着他这个皇帝才行。 他还告诉虞太后,这些都是坠儿教他的,那丫头虽然只是个丫头,但是跟了温言姐姐半年多,越来越像样了,学问也涨了不少,就是高门贵户中的嫡小姐,多半也不如她。 只可惜,这么好的姑娘,注定三宫六院的他要不起,人家也不想嫁。 虞太后站在门口看着儿子离开,半晌,伸出手去接外面的大雪。从文赶紧劝她:“外面太凉,娘娘还是回屋吧!皇上不来也好,每天兴师动众的走两趟,万一滑了摔了可就糟了。” 虞太后就说:“哀家不是因为他说不来才不高兴,哀家也没有不高兴,哀家只是觉得我这个儿子可真是难。从小不会说话,我好不容易想通了,觉得他只要能开心长大就好。却没想到突然之间成了皇上,我便又开始适应太后的生活,又想着他都是皇上了,只要熬到亲政,就可以事事顺心如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娶什么人就娶什么人。 结果他还是娶不到心里真正喜欢的姑娘。 从文你说,这皇帝当不当的,又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就做个闲散王爷,一世如意来得好。” 从文就劝她:“既然生为皇家人,那自然是要做皇家事的。皇上从最初的懵懂,一步步走到今天已经很不容易,虽然还没到十八岁亲政,但奴婢觉得,他能放下坠儿姑娘,便是真正意义上的成熟。做皇上不是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才是完美,而是想要什么却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碰,这才是真正的帝王。这道理其实还是娘娘您说给奴婢听的,娘娘忘了?” 虞太后想了想,点点头,“对啊,还是我说给你听的。那便当他是成长吧!既然做不成一个无忧无虑的王爷,那就努力去做千古帝王,让后人景仰。” 她说完,转身回屋,正好看到站在屋里往外看的坠儿,便笑笑说:“傻姑娘,你可知道你将皇上拒之门外,今后可是会有千千万万个姑娘想要推开他的那扇门呢!”说完,还不等坠儿搭话,她就又立即把前面的话给否了,“可能就是因为有千千万万个姑娘想要推开他的门,所以你才拒了他吧?坠儿,哀家问你,若我们青城不是皇帝,只做个闲散王爷,也没有传宗接代的压力,他可以一生只围着你一人过日子,你愿意嫁给他吗?” 坠儿毫不犹豫地就点了头,“愿意!” 虞太后又说:“可你要知道,男人说一心一意只对一人,却谁都无法保证他日后真的能做到。你就不怕他同你过着过着就变了卦?” 坠儿说:“不怕。只要他有那个决心,我就敢嫁。至于以后会不会变卦,那就得看我自己的本事。我若是拢不住男人的心,让他想着去外头朝三暮四,或是再纳几个小妾回来,那就是我自己没那个命,也没那个能耐。在没有传统规矩束缚时,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是我的事。可他身为皇帝,那就不管我有多好,他都必须多娶多生,开枝散叶。一个是主动,一个是被动,我虽身份低下,却也不愿意被动地接受自己不喜欢的人和事。” 虞太后叹了一声,感慨道:“果然是帝后娘娘教出来的丫鬟,有你家主子在,你的确是有这样的底气去追求自己想要的。好姑娘,你放心,我们青城是个好孩子,他既答应当你是妹妹,那便一定会在你出嫁时亲自把你背上花轿。哀家也会给你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既是送你出嫁,也是全了我们没能成的婆媳缘分。” 坠儿听得直笑,“娘娘想得太远了,我其实从来没想过嫁人,今日是皇上问我才说的,实际上我最好是谁都别嫁,就跟着我家小姐一直到老。不过还是谢谢娘娘和皇上给我备嫁妆,若有一日能用得上,坠儿一定进宫给娘娘磕头,也一定会一直把皇上当哥哥,处处为他着想。” 当晚,权青城下令各地开仓放粮,同时也将临安存粮向外省调配。虽也只能解燃眉之急,但不管怎么说,能救一命是一命,他不能看着自己的子民冻死饿死。 往外省送圣旨的是他身边的亲卫,送粮的也是先帝留给他的亲兵。他将自己人全都派出去,再坐到承光殿时,却也一点都不觉得无依无靠。 一品将军府东边的宅子里,有尘王府的人找上门来,对夜清眉和夜楚怜说:“四殿下有消息传回来,说近日天气突变,行商不易,所以不管是香薰还是首饰,暂时都出不了城了。二位可以缓缓再做,或是只供应着临安城的便好。” 夜清眉听了这话就叹气,“我们的香薰铺子刚开张,还没卖几日呢就赶上这种天气,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诚心与我们作对。不运就不运吧,一切以平安为主。” 尘王府的人附和道:“是啊,以平安为主。临安城里没有我们殿下的生意,所以城里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就只能请大小姐和五小姐自己操心着。不过你们放心,一旦雪小了,官道能通行,咱们立即就运货出城,不会耽误的。” 夜楚怜也没怎么听进去生意不生意的事,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人先前说的那句“四殿下有消息传回来”,于是她得了空就问那人:“你家殿下如今走到哪了?” 尘王府的人说:“回五小姐的话,殿下传消息时说在秋观城附近。” “秋观城……”夜楚怜也不太清楚秋观城在哪,便只能道,“如果你们再与四殿下传信,麻烦提醒着他,出门在外一定平安为先,我们这边的事不必费心。” 尘王府的人立即应下,又与她们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去。 下晌,外城时玄医馆也派了人来,是计家的计耳。他告诉夜清眉:“负责采买的未漓小哥被隔在半路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外城的药材最多还能再撑一个月,奴才此番带了一批药材到内城,给大小姐这边的医馆救急。但等这批用完,如果未漓小哥还不能回京,医馆就要断药了。”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声,“或许还撑不到一个月,夏季变冬季,许多人都生病了,还有出门滑倒摔断腿的,看诊的人非但不比往常少,还多了许多。” 夜清眉也无奈,香薰铺子可以先关门,毕竟也不是救急的东西。但医馆如果断了药,那可是大事。她想了一会儿,便问夜楚怜:“你的药酒还有多少储备?” 夜楚怜说:“药酒够用,撑上半年都没问题,只是药酒毕竟不是药,虽也有功效,但那功效多半都是调养性的,没事的人坚持饮用能强身健体,真要是有个急病或大伤的,药酒是救不了命的。”她琢磨了一会儿,再道,“不过聊胜于无,有总比没有强,计家小哥,一会儿你走的时候拉一车药酒到外城,留着应急吧!” 第742章 骨灰坛子 药酒分出去了,夜楚怜却不舍得再酿。因为酿药酒也需要药材,眼下药材短缺,留着治病救人比较好,不能再用来酿酒了。 夜清眉站到门口,看着门外漫天飞雪越下越大,她也是越看越闹心。 “眼下朝廷虽没明说,但实际上临安就是封城的状态。所有人都不外出,外面的人也不会往这边来。风雪若是几日就停还好,若一直下下去,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夜楚怜也是心惊,“会一直下雪吗?冬日里也没有这样下的。” 夜清眉摇头,“不知道,但愿不要一直下吧!眼下阿言和帝尊大人都不在京里,我这心里就一直都没底。楚怜你说我这是怎么了,以前也从来没有这样担心过,现在这是怎么了?” 夜楚怜说:“可能是这半年多依靠着四姐姐,依靠习惯了吧!怕不只是你我习惯,连宫里的皇上也习惯了。昨儿二姐姐不是进宫了么,回来就说皇上又去炎华山脚下念叨了,顶着风雪站了将近一个时辰,就念叨这天气,念叨这场雪究竟为什么来。即使他明知道炎华山上帝尊大人没在家,他也愿意往那边去。除了念叨帝尊,他还念叨四姐姐,二姐姐也跟着一起去了,听了一会儿就跟他说,一般这种事都该去求神拜佛的,你跑这来干嘛? 你猜皇上怎么说?皇上说,在他心里帝尊大人和四姐姐,是比神佛还管用的人。 你看,皇上都把他们依靠成这样,何况我们呢!对了,大哥今日也去国子学了吗?” 夜清眉点头,“去了,一天都没间断过。娘亲不放心,还特地让二哥哥送了他一程。外面的路虽不好走,但为了方便朝臣上朝,临安内城的雪一直都有人在扫,小心一些就没事。”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往外看,东宅也一直都在扫雪,不管是粗使的下人还是她们身边的近侍丫鬟都参与了进去,甚至就连她们自己在闲着的时候也会搭把手。没办法,雪太大了,且下个不停,一会儿不扫人就没办法走路。虽说人人都尽可能避免少出门,但也不可能真的就做到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人也要吃饭喝水,一家人还是要走动起来的。 倒是一品将军府那边这两日都没过去,只有二哥偶尔过去看看,说下人们都还算有秩序,该打扫打扫,不打扫时就老老实实待在屋子里,请她们放心。 她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将军府里的旧人都换得差不多了,从前那些侍候过二房的、侍候过夜连绵的,都给了一笔银子打发走了,连身契都交还给了官府,就连她们几个院子里的人也打发走了一批,重新换了新人。 夜温言临走之前留了一批药丸,据说是能让人忘记一些事情的药。所有离开将军府的下人都在她们的眼皮子底下把那枚药丸吃了下去,吃下之后还喝了一大碗水,以确保真的咽到肚子里。然后再问他们关于将军府的事情,便是一件都记不得了,效果出奇地好! 如今的将军府和东宅,除了一部分忠心的老仆人以外,其余人都是新的。有从人伢子手里买回来的,全部签了死契。还有一些人没有签死契,只签了官府承认的雇约,是外城那边自愿到东宅来帮工的人,基本都是女子,帮着她们料理酿酒和香薰生意。 夜楚怜说:“一会儿我去厨房看看,算计算计咱们家里的米面肉菜什么的还能撑多久,如今府里人多,虽然生意不做了,却也不好说立即就把人都赶回外城。雇约都还在,咱们就得给人家工钱,供着人家吃饭。何况这天寒地冻的,她们回去也是跟着家人一起挨饿,好歹咱们府里的储存肯定比外面多一些,能撑些日子。这种时候,能多管一个人就多管一个人吧!” 夜清眉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咱们不能在这种时候把人都赶走,那样的话下次再雇,可就没人愿意来了。你去吧,我也得算计算计内城还有多少付过账的香薰没有交货,这几日咱们赶一赶,先把那些夫人小姐们下了订金的做出来。” 夜楚怜说走就走,又是厨房又是库房再加上府里挖的菜窖全都看了一遍,回来之后就心满意足地跟夜清眉说:“咱们府里存货还真是挺多的,米粮至少够吃一年,连肉都存下不少。正好天冷了,肉放着也不会坏,就是菜存起来困难,天越冷菜越不好放,许多都受了冻不能吃了。好在天气热的时候下人们晒了几批菜干,原本是用来给我们改善口味的,没想到现在还指望上了。总之大姐姐放心,除非这雪一下就是一年,否则府里人饿不着。” 夜清眉放了心,赶紧张罗着让夜楚怜一起帮忙再做一批香薰出来。铺子不能开了,但那些高门贵户中还是有许多人愿意买,她们小范围卖一卖还是可以的。 但也就是卖光手里这些原材料,等到这批存料没了,内城也得断货。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有小厮来报,说六殿下又来了,要见二小姐。 夜清眉听得有些烦躁,摆摆手让夜楚怜去处理,自己转身进屋,再也不想理会这事。 这些日子六殿下常来,几乎天天都来,不管夜清瞳在不在他都要来报个到。来了其实也不说什么,就给夜清瞳带些吃的用的,有时候还会找些新奇的玩意。但夜清瞳通常都不会给他好脸色,有几次还挥了鞭子抽在他身上。可惜抽也没抽走,六殿下该来还是来。 后来夜清瞳就不怎么回家了,有时候干脆住在宫里。起初那虞太后觉得她是夜家二小姐,跟大房这边是不亲的,不怎么愿意招待她。可后来可能是看坠儿对她态度还行,便也勉强给了几回笑脸。再后来,一来二去的,笑脸就越来越多,有一次甚至还当着夜清眉问:你那个二姐姐是如何转了性子的?竟能转得这般彻底,哀家现在都有些喜欢她了。 夜清眉对此很无奈,又不能说实话,只能说可能是家族变故,让她也成长了吧! 今儿天都晚了,她本以为六殿下不会来了,可没想到竟在这个时辰上了门。她实在闹心,毕竟在她心里,那六殿下可是个害死她妹妹的罪人。于是干脆都扔给夜楚怜去招待,自己回到屋里,门一关,一句都不想听。 夜楚怜也烦六殿下,而且她烦得比夜清眉更明显,见都不想见。便对那下人说:“你去告诉六殿下,二小姐没在家,让他改日再来。他要是一定想往府里进,你就说但凡他敢进,我就敢报官,告他私闯官邸,让临安府尹治他的罪。” 小厮赶紧去回话了,不一会儿再回来,身后倒是没跟着六殿下,但手里抱着个罐子。 夜楚怜一看那罐子的造型就皱了眉,“这什么玩意?骨灰坛子吗?他还能不能整点儿阳间的东西?本来年景就不好,他吃饱了撑的往我们家送骨灰?六殿下他是不是又犯病了?” 那小厮也是一脸苦色,“好像不是骨灰,奴才听六殿下说,是他给二小姐剥的松子仁,亲手剥的,说二小姐爱吃。”说完又瞅瞅手里抱着的坛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夜楚怜给说的,现在他也老往骨灰上想,越想越觉得这坛子实在是像,当时就不愿意再抱着了。 “五小姐,收着吗?收的话您就接过吧!” “要收也不是我收。”夜楚怜可不愿意接这晦气玩意,“你且送到二小姐屋里去,我去会会那六殿下。对了,你回来时他走了吗?” “没走,还在府门口站着呢!” 呵呵,她就知道那人不会走,哪天不在府门口站半个时辰啊!真是要了命。 夜楚怜裹了裹披风,帽子往脑袋上一扣,提着裙子就扎进雪里,一路往府门口走去。 权青隐果然没走,正在雪里站着,大雪盖了他一身,就像个雪人。 夜楚怜出来时,他一脸惊喜地望过去,满心以为是夜清瞳出来了,结果一看是夜楚怜,当时就失了望。“是五小姐啊!你二姐姐呢?” 夜楚怜翻了个白眼,“你管我二姐姐呢?我二姐姐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充其量就是她一个前男友,婚约都解除了,人都换了个身体了,你一天天的还扯什么蛋?” 她跟夜温言学了不少后世的话,有时候说起来还挺过瘾,渐渐也就喜欢说了。 “我说六殿下,你早干什么去了?如果从前你也能剥一罐子松子仁给我姐姐吃,你们二人也不会处到如今这种地步。我就想不明白了,该对她好时你不对她好,不该对她好时你上赶着找上门来,你安的到底是什么心?六殿下,容我大胆的猜测一下,你是不是觉得我姐姐现在又活了,又过得好了,所以你就想再把她打回地狱一次? 你是见不得她好,还是见不得我们夜家好?” 第743章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夜楚怜越说越生气——“你已经活生生把她弄死一次了,怎么着,一次不够还想来第二次?她跟你到底有什么仇,你非得弄死她不可?六殿下,今时不同往日了,且不说我姐姐对你再没有什么感情,就算是有,你以为凭你今日身份地位,你还撼动得了我们夜家?”她一边说,一边紧紧盯着权青隐看,看着看着,眼睛就眯了起来。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夜楚怜往前探了探,离得他更近一些,头用力向上仰着,就像一只狐狸在盯着猎物。权青隐被她盯得有些慌,下意识地就要后退,却被夜楚怜一把抓住了衣裳。“别动,让我看一会儿,你一动我就看不清楚了。” 他不解,“你在看什么?” 夜楚怜说:“我在看究竟哪里相同,又究竟哪里不同。”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夜楚怜说,“人人都知道,如今的六殿下跟从前那个六殿下不一样了,说你不管是气质还是为人处事,都更像摄政王一些。但又人人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因为你从外表来看,跟从前的六殿下确实是一模一样的。但实际上你们是两个人,对吧?” 夜楚怜勾了勾唇角,“我之前一直想不明白,我四姐姐不是个糊涂人,若六殿下一直待她都是那个态度,她不可能还铁了心想要嫁给他。之所以嫁了,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六殿下待她好。所以你说,是不是有两个六殿下?长得一模一样,一个对她好,一个对她不好。她不知道那是两个人,便抱着侥幸心理嫁过去,希望以后一直都能好。可惜她赌错了,迎娶她的是不好的那一个,而真对她好的那个……是你。” 她落下脚跟,眼睛也不再那般犀利了,“你们真是可恶,拿夜家的女儿当什么了?我不能说以后不让你对我姐姐好,也不能说不让你来夜家给她送东西,但是希望你能尊重她,不要再骗她,也不要再让那个人伤害到她。如果一次两次你都保护不了自己心爱的女人,那你这一生也真是够失败的,我们夜家的孩子也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她话说完,摆摆手,“行了,快走吧,二姐姐在宫里,真的不在家。” 权青隐走了,虽然走得慢,但还是渐渐地离开了将军府这条巷子。 夜楚怜还在外头站着呢,门房出来问她要不要回府,她想了想,说:“我到外头去转转,大姐姐要是问起来就跟她说我晚点回来,让她不用惦记。” 说完这话,转身就走进风雪里,不一会儿就没了影子。 东宅的门房摇摇头,嘟囔了句:“主子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然后就关了府门。 夜楚怜也不知道自己出来干什么,可能是好多天都在家里待着,实在太憋闷了吧!这会儿虽然风雪依然大,也很冷,但她还是觉得出来走走挺好,即使是晚上也没有关系。反正这种天气不管白天晚上街上都没人,白天也是阴着天,那么何时出门就也没什么分别。 她就漫无目的地走路,渐渐地走得鞋袜湿了,开始冻脚,便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前走,要回去了。于是想转身,结果一下没转好,脚扭了,人也跌坐到地上。 她咒骂了一句:“这该死的鬼天气!”然后一抬头,赫然发现自己居然摔到了尘王府的门口。好在尘王府门口没有人,不至于太丢脸。 但她还是气,主要是气自己脑子有坑,不然为何走着走着就走到这里来了?若不是满脑子都是尘王殿下,怎么可能这两条腿自作主张往这边来?还不是听了脑子的。 她气得用力锤雪,这一下力气使得大了,白天这里有人扫雪,这会儿积得还不太厚,她的拳头砸到地面,疼得直咧嘴。 纵是这样,眼睛也没离得开尘王府那块匾额。“尘王府”三个字就像铁烙子似的,生生烙到她眼睛里,移都移不开。越是离不开她就越生自己的气,气到最后直接把自己给气哭了。 这一哭,从前那些事一幕幕地就又回想起来,从第一眼看到权青画,到她被权青画劫持,带到外城去吃饭喝茶。她就想啊,如果自己不是夜家的庶女,兴许在面对四殿下时,就有追求的权力和勇气了吧?可惜哪有那种如果,她现在不只是庶女,甚至连夜家人都不是,即使四殿下还在京城,他们之间的缘分也就仅止于此了。 她又重重地拍了一下雪,然后想站起来,结果起猛了,一滑,又往下摔去。 不过这次没坐回到雪地里,而是被一只很有力气的手给抓住了胳膊,直接提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扭头去看,就看到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人站在身边,斗篷的帽子紧紧扣下来,还有毛乎乎的领子挡住了大半边脸,就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许是这段日子见得多了,夜楚怜一眼就把这人给认了出来,当时就惊了:“皇上?”再抬头看看天色,全黑了,不由得皱眉道,“这都什么时辰了,皇上怎么出宫了?”说完,又瞅瞅跟在权青城身后的吴否,再问,“就你二人出宫的?再没带别人?” 权青城把毛领子往下扯了扯,露出一口小白牙,“是呀!就我们两个出来的。楚怜,先别管什么时辰了,只说你在这里见到我,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惊喜个屁啊!”夜楚怜都要气死了,“这种天气,好好的皇宫你不待,出来嘚瑟什么?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们怎么跟四姐姐交待?四姐姐临走前把你托付给我们,那么我们的集体使命就是护你平安。真要遇上事儿了那另说,可你总不能没事找事,这种时辰吃饱了撑的往外跑吧?皇上啊皇上,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儿心?” 权青城又把毛领子扣回去了,“楚怜,你真的……跟坠儿是一个语气的,跟温言姐姐也是一个语气的。你们是不是都跟温言姐姐学的?家庭传承的这种说话方式?再说,这是临安内城,哪能有什么危险呢?我只是出来走走,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也算体察民情吧!” “这大晚上的连个民都看不到,你体察什么?体察雪有多厚?”夜楚怜看向吴否,“吴公公也不拦着皇上,就这种天气,你俩掉雪堆里都没人挖!真敢出来啊!” 吴否苦着一张脸道:“回五小姐的话,老奴真的拦了,这不是没拦住么。您也知道,咱们皇上一天到晚听风就是雨的,这也不怎么的,就听说临安城如今跟一座死城一样,不管白天晚上都没人走动,而且路有冻死骨,不少人都是走着走着就倒在了雪地里,再也没能起来。 所以皇上就想出来看看,如果能在雪地里摸着个人,就拉一把,万一活了呢!” 他说到这,又瞅瞅夜楚怜,尴尬地笑了两声。 夜楚怜懂了,“合着你这是把我给摸着了。” 权青城也干笑两声,“是啊楚怜,这么巧。不过话又说回来,楚怜,你只管问我为何出宫,我倒也想问问你,为何都这个时辰了还在街上转悠?你们家里人不管你的吗?” 夜楚怜抬头瞅瞅天,“什么时辰了现在?应该也不算太晚,我也是出来随便转转。” “那咱们一起转呗!”权青城向她发出邀请,“陪朕走走吧,朕心情也不是很好。” 夜楚怜好生好奇,“皇上心情不好啊?那行,我陪你走走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权青城弯腰替她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又问她:“刚刚你是摔了吗?有没有伤到哪里?” 夜楚怜跺跺脚,“没事,我挺皮实的,摔一下也无大碍。咱们走吧,皇上说往哪边走?” 权青城想了想,说:“要不我们去外城看看?内城我已经看了一大圈,确实没几个人,但也确实没有路边的冻死骨。兴许是内城雪扫得好,外城就不见得了,咱们到外城去看看。” 夜楚怜问吴否:“真的能由着他这般胡闹?” 权青城就说:“这怎么能是胡闹呢?朕是皇帝,这些都是朕应该做的,就算是……微服私访吧!我知道以前父皇在世时,也微服私访过的,那时候也没谁说什么。” 夜楚怜拿他没招儿,只好无奈地道:“行吧,那我陪你走一趟。不过你可得想好,现在这个时辰,我们从内城到外城也挺远的,特别是雪天路滑不好走,说不定得走两个时辰。等到了外城什么都不用做,直接找客栈休息就行了。你确定要这时候外出?明早不上朝了?” 权青城说:“因为雪太大,所以停朝三日,让大臣们也歇歇。今早左相大人就摔伤了腿,还有不少人都起了冻疮的,朕也看不下去了,索性不上朝了。” 夜楚怜被他堵得没了话,便只好点点头说:“那就去外城住吧,但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咱们还不能找客栈,只能到时家去借宿。还有,现在我得回家一趟,跟家里人说一声。另外还有个事我得问你,这一趟出宫,你带暗卫了吗?如果没带,那就得让我二哥也跟着,这是必须的,没得商量!” 第744章 看到肉的狼 夜府的马车出城了,车上坐着权青城夜楚怜夜飞舟还有吴否,赶车的是夜家的车夫。 夜飞舟也是黑着个脸看权青城,他就想不通了,“皇上既然明日不早朝,那等天亮了再出城不行吗?为何非得大晚上的折腾?就想在外面住一宿?” 权青城点头,“对,就想在外面住一宿,宫里住的够够的,宫里人也看得够够的。” 夜楚怜听出问题,眯着眼睛问他:“你还没有后宫吧?怎么就能说出这种话来?一般这样的话不都是男人看够了家中女人才会说的吗?皇上你不对劲。” 吴否跟着点头,“确实是不对劲。” 权青城白了他一眼,“朕哪里不对劲?朕对劲得很。再说,这种大半夜出门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以前不也跟着师父和姐姐出来过吗?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夜楚怜反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师父是帝尊,姐姐是夜温言,便觉得这师父和姐姐的组合也是有些奇妙。她提醒权青城:“皇上一定要出城我们也没办法,但事先说好,到了外城之后一切都要听我们的,不可以因为你是皇帝就自作主张,知道吗?” 权青城点头,“知道了。我会跟你们到时家去住,明日外出体察民情时,也会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绝对不会让任何人看出我的身份来。总之你们就放心吧!” 出城时,守城的官兵着实不能理解为何这种天气还有人要出城,又是在这个时辰。正准备上前把人喝斥回去,结果就见车厢里探出个熟悉的面孔,然后听到夜楚怜说:“我是将军府的五小姐,出城办点事情,把城门打开吧!” 官差立即把人认了出来,于是二话不说就开了城门,看得权青城连连感叹:“楚怜你现在也行了啊!连守城的官兵都给你面子,还一下就能把你给认出来,真是厉害了。” 夜楚怜抽抽嘴角,“拜皇上所赐,也算有几分颜面。” 见她态度不太好,权青城便也不再多说话了,就跟着他们一路坐车到了时府,敲门时他没忍住又问了句:“你们跟时家的关系真的很好吗?朕住进来会不会有危险?” 夜飞舟气得真想掐死这个小皇帝,“你要是怕危险,这一趟就不该来。另外,外城除了时家,就只有我们的医馆和首饰铺最安全,香薰铺子也行。只不过不管是医馆还是店铺,睡觉的地方都十分简陋,且没有多余的客房,你只能把别人从床榻上赶下来,自己睡上去。” 权青城摇头,“我不睡别人的床榻,我住时家就好。” 时府有人开了门,一见是夜家人,立即请他们进去。 时夫人时老爷还是那个脾气,一见到夜楚怜和夜飞舟就乐开了花,虽然不是夜温言亲自来,但是这些跟夜温言亲近的人,她也愿意与其交好。 夫妇二人热络地把人们请到前堂,听夜楚怜说要来借宿一宿,就又立即张罗下人去整理客房。说话的工夫就往权青城那瞅了一眼,当时就把权青城给相中了—— “哟,这是谁家的小少爷?竟得长如此俊俏!五小姐,二少爷,你们快给介绍介绍!” 夜楚怜干笑两声,说:“我们家的远房亲戚,大房那一支的,跟我四姐姐也叫姐姐。” 时夫人更高兴了,“以前我就跟四小姐提过两家结亲的事,但总是不成,你们几个也都不给我们时家机会,我争取了小半年,一个都没争取着。那眼下这个远房亲戚,你们可不能再拦着我了,我瞅着他同我们家浔儿年龄差不多,这可一定要说合说合。老头子你表个态!” 时老爷一向拿自家夫人没办法,且他本身也觉得跟夜家结亲是件大好的事。夜温言可是帝后娘娘啊,夜家又是世代功勋,时家一介商户,要是能攀上夜家的亲,那后代子孙可就能换一种活法,整个家族都镀了一层金啊! 于是时老爷也看向权青城,眼中闪着毫不掩饰的希望之光。 权青城感觉进了贼窝,当时就一脸怀疑地看向夜楚怜和夜飞舟,心说这俩人该不会是想把他给卖了吧?没想到他千防万防,最后栽到了自己人手里,温言姐姐看人不准啊! 正胡思乱想着,这时,就听吴否在边上说了一句:“如果时家有适龄的姑娘,也不是不能看看。”说完又扯了权青城一下,“少爷,您说是吧?” 权青城狠狠剜了他一眼,时老爷这时候也琢磨起来,倒没琢磨权青城,而是琢磨吴否。 他就在想啊,这人说话声音怎么那么怪呢?明明上了岁数,却一点不显苍老,还有些尖,虽然也不至于特别难听,但就是一下就能听出来跟正常人不太一样。 时夫人没想那么多,吴否的话让她立即眉开眼笑,当时就报了自家女儿的条件:“我们家女儿今年十七,名叫时若浔,从小跟家里学着管账,能打得一手好算盘。人品绝对没得说,上能孝敬公婆,下能友爱兄姐弟妹,而且人特别温柔贤淑,我们从小就是把她照着大家闺秀去培养的,丝毫没有外城人家的小家子气,更没有商户人家的那种算计。至于长相,你们看看我,我现在虽然老了,但多少也能看出几分模样,我们家孩子像我,长得都可好了。” 权青城抚额,这不闹呢么!他之所以出宫出城,就是想换换环境换个心情,要不然在宫里就总想着坠儿那点子事儿,既觉得自己不能给坠儿一心一意的婚姻,又觉得这天底下只有坠儿最对他脾气,他天天让坠儿损也是高兴的。反正就是矛盾,就是闹心,想出来散心,没想到竟遇着这么一档子事,他咋这么背呢? “我还小,不想考虑婚姻大事。”权青城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 时夫人却锲而不舍:“现在不想,以后早晚也得想,哪有不成婚的,对吧?也没说让你们现在就成亲,就是知道知道这个事儿,明儿再见个面认识认识,一来二去的不就熟了吗?你放心,虽然时家只是外城的商户,但家底子还是挺丰富的,我们也不会因为浔儿是姑娘,就跟她哥哥区别对待。在我们家,姑娘小子都是一样的,儿子聘礼给出去多少,姑娘嫁妆就也给预备多少,肯定不会亏了你们。至于人品,这一点你更可以放心了,四小姐都愿意跟时家合作,肯定也是觉得我们时家是好人家。我那女儿同四小姐关系也好,如今就在时玄医馆管着账房,四小姐可放心了。你考虑考虑,咱们来个亲上加亲。” 这简直要了命了!权青城向夜楚怜投去求助的目光,谁知夜楚怜竟不理会他,只管跟时夫人说:“我也觉得这个主意甚妙,回头介绍他们认识认识,兴许处着处着就成了。” 夜飞舟也点头,“就是这个理。” 时夫人很高兴,乐呵呵地张罗着让他们在府里住下,直到他们夫妇也回屋休息,她这才问时老爷:“为何后来你就不怎么说话了?怎么着,对那位小少爷不满意?我跟你说,你眼光可不能太高,那小少爷长得可以了,至少除了夜家那位二少爷,还有四殿下之外,我还没看过那么俊俏的少年,配咱们家浔儿足够。再者,那可是夜家的亲戚,还是大房那一支儿的,你想想,时家要是能跟夜家攀上亲,将来子子孙孙那可就不只是商户了,是帝后娘娘的亲戚啊!那小少爷能跟五小姐和二少爷在一起,也足以见得夜家对他十分重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你给我打起精神来,明日跟浔儿好好说说,咱们争取把人一举拿下!” 时老爷脑瓜子嗡嗡的,他提醒自家夫人:“你不要想太多,这些心思要是让四小姐知道,可够你喝一壶的。四小姐瞧得起咱们才跟咱们合作,莫要把这福气给弄没了。” “我知道。”时夫人道,“我就是单纯的想跟夜家结亲,我又没有坏心眼。” “我知道你没有坏心眼,但我觉得那位小公子不行。” “为何不行?长得不错啊!” “长得是不错,就是怕咱们姑娘吃不了那个苦。罢了,这事不要再提了,咱们高攀不上,而且我也舍不得浔儿嫁给他。我还指望儿女绕膝呢,可不想嫁了女儿之后,一辈子也见不着几回。总之那少年不行,以后我们再给浔儿找更好的人家。” 次日,夜楚怜和夜飞舟陪着权青城上街。因为太冷,所有人都把自己给裹成了粽子,权青城倒也不用刻意掩着,就已经没有人能认出谁是谁来。 外城比内城热闹些,因为外城人多,而且都是平民,没有内城高门贵户那么娇贵。虽然天冷,但他们该出门还是出门,该谋生计还是要谋生计。 权青城一路走一路看,踩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夜楚怜总担心他摔了,但好在也都是有惊无险。甚至他还时不时地扶吴否一下,怕吴否年纪大再摔着。 这些看在跟着一起来的时夫人眼里,就愈发的觉得这个少年真的不错。但听说少年已经十七岁,便觉得也不是少年了,十七岁都能成亲了,是正经的小伙子。 权青城觉得时夫人像只看到肉的狼…… 第745章 夜四小姐是灾星 权青城吓得离时夫人远远的,还小声问夜楚怜:“那位时家夫人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她指定是有点儿毛病,要不不能这样。” 夜楚怜就说:“其实也没什么毛病,而且眼光还挺准,一眼就看出你是个好女婿。” “可拉倒吧,我可不娶。再说,朝臣也不能让我娶个商户的女儿啊!” “那就做妃嫔呗,也没让你非得娶回去当皇后。” 权青城还是摇头,“妃嫔也不行,时夫人虽然有些吓人,但我还是能看出时家是个好人家,温言姐姐相中的人家都不错。所以不能娶进宫做个妃嫔,蹉跎人家一生。” “那你就对她好一些,好一些就不算蹉跎了。” “再好,也是同那么多人分享丈夫,对于女子来说又能好到哪去?”他想起坠儿说过的话,我要的夫君得一心一意对我,不能再纳妾。可能心有向往的姑娘都是这样想的吧!虽然他日后避免不了三宫六院,但他的后宫可以留给那些自愿入宫的人,那些人可以为了利益,可以为了权势,只要不是为了感情,他就可以娶得心安理得。 “你们说,这场风雪来得如此蹊跷,是不是跟年景有关啊?”一行人走在护城大街时,忽然听到街上有人迎着风雪说出这样的话。 那处有一群人,像是凑在一起闲聊天,聊天的内容却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 夜飞舟带着他们凑上前去听,就听又有人说:“可不就跟年景有关么,今年年景不好,可能今后年景也都不会好了,唉!” “何出此言?”有人不解地问,“今年年景不好是肯定的,大年初一就地龙翻身,这又来一出季节错乱,着实叫人摸不着头脑。但你要说今后年景也都不会好了,这就有些唬人,今年不好,怎么就代表以后都不好了呢?” “以后能好吗?你们也不想想,为何只有今年接二连三的有大灾?按说临安城这样的地方,那是当初多少能人异士选出来的都城,数百年来从未发生过大灾,怎么今年就闹灾呢?” 边上人让他问得也都生了疑惑,就有人问他:“那你说是为什么?” “我说?呵呵,你们自己想,今年跟往年有什么不一样。” 人们都开始想,想了一会儿就有人说:“难不成是因为新君上位?” 先前那人一拍大腿,“说到点子上了!就是新君上位!腊月初二定新君,正月初一就地龙翻身,哪有这么巧的?还有这大雪,从来也没听说六月下这么大的雪,天冷成这样,不也是因为新君么!你们别不信这个邪。” 人们议论纷纷,起初有人不认同这说法,可议论一会儿就又觉得这说法是有道理的,于是又开始附和,也都说起新君的不是来。 有人劝他们小点声,那些人就说:“大声小声能怎么样?皇上现在在宫里躲雪呢!他还能听着咱们在街头说什么话?再说,就算听到了我们也不怕,他给北齐带来这么大的灾祸,还不让人说了?老百姓也是人,老百姓也要活着的,可天若一直冻下去,我们怎么活?” “可新君是帝尊大人钦点的,你们这不就等于在质疑帝尊大人吗?” 一听到有人提起帝尊大人,那伙人就又来劲儿了——“帝尊?哼!这场雪指不定就跟帝尊也有关系。你们都知道帝尊大人新订了帝后吧?打从他开宫宴与夜四小姐订亲那一日起,天就开始下雨,之后就一直在下,下着下着就成了雪。所以这场天灾要是论起来,一切都是从帝尊与夜四小姐订亲开始的。” “那要这么说,这事儿就串起来了。夜四小姐本身就是个灾星,她跟六殿下大婚那日,六殿下身子废了,先帝驾崩了,六殿下没了继承皇位的机会,帝尊就指了七殿下,然后才登基一个月就地龙翻身。后来帝尊自己跟夜四小姐订了亲,结果就订来了这场天灾。” “看来真正的罪魁祸首不是帝尊也不是皇上,是夜四小姐啊!” “都是半斤对八两,哪个都有问题,只要他们三个还在,以后就都不会好了。” 权青城急眼了,他再也听不下去了,趁着夜飞舟和夜楚怜不注意,直接就冲进人群,揪着其中一人的衣领子就打了起来。 他这顿打是下了死手的,虽然武功不行,但一个人真要拼起命来,力量也是不容小觑。 赶巧,夜温言正是权青城自认为值得拼命的那一个。但凡听到有人说他温言姐姐不好,他必须冲到第一线,以自身性命维护姐姐的名誉。 权青城这么一冲,把夜楚怜和吴否给吓坏了,就想喊他回来。夜飞舟却非常淡定,只是紧盯着人群,但凡发现权青城有吃亏的时候,他手底下自然就会有动作。地上的雪团成球,打出去竟比石子打人还疼,好几个人都被他暗中这一系列操作给打得摔到了地上。 剩下的那些人就以为权青城是个武功高手,一时间也不敢再跟他硬碰硬,纷纷远离。 见人们远离他,权青城更生气了,“怎么着,不打了?本事呢?刚才骂夜四小姐,骂帝尊大人的本事呢?你们外城人得了夜四小姐多少照顾,又看你们的病又救你们的命,结果就换来你们背后讲究她,把她说成灾星?我只问问你们,她哪里灾了?她要真是灾星,你们这些受过她恩惠的人,是不是得把恩惠都还回来?被她救过命的人,是不是也得把命给还了?” 时夫人当时就喊了一声“好”,超大声那种,然后还说:“小伙子讲义气,就是这个理!” 权青城冲着时夫人点点头,难得地给了她一个好脸色,然后又问那些说坏话的人:“你们到底有没有心?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讲究帝尊帝后,谁给你们的胆子?”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少人还在默默退后,甚至有人趁乱跑了。 权青城也没去追,只继续道:“你们可以不认,可以跑,但如果再让我看到听到有人说出刚才那样的话,有一个算一个,我都不会放过。忘恩负义之人,不但丢自己的脸,也丢北齐的人,就是砍了你们也不足为过。何况背后议论帝尊大人本就是死罪,死得不冤。” 围观的人群里,有人壮着胆子喊了一句:“那些说坏话的人,你们敢不敢把脸露出来给咱们看看?咱们都是外城人,自认为不会说出那么丧良心还不要脸的话,夜四小姐不管她是将军府的嫡小姐,还是帝尊大人未来的媳妇儿,咱们对她都是一样的敬着爱着,咱们所有人都记着夜四小姐的好,谁都不会背地里说夜四小姐的坏话。 你们这些人,虽然出现在外城,但我们绝不相信你们是外城人!” “对,你们一定不是外城人,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人们一拥而上,直接扒了没来得及跑掉的那几个人的斗篷,衣领子也给拽开了。 但外城很大,不可能所有人都认识,所以就算这些人露了脸,人们还是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外城人。于是又有人问他们家住在哪里,什么巷子,哪一家,姓甚名谁。 见对方支支吾吾,老半天也说不明白,他们就全都懂了——“果然不是外城人,但不管你们是什么人,只要敢污蔑夜四小姐的,那就都该打!大家别愣着了,给我打!” 人们再次拥上前,这一次不是扒衣裳了,而是直接开打,不一会儿就把那几个人打得鼻青脸肿抱头鼠窜。有人抓了一个跑得慢的,对权青城说:“刚刚是你最先站出来为夜四小姐出头的,小公子,咱们敬佩你。这人就交给你审问吧,记得不管问不问得出,都再打一顿,千万别让夜四小姐受气,也别让外城人蒙冤。” 夜飞舟走上前,将那人拎了过来,谢过外城百姓之后就让人们散了。然后再看手里拎着的这人,胡子是假的,脸上的一颗痣也是假的,瞧着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但实际上去掉伪装之后,最多也就十八九岁。 权青城上前问他:“说,是谁指使你们在外城散布这样的消息?” 那人看了权青城一眼,忽然就笑了,“没人指使我们,是我们自己就那么想的。如今天地变色,夏日里刮风下雪地冻天寒,这分明就是老天爷在报复人类。老百姓没那么大的脸面让老天爷记恨上,能被老天爷相中的就只有帝尊帝后还有皇上这样的大人物。所以你们怎么就知道我们说得不对呢?当今皇上他就不配坐在那个皇位上,夜四小姐她更不配做帝后! 今日你们抓住了我,那算我倒霉,但为了明我志向,为了让人们知道我们不是在扯谎,我愿意以死明志,来证明这一切!” 说到这,他突然表情扭曲,很快就有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时夫人喊了一声:“他咬舌头了!” 第746章 给孩子找个娘 这人咬舌自尽,没来得及施救就疼死了。 许多没有散开的外城人都看到了这一幕,一时间也有些心慌。 如果是散布谣言,用搭上自己的命吗?如果只是想抹黑夜四小姐,用得着自杀吗? 这人连命都不要了,明显就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他说得都是真的,可要让他们承认夜四小姐是灾星,他们这些外城人也做不到。 这真是一件矛盾的事情。 夜楚怜跟权青城说:“你不能在外城逗留了,出了这样的事,明显是有人在背后策划。万一皇上出宫的消息走露风声,只怕那些人还会挑起别的事端来。” 夜飞舟向他保证:“这件事情我们一定会查,但请皇上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表露出来您今日就在现场。还有,回宫之后也不必把这件事情说给我们家二小姐和坠儿听,省得她们担心。” 权青城点点头,虽然还是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回宫去。 时夫人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也没听到皇上这个称呼,只听说要回内城,便也点头道:“是应该回去,外面又冷又不太平,实在不让人放心。你们先回去,外城这边的事我们也会派人去查,是谁挑的头说四小姐不好,包括那些人究竟是从哪里来,都得查清楚。时家的手虽然伸不到临安内城,但在外城,时家做不了的事,也就没有别人家能做了。五小姐,二少爷,你们只管做内城的事,咱们里外呼应,总得在这大雪封门的日子里,把这一亩三分地的太平给守住。就算不是为了宫里的皇帝,也得为了夜四小姐。” 权青城又看了时夫人一眼,就觉得这位夫人虽然在某些方面有些不太靠谱,但是在另一些方面又太靠谱了。这么一综合,便也真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 回皇宫的马车里,夜楚怜问权青城:“坠儿最近都住在皇宫,可有帮上你的忙?” 权青城说:“你指哪方面?要是指管着朕,那她的确是天天都在管。” 夜楚怜失笑,“四姐姐没走之前就说,这天底下要是谁能治得住你,一个是她,一个就是坠儿。所以她把坠儿留下来,即使给不了你实质性的帮助,至少也能看着你别把路走偏了。” 权青城不解,“我怎么可能把路走偏呢?我是皇帝,我要走的路只有一条,便是国泰民安。我这一生都将奔着这一个目标去努力,如何会偏。” 夜飞舟听了这话就道:“皇帝也分明君和昏君,你温言姐姐可能是怕你长成个昏君。或许这话说重了,但她能把坠儿留下,而且让坠儿多多进宫,应该也是想着有这么一个人时刻提醒着你,不管你面对多少困难,也不管皇帝这个宝座多难坐座,这条路多难走,只要你一回头看,就发现我们都在身后。她希望你记得最初的样子,守住最初的心。” 权青城笑笑,长叹一声,“我明白,夜二哥放心,楚怜你也放心,我无论到了什么时候,都不会成为一个糊涂的人,既要对得起江山,也得对得起自己。”他说完又看向夜楚怜,“楚怜你若没事也可以到宫里来玩,带上大小姐一起。你们不要总是闷在府里,这种天气本来就容易让人烦躁,总闷在府里该闷出病来了。” 夜楚怜说:“我还不至于闷出病来,你照顾好坠儿就行,另外,二姐姐也成天往宫里跑,宫里有个什么大事小情的,她都会回来跟我们说。我们只要知道你一切都好,就放心了。虽说我们都是姑娘家,但朝堂上的事帮不了忙,其它的事还是可以为你分忧的。你初登皇位,还不到一年,身边可用的人少,所以有什么事你只管和我们说,我们能做的都会为你做。” 权青城十分感慨:“朕是皇帝,可一遇到事情最先想到的却是你们,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悲哀。我愿意同你们在一处,可也觉得自己坐在承光殿上是孤家寡人。纵是有右相,有江尚书和池府尹,朕依然觉得身边势单力薄,没什么可用之人。” 他一边说一边叹气,“宫里人一个都指望不上,包括父皇留给我的那些人,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了。我总想着得有自己的一批人,就像三哥四哥府上那些暗卫,很厉害,也很忠心,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让他们去做。可惜我羽翼未丰,根本没有实力去培养。” 夜飞舟听到这里,就问了一句:“你身边没有暗卫?” 权青城说:“有,但他们是父皇的死士,不是我的。虽说他们一直以来效忠的都只是帝王,但前朝留下来的人,总归是不如自己培养的。何况我本来就不是父皇相中的儿子,父皇从前根本没有考虑过我,所有的部署都是为了六哥准备的,你说我用着能顺心么。” 夜飞舟明白了,什么人都不如自己养的人,那批死士效忠过先帝,忠心已经付出,就不可能再轻易接受另外的主子。何况这个主子从前从来没有被先帝列为继位人选,先皇一门心思立嫡子,所以那些所谓的人手,早就已经认定了六殿下才是下一位主人。 后来突然换成权青城,只怕对于他们来说,也很难真正的转变观念,真心效忠。 “皇上信我吗?”夜飞舟问他,“如果是我养出来的人,皇上信不信?” “夜二哥能为我培养暗卫?”权青城大喜,“我信,我太信了!我自己没有那个本事,如果夜二哥能帮我做了这个事,那我是一千一万个相信。温言姐姐跟我说过,她看中的人完全可信,我是完全可以放心把身家性命托付出去的。夜二哥,你此话当真吗?” 夜飞舟点点头,“当真。小四临走时说过,让我们无条件帮着你,既然你缺人手,我便为你养一批人手出来。只是养人手需要时间,即使我去买一批成熟的死士,也需要时间去培养和驯服。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皇上且再等等。” “不怕等,只要有就行。”权青城激动得直搓手,“人人皆知夜二哥你是江湖第一高手,你培养出来的人,朕用起来心里那可是太有底了。其实……”他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但想想还是继续往下说了,“其实夜二哥你要是能亲自来帮着朕,那就更好了。” 夜飞舟一点儿没客气的白了他一眼,然后狠狠地送给他三个字——“你做梦!” 权青城也知道自己是做梦,他得有多大脸面,才能请得动帝后娘娘的哥哥来为自己保驾护航啊?如今人家能做到这个份儿上,就已经不错了,还想怎么着。 到了皇宫门口,吴否陪着权青城进宫,夜飞舟他们等了一会儿,见宫门关好,这才回府。 回去的路上路过仁王府,夜楚怜掀了一下车帘子,立即就有两道人影从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窜了出来,直接站到他们的马车前面。车夫吓得一勒马,当时就喊了一句:“要了命了!你们是何方好汉,竟敢在临安内城当劫匪?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再瞅瞅那两个人,都穿着白衣,便感叹道,“人家劫匪都穿黑衣,你们怎么穿白的?套路不对啊!” 那两个人好生无语,穿白怎么了?谁规定的劫匪一定要穿黑?再说,他们也不是劫匪啊! 其中一人便道:“穿白是因为要跟冰天雪地融为一体,黑色多是夜行衣,不适合这个时辰穿。另外,我们也不是劫匪,我们是仁王府的人,是因为看到五小姐掀了车帘子,认出她来了,这才上前打个招呼。”说完就给夜楚怜行礼,“见过五小姐。” 夜楚怜点点头,又把帘子掀开了些,把夜飞舟给露了出来,“正主在这儿呢!” 那二人尴尬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又冲着夜楚怜拱了拱手,然后看向夜飞舟。这一次礼行得就更整齐了——“属下参见二少爷!” 夜飞舟听得皱眉,“什么事?” 其中一人说:“没什么事,就是殿下说二少爷这些日子都没到府里来,叮嘱咱们要是见着了,一定跟您打个招呼,同时也请您到府里坐坐。” 夜飞舟道:“有什么可坐的,我找他又无事。” 那人又说:“二少爷,话不是这么说的,仁王府以前您可常来。” “那不是以前么,现在也没人打我了,我还来干什么?” 仁王府门口有笑声传了来,是那种比较无奈的笑,紧接着就是权青允的声音:“飞舟,你这过河拆桥的本事是愈发的纯熟了。合着现在没人打你了,我这仁王府的门你都不登了?” 夜飞舟往外看了一眼,半晌才道:“也不是,就是也没有什么特殊的事,不用来。” 其中一名暗卫这时插了句嘴:“二少爷还是常来吧,府里还有个孩子呢,您不来,咱们王爷一个人也对付不了她啊!那孩子今天一大早就要堆雪人,还扬了殿下一身的雪,殿下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再这样下去可能就得给她找个娘了。” 第747章 赤云城申府 “嗯?”夜飞舟的眼神瞬间就飘了,飘了一下又飘回来,然后就跟夜楚怜说,“你受累,最近帮三殿下打听着点儿,看看谁家的姑娘愿意嫁到仁王府。” 还不等夜楚怜搭话,就听权青允道:“也不敢那样麻烦,直接送到将军府,去给二少爷养着就行了。”他笑着看向夜飞舟,“谁抱回来的孩子谁养,这事儿你不认也得认。明日一早我就叫人把涂涂给你送过去,飞舟,你也得担起责任来。” 秋观城外,三十里大山,计蓉解决掉最后一名黑衣人,剑插在雪地里,整个人一下子就向前栽下去,已是半分力气都使不上了。 眼瞅着脸就要着地,突然一条手臂揽着她的肩将人托住,她以为还有活人,下意识地就要反抗,却听耳边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别怕,我是云萧。” 计蓉匆匆看了一眼来人,见果然是云萧,终于松了一口气,彻底晕死过去。 再醒来时,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身边暖烘烘的,一偏头就看到一处火堆。再瞅瞅自己身处的这个地方,似乎是个山洞。山洞口有一人迎风站着,头发上已经覆了一层雪。 她坐起来,那人立即听到动静回过头看她,“醒了?”然后走回来,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这才道,“你要是再不醒,我就又要出去捡柴了。这地冻天寒的,睡着的人没有火烤着容易死,柴火都是湿的,要烘好长时间才能用。计蓉,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地方?你哥哥呢?” 计蓉此时见到云萧真是说不出的亲切,多少日子了,她被一伙黑衣人缠住,又打又杀的,再不结束怕是这条命就要保不住。她跟云萧说:“我同哥哥分开走的,为了快一点找到主子和帝尊大人,我们选了两个方向,一个往南,一个往西。往南是主子要去的地方,顺着找过去希望会大一些。往西是因为苏原国在西边,哥哥说苏原跟主子和昭莲郡主都有仇,也是一个应该寻觅的方向。我往南他往西,不知道他那边是什么情况,我反正是才走了不到三个时辰就被一伙黑衣人伏击。那伙黑衣人有十几个,个个是绝顶高手,我勉强撑着一路跑一路杀,最后虽然全杀光,但如果不是遇着了你,自己也得冻死在雪地里。” 她说完,深吸了一口气,就要起来给云萧行礼谢谢救命大恩。 云萧看出她意图,赶紧把人按住:“咱们是一路同行的,那就是伙伴,伙伴之间不需要客气,看到你了搭把手,这都是应该的。说起来,要不是我在秋观城耽搁了两日,怕也碰不上你,这都是缘分吧,也该着你能获救。计蓉,我查看了那伙黑衣人的尸体,似乎跟从水里劫走昭莲郡主的不是一伙人。你可知他们是什么来路?武功招式是什么路数能看出来吗?” 计蓉说:“看不出具体招式,但肯定不是中原武林惯用的武功。而且你说得对,他们跟水里那些不是一伙的。水里那些人其实若打斗起来,并没有什么真本事,他们只是水性好,而且耐寒,很明显背后的主子专门找的这样的人来伏击我们,所以在水里时我们就很吃亏。 但是围攻我的那些人不一样,他们武功十分高强,几乎与我不相上下,而且人多,我一路打一路跑,计家保命的手段都用上了,还扬了两把主子事先给的毒药,这才能拼到杀光最后一个人。可惜始终没有机会抓到活口,也就不知道他们究竟是从哪里来,又为何要追杀我。” 她一边说一边思考,很快又道:“或许也不是为了追我,我一个奴才有什么好追的,他们应该是知道我跟夜四小姐是一起的,所以除掉我就相当于断了我家主子的羽翼。只是豁出去这么多高手,也实在是大手笔了。可见幕后的主子肯定是个又有钱又有势力的主,只有这样才下得起这样的血本来对付我。云萧,你去秋观城了吗?有没有打听到我家主子的消息?” 云萧点点头,然后冲着一个角落招手,计蓉这才发现灵龟管饱居然就在角落里待着。 云萧告诉她:“夜四小姐和帝尊大人就在秋观城,当然,那是我去时他们在,这几日可能已经离开了。你放心,他们平安无事,就在秋观城的府衙里暂住,有许多从河里被救上来的百姓也被带到衙门去了,那边派了大夫全力诊治。 夜四小姐嘱咐我,如果这一路见到了你们兄妹,就把她的情况告诉你们,让你们放心。然后请你跟计夺兄弟立即返回临安城,全力辅佐皇上。四小姐的意思是,这雪不只是这一块地方下,临安城也在下,如此大的天灾对于朝廷来说也是件愁人的事,皇上初登大宝就要应付这样的天灾,她怕皇上身边人手不够。虽然也留了人在皇上身边,但到了这种时候,丫鬟小姐什么的就不中用了,还得是你们这样的高手才能为皇上分忧。 所以你回临安去吧,你家主子有帝尊跟着,也确实不会有危险。” 计蓉听得皱眉,“主子一心想着帮皇上,从来也不为自己多考虑考虑。临安到底是京城,出不了乱子,可是她跟帝尊大人是要去无岸海,那不确定的事情可就太多了。” 云萧问她:“那你是怎么想的?听你主子的话还是不听?” 计蓉叹气,“听还是要听的,计奴从小被教导最多的就是服从,如果不服从,我们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帝尊大人也容不了我们。我只是担心主子,毕竟她早就说过,这场雪压制了帝尊大人的灵力,帝尊大人如果不使灵力,那可就跟凡人没什么区别了。”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管饱开口了:“放心吧,但凡灵力不能用,我也不可能从储物镯子里出来。你这丫头啊,还是听你主子的话,赶紧回京城去。我虽然就是个灵宠,但我也知道,一个国家稳不稳定,首先要看京城稳不稳定,其次再看边关稳不稳定。你主子说得对,那小皇帝的皇位还没捂热乎,这种时候闹天灾,只怕又有人要说是因为他不该当皇帝什么的。你回去帮帮他,帮好了你主子在外头也才能放心。” 计蓉想了想,点头,“成,那我就回京都去,回头也给哥哥传信,让他也回来。只是你们要去哪里?管饱你为何跟着云萧走?” 管饱说:“我们要去做一件正义之事,我们要到苏原国去,干他丫的苏原老皇帝!” “去苏原?去找昭莲郡主吗?可是确定了掳走昭莲郡主的是苏原人?” 云萧点点头,“确定了。而且你刚刚说那些黑衣人的招式不像是中原地带的,那十有八九就也是苏原人。可能他们准备了两伙人,一伙人在水里劫走昭莲郡主,再牵制住我们。另一伙人就在岸上等着接应,再把人一路带到苏原去。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要去找她的,既然你已经没什么事,那我就不多留了,我得走了。” “好。”计蓉也没法劝,云萧是封昭莲的护卫,主子丢了人家肯定是要找的,于是只能同他说,“这次云大哥救命之恩,我都记在心上了,将来有机会一定把这恩情给还了。我们计家是重恩情的,云大哥是我的救命恩人,计家都会念你的好。” 云萧摆摆手,“我们是伙伴,不必说这些客气话,我也没指望让你救。”他想了想,又把夜温言给他的药丸取了一颗出来,“这是夜四小姐给的药,说能治百病,你吃一颗吧!” 计蓉见他拿的是一只很小的瓶子,便知这药丸珍贵,怕是她主子身上也没有几颗,都给云萧了。她便摇了头,“我不要,我什么事都没有,也没有受伤。之前是因为内力消耗过重,所以才支撑不住晕倒,现在睡了一觉了,内力也恢复回来了,根本不用吃药。这药你留着,苏原那边稀奇古怪的东西多,多一颗药丸就多一次保命的机会。我是跟着我家主子的,所以我知道这药丸功效有多强大,你快好好收着吧!” 她说到这里就起了身,“云大哥着急走,我送送你,不远送,出了山洞就行。我在此处多待一会儿,等火烧完就也要返回京城了。” 云萧也站了起来,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却把手里的药丸搁到地上,然后转身就走。 计蓉往外面追了一会儿,没追上,风雪很快就把云萧遮挡住,视线之内一片白茫茫的。 只能听到管饱的声音远远传来——“计家的丫头,快回京城去吧!” 计蓉猛地吐出一口血,人一下子半跪到地上。 其实刚才她是强撑的,跟那么多黑衣人连打数日,怎么可能没有受伤。只是她知道云萧急着去找封昭莲,所以她不能说出来,以免耽误云萧行程。 那颗药丸被云萧强行留下,也算是保了她的命,这个救命的恩情是真的欠下了。 她撑着返回火堆旁边,拾起地上的药丸,想都没想就扔到嘴里。 药丸在口中化开,她立即盘膝调息,就感觉内力迅速在体内蔓延开来,十分神奇。 计蓉感叹这天下还得是她家小姐的药最有奇效,称一句神医真是一点都不夸张。 赤云城,申府。 …… 第748章 无岸海里的东西 申府是赤云城数一数二的大府邸,申家是做生意的,鱼打得好,整个赤云城也就只有申家能从无岸海里打上大鱼来,而且船也能行得更远一些。 其它的渔户能走五里,他家就能走十里,其它渔户能走十里,他家就能走二十里。 别人从无岸海捕出来的也就是小鱼小虾,或是等退潮时在海边捡些活着的贝壳。但是申家却能捕着大鱼,去年还捕了一条三尺多长的鱼,送给了赤云城知府苏远望。 赤云城守着海,城外有个海仙镇,就夹在赤云城跟无岸海之间。那海仙镇并不是原本就有,是天地灵气消失之后,百姓们自发形成的。 从前有修灵者在时,无岸海边住的都是修灵者,因为他们认为这里灵气充沛更适合修炼。有修灵者在,凡人自然就不来了。后来灵气消失,修灵者都不在了,便有凡人想到海边捕鱼。 虽说无岸海不能进入太深,但浅浅几里还是可以的,一来二去的渔民越来越多,每日往返赤云城也有些远,便有人在海边住下来,建房子,慢慢的就形成了一个小镇。 后来官府见海边人多了,便派了官兵驻守管理,将这个小镇定名为海仙镇。 申家在海仙镇也有宅子,是海仙镇上最大的宅,申家的二老爷在那边住着,手底下养了一批捕鱼的高手,只要风浪不大,无岸海能达到行船的条件,他们每天都会出海铺鱼,然后再把捕上来的鱼拿到赤云城和周边省府去卖。 申家就是靠捕鱼发家,赤云城周边那些能叫得上名号的大户人家,都跟申家保持着比较好的关系,以便能从申家拿到更好的鱼虾和海货。 但最近一段时间,所有渔民都出不了海了,申家也不行。这场大风雪席卷了整个大陆,连最南边一年四季只有一个夏季的赤云城,也没能幸免于难。 整个赤云城都被大雪覆盖,无岸海边甚至还结了冰,且渐渐有往里面冻的趋势。 赤云城官府去了海边很多次,眼瞅着冰冻一日日蔓延,知府苏远望愈发的担忧,便在这一日找上了申家,请申家老太爷和老夫人分析分析,也拿个主意。 申家老夫人王氏听着苏远望说外面的情况,脸一直阴沉着,时不时还往老太爷那看一眼。 申老太爷也没个笑模样,知府大人请他们分析,他就说:“老天爷的事,咱们凡人哪里分析得着。知府大人应该上京去问那钦天监,这天象有变,钦天监肯定得有个说法的。” 苏远望叹了一声,“本府也想到钦天监了,但远水解不得近渴呀!何况现在连门都出不去,本府到这儿来都走得辛苦,更别提上京了。就算京城那边有消息要往赤云城传,怕也得传个一年半载的,等到那时,黄花菜都凉了。唉,指望不上。” “那知府大人想指望申府什么呢?”老夫人王氏问苏远望,“申家就是商户,捕鱼还行,捐赠个私塾这样的事也能帮着大人您办了。但要说分析天象就……太难为我们了。” “老夫人多虑了。”苏远望对申家还是很客气的,“本府也不是想让您二老分析天象,咱们就说说这无岸海。无岸海已经上冻了,且越冻越远,海仙镇上所有渔户都无法出海,已经回到城里来住。申家是最了解无岸海的,所以就想听听你们对这个事儿怎么看,也分析分析,到底是天降大雪影响了无岸海,还是无岸海有异动,影响了这天气。” 申家二老对视一眼,然后就听申老太爷说:“我们申家虽说能在海里行船更远一些,也运气好捕到几次大鱼,但要说对无岸海有多了解,那也是不够了解的。唉,这天底下,有什么人能了解无岸海呢?那片海域是这片大陆上已知最大的海域,海上终年都被迷阵困着,谁也摸不清楚路数。甚至就连那些迷阵是什么人设立在那里的,也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是数千年前夜无岸前辈设立的,也有人说是后来的修灵者们设立的,还有人说无岸海里的迷阵是自己形成的,跟什么人都没有关系。总之就是复杂,而越是复杂的事情,就越是没法猜测,传说越多越迷惑咱们人类的脑子。 所以说,知府大人要让我们申家来分析,我们也的确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 但您既然来了,申家也不能让您白来一趟。这样吧,这两日我们家里合计合计,老夫亲自往海边走一趟,去看看海边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看过之后再到府衙,跟大人您报告。” “哎哟,那可太好了!”苏远望乐坏了,“只要申老太爷您愿意走一趟,那就是咱们赤云城的希望啊!到时也不劳烦您到府衙去,本府过来,本府到申家来。” 离开申府后,随行的一个仆从跟苏远望说:“那申家人也太傲了,大人您是知府,可在他们面前低声下气到那般,申家人居然也都受着了,他们以为自己是谁啊?” 苏远望叹了一声,“没办法,谁让他们申家对无岸海最了解呢!边关难守,虽说赤云城南面是海,不跟别国交界,但就是这片无岸海,它就是全天下最不确定的一个存在。本府在赤云城驻守了整整十年,这十年间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就怕无岸海出事,就怕起大啸。 海仙镇上的渔民虽说都有行船经验,但也都是拿命去搏的,哪年不死几个人,可你听说申家死过人么?他们从来都是出最远的海,捕最大的鱼,行最平安的船,也开最高的工钱。 你要说这里边儿什么原因都没有,本府不信。凭什么别人都不能走的海路他们能走?凭什么别人都怕的海阵他们不怕?不过这一家有一家安身立命的根本,每家也都有点儿祖传的本事。就像京城应家,一家子都是能工巧匠,天底下没有人做首饰和机关能做得过应家的。 但你能去问应家人,你们家为啥做得好么?就像你能问点心铺做点心的秘方么? 所以啊,人家不说,咱们也不能逼着人家去问,那不是抢人财路么!就只能跟他们合作,求着他们去给打听打听。反正除了本府姿态放低一些,多往申家跑两趟之外,也没别的损失。 眼下正闹天灾,本府没有别的心思,就只想平平安安地把这场天灾给熬过去。” 小仆人点点头,“大人要不觉得委屈,那我也就不说什么了。您说得也是,眼下闹天灾,没有什么是比能挺过这场天灾更重要的了。今日城里又死了六个人,全是冻死的,官府已经尽力去救助那些无家可归之人,牢房都改成了临时的避难所,让那些要饭花子先住进来。可也总有照顾不到的,还有年纪太大熬不下去的。这场雪啊,真是太要命了。” 申府,苏远望走了有一阵子了,申老太爷和夫人王氏还在前堂坐着,谁都没有动的意思。 下人们小心翼翼地上茶,再小心翼翼地退出去,直到前堂再没有人进来,王氏这才开口问了句:“你真的要到海边去看吗?其实去看了也没用,海里什么情况、有什么东西,再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了。只是要说无岸海连动了天地风雪,那我是不信的。雪是从天上降下来的,海里的事怎么可能影响到天上去?” 申老太爷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妇人之见!” “我怎么就妇人之见了?”王氏不服气,“天上下雪是天灾,海里有事是海难,从来也没听说天灾和海难能整一块儿去的。要不你说说,你怎么看?” 申老太爷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才道:“海里那东西厉害,它到底有多大本事我们谁都摸不清楚,说能翻天覆地也是有可能的。几百年了,申家也不是没见识过它发威,甚至前年去给它送食物的时候还听它说过,总有一天要让这天地变个颜色。你瞧瞧现在,不就变了么!” 他伸手指向门外,一片白茫茫雪地,老夫人一时间也茫然了。 “难道说变个颜色,就是指变成这样么?那它的目的是什么?是要让大雪盖住所有城镇?冻死所有人?那样对它有什么好处?还有,如果真到了那一天,我们申家也没活头啊!” 她咳了两声,又叹气道:“咱们是老了,可孩子们都还年轻着,他们总得活下去。” “所以我说去看看。”申老太爷说,“我到海边去看看,为的不是替苏远望打听什么,为的只是见一见那个东西,听听它怎么说,同时也替申家说点好话。不管怎么说,几百年了,我们每隔两年就要喂它一次,那也是有情分在的,它总不能吃了我们的,还要把我们跟那些平头百姓一起弄死。何况这原本就是一场交易,说好了我们喂它四百年,它就帮我们报了祖先的仇。如今算算,可不正正好好就是四百年了么……” 第749章 用孩子去喂鱼 申府的一处小院儿里,一个小男孩儿刚开始学走路,正由丫鬟牵着在屋里练习。 屋里烧着炭盆,倒是挺暖合,但孩子的娘却是一脸愁容地坐在一边,怎么都提不起兴致。 边上侍候的婆子就问她:“丹姨娘这两天怎么总是愁眉不展的呢?可是有什么心事?” 那丹姨娘就说:“也没什么心事,就是愁外头这雪要下到什么时候。本来赤云城气候最好,孩子一年四季都可以在外面玩,我们小宝在院子里练习走路,能学得更快吧!” 婆子一听说是为了这个事,便也叹了气道:“谁说不是呢!好好的天气突然下雪,弄得人心惶惶的。好在咱们府里鱼多菜多,天气冷了正好把鱼都冻上,够吃小半年呢!再怎么着半年之后风雪也得过去了吧?没事儿,饿不着,也不能耽误小少爷长身体。” 丹姨娘听着这话,心里就更难受。她发愁根本就不是因为天气,申家是富户,粮菜肉这类的东西都有很多存余,家里光是储菜的地窖就有六个。 何况申家是打鱼的,家里鱼更是多得吃都吃不完,天气好的时候就晒成鱼干方便储存,天气冷了就直接整条的埋雪里冻上,吃的时候直接放锅里炖。总之无论如何也不至于饿肚子。 她愁的是另外一件事…… 她是申家三老爷的小妾,名叫许丹,今年十九。三老爷申暮羽岁数也不大,将将二十五。 申家是赤云城叫得最响亮的家族,数百年旺族了,在这一带只要一提申家,就没有人不知道的。所以即使申家男人都会娶很多房小妾,也依然有人愿意把女儿嫁到申家来。 虽然只是个妾,但申暮羽对她挺好的,事事关心,性子也温和,甚至还会照顾她娘家的父母和兄姐,她很中意自己的丈夫,所以才嫁进门两人就有了孩子,养到如今,孩子也满十五个月了,马上就可以松开丫鬟的手,自己走路了。 孩子肉嘟嘟的,白白净净,长得很可爱,申家有规矩,孩子三岁以前都不取名儿,说好养活。满了三岁才会有正式的名字,再正式向官府报备,上赤云城的户籍。 所以她这孩子目前也就只有申家人知道,官府根本就不知道有这孩子的存在。 申暮羽有很多小妾,许丹是第九房。申暮羽上面的两个哥哥更夸张,每人都娶了近二十个妾室,且在外头还养着不少外室。家里的正妻从来不管,也根本就管不了。因为这申家的传统,不只这三位老爷,就连上面的老太爷,在年轻的时候都娶了二三十个女人。 但留下来的孩子却不多,到如今男丁也就只有老夫人王氏生下的这三个,另外还有两个庶出的女儿早已经出嫁,再多的就没有了。 所以外界都传,申家男人之所以娶那么多女人,是因为他们申家的孩子都活不长,,没几岁就会夭折,所以他们得多娶多生,以盼着能有更多健康的孩子活下来延续香火。 可即便这样,最后能活下来的孩子也少之又少,申老太爷那一辈就是个例子,活到成年的就只剩下他。好在他下面存活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算是申家这些年来人口最多的一代了。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为何申家的孩子总夭折,甚至官府都查过,可惜查来查去也没有什么结果。后来有一个大夫说,申家其实是有一种遗传病,命里带的,谁摊上谁活不长。但也不是所有孩子都能得上,就有的能被遗传,有的不能被遗传吧,就看谁命好了。 自那以后,便也没有人再说申家什么,反而还同情起来,都觉得申家人实在太可怜了。 至于为何明知有遗传病还有那么多人愿意嫁到申家去为妻为妾,还给申家人生孩子,那这个就得说申家人的长相了。申家人长得都特别好,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一个赛一个的好看。而且除了好看之外,申家男子还都深情,虽然妻妾众多,但从来也没听说申家后宅正妻苛待小妾,也没听说小妾之间动不动就打起来的。 所以姑娘们就觉得,与其嫁给其他人也是忍受家里三妻四妾,那倒不如嫁到申家去妻妾和睦。就算孩子会不健康,但只要人活着,多生几个就行了,总碰得上健康的。 何况申家有钱,不管是娶妻还是纳妾都非常大方,不但会给娘家一大笔彩礼,以后也对娘家多加照顾,捕回来的鱼也会一直供着娘家人吃。总之就是一句话:嫁到申家,衣食无忧。 所以申家男子能把小妾一个接一个的纳进门,也能让那些小妾心甘情愿给他们生孩子。 丹姨娘就是其中之一,出嫁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可到了申府以后,特别是生了这个孩子以后,她就越来越觉得申家不对劲。整个申府从上到下都透着一股子邪气,所有申家人都神神叨叨的,特别是后宅那些生过孩子的小妾们,一个个不是疯的就是傻的。 总之除了正妻之外,从来没有妾室能熬到生两个孩子的。要么生完一个就疯了,要么生完一个就傻了,要么生完一个就上吊跳井自杀了。还有想逃跑的,被申家人抓回来一直关着。 丹姨娘有一次遇着了一个疯小妾,那小妾抓着她说:千万不要给申家生孩子,他们会把你的孩子抓去喂鱼。无岸海里的鱼就是申家养着的,是用申家孩子的命养着的! 话没说几句,那疯子就被人给拽走了。事后总有人问她听那疯子说了些什么,她当时留了个心眼儿,没说实话,只说对方疯疯癫癫的话也说不清楚,自己没听明白。 后来没人问了,但这事儿却在她心里打下了烙印。 她想了很多次那个疯子的话,越想越觉得是有可能的。 人人皆知申家捕鱼捕得好,无岸海上有迷阵申家都能行船很远,别人捕不上来的大鱼申家就能捕上来,这要说没有点儿特殊的本事,谁能信呢?可如果特殊的本事是用小孩子的命去喂鱼,那难不成自己平时吃的鱼,都是吃申家小孩的肉长大的? 一想到这些她就吐,从此以后再也不肯吃鱼了。 起初申家觉得奇怪,甚至已经开始调查她,但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怀孕了,大夫给她诊出喜脉,人们便以为她吐是因为害喜,不吃鱼也是因为怀孕改变了口味。毕竟女子怀孕之后,口味是会变得很奇怪的,还会在前几个月一直恶心不想吃东西,便也没人再怀疑她什么。 丹姨娘后来就一直都在分析这件事情,怎么分析都觉得申家有问题。还有那些疯掉傻掉的小妾,为什么她们会疯会傻?好好的人怎么可能会疯傻呢? 要说是因为孩子夭折了,受了刺激,可你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申家有那个遗传病,已经对自己的孩子活不长有心理准备了,怎么可能还会受那么大的刺激? 除非根本就不是遗传病,而是把孩子抱去喂鱼,只有这样才足够让一个母亲精神崩溃。 直到她生产,孩子顺利降生,这件事情每天都在她心里提着,总是放不下。 后来她去见了一个人,是这府里为数不多的没了孩子之后还正常活着的女人。 那女人是三老爷娶回来的第二任小妾,比她大四岁,平时话不多,安安静静的,也不与人有往来,就连每天早晨向老夫人和大夫人请安都很少去。 那女人跟她是远亲,算起来,是她外祖母娘家的人,辈分大,她应该叫表姨。 她去见那表姨时也是悄悄的,一个下人都没带,而且去了之后没坐多一会儿就回来了。 但就是这么一小会儿,她就知道了申家的一个大秘密,也让她从那一刻起,就开始沉下心来,一步一步为自己的孩子谋划逃生之路。 原来不是喂鱼,是喂妖。原来申家打从四百年前开始,每隔两年就要送一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到无岸海上,投喂给被天尊镇压在海里的大妖。 天尊就是天地灵气还在时,修灵界的至尊;大妖就是天地灵气还在时,妖兽族的至尊。 据说当年妖兽横行,危害人类,杀了无数修灵者和凡人。天尊忍无可忍亲自出手,将大妖镇于无岸海之下。从此拯救了人类,也让其它妖兽不敢再到人类地盘来。 但后来天地灵力消失了,天尊也不能再使用灵力了。天尊一没了灵力,镇压在海底的大妖就没了束缚,于是冲破阵法和禁制,一下就从海底窜了出来。 而且更要命的是,天地灵气都消散了,连天尊都不能使用术法了,大妖却可以。 就在人们以为这将是一场大劫难时,帝尊师离渊降临无岸海,重现当年天尊镇压大妖的手法,再次将大妖打入到无岸海深处。 人们也是从那一刻起才发现,原来不只大妖能用术法,天尊首徒师离渊也能! 人类得救了,师离渊将大妖镇压于无岸海,可就在师离渊还没到之前,大妖就已经用大神通挪移过来赤云城一座宅子。它把那座宅子扔到海面上,自己坐在宅子顶端告诉师离渊:你要是敢镇压我,就连这一宅子的活人一并镇压了吧! 那座宅子,就是当年的申家…… 第750章 申家的秘密 当年的大妖神通广大,否则天尊燕不渡也不可能只是镇压,而不是直接将它灭杀掉。 燕不渡都杀不掉的大妖,师离渊自然也拿它没有办法。纵是能打得过,也没有把握从它手底下把一宅子的人都给抢回来。何况与一个已经化成人形的大妖对战,受波及的范围就太大了,很可能一个术法扔过去,半座城就要夷为平地。当时天地灵气已经消失,除师离渊和大妖之外,所有人都成了凡人,根本禁不住那么大的术法对决。 当时的申家人有多绝望,师离渊就有多为难。但是当他必须在天下人和申家人之间做出选择时,他只能选择救天下。毕竟跟天下人比起来,一个申家,太微不足道了。 那一场镇压,师离渊将大妖和申家全族人全部镇入海底。大妖再次沉寂,那片海域也成了申家人的沉骨之地。但他赶在最后一刻,从申家大宅里抢出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少年就是现在申家的第一任家主,这一切,也都是由那个少年流传下来的。 他记得当初的仇恨,但却记错了人,不是恨大妖,而是恨师离渊。 他始终认为是师离渊葬送了他们全族,当时的申家上上下下主子仆人近百口,全部被师离渊一并镇入海底,送了性命。这惨剧成了他最深刻的记忆,也成了午夜最恐怖的梦魇。 他将师离渊当做仇人,一代传给一代,即使他的子孙根本就没见过那场镇压,也不认得那些逝去的亲人,他依然从后代出生的那一刻,就向他们灌输帝尊师离渊是申家仇人的概念。 这种概念在申家人心里根深蒂固,从此一代传一代,仇恨非但没有随着先人的相继离世而浅化,反而一代比一代人记得更深。且又不知从哪一代起,申家人产生了联手大妖对付师离渊的想法。他们知道大妖只是被镇压,并没有死亡,便想着如果有一天大妖能破海而出,是不是还有机会跟师离渊再战一场?他们也能恳求大妖,把申家先人的尸骨从海里带上来。 这想法一旦兴起,就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开始想尽一切办法跟大妖取得联系,同时也时刻关注着官府和京城那边的动向,把这件事情瞒天过海,谁也不让谁知道。 赤云城离京都太远了,师离渊只是修灵者,又不是真正的神仙,根本不可能知道每一个凡人都在干什么。何况只要无岸海不起异动,对他来说南边就是太平的。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申家人真的跟大妖有缘,总之他们真的和大妖有了联系,告知了自己的身份,转达了自己想为家族报仇,和想拿回先祖尸体的诉求,请大妖帮忙。 大妖答应了申家,但同时也向申家提出了一个交换条件,就是每隔一年,申家都要送上一个本家的、三岁以内的孩童供他吞食。只要能连续四百年不间断,他就可以破出法阵,去找师离渊寻仇。到时候也会将申家人的尸骨一并带出,让申家后辈拿去安葬。 申家人当时可能是脑抽,就答应了,每隔一年送个小孩过去给大妖吃。这也就是为什么申家的男人要纳很多妾室,也是为什么申家的孩子都长不大的原因。 根本不是遗传病,而是都被秘密送到无岸海,去喂大妖了。而那些被抢走孩子的母亲,也因为这个事实被打击得疯的疯傻的傻,更有甚者还直接自杀。 其实申家人也后悔过,毕竟送去的孩子都是自己的血脉,谁能不心疼呢? 但等到他们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因为大妖控制着申家的经济命脉,只要有大妖庇佑,申家就可以在无岸海上畅通无阻。虽说也不能行船太远,但至少比其它渔民家族都能走得更远些,也能捕到更多更大的鱼虾,这就让申家人很难取舍。 终究是利欲熏心,申家选择了长长久久的富贵,同时也舍去了一个又一个生命。 到了这一代,申家人其实也说不清楚,坚持给大妖喂孩子,究竟是为了报仇,还是为了富贵。要说为了报仇,四百年过去了,就算一代一代的从小就渲染仇恨,也不可能每一个子孙都能放到心上。毕竟过去太久,那所谓的先人对后代子孙来说,其实只是活在传说里的死人,是只有在灵位上才能看到的名字。他们对先祖没有多少感情,所谓仇恨也越来越淡。 可要说单纯为了富贵,他们又不愿意承认,因为那样就显得他们太龌龊了。即使心里想着的是富贵,但是也一定要把仇恨观给树立起来,不管是欺骗别人还是欺骗自己,都好。 今年又是送孩子的年份了,也就是这几天的事。丹姨娘想着从表姨处听来的这些事情,心里愈发的慌。因为申暮羽在三天前跟她说,过些日子要带小宝去一趟海仙镇,抱给他二伯看看。二伯常年住在海仙镇上,还没怎么见过这个孩子。还说不用她跟去,让她好好待着。 丹姨娘知道,去海仙镇不是去看二伯,而是要把她的孩子喂大妖。府里适龄的孩子除了她的小宝,还有大老爷膝下的一个女儿。但大老爷前些年“死”了一个孩子了,所以这次肯定不能再送大老爷的孩子。二老爷又没生出适龄的孩子来,就只能是她的小宝。 这一年来,她一直都在盼着申暮羽能再纳几房小妾,让新来的小妾赶紧也给他生孩子。那样兴许就不用送她的小宝去喂海妖。可惜申暮羽说,自从有了她,就不太想再纳女人了。 原本是件好事,可对于她来说却尤为致命。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去送死,所以她必须得谋划。既然别的小妾生不出孩子来,那她就得想办法把小宝给换掉。可是怎么换呢?换谁家孩子呢? 身边侍候的婆子给她端了一碗甜汤来,送到她身边时还说:“这也就是在咱们府上,这种天气还喝得起甜汤,换了一般人家啊,这种时候别说甜汤了,怕是米汤都得算计着喝。姨娘真是好福气能嫁到申家来,外头可不知道多少人在羡慕您呢!” 丹姨娘笑笑,把甜汤接到手中,喝汤时眼珠一转,扭头问那婆子:“你是不是有个小孙子,跟小宝差不多大?” 婆子不疑有他,乐呵呵地说:“比小少爷还大一个月呢!” 丹姨娘再问:“可是住在赤云城?” 婆子点点头,“就住在赤云城。蒙东家照顾,在赤云城北边儿给了个小院子,我儿子儿媳带着小孩子就在那小院子里住。平时种点菜吃,多的还能去换粮,小日子还挺好的。就是这些日子突然变了天,怕是院儿里的菜都冻死了,也不知道孩子有没有吃的。” 婆子说着说着就有点儿伤心,还抹了眼泪。丹姨娘就说:“不如把那孩子接到府里来?正好给小宝做个伴。这大雪天的,小宝也只能闷在屋子里,腻歪死了。你把小孙子接过来,申家不差那一口饭,你亲自带,只要别因为护着小孙子亏了我们小宝就行。” “哟,姨娘此话可当真?”婆子可乐坏了,“您放心,老奴在申家侍候许多年了,规矩都懂。咱们做奴才的,一心只想着主子好,绝对不会因为自家人就苛待了主子家。咱们赤云城从来就没冷过,城里炭火极少,富贵人家都得不了几笼,更别提百姓家里了。要不是姨娘开恩,只怕老奴那小孙子就得被冻死饿死了。老奴谢谢姨娘大恩,这就去把孩子接来。” 老太太起身就往外跑,可高兴坏了。因为昨日她儿子还跑到府里来找她,说请她想办法救救他们,哪怕救不了他和他媳妇,也得想办法让孩子活下去。家里实在太冷了,再这样下去,孩子只怕一觉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 可她能有什么办法呢?给再多银子也无济于事啊!赤云城百姓缺的是炭火,可不是银子。 这会儿丹姨娘有这样的提议,可算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她也没多想,只管跑出府去接人。却不知她才刚走,丹姨娘就勾起嘴角,展了一个阴谋得逞的笑来。 她要把孩子换一换,让这婆子的小孙子顶替了她的小宝去送死。至于能不能被认出来,这个她根本就不加考虑,因为申家人在孩子三岁以前,都是尽可能避免跟孩子见面的。不管是孩子的爷爷奶奶还是父亲叔伯,都不见孩子,逢年过节也不见。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申家人的传统,因为孩子很可能有遗传病,所以给太多的爱可能更不好养活,只有都不见,才能活得更久。 但其实丹姨娘知道,根本就不是因为这个。他们之所以不见,是不想过早地跟孩子建立起感情,以免在送孩子去喂大妖时会不忍心,会舍不得。 而一直保持不见,这个孩子对他们来说就是陌生的,就相当于没有,喂了大妖也不心疼。 所以就算她换一个孩子,只要能避得过自己身边这些下人,其它的她根本不怕。 至于那大妖能不能认出不是申家的孩子,那她可就管不着了。到时候她已经带着她的小宝远走高飞,大妖要报复也是找申家人报复,她只要保证自己不被申家人找到就行。 何况到了那时,申家人自顾不暇,哪里还能分出精力去找她。 丹姨娘很满意自己的计划,心里反复谋划着逃跑路线。 彼时,申家老太爷带着老夫人王氏正站在祠堂里,对着祖宗牌位念叨个不停…… 第751章 昨日重现 “再过几日就是大祭了。”上了香,然后退回来,对着祖宗牌位说,“暮羽争气,生了个小的,一岁多了,正好可以送去给大妖前辈享用。请祖宗放心,保佑家族的大妖前辈咱们一定能侍候好了,申家不能倒,即使天下倒了,申家也不能倒。 近日天气反常,赤云城下了雪,许多人都说这是天灾,也有人说是天劫。但是我们申家人心里明白,什么天灾天劫的,其实就是大妖前辈发了怒,想要从水里出来了。” 申老太爷在边上站着,听了这话就看她一眼,然后皱皱眉,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大妖要从水里出来了?” 申老夫人说:“四百年了,申家跟大妖前辈约定好的事,大妖前辈不会食言的。只要大妖前辈能成功地从无岸海里出来,这个天下就会变一番模样,坐在临安城炎华宫里的人,也要换上一换。申家辅佐大妖数百年,到时这天下十有就姓了申,老头子,你不高兴吗?” 申老爷子没有那么乐观,“大妖在海里被镇压数百年,帝尊却是在人间修行数百年,你哪来的信心大妖一定胜得过帝尊?你又哪来的信心大妖到时一定会扶植我们申家?” “这是申家自祖上传下来的话,你难道不信?”老夫人一脸疑惑地看向老太爷,“打从我嫁进你们申家,你就和我说过这些事,包括每隔一年就要给大妖送一次孩子的事,你都跟我说过。这么多年过去,我信了,如今四百年约期眼瞅就要满了,你又不信了?” 申老太爷摇摇头,“不是不信,只是变数太多,不敢把话说得太满,也不敢把事情想得太好。而且我总觉得那大妖对申家也并不是很好,除了让我们多打鱼以外,并没有多余的照顾。反倒是申家,四百年了,送过去多少孩子?这都是造孽的事,是要遭报应的。” “遭不遭报应该做的也都做了,现在你说什么也来不及。好在送去的都是庶子庶女,咱们也就没什么可舍不得的。等着看吧,天地能变成这般模样,说明大妖前辈还是有本事的,这种时候咱们申家可不能左右摇摆,一定要坚定地站在大妖这边,即使错了也得咬牙挺着,要不然,只怕大妖前辈最先弄死的,就是我们申家人。” 赤云城的雪依然在下,特别的冷。城里百姓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天气,一个个是又冷又害怕,都觉得是老天爷要惩罚人类,他们的命数马上就要到头了。 人们把家里能穿的衣裳都往身上套,虽然都是薄料子,但套多了也能保暖。有些人家里有厚被子,便将被子拆了,取里面的棉花赶制棉衣,有了棉衣便可以出门,他们想出门。 人就是这样,遇到这样的大灾,你让他们躲在家里不要出门那是不可能的,一日两日还行,时日再多就都待不住了。特别是这种反常的天气,所有人都有一种欲望,就是想跟其他人探讨一下。不管是好听的话还是不好听的话,总得有人一起说一说,辩一辩。 于是很多人都出了门,甚至还出了城,想看看赤云城外是个什么景象。 夜温言就是在赤云城北城门外的雪地里醒过来的,睁开眼时她懵了一下,差点儿以为是历史重演,以为自己又回到了刚刚穿越到这个时空的那一天。她甚至还抬手往心口摸了一下,想摸摸看心口有没有插着刀子。 然而心口没刀,身上穿的也是普通衣裳,不是腊月初二那天的大红嫁衣。 不远处有哭声传来,嚎啕大哭的那种,让人听了都跟着一起难过。边上还有人说话,说的是:“唉,又冻死一个,快别哭了,赶紧抬走吧,抓紧埋了,雪再继续下,地都冻实了,埋人都挖不出坑来。行了,你别哭了,咱们大伙跟着搭把手,你指个地方,看看抬到哪去。” 那个哭着的人说:“抬回来,怎么也得回家搭灵装棺,不能就这么草草埋了。” 有人劝她:“一来一回耽误工夫,再搭灵停几天,那就真的埋不了了。听我一句劝,直接埋了吧,记着埋在哪,等天气好了再出来祭拜。放心,死去的人都是亲人,会体谅你们的。” 也有人说:“这鬼天气都不知道能不能好了,指不定再过些日子我们全都冻死了,那也就不用谁去祭拜谁,大家到阴曹地府再相见吧!” 哭的人渐渐就不哭了,听了人们的劝,请了几个人帮忙把死去的亲人抬走。 夜温言闭上眼睛,感受着这一方天地,很快就发现自己的灵力又不能使用了。在秋观城为了给师离渊布聚灵阵,她奉献了自身所有灵力,且那些灵力是用生机换来的,一旦再次失去,她就会进入类似于每个月十五时的那种状态,全身疲累,大病一场。 她早做好重病的打算,只是没想到大挪移术法出现失误,竟在半途就把她跟师离渊分开了。她落在这雪地里,也不知道是什么城镇,那师离渊呢?人又会在哪里? “这是又死了一个吗?”渐渐地,有人围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像个小姑娘,年纪还不大,真是可惜了,也不知道有没有家人在。” 有个年轻人热心地问:“谁是这小姑娘的家人?快过来看看?小姑娘家人在吗?” 可惜喊了老半天都没有人答应,那人叹了一声,又回过头来看夜温言,还蹲下来探她的鼻息。探来探去也没探出个所以然来,就觉得似乎还有点热乎气儿,便说:“可能还没死。”再想想,又觉得热乎气儿不多,便又说,“没死也快了,撑不下去的。” 夜温言就在这时,又把眼睛睁开了。那人一低头,正好对上她那一双眼,当时就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这双眼睛在探究他,能一下就把他给看穿似的。 他莫名就有些慌张,赶紧把手给缩了回来,还说了句:“抱歉姑娘,我以为你死了。”但是他没起身,只是蹲在边上问她,“你能起来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冻晕了?你家在哪里?既然遇上了,也不能看着你躺在这等死,我就住在赤云城,我可以送你回家。” “这里是赤云城?”原来她到了赤云城,那这样看来,大挪移的术法也算是成功了,至少把她送到了赤云城来。就是不知道师离渊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更不明白为何大挪移会出差错。按说这种术法他常年使用,不应该出错的。 见她问了一句之后就开始出神,那年轻人就问她:“听你这话的意思,你不是赤云城人?是从外乡来的吗?为何这种天气还要出门?现在该拿你怎么办呢?” 边上有人说:“兴许是外乡逃难过来的,毕竟赤云城在最南边,很多人都以为最南边暖和,可能没有下雪。之前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外乡人,这很正常。这姑娘也算命大,既然没死,就赶紧进城吧,虽说赤云城也受了天灾,但进城去总比躺在城外雪地里强。” 那个年轻人伸手扶她,“姑娘,出门在外就别那么多讲究了,我不是坏人,我扶你一把,一会儿你站起来看看,要是没有什么事,你就自己进城。要是身子还不舒服,我送你一段也是可以的。外乡来的人都可以去投靠官府,官府会想办法安置你们。” 夜温言就着他的搀扶起身,头有些晕,身体也没有力气,但撑着走路也没有多大问题。只是她对赤云城不熟,一个人走也不是办法,便跟这年轻人说:“你送我一段吧!” 年轻人点点头,“好,那我送你进城。” 其他人见这姑娘有人相送,就也都不围着了,自顾地散了开,又去三三两两地讨论。 夜温言跟着这年轻人进城,年轻人十岁,长得一脸真诚,还有些又傻又天真的感觉。他很爱说话,一路上就给夜温言介绍赤云城,说以前的赤云城有多好,一年四季都是夏天,这里的百姓从来没有感受过什么是寒冬,他活到十九岁连雪都没见过。 夜温言就安安静静听着,偶尔还会插几句话。她需要了解这座城池,从百姓到官府,从风土民情到历史地理,都需要有一个当地的人详细地说给她听。 眼下这年轻人倒是一个好的选择,只是她不想去投靠官府。 于是她问这人:“请问这位小哥,城里还有开张的酒楼吗?我实在饿,想先吃点东西。” 那年轻人就说:“没有开张的酒楼了,这种时候哪还有人去酒楼吃饭呀!而且酒楼东家也想把吃食都存着自己吃,这种时候是给多少银子都没人把吃的东西往外让的。姑娘你不用担心,再往前走两条街就到官府了,你只要说出你老家在哪,是逃难过来的,府尹大人就会收留你,给你安排住的地方,还给你饭吃。咱们赤云城的府尹大人还是挺好的!” 夜温言心里叹气,她不能这么快就到官府去。于是又琢磨问:“小哥可听说过西楼?” 第752章 证明你是夜温言 听她提起西楼,那年轻人就乐了,“赤云城的人谁不知道西楼呢!在这座城里,除了最有名的申家,那也就数西楼人人皆知了。西楼不是一个地方,而是好几个地方,准确的说西楼是个商号,城里有四家铺子都挂着西楼的商号,其中包括一家首饰铺,一家酒楼,一家酒肆,还有一家钱庄。听说西楼是一个大人物的买卖,虽然谁都不知道那所谓的大人物究竟是谁,但即使是赫赫有名的申家,也从不敢打西楼的主意。” 夜温言又琢磨起来:“申家?申家在赤云城很有名吗?对了小哥,怎么称呼你?” 年轻人笑得一脸真诚,“我叫肖酒,姑娘直接叫我名字就好。至于姑娘说的申家,那可是咱们赤云城最有名的。姑娘也知道咱们城挨着无岸海,许多人都以打鱼为生,申家打鱼打得最好,几百年来都打得最好,一来二去的就成了赤云城里最有名望的家族。” 夜温言不解,“鱼打得好是有多好?听说无岸海上有海阵,终年都是迷雾缭绕的,渔民出海都行不出几里路,打上来的都是小鱼小虾,难不成申家例外?” “申家确实是例外。”肖酒与她说起申家来,从申家能行船更远开始,一直说到申家能打上来很大很大的鱼,说着说着就说起一件事——“大概就是前年吧,有一次海上起大浪,浪头得有两人高,那一个大浪打下来,直接就卷走了三条渔船。听说浪来时,申家的渔船也在,岸上的人们远远看着那一个大浪拍下来,当时就有人说这下完了,申家纵是再神通广大,也肯定逃不过这一大劫。那么大的浪,哪里还能留下活口,只怕船渣子都剩不下。 可申家的船就是能安然无恙地从大浪里钻出来,就连船上的人都一个没少,除了淋一身水之外,再没受到任何损失。姑娘你说这事儿怪不怪?后来就有人说,申家是受海神保护的,无岸海上有神明,几百年都一直保护着申家,说申家就是海上之王。”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她不确定这人说的是真是假,当然,肖酒这人肯定是没说假话,因为人就站在她面前,她想分辩一个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太容易了,即使不用术法,也能一眼就看穿一个人的本质。之所以不确定,是说她不确定肖酒听到的这些事是真是假。 很多时候人们传一件事,传到第二个人就开始夸大,然后越传越假,到最后就只能当故事听,跟事件本身没有任何关系了。在她分析,可能就是申家人行船辨方向的本事比别人强一些。至于什么海神一说,纯属扯蛋。 无岸海哪来的海神,如果真有,那可能也是前世的夜家人。毕竟这么多年了,一直护着这片海域平安的,是玄脉夜家历代家主。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拐了两个弯,肖酒站下来,然后指着街边一家钱庄说:“姑娘你看,那家同庆钱庄就是西楼商号的买卖,你瞧那匾额下面,刻着西楼的标志呢!” 夜温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匾额左下角篆刻着一个小标,写着西楼二字。 只是钱庄紧闭着门,门口积雪平整,明显是已经有至少一天一夜都没人出入过了。 她跟肖酒说:“我去敲敲门,若有人应我,那就不去官府了。” 肖酒“咦”了一声,“姑娘在同庆钱庄有认识的人?” 夜温言想了想,说:“有个远房亲戚在钱庄做事,我到赤云城也是来投奔他的。没想到这里也受了灾,不知道我那亲戚还在不在,我去碰碰运气吧!” 她往前走去,试探着找到台阶,然后一步一步走上去,再伸手去扣门。 肖酒不放心,一直在后面跟着她,在她上台阶时还扶了一把,生怕她摔了。 夜温言知他是个好人,便也没拒绝他的好意,何况自己眼下的确难受,路又不好走,有个人扶着心里也有底。只是同庆钱庄的门敲不开,她敲了好一阵子里面都没有人回应。 肖酒就说:“看来是没有人在里面了,姑娘还是去官府吧!眼下闹天灾,城里几乎所有生意都关停了,不管掌柜还是伙计都回了家,你要找的亲戚可能已经离开了赤云城。” 夜温言想了一会儿,摇摇头,“不会。其它生意可以关停,但是钱庄不会关。这种时候应该有很多百姓都想把存银取出来,以备不时之需,如果钱庄在这种时候关了门,百姓势必恐慌,会闹。官府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这类生意如今应该都在官府的掌握之下,就算不是每时每刻都有人在,至少也会每日规定时辰开门。 何况你都说了,西楼背后的东家是一位大人物,既然是大人物,格局就不应该这么小。” 二人正说着,路上走过来一队官差,见他们站在钱庄门前,就停下来说:“还没到开门的时辰,你们来得太早了。赶紧回家去,这天寒地冻的,在街上瞎转悠什么。” 夜温言就问:“钱庄每日什么时辰开门?我也许久没出门了,没听说这个事儿。” 其中一位官差往大门左边瞅了一眼,然后苦笑了下,走上前来,冲着一处位置伸出手就开始扒拉雪,扒拉扒拉就扒拉出一纸告示来——“让雪盖住了,怪不得你不知道。呶,每日未时开,一天就开两个时辰。眼下还没到晌午,你们先回家吃饭吧,未时再来。” 夜温言一瞅,果然是钱庄贴出的告示,只因雪太大给盖住了,所以她没注意到。 于是冲着那官差点点头:“多谢您,那我们未时再来。”说完,扯了肖酒一把,二人继续往前走。直到走远了些,这才小声对肖酒说,“西楼的首饰铺在哪?带我去看看吧!” 肖酒想,她应该是投亲戚心切,便也没有怀疑,带着她拐了个弯,往另一条街上走。 又走了大概两柱香的时辰,首饰铺到了。这家首饰铺名叫“如意阁”,很普通的名字,却又因匾额左下角刻着的“西楼”二字,变得不再寻常。 夜温言在如意阁门前站了一会儿,并没有急着敲门,而是仔细回想权青画说过的、关于西楼的事。但想来想去也就是些例如西楼是他的生意,北齐除了临安城以外,各州省都有西楼的势力,她的那些首饰也都拿到了西楼名下的首饰铺去卖。还说这次去赤云城,就是因为赤云城首饰铺里卖的首饰,被一位姑娘给认出来了。 这些信息对于她敲开如意阁的门,是一点帮助都没有的,而真正有用的,反而是她在马车里跟权青画同坐时,留意到的他的一个习惯性动作。 那是机关扇一下一下敲出来的节奏,看似随意,就像人们闲着无聊时也会敲敲手指。她当时也没有多想,也是闲着无聊,就随着他的几次敲动,记下了一套规律。 如今回想一下,权青画那状似无意的敲扇子,每一次的节奏竟都是一样的。 她抬起手,在如意阁的门上仿着权青画那个节奏敲了起来,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当……如此反复两回,里面很快就传来问话声:“是谁?” 她说:“北边来的。” 里面又问:“北边哪里?” 她答:“西楼去不了的地方。” 里面迟疑了一会儿,将门打开一道缝,夜温言看到一个小姑娘探出头来打量自己,半晌眼睛突然一亮:“是你?”然后无声开口,用唇语说了句——“夜四小姐?” 夜温言点头,“是我。”然后同样用唇语说——“四殿下让我来见一个人。” 那小姑娘立即点头,“是了,我认得你,快请进吧!”说完立即把门又打开了些,请夜温言进去,但却拦了一下肖酒,开口问他,“你是什么人?” 肖酒立即摆手,“我不是什么人,我也不进去,我只是送这位姑娘进城寻亲,现在你们让她进去了,那我的任务也完成了。”他看向夜温言,“姑娘保重,咱们有缘再见。” 他也不多留,笑着挥手道别,夜温言还没来得及道谢,人就已经走进风雪里。 首饰铺的小姑娘问她:“真的只是送您进城的吗?四小姐怎么了?为何叫人送进城?” 夜温言摇摇头,“没事,偶遇而已。四殿下说有人在赤云城等我,人可还在?” 那小姑娘叹了一声,“人已经不在了。”说完又向夜温言看去,仔细打量,过了一会儿才道,“虽然跟画像里一样,也用了我们西楼独特的方式敲门,但我还是不敢确定你的身份。请问您有没有其它法子能证明自己?真抱歉,因为我们要接待的人身份特殊,所以不得不谨慎,万一认错了人那可就不好了。” 夜温言点点头,“我明白。”可明白归明白,要怎么证明自己是真的夜温言,这件事也挺难办。她身上也没有什么信物,而且赤云城不比临安城,就算她拿出信物来,人家也不见得认识,该不相信还是会不相信的。 她站着想了一会儿,倒也想出一个法子来,就听她对这姑娘说—— 第753章 发蓝光的夜明珠 “等我的那个人或许会留下一句话,那句话这世上除她之外,再无第二人知晓。若你们有谁听她说起过,可与我对上一对。” 小姑娘想了想,点头道:“是留下一句话,但她是留给我师父的,我带你去见他。” 夜温言跟着小姑娘进了屋,果然看到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正坐在屋里,正对着手里拿着的珠花发呆。听到有人进屋,开口就问:“是什么人敲门啊?这大雪天的,如意阁早就不开了,谁能赶在这种天气上门买首饰呢!你还说来人敲出了咱们西楼的点子,估计是听岔了,这会儿不是自己人上门的时辰,不会有人过来的。” “师父,人都进屋了。”小姑娘叹着气说,“您不要总对着那东西看,能看出什么名堂啊?又不是自己没有手艺,真喜欢就照着打,多打几个不就打成了么!” 那位师父眼一瞪,“谁说多打几个就能打成?你当你师父我是应家人呢?我告诉你,这天底下除了应家人以外,怕是再没有人能打出这样的首饰了。它看上去只是一枚普通的珠花,但你不知道这里头另有玄机,特别是有几处掐丝的工艺,怎么看都不像北齐的手艺。” 说完,目光终于向着夜温言投了过来,瞅了一会儿,似觉得眼熟,再瞅一会儿就“呀”了一声,“你是京城的夜四小姐?”说完又觉得这称呼不对,于是立即改口——“帝后娘娘!” 一声帝后娘娘,人也跟着从椅子上滑下来,直接跪倒在地。 小姑娘看得一脸懵,“真,真是帝后娘娘呀?师父你不再确认一下?她跟我说之前在这里等她的那位姑娘兴许会留下暗语,她可以对上一对。我知道那姑娘肯定给师父留了话了,这才把人带进来的。师父先别急着磕头,这要是把人给认错了,咱们罪过就太大了。” 那师父又剜了小姑娘一眼,“你知道什么?风姑娘给我看了一张叫做照片的东西,比画像不知道真实多少倍,虽然穿着打扮都不一样,但长相是骗不了人的。照片上的人就是夜四小姐没错,眼前这位也是夜四小姐没错。你赶紧跪下磕头,夜四小姐是帝后娘娘,含糊不得。” 小姑娘又看了夜温言两眼,然后跪了下来,也跟着叫了一声帝后娘娘。但明显怀疑还在,也对她师父所说的叫做照片的那种东西不太信服。 夜温言没有理会她的怀疑,只问那位师父:“你口中的风姑娘,可是叫做风卿卿?” 师父点头:“对,就叫风卿卿。” “那她留下的暗语是什么?你只说前半句,我与你对上一对。” 师父想说不用了吧!但看自家徒弟在瞪自己,于是便道:“前半句是——医毒玄灵卜。” 夜温言笑了,果然是这个。前世她们五姐妹就曾约定过,如果日后离散,需要通过某种方式确定身份,就用这句暗语来做接头。上半句“医毒玄灵卜”,下半句对的是—— “凤白夜慕风。”她说,“医毒玄灵卜,凤白夜慕风。” 那师父松了口气,“对了,就是这句。” 小姑娘也松了口气,“对上了就行。我听那位风姑娘说过,如果能对上暗语,那就说明做出那批首饰的人,就是她要找的人。虽然当时没说是夜四小姐,但师父看过照片之后不就说了么,那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说您去年去京城时看到过,长得明艳动人,是临安第一美女。当时那位风姑娘还问您将军府的四小姐叫什么名字,您说叫做夜温言,她就很激动。 只是我们把消息传给四殿下也没有多久,四小姐怎么来得这么快?” 夜温言笑笑,也没有说得多详细,只告诉她:“是帝尊大人用术法送我到这边来的。” 小姑娘当时就懂了,也没多问,就是遗憾地说:“可惜还是晚了一步,风姑娘两天前就走了。”说到这里顿了顿,又补了句,“也不能说是走了,应该说是消失了。” “消失?”这话听起来奇怪,但是夜温言也马上就意识到这个所谓的消失是什么意思。 她曾看到过风卿卿的漂流瓶,漂流瓶里的信上说,风卿卿的空间出了问题,总是突然把她甩出去,又突然把她收进来,搞得她十分无奈。看来这所谓的消失,八成就是被空间又收回去了。只是大活人凭空消失,对于凡人来讲也是件神仙才能做到的事。 她看看这师徒二人,就问他们:“亲眼看到她消失了?” 小姑娘摇头,“没有看到消失的过程,就是她本来是在屋子里的,我们就一转头倒盏茶的工夫,再回头她就不见了。我们确定她肯定不是从门走出去的,窗子也没有被打开过,所以她就是消失的。师父说那位风姑娘本就不是平常人,她要找的又是京城的夜四小姐,夜家那可不是普通人家,所以接触的人肯定也都有些本事。” 她说到这,一脸佩服地看向她师父:“师父真是有远见,可不就是没过多久就接到四殿下用机关鸟传来的消息,说夜四小姐被帝尊大人看中,订下婚约,成为了未来的帝后娘娘么!” 夜温言不愿意听这些,又问他们:“那位风姑娘可有留下什么话,或是信件?” “有,有。”师父赶紧从一只小匣子拿出一封信,“风姑娘早就说过她不一定能等到四小姐到赤云城来,所以早早就写好了一封信让我转交给四小姐。四小姐放心,信我没动过,风姑娘说了,有没有被人拆开过,您一看便知,所以让我绝了偷看的念头。” 边上的小姑娘说:“其实那位风姑娘多虑了,我们是西楼的人,西楼的人不干偷鸡摸狗的事。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东西,不管是信还是贵重物品,我们都不会动的。” 说完,师徒二人齐齐退到屋门口,小姑娘又说:“四小姐慢慢看,我们不打扰。我去给您准备些饭菜,看您这样子肯定也是又累又饿的。外面大雪,家里有什么就吃什么吧!” 二人退了出去,关了房门,夜温言立即将信打开。 当熟悉的字迹扑面而来,她不由得开始埋怨自己,既然早晚得用祭献生机的法子来换灵力,那为何不早点用呢?她到赤云城跟风卿卿离开只差两天,但凡她早两天到了,姐妹二人就能见上一面,关于无岸海和天地大劫的事,也好一起商量了。 可惜天意弄人,老天爷是故意刁难她,就不让她们聚到一起。 夜温言现在都怀疑老天爷是不是怂,五脉相聚天地浩劫,他是玩不起吧? 风卿卿的信开头一句就是——“你一定是阿言,对吧?我跟如意阁的巧匠师傅说了,如果能对上我留下来的暗号,就把这封信交出去,如果对不上来,半年之后就把信给烧了。那巧匠师傅是个可靠的,因为我给他起了一卦,确定了他不会阳奉阴违,不能骗我,这才把信交给他,也把暗语留给他。阿言,你是玄脉的人,本事大,你一定记得,等你对完暗语之后,就把这句暗语从那巧匠师傅的记忆中抹去。那是我们五脉才能懂的话,可不能随便被别人知道了去。否则天下一传开,暗语没意义了不说,五脉的信息也被透露了出去。” 夜温言看得苦笑,还清除记忆,她现在一身灵力使不出来,能清谁的记忆啊! 信不是很长,但该说的也都说了——“空间出问题的这段日子,我去了很多地方,听过很多传说,也见识过一些所谓的秘密。这片大陆传说有天下第一的宝藏,据说那宝藏里的财富比所有国家的国库加一起还要多。谁若能得到那个宝藏,那就相当于拥有了天下,因为靠着那宝藏里的财富,要么做个商人富可敌国,要么就可以买兵起义,自己做皇帝。 我起初以为都是扯蛋的,是传说,毕竟这种事以前在武侠里看得太多了,早就不信了。但是一次机缘巧合,我竟被芥子空间直接扔到了宝藏里面,你说搞不搞笑? 那确实是个宝藏,遍地是金银,四壁皆是珠宝,琳琅满目,看得我眼都花了。 但那些东西都吸引不了我,我虽然也挑了几样好看的扔到了空间里,但真的只是留个纪念,就跟我们前世去旅游时买纪念品一样,不是为了钱。不过阿言,我看到那宝藏里有一样东西,像是一枚夜明珠,拳头大小,很亮很亮,发出来的还不是暖白的光,有点淡淡的蓝色。 阿言,我这样说,你是不是也猜到了什么?对,就是你们夜家那枚珠子,传说能行走于一个固定的时空通道的蓝色夜明珠。奇不奇怪,它怎么会在这片大陆的宝藏里?” 夜温言看到这里,几乎都顾不上身体有多难受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紧紧盯着风卿卿的字迹,反复确认信上内容,半晌才明白过来——原来那传说中的宝藏、原来被朝廷和江湖都惦记的巨额财富,竟是真实存在的。 且最离谱的是,那宝藏里面竟还放着一枚玄脉夜家的夜明珠。 那珠子……怎么会在这个时空? 第754章 千万不能回到前世去 玄脉夜家有一枚夜明珠,珠子并不是蓝色的,就是正常夜明珠的颜色。但是一到了黑暗地方,只要那珠子能放出光来,光芒就会带着淡淡的蓝色,十分好看。 她小时候就很喜欢那枚珠子,总想着拿到手里玩,爷爷就对她说那珠子可不是用来玩的,珠子是一个工具,连通着一处地方,那处地方是夜家先祖最先找到的,很美丽,是夜家为五脉留着的最后一条退路。一旦有一天五脉遭遇不测,珠子会把能保住的人送到那个地方,让被送去的人能继续活着,同时也给五脉留一份重振的希望。 后来长大一些她就明白了,那珠子其实是连通无岸海的介质,是夜家做传送阵时用来做阵眼之物。有了那枚珠子,传送阵就能顺利启动,没了那枚珠子,传送阵就相当于没了灵魂。 可为何在这个时空出现了珠子?还在那个所谓的宝藏里? 她继续看信,见信上说:“阿言,我本来想把珠子取走的,但是我不知道下一次又要被传送到哪里去,思来想去就还是没拿。那是夜家的东西,理应等你去取。 只是很遗憾,我也不知那宝藏具体在何处,我被传送到了宝藏内部,看不到外面的情况,只知道一定是在无岸海的北岸,也就是你现在所处的这片大陆。宝藏应该是在某座大山的内部,我能感觉到很阴凉,但却并不潮湿,有空气流动,人长期待在里面也不会闷死。 阿言,我的空间让我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所以能提供给你的信息不多,就只有这些。但是你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即使能打开时空通道,你也千万不能一个人去走。 我知道那所谓的时空通道,其实就是无岸海跟后世之间的传送阵,是你们玄脉夜家建立的。我当然也明白你一定迫切的想要回去,就像我也想回去一样。 我虽然不知道你因为什么来,但当我看到那些首饰时、当我听说那些首饰的设计出自夜家四小姐之手时、当我听说夜家四小姐名叫夜温言时,我就明白了,前世的夜家,一定是出了不得了的大事,以至于你也来到了这里,还借尸还魂成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阿言,我是肉身来的,我前世没死,可是阿珩和阿染都死了。如今你也死了,我们这五家传人,就只剩下惊语还在那个时代。所以我也很想回去看看那个时空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惜我回不去,而你,也绝对不能回去。 我已经给你起过卦,你若留在此地,一世无忧,若是回去,必死无疑。”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最后只剩下风卿卿留下的一个风家的印记。 夜温言反复看信的最后几行,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风卿卿的叮嘱:不要回去,留在此地,一世无忧,若是回去,必死无疑。必死无疑啊!她想,的确是必死无疑的,夜家那么一大家子人都被杀光了,甚至严格来说她也是死了的,能来到这个时空的只是灵魂,肉身已经死在那个世纪。上辈子都死了,这辈子又哪来的信心说自己一定会活着? 就因为师离渊曾说过,要陪着她一起回去吗?不行!她摇摇头,师离渊不能去那里,射灵枪是专门针对修灵者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够灭杀一切修灵者,师离渊也不例外。 风家天卦是不会出错的,她必死无疑,师离渊就也没有活下去的道理。她一个人送死也就罢了,绝不能把师离渊也一起扯进来。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是说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她找到那枚夜明珠,连通了前世今生,她就一定会回去。灭门之恨不共戴天,就算是死,她也要回去报仇! 门外有小姑娘的声音传来,问她:“四小姐,我可以进来吗?” 她应了句:“进来吧!”那小姑娘便推门进来,手里端着饭菜。 饭菜简单,土豆白菜,里面有几片肉,还有一小碟咸菜,外加一碗米饭。那小姑娘一边把饭菜摆到桌上一边说:“这场雪下的,青菜全都冻死了,连鸡鸭都冻死了。所以没有青菜吃,也没有鸡蛋吃。四小姐您将就用一些,填饱肚子就好,另外……”她瞅瞅夜温言,试探着问,“您是不是病了?我见您脸色不大好,人也显得十分虚弱,要不要请大夫?” 夜温言摇摇头,“不必了,我只是赶路累的,歇一歇就好,多谢你。” 小姑娘笑笑,“不用谢,那四小姐慢用,我就出去了。” 一餐饭吃得索然无味,不是做得不好吃,而是她尝不出味道来。重病让她的味觉几乎消失,就跟人感冒时吃东西没味是一样的。她也说不好这种症状会持续多久,也许三五天就好,也有可能个把月,总之她用祭献生机的方式换取灵力,是逆天所为,天道不可能让她痛快的。 风卿卿的信取到手,也看完,这里就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了。她吃完了饭就出屋,告诉那对师徒自己这就要走,但却说隔几日就会回来一趟,不为别的,就为了打听四殿下的消息。请他们一定留意四殿下的传信,不管是飞鹰还是机关鸟又或是别的,都得上心。 师徒二人留了她一番,见实在留不住便也不强求,只告诉她:“请四小姐放心,如意阁是西楼的产业,而整个西楼都是四殿下一人的,我们自然会留意主子的消息。” 夜温言放了心,离开如意阁,重新走进风雪里。 小姑娘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见她的背影单薄又虚弱,走几步还要晃一下,就实在想不明白看起来这么平常的一个人,怎么会是帝尊大人相中的女人。难不成就图她长得好看? 她关好了门,回屋把这疑惑跟她的师父讲了,她师父就说:“其实在跟帝尊大人订亲之前,夜四小姐还嫁过六殿下,还是先帝下了圣旨赐的婚。可惜最后没嫁成,婚就退了。” “那她就更不该被帝尊大人给看上了!”小姑娘十分想不通,“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师父想了想,说:“我不知道她有什么好,但夜四小姐在临安城本就是个传奇,传奇自有成为传奇的道理,就不是我们这等平常人能看得懂的了。行了,这些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咱们只需管好如意阁,守住这一方小天地的太平就算完,其它的与我们无关。” 小姑娘点点头,也不再问,只是心里还是在想夜温言究竟有什么好。高高在上的帝尊大人,是这片大陆上每一个女孩子的梦想,可惜梦想却已经被人给摘了,她只要一想到这事儿心里就不好受。从前谁都够不着也就罢了,一旦有人够着了,那感觉就跟失恋了似的。 彼时,夜温言走在赤云城的大街上,迎着风雪一路南行,越走越觉得冷得发抖,脚都冻僵了。就感觉再这么走下去,不出十步自己就会摔倒在雪地里,然后再也起不来。 这就是祭献生机的报应吗?似乎病得比每月十五还要严重一些。每月十五病得再重,也不过就是灵力不能使用,凡人的武功内力用起来还是可以的,要不然当飞舟找人劫杀她,她也没有跟那些人拼到差点同归于尽的机会。 但现在却连武功内力都使不出了,完完全全变成了一个普通人,还是个生病的普通人。 她有些后悔,早知道病来得这么重,还不如在如意阁住下来,有什么事让如意阁的人去办,大不了拼着自己这张未来帝后的老脸,也能使唤一两个人为自己做事。 可惜说什么都晚了,她已经走远了,再回如意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风雪顺着她的衣领子灌进来,冷得一个激灵一个激灵的,她本是打算出了南城门到无岸海边看一看,可现在才知自己心实在太大了,这种身体状态怎么可能出得了城。 又往前走了几步,她实在走不动了,两眼发黑,视线越来越不清楚,就跟要瞎了似的。两条腿甚至连站着的能力都没有,不受控制地就往雪地里跪下去。 夜温言心说不好,下意识地就把两只手往前伸,指望在落地之前撑一下。 却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伸了过来,直接揽上她的肩,将她整个人都托了起来。 她没有摔倒,迷迷糊糊地意识到自己这是被人给救了。救她的人站得离她很近,好像正在跟她说话,大概意思就是问她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还问她家在哪里,他可以送她回家。 可她一是没有力气回答,二是她在赤云城也没有家,不知道怎么回答,便只能什么都不说,只管朝救命恩人看去。 视线恢复时,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她差点没气乐了,“肖酒,又是你?” 再一次救了她的人还真是肖酒,听夜温言这样问他也无奈了,“是啊,又是我。不过姑娘啊,我也想问,怎么又是你啊?我不是已经把你送到如意阁了吗?他们把你赶出来了?” 第755章 肖公子的家 夜温言摇头,“没人赶我,是我自己出来的,亲戚没找到,就不想住在人家的地盘。肖酒,既然遇着了,那就是缘分。你帮我找家客栈吧,我先住下来歇歇,我会给你报酬的。” 肖酒拧了她一把,“你说什么呢?我救你就是为了图报酬?虽然我也没什么钱,但我可不是为了要你的报酬才救你的。你前面那句话说得对,咱们就是缘分,缘分到这了,就几次三番的相遇,这都是老天爷安排好的。行了,你也别跟我客气,我这就带你找客栈去。” 再次遇到夜温言,肖酒看起来很高兴。夜温言却皱了皱眉,忽然对自己先前对这个人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真的只是巧合吗?第二次在需要帮助的时候遇到这个人,真的算偶遇? 她心中存疑,对肖酒戒备起来。肖酒却不疑有他,正指着不远处一座二层小楼跟她说:“那里好像是家客栈,你再坚持一下,咱们过去看看。或者你实在坚持不了,那我就背你吧!” 他说背就背,人已经绕到夜温言身前,且半蹲下来。“姑娘你上来吧,我力气很大,走得也稳,别说只是到前面的客栈,就是走再远的路也没有问题。” 夜温言怎么可能让一个陌生人背着自己,再说客栈离自己站着的地方最多三十步,她咬咬牙,怎么着也能撑到地方了。于是拒绝了肖酒的好意,执意自己走。 只是这三十步看起来不远,走起来却实在艰难,因为雪太厚了,每走一步都要高抬腿,抬几次她就有点抬不动,越走越慢,步子也越迈越小。 肖酒很细心地扶着她,见她体力不支,还使了力气架着她的胳膊。她几乎是被肖酒给架到了客栈门口,才松一口气,却见隔壁铺子里有个小伙计探出头来瞅了他们一眼,然后说:“你们是外乡人吗?想投宿的?不行了,这家客栈已经关门了,因为被子不够盖,前儿冻死了人,官府来人将尸体拉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开门过。你们到别处碰碰运气吧!不过也别抱太大希望,现在能关的铺子都关了,客栈也不愿意把仅有的被子分给别人盖。” 肖酒气呼呼地说:“那外来的人就要睡大街?” 那小伙计说:“外乡来的可以去官府啊!官府管吃管住,不会让你们冻死饿死的。” 肖酒点点头,转过来跟夜温言说:“他说得没错,我先前也是这个意思。你看要实在不行我就送你去官府吧!你这身体得找个大夫给瞧一瞧,再这样下去可不行。” 夜温言还是不想去官府,她怕万一被认出来就会很麻烦。 赤云城因为地理位置原因,即使它只是一座城,这里的父母官却仍然是府尹这一级别,跟州省是一样的。她不了解赤云城的府尹是什么样的人,也不知道这座城在北齐国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她对这里的了解,仅限于这是距离无岸海最近的一座城池,其它一无所知。 所以暂时不能到官府去,以她现在这个状态,暴露身份可不是好事。 隔壁铺子的小伙子已经回屋去了,门窗再次紧闭,肖酒见她还是不愿去官府,不由得问了句:“姑娘啊,你该不是什么逃犯吧?不然为何如此抗拒官府呢?” 夜温言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你才是逃犯呢!我不去是因为怕麻烦,我还想找我的亲戚和朋友,到了官府能随意外出吗?倒是你,你说你是赤云城人,可为何我都在如意阁吃完一顿饭了,你还在街上闲逛?是因为没有家吗?” 肖酒立即摆手:“不是不是,姑娘你真的误会了,我有家的,就在赤云城。虽然院子不大,也有些破,但那也实实在在是个家。我之所以在外面闲逛,是因为天气诡异,我心里总犯合计,在家实在待不住,这才出来走动走动,遇着人了就聊几句,分析分析。” “那你分析出什么了?” 肖酒摇头,“什么都没分析出来,只知这场风雪来得蹊跷,到底蹊跷在哪里却是不知。姑娘,如果你实在不想去官府,那实在不行就去我家吧!城里客栈估计十有都是不能住的,我瞧你这身体也撑不到一个一个找过去,不如就先去我家休息一下。你放心,我是正人君子,我不会做那种乘人之危的事情。我家虽小,但也有正房和厢房,你住正房,我睡厢房,我把厚被子都给你盖,一定不会让你冻着的。” 夜温言也是无奈,她现在的确需要歇一歇,虽说去一个男人家里不太好,但现在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她总不能睡大街吧?何况这身体已经撑不住了,硬撑送命那就成了傻子。 再者,她也的确需要跟一个本地人熟络起来,她得了解这里,还得求着肖酒帮自己找人。 于是她点了头,也由着肖酒把她背起来,一步一步略显艰难地走入风雪里。 这一次走了很久,差不多得有小半个时辰,肖酒终于在一处小院子门口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了。”他说,“这就是我家,有点穷,姑娘你别嫌弃。” 夜温言低头瞅了瞅他穿的这身衣裳,虽不是华贵料子,但也跟穷搭不上关系,更不像是能住这种小破旧院子的。但这话她没说,只点点头告诉肖酒:“出门在外,没什么可嫌弃的,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孩子,家里条件跟这院子也就差不多吧!” 肖酒呵呵笑了下,也往她身上看了看,然后没说什么,背着她进院儿了。 夜温言勾勾唇角,心说果然是一个路子,也知道瞅瞅她的这身衣裳。 二人一起进了正房,屋里特别简陋,只有一张床,还不是那种带架子的床榻,而是用木板子在青砖上搭出来的。上面铺的被褥也少,都很单薄,只适合下雪之前的赤云城。 再瞅瞅其它地方,几个破旧的柜子,一张旧桌子,两把旧椅子,就连桌上摆的茶碗都是缺口的。有个柜子的门没关,她顺便看了几眼放在里头的衣裳,虽然叠着的看不完整,但那也绝对不是年轻人穿的颜色和布料。上头还有补丁呢,哪里像是肖酒现在这么干净立整。 肖酒似注意到她往柜子里看了,赶紧走过去把柜门关起来,又踢了一脚地上摆着的两双鞋。夜温言注意到那两双鞋也不是肖酒该有的尺码,特别是其中一双,竟还是小脚女人穿的。 肖酒见她又盯着鞋看,赶紧解释道:“是我爷奶的鞋,柜子里的衣裳也是他们的,这个家其实也是我爷奶家。我先前也没跟姑娘说实话,我不是赤云城本地人,也是前几个月才到这里来,至于什么活到十九岁没见过雪,也是扯蛋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嘛,希望姑娘能理解。 不过我说的其它的话却是真的了,此番来赤云城,是爹娘让我接爷奶到北边住,说这里太远了,照顾不周。但爷奶不同意,说我爹是上门女婿,他们跟过去会让娘家心里不高兴的。就这么拗来拗去的,就拗出了这场大风雪。爷奶没熬过去,都死了。” 他说到这里,整个人都显得很伤心,低着头不再说话,还抬手往眼睛上抹了一把。 夜温言并不认为他的话是真话,但也没有揭穿,肖酒抹了一会儿眼泪,见夜温言没说什么,也松了口气,抬起头又道:“我没舍得把爷奶的东西都扔了,想留个念想。不过现在姑娘你过来住了,那我就把这些东西都拿走,省得你看了不舒服。” 夜温言拦了他一把:“不必麻烦,你只管把榻上散着的收到柜子里就成,不用拿走。” 肖酒点点头,“好。”然后立即收拾起屋子来。 他动作很麻利,却也不像是习惯收拾的人,许多东西都是团巴团巴就扔到柜子里了,然后把柜门用力一关,年久失修的柜门没禁住他的力气,直接掉了下来。 肖酒很沮丧,“我真是太笨了,这些事我以前没做过,姑娘你别笑话我。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咱们也算是相熟的朋友了,彼此间总得有个称呼,你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夜温言自然不能把真名告诉他,便随口编了个名字:“我叫杳杳,杳无音讯的杳。” “杳杳?”肖酒念了两次,赞道,“真是个好听的名字,那以后我就叫你杳杳了。” 夜温言点点头,“行,就这样叫吧!”再瞅瞅破旧的床榻,心说眼下也挑不得环境了,好歹是个歇脚的地方,就先这么着吧!一切都等她的身体好一点再说。 肖酒见她愿意住下来,很高兴,又开始为她整理床榻,然后扶着她坐下来。夜温言眼瞅着他蹲到她面前就要替她脱鞋,赶紧拦了一下:“肖公子不必这么客气,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行。我想歇一歇,睡一觉,你若无事做,就去烧些热水备着,我醒了之后再喝。现在你可以出去了,记得帮我把门带上,如果还有多余的被子,最好找几床来。” 肖酒也没有坚持,站起身笑着说:“杳杳,你叫我肖酒就行,不必叫什么肖公子,咱们之间都这么熟了,不用整得太客气。行,你先歇着,我给你烧水去。” 肖酒出门了,夜温言想了想,还是没脱鞋袜,直接蜷缩到床榻上,扯了一把扔在里面的被单子把自己盖起来,眼一闭,很快就进入浅眠。 第756章 五彩石 她实在是太累了,为了给师离渊布聚灵阵,十年生机祭献出去,那种难受的感觉是凡人根本无法想象的。偏偏她还不能让师离渊看出来,她得在他面前强撑着,撑得更加难受。 从布好阵法到师离渊施展大挪移到了赤云城,她一刻没有休息过,本想着到了赤云城好好歇歇,结果大挪移出了问题,竟让她和师离渊分开。 她现在就想什么都不管,就好好地睡一觉,进入深眠,雷打不动,着火了都是被烧醒的那种深眠。可惜还是不行!肖酒这人来路不明,越看越有问题,她实在不能放心。 那就只能这么撑着,浅浅入睡,时刻保持着有一点不对的动静就能醒来。 过了一会儿,肖酒又进来了,叫了声杳杳,夜温言没搭理他。他见夜温言没吱声,便以为是睡着了,就也没多话,只把手里抱着的两床被子都盖到了夜温言身上。盖完就嘟囔道:“找来找去也就这两床被,没一个是厚的,将就吧!等风雪过去,我带你住最好的客栈,睡最好的房间,盖最香的被子。”说完,还在夜温言身上拍了拍,然后起身离开。 夜温言微微蹙眉,愈发的觉得肖酒这个人很不对劲。 但她眼下也顾不得多想肖酒了,既然不能深眠,干脆就借着躺着的工夫,想想自己下一步的计划。也不知道出城困不困难,这种风雪天气,南城门会不会关闭? 应该不会,她来时就是在北城门外的,城外有不少百姓聚集,想来官府应该是没闭城。既然没闭城,她应该就能出了南城门直接去无岸海。眼下不知道师离渊在哪里,但据她的推算,师离渊在一个月内,身上都会保持着有两成灵力,既然有两成灵力可以使用,她就不必担心师离渊的安危。只是凭着那两成灵力,师离渊想要寻找她也是困难。 其实在如意阁时,她读的风卿卿那封信中,还有一段内容。 风卿卿说,她摆了天卦,算出五脉在这个时空,会以一种特殊的方式重聚一次。而五脉重聚的那一刻,会引发天地浩劫,虽然那场浩劫会导致人类大量死亡,但同时也能改变天道对这片大陆的压制,会冲开天地桎梏,从而打破人类只能活到六十岁的规律。 发蓝光的夜明珠能打开时空通道,五彩石能打破天地桎梏,那么她应该先找五彩石还是先找夜明珠呢?夜温言很矛盾。 五脉传人都知道,她们的祖先曾在这个时空留下五彩石,是通过夜家先祖送过来的。那五块石头分别代表着医毒玄灵卜五家,有五彩石在,五脉就跟这个时空有了必然的联系,也能保证五脉在危急关头,利用这个时空保住传承。 风卿卿告诉她,如果她想要引发浩劫打破天地桎梏,那么就得去寻找“医毒灵卜”这四颗彩石。至于玄脉的则不必费心去找,因为她人已经在这里了,第五颗彩石就可以由她自己来替代,只需作为媒介去引发浩劫即可,没有什么危险。 只是那四颗彩石上哪去找呢?她来到这个时空半年多了,从来没听说这个时空哪个国家有彩石做宝物。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没有刻意去留意,毕竟她从来没想过聚齐五彩石就可以代替五脉传人相聚这个法子。要不是风卿卿在信上说起,她直到现在都还想不到呢! 眼下大风雪,天地变色,连她和师离渊的灵力都被压制了,难道这还不是浩劫吗? 她一直以为这就是所谓的浩劫,也一直以为这是五脉要相聚的前兆。可风卿卿的意思是,五脉眼下还没可能相聚,慕惊语都还在前世待着呢,她们拿什么聚? 可如果不是五脉要相聚才引起的浩劫前兆,那眼下这大风雪又是什么东西?难不成她和师离渊都想错了,这场天灾不是自然而来,而是人为的? 她越想越闹心,同时也开始担忧。如果是人为的,那就意味着这世上除了她跟师离渊之外,还有另外的修灵者活着,且很有可能比他们两个还要强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未来的一切就都不在掌控之中了,这对于他们来说不是好事,对于天下人来说,怕也不是好事。 她睁开眼睛,彻底睡不着了,但好在思路已经捋出个大概来。 当务之急是要先弄清楚这场风雪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如果是人祸,就解决掉,如果是天灾,那她和师离渊暂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二步就是要去寻找五彩石了,找齐另外四枚彩石,先把人类寿元的事情解决好,再后面,她便可以去找天下宝藏,取回玄脉的夜明珠,然后借着夜明珠之力触发传送阵,把自己传送回那个时空。她要报仇,报玄脉一族的血海深仇。 院子里有肖酒来来回回的走动声,也不知道那人在折腾什么,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的没个消停。她实在受不了这动静,干脆坐起来喊了一声:“肖酒,你进来。” 肖酒应了一声,拎着一壶刚烧开的热水走了进来。“杳杳你这么快就醒啦?我以为你还要再睡一会儿呢,正琢磨着要不要悄悄进来把桌上的茶碗拿去烫一烫。这些东西好些日子没用了,有点脏,用热水烫烫才干净。是不是我吵到你了?你再睡一会儿,我取了茶碗就走。” 夜温言摇摇头,“睡不着了,你只管拿去烫,烫好了再回来,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好。”肖酒取了茶碗出去,过了一会儿再回来,给她倒上水,搁在窗边晾着,然后再问夜温言,“你想不想沐浴?家里有一只大木桶,我可以洗干净了给你用。” 夜温言摇摇头,“不用那么麻烦,天气都这样了,我还不至于矫情到一定要沐浴。” 肖酒松了口气,“那就好,我怕你不习惯,也怕你真的说要洗澡,我,我满足不了要求。” “怎么?”她不解,“不是说有木桶么?只要刷干净就好。” “哪有那么容易。”肖酒笑得无奈,“木桶是有,但是能用的柴火不多。连日大风雪,已经把家里本就不多的柴火都打湿了,就这一壶水我都是想尽了办法才点着的火。你要非得沐浴,我恐怕弄不出足够烧一大木桶水的柴火来。对了杳杳,你真的不睡了吗?” “不睡了。”夜温言摇头,“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 “你问。”肖酒也在床榻边坐了下来,冲着她笑得一脸真诚。“只要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杳杳你放心,我是好人,我不会害你,也不会骗你的。” 夜温言心说我信你个鬼,然后就问他:“你对这赤云城了解多少?” 肖酒说:“挺了解的,因为爷爷奶奶住在这边,所以我也算常来常往。” “那你跟我说说赤云城南边的事。” “南边?”肖酒一愣,“你是说南边的那片海?还是说南边那个小镇子?” “都想知道!总之你知道的就都告诉我,是你自己说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成,那我就给你讲讲。”肖酒把两条腿盘起来,认认真真地同她说,“赤云城南边有个小镇子,叫做海仙镇,住的都是常出海的渔民们。他们住在那里方便出海,也方便晾晒那些从海里打上来的鱼虾。赤云城最有名的申家也有在海仙镇建府,是海仙镇最气派的一处宅子,住着申家的二老爷。那镇上的人都把申家人当成海神,谁家要出海了,临行前都会到申家那宅子门口去拜一拜,然后才能放心出海。他们说申家会保佑他们,但实际上申家只会保佑自己,别人对于他们来说都是生意上的竞争对手,没听说有人会保佑自己对手的。 海仙镇再往南就是无岸海了,杳杳你去过无岸海没有?听说那海上终年都有迷阵,除了申家以外,所有渔民都走不出太远,就在近处打打鱼,打上来的也都是大潮翻上来的小鱼小虾。但申家却可以行得远一些,能打上来大鱼。 说远了,又说申家去了,可能是因为人在赤云城里,所以怎么说都绕不开申家的话题。” 肖酒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杳杳你问吧,你想听什么,问得详细些。” 夜温言想了想,就说:“既然提到申家了,那不妨再多说一些。你知道申家为什么能行船更远,为什么能打到大鱼吗?是不是因为他们家的人熟悉海上的阵法,能绕开迷阵?” 肖酒说:“你这样分析也有道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清楚,关于申家的事众说纷纭,什么花样都有,甚至还有说申家本身就是海神的,你说那不是扯蛋吗?不过关于申家,倒是有一件事情特别奇怪。”他说起申家男人纳妾多,孩子却多半活不下来的事。然后又道,“据说是因为申家有什么遗传病,所以孩子夭折的就多。” 对此,夜温言倒是没有什么疑议,在不了解情况之前,遗传病这个说法还是立得住的。毕竟即使是在后世,因为遗传病、基因病而夭折的婴儿也不在少数,且也有过一些家族无论如何都绕不开这个基因病的厄运,孩子一个接一个地死,医学也没有任何办法。 她觉得肖酒也不可能再给她更多有用的讯息了,于是也不再问,只是对他说——“我求你帮我办一件事情……” 第757章 是什么人害你 她将自己的诉求告诉肖酒:“我要找一个人,二十出头的男子,长相极好。我们本来是同行的,但是临到赤云城时走散了。我不知道他进城没有,你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 肖酒听了这话之后,明显的愣了一下,半晌才道:“那,那男子是你的夫君吗?” 夜温言想了想,点头,“是未婚夫,应该也算是夫君吧!” “你这样年轻就已经有未婚夫?家里给你订亲还真是早。好,我这就出去帮你打听一下,不管有没有消息,天黑之前我都一定会回来,省得你一个人害怕。”他起身,到窗边把晾好的水端过来,“先喝点水吧,一会儿我去看看,能不能跟别人家买些吃的,咱们也得吃饭呢!”他说完就又站了起来,跟夜温言打过招呼,转身就走了出去。 夜温言喝了几口水,身体也没有感觉好一些。她知道自己是不会好的,因为这根本就不是病,怎么可能靠休息就好。躺着只是能让她缓解疲劳,治标不治本。 她并没有对肖酒去找师离渊抱多大希望,只是除此之外她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碰碰运气。肖酒走了之后,她在床榻上站起来,她的体重已经很轻了,木板子还是被她踩得咯吱咯吱地响,就像要承受不住她的重量一样。 夜温言知道这是因为年久失修,就想这屋子原本的主人是因为太穷还是太懒呢?竟连床板子都不换成厚一点的。这万一睡塌了,摔一下也是够呛。 她不敢再站,下了地去翻柜子,仔细看了一下柜子里的几套旧衣裳,再次断定这屋子以前应该是一对老夫妇住的。因为衣裳都很破,还有补丁,有男装也有女装,不是很大,是老年人才有的身量。她又往衣服上闻了闻,可惜嗅觉不好使,已经闻不出什么味道了。 年轻人不会住这样的屋子,也不会穿这样的衣裳,赤云城虽不比临安城,但也是个富裕的地方,年轻人只要有手有脚,都不会让自己穷到这个份儿上。能把日子过成这样的,多半是因为老无所依,再加上常年生病,活着都成问题,这才顾不上修屋子穿好衣裳。 屋里还有一只包袱,里面装的是干净整齐的男装,年轻人穿的,料子很不错。她把衣裳抖开,看大小长短,判断应该是肖酒穿的。看来只有这一个包袱才是肖酒的东西,就是不知道他跟这小院子的原主人有没有打过照面,是他来了之后原本的主人才离开的,还是因为原主人离开这里空着,他才住了进来。 她分析以肖酒那干净的样子,如果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找这么个小破院子住。看来应该是这场大风雪让他没了选择的余地,只能碰着什么地方就住什么地方。 她绝不信肖酒说的什么爷爷奶奶之类的话,肖酒跟这地方的原主人应该没有什么关系,那么既然这样,肖酒的身份就很可疑了。他到底是什么人?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天刚黑时,肖酒回来了。一开门就是风雪扑面,雪似乎比白天下得更大了。 他抖抖身上的雪,然后一脸歉意地对夜温言说:“杳杳,真对不住,我出去打听了一圈,什么都没打听着。赤云城里最近的确来了很多逃难的人,但是并没有你说的那个长得极好的男人,我甚至去官府看过了,所有外乡来的人都住在那边,真的没有长得太好的。不过你别着急,明儿我继续去打听,兴许就能有消息了。” 虽然对他能打听到消息并没有抱太大希望,但夜温言还是有些失落,敷衍地说了声谢谢,然后就跟肖酒说:“明日就不用了,明日我准备出城,去海仙镇看一看。”她跟师离渊的目标都是无岸海,那么两个人一旦分开,最好的办法就是都到无岸海去,兴许在那里就能遇着。 一听说她要去海仙镇,肖酒二话不说,立即表示自己可以陪着她一起去。 夜温言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没有自己的事情做吗?总陪着我干什么?” 肖酒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还真没有事情可做,这大风雪天气的能干什么呀?这个家也是四壁皆空的,留下来也不比外头暖和多少,我都怕我睡觉时被冻死。还不如跟着你一起去海仙镇转转,正好你身体不舒服,我也能护一护你,或是背着你走。” 夜温言越来越觉得自己最初对肖酒“很傻很天真”的定义是错误的,这小子一点也不傻,更不天真,他是在用一个善良天真的外表来掩盖他真实的内心。只是他真实的内心里究竟装着什么,她还无从得知。不过既然这人找上了自己,那应该也不是无缘无故,她要想了解真相,要想拆穿这人的真面目,就非得继续同他待在一处,这样才有机会。 于是她点了点头,“那就多谢你了,我的确也需要人照顾。” 肖酒见她答应了,就很高兴,还跟她说:“那也不急着走,明儿一早我去给你请个大夫瞧瞧病,总得确定你这身体能支撑得住咱们再出发。我背着你没关系,可万一你撑不住在半路上有什么事,那就不好了。”他说完,从怀里取出一个烤地瓜来,“没找到别的吃的,就只有这个,我闻着挺香的,你将就一下。等明儿看过大夫,咱们再看看有没有开门的饭馆。” 夜温言没有反驳他,接过烤地瓜咬了一口,想了想,还分了一半给肖酒。 肖酒笑着说他已经吃过了,本来是两个地瓜的,刚好他们一人一个。分出去的一半就又回到夜温言手里,但她却知这肖酒根本没吃过东西。只是依然想不明白这人为何说自己吃了,这是在向她示好?是为了让她多吃一些?这种算是关心吗? 她想,这世上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种关心整不好就是下毒。只不过这人肯定不知道,她这身体即使灵力完全丧失,还病得半死不活的,依然能做到百毒不侵,谁也害不了她。 地瓜吃完,她又睡了下去,肖酒在她身边坐了一会儿,听着她呼吸均匀了才离开。 这一觉倒是睡到天亮,虽说也是浅眠,但躺着总比坐着或站着舒服。次日醒来时,精神头也比昨晚上好了一些,身体也觉得稍微有些力气了。 肖酒说请大夫还真就请了个大夫,那老大夫很不情愿在这种天气下出门,但肖酒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他不得不来。夜温言也没问,老老实实地把手腕递过去让那老大夫诊脉。 老大夫也不含糊,在她腕上掐了一会儿,便一脸疑惑地向她看过来,琢磨了半晌方才道:“姑娘你是被什么人害过吗?是中了什么毒还是吃了什么药?你这身体就好像被活生生抽走至少十年的生机一样,全靠你的意志在撑着,是什么人如此恶毒?” 夜温言很意外,没想到边境城池的一个老大夫,竟能做出如此精准的诊断。 肖酒也很意外,一双眼睛瞪得老大,难以置信地看向夜温言,一只手往前伸了伸,像是想要抓住她,但伸到一半又停了下来,像是不敢抓她。最后那只手落在老大夫的肩膀上,他艰难地开口,涩涩地问道:“此话当真?你是大夫,可不能信口雌黄。” 那老大夫看了他一眼,冷哼:“我从八岁就跟着师父出诊,到今年五十八岁,看过的病人比你看过的活人都多,怎么可能诊错。虽说抽离生机这种事我没有真正遇见过,但我师父留下的古医书里却写了这种情况会显示出的脉象,我记得清清楚楚,不会错的。” 肖酒握了握拳头,像是尽量在忍着怒火,尽可能用平静的声音问那老大夫:“能治吗?” 老大夫摇头,“这又不是病,怎么治?生机被人抽走了,就算找到抽她生机的那个人,也不可能把生机再还回来。这种事情就是不可逆的,没了就是没了,找不回来的。” “没了就是没了?”肖酒有些急了,“人一共就能活六十年,她这就生生没了十年?那她可就只剩下五十年寿命了?凭什么?”他冲老大夫喊了一通,喊完也知道老大夫不能给他什么回答,便又问夜温言,“杳杳,是何人害你?你同我说说。” 可是夜温言怎么说呢?说根本没人害我,是我自己祭献出去的?谁信呐?再说就算有人信,她又有什么理由把这种事情说给陌生人听? 于是她摇摇头,提醒肖酒:“你我萍水相逢,就算是朋友,做朋友也不到两天,所以你没有必要凡事都打听,也没必要做出这一副着急的样子。至于我能活多少年,那是我的事。” “你……”肖酒明显生气了,甚至看起来像是要骂她。只是嘴张了张,最终还是没骂出口。只重重地叹了一声,说,“罢了,你不愿说我便也不问,是我多管闲事,是我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他从袖子里摸出一块银子递给那老大夫,“多谢您走这一趟,既然治不了,那便请回吧!这是诊金,您收了银子就把这事儿忘了,不要再跟任何人提起,全当没见过我们。” 第758章 帝尊早晚会来灭了申家 老大夫走了,肖酒主动张罗着送夜温言出城。 他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地把夜温言给裹了起来,告诉她这样暖和。出门时,还撑了一把大伞,倒也能挡一挡扑面而来的风雪。 经过一天一夜的休息,夜温言的体力好了一些,虽然也全身难受,但还不至于像昨天一样路都走不了。只是从这里走到南城门也实在艰难,半路歇了两回,才勉强看到南城门。 肖酒跟她说:“再撑一撑,等出了城门我就背着你走。城门口官兵把守着,要是我现在就背你,他们一定认为你的体力不够支撑到海仙镇,会不同意我们出城的。该说不说,这赤云城的知府大人还是挺不错的,认真负责,有个父母官的样子。就是百姓不太让人省心,一天天的总想着往外跑,那位知府大人为了这事儿也没少操心,所以咱们还是低调些。” 夜温言点点头,明白他这意思,但又想起自己昨日躺在城外雪地里的事,于是就问肖酒:“你说能不能这样,你背着我,我装死人。如果官兵拦着,你就说我是你妹妹已经冻死了,要背回海仙镇去安葬。这样的话咱们是不是能快一些?” 肖酒琢磨了一会儿,又摇头说:“你看在北城门外,死了人由家里人埋了也就算了,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往南边去的,戒备就要更森严一些。即使你说是去海仙镇,那官兵也得问清楚我们住在海仙镇的哪一家,姓甚名谁,哪一个问题出错,他们都不可能让我们出城。” 夜温言不解,“为何往南去就戒备森严?南边跟北边有什么不同吗?” 肖酒摇摇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最近几日才发现的。但是在街上行走时听人说起过,似乎是无岸海那边有些异动,官府觉得很危险,所以不让人们轻易出城。” “无岸海异动?”夜温言听得直皱眉,无岸海会有什么异动呢?起大啸了? 她把疑惑问出来,肖酒却没办法给她回答,只对她说:“如果你对这个感兴趣,那等到了海仙镇之后,你再歇一日,然后我就陪着你到海边去看看。海仙镇就挨着海边,只要走到镇子的最南边就是海了,很方便的。咱们走吧,再撑一撑,出了城我就背着你。” 她扶着夜温言继续往南城门走,终于到了城门口时,却被官兵拦了下来。其中一名官兵冲着他们大声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怎么还不安分,还想着出城呢?赶紧回去!” 肖酒就跟那官兵说:“我们是要去海仙镇的,家里有亲戚在那边,囤了很多冻鱼,我们到了镇上才有吃的,要是一直留在城里那可就要饿死了。官爷就放我们出去吧,我们这也是为了给知府大人减少负担,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事。” 那官差摇摇头,“不行,话虽这么说,但我们也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去海仙镇。何况从这里到海仙镇还有一段路呢,我瞅着这位姑娘状态不大好,病了吧?那就更不能出城了。” 肖酒摆摆手说:“没病,她就是起太早了没睡好,这会儿没什么精神。等到了海仙镇亲戚家,吃上饱饭睡个好觉,精神就有了。大哥您行行好,就让我们出去吧,我们在城里实在是没吃的,还冷,家里被子都不够盖啊!”他一边说一边掏了块银元宝给那官差塞过去。 夜温言也赶紧打起精神来,对那官兵笑笑说:“是啊,您就让我们出城吧!” 那官兵还是不干,坚决地把银子给推了回去,还跟他们说:“这都什么时候了,有银子都花不出去,我要了干什么?不让你们出城是为了你们好,真饿的话就去官府求助,知府大人会管你们的。家里实在冷,也可以去官府求助,两床被子也是分得出来的。总之就是不能出城,我这也是为了你们好。不管怎么说这是城里,海仙镇再好,它也赶不上城里太平。” 两人被堵在城门口,磨了半天也没有用,肖酒无奈地看向夜温言,摇摇头说:“看来是没办法了。要不咱们回家凑合几日,我天天到这边来盯着,一旦能出城咱们马上就走,成吗?” 夜温言没答他的话,而是问那官兵:“我见北城门那边都没有太严的防守,城里人都可以随意出城,死了的人也可以拉出去葬了。为何单单南面守得严呢?南边跟北边有何不同?” 那官兵也不瞒着,听她问了就告诉她:“无岸海上冻了,据说这是几百年来头一次上冻,知府大人说这事儿蹊跷,指不定要有更大的灾,所以南边儿尽可能就不让人走了。海仙镇的人可以回来,但赤云城的人不能再到镇上去。姑娘,回去吧,真的是为了你们好。” 正说着,又来了两个要出城的人,是一名女子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 孩子被捂得很严实,就露出一双大眼睛,正好奇地四下张望。 女子到了城门口就递上了自己的腰牌,同时也跟守城的官兵说:“我是申三爷的妾室,有急事要去海仙镇的府邸。二爷的人已经从镇上往这边来迎我们,走不到一半就能汇合了。” 官兵看了一眼腰牌,再瞅瞅女子和孩子,想了一会儿就打算放行。 肖酒这就不干了——“什么意思?刚才还说谁也不能出城的,这怎么申家人来了,说几句话你们就放她走?既然她能走,那我们也能走,可不能厚此薄彼。” 官兵瞪了他一眼,喝道:“人家是申家人,在海仙镇有府邸的,自然能往来。你们是什么人?说是在那边有亲戚,鬼知道是不是真的有,可别是为了能吃饱,打算到海仙镇偷鱼的。” “我……我偷鱼?”肖酒气得直翻白眼,“我堂堂……我一介良民,怎么能干偷鸡摸狗的事?几条破鱼有什么好偷的,我们真是去投奔亲戚。” 这边争执着,南城门已经在缓缓打开了。那申家的小妾似乎很着急,把孩子又往上托了托,也不理会肖酒和夜温言,只管抱着孩子匆匆往外走。 却在这时,突然在她身后传来一声大喊——“站住!别让她出城,快把她给我拦下!” 官兵们一愣,就见城里追过来一批人,虽然走在雪地里,但速度还是很快,一看就是练家子。等再近一些便有人认出那是申家的护院,于是赶紧回头去看那个抱孩子要出城的女人,就见女人神色明显的慌张,下意识地就想跑,却因雪太大,脚一绊,就摔倒在地上。 “我们是申家人,她是逃跑的,快快把人拦下!”申家的护院又喊了起来。 官兵这时也反应过来了,赶紧把那女人按住,再也没让她出城。 夜温言看到那女人一脸绝望,怀里抱着的孩子也开始哇哇大哭。女人恳求官兵:“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不能落到申家人手里,申家人都是魔鬼,落到他们手里我们娘俩就得没命。求你把我放出城,我会感谢你的大恩大德,这辈子都不会忘的,求求你了。” 女人求得急,可申家人追得也急,眼瞅着就要到跟前了。那被她恳求的官差就不明白了:“你既说不想落到申家人手里,那为何又要从南边儿出城?那出了城不远就是海仙镇,海仙镇不还是申家的地盘么?你这怎么跑也没跑出申家人的手掌心啊!” 那女人急得直捶地,“北城门被申家人堵住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了才往这边跑的。” 正说着话,申家的护院已经追过来了,为首一人直接冲上前就要抢孩子。那女人大叫——“不行!谁也不能抢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必须好好活着,谁要敢把我的孩子抓去喂大妖,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说完,死死盯着那个抢孩子的人,“听到了吗?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那人一脚踹到她身上,一把就将孩子给夺了过来。孩子终于哭了,哇哇地喊娘。抢孩子的人就喝了一句:“闭嘴!”然后再对那女人说,“你嫁到申家,富贵荣华都享了,怎么,该让你付出的时候,你却要往后躲?哪来的道理?我告诉你,好好的别闹腾,申家还能养你到老,要不然就是被扔出府自生自灭的命。你自己想,这样的天气你出来能活吗?” “不能活也比在府里强!”那女人爬回来,死死抓住那人的衣裳,“把我的孩子还给我,你们为申家做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申家早晚要遭报应的,临安城的帝尊大人早晚会到赤云城来,亲手灭了申家。你们助纣为虐,再不收手也得跟着申家一起死!” 那人觉得这女的就是个疯子,又踹了她一脚,抱着孩子就要往回走。 肖酒这时琢磨着说了一句:“这怎么还扯上帝尊大人了?区区申家,还值得帝尊大人走一趟?他们以为申家有多大能耐。” 这时,夜温言挪了挪脚步,挡了那人一下,同时抬眼问了一句:“大妖是个什么东西?” 第759章 海仙镇 被拦住的人一愣,一脸诧异地看向夜温言,第一反应是这个小姑娘长得可真好看,第二反应就是:这小姑娘是谁?跟那个小妾是一伙的吗?是协助那个小妾逃跑的? 他认为一定是这样的,于是冲着跟他一起来的弟兄一挥手:“把这两个也一起带回去!” “带你奶奶个腿儿!”肖酒怒了,“你们申府当街抢人是不是?老子一介良民,你说抢就抢,你怎么不把你老子娘都抓回申家去呢?狐假虎威的狗东西,以为打着申家的旗号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把知府大人放在哪里?怎么着,申家想拆了官府自立为王不成?” 夜温言觉得肖酒骂得很痛快,同时也觉得这年轻人平时看起来唇红齿白人畜无害的样子,真急了眼那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兔子急了也咬人。 当然,她绝不认为肖酒真的就是一只小白兔,有时候狼披上一层兔子皮,也挺像的。 肖酒这么大一顶帽子给申家护院扣上去,扣得他们也是阵阵头大,再加上还有官兵在这儿呢,他们也不敢太放肆,就喝斥肖酒:“住口,莫要胡言乱语!” 肖酒哼了一声,“我胡言乱语?你们当街抓人怎么不反省自己呢?官兵都还在呢,申家要是想造反就直说,立即就给你们按到这儿,谁都别跑!还抓我们,凭什么?” 守城的官兵也反应过来了,合着这是申家人要抓良民,良民不干了。也是,申家人平时跋扈惯了,这会儿被一个小姑娘拦了,问了一句话,肯定是不乐意了。但你不乐意归不乐意,抓良民可不行,官府也不是给你们申家开的,得平等对待。 于是这官兵也大喝一声:“申家人!莫要太张狂!这两位只是想出城的百姓,你们凭什么要带走?我等还在这里站着呢,当着官兵的面随意抓人,是不把官府放在眼里啊!” 申家的护院也是一肚子火,但他不想跟官兵纠缠,于是也不再提抓夜温言和肖酒的事,只抱着孩子抓着那个女人走。可是那女人不愿意,孩子也在哭,场面就有些混乱。乱着乱着又来了个婆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那女人就打,一边打还一边说:“我尽心尽力的侍候你,没想到你竟想让我的孙子去送死,你这女人心眼也太坏了!我今儿非打死你不可!” 她可真是一门心思打人,几下就把那女人给按倒在地,头发都扯掉好几把,脸都挠花了。 官兵看着厌烦,就说你们申家人赶紧把人都带回去吧,在大街上这么闹腾成何体统。 老婆子被拉开了,那女人趴在雪地里,也不怎么的,突然就抬头去看夜温言,然后急匆匆地道:“我告诉你大妖是个什么东西,它是四百年前被帝尊大人镇压在无岸海里的妖怪,申家每隔一年就会给它喂一个本家出生的孩子,所以申家的孩子都活不长,也所以申家的男人要不停地纳妾。他们纳妾就是为了生孩子,生的孩子就是为了喂大妖。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说出去,大妖就快要从海里出来了,它一出来这天下就完了!就全完了!” “住口!”有人捂住了女人的嘴,同时也道,“这疯女人疯疯癫癫说的全是胡话,你以为是在讲故事呢?还海里的大妖,海里只有大鱼!赶紧跟我们回府,看三老爷怎么收拾你。” 女人被连拉带拽地弄走了,官兵觉得那女人的话有问题,就追上去询问。申家人气焰熏天跟官兵吵了起来,说什么疯子的话你们也信,她就是偷了申家的孩子想跑,这是申家的家务事,就是府尹大人到了,也不能把手伸到申府内部去,那是不合规矩的。 肖酒扯了夜温言一把,示意她趁乱赶紧出城。这会儿所有官兵都去跟申家人掰扯了,城门先前打开的那道缝子还没合上,正好是他们出城的最好时机。 夜温言一直在看那女人,她能确定那女人不是疯子,却不确定对方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 她其实很想留下来探探申府,但她眼下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允许她那样做了。何况如果那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她也没必要在申家浪费时间,直接到海仙镇、到无岸海去。大妖既然是师离渊镇压的,那么师离渊到了这里之后也一定会到无岸海去看看情况。 当务之急还是跟师离渊汇合要紧,至于申家,就等处理完大妖以后再说。 她捋清楚这些事情也就一晃神的工夫,然后就跟着肖酒一起出了城。等到官兵们反应过来他二人已出城后,人都已经走出去老远了。 申家那些人原本是想押着女人和孩子回去,但又觉得女人透露的那些事情有可能会给申家带来祸害。虽然他们这种护院也不知道事情原委,可万一主子在意呢? 于是为首那人就让其他人先回去,自己出城去追夜温言和肖酒。当然,给官兵的说法是去海仙镇的申府办事,官兵虽有怀疑,但也没什么理由阻拦,只能放行。 肖酒出了城就把夜温言背了起来,一脚深一脚浅地在雪地里行走。城外的路特别不好走,因为没有人扫雪,往来的人也几乎没有,所以雪都是从来没被人踩过的,最深的地方都没到大腿根了,肖酒好几次都差点趴到雪地里起不来,但好在也都有惊无险。 夜温言渐渐地就不太忍心,跟他说:“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肖酒没干,“你自己是能走,但是自己走得实在太慢了。我越想刚才那个女人说的话,越觉得事情不太对劲,申家人十有八九会来追我们,再不快一点就要被他追上了。” 正说着,身后已经有了动静,肖酒气得骂了一句:“真是倒了血霉了,说什么来什么。”然后就想往前跑,结果步子迈得太大了,扑通一下摔到雪地里。 他一摔,夜温言也跟着摔,正赶上这处地方雪特别厚,两人扎到雪地里,直接就被埋了。 后面追来的人其实也没有多辛苦,因为太好追了,路上就只有他们二人的脚印,只要顺着脚印走就好。再加上一个人的速度怎么也比两个人快,他还会武功,所以不一会儿工夫就把他们给追上。眼下又看到他们摔到了雪地里,当时就笑了。 “就这点本事,还敢在申家人面前逞能,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两。行了,两个小崽子,赶紧的爬出来跟爷爷回去,到了申家老太爷跟前如果认错认得好,兴许还能保一命。” 肖酒这时正在雪地里扑腾,一边扑腾一边喊着“杳杳杳杳”。夜温言好不容易起来了,结果被他一扑腾又摔了回去,气得她真想把这肖酒填点儿土给埋到地里去。 申家护院也觉得这俩人可能是自己起不来了,就伸手去抓,最先抓着的是肖酒,结果肖酒才一被提出雪地,照着那护院就来了一拳,正好打在那护院的鼻子上。 护院没防备,鼻子当时就被打出了血,他气急了,立即还击。 肖酒没有什么战斗力,几下就被那人给打得鼻青脸肿。好在夜温言这会儿没了肖酒的妨碍,已经能从地上站起来。但是她没立即起来,而是从身上摸出一根银针,然后照着那护院的脚踝就扎了下去,直接把那护院给扎得两腿抽筋,再也不能站立。 肖酒又摔回了雪地里,一脸发懵地问夜温言:“怎么回事?他为什么自己就跪了?” 夜温言说:“不知道,可能是屈服在你的神威之下吧!行了别废话了,咱们赶紧走。” 两人再次上路,这回没了护院的追赶,走得也不用那么急了。肖酒挨了顿打,但还是坚持要背夜温言,说什么我伤在脸上又不是在腿上,不影响我背着你走,只是你要想好了,我们到了海仙镇之后要住在哪里,我在海仙镇可没有亲戚了,一切都得靠咱们自己。 夜温言就说:“你有钱吗?” 肖酒点头,“有,银子也有银票也有。不过你要钱干什么?想在海仙镇投宿吗?” “到了再看吧,能投宿还是投宿的好,实在不行就买个小院子。” 肖酒想问你是打算长期在镇上住?但还是没问出口,改为:“行,你喜欢哪里就买哪里。” 夜温言对他的顺从很不适应,二人非亲非故,肖酒对她哪来的这般顺从? 带着这样的疑惑,二人终于在两个时辰后进了海仙镇。 其实这一路本不该有这么远的,正常天气坐马车的话,半个时辰都不用就能到了。可惜眼下就是风雪挡路,还一个背着一个,两个时辰已经是肖酒能走的最快速度,以至于一进了镇子他就坚持不住了,整个人都瘫坐到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夜温言有点不忍心,特别是瞧见肖酒在这种天气都冒了汗,便知他累成什么样。 于是主动抬起袖子往他额头上擦了擦,道了声:“多谢你。” 肖酒摆摆手,“咱们之间不用说这些客气话,记着,你现在是我妹妹,得叫我哥,要不然咱们在这镇上没办法解释身份。” 正说着话,就见前方不远处,有一队人正朝着这边走过来…… 第760章 自来熟 “前方是何人?”走过来的那队人远远就冲着他们喊,“可是海仙镇的渔户?” 肖酒停下来,将背着的夜温言放下,做了几个深呼吸,然后才跟夜温言小声说:“好像是申家的二老爷。我之前来过海仙镇,远远见到过一次,就是长这个样子。” 夜温言往那一队人看去,只见为首那男子穿着件墨狐皮子做成的大氅,二十七八岁,身量高大,气宇轩昂。因为常年在南方生活,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看起来倒是很舒服。 她在看过去的同时,那男子也朝着她看了过来,一眼对上就是一愣,连脚步都停了下来。但也就是停了一下下,很快就又往她这边走,脚步匆匆,明显着急。 夜温言心里起疑,琢磨着难道这人认出她来了?不应该啊!申家不是官户,又住在最南边,没有道理一眼就认出夜四小姐。就算她成了未来帝后,可算算时日,昭书也没有这么快就到赤云城,何况还赶上变天,到处都是大风雪,帝后的昭书怕早就耽搁了。 正想着事情,那人已经来到她身边,一双眼睛深深地盯住她,然后问道:“你们是刚到海仙镇的吗?可是从赤云城来?那边的情况怎么样?” 夜温言见他只是盯着自己,并不提相认,问的也是平常的话,心头疑惑更甚。 见她不说话,来人便自报家门说:“姑娘不要怕,我是海仙镇申府的人,是申家的二老爷,名叫申暮阳。姑娘如果是来镇上投奔亲戚的,我可以送您过去,如果是无家可归,我也可以为姑娘提供住处,只请姑娘如实相告。眼下闹天灾,所有人都要互相照应。” 这时,肖酒把话接了过来,跟申暮阳说:“我们是从赤云城来的,家里太穷了,又没有粮吃又没有厚被子盖,实在受不了了,这才想到海仙镇来碰碰运气。听说海仙镇鱼虾多,这么冷的天气正好冻起来,能吃好长时间。至于赤云城那边的情况,就跟海仙镇一样,也是天天下雪,风刮得也猛,吹到脸上跟刀子割似的。” 申暮阳听他这样说,又往他身上看了看,就觉得他穿这样实在不像家里穷到揭不开锅的样子,有心想戳穿,可是再看看夜温言,戳穿的话就咽了回去。 “既是这样,那二位不如到申府去做客,申家鱼虾最多,家大业大,总不会饿着你们。” 肖酒想拒绝,因为他觉得申家的确家大业大,可是规矩也大,何况他们才被申家的人追杀过,还把其中一名护院打伤在雪地里,这会儿不知道冻死没有呢!怎么敢进申府。 他张了张口,拒绝的话就要往外说,这时,却听夜温言说了句:“既如此,那就不拒申二老爷的盛情了。”然后拉了肖酒一把,再跟申二老爷说,“他是我哥哥。” 申暮阳看了肖酒一眼,礼貌地揖了揖手,肖酒也赶紧还礼。然后就听申暮阳问:“还不知二位姓名呢!”说完又看着夜温言道,“问女子姓名实属唐突,姑娘若不愿说可以不说。” 夜温言摇摇头,“都是落难之人,没什么不可说的。我叫杳杳,我哥哥叫肖酒。” 申暮阳听她如此介绍,自动就把她归为也姓肖,以为她叫肖杳杳。于是施礼道:“肖姑娘。”再问候肖酒,“肖公子。”说完,竟是解下自己身后的狐皮大氅,直接披到了夜温言身上,还说,“外头风雪大,咱们快回家去说话吧!”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就好像夜温言跟他本就是一家人,如此自然地替她披衣裳,还跟她说快快回家。可他们不过萍水相逢,连姓名都是互相道过才知道的,这申暮阳自来熟? 肖酒就有点儿不乐意,赶紧往前走了两步,拍了一下申暮阳想去揽夜温言的胳膊,然后说:“申二老爷太客气了,我妹妹受了风寒,身体不好,您这大氅我们却之不恭,但扶着她走路这个活儿还得由我这个当哥哥的来。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二老爷别叫人误会了。” 然后他又在夜温言身边半蹲下来,回头跟她说:“上来,哥哥背着你。” 夜温言想说我自己能走,但又怕那申暮阳又有什么亲密举动,想了想,便还是趴到了肖酒背上,让他背着。可才走了几步路她就又想,她跟肖酒也是萍水相逢啊,只不过比认识申暮阳早了两天,眼下肖酒背着她,不也算是亲密举动么?甚至相比起来,肖酒比申暮阳更不值得信任,毕竟申暮阳是申家的二老爷,这个身份是光明正大有据可查的。但肖酒这个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到现在都一无所知。所以她怎么就信得过肖酒,信不过申暮阳了? 她在心里想着这些事,也不怎么的,肖酒竟也跟她想到一块儿去了,这时候就稍稍偏过头,借着呼啸的风雪同她说:“出赤云城时那个女人说的话,我越想越觉得有问题。还有那个什么大妖,你不是也犯了合计么?所以申家一定有猫腻,申家的人不可信。” 夜温言点点头,的确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她才答应了申暮阳到申府去小住。就是不知道那个女子说的话,能不能从申暮阳这里也套出些消息来。海仙镇上的申府,跟赤云城里的申府一样吗?还有,她到了申府之后,可不可以自由出入,能不能轻易到海边去转转? 海仙镇不大,申暮阳一路走一路给他们介绍,说整个镇子一共也才三十几户人家,都是以捕鱼为生。申家的府邸是盖得最大的,有四进的院子,客院儿也多,够他们住。 说着话的工夫,申府就已经到了,下人把门打开,将他们一行迎了进去。 前院儿有不少下人在扫雪,还有位管家模样的人迎上前来,看了一眼夜温言和肖酒,然后就问申暮阳:“二老爷,这二位是……” 申暮阳指着他们说:“是肖姑娘和肖公子,来海仙镇避难的。你立即去安排两个客院儿给他们住,记着,给肖姑娘的院子一定要避风,要尽量的暖和,被褥也都要换新的。” 管家似明白了什么,笑着说:“老奴明白,老奴这就去准备。” 申暮阳把他二人先引进前堂坐着,肖酒将夜温言放下,还帮她整理衣裙,又问她累不累,难受不难受。有申府的下人送上来姜糖水,他先接过来吹了吹,然后还尝了一口,看起来是在尝烫不烫,但递给夜温言时却说:“我先喝了,暂时没什么事,应该是没有毒的。” 夜温言没说什么,接过来喝了,肖酒这才在她边上的位置也坐下来,然后就问申暮阳:“申二老爷是遇着什么人都接到家里来住吗?就像赤云城官府似的,把所有逃难到赤云城的人,都接到衙门去打地铺了,连大牢里都住满了难民。您也是在效仿府尹大人?” 申暮阳摇摇头,“不敢说效仿,海仙镇也没来过难民,说起来你们还是头一份儿。但因为申府是这海仙镇最大的一座府邸,正所谓有多大的能力就要担负起多大的责任,所以在这种时候申家站出来保护海仙镇、帮助有困难的百姓,那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话说得没什么毛病,如果不是他眼里有丝毫不加掩饰的热忱,夜温言真要觉得这申二老爷是个明事理又有大义之人。可惜他那双盯着她看的眼睛实在太容易让人出戏了,就像一个热恋中的男子在看自己中意的姑娘似的,甚至让她想到了师离渊看她的眼神。 夜温言很想问问这申二老爷是不是有毛病,他们才见一次面,他为什么整出这副样子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怎么着过,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肖酒也觉得申暮阳很招人烦,于是动了动身子,在他二人之间挡了挡。 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一个人,是个年轻貌美的小妇人,一进来就奔着夜温言来了。 申暮阳立即起身,一把将那小妇人拉到了一边,同时喝斥道:“你怎么来了?赶紧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说完还吩咐下人,“还不快把姨娘带走!” 外头立即有丫鬟婆子进来,连拉带拽地要弄走那个小妇人。 但小妇人不走,她就看着夜温言说:“老爷这是又要纳新人吗?我才进门不到两个月,老爷又看上别的姑娘了,您还真是专情啊!还有你,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干什么不好,非得学人家来做妾,申府的妾是那么好当的吗?你知道申二老爷府上有多少妾室吗?我告诉你,十个手指头都数不过来!你是有多想不开啊,申家有什么好?申家连个孩子都留不下。” 婆子急了,手底下使了大力,拽着那小妇人就出了门。夜温言听到那婆子吓唬小妇人说:“趁老爷还没生气,赶紧把嘴闭上,你就是个妾,二夫人都没说话呢,老爷的事轮不到你管。小心惹怒了老爷把你丢到外面去冻死,你的家人申家也不会再管了。” 第761章 二老爷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婆子说话声音不轻,显然也是没想避讳着谁,这让申暮阳非常尴尬。他亲自去把门关上,然后再跟夜温言说:“肖姑娘千万别往心里去,下人惯会吓唬人,都是瞎说的。她既入了我的门,说什么我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把人丢到外面去,那不是害人命么。肖姑娘先坐一会儿,我去看看客院儿收拾好没有,再叫人给你们备膳。” 申暮阳出去了,肖酒一把抓上夜温言的手腕,急着问道:“你是怎么想的?为何要到申府来?我怎么感觉咱们这是入了龙潭虎穴了呢?你瞅瞅申暮阳看你那个眼神儿,我真想把他的眼珠子给挖出来,那也太明目张胆了。申家人是不是不把一切放在眼里?想要什么就得得到什么?想要什么人也就得得到什么人?杳杳,你可千万不能被他那眼神给吸引了去。” 他说得很着急,怕夜温言听不进去,就又提醒她:“我先前就跟你说过,申家男人都会纳很多妾室,刚刚那个小妾也说了,她才进门两个月申暮阳就又变心了。我不知道那小妾是第几个,但估计怎么着也得第十房开外了,你可别想不开去给他当第十几房小妾。” 夜温言真想把他嘴缝上,“我看起来是那么意志不坚定的人吗?何况我有未婚夫,我还让你帮我去找来着,比他好看一万倍,我看上他作甚?” “可你那未婚夫不是没找着么!万一……” “去你娘的万一!”夜温言差点儿没扇他,“万一个屁,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肖酒再不说话了,又坐了一会儿,申暮阳回来,亲自带着他们去看住的地方。 因为男女有别,虽然他们对外自称兄妹,但兄妹也不能住一个屋。而且男子要住外院儿,女子才能入内院儿,这也是对主人家的尊重。 于是就先去看了肖酒住的地方,看完之后依着申府的意思,肖酒就可以在屋里休息了。 他不能再陪着夜温言往内院儿去,有些不放心,特别是一看到申暮阳看夜温言那个眼神,就更不放心。夜温言跟他说没事,然后由申暮阳和一个婆子领着往内院儿走去。 给她住的院子很精致,即使是这样的大雪天,依然能看得出艳阳天时这院里的好景色。 屋里也早早就烧了炭,暖乎乎的,跟外头完全是两个世界。 夜温言就说:“还得是申府有储备,连过冬的炭火都有,这些东西平日里用不上的吧?” 申暮阳点点头道:“的确用不上,这些炭还是半年前申家人往北边走商去卖鱼,跟一户人家抵银子抵回来的。那家要的鱼多,但突然家道中落,付不起银子了。可鱼这种东西好不容易晾干了运过去,再运回来就臭了,他们不要申家就得赔钱。所以后来他们就把家中一个小库房打开,让我们能搬什么就搬什么,全当是抵我们的鱼钱了。 就这么的,我们的人搬了好些个没用的东西回来,当时管家还说南边城镇弄这么些炭有什么用呢!差点儿没给扔了。也好在没扔,这不就派上用场了么。肖姑娘尽管使,还有很多。” 夜温言谢过他,再往屋里走,见榻上的被褥也都是厚实的,便笑着问:“这也是抵的?” 申暮阳点头,“对,也是抵的。” 她便说:“那这么一看,那家人还真是申家的贵人了。对了二老爷,您知道这场风雪是因何而来吗?我听说连无岸海都结了冰,这也太让人害怕了。” 申暮阳一听她说害怕,眼里立即又覆上一层疼惜,赶紧道:“肖姑娘别怕,既然到了我府上,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你,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我瞧你身子弱,一会儿我就叫府上的客卿大夫过来看看。至于外头的风雪因何而来,这个……这个也不好说,但肖姑娘只要记住,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就是了。还有,我能叫你杳杳吗?你也别一口一个申二老爷申二老爷的叫,就叫我暮阳吧,我喜欢听你叫我的名字。” 夜温言歪头看他,越看越觉得这人真有意思,也真有毛病。要不是她现在灵力尽失,她真想搜个魂,看看他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二老爷年长我许多,我没有叫年长之人名讳的习惯。”她笑着拒绝,“还是叫您二老爷显得更尊重。至于您唤我什么,这个我倒是无所谓的。”反正杳杳也不是真名,叫去呗。 申暮阳有些失望,但想着自己也能叫她杳杳,便又高兴起来。 夜温言趁他高兴就又问道:“不知入了申府之后,还能不能自由出入。我听说无岸海结了冰,觉得这真是百年奇观,很想到海边去看看。” 申暮阳立即点头,“何止是百年奇观,简直是千年奇观了。从前还有修灵者的时候,也没听说无岸海结过冰,这真的是破天荒的头一次。杳杳你当然可以自由出入,你只是来做客,又不是被关到了申府,你想去哪里都随你心意。只是要注意安全就好,外头风雪大,千万别出什么事。但你要说就是去看看海,那还是挺安全的,镇上的人每天都会到海边去看看,你哪天想去我陪着你,要不就明日,你看可好?” 夜温言点点头,“好,那就明日,不过无需二老爷陪着。您贵人事多,我跟我哥哥一起去就行了,就不劳烦二老爷,也省得叫旁人误会。” “杳杳你是说刚刚那小妇人的事吗?”申暮阳显得很着急,“杳杳你千万别听她瞎说,我们申家是好人家,我也不是那种喜新厌旧之人,我待她们都很好。是她擅妒才闹了这么一出,我跟你保证,以后她再也不会到你面前来添堵了,杳杳你相信我。” 夜温言笑了笑,“二老爷多虑了,跟这没关系,您要是想去,明日就一起去吧!” 申暮阳很高兴,“好,那明日我带着你们一起去看海。”说完又指指自己那件借给夜温言穿的狐皮大氅,“这是好几只墨狐的皮子裁成的,我也是第一次穿,杳杳你要是不嫌弃就送给你了,穿着它能保暖。你千万别跟我客气,我实在是怕你冻着。” 夜温言点点头,“好,那我就不跟二老爷客气了。请二老爷去忙吧,我想休息一下。” 终于把申暮阳给送走了,夜温言皱着眉在屋里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外头有丫鬟进来侍候,她这才跟那丫鬟问了一句:“你们家二老爷是不是脑子有毛病?”花痴啊这是。 那丫鬟听她这样问就笑了一下,然后说:“二老爷没毛病,只是姑娘你实在是长得太漂亮了,别说二老爷是个男子,我一个姑娘家都忍不住总想多看你几眼。您是从赤云城来的吗?我看不像。赤云城是南边城池,终年日晒,没有太白净的姑娘。我瞧着姑娘这个白净的样子,再听您的口音,您应该是从北边来的吧?怪不得二老爷一眼就相中了,实在是新鲜。” 夜温言懂了,合着申暮阳是看南方姑娘看够了,想换换北方的口味。 她再问:“那你们家二老爷一共有几房妾室?” 丫鬟答:“目前为止一共十二房,再加上二夫人,就是十三人,姑娘来了就是第十四个。” “这么多?”夜温言听得皱眉,“你这丫头也不要乱说话,我只是随我哥哥一起来府上做客的,跟你们家二老爷什么关系都没有。” “现在没有,以后就有了,或者说,很快就有了。”那丫鬟对此胸有成竹,“二老爷是您的救命恩人,好心收留,您反正也没处去,还有哪里是比申府更好的选择呢?外面这样的天气,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这要是一直都好不了,还得是留在申府才能活得长久。” 夜温言不想跟她争论这个,由着丫鬟侍候着梳洗,又换了身新衣裳。也不知道申暮阳是怎么找的这些衣裳,竟很合她的身,穿起来十分舒服。 丫鬟见了就道:“姑娘人长得美,穿什么都好看。将来要是能留住二老爷的心,再给二老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的,那这府上可就是您说了算了,就连二夫人都得看重您三分。” 夜温言听得这个闹心,这申家人都有病吧?主子有病丫鬟也有病,三句不离劝嫁,这是没有别的话说了吗?申府就这么缺女人? 她问这丫鬟:“你们老爷为何纳那么多妾室?二夫人不管的吗?我是外乡来的,我就想知道如果嫁进来的话,二夫人会不会给我脸色看?” 那丫鬟立即道:“姑娘放心,二夫人心地善良心胸宽阔,是不会跟您计较的。府上好多妾室还是二夫人帮着张罗的呢!二夫人说了,人多热闹,多点人侍候老爷,老爷心情好,日子就也过得顺。而且您想必也听说了,申家有个遗传病,孩子多半活不长,所以老爷不管纳多少妾,膝下子嗣依然很少。姑娘,只要您不介意将来生下来的孩子有可能活不下来,那申府真的是个很好的地方,二老爷人很好,对每一位姨娘都情深意重的。” 夜温言琢磨着这个事儿,也想着肖酒跟她说过的关于申家的信息,之前临出赤云城时,那个申家的小妾说的那些话。半晌,她拉着侍候自己的丫鬟说:“你去给我问问你们二老爷,他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第762章 杳杳我们大婚 丫鬟的传话让申暮阳很高兴,立即就又跑到夜温言的屋子里同她说话。 丫鬟懂事地离开了屋子,还把门给关上了。申暮阳赶紧跟夜温言解释:“你别怕,我绝不动你,我只是过来看看你,顺便跟你说我的确是真心喜欢你的。” 夜温言坐在椅子上,因为天黑了,屋里点着烛,她这小模样看起来像是在害羞,更是惹得申暮阳一颗心忽悠忽悠的,就像要跳出来了似的。 他问夜温言:“杳杳,你这样问我,是不是也觉得我很好?心里有我?” 夜温言说:“二老爷要听假话,那就是我心里有了您。可您若想听真话,那就是我们今日才刚刚见面,要说心里有那是不可能的。我是个慢热的人,真想做到心里有,那得日久天长才行。但如果二老爷您真的能护我兄妹二人不死,我就愿意跟您试试。当然,这个也得看您对我中意到什么程度,若只是一两个月就厌了,再纳新人,那我嫁不嫁的也没什么意思。” 申暮阳高兴得直搓手,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转,“杳杳,有你这番话我这心就踏实了,只要你愿意跟我试试,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至于护你兄妹不死,这是必然的,你家里还有什么人我都可以一并护下。杳杳你放心,有我申家在,这天下没有人敢动你,只要你是申家的人,将来富贵荣华享之不尽,我一定能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成为身份顶顶高贵的人,这天底下你能想到的身份地位,我都会给你,你要相信我。” 夜温言做出一种懵懂的样子,“暮阳你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什么叫成为身份顶顶高贵的人?这天下身份顶顶高贵的女子,那可是坐在京都皇宫里的皇后娘娘。” 她一声暮阳,叫得申暮阳心都酥了,差点儿没不争气地给她跪下。 申暮阳自认这一生阅人无数,因为家里这个情况,所以他娶进门的姑娘也实在太多。家里十几个妾室不说,外头也养着不少女人呢!可是哪个女人都没有像眼前这个肖杳杳这般,一眼就让他迷了心智。他今日只在街上远远地看了她一眼,当时整个人都震惊了。 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好看的女子?即使病病歪歪的,也有一种病病歪歪的美,直让他当时就想把人搂在怀里好好疼爱。奈何人家有哥哥在身边,他也不能太过分。 何况他心里也想着,这样美好的姑娘,他得正儿八经地纳进门来,给了她申家姨娘的身份地位,让她在这府里有一席之地才行。甚至他都想了,有这样一位姑娘常伴身侧,将来他也不想再娶亲了。他这辈子送出去的儿女已经够多了,从十七岁成亲开始,陆陆续续已经送出去四个孩子,反倒是他那大哥生不出孩子来,一直都没送。 好在三弟的孩子也多了,能替他分担一些,要不然送去喂大妖的全指着他的儿女,他能有多少儿女去祸害?他的心也是肉长的,他就不心疼吗? 今年最后一次了,三弟这个孩子送完,就到了大妖与申家承诺的四百年期限。这漫天的风雪便是大妖要出海的先兆,只要大妖出来,覆灭人间,重建山河,他申家就是第一功臣,是注定要被大妖当做人间的使者,推上皇位的。 到时候如果他再努力一把,当上皇帝,那就可以封杳杳姑娘为贵妃……不,皇贵妃! 他想到这里,心里的想法又多了起来。想着这些年送去的孩子都是妾室生的,正妻实际上一点都没付出,什么都没付出的人凭什么坐到皇后的位置上? 申暮阳动摇了,再看看眼前这位姑娘,年轻漂亮,这张脸倾国倾城,是他见过的所有女人中长得最好看的一个。只有拥有这种容貌的女子,才配做他的皇后。 于是他跟夜温言说:“只要你跟了我,就算让你做皇后,又能如何?” 夜温言心头一惊,总觉得申家有问题,这么一看还真的有问题。 她开始套路申暮阳:“我听说了申家在南边势大,可再势大也只是商户,怎么可能让我做皇后。暮阳我知道你待我好,也知道你肯定是一眼就相中了我,既然我说愿意跟你试试,那就不会骗你,你也大可不必说让我做皇后这样的话来哄我开心。再说,我做皇后干什么呢?我只想有个依靠,以后能跟你安安稳稳生活一辈子,其它的我从来没想过。” 申暮阳深吸一口气,直盯盯地看着她说:“做皇后也是做我的皇后,还是跟我过一辈子。” “那怎么可能?”夜温言瞪大双眼,“那样的话,岂不是你要做皇帝了?” 申暮阳哈哈笑了起来,“杳杳,有些事情你不知道,眼下我也不方便与你说太多,你只要知道我们申家绝不是表面看起来那样简单就可以了。这场大风雪只是先兆,很快就会有更大的灾难降临世间,说毁天灭地都是不夸张的。但是你放心,只要你跟了我,那你就是申家的人,以后申家会庇佑你,不会让你在大灾难中受到任何伤害,更不会让你死。” 夜温言露出惊讶的表情,“大灾难?还会死人?” 申暮阳点点头,“灾难从来都是伴随着死人一起来的,如果平平静静,那就不叫灾难了。就是场大风雪都死了不少人,何况比这更大的灾难。至于灾难是什么,杳杳,天机不可泄漏,我知道得也不多,但是请你一定要相信我,在大灾难过后,申家将会成为这世上最显赫的家族。而你,也将成为我最最重视的女人,与我分享富贵荣华,分享这个天下。” 他走上前,将两只手搁在夜温言的肩头,握得有些用力,“杳杳,你是上天赐给我的女人,对我来说你就是从天而降的仙女,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相信这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你就是上天送给我的皇后,我一定要让你成为皇后。” 他越说越激动,先前还说不能透露太多,这会儿竟也越说越有些收不住了。 “杳杳你知道吗?还有两天,最多两天我们申家就要跟从前不一样了。也还有两天,更大的灾难就要降临,你眼前的这片天地就要换一番模样,从前我们熟知的官府、朝廷,甚至是那炎华宫的主人,都要换上一换。所以你今晚答应要与我试试,我真的很高兴,因为再晚就来不及了,你若晚几日再做决定,真的就来不及了。杳杳,我们明日就把婚事办了,你将姓名与生辰都给我,我尽快派人到赤云城衙门去,把婚书给换回来。 杳杳,只有立了婚书,办了婚典,入了洞房,你才真正是我的人,它也会真正的保护你。”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它是谁?” 申暮阳将声音压低,人也更凑近了些,“它,是这世间唯一,最厉害的存在。哈哈哈哈,人人都说炎华宫的帝尊厉害,但是只有我们申家人知道,就在无岸海的海底,镇压着一个比帝尊还要厉害许多倍的东西,我们叫它大妖。而它之所以厉害,是因为我们申家用自己的骨肉,整整喂养了它四百年。四百年吃人肉喝人血啃人骨吸人脑,早让那大妖拥有了凌驾于帝尊之上的实力。而这股实力会为申家所用,会在两天之后,将这天地改头换面!” 他直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夜温言,“今日太晚,明日一早我叫人给你送笔墨来,你将生辰八字和姓甚名谁都写好,我派府中高手到赤云城去,一来一回一日也够了。后天早上就是我们大婚,然后再过一天,我就带着你一起到无岸海去,与申家人一起,迎接大妖出世!” 申暮阳走了,夜温言听到他走到门口时跟外面的人说:“看好新夫人,务必保护新夫人的安全。”她赶紧起身往外追了两步,大声问申暮阳,“我可不可以见见我哥?” 申暮阳想了想,点头,“可以,我们要大婚了,他是你娘家哥哥,也是我申府的座上宾。眼下你其他亲人都不在身边,自然是要跟哥哥好好商量商量的。”说完,就吩咐身边跟着的随从,“去把肖公子请到这边来,就说新夫人有事要与他商量。” 夜温言想了想,又道:“暮阳,你说要与我大婚,可我只是你的妾,妾怎么能当得起大婚这二字呢?你让你的发妻怎么想啊?” 申暮阳摆摆手,“杳杳,这个无需你忧心,你只需要好好准备着做我的新娘就行了。” 夜温言回到屋里,外头的动静渐渐小了,之前那个丫鬟又回到了屋里来。门口站着两名高手,名义上是保护她的安全,实际上则是申暮阳派来监视她的。 有了这两名高手在,她就跑不出这间屋子,离不开申府。 夜色愈发的重了,丫鬟给她铺了被子,跟她说沐浴的水已经在烧了,因为她要见哥哥,所以得等见完了才能把水提进来,不然就凉了。 肖酒来时,夜温言正在想无岸海下面的那只大妖,丫鬟倒是没留在屋里,给他二人腾出了说话的空间。夜温言见肖酒坐到了自己面前,还伸手在她眼前晃了两下,她便抬起头,看着他认真地说:“肖酒,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若藏着身份也藏着一身功夫,这会儿就不用再藏了,我需要你的帮助……” 第763章 作妖 夜温言的话把肖酒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老半天才回了她一句:“杳杳你到底在说啥?我藏什么了?我真的不会功夫啊!但凡我要是会点功夫,在城外雪地里也不至于让申家的人给揍成那个熊样。杳杳啊,你可别怀疑我了,我真的是好人,我不会骗你也不会害你的。” 夜温言气得直翻白眼,“你能不能不装?” “我没装!”肖酒指天发誓,“我要是装的,我全家都不得好死!”说着说着他还委屈上了,“从小到大我爹娘都没打过我,如今却被申家的护院给打了,真是想想就生气。” 夜温言抚额,这特么到底是哪家的熊孩子跑出来了? “那现在怎么办?”她问肖酒,“你不会武功,我不会武功,难道就等着后天申暮阳跟我拜堂?肖酒你还不知道吧?申暮阳要纳我为妾,还要跟我拜堂成亲,明日就去换婚书了。” 肖酒一愣,“啊?申暮阳要干什么?” “要跟我成亲。”她把之前申暮阳同她说的话又跟肖酒说了一遍,说完肖酒就急眼了——“我不同意!我是你哥,这事儿只要我不同意他就干不成!反了他了,说娶谁就娶谁,他是脑子有病吧?真把自己当皇上了?皇上选美人进宫那还得是美人自愿呢,没听说明抢的。” 夜温言说:“山高皇帝远,在这种地方就是申家说了算。反正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一个弱女子我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实在不行那我就嫁给他了,反正他说得邪乎,我要是不嫁,就得跟其他人一起死。哦对了,到时候你也得死,全天下要死很多很多人。如果我嫁给他了,他就会庇佑我,也会把你一起给保护了,这样两全其美,对你也是件好事。” 说完,又把身子往前探了探,问肖酒:“你该不会就是为了这个,才不愿意帮我的吧?” “屁话!”肖酒直接就蹦了起来,“杳杳,我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活命,就让你去跳火坑,我肖酒是那样的人么?你瞅瞅我这张脸,哪里长得像是那种精于算计的样子?虽说人不可貌相,但是还有一句话,叫相由心生。心是坏的,面相就也好不到哪去。可你看看我这面相,连算命的看了都要赞上一赞,你还有什么可不放心的?不过申暮阳说要娶你这个事儿,咱们是得好好合计合计,申家在这一带很有势力,我们二人在他们看来,那就跟俩小白兔似的,随他们拿捏。既然不能力取,那就只能智夺,杳杳,你不如利用一下这府里的女人们。” 肖酒走时,夜温言再次怀疑起这熊孩子的身份。这种损招儿都想得出来,那肯定不是平常人家的小孩啊!肯定是平日里见惯了这种事情的,所以出起主意一针见血。 申府的丫鬟又进来了,给她备好了沐浴的水。夜温言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再换了身新衣裳,然后就按着肖酒给她出的主意,开始作妖了——“你去帮我把申二夫人叫来一下。” 丫鬟还以为自己听错了,“新夫人要见谁?” 夜温言又说了一遍:“要见你们二夫人,就是二老爷的发妻,这府上的女主子。” 丫鬟不解,“您见二夫人做什么?这都什么时辰了,二夫人都歇下了。” 夜温言说:“那就明日再见,但你可得记着,是明日清早,她一醒来马上就得来见我。既然你叫我一声新夫人,那我就也是这申府的主子,所以我要见她一见也是理所应当的。” 丫鬟都听乐了,“您是新夫人没错,可也没听说新夫人还没拜堂,就踩到了正室夫人头上的。新夫人啊,您还是太年轻了,奴婢在这府里服侍多年,看惯了新人入府,也看遍了新人作妖,但却没有一个人能真的动摇得了二夫人的地位。奴婢劝您省省,也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二老爷现在跟您叫新夫人,可实际上您就是一个妾,您想见二夫人就自己到二夫人屋里跪着去,可没道理劳烦二夫人亲自走一趟,过来看您。” 丫鬟说完,把手里端着的一碗燕窝递给她,“喝了吧,喝完之后睡个好觉,醒了之后就别想这些有的没的,好好当您的妾就是了。申府妾室太多了,要都像您这么折腾,早翻天了。” 夜温言把燕窝接过来,也不怀疑,仰头就给喝了,喝完就跟那丫鬟说:“那不如你去跟二夫人说一声,就说老爷明日要我的生辰八字,说是送到赤云城衙门去换婚书。我头一次经历这个,不太懂,这年头纳个妾也需要婚书了吗?不是只有正室夫人才有婚书这回事吗?” 丫鬟一愣,“换婚书?怎么可能!你就是个妾,妾是不需要婚书的,该不会是听错了吧?” “没听错,就是要去换婚书,不然明儿一早你看看有没有人来给我送笔墨就知道了。反正这事儿我和你说了,要不要告诉二夫人,你自己合计。若是事后二夫人怪罪下来,这个罪也得你顶着,可别往我身上赖,我是给过你机会的。” 那丫鬟终于上了心,退到外间去之后,越想这事儿越不对劲,于是决定明日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来送笔墨,再跟送笔墨的人问上几句。若真是要拿去官府换婚书,那这事儿就必须要告知二夫人了。新入府的小姑娘居然想骑到二夫人头上去,这可不是小事。 次日清晨,送笔墨的人早早就来了,夜温言甚至都还没起呢,就听到外头有人喊话:“奉二老爷之命,来给新夫人送笔墨了。请新夫人将生辰八字写于纸上,奴才这就送到赤云城去。” 守夜的丫鬟心里咯噔一声,赶紧起身下地把门打开,一边接着笔墨一边问来人:“为何要写八字送到赤云城去?老爷不就是纳个妾吗?收拾出一间喜房不就行了。” 来人跟这丫鬟也是认识的,听她问了便解释道:“这回可不是纳妾,是老爷相中了新夫人,要写八字做庚贴,报到官府去换婚书呢!依我看呐,这位八成是要娶回来做平妻的。” “平妻?”丫鬟听得皱眉,“平妻不就跟二夫人平起平坐了吗?这事儿二夫人知道吗?” 来人摇摇头,“八成是不知道,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在这个家里啊,还是老爷说了算。新夫人起了吗?起了就赶紧让她把生辰写下来吧,到赤云城一来一回也得一天呢!” 丫鬟点点头,叫他在外头等着,就把门关上了。再进屋时,见夜温言已经起来,便说了句:“还是你有手段,竟真能骗得老爷要娶你为平妻,以后可就跟二夫人平起平坐了。” 夜温言故作惊讶,“平妻?怎么是平妻呢?他明明说只要我一个的。” “什么?”丫鬟真生气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难不成还想挤走二夫人,自己独占正妻之位?二夫人给老爷生儿育女,你做过什么?凭什么才来一天就要赶走二夫人?” 夜温言说:“生儿育女这种事,是个女人都会做,我现在没孩子不代表以后没孩子,只要我跟暮阳来日方长,孩子总会有的。二夫人都多大岁数了,她怎么能和我比。反正我就是要做唯一的,如果非得要我做平妻,那我可不干。你去跟外头的人说吧,如果是做平妻,那这个婚书我就不换了,我肖杳杳这辈子要么不嫁,要嫁就只嫁为正室,还得是唯一的正室。” “你……你这人怎么这么恶毒啊?你做唯一,那让二夫人怎么办?下堂为妾吗?”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老爷,或者……”夜温言笑笑,“或者你把二夫人叫来,我跟她聊聊,兴许聊着聊着我就改变主意了呢?主要不是还得看看二夫人能不能容得下我么。” 丫鬟这回没再跟她争辩,赶紧就去请二夫人了。 申二夫人聂氏是个温和的人,这些年吃斋念佛,多数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佛堂里,很少过问府里的事,甚至都很少跟申暮阳见面。见面都少,就更别提同房了,反正申暮阳小妾多,他也不缺人侍候。二夫人便只管把佛堂里的菩萨给供明白,府里其它大事小事的,她都不管。 但今日也不怎么的,她上香香断,点灯灯熄,念经文时也心烦意乱的,总是静不下来。 于是干脆从佛堂里走出来,才一出来就见一个丫鬟跪到自己面前,说:“请二夫人跟奴婢走一趟吧,府里新来了一位姑娘,是老爷从镇上捡回来的。也不知道那位姑娘会什么妖术,竟把老爷迷惑得要娶她为正室,今日就要带着那姑娘的生辰八字去做庚贴,然后送到赤云城衙门去换婚书了。二夫人,奴婢在府里多年,承蒙您照顾,绝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夫人手里拿着一串捻珠,听着她说话时,珠子还一直在捻动。她身边也陪着个丫鬟,名叫云香,听了这话就问道:“除了换婚书,二老爷还说什么了?” 第764章 二夫人普渡众生啊 丫鬟道:“奴婢也是听那位姑娘说的,说是今日换了婚书,明日就要举行大婚典礼了,一切都按迎娶正室夫人那样操办。二夫人,这可怎么办啊,新来的人胆子也太大了。” 云香看了看二夫人,小声问:“夫人要管管吗?其实夫人如果懒得理会,那咱们就不管了,老爷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这么些年府里小妾不断,夫人您也厌了不是。” 地上跪着的丫鬟一听这话就急了——“这次不一样,这次可不是纳小妾,是要娶做正室夫人了。不瞒二夫人,是那位姑娘让奴婢过来请您的,她说非要见您一见。起初奴婢不同意,说她是什么身份,怎么配见二夫人。可后来听说老爷要去换婚书,要娶为平妻,就去质问她。她就说她不做平妻想做正妻,一定要做这府里的唯一。奴婢觉得这事儿要闹大,这才过来。” 二夫人听了这话就笑了,笑容里却尽是苦涩,“正妻?唯一?申家哪来的唯一。罢了,我去见她一见,听这话里的意思也是个执拗的姑娘,但愿我能劝得住她。天底下多少好人家,为何非要到申府来呢?申府究竟有什么好。”她看向跪着的丫鬟,“起来吧,带路。” 丫鬟带着她们到了夜温言住的小院儿,那个送笔墨的人已经回去了,门口站着的护院说:“新夫人写好了八字,府里人已经带着八字去赤云城了。” 丫鬟冷哼一声,“什么新夫人,二夫人还在这呢就敢叫她新夫人?” 护院看了二夫人一眼,说:“咱们都是奴才,老爷怎么吩咐就怎么叫,姑娘难为咱们也没用。只要老爷让叫新夫人,那咱们就得叫新夫人,哪怕是当着二夫人的面呢!” 二夫人点点头,“没错,这座府邸到底还是姓申的,你们是对的。”她往前走了两步,站到了房门口,然后抬手扣了两下门,开口道,“我是这府上的二夫人,听说姑娘要见我?” 里面的门很快就被打开,夜温言站在屋里,看着这位因常住佛堂,整个人看起来都有几分佛相的二夫人,心里也是一阵感慨。好女人都让申府给糟蹋了,也不知道这位二夫人当初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嫁进来的,这些年过去,当初嫁人时的好心情,怕是早就没有了吧! “二夫人请进。”她侧过身子把人让进来,然后就听二夫人对身后的丫鬟说,“找个避风的地方等着,我跟这位姑娘单独说说话。” 云香有点不放心,但二夫人下了命令,她也不好不从,于是点点头,没再跟了。 二夫人进屋,夜温言依然还在作戏,她作势要给二夫人倒茶,但是茶才拿在手里就又放下,然后说:“二夫人想喝水就自己倒吧,过了今晚我就是老爷的正妻了,没必要伺候您。” 二夫人看了她一眼,就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虽然看起来病歪歪的,但就是这种病态让她显得更招人疼。怪不得申暮阳一眼就相中了,对着这样的姑娘,她竟也生不起气来。于是冲着夜温言笑笑,说:“不用倒,我不喝。”说完,自顾地坐下来。 夜温言也坐了下来,看了二夫人一会儿,就问她:“夫人看起来像是吃斋理佛之人。” 二夫人点点头,“是啊,这样过了有些年了,打从我生下第二个孩子之后,就常伴佛旁,有时一连几日都不从佛堂里走出来。所以其实你是要做平妻还是正妻,于我来说都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这个正妻也只是挂着个虚衔,府里的事我通常也不愿意管。倒是暮阳的那些个小妾有不少心气儿高的,总想管点这个那个,我便也由着她们折腾。” 夜温言听着这话,琢磨着问了一句:“夫人您是因为二老爷纳妾太多,所以才这样吗?” 二夫人摇头,“不是。打从嫁到申家来时,就知道申家男人必须多纳妾的这个传统,所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我娘家母亲也说,不要管男人纳多少妾,只要我一直做着正室,那么他纳再多的妾进门,也是为了侍候我的。我只管在高位上坐着,看着那些年轻姑娘们跪在我面前给我请安就好。所以我真的无所谓他有多少女人,我只是……只是喜欢安静。” “那夫人今日能来见我,是因为我要威胁到您正妻的地位了吗?” 二夫人还是摇头,“不是。伴着菩萨多年,从前看不淡的事情现在也能看淡了。其实你要做妾还是做正妻,都跟我没什么关系。申家能留我,我就在佛堂住着,申家若不能留我,那我就离开申府,自己买处小院子。至于我那两个孩子,他们是已经长大了的申家血脉,家族不会亏待他们,我也不用担心。今日之所以过来,主要是想看看你,看看是什么人竟能让申暮阳动了休妻的念头,同时也想劝劝你,找什么人家不好,非得来申家。”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有些烦躁,本以为二夫人怎么着也得挣扎一下,不能让人威胁到她正妻的地位。只要二夫人闹,申暮阳就不能顺利的明日就办婚礼,可眼下看来这计是不成了。她失望了,肖酒也失策了,这二夫人竟斗智全无,一心让贤。 不过这种状态下的二夫人对她来说也不是完全无用,至少理佛之人甚少说谎,她倒是可以利用这一点从二夫人口中套出些话来。当然,想要套话也得二夫人知道才能套得出。 于是她想了想,干脆直接了当地跟二夫人说:“不是我找的申家,是我到了海仙镇之后被二老爷捡到了。而我之所以来到海仙镇,其实也是受人之托,所受之人是赤云城申府的姨娘,她的孩子要被申家送去喂大妖了,她很不情愿。于是便托我到海仙镇来看看情况,看看被冰封住的海,大妖还能不能从底下爬出来。” 二夫人一听这话当时就是一愣,一声质疑脱口而出:“你是什么人?” 夜温言说:“我就是个普通人,申府的姨娘也是没有办法了才求到我。不过我也很好奇,所谓的大妖究竟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要吃申家的孩子?” 二夫人的手开始颤抖,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却不是离开,而是看房门有没有关好。 见房门都关着,这才又走回来,然后压低了声音同夜温言说话:“我不管你都知道什么,也不管你是什么人,总之你既然不是真心想嫁给申暮阳,那你就赶紧走。我是这府上的二夫人,想送走一个人还是可以的,只要你说想走,我立即就送你出府。” 夜温言摇头,“我不想走,我只想知道申家究竟有什么秘密是外界不知道的。二夫人,您常伴佛前,也该知道这世上有因就有果,人有死去就有轮回。所以就算您不为了今生,也得为了来世,或者说为了子女们的福报,您都该和我说说申家。二夫人,普渡众生啊!” 二夫人跌坐在椅子里,一遍一遍想着夜温言最后那句普渡众生,越想越觉得这世间真是荒谬可笑。她嫁到申府八年,给申暮阳生了两个孩子,打从知道了申家的秘密之后,就一头钻进佛堂里,再也不想出来。说是吃斋念佛,其实也是因为害怕,又怕大妖,又怕报应。 但申家根本不怕,这种事他们做了四百年,消息从未走漏过。她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继续下去,却没想到今日来了个小姑娘,竟直接就跟她把这些事情道了出来。 她忍不住问夜温言:“你究竟是什么人?你说是受赤云城申府中人所托,来看看无岸海,可我怎么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但是我又想不到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你是如何得知申家的秘密的。姑娘,你能不能为我解惑?至少你得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想知道这些事有何目的。” 夜温言笑笑,“我是外乡人,没有什么特殊身份。但既然我能知道申家的秘密,就说明这个秘密已经要保不住了。而且我还听说,再过两天赤云城申家的人也会到海仙镇来,是要用那个孩子祭海。祭海这件事二夫人一定不陌生吧?但今年的祭海可能与以往不一样了,据说是要迎接大妖离开无岸海,毁天灭地,掌管人间,然后再将申家推上高位,成为天下之主。” 二夫人听得瞪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大妖要出海?” “嗯。”夜温言点点头,“听申暮阳说的,我估摸着应该是真的。但如果是真的,那可就是天下的灾难了,二夫人吃斋念佛这么多年,怎么会坐视不理。” 二夫人阵阵心慌,可心慌过后又是无奈,她告诉夜温言:“我能有什么办法呢?我就是一介凡人,就算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办法?我是能拦得住申家,还是能拦得住大妖?” “哪一个都拦不住。”夜温言实话实说,“但是二夫人可以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然后我来想办法。” “你……能想到办法?” 第765章 师离渊探无岸海 能不能想到办法,夜温言也不知道,但她必须得知道更多的关于大妖的信息,以及大妖跟申家之间的纠葛。虽然申暮阳跟她透露了一些话,但是那些远远不够。如果真有那么一个恐怖的存在,她必须得尽可能的知道更多的细节,然后才能去琢磨如何应对。 但是对着这位申二夫人,她就不能摇头说自己其实并没有办法,她硬撑也得把这个场子给撑下去,从而取得信任,顺利把话给套出来。 于是她对着二夫人点了点头,“有办法,但夫人您必须得配合,把您知道的都说出来,还得说实话。但凡有一句假话,我的办法就会有偏差,可能就不行了。” 二夫人看着她,有些不敢相信,半晌又道:“我为何要相信你?你不过是个小姑娘,最多也就十五六岁吧?而且我能看出来,你病得很重,眼下同我说话都是强撑着的。这样的你,叫我如何相信你能对付大妖?这天底下如果说真有人能与那大妖较量,恐怕也就是炎华宫那位帝尊了。只是山高皇帝远,帝尊常年住在临安城,无岸海这边的事情问都不问,申家给大妖送了四百年的孩子,这件事情帝尊都不知道呢!” 夜温言心里也犯了合计,四百年了,申家干了这么大一件事,师离渊真的不知道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否则他不可能眼瞅着申家养虎为患。可申家这事情捂得也太严实了,四百多年居然都没有被人发现过?都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申家真的能守住这个秘密? 她把疑惑说给二夫人听,二夫人听过就笑了:“申家每隔一年就要祭海一次,这种祭祀可不是在海边上被一大堆人看着进行的,而是由申家人乘船出海,进入海阵,然后在重重海阵的包围下完成。在这个过程中,从送出孩子,到大妖吃掉孩子,再到大妖回到海底,岸上的人什么都看不见。当然,申家去的人也很多,这个过程他们都会看在眼里。但是看过又能如何呢?大妖会有选择地抹去一些人的记忆,让他们只记得是来祭海,别的什么都记不住。” 夜温言不解,“可是明明你们都知道这件事情,赤云城申府的那个小妾也知道,而且她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还把孩子给换了。结果还是没瞒过申家人,临逃跑时被抓了回去。” 二夫人听了就笑,“愚蠢,要是孩子真能被换,早就有人换了,还能等到她这一年?至于你说的为何还是有很多人知道这事,那是因为大妖对记忆的抹除并没有那么干净,至少被吃掉的孩子的生母,它是抹不去这段记忆的。所以申家有很多疯掉或傻掉的女人,那都是亲眼看着孩子被吃掉,受不住刺激的。还有我们这些正室发妻,家族也不会瞒着,因为只有我们知道真相,才能够不去阻拦男人纳妾。因为只有男人不断地纳妾,才能不断地有庶子或庶女出生,才能保住我们生的嫡出子女。不过申家也是厉害,四百年严防死守,纵是有那么多活口,还是让他们把秘密守了下来。说起来,这也算是个奇迹。能瞒得过帝尊,真是奇迹。” 二夫人感慨了一会儿,再看向夜温言,忽然就皱了眉,且眉心越拧越紧。 “姑娘,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总觉得你有些眼熟,但又实在想不起来是在何处见过。”这话说完,又自顾地摇了摇头,“不可能见过的,我这辈子都没离开过南边,出生在赤云城,出嫁后就到了海仙镇,怎么可能见到过北边来的姑娘。除非姑娘你到申府来过,可那也不对,以你的姿色,但凡到家里来过,申暮阳都不会轻易的放过你的。 见没见过都不重要了,今日你我能有这番交谈,那便是缘分。我方才回忆了一下,是有听说过大妖与申家的契约就是四百年整,算算年头,今年就已经是四百年了。或许你说的是对的,这次祭海与以往不同,四百年之期已到,大妖可能就要出海了。 那我便与你讲一讲,关于申家和大妖,以及那位帝尊之间的恩怨纠葛……” 二夫人讲起申家祖籍上记载着的,关于大妖的事情,也说起了四百多年前师离渊镇压大妖时,葬送了申家全族的性命。当所有真相摆在眼前时,夜温言忽然生出一阵恐惧。 有一种不好的感觉由内而外的升腾起来,以至于二夫人越说她越害怕,到最后二夫人都不再说了,转而对她说:“姑娘你要实在不舒服,就到榻上躺一下,我见你脸色愈发的苍白,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放心,我知你并不愿意嫁给申暮阳,我也不问你为何来到申家,又为何说自己能有办法对付大妖。就算你没有办法也没关系,这件事情我既然说了,就是做好了跟申家翻脸的准备。这些年我也受够了,只要一想到那些死去的孩子,一想到府里那些疯掉的可怜女人,我就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再这样下去我也活不长了,不如就拼一把。 我去替你跟申暮阳周旋,让他不能够顺利迎娶你,但是你自己也得想办法,离开申府,不管逃到哪里去,都不要待在申家。大妖出海,还不知道会带来什么样的灾难,申家想得太美好,申暮阳甚至都想要做皇帝了。可是我总有一种预感,那大妖不会帮着申家,它被镇压在海底那么多年,真正想做的,应该是杀死一切知道它这段经历的人。等到再没有人记得它被镇压过,它才能真正地翻身,真正地成为天地之主。 我想,它应该也是羡慕帝尊的,所以等到那时,它也会扶植起一个王朝,然后自己摇身一变成为下一个帝尊一样的存在。只不过妖就是妖,它跟人是不一样的。由它扶植起来的王朝,只怕再也不是现在这般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了。” 夜温言听了她的话,到榻上躺着。二夫人还在讲着大妖的事,直到她讲完,离开,夜温言才从榻上坐起来,然后一只手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二夫人去找申暮阳闹了,夜温言知道,申暮阳有二夫人拖着,今日应该不会到她这里来。她想要逃出申家,今日就是个好机会。可是该怎么逃呢?前门有高手,连屋后都站着好几个护院。她一个重病患者,就算跑出去又能跑多远? 可是不跑怎么办?她不能揣着这些秘密继续留在申家。何况她心底升起来的这种不好的感觉,总能让她想到师离渊,就好像这种不好是师离渊不好,是师离渊……要死了。 她穿鞋下地,走到了房门口,将房门拉开一些跟外头那两个高手说:“我想见我哥哥。” 那两个高手也没怀疑,反正二老爷吩咐过,新夫人只要不离开申府,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立即有人去找肖酒,等肖酒来时,还不等夜温言说话,他就开口道:“二夫人跟二老爷吵起来了,听说还砸了不少东西,是不是我教你的那招儿管用了?杳杳,咱们现在怎么办?是不是趁乱逃出去?可我看到你这院子里不少护院呢,逃恐怕是不行,要不然……” 肖酒手往袖子里伸,不一会儿就鼓捣出一块儿类似香料的东西来。 “我在申家偷的,是一块迷魂香,一会儿我们把这香点燃,先把院子里的人迷晕了再说。” 夜温言听得皱眉,“靠谱吗这玩意?你从什么地方偷的?” “靠不靠谱都得试试,我是从申府管家身上偷来的,我听到管家说要用这个东西迷倒一个姨娘,自己尝尝滋味。咱们得抓紧些,晚了就要被那管家给发现了。” 夜温言其实很想问问他怎么听到管家说话了,也很想问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一点武功都没有,还能从别人身上偷出东西来的。难不成这肖酒是个江湖大盗? 但这些话她一句都没问出口,因为她也想离开这里。跟离开这里比起来,肖酒的问题已经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这座申府,初来时是为了探听消息,如今却要想尽一切办法逃离。真是来也不行走也不行,这申家还真是命中注定的死对头。 彼时,无岸海上,师离渊负手前行,一步一步踏入重重迷阵。 大挪移之后,仅剩的两成灵力让他行走在无岸海上也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些从前根本不在意的海阵,如今也能给他造成困扰,甚至能让他偶尔走错一步身子就会晃几下。 要知道,这些海阵有很多都是他后来布下的,就算是先人留下的那些,他也都亲手加固过。可以说再没有任何人能比他还了解这些东西,他行走在无岸海上,就跟行走在陆地是没有两样的。可这次再来,海阵却跟从前不同了,也不知道是他灵力减退的原因,还是别的。 师离渊又多了几分警惕,渐渐地,整个人都进入到迷雾之中,即使今日他穿了身大红衣裳,也没有人能从迷雾里看到半片红影…… 第766章 燕不渡是死在师离渊手里的 再走深一些,师离渊就看出门道来了。原来海阵的方位改变了,离岸边近的那部分没有变化,但是往深入走就被人动过手脚。 有些海阵被移了位置,有些海阵在阵法上被人做了更改。再往深入走一些,改动就越来越大,甚至他可以明显地感觉到这种改动直接关乎着外界的天气变化。 师离渊想起没到海上时,他跟夜温言分析过为何天会不停的下雨,后来又分析为何六月飞雪,且不管是雨还是雪,都压制了他们的灵力使用。如今算是明白了,原来一切的根源都在这无岸海上,是海阵发生了变化,从而导致天地波动,四季不分。 可是为何这海阵会影响到他们的灵力?师离渊从前没想过无岸海跟天地灵气有什么关系,但是后来遇着了夜温言,总听夜温言说起无岸海无岸海的,还说她前世所在的那个家族,就是通过无岸海来到这个时空,甚至“无岸”这个名字,都是以她的先祖夜无岸来命名的。 所以渐渐地,他也开始怀疑无岸海到底是个怎样的存在,甚至开始怀疑四百年前的那场灵气消散,是不是也跟这片海域有关。 只是除此之外,无岸海对于他来说,还有一个更加特殊的意义。 就在这片海域下面,镇压着一只大妖。那是已经受了天雷修成人形的大妖,因其生性残暴杀人成瘾,当年修灵者纷纷跪到他师尊燕不渡面前,请求天尊燕不渡出面,镇压大妖。 妖渡完最后一道天雷,修出人形,那便是等同于问鼎修士的存在,即使到不了后期,也直逼问鼎中期。有这么一个强大的反派力量祸害世人,修灵界早晚要被妖兽占领。 燕不渡当年修为已是问鼎后期,只差一步就修到大圆满,那样的修为虽说杀死大妖也不是易事,却也不是不能做到。所以其实当年燕不渡并没想过镇压大妖,而是一心想把大妖给杀了的。之所以没有杀成改为镇压,全是因为架打到最后一刻,天地发生了变化,天地灵气突然消失,以至于他最后一个术法挥到一半就再也使不出来了。 那场架就打在无岸海上空,灵气消失之后,燕不渡和大妖齐齐摔到海里。 当时所有人都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了,眼看着天尊落海时还有人说天尊是不是受重伤了,要不然怎么会落海呢?而且看他落海的样子,竟像是一点术法都使不出来。 这话也就才说完,他们就感觉到哪里不对劲了。因为灵气的消失对于所有修灵者来说都是大事,当人们发现自己吐纳出来的不再是灵气,而是凡人才会呼吸的普通空气之后,他们就慌了。这一慌也就没有人再去顾及海里的天尊和大妖,只除了师离渊朝着海中间走去。 大妖落海,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报应,直接就落到了一处海阵里。海阵在它进入之后自动闭合,将大妖困在其中。反而是天尊燕不渡被师离渊给救了上来,才一上岸他就听到燕不渡说了句:天地灵气不在了! 当时师离渊还在纳闷,为何都说天地灵气不在了?可天地灵气分明还在啊!他还是可以用避水的术法行走在无岸海上,他还是能够正常的吐纳啊! 可是很快他就发现哪里不一样了,因为他吐纳的不再是天地灵气,也不是普通空气,而是另外一种特殊的介质,像是取自于当空挂着的太阳,有一股暖意入胸,力量更加磅礴。 燕不渡没能灭杀大妖,大妖也被镇于无岸海底,修灵者们因为天地灵气消失的事情四处奔波求助,可惜没有一个人能想出办法来应对这一切。就连天尊燕不渡都活得像个凡人,甚至连辟谷都做不到了,要一日三餐,要吃喝拉撒。 没有人再去顾及大妖,毕竟没有了灵气,大妖也没了本事,兴许好不容易修成的人形都维持不住呢!到时候不过就是一只野兽,没什么可怕的。 人们想得没错,那刚化为人形的大妖的确没能维持住人身,师离渊入海去看了,那大妖在海阵里已经现出本来形态,是一种半人半马的妖兽,上半身是人的躯干,下半身则是马身。 那妖兽修成人形之后十分猖狂,即使没修成人形时也是独霸一方,他当时还真的没见过妖兽如此狼狈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看得时辰久了,那妖兽竟缓缓转过头,也朝着他看过来。看了一会儿就说:“师离渊,你是天尊首徒,虽是你师父害我至此,但你也脱不了干系。你给我听好了,早晚有一天我会报了这个仇,即使天地灵气再也回不来,我也不会放过你们。你最好给我活得长久一点,我可不想等我再修出人身时,你们一个一个的都死绝了。” 师离渊到现在还记着那个话,但当时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天地灵气都消失了,大妖再不甘,又能成何气候?总不能跟他一样,也能吸收太阳精粹?如果是那样的话,那就不是天地灵气消失那样简单,而是老天爷想要毁灭人类了。 这是四百年前的事情,如今想起来依然历历在目。 就在大妖被镇在无岸海底第五个年头时,燕不渡死了。一代天尊,世间修为最高的修灵者,最终还是没能熬得过灵力消散之后的岁月。 有人说燕不渡是自杀的,也有人说燕不渡是病死的,但却没有人知道,其实燕不渡是死在师离渊手里。但不是师离渊主动杀他,而是他逼着师离渊杀死自己。 恢复天地灵气已经没有希望了,用燕不渡当时的话讲,就是与其坐在洞府里等着老死,倒不如趁着一身修为还在时,把这些全都渡给自己的徒弟。毕竟他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徒弟还能汲取日月精萃,继续使用灵力,继续做一个真正的修灵者。 五年是上限,过了五年,他一身问鼎修为就会开始消退,到时候就是他想给也给不成了。 于是他让师离渊进行元神夺舍,不要他的身体,也不要他的意志与思想,只要他已经修炼至问鼎后期的元神。当时的师离渊刚刚问鼎,境界还不稳定,他已经没有办法再指导其修炼,便想着用这样的方法,最后保爱徒一程,将爱徒送入更高境界中。 这事儿他跟师离渊说了,师离渊当然不干,但燕不渡这个人就是这样,他决定的事情,天下任何人都改变不了,你不夺舍我就主动献舍,有本事你就杀了我,只要你不杀我,我就有办法把我这一身本事让你接受。没有灵力我还可以使用咒术,这是燕不渡的原话:师离渊,你别逼我使用咒术,因为一旦用了,我就是魂飞魄散,连转世投胎的机会都没有了。 师离渊能有什么办法?他太了解燕不渡了,那样的事燕不渡是绝对做得出来的。 所以他没有选择,他不能眼看着燕不渡魂飞魄散。所以他对燕不渡进行了元神夺舍,夺去了燕不渡两千多年的人生阅历和修炼心得。那一次夺舍之后,他的修为直接精进到问鼎后期,成为了跟燕不渡一样的、问鼎后期的大修士。 燕不渡死了,临死之前十分欣慰地说:你不愧是本尊最得意的弟子,师离渊,你要做这世间的奇迹,哪怕所有人都死了,你也一定要活着。你活着就是我活着,你得带着我,看看千百年后的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 他还说:无岸海底那只大妖,海阵镇不了它太久,五年时间够长了,它就快要出来了。你再去镇它一次,将它彻底困住。但是你别想着弄死它,因为它已入海阵,那海阵一旦破坏,无岸海的大啸就会淹没整个大陆。以你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对抗那么大的海啸,所以你只管镇压吧,别想着把它弄出来杀死,杀不死的。 于是师离渊去了无岸海,大妖果然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冲破海阵从海底出来,它甚至已经分出一部分元神在南边一带兴风作浪。 师离渊的到来让它再一次受到了镇压,但是它的元神也将申氏一族带到了海面上。 那就是师离渊当初面对的最艰难的选择,保申家,还是保天下。 事情的结果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师离渊顺手捞出一个申家的少年,也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因为此事,师离渊觉得有愧于申家,所以在起初的几年,他对申家非常照顾。直到申家那个少年长大成年,娶妻生子,北齐国也建立起来,修灵者也都接受了天地灵气不在了这个事实,他才把申家交给当地官府照顾,自己没有再多过问了。 当然,即使他不过问,官府也知道申家跟帝尊大人是什么关系,自然不会亏待他们。所以申家就在官府的庇佑下过得越来越好,很快就成为赤云城最富有的一个家族。 师离渊后来也打听过几次,听说申家过得很好,便也没有再多过问。 而无岸海下面那只大妖,他也就是在前一百年经常过去看看,后来发现那大妖根本不可能冲出海阵,便也没有再去理会。就包括去年他在遇到夜温言之前,前往无岸海平定大啸,他也去查看过是不是大妖在兴风作浪,然而那场大啸与大妖并没有关系。 大妖还在沉睡,赤云城偶尔传来的消息,说什么申家祭海,他也觉得那不过是渔民寻求心理寄托的一种形式,却没想到,他精明了四百多年,却在这件大事上,疏忽了…… 第767章 师离渊打一架吧 师离渊继续往前走,也不知道走出多远,终于停了下来。 避水的术法让他所到之处,海水都会自动避开,给他腾出一条路来。 师离渊把术法又挥了挥,海水退让得更多,他伸手往水下一指,一道红光顺着手指头直钻入海里,紧接着就听师离渊道:“大妖,出来!” 海面突然起浪,没有前后翻过,倒是打着圈儿在转,很快就形成了一个漩涡。 随即,一个声音从那漩涡中传了出来:“师离渊,你的命真是太长了,居然还没死。” 师离渊冷哼,“你都还活着,我怎么可能死去?” 大妖大笑起来,“可是你活着又能怎么样呢?师离渊,四百多年过去了,我不知道陆地上是什么样子,你也不知水底下是什么样子,你当真觉得事到如今,你能再镇压我一次吗?当初之所以让你得逞,那是因为燕不渡他帮了你一把,将他的元神献舍给了你。可你就算得了他的元神,最多也就是达到问鼎后期,而如今的我已经是问鼎后期大圆满的境界,你觉得你胜得了我吗?师离渊,海阵已经被我改动过,即使你还能用避水的术法站到海面上来,可你身上的灵力最多也只剩下一成。十成灵力在你都胜不了我,何况一成?” 大妖笑得十分猖狂,整个海域都因为它这狂笑而变得躁动不安。师离渊看到有浪起了两人多高,就像一道水幕。可那不是极限,随着大妖的笑,浪的高度还在继续上升。 他很奇怪为何大妖说它已经达到了问鼎后期大圆满的修为,按说被镇压在无岸海下面,它的修为应该停滞不前才对,怎么可能精进的如此之快? 这里头一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且直觉告诉他,这件不知道的事一定与申家有关。 他挥起手,一道术法打到水幕上,强行将浪头给压住,不让其继续攀升。海仙镇紧挨着无岸海,这一幕一定会被海仙镇的渔民看到,如果不压制住,会引起百姓恐慌。 见他将浪头压住,大妖不甘心,又开始发狂,可惜无论其怎么折腾,浪都被师离渊死死压着,再没有攀升半点。这让大妖也非常奇怪,他问师离渊:“你的灵力没有被风雪压制?不可能啊!我改变了海阵,让这片大陆四季错乱,阵法引动天地法则,会限制所有术法的使用。师离渊,只要你还是修灵者,你就没有办法逃避天地法则,” 师离渊没有搭理他这个问题,只是冷笑道:“你都能在无岸海底继续修炼,为何本尊一定要被天地法则束缚?大妖,你有你的法子,我也有我的法子,何必在意。” 大妖沉默了一会儿,又笑了起来,“原来是想套我的话,你是想知道我是如何修炼的。没关系,你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告诉你就是。师离渊,没想到吧,四百年前被你亲手葬送的那一族人,他们反水了!你捞回去的那个孩子他恨毒了你,主动要与我合作。四百年来,他们每隔一年就会给我送来一个不到三岁的小孩供我吞食,我食人肉嚼人骨,自然冲破了天道,得以继续修炼。师离渊,没想到吧,当年随手救上去的一条人命,如今却要赔进去一个天下。四百年前没做成的事,四百年后再做也不晚,这天下注定是我的,跑不掉。” 大妖又开始搅动海水,水幕又开始上升,师离渊仅剩下的两成灵力已经压制不住了。 大妖终于看出门道来,鄙夷地道:“我当是有什么底牌,原来不过是我估算错了你剩余的灵力,竟不是一成而是两成。不过那又有什么区别呢?一成和两成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师离渊,我们打一架吧!四百年前是天地灵力突然消失才让我落入海阵,如今我已具备了冲破海阵的实力,就跟他的高徒再打一回,顺便把你送去给他作伴。” 师离渊盯着海面,半晌,道:“好。” 大妖哈哈大笑,突然一下从海底钻了出来。仍旧是半人半马之身,天地灵气的消散,让它始终不能再化一次人形。他看着师离渊那数百年不变的容貌,突然嫉妒之心大起,就想要把这么好的身体这么好的容貌都据为己有。于是它向师离渊攻了来,手里也不知道幻化出一个什么兵器,照着师离渊就扎,那恢宏的灵力使出来,让师离渊都不得不震惊。 他急忙躲避,用仅剩两成的灵力跟大妖硬碰肯定是不行的。他将唯一的希望都寄托给这片无岸海,如果他没有猜错,这四百年间,大妖除了吞食孩童之外,应该也是借助了无岸海下面的海阵得到了灵力。海阵需要维持运转,那必定就要有灵力之源,大妖十有就是借助了灵力之源,才能够不知不觉地修炼至问鼎后期大圆满的境界。 成也海阵败也海阵,他与师尊燕不渡当初利用海阵压住了大妖,却没想到,四百年后,大妖竟因祸得福,从海底破阵而出,再次与他为敌。 好在大妖化不成人形了,问鼎后期大圆满的境界如果被人使出,以他现在这两成灵力肯定对付不了。但若是妖的形态,那修为就要大打折扣,他或许借助海阵,还有一战的可能。 于是这一战,便是大妖攻,帝尊躲,偶尔被打中一下,吐一口血,依然没有挑起师离渊的斗智。这让大妖很生气,它等了四百年,卯足了力气要跟师离渊决一死战,对方为何不战? 正想着,突然之间师离渊沉入海底,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一般,快速地向着海底沉了去。 大妖心里咯噔一声,像是特别害怕师离渊入海一样,紧随其后也跟了下去…… 无岸海的异动引起了整个海仙镇人的围观,人们也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就看着大浪起了又降,降了又起,几次都要往岸上冲来,但几次又都退了回去。 或者说是被压制回去,就好像是两个人在打架,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 无岸海神秘,这是众人皆知的,所以眼下看到这番情形,就以为是海神在发怒,要惩罚岸上的渔民。于是所有人面向大海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念叨着什么海神大人息怒啊,都是我们不好啊之类的话。甚至还有人自报家门,说他曾经帮过申家的小公子,请海神大人看在申家人的面子上饶了他,千万不要杀了他。 人们一听说这个“杀”字,恐惧就更甚了,磕头已经不能表达他们的心情,许多人都呜呜地哭了起来,不停地忏悔自己不该在海里打鱼,不该在海里捞虾之类的话。 有人跑去申府报信,请申家人出来看看。这时候已经是下晌,天昏昏暗暗的,看起来就跟傍晚要黑天时差不多。申暮阳听说这个事情时,二夫人刚摔了一套茶盏,正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我嫁给你这么多年,给你生了一儿一女,为你守着申家不为人知的秘密。我自认为对得起你们申家,可你呢?居然想要休妻再娶,你对得起我吗?你有什么理由休了我?女子七出之罪我犯了哪一样?这事儿就是告到官府去我也是有理的。申暮阳你简直没良心!” 从早上到现在,二夫人闹了快一天,申暮阳真是被她闹得一个头两个大。他就不明白了,“你说你平日里吃斋念佛的,早就说过不想做申家的二夫人,早就说过我如果碰到中意的女子就可以另娶。你说你这一生只想常伴菩萨,不想再跟我过了,我也成全你的心愿,为你修建气派的佛堂,可这怎么到了节骨眼儿上你又反悔了呢?” 二夫人也是有理有据:“说归说,我可以说,但你不能真的就那样做。我之所以说那些话,一方面是因为我心灰意冷,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想挽回你的心,想看看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可惜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连劝都没劝过我,连哄也没哄过我。你既然心里没我,那我为什么还要为你着想?申暮阳我告诉你,想休妻没门,除非我死了。要不,你杀了我?” 申暮阳看着自己这个发妻,就觉得这简直就是个疯子,他已经跟她争论一天了,始终争论不明白。该说的都说了,这疯女人就是咬死了不让他休妻再娶。他没办法,还派人去问过夜温言,那边给过来的话是:我只做唯一的正妻,否则就是羞辱我,我就咬舌头自杀。 申暮阳实在舍不得新得的美人,因为美人实在太美了,那种病歪歪的样子简直太戳他的心了,他怎么能舍得美人去死呢?就是让发妻去死,也不能让病美人去死啊! 于是他开始琢磨要弄死二夫人了,而二夫人也从他的眼里看出了这个苗头,一时间竟不知自己还该不该继续闹下去。毕竟是送命的事,她嫁到申家这么多年了,怎么能不了解申家人有多狠呢!就冲着他们把一个个活生生的孩子送出去,这一家人就连狼都不如。 二夫人不怎么说话了…… 第768章 骂海 见二夫人不说话了,申暮阳却并没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在他心里,这种事就是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如果留着发妻,可能那个漂亮的肖杳杳这辈子都得受发妻的欺负。像这种摔摔打打骂骂咧咧的事,可能以后还会经常上演。 他又怎么忍心以后看杳杳哭泣?莫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发妻给弄死。反正申家手里的人命已经太多了,不在乎再多加一个。也不知道大妖愿不愿意吃,总不能白死。 他心里这样想着,就打算叫人进来把二夫人给捆上,这时,却听门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下人也顾不得礼数了,敲了几下门直接就把门给推开,然后看着申暮阳道:“老爷,出事了!” 申暮阳心里咯噔一声,也不怎么的,下人一说出事,他第一个念头竟是想到了肖杳杳。于是冲口就问:“新夫人怎么了?是不是病重了?” 下人一愣,随即道:“不是,是无岸海出事了,浪起了几人高,还有在空中盘旋的漩涡。隐隐能听到打斗声,却不像是兵器撞击出来的声音,总之很奇怪。现在镇上所有人都往海边集中了去,全都跪在那里求海神饶命呢!二老爷,快去看看吧!” 申暮阳冷汗都冒出来了,二夫人也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震惊。可很快二夫人就回过神来,这一回神她可就笑了:“报应!这就是报应啊!申暮阳你看到了,你要休妻另娶,海里那位都不答应,可见你这事儿成不了,快快丢了这心思,好好过你的日子吧!” 来禀报的下人听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海里那位,海里哪位? 但申暮阳明白啊,他妻子指的是海里的大妖,难不成真是让她说着了?真是大妖不答应?可是没道理啊,大妖只管每隔一年吃一个申家的孩子,管这事儿干啥? 他一想到吃孩子的事,便立即跟下人说:“赶紧的,派人回赤云城申府去催催,是不是他们记错了祭海的日子,没早早的过来祭,让海神大人发怒了?” 他这样想也没错,因为在他小的时候无岸海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那次就是申家祭海的日子晚了一天,因为被送去祭海的那个孩子生了重病,在正日子的前一天病死了。申家一时间找不到替代的孩子,这才导致晚了一天祭海。 那次大妖就发了怒,起浪淹了半个海仙镇,后来还是他爹爹实在没了办法,交出了养在外头的一位爱妾所生的孩子,这才把大妖的怒火给平息下去。 那个孩子他爹本来不想交的,因为他爹喜欢孩子的娘,喜欢得掏心掏肺的。就为了保住孩子,从来都没敢跟家里说还有这么个人。可惜到头来还是没保住,非但孩子没保住,那女人还被他娘接到府里,活活给打死了。为此,他爹大病一场,花了很多银子才救回来。 申家男人可以纳妾,也可以养外室,但是绝对不能动真情,他们必须得知道,所有的妾和外室,都是为了给申家生孩子,而生出来的孩子,也是为了送给大妖吃的。 所以当他母亲得知丈夫动了真心非常生气,把那外室打得十分凄惨。 申暮阳就想,莫非真的是主宅那边又记错日子了?还是孩子又出了问题? 现在下人去赤云城报信儿去了,他也顾不得再跟发妻在这里吵闹,披了外袍就往外走。 二夫人想了一会儿,也跟了上去。无岸海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她也想去看看。 可二人还没等走出院子呢,就又有个下人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说:“老爷,不好了,新夫人和她的哥哥毒死了看守的护院,一起跑了!” 申暮阳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这都什么节骨眼儿了,怎么新夫人还给跑了呢? 那些护院可都是高手,怎么就被人毒死了?拿什么毒的?肖杳杳看起来病歪歪的,她那哥哥也是个小白痴的样子,就凭那两个人能把好几个高手给毒死?开什么玩笑。 他大声问那下人:“往哪边跑了?可有去追?” 下人说:“回老爷的话,追了,说是往海边跑的。” 申暮阳不多想了,反正他也要去海边,正好两件事情一起办了。 于是赶紧的又快走了几步,最后几乎就是在小跑,一路跑出申府,奔着无岸海去了。 海上大浪还是未停,夜温言和肖酒到时,远远就看到一道水幕竖在海面上,天一会儿阴一会儿晴,一会儿明一会儿暗的,那水幕偶尔还会变成漩涡,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些声音。 那声音在旁人听来像是在打斗,可又不像是兵刃相交,所以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声音。 但旁人不清楚,夜温言可太清楚了!那是术法的声音,海上分明是有人在用术法战斗。 而这世上还能用术法战斗的,除了她跟师离渊,怕就是这几日才听说的那只大妖。 她往前跑去,一直跑到海边,想都没想就入了海。浅海区还是结着冰的,浪起在海中间,并没有拍到岸上来,所以浅海的冰也没有化。 夜温言一步一滑地行走在冰上,尽可能地控制着平衡,可还是走得十分艰难。 肖酒一直在边上跟着她,见她要摔倒就扶一下,最后见她还一直在走,眼瞅着就要走到不结冰的地方了,他就有些害怕,顶着风雪大声地问:“杳杳,你要干什么?你上哪去?” 夜温言指指前方起水幕的地方:“我要上那里去。” 肖酒当时就生气了,“你有病吧?那种地方怎么能是人去的!你没看见都起大啸了吗?我不知道你为何要入海,但眼下这里结着冰,我就陪你走一段路,但你若说你还要继续往前走,那我就是抗也得把你给抗回去。别任性行吗?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做什么?” 夜温言也不知道她能做什么,但是她知道师离渊一定就在前头,现在师离渊能使出来多少灵力她心里有数,那大妖吃了四百年活人,想也不是善茬儿,万一师离渊对付不了怎么办? 可肖酒说得也没错,师离渊都对付不了,她就更对付不了了。她现在非但一丁点灵力都使不出,她还生着重病,随时随地都可能晕倒,她凑上前不是找死吗? 肖酒还在劝她:“回去吧!你要看咱们就在岸上看,离这里越远越好。” 夜温言不甘心,她蹲下来,两只手按在冰面上,不停地念叨:“是我,能感受到吗?是我来了!你们若还认得我,就借我些力量让我恢复。你们若认不得我,就帮帮那个人,让他把大妖打死。总不能我们家护着你数千年,到头来你却要帮着个妖怪!” 她这话肖酒听不懂,不停地问:“你在说什么?你在跟谁说话?” 她没理肖酒,这事儿也不可能跟肖酒说清楚。只有她自己明白,她是说给无岸海听的,夜家与无岸海往来数千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是知已也算朋友,这片海它如果有生命,就不该在这种时候帮着个外人来给她添堵。 她把话重复了一遍又一遍,手覆在冰面上都冻僵了,可惜,无岸海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夜温言急眼了——“你他妈的还有没有良心?我跟你好话说尽,你连个回应都没有,这些年我夜家的付出都喂了狗?要不是夜家用海阵保着你,你这种东西早就被天道收了去,早就被吸干晒干成为一大片盆地。现在留你在这世间,你不知感激,还助纣为虐,同你好说好商量你连个屁都不放,你他妈的想死就说一声,姑奶奶送你上西天! 屁个无岸海,不就是一颗水珠子落到了地球上,就凭着自己内里取之不尽的能源,你威胁了人类数千年。上古时期的古修士在时就要抽干了你,被你侥幸活了下来,后又遇我夜家人保你从湖变成海,下了海阵让你海底下的那些个能源不被人发掘。你受了我夜家恩惠,现在却不认我,还要帮着那大妖兴风作浪,你他妈的就不怕报应吗?” 她胡乱一通骂,骂得自己是痛快了,却把个肖酒给听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她傻了。 “人人都说进了申家的女人最后都会变成疯子或傻子,杳杳,你这才进去几日?这么快就应验了?不对啊,你也没跟那申二老爷成亲呢,怎么就成申家人了?难不成他们送往赤云城庚贴已经换成了婚书,你们的婚姻生效了?” 他说到这里又摇摇头,自顾地道:“那不扯蛋呢吗!我都打听了,你给申家人的八字都是胡编的,上头还写着肖杳杳的名字,就算换了婚书那也是申暮阳跟肖杳杳的婚书。神特么的肖杳杳,瞎编的名儿也能生效?申家是神仙洞府不成?” 夜温言一心质问其实根本没有生命的无岸海,没留意到肖酒在说什么,直到肖酒强行把她从冰面上给拽起来,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该死的,她居然在骂海,疯了不成?这世上再玄幻,再有修灵者,也不至于一片大海都成了精,她这可真是被气糊涂了。 至于把手贴在海面上,想求无岸海给她力量,那也是痴心妄想。 无岸海下面是有大量的能源,可那些能源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一点用都没有,凡人也根本就没有能力把那些能源给开采上来。 至于另外一个时代……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前世所在的那个时代,并没有无岸海…… 第769章 神仙打架 “杳杳,咱们回去。”肖酒死死抓着夜温言的肩,大声又坚定地对她说,“一定要回去!这冰面撑不了太久,前面的大浪再起几次冰就要塌了,咱们要是掉到海里就全完了!” 夜温言却听不进去他的话,无岸海给不了她力量,她就想冲到前面去看一看,既然知道师离渊在里面,她就不可能只安安静静地当一个旁观者。 这无岸海底是有灵气提供的,否则也不可能这么多年一直支撑着海阵运转。兴许她冲进去,海底的灵力就可以为她所用。只要她能使用灵力,一切就都可以迎刃而解。 “我得进去。”她甩开肖酒,“你自己回去,不管你是什么人,我都不能拖累你跟着我一起以身犯险。你赶紧走,前面的路已经不适合你了。” 她修灵修惯了,所以即使现在自己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依然不觉得前方有多危险。 但是肖酒不行,他这一生也是见惯大场面的,可这样的场面却还是第一次见着。 神仙打架,凡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只能做个旁观者,还得站得远一些再观,否则容易溅一身血。所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远离这里,还得带着夜温言一起远离。 他开始拽夜温言,用了大力气,一边拽一边说:“前面的路既然不适合我了,那就也不适合你。你就是个普通人,不管什么身份你都是凡人,这种地方不是你能待的。” 夜温言认了死理,说什么也不干。两人这一拉一扯的,惊动了已经从海里出来的师离渊。 师离渊回头看了一眼,重重迷雾后面,夜温言的身影清晰地入了他的眼。他有些担忧,因为知道夜温言眼下不但灵气尽失,而且还一身重病,他之所以在落到无岸海边之后没有立即去找她,就是怕她执意跟来再出个什么意外,没想到她还是来了。 天地变色让他也使不出灵力,再加上夜温言总是提及无岸海,这已经让他想到海底那只大妖了。既知是大妖在兴风作浪,他就不能让夜温言跟他一起犯险。 他想迅速解决这场战斗,然后赶紧把自己的小姑娘带离这片海域,但是不行,大妖食了四百年活人,实力比之四百年前精进了许多,以他如今仅剩的这两成灵力根本无法对抗。 要说迅速解决,只怕也是那大妖迅速的解决掉他。 他不能让大妖离开这片海域,他得保天下,也得保住他心爱的姑娘。 这一架打到现在,该如何结束他心中已然有数,只是……只是他们家小姑娘订了两次亲都没嫁出去,以后该怎么办啊?他总不能眼看着小姑娘孤单一生,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 想着这些时,师离渊不着痕迹地调整了打斗的方位,变成大妖背对着岸边方向,而自己则是正对着,这样就可以看到夜温言,也能看到在边上拖拽夜温言的那个人。 那个人很陌生,但他也不能保证就一定是陌生的,毕竟这四百多年除了他家小姑娘以外,他从来没有刻意的去记过什么人,纵是权家那么多任帝王,他能记住样貌的也就是一个权青城而已。所以这个人也有可能是以前见过的,但是他实在想不起来是谁。 好在这个人是在拽着夜温言往外走,想来也不是个坏的。这便稍稍放了心,但还是悄悄使了个传音术送到那人耳中,告诉他:“赶紧把人带到岸边去。” 肖酒一愣,明明身边再没有其他人,这声音却如雷贯耳,直接打到他的脑子里,让他有一种想不从命都不行的感觉。 他往水幕出现的地方看了一眼,隐隐看到有红色身影在水幕后面,便已猜出一二。于是又加大了力气去拖夜温言,同时也提醒她:“不只是我想让你回到岸上去,那个人也是这样希望的。你听我说,别说你本就是个凡人,帮不了神仙的忙,就说你现在这个身体状态,走不了几步就要晕倒,你说你过去了能干什么?听我一句劝,不要逞能,一旦让敌对的那一方知道了你与他的关系,那你就是他的软肋。” 这话刚说完,岸边已经有人朝他们这边跑过来,还是很多人。 肖酒见是申暮阳,立即就道:“申二老爷快过来帮忙,让她回去!” 申暮阳也不明白他相中的新夫人为何跑到冰面上来,但他眼下也顾不得想太多了,大妖发怒,这冰马上就要裂开了,再不把人救出去就得陷在海里。 他实在喜欢这个小姑娘,要是就这么陷到海里没了命,他可得心疼好长一段时间呢! 肖酒不喜欢申暮阳,更不愿意让申暮阳碰夜温言,虽说这会儿是想申暮阳把夜温言拖回去,可当他看到申暮阳走到近前就要往夜温言身上抓,当时就急了眼——“别碰她!”说完,也不管之前给自己立的人设了,内力一运,直接把夜温言甩到自己肩头,扛着就往岸边走。 申暮阳见人已经被救了,这才放了心,然后又瞅瞅水幕后面的打斗,看着一人一妖偶尔现出来的身影,一颗心控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果然是大妖出海了,没想到大妖竟提前出了海,没等到申家喂它最后一个孩子。 那抹~红影是帝尊吗?应该是了。传说帝尊师离渊最喜穿红袍,一年四季都是红色华服加身。而且也只有帝尊才能与大妖一斗,只有神仙打架才能打出这种恢宏的气势来。 他非常激动,他希望大妖能胜,只要大妖胜了,这天下就是申家的天下了,而他,也将有机会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成为这天下之主,受万民叩拜。 那样的事情只要想想都让人激动,只要一想到自己就要当上皇帝,做梦都会笑醒。 若不是他没有本事,他现在都想冲过去跟着大妖一起把帝尊给杀了! 帝尊,呵呵,什么帝尊,那对于申家来说就是一个有着血海深仇的大仇人! 四百年前灭了申家满门,这天下太平明明是申家用一族人的性命换回来的,凭什么到最后师离渊成了天下之主?凭什么师离渊成了全人类的大英雄? 什么英雄,不过就是个拿活人祭海的小人而已,跟申家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有何不同? 申暮阳想着这些事,慢慢地也退回到岸边。无岸海浅海区结的冰在他退回来之后就开始碎裂了,浪朝着岸上冲了来,又把人赶退了许多丈。 夜温言瞪圆了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水幕,肖酒怕她又做冲动的事,也死死地盯着她,还用双手握着她的胳膊,一动都不让她动。 夜温言这次很听话,没再兴起想要入海的念头,只是眼泪不停地流,风雪吹过来时,有些泪就冻成了冰晶,吹飞起来晶莹剔透的,十分好看。 可是眼下谁能在意这好看呢?就连最在意她容貌的申暮阳都顾不上看她,所有人都盯着海里的打斗,大气都不敢出。只有个别人控制不住嘴,哆哆嗦嗦地念叨着:“真的有海神。” 肖酒气得大骂:“有个屁的海神!那分明就是海妖,是申家养了四百年的海妖,它是要跳出来吃活人的!你们整天就知道拜拜拜,却不知自己拜的是个什么鬼东西,要不是有帝尊大人在与它斗法,就你们这些人,现在统统都要没命了!” 肖酒一顿骂,倒真的骂醒了不少人,此时水幕下落了不少,师离渊和大妖的身影都已经露了出来。人们就指着前方说:“看!那就是帝尊啊!帝尊穿红衣,这天下就只有帝尊大人可以使用灵力。是帝尊大人来救我们了,是帝尊大人来保护我们了!” “对,帝尊大人没有放弃我们,海仙镇不是被申家守护的,而是被帝尊大人守护的。这么多年我们都拜错了,以为申家是活菩萨,其实帝尊大人才是这天地之主,才是保护我们能好好活着的神仙啊!申家是个什么东西?申家是养妖怪的罪人!” 一说起妖怪,人们又往海面上瞅,大妖那半人半马的样子一点点入了人们的眼,让人们看得越来越清晰。人们吓坏了,他们这一代人哪里真的见过妖兽,都是在过去留下的记载和传说中听说过而已。如今妖兽就在眼前,从前那些关于妖兽跟人类抢地盘的事又被人们想了起来,一时间个个惶恐不安,个个都把申家恨到了极致。 那大妖似乎感受到了这种恐惧和恨意,冲着岸边转过头来,哈哈大笑,“卑微的人类,若不是四百年前天地灵气忽然消失,你们早就是我妖兽一族的奴隶。让你们多活了四百年已经是天道最大的恩赐,但是恩赐到了今天,也就到头了!” 它说这话时,突然挥起一道术法,术法打在海面上,激起巨浪朝着岸边拍了过来。 因为浪来得太快,人们根本顾不上躲闪,所有人都被这一个浪拍住,拍得一身是水,东倒西歪。甚至有人因为受不住风雪和海水的冰冷,当时就晕了过去。 夜温言也没躲开,肖酒背过身挡在她身前,挡住了一大半的海水。只有少部分淋到她头上脸上,滴进她张开的嘴里。 夜温言也不怎么的,入嘴的海水分明只是咸的,她却能在这种咸中尝出血腥的味道来。 是师离渊的血! 第770章 师离渊你是不是疯了 夜温言几乎疯了,下意识地就又要往前冲,肖酒死死地拦住她。 两人离得近,就听肖酒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说:“夜温言,你要不想成为那大妖威胁帝尊的工具,你就老老实实在岸上待着,我拼了命也能保你一保。除非我死了,否则我一定能让你跟我一起活着。你惜命一点吧,如果这一场浩劫我北齐注定要搭进去一个帝尊,那就绝对不能再搭进去一个帝后了。夜温言,冷静点,给北齐多留一份希望!” 夜温言迷茫地看向肖酒,忽然发现眼前这人的容貌已经发生了变化。脸颊边上有皮掉下来,很快地,整张脸都像化了似的往下掉。终于脸皮全都掉完,再出现在她面前的这张脸,她看着就有那么点熟悉了。 “你是……五殿下?”她琢磨着问了句,然后再道,“原来是易容。” 灿王殿下权青繁,只比六殿下权青禄大一岁,跟三殿下权青允是同母所出。 只是一个母亲生出的两个儿子,性子却截然相反。一个粗犷凶悍桀骜不驯,就像只狼。一个乐观开朗,积极又阳光,就像只小白兔。 他们的母妃总怕小儿子被人给欺负了,从小就总跟大儿子说要多照顾弟弟,还为此刻意去培养大儿子照顾人的主观意识。结果这种意识培养成熟之后,大儿子却没去照顾他弟弟,转而去照顾夜飞舟了。他们的母妃为此痛心疾首,哭了好几场。 夜温言这会儿把这五殿下给认了出来,一瞬间脑子里也在想,这五殿下不在临安城待着,为何跑到了赤云城来?他又是什么时候到这边来的?好像在除夕宫宴时她看到过这位殿下,之后好像就没有再见过,难不成是过完年就出门了?那上次炎华宫的宫宴他也没到场吗? 她想不起来了,毕竟五殿下存在感实在太低,她从来没有刻意的去留意过这个人。 可眼下这个从来没被她留意过的人却站在她面前,跟她保持着这么近的距离,这几日又一直陪着她帮着她,在海面上还死命的把她往回拽,这五殿下图什么?为何要帮她? 她十分不解,但也没工夫细想,眼下她就想知道师离渊是受了多重的伤,以至于海水里都带了血腥的味道。于是她跟五殿下说:“你帮帮我,我想尽可能的靠前去看看。你既知我是什么身份,就该理解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的心上人正在跟妖兽拼命,你让我在这里等,我怎么等得下去?五殿下我求求你,我只往前走走看看,我不入海,行吗?” 权青繁叹了一声,“罢了,我带着你往海边走走,但是你一定听话不能入海。海水刚开化,能冻死个人,你要是一头扎到海里,我可不保证能把你给救上来。” 他说这些话时,自己也打了几个哆嗦,刚刚拍过来的海水实在是太冰了,要不是他用内力抗着,只怕这会儿也得跟海仙镇的百姓一样,接二连三地晕倒在地。 二人走到海边,申暮阳喊了她一嗓子,夜温言理都没理。倒是权青繁回过头看向他,这一眼已经不是肖酒的目光,而是灿王殿下的目光了,直击人心,看得申暮阳打了个哆嗦。 明明刚才还是一副少年模样,人畜无害的,怎么现在就发生变化了呢? 申暮阳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再看海面上,大妖跟帝尊斗法,虽然看起来明显占了上风,但是帝尊大人依然不急不徐,甚至还朝着岸边的方向看。 他不解,帝尊这是看什么呢? 就这么寻思着,目光渐渐就落到了夜温言那头。这一看就看出不对劲了,因为夜温言表现得很激动,就好像这场神仙大战跟她也有关似的,要肖酒死死拉着她,才能不让她冲过去。 申暮阳心中起疑,想了想,大步走上前去,冲着夜温言叫了声:“杳杳。” 没等到夜温言说话,这时就听在海面上打斗的大妖说:“师离渊,你斗不过我的,这天下早晚都是我的,即使晚了四百年,到最后依然得落到我手里。师离渊,你做了那么多年帝尊,富贵荣华都享了,也该轮到我了。怎么样,把你那炎华宫让出来给我住住,我就看在那座宫殿的面子上,给这天下留几个活口,否则也没有人伺候我,你说是不是?哈哈哈哈,师离渊你这是什么表情?我哪里说错了?我们妖兽一族是多么尊贵的身份,我要找人侍候自然是得找你们人类,让人来侍候妖,这才是天道所向!” 这话说得猖狂,而且也很大声,所有还在岸上的、没有晕倒的人都听见了。 权青繁回过头来问申暮阳:“申二老爷,这就是你们申家人想要的结果?这就是你们申家人喂了四百年活人养出来的海神?申暮阳,老子回头就去刨了你们申家祖坟,把你们家祖祖辈辈都给挖出来,看看是人还是妖。能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来,指不定申家就是妖兽的后代,根本就不是人类。申暮阳你给老子听着,老子现在就给你定一个诛灭九族的罪,回家去洗干净脖子等着,老子一定把你们全家都给剁了!” 他说起狠话来,完全不似之前那傻白甜一样的肖酒,以至于申暮阳都迷茫了,几乎都不敢认他。直到身边的高手说了一句:“主子,易容术。”他这才反应过来肖酒是怎么回事。 可他也没什么机会跟肖酒说话了,这时,海面上的战斗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前一直撑着的帝尊大人似乎撑不下去了,已经隐隐在坠落之势。 夜温言下意识就要喊他的名字,却被权青繁死死捂住嘴巴:“杳杳,不能喊,千万别让那大妖知道你和帝尊的关系。一旦你被那大妖抓去了,那它就是要帝尊的命帝尊都得给。” 夜温言明白这个道理,嘴被权青繁捂着,眼泪哗哗地流。 有红光冲天而起,于天上打出一道通红的罩子。那罩子自天而下,将海面上的一人一妖全都罩在了里面。 夜温言突然就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心砰砰砰地狂跳起来,就好像要冲出来一样。 她一把推开权青繁,不管不顾地大喊一声:“师离渊!” 红色光罩里面的红衣男子终于向她看过来,那一眼,深情得就像要把她就地融化一样。 她往海面上跑去,师离渊见她就这么冲入海中,眼瞅着就要被海水淹没了,赶紧就打出一道避水的术法送到她脚下。 夜温言就在避水术的帮助下拼命地往前跑,也顾不上身体有多难受,甚至都顾不上摔倒多少次。她就一直跑着,跑了很久终于跑到光罩跟前,却被光罩死死拦在外面。 她不停地拍着那光罩,不停地喊着“师离渊师离渊”,可惜里面的人却不肯将这光罩打开。她能听到里面的人说话,能看到里面的人正冲着她微笑,还能看到里面那人一步步走向她,把一只手向她贴了过来。 她隔着光罩与他手掌相对,明明近在眼前,却像隔着万水千山。她怎么都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怎么都没办法把自己的手塞到他的掌心。 她哭得几近崩溃,她问他:“师离渊你要干什么?你不要吓我,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同样的问题那半人半马的大妖也在问,声嘶力竭——“师离渊你是不是疯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你把这罩子打开,我不伤你的小妻子,我也不伤岸上的人,你快把这光罩打开!” 师离渊却像没听到它说话似的,只管看着夜温言,目光深邃,却带着明显的别离情绪。 夜温言彻底慌了,她砰砰地拍着这光罩,大声地说:“你的灵力是我给你的,你不能用我给你的东西把我挡在外头。师离渊你把罩子打开,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支持你,但前提是你得让我跟你一起去做。咱们说好了要一直一直在一起的,你为何要干出这种把我隔绝在外的事?师离渊你还记不记得你说过你师尊在最后关头抛弃了你,你很伤心?那我现在不跟当初的你一样吗?你知道伤心,难道我不伤心吗?” 他听着外面的小姑娘骂他,指责他,看着小姑娘把这红光罩子拍得砰砰响,他也心疼,可是他却不能把罩子打开。这一战他注定是打不赢了,无岸海海阵的变化导致了天地法则也发生了变化,让他一身的灵力全不能使,那就杀不死大妖。 可他不能眼看着大妖上岸兴风作浪,那样别说天下人得死,他的小姑娘也活不下来。 所以他别无选择,他只能把自己豁出去,去换这天下的平安。 这世间真是有轮回因果的,当年他舍了申氏一族,保住了天下,如今换他舍了自己去保天下,申家都可以,他为何不可? 燕不渡临走前说过,人有多大的能力,就要负多大的责任。虽然这个天下很不招人待见,可毕竟是那么多的生命。人们称他一声天尊,他就得做好一个天尊。 “阿言。”他开口唤她,声音尽是苦涩,也是浓烈的不舍…… 第771章 阿言对不起 他说:“阿言,其实当初我那师尊在跑到天边骂天自尽之前,也并不是什么招呼都没同我打,他其实是给我留了东西的。” 夜温言不明白他为何突然之间说起这个,刚刚她只是打个比方,可没让他跟她讲燕不渡的事啊!她不想听燕不渡的事,她现在就想听他师离渊的事。 可师离渊却执意要说,他告诉夜温言:“四百年前,世人皆传天尊燕不渡死在了他的首徒师离渊手里,是我师离渊夺舍燕不渡,从而一跃成为问鼎后期的修灵者。 其实他们说得没错,师尊的确是死在我手里的,但却不是夺舍,而是他主动的。 他主动献出自己元神强迫我去吞噬,将他毕生修为全都给了我。他说我是世间唯一一个还能使用灵力的人,他若不给我,他这一辈子就白修炼了。只有给了我,才能让他的本事继续传承下去,才能让他这一脉香火不断,也才能让我有足够的能力去对付那大妖。 我吞噬了他的元神,却给他留下了一丝神念。那是他要求的,他说他必须还得保持清醒,他得去一个地方,他得死得体面,也得死得不那么憋屈。他一代天尊,就算要死,也得在死之前把一腔愤怒还给天道,天道负他,他便要骂得天道娘都不认识。 再后来的事我就同你说过了,今日之所以要提这些,是想说纵是我师尊那般琢磨不定之人,在临死前也要把后事交待清楚,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管不顾,就那么去了呢! 阿言你听我说,天地间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大妖在海底改变了海阵的方位,甚至毁坏了一处撑海的石柱,通过海阵的变化影响了天地法则。这件事情是我疏忽了,我竟没想到无岸海底的灵气不能为人类修士所用,却能被妖兽所用。 这些年它借助海底灵气修炼,如今修为已经达到问鼎后期大圆满境界,已然凌驾在我之上。但因未成人形,所以限制了术法的发挥,我若在全胜时期,是完全可以与之一战,并将其再度镇压的。但是现在不行了,我仅余的两成灵力根本无法与之对抗,便只能走下下策。” 夜温言听得脑子嗡嗡的,“什么临死前?什么交待后事?师离渊你别跟我说这些,我听不懂。我现在只要你把这罩子打开,你就是要跟那大妖拼命也不怕,大不了我跟你一起拼命去。我这条命本也是捡来的,死过一回的人了,也不怕再死一次。” 师离渊皱眉,“我若想让你同我一起死,又何苦费这般力气。”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夜温言跪坐到地上,身体已经没有力气支撑她站起来了,好像有人在后面扶了她一把,她回头去看,见是肖酒。 有那么一瞬间,她也不怎么的,就想到这一朝的五殿下存在感实在太低了,以至于她现在明明知道这人的身份,可第一反应却还是要叫他肖酒。 权青繁也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看夜温言这个样子也知定不是好事。他看向师离渊,大声问道:“帝尊,您这是要做什么?” 师离渊看了看他,已经有变化的容貌终于让他看出这人跟权青城有几分相似。于是问了句:“权家人?” 权青繁点头,“我排行第五。” 师离渊亦点了头,“好,那你帮帮本尊,带阿言离开,不管无岸海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理会。你将她送回京城,交到……”他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交到谁手里呢?似乎交给谁他都不放心。最后想来想去,说了句,“就交到夜家二少爷手里吧!务必保她平安。” 权青繁眼泪都急出来了,“为何是我送她回去?帝尊大人,您呢?她是您的帝后啊!” 师离渊看着夜温言,数百年没有多少情绪变化的人,忽然鼻子一酸,一滴泪就掉了下来。 “阿言。”他的手还是覆在术法罩上,一声一声唤着她,“阿言,阿言。” 身后大妖又要起浪,他一咬牙,一道狠厉的术法打过去,将大妖打出老远。 可那大妖却笑着说:“花把式而已,伤不了我。师离渊,没想到四百年过去,你竟已经有了道侣。我瞧你这道侣长得是真不错,等我出海之后不如让她来侍候我。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待她,毕竟用人类女子做炉鼎,那对妖兽来说可是最好的。” 师离渊完全不理会它,只是一门心思地跟夜温言说话,他告诉夜温言:“我去过海底,将几个被改动的阵法重新扳正了回来,可那破坏的石柱却无法修补。阿言,若那石柱不补,天地法则就一直纠正不回来,大风雪早晚会将大地全部覆盖,所有人类都无法存活。 还有那大妖,海阵不修复,就无法将他再次镇压,一旦它出世,这天下所有人要么死,要么沦为妖兽的奴隶,连你都不能例外。因为天地法则只影响人类,却对妖兽没有限制。 阿言,我不能看着你死,也不能看着你沦为奴隶,这天下人我都可以不管,却唯独不能不管你。阿言,听我的话,回临安城去,好好过日子。若有一天你们五脉重聚,或许我还有再生的机会。只是到那时,天地浩劫就要你一人去面对了。” 他渐渐后退,手已经离开术法罩,夜温言想把他的手抓住,却怎么都不能成功。 “师离渊,你要干什么?”她哭着问他,“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干什么。” 他冲着她笑笑,说:“撑海的石柱,非得用我这个人去补了。或许这就是我的命,却连累了你为我伤心一场。阿言,若早知有这么一天,当初我就不该招惹你。阿言,对不起,说好了照顾你一辈子,我却要食言了。你等着我,待五脉重聚,到那时,我定从海底出来,带着漫天祥云把你迎娶,天地为聘。阿言,再见了……” 他后退的速度突然加快,连那大妖都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沉入海底。 夜温言几乎疯了,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拍术法罩,声嘶力竭地喊着师离渊的名字。 可惜没有任何回应,那个人沉入海底之后,只看到海上漩涡开始合拢,那大妖正在被拖拽到漩涡里,即使它奋力挣扎都没有办法减缓下沉之势。 大妖吓疯了,冲着夜温言大喊:“你男人要把自己变成石头去撑海,那样虽然能将我镇压,但是他自己也得死。什么有一天能再生,什么带着祥云来娶你,那都是骗你的!把自己化为海阵的一部分,那就要永远当那一部分,再也没可能活着出来了。他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你不能不管!我跟你保证,我绝对不伤及无辜,我绝对不会对付全人类,你们饶了我,饶了我啊……” 它话没说完,整个身体就已经陷入到海底,那个吞没它的漩涡也随着它进入立即消失不见。夜温言隔着术法罩看着前方平静的海面,看着那道水幕一点点的降下去,直到跟海水合为一体。忽然之间,术法罩也消失不见了,就只剩托着她的避水术还在,保她平安。 风停雪止,天气渐暖,似乎周遭的一切都在恢复成本来的样子。就连岸上那些昏迷的人都在陆陆续续转醒,然后看着不再下雪的天欢呼:“雪终于停了!” 夜温言猛地回头,狠狠瞪着那些人,一时间也不知该感慨还是该愤怒。 她本想说有什么可高兴的,你们的不再下雪,是用我夫君的性命所换。 可又一想,这些是师离渊用性命换回来的人啊,她怎么能不替他好好爱护。 什么天下人都可以不管,一定要管她。师离渊心里是怎么想的她还能不知道吗? 那个人看似什么都不在乎,可是这个天下他却比谁都要在乎。他之所以孤孤单单独活四百年,为的就是在天下有难时能够挺身而出,能够有一个还可以使用灵力的他,来护这一方天地平平安安。他一直都以天下为己任,一直都心存善念,他一直都在等着为这天下奉献生命的这一天。 现在使命完成了,所有人都高兴了,却唯有她,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都没剩下。 “杳杳。”权青繁扶了她一把,“你可还能站得起来?要不……我背你出去吧!” 夜温言推了他一下,又回过头去看师离渊入海的地方。下意识地就要往前走去,脚一沾了水就被权青繁给扯了回来,“你要干什么?” 她说:“我下去看看,他就算变成了撑海的石柱,我也得记住哪根石柱才是他。” “可是你下不去!”权青繁说,“你下不去的。无岸海太深了,纵是有那些石柱,也一定在很深很深的海底,你怎么能下去?” 夜温言试着调动灵力,她以为天气回暖,天地法则归位,她的灵力也应该能使用了。 可惜还是不行,她祭献过生机,这场病即使在正常的天气下,没有十天半个月也是去不掉的。 所以这海她入不得,即使明知师离渊就在下面,她依然入不得海。 可是不能入海她又该怎么办? 第772章 你保住了天下人谁来保护我 “我背你出去。”权青繁又蹲到她面前,就像还是肖酒的身份一样同她说话。 夜温言看了看他,忽然就问:“肖酒,曾经有什么人离开过你吗?” 权青繁摇头,“没有,所以我不能对你感同身受。但我是权家的人,北齐失去帝尊,我的心情也不会比你好。帝尊说大妖改变了天地法则,那就是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国家、每一个角落都风雪肆虐。雪突然来了又突然停了,很快就会有人查到这边来。 这事儿瞒不住的,用不了多久,所有人都会知道北齐失去了帝尊,兴起战事也是早晚的事。那些数百年来对北齐虎视眈眈的国家,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北齐就要乱了。” 可惜夜温言并没有听到他说什么,即使权青繁已经说得很认真也很大声,她还是没听见。 就只看到权青繁站在自己面前,嘴巴一张一合的像是在说些什么,她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不只听不到说话声,她也听不到风声,听不到岸上的喧哗,甚至就连申暮阳冲过来冲着海面大喊她也听不到。 权青繁似乎意识到她有些不对劲,又在跟她说话,还伸手拉她。夜温言却觉得眼前这人越来越模糊,她不但听不到他说话,渐渐地,竟连他的样子也看不清楚了。 她抬起头往上看,天上阴云散开,多日不见的太阳终于又露出头来。 一瞬间万丈光芒倾泻而下,许久不见的暖意重新覆盖在她身上。她好像看到师离渊正在对她说话,说这天下,他总算是保住了。 她便不开心地质问他:“你保住了天下,那今后谁来保护我?” 话说完,眼前彻底一黑,人摔倒在地…… 再醒来时,又是在海仙镇申府那间熟悉的屋子里。有一个人正坐在榻边看着她,见她醒了就高兴地叫她:“杳杳,杳杳。” 她恍惚了,就以为先前那些经历只是一场梦。根本没有大妖出海,也没有师离渊化作石柱去补了海阵的空缺。她还是在申府里睡觉,等着申二老爷去用八字做庚贴,换婚书。 肖酒是来找她商议对策的,他们得逃出去,到无岸海边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可说是梦吧,梦又太真实了,这就让她想起前世慕惊语总说自己偶尔会做梦,梦到一些即将发生的、不好的事情,然后她就会根据梦里的预示提前做出应对。 难不成这种特异功能也传给她了? 她抬起手按向自己的心口,就觉得一颗心砰砰砰跳得实在霸道,可见梦里发生的事情有多么可怕。师离渊都没有办法要以身殉海,那大妖也太厉害了。 她坐了起来,一把抓住面前的肖酒,盯了一会儿,然后就动手去扯他的脸皮。 权青繁吓了一跳,赶紧往后躲了一下,然后问她:“你干什么?” 夜温言神叨叨地说:“别装了,我知道你用了人皮面具,你根本不是叫肖酒,你姓权对吧?你是北齐国的五殿下,当今皇上的五哥。所以你也是认得我的,知道我根本不叫什么杳杳,而是叫夜温言,是一品将军府的四小姐。” 权青繁一愣,怎么又扯到这个事儿上了?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只见夜温言又道:“行了别装了,这些日子在申家装我哥哥,我也算是让你占着便宜了,如今身份被揭穿,你也就别戴这人皮面具,更别在我跟前装傻充愣。” 她说着话就还要去撕他的脸,权青繁赶紧又躲,同时也道:“说话就说话,你别动手行吗?这面具我戴着又不是为了防你,是防别人的。我好歹是个王爷,常年行走在外面,万一行踪暴露被人瞧了出来,我自己的人身安全也没有保证啊!” 夜温言想想也是,便没有再坚持去撕他的人皮面具,而是认认真真地问他:“肖酒,你信不信我?” 权青繁觉得也是有趣,明明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这丫头还是叫他肖酒,想来是肖酒这个名字更得人心。于是便也认了,点点头说:“你是我妹子,自然是信的。” 夜温言往他身上拍了一把,“妹子个屁,占便宜没够是吧?行了,既然信我,那你就好好听我说话。我跟你说,我刚刚做了个梦,很可怕,但是却很真实。你不要以为它只是一个梦,很多时候梦都是后续事件的提前预知。我既能被帝尊大人相中许为帝后,就一定有我与平常人不同的本事,你姑且把做梦也当做我的一个本事吧!” 权青繁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就听夜温言继续道:“我刚刚梦到大妖出海了,帝尊大人在海面上与它对战,起了比城墙还高的水幕,还有一个很大的漩涡。连日来的大风雪是因为大妖在海底改变了海阵,还毁坏了一根撑海石柱。那石柱也是海阵的组成部分,一旦毁坏无法修复。这场大风雪压制了帝尊的灵力施展,以至于他如今只剩下两成灵力可以使用,自然对付不过那吃了四百年活人肉的大妖。所以,帝尊为了保这个天下,以身殉海,化为石柱,代替了被毁掉的那部分海阵。” 她怕权青繁听不明白,又解释道:“你知道大妖吗?无岸海海底镇着一只大妖,是个在四百多年前化过人形的妖兽。原本那妖兽被镇压在无岸海底万无一失,但是没想到无岸海下面用来支撑海阵运转的灵气,不能被人类修灵者使用,却能被妖兽使用。再加上它吃了四百年的活人肉,如今修为大增,帝尊不是它的对手了。 申家,对,活人就是申家提供的,申家那些死去的孩子根本就不是病死的,而是被送去给大妖吃了。所以申家就是个王八蛋,咱们一定得想办法把申家人给灭了!” 她说到申家时,咬牙切齿,全身都在打哆嗦。权青繁赶紧按上她的肩,示意她冷静下来。 但夜温言没办法冷静,她告诉权青繁:“来不及了,咱们得赶紧逃出去,师离渊现在八成已经到了无岸海,我们得尽快往海边赶,晚了就拦不住他了。肖酒,我不能失去师离渊,北齐也不能失去帝尊大人。一旦他出了事,那么其它国家一定会趁北齐有病要北齐的命,权青城才做皇帝不到一年,他稳不住的。” 权青繁懂了,原来这丫头把一切都当成了一场梦,她以为那些事是根本都没有发生过的,以为自己还在申府里等着申暮阳换婚书办婚典,她以为自己做了可以预知未来的梦…… 可是,“傻姑娘,这世上哪里有预知未来的梦。” “嗯?”夜温言不解,“你在说什么?怎么就没有预知未来的梦了呢?我与你说得这般详细,你为何都听不进去?先前不是说好了相信我的吗?对了,你是不是从申夜管家那里偷着迷药了?你看我连这个都知道,这回相信我了吧?赶紧的,把迷药拿出来,咱们得去救人。” 权青繁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他拉住夜温言,止住了她要下床榻的动作,然后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胳膊上,“杳杳,你摸摸~我这身衣裳,摸摸看是什么料子的。” 夜温言一阵迷惑,“都说了我是夜温言,怎的还叫我杳杳?我叫你肖酒是因为习惯了,难道你叫杳杳也习惯了?罢了,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吧,至于你穿了什么料子的衣裳,我在意这个干什么?”话是这样说,但她还是在他的胳膊上捏了两下,捏完就觉出不大对劲了,“肖酒,你为何穿这么薄的衣裳?外头大风雪刮着,你不怕冷吗?” “杳杳!”权青繁心疼得不行,眼眶都红了。“杳杳,你再看看外面?是不是有太阳?” 夜温言依言扭了头去看窗外,这会儿窗子是开着的,大好的阳光从外头照射进来,整间屋子都在阳光的照耀下充满了生机。 她这才反应过来,屋里没烧炭,外面有阳光,肖酒穿的是夏日里的薄衫……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一脸疑惑地看向权青繁,“雪,雪停了?” 权青繁不知道该怎么同她说,怕直说了她惊着,会像之前一样晕倒,也怕不直说她的脑子一直转不过来,慢慢就傻掉了。 他想着夜温言未来有可能傻掉,有可能永远都记不起来曾经发生过的事情,记忆会一直停留在申府换婚书那一日,他心就像抽筋一样的难受。 “杳杳。”他忽然将人抱住,一把就揽进怀里,什么也不说,就不停地念叨着,“杳杳。” 夜温言也没挣扎,就被他这样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听着他一声一声叫着自己随口编出来的名字,忽然就阵阵头疼,疼得她很快就坚持不住,不停地打哆嗦。 权青繁发现不对劲,赶紧把人松开,急切地问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夜温言实话实说,“头疼,疼得不行了。肖酒,我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权青繁张了张嘴,话就在嘴边,却说不出来…… 第773章 这就是用命换下来的子民 夜温言就直勾勾地盯着他,他不说话她就一直看,看到最后他终于挺不住了,只得道:“杳杳,随我回京吧!我正月里就离开了临安城,也想回去看看家里了。” 她怒了——“我问你我是不是忘了事情,你同我谈回京?要真是这么轻易就回京,那我又为何千里迢迢跑到这赤云城来?”她起身下地,动作幅度一大,人就又迷糊起来,一下子就摔回榻上。 这一摔却摔回来很多事情,渐渐地,梦境和现实重叠了,那些她以为是梦里的事情一下子被拉回到现实当中。她仿佛又只身于无岸海面,听着师离渊跟她说对不起,看着师离渊头也不回地沉入海中。还有那大妖不甘心的嚎叫,一声一声,都是现实中的声音。 “原来不是梦啊!”她被权青繁扶起来,就坐在床榻上,看着窗外照进来的阳光,感受着融融暖意。曾经那么想恢复正常的天气,如今终于正常了,她却瞪大了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直想把当空骄阳给打下来。 要什么好天气?过什么夏天?所有人都在庆祝这场大风雪终于过去,日子终于恢复以往模样。却只有她,再也回不去了。 她开始尝试用意念打开储物空间,失败了。又一眼看到权青繁腰封上有花的图案,立即伸手过去,不管不顾地把他的腰封抓住,却还是催生不出灵力来。 权青繁脸都绿了,刚才他还以为夜温言是病糊涂了,把他当成帝尊大人,要耍流氓。 可再一想,也不对啊,夜温言跟帝尊也没有成婚,也不应该耍流氓的。 他越想越不对劲,赶紧就问:“杳杳,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在找花。”她也不避讳,直接就道,“我要花,鲜花,你能不能帮我找来?” 权青繁松了口气,要花,要花好办,“听闻申府有一个小妾喜欢花,栽了一院子。前些日子变天,大部分花都冻死了,但她还是抢在天大冷之前,把一些花移栽到了花盆里,搬去了自己房间。房里整日烧炭,像暖房一样,据说倒是留下来不少活着的。你等着,我给你找。” 他立即起身出门,本想自己去找,但却实在放心不下夜温言。于是开口吩咐站在门外的人:“你们去跟申家人问问,那个爱养花的小妾住在哪里,然后去她院里搬几盆鲜花过来。” 说完就转身回屋,一边走一边跟夜温言说:“申府的人都被押送到赤云城去了,因为人多,大牢也装不下,就都还安置在赤云城的申府里。府尹大人派了重兵把守,万无一失。”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就想到那大妖之所以那样厉害,都是因为申家连续四百年在给它喂活人。申家,她绝不会放过申家,申氏一族必须要为他们做的这一切,付出应有的代价。 她的拳紧紧握着,直到下人将鲜花搬来,她直接抓上去,捏碎在手心里。 可惜,依然是半点灵力都催不出来。 夜温言几乎崩溃了,她突然就特别后悔,当初为何要祭献生机给师离渊布那劳什子聚灵阵?如果她不布那聚灵阵,师离渊就使不出大挪移的术法,他们就可以慢慢走,几个月以后才到赤云城。那样师离渊就对不上大妖了,而她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虚弱。 可惜没有如果,何况就算他们不来,那大妖也要出海。届时生灵涂炭,他们也得不着好。 这个命题怎么解都是悖论,这条路怎么走都是死路。她夜家保护了数千年的无岸海,到头来葬送了她的心上人,他妈的老天爷是不是找死? 她跑到门外,仰头望天,怒意冲天而起。那一瞬间,原本当空高挂的艳阳突然一下就阴沉下去,团团阴云滚滚而来,很快就把阳光给遮了起来。 权青繁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该不会是帝尊镇不住下面的海阵吧?” 夜温言却突然高兴起来,她这一高兴,周身病痛尽数褪去,储物镯子被意念一探而入,呼啦一下就有大量鲜花被调放出来,在她四周形成了一片花海。 权青繁瞪大了眼睛,完全不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他只知道帝尊大人是世间唯一的修灵者,可从来都不知道夜温言也能使用灵力,所以眼前这一切对他来说都是理解范围之外的。 但夜温言却太熟悉这种感觉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接收到了她的怒火,就在刚刚她的愤怒达到顶点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冲开了全身病痛,灵力通达,彻底恢复过来。 储物空间的鲜花散开,大量的灵力汹涌而来,就像干涸的河道重新流进清水,也像岸上的鱼儿重新回到海洋。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加畅快的了,夜温言闭上眼,贪婪地感受着灵力恢复的舒畅,也用最快的速度汲取着失而复得的花灵。 她用了一柱香的时间将全身经脉灌满灵力,权青繁就眼瞅着一院子的鲜花渐渐凋零直至枯萎,一双眼睛瞪得像见了鬼一样。 再看夜温言,则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恢复健康,脸颊褪去惨白,覆上红润,整个人跟那些鲜花都表现出相反的状态。 鲜花越是凋零,她就越是富有生机;鲜花越是枯萎,她就越是枝繁叶茂。等到院子里再没一朵鲜花之后,再看夜温言,便又是那个生机勃勃的夜四小姐了。 他看得目瞪口呆,夜温言却已经回过头来向他看去,开口叫了一声:“肖酒。” 权青繁一怔,立即回过神来,答应了一声:“诶。” 便听夜温言说:“我要到无岸海去了,你不必跟着,只管留在申府就好。肖酒,我要是还能上来,就亲自去找申家人报仇。我若是上不来,报仇这个事儿就交给你了。 我在临安时,与权家人往来甚密,三殿下、四殿下、皇上,包括六殿下,都与我有几分交情,就连大殿下和二殿下也与我有过几次往来。却唯独从未跟五殿下打过交道。 我只在除夕宫宴时见过你一次,所以我不知你脾气秉性,也不知你是站在哪一边的。 所以我只能把报仇这个事说与你听,并不算托付。你愿意报就报,不愿意报就不报,不必有任何心理压力。毕竟你我之间没有多少交情,我没那么大脸面要求你一定怎样。” 她说完这些,抬步就要往院子外面走。肖酒下意识地往前追去,一把将她抓住。 “杳杳。”他还是喜欢这样叫她,“或许五殿下权青繁与你是不熟的,但肖酒和肖杳杳却是兄妹,所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只是你莫要与我讲托付,只有要死了的人才会说托付。你不可以死,我不管你要干什么去,总之你不可以死。” 他往前上了一步,“到无岸海是吧?我同你一起去。你放心,我既知你有些凡人不可思议的本事,便不会阻止你做事,我只管好好看着你。但你一定要跟我保证,不可以逞强,若是不行就立即上岸,我会一直在岸边等你,带你离开海仙镇,回到临安。” 夜温言怔了一会儿,也没有拒绝他,就一路跟着他往无岸海边去。 外面已经恢复如初,大量的雪迅速化开,路面像是经过一场暴雨洗礼一般,湿漉,却也清新干净。 人们都站在街巷上,张开手臂感受久别重逢的暖阳,小孩子都在欢呼,大人们都在说苍天有眼,老天爷保佑了他们。 夜温言听得阵阵心凉。 什么老天爷保佑他们,分明是师离渊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才换得他们幸福安康,那么多人都看见了的,却为何他们只感谢老天爷? 权青繁也是一肚子火,眼瞅着一个二十多岁的小伙子跪下来给老天爷磕头,他气得一把将那人给拎了起来,大声斥道:“拜什么老天爷?是谁救了你们,是谁救了这天下,你们当真心里没数?” 那人突然被拎起来也吓了一跳,看到权青繁时还是一脸懵,可还是答了他的话:“当然是老天爷饶过了我们,惩治了那大妖,要不然我们哪来的这艳阳天!” 权青繁盯着手里拎的这个人,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们当真就没有听说,是帝尊大人为了保天下、为了保你们的命,以身殉海,重新镇压了那大妖?” 那个年轻人还没意识到危险,只是被权青繁拎起来心有不甘,当时就回了他一句:“那不是应该的吗?我们尊他为帝尊,天天对着他的画像早晚参拜,不就是因为他能保护咱们吗?如果他不保护我们,那我们岂不是白拜了?他坐在那个位置上,就是为了保护全天下,所以他不管做什么那都是应该的,镇压大妖也是应该的。” 夜温言突然回头,手下意识地就扬了起来。一道术法团在掌心,几次都忍不住想丢出去。 这就是师离渊用命保下来的天下?这就是师离渊用命保下来的子民? 第774章 入海 权青繁也向她看过来,那一瞬间眼里的失望一点都不加掩饰,夜温言知道,只要她点头,权青繁能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人给掐死。 可惜她没有点头,她只是对他说:“放开吧!这是师离渊用命换回来的人命,总不能他刚救了,我们转头就给杀了。只是……”她看向周遭百姓,“只是你们也要记住,再也没有下次了!没有人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去救一群白眼狼。珍惜你们这条命,也但愿你们能熬得过下一次天地浩劫。” 她继续往海边走,这一次再没有停留,也没有回头。 一定会有下一次天地浩劫,只待她集齐五彩石,必要让这天地换一番模样。 到时候这些没有良心的白眼狼,她一个都不会保,该死的就都去死,死干净了,这个世界就清静了。 夜温言入海,施的是避水的术法。那术法一开即合,只容她一人踏海而去。 权青繁被拦在海岸上,他亮出灿王的腰牌,命令驻守在边关的将士将这一带严防死守,任何人都不许放进来。 夜温言入海这一幕没有人看到,她背对着海岸笑起来的模样,也没有人看到。 权青繁只知原来夜四小姐也是修灵者,怪不得帝尊大人寻寻觅觅四百多年,最终选了这个姑娘,原来一切都是有原因的。 却不知此时的夜温言已经绝望到了什么份儿上。 她就觉得这一切真是一场笑话,师离渊是个笑话,她也是个笑话,甚至前世整个玄脉夜家,都是个笑话。就连数千年前的夜无岸,都是个大笑话。 他们世世代代护着这片海,师离渊数百年守着这个天下,所有人都时刻做出了为这个天下牺牲的准备,可是这个天下呢?竟把牺牲接受得那么心安理得。 凭什么? 从来只听说过谁强谁就有理,直到今日她才明白,原来竟是谁弱谁才有理。 弱者理所当然地要求强者保护,强者侠义行得多了,就成了必须,做了得不到好,不做,就要接受全天下的指责。 凭什么? 刚刚在海仙镇上,有那么一刻,她真想毁了这个天下。 以她玄脉夜家最后一任家主的本事,毁天灭地这种事,她做起来易如反掌。 可是她不能,她纵是放得下夜家上万年的守护,放得下自己肩上背负的使命,她也放不下师离渊以身殉海,换来的当空骄阳,天下太平。 她很想告诉师离渊真的不值,可是那样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这天下责任担都担了,又如何告诉他其实担错了?其实那些人根本就不会感激? 罢了,做都做了,何苦还说那些糟心的事。 避水的术法送着她一直向前,其实也没走出多远,停下来时,回头还能看到海岸,也能看到权青繁站在岸边一脸焦虑地看着她。 她低头看看脚底下的海水,海阵在极深的地方,虽然她看起来并没有走出多远,但无岸海一步一个深度,看起来离岸挺近的地方,实际下面已经极深了。 储物镯子里的鲜花又被她调了出来,权青繁在岸边眼看着她四周又被鲜花包围,突然就想起几个月前听到的一个消息。据说他三哥把京郊的几座山头都卖给了夜四小姐,而那夜四小姐买了山头之后也不干别的,就种了满山的生命力最顽强、开花也最多的野花。 他当时一不明白他那一向把地皮和山头看得比命还重的三哥,怎的愿意把山头这种东西往外卖,二是不明白他三哥何时跟夜四小姐关系那么好了。 如今想想夜温言醒过来之后的一幕一幕,想想从申府到无岸海这两次遍地生花,忽然就明白了这其中原因。 定是他三哥早就知晓夜四小姐同帝尊一样,也是这世间幸存的修灵者,且其使用的术法多半都是与花有关,这才让他三哥愿意割爱,把山头都往外给。 合着这是心里有数,给夜温言就相当于巴结夜温言了,顺道把帝尊大人也给巴结上了。 也是,想他正月里还在临安城时,就听闻夜家二少爷跟着四小姐一起出城,去帮助外城受灾的百姓了。他那三哥一向以夜家二少爷为重,所以这事也就不难理解。 他想着这些事,微微有些愣神儿,再回过神时就发现夜温言不见了。刚刚还站在海面上的人,这会儿就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踪迹全无。 他当时就慌了,不管不顾地往海里跑了去,直到海水都没了脖子才停下来,然后冲着海里喊了几声:“杳杳!杳杳!” 可惜没有人回应他,前方海面平静如常,就连海阵带起来的迷雾都如常。 他无奈退了回来,好在天气已经恢复,又是夏日里,即使全身湿透也不会觉得冷。 就是有些担心,哪怕知晓夜温言也是个修灵者,他还是担心她出个意外。 先前不就是出意外了吗?她一身重病,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连走路都成问题,还要他一路背着才到的海仙镇。万一又遇着了那种情况,他该怎么把她给救回来? 夜四小姐,他本来以为这辈子跟那个姑娘再也不会有任何交集了,即使她跟老六的婚事不成,夜家恐怕也不会再把她嫁给权家人。所以才寻了个理由,想去过过不一样的日子。 却没想到竟在赤云城又把她给遇着了。 他执拗地不愿意叫夜温言,私心里想着,夜温言是帝尊大人的,甚至是这个天下的。但肖杳杳却只是他一个人的,哪怕是妹妹,那也是他同她最近的关系,他也是乐意的。 这样一想,心情便也没有那么不好了。 无岸海底,冰凉刺骨。 夜温言使着术法迅速下沉,那也约莫用了半刻钟方才沉到底。 海底有石柱八十一根,是当初夜家先祖夜无岸布下的。但那八十一根石柱却并不都在这片海域,而是按着东南西北划分,每二十根柱子驻守一个方向。最后一根最高也最粗的柱子,就撑在海中心,是堪比定海神针般的存在。 所以现在呈在夜温言眼前的柱子只有二十根,或者准确的说,是十九根。 因为其中一根,是师离渊化的。 柱子都是灰扑扑的颜色,唯有其中一根是红色的,还放着光,将这漆黑的海底照得通明。 夜温言驱着术法把自己送到那柱子跟前,抬起手想去触摸,抬起手才发现自己的胳膊都在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自以为的冷静在这一刻彻底溃散,以至于她站都站不住,整个人都跪坐到海底,用头轻轻抵着柱子泣不成声。 其实入海之前她都已经做过一番打算,她想就下来看看,确定好师离渊的位置,然后在这地方布一个阵法,保着师离渊元神不散就好。然后她立即就走,去寻找五彩石。 想要救师离渊,必得等到下一次天地浩劫了。那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浩劫,届时改变的将不只是天地法则,而是天道本身。 此番无岸海异动,根本算不上是异动,只是那大妖作祟,弄出来的一段插曲。这大海真正的异动是在天地浩劫之时,即便是她,眼下也无法预测那所谓的真正异动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却知道,想要把师离渊救出来,那是唯一的机会。 明明都想得好好的,可一入了海,情绪就完全不受控制。这根柱子瞬间就成为了她的全部,以至于她根本就不想离开,就想一直依偎在柱子底下,一生一世都不挪地方。 从前师离渊同她说过的话全都在脑子里回响起来,从她二人相遇的最初,一直到前日他跟自己说的那声对不起,一字一句都在脑子里重演了一遍。 越演她就越生气,越生气就越不想离开。 她就想对着这柱子问问,你曾经说得那么好听的话,何以到了最后一句都没有应验?你曾经说要一直一直同我在一起,何以到了要在天下与我之间做决择的时候,你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天下? 可是这些话她问不出口,因为她明白,根本不是师离渊选择了天下,而是师离渊压根就没有别的选择。他若不镇这片海,那大妖就会取他而代之,占据炎华宫,占据这整个天下。 到时候别说是天下人,即便是她,也得任那大妖差遣。 而那大妖,又怎么可能轻易的将她放过。 所以师离渊是没有办法,说到底,做这一切还是为了她。 她把手覆在柱子上,一下一下地摸索着,感受着柱子里面微弱的元神。那些关于海仙镇百姓的事情都到了嘴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最终还是化为一声叹息,告诉师离渊:“你没做完的,我替你做。你想要保护的,我替你保。但是师离渊啊,你可不能让我白白做了这些,我若等不到你回来,曾经付出多少,我就要毁去多少,曾经给予多少,我就要拿回来多少。哪怕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我都不会让谁白占了我的便宜,白得了我的庇佑。所以你若想天下人都好好活着,你就也得好好活着,若你想让天下人都死,那你就在这海底待着,再也别上来了……” 第775章 夜温言要杀它 她转了个身,背靠在柱子上坐着,意念一动,竟从储物镯子里调了一坛子酒出来。 避水的术法让她这一方天地一滴海水都侵犯不来,她懒散地坐着,小酒一喝,很快就忘了这是在无岸海底,竟以为还是在炎华宫。 她一口一口的往嘴里送酒,喝了一会儿就开始跟师离渊说话,她问师离渊:“咱们往这边来的时候,你可有想到还有这么一出?我就琢磨着你可能是已经想到了,你这人一向比我心细,虽然嘴上不说面上也不表,但这四百多年了,你一件糊涂事也没做过,自然是心细的。” 说到这里又觉得不对劲,于是话又绕了回来:“也不是一件糊涂事没有,申家和大妖的事,你可不就糊涂了么。也是怎么都没想到那申家会丧心病狂到这种地步,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肯放过,还一喂就是四百年。要瞒你四百年啊,还真瞒住了,想来那申家也是人才。 但是师离渊,我可得告诉你,我能放过天下人,却不能放过申家。我就想着,等我在这里陪陪你,陪够了我就到申府去,把申家所有人都挫骨扬灰,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师离渊,你说我这样做行不行?也不算很残忍吧? 呵呵,什么残不残忍的,我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善男,我也不是信女,我们这样的人,谁手里还没沾过血呢?你敢说你修灵这么久,从来没有杀过修士?就是我,这双手也从来都没有干净过。前世那些人冲进夜家时,我也是杀了许多的。” 她又开始喝酒,一口一口地往嘴里灌,一坛子灌完了就又调出来另一坛子。 这些酒还是在临安城时,陆陆续续放过来的,大部分都是夜楚怜酿的。 当时放酒也没多想,就合计走到哪处都不需要现买酒了。外面的酒没有夜楚怜酿的好喝,她随身带一些总是好的。却没想到一来二去的,竟装了几十坛。 夜温言就在海底坐着,喝一坛酒,跟师离渊说一会儿话。再喝一坛酒,再跟师离渊说一会儿话。困了就睡,饿了就在空间里抓一把鲜花吃。 她本就是修灵者,辟谷这种事几乎就是与生俱来的。之所以从前吃东西,那不过是她喜欢食人间烟火,就没刻意灭了口腹之欲。 但要让她不吃,她也是可以不吃的。 她也不知道靠着的这根石柱能不能听到自己说的话,无岸海底十分冰冷,连带着这根柱子都是冰冷的,要不是她有灵力撑着,平常人早就冻死了。 她就在这里坐着,一连坐了好多天,终于有一天不太想喝酒了,她就用法术化出一条软鞭来,绕过石柱,走到困着大妖的那处海阵跟前。 大妖被师离渊拖入海阵之后昏迷了许久,这两日隐隐有要苏醒的迹象,但也不知是为何总是起床失败,怎么醒都醒不过来。 那大妖心里也郁闷,明明神智都已经恢复了,人却动不了,眼睛也睁不开。就听着一个女人在边上念念叨叨的跟念经一样,念得它头痛欲裂,它都要烦死了。 但这会儿女人似乎不念叨了,好像还走到了它这边来,它当时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许是夜温言念叨得久了,所以它多多少少也听明白一些事情。只是这些事情真是越听越让它恐惧,越听越让它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幻了。 原以为世间只剩下师离渊一个修灵者,就是妖兽一族也只剩下它一个。 却没想到师离渊找的这个小媳妇儿竟也能使用灵力,还不是那种依靠天地灵气吸收吐纳的,而是靠花催灵。 这特么的,它活了近两千年,真没听说过居然还有人能靠花来催生出灵力的。师离渊到底从哪找来了这么个媳妇儿? 不过不管是从哪找的,这一局也算是它赢了。即使还是被封印在这个鬼地方,但至少它不是一个人来的,它把师离渊也给拖进来了。还有师离渊的这个媳妇儿,听她哭唧唧的腔调,应该也是伤心过度不愿意离开。那它就相当于把他们两口子都给拖了进来,也算是垫背的。 大妖很得意,师离渊你再怎么厉害,最后还不是落得跟我一样的下场。甚至你还不如我,我还有出去的可能,你却再也不能离开这海底了。因为你一走,撑海的柱子就少了一根,到时候天塌地陷,人类灭绝,你就成了人类的大罪人。 它一想到这,心情就非常愉悦,即使还是醒不过来,心里仍然美滋滋的。 可它这美滋滋也没美多一会儿,很快就乐极生悲了。 因为有一条鞭子穿过海阵,直奔着它抽了过来。那鞭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竟抽得它皮肉不疼偏偏元神疼。就好像隔着厚重的皮肉直接抽到了灵魂深处,只一下就差点儿要了它的命去。 大妖被这一下彻底抽醒了,身子不能动,但好歹眼睛能睁开了。 才一睁眼就看到夜温言通红的一双眼睛向它看过来,手里还拎着一条通体都由花瓣组成的鞭子。那鞭子泛着淡淡的金光,把这片海阵都给照亮了。 它意识到刚刚抽自己的鞭子就这条,可它想不明白,明明有海阵隔着,那鞭子怎么可能抽进来的?又是怎么做到只抽元神的? 它满眼都透着疑惑,夜温言自然看得出来,此时她站在海阵跟前,一只手拎着鞭子,一只手还拎着酒坛子,见大妖向她看过来,还抬起酒坛子又喝了一口酒。 然后一使劲儿,直接把酒坛子砸到了海阵上。 大妖下意识地闭了下眼睛,可很快就听到“哗啦”一声,是那酒坛子碎了。 它觉得这才对啊,任何实物碰到海阵都应该被隔住,可为何隔不住那条鞭子? 眼瞅着夜温言又把那鞭子给扬了起来,大妖很想大喊让她住手,可惜它说不出话来。 它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夜温言执着那条金鞭,一下一下抽着它。它看到那鞭子无声无息地穿过海阵,也穿过它的皮肉,直接抽到它的身体里。元神一下一下被鞭子抽打,它也不哪来的心情,居然跟着鞭子的节拍也一下一下地数着。 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数到五百。 直到鞭子落到第八百下时,它忽然就明白了夜温言的意图。 传说数千年前,大能之士夜无岸以阵封印无岸海时,曾利用海底枯骨打造出一条赶神鞭来。没有人知道那鞭子长什么样,但却有很多人知道那鞭子专抽修士元神。 若是平常凡人遇着了那鞭子,则一点都不需要害怕的,因为鞭子抽人根本就不疼。 但修士遇上了却是如临天敌,因为赶神鞭只需照着修士抽几下,修士可就废了。 筑基期一鞭魂飞魄散、结丹期一鞭金丹碎裂,纵是元婴修士也熬不过三鞭就得赶紧元婴出窍立即去想办法夺舍重生。 它有着问鼎修为,虽然没听说过赶神鞭得抽问鼎修士几下,可就按着笨理去想,它应该也熬不过十五下的。 要说为何夜温言抽到第八百下时,它才明白夜温言的意图,那是因为还有一个传说。 传说夜无岸前辈造出赶神鞭之后,觉得那东西太过霸道,怕它被心怀歹意之人得了去,祸害修灵界。于是将赶神鞭真身毁掉,只做成了法身投影,大大消减了赶神鞭的力度。之所以它问鼎修为从来没把赶神鞭这个东西当成过威胁,那是因为变成了法身投影之后的赶神鞭,要想把问鼎修士的元神给抽散,那得足足抽上九百九十九鞭才行。 那不就等于没用么,因为问鼎修士是世间大能,谁吃饱了撑的还站在那里被人抽九百九十九下?就是元婴修士那五十下,也没有人能被抽着啊! 所以赶神鞭这种东西后来就成了个鸡肋,甚至这个传说都没有人愿意相信,更不会有人奔着这个传说真的去寻找赶神鞭了。 可今日它却又想起了这个传说,它瞬间就反应过来夜温言一声不吭地抽鞭子是为何。 因为她在凑足九百九十九下,因为她要把它活活给抽到元神消散! 怪不得鞭子能穿过海阵直接抽过来,因为那是赶神鞭,是布下这海阵之人亲手创造的,所以海阵根本就不会拦它,反而还会给它让出一条路来,让它顺利通过。 大妖慌了,眼里的恐惧汹涌而出,一点儿都不带掩饰的。 这一慌,还真让它冲开一道束缚,让它能开口说话了。 而它能开口之后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跟夜无岸是什么关系?” 它终于想明白了,这女人叫夜温言,夜温言姓夜,夜无岸也姓夜,如今夜温言手里又拎着赶神鞭,要说他们俩没有什么关系,傻子都不信。 大妖声调都变了,嗓子都劈了,它疯狂地叫喊,让夜温言停手。 可惜夜温言怎么可能听它的,她就勾着唇角看那大妖,似笑非笑,眼里的狠厉看得直叫那大妖心惊肉跳。 它被镇压在海底四百年了,从来都没这样绝望过。可是此刻它是真的绝望了,直觉告诉它——夜温言要杀它! 第776章 他是真的狗 大妖不停地叫唤,不停地说话,一会儿问夜温言手里拿的到底是什么,一会儿问夜温言想抽它多少下。喊了一会儿就觉得狠话可能不行,于是改成软乎的,开始念叨夜温言是它见过的最美的美人,美人都是好脾气的,可不能如此动怒。 等到夜温言抽到九百下时,软乎话就又变成了哀求,求夜温言行行好,放过它。 可直到夜温言抽到九百五十下了,也没搭理它一句,它便知道,师离渊的这个媳妇儿是属于人狠话不多那种类型的。别看她先前念念叨叨吵得它心烦,但真要干起正事儿来,那是一点儿废话都没有。 可是不行啊,她没有废话,它活命的机会就更少了。 于是大妖又改变了策略,开始诱敌:“师离渊的媳妇儿,我看你对这无岸海应该也是了解的,但你一定没有我了解得多。我在这海底四百年了,先前我既然能够改变阵法影响到天地法则,那么我就也可以再让海阵做出其它形式的变化。你留我一命,我教给你。” 夜温言的鞭子还没停,任凭大妖怎么说,她就只是在心里数着鞭子,一直数到了九百九十八下,只差最后一下这大妖就要元神尽毁,魂魄散了,她这才停了下来。 大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虽然夜温言停了下来,可是停的这个点就太恐怖了。只差一下,只差一下它就没命了,那就意味着它真的一句话也不能说错,错了就是一个死。 于是它做了个深呼吸,决定说点儿实际有用的,比如海阵怎么改。 可当它就准备说时,忽然发现夜温言走了。人家压根儿就没想听它废话,直接又走回了师离渊化成的那根石柱边上坐着,手里的酒坛子又往嘴里送。 它当时就懵了,不打了?只差最后一下,不打了? 不打了好,只要不打了,那女人愿意干什么就干什么,愿意怎么念叨怎么念叨,它再也不嫌烦了。 夜温言还真就不打了,从开始打到打完,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是坐回柱子边上喝酒。直到又喝光了两坛子酒之后,她才往柱子上一靠,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大妖见她睡着了,自己也没敢吱声,赶紧闭目养神。这是真的在养神,养元神。虽然九百九十九鞭还差一鞭没抽完,它命是保住了,但元神受到的伤害可是不轻。它初步估计,自己现在的修为境界可能已经跌到问鼎初期了。 从问鼎后期大圆满,一直跌到问鼎初期,这要是放在四百多年前天地灵气还在时,修为突然一下子大范围跌落,那就是不死也去半条命的事。 现在倒是没有当初那样紧张,毕竟也没有别人上赶着来杀它。只要夜温言能给它时间,只要夜温言能多睡一段时日,它借助海阵提供的灵力,还是可以恢复的。 可惜夜温言怎么能如它的愿! 她睡过一觉之后就又站了起来,手里那条鞭子又被术法幻化出,然后她站到海阵跟前,勾着眼睛看那大妖。大妖就觉得自己像是被一个特别恐怖的东西给盯上了,都不用那东西挥鞭子,只这么一个眼神都能让它元神颤抖。 它绝望地大叫,夜温言唇角微挑,鞭子猛地甩了过去。 又是九百九十八鞭,抽完之后又坐回柱子底下去喝酒,喝完酒睡觉。 大妖崩溃又绝望,它现在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个死循环,是不是夜温言睡醒之后又要打它。 这个问题很快就有了答案,就在夜温言睡醒之后,大妖的噩梦又来了…… 如此周而复始,大妖的修为已经被打到结丹中期了。 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它始终坚信只要它还活着,只要它还在无岸海里,修为什么的都可以慢慢恢复,一切只是时间的问题。 现如今它最在意的是那最后一鞭,每一次挨打它都害怕夜温言突然下了死手,把那最后一鞭给挥出去。 要知道,妖兽一族要修成人形是多么的不容易,即使是有人类的思维都不容易。 它是妖兽一族的佼佼者,区区两千年就可以渡雷劫化人形。可妖兽一族大部分同类,是终其一生都无法达到的。据典籍记载,从古修士时期开始,一直到四百年前灵气消失的那一刻,能够化成人形的妖兽,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没有人比它更珍惜自己的性命和修为,它现在的想法是,就算给夜温言师离渊这两口子为奴,它也不想死。只要留它一命,让它怎么着都行。 但这事儿跟夜温言似乎没得谈,因为夜温言根本就不说话,就跟个哑巴似的,从开始打它那天起,她的生命就只剩下三件事:打它、喝酒、睡觉。 周而复始。 这一套流程下来,整的大妖一天比一天紧张,虽然明知道夜温言这就是为了折磨它,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就让它死。但它也害怕啊!它主要是怕夜温言哪一天数错数了…… 于是后来,大妖就在打它这件事情上变得主动起来,主动帮夜温言查数。 夜温言的鞭子甩一下,它喊一声:“一。”再甩一下,它喊一声:“二。” 一直数到九百九十八下方才作罢。 数了几日之后它就想到了从前总听人类说起的一句话:让人给卖了还帮人数钱呢! 那它这就属于让人给打了还帮人家数数呢! 但不数也不行啊,一天九百多个数,万一夜温言数错了呢? 就这样,大妖给夜温言数了不知道多少天的数,终于有一天,它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的灵力一点儿都没有了。修为就更别提了,直接跌成了凡人……不对,凡兽。 它当时死的心都有,再也不想数数了,只求夜温言给它一个痛快。 它大骂夜温言:“你太损了,哪怕给我留到炼气期的修为呢,我也不至于这么绝望。可你直接把我抽成了凡兽,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你给我个痛快吧,我求你了!” 夜温言就站在海阵跟前,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它,看得大妖全身发冷。 直觉告诉它,夜温言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她此时不说话,简直比说话还要可怕。 因为不说就代表未知,它现在全身不能动,想死都死不了,鬼知道夜温言要怎么折磨它? 好在夜温言并没有让它多等,很快“怎么折磨”这件事就有了答案。 夜温言亲自走到了海阵里,跟它面对面站着,手里托着一朵花。 她就把那朵花搁在大妖的眉心,大妖就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顺着眉心钻到了自己的脑子里,一顿翻呐,也不知道在翻啥呢,差点没把它给整吐了。 终于那东西从脑子里抽离出了,它很快就发现之前就被抽得遍体鳞伤的元神,这会儿似乎伤得更重,支离破碎,眼瞅着就要碎裂。 它以为自己就要死了,正高兴呢,结果夜温言一道术法打过来,它又活了。 元神被小小的修补了一下,凑合凑合还能用一阵。 它实在绝望。 眉心的花飞了起来,夜温言看了一会儿,心说妖兽还真是有趣,搜魂都搜不成个傻子。 她从海阵里退了出来,大妖这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你为什么能进入到海阵里?你是什么人?你跟夜无岸那王八蛋什么关系?” 夜温言不知道它为何骂夜无岸是王八蛋,不解地看向它,依然没说话,但是大妖毕竟跟她相处了这些日子,多少对她的情绪也有一些了解。 眼下一看她这副表情,立即就知道自己刚刚的话她想知道。 于是它也不等夜温言再问,立即就道:“我主动告诉你,算我戴罪立功怎么样?夜温言,我不知道你跟夜无岸什么关系,但我能说的是,我们妖兽一族虽然不是人,但那夜无岸他是真的狗!数千年前,这片大陆最先有了灵智的妖兽,其实不是陆地上的,而是海里的。 就是我们所在的这片无岸海,海底磅礴的灵力不能被人类修灵者使用,但却可以被妖兽一族使用。于是海里的妖兽最先开化出灵智来,一点点修炼,从炼气到问鼎,终于其中一个可以渡雷劫化成人形了。 当时妖兽一族已经商量好了,只要它们有化成人形的同类,就让那个同类到陆地上去,去跟人类融为一体,学人类的语言,学人类的功法,然后再把那些东西传回来,教给妖兽。 同时它也肩负着使命,要找到更多的妖兽,告诉它们无岸海下面修炼很快,把同类都带到海底去。直到有更多的妖兽化为人形之后,妖兽一族就从无岸海底出来,跟人类抢地盘。 本来打算的好好的,那个化成人形的妖兽也上岸了,结果没几天工夫就碰到了夜无岸那个王八蛋。 夜无岸也不怎么的,居然认出它是妖兽所化,但他没揭穿,反而还跟那妖兽成为了朋友。 他取得了妖兽的信任,下到了无岸海底来,在摸清楚海底妖兽数量和分布之后,他就大开杀戒,把能杀的都给杀了。 然后他就布下海阵,那些不能被他一网打尽的妖兽就被困在海阵里,成为他的笼中之物。 他打从那时起,没事儿就到海底来转悠,没事儿就在阵法里穿梭,见着一个就杀一个,整整杀了一百年,终于把当时所有妖兽都给杀死了。” 它说到这里长出一口气,“当然,我是个例外,因为我不是海底的……” 第777章 师离渊我不能陪你了 大妖的确不是海底的,它是陆地上的,而且它才两千岁,无岸海底的事它并没有参与过。 但没参与过并不代表它不知道,事实上这件事情所有妖兽都知道,即使夜无岸当初杀了那么多海底妖兽,但无岸海那么大,谁能保证没有漏网之鱼呢? 这件事情渐渐地就在妖兽一族间传了开,一直流传到天地灵气消失。 夜温言听着这些话,终于明白为何先祖夜无岸要在无岸海里布下海阵。先前祖上流传下来的也只是说无岸海风不平浪不静的,凡人没办法赖以生存,还深受其扰。所以夜无岸就用海阵镇住了无岸海的大啸,让它平静下来。 但如今看来事情绝不是那样简单,倒是这大妖的说法更加可信。 不过这又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她的先祖有先见之明,提前几千年就凭一己之力解决了一场人妖大战。至于为何玄脉夜家的典籍里没有这方面的记载,想必也是时隔太多年,许多记载已经留不住了。 也有可能是夜无岸他根本就没打算把这个时空的事情,说给另外一个时空的后辈。毕竟若让另一个时空的夜家人知道有这么一个地方灵气充沛,遍天下都是修灵者,只怕他们早就想尽办法要到这边来了。 大妖见她只是听着这些事并没有说话,便也有些急了,“夜温言你这是什么反应?我该说的也说了,现在我也不求你放过我,只求你给我一个痛快。行不行的你给句话啊!” 夜温言又瞅了它一眼,还是没吱声。 她又回到红柱子边上坐下来,心里盘算着自己在这海底待了多少日子。 海深之处是没有岁月可言的,她总觉得自己在这里已经待了很久,但是却没有经历到每月十五的灵力丧失。 或许这无岸海底跟大陆的确是不一样的,不但更适合妖兽修炼,竟还抑制住了她的毛病。 只是越来越不爱说话了,也可能是先前的话说得太多,以至于她现在坐在师离渊边上,每次想开口,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又不想离开这里,仿佛只有靠在这根柱子上才觉得踏实,只有感受着柱子上还能散发出来的淡淡的灵力,才能感觉到师离渊的生命迹象。 只是这迹象太弱了,她真怕自己一旦离开就再也见不到他。真怕出去一趟再回来,这根柱子就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 如果没了师离渊,她还能在这个时代好好活着吗? 应该也是能的吧!其实谁离了谁不能活呢?只是那样活着有没有意义罢了。 前世活了那么些年,她从来也没觉得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个人寻死觅活,那所谓的情情爱爱在她看来,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过眼云烟。夜家人寿命都长,所以她从来都没想过要找一男子共度一生,也从没想过有一天还要生个孩子。 她怕等到有一天丈夫孩子老了,死了,她还像个怪物一样的活着。 那该多可悲。 这一世是给了她希望的,因为遇着了师离渊,因为知道师离渊也可以跟她一样修灵,可以长长久久地活,她这才放下一切戒备,投入一场爱情当中。 却没想到,老天爷对玄脉夜家竟是如此苛刻,她都找到这么好的人了,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到最后却还是这样的结果。 夜温言突然有些理解燕不渡,明明已经修到天下第一,结果天地灵气突然消失,让他一身修为尽废。千年生命成了一个笑话,他如何能不骂老天爷? 她仰起头往上看,上面是黑漆漆的海,看不到太阳,也透不进来光亮。 再向下看,下面全是被她捏碎的花瓣。 她转过身,又用额头抵着石柱,用传音的方式将自己的话递送进去。 她说:“师离渊,我可能不能在海底陪着你了,空间里的花快用完了。这无岸海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虽然抵了我每月十五的大病,却又让我加倍地消耗灵力。我空间里存了那么多的花,本以为怎么都够用的,谁成想还真不够。 现在还剩下一些,我在这海底布个阵法,保你三年。师离渊你信我,三年之内我一定会找齐五彩石,引动天地浩劫,破了一甲子寿元的桎梏,也将你从这海底给救出来。 师离渊,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咱们的缘分还没到尽头呢!这天道终有一天得向我们低头,一切都由不得它做主!” 话说完,收回传音,整个人突然凌空而起。 数不尽的鲜花随着她的术法挥动起来,渐渐地将那根红柱包围。 大量的灵力由花而生,大量的灵力被花吸引。无岸海底本只供妖兽修炼的灵力,突然之间像是改了道的河流,竟全部转化为能为人类修灵者使用的养分,疯狂地向着石柱涌去。 大妖都看呆了,纵是它知道夜温言有灵力可以使用,也没想到夜温言的本事竟然这么强。 改变无岸海底的灵力走向,这种事情除了夜无岸,根本是没有人可以做得到的吧? “你到底跟夜无岸是什么关系?”它又问了起来,“就算是死,你也让我死个明白啊!” 可惜夜温言就不想让它做个明白鬼,之前搜魂得来的信息已经让她十分震怒,近两千年来这大妖对人类做过的所有事情,都在她脑子里过了一遍,直把她对妖兽的憎恨又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灵阵布完,她又走到了大妖跟前。这大妖说得没错,因为她是夜无岸的后辈,所以这海底的海阵对她有一种自然而然的亲近。她可以让赶神鞭穿进去,她也可以自己亲自走进去,甚至她还可以把大妖从阵法里带出来。 夜温言的确那么做了,如今的大妖除了会说话以外,什么本事都没有。就跟一只普通的野兽没有任何区别。甚至它还不如野兽凶猛,因为赶神鞭对它元神造成的伤害也是不可逆的。 她最后看了一眼师离渊,然后再没有留恋,拎着大妖迅速离开海面,回到岸边。 直到一人一妖上了岸,储物镯子里最后一朵鲜花也用完了。避水术哗啦一下消散了去,海水重新闭合,再也不容人通过。 许久未离开海底,冷不丁一到岸上来,就觉阳光实在刺眼。 她的眼睛半睁半闭着,手里拎着的妖兽却丝毫没有松开,过了一会儿就听大妖问她:“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问话的声音打着颤,哆哆嗦嗦的。 夜温言看了它一眼,还是不说话,只管把它拖在地上往前走。 走了一会儿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她冲那人笑笑,想开口叫他一声,却发现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叫了几次都没能发出声音来。 那人已经朝着她跑过来,到了跟前一把将她的胳膊抓住,欢欢喜喜地叫她:“杳杳。” 她就只能干巴巴地笑了两下,然后笑容收回一把将人推开,大步朝前走去。 夏日里的南方到处都是花,她拖着大妖从海仙镇走过,见花就采,遇花就拾。一直出了镇子口,权青繁见她似乎还要往前走,就追上去道:“杳杳,你是不是要出城?我有马,咱们骑马去吧!” 这一次她倒是点了头,骑上肖酒牵来的马,又把大妖用绳子捆住拖在地上,朝着赤云城就冲了出去。 权青繁紧跟在后面,生怕把人给跟丢了。同时也紧紧盯着那大妖,生怕它再突然发难。 一直到了赤云城,他怕守城的官兵拦着,远远就喊道:“本王回城,与前方那位姑娘同行,莫要阻拦。” 守城的官兵一听这话赶紧把道让了开,往来的百姓也纷纷退到两旁。夜温言和权青繁的马疾驰而过,权青繁很快就发现了夜温言的意图—— 她去的是申府! 如今申家的人还都被关押着呢!这件事情权青繁也没有上报朝廷,甚至就连这边的知府苏远望想要往上递折子都被他拦了下来。 他觉得,申氏一族应该留给夜温言。 如今的申府再也没有了从前的辉煌,整个府邸都被重兵监管着,不只外面有兵,里面也有兵。所有申家人的活动范围都只能在这座府邸里,谁也不能往外走一步。 倒是有人天天往里送菜,但送菜的人是给衙门送菜的,万无一失。送的菜也是平常的青菜,多一口好吃的都不带给他们的。 申老太爷和申老夫人受不起打击,已经病倒了,申家三位老爷虽然还撑着,但也没有了从前的精气神儿。特别是申二老爷申暮阳,他后来才明白,原来长得特别好看的肖杳杳根本就不叫肖杳杳,而是叫夜温言,夜老将军的孙女、帝尊大人未过门的媳妇儿。 他真是肚肠子都悔青了,既不愿承认这事儿是自己造的孽,又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他想跟夜温言成亲,事情也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没有人知道要被关多久,直到这一天夜温言到来,手里还拎着个半人半马、已经被折磨得没了形的妖兽,申家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甚至申暮阳还下意识地说了句:“完了!” 第778章 报仇 的确是完了! 夜温言入府之后二话不说,直接把大妖扔到了申府前院儿。 申家所有人都被赶到了前院儿来,连申老太爷和申老夫人都被抬过来了。 夜温言看着这些人,也不说话,倒是一把鲜花捏碎,直接在申家前院儿用术法起了一个火架子。 权青繁多少猜到了她要干什么,于是自告奋勇,亲自上前将那大妖串羊肉串一样串了起来,直接架到火架子上去烧烤。 大妖疼得哇哇叫,一会儿骂夜温言,一会儿骂师离渊,一会儿又骂申家人。 但是没过多久,它也骂不动了。火已经把它烤得冒了油,最后一缕神识也在这无名业火中烤得消失殆尽。 申家人全身颤抖,用自己的孩子喂了四百年的大妖,居然就在他们眼前被烤成了肉干。肉香味还弥漫在申府上空呢,这让他们一下子就想到了那些孩子,就仿佛这把火烤的根本不是大妖,而是他们的孩子一样。 有人哭了起来,有人跪了下来,也有人吓得大叫,还有人吓到晕倒。 可惜,这些看在夜温言眼里,都是申家人自作自受,一点儿都生不起同情。 大妖死了,肉被火烤成了炭,最后连骨头渣子都烧没了。 但是火还没灭,申家人吓得哆哆嗦嗦的,就以为夜温言烤完了大妖就要烤他们。 但是夜温言没烤,她只是走上前,看了看申老太爷,看了看申老夫人,也看了看申家三位老爷。然后突然伸出手,一个接着一个地捏爆了他们的脑袋。 这一幕让许多人都不敢看,包括那些官兵,一个个的也都别过头去。 赤云城知府苏远望也赶了过来,这一幕正好被他看在眼里,当时心就抽了一下。 他想到了夜温言出海之后会找申家寻仇,但却没想到她竟用如此直接的方式宰了申家。 但还有那么多剩下的人呢! 许久没有开过口的夜温言,终于在申家人面前说起话来。她告诉剩下的那些人说:“即日起,奴仆抹去记忆,送离申府。其余所有人,终此一生不得离开这座府邸半步。当年我夫君留下一个祸患,今日我绝不会让历史重演。就在这里生活吧,你们申氏一族从此以后再不会繁衍后代,只等这一辈子过完,那就是彻底的完了。” 人们一愣,还没太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等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夜温言这是要把他们关死在这府里啊!不能繁衍后代,那岂不就意味着几十年以后,申家就彻底从这个世界消除了吗? 果然是永绝后患,四百年前帝尊还留了一个活口呢,这帝后竟是一个活口都不给他们留。 可惜没有人敢忤逆夜温言,他们都看到了夜温言此刻的愤怒,也都记得夜温言捏死那五个人时眼都不眨一下的样子。所以他们知道,跟这样的人,是没有人情可讲的。 见夜温言已经做好了决定和安排,苏远望立即安排人将申家的奴仆从人堆里挑出来。等到所有人挑完,夜温言一道术法挥过去,那些人关于申府记忆便全部抹去了。 官差将他们都用布袋子套住脑袋,带离了现场。而剩下的申家人,无论男女老少,从今往后就只能在这一方小天地里过活。不能婚配,无法繁衍,夜温言还给这座府邸下了一道长达一百年的禁制。 一百年之后,一切都成灰。 但这还不算完,她心底的愤怒又岂是废了一座申府就能平息的? 前世的仇相隔时空,报无可报。但这一世的仇就在眼前,为何不报? 她问苏远望:“申家祖坟在哪?” 苏远望一哆嗦,当时就想到了一个传说。 相传帝尊大人脾气特别不好,谁要是惹他生气了,他必刨对方祖坟。 难不成这个毛病帝后娘娘也被传上了?还是说他俩本就是一个性子? 不管他怎么想,申家祖坟的位置他还是给夜温言指出来了。 即使帝尊大人不在了,可帝后娘娘也是个得罪不起的存在。即使她不顶着帝后娘娘的头衔,她依然是一品将军府最可怕的夜四小姐,是夜老将军最娇纵的孙女。 何况边上还站着个五殿下呢!皇族人都没说什么,他有何好犹豫的。 夜温言往申家祖坟去了,权青繁依然跟在后头,就像个跟班一样,寸步不离。 苏远望退了一众官兵,又想了想,一咬牙,自己也跟了过去。 他其实是想见世面的,至于夜温言的安危,他并不是很担心。毕竟他亲眼看见帝后娘娘使了术法的,虽说不知道是夜温言本身就会,但也想着肯定是帝尊大人教的。 如今大妖已死,那帝后娘娘就是这天地间最最厉害的存在了,还能有何危险? 所以他一心只想见世面,或者说看热闹也行,却没想到这个世面见得实在是太恐怖了,他眼睁睁看着夜温言施展大术法,直接掀了申家祖坟的顶盖,连棺材板都飞起来了。 随后飘到空中的就是申家祖先那些骨头架子,可能是有术法承着的原因,所有骨头架子都是完整的,一点都没零散。在空中飘了一会儿,然后就陆续落地,甚至还往前推进一些。 苏远望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只见夜温言一回头,一脸疑惑地问他:“你的官差呢?” 苏远望结结巴巴地答:“都,都留在赤云城了。” 申家祖坟在赤云城外十里,倒也不远,权青繁立即替夜温言吩咐下去:“把人都叫来!” 苏远望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帝后娘娘是只把坟挖开看看吗?然后再让官差来埋? 这时就听夜温言说:“劳烦知府大人数一数一共多少副骨头架子,叫上你的官差带上鞭子过来,一副架子一个人,给我鞭尸五日。” 苏远望明白了,帝后娘娘这是宰了申家人还觉不过瘾,连申家祖先都不放过。 不过想想也的确是不够解恨的,申家人算计的可不只是一位帝尊,而是整个天下。不管是哪个国家的人,只要是人类,都被申家人算计进去了。 这是大妖没出海,一旦大妖出海,生灵涂炭,他哪还有机会活着站在这里。 苏远望不敢多想,赶紧清点了一遍骨头架子数量,立即往回跑。两个时辰后,终于带着大队的官差来到申家祖坟。果然就按着夜温言说的,一人分了一副骨头架子,大声吩咐:“给我抽!狠狠地抽!鞭尸五日,过后有赏!” 原本对于这种鞭尸的事,官差们还有些忌讳,不管再怎么恨申家人,鞭尸总归是怪吓人的。但一听说过后有赏,那忌讳不忌讳的就都没什么意义了。 官差们一人领了副骨头,鞭子一扬,闭着眼睛就开抽。 苏远望看了一会儿,就觉得五日实在有点儿长,官差们体力也跟不上啊!于是又跑回赤云城去点了一批人,在申家祖坟外头搭了帐篷,鞭尸两班倒。 夜温言一直没走,就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地看着。权青繁走到她身边看了一会儿,怎么看怎么觉得夜温言的情绪不大对劲。 虽然人看起来精精神神的没什么问题,除了话少一些,别的都正常。但她这个样子就好像是在憋着,天大的委屈都憋在心里头,看得叫人难受。 他知道,这种情绪要么外在爆发,要么内在爆发。外在爆发还好,说出来,骂出来,打出来,哭出来。可一旦内在爆发,那就是最危险的,好好的人憋久了,可能突然一下子就崩溃了,或疯或傻,也或许……就没了命。 他一想到这些就慌,因为申府上有太多女人都疯疯傻傻的,那都是受了大刺激还不能外在的爆发出来,最后折磨的只能是自己。 他害怕夜温言变成那样,他只要一想到夜温言有一天也会跟申府的那些女人一样,他就要先疯了。 权青繁伸手去扯夜温言的袖子,扯到第三下时夜温言才有反应,怔怔地问他:“什么事?” 他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事,只是想问问她还好不好。可看她这样子,明显是不太好啊!于是便同她说:“我们回吧!我在赤云城里有一处宅子,你先去休息一下。” 夜温言脑子忽忽悠悠地就想到了那个破败的小院子,当时权青繁化名肖酒,骗她说那里是他爷爷奶奶住的地方。如今看来,那里原先住的应该是一对老夫妻,且很有可能在那场大风雪中没熬过去,死了。 见她没说话,倒像是在想什么事情,权青繁也不怎么的,也跟她想到了一处去。 便同她说:“不是我们之前住过的地方。我是有大宅子在这边的,不会让你受苦。先前那小院子是我偶然发现的,去时原本的主人已经冻死在院子里,我替他们收了尸,葬到了城外,那院子没人住,我又怕暴露身份,就把你领了过去。” 夜温言点点头,转了身,像是答应了他的提议,想跟他去府邸休息。 可也不怎么的,一转身,就觉头昏脚软,人一下子就往前栽了去。 权青繁吓了一跳,正想要伸手去扶她,却见一个人踏空而来,稳稳当当把人接住…… 第779章 半年了 入鼻而来的是一阵茉莉香,清清淡淡的,甚是好闻。 北齐不论男子女子,都有用这种茉莉香的,只是女子用的香味道会浓一些,男子会清淡一些。眼下入鼻的香如此清淡,想来该是一名男子。 夜温言抬眼去看,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一种恍惚。 她可能是错了,即使清清淡淡的茉莉香,也有可能是女子,不然眼前这人怎的这样好看? “小四。”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接住她的人半跪在她身边,将她托起来搁到了自己腿上。然后轻轻地叫她,“小四。” 不知忍了多少日子的仇恨和委屈终于在这一刻彻底宣泄出来,夜温言抓着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夜飞舟,哇地一声就哭了! 权青繁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也看着夜飞舟一下一下地抚着夜温言的头发,忽然就明白了,其实不是夜温言不哭,也不是夜温言太坚强,她之所以撑着情绪一直不爆发出来,完全是因为她根本不信任他,不敢在他面前将自己的情绪表露出来。 她一直都在等一个可以相信的人,直到等来了夜飞舟。 也难怪帝尊大人临入海之前,让他带着夜温言回到京城,交到夜飞舟手上。果然只有这位夜家的二少爷、江湖第一高手,才能够护她周全。 “二哥。”夜温言抓着夜飞舟的胳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很想说些什么,想把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可开了口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夜飞舟扶着眼前的小姑娘,心疼得不行不行的。他告诉夜温言:“你什么都不用说,我全都知道,知道你受的苦,也知道帝尊大人入海化成了石柱。但是小四,一切都还没有结束,总有一天离开的人都会回来,也总有一天这天下会跟现在完全不同。你不要怕,二哥来了,接下来你要做的事,你要去的地方,二哥都陪着你。” 他将人轻轻托起来,两道眉紧紧皱着。这孩子怎么瘦成了这个样子?他一只手臂托着她,就跟托着一袋大米似的,这哪里是一个十六岁女孩的重量? 他看向权青繁,权青繁这人也是聪慧,竟一下就明白了夜飞舟心中所想。于是赶紧开口说:“半年了,从夏日到冬日,她一个人待在无岸海底半年了,我试了几次下海去找她,可我毕竟就是个凡人,那么深的海底我去不得,便只好给你飞鹰传书。” 他说到这里,也略有些不满,“夜二少,飞鹰传书很快就到,按说你至少应该提前三个月就到赤云城,怎的一直拖到今日?” 夜飞舟没急着答他的话,只是将夜温言打横抱起,看着这丫头在自己怀里睡了过去,这才对权青繁说:“京中局势不稳,皇上还未亲政,哪里是说走就能走得出来的。纵是我再心急,也不可能扔下京中那一大摊子事,不管不顾地往南边来,那样即使早到了,小四知道之后也会不高兴,还会为京里担心。五殿下,我真的来得很快了。” 权青繁摸摸自己的脸,“你知道我是五殿下?哦,一定是刚刚听我说起飞鹰传书。” 夜飞舟白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就算你不提飞鹰传书一事,你那拙劣的易容术,也根本瞒不过我的眼睛。行了五殿下,赶紧带我到落脚的地方,让她好好睡一觉。” 夜温言这一觉整整睡了三天三夜,虽说她在无岸海底也经常睡觉,可那时睡觉跟现在又是不一样的。现在她知道夜飞舟就在身边,心里有了依靠,觉便睡得出奇地香。只是睡觉时怎么也舍不得松开抓在手里的夜飞舟的袖子,直到醒来才发现,她这二哥竟然一直坐在榻边守着她,胡子都冒出来了。 这也算是个奇景,谁不知夜家二少爷是天下第一的绝色,就连夜四小姐站到他面前都会失色许多。男生女相的样貌配上他纤瘦高挑的身量,那是完美得再苛刻的人都挑不出毛病来。 别说是别人了,就是夜温言自己都从来没想过,他这二哥原来也是会长胡子的,她之前竟一心以为美成这样的人,跟长胡子这种事是不挨边儿的呢! 如今才后知后觉,原来夜飞舟也快二十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手动了动,叫了一声:“二哥。” 夜飞舟正闭着眼睛休息,听她有了动静,立即就将眼睛睁开,一下就同她的眼对上了。 他很高兴,“小四,你醒了?”说完就把那只没被夜温言抓着的手伸了过来,轻轻往她眼睛上按了一下,“眼睛还是肿的,一会儿叫人拿冰过来敷一下。你这孩子,心里有委屈就憋着,也不说也不哭,我瞧那五殿下都被你吓得没了主意,怎的见着我就哭了?” 夜温言回了一会儿神,这才道:“我跟他不熟。” 夜飞舟点点头,“你做得对,本就不熟的关系,就不要在他面前过于暴露自己。如今帝尊不在陆地上,又人人知道你是帝后,怕是今后往来行走都要更加谨慎。你入海之后大概一个月,我就收到了五殿下的飞鹰传书,说了你这边的情况,请我立即过来寻你。先前五殿下质问过我为何才来,我只说皇上年少,京里那一摊子事放不下。我见他很是疑惑,许是想不明白京里的事跟我这个夜家二少爷又有何关系吧! 小四,我给皇上养了一批精卫,武功达不到绝,但绝对已经在精之上。一共十八人,皇上为他们取名麒麟,称之为麒麟卫。收到五殿下信时,那批麒麟卫的武功正到关键时刻,我实在走不开。小四你别怪我,我真的是一把麒麟卫交到皇上手里,马上就往这边来了。” 他说到这里也是阵阵后怕,“早知道你这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真的宁愿不给皇上养那些精卫,也一定要先顾着你这边。小四你可吓死哥哥了,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你叫我如何是好?你若一辈子待在海里不出来,你又让我如何去寻你?” 他反握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小四,从夏日到冬日,半年了,你在海底已经半年了!” “半年?”夜温言真的愣住了,她以为最多也就两个月,怎的就有半年了? 见她惊讶,夜飞舟也是无奈,“你自己都没想到吧?也是,赤云城是最南边,天气炎热,根本没有冬季可言。即使现下这个季节临安城已经在下雪,人们早就换上了棉衣,甚至都在筹备大年了,赤云城依然还是炎炎夏日,柳绿花红。” 夜温言坐了起来,身体倒是没有不舒服,只是睡得久了有些僵硬。 她问夜飞舟:“这半年,帝尊入海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吧?” 夜飞舟摇头,“并没有!至少我在临安城是没有听说这个消息的。只有五殿下的信上才提起过,坊间并无传闻。我这一路往赤云城来,沿途也留意过动静,并没听人提起过帝尊入海一事。我当时甚至还在想,该不会是五殿下在骗我,刻意将我引到南边来。 但再想想,我不过是个将军府的二少爷,府上也已经没有将军了,为何引我来?就算顶着个江湖第一高手的名号,可我又没有身在江湖,实在也没有对付我的必要。 一直到了这赤云城,依然没有听到风声,直到在申家祖坟那遇着了你。 小四,或许真应该感谢五殿下,这消息十有八九是他在封锁的。” 夜温言回想师离渊入海那天的事情,就觉得这种可能也是有的。毕竟赤云城和无岸海之间还隔着座海仙镇,当时在海边围观的人也都是海仙镇上的。五殿下只要把海仙镇封锁住,再把申家人困在申府里不让出来,这个消息就可以控制着不让它扩散。 至于当初天地生变,夏季飞雪,后来又突然好了,便可以说是帝尊大人的功劳。左右凡人也不常见帝尊,就说帝尊仍在炎华宫坐着,也没有人发现端倪。 她这才稍稍放心,长出了一口气,“我还当天下皆知,北齐要不安宁了。” 夜飞舟却说:“虽然暂时是安宁的,但恐怕也瞒不了太久。除非你回京城,偶尔到炎华宫去转一下,否则是个人都会怀疑,何以经常出现在人们面前的夜四小姐,突然就不在京中了?夜四小姐不在京中,那帝尊大人呢?如此一来二去的,怕是谣言就又要兴起。” 夜温言很无奈,“可我暂时还不能回京城,我还有事要做。” “你要做什么?”他问她,“是在这里等着帝尊大人自行出海,还是想办法救他出海?” 她说:“后者。我必须得想办法救他出海,且这个办法我也是已经有了的。只是不知要用多久,或许一年半载,或许三年五年,也有可能十年八年。二哥,我想要去找四样东西,如今只从大妖的记忆里搜出了其中一块所在,其余三块却还不知下落。” 第780章 不想活就都去死吧 夜飞舟不解,“什么东西?能救帝尊出海?” 她点点头,“能。但不是直接迎他出海,而是引发一场天地浩劫。届时天塌地陷,山河大改,他就有希望从海底出来。” 夜飞舟都听愣了,“天塌地陷?”这孩子是不是疯了? 夜温言知他想法,赶紧解释:“二哥不必惊慌,天地浩劫是避免不了的,即使没有师离渊入海这个事,我与他也有计划引发这场浩劫。二哥,你只想活六十年吗?” 夜飞舟怔了怔,“你的意思是,天地浩劫与人类寿元相关?” “嗯。”夜温言点头,将她与师离渊的猜测说了出来,也提起能引发浩劫的五彩石,却没有说连通另一个时空的宝藏,也没提五彩石就代表五脉的事。不是她信不过夜飞舟,而是有些事情说来话长,也不是这个时代的凡人能够理解的。 最后话题还是落到五彩石上,她说:“既然五彩石能够引发天地浩劫,那我就必须把它们找齐。寿元的禁锢,使每一天都有太多的人死去。虽说生老病死也是天地规则,但六十寿终这件事,却绝对不是正常该有的样子。” 她看向夜飞舟,开口问他:“二哥,你甘心只活六十年吗?” 夜飞舟摇头,“不甘。” “那就是了。你不甘,别人自然也不甘。好不容易来这世上一趟,却只能活一甲子,凭什么?若这世间本来就是这个样子也就罢了,可我们明明听说过长命百岁这个词,四百年前天地灵力还在时,凡人明明也可以活得很久,凭什么现在就只能这样? 所以我要打破它,即使要做出一些牺牲,也必须得打破这个僵局。 我知道到了那时,会有很多人不理解,会有很多人宁愿只活六十年,也不想提前面临浩劫。但是二哥,这只是一代人的想法,可他们的子子孙孙,你能保证也是一样的想法吗? 寿元的禁锢早晚都是要被打破的,与其一直拖着,还不如咬咬牙,干脆一些。就算有所牺牲,面对人间大义也是值得。何况到时有我和师离渊护着,也不见得就牺牲太多。 改朝换代尚且需要取舍,何况是改变天地法则的大事。二哥,你信不信我?” 夜飞舟听着她的话,心里迅速做出分析,然后就点了头,“哥信你。原本我就说过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跟你一起去做。不管你要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一起去哪里。所以小四,你只管做你想做的事情,其它的不必理会。二哥纵是不能替你分担太多,至少还有个胳膊能让你扯一扯,有个肩膀能给你靠一靠。帝尊将你托付于我,我总不能叫他失望,也不能让我自己失望。若连自己的亲妹子都护不住,我要这一身武艺又有何用?” 又过了两日,申家祖坟的鞭尸也完成了。那些骨头架子在最后一鞭抽完之后,立即化成粉末,被风一吹就不见了。 官差们眼瞅着骨灰就跟扬了的沙似的随风而去,再想想从前申家的不可一世,想想知府大人在他们家人面前都得低半个头说话,不由得怒骂一声:活该! 这两日夜温言也一直在忙碌,赤云城方圆二十里的花都被她摘了个遍,收获竟是临安城那边的数倍。只因南方气候好,花常开,不仅种类繁多,数量更多。夏日里那半场大风雪,竟一点都没影响野花的生长,反而比从前开得更多了。 这是苏远望说的,他常年驻守在边关,太了解这边的情况。按他的说法就是:“往年都没有开这么多花的,也不知道是那场大风雪把这些野花憋着了,争相开放。还是因为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都来了这里,给了它们福泽。” 话说完夜飞舟就瞪了他一眼,苏远望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这种时候提什么帝尊啊,不是给帝后娘娘添堵么。 好在夜温言并没有太堵得慌,闹心是肯定的,但她已经在这件事情上纠结了半年。如今海底的禁制已经布下,剩下的事就是全力寻找五彩石,集齐之后引发天地浩劫,救出师离渊,同时也打破天地桎梏。 只是这件事情原本应该是由她和师离渊两个人去做的,如今就只剩下她自己,还是有些太冒险了。 谁也不知道天地浩劫是什么样的,之前那场大风雪都让许多人失去生命,一旦浩劫到来,她是否能够控制住事态的发展?是否能够控制住天地变换? 那么多人命,师离渊用性命保下来的天下,她总不能一场浩劫全都给赔进去。 要打破一甲子的寿元,还要尽可能的保住这个天下,她要怎么做才能行呢? 在海底时她搜过大妖的魂,搜到的都是些没用的东西,全是过去的两千年来妖兽一族与人类之间的斗争。虽也惨烈,但毕竟过去了太多年,如今天地灵气早已经不在了,不管是修灵者还是妖兽也都死去。死了就一了百了,尘归尘土归土,后世人再看,也就像看故事一般,很难感同身受。 但也不是所有记忆都是没用的,其中有一个讯息她觉得就跟五彩石有关。 大约在五百多年以前,天地灵力还在,大妖只差最后一步就可以渡天劫化人形了。 可它的修为却卡在那里一动不动,整整两百年都没有任何变化。 它很着急,寻访天下,最终听闻在大漠深处藏着一枚彩色的石头,通体都是紫色,却不是一般的宝石,也不是修灵者所用的灵石。倒有些像传说中凌驾于灵石之上、只能供问鼎之上修灵者使用的仙石。 只要拥有了那种仙石,不管是人类修士还是妖兽,修为都可以得到大幅度提升。即使卡在瓶颈期许久,仙石也可以助其顺利度过,并有所突破。 大妖很想找到那块石头,所以它去了大漠。可惜石头并没被找到,反而是大漠之行让它参悟了一些缘法,瓶颈顺利度过了。 那块石头给大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即使它被困在无岸海底,它依然琢磨着怎么能把那块石头弄到手。除了自己真心想要拥有之外,它还怕被其他人得了去,从而对它产生威胁。 大妖曾让申家人去找过那样的石头,申家人带回的消息是:石头在苏原境内,但却不知在什么人手里。初步估计应该是在皇族,但申家只是商户根本进不去苏原皇宫。 这是夜温言从大妖脑子里搜出的讯息,所以她得去一趟苏原。四块石头得一块一块的找,只要有一点线索,她就得亲自去看看。 何况封昭莲被人掳到了苏原去,半年了都没有一点消息,她也着急。 如今许多事情都瞒不住了,比如她会术法的事,赤云城许多人都已经知晓。 她便也没有刻意隐瞒,师离渊的事总有一天要穿帮,那么她就得担起从前师离渊的责任。 即使她承担不了太多,至少震慑他国也是必要的。 只是人们知道归知道,她可以不隐瞒自己身带灵力,却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她的灵力是靠花来引发的。就连这一趟摘花行动,跟在她身边的也就只有夜飞舟、权青繁,以及更熟悉地形的苏远望。 夜温言打定主意,待花摘完,将苏远望送回赤云城之后,她会施术法抹去苏远望这一段记忆。包括师离渊入海的那一幕,她也要从海仙镇渔民的脑子里清除出去。 不管未来会不会有更多的人知道,至少眼下能做的她一定要做。 夜飞舟提醒她:“如果要去苏原的话,咱们可以把摘花的范围再扩大一些。那边紧挨着大漠,听闻这几年风沙更大,沙漠已经东移,苏原国有三分之一的国土都陷在黄沙里,人们出门都得淌着沙子走。那样的地方很难找到花的,你多备一些吧!” 夜温言点点头,又用了三天时间将摘花的范围扩大,终于在第四日停了下来。 “够了。”她跟夜飞舟说,“如今我手里的花比当初在临安收集到的还多了十几倍,足够了。再往北天气冷了,也摘不了多少,不如早点上路。师离渊一天不从海里出来,我这心就一天都不踏实,虽然我在海底布了禁制,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有个变故呢?” 夜飞舟也知她说得是对的,于是点点头,“好,那咱们先回赤云城准备一下,立即出发。” 这一场准备,实际上就是夜飞舟和权青繁在准备,夜温言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 抹去一部分人的记忆,又在浅海区也下了几个禁制和阵法,直接限制了所有人出海。 苏远望已经不记得她以花催灵的这件事情,但他却记得权青繁说,是帝尊大人教了帝后娘娘本事,所以帝后娘娘也是可以使用术法的人。 至于无岸海里藏着什么,苏远望也不记得了,夜温言只告诉他:“无岸海有异动,海神发怒了,任何人不得入海,否则会有性命之忧。至于海仙镇的渔民怎么办,这个就要靠知府大人您去替他们再谋生路了。我知道这有些困难,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否则那些不靠海的百姓是靠什么活的?总不能没了这片海可以依赖,人就活不成了。” 苏远望忘了很多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记忆被清除过,只是记得这位帝后娘娘似乎对海仙镇的百姓有很大的怨气。以至于夜温言最后还跟他说:“如果他们觉得不能出海打鱼就是断了生路,那就让他们都去死吧!” 第781章 你抱过我们家小四 帝后发怒,苏远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不停地点头表示自己知晓了。 然后就看着夜温言出了知府衙门,上了马车,带着夜飞舟和五殿下扬长而去。 他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就觉得这些日子是他人生当中最高光的时刻,也是人生当中最恐惧的时刻。果然大人物都是不好打交道的,一个五殿下就够他受了,没想到帝后娘娘更绝。 有官差上前来问:“大人,申府那边真的要一直把守着吗?” 苏远望摇摇头,“不必,帝后娘娘在那座府邸落了大阵,就是一个人都不用留守,申家人也逃不出来。就让他们老死在那座府邸中吧,这是帝后娘娘能给他们的最后的体面。” 只是所有人都想不起来申家到底是怎么招惹帝后娘娘了,只知道申家得罪了海神,无岸海再也不欢迎申家。当然,也不再欢迎所有渔民。 从今往后赤云城和海仙镇将不能再靠着无岸海生存,苏远望身为知府,是时候要为海仙镇百姓再谋一条生路了。 往苏原方向去的马车里,夜温言看着权青繁,脑子里一直在搜索原主的记忆。她想知道原主从前是不是跟这位五殿下认识,所以他才这样子帮她。 可惜,打从原主借着夜二小姐复生,她脑子里那些关于从前的记忆就慢慢的消退了,就算还能想起来一些也绝对想不起来太多。至少对于这位五殿下,她是没什么印象的。 但是她没印象不代表夜飞舟没印象,此时的夜飞舟也盯着权青繁看,且目光不善。 权青繁被他盯得难受,不尴不尬地问了句:“你总看我作甚?” 夜飞舟说:“作甚?我还没问五殿下作甚,五殿下还好意思问在下?” 权青繁不解,“你要问我什么?” 夜飞舟答:“问你为何死乞白赖地非得跟着我兄妹二人。” 权青繁说:“也不是非得跟着,只是见你们人手太少,我实在不放心。不管要做什么,多我一个总归是多了一个助力。何况她也是我的妹妹,不是你一个人的。” 夜飞舟都气笑了,“你算哪门子哥哥?我是她亲哥。” 权青繁也干笑两声,“亲哥?夜二少,有些事情可不是你们不说,别人就都不知道的。半年多以前夜府发生了什么,本王心知肚明,你也不必当着明人总说暗话。” 夜飞舟皱了皱眉,很快就又舒展开。关于那件事情,或许刚发生时他是很难接受的,但日久天长,渐渐地也就淡了,甚至现在五殿下当着他的面又提起来,他除了一开始的不适之外,便也没有过多的情绪表现,甚至还反驳说:“你知道又如何?我再怎样也是跟她有血缘关系的兄妹,你既然什么都知道,就也该明白这一点。” 这回权青繁倒是没有再驳他,因为夜飞舟说的是对的。即使不是亲的堂兄妹,至少他们的父亲还是同母异父的兄弟,他跟夜温言也是承着同一个祖母的血脉。 所以人家是亲兄妹这个是毋庸置疑的,倒是他,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确实不好。 只是不好又如何?他就想跟着,甚至他还想对夜温言说,我知道你有未婚夫,我也知道帝尊大人有很大的可能会从海底出来。我也没有别的想法,只希望你把我当个哥哥看待就成。但如果日后你的未婚夫再也回不来了,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允许我照顾你的后半生。 这话他原本只是在脑子里想着,但可能是执念太重,也不怎么的就给说了出来。 说的时候还直勾勾地看着夜温言,甚至还想去抓她的手,结果被夜飞舟一巴掌拍回去了。 就连夜温言也认真地同他说:“师离渊一定会回来,你再诅咒他我就杀了你。” 权青繁后脖颈子一凉,再也不敢提这个事了。 夜飞舟又看了他一会儿,冷哼道:“怎么着五殿下,难不成是小时候抱过我们家小四那一回,之后就念念不忘了?我可告诉你,对我们家小四念念不忘的人可太多了,整个临安城的男人几乎都有这想法,你连排队都排不到前面,快快死了你那条心。我这也是为了你好,小四如今是未来的帝后娘娘,连六殿下都退缩了,怎的你还往前凑合?” 权青繁的手下意识地抓了抓衣裳,有些无措。有些话无从说起,倒是夜飞舟提起的小时候,让他一下子又想起来许多从前的事。 那年他才多大啊?五岁还是六岁?也可能是四岁。反正就是很小的时候,见到了比他更小的夜温言,当时就觉得这个小女孩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睛,于是多看了几眼。可多看几眼还是不过瘾,就又凑上前去抱了抱。 当时他们都还小,抱一下也没什么,夜老将军见了就哈哈大笑,跟皇上说你看我就说吧,我这小孙女就是人见人爱,长大了保证是北齐第一美人。说完还警告皇上,你岁数太大了,莫要打我小孙女的主意,我夜振威为北齐一生征战,到头来要是连最心爱的小孙女都保护不了,那这辈子的仗就白打了。以后我家这孩子的婚事我做主,我不开口,皇上也别为她赐婚。 他当时就觉得夜温言实在是个幸福的小姑娘,因为北齐仰仗夜家,所以夜老将军的话他父皇是一定会听的。这个小姑娘如此美丽,将来的婚事又可以由祖父做主,一定会很幸福。 那时的夜温言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后来过了许多年,他还是忍不住想多看夜温言几眼。不管是宫宴还是其它大小宴会,只要听说夜温言会出席,他都会想办法参加。 只是男女宾不同席,他也不愿刻意去招惹那个锋芒毕露的夜四小姐,就想着自己只远远看着,看着这个小姑娘长大,到时再去探探夜家的口风,问问看能不能把这小姑娘许配给他。 可惜小姑娘心里有了人,一心一意想要嫁给老六,他三哥说夜家的姑娘不是什么人都随便能娶的,皇上也不会真的把那小姑娘轻易的嫁给谁。你看着吧,将来谁娶了那夜温言,可能这江山就到谁的手里了。 一品将军的孙女订亲给了嫡皇子,这谁还能不明白呢?在他父皇眼里心里,从头到尾就只有嫡子是亲的,其它儿子在嫡子面前全部黯然伤神,哪怕与他同父同母的三哥也同样优秀,依然得不到父皇半个赞许的眼神,甚至还被视为嫡子继位的绊脚石。 以至于他三哥有很多年都不得不低调,除了…… 他想到这里,又向夜飞舟看去,这一眼就看得别有意味了。 夜飞舟心里“咯噔”一声,紧接着就听到权青繁说:“夜二少这是自己如了意,就开始挤兑本王?想当初本王还在父皇面前替你和三哥说过话来着,那次要不是本王力证三哥只是可怜你,也是惜才,觉得你这样的高手不应该被家族埋没,只怕父皇当时就要治三哥的罪了。” 夜飞舟不知道他说的是哪次,但想来应该是真的。毕竟当初临安城疯传夜家二少爷与当朝三皇子怎样怎样,说得有板有眼有证有据,即使他常年在外根本就不回京城,京城里关于他跟权青允的流言也从来没有消停过。皇上为此隔三差五就要生一回气。 早些年他想不明白,可是后来就明白了,那些话分明就是有人刻意传出去的,为的就是让皇上知道他的三儿子是个不走正道的,皇位就算传给他,将来他也不太可能为北齐绵延子嗣。毕竟仁王府那么多美妾,谁也没给权青允生出个孩子来。 他想到这些事情,心底就升起一阵烦闷,但也没就这么算了,而是对权青繁说:“当初五殿下就算不替他说话,先帝也不过就是骂一顿了事。事实上这种骂他还少挨了吗?其实你我都懂,先帝生气也好骂人也好,不过就是在给自己找一个必须立嫡子的理由,也是做给朝臣们看,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三儿子不行,只有六儿子才是好的。” 权青繁冲着他摇手,“夜二少,你这样说话可就僭越了。” 夜飞舟也不在意,“没有什么僭不僭越的,我这样说话也不是对先帝不尊重,只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如今我的亲妹妹是未来的帝后娘娘,且她自己也是一身本事等同于帝尊,怎么,身为她的哥哥,我说几句实话你们皇家还有意见了?”他又笑了下,“五殿下,实话实说,你就算有意见也得憋着,因为你不只打不过我们家小四,你也打不过我。” 权青繁摸摸鼻子,觉得自己被这兄妹俩给欺负了。他一脸委屈地看向夜温言,然后就听夜温言问了夜飞舟一句:“五殿下什么时候抱过我了?二哥见着了?” 夜飞舟摇头,“没见着,但是你小时候同我说过。那次是从宫里回来,我们在前院儿遇着了,你撅着嘴不高兴,我问你怎么了,你随口就说了句被皇上的五儿子给抱了。当时祖父哈哈大笑,还说都是小孩子抱一下没什么的,五殿下也是看你可爱。你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哭得可伤心了,可见你从小就不待见五殿下。” 第782章 苏原国星州 权青繁差点儿气出内伤了,“杳杳,你真说过那样的话?” 夜温言也有些尴尬,“可,可能说过吧!我小时候是比较顽劣,但毕竟过去了很多年,我也记不清楚了。如果真的说过,那今日就跟五殿下道个歉。” 权青繁立即摆手,“童言无忌,你不必跟我道歉。杳杳,过去的事情我不在意,我只在意你为何不叫我肖酒了?不愿意听你叫我五殿下。” 夜温言说:“既知你是五殿下,又怎能一直叫你肖酒。” 这时,夜飞舟终于说了一句权青繁爱听的话来:“你还是叫他肖酒吧,就像他叫你杳杳一样,我们出门在外,总不能把真实身份暴露在人前。” 夜温言想想也是,便没有再计较,倒是跟这两位说起此行去苏原的目的,说起那五彩石。 …… 一个半月后,苏原,星州。 星州是苏原国紧挨着北齐的第一座城,因为紧挨着北齐,所以这座城池取名也取得颇像北齐的地名。 权青繁说:“整个苏原一共就六座城池,其中还包括一个京都。当初星州取名时,苏原的老臣都说这个名字不好,听起来不像苏原国的城池,倒像是北齐的。甚至还有人说,取这种名字倒是让北齐省事了,将来侵占苏原,连城池名都不用改,直接就能用。 但实际上这么多年过去了,北齐从未想过侵占苏原,或者说,北齐从未主动侵占过任何一个国家。即便是占了那秋胡国,也是因为秋胡主动来犯,不得不收。” 几人在星州城外就下了马车,那车夫还是在赤云城时跟如意阁借的。如意阁人知道夜温言的身份,车夫和马车都借得很痛快,甚至还给了不少盘缠。 夜飞舟早在昨日就偷偷进城,采买了几套苏原人的衣裳,几人把衣裳一换,装起苏原人来也是像模像样。特别是夜温言的面纱一罩,倒还真有些大漠女子的风采。 听权青繁提起秋胡国,夜温言就跟着问了句:“秋胡是挨着苏原的吗?” 权青繁说:“其实也不算挨着,秋胡在大漠里头,苏原只是在大漠边上,只有两座城入了大漠,其余四城还是在外围的。但秋胡跟苏原也没在一条直线上,两个国家是错开的,离得近,但也不算挨着。所以北齐接管秋胡之后,对苏原国也没有太大影响。” 两人说着话的工夫,夜飞舟已经在看沿街的摊位。苏原这种地方卖的东西跟北齐也不同,北齐街边小摊卖的多是些刺绣的小帕子、胭脂水粉,以及木头簪子之类的东西。苏原卖的则多是些不同味道的香料,还有蜡染的小物,以及各种颜色的宝石。 只是街边摊上卖的东西品质不行,价钱也便宜,是给普通人家买来玩的。这一点倒是跟北齐一致,好的东西都要在正经铺子里才能见着。 夜飞舟一路看过去,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再回来时就跟夜温言说:“大漠这种地方盛产宝石,各种颜色的都有。虽说街边小摊卖的都是些劣质宝石,但也不难看出这种东西在苏原实在很平常。别说紫色的石头,其它颜色的石头也遍地都是。这虽说给我们找五彩石提供了许多便利,比如说不容易被人发现我们的目标,但同时也给我们增加了难度。 宝石太多了,要如何才能知道哪一块是我们要找的?” 权青繁就说:“我们要找之物定与这些街边卖的不同,怕是得到苏原国都去看看。” 正说着话,忽然听到前方一个摊主跟人起了争执,吵闹声越来越大,许多人都围了过去。 他们三人也上前去看,只因听到起争执的一方口音像是北齐中原地带的人。 那个摊位是卖蜡染的,但都是些小件儿,最大的也不过就是一块儿方形的毯子。 那中原人的声音就说:“我用半斤茶叶同你换蜡染,说好了这么大的毯子能换十五块儿,怎的你就只给我两块就想打发我走?我那半斤茶叶你白拿了?” 苏原摊主冷哼一声,“中原人,你睁大眼睛瞧瞧,这里可是苏原国,不是你们北齐。我苏原的蜡染天下唯一,你只有到了这块地方,才能看到真正的蜡染布料。这种东西拿回你们北齐去,就是皇宫里的妃嫔娘娘们也要争抢一番的,怎么可能半斤茶叶就给你十五块儿?你那茶叶莫非是金子做的不成?就算是金子做的,我们苏原的蜡染也比你们北齐的黄金值钱!” 摊主说完还哈哈地笑了起来,用极其浓郁的苏原口音指着中原人的鼻子骂道:“北齐狗!” 中原人气得不行,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因为这里是苏原,对方一呼百应,而他身边却只有两个随行的小厮。其中一个小厮还在提醒他:“老爷,算了,咱们吃点亏就吃点亏吧,好歹也有两块儿呢,这两块儿布拿回去也能卖不少银子。” 结果这话被那苏原摊主听到耳朵里,立即就又反悔了:“什么两块儿?没有两块儿,只有一块儿,还不是这么大的一块儿,是那个小的。”他往边上一指,中原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那叫什么啊?跟个手帕一样大,那叫什么啊? “我不换了!”他伸手就要抢回自己的茶叶,“你们苏原人不讲信誉,简直就是明抢。” “抢你怎么了!今儿我还就抢了,你能把我怎么着?”那摊主伸手把中原人一推,立即一群苏原人都围了上来,茶叶自然也被收了起来。 中原人活生生被欺负,一块蜡染没得着,还搭进去半斤上好的茶叶。 而且苏原人说了:“别以为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中原讲究的是明前茶,眼下是冬日,北齐人刚过完年吧?这个季节哪来的好茶,都是去年的陈茶。你拿陈茶来糊弄我,以为苏原人什么都不懂吗?哼,以前仗着个帝尊,北齐一直高高在上,不把任何国家放在眼里。可如今你们的帝尊已经死在无岸海了,你们北齐没有靠山了,真闹起来还指不定谁赢谁输呢!” 这话一出,夜温言心里“咯噔”一声,师离渊的事怎么都传到苏原来了?明明北齐国境内都没什么动静,何以苏原人什么都知道? 夜飞舟和权青繁二人也是一脸惊讶,三人互相对视,谁都是一脸懵。 后来还是权青繁小声说道:“无岸海是边防要塞,北齐虽有重兵驻扎,但其它国家的细作也一直都没有放弃对那边的监视。许是大风雪还在时,细作就已经潜伏在赤云城和海仙镇。帝尊大人与大妖对战的那一幕也被他们看在眼里了。事后我只来得及封锁住海仙镇的渔民,却无力去把细作一个一个揪出来。这么一想,消息走漏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这样一来北齐就处在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就像那个人说的,北齐没有了帝尊,那就很难维持现在的一国独大。即使从国土和人数上来讲依然是最大的一个国家,可边上不是还有一个归月么。归月相对于北齐,可并没有差多少。 现在这个消息苏原百姓都知道了,北齐百姓却还没有心理准备,一旦被偷袭,就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说到这里看向夜飞舟,“夜二少出来时,可有将这边的事告诉皇上?” 夜飞舟点头,“说了,五殿下的信都交到了皇上手里,只是皇上毕竟没有亲政,这件事情还不敢向摄政王透露,京里如今只剩下三殿下压阵,也不知道能不能压得住。” 他说到这里也现了担忧,若不是夜温言这头出了事,他说什么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离开临安城。虽然皇上雄心壮志想要自己应对这一切,他却实在不能放心。 权青繁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从前听说夜家两位将军一心为国,也听说夜家二房没一个出息的。却没想到夜二少心里一直装着北齐,倒是能从你身上看出当年夜老将军的影子。可惜……”可惜你不是夜老将军的亲孙子。 这话他搁在心里没说,但却是实打实的敬佩起夜飞舟来。不说别的,就是他能练出一身天下第一的武功,这一点就足够让很多人钦佩了。 “放心。”他伸手往夜飞舟肩上拍了两下,“你要相信三哥,毕竟他当年是我们这群皇子中,唯一一个能跟老六较量一番的人。” 夜飞舟心里还是没底,但眼下也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苏原人已经把那三个中原人给围了起来,不但不给蜡染,还不归还茶叶,现在甚至已经在动手抢他们的包袱了。 夜温言心里有气,随手捏了一片花瓣,先前那苏原摊主也不知道正在说什么,突然就咬了舌头,咬得还挺狠,直接把半截儿舌头都给咬掉了。 人们眼瞅着刚刚还好好的人,突然从嘴里掉出半截儿舌头来,一时间全都慌了。也顾不上再去抢那几个中原人,全都朝那半截儿舌头围了过来。 第783章 揭皇榜 骂人的摊主现在说不了话了,断了舌头的疼让他没挺多一会儿,当场就昏死过去。 有人说了一句:“该不会死了吧?中原人常说咬舌自尽,意思就是舌头断了人就没了。” 也有人说:“快报官,赶紧报官!别让那几个北齐人跑了!” 可是一回头,哪里还有北齐人,北齐人早就跑没影儿了。 现场一片混乱,人们七手八脚地把那个昏死过去的人抬去医馆,还有一队官兵开始在城内搜索那三个北齐人。虽然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断舌头的事跟北齐人有关,可苏原人就是把那几个人给赖上了,只说是他们害的,官兵就什么都不问,一心一意去抓人。 夜温言冷哼,“还真是荒蛮的可笑。北齐没有了帝尊他们就可以肆无忌惮吗?区区苏原,以为自己是多大个地方呢?”她伸出手往前比划了几下,然后对权青繁说,“你们权家命好,从前有帝尊护着,如今又遇着一个我。等着收疆土吧,苏原国早晚都是你们的!” 权青繁听得直笑,“好,我们家杳杳有这个志向,那我这个做哥哥的就等着看山河壮大。” 夜飞舟狠狠剜了他一眼,“你要点脸可好?” 眼瞅着两人又要吵起来,夜温言赶紧跟夜飞舟说话:“二哥帮我送送那三位北齐人,至少让他们平安离开这星州城。” 夜飞舟冲着权青繁哼一声,然后点点头说:“好,我这就去,顺便把那半斤茶叶取回来。” 他说完话,身形一动,脚底下像是带了轮子似的,速度快得都拖出虚影来了。 权青繁张了张嘴,本来是想怼回去几句,可怼人的话还没开口呢,夜飞舟一下就没影了。 他不得不服:“夜二少这一身功夫当真是了得,可见我三哥的确是下了血本的,也没白挨我母妃那么多年的骂。” 夜温言抽抽嘴角,这才又想起五殿下跟三殿下是同一个母妃所出,是真正同父同母的亲兄弟。这么一想她还有点儿尴尬,毕竟人家好好一个大儿子,本来还有机会争一争皇位的,结果被她二哥这么一折腾,不但皇位折腾没了,怕是将来子嗣也是没希望的。 权青繁往她脸上看了一会儿,见她表情奇怪,便也猜出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 “最难的时候都过去了,何况现在。打从老七坐上皇位的那天起,我们这些陪跑的兄弟就都输了。从今往后只管做个闲散王爷,也无所谓子不子嗣,所以你二哥跟我三哥的事情,便也没有人过多计较了。杳杳,你是你他是他,你不必替他尴尬,何况他自己都不尴尬。” 夜温言摸摸鼻子,干笑了两声,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做更多的讨论。 权青繁也知趣地换了另一个话题,他问夜温言:“那半截儿舌头是你弄掉的?” 夜温言点点头,“苏原人说话我不爱听,那便干脆不要让他开口说话了。” “舌头都掉一半了,怕是这辈子都说不了话了吧?会死吗?” “苏原巫医盛行,听闻即使是民间也有不少巫医弟子,所以那人如果找得到好大夫的话,应该是不会死的。但要是这星州城没有正经大夫,那他很可能就活不成了。” 权青繁点点头,“不错,但愿他找不到好大夫。这也就是在苏原,咱们乔装进城要低调,但凡在北齐境内听到有这样说话的人,我一定把他脑袋都拧下来。” 夜温言瞅了他一眼,“肖酒,你我刚认识的时候你可没有这么暴戾,那时候就跟个小白兔似的,走的是可爱路线。怎的现在原形毕露了?” 权青繁顶爱听她叫自己肖酒,于是立即切换风格,笑嘻嘻地同她说:“哪有,我一直很可爱的。许是我们现在穿着苏原人的衣裳,所以你就对我产生了错觉,其实我还是那个可爱的肖酒啦。对了杳杳,你担不担心你二哥有事啊?他一个人能行吗?” 夜温言失笑,“我二哥怎么可能有事,你也太小看他了。北齐皇宫他都如入无人之境,区区苏原边城,算个什么东西。” 她说这话时,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对苏原这个国家的厌恶和轻视一览无余。 权青繁就想说我也看不起这个小破国,一天天的不走正道,专整些奇奇怪怪的把戏,顶招人烦了。可话还不等说呢,就见前头又起了一阵骚乱,有一队皇兵朝着这边走来,人们见了纷纷避让,生怕那些官兵冲撞到自己。 权青繁也拉着夜温言往边上靠靠,本以为这些官兵还是因为那半截儿舌头折腾,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理会刚刚的事情,而是走到一面墙边上贴起了告示。 先前避让的人们又纷纷凑上前去看,这才发现贴出来的根本不是普通告示,而是皇榜。 皇榜上说,国君病重,神医开出的药方子里有一味“凤眼”,但巫医署里并没有凤眼这种东西,所以现在开始向民间征集。谁能拿出凤眼治好国君的病,不但有重赏,还全家封臣,赐府邸,给俸禄,子子孙孙都将受皇族庇佑。 一时间,百姓议论纷纷,说得最多的就是一句话:“凤眼到底是什么?” 权青繁也在问夜温言:“你也是神医,你听说过凤眼吗?” 夜温言摇头,“从未听说过。”再想想,又道,“或许是另外的药材,只是苏原和北齐的叫法不一样,所以对于我们来说是陌生的。至于这些苏原百姓为何不知,也正常,那味药材必是罕见之物,要不然也不可能连苏原巫医一族都拿不出来,所以百姓不知。只是……” 她眉心紧皱,总觉得这皇榜有问题,于是随口把这个问题抛给了权青繁。 权青繁立即就道:“的确有问题!国君病重,这样的话是能随便传扬的吗?让百姓都知道国君病重,那岂不是乱了民心?依我看,苏原老国君现在指不定已经在弥留之际了,这张皇榜也根本不是他主张贴出来的。应该是他那些等着继位的儿子们贴的,借此给百姓一个心理准备,告诉人们苏原就要有新君继位了。同时也可能是探探百姓口风,听听他们中意谁。” 夜温言点点头,“这只是其一,你也是皇族,所以你想问题肯定是从大局观出发,考虑的是其中阴谋,以及皇子夺嫡。但我只是个小女子,所以我考虑问题的角度与你是不同的。” “哦?那你想到了什么?” 夜温言伸手指了指,“你看,皇榜中提到给国君开方子的人,用的是神医二字,而不是巫医。可是我们都知道,苏原是巫医和大祭祀的天下,所有大夫都是巫医一脉出来的。你再往后看,后面又提到了巫医署里找不到凤眼这味药材,这说明什么?”她也不等权青繁答话,自顾地就道,“说明给皇上看病开方的人不是巫医,而是一位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的普通大夫。且很有可能是中原人,因为中原人很愿意把医术高明者称之为神医。” 权青繁恍然,“你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理,难不成是北齐的大夫到了苏原来?可他又是怎么得到皇族信任的?又是怎么从众多巫医中脱颖而出的?” 这个问题谁也猜不出来,夜温言站在人堆里,看着面前的皇榜,也不怎么想的,突然就拨开人群往前走了去。权青繁一个没留神,再反应过来时,就见夜温言已经一把将那皇榜撕了下来,然后对着边上的官兵说:“我有凤眼的消息。” 官兵一见有人揭皇榜,立即围了过来,再瞅瞅夜温言就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由得生起气来——“哪来的野丫头?这是皇榜,是你随便就能揭的吗?还你有凤眼的消息,那么重要之物连巫医署都束手无策,你能拿得出来?” 夜温言此时是用面纱罩着面的,这种薄纱是苏原女子的标配,不管成婚的还是未成婚的,都愿意出门时在脸上罩这么一块儿。有钱人家还会在面纱上下工夫,加些宝石装饰。 也正因为有这么块面纱,所以她的样貌就没那么容易被人一眼就看出来不是苏原人。再加上她本身长得就好看,大眼睛双眼皮的,中原人特征就更不明显了。 官兵并没有看出她有何不妥,上前就要把皇榜给夺过来,其中一位官兵还很好心地提醒她:“小姑娘,皇榜可不是随便能揭下的,你揭下这皇榜就得真把东西拿出来,不然可就要了命了。我看你年纪小,也不跟你计较,皇榜还回来,快快回家去吧!” 围观的百姓也说:“对啊,赶紧回家去吧,这不是你能掺和的事。” 夜温言却摇摇头,认真地道:“我不是闹着玩,我是真的有凤眼的消息,虽然一时还拿不出来,但只要我把消息提供给国君陛下,凤眼就一定能被找到。这位大哥,给国君陛下治病要紧,您还是快快送我到京都去吧!晚一天国君陛下就多遭一天的罪啊!” 第784章 遇袭 那官兵想了一会儿,点了头:“行,那我们就送你去京城。只是到了之后要如何说出凤眼的下落,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小姑娘,祝你好运吧!” 夜温言被两名官兵一左一右架着就要离开现场,权青繁急了——“等等!你们要把我妹妹带到哪去?杳杳,你就这么跟他们去京都吗?那我也去,我跟你们一起走!” 官差回头看看他,然后就摇头,“不行,你不能去。我们只负责送揭了皇榜之人到京都,多一个人都不行。你虽然是她的哥哥,但这事儿跟你没关系,就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吧!” “那我也揭一张皇榜,你们还有吗?贴在哪了我去揭。” “胡闹!”官兵生气了,“老子好好跟你说话听不懂是吧?还再揭皇榜,你以为揭皇榜是闹着玩的?赶紧滚蛋!再废话就把你抓到大牢里去!” “可她是我妹妹!” “她就是你老娘你也不能跟着,除非你现在拿出一份凤眼来。” “我……”权青繁实在无奈,跟官兵说不明白话,只得又看向夜温言。 好在夜温言也愿意再跟他说说话,便求着官兵说:“让我跟哥哥交待几句吧,安排一下家里。我也是见皇榜上说国君陛下病重,一时着了急就揭了皇榜,可家里人都还不知道呢,哥哥也没个准备,我总得说一声,让家里放心。” 官兵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便点点头:“赶紧说几句,说完就走。” 夜温言转身到了权青繁身边,主动拉了他的手腕,人也凑近了,然后低声说:“这一趟京都我必须得去,而且还得让他们以这种光明正大的理由把我送进皇宫。我知道你一定想说我们要想进苏原皇宫,大可以趁着夜色偷偷摸摸的进去,我也可以给你们施一个隐身的术法,让谁都看不到咱们。但是那样不行,那样只解决得了一时,我们要做的事却不是一时就能做完的。我需要长时间留在苏原皇宫里,现在这个皇榜就是最好的机会。 你暂留此地,等着与我二哥汇合,把事情跟他说一下,然后再一起往京都去。安心,以我的本事,苏原人不能把我怎样。等我们在京都见面,我再想办法安排你们。” 权青繁自然是知道她本事大,刚刚也只是一时没有准备,这才着了急。眼下见夜温言已经有了安排,便点点头,声音扬大了一些说:“妹妹你放心吧!家里就交给我,我会把爹娘照顾好的。你自己去京都一定要当心,那个什么凤眼的,能找到就找,找不到也别逞强。” 这话把官兵都听笑了,“找不到?哼!皇榜都揭了,交不出凤眼就是死罪。” “可我妹妹只说有凤眼的消息,可没说一定能把凤眼找到!” “这事儿可由不得你们怎么说。”兵官冷哼一声,“揭了皇榜就默认拿得出凤眼,我们也给过她机会了,她当时要是说一句揭错了,我们也不会跟个小姑娘为难。可现在是她一定要去京都,那可就怨不得我们。行了别磨蹭,赶紧走吧,国君陛下还等着呢!” 权青繁眼瞅着他们把夜温言带走,心里实在着急。可是再着急也没有办法,是夜温言自愿跟他们走的,他不接受也得接受。 看着人渐渐走远,还上了一辆马车,边上就有人跟他说:“小伙子,你那妹妹胆子可真是够大的。一个小姑娘家就敢揭皇榜,还敢跟那些官兵一起去京都。这事儿你可以跟家里人说说啊,这一去啊,还指不定能不能回来呢!” 这话被其他人听到,于是就又有人说:“那也不一定,万一人家小姑娘真有凤眼的消息呢?到时候她就是国君陛下的救命恩人。没看那皇榜上说么,只要能拿出凤眼救了陛下,他们家世世代代就都会受到皇族庇佑了。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这样一说,就有人问权青繁:“你是哪家的呀?咱们这也算认识了,以后你们家发达了可别忘了咱们。小兄弟,要是不着急回家,咱们一起去喝点儿?” 权青繁哪有心情跟他们喝酒,赶紧就借口要回家,直接钻进了马车。 只是马车也不能走太远,毕竟还要等夜飞舟,便在星州城里绕了几圈,最后找到一个僻静的巷子停了下来。 车夫问他:“二少爷能找到这地方么?” 权青繁也不确定,但还是觉得应该相信夜飞舟,毕竟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好在小半个时辰之后,夜飞舟果然找到了他们,只是一见面就气得问权青繁:“你为何让她一个人去京都?她要揭皇榜你怎么不拦着点儿?” 权青繁也郁闷,“夜二少,你们家那位祖宗是凡人能拦得住的么?她要干什么谁管得了啊?我但凡能管得了她,当初在海仙镇时也不能让她一个人跑到无岸海里去。” 夜飞舟也没招儿,他知道权青繁说的是对的,便只好跟车夫说:“走吧,我们也去京都。” 苏原京都取名“小月”,据说是苏原第一代国君最心爱的女人的名字。 从星州到小月城快马加鞭不眠不休要走七八天,坐马车就得半个多月。但他们不能骑快马,因为路不熟,而且风沙大,气候变化无常,再加上匆匆赶路容易被人盯上,便只好继续坐着马车,压着性子慢慢前行。路上为了掩人耳目,他们还将自己的马车改造一番,看起来更像是苏原本国人,然后再混入一只商队,这才没有引起旁人注意。 只是没想到商队不太平,才走了不到五日就遇着了劫匪。 这只商队运送的是布料,有很多还是中原的丝绸。别看苏原注重蜡染,但蜡染毕竟是本国的东西,拿到北齐去新鲜值钱,在本国国土上就值不了多少银子了。除非是大师傅做出来的蜡染,其余市面上常见的,那是连贼都不乐意偷的。 但中原的丝绸不同,丝绸这种东西在北齐国都很值钱,拿到苏原来那就跟金子差不多了。 劫匪一看商队的货物里有两车丝绸,当时眼睛都放绿光了,发了疯一样的抢夺。 商队为了保护货物,人命都搭上了好几条,最后是夜飞舟实在没办法了不得不出手,这才把剩下的人命给抢回来。 但人是抢回来了,货却损失得没剩下多少。商队不可能再往前走了,当即打道回府。 夜飞舟他们的马车就只能脱离商队自己往小月城去,好在这会儿离依莎城已经很近了,他们的马车贪了个黑,终于赶在依莎城门关闭之前进了城去。 苏原跟北齐一样有宵禁,这边日落相对较晚,约莫戌时半刻天才蒙蒙黑。 夜飞舟找了间客栈,要了三间房。客栈小二看他们三个大男人要三间房,就觉得有些浪费,好心提醒:“其实要一间上房就够,两位公子住一间,车夫在一楼住就好。” 夜飞舟想都没想就摇了头,“三间就三间,小爷又不是没银子。” 小二听他这么说,便没有再多话,毕竟依莎城不像星州那边紧挨着北齐,客商多,客栈有多少都是不够住的。依莎城平时接不到太多客人,客栈房间许多时候都是空着,能多卖出去一间他们就多赚一间。这会儿人家愿意给银子想住得宽敞,他也没必要拦着。 倒是权青繁知道夜飞舟坚持自己睡一间房的原因,还偷笑了一下,气得夜飞舟当时就不想再管他了。 但不管又不行,因为在商队遇劫的过程中,权青繁受伤了。 当时是一把大刀直接砍到了他的后背上,血直接染透了衣裳,伤口不浅。 这一路他都用上好的金创药止着血,可毕竟伤口太大,出门在外的,金创药又能带多少呢,必须得先找个地方落脚,然后再寻大夫好好包扎。 虽然要了三间房,但为了照顾权青繁,夜飞舟还是先去了他那屋,还吩咐小二去叫个大夫来。见小二疑惑,便解释说:“我们一路从星州城赶过来,路上车翻过一次,身上有些擦伤。请大夫过来给瞧瞧,再抓些药。” 小二答应着去了,只是临走时说了句:“我琢磨着你们就是从星州来的,只有星州人是你们这种口音的,听起来跟中原那边的有点像。” 这话说得夜飞舟心又提了起来,一个店小二都能把他们的口音听出,那等到了小月城,指不定才一开口就要暴露,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把担忧跟权青繁说了,希望权青繁能拿个主意。可惜权青繁也没什么正经主意,憋了半天来了句:“要不我们学学吧,左右还有些日子才能到小月城,就利用这段时日把苏原口音给学会了。”说完还感叹,“得亏只是口音不一样,话还是一样的话。要是话都说得不同,那可就没得学了,一开口就得露馅。” 夜飞舟觉得这位殿下忒不靠谱,便也不愿意再搭理他,只管拿了小二刚送过来的白布巾,沾了水递给他擦脸。见权青繁把脸擦完了,便又去把那布巾在水里洗了洗,再回来时就同他说:“你转过去,把衣裳脱了,我将伤口给你擦一擦。一会儿大夫要来,咱们的金创药就得先擦掉,不然大夫也看不出你这伤到底重不重。” 权青繁倒是很听话,乖乖脱衣裳,任由夜飞舟一点点的替他擦背。只是擦着擦着他就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第785章 夜飞舟快给我磕头 “夜二少!”他突然开口,人也随着这话一起转过身来。 夜飞舟正专心干活,冷不丁人一动还把他吓了一跳,手底下一滑,白棉布就蹭到了伤口上,疼得权青繁一咧嘴。 他赶紧把手移开,然后问:“我是不是弄疼你了?你不要动,我会轻一点。” 权青繁实在听不下去了,“夜二少,祖宗,你们夜家人可真都是活祖宗啊!我求你了,你好好说话,你这么说话我抗不住啊!怎么听怎么觉得你是个大姑娘。不过话又说回来,夜二少,你说我脱了衣裳在你面前坐着,你又这么悉心的照顾我,这事儿要是让我三哥知道,他能不能扒了咱俩的皮?”说完又摇摇头,“不能扒你的,他舍不得,那就只有扒我的皮了。” 夜飞舟着实无语,这都什么时候了,这位五殿下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 他不愿理会权青繁,只管继续替他擦背,心里想着的是赶紧擦完赶紧收工,剩下的就等大夫来再处理了。 可他这人就是心细,擦好了背又觉得伤口就这么晾着了不太好,苏原的气候是比北齐要热一些,但这冬日里也没热到哪去,权青繁要是一直这样晾着容易着凉。 于是就又去找小二要了块新的棉布巾,小心翼翼地替他覆在伤口处,然后再把衣服拉了上来,告诉他:“你且趴着等一等,大夫应该很快就来。” 权青繁听他的话趴了下来,再想想之前夜飞舟给他也处理过几回伤口,真是又细心又专业,于是就问他:“你是不是跟杳杳学过医术?” 夜飞舟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便摇摇头说:“没有跟她学过,我只是混过江湖,受伤的次数多了就有经验了。不过你这刀伤有些深,我带的药不够,只能等大夫来再抓些药。也是没想到你会受伤,要不就提前跟小四要一些伤药了,她的药都是极好的。 但是这里的大夫跟中原大夫不太一样,听说他们这边讲究巫医,用的药或许也与我们不同。所以刚刚在擦金创药时我擦得有些用力,也很彻底,主要是不想让那大夫看出我们用了中原的药物,以免暴露身份。待会儿五殿下尽可能少说话,你的一口官话太容易被人听出来了。这里毕竟是苏原,即使你说你是星州人,口音也还是怪怪的。” 权青繁摸了摸鼻子,觉得夜飞舟说得也有道理。之前在星州城跟那些官差说话时,他也是尽可能的改变口音。可凡事都有个万一,多说多错,万一哪一句话他没加小心,就被人听出来了呢?所以还是听了夜飞舟的,少开口吧! 但他觉得夜飞舟这人很有意思,“你说我一口的官话,那你自己呢?你也是临安人,怎的不放心我,却对自己的口音很有信心?” 夜飞舟说:“我跟你不同,你是在京城长大的,我只有很小的时候在京里住过几年,其余岁月都是拜师学艺混迹在江湖,口音早就杂了。半年多以前,小四她们还没离开京诚时,苏原太子带着一名巫医和大祭司阿蔓去了北齐,还参加了炎华宫的宫宴。我听过他们说话,因着好奇就琢磨着学了一些,所以现在说起来比你顺溜。” 说到这里,他又皱了皱眉,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权青繁:“你的功夫这样差的吗?我本以为皇族的那些殿下们个个都是高手,再不济也跟三殿下差不多,怎的你还能被几个劫持商队的毛贼给伤了?我当时还想着这等毛贼无论如何也伤不到你,这才没顾及。” 权青繁脸一顿抽抽,抽得夜飞舟都感觉他的人皮面具要掉,便忍不住伸出手想要给他按一下,结果手一下被权青繁给打回来了——“放下!别跟本王动手动脚的,自己什么身份心里没数吗?你这么整,等回了京让我怎么跟我三哥交待?” 夜飞舟简直无语,权家这个老五,是脑子有病吧? “我只是想帮你把人皮面具贴一下,你这种拙劣的易容手法,也就糊弄糊弄平常百姓,但凡有个懂行的,一眼就把你给看穿了。” “怎么着,我不行,你行?” 夜飞舟点点头,“嗯,我行。” 权青繁的眼睛一下眯起来了,“确定你行?你哪儿行?夜二少你可别忽悠我了,我可是我三哥的亲弟弟,我就算不了解你,我还能不了解我哥?反正我哥肯定是行,由此可证,你是不行的那一个。我说的没错吧?” 夜飞舟手都伸出来了,差点儿没把权青繁给掐死。这人怎么这么招人烦?干啥啥不行,就气人最行?“你有这个嘴皮子功夫,怎么不好好练练本事?但凡你把努力用到正地方一点,此番也不会伤得这么重。行了闭嘴吧!我去看看大夫来了没有。” 夜飞舟转身走了,权青繁看着他出门就笑。这个夜二少可真逗,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还有心情骂他。不过人家骂得也没错,他就是干啥啥不行,要不然当初也不能被父皇说成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儿子。甚至连母妃都说生了他真是一点儿用都没有,不能让她母凭子贵。 不过那又如何呢?皇位他本就不稀罕,与其争来争去最后可能命都争没了,还不如趁着年华还好,多走几处地方,多看看大好山河。 心爱的姑娘都娶不着,他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又过了一会儿,大夫来了,看了伤口之后直接就说是刀伤,还问他是不是之前用过药物,要不然这么重的刀伤可挺不到今日。 权青繁感叹苏原巫医水平真不错的同时,也谨记夜飞舟的忠告,能不开口就不开口。于是回答大夫话的这个活儿就落到了夜飞舟头上。 夜飞舟告诉大夫:“之前我们是跟着商队走的,遇袭之后就跟商队分开了。但商队的人给了我们一些药,想来他们常年在外行走,这类的药都备得齐全,药效也好,这才让我们挺了过来。现在药已经用完,请您给看看伤,再给抓一些药吧!” 那大夫点点头,看了一会儿,写了个方子,写完又想了想,就问他们:“我见你们住着客栈,口音也像星州那边的人,想来不会在此地逗留太久。那煎服的药就少抓两副,多备些药丸和药粉吧!药丸内服,药粉外敷,前头再吃两天煎服的药,大概有个五六日就能全好了。” 权青繁微微惊讶,五六日就能全好?苏原巫医果然医术高明。 夜飞舟谢过了大夫,接过药方给了银子,然后亲自去外头医馆抓了药买了药丸。 再回来时就对权青繁说:“煎服的药开了两天的,一共六副,药丸和药粉开了四天的,那大夫说四天之后保证只剩下疤了,伤口全部愈合。这两日咱们就在此歇着,不赶路,等煎服的药都吃完了,再往小月城赶。” 权青繁有些不甘心,“那岂不是又耽搁了两天?我没什么事的,不如把煎服的药退了一天的,都换成药丸,咱们早点走。杳杳一个人跟着那些官兵上路,我实在不放心。” 夜飞舟白了他一眼,“我是她亲哥,我比你还急。但你的伤如果一直不好,就算到了小月城也只能成为我的一个负担,我不愿意照顾一个负担,所以你还是快些好起来,咱们赶路也能更快点,兴许到了小月城的日子跟原先就也没有多少区别。” 权青繁一想也是,便没有再跟他多计较这两天工夫。左右坐着没事,倒是回答了夜飞舟之前问的话:“我功夫不好是因为我少时不愿意在这上面下苦功,别的兄弟习武时,我就偷懒了。虽然跟平常人比我这功夫也算不错,但比起你想象的,可能就有些差距了。 不过其实我在我们家这些兄弟里头,也算可以。你看啊,我大哥二哥一个贪财一个好色,武功都不如我,三哥其实……也没比我强到哪去,老七更是从小到大一天功夫都没学过。所以这么算起来,就只有老四和老六比我强。” 他说到这里,还挺了挺胸,“我在我们家,算是中上等吧!” 夜飞舟真懒得搭理他,什么中上等,那就是挫子里面拔大个儿。 权青繁这人也有个特长,就是特别会察言观色,不管什么人,基本他看几眼,就多少能猜准对方在想什么。就像此刻看着夜飞舟,他就知道对方一定是在腹诽他们权家皇子的本事。 于是他就说:“你也别太高高在上,你这一身本事不也是我三哥下了血本儿培养出来的么。要没有我三哥,你以为你能当个江湖第一?纵是你再有天赋,也得有人肯教不是? 我三哥这些年几乎把大部分精力都搭在你身上了,你要是再不学出个样来,可就白瞎了他那些钱财。当然你也得感谢我,因为要不是有你跟我抢,我哥那些钱应该给我花的,他应该培养我的。是我牺牲了自己的前程,成就了你这位江湖大侠。 夜飞舟,快快跪下给我磕个头,谢谢大恩人!” 第786章 比夜四小姐更美的人 夜飞舟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位五殿下,之所以还没下手,那也是念在对方是权青允亲弟弟的份儿上。他之所以对其悉心照顾,也是看在对方是权青允亲弟弟的份儿上。 权青繁说得没错,三殿下在他身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和钱财,所以他总不能放任人家的亲弟弟不管。谁成想这个亲弟弟话这么密,叨巴叨的没完没了,真是烦人透了。 见夜飞舟怎么都不搭理他,更别说跪下磕头了,权青繁就撇撇嘴说:“真是不知礼数,好歹我是皇子,你不过区区臣子。哦不对,你亲爹早就不是臣了,那你就是草民。” 夜飞舟忍无可忍:“我乃帝后娘娘的二哥,五殿下最好掂量掂量是你们权家势力大,还是帝尊大人更得人心。当然,不管是哪一方更占上风,也不是现在该考虑的事情,与其讨论那个,倒不如想想伤你的那些人到底是普通劫匪,还是有意为之。” 权青繁认真起来,想了一会儿就说:“其实往这依莎城来的路上我就琢磨过,应该不是普通劫匪,因为我的功夫再差,也没差到普通劫匪就能把我给砍了的程度。他们应该是一只混合型的队伍,有高手,也有混子,且高手隐藏的极好,不容易被发现。” 夜飞舟点点头,又问他:“那你再猜猜,那伙人是冲着商队去的,还是冲着我们去的?” 权青繁再想,再说:“八成是冲着我们的,不然哪有那么巧,随便劫个商队,就让我们给赶上了。我现在都怀疑那皇榜会不会也是个圈套,如果是的话,杳杳就危险了。” 话说完,立即又摇了头,“不能不能,杳杳是什么人啊,挥挥手就能把他们都灭了,怎么可能会有危险。我还是该担心一下我自己,也担心担心你。” 夜飞舟翻了个白眼,“担心你自己就行了,我用不着你担心。不管那些人是冲着谁来的,这一趟小月城咱们都得走。刚刚我见他们的身手似乎是中原的武功,很有可能不是苏原人。这说明了两件事,一是我们的行踪还没有引起苏原人的注意,二是虽然苏原人没注意我们,但是北齐人却把我们盯上了。从赤云城到苏原这一路上,即使我们小心再小心,但因为路途太远,也不可能避过所有耳目。五殿下打起精神来吧,这一趟苏原之行,实在不太平。” 权青繁难得地听他的话:“好,我一定快快养好伤,绝不会拖你的后腿。”说完又歪头打量了夜飞舟一会儿,由衷地说,“怪不得我三哥一直护着你,你这人细心,还胆大,最主要是……真好看。”他不得不承认夜飞舟的容貌,“夜二少听说过没有?民间传闻,夜四小姐是北齐第一美人,但比夜四小姐更美的人,则是夜家的二少爷。” 夜飞舟狠狠瞪了他一眼,“看来你伤得还是不够重,那明日就启程吧!” 权青繁立即告饶:“我错了,夜二少别生气,我给你认错还不行?刚刚经你一分析,我也觉得立即上路不是个好主意,如果我的伤一直不好,肯定是会影响行程的。所以我还是安心养两天再上路,也不会再气你了。对了夜二少——”他开始转移话题,“我一年没回京了,你给我讲讲京城吧,就讲你出来时,京城如何了?” 北齐,临安城。 今日正月十六,上元节之后,这个大年就算是彻底过完了。 权青城这会儿刚下早朝,朝堂上已经说过了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这刚过完年也没太大的事,无外乎就是有人提了几句今年也要防患于未然,多存粮备菜,以免到了夏日里再遇天灾。 他都一一应了,也同摄政王议论了几个对策,甚至还表示今年免征赋税,给百姓解压。 这会儿退了朝,摄政王权计却又追上他,说有事想要说一说。 权青城将人请到神仙殿,还赐了座看了茶,这才听权计道:“有一事年前就想同皇上说,但因着快要过年了,不想坏了皇上过年的心情,这才一直拖着。方才在朝堂上本王想了又想,又觉得在朝堂上说也不好,毕竟这种事情传扬出去民心会乱,这才来找皇上单独聊聊。” 权青城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你该不会是要跟我聊帝尊大人的事吧?五哥来信时可都说了,帝尊在无岸海的事他都压了下来,断不会被传扬出去,难不成消息还是走露了? 他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是这事儿,可惜越是怕什么就越是来什么,很快就听到摄政王又说:“民间有传闻,说去年夏日里那场大风雪是因无岸海有了异动,方才导致的。又有人说,帝尊大人为了平定无岸海,已经葬身于海底了。这件事情皇上怎么看?” 权青城脑瓜子嗡嗡的,“怎么看?朕就用眼睛看!皇叔这都是听谁说的?可不好非议帝尊大人,那可是重罪!皇叔不要命了,我们权家全族可还得要命呢!” 摄政王看了他一眼,心中冷笑,口中又道:“也不是本王非议,只是把民间传说说与皇上听听。皇上想听就听,不想听就不必放在心上。本王奉命监国,总得把知道的事情送到皇上耳朵里,总不能只本王一人听,皇上不听。” 权青城点点头,“皇叔辛苦了,不过这件事情纯属无稽之谈,帝尊大人好好的在炎华宫坐着呢,啥时候去无岸海了?夏天那场天灾也就是普通的天灾,也就一阵儿,后来不就过去了么,皇叔不必太放在心上。要是没有别的事,皇叔就请回吧,朕一会儿上炎华宫看看。” 摄政王轻笑了一下,起身,“既然皇上不担心,那本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到了今年十月里,皇上就满十八了,该张罗皇上亲政之事了。过些日子本王叫人送些名册过来,都是京中贵女,皇上也挑挑。亲政就得有皇后,这件事情得提上日程了。” 权计说完就走了,一点儿都不带磨叽的。走出神仙殿的那一刻,他突然就笑了起来。 哼,毛头小子,也想跟本王斗?刚刚说话时那一瞬间慌乱的眼神全都被他看在眼里,看来传闻是真的了。他派去赤云城的探子也回来了,南边儿人虽然个个守口如瓶,可探子说无岸海已经不让打鱼了,边关派了重兵把守,海仙镇的渔民已经搬回赤云城居住。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无岸海确实有了异动。 当然,这些都不是他怀疑帝尊出事的原因。真正让他下定决心到皇上跟前去说这个事的,是他被帝尊控制的那一缕神念。 打从半年以前,那缕神念就有些不同寻常,似乎比之前松动了一些,因为他有时会不受控制地去想自己多年以来的计划,去想怎么把权青隐给推上皇位。 起初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会头疼,而且疼得很厉害,任何大夫都束手无策。想要不疼,那就得是自己再不去想那些事,把心态放平,再真心实意为权青城考虑。 但是后来,忽然有一天他感觉脑子里一松,就像提着重物突然被放下一样,那种束缚感一下子就没了。他当时不明所以,想了半天才往帝尊那处想,于是冒着头疼的风险又去想了想自己的计划,然后就发现虽然还是会头疼,但是疼的程度却减轻了许多,以至于他随便在府里找个丫鬟给按按就没事了。 这让权计很高兴,虽然不明白为何帝尊大人对他的神念控制突然就放了松,但总归是件好事。如果能一直这样放松,他就可以专心去想自己的大计了。左右皇上快亲政了,当时说的是亲政之前他必须真心实意,可没对亲政之后做任何要求。 这是这半年间的情况,他本以为已经是最好的了,却没想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脑子里最后那一点控制竟也一天天的减轻。直到除夕那天,竟一点儿控制都不存在了。 他敞开了去想怎么把权青城给赶下皇位,甚至想过把权青城给弄死,头也一点都不疼。 权计可高兴坏了,心想着可能是帝尊大人见他这半年多表现不错,放过他了。 可是后来又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这半年都没见着夜温言,虽说夜家其他孩子常进宫,但夜温言却一次都没有出现过。这不正常! 夜温言不出现,帝尊大人也不再出现,但帝尊大人过去几百年都不怎么出现,他倒是没往别处去想,就想着夜温言可能是遇着了什么事儿。 再加上那场大风雪,他越想越觉得这里头有事儿,于是就派人去查,查回来的就是海仙镇解散,和无岸海有重兵把守的结果。 什么坊间传闻帝尊葬身大海,那些都是他瞎编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 他依据的就是自己脑子里的神念,他可清楚地记得当初献上神念时帝尊是怎么说的,也翻阅过典籍,知道一旦向修灵者献出自己的神念,就只有两种方法可以解除…… 第787章 不能可着夜家祸害 一是对方主动归还,二就是对方死了自动解除。 帝尊大人主动归还这个事儿,他越想越不靠谱。就冲着帝尊大人和夜温言的那个脾气,即使自己表现得好,应该也不存在主动归还。 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原因:帝尊死了! 他又派人去查了几次一品将军府,再三确定夜温言的确不在京里,而且还听说夜温言跟帝尊大人一起往南边儿去了。这就让他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 今日跟权青城说起这件事,完全是为了试探,偏偏这一试还真让他给试出来了。 权青城眼里闪过的那一瞬间的慌乱被他捕捉及时,尽收眼底。 他心里很高兴,如今不只解除了帝尊对他的神念控制,帝尊居然还死了。帝尊都死了,那同行的夜温言还能活吗?就算能活着,一个失去了靠山的夜温言也不足为惧,他随随便便捏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两样。 曾经那种被夜温言按着头在地上摩擦的事情,再也不会出现了。 权计越想越激动,特别是一想到自己计划了那么多年的大业,居然又可以继续进行,他就激动得控制不住面部表情,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甚至还笑出了声儿。 有几个宫人往他这头看了一眼,一个个的都不知道摄政王这是抽的哪门子风。但心里也随着他这个笑而隐隐不安,因为他们都知道,摄政王高兴了,那皇上肯定就不高兴了。 权青城的确不高兴,摄政王问他的事情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甚至也想过早晚有一天摄政王会问过来。却没想到这才刚过完年,今儿才十六,摄政王就已经等不及了。 “吴否,你说这件事情一旦被揭开,朕会是个什么下场?” 吴否一哆嗦,“皇上不必太过悲观,下场肯定是谈不上,要说也只能说是面对什么样的困局。不过依老奴看,那摄政王纵是有心,也不见得六殿下就一定会配合他。皇上您想想这半年来六殿下的表现,是不是挺消沉的?反正老奴是怎么看都觉得他不像是要争皇位。” 权青城顺着他的思路去回想,也觉得他那六哥这半年挺奇怪。别说争皇位了,就是上朝都不见得能天天来,隔三差五就要请个假。 起初他以为是摄政王借他这六哥之手给他的下马威,自己不能直接对付他,就让六哥来恶心他。不上朝就是为了让他难堪,为了在群臣面前表现得自己不重视他这个皇帝。 可后来日子久了他就发现,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因为他六哥不上朝的日子,几乎就是往一品将军府的东宅跑,天天缠着人家夜二小姐,今儿送个毯子,明儿送点吃食。有时候二小姐不愿见他,他就在府门口站着,一站就是好几个时辰,就连大风雪那些日子都没断过。 渐渐地他就觉得六哥可能真不是为了给他下马威,人家就是无心朝政,一心一意泡妞儿。 但问题是这个六哥也太不要脸了,辜负了夜四小姐,又想泡夜二小姐,他是跟夜家有仇怎么着?就可着夜家一家祸害?倒不是说不能追求夜二小姐,问题是他这六哥不是亲六哥啊!他早就找定了主意,摄政王跟李太后那档子事早晚得揭穿,到时候六哥就是假的了。 这种惑乱宫闱之事,必定死罪难逃,六哥必死无疑。 他六哥死不死他是无所谓的,但夜二小姐可不能死啊!这半年多夜二小姐跟从前不一样了,跟他们这些人的关系可好着呢,他说什么也不能让夜二小姐上这个套儿。 权青城想着想着就想多了,思绪吹啊吹啊的就吹远了。吴否说了几句他也没搭理,便知道拉也拉不回来,只能由着他自己琢磨。反正这半年多他也习惯了,小皇帝没事儿就喜欢自己搁那想,想一会儿想明白了,自己就绕回来了。 果然,权青城很快就绕了回来,但却没再继续刚刚的话题,而是问吴否:“夜二小姐今日进宫了吗?” 吴否一愣,随即答道:“老奴不知,还没到太后娘娘那里看过。” 权青城就又说:“那赶紧去看看,她要是来了就让她到这神仙殿来,就说朕有事找她。” 吴否应了一声就要出去,结果就见权青城也站了起来,像是要出去。他不解:“皇上去哪儿?今日早朝刚散,还有一摞折子等着您批复,何况老奴要去太后娘娘那儿,皇上您不管去哪,都等老奴回来好不好?再说了,不是让二小姐来神仙殿吗?” 权青城摇头说:“不好。你只管去办你的事,就是把地方改一改,让二小姐上炎华山吧!我得往炎华宫去一趟,不去我心里不踏实。” 吴否一想,去炎华宫倒是没事,让几个小太监跟着就行,于是就也没再说什么。 权青城心里有事儿,脚程也快,没多一会儿就到了炎华山脚下。 跟着来的小太监是上不去炎华山的,便远远地在山脚下等着。权青城呼哧呼哧地爬上山去,一眼就看到了等在台阶最上方的连时。 “连公公,可看着你了,看着你朕这心里就踏实了。”说完还瞅了一眼站在连时身后的坠儿,立时就笑了,“坠儿也在呀!跟连公公学功夫吗?学的咋样了?啥时候给朕耍耍。” 坠儿白了他一眼,“学功夫是为了使用的,不是耍着看的。皇上要想看,就让人给你抓两只猴儿,天天在跟前给你耍。” 权青城摸摸鼻子,这死丫头,真是一天不损他都难受。 罢了罢了,今日不是为了斗嘴的,他找连时有正事儿。 于是没再理会坠儿,只管拉了连时在炎华殿的门槛上坐下来,然后把摄政王问他的话又跟连时学了一遍。 坠儿瞅着俩人在门槛上坐得还挺好的,心里就想,这炎华宫的门槛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是这种用法吧?这些人莫不是坐门槛坐出感情来了?明明大殿还空着,帝尊大人也不在,怎么就不能大大方方的进屋去坐?非得搁这儿守门? 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炎华山上人少,紫衣宫人也不会绕到前头来跟他们眼前晃悠。她便亲自去给这二位泡了茶,还搬了个小凳子放茶水,给他俩倒完茶之后也不忘给自己倒一碗,然后就捧着茶碗坐在边上吃瓜。 本以为是摄政王的瓜,结果吃着吃着吃到了她家小姐和帝尊大人的头上,坠儿很闹心。 二少爷走的时候跟她们几个说了实话,所以她知道无岸海出事的事情,这两个多月都没睡好。只要一闭眼睛就是她家小姐在海里淹死了,再一闭眼睛就是全国百姓在给帝尊大人办丧事。反正不管怎么睡,梦都没什么好梦,满耳朵满脑子都是一群人在哭丧。 坠儿那时候就觉得自己可能要死了,长期睡不好觉,把她整得人不人鬼不鬼的,瘦得都快成竹竿儿了。夜清眉带她去过几次医馆,不管是萧诀还是白初筱都给她看过诊。 可即使是那么厉害的大夫也对她束手无策,哪怕给她吃安神的药,她该做梦也还是做梦。 后来虞太后看不下去了,就让她在宫里住些日子,就睡在自己的长信宫里。 还别说,自打睡在了长信宫,坠儿做梦的毛病倒是好了不少,至少不是天天都梦了,而是隔个三五天才梦,中间空的几天让她休息休息。 她这才缓过来一些,虽然还是瘦,但好歹不像鬼了。 这会儿又听权青城说起这个事,她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说实话,摄政王反不反她不在意,爱反不反,左右也不是她的国家。她就在意她家小姐和帝尊大人能不能平安回来。就在意二少爷去赤云城之后,能不能把她家小姐从海里带出来。 这人怎么能到海底下去呢?小姐的胆子也太大了。 连时听着权青城的话,其实也不怎么愿意帮着分析。他跟坠儿的想法一样,权家爱死不死,跟他有个毛线关系,只要帝尊和帝后活着就行。 但权青城都求到他这儿了,他也不好说不帮着分析分析,于是就道:“不管外头怎么传,只要咱们把信心做足,他们就不敢太猖狂。即使咱们底气是不足的,但表现出来的也一定要硬气,要不然就得被那摄政王给欺负了去。至于帝尊大人控制摄政王神念这个事,八成是不太行了,毕竟帝尊大人在海底呢,可能灵力有所损伤。 不过咱们一定要相信帝尊大人和帝后娘娘,相信他们一定会带来胜利的好消息。” 权青城心说这些我难道不知道吗?我找你说话就想问问你怎么对付摄政王啊! 好在连时也给了他些建议:“下次摄政王再来找皇上说事,皇上您就请他到炎华山上来,就说帝尊大人在炎华山上呢,请他上山自己跟帝尊大人问问。至于夜四小姐去哪了,这个他可管不着,人家又不是朝臣,不受朝廷管制,爱上哪上哪。就说出去散心了,他一个摄政王,还管得了臣女散心?至于上了炎华山之后的事,呵呵,那就不是皇上该管的事了。” 第788章 进去你就知道待的是什么客了 权青城一听这话就乐了,“连公公的意思是,只要摄政王上了炎华山,您就能接手了?” 连时呵呵地笑,“上炎华山?美的他鼻涕冒泡。这炎华山他要是能上来就算我输!虽然不知道帝尊大人现在到底如何,但咱们炎华山的禁制和阵法却是一点儿都没变的。他敢上山我就敢把他困在这山上个把月,然后您再上朝时就告诉朝臣,说摄政王近日不安分,被帝尊大人叫上炎华山训话去了。至于什么时候回,就看他什么时候改。” 权青城问他:“能行吗?万一时日久了,他手底下的人觉出不对劲,向朕发难呢?” 连时冷哼,“他们敢吗?要是真敢,早就干了。之所以没干,就是被帝尊大人震慑着,那么只要摄政王被困炎华山,震慑就还在,没人敢造反。” 权青城心里还是没底,“一次两次成,十次八次呢?再有几个月朕就满十八了,当初摄政王跟帝尊大人之间的协议,也只是说到朕亲政之前。万一亲政之后他们还不回来……” 连时长叹一声,“如果到了那时他们还不回来,皇上,那就是您的命了。帝尊大人保得了您一时,保不了您一世,如果您一世都要帝尊大人保着,那您这皇上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老奴听说夜二少爷临走之前给皇上带出了一批麒麟卫,那些人皇上也不能只当暗卫用,那就屈了才了。还是要多想想他们能为您做点什么,至少这临安城里的大事小情,麒麟卫是必须掌握着的。如此才能慢慢的把先帝给您留下的人替换掉,您才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人。” 坠儿听到这里就插了一句:“其实我觉得有些事情一直压着也不好,倒不如一咬牙直接掀了摊子,打一架,谁赢谁输立马就见分晓了。我不懂朝政,我就是觉得整天这么猜来猜去的实在累得慌,直接打一架来得痛快。当然,你们要说朝中顾及多,牵一发动全身什么的,那就当我没说,我就是个小丫鬟,我什么都不懂。” 权青城却觉得小丫鬟说的话也有一定的道理,“如果等到朕亲政时,帝尊大人和温言姐姐还不回来,怕是真得打一架了。至于夜二哥给留的那些人,其实现在已经在用了,昨日就有人回报,说在摄政王的地宫里,找到了曾经那位六殿下。” 关于摄政王和李太后的事,权青城到底是没能一直藏在自己心里,他跟连时和坠儿还有夜飞舟以及他三哥都说过,吴否也知道。 此时听他又提起来,连时就说:“如果摄政王明着来,指您才不配位,请您让出皇帝位让六殿下继承,那您就可以把这事儿说出来,证据也拿出来,告诉众臣六殿下根本就不是你的亲哥哥。从而把摄政王、六殿下,还有那李笑寒都给送进死牢里去,直接砍了。 但如果摄政王根本不想走正规路线,只想逼宫篡位,那这个就没什么意思了。毕竟他曾经也是皇子,是先帝的亲弟弟,所以要是往上数,他也是有皇位继承权的。他有了,他的儿子自然也有。所以他如果逼宫篡位,想把六殿下送到皇位上去,或许人们最开始不接受,可一旦成功,就没有人会再说什么了。天下还是权家的天下,对于朝臣、对于百姓来说,其实是没有什么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只有皇上您一个!” 权青城特别闹心,“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连时说:“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按老奴说的,您该怎么样还怎么样,只要摄政王敢给您脸色看,您就请他上炎华宫。至于那地宫里的六殿下,其实老奴觉得,不管是对于皇家来讲,还是对于朝廷来讲,又或是对于摄政王来讲,他都是一枚废子,早就没有什么用了。 您想啊,他本来就不是先帝的子嗣,留着他对于你来说,都是个耻辱。什么双生子啊,真假六殿下的,整那么复杂到最后不就一个意思么,就是摄政王给先帝戴绿帽子了。既然绿帽子这事儿已经定了,那么是戴了一顶还是两顶就没那么重要了,反正都是一个死。 所以也用不着把这事儿想得太复杂,只留着一位六殿下,摄政王就是个千刀万剐的命。 至于对摄政王来说,之所以还留着,肯定跟威胁您这头没关系,最多他也就威胁个李笑寒。可李笑寒如今已经从太后变成太妃了,手里什么权力都没有,除了能打骂打骂身边的下人以外,你问问出了她那德宁宫,还有谁能听她的? 所以地宫里那位之所以还留着,可能就是摄政王合计着,好歹也是自己的血脉,杀了挺下不去手的,就只能一直关着,关到自然死亡,也就埋了。 不过虽说他啥用也没有,但皇上倒是可以利用。” 连时把话说到这里,权青城就懂了:“把他弄出来,威胁李太妃,然后我们先发难,指出摄政王跟李太妃通奸。到时候就跟李太妃说,反正你也这样了,早死晚死都是一个死,不如死之前拉一个垫背的。摄政王把你儿子折腾成这样,你就不想给儿子报仇?对吗?” 不等连时再说话,坠儿又把话接了过来:“可另一位六殿下也是李太妃的儿子呀!她会不会母性一发作,就觉得摄政王可以死,但不能连累另一个儿子,所以这事儿还是不做了?” 权青城点点头,“有这个可能。” 连时却觉得这个可能也不是不能破:“只要地宫里那个六殿下够惨,就能激起李太妃的愤怒。到时候她头脑一受刺激,不管不顾的只想给从小养大的儿子报仇,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当然皇上也不能马上就动手,还得考虑周全,因为一旦摄政王这个人被戳穿,他必是死路一条。那么他就会想,左右都是一个死,不如直接就把这些年想干的事给干了。 到时候他逼宫谋反,皇上这头不知可能够应对?” 权青城把个脑袋给摇得跟波浪鼓似的,“我不能应对,我怎么应对啊?我手里除了麒麟卫和你们这些人以外,其它所有人我都信不过。那些禁军也被摄政王换过好几轮了,早就不是从前夜家养出来的忠良之士。所以这事儿还是得再等等,不过地宫那位倒是可以先让他更惨一点,这个回头我想想主意。” 连时一脸欣慰,“皇上不着急,一点点来,总有一天事情会捋清楚的。” 权青城也点头,“是啊,总有一天我会成长的。当初姐姐和帝尊大人离开临安时我就发过誓,就把这一次当成是历练,如果历练渡不过去,我也不配当这北齐国君。如果历练过去了,那从今往后我就是这天下真正的帝王!” 权青城这头为将来做着打算,摄政王权计也在为将来做着打算。 但是他的打算都放在权青隐身上,因为扶权青隐上位对他来说是最好的选择。 毕竟眼下皇上无子嗣,一旦皇上有个闪失,自然是要兄弟继位的。权青隐本就是先帝嫡子,由他继位名正言顺。这样他几乎就可以不动用一兵一卒,直接做起背后的太上皇。 可如果想要自己继位,或是让自己府中其它儿子继位,那可就是另一番说法,权家那几位殿下也是不能干的,势必要起一场战争。 能不打仗谁都不愿意打仗,毕竟老三老四虎视眈眈,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即使没了帝尊大人的助力,真打起来谁赢谁输也都不一定呢! 他这些年在外头养了不少私兵,可那是最后的底牌,是到了万不得已时才要去用的人力,但凡可以和平解决这件事情,他都不想背负一个造反的罪名。 何况还有李笑寒那个变数呢…… 对,李笑寒,这个人不能再留了,否则一旦她守不住嘴说了不该说的,他这个反就不得不造,这个仗就不得不打。到时候他的儿子也会被人说成是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 权计想到这里,立即开口叫了一声:“暗卫。” 有高手从暗处闪出,叫了声:“主子。” 权计点点头,只说了句:“动手吧!” 那高手立即领命,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要杀李笑寒,这件事情权计已经想过不是一回两回了。但从前李笑寒是太后,太后被杀影响就太大了。可如今的李笑寒只是个太妃,太妃死了就没有多少人会合计了。 他冷笑一声,离开摄政王府,去了权青隐那边。 如今他也不避讳了,大白天的公然就往肃王府里走。反正帝尊大人都死了,他还怕什么? 肃王府的侍卫见他也不打招呼也不递帖子,直接就往里面闯,下意识就想拦,结果被权计狠狠地瞪了一眼:“本王是他叔叔,他见了本王都得跪下来说话,怎的这府邸还进不去了?” 话一边说着人就一边往里走,门口的侍卫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只好快跑几步进去禀报。 权计也不理会他们禀报,就一门心思地往里走,管事太监一见这架势拦也拦不住了,赶紧就说:“殿下在前堂待客呢,是……” 他正要说待的是谁,就听权计道:“本王倒是要看看他早朝不上,在府里待的是什么客。” 管事太监站住脚不走了,呵呵,看吧,去看吧,去看看你就知道待的是什么客了…… 第789章 这不是截胡么 肃王府前堂,权青隐因为今日夜清瞳到了,他很高兴,又是茶又是点心又是瓜子水果的,端了满满一桌子。夜清瞳喝茶他给递,夜清瞳看了一眼瓜子他就给剥,夜清瞳想吃水果他给削皮,夜清瞳要说吃点心,他就先掰一块儿放嘴里,然后告诉她哪个更好吃。 也不问这姑娘突然又来他府上是为了啥,反正只要人来了他就高兴,别管干啥,把他这肃王府给拆了都行。什么劳什子肃王府,他连做肃王爷都不稀罕,还能在乎个破府邸。 今儿但凡夜清瞳说一句她想跟他远走高飞,他能立刻就收拾包袱走人。 上朝理政什么的,太糟心了,他真是越来越烦那些个老王八,一个个摇头晃脑的启奏这个启奏那个,得亏当初老七去当皇上了,要不然现在坐在龙椅上遭罪的就是他。 想想就够了,当皇上哪有在家哄媳妇儿好。 虽然现在媳妇儿还不是他媳妇儿,但他这不是得努力么,不给他留出来时间,他怎么能把媳妇儿哄到手。不行明儿他就进宫一趟,跟皇上说说以后都不上朝了,这个王爷他也不想干了,太耽误事儿。 正想着这些事呢,就听到门口有个小厮小声说了句:“王爷,摄政王来了。”紧接着就是那小厮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然后扬声说了句——“奴才叩见摄政王。” 权青隐真是烦死了! 夜清瞳也真是烦死了! 这特么的,她今儿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来一趟,刚吃了几口东西,正事儿都还没说呢,就杀出来个摄政王,这不是截胡么! 难不成她现在就得起身走人,给摄政王腾地方?凭什么?给他腾地方?这里又不是摄政王府,肃王府凭什么听摄政王的?真特么的反了他了! 可怜权计刚迈进来一只脚,话还没说一句呢,夜清瞳就已经脑补出来一出大戏,补着补着还补到脑外来了,张口就说了句——“你这个点儿来,是为了蹭午膳吗?你们摄政王府是不是连午膳都用不起,非要来肃王府吃?肃王府该你欠你的要管你这顿饭?” 权计都震惊了,这屋里坐了个什么玩意? 权青隐也震惊了,他心爱的姑娘已经开始为他的生活着想了吗? 两人两脸懵比,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就听权计说:“怎的见了本王连个招呼都不打?” 他这话是看着夜清瞳说的,问的自然也是夜清瞳。 其实也没有别的想法,就是很平常的认为不管是谁,见了他这位摄政王至少都应该行个礼问个安。就连左右丞相都得在他面前矮上三分,更别提一个小小臣女了。 结果就见夜清瞳用胳膊肘撞了权青隐一下,“跟你说话呢,让你跟他打招呼。” 权青隐点点头,揖手施手,叫了声:“皇叔。” 权计有点儿恍惚,就觉得如今这儿子管他叫皇叔叫得越来越顺口,实在太顺口了,以至于他都觉得自己就应该是皇叔,而不是父亲。 但这事儿也没办法在这里就掰扯,没看边上还坐着个夜清瞳呢么! 他现在真是烦死了夜家人,特别是这位夜二小姐。他就想不明白了,他这个儿子以前一心一意想着夜四小姐,之所以答应跟他合作去抢肃王的位置,甚至去争皇位,为的都是能跟夜四小姐成亲。可这怎么打半年多以前,突然就转了性,开始纠缠夜二小姐了? 再仔细瞅瞅这位夜二小姐,这长得也不如夜温言啊,到底哪让他儿子看上了? 权计百思不得其解,且不解的同时也不忘了拿眼睛可劲儿的剜夜清瞳,因为这半年多他儿子干的那些事他一件件都知道,什么站在夜府门口不走啊,什么天天给夜二小姐送东西啊! 要不是外头的人不知道权青隐其实是他儿子,他都觉得自己这张老脸要被丢尽了。 眼下他亲自过来要跟儿子说话,没想到夜二小姐居然上门儿了,这女的不是一直不待见他儿子么?难不成是欲擒故纵? 对,一定是欲擒故纵,这手段玩儿得可真好。 他心里这样想着,脸上哪里还会有好脸色,直接冷哼道,“本王是在同你说话!” 夜清瞳左右看看,然后指指自己,“我?你跟我说话?说什么?他跟我说什么?” 权青隐一见她问自己了,赶紧就道:“他问你为何不同他打招呼。” 夜清瞳当时就炸了——“打个屁的招呼!我跟他很熟吗?一个大老爷们儿巴巴的让我这么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跟他打招呼,他咋那么不要脸呢?你跟他说,他不要脸我要脸,我没有随随便便就跟陌生男人说话的习惯。但他要是有撩扯小姑娘的习惯,就让他上花满楼撩扯去,别跟我这儿整这一套,姑奶奶不吃他这一套!” 权青隐如今也是够光棍的,经了这半年多的磨练,他现在觉得新生的恐怕不只是夜清瞳,他自己也得到新生了。 什么狗屁皇位,什么狗屁摄政王,想那么多干啥,听夜清瞳的就完了! 于是他清了清嗓,对着权计把刚刚夜清瞳的话又给重复了一遍,说完之后还问道:“皇叔,小侄觉得二小姐说得也有道理。以您现在这尊贵的身份,是要多注意一下言行,否则要是有不好听的话传了出去,那您的脸面可该往哪儿放啊?” 权计气得肝儿疼,夜家孩子的嘴皮子他已经见识过很多次了,所以现在他即使再生气,也不想跟夜清瞳对话。他就只跟权青隐说:“本王有事与你说,你随本王到书房来。”说完就要往书房走,走到门口见权青隐没动地方,还说了句——“怎么着,本王叫不动你?” 权青隐下意识地就想说你可不就叫不动我么,但到底还是理智战胜了冲动,没有说出来。 但没说出来归没说出来,人也站着一动不动啊! 权计就急眼了——“权青……禄!反了你了!” 夜清瞳也急眼了——“还反了你呢!权青禄,你给我说实话,他到底是你叔还是你爹?” 这话一出口,别说摄政王了,就是权青隐心也一哆嗦。心说这祖宗不会是看出什么了吧? 然后就见权计转过身来,再看向夜清瞳的目光就带了明显的杀气。 权青隐下意识地就往前站了一步,直接把夜清瞳给挡在了自己身后。 夜清瞳眉心突突地跳了两下,直觉告诉她情况似乎不太妙。摄政王刚刚那眼神她看到了,明显是要杀人的眼神。如今夜温言不在京里,起初还没觉得怎么样,但时日久了,怕是对这位摄政王的约束和震慑也减轻了。 她是知道无岸海那头出了大事的,所以此刻心里也慌,怕权计真的破釜沉舟,要造反。 可她这种性子是被夜老将军给惯出来的,从小老将军就告诉她,临阵对敌,不管心里怎么慌,面上都不能表现出来。但凡你表现出来一点儿,对方都能把你踏到泥土里去当肥料。 所以此刻即使心里已经有些慌了,面上她依然是那个无所畏惧的夜家二小姐。 于是她一把将权青隐给扒拉到了一边儿,然后冲着权计勾起唇角,一脸痞气又盖了上来——“什么意思啊摄政王,非得跟我个小姑娘较劲儿是吧?难不成你还真是他爹,被我说穿了就恼羞成怒要杀人?那我可告诉你,刚刚那一嗓子我喊得可不轻,这一院子的奴才十个里头有八个都听见了,你要想灭口就得把这些人都给灭了。 当然,你可能觉得杀几个奴才再杀了我一个夜二小姐也没什么关系,那我要是跟你说,我还带了暗卫来呢?暗卫这种存在,那可是个个都跟死士一样,他们可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也不管你背后到底有多少力量,他们只知道你动了他们的主子,他们就必须要你的命。 你信不信你还没等摸着我脖子呢,你的脑袋就能先从你的脖子上掉下去?” 她说起这话跟真事儿似的,“还有,之所以我会说那样的话,是觉得你在这肃王府来来去去的也太随便了。你只是个叔叔,你不是他爹,所以这座王府它不是你的地盘,你凭什么在这里颐指气使的?就算你顶着个摄政王的名头,那你也应该进皇宫找皇上逞威风去,跟个王爷这儿炫什么身份?肃王府什么时候轮得着你说得算了?” 她说到这里还斜了权青隐一眼,“是谁说的只要我点头,以后这肃王府就是我的了?我这还没点头呢,我就发现在这王府里你自己也说得不算,你还让我怎么相信我能说了算?” 这话一出,权青隐可就不干了,当时就翻了脸——“皇叔,夜二小姐说得对,您摄的是皇上的政,又不是本王的政,您凭什么在本王的王府里逞威风?还有,您来我肃王府也的确是太随便了,您只是我的叔叔,下次要想来,记得先递贴子,约好了再来。 行了皇叔,再待下去就要丢脸了,还是回吧!至于您找本王要说的事,本王觉得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可谈的。本王这几日也没上朝,实在是觉得朝堂甚是无趣,而皇叔又觉得朝堂十分有趣,可见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既不是一路的,那就更没什么话可说,皇叔回吧!” 第790章 夜家的孩子就得干夜家的事 他直接下了逐客令,气得权计脸都青了。 但即使青了脸他也不敢把夜清瞳怎么样,因为刚刚夜清瞳说起暗卫时,他一下子就想起那夜飞舟给皇上训练暗卫的事。 他是摄政王,在这临安城里有众多耳目,即使训练暗卫这个事做得很隐蔽,他还是知道。 他不但知道,他还试图破坏过,因为他不希望皇上跟前有完全忠诚之人,就像他曾在先帝留下的那伙人里安插了细作一样。 当时他可是冒着头疼欲裂的风险去做的,结果头是疼了,事却没成。因为他低估了夜飞舟的实力! 其实权计觉得已经不算低估了,毕竟他派出去的是手底下最厉害的高手,那批高手还是经过了落云村一事之后,他又花重金寻来的,本事比那一批人还要高。 可惜夜飞舟就是个见鬼的武学奇才,他真是万万没想到夜飞舟的武功居然又精进了! 那些派去的人只是想杀几个还没被培养起来的暗卫,结果被那些当时的半吊子合伙杀了两个不说,剩下的六个人,全都葬送在夜飞舟之手,着实让他心疼不已。 以至于后来他明知夜飞舟培养的那批人每一天都在飞速进步,他都再没有办法阻止了。 眼下又听夜清瞳说带了暗卫来,他第一反应就是很有可能是那一批人里的,因为夜飞舟是夜清瞳她二哥啊!很有可能夜清瞳出门身边就跟了一个两个。 偏偏他今日是一个都没带,因为他想着是上自己儿子家,根本不可能发生意外。 谁成想还真就有意外了! 他不想冒这个险,所以他就不能跟夜清瞳杠,干脆一甩袖子走了。 只是走的时候狠狠瞪了权青隐一眼,权青隐则当什么都没看见,继续给夜清瞳剥瓜子。 夜清瞳也松了口气,提到了嗓子眼儿的心终于是放下了。 什么暗卫不暗卫的,她可没带那玩意。她二哥临走之前是给府里留了两个人的,可她觉得自己就在临安内城转悠,能有什么危险啊?所以根本就没想过出门带暗卫这个事。 刚刚都是唬摄政王的,如果摄政王不信,那可能就只能依靠权青隐了。 好在摄政王信了,她就不至于在权青隐跟前没面子。这会儿看到权青隐一心一意地给自己剥瓜子,她忽然就眯起眼睛,身子也往前凑了凑,开口问他:“权青禄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点儿什么?我也好,我们家也好,现在还有什么是值得你惦记的?” 权青隐一愣,“我惦记你什么啊?” “就问你呢!惦记我什么啊?以前你跟李笑寒相中了我祖父和父亲的兵权,坑蒙拐骗要把我娶进肃王府。那现在我祖父跟父亲都不在了,夜家兵权也早就交出去了,你还图我什么?你该不会是图我们家跟帝尊大人的关系吧?那你这人还真是跟摄政王一样,也太不要脸了。 权青禄我可告诉你,不要以为你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就想用这个拿捏我,没门儿!” 权青隐阵阵头大,关于这个事情,他已经跟她解释了半年多了。真不是图她什么,他只是喜欢她,从小就喜欢。可无奈这姑娘被权青禄给坑怕了,对喜欢不喜欢的,根本就不往心里去,他又没办法跟她解释其实有两个六殿下这件事情。 那事情牵扯太多了,宫里的太妃、宫外的摄政王,还有养在外头的那些私兵,全是坑。 如今这姑娘跟皇上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但凡这些事情让她知道了,再想收场可就难了。 摄政王在外头的那些事情虽说他没有直接参与,但是这么些年了,多多少少也有他的一些影子。何况先前本就是他点了头要夺皇位,这事儿一旦说出来,谁都跑不了。 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夜清瞳“哼”了一声,“让我说着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就没什么好心眼,从头到尾都是算计,你活着的每一天就是为了算计人的,偏偏我就是被你算计的那个人,真是前世今生我都不长记性,活该我倒霉。” 她把自己给说生气了,起身就要走,权青隐下意识地拽了她一把,说:“我没算计你。” 夜清瞳听了这话就是一声冷笑,笑完就回头瞪他,突然就问了句:“你说刚刚摄政王那个反应是不是太奇怪了?我只说了一句话他就恼羞成怒,那眼神儿看起来都要杀人了。该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其实他才是你亲爹?他跟李笑寒给先帝戴绿帽子了?” 权青隐抽了抽嘴角,很想说一句:你猜对了。 但这话还是没法说,只能含糊过去:“瞎说什么呢?”然后转移话题,“你今儿来找我,一定是有事吧?咱们别说那些不高兴的话好不好?你有什么事就说,我能不能办都给你办。” 夜清瞳拍拍额头,奶奶的,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对,我是找你有事。听闻你府里有不少兵书,能不能借我看看?” 权青隐一愣,“你要看兵书?可是……夜家的兵书应该比我这王府的多啊?”你们夜家是武将世家,往上数多少代将军都数不清了,兵书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我这点儿哪能入得了夜家人的眼啊!再说了,“你一个小姑娘看兵书干什么?” “我乐意,管着吗?”夜清瞳狠狠翻了个白眼,“我们家的东西我从小看到大,早就看腻了,就想看点儿别人家的。怎么着,你是不愿意借?不愿意借拉倒,我还不借了呢!” 她说着话又要走,权青隐赶紧再拦。这怎么总要走呢?好不容易来一趟,他还没把她看够呢,可不能让这姑娘说翻脸就翻脸。 “借借借,谁说不借了,我早说过,这整座肃王府都是你的。不管是里边儿的东西还是人,只要你相中了,看好哪个拿哪个,都拿走也没问题。所以兵书什么的更是随你的便,我这就带你去书房,你自己看,相中哪本就拿哪本。清瞳啊,你要是喜欢兵书,或是知道什么孤本家里没有的,都可以告诉我,我去帮你找。” 听了他这话,夜清瞳的态度总算是稍稍缓合了一些。于是点点头说:“那就先去看看吧!” 权青隐高高兴兴地带着小姑娘去了自己的书房,心里甚至想着书房这种重要的地方,一般女子是进不得的。小姑娘进了他的书房,那他们之间的关系怎么说也能更进一步了吧? 夜清瞳倒是没想这么多,她只是这半年多给自己找到了自认为精准的定位。 什么酿酒香薰首饰铺医馆的,这些她统统不喜欢。她从前是夜老将军最疼爱的孙女,是这临安城上上下下都闻风丧胆的魔女,她从小跟祖父习武,别人识字是从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她识字是从一本又一本的兵书。 祖父常说,可惜是个女娃娃,这要是个男娃娃,一定是比他还要出色的将领之才。 那么她就要做个将领之才,女子又如何?头发一束衣裳一扎,她也可以提枪上阵奋勇杀敌!当初那么多夜家军交出去,那交的不是人,是夜家世代将军的心血。 既然现在朝廷是这个样子,与其让摄政王那一伙人狼子野心,倒不如她把夜家军再捡起来,把祖父的雄威再振起来。让世人都睁开眼睛看看,夜家还是当初的夜家! 夜清瞳想得心潮澎湃,权青隐的书房对如今的她来说就像是一片海洋,她就像条鱼似的在海洋里穿梭,游啊游的,不停的找寻目标。 权青隐就在边上跟着,心想着不愧是夜家的女儿,这一本本兵书挑得都十分刁钻。这姑娘能精准地找出哪本有用哪本没用,哪本是不可多得的好书,哪本是大众货到处都有。 要说为何他书房里还放着到处都有的大众货,那也不难猜,毕竟真正的好书太少了,孤本更难寻。这么大个书房,全堆满孤本实在是不现实的事。所以难免要放些大众货充充门面。 其实也就是摆起来好看,慢慢寻着更好的,就一点点的把不好的替换掉。 结果这下好了,也不用替换了,他可能还得再买些不好的继续充门面。 小姑娘转了几圈之后,把他书房里所有值钱的兵书都给挑走了。只除了一些夜家本来就有的之外,但凡是他自己的珍藏,一本都没逃得过魔爪。 权青隐一点儿都不心疼,甚至还十分高兴,他告诉夜清瞳:“这些都是世间难寻的好书,你要是喜欢就一定好好看,遇着有不明白的地方就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夜清瞳也很满意,便点点头说:“你放心,我虽拿了你的东西,但我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我知道这些书都很珍贵,所以我只是跟你借,等我看完了就还给你。或者你若急用的话,我就叫人把这些书都抄一遍,抄完一本给你送回来一本,保证不耽误你的事儿。” 第791章 毒打 权青隐一听这话赶紧摇头,“不耽误,我什么事儿都没有,这些书我都看过了,也不用再看。你喜欢就都送给你了,随便你怎么使,扔了我也不管。” 夜清瞳“嗯”了一声,“算你识相!跟你做过的那些个恶心事比起来,送我这几本书又算得了什么呢?权青禄,这就算你还债了,不过就凭这点儿可只能还冰山一角,知道了吗?” “知道,知道。”权青隐很高兴,甚至想着像这种还债的事儿,最好隔三差五就来一回。 夜清瞳走了,权青隐一直把人送到将军府门口,看着她进了门才回来。 只是回来的路上,脸上的笑容就一点点的褪了去。 他知道权计来找他是要说什么,帝尊大人对他的控制失效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主子,要去摄政王府吗?”随从初一赶着马车,停在了一处岔路口。 这路口往左拐,是摄政王府,往右拐,是肃王府。 初一觉得还是应该去摄政王府看看,要不然摄政王生起气来,又得给自家主子气受。 他是从小跟着权青隐的,有些事情别人不知,但是他知。那些年主子在摄政王手里,吃不好睡不好,住的地方连下人房都不如。一问为何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儿子,就说他不能让人知道他的存在,一定要低调,在所有人眼中消失。 可话是这么说,动手打人的时候却一点都不低调! 那摄政王外表看起来像是个书生,顶多算是精明的书生,温润如玉的,体态也好,相貌也好,很是能给人造成一种他脾气很好的错觉。 但实际上他脾气特别不好,或者说,他在外头的好脾气,其实只是忍而不发,回到家里就会到权青隐的小屋里,把权青隐从榻上揪起来,狠狠地打一顿。 初一只要一想到小时候那个日子就心酸,身上的伤虽然早都好了,但还是会觉得疼。 那是一种肌肉的记忆,因为疼得太刻骨铭心,所以身体记住了,一想就条件反射地疼。 他家主子从小挨多少打,他就跟着挨多少打,有时候主子看不下去了,就扑到他身上替他抗着,摄政王就会打得更狠。皮开肉绽那是必须的,伤筋动骨也是常事。 说实在的,初一每天都在心里默默祈祷自家主子能尽早摆脱摄政王的魔爪,甚至他都动过想要去暗杀摄政王的念头。可惜摄政王身边高手太多,他没那个本事。 今日摄政王来府上,被夜二小姐给损了一顿,当时他就站在外头,听得真真儿的,当时心里真是痛快极了。虽然以前对夜二小姐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从那一刻起,他要视夜二小姐为偶像。如果夜二小姐将来能嫁给他家主子,让他一天给她磕仨响头他都干。 但是痛快归痛快,夜二小姐回家了,接下来的一切,还得他家主子自己面对。 初一想到这里就叹了一声,“主子,咱们还是过去一趟吧,要不这事儿总完不了。” 权青隐想说,什么事儿完不了呢?如今他长大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只会挨打的小孩子了,就算是权计要做什么事,也得跟他打个招呼,也得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但是转念一想,如果这趟不去把权计的气儿给平了,只怕那人腾出手来,就要跟夜清瞳找麻烦了。之前那个带着满满杀气的眼神他到现在还记着,他不能再把夜清瞳搭进去。 “罢了,去摄政王府。” 再回来时,一身的伤。初一小心地搀扶着权青隐进门,有下人问这是怎么了,便只说:“王爷喝多了酒,我来侍候就行,你们只管忙自己的。” 直到二人回了书房,初一赶紧去拿药拿衣裳,上好药换好衣裳之后,再悄悄地把沾满了血的底衣拿去烧掉。这一套流程简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做起来如行云流水。 只是他心里实在有气,“主子如今都不是住在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小屋里的孩子了,他为何还要下这样的狠手?倒是有经验,打人不打脸,但凡能露在外头的他都不打。” 权青隐苦笑了下,“多少年了,你还不知道他么!我要是不认了这顿打,他这口气发不出来,就得转到夜二小姐那里去。与其让她受苦,不如我挨这一顿,反正也习惯了。” “可是主子,咱们总不能让他打一辈子吧?将来您要是做了皇上,难不成他还打您?” “住口!”权青隐立即喝斥,“这样的话万万不可再提!且不说隔墙有耳,就算这肃王府严防死守如铁桶一般,那也得看我愿不愿意做那件事。” “可是……”初一很纠结,“那事儿能是咱们说不做,就不做的吗?当初主子也提过不做,还不是被一顿毒打。之所以这两年好些了,是因为主子您答应做了呀!” 权青隐深吸一口气,心情十分郁闷。 以前是为了娶夜温言,不得不做。如今也是为了娶夜温言,必须不做。 初一见他老半天都不说话,自己也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其实主子,奴才也不知道您是不是真的看上夜家二小姐了。如果是有目的的接近她,那一切好说,可如果您是动了真心的,那奴才斗胆劝您一句,算了吧!” “嗯?”权青隐抬起头看他,阴沉个脸,“为何?” “主子,打从奴才五岁那年知道了摄政王和……那些事之后,奴才就没打算这辈子能成功老死。实不相瞒,奴才做梦都能梦到活到一半被人给砍了。咱们这身份是见不得光的,即使现在住进了肃王府里,也早晚有一天是要被赶出去的。不知主子怎么看现在这位小皇帝,人人都说他临危受命,根本从来都没为有一天继皇帝位做过准备,整个人都是傻乎乎的。 但是奴才以为,其实那小皇帝他并不傻。非但不傻,他还挺聪明的,以至于奴才总觉得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可他现在不说不代表他以后老也不说啊,早晚有一天还是要说的,所以咱们早晚有一天还是要走上绝路的。 您要是真心喜欢夜二小姐,就放她一马,别再存着什么心思了吧!省得到时候把她也给连累上。虽说她四妹妹是未来帝后,可……可外头那传言……” “行了别说了。”权青隐一阵烦躁,“本王都知道了,下去吧!” 初一走了,没再多说一句。 他也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自家主子心里一定明白,所以点到为止,也不必再多说什么。 权青隐听着房门关好,心里的烦躁稍稍退了些。 初一的那些道理其实早在他心里头转了无数遍,他其实也早就为夜清瞳打算过。 对她好,只不过是想补偿,想要修复关系。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她真实的情况,除去那些不得已的原因之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他其实并不希望她知道实情,就恨着他也好,这样等到他死了的那一天,也就不用伤心了。说不好还能再骂他几句,那就是最好的了。 趁现在还能活着,尽可能对她好一些。她对兵法有兴趣,就多教她一些。教一日算一日,权青城那小子身边已经有麒麟卫了,权家老三一直在全力辅佐,离这小子真正亲政的日子也不远了。至于摄政王的那些个主意,他想来想去肯定是不成的,即使外头养了私兵也不成。 谋权篡位哪是那么容易的事,从前有自己跟着折腾,还有希望,至少他名义上是先帝的儿子,最多算篡位,不算造反。可如果自己撂挑子不干了,那可真就成造反了。 篡位容易造反难,他们父子还不知道谁先给谁收尸。 这一晚上,摄政王因为白天被夜清瞳气着了,头又开始疼,吓得他跪了半宿佛堂,以为帝尊大人又活了。直到实在挺不住让大夫给施了几针,好了,这才知道帝尊大人没活。 权青隐则因为想着自己到底什么时候死,也是半宿没睡好,最后干脆不睡了,跑到夜家门口坐着,给夜清瞳守门去了。 夜清瞳白天得了那么些兵书,激动得干脆一宿没睡,一直在研究。圈圈点点的,不懂就画出来留着第二天找人问问。 这几方看起来折腾,但实际上也算太平,真正不太平的是德宁宫李太妃那儿。 摄政王派去的人把剑尖儿都怼到她脖子底下了,血窟窿都扎出来一个。 李太妃吓得失了魂,随口问了句:“你们是什么人?” 对方怎么可能回答她,只一心一意取她性命。 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却在千钧一发之际,突然又有一黑衣人蹿了出来,挡了杀人者的剑,把她的命给救下来了。 两人就在李太妃面前打斗,先来的那个很快不敌,想跑却没跑成,直接被后面那黑衣人给按到了地上。正想问他是谁派来的,那人却是名死士,直接咬了牙里的毒。 李太妃吓得魂不守舍,剩下的那人到她跟前行了个礼说:“奉皇上之命保护太妃,太妃一切还好?” 第792章 别伤了你二姐姐 李笑寒捂着脖子艰难地说话:“你看我哪里好?” 黑衣人一看,嗯,确实不太好,但他只是麒麟卫,他又不是大夫,这好不好的他也不会治。于是直接忽略了这件事,只继续问她:“太妃知道是什么人要杀您灭口吗?” 说完还看了一眼躺在边上的宝蟾,得,已经死的透透的了。 李笑寒想着这人说的话,杀人灭口?要说光杀人她或许还不知道是谁,但如果说灭口,那也就只有一个人了。 呵呵,现在的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就要把她一杀了之吗? 这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再瞅瞅眼前这人,哼,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也别想在她这里捡便宜。 “去给哀家传太医。”她开口吩咐。可见那人没动,就又补了句,“你想看着哀家死吗?” 麒麟卫想了想,不能让她死,皇上说了,这位太妃留着可有大用处呢! 于是点点头,出去传太医了。 不多时,太医过来,火速处理了伤口,刚处理完,皇上就到了。 权青城快步走进德宁宫,一边走一边问:“李太妃伤势如何?” 太医赶紧答:“脖颈上有一处剑伤,虽流血颇多,但未伤及要害,止了血就没事了。皇上放心,太妃一切安好。” 权青城点点头,“安好就好。”然后再瞅瞅地上躺着的宝蟾,“怎么还不处理了?丢在这里作甚?一个不能保护好主子的奴才,想来也不是什么好奴才。主子还没死她倒先死了,真是个会享福的。赶紧拖出去扔了!” 李笑寒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什么叫主子还没死她倒先死了?难不成当主子的还必须得死在下人前头?还有,安好?她现在这样子叫安好?这小皇帝的眼睛是不是瞎了? 当然,这些话她只敢在心里说,面上却是一点都不敢表露的。非但不敢表露,还得感谢小皇帝对她的关怀。毕竟她现在只是个太妃,人家要是不搭理她任由她就这么死了或了伤着,她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于是李笑寒认真地谢过权青城,但是对于权青城问她的:“太妃可知是何人害你?”这话她却闭口不答,只摇摇头,表示不知。 权青城笑了笑,“既然太妃不知,那许是一场误会。毕竟太妃娘娘久居深宫,能与何人结仇结怨呢?怎么可能有人存心提着刀剑来杀人?八成是杀错了。行了,既然是杀错了,那就是虚惊一场,太妃早些安置吧,朕这就回去了。”说完,还看了那麒麟卫一眼,再道,“今日你巡夜偶遇这场误会,也算是救了太妃一命,明日到太妃这里来讨赏吧!行了,撤了吧,都说了是误会,哪里还需要保护,撤吧撤吧!” 他说完就要走,李笑寒一下就懵了。 不保护?不对啊,这流程不对啊!不管是不是误会,这里都已经进了刺客,那就应该立即派人把这德宁宫牢牢的保护起来啊!怎么反倒是把人给撤回去了? 她急了,“皇上等等!” “太妃娘娘还有何事?” “皇上,按规矩,这德宁宫既然进了刺客,应该里里外外派重兵把守,以防止刺客再来。” 权青城摆摆手,“不会再来了,都是一场误会,您一个手中无权的太妃,又没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也不是知道什么重要的事需要灭口,怎么可能有人要刺杀您呢?” “可是……那是规矩啊!” “朕现在说的也是规矩!” “那皇宫里也得戒备起来,既然不是来杀我的,就很有可能是去杀皇上的。” “太妃放心,朕只说让人从德宁宫撤了,也没说从神仙殿撤了。” 权青城带着人走了,李笑寒捂着脖子,闻着这一屋子血腥味,再瞅瞅宝蟾死时躺的那个地方,就觉得这德宁宫她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可不待在这里还能待在哪里呢?她已经不是从前的皇后和太后了,只是区区一个太妃而已。宫里最不值钱的就是太妃,谁会来保护她? “来人!来人过来给哀家守夜!”她大喊起来,倒也喊进来一位宫女,可惜人家宫女说了,“宝蟾姐姐在时,说除了她以外,这宫里其余人都是粗使的,任何人都近不得太妃您的身。太妃您身边就只能有她一个近侍宫女侍候着,就是这间寝殿,平日里除了洒扫,我们也是进不来的。所以太妃娘娘您还是自己睡吧,奴婢不配给您守夜。” 她说完就走了,也不管李笑寒在后头喊她,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笑寒心都哆嗦,不是气的,而是吓的。 什么误会,打死她都不信会有误会这种事。那个救下她的暗卫说得对,就是有人要把她灭口,且她也知道背后指使的是什么人。 她已经无所谓对方杀不杀她了,甚至都无所谓死活了。尊严都已经被踏在地上摩擦,活着跟死了还有什么两样?先帝在时,她李笑寒机关算尽坐上皇后之位,如今却落得个太妃收场,想想都替自己丢脸,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死也不是现在死,她还没见到她的禄儿,她总得见着了她的禄儿才能去死啊! 权计那个王八蛋把她的禄儿弄到哪里去了?会不会已经杀了? 李笑寒打了个冷颤,但再想想,应该不会杀。他们是互相牵制的,既然杀不掉她,那他们就得把禄儿留着威胁她,否则她一旦失去了禄儿,那就是什么话都能说出来的。 德宁宫平静下来,神仙殿却是彻夜点灯。救下李笑寒的麒麟卫正在跟权青城说:“对方牙齿里藏了毒,被擒之后立即咬毒自尽,属下捉不到活口。目前无法确定就是摄政王那边的人,但京中事情二少爷临走之前跟属下们都说过,所以属下以为,除了摄政王想要李太妃的命,可能就只有六殿下最有嫌疑了。” 权青城想了一会儿,说:“应该不是六殿下,十有八九是那摄政王了。你们可有把握将权青禄从摄政王府的地宫中救出来?” 麒麟卫没有立即答,考虑了一会儿,也衡量了一番,然后实话实说:“只有七成把握。可惜二少爷不在京中,若是他在,那便是十成的把握了。” 权青城深吸了一口气,“这些宫闱秘事,朕本无意告诉任何人,奈何有些事情不说,有些事情就没法做。朕信任夜飞舟,也信任你们,所以这件事情交给你们去做朕很放心。” 麒麟卫立即道:“属下定不负皇上所托,请皇上只管吩咐。” 权青城却没有吩咐他们直接去救人,只有七成把握,这让他不想现在就冒这个险。 还是从李笑寒那里下手吧,但愿权计能多出几次手,破了那李笑寒的心理防线。 可这也是有风险的,如若权计用权青禄的性命去威胁,只怕李笑寒宁愿死了。 “继续监守德宁宫,务必保证李太妃活着。” “是!”麒麟卫退下了,权青城又叹了一声,然后问吴否,“昨日二小姐没进宫?” 吴否点头,“回皇上的话,确实没进宫。听闻昨日夜二小姐去了肃王府,还遇着了摄政王。我们的探子回报,说夜二小姐当真是女中豪杰,居然一点儿都没给摄政王留脸,劈头盖脸一顿骂,把摄政王骂得当时就拂袖离去,气了个半死。” 权青城终于笑了起来,虽然那一幕他没看到,但是夜二小姐骂摄政王的样子,他想也能想象得到。有时候就觉得夜二小姐跟夜四小姐真的很像,从脾气秉性到说话的方式,走的都是同一条路线。这半年多他对夜二小姐的印象一天比一天好,同时也一天比一天更担心她跟权青隐走到一处去。那样等到将来算总账时,可就不好算了。 夜清瞳完全不知权青城已经在为她的将来着想,她现在就一门心思扑在兵法上。看了一宿兵书看累了,直接趴在桌上就睡,睡梦中还做了一个带兵打仗的美梦。 香冬拿她实在没办法,既觉得自家小姐太能折腾了,又觉得这才是她熟悉的主子。所以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最后只能在夜清瞳睡着了之后,给她盖上一张厚厚的毯子。 这一觉睡到午时,醒了之后随意吃了口饭,换了衣裳就又要出门。 香冬实在愁死了她这个说走就走的性子,更愁死了她居然一个人走,不带自己。 于是今日就紧紧跟着夜清瞳,认真地说:“不管小姐您去哪,都得带奴婢一起了。小姐要是再把奴婢甩开自己出门,奴婢就没法跟大夫人交待,大夫人一定得把奴婢打死。” 夜清瞳说:“哪有那么严重,是我不让你跟着,又不是你失职,母亲打死你干嘛?” 正说着话,就听到穆氏的声音传了来——“她说得没错,若是再侍候不好主子,我就把她打死或是发卖!” “哎哟母亲!”夜清瞳赶紧跑上前挽起穆氏的胳膊,“母亲您还不知道我吗?从小我就自己在外面跑啊!香冬她们原本也不是天天都跟着我的。她们又不会骑马,也不会打架,跟着我我还得照顾她们,多麻烦?母亲不必担心啦,这临安城我从小跑到大,不会有事的。” 穆氏一声冷哼:“你就算不担心自己,也得多想想别伤了你二姐姐这身子……” 第793章 上仁王府干什么去 夜清瞳愣住了,挽着穆氏的手就有些僵硬。 穆氏却没注意这细节,而是继续同她念叨:“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现在做事不能只考虑自己,你得多考虑一个人。” 夜清瞳笑笑,将手放了下来,“母亲,我都知晓了,我带着香冬一起出去。母亲放心,我不会伤着二……自己的,这身体定会保她完好无损。”说完又对香冬道,“我们走吧!” 香冬看了穆氏一眼,默默地跟着夜清瞳走了。 穆氏站在原地看着越走越远的两个人,一只手捂着心口,就觉得特别难受。 丹诺方才站得远了些,穆氏说话声音小,她也没听到什么。只是见二小姐走了,大夫人有点舍不得,就走上前来说:“二小姐如今同咱们这边亲近了,也是好事。转了性子愿意多出去转转,也是好事。大夫人就别操心了,临安内城也没什么人敢跟她过不去。” 穆氏哼了一声,“你懂什么?纵是没人跟她过不去,她见天儿的骑马甩鞭子,也容易伤着……自己。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不想看到她把我的肉折腾得体无完肤。” 丹诺觉得大夫人这话说得重了,就算天天在外头骑马,也跟体无完肤不挨边儿的,最多就是磨磨屁股。可二小姐都无所谓,大夫人到底在担心什么?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却不能这样说,只能顺着穆氏道:“是,那回头夫人再多规劝规劝。” 穆氏却不想等回头再规劝,而是告诉丹诺:“你赶紧到马房去,告诉他们不许再给二小姐单独备马。她要出门就必须坐马车,马是不许再骑了。” “夫人。”丹诺觉得这就有点过份了,“二小姐自己是有主意的。” “她有主意是她的事,这座府里还是我说了算。” 丹诺没办法,只能一路小跑去马房。又听说马房的人已经备好了马往府门口牵了,她又立即跑到府门口去。还好,到时二小姐刚接过缰绳,还没上马呢。 她赶紧道:“二小姐留步!”然后呼哧呼哧地跑上前,转达了穆氏的话,“夫人不让二小姐骑马,说是怕……怕有个闪失。二小姐还是坐马车吧!”说完又看看香冬,“既然香冬姑娘也一起去,那就更应该坐马车了,你又骑不好马。” 香冬想说你想多了,二小姐根本没打算带我,刚才都是做给夫人看的。 可这话到底是没说出口,她看向夜清瞳,就见夜清瞳都气笑了,“这得是有多在乎这身子,连骑个马都怕伤着。我的骑术很好,母亲在担心什么呢?哦,担心磨腿?那罢了!” 她把缰绳扔了,对下人说:“换马车吧!记得把车厢里头铺得厚实些,省得夜家二小姐坐着磨腿。茶点也备上,省得夜家二小姐渴了饿了。” 下人心说二小姐可真逗,您自己不就是夜家二小姐么,还一口一个夜家二小姐夜家二小姐的,听着像是在说别人。 但腹诽归腹诽,夜清瞳交待的事他也麻溜的去办了。 直到车厢都铺好,茶点也摆好,夜清瞳这才对丹诺说:“你看着我跟香冬上马车,然后就回去跟夫人回话吧!就把你看到的都跟她说了,省得她担心。” 丹诺点点头,“好,二小姐您可要早点回来啊!” 夜清瞳理都没理她,钻到马车里叫了一声“走”,车夫立即扬鞭打马,呼呼啦啦地走了。 丹诺叹了口气,她知道二小姐这是不高兴了。但是她也没办法,夫人最近这几个月脾气愈发的不好,对这个女儿看得愈发的紧,她劝过多次都没有改善,后来干脆也就不劝了。 但愿别再把关系弄得跟从前一样吧,从前那种日子,她一个下人都不想再过了。 夜清瞳的马车里,香冬小声说了自己的感受:“在夫人心里头,总是更在意失去的那一个。从前小姐您不在了,夫人也是念叨您更多一些。如今二小姐不在了,她肯定也是更想二小姐的。何况二小姐从小不养在她身边,她一直都觉得对那个女儿有诸多亏欠,所以……” “所以现在就搓磨起我来了。”夜清瞳又生气又无奈,“起初我以为她已经接受了这个现实,也能好好的生活。我想着我连同二姐姐的那份孝顺都给她,今后大家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不比什么都强吗?可这几个月她的态度你也看到了,那简直看我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活生生就觉得我是她的一个仇人。合着这是把我当成杀害她二女儿的凶手了?” 夜清瞳特别闹心,“我知道这样的话我不该说,毕竟她是我母亲,从小到大待我都特别好。我曾经那么庆幸自己有一个好母亲,我还跟人炫耀过我母亲有多开明,可是没想到现在她却变成了这样。香冬你说,她是不是病了?因为生病了,所以才对我这样的吗?” 香冬想了想,道:“四小姐还在京里时,有一次她就说过,人生病分很多种。有的是身体上的病,有的是心理上的病。身体上的病好治,施针用药怎么着都能好。但如果是心里头的病,那可就说不准了。奴婢觉得,大夫人如今得的就是心理上的病,虽说当初都说得好好的,最初那一段日子也一切如常,甚至比从前还好许多。但时日久了,难免又东想西想。 如今四小姐又不在京里,许是对于大夫人来说,身边又少了一个孩子,就容易把小姐您一拆成二来看待。看着看着就又想到了二小姐,心理上的病就又犯了。” “那怎么整?”夜清瞳很无奈,自己的亲娘,说不得骂不得,也不能像夜温言那样没有心理负担一走了之。她就是心里再憋屈也得忍着,最多背后吐槽,当着穆氏的面是什么也不能说。这日子过得真是委屈又糟心,真想学学夜温言,走了算了。 一想到走,夜清瞳就想,如果不能走得那么远,那么走近一些是不是也行? 周边呗!家里真有个什么事,骑个马就回来了。 今日原本只是出门转转,顺便逛逛书肆,看能不能捡漏捡到些没看过的兵书。 结果这临时起意,她又不想去书肆了,而是让车夫拐了道去仁王府。 香冬就不懂了,“小姐您去仁王府干什么?” 夜清瞳答:“去仁王府自然是去见三殿下,这还用问么?” “奴婢知道您是要去见三殿下,可问题是,见三殿下做什么啊?如今二少爷也不在京里,咱们到仁王府去,师出无名啊!” “非得有名吗?没名我就不能去他府上溜达溜达?那我去肃王府还师出无名呢,我不也照样去了么!”夜清瞳完全不拿这些当回事。笑话,她夜家的魔女,这临安内城哪里去不得? 香冬抓到了一个关键,“小姐你去肃王府了?什么时候的事?” 夜清瞳抽了抽嘴角,“就,就昨日。” “昨日?合着那些书是从肃王府搬来的,根本就不是在书肆买的?” “他府上既然有,那我为什么还要花自己的银子去买?” “那小姐的意思是,今日我们要到仁王府上去搬书?” “不不不。”夜清瞳摇摇头,“今日不搬书了,今日我要跟三殿下谈点儿正事儿。” 香冬想说你能有什么正事啊?但又一想,这半年多家里这几位小姐少爷们,跟三殿下的确走得挺近,据说都是为了帮皇上,而且这些都是四小姐临走前交待下来的。 她这么一想便也不阻拦了,只提醒夜清瞳说:“之前小姐您去仁王府,都是跟着二少爷一起去的,所以就算有人看到,也以为您是跟着自家哥哥去做客。但这回咱们自己去,如果被人瞧见,您可得想好了怎么解释。” 夜清瞳“切”了一声,“有什么好解释的,昨日我去肃王府也好多人瞧见了,谁敢说什么?香冬你平日不要总在府里待着,你多出来走走,走出来你就知道了,如今这临安内城上上下下,没人敢说我的嘴。但凡让我知道谁在背后讲究我,那我定会让他家宅不安。” 香冬想起她家主子从前的“战绩”,便也不再吱声了。 夜清瞳又呵呵笑了两声,说:“其实我自己去,就算有人说什么,那也比说我二哥的话好听。毕竟我是女的三殿下是男的,不违常理。我二哥常出入仁王府,那才叫师出无名呢!” 香冬想想也是,京里的确是说二少爷的话更难听一些。起初二少爷还是挺注意影响的,这半年多也不怎么的,可能是放飞自我了吧!居然也不避讳什么了。 罢了,主子们都看得开,她一个丫鬟一天到晚的瞎操什么心。 终于,仁王府到了。 车夫把马车往仁王府门口一停,仁王府的侍卫一瞅车前头挂着的牌子上写着一个“夜”字,赶紧就小跑上前迎接,还问了句:“请问是夜家哪位主子?” 第794章 一把又一把的狗粮 夜清瞳一边掀车帘子下车一边说:“是我是我,夜二小姐。你们家王爷在家吗?” 仁王府的侍卫对于夜清瞳的造访却是一点都不意外,毕竟二少爷在京里的时候,不管是夜家二小姐还是五小姐,都跟着一起来过,而且来过很多回。 这是主子间的事,他们无需知道来了是为了干什么,只要知道自家王爷并不排斥夜家人,甚至还跟夜家人关系很好就是了。 这会儿见夜家二小姐自己来了,赶紧就把人往里请,一边请一边说:“王爷在家呢,二小姐快请进。二小姐要在这边用午膳吗?要的话咱们这就叫人跟厨房说,让他们准备着。” 夜清瞳摆摆手,“不在这儿吃,谢谢你们啦,快叫个人带我去见三殿下。” 自有府里的管事太监带着她往权青允的书房去,还跟她说:“王爷刚从宫里回来,二小姐再早到一会儿可能都见不着王爷呢!不知二小姐此番前来可是有了二少爷的消息?” 夜清瞳撇撇嘴,“怎么着,如果我说没有我二哥的消息,你们仁王府就不欢迎我了?” “二小姐说的哪里话,不管有没有消息,仁王府自然都是欢迎您的。就是二少爷走了快三个月了,也没个消息传回来,王爷一直惦记着。” 夜清瞳心中感叹,自己上辈子活的确实是太失败了,连三殿下都知道惦记她二哥,她那个所谓的心上人却从来都没惦记过她。合着她为了那劳什子爱情送了性命,最后却连两个男的都不如,这特么想想都叫人伤心。 见夜清瞳不说话,那太监也不再问了,只是心里猜测着可别是二少爷有什么不好的消息啊,他们家王爷看着是个汉子,可一旦夜二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绝对是那种能立马跟着抹脖子的主儿。夜二少没了,他家王爷一天都不带多活的。 管事太监在心里默默地念叨了一路,终于把夜清瞳给送进了权青允的书房。 夜清瞳借尸还魂这个事,权青允还是知道了。不是自己查的,而是夜清瞳主动说的。 他们这些人被夜温言选中,并留下来帮着皇上巩固皇位,她觉得这是一种无上的荣耀,也是一件很激动人心的事情。她这辈子也没有干过这么大的事,更没有加入过这样一个特殊的团队。她觉得全身上下都有一种使命感,但同时也总觉得心虚。 所以后来寻了个机会,就把自己的事儿跟“团队”里的人都说了一下,也算是互相交心,今后大家能够更好地相处,更加地信任彼此。 打那以后,有很长一段日子,权青允都不知道应该跟她叫夜二小姐还是夜四小姐。 好在她给自己改好了夜清瞳这个名字,这才不至于太尴尬。 书房到了,隐约还能听到权青允正在说话,好像是在问什么人有没有收到二少爷的消息。 夜清瞳说:“是不是王爷在里面议事啊?那我就寻个地方等等。” 那太监说:“不是议事,应该是平阳小哥在里头呢!奴才给您通传一声。”然后就听到他冲着房门喊了一声,“夜二小姐到!” 里头说话的声音止住了,过了一会儿就见房门打开,果然是平阳在里头。 “二小姐来了?”平阳先是一愣,随即就问了句,“可是二少爷那头有消息,来传话的?” 夜清瞳心塞塞的,跟着来的香冬心也塞塞的。 这仁王府的人是有病吧!打从她进了府门就被问有没有她二哥的消息,合着她来不来的根本没人在意,他们在意的就只有一个夜飞舟? 于是她笑笑,给了平阳一个特别失望的回答:“没有!” 平阳就想说没有二少爷的消息你来干啥?害我白高兴一场。但到底还是没说出来,只送了她一声叹息,然后把人请进去了。 夜清瞳带着香冬进了屋,平阳就退了出来,临关门前还说了句:“既然没有二少爷的消息,想来二小姐也在府上待不了多久,咱们就不备午膳了。” 夜清瞳气得肝儿疼。 权青允起初听说夜二小姐来了,也以为是来给自己送信儿的,这会儿听说并没有夜飞舟的信儿,心里的期望值也低了许多,只能勉强招呼一声:“二小姐来了!有什么事吗?” 夜清瞳“嘿嘿”一笑,也不先说自己的事,只问权青允:“你说我二哥这一去,会不会再也不回来了?我倒也不是说他可能会有什么危险,我只是想着,他长得那么好看,该不会被哪个山头儿的大王抢去做压寨相公吧?又或者他跟着我们家四妹妹去苏原国,到那儿就被哪个公主郡主的看上了?也有可能苏原国君见着他也能相中了呢?” 权青允初听话头时想打死她,后来听着听着就听出点信息来:“你二哥去了苏原?” “咦?这你都不知道?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消息了,这会儿估摸着他们已经到了苏原好些日子了。三殿下,飞鹰传书什么的,你这府上没收到?” 权青允握拳再握拳,该死的,他真不该把夜飞舟自己放出去,当初就应该跟着一起去的。这人真就跟纸鸢似的,一撒手就没了啊!瞧瞧,知道给家里飞鹰传书,说自己去了苏原。他这儿呢?他这儿屁个消息都没有,他一天天就跟个傻子似的猜他到底在哪里,到底在干什么。人家可倒好,把家里人都知会得明明白白,偏偏把他给忘了。 权青允真是要气死了,心里头不停地咆哮:图什么?我到底图什么? 可要真让他什么都不图了,就彻底把纸鸢的线给剪断了,那他也定是舍不得的。 这番内心挣扎看在夜清瞳眼里,她就觉得这位三殿下可真有意思。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人这么有意思呢?嗯,可能是以前她那二叔二婶一家太招人烦了,所以她也不愿意搭理二房那些糟烂事。何况她二哥以前还没出师,也不回家啊! “三殿下,我二哥可能也是把你给忘了。下次,我猜他下次再传书回来一定能记得你。” 这话一出权青允更生气了,气得鼓鼓的。 不过很快也就冷静了下来,他觉得夜飞舟不可能不给他传消息的,他俩又没有吵架,他也没有得罪夜飞舟,为啥出远门不给他个信儿?所以这肯定是两种情况,一种是怕是飞鹰放出来被人劫了去,走露风声。所以就只给夜家传一个信,想的是夜家人收到了消息肯定也能告诉他,却偏偏夜家这帮小王八犊子什么也没跟他说。 还有一种就是,飞鹰原本是放了两只的,可惜有一只被人劫了。 他这么一想立即就冒了冷汗,当下也顾不得有一半可能是夜家人忘了告诉他,就觉得肯定是让人给劫了鹰,那么夜飞舟去苏原的消息就走露了,他可就危险了。 权青允走到门口,开门吩咐守在外头的平阳:“派人去苏原与二少爷会合,务必保二少爷平安。”说完又想了想,再道,“也不要去太多人,就六名精卫吧!到了地方他们自会有法子跟二少爷会合。你就跟他们说,如果二少爷在苏原有个什么闪失,他们也不用回来了。” 平阳领了命走了,夜清瞳就觉得今日突发其想到仁王府来,真的不是个好主意。她拉着香冬说:“虽然今儿早膳用得少,但也用不着将一把又一把的狗粮按着头往我嘴里塞啊!” 香冬不解,“什么叫狗粮?狗还有专门的粮食?” “呵呵。”夜清瞳干笑两声,“这你就不懂了吧!夜温言教我的,此狗非彼狗,而是指没有相好的单身狗。就比如说你,还有我,咱俩都是单身狗。唉,罢了罢了,跟你说你也不懂,等言儿回来我得同她说说,得给你们扫扫盲,跟了她这么久还是什么都不懂,没劲。” 她说了一通,然后放过香冬,又去折磨权青允:“够了没有?能不能给至今单身的我留条活路?你觉得在我这种苦命女子跟前这么秀恩爱,真的好吗?” 权青允让她给说了个大红脸,“胡扯什么呢?哪来的恩爱?行了,你找本王有何事?” 夜清瞳笑嘻嘻地说:“想求三殿下点事。”她说着话,人就往前凑了凑,吓得权青允赶紧退后,就像她能吃人似的,甚至还伸手推了她一下。 直觉告诉权青允,这姑娘准没有什么好事,可他也不能直接就拒绝,便道:“你说说看。” 就听夜清瞳说:“听闻皇上把夜家军拨了一部分到三殿下麾下,且还都是我祖父带出来的那些良将,不知如今这支队伍在何处练兵啊?” 她所谓的夜家军,就是从前夜老将军和夜大将军带出来的将士。自从夜家交了兵权之后,这部分人就被打散分派到其他将军手里了。后来先帝驾崩,兵权又有一大半落到摄政王手里,夜家军也不再由夜家人说了算,渐渐地便再成不了气候。 第795章 三殿下你得夫唱妇随啊 直到半年多以前,摄政王因受帝尊控制,不敢再干不利于皇上的事,所以当权青城提出把夜家军重新征调出来,独立成军,一部分由暗夜将军和白昼将军带领,一部分交给三殿下时,摄政王纵是心里再不乐意,也不敢存有私心。更不敢明确拒绝,只将其中利弊都说明一番,见权青城反驳得有理有据,便也只能随着他折腾了。 于是权青城将从前夜老将军麾下的三十万大军,一口气划了二十万到权青允手里,把摄政王给气个半死。 眼下听到夜清瞳提起这个,权青允都气笑了,“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惦记着夜家军?” “我是惦记,但不是你想的那种惦记。我就想着,如果你们就在京郊练兵,那能不能领我过去看看?我最近参详了不少兵书阵法的,理论知识滚瓜烂熟,却少于实践。三殿下要是能带我到军营走一圈,让我实践实践,那殿下您就是我的大恩人。” 权青允当时就摇了头,“胡闹!从来女子不准入军营,何况你那些闹着玩的兵书阵法,怎么能拿将士去演练?那都是上阵杀敌手底下带血的将士,谁能听你的?” 他说着话还带了面铜镜给夜清瞳看,“瞅瞅,夜二小姐的脸,夜二小姐从前在夜家是个什么人缘你心里没数吗?你祖父多烦她你心里没数吗?她在京里又是什么名声,你心里也没数吗?就顶着这么一张脸,你还好意思见夜家军?一人一句他们都能把你给骂回来了!” “没那么严重!”夜清瞳把铜镜推开,“我知道我这张脸不招人待见,但我这人性格还是挺好的,只要能给我点时间慢慢相处,相信他们会喜欢我的。再说了,我也不是胡闹,我那些兵书也不是闹着玩的。那些都是我祖父和我父亲留下来的,还有我去肃王府搜刮的。 总之都是好用的东西,再加上我过目不忘的聪明劲儿,我觉得我能为殿下您带领的这支队伍添砖加瓦,让你领着他们再创辉煌。” 权青允简直跟她说不明白,“反正不行就是不行,这事儿你说上天去也不行。” “为何不行?”夜清瞳据理力争,“是因为我是夜家二小姐,而不是夜家二少爷吗?三殿下我问你,这事儿如果是我二哥来和你说,你敢说不行?” 权青允想说就算是你二哥来,该不行还是不行啊! 可又一想,如果真是夜飞舟找他来说,他可能还真没办法摇这个头。毕竟那孩子从小到大跟他磨过的事,没有一件是没磨成的。他有经验啊! 权青允不吱声了,夜清瞳就乐了,“看吧看吧,让我说着了吧!我现在就是没有靠山了,所以干啥啥不行,说啥啥被阻拦。这要是有我二哥在,还用我费这些口舌?再说了,我二哥去帮言儿了,那三殿下你不就得帮着我么!” 权青允没明白这个逻辑,“凭什么你二哥去帮夜温言了,本王就得帮着你?” “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我也是夜温言啊!你不得夫唱妇随啊?” “你赶紧把嘴给我闭上!”权青允就觉得这死丫头简直就是在他崩溃的边缘疯狂试探。 夫唱妇随?呵呵,他怎么就莫名地想起来很久以前被人叫的那一声二嫂? 家里地位是怎么个划分法,就这么不明显吗? “行了,你想去军营干什么?”为了避免夜清瞳再说出点儿什么不着调的话,他决定还是带她走一趟军营。权当带孩子吧,要不怎么整? 夜清瞳很高兴,“我也不干什么出格的事,甚至都可以不进大营,就劳烦三殿下在大营外头给我扎个帐子,我带着兵书阵法什么的搬进去住一阵,平日里能远远看着将士们练兵就可以了。当然,如果殿下觉得我对兵法参详得还不错,愿意让我演练一下,那就更好了。” 权青允懂了,想来这有可能是夜家的军魂作祟,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大部分人都对带兵打仗这个事儿有着迷一般的热情。这夜四小姐肯定也是研究兵法上了头,觉得纸上谈兵没意思,想去大营里实际演练一下。 其实这也不是不行,给她在外头搭个帐子,也不住营里,再派些人在外面保护一下,问题也不大。何况最近他也打算到营里去住一阵子,也能有个照应。 那既然也没多大的事,就遂了她的心愿吧,也省得这丫头再闹腾。他可实在受不了她这张嘴了,真不愧是夜家的魔女,从前临安内城对夜四小姐的种种传闻,果然都不是空穴来风。 罢了罢了,想去就去吧,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真让她研究出一两个奇特的阵法来,那也算为朝廷立了功,没有辱没夜家人的风采。 如今朝廷局势紧张,消停了半年多的摄政王这几日又开始蠢蠢欲动。帝尊出事的消息虽然没有大肆蔓延,但隐隐约约也传出了一些风声。他这边尽可能地控制着消息传播,也做了一些应对措施,比如说反向传播,说些无岸海什么事都没有,风平浪静的话。 但夏日里那场大风雪,还是让人们宁愿信有灾,也不信平安无事。 他总有一种预感,随着皇上即将亲政,摄政王的逼宫篡位怕也不远了。 “回去收拾一下,明日随我去大营。” “好嘞!” 夜清瞳乐开了花,拉着香冬蹦蹦跳跳地走了。 权青允看着她那欢乐的背影,就想到远在苏原的夜飞舟。夜家的这几个孩子虽然不是一个祖父生的,但骨子里多多少少也都有相似的地方。比如说那股子倔脾气,那种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劲儿,从夜飞舟到夜清瞳到夜温言,甚至到夜楚怜都是一样一样的。 也就只有夜家那位大小姐相对温婉一点,但经了这半年多“团队作战”,温婉,呵呵,也被扔得没剩下多少了。 平阳进了屋,问道:“夜二小姐到底是来干啥的?” 权青允实话实说:“让本王待她到军营里去历练历练。” “嘶!”平阳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夜二小姐胆子可真大,她一个女子去什么军营呢?难不成就因为王爷您手里那二十万将士都是从前的夜家军?她是去话家常的?” 再想想,“也不对啊!话家常也该由夜四小姐去话,跟夜二小姐有什么关系?从前夜老将军可不待见这个孙女,军中上上下下也只承认一个夜四小姐,您说她这时候凑过去,那不是自讨没趣吗?非但话不成家常,还可能让人把她给当做家常给话了。” “也不见得。”权青允笑笑,有些事他知道,平阳却不知。哪有什么夜二小姐,刚出去那位其实是夜二小姐的壳子换成了夜四小姐的里子。军中将士不是承认夜四小姐么!听闻从前夜老将军在时,也不是没把他最疼爱的四孙女抱去军营里显摆过。 那临安城人人称在口中的夜家的魔女,在夜家军里可是个吉祥物一般的存在,是夜老将军打胜仗的关键因素之一。 他冷不丁接手这么一大支队伍,纵然有皇族身份加持,夜家军里的部将们也并非完全信服于他。非但谈不上信服,甚至还因为他跟夜飞舟之间的传闻让夜老将军十分没脸,老将军在军营里没少骂他,以至于夜家军上到将领下到士兵,几乎就没有不烦他的。 他正愁该如何打开这个尴尬的局面呢,夜清瞳就凑上来了,兴许这会是个突破口,能不能收服夜家军,恐怕还得看夜清瞳的。 “走吧,去大营。”权青允招呼了平阳一声,大步往外走去。 大营练兵是个辛苦活儿,权青允手头还有政务要协助皇上处理,所以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在大营里,所以这个练兵的活儿多半还是军中副将来做的。 夜家的将军带出来的队伍素质都很高,即使没有人带着他们练,他们也丝毫不会松懈。 这就是夜家军的素质,也是跟着夜家将军许多年养成的习惯。 即使老兵退了、死了,有新兵后补上来,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融入进来,并且习惯下来。 权青允在那边待了半天一夜,次日清晨就吩咐平阳去接夜清瞳过来。同时也命人在大营外围搭起一个帐子,留着给夜清瞳住。 搭帐子的人是他从王府带的侍卫,侍卫跟士兵不一样,士兵从的是军纪军法,仁王府的侍卫便只为他一个人服务。他可以让自己的侍卫搭夜清瞳的帐子,却从没想过让士兵来做。 夜家军其实也都看在眼里的,包括权青允的饮食起居,包括他要处理的政务,他都带了仁王府的人过来,能不麻烦军中就不麻烦军中。 待要处理公务时,仁王府带来的所有人就都会撒出营帐,多一句话都不听。 其实夜家军心里是明白的,虽然老将军从前总骂三殿下,但骂的同时老将军也说过,权家的几位皇子,在京的也就一个三皇子能拿得起来,是个人物。其它的,哼,不提也罢。 第796章 将军不能始乱终弃 他们几十万人在老将军过世之后,最先想的是能跟了夜大将军,这样就还是夜家军,且夜大将军骁勇善战,天下皆知。 却没想到夜大将军也没活得长久,竟跟着老将军一起去了。 后来的日子,朝局被摄政王掌控,他们被分得七零八落,好不辛苦。 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要跟朝廷交涉,可是更多的人都清楚,没有立场去交涉啊!他们总不能以夜家军为一个集体去找朝廷,那样夜家成什么了?夜家世代将军为国杀敌,可别到最后再让他们给弄个名声不保,甚至还会被扣上个造反的名声。 毕竟所谓的夜家军,那不过是私底下的叫法,是人们习惯了都由夜家的将军带着他们,年头多了就被叫成夜家军了。私下这样叫没什么问题,但却不能摆到台面上。 他们永远是北齐的将士,唯一效忠的永远只能是皇帝。 如今峰回路转,终于摆脱了摄政王的控制,换到了三殿下麾下。而且最让人开心的还是所有人都聚到了一起,除了剩下没有被分过来的十万人以外,其余二十万人全部都在一个大营里。就算是剩下的十万人,听说也是划成了皇上的亲兵,跟摄政王再没有关系了。 就包括夜大将军曾经统领的那部分兵马,也都交给了暗夜和白昼两位将军。 夜家军很高兴,对于三殿下权青允这个人的印象,也没有太过苛刻。虽然偶尔还是会想起他跟夜家二少爷的那些事,但绝大多数人也都看开了。爱咋咋地吧,老将军在时都管不了的事,现在老将军都不在了,他们管那么多干什么? 再说,就夜家二少爷那个长相,虽然是个男的,走在街上总让人担心会不会被人掳了去,他要是再找个媳妇儿,那就得让人担心会不会两个人一起被掳了去。 想想还是有个人保护他比较好,特别是三殿下这样的人,看起来就踏实稳重像个靠山的样子。虽然夜二少自己比保护他的人更厉害,但再厉害也架不住在长相上吃了亏。 这是大营里将士们的想法,都是在心里想的,可没人敢当着三殿下的面说出来。 人们原本都做好了跟三殿下和解的准备,不打算再因为夜二少爷的事记恨他。却没想到今日一早三殿下就在搭帐子,还有好些人听说了这帐子是给夜家二小姐搭的。 一时间,营里的副将参将指挥使包括千户副千户,这些人都不干了! 将士们继续练兵,这些带头不干了的人把权青允团团围住,非要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权青允可闹心可闹心了,“你们要何解释?本王搭个帐子,用的是自己王府中人,还是搭在营地之外的,需要给你们解释什么?” 副将周仁开口提醒:“在营里,请将军莫要再以爵位自称,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将军。” 权青允一个头两个大,但这一点的确是自己疏忽了,也没什么好狡辩的。便点点头,说道:“本……将军知道了。” 副将满意了,但对于搭帐子的事儿,该问还是得问。于是他又道:“请问将军,这帐子是给何人所搭?为何要在大营以外搭帐子?” 权青允说:“在大营外搭帐子,自然是有大营以外的人要过来暂住。” “请问是何人?” “听说是夜家二小姐?将军为何要把夜家二小姐弄到大营这边来?” “女子远离军营是祖制,将军为何破坏祖制?” “不知将军跟夜二小姐是什么关系,您把她安排在这里,这事儿夜二少爷知道吗?” 权青允脑瓜子嗡嗡的,这怎么又扯上夜二少爷了?这事儿跟夜飞舟有什么关系? 许是他的表情过于明显,这番内心活动就被人捕捉到了,且捕捉到的还是他的副将周仁。 就听周仁又道:“殿下若要觉得这事儿跟二少爷没什么关系,那夜老将军那些年的气可就白生了,二少爷受的白眼也就白受了。将军若是这般始乱终弃之人,也不配统领咱们。” 权青允懂了,可是他不懂的是:“你们不是因为这事儿,一直在腹诽本将军么?别以为本将军什么都不知道,打从第一天来,你们的白眼就翻到了天上。私底下那些个议论也没少传进本将军的耳朵,甚至还有说本将军有伤风化的。这怎么现在反倒在替飞舟说话?” 问完,还不确定地又追了句:“是在替飞舟说话吧?”始乱终弃都整出来了,这帮兵棍子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就这样的还能打好仗吗?回头他得好好整顿整顿。 周仁认真地点头,“是在替二少爷说话,毕竟那也是我们老将军的亲孙子,咱们早听闻二少爷从小就被将军您照顾着,且照顾得不错。属下觉得,您要是一直干着这件事,那便长长久久的干下去,可不能中途改了道,又去照顾二小姐了。二少爷如今虽说武艺高强,能把您打死好几个来回,但再高强的武艺也架不住他长得好,所以您还得把心思多放在他那处。” 周仁说得头头是道有理有据,权青允都快信了。甚至都顾不上纠正夜飞舟能把他打死好几个来回的事,就一门心思地在那琢磨自己怎么就又去照顾二小姐了?难道是搭这个帐子让人误会了?以为他要金屋藏娇把夜清瞳给藏了? 开什么玩笑!他藏谁也不能藏夜清瞳啊!那玩意是正常人能受得了的吗? 他还想多活几年好吧! 于是赶紧解释:“你们误会了,这帐子确实是给夜二小姐搭的,但她个人同本将军是没有任何超出正常范围内的关系的。咱们都是自己人,有些事我也不瞒你们,帝后娘娘和夜二少如今都不在京里,都出了远门。 但不管是帝后娘娘还是你们口中的夜二少,他们临离京之前都曾跟本王嘱咐过,一定要照顾好还留在京中的夜家小辈,所以夜二小姐的事本将军也不能不管。” 周仁又问:“夜二小姐到底什么事?” 指挥使也插了一句:“怎么管?她住这儿您住哪儿?” 权青允阵阵崩溃,“本将军自然住在自己的营帐里!” 周仁点点头,示意指挥使先别说话,先听他说:“那夜二小姐为何要来这边?” 权青允这才说到正题:“夜二小姐是夜老将军的亲孙女,夜大将军的亲生女儿,所以她骨子里就传承了夜家领兵打仗的热血,和研习兵法的天赋。从前你们也应该都有所耳闻,夜二小姐是一直养在夜老夫人身边的,出生没多久就被抱了去。那夜老夫人她不好好养孩子,把孩子给养歪了,以至于二小姐过去那十几年一直都跟大房这边不亲,跟祖父也不亲。 但如今夜家二房没了,老夫人也因为教导这些小辈无方,且自己也有许多毛病,被夜家族长休回秀山县去,所以二小姐就又被夜大夫人给领回到自己身边。 回到大夫人身边之后,有两位少爷、帝后娘娘,以及家里另两位小姐的规劝和开导,如今这夜二小姐已然脱胎换骨,宛若新生一般。 近半年多,夜二小姐熟读兵书,钻研兵法,小有所成。但钻研归钻研,却从来没有实践过,当然,她本人也不想随意拿给别人去实践。 夜二小姐说了,这些兵法理论最终若要实际演练,那也非得用夜家军不可,因为这是她钻研出来的,她只想给夜家军用,不能便宜了别人。” 权青允这样说,那也是很讲究语言艺术的。这样一说,就会让这些将士们觉得是好东西,肥水不流外人田。而不是夜清瞳自己鼓捣的那玩意不知道好坏,怕被人笑话,只能找夜家军来试。毕竟不管成不成,夜家军总不能到外头说她夜二小姐的坏话。 虽然夜二小姐在将士心中不算什么,但架不住她姓夜,这几十万大军对这个“夜”字的维护,都快赶上维护皇权了。不管他们自个儿怎么想,对外谁敢说一句夜家不好,但凡让他们听见,他们肯定能冲上去拼命的。 就像曾经大长公主在公主府门前侮辱夜大将军一样,人家营里一个喂马的都急眼了。 所以夜清瞳的兵法阵法其实不管好坏,夜家军也不能对外传扬。但要想让他们自己接受,那他必须得提前铺垫。 于是权青允又说了:“你们可别小看那夜二小姐,毕竟是夜大将军亲生的女儿,夜大将军在兵书阵法上的造诣,那可是公认的比老将军还要高。当初四殿下没有去归月时,还曾拜在他门下。所以夜二小姐这个天赋的遗传是非常好的,虽然短短半年,但却看遍了夜家所有兵书,还借了肃王府的兵书继续看。听闻那姑娘过目不忘,很是优秀。” 他这么说是有点儿夸大了,夜清瞳到底学成什么样他心里其实也没底。但眼下这么多人围着他,非得跟他讨个说法,那他能怎么办?自然是尽可能的往好了说,先让夜清瞳能顺利住进来啊!何况他不是也指望着夜清瞳呢么!大家一起赌一把呗! 第797章 请叔伯们关照 听他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军中那些副将参将指挥使千户副千户啥的,也不再有什么话了。怎么说也是夜家的孩子,既然想上进,想要为夜家军好,他看在老将军的面子上,也得给她个机会。只是…… 周仁又向权青允看了去,“将军还没说这件事情二少爷同不同意呢!” 权青允一拍额头,又来了!又来了!这周副将是哪根筋搭的不对,怎么就跟夜飞舟杠上了呢?这小子怎的如此为夜飞舟打算?这该不会是有什么心思吧? 眼瞅着权青允看自己的眼神儿变了,周仁也打了个冷颤,当即意识到自己对夜二少爷的维护,肯定是引起权青允的误会了。这个误会可太吓人了,他不想跟这事儿沾边儿。 于是赶紧闭嘴,再不提夜飞舟同不同意的事,还把其他围过来的人都赶回去练兵,自己则叫了几个兵过来,帮着仁王府的人把剩下一半没搭完的帐子给搭好了。 夜清瞳到时,对帐子表示很满意,还大咧咧地拍拍权青允的肩膀,说他干得不错。 这一幕被周仁看了去,心里头又是把权青允好一顿骂,也把夜清瞳给好一顿骂。 什么夜二小姐不守女德啊,什么随便跟男人勾勾搭搭啊,什么将军定力不足还对夜二小姐笑了一下啊,什么将军这种人到底是怎么保持十几年如一日对夜二少爷好的啊? 最后指挥使总结了一句:“将军以前对夜二少爷好,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副千户就说:“没准儿当初就是冲着夜家的兵权去的。老将军和大将军在时,他没机会,这不,两位将军一走,你们看,咱们兜兜转转,到底不还是落到他手了么!” “嘶!”周仁和指挥使齐齐倒吸一口冷气,互相看了一眼,就觉得这特么很有可能是个大~阴谋啊!皇家的孩子果然都是深藏不露,都不白给啊! 夜清瞳看着这伙人嘀嘀咕咕地,还时不时地看自己一眼,那眼神一看就不善,怎么理解都像是在骂她。她就有点儿不乐意,撸了袖子就要去跟他们理论,被权青允一把给薅回来了。 “他们说一会儿就散了,你别去惹事。至于为何人家面色不善,还不是因为你一个小姑娘非得往军营这边凑合吗?军中有规矩,女子不得入军营,而且千百年来还有个民间说法,说女子入军营晦气,会打败仗的。所以虽说你住在营外,他们依然不欢迎你。” “怎么就晦气了?”夜清瞳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有本事你们别设红帐啊!有本事你们把红帐里的姑娘都给放出去啊!自己乐呵的时候就没说法了,这会儿上我这儿来找规矩,咋那么双标呢?” 权青允真是一脑门子官司,“什么叫双标?” “双标就是双重标准,就是说他们对自己一个标准,对别人又一个标准。” 副将那些人被夜清瞳给说得均是老脸一红,下意识地往一个方向看了一眼。 那正是红帐所在的方向,军中设红帐也是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毕竟营里多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总拘着不让尽人道那也不是个事儿,再憋出个好歹来也影响行军。 于是就默许军中设上那么几处红账,但必须都是城里花楼的姑娘过来侍候,绝不可辱良家女子。且就算是花楼里的姑娘过来,那也得人家乐意、自愿,还得给钱。 但即便是这样,花楼里的姑娘多半也是不愿意过来的,即使给再多的钱她们也不想来。 因为营里的这些男人太凶猛了,人也太多了,她们在红帐里住上十天半个月,回去最少两个月都不能开工,且得好好养上一段时间。从前甚至还有人直接死在了红帐,很是凄惨。 所以花楼的老鸨们宁愿不赚营里这份钱,也不愿意把姑娘往红帐里送,实在是躲不过去了,就找那种年老色衰的,或是怎么捧都不红,放在家里也赚不了几个银子的送去。 夜家军也不是不尽人情的,红帐该设也得设,但不设多,就三顶。 花楼的姑娘该来还是来,但一天最多接待两人。而且好吃好喝供着,绝不让多受一点苦。 自从夜家军立了这规矩,花楼的姑娘就愿意来了,且听说夜家军如今归入三殿下麾下,就在京郊扎营,那老鸨居然主动上门问军爷们需不需要服务。 可惜夜家军特别忙,天天练兵,一会儿变换个阵法,一会儿又变换个阵法,就算休息的时候,将士们也是三五成群地聚在一处,研究怎么能鼓捣出来新的阵法。 这人一忙起来了,就顾不上别的,红帐不红帐的,虽然摆在那里,却还真没有人惦记。 起初权青允也试着请了两个姑娘到红帐里去住些日子,结果那两个姑娘还真的就是住些日子,天天吃吃喝喝,也不用待客,一个月下来居然都给养胖了。 那之后,权青允就再没动过往红帐里请人的心思。毕竟夜家军不需要,他也不需要。 这会儿听夜清瞳嚷嚷起红帐,周仁就跟权青允说:“请将军把红帐撤了吧!咱们不用。” 权青允点点头,吩咐下去,即刻就撤。 夜清瞳撇撇嘴,“打肿脸充胖子,撤了容易,再搭起来可就难了。明儿我就叫人把这消息传扬出去,说你们这支队伍真是好样的,连红帐都不需要,请皇上嘉奖。到时候木已成舟,你们不想忍着也得忍着,因为再把红帐搭起来,那可就是欺君了。” 周仁当时就想问夜清瞳,你是夜家的人吗?你不拆夜家的台心里难受是吧? 但他不想跟小姑娘对话,于是就问权青允:“将军之前不是说,夜家二小姐如今一门心思专研兵法,已经不再像从前一样招人烦了么?这怎么……呵呵,看起来跟从前也没两样。” 权青允也挺郁闷的,但也不得不给夜清瞳解围:“就是嘴贫了点儿,话密了些,心眼还是好的,慢慢接触下来你们就明白了。而且本将军说句公道话,刚刚是你们先出言不逊,什么女德什么勾勾搭搭,用这样难听的话来说夜老将军的孙女、夜大将军的女儿,几位,可有想过两位将军泉下有知,该作何感想?” 一番话,把那些人给说得面红耳赤,当即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过份了。赶紧上前来跟夜清瞳道歉,并且说自己再也不会说那样的话了,请二小姐不要往心里去。 夜清瞳点点头,也好脾气地道:“既然诸位叔伯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能太计较。此番我到这边来的确有些不妥,但事急从权的道理想必诸位也都懂,如今朝中是个什么局势,大家心里也都明白。我们家四妹妹临走时,把一大摊子事儿都托付给了我们,并且嘱咐我们一定要顾好皇上,绝对不能让某些成了精的狐狸趁她不在,就把皇上给吃了。 所以我也是着急了,想着抓紧研究几套兵法吧,万一很快就能用得上呢!呸呸呸,是我乌鸦嘴,但愿永远都用不上。但不管怎么说,咱们都得有个准备,你们说是这个理吧? 这兵法光是纸上谈兵肯定不行,还得实际演练。所以我就央求三殿下看在我二哥的面子上,给我提供个便利的机会,把我带到大营这边来。也请诸位叔伯能看在我祖父和我父亲的面子上,给我更多的指点和配合。侄女在这里给诸位叔伯行礼了!” 她说完,一点儿都不带犹豫的,直接就跪到地上给这帮人磕了三个头。 这三个头可把周仁他们给吓坏了,周仁伸手就要去扶,又觉得自己个臭男人去扶个小姑娘不太好,虽然差着辈儿呢,但想想刚刚自己说的那些个什么女德的话,就觉得臊得慌。 于是他恳求权青允:“将军,快把二小姐扶起来吧!” 权青允却摇摇头说:“男女授受不亲,我要是扶了,他日飞舟回来,我也得跪。” 周仁心说你装什么大尾巴狼,刚才拍拍搭搭的时候怎么不想着日后也得跪呢?这会儿来劲儿了,这不成心的么! 但他也拿权青允没办法,毕竟人家除了是将军还是王爷,是皇上的哥。 于是只好跟夜清瞳说:“二小姐快快请起,咱们可当不起您这三个头。” 夜清瞳笑着站起来,“那这么说,叔伯们是答应我了?” 叔伯们就在想,我们啥时候答应你了? 就听夜清瞳又说:“要是还不答应,那我还磕头。” “哎哟行行行,你别磕了。”周仁真是怕了她了,“先住下来吧,至于可不可以实际演练,咱们还得拿到阵法商讨之后再说。当然,这个归根到底,还是要听将军的。” 权青允满意地点点头,“那你就住下吧!” 妥了! 夜清瞳很高兴,带着香冬乐呵呵地进帐子去整理东西去了。 跟着她来的两辆马车也有仁王府的下人帮着卸货。 原本周仁他们以为,二小姐出门,这两马车十有八九都是衣裳。却没想到仁王府的人搬下来的,是整整两马车兵书。 其中不乏绝版和孤品! 第798章 夜袭 夜清瞳就这样在大营外面住了下来,身边就只带了香冬一个丫鬟。 权青允每天还要上朝,下朝之后尽可能的往这边赶,晚上也都住在营里。 没办法,毕竟这边都是男人,还是郊外,他无论如何也不放心把夜清瞳扔在这儿。 虽说他也是男人,但……怎么说也是实在亲戚。 夜清瞳这人,插科打诨的时候不输任何人,认真起来也是不输任何人。 在帐子里住下来之后,她白天就在营外找了处高地,远远看着将士们练兵,一边看一边还拿纸笔写写画画。 权青允为了支持她,还给她配了个副千户在边上讲说。 那副千户跟了夜老将军许多年,虽说因为个人能力原因,这个官职没怎么升上来,但这人对夜家却是很忠心的,心肠也好,最主要是他很能说。权青允接手这支队伍之后都品过了,这位副千户上阵杀敌可能不太行,但是讲起理论操作却头头是道。 此番被派到夜清瞳身边来,副千户起初还挺不乐意的,觉得三殿下很有可能是蓄意报复,肯定是看他不顺眼才把他派过来侍候这么个小姑娘。 但当他在夜清瞳身边跟了两天之后就发现,这小姑娘真不是一般的小姑娘,画起练兵图阵法图来,那真是有模有样。且也不知是不是他们站得居高临下的原因,就觉得夜清瞳有时候画出来的角度十分刁钻,竟能让他看出一些队伍存在的问题来。 于是他放下对三殿下的埋怨,开始跟夜清瞳探讨起兵法,尽自己所能给夜清瞳讲解他们现在练兵采取的是什么阵式、什么策略,然后还虚心请教:“您看还有进步的空间吗?” 夜清瞳点点头,“有的。”然后如此这般跟他说起自己的想法。 说起来,夜清瞳的确是在这方面很有两下子的,要不然夜老将军也不可能如此看重这个孙女。单凭她出生那一日老将军打了胜仗,是不可能得到老将军连续十几年的看重的。 她之所以能在夜家这些孩子里脱颖而出,其实靠的是她在兵法阵法上的天分。 夜老将军早就看出这个孙女在这上头有天分了,毕竟她父亲夜景归就是这方面的能人,这孩子遗传了些天赋,再加上老将军但凡有空就会耳提面命见缝插针,夜清瞳从小到大虽没上过战场,但理论知识确实也学了不少。 只是老将军毕竟不常在京城,大将军也不常在京城,家里祖母有事没事就搓磨母亲,母亲应对婆母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闲工夫管她们这些孩子。再加上她后来心里总想着六殿下,偏偏权青禄又是个不叫人省心的,她的时间都用来跟权青禄较劲了,所以这学术上就荒废了。 如今重活一次,心境不同,北齐的大环境也发生了变化,所以她下定了决心要把这一摊子给捡起来,没想到一捡还真就捡起来了,丝毫不觉吃力。 连续七日看将士们练兵,夜清瞳心里有数了,接下来的几天就是闭关研习兵法。 权青隐来看过她很多次,不说天天都来吧,至少也隔一天一来,有一回还一天来了两次,早一次晚一次,次次都带着吃的,说给她补身体。 夜清瞳本想把他打发走,可后来一想,也不能白白浪费这么个冤大头。何况这人欠着她的人命债,那是生生世世都还不清的,所以她跟他客气个什么劲儿? 于是她就跟权青隐说:“你要想来送东西,就别光送我一个人的,营里上上下下这么多人口呢,总不能我吃着让人家看着。何况我在这里能不能在这边待得好,他们能不能给我脸色看,光靠夜家的人情是不行的,还得来点儿实际的。我想着,你要是能隔三差五的给他们加顿餐,三五不时的整点儿肉,那他们看在你的面子上,也能对我好一些。” 权青隐觉得此言有理,于是次日再来,就给大营赶了一百只羊。 权青允憋着笑,差点儿没憋出内伤来。但将士们是真的笑,毕竟也是真的有肉啊! 就这样,六殿下成了大营的常客,也成了夜清瞳不用白不用的免费师父。 但这个免费师父用着用着,夜清瞳就觉得似乎哪里不太对劲。 她从前是要嫁给六殿下的,所以对于六殿下有多大的本事她也一清二楚。虽然在她心里,六殿下这个人就像有精神分裂,好一阵儿坏一阵儿的,但她毕竟跟坏的那一阵接触比较多,所以六殿下半斤八两她还是清楚的。 可就是因为清楚,她现在才怀疑人生。 因为眼前这位六殿下懂得实在太多了,兵法说起来头头是道,阵法讲起来也是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这排兵布阵对他来说简直是信手拈来,往往她自己得琢磨几个时辰的难点,他只思考一盏茶的工夫就能给出一个正确的答案来。 夜清瞳心里开始打鼓,那个纠结了半年多的“可能”,再一次翻涌上来。 权青允这些日子一直都没回京,一来为了看着夜清瞳,二来是为了看着权青隐。 他就怕权青隐是怀有什么目的的接近夜清瞳,到时候再把人给伤一次,那可要了命了。 可几日看下来,倒也没发现有何不良企图,反倒是被夜清瞳给折腾得团团转。 权青隐任劳任怨,夜清瞳绝不手软,这个组合目前看起来还是挺搭的。 只是他不知道,待到不久的将来,六殿下和摄政王还有李太妃那档子事一旦戳穿,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 权青允越想越闹心,干脆不再理会这边,又去营里练兵。只道自己从前争皇位都没这么操劳过,现在这般到底是图什么呢?也不知道夜飞舟怎么样了,连个消息都没有,那小子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跟个狗似的,撒手就没。 关于权青隐任劳任怨这个事,夜清瞳也是要同他说清楚的:“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是利用你,利用你的才华,也利用你的银子。但从前你坑我,现在我利用你,这也是你活该。你现在又教我兵法,又给大营的将士谋福利,我是不会给你任何报酬的。而且那些肉啊菜啊什么的,也不会算到你的头上。我都跟三殿下说了,那些东西对外就说都是他给营里送的,花的是仁王府的银子,如果以前有人误会是你出的钱,也会给他们纠正过来。 还有,你也别指望我给你好脸色看,你搁我这儿,什么都不是!” 权青隐点头,“清瞳你不用给我好脸色,你只要不赶我走就行。” 他在这头长住下来,摄政王的人却是来了一拨又一拨,都是叫他回去上朝的。 可权青隐说了:“上朝有皇上,还有那么多大臣,我一个闲散王爷上什么朝上朝,不上!” 摄政王愤怒的同时,心里头也隐隐不安。夜家的女人都是祸水,从前一个夜四小姐,现在又来了一个夜二小姐,他的儿子到底还能不能跳出夜家这个坑了? 这一晚,权青允要回京。毕竟在营里待太久了,他手上还有政务要处理,仁王府也一大摊子事等着他定夺,何况也得回去看看权青城那边有没有什么事。 但他不放心夜清瞳,于是劝她跟着自己一起回京。 夜清瞳却不回去,还跟他说:“我自创了一个阵法,还改了两个你们练兵时布过两次的大阵,这几日正是关键时刻,最多再有两三天就可以都完成了。到时候三殿下跟将士们说说,看能不能演练一下给我瞅瞅,不行咱们再改。” 权青允却说:“今日必须回京,明早要上早朝,你先跟我回去,过两日咱们再回来。” 夜清瞳不同意,他就有些生气,“我走了这边没有人照顾你。” “你在时也没照顾过我啊!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我这里有香冬呢,再不济还有六殿下。” 不提六殿下还好,这一提六殿下,权青允就想,即使弄不走夜清瞳,那就弄走权青隐吧!反正他们不能单独留在大营,他不放心。这万一有个什么事儿,夜温言他们回来还不得把他给拆了。就是夜飞舟也不能放过他啊! 于是权青允带走了他“六弟”,又安排了一队将士和那个副千户刘启一起守在帐外,务必保证夜清瞳的生命安全。 可即使是这样子防范,就在权青允回了京城的当天晚上,夜清瞳的帐子还是遇袭了。 刺客一共五人,个个是高手。夜清瞳在副千户刘户的保护下东躲西闪,十分危急。 刘启急了,拽了夜清瞳的胳膊就要进大营,可夜清瞳没干:“说好了女子不入军营就是不入军营,三殿下不在,我不能私自坏了规矩,到时候你也难做。” 刘启急得直踩脚,“这都什么时候了,谁还顾得上那些?这些人至少也是精卫,咱们这几个人根本护不住你。” 的确是护不住,说话的工夫已经有一名将士受了伤,胳膊被划开老大一条血口子…… 第799章 人生要有意义 夜清瞳的账子距离营地有十丈远,虽然平时看起来挺近的,一眼就能瞅着,但是这会儿是夜里,大姑娘住的地方,谁没事儿老往这瞅。 再加上夜清瞳不想惊动大军,根本就没喊,所以大营那头还不知道这边出了事。 她瞅瞅刘启手底下的这些人,算上刘启正好十个,也不怎么就脑抽了一下,居然想试试自己新创的一个小型阵法。 这小阵法按说得二十个人才能启动,但事急从权,十个人也不是不能试试。 于是她冲出帐子,反抓住刘启的手腕:“听我说,我让你们怎么做你们就怎么做。能不能活命就看咱们自己了!” 紧接着,一连串的部署从她嘴里说出来,十个人每个人的站位和朝向都给了具体说明。 起初将士们还不理解,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夜二小姐在讲阵法。 刘启一咬牙:“听她的!” 将士们立即领命,迅速站好位置,将夜清瞳和香冬团团围在阵法中间,再由夜清瞳指挥着进攻和防守。一会儿出两个人,一会儿出三个人,一会儿走位出梅花形状,一会儿又有三个趴到地上从下方突袭。 那五名高手被这十人折腾得团团转,虽然将士也没把他们伤着,可他们要再想伤着将士可就不容易了。想伤到被将士围在中间的夜清瞳,就更不容易了。 这边一打斗起来,动静就闹得大了些,大营那边很快就听到了声音。 副将周仁一看情况不对,赶紧就带了人往这边冲。 那五名刺客一见大军倾巢出动,便知今日这事儿肯定是做不成了,商量着就要撤退。 可惜夜清瞳也看出来了,立即叫道:“他们要跑!不能让他们跑了!” 周仁那头赶紧的就要带人围堵,结果就听夜清瞳又说:“别堵,你们都闪开!” 周仁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又说不能让他们跑了,又让我们都闪开,我们一闪开那可不就得跑了吗?到底是要闹哪样啊? 这时,就见刘启带着的那十个人在夜清瞳一阵“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胡言乱语”中,竟也不怎么的,就真把那五个人给围了起来。甚至五人中有两个要运轻功腾空,也被一柄飞起来的大刀直接给拍了下来。 然后就听夜清瞳又说:“收口!到收口的时候了!左边三个蹲下,右边的摆八字阵!” 就这么折腾,没多一会儿工夫,五位高手其中三人就被压在了刀阵之下,其余两个倒是给跑了。不过能拿下三人也算初战告捷,夜清瞳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周仁也惊讶了,按说那样的高手想要逃跑还是不难的,毕竟上阵杀敌的将士走的是硬汉路线,都是真刀真枪往上拼,可都不会什么轻功。 却没想到夜清瞳一顿吵吵,居然就拿下了三个,这也太牛了。 他就想上前把这三人提审,心里算计着大营中一百零八种酷刑都给用上一遍,就不信问不出背后的主子。 却没想到那三人一见自己被捕,居然直接咬了藏在牙里的毒,当场就死了。 夜清瞳气得直跺脚:“下次再打架,第一件事就先把牙敲掉。” 刘启也遗憾,这不白折腾了么!不过比起这个遗憾,他还是有些激动的——“二小姐的阵法真厉害啊!咱们事先还没练过呢,就靠您在边上喊就直接留下三个,这要是事先练好,那岂不是五个人一个都不会放跑了?您喊给我们听的时候他们也听见了,所以这个阵法的力度和严密性就降低了不少,如果一切都是秘密的……嘶!”他倒吸一口冷气。 如果一切都是秘密的,如果这阵法有更多的人参与,那在两军对战时岂不是如虎添翼? 夜二小姐行啊! 周仁也觉得夜清瞳挺行的,当即就对自己之前对她的轻视郑重道歉,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夜清瞳请回自己的营帐,并说今晚自己亲自把守,夜二小姐只管安心睡个好觉,待明日一早他再来讨教。 届时还请夜二小姐不吝赐教,把这样好用的阵法传授给他们。 夜清瞳自然是没得说,她来就是为了这个,于是痛快地答应了。 从这以后,夜家军对她的印象改观了,她的积极性就更高了。 一连一个月都没有回京,一直就在大营外头住着。 香冬有时想不明白,就问她这是图什么。夜清瞳就说:“只图日子有个奔头。以前是我活得糊涂了,白白浪费了大好生命,也辜负了祖父对我的期望。现在我才明白,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首先都得做一个有用的人,这样生命才是有意义的。 你看夜温言,她活得多有意义啊,现在不管是临安内城还是外城,所有人都在念叨着她的好,连带着她开的那首饰铺和香薰铺子都日进斗金。 你说她铺子里卖的东西比外面的好吗?嗯,确实样式是新鲜的。但我觉得,真正能把人们吸引去的,跟新鲜的样式纵是有关系,也没有太大关系,主要还是冲着她个人魅力去的。 所以我就羡慕她活得明白,也活得有意义,我要向她学习。” 香冬挺无奈的,“那您就学学四小姐开铺子呗,怎么还研究上兵法了。” 夜清瞳说得很直接:“我喜欢这个,也只会这个。” 因为住得久了,跟营里的将士们也熟了。有时候周仁甚至还会喊上她一起吃饭。 只是她依然坚持不进军营,大家就把饭盛出来,陪着她在营外吃。 夜清瞳拿出两个大阵三个小阵,都由权青允和周仁带到营里去演练,效果非常好。 一时间,夜二小姐成了夜家军的大功臣,就连权青允都说,等再回京一定为她请功。 夜清瞳都听笑了,“三殿下,咱们本来就是一伙的,本来就是帮着皇上坐稳皇位的,所以这个功什么的也就不必请了。否则要真论起立功,咱们这些人,哪一个没有功呢!倒是那天来刺杀我的人,三殿下心里可有数了吗?” 权青允点头,“摄政王的人。” 夜清瞳也没有多意外,“猜到了,因为权青禄那家伙这阵子都没往这边来。我估摸着应该是摄政王见他总往我这儿跑,不思进取也不上朝,心里有气,这才把气撒到了我头上。 只是我想不明白,摄政王他到底什么意思?按说他就是想要篡位,也应该是想自己当皇上吧?可我瞧着他这架式,似乎并不是在为自己打算,而是在为权青禄打算。你说他图啥?” 权青允冷哼,“就图一个师出有名。六殿下本就是先皇嫡子,所以他扶六殿下上位,要比让他自己登基要容易得多。” “可不管是几殿下,不都是先帝的儿子吗?跟他有什么关系?折腾来折腾去,就为了给皇位换个儿子?那么问题又绕回来了,他图啥?” 权青允没有再回答了。图啥?图他能当太上皇,图那皇位上坐的是自己的血脉,以后代代相传,传的也是他的根,而不是先帝的。 但这话没法跟夜清瞳说,有些事现在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他们也在等时机。 见权青允不说话,夜清瞳便也不再问。只要一抛开爱情,她就是一个很聪明的姑娘。 权青允又问她:“你打算何时回京?” 夜清瞳就说:“没想呢,在这儿住得挺舒坦,每天还能跟将士们说说话,探讨探讨兵法,就有点儿不想回去了。我昨儿还跟他们说,其实他们以前对我一直都有误会,我虽然名声不太好,但许多也是被夸大的,事实并不是他们听到的那样,以后慢慢相处就知道了。” 权青允心说不好,“什么叫慢慢相处?你还想在这待多久?” “能多久就多久吧!反正京里暂时也没我什么事。” 权青允想想,似乎也确实没她什么事,那便想待就待着吧!只是他得记得跟夜府说一声。 京中这一个月也不是很太平,关于帝尊在无岸海出事的话,摄政王又找权青城说了几回。 权青城觉得这件事情怕是要瞒不住了。 他其实也着急,人在京中坐,心却早已经飞到了最南边儿的赤云城。他很想亲自去看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得想办法把他温言姐姐和帝尊大人都给救出来。 可惜他走不了,这个皇位就像是一把枷锁,把他牢牢地锁在了临安城,一步都离不得。 神仙殿桌案上的折子摞得老高,有的他看了,有的还没看。但看不看也都能猜着是什么意思,无外乎就是去年夏日里那场大风雪把庄稼都给冻死了,秋收的时候就收不上来。 虽然朝廷给免了税,可光免税没用啊,百姓没有口粮啊! 今年眼瞅着就要开始春耕了,农民害怕夏天再出那样的事,都拖着不敢种地。 这就进入了一个死循环,不种就收不着,种了还怕绝产,拖着吧也不是个事儿,最后各地官员就把这个闹心事推给朝廷了,让朝廷给拿主意。 第800章 这届皇上太难带了 原本这些事该摄政王操心的,去年因为有帝尊大人的牵制,摄政王理政非常诚心,桩桩件件都替他着想,两人有商有量,很是愉快的合作了小半年。 可如今摄政王就有点儿撂挑子了,打着让皇上锻炼锻炼的旗号,把这些事全都推给了他自己。还说什么再有半年就要亲政了,他也是时候一点点的放权了。 可问题是你一点点的放啊,没让你一下子都放啊! 权青城直到现在才发现,原来做皇帝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原来他从前觉得摄政王管太多,这种想法也是有偏颇的。因为一旦摄政王什么都不管了,他现在就只剩下个焦头烂额。 不过权青城也是个有志向的皇帝,他知道这一步自己早晚都要迈出去的,所以也没什么埋怨。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只要他肯努力,这个朝政还是能接过来的。 于是他跟吴否说:“去告诉户部,就说今年继续免税,让农户放心耕种。” 吴否道了一声“是”,但也没有马上就走,而是又跟权青城说:“皇上,因着灾情为民免税这个倒是没什么可说的,拿到朝堂上也没人有疑议。但是昨儿奴才听户部尚书提了一嘴,说是如今国库也不富裕,这也就是边关没打仗,一旦打起仗来,那银子就得如流水一般往出花,肯定是承受不住的。所以这波税免下来,国库就没有什么进项了。” 权青城听得皱眉,“那你的意思是,税不免了?” “哎哟皇上。”吴否真是头大,“老奴就是个太监,这种国事老奴哪能有什么意见。” “那就是户部有意见。” “户部也没有,皇上这……” “行了朕知道了!”权青城摆摆手,“国库不充裕,朕想装个大方的皇帝也装不成。先帝在世时虽然看着是个盛世,可实际上那盛世都是用钱来充门面的。朕还记得刚登基时户部就来诉苦,说国库基本已经空了,让朕办宴什么的,节俭一些。 不过老百姓如今这日子也实在是难,去年夏天那场大雪,所有庄稼都冻死了,各地粮仓该放开的也都放开了。可放了粮仓就还得充实粮仓,这都是需要银子的。 所以咱们得想办法添进项了,就算一时半会儿添不满国库,至少朕手里也得有点儿。” 吴否很欣慰,皇上终于想通这一点了。俗话说的好,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纵然你是皇帝,可你要是没钱,那很多事情也是推行不下去的。何况那么多朝臣、那么多进士举人秀才什么的,还都得拿俸禄呢,那也是不小的一笔开销。光靠国库那点儿,哪够啊! “可是朕该干点儿什么才能赚到钱呢?”权青城开始犯愁了,他问吴否,“你知道干什么来钱最快吗?”说完自己就有了答案——“抄家吧!找个三品四品的官抄一下。” 吴否脑瓜子嗡嗡的,心说皇上您可真敢想,别说您现在还没亲政,就算亲政了,抄个官员也没有那么容易啊!至少得给出一个抄家的理由吧?而且京中的这些官员们,哪一个个都是关系套着关系的,别到时候家没抄成,朝堂上打起来了。 于是他赶紧摇头,“皇上想个正规的法子。” “正规的?”来钱快的道儿,还有正规的?这有点儿超出他的认识范畴啊! 吴否只得再提醒他:“一口吃不成个胖子,所以这个钱也不是一下子就能赚到手的。皇上就别指望眼睛一闭一睁,钱就来了,咱们还是想个长长久久的赚钱途径,哪怕慢点也行。” 权青城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猜,当初温言姐姐临走时,留给朕的那封信里,写的到底是什么?” 吴否心说这脑回路怎么转到这儿了呢?可该答还得答:“老奴实在不知。” 权青城真是后悔,“当初朕冲动了,一冲动就把信给毁了。这会儿真是追悔莫及啊!万一姐姐那信上写的是赚钱的法子呢?” 吴否也无奈,现在后悔有个屁用啊!当初想什么来着。 但话不能这样说,他想了一会儿,便道:“不如把夜家的几位叫进宫来聊聊?” 这半年多,夜温言留下的小分队实实在在的帮着权青城做了不少事情。其中最漂亮的一件,当属夜飞舟给他培养的麒麟卫。 如今权青城觉得自己之所以能睡个踏实觉,都是因为知道有麒麟卫在外守护。 只是这会儿吴否又提起夜家那几位,他心就有点儿凉:“哪还有夜家那几位啊!不就剩下个夜楚怜了吗?二哥哥去找温言姐姐了,二小姐听说已经在京郊大营那头住了好些日子了,谁劝都不回来。倒是坠儿还在宫里,就是不知道是在母后那边还是在炎华宫那边。 行,吴否,你去把五小姐请进宫来,再把坠儿也叫过来,朕就在神仙殿等她们。” 吴否去办事了,半个多时辰之后,夜楚怜和坠儿脚前脚后地到了神仙殿。 权青城一见她们来了,还不等人家行礼呢,直接就说了免礼,然后亲自给搬椅子,再让吴否把茶点都侍候上。这才一脸笑地看向她们,惹得夜楚怜和坠儿毛骨悚然。 坠儿最先受不了了,开口就问:“你要干啥?吃人啊?” 权青城呵呵一笑,“不吃人不吃人,就是瞅着你们觉得好看,今天出奇地好看。” 坠儿翻了个白眼,“合着平时不好看呗。” “平时也好看,坠儿你什么时候都好看,楚怜你也好看,你俩都好看。” 夜楚怜可听不下去他这不太溜的彩虹屁,直接就开口问他:“皇上叫我们有什么事啊?” 说完还往裙子上擦了擦手,又举到鼻子底下闻一闻,嗯,还是一股酒糟味儿。 权青城这会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见夜楚怜闻手,他就也想闻,心里想着想着,便直接抓了夜楚怜的手去闻,气得夜楚怜抬脚就要踹他,被吴否给拦住了。 坠儿也惊了,“有病吧你?这才几日不见,搁哪儿染上的这种毛病?合着把我们叫过来就是为了闻味儿的?权青城你要是起了这种心思,就赶紧的让太后娘娘给你选后宫,别搁我们这儿恶心人!”说完直接动了手,啪地一下把权青城的爪子从夜楚怜手上拍了下来。 夜楚怜也生气,这小皇帝有病吧?是不是这半年多给他好脸子了? “坠儿说得对,皇上要是想选妃了,我跟坠儿这就找太后娘娘说去。” 吴否往后退了一步,自己也有点儿嫌弃自家主子怎么回事? 只有权青城一脸尴尬,脸还被这俩人说得通红,想解释还插不上话,只能不停地摇手。 最后还是吴否看不下去了,说了句:“二位,给皇上一个狡辩的机会吧!” 坠儿和夜楚怜这才停下来,然后坠儿说:“你,狡辩吧!” 权青城松了口气,赶紧道:“我没有你们说的那个心思,我是见楚怜闻了自己的手,然后我也闻着点儿酒糟的味儿,所以就想确定一下楚怜是不是又鼓捣酒了。” 坠儿说:“你这说的不是废话吗?五小姐见天儿的鼓捣酒,是个人都知道,有什么好确定的?权青城你现在真是不老实了,是不是这半年多摄政王没给你气受,你就飘了?” 权青城都快哭了,“我没飘,我知道自个儿还是那个不怎么行的小皇帝,今日这事儿的确是我冲动了,我给五小姐赔罪。”说完就冲着夜楚怜施礼。 夜楚怜赶紧躲了,“别介,可别整这套,回头再传出去,你不要名声我还要呢!” 吴否心说这屋里除了你们几个那就剩我了啊!五小姐你这意思是我能往外说? 他赶紧表态:“老奴不会往外说的。” 权青城也道:“他不敢。那什么,楚怜啊,我真的是一时激动才有的那个举动,我不是故意的。再说咱们这么长时间的朋友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我就算要吃草,我也不能吃窝边的草呀!” 坠儿“呵呵”两声,“怎么着,是窝边的草不香,还是窝边的草配不上你?” “饶了我吧!”权青城真哭了,“祖宗啊,你可饶了我吧,我就打个比方,想证明我对五小姐没有非分之想。今日之所以闻着酒糟味儿就激动了,是因为刚刚正在跟吴公公琢磨赚钱的生意呢!这一闻着酒糟味儿,我就合计啊,这不就是现成的买卖吗?” 这话一出,夜楚怜首先就笑了,“我还以为皇上手里有钱,根本不往这处想呢!就想着您要真的一直不往这处想,那我四姐姐这份心可就白操~了。不过那也证明皇上您日子过得好,看不上咱们准备的这些蝇头小利。” 权青城又激动了——“啥,啥意思?温言姐姐替我操心了?” 坠儿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端起茶喝了一口,愈发的觉得这个小皇帝实在太傻了。这北齐国让他做主,到底行不行啊?真是难为她家小姐了,十几岁的小姑娘要操这份儿心,有那个精力干点儿啥不好。 唉,这届皇上太难带了。 第801章 皇上也不是没钱 “皇上。”夜楚怜坐直了直,认真地同权青城说,“四姐姐临走前和我谈过一次,提到了国库里的银子。她说是帝尊大人同她讲的,说先帝在世时花费过大,只怕轮到您做皇帝时,国库里可能都没啥了。所以咱们留下来,一是适当的时候帮着皇上出出主意,排忧解难。二也是想办法帮着皇上把国库给充盈起来。而我手里的这个酿酒的产业,其实是为皇上您准备的……” 权青城强压着心里的激动,拉了椅子坐到夜楚怜的对面,“楚怜,你继续说。” 夜楚怜点点头,继续道:“我这个酿酒的手艺,起初捡起来是因为要酿药酒,配合家里的医馆。但是四姐姐临走前和我说,药酒不能普及,日常饮的酒才真正是赚银子的大头。 但这个银子不能咱们自己赚,得拉上皇上您一起赚。 百姓日常所需,无非衣食住行,所以您看,盐啊,布啊,粮啊,还有马匹啊,这些都是各地商户争抢的大头。这种日常所需又大量消耗的东西,来钱是最快的,酒也是其中之一。 皇上不妨让吴公公替您算笔账,光是一座临安城,每日消耗的酒水就要多少。算完了临安城的,再算算其它省府的,把整个北齐都算下来,看看消耗是多少。 当然,我们不可能一口气吃掉全国的酒水生意,那样也会打破商户的平衡,但与之齐头并进,或是笼着半个北齐的酒水订单,那皇上,咱们就发了。” 她说到这里,坠儿也插了句嘴:“何况还不只是酒,还有一种叫做饮料的东西,是给女人喝的,也要跟酒水一样卖。五小姐现如今已经开始大量的酿酒,和制作饮料了。” 夜楚怜点点头,“坠儿说得没错,我们家在京西有一处庄子,本是在二房名下的。但二房如今没有了,他们手里的那些东西都归了夜家公中。大夫人做主,把一些庄子铺子都分给了我和我二哥,于是我便挑了最大的一处做了酒庄。 那庄子最妙的是有现成的地窖,也不知道从前是不是就为了酿酒做准备,又或是为了储粮,总之整个庄子的地下都是挖空的,我拿来用正好。 这半年我几乎就没干别的,有空就去庄子上酿酒,只酿一种酒。” 权青城听出一丝门道来,“这种酒有什么特殊的?” 夜楚怜笑笑说:“四姐姐留下了一块酒引,只要把这酒引泡下去,不但酒的香醇度会提升好几个档次,甚至还省去了多年窖藏的时间。皇上也知道能被我四姐姐拿出来的东西绝非凡品,所以我手里酿出来的酒必也不是凡酒。这样的酒但凡拿出去,只要我们用心经营,很快就可以在整个北齐甚至整个大陆范围内打开市场。 酒的生意有多赚钱皇上心里一定知道的,京中最好的酒都卖到了五百两银子一坛的高价,那还得托着关系买,且几个月都买不着一坛。如果我们的酒能将其取代……” 吴否在边上听着这些话,听到这里就有些心打鼓。他小心地插了一句嘴:“可那些酒商已经盘踞多年,甚至还有很多百年旺族也是做酒的,咱们这样做,会不会抢了人家生意啊?” 权青城也点了点头,“能把生意做大的商户,哪一个背后都有靠山,甚至我知道的,朝中就有不少官员都在民间养了钱袋子。要不然就凭他们那点俸禄,是怎么把府邸修得那么漂亮的,又是怎么养得起那么多下人的。咱们这样做,看似针对的是商户,但实际上动的却是朝堂。楚怜你不知,那些朝臣一个个心眼多的是,他们不会明着说酒的生意,但却会通过别的法子来给朕上眼药穿小鞋。” 夜楚怜点点头,“想到了,四姐姐早就说过这些话,所以我们这里也有解决的方案。” 接下来的话是坠儿说的:“我虽不懂经商,也不懂朝政,但我能背下来我家小姐说的话。我家小姐说,想要做成这笔生意,光靠咱们自己肯定是不行的,咱们这些人,谁也没有精力一头扎到商路里去,身份也不允许。所以这事儿要想成,还得跟那些大商户合作。 可以让五小姐拿着酒引子去找那些酒商谈,当然,也得是跟那些有实力酿酒的商家谈。 咱们下酒引,然后给每坛子酒定好价钱,下了多少坛酒引,收他们多少银子。然后对外卖多少钱,那就是他们的事了。这样一来,其实他们的财路就还没有断,自己家的酒方子可以继续用,只不过是多了我们这一种酒罢了。 皇上也不用觉得他们的酒方子抢咱们的生意,喝酒的人也不傻,那酒好不好喝,一口就能尝出来。所以或许最初的时候他们还按着以前的习惯买,但只要尝过我们酒的,自然就会改了这个习惯。何况我们卖得还便宜,只要便宜,薄利多销,市场就很快会被我们垄断。” 她说到这里,又问权青城:“你知道垄断的意思吧?” 权青城想了想,点点头,“知道。” “知道就好。我家小姐还说了,只卖便宜的也不行,只靠酒商还不行。咱们自己也得开几家铺子,还得取好商号,把名贵的酒、也就是酒引泡得时间长的酒,都摆到咱们自己的柜面上去,标高价,打出名号来。总之就是,平价的酒也卖,高价的酒也卖,百姓的钱也赚,富商的钱也得赚。当然,皇上你多少也得投资点儿,开铺子什么的,得你出钱,不能可着我们一家薅羊毛。而且咱们夜家也不是给你白干的,刨除成本,利润咱们对半分。” 坠儿说到这里,又补充道:“下面的话就是我自己的话了,不是我家小姐说的,皇上你乐意听就听,不乐意听就当我没说。” 权青城赶紧表态:“你说你说,我很乐意听呢!” “嗯。”坠儿点点头,“其实要说这个利润分配,其实我们拿五成都是吃亏的。因为酒引是我们的,目前的酒庄也是我们的,前期需要的银子也是我们先投了的。你一个还没亲政的皇帝能有多少钱?这种私人买卖,国库的银子肯定不能动,自己的小金库……不是我看不起你啊,怕是压根儿就没有吧?所以就算让你拿银子出来,恐怕也拿不出来多少。 你说说你,要钱钱没有,要门路呢,咱们又不能明着说这生意是皇上干的。所以应对外面的事情,怕是还得借着我们夜家的名号。那你说你凭啥拿五成利?” 权青城让她说得面红耳赤。 也是啊,要啥啥没有,凭啥拿人家五成利?而且就算外头的事可以借着他皇帝的名号,那只怕他一个未亲政的少年皇帝,也没有一品将军府的名号来得响亮。 权青城沉默了,权青城抑郁了。 好在坠儿也只是随便说说,立即就替他找到了理由:“可能凭的就是你是我家小姐的干弟弟吧!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你要是同意,就去筹一笔银子。管它多少呢,是个意思就行吧,咱们也不是真指望你那点儿钱。” 夜楚怜也点头说:“是啊,四姐姐给我们留了许多银子,其实真不差您那点儿。但就是这个事儿得让您有个参与感,不能什么都等着现成的。我四姐姐是认了您做干弟弟,但姐姐知道照顾弟弟,弟弟也得明白体谅姐姐。如果您只想做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皇帝,那可就白费了我四姐姐栽培您的一番心思,也白费了帝尊大人收您为徒,传给您数百年心得。” 权青城深吸一口气,认认真真地说:“楚怜,坠儿,你们放心,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干等着拿钱,我一定会尽我的一份力量。银子我也有一些,我还可以跟我母后再借一点,总之我会尽我所能去筹钱。另外我也不是一无所有,你们等一下。” 他跑了开,到神仙殿的东暖阁里一顿翻找,不一会儿就捧着一只小匣子走了出来。 “这里头全是地契和商铺的房契,不只临安城的,北齐各地都有。这是我登基之后我母后给我的,有一部分是母后进宫时从娘家带出来的嫁妆,还有一部分是父皇后面几年感念母后一直在身边照顾他,送给她的。母后把这些都给了我,说保不准哪天就能用上。 你们看,这不就用上了么。或许银子我真没有多少,但这些铺子和庄子你们拿去。” 坠儿往匣子里摸了摸,“哟,这么厚一摞子,权青城你存货不少啊!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权青城有些不好意思,“我也是捡现成的,这里头并没有我自己的努力。” 夜楚怜赶紧把这个岔打过去:“行了,有这些就给我们解决了大问题,皇上拿五成利是应该的。这样,皇上要是放心的话,就把这些东西先放到我这里,回头我理一理,看哪些能用,再把挑剩下的给皇上送回来。” 第802章 你的婚事真没有做打算 “不用送回来了,剩下的就送给你和坠儿,你俩分一分得了。”权青城很大方。 夜楚怜却不干,“一码归一码,这些东西不是太后的嫁妆就是先帝的遗产,我俩疯了要这些东西。再说,如今我手里的东西也不少,坠儿那头,四姐姐也从不曾亏待她。” 坠儿点点头,“五小姐说得是,不瞒你们说,我现在手里的银子,可能比皇上手里的还多。而且我家小姐那些库房钥匙还都在我手呢!小姐临走前也说了,我要是有看中的宅子院子什么的,只管去买,买了记在我自己名下,算是她送给我的嫁妆。” 说到嫁妆,她吸了吸鼻子,又道:“从来没打算嫁人的人,要什么嫁妆,这辈子我就跟着我家小姐就完了。就是不知道小姐现在在哪里,还在赤云城吗?皇上你能不能给赤云城那边送个信,问一问?”说完又摇了头,“不行不行,你的目标太大,容易暴露,算了。” 夜楚怜说:“我今早给尘王府送了几坛酒,特地托尘王府的人想办法打听消息。虽然四殿下早就跟他们分开了,但西楼遍天下,想打探赤云城的消息还是可以的,咱们再等等。” 说到赤云城那头的事,气氛一下子就沉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无岸海出事了,帝尊也出事了,甚至连夜温言都入了海,不知道有没有上来。 夜飞舟也去了几个月了,却一直没有传回消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权青城为了打开这个尴尬的气氛,就跟夜楚怜说:“楚怜你太不够意思了,只知道给四哥送酒,都不知道给我送一些。你酿的酒那样好,还有温言姐姐留下的酒引,我也想喝。” 夜楚怜就说:“皇上也有份,来神仙殿之前,已经差人送到虞太后那里了。” “那敢情好,咱们现在就去母后那里用膳,你们也都饿了吧?” 可不是饿了么,午膳就没怎么吃,几块点心也填不饱肚子。这会儿都快到用晚膳的时辰了,正好去看看虞太后,蹭顿晚膳吧! 现在不管是坠儿还是夜楚怜,皇宫对于她们来说都相当熟悉,就连长信宫也是常去的。 所以这会儿说去蹭饭,就谁也没拿自己当外人,坠儿甚至还点了两个菜。 虞太后对于她们的到来也早就习惯了,高高兴兴地把人迎进来,立即就派人备膳。 如今的长信宫很热闹,夜家的这些个孩子,包括夜清眉都会时常来坐坐。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来坐坐是为了啥,但有时候夜清瞳拉着她一起来,她也就跟着来了。 反正虞太后这人也没有太多讲究,长信宫也没有那么多规则,她们在一起热热闹闹的也有点意思。就是虞太后总想给夜清眉介绍对象这个事,让夜清眉有点儿闹心。 今日只有夜楚怜和坠儿来,虞太后没见夜清眉,便拉着夜楚怜一个劲儿地问你将来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婿啊,临安城里这么些人,你有没有相中的啊? 夜楚怜也习惯了,虞太后可能就有给人介绍对象这个瘾,遇着夜清眉就给夜清眉介绍,遇着夜清瞳就给夜清瞳介绍,要是谁都没遇着,就给她介绍。 反正一个都没成,但就是有个爱好。 不过从始至终没给坠儿介绍过,这也是个奇迹。 长信宫的席面很快就摆了上来,尽是她们平日里喜欢吃的。虞太后这人很会观察,她们从未说过自己喜欢什么,但虞太后就是能从平时她们吃菜的习惯来看出她们的喜好,慢慢的就掌握了她们的饮食,抓住了她们的胃,以至于时间长不往长信宫来,她们都想得慌。 今日权青城开了酒,一来是想尝尝这酒的口味,二来也是因为有了赚钱的点子,高兴。 虞太后也没管他,他要喝就让从文给他倒,只是劝他别喝太多,晚上还要批折子。 权青城喝了一口就说是好酒,只是口味淡了些。 夜楚怜解释说:“这坛酒本来就是送给太后娘娘喝的,口味不只清淡,还是果酿,这也是我们想要售卖的其中一种。果酿也不只这一种,根据季节不同,产的果子不同,咱们的果酿也会有各种各样不同的口味。这种酒很适合夫人小姐们饮用,不会上头,不容易醉。” 坠儿接着道:“说到果酿,咱们就说说这果子。我家小姐临走之前留下了嫁接果子的方法,去年风雪过后,我们已经在农庄里种了下去,再过几个月就可以采收了。这种嫁接出来的果子综合了两种果树的结果特征,能让果子变得更大更甜,品相也更好。 除了嫁接的方子,小姐还留下了做果子罐头的方子。果子罐头好储存,放个半年多也不会坏,所以就可以把南方的果子做成罐头卖到北方,甚至冬天里也可以吃上夏日里的水果。 除此之外,还有做鱼罐头肉罐头的法子,都是同样的保鲜。这些也是赚钱的方法,皇上考虑考虑,如果觉得行,咱们现在就可以张罗起来了。毕竟赚钱嘛,宜早不宜迟。” 权青城当然同意,二话不说就点了头。只是回过头来又跟虞太后商量:“母后能不能借我些银子?我手里满打满算也就能拿出三四万两,就这三四万两还是四哥和三哥给的。” 虞太后叹了一声,心里着实心疼自己这个儿子。明明是皇帝,却还没有王爷有钱。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让他临危受命,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当皇帝呢! 于是她点点头,示意从文去把自己的钱匣子拿过来。 从文很快就捧着个小匣子走出来,打开一看,里头放着一摞银票。 但这一摞银票可就没有之前那地契厚了,只浅浅一层,而且面额不大。 虞太后说:“你不是嫡子,我也不是宠妃,所以这银子你没有多少,我也没有多少。这里一共是五万两,你要是要更多,那就只能去卖首饰了。” 夜楚怜赶紧说话:“不用不用,够了。”哪能让太后变卖首饰,那也有点太说不过去了。再说人家都拿出那么多地契了,这么一算,跟皇上五五分账也不亏。 这一顿饭吃得很愉快,赚钱的法子不只权青城高兴,虐太后也高兴。只是虞太后吃着吃着老毛病又犯了,好在这次没琢磨夜楚怜,而是琢磨起她儿子了。 她对权青城说:“等到了十月你过完生辰,就十八岁了,该亲政了。亲政就得考虑皇后的人选,还得考虑充盈后宫。”她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坠儿,看得坠儿心一哆嗦。 好在虞太后只是看了一眼,没说别的,只继续对权青城道:“这事儿我与你提了几次你都没往心里去,但眼下就剩下几个月时间,不往心里去也不行了。” 权青城心中叹气,只说了句:“但凭母后做主。” 虞太后都听笑了,“我能替你做什么主?纳后妃或许还能说上两句,这选皇后可就是朝堂上的事了。只怕过不了多久,朝中那些老臣就要开始替你张罗,那些大家闺秀的画像也要送到你跟前了。说起来,帝后娘娘是不是也该回来了?皇上大婚,四小姐会回来吧?” 其实虞太后心里想的,不只是夜温言能不能回来参加这场大婚,她还想着帝尊大人跟摄政王之间的契约,就只订到权青城亲政之日。如果他们不回来,她担心摄政王会反。 虞太后并不知道赤云城那边出了事,但在座的其他人却是知道的。特别是坠儿,一提到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回来,她的心里就跟刀剜一样的难受。 自从夜飞舟给她们说了五殿下的来信之后,她几乎就没睡过踏实觉。起初是一宿一宿的做噩梦,后来噩梦消停了,又开始一宿一宿的失眠。 总是控制不住去想一些不好的事情,然后又顺着这个事情去想京城这边会发生什么。 一边担心她家小姐,一边担心权青城。 虽说两人总是拌嘴,但坠儿打心里希望权青城能好,能把这个皇位安安稳稳地坐下来。 可就像虞太后说的,眼瞅着再有几个月权青城就满十八了,她家小姐怎么还不回来? 夜楚怜见冷了场,赶紧就对权青城说:“等美人图都送到你跟前时,咱们帮你参谋参谋。特别是我二姐姐,她对这京里的夫人小姐们可是太了解了,哪家的大事小情就没有能瞒得过她的,她最知道谁家好谁家坏,也最知道谁家小姐的性子适合做皇后。到时候让她帮你! 对了,我来送酒时也给你带了两坛最好的酒,已经让太后娘娘帮着埋到长信宫的大槐树下面了。等到你亲政那日再打开,算是我送给你亲政的礼物。” 权青城听她这样说,也笑了起来,点点头说:“楚怜你酿的酒都是最好的。” 虞太后的心思又活跃起来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往夜楚怜那处看去,看得夜楚怜心里阵阵发毛。虞太后却一点儿都不毛,笑着问夜楚怜:“夜家真的还没有为你的婚事做打算?” 第803章 夜家人是不是欠你的 问完,都不等她答,又接着问道:“你说这人也是怪,那夜二小姐,从前我也见过的,就觉得那孩子从长相到举止再到言谈都不招人喜欢。可她如今想开了,跟夜家大房和好了,怎么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呢?就像样貌都变得和善起来,让人瞧着就觉得喜庆。” 夜楚怜心说太后你这是想干啥?又瞅我,又琢磨我家二姐姐,难不成你还都想收了啊? 问题是我俩谁也不想进宫啊! 一顿饭,吃到最后心惊胆颤,她跟坠儿几乎是逃走的。 虞太后离老远还在教训权青城:“赶紧的,去送送啊!” 权青城依言追了过去,不好意思地跟她俩解释:“我母后就这样,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你们别往心里去。对了,也别告诉夜二小姐,要不然她下回进宫又该骂我了。” 说到夜清瞳,夜楚怜就站下脚来同他说:“皇上,我是真不知道您上辈子积了什么大德,又或者是我们夜家的孩子上辈子都欠了你的。且不说我大哥,他在国子学当职,食君俸禄为君分忧,这是他应该做的。可从我二哥开始,再到我们几个,甚至连我们家坠儿这丫鬟,都整日在为你忙碌奔波。你可知我二姐姐为何许多日子都没进宫了吗?” 权青城这才反应过来,是啊,夜清瞳差不多得有快一个月没进宫了。 他赶紧表示关怀:“是不是生病了?我得出宫去看看她。” 夜楚怜摇摇头,“不是生病了,她是去了大营,钻研兵法,帮皇上练兵。” 夜楚怜歪着头看了他一会儿,还是那句话:“可能我们夜家的孩子都是欠了你的,所以这辈子才要这样马不停蹄地还。可是什么时候能还到头呢?皇上,我们已经做得够多了,你可一定要快快成长起来。到了那时,我们不指望你反过来保护我们,只希望你能好好的护佑这片山河,别辜负了我们所有人曾经的付出和期望。” 她说完,拉了坠儿一把,两人匆匆走出宫外,坐上马车回夜府了。 权青城就在原地站着,没有再送她们出宫门。夜楚怜的话在他脑子里来来回回绕腾了很久,他也是今日才知夜清瞳竟去了大营。 夜氏一族忠臣良将,如今虽没了将军,但是这些女孩子却都在当仁不让地成长。 他在她们身上看到了希望,便也希望自己也能够像她们一样,不管逆境还是顺境,日子总要过下去,朝政总要理下去。只要他们都一直向前跑着,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送完夜楚怜和坠儿,权青城没有再回长信宫了,只让吴否派人去跟虞太后回话,就说自己还有政务要理,先回神仙殿了。 吴否赶紧的派人去传话,然后跟着权青城回了神仙殿,再眼看着权青城叫出麒麟卫来,问他们最近德宁宫那头有没有什么动静。 麒麟卫说:“并没有什么动静。自从上次李太妃遇袭之后,就再没有刺客入宫来。上次李太后态度似有松动,但看再没有刺客进宫,这些日子她好像又平静了。” 权青城摇头,“平静了可不行,朕还指望着这位太妃娘娘能够成为一个突破口,将摄政王推入万劫不复之地。所以咱们得想个办法……既然没有人来行刺,那咱们自己来行刺吧!” 麒麟卫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当即就点了头,“皇上放心,今晚就动手。” 权青城点点头,挥挥手令他退了,然后又跟吴否说:“你说这次李太妃再遇袭,可愿意跟咱们合作,揭露摄政王的事了?” 吴否心说这种事儿皇上你怎么总问个太监呢?你说我一个太监我懂什么啊? 但皇上问了,他又不能不说两句,于是想了想,道:“依老奴看,想要撬开李太妃的嘴,除了让她心寒之外,最好还得再有点儿别的招儿,比如说不能光是吓唬,咱们得给她些好处。” 权青城听得直皱眉,“好处?给她还能给什么好处?这事儿说了之后,她肯定也是活不成的。现在对她来说,其实就是要不要跟摄政王同归于尽的事。毕竟摄政王已经对她下杀手了,那么她对摄政王应该也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了。两人撕起来,撕个同归于尽,就是最好。” “可如果她咬死了不撕呢?就算摄政王要杀她,她也能忍呢?毕竟两人有孩子。” “孩子?”权青城明白了,“是啊,他们有孩子,而且还不是一个孩子。但对于李太妃来说,真正被她放在心上的,怕只有从前那位六殿下了。所以你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用从前那位六殿下做筹码,来跟李太妃做交换。看她是保男人,还是保孩子。” 吴否赶紧道:“哎哟皇上啊,这哪里是老奴的意思,这分明就是皇上英明!” “行了行了!”权青城挥挥手,“咱们之间就别来这一套了,这事儿朕也提过,只是没把握,所以咱们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把以前那位六殿下给弄出来才是正经事。如今朕虽知他人在摄政王府里的一处地宫中,但那地宫机关重重,连麒麟卫都只有七成把握,这叫朕怎么跟李笑寒去谈?万一人家同意了,但是人我们却弄不出来,岂不是让她看笑话?”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情来:“最近早朝,是不是又没看到权青隐?” 吴否点头,“是,咱们现在这位六殿下也不知是怎么了,对朝政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许多皇上您交待下去的事他也没有做成,又或者说,他是宁愿来请罪,也不愿意去做事。老奴这几日也在观察摄政王,只见摄政王每每听闻六殿下的事,也是一脸的怒意。想来在这件事情上,他们应该是合不来的。其实他们两个合不来,对咱们来说那是最好不过了,但就是咱们目前还揣摩不出,六殿下心里头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他……” “如果他当真跟摄政王心不往一处想,劲儿也不往一处使,兴许把权青禄救出来的事,他倒是可以帮上我们的忙。”权青城又想了一会儿,摆摆手道,“罢了,朕再琢磨琢磨。” 次日早朝,六殿下果然又没来上朝,皇帝大怒,当众斥责肃王殿下懈怠朝政,辜负了先帝和他对其寄予的厚望。 当时几乎有一半的朝臣都在替六殿下求情,甚至还有人说:“先帝其实也没对六殿下寄予多少厚望,先帝的厚望都是寄在皇上您的身上的。” 这话明摆着是怼权青城呢,意思是提醒权青城,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临安府尹池弘方听了这话就不干了:“厚不厚望的,跟他不来上朝也没多大关系。六殿下无故不来上朝,明显就是懒政,可见先帝也是知道他这个性子的,所以厚望就没往他那寄。” “池大人倒是挺了解先帝的。” “不敢不敢,是您李大人先了解的,我只是顺着您的话往下说而已。” 那位李大人还要说话,江逢这时把话接了过来:“其实六殿下没来上朝,本尚书同你们的想法都不同。本尚书既不了解先帝,也不认为六殿下不上朝是因为懒政。 本尚书是这么想的,六殿下如今已经挺不容易了,先前坏了身子,好不容易医好了,却到现在都没娶王妃,想来身子可能也不是全好,只是没好意思往外说。 这没全好的身子,隔三差五就闹病,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这种病咱们都知道哈,关乎男人的尊严,所以他可能也就没好意思往上奏。好了好了,咱们就同情一下六殿下,池大人也别总说人家懒政了。也请皇上原谅六殿下,莫要怪罪一个病人。” 权青城差点儿没笑出声儿来,要说损还得是江逢损,这一下就把六殿下又给说残缺了。 摄政王当然不乐意听这个,当时就怒哼一声,斥道:“江逢!莫要胡言乱语!” 江逢也翻了脸:“本尚书并未胡言乱语!” 摄政王说:“那便请江尚书拿出个证据来!” 江逢没接话呢,池弘方直接就笑了,“这证据怎么拿?总不能扒了六殿下的裤子给大家看吧?反正我是不介意啊!六殿下干不干,那可就不一定了。” 一部分人哄堂大笑,还有一部分人大声喝斥池弘方粗鲁,还有人说:“这是朝堂!我北齐怎会有你这样的官员?皇上,老臣要参他!” 池弘方可不怕这个,参呗,一天到晚参他的人还少吗?打从皇上登基,打从他搭上夜温言和帝尊这条线,这参他的折子就一天都没消停。 没办法,谁让他是真作死呢!看谁不顺眼就怼谁,那些个跟六殿下和摄政王一派系的,都被他给怼了个遍,一个个可以说是体无完肤了。 现在他还能怕被参?开什么玩笑。 见池弘方无所谓,皇上也不知道在那合计什么呢,就不接话。那位老臣失声痛哭,直道:“我北齐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官员啊?先帝啊!您的在天之灵可看到了?我北齐不幸啊!” 右相大人听不下去了——“够了!” 第804章 不想富贵那就穷吧 当朝右丞相,官居正一品,他的话还是很有力度的。即使人们明知这位右相大人是向着皇上的,但纵是摄政王,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颜面。 此时就见右相喝斥一声之后,对那位李大人说:“你是在哭给谁看?哭给先帝吗?那本相提醒你,池弘方这官职,还是先帝在世时亲封的,你是在质疑先帝的决策?” 那李大人“咯”的一声,哭不出来了。 右相见李大人不哭了,又道:“你若真有心,就该想想六殿下不上朝之后,他手底下那些个烂摊子该如何处理,好好地把他的后给善了,别留下一串尾巴遭人骂。” 说完,又转向权青城,躬身道:“既然六殿下不思朝政,臣提议,那便革了他上朝理政之权,去官去职,只留肃王爵位,做一个富贵王爷吧!既算对得起他先皇嫡子这个位份,也算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池弘方和江逢齐声道:“臣,附议!” 他二人一开口,在场一半官员也跟着道:“臣,附议!” 但另一半官员却又不干了:“六殿下怎么可能不理政?六殿下怎么可以做富贵王爷?” 池弘方真不爱听他们比比,扭头就扔出一句:“不想做富贵的,那就做个穷的,抄没家产,就给他留一口锅,让他抱着锅出门要饭去!你满意了?” “池弘方你别满嘴喷粪,这是朝堂,不是你们家厅堂,你要为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任!” 池弘方把个大袖子甩得呼呼响:“皇上还在这坐着呢!你说的那叫什么恶心话?你恶心谁呢?恶心皇上吗?皇上龙体,岂容得你这般作贱?本府今日亲自审了你这颗不臣之心!” 一时间,朝堂乱作一团,两方各为其主,差点儿没打起来。 右相看着这乱糟糟的朝堂,再看看上首龙椅上坐着的悠哉哉的皇帝,突然就觉得他们被算计了!这小皇帝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了,他有心眼儿了。 右相大人心甚慰,总算是没有白白扶持培养,皇帝这颗小苗儿终于开始成长了。 于是他也不吱声,就看着池弘方跟江逢二人和摄政王那一伙开杠。反正这是朝堂,只动口不动手,放眼这临安城,论嘴皮子功夫,只怕除了夜家那几位,还真没人比得过池弘方。 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没有任务,这不是在监督着摄政王呢么!但凡摄政王有要开口的意思,右相大人都会说上一句:“王爷,让他们闹去吧,咱们看看得了,丢不起那个人。” 摄政王让他给堵的,就觉得自己但凡多说一句话,就是丢人丢大发了。 于是只能忍着火,一言不发。 但他的一言不发被池弘方给看着了,池弘方就跟与他对骂的那伙人说:“瞅瞅你们一个个的,为着个六殿下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劲儿,给谁看呢?六殿下六殿下没在这儿,摄政王摄政王不吱声,你们上窜下跳的有劲吗?谁感激你们啊?没准儿心里还得骂你们几句傻叉!” 那些人立即就怼回去:“右相不也没吱声?” 池弘方回得理所当然:“人家吱声干什么?各为其主,我为的是皇上,为何要右相大人吱声?可不像你们,你们为的是六殿下,六殿下如今又摆明了是摄政王保着的,所以你看——”他一摊手,“傻叉还是你们傻叉。” 对立那伙人气的啊,就想说你为的是皇上,可人家皇上也没吱声啊!但这话不能说啊!虽然他们打从心里头瞧不起这小皇帝,认为他干啥啥不行,怂包第一名。但人家毕竟还是皇帝,是帝尊大人亲指的,而且还是帝尊大人的徒弟,帝后娘娘的干弟弟。 这个身份就有点儿特殊和复杂,所以这些人也不敢明着把皇上怎么怎么样。 池弘方把他们给怼了个满头包,到最后谁也不想再说话了。憋气! 池弘方吵赢了,很是得意,还拱拱手对那伙人说:“咱们这都是为朝廷办事,对事不对人,所以出了这承光殿,该怎么处还怎么处,你们要是记仇,那可就让人笑话了。” 那些人还能说什么,除了忍气吞声啥都干不了。 见众人都不说话了,右相就又把话接了过来:“皇上以为,微臣的提议如何?” 摄政王见他又说话,于是也开口了:“右相大人可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嗯?”右相看了他一眼,“摄政王何出此言?难不成六殿下无故不上朝,在您看来都算不得过错了?皇上仁厚,也没有那么多心思,只想着兄友弟恭,即使六殿下是先皇嫡子,又得无数朝臣大力支持,他却依然没有避讳,依然将重要的国政交托于他。 可现在的问题是,六殿下他自己不乐意啊!难不成摄政王的意思是,即使六殿下连朝都不来上了,该给的职位也还得给,该交的差事也还得交?哼,摄政王,本相不是二品府尹,也不是六部尚书,本相是当朝右丞,摄政王若真要与本相好好论论,那咱们就好好论!” 右相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那声音也不比池弘方小多少了。摄政王有心跟他争论一番,可权青隐这个事儿干的,实在是让他想争也没什么话可争。 毕竟人家右相说得没错啊,皇上该给你的都给你了,是你自己不来上朝,三请四催也不来,整天就知道围着夜家那个女人转,这还让他怎么替他争? 摄政王此刻心里已经把那个儿子毒打了八百回,就想着赶紧散了朝,他一定要亲自去趟肃王府,打人给打到卧床半月,看他还怎么去周着那个女人。 见摄政王不说话,权青城心里很是高兴,不管是右相还是池弘方还是江逢,这一场朝会都让他觉得特别过瘾。于是他对右相说:“爱卿的提议,朕准了。即日起,卸去肃王所有朝务,只留爵位与俸禄,朕那皇兄既然想做个富贵散人,那便随了他吧!” 以右相为首的一众人等,立即跪地:“皇上圣明!”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这个局面已经无可挽回了,便只得也跟着跪了下来,不情不愿地附和道:“皇上圣明!” 权青城点点头,“众爱卿若无事,今日朝会便散了吧!”说完,也不等爱卿们到底还有没有事,起身就走。 摄政王见他走了,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干脆一拂袖,也走了。 有几个六殿下那一派的见他走了,赶紧就追了上去,小声问道:“王爷,怎么办啊?” 摄政王憋了一肚子火全发他们身上了——“怎么办?你们问本王怎么办?那还不如问问你们自己!有这个问怎么办的工夫,你们去把他给找回来,把他绑来上朝,不要只知道跟本王问怎么办怎么办!本王把梯子都给他递到眼巴前儿了,他自己不往上爬,我有何办法?” “摄政王想让六殿下往哪儿爬啊?”江逢在他身后突然来了一句,“往皇位上爬吗?” 摄政王回头瞪向江逢:“江尚书,这话可是你说的,本王什么都没说。” “摄政王是没说,所以我后面那一句也就是个猜测,到底往哪爬,这不等着您解惑呢么!” 说完,也不追问,但人也站着不动,就等着摄政王回话。那架式,摆明了就是你要是不给我说出个所以然来,我今儿就不走了。 偏偏池弘方也站了过来,站的是江逢对面,中间正好夹了个摄政王。 摄政王额头冒了汗,细细密密的,也不算太明显。他也在看着江逢。看着看着,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可这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他压下去了,因为他想到上次派人去刺杀夜清瞳,居然失败了。虽说这种失败他也想过,因为城外驻军很多,如果那些驻军死保夜清瞳,他那些人也拿夜清瞳没有办法。 但失败并不意味着就要死掉,驻军是硬把式,对上轻功极好的武林高手,那就是两边谁也伤不着谁的结果。所以他万万没想到,派去的人竟然直接折进去三个。 这件事情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以至于他现在对暗杀这种事轻易再不敢干。毕竟夜清瞳那里失败了,李笑寒那里也失败了,他简直怀疑自己身边养的暗卫和死士都是废物,是他招人的时候让人给骗了,本事根本达不到他的要求。 所以他此刻看着江逢,这种想法也就是在心里转了一下,然后就收了回去。 但对于江逢的问话也没有答,转身就要走。 池弘方下意识地拦了一下,摄政王却运了内力,一下将池弘方震出三步开外。 池弘方想要再说点什么,却见右相冲着他微微摇头。 震慑到这种地步也就够了,再多的,他们也实在给不了。毕竟那是摄政王,手握着朝政和皇权,皇上都暂时拿他没办法,他们还能如何? 一场朝会,摄政王惹了一肚子火,权青城这头也没因为怼人怼赢了就有多高兴。 第805章 莲寒组合 他实在是高兴不起来,帝尊的事就像一座大山一样压在他身上,他这几天做梦都能梦到摄政王反了,而他这头却还没有实力应对这场造反。 权青城一直都在想,摄政王囤在外头的私兵,究竟囤在什么地方?这件事打从他登上皇位那天就在想,可惜直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他也问过帝尊,结果帝尊说的是:“本尊只是修灵者,并不是真的神仙,没那个能掐会算的本事,也没有千里眼顺风耳,如何能做到天下事尽知?” 所以当他有了麒麟卫之后,立即就派了一半的人出去打听消息。 要想赢了未来那场逼宫篡位,他至少得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马,人马又在何处。 有小太监进来上茶,吴否站在神仙殿外,正在看着一个被宫人领进来的人皱眉。 他就想不明白了:“你们归月有病是吧?这已经是第四趟,怎么着,讹上我们北齐了?” 来人确是归月使臣,这也的确是这半年多以来,归月派来的第四个使臣。 说的全是同一件事:昭莲郡主在北齐境内被人劫持,这事儿北齐必须得给归月一个交待。 起初权青城还是认真招待的,对于封昭莲被劫持一事也十分愤怒,并且派了人全力搜找。 可随着归月使臣一波一波的来,一次比一次态度不好,从第三次开始就已经在质问北齐是何居心了。权青城就有些不耐烦! 此刻的吴否更不耐烦,这人他都没打算往皇上跟前领,就自己堵住门问他:“你们郡主丢了,我们也提供了线索,该往哪儿找就往哪儿找,没完没了跟皇上要人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以为我们北齐是故意劫持了你们的郡主?真是笑话,一个郡主,劫不劫的对北齐有什么用?我们是能用郡主换归月的城池啊,还是能用郡主威胁归月国君将归月国拱手相送啊?什么都得不着,我们为啥劫持郡主?你们盯着皇上要人,又是何居心?” 那归月使臣也不服不忿地道:“人是在北齐境内失踪的,我们不找北齐要还找谁要?你们北齐对这件事情有责任,如果再不把人交出来,那就只能……” “只能什么?”吴否冷哼,“只能兵戈相见?那就回去问一问你们国君,有没有那个底气。若真是为了一个郡主就两国交战,那就只能说你们归月是故意的,目的就是打仗,只不过要为这场战争找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所以咱们也有理由怀疑,那昭莲郡主本就是你们归月人自己给劫走的。”他越说越觉得有道理,转身就往殿内走。 那使臣下意识问了一声:“你干什么去?” 吴否说:“去禀报皇上,说归月人自己劫走了昭莲郡主,嫁祸于我北齐,目的是要打仗。” 归月使臣吓了一跳:“你没有证据!那都是你的猜测!” “那你们没完没了地跟北齐要人,你们就有证据吗?人虽是在北齐国土上没的,但凶手可不一定就是北齐人。何况人家为什么不劫别人光劫她呀?还不是你们归月人自己结了仇家。行了行了,赶紧回去吧,归月使臣又来了这个事,咱家自会去跟皇上说明。但你要想见我们皇上,那也是不可能的。赶紧的,从哪来回哪去,有多远给我滚多远!” 吴否态度强硬,那归月使臣也不敢跟他硬杠,想了想,突然扯开嗓子冲着神仙殿喊道:“北齐皇帝!我归月并没有兴起战事的心思,但昭莲郡主是长公主与连驸马的独女,从小捧在手心里长大的。那连驸马手握重兵,听说昭莲郡主在北齐出事,几番要率军向北齐要人,都是我们国君给压下来的。可这压了一回两回可以,多了也压不住啊!” 这是明摆着的威胁了,但权青城还是没有让他进去,只是派出一个小太监来回他的话:“皇上说了,若是归月国君压不住这事儿,那只能说明他不适合坐在国君的位置上。这场战事要是这样就发生了,归月国君是要被天下人笑话的!” 吴否强行送走了归月使臣,再回来时,就见权青城正在桌案后头捏着眉心。 他赶紧上前问道:“皇上,头疼了吗?” 权青城摇摇头,“也不是疼,就是闹心。其实刨去归月国的因素,朕是真的挺担心昭莲郡主的。你说劫了她的那伙人到底是什么人?这都过去半年多了,她人究竟在哪?” 吴否也不知道封昭莲在哪,只知那艘船遇袭,损失惨重。 这还是当地官府报上来的,至于夜温言封昭莲那一伙人去了何处,官府也不知。 彼时,夜温言的马车已经接近苏原国都小月城。 为了快点赶到京城,这一路说是不眠不休也差不多了,之前连续两晚都是两名官差换着赶车,她困了就在车厢里睡觉,最多停下来喂马和如厕,其余时间都在马车里。 到了小月城城门时,官差高举手中皇榜,大喊一声:“奉旨护送凤眼进京,让行!” 城门口的官兵立即放了他们进去,那些听到喊声的百姓也都站到道路两边,给他们的马车让出位置来。 马车一路疾驰,直奔皇宫,夜温言本以为能顺利进宫的,结果却在宫门口被人拦了下来。 拦住马车的是禁军侍卫,听说是来护送凤眼的,当即就要验货。 护送她进京的官差就说:“东西应该不在那小姑娘身上,但是她说她知道凤眼的下落。咱们张贴皇榜时,上头就交待下来了,一旦有人揭下皇榜,立即送入宫中。” 那禁军冷哼一声,“说是那么说,但也不能什么人都放进宫里的。她说有线索你们就相信,万一没有呢?那岂不是欺君之罪?” “可万一她真的有呢?如果不快快送到宫中,不是要耽误了国君陛下的病情吗?这位小哥,咱们也是奉命行事,都是给朝廷办事的,何必互相为难呢?要不这样,你们进宫去问问,看这事儿谁说了算,请说得算的大人给拿个主意,咱们就在这里等等。” 这话说得合情合理,禁军便点点头让他们在门口等着,自己则转身进了皇宫去寻人。 夜温言此时也掀了马车帘子走出来,有位官差还好心地扶了她一把。 她站在地上开始打量这苏原皇宫,只觉宫墙比北齐皇宫矮了不少,宫门也不够气派。虽说只是一个侧宫门,但北齐即使是侧宫门,修得也是体面又好看。 有禁军见她左顾右盼的,就喝斥了一句:“这里是皇宫,不可随意乱看!” 话刚说完,突然就见皇宫里呼呼啦跑出来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一头白发,女的一身红裙。女的跑在前头,一边跑还一边骂后头那男的:“是男人你就给我跑快点,磨磨蹭蹭的像个什么样子!姑奶奶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认识你!” 两人说着话就冲出宫门到了她身边,也不怎么想的,停都没停一下,居然就伸出手往她腕上一抓,带着她就继续往外跑。 在他们身后有一队禁军在追,七八个人的样子,后头还跟着个太监。 但也就只是追追,再喊两声:“殿下,别闹了,快回来了,今儿咱们不出宫了!” 但见他们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便也没有继续追。那太监站下来呼哧呼哧地喘气,喘了一会儿就问:“被拽走的那个是什么人啊?” 护送夜温言来的两个官差都要哭了,这紧赶慢赶的,好不容易把人给送到皇宫门口了,怎么突然还叫人给劫了呢?那俩到底是什么人啊? “回公公的话,那位姑娘是来给国君陛下送凤眼的啊!” “凤眼?”那太监明显的愣了一下,还想了想,过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声,“国君陛下的那味药引子啊!” 官差赶紧答:“正是正是,还请公公快快把人给追回来,莫要耽误了国君陛下的病情。” 那太监眼一瞪:“你是在教咱家做事?” “哎哟,不敢,可不敢啊!” “不敢就把嘴闭上!”太监很生气,“你们可知那跑出去的是何人?那是咱们苏原国的太子殿下,现在太子殿下不但自己跑了,还把给国君陛下送凤眼的人也给带走了,可见太子殿下这是摆明了不愿意让国君陛下好起来啊!也是,国君陛下要是好了,他想继承皇位且还得再等几年呢!做太子哪有做国君好,这事儿可太大了,咱家必须去回禀国君,再做定夺。” 他说完就走,剩下那两位官差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不容易等太监走远,那一队跟着追过来的禁军也走了,他们这才壮着胆子问门口守卫:“小哥您看,这是怎么个话说啊?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啊?” 那人看了他们一眼,无奈地道:“你们也不容易,多了我也不能说,只能告诉你们,这太子殿下往外跑,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反正小月城也没有多大,他跑得出皇宫也跑不出城门。没事,不过就是去喝花酒,喝完了就回来了,我们早就习惯了。你们要是想等,就在这里等等,要是不想等,就自己找驿站住下,有消息会派人去传你们的。” 小月城的确不大,夜温言感觉也没跑几步,就被那俩人拽着进了一处花楼。 第806章 封小爷的个人魅力 扑面而来的香粉味儿差点儿没把她给熏吐了,她之前曾设想过初到小月城时要面对的一切可能,甚至包括苏原宫变都想到了,唯独没想到,自己还没等进皇宫呢,就被这么一对组合从皇宫门口给拽到了花楼里。 此时她手里正转动着一盏茶,尝试了几次想往嘴里送,结果都因为那茶香太浓而放弃了。 封昭莲笑嘻嘻地看着她:“喝吧,那味道是杯子上的,那些红姑娘见天儿的握在手里,难免沾上了些她们身上的脂粉味儿,但茶水很干净,放心喝。” 夜温言一阵干呕,一脸嫌弃地把茶盏放下了。 白发太子楼清寒看着她呕了一会儿,不由得凑上前来小声问道:“帝后娘娘,你是不是怀孕了?” “滚!”夜温言一脚踹向他,直接把楼清寒给踹地上去了。 封昭莲哈哈大笑。 夜温言看着他俩,一脸问号,“谁能给我讲讲这是怎么回事?” 封昭莲一把抱住她:“阿言,我可见着你了,刚才跑出宫时我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但想着不管错不错吧,先带走了再说,没想到真是你。阿言,你怎么到苏原来了?” 夜温言没理会她的问题,只问出自己的疑问:“我都穿成这样了,脸上还罩着面纱,你居然还能一眼就看出像我?” “能啊!你化成灰我都认识!” “你也滚吧!”她简直无语。 封昭莲还是那副嘻皮笑脸的样子,“我开玩笑呢嘛!阿言,你是不知道我这半年多是怎么过来的啊!打从咱们分开,到现在有多久了?七八个月还是个月?我特么的还以为这辈子都得待在苏原了呢!还好你来了,那咱们的计划就可以正式开始实施了。” 夜温言不解,“四殿下没找到你?还有云萧,他也没到苏原来?” “他们都来了呀!” “那你为何不跑?” “我为何要跑?妈的,这就是归月跟苏原做的一个局,目的是把我骗到苏原来,嫁给他们的二皇子。然后再把二皇子推上国君之位,现在这位老国君,到时候就直接毒死。 不过阿言你放心,我这么能折腾,如何能让他们得了这个逞。现在那二皇子被我耍得团团转,就连手握三成兵权的四皇子都天天在王府的密室里睡大觉呢!取代了他的是权青画,现在权青画才是苏原的四皇子,能调动苏原的兵马。” 夜温言不解,她问楼清寒:“你们家随便认儿子的吗?” 楼清寒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听她问了便答:“我们家肯定不会那么随便啊,但问题是封昭莲她这个损人,她给我父皇出了这种随便的招儿啊!偏偏父皇还听她的,我能有何法?” 夜温言更不解了,“苏原国君为何会听你的?” 封昭莲一甩头发,“那自然是靠着小爷我的个人魅力。” “屁的个人魅力!封昭莲你怎么不实话实说呢?我父皇为啥听你的,你自己心里没数吗?要不是你绑了我,还给我下药,还跟我父皇说,当初我被换了狗头的时候,帝尊大人用灵力录了影像,我们要是不听你的,你就把那段影像放给所有苏原人看。 封昭莲,你这不就是威胁吗?明知道我是我父皇最疼爱的儿子,你用这种事来威胁他,他敢不听你的吗?” “听我的就对了,要不然你们爷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封昭莲冷哼一声,又跟夜温言说,“劫持我这个事儿,其实是归月干的。我那皇表兄他不做个人,弄了一伙高手在北齐境内劫持我,让我在北齐境内失踪,那么这事儿回头肯定要赖到你们北齐头上。 也不知道这半年多,北齐那小皇帝是如何应对归月的纠缠的。 不过这都是小事,最要紧的是那伙人是怎么来的。虽然他们听命于归月人,但归月可没那么大的本事一下子把好几百个高手都弄到北齐来。我们分析过,那些人十有还是北齐人,他们的直接主子也不可能是我皇表兄,只能说,是我皇表兄在北齐借的人。 那什么人能一下子借出那么多高手给他呢?这事儿你们可得好好合计合计。” “还合计啥,不是都说过了,摄政王权计呗!”楼清寒一提到权计就生气,“当初他可没少忽悠我,跟我说他在北齐怎么怎么有权有钱,北齐从上到下全都听他一个人的。还说我只要与他结盟,用苏原国的幻术和巫医之术助他一臂之力,顺利把六殿下推上皇位,他就可以做主,就把北齐的三座边城让给我。” 封昭莲听得直撇嘴,“傻叉才信他那鬼话。” 楼清寒总有冲动想暴揍封昭莲一顿,但是没办法,他不敢,论骂,骂不过封昭莲,论打,打不过北齐四殿下。何况还有个护卫云萧,那简直是太可怕了。 “帝后娘娘,你觉不觉得你们那摄政王有毛病?他想争皇位我能理解,但是他想为六殿下争皇位,这事儿我可就想不通了。你说图啥啊?折腾来折腾去,都是北齐先帝的儿子,跟他权计有个毛的关系?我就觉得这个皇位就算是换成了,北齐先帝泉下有知,可能也不会有多大个情绪起伏。反正都是传位给自己的儿子,没区别啊! 所以你说权计这人他到底怎么想的?就有这个助人为乐的心是吧?” “呵呵。”夜温言笑笑,“可能是吧!”笑完再看楼清寒,“小楼啊,那你如今是怎么想的?既然能与我说这些,想来跟摄政王的结盟,也不欢而散了吧?” 一声“小楼啊”,楼清寒只觉熟悉的感觉它又来了,就好像又回到了在北齐皇宫里洗头的那一天。那简直就是他的噩梦,毕竟直到现在他都得靠着每天染色,才能保持住白色头发。 他苦哈哈地看向夜温言,点点头说:“分崩离析了,小王我再也不敢了。帝后娘娘您可饶了我吧,我真知道错了。上次去北齐的那一趟,我得到了深刻的教训,回来之后我父皇也教训我了,他跟我说,同北齐作对,同帝尊帝后作对,那就是找死啊! 你看,我现在就听昭莲郡主的,她指哪儿我就打哪儿,她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但我听她的,就连我父皇都听她的,所以帝后娘娘您看,能不能想个办法,把我这一头白发给恢复了?我真的,每天染头染得我心累啊!” 小楼“哇”地一声就哭了,只觉自己实在委屈,好好的一国太子,被整成如今这般模样,这日子过得还不如个狗。 夜温言听他这样说,就转看封昭莲,“他是你的人了?” 封昭莲呵呵地笑,“阿言你这话说的,不要这么暧昧嘛!他怎么可能是我的人呢,我又不瞎,他跟权青画谁好看我还是能分得清楚的。但他和他父皇两人确实听我的话,这倒是真的。呵呵,关键不听也不行啊!云萧把管饱放到老皇帝寝宫里了,老皇帝要是不听话,管饱就找他谈心,谈的都是从前天尊燕不渡的那些日常。 起初老皇帝是越听越害怕,到后来已经发展到只要管饱一开口,老皇帝就要疯。 呵呵,可管用呢!” 夜温言想象了一下管饱那张嘴,又想象了一下天尊燕不渡的那些所谓的日常,心里默默地为苏原国君捏了把汗。 不过现在楼清寒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能是皮实了,也可能是认命了,总之一提起天尊燕不渡,他甚至还能发表一下意见:“天尊大人可真是个人才。” 夜温言懒得理会他,只问封昭莲:“那现在是怎么个意思?你俩突然就这么把我从宫门口给带走了,就没有人追上来?”她起身往窗外看看,的确没什么动静。 封昭莲还是呵呵地笑,“追啥呀,我俩一天跑八回,他们早就习惯了。反正也跑不出这小月城,城里一共就巴掌大的地方,随便跑呗。至于你……阿言,你怎么来了?” 夜温言如此这般将事情一说,封昭莲当时就拍了大腿:“凤眼什么的,都是这苏原国的二皇子给整出来的。那二皇子一心惦记着皇位,不让正经大夫来给老皇帝瞧病,一天到晚的就自己瞎开方子。前阵子整出了个凤眼,鬼知道天底下到底有没有这种东西,反正就是瞎扯呗!他其实就是不想让皇上病好,想着小楼从北齐回来之后就失了势,朝中大部分人都已经不再支持他了,只除了一部分保皇派还坚守着太子殿下。 所以二皇子就希望皇上早点死了,皇上死了,那些保皇派就失了根基,朝中支持他的那部分人就能崛起。而且他跟四皇子是一母所出,关系好,他指望着四皇子用手里的兵马帮助他。哎呀反正就是为了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他扯凤眼什么的,对外就是为了彰显他很关心自己的父皇,对内其实就是想让皇上赶紧死了。我们都把那二皇子研究透了,下一步就该琢磨琢磨怎么整死他了。” 说起自己国家的这些个事,楼清寒也感慨颇多。 他其实一直都很有倾诉的欲望的,只是一直也没寻着机会跟什么人说。 眼下夜温言就在这坐着,他突然就想跟夜温言倒倒苦水…… 第807章 交易 于是抹了一把眼泪道:“父皇确实病了,病得还很重。他这一病,我的那些个皇兄皇弟的,都想争皇位。我自打从北齐回来,整个人就比较惨,天天被人参奏,眼瞅着太子地位就要不保了。正好这时候,昭莲郡主也被人给劫来了,我一看这不行啊,她跟帝后娘娘是好朋友,要是她被劫到了苏原,帝后娘娘您不得把苏原给平了啊!所以我就偷偷的把她给放了。 可惜我当时也被太多人盯着,人是放了,就是没能送出城,又被人给抓回来了。 起初我真以为是我们苏原人抓的昭莲郡主呢,后来才知道,屁个苏原人了,原来竟是她们归月国监守自盗,把人从北齐劫来,诬赖北齐。然后再转送到苏原,诬赖苏原。 这听着就够恶心了吧?还有更恶心的呢!他们到了苏原之后,发现我父皇病重,我这个太子又不太行事儿,就觉得这是个好机会。于是跟那些王八蛋朝臣合了伙,想要拥立我二哥为太子,更提出要把封昭莲嫁给我二哥的想法。” 封昭莲也气得直拍大腿,“失误啊!我皇舅舅这个皇位传的失误啊!我那皇表兄可真是太不要脸了,到处让我去和亲,娘的,我要是能让他得逞,我就算白活!” 封昭莲恨归月皇帝恨得咬牙切齿,夜温言听出不对劲来:“你这个恨,应该不只是恨他总想让你去和亲吧?封昭莲,归月又陷害北齐又栽赃苏原的,你应该知道是为了什么吧?” 封昭莲点点头,“知道,为了逼我父王造反。我父王手握重兵,即使归月换了皇帝,他手里的兵权依然没有分出去。皇舅舅临终前就留了旨意的,我父王手里的兵永远都得在我父王手里,新君不得强迫他交出兵权。这事儿在我那皇表兄心里成了根刺,打从他上位以后,一天到晚琢磨最多的,就是怎么把我们家的兵权给弄到手。” 楼清寒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昭莲郡主是归月长公主和驸马的掌中宝,她被人劫了,那驸马肯定是坐不住的。这都多少日子了,半年还多了几个月,怕是驸马那头早就……” “行了你闭嘴吧!乌鸦嘴!”封昭莲狠狠地拧了楼清寒一把,又把楼清寒给拧哭了。 “阿言,我们尝试过很多次往归月送信,告诉我爹娘我这边的情况。可不管是飞鹰飞鸽还是机关鸟,又或是人,全部都失败了。我们的人根本出不去这小月城,放出去的飞禽也都被打了下来。这座小月城很邪乎,只能进不能出,苏原人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法子,能鉴别出哪些是他们本地人,哪些是外来的人。而且这边也有高手,即使云萧翻墙,都被拦了。” 楼清寒再道:“我早跟说你过,不是高手,而是那些祭司。苏原大祭司一脉很有手段,幻术被他们修练得炉火纯青,想要守一座小月城,可太容易了。” 他们说完,齐齐看向夜温言,封昭莲问她:“阿言,如今灵力还有问题吗?如果没有问题,你一定要帮帮我。我现在人不在归月国,一旦我父王因为我的事儿真的动用了手里的兵马,那我们家就上了我那皇表兄的当。他就等着我们家上当呢!到时候朝臣参奏,朝廷以叛军论处直接围剿,我们家就完了。” 她说到这里,紧紧握住夜温言的手,声音压低了些再道:“阿言,不管我脑子里还记得什么,我这辈子都是他们生的他们养的。我对他们的感情是发自内心的,我希望他们都活着。” 夜温言点点头,她都明白。 就想说这件事情她一定会帮,封昭莲的脑回路却又有了变化:“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你男人呢?” 夜温言刚刚只同她说了自己是怎么来的小月城,并未提赤云城那边的事。眼下封昭莲问起,她依然觉得说那件事不是时机。于是就只道:“他还有另外的事情要忙,我是跟我二哥一起来的。他还在后面,过几天应该也会到小月城了。” 楼清寒一听这话都着急了,“怎么还往小月城来呢?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呀!咱们得想办法告诉夜二少别进城,帝后娘娘你想办法吧!” 夜温言笑笑,“无所谓了,我人都在这儿了,这座小月城就已经不再是牢不可破。倒是你们这些国事……楼清寒,你可对苏原的皇位还有想法?” 楼清寒说:“有啊!我当然有想法啊!我本来就是太子,打从出生起就是被当做皇位继承人来培养的,我肯定不能把好好一个皇位拱手让给我那二皇兄。 不过我也不着急继位,我父皇寿元还没到,我不能让他现在就死了。所以帝后娘娘,您行行好,要是能救我父皇的命就救一救。我现在是太子,又被一堆朝臣看不上,手里实权也有限。但只要你能救我父皇的命,我跟你保证,等我继承了皇位,一定好好报答你。” 封昭莲“切”了一声,“可拉倒吧,拿未来的回报当谈判条件,楼清寒你咋这么不要脸呢?你要真想阿言给你爹治病,你就拿出点儿诚意来。至于你有没有实权,那不重要,你爹有权就行。阿言,你别听他的,你开价,我替你跟老皇帝说去!” 她说到这里,不由得得意起来,“你是不知道,如今那苏原老皇帝啊,可听我的话了。他不是重病吗?我又被我们归月提议和亲给二皇子。所以我就给他们支了一招儿,我说二皇子想当皇帝,那就得先当太子,当太子就得老皇帝点头,所以现在正是巴结老皇帝的时候。 不如我留在宫中为老皇帝侍疾,替二皇子说点好话,争取让二皇子名正言顺的继位。 他们一听这话,就觉得这个主意还行,于是我就有了一个正经差事,留在皇宫里陪老皇帝说话,哄老皇帝开心,替二皇子尽孝。 哎玛我可孝顺了,我天天给老皇帝洗脑,告诉他二皇子有多么盼着他死,又告诉他楼清寒有多么惦记他,还告诉他我跟北齐帝尊还有帝后娘娘都是哥们儿,他要不想死,也不想楼清寒死,那就得听我的话,跟我一伙,这样才能保住皇位和性命。 所以老皇帝现在可听我的了,我说什么他都信。” 楼清寒抽抽几下,补充道:“你是怎么聊的天你怎么不实说呢?你怀里抱着只乌龟跟他聊,聊着聊着那乌龟就也跟着说上几句,我父皇都快吓死了,能不听话吗?” “俗话说得好,别管黑猫白猫,抓着耗子就是好猫。所以你也别管我是怎么聊的,能聊明白就是胜利。我这是为了谁?还不都是为了你。所以啊楼清寒,你可得记着我的恩情,将来当了苏原的国君陛下,可不能忘了小爷我这些日子为你出的力。” 该说不说,如今的楼清寒的确是比在北齐时成长不少,懂事了,也懂得向她们靠拢了。 所以,当他听完封昭莲说的这些话时,立即起身,认认真真地给封昭莲行了个礼。 行完之后又转身去看窗外,说道:“我们在这里的时间会不会太久了?会不会有人偷听我们说话?”虽然这花楼他跟封昭莲常来,每天在宫里待闷了,就往外跑,每每都是跑到这里来喝一顿酒再回去。 起初肯定是有人偷听他们讲话的,后来因为他们说的都是些不着调的话,甚至有时候说急眼了还当场打一架。后来那些人就觉得他俩也没个正经,跟过来偷听真是浪费精力。 于是跟踪的人放弃了,于是他们就更加放飞自我了。 但今日不同,今日多了一个夜温言。虽然对于那些人来说,夜温言只是个有着凤眼线索的普通女子。但凤眼这种东西根本就是没有的玩意,所以突然有人说有线索,那不也是扯蛋吗?整不好就会被人怀疑,所以他们这些话,很有可能被人听去。 楼清寒越想越觉得不安全,催促着封昭莲赶紧回去,但又不知道怎么安排夜温言。 封昭莲就劝他:“你行了,阿言能把狗头换到你的脖子上,她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还没数吗?放心吧!有她在,没有人能听到我们说的话。就算现在那些人就站在我们面前,只要阿言不想让他们听,他们也绝对听不清楚一个字。” 楼清寒看向夜温言,见夜温言冲他点头,这才放了心。 于是重新坐下来,认真地问夜温言:“如果请帝后娘娘帮我,不知帝后娘娘要什么做为交换?”问完又补充道——“要城池肯定不行,苏原已经很小了。” 夜温言等的就是这句话,于是也不墨迹,直接就道:“我可以帮你解决苏原如今的乱局,治好你父皇的病,让你再坐几年太子,然后顺利继承皇位。至于报酬,楼清寒,听闻你们苏原有一枚紫色的宝石。你将那宝石给我,其它的一切,只管交给我去处理就可以了。” 第808章 凤眼 对于夜温言提出的紫色的宝石,楼清寒起初是有点懵的,毕竟这冷不丁的谁也想不起来紫色的宝石是个什么东西。他想遍了苏原国的各色国宝,也没想出还有这么一块紫色的石头。 后来,是封昭莲给了他提示:“国君那顶龙冠,上头是不是就镶嵌着一枚紫色的石头?” 这么一说楼清寒就想起来了,是啊,苏原代代相传的国君龙冠,正中间可不就镶嵌着一枚紫色宝石么!而且那枚宝石还被大祭司一脉誉为苏原之眼,说把那东西镶嵌在龙冠上,可保苏原至少三百年兴盛。 他想到这个事儿,就有些犹豫。封昭莲见他扭扭捏捏跟个娘们儿似的,当时就急眼了——“怎么着楼清寒,不想给是吧?不想给就直说,咱们这就走了。你当谁乐意帮你救老爹争皇位呢?小爷我家里头一堆事等着我去做,以前是你们把守森严走不了,现在阿言来了,你再看看我能不能走得成。所以你赶紧的,给个痛快话,那东西到底给是不给?” 话刚说完,突然就“呀”了一声,然后抓着夜温言就说:“阿言,咱们跟他废什么话啊!既然都知道那石头在什么地方了,那就直接去拿啊!你有灵力你怕甚?” 夜温言也觉得是这个理,于是就跟楼清寒说:“小楼你也不用为难了,那石头我自己去取,也省得你跟苏原人没法交待。行了,你忙你的,我们这就去取东西了。” 她说走还真就走,拉着封昭莲就要出屋。 楼清寒呜呜的就又哭了:“你俩可不能不管我,你俩要是不管我,我跟我父皇就都活不成了。那石头我给还不行吗?就冲我爹现在这么听封昭莲的话,他也一定会给的。” “那还等什么!赶紧走啊!”封昭莲是个急性子,说走就走。 于是三人离开花楼,听着花楼里的姑娘们嘻嘻哈哈地迎来送往,封昭莲还挥手跟她们告别:“等着啊,过两天小爷再来看你们!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等着小爷临幸!” 楼清寒好一阵无语,怎么每次来都是这套说辞,整的就好像她真有那个功能似的。 楼清寒这头怀疑人生,花楼房顶上那几个暗卫也在怀疑人生。 这特么的都叫什么事儿啊?他们趴在屋顶听了老半天,除了花楼姑娘和客人那些浪语之外,其它的什么都没听着。明明已经拆了屋顶的瓦,甚至都看到那三个人嘴巴一直在动,却一个字都没听清楚,这回去该怎么向主子交待啊? 其中一人感叹:“听闻中原高手都会练习读唇术,就是只看嘴巴动,就能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话。可惜咱们没学,要不然刚刚就能通过读唇术知晓他们的谈话了。” 又有一个说道:“学了也没用,因为她们刚刚什么都没说,就一直在那数数。从一数到一百,再从一百倒数回一。来来回回的,就没变过,每个人都在数。” “什么?”几名暗卫齐齐向他看过去,有人问了,“你怎么知道?” 那人答:“因为你们说的读唇术,我学过!” 其实那人说得没错,他们所看到的夜温言一伙人,的确是在数数。 但那是夜温言施了障眼术和隔音术,所以他们看到的都不是真实的情况,声音也是一点都听不清楚的。唯一能让他们看真切的,就是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是什么时候走的。 甚至就连封昭莲一把扯下夜温言面纱的那一幕,他们都没看到。 回到皇宫时,宫里的太监看到楼清寒就是一脸谄媚的笑,但笑里也带刀,还开口问他:“太子殿下今日喝了几壶花酒啊?”问完又瞅瞅夜温言,笑道,“这小姑娘看起来也挺好看的,太子殿下若动了心,不如就叫人送到您宫里去,您看如何?” 楼清寒说:“她是来给父皇送凤眼的,先前我们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就给拎走了,实在是失误啊!那什么,罗公公,你去把那个给父皇看病开方子的巫医给我叫来,小王我要亲自问问他,这凤眼到底要怎么用。” 罗公公看了夜温言一眼,眼里有寒光闪过,但还是应道:“是,奴才这就去。” 楼清寒要带着人回他的太子宫,但是立即又有人围上前,说太子殿下和昭莲郡主可以随意走动,但是送凤眼的姑娘不行,她得跟着咱们到巫医署。 楼清寒看了夜温言一眼,见她微微点头,这才道:“行,随你们吧!” 说完,拉了封昭莲一把,两人匆匆走了。 封昭莲最是看不惯这苏原皇宫里的人,从主子到奴才她一个都看不上,所以逮着个机会就得损他们几句。 就比如这会儿,她看到太监堆儿里有几个是那二皇子的人,正满眼怒火地看着她跟楼清寒走了。于是眼珠一转,一把抱住楼清寒的胳膊,笑眯眯地说:“小楼啊,你比你二哥长得可好看多了,身材也挺拔。你那个二哥啊,生得跟个矮冬瓜一样,实在太丑。我那皇表兄也是缺了大德的,居然要把我嫁给一个冬瓜,那我能乐意吗?我嫁给他还不如嫁给你呢!” 楼清寒心一哆嗦,心说你可别嫁给我,你要说嫁给我,你们家那位还不得把我皮给剥了。 封昭莲可不管他心里在想什么,她就一心一意想要气气二皇子那伙人。 于是又道:“对了小楼,我有个事儿一直没想明白。你说你父皇他现在虽然老了,但也能看出年轻时是个身材挺拔之人,就是现在,那个子也比一般男子都要高呢!你再看看你,也是个八尺猛男,你的那些哥哥弟弟们一个个也都挺高大的。怎么就那颗矮冬瓜那么矮呢?小楼你说,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还是说他随他娘了?” 楼清寒听着听着,似乎就听出来这封昭莲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赶紧就道:“也没随他娘吧?那位娘娘个子也不矮的。” “那就不对劲了!爹娘都不矮,为何儿子那么矮?他该不会不是国君的亲生儿子吧?” 封昭莲这话说得声音极大,前后左右但凡有个人,全都听见了。 特别是身后那些宫人和禁军侍卫,那是听了个清清楚楚。 当时就有人不干了——“大胆!妖女,莫要口出恶言!” 封昭莲回过头冲那人挥挥拳头:“怎么着,小爷我今儿偏就说了,你想跟我打架吗?别以为小爷我到了苏原来就得怕了你们,就算我一只小胳膊拧不过苏原国这条大腿,但我弄死你还是轻飘飘的。不信你就试试,看我整不整死你就完了!” 那人气得没法没法的,却也实在拿封昭莲没办法。 其他人就劝他:“行了,归月郡主不就是这个脾气么,咱们吃亏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习惯就好。快走吧,眼不见为净,别一会儿她说出更难听的话来,更生气。” 那伙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封昭莲跟楼清寒说:“看到没有,就不能给他们好脸子,你软他就硬,你硬他就软,所以你得硬气起来,知道吗?” 最后一句知道吗,伴随着她的一巴掌,砰地一声拍到了楼清寒后背上。 楼清寒差点儿没让她给拍吐了,只好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巫医署这头,夜温言到了之后,看到的是一群穿着黑袍子的人往来穿梭。 她想,这可能就是巫医在国境内的标配吧!倒也是映衬了一个巫字! 那个给国君开方子的人已经被带到太子宫去了,接待夜温言的是个老太太,已经很老了,满脸的褶子,看起来得有个九十多岁。 当然,这片大陆上是没有人能活过六十的,所以这个九十多岁是夜温言按着后世老人老去的程度估的。但这老太太寿元快到头了却是真的,身上已经看不到生机了。 “你有凤眼?”那老太太问夜温言,问完就冷哼了一声,“说吧,混进皇宫是为了什么?” 夜温言说:“自然是送凤眼,为了医好皇上的病。” “胡扯!”老太太又哼了一声,“这世上哪有什么凤眼,老身活了这么久,听都没听过。” 边上有个年轻些的巫医就接了话道:“您没听说过可不代表没有啊!” 啪!老太太一个巴掌甩了出去,“这巫医署如今是老身做主,岂轮得到你说话!” 说完又问夜温言:“既然你说有凤眼,那东西在哪里?” 夜温言笑笑,手藏在袖子里,轻轻捏碎几片花瓣,一颗奇奇怪怪长得像眼睛一样的珠子,就出现在了掌心里。她将手往前一伸,那珠子竟还放了些光芒,“这就是凤眼。” 整个巫医署都震惊了,那些坚信世上根本不可能有凤眼之物的人,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去看。而那些明知道所谓凤眼,其实都是二皇子编造出来的谎言的人,一个个也都瞪大了眼睛去看。不管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思,此刻都有着同样的质疑:这世上竟真的有凤眼! 第809章 第一枚五彩石 夜温言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关了起来,关她的人给出的理由是:“要验明凤眼真假。” 她也无所谓,反正她想要离开,放眼整个苏原国,谁也拦不住她。 只是她得借此机会把事情好好捋一捋,再把时间好好排一排。 她不能在苏原耗时太久,师离渊还在无岸海下面,如今已经离开赤云城两个月了,她面上虽镇定,但心里却早已经乱作一团。 不管是苏原还是归月的事,都必须尽快解决,五彩石也要尽快集齐,她得把师离渊从海底救出来,然后再同他一起,面对天地浩劫。 她不知道阿珩和阿染来到这世上之后都做了什么,但是她知道自己的使命。穿越一场,老天爷可没那么好心凭白无故地给她一世性命,她到这里来是带着任务的。 即使古代人类的平均寿命很短,四五十岁就死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但能活多久靠的是个人本事,靠的是生活作息和身体素质,可不是老天爷说让你活多久你就只能活多久。六十寿终,这是天地禁锢,必须要破。 这就是她要做的事,这就是她来到北齐的最终目的。 至于重活一世,至于相爱一场,不过都是老天爷随手送给她的礼物罢了。 可她如今相中了这些礼物,那可不就得好好的完成使命么!毕竟活得长,才能有福消受。 凤眼的事她不知道巫医署如何处理,她在这间小屋子里一直坐到晚上,也没见有人过来跟她说话。外头倒是有守卫的,中间还换过一次岗,但不管是以前的守卫还是现在的守卫,似乎都忘了她的存在,甚至都没有人来给她送一口吃的。 夜温言饿了,她虽然能在无岸海底辟谷半年,但是在人间国土,她就没必要屈着自己。 花催灵引,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替身坐到了她本来所在的位置。 夜温言笑笑,隐身术加持,轻轻松松穿门而过,走出这间小屋。 苏原皇宫不大,都抵不过北齐皇宫的五分之一。但苏原国君的女人却不少,有老有少,分住在皇宫的东面和西面。 这布局跟北齐皇宫还是挺像的,只是每一间宫院每一座宫殿都是北齐的缩小版,就像整个苏原国,独居大漠边缘,仅仅六座城池。 其实夜温言要拿到那颗紫色的宝石,有一个最简单的法子,就是直接盗取。以她的手段,将东西拿到手简直易如反掌,她根本就不需要跟楼清寒做那所谓的交易。 但是不行,她不确定这天底下还有没有人知道五彩石的存在,一旦苏原这边丢了紫石的消息传了出去,其它几枚石头就有可能被其拥有者藏起来,给她的寻找增添难度。 何况她确实想要扶植楼清寒,也想借此机会给权青城建立一个太平的边境。 天地桎梏是要打开,但打开桎梏延长人类寿元的同时,她必须得保证北齐国在这片大陆上的领者地位,保证权青城这皇位坐得稳当。 那个跟堂弟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她得给他一个太平盛世,如此才不枉他叫她一声姐姐。 苏原国君的寝殿取名秋水,是前朝延续下来的。常年风沙侵城,让这座大殿看起来古朴又沧桑,就像一位老人到了风烛残年,生命屈指可数。 许多宫人在秋水殿前往来行走,有端药的,有打扫的,有神色不定四处打量的,还有两两聚在一处,低声议论着什么的。 夜温言没有刻意去听他们的话,但偶尔也会有一句两句传到耳朵里来,比如说:“皇上看样子是不太好了,今日又咳血了。听说已经有人送来了凤眼,但因为太子殿下将送凤眼之人劫走了几个时辰,所以耽误了入药,这可是大罪。” 还有人说:“皇上真是白疼太子殿下了,都这种时候了还整天的往外跑,有那个工夫还不如守在皇上身边,陪皇上说说话。真是最疼的孩子最不得济,这天下到底是不能交给他。” 夜温言瞅瞅那说话的人,是个小太监,不由得皱了眉。 这苏原皇宫果然已经不受老国君控制了,连个十几岁的小太监都能在秋水殿前说出这般言论,这在北齐是绝对不会发生的。如此可见,二皇子的势力已经深入内宫,老国君倒真成了孤家寡人,就躺着等死了。 不过也不见得就是等死,至少她见到楼清寒和封昭莲时,无论从他二人的状态还是言语里,都不像很悲戚绝望的样子,甚至楼清寒还说,老国君如今很听封昭莲的。 她带着一肚子疑问走进秋水殿,经了正殿拐进偏殿,然后在东暖阁里,看到了靠坐在龙榻上的苏原国君,一个已到垂暮之年的老人。 东暖阁里人挺多的,有国君,有楼清寒,有封昭莲,还有一张陌生的面孔。 不过这面孔说陌生也陌生,说熟悉,那可是太熟悉了。 夜温言隐身在此,灵力是一直催动着的,所以一眼就看穿那人脸上的易容术。 薄薄的一张人皮面具下面,是北齐四殿下权青画的脸。 除此之外,边上还有三个人站着,一个宫女,一个太监,还有一名身穿黑袍的巫医。 封昭莲正跟那巫医说话:“既然凤眼都已经到位了,为何还不入药?国君陛下这还等着呢,赶紧的,把药炖了让他喝啊!难不成你们不愿意让国君陛下快快好起来?” 那巫医轻哼了一声,“您是归月郡主,怎的哪么心急我苏原之事?” 封昭莲一抬大腿,“哎呀你这个人真是麻烦,哪里是我心急,我是在替二殿下心急啊!凤眼入药是二殿下提出来的,据说是在古籍中查到的药方,所以这事儿要是成了,二殿下肯定是记大功一件。我呢,如今正在跟二殿下议亲,就连我每日在秋水殿侍候着,也是替二殿下在国君陛下身边尽孝。所以你说我为啥心急?我当然是为了二殿下的前程。” 那巫医看了她一眼,又哼了一声,“凤眼是圣物,由一个年轻且来路不明的小姑娘送进皇宫,此事十分蹊跷,谁能保证那东西就是凤眼?万一是种毒物,那又该如何?昭莲郡主放心,巫医署已经在验明真伪了,只不过需要时间,您且再等等,也让二殿下再等等。” 边上站着的大宫女听了这话也开口说:“那请问巫医大人,验明真伪需要几个时辰?” 巫医一脸的不耐烦,“几个时辰?开什么玩笑,至少三日!” “三日?”宫女看看国君,然后点点头,“好,那就三日吧!” 巫医没再理会她,只冲着国君陛下行礼:“请陛下再等等,巫医署一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绝不会让这来路不明的药伤了陛下龙体。” 老国君艰难地点点头,然后挥手,示意让他们都下去。 巫医躬身退出殿外,走了。那大宫女和太监却还站在榻边,太监还在问:“陛下是要休息吗?那就请太子殿下和四殿下还有昭莲郡主也回去吧!这里有老奴侍候着,万无一失。” 老国君大怒,猛咳了一阵才说出话来:“朕要跟他们说说话,你们都出去!出去!” 见国君发怒,那二人赶紧告罪,就要退出殿外。这时,就听楼清寒说:“去把父皇的龙冠取来,本太子要看看。” 封昭莲当时就炸了——“你看什么看?楼清寒,别以为我跟你坐在一起,我就不烦你了。我告诉你,想觊觎皇位,门儿都没有。这皇位就是二殿下的,你就是把龙冠抱在怀里,那东西也成不了你之物。所以不管你有什么想法,都赶紧的放弃吧!” 楼清寒也跟她对怼:“你少管我!你跟我二哥还没成婚呢,我苏原之事轮不到你管。我现在还是太子,我看看龙冠怎么了?倒是你,别以为能嫁给我二哥,将来就能做得了我苏原的主,我告诉你,只要小王活着一天,这个皇位就必须是我的!” 说完,又冲着那太监喊了一嗓子——“快去!拿龙冠来!小王现在就要试试那龙冠合不合适,万一大了小了的,赶紧就去给我改了。” 老国君气得差点吐血,封昭莲就跟那太监说:“行行行,去给他拿,别忘了传出话去,就说太子殿下已经等不及继位,已经开始抢龙冠了。国君陛下非常生气!” 太监眼珠一转,觉得这事儿对二皇子似有好处,于是点点头,去取龙冠了。 很快龙冠取来,太监将其交到楼清寒手里,冲着宫女使了个眼色,二人退出殿外。 等到暖阁里没外人了,老国君便也不咳了,但想跟楼清寒说什么话,却见边上坐着的四殿下摆摆手,冲着上方指了一指。 夜温言知道屋顶有人,刚刚有一片琉璃瓦发出了声音,那是有人踩在上面发出来的。虽然声音极小,但还是逃不过高手的耳朵。 老国君闭了嘴不再说话,但却十分心急。如果上面的人一直都在,那岂不是他们都没有说话的机会了么? 忽然之间,那龙冠上镶嵌着的紫色宝石,竟有光芒乍现…… 第810章 朕也有仙缘啊 这紫色宝石一有异动,夜温言就感觉自己周身上下的灵气,似乎也与之产生了共鸣,好像正在提醒她五彩石之一就在眼前,让她快快拿到它。 她心下一喜,也不管这暖阁内还有位苏原国君,立即现出身形来,然后在众人的惊呼声还没有发出之前,一道隔音障就打了出去。 屋内众人除了封昭莲以外,其他人都受惊不小,即使楼清寒已经对夜温言的本事有心理准备,可当他真正看到夜温言凭空出现时,依然吓了一跳。 权青画也吓了一跳,但他不是因为夜温言的隐身术法,而是封昭莲还没来得及把夜温言来了的事情和他说,他实在是惊讶。 权青画很想问问无岸海那边的情况,当初他们在河面上分开之后就再没见过,虽说赤云城离着小月城很远很远,虽说赤云城的消息已经尽可能的严密封锁。 但是那句老话说得好,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只要出了,是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的。消息走漏与否只是时间问题,更何况他在赤云城还有西楼。 但西楼的人也只是将帝尊帝后全都入海的事情告诉了他,再往后他就没有收到过任何密信。这座小月城有苏原大祭司一脉坐镇,别说飞鹰,就连他的机关鸟都已经失灵了。 眼下夜温言突然出现,这是……他们出海了? 权青画一肚子疑问,可惜不能当场问出来,因为身边还有苏原人。 他只是对夜温言点点头,叫了声:“师妹。” 夜温言也回了他一句师兄,然后就再没别的话,甚至连个眼神都没给,只专心盯着那顶龙冠,甚至已经伸出手,想要去触摸龙冠上那枚宝石。 苏原国君急了,“你是何人?大胆!我苏原龙冠岂是你随意碰得?” 一边喝斥着,一边已经伸手去拦夜温言。楼清寒被他爹这动作吓出一身冷汗,生怕夜温言一激动把他爹给咔嚓了。于是他也赶紧把手伸了出去,本意是拦着他爹不让他爹碰着夜温言。结果这一下整误会了,封昭莲和权青画还以为这父子二人都要向夜温言出手,于是他俩也出手了,一人一掌,砰砰两下就把这父子二人给打飞了。 夜温言抓着那顶龙冠,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场面,一时间也有些尴尬。特别是看着那苏原国君被打到龙榻最里面那个角落,噗噗地吐了两口血,她就觉得封昭莲这个手下得有些重了。 当然最惨的是楼清寒,国君是坐在榻上的,动手的还是封昭莲,她没劲儿,所以也没打出多远。之所以吐血,那是因为国君本身就重病,这一下是病上加伤。 楼清寒挨的那一下是权青画打的,这位四殿下本来就生苏原的气,要不是苏原国那些个祭司他拿他们没办法,也不至于到现在什么消息都送不出去,也什么消息都收不进来。 所以打楼清寒这一下打得也挺重,直接把人拍到了暖阁门口,吐了两口血之后爬都爬不起来了,只能趴在地上生无可恋地哼哼。 封昭莲还生气,大声斥问:“你俩想干什么?对付二皇子对付不过,打我姐妹儿倒是讲究起上阵父子兵来了?不就摸一下你们的龙冠么,人都要死了,还护着龙冠有屁用?” 楼清寒欲哭无泪:“谁护着龙冠了?我是怕父皇激动,再碰着帝后娘娘,所以我是去拦我父皇的。封昭莲你俩能不能讲点儿理?我们不过伸了一下手,你俩这是想要人命啊!” 权青画瞥了他一眼,根本不理他的哀嚎,只问苏原国君:“陛下可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苏原国君感觉自己都要死了,看人都重影儿,这阵子他已经很听封昭莲的话了,也配合着北齐的四殿下,让他扮成自己的儿子。还以为多少也能培养出一些奋斗友谊呢,这怎么友谊的小船说翻就翻?翻船比翻书还快啊! 他捂着心口回答权青画:“朕就是因为不知道她是何人,所以才要出手阻拦。刚刚寒儿叫她什么?帝后娘娘?莫非她就是北齐那位夜四小姐?咳,咳咳……”又一口血吐了出来。 夜温言一看这样不行了,再这么下去没等说几句话呢,这老国君就得先交待了。 于是她只好捏碎一朵鲜花,冲着老国君打出去一道治愈的术法。 老国君只觉得身上一阵暖洋洋的,心口憋着不流通的血液瞬间畅通了,就连先前总是上不来气的感觉也消退了。身上也不再觉得乏力,整个人就像被打入了生机,重新健康起来。 他惊讶地看向夜温言,心中激动几乎控制不住,竟直接跪到榻上给她磕了三个头。 楼清寒看着他爹这顿操作,似乎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面露喜色,兴奋地冲着夜温言招手:“我,还有我,快给我也治治。” 夜温言也不吝啬,又一道治愈术打过去,楼清寒终于站起来了。 他起身扑到龙榻边,握着他爹的手反复问他爹有没有感觉好一点,还咳吗?还喘吗?还想吐血吗?他爹都没空理他,只顾着跟夜温言说话:“没想到我活到这个岁数,还有机缘能见到帝后娘娘,我还以为这辈子都无缘面圣了呢!”跟帝后说话,连朕都不敢自称了。 可惜夜温言也不想跟他多说话,她之所以现身,完全是被那枚紫色的宝石给惊的。 她曾经设想过自己见到五彩石时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也思考过该如何辨认那石头是真是假。却没想到根本就无需她亲自辨认,这石头自己就会表明身份,跟她产生共鸣。 她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是真正的五彩石了! 龙冠还在她手里拿着,随着她的抚摸,那枚紫色的石头光芒越来越甚,很快就将这间暧阁都笼罩上它的颜色。 苏原国君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他也没想到他们楼家历代国君戴着的龙冠,居然还不是人间凡物。原来他也是一个有仙缘的人啊! 第811章 百年太平 苏原国君有没有仙缘,夜温言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要找的五彩石如今已经到手一块了。 夜温言毫不客气地把龙冠上的石头给抠了下来,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龙冠主人老国君的面儿,抠得理所当然。 老国君一哆嗦,心说这仙缘去得就这么快吗? 然后就见夜温言掌心一翻,又有一枚一模一样的石头出现在她手里,然后又当着他的面儿把后出现的那块儿假石头给塞到龙冠的凹槽里了。 老国君抽了抽嘴角,有心想问问这块假的是个什么材质,更想问问那块真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他甚至还想说,帝后娘娘您取走了这么重要之物,都不跟我打声招呼的吗? 可惜他不敢开口,他对帝后娘娘有一种天生的恐惧。 但他自己不敢跟帝后说话,不代表他不敢怂恿他儿子跟帝后说话。于是,老国君的眼神儿投向了楼清寒,楼清寒瞬间就懂了。 他开口问夜温言:“你拿走了啥,又换上了啥呀?” 不等夜温言说话呢,封昭莲“啪”地一个巴掌就拍到了他头上,“哪那么多废话!帝后娘娘不管拿走了啥,那都是应该的!这天底下的东西,哪一样不归帝尊所有?帝尊又归帝后所有,所以不管什么东西都是我们阿言的。” 楼清寒立即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道理我都明白,就是好奇问问嘛!” 封昭莲说:“问什么问?之前不就和你说了吗?阿言要你们这枚紫色宝石,做为交换条件,她替你们爷俩保住皇位。这买卖多划算啊!捡便宜了知道不?还不谢谢阿言。” 苏原国君果然是国君,反应都比太子快好几拍。一听说夜温言愿意出手替他们保住皇位,当时就开始了新一轮的磕头,口中还不停地念叨着:“谢谢娘娘,谢谢娘娘。” 楼清寒也跟着一顿感谢,谢来谢去终于谢到了夜温言的回应:“我既已经答应你们,就一定会说到做到。至于这枚宝石,我确实有特殊的用处,也谢谢国君陛下愿意把它给我。” 苏原国君心想,这其实也不是我愿意给的,是你自己动手抠的。但这话他可不敢说出来,只能顺着夜温言的话道:“能为帝后娘娘分忧解难,是我的荣幸,也是我苏原的荣幸。” 封昭莲对他这个态度很满意,还跟楼清寒说:“跟你爹学着点儿。” 刚说完,就听老国君又问了句:“不知帝后娘娘说能帮着我们保住皇位,此言可当真?” 夜温言点点头,“自是当真,但也需国君陛下配合一二。另外……”她顿了顿,继续道,“二位皇位可保,太子之位也可保,但我却要向苏原要一纸承诺。” 苏原国君一愣,“不知帝后娘娘想要何承诺?可是要我苏原向北齐岁贡?” 给他国上贡,那就是成为对方的属国了。苏原国虽小,但几百年来因为有大祭司一脉的存在,地位一直都很稳固。不管是北齐还是归月这样的大国,也从来没有兴起过要与苏原为敌的心思。即使北齐有帝尊,历代皇帝也从来没想过要动苏原。 他一直以此为骄傲,但现在帝后开口了,他若不应,这皇位还能保住吗? 苏原国君又看了一眼那顶龙冠,上头的宝石虽然跟之前一模一样,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就觉得现在这顶龙冠跟以前已经不一样了。 不过一不一样又能如何呢?他是国君,他自然听说过关于这顶龙冠的传说。 先祖在世时就曾说过,有此龙冠,可保苏原三百年长盛不衰。 如今三百年期限已经到了,所以这龙冠存不存在,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也所以苏原长盛不衰的预言,也已经到了头了。 苏原国君打算认怂,就想说他们可以对北齐俯首称臣,谁让北齐有帝尊呢! 结果这话还没等说呢,却见夜温言摇了摇头,跟他说:“北齐不要你的岁贡。” 苏原国君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要?” “嗯。”夜温言说,“不要岁贡,但要你苏原对北齐开放国门,允许两国之间进行正常的贸易往来。北齐可以向苏原运送商品,苏原也可以向北齐输送特产。两国和平建交,百年为期。至于百年之后发展到如何,那就是后辈们的事了,我们也无需太替他们操心。” 苏原国君都震惊了,只进行商品交易,只两国友好建交,这就算条件? 还一百年为期,要是能一直太太平平地往来交易,就算是一百年之后,也不太可能会打仗啊!毕竟哪个国家的人也不是傻子,好日子不过总想打仗的。 苏原国小人少,虽说他们也有扩大国土的心,但真正打起仗来人头都不够填的,实在是有贼心贼胆,也没有做贼的那个实力。 所以老国君以为,稳稳当当的就是最好了。 但是他的后代是怎么想的,他有点儿不能保证。 于是他问楼清寒:“你跟那北齐的摄政王,到底是怎么谈的?毁约吧!” 楼清寒心说你能不能别说的这么直白?这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夜温言本来就跟摄政王不对付,别一会儿再想起来他曾跟摄政王谋划着要帮忙篡位,再把他给打一顿。 果然,封昭莲和权青画的目光都向他投过来了。楼清寒赶紧举手:“毁,我肯定毁,事实上也早就毁了。上次我去北齐就一点儿便宜没占着,那摄政王我也看出来,废物一个,所以我是不可能再跟他合作的。当然,我也不会再跟任何人合作。夜温言你要是能保北齐和苏原百年交好,那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反正你是帝后,天下人都听你们两口子的,不丢人。 夜温言点点头,“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苏原二皇子的事我自会为你们谋划,最后再多问一句,除了这枚紫色的宝石之外,你们还有没有见过类似的、其它颜色的石头?” 第812章 逼宫 父子二人努力回想,想了一会儿就听楼清寒说:“见过很多吧!毕竟大漠里盛产这种东西。但要说被当做是个宝贝留着的,那还真就只有这一块。其它的不过是因为品相好成色好,能多值些银子罢了,没有什么特殊的寓意。” 夜温言略想想,便知一个地方同时有多块五彩石也不太可能,毕竟依着老天爷的德行,不可能让她办事办得这么顺利的。 她便不再多问,只将心中已经成形的计划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告诉苏原国君和楼清寒,然后撤了隔音罩,隐去身形,又回到了巫医署的那间小屋子里。 次日,苏原现任大祭司发现自己失去了对小月城的控制,这座国都再也不是铁桶一般的防御,她甚至眼睁睁地看到两只机关鸟同时从四皇子府飞了出去。 后日,夜飞舟权青繁进入小月城。 第三日,宫中大乱。 苏原国君病危,大祭司以己之血祭天为国君祈福,此时却有消息传到民间,说是能救国君的凤眼已经找到了,是星州的一位姑娘献上的。 可惜人才走到宫门口就被太子殿下给劫持了,至今未归。 国君这一遭要是没挺过去,太子殿下可脱罪不起。 越来越多的人讨伐太子楼清寒,说他为了继承皇位不择手段,说他连最后这几年都等不及,说他对不起国君陛下这么多年对他的栽培和疼爱,也说他就算登上皇位,也不会是个好国君。如果承认他是国君,那么苏原国就完蛋了。 这样的传闻越来越多,越传越广,甚至那位已经在苏原住了三个多月的归月国大学士,也加入了讨伐太子楼清寒的队伍。 大学士表态:太子殿下一直觊觎我归月郡主,曾到归月去求娶过,但归月没有同意。因为归月知道太子殿下品行不端,不是个好人,所以就算他以未来皇后之位相许,归月也不会昧着良心把郡主嫁给他。 但二皇子就不一样了,自从国君陛下重病,二皇子一直忙前忙后,每天都到宫里去问安,还一宿一宿地翻阅医书,最终查到了凤眼。只有这样的皇子才是人品贵重之人,归月郡主要嫁也要嫁给二皇子。 大学士的话一传出去,人们就反应过来了。对啊,不一定非得太子继位,还可以让二皇子继位呢! 于是民间支持二皇子的人越来越多,让二皇子继位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可惜宫里又传出消息,说老国君执意要把皇位传给太子殿下。 这时,就开始有人怂恿二皇子造反。 这个怂恿之人也不是别的,正是夜飞舟跟权青繁。 二人也利用民众的力量,不停地怂恿二皇子造反。 半日不到,那苏原二皇子楼清澈就发现,局势已经发展到自己如果不造这个反,就是不顺应天意了,就是天理难容了。 原本这二皇子没想这么快就造反的,毕竟他还没准备好。老四虽说跟他是同母所出,关系也很好,但这几个月也不怎么的,他总觉得老四跟以前不太一样,跟他也生疏了许多。 所以他还在纠结,还在为怎么才能名正言顺的继位做准备。 没想到形势一下子变成了这样,他一下子被架到了半空中,上不去,也下不来。 二皇子很闹心,这可怎么办呢? 就在他闹心的时候,他的好弟弟、四皇子找上门来了。 四皇子拉着他二哥一顿分析,最后分析的结果就是:“父皇都要不行了,你得趁这个时候逼宫,父皇为了国家安稳,兴许就改了主意,直接立你为储。否则一旦太子继位,你再想去跟他争,那可就真成了造反了。逼宫跟造反的意义,还是不一样的。” 二皇子一想,对啊,能逼宫就尽量不造反,能让父皇改主意是最好的了。 四皇子又说:“只要二哥想好了,我这边随时随地可以支援你。你放心,我们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孩子,在这世上就只有你跟我最亲了,我是一定会帮着你的。只希望二哥事成之后,能让我做个富贵王爷,逍遥一生。” 二皇子哈哈大笑,带上所有王府的侍卫,大步流星地往皇宫“顺应天意”去了。 府里侍卫有三百,虽然听起来不多,但是站到皇宫门前,也是一支不小的队伍。 为何要站到皇宫门前呢?因为他进不去皇宫。御林军死守着宫门,大声喊问:“二殿下为何要带着这么多人进宫?这些人又为何都带着刀?” 二皇子心说真是出师不利,看来老头子已经在防着他了。 于是他干脆也不装了,直接摊牌了——“父皇病危,这皇位绝不能落到太子手里。我苏原人人皆知太子殿下就是个被惯坏了的纨绔,是从小被娇纵长大的孩子,惹是生非行,做皇帝是万万不会的。一旦让他登基,我苏原哪还会有活路? 还有,你们知道吧?他那一头白发早就已经起了变化,白发已经变黑发,他得日日用染料染上白色,才能维持他本来的样子。 曾经阿蔓大祭司说过,他那一头白发是大吉祥的象征,是天命之子。 可如今白发变黑,可见大吉祥已经不在了,他也跟天命没什么关系了。 所以本王一定要进宫,阻止父皇传位,不能让楼清寒害了整个苏原!”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就好像他真是为了整个国家着想。 有很多不明真相的百姓都赶过来围观,城外还集结着二殿下的两万私兵,一旦这边出了岔子,那两万私兵就会立即攻城。 除此之外,他心里最有底的是他那四弟。四殿下手里有兵马五万,全部集中在京郊大营。 临出门前四弟已经说过,定会全力助他登基。 这么多人马在手,皇位他势在必得。 “将宫门打开!”二皇子大声喝道,“将宫门打开!” 身后三百侍卫亦齐声高呼:“将宫门打开!” 他们走的是正宫门,是只有国君陛下才有资格走的那道门。 第813章 要出大乱子了 苏原皇宫的正宫门设计跟北齐不太一样,宫门口直接竖起来一座城墙,就像一座城池的大门那般,下方有御林军把守,城墙上还站着重兵。 他们这一闹腾,上方将士就已经把刀尖齐齐向下指了过来,有将领大声喝斥道:“退后!” 二皇子坚决不退后,那些侍卫甚至还在喊着:“二殿下天命所归!二殿下天命所归!” 这时,就见城墙上方,太子楼清寒走了出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大声喝问:“二哥,你到底在干什么?是谁说的父皇病危?父皇明明好好的,什么病没有,你为何说他病危了?” 一句话,说得下方所有人都是一愣。 国君陛下没病?不可能啊!国君重病,这是众人皆知的事实,朝廷不是还因此发了皇榜,说要寻找凤眼,为国君陛下入药吗? 有人将这个疑问提了出来,楼清寒回答的是:“一派胡言!国君陛下从未生过病,只是二皇子一直在对外宣称国君重病,还私发皇榜寻找什么凤眼。哼!天底下哪有凤眼这种东西,连苏原巫医都从未听说过。” 他一头白发随风飘着,人们看着看着就想起来刚才二皇子说的事,于是又问:“听说太子殿下的头发已经黑了,现在的白色是染出来的,太子对这件事又怎么说?” 楼清寒哈哈大笑,“百闻不如一见,既然有人说本太子的白发是假的,那本太子就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洗一洗,只看看有没有掉色就行了。” 楼清寒自从去了一趟北齐之后,就已经不再把当众洗头这种事当回事了。 当下就命人拿盆倒水,就站在城墙上方,当着小月城所有百姓、和二皇子带来的三百侍卫的面,大大方方地洗起头来。 人们第一次见到这种盛况,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一下不眨地盯着楼清寒的头发。 只见他洗了又洗,搓了又搓,猪苓一遍又一遍地往上涂抹。 折腾了老半天,那头发该是白色还是白色,一点儿都没带变的。 终于楼清寒觉得洗差不多了,又当众把头发擦干,让宫人重新给束了起来。 然后就顺着城墙,把那盆洗头水泼了下去,同时喊道:“看清楚了,这水里有没有褪下来的白色染料!” 人们一拥而上去接那些水,很快就发现水里并没有白色,还是清的。 人们开始对二皇子的话发出质疑,二皇子也开始对自己的调查产生质疑。 明明他的探子说得清清楚楚的,说楼清寒的头发已经黑了,白色是染的,甚至还带了一些掉下来的头发给他证明。 为何现在这头发又不是染的了? 他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因为他又想到了刚刚楼清寒说的:国君没病。 如果国君没病,那他现在这样成什么了? “二哥。”楼清寒的声音又传了出来,“本太子头发的事情已经向你证实过了,接下来就再向你证实一下父皇到底有没有病。”说完,又看向全城百姓,声音扬了更大了些,“都睁大眼睛看看,国君陛下是不是好好的,是不是什么病都没有!然后再想想,你们所谓的拥护二皇子,到底是什么行为!也看看你们这位二皇子他为了坐上皇位,都干了些什么!” 他说完话,退后一步,将自己站的地方让了出来。 很快地,苏原老国君走上前来,取代了他的位置。 二皇子当时就惊了:“父,父皇?”父皇不是应该在重病之中,已到弥留之际了吗? 百姓们也是一愣,国君陛下真的没病? 确实像没病啊!这人精神头儿真好,看起来比二皇子还精神,这算哪门子病危? 苏原国君也很想展示一下自己健康的体魄,于是他在城墙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好几趟,还转了两圈,全方位地向百姓证明自己真没病。 然后还当众喝斥自己那二儿子:“为何造谣朕重病?为何又造谣朕病危?朕明明好好的,是你命人将朕强行扣留在宫中,还对外宣称朕将不久于人世。非但造谣朕,还造谣太子,诋毁太子,就为了这个皇位,你连亲情都不要了?连父亲都不要了?” 老国君气得直哆嗦,他是真的生气,虽说从小就偏爱太子,但其它的儿子他自认也没有亏待过。除了皇位以外,其它该给的他都给了,为何他们就是不知足? 看着下方这个儿子,老国君心里拔凉拔凉的。 他告诉城下百姓:“朕从来都没生过病,可是有人就想要朕早早死去,把皇位让出来。他不仅想让朕死,还想让朕的太子死,只有我们都死了,皇位就成他的了。 朕听说城外已经有数万精兵集结,如果朕不把皇位让给他,他的人就要带军攻城。 朕不怕死,朕相信太子也不怕死。但是朕怕你们死! 重兵入城,难免伤及无辜,你们都是朕的子民,朕爱你们就像爱自己的孩子一般。 朕不想看到任何一个人因此而死,所以朕觉得为了你们,朕应该把这个皇位让出去,让给想要得到它的人。 但是朕又觉得,将来那样的人成为了你们的国君,你们的生活会过得非常艰难,这个人他连自己的亲生父亲都能往死里害,他怎么可能会善待你们? 所以你们说,朕该怎么办?” 老国君痛心疾首,引得下方百姓也是哭声一片。 有人高喊:“我们宁愿死,也坚决不同意二皇子做国君!” 有一人挑了头,很快地就有很多人接上。人们纷纷表达自己的想法,全部都是拥护国君陛下和太子殿下的,全部都是在讨伐二皇子的。 毕竟真相已经很明显了,老国君没生病,人家做为苦主,自己站出来打脸了。二皇子你还有什么好说的?事实胜于雄辩啊! 彼时,小月城城门外,厮杀声远远传来,马蹄踏在土地上,连城墙都能感受到震动。 守城的将士要吓死了,因为有作战经验的老兵跟他们说:“如此大的动静,那非得是几万人杀在一起才能造成的,可不得了,苏原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第814章 战役 老兵说得没错,的确有几万人厮杀在了一起。 是二皇子的私兵,和“四皇子”的正规军。 人们很快就发现,不只是城外有大范围的兵戈相向,就在小月城里,也突然之间冒出来一股强大的势力。 那些势力都在左臂都缠着黄色的布巾,直奔着皇宫就冲了过去。 二皇子站在宫门口,被老国君数落了一顿,被百姓唾骂了一顿,他虽然气愤,但实际上这些他都不在意。 既然事情已经逼到这个份儿上了,那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不管是逼宫还是造反,今日这个皇位他都必须拿到手。 这座小月城里里外外全都是他的人,城里一半的门户都藏着他的私兵。 他仰头看向上方老国君,突然大笑:“父皇,听到了吗?这才是天命所归的声音,这样的声音很快就会将这座城池全部吞没。父皇,今日这皇位我势在必得,您拦不住。” 他很有底气,因为城里城外不只有他的私兵,还有他四弟的兵马。 两方兵马汇聚到一处,岂有不成功之理。 二皇子想得特别好,甚至他身边的三百侍卫已经开始驱赶百姓。 城楼上,楼清寒往后退了两步,退到了夜温言身边,小声问她:“把握吗?” 夜温言愣了下,“什么把握吗?” 楼清寒瞬间就觉得没把握了……“就这个逼宫造反的事啊!咱们真的能拦得住吗?” 老国君这时也回过身来,却不是跟他一样问把不把握,而是一巴掌糊到了楼清寒脑袋上。 “就你废话多!有帝后娘娘在此,把不把握的还需要问吗?” 楼清寒心说爹你果然比我上道,怪不得当初能力排众议坐上国君之位呢! 于是也赶紧狗腿地说:“没错没错,有帝后娘娘在,咱们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夜温言也没理会这父子俩,只管轻声轻语地跟封昭莲说话。 封昭莲有些担心城外的四殿下,毕竟那不是真正的苏原四皇子,而是权青画易容的。 虽说那易容术一般人看不穿,可到底手里指挥着的是苏原兵马,万一有破绽呢? 好在她的担心是多余的,权青画手里那些苏原兵根本不怎么动脑子,将领让怎么打就怎么打,至于将领是真是假,那都不是他们该考虑的事儿。就连副将都不往那上面想,只管挥刀冲冲冲,把二皇子那些私兵给冲得四分五裂。 要说二皇子那些私兵也是倒霉,明明都说好了,四殿下跟他们是一伙的。 正打算着两头兵马一合并,就一举拿下小月城呢! 谁成想四皇子那头临阵倒戈,非但没跟着他们一起攻城,还直接就攻了他们。 私兵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开头就吃了亏。后续又面临杂牌军对正规军的尴尬,在战术上根本没办法与之相比。 当然,除了这些以外,最大的意外就是谁也没想到这个领军人根本不是真正的四皇子,而是北齐的尘王殿下。 权青画的兵法阵法习自大将军夜景归,就连夜温言都不得不承认,夜景归此人当丈夫不行,做父亲也不行,但是做将军那是真的行。 所以这一仗,二皇子的私兵败得那是一点悬念都没有,城里封昭莲那头才刚刚开始担心,权青画这边就已经告捷了。 城外告捷,城里也在告捷。 那二皇子藏在城里的势力才刚刚冲出来,还不等跑多远呢,忽然整个小月城都下起了花瓣雨。那花瓣雨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够减缓他们的移动速度,就连每一个动作,甚至说话的语速都一并给减缓了。 所有反军的动作都被放慢了下来,就像一个又一个滑稽的小丑,正在街头表演杂耍。 小月城的百姓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还是正常行动,正常说话,他们只是看着这些慢动作的、奇奇怪怪的人感到十分诧异,甚至有人上前去摸摸碰碰,却始终搞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太子楼清寒的人已经冲上街头,见到一个慢动作的人就抓一个,一边抓一边跟百姓解释:“是二皇子藏了叛军在城中,所有这些动作放慢的人,全部都是叛军。这些人不只要夺皇位,还要残杀百姓,你看看那边的人,不就有受伤的了吗?” 这么一说,百姓也反应过来了。 的确,这些戴着黄袖巾的人刚冲出来的时候,是提着刀见人就砍的。许多百姓都被砍伤了,他们这些没受伤的也只是运气好,或者说是早晚的问题。 要不是突然之间这些人的动作放慢了,他们也都好不了。 还有人想起来:“对,是二皇子的人!我听到他们喊二皇子天命所归了!” “屁个天命所归啊!那样的人怎么配当皇帝!” 有人起了头,一时间,骂声此起彼伏。 将士们也不管,反正是骂二皇子,骂得越凶越好。他们只管上街收人,把那些动作放慢的都给抓起来。 太子殿下说了,只给他们半个时辰,半个时辰之后这些人就会恢复自如行动,再想抓就不好抓了。所以他们得快着点,能不动手尽量不动手。 城楼上,楼清寒又嘴欠:“帝后娘娘,为什么只有半个时辰啊?” 封昭莲当时就瞪了眼睛:“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让你半个时辰就半个时辰,还讨价还价?你怎么不说让我们直接替你去抓人替你去打仗?楼清寒,饭直接喂你嘴里去得了呗?就你这样的还想当未来国君,你都懒到家了你当什么国君啊?再废话我们这就转头帮着那二皇子去!我看他都比你有气魄。” 楼清寒就说了一句话,被怼回来十句,怼得他非常郁闷。 不过也就郁闷了一下下,然后就释怀了。 都习惯了不是吗?封昭莲不怼人那还叫封昭莲吗?夜温言不给他增加难度那还叫夜温言吗?现在能帮着他就已经不错了,还瞎提什么要求。 于是赶紧认错,说自己以后一定改改这个毛病,一定勤政,一定爱民,一定不懒。 苏原国君看着这一幕,就觉得非常的欣慰,没想到这个桀骜不驯没人能管得了的儿子,居然这么听归月郡主的话。 第815章 离开 哎,这样一想,那归月国天天嚷嚷着要跟苏原和亲,也不是不行哈。 虽然他不怎么待见归月那个国家,也知道归月想要跟小小的苏原和亲,图的就是苏原的祭司和巫医。那归月野心昭昭,总想上北齐国分一杯羹,他每每想到这件事都想说,归月是不是个傻子?特么北齐是人类能够觊觎的吗?北齐一个帝尊就可以灭了这个天下好吧! 看看,现在帝尊都没来,就来了个帝后,居然直接下了一场花瓣雨,把他家老二的私兵变成了乌龟,随意拿捏。就这样的北齐,归月拿什么去跟人家分羹? 但是好在昭莲郡主跟归月国君不是一伙的,非但不是一伙的,她还跟帝后娘娘是一伙的。 这几天他都留意观察了,这俩人不但是一伙的,而且关系还相当好。 这样的儿媳妇不就是他梦寐以求的吗?他儿子要是能搭上这层关系,那苏原国以后生死就有保障了呀! 老国君越想越觉得封昭莲好,特别是想想这半年多他自己跟封昭莲的相处,从封昭莲吓唬他,威胁他,到跟他唠嗑,再到两人几乎成为了忘年交,这个过程也是很美妙的。 那真的是一个极好极好的姑娘,他儿子一定得争取一下。 他这样想着,再看向封昭莲时,目光里就有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夜温言注意到老国君的情绪变化,琢磨了一会儿,开口问他:“国君陛下都这个岁数了,就算想要再纳妃,是不是也得替年轻姑娘们考虑考虑?这眼瞅着就六十了,现在再找年轻姑娘,等到了那天你死了,人家姑娘怎么办?就给你守寡?” 老国君一愣,“什么?”话说得这么直白的吗? 他赶紧解释:“不是朕啊,朕是想说昭莲郡主其实可以考虑一下寒儿。” 夜温言抚额,是她误会了。 “原来是给小楼说亲啊!误会了误会了,不过小楼也不行啊!昭莲郡主是有主的。” 说完,伸手往城下一指,“你看,正主来了。” 城墙下方,权青画策马而来,到了已经被禁军控制住的二皇子身边。 二皇子一脸诧异地看着他,想说四弟你快跑,咱们的事没成。 可再看他这四弟,全身上下一滴血都没沾,到了皇宫脚下也没有人拦他,跟他完全是两种待遇。 他略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老四叛变了。 苏原国这一场动~乱,最后以二皇子的失败告终。 人们都以为是太子殿下部署精密,一时间,太子楼清寒的呼声愈发高涨。 不过再高涨也不可能让他现在就继位,老国君还活着呢,皇位就轮不到他。 好在楼清寒自己也不着急,太子做了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自我感觉良好。 再加上现在头发也不黑了,夜温言高抬贵手放了他一马,又给他变回来了。 虽然去一趟北齐失了个阿蔓,但好在如今的大祭司也是效忠他父皇的。只要他跟父皇一条心,未来那位大祭司也一定会帮他的。 至于父皇最近总提封昭莲封昭莲的,他就只能默默的祈祷北齐四殿下不要把这个事儿当真吧!要不然以为他跟他抢媳妇儿,再来打他可就不好了。 他现在是怕死了北齐人,能有多远就想躲多远。 当然,该巴结的还得巴结,比如说夜温言。 不是要找宝石么,他就打开苏原专门藏宝石的库房给夜温言看,让她随便挑,相中哪个拿哪个,觉得哪个是她要找的东西也拿哪个。 反正宗旨就是随便拿。 苏原国君对他儿子这个态度很满意。 可惜,这里面并没有夜温言要找的宝石,这一趟苏原之行,一枚紫石到手,她知足了。 离开苏原时,权青画封昭莲,夜飞舟,权青繁,还有许久不见的云萧和管饱,再加上一个夜温言,一行人也算整整齐齐。 所有人都避开了帝尊的话题,只说这一趟没算白来,至少帝后娘娘得到了想要的东西。 封昭莲就说:“不只阿言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北齐的五殿下,你收获也不少嘛!” 权青繁嘿嘿一笑,他收获确实不少。 他们坐着的这辆大马车后面,还跟了四辆同样大的马车,都是他从苏原搜刮来的好物。 从蜡染到宝石,从香薰到干果,能装的他都装了。以至于到后来楼清寒都在怀疑,这位五殿下来苏原这一趟,就是为了上货的。 对此,权青繁也有自己的想法。 他跟夜温言说:“我不跟你们去归月了,等出了星州城,咱们就分开走,我再买一辆马车,带着后面的货物直接去赤云城。杳杳,我知道你虽然在外面找那些石头,但实际上心一直都放在无岸海那头。如今海仙镇已经封了,没人在那边住了,我就想着不如我过去住一住,将从前申家那府邸跟府衙买下来,改成我自己的宅子。 从此以后我就住在海仙镇,给你把无岸海守住。不管那边有什么动向,我都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夜飞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哪壶不开提哪壶。好好的提什么无岸海,没见他们家小四脸都沉了吗? 他伸手去拉夜温言,“五殿下想去哪就去哪,那是他自己的事,与咱们无关,你别理他。” 权青繁就给他讲道理:“很多事情不是说绝口不提,它就没有发生过。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只有正视它,才能解决它。杳杳,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夜飞舟又把话接了过来:“你看,你还叫她杳杳,既然知道遇了事要正视而不是逃避,那你为何不叫她夜温言?或者是帝后娘娘?权青繁,你明明一直在自欺欺人,却还要给别人讲大道理,你说你讲的那些个道理,又能有多少说服力?” 权青繁被他堵得没了话,自己别扭老半天,才扔出一句:“你不怼我能死吗?” 夜飞舟说:“如果你干的事不往我们家小四身上扯,我一句话都懒得跟你说。” 权青繁气得咬牙,“夜飞舟,你不待在临安城陪着我三哥,没事儿瞎出来转悠什么?” 夜飞舟都听笑了,“五殿下,再提醒你一次,把我从临安叫出来的人,是你!” 第816章 是值得的 权青繁说不过夜飞舟,他还有一种感觉,就是夜飞舟在他面前,总像是在装大哥。时时刻刻以一种大哥的身份来压着他,什么事都要教训他几句。 他这几个月时时处处忍受着夜飞舟的说教,简直都要崩溃了。 这人这么能磨叽,他三哥知道吗? 他三哥怎么忍受的? 夜飞舟其实也不是这种性格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多话的人,那话是能少说就少说,有时候甚至都不说。以至于从前三殿下总是拿他没办法,因为他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他想帮他就得靠猜,有时候猜错了还帮了倒忙。 但是眼下夜飞舟也是拿这位五殿下没招儿,这只皇宫里养出来的大白兔但凡是别的太妃生出来的,他都不会多管一点闲事。 可偏偏这人跟三殿下是同母所生,那他就不得不多顾着一些。 从苏原直接去归月,是夜温言之前答应了封昭莲的。 虽说在小月城摆脱了大祭司的控制之后,权青画已经第一时间往归月国连王府放了机关鸟。但这还没几日工夫,机关鸟应该还没飞到呢! 他起初想着,就算夜温言来了,要解决苏原的事也不可能这么快。 苏原二皇子在小月城部署多年,那些人一旦有所行动,对于小月城来说,就算不是灭顶之灾,也绝对是一次大规模的清洗。 他曾想过很多办法护住小月城百姓,可惜始终没有太好的解决方式,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城中的哪些人是二皇子的人。那些平民百姓很有可能前一天还在摆摊卖馄饨,次日就提起刀枪砍杀身边至亲好友。 据说二皇子养在城里的都是死士,那些人为了掩人耳目,通常都会选择跟城里人成婚生子。即便不走这条路,他们也会尽可能的融入小月城的生活,跟街坊邻居处理好关系,甚至让自己看起来很受欢迎。 总之,他们的目的就是长长久久的留在小月城,等待主子的召唤。 所以权青画没法出手,在他看来,夜温言也很难出手。 但是他没想到,夜温言竟为了苏原国动用了灵力。甚至把她身带灵力这个事情,在苏原国君面前表现出来。如此,才不过三四天,苏原国的一场逼宫叛乱,就这么解决完了。 他知夜温言定是着急了,所以不惜展露灵力,也要将苏原的事情快速解决。 他也知夜温言之所以着急,定与帝尊有关。 可他不确定这样是好是坏,身带灵力的事被苏原国君知道,真的没有问题吗? 他问夜温言:“不担心苏原国君将你身带灵力之事宣扬出去?” 夜温言摇摇头,“曾经我是怕的,所以一直以来都对此有所隐瞒。但如今想想,隐瞒不隐瞒的,却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她抬头看他,“师兄,这天地,很快就要巨变了。” 这话一出,不只权青画,这马车车厢里的所有人都是一愣,就连在外头赶车的云萧,握着缰绳的手都收紧了些。 “杳杳。”权青繁觉得自己可能想到了什么,“你所谓的巨变,可是跟无岸海有关?是不是说,若想把帝尊从无岸海底给救上来,天地就必须经历一场巨变?” 权青画也在琢磨这件事情,但他无所谓这巨变是因为什么而产生,他只问:“这场巨变,会死多少人?” 自古天灾都意味着生灵涂炭,历史上有许多国家甚至因为天灾的到来,一夜之间成为废墟。有太多太多被天灾瞬间抹去的文明了,所以他不得不问清楚,也好提早做出准备。 封昭莲这时却问了他一句:“权青画,你在担心什么?” 他一愣,没反应过来她为何这样问。就听封昭莲又道:“从前你在归月时,我觉得你这个人心思深沉,心里头装着大算计。后来你回了北齐,我又觉得你在阿言她们的影响下有了变化,慢慢变回了一个正常的人。可是眼下,我又感觉你在怀疑阿言,又找回那种多疑的性子,谁也不信。权青画,你是不是觉得,阿言为了救帝尊,会不顾这个天下?” 她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也认认真真地告诉他:“权青画,就算天下人都不信阿言,但是我信。我告诉你,她绝对不是一个为了一己私利,就不顾整个天下的那种人。退一步讲,即使她真的是那样的人,我也会站在她这一边。她要做什么,我就帮着她做什么。哪怕我没那么大本事,什么都帮不上,我也一样坚定不移地支持她。” 权青画眼见这小姑娘又钻牛角尖,不由得摇了摇头,轻叹一声说:“你是信了她,却不信我。怎的我只随口问一句,你就能想出这么多还没发生的事情呢?封昭莲,我没有不信她,但我也得为即将到来的巨变做好准备。这是我们的责任,是我们哪怕赴汤蹈火,也要保护天下人的责任。” 他说完,又对夜温言道:“我无畏巨变,但也希望能在巨变之下保住更多的人命。你可能懂我?” 夜温言笑笑,“自然懂你。这天下是师离渊用性命换回来的,我就算不为天下人,也得为了他别白费力气。师兄,天地巨变时,师离渊一定会出海。我之所以一定要拿到苏原国君龙冠上的那枚紫色的宝石,也正是在为这场巨变做准备。 宝石齐,五脉聚。五脉聚,天地劫。帝尊出海之时,我会与他并肩而战,为这场巨变贡献我们所有的力量,哪怕身化尘埃,也要散尽最后一丝力气,去护能护之人。 而在这场巨变之后,天地桎梏将会被打开,人类一个甲子的寿元将会得以突破。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个角落的生灵,都不会再被一个甲子的寿元所禁锢,人类可以活到七老八十,甚至可以长命百岁。 所以,师兄,你觉得这场巨变,值是不值?” 权青画沉默了,也震惊了。但更多的,是对这一切充满期待。 所有人都明白,若能打破寿元禁锢,一场巨变的牺牲,是值得的。 第817章 以神的姿态 封昭莲突然笑了起来,她对权青画说:“你看,我们阿言从来都不是自私的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她的考量,她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从大局出发。她是站在帝尊身边的帝后娘娘,她远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热爱这片土地。 在她眼里,或许从来没有北齐归月和苏原的区分,她以神的姿态俯视众生,这片大陆上的每一个生灵都是她的子民,在她眼里心里都是一样的贵重。 愿将来有一天桎梏打破,哪怕地裂山崩,哪怕我们全都死去,那我也认为这样的牺牲是值得的。”她握住夜温言的手,“阿言,我们都愿意跟着你。无论成神,还是成鬼。” 听着她这话,权青画忽然就想起初见夜温言的那一晚,她倒在雪地里,奄奄一息。 那个在后来愈发坚强能干的丫鬟坠儿,抱着她痛哭,不顾一切拦下他的马车求他救命。 他那时才从归月回国,对北齐的一切都是陌生的,即使那么不愿意同北齐有过多沾染,却还是鬼使神差般救下了她。 送她进城,送她去皇宫,眼看着她拿出帝尊大人的断魂铃。 或许从那一刻起,他们之间的渊源就已经注定了。 夜飞舟也在想这个四妹妹,想他杀过她,也帮过她。想自己同父母一同被关在房间里,一身的伤,都不知能不能活到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他那时一心一意想要得到父母重视,想要在一品将军府里活出个样子来。 他私以为学成了本事可以为父母分忧,私以为夜红妆请他出手,帮她杀了这个妹妹,只要他做到了,从此以后在父母面前就不再是没用的废物。 万幸他没杀成,也万幸,从那以后,家族和父母给他的迷障与执念彻底消除。 他开始能分得清黑白对错,也能辨得清谁是谁非。 命运竟如此神奇,他们这一行人一步一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今天这般模样。 虽然现在帝尊入海,虽然现在他们在讨论着生死大劫。 可他就是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充满希望的。 有希望,就可以继续前行,而他,愿意前行。 “小言儿。”权青繁突然开口,这样叫她。“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夜老将军有一次抱着你进宫给父皇显摆,说这是夜家的小福星,你出生了,他就打了胜仗。他还跟父皇说,以后这孩子一定得配一位天底下最有出息的男子,他会亲自做主,谁也别想随随便便给他的宝贝孙女指婚,即使皇上要指,他也是不答应的。 当时我就在父皇身边,将将四岁。听了这话就觉新奇,凑上前去逗你。 夜老将军就跟我说,五殿下你看,这就是我们家的小言儿,比你小的女娃娃。你可一定要待她好,就像妹妹那样,知道吗?五殿下乖,下次伯伯再回京,一定给你带好玩的。 我当时也不怎么想的,听他跟你叫小言儿,就觉得这真是一个很好听的名字。那么小的娃娃叫做小言儿,就显得更加可爱了。 我说我想抱抱你,他就把你给我抱,你那时还那么小,软乎乎的,夜老将军怕我把你抱摔了,就单膝跪在地上,双手伸出来在下面接着。 父皇因此取笑他,说他把这小娃娃看得比命还重。 小言儿,很遗憾后来我并没有像哥哥一样保护你,因为随着我们长大,我们各自都有了自己的心思,也有了自己要做的事。 但是我从来都没有忘记过要保护一个女娃娃,也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你笑着冲我挥手的小模样。 小言儿,我其实并不希望你做什么帝后,也不愿看到你为了天下苍生做出任何牺牲。 你入海那半年,我每天都在无岸海边坐着,从早等到晚,困了回去睡觉。次日再到海边,继续坐着等你。直到我等不下去,才给京城传信,叫来了你二哥。 小言儿,直到那时我才明白,怪不得你我无缘,原是我护不住你啊!” 他看着她苦笑,笑着笑着鼻子就发酸。 “我是权家最没出息的一个儿子,常常把我三哥气得骂我只记吃不记打。母妃就说,其实不是我自甘平庸,而是三哥过于上进。 我知道母妃是安慰我的,即使三哥不上进,我也不是很愿意去努力的一个人。 权家于我,并不是皇位的分配与继承,在我心里,他就是我的一个家,我只想做一个像你小时候一样,被长辈抱在怀里宠爱疼爱的孩子。 小言儿啊,我说这些也是扯远了,说到底是想告诉你,虽然我这人没有多大本事,但是护着你的心情,是同小时候一样的。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我愿意像当年的夜老将军一样,跪在地上伸出双手,不管你是累了还是摔了,我都会稳稳当当把你接住,不会让你伤着分毫。” 夜温言看向权青繁,忽然就笑了起来,然后大声地叫他:“肖酒!” 他亦跟着笑,点头应她:“诶!杳杳。” 肖酒和杳杳,老天也不算负他。 车马疾行,黄历入夏的那一天,出了星州。 权青繁带着马车和货物离开,临走时再三嘱咐夜温言,到了归月一定往海仙镇申府报个信儿,让他知道她们平安。 同时也告诉夜飞舟:“我会记得给我三哥传话,你有没有什么想和他说的?” 夜飞舟想了想,摇头,“没什么可说的。” 权青繁气得咬牙,“要不是因为打不过你,我真想打死你。有人替你送信你都不知道说几句好听的,真是枉我三哥这些年对你的照顾和栽培。我要早知道你如此没良心,当初那些银子说什么我也不能让我哥花到你身上。栽培我多好!至少我是亲生的。” 面对权青繁的絮絮叨叨愤愤不平,夜飞舟只回了一句:“因为我每隔三天都会发出一只机关鸟到仁王府。嗯,鸟是你四哥给的。” 权青繁骂骂咧咧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说:“哥这种东西真是没什么用,没一个是亲的。” 封昭莲觉得这位五殿下真是太有意思了,她拉着夜飞舟问:“你说他是不是妒忌他哥把好的都给了你?夜二哥,你这个小叔子可不太好哄啊!” 第818章 一年了 夜飞舟闹了个大红脸,再也不想跟封昭莲说话。 马车从大漠边开始往归月去,封昭莲有些担心权青繁带着那么多物资,身边连个随从都没有,这皇宫里出来的大白兔会不会被人给劫了啊? 权青画就对她说:“在北齐国土上,他要是还能让人给劫了,那就劫了吧!没什么用了。” 封昭莲听完之后哈哈大笑,挽着夜温言的胳膊说:“北齐先帝留下的这些个儿子,有趣的还真多。那只大白兔还没成婚吧?不知道将来谁那么不幸要嫁给他,真是想想都好笑。” 权青画不解,“这有什么好笑的?” 封昭莲说:“就是好笑啊!我看到傻的笨的就觉得好笑。” 权青画细细回想那位五弟,很想回忆一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傻的笨的。 可惜想了老半天都没想出来,因为在他记忆中,关于那位五弟的信息实在是太少了。 那个弟弟似乎一直都不怎么被重视,在他去归月做质子之前,权家老五,永远是国子学课业最差的一个,先生在生了几次气之后便也学聪明了,爱学不学,反正别的皇子学得都好,只有一个不好的,那就不是先生的原因,而是他自己的原因了。 好像父皇因为这事儿还教训过老五,可惜那孩子当时也实在是顽劣,父皇教训过几次之后便也放弃了。只因当时的李皇后说,孩子各有各的长处,并不是所有孩子都适合读书。 父皇也不怎么的,就听了李皇后的话。他当时还当父皇是被那李皇后勾了魂,人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后来才知,其实哪是听了李皇后的话,而是父皇也有自己的考量。 三皇子五皇子本就是同母所出,三皇子在少年时,就已经展露出高于其它兄弟的才能。 若五皇子再有所长,这天下还能如愿以偿的传给嫡子么。 其实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何父皇执意要把皇位传给嫡子,那权青禄,究竟有什么好? 他这头想着从前的事,封昭莲就挽着夜温言的胳膊,把脑袋靠在夜温言的肩膀上,念念叨叨地说那只大白兔可真是有意思啊,念叨了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 权青画失笑,若非他知道这姑娘什么性子,就冲着她这么个念叨法,还当她是瞧上了老五,心心念念就只有那一个人呢! 他想找个毯子给封昭莲盖一下,毯子都拿在手上了,方才想起来如今已是夏季,封昭莲本就不畏寒,这样的季节又怎么会冷。 他笑笑,把毯子又收了回来,只轻轻地说了句:“一年了。” 夜温言听了,便想起去年离开临安城时也是夏季,可不就是一年了么。 “时间过得可真快。” 时间的确是快,临安城的人也觉得时间过得实在太快。 可时间过得这么快,夜温言怎么还不回来呢? 好在终于有消息传回来。 夜清眉今日回府,就给穆氏带回了夜温言平安的消息,但又说一时半会儿还不能回京。 穆氏也没问为何还不能回京,只说:“她平安就好。” 夜清眉随口说道:“母亲想言儿了吧!言儿最爱吃母亲包的饺子,也不知道在外面奔波,有没有想这一口。等言儿回来,母亲可一定得多包些,让她吃个够。” 穆氏没接这话,只是问夜清眉:“你说,她离开京城,这么久,到底在做什么?” 夜清眉摇头,“不知道。但言儿是个有主意的丫头,母亲不必为她担心。” 穆氏又说:“我不担心,她有主意,也有大本事,如今又有未来帝后的身份。所以即使行走在外,也不会被人欺负了去。只是我想着,她之所以不回来,可能也是因为不愿意回来。” 夜清眉皱了皱眉,对穆氏说出这样的话很是无奈,“这里是她的家,她怎么会不愿意回。” 可是穆氏反问她:“你觉得,她真的把这里当家吗?说完就自顾地摇头,“这里连她一个临时的居所都算不上。她只是在办要办的事情,等事情全都办完了,对这地方也就没有什么留恋了。清眉你想想,自从她来了咱们家,是不是这样的?” 夜清眉简直想把“母亲你这样真没意思”这话写脸上! “咱们不是都说好了,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琢磨这个事了吗?”她强忍着耐心劝穆氏,这已经说不清是这一年中第多少次劝了,劝到现在她都有些烦躁。“母亲咱们好好捋一捋这个事。”夜清眉拉了把椅子坐到穆氏对面,“首先,言儿的死跟现在这个言儿没有半点关系,她是被六殿下给害死的。如果没有现在这个言儿继承了那个身体,那我们的言儿早就化为一捧黄土,咱们想看她就只能到坟前去看。 其次,现在这个言儿她不但没害咱们,她还给真正的言儿报了仇,而且帝尊大人还把真正的言儿又给送回到我们身边。母亲您要知道,那帝尊大人他不是吃饱了撑的什么闲事都管,人家之所以管这个,是因为现在的言儿是他中意的姑娘。所以他才帮了咱们家,这一切都是现在这个言儿的功劳。 所以母亲,您总说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呢?您是对她不满意,还是对谁不满意?我们所有人自问都对得起您,从来都是站在您这一边的,不管与谁对抗,我们都在尽全力保护您。 这还不够吗?您为何不能好好过日子?当初不是说得好好的把一切都放下,一家人终于团聚了,这怎么又要变卦呢?母亲,现在咱们一家人一个都不缺,多好啊!” “好吗?一个都不缺吗?”穆氏摇摇头,“看起来是一个都不缺,可实际上呢?清眉,连绵与你是双生姐妹,你们该是心有灵犀的。你就不想她吗?” “我为何一定要想她?”夜清眉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连绵她现在改名叫夜清瞳,就生活在我们身边,谈什么想不想的?” “那就还是不想。”穆氏声音淡淡的,“在你们心里,她是一直都在身边。可是在我的心里,她已经离开了。” 第819章 她不值得被记住 夜清眉很无奈,也很闹心,“随您吧!您觉得在就在,您觉得不在就不在。我要去一趟医馆,晚膳就不回来用了,母亲自己吃。” 她起身就走! 穆氏在后头喊了句:“你们都把她给忘了!” 夜清眉头都没回:“是她自己不值得被记住!” 她走出穆氏的房间,脚步片刻未停,一直走出了东宅大门,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再转头看看这座府邸,曾经她是那么的喜欢这里,因为这里就像是一个世外桃源,可以让她暂时忘掉一品将军府里的糟粕,全情投入到新的生活中。 她同夜楚怜二人在这里做香薰,酿美酒,虽然这些事情全都不是她们这些高门贵女应该做的,可是她从无到有,从不该到应该,也并没有经历多么痛苦的过程。一切就是自然而然的开始了,而且开始得又十分愉快。 可是现在,桃源被破坏掉了,是她的亲娘,亲手毁掉了这个地方,让她开始想要逃避,甚至想要另外再建造一座桃源。 她曾是夜家最温柔恭顺的大小姐,任何人一提起夜家大小姐夜清眉,都称她为京中女子的典范。有多少妇人背地里都会对自己的女儿说,多学学夜家大小姐,女孩子的性子只有养成那般,将来才会嫁个好人家,也才会让夫家方方面面都满意。 可惜她现在不想要这种口碑了,她宁愿人们像称呼夜温言一样,称她为魔女,也再不想背负一个温柔恭顺的名号。她现在一点也不温柔,更一点都不恭顺,她甚至刚刚同母亲翻了脸。且这不是第一次,也更不会是最后一次。 这个家越来越不像个家了,唯一的家长把他们这几个子女当成仇人,整天看他们不顺眼,总觉得他们是害死夜连绵的凶手。她好话坏话说尽,依然是起不到什么作用。 夜清眉愈发的羡慕夜清瞳,就这么直接躲到城外大营去可真好,她现在也想走,哪怕去当村姑农妇,也比在这么一个家里强。 丫鬟瑞珠问她:“大小姐,咱们是去医馆吗?” 夜清眉想了想,摇头,“去香薰铺子吧!”医馆说到底不是为了赚钱开的,但香薰铺子却是一定要赚钱的。 夜清眉到时,夜楚怜正好也在,见她来了就赶紧冲她招手:“大姐姐,我把酒的成分融入到香薰里一些,你闻闻看,是不是别有一番风味。” 夜清眉拿起来闻了闻,果然,既有花香又有酒香,而且这酒想必还是果酿,淡淡的果香也混在了里面。她觉得很惊艳,将自己的感受说给夜楚怜听,夜楚怜也很开心。 “这一批香薰今日就要送到外省去,如今订单量愈发的大,我正想找大姐姐商量商量,咱们得到京郊去买庄子,将作坊都挪到庄子里,不能再在东宅了。且最好就在我那酒庄附近,这样两边都能一起照顾到。我已经打听过了,跟我们那庄子挨着的一户,虽说宅子没有酒庄那么大,但也占着近十亩地,做香薰作坊足够了,甚至还能腾出一半用来种花。大姐姐要是觉得行,我这就叫人去跟那东家谈,咱们把庄子买下来。” 夜清眉想都没想就点了头,“行,去买吧!到时候我去庄子里住,日夜在那边盯着。” 夜楚怜一愣,“为何你去住庄子?姐,家里又有什么事了吗?是不是大伯母……” 她和夜飞舟早就已经归到夜家大房名下,从前也改过口,叫穆氏母亲。 但是后来,穆氏越来越钻牛角尖,脾气变得十分古怪。她跟夜飞舟再叫母亲时,就能明显地感觉到穆氏的不喜。所以后来也就不叫了,又叫回大伯母。 听她这样问,夜清眉长叹一声,点了点头,“隔三差五就要来这么一出,我也是够够的了。东宅是言儿的宅子,本来我是想着,说什么也得替她把那宅子守住。可现在我是越守越闹心,甚至宁愿搬回将军府那边,也不想继续留在东宅,整日都能见到她。 楚怜,你说我是不是不太孝了?她是我的母亲,我不该这样子嫌弃她,更不该躲着她。” 夜楚怜也没法说,她毕竟是二房的孩子,身份尴尬,说什么都是不对的。 但是她不说夜清眉,却可以说自己,“大姐姐要是还说自己不孝,那我岂不是更不孝?我对我爹的态度,要是往孝顺这上面讲,可能我都得遭天打雷劈了。” “至少你亲娘是好的。”夜清眉又叹了一声,“罢了罢了,不说这个。等庄子买下来再说吧!柳姨在酒庄那边还好吗?” 自从京郊的酒庄建成,柳胭就被夜楚怜给请了过去,帮着照看酒庄。 酿酒本就是柳家的手艺,所以这些事情柳胭做起来简直不要太轻车熟路。 她如今过得实在是很好,至少她自己是特别满足的。 既不用侍候男人,也不用照顾公婆,还有个愈发厉害的亲生女儿照顾着。再加上夜家那几个孩子,不管是夜飞玉还是夜清眉,包括夜飞舟,都对她很尊重,都拿她当长辈。 这样的日子舒心得都让她觉得是假的。 怀着这样心思的柳胭,拿那酒庄简直就是当命,使尽一身本事酿酒,还三五不时地有些新的想法,做新的尝试。 听夜清眉问起柳胭,夜楚怜就笑着说:“她好得不能再好,每次见到我都会说,只当从前那些年都是白活。姐,其实你想去庄子里住,我也是能理解的,毕竟我娘现在过得真的挺好,如果你住到了庄子里,也能像她一样开心,那就去吧!至于大伯母这边,放心,有我呢!” 夜清眉摇摇头,“不能把什么都推给你,该是我的责任我肯定是要担负起来。我说去庄子里住也是一时气话,哪里能真的去住。楚怜,你不用觉得亏欠了夜家,总想办法弥补,总想着多帮我们做一些事情。不管是你还是二哥哥,有错的永远都不是你们俩个。犯错的人都得到惩罚了,那过去的事也就过去了。你把那些都忘了吧!” 夜楚怜笑笑,“好,我听姐姐的。” 两人在铺子里忙了一会儿,傍晚时有夜家的小厮来报,说大夫人病了,请她们赶紧回去。 第820章 为他们感到可怜 夜清眉叹了一声,这是第多少次生病了? 每回一说到夜连绵的话题,最后都是来一场生病。仿佛在告诫她,如果再说夜连绵半句不好,信不信死给她看。 夜清眉也是累了,但又不能不管,只能叹着气带着夜楚怜一起回家看望,顺便还去医馆把白初筱也给叫了回去,让她好好给穆氏看看,到底是真病还是假病。 东宅那头,计嬷嬷站在穆氏的榻前,手里还提着一篮果子,正在跟穆氏说:“江家大小姐说,这果子是她舅舅从南边带回来的,京城里头很少见,送来给夫人您尝尝。” 穆氏躺在榻上,看都没看一眼,精神恹恹的,只随口说了句:“搁着吧!” 计嬷嬷又看了她一会儿,补充道:“江家大小姐对大少爷的心思早都明说了,虽然大少爷拒绝了,可是拒绝的理由也跟家里说得很明白,是因为家事,觉得配不上那位姑娘。老奴以为,这事儿是大少爷多少有些钻牛角尖了,实际上以咱们大少爷的家世,就算不依仗着两位将军的战功,不是还有四小姐这位帝后呢么!配江家,那是江家大小姐高攀。 大少爷脸皮薄,人又过于正直,所以有些事情应该由夫人您替他多做打算。 就说这江家的事,如果夫人能替大少爷从中周旋,不管是两家的关系,还是两个孩子的关系,都会逐渐缓和起来。天下为人父母者,无不希望孩子能过得好,兴许夫人打起精神,多把精力放在眼前这些孩子身上,把日子过得蒸蒸日上,自己的身体也能好上许多。” 穆氏转头看了她一会儿,皱着眉说:“嬷嬷是在教我做事?我知你是计家的人,虽为奴,却身份高贵。但眼前这些事是我家里的事,嬷嬷也不必插手太多。你是帝尊大人送给言儿的人,如今言儿也不在家,嬷嬷不如就先回炎华宫,或者泉州去吧!我这里不需要侍候。” 计嬷嬷面上没有任何变化,依然语气平缓地道:“帝后娘娘临走前让老奴一定照顾好夫人和家里,那老奴就是说什么也不能离开的。老奴如今是帝后娘娘的奴才,所以就算是帝尊大人亲自来说让老奴走,只要帝后娘娘没发话,老奴都不会走。” 穆氏冷哼一声,“说到底还是留下来监视我的,她从来都不信我。” 计嬷嬷不想同她计较这件事,这位大夫人心理扭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四小姐在家时,多与她说说话,好好开解开解,她还是能好起来。可四小姐一走,她这日子过着过着就往歪里过,谁都拉不回来。四小姐又不能总是守着她,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 “这果子夫人当真不收?”计嬷嬷又问了一次。 穆氏摇头,“不收,你也不用同我讲那些大道理。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都大了,若是事事都需要我操心,那也是没个头的。” 计嬷嬷简直对这位夫人无语,要不是有着夜温言这层关系,她理都不会理穆氏。 但想想夜温言,想想夜家那些待她都十分好的少爷小姐们,便还是耐着性子劝道:“即使是当初的夜老夫人,在两位老爷成家之前,也是一心为儿子着想,四处走动为儿子说亲的。” “她?”穆氏笑了起来,“嬷嬷若是拿我同她比,那还是别比了。” 计嬷嬷摇摇头说:“不是把您和老夫人比,只是提醒大夫人,莫要把事情做得比当初的夜老夫人还要绝。”计嬷嬷此时说话已经很不客气了,“夫人是不是觉得所有人都对不起二小姐?以至于您现在看谁都像仇人,都觉得他们于二小姐有愧,所以干脆管也不管,凭他们自己本事活着。可您有没有想过,二小姐活着的时候,她又何曾对得起过所有人?” 计嬷嬷对夜连绵的事情一清二楚,眼下这屋里也没有外人,她说起话来也没有什么忌讳。 “老奴本以为夫人是个明事理的母亲,有了夜老夫人的前车之鉴,您对待自己的子女应该会更好一些,总不至于重蹈覆辙。可现在看来,是老奴错看了您,也高看了您。没想到您钻牛角尖能钻到这种地步!老奴为夫人可惜,也为家里这些少爷小姐们感到可怜。” 计嬷嬷说完,提着那篮果子就走了。关门时关得重了些,砰地一声,惊得穆氏一哆嗦。 她反复回想计嬷嬷的话,想来想去依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她对现在这些孩子已经够好的了,她没有对不起他们任何一个,她唯一对不起的就是二女儿夜连绵。她身为一个母亲,连那个孩子的命都保不住,就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这对于一个母亲来说,何止是酷刑,简直是让她生不如死。 老大不过就是要说一门亲,那亲事她原本是同意的,是老大自己别别扭扭一再拒绝,她能有什么办法?让她主动去跟江家说和,再把这门亲给要回来?她豁不出去那个脸面。 或许这事放在从前,她一定会去做的。她也曾经那么那么的喜欢自己这些孩子,甚至完全把自己放在了最后一位,一门心思只为这些孩子着想。 可是现在想想,她那就是真心喂了狗,十月怀胎生出来的都是一群白眼狼。 穆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二女儿可怜,更觉得活着的儿女也都是王八蛋。 到最后甚至直接骂了起来,骂夜景归这种人果然留不下好种,甚至说自己终于理解了婆婆为何不喜欢大儿子。那样的儿子就不值得喜欢! 丫鬟丹诺都不敢进屋,只能在房门口守着,还小心翼翼地跟计嬷嬷赔不是:“大夫人这是病了,她原本不是这样的,嬷嬷您千万别怪她。” 计嬷嬷叹了一声,没说什么,提着篮子往外走了。 她能怪穆氏吗?其实也是怪不着的。她就是个奴才,要怪也得夜家人来怪。 可纵是她觉得穆氏千错万错,刚刚那一瞬间,听着她骂夜景归时,就也觉得骂得没错了。 夜家啊,真是让人头疼。 第821章 一个法子 夜清眉她们回来后,白初筱立即去给穆氏看诊。 穆氏倒是很配合,甚至最后还问白初筱:“我这病有没有得治?” 白初筱无奈地说:“夫人,心病还得心药医,我纵是医术再高明,也医不好夫人的心病。若夫人能听我的劝,少想些烦心事,多顾顾眼前的生活,那这病自然也就好了。” 穆氏听了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白初筱无奈地出门,跟着丫鬟去了前院儿。 夜清眉她们都在前院儿说话呢,眼下是夏日里,到了晚上是最舒服的时候,她们只要在家,就会让人在前院儿摆上桌椅,沏了茶上了点心,姐妹几个就坐在一起吃茶说话。 白初筱跟她们也是很熟了,也不客气,挨着夜楚怜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茶喝。 然后就跟夜清眉说:“大夫人这病到底要怎么治,我心里倒是有些算计,就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意那样做。”说完,也不等夜清眉问,接着就道,“我会一种针法,严格来说应该叫针阵。扎在脑袋上的,扎完之后,病人就会忘记让她最伤心的事情。你们也知道,大夫人这个病是心病,心病是没有药能医得好的。我说的这个法子是唯一的法子,你们考虑考虑。” 夜清眉和夜楚怜互看了一眼,夜楚怜首先表态:“大姐姐,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我始终坚信大伯母只是病了,她不是真的不喜欢我们。在我和二哥最难的时候,是大伯母接纳了我们,向我们伸出援手,所以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报答她的。 姐,如果你也觉得初筱这个主意好,那咱们就做吧!” 夜清眉沉默了。 做吗?不做,家宅不安,做了家宅祥和。 谁都知道做了比不做好,可是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又能忘了多少事呢? 她问白初筱,做完之后,真的就什么都不想了吗? 白初筱说:“这套针阵可以让大夫人忘记一切烦扰,所有她此时此刻觉得是心魔的事情,都会被化解掉。大姐姐,你不用担心,我的医术传承是帝尊大人给的,万无一失。当然,眼下家里人不齐,夜大哥还没回来,你们也可以再等等,和夜大哥商量一下。反正我就在医馆,商量好了随时来找我就行。” 夜清眉点点头,“行,那就这么说定了。等晚些时候我跟哥哥商量一下,若是他也同意,那咱们就这么做了。” 白初筱见她们已经有了打算,便不再纠结这件事,只问夜清眉:“四小姐可有来信吗?” 夜清眉听她提起这个,赶紧告诉她:“来信了,虽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但至少报了平安。” 白初筱松了口气,“平安就好。这一年来我这心呐,每天都提着,特别是这几个月,京里偶有传言,说帝尊大人在无岸海出了事,我听了之后几乎夜夜睡不着,头都快秃了。” 她一边说一边抓抓自己的头发,失眠掉发,确实少了挺多。 夜楚怜也是无奈,“不知道那些消息是怎么传过来的,我也听说了。但是想想看,又觉得不太可能。帝尊大人那样的人物,或是真出了什么事,我就觉得天地间一定会有预兆,不可能像现在这般风平浪静。当然,也或许眼前的平静是黑暗降临之前最后一丝光芒,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一定要相信帝尊大人和四姐姐,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们一定都会处理好。” 白初筱点点头,“我们一直相信四小姐和帝尊大人。只是”她说到这里,神情有几分哀怨,“萧诀已经到白家提亲了,家里同意了我们的亲事,且婚期就定在九月初八。 我私心里是希望四小姐能回来的,不指望她能替我们主婚,但她是我同萧诀的大恩人,我们都希望她能回来观礼。” 夜清眉听了这话就说:“不管言儿能不能回来,你与萧大夫成亲,我们几个都一定会去给你添妆的。” 二人送走了白初筱,没多一会儿,夜清瞳骑着马从城外回来了。 风尘仆仆的人一进了院子,直接飞扑到茶桌前,也不管谁的茶碗,拿起来就喝。 夜楚怜赶紧劝她:“慢点儿,慢点儿,跑得这么急不能立即喝水,肺会炸的!” 夜清瞳两碗水喝完,总算是解了渴,这才笑夜楚怜:“刚刚我看到医馆的马车走了,是不是白初筱来了?你这又是跟她学的什么奇奇怪怪的知识?” 夜楚怜就说:“哪里是奇奇怪怪的知识,这是正儿八经的知识好吧!水喝快了就是容易炸肺,不信你出去打听打听,看看谁不这么说。” 夜清瞳摆摆手,“不说这个,我就是渴了,这会儿已经解了渴,不会再那么快喝水了。咦,这些荔枝是从哪来的?这可是好东西,我好久没吃了。” 夜清眉就说:“是婉婷送来的。” 夜清瞳跟江婉婷才是真正的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是她们两个,而不是现在的夜温言。但是江婉婷不知道这事儿,所以一开始对于突然变成夜清瞳的夜连绵,还有些不能接受。直到夜清瞳死缠烂打使出浑身解数,江婉婷这才惊觉,这位夜家二小姐性子一变,怎的就变得跟以前的夜温言一模一样? 于是两人很快就熟络起来,又打打闹闹地玩到了一起。 所以这会儿夜清瞳就一边掰着荔枝一边说:“那女人往咱们府上送荔枝,肯定不是送给我的,是送给我大哥吃的吧?哼!重色轻友。” 夜清瞳听了这话就叹气,“也不是送给大哥的,是送给母亲吃的。你知道婉婷的心思,也知道她在大哥那里处处碰壁,所以她这是转了策略,开始攻母亲这头了。死丫头鬼心思还不少,就是可惜攻错了地方,咱们的母亲啊,恐怕巴不得大哥这辈子都娶不着媳妇儿,凄凄惨惨凄凄的就那么过下去,然后她看着所有人都过不好,她心里也就舒坦了。” 第822章 归月没有消息 若是从前夜清瞳这样说话,做为家中最懂事的大姐姐,夜清眉一定会斥责她几句,并且告诫她那是咱们的母亲,不可以这样子说母亲,是大不敬。 但是现在,夜清眉竟觉得她说得是对的。且也在心中感叹,也就只有这个妹妹敢这样说话,虽然话难听,但也实在是痛快! 见夜清眉没反驳她,也没斥责她,夜清瞳就知道她大姐姐心里定也是这样想的。 不由得叹了气,“本来想着我死而复生,母亲会很高兴的。我当初都打算好了,以后一定改改从前那种性子,收了心,就好好的在家里侍奉娘亲,把从前对六殿下的心思都收回来,放在家里人身上。那样我们一家就能好好过日子,咱们家就还能像以前一样了。 可是没想到,我有那个心,母亲却没那个意。所以我也没必要待在家里当乖女儿,反正她也不待见,倒不如我躲得远远的,她也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我也不能走太远,还不能总是不回来。毕竟她想念二女儿,还想从我这张脸上,找到从前二女儿的影子。说到底,其实我才是多余的那个,如果我不活回来,家里一定比现在过得更好些。大姐姐,你说实话,以前我没活时,母亲是不是没对我的死太钻牛角尖?” 夜清眉听着她这些话,就顺着她的思维去回想,想到那年的腊月初二,从夜温言回来,再到有一天母亲握着她的手,颤抖着声音跟她说:那个孩子,她不是言儿。 伤心和思念都是有过的,却总不及像对夜连绵这样,把遗憾和亏欠刻在了骨子里。 她把这些话说给夜清瞳听,夜清瞳就说:“你看,我就知道会是这样。她一定会因为我的死而哭,但却绝对达不到对夜连绵的这种程度。其实与其说母亲现在恨我们全部,倒不如说她只是在恨我,因为是我占了夜连绵的身体。当初她对我的死已经接受了,所以我活与不活,对她来说都没有多大的影响。但是夜连绵,对她的影响就太大了。 其实从小到大,真正疼我的只有祖父,母亲也好,父亲也好,对我只能说是一般般。 父亲可能是自己心里有事,所以对家里所有孩子都是清清淡淡的,虽偶尔也会带上我去会好友,但是我与他之间总有一种疏离感,怎么都亲近不起来。跟母亲也是这样! 母亲并不怎么疼我,更会因为我总是出去招灾惹祸而生气,说我是家里的闯祸精。说父亲常年不在京中,我还这么不让她省心,这让她在家里很难做。老太太总是因为我在外面惹事而找她的麻烦,回过头她就会训斥我一顿。 当然,这些我不怪她,毕竟是我不好,是我给她添了麻烦。可是姐,后来我也尽可能的去弥补了,就连夜温言她一门心思查父亲和祖父的真正死因,给他们报仇,那也是我求她的。 要不然,你觉得以她那样的性子,她会搭理我们家这些个烂事吗? 所以我没有对不起这个家,我也没有对不起母亲,甚至我活回来以后,我已经尽可能的去弥补她,尽可能的对她好了。该做的我都做了,她依然想不开,我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其实大哥跟婉婷的事,最初母亲是帮着大哥说过话的,她从前也很喜欢婉婷。 但后来之所以变了态度,那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她如今巴不得我们这些孩子都过得不好,不然凭什么我们过得好,夜连绵却死了?她觉得那样不公平。 所以这事儿咱们必须得好好琢磨琢磨,我一直觉得我哥跟婉婷是有戏的,别看现在我哥别扭着,那是因为他没想开。等一旦想开了,他就会接受婉婷。 只是现在让他想不开的事又多了母亲这一层,母亲如果一直这样,以大哥的性子,他是绝对不肯让婉婷入府受这个气的。 还有,姐,我得给你们提个醒。现在她在家里作妖,我们都是她亲生的孩子,能容忍她。可一旦夜温言回来看到她这个样子,那可就太伤言儿的心了。 言儿她为这个家做了太多事了,如果因为这件事让她寒了心,我首先就不同意。” 夜楚怜默默地跟了句:“我也不同意。” 夜清眉无奈,“我又怎么能同意呢?言儿那孩子待我们有多好,我也不是傻子,怎么会不懂。所以今日白初筱说的那个法子,我觉得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当晚,夜飞玉回府,夜清眉把这件事情同他说了,夜飞玉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穆氏的状态已经让这个家里的所有人精疲力尽,谁也没有精力再跟她耗下去了,不如早点解决,也省得夜温言回来看着闹心。 至于江婉婷送来的那些荔枝,已经被夜清瞳给吃得不剩几个了。她把最后一把塞到夜飞玉手里,笑嘻嘻地说:“哥,婉婷送来的,本来有那么大一篮子,结果你回来得晚,都让我给吃了。这果子和人是一样的,你来得早,就归你,你来得晚,就被别人吃了去。大哥,婉婷那么好的姑娘,你可不能下手太晚了,一旦把人家的热情都磨光了,我们再帮着你也没用。” …… 苏原国在北齐的西北部,归月则在北齐的正西方。 所以苏原跟归月其实离得很近,如果从北齐走,中间只要穿过四个州省就能到达星州。 夜温言他们是赶得很急的,因为不确定归月那边有何变动,更不确定封昭莲的父亲、归月的驸马爷、也是先皇钦封的连王殿下有何动向。 封昭莲在小月城那边能放出消息时,就已经把消息放了出去,按说驸马爷早就该收到传书了,可惜直到现在她也没等来任何回应。 这一路上,她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心急,甚至还问权青画那机关鸟是不是半路坏了。又或是她们一直在赶路,机关鸟可能把消息送回到了小月城里。甚至她还说,要不就再给楼清寒去个信吧,问问楼清寒有没有收到机关鸟。 第823章 分开 权青画就对她说:“西楼用的机关鸟都有特殊的设定,即使我们一直在移动,也会自动追踪到这里。所以你不用担心我们收不到消息,也不用担心消息会误传回小月城。” 封昭莲一听这话就更急了,“如果不是机关鸟出了问题,那就说明是我父王那边出了岔子,否则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回我的信的。权青画,我知道归月国也有你的西楼,你有没有往西楼传过消息?” 权青画点头,“传了,但与你传回连王府的一样,都石沉大海。” 其实不用封昭莲说,权青画也意识到归月十有八九是出了事的。但是这话不能明说,封昭莲这姑娘看似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她在乎她的父母。在归月,父母是她唯一的逆鳞。 “放心,我们都在,没事的。”他轻轻拍拍她的手背,又转眼看向夜温言。 其实比起封昭莲,夜温言的状态才更让他担心一些。因为封昭莲遇到的事情是已知的,是人祸。但夜温言遇到的一切事情都是未知的,且很有可能是天灾。 他将手里的机关扇递给封昭莲,让她拿着把玩,分散下注意力。然后才开口向夜温言问道:“怎么了?我见你一直皱着眉,是不是有心事?” 夜飞舟也在担心她,还从身上翻出来一块糖给她递过去。 夜温言把糖接过来,微怔了一下。这让她想起从前夜飞玉也会经常在兜里揣些糖,遇着原主就给一块,然后原主就可以让他抱抱。 没想到这把戏让夜飞舟给学了去,可惜她长大了,已经不愿意送给他一个抱抱了。 “总有一种感觉,天地浩劫很快就要到来了。”她实话实说,“不但很快就要到来,而且来得会比我原来预想的还要凶猛一些。虽然我还没有集齐五彩石,但凭着这份预感,想必五彩石在归月就有可能集齐。封昭莲,你有没有听说过你们归月有这种东西?” 封昭莲正掰着机关扇,忽然听到夜温言问她,便努力回想,想来想去还是摇头:“没听说过。即使皇舅舅在世时我常去宫里玩,也从来没见过那玩意,我们归月也没有苏原那种传说。所以我琢磨着,如果说真的在归月有五彩石,那很有可能并没有被当做宝物,不知道拿来做什么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皇族手里。” 夜飞舟听了这话就皱眉,“如果在皇族手里,虽不好弄到,但至少我们知道向哪个方向努力。可若东西在民间,那可就真是不好办了。” “浩劫来得凶猛是有多凶猛?”权青画问,“可有应对的法子?” 夜温言抬头看他,认真地道:“并没有万全的法子。如果师离渊在,或许我还能有几分把握,如今只靠我自己,就太难了。现在我能想的办法,一是尽可能的集齐五彩石,然后到无岸海边去引发浩劫。但是这个不能保证一定成功,因为我也不知道五彩石一旦集齐,它们本身会产生出什么样的效果来。就像苏原龙冠上的那枚紫石,见到我居然产生共鸣自己发光,这就是我没有想到的。所以这是一个不确定的因素,一旦四石加上我自己,算是五石集齐,很有可能天地浩劫立即就会被引发,完全不受我控制。 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第二点,就非常重要!” 她看了一会儿权青画,又转看向夜飞舟。然后伸出手,与夜飞舟紧紧握在一起。 “二哥,可能接下来的行程,要靠着你和四殿下护着我们了。” 夜飞舟一愣,“什么意思?” 她实话实说:“这场天地浩劫让我心里非常没底,所以我必须为此做好万全的准备。 很多事情我都没有再瞒着你们了,包括我最大的秘密——身带灵力。但我这个灵力却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需要大量的鲜花去催生灵力,所以这一路我经常要求马车停下来,去摘花。”她伸出手,露出左腕上那只空间镯子,“我这里面原本有很多很多的花,可惜在离开无岸海时,我都给用光了。可见这花再多,都有用光的时候。” 夜飞舟听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天地浩劫到来之前,你要尽可能的留着这些花,保存实力,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能不用到灵力尽量就不用到灵力,对吗?” 她点头,“对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因为我要在我自身布下一个聚灵的阵法,让灵力在我身体内尽可能多的保存下来。如此,一旦花用光了,也不至于穷途末路。 可如果这样,那接下来的日子,即使有花,我也不会再使灵力。” 夜飞舟深吸了一口气,“那就不使。小四,二哥一定会护好了你。” 她点点头,“好在灵力可以不使,武功却是不受限制的,所以咱们也不需要太悲观。” 马车继续前行,却不再走大路,而是改走小道。因为小道离山近,能遇到更多的野花。 直到又进了一座府城,夜温言才对权青画和封昭莲还有云萧说:“必须得分开走了,这一路走走停停还要摘花实在太慢。归月那边的事也等不得,所以四殿下,你得带着封昭莲和云萧先走。你们先去归月,稳住驸马最要紧,否则一旦驸马因为封昭莲的事情向北齐发难,这件事就会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浩劫将至,世人经不起战乱了。” 对此,没人提出疑议,因为夜温言说得是对的。 封昭莲与她依依惜别,权青画留了两只机关鸟给夜温言,然后便带着封昭莲和云萧匆匆往归月的方向继续前行。 夜飞舟一直目送他们离开,直到马车都看不见影子了,这才对夜温言说:“他们现在去,还来得及吗?从你们离京到现在,一年了,那归月的驸马若要想起兵,早就起了,还用等到现在?小四,这里头肯定有事,那归月国如今是个什么情况,真的不好说。现在让他们先回去,真的是最好的打算吗?” 第824章 向往的生活 夜温言摇摇头说:“我也不知,但总不能再拉着封昭莲跟我一起摘花。至于连驸马有没有起兵……应该是没起吧,至少咱们没有收到临安城那边的消息。若真的归月有异动,三殿下不可能不给你送个信的。二哥,上次是不是说从前的夜家军,现在在三殿下手里?” 夜飞舟点头,“对,归了一部分到三殿下麾下。你说得也有道理,临安城没传来消息,就说明那连驸马并没有受到挑拨。可事情还是奇怪,连驸马没有向北齐要人,也没有向苏原要人,是因为他知道封昭莲到了苏原,还是因为别的?” 夜温言也猜不透,那归月国自从换了新皇帝,就没有人能摸得清楚他的想法。先是让封昭莲跟北齐和亲,后又让封昭莲跟苏原和亲,再后面又干出在北齐劫持封昭莲,然后送到苏原的事。这又表示亲近,又在背地里挑拨,归月这个年轻的皇帝还真是一刻都不消停。 管饱也跟着封昭莲走了,现在就只剩下夜飞舟和夜温言兄妹二人。 夜飞舟提议:“左右只剩你我,不如弃了马车,直接骑马走?” 夜温言点点头,“早就想改骑马了,那样走山路还能方便一些。二哥,今儿初几?” 冷不丁这么一问,夜飞舟也愣住了,再仔细想想,便答:“似乎是六月十五?” 对啊!六月十五,前天经过一处寺庙,还听到有人说再过两天就是十五了,会有大集。 可这都六月十五了,她那个每月十五灵力丧失,还会大病一场的毛病,却没有如约而至。 且不只六月十五没有如约而至,五月十五也没有,四月十五也没有,似乎打从她入了无岸海开始,每月十五这个重要的日子,就再没来过。 按说这是好事,至少她不用每个月都生病一天,可夜温言却总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事出反常必有妖,当一切固有的规律被打破,就肯定会有些大灾小难同时伴随着。 她不知道自己这个毛病的消失,给这个天下带来了什么样的影响,但天地浩劫的紧迫感也确实是一天比一天更甚了。 她拉了夜飞舟一把,“赶紧去买马,然后我们再去郊外的山里去采些花。我要大量的花,越多越好。”她按按手腕上的镯子,如今她只留了给自己打开这只镯子的本事,其它灵脉都已经暂时封存起来。她必须为天地浩劫做好一切准备,绝对不能再为凡间俗事浪费灵力了。 夜飞舟也知事情紧急,于是立即找人打听马行,买好了两匹快马,带着夜温言就出了城。 两人在山里转了一天一夜,能摘的花都摘了,可对于夜温言来说还远远不够。 她告诉夜飞舟:“在临安城时,三殿下给的那几座山头,都种着大量生命力顽强的野花。我也派人去采过,三殿下也派人去采过,包括炎华宫的人,隔三差五就会往山里去一次,将能摘的花都摘回来。即使那样,那些花依然只够我在无岸海下方布一个聚灵阵。 面对天地浩劫,只我们现在采摘的这些花,根本是不够的。” 夜飞舟最见不得她着急,赶紧就道:“没关系,从这里到归月还有一段路,还要经两座省府,眼下季节好,咱们一路走过去,一定还能摘到很多花。实在不行,等到了下一座城就雇人去摘,只要出得起银子,愿意为咱们摘花的人有的是。” 夜温言点点头,“这样也好,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二人一路走走停停,路边一两朵小野花都不肯放过。 经此一事,夜温言就想,只要她想在这时空好好生存下去,一片花谷那是必不可少的。她只有生活在四周遍地是鲜花的地方才会有安全感,等到天地浩劫过去,如果她还能活着,一定要去寻个好地方,盖幢小房子,门前要有溪水河流,四周要花开遍地。 到时候她就跟师离渊在那处定居,也不回炎华宫了,本来也不是喜弄权势之人,住在炎华宫里作甚?倒不如在山野乡间来得自在。 她把这想法说给夜飞舟听,夜飞舟就说:“那非得去南边不可,只有南边才能一年四季都开花。不如你就在海仙镇落脚,虽说对面是大海不是溪流,但那地方也算有山有水。” 她听他这样说,便又去回想海仙镇那地方,的确背后有山,面朝大海。 “海仙镇的确是个好地方,左右那镇子如今已经不住人了,到时候我把申府推了,重新建一处宅子。那时天地浩劫过去,我和师离渊都能够使用灵力,宅子建起来就会很快。” 夜飞舟问她:“以后也不打算让赤云城的人出海打鱼了吗?” 夜温言想想:“也不是绝对不能去打鱼,渔民该出海还是可以出海的,只是到时候要看无岸海的情况还允不允许出海。另外,也得防着再出现一个申家。”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道:“我们说得好听,还不知道朝廷愿不愿意把海仙镇那块地方划给我。或者到时候我就说,我愿意替北齐守在南边,就算是个不拿俸禄,也没有实权的封疆大吏吧!但愿权青城能同意。” 夜飞舟听了她这话就问:“你帮那小皇帝那么多,怎的还不确定他给不给你一个小镇子?何况是你与帝尊一起住过来,帝尊发话,谁敢不听?” 夜温言笑笑,“他一个人代表不了整个朝廷,而且小皇帝也会长大,也会多很多跟以前不一样的心思。我在他还年少时被他叫几声姐姐,护着他往前走一段路,就够了。总有一天我会放开手,他也会不再依赖我,咱们各自生存,渐渐地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亲近。 二哥,就像你给他培养的麒麟卫,将人交到权青城手里时,你可有对他说什么?” 夜飞舟知她什么意思,便苦笑着道:“自然是说了。我告诉那些人,从今往后,皇上就是你们唯一的主子。哪怕有一天皇上让你们转过头来刺杀我,你们也要毫不犹豫地执行。” 第825章 囚禁 “这就是了。”夜温言说,“我们能护他一程,却护不了他一生,总有一天是要退出来的。他也总有一天会开始过那种权衡利弊的日子,会开始算计,也开始对过去闭口不提。 到那时,我们的存在对于他来说,除了证明他当初少年皇帝人人可欺之外,什么都不是。 所以我们也要做好随时随地退出的准备,退出之后就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退出来,做一个旁观者,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把最后一把花收入到空间镯子里,再问夜飞舟:“二哥到时候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海仙镇吗?”夜飞舟确实心动,“但愿有那么一天,能远离喧嚣,依花傍海。” 归月国,连王府。 连驸马今日又砸了一张桌子四把椅子,下人倒也利落,他刚砸完,没多一会儿就把新的换上了。还面带笑容地同他说:“桌椅太硬,容易伤着王爷,真不如砸杯子痛快些。” 驸马姓连,因为归月先帝封了异姓王,所以在归月有人叫他驸马,也有人叫他王爷。 封昭莲作为他和长公主唯一的女儿,随了皇姓,最后一个莲字,是用他的姓氏演变而来。 连驸马把封昭莲这个女儿当眼珠子一样的疼爱,那真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口中怕化了那种。要不是封昭莲一定要出去见见世面,他是说什么也不放心让那孩子去北齐的。 第一次去北齐时,回来之后他就听说皇上居然整出和亲那么一档子事,气得他带着长公主一起进宫,跟皇上大吵一架。 第二次去北齐,本想着归月这边经了帝尊大人的震慑,应该不会再起幺蛾子了。 谁成想竟传回女儿在北齐境内失踪的消息。 连驸马直到现在再回忆听到消息那一刻,心口依然疼得直抽抽。 但是他没上这个当,虽然听到消息那几日,几次都有冲动带兵去跟北齐拼了。可他家夫人说得对,泱泱北齐,不至于跟个小姑娘过意不去。即使想要与归月为难,有帝尊坐镇的国家,明着来就行了,至于背地里整这么一出? 连驸马这才冷静下来,反复思考这件事情,越想越觉得是归月有问题。 如今连王府里的人多半都被换掉了,归月皇帝基本就相当于跟自己的姑姑姑父翻了脸。 他的目的很明确,想要连王手里的兵权。但这兵权没办法明着要,因为先帝在世时说过,连王手中的兵权,除非他自己想交,否则即使是皇帝,也没资格把兵马从他手中夺走。 比起自己的儿子,他更相信自己的姐姐和姐夫。 都说长姐如母,归月国君从小就在长姐身边长大,长姐对他的照顾比母妃还要多。 他早就说过,这世上任何人都可能背叛他,但是姐姐不会。 归月老国君驾崩时,其实并没有多大岁数,才四十多,距离一甲子寿元终结还早着呢! 以至于长公主直到现在都想不明白,那么年轻的皇弟,为何说走就走了? 连驸马在府里砸东西,每天都要砸几回,他自己习惯了,下人们也习惯了。 甚至下人们还会说:“只要在这府里,驸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咱们只管驸马别出这座府邸,别的是不会多管多问的。” 连驸马都懒得同他们说话了,快一年了,该说的都说了,皇上把他囚禁在府内,为的无外乎就是一块兵符。可是这兵符他不能给,一旦给了,这座连王府就什么都不是了,他那至今下落不明的女儿,处境也会更加的危险。 只要他握着兵权,皇上心里就会有忌惮。一旦他没了兵权,那便是待宰羔羊。 对此,长公主心里也是有数的,可是有数又能有什么用呢?如今皇位上坐着的人是她的亲侄子,可这个侄子从小就被送去北齐做质子,不是在她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所以两人不亲,也所以新皇登基之后,对她这位姑母除了表面上的尊敬以外,其余就都是算计。 “也不知我莲儿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连驸马坐在花厅里,桌上摆了一桌子饭菜,他一口都吃不下去。这一年下来,人肉眼可见的消瘦,仿佛老了十岁。 长公主在抹了几个月的眼泪之后,如今也不抹泪了,只是告诉她的丈夫:“要相信我们的女儿,那孩子从小就机灵,不管遇着什么事儿都能逢凶化吉。都说母子连心,我就想着,如果她真的遇着了什么不好的事,我肯定是能感受到一些的。可是这一年来我没有任何感应,甚至连不好的梦都没做过,可见莲儿应该很好,只是我们被囚禁在府里,莲儿就算是给我们送了消息回来,我们也是收不到的。” 连驸马叹了一声,“也不知道要关多久,皇上这次是不拿到兵权誓不罢休了。其实我也不是想霸着兵权不给他,他是皇帝,我们这些手握重兵的朝臣都是为了保护他而存在的。那些兵马与其说是我们的兵马,不如说是归月的兵马,是他自己的兵马。我早就做好了有一天要交还兵权的准备,只是从来没想过会是以这种方式。 夫人,你可能猜透咱们这位皇帝他到底要干什么?” 长公主摇摇头,“我一个深闺妇人,如何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只是这几日忽然想起他刚继位那会儿,不是在宫里养了一位卦师么!” “卦师?”连驸马也想起这么一茬儿,“是有一位卦师,听闻还替他卜过北齐的运势。只是当时我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那北齐国是有帝尊在的地方,岂是归月能够觊觎的。” “可若那卦师卜出来的事情,不利于北齐呢?”长公主说,“这只是我的猜测,作不得准,咱们只说如果,如果那卦师卜出来的事,是说北齐不好,甚至帝尊不好,那是不是也给了咱们这位皇帝一份不该有的希望?你要知道,他曾在北齐做过质子,你说他对北齐没有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第826章 归月将取而代之 连驸马大惊,“你的意思是,他想要北齐?胡闹!”他气得直甩袖子,“纵然归月国土不输北齐,人口也不输北齐,可我依然从不认为归月能够与北齐对抗。我带了那么多年的兵我心里有数,归月较之北齐,还是有差距的。不然也不能这么多年从来也没从北齐人手里,讨到过半点好处,皇上当初更不能乖乖的把北齐要的赔偿都给送去。” 连驸马越说越生气,“他到底哪来的底气想要与北齐对抗?他得是有多大的胃口要吞了北齐?就凭他曾在北齐做质子?就凭他了解北齐?哼,这事儿说到底,怕还是跟北齐那摄政王有关。我怕就怕在这儿了,一旦他跟摄政王联手,对北齐不利,夫人你信不信,到最后不管是北齐现在的皇帝胜,还是那摄政王胜,咱们归月这位皇帝都得不到他想要的报酬。” 长公主又何尝不知这个道理,“所谓同盟,都是结盟的时候说得好听,一旦真正涉及到自身利益,谁又愿意让步?其实皇上的心思也不难猜,如今不惜囚禁我们也要拿到兵符,可见这是要做大事了。你我都如此,何况其它几位将军。我们在府中不知外界事,但我估计着,归月六成以上的兵权,都已经被他收回去了。” 她看向连驸马,担忧之心毫不掩饰:“我们若再不交兵权,就很有可能被扣上一顶反贼的帽子。我总觉得,皇上的耐心已经不多了……” 归月皇帝的耐心的确不多了,早在他继位之初,卦师就曾预言,北齐那位帝尊在未来一到三年内,会有一场大劫,且是生死劫。一旦历不过这场劫,北齐一家独大的地位就会立即崩塌,归月将取而代之。 他就是为了这一句“归月将取而代之”,成宿隔夜的睡不着觉。 在这片大陆上,没有哪个国家不觊觎北齐的土地资源,不管是土地范围,还是境内矿产,全都是其它国家无法拥有的。 就因为北齐有一位帝尊,所以北齐历代皇帝不停地开疆扩土,把所有他们想要的都拿到自己手里了。包括两百多年前,归月的三座城池。 归月每一任皇帝都有同一个梦想,就是拿回那三座城,同时也把北齐从一家独大的位置上给拽下来。从而瓜分北齐资源,让他们也从中分一杯羹。哪怕只拿下西边那座铁矿呢,那也能让归月的将士们用上更好的兵器。 所以他信了卦师的话,哪怕当时说的是几年以后,他依然愿意为这件事情做准备。 送封昭莲去跟北齐和亲,就是为了在那边埋一个眼线。虽说封昭莲这个人不太受控制,但只要归月控制了她的父母,就不怕封昭莲不听他的。 之后又把封昭莲送去苏原,是想着若那二皇子真能顺利做上国君之位,封昭莲就是王后了。到那时,苏原跟归月自然而然的就成了一家人,有苏原巫医和大祭司的帮助,归月如虎添翼。待一旦拿下北齐,苏原识趣的话,就分他们一座城池,不识趣便随手灭了。 他相信以归月这种大国的实力,要压制一个小小的苏原,还是能做得到的。 归月皇帝封沉央这几天很高兴,因为他听说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北齐那位帝尊的。 据传闻,帝尊在去年夏日里下大雪的时候,去了一趟无岸海。在那边似乎与什么东西起了冲突,他为了镇压那个东西,自己也沉入了无岸海底。 这就应了卦师的话了,一到三年内帝尊会有大劫,他以为指的就是这一场劫。 这个消息如今还没传得人尽皆知,这便是老天爷给他的最好的机会。 只要他把连炎手里的兵符拿到手,归月最后四成兵马就也由他说得算了。 届时,他要攻打北齐,趁着北齐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皇帝皇位还没坐稳,就把他给拽下来。至于那摄政王,呵呵,摄政王是不会让自己的私兵去帮着小皇帝的,甚至还能趁机也向小皇帝发难。到时候小皇帝同摄政王之间就会产生内耗,而他归月,则能坐收渔翁之利。 封沉央这主意打得相当不错,几乎都要为自己鼓起掌来。于是在今日朝堂之上,他痛骂北齐弄丢了归月郡主,顺带还说了如今的连驸马竟连给独女报仇的心思都没有,真叫他失望。 早朝散后,宫里就有人去了连王府,当着连驸马和长公主的面说:“皇上说了,再给王爷您三日时间考虑,若是再不交出兵符,就别怪他不客气。” 连驸马大怒:“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人就说:“自然是不能对您不客气,但是昭莲郡主那头……” “我莲儿到底在什么地方?”长公主急了,“他把我的莲儿弄到哪里去了?” 那人退后一步,“奴才只是来传话的,奴才什么也不知。但奴才奉劝二位,皇上毕竟是皇上,自古以来同皇上作对之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除非王爷是想……呵呵,奴才想多了,王爷一心为国,又怎么可能会起那种谋反的心思。只是既然不谋反,那您还握着兵权干什么呢?兵说到底都是国家的兵,如果您握久了,那可就成了连家的兵了,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这人说完话就走,一刻也不多停留。 连驸马与长公主对视一眼,都觉得这块兵符怕是要保不住了。 可比起兵符,他们更在意的是封昭莲的下落。 什么在北齐失踪,分明就是归月皇帝搞的鬼,只是他们仍不确定封昭莲如今是在归月还是在北齐。若是在归月,他们势必就要做出选择,若是在北齐,或许还能再挺一挺。 长公主紧紧握着驸马的手,女儿的事让她心力交瘁,这一年来都老了许多。 连驸马看着妻子头上的白发,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半晌,长叹一声:“罢了,兵权给他,我只想我莲儿平安。这王爷咱也不做了,就带着莲儿找处好地方住着,只要一家人能整整齐齐地在一起,就比什么都强。” 长公主点点头,“好,我都听你的。” 夜温言一路走走停停,终于还是走到了北齐西边的最后一座城池,天水城。 第827章 借宿 只是快到时天已经晚了,城门关闭,非得明日一早才能放行。 二人便往回返,寻了个小村落借宿。 距离天水城最近的村子叫西关村,取西部边关之意,里头约莫有个百十来户人家。 夜温言兄妹二人到时,村里人刚吃完晚饭,还有的人家炊烟未散。偶尔有小孩子在村路上跑来跑去打打闹闹,倒是好一幅人间烟火。 夜飞舟说:“挑一家吧,咱们借宿一晚,给些银子。” 夜温言也没什么好挑的,就找了一户还冒着炊烟的人家敲了门。 他二人晌午就没吃饭,正好这户还没熄火,也好央着人家再给他们做一些。 很快就有人从屋里走出来,站在院子中望了他们一会儿,再问:“你们找谁呀?” 夜温言说:“婆婆,我们是要到天水城的,可惜到得晚了,城门已经关了。就想着在您这儿借宿一夜,再请您给做些吃食,您看方不方便?婆婆放心,我们会给银子。” 她说完,立即从袖袋里摸出一小块银子递了过去。 那位婆婆本来不想留外人住下的,但一看那块银子,不同意的话就没说出口。 最后还是给他们开了院门,对他们说:“进来吧,村里人家住得简陋,你们别嫌弃。” 一边说还一边看夜温言手里的那块银子。 夜温言便把银子塞到了她手里,“我同哥哥晌午饭就没吃,这会儿实在饿得慌,婆婆给我们弄些吃的来吧!” “哎,好,你们坐,快坐。”婆婆很高兴,这一块银子虽然小些,但对于农户人家来说,足够一家人用两年了。有了银子她明日就可以进城去给儿子抓药,儿子的腿就有希望好起来。 她这么一想,就又掉了眼泪,还怕被人瞧见,赶紧胡乱抹了一把,就到灶间去了。 夜飞舟将两人的马栓在院门口,让它们自己吃草,夜温言已经搬了小凳子在院子里坐着。 他也走过去坐下,正准备跟妹妹说几句话,这时,就见一位年轻妇人从另一间屋子走了出来,手里还端了盆血水。 冷不丁的看到院子里有生人,那小妇人也吓了一跳,好在她婆婆从灶间出来,告诉她这是来借宿的客人,还给了一块银子。 那小妇人听说有银子也很高兴,赶紧就说:“那你们先坐,待我忙完了就跟婆婆一起给你们做饭吃。”说完,端着那盆血水直接就泼到了门口。 有同村的瞧见了,就问她:“你们家那位腿还是不行啊?去城里看看没啊?” 小妇人叹了一声,“去过一回,但要的银子太多了,咱们也没钱治。” “啧啧,要了命了。家里头就这一个能赚钱的,又断了腿,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哟!” 旁人都替他们家发愁,他们自己又如何能不愁? 那小妇人倒完水回来,不好意思地冲着夜温言笑了下,“让姑娘见笑了,我这就给你们做饭去。”说完就去灶间找她婆婆,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很快那小妇人又出来,看样子是要出门。 夜温言不解,开口问她:“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小妇人说:“家里穷,实在找不出什么吃的招待贵客,你们是给了银子的,总不能让你们跟咱们一样吃些糊糊和咸菜。我去村里富裕人家买些面来,好歹擀两碗面条给你们吃。” 她说完就走,也不给夜温言叫住她的机会。夜飞舟见状就说:“本以为他们家里有伤病者,好不容易有了银子,定是要全都留着进城去看病的。没想到还能匀出一些给我们买面,倒也是户实在人家。” 夜温言点点头,“可见当地民风还是不错的。”说完就站起身,扬声问那婆婆,“伤了腿的是您儿子吗?伤成什么样?听起来很严重?” 婆婆正在往灶里添柴,听她这么一问,眼泪当时就掉了下来。 “不瞒姑娘说,要不是为了给大牛治病,你们只是借宿一晚,吃顿便饭,我说什么也不敢收你们一块儿银子。实在是家里太难了,自从大牛伤了腿,家里头就没有人再能出去干活,儿媳妇怀着两个月的身孕,每天忙里忙外的侍候他,我这老婆子看着心里也不好受。 所以你们一说给银子,我便昧着良心收了,就想着能用这银子给大牛治病。 姑娘你放心,等大牛的病治好了,又能赚钱了,这银子我们一定给你还上。” 夜温言失笑,她不过是个路过的人,如何指望她们还这点钱。 但既然这里有病人,她少不得就要瞧瞧。灵力虽然不能用了,医术也是可以撑一撑场面的。何况储物镯子可以打开,里面有很多备用药丸。 于是她问那婆婆:“我能去看看吗?我多少也懂些医术。” 婆婆有些犹豫,毕竟夜温言太年轻了,她有点儿不敢相信她也是懂医术的。 夜飞舟见状就道:“反正看看又不要钱,对你们来说又没什么损失,你管她是不是真的懂医术,只当她是好奇,就想看看呗!” 婆婆一想也是,看看又不能看掉一块儿肉。于是擦擦手,带着他们二人去了正屋。 屋里尽是药味儿和血腥味,夜温言一眼就看到躺在榻上的那个叫大牛的男人。 那人二十四五岁模样,两条腿自膝盖开始血肉模糊,上面不知道涂着什么药膏,深棕色的,涂得很多,却不怎么止血。已经有血从药膏里渗出,淌到了褥子上。 婆婆赶紧上前去看,一边看一边说:“这也不行啊!这个药连血都止不住,怎么能治好伤。人总这么流血,早晚也流死了呀!明儿让桂娘到城里再去重新抓药,不行把你也带上。” 大牛就跟她说:“娘,您就听我的,别治了。我的腿伤成什么样我自己心里有数,膝盖都碎了,那准得是看名医吃贵药才有希望,咱们哪有那个钱啊!我这几日一到天黑就烧得厉害,今日换药时桂娘还说,伤口看起来不大好,又红又肿还流了脓,像是大夫说的发炎症了。我一直记着大夫的话呢,发了炎症就是要不好,可能我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咱们就别把钱浪费在我身上。您留着,将来给桂娘补身子,让她好好把娃给奶大了。” 第828章 神仙兄妹 婆婆听了这话就抹眼泪,“你说不治就不治了?那你说你这样子,让我带着你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怎么活?就算腿不能好,我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死了,好歹一条命留着,将来孩子也有个爹可以叫。” 婆子两个你哭我也哭,一时间倒是忘了跟着一起进来的夜温言和夜飞舟。 夜温言也无所谓这个,只管凑上前去看那大牛的腿,还拿了一块帕子,轻轻地将敷在上面的药给抹去一些,露出流脓的伤口来。 大牛感觉到疼,这才发现有一个极好看的姑娘正盯着自己的腿瞧。 这可把他给瞧得不好意思了,赶紧拿了边上的被子,想把腿给盖上。 夜温言却挡了他一下:“不必在意,我懂些医术,你只管把我当成大夫就好。” 说罢,继续将上面敷的药往下擦:“婆婆留我们借宿一晚,我们心中感激。正好你这事儿我也是赶上了,全当是我谢过婆婆的留宿之恩,顺手把你给治一治吧!” 她说完,又转头对那婆婆说:“打一盆温水来,要先将他的膝盖清洗一下。”说完又对大牛道,“之前的药不能再敷了,那药没什么用,非但治不了伤,还会捂着你的伤口不透风,导致发炎。也不知道是哪个王八蛋给你们开的方子,根本一丁点药效都没有。” 大牛听她这样说,便觉得这姑娘应该是真懂医术的,因为那药他用了好几日了,不但不见好,还越来越不好了。 原本他连等死的心都有了,这会儿听夜温言说得头头是道,便觉得自己兴许还可以再抢救一下,便赶紧跟还愣着的婆婆说:“娘,快去打水啊!” 婆婆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出去打水,大牛想要坐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 夜飞舟就跟他说:“你且躺着吧!伤成这样不宜挪动,想起来也得等过几日再说。” 大牛一看到夜飞舟就愣了,瞬间就感觉自己可能是遇着了神仙,这是不是就是话本子里说的神仙和仙女嘛?他们来到人世间,走进寻常百姓家的屋子,给这个家里带来粮食和棉衣,让贫苦的人家从此以后丰衣足食。 对,一定是神仙,要不然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好看的人?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都好看的和画里的一样,除了神仙,凡人哪会有这等仙姿! 愣神儿的工夫,婆婆回来了,媳妇桂娘也回来了。 那桂娘一进来就给夜温言跪下了:“不知姑娘竟还懂得医术,谢谢姑娘愿意救治我的丈夫,桂娘没什么本事,也没有银子,就只能给您磕几个头了。姑娘若不嫌弃,来世做牛做马,桂娘也会报了您这大恩大德。” 夜飞舟赶紧伸手把人给拽了起来,然后就听夜温言说:“我这还没开始治呢,你跪得也太早了。等我真把你男人的腿给治好了,你再跪我也不迟。” 大牛也说:“对,对,到时候咱们一起跪。这是神仙,娘,媳妇儿,咱们这是跪神仙呢!” 夜温言是没明白这神仙是打哪来的,夜飞舟却从他刚刚一看到自己时那个眼神儿,多多少少猜出一些来。这让他好生无奈,早知道就易了容,也省得这些麻烦事。 婆婆把端来的温水放到榻上,桂娘一见夜温言这架式是要给大牛擦膝盖,赶紧就要上前来帮忙。结果两个月的身子突然一阵干呕,让她不得不又退了回来。 婆婆抹着眼泪无从下手,最后,给大牛清洗膝盖的活儿,落到了夜飞舟手里。 其实夜飞舟做这些事是非常习惯的,他在江湖十几年,什么样的伤没见过。肠子从肚子里掉出来,他都能再给塞回去,何况只是区区断腿。 很快伤处就已经清理好,婆婆将第四盆水端出去,再回来时,就看到夜温言手里拿着一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一枚药丸递给了大牛。 “吃下它,只吃一颗就可以,剩下的我再给你敷到腿上去。你这膝盖是粉碎性骨折,普通的药肯定是医不好了。我兄妹二人从京都来,这药也是自京都带出来的,相比天水城这边,肯定是京都的药效会更好一些。” 她一边说一边又从瓶子里倒了两颗药丸出来,取一些温水将药丸化掉,再跟桂娘要了干净的布条,把布条浸在化开药丸的水里,浸透了,再敷到两边的膝盖上。 “明日一早疼痛就可以减轻,三日之后骨碎之处开始自行恢复。大约一个月以后,你就可以下地走路了。药不用换,只管七日之后直接去除就好。” 她给大牛用的是时玄医馆里的药丸,是摆在药柜子上镇店用的。 临出门时她又做了一些随身带着,本是想着自己保命,中途给过云萧一些,让他拿着去救封昭莲。后来云萧说没用上,因为封昭莲在苏原混得风声水起,除了没办法往外送消息以外,生命安全是能够保证的。 没想到她手里的这些,竟是给这大牛用上了。 这怎么说呢?就是缘分吧,或许命运就是这样的安排,让她有这一番遭遇,让大牛有这一番造化。纵然他只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这造化也是老天爷给的。 夜温言下的医嘱很平常,既没有说不让他吃什么,也没说让家人再去抓什么药。似乎就是吃一颗药丸,再敷两颗药丸,这双腿就能好了。 这让婆婆和桂娘都觉得有几分不真实。 可是大牛相信她,他还跟母亲和媳妇儿说:“仙女的医术是不需要质疑的,她说能好,那就一定能好。还有,你们快来看我的腿,是不是已经不流血了?” 他这么一说,婆婆和桂娘也发现了,原本流血流脓,连敷药都没用的膝盖,这会儿竟是清清爽爽的,一点血都没有再流出来。就好像那两颗药丸化了水的药力非常强悍,直接把血给逼了回去。 婆媳二人这才反应过来,夜温言真的是大夫,而且还是神医,说不定真的是仙女。 不然怎么可能有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呢? 二人又要跪下磕头,夜温言拉了二人去一旁寒暄,夜飞舟却在大牛的身边坐了下来,看了一会儿他的腿就问:“你这伤,是怎么来的?” 第829章 铁矿山 大牛如今俨然已经把夜飞舟当成了仙人,仙人问话哪还有不答的,于是立即道:“是在矿上做工,突然塌方了,被压的。我这算是命大,只断了腿,还有的人直接就被压死在下面,挖都挖不出来。” “铁矿?” “对,铁矿!就在离村子二十里地的地方,就是西关的铁矿山。” 夜飞舟心说果然,怪不得刚刚在给大牛清理伤口时,在肉里能发现一些铁质的残渣。 他状似随意地跟大牛聊天:“早年间听闻西边的铁矿山矿产丰富,挖了几年也挖不完。可是后来又听说终于快挖到头了,到如今一天能挖出来的矿,连五车都不到。” 大牛苦笑着摇摇头,“神仙小哥,你有所不知,其实我们那座矿山挖了连一半都不到,而且就在去年春日里,边上的山脉又探出铁矿来,天水城的那位王爷立即派人将整个那一带全都围了起来,每天从矿里推出去的铁疙瘩,足足有三十车。这还是因为人手不够,若人手再多些,一天挖个五十车都不成问题。” 夜飞舟听得直皱眉,一天三十车,可为何传到京里,就只剩下五车了?还有那去年新开出来的矿山,为何京城也一点消息都没听说过? “你说,围住矿山的人,是天水城的王爷?就是那个握着丹书铁券的平西王?” 北齐西边有一位异姓王,这个夜飞舟是知道的。因为王位是世祖皇帝在世时赐下的,世袭三代,到了这一代已经是第三代了,所以存在感不是很强。又因为远在西边,所以跟朝廷也不常来常往,有时候三年五年的都不上京一次。 从前有夜家军在西边驻守,朝廷虽知那平西王小日子过得很滋润,但也知他定翻不起什么风浪来,便也懒得理会他。 没想到少了夜家的震慑,如此竟敢私吞矿产了? 大牛这时也点了头,“小哥说得没错,就是那位王爷。” 夜飞舟再问:“为何是王爷的人去围了铁矿?天水城的知府呢?” 大牛说:“知府哪有王爷大呀!那王爷要围,知府大人还敢拦不成?” 这时,夜温言那头也再没有多少寒暄的话,桂娘接着出去擀面条了,婆婆又再三谢过了二人,便留二人在这里跟大牛说话,自己也跟着桂娘去了灶间。 桂娘见她婆婆来了,赶紧就把人拉到自己身边,小声道:“娘,怎的我听那小哥一直在跟大牛问铁矿的事?大牛倒是问什么答什么,可这万一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会不会出事啊?” 婆婆瞪了她一眼,“能出什么事?命都差点没了,最坏还能比这更坏吗?我是老了,但我不糊涂,那对兄妹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他们自己也说了是从京里来的,如今又在问铁矿的事情,显然是有目的的。但不管他们有何目的,人家是大牛的救命恩人,咱们就得报恩。 那铁矿我早就觉得有问题了,以后就是大牛的腿脚好了,也绝对不能再让他去矿上做工。别到时候连累了一家老小,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行了,赶紧做饭,明日恩人用过早饭肯定要走的,咱们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别和人家说他们给大牛治了腿。” 桂娘答应了一声,也不再问了。 倒是屋里的夜飞舟琢磨着又跟大牛问了句:“你知道那些铁疙瘩挖出来之后,被送到什么地方了吗?” 大牛摇摇头,“不知道。那些都是上头的事,不会让咱们这些矿工知道的。”说到这里,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倒是有一次我听一起做工的人说起过,他说他亲眼看到拉出去的那些铁疙瘩被分开运送,一边只有五车,好像说是运往京城的。另一边是整整二十五车,却不知道是送到哪里的了。” 大牛能说的就这么多,夜飞舟也不想再问,只让他好好休息,说明日一早再来看他。 兄妹二人出了屋,吃了婆婆和桂娘煮好的面条,总算填饱了肚子。 大牛家里穷,没有多余的屋子,只一间正房和一间厢房能住人。 婆婆不好意思地问夜温言:“你们可是亲兄妹啊?若是亲兄妹,看看能不能在一间屋子凑合一晚。炕大,一个住炕头,一个睡炕尾。若不是亲兄妹,那就只能让这位小哥去大牛那屋睡,然后咱们三个挤一下。家中简陋,实在对不住二位。” 夜温言摆摆手,表示没关系,告诉婆婆:“我们是亲兄妹,我俩在一间屋子就可以。” 婆婆高兴地应了下来,赶紧去屋里把被褥都打理好。也好在现在是夏日里,不需要太多的被褥,不然这个家怕是连多余的厚被子都拿不出来。 收拾好屋子,婆婆带着桂娘就一起到大牛那屋挤着睡了。临走还说:“一看就是亲兄妹,要不怎么能长得都这么好看呢!” 这话把夜飞舟听得直笑,直到两人进了屋笑都止不住。夜温言无奈地问他:“有那样好笑么?” 他便答:“怎么没有?我俩虽说样貌都不错,但实际上却是一点都不像的,也不知道那婆婆怎么看出我们就一定是亲兄妹。”他说到这里就叹了气,“曾经我也一度以为我们是亲兄妹的,没想到白忙活一场,到头来竟什么都不是。” 夜温言纠正他:“怎么就什么都不是了?至少我们还是同一个祖母,身上也连着血脉的。” “那不一样。”夜飞舟伸手往她头上揉了揉,“小四,那不一样。不过没关系,二哥还是会保护你,就像亲妹妹那般。行了,快点休息,我要出去一趟。” “去矿上?”早在夜飞舟盯着大牛问铁矿的事时,她就有所警觉,没想到这人还真是一刻都不多等,连夜就要去看。“我同你一起去吧!” “不用。”他赶紧把人按到炕上坐着,“你只管好好睡觉,我一人去即可。这院子里还有旁的人,万一被他们发现你我都不在,就不好解释了。你放心,我就是去探探,不管有没有发现什么,天亮之前一定会回来,后面的事我们再议。” 第830章 矿山里的事 其实夜温言不是很在意两人睡一个房间,形势所迫,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 她一个后世灵魂,对于这些事情要求没有那么苛刻,何况两人本来就是兄妹,夜飞舟又是个很正经的人。 但是她知道,夜飞舟在意。不是在意他自己,而是在意她这个妹子。 也罢,去矿山就去矿山吧,每日三十车铁矿,却只有五车送往京城,那另外二十五车去哪了?官盐层层盘剥她可以理解,为了利益。但要这些铁疙瘩有何用? 彼时,夜飞舟已经往铁矿山那边去了。 为了避人耳目,他连马都没骑,一路施展轻功前行,速度倒是快了不少。 矿山的位置大牛已经同他说了,有轻功承着,居高临下看得很清楚。 的确是很大一片山脉,可以看出其中一座大山已经被挖了一多半,边上还有一座山应该还没有开始挖采,却有重兵围着,防守十分严密。 只可惜,再严密的防守也守不住夜飞舟这等高手,在皇宫都能来去自如的人,进这铁矿山就如入无人之境一般。速移的身法施展开来,那些守卫几乎连虚影都看不到,只微微觉出一阵夜风飘过,人就已经进入到防守区域内了。 那些守卫摸摸鼻子,还嘟囔了句:“要是多来几下这凉风就好了,这天真是热得人发慌。” 夜飞舟又往前走了一段路,拐了两次弯,很快就听到前头有声音。 他寻了处地方隐藏自己,再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不一会儿就看到有装满矿石的车子从里面出来。 车上装的是铁,很重,所以每辆车都由两匹高头大马拉着,这小路也仅仅够马车行过。 他很疑惑,为何要夜里运矿?再仔细去数那些马车,从第一辆到最后一辆,整整三十。 他跟着马车往外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叉路口停下,眼瞅着马车分了两批,一批只有五车,有人问:“前头攒够多少天的货了?” 立即就有人答:“算上今晚这五车,正好够一个月的量。” 先头那人就又道:“行,老规矩,送往京城。但要记得跟那头的人说,我们这边的矿已经挖得差不多了,以后每天可能凑不出五车来,最多四……三车吧!最多三车。” 另一个就有些犹豫:“会不会太少了?万一那头派人来查呢?” “查什么?要查早就查了,还用等到现在?先帝在世时都顾不上咱们这头,何况现在那还没亲政的小皇帝。放心吧!出了事有平西王顶着,天塌下来也砸不到咱们。” “您说得也是。成,那就这么跟那头回了。” 两人各自哼着小曲分开,其中一人带着五辆马车走了,另一人则又转去另外二十五辆马车那边,一边走还一边跟领队的说:“动作轻些,别把那些矿工吵醒了。哎,让你轻一些,没说让你慢一些,赶紧赶紧的,趁天黑赶紧运走。” 这一运就运到了一条密道里,密道口是一扇大门,同样有重兵把守,见车队来了才打开。 夜飞舟实在是很惊讶,这矿山中居然藏着这么大一条密道,宽敞得都够马车通行。 他跟了一段路,直到二十五辆马车都进了密道,这才又悄悄溜了出去。 密道很长,不知道通往哪里,他不能一直跟着走,万一天亮之前都到不了出口,夜温言会着急的,所以必须得趁着大门关闭之前溜出去。 这一晚探查,让夜飞舟的心情十分沉重。 每日三十车的产矿量,到最后却只有五车归了朝廷,且听他们的意思,以后连五车都保证不了,要减到三车。 这还只是一座矿山,边上还有一座没开采的呢!那座山他们是不打算上报给朝廷吗? 那平西王到底要干什么? 他在天刚蒙蒙亮时回了西关村,乡下人起得早,桂娘已经在灶间准备早饭了。 他溜到后窗,轻轻敲了两下,窗子很快被人从里面推开,夜温言的小脑袋就探了出来。 “二哥快进来。同我说说,矿山那边情况如何?” 临睡前桂娘送的水已经凉了,夜飞舟喝了一口,这才将那边的情况仔仔细细说给她听。 话才说完,都不等夜温言发表意见,就听外头有桂娘的声音传来:“二位是不是醒了?我听着屋里有说话的动静,要是醒了就起吧,很快就能吃早饭了。” 夜温言答应一声,示意夜飞舟再睡一会儿,她先出去。 夜飞舟却摇摇头,“无碍,一夜而已,早都习惯了。” 二人从房里走出来,桂娘已经把饭摆到了院儿里的小桌上。 “今早起贴的饼子,还有些稀粥,二位将就一下。哦对,锅里还煮了两个鸡蛋,我去给二位盛来。”她说完就又往灶间跑。 夜温言忙在后头说:“不急,粥还烫着,凉一凉再吃,我先去看看大牛哥。” 听她说要去看大牛,桂娘赶紧把鸡蛋搁到桌上,然后匆匆去开门。 因为昨晚没用药,屋里的药味儿已经没有那么浓了。婆婆早就起了,这会儿正坐在炕边看着大牛的腿,口中还不停地念叨:“京里的药就是好,这才一晚上,我瞅着都好多了。” 夜飞舟跟在夜温言身后,一进屋就听到“京里”二字,赶紧就道:“婆婆,我们从京里来这件事情,你们还是不要挂在嘴上。若有人问,就说是邻城来的。” 婆婆一愣,显然是不明白为何不让说是京里的。但好在也知道有些事不是自己该问的,反正人家怎么说她怎么做就是了。这二人能治好她儿子的腿,那就是恩人,恩人的话一定听。 夜温言走上前去看大牛的腿伤,大牛很高兴地给她说自己这一夜的情况,说没有再像前些日子那么疼了,也没流血,更没化脓,再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能好起来。 夜温言点点头,“的确恢复得不错,过几天可能会发痒,那是在长新肉,不要用手去抓。实在痒得太厉害了,就轻轻地拍打几下缓解缓解,能记住吗?” 屋里三人都跟着点头,表示能记住。 桂娘去端了早饭给大牛吃,婆婆则带着夜温言二人回到院子里。 一顿早饭吃完,婆婆以为他们肯定是要走了,结果却听夜飞舟说:“我们可能还要再住些时日,不知婆婆这里方不方便。” 第831章 面具 他这样说着,同时又递了一块银子过去。 这次是一整锭银子,足有十两。 婆婆吓了一跳,赶紧就把银子往回推,还伸着脖子往门口瞅瞅有没有人看到。 见无人往这边溜达,这才小声说:“这可使不得,你们给大牛治了腿,我们无以为报,住几日就住几日,可不能再收你们的银子了。” 夜温言则道:“我们既然给得起,就也是不差这些,婆婆就收着吧!大牛哥的腿就算治好了,以后也需要吃些好的补一补,就当这是给他补身体的钱。我们兄妹第一次来西边,觉得到处都新鲜,想在附近转转,这些日子就叨扰您了。” 婆婆也不是个傻婆婆,这兄妹二人说的话漏洞百出,山里有什么好转的,再加上昨天还问了大牛矿上的事,她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几分其中缘由。 但是她不会说出来,更不会问,人家又给银子,又给她儿子治腿,她装个糊涂不是应该的吗?就是一会儿得好好嘱咐嘱咐儿媳妇,这件事情可一定要帮着这兄妹二人给瞒住了。 婆婆收了银子,又是万千感谢,还说让桂娘去城里一趟,买些米面回来。 夜温言就又跟她说:“如果有村里人问起我们,婆婆就说我们本来只是路过借宿的,因懂些医术,就多留几天给大牛哥治腿。” 他二人说是想在附近转转,就真的是出去转转。这西关村离那座矿山还有挺长一段距离,他们进了山之后一路往矿山方向走,路上还遇着了几个上山挖野菜的村民。 边境城镇的人好奇心都不是很重,因为他们知道,山高皇帝远,这种地方的许多事情都是做在北齐律法之外的。这种地方的很多人,你都不知道他到底是北齐人还是归月人。 好奇心太重,就会知道一些不该知道的事,而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说不准就会被认为不应该继续活着。若想保命,那最好就当自己是瞎子、聋子,只有这样,才能够在这里长长久久地生存下去。 所以即便是夜飞舟兄妹二人在他们看来很眼生,他们也不会多管闲事。 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渐渐地就再也看不到村民了。夜飞舟这才低下头,小声同夜温言说话:“你觉得,那二十五车铁矿是运到什么地方的?” 夜温言答:“十有八九是送到归月去了。” 夜飞舟点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这里距离归月只隔了一座天水城,密道挖起来相对其它地方会容易一些。也不知道这样的情况维持多少年了,那密道修得十分精细,不但宽阔能行马车,四壁竟还贴了青砖。这种规模的密道岂是一年两年能修完的,依我看,没个五年工夫,都不可能形成这样的规模。” 夜温言听得直皱眉,“只怕那密道修建的初衷,并不仅仅是用来运送铁矿。” 她抬头看向夜飞舟,“二哥你说,如果有一队兵马,神不知鬼不觉地从密道进入北齐,那他们会攻打天水城,还是春兰城?” 春兰城是天水城往东的一座城,如今他们兄妹二人所在的位置,就夹在春兰城与天水城中间。两座城都隶属白州府,是北齐西部的两座重城。 听夜温言这样问,夜飞舟就明白她的意思了。那密道最终的目的当然不是运送铁矿,而是为了运人。将归月将士运到北齐来,然后……“应该是攻打春兰城了。” 他苦笑,“归月人一旦进入到此地,那么天水城就相当于被包围在其中,已经不具备任何威胁了。进来的这部分人只需要全力攻打春兰城,天水城那头自有另一部分归月将士光明正大地攻击。当然,他们也一定会派人潜入到天水城内,打开城门,让归月人进入。” 夜温言接着他的话道:“只要密道不被发现,归月就可以通过这个途径,源源不断地往北齐输送将士。还有那些铁矿,总不可能是为了给归月百姓造铁锅铁铲的,唯一的用法就是制造武器。到时候他们用北齐的铁打出来的武器,来攻打北齐人,里外里都是赚的。 哦对了,或许根本就不用归月人从这里返回天水城去开城门。既然那平西王干了这么一大票买卖,都能把铁矿往归月送,那城门自然也得是由他来开。 二哥,你说这种异姓王,当初的北齐国君为何要封?” 夜飞舟说:“因为当初他们家的先祖,的确对北齐有过巨大的贡献。这种贡献大到不管给什么赏都觉得不够,最后就只能封王了。且当初他们家的先祖也一定是忠心为国的,所以皇帝封起王爷也没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只可惜,世袭三代,到了这一代,忠心就不再忠诚了。” 二人一路说着话,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就走到了铁矿附近。 白天的铁矿山戒备并不算森严,至少矿山外围是不限制出入的。只要不进入到采矿区,就没有太多的官兵把守。 有不少妇人和孩子在这边活动,也有些年轻人来来往往,甚至因为这边人多,人们还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小集市,卖些平常用的东西。可以用钱买,也可以以物换物。 进入这片区域之前,夜飞舟摸出了一样东西给夜温言递过去,他自己手里也拿着一张。 夜温言一愣,“这是……人皮面具?” 夜飞舟咧咧嘴,“别说得那么渗得慌,什么人皮,这是蚕丝。” “哦。”她松了口气,“蚕丝还好,我没用过这东西,如果真是人皮的你可一定得告诉我,我是万万不敢戴的。” 夜飞舟听了就笑,“你还有不敢的事?行了,快点戴上,咱们俩这样貌行走在此处,总是会招人多看几眼。戴上这东西易个容,能省不少麻烦事。” 面具两张,一男一女,全是平常模样,属于扔到人堆里都找不出来的那种。 夜温言虽看不到自己这张是什么样子,但是看了易容之后的夜飞舟,便也知自己这张差不多难看到什么程度。 不过夜飞舟说得对,易了容,很多事情做起来就方便多了。 第832章 帐篷区的妇人 二人戴着面具走在街上,起初还装模作样地看了几个摊位上的东西。后来慢慢的发现真的没有任何人特殊的注意他们,这才放心加快了脚步,朝着矿山脚下走。 其实说是要去矿山脚下,却也到不了太近的地方。夜温言目测距离矿山至少还有一百米的地方就开始戒备,重兵把守,整整两排人,把这一片山脉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夜飞舟小声同她说:“白天不好进入,你若想到里面探探,咱们还是得晚上来。不过你要想跟人打听事情,这个时候就最好。你看前面全都是帐子,那应该是矿工的家眷自发组成的村落,今早那个桂娘不是说过么,大牛在矿上做工的时候,十天才能回一次家,她平时就也住在这边的帐子里,给大牛洗洗涮涮,做做饭什么的。” 说话工夫,两人已经走进这片帐篷区。因为矿工多,所以帐篷区也很大,层层叠叠的,一眼望不到头的那种。 有不少妇人在帐子门口洗衣裳,还有孩子在跑来跑去。一位大娘正拎着个擀面杖追着个小男孩打,口中不停地骂着什么不听话以后没出息的。 他二人虽易了容,但对于这个帐篷区的人来说,到底还是陌生的。一时间有不少人朝他们二人看过来,甚至还有人问:“你们找谁?” 夜温言就说:“我们不找谁,就是家里父亲想要到这边来做工,我们不放心,就先过来看看。大婶,跟您打听一下,如果我们想过来住,这边的帐子是怎么租用的?” 那大婶听她这样说,就“哦”了一声,然后道:“这事儿你得去问军爷,咱们只管跟着男人过来住,哪懂得这些。去问军爷吧!”说完,又低下头开始洗衣裳。 夜温言觉得她应该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跟她说话。且不只这位大婶不想跟她说话,其余人也回帐的回帐,走远的走远,就好像她兄妹二人是瘟神一般,一下子全都走开了。 夜温言颇为不解,正琢磨着这到底是怎么了,这时,只见有个三十多岁的妇人快步走到他们跟前,往围裙上抹了抹湿着的手,然后拉了夜温言一把:“姑娘,走,到我那去,我同你们说怎么租帐子。这在矿上做工啊,可不容易,好在给的钱多,也不白挨累。” 见妇人如此说,夜温言二人也没犹豫,点点头就跟了她走。 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就不屑地道:“听她讲?她能讲出什么来?讲怎么到矿里睡觉?还是讲矿上的男人哪个更好?”说完又瞪了那妇人一眼,“奉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两个人,哼,根本就不是咱们这儿的。” 夜温言明白了,原来是口音的问题。她虽然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的话贴近西边百姓的口音,但刻意学的,跟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她有些无奈,但拉着她的那个妇人却安慰她说:“没关系,咱们这矿山出名,有不少人都特地奔着这边来。唉,为了赚钱,都不容易。我的帐子就在前面,你们跟我来吧!” 她说完,松开了夜温言的手,独自走在前头。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一处帐子前,妇人掀开帘子请他们进去,还给他们倒了茶。 帐子不大,里头只放了一张单人床,窗口的帘子是掀开的,空气流通很好。 妇人把这帐子收拾得很整齐,桌上还摆了个花瓶,里头插着附近山里的野花。 她见夜温言看她的花,就有些不好意思,“不是富裕人家,用不起那些名贵的花枝,这些都是在外头随手采的,就看个新鲜。姑娘饿了吗?我这有饼子,你要是不嫌弃就吃。” 夜温言摇摇头,谢过了她,“我吃过饭来的,刚刚在集市上还吃了块糕,这会儿不饿。多谢婶子不顾及我们是外乡人,愿意同我们说话。” 那妇人摆摆手,“我无所谓那些个,是哪里人又如何呢,都是苦命的人罢了。谁家日子过得好,能到这矿上来卖命,既然想到这里来了,那肯定就是实在没有了出路。不过姑娘,你们可得想好了,这矿上进去容易,但想要再出来,可就太难了。” “哦?此话怎讲?”夜飞舟想起大牛,虽说坏了一条腿,但好歹那也算是出去了,怎么这妇人的话听起来,又像另一个意思? 妇人看向夜飞舟,看了老半天,看得很仔细。最后的神色似有些失望,但还是答了他的话:“矿上的事都是严格保密的,所有矿工进山之前都要在他们的文书上按个手印,关于矿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甚至每一块石头,都不可以往外说。” 话听到这里,夜飞舟隐隐觉出不对劲了。 大牛跟他说了很多关于矿上的事,甚至把每日产出多少铁矿都说了出来。 这绝不是大牛没把保密文书当回事,而是大牛把他们当恩人,所以才说了实话。 可这实话,会不会让大牛陷入危险? 他有些着急了,忽然很想回西关村去看看大牛一家。但眼下该打听的事还没打听全,他纵是再着急,也得多等一等。 夜温言已经在跟那妇人攀谈,她问妇人:“我听说这片帐篷区,都是跟着男人一起来的女人和孩子,是矿工每日都出山来住吗?” 妇人点点头,“对,他们一次上工要七个时辰,七个时辰之后就可以出来,在自家的帐子里歇上半天一晚。这帐子都是租的,但因为都是矿工的家眷,所以租金不贵。只是如果想要大一点的帐子就要额外加钱了。咱们刚才走这一路,你们应该也看到了有不少大帐子,家里的老人和孩子都接到了这边来生活,那些就是要额外加钱的。” 夜温言再问:“那婶子您这是过来做什么呢?我见您这帐子里也就能睡一个人。” 妇人有些尴尬,“我啊,我就是在这边给矿上的军爷们洗洗衣裳什么的,还会到山里给他们做饭。我……” 正说着,忽然外头传来喊话声——“容夫人,军爷叫你进山呢!赶紧的!对了,今儿军爷说想看红色,你换身红色的衣裳!” 妇人更加尴尬了…… 第833章 我可能知道她是谁 夜温言一下就明白这妇人是干什么的了。 也就是在明白了之后,她才仔细观察这妇人。这一观察才发现,原来这妇人眉眼竟十分好看,脸上的几道灰也是抹上去的,若再仔细琢磨,就会觉得她的皮肤底子其实很不错,这张脸只要洗净了,就会非常白净细嫩。 许是上了些年纪,所以并不是小姑娘那般消瘦,脸上身上都还是有肉的,却绝对不是胖。 这种应该叫做中年妇人的丰满,很是有一部分男人最喜欢这样的感觉。 只是她不明白,这般做那种营生的人,自然而然的会流露出一种媚态,除非不是自愿的。 可再看眼前这妇人,虽说不是很情愿,但也没感觉她有多不甘。虽然眼下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尴尬,但也只是尴尬,并没有其它表现。 还有,为何这帐篷区的其他人都对外乡口音避之不及,却偏偏这人愿意同他们说话? “婶子可需要帮助?”夜温言主动问她。 那妇人摇了摇头,尴尬的神情褪去了几分,“不用,不需要帮助,我,我挺好的。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吗?若是没有我就走了。这帐子你们可以坐下来歇歇,歇够了就回去吧!另外我还得跟你们说,这矿山收人,也都是附近城镇的人,如果你们的父亲也同你们一样的口音,我劝你们最好别来。那些守山的人很谨慎,一旦让他们觉出你们有不对劲的地方,他们有的是法子把你 们关起来拷问。” 这时,外头那人又催促起来,妇人应了声:“就来了,换衣裳呢!你先去吧,一会儿我自己会过去。”然后又尴尬地看向夜飞舟,“小哥出去等等吧,我要换衣裳。” 夜飞舟点点头,拉着夜温言就要走。可夜温言却没走,因为她见妇人只让夜飞舟出去,却没提让自己也出去,便觉得这人似乎有什么话想要同自己说。 于是就跟夜飞舟说:“哥哥先在外头等我,我再跟婶子说几句话。” 夜飞舟想了想,点头,“那你快些。”然后转身出了账子。 外头那人已经走了,夜飞舟只来得及看个背影,倒是看清楚对方穿的是官兵的衣裳,走的也是矿山的方向。中途有人勾了他的肩说话,说了一会儿就回过头往这边看。他赶紧往边上闪了一下,没让对方看到他,但他却看到那二人毫不掩饰的猥琐的目光。 夜飞舟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事情,如果早知道帐子里那妇人是做这个的,他可能都不会让夜温言同她说话。从骨子里来讲,他还是一个相对保守的人。 但眼下已经说上了,他也不能再把人给拽出来,何况这地方也就只有这个女人愿意同他们说上几句,就是不知道两人这会儿在账子里要说什么。 他在外头站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夜温言出来了,后头跟着的还有那个妇人。 只是这一次却让夜飞舟为之一愣,落在那妇人身 上的目光,差一点都要收不回来。 只见眼前这人不但换上了红衣,还洗了脸,上了妆。先前看着普普通通的一个人,这会儿竟是光彩夺目,即使他生在京城看惯了美人,此刻也觉得这人生得实在是很好看。 对方见他就这样直勾勾地看过来,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别过头跟夜温言说:“姑娘,那我就先去了,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下次要是还想来,直接到这边来找我就成。” 夜温言点点头,“多谢容夫人,那我们就告辞了。”说完,还用胳膊肘撞了夜飞舟一下。 夜飞舟这才回过神来,揖了揖手,道了声多谢。然后就看到妇人提了裙子,快步朝着矿山走了去。途经其它帐子时,总会有女人冲着她发出“呸”地一声,她也不在意,就像没看见似的从她们身边经过,引来后面的人好一顿骂。 骂的话都很难听,什么不要脸啊,做皮肉生意做到了这里啊,这一类的。还有人凑到一起研究:“她到底是只跟军爷睡,还是也跟矿工睡?有这么个人在这儿,可真叫我不放心。” 边上就有人劝她:“你就放心吧!军爷用过的东西,除非以后再也不用了,才轮得到那些泥腿子。你看她几乎天天往山里跑,每回来叫她的人都是官兵,像是被厌弃不用了的吗?所以至少暂时还轮不着别人,咱们不用理会。” 夜飞舟扯了夜温言一把,“走吧!咱们赶紧 回西关村,我总有不太好的感觉,怕大牛他们家出事。” 夜温言问他:“是因为容夫人说的那个保密的文书吗?” 夜飞舟点点头,“如果那个容夫人没有说谎,那……” “她应该是没有说谎的。”夜温言加快了脚步,但也不能太快,毕竟眼下二人还是在矿山范围内,走太快会引起别人的注意,而他们最怕的就是别人的注意。 夜温言没有说出为何她笃定容夫人没有说谎,而是突然转了话题,盯着夜飞舟问:“你刚刚看容夫人的那个眼神儿有问题!二哥,你自己就是个绝世美人,我自认长得也不差。你说你从小到大又是看你自己又是看我,再加上京城里美人如云,怎的还跑边关来看美妇来了?你盯着她看,眼睛都移不开的样子,是认真的吗?” 夜飞舟让她说得一下就红了脸,“姑娘家家的,你说话能不能注意些?”他实在是受不了夜温言这张嘴,还说他是美人,他一个大男人,叫什么美人?“我只是见她突然换了装束,有些意外,而且……”他顿了顿,半晌才道,“小四,我,我可能知道她是谁。” “嗯?”夜温言一愣,“她是谁?” 夜飞舟没直接回答,而是反问她:“你们在帐子里说什么了?” 夜温言道:“她问我是从哪里来的,说听我口音像是北边的。二哥,我口音很容易被听出来?我已经尽力在学着这边的人说话了。” 第834章 出事了 夜飞舟听了就笑,“你觉得自己说得像,可是当地人一下就能听出来你是北方来的。我本来不想让你多说话的,但看你实在自信,又不好打击你。” 夜温言直接翻了白眼,“你这可真是……给我留面子啊!罢了,不与你计较,谁让你是我哥。刚刚在帐子里,我听那容夫人的意思,似乎很希望我们是从北边来的,甚至更希望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我不知道是为什么,她也没有多说,只是感叹这大西边的,山高皇帝远,她一辈子也没有去过京城,真想跟京城来的人说说话,听听天子脚下的热闹。 二哥,你方才说你可能知道她是谁?” “嗯。”夜飞舟点头,低头看了她一会儿,苦笑了下,“若你是真的言儿,可能这人的身份我还要考虑一下要不要同你说。好在你不是,所以我说起来也没有多少心理负担。不是我见到美人就直了眼睛,我只是在看到她清洗过后的面容时,一下子就把人给认了出来。 小四啊,如果我没认错的话,那位容夫人,应该就是大伯养在边关的外室之一,是大伯从一处花楼里赎身出来的红姑娘。 容这个字并不是她的姓,但却是她的名,她叫景醉容,从前人称景夫人。” 夜温言恍然,“我曾听周商说过,我那位父亲在边关养了三个外室,一个给他生了孩子,一个是因为救过他,还有一个就是他从花楼赎身的红姑娘,想来就是刚刚那位了。只是二哥,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不但知道,甚至连人家长什么样你都一清二楚?” 夜飞舟有些无奈,“从前我一心想着为二房建功,想让自己得到爹娘的重视,在家里的日子能好过起来。所以有那么两年,我疯狂地让三殿下去帮我搜集夜家大房的把柄。 大伯在边关的那些事,就是三殿下手底下的人打听出来的。 查到这件事情那一年,我刚刚出关,三殿下将画像拿给我看,也将边关的事情细细与我说了。我当时也不怎么想的,犹犹豫豫地竟没有把事情说出来。 原本我都想好了,只要查到大房的把柄,立即就将事情宣扬出去。只要能扳倒大房,我的爹娘就一定会因此而看重我,从此以后,我也就不用在家里看他们的脸色过活。” 他说这些话时,面上并没有多大的情绪起伏,就好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但是夜温言知道,曾经这些事,对于夜飞舟来说,简直比他自己的性命还重要。 “怎的就没说呢?”她憋着笑,半仰头看他,“良心发现了?” 夜飞舟伸手在她头上敲了一下,“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没有说就是没有说。你应该谢谢我,要不然大房早几年以前就该倒霉了。” 夜温言却不这样认为:“其实这也不是多大的事,我那父亲是国家的大将军,只要他在镇守边关和排兵布阵上不出错,其它这些生活上的小事,根本对他起不了太大影响。 最多就是家里妻子闹一闹,老夫人损他几句,也就完了。毕竟对于你们这个年代的人来说,纳妾也好养外室也好,都是理所当然的,根本上升不到道德层面,更不算犯什么错误。 所以当年你即便是把事情说出来,于夜大将军的官声来说,也产生不了太大的影响。” 夜飞舟点点头,“的确是这个理,所以后来我也就没再想着这件事。小四,如今那景夫人出现在这里,你怎么看?” 夜温言摇摇头,“暂时也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但我有一种感觉,她应该不是站在我们对立面的。即使她重操旧业,那其中可能也另有缘由。 明日我们再来,我见她有攀谈的心思,也有打听临安城的意图。到时候想办法套~套她的话,兴许能套出些内幕来。” 终于,二人走出矿山范围。 脚步渐渐地又加快了,直到进了山里,干脆展了轻功往西关村掠去。 夜飞舟那种不好的感觉愈发的强烈了,他想再快一点回到西关村,可惜夜温言的轻功却没有他这般给力。他没办法,只好揽了夜温言的腰,让她借着自己的力把速度加快。终于赶在晌午之前回到了西关村。 可惜还是晚了。 离得老远他们就听到哭声,待到了村口,就看到村子里的人来来回回地跑,但也都是各回各家,然后门窗紧闭,只一会儿的工夫村道上就空无一人,静静悄悄。 夜飞舟暗道不好,拉了夜温言就往大牛家走。 还没等到呢,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儿。 待到院子门口时,就看到院子里躺着三具尸体,正是大牛、婆婆,还有桂娘。 灶台还冒着炊烟,桂娘手里还握着锅铲,明显是在做午饭。 这午饭还有他们的份儿呢,可惜,却是谁都吃不上了。 夜温言进了院儿,分别摸了几人的颈动脉,甚至还把自己的药丸给每个人都塞了一颗。 然而,没有一个人能缓过来。 “为什么会这样?”她有点儿不太好接受这个事实。明明早上还是活蹦乱跳的一家人,她不过出去了一趟,再回来就死了?那大牛的腿她不是白治了? 这特么是谁干的?矿山上的人? 她问夜飞舟:“二哥,是矿山的人吗?” 夜飞舟点点头,“很有可能。听景夫人说起保密文书时,我就有预感大牛家可能要出事,却也没想到对方下手竟这么狠,连他的母亲和妻子都不放过。” 他说到这里,又往桂娘那处看了一眼。这桂娘还怀着孩子呢,这是三尸四命,直接把人家给灭了户。这就是想要报个仇都没人去报,矿上到底要干什么啊? “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夜温言说,“青天白日的,直接把人杀死在自家院子里,我瞧着村里的村民也都看见了,这叫什么事儿?那矿山背后的势力,已经目无法纪到了这种地步?这西边当真是没有皇权不成?” 第835章 被人盯上了 夜飞舟轻拍拍她的肩,“好在现在我们来了,既然来了就不能白来,那平西王府,怕是要去走一遭了。来,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会儿,我找个村民问问这村里人去世之后葬在何处。咱们跟这家人相识一场,总得替他们安葬一下。”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半晌又道,“小四,你说如果我没有问大牛矿上的事,他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说完,自己就摇了头,“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局,矿上能把他放回来,可能就是个疏漏。如今想起来了,把漏给补上了。就是不知道像大牛这样的人,一年到头得在他们手上死去多少。”他一边说一边开始搬动尸体,将三具尸体都搬到院门口,这才又去清理地上的血迹。 夜温言说:“其实也不用清理了,一家三口都没了命,这院子就成了凶宅,只怕今后也不会再有人住。也不知道他们家有没有亲戚什么的,要不要继承这地方。” 二人正说着话,村子里终于有胆大的人走到这边来看看。 夜飞舟见来人是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典型的庄稼汉模样,便开口问他:“是这村上的人吗?可有看到是什么人来杀了大牛一家?” 那男人叹了一声,“都穿着黑衣裳,蒙着面,看到了又跟没看到有什么区别呢?这位小哥,你们是什么人?昨日就看到有生人进了大牛家,好像还住了一晚,就是你们两个吧?” 他话里带了些埋怨,“大牛一家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户,根本也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就算是村里人平时有些矛盾,那也不过就是吵几回了事,怎么可能被灭了户?你们说实话,那些黑衣人是不是冲着你们俩来的?” 夜飞舟一愣,竟真的在琢磨这种可能。 这时,又有位老汉也走到了这边来,听了那男人的话就摇了头,说:“不关这两位的事。” 男人不解,“刘叔,为何断定不关他们的事?难不成大牛家真的得罪了什么大人物?” 那刘叔就说:“也不是得罪了大人物,这事儿要怪啊,就怪大牛非得去那矿上做工。” “刘叔这话怎么说?”夜温言也走了过来,“为何说要怪他去矿上做工?” 刘叔也叹了一声,“还能怎么说,就说那矿上啊,根本就是只能进不能出的。我没去过矿山,但却认识几个去了矿上的人。算上大牛一共四个,两年之内,全都死了。” 刘叔说到这里摆了摆手,“不能再说了,矿上的事不能为人道之,否则我也活不成了。你们要是有心,就看在大牛家让你们借宿的份儿上,替他们收了尸吧! 村尾那座山里有大牛家的地,让李二带你们过去,把大牛一家给埋了。 要是你们不想干这活儿,那就搁着,赶紧离开。咱们村里也不是无情无义,出了这样的事,更不能让尸体一直在外头搁着。天气怪热的,生了疫就麻烦了。 就是你们一定得记着,不管走到哪,大牛家的事都不要跟旁人说,否则小命不保。” 刘叔说完就走,佝偻着身子,背影显出几分凄凉。 那个叫李二的男人看了一会儿刘叔,就跟他二人说:“你们愿意替大牛家收尸吗?他们家没什么亲戚了,就娘仨在村子里生活。你们要是不愿意管就赶紧走吧,我再去叫人来帮忙。” 夜飞舟摇头,“不必叫人,我们跟大牛相识一场,这点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他说完,转身就去院儿里抬尸。将桂娘的尸体交给李二,自己则一手一个,分别捞了大牛和婆婆。 李二看得直咧嘴,“你这小哥,看起来细瘦细瘦的,没想到力气还挺大。”说完又看了夜温言一眼,“姑娘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夜温言摇头,“我就不去了,埋尸什么的,挺吓人的,你们去就好,我在这等着。” 李二抽了抽嘴角,埋尸是挺吓人,但一个人待在刚死了人的院子里,难道就不吓人吗? 但他也没有多问,叫了夜飞舟就走。 夜温言见二人走远,返身就进了大牛的屋子。 屋子里并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可见对方就只是杀人,没想过抢东西。 当然,大牛家穷成这样,抢也没什么可抢的,她之所以进来看看,也只是想确定一下大牛不是因为拿了或藏了什么东西才被杀。 看来,就仅仅是因为他是从矿里出来的,就被灭了口。 那矿上的秘密果然不能为人道之。 平西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两个时辰后,夜飞舟回来了。李二没有进来,打了招呼就回了家。 村子里已经开始有人敢出来走动,但都刻意避开往大牛家这边走。实在避不及的,也全都快步通过,一刻都不敢停留。甚至有小孩子经过时,还被大人捂上了眼睛。 夜温言看着这院子,心情也不是很好。 夜飞舟拉了她一把,“走吧,趁天色还早,咱们赶紧进城,再晚了又进不去了。那矿山的事我们心里也知晓了个大概,再去探也没有什么意义,莫不如就直接进城,想办法探探那平西王府。事情得从根本上解决,否则会有更多的人死去。” 夜温言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了一件事情——“我们的马呢?大牛家这样的农户是不可能有马的,我们的马一直栓在屋后,那些黑衣人怎么可能没发现。” 她说完,转身就往房后走,夜飞舟也在后头紧跟着。 马还在,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夜飞舟伸手往马头上摸了摸,眉心渐渐皱了起来。 “我们被人盯上了。”这是他的结论。“对方常年做这种杀人灭口的事,应该在大胆的同时,也十分谨慎,不可能不发现这两匹马的。眼下马还在,人却走了,那说明他们不需要刻意的跟着我们,就可以知道我们的行踪。” 他说着话,又往这两匹马上看去,半晌,冷哼一声,“江湖把戏。” 第836章 仗打的真无语 “被下了追踪吗?”夜温言问他。 夜飞舟点点头,“对,有人在马上做了手脚。你看这里”他指指马耳后面,夜温言凑过去看,只见上面似有些粉末状的东西,但是被风吹着,已经不是很明显了。 再凑过去闻闻,却也没闻到什么味道。 夜飞舟说:“这种东西是没有味道的,或者说,人类闻起来是没有味道的,但是有一种鸟却可以闻得到。这种东西在一百年前是江湖中一个大门派的镇门之宝,可是后来随着那个门派的没落,几乎就已经失传了。这些年江湖中虽还有些传说,但也只是传说而已。所有人都觉得那东西已经没有人会用了,没想到今日又再见着。” 夜温言不解,“二哥,按说这种东西你也应该没见过才对吧?为何一下就认出来了?” 夜飞舟低下头凑近了一些,同她说:“我见过,仁王府里就有。” 行吧!仁王殿下威武。 “那现在是怎么着?这马我们骑还是不骑?” “骑啊!”夜飞舟翻身上马,“只有骑上它们,才能引蛇出洞,就算牵不出背后的主子,至少也得会会那些杀手,看看都是些什么角色。” “成!那咱们就去会会,好久都没活动活动了,正好拿他们开个荤。” 兄妹二人一人一匹马,奔着天水城就去了。夜温言甚至还有点儿期待,一路上问了好几次他们怎么还没来,简直都要迫不及待了。 夜飞舟看她这样子就笑,“你们俩个还真是像,从前的小四也是像你这样唯恐天下不乱。但凡说临安城里哪处有热闹,她就算翻墙也要出去看。即使明知会有危险,她也从来没惧过。” 夜温言听了就笑,“二哥,你是不是想家了?” 夜飞舟一愣,随即摇头,“我有什么可想的?”家里除了一个夜楚怜,没有一个是他的至亲,他在江湖那么多年,对家的依赖早就淡得不能再淡了。 “就是想家了,人只有在想家的时候,才会提起家里的亲人。二哥,你就承认了吧,我又不会笑话你,也不会吃夜清瞳的醋。你这一口小四小四的,我知道其实跟我没啥关系,是在叫她呢!哎呀承认吧,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夜飞舟实在无奈,“你就这么没自信?我是在叫谁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或许从前我心里的那个小四的确是现在的清瞳,可是后来我放在心里的小四,也就只有你了。你若不信我也没法子,我是你哥,又不是帝尊大人,总不能说剥开心给你看看,让你感受到我的真诚。” 一说到师离渊,气氛就沉闷了下来,夜飞舟觉得有些事情总不提也不是个办法,于是干脆直接问了她:“你觉得帝尊大人还有希望从海里出来吗?听说他化身成石柱镇守无岸海,那已经变成了石头的人,还能再变回来?” “能啊!”夜温言答得十分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我已经在海底布下了一个强大的聚灵阵,会有源源不断的灵力提供给他,让他始终维持灵力不断,神识也不散。只要神识不散,他就还是活着的。待有一天我集齐五彩石,引发天地浩劫,他就会从海里出来。” 她说到这,无奈地苦笑了下,“他不出来也不行,就凭我一个人,肯定是应对不了那场浩劫的。至少我得保证你们这些人都活着,还有黎民苍生,能多活一条命,就多活一条命。否则若是所有人都死了,那我要这一场浩劫又有什么用呢?” 夜飞舟很想伸手去揉揉她的头,可惜他们还在骑马呢,总归不是那么方便。 “小四。”他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当浩劫来临,可能会有很多人怨恨你,不理解你。” “想过。”她答得干脆,“不只想过,而且还想了很多回,可以说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 我当然知道会遭人埋怨,特别是那些死在浩劫中的人,一定会恨我。 但是不做不行,一甲子的寿元必须打破,这不但是为了能让人类活得更久一点,也是为了避免今后更大的灾难。 没有什么地方规定人只能活六十岁的,天道反常,必有大灾。或者三五百年没有体现出来,可是再过些年月呢?总有一天老天爷会给这片大陆上的人们憋出来个大招儿,到时候可就不是只死一部分人那么简单了,弄不好要全死,整片大陆都将回归原始时期,人类将不再是大陆的主宰。不要觉得我是危言耸听,绝对不是,我所说的这些,都是有可能要发生的。 所以必须得赶在大灾难来临之前,把错误的事情纠正过来。 至于世人如何说我,如何说师离渊,二哥,你觉得我们会在乎吗?” 她笑了起来,“不在乎的!只管行好事,莫要问前程。我只管完成我到这里来的使命,待使命完成,我就可以去过我想要过的日子,去找我想要寻找的人。” “小四” “嗯?二哥,你叫我?” “小心!” 随着一句小心,夜飞舟手臂一伸,一把就将夜温言捞到自己马背上来。 人刚在他身前落下,那匹没了主人的马突然就一声嘶鸣,轰隆一下倒在地上。 紧接着,突然有暗器从右后方袭来,带着一阵呼啸划过空气,直奔他二人而来。 夜飞舟反应极快,还不等夜温言有动作,他直接将人带起腾空。 暗器有十数支,其中几支打在马上,马匹又是一阵嘶鸣,发了疯一样的往前跑。 “右后方三人,左侧四人。”夜飞舟直接说出敌人数量,并点明位置,然后问夜温言:“你要几个?” 夜温言也不逞能:“三个就行。” “好!”他将人松开,腰中软剑一抽,奔着左侧四人就去了。 夜温言则开开心心地从储物空间里拽出一支藤条,“快过来,给姑奶奶活动活动筋骨!” 藤条像鞭子一样甩了出去,直接抽在最先露头那人的脸上。 平西王座下高手,从来也没有打过这么无语的仗,都没看清楚对方长什么样呢,眼睛就被抽瞎了 第837章 死都不能去平西王府 这一仗打得简直毫无悬念。 夜温言即使不使用灵力,她的武功按当今世上排行,至少也是精卫的水准,更何况还有一个在绝之上的夜飞舟。 七名杀手眨眼工夫就被撂倒在地,虽然他二人都没下杀手,对方却直接咬毒自尽。 夜飞舟说:“看来都是死士,宁愿死也不会落在敌人手里。” 夜温言其实很不明白这种死士到底怎么想的,她问夜飞舟:“真的有那种洗脑高手,能把一个人给洗得无所畏惧,可以为了主子随时随地献出自己的生命吗?我能理解有人为给主子挡剑而亡,因为那毕竟是被别人杀的。像这种还没到生死关头,却自己咬毒自杀的,我觉得不能理解。” 夜飞舟苦笑,“你当他们愿意死?所谓死士,有一部分是主子从小养大的,从能听懂人话开始,就开始给他们灌输要随时随地献出生命的概念,久而久之,这种概念就在他们脑子里定了型。命不命的,也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那还有另一部分呢?” “另一部分是被人握住了命脉,他们不死,他们的家人就得死。所以为了家人活命,他们的命就没那么值钱了。当然,这种死士死后,他们的家人都会得到一大笔赔偿,足够过活下半生。做主子的不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因为其他人都看着呢,所以一定是说到做到的。” 夜温言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法制不健全的年代,人命果然如草芥。 夜飞舟在七具尸体身上搜索了一番,并没有搜索出有价值的东西,无奈地叹了一声,拉了她一把,“马没了,只能步行去天水城,好在也没多远了。” “不收尸吗?就这样明晃晃地摆在路上?” “会有人来收的,咱们趁着下一波人没来之前,赶紧离开就是。” 夜温言没再说什么,跟着他往天水城走。本想借着马被下了追踪,看看对方到底是什么路数,结果也就是打了一架,什么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这让她很是失望。 二人继续走了小半个时辰,天水城总算是到了。 眼下还没到傍晚,天水城很是热闹。 繁华的街道上,有一对父女在表演胸口碎大石。父亲躺下来,身上压着一块大石头,女儿卖力地用锤子砸下去,石头碎了,下面的人却什么事都没有。 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喝彩,甚至还有人端着碗馄饨,一边吃着一边叫好。 那对父女也高兴地冲着人们抱拳,然后拿了个竹筐开始讨赏钱。 结果一到了讨赏钱的环节,那些原本还在叫着好的人们,就一窝风的全跑了。 父女俩一脸无奈,最后站到了夜温言和夜飞舟面前,手里的竹筐也不知道该往前伸还是该收回来,场面颇有几分尴尬。 夜飞舟摊摊手,表示自己没钱,夜温言也不好意思地冲着他们摇摇头。 其实也不是没钱,只是他们身上的零钱都用完了。最小的钱子也都给了大牛家,眼下这街头卖艺,他们总不能一给就是五两十两的,那也太惹眼了。 父女俩失望地把竹筐收了回去,父亲还咳了两声,伸手在心口揉了揉。 那小姑娘赶紧就问:“爹,是不是我刚刚下手重了,砸伤你了?” 父亲摆摆手,“没事,干咱们这一行的,哪有不受些伤的。爹不怕受伤,就怕受了伤还得不到赏钱。你娘的病一天比一天重了,咱们再赚不到银子可就……” “爹!”小姑娘都快哭了,“咱们到这天水城一个月了,连一两银子都没赚到,不行咱们还是走吧!” “往哪走?”她父亲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叹气,“你娘病得太重了,根本就走不动。再说就算走了,到了别的城里不还得干这个?天水城都赚不到钱,别的城就能赚到了?” “那咱们就换个营生。”小姑娘急得直跺脚,“与其这样,还不如去平西王府做厨子,听说一个月给十两银子呢!爹,我做饭的手艺还行,我去应征吧!只要我能进了王府,以后咱们就有钱给娘治病了。” “不行!快快给我打消了这种念头,我是绝对不会让你去平西王府的。” “为什么啊?”小姑娘不理解,“我只是去做个厨娘,又不是去做王妃。再说王府那么大,我就算当一辈子厨娘,可能都见不着平西王一面,爹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 “我说不能去就是不能去,莫要问原因。” “可是娘的病总得有钱去治啊!我不去做厨娘,就靠咱们胸口碎大石,娘岂不是要在家等死?” “就算是等死,你也不能到平西王府去!阿香,你听爹爹的话,咱们是死是生都是命,你娘要是知道你为了赚银子去了平西王府,她肯定是要一头撞死的。” 阿香怎么都不理解她爹娘的这个态度,但既然家里人执意不让去,她也没办法强求,只念念叨叨地说:“爹爹还是不诚心给娘亲治病。” 她爹听了也当没有听到,收拾好东西就要走。 夜温言却琢磨着叫了他们一声:“请等一下。”然后在那二人诧异的目光中走上前,一脸诚恳地说,“方才看了你们的表演,却没银子打赏,实在有些不好意思。我们兄妹也是初到天水城,知道在陌生的地方讨生活有多苦,听了你们刚刚说的话,感同身受。实不相瞒,我是个大夫,如果你们信得过我,不如让我去给夫人瞧瞧病?不要诊金,就当我看了表演给的赏了。” 她叫住这二人之前,已经从镯子里调出个小药箱来。衣袖一遮,也没人看到这东西凭空出现。但此刻看在这父女眼中,她就的确是个提着药箱的、外来的大夫。 许是她今日易了容,这张脸忠厚又普通,看起来就比较容易让人接近。 父女二人很高兴,连连感谢,并将他们带到自己家里去。 这家人住的地方在天水城北,一个看起来就很贫穷的巷子。来来往往的人不是做苦工的就是卖大力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没有什么遮掩,男人光着膀子在巷子里走,女人就坐在边上洗衣裳,一抬头看见了,也不管是谁家的,都能聊上几句。 衣裳洗完了,水就随便往地上一泼,其它走路的人要么自己躲着些,要么就直接踩上去。也别管有没有泥,反正自己的鞋也没干净到哪去。 只是突然看到父女俩领了两个陌生人回来,不少人的目光就往这边聚集过来了…… 第838章 治病救人 父女俩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走一边跟夜温言解释:“实在是没银子租更好的地方,您千万别嫌弃。”然后又转过头跟那些街坊们说,“这是我们请来的大夫,给孩子她娘看病的。” 人们这才把目光收了回去,有人还叹了气,“你们都请过多少大夫了,银子都花完了,病却没治好。大哥,不是我心狠,只是苦日子过得久了,生生死死的就也看淡了。你这姑娘也老大不小的了,与其把银子花在治病上,不如留着给姑娘好好攒嫁妆。只要她将来能嫁个好人家,才算彻底摆脱了现在这样的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阿香的爹又怎能不知道这个理,但是阿香听不了这样的话,当时就表态:“我就是一辈子不嫁,也要治好我娘的。” 那劝人的大婶不想跟他们说话了,转身回了屋,只是临进门时扔下一句:“好心当成驴肝肺,活该你们家穷一辈子。” 阿香听了这话就要上前理论,被她爹拽了一把,“莫要再惹事,给你娘看病要紧。” 阿香这才作罢,又快步走在前头,带着夜温言二人去了自己家。 他们租的是一个小院子,说是叫院子,却实在小得可怜,四个人站在一起都有些挤。 屋里就更不宽敞,小小一间,中间用帘子隔一下,一家三口就一起这么住着。 阿香的娘这会儿正在榻上躺着,听到有动静就扭头看,见有陌生人来了,撑着就想 起身。 夜温言赶紧上前一步,轻轻按了她一下,“我是来给你看病的大夫,只管躺着就好,不必起身。”说着,便将自己的小药箱也搁到边上。 阿香娘一见这药箱就叹了气,“治不好的,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这些年看了多少大夫,却是一天不如一天。孩子她爹,我都说过不治了,你还花这个钱干什么?”说完又朝夜温言看了一眼,就觉得这个小大夫年纪不大,还是名女子,医术肯定也高不到哪去。一定是她的丈夫和女儿病急乱投医,有人说能治病,直接就带回来了。 她无奈地看向夜温言:“小大夫,谢谢你,但是真的不用了。” 阿香上前来劝:“娘,小大夫看病不要银子的。她看了我们的表演,但又没有钱打赏,这才提出来给您瞧瞧病。你看,左右也是不花钱,就看看呗!小大夫说了,她不会给我们开很贵的药的,而且她针法很好,兴许都不用抓药呢!” 阿香娘一听这话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女儿是一片好心,骗着她才说了这些话的。 什么看表演没有钱打赏,大家不是都不给赏么! 罢了,来都来了,看看吧! 她认命地把手腕伸了过去,让夜温言替她诊脉。 夜温言将她腕脉握住,心里想着这也得亏从前跟着阿珩和阿染学了一些,要不然眼下不能使用灵力,这病看起来还真够费劲的。 “心衰。”半晌,她给出结论,“病 了至少有五年,初期医治不及时,这才导致的后期不可逆。这种病目前没有特殊的药可治,除非你们去京城的时玄医馆。”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摇摇头又道,“可惜你们错过了上京的时机,眼下再往京城去已经来不及了。这病若再不治,最多十日的命。” 她将阿香娘的手腕放开,然后对阿香的爹说:“我会一种针法,可以通过刺激心脏的方式将心衰进行缓解,不能保证完全治好,但至少能延寿十年。且在这十年中可以保证不再发作,像正常人一样的生活。十年之后如果你们还想再继续治,就去京城的时玄医馆,那儿的大夫能够将这种病症彻底的根治。你们考虑一下要不要我施针,我不收你们银子,但施针的过程会很痛苦,一来病人要忍受,二来你们也得接受,可不能我针施上去了,你们觉得我是骗子,让我中途停止,那可是会要命的。” 阿香和她爹对视了一眼,一时间两人都有点儿拿不好主意。这时,却听榻上躺着的阿香娘开了口说:“治!我久病成医,多少也能猜到自己没几日可活了。上个月就有大夫说过,我这病最多还能再拖四五十天,这么一算,跟小大夫你说的还有十日也差不多,可见小大夫医术是很不错的。再者,反正也没几天活头,不如就赌一回,成了就成了,不成……其实我也没有多少损失。” 她说完 ,又对自己的丈夫和女儿道:“你们出去,既然痛苦,就不必大家都看着了。” 父女二人有心想劝劝,但大夫是自己找来的,而且凭心说,他们也想试。 尤其是阿香爹,他就是觉得这个小大夫值得信任,莫名的就愿意相信她。 夜飞舟带着两人都出去了,就在院子里站着,阿香来来回回地转悠,又因为院子实在太小,转几圈下来把自己转得直迷糊。 屋里,夜温言将阿香娘的衣裳解开,从药箱里取出银针,一边用小瓶子里的烈酒为银针消毒,一边在脑子里急速回忆起前世学自毒脉白家的一种针阵。 以针结阵,是毒脉白家的独门本事,她曾跟白家最后一任家主白鹤染学过一些,医的都是常见病。心衰这种病症的针阵她也学过,只是太久没使,不能保证全都记住。 所以她才说自己只能保阿香娘十年的命,十年之后就让他们去京城找白初筱和萧诀,那二人得的是医脉的传承,治这种病症太容易了。 “我要开始了。”她擦完了针,告诉阿香娘,“会疼,但也不是不能忍受,你可以叫喊,但是千万不要动,知道吗?” 阿香娘点点头,“我知道,小大夫,你下针吧!” 夜温言点点头,再不犹豫,按着记忆中针阵的结阵形状和下针顺序,认认真真在阿香娘的心口,渐渐结出一个梅花的图案。 每一针都下到了底,阿香娘疼得满头是汗,却还 是坚持住了,叫都没叫。 只是一双手死死拧着被单,指甲都拧出血来。 最后一针下完,夜温言松了口气。 成功了! 第839章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 “如此要挺半个时辰,疼痛很快就会减轻下来,稍等片刻你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她往后退了退,坐到榻边的凳子上。 阿香娘一动不动在榻上躺着,针阵带来的疼痛果然如夜温言所说那般,很快就开始减轻,而且减得很快,她这会儿已经可以不用抓着被单来忍受疼痛,甚至还能跟夜温言说说话了。 她问夜温言:“小大夫,我见你年纪不大,应该还不到二十吧?跟我的女儿差不多,没想到竟有这么好的医术。” 夜温言这张易过容的脸,已经比她本身的年纪显老了,但也不至于老很多,最多十八九岁,这阿香娘看得倒是挺准。 她笑笑,“十八岁。医术是家里祖传的,可惜父亲去得早,我还没学精透就学不到了。” 阿香娘叹了气,“那真是可惜了。我从前并不觉得做大夫有多好,可自从生了病,每日与医馆打交道,便愈发地觉得行医者不容易。我曾想让我的女儿也学医,甚至在她十岁那年还把她送到医馆去做学徒。可惜她对这些没有兴趣,反倒是愿意跟着她爹舞刀弄枪的。 这几年为了给我治病,他们还去表演什么胸口碎大石,我听着都害怕。” 夜温言笑笑,“都是为了生活,谁都不容易。” “那小大夫,你的生活容易吗?”阿香娘忽然问她,“都没有银子给打赏,想来也是不容易的。可是你医术这么好,随便找一家医馆就能谋生了,怎么也会这么难?” 夜温言想了想,实话实说:“也不是没银子,只是没有碎银子。我总不能看个街头表演,出手就给十两吧?我又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可舍不得这样花钱。” 阿香娘懂了,“原来不是没钱。那小大夫心肠可真够好的,一般人没有钱给,直接走了就是,那种街头表演也不是非得给赏不可,阿香和她爹经常一连几天都讨不到一个铜板。没想到小大夫还能上门来替我治病,这要我该如何感谢你?” 夜温言没说什么,只是又开始打量这间屋子,半晌问道:“你们是外乡人吗?” 阿香娘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夜温言以为她不会回答了,才听她道:“不是外乡人,祖籍就是天水城的,自幼也是在这天水城长大的。只是后来去了别的地方生活,快二十年没回来过了。本是想回来寻医的,可惜那个老大夫已经不在了。” “那位老大夫医术很好吗?” “应该是很好吧!从前没离开天水城时,他在这边就已经很出名了,许多疑难杂症都是他给治好的,甚至……”她顿了顿,良久才道,“甚至平西王府都会经常请他去给主子瞧病。我这心衰之症拖到如今,已经看不到希望了,阿香她爹就说一定要回来找那个大夫试试。不管行不行,至少我们没有放弃。何况这里毕竟是故乡,即使不行,死在这里也算是落叶归根。” 夜温言听着阿香娘说话,越听越觉得自己这一趟没有白来。 之前在街上时,她就觉得阿香爹对平西王府的态度似乎不太对劲。本也没打算能获取到更多的信息,只想着她初来乍到,对天水城一无所知,这父女二人虽说也是外来的,但好歹在街头卖艺,看到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多聊几句也是好的。 没想到还真让她听出了意外收获。 “小大夫之前说我们应该去京城,去找那家时玄医馆。其实我知道那家医馆,是京里的大人物开的,里面的大夫医术都十分高明。只是一来京城太远,二来我们没有那么多银子去付京城的诊费。京城那种地方寸土寸金,我们在天水城都只能租这么一间小破屋子,到了京城还不得露宿街头啊!穷人有穷人的命,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同她说:“以前你怎么想,那是以前的事,可如今我已经为你施了针,待针拔除之后,药也不需要吃,只管吃点好的,养上三五日就可如正常人一般生活。所以你得想想以后,病好了之后要怎么生活,是继续留在天水城,还是到别处去。 毕竟你还有女儿呢!阿香这个年纪就算不急着嫁,也该相看人家了。” 阿香娘点点头,“是啊,是该相看人家了。其实我们也有相中一户人家,还是从前的老街坊。他们家的儿子比阿香大两岁,这些日子我们在天水城讨生活,他们也没少帮衬,那孩子还经常给阿香送饭吃,是个老实的孩子。 但他们是生活在天水城的,也没打算去外乡生活,这就让我们有些犹豫。” 夜温言觉得话要到正题了:“你们不愿意留在天水城吗?这里毕竟是故乡,就算已经没有宅地,但是等你病好之后,家里负担也就不会再像之前那么重,只要肯付出辛苦,钱还是能存下的。到时候再置办宅地,多好。” “好吗?”阿香娘轻摇摇头,“不好,我们不想生活在天水城。这一趟要不是为了找那个大夫,我们是说什么都不会回来的。所以那户人家……算了,终究是有缘无分。” “那阿香什么意见?” “阿香……阿香大概是喜欢那小伙子的。” “那如果你们一定要走,她会不会不走?” “不会!就是把她的腿打断,她也必须跟着我们一起离开这里。”阿香娘忽然就有些激动,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晃动起来。 夜温言赶紧伸手把她按住:“不要动,针阵已经到关键时刻,再动就前功尽弃了。” 阿香娘看向她,“小大夫,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要问我?” 夜温言点点头,“是有话要问,但不是现在。现在我什么都不问了,咱们再等一会儿,等我为你拔了针,再说其它的。” 终于,针阵时间过去,夜温言起身将针拔下,又用烈酒消好毒,重新放回自己的药箱里。 门外,阿香和她爹也走了进来,夜飞舟紧随其后。 人们才一进来,就听到夜温言说:“我该做的事都已经做完了,大娘可以感受一下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如果觉得我的医术不错,那么有些事情我便想同你讨问讨问……” 第840章 平西王和媳妇们 阿香听了这话最先有了反应:“姑娘想问什么,尽管问就是。不管我娘的病好没好,你都尽力了呀!我们已经很感激你了。” 阿香爹就相对谨慎,皱着眉问夜温言:“你想知道些什么?”说完,又看了夜飞舟一眼,琢磨着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夜飞舟说:“大夫。” “大夫只管治病就好,怎么还想问事情呢?” 夜飞舟失笑,“把将死的人救活,还不要诊金,说起来也算是你们家的恩人,问些事情怎么了?我们初来乍到对这天水城一无所知,难道就不能打听打听?” 阿香爹脸色不太好看,但夜飞舟的话也让他无从反驳,便干脆不回答,转头去问阿香娘:“你感觉怎么样?好一些没有?” 阿香娘做了几次深呼吸,又试着要自己坐起来。阿香爹习惯性地去扶她,她却摆摆手,“不用扶,我自己起得来。小大夫的医术是真的好,原本我只要一动就心慌,就全身都没力气,但这会儿却没有那种感觉了。”她坐了起来,甚至还下了地,在屋里走了两圈。那种乏力和心悸的感觉都没有了,就是两条小腿还是有很严重的浮肿,走起路来不是很舒服。 夜温言告诉她:“再养三五日,水肿就会消下去,这几日不需要吃药,如果家里还有银子,就买些好的补补身体。五天之后便可如常人一般生活,就是做体力活儿也没关系了。” 阿香爹的神色这才缓和了些,连连向夜温言表示感谢。 阿香娘就说:“大恩只言谢是不够的,孩子她爹,你带着阿香去买点吃的吧,都这个时辰了,咱们留恩人吃个晚饭。虽然咱们穷,但简简单单的饭菜还是能吃得上的,快去吧!” 阿香爹似乎明白她的意思,有些犹豫,却见阿香娘冲着他微微摇头,“咱们不能做忘恩负义的小人,何况有些事情,注定是不可能烂在心里一辈子的。” 阿香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就问了一句。阿香娘却说:“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打听,跟你爹去买菜吧,再晚就什么都买不到了。” 父女俩出了门,夜飞舟留了下来,跟夜温言并肩站着。 阿香娘又在屋里走了几圈,这才在榻边上坐下,不好意思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轻快地在地上走动过了,所以多贪了几步,小大夫别笑话我。” 夜温言摇头,“我是大夫,不会笑话病人的。婶子,你知道我想问什么?” 阿香娘苦笑了下,“并不知道,但隐隐有些猜测。不知是不是跟那平西王有关?” 夜温言也不避讳,直接就点了头,“是!在街上时,听到阿香说想去平西王府应征做厨子,阿香爹表现得很激动,说什么也不让她去。不知道这里头可是有什么事情,以至于你们对平西王如此抵触?还有,你们当初背井离乡,究竟是为何?” 阿香娘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只觉神清气爽,心里再没有堵得慌的感觉,不由得对夜温言又感激了几分。 “不只对平西王抵触,对这座天水城也抵触。原本我就是死在外头也不想回来的,可是孩子她爹不同意,一定要回来碰碰运气,我没办法,只能跟着回来。 小大夫,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但是我劝你一句,不管因为什么,那座平西王府都不要接近。能离开天水城就离开天水城,如果暂时不能走,那以后你成了婚嫁了人,也一定要走。要不然那日子就没法过了。” “婶子这话怎么说?”她也又坐回到凳子上,“怎么听起来那平西王像是吃人的老虎,这座天水城也像是龙潭虎穴?还有,为何成了婚以后一定要走呢?没成婚之前是安全的?” 阿香娘说:“没成婚之前应该算是安全的吧!因为这一代的平西王他不喜欢小姑娘,只喜欢别人家的媳妇儿。这天水城里的媳妇啊,从十五岁到五十五岁,都有可能被他给盯上,然后想尽一切办法弄到平西王府里去一亲芳泽。 有的一次之后就厌了,直接扔出府门外,有的却想长期霸占着,一直留在府里不让走。还有的喜欢了一段时日才弃,又给送回家,还给她的丈夫。即使暂时没有被盯上的媳妇,也日夜都活在恐惧当中,因为没有人知道自己哪一天走在街上,就会被平西王府的人抓走。 不知道你们来时有没有注意看,街上大部分都是男人,要么就是像阿香这些没有成婚的姑娘。那些个妇人没有一个敢轻易出门的,即使不得不出门,也通常都会把脸涂黑,尽可能的别让平西王府的人看上。 也就是城北这贫穷的地方,平西王府的人不待见,人们才能在青天白日里坐在家门口洗洗衣裳吧!其实我们不是一点银子都没有,也不是租不起好一些的房子,只是为了避祸。” 夜温言听得一愣一愣的,不喜欢大姑娘,就喜欢小媳妇儿?不对,也不是只喜欢小媳妇儿,老媳妇儿似乎也喜欢。没听阿香娘说的那个年龄跨度,从十五岁跨到了五十五岁么! 她万分不解,“平西王今年多大岁数?” 阿香娘想了想,说:“还不到四十。” “不到四十就能咽得下去五十五岁的?”她都懵了,那得是怎么样一个变态? “所以说他是吃人的老虎,只要是成了婚的,特别是那些夫妻关系十分好的,只要让他瞧见,都逃不出他的魔爪。他们府上的那些下人也愿意投其所好,经常在街上抓人。” “直接抓人?”夜温言听得皱眉,“官府不管吗?” 阿香娘苦笑,“现在的官府不知道管不管,反正二十年前的知府大人是不管的。或者也不能说不管,而是他们根本就管不了。知府只是个官职,但平西王却是王爷,官员哪里对抗得了王爷啊!好在这世袭三代的爵位,如今已经传到最后一代了。我现在就盼着他老死,以后的天水城就再也没有王爷,这地方的人就可以好好生活了。” 第841章 人为何扭曲成这般 夜温言觉得阿香娘还是没有把事情说透,如果只是因为这一代的平西王有这个爱好,她觉得阿香一家人作为平头百姓,应该不至于如此感同身受。 除非他们家也是受到迫害的一方,只有如此,才能激起长达二十年的愤怒。 她想再问问,但又觉得这可能是阿香娘的隐私,贸然问了不太好,便忍住了。 可阿香娘的话已经说到了这里,即使夜温言不问,有些事情她也是想继续往下说的。 “小大夫也不用奇怪我们家对平西王的态度,因为我所说的这一切,我们家都是受害者。我那女儿阿香你也见到了,不知你注意过没有,她跟她的父亲长得没有一处相像。要不是因为她生得多半像我,这些年我们一家三口就算在外乡,怕也要惹来不少人怀疑和指点。 可她像我是像我,却也不完全像我,还有一半的样貌,像了她的亲生父亲。” 夜温言懂了,阿香是平西王的孩子。 阿香娘还在继续说:“这些年我被病痛折磨着,人愈发的苍老憔悴,样子更是没法看了。但是没生病以前,我这张脸还是能叫人看进去几分的。 我同阿香爹自小就认识,两家都住在一条街上,他大我三岁,我会走路他就带着我一起玩。长大以后没有任何悬念地嫁给了他,两家父母都很高兴,觉得门当户对,也知根知底。 可是没想到,我们才成婚不到半年,我还没来得及怀上他的孩子,就在街上被平西王看了去,硬生生把我抢回王府里,一关就是两个月。 那两个月间,我娘家和婆家都去平西王府要人,阿香爹甚至还到官府去击鼓鸣冤。可惜,官府管不了王府的事,我娘家爹娘和公公婆婆,也被平西王府气出一身的病,甚至还在府门口挨了侍卫的毒打。都没能熬到我从王府出来,四个人就接连去世了。 我是两个月后被放出来的,回家那天,阿香爹把我抱在怀里,说家里人都没了,今后就剩下我和他了。我当时就不想再活着,想去下头给爹娘和公婆赔罪,也不想再活着让阿香爹丢人。可是他日夜看着我,就怕我做傻事,还说这事儿不怨我,我没有错,是平西王不是人。 他还说,如果我死了,他也不想活了,如果我不想让他也跟着死,就好好活下去。 我无奈,只得咽下苦水,熬着继续生活。 可街坊邻居再看到我,那眼神就不对劲了,从前走得近的,也视我如洪水猛兽,见着我就躲。甚至还有小孩子往我身上扔泥巴,骂我水性杨花,是不干净的女人。 当然也有同情我的,就像我之前说的,对阿香颇为照顾的那家人,直到我们离开天水城,他们都对我家很好。我们走时,还给塞了一小块儿碎银子。 人之所以离开故乡,多半都是因为实在过不下去了。阿香爹不忍我每日受辱,干脆卖了两家的屋子,带着我到外乡去讨生活。 可是没等走几天,我就发现,我怀孕了。 我当时很慌,因为不知道孩子是谁的。心里盼着是阿香爹的,可每每想起在平西王府那两个月,就又觉得是平西王的。 我悄悄找到大夫,拿了堕胎的药,一心一意想把孩子打掉。 可却被阿香爹发现了,他求我把孩子留下来,因为在我被关在平西王府时,他因为上门去要人,被王府的太监喂了毒,虽可以人道,却再也不能生孩子。 他说他会把我肚子里的孩子当亲生的养,只求我留下她,全当为后半生留份希望。 我们当时抱头痛哭,最后决定生下这个孩子,而且永远也不告诉她真实身份。” 阿香娘说到这里,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本是好人家的女儿,本来我的一生可以平平淡淡的过完,却因为一个平西王,让我们落得这般境地。故乡不能回,还积怨成疾,小大夫你不知道,每当我看到阿香爹带着阿香出去讨生活,我都觉得特别对不起这个男人。 就因为我,他不但坏了身子,连爹娘都死了。他娶了我,最后落得家破人亡,到头来还要给仇人养孩子,他心里得有多苦啊!可他从来都不说,只一心一意待我好。这样的恩情,我怕是还上几辈子都还不清的。 可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我却希望我和他不要再遇见了,他应该遇到一个好姑娘,有自己的家宅,有自己的儿女,儿孙绕膝过一生。我命不好,绝不能再拖累他一次。” 夜温言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她可以理解那平西王为了一己私利,将北齐的铁矿送到归月去。毕竟那是有利可图的,而且归月那边的接头人,肯定也许了他额外的好处。 但她实在理解不了平西王祸害天水城的妇人。 只有心理极度扭曲变态的人,才干得出这种丧心病狂之事。可一个人他是曾经受过什么样的刺激,才能扭曲到这种程度? 当然,也有无缘无故就是变态的人,可一个世袭的爵位,又守在边关这种重地,能让他们家的爵位顺顺利利承袭三代,至少说明前两代是好的。 前两代若是好的,家教必然不会太差,这一代的平西王就算有那些世家子弟纨绔花心的毛病,最多也就是做做街头小霸王,再或是没事就逛花楼。 当然也有可能强抢民女,可没听说专挑妇人祸害的。 阿香娘哭了一会儿就不哭了,其实也没流出多少眼泪,用她的话说:“眼泪在这二十年里已经流得差不多了,再哭也流不出来。其实天水城里像我一样的妇人有很多,这二十年间我在外乡,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境况,可二十年前,像我一样被逼无奈离开家乡的人,每一天都有。死在平西王府门口的老老少少,也从来都没有减少过。 可也有些人做了另外的选择,有的妇人认了,铁了心要攀高枝,要留在王府里,成为平西王的妾。也有的人被放出来后咬死不承认自己被平西王祸害,只说是去做工……” 第842章 有更厉害的 “这种要瞒住的,家里丈夫也会跟着一起瞒,毕竟没有人愿意让其他人知道,自己的妻子被别的男人祸害过。 这次回来天水城,虽然我没怎么出去走动,但阿香爹却是日日都在街头卖艺的。据他说,天水城的情况并没有好转,甚至还不如当年。 因为当年的平西王还不算平西王,只是世子。是我们离开天水城五年后,老王爷才过世,他才袭了爵位的。真正成了王爷之后,他的恶行就更加不知道收敛了,以至于现在街上人人自危,连老妇都不敢在街上走动。 对了,听闻这一任知府大人的正妻已经换过三任。虽然没人敢说是因为什么,但我猜,定然也跟那平西王脱不了干系。 小大夫,我不知道你打听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但我却知道,你有这样好的医术,绝不可能只是跟家里父亲学了几手。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为什么打听这些事,最好都不要去招惹平西王。他们家世袭三代,在这天水城一带有着极大的势力,你是斗不过他的。” 夜温言从屋里走出来时,脸色十分难看。夜飞舟轻揽了她一下,小声劝慰。她抬头看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阿香父女已经买了菜回来,阿香正在灶间生火。见她出来了,赶紧就跑出来同她说话,打听的都是她娘亲的病情。听夜温言再三保证说真的没有事了,这才彻底放心,高高兴兴地留夜温言兄妹在家吃饭。 夜温言却没打算留下来吃饭,只从储物镯子里取出十两银子塞给阿香,“我与你们家有缘,这些银子拿去给你娘亲买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说完又看向阿香爹,“伯伯送我们出去吧,让阿香在家里看着火。” 阿香很遗憾他们不留下来吃饭,说自己还买了半只鸡呢! 阿香爹却让她赶紧到灶间看好了火,然后自己则带着夜温言二人快步走出院子。 他知道夜温言让自己来送,定然有话要说,但一路上夜温言却没有开口,他便也不好多问。直到三人走到了北巷口,再往前走就是大街了,夜温言这才停下脚步,对阿香爹说:“谢谢伯伯送我们,五日后阿香的娘就可以彻底康复,你们可以离开这里,但也别走太远,待平西王倒了,欢迎你们再回到天水城来看看。” 阿香爹目送这兄妹二人走远,一直过了好久都不明白夜温言那话是什么意思。 平西王还能倒吗?是倒了还是老死?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姑娘,为何会说这样的话? 离开城北,夜温言因为听了阿香娘的故事,便开始注意起这城里的人。 这会儿已经过了戌时,但因为是夏季,天还没全黑。 天水城毕竟是座繁华的城池,所以即使是这个时辰,街上走着的人也不少。 可惜没有妇人。 不管是年轻的还是年老的,一个都没有。姑娘家也没有,偶尔倒是能看到一两个丫鬟打扮的快步走过,脚步匆匆,就好像身后有人追赶一样。 她再回忆刚进天水城时看到的景象,那时没多想,眼下再回忆起来,方才发现也跟现在的情况一样,男人遍地走,妇人看不到,姑娘也没几个。 二人寻了一处客栈落脚,夜飞舟不放心夜温言自己住,坚持要了一间套房,让夜温言住里面,他就睡在外间的小榻上。 客栈的小伙计给他们上了四菜一汤,又打了洗漱的水,这才关了门自顾去忙。 夜温言一边吃饭一边与夜飞舟一起分析平西王的事情,她问夜飞舟:“按说三殿下这种人,从前一门心思的想要得皇位,我就不信他从来没往西边盯过?怎的平西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夜飞舟听了之后就摆摆手,“你说的不对,即使想得皇位,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而且像平西王这种世袭的爵位,一连三代在此地经营,势力早已经大到无法想象,就算要查,也根本查不到。我曾经替他找过两个江湖上的朋友,到西边打听平西王的消息,但那二人却无功而返,原因是平西王府根本就进不去。 我也不是没动过心思亲自走一趟,但他没允。毕竟京里有当初的李皇后把持着,想要在皇后和嫡皇子之间钻个空子争一争皇位,那就得将全部心思都花在上面。 当初京城里的事情都应接不暇,他哪来多余的精力顾这天水城。 与其在做皇子的时候操这份心,不如等皇位到手,再好好做这份功绩。” 夜温言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话,只是又问了句:“两位江湖高手都进不了平西王府?” “对。”夜飞舟说,“那两位的武功造诣已经接近绝,接说这样的高手想要潜入一座府邸,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可惜他二人却根本无法靠近,整座平西王府被布得如铁桶一般,一只鸟飞过,如果怀了不臣之心,也要被那铁桶给扣住,再也无法逃脱。 那二人曾说过,据他们推测,平西王府里至少养着十个以上的绝卫,甚至还有一个不弱于秦唐的存在。”他给夜温言讲,“秦唐,就是与我对决,死在了落云村的那个。江湖第一高手,我也是直到那时才知,他竟是摄政王养出来的。 或许你会说,为何绝卫能有那么多。这样看来,这种高手似乎都不怎么值钱了。 其实也不是绝卫多,而是但凡有个势力的人,都会在暗中为自己培养这样的人才。也只有有钱有势的人,才能够生生用银子堆出一些绝卫来。 有的人在江湖上有名号,比如我,比如秦唐。但也有的人他们默默无闻,只为一人服务,从来不出世,甚至有可能一辈子都不真正的施展武功。 这部分人就是平西王府里那些,一生只为一人服务,所以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存在。而且我一直怀疑,平西王府里应该有比秦唐还要厉害的高手。” 第843章 让老天爷收了他们 夜温言有些吃不准这座平西王府了。 “比秦唐还厉害的高手,那如果二哥你对上,结果如何?” 夜飞舟摇头,“可试着一搏,胜率在八成。” “你都这么厉害了?”八成,你怎么不干脆说肯定能赢。 夜飞舟有些傲娇,“最近是又精进了一些。” 夜温言心里瞬间有底了,先前吃不准的事,现在也能吃得准了。 于是她跟夜飞舟说:“我打算去探一探平西王府。” 夜飞舟想都没想就点了头,“没问题,等上了夜我们一起去。即使你不说,那座王府我也是要去探一探的。” 谁知夜温言却不是这个想法:“不是你说的那种探法。” 夜飞舟心生警惕,“那你想怎么探?” “我想住进去!”夜温言将声音又压低了些,“阿香不是说,平西王府正在招厨子么!我做饭的手艺虽然不太行,但胜在想法多。我可以把我的菜式说给别人,让他们来执行,保证做出来的东西是平西王没吃过的。想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不是,想要在一个男人家里住下来,首先就得抓住那个男人的胃。” “你这又是想的什么歪门邪道?抓什么胃抓胃,什么都不许抓,你快快给我打消这个念头。”夜飞舟觉得自己此刻就像那阿香的爹,一听说自家妹子要住到平西王府去,毛都竖起来了!“我告诉你夜温言,这件事情没得商量!平西王府你想去探,可以,要么我带着你去,要么我自己去。总之你一个人去就是不行!” “二哥!”这一声二哥叫得千回百转,把夜飞舟给叫出一身鸡皮疙瘩。 但他却依然不为所动,甚至还坚决地说:“我可不吃你这套!” “我知道你不吃我这套,这要是换了三殿下在,那就不一样了。” “怎么就不一样了?”夜飞舟气得直翻白眼,“谁在都一样。” “二哥你听我说,那平西王府跟铁矿山不一样。矿山只是执行的一方,那里面的人每天都在做同样的事,所以你一探即知。但平西王府不同,平西王是决策者,是向矿山下指令的一方,而他所下的指令,还关系到归月那边与他联系的人,或者是组织。 所以这里头有很多事儿,根本不可能一次两次就探明白。你总不能天天蹲在王府里听墙角,容易被高手发现不说,万一人家晚上不做事,只睡觉呢?还是说你有信心大白天的混进去,平西王走到哪你就跟到哪? 所以这事儿得慢慢来,得深入虎穴,方能抓得虎子。” 夜飞舟不认同,“就算你做了厨子,就能跟着平西王到处走了?” “自然是不能的。”夜温言说,“但至少我可以跟王府中的其他人混熟了。有些事也不一定非得通过平西王的口说出来,别人说也是一样的。许多线索最后都出在围观群众之处,可不要小看这份力量。平西王干着那么大一票出卖国家的买卖,我就不信他能瞒天过海到府里任何人都不知晓。还有那些被他抓到王府里的妇人,总也得想个法子解救出来。” 夜飞舟见她主意已定,知道这一趟不去肯定是不行的,于是退而求其次:“那我去。” “你一个大男人,能去干什么?” “那你能去干什么?” “都说了我去做饭,保证好吃。” “那我也能去做饭啊!” “你不行,你是男的,人家要的是厨娘。”夜温言拍拍夜飞舟的肩,“二哥,这事儿必须得做,咱们没得选择。而且你还得陪我演一场戏!” “什么戏?”直觉告诉夜飞舟,绝对不是什么好戏。 果然——“演我男人。” “有病吧你?”他差点儿当场掀桌,“姑奶奶我求你了,咱不闹了行吗?我是你哥,咱俩有血缘关系的,你干点人事儿吧!还有,封昭莲和四殿下已经去了归月,这会儿可能都到京都了,还不知道归月那边是个什么情况,他们两个会不会遇到危险。咱们现在是不是得赶紧到归月去,助他们一臂之力?万一那位驸马因为封昭莲的事反了归月,不就打起来了吗?” 夜温言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二哥,“他们自己打起来不是更好吗?先内耗,再外损,归月自己嫌命长,咱们还能拦得了?当然,我知道你是站在封昭莲这边考虑,才这样说的。我也一样……”她说到这里就叹了一声,“如果是其他人反了,我可能会冷眼旁观,但如果事情涉及到封昭莲的爹娘,我也做不到不管。 只是二哥,要管别人,总得先把自己家的事处理清楚。我不能看着平西王源源不断地往归月送铁矿,更不能看着归月人到最后,用我们北齐的铁制成兵器,来打北齐人。 平西王的事情不解决,我们就算去了归月也起不到更多的作用。 这条线必须得给他掐断了,否则我们在归月,安全就一点都没有保障。封昭莲的父母也有可能在战争中一败涂地。” 她又想了想,再道:“用机关鸟,把这边的事情传回京城,知会权青城一声。但不需要他做什么,在他亲政之前,他只要老老实实把皇位坐稳了,就比什么都强。再有几个月他就满十八了,我不知道在他亲政之前能不能赶回去,甚至都说不准在他亲政之前,天地浩劫会不会到来。 师离渊还在海底,兴许他对摄政王的控制已经失效了,这些都是麻烦事,所以我们现在能多做一点就多做一点。归月有异动,平西王有不臣之心,那摄政王更不是吃素的。他谋划皇位那么多年,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只是我们都不知道,他的后手留在哪里。更不知道他想要谋权篡位,真正依靠的是什么。 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再去顾更多的事情了,眼前的事,做一点是一点,权青城最好能把太平日子拖到天地浩劫的到来。 等天地浩劫来临,有些人有些事,不需要我们动手,老天爷都会收了他们!” 第844章 二哥贤良淑德 夜飞舟觉得她已经把事情想得十分完美了。 “所以你根本不是和我商量,你只是通知我一声,对吧?”他现在就想把这个妹妹给掐死,死了一了百了,就没这么多破事儿了。 夜温言笑嘻嘻地说:“不是通知,不敢通知,是求二哥帮忙。其实很简单,明日我梳个妇人的发髻,然后咱们两个在街上转悠几圈。我这个易容的人皮面具呢,你也得给我换一换,现在这个实在太平常了,怎么着也得有几分姿色才行。或者干脆我就用本来面目吧!” “你想得美!”夜飞舟狠狠拧了她一把,他真是快被这丫头给气死了。 可气死归气死,次日,他还是乖乖地又拿出一张人皮面具,给夜温言换上。 虽然跟夜温言本来的美貌还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比之前那张可是好看太多了。 夜温言表示满意。 只是妇人的发髻她不会梳,正准备让小二给她叫个梳头的丫鬟来,却见夜飞舟默默地拿起梳子,绕到了她身后,十分自然地把她的头发给拿到手里,一下一下地梳着,然后再一下一下地往上挽。最后再把发簪插上,一个清丽的小妇人就出现在铜镜中了。 夜温言都看懵了,“二哥你这……”怎么说呢?“贤良淑德?我该怎么形容,你居然连梳头都会,还梳的都是妇人头,你这一天天的都在干些什么啊?” 夜飞舟笑笑,“以前红妆曾给母亲梳过头,我见母亲很感动的样子,便想着自己也该练一练,练好了也给母亲梳一回。不求别的,就求她对我笑一笑,我就会很开心。可惜,手艺是练好了,却一直也没有机会给她梳。她每次见着我都是冷冷淡淡的,多一句话都不愿意跟我说,我稍微走近她一点,她都要后退几步。就好像我多脏似的,从不愿与我亲近。” 他说着,在她头上拍了两下,“也算没白练,这不,给你就用上了。” 夜温言扯扯她二哥的袖子,“以前你杀我那会儿,我觉得你活该。后来看到你跟三殿下相处,又觉得你也不错,至少能让我磕CP。现在又觉得你实在是可怜,摊上那么一对爹娘。” 夜飞舟不解,“磕什么?” “磕你跟三殿下!”她站起来,“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赶紧去街上溜达溜达吧,记得在平西王府门口多走几趟。” 夜飞舟被逼无奈,只能被挽着胳膊出了门。 这一天逛下来,他简直都要崩溃了。夜温言跟块膏药似的就缠在他身上,不是抱着胳膊就是干脆让他背一会儿,就连中午在街边吃个馄饨,都时不时要喂他两个,或是在他夹上来的馄饨上先咬一口。 夫妻恩爱那一套做得真是棒棒的,以至于大街上的所有人看他俩,都像在看俩傻子。 甚至还有人跟他们说:外乡来的吧?听我一句劝,赶紧把媳妇儿带走,或是回客栈,或是离开天水城,总之就是不能在街上转,懂吗? 夜飞舟懂,但是他不能听,因为在街上逛、营造出这种夫妻恩爱的气氛,就是夜温言要的效果。 当然他也一直在劝夜温言,“收敛一点儿行吗?别没把平西王招来,再把帝尊从无岸海底给气上岸了。这场面要是让帝尊他老人家看着,那我还活不活?” 夜温言则说:“他要真能被气上岸,那我就拉着你到海仙镇亲嘴去。” “饶了我吧祖宗,你让我多活几年。”夜飞舟按按心口,觉得自己再这么下去就要短命。 夜温言却安慰他说:“放心吧,师离渊没有那么小气。你是我哥,又不是旁人,我虽一向不拘小节,但你看我对旁人是不是也挺规矩的?最起码这种假扮夫妻的事,我只能找自家哥哥做,绝对不会去找外人的。” 夜飞舟想说你要是敢找外人,我就替帝尊先清理门户了。 但看这小姑娘一本正经的样子,便也有些感动。至少她是真正把他当一家人的。 如此,逛了三天,终于在第四天头上,夜温言在夜飞舟的陪伴下,去平西王府应征了。 应征厨子得从后门进,他俩一起进去的,平西王府厨房的管事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婆子。 眉中间长了一颗黑痣,人也胖,一脸的横肉。 不过夜温言想,也就只有这样的婆子,才敢到平西王府来做事吧! 毕竟那平西王不管再怎么重口味,估计也看不上这种长相的。 她心里头琢磨着这婆子,这婆子也在琢磨着她。 刚刚一看到他俩进来,婆子下意识就皱了皱眉头。特别是看到夜温言和夜飞舟两人勾在一起的手指头,她的眉头就突突地跳个不停。 “外乡来的吧?”婆子自认为自己虽然长相凶了些,但实际上还算是个好人的。平西王府是个什么龙潭虎穴她比谁都清楚,既然清楚,就不能眼瞅着这么年轻的小媳妇往火炕里跳。 于是她冲着夜温言挥挥手,“走吧走吧,这里不招厨子了。” 夜温言一愣,“不招了?不对啊!我听街上人说,是一直在招的啊!大娘,我们确实是外乡来的,想在天水城讨生活。您就帮帮忙,把我留下吧!我会很多菜肴,虽然自己动手能力一般,但我可以把菜肴说给你们,让手艺好的厨子来做,保证是王爷没吃过的菜式。 大娘,咱们做出好吃的菜式来,王爷那头一定会记厨房一大功的。” 那婆子心动了。 王爷这几个月胃口一直不好,吃什么都说不香,吃什么都说吃腻了,就想找口新鲜的。 为此还给大厨房这头下了死令,如果三个月内找不到合适的厨子,就把他们全砍了。 她虽然是个好人,但也不想死。如果眼前这小妇人真能做出合王爷口味的菜肴来,那她也大可不必非得行善积德。何况…… 她又瞅瞅夜温言,何况这小妇人虽然长相清丽,但也没有特别好看,王爷应该也看不上。 罢了,大不了她日后多替她藏着些,别让大厨房以外的人注意她就好。 第845章 混入内部 于是婆子点点头,“既然这么说,那就留下吧!只要菜做得好,一个月王府能给你十两银子。只是进来干活的人虽然不签身契,但却也不是天天都能回家的。每个月休沐一日,你要觉得行,就留下来。” 夜温言恋恋不舍地看了夜飞舟一眼,又把夜飞舟看出一身鸡皮疙瘩来。 “夫君同意吗?” 夜飞舟想说我不同意!但我不同意好使吗? 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点点头,“同意。”然后又补了一句,“没办法,都是为了生活。” 自此,夜温言顺利地留在了平西王府的大厨房。用的是从前那个化名,肖杳杳。 大厨房的管事婆子姓赵,人们都叫她赵嬷嬷。夜温言来上工当天,她就让夜温言先给露一手,然后再决定她在大厨房的地位。 夜温言说:“露一手可以,但我事先已经说过了,我动手能力比较差,所以需要一位厨子配合。我来说步骤,他来做,做成之后可以算他的新菜式,我不邀功。” 赵嬷嬷点点头,对她不邀功这一点十分认同。 在平西王府这种地方,一个妇人邀功,可不是什么好事。 夜温言初来乍到,展示的第一手菜式是后世的东坡肉。 天水城在西边,距离江南一带很远。且即使离得近,现在的这个时空也不是后世历史中存在的时空,东坡肉这种东西根本就没有。 她特别留意过,这个时代的烧肉十分简单,甚至连糖色都不会炒,酱油这种东西更是没有。但古代人家普遍会做酱,且会做很多种方法的酱,许多菜式的颜色都是用酱料调出来的。 当然,因为酱料的种类繁多,所以菜炒起来也非常香,但夜温言自有她自己的做法,跟这个时代的手艺完全不同。 赵嬷嬷给她配了个大厨,她将东坡肉的做法说给这位大厨听,当说到一滴水不加,全部用黄酒烹煮时,大厨都迷茫了。 “那得啥味儿啊?肉煮出来不得跟酒似的,还能吃吗?” “能的,大师傅相信我。左右咱们现在是在厨房里试做,如果真的不好吃,那就不给王爷往上端不就得了。偌大的平西王府,难不成还舍不出来几块肉?” 大厨一听也是这个理,于是点点头同意了。 接下来就是按着夜温言说的方法做东坡肉,每一道工序都由她严格把关,包括火候,包括每一种调料放多少。甚至还特地找来了紫砂锅炖肉,而且每块儿肉也都切得很大,还用粗线绑了起来。 这一番折腾,足足用了两个多时辰,终于夜温言说可以熄火揭锅了。 大厨房的所有人都凑了过来,颇有一种等待见证奇迹的感觉。 其实那大厨早在一个时辰之前就知道,这个东什么肉的,十有是做成功了。 他烧菜几十年,什么东西好吃不好吃,只需闻一闻就能闻出来。 眼下这锅东坡肉飘出来的味道,是他这辈子都没闻到过的。 于是他带着几分激动的心情去揭了锅,从里头挑了一小块儿肉夹出来,吹了吹放到嘴里。 肉皮软烂又不散,入口即化。 肉质紧实却不柴,十分好嚼。 主要还是入味儿,黄酒炖出来的肉,还炒了糖色,那可真是色香味俱全,连他都不得不对着夜温言连连点头,说她:“的确是有好手艺的。就凭这一手东坡肉,你在平西王府的大厨房里,算是站稳脚跟了。” 夜温言很高兴,“那就快端去给王爷尝尝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赵嬷嬷立即派人去传菜,并且严肃认真地警告道:“这菜是府里原本的厨子研究出来的新菜,可从来没有一个叫肖杳杳的人在这边做活,都记得了吗?” 大厨房的人都十分和睦,听赵嬷嬷这么一说,立即就明白是怎么个意思了。 于是纷纷保证一定不说出去,一定保护好肖杳杳。 夜温言对此非常无奈,她其实是想被平西王注意到的。就像之前几日她拉着夜飞舟在街上转悠,目的就是想着能被平西王府的人发现,再带回去。 她的最终目的是混入平西王府的内院儿,打听到更多的消息。 而且也不怕被平西王相中之后强行怎样,虽不能使用灵力,但她配药下针的本事都还在,即使对上平西王本人也根本不怕。 无奈这赵嬷嬷严防死守,让她根本没可能有接近~平西王的机会。 夜温言想,既然那条路不通,便换一条路走走也好。 她相中这位赵嬷嬷了。 刚刚等着炖肉时就听厨房里的人说,这赵嬷嬷已经在平西王府做了近二十年的工,对王府非常了解。府上也很信任她,所以才把大厨房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她管。 所以她跟这位赵嬷嬷混得熟一些,应该也是能打听出一些事情的。 夜温言要对赵嬷嬷下手了,先是在晚饭时又说出了一道凉菜,然后就以自己初来乍到为由,提出晚上要跟赵嬷嬷一起睡,为此还特地给赵嬷嬷打了洗脚水。 大厨房里都是男人,就赵嬷嬷一个女人撑着,她平时也是憋得慌。这会儿终于来了个小媳妇,还愿意同自己亲近,她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两人能说说话。 于是夜温言成功地留在了赵嬷嬷的房里。 赵嬷嬷倒也不“负”她,用了一个多时辰,全程低声,将平西王专门喜欢媳妇的这个爱好,都跟夜温言说了。然后还语重心长地道:“我也劝过你不要来了,是你自己非要留下的,那我也没别的办法。现在我能做的就只有把你给藏起来,只要你平日里低调一些,不要离开大厨房的范围,同时也看着点儿,如果有外头的人到这边来,你就赶紧找个地方躲了,这样我也能保你一保。 但你要是耐不住寂寞,爱出风头,我可就帮不了你什么了。” 夜温言见她话匣子已经打开,心头一喜,小心翼翼地又问道:“嬷嬷,平西王除了喜欢媳妇,他还有别的什么喜好吗?或是这府里有没有什么趣闻?” 《神医魔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手打吧! 喜欢神医魔后请大家收藏:(8)神医魔后。 第846章 平西王侧妃 赵嬷嬷也实在是许久都没有可心的人一起聊天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 她告诉夜温言:“王爷什么喜好咱们不知,但这府里的趣闻却是不少。就说那些被抓回来的媳妇吧,有的寻死觅活,对自己丈夫忠贞不二。但也有些人贪慕富贵荣华,一进了平西王府就看哪都好,就走不动路,竟动了心想要长长久久留在这里。 于是她们就想办法跟自己的丈夫和离,一心想着和离之后就可以留在平西王府了。 但她们哪知道,咱们王爷喜欢的是别人的媳妇,抓她们进府也因为她们是别人的媳妇。 一旦她们没有了丈夫,那可就不是别人的媳妇了,王爷可就不喜欢她们了。 所以那些女人啊,是赔了男人也赔了自己。不但家没了,还被王爷一脚踹了出去。 于是有人疯了,有人活不下去自杀死了,还有的人背井离乡到没人认识她的地方去生活。总之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所以说这人呐,不论男女,都不能贪慕富贵虚荣。 你是什么出身就是什么出身,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哦对了!”赵嬷嬷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最近倒是听人说起,王爷要给侧妃过寿辰,明日消息应该就会传到大厨房这边来了。咱们得抓紧想菜式,不但要让王爷和侧妃都吃好,还得让来宾们都感受到王府菜肴的与众不同。 特别是侧妃的娘家人,一定得把他们侍候好了,那可是府上的贵宾。” “侧妃的娘家人?”夜温言一脸不解,“王爷很喜欢这位侧妃吗?” 赵嬷嬷摇摇头,声音又压低了些,“其实也说不上多喜欢,那位侧妃长得也不好看。我见到过几次,人长得高高大大的,皮肤也不够细腻,还有些黑。说话声音还大,走起路来风风火火,整个人看起来粗犷得很,哪有咱们北齐的姑娘那么娇柔貌美。” 夜温言听出赵嬷嬷话里意思,“那位侧妃不是北齐人啊?” 赵嬷嬷点点头,“不是,她是归月人。所以即使长成那样,王爷依然对她非常好,这府里上上下下也都交给她来管着。即使是正妃娘娘,在她面前都要矮上三分。” “归月人?”夜温言面露好奇,“呀,王爷还能娶归月女子为妻吗?” 赵嬷嬷说:“你想什么呢?自然是不能的,所以只能是侧妃啊!侧妃不算妻,按百姓的话说那就是妾,只不过男人是王爷,所以取了侧妃这么个好听的名头。 咱们府里有正经的王妃,娘家还是京里的,当初是先帝爷给赐的婚。只是可惜了,王妃这些年身子一直不大好,府里的事情能不管的也就不管了。头两年偶尔还能在府里瞧见,近一年听说下榻都费劲,只能在房里静养了。” 夜温言听着这话,就想起当初海仙镇的的申家。 申二老爷的正妻也是只管吃斋念佛,府里都是那些小妾在斗艳争芳。 她不知道平西王妃是跟申二夫人一样,真的厌倦了后宅争宠的生活。还是因为根本斗不过侧妃,所以不得不选择退让。 当然,也有可能是她根本不想退让,只不过有人使了下作手段,将她困于房内。 夜温言想,若有机会,她倒是想去见见那位平西王妃。也不知是京中哪家的女儿,竟被先帝指婚到这天水城来遭罪。 赵嬷嬷见她若有所思,以为自己说的事吓着她了,便安慰她说:“别怕,咱们只是府里的下人,那些事情跟咱们都没关系。咱们只管打点好厨房的事,管好主子们的胃口就行了。 你会的花样多,今儿这一手东坡肉,可是让那大厨在王爷跟前讨了不少赏。可是这功劳既然给了人家,赏赐你就也得不着。人家拿到手的银子再让他吐出来,那人家可是不能乐意的。咱们还指望大伙把你在这里的事情给瞒住,所以你就安安分分的,只管赚你自己的月例银子就好了,其它的赏也别去想。” 夜温言点点头,“嬷嬷放心,这些我都晓得的。一个月十两的月钱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也就是王府才能给这么多银子,在外头可赚不着。我不要赏,都给大家伙。对了嬷嬷,您知道那侧妃的爹娘是归月什么人吗?应该也是大官吧?那他们到天水城来,咱们得做什么样的菜去招待呀?您再同我说说,我心里好有个数。” 她这话说得也有理有据,赵嬷嬷不疑有他,很痛快地就给她讲起侧妃的事情来。 原来侧妃的爹是归月的一位知府,具体是哪个州省的知府,赵嬷嬷也不知道。只知侧妃的娘家似乎离归月京城不远,她们家在京中也有些人脉,家中势力极大,所以她才能在王府中得到这样的重视。 赵嬷嬷还说:“侧妃的娘家人平时也不来的,她嫁到平西王府有五年了,娘家人也就来过一次,还是在侧妃生孩子的时候。侧妃寿辰每年都过,却不知为何今年娘家人要来了。 行了,太晚了,赶紧睡吧!今儿我同你说了这么多话,有些是该说的,有些也是不该说的,你自己听听就算,可不兴到处去与旁人说。妄议王爷,那可是砍头的大罪。” 夜温言赶紧道:“嬷嬷放心,这大厨房上上下下除了咱们俩个以外,都是男子,我能同谁说呀!也就是跟嬷嬷说说话。” 赵嬷嬷这才放心,盖上被子睡了 夜温言却睡不着,因为她觉得,那侧妃的娘家人此番前来天水城,应该是有一定的目的的,或许就跟那铁矿有关。 这对她来说倒是件好事,正烦这事儿没个头绪,不知从何处查起,对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如果侧妃的娘家就是铁矿在归月那边的接头人,那么这条线她就有把握在天水城里切断。 断了铁矿的供应,虽说不能追回以前送出去的,但至少能保证后续资源不再流失。 第847章 小少爷 她觉得明日得找机会把这事儿跟夜飞舟说一下,让夜飞舟传消息回仁王府。 三殿下得立即开始准备人手了,一旦这头切断了对归月的供应,就必须有自己人接管矿山,她绝不放心再把这么重要的矿交到别人手里,否则很有可能就白忙活一场。 次日清早,果然有府里的管事到大厨房这头来传话,说王爷要给侧妃办寿宴,时间就定在五日后,让大厨房这头赶紧准备起来。 还说昨日那道东坡肉王爷吃着十分可口,让在宴席上也把这道菜摆出来。 除此之外,还给大厨房下了死命令,必须在宴席上想出至少五道不同的菜式,否则坏了王爷和宾客们的胃口,大厨房这边的所有人都要拉出去砍头。 这话要是搁在从前,大厨房的人就得吓死,但现在有了夜温言,他们倒觉得也不是什么难事。而且所有人都在心里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这位新来的肖杳杳姑娘瞒好了,千万不能让王爷知道大厨房有个小媳妇儿,否则一旦人被王爷相中,弄到后院儿去,大厨房可就想不出新菜式,只能等着被砍头了。 夜温言在大厨房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而她也不辜负人们这份热情,积极地把后世一些菜式说出来,让大厨们试着还原她记忆中的味道。 菜倒也不是什么太难的菜,就是后世的家常菜,比如锅包肉雪绵豆沙什么的。 她会的菜其实也不多,但好在后世 很多常见的菜式,在这个时代还没有被发明出来,倒是可以拿过来直接用用。 于是一连几日,大厨房的气氛都是相当的好。所有人都沉浸在试做试吃新菜式中,最后竟还超额完成任务,足足研究出十二道新菜式。 赵嬷嬷一看这数量,就跟夜温言说:“杳杳啊,要不然你再辛苦一点,再想六个,凑十八个,一桌席面就出来了。咱们如果把整桌席面都换上新菜式,王爷一定会有重赏的。” 其他人也表态:“对,这回若有重赏,我们所有人都分一半给你。” 夜温言现在扮演的,是一个为了赚钱出来辛苦工作的普通人,所以一听这个话,立即就也表现得很高兴,认认真真地又继续想了六道菜出来。 当然,这几日她也不是白忙活的。借着想菜的机会,她尽可能地跟大厨房里的人交流。 不管是烧菜的厨子,还是打下手的水案面案,甚至烧火的小厮她都能唠上两句。 大家都是在平西王府做事的,所以唠得最多的肯定也是平西王府的事。 虽说做奴才的不该妄议主子,特别是平西王这种地位又高、性格又不太好的主子。 但有些事它就是越不让说人们越是想说,再加上厨房这种地方又是切菜又是炒菜的,动静本来就大,人们说点什么话也不容易被外人听到,所以慢慢的也就没有那么多忌讳了。 有时候就连赵嬷嬷偶尔听到点什么,也全当没听 见,毕竟生活枯燥,谁不想找点乐子呢! 当然,男人们其实没啥说的,虽然也有八卦的心,但比起女人来,唠嗑还是唠得少。 但那是以前,现在不是有夜温言了么。 人就是这样,一旦有人打开局面,那就是收也收不住的,就好比赵嬷嬷。 所以这几日,夜温言在大厨房里听到了许多关于平西王的事情。而且说得最多的,还是要办寿宴的那位侧妃。 最先帮她做东坡肉的厨子告诉她:“侧妃娘娘虽然长得彪悍了些,但说实在的,人还真不错。有一回小少爷跑到大厨房这边来玩,侧妃追过来找,对咱们这些下人态度都挺好的,还说我们把小少爷照顾得好,每个人都给了赏。” 夜温言借机就问:“听说她是归月人,跟咱们这边的人能合得来吗?” “能啊!归月跟天水城紧挨着,虽然来来往往的都需要通关文牒,但总体来说往来还是挺多的。侧妃嫁到这边好几年了,王爷对她好,她也给王爷生了儿子,反正除了看不上府里那些媳妇之外,其余都挺好的。” 夜温言又问:“你说王爷为啥要娶个归月人?她是啥身份呀能嫁给咱们王爷?” 大厨压低了声音告诉她:“听说是归月一位知府的千金,家里有钱有势。” “哟,那这种算不算触犯了北齐律法?咱们北齐人让娶归月女子吗?” 大厨说:“好像也没听说不让娶,就是一般来说没有人会 娶。但既然没有明文规定说不让,王爷娶了也就娶了呗。反正就是个侧妃,也不是正室,这天水城山高皇帝远的,谁管得了呢!哎我跟你说个事儿啊——”这大厨体内也是住着个八卦魂,“听说这次侧妃寿宴,她的爹娘都会来,到时候很有可能把小少爷抱回归月去养着。” “为啥?” “不知道,可能觉得咱们府里女人太多了吧,怕把小少爷养成像他爹那样。不过我也听说了一个事,说是归月跟北齐要打仗了,而且归月会赢。所以平西王就是要趁这次机会,把自己最喜欢的小儿子先送到归月去。有可能侧妃也跟着一起走,等他们都走了,过段时日,可能王爷自己就也走了。” 夜温言一脸惊讶,“为何打仗?又为何笃定归月一定会赢?咱们北齐比归月大吧?” 大厨撇撇嘴,“打起仗来谁输谁赢,那可不是比谁的地盘更大,而是要看谁更加勇猛。 虽然以前归月比不过北齐,但那是因为北齐有夜家军在,夜家两位将军太勇猛了,兵法使得还好,所以归月根本就不敢来犯。可现在不一样了,夜家两位将军都死了,新上任的小皇帝还没亲政,皇帝不亲政,那就相当于国家无主啊!所以这回真要打起来,谁输谁赢就不好说了。唉,说起来,最难的还是我们这些人,真要打仗了,我们往哪儿跑呢?” 边上有个切菜的这时也凑过来,小声 说:“夜家将军死了,还有皇上没亲政,这些其实都不算什么。我听说啊,归月之所以胆子大了起来,是因为咱们那位帝尊大人,他出事了。” 几人正说着,灶房门口忽然伸进来一个小脑袋,有人看到了就“呀”地一声,“小少爷?您怎么又来了?” 第848章 熟悉的人 平西王家小少爷的出现,对于夜温言来说,是个意外之喜。 她倒不是想打这孩子的主意,但如果能跟这孩子说说话,说不定还能再套出点儿消息来。 于是她走上前,蹲下来同那孩子说话:“你是小少爷吗?” 平西王姓纪,名唤纪陵白,虽说这个名字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叫过,但她还是打听了出来。 这位小少爷今年四岁,归月那位侧妃嫁到王府五年整,才一入府就怀了这孩子。 原本按着王爷对侧妃的宠爱,这孩子很有可能会成为世子的。 但这个王位传到现在这一代就已经结束了,下面的孩子根本就没有王位可承袭,所以世子不世子的,也就不存在了。 夜温言这会儿蹲在这孩子面前,两人差不多一边高,她打量着这孩子,孩子也在打量着她,打量了一会儿就听那孩子说:“你长得可真难看。” 夜温言: 赵嬷嬷已经往这边跑过来,还差着几步呢就边跑边喊:“哎哟小少爷,您怎么又一个人跑来了?丫鬟婆子呢?又被甩开了?” 小孩儿回头看她,很认真地点头,又很认真地问:“我厉不厉害?” 赵嬷嬷能说什么,只好哄着他道:“厉害厉害。那什么,老奴送您回去吧!厨房油烟重,少爷您是贵体,可来不得这种地方。” “可是厨房很香啊!”小孩儿抓着门框不愿意走,“我喜欢闻厨房的味道,我不走,你别过来,过来我就喊了,说你虐待我。” 赵嬷嬷好生尴尬,只好站着不动。 夜温言觉得这小孩儿真有趣,居然喜欢厨房的味道,这是有做厨子的天赋? 也是啊,平西王的王位下一代不能承袭了,那这孩子以后就是个庶民,若不能凭科考入仕,那是得学个一技之长,省得将来吃老本饿死。 “我找人教你学做菜好不好?”她开始哄骗小孩儿,“你是初学,应该从刀工开始学起。” 小孩儿万分不解,“我为何要学做菜?” “你不是喜欢厨房的味儿吗?难道不是想当个厨子?” 小孩儿觉得眼前这个长得一点儿都不好看的女的,脑子也是有问题的,“我喜欢闻味儿,是喜欢闻饭菜香,是我饿了,馋了,才不是想当厨子!我是小少爷,我怎么能当厨子?” 夜温言:“”是她格局低了。“那小少爷,你想吃点什么呢?” 小孩儿往厨房里伸了伸脑袋,“你们在煮什么?” 夜温言回头看看,然后告诉他:“关东煮。” “什么叫关东煮?” “就是一种你没吃过的东西。” “那你能让我尝尝吗?” “可以,不过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不可以再说我难看。” “行吧,漂亮姐姐。” “乖孩子!”夜温言满意了,乐呵呵地给这孩子拿了几串今天刚研究出来的关东煮,还盛了碗汤,然后拉着小孩儿的手,到院子里坐着吃去了。 平西王府的小少爷从小吃香的喝辣的,什么场面没见过。但眼前这种吃食他还真的没吃过!特别是这种把东西都串起来的样式,更是闻所未闻。 不过“真好吃呀!”四岁的孩子还不会说太多话,对于好吃的表达就是不停地往嘴里塞东西。 以至于夜温言不得不提醒他:“你吃慢一点,又没有人跟你抢。不够还有啊!” 赵嬷嬷见他二人还算和睦,便也松了口气。本想叫个人去找找小少爷身边的下人,可再往夜温言那瞅瞅,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万一外人到大厨房来,看到肖杳杳这个年轻小媳妇儿,指不定就要出事啊! 就这么的,也没有人去外头吱会一声说小少爷在这里。 外头那些找孩子的人,也没想到这孩子又跑到大厨房来。 没办法,平西王府太大了。 这小孩儿吃了五串关东煮,喝了两碗汤,终于摸摸自己的小肚子,表示再也吃不下去了。 但夜温言不想放他走,想再跟他培养一下感情。 于是主动提出来:“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吧!” 没有不爱听故事的小孩儿,于是后世那些童话故事一个一个地从她口中讲出来,很快就把这孩子给吸引住了。 但夜温言却不肯一直讲,讲了一会儿就停下来,然后跟这小孩儿说:“你该回去了,不然外头的人找翻了天,我们大厨房是要受牵连的。” 小孩儿哪里肯走,死活抓着她的手一定要把故事听完。 于是夜温言就跟赵嬷嬷说:“要不我送他一趟吧,把他送回自己的地盘我就回来,正好一边走一边就讲故事了。” 小孩儿一听可以一边走一边听故事,立马就乐意了:“好!” 赵嬷嬷皱着眉盯着夜温言看,半晌就问了她一句:“肖杳杳,你是不是故意的?” 夜温言佯装不解,“什么故意的?” 赵嬷嬷说:“故意整出这么一桩事,目的就是离开大厨房,到王府里去转转吧?当初我同意你留下,一是因为你确实能想出好的菜式,二也是见你和你家男人感情甚好,不会动了歪心思。可这会儿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呢?你是不是有点儿太积极了?” 夜温言觉得自己的确是有些急了,可是没办法,不急不行啊! 她心里头装着的事情太多,如果不尽快解决,那是一天都睡不好觉的。 “嬷嬷想多了,我可没那个心思。再说这孩子到这边来,又不是我让他来的,我也是临危受命,不得不带一带他。既然嬷嬷不愿意让我去送他,那我就不管了,谁爱送谁送吧!” 她说着,就松开了小孩儿的手。谁知那小孩儿可不干了,直接就跟赵嬷嬷翻了脸“老太婆,你有病吧!为什么不让漂亮姐姐给我讲故事?你是不是妒忌她长得比你好看?” 赵嬷嬷鼻子差点儿没气歪了,她这么大岁数的人了,犯得上妒忌这个吗? 结果被这孩子一闹,她也顾不上多思虑夜温言到底是什么目的了,就想着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给送回去好清静,不然留得久了也容易出事啊! 于是夜温言顺利地拉着小孩儿的手,走出了平西王府的大厨房。 她本意是想在王府里转转,看能不能看到些什么或听到些什么。 但却万万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了一位熟人 第849章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平西王家的小孩儿聪明,鬼心思也多,为了能听到更多的故事,他带着夜温言转了半座王府,夜温言感觉腿都快被这小孩儿给溜细了。 侍候这小少爷的下人,早在他才一出大厨房时就发现了他,但因为小少爷兴致好,也只是拉着个厨娘听故事,还是在自家宅子里溜达,所以那些下人也没有阻拦,只管跟着,只要小祖宗不闹事,就比什么都强。 夜温言为了多看看平西王府,多听听府里的人说话,自然也是愿意被这么溜的。 于是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倒是相处得十分和睦。 夜温言这一路上收获也不少,比如她听到有人说:“侧妃的父亲明日一早就到天水城了。” 还有人说:“听闻侧妃的母亲也会一起来,是为了接走小少爷的。” 更有人说:“侧妃娘娘那么疼爱小少爷,怎么忍心让小少爷离开自己身边,一定会跟着一起走。” 于是就有人猜测:“那咱们府里是不是又要变天了?侧妃娘娘不在,后院儿谁当家做主呢?王妃吗?不行不行,王妃太久不管事了,府里女人多,王妃也压不住啊!” 夜温言偶尔听到这些话时,讲故事的语速就会放慢下来,慢慢地,小孩儿就发现了端倪,于是就问她:“是不是旁人的闲话打扰到你了?你别听她们瞎说,我是不会离开天水城的。” 夜温言听了这话就问他:“你知道自己要离开这里?” 小孩儿点头,“知道啊!母妃说了,明日原本只有外祖父一人过来的,但外祖母说她很想念我,要接我到归月去住上一阵子,怕我跟着外祖父舟车劳顿,他又不会照顾人,所以她也会跟着一起来。母妃给我收拾了二十多辆马车的东西要我带上,我想着我不过是到外祖家住一段时日,哪里用得着那么多东西,除非母妃不要我了。” 夜温言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探个亲带二十多车东西,哪里是探亲,分明就是搬家。 但她不能跟这小孩这样说,便安慰道:“不会的,小少爷这样可爱,侧妃娘娘怎么会不要你呢?再说了,你的父王也不会同意的。” “呵呵,父王才不会管我。”这一声呵呵,就呵得十分老成了。“父王连府里那些女人都管不过来,哪有心思管我啊!平时都是母妃在管我的,父王嘛,我已经有很久很久都没见到他了。哎漂亮姐姐,你说他会不会是死了?” 夜温言觉得这个小孩很有想法,不过平西王死肯定是没死的,只不过这种长久的父爱缺失,在这小孩心里,那人跟死了也没什么两样吧! “我听府里人说,平西王很宠爱侧妃娘娘,那不是应该爱屋及乌,对你也很好吗?” 小孩摇摇头,“我可没看出来他对我母妃有多好,都是假的,做做样子罢了,做给我外祖父看的。毕竟他还要从我外祖父那里拿银子!” “拿银子?平西王竟是吃娘家软饭的?” “什么叫吃娘家软饭?”终于触及到这小孩儿的知识盲区了。 夜温言赶紧给他解释:“就是跟娘家伸手要钱。” “哦,那倒也不是,似乎是他要卖给我外祖家什么东西,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那种。哎呀漂亮姐姐,咱们不说这个了,你快点给我讲故事吧!那个只有拇指大小的姑娘,后来到底怎么了?” 可惜,这个故事终究还是没讲下去,因为有人迎着他们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热情地跟小孩儿打招呼:“是小少爷呀,你怎么转到这里来了?” 夜温言听这声音熟悉得很,再仔细一看—— 嗯?这不是夜红妆么! 她知夜红妆没死,但也绝对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遇着她。 再瞅瞅夜红妆这身打扮,明显是在这府里做了平西王的女人。 她在打量夜红妆,夜红妆却没心思瞅她。一个厨房的下人罢了,身上还带着油烟味儿,闻着就叫人恶心。 于是夜红妆把小孩儿往边上拽了两下,还跟他说:“小少爷贵体,怎么能跟这种满身油烟味的下人在一块儿呢?你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哪去了?” 很显然,这小孩儿是认识夜红妆的,而且对夜红妆也并不抵触。但听夜红妆说这样的话,他就有些不高兴:“哪来的油烟味儿?我怎么没闻着?我只闻着她身上好香,都是我爱吃的味道。而且她很会讲故事,我喜欢听她讲故事。” 夜红妆笑笑,“好吃的我屋里也有,故事我也会讲。小少爷要不要到我屋里去?前儿咱们一起吃的那个糕点,我又叫人做了,还热乎着呢!” 小孩儿带着夜温言转了半座王府,在大厨房吃的那些东西早就消化出去了。 所以这会儿一听说夜红妆邀请他吃东西,立马就点了头。然后又回过头跟夜温言说:“你先回去吧,今天咱们的故事就讲到这里,改天我再去寻你,跟你问那拇指姑娘的结局。” 就这么的,两人分开了,夜温言看着夜红妆把那孩子带走,一边走还一边问:“拇指姑娘是什么?是一个人吗?” 小孩儿就把刚刚她给他讲的故事,又讲给了夜红妆听。 没有小孩儿领着,她也不能在这边逗留了,但那孩子跟着夜红妆走,她却是有些不放心。 于是冲着远远跟着的那些下人迎了上去,对着一位管事嬷嬷说:“小少爷跟着府中一位主子去吃糕点了,我也不认识那位主子,你们赶紧跟过去瞧瞧吧!眼下时辰也不早了,小少爷怕是累了,早点带他回去休息。” 那嬷嬷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说:“劳你费心了。既然小少爷已经用不着你了,那你就回大厨房去,莫要在前院儿多逗留。另外,小少爷是不是要休息,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只管做自己本分就好,旁的闲事少管。” 这些下人对她态度很不好,夜温言倒也无意理会,只是负责任地说一句:“小少爷身份贵重,他现在跟着别人走了,我只是提醒你们一下,一定护好了小少爷。既然是多嘴的,那我不说就是,告辞。” 第850章 夜红妆的算计 夜温言快步离开这里,往大厨房去了。 那些下人看了一会儿,见她走远,这才冷哼道:“现在的小妇人真是,一个个都是人精。借着小少爷的名义在府里转悠了大半天,这哪里是在给小少爷讲故事,分明是想等着遇见王爷。可惜啊,今日王爷在侧妃那里,哪有工夫再与旁人私会。” 说完,又转回来,瞅瞅夜红妆离去的方向,又哼了一声,“一个个的,挖空心思接近王爷,为了在王爷跟前得个好,连小少爷都是她们巴结的对象。哼,也好,有她们这些人管着小少爷,咱们就省心了,只管远远瞧着别出事就行。” 领着小孩儿走的夜红妆见没有人跟上来,心情很是愉悦,不停地跟小孩儿说着自己屋里准备了哪些好吃的,一会儿全都拿给他吃。 小孩儿听着这些话,馋归馋,但还是跟夜红妆说:“姨娘,你能不能轻点握我的手?疼!” 夜红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真实情绪过于外化了,竟想把这孩子的手给捏断。 她赶紧松开些,有点尴尬地道:“我不是故意的,不小心而已。” 小孩儿也不疑有他,还是跟着她继续走。终于走到夜红妆住的小院儿,里头有丫鬟走出来,冲着夜红妆行礼,叫了声:“姨娘。” 夜红妆顶烦姨娘这两个字,小少爷叫她姨娘她不敢说什么,但下人是万万叫不得的。 只是眼下也没办法,这小孩儿在这,她也不能要求丫鬟像平常一样叫她夫人。 于是轻哼一声,狠狠剜了那丫鬟一眼,拉着小孩儿就进屋了。 下人很快就上了点心,的确有小孩儿爱吃的,这小孩儿对吃情有独钟,见有好吃的眼睛就发直,也不管是在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在一起,抓起来就往嘴里塞。 当然,夜红妆这个人他还是比较熟悉的,父王的小妾嘛!虽然府里头这种别人家的媳妇有很多,但是这位夜姨娘却比较特殊,他父王对这位似乎还很喜欢,听说一个月至少得有一半儿的时间是宿在这边的。为此,她她妃也没少生气。 “吃慢些,又没人跟你抢,急什么呀?”夜红妆假意关怀这孩子,手底下力道却又使重了些,拧了孩子好几把。 没办法,她实在是恨啊!这孩子的娘亲是归月人,这原本没什么,反正她恨北齐也恨到了骨子里,如果有机会,她愿意向归月透露一切她知道的北齐信息。 但问题是,这孩子的娘亲不但成为了她爬上侧妃之位的绊脚石,她甚至还看穿了她的意图,明里暗里的整了她好多次。 她就不明白了,一个归月人,不是应该向着归月吗?为何总拦着她出卖北齐的情报? 当然,她知道的关于北齐的事也不多,可是再不多,至少也在临安城里住了十几年,甚至还在肃王府里待了很长一段时日,有些根本传不到天水城的事情,她都是知晓的。 就比如说真假两个六殿下,还比如说一品将军府那些龌龊事。 虽然夜家二房没什么建树,就算有瓜吃,最多也就是让人们吃个热闹。 但夜家大房的瓜可就太有意思了! 关于夜景归的那些个事,她娘亲可都告诉她了,只要这事儿一传扬出去,夜大将军的军威必然受损,同时这些事情也会成为军中丑闻。不但能打击兵将士气,还能再重击夜家一回。 穆千秋那女人还在京城里享福呢,可她的爹娘却死了,就算不替那个爹报仇,她也得替她的娘亲报仇。血海深仇不共戴天,她如何能让穆千秋好过? 她如今之所以能在平西王府立住脚,一直住下来,甚至还能得到平西王的宠爱。 靠的就是她从前的身份。 不但是一品将军府的三小姐,她还当过六殿下的妻子,是六殿下娶进门的王妃。 还有,她还怀过六殿下的孩子,虽说孩子后来没有了,但怀过孕是真的。 这些全都戳在了平西王钟意的点上,特别是平西王还知道她这号人。 夜家的三小姐,名叫夜红妆,挤走自己妹妹的正妃之位,嫁给了六殿下,这个瓜可太大了,不只临安城的人吃得撑,就连这天水城里的人也都吃的饱饱的。 而且平西王还见过夜红妆,虽然是在夜红妆很小的时候。 但后续也有夜家人的画像传回王府,夜家所有人的长相平西王都在心里记着呢!就包括这位夜三小姐。 没办法,边境的异姓王爷,不得不对京中之事有所了解。 特别是夜家这种握着军权的家族,家里的每一个人长什么样子,是习武还是从文,包括每一个女儿和谁家议了亲,嫁到哪里去,这些信息平西王都要掌握。 当然,这些事也不是平西王一个人在做,几乎所有的官邸都有人在做。而且也不只是平西王调查别人家,别人也在调查他家。 权贵之间,没有多少东西是绝对隐私的,特别是姓名样貌这种事,那几乎就是完全公开。 所以当夜红妆来到天水城,找上他时,平西王一眼就把她给认出来了。 即使夜红妆的脸上有道疤,平西王依然确定这就是夜家那个被清出家门的二房嫡女。 这一切,夜红妆自己心里也有数。 毕竟做了那么多年夜家的女儿,权贵之间的这些事情,她如何能不知。 再加上她还知道平西王的特殊嗜好,所以她很自信只要自己找上门来,这座平西王府里,就一定会有她的立足之地。 曾经夜家的女儿,曾经六殿下的正妃,曾经怀过孩子,这一切一切,都是她在这里立足的资本。 事实也果然如她所料,平西王可太喜欢她了,几乎都快成了迷恋。 用平西王的话来说,只要一想到你做过夜振威的孙女,一想到你跟六殿下成过亲,本王就高兴。 虽然平西王正妻的位置不能随便抢,但当个侧妃还是可以的。 夜红妆的目标就是做平西王侧妃,然后跟平西王荣辱与共,不管平西王是要跟归月联手算计北齐,还是平西王就想守着一世王位安安稳稳活下去,她都愿意陪着他。 更何况平西王还说了,如果有一天再遇着夜家人,他一定想尽办法替她报仇。 可惜府里那位来自归月的侧妃,总跟她作对…… 第851章 给我吃了什么 夜红妆实在想不明白了,一个归月人,为何她如今做的都是对归月有利的事,对方还要百般阻挠?难道不是应该跟她一起造福归月吗? 关于这件事情,夜红妆想来想去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那位侧妃怕她分走自己的宠爱,怕她上位之后挤走了自己的位置。 夜红妆对自己的容貌还是有信心的,虽说脸上有伤,但比起那位归月的侧妃,依然能称得上花容月貌。 小孩儿还在吃点心,夜红妆给他倒了水,趁着小孩儿喝水的工夫,直接把一块儿点心塞到他嘴里。 小孩儿没防备,竟就着一口水,嚼都没嚼,就把那块儿点心给吞了下去。 他一顿咳,夜红妆“呀”了一声,“小少爷,你这水怎么喝得这么快,那点心得嚼过才能咽呀!快快快,再喝点水顺一顺,好在点心是软的,顺下去就好了。” 小孩儿气够呛,但也没办法。他有一种感觉,夜红妆是故意给他塞点心的,但夜红妆的解释却又让他觉得,可能也是自己喝水喝得太急了。 于是按着夜红妆的说法,又灌了几大口水,总算把那块点心给顺下去了。 只是小孩儿又觉得不太对劲,点心明明是软的,可为何他咽下去的感觉,却像是硬的?好像里头包着什么东西,他到现在喉咙都疼。 于是他问夜红妆:“你给我吃的到底是什么?” 夜红妆不高兴了:“就是点心啊?小少爷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还能给你吃什么不好的东西,加害于你?我可不做那种事。再说,我是光明正大把你带过来的,要是你在我这里出了事,我岂不是难逃罪责?真是的,小小孩子什么都不懂,却什么都敢问。” 她起身赶人,“行了行了赶紧走吧,可别一会儿又吃什么不对劲了,又怪到我头上。” 夜红妆直接把人给赶了出去,那些远远站着的婆子侍女见到这一幕也不奇怪。因为小少爷太淘气,在这府里其实并不招人喜欢。经常是到什么地方玩一会儿,就会被人脸色很难看地赶走。今日玩了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 于是管事的嬷嬷走上前来,赔着笑说:“小少爷,天色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小孩儿点点头,也没说什么,老老实实地跟着走了。 只是他心里头一直在想,刚才吃进去的点心里,到底有没有别的东西?那位夜姨娘可不可靠?好像母妃说过,不让他到夜姨娘这边来玩的,他一直没把这话当回事。 那女人该不会真的要加害他吧? 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孩儿,终于也知道害怕了。这一害怕脚步就走得快了些,嬷嬷被他拉得直踉跄,赶紧喊道:“小少爷慢一点,老婆子禁不起您这么折腾啊!” 小孩儿这边心里藏了疑问,夜红妆那头却非常高兴。 但是屋里的侍女烟画觉得这个事不大对劲,刚刚她也看到夜红妆给小少爷喂点心那一幕了。那块点心不是从桌上的点心盘子里拿出去的,好像是夜红妆一直握在手里,突然塞到小少爷口中的。 虽然那看起来的确是一块点心,但她总觉得哪里有问题。 于是烟画开了口,小声问夜红妆:“姨娘刚刚给小少爷吃的,到底是什么?” “嗯?”夜红妆不乐意了,“你什么意思?我能给他吃什么?不就是点心?” “那点心是从哪儿来的?”烟画继续追问,“奴婢可都看见了,点心跟桌上搁着的那些不一样。姨娘从哪弄来的点心?” “管那么多干什么?”夜红妆冷哼一声,“你就是个丫鬟,主子做什么,你看到就看到了,只管搁在肚子里烂了去。眼下却追问起我,到底还懂不懂规矩?” 说完,还十分嫌弃地“切”了一声,“边关的人就是不如京里的,看着这王府很气派,但里头的人一个个却没有一点规矩。不管是你还是那小孩儿身边的,都一个德行。” 烟画也冷着脸同她说话:“奴婢是平西王府的奴婢,遵的自然是平西王府的规矩。姨娘如今也是平西王府的姨娘,那就请把从前的事忘了。不管您从前是什么身份,生活在什么地方,现如今既然来了这平西王府,那就得认命,就得适应这里。 如果姨娘觉得这里什么都不好,那走了就是了,反正王爷不缺女人。 奴婢提醒您一句,不要以为王爷现在宠着您,一个月得来您这儿十几次。可这些都是暂时的,只要您在这座王府里没有个正经的位分,不是正妃也不是侧妃,那您就算得到再多宠爱,也什么都不是。王爷随时随地都可以把您扔出府,当做从来都没认识过。 还有,小少爷是王爷与侧妃生的孩子,在咱们府里尊贵着呢!不管你跟侧妃娘娘之间有什么误会,都不要把主意打到小少爷身上。” “你这叫提醒?”夜红妆都听笑了,“这分明就是警告。告诉我,我什么都不是,侧妃却是身份贵重。是,我知道她贵重,所以她可以轻轻松松杀死我的孩子,过后还不承认。” “侧妃没有杀您的孩子,您的孩子是您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才没的。” “要不是她往地上铺那些硌脚的石头子儿,我怎么可能会摔跤!”夜红妆的面目狰狞起来,“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你知不知道我好不容易才有的孩子!” 没错,她是给平西王怀过一个孩子。 夜红妆本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可能再有孕了,毕竟当初在肃王府经历的那些,已经让她几乎体无完肤,从里到外全都是伤。 特别是之前那个孩子的流掉,她是遭了大罪的。她到现在都还能梦到当初那一幕,梦到剧烈的疼痛,和一地的血。 可也不知道是老天怜悯她,还是当初苏原巫医给她治疗过。总之她的身体在来到了天水城之后,竟慢慢的养好了,而且还在跟平西王在一起三个月之后,成功地怀了孕。 第852章 故人 当时的夜红妆别提有多高兴了,平西王也很高兴,还答应她,只要她能给他生下一个儿子,他就让夜红妆做侧妃。 王府中可以有很多侧妃,平西王不介意给夜红妆一个名头。当然,前提是生儿子。 夜红妆对那一胎抱有很大的希望,甚至为了孩子长得好,为了以后好生,她还听了大夫的话,经常走动,锻炼身体。 结果走着走着,突然有一天就摔了跤,孩子一下就摔没了。 夜红妆只要一想起这件事情就恨,恨当时扶着自己的侍女没把自己扶稳,也恨铺了那石子路面的侧妃专门与她作对。 这件事情过去小半年了,她到现在还无法释怀。即使侧妃亲自来跟她道过歉,也解释过那条路只是铺来为了美观好看的,真没想到她竟走了上去。 可在夜红妆看来,侧妃就是故意的。毕竟有一条好看的路,谁不愿意走上去呢? 夜红妆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因为一想这件事情她就控制不住情绪。 一连两个孩子都没了,大夫说她再怀上孩子的可能性已经极低,甚至根本没有任何希望。 王爷虽然一如既往地对她,但是她知道,自己想要更进一步,就太难了。 “烟画。”她盯着自己这个侍女,突然想起来,“我记得当初是你经常提起那条小路,还说那地方被侧妃装饰得特别好看。我就是总听你念叨,才动了念头去走一走的。” 烟画早听烦了这种话,“姨娘这么说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您要是实在看奴婢不顺眼,就跟管家说,把奴婢打发出去侍候别人就好了,何苦还天天搁眼前放着呢?是不是觉得这府里除了奴婢我以外,也没有人愿意侍候你? 哼!不过是个姨娘而已,这府里一抓一大把的存在,你装什么装呢?侧妃娘娘也没有你架子大。还总把自己来自京城挂在嘴边上,奴婢就是没好意思说,你要是真在京城混得下去,还能到这天水城来?不过是京中弃妃罢了,跑到这里来装主子!谁稀罕啊?” 烟画说完,转身就走。 这府里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她才不在意会不会得罪夜红妆呢! 当初那两个没扶住夜红妆的丫鬟,不过也就是被骂了一顿,然后赶到别的院子里做事了,连打都没打。可见王爷对这位姨娘啊,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宠爱,实际并没有放在心上。 一个没被王爷放在心上的人,她无所谓得罪。 烟画走了,夜红妆倒也没再追着骂人。 今日她要做的事已经做成了,有一样归月侧妃很看重的东西,丢了数月,从来没有人知道那东西竟在她的手里。 今日她把那东西塞到点心里,让小少爷吞了下去,任那侧妃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东西竟然在自己儿子的肚子里。 至于那小少爷会不会生病,或者那东西会不会被排泄出去,她根本不在意。 生病就生病,也不是她的儿子。 排泄出去也无所谓,反正也不是她要的东西。 她的目的就是给那位侧妃添堵,她夜红妆如今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贱命一条,早就不是一品将军府里尊贵的三小姐,早就不是堂堂嫡皇子的正妃。 她现在就是活一天赚一天,如果给爹娘报仇无望,那她就出卖北齐。 反正她不好,就谁也别想好。 平西王府的夜晚,格外宁静。 夜温言悄悄给了赵嬷嬷一针,赵嬷嬷就沉沉地睡了下去。 她起身,穿衣出门,两把药粉握在手里,一路走一路撒。 就靠着这两把药粉,让她一直走到了夜红妆院落的附近。 然后她就听见身后好像有人,这人轻功极好极好,而且应该已经跟了她一路。 之前她都没有发现,现在之所以发现,那是人家故意露出来的破绽。 最关键的是,这人居然对她的这种药粉没有反应。 什么人才能对她的药粉没反应?这天底下除了师离渊,那就只有……只有被她给过解药的人! “二哥?”她头也没回,直接开口叫人。 身后来人“嗯”了一声,快步到了她身边。 果然是夜飞舟。 “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出来溜达什么?”他拉了她一把,仔细打量,见人还算好,这才放了心。“出来干什么来了?这几日都老老实实的睡觉,怎的今晚这么不安生?” “你怎么知道我这几日都老实睡觉?”夜温言都惊呆了,“你该不会是每天晚上都不睡,就搁我屋顶上坐着吧?” 夜飞舟没说话,夜温言知道自己猜对了。 她真是服了这个人,“二哥你能不能过点儿正常的生活?整点儿阳间的事吧!” 夜飞舟也生气,“但凡你干阳间的事,我都不会出没在阴间的。你以为我愿意天天在你屋顶上坐着?你以为我不困?但是我有选择吗?我妹妹深入虎穴,你让我在客栈睡觉,我得多大的心才能睡得着?行了,别扯这些没用的,我就问你,迷倒了大半个王府的高手,你到底溜出来干什么?这是什么地方?” 夜温言却不想结束刚刚的话题——“我为了溜出来,还得弄药粉迷倒高手。那二哥你跟我说说,你天天晚上在我屋顶上坐着,就没有动点儿什么手脚?” “没有啊!”夜飞舟说得理所当然,“他们又发现不了我。” 夜温言:“……”行吧,你赢了。“跟我走,既然来了,我带你去见一位故人。” 夜飞舟不知是哪位故人,但听她说起故人二字,却又总觉得有些莫名的心慌。 直到他跟着夜温言走到了一处小院里,直到看见跟平西王对面而坐的夜红妆,终于明白这种心慌源于何处了。 他拍拍夜温言的肩,以唇语无声地问她:“夜红妆为何会在这里?” 夜温言答:“我也不知道,白天遇见的,但我易了容,她没认出来我。不过听说她现在是平西王的一个妾,就生活在平西王府里。二哥,故人重逢,作何感想?” 夜飞舟摇头,“并无感想,只是觉得这世道真可笑,似乎也并不打算放过我……” 第853章 谁能活到最后 夜温言知道她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 夜红妆跟夜飞舟是亲兄妹,同父同母,如今亲爹亲娘都没了,二房虽然还有个夜楚怜还活着,但夜楚怜跟他毕竟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亲情的感觉自然也不一样。 所以今晚出来探夜红妆的院子,她并没有打算通知夜飞舟一起来。 谁成想她这二哥过于惦记她,居然天天晚上坐她屋顶守着。 那这就是缘分了,缘分要来,挡也挡不住。 她再用唇语跟夜飞舟说:“我不是故意让你来看的,只是你赶上了,那就只能难受一回。” 夜飞舟摇摇头,“也没有什么可难受的,只是突然又看到她,便想起了一些从前的事。我与她之间,早就断了亲情,爹娘半死在我眼前我都不为所动,何况一个从小就看不起我的妹妹。可能是我太冷血了吧!眼下若不是看到她,我几乎都忘了还有这么一号人。” 夜温言也没法再说什么,这种事跟冷不冷血没有关系,从小打的是什么基础,长大以后得的就是什么因果,这都是有数的。 屋子里,夜红妆坐在平西王的大腿上,正跟他商量着想再要一个孩子。 平西王却说:“你身子不好,没必要一定得生个孩子出来。本王又不差那一个,冒险生了作甚?你要是喜欢孩子,回头哪位夫人生了,我给你抱过来一个。” 夜红妆就说:“抱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我身子好不好没关系,就是想给王爷生一个属于我们俩的孩子。这样以后王爷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也不会轻易弃了我。如今我在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依靠了,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座平西王府,如果王爷再不要我,那我就只能去死。” 平西王四十左右的岁数,因为保养得当,所以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四五,很是年轻,样貌也好。这样的人即使不是王爷,也会是许多女子心仪的对象。 夜温言观察着那平西王对夜红妆的态度,其实也不用观察,平西王对她根本也没什么态度。毕竟女人实在太多了,任何一个女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玩物而已。 在这座平西王府里,真正有价值的女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先帝赐婚的正妃,一个就是归月那位侧妃。一个是不得不娶也不得不留着,一个是有巨大的利用价值,必须供起来。 此时平西王看着夜红妆,忽然哈哈大笑,然后狠狠地捏着夜红妆的下巴说:“到底不是夜家的种,自然也没有夜家人的骨气。你这些话换做夜家人,那是绝对说不出来的。” 夜红妆对他这个态度一点都不意外,看样子应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只不过她的耐心越来越少,不甘之心倒是越来越甚。 于是她问平西王:“王爷以为的夜家人,是什么样的?” 平西王说:“夜家人,个个一身硬骨头,就算是战死沙场,都是连眼也不会眨一下。本王虽说对北齐没有多少家国之情,但对夜家人还是有几分钦佩的,不然就凭你这张脸,你也进不了我平西王府的门。好歹也在夜家待过,本王只要一想到你曾经是夜家的三小姐,曾经管夜振威叫祖父,本王就觉得很有成就感,留下你也值得。” “那王爷想不想知道更多关于夜家的事?” 平西王失笑,“夜家还有什么事?夜振威和夜景归都死了,一品将军府里那些个糟心的事,打从你到府上,已经讲了不下八百遍,还有什么可听的。” “我还有没说的呢!”夜红妆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王爷想不想听点不一样的?关于夜景归的?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夜景归的事情,听完之后保证王爷对夜家有不一样的看法。” 夜温言扯了夜飞舟一把,示意他离开。 夜飞舟不明白她为何要在这时候走,夜红妆正说到关键时刻,好歹听听她要说啥啊! 但夜温言不想听了,夜红妆要说什么她一清二楚。她早就说过,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夜景归干的那些个事,早晚有一天会被人揭穿。 至于夜红妆把这些事说出来之后,平西王要做什么,她也能猜个一二。 无外乎就是把这事儿宣扬出去,毁夜家的名声,乱夜家军的人心。 夜家之于北齐,曾经是顶天立地般的存在,一旦夜家的声誉被摧毁,人心乱,军心乱,从而一连串的不良后果都会显露出来。 不过这事儿其实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严重,毕竟夜景归犯的不是出卖国家,不是目无法纪的事情。他只是养小妾,养外室,而在这个时代,对于男人纳妾的事,接受度是相当高的。 所以她觉得,即使平西王把这件事情添油加醋地说出去,也不见得对北齐的民心军心有太大影响。充其量就是给临安城的那些夫人小姐们添了点茶余饭后的谈资,无伤大雅。 更何况 她在这座平西王府里,嗅到了五彩石的味道。 那是一种说不出的味道和感觉,是自从在苏原得到了一枚紫石之后,才能分辨出来的。 虽然不知石头具体在哪,但左右出不了这平西王府,只要确定了这个范围,就总能找到。 如果在平西王府能够顺利地得到一枚五彩石,那进程就过半,另外两枚很有可能在归月得到。 天地浩劫来临,有许多以前以为不得不做的事,在天地浩劫面前,就变得没有那么重要了。 比如说战争。 所以她目前要做的,只是切断平西王向归月供应铁矿,其目的是让北齐矿物资源不继续流失,而并不是真的担心归月向北齐发动战争。 有极大的可能,在战争爆发之前,天地浩劫就会来临。 等到那时,谁死谁活都还不一定,归月存不存在也还不一定,打什么仗? 虽然至今她也不知天地浩劫究竟是以什么样的姿态来临。但总归不可能是完全的天崩地裂。所以,矿山很有可能还是存在的,甚至地貌版图也不会发生太大的变化。 她只要保证眼下不要发生大乱子就好,解决完铁矿山,拿到王府里的五彩石,她就要立即到归月去。 封昭莲父亲的事,能稳着就稳着,能拖着就拖着。 一切都等天地浩劫,到时候且看谁能活到最后吧! 第854章 遇见五彩石 “怎么不听了?”离开夜红妆这院子范围,二人终于可以开口说话。夜飞舟问她,“你不好奇夜红妆要跟平西王说什么吗?” 夜温言摇头,“没什么可好奇的,她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所以不感兴趣。” 夜飞舟点点头,“不听也好,没什么意思。只是你得跟我说说你的打算,之后要做什么,要做多久,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离开。” 夜温言说:“想过。这里的事情以侧妃生辰为限,必须解决,然后我们立即动身去归月。” “小四。”夜飞舟总觉得她情绪似乎不大对劲,“你心里在想什么?” 夜温言站住脚,抬头看他,“二哥,天地浩劫,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夜飞舟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你这话,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对夜飞舟没有隐瞒,“我有一种感觉,这座平西王府里有一块我要找的五彩石。加上我手里这块,再加上我这个人,一共三块。五石齐三,天地浩劫就算不会被立即引发,应该也会生出异象。或许会像去年那般了,也或许是变成另外一种方式。这个我也说不准,但肯定不会平静就是了。 其实之所以我一直没有着急往归月去,也是觉得驸马和皇帝那场仗,根本打不起来。 一旦天地异动开始突显,没有哪个国君会傻到在那种时候还去打仗。” 夜飞舟忽然就有些不安,“小四,你说这场天地浩劫,到底会死多少人?我们会死吗?你会死吗?” 夜温言摇头,“不知道。理论上来说,所有人都有可能死去,但是又绝对不可能所有人都死。天地法则肯定还是需要平衡的,所以我预估了一下,最坏的情况是死一半的人,最好的情况,是死三分之一的人。二哥,我说的是整片大陆。” 整片大陆,一半的人死去,那是什么样的场面? 他沉默了,夜温言也沉默了,两人一直走回大厨房的院子里,夜温言这才又对他说:“二哥回去睡吧!这些天你也看到了,我在这里很安全。我手里的药能对付这座王府中所有的高手,即使我随意走动,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我。你回去好好睡觉,也许过几天,天水城就没有那么太平了。” 次日清早,平西王府大乱。 原因是,小少爷生病了! 管家亲自到了大厨房,把他们所有人都叫到了前院儿去。 小少爷肚子疼,昨日又到大厨房吃了东西,所以现在王爷和侧妃娘娘有理由怀疑是大厨房里有人在食物上做了手脚,要毒害小少爷。 夜红妆也被带了出来,因为小少爷身边的嬷嬷说了,从大厨房出来之后,小少爷还到夜姨娘屋里坐了一会儿,也吃东西了。 平西王和侧妃都在后院儿忙孩子,大夫是一波一波的往府里请,可是每一位大夫再出来时,都是摇着头的。 大厨房的人被挨个审问,特别是夜温言,更是得到了特殊的关照。 有人把她和夜红妆一起带到后宅去,带到了小少爷病榻前,才一进屋夜温言就听到一位大夫说:“小少爷肚子里好像有什么硬东西,应该是误食这种东西引发的腹痛。” 侧妃就说:“那想办把东西取出来啊!” 那大夫摇摇头,“泻药都下了,却使终出不来,就好像卡住了一样。再这样下去,情况不妙啊!” 平西王一步冲过来,直接就掐了夜红妆的脖子:“说!你给他吃了什么?” 夜红妆拼命摇头,“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没给他吃。王爷你要相信我,我是一心为你好的,我什么都告诉你,就指望在府里好好过日子。既然我有这样的打算,怎么可能害你的儿子。” 平西王松了手,又转头看夜温言,眼睛眯了眯,目光落在她那个妇人的发髻上。 夜红妆差点儿没气死,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儿子的命都要没了,你还在看女人? 平西王自然也是知道这个道理的,所以很快就把目光收了回来,然后问夜温言:“你给他吃了什么?” 夜温言没回答,只是直勾勾看着躺在榻上疼得直哼哼的小少爷。 那孩子用手捂着肚子,已经没力气大声哭闹了。她的娘亲坐在榻边哭,一边哭一边小声安慰,还时不时地对平西王道:“平时你如何胡闹我都可以不理会,但如果有人对我的儿子下手,我绝不轻饶!不管是什么人,都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夜红妆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顿时也是一肚子火。 但她又不敢过于激动,因为她心里明白,小少爷肚子里的东西就是她给塞进去的。 她那个丫鬟还在院子里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进来揭发自己。 眼下她能指望的,就是身边这个大厨房的厨娘了。只要能让这厨娘咬死了,这个罪她就能推出去。 “王爷您看,她都不说话了,她肯定有问题!”夜红妆直指夜温言的反应。 平西王当然知道她这反应不对劲,于是,刚刚掐住夜红妆的手又掐向了夜温言。 却不想竟被夜温言一把推开,然后直奔着小少爷走了过去,同时开口道:“我能治!” 平西王转身就要去把她给拉回来,却被侧妃一步挡住:“你能治?” “能治!”夜温言顾不上多说,直接把手覆在了小少爷的肚子上。 小孩儿还记得她,忍着疼叫了声:“漂亮姐姐。” 夜温言点点头,对他说:“你不要怕,我有个法子可以让你把肚子里的东西吐出来。但是你得相信我,还得让你的父王和母妃都相信我。” 小孩儿立即就道:“我一定相信你。”然后又对侧妃说,“母妃,相信她吧!” 边上有个大夫说了句:“如果能吐出来是最好的,我们已经没什么法子了,不如就让她试试,万一行呢!” 平西王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依了自己儿子。但还是警告夜温言:“若耍花招,本王定要了你的命。” 夜温言理都不想理他,她的心情现在非常的激动,因为她能够感应到,在小少爷肚子里的那个东西,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她要找的那枚五彩石…… 第855章 红石出现 夜温言给小孩儿开了方子,方子经过大夫们轮番瞧过,除了两个大夫说这药下得有些过于猛了,小少爷年龄还小怕受不住之外,其余人全都点头同意。 那些点头同意的着实觉得说药效猛的那俩人是傻子,因为方子又不是他们开的,王爷发火也是冲着这个小妇人发火,关他们什么事呢? 最终,夜温言的方子顺利通过,王府的下人一路快跑去抓药,回来之后又迅速去煎。 但即使再迅速,前前后后也耽误了一个多时辰。 没办法,夜温言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从空间里取药丸给小孩儿吃,一来会被很多人发现不对劲,二来也会被夜红妆看出端倪。 不过她已经用银针稳住五彩石,保证了那石头不会损伤脾胃。同时也使了套针法,减轻小孩儿的疼痛感。 小孩子最不会装假,一不疼了就开心起来,拉着她的手不停地叫着漂亮姐姐漂亮姐姐。 夜红妆简直想骂人了! 漂亮姐姐?这小孩儿是不是瞎的?都丑成这样了,还漂亮姐姐? 平西王也因为这两句漂亮,多看了夜温言几眼,也是没能在她脸上看出任何跟漂亮有关的讯息来。他就将脸别了过去,毕竟再怎么喜欢妇人,总归也是要喜欢好看一点的。 归月的那位侧妃倒是对夜温言很热络,因为她发现平西王对这厨娘没有那个意思,心理防线放下,真诚就显出来一些。 她问夜温言:“你会医术,为何还要到王府来做厨娘呢?” 夜温言就说:“因为跟医术比起来,我的厨艺才更好啊!虽然亲自上灶还不行,但我能想出很多新鲜菜式,这几日为了娘娘您的寿宴,我想了很多菜了。” 侧妃更高兴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真是个聪明又懂事的。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我家小沅儿,你想要什么我就会赏你什么,也定会保你在这平西王府里平平安安。” 她冲着夜温言笑,笑容很真诚,夜温言却看到她鬓角几绺白发。 这位侧妃才二十出头吧?这就已经有白发了,可见日子过得好坏,真跟身份地位没什么关系。 都说这位侧妃长得不好看,身段也不似中原女子那般婀娜,但她却觉得这人其实不错,五官不秀气但却很大气,一双大眼睛虽然已经没有了多少光彩,却依然能看出一丝灵气。 身段不婀娜,但却很健康,且一看就是习过武的,摸上她头发的手很是有些力气,却绝不是故意使的大劲儿。 她见夜温言不说话,便又道:“你相信我,我说能保护你就一定能保护你。” 夜温言点点头,“我信,多谢王妃。” 夜红妆这时插了一句:“她只是侧妃,可不是王妃。” 平西王狠狠瞪了她一眼:“你把嘴给本王闭上!” 夜红妆还是怕平西王的,让闭嘴就闭了嘴,但一双怨毒的眼睛还是朝那侧妃瞪了进去。 侧妃迎上她的目光,坦坦荡荡地问:“你为何瞪我?可是觉得今日冤枉了你?虽然你一直喊冤,但我的判断不会有错,小沅儿肚子里的东西,就是你给他吃进去的。” “你凭什么说是我?”夜红妆也急了,“坐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你为何不怀疑?” 侧妃说:“因为小沅儿同我说过,只有跟你在一起时,你突然往他嘴里塞过一样东西。他当时正在喝水,不经意就把那东西给吞了进去,但是这种情况在大厨房那边是没有过的。 还有,小沅儿在大厨房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要找人证很容易。可你的房间里却只有你们两个人,丫鬟都被你打发到外头去了。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我只要把你院儿里的下人叫过来审问,她们就算什么也没看见,还是会为我提供一些有用的信息。 夜姨娘,你若主动承认,我的小沅儿若也顺利取出异物,那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但你若不说实话,或是我的小沅儿这次保不住了,那我就杀了你!” 原本笑着的人,在说这些话时,面上表情越来越冷。夜温言甚至看到她被袖子挡住的手紧紧握拳,直打哆嗦。 夜红妆依然不肯说实话,但情绪也受到了刺激。她指着侧妃大声道:“你凭什么杀了我?这里是北齐,不是你的归月!想杀人回你的归月杀去,别在我北齐的国土上逞威风!” 这话把侧妃又给听笑了,“你北齐的国土?夜红妆,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你若真把这片土地当成自己的国家,今日你就不会站在这里与我说话。” 夜红妆更生气了,很想冲上去把这侧妃给撕了,但平西王就站在这里,她知道,对于平西王来说,还是归月侧妃的价值更大一些。真要发生什么事,平西王是不会保她的。 但是可以不撕,却不能不骂。 于是她把声音又扬高了些“洛璃羽!你害死我的孩子,如今又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说教?你的儿子出了事你要寻仇,那我的孩子死了,我是不是也该找你寻仇?” 侧妃听得直皱眉,“说了多少次,那石子路是你自己走上去的,与我何干?明知自己怀着身孕,不该走不平整的路面,你非要去走,怪得着谁呢?”她把头转回来,伸手去握小孩儿,不再理会夜红妆。 夜红妆又骂了一阵,直到下人们把煎好的药端上来,她竟还想去打翻那碗药。 结果被平西王一巴掌先把她给扇翻了,她还不甘心地对平西王大喊大叫:“她有用,难道我就没用吗?我告诉你多少事情,我帮你设想过多少未来,难道你一样都没往心里去吗?” 平西王下一巴掌扇得更狠了,直接打掉了夜红妆的两颗牙。 而夜温言就趁着夜红妆大闹之事,迅速把那碗药给小孩儿灌了下去。 药才一下肚小孩儿就开始吐,第二口就把那枚五彩石给吐出来了。 那是一枚红色的宝石,因为已经接近了夜温言,所以开始隐隐泛起红光 神医魔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 第856章 被揭穿 夜温言用身体挡着没叫别人看见,也不管脏不脏了,立即动了意念将宝石送入储物镯子里。而那红石头也怪,一进了储物镯子之后,立即自动去掉了污浊,很快就跟先前得到的紫石滚在了一块儿。 归月侧妃洛璃羽也是个眼尖心细之人,刚刚突然有隐隐红光泛出,她立即就察觉到了。 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就要去抓。 可红光只出现一瞬间,立即就消失不见。侧妃以为自己眼花,轻轻地叹了一声。 夜温言感觉到这一声叹息,却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叹息。但看侧妃刚刚冲过来的样子,便知道那红石必定跟这侧妃也有一些关系。又或许那东西根本就是侧妃的,却不知为何落到了夜红妆手里,又被夜红妆给灌到了小少爷的肚子里。 女人斗起手段来,真是狠啊!往这么小的孩子肚子里放石头,夜红妆是不是疯了? 夜温言朝着夜红妆瞪了过去,不管怎么说,这小少爷也算是她到平西王府之后,为数不多的伙伴。淘气是淘气了点,但本性还是挺好的,比他爹强。 夜红妆被平西王打过,这会儿捂着脸坐在地上,呜呜地哭。 掉的牙还在地上呢,也不知道本来就坏了脸的美人,这又掉了牙,平西王还能不能咽得下去。 她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跟侧妃一起把小孩儿弄回榻上去躺着。 已经有丫鬟上前来帮小少爷换衣服,擦洗,漱口,也有大夫上前来 把脉。 很快那些大夫就确定了小少爷已经没事,还有人去查看呕吐物,却没在里面发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那些大夫就迷茫了,“如果只是这些吃食,小少爷为何会腹痛?难道食物里有毒?” 很快就有人用银针去试,结果发现并没有毒。 夜红妆都顾不上哭了,一脸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肚子里除了食物没有别的东西?怎么可能,她明明把那枚石头放在点心里,给这小孩儿塞进嘴了啊!这孩子肚子之所以疼,难道不是因为那枚石头? 归月侧妃也紧皱着眉,这些大夫之前明明说孩子吃了异物,所以肚子疼,现在什么都没有,那是不是说明异物还在肚子里? 她看向夜温言:“可确定都吐干净了?” 夜温言点头,“吐干净了,其实肚子疼有很多种可能,也不一定非得是有异物。兴许是有些食物在肚内囤积,不能消化,也会造成腹痛。现在只要不再疼了就没事了,可以再观察一天,一天之后也没有再继续疼,就能确定没事。” 侧妃松了口气,转而对平西王说:“王爷回去歇吧,我再陪陪小沅儿。”说完又看了夜红妆一眼,“王爷喜欢什么女人我不管,但如果有人蓄意谋害我的孩子,那就别怪我翻脸无情。明日父亲母亲就要来了,他们一向最疼小沅儿,王爷应该让你的女人好好想想,怎么跟我爹娘解释。” 平西王深吸了一口气, 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怒,但也很快就消失。 他照着夜红妆狠狠踹了一脚,“不需要解释,待岳父岳母来了,本王自会提着她去向二老请罪,要打要杀都随二老心意。阿羽,你也不要着急,小沅儿现在没事了,你要留下照顾可以,但也跟他一起躺躺,别累着自己。” 侧妃没理他,夜红妆却不甘心:“为何让我去请罪?我有什么罪?你们都看见了,除了食物,什么也没吐出来,我根本没做不该做的事,我只是疼他,只是喜欢他,所以才给他吃好吃的。我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一切都是他自愿的,而且他到我屋里之前,还去过大厨房。所以如果是因为吃得多了,那就得把大厨房的人全都杀了。” “住口!”侧妃一声厉喝,“歹毒的女人,死不足惜。” 夜红妆还要说些什么,却被平西王拖出去了。 夜温言起身也要走,侧妃拉了她一把,然后对身边的下人说:“你们都出去,我与这位姑娘有话要说。” 下人离开房间,侧妃也不着急说话,只轻轻拍着孩子,直到孩子睡着了,这才问夜温言:“你到平西王府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 夜温言一愣,“娘娘何出此言?” 侧妃笑了,“你不是妇人,你还是个大姑娘,我看得出来。这天水城里,没有人不晓得平西王是个什么德行,有着什么嗜好,所以但凡正常一点的姑娘,都不会把自 己装扮成妇人到这里来的。可你却偏偏做了,这让我很奇怪。起初我以为你是为了留在这里,为了后半生的富贵荣华。后来我又觉得也不尽然,因为你在看到王爷之后,并没有特别的反应,也没有特殊的表现。那么既然不是为了留下,肯定就是有别的原因了。” 这位侧妃很聪明,夜温言对此给予了充分的肯定。可惜即使再聪明,她也不可能把自己真正的目的说出来。于是随口扯了个谎:“我家里的一个亲戚曾经被抓进王府过,后来被放出去,回家就吊死了。我就想进来看看,那个专门掳劫妇人的平西王,是个什么样子。” “看到之后呢?”侧妃又问她,“看到之后怎么办?” 夜温言摇头,“不能怎么办,就像今日,我非但没把他怎么着,反而救了他的孩子,真是造孽。”她说完,又朝那小孩儿看了一眼,无奈地摇头,“这孩子我本可以不救的,但他与我也算有些缘分,救也就救了。只要他不像他的父亲一样,就还是个好孩子。” 侧妃立即道:“我们小沅儿就是个好孩子,从他很小的时候我就告诉他,能不见他的父亲就不见他的父亲,父亲做什么都不要学,父亲说什么也不要理。在这座平西王府里,只有我与他两个人是亲人,其他的人都与我们无关。 许是我教得有点太偏激了,以至于这孩子看谁都像是在看与自己无关的 人,包括他父亲的那些个女人,他也不觉得是敌人,只当她们是王府里的住客。 姑娘,我其实无所谓你到府里来是干什么,哪怕你说你是来杀平西王的,我都会替你隐瞒着,甚至我还希望你能成功。这世上有许多人希望他死掉,我就是其中之一……” 第857章 天红了 夜温言这就不懂了:“娘娘是平西王的侧妃,还与他育有一子,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 明人不说暗话,既已经被人揭穿,她也没必要再装傻。 侧妃听了她这话,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叹着气说:“我本不愿与人提起这些事情,与你也不过是萍水相逢,根本谈不上信任。但我们小沅儿从小被我教得,不喜欢这府里的任何一个人。你别看他能跟着那夜姨娘去吃点心,但他心里想的也只是吃点心,跟夜姨娘是没有半点关系的。哪怕给他点心的人换了另外的,他也一样会去。 但是他对你不同,他叫你漂亮姐姐,他还拉你的手,这就说明他已经非常喜欢你。 姑娘,我说句话你别不爱听。若说漂亮,你根本谈不上漂亮,可小沅儿却还是要叫你漂亮姐姐,宁愿违了良心,也要这样叫,可见他待你是不同的。” 夜温言:“……”我该怎么告诉你,你儿子叫我漂亮姐姐是为了让我给他讲故事? 侧妃不知她心里在想什么,只管自己说话:“你是小沅儿的救命恩人,就冲着这一点,我就信任你,也感激你。 你问我为何希望平西王死,我告诉你,因为我烦透了那个人,我根本不想嫁给他。 可惜我们做女子的,婚嫁哪里能由自己说了算,父亲让我嫁,我就得嫁。家族需要我嫁,我也得嫁。从来也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远离故土,更没有人问过我喜不喜欢要嫁的人。 他们只是觉得门当户对,是一门好亲事。可能也觉得把我嫁到北齐来,更方便他们谋划的事情吧!”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盯着夜温言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你知道他们谋划的事情是什么吗?” 夜温言想说我大概知道,但说出来的却是:“我怎么知道。”末了又补了句,“我就是个厨娘。” 侧妃苦笑,“都说了你不是,我一向相信自己的眼光。就像我看平西王不行,他就真的不行。你不是厨娘,但我也不问你是什么人,甚至连你到王府里来干什么我也不想问了。我只问你一件事——刚刚给小沅儿催吐的时候,你有没有看到有红光一闪而过?” 这话倒是让夜温言有些警觉了,“红光?什么红光?” 侧妃略显失望:“看样子是没看到了。唉,我也说不好,也可能是我眼花,但刚刚有一瞬间,我的确看到红光一闪而过。很快,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再看一眼,就已经消失了。 我也不知道那红光是什么,但是那种颜色很像我丢失的一枚宝石。那是我从归月带过来的石头,是我的嫁妆,也是我母亲当年嫁给父亲时,从娘家带过来的嫁妆。 我们洛家有个传说,似乎跟一片海有关,说那枚宝石可以打开海底宝库,只要拿着那枚宝石到达海边,海底宝库就会自行打开,海水也会分开两边,为拿着宝石的人开出一条通道来……唉,我同你说这些干什么呢?说了你也不会懂。 总之我那宝石在王府里丢了,再也找不到了,如果你瞧见了,记得还给我。” 她说完这些就不再说什么,转而又去看小孩儿。 夜温言却惊讶于侧妃说的关于宝石的传说。 她确定那传说跟无岸海有关,但却有缺失。也不知道洛家从最开始得到的信息就是缺失的,还是在代代相传的过程中,慢慢的跟原始不一样了。 但不管怎么说,红石,也就是赤石,如今已经在她的手里,那东西自此跟洛家就再没有关系。 可除了紫石和红石,另外还有两块石头呢,那两块会在哪里? 她想了一会儿,开口问侧妃:“真的有那么神奇的宝石吗?竟能让海水分开,那不是跟神仙法术一样了?侧妃手里有这样的东西,怎么不好好保管,竟让它丢了呢?” 侧妃又叹气,“不是我愿意让它丢的,是小沅儿翻着了,拿出去玩,这才弄丢的。 至于那宝石有没有那样神奇,我没验证过。不过我觉得多半是假的,因为同样的传说不只洛家有,归月皇族也有,是蓝色的。流传下来的故事也跟洛家的差不多,所以我母亲跟我说,那可能就只是个故事,是许多许多年前,人们对于宝藏的幻想。要不然这么神奇的东西,怎么还会有两个?可见都是假的。所以丢了就丢了吧,我手里宝石不计其数,也不差那一块。” 夜温言心里更有数了,蓝石在归月皇族,如果把那块石拿到手,那她就有三块五彩石了。 最后一块又会在哪里呢? 她准备要跟侧妃说告退,再留在这里已经没有意义了。至于这侧妃为何希望平西王死,这都不是她该关心的事。男女之间恩恩怨怨的,她已经顾不上过多的参与了,平西王干的那些个事她心里多少也有数。包括这侧妃的娘家,她大概也能猜到一点。 如果没猜错的话,那铁矿的事应该就是跟侧妃的娘家合谋送往归月的。 西关村大牛一家的死,也是平西王动的手。 但所有这些,她都顾不上考虑,她心里想着的,是已经握在手里的那两枚宝石。 宝石在她的储物镯子里并不安分,两枚石头紧紧挨着,争相放着光。 她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匆匆告退,才退到门口,忽然就觉得屋子一下暗了起来。 这种暗还不是天黑的那种暗,而是红色的暗。 屋子里的光线一下变成了红色,血红血红的,瞬间就让人仿佛只身血泊当中。 侧妃吓坏了,一下站了起来,想冲到门外去看看,却又放心不下睡着了的孩子。便只能对夜温言说:“你快打开门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要下雨了吗?”说完又自顾地道,“不该啊,要下雨了也不该是红色的,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不是王爷又在杀人了?” 夜温言“呼”地一下拉开房门,那一瞬间她竟也以为有人在自己面前杀人了。 及目之处,血红一片…… 第858章 蓝公公 “怎么会这样?天为什么红了?”侧妃终于忍不住跑到门口,眼瞅着天空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她开始害怕。“难道那宝石的传说是真的?这颜色跟那宝石一模一样啊!” 夜温言安慰她:“别多想,这只是一种特殊的天气而已,就像去年夏日里那场大风雪。天象异常,虽不常见,但自古以来也不是没有。再说,娘娘不是说过,宝石只是在一处大海边,才能有神奇的事情发生吗?这天水城离海还远着呢!” 侧妃点点头,“对,这里不是海边,应该不是那宝石。可是我那宝石到底到哪里去了?是被谁给捡了去,还是掉在哪个石头缝里,或是池塘里?对,池塘,有可能是掉到池塘里了。这平西王府里水多,一定是掉到水里了。” 她开始喊人:“来人!来人啊!” 喊了好一会儿才有下人过来,是个二十多岁的大丫鬟,许是被突如其来的天象给吓着了,哆哆嗦嗦地往这边跑,到了近前也是哆哆嗦嗦地问:“娘娘有何吩咐?” 侧妃就说:“立即叫人,把王府里所有的水全部抽干。我丢了东西,怀疑是掉到了水里。” 那丫鬟差点儿没哭了,“娘娘,天都红成这样了,哪还有人顾得上抽水啊!娘娘放心,如果真是掉到了水里,就算现在不找,以后肯定也还在的,没人下水底去偷东西。” 侧妃很少对下人发火,可眼下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这红光吓的,火气竟也收不住:“我是侧妃,所以你们不听我的!如果我是平西王正妃,是不是我让你们做什么你们都会做?” 还不等丫鬟回答,天象又有了变化。 之前是红,现在更红。而且好像天在往下压一样,不一会儿的工夫就将云层压得极低,会让人下意识地觉得有些透不过气来。 那丫鬟直接就哭了,不停地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天要塌了吗?” 侧妃也顾不上抽水了,她也在想,是不是天要塌了? 也不怎么的,在这种时候,她谁都不相信,竟然就相信起夜温言来。 她抓着夜温言问:“你叫什么名字?” 夜温言说:“杳杳,肖杳杳。” “好,杳杳,你留下来陪我,做我的近侍,陪着我一起守好小沅儿。” 夜温言想了想,点点头说:“好。” 二人转身回屋,侧妃“砰”地一声把门关上,甚至还上了锁,好像外头有什么怪物似的。她跟夜温言说:“咱们就在屋里待着,谁也别出去。这场天象异动我总感觉不大对劲,跟去年夏天的大风雪不一样。可能真是天要塌了,天一塌所有人就都完了。” 她说完,又跑回里间把小沅儿抱了起来,“我不怕死,我甚至希望这座王府里的人都去死。但我舍不得小沅儿,我拼了命才生下的孩子,我怎么舍得他也死掉。” 夜温言站在窗边,因为侧妃不让开窗,她就用手捅开了一块窗纸,看着外头下人们跑来跑去,隐隐还能听到许多人在哭。 王府的侍卫在维持秩序,见有人哭得凶了就踹一脚,或是打一顿。渐渐地,王府的秩序不再那么乱了,但也没有恢复到往常。 管家来传话,说王爷有命,所有人都回到屋里去待着,轻易不要出屋。 管家还特地到侧妃的房门口问话:“娘娘您没事吧?小少爷也没事吧?” 侧妃就说:“没事,我们死不了。”说完,又反问那管家,“王爷呢?是不是出去了?” 管家点点头,“回娘娘,王爷出门办事了,临走时特地关照您这边,让奴才们一定侍候好小少爷,一定照顾好王妃。奴才给这院子增派了人手,娘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侧妃没说什么,让他下去了。 直到管家走远,侧妃才冷笑起来,跟夜温言说:“什么照顾好我们,增派人手就是为了监视,他怕我带着孩子跑了。我一跑,他可就全完了。” 夜温言不解,“娘娘何出此言?” 侧妃说:“平西王跟我父亲做交易,我嫁过来对于我父亲来说,是监视平西王。对于平西王来说,就是握在手里的人质。我在这,小沅儿在这,我父亲就不能与他反目。杳杳,你知道我父亲是什么人吗?” 夜温言想了想,说:“听说是归月一个府城的知府。” 侧妃摇摇头,“不只是知府,我父亲还是归月皇帝的亲舅舅。所以他在归月很有话语权,我那皇表弟也非常的信任他。有许多事情都是我父亲在替他办,有很多锅也是我父亲在替他背。不过他对我父亲也很好,放心让我父亲管着一个州府,而不是留在京里看在眼皮子底下。 杳杳,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相信我的眼光和直觉,说你不是厨娘你就不是厨娘,不管你承不承认。有些话或许我不该跟你说,因为我不确定你是哪一头的。很有可能你是归月人,那我说了这些话,可能就要了我和小沅儿的命了。 但如果不说,我可能会憋死。 总之你既来了这平西王府,还是以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来的,至少说明你跟平西王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只要跟他不是一条路的我就放心了,只要跟他不是一条路,我们就不是敌人。 杳杳,我告诉你,平西王干了一件大事。他跟我父亲合谋,挖了北齐的铁矿送去归月,为归月的将士们打造兵器。我那皇表弟一直在谋划攻打北齐,但不是攻打北齐中原土地,而是攻打这天水城……不,他是要攻打春兰城。 天水城有一条密道直通归月,归月的将士可以通过这条密道无声无息地穿过天水城,到达春兰城的城外。天水城有平西王在,已经算是被归月收入囊中了,那春兰城怕也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杳杳,你要是北齐这边的人,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那条密道通连归月的那一边,有个重要的人物在驻守。不是我的父亲,而是我皇表弟身边最信任的宦官,蓝公公!” 第859章 出城 侧妃说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说那蓝公公才是归月皇帝的心腹。铁矿一事虽是她的父亲跟平西王接头的,但铁矿通过密道运到归月之后,却不再经她父亲的手了,而是被那蓝公公接管,直接运送到归月国的一个秘密营地里。 那营地里关着一百多名铁匠,全都是给北齐的铁矿准备的。铁匠们用那些铁矿打造出兵器,拿去装备归月的军队。 那军队存在的意义,除了保卫归月国土之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攻打北齐。 侧妃的意见是:“杀了蓝公公,运送铁矿这事就断了档,我父亲是不知道那个秘密营地在哪的。当然,你要想杀了我父亲也可以,我不会为他求情,但我求你,放过我的母亲。” 夜温言在心里迅速分析这件事情,当务之急肯定是杀了那个蓝公公,让铁矿送无可送。 但至于其他人……她又往窗子外面看了看,越看越觉得可能其他人已经没有必要再去考虑了。 五彩石集齐了两枚,再加上她自己,就有三枚。还有一枚据归月侧妃所说,是在归月皇帝手里,那就也有了可寻之处。 眼下都出现了这样的天象,再拿到归月皇帝手里那枚,天还不一定变成什么样子。 天地浩劫就要来了,那些人处置不处置还有什么意义? 用不着她费力气,老天自会收了该收之人。 “多谢。”她对归月侧妃说,“娘娘深明大义,老天会看得到的。 ” 侧妃苦笑,“老天看不看得到我无所谓,打从我父亲非得让我嫁到天水城来时,我就已经不想活了。只是现在有了小沅儿,我没有办法,再不想活也得强撑着活。 外头的天要滴血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总觉得要出大事。或许我跟你说的这些都没什么用,天要是出大事,谁都活不了。” 夜温言离开了平西王府,她想要探听的消息已经探听到了,切断铁矿去向的目标已经寻到,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处理了那个蓝公公。 眼下天象异动,想来侧妃的寿宴也办不成了。她得立即找到夜飞舟,然后想办法通过那条秘密通道上归月去,杀了蓝公公。 平西王府非常安静,除必要的守卫之外,几乎所有人都躲在自己的屋子里不敢出来。 夜红妆也老老实实待在屋里,关于小少爷被喂了东西之事,原本平西王是要跟她好好算账的,可惜突然而来的天象,让平西王也顾不上她。 平西王顾不上她,夜温言更顾不上她。 还是那句话,现在同夜红妆周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一切都等到天地浩劫之后再说。 若人在浩劫中死了,那死了就死了。 若人在浩劫中活了下来,到时候再去解决。 没有人理会夜温言的去向,原本大厨房那些与她相熟的人,眼下也都顾不上她了。 血红血红的天,像是要塌下来一般,所有人都在想着自己的死活,谁还管得了别 人。 就连那赵嬷嬷都把肖杳杳这个人给忘了,只管钻在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哆哆嗦嗦地念叨着:“红鬼来了,红鬼来了!” 红鬼来了!街上也有许多人都在说红鬼来了。 乞丐们往来奔走,讲述的都是同一个故事:“天上的红就是地狱的血,鬼怪们从地狱里爬出来,就要侵占人间了。看着吧,现在只是天变红色,很快就要下红雨。不,是血雨!血雨一下,人间就成地狱。” 夜温言在街上走了一会儿,胳膊就被人抓住。她偏头一看,是夜飞舟。 “二哥,第二枚五彩石我拿到了。那块石头是红色的,这异常的天象应该就与那块石头有关。归月侧妃告诉我一件事情,就在密道的另一头,有一位蓝公公……” 她简单快速地把侧妃说的事都告诉夜飞舟,同时也提醒夜飞舟:“平西王出府了,不出意外应该是往矿山去了。” 夜飞舟也很干脆:“咱们也去矿山,跟着运铁矿的人一起到归月去。你说得没错,天地浩劫临近了,所以咱们得快些。虽然归月很有可能用不上铁矿打出来的武器,就要面临天地浩劫的降临。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万一天地浩劫不来呢?万一归月提前对北齐动手了呢?权青城那小子真是好命,这么多人扶着他坐皇位,他要是还坐不稳当,那就是他自己蠢了。” 他们在街上找了两匹马,卖马的人随便要了五两银子, 就把马给了他们。 恶鬼都要来人间了,人都管不过来,还管得了马? 兄妹二人翻身上马,一路出城,直奔着铁矿山就去了。 却在路上遇到了帐篷区的那位妇人。 她正跟一队官差在一起,互相之间还在不停地说着什么。 夜温言让马速慢下来,仔细辨认那些官差的衣裳。很快就认出那根本不是官差,而是平西王府的府兵。 也听到那妇人正在跟他们说:“平西王通敌叛国,我手上有确凿的证据,你们为何不查明真相,反而把我抓起来?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不去天水城,我信不着官府。” 那些府兵发出阵阵冷笑,“哪里是你说去哪就能去哪的。什么平西王通敌叛国,咱们注意你小半年了,以为自己藏得多深,其实早就在咱们的监视之下。女人啊,你还是太嫩了,想玩这一套,也不看看咱们都是干什么的,你玩得过谁? 再说,就算平西王真的通敌叛国,那又跟你有什么关系?做北齐人还是做归月人有什么区别?依我看,归月就比北齐强,北齐那小皇帝毛都没长齐,自从登基就开始闹天灾,十有就是老天爷看他不顺眼。” “就是,这年头,有奶就是娘,归月给咱们粮吃,咱们就是做归月的狗也乐意。” 夜温言不解,“归月给他们粮吃?” 夜飞舟冷哼道:“是听说了这么个事,说是去年夏日里雪灾之后,归月给了天水城一 部分救济粮。但给的可不是什么好粮,而是那些受潮发霉被老鼠咬过的坏粮。朝廷本是开仓放了粮的,但粮仓里放出来的粮都被平西王给弄到归月去了,归月反手送了些坏粮来,还收买人心,说天灾之下,北齐朝廷对天水城百姓不闻不问,归月却把他们都放在心上。 那些粮的确保住了一些人的命,但也有更多的人因为吃了那些坏粮生了病,不治身亡。” 第860章 身份 夜温言有些不能理解,“这些事情,天水城的百姓都看不到吗?那些死掉的人,他们也看不到吗?” 夜飞舟说:“当然能看到,也当然有人怀疑过。可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也永远救不了一座甘心被压迫的城。天水城的人若真有骨气,何以那平西王作恶这么多年,却丝毫没有风声传到外面去?就是因为他们不说,民不举,官也就不究了。” 说着话,二人与那队府兵擦肩而过,那妇人看到了他们,想跟他们说话,但犹犹豫豫的又不敢说。 夜飞舟小声问她:“救人吗?” 夜温言点点头,“救。” 话音还未落,夜飞舟就已经出手。他只是随手在树上抓了把树叶,当作暗器扔了出去,那群府兵就一个个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许是怕夜温言说他残暴,他还回头与她解释:“听他们说话,明显是亲近归月的,他们都愿意做归月的狗了,这样的人留着有什么用?” 夜温言点点头,“二哥做得对。”然后翻身下马,走到那妇人近前。 妇人被这一幕吓着了,但也很快就恢复平静。见夜温言走向她,她立即道:“我就知道你们不寻常,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账篷区,肯定是有事要做。我也不问你们要做什么事,只想把一些东西交给你们。希望你们能把东西带回临安城,交给那边的知府。那是平西王通敌叛国的证据,我在帐篷区住了半年才拿到的。我怕是没本事再去京城告发他了,希望你们能做到。” 夜温言问她:“何以相信我?” “因为我也指望不上别人了。”她掀开自己的裙子,让夜温言看她的腿。“上次你们见着我,我还能走路,现在怕是不行了,半条腿都没了。” 夜温言这才发现,这妇人竟少了半截小腿,所以她才一直坐在马车上不下来。 “何人做的?”她问。 妇人答:“是矿山那边的官兵。我偷了点东西,跑出来的时候被他们发现了,砍了我小半条腿,还把我抓了回来。但东西我已经藏好,他们就算打死我我也不会告诉他们东西在什么地方的。后来他们说可以放我走,让天水城的官府来接,可是来的人根本不是官府的,而是平西王府的府兵。姑娘,我把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你,你一定尽快去取。那是平西王这些年往归月送铁矿的证据,数额都写在上头了。这些东西必须上交给朝廷,不能再让平西王在这边一手遮天。百姓可以过苦日子,但不能过没有家的日子,也不能过寄人篱下的日子。平西王他干什么都行,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但是出卖国家,绝对不可以!” 她说这话时,神态异常的坚定,夜温言的问题脱口而出:“你是什么人?” 那妇人愣了一下,随即苦笑,“我将这样的事情告诉你,我都没有问你是什么人,你却来问我了?可是我也不能和你说实话,不能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呀!但是请你相信,我不是坏人,这辈子我也没做过坏事,我……”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随即摇头,“不,我是做过坏事的,只不过起初我并不知道那是坏事罢了。” 妇人陷入回忆,隐隐产生了诉说的冲动。 也不知道是因为眼前这个长相普通的姑娘,总让她感觉有几分亲近。 还是因为这血红天色,让气氛过于沉重,以至于她觉得这些事情必须马上说,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她告诉夜温言:“我曾经是一个花楼的头牌,但我卖艺不卖身,许多人砸下重金,也只能听我弹一曲,或是看我笑一笑。后来有一位大人物瞧上了我,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做他的妾。他不能保证让我一生安稳,但至少不必再在花楼这种地方卖笑讨生活。 我其实不是不想离开花楼,只是花楼的妈妈还要靠着我赚钱,所以不管金主们砸下多少银子,她都是不会把我卖出去的。 我试过很多次想要赎身,都赎不出来。 但是那位大人物可以,他的权势大到花楼的妈妈根本不敢不听他的话,他甚至都不用给钱,就可以把我从花楼带走,并拿回身契。 但他还是给钱了,我顺利离开,做了他的外室。 起初我并没觉得那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你知道的,男人三妻四妾本就平常,何况是那样的大人物。在我想来,他家里一定是妻妾成群,儿女绕膝。之所以又收了我,不过是因为边关寂寞,没有人陪。这年头,外室也好小妾也好,都是不犯法的,所以我心安理得地跟他生活在一起,他也答应了我,待日后回京,一定把我带回家去,让我生活在他家的宅子里。 可惜我没等到那一天,他自己回京了,然后就死在了京城,我到最后都没有见着他一面。 同时我也知道,就算他活着,他也不可能把我带回家去。因为他家里根本就没有妾室,只有妻子,京中人人都称赞他对待妻子一心一意,他靠着不纳妾,得了许多美名。 我知道我被他骗了,他的妻子也被他骗了。我觉得我们女人都应该憎恨他,因为他是个骗子,他没有担当。 可我却恨不起来,因为除了对女人不好,他其它事情做得都是很好的。 我不能和你说得太细,包括他到底是做什么的,我为何说他其它的事做得好。这些我都不能和你说,可是我必须告诉你,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对国家忠诚,对百姓关心。 我同他在一起生活了几年,耳濡目染,渐渐也知国家大义,也开始热爱这片土地。 所以我去矿山的营帐,去陪那些男人,去做那些我在花楼时都没做过的事。 但是我知道我是为了什么,只要能扳倒平西王,只要能让北齐资源不再流失,我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她抬头看看天,目中现了一阵迷茫,“姑娘,你说这天为何变成了这样?这是天要塌了吗?他们说要下血雨,如果人间真成了地狱,那我做的那些事,还有什么意义? 我从未迷茫过,但是这一刻,我真的有些怕了。” 《神医魔后》无错章节将持续在青豆小说网小说网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青豆小说网! 第861章 叹天城 夜温言离开时,给了妇人一枚药丸,还叫了一位经过的路人,给了银子,让路人把她送到天水城去。 至于到了天水城如何生活,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兄妹二人继续上路,妇人所说的那些证据,她大概能猜到是哪处位置。 不管怎么样,东西还是要先拿到手。 平西王这个人,或许可以赶在天地浩劫到来之前,先处置掉。 到达矿山时,就觉得天似乎比之前更红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世界已经没有白天黑夜了。 矿山附近全部戒严,有重兵把守,任何人都不得进入。 所有矿工和家眷都被封在了里面,不能进也不能出。 夜温言使了一把迷香,让一部分官兵站着睡着了。然后二人悄悄摸进矿区,穿过无数帐篷,取了那位妇人留下的账本,然后直接进了矿山里面。 夜飞舟十分感慨,“要是早知道世上有这种药粉,有许多功夫可能都不用学得那么精。” 平西王也在矿区,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在骂人。 夜温言听了一会儿,才知原来是矿工不想再干活了,因为这么红的天实在太吓人了。 但平西王一定要求他们运送完最后一批铁矿才可以休息。 矿工们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接了差事,带上一车又一车的铁矿,走进了那条密道。 夜温言和夜飞舟也进了密道,二人穿的是矿工的衣裳,跟着车走在中间位置。 原本每一个进入密道的矿工都要仔细盘查的,根本不可能有陌生的面孔出现在这支队伍里。可今日不是特殊么,血红血红的天,让那些官兵都没了心思,盘查也只是走个形势。 何况就算要看,也看不太清楚,到处都是血红一片,火把举得再近,映出来的都是红光。 谁愿意看一张张红脸呢? 于是他二人顺利进入,跟着矿车一路往归月走。 这个过程很漫长,从铁矿山到归月,要横穿整个天水城,还要经过归月两座城。 铁矿运送到归月自天水城外开始,第三座城池。 走走停停,每遇关卡还要检查。但也因为外面天象异动,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那血红血红的天空了,根本没心思再顾这些身外之事。 什么国家大义,人可能都活不了了,谁还管得了大义。 他们到归月时,已经是一个月之后了。 密道再宽敞,也不如外面,人多车多的,走得很慢。 许多人都在嚷着真受不了了,赶紧出去透透气,晒晒太阳。还有人说,这样的活也就是干一次,下次不管给多少银子,都再也不干了。 可惜干不干不是他说了算,有人告诉他:“做过一次,就别想离开,会有人逼着你不得不做第二次。” 当然这还不是最可惜的,最可惜的是,直到他们出了密道,也没能呼吸到新鲜空气,更没能看到太阳。外面的天还是红的,比进入密道之前还要红。 来接货的人里,有一个人看起来不过四十多岁,但头发全白,说话像捏着嗓子,身边许多侍卫保护。夜温言想,那应该就是蓝公公了。 在不使用灵力的情况下,她要杀死这位蓝公公也不是不行,但就是费点劲,还得用药。 可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就算用药,也不可能完全做到无声无息。 所以这活儿还得夜飞舟接。 夜飞舟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杀人越货,这种事情他干得太多了。 送铁矿的队伍在归月住了一天一夜,等到归月人清点完铁矿,全部拉走之后他们才返回。 只是返回时听到了一个大消息:蓝公公死了。 北齐这边的人也不明白怎么回事,虽然都知道蓝公公是谁,也知道是个大人物,可归月的大人物死了关他们什么事。 他们无意理会,又顺着密道返了回去。 只不过这次返回去就少了两个人,归月人没有盘查,北齐那边的领队倒是查出来了。 但他没有吱声,因为他发现蓝公公死了这件事,归月人也没有声张,悄悄的就给压下来了。他还听到归月这边的知府、也就是平西王侧妃的父亲说:“死了就死了,都什么时候了,谁还管得了他死活。天要塌了,各自保命吧!” 于是他也不想管少两个人的事了,天都要塌了,少两个人还算什么大事? 夜温言二人就这样留在了归月,顶着血红的天一路到了叹天城。 叹天城,归月京都。 夜温言依然易着容,但已经不再是妇人扮相,同夜飞舟又是兄妹相称。 夜飞舟也易着容,只是他对自己的易容总不太满意。 他问夜温言:“为何让我易得这么丑?” 夜温言就说:“因为我也易得丑,我丑,你就得更丑,不然咱俩就不像兄妹了,哪有哥哥比妹妹还好看的。” 夜飞舟:“……”难道以前不是他比她好看吗? 算了算了,好歹也是北齐第一魔……不对,北齐第一美女,他让一让她也没什么。 只是这叹天城过于大了,他二人一路从城门口走到连王府,没坐马车也没骑马,腿都要溜细了。 夜温言没来过归月,虽说因为认识了封昭莲,所以对于归月这个国家,她多多少少也有过一些了解,特别是归月京都叹天城,了解的会更多一些。 但是眼下的叹天城,跟她之前所了解到的,完全不同。 曾经的叹天城,据说是可以跟北齐京都临安比肩的存在。 不但占地面积广,且也分内外两城。内城住权贵,外城住平民。 据说叹天城很热闹,不管是内城还是外城,街上行人络绎不绝,又因为没有宵禁,所以即使是天黑下来,街上仍然有挑着烛灯叫卖的小摊,还有笑迎来客的酒楼。 只是如今的叹天城,繁华似锦的街道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清和萧条。 若不是他们知道很有可能是因为天象异动造成的影响,可能就要以为叹天城被什么人给屠了,或是叹天城的百姓集体迁移,这地方已经废弃不用了。 第862章 连王府 街上人很少,极少,走一柱香的工夫,最多能看到两三个人。 因为时至秋末,树叶落了一地,也没有人清扫。 垃圾也随处可见,根本没有人理会。 他们路过叹天府衙门,倒是看到两名官差在外面把守着,但是大门紧紧关闭,那两名官差也一脸紧张,不时地抬头往天上看,看一眼就瑟瑟发抖。 近半个月,血红的天又有变化了。大气层似乎在压低,总给人一种一伸手就能够着云彩的错觉。当然,够肯定是够不到的,只是天真的很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是连王府的府兵。”夜飞舟指着连王府门口那两名侍卫说,“看样子皇帝对连王府的监管已经撤掉了,不然也不可能如此松懈,只留两个人。” 夜温言琢磨着道:“你猜,归月皇帝为何会撤了对连王府的监管?是不想再管了,还是这里已经没有再管的必要了?我们在归月走了几个月,也没有听说连王造反的事情,更没有听说皇家对连王府进行围剿。但我觉得,以归月皇帝的心性,让他主动放弃是不可能的,除非连王交出兵权。又或者……”她顿了顿,再道,“又或者,归月皇帝已经没有精力再去管这座连王府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上前,对两名侍卫说:“去通传一下,就说有故人从北齐来,想见昭莲郡主。” 那两名侍卫先是一愣,随即一脸喜色,“可是北齐国的夜二小姐?” 夜飞舟心生警惕,夜温言则问道:“你们知道我?” 侍卫点头,“知道。郡主每天都会和我们说,若是夜家四小姐找上门来,一定快快请进府。要好好的请,热络的请。”可是说着说着他又有些不确定了,“郡主说,夜四小姐是个绝世大美人,可是你这……不对,你不是夜四小姐,你到底是谁?” 夜温言失笑,低头抹去脸上的易容面具,“这样呢?” 侍卫又是一愣,但也很快就笑了起来,“这样就对了,这样就是郡主口中的夜四小姐了。四小姐快里面请,郡主天天都在念叨您。” 夜温言想要往里进,夜飞舟却拉了她一把,轻轻摇头,用唇语无声地道:“小心有诈。” 夜温言偏头看那侍卫,直接了当地问:“听说连王府被皇上的亲兵包围了,怎的如今一个亲兵也没见着?这里还可以自由出入?” 侍卫立即答:“回四小姐的话,您说的已经是几个月以前的事了。自从天变红了以后,皇上的亲兵就撤了,他们已经顾不上管我们连王府了。”他说到这里,声音压声了些,“据说皇上都要不行了,哪里还管得了咱们王爷造不造反。” “皇上要不行了?”夜温言没想到归月竟是这般境况,这事儿真的假的? 这时,就听府门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用怀疑,他真的是不行了。” 夜温言抬头,说话的人不是别的,正是封昭莲。 夜飞舟警惕的心这才放松下来,也不再拦着夜温言往里走了。 故人重逢,自是一番你想我我想你。连王爷和长公主也亲自出来迎接,见了夜温言二话不说就要下跪。 夜温言赶紧把人扶起来,“你们这是何意?” 夫妇二人答得理所当然:“帝后娘娘驾到,理应跪迎。” 夜温言这才知道,原来她成为未来帝后的事,不只是在北齐传扬开,归月这边也得到了消息。 她对连王爷和长公主说:“二位不必这样客气,我同封昭莲走得亲近,咱们就也是自己人。”她将已经除去易容的夜飞舟拉过来给他们做了介绍,连王夫妇对于夜飞舟的样貌也是服得不行不行的,长公主甚至还说,“要不是有了那位四殿下,这位小哥同我们莲儿到是很般配啊!” 封昭莲听得哈哈大笑,“我要是跟了这位小哥,那咱们连王府都不用皇上的亲兵来围,北齐那三殿下立即就得带兵攻打归月。行了娘亲,咱们进屋说。” 夜温言的到来,给连王府带来了一丝希望。 却不是连王府摆脱困境的希望,而是对这天下的希望。 长公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妇人,待人和善,连目光都是温柔的。 与驸马这么多年来,感情一直很好,对封昭莲也是肉眼可见的疼爱。 连王亦是如此,小心地呵护着这个家,轻声轻语地同妻女说话,给夜温言上归月的好茶,还告诉夜温言拿这里当自己家,需要什么只管吩咐下人。 封昭莲笑嘻嘻地坐在椅子里,两条腿往起一盘,形象十分不淑女。 可是在自己家里也没有人管她,她父亲只管笑呵呵地给她削果子吃,母亲只管……只管看着夜飞舟时不时地说可惜。整得夜飞舟特别不好意思,脸都红了。 封昭莲就说:“母亲你这是看不上权青画啊!” 长公主摇摇头,“不是看不上,只是他毕竟在归月待了许多年,看得多了也就不觉得新鲜。倒是这位夜家二少爷,我从来没见过长得这般好看的男子。可惜我只有这一个女儿,不然咱们跟夜府做个亲家也是不错的。” 封昭莲再次强调:“北齐的三殿下真的会整死我们家的。” 连王一本正经地问:“本齐的三殿下很厉害?” 封昭莲点头,“对,很厉害,听说带了夜家军,以前的夜家军现在都听他的。” “那关夜二少爷什么事?” “……爹你问的实在太多了。” 夜温言也有问题想问:“四殿下呢?” 封昭莲呵呵一笑,“在皇宫里。我们回到叹天城之后,我回家,他进宫。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手段,我那皇表兄居然就信了他的鬼,相信自己命不久矣,更相信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对我们家不好,想算计我父亲手里的兵权。阿言,这真是不服不行,我父亲母亲被困在府里那么久了,想尽一切办法都不能摆脱的困境,居然被权青画给逆风翻盘,还翻得这么彻底。 如今不但府外没有了亲兵围困,甚至皇表兄还几次三番派人来道歉,甚至把自己的亲兵都送了一部分给我父亲,挂在了连家军名下。 更奇怪的是,他开始生病,自从天变成红色之后,他就一病不起。 阿言,这血红血红的天,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第863章 保住女儿 夜温言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她也没想瞒着封昭莲。 但是当着连王爷和长公主的面,她却不好多说,便只道:“兴许会有大事发生。” 封昭莲琢磨了一会儿,伸手握住夜温言的手腕,“阿言,你说的大事,是不是与我想的是同一件?是不是我们在苏原时提起过的,那场浩劫?” 听她提起浩劫,连王和长公主都没有惊讶的表现,只是略显紧张。夜温言便知,这件事情封昭莲一定已经跟家里说过了。 于是她也不再隐瞒,点点头说:“的确与浩劫有关。第二块五彩石已经在我手里了,这异常的天象,就是在第二块五彩石被我收入囊中之后,显现出来的。” 一说到五彩石,长公主把话接了过来:“如果我想得没错,归月皇宫里应该也有一块五彩石。是蓝色的,就镶嵌在国君的扳指上。 我们归月皇族有一个传说,就是与那块石头有关。说是拥有那块石头的人,只要到了一个大海边,可以让海水自动分开,并显露出海底的宝藏。 我们封家的先祖一直很重视那块石头,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所谓的大海边,是哪一片海。 他们也曾到这片大陆上的所有海边去尝试,可惜都没有发生过传说中的海水分开,宝藏显现。所以后来他们就认为,传说是假的。” 长公主说到这里,看向夜温言,“帝后娘娘,其实传说并不是假的,对不对?那个大海边,封家的人也不是没去过,对不对?蓝色的宝石的确是有特殊能力的,只不过拿着它的人不对。如果是帝后娘娘拿着,那海底的宝藏……” “母亲,海底没有宝藏。”这话是封昭莲说的,十分认真,“我可以向你保证,海底没有宝藏。非但没有宝藏,反而还会引发一场天地浩劫。” 长公主点点头,“我知道没有宝藏,我也从来没希望封家得到过宝藏。江山是打拼出来的,不能靠着那莫须有的宝藏。若一代帝王只想着靠宝藏稳固江山,那他还有什么出息。 我只是在想,若天地浩劫真的到来,这片大陆上会有多少人活着,又有多少人死去。到那时,归月还在不在?北齐还在不在?那些番邦小国,他们的命数又是怎么样的? 如果版图打乱,如果国不成国,那么人类未来要面对的,就不只是生存和家园重建,很有可能还有无休止的战争。到那时,那些好不容易活下来的人,就又会因为战争而丧命。 帝后娘娘,你们真的做好迎接天地浩劫的准备了吗?” 封昭莲也向夜温言看去,“阿言,应对浩劫,你的把握是几成?” 夜温言实话实说:“五成。” 封昭莲翻了个白眼,“一半一半,那不跟没说一样么。阿言,我换个方式问,我母亲刚刚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你觉得那样的情况会发生吗?” 夜温言看向长公主,“若我和帝尊都死了,就肯定会发生。若我二人还活着,若是有一个还活着,就绝对不会发生。或者说,即使发生,我们二人也会以灵力镇压。” “你……”长公主有些疑惑,“帝后娘娘的意思是……” “阿言也是能使灵力的。”封昭莲说了实话,“她跟帝尊一样,都是修灵者,不然堂堂帝尊,怎么可能看上凡人女子。难道就图那几十年快活?” 长公主长出一口气,“既然这样,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莲儿,你去找四殿下,让他取下你皇表兄手上的扳指,拿给帝后娘娘。” 封昭莲笑嘻嘻地站起来,“成,你们在家里等着,我去去就回。” 夜温言却不放心,跟夜飞舟说:“你随她走一趟吧!” 封昭莲立即拒绝:“饶了我!给我留条活路吧!”说完,逃命似的跑了。 连王无奈苦笑,“这孩子被我们给惯坏了,你们不要笑话她。”说完,面色也沉重起来。他看向夜温言,半晌,终于道——“帝后娘娘,本王有一事相求。” 夜温言点点头,“王爷请讲。” 连王这才说:“我知天地浩劫是为了打破寿元的桎梏,也知道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若这一次不咬牙拼了,可能以后就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人类寿命不可以一直停留在六十岁,即使我自己认了,我也不希望我的女儿到六十岁就必须死去。所以我是希望浩劫到来的。 可是希望是一回事,等到浩劫真正到来,就又是另一回事。我和夫人无所谓生死,但是希望帝后娘娘能帮着我们莲儿活下来。我们只希望她能活下来,哪怕用我们的命去换。” 长公主也跟着点头,“我这一生只有这一个女儿,她是我的心头肉,这些年不管遇到什么事,只要一想到我的孩子,就万事都无忧。帝后娘娘,我听莲儿说她与你一见如故,那么能不能请帝后娘娘替我们照看她一二?我们不指望娘娘给我们绝对的保证,只要您可以多给她一点帮助就行。如果这点帮助也不能够让她活下去,那就是命,我们也不强求。” 夫妇二人两手交握,像是在给彼此力量。 这种力量是要传递给封昭莲的,是要用他们的命,去换封昭莲的命。 可是天地浩劫,又岂是一命就能换得一命的。 夜温言说:“照看是一定的,我总得让我身边的人尽可能多地活下来。封昭莲于我来说,是这世上除了师离渊以外,唯一的知己。我们还有共同的朋友要去见,还有共同的事情要去完成。所以我定会尽我所能让她活着,而你二位,也要尽可能地活下去。” 连王苦笑,“面对天地浩劫,活下去哪有那样容易。即使浩劫未到,前段日子我们也险些就死在这王府里了。” 一说到这件事,长公主就抹眼泪,“从前以为这座王府是家,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囚笼。不过很快就连囚笼也要不在了,天地浩劫到来,谁能活着都是未知。” 第864章 指望我二哥 面对天地浩劫,所有人的心情都是忐忑的,包括夜温言和夜飞舟。 他们在连王府住了下来,次日见着了四殿下权青画。 归月国君真的病了,却不是权青画动的手脚,而是在这场血红的天象到来之时,他被吓疯了。 因为归月皇族有一个传说,只有历代国君知晓。 那传说说的是,当天象异动,一片血红之时,便是归月终结之时。不但国将终结,国君之命也将终结。 所以当血红的天象一出现时,归月皇帝一下就想起了那个传说。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心慌。不但没有了再管制连王府的兴致,甚至连早朝都不愿再上了。 就整日神神叨叨地见人就问,是不是天要塌了,是不是归月要亡了。 可是谁能给他答案呢?谁也不敢说要亡国的话啊! 于是他就开始找算命的,宫里的太监派出去一拨又一拨,把叹天城里挑幡算命的都给抓到皇宫里去了。 皇帝挨个询问,就问归月是不是要亡。 可那些算命的也都是半吊子,看看人的面相还行,看天象他们也不会啊! 但也不是所有人都不会的,因为归月皇宫里还有一位卦师。 那是归月皇帝最信任的人,只是那段日子他一直在钦天监的观星台上站着,谁喊也不下来。后来终于肯下来同皇上说话了,却掐着手指头跟皇帝说:的确是要亡国,且不只是亡国,这片大陆上的许多人都要跟着一起亡了,许多国家也都要不复存在了。就连皇上您,性命也不到一年。 归月皇帝从那以后就更疯了。 夜温言一听说人已经疯了,就有点担心,“四殿下有没有注意到那国君有一枚扳指?上面镶嵌着一块蓝色的宝石?” 权青画一愣,“扳指?”然后仔细想想,随即点头,“有。确实是有一枚扳指。有一次我看到他对着那扳指自言自语,说什么要找到海底的宝藏,让归月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但是后来他就不说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疯得太厉害,脑子糊涂了。” 权青画说起归月国君,说着说着就叹了一口气,“四小姐,关于归月的事情你还是需要考虑考虑。皇帝这个样子已经不可能再理朝政了,他又年轻无子,眼下已经有皇族中人在争权夺位,皇宫形势岌岌可危。连王爷因为先前被防范,所以也不肯派兵去驻守皇宫,现在皇宫里只靠着皇帝的亲兵和御林军在维持着,可也不是长久之计。 亲兵只听皇命,但皇上现在这个状态根本不可能再指挥他们,一队无人指挥的亲兵那就是一盘散沙,随便一支队伍冲进来,就可以把他们全盘打散。 如今天象异动,天地浩劫即将来临,看似归月的这些问题已经不重要了,可天地浩劫毕竟不是明天就到,极有可能还有很长一段日子要等。 归月能等到那时候吗?那些已经疯了的想要抢夺皇位之人,能等吗? 我已经听到有人说,反正天也要塌了,不如就赶紧抢来皇位坐一坐。就算要死,也要死在皇位上,做一天的皇帝也叫皇帝。 四小姐,我不是归月人,我没有立场替归月做决定。但你是未来的帝后娘娘,这天底下的任何事,你都可以管上一管的。这里是阿莲的家乡,我不希望她的家乡在这种时候兵荒马乱。即使浩劫到来,归月也应该以这片大陆第二大国的姿态去面对浩劫,且临危不惧。” 封昭莲这会儿手里托着只小乌龟,坐在椅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连王和长公主也低着头不说话。 权青画说得对,他们已经不想再管皇族的事了。 而且不只是他们不想管,其他人也不会让他们管。 连王府按兵不动,怎么都好说,可一旦连王府动了,什么样的罪都能给他们扣下来。 “可是如果我们家不动,最后新皇上位,我们要面对的不还是数月之前的命运吗?”封昭莲说,“只要兵权在父王手里,我们家就永远不可能置身事外。除非”她顿了顿,再道,“父王,你愿不愿意交出兵权?” 连王深思片刻,道:“若有明君继位,交出兵权又何妨?若是昏君得天下,这兵权除非打死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交出去的。” “那就辅佐一位明君吧!”封昭莲说,“我那个在五年前去世的大表兄,不是留下来一位小皇孙么。既然现在这位膝下无子,那皇位就理应由那位小皇孙继任,怎么也轮不到那些跟封家拐了十八道弯的亲戚。阿言,你能不能帮着我那位小外甥,把这皇位拿下来?” 夜温言问她:“你那外甥多大?” 封昭莲呵呵一笑,“六岁。” “才六岁?”夜温言不停摇头,“不行不行,太小了,除非你想让他的母亲垂帘听政,又或者像我们北齐一样,立一位摄政王。” “临时的嘛!待天地浩劫到来,归月在不在还两说,兴许到时候所有人都死了,也就不必再谈监不监国。至于眼下,让我父王监国就是,我不放心别人,但对自己的父亲还是了解的。他从来没看上过封家的皇位,否则这么多年了,他也不至于只守着我母亲一人,也不至于膝下只有我这一个女儿,连个儿子都没有。” 权青画点点头,“没错,连王无子,所以他不会动夺皇位的念头。” 夜温言苦笑,“你们把一切都打算好了,那还要我做什么主呢?我与帝尊还未大婚,算不得真正的帝后。且我现在封住了自己的灵力,不到天地浩劫时,绝不会让灵力有一丝一毫的外泄。所以我的话有谁会听呢?我一个北齐国的人,如何能做归月的主?” “照你这么说,这事儿就办不了了?”封昭莲有些烦躁,“再这么作死下去,怕是浩劫还没来,归月就先乱了。 我可以忍受子民为了突破寿元,死在浩劫当中,但却看不了他们在这种时候还死于战乱。即使没有大规模的斗争,即使只是逼宫,皇宫里依然少不了死伤。阿言,你再给想想办法。” 夜温言想了想,道:“其实办法也不是没有” & 第865章 重回海仙镇 封昭莲万万没想到,夜温言说的法子,居然是让老龟出马,控制现在这位国君。 她的理由是:“换国君是一国大事,眼下这种时候不管换做是谁,都会让朝局动荡。 你说的那位小皇孙,人家也不见得就乐意接这么个烂摊子。 管好了千秋万代都是歌颂,管不好,他就是亡~国之君。 以后的人可不会管是不是因为天地浩劫才让归月亡了,即使就是因为天地浩劫,他们也一定会将一部分原因推到小皇帝身上。 你去过北齐,见过北齐的政局,所以我说的这个道理你应该能明白。 权青城今年十八了,尚且要扛着这样的压力,何况是个小孩子。 依我看,就是不要有任何变动。老龟有控人神识的本事,让它将国君先控制住,稳着朝局,一点点拖延时间。 等到天地浩劫之后,如果归月版图还在,归月皇族还在,那么再谈后续。 如果到了那时,一切都已经不在了,那咱们现在做再多,也都是无用功。” 封昭莲听了她的话,无奈地点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 老龟由封昭莲带着进了皇宫,三天之后归月皇帝恢复上朝,归月朝局渐渐稳定下来。 因为天象异动,在这种血红血红的天色下,也没有人再吃饱了撑的去提什么打北齐,或是要收回连王手中兵权一事。 大家都明白,眼下这个天象,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呢,指不定一觉醒来天都塌了,还打什么仗。 老龟控制了皇上,那枚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扳指自然也顺利地交到了夜温言的手里。 三枚五彩石汇聚到一处之后,血红的天象又有了变化。 这一次,天压得更低了,而且开始下红雨。 那雨下下来就跟血一样,人只要在外面淋一会儿就会全身被染透。 用封昭莲的话说就是:下雨的时候,哪怕有人当街杀人,都分不出来谁身上是人血,谁身上是雨血。 因为雨血也带着血腥味。 夜飞舟很不解,“我能确定天上下下来的就是血,可是哪来的这么多血呢?这得死去多少人,才能让血像雨一样下到人间?” 老龟听了这话就说:“那你知不知道,这四百多年,有多少人因为寿元不够不得不死去?那些死去的人全都化为不甘之魂,他们的鲜血郁结在上空经久不散。如今下的这场血雨,就是那些死去之人的鲜血。” 夜飞舟被它说得毛骨悚然,“那他们是高兴看到这场浩劫的,对吧?” 老龟点点头,“当然!他们受尽其苦,当然愿意看到天地桎梏被打开。即使死去的人里有他们的子孙后代,但那也是值得的。因为只有反抗,才能获得胜利。若人类一直像从前那样混日子,谁也不出头抗争,那就生生世世只能活六十岁了。 呵呵,六十岁,弹指一挥间,眨眨眼就过去了,太短了。” 夜温言在归月住了下来,因为最后一枚五彩石一点线索都没有。 她不知道还能往哪里去寻,就只能暂时停留,寻找线索。 如此,又过了三个月,突然有一天连王府来了客人 她看到夜飞舟站在前院儿,盯着府门一动不动,她瞬间就明白来的人是谁了。 三殿下权青允的到来,不只给了夜飞舟惊喜,也给了夜温言惊喜。 因为他带来了最后一枚五彩石! 夜温言从来没想到,最后一枚五彩石居然是在北齐皇宫的! 是夜飞舟写回归月的信里提到此事,权青城这才想起宫里似乎有那么一枚石头。 于是从一间大殿里将这枚黄色的宝石翻了出来,交给三殿下,让他立即启程送给夜温言。 苏原的、平西王侧妃的、归月国君的,还有北齐皇宫的,再加上夜温言自己。 五石集齐,当时就触发了地动。 一场地龙翻身,虽没有造成过大的伤亡,但房屋的损毁却是很严重的。 这让归月国全体国民都投入到了灾后重建的工作中,朝廷因此也不得不拨出一笔巨款用来镇灾。就连连王爷都带着自己的将士们参与振灾,长公主则带着京中女眷打开自家府门,让灾民们住进自家相对结实、还没有损毁的房屋里来。 夜温言明白,天地浩劫就在眼前了,现在等的就是她赶去无岸海,在海边引发五彩石的能量,将师离渊从海底救出来,再借助五彩石去引发那场她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天地浩劫。 从归月到海仙镇的这一路十分漫长,虽然已经在用最快的脚程去赶路,可是接连不断的地龙翻身,没完没了的天降红雨,让这片大陆几乎没有一寸土地是完好的。 夜飞舟一路护着她,权青画和云萧一路护着封昭莲,权青允则护着所有人。 这一刻,夜飞舟忽然想起当初夜温言快要离开临安城时,留给他们的那次测试。 那次是寻找夜楚怜,目的是训练他们之间团队合作的能力。 而在那之后,他们那些人也的确意识到团队合作的重要性,甚至在一次又一次的合作中,渐渐意识到了团魂的存在。 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无影无形,但它就是能让他们感觉到,它是一直存在的。 他们帮着权青城出谋划策,帮着权青城解决除了朝政以外的所有问题。 权青允这次到归月找他们,还说起夜清眉和夜楚怜帮着权青城赚钱,让权青城即使在没权的情况下,也有钱可用。 随着血红的天色降临世间,摄政王似乎也没有更多的心思去妄想篡位了,他似乎在蓄谋逃离临安。但是临安城已经被权青城利用手中的亲兵还有权青允手中的夜家军,围得跟铁桶一般,他根本就走不了。 这些都是他们这些人合作起来产生的力量,在临安时是,现在依然是。 他始终记得夜温言说的话,只要大家在一起,就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 这一路上,所有人都在说大难临头,所有人都在说天~要~亡了这片大陆。 不管是归月还是北齐,竟没有一寸土地是完好的。 他们一度以为这就是所谓的天地浩劫,但是夜温言却说不是。 这才哪到哪啊!真正的浩劫还没开始呢! 终于,海仙镇到了…… 第866章 大结局 也不知道是不是五彩石感应到了无岸海,总之一进入海仙镇,夜温言瞬间就产生了一种迫切的感觉。 就好像有一种力量在驱使她立即站到无岸海边,甚至投入到无岸海中去。 她知道这是五彩石的作用,因为她只有四枚石头,最后一枚就是她自己。 她整个人已经与另外四枚石头融为一体,那种奇妙的感觉难以言说,她只能说在这一刻,她竟像是海里的鱼,觉得大海才是最终归宿,岸上根本就不是她应该在的地方。 封昭莲有些紧张了,她问夜温言:“接下来要怎么做?天地浩劫是不是就要开始了?阿言,你现在能感觉到浩劫到底是什么样的吗?” 夜温言不知,但是直觉告诉她,这场浩劫怕是比她原本想象的还要猛烈。 她转过身,强迫自己背对无岸海,不再去看海面。 然后对身边人说:“帮我找树枝,生火。” 人们都不明白,生火是什么意思? 三殿下却想到了什么,立即问道:“跳舞?” “对,跳舞。”夜温言说,“火凤问天,在我引发浩劫之前,我必须窥探天机。” 人们二话不说,立即去找能生火的木材。 封昭莲留下来陪着她,两个人一个面对着无岸海,一个背对着无岸海。 只听面对着无岸海的封昭莲说:“阿言,你说,我能够在这场浩劫中活下来吗?我不是怕死,我只是想活下来,想再看看从前那些人。 我还没有见到阿珩,还没有见到玄天华。不不不,我没有再喜欢玄天华了,但是我很想他。从前那些人那些事,我一刻也没有忘记过,我总感觉这里不是我的家,我想回到大顺去。” 夜温言紧紧抓住她的手,“我都明白,我也想她们,我也想活下来。” “你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活吗?” “不确定。” “可是如果连你都不能活,那我们岂不是更没有希望?” “我不知道。”她摇头,“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努力活下去,好不容易聚到一起,你们每一个人,我都舍不得。” 她落了泪。 她很少落泪,却在这一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终于,木材都回来了,夜飞舟一下一下擦着她的眼泪,声音轻柔地对她说:“不要怕,不管是什么结果,都是命中注定,我们不会怪你,天下人也不会怪你。” 权青画说:“在来的路上,我们也问过很多人。如果这场浩劫过后,人类寿元会突破一个甲子的禁锢,但是在浩劫中会死很多很多人,他们还愿不愿意迎接这场浩劫。 大部分人都说愿意的! 四百多年了,人们早就受够了一到六十就无疾而终。那种清清楚楚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感觉,实在不好。所以帝后娘娘……师妹,放心去做,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对!放心去做,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海仙镇居然聚集了很多人。 人们一步步走到海边来,看着夜温言,听着他们说话,然后也跟着权青画他们一起说:“无论什么结果,我们都接受!” 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竟震耳欲聋。 夜温言在人群里看到了一些熟人,好像有赤云城的知府,有权青繁,还有她在赤云城时见过的人。 虽然她都叫不上名字,但样子却是熟悉的。 那些人都给了她无比坚定的目光。 火焰燃烧起来,夜温言看着面前这团火焰,体内封存的灵力终于破除封印,呼啸而出。 她腾空而起,立于火焰之上,一支神秘又古老的舞,在血红血红的天空下跳了起来。 当凤魂被唤起时,所有人都跪倒在地,齐声高呼:“帝后天岁!” 夜温言想起那个除夕夜,她与李家小姐斗舞。 她的凤魂唤起师离渊的龙啸,当时也是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喊的是:“帝尊天岁。” 火中灵凤舞,一鸣问苍天。 她开口吟唱,声声问凤—— 一问——天地浩劫所为何劫。 凤答——天塌地陷。 再问——天塌多矮,地陷多深。 凤答——天塌压顶,地陷百丈。 三问——可解? 凤答——无解。 夜温言不甘,声音凌厉——“可解?” 凤答——铺地撑天,或以生魂祭。 火焰渐渐熄灭,夜温言再次追问火凤,却再也没有得到过回应。 她自半空中飘落下来,面色凝重。 天塌地陷,这要怎么救? 身边人围了上来,夜飞舟两只手搁在她的肩上,半弯着腰对她说:“小四,做吧!总要有个开始的。我们都准备好了,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们是为了我们自己,不是为了你,所以你不要有任何心理负担。” 权青允也说:“飞舟说得没错,四小姐,开始吧!” 开始吗? 夜温言环顾四周,“开始吗?”她一个一个的问过去,“开始吗?” 所有人都冲着她点头,坚定地说:“开始!” “好,那就开始!” 她转过身,面向无岸海,四枚五彩石从储物镯子里调取出来。 与四枚石头一起出来的,还有大量的鲜花。 那些鲜花出来之后,自动形成了锁链的形状,把夜温言一圈一圈围了起来。 五彩石在夜温言的手心绽放出四色光芒,夜温言整个人也开始散发着淡淡的、柔和的光。 权青画和云萧护着封昭莲,权青允拉着夜飞舟,一行人步步后退。 就连管饱都不再隐藏自已,直接开口说话,让围观的百姓全部后退。 人们退出去很远,但还是能看得清夜温言。 只见五道光芒和下方花海托着夜温言升到半空,夜温言托在手里的石头突然飞了起来。 从她的掌心飞到无岸海面上,渐渐形成一个漩涡。 那漩涡直通海底,夜温言的心脏急促地跳动起来。 她踉跄上前,以术法腾空,向那漩涡扑了过去。 就在她要扑到漩涡当中时,海底深处突然传来一股力量。 与此同时,红色的光芒伴着庞大的灵力,自下而上汹涌而来。 夜温言一双眼睛睁得老大,目不转睛地看向那漩涡的下方。 红色光芒越来越近,终于,有一个身影随着红光一起冲出海面。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师离渊,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 夜温言有很多很多话想要对师离渊说,也有很多委屈想要对师离渊述。 她想告诉他这段日子都发生了什么,也想问问他在海底化为石柱,对自身修为有没有损伤,还有她为他做的聚灵阵管不管用。 可是这些都来不及开口,天地浩劫呼啸而至,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没有留给他们。 天塌就是天塌,字面上的意思。 血红的天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捶了一下,突然往下压来,眨眼就到了人类的头顶。 师离渊一身红袍,脸色微白,才拉上夜温言的手就不得不松开。 她听到师离渊那久违的声音说:“活下去!” 她用力点头,也回了他一句:“活下去!” 帝尊撑天,以灵力化出五根爬满图腾的石柱,广袖一挥,立即撑起这片大陆东西南北四角,还有一根就立在无岸海的中间。 天空的下压终于停了下来,但天空依然低得人类触手可及。 可是人们已经顾不上去感受以手摸天是什么感觉了,很多人吓得都趴在了地上,有哭的,有发抖的,有愣着一动不动的,也有适应不了低气压,直接死去的。 茫茫大陆,阵阵哀嚎。 夜温言回过头去看夜飞舟他们,见人都还好好的,这才松了口气。 师离渊调动全身的灵力,源源不断地输送给那五根石柱。 无岸海起了几十丈高的大浪,分明就是海啸,却因有师离渊扔到海中间的那根柱子,不得不又自行退了回去。 海底的海阵也全都冲出海面,与师离渊那根石柱共同对抗着大啸,共同镇压着这片海域。 夜温言担心师离渊灵力撑不住,就准备以鲜花给他做一个聚灵阵。 却在这时,突然之间地动山摇,脚下土地好像突然空了,所有人都向下坠去。 这一次,就连夜飞舟他们都无一幸免,全都在下坠的过程中受到了伤害。 夜温言知道,下坠不是可怕的,可怕的是这种下坠突然停止。 就像人从高空坠落,过程除了惊吓,是不会受到伤害的。真正的伤害是在摔到地面的那一瞬间,那就是粉身碎骨,再没活路。 她不知道这种地陷要到什么时候终止,她必须得在终止之前想出应对的法子。 这时,就听师离渊的声音在她头顶上空扬了起来:“阿言,铺地术!” 她恍然,两手向前一伸,大量的鲜花在周身环绕,很快就又散开,眨眼之间,漫山遍野。 地陷终于在铺地术的施用之后,渐渐平缓下来。 可即使平缓,依然在停止的那一刻产生了一定的冲击。 这是避免不了的。 她看到封昭莲吐了一口血,也看到有许多人摔死了。 她想施术法救一救那些人,却又看到刚刚平稳的大地突然又开始震动、开裂。 她听到有人在喊地龙翻身,于是铺地术化为平地术,鲜花变成网状,死死将地龙翻身压制下去。 全身灵力疯狂外泄,这几乎是前世今生她使用灵力最彻底的一次。 她与师离渊二人,一个撑着上面的天,一个压着下方的地,修灵者的本事没有丝毫保留地施展出来,却依然救不了所有的人。 这片大陆太大了,即使帝尊帝后将体内所存灵力全部用完,也没有办法让术法延伸到这世间每一个角落。 渐渐地,天又开始往下压,地又开始向下坠。 师离渊开始祭献生机。 夜温言抬头看他,眼中的泪已经挂了血丝。 她冲着师离渊摇头:“不要。” 他却别无选择。 “阿言,我早说过,上天赋予我多大的能力,我就必须担负起多大的责任。 今日即使我放手,难道你会放吗? 护佑这片天地,是你我的宿命。 若这一关能撑过去,天地桎梏势必要被打破,人类寿元自此突破一甲子,回到最初的样子。 若这一关撑不过去,那你我便殉身于这片大地,待到下一次轮回,再与这天地抗争一回。 阿言,你敢不敢?” 夜温言笑了,“我有什么不敢的。生下来,就没打算再活着回去。何况我已经死过一回,死亡对于我来说,本就没有多么可怕。 师离渊,那咱们就一起撑一撑,等到你我二人身归混沌,就等下一世再争一回。 我就不信争不过这天道!” 生机的祭献,从这一刻,正式开始! 有人看到帝尊大人忽然白头,有人看到帝后娘娘双眼流血。 好像他们二人都受了很重的伤,但压下来的天都没有更往下了。 大地也再次停止了坠落,一切似乎又再次恢复平静。 可是没有人敢松懈大意,他们都知道,眼下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真正平静下来的。 果然,还不过一柱香的时间,第三轮天塌地陷又开始了。 夜温言使尽浑身解数,灵力和生机一起宣泄而出,尽可能的照顾到大陆上所有的土地。 师离渊的白发向后飞扬着,双手红光不要命一样涌出来,向下塌的天空竟在这两柱红光的冲击下产生了片刻犹豫。 就是这一犹豫,师离渊双手合至一处,灵力一下子贯穿整个天空,直接将天空穿出一个黑洞来。 夜温言见状大喜,大声道:“上面就是被禁锢的寿元,将寿元打下来!” 与此同时,她也放弃平地术,直接挥出攻击型的术法,向天空的黑洞0中打了过去。 地面塌陷失去术法压制,直接就稳不住了。 可是夜温言知道,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所谓的天地浩劫要让很多人失去性命,就在这一刻了。 她与师离渊二人全力攻击那处黑洞,也数不清挥了多少术法,算不清用了多少时间。 终于,人们听到“轰隆”一声,随即,天放晴了! 天放晴了,血色不见了,一抬头又是一片湛蓝。 也不知道天空是什么时候上升回去的,也不知道大地是什么时候稳定住的。 总之就是当人们终于从这场噩梦一样的天地浩劫中撑过来时,阳光再次洒向大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美好的样子。 有人因为兴奋大声欢呼,有人却因失去亲人放声哀嚎。 但不管是哭还是笑,活下来的人们都知道,天地浩劫已经过去了,天地桎梏已经被打开了。 从此以后,他们的寿元不再受一个甲子的禁锢。 他们可以活过六十岁,可以活得更久了!! …… 夜飞舟吐了一口血,强撑着站起身来。 他去扶三殿下,一下没扶起来,两下又没扶起来。 三殿下紧闭着眼,一动不动,头上脸上都是血。 夜飞舟忽然就慌了! 他跪下来,两只手伸上前去,像是要去试一试三殿下的鼻息。 可是手才伸到一半就失去了勇气。 于是改为将人抱起来,一下一下地摇着,口中不停地念叨:“三殿下,你醒醒,天地浩劫已经过去了,你快醒醒,我们可以回家了。 权青允,你可别吓唬我,我好不容易撑到今日,好不容易在这场浩劫中活下来。我还想着同你说,我们连浩劫都撑过去了,我就什么都不怕了,我得让你兑现从前的那些诺言,我得让你离开临安城,离开朝廷,跟我一起去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 这些都是你向我许诺过的,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 权青允,你醒一醒,从前重伤的都是我,为什么这一次换成你了呢? 权青允你给我听着,不许死,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夜飞舟说他也不想活了,一直没有动静的权青允突然咳了起来。 这一咳,就将胸腔中郁结的内伤给咳得顺畅了一些,人也跟着转醒。 一醒来就看到夜飞舟泪流满面。 他竟一下就笑了,然后艰难地抬起手去擦夜飞舟的眼泪,就像小时候一样,一边擦眼泪一边告诉他:“飞舟不怕,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会护着你。有我在,再没有人敢打你。” 权青繁艰难地从土里爬出来,一爬出来就看到这一幕,当时就想再回土里去算了。 身边不远处,封昭莲和权青画二人合力将云萧从土石里面挖出来,可惜人已经断了气。 封昭莲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因为衣衫在浩劫中划破,她看到云萧后背上的一处伤疤。 记忆一下不受控制地被拉回到很久很久以前,久到她在这个世间还没有出生,归月还没有昭莲郡主。 那时,她是千周的莲王,她有一个生死相随的部下,名字就叫云萧。 那个云萧曾替她挡过无数次灾,有一次伤得很重,是她亲自为他上的药。 后来那道伤口渐渐愈合,就在云萧的背上留下了长长一道疤痕。 跟眼前这个云萧背上的,一模一样。 她竟后知后觉到这一刻,才知云萧就是云萧,前世今生从未变过。 …… 这一场天地浩劫,让很多人失去了性命。 夜温言睁开眼时,看到的是一头白发的师离渊。 她猛然想起自己祭献生机护佑这一片大陆,便抬起胳膊想看看自己的手。 却见生机依然,丝毫不显老态。 她不解,明明浩劫结束之前,她都已经看到自己满身皱纹,为何眼下竟一切都如过眼云烟? 她问师离渊:“一切都是一场梦吗?”问完又摇头,“不对,不是梦,你的头发还是白色的。师离渊,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她的发,“都过去了,浩劫结束,天道归还了一部分生机给你我二人。所以我们都还活着,只需调养一段时日,状态就可再次回到巅峰。 只是阿言,很多人都不在了。” 他广袖一挥,一道影幕出现在二人面前。 夜温言挣扎着坐起,死死盯住那道影幕。 那是临安城的景象! 北齐京都自那次大年初一地龙翻身之后,一直都启动着师离渊布下的阵法。 即使后来师离渊沉入海底,那阵法有了一定的衰退,也依然要比其它地方坚固许多。 可所谓的坚固,也只是相对而言。 在天地浩劫面前,任何坚固都显得那么渺小无用,天道本就是要跟师离渊对抗,那阵法在天道面前,就像是个笑话。 阵法摧,京都碎,有许多许多她熟悉的人,都在这场浩劫当中失去了性命。 她看到很多人都不在了…… 夜清眉不在了,夜飞玉不在了,夜清瞳不在了,权青隐不在了。 夜楚怜活着,柳氏不在了。 摄政王在逃跑,有人抓着他说:“天地宝藏早在天降血雨时就已经坍塌,我们的私兵全完了,里面的财宝也全完了,那个六殿下也完了。” 夜温言这才知道,原来摄政王的私兵,还有失踪的权青禄,竟是被藏在那个传说中的天地宝藏里。 可她也要到那个宝藏里去找东西啊!就全完了? 死亡的画面还在继续,江婉婷不在了,江家一家全完了,池弘方和夫人合力救活了池飞飞,夫妻二人双双身死。 好在皇宫还在,虽有坍塌,但也至少剩下了一半。 权青城还活着,虞太后还活着,坠儿活着,吴否活着,连时云臣也活着。 穆千秋不在了,一品将军府轰隆一声全倒了,边上的东宅却好好的。 外城几乎覆灭一多半,时玄医馆却还在。 白初筱和萧诀活了下来,时家兄妹活了下来。 时府却塌了…… 影幕不断变幻,又变幻出很多熟悉的人来。 她看到了常雪乔和夜无双,还有常雪乔抱着的一个小孩。 可惜,一个也没能活下来。 她还看到天水城,整座城池都在天地浩劫之后不复存在,所有人都死了。 就连蒋家和夜家老宅的人,也一个都没活下来。 她还看到了楼清寒的尸体,死得那样不甘心。 也看到连王和长公主的尸体,死时是那么的舍不得。 这一场浩劫,死去的人似乎比活下来的人多,伤亡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大。 但是活下来的人却对她和师离渊没有半分埋怨,甚至许多人都冲着无岸海的方向跪了下来,不停地磕头。 师离渊告诉她:“天地桎梏打开了,人类从此不再受一甲子寿元的束缚。可以活过六十,可以长命百岁。阿言你看,天下人并没有因为我们引发浩劫而埋怨,他们都明白我们做这件事情的意义。天道终于回归正轨,你我的使命,也算完成了。” 使命完成,可是天地宝藏不复存在,她再也回不到她想回的地方。 夜温言以手掩面,轻轻哭泣。 一年后。 海仙镇已经重新建成,但是这一次重建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轻易进来。 因为帝尊帝后联手在这里设了结界。 结界之外,是世俗生活。 结界之内,是他们的世外桃源。 帝尊帝后二人亲手在海边搭建了木屋,上下两层,一排十幢。 夜温言觉得,这景象颇有些后世联排别墅的感觉。 也不怪他们房子造得多,实在是死皮赖脸要跟过来一起住的人,也很多。 夜飞舟撑着一只小船,带着封昭莲捕鱼回来。 封昭莲大大咧咧地拎着鱼网跑上岸,离着老远就冲着岸边喊:“权青城!今日你可有口福了!我们捕到了老大一条鱼,足够所有人一起吃!” 权青画和权青允赶紧上前去帮忙,一个帮着封昭莲提鱼,一个帮着夜飞舟把小船靠岸。 今日权青城来了,带着他的皇后夜楚怜,还有他认下的皇妹权坠儿。 夜温言也没想到最后竟是这样一个结局,可是再想想,又觉得这样的结局就是最好的结局。 就连坠儿都说:“做个皇妹,比做皇妃什么的,可强太多了。如今也有人叫我一声公主了,我在临安城也能横着走了。” 夜楚怜就说:“原本你在临安城也能横着走的好吧?再者,其实做皇上的女人也没有太差,你看权青城,他现在一个妃子都没有,他说以后也不会纳妃嫔入宫,有我一个就够了。” 坠儿点头,“可不是么,你一口气给他生了一对三胞胎皇子,那些个老臣还能说什么。 我反正谁也不想嫁,我就想当公主,将来或许招个驸马入赘,想想简直不要太爽。” 跟过来的池飞飞说:“你不陪着帝后娘娘了?” 坠儿撇撇嘴,“哪轮得着我啊!有帝尊大人在,谁也别想近我家小姐的身。” 的确不能近她家小姐的身,因为她家小姐已经怀了四个月的身孕。 帝尊大人每日悉心照顾,从不假他人之手。 四个月时间,把夜温言养得足足胖了三圈。 夜温言觉得自己不能再吃了,再吃就成个球了。 可是帝尊大人刚炖好了鱼汤,正央着她说:“就喝一碗,我炖了两个时辰,不喝可就白瞎了我一番心思。” 夜温言于是在养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又五个月后,一对龙凤胎呱呱坠地。 名字是云臣占星给取的。 男孩儿叫师禾早,女孩儿叫师繁花。 夜温言觉得甚好。 双胞胎满月礼时,权青城以此为借口,又带着皇后和皇妹跑到了海仙镇。 如今他来来去去倒也方便了,因为夜温言在皇宫做了个传送阵,只需耗费一些材料,立即就可以走一个来回。 于是,已经亲政了的皇帝成了海仙镇的常客。 只是这次满月礼,来的却不只是常客。 还有海面上一艘远远驶来的大船! 夜温言站在海边,远望着那艘越行越近的大船,很快就看到站在甲板上的那个人,顶着她前世今生念念不忘的样子。 一时间,泪流满面。 阿珩,我终于看到你了! (全文完)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