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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栗子熟了》作者：老梨花喵
　　文案:
　　你是不是，喜欢我？
　　在遇到陈方之前，薛麟是不相信自己会对谁一见钟情的；
　　在遇到薛麟之前，陈方以为自己不论对谁都不会真的动心。
　　始于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本以为对方会成为自己生命中一段令人惊艳的萍水相逢，谁也没有料到感情就此在心中扎了根。
　　总裁攻（薛麟）X美人受（陈方）
　　年末了，来个无脑现代小甜饼吧！给各位看个乐呵，不甜也不准骂我（顶锅盖逃跑）
第1章 初见
　　薛麟第一次看到那位大美人，是在一个下雨天。
　　当时他正因为下着雨，还要穿过露天的小广场，去取母上大人一时心血来潮点的奶茶而感到有些烦躁。
　　随着人群一齐出了电梯，写字楼的门口站了不少等着男朋友来接的女白领，其中也有几位日常出入他办公室的熟悉面孔。薛麟低头看了看自己即将踩进水坑的皮鞋，在门口撑开黑色的长柄雨伞，只略略往前倾斜，希望能遮住自己的脸。
　　刚抬脚，倾斜的伞面忽然受到阻力，让薛麟猛地收回力道。
　　自己似乎是撞到了人？薛麟抬起雨伞，下意识就要开口说抱歉，却因为对方回过头时面容惊艳的脸愣了一下。
　　“没关系。”对方似乎并不惊讶自己的这种反应，微微一笑后便转回了头，脚下的步伐甚至都没有停下来过。
　　薛麟正暗自懊恼着自己的失态，但脚步却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一起迈了出去。
　　将伞抬高后，刚刚那位男人的背影出现在薛麟的视野中。
　　他缓步跟着，眼神落在对方左肩上一小块被雨水弄湿的痕迹上——应该就是刚刚不小心溅上的。
　　薛麟回味着他回眸时的惊艳瞬间，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停留在前方那人高挑的身形上。
　　眼光上下扫过他优秀的头身比例，在西装裤包裹下的腿部线条格外笔直，他抬眼，眼神停留在对方随着走动轻微晃动，而显得尤为突出的腰线，只觉得，看起来似乎……很好握的样子。
　　十字路口的汽车忽然响起刺耳的鸣笛声，薛麟被勾走的心绪猛然清醒，才发现自己居然像个痴汉般，尾随了大美人一路。
　　薛麟：……突然意识到自己的举止过于猥琐，心情复杂。
　　向来家教良好自省自律的薛麟，此时心底虽早已被后知后觉的羞惭淹没，但面上始终维持着冷静的表情。
　　强装自然地往四周看了看，确认没有熟识的面孔出现后，薛麟才稍稍放下心。
　　我在做什么呀？薛麟在心底自嘲笑笑，抬头看着大美人的背影，心底一时有些舍不得这段美丽的邂逅。
　　但在意识到自己刚刚这一路尾随有多不对劲后，薛麟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跟下去了……就是再不甘心，他也做不出，上前搭讪这种更加不符合他一贯行事作风的轻浮举动。
　　眼角的余光还看见自己的皮鞋早已溅上了不少水花，可见自己刚刚走路的速度有多快，薛麟掏出手机，低头刷着并没有信息弹出的工作群，来借以掩饰自己因为犹豫而有些焦躁的心意。
　　在等红绿灯的人群中突然掉头走掉，难免显得有些奇怪。
　　要不……就破例去试试看？要个电话而已，反正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
　　薛麟念头刚起，就被自己否决了。
　　即使公司的管理层大多从地下停车场开车回去，但说不准也会有几个例外。况且这里离公司大楼实在近，保不齐旁边这位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士，就是公司里哪个认得顶头上司的脸，但自己却并不清楚对方的小职员呢？
　　正纠结着，人行横道的绿灯亮起，等候许久的人们纷纷踏上斑马线。后排的人绕过了站在原地不动的薛麟，有几个还回头奇怪地看了他几眼。
　　薛麟将手机锁屏，重新放回裤兜。
　　薛麟站在原地，长长地叹了口气，竟说不清自己此时的心情，是庆幸多一些，还是可惜多一些。
　　他抬起头，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已经走到马路中间的那个漂亮男人身上，果然还是惋惜占了上风：难得遇上个这样赏心悦目的人，真想再多看一会啊。
　　如果真的有再见面的缘分……那就到时再鼓起勇气搭话吧，薛麟暗想着，掉头回去了奶茶店。
　　直到到了父母家里，将那奶茶递给雀跃不已的母亲时，他心里仍旧惦记着刚刚那位在雨中邂逅男人的惊鸿一瞥。
　　被惊艳的那一眼，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他现在都没办法精确勾勒出对方的五官……就只记得是非常好看，而且是那种不管看到几回都会感叹的好看。
　　果然那时候就应该要上前去搭话的啊。
　　薛麟越想越后悔，母亲在一旁兴奋地叨念了什么他也根本听不进去。薛母在唠叨完一堆琐事后，就着吸管幸福地吸了一大口奶茶，这才发现自己的儿子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喂，你一个月都难得回来吃顿饭，是又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吗？”她拿着吸管搅拌着杯底的珍珠，说：“放心吧，那公司没你一天也不至于倒闭的，别总是那么敬职敬业的。”
　　见自己儿子还是没有反应，薛母一巴掌拍在了他肩上，半点没留力气：“早就和你说了，那公司最大的股东又不是你，你费心费力地给人家赚钱养富二代吗？赶紧撤下来，休息一阵。”
　　“嘶……”薛麟摸着肩膀，满脑子关于美人的思绪被这一巴掌拍了个干净，薛麟很无奈：“我和爸也是股东啊，这也算是在给自己赚钱了。”
　　“那拿的钱又没他们多，还费那么大力气，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薛母说着，“反正我和你爸也都没什么烧钱的爱好，那点分红就够花了，用不着你这么替人卖命，知道不？”
　　薛麟笑着，点点头。
　　接下来的几天里，薛麟照样忙着工作。
　　手头上这个新商场两个月前才刚刚建好，早就谈妥了的商家已经入驻，只是一楼不少奢侈品门店，讲究品牌自身独特的装潢设计的，到本月初才陆续施工完毕。
　　虽然前期，宣传部靠着本市首家网红奶茶店入驻的消息，吸引到了大批的人流量，但那始终是暂时的。等那家奶茶店其他商城门店开起来后，这波热度自然会下降不少。
　　若不在那之前，将整个商城的“吃喝玩乐、高奢轻奢快时尚平民一体化”运作模式完成，便没办法提升这个新开发商圈的吸引力。薛麟手头上总有许多事要处理，直到商场开业彻底告一段落后，他这位执行总裁，都还没来得及去商场里好好逛上一圈。
　　手头上的事已经忙的差不多了，接下来总算可以喘口气，好好休息了。薛麟仰头靠在办公椅上，一看时间，才刚刚要到晚上10点。
　　本来预计又要加班到半夜，桌上放着秘书买来的咖啡，里面的冰块都还没化完。薛麟手指摩挲着杯子，因为提前完成了工作，只感觉心情大好。
　　想着已经通知下去明日一早要去商场巡视的行程，薛麟忽然起了个念头，一手拿起西装外套撘在手臂上，拿着还未喝完的咖啡，想去商场里逛一圈。
　　今天并不是什么休息日，已经接近大部分店打烊的时间，商场里往来的人群大多也是往出口走，只剩下三三两两不用上班的年轻人，在廊道间嬉闹着。
　　薛麟扯了扯领带，慢悠悠地在商场里晃着。靠在四楼廊道边，薛麟看着吊顶处暖黄色的水晶灯在一楼大理石瓷砖上映出璀璨的光芒，想着自己亲眼看着这个项目从设计图纸上的雏形，到如今真正落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满足感。
　　“帅哥，你……你挑好了吗？”
　　薛麟循声转过头，四楼廊道边一家店门前摆满了公仔玩偶的潮玩店，还没有打烊。
　　这似乎是一家以盲盒为卖点的潮玩店，入驻申请由市场经营部提交上来时有过介绍，薛麟还有些印象。这几年盲盒的市场利润可观，但终究是靠着商家的营销手段罢了，薛麟没太在意，正准备走时，目光却鬼使神差地往店里又看了一眼。
　　只一眼，薛麟便觉得那高挑的身型分外眼熟。
　　压着越来越快的心跳，薛麟缓步走到店外的廊道上，挑了个能看清脸的角度站好后，装作不经意地回身一看。
　　啊！真的是他！
　　差点笑出声，薛麟赶忙捂着嘴把头转回来，生怕引起旁人注意。
　　让自己的面部表情重新冷静下来后，薛麟转过身，姿态随意地靠在廊道上，故作自然地打量起店……里的大美人。
　　第一次见面时太过匆忙，事后回想时只剩下惊艳，除了身材比例好，其他的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如今倒是有机会能慢慢打量了。
　　大美人穿的，倒还是贴身的西装，只是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个，露出了白皙纤长的脖颈和小巧的喉结，一双大眼睛盯着手上的盲盒，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双唇时不时地轻抿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正在苦恼着什么人生难题。
　　可他手上偏偏还拿着两个粉红色的纸盒，封面上还画着只顶着向日葵，傻乎乎咧嘴大笑的兔子。
　　大美人一手捧着一个盒子，态度严谨地上下晃动，又左右轻微晃了晃，握着盒子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建得干净圆润，呈现出好看的粉红色。
　　“帅哥，就，我们已经打烊了，你可不可以，快一些？”店员小妹在一旁，语词躲闪，脸上因为害羞而微微泛红。
　　大美人被打断了思绪，双眼一眨，露出一丝被吓到的不知所措。
　　“扑哧！”薛麟忍不住笑出声。
　　店里的大美人显然听到了，皱着眉转过头来想看是谁家的小孩这么没有礼貌，却意外发现是位陌生的男人。
　　嗯，长得还挺人模人样的，这是陈方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印象，直到看到对方脸上毫不遮掩的笑意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认真挑盲盒的模样，似乎就是被他给笑话了。
　　如果要真是个孩子，那倒还无所谓。可对方看着便像是个成熟稳重的商务人士——他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啊？
　　后知后觉的羞耻感瞬间淹没了陈方全身，他现在甚至就想直接夺门而出。
　　只是刚刚已经打烊了，那店员小姑娘还是让自己进来，如果挑了这么久还不买，也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
　　胡乱拿起其中一个，陈方便奔着前台付钱去了，直到自己提着袋子出门时，那陌生男人还站在门口。
　　陈方脸还有些红，略显刻意地避开对方仍旧带着笑意的目光，快步离开。


第2章 撞对眼
　　再次碰到大美人，不仅没有成功问到名字要到联系方式，还不小心把对方给吓跑了。薛麟摸着自己下巴思考着，回想起刚刚那大美人故作镇定离开的模样，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薛麟在商场里四处晃悠着，心情愉快，像是只已经锁定猎物，正准备收入囊中前的鲨鱼一样游刃有余。
　　只可惜，这条大鲨鱼的猎物好像真的跑掉了。
　　是真的被自己吓跑了吗？薛麟喝了口手中的咖啡，刚刚他还故意在商城里晃了好几圈，都没看到人。
　　又错过了呢。薛麟心里略微有些懊恼，在心底里安慰自己说是好事多磨。
　　既然茫茫人海里，他们都能遇上两次，为什么不可能遇上第三次呢？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他们有缘吗？薛麟这样想着，低头无奈地笑了笑——自己现在居然会相信这种命运的安排了吗？又不是什么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可既然都能对人一见钟情了，相信缘分自有安排似乎也不那么过分了……将喝完的咖啡杯子扔进垃圾桶，薛麟转身走进电梯。
　　第二天一早，薛麟走进办公室刚坐下，已经到位的秘书徐言便走了进来，拿着平板开始汇报他一整天的行程安排。
　　薛麟喝着桌上准备好的咖啡，凝神听着，说：“商场巡视的时间提前到早上10点，和陈董的会议便可以提前到10点半。”
　　徐言认真记下，问：“是否提前预定中午吃饭的餐厅？”
　　“不用，我会尽量在11点前解决。”薛麟转了下办公椅，说，“我可不想大中午就和他喝得醉醺醺的。”
　　“好的，我知道了。”徐言点头后，微微鞠躬便退了出去，手上拿着手机摁得飞快，将总裁商场巡视时间提前的消息传给了管理部，让他们通知商场的各门店经理。
　　陈方在店里的休息室整理完仪表，刚打开门就看见女前辈谭雅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开口便打断了他的问好：“你帮我准备一下开店的流程，前几天教过你了，没忘记吧？”
　　陈方点点头，可心里还是有些没把握，开口想问，见她风风火火的样子一时又有些迟疑。
　　谭雅这时候正拿着刷子往脸上快速化妆，见他还伫在门口，开口道：“刚刚临时接到通知，说商场总裁巡视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你赶紧帮我个忙，我一会整理好会出去检查，你放心。”
　　“好的，谢谢谭姐！”本担心第一次准备流程会掉链子，在得到谭雅的保证后，陈方也放下心来。毕竟他才刚得到这份工作——别人都是正儿八经地培训了一个多月才能上岗，他只在培训部呆了五天便得到了分配。
　　陈方向来有自知之明，培训五天就有上岗机会并不能说明他的业务能力已经合格，只能说是运气好罢了，若是因此自傲犯下低级错误，怕是连实习期都过不了——他现在是真的，非常需要钱，这份工作，他不能丢。
　　打开店里所有的灯光，冷白色的灯光在洁白光亮的大理石地板上反射出一个个光圈，像是唤醒了沉睡的店面一般，视线所及的，马上便亮堂了起来。
　　他带上白色的手套，走到每一个柜台前，用钥匙打开抽屉，将前一日下班前收起来用作展示的珠宝一一取了出来，小心摆放在用作展示的玻璃柜里，打开灯光。
　　确认过试衣间内沙发椅和地毯的整洁程度后，陈方就见谭雅已经整理完毕走了出来，按照流程巡视一遍，又补充了几个陈方遗漏的地方。在换过室内的香氛之后，店长罗嫣也火急火燎地从休息室走了出来。
　　点完到场人员，确认完开店的流程后，店长看了看时间，已经是9点58分。
　　她抬头匆匆扫过所有人，开口：“陈方，谭雅，你们俩今天负责店门接待，现在就去准备。一会大领导来巡视，有可能会进到店里，其他人到各自负责的位置上去。”
　　话刚说完，担心各位因为自己的话过于紧张，罗嫣语气柔和了下来说道：“也不用太过紧张，按照平常的工作要求就行了。”
　　得到应答，罗嫣便带着两人站在店门口。等她注意到身旁不断暗自深呼吸的陈方时，她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她去总部亲自要来的新人，还没有任何实战的经验。
　　“不用担心，只站在店门口而已。”罗嫣上下打量着他，对陈方的这张脸着实满意，嗯，不枉费自己亲自跑去总部一趟要人，“注意保持微笑。”
　　“好的。”陈方脸上的笑显得有些局促生涩，但即便是这样，也莫名给人一种青涩懵懂的校园偶像剧男主的感觉。
　　罗嫣见他的笑稍微愣了愣，等反应过来后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一旁的谭雅见状也心领神会地露出笑容：确实，只要长的足够好看，不论是什么表情，都足够给人带来视觉冲击。
　　谭雅在心底悄声羡慕着陈方未来的伴侣，开口说：“你也不用紧张，接待流程我之前也教过你了，如果等会有你不知道如何处理的事，可以来问我。”
　　“好的，谢谢谭姐。”
　　“唉，你可得赶快成长起来啊，”罗嫣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可不能辜负我先下手为强，这么快就把你领出来到门店工作。”
　　“好的，我会努力的店长！”
　　三人正站在门口相互说着话缓解气氛，罗嫣远远地便看见前方几位男士走了过来。
　　为首的人极为年轻，像是正在嘱咐着什么微微侧身说着话，一旁跟着的秘书拿着平板不停登记着。
　　“来了来了。”罗嫣提醒着站在店门前，陈方和谭雅则在店门左右分别站着。
　　因为背对着来人的方向，陈方并没有看到这位让全店上下严阵以待的总裁长的什么模样。他目视着前方，只依稀记得前几日谭雅提起这位领导时，只说看官网上的照片，是位难得的，年轻有为的帅气男士。
　　当时他还在心底里吐槽了一句，帅气、年轻有为这样的形容词和大集团总裁这样的职位根本不匹配好吗？
　　但既然能被谭雅称赞帅气，想必这位总裁在中年人当中，应该是可以归属于长相干净的那一区域里去。
　　想起当日的腹诽，陈方抿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远远地听到众人皮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有些杂乱的声响，但声音从未停下过，显然领头的人也只是想草草走个过场，并不会在哪个门店前停留太久。
　　脚步声越来越近，说话的声音也逐渐清晰起来。
　　“几家门店的装修调性看起来很和谐，安排在一起看起来很不错。只是南区中央广场的场地，以后如果有接视觉展示项目的话，也要注意整体效果，不要落差太大。”
　　“明白。”
　　“包括以后的节日，室内装饰，敲定完方案后要注意与市场部的人对接。”
　　“明白。”
　　命令清晰而准确，声音低沉而有力，的确像是正当壮年的声音。脚步声逐渐落在距离自己三四步之遥的地方，陈方略微能从眼角的余光瞥见过来的人影，在适当的时机便与店长和谭雅一起略微弯下了腰。
　　然而，当陈方抬起头时才发觉，一直以来细碎的脚步声忽然停住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直起身时便撞上了男人若有所思的目光。
　　薛麟忽然停住了脚步，让身后跟着的一干高层们有些猝不及防。
　　店长罗嫣见状，首先反应过来，上前主动招呼：“您好薛总，是否要进店内看看？”
　　陈方才知道，原来昨天那位站在拐角处偷偷笑话自己的男人，竟然正是这间大商场的负责人！算得上是自己顶头上司的顶头上司！
　　可眼前这位面容严肃，目光锐利的男人，昨晚在偷笑他时，却丝毫不遮掩地露出了一口大白牙，笑得毫无遮拦，一副肆无忌惮的样子，让陈方在回家的路上，还为此羞恼了许久。
　　两者太过强烈的反差，让陈方一时忘记收回自己的目光，直至对上了那双眼睛，才猛然一惊，赶忙又略微低了低头，摆出一副诚恳谦卑的模样。
　　“不必了，我们走。”
　　听到这话，陈方暗自松了口气，可低着头时却仍觉得有道若有若无的目光，在自己头顶上徘徊着，稍稍停留了片刻后才慢慢移开。
　　“嘶……这大老板也太年轻了。”人已经走远，一旁的谭雅起身，感叹道。
　　陈方不作评价，只是也略表赞同地笑了笑，目光下意识追着那人的背影看去，却不巧对方突然回头和下属说话，不期然地再次撞上那令人头皮发麻的目光！
　　陈方猛地转过身面向店门，倒把谭雅给吓了一跳。
　　“小陈你怎么了？”谭雅关心地问道，“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事。”陈方摇头，脸颊两旁的热气却始终散不去，终于形成一片淡淡的红晕。
　　借着向下属传达命令的由头转身时，薛麟远远地看见那人忽然慌忙地背过身去。交待完话转过头来时，薛麟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了一抹笑。
　　这个家伙，应该也认出自己了。
　　确认了这点过后，薛麟一时间心情大好，脸上的表情顿时松快了下来。
　　徐言敏锐地觉察出总裁的情绪变化，边记录着他说的话，边梳理着手头上还有什么不要紧但又有必要报告的琐事，准备趁着他心情还不错的机会一齐报告。


第3章 找人
　　薛麟的心情一直很好，连带着和陈董吃饭见面时，脸上的笑容都显得尤为发自内心，出了办公室，陈董还小心翼翼地问了问徐言，确定了薛麟并不是因为要另谋高就才这么开心后，才肯一脸放心地离开。
　　徐言轻轻敲了敲门，等到里面应声后推开，将手中提着的好大一袋东西放在办公室的茶几上，说：“薛总，这是您中午的订餐。”
　　他一边拆开塑料袋，从袋子里取出了好几盒包装整洁的饭食，默默腹诽着：这薛总的饭量要是一直这么大，不用到三十五岁，肚子肯定就能和陈董一样大。
　　吐槽归吐槽，他仍小心翼翼地将所有餐盒都拿了出来。摆放整齐后，徐言对已经坐在沙发上的薛麟微微一鞠躬，便打算出去享用自己花费金额高达47.8的至尊豪华版麻辣烫套餐时，却突然被薛麟叫住了。
　　“你还没叫外卖吧？坐下来一起吃，”薛麟拆开筷子，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对徐言说，“坐吧，刚好我也有话想问你。”
　　本来已经在脑海里想好了三十种婉拒理由的徐言，在听到这后，默默吞下都到了嘴边的话，接过薛麟递过来的筷子坐了下来。
　　这也不是他和薛总第一次吃午饭，但除了工作原因之外的邀约……凭借自己以前的经验，大概率就是薛总又要让他帮忙去做些非职责范围的事了。
　　上次被薛总邀请一起吃了午饭以后，隔天徐言便在凌晨五点开车去机场接了个所谓重要的外国朋友到酒店，等妥善安置好后才又赶回公司上班。
　　虽然算了三倍的加班费，但凌晨就从市区开车去机场，还是太！累！了！
　　徐言默默夹起一块咖喱排骨放进嘴里，果然是有钱人点的外卖，连入口都是一股健康干净的味道。啊，想念被猪骨汤煮得又脆又辣的莲藕片！
　　在徐言刚夹起第二口米饭放进嘴里时，坐在对面的人终于开了口：“我想要一个人资料。”
　　徐言吞下口中的食物，说：“如果是公司内部职员的人事档案，我今天之内就能给到。”
　　“嗯……不算是内部职员，”薛麟单手撑着下巴，像是在思索着该怎么开口，“入驻我们商场的那些门店，人事会有他们的职工资料吗？”
　　“入驻商店的员工归属于他们旗下的门店，我们这里没有，”徐言回答，“但是他们人事之间有联系，如果相互认识的话说不定能拿到。”
　　“嘶……不用这么大张旗鼓地去问，显得有些刻意。”薛麟摇了摇筷子，他就是想知道大美人的名字，这样贸然让人事去问反而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误会。
　　“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不那么引人注意些？”薛麟左右想了想，“比如说……商场要给开业福利？或者是，要排查员工车位的使用情况？”
　　难道你觉得用这种方式去要一个人的资料，就不大张旗鼓了吗？徐言默默在心里吐槽着，咽下嘴里的饭，说：“统计员工车位比较现实一些，只要对方是开车来上班的就行。”
　　薛麟皱眉，想起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雨天——显然大美人是没有开车的。
　　见薛麟皱眉沉默，徐言便知道，薛总并不确定那人有没有车。
　　他夹起一块排骨，将咖喱的汁水滚在白米饭上，说：“要不然，我和人事部说，下周董事会要巡查，让每个一楼门店将员工资料发过来，进行筛选？”联想到今早总裁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很明显对方要找的人就在一楼那几个门店里。
　　这样的借口，虽然有些突兀，但也勉勉强强说得过去。
　　薛麟眼前一亮，“行，就按照你说的办。”
　　徐言从总裁办公室走出来，进休息室喝了一杯水，桌上那份至尊豪华麻辣烫套餐早就坨成了块块。
　　人事部经理进来丢垃圾，见他正在叹气，奇怪地问道：“徐秘书，这是怎么了？不吃饭吗？”
　　徐言看了他一眼，听说最近这人正好在追秘书室里的一个妹子，午休时常来这层楼晃悠，现下……刚好方便他办事。想到这，徐言对他露出了极其和善的微笑，亲切地说：“哎呀，可真巧，总裁刚吩咐我找你办事。”
　　人事部经理瞬间变成惊恐脸：“怎么？总裁要开除哪个管理层吗？”
　　“不不不，就是一件小事而已。”徐言微笑着，将人拉出了休息室。
　　陈方站在店门口，隐约还能听到过路的小女生们传来的叽叽喳喳的议论声。那些挽着小姐妹胳膊的女孩子们在店门口不厌其烦地路过了一次又一次，甚至有时候还会和陈方的视线撞上，然后在自己的微笑下压着声尖叫着，脸红雀跃地离开，然后不一会再走回来，乐此不疲。
　　接待完一位老顾客，罗嫣将人送到了店门口，刚好目睹了这一切，心满意足地拍了拍陈方的肩，说：“真不枉费我用了这么大力气把你要了过来，这看脸的世界果然对颜值高的人十分友好。”
　　陈方无奈笑笑：“谢谢店长夸奖。”只是他总不可能一直站在店门口吧？虽然能招揽客人，但这样业绩也不会算在他头上。虽然销售是有底薪的，但没有业绩哪来的抽成？这样到了月底，他的工资条得比其他人少拿一半多吧？
　　像是看出了陈方心里所想，罗嫣开口说：“你别着急，毕竟是新人，要学的东西还很多。第一个月你先慢慢看着，等你熟悉了各个岗位的环节以后，自然也会有客人的，刚开始不要这么着眼于业绩。”
　　“好的。”陈方点点头，耐住性子继续在门口站着，迎接往来客人视线的洗礼。
　　在下午五点时，是人流量比较少的时候。店里的人也暂时轻松了不少，谭雅看了眼仍旧在门口兢兢业业站得笔直的陈方，笑着搭话：“行了，现在也没什么客人，稍微靠墙休息一分钟吧。”
　　“还好，就是站着而已。”陈方笑笑应着，也只是略微走了几步，松缓一下腿。再怎么说也是店门口，现在连试用期都还没过，万一被投诉是要扣钱的呢。
　　谭雅看着他，仿佛是看到了刚入职时的自己，一副很是怀念的样子，说：“是不是不真的体验一下，根本不知道站6小时有多累？”男生好歹穿的是皮鞋，女生穿的高跟鞋再站上半天，每回等下班后，脚踝处都肿得不行。“刚开始几天，你回去用热水泡一泡，会舒服很多的，相信我，这是前辈的经验。”
　　陈方笑着点点头，微微侧过身，角落里又传来了女生们的嬉笑声。谭雅顺着声音看过去，也笑了：“长的好看真是在哪都能受欢迎啊。”见他没有应声，谭雅没在意，只以为他对这种事早就习以为常了，又开玩笑道：“你这样的长相，在大学里应该很受女生欢迎的吧？”
　　“也没有。”陈方不想再多谈下去，顺其自然地转移话题：“谭姐，我什么时候才能分配进岗位里啊？”
　　“过两天吧，等你熟悉的工作流程再上手会容易多，你员工守则有多看几遍吗？”谭雅作为带过不少新人的前辈，对他这种急切的心理多少也能理解。但毕竟陈方来之前，根本没在总部培训多少天，她也不敢轻易松口。
　　“等到以后你也能独自接待后，门口的招待会安排大家轮流换的。”谭雅笑了笑，“毕竟在接待岗位一天，那天基本就没有抽成了，所以不会总是由一个人负责的，你放心好啦。”
　　“谢谢谭姐。”陈方感激说道，心里也有了些底。
　　没过两天，徐言就在自己的桌子上收到了整整一沓的人事档案。他看了看档案的厚度，将其他楼层店面的员工资料抽了出来，只留下在一楼大堂的几家店，敲敲办公室的门，将资料送了进去。
　　薛麟才刚结束会议回到办公室，就看到了桌上的资料。他低头，手指划过前面几个标签，直接抽出了贴着S品牌标签的那份材料，翻看了起来。
　　徐言还在旁边确认会议上落实的事项，抬头才发现薛总注意力早就不在他身上了。他合上平板，打算等总裁能重新集中注意力时再作汇报，便看薛麟翻找的动作一停，脸上随即扬起笑容。
　　嘶……陈方？这名字普通得和他本人的长相严重不符啊。薛麟看着简单的人事记录，蓝底的两寸照片上，穿着干净白衬衫的青年笑容青涩，像是大学刚毕业涉世未深时拍的照片。
　　薛麟想着，转头看向他的年龄，顿时惊讶不已：他竟然还真是应届毕业生？
　　眼神停留在学习经历那栏，薛麟一时也不知道是该惊讶他的年纪居然这么小，还是该佩服这才2月底，他就能进到S品牌的门店工作了。
　　合上简历，薛麟皱着眉看向徐言，开口：“你……是不是说过，你之前是S品牌工作的？”
　　徐言心里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旧点点头，说：“我上一份工作是S品牌的行政部副部长。”
　　看到薛麟露出了然的表情，徐言不动声色地看了他拿在手中的档案，极有眼力见地又补充了一句：“在去行政部之前，我也在S品牌的人力部做过一段时间。”潜台词就是：S品牌的人力我大多都认识，薛总您有什么看上想要挖的人尽管告诉我，别再拐弯抹角了！！
　　“这样啊……”薛麟若有所思，“我记得S品牌门店里的销售，都要经过培训才能上岗的吧？”
　　“是，新人销售进公司以后，都要在培训中心学习至少3个月，才会被总部安排到各个门店正式上岗。”徐言答道，心里奇怪着薛总了解得这么详细，难道不是要挖人，而是想要扩展业务投资奢侈品了吗？
　　可即使是要扩展业务，为什么说话还要半遮半掩的？这不像是薛总的风格啊？徐言在心里疑惑着，主动开口问道：“薛总，是看中了S品牌里哪个人了吗？”
　　“啊，那倒不是，”薛麟否认了，略显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终于将手中的那份资料递给了徐言，“其实，算是我自己个人的私事吧。”
　　徐言拿过材料，定睛一看，有些发懵。


第4章 关于看板郎
　　徐言看着薛麟递过来的人事档案，一时不知道是该吐槽薛总这“私事”居然是个男人，还是该吐槽这人分明才大学刚毕业，和薛总整整差了6岁他居然也下得去手——这男人真要站在薛麟身边，外人一看绝对不会往好的方面想。
　　压下心里薛总对自己出柜的惊讶，徐言看了看那男人的证件照，在心里感叹：果然是薛总，即便是出柜的对象都长得如此好看。
　　“你不是认识挺多s品牌的hr吗？能不能帮我打听打听这个人？”薛麟看着徐言说道，“最好是不动声色地打听，不要太刻意，可以吗？”他的嘴角还挂着笑，一点没有觉得自己提出来的要求有多为难人。
　　徐言微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开始疯狂构思如何巧妙地去和已经……好像是快两年没有联系的后辈搭话探听消息，一边看着那照片上的男人，只觉得有些眼熟。
　　直到他走出总裁办公室门的那一瞬间，才灵光一闪，想起那日总裁巡视商场时，在s品牌门口奇怪的停顿——当时他忙着记录材料，对那个身影也不过只是匆匆一瞥，现下记忆里模糊的人像倒是慢慢具体起来。
　　他点开自己的微信联系人，疯狂往下划拉找到那位后辈，点开对话框，发现自己与她的上一次对话还停留在两年前的圣诞节。
　　看着屏幕上对方发过来的圣诞祝福，被自己如今看来相当直男的“谢谢，但我有女朋友了”的回复堵断了所有后续，他开始又头痛起来。
　　“徐秘书，你怎么了？”要去茶水间的小助理路过，看到他这幅一言难尽的模样，好奇问了一句。
　　徐言抬眼看她，问：“如果你给一个男生发圣诞祝福，对方回了一句‘我有女朋友了’，你会对这个男生有什么看法？”
　　“嗯……那最起码是个好男朋友，”小助理看到徐言点了点头，像是在肯定自己的说法，又开口补充道，“然后就拉黑删除他，嗯，如果是我的话。”
　　徐言无言以对，他居然没有想到这个可能性……
　　怀着复杂的心情，徐言点开那个头像，在得到对方的回复时，徐言在心里由衷地感谢对方当时的大人有大量。
　　心情跌宕起伏，想起办公室里的那位罪魁祸首，徐言撇撇嘴，噼里啪啦地开始打字。
　　下班之前，薛麟便拿到了徐言整理出来的资料。他简单一翻，都是员工入职前填写的信息，并没有太大用处，他开口问：“他现在应该还没拿到毕业证吧？怎么就能直接进门店工作了？我记得s品牌是不收兼职的吧？”
　　“啊，陈方先生目前还是未转正的实习生，”徐言解释道，“虽然正常流程新人是需要培训的，但也会有例外。”
　　“s品牌还是挺注重门店销售的……外貌的，有时候在遇到外在条件非常优秀的新人的时候，会破格提拔进门店里。这一类的人被内部人士开玩笑地称为是‘看板娘’或者‘看板郎’，因为他们比别人更快地进入到门店工作，最大的优势，就是凭借外貌，站在店门口吸引顾客进店消费，有时候确实能为门店带来不错的进店流量。”
　　“所以每当有新人进入培训中心的时候，各个门店的店长都会先下手为强，先别人一步将合自己口味的人调到所属门店里。”徐言简单地解释了一下，“看陈方的简历，他估计就属于这种情况。”
　　“看板……郎吗？”薛麟琢磨着这个对他来说略显陌生的单词，更加好奇起来。
　　“是的，但是，也因为调这些人进店的目标非常明确，他们并没有经过中心的系统培训，很多店长都不会在这些人身上花时间，只让他们在店门口接待进店的客人。这个岗位通常是店里的人员轮流担任，因为基本是拿不到提成的。所以很多新人在进店后没多久就会离职。这时候店长就会去培训中心继续调新人过来。”
　　徐言一边说着，在心里想：薛总，我已经在疯狂暗示你要赶紧下手了，万一以后人跑了，可就真的追不到了！
　　也不知道薛麟有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暗示，徐言只看见他撑着下巴的手轻轻点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便坐起身子，说：“好的，我知道了，辛苦你了。”
　　另一边，“看板郎”陈方也到了下班的时候，才走进员工休息室，来接班的一位男前辈便对他说：“小陈，刚刚我在换衣间听见你柜子里有手机一直在响，你赶紧看看，我上班去了。”
　　“好的，谢谢。”陈方笑着说道，看着人走出去后，才有些疲惫地靠在柜子上歇息片刻。打开柜子，从外套里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两三条署名为“婶婶”的未接来电。
　　他皱着眉头，将员工制服的西装外套脱下，小心挂好后才在椅子上坐下，站立一天后肿胀酸痛的肌肉得以松快，嘴里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才点开手机回拨过去。
　　“婶婶，我刚刚上班手机没在身边……”
　　“哎呀，小方呀，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里头婶婶的语气并不着急，说道：“唉，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我接到了皎皎班主任的电话，说她在宿舍里呆了两天都没去上课，来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特殊情况。”
　　“没去上课？怎么会没去上课呢？她不是快要质检考试了吗？”陈方瞬间就不累了，整个人从沙发上直起身来，眉头皱得更加厉害。
　　“哎，我后来又多问了几句，弄清楚了，”婶婶说，“上周六她回来时，我看她吃不下什么饭，问了几遍才和我说是牙疼。我看了，是长智齿了，可能因为压力大有些发炎，这才痛的。”
　　“我想着皎皎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能耽误，上周就带她去社区医院拔了，配了药就又去学校了。”婶婶说着，又叹了口气说，“后来我问了她舍友，说皎皎因为半边脸肿了，戴着口罩上课，被她们地理老师当着全班的面骂了一顿。她觉得丢脸，就不想去上课了。”
　　“那也不能不去上课啊！”陈方说道，眼见着离高考只剩下四个月不到，这不去上课得落下多少进度？
　　“是啊，我也是这么说的，后来皎皎让她舍友转告我说，脸已经消肿很多，明天就能去上课了，让我不要担心。”婶婶笑着说，“我也就放心了，之前刚接到班主任电话的时候，我也是没弄清情况，太着急才给你打的电话，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也别担心了，啊？”
　　“不会的，谢谢婶婶，”陈方闻言才松了口气，“一直麻烦你照顾皎皎，真的很不好意思。”
　　“都是亲戚，帮点小忙不碍事的。”婶婶笑着。
　　“哪是小忙啊，堂弟已经上了幼儿园，堂妹也才刚满两岁，婶婶你一个人照顾那么多人，还是很辛苦的！”陈方的语气乖巧而懂事，正是长辈们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对了，最近叔叔还好吧？”
　　“好着呢！你一个人把自己照顾好就行了，担心我们作什么？”婶婶听着自然也觉得高兴，声音里的关切也多了几分真诚，“你还是找个时间和皎皎联系一下吧，毕竟你是她亲哥哥，她最听你的话了。现下就快高考了，别影响成绩。”
　　“好的，我会的，谢谢婶婶。”又多说了几句好听话，陈方才把电话给挂了。
　　他叹了口气，现在正好是六点多吃饭的时候，便点开通讯录打给皎皎。
　　听筒里漫长的彩铃声音唱到了头，转而变成无人接听的机械音。陈方又打了一次，仍是如此，没有办法，只能先收拾好准备回家。
　　打开门，正好撞上谭雅，她笑着说：“和家里人打电话吗？”
　　“哈哈，是呢，谭姐也要回去了吗？”陈方哈哈笑着敷衍了过去，关上了门，“去公交站吗？我们一起走？”
　　“不了，我等我男朋友来接。”谭雅面上羞涩，忽然眼睛一转，转而好奇问道：“诶，小陈啊，你长得这么好看，情感经历应该挺丰富的吧？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哪有，谭姐别瞎说。”像是已经习惯了他人对自己的误解，陈方也只是笑着没解释太多，和谭雅一起向外走着。好在刚出商场的门时，他便看到了前面停着的车，赶忙打断谭雅准备继续八卦下去的好奇心，说：“谭姐你看，那不就是你男朋友吗？你快过去吧！”
　　“啊，对，那我先走了，明天上班见！”
　　陈方叹了口气，看了看仍旧毫无反应的手机，想起皎皎的事，心里一阵烦躁。
　　薛麟开着车从地下车库驶出，刚转过一个弯，便看到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睛一亮，啊！是大美人！不对，现在已经知道名字了，是陈方！
　　车子缓慢驶过停车场出口前的小转盘，他看向陈方，忍不住在车里吹了声口哨——不能怪他轻浮，只是他这样和陈方三番五次地遇见，不就是说明了他俩有缘吗？
　　薛麟在心里喜滋滋地想着，只可惜这转盘太小，很快就要开向主路了，薛麟只得抬眼从后视镜里偷偷看着他。镜子里陈方的身影逐渐变小，他才将目光恋恋不舍地收了回来，目视前方，直到在红绿灯前停下时才反应过来，刚刚陈方，是不是一直皱着眉头？
　　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想起下班前徐言才告诉自己的事，薛麟的眉头也皱了起来，不会是工作上被人欺负了吧？
　　路口的绿灯亮了起来，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的薛麟单手转着方向盘，调头开了回去。
　　还是得重新确认一下，才能放心。薛麟想着，一边脑补着陈方可能受到的委屈，在路边寻找那个出挑的身影。
　　然而他车开过来又开过去，整整找了两趟都没看到人后，薛麟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这做法有多蠢。他无奈地笑着，单手扶着方向盘，觉得自己蠢得像一个情犊初开的中学生。


第5章 妹妹
　　直到陈方到家以后，都没有打通陈杉皎的电话。想到自己这个正在读高三的妹妹，陈方一时也有些头痛起来，烦躁地将手机丢在床上。
　　等他带着一身水汽从浴室出来看了看手机，仍旧没有电话回拨过来。
　　他又打了过去，在心里暗骂陈杉皎这个死丫头又不知道犯什么抽，听筒里电话的彩铃刚响起个开头，便迅速转成忙音，显然是对方挂了自己的电话。
　　陈方看了眼钟，晚上七点，应该是晚自习开始了。
　　他打开微信，戳开陈杉皎那个黑底三角形的头像，打字道：“下了晚自习到宿舍后和我说一声，我再给你打视频。”
　　微信对话栏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陈方等了许久，陈杉皎才施舍般发来个句号表示知道了。
　　见她这幅冷冰冰的回应，陈方虽无奈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打开冰箱拿出昨天吃剩的炒米粉放进微波炉，然后便转头找电吹风。
　　电吹风的声音才刚开始轰轰作响，他便隐约听到自己手机微信的提示音仿佛催命般，连续响了数十声。
　　陈方还以为是店里通知了什么消息，急忙划开手机，便看到是自己的舍友陆延毅在对话框里疯狂刷了好几排的感叹号。
　　“干嘛？”
　　“方方！！过两天就要答辩了！你什么时候回宿舍啊！”
　　陈方看了看日期，两天后是星期四，还得提前和店长请假。他想着，打字道：“我后天下班以后就回宿舍。”
　　“啊！方方！你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你一点都不珍惜和我相处的时光！我们可是一起睡了四年的舍友啊！”
　　陈方看着那信息，都能想象出许延毅说这话时，脸上故意挤弄出的做作表情，忍不住勾起嘴角笑了起来，打字道：“好啦好啦，我最近会回去住的。学校这段时间消息比较多，你多帮我留意一下。”
　　“哼，你等着，月底的谢师宴我不灌醉你我就不姓陆！”
　　陈方笑着，也没放在心上。微信消息栏上，被设置成消息免提醒的班群里很是热闹，他点开，没往上划几下，就看到了几个在群里晒成绩图的人，一阵恍惚，他才记起今天刚好就是出考研成绩的日子。
　　敢把成绩放出来晒的人，自然是考的不错。
　　看着拿几张图片中间夹杂着同学们的几句羡慕和恭喜，陈方心里有些隐隐的失落。
　　半年前，他也曾经为了准备考研，早起晚睡苦读地熬了快一年的。
　　他也曾经，在梦里幻想过考进心仪学校后的日子。当时，他的人生计划还未被打乱，心里对未来的期许光明一片。
　　可谁知道，仅仅是一个短短的国庆假期，一切都变了。
　　他拿着塑料勺子舀着炒面放进嘴里，隔夜的炒面加热以后，带着受热不均的油光和一成不变的味道。陈方几乎机械地吞咽着，硬逼着自己吃下大半碗后才停下手。
　　今天已经是2月12号了，房租年前才押一付三地交了三个月，现下房东老爷爷不准备租了，他还得重新看房子，至少也要再攒下个半年的房租钱，才够去签新的合同。只是实习期的工资就那么一点，如今他还没毕业，补贴更少，扣去水电和贷款，几乎没有剩余。
　　现在又碰上毕业季，正是到处都要花钱的时候。
　　陈方开始抠抠嗖嗖地删减不必要的开销，越算越觉得头大，又开始后悔自己刚入职那天，为了奖励自己买的那个盲盒了。
　　摆在柜台上的兔子，脑袋四周围了一圈金灿灿的花瓣，咧着嘴巴笑得十分张牙舞爪。陈方在心里叹了口气，成年人的快乐，果然都是需要花钱的。
　　颜色鲜亮的兔子咧着牙，肆无忌惮地笑着，像是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什么能打败它一样自信而阳光。陈方看着把那兔子摆在手掌心里细细看着，忽然就想起了当时在潮玩店外笑着的那个男人。
　　薛总……？罗嫣当时便是这样称呼对方的。
　　陈方突然对这个年轻的大老板起了好奇心，点开手机浏览器就开始搜索。
　　在官网上找了半天，他都没查到管理层的名字。而他又只知道对方姓薛，根本查不到什么相关信息。
　　正思考着，便看到屏幕上弹出了几条罗嫣的信息。
　　“陈方，过几天商场的集团董事要来巡视，管理层那里要求一楼的几个店面出一个人陪着。我前一阵子把店里员工的资料发过去，对方选中了你。”
　　嗯？陈方有些懵，店里那么多人，为什么偏偏选中了他？他，他还什么都不会呢。
　　他有些慌，可这显然是已经安排好的任务，他不能拒绝，只得打字道：“啊，那我需要准备些什么吗？”
　　“这种巡视的活基本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董事也不一定会问问题，大概率你们只是去走个过场而已。”
　　陈方看着罗嫣发过来的消息，稍稍松了口气，还没缓过神，就看到对方又说：“但是因为你之前没有培训，对品牌的传统文化和设计理念都不太清楚，还是得花点时间背下来的。万一董事问道，你也好有个应答。”
　　说着，她就连着发过来四个文件，全是新员工入职时需要了解的相关信息。
　　陈方看着文档上密密麻麻的文字正犯难，罗嫣又打字说道：“反正你多看看，到时候随机应变就好。”
　　回了一句“好的”，陈方切了屏幕开始看文件。
　　微信又有消息弹出来，他点开，见罗嫣把他拉进了一个微信群，群名上简洁明了地写着：“2月21日董事会巡查接待”，群里陆陆续续进来了许多人，显然便是罗嫣刚说过的事了。
　　罗嫣私发消息过来：“改备注，品牌名+姓名，然后礼貌一些，自己主动加加人。”
　　“好的，谢谢店长。”
　　几个窗口来回切换着，陈方老老实实地先按照罗嫣说的打开群列表，一溜烟下来按照顺序把所有人都添加了个遍。
　　微信的消息提示音叮叮当当地响着，他才退出对话框，就看见陈杉皎发来的微信。
　　他皱着眉头，打了个视频过去。
　　视频响了一阵很快被接了起来，陈杉皎那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
　　“你没有上最后一节晚自习？”陈方看了眼时间，才九点半，问道。
　　“嗯。”她态度冷淡地点了点头。
　　“晚上吃了什么？”陈方对她这个态度见怪不怪，并不在意，继续说着：“你班主任打电话给婶婶了，说你昨天没去上课。”
　　“嗯。”
　　饶是陈方脾气再好，见她始终沉着的脸色，也是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和她说，你明天就会正常上课了？”
　　“对。”
　　陈杉皎惜字如金，从头到尾甚至连表情变化都吝于施舍。陈方知道她现在正是高三的冲刺阶段，心理压力大，即便对她现在的态度有些不满，但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两个人对着屏幕沉默了一会，陈方赶在对方要挂视频前开口说：“你要是心里有什么不舒服的，就和哥哥说。”
　　“我虽然白天要上班，但只要你给我留言，我都会回的。”
　　他和这个妹妹年龄差了五岁，但代沟却不是一般的大。直到现在，他都没怎么和这个妹妹正儿八经地聊过天，当然不知道要怎样才能不那么变扭地表达自己的关心，“不要什么事都自己憋着不说，知道吗？”
　　陈方将这些话说出口时，脸上尴尬的神色怎么也遮掩不掉，甚至不太敢正眼抬头看她，只从眼角的余光隐约见倒她的表情有些松动，才听到扬声器里传来一声模糊的抽泣声，还没分辨清楚便看到屏幕一顿，“嘟……”的一声，视频被对方给挂了。
　　陈方捧着手机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刚刚的话太煽情，把人给别扭走了，就看到对话框疯狂弹出了几条消息过来：“我牙还疼呢，怎么说话！”
　　“根本不是什么大事，你别听婶婶瞎说！”
　　“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你别瞎操心！”
　　“写作业去了，再见！”
　　一如既往的暴躁语气，陈方心里稍稍放下了心，才想到刚刚视频里陈杉皎的脸确实还有些肿，不禁有些好笑，心也柔软了下来：“钱花完了吗？还够不够用？”
　　对面的陈杉皎像是真的去写作业了，没再及时回复。等过了好一阵才发了个“够”过来，随后又回到了惜字如金的状态。
　　陈方笑着退出对话框，这才看到罗嫣刚刚又发来的条信息。
　　“哦，集团的大老板，就那天来巡视商场的薛总也在群里，没事别去打扰他。”
　　陈方脸上的笑容一僵，快速点开刚刚被拉进去的微信群，点开右上角，更改了备注名后，头像下的格式全是“品牌+职位+名字”，只有在前头的两个人破坏了队形。
　　定睛一看，第一个人的头像是个简单的人物画像，备注写着“集团总经理秘书 徐言”。
　　再一看，第二个人头像是卡通手绘的一瓶奶茶，但备注上，赫然写着“集团 薛总”。
　　他眨了眨眼，反复确认那薛总的头像，真的是粉嫩嫩的卡通手绘奶茶，忍不住哀嚎出声，抱着头倒在沙发上。
　　像鸵鸟一样埋着头逃避了一会现实，想起刚刚罗嫣的特意叮嘱，赶忙爬起来给她发信息。
　　忐忑等待了良久，陈方只收到她发来的一串省略号。
　　陈方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我没想到他也在群里，刚刚他还没改备注名的时候，我就加了……”
　　罗嫣发了信息安慰道：“没事，反正他应该不会同意，下次注意一下。”
　　陈方忐忑不安的心这才放回了原位，退出来，就看见置顶消息下多出了一个新的对话框——那个手绘的卡通奶茶图案，在陈方的眼里被无限无限地放大，粉红的构图配色，甜美得根本不符合对方的实际形象。
　　最要命的事，那头像的右上角，此时正缀着一个标号为①的红点。
　　陈方咽了口唾沫，点开对话框。
　　被罗嫣叮嘱了不要打扰的那位薛总，主动发了两条消息过来。
　　“你好。”
　　“我是薛麟。”


第6章 不用这么客气
　　陈方咽了口唾沫，几次点开那个对话框，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还在纠结犹豫的时候，“董事会巡查接待”的那个群便又有新消息发来，前头一个标红的“有人@你”的标志，让人想忽视都难。
　　陈方刚一点开，便看到一排的人齐刷刷回复着“收到”。
　　担心落下回复，陈方也赶忙回复了一句“收到”。可谁知，在他的消息发出去以后，群里便像是忽然冷了场一般再没有人应答。
　　陈方看着对话框下自己最后发出去的信息，虽然知道这只是巧合，但心里仍觉得有些怪怪的。
　　然后又想起还没回复薛总的消息，陈方又是一阵头痛。他正想把对话框给切回去时，群里终于又有新消息弹出来，陈方瞥了一眼，两眼一翻差点晕过去：就是那熟悉的粉红色奶茶头像，后面对话框还跟着一个简短的句号。
　　高冷，简洁。
　　陈方喉头传来一阵窒息感，赶忙切回与“薛总”的对话框，匆匆打上：“您好，我是s品牌的陈方。”
　　消息发了过去，陈方担心这样的招呼太过生硬，想了想赶忙补上一句：“很荣幸能参与这次的董事会巡查接待。”陈方看着这话，又觉得太过官方，回想起之前在s品牌的工作群里看到的那些“商场人精”令人膛目结舌的彩虹屁，心里暗暗叹服这说话果然是门艺术，可思来想去，他最后也只是在话尾又加了几朵玫瑰花。
　　时间过去一小会后，对方才不轻不重地回了个玫瑰。
　　对话总算是告一段落，陈方这才彻底松了口气，躺倒在身后的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里总算是勉强过关了的对话，心底里暗自笑一声：倒是没想到，以前读书时最看不起的中老年表情包，在职场交际里居然是如此好用。
　　刚出大学，才体会到社会险恶的陈方，突然无比真诚地想感谢画了这些表情包的人。
　　他们可能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拯救了一大批笨嘴拙舌的社会菜鸟们。
　　薛麟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对话框上的信息栏反复在“对方正在输入中……”和“大美人陈方”之间跳动着，忽然有些好奇对方此时纠结的表情，该是幅什么模样。
　　不知道是纠结了几次，对方最后深思熟虑发过来的话，倒是和大部分人一样官方有礼，让人挑不出错来。
　　只不过……薛麟看着那话最后缀着的一朵红色玫瑰花，忍不住弯起嘴角，半点也不嫌弃这图案俗气，顺手也回了朵玫瑰过去。
　　行吧，四舍五入，也算得上是和大美人有了交情吧。薛麟心满意足，放下手机。
　　而徐言这里自然也收到了陈方的好友添加。
　　他默默点了同意，想着对方应该是在刚建群的时候一顺溜全加了下来，并没有多想。可他把微信界面重新切回了群里，便看到那个还顶着“集团薛总”备注的粉红色卡通奶茶头像，在陈方的“收到”下，紧跟着在群里发了个句号。
　　徐言觉得薛总这种默默求同框的举动简直没眼看。
　　商场谈判桌上再杀伐决断，睿智冷静的人，只要遇上了喜欢的人，智商都会变成小学生吗？徐言在心里默默吐槽，谈恋爱太可怕了！
　　董事会这次预期要来的人并不会很多，徐言默默数了数在群里的品牌方人数，觉得薛总这番操作可能会给董事会的人营造出二十一世纪皇帝出巡的阵仗来。
　　徐言又开始头疼了——这薛总还没追到人呢，等追到手以后会不会更夸张啊……
　　巡视当天，规定的集合地点早早地便站着不少身穿套装的年轻男女们，陈方还隐约能认出几个在其他品牌门店工作的人。
　　友好地笑笑打过招呼之后，陈方有些紧张地在脑内重复着品牌的发家史和当季的设计理念。毕竟现场有这么多品牌的人都在，万一当众丢人，那他这个月的试用期考评肯定就没戏了。
　　“很紧张？”
　　陈方回头，看到一名身型高挑的男子站在自己身后，在脑海里快速搜索了一遍，陈方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只礼貌地笑了笑。
　　但对方显然是个自来熟，只是粗粗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后，便大方地看向他的工牌，问：“你是新人吗？我以前没在s品牌里看到过你。”
　　“啊，对。”既然对方摆出了一幅熟络的样子，陈方也不好不理人，“我上周才刚到门店工作，是新人。”
　　“哦，难怪。”他恍然大悟，这才伸出手，自我介绍：“我叫邱忆文，以前也在s品牌工作过一段时间，现在跳槽到a品牌做经理了。”邱忆文显然是习惯于应付这样的场合了，即便是在面对不善言辞的陌生人时也坦然无比，还有心情笑着打趣他：“我看到你长的这么好，就猜肯定是s品牌的人，看了工牌果然是这样。”
　　“哈哈，没有没有。”陈方笑着，并不多说话。
　　邱忆文见他并不热络的样子，也不怪罪，掏出手机说：“要不，我们加个微信吧？”
　　陈方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拿出手机后才奇怪地问道：“昨晚群里，a品牌的人好像是……”
　　“不是我，本来是店里的一个销售，”邱忆文熟练地点开微信，扫起他的二维码，说，“我是昨晚听说，这次董事巡查会有大股东过来，就让那个店员回去休息，自己过来了。”
　　啊，大股东……陈方忐忑起来，这a品牌来了个经理，他们就来了自己一个实习生，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好友添加成功，邱忆文看出了他的不安，笑着安慰道：“巡查很简单的，你不用紧张，就当是陪老人散步走一圈就行了。”
　　徐言跟着薛总走着，远远地就看到目标人物身边有个男人轻轻搭着他的肩，还满脸笑意地说着话，像是十分熟悉的模样。他不动声色地瞥了薛总一眼，见他脸上神色表情并无变化，暗自松了口气：嗯，总裁年轻有为的人设没有崩塌！非常好！
　　两人渐渐走近，徐言一眼便认出了搭话的男人是谁，忍不住皱起眉头：邱忆文这交际花，怎么什么人都能搭上话？
　　像是感觉到有谁走了过来，邱忆文回头一看，便笑着弯腰打招呼：“薛总好，徐秘书好。”
　　三三两两聚集聊天的人们注意力这才集中过来，习惯性跟着邱忆文一起弯腰打了招呼。
　　薛麟冷淡地应了一声，目光随意地瞥了瞥站在邱忆文身边的陈方，觉得大美人和其他男人离得太近，心里有些莫名的不爽。
　　但毕竟他现在和大美人半点关系都没有，薛麟还算是有自知之明，再不爽也只能憋在心里。
　　“大家整理一下仪容，董事会过20分钟左右就到了。各自站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不要再交头接耳了。”徐言适时地出声说道。
　　他的话音刚落，人群便迅速动作起来。排在陈方岗位附近的，是b品牌的一个小姑娘，看上去与他的年纪相差不大，似乎也是位新人。
　　见身边岗位的人职位与自己差不多，陈方内心紧张的情绪倒是缓解了不少。而那女生似乎也有些紧张，扭头看向他时，略显局促地礼貌性笑了笑。
　　陈方微微皱起眉，想了想后还是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女生本就有些紧张，被人拍了肩膀后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而陈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这张脸才是那个姑娘紧张不已的缘由，还很好心地凑过去，在她耳侧轻声出言提醒：“你牙齿上，好像沾到口红了。”
　　“啊？是吗？”
　　被提醒的女生的脸瞬间红了起来，赶忙背过身去确认，略显狼狈地低声和陈方道谢后，再也不敢转头看他。
　　徐言低头回了电话，抬头就看见薛麟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直勾勾地盯着陈方，在心里无语了片刻，说道：“薛总，董事们到了。”
　　“嗯。”薛麟收回视线，神情自然，换上了一副商业社交专用笑容面对着走进来的各位董事们。
　　“小薛真是年轻有为啊，比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强多了！”
　　“谁说不是呢，我们这帮人，也就陈董的儿子能和小薛比比了吧？”
　　“哪里，我还只是晚辈而已。”薛麟笑着去应付那些百八十年见一次的董事们，伸手便将诸位往商场里面引。
　　徐言这时候也很恰到好处站出来，介绍这新商圈的店面入驻情况，董事们时不时也提几个问题，涉及到品牌方面的，才有专人出来解答。
　　一帮人慢慢往商场里走着，离S品牌的门店越来越近，陈方甚至能看到今日在店门口值班的人，只觉得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背诵着昨日才看到的品牌知识，压根就没注意到薛麟此时偷偷转头，看了自己好几回。
　　“这间S品牌的旗舰店是本市内所有商圈里，占地面积最大的，也是货品展示比较齐全的。”徐言出声介绍道。
　　“嗯，不错。”
　　S品牌面对的顾客群体主要是女性，这帮大老爷们自然对它兴趣寥寥，意思意思地点了点头便要继续往下走。
　　薛麟在此时，却忽然开了口：“听说今年S品牌的冬季高定在巴黎取得了不错的反响，想来现在店内的展示柜上也已经更新了吧？”
　　本来见大佬们就要走向下一家店，已经松了一口气的陈方猛然一惊，赶忙迎着大家的目光走出来，应声答道：“是的，展示柜上已经更新完了。”
　　陈方答完话后，挑起话头的薛麟忽然又没了声，他有些不解地抬头，却发现对方似乎并没有要表态的意思。
　　这是，要让我接着说吗？可是我要说什么？陈方一时脑袋空白。
　　昨晚上背诵的当季品牌设计理念钻了出来，他整理好情绪开口准备要说时，却又不小心和薛总撞了话，他赶忙闭嘴收声，可一旁的薛也止住了话。
　　一时间，场面上陷入尴尬的沉默中。
　　陈方盯着鞋尖，在心里恨着自己不能原地消失。
　　“小薛倒是对这些了解的多，”其中一位董事乐呵呵地出声说道，“是因为给女朋友买礼物买多了吗？”
　　薛麟一愣，笑着回答：“那倒不是，只是因为现在奢侈品市场在国内比较吃香，所以就多了解了些。”
　　“各位若是有时间，也可以进店看看……”陈方才说完，便意识到自己这话有多不合适。
　　在场的大佬们果然只在原地站着，对陈方的提议半点想法也无，根本就没有要挪步的意思。其他品牌的人面面相觑着，似乎都在心底里嘲笑着自己的不识趣。
　　陈方抿了抿嘴，涨红了的脸色始终没有消下去。
　　“听说陈董事的女儿下周就要过十六岁生日了？”薛麟忽然开口，“可想好要买什么礼物了吗？”
　　“噢，倒也是。”被提到的陈董事一拍脑门，“她往年礼物都是她妈妈给准备的，这回要我买，我怎么知道现在女孩子喜欢什么东西？”
　　在S品牌门口候着的店长罗嫣适时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得体大方的笑容，简单出声介绍了店内展柜里新的展品。
　　陈董事有了兴趣，自然便走进店里听清楚些，其他董事们见状，便也三三两两地走了进去。
　　危机解除了，可陈方脸上仍旧涨得通红，在对自己刚刚的举动懊悔不已，在心底里反复捂脸哀嚎许多遍后，他才准备跟着大伙走进店里，却又在店门口和薛麟单独碰上了。
　　“薛……薛总，里面请。”陈方在心底里暗道了一声好险，差点又抢在薛总的前面进门了。
　　“陈方？”
　　“啊，是。”自己的名字冷不丁被人念了出来，陈方努力保持着面上礼貌性的微笑，抬头看向他时，却意外地撞进了对方略带笑意的视线里。
　　“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不用这么客气。”薛总浅笑着，说道。


第7章 唇边痣
　　陈方回到了门店，只觉得今天一个上午的经历，像是在做梦一样。
　　谭雅见他回来还兴奋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倒是挺厉害的啊！听说董事会巡查，就只进了我们这家门店里逛，你怎么做到的？”
　　“别提了……”陈方尴尬地笑笑，若是当时没有薛总的解围，他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罗嫣站在门口，倒是把当时发生的情况看了个大概，见陈方此时一脸尴尬，只觉得好笑：“没关系的，等你开始接待客人的时候，就知道该怎么应话了。”
　　谭雅也大概猜出早上的事情可能是个乌龙，也就不好再提，怕陈方难堪赶忙转移话题：“店长，也差不多该让小陈同学试着接待了吧！”
　　罗嫣思考片刻点点头：“下午你就跟在谭雅身边看看，先熟悉一下流程。”
　　“好的，谢谢店长。”
　　陈方本以为上午的这件事，只会成为他职业生涯中的一段小插曲，也根本没有料想到，薛总那样的大忙人，居然会直接在上班时间堵在店门口。
　　薛麟看着他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并不似早晨众人面前那样严肃，只是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陈方莫名地看出了揶揄的意味。
　　“薛总您好，是要看看什么东西吗？我让店员带您进去看看？”陈方硬着头皮，上前问道。
　　“你不是店员？”薛麟开口打趣，目光却落在了陈方嘴角旁的那颗浅痣上。
　　那颗痣是浅浅的棕色，小小的一颗，缀在左边唇角的上方，像是一片光滑白瓷上被哪个艺术家特意用画笔点出来的一般，随着他开口说话时嘴角上扬的弧度，轻微摇晃着。
　　陈方被他的话堵得话音一滞，险些没保持住面上的微笑：“是，但是我今天负责门口接待，我让我的同事带您进去逛逛？”
　　陈方觉得自己应对的话术已经堪称完美无暇，也想借此洗刷掉自己早晨愣头青的形象。他回头看见谭雅已经接待完毕，将人慢慢送了出来，刚想打开门请薛总进去，却被对方拒绝了。
　　“既然不是你接待，那就算了，我改日再来。”薛麟始终浅浅笑着，目光落在他的名牌上，“陈方。”他低声而专注地念着的名字，像是要把这个名字深深刻在脑海里，然后转身离开。
　　将客人送出来的谭雅有些诧异：“那不是……薛总吗？他来干嘛？”
　　“不知道诶。”陈方也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啧啧啧，说不定是想给女朋友挑个礼物吧？”谭雅摇摇头叹道，“毕竟像他这样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脸还长的不错的男人，肯定早就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是吗？”陈方还有些发懵，刚刚薛总念出他的名字时，总给他一种对方在刻意强调什么的错觉，让他莫名地心慌了一下。
　　“对啊，毕竟这世界上的好男人本来就是稀有物种，有情多金还颜好的男人，堪比野生大熊猫。”谭雅十分有经验地说着，转头看向陈方，才意识到对方也是自己口中所说的男性群体之一，赶忙开口解释：“哈哈哈我刚刚不是在说你啊，你别介意。”
　　“中国野生大熊猫数量也不少了啦，不要这么悲观。”陈方笑着和谭雅开玩笑，心底里却还是对薛麟刚刚的行为耿耿于怀。
　　或许是我自己想太多了？陈方皱着眉头，晃开了自己脑袋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现在可不是在大学里，总不可能又只因为长相，就，就出名了吧？
　　这些人往往见识多，应该不至于这么肤浅。陈方这样说服自己，打起精神继续工作。
　　徐言打开总裁的办公室大门，一愣。
　　关上门，再打开。
　　是的，不是他看错了，这个时候本该坐在办公桌前看合同方案的薛总，不见了人影。
　　徐言看了看手表，嗯，下午三点五十八分，还是上班的时间，一会四点就要开部门会议，但是薛总人不见了。
　　头一回遇到这样的情况，徐言皱着眉头打开手中的平板，重新确认了一遍薛总的行程，再三确定并不是他行程安排的问题。
　　他“啪”地一声盖上平板的屏幕，很好，薛总居然在上班时间有了个连身为秘书的自己，都不清楚的行程安排——显然绝对不是去办什么公事了。
　　徐言默默打开手机，正打算联系薛总是否要帮他推迟四点的会议时，电梯门打开，薛麟慢条斯理地走了进来。
　　见徐言显然是刚从自己办公室门出来的样子，薛麟一点也不心虚地开口说：“我刚刚去商场里散了散心，四点的会议照常就好。”
　　“是。”徐言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见他一副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暗自腹诽：去商场散心一趟心情就能好得跟度假七天一样？难道是商场里的空调暖气这么有排面，温度堪比加州沙滩暖洋洋的日光浴，所以才这么吸引您不惜翘班也要去一趟吗？
　　哦，不对，那商场确实有位堪比加州日光的人。
　　薛总你实话告诉我，你刚刚是不是又去一楼的门店偷窥人了！
　　“徐言？”
　　“是，”被薛麟的声音打断他心里连续不断弹出的吐槽，徐言回神，低头看着平板上工作群里的汇报，面无表情：“薛总，会议室一，大家已经准备好了。”
　　“好的。”
　　徐言隐约感觉到对方注视着最近的视线有些迟疑，以为他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他，“薛总，是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吗？”
　　“嗯？哦，没有了。走吧。”
　　薛麟收回自己的眼神，在脑海里回想着陈方嘴角边的小痣。
　　嗯。
　　让人很有想把他抵在墙上亲吻的冲动。
　　想着自己如今和他见面，一次都没有说超过三句话的进度，薛麟难免有些焦躁。他面上不显，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场外救兵，掏出手机就发了条微信出去：S品牌新一季的东西，你有看上的吗？也不等人回复，他便把手机锁了屏，进入会议室。
　　在店门口站了一下午的陈方，趁着此时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松了松腰。
　　“很不舒服吧？”谭雅将客人送出去后，回头便撞见了他的小动作，浅笑问着。
　　被发现的陈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能是还缺乏锻炼吧。”
　　“回去后拿热水泡泡脚，长期这样下来会有职业病的。”谭雅说，“你们还好了，不像我们，还要穿高跟鞋。虽然只是低跟，但一站8个小时，还是有够呛的。”
　　谭雅边说，也在柜台后轻轻抬腿活动了下脚腕，看着陈方说道：“怎么样，那些接待的事项都记下来了吗？”
　　“感觉要注意的细节还挺多的，”陈方皱着眉像是有些犯难，不敢托大实话实说，“如果上手的话，可能还会有很多遗漏的地方……”
　　陈方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嘴角上棕色的小痣总是会在不经意间吸引住聆听者的注意力，谭雅也是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说的是什么，安慰他说：“没关系，上手几次以后，很快就会记住了。”
　　“嗯。”
　　长得好看还性格温柔的人，真的能轻易就得到陌生人的好感啊，谭雅在心里叹了一句，想来能被这样好看的男生喜欢上的女孩，上辈子应该是做了许多许多的好事，才能被他喜欢上吧？像我这样的普通凡人，能远远欣赏就够了。
　　谭雅看得透彻，也算知足。转而对眼前的人笑着说道：“既然都已经看得差不多了，一会晚点要下班时，不如你就接待一位顾客试试？”
　　“啊？”陈方有点惊讶，“我就看了半天，这样……”
　　“没关系，毕竟实践大于理论嘛！”谭雅说着，“况且有什么问题，你总得试过一遍才知道。”
　　陈方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得点头应下，但眉头仍未松开，一副忧心忡忡如临大敌的样子，让谭雅看着不禁觉得好笑，说：“快下班的时候进来的顾客，一般都是直接来拿货的，逛店的也不一定真的会当场下单，你不用太紧张。”
　　陈方感激地笑笑，目光转向周围的柜台，在心里默默背诵着各个区域商品的介绍和接待客人的准则要求。
　　才开完会，薛麟打开手机，便见微信弹出了好几条来自母亲的信息。
　　“S品牌？我倒是没怎么看过这个牌子的东西，怎么突然问这个？”
　　“公司要往奢侈品品牌进军了吗？”
　　“嗯？还是你要买来送人？”
　　“S品牌你小姨用的比较多，要不去问问她？”
　　“可是你要送谁啊？男的女的？生意伙伴，私人交情？”
　　“突然就开窍了？你遇到什么事了？”
　　薛麟默默地看着，仿佛被戳中兴奋点的母亲一连刷刷的十几条消息发过来，有些无奈。
　　“薛总，黄总他们到了，在会客室等着。”徐言在平板上刷着薛麟今天的日程安排，接下来还有两个会面和三个会议，再加上今日汇报积累下来要签名的文件，嗯，又是要加班的一天呢！
　　徐言正在心里纠结今天加班的夜宵是吃咖喱蛋包饭还是冬粉鸭，忽然听见薛麟开口叫他。
　　“接下来的两个会面时间把握好，最后一个会议推迟到明天早上，今天挤压的文件我会带一部分回家处理，你按照优先程度归类一下。”薛麟看了看时间，说道，“争取晚上九点半之前弄好。”
　　“……好的。”嗯，看样子晚餐只能吃鸡肉卷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晚上的九点四十分，这个时候已经差不多接近商场打烊的时间了。
　　还是工作日，这个时间的人来逛街的人更少。陈方想着一会自己的任务，站在靠近门的位置看着门口来来往往的人，不断深呼吸，试图放松一些。
　　毕竟是自己第一次的接待，也不知道对象会是谁。
　　但愿是个已经做足功课，购物目的性极为明确的白领小姐姐，这样就不用自己过多介绍了……
　　门被推开，进来的女士身穿职业装，果然是位白领小姐姐！
　　进门的白领小姐目光与自己相视时，对方眼前一亮，陈方刚在心里道了句万幸就要迎上去时，身后的男前辈王哥忽然快步走上去：“陈小姐？来拿货的吧，请跟我来。”
　　陈方只得礼貌性对她微微一笑，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瞬间一泻千里，刚抖擞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就松懈了下来。
　　正当自己还在缓冲着，准备下一次的接待时，门又被推开。
　　他回头迎上，脸上标志性的和煦微笑，却在对上薛麟那张熟悉的脸时，微微怔住。


第8章 突兀
　　在薛麟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店里其他人回头看到来人时，都微微愣了一下。
　　谭雅率先反应过来，对薛总打招呼：“薛总您好。”
　　她用手将愣在原地的陈方不着痕迹地往前推了推，“小陈还是新人，第一次负责接待，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和他说。”
　　反应过来的陈方走上前，重新挂起招牌式的微笑，但心里对他一天之内去而复返的的惊骇还未完全消下去：他不是说改日再来吗？怎么又来了！
　　“好的。”薛麟嘴角挂着如愿以偿的笑容，开口说话的音调都微微上扬，显得无比轻快，“我想看看这次的新款。”
　　“好的，这边请。”
　　陈方在薛麟前方引路，对方的脚步声跟随着自己，一步一步地走在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好大声，一时也说不清到底是因为第一次接待的缘故，还是因为接待的人是薛总，才让他如此紧张。
　　薛麟跟着他，在这次新款摆放的柜台前站定。直到陈方转过身，薛麟才发现他高挺的鼻梁两旁早就泛起了浅浅的红晕，从两颊，一直蔓延至耳后。
　　连耳尖，都红得厉害。
　　对此一无所知的陈方，面上维持着自以为十分镇定的微笑，对薛麟说道：“薛总，这两排便是这次新款的包包，您看看需要哪款。”
　　远远在一旁站着的谭雅忍不住扶额叹气，陈方是傻了吗？怎么就先入为主地把人带到女士背包的地方去了？薛总也没说自己要买包啊！
　　所幸薛麟并没发现他的小失误，装似自然地将视线转向放着包包的柜台，从左至右一一扫视着，仿佛是个老顾客般，仔细端详着架上的物品。但实际上，只有他知道自己半点心思都没放在那些包包上。
　　他脸红的样子，可真好看。
　　薛麟单手撑着下巴看了许久，在心里默默地耍了一段时间流氓后，这才想起母亲似乎让他买的包……不是最新款？
　　他略微抬眼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有些局促不安的陈方，在心里念叨着：走之前倒是忘了问徐言一句，S品牌门店销售的提成，不知道是不是新款给的多一些。
　　如果是的话，他不介意给这位小朋友月底的业绩添一笔小数目。
　　薛麟站在新品柜前犹豫着，似乎不知道要挑哪个才好。一旁完全忘记此时应该开口介绍商品的陈方，和个哑葫芦似的伫在原地，略显呆愣地看着薛麟在琳琅满目的柜台前目光游移。
　　谭雅远远地看着，面色焦急，可在薛麟并未表露出不满之前，她也不好贸然介入，只能在心里奇怪陈方怎么忽然呆板起来——明明之前在店门口岗位的表现还挺机灵，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卡壳了？薛总可是个多金的大客户，若是真的买单，提成肯定很可观，得把握好机会别错过才行。
　　“给我看看这个吧。”薛麟在新品中，随意指了一个。
　　陈方微笑着点头说了句“稍等。”便走上前轻轻踮起脚，双手高举着去托那个包。
　　身上的西装随着双手抬高的弧度微微向上收紧，勾勒出对方纤细的腰身。薛麟的目光在对方的身线上短短停留了一瞬，转而收回视线，看向对方递过来的包。
　　“嗯，还行。”薛麟心猿意马，根本没来及细看，草草瞄了一眼便拍板定下，“就要这个了。”
　　“好的。”陈方被对方的果断惊得微微一愣，赶忙应道。
　　“还有，再拿一只你们经典款的马蹄包。”薛麟总算是想起了母亲交代的正事。
　　“现在经典款的马蹄包没有现货，可能需要等一阵子。如果确定是要拿货的话，需要再多搭配一个配饰。”陈方努力控制着自己说话的声音不要发抖，在确认对方脸上并没有什么不耐烦的表情后，小心翼翼问道：“薛总，那……我们往这里看看配饰？”
　　薛麟巴不得再和他多单独待一会，顺从地跟着他来到配饰区。
　　配饰区入眼所见全是女士的首饰丝巾，陈方在此处站定，并没发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直到薛麟开口问“有没有适合男士的配饰”时，陈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从接待之初便一直先入为主地，将接待女顾客的那一套流程套用在眼前人的身上。
　　他窘着脸连声道歉，重新将薛麟引到男士的配饰区。
　　“这里是男士的领夹和胸针，薛总可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薛麟的眼神扫过柜台，似乎有些苦恼。而陈方这回终于在谭雅远远地挤眉弄眼的提示下机灵了一回，开口说道：“这几款胸针设计的很大方，比较适合像薛总这样时常出席正式场合的人。”
　　薛麟听罢，轻轻一笑，“你怎么知道，我会经常出席正式场合？”
　　没有预料到会被反问的陈方一愣，以为他不喜欢别人这样随意揣测私生活，结结巴巴地解释：“啊，我是想着，比如，什么年末尾牙之类的……”
　　谁知道，在听着自己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后，薛麟面上的笑容愈加明显——分明是喜欢得紧。
　　陈方在心里狠狠地拍了自己几个耳刮子，妄图通过这样让自己开始混乱的精神重新集中起来。
　　薛麟也没有继续在为难他，手指在柜台的玻璃上轻轻点着，在一处胸针上停了下来：“我想试试看这个。”
　　陈方巴不得迅速将刚刚的窘况翻篇，连忙点头应下，戴着手套打开柜台，拿出了那枚黑金配色的槲寄生胸针。
　　薛麟用视线勾勒着对方的手，即便被白色手套捂得严严实实，也不难看出这双手指节纤长，比例极好，一看便知道是生了副好骨相的人。
　　可这样好看的人，怎么没有被星探挖掘，或者是……去当模特呢？
　　薛麟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此时露出来的一小节雪白的手腕，冷白色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微微鼓起，好似绘着青竹的白瓷瓶，让人忍不住想象自己握住它时的样子。
　　幸好这样的人还没被太多人发现，要不，怎么能这样便宜了自己？
　　薛麟心头的思绪百转千回地缠绕着，全然不知陈方此时双手举着胸针，见他毫无回应时内心有多纠结——薛总是，想让我帮他戴上吗？
　　他往前略微探了探，并没有得到对方的示意，只得低声试探着问道：“我帮您戴上试试？”
　　还是没有得到回应，陈方也不好就这么在原地伫着，暗自纠结了一会，便将薛麟走神思考的表情当成了默许，硬着头皮走上前。
　　当自己的手轻轻捏起他的西装领子时，陈方闻到了对方身上飘来的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像是冬日里覆盖着皑皑白雪的苍松，低调冷冽的木质香让陈方慌乱的思绪微微一定，屏住气息将胸针穿过领扣位置的小洞里。
　　薛麟还沉浸在自己刚刚的世界里，并没反应过来对方说了什么。直到西装领子被一股小心翼翼的力道拉扯住时，他才发现让自己遐想连篇的那双手，此时正捏着自己的西装领子，他忽然意识到陈方与自己的距离极近！
　　陈方戴胸针的动作专注而克制，并没有感觉到对方略显露骨的眼神，只是努力地，想尽可能避免触碰到对方的身体。
　　但显然事与愿违，他之前也并没有太多帮别人佩戴胸针的经验，隔着手套触感不明显，在旋紧胸针背后的系扣时，笨拙的手指不可避免地轻轻剐蹭到对方的西装，在距离对方心口最近的位置，温热躯体下心脏有力地跳动着，无一不彰显着面前这人旺盛的精力，一种潜在的侵略感覆在陈方心头，他垂下眉眼，不敢再多想。
　　薛麟看着对方因为帮自己佩戴胸针而低垂下来的眉眼显得格外的顺从，眼睫轻眨，面若桃花，嘴角的棕色的小痣随着他轻轻抿起的唇角而略略往下耷着，神情带着不自知的乖巧，与性感。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薛麟往前一凑，说不定便能吻上他嘴边的小痣。
　　他忽然觉得，胸口被他碰触到的地方，有些痒痒的。
　　“好了，薛总您看看。”
　　终于将胸针别上，陈方强忍着浑身因为过度紧张而从后脚跟直竖到脑门的鸡皮疙瘩带来的颤意，从那一片好闻的松树林中抽身退后，为薛麟拿起镜子。
　　薛总没怎么看清，点头说：“就这个吧。”
　　“好的。”
　　这次没等陈方上前，薛麟自己动手不到片刻就将胸针卸下，轻轻放在他的手中。
　　陈方将胸针放回到柜台里，带着薛麟去到结账台与负责收银的同事交接，转而便逃难似地去到库房，拿新包装好的胸针。
　　路过休息间的整装镜前，陈方侧头一瞥，才发现自己的两颊像夏日海边傍晚的火烧云一样，红得吓人。
　　他蹲在库房无人处，拿着双手轻拍自己的双颊，想让脸上莫名升高的温度降下去，却始终无济于事。
　　等陈方终于做好心理准备从库房中出来时，薛麟已经在柜台前结好了账。陈方确认后，双手将包装好的胸针递了过去，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将薛总送到店门口，因为接待流程到了尾声陈方终于得以放松下来，尽管脸上的温度还未完全降下去，但一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让他的脚步欢快了不少。
　　“等到您定的包到货以后，我会帮您留货，然后通知您来取。到时候您看着什么时间方便，过来拿便可以了。”
　　得到对方点头表示知道过后，陈方恭敬弯腰：“欢迎薛总下次光临。”
　　薛麟在店门口站定，看着他，一时没忍住开口说道：“其实，你可以试试看，直接叫我的名字的。”
　　陈方闻言微微一愣，有些尴尬：“这……不，不太好吧？”
　　话说出口，薛麟也觉得自己的要求有些突兀，垂下眼眸低声轻笑了几声，便也没再强求：“好吧，没有关系。”
　　“我等你的联系。”
　　“好的。”
　　陈方弯腰送走对方，暗自懊恼着：明明只是一句没有任何暗示的话，为什么从薛总的嘴里说出来，就觉得格外暧昧……
　　他还纠结着不知道是不是直接想多，刚回店里便迎面对上双手交叉在胸前，带着一副兴师问罪表情的谭雅：“你知道自己刚刚失误了几次吗？”
　　“对不起……”陈方后知后觉地叹着气，也不知怎么了，明明是牢记于心的注意事项，真到接待时脑子却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见陈方自责而愧疚的样子，谭雅也不好再说什么，软下语气说道：“幸好今天接待的人是薛总，他应该不会太介意，但如果换成是哪位比较讲究服务品质的贵太太，你是肯定要吃投诉的。”
　　“是。”陈方老老实实地承认错误，半点也不分辨。
　　见他态度这么好，谭雅就是有再大的气性也给磨没了：“行了，你明天请假了是吧？”
　　“对，要回学校答辩。”
　　“那就收拾整理一下，早点回去吧。”


第9章 回校
　　回宿舍的电瓶校车匆匆开过，一旁依旧亮着灯的露天篮球场上，三三两两的学弟们争强好胜地在女生面前耍帅抢着篮板，另一旁稍显昏暗的田径场上，隐约可见成双成对的人影在说着悄悄话。
　　陈方有一阵没回学校了，只觉得这半年来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让他此时忽然回到学校里，就有种莫名想要流泪的冲动。
　　校车停靠在小广场上，街舞社摆着音箱练习着要在送老晚会上表演的节目，闪烁着的霓虹灯晃过陈方的眼睛。他低下头揉了揉，下车慢吞吞地走回宿舍。
　　刚开宿舍门，一个人影便飞速地冲了过来，陈方极其有先见之明地往门边一闪，穿着背心裤衩的陆延毅猝不及防，差点扑在走廊的铁栏杆上。
　　“啊！方方！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躲开了我的拥抱！”陆延毅夸张地捂着心口，面对着陈方鬼哭狼嚎道，“你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偷偷养人了！要不为什么要留我一个人独守空房？”
　　陈方习惯了他的不着调，以往总是泼他冷水，今天可能是因为许久不见，便没制止住戏精上身的陆延毅，笑笑地说：“哪能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太迟了！你知不知道，为了欢迎游子归家，我还特地准备了豪华版的红烧牛肉方便面！有俩火腿肠和一个卤蛋的那种！”陆延毅说着，故作心痛状说，“只可惜，你一直不回来，我眼睁睁地看着那面，一点一点坨掉……然后我就自己把他给吃完了。”
　　隔壁宿舍的人终于被陆延毅吵得打开了门，“陆延毅你是又犯病了吗？！”
　　“行了行了我们进去了。”陈方可丢不起这个人，拉着陆延毅进宿舍后赶忙关上门。
　　“怎么？老大和老四都没回来？”
　　“老大实习的地方在外地，上学期就申请提前答辩结束了，不用回来。老四……好像今天是研究生复试，在外地呢，赶不回来，申请延迟答辩。”陆延毅说着，揽过陈方的肩膀，“怎么样？出去工作以后，有没有被社会人毒打的感觉？快传授些经验给我！”
　　陈方抖开他架过来的肩膀，将背包放在了椅子上，“还好吧。只是每天回家以后，都累得不想说话……”
　　“噫……”陆延毅露出害怕又羡慕的目光，扒拉过椅子跨坐在上面，抱着椅背看着他说：“啊对了，我之前和你说的房子的事，你开始准备了吗？”
　　“嗯，我开始看了。”陈方点点头。
　　陆延毅是本地人，陈方春节时急着要找暂住的房子，还是陆延毅帮忙介绍的。
　　现在租的房子的户主，是陆延毅熟识的一位老爷爷。本来签的是半年的合同，现下老爷爷准备把房子卖掉，去美国看儿子，合同也就此中止。
　　陈方叹了口气，算算时间，还有一个月不到。
　　当时急着租房子，是为接皎皎放寒假时过来过春节，这才急匆匆地搬了出去，现下他倒是可以先住在宿舍里。
　　但是等皎皎高考完，房子总归是得要找的。
　　“你心里有数就好，”陆延毅说着，“不过我劝你最好早点开始看，等毕业季一到，那房租肯定会翻上两番你信不信？要先下手为强！”
　　“知道了。”陈方谢过他，手机微信弹出一条来自中介的消息，似乎是有了符合他条件要求的房源，约他什么时候过去看看。他简单回复过便打开了许久没用过的笔记本。明天答辩，他好歹得先熟悉一下自己年前写完的论文。
　　隔天早晨答辩，陈方和陆延毅找到教室中间空着的椅子便坐了下来。陆延毅还看着自己写的论文，苦着脸说：“怎么办，我觉得等会教授提问的时候肯定不会放过我。”
　　“你论文认真写了，教授也看过了，不至于刁难你的。”陈方将手中论文翻过一页，头也没抬地回答道。
　　“可是我逃课被他抓了三回……”陆延毅抓着自己的头发，“他肯定记住我了！”
　　陈方对陆延毅一焦虑就嘴碎的状态习以为常，习惯性无视他，正专注看着文献综述时，几个人影在过道旁站定，陈方还未抬头，便听到了蒋光明阴阳怪气的声音。
　　“哟，这不是陈方嘛？”蒋光明嘴角微微上翘，奚落道，“你挺忙的呀，我还以为答辩时候见不到你了呢。怎么，过几天班级聚餐你来吗？”
　　“答辩我当然要来，”陈方似乎没听出对方话里的嘲讽，淡淡说道，“我还想要我的毕业证呢。”
　　陈方今天穿着普通的白衬衫，脸上有些冷淡的表情显得有些难以接近，但搭配上他那双微微挑起的清冷眉眼，蒋光明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如果让那群学妹们看到后，她们会发出多大声的愚蠢尖叫。
　　都是一群肤浅庸俗的女人。
　　“啧，”蒋光明就是看不惯他总这么波澜不惊的样子，心里不屑，面上却装出副热情友善的样子说道：“那回头班级聚餐你可得来啊，少了你，我都不知道还能和谁敬酒呢。”
　　陈方见他仍站在过道上没打算离开的样子，不太费心思地回忆了一下，便想起那日班级群里晒成绩单的事。
　　见他仍在自己面前晃悠着，想着他素日的人品，陈方不费力便猜出了这人究竟想要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和他纠缠，陈方没带什么情绪开口：“听说你笔试第三进了A大复试？恭喜你啊。”
　　蒋光明目的得逞，听着他的恭维还满不在乎地咂咂嘴：“害！这算什么啊，听说A大这次笔试就收了前4名。要不是你中途放弃，说不定还能排在我后面呢，唉，真是可惜了。”语气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幸灾乐祸。
　　但蒋光明向来就不懂得见好就收，似乎是没看见陈方脸色难看一般，还故作关心地问道：“诶，陈方，你怎么就突然放弃了呢？虽然说考研压力是很大，也很多人放弃，但你不像是那么没有毅力的人啊？怎么就，啧，太可惜了……”
　　“蒋光明你差不多得了啊，”坐在一片的陆延毅终于忍不住抬起头，“谁不知道你之前那些事啊？知道了陈方和你报的同个学校同个专业，就整日想尽方法地打探陈方的复习情况，烦不烦人啊？”
　　“我这不是关心同学嘛，万一考上了，那我和陈方不就又可以继续当同学了嘛？唉……”蒋光明叹气的声音十分做作，摆明了今天就是想来耀武扬威地恶心人的。
　　陆延毅翻了个白眼，开口笑道：“我劝你啊可收敛些，这才刚进复试，还是给自己攒点人品吧。这万一其他学校的学霸发挥失常，准备调剂，嘿，说不定正巧就把你给挤下来。”
　　进了复试的人最忌讳听到这些事，蒋光明脸色阴沉下来，又看了眼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的陈方，哼了一声，转身便回到桌位上。
　　陆延毅撇了撇嘴，凑近过来说道：“这蒋光明心眼怎么这么小？不就是他喜欢的女生暗恋你嘛，至于这样记仇记三年吗？”他向后靠在椅背上，看着蒋光明回到第一排的位置上略带莫名的优越感地回身环视了一下班级，啧啧称奇：“只不过说实话，咱专业认识你的女生里，有不暗恋你的吗？他至于这么斤斤计较吗？大老爷们成天这么酸，啧啧啧……”
　　陈方没有说话，甚至连心情都没有太大的波澜，一点点的情绪都不想放在他身上——现在他要头疼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哪还有什么剩余的精力能够分给这样微不足道的人？
　　薛麟早晨上班时，没在直接从地下停车场坐直升电梯到办公室，而是先坐到地面后，穿过商场，去外面的小广场的咖啡店里买上一杯咖啡，再穿过商场走回来，坐直升电梯。
　　因为买咖啡，走的路几乎是原来的两倍多，这也直接导致徐言立马就发现了，以往准时准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薛总，最近几天总会恰到好处地迟那么几分钟。
　　虽说他是总裁，迟到几分钟也无伤大雅，但是……徐言面无表情，看着今天又踩点到的薛总，慢悠悠地从电梯厢里走出来，迎了上去。
　　“薛总早！”小秘书经过，笑着道：“薛总也喜欢喝他们家的咖啡啊？”
　　“嗯？”薛总看了看手中的杯子，笑笑道：“提神而已，没这么讲究。”
　　徐言在心里默默吐槽：先前不知道是谁和我说，那家咖啡店的咖啡都是速溶的，让我下次点其他家的，现下倒是肯巴巴地天天绕远路去买咖啡了？呵，不用多想都知道哪里是那咖啡好喝了，明明就是咖啡店旁的门店店员太勾人。
　　徐言打定主意，月底时一定要去翻考勤记录表，看看薛总考勤被扣了多少钱。
　　“薛总早上好。今天的日程安排有，早晨10点和商业部的会议，11点时和海外分部高管们的远程视频会议……”
　　薛麟简单听着，点了点头，“行了，我知道了。”
　　早上他没有在店里看到陈方。薛麟将手中的钢笔放下，今天上的是晚班？如果效率快一些的话，下班前应该还能去看上一眼。
　　徐言见薛总看着手头的文件就忽然微笑起来，继续面无表情。
　　呵，德性。
　　“阿嚏……”冷风吹过，陈方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继续和陆延毅并排往前走。
　　答辩进行得很顺利，陆延毅并没有被教授刁难，此时正兴奋地在一旁和陈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
　　道路两旁种着的白桦树叶子随风轻摇着，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树叶枯黄的气味。陈方正听着陆延毅唠叨着，一个双颊微红的女生有些忸怩地站在自己面前。
　　没等那女生开口，陆延毅便知道要干嘛，尤为兴奋地在一旁起哄笑着。
　　“学长，我能不能和你说句话？”
　　“哇，陈方同志，这样的场景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了！”陆延毅拿胳膊肘撞了撞陈方，自从大三以后不再一起上课后，他便很少有这样被女生堵住的机会了，顿时兴奋不已。
　　陈方见那女生的脸色在听到陆延毅起哄后，更加地窘迫，撞了他一下：“行了，你去前面等我一会。”
　　等陆延毅嘴念叨着不够义气慢慢走远后，陈方才看向眼前的女生，问道：“你说吧。”
　　那女生双颊涨得通红，也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窘迫，还是紧张，脸上一副差点要哭出来的表情，开口说道：“学长，我是和你同专业的学妹，我，我知道你，不对，应该是我们班的很多人都知道你。”
　　学妹有些语无伦次，陈方也没不耐烦，只是看着对方的眼睛认真听着。
　　“对不起学长，我知道你不会答应，但我想着，再不说，你就要毕业了，可能就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所以，我还是来了。”
　　学妹认真地深呼吸，喘出来的口气都带着些许的颤抖，说：“陈方学长，我叫张若楠，我喜欢你很久了！”
　　来了。陈方心底里早就归纳总结了一套拒绝告白的标准模板，整个大学四年下来，他已经熟练运用并掌握了绝佳的技巧。他轻叹了口气，用着最不会伤到人的语气温柔说道：“抱歉，我……”
　　“等一下！学长，等一下！”那学妹忽然打断了陈方的话，看向他的双眼瞪得又圆又大，“学长，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而已。我知道你肯定会拒绝的，但我还是想要告诉你，算是了却我大学四年的一条心愿，所以学长你不用拒绝！我知道的！”
　　“谢谢你学长！给我们这个机会，能和这么好看的人同窗三年。谢谢你！学长毕业快乐！以后要加油！”
　　话刚说完，不等陈方有所反应，那学妹转身就跑。
　　陈方站在原地，因为突然收获到来自陌生学妹的毕业祝福而有些发愣，直到陆延毅搂着他的肩膀靠上来，问：“怎么？不是告白的吗？怎么没有因为被你拒绝后号啕大哭？我纸巾都准备好了。”
　　陈方不服气：“我每次拒绝都很温柔的好吗？”
　　“是啊，是很温柔啊。但再温柔……那也是拒绝了呀。”陆延毅咂舌着，“唉，想想你白长了这张轻易便能钓到妹子的小白脸，大学四年都没什么用武之地，如果给了我，我肯定每个学期都能换一个女朋友！”
　　陈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看向面前的大道上，新生的树叶在枝干上随风摇曳。
　　四年时光一转眼便过去了，真的是要毕业了啊……


第10章 图谋不轨
　　裤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陈方掏出手机，打开微信时微微一愣。
　　那与本人身份完全不是同个画风的粉嫩嫩手绘奶茶头像，此时发了条信息过来：“今天没来上班？”语气熟稔，态度坦然，不看备注的话，陈方甚至会以为他其实才是自己的店长。
　　陈方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当初有和薛总说，等到货以后再和他联系的吧？眼下这才，这才过去一天而已啊？来店里做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翻到店里的工作群，看到今日到货的确认表里，确实没有他需要的东西，再返回来看薛总发过来的消息，有些猜不出他的心思。
　　陈方挠了挠头，只得先回复对方的问题：“对的，我今天请假了，不在店里。”
　　薛麟站在楼梯间里，远远地便能看到S品牌的店门，没有那个赏心悦目的身影。
　　他斜靠在墙面上，拿着手机给大美人回消息：“难怪，我说今天怎么没在门店看到你。”
　　“是身体不舒服吗？”
　　这句询问的私人关心意味太重，陈方微微皱起眉：“没有，是回学校答辩。薛总是又需要买什么了吗？”
　　发过去后，陈方总觉得这话干巴巴的，赶忙又补上：“您也可以找门店的其他同事，他们也都很专业的。”
　　消息发过去一小会，对方都没再回消息过来。
　　陈方有些心神不定，反复打量着那几句话，越看越觉得自己那话拒绝的意味太过明显，甚至有些像在指责对方不知好歹，明知自己请假还发信息过来打扰。
　　他的眉头皱着，像在思考什么人生难题，身旁仍旧不断叽叽喳喳的陆延毅说了什么，他一句话都没听进去，只是反复琢磨着自己刚刚的回话，越想越不对劲。
　　我怎么能说其他人很专业呢？这样不就显得我很不专业了？而且这话……会不会让薛总觉得我有些在排斥他啊？我其实没有这个意思的……要不要再补充说明一下？
　　啊啊啊可是都过了那么久，现在发过去也显得很奇怪很突兀啊。
　　薛总他为什么没有回消息，他是生气了吗？
　　一直等到走过了整个篮球场，手机才又震了起来。陈方纠结的心态这才终于得到解脱，赶忙点开，却看到对方默默发来一句：“你不怕我这个大客户，被你的其他同事抢走吗？”
　　陈方：……后知后觉感受到了危机，可又不敢说实话：“哈哈哈不会的”
　　不一会，对方又回了一句：“你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
　　没等陈方打字，薛总的消息又弹了出来：“我也不会给别人抢走我的机会的，你放心。”
　　陈方傻眼了。
　　为什么这人总是发一些……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回话的消息啊！
　　陈方索性打了一小串“哈哈哈哈哈”发了过去，又找了个不过分的“谢谢”表情包当作话题终结的标志发过去，看到对方没再回复信息后，这才松了口气。
　　“你是在回谁的消息啊，纠结成这样？”在一旁被无视许久的陆延毅忍不住开口问道。
　　“嗯……我的第一个客户？”
　　“行啊，不错嘛，这才上班几天就能有客户了！”陆延毅拍了拍陈方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做这行能做的挺好的，毕竟能恃美行凶，是你擅长的！”
　　“为什么把我说的和什么红颜祸水一样。”陈方睨了他一眼，陆延毅接收到这个眼神后就突然捂住自己的胸口，夸张地哀嚎：
　　“你看你看！就是这样的眼神，唉，得亏我是一钢铁直男，要不然这四年和你同吃同睡，铁定把持不住！”陆延毅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事一样笑了起来，“唉，你还记得嘛，大二那时候的事。”
　　“什么大二？”
　　“大二那回啊，在篮球场旁边的小树林，你不记得了吗？那个艺术系的小学弟。”
　　在陆延毅挤眉弄眼的提示下，陈方很快就想起来他说的是什么事——那是他第一次，破天荒的，收到来自学弟的告白。
　　“我还记得，你拒绝过后，对方还死乞白赖地，说即使不交往，约一炮也行是不是？哈哈哈哈哈绝了！”陆延毅笑着说道，摆出一副无奈又得意的表情说道，“唉，我们小陈同学的容貌实在是太容易引人觊觎了。”
　　“这还是在大学里呢，毕业以后可怎么办呢？社会上那么多老狐狸，哪是你这种人玩得过的？”陆延毅说着，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陈方啊，如果真有什么困难和问题，你可以来找我的啊，哪怕是借钱也行，别放不下面子。”
　　陆延毅见过不少进社会后，迫于生活而屈服于他人的例子了。上天给了他们一副好皮相，却没有给他们能够真正护住自己的资本。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这样的事永远都不要发生在陈方身上。
　　陈方才受过那样大的打击，若再把人逼入绝境，陆延毅真的怀疑陈方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嗯。”陈方心里有些暖暖的，答应下来，“谢谢你。”
　　陆延毅是宿舍里唯一知道他家发生变故的人。
　　事情发生太过突然，当陈方接到父母在高速公路上出了车祸的消息时，也觉得十分不真实。直到赶到医院，亲眼见到在重症病房躺着的父母，见到哭天喊地的车祸家属，和跟随着过来要确认现场事宜的警察。
　　直到接过医生手中的笔，在父母的病危通知书上签下字后，他才在一瞬间猛然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不能接受，也已经发生了。
　　他作为已经成年的儿子，硬是克制住了自己濒临崩溃边缘的情绪和理智，强迫自己保持足够的冷静，逐一与交警、受害者家属、医生进行交涉。
　　需要他签字的文件很多，那些法律事项和合同通知，他囫囵看过，像是上了发条的木偶一样，僵硬地跟随着他人的指示签下名。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崩溃，却发现自己的名字笔画少得，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什么思考时间。
　　敲定了卖房的决定，他原以为事情差不多可以告一段落，回到医院，接到的，却是医生递来的两份死亡通知书。
　　直到最后他恍恍惚惚地回到学校，回到熟悉的环境里，那些同龄人无忧无虑的欢声笑语，无一不在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只来得及去到操场，绕着最外围的红色塑胶跑道，越跑越快，越跑越快……感受着喉头甜甜的滋味，即便呼吸跟不上他跑起来的节奏，眼前一片模糊，时不时还泛起黑影，可他的脚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等到从其他同学那得知消息的陆延毅赶过来时，陈方已经在操场上跑了快半个小时。
　　陆延毅起初只当他是准备考研压力太大，心态崩了，本着舍友的人道主义关怀坐在操场边等着，想等他发泄个痛快后，再陪他好好说说话，开解一顿。
　　直到陆延毅觉得有些不对劲，强行把人拉住时，才发现对方漂亮的脸此时惨白虚浮着，连嘴唇都发着青。额头上混迹着的汗水缓缓滑落，留下斑驳的水痕，他眼眶发红，泪流满面。
　　“总是会过去的。”这是陆延毅听完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天晚上，陆延毅陪着他，在宿舍里喝了一晚上的酒。
　　陈方发自内心感谢着陆延毅，把他从彻底崩溃的边缘给拉了回来。
　　也正是如此，即便陆延毅平日里聒噪又戏多特别惹人烦，但陈方都抱着十足珍惜的心态听着他唠唠叨叨。
　　陆延毅蛮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忽然对陈方现在的工作好奇起来：“诶，你现在入职了，你们岗位有业绩指标的吗？”
　　“业绩指标？”陆延毅歪了歪脑袋，“我还没有听说。”
　　“不是说那些柜姐柜哥之间，都是有业绩指标的，完成不了就会扣钱的嘛？”陆延毅八卦着，“然后有些柜哥柜姐们为了完成指标，就会去讨好那些有钱的客户，让做什么做什么之类的……没有吗？”
　　“没有吧？”陈方皱着眉想了想，抬头看陆延毅双眼放光一脸兴奋，无语道：“你是不是又看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小说和电视剧了？”
　　“嘿嘿嘿，我就是有点好奇……”
　　“没有强制性的业绩指标，但是你业绩好肯定赚的就多，如果业绩差到惨不忍睹，店长也是会找你谈话的吧。我也就是新人，还不太清楚。”
　　“唔，那就好。”陆延毅笑嘻嘻地说道，“我还真以为会有富婆努力拿钱砸你，帮你完成业绩，只求春风一度这样的事呢……”
　　“你想太多了啦。”陈方笑得温柔又无奈。
　　沉寂已久的手机忽然又振动了起来，陈方打开对话框，发现薛总发了张表情包过来。
　　他盯着屏幕上那只，边娇羞卖萌边写着“不用客气”的小猫咪动图，脑海里自动联想到刚刚陆延毅才给他灌输的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一瞬间表情有些诡异起来。
　　他又往上翻了翻自己与薛总为数不多的聊天记录，一时也拿不定主意——和客户保持联系，都是这样保持的吗？
　　陈方有些迷茫。
　　还是说，薛总他是……对我有意思？
　　可我身上，也没什么利益可图啊？陈方抬起头，路过的教学楼玻璃上印出了自己的脸，陈方猛然一惊，回过神：薛总……不会是……想和我约火包吧？
　　这边找一个应对的表情包找了许久，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张合适的小猫咪动图发过去的薛总，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对方心目中的正派形象已然崩塌，仍对着手机屏幕沾沾自喜着。
　　“笃笃笃！”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薛麟被冷不丁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侧头才发现自己的母亲双手叉腰地站在车门外等他下车。
　　他故作镇定地打开车门，起身正准备要下车时，被还没解开的安全带又弹回到座椅里。
　　“你怎么回事？到家那么久了还不下车，我和你爸等了你老半天了。”母亲一脸狐疑，看着自己的儿子有些尴尬地解开安全带，问道：“你刚刚是在回什么重要的信息吗？怎么这么认真？”
　　“啊，不是的。”薛麟笑了笑，将有些皱的西装扯平。
　　“嗯？那你刚刚……”即使透过漆黑的车窗玻璃，她都能看见儿子的笑得一脸灿烂，仿佛是刚谈成了什么大生意一样。见他矢口否认，母亲也有些怀疑，“难道是我看错了吗？”
　　“是啊是啊，是看错了，没什么重要的事，我们赶紧吃饭吧！吃了饭我也好早些回去……”
　　三言两语将母亲糊弄了过去，薛麟扯了扯自己的领结，心情出奇地好。


第11章 自作多情
　　有的想法，一旦有了苗头后，就会像在脑海里扎了根一样，挥之不去。
　　尽管陈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薛总那样的人，与自己只能会是萍水之缘，除了普通的购物交易之外，便不会再有什么其他私人交集。但当门店里的人在八卦时提到薛麟的名字，他还是会下意识屏住呼吸细细听着，生怕错漏掉什么信息。
　　女职员们花式吹嘘了一番薛麟优秀的身世学历和事业后，话题才进入到重头戏——感情。
　　“听说薛总还是单身呢！”店里的女前辈双眼放光，言辞凿凿，“我有个闺蜜刚好在集团里行政处工作，她说的绝对没错！”
　　“他父母不催婚的吗？”陈方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插了一句嘴。
　　“就是啊，不过像他那样的有钱人，最后的归宿大概率都会是商业联姻吧。”女前辈耸了耸肩膀。
　　“说不定薛总是觉得自己还年轻，没玩够呢？”王哥说着，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屑，“哎呀，有钱人玩的花样可多了，哪可能这么快就收心，要是我，当然要先换几个超模女朋友再说。”
　　“薛总已经算是好了的，你不知道啊，隔壁办公楼那个集团里的谁谁谁，这周都带了三个不同的女人过来店里了！”谭雅从休息间出来正好听到她们在聊八卦，顺势吐槽。
　　“就是，我还见过带着小三和孩子过来的人呢！好歹也没听过薛总身边有什么人，比起那些人来说，真是不知道好了多少，”女前辈叹着，“真是，在这店里工作一段时间，我就觉得这世界上不存在什么好男人了……哦不对，是有钱的好男人了。”
　　“这些仗着年轻有些姿色做这些事的女人，等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呀？”
　　“所以老老实实靠自己干活吧！自己赚钱养自己才最靠谱，别做什么豪门太太的梦了。”店长罗嫣拍了拍手，让大家打起精神来。
　　陈方默默站回到自己的岗位，显然是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八卦。
　　谭雅见他有些愣愣的，想到他才刚毕业，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便笑了起来：“怎么？没想到社会这么残酷吗？”
　　陈方没有应话，憋了半晌才忍不住开口问谭雅：“那些人，带她们过来买，不会被发现吗？”
　　“嗯？”谭雅顿了顿，才反应过来陈方问的是刚刚她说的事，笑道：“就是发现了，又能怎样？你既还想指望着让那男人养你，识相的都不会真的撕破脸——都是养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就是再委屈又能怎样，她们离婚后还能自己好好生活吗？除非你底气足够硬，才有那个资本和对方硬刚，对不对？”
　　“在奢侈品门店做久了，这种事看的也多，你以后就知道了。”谭雅看着陈方眼神中还带着些许迷茫，一时有些不太忍心让他这么早就看到社会的阴暗面，“不过，敢当面对质的人也是有很多的，毕竟不管怎么说，出轨都是错的。”
　　“我们小陈还年轻呢，以后一定能找到个好对象的，放心吧！”
　　陈方浅笑着应了，低头时眼角微微耷拉着，想到前几日自己那个有些荒唐的猜测，摇了摇头，或许真的只是自己想太多了吧。
　　接下来的几天，就像是印证陈方的话一般，薛麟再没给他发过微信。
　　其他的消息逐渐爬了上来，陈方还得往下刷一会，才能看到那个卡通的奶茶头像。默默点开，对话框中最后显示的消息，还是对方发过来的那只娇羞卖萌的小猫咪动图。
　　想着之前自己回信息时还绞尽脑汁万分纠结，陈方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好笑。唉，总归是自己自作多情，薛总那样正经的人，怎么可能会有约火包的想法呢？
　　就算真的有，凭他现在的资本，应该不费多少力就能找到许多乖巧甜美的床伴吧。
　　自己不过就是个……没过试用期的柜哥而已，又算的上什么？
　　陈方自嘲地笑笑，决定将这件事放在一旁，不再细想了。
　　毕业的事宜，找新的房子，签合同，琐碎复杂的事情一件件堆积起来，悄悄地就偷走了陈方的大部分时间和精力，等他回过神时，都已经快到月中了。
　　看着第一笔实习期的工资结算到银行卡里，没等他松一口气，贷款分期扣除的短信掐着点一样随之到来，钱都还没捂热，卡里的数字瞬间便消失了一半。
　　“陈方！你配的货今天到了！过来签收！”
　　“来了。”陈方小跑着到库房，一旁负责清点货物的谭雅看着正逐一核对着，见他来了，指着推车上的几款包说道：“你看看，是不是你定的货。”
　　陈方打开盒子确认，又检查了配饰和其他东西没有遗漏后，便签了单子。
　　“是那天薛总要定的东西吧？”谭雅看着他一笔一划地在记录本上签好自己的名字，“你可以发信息让他有时间过来取了。”
　　“嗯，知道了，谢谢谭姐。”陈方心里已经不再纠结，在听到谭雅提起时，脸上的笑容一如既往地温和平静，让谭雅忍不住愣了好一会，回过神后才想起自己叫他过来的目的。
　　“你，你今天下午没班对吧？有没有其他事？”
　　陈方刚给薛麟发好微信，抬头就见谭雅似乎是有事要和他说，摇摇头：“我下午没事，怎么了？”
　　谭雅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缓声解释道：“明天就是情人节了，店里肯定很忙，我和我男朋友想要提前一天过，所以……能不能麻烦你和我换个班？”
　　“本来应该是要提前和店长说的，但是我不小心忘记了，别人也都有事，所以我……”谭雅语气有些局促，“如果你不愿意也没关系啦，我可以再去问看看别人的！”
　　陈方本也不擅长拒绝别人，正要回答时，眼角瞄到了屏幕上薛总的回复，顺势答应下来：“可以的，没有关系。”
　　“真的吗？太感谢你了！”谭雅感激地双手合十，“我下次请你喝奶茶！”晚上的约会能顺利进行了，谭雅十分雀跃地蹦跶了出去。
　　陈方低头看着手机上薛总发来的消息：今天有会，可能会比较晚。你大概几点下班？
　　“也可以改天……”陈方的字才打到一半，对方像是有些着急般，又发了消息过来：也不会特别晚，大概10点左右。
　　晚上10点正是商场打烊的时间，但门店还要整理，清点库存，店员也不会那么准时就走，迟一些也无伤大雅。这么想着，陈方答应了下来。
　　薛麟将手机放下，抬头看向会议室里坐着的各部门项目组的经理，又翻了翻桌上厚厚的文件资料，略显不耐烦地转了转手中的签字笔。
　　年初的预算计划真麻烦……这些经理就不能动点脑子吗？这几个连PPT演示报告都做的结结巴巴的，一看就是推给手下做好的。就不知道报告前先自己过一遍吗？临时抱佛脚了态度还不诚恳，啧，真烦人……薛麟将手中的笔扔在桌上，身体微微后仰靠着椅背，微微抬高的下巴明确向四周的人传达出了他此时有多不耐烦。
　　坐在一旁做着会议记录的徐言，第一时间觉察到薛麟的心情开始亮红灯了，扫了眼会议厅，将还剩多少组的报告写成纸条递了过去。
　　薛麟接过低头看了一眼，眉头微微皱了皱，然后不着痕迹地拿过手机，解锁，打开微信确认时间。
　　然后在纸条上写下了“10pm”递了回去。
　　反正今天晚上10点他必须得出这栋楼，剩下的会议行程安排你看着办吧。
　　薛麟也不管徐言看到这纸条后心里的想法，单手撑着额头，想着自己已经连续好几天，和一群头发不是前面秃就是后面掉的中年男人共处一室开会开到心烦意乱了。
　　更别说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里面至少有半数的人都喷了香水，零零散散的味道汇集到一起，再优雅好闻的气味都会直接升华成死亡剂量的劣质古龙香水味。
　　呛得让人头疼。
　　薛麟捏了捏自己的鼻梁，在心底暗暗发誓：下次开会前，一定要让秘书通知各个经理，会议室里禁止使用有浓烈气味的香水！
　　一个小时之后，薛麟终于从会议室里走出来，做了几组深呼吸——他第一次觉得公司走廊廉价的柠檬香氛气味是如此的清新。
　　同样长时间呆在会议室里的徐言一样饱受其苦，见状贴心说道：“办公室里有干净的备用西装。”
　　“不用了。”薛麟表情复杂，沉默片刻后还是忍不住心底吐槽的想法，“预算展示这样的会，有重要到必须得喷香水的地步吗？”又不是什么发钱的好事需要仪式感，至于这样人人都喷吗？
　　徐言翻了翻接下来的日程，瞄了眼日期后答道：“明天是2月14日，情人节。想来是今天不少人有额外安排吧。”
　　情人节当天得陪家里那位，外头的基本上不是提前一天就是推迟一天。徐言跟着薛麟混迹在这些商业高层当中，对这群人的这些不成文的规定了解得比薛麟还要清楚。
　　毕竟有时候准备的礼物需要署名，送给哪位夫人总不能把名字给搞错吧？
　　薛麟听到徐言的话微微一怔，下意识地便看向了手机。
　　情人节吗？


第12章 栗子
　　情人节的前一天，店里来了不少过来取货准备送给女朋友的顾客。
　　时间渐渐到了晚上10点，商场里结束营业的音乐轻柔地响起，大门口的人群已经开始只出不进了，但陈方还是没等到薛总。
　　他摸出手机看了看，依旧没有消息。
　　或许是会还没有开完吧……陈方这么安慰着自己，下意识为对方找好了借口。
　　门店内，为了预备着明天情人节收割诸位的钱包，店里的柜员们都在清点库存，还要提前将比较应景销售的款式摆放在入门就能看见的柜台上。
　　陈方拿着文件夹清点着货物，再抬头时隐约看到大门口外站着一道挺拔的身影。
　　“薛总！”陈方迎了上去时，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此时毫无缘由迸发出的雀跃心情从何而来，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日里更加灿烂，“您来啦！”
　　明眸皓齿，薄唇轻抿，嘴角的那颗小痣也略微上扬着，笑着的瞬间便将薛麟注意力全部吸走了。像是被他的笑容晃到了眼睛，薛麟疲惫的情绪忽然便被这个笑容化解了，绷了一整天的嘴角也终于松快下来，只看着眼前人，就忍不住轻轻上扬。
　　“嗯，让你久等了。”
　　声音低沉，还带着陈方听得出的浅浅笑意。陈方低了低头，一丝红晕也随之慢慢爬上耳尖。
　　那种酥麻的感觉爬过心尖……陈方回过身，在他的斜侧方引着路，莫名心虚地不敢回头与他对视。
　　薛麟伸手捏了捏衬衫下的领结，想着自己临下班前换了身西装的决定还是很明智的——否则在店里这么密闭的空间，那在古龙香水里沾染了一天的西装味道，一定很不好闻。
　　不管如何，在他面前，薛麟只想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薛麟站在贵宾室里，目光随意地扫视着货柜上的东西，见着首饰柜台上的珍珠项链在展示灯的照射下颗颗晶莹玉润，想到家里母亲似乎也有一条珍珠项链，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陈方拿着货品出来时，便见薛麟长身倚靠着首饰柜台打量着，似乎很感兴趣。
　　“这些首饰店里都有现货，薛总若是明天要送女朋友的话，刚好也来得及。”
　　薛麟见他出来便站直了身体，在听到这样的话后有些意外地轻挑眉毛，带着隐隐的笑意看着眼前人，开口说道：“我没有女朋友可送的。”
　　“真的？”陈方下意识反问出口。
　　语气上扬，带着些许不相信的怀疑，和陈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欣喜。
　　像是被他这样询问的语气取悦到了一般，薛麟轻轻地笑了几声，在陈方感到难堪之前收住笑容，半点也不介意地认真回答：“真的，我没有女朋友。”
　　意识到自己刚刚有些失态，陈方现在满脑子只剩下找个地缝钻进去的想法。像是被他说的话烫到似的抖了一下，抬头看向薛麟，尴尬补救道：“薛总，薛总那么优秀，以后一定会有的。”
　　“嗯，”不要女朋友，要男朋友可以吗？
　　话到嘴边，又怕太过突然吓到了对方赶忙收住，薛麟见他脸红的模样有些心尖颤颤，顿了半晌，才中规中矩地回了一句：“谢谢。”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古怪，陈方脑袋有些懵懵地站在原地想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已经将货拿到手后的薛麟仍站着，没有半点要离开的意思。
　　陈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的西服外套往下扯了扯，开口问道：“薛总，我送你？”
　　薛麟在心底叹了口气，看向面前明显有些手足无措的陈方，在对方的脸几乎要变成番茄之前应下，这才慢慢悠悠，恋恋不舍地跟着人往外走。
　　一旁在仓库里清点货物的王哥走出来撞见了陈方，也不顾他身后还跟着客人，径直开口问道：“诶陈方，我刚看了值班表，你今天下午不是没有班吗？”
　　“啊，哦……对，我我换了。”被王哥的声音惊到，陈方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跟在他身后的薛麟听清了他们的对话，问道：“是因为……我说今天晚上要过来拿货的原因吗？”
　　“嗯？”陈方回头，反应过来后慌忙解释：“啊，不是的，是店里的前辈晚上有事，和我换了班。”
　　“真的？”薛麟眼神注视着他的脸，想从他脸上表情的蛛丝马迹，来判断他有没有说谎。
　　对方端详自己的眼神带着暧昧的温度，仔仔细细地描绘着自己的脸，像是要将自己的面貌刻进脑海里一般，连一点细节都不肯放过。
　　这让陈方有些招架不住。
　　他实在不清楚，为什么直至今日他都不敢正视薛麟的双眼——每每做足了心理准备，却仍是会在视线对上的瞬间败下阵来，将眼神移开：明明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可为什么在他面前就是会心虚啊！
　　“让你等到这么晚真是不好意思。”薛麟仍是浅浅皱着眉，像是十分在意这件事。
　　“没有，没有关系的，薛总您太客气了。”将人送到了店门口，陈方第一次暗恨自己的笨嘴拙舌，在脑海里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放弃了解释，只磕磕巴巴地说出这样的话。
　　薛麟站在门口，低头看着擦得干净锃亮的大理石地板，踌躇着不想走。
　　可他又确实找不到什么留下来的理由，只为了能多和他呆一会，硬是拖着尴尬的气氛站着，一句话也不说，也不肯离开。
　　他不主动离开，陈方也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赶人，又出于礼貌，不好直接转身走人。
　　站在他的对面，陈方也不敢抬头看对方的眼睛，只得略微低垂着眼眸，看着他衬衫领下打的十分整洁好看的蓝色领结。
　　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在门口伫着，谁也不开口说话，像是在玩木头人。
　　直到大门通道吹进来的风裹挟着外面的寒意扑过，稍稍将陈方发热的脑袋吹得清醒些，他才注意到，因为耽搁的时间太久，店里有的同事已经按捺不住好奇和八卦，时不时探头看了过来，才赶忙开口打破僵局：“薛总……薛总还有其他需要吗？”
　　那双好看的眼睛和自己对视了短短一瞬，便很快移开了。薛麟看着他略微低垂躲闪着的双眼，垂在两侧的双手忍不住轻轻握了握，像是在克制自己的什么非分之想，下意识开口提醒：“外面风大，你下班时要多穿件衣服。”
　　“啊，嗯，好的。”
　　“那，我先走了。”
　　“好的，欢迎下次光临。”
　　等到重新回到店里时，陈方几乎觉得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耳垂，重新拿起文件夹准备清点货物。
　　店里的男前辈王哥见他终于回到店里，八卦地凑上前问道：“诶，小陈，你刚刚和薛总在店门口聊什么呢？站了那么久？”
　　“嗯？没，没聊什么啊……”
　　“怎么可能？”王哥一副“你就别瞒着我了”的表情，说道：“没聊什么你俩还在店门口站那么久？再说，薛总那样的大忙人，哪有时间和你在门口扮石狮子啊？”
　　“怎么，总裁的时间就是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吗？”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女同事笑道，“老王你还是赶紧干活吧，要让我们多在这耽误一分钟，我就诅咒你这个月业绩全店倒一。”
　　“哇，不用这么狠吧！”
　　其他人笑笑闹闹着，便把这件事给带过。陈方暗自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想到了薛麟。
　　他的眼睛很漂亮，就像是……陈方有些出神，目光游移，又想到薛麟刚刚仔细注视着那串珍珠项链的样子，他的眼睛就像是纯黑色的珍珠，在柔和的灯光下，好似有层光晕慵懒地附着在身上。
　　当他转过身对自己轻笑时，陈方不可避免地，心跳加快。
　　他看着别人的时候，也是那样专注的吗？
　　陈方晃了晃脑袋，硬逼着自己专注于眼下的清点，不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清点完库存，大家半点也不留恋地换了衣服飞快下班。陈方则留在最后，确认完所有的柜门都上锁后，才转身锁好店门，慢慢走了出去。
　　清了场的大商场里，一半的照明系统已经关闭。白日里热闹喧嚣的商场此时在黑暗中沉寂着，悄无声息。
　　陈方回头看了眼商场最尽头的黑暗处，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平复心情，这才一步一步，慢慢走向留着灯的员工通道小门。
　　摸出手机，陈方点开微信置顶栏中备注名为“皎皎”的头像，之前问她牙还疼不疼的消息，只得到了对方一个“不”字的冷淡答复。
　　陈方纠结着要如何才能和自己的小妹妹多沟通些，看着屏幕眉头轻皱沉思着。拿着手机的手只露在外面一小会便冻的不行，他赶忙将右手揣进了衣兜口袋里，换上不那么僵硬的左手拿着手机慢慢敲着：“什么时候省质检？”
　　看着孤零零的对话栏，生怕自己这样的问话显得语气太生硬，反而会给妹妹添太多压力，陈方又慢慢打着字：“晚上早点休息，别压力太大。”
　　“嘟嘟……”
　　突然响起的车喇叭声在安静的街道里格外明显，吓了陈方一跳。
　　他侧头正想看是哪个冒失的司机，便从停车打开着的副驾驶车窗里看到了薛麟。
　　薛麟见他被吓着时双眼瞪得滚圆的样子，有些好笑：“吓着你了？”
　　“啊，没，”陈方回过神，将手机收回到上衣口袋里，“薛总下班了？”
　　“今晚让你这么迟才下班，真是不好意思，要不然……我送你一程？”
　　“啊，不用这么麻烦了！”陈方想都没想便下意识拒绝了对方，“我，我住的地方，就在前面，走路就能到了，不用麻烦薛总了。”
　　“前面？”薛麟挑了挑眉，前面不远处的房子，就是再老也因为商圈的缘故涨价不少，再想着之前才看到的那些资料，薛麟对陈方这话可是半点也不相信。
　　“真的，就在前面，那个，那个绿阳小区。”陈方用手比划着那个小区的具体方位，寄希望于自己拙劣的演技能稍微说服眼前的人放弃这个想法，一双大眼睛还十分诚恳地努力眨了几下。
　　“天气这么冷，你确定不让我捎你一程？”看着他有些泛红的鼻尖，薛麟又问了一遍，“可别感冒了。”
　　得到对方肯定地点头后，薛麟也不再强求，只是略显可惜地叹了口气：“那好吧。”
　　后面来了车，对前面堵着道的薛麟摁了摁喇叭，陈方见状赶忙说道：“薛总你快走吧，堵着后面车了。”
　　“你过来一下。”薛麟半点也不介意，还对他招了招手。
　　后面等待的车再次响起喇叭催促着，陈方着急起来，又没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下意识就凑到车旁，怀里却冷不防被塞进了一袋热乎乎的东西。
　　“刚买的板栗，你正好能捂捂手。”薛麟说这话时的神情特别自然，就像是认识陈方许久一样，让陈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等他再抬头时，薛麟早就一踩油门离开了。
　　手中的纸袋子冒着焦糖甜津津混着板栗软绵的香气，本来有些僵住的指关节被刚炒出来的板栗捂得热乎乎的。陈方有些傻傻地揣在兜里，往前愣愣地走了几步。
　　啊，被人塞了一袋栗子。
　　鼻尖充盈着栗子带着温度的甜香，陈方忽然后知后觉地脸红了起来。
　　只是一袋栗子而已。
　　可我到底在脸红什么啊！


第13章 火烧云
　　寒冷的冬天，北风再怎么怒号呼啸，也带不走糖炒板栗热乎乎的香味。
　　“好香啊，是炒板栗的味道！”
　　“奇怪，也没看到哪里在卖呀，味道是从哪里传来的？”
　　陈方捂好手中糖炒板栗的纸袋子，红着耳根，飞快地跑过路旁正努力用鼻子寻找出板栗香气源头的女生们。
　　明明怀里只是揣着一袋板栗，可陈方就是莫名感到一丝羞耻。
　　紧赶慢赶地坐上最后一班校车，等他回到亮堂的宿舍里时，穿着毛绒睡衣的陆延毅正端着热水捂着手，瑟瑟缩缩地蹲在宿舍椅子上，见他开门时就两眼放光：“你带了什么？带了什么？是夜宵吗？”
　　“嗯？没有。”陈方下意识的否认显得十分可疑，在对上陆延毅满是期待的双眼后，他只得强装镇定地将手中的那袋板栗放在桌上。
　　热气在塑料袋上凝成水珠，打开袋子时，湿润的板栗香气还残存着，瞬间便勾起了陆延毅肚子里的馋虫：“啊！是板栗！快快快给我几个！”
　　陆延毅就手疾眼快地掏了几个出来，两个大拇指交叉着往下一摁，再往旁边一掰，便露出了板栗金灿灿的果肉，手法极其熟练。
　　“好吃！好吃！一点都没面！”陆延毅嗷嗷叫着，两三下就塞进嘴里吃完了，还不过瘾。
　　陈方见只是一眨眼，自己像个宝贝一样在怀里揣着抱了一路都舍不得吃的板栗，三下五除二便被陆延毅吃了四五颗，正心疼着，见他还要伸手去掏，猛地抓住他的手拦了下来：“你等一下！”
　　陆延毅没心没肺惯了，况且这只是一袋板栗而已，压根就没想到陈方的反应会这么大。伸出去的手一时僵着忘了收回来，和陈方大眼瞪小眼地对视着。
　　陈方也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反应有些过激，看着陆延毅脸上一副控诉他“难道我还比不上这一袋板栗吗”的控诉，有些尴尬地解释道：“你，你让我先拍个照。”
　　“拍照？”陆延毅狐疑地眨了眨眼睛，“拍照干嘛？给谁看？”
　　“……皎皎想吃，我拍给她看。”
　　朝夕相处了快四年的舍友显然没有这么好糊弄，而陆延毅该死的直觉在这个时候总是能很灵敏地戳中他话里的盲点。
　　“你妹妹这个时候应该刚下晚自习，准备洗漱要睡了吧？”陆延毅看了看时间，“睡前和你要零食照片，自己还吃不着？你妹妹什么时候有了自虐的毛病？”
　　“……我故意要发的，不行吗？”
　　话已经说出去，陈方硬着头皮，在陆延毅略带审视的目光下，对着那袋板栗拍了几张毫无美感可言的照片。
　　所幸的是，得到开吃允许后的陆延毅，很快就将他的古怪反应忘在脑后，只开心地掰着手中的板栗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诶，你尝尝，真的很好吃。”
　　陈方拣着一颗放进嘴里，板栗裹着糖的甜味缠绕在舌尖，松软的栗泥乖顺地在唇齿间温柔地抿过，纠缠着直至最后被咽入喉咙。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板栗暖了一路的手，陈方的心有些软。甜香的栗子像是被谁下了什么蛊一样，他忍不住点开微信，从那几张照片中，挑出了光线比较好的一张，发了过去。
　　“谢谢薛总送的板栗。”
　　“很好吃。”
　　早已到家的薛麟刚刚洗过一个热水澡，边擦拭着还滴着水的头发，边从浴室走了出来。
　　点开手机便看到陈方发来的消息，忍不住被对方乖巧讨好的语气惹得又轻轻勾起嘴角。心情正愉悦，薛麟点开那图片看了看，颇为无奈地笑出了声：“小骗子，还骗我说就住在绿杨小区。”
　　他一眼就能看出照片的背景是男生宿舍的桌子，想着这人居然宁愿冒着寒风走那么久的路，也不想搭自己的车，薛麟便决定要等到明天早晨再回复他的消息，以示惩戒。
　　哼着小曲，薛麟对着镜子吹干头发，半点没有因为被骗而生气的意识。
　　陈方直到早晨坐上公车时，都还没从冲击中回过神——天知道他昨晚是不是魔怔了，要不怎么会突然，主动地，给对方发消息？
　　这不就等于告诉对方，自己可以接受这样的私人往来吗？
　　发也就算了，可那照片的背景怎么看都是学校的宿舍桌啊！
　　还有什么事是比撒谎后被人戳穿还尴尬的嘛？陈方脑海里不断回想着早晨对方发过来的消息，因为不知道到底要怎么回复，而自欺欺人地选择假装没有看到——反正能拖就拖吧。
　　他小跑着从员工通道走进商场想抄个近路，刚抬头便看到远处有一个显眼得让人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的身影，就站在过道中间，等着他。
　　陈方在心里默默哀嚎了一声，仍是面上带笑地小快步走了过去：“薛总，你也这么早？”
　　可惜对方的脸色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笑容松快下来。他一双眉毛轻皱着，开口时的语气带着责备和隐隐的一丝任性：“你没回我信息。”
　　陈方没想到他真的会当面来找他算账，完全猝不及防：“啊，消息？微信吗？我，我早晨起来看到了，还没来得及回……”话还没说完，陈方就已经觉得自己找的这个借口完全禁不起推敲，但说都说了……不管怎样，总比直接开口说，我不知道要怎么解释昨晚为什么要对你撒谎来的好吧？
　　陈方这样强行安慰着自己，但仍是有些忐忑，担心薛麟会因此生气。
　　万幸的是，薛麟并没有真要和他计较的意思，见他沉默，只将手中拿着的一杯热饮递了过来：“喏，给你的。”
　　“啊，薛总不用了吧……”
　　“是热可可。”
　　陈方还想拒绝，就听到薛麟说道：“我不喝可可的，你拿去吧。”
　　员工通道并不会对外开放，平时也只有工作人员才能进出。虽然不比商场大门口，但此时正是商场上班前的打卡时间，陈方几次都能听到通道尽头传来不少踩点上班族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他相信，不管来的人能不能认出薛麟的身份，就凭他们两个大男人面对面站在过道里的情景，路过的人都会多瞥一眼的！
　　薛麟像是半点也没察觉出他的窘迫一般，伸出的手始终停在半空中，没有收回去，就像是笃定了自己最后还是会接过那杯饮料。
　　他在原地纠结踌躇着的时候，薛麟也在细细打量着他。
　　几次接触下来，薛麟便能看出陈方的大致性格了——虽然容貌出类拔萃得让人隐约觉得有些距离感，但实际上，他的性格好到……几乎可以用乖巧来形容。所以为了不让别人感到麻烦或不快，在没有触及他底线的大多数时候，陈方最后都会是妥协退让的那个人。
　　是个宁愿委屈自己，来成全别人的傻子。
　　并不知晓自己的性子早就被对方看穿，被拿捏得死死的，陈方还在苦恼着自己才搜肚刮肠想到的几个拒绝借口没了用武之地。
　　热可可透过塑料的杯盖孔慢慢散发出甜暖的气息，绞尽脑汁都没有想到比较好的拒绝理由，陈方最后还是无奈地接了过来。
　　他正想开口告诉薛总以后不要再这样，自己会很困扰的时候，抬头却被对方因为笑而露出的一口白牙晃到了眼睛。
　　就和他初见薛麟时的那个笑容一样，对方毫不遮掩见到自己接过饮料后有多开心——陈方甚至能感觉到他弯起的眉眼泄露出的愉悦情绪有多么热烈，以至于让他略微一愣神，便忘记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
　　“嗯，听话。”计谋得逞，薛麟不止表情失控，就连说出的话都有些忘形。
　　“咳咳，薛总，我，我上班要迟到了……”没再顾得上什么礼节，陈方赶在脸彻底红起来之前，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
　　听话……是什么评价啊！又不是小孩子了！陈方心中羞恼万分，却又在觉察自己心中对这样的评价并无不满，还有些小小的得意后感到更加地羞耻。
　　小跑着进了店里的休息室，陈方迎面撞上了刚打完卡出来的谭雅。
　　看到她见到自己后，明显愣住了的表情，陈方还有些疑惑，打了招呼问道：“怎，怎么了？”
　　谭雅见陈方双颊泛着薄红，眉梢处挂着还未完全消散的怯意，此时又略显无措地看着自己，不禁也跟着老脸一红，问道：“外，外面有热成这样吗？”
　　“啊？什么？”陈方才反应过来她话中的意思，下意识拿自己的手背贴在脸颊旁，才发现自己的脸热得吓人。
　　美色当前，谭雅自然不会放过，忍不住双手捂脸，害羞又八卦地问道：“是因为今天情人节，有人和你表白了吗？”
　　今天是情！人！节！
　　意识到这点后的陈方，只觉得自己像是被迎头浇了一身醉人的红酒，脑袋有些隐隐发晕，刚刚薛总在员工通道的举动，在他眼里显得更加地别有用意。
　　谭雅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人脸颊两侧的红再次渐渐连成一片火烧云，就连低垂着的眼尾都带着不自知的撩人风情，让谭雅整个人都看傻了，当下便不管不顾陈方此时的心情，拉着他就往罗嫣那里带，嘴里还嘟囔着：“不行，我得和店长说，今天就让你这个妖孽站店门口拉客了，绝对没有带不进来的女生！哦不对，说不定还有男孩子！”
　　在总裁专属电梯门口等待了的徐言，脚忍不住一下一下地轻点着地板。
　　皮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一声又一声不耐烦的轻响，终于等到了电梯提示音响起“上行”的声音。徐言迅速站直，整理好自己的西装，在电梯开门时的瞬间，开口道：“薛总早上好，各部门的第一季度预算会议1分钟之后在第二会议室召开，大家都已经到齐了。”
　　“好。”薛麟又回到了平日里正经靠谱的模样，走出了电梯。
　　此时，距离总裁应该要到达的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第14章 不想将就
　　陈方还没有反应过来时，就直接被店长拍板安排定岗在了店门口。
　　夜幕渐渐降临，情人节一天的重头戏这才拉开帷幕。
　　手挽手笑得满脸甜蜜的情侣成双成对地走着，商场入口旁巨大的玫瑰花束拱成了一个爱心形状的大门，中庭里布置好的糖果色旋转木马旁堆积着粉白红三色的气球，耳畔边响起的音乐也是十足应景的情歌。
　　所有的氛围都在宣告着：今天，一切和甜蜜爱情无关的东西，都不值一提。
　　陈方刚刚在休息室简单吃了几口晚饭，便又重新回到门前。
　　用于控制进店数量的一米线外，已经有不少排队等候着的人了。见到陈方重新回到门口，队伍里的不少女孩子都眼前一亮。
　　陈方脸上保持着礼貌的微笑，站得笔直的身形显得整个人更加的修长，引得不进店的路人也纷纷侧目回看。
　　店里的人流压力，终于在饭点到来的时候稍稍减轻。
　　陈方不着痕迹地松下一口气，回头便见店里的各位同事满脸的笑容都格外真诚，想来是今天的业绩确实不错。
　　正在门口站着时，一旁忽然有人在叫自己。
　　陈方回头一看，便见曾在董事会巡查接待时，有过几面之缘的邱忆文扬手对自己打着招呼。
　　“怎么样？我看今天你们店里的人流量不错啊！”邱忆文拍了拍陈方的肩膀，态度自然地询问着。
　　“哈哈，你们也挺多的。”陈方客气地回话。
　　A品牌门店就在S品牌门店的斜对面，他们门店下午时便在门口摆了张小桌子，摆满了各种剪裁创新搭配得当的玫瑰花，还专门派了一位男士给店门口排队的客人纷发。
　　“唉，我们那些不过都是旧手段了。”邱忆文揽住了陈方的肩膀，故作熟络的样子让陈方感到有些不能适应，但对方并没有恶意，他也不好说什么。
　　这时，陈方只觉得一股淡淡的幽香略显霸道地窜入鼻尖，他顺势挡开邱忆文的胳膊，十分自然地转移开了话题：“嗯？你有没有闻到一股味道？”
　　“什么？”邱忆文略略张开双臂，陈方轻而易举地便捕捉到了香气的来源——正是邱忆文领口上别着的那朵玫瑰花，“噢，这个啊，这个是我们店里今日要求的服装配饰。”
　　领口上的那朵红色玫瑰花花瓣柔软，带着一丝淡淡的水气，却因为摘下来的时间太长，不可避免地显出一些颓态。
　　陈方确认了那玫瑰是真的花，有些纳闷：他从前怎么没发现，这玫瑰的味道能这么香？
　　因为好奇，陈方一时忘记收回自己的目光。邱忆文顺着他的视线，见他直盯着自己胸前的那朵玫瑰，有些好笑：“怎么？你想要吗？”
　　“啊？”陈方抬起头，只是眨了眨眼睛的功夫，邱忆文便已经将领口的玫瑰花取了下来，轻轻放在了陈方的手里。
　　“喜欢就拿去吧，我刚好回去换一朵新的再戴上就行。”邱忆文蛮不在意地笑笑，没等陈方给出反应便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店里。
　　陈方拿着那一只玫瑰，站在原地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时，谭雅从店里推门走了出来，见他手里的那朵玫瑰说道：“怎么？你认识A的那人？”
　　陈方摇摇头，说：“只是在董事会巡查接待的时候，说过两句话而已。”他这么说着，手上拿着的那朵玫瑰花再次飘来幽幽的香气，陈方下意识便将那玫瑰放在了鼻尖下嗅了嗅，香味十分霸道。
　　谭雅见状，了然说道：“怎么？是不是觉得味道香得有些冲鼻子？”
　　她顺势接过他手中的玫瑰，放在鼻子下一闻便皱起眉：“这A品牌真的是，年年都是老一套。情人节配红玫瑰，怕真花不够香，还得洒上些香水的味道来欲盖弥彰，啧啧啧……这花你还要吗？”
　　谭雅的表情很是嫌弃，陈方正愁着不知道该怎么解决，赶忙摇头。
　　“那我带进去了。”
　　谭雅将那玫瑰带进店里，虽然陈方有些怀疑她是不是要直接扔垃圾桶，但仍是松了一口气——这种略带象征意味的东西，即便送者无意，陈方也有些不好意思扔进垃圾桶，总觉得像是辜负了对方的一片心思一样。
　　为避免这个困扰，陈方只得拒绝所有告白者有意无意送来的东西，大到围巾毛衣玫瑰花，小到糖果饮料情书。虽然拒绝对他来说同样是件难事，可当不拒绝会造成更多麻烦的时候，陈方还是得硬着头皮当个不识好歹的人，在周围人对自己的仰慕中建立起一道铁壁防线。
　　陈方转着头，对面前来排队等候的女生微微笑着。
　　两个小姑娘的眼睛在泛红的脸颊上显得更加闪闪发光，目光时不时便落在他身上，又忍不住兴奋地小声笑着。
　　在将要进到店里时，陈方为她们拉开了隔离线。而其中的一个小姑娘也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口对陈方说：“小哥哥，你长的好好看呀！”
　　“啊，谢谢。”对方的双眼亮得有些吓人，陈方被夸后，也有些难为情。
　　两个姑娘很快便走进了店里，他站在门口上原地徘徊着，用手敷在面上降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商场的节日气氛烘托的太到位，被人夸奖之后，陈方竟觉得自己有些脸热。
　　一缕好闻的木香混杂在甜蜜的气氛里，让他禁不住眼睛微亮：他记得这个味道，那日为薛总戴胸针时他便觉得十分好闻。混杂在一片甜蜜中的清香仿佛一股清流，让他忍不住便抬起下巴，深深地呼吸了一口。
　　可入鼻全是糖果般甜腻的花果香，仿佛刚刚自己闻到的木香只是错觉而已。
　　陈方低头看向商场中来来往往的行人们，或许是其中的哪一位凑巧和薛总喷了同款香水吧？也不知道是什么牌子的。
　　心头浮现起薛总早晨堵在员工通道时的样子，陈方轻抿着嘴唇，笑了起来。
　　薛麟站在安全通道的角落，略显不满地接起徐言打来的电话。
　　“我知道了，马上就回去。”
　　挂断电话，薛麟腹诽着这情人节怎么就非得撞上年初公司最忙的时候，让他连抽身去买花的机会都没有。
　　等他终于借着吃饭休息的档口跑去花店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情人节当天，花店里那些包装精美的玫瑰花束，早就被各路人马预定完了，只剩下一些单枝的玫瑰花骨朵，聚拢在一起也没有五毛硬币那么粗。
　　只是……红色的玫瑰花太过热烈，他总觉得和那个人一点也不般配，反倒是温柔的粉色山茶更适合他。
　　花店里专属的花艺师今天接的单子已经满了，没有时间再接定制。薛麟想送，自然是要送好的。不愿意连送花这样的小事上都草率将就，薛麟也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空手走出了花店。
　　想是这么想的，可当薛麟看到邱忆文将胸前的那枝玫瑰花递给陈方时，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吃味了，尽管他知道对方应该，没有什么其他的心思，但耐不住陈方的颜的确是招人喜欢啊！
　　在没确定关系之前，随时都有可能被其他觊觎者先下手为强，在亲眼见识到陈方究竟有多招人喜欢后，他心里泛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好在几次短暂接触下来，看陈方对他的反应似乎并不排斥，但毕竟人还没有拐到手，万一半路就杀出了个程咬金呢？
　　薛麟暗搓搓地在心里，将告白的计划提上了日程。
　　他站在商场的拐角处隔着人群遥遥地看了他一会，忍不住拿起手机对着那纤长的身影摁了好几下快门。
　　手机微信传来消息，最近不知道为什么变得格外话唠的徐言，将一会要开的会议材料和内容简单转述了过来。
　　“嘶……”薛麟点开信息栏，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站在原地开始思考，为什么自己的这位秘书，好像从来都不需要吃饭时间？
　　就算他不需要，自己也需要啊！
　　薛麟收起手机，抬起头时便没再看到那抹身影，他只得叹了口气，转身走进办公电梯。
　　徐言又匆匆咬了一大口手中的鸡肉卷，将食物塞满了整个腮帮之后疯狂咀嚼着，空出来双手整理着开会需要的文件，还要留心越来越近的时间和电梯那里的动静。
　　在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徐言囫囵吞下嘴中的食物，拿起口喷清新剂往嘴里摁了两下，抱起文件夹站了起来。
　　“人都到齐了。”
　　徐言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走进办公室时，他明显感觉到薛总的情绪不太对劲。
　　在联想到他刚刚下楼明显就是去看一楼的那个大美人之后，徐言颇有些不怀好意地猜测着，今天正好是情人节，该不会是刚刚薛总下去的时候，正好撞上了大美人的女朋友吧？啧啧啧，这可真是太惨了……
　　薛麟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解锁后点开摁了几下，很快便锁屏，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会议上。
　　临近商场关门的时间，除却排队在结账的几位客人，剩下的人都站在一旁，听店长总结今天的店内情况。
　　王哥笑着送走最后一位客户，正打算关起店门时，远处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男人小跑了过来。
　　“我们到闭店时间了……”话说到一半，在王哥看清对方手里拿着的东西时，赶忙便闭上了嘴，替他打开了店门。
　　“不好意思，陈方，陈先生在吗？”
　　店里的人听到声音后下意识回头，便见那系着花艺围裙的年轻男人手里捧着一大束花，当下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纷纷转头看向被点到名字的人。
　　陈方顶着众人的视线走了过去，惊讶又窘迫地小声说道：“我就是陈方……”
　　“啊，好的，这里有一束要送给你的花。”那小哥看到他时，眼底闪过一抹惊艳，但仍是称职地将花束递了过去，上面还贴心地附赠了写有寄语的小卡片，“花我们送到了，祝陈先生……祝各位情人节快乐。”
　　花房的小哥在看到众人略带八卦的眼神时，便非常识趣地改了口，转身就走。
　　陈方抱着一大束花，正想叫住人问说是谁送的，抬头就不见了人影。
　　兴奋的女职员们羡慕地不断发出小声的惊呼，不由自主地便围了上来，谭雅忍不住开口打趣道：“陈先生，你的这位追求者很懂事嘛？”
　　“啊，我也不知道是谁送的……”陈方有些狐疑是不是陆延毅的恶作剧，翻过那张小卡片，上面写道：“希望对每个人都很温柔的陈先生，天天开心。”
　　“嗯？”谭雅也看到了卡片上的字，想到了几天前陈方接待的客人，“诶，不会是上次你接待的那几个女生吧？”
　　“看上去确实像是来店里的客人啊……”另外一个女前辈也这么说道，“也就只有女生才会这么浪漫，这么有心意吧！”
　　“男生也会送花的好不好！”王哥在一旁发出抗议。
　　谭雅翻了个白眼：“你们男生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也就只有在情人节这天会记得送花了。而且还一定送的是红色的玫瑰花，哪会懂得挑这么清新的山茶花和绣球花？”
　　“这有错吗？爱情嘛！就得是红玫瑰！”
　　“行了行了别吵了……”罗嫣见陈方仍站在原地，笑着说道，“可能就是你的哪位女性客人吧，记得拍张好看一点的照片发朋友圈感谢人家，知道吗？”
　　“可是我不知道是哪位……”
　　“女孩子倒追总是会比较害羞的嘛！”谭雅拍了拍陈方的肩膀，“她不署名，应该就是不想让你知道她是谁，你也不用点明，直接表达感谢就好了，明白吗？”
　　陈方犹豫片刻后，点头答应了下来。他看着手中的花，虽然不知道送花人是谁，但……他轻轻嗅着，粉色的山茶花连香气都是淡雅而温柔的。
　　能送出这样花束的女生，应该也是最善解人意的吧？希望日后自己拒绝时，她不会太伤心。
　　“唉，想当年，我也是曾经被女客人送过东西的人……”
　　“王永年你够了啊，那些富婆们送来的什么保健品和美容仪都还堆在库房里呢，你什么时候要拿回家？”


第15章 所谓喜欢
　　下班之前，罗嫣还特地叮嘱陈方要记得将花带回去。
　　“毕竟是别人送你的，放在休息室里不透气闷着，很快就蔫了，回去找个花瓶装点水，兴许还能多开几天。”罗嫣将包背在身上，准备下班。
　　可陈方不想就这样拿着一捧花四处招摇地走出去，在休息室里左右看了看，都没找到能将花装起来的袋子，只能想着一会去外面便利店问看看。
　　商场已经关门，路上应该也没多少人了，他这么安慰着自己。在做好心理建设之后，他这才强装镇定地，抱着一大束花往外走。
　　清场过后的商场只剩下几个工作人员三三两两挽着手结伴回家，劳累了一天的女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八卦着今天遇到的奇葩顾客，时不时传来一小串快乐的笑声。
　　陈方不愿惹眼，又生怕遇到哪家店面的熟面孔过来打趣，略微低着头快步往前走。
　　但人的直觉，有时候真的很奇妙。
　　这个预兆最初的反应，是自己的心跳忽然没理由地开始加快，像是在暗示有什么事即将发生一般，连心情都有些雀跃欢快地跳动着。陈方低头看了看手上的那束花，苦恼着难道是因为自己太久没收到花，心情才这么难平静下来的吗？还是说……因为今天是情人节的缘故？
　　山茶花花瓣羞涩蜷缩着，花蕊上还挂着两滴小小的水珠。陈方仍在低头思考着自己心脏怦怦乱跳的原因，忽然像是心有所感一般抬起眼睛，正正好与站在50米开外等着他的薛麟目光相视。
　　对方嘴角向上扬，露出了一抹温柔的笑。
　　陈方迅速将手里的花藏在了身后！
　　好看的塑料包装纸在背后摩挲出“唰啦唰啦”的声音，陈方看着他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心头慌乱。
　　等他在自己面前站定时，明明脑袋里还未组织好语言，他便急切地开口解释道：“不是女生送我的，这这花，我不知道……”
　　可越是着急，越是结结巴巴，陈方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对方误会什么，反复几次才将自己的意思表达成完整的句子。
　　“可能，可能是我的哪个客户，送过来的吧……”陈方见对方的眼神一直若有若无地看向自己的背后，眼中不见半分打趣和揶揄。眼见着瞒不下去，陈方没有办法，只得慢慢将藏在背后的花拿了出来。
　　粉色的山茶花含羞待放，被用心地搭配上了几枝蓝色的绣球和白色小雏菊，和拿着花的人一样情感温柔而含蓄。
　　薛麟也是才看到花的实物。在开会时匆匆接到花房师傅的微信，说因为不想让他在这个特殊的节日留下不快的记忆，加班加点地又扎了一束，拍过照片后就差人送了出去。
　　他伸出手指确认了一下写有寄语的小卡片也夹在其中后，浅浅笑道：“真好看。”
　　“你喜欢吗？”
　　他垂下眼眸浅笑着，那双眼睛注视着自己时，放佛有星星在闪。尽管薛麟将自己的雀跃和期待隐藏的很好，却忘记喜欢上一个人时，眼睛里是藏不住爱意的。
　　只一瞬间，陈方便知道这花是谁送的了。
　　他对我有意思。
　　陈方这样在心里告诉自己。
　　在意识到这点后，陈方心里忽然炸开一朵又一朵绚烂的烟花。他红着脸言语呐呐，一时间竟有些不敢再开口询问。
　　薛麟比他略高一些，将眼前人红得厉害的耳尖看在眼里，本想干脆一鼓作气表白情意，却在见到他不安羞怯的模样时泛起一丝退意，有些舍不得将人逼得太过分了。
　　这样来自陌生人的热烈追求，如果不是循序渐进慢慢来的话，他可能会被自己吓跑的吧？
　　薛麟开口问：“你要回去了吗？”
　　“对……”陈方捏紧了手中的花束，结结巴巴问道，“薛总，薛总也下班了？”
　　“嗯。”薛麟应了一声，又格外意有所指地解释道，“今天的事比较多，我也才刚下班，没有等很久。”薛麟说话的态度坦诚而自然，像是压根不知道这样的回答会让人想入非非，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半分变化——而这些发现无疑让陈方的心情变得更加窘迫。
　　本是随口而出的寒暄，却得到了一个不知其意图的暧昧回应。陈方的脑袋晕乎乎的，生怕自己再不经大脑思考的问话，会将话题引导至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不再胡乱开口。以至于在听到对方“一起走吧？”的邀请时，他只敢囫囵地点点头。
　　寒风裹着冰凉的小冰晶迎面吹来，微微张开嘴，呼出的气息变成白雾化在了空中。陈方稍微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薛麟竟跟着自己一直走到了人行道边上。
　　他记得，薛总是开车上下班的……他捏了捏那花束，忍不住开口询问：“薛总，你，你今天没有开车吗？”
　　薛麟走在人行道的外侧，整洁的西装外只套着件简单低调的黑色大衣，却莫名地把人衬得格外标致。对方闻言后侧过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问道：“你会同意我开车送你吗？”
　　不会。
　　陈方在心里立马回答道。
　　明明已经经历过无数次的告白，心里也早就清楚应该如何干脆利落地清理掉多余的感情，可当他在面对薛麟时，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果断的拒绝。
　　好在薛麟并没有计较他这让两人间气氛变得尴尬的沉默，只是继续慢慢跟着他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开口问道：“还是回学校宿舍吗？”
　　“对……”不提还好，陈方又想起上次自己对他扯的谎了，心中一下子又慌乱了起来，犹豫纠结着要不要为上次的欺骗道歉，就听到薛麟开口说：“那我便送你到车站吧。”
　　陈方只是微微一愣，对方便立马有所察觉，贴心地问道：“你介意吗？”
　　心里本就对上次撒谎的事感到抱歉，见对方这样礼貌不提，陈方心里的愧意更甚，慌忙摇头解释道：“不会不会，不介意！”
　　“这花，要不我来帮你拿……”
　　“啊不用了！不用麻烦，薛总。”陈方几乎没等到对方把话说完，便抢一步开口拒绝，等话都说出口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急躁。
　　薛总怕是从来没被人这样接二连三地拒绝过吧？他会不会生气啊！陈方忐忑地想着，自己从没见过他板起脸来的模样，想来脾气应该没那么大，应该……不会生气，吧？
　　心里是这么想着的，可当那双眉头在陈方的眼睛里，一点一点慢慢皱起来时，他还是有些心虚，犹豫着，要不要道歉。
　　皱起眉头的薛麟，周身不由自主地便散发出细微的压迫感，尽管这是因为长期处于一锤定音领导决策状态下的习惯使然，而并非出自他的本意。
　　正当自己心生怯意时，对方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太严肃，忽然间便低头笑了出来，打趣道：“这么喜欢？都不肯让我碰。”
　　因为紧张而高度敏感的情绪，在听到他这样意有所指的话时立刻便脸红了起来。明明知道他说的是花，但这样言语暧昧反而更容易引人遐想，尤其是见薛麟目光含笑却并无戏谑之意，陈方一时间也分不清他到底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之失。
　　并不擅长应付眼前的状况，他下意识捏紧着手中的花束，低声辩了一句：“我没有……”
　　“没有什么？”
　　受不住这样的打趣，陈方想抬头瞪他，却对上了一双好不无辜疑惑的眼睛。
　　没一会薛麟便忍不住笑了出来。
　　觉察出自己又被他给戏弄了，陈方不知怎么的心里并不生气，反而是担心自己脸上的温度又要不受自己控制烧起来，只低着头闷不作声继续往前走。
　　“等等。”薛麟忽然停住了脚步，“等我一下。”
　　陈方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却乖乖站在原地看他摸进大衣的内外口袋里，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
　　“找到了，”薛麟微微一笑，“手伸过来。”
　　陈方一手还拿着花，听到他这样说后，半点没有怀疑，傻傻地便将手伸了过去。直到手腕忽然被对方捉住，又仔仔细细地套上柔软的羊绒手套时，陈方才醒过神。
　　“薛总这，这，不太好吧！”他慌慌忙忙要将手套脱下来，却因为抱着花动作并不灵活，被薛麟轻而易举地捉住了手。
　　陈方还想再挣，可隔着手套都能感受到薛麟温热的掌心，带着不容分说的力道轻握着，就是不肯让他脱下来。
　　“你拿着花，手不能放进口袋里。你看，都冻红了。”薛麟指着他露在外面的另一只手，格外认真地说着，就像是在教训自家不听话的小孩。
　　陈方肤色偏白，露在外面的手指被寒风吹了没一会便开始泛红。
　　被他这么一说，陈方才意识到自己握着花束的那只手，手指已经有些僵硬不听使唤了。他换了一只手拿花，努力想要伸直那还在打颤的手指，冷不防却被薛麟两手捂住。
　　他掌心的温度很高，自己冻得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被包裹在其中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地慢慢恢复知觉。
　　掌心相贴，心尖忽然像是过了电，万年的冰雪忽然化开，莫名的情愫开始生根发芽。
　　心里头的高墙就要决堤，陈方感觉到一丝陌生的不安，瑟缩着，忍不住想将手抽回来。
　　薛麟感受到自己手中捂着的那只手隐约传来的退意，也没有再坚持，开口说：“我帮你带上。”
　　纤长的手指被他隔着手套一一戴上，来自其他人手的抚摸，隔着手套轻轻划过自己的指节，明明没有任何肌肤上的接触，却让陈方的心头莫名蒙上一股羞耻感。
　　薛麟没有察觉到他的羞耻，只是细细地抚平了手指间的细微褶皱，又扯了扯陈方的袖口，确认风不再会钻进去后，才后退半步，说道：“行了，这样就不会冷了。”
　　陈方呆愣地看了看手套，抬头看向他时，眼底忽然有股湿意克制不住地想往上涌。
　　他努力眨了眨眼睛，想将那股热意压下去，而从未移开过眼神的薛麟很快便担忧地再次靠上前，问道：“怎么了？沙子进到眼睛里了吗？”
　　陈方摇头，忽然觉得鼻尖一凉。
　　抬手去摸时，小小的冰晶在手套上洇湿出点点痕迹。
　　每一年都不会错过情人节的那场雪，终于飘飘扬扬落下了。


第16章 风雨欲来
　　像是冬天对人间还留有余念般，情人节午夜的这场小雪连连绵绵，一下便是好几天。
　　陈方在宿舍里，对着手机笑得像个傻瓜。
　　陆延毅对他这幅模样，已经从最刚开始的鬼哭狼嚎，严刑逼问，到如今见惯不怪，甚至还能时不时抽空酸上一句：“你看上的人，得长成什么倾国倾城的样子，才能让你这样藏着掖着不让人看啊”。
　　“别瞎说。”陈方晲了他一眼，眉眼含笑，带着股别样的风情韵味，连陆延毅这个大直男的心都忍不住空跳了一下。
　　“是是是，还没有确定关系，只是暧昧期！”陆延毅胡乱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见不得陈方如今周身散发出的快乐气息，没好气地说道：“是男人你就给人家妹子一个痛快，吊人胃口可不是你的风格，要，快刀斩乱麻！”
　　陈方半点没有听清陆延毅在一旁说什么，只捧着手机，看着薛麟发过来“喵星人的十大沙雕行为”的短视频痴痴笑着，连打字回复的一连串“哈哈哈哈哈”都十分快乐。
　　“喂喂喂！可不可以多关爱一下你的单身狗舍友啊！！”陆延毅一脚踹向陈方的椅背，试图将他被手机绑架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来。
　　“嗯？你说什么，我听着呢。”陈方双眼不离屏幕，嘴上应付了他两句。
　　陆延毅无语了，说道：“你不是说找好房子了吗？什么时候准备搬家？”
　　“明天就能搬，旧房子那里的东西我已经收拾好，直接寄过去了，明天整理一下就好。”手机那头的薛麟终于要去开会了，陈方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
　　“不用我帮忙？”
　　“不用了，没多少要整理的。”陈方说着，“你不是也要准备去实习了，哪里还有时间？”
　　“那我为朋友搬个家的时间还是能挤出来的嘛！”陆延毅话才说到一半，陈方的手机忽然响起信息的提示音，没等他开口接着问，陆延毅便看到他用极快的速度拿出手机解屏看信息。
　　“啧啧啧，瞧你这出息……”陆延毅本还想在调戏他几句，却见他的眉头忽然皱了起来，像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怎么了？什么事？”
　　“没事。”陈方看着皎皎班主任发过来的信息，又从头到尾看过自己这个妹妹开学考试的成绩和排名，眉头皱得紧紧的，“是皎皎的成绩。”
　　“怎么，退步得很厉害？”陆延毅知道陈方有个读高三的妹妹，“你妹妹不是重点班的嘛？再退步能退到哪里去？”
　　陈方心里安慰着自己，想着或许是皎皎难得失利一次，这样大惊小怪打电话过去问怕也是不好。只是……他看着那总成绩后鲜红字体标注的“退步108名”，隐隐有些担心，还是忍不住给婶婶打了个电话。
　　“喂婶婶，最近还好吗？哦，对，下雪了，你要记得多给弟弟穿件衣服。是，啊，我就想问一下，皎皎最近怎么样？”
　　“哦……没怎么样是吧？哦没事没事，我是担心她压力太大。”
　　“最近周末都在外面是吗？哦去图书馆啊？不会不会，弟弟那么懂事，哪里会吵到她。”
　　“行，好的，谢谢婶婶。”
　　把电话挂掉了，陈方眉头仍皱着没有松开，陆延毅看着他已经脱离了傻乐状态，回到平时正常的样子后点点头：“说实话，你还是正常点的时候好看一些。”
　　“我哪时候不正常了！”陈方暗想着或许真的只是成绩波动吧，不要太敏感了，便也松开眉头，笑着回了一句嘴。
　　但其实，他确实能感觉到自己精神上久违的放松和愉悦，难怪有人说，当陷入爱情时，身体和大脑会自动分泌出快乐的多巴胺，这样的理论居然真的不是伪科学。
　　“诶不过啊，说实话，”陆延毅拆了一包薯片“咔呲咔呲”吃得起劲，“大学四年里，那么多来找你告白的人，你就真没有心动过的？”
　　陈方单手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着，又看了看陆延毅满脸期待的神情，说道：“我有和你说过，我曾经有和一个学姐在一起过吗？”
　　“！！”陆延毅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碴，拖着椅子一脸兴奋地过去，“什么时候的事？大一下学期？是那个艺术系的系花吗？”
　　陈方点了点头，艺术系的系花是大他一届的学姐，也是个性格温柔包容的人，但是……
　　“她主动来追的我，我答应了。半天后，她就后悔了。”
　　“那学姐傻吗？都答应了还反悔？”陆延毅说道，“反悔的理由是什么？总不会说是什么愚人节玩笑，还是真心话大冒险玩输了吧？”大学社交场合多，被人怂恿着告白的人也很多，喜欢看人出糗的人，更多。
　　陈方摇了摇头，他其实已经不太记得那学姐拒绝自己的理由是什么，但表达的意思，总归是“我虽然很喜欢你，但和你在一起的话压力太大了，我受不了”之类的。
　　陆延毅听完后目瞪口呆：“所以那学姐，是一开始告白的时候，就没打算要和你在一起，只是想试试看？然后没想到你答应了立马就反悔了？这不是拿你当猴子耍嘛？”不等陈方回答，陆延毅说，“啧，那这个学姐也赚大了，就这件事也足够她在大学里吹个三年了。”
　　陈方倒是记不清楚后续，当年只过了半天又被人反悔，相比于对方愧疚万分的抱歉，他的心情确实没有半点波澜，甚至还能开口安慰对方说没有关系，不必自责。
　　现在想想，或许自己当初会答应她，也只是觉得这个人的性子好相处，看上去也和我很合拍，所以才会答应下来，并没有多少感情在吧？
　　他原以为，那种山盟海誓你情我浓的爱情，只会出现在小说或者电视剧里。现实生活中的婚姻，哪有那么多爱可言？不都是看着合适便结婚，凑和着便这么过了大半辈子吗？有什么感情是不能慢慢培养的？只要有心，好好相处总归不是难事。
　　但这样的想法，却在遇到那个人时，被全盘推翻了。
　　连陈方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每每在面对薛麟时，总会克制不住地脸红心热，总会莫名心虚地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甚至在他对自己笑时，会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他转头看着那束放在阳台饮料瓶子里的花，含苞待放的山茶花在冬日暖阳的照耀下，一点一点舒展开蜷缩着的花瓣，带着刚走出温室的新奇和探究，张扬而肆意地享受着这个世界，享受着当下。
　　总之，当初和现在，一点都不一样。
　　“说真的，我看你现在这样样子，比之前精神多了，也……更有人气了。”陆延毅看着陈方，发自内心地感叹着，“真不知道那个妹子是哪路下凡的神仙，才能收了你这样的妖孽。”
　　陈方眨了眨眼睛，这才想到自己并没说送花的人是位男士。
　　他甚至也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从不觉得与薛麟性别相同这件事，会给自己带来困扰，理所当然地接受了同性的这件事。
　　他只是单纯地喜欢自己和他在一起时的感觉，自己心底里那口沉寂已久的小井被他投入的石子惊起涟漪，沉淀许久的感情终于被人翻了出来，他感觉到心里的情绪，开始会随着另一个人的举动起伏，生动而鲜活——第一次能有这样的体会，他心里除了新奇，便是满满的惊喜。
　　爱情或许并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但也绝对是必不可少的一味佐料吧。
　　当陈方走进店里时，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同事看过来的目光有些不同。他浅笑着大国招呼之后，便走进了更衣室。
　　“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小陈整个人，好像都不一样了啊？”
　　“就像是摆脱什么压力之后，浑身轻松的样子。”谭雅在一旁细细观察着，得出了结论。
　　“小陈不是今年才毕业的吗？能有什么压力啊。”王哥站在柜台旁不屑一顾，“现在的小孩可真是扛不住压力。”
　　“呵，你就等着吧，等小陈开始做业务后，这店里没人给你垫底的时候我看你慌不慌！”谭雅的话一针见血，王哥还想争辩几句，谭雅没理他，笑着便迎上刚走进店里的熟客，亲切招呼着。
　　陈方还在仓库里清点着商品库存，没一会便看到谭雅笑得和花一样走了进来。
　　“心情这么好，是大单子吗？”
　　谭雅得意洋洋地点点头，将刚开出来的单子递了过去，陈方看着那一连串列下来的货单，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嘶……真是有钱人呢。”
　　“这才哪到哪呢，之前罗嫣手里还有个客户，每回都来店里看当季的高定，只要是她能穿得下的，全都要。她来一趟，基本能顶的上我们一个季度的散单总额呢。”
　　“他们有这么多需要穿出去的场合吗？”高定走的路线并不亲民，寻常家庭聚会肯定用不上，又不是明星要天天走红毯，怎么就需要这么多衣服呢？
　　“哎呀，我们小陈可真是涉世未深呢，”谭雅见他如此天真，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些有钱人啊，没有场合穿，也会制造场合。再不然，就是买回去就放在衣柜闲置也好，这叫‘我可以不穿，但不能没有’，懂了吗？”
　　陈方有些似懂非懂，或许有钱人的消费观念确实和一般人不一样吧……
　　“只不过呢，”谭雅看着陈方，颇有些耐人寻味地说道，“有钱人既有他们的活法，自然也有他们的压力和烦恼，我们这种小老百姓，也不需要太过心里不平衡，对吧？”


第17章 有钱人的追求
　　老天似乎是看不惯薛麟前一阵不务正业的摸鱼行为，终于派下了个大项目，让他回归本职工作忙得飞起，再也没时间发信息骚扰陈方。
　　而陈方在开始尝试轮班换岗之后，也逐渐忙碌起来。
　　生活一切如常。
　　店里的王哥继续陪着还在犹豫不决的年轻白领，这边店里又进来了人。
　　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士，一头保养得当的秀发优雅的挽在耳后，细心搭配过的衣服和装点得恰到好处的饰品，都看得出这是位十分在意自己外貌的女性。陈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士，却隐约发觉对方精致的妆容都遮掩不住面上的憔悴，像是非常疲倦的模样。
　　她进来时看到陈方后，略微愣了愣，转而又低头笑了起来，却半点没有开心的模样。
　　“您好，女士，请问怎么称呼？”陈方保持着面上的微笑，略微倾身说着。
　　那女士略微低着头，开口回答：“姜……”
　　“好的姜女士，我叫陈方，负责您今天的进店服务，你有需要看点什么吗？”
　　那漂亮的女士低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久久没有开口。陈方在看到她肩膀微颤时，内心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却不敢开口催促，只保持着和煦的笑容耐心等待着。
　　“我，我不需要什么……”女士开口，语气发颤，看向陈方时，双眼已经蓄满了泪水，“你们这里可以退货吗？”
　　陈方便是再有心理准备，在看到对方抬头便泪如雨下的那一刻，还是有些慌了阵脚：“姜小姐，您，您别哭啊……”
　　“你们这里，可以退货吗？”在泪水落下时，姜小姐像是终于控制不住自己情绪般，带着哭腔的声音大了不少，还将手中大大小小的纸袋提起，再一次问道：“你们这里，可以退货吗？”
　　“这些，这边全部，都是在你们这家店里买的。”
　　“有的才拿到货不久，根本就没用过，连小票我都带来了，你看，这些这些和这些……”
　　姜小姐将那些小票数据在手掌上摊开，径直伸到陈方面前，带着哀求地哭诉着：“都在这里了，可以吗？可以的吧？啊？”
　　陈方这边不寻常的动静自然引来了店里人们的关注，陈方内心短暂地慌乱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拒绝，店长罗嫣便及时走了过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姜小姐见自己递去的票据久久没有被人接去，像是终于忍受不住委屈，捂住脸放声大哭。
　　“好了好了没事了，”罗嫣伸去手轻轻拍着对方的肩膀安慰着，抬头用眼神询问着陈方这是怎么一回事。
　　陈方其实并没有搞清楚是什么状况，结结巴巴地说：“这位是姜小姐，她刚刚好像是问说，能不能退货……”
　　罗嫣皱起眉，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仍旧轻拍着怀里人的肩膀，柔声安慰着：“姜小姐，有什么事我们进到休息室里慢慢说可以吗？行不行？”
　　姜小姐的哭声仍旧没有停下来过，但也是顺从地点了点头同意了下来。
　　罗嫣在前面低声细语地安抚着对方，陈方略显尴尬地将地上姜小姐散落的纸袋拎起来，一同进到休息室。
　　一旁的王哥好说歹说都没有拿下那位年轻白领的单子，才将人送出门，回头便八卦地搭上陈方的肩膀：“怎么？那妹子是被你给美哭的吗？嚎的这么大声？”
　　罗嫣打开休息室的门，见王哥一副看热闹的样子，皱着眉斥了一句：“别看热闹了，陈方，你去倒一杯温水送进来。”
　　好奇心没得到满足的王哥扁了扁嘴，只好重新回到岗位上去。
　　陈方在饮水机里接水时，谭雅站在一旁搭话道：“那位是姓姜吧？我记得她对象在店里的时候出手很大方的，闹成这样，难不成是分手了？”
　　陈方也没料到自己能摊上这样的事，一脸苦笑：“她一进来就哭，我也不知道啊。”
　　等他端着温水走进休息室时，姜小姐的情绪已经稳定了许多，虽然还抽噎着，但好歹能开口说话了。在接过他递来的温水时，还不忘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方见罗嫣并没有让他离开的意思，便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罗嫣看着眼前的人情绪稳定后，才柔声解释道：“姜小姐，我们门店呢，是有规矩的。货品一旦出了柜台，除非是官方瑕疵大于70%，否则我们是不会予以退换的。”
　　“可是我，这些东西有的都还没拆啊，”姜小姐的声音有些崩溃，“这些，这些，都没有拆过，也不能退的吗？”
　　“很抱歉……”罗嫣的微笑带着歉意，但拒绝的态度十分坚定。
　　“为什么啊！我就是想把他给的东西全部都扔掉而已，为什么不行啊！”姜小姐眼里的泪水再次涌了上来，“他送我的东西，现在让我还钱，这些好几十万好几百万的东西，我哪里有钱还他啊！”她打了一个哭嗝，“明明我才是被劈腿的那一个，明明是他对不起我，为什么我会这么惨啊……”
　　“是不是，有钱人都是这样，可以玩弄其他人的感情，根本不在乎被人的付出啊？”
　　“我和他在一起，所有的人背后都笑话我，说我是看中他的钱，我为了他忍受那么多人的嘲笑，我容易吗？他凭什么说劈腿就劈腿？还这么，这么理直气壮……”
　　“我是真的很喜欢他啊，”泪水弄湿了她的妆面，再也不会顾及脸上的妆容，她只拿着纸巾狠狠地擦着脸，“明明当初，也是他先追着我，我不答应，他就一直追。当时我就说我们两门不当户不对，不合适，他非说自己能够克服，他说他爱我，一辈子都不会变。”
　　“这她妈的才过了不到三个月！床都上过了，怎么就能变卦了呢？”
　　“有钱的人真的，真的，真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吗？”姜小姐的情绪愈加激动，看着眼前的罗嫣忍不住就想寻求安慰，“姐姐，我好后悔啊，我怎么这么傻，怎么会对这种人动了真心啊……”
　　“他明明就只是想玩玩而已，我怎么就动心了呢……”
　　罗嫣又递过去一张新的纸巾，似乎是知道眼前的人只是需要一个情感发泄的出口而已，并没有出声应着她的话，柔声安慰道：“你这么年轻漂亮，以后肯定会找到那个对你好的人了……”
　　“不可能了啊，”姜小姐泪眼模糊，“遇到他，已经用完了我这辈子所有的运气了，我怎么可能还有心思找其他人呢？”
　　罗嫣用眼神示意陈方出去再那些纸巾进来，继续安慰着情绪崩溃的女人。
　　陈方默默关上门，刚转身走出去便对上八卦的同事们，王哥等不及率先开口问道：“怎么样？是分手了还是劈腿了？”
　　看着众人期待的目光，陈方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点点头胡乱应着：“差不多吧……”
　　“啧啧啧，又是被有钱人骗身骗心的人，”王哥摇摇头，“只是看来这姑娘还算是单纯的，能伤心成这个样子，真傻！当时被有钱人追的时候，不就该预料到会有今天这种结局吗？你情我愿的事，何必这么苦大仇深的。”
　　“有钱人啊，果然无情。”另一个柜姐故作感慨道，却又忽然话音一转，开玩笑闹道：“不过我也愿意啊！老天爷，也让我尝尝这无情的滋味吧！”
　　这样的玩笑引来了众人一连串“哈哈哈哈”的笑声，陈方背对着他们拿起纸巾，脸上却怎么也没办法跟着一起露出笑容来。
　　“小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王哥拍了拍他的肩，露出会意的笑容，“难不成是看美人落泪，心疼了？”
　　“没有啦，怎么会……”陈方勉强笑了笑应付着，“我送纸巾去了。”
　　姜小姐在店里哭诉了两个小时，直到最后要走时，还瞪着一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看着陈方，异常认真地说道：“你这么好看，一定也会有很多人追求你吧？”
　　“真的，不要轻易相信那些好听的话，都是骗人的。我希望你永远，永远也不要遇到像我这样的事情。”
　　“可是像我这样自作自受的傻瓜应该也不太好找了吧？”姜小姐的眼睛因为哭了太长时间，此时再也挤不出一丁点泪水下来。
　　她的嗓子发哑，整个人和进店时相比，像是被卷走所有的精力，一瞬间便苍老憔悴了好几岁。
　　“谢谢你们今天听我发牢骚，麻烦你们了，谢谢。”姜小姐略微弯腰对两人一一道谢，这才吸了吸鼻子转身离开。
　　罗嫣看着对方离去的身影，才总算解脱般得以松了口气：“唉，总算是走了。每个月都会遇上一两个这样的人。”
　　“有钱人啊，哪会这么容易就看上普通人呢？真是太傻了。”
　　她还感叹着，却意外没有听到身旁人的应话，侧头时才发现陈方的眼神有些飘忽，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面色难看。
　　“喂，走神啦？”罗嫣拍了拍他，见他吓了一跳，转过来时脸色还有些发白，想着应该是没见过刚刚的场面，笑着安慰道：“放心吧，这种事等以后见多了，你就知道该怎么应付了，没关系。”
　　“谭雅之前还遇到过一个有钱人，每周都带不同的小三小四过来买东西呢，早就见惯不怪了。”罗嫣笑着，只觉得陈方看似沉稳，说到底却还是个刚出社会的新人，还是需要再多见见世面的呢。
　　“行了，进店吧。”
　　商场的暖气开的很足。
　　但陈方心里的温度，却陡然降落到了冰点。


第18章 屋漏偏逢雨
　　薛麟敏锐地感觉到最近陈方对自己态度冷淡了。
　　不是出于礼貌保持距离的点到为止，而是不想和你多说话的那种冷淡。
　　具体是哪里有变化，他也说不上来，但就是能感觉到他对自己的回应突然就消极了起来。
　　他皱着眉，看着对方连无话可说发来的“哈哈哈”也只有敷衍的三个字，觉得有些不太对劲，但又不可能直接开口去问——万一点破后对方其实根本没什么事的话，这样不就显得自己太过玻璃心了？
　　最好的解决方法，还是见一面比较好。
　　像是看出了薛麟的想法一般，徐言抱着一摞文件走进办公室，直接在桌子旁边放下，不给他留半点打断的余地开口：“这些是明天会议要用到的合约和资料，我已经全部分类好了，请薛总过目。”
　　薛麟：“……”
　　翘班的计划被尽职尽责的秘书给堵死了，薛麟叹着气，又看了看微信里陈方的回复，满腹心事地放下手机。
　　见对方终于不再发信息过来，陈方松了口气，退出对话框时却看到脸陆延毅发过来的信息：“你怎么没把花给拿走？”
　　发过来的照片上，插在塑料瓶中的粉色山茶花已经完全开了，细长的枝干像是支撑不起硕大的花朵一般略略低着头，显露出一股颓败的气息。
　　他低下眼眉，一字一句，打道：“替我扔了吧。”
　　陈方盯着那张照片，当初收到花时的喜悦情绪他已经记不清楚了。他明知道这种离了土的花，即便是惊喜照料也活不过一星期，可当真看到那束花半谢欲凋的模样时，心里莫名地有些难过。
　　连他自己都搞不清楚，明明是件一开始就知道会发生的事，可当事情真的发生后，还是会感到很失落。就像是从没得到过的东西，可当你失去的时候，一样会比谁都伤心。
　　伤心什么呢？伤心其他人最起码还曾短暂拥有过吗？可总归是不适合自己的东西，就算今天不丢掉，明天，后天，哪怕是未来的某一天，也会是要丢掉的。
　　老话说，长痛不如短痛，不是吗？
　　他抽了抽鼻子，将手机收回到口袋里，转身走出休息室。
　　情绪就是再消沉，也不能带到工作上去。
　　陈方面上虽然仍带着礼貌的笑，接待客人时的礼仪也让人半点都挑不出来错，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此时他的情绪不佳。
　　尤其是和前几天对比起来。
　　老天爷仿佛在怜悯他的自知之明，今天一整天下来的工作，陈方都没遇到什么麻烦的事情，连着接待的几位客人都极其省心，选款式和结账时也十分的干脆利落，半点没有拖泥带水。
　　看，这不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吗？就是再困难的时候，日子不也是就这么地过下去了吗？就别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了。陈方在心里给自己打着气，想让自己看的开一些。
　　可生活总是会在你自以为做好万全准备时，对你发动狠狠的一击，让你猝不及防。
　　陈方在休息室里接到电话说二房东卷款跑路，房东要将房子收回去的消息时，站在原地，整个人都傻了。
　　“我也只是房屋中介，也被那个人骗了，现在真正的房东要求你立刻搬出去，我也只能先这样通知你，希望你也多体谅一些。”电话里中介的声音烦躁不已，显然也是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
　　陈方张了张嘴，开口时才发现自己的嗓音虚得微微有些发颤：“那我之前交的钱……”
　　“我也没办法啊！现在都找不到他人，我们也不可能垫钱还你的对吧？你冤有头债有主，去找那个人吧？”
　　“我怎么找得到？！”对方的回应太过荒唐，陈方忍不住提高了音量。
　　“我们这里顶多，撑天了也就能还你最初中介费的80%，剩下的只能你自己去解决，看是要报警还是怎么样，我们这边是没有办法了。”那个人生怕陈方在纠缠，慌忙撇清了责任，“还有，你赶紧把东西搬出去，大房东没收到钱说今天就要换门锁了，你动作最好快一些。”
　　被挂了电话，陈方脑袋一片空白，押一付三的房租，加起来也有1万多，他当初拿不出这些钱，还是刷了两张银行信用卡才付完的款，现在不仅全部都打了水漂，他还即将无家可归。
　　他慌慌张张地跑去找罗嫣想请假，却得知她今天下午去总部开会不在店里。
　　店里的女前辈见他似乎很着急的模样，说：“要不你问看看休假的其他同事能不能先帮你替一天，这样才不会被算作是矿工，影响月末考核。”
　　陈方感激地点点头，打开微信列表对照着今天没上班的同事，一个个地发消息过去解释缘由，却迟迟没有人答应。他抱着手机等待着回复，却迟迟没有信息发过来。焦虑让他在招呼着进店的客人时，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笑容。
　　等谭雅终于回复“可以”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快一个小时。
　　他匆匆忙忙地换好衣服跑向车站，却正巧撞上了车开两米就要堵个五分钟的下班高峰期。短短二十分钟的车程，愣是走了快了一个小时才到。
　　在他终于到达租房的地点，一口气爬上楼，看到的，便是在门口杂乱无章地堆积着的各类用品，在狭窄的楼梯间里占据了大半公共空间——陈方第一次体验到，原来这个社会在对待成年人时，是多么的不留情面。
　　房屋中介赶到后，见到的便是这样的情形，有些心虚地安慰道：“先看看东西有没有少，我再帮你和大房东沟通一下。真是太过分了，说换锁就换锁！”他边嘟囔边摸出手机下楼打电话，只留陈方一个人在原地。
　　那一瞬间，昏暗的楼道灯光下，陈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根本无家可归。
　　他忽然间有点崩溃。
　　他不知道自己的人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原以为，只要自己在遇到困难时没有逃避，好好解决了，他便可以面对所有挑战。
　　可临到头来，他才发现，这不是因为他有独当一面的勇气，而是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面对他已经别无他法——他再也没有可以用来躲避的港湾了。
　　四年前自己刚进大学时候意气风发的模样彷佛是上辈子的记忆，陈方此时神情恍惚，对“未来总能慢慢变好”这件事突然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去而复返房屋中介看到他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有些发怵，小心翼翼开口问道：“小伙子，那房东说之前你寄到这里来的几个同城的大包裹，他拒签了，让发还原地址去。其他的东西，你看看还有少的吗？”
　　话刚说完，一言不发的人忽然抬起头看他，橘黄色的街灯下，那双眼睛里有微光点点，眉尾处一抹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若隐若现。或许是他脆弱而备受打击的模样让房屋中介难得有些良心发现，也有可能是他担心这个不能接受社会毒打的年轻人一旦离开自己的视线，便会做出什么不好的事，只能柔和下语气和他打着商量：“你现在有地方去吗？我帮你一起把东西收拾过去？”
　　陈方的眼睛闭上，狠狠抹了把脸，开口的声音沙哑而疲惫：“我问一下。”
　　他打电话去给之前的房东老爷爷时，心里仍是有些没底，好在老天爷对他的怜悯还没用完，那老爷爷在知道他此时的情况时没半点犹豫就答应了，甚至还宽限陈方能在继续住上一阵。
　　“之前看房的人也说，那老房子又是一室一厅，怕是没那么好卖。你找不到地方就先回来住着，房租什么的慢慢来也没关系。”老人总是念旧又心软，当初看着陈方，便总能想起自己儿子年轻的时候，自然不舍得他真的流浪街头，“快些过去吧，我没换门锁。今天天气冷，回我那屋暖暖身子。”
　　陈方的眼泪差点流出来，他抽了抽鼻子再三道谢，抬头面对房屋中介说话时，总算也多了些力气。
　　重新将东西送回原来住的地方，陈方真的发自内心地感谢这位好说话的老爷爷，在心里默默许愿：我陈方愿意花费自己三年的好运气，来换这位好心的老人以后平平安安。
　　乱七八糟散落的东西被中介叫了辆车拖到原来的地方，陈方也顾不得疲惫，拆开包裹便开始收拾，直到晚上凌晨四点，他才合衣躺在没来得及换好被套的床上，闭眼昏睡过去。
　　梦里，他久违地见到爸爸和妈妈，埋在他们的怀里，不顾一切狼狈不堪地嚎啕大哭着，直至清晨早起的闹钟响起他睁开眼，才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浑浑噩噩去到店里，陈方的脸色比昨天更不好了。谭雅面色闪过一次尴尬，开口只先关心地问昨日的事情是否都处理好了。
　　陈方嘴角努力扯起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弧度：“差不多了，谢谢谭姐。”
　　往日里十分和善的王哥从一旁走过，却连着翻了好几个白眼来回应陈方的招呼。
　　陈方不解——他根本不记得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谭雅面色尴尬说道：“王哥说……你抢了他的单子。”
　　“抢单子？”陈方皱起眉，忽然想起昨天自己接下单子的女生，明白过来：“我说昨天见那个女生怎么有些面熟……”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说：“要不我和财务说一下换给他？”
　　“呵，我需要你这样的施舍吗？”王哥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本来也就是走后门进来的花瓶一个，什么都不懂就敢抢单子，切，还说是什么名牌大学毕业的，一点职业素养也没有。”
　　谭雅觉得王哥这话说的有些过分，但因为不关自己的事，她也只是微微皱起了眉，没有开口帮腔。
　　“抱歉王哥，我昨天没有注意到，抢了你的单子。我，要不然我下个单子算给你吧。”既然不想找财务换，这便是陈方能想到唯一的解决办法。
　　王哥人尚在气头上，开口便是讽刺：“就你一个新人？这个月就剩两天，你能不能走狗屎运再开出单子来还不一定呢！”
　　“干什么呢？”罗嫣到岗了，看着气氛明显不对的两人厉声问道。
　　“哼，不过是仗着脸有几分好看的小白脸……”王哥仍是心有不平地嘟嘟囔囔着，却也不敢真在罗嫣面前闹起来，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第19章 摇摆不定
　　一整天下来，王哥对他都没有什么好脸色，逮着机会便在一旁和其他同事阴阳怪气嬉笑着，摆明了就是想让他不舒服。
　　这才刚上班没多久，就把同事关系处理成这个鬼样子，以后可怎么办？陈方正心烦意乱着，口袋里已经震动许久的手机终于引起了他的注意。
　　陈方掏出手机，直到看见班级群99+的消息这才想到晚上便是班级的聚会。
　　班群里众人嬉闹着发着表情包，扬言着要不醉不归，像是要抓住青春的尾巴最后放肆一把。
　　而他此时想的，却是自己那个还乱七八糟堆积着杂物的房间，心里憋闷，根本就没有去聚会的心情。
　　不愿在班群面前当众扫兴，他趁中午休息的时候，点开班长的头像私聊，只说晚上的聚会自己不去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来了！！！！！”班长发来的信息后跟着一连串长长的感叹号，试图借此挽回他的心意，“如果没有特殊情况，还是去一下吧。班导和几个专业老师都会来的。”
　　“哦，还有，你如果不来，怎么拿毕业证和学位证？那可是要本人签名确认的，就差你和其他几个在外省的人了，他们都是今晚聚会后签名拿走。我还得帮你们背到现场去呢，可重了，你不准放我鸽子！”
　　看到班长发过来的话，他本就不坚定的心也犹豫了起来。
　　班长久久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复，只当是自己说动了他，又想出各种各样的借口企图说服他改变主意。陈方只是一个不留神，手机屏幕上便被她的消息刷了屏。
　　四年大学生涯，当初既然是充满期待地开始，如今便圆圆满满地去画个句号吧。陈方叹了口气，回复了个“好。”
　　对方欢乐的感叹号一连串一连串地发过来，有些刺眼，陈方默默锁了屏。可黑下去的屏幕瞬间又再度亮起，他心情复杂地看向从昨晚到现在发了数十条信息过来的薛总，半晌无话。
　　若是平常，他一定会因为这样不回复消息的举动十分不礼貌，而让冷处理这件事变得功亏一篑。
　　可如今，他却真的是半点应付薛麟的精力都没有了。
　　我该怎么回复他？
　　直接开口告诉他，我确实有点喜欢你，但我现在没有力气谈感情，所以请放过我，去找别人吧？
　　万一薛麟一开始就只是想玩玩而已，根本没有谈感情的说法呢？这样庸人自扰，不就让本就是个笑话的我更加可悲？
　　拒绝的话，我应该很熟练才是，应该……很容易说出口才对，可为什么就是狠不下心来呢。陈方看着对话框里，对方连着发过来的两三条日常问候的信息，控制不住对他这样不逾矩的关心的深深眷恋。
　　即使是这样普通的关心，在父母离开之后，他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收到了。
　　“陈方！去库房帮忙搬一下货！”
　　“来了！”被谭雅的声音惊醒，收起手机。
　　如果不回复信息的话，薛总应该就能知难而退的吧？陈方想着，却又忍不住担心对方会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不识好歹。
　　频频走神让陈方没有注意到身旁放着搬运货物的推车，不设防踩上去后便被滑轮带着往旁边倾斜了大半的身体，狠狠摔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声响。
　　“你没事吧！！”谭雅惊呼着，赶忙从货架旁走过来扶起他。
　　陈方的脑袋摔得懵懵的，有些耳鸣，在地上坐了好久才缓过神来对谭雅说没事。
　　“你刚刚那一下摔的声音可大了，你确定真的没事吗？”谭雅的脸色很是担忧，她看着陈方略略被嗑到的下巴红起了一片，隐隐有些要肿起来的意思，“我去药店给你买个药膏涂一下吧？”
　　“不用了嘶……又没破皮，没事的。”陈方还想笑，却不小心扯到了痛处，咧着牙让谭雅不用这么麻烦。
　　“你这样都破相了！”谭雅见他还是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简直比他还要心疼他的那张脸。
　　她蹲在陈方的面前，十分认真地告诫他：“你今天上班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如果是家里有事没有处理好的话，还是请假回去比较好。这样影响工作状态，万一有市场调研员暗访的话，被扣指标分就不好了，知道吗？”
　　陈方点点头，看了看时间：“剩下两小时我就换班了，我已经明天店长请了假。谢谢谭姐。”
　　谭雅第一次见他笑的这么难看，猜测到或许真的是家里出了事，却也不好再多问，又看了看他的脸说：“你要不，就先留在库房里清点库存吧，别去前面了。”
　　“好。”陈方感激着对方的贴心，又生怕自己这样会拖累到同事的工作，不一会便爬起来继续搬着大大小小的纸箱。
　　薛麟觉得很不对劲。
　　真的不对劲。
　　他拿着手机再也坐不住，站了起来。
　　徐言在办公室外隐约看到他的动静，以为他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推门进来打算询问时，便看到薛总站得笔直，表情严阵以待像是正在和谁谈判——如果他双手拿的是一份合同，而不是私人手机的话，徐言几乎都要相信他此时考虑的是哪个好几亿的单子。
　　薛麟抬头见是徐言推门进来，本想告诉他自己没事，话到嘴边却又变了主意，招招手把人喊了过来。
　　“陈方不回我信息了。”薛麟没等徐言站稳，就皱着眉头开口说着。
　　徐言一噎，薛总说这话的语气，和在指责哪个部门经理交上来的报告毫无用处一样自然，半点在工作时间不能做私事的觉悟都没有。
　　但他能说什么？他只是个小小的秘书而已，哦，偶尔还要安慰一下情路坎坷的总裁。
　　徐言脸上的表情自然，说道：“或许陈先生正在忙，偶尔没有时间回复也是有可能的。”
　　“我从昨晚他下班后就开始发了，一直到现在，”薛麟还抬头看了看时间，“这都快超过24个小时了，他连个表情都没有回复我。”
　　完蛋了，薛总你好像被人讨厌了。
　　徐言当然不敢就这么说出口，沉默了一会，他试探问着：“薛总不如直接问看看，或许是不小心哪里冒犯到对方了？”
　　薛麟眉头马上皱了起来，想都不想就拒绝了：“不行，万一他只是忙起来，看到消息忘记回复了呢？我这样直截了当，太刻意了，不行！”
　　明明你刚刚自己说都快超过24小时了！薛总！快认清事实吧！你就是被讨厌了！
　　徐言在心底里无言狂怒，面上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浊气，耐心建议：“那要不然，和陈先生提一下工作上的事情？如果是商品有问题，和销售进行沟通的话，他们都必须会及时回复，要不然顾客是可以投诉的。”
　　薛麟听到这里眼睛一亮，像是受到什么启发一样，满意地点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陈方原以为自己的冷处理能让薛总知难而退，可谁知微信那头的人不但始终锲而不舍、像个不解其意的年轻人莽撞而执着地，不断发着消息过来，似乎是笃定只要足够坚持，自己迟早会回复。
　　陈方拿出手机看到对方连着发来的几条询问，几次都差点没忍住点开对话框，却都在光标闪了几下后，沉默着，克制住自己。
　　直到最后，陈方终于被一条“晚饭时要去店里”的消息逼到绝境。
　　他退无可退，点开对话框一字一句地回复道：“我今天不上晚班，没有在店里。”
　　陈方原以为对方会抓住这回复的档口，来逼问自己为什么整整一天都不回消息。他甚至都已经做好迎接暴风雨诘问的心理准备了，可此时的薛总却又突然找回了自己身为商业精英该有的眼力见，出乎意料地，绝口不提。
　　“那明天呢？”
　　陈方有些焦虑地舔了舔自己的下唇，他担心接二连三的拒绝，让自己想避开他的念头显得太过刻意而明显。
　　可这明明正是他所希望的，他为什么还要担心呢？
　　陈方眼眸低垂，好不容易压下几乎要涌到心头的那些复杂情绪，最后近乎破罐子破摔地实话实说：“我明天一整天请假，薛总，真是不好意思。”
　　还是冷冰冰的拒绝，没有多余的标点符号，没有表情包，只是一句就事论事的简洁答复。薛麟这下是真的感受到对方的恼意了，生怕自己现在的步步紧逼会适得其反，尽管仍是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里惹到了他，也不敢再开口询问。
　　“好吧，没有关系。”
　　陈方像是终于觉察到了对方的退意，如释重负，一口长长的气还未吐完，微信又传来了消息。
　　“下回等你有时间我们再约^^”
　　“等见面再说吧！”
　　锁屏。
　　黑色的屏幕上，陈方眉头微皱，表情纠结而不安。
　　他这个人，是不知道什么叫做知难而退吗？
　　薛麟的纠缠不清让他觉得烦躁，但不能否认的是，当看到他没有，就这么轻易放弃时，自己心底那不可避免的窃喜：你看，他果然还是在意我的，这说明我在他心里还是很点不一样的。
　　可意识只来得及尝到一丝喜悦，陈方便又强行压住那些不该有的情绪，猛然让自己冷静过来。
　　心里像是有个摇摆不定的天平，在名为“薛麟”的那一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堆积了大大小小的砝码，中间红色的指针左右摇摆着，迟迟不能停下。
　　这些事迟早都会有个了断，现在开心又有什么意义呢？
　　既然是一段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那一开始，就不要注以期待。
　　只要我不往前一步，我就不会因为感情而受伤。
　　受伤这种事，是生活给那些仍有余力应对眼前的人们丰富情感的一种体验。像他这样，后退一步便是万丈深渊，他不敢冒险，也不能冒险。
　　患得患失的复杂情绪在他的心底交叠着，拧成一条细长的鱼线，紧紧地缠绕着他的心脏，被左右拉拽着，传递出隐隐的疼痛感卡在喉咙处，让陈方难受得，几近窒息。


第20章 争执
　　“哦哦哦，看看是谁来了！”
　　陈方才刚刚推开包厢的门，里面便传来了众人起哄闹腾的声音。
　　“陈方同学！你今天可是迟到了啊，这么大牌，快点，罚酒罚酒！”大大咧咧的男生不由分说地便拿开瓶器翘掉了啤酒的瓶盖后，塞进了他的手里。
　　陈方进来时，还未来得及收拾好情绪，便被人塞了一瓶酒。
　　好该在已经喝过一圈的同学们见他这个“漏网之鱼”终于出现，都是一脸兴奋地等着他吹瓶，没有人觉察出他的表情有什么异常。
　　他面上浅浅笑了笑，也不扫兴，拿起啤酒一口气对瓶吹了，惹得不少人怪叫后才终于被放过，坐到陆延毅旁边。
　　“来来来，先吃点东西垫点肚子，”陆延毅两颊微微泛红，显然是已经喝了不少，但思绪好歹还是清醒着，给陈方舀了碗面条，“这帮龟孙子今天怕是要疯，赶紧吃了，要不一会被灌酒肯定更没有时间吃饭了！”
　　“啤酒而已，不至于吧。”
　　“呵，你是不知道，我们系可是包了酒店一层呢，隔壁包厢就是经本二班的，你以为啊，这才刚开始呢！”陆延毅摇摇头，抬眼又上下扫了眼陈方说，“尤其你这个祸害，其他班级仰慕你的女生还不得抓住这个机会和你拍照敬你一杯酒的？还有咱们这届被你的光芒遮掩住光辉的单身汉们，能放过你吗？年轻人，听哥的，赶紧吃。”
　　陈方心思乱的很，右眼皮像是感知到什么征兆般疯狂抽动着，让他本能地感觉到不安和危险。他进来前就已经打定主意，先找班长拿到毕业证后再找借口先溜。
　　他想的很美好，可就在他刚抬布向班长走去时，便被同班的男生猜中了心思，大声囔囔着：“不准给！这小子拿到后肯定要跑！”
　　“对对对！不准给！今天老子非得报了自己单身四年的仇！”
　　一片混乱，陈方眼见着自己的毕业证被团支书幸灾乐祸地拿在手里，便知道提前脱身这件事怕是想都别想了。
　　计划被打乱，又被人灌了几杯酒，陈方心思烦躁，掏出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拼命振动的手机，下定决心若再是薛麟发过来的信息，他一定给他设置消息免打扰！
　　点开手机，他皱着眉，看着未接来电备注的“皎皎班主任”，他忽然有了一阵不好的预感。
　　躲在并不清净的走廊边上，陈方听着班主任在电话里说的事，条条件件都让他觉得十分不可思议，忍不住反复向班主任确认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真不是，我听到消息后，晚自习时候亲自去那家奶茶店抓的人，就是陈衫皎。”班主任在电话那头叹着气，说：“她骗那家奶茶店的人说，她没有读高中，人家见她满了18岁，才收她做的兼职。现在正是高三冲刺的关键时候，她这样每天翘晚自习，得落下多少进度啊。”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失误，没有及时发现。谢谢老师。”
　　“我也听说了你们家里的情况，如果是真的很困难……没关系，我可以给你们添一点，最起码让衫皎好好念书，对不对？”
　　“不用了不用了，钱的事情我们自己能够解决，”妹妹班主任的话，让陈方觉得自己仿佛是个不管妹妹死活的哥哥，慌忙拒绝，“我只是平常太少和皎皎联系了，不知道这件事。”
　　“最近高三生压力大，你当哥哥的，还是多注意关心一下妹妹的心理状况吧，不要让其他事情影响到她读书。”班主任语重心长，“毕竟高考这么关键，你考完了没关系，你妹妹未来能上哪所大学，还不一定呢，对不对？过几天就是百日誓师了，你好好和你妹妹说说吧。”
　　“是是，谢谢老师，我一会就和她联系。”
　　再三和班主任道谢过后，陈方几乎压不住内心的怒火，立即便给陈衫皎打了电话。电话声刚接通，没等到她吱声，陈方便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连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翘课？还让班主任亲自去抓你，你在奶茶店里是约了谁？你是不是和哪个社会青年早恋了？”
　　“我没……”
　　“没有早恋你天天去奶茶店干嘛？！还说兼职，你是缺钱吗？我每个月打给你的钱不够用吗？还是周末回婶婶家她缺你吃了还是少你喝了？！”
　　“我不是！”
　　“不是那是为什么？高三有多关键你不知道吗？”电话里的否认让陈方的音调情不自禁上扬两个度，“不好好高考，你以后想喝西北风去吗？都几岁了，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我当然知道，我什么不知道！”陈衫皎像是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声吼道：“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是怎么想的？”
　　皎皎失控的声音，吼得陈方愣住了，一时间没记得要开口反驳。
　　“婶婶带我去拔牙，一颗智齿三百块，她回来就一直在说，反反复复地说！”遮掩不住情绪后的陈衫皎，在电话那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自己一个人在外面住，当然乐得逍遥自在，我呢？我天天！每一天！回来都要看到婶婶抱着弟弟，说妈妈最疼你了，这只螃蟹一百五一斤，是好东西，妈妈剥给你吃，你能体会到我的感受吗！啊？”
　　陈方抿紧了自己的嘴唇，听着她在电话那头哭得撕心裂肺，强忍着情绪不被她带偏，说：“你要是没有钱，你可以和我说……”
　　“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陈衫皎像是要把所有的委屈宣泄出来，压抑许久的情绪一旦得到倾泻的机会，便是天崩地裂，“我天天看他们那里天伦之乐，在那里我就是个外人！他们才是一家人，我算什么？你知道这种滋味吗！！”
　　“我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我不会成为拖累，”陈衫皎每一声的抽噎，都像是鞭子狠狠抽在陈方的心上，“我也想减轻你们的负担，有错吗？！”
　　“但是现在，你最重要的事情是高考，大家不都是在拼命读书吗？”陈方早就没了一开始的愤怒，耳朵里全是陈衫皎吼过后的阵阵回音，“钱这些事，我来解决就好，你不要担心。”他突然发现语言原来是那么的苍白，开口闭口说出的承诺，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又怎么能安抚道皎皎呢？
　　“你解决得了吗？你不要总当我是小孩子，就什么都瞒着我，”陈衫皎用嘴巴呼着气，“根本就没有你说的保险赔偿，对不对？即使把房子卖了，也没还上欠款对不对？”
　　“胡说，谁告诉你的？”
　　“你在外地，哪里知道？”陈衫皎哭吼道，“我班级里的同学都知道了，隔壁班还有人说我是，说我是孤儿……”她呜咽着说出那个词，哭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别人，别人有爸爸来接晚自习，有妈妈切好带到班级里的水果，而我呢？连来学校参加百日誓师的人都没有……”
　　“孤儿”这个形容词狠狠刺中了陈方心底里最深处还未痊愈的那道伤疤，刺痛过后，他只觉得满腔的怒气瞬间直冲脑门，可在听到电话那头皎皎哭到几乎喘不上气来的声音后，那凝起来的怒火因为没有发泄的对象而梗在心间上——他发现，他自己也找不到能解决的方法。
　　挫败感和无力感交织着让他的太阳穴发涨，他捂着额头蹲下来，沉默了良久，再开口时嗓音沙哑到近乎失声：“你，你，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我不想，不想给你添麻烦啊！”陈衫皎很努力地想将哭的声音压下来，强行被压抑住的情绪让她说话时气息不稳，“你，你什么事都不和我说，但是我知道，要还那么多钱，你压力一定很大……我就想攒点钱。”
　　“而且你看，我不读书，也能赚到钱不是吗？我能早点出来赚钱，你压力，就不会……不会这么大了。”
　　“陈方！你是喝醉了吗？”团支书的声音在远处响，“你小子别以为在这里就能躲酒，快点和我进去！”
　　陈方转过身示意自己在打电话，那团支书似乎酒意已经上头，嗓门半点没小：“和谁打电话能打这么久啊？又不是女朋友……美女你好呀！我是陈方的同学……”
　　跟着出来的陆延毅只来得及拉住团支书往陈方身上扑的身体，却没来得及堵住他的嘴，陈方皱着眉避让说着：“我一会就进去了，你们先去。”
　　可醉酒的人劲儿向来大，更何况他们班团支书本身就是个一米八的壮汉，陆延毅一个没留神还真有些抓不住人。
　　手机这头嘈杂的声音自然被陈衫皎听在耳里，她用力地大口吸气，用力压住还在微微颤抖的声音，说：“你忙吧，我挂了。”
　　“皎皎！等一下！”陈方还来不及阻止，电话便挂断了。
　　“走了！走了走了！讲完了！”团支书终于得偿所愿地见人挂了电话，上前拦住了陈方的肩膀，就要把人往里面带，“我们可是说好了要不醉不归的，你小子不能这么没有义气……”
　　陈方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上的青筋隐隐跳动着，把人重新推回了包厢里，才站在门口给皎皎回拨过去。
　　但陈衫皎的倔脾气上来了，就是不肯接。
　　“陈方，我们要给导师敬酒了，”班长刚打开包厢门，就见陈方站在门口，“导师还有事一会就要走了，你来吗？”
　　“马上。”陈方的心里因为悬挂着这事而焦灼着，打开微信看过余额后先给对方转了五百块，这才又匆匆走进包厢。


第21章 落在心底的雪
　　谢师宴开到后面，班上几个东北大老爷们嫌啤酒不够带劲，又喊人上了两箱葡萄酒。红酒一开，场上的站着的人立时就少了一半，连夸口自己酒量如牛的陆延毅也在几轮敬酒下来后醉倒在座位上，又哭又笑。
　　直到散场，还清醒着的大部分女生和少部分垫后的男生们，这才一个搀着一个走出包厢。
　　相比于醉到不省人事，被舍友们并肩扛着抬走的那些彻底喝大了的人，陈方显得十分清醒。甚至连走路都还是笔直的一条线，半点没歪，甚至仍有余力给一旁的人搭把手。
　　班长拦着车送走又一批的醉鬼们，回头看着仍在一旁站着的陈方，问：“你还好吗？”
　　陈方的反应比平时迟钝了些，回答话时的思路却很清晰，“还好，没关系。我等你们上车。”
　　班长仔仔细细地端详着面前的人，见他面色两颊因为喝过酒而有些微微发红外，神情一如往常的淡然，半点没有变化，可她还是不放心，今晚上灌陈方酒的人可不少，虽然他现在人是清醒的，可万一酒的后劲上来了怎么办？她盯着陈方，冷不丁开口：“五十乘五等于多少？”
　　陈方一愣，没料到她会问出这样远古的史前冷笑话，有些无语：“这玩笑也太老了吧……”
　　“快点回答我！告诉我等于多少？要不然我不会放你一个人走回去的！”班长目光灼灼，显然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二百五，行了吗？”
　　“行了！”班长总算是露出个笑容，远远看见舍友们又拦下辆出租车，正招呼着自己，转头看向面前这个连眼睫毛都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睛的大男孩，心里头关于毕业的那一丝不舍和遗憾，到最后还是被知足和幸运的慢慢填满。
　　她抬头看着陈方，笑着说：“可拿好你的毕业证和学位证了，别掉路上了，学校不补办的。”
　　“好。”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离别在即，班长觉得今晚的陈方显得格外的好说话。
　　虽然平日里他待人也十分谦逊有礼，但不知道是不是习惯性使然，他总会下意识和其他人保持着恰到好处，绝不会引起误会的距离。
　　四年来，他对谁都是如此，温和，但无法接近。
　　她坐进出租车里，靠着窗户看着路边那个和她们摆手说再见的人，心底里暗暗叹了一句，这样的人，真不知道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啊……
　　所有的人都走了。
　　陈方站在原地，聒噪热闹了一晚上的身边终于重归安静，他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整个世界忽然变得悄然寂静，偌大的城市，仿佛就剩下他自己一个人。
　　其实自己本来，也一直，都是一个人呀，还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呢？
　　他一步一步往前走着，看着前方的路面随着距离路灯的远近，在亮光和昏暗之间变化着。
　　他今晚其实也喝了不少酒的。
　　但是他没有喝醉。
　　最起码，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刚刚在窗边和皎皎打电话时，自己第一次用那么大的声音吼了她。
　　皎皎应该还没消气吧？
　　其实，这件事也不怪她。
　　“毕竟她现在年纪还小，就经历了这种事，会有情绪，也不怪她。”陈方低声对自己说着，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是我，我没有当好哥哥，我应该，应该多关心她一些的。嗯，是我没做好。”
　　站在原地，陈方拿出手机，反复确认自己点开聊天框的人是皎皎后，才慢慢地在键盘上敲出“对不起。”三个字，点击发送。
　　抬眼时，迷离的光点在眼里重叠，慢慢变成便利店的招牌，他忽然觉得有些渴，不知怎么，脑海里惦念起巧克力牛奶的味道。
　　他读高中的时候，就很喜欢的那款巧克力牛奶。
　　他还记得，当初的每个早晨，妈妈都会提早起床，替他把牛奶倒在家里的那个白瓷大口杯里，加热好。等到他穿好衣服时，一出来，就能喝到香香甜甜的巧克力牛奶了。
　　陈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样的事，而且，就连妈妈递过来那个白瓷杯，右手虎口的凹陷处的那个浅浅的伤疤，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忽然离开了黑暗的环境，便利店内的灯光有些晃眼。陈方慢吞吞地走到冰柜前，脑袋里不断回想起以前的事，让他站在冰柜前不知不觉就发了好一会呆。等他终于缓慢移动眼神，在角落里寻找到那个熟悉的花花牛的头像时，还来不及伸手，一个小男孩先他一步拿起最后一袋巧克力奶，特别兴奋地跑回到收银台：“妈妈妈妈！你看，居然真的还有耶！是最后一袋！”
　　“是嘛？那我们大宝明早就可以喝了！”
　　心愿得到满足，小男孩笑着的声音显得格外天真烂漫，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张扬的快乐。
　　陈方心里忍不住发酸，回过头去挑货柜上其他还剩下的巧克力牛奶，最便宜的也都比花花牛贵了三块钱。
　　他细细盯着那个陌生的牌子，心底里不知为什么突然就升起一股今天一定要喝到巧克力奶的执念，不管不顾地便拿起来走到收银台付了钱。
　　付了款，他重新回到漆黑的路边，掰下吸管，抖擞着手几次才对准口子插了进去，含着吸管猛地吸了一口。
　　冰凉的液体带着甜腻的巧克力香气滑进喉咙里，带着冻人的寒意一路坠进腹部——和记忆里的味道完全不同。
　　好难喝啊。
　　手机忽然响起一声。
　　他慢慢摸出来，解锁。
　　发出去三个字的道歉，换来的是对方一声干脆利落的“我不需要”。
　　陈方忽然觉得好累。
　　他不想再这么走下去了。
　　一整天梗在喉咙里的那口浊气，还在拼命挣扎着，妄想能抵挡住那些跃跃欲试想往外翻滚的情绪。他背靠着路灯慢慢蹲坐下来，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当中，似乎这样就可以短暂逃避，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糟心事。
　　浅薄的酒意上头，陈方想到了母亲，又想到了父亲。
　　他想到每年春节，他们一家人坐在桌子前热热闹闹地吃着火锅。皎皎会笑着去抢他碗里的鱼丸，母亲会耐心地给他们兄妹三人剥好虾，沾上调制好的酱料再一一塞进他们的嘴里。不善言辞的父亲，这时候也会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着他和母亲谁的厨艺比较好。
　　嬉闹着的回忆仿佛还在昨日，今年的春节，却只有他和皎皎在陌生的出租房里，两相沉默着。
　　谁也做不出强颜欢笑的样子，谁都怕一开口泪水就会落在碗里，僵硬着，悄然无声的，过了一个年。
　　这么些天来，紧紧绷着的神经，被酒精浸泡后忽然松散开来。那些平日里在人前都收敛掩饰得极好的小情绪，在这一刻忽然被无限放大，铺天盖地的，全是委屈。
　　往后，他人生里所有的春节，都会像今年这样。
　　寡淡而无趣的人生。
　　裸露在外的手背感觉到点点冰凉的寒意，他微微抬起眼，看着在自己手背上慢慢化开一圈水痕的小小冰晶，又下雪了……
　　陈方眼里带着倦意和迷茫，他眨了眨眼，远远地看到一个人影正朝着自己小跑着过来。待到人影渐渐放大，眼眸间破碎的光点，慢慢凝聚成一个自己熟悉的模样，
　　直到那个身影在自己眼前蹲了下来，露出一双始终皱得紧紧的眉毛时，陈方都还有些迷茫，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喝醉出现幻觉了，要不然，他那样的大老板，怎么会深更半夜地在这冰天雪地的路边出现？
　　裸露在外冰凉的手指，忽然被包裹进一个温暖的掌心里，陈方反应迟钝的神经终于被手上不属于自己的温度唤醒，发着愣看着面前面色担忧的薛麟，根本没听清对方开口说了什么。
　　薛麟见他呆愣的模样，有些担心。虽然因为凑近便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酒气，知道他应该只是醉了，反应没那么快，但还是有些担心地探手摸了摸对方的额头，确认他有没有发烧。
　　他开车下班时都没有收到陈方的回复，一路上都心灰意冷，只觉得是之前一直欢欢喜喜高歌猛进，进展太过顺利让他一时有些忘形，现实就迎头给他泼了盆冷水。
　　看着挡风玻璃上渐渐有小冰晶扑上，薛麟看着前方飘洒着的雪白颗粒，又想到了情人节那天深夜，他为陈方亲手给戴上手套时的场景。他甚至还记得，陈方脸颊上的红晕，是如何一点一点爬到耳朵尖上去的。
　　当时的陈方，并没有拒绝，一双好看的小鹿眼里满是让人心动的光。
　　一切的一切，明明都是那么地顺理成章，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微微侧头时，却看到一个人影缩在马路边。
　　起初他以为是哪个出来应酬却喝醉了的人，可当他看到那双裸露在外，白得没有半分血色却纤长好看的手指时，猛地一脚踩住刹车，打开车门便往回跑向那自己心心念念了一整天的人。
　　陈方看着他抬手，醉了的意识缓慢又迟钝，并不避开，任由那手掌碰向自己的额头。抬手间，一股好闻的松林香气荡漾开，不由分说便钻进了他被冻得早就没有知觉的鼻尖里。僵硬的手指被他包裹在掌心慢慢捂热，轻轻揉捏的力度让他忽然意识到，眼前出现的这人，并非是自己的想象。
　　是真的薛麟。
　　涣散开来的意识像是终于有力气重新凝结起来，却始终浸润在未醒的七分醉意当中，他抬头看向眼前人，眨巴眨巴着眼睛，来不及思考便直接脱口喊出了他的名字。
　　“薛麟。”尾音上扬，醉语呢喃。
　　薛麟紧皱着的眉毛在听到他第一次喊出自己名字时微微松动，柔下了声音应着：“我在呢。”
　　陈方一双眉眼凝着水光，满腔情绪涌到嘴边，反复张了张嘴后，还是忍不住，提了一个自己反复推敲后，觉得应该不会太过分的小小要求。
　　“你能不能，抱抱我。”
　　可怜巴巴，委委屈屈。


第22章 酒壮人胆
　　薛麟将人轻轻摁在自己的怀中，伸出手拢住他的后背轻抚着，将他整个人都包裹进自己的大衣里。
　　陈方的脸贴在他的颈边，鼻尖倚靠在柔软的羊毛大衣上，离那好闻的松林香更近了。他缩在薛麟的怀里，像是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的地方，忍不住开始小声呜咽起来。
　　把人拢到怀里时，薛麟才发觉对方的身躯原来如此单薄，手里忍不住微微加了力道，把人拥得更紧。他感受到怀中人的身躯在小幅度地颤抖着，几声抽噎若有若无传入耳侧。
　　连哭，都十分克制。
　　薛麟半跪着的腿隐隐有些发麻，却因为顾虑着怀里的人不敢吭声，时不时摩挲着他的背安抚着。直等到陈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后，他才稍稍后退撑起肩膀问道：“外面太冷了，先去我车上坐一会吧。”
　　他话说完，并没有再等陈方给出回答便拉住他的手，用力往上一扯。陈方猝不及防，踉踉跄跄地便又倚靠在他怀里。陈方觉得自己扯着他衣角的手一松，双手再次暴露在漫天的寒意里，他眨了眨眼，眼睫上欲掉未掉的泪水抖落，风刮过泪水流过的皮肤，那刺骨的寒意吹过脸像针一样，刺的他生疼。
　　薛麟看着他的脸，眼尾处因为哭得厉害在白皙的皮肤上描上了两抹动人心魄的红，眼中还有温润的湿意，模样委屈得让他心疼的不行，揽住他的肩膀搀扶着，打开副驾的车门。
　　被搀着坐进宽敞的副驾，在隔绝外面刮着的风后，密闭空间里的温度高了不少，陈方这才觉得自己浑身似乎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耳朵和手都疼得厉害，来不及去思考眼下的处境，下意识地便想用手去捂自己的耳朵。
　　才刚抬起手，便被坐进驾驶座的薛麟发现了动作，“还冷吗？我给你捂捂。”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双温热的大手便包裹住自己放在耳侧的两只手。
　　熟悉的温度带着撩人的暖意一点点攀上冰凉的手指，陈方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薛麟，努力想从他那双眼睛里分辨出他此时的情绪，却除了关心和担忧以外再也看不出什么。
　　薛麟对方注视着自己的眼神十分专注，甚至让陈方产生了一种自己被他这样被珍视是理所应当的错觉。
　　这个姿势，也很适合接吻。
　　陈方下意识地抿了抿自己的下唇。
　　车上空调的暖气出风口呼呼地运作着，这个想法忽然便唤醒了他沉浸在醉意里还有些空白的大脑，被摁住的手轻轻一挣，便从薛麟的桎梏里逃了出来。
　　错觉便是错觉，想要打碎根本就不用费力气。
　　自己认清事实就可以了。
　　薛麟只当他是仍醉着心情不好半点也不介意，只轻轻将空调暖气的档位往上调了几档，启动车子。
　　“我送你回去？”薛麟往左打方向盘，轻问着，“回学校吗？”
　　薛麟的询问没有得到回答，他转头确认了下陈方还睁着眼睛并没有睡着，也不在意他不接话，自顾自地接着说道：“学校宿舍这个时候应该已经门禁了……”
　　陈方斜靠在椅背上，蒸腾的暖气热烘烘的，意识乘着残存的醉意轻悠悠地往上飘着。
　　得不到的才是最美好的，那如果让他轻易便得到，还发现原来我是这么无趣的人，他是不是自然而然会放弃对我的纠缠了？
　　这样，我也无所谓再纠结他是否对我出自真心，也不会再自作多情地去过度解读他的行为举动，一切的一切，让人苦恼和烦闷的一切，便都可以避免了。
　　就此一了百了。
　　有钱人啊，哪会这么容易就看上普通人呢？不过就是想玩玩而已，一场没有感情的游戏，谁认真了谁就是傻逼。
　　既然终究是要失去的人，那曾经拥有，是不是总好过一无所有？
　　过往的记忆片段从脑海里一闪而过，陈方忽然想借着未消的酒意，好好放肆一场。
　　残存着的酒意凝起了他心底里的所有胆气，他看着窗外空无一人的道路，下定决心便开了口：
　　“我们做吧。”
　　薛麟一脚踩住了刹车，看向始终倚在副驾上没有将头转过来看他的人。
　　空调暖风机仍敬职敬责地运作着，在薛麟几乎以为刚刚自己是幻听时，陈方终于将脸侧了过来，看向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们做吧。”
　　薛麟并不是什么刚成年的毛头小子，在听到心上人发出这样的邀请时只顾着自己心花怒放的狂喜，他很明显能感受到陈方此时整个人的情绪状态已经低落到了尘埃里。
　　并不是出于心动喜欢的邀请，更像是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自暴自弃。
　　薛麟有些生气了。
　　既生气自己这么长时间付出的时间，耐心和感情被这样敷衍的对待，更生气自己一直以来生怕冒犯他小心翼翼的追求，最后他却如此轻率地就松了口，似乎半点也不珍惜自己。
　　将车开到酒店，下车，锁好车门，直到向前台拿到房卡时，薛麟一路都沉默着。
　　陈方那借着微醺酒意壮起来的胆气，在一脚踏入电梯时便清醒了大半。
　　狭窄的电梯厢里，薛麟站在中央，始终不曾回头看过他。说是一夜情对象，陈方觉得自己更像是他陪同出差的一位下属。
　　电梯“叮咚”一声显示到达楼层，薛麟头也没回径直走了出去。
　　陈方意识醉着，只迟钝了半步便被独自留在电梯里，电梯门因为长时间没有人出入就要合上时，一只手臂伸过挡了下来。
　　发现他没有跟着走出电梯，又回头去找他的薛麟皱着眉头，语气沉沉：“怎么不出来？”
　　陈方抬头看终于肯回头看他的薛麟，一时间委屈得泪眼汪汪，却又不敢说什么，怯懦地跟着他走出电梯。
　　薛麟自然是还在气头上，可被他那双哭得又红又肿的眼睛一瞥，竟是拿他半点法子都没有。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感觉到身后跟着的人动作举止的小心翼翼，就像是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一般，让薛麟又无奈又心疼：明明主动提说要来酒店，现在真到地方后，倒是后悔知道怕了，哪为什么还要轻易对人发出这样的邀约？
　　下定决心要给他一个小小的惩戒，薛麟没有开口点破他心里的退意。
　　门卡“滴答”一声打开，漆黑的房间在房卡放进墙上插口时，玄关暖黄色的灯亮起。
　　薛麟将手中的车钥匙，手机，裤兜里的钱包，一样一样，慢条斯理地放在玄关的桌子上。没有开大灯的房间光线昏暗，陈方自从刚进来房间便始终缩在门边的角落，像极了被老虎叼到洞穴里等待处置的兔子，一动都不敢动。
　　薛麟脱下身上的大衣，挂在了衣柜里，看着仍站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的人，开口说话：“你不脱外套吗？”
　　房间里仍是没有开灯，陈方只大致看得清薛麟的身形轮廓，就更别说他此时的表情了。他心中不安，提线木偶一般将外套脱下来后又抱在怀里。
　　“不用挂起来吗？”
　　薛麟的声音响起，陈方听不出他说这话时的情绪，但也能明显感觉到对方此时心中并无波动。这样的认识无意让陈方心里更加没底，酒意酥酥麻麻爬进脑海里，他忽然有种今天晚上的事绝不会就此善了的预感。
　　“不用了。”陈方反应了一会，才记得要回答他的提问，在黑暗中摸索着慢慢走向靠墙的桌椅，正想把衣服放在椅背上时，却不小心勾到了椅脚，往前趔趄了几步，手下意识伸向两旁想抓点什么东西稳住身躯，却被更快拥进了一个人的怀里。
　　陈方只觉得自己在宴会最后喝下的那几杯红酒劲，似乎慢慢爬了上来。在迟钝了两秒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别人怀里，陈方后知后觉地想往后撤时，却被面前的人紧紧锁在了怀中。
　　像被牢牢圈住了一样。
　　陈方抬起头，终于适应黑暗环境的眼睛微微睁大，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着薛麟。他那一双平时看向自己时总是专注而浅含笑意的眼睛，此时却包裹着厚重的情绪，喘出的鼻息与自己的微微交融，直到自己额头上感觉轻微的压力时，他才意识到两个人此时头碰头的举动有多么亲密。
　　“要洗澡吗？”他询问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撩拨着他的心神。
　　倦了的神识下意识便想沉溺在这样温情的氛围里不再挣扎，可脑海深处还清醒着的弦仍微微绷着，大声告诫着自己，这块看似任君品尝的精致蛋糕根本就不是自己能够觊觎的，就是缀在上面的奶油草莓再怎么香甜诱人，那也将属于未来能真正配得上他的那位女主人。
　　自己不过就是只被香气迷了心神的老鼠，终究还是会回到阴暗的角落里。
　　眼角忽然间有股湿意涌了上来，像是大梦一场终于清醒，陈方只觉得今晚上自己的举动实在是太过荒唐，正想要推搡着离开那个让人沉醉的怀抱时，等待许久没有得到答案的薛麟，只当他是默许，将人圈着便压倒在床上，等陈方的思绪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陈方下意识弯曲着腿，想要抬高将面前的人抵开，却直接被他顺势用膝盖挡开。完全暴露出弱势的动作让陈方彻底慌乱起来，被抵在身体两旁的胳膊拘着着的手无处支撑，下意识便抓紧了薛麟的衬衫想往上支撑起身体，却不知道这样的动作只会直接将人重新送回到薛麟的怀里。
　　果不其然被人猛地单手一揽压进了怀中，对方略带强制性的拥抱力度不小。等手和脚都被完全压制住时，他清楚地意识到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事，无比后悔自己开口的草率。
　　再一次尝试挣扎无果后，陈方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再次失声痛哭了起来。


第23章 喝酒容易误事
　　明明是自己借着酒意壮胆提的，明明是想着，满足了他的新鲜劲以后，便可就此再无瓜葛。
　　可如今真被人压在身下，最初开口提起时的那些胆气早就消散得一干二净。他自知无力阻止，却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对他而言，不过就是个长的比较好看的床伴而已。
　　这样的认知让他感觉前所未有的悲伤和绝望。醉意未消，心里任何一丁点的情绪都能被无限放大，只单是想象以后与薛麟再见便是陌生人的情景，都让他委屈到几近窒息。
　　难道自己就真活该得一个人孤独终老？
　　薛麟早就因为自己的放声痛哭而停下了所有带着暗示性的动作，只是仍将他搂抱在怀里，重复着今晚初见时，便温柔安抚着后背的动作。
　　陈方只觉得自己特别犯贱——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今晚上到底在做什么。
　　知道最后不能在一起，却还是私心想和他睡一晚上，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其实也是被人需要，被人看重着的。临到关键时候却才发现自己明明心底里是不甘心什么都不做、不争取就自动放弃，却又因为下意识逃避而选择破罐子破摔，干脆亲手毁掉这段感情。
　　可自己明明就舍不得。
　　那这样一来，我又把薛麟当成了什么？
　　陈方忽然发自内心地厌恶自己的行为，讨厌明知感情会无疾而终但还是喜欢上了他，讨厌明知道薛麟可能把自己当成了挥之即来的炮友却还是喜欢上了他，讨厌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却还是主动提出了上床的请求，讨厌自己因为喜欢，变成这幅卑微又讨厌的样子。
　　怀里的人憋了一晚上的情绪终于宣泄了出来，薛麟本就没有想真的对他做什么，步步紧逼不过也是想看看他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直到把人彻底逼得崩溃了，这才重新把人抱回到怀中，一手上下摩挲着他的背，另一手揉捏着他的后脑勺，柔和下声线低声在他耳边安抚着。
　　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安抚最终起了作用，陈方的情绪逐渐安稳了下来，厚重的情感负担在彻底发泄完后，全身心的轻松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换了一身没有负担的躯壳，毫无遮掩地将自己的心意坦白在人前，不用再去作那些无谓的遮掩。
　　薛麟小心翼翼地将人重新安置在床上，离开时便见陈方拿着手捂着自己的眼睛，薛麟伸手想拿开，却被他避开了。
　　陈方从手指缝隙间露出眼珠，哑着嗓子像是不好意思，嗫嚅道：“肿了……不好看。”
　　“我不介意。”薛麟温柔地诱哄着人，轻轻吻着他用来遮住眼睛的手背。
　　他的动作太过轻柔而珍视，陈方没有太多抵抗便沉浸在这样的温柔点吻中，慢慢挪开了手，让脸颊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对方轻轻的一个吻。
　　左边一个，右边一个，额头上再落一个。
　　哭得酸涩肿胀的眼睛一旦合上便再也不想睁不开，好像只要自己不睁开眼这个美梦便不会醒来一样。
　　红酒醇厚的香气缠绕着松林木香，在失去意识前陈方闪过一丝疑惑，我为什么能这么放心地，在他面前睡着呢？就不怕他趁人之危对我做什么吗？
　　来不及思考，疲倦的意识便陷入到沉沉的黑暗中。
　　这个梦很长，很安稳，陈方很久很久都没有这样睡过了。
　　当他重新张开眼时，神情恍惚，只觉得自己似乎沉睡了整整一个世纪。
　　坐起身时，陈方还有些茫然，他轻微揉着额头，少有宿醉体验的他，只觉得自己现在头疼得厉害。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身上仍穿着昨日的衣服，只是因为和衣睡了一晚上而被揉得皱皱巴巴。
　　他环顾了四周，迟缓地反应过来房间里除了他，并没有其他人。
　　也是，像薛麟那样的人，怎么会随意便和个无关紧要的人在外面过夜呢？
　　他笨拙地穿上外套，额角神经仿佛正抓着他的大脑用力摇晃着，来不及细想，在酒店门口拦住一辆出租车，说了地址后便斜靠在车窗玻璃上，想接着微凉的玻璃缓解头疼，却无济于事。
　　上午的阳光有些刺眼，陈方下车后便觉得有些头重脚轻，他正觉得这次宿醉的症状是不是有些太严重，陈方便听到了一个理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的，熟悉的女声：“陈方！”
　　他抬起头，当看到拖着行李箱站在小区门口的那个烫着大波浪卷的漂亮女生，一时间怀疑自己是不是酒还没醒，出现了幻觉。
　　“陈方！你昨晚怎么不在家？”陈媛拖着的行李箱轮子“嘎吱嘎吱”响着，向陈方走了过来，一张五官与他有七八分相似却又多了几分女人妩媚风情的脸此时有些怒气冲冲，“我今天一早的飞机，八点就落地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等你等到现在，你居然都敢夜不归……陈方你昨晚去哪里了？！”
　　陈媛见他仍是一副呆愣神游的模样，眼底的光半天都没有聚在自己身上，本还有些生气，话还未说完却敏锐地发现他此时的脸色红得厉害，一摸额头，惊呼：“你发烧了你不知道吗！”
　　陈方思维还迟钝着，等听到陈媛如此一说才恍然大悟，难怪呢，自己一睁眼就觉得晕乎乎的，还想着说那红酒后劲怎么这么大……
　　陈媛就是还有满肚子的火气，见他如今这幅模样也发不出来了，径直伸手摸进他的外套口袋找到了钥匙，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拉着意识还未清醒的陈方走进楼道里。
　　折腾着好不容易把行李搬上楼，陈媛一开门见到杂乱无章的房间时被吓了一跳：“你这，这怎么回事？”
　　“……噢，有些乱，”开口的声音有些沙哑，陈方慢吞吞扯开了皱巴巴的衣服纽扣，走过去时又差点被路上的杂物绊倒，被眼疾手快的陈媛一抓才稳住了身体。
　　“嗯……谢谢。”他的意识从到家彻底放松的那一刻，开始蒸腾起来，对外界的反应慢了不止半拍，所以也没来得及在陈媛眉头皱起来的那一瞬间发现不对劲，仍是解着上衣扣子想继续瘫倒在房间里唯一空着的沙发上。
　　只是还未躺下，便又被陈媛拉了起来，手臂被不断摇晃着，他的思绪根本就凝不起来，只听到她在耳朵边断断续续的质问：“你怎……，昨晚……和谁……，男的还是女的……戴套……”
　　他头痛欲裂，想要安慰陈媛“自己只是宿醉”的话在脑海里拼命转着，却根本没有力气说出口，侧躺在沙发上，脑海中的意识滚烫又难受，没坚持太久便将自己缩在沙发上。
　　昨晚睡得很沉，陈方其实并不困，但因为发烧让他根本就没有力气睁开眼，只能听到陈媛在四周收拾东西，到处走动发出的声响。
　　没多久，他便被脸上湿毛巾轻轻擦拭的举动弄醒了，抬眼时，看到陈媛仍皱着眉头，然后把像是药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见陈媛回来后，陈方下意识便放下心来，没在强迫萎靡不振的精神清醒过来，而是放肆地让自己一觉躺到了下午三点。
　　等他迷迷糊糊再次睁开眼，便见乱糟糟的家里被收拾得整整齐齐，陈媛将头发随意地扎成一个丸子头支愣着，穿着家居服盘腿坐在地上，打开了刚叫来的外卖吹着气。
　　“国内就是方便，叫啥都有，”陈媛掰开筷子，见他醒了，说道：“醒了？快点吃些东西，一会再把退烧药吃了。”
　　陈方还迷瞪着，便闻到撒着葱花的馄饨汤飘散过来的鲜气，肚子忍不住抗议着叫了几声，这才接过陈媛递来的勺子，慢吞吞地舀起一个混沌送进嘴里，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
　　“你其实是田螺姑娘吧？”陈方这才有精神转眼看了看被收拾得差不多的家里，心里满满的都是有人兜底后的安心。
　　陈媛在他对面大口吃着面，还时不时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酒气，忍不住皱眉问：“你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酒？”
　　昨晚？陈方只隐约记得宴会结束后，那包厢里没有哪瓶酒里还有剩，想是全部都喝光了。“不记得了。”
　　“很多人？是你公司聚会吗？”
　　陈方摇摇头，胃里有了暖暖的东西垫着舒服了许多：“毕业聚会，和班里同学。”
　　“噢，那就好。”陈媛松了一口气，见他仍是迷迷蒙蒙的模样，到了嘴边的叱责也有些说不出口，烦闷地搅拌着碗里的面，又叹了口气：“我给你开好热水了，一会去洗澡。”
　　混沌已经吃了小半碗，陈方闻言点点头，正要起身时却被她拉住：“等一下，把退烧药吃了。”
　　退烧药？陈方想到自己刚刚迷迷糊糊之间被塞到嘴里的药，问：“刚刚不是吃过了吗？”
　　“刚刚喂你吃的是阻断药，现在才是退烧药。”
　　阻断药？什么阻断药？陈方大脑还有些混沌，眉头也因为有些疑惑而皱了起来。
　　陈媛看他拿着药久久不吃，还是忍不住想问：“你昨晚……”话到嘴边，她又像是不知道该如何对自己的这位孪生哥哥开口提这些事般顿了一下，换了种比较委婉的说法，“你昨晚有戴套吗？”
　　陈方抬头看向她的眼神里还有些呆滞：“没有啊……”
　　“嘶……”陈媛皱起眉，“是男的吧？他戴套了吗？”
　　陈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陈媛说这话的用意，从未有过的窘迫羞耻的情绪瞬间从脚底一路爬上了脑后，语无伦次地解释：“我没，我们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这身酒气，昨晚喝了多少？你还有意识吗？”陈媛难得见到他局促不安的模样，起了调侃的坏心思，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神情重新严肃起来：“你们是自愿的吧？不是强迫的吧？啊？”
　　“不是，我们什么都没做！”
　　见他面色羞恼更甚，陈媛在心里猜了个七八分这才彻底放心，下巴一抬开口就是揶揄：“啧啧啧，还什么都没做，你看看你那衣服，都皱成什么样了。”
　　“我昨晚穿着衣服睡的！”
　　“哦。”陈媛懒得和他争，只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你先把药吃了，衣服在那，快去洗澡。”她伸手将吃完的外卖垃圾袋绑上结，站起来看着仍是一脸羞愤的陈方，眼神扫过他那脖子，忍不住使坏补了一句，“你等会进浴室，仔细照照镜子啊，洗完澡再和我说到底怎么回事。”
　　陈方因为宿醉和低热发散的意识，在听到陈媛说的这句话时瞬间就凝聚了起来，拿起换洗衣服就冲进浴室。
　　打开镜子前的灯，陈方立刻就看到了落在自己脖子一侧上那点点殷红暧昧的痕迹，当场脑子一炸。
　　他他他，他……
　　陈方伸手盖住了那些痕迹，又像是有些烫手般不敢真的将手指覆在那印记上，开始疯狂回想自己刚刚回来路上，有没有被人用奇怪的眼神看过。
　　又凑近到镜子前，陈方看着自己两颊上，不知是因为低烧，还是因为太过羞耻的缘故泛着红，一双好看的眼睛此时发着肿，像是昨晚才狠狠哭过一场的样子。
　　他确实狠狠哭了一场。
　　但是真的哭了一场，并不是什么其他的缘故。
　　他想着陈媛刚刚意有所指的话，瞬间便抱着脑袋蹲到了洗手台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24章 天降媛媛
　　等他终于洗完澡出来后，陈方见到陈媛双手交叉在胸前等着他老实交代的样子，只觉得自己脸上的蒸汽仍未消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呐呐开口说道：“昨天是心情不好，又喝多了酒。我也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夜……”
　　“噢，第一次就不小心让我给撞到了。”陈媛神色戏谑。
　　“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你能确定吗？”陈媛看了看他，“你昨晚上喝了多少酒，意识又能清醒到哪里去？你怎么就知道什么都没发生，哦对了，”她顿了顿，“什么都没发生，他把你脖子啃成那个鬼样子？”
　　陈方叫她说得从头到脚都要红起来了，却又真的被她说动，下意识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屁股，想确定它是不是真的完好无损。这小动作自然逃不过陈媛的眼睛，又是冷冷一哼，半点也不相信的样子。
　　“你以为屁股不疼就什么事都没发生了吗？”陈媛在国外呆了一阵，自然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都听说过一些，“你屁股不疼，说不定是你上了他呢？”
　　“不，不不，不可能吧？”陈方被她这话吓得有些结巴，“我，我昨晚上真的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虽然最后他好像是哭累了才睡着的，但这种事……这种事如果真的有发生，他不可能什么感觉都没有啊！
　　陈媛本就是想让他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这才一直吓唬他。现在看着他有些慌乱不安的表情，更像是因为提到这种可能性后的惶恐——呵，不用多想她就知道自己的这个傻兄弟一定是下面那个。
　　因为一贯熟知他的性子向来被动，也不是会乱来的人，陈媛叹了口气说道：“我也不是说，你不能在外面过夜，毕竟也是成年人了……就是，你得保护好自己啊！不能随便乱来的！”
　　陈方服软疯狂点着头：“没有乱来，绝对不会乱来！”
　　陈媛看着陈方，心情有些复杂，既有终于有人能来好好照顾他而松下来的一口气，又想着若是当初自己早些回国，也不至于让他一个人撑起这副担子。
　　眼前这个只有在家人面前才这么软声软语好说话的人，换了睡衣后身子骨显得更加单薄，陈媛想着这半年来家里接连发生的变故，全是他在国内操持着，一时间有些心酸，泪水差点涌出来时，被她仰头眨眼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行了，我回来了，你以后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了。”不敢轻易提起这些事，陈媛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想赶他回房间去睡觉。
　　“对了，你怎么突然就回来了？”陈方被她一拍肩膀，才想起要问，“你不是要在英国呆一年吗？怎么才半年就回国了？”
　　“就回来了呗，国内多好，是吧？”陈媛心不在焉地应着话。当初她跟着导师去了法国乡下，没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等终于联系上国内时，陈方又难得语气强硬地命令她不准回来。
　　她知道，陈方是想将这些事对她们的影响力度降到最小，若是需要有人做出改变为之牺牲，陈方不介意自己放弃未来的打算，来成全两个妹妹。而作为孪生妹妹，陈媛一向知道陈方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根本就没办法继续心安理得地在国外读书——踩着自己兄弟本可以一展宏图的未来，换自己在国外潇洒两年？她做不到。
　　再加上国外的那些烦心事……她也不想开口提，只一把扯过陈方的被子把人推回到床上去：“你快睡，一会药就起作用了。”
　　“我还不了解你吗？”陈方抓住她的手，十分认真，“你在国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
　　陈媛面色一僵，但很快就状似无意说道：“你多想了，我的导师有个国内合作的项目，因为我是本国人，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跑回来的。”她说话的语气十分自然，就像这个理由是真的一样。
　　但陈方能听出她这话里半真半假，还想起身再细细追问的时候，却被不由分说地压住被子：“我说了没事，就是没事，你别再问了。”话语十分急切的否认，简直就是标志性的“此地无银三百两”。
　　意识到这点的陈媛看着不肯善罢甘休的陈方，终于败下阵来：“我只能先告诉你，不是什么非常大的事。等你病好了，我们再慢慢说，行吗？”
　　“这可是你说的。”陈方沉默了一会，妥协下来，“到时候可不准再随便找借口来搪塞我。”
　　“知道了知道了，”陈媛将保温的热水壶放在床边的柜子上，看着陈方无意识露出来的侧颈上那些遮掩不住的暧昧痕迹，说：“我不搪塞你，你也得把昨天的事给我从实招来。”
　　“我那是……”
　　“不准隐瞒。”陈媛剥夺了他争辩的权利，“老规矩，一换一。”
　　陈方将自己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对着陈媛眨呀眨的。可惜这套对从小就一起长大，对他这张堪称杀器的脸完全免疫的陈媛来说，半点作用都没有——更何况现在这双眼睛还肿了一半。
　　陈媛对着他翻了个白眼，拍拍被子：“可省省吧，这招对我不管用。”
　　“真是的，一个个都不能让我省点心……”陈方在被子里嘟囔着，温软的被子和安心的氛围，心底里的那股倦意慢慢袭来，又担心陈媛遇到的事很棘手而强撑着不肯合眼。
　　陈媛看着他有些憔悴的脸色，心中发酸，本还想嘴硬几句，最终还是因为狠不下心服了软：“真的，不是什么大事。”
　　陈方不信，他们一家兄妹三个，一个比一个心里能憋得住事情，习惯性逞强到最后瞒不住才肯开口——要不是这样，那天晚上皎皎也不会和自己吵得这么厉害。
　　她看着陈方眼神执着，叹了口气，“真的，你相信我，我只是需要好好想想而已，不会瞒着你的。”她沉默了良久，开口说道，“况且，我也得……回去看，看看爸爸妈妈对不对？”
　　忽然提起，陈媛实在忍不住红了眼眶，泪水不受控制“吧嗒吧嗒”地落了下来。又担心陈方看着会觉得难受，硬是将头转向了另外一边努力用手背擦着脸，不肯回头看他。
　　陈方努力想笑着安慰她，但见她难过自己也忍不住又想哭，刚抽了抽鼻子，陈媛就立马回过头，担心他肿起来的眼睛在哭真的会瞎掉，又是威胁又是恐吓道：“你不准再哭了！再哭下去双眼皮变单眼皮，你的盛世美颜就完了！”
　　太久没有听到陈媛这样毒舌的吐槽，陈方瞬间破涕为笑，眼底里还带着些怀念，退烧药终于逐渐开始起作用，困意袭来。他听着陈媛还在叨念着如果他眼睛肿了消不下去，变丑了没人要怎么办时，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薛麟。
　　他神情一颤，嘟囔着缩进被子里，逃避着想赶快进入梦乡。
　　剩下的事，就等彻底清醒过来以后再说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却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等薛麟拎着从外面饭店打包好的海鲜粥回到房间里时，床上那个蜷缩在被子里的身影不见了。他四周看了看，见他的外套手机都不在了，便想他应该是醒过来以后自己走了。
　　来的路上，大脑里准备好了一堆腹稿等着他醒来后慢慢说的话，全没了用武之地。
　　薛麟叹了一口气，将手上拎着的海鲜粥放在桌上，看着那因为压了一晚上而发皱的床单，又想到他昨晚睡着时脸上还挂着的泪痕。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明明前一秒还因为受不了眼下的局面而失声痛哭，结果只是被自己抱着轻哄了几句，就能这么毫无戒备地在自己眼前睡着了。
　　照他这温吞又迟钝的好性子，若是自己真不狠下心来逼逼他，他哪里能主动给出个什么像样的答案？薛麟看着眼前呼呼睡着的人，实在是无奈又好笑：“你就是个，骗了人心，还不肯给个准头的负心汉。”
　　睡着了的陈方哪能听到他的抱怨？鼻子因为哭的太厉害还堵着，让他无意识地微微张开嘴巴，唇角边那颗浅色的小痣乖巧地卧着，对薛麟而言更像是一种无声的邀请。
　　他忍不住狠狠地咬了咬身下人的锁骨，却在听到他因为疼痛而发出像是抽噎的呜咽声时，赶忙松了牙关，轻舔啄吻地安抚着，见把人哄得重新安稳下来，这才松了口气。
　　薛麟觉得自己这辈子，还从来没因为什么人这么委屈自己过。
　　见陈方闭眼睡着十分安稳放心的样子，他忍无可忍地磨了磨自己的后槽牙，满腔的郁闷，在看到陈方眼下微微浮肿起来的痕迹时又消散得一干二净，禁不住又凑上前，亲昵地用鼻子蹭着对方的鼻尖。
　　这个角度，薛麟只要稍稍一偏头便能吻到他的唇。
　　但他还是克制住了，只是想将第一次接吻的机会留在对方也清醒的时候。
　　他想亲眼看见陈方与自己接吻时的表情，每个细节，他都不想错过。
　　不用想他都知道，等今天过后的接下来几天，陈方一定又会和鹌鹑一样，缩在自己的小窝，对他唯恐避之而不及。
　　能怎么办呢？温水煮青蛙，比的最重要的，不就是耐心吗？
　　想到留在自己车上的毕业证和学士证，薛麟低声地笑了起来，“我看你到时候能躲到哪里去……”


第25章 我和他没什么感情
　　陈方是被从客厅隐约传来的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吵醒的。
　　睁开眼时房间仍处于黑暗中，让他恍惚有种自己睡了三天三夜的错觉。
　　端着空了的杯子推开房间门时，客厅的灯光明亮而刺眼，让他忍不住揉了揉眼睛。
　　听到动静的陈媛回过头见他醒了，上前摸着他的额头：“嗯，烧退了。”
　　陈方眨了眨眼睛，在手机屏幕里看到见到他时表情还有些别扭的皎皎发着愣，直到陈媛又递过来一杯温水后，陈方才想起来吵架的事。
　　“我在国外忙，又有时差，和皎皎总是不方便联系，刚刚聊了会。”陈媛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完全不知道他们之前发生了什么。
　　陈方觉得有些尴尬，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而沉默着，直到看到时间后，才找到了话题问：“现在都快11点了，你们寝室快到熄灯时间了吧？”
　　“嗯。”皎皎别别扭扭地接了话，算是接受了陈方翻篇和解的好意。
　　就在陈方以为皎皎会像以前那样，默契而顺其自然地揭过此事，不再提起时，她却先开了口：“对不起。”
　　这句破天荒得来的道歉让陈方惊讶无比。屏幕上的皎皎眼神游移，因为难得拉下脸来道歉，又不知道该怎样处理眼下的情况不敢看他。尽管这样觉得很难为情，但她还是开口接着说：“我昨晚上，不该对你发这么大的火。”
　　“啊，不会，没有关系，是我没有及时……”
　　“你先听我说！”皎皎毫不犹豫地开口打断，突然后知后觉意识到，长久以来自己在面对眼前的这个哥哥时，似乎一直都没有什么耐心。她已经习惯性地将哥哥对她的包容当作理所当然，所以开口说话时也从不花什么心思考虑他的想法，肆意妄为地任性着。
　　人们总是习惯性将家人对自己的善意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大言不惭无所顾忌地享受着，宁愿将善解人意柔软温和的一面展现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对待家人时却吝于施舍内心的爱意，反倒竖起毛戈一次又一次伤害着他们。
　　陈衫皎性格独立，早熟而理智，却也还是会有迷茫不安的时候，那些对着陈方说不出的心里话，被陈媛几句诱导便吐露了个干净。在冷静下来听陈媛细细剖析后，她自然也知道陈方为什么会对自己逃课这件事那么生气。
　　“这事，是我没有想清楚，”皎皎站在宿舍的阳台上轻声说着，她是倔，但不是知错不改，“可能也是因为压力有点大吧，情绪敏感，所以才不小心爆发的……”
　　陈方见不得向来倔强不服软的皎皎这幅样子，轻声细语地安抚着：“也是我没有体谅你现在高三，那天……又因为着急，才把脾气发到你身上去的。我也有错，我检讨。”
　　陈媛旁观着，忍不住在心底叹了口气：皎皎这倔脾气，要是没有陈方的一昧包容也不至于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开口打圆场：“所以呢，有什么事，应付不了，想不明白，一定要互相商量别自己憋着，好吗？”
　　皎皎点着头，视频的背景音里传来她们宿管阿姨的口哨声，显然是已经到了熄灯的时间。
　　想到之前他们吵架的缘由，陈方担心自己又被不由分说地挂视频，赶忙开口还想在说什么时，被皎皎抢了话：“好好读书，我知道的，不会再逃课了。”
　　陈方忽然间就有了些苦尽甘来的欣慰，微笑着点点头：“有事再发信息。”
　　视频一关，陈方像是解决掉一件心头大事后靠在沙发上，看着深藏功与名的陈媛感叹道：“幸好你回来了。要不然单凭我，迟早会和皎皎闹出大矛盾。”
　　陈媛双手叉腰，见他这幅样子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又懒得和他说什么，开口问：“你明天几点上班？要不要再请个假？”
　　“9点30上班，”陈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很久都没有动静了，眼神在屋子里环视着边说，“我今天已经请一天假了，再请下去店长怕是会生气。”
　　说着话，他这下记起自己似乎是从中午回来后就没再摸过手机。见玄关的桌子上也没有，他从沙发靠背椅上捡起外套摸出安静了一天的手机，才发现原来是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
　　找到充电器刚插上电，大大小小的信息电话一股脑全部打了进来。
　　“喂……”
　　“哇陈方你终于接电话了！！！！”电话那头的班长，在听到他声音的瞬间便如释重负地嚎了起来，“你再不接电话我都要报警了你知道吗？？？？”
　　“啊？”陈方有些无措，“我手机没电了，一直忘记充，怎么……了吗？”
　　“我昨晚在群里让大家到了以后要发消息报平安，就你没回，你真的差点要吓死我了……”没联系上人，班长真的担惊受怕了整整一天，就怕最后要和班导去哪个医院的急诊室里认人了。如今见他确实没事，才终于松了口气说：“行了行了，你没事就好，下次自己一个人回去还是别喝那么多酒了，万一倒在路上可怎么办？”
　　让她受了这么大的惊吓，陈方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连连道歉。
　　班长也不介意：“诶，对了，你毕业证和学位证没丢吧？那玩意不能补办的！你没丢在路上吧？？”
　　陈方心里猛然一惊，终于想起自己睡前总觉得忘了的事情是什么，整个人顿时清醒起来，顾不上班长那头的叨念便匆匆挂了电话，开始翻找着自己的背包。
　　“怎么了？”陈媛在窗台便靠着，“找什么呢？”
　　“我，我，”背包里也没有，陈方神色慌乱，“我毕业证……我回来时手上有拿东西吗？”
　　“没有啊，你空手回来的。”陈媛喝着水，见他站在原地愁眉苦脸地思考着，问了一句，“是不是落你昨晚过夜的地方了？”
　　陈方细细回想了一遍，只记得自己最后离开便利店时手里还是有袋子的。他翻出手机，查到昨晚的酒店电话拨了过去。
　　“我们前台没有收到客人遗留在房间里的证书哦，不好意思，”前台的小姐姐声音很温柔，开口建议，“要不先生您报一下昨晚的入住时间和房间号？我们这边安排工作人员上去帮您确认一下？”
　　“我，我不记得房间号了……”昨晚上他的意识在见到薛麟后，就基本便没有多少清醒的时候，最后跟着人进到酒店电梯时心里全是忐忑不安，哪还有心情留心其他事情？
　　“那，要不然您报一下入驻的时间和登记的姓名？”
　　“大概，大概十一点半后吧……”陈方抬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对面的陈媛，按捺住心里的窘迫不安，避开她的视线低声说道，“登记人是薛麟。”
　　“对……，麒麟的麟。”
　　对方的工作人员让他稍等片刻，陈方抬眼时，便看到陈媛眨着眼睛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笑容八卦而揶揄。
　　电话那头传来声音，陈方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迅速转移了视线：“……没有吗？”
　　“是的，保洁人员刚刚整理完房间，没有任何遗留的物品。”工作人员信誓旦旦说道，委婉地开口建议他去其他地方找找。
　　他挂掉电话后，开始确认手机里所有的未读消息，微信，电话，短信，他将所有右上角标着红色角标的APP全部点开后，才真的确认，薛麟从昨晚离开后到现在，没有给他发过任何一条信息。
　　在意识到这点后，陈方莫名地有些怅然若失。
　　有些事情，虽然你预料到它会终会发生，但并不能说明你已经完全做好了心理准备。
　　“怎么了？”陈媛见他忽然意识消沉，一惊，“你不会没有这个人的联系方式吧？？”话刚开口，陈媛便立马自我否决，“不对不对，你都知道他的名字了，应该不是什么陌生人，不可能没有联系方式。”
　　微信的对话栏，最后一条消息，还是对方的那句“见面再说”。他的手指几次想点开对话框，都因为不知究竟该如何开口而悬停在屏幕上方。
　　陈媛见他迟迟没有动作，感到十分奇怪：“怎么？问一句有没有看到而已，有这么难？”
　　不断轻抿下唇的动作暴露陈方此时纠结的情绪，他抬头看着目光探究的陈媛，连笑容都有些勉强：“如果在他那里，他看到后应该会和我说的。”
　　“这种事你问一下不就好了？”陈媛皱着眉，“他说不定没有看到呢？”
　　陈方咬着下唇，仍是无动于衷。
　　意识到陈方的反应有些奇怪，陈媛皱着眉，不肯放过他脸上任何一点细微的表情变化，问道：“你是不是……”
　　“你让我先想想……”陈方拿着手机来回走动着，不等她把话说完便开口打断。
　　这是陈媛第一次见到陈方因为其他人，如此焦躁不安。
　　她和陈方是龙凤胎，一样的容貌不代表他们也有一样的性子。尽管他们自小就因为略胜他人一筹的外貌，在人群中格外受欢迎，但与陈媛在众人面前更为主动亲和的姿态不同的是，陈方对外人一直都刻意保持着礼貌却疏离的姿态，虽说不至于到孤僻不合群的地步，但他都绝对不会是那个主动与他人产生牵连的人，更别说被其他人影响到自己的情绪了。
　　陈方纠结了许久，这才终于下定决心打了几行字眼睛一闭发了过去，回过神就看到陈媛若有所思的表情，心底隐隐发虚。
　　“你为什么连问一下，都要纠结这么久？”陈媛疑惑，“你们难道还没确认关系吗？”
　　即便是还没有确认关系，都发展到可以在外过夜的这个地步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应该如此小心翼翼才对啊？想到陈方的性子一向被动，陈媛甚至有些怀疑他是不是被渣男PUA了。
　　陈方因为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而沉默着，良久，才憋出一句：“我和他，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感情的。”


第26章 你动心了
　　没有什么感情？
　　那就是还没有确认关系的意思？
　　但……陈媛皱起眉看着明显说的不是实情的陈方，有些不知道该从何开口，毕竟她除了薛麟性别为男这点信息量外，什么都不知道。
　　陈方蜷在沙发椅上，双手抱着膝盖，身形姿态都表现出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询问十分抗拒防备的意思，完全没办法放松下来。面对仍在等他开口解释的陈媛，陈方几次张口，犹犹豫豫了半天，才吐出三个字：“他，很好。”
　　陈媛拖着椅子在陈方面前坐下，大咧咧地盘起腿，半点没有在外时端庄女神的样子，问：“他和你一个系的吗？是学弟还是学长？”
　　“……他已经工作了。”
　　陈媛皱起眉，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开口问：“多大了？是你的上司吗？”
　　“不算是……应该也就，二十七左右的样子吧。”陈方表情苦涩，他一早就可以预见这件事被其他人知晓后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如今见陈媛这番如临大敌的模样，虽说并不意外，但心情仍是十分复杂，“他是那个商圈集团的总经理。”
　　陈媛一怔，反应过来后迅速掏出手机开始查信息。
　　陈方只觉得她这样的动作像极了担心自己被骗的老母亲，本还想开口调节一下气氛让她别这么紧张时，手机忽然发出新信息的声响，让他当下就顾不得其他赶忙去摸手机。
　　薛麟刻意把人晾了一天，心中虽然有些按捺不住，但当他洗过澡打开手机看到他发过来的信息后，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昨晚我酒后失态，麻烦薛总了。还请薛总告诉我酒店的费用，我把钱转给您。”
　　那信息的语气极其礼貌而公式化，显然对方已经彻底酒醒了。
　　薛麟气得抬头看天，好一会才将情绪舒缓下来，再翻开手机看着对方发过来的信息，话里话外都是想要和他撇干净关系的语气，还是忍不住想磨后槽牙，只觉得自己昨晚上给他的教训实在是太轻了。
　　陈方抱着手机，看着薛麟语气冷淡地回了个“不用”后，等了半天都没有下文，一时间也拿不准自己的毕业证到底有没有在他那里。
　　如果真的落在他那了，他应该会主动提起才对……陈方皱眉想着，拿不准要不要继续问他。
　　“是他主动追的你？”陈媛迅速翻过了官网上薛麟的资料，又转而去微博和其他论坛APP搜索相关的关键词，在确认薛麟并非是什么七老八十有家室却爱好奇特的有钱人后，这才稍稍放心下来，开口问。
　　追？陈方的脑海里不知道为什么闪过那一袋热乎乎的板栗，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神情怔愣。
　　陈媛还低着头在各大论坛商业板块里搜索着，并没有发现陈方此时的表情，没有听到他的回答，也只当他是因为情感迟钝，开口接着问：“他是不是经常主动来找你说话，送你花啊，礼物啊什么的，和你套近乎……”大概看过薛麟的信息资料后，陈媛抬头这才发现他只皱着眉头沉思着，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像是很纠结的样子。
　　“怎么了？”陈媛看他眼神短暂地亮了一下，又迅速暗淡了下来，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
　　“他送过我花。”
　　陈媛还有些奇怪他刚刚的表情变化，见他这样说后开口又问：“没有其他的了吗？总裁应该很有钱才对，没送过你什么其他像样的礼物吗？哦，不是贵的也行，就是比较用心的那种。”
　　用心？陈方觉得他的每个行为都很有用心，却又担心是自己先入为主的自作多情，不敢说太多，胡乱地摇摇头。
　　“你不觉得他用心的话，那还和他这么暧昧做什么？”陈媛问道，“他是集团总裁，应该和你们品牌没有直接关系才对，你如果想要拒绝，应该根本没有顾虑才对。”
　　面前的陈方依旧沉默不言，陈媛知道他心里还埋着事情没说，只撑着下巴打量着他，忽然间便想明白了原因，恍然大悟：“你动心了。”
　　陈方抬头看她时的表情愕然，让陈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笃定地又重复了一遍：“是你动心了，对不对？”
　　如果不是动了心，陈方应该会像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地拒绝，不给对方任何希望，而不是在这里反反复复的犹豫不决。
　　“你既然都动心了，又是他追求的你，你为什么不……”话说到一半，陈媛的脑海里忽然间闪过一个人影，让她顿时便停住了嘴，没有再开口说话。
　　沉浸在自己想法里的陈方，没有注意到陈媛突兀的停顿，语气低落而消沉：“我和他，就不是一类人，怎么可能在一起呢？”
　　薛麟家境优渥，年纪轻轻便是商场集团里的执行总裁，标准的商场精英，应该是不少富家小姐的理想伴侣才对，哦，说不定他已经有个可以强强联手的订婚对象了呢？自己怎么能和他相比？
　　陈媛无奈地低声笑着，她倒是没有猜到，陈方遇到的感情问题，居然和自己差不了太多。她该说什么？真不愧是我的孪生哥哥吗？她在心里自嘲着，想到那个总是对她笑得一脸阳光的法国男孩，想到他每日锲而不舍的一朵玫瑰花，心里感慨万千，忽然就明白了陈方的顾虑，再开口问时，连语气都柔和了下来。
　　“你……是担心他只是一时新鲜吗？”
　　身份背景和地位的悬殊，再加上陈方被动的性子，注定了他在这场感情当中不会成为主导。若是以往，陈媛一定会劝说陈方放弃，但这一次，这块漂亮的木头却偏偏动了心。
　　害怕受伤的人难得动心一次，若被狠狠打击了……陈媛看着眼眸低垂的陈方，频繁眨着的眼睛无不暗示着他此时有多么地紧张，她长长地又叹了口气，像是认命般说：“你既然想知道，他到底是真心追求，还是只看上你的脸，干脆去试看看吧。”
　　“怎么试？”
　　“见面说清楚吧，问他到底只是想找个固定床伴，还是只因为一时新鲜好玩，”陈媛耸了耸肩，“大不了做好保护措施真和他睡一次，如果他真的只是一时新鲜，等得到后应该很快就会腻了。”
　　“毕竟伪装得再好的男人，得手之后都会松懈下来露出马脚的。”见陈方一脸惊讶，陈媛笑了笑，“怎么，你觉得我这样的想法很随便吗？”
　　“倒不是这个意思……”陈方惊讶的不是陈媛所说的话，而是陈媛说话的语气，满满的都是过来人般的无奈，让他不自觉就担心陈媛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陈媛没有在意他说的话，略带嘲讽地说：“以前总是听人说，女生的第一次很珍贵，所以婚前一定要矜持，不能太随便，否则是会被丈夫嫌弃的。但事实又是什么呢？”
　　“男生得到手转眼就要抛弃你时，才不会在乎你们是不是已经结了婚。婚姻，可没有办法束缚住心不在你身上的男人呢，”陈媛笑笑，“如果睡一次，能让我多少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也不算亏了，对吧？”
　　陈媛见他没有说话，还以为陈方是跨不过心里的那道坎，当下也没有真强迫着让他做出决定：“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啦，你要是不能接受的话，也不用勉强。”
　　陈方看着陈媛嘻嘻笑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你听上去怎么好像……你是不是在国外有男朋友了？”
　　陈媛脸上笑容一僵，但很快就调整过来：“不是我。你也知道，外国人多有开放嘛，我见多了自然就知道了。”
　　陈方对她的这个解释尚且存疑，只担心着她是不是在国外遇到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见他表情犹疑，陈媛误以为他还在纠结自己刚刚说的那套理论，没忍住开口说道：“陈方同志，现在都是什么年头了，你的思想可不可以稍微开放一些？”
　　“建立在双方都明确同意了的基础上，发生的性行为，并不可耻。行与不行，试试总是能知道的。”陈媛说，“如果他真的只是想玩玩，你也能早些看清他的真面目及时止损。彻底从一段感情中抽离出来或许很痛苦，但长痛不如短痛，况且若是失去的人是个渣男，你也该放鞭炮庆祝，没必要继续消耗自己的感情。”
　　“这样，总比你成日里被他吊着胃口浪费时间精力来得好，我说的不对吗？”
　　“他没有吊着我……”
　　“行行行，总比你成天被自己吊着胃口来得好，对不对？”陈媛见陈方还有心思帮他说话，对他的口是心非恨铁不成钢，“再说了，你总得去找他拿毕业证的吧？”
　　哦对，毕业证，陈方想起来自己还没来得及问他，赶忙摸出手机看时间。
　　“干嘛？你不会还没问吧？”在看到陈方心虚点头后，陈媛对他的这幅总是消极被动的模样很是无奈，“毕业证很重要的，你能不能重视一些呀？”就在陈方要以现在时间太晚，不好发消息过去打扰为由开口时，陈媛盯着他，“现在立马，发消息问清楚了。不准找借口！”
　　“这才11点，哪里有这么早就睡了的总裁？快问！”
　　陈媛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看着陈方这幅样子，忍不住摇头：“你看看你，总是这么被动，真谈起恋爱来，可怎么办呀？”
　　“你觉得，我和他真的有可能在一起吗？”陈方没有理会她的打趣，脸上的表情全是迷茫。
　　“那法国总理都能和他老师结婚直接升级当外公，你这又算得了什么？”陈媛嘴上仍旧开着玩笑，却也没有给出陈方一个确定的答案。
　　有可能吗？陈媛转身背对着陈方，却慢慢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知道答案。


第27章 女朋友
　　陈方发过去的消息，一直等到白天早晨时才收到薛麟不冷不热的回复，说是要回去找一下。
　　他松了口气，连着发了几句“谢谢”和“麻烦了”过去，希望对方能看在自己态度足够真诚的份上，抽出一点点时间好好帮他找一找。
　　手机里又传来陈媛拍的照片，她显然是趁着他去上班的时间，把房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看着她为了炫耀成果发过来的照片，陈方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她房子的事，但看着她接二连三跳出来的消息，有些不忍心打击她的积极性。
　　过了两天，王哥的气显然也消了不少，虽然见面还是忍不住会翻白眼，但也没再继续阴阳怪气，让陈方心里好受了许多。
　　见状，谭雅开口说：“你放心吧，王永年气几天也就好了，不会真给你穿小鞋的。职场生活嘛，习惯就好。”
　　陈方应声后收起手机，站在负责的柜台前，忽然听到谭雅在一旁低声碎碎念道：“我的天，别进来，求求你不是来我们店的……”
　　他抬头一看，远处走来个身材高大的外国女人，朝着店门口的方向径直走了过来。谭雅低声哀嚎，硬着头皮上去迎接。
　　那外国女人进店后，倒是没有十分明显地颐指气使，只是因为在身高上压了谭雅一头而显得气势凌人，说话时不时微微向上吊起的眼神，更让人觉得她有些傲慢无礼。
　　只简单说了几句话，谭雅整个人肉眼可见地萎靡下来，神情无助而不安，时不时就想伸手比划，却又因为担心手部动作太多会让客人感觉到不适收了回去，场面一时间显得局促而尴尬。
　　谭雅说了几句话，勉强将人带到背包区后，转身去端水。趁着回身的功夫，悄声向陈方抱怨着：“这法国和英国离那么近，为什么法国人就不会说英语呢？”
　　“客人是法国人？”
　　“对啊，”谭雅苦着一张脸，“我甚至怀疑她是故意假装听不懂，就想看我们难堪的。”
　　陈方想着谭雅一直以来对自己的照顾，犹豫了一小会，还是开口说了：“我其实，会一点法语……”
　　“！！”谭雅一脸震惊，转而像抓住救星般抓住了他的胳膊，“太好了！快给我救场！”
　　“只是选修了二外的水平，也没多好……”
　　“没关系，总比我除了Bonjour（你好）啥也不会好！”
　　陈方硬着头皮上去了，在靠近那位与自己差不多高的法国女士时，陈方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独属于管理者的强硬气场。就在这个时候，他居然还能分神想到薛麟，同样是管理者，他在面对自己时总是能将那些凌厉的气场收好，只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但说到底，强势还是他们这类人的本质，是遮掩不住的。
　　法国女士感觉到了他的接近，回头看他时上下打量着的眼神显得格外犀利，让陈方瞬间便头皮发麻。他勉强用着还有些磕巴的法语稍微解释了一下情况，因为太久没有开口说，陈方几乎没办法顺畅地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幸运的是，那位法国女士并没有不耐烦地打断他，反而是在听到他开口说的是法语时，眼底里不着痕迹地流露出些许赞扬，还极其友善地帮陈方纠正哭一些发音和语法顺序的问题。
　　陈方涨红着脸，只觉得更窘迫了，但在确认了那位女士面色并没有恼意后，心底也算是终于松了口气。
　　然而最后那位女士还是什么都没有买，只是转了一圈又问了几个问题，喝了两杯水后便走了。与谭雅一起将人送出店门，终于得以逃脱被法语支配的恐惧，陈方刚松下一口气，转身就被谭雅钦佩而敬畏的眼神洗礼了。
　　“你居然还会法语诶……”谭雅隐约记得他的专业似乎并不是学语言的，“你是自己学的吗？”
　　“当时在大学修的二外，也只会一点而已。”陈方面上浅笑着，并没有多说什么。
　　“这样临时场合你敢开口说话，就能证明你非常厉害了。”谭雅是真的很佩服陈方有这样的勇气，她这也才第一次，真正地发现到陈方身上，除了外貌优秀和谦逊性格之外的另一个优点。
　　但眼前的人显然并不觉得这是件多么了不起的事。
　　谭雅看了看店里角落正与女客人谈笑风生的王永年，再看向陈方，忽然觉得原来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男性，出生时就自带与生俱来的优越感和莫名其妙的自信的，还是有一部分人是有自知之明的。
　　只是，当谦逊和低调成为习惯，久而久之也会成为束缚人大展身手的枷锁。谭雅看着神情淡淡的陈方，忽然有种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能真正激起他积极性的错觉。
　　他做事认真负责，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向上奋斗的心，年纪轻轻便仿佛像个没有生气的老人。好像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值得他为之奋斗的事了。
　　谭雅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自己这样多嘴似乎有些多管闲事，犹豫良久，还是没有开口。
　　下午的交班时间，陈方正在休息室换衣服准备打卡，便有一个女前辈过来轻轻敲门，一脸的八卦好奇：“陈方，店门口有个大美女找你。”
　　“嗯？哦，我知道了，马上就出去。”陈方记着今早出门，陈媛说过她找导师办完事后会来和他一起回去，简单收拾一下便出去了。
　　陈媛站在店门口等着并没有进去，但店里没有事的同事们已经忍不住聚在一起小声八卦着，然后在看到陈方出来后便迅速围了上去。
　　“她是你……女朋友吗？”“哇你小子藏的也太深了……这腿，真好看！你真有福气！”
　　陈媛背对着店门口站着，在家里总是随意扎着丸子头的头发此时披在肩上，温柔的大波浪衬托着她整个人的气质都温婉起来，让陈方一时恍惚，才想起来自己这位孪生妹妹的容貌本就不逊色于自己。
　　他转头看着围了自己一圈正八卦着的同事，脑海里莫名有种自家妹妹被顶上了的危机感，轻轻挣脱开说道：“她是我妹妹。”
　　“妹妹？！”几个男生的眼神都亮了几个度，“哇，我就说，这么好看！”
　　陈媛转头看到他，笑着对他招手时，陈方很明显听到身边一群直男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赶忙趁着他们还分神着打了声招呼就溜出去了。
　　陈媛见他出来，很自然地便挽上了他的胳膊，见陈方还打量着她的脸，莫名道：“看什么？”
　　“啧……”陈方见习惯了她在家里素面朝天的模样，忽然见到她精心打扮起来，还有些不太适应，“没什么……”他顺手接过她的单肩包背在身上，随口问了一句，“你导师的项目怎么样？”
　　“还算顺利吧，毕竟我其实也就是个打杂的加免费翻译器，”陈媛耸了耸肩，抱紧他的胳膊叨念一句，“国内还真冷啊，我在欧洲都没穿过这么厚……”
　　“现在都3月要回温了，哪有那么冷。”陈方笑着回了一句嘴，“好了，你想好要买些什么回去了吗？”
　　过几天便是皎皎学校百日誓师和成人礼，他和陈媛要回去，自然也要给婶婶一家带些礼物。
　　“我回国的时候已经买了些东西了，”陈媛看了看四周，叨念着，“我是想着，毕竟成年礼一辈子就一次，还是隆重些比较好……你们这哪里有花店？”
　　“花店？外面就有，”陈方有些发愣，“你要买花？”
　　“对啊，这才有仪式感嘛！”陈媛拉着他便往店外走，“没有人不喜欢被送花的，我们可以先看一看，等要回去的那天早晨在拿花。”
　　陈方被她拉进一家花房，在陈媛细细询问店家时，陈方便百无聊赖在店内逛着。当视线看到角落里摆放着开得热热闹闹的粉色山茶花时，他微微一愣，忽然就想起那束已经被自己丢掉了的花。
　　莫名地有些做了坏事的心虚，陈方正要回头，却撞上了那天送花过来的小哥。
　　“啊，是你。”花房的小哥对他惊人的容貌还有几分印象，见他过来花房，下意识便以为他是要来买花回赠的，热情寒暄道：“你是要来买花回赠的吗？回赠的话这边建议可以直接买礼盒装哦！更精致，留存日也久，女生也会更喜欢的！”
　　“什么女生？”陈方还来不及拒绝，那边和店家聊完回过头来找他的陈媛将花房小哥的话听了个仔细，一脸狐疑，“回赠什么花？”
　　花房小哥极其有眼力见地预测到什么修罗场的开展，于是非常好心，而多事地补充了一句：“啊不是啦，其实这种礼盒装的花设计出来就是为了送男生方便的，比较低调，对不对？”说罢还不忘给陈方使了个“你放心”的眼色。
　　陈方在听到这里时已经忍不住想要扶额了，而陈媛也微妙地察觉到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忍不住捂嘴偷笑，想继续看他笑话。只有自以为机智的花房小哥，还在滔滔不绝地想办法替陈方开脱。
　　等好不容易走出店门时，那花房小哥见陈方的脸色并不明朗，也摸不准自己的补救到底有没有派上用场，只得讨好地剪了两支红玫瑰递给陈媛，说免费送给他们的。
　　“希望小姐姐看在这玫瑰的份上，不要生男朋友的气了~”花房小哥哥嘴很甜，陈媛也没有解释，笑着收下花后转头看向陈方，终于还是忍不住发出一连串笑声。
　　陈方无奈，他和陈媛被认作情侣也不是第一回 了，只是自从陈媛出国，他们两个人就少有单独凑在一起的时候，久违地被人误会，连他都觉得有些好笑，“回家了？”
　　“好~”陈媛挽着他的胳膊，手上还拿着那两支红玫瑰，开开心心，准备回家。
　　而只顾着低声说笑的两个人，谁都没注意到后面有个年轻的男人，正拿手机对着他俩连拍下了数十张照片。
　　徐言默默低下头，看着自己手机里的这些照片，只觉得自己应该是被最近不太正常的薛总给带偏了，才会这样不禁大脑思考就拿出手机拍了这么多张照片。
　　唉，再联想一下薛总之前才说的陈方不回他的消息，你看，这不果然就是被讨厌了吗？
　　哦，不止是被讨厌，还有被人耍了的迹象。
　　徐言看向前方不远处那个让薛总念念不忘无心工作的人，微微眯起了眼睛：敢把薛总耍得团团转的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呢。


第28章 冷淡
　　徐言自然不是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就直接把这件事捅给自己亲爱的上司，毕竟现在项目正处于收尾的关键期，为了能平稳度过，他自然要以稳定军心为主。
　　所以他只是十分自然地，在吃加班餐的时候，对薛总问了一句：“那个陈方，他是直男吗？”
　　正准备喝汤的薛麟被这一句询问吓得呛到了气管，剧烈地咳嗽起来，气息还没稳就急着开口问徐言为什么这样说。
　　徐言没有想到薛总会是这个反应，见状只得老老实实掏出手机，将照片展示给薛总看，还不忘在心里为薛总点唱了一首《绿光》。
　　“我还跟着他们走了一段，他们像是……住在同个地方。”徐言见薛麟皱着眉将那张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似乎是怕他不相信一样还补充了一句。希望能让薛总认清事实。
　　薛麟皱着眉头看着照片上的那个女生，又回想起那天晚上，陈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难不成……他真是个直男？
　　不，不会，不可能。脑海里短暂闪现过几次相处的片段，薛麟不相信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如果他真的是直男，情人节在收到花时，就应该感觉奇怪别扭而不是害羞脸红了吧？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是直男？
　　薛麟反复思考着各种可能性，就是不肯相信。他手指轻轻在手机屏幕上点着，薛麟忽然灵光一闪，开口说：“他不是，有个妹妹吗？你有照片吗？”
　　徐言一愣，说实话陈方的资料他也就粗粗地看了几眼，关于他家里有多少人他还真不清楚，下意识摇摇头。
　　“啧……”薛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正沉思着，忽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又直立起身，问：“你是不是一直跟着他们到家里了？你知道他家的地址了？”
　　徐言被薛麟这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得有些没反应过来，推了下眼镜答道：“我跟着他们到了单元楼下面，看着他们爬上楼梯进了同一间房子，没注意具体地址……”一边说着，徐言一边在心里后知后觉自己之前跟踪尾随拍照的举动，有多么地像个变态……不对，是像去抓奸！
　　果然不知不觉地就被薛总带歪了！
　　薛麟没有注意到徐秘书看着自己的眼神忽然就哀怨起来，只低头沉思一会后就对他说：“这样吧，你帮我去那个小区看一下，有没有谁家的房子正好要出租的。如果有合适的就帮我签下来。”
　　“可薛总，那小区有些年头了，户型基本上都是两房一厅的……”和你现在住的房子根本就是两个概念！！！徐言一脸震惊，几乎都想伸手抓住薛总的肩膀来回摇摇让他清醒一些。
　　“没关系，有好一些的你就签下来，以防万一而已，说不定……根本就派不上用场呢。”
　　薛麟这样说着，低头看着相片上对那女孩笑得一脸温柔的陈方，忍不住用手指轻点着屏幕上人的脸：那天晚上哭的那样惨兮兮的，怎么转眼间，就能对别人笑的这么开心？
　　还是说，你只有对着我的时候，才能毫无顾忌地哭出来？
　　“你以后也多帮我留意一下陈方的其他消息吧，”薛麟说，不等徐言回答便又开口补充道，“在没有打扰到对方的前提下。”
　　如果，他之前是真的遇到了什么难事，薛麟更愿意等到两个人确定关系后，听陈方亲口告诉自己。
　　自从知道陈方有个容貌完全不亚于他的孪生妹妹后，他和店里男同事之间的感情直线上升，就连王永年也不再刻意疏远他，嘻嘻笑着的样子仿佛前些天的矛盾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正常换班，陈方拿出手机，看到陈媛给自己发来的信息提到找房子的事。二房东卷钱跑路的事他没有瞒着她，全盘托出后陈媛便当机立断接过了这些糟心事，去警局报案后，便开始着手找新的房子。
　　“我在英国勤工俭学也攒了些钱，不多，但付个房租还是够的，”陈媛说着，“我们不用挑市中心的，最好找一套大一点的。等皎皎高考完肯定是会搬过来的，早些准备，省得到时候房租又涨。”
　　“可以，你决定就行。”
　　“其实你现在这套房子真挺好的，虽然只有两房，但地理位置和小区环境真的都挺好。”陈媛叹了口气，“还是找房东直租的，老爷爷人还那么好，诶，你要不再去问问你舍友，还有没有认识这样的人？”
　　“他……他应该也不知道了吧。”陈方有些犹豫，又想到陆延毅当时拍胸脯保证让他有啥事尽管说的样子，改了口，“你也先找着吧，我到时候再去问问他。”
　　“行。”陈媛正看着动车的时刻表，“你下了班早点回来，我们明早还得坐动车回去呢。记得给我带杯热奶茶。”
　　两人已经商量好明天回老家去参加皎皎学校的成人礼，陈媛绞尽脑汁地想着要如何盛装出席才能在家长群里一枝独秀，还不忘叮嘱着他明日一定要穿正装。
　　“得给那群小兔崽子们看看，我们皎皎的哥哥姐姐，可比他们父母强多了！”
　　“好。”陈方心里暖暖的，对着手机笑得一脸温柔，谭雅刚进门时险些以为自己花了眼。
　　陈方见她进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谭雅笑着说：“怎么，和女朋友聊天？”
　　“不是，是妹妹，”陈方摸了摸鼻子，忍不住又强调道，“我没有交女朋友。”
　　“行行行，”谭雅知道他面皮薄，也没追着八卦，“我看你之前几天捧着手机一副陷入爱河的样子，还以为你找到对象了呢。”
　　前几天？抱着手机？陈方一愣，最近焦头烂额的事情太多，让他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谭雅说的到底是什么时候。
　　“就情人节你收到花以后啊，”谭雅看出了他的疑惑，补充道，“我还真以为那个送花的小姑娘把你拿下了呢。”
　　啊……送花的人，可不是个小姑娘。陈方在心里说道，对上谭雅有些探究的眼神时，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说起来，我的毕业证他还没有找到吗？陈方打开手机，看着那个这几天一点消息都没有的薛麟。虽然他很想说服自己，可能薛麟这几天很忙，所以没有时间找他。但，架不住他前后的态度反应差得太多了，让陈方很难不多想。
　　又加上那乱七八糟不知道该从何说起的一晚上，让本就有些心虚的陈方想得更多了。
　　难道……他会是在等我主动联系他吗？
　　从奶茶店出来，陈方走在路上都不能安心，总是时不时掏出手机点开薛麟的头像看看。两个人最后发的几条消息他都看了好几遍了，怎么琢磨猜测都觉得薛麟最后发的消息，语气像是很不高兴。
　　可是不管高不高兴，毕业证总是得还给我的吧？扣着别人的东西又算是怎么回事呢？
　　况且我们又……又说不上是有什么正经的关系，他答应要帮忙找，当然有时间没时间都得要和我说一下嘛，我怎么能开口催他呢？
　　他都当上那么大的老板了，怎么这些与人交往的规则都不知道？
　　“滴滴！”
　　陈方又被一旁车发出的喇叭声吓了好大一跳，眼睛圆圆地瞪着车主，便发现自己刚刚还在心里疯狂腹诽的人，此时正坐在驾驶座上。
　　薛麟见他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又摁了两下喇叭。
　　陈方一惊！现在可是傍晚！是路上人最多的时候，这样一直摁车喇叭会被别人骂的！
　　他低下头想问他有什么事，只是薛麟见他还没有要上车的意思，在喇叭按钮上悬停着的大拇指又要往下摁，陈方赶忙顶着不少路人怒目侧视的眼神打开副驾，坐进车里。
　　车门关上后隔绝了外界吵闹的声音，一下子安静下来。车内隐约传来的那股好闻的香水味，让陈方意识恍惚，似乎回到了那个醉酒的夜晚。他想开口问他叫自己上车做什么，又觉得都已经坐上来了还问这个显得十分矫情，兀自低头纠结着。
　　而薛麟也没有开口说话，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陈方思考着如何打开话题，忽然就想到了自己一直带在身上的东西，“啊，对了……”
　　薛麟默默注视着他的举动，见他打开书包的拉链翻找着什么，心底里正暗自期待着会不会是因为要答谢自己那日英雄救美，特意准备的什么小礼物，嗯，送什么都没关系，他……就勉强看在礼物的份上，原谅他的“渣男”行为。
　　他脸上的表情毫无波动，但实际上心里期待的小烟花早就一朵一朵地炸开了。薛麟喜滋滋地看着陈方从书包里拿出个小小的纸袋，正打算控制住情绪装作不在意地说上一句“这是什么”时，薛麟看到了袋子里的东西，心底里的烟花瞬间就被丢进了冷水里。
　　“这是之前你给我的手套，我，我没有弄脏，还给你……”
　　薛麟面无表情地接过，用手指撑开纸袋简单看了看，也没拿出来就直接放到了车后座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陈方感觉得到他的心情似乎比刚刚更不好了，他有些弄不明白。难道薛总是讨厌用别人用过的东西吗？可当初这手套，也是他自己给我戴上的，又不是我开口要的……
　　他心底里闪过一丝丝的委屈，要知道，那双手套自己一直很爱护的，那天回到宿舍后就找了个干净的袋子装起来，一点都没有弄脏。而且，即使是有钱人……一双手套而已，也没有必要嫌弃到这种地步吧？
　　心里不舒服，陈方想着，既然对方都不想好好说话了，那他也没有什么必要这样小心翼翼地和他耗下去，径直开口问：“薛总，我的毕业证……您找到了吗？”
　　气还没消的薛麟在听到他的称呼时，呼吸明显又一顿，真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喝醉酒时一口一个“薛麟”，张嘴就是撒娇说“要抱”。清醒之后就敢立马翻脸不认，连手套都给送了回来，真是想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和我撇清关系吗？
　　薛麟转过头，陈方没预料到会和他目光对视，一时间躲闪不及，面色也有些慌乱。薛麟将眼神，落在他如今被衬衫领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的锁骨处，来回流连着，见他虽然看似心虚示弱地扭过了头，但仍是不说话，一副誓要将两人间好不容易亲密些了的距离拉开的模样。
　　薛麟开始后悔自己那天晚上怎么就只亲了一边的锁骨。
　　当时就不该怜惜他，先把人拆吃入腹了再说！看他还怎么酒醒后不认人！
　　陈方感受得到对方目光如炬般的审视，却始终不敢坦荡回视。
　　良久，他听到薛麟轻声叹了一口气，像是酝酿了满腹的情绪想法要说，却因为拿他没有办法，而最终放弃了。
　　感觉到他的松动，陈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如释重负多一些，还是失神落魄多一些。但总之，两人之间越轨的关系和感情，终将回到最初正确的方向。
　　我应该要感到开心的，不是吗？
　　陈方不想再理会自己心尖上那些错综复杂的情绪，只想赶快拿回自己的毕业证，就此再无瓜葛，却听到薛麟的声音在车内响起：
　　“找到了，但是我放在家里了。”薛麟说着，眼神落在他的脸上。
　　“你……要和我回家拿吗？”


第29章 追求
　　薛麟虽然是在询问他的意见，但似乎一早就知道了他的答案，在陈方点头的同时，扶着手刹的手便往下压。
　　陈方沉默看着他将车启动，慢慢驶进主干道，在心底里轻声说了一句，你既然都已经替我做好了选择，那还问我干什么？走个尊重人的仪式感是吗？
　　他能明显感觉到薛麟态度的变化。
　　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却反而因为薛麟总算回归到他的本职人设而松了一口气。
　　最起码，薛麟现在不会在说出那些容易让人误解的话了。
　　陈方微微后仰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
　　不要再给我误会的机会了。
　　在这样下去，我真的会当真的。
　　薛麟虽然开着车，却也能感觉到坐在副驾上的人意志消沉。
　　就像是不堪重负的人，终于因为疲惫不已而再也不愿意应付，所以干脆就彻底放弃换求解脱。
　　这让薛麟轻微地感觉到一丝丝地不安。
　　本来在这之前，他在微信上说想见面再和他谈话，便是想理清楚现在两个人的关系。他想让陈方放松一些，就把他当成普通追求者就行，不要有太大压力。不管他是谁，总归他都是有追求的权利的吧？
　　可后续发生的事情……虽说最后在酒店里什么也都没有发生，但还是一下子打乱了两个人之间的节奏。
　　薛麟起初还有些小小地暗喜，忽然加快的节奏让他觉得之间仿佛胜利在望，却丝毫不知道这只是让这段关系加快结束的催化剂。他忽然有种预感：今天好像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但他早就习惯在做出一项决定之前，提前安排好如何去应对最糟糕的结果。不考虑最好的情况，只将最差的结果控制在自己可以接受的程度范围内，他的人生向来如此。
　　可偏偏，陈方是个例外。
　　这个例外，还是他自己找的。
　　他第一次来不及思考盘算自己如果被拒绝的话该怎么办——他甚至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点。薛麟的心头难得闪过一丝慌乱，紧紧握着方向盘拐进了小区。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此时却十分默契地在车子熄火的同时，解开了安全带。
　　薛麟以为按照陈方的性子，应该会需要在车里做好一会的心里建设才对，没料到他会如此干脆利落，着实愣了一下。
　　陈方见他盯着自己，也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没什么，走吧。”陈方没有等到进一步的解释，便见薛麟打开车门下车。他跟在薛麟的身后，见他身形挺拔，步调一如往常地轻松，似乎根本就不觉得邀请暧昧对象下班后到家里来的另一层特殊意义——当然也有可能，他是早就习惯了，所以才根本就不在意。
　　沉默着出了电梯，薛麟用指纹打开防盗门，率先走进玄关打开灯光。
　　站在门口，陈方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他现在距离薛麟的私人领地，只有一步之遥，仅是看着那被玄关灯照亮的小小一块地方，他都能感觉到独属于那个空间的气息。
　　薛麟给他拿好了拖鞋，在起身时便见他仍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他忽然觉得，陈方是不是也是强装镇定了一路，直到站在虎狼窝前，终于忍不住像个小动物般露出了胆怯的马脚。这让薛麟下意识便想笑，却又还记得自己仍在生气，故作冷淡地开口问：“不进来吗？”
　　陈方被他的语气拉回思绪，默默地脱下鞋子换上，跟着他，一步一步慢腾腾地走进客厅。
　　薛麟招呼他坐下，便走到一旁的小吧台上拿出两个杯子要给他倒水。
　　陈方本想开口让他不用这么麻烦，抬头时就见一旁放着红酒的柜台旁，有一对被擦拭得十分干净的高脚杯，就摆放在柜台上最方便拿取的地方——就像是经常被这家的主人拿出来，招待如自己一般的客人一样。
　　在认识到这点后，他低头忍不出发出一声小小的嗤笑，像是在嘲笑自己之前居然还那么认真地和陈媛讨论分析，真是浪费感情——在他眼里，我明明就和其他人，没有什么两样。
　　薛麟正要将水杯递给他，自然听到了他的笑声，下意识便开口问道：“你笑什么？”
　　陈方抬眼看向他，随即又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眼神自然而然地又落在了那对被人擦拭得极为干净的高脚杯上。
　　“我不知道，原来，薛总是喜欢把炮友带回家的类型。”陈方盯着杯壁上他们两人模糊的身影，听到自己这样开口说着，“我原以为……”你会和那些有钱人一样，将私情与家庭区分开，两头都体贴周旋。
　　他没有将剩下的话说出口，是因为他忽然才想起，眼前的人还没有结婚。
　　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将人带回家吗？
　　陈方抿着唇克制着脸上的表情，担心对方会因为自己露出的讽笑而大发雷霆，一边又觉得自己这样不可理喻的较真，倒真像是他占有欲作祟的对象一样，可笑又可悲。
　　但他等了许久，都没有得到薛麟的回应。
　　他以为薛麟会生气，以为他会冷言冷语地质问自己“关你什么事？”，甚至以为薛麟会像陌生人一样无视他，让他拿回自己的东西后就离开。
　　陈方在脑海里假想着薛麟可能会有的许多种反应，可就是没有料到，他会突然捉住自己的手腕，一下就把人拉了过去！
　　“！！”陈方下意识以为自己会被打，紧紧闭着眼睛不敢有半分挣扎。
　　却没有等到臆想中的疼痛，陈方眨了眨眼睛，小心睁开，看到的便是表情复杂的薛麟。
　　他还没弄清楚现在的情况，便听到薛麟开口问道：“原来，你是这么看待我们两个人的关系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后便莫名心虚地撇过头，错开了薛麟直盯着自己的视线。
　　薛麟握着他的手腕，虽没有被甩开，但陈方的沉默，在薛麟眼中便是答案。
　　他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
　　实际上他也确实没忍住笑出了声音。
　　赶在陈方恼羞成怒甩开他的手之前，薛麟手握拳抵在嘴边轻咳几声掩饰住笑意，把人轻轻拉到客厅的沙发椅上让他坐下，自己则微微屈膝，双手轻搭在沙发上，半蹲在陈方的身前。
　　这样的姿势，让习惯性想要逃避他视线的陈方避无可避。
　　“所以，你以为，我是想找你约火包？？”薛麟便是控制得再好，开口说话仍是忍不住带上一丝笑意。
　　不是那种想逃避问题所以态度不正经的嬉笑，而像是真的听到了个好笑的事情而低声浅笑着。
　　这丝笑意在陈方听来莫名羞耻，让他瞬间就忘记了刚刚的心虚，只觉得自己独自严肃认真的态度被轻视了：他根本就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的，本来两个人都是很严肃地在讨论这个话题，被他这样一笑弄得半点氛围都没有，开口回嘴时难免也有些赌气：“难道不是吗？”
　　薛麟见他反而不讲理地耍起了小性子，脸上的笑容忍不住咧得更大，又在陈方瞪眼过来时重新拿手遮掩住说：“我如果，真的就想找你约火包，我用得着费那么多的心思来勾搭你吗？嗯？”
　　陈方一时语塞，虽还瞪着他，但眉头却忍不住微微皱了起来，像是还在脑海里努力搜刮着可以用来堵回给他的话，却怎么也想不出来，莫名就落了下风，等他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再开口时，也因为心生迟疑而有些结巴，显得更加心虚而没有底气：“那，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你不是你约人的套路呢……”
　　“套路？”薛麟在看穿他内心开始动摇时，便直起身慢慢逼向他。这样的压迫感让陈方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却因为被对方支在两侧的胳膊限制住活动的范围，只得慢慢后仰。
　　薛麟并没有和之前几次一样，因为一时的心软而放过他，连声发问：“你是说那次下班送你的板栗？”
　　“还是情人节送你的花？”薛麟语气一顿，想到刚刚才收到的那个纸袋，“哦，还有被你还回来的手套？”
　　“还是那天早上特意在员工通道堵着你，送的那杯热可可？”
　　“你说这些，全部都是，我想约火包的套路？”
　　“我薛麟，如果真的只是想和你上床的话，需要这么费劲地，一点一点地，慢慢讨好你吗？”
　　不知什么时候，陈方后背紧贴着沙发的椅背，整个人被薛麟牢牢地圈禁在他与沙发之间，退无可退。他被迫抬头直视薛麟那双沾染着笑意的双眼，连鼻尖都浸润在那他每每闻到，都忍不住想就此沉醉的松木香中。
　　薛麟看着他的神情，温柔而真诚。
　　陈方像是心有所感，双手不自觉地压在自己的胸膛上，自欺欺人地想要让怦怦乱跳的心冷静下来，却徒劳无功，反而更加清晰直接地感受到自己的心跳，是如何逐渐加速，到最后失控的全过程。
　　他看着薛麟，眼睛里被他那温柔的珍视感染着，闪烁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光。
　　“陈方啊陈方，”他听见薛麟这样低声喊着他的名字，带着无奈却纵容的笑意。
　　“我明明，是在很认真地，在追求你啊。”
　　有一瞬间，陈方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他看着薛麟近在迟尺的脸，脑子里乱成了一团浆糊，只知道结结巴巴地重复着他刚刚说过的话：“追，追求？”
　　“不然呢？”薛麟也不恼，时至今日他终于发现，对待陈方这样情感迟钝的人，最好的追求方法就是直截了当。不要遮掩，不用含蓄，否则这个家伙都不知道有多能胡思乱想。
　　放着原来好好的直线不走，还被迫绕了许多弯路，甚至差点真就要错过人的薛麟现下百般庆幸，把人堵在沙发椅里，后怕得根本不敢轻易松手，生怕他又要跑掉：“如果我不是真心想要追求，你以为那天晚上，自己真的能逃过一劫吗？”
　　陈方愣了愣，看向他的一双眼睛水润清亮，意识到薛麟说的是什么事后，两颊红晕隐约有往外扩散的迹象：“可是，可是你，你走了……”
　　“我去给你打包街对面李记的海鲜粥了！”眼见着自己被他反咬一口，薛麟比谁都还要冤，“我连外套都没有拿，就放在靠背椅上！”
　　啊，是吗？陈方只记得自己当时宿醉未醒，又加上发着烧脑子混沌一片，哪还有注意其他细节的功夫？
　　见陈方呐呐无言，占了理的薛麟见现在势头好，正准备开始不饶人时，陈方的手机铃声响起，顿时打破了眼下旖旎的环境。


第30章 旁观者清
　　“所以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直到站在皎皎的校门口时，陈媛仍不依不饶地问着始终咬紧牙关，就是不肯松口的陈方。
　　昨晚，本来答应了说要早些回家的陈方，愣是拖到快9点才出现在家门口。陈媛开门时见他满脸不自然的红晕还吓了一跳，以为他是又发烧了，伸手就要去摸他的脑门，却被他下意识地抬手挡住。
　　陈媛愣愣地看着他手里多出来的纸袋，里面赫然放着棕红色的毕业证，让她瞬间开窍：“你去见薛麟了？”
　　在意识到露陷后，陈方面对陈媛的连连追问，惜字如金，就是不肯吐露出只言半语。
　　于是这场拉锯战，就这样一直从昨晚持续到了现在。
　　陈方其实自己心里也乱得厉害。
　　若说在昨天之前，他还是一门心思地，在努力想办法克制住自己心里的那些自以为是想入非非的情感。可在昨晚之后，所有压抑着的情绪像是终于得到了泛滥的许可，在心里翻江倒海肆意妄为的宣泄着，一次又一次地扑打在本就不高的堤坝上。
　　似乎就差一点点，这道防线便会被彻底冲垮。
　　皎皎的成人礼结束，兄妹三个人终于可以聚在一起好好吃顿饭。可陈媛已经打定主意，拉拢了不明所以的陈衫皎到自己的阵营，发誓说不弄清楚陈方昨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就绝不让他动筷。
　　才在一旁七零八落地听了几耳朵的陈衫皎虽然脸上表情并没有变化，但眼底里止不住的兴奋也暴露了她到底有多好奇。
　　耐不住两个妹妹一左一右地盘问，陈方只得先掐头去尾地简单说了说昨天晚上的事情。
　　“所以，你居然！！！！！就这么回来了？？？？”陈媛听到最后，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心声，满脸不可思议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你打电话，让我早点回去，今早还要坐动车的吗……”陈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要将头埋进桌子里。
　　“那我哪里知道你当时是什么情况？！”
　　陈媛几次深呼吸调整好此时的心率，她现在，也开始由衷地佩服那位叫薛麟的男人了：居然能这么有耐心，由着陈方这样的性子反反复复地陪他折腾。
　　“我也没把话说死啊……”陈方嘟囔着，“我只是说，我需要在考虑一下而已，他也答应了……”
　　并不知晓完整前因后果的陈衫皎，现在也大致弄清了眼前的情况，一脸疑惑：“哥，你既然喜欢，为什么不和她交往呢？”
　　陈方惊讶于自己妹妹问话时语气的坦然，然后这才想到皎皎似乎，并不知道，薛麟是个男人。
　　他有些摸不准要不要和皎皎说明情况……纠结着她现在正高三，怕影响她情绪，又担心若是现在不说，以后不小心露出马脚被发现，结果肯定会更加糟糕。
　　对比了一下两种情况，陈方犹豫再三，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实情：“皎皎，我喜欢的人……是个男人。”
　　陈方本还在担心自己突如其来的出柜，会让没有接触过这些事情的皎皎三观受到冲击，说出口后便十分紧张地看着陈衫皎，生怕她面上流露出半丝厌恶和鄙夷的表情。
　　“啊，”陈衫皎只是微微一愣，“这样啊。”
　　她顿了顿，语气自然地问：“那他对你好吗？”
　　她提问时的情绪语气，都没有半点的起伏变化，仿佛这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让陈方猝不及防，在意识反应过来之前便已经点了头。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他？”陈衫皎皱着眉，疑惑问道。
　　“对啊，为什么？”有了同一战线的盟友，陈媛在一旁看着热闹，不嫌事大地煽风点火。
　　因为要对自己小妹妹出柜而如临大敌的陈方，只觉得自己刚刚严阵以待紧张万分的心情，就这么被她两句疑问轻飘飘地一笔带过，忽然间反应过来，自己性向不同这件事，全家人，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
　　“你……不觉得奇怪吗？”陈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你不会是因为估计我，所以才没有答应的吧？”陈衫皎皱起眉，完全不能理解，“你为什么要顾忌我的看法呢？不管你的对象是男还是女，那都是你自己的事情啊，你喜欢就可以了。”
　　陈衫皎拿着吸管搅拌着杯子里还没有化开的冰块，说：“哥，你已经很累了。我知道你在爸妈走后，就想尽其所能撑起所有的事情。但你也不可能永远只围绕着其他人过呀，你应该要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伴侣，自己的家庭。你已经足够努力了。不要总是妄想着自己可以扛下所有事，好吗？”
　　“我是你的妹妹，我希望你能过的开心，也希望能有人能对你好，不管他是男的，还是女的。”陈衫皎一向都是理智早熟的孩子，她知道这段时间陈方过的有多不容易。
　　她自己尚且还可以仗着年纪还小，偶尔任性耍个性子，但陈方呢？谁又能来安慰他？
　　“哥，”陈衫皎看着自己的这个傻哥哥，非常认真地说，“你真的，可以稍微自私一点的。”
　　从家里变故忽然发生后，陈方独自去处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开始，他便习惯性地不再去依靠什么人。他觉得再大的困难，只要自己意志坚定，便总能过去。盲目的自信，让他即便遇到事情也硬生生地扛着，直到所有的压力积攒到临界值后，在完全崩溃。
　　被戳中了难以言说的心事，陈方此时就像是终于被撬开了一个小口子的贝壳，露出了在层层硬壳保护伪装之下，最容易受伤的柔软蚌肉。他眼底微微发酸，一旁的陈媛也忍不住将手按在他的肩膀上，好让陈方知道，他的后面并不是无依无靠。
　　“所以，你可以不用顾忌这么多的。”陈衫皎说。
　　心里翻涌着的浪花眼见着越来越高，似乎再努力一下，就真的可以翻过那道防线。可那道堤坝仍旧屹立着，巍然不动。
　　“我和他之间，差别那么大，”陈方心里还有顾虑，“万一……”
　　陈衫皎受不了他这样磨磨唧唧的性格，即便这个人是她亲哥，她也还是控制不住想要皱眉：“你们怎么，就这么执着，一定要去考虑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呢？”
　　“喜欢，那就在一起试试，不行吗？”
　　“可如果，这只是两个人的一时冲动，等喜欢的劲头过去了，分手了，那又怎么办？”在一旁许久没有开口的陈媛忽然问道。
　　荷尔蒙作祟产生的冲动，终究只是一时的。当初爱得轰轰烈烈，最后分道扬镳的情侣也不是没有。在一起，哪里是双方都点头同意就行了这么简单的事？
　　“那就等到不喜欢，分手的时候再说啊。”皎皎并没有奇怪陈媛会这么问，“难道，要因为害怕失去，就连鼓起勇气尝试开始都不敢吗？。”
　　“这个世界上本就不存在什么万无一失的事情，更何况是感情？”陈衫皎旁观者清，看着眼前两个喜欢杞人忧天还畏畏缩缩的人，叹着气，“谁都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就是世界末日，你们为什么不关注眼下，反而一定要去操心三年后，五年后，十年后的一件……可能会发生，也可能不会发生的事呢？”
　　“曾经拥有，和一无所有，你们觉得，哪个会更好些？”
　　午休时间刚过，徐言便轻轻敲开了薛麟的办公室。
　　薛麟抬头看向他时的眼神十分清明，半点也没有午睡刚起的朦胧。
　　嗯，和前两天死气沉沉的状态完全不一样了呢。徐言想着手里查到的信息，一时间也不能肯定这对于薛总而言，能不能算是个好消息。
　　“薛总，之前您让我留意那个小区的房子，我去看了，结果查到一件事。”徐言把材料递给了薛麟，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道：“陈方先生现在租住的那套房子，他的原主人已经打算卖掉了。”徐言看着薛总拿过资料后翻开了第二页，接着说，“但是因为是老房子，开价又有点高，所以也还只是暂挂着，我打听过，还没有卖出去。”
　　薛麟听到这里时，眼睛微微一亮，抬头看向徐言开口：“你去帮我把这房子买下来，然后继续租给他。”
　　徐言满头的黑人问号，几乎要怀疑薛总是不是想要伺机报复陈方，借此把人扫地出门，略显迟疑地说：“但是陈方先生，有见过我……”
　　见过？薛麟皱眉，想到了那次巡场的事情。
　　可是这样的私事又不能随便交给什么人去办……薛麟有些苦恼，忽然眼前一亮，先打发徐言去办理购房的手续，等他出门后，转头就给自己的母亲打了个电话。
　　“喂，妈，”薛麟对着电话那头低声笑着，“想不想看你未来的男儿媳，长什么样？”
　　傍晚的时候，陈方和陈媛才刚刚打开家门，薛麟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电话响了几声，陈方在陈媛意味深长地注视下，轻咳了几声，才把电话接了起来：“……喂？”
　　“我以为你又不敢接电话了呢？”
　　“没有不敢……”陈方听着电话那头传来薛麟低低的笑声，觉得莫名地有些烫耳。
　　“你昨天说了，要考虑一下，对不对？”
　　“我，我还没……”
　　“没有关系，你慢慢考虑，不用着急。”薛麟的声音很温柔，像是担心把胆小的猎物吓跑了一样，轻声询问着他的意见，“只是我在想，在你还在考虑的时候，我能不能，继续追你？”
　　“啊？”
　　“这么说吧，”薛麟听着电话里人的声音，几乎能想象到他此时的样子，“我能不能约你出来，就……正常的，吃个饭呢？”
　　“什，什么时候啊……我得看看排班。”陈方看似有些为难，但神色并没有半点不快，甚至隐隐透露出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雀跃和期待。
　　“嗯……明天晚上行吗？”
　　“这么快啊？”陈方没有防备，下意识就将心里话说了出来。
　　“因为我想见你啊。”


第31章 别有用意？
　　“他倒是很会约时间嘛。”
　　等陈方挂了电话，陈媛靠在墙边忍不住说道。
　　见到陈方一脸的莫名，陈媛无奈，就知道他可能给忙忘了：“你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陈方脑海里瞬间思绪万千，不是爸妈的生辰忌日，皎皎的省质检时间也在下周，月初还款短信才来催过，也不是房租的问题……一条条信息在脑海里闪过，却愣是没想到明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
　　陈媛叹了口气，无奈说道：“明天是你，也是我的生日啊。”
　　陈方如梦初醒，点开日历看了看时间，才发现真的是这样。
　　然后他想起自己刚刚答应下来的邀约，一下子就傻了：“他，他是知道这个，所以才故意约我出去的吗？”陈方一下就紧张起来，“可是，我从来没和他说过我生日是什么时候啊？”
　　“我哪知道？”陈媛见陈方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一时间也摸不准薛麟是有意为之，还只是凑巧了，“你生日多好查，入职信息个人简历上面应该都有吧？他要是真的想知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啊，”她的语气顿了顿，意味深长地开口说，“他如果，真的是特意挑了生日这天约你，说不定是想搞事情哦。”
　　陈媛见陈方还没有反应过来，开口提醒：“你可别到时候又被吓跑了，还怪我没有提醒你。”
　　搞事情？陈方结巴起来，更加紧张了。
　　晚上睡觉时，他觉得自己好像一个明天要去郊游所以兴奋得睡不着的小学生，怎么翻来覆去地数羊都没有用。
　　光是想象薛麟有可能会做的事情，陈方便已经脑补了数十种可能性，好的坏的都有，就是睡不着。
　　可是，可是我明明和他说了，我需要再考虑一段时间，才能给他答复的。陈方在被子里缩成一团，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显得格外的亮。
　　他回想起那日薛麟对他说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忍不住面红耳热，将脑袋缩进了被子里包好，压抑不住兴奋的心情反复滚来滚去。
　　所以他到底想和我说什么呀……直到陈方邀约当日去上班的时候，还在纠结着晚上赴约的事，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显得十分的心神不宁。
　　谭雅仔细看着三天两头换一次心情的陈方，只觉得有些稀奇，一边忍不住好奇八卦的心，拿胳膊肘撞了撞站在一旁的罗薇：“诶，我敢保证，陈方肯定是在谈对象。”
　　罗薇正埋头整理着上个月的考勤记录表，闻言也只抬头瞄了站在自己岗位的陈方一眼，淡淡地说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啧，我就是好奇，他的对象长什么样嘛！”谭雅摇摇头，眼神打量着对方的脸，“诶诶诶，你看，又来电话了！”
　　房东老爷爷委托的中介，说今天要带人去看房子，问家里方不方便。陈方又和陈媛叮嘱了几句之后，叹着气。虽然他也知道住在那里只是暂时的缓兵之计，总是得搬走的，但一下子真又要重新找适合的房子，让他想想就觉得头大。
　　最近几天，气温逐渐有了回暖的趋势，也终于不再下雪了，但湿冷的寒意仿佛能钻进人的骨头里去，还是冷得让人难受。
　　手上的这个项目终于快到了收尾的时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准点下过班的徐言，边处理着手头上的文件，脑海里开始疯狂回忆起火锅的味道——冬天就是最适合吃火锅的季节，不会有人反对吧？
　　只可惜最近是真的没有吃火锅的时间。徐言摇摇头，脑海里已经开始在思考要点什么菜品了。
　　哪怕薛麟并不是压榨员工的黑心老板，但他也做不到放着老板独自在办公室里吃外卖，自己跑去火锅店里慢慢享受的事啊。
　　他恨恨地咬了一口手里的鸡肉卷。
　　咕咚咕咚冒着香气的辣油锅，烧开后连空气中的味道都是暖暖香香的，再夹起腌制好的嫩羊肉放进锅里的小篮子里，随着锅底的翻滚，慢慢染成鲜嫩可口的颜色，再加上自己调制的蘸碟，放进嘴巴里时半点膻味都没有。这时候，虾滑在浓郁的番茄汤锅底里优雅地翻过一个身浮了起来，露出虾肉浅红色的花纹……光是在脑海里想象那个场景，徐言就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不好了。
　　人在办公室里加班，但我的心和我的脑子，永远都在火锅店里！徐言在内心无声哭嚎着，打开薛麟的办公室里放着等他过目的文件，正要退出去时，却忽然又被叫住：“你们现在年轻人聚餐都吃的什么？”
　　“火锅。”没来得及问清楚场合，答案脱口而出。
　　徐言觉得自己有些失态，赶忙又补充了一句：“人多的时候，吃火锅比较好照顾到所有人的喜好，不过也是有人不喜欢的，还是得看场合。”
　　薛麟心里觉得徐言的这个提议不错， 又想到今天陈方上的是晚班，等他十点下班后，大部分的饭店铁定打烊了，火锅店倒是开的晚。
　　嗯，就这么定了。
　　徐言能感觉到薛麟身上那不同寻常的状况，联想到今天是什么日子，也不觉得奇怪了——在上次女朋友的误会过后，他便将陈方的个人简介仔仔细细看过一遍，背了下来，就是为了应对不时之需的。
　　想到这里，徐言见薛总似乎一副下定决心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示：“那家火锅店的……嗯，生日服务，也做得挺……有意思的。”毕竟他家服务员的热情业内皆知，但也不是什么人都喜欢的。
　　薛麟微微一愣：“生日？”
　　没有预料到薛总的反应是这样的，徐言一时间又尴尬了起来：不会吧？不会吧？难道他真的又误会了？薛总不是要约那位陈方先生一起过生日的吗？
　　眼见着薛麟神色疑惑，像是在等待着自己的解释。徐言几乎想狠狠地抽自己几个耳刮子，说道：“抱歉，我以为薛总是要约……陈方先生，一起过生日，抱歉是我误会了。”
　　徐言道歉时微微躬下身子，错过了此时因为过于震惊而瞳孔地震的薛麟。
　　薛麟拿出手机，翻开了日历，重新确认了一下日期：真的！今天真的是他的生日！我的天！我什么都没准备！
　　昨天说清了心意，好不容易觉得可以放慢步调慢慢来的薛麟，后悔万分，翻出手机开始查询适合送给男朋友的礼物，边开口问道：“十点以后还营业的餐厅，还有哪几家？”
　　徐言直起身，没有察觉到有什么不妥，打开手中的平板确认了平日里用于商务洽淡招待的几家酒店的营业时间，点点头说：“如果没有提前预约的话，基本都是十点后就不营业了。”
　　回答完的话没有得到薛总的回复，徐言看着他忽然皱起眉头刷着手机屏幕，也不知道他是遇到了什么事，没有开口问也没有离开。
　　薛麟反复刷着手机，只得到了一些毫无参考价值的答案，只觉得要糟。万一陈方以为自己是故意的，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不是会很失望吗？
　　这可算的上是两个人第一次正儿八经的约会，他薛麟绝不容许有什么差错！
　　到了下午饭点休息的时候，陈方才有空重新打开手机给陈媛回电话。
　　“中介带来看房子的人，是位很和善的阿姨。听说我们还住着，也没有很着急说要马上搬走。”陈媛在电话里和陈方这样说着，“她还特地问我要了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为什么？”陈方一脸蒙蔽。
　　“她想看一下真正的租客长的什么样，说什么相由心生，面相善良的人，一定也会是个好人，她也不希望和一些奇奇怪怪的租客打交道。”陈媛也不清楚其中原因，这样说着，“只是看这样子，我们说不定还真能继续住在这个房子里呢？就不用搬家了。”
　　陈方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自从陈媛回国之后，之前所有看似无解，困扰了他整整几个月的问题，在短短几天内便迎刃而解，忍不住开口说：“你其实是我的吉祥物吧？怎么一回国，带来的就都是好消息了。”
　　“呵，你可别以为几句好听话就能打发我了，”陈媛翻了个白眼，“晚上要不要给你留门啊？”
　　陈方莫名的脸一热：“要，要吧？”
　　“行了，到时候确定了再和我说吧。”陈媛毫不遮掩自己不怀好意的笑声，“祝你能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陈方挂了电话，单是想象薛麟看着自己时微含笑意的眼神，几次深呼吸都没能冷静下来。
　　薛麟的办公室有一面玻璃是透明的，这样能方便徐言在他需要时第一时间进到办公室里等候指令。
　　但显然这样的玻璃也会在无意中暴露出许多问题。
　　徐言在自己的工位上坐着，隔着玻璃都能看到办公室里来回焦躁踱步的人，面无表情。
　　每个来交接报告的下属，见到薛总这幅模样，都要胆战心惊地问上一句：“是项目出了什么问题吗？”
　　“应该不是。”徐言微笑着，在心里回答：你们的老板只是在谈恋爱而已。
　　薛麟还是没有想好送什么礼物最为合适，这时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哎呀，我看到那小伙子的照片了！”按捺不住今天就跑去看人的薛母虽然扑了个空，但好歹也把他的照片存了下来，“红底白衣的证件照，长的可真精神。”
　　“你……你没说漏嘴吧？”
　　薛母感觉到了他的担心，说道：“那当然！我儿子还没追到手的人，我怎么敢打草惊蛇？”
　　薛麟对自己母亲的态度略微感到有些惊讶。他虽然很早便向家里出了柜，但母亲嘴上说着接受，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难过的。
　　他问母亲要不要偷偷见陈方一面时，也以为她会拒绝的，却没想到事情发展得这么顺利。
　　觉察到电话那头短暂的沉默，薛母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反过来宽慰他：“你如果真的能找到一个人，好好过日子，是男的还是女的，妈妈都不在意的。知道吗？”
　　“妈，谢谢。”薛麟忍不住微笑着，彻底松了口气。
　　“所以，你什么时候能把人追到手，带回家里来？”薛母忍不住催促着，“当年你爸爸只用了三个月，就让我和他领证了，你能不能动作快一些？”
　　“好，你就放心吧。”薛麟的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他知道，要给陈方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了。


第32章 我考虑好了
　　9点45分，临近下班的时候。
　　陈方对着休息室的更衣镜扯着自己有些皱巴巴的衣领，反反复复地确认自己的衣着没有出错。
　　谭雅在他身后环抱着手审视着，还是忍不住出声问道：“怎么？晚上是有什么重要的约会吗？”
　　陈方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刚想摇头否认，却在想到薛麟的脸时犹豫起来，最后还是红着脸点点头：“对。”
　　谭雅见他难得坦然地承认，还愣了一下，随即又开口笑道：“那我就祝你，一切顺利吧！”
　　陈方感激地点了点头。
　　员工通道处，那抹熟悉的人影站在那里，在自己刚出现的那一瞬间，便抬头，对自己微微笑着。
　　这个场景实在是太过熟悉，陈方红着脸，赶忙低头小跑过去。就在快要跑到他面前时，他担心这样显得自己太过迫切，强迫自己缓下步速。但当他看到薛麟的脸时，还是忍不住自己雀跃的心情，加快几步跑到了他的跟前。
　　“饿吗？”薛麟看着他红扑扑的脸蛋，和略微有些凌乱的发型，差点没控制住自己想揉他头发的手，紧了紧手后，笑着说，“走，去吃夜宵吧。”
　　“好。”陈方说不清心底到底是害羞还是兴奋，跟着他走在身旁时，总忍不住想要一蹦一跳起来。他扯了扯自己的衣服，开口转移注意力：“你……刚刚，等了很久吗？”
　　“不会，我最近也要加班，刚下楼而已。”明明自己从八点就开始赶那些加班的员工走人，就想留自己独自在办公室里静静的人，一本正经地扯谎。
　　被带到火锅店门口时，陈方脸上略微有些迟疑：他不担心人这么多的场合，被什么熟人认出来吗？
　　薛麟像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担忧，坦坦荡荡地便走了进去。
　　一路上不断鞠躬打招呼的员工让陈方有些尴尬，被迫了解他们店面到底有多大后，两个人才在一个卡座里坐下。
　　“能吃辣吗？”薛麟体贴地开口询问，“有没有什么忌口的？”
　　面前的人还穿着上班时一本正经的西装，此时却坐在对面，认真询问着自己番茄锅要不要加浓。陈方有种发现了新大陆般的惊喜，原来即使是有钱人，吃的东西和偏好，也是和寻常人差不多的。
　　他和我之间，好像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薛麟点好了菜，便看到对面的人像是捡到坚果的松鼠一般笑得一脸得逞，忍不住被他的情绪感染，开口问道：“怎么了？”
　　陈方本来想问他，为什么想来这里吃火锅，却因为过于热情的服务员几次三番的打岔，直到最后菜都上齐了都还没来得及问。
　　薛麟是个很会照顾人的对象。
　　因为吃饭而解掉领带，脱了西装外套的薛麟，此时就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却格外能突显出宽厚的臂膀。他也不担心火锅汤汁溅到衣服上，挽起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拿着长长的筷子在锅里涮着羊肉，然后趁着陈方发着呆，将肉夹起来放在了他的碗里。
　　“趁热吃，发什么呆？”
　　“噢。”陈方收回眼神，在想到自己刚刚居然就这么看呆了后，几乎想把自己的头埋进碗里。
　　但薛麟显然才刚刚尝到投喂的乐趣，夹到他碗里的筷子一直没有停过，直逼得陈方小声开口：“够，够了，薛总……你，你自己也吃些……”
　　薛麟手中的筷子一顿，不情不愿地收了手。
　　陈方才刚刚咬下一口虾滑，店里悠扬的背景音乐忽然换成了《生日快乐》歌，他循声回头，不费力便找到了走廊旁的服务员们拿着灯牌气球，推着放蛋糕的小车的身影。
　　他心里忽然升起一阵不详的预感。即便他在心底里不听大声说着：不会吧？不会吧？薛总应该不会是做这种事情的人吧？应该不会的吧？？但即便是他再想疯狂否认这个事实，但当他看到那群人冲着自己过来时，心脏几乎在那一刻就要停止跳动！
　　薛麟见他直勾勾地盯着走廊那边，也有些疑惑地转头看过去，便见那些庆生的服务员热热闹闹地将蛋糕车推到了隔壁桌，大声为客人唱着生日快乐歌。
　　难道陈方喜欢这样的？薛麟回过头，见陈方又重新埋头吃起了碗里的东西。看不见表情，薛麟一时也有些拿不准主意，试探性地开口问：“你……也想要这样吗？”
　　“咳咳咳！”正因为刚刚自作多情的担忧而心虚着的陈方，被他猝不及防地开口一问狠狠地呛到了，咳嗽不止。
　　薛麟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一边慌忙地抽湿巾递过去，又给他倒满了杯子里的水，在心底里疯狂后悔自己没有事先询问清楚。
　　生怕薛麟真的误会自己的意思，陈方喘过气来后就赶忙开口拒绝：“不用了，不用了！太，太张扬了，我不喜欢！”陈方急切地开口，脸上也不知是吃了火锅后给热的，还是刚刚呛着了的缘故，红得让薛麟错不开眼睛，一时有些发愣。
　　“薛总？”
　　薛麟回神，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隔壁那桌过生日的寿星，显然是个喜欢社交的人，一群服务员乌泱泱地围着，也不怯场，高声开着玩笑活跃气氛。陈方在这里如坐针毡，几乎吃不下去东西。
　　好在两个人点的菜品不多，没多久就吃完了。
　　陈方跟着薛麟站了起来，看着桌上用来给客人清新口气的薄荷糖，趁着他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多拿了几颗放在口袋里。
　　谁知道，自己的这一小动作瞒过了薛麟，却被热情的服务员看在眼里。在两人还在等电梯的时候，忽然那服务员便一脸笑意地拿着包装好的薄荷糖递了过来：“先生，我看您还蛮喜欢这个糖的，我就一种口味都拿了一点，可以在路上吃！”
　　“啊？我不是……不用了！”陈方回头便见身旁的薛麟被这动静吸引转过头来，嘴里拒绝得更加慌乱，几乎想给面前声音洪亮的服务员表演一个跪地求饶。
　　“不用这么客气的，喜欢就拿着！这个糖很清新的！没关系！”
　　这场拉扯，满脸通红的陈方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拿着那纸袋的手指羞涩得几乎蜷缩在一起，半点，都不敢抬头看薛麟。
　　薛麟微微低头便能看到他通红的耳尖，只觉得他在陌生人前这么容易害羞的特点可爱到不行，忍不住带着笑便开口说：“喜欢吃糖，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我不！”陈方听到他在打趣就忍不住回头否认，高扬着的声调却在与他双眼对视之时又忍不住瑟缩起来，低声喃喃：“我不是喜欢吃糖……”
　　薛麟本也就只是顺口打趣，并没有什么其他想法。在走出电梯门时，语气自然地开口问：“吃撑了吗？”
　　“嗯？”陈方的思绪还停留在后知后觉的羞耻里，没反应过来他的话题转移得这么快。
　　“要不要，和我去旁边的公园里走走？”
　　现在的时间算不上早了，跳广场舞的阿姨们也早就散了场。陈方和薛麟一起走在公园的小路上，也久久才能见到几个遛狗的人。
　　安逸下来的气氛，很适合说心里话。
　　可陈方酝酿了许久，都没有勇气打开话匣子，几次动了动嘴又都将话吞进了肚子里。
　　一直慢慢走到了小山坡的观景台上，两个人才终于停下了脚步。
　　昏暗的环境给了陈方最佳的掩饰，他看着底下来来往往的车闪着灯光，一时间心情忽然就放松了下来。
　　“我，”他听到薛麟开口说道，“我答应了，要等你考虑清楚的。”
　　他闻言转过身，看向薛麟，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他隐约能看见薛麟的喉头动了动，没等多久，便听到他说：“我，我不催你，但我就是想问问……”
　　“你今天，有没有，比昨天更喜欢我一点点？”
　　陈方听出了他话语里多多少少的有些不自然，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薛麟此时似乎紧张得厉害。在听到他问出那样的话时，他忍不住就有些想笑。
　　薛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问题好像有些犯蠢，尴尬地轻咳了几声，转过身用手撑在观景台的栏杆上，转移开视线。
　　就在薛麟以为自己把气氛搞砸了的时候，他听到陈方轻轻开口问了一句：“你到底，喜欢我什么？”
　　他转过身，目光对上了那双在黑夜里仍亮得好似星星般的眼睛。
　　陈方在等他的答案。
　　他张了张嘴，今天下班前背了满脑子的情话此时忽然就没了用武之地，开口就问：“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等陈方给出答案，薛麟生怕他觉得自己是在随意糊弄赶忙认真解释：“我原来，也是不相信的。”
　　“但是那次下雨天，我见到你第一眼，就不自觉悄悄跟了你一路……”薛麟咽了咽口水，紧张得连声音都有些微微的颤抖，“后来就是，在店里看到了你。”
　　“我原以为，我们只会是萍水相逢，但后来，每一次再见面，我都觉得是上天在提示我，不要错过你。”
　　“我知道这样说不清道不明的，你可能会很困扰，但是我，”薛麟急切的解释着，忍不住将手掌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的心，确确实实，一直都被你吸引着。”
　　“所以才会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了解你，想要对你好。看到你哭会觉得心里很难受，会想把你抱在怀里让你不要哭……”薛麟恨不得将自己的心意全部展现在陈方面前，只看着他唇角边的小痣，在月光下若隐若现，那股想要亲吻它的冲动再次涌上心头。
　　“可是，如果以后，我不再吸引你了呢？”
　　陈方的眼神里有清浅的哀伤，他对自己发自内心的不自信，让薛麟也下意识地也有些难过，在他心里，他始终觉得，他值得拥有这个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抹掉陈方心底里的那些自卑，因为这样好看又温柔的人，合该是被好好爱着的啊。
　　他眼里，应该要有最璀璨的光。
　　如果没有，他愿意成为陈方眼底里的那道光。
　　“陈方，”薛麟低声说着，“我喜欢你。”
　　“而且是，以一辈子为前提的喜欢。”
　　“你知道吗？”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近，陈方整颗上横累累疲惫不堪的心，都被泡在了对方真切而柔软的情感里。
　　距离太近，陈方感觉得到他有些急促的呼吸，还有他的不安，他的等待。来不及反应，便觉得自己的唇角一凉。
　　“抱歉，”薛麟的声音带着些许懊恼，但凑近的脸却并没有半分要移开的意思，“我忘记先征求你的同意了……”
　　他浅浅地抵着自己的额头，陈方抬眼便能看到，对方的眼里，全是自己。
　　一瞬间像是被他炙热的爱意烫到了一般，他的心底里忽然凝聚出足以将深埋着的情绪破土而出的勇气，主动将脸凑上前，吻在薛麟的旁边。
　　顶着他目光中的讶异，陈方脸烧着，低声开口：
　　“我考虑好了。”


第33章 礼物
　　在薛麟反应过来后，开心到几乎失态地将人禁锢在自己与栏杆之间，不敢相信，还想再重新确认一遍问道：“真的吗？”
　　可话音刚落，他却没等陈方给出反应，便又欺身吻了上去，像是害怕得到否定的答案不停啄吻着，不给他留有半点回答的机会。
　　像是被他热情的回应弄得心里发痒，陈方唇间漏出几声轻笑让薛麟回过神来，拉回了薛麟略显着急的思绪，停下来看着他。
　　看出了他眼神里还有些不敢相信，陈方将自己因为紧张而抵在他胸前的手，轻轻向上伸，小心翼翼地搭在薛麟的肩膀上，却又因为害羞不敢放实了手，虚握着掌心，小小地捏着他肩膀上的衣服。
　　羞涩，却格外乖巧。
　　薛麟心软得一塌糊涂，轻轻顶着陈方的额头，便拿着鼻尖去蹭他的脸蛋，用唇轻轻描绘着对方的唇形，在感觉到对方的纵容后，薛麟终于忍不住，进一步加深了这个吻。原本撑在陈方身后栏杆的手忍不住收紧，围在陈方的腰上，把他整个人都带向自己的怀里。
　　肖想已久的人，正在和我接吻。
　　薛麟单是想到这，就根本控制不住心底里的喜悦和欢呼。
　　等到这个缠绵的亲吻最终结束时，两个人相互抵着头都轻微喘着气，却又在看到对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反应时，忍不住笑出声。
　　薛麟看着他还湿润着的唇角，笑着，低声说了一句：“是薄荷味的……”
　　陈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的那个深吻中，忽然听陈方来了这么一句，立马想起刚刚自己被店员误以为喜欢吃糖的乌龙，脸被他闹腾得更红。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亲你了？”薛麟像是怎么也亲不够一样，又将吻落在他的唇角。
　　“我没有……”陈方打死也不肯承认，被问急了便耍赖般将脸埋在他的怀里，不肯起来，惹得薛麟抱着他又是一阵轻笑。
　　远处遥遥地传来一声狗叫，依稀还能听到一阵往这里走来的脚步声，让陈方瞬间意识到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轻微挣开薛麟的怀抱。
　　“有人来了……”
　　“大毛回来！都是你，把玩具扔这么远，万一大毛吓到人了怎么办？”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从灌木丛那传来，话语里像是在数落着哪个罪魁祸首，隐约还能听到几声回嘴的争辩。
　　陈方还来不及反应，就见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球滚到自己的脚边，一只金毛兴奋地奔了过来，却在看到陌生人后站住脚，又想过来叼走玩具，又不敢靠近，只在原地不知所措地徘徊着。
　　薛麟有些不满地侧头过去蹭了蹭被吸引走注意力的陈方，让他吓了一大跳，在狗主人出现之前赶忙扶正了他的身体，生怕被来人看到。
　　“咦，大毛，你的球呢？”奔跑过来的青年显然是没想到这么晚了观景台上还有人，被吓了好大一跳，愣在了原地。
　　“是这个吗？”陈方蹲下来拿起面前的小球，此时青年身后又急急地赶来一个人，下意识便将青年护在怀里，目光警惕地看向他们。
　　被当成了坏人的陈方觉得有些尴尬，只轻轻将手中的球滚了过去。
　　那金毛“啊呜”一口咬住，扭头对着它的两位主人撒着欢邀功。那被吓到的青年像是才反应过来，回头看向他们，小声腼腆地道歉：“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
　　“没关系没关系！”陈方见他瑟缩的样子，莫名生出一丝负罪感，赶忙摆手示意自己没有大碍，侧腰却冷不防搭上一只手，没等他反应过来，整个人便被揽进了薛麟的怀里。
　　“你干嘛……”陈方被他的动作唬了一跳，又怕惹来对面人奇怪的眼神，连埋怨都不敢说的太大声，反而多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在这里的灯光并不明显，对面两人好像也没有看清，只打了声招呼后转身就走了，这才让陈方松下一口气。
　　谁知道他们两人身影刚消失，陈方便又听到黑暗中传来了那个青年略显困惑的声音。
　　“他们刚刚是在接吻吧？”
　　“嗯？”
　　“我看那个长的很好看的男生，嘴唇润润的呢，肯定是刚刚接过吻！”
　　“咳咳咳！”不慎被口水呛到了的陈方咳嗽起来，拿着手背下意识便想去擦自己的嘴唇，又觉得这样的动作实在欲盖弥彰，背过身去不敢看薛麟。
　　薛麟也不介意他因为不好意思的躲闪，笑着又凑上前，轻吻那只发红的耳尖，让陈方忍不住浑身一颤，瑟缩着迅速躲开。
　　怀里揽了个空，薛麟么料到他的反应有这么大还在原地表情错愕。陈方只觉得今晚发生的事对他来说羞耻度已经太过超标了！半点也不敢再靠近那人，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我，我们回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从昏暗的环境慢慢走到了车水马龙的街边，让陈方后知后觉刚刚在观景台上自己主动索吻的举动有多大胆。要不是薛麟还在身边，他几乎想原地蹲下把脸埋住好好冷静一下。
　　他涨着通红的脸，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和一旁穿着皮鞋的薛麟步调一致，让他莫名地生出一种：我们俩个其实也挺般配的错觉。
　　正埋头看着，专心一致想和他保持步调一致的陈方，忽然间觉得自己的手背被身旁的人蹭了一下，还下意识地避了避，等到手背又被人有意为之地蹭过后，他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图。
　　感觉到他态度的默许，另一只手的主人忽然便捉住了他的手腕，顺势往下握住了他的手。
　　手上清晰地传来薛麟掌心的温度，这样亲密和奇妙的感觉陈方从未体会过，无措得几乎同手同脚地走了几步路。
　　薛麟察觉到了他此时的不适应，非但没有体谅，反而还故意用大拇指轻轻挠了挠他的手心，等着他因为发痒下意识想躲时，手指趁机穿过他指间，十指相扣。
　　陈方心里一惊，才起了挣开的念头便被身边的人看穿，轻拖过去，不由分说地便将两个人的手放进了自己的大衣口袋里。
　　这样，这样好像是自己主动牵着他的手不肯放一样……
　　“嘘……”薛麟担心他还要再闹，轻声说着，“再乱动我就亲你了啊。”
　　一句明明是带着笑意的话，却比什么都更有威慑力，让陈方当即就吓得不敢再挣，生怕薛麟真的不管不顾当街就亲。
　　瞬间就老实了的陈方愣愣地跟着才走几步路，便又听见耳侧薛麟略带懊恼的叹气声：“你怎么这么听话啊？”
　　“嗯？”陈方不知其意，忍不住侧头看他。
　　“你这样，我又得再找个借口，才能亲你了。”
　　陈方眨巴着那双大眼睛，在对上薛麟时脑子几乎宕机，结结巴巴说道：“刚刚，还，还……没亲够吗？”
　　薛麟几乎憋不住嘴角溢出来的笑意，没忍住又凑上前亲了亲他的脸：“当然不够啊。”
　　完全没有预料到他的突然袭击，在被亲吻时让他忍不住手脚瑟缩，口袋里扣着他的手无意间被他握得更紧。
　　陈方被他眼底里炙热的爱意烫到，不敢再看他侧过头，突兀地问道：“现在，要去哪里啊？”转移话题的方式不太高明，陈方还险些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我送你回去。”薛麟说着，忽然站住，“我可以送你回去了吧？”
　　陈方一愣，他原以为薛麟的询问是在开玩笑，却见他停在原地，像是非常认真地在向他确认答案一样，有些不解地点点头：“可以啊。”为什么不行？
　　他见着薛麟在他答应后抿嘴又笑了起来，还有些不解时，忽然就记起了不久之前的那个情人节，没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又被他亲了一口。
　　“啊，抱歉，我又没忍住……”
　　亲完后的薛麟也反应过来自己有些……太喜欢亲他了，可这也不能怪他，毕竟才刚把人拐到手，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和做梦一样。反复的亲吻，不过是为了确认这个有过前科的人，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从自己眼前溜走后就翻脸不认人。
　　脸被他轻轻擦了一下，陈方才反应过来他道歉的原因，恍然中觉得自己似乎对他的亲吻半点也不排斥，甚至因为他每次亲吻时态度十足的珍视，而感到无比喜悦。
　　羞于在他面前承认这一点，陈方直到坐上车后都呐呐无言，没有说话。
　　车子缓慢开进了自己居住的小区，陈方本想让他不用下车送自己了，可他解开安全带下车的动作实在太过利落，让他根本就来不及阻止。
　　小跑着下了车，陈方低声说了句：“不用送了，我自己上去就好……”
　　薛麟拉着他的手没有说话，可显然就是还想再和他多呆一会。半点立场都没有的陈方见状立马就心软了，松口道：“那，那要不然，就走到楼梯口？”
　　只争取到多一点点的相处时间，都足以让薛麟感到开心。在意识到这点后的陈方，心里像是咬了口酸酸软软的草莓，总是忍不住，什么都想答应他。
　　两个人在单元楼下站定，陈方见他没有开口说话，以为他想要上去，有些为难又有些不好意思，低声开口解释说：“我妹妹也在，现在有点晚了……”
　　“我知道。”薛麟理解包容的态度，让陈方心里的愧意更深，正犹豫着要怎么弥补他时，手指忽然被他轻轻捏了捏。
　　“陈方，”薛麟看着自己的眼睛，“生日快乐。”
　　陈方愣住，这才忽然又记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没等他反应过来，手里便被对方塞进了一个圆圆的东西，他翻手一看，却是一个门禁卡。
　　瞬间领会到了对方的意思，陈方只觉得自己握着那门禁卡的指尖似乎在发烫，语气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这样，这样会不会有些，太快了？”
　　“不是要求，”薛麟开口，轻声解释着，“这是我的诚意。”
　　“家里，你随时随地，都可以过来。”


第34章 薛总的撒娇教学
　　“呦~”陈媛还摊在沙发上，见陈方开门进来时还忍不住吹了声口哨，“我还以为你今晚回不来了呢……”
　　确实差点没回来……陈方想着刚刚他离开前，又把自己堵在楼道里亲了好一会，忍不住眼红耳热。摊坐在沙发上把头用力地埋进抱枕里，整个人团成了一只虾米，把陈媛吓了一跳。
　　强行扯开抱枕见他除了满脸通红外并无其他异状，陈媛这才放心，也猜到陈方应该是答应下来了，酸道：“万年木头一朝开花，你明天可记得别一脸荡漾地去上班啊，我怕你们店里客人招架不住。”
　　陈方瞪了她一眼，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将攥在手里的那个小小的门禁卡拿了出来，小心地别在了自己的钥匙串上。
　　“这什么？”陈媛凑了过来，一愣，“这是他家的门禁卡？”
　　“嗯。”陈方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担心陈媛会觉得两人进展太快显得自己不矜持一样，开口解释，“他，他没有要我马上搬过去，只是，先给我了。”
　　陈媛笑了笑，不愿给他泼冷水，只开口笑道：“呵，那你可动作快一些，等皎皎高考结束，正好给她腾个房间出来。”
　　“你不回英国了？”
　　陈媛倒是没料到恋爱脑的陈方居然还能一下抓住自己话里的重点，说：“导师的项目好像没那么快，我估计这段时间得两头跑。幸好机票是能报销的，要不然我真的得被折腾死……”她嘟囔着，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陈方没来得及看清屏幕上显示的人名，便见她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挂掉了。
　　“骚扰电话而已。”陈媛解释着，将手机调到静音后，随即反扣在桌面上，没有再理睬。“所以呢，你打算什么时候搬过去？”
　　为什么我的妹妹总想将自己的亲哥哥送到别人的床上？陈方恨恨地吃着手里的外卖，回想起昨晚和陈媛的几句争执。
　　说实话，如果真要搬过去，也不是不可以……吧？陈方不自觉轻咬着筷子，看着手机屏幕上薛麟上班摸鱼发来的话，忍不住又想到昨晚公园观景台上的亲吻。
　　薛麟亲得很克制，也很温柔，那感觉并不赖……啊啊啊啊啊！我在想什么啊！！
　　他独自恼羞成怒地拿筷子疯狂戳着碗里的土豆块，试图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
　　今天，薛麟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的签字笔没有放下，明明眼睛看着桌上的文件合同，脸上却时不时露出极不符合身份的傻笑。
　　觉察到上司工作效率几近停滞的徐言忍不住皱眉，他几乎有理由怀疑薛麟现在摸鱼，是为了拖到晚上能加班，然后顺便等男朋友一起下班。
　　顶头老板居然带头混加班工资，啧，世风日下。
　　等陈方下了晚班时，薛麟喜滋滋地接到了自己的男朋友，掉头就把车开到附近一家24小时营业的居酒屋里。
　　“这里的章鱼小丸子和其他地方的都不一样，一会你尝尝就知道了。”
　　陈方跟着他在靠窗的吧台坐下，见他半点也不知疲倦的模样，又想到今天上班时，他总是时不时就发来的几条消息，有的是小动物的搞笑视频，有的是吐槽今天叫的外卖食材不新鲜，一副很闲的模样。让他不禁怀疑，薛麟是不是特意为了等着接自己下班，才故意骗他说也要加班的。
　　“怎么了？”薛麟觉察出他的情绪并不高，关切问道：“累了？”
　　陈方摇摇头，接过他倒好的大麦茶，小口小口抿着，这才开口问：“你是不是……因为想等我，所以才故意加班的？”
　　“当然不是。”薛麟想都没想就否认了。
　　陈方看着杯子里的大麦茶，得到否认的答案有些尴尬，解释道：“啊，那是我多想了……我看上班的时候，你还能一直给我发信息，就想着你可能没那么忙……”
　　薛麟没料到竟然是日常的话唠暴露了自己，解释说：“主要是最近有个国外的项目，和他们联系有些时差，晚点的时候才会比较忙。”
　　陈方想着自己信息列表里一直到自己下班时都还在不停碎碎念的人，并不太相信薛麟的说法。薛麟顶着他的目光，开口就说章鱼小丸子要趁热吃，硬生生地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下班时本来就已经10点了，等两人从居酒屋里出来时便已经快到11点了。
　　才刚坐上车，薛麟就忍不住想要叹气。才刚确定关系，正是怎么腻歪都嫌不够的时候，这么漫长的一天下来，见面的时间却只有短短的一小时，连正经吃顿饭的时间都不够。
　　陈方猜到他此时在想什么，可他的工作有时候就是这么晚才下班，这也不是他能决定的对吧？可说是这么说的，陈方心底莫名地，还是有些愧疚。
　　车子在红绿灯路口停下，薛麟一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捉过陈方的手把玩着，还时不时轻捏几下。
　　“薛总，我觉得……”
　　“你喊我什么？嗯？”
　　陈方思考了半路，才刚开口就被人轻绞着手指小声警告了，才酝酿出来的气势瞬间就消失殆尽：“薛，薛，薛麟……”
　　“嗯。”得到答复，薛麟满意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叫薛总，总感觉你是我的下属一样。”
　　绿灯重新亮起，车子才刚起步，连着手机蓝牙的车载显示屏跳出了“母亲”两个字，陈方吓得大气都不敢出，赶忙甩开了他的手。
　　薛麟点开显示屏，开了免提。
　　“喂，妈。”
　　“麟麟，这么晚还没下班呢？”
　　听到这个称呼时，陈方的面部表情难得的扭曲了一下，生怕自己笑出声被人发现， 赶忙转头看向窗外，欲盖弥彰地用手遮了遮嘴。
　　薛麟有些无奈：“妈，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我在开车呢，什么事啊？”
　　“哦没什么，就是问你这周末回不回家里来吃饭，”薛麟的母亲看了看时间，“天天吃外卖对身体也不好。”
　　“我知道了，到时候看看忙不忙，再说吧。”
　　匆匆讲了几句，薛麟挂了电话。见一旁的人还在扭头看着窗外，忍不住开口：“这么好笑？”
　　陈方倒是真的没想到薛麟的小名，叫起来居然和女孩子一样。
　　薛麟见他笑得眉眼弯弯，禁不住也笑出声，又转而恼羞成怒道：“行了，从小到大我的小名就没少被家里人笑话。所以我就才不喜欢我的名字。”
　　第一次触及到薛麟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知识，让陈方心底里冒出一丝小小的得意，脸上的喜色怎么也压不住，眉梢都显得格外生动，却又怕薛麟真的恼了，还得强压着笑意安慰他：“都说凤毛麟角嘛，你现在这么厉害，怎么还会不喜欢这个名字呢？”
　　薛麟有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说：“笔画太多了……我每天签文件都觉得好累……”
　　“哈哈哈哈哈，那笔画是有点多……”陈方又乐了，“但是很特别啊，不像我和我妹妹的名字，都是普普通通的。”
　　薛麟倒是记起当初看到他简历时，确实有种名不副实的感觉，问到：“你妹妹叫什么？”
　　“叫陈媛，”陈方说，“一个方一个圆，可好记了。”
　　“那你的小妹妹可不得叫三角形？”薛麟随意开口应了一句，却没等到对方的回答，心里一惊，“不会吧？真叫三角形？”
　　“我小妹妹叫陈衫皎，勉勉强强确实也能算是个三角形吧……”陈方见他话里藏不住的笑意，有些破罐子破摔。别问为什么，问就是当数学老师的爷爷给取的。
　　车子停在小区里，两个人却都没有急着下车。
　　“那你的小名叫什么？”薛麟侧着身看着副驾的人，拉着他的手不放，“是阿方？小方？还是方方？”
　　陈方微微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自己许久没有听到过这样的称呼了。
　　倒不是说没有这样的经历，只是他的名字喊叠字时实在太像女生了。他自己听着别扭，上初中后父母也就不再这么亲昵地喊他，都是直接喊“儿子”的。
　　反正他也是家里唯一的儿子，这么喊，似乎也并不奇怪。
　　“我没有小名的……”陈方觉得别扭，“你不觉得，我这么一个大男人，这样喊名字很奇怪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就，很幼稚的样子。”
　　薛麟没有马上回答他。
　　他低头轻轻捏着陈方的手指头，隐约觉察出了他别扭的原因。又想到之前桩桩件件的事情，他似乎知道了陈方喜欢逞强的习惯，是怎么慢慢养成的了。
　　称呼其实是件很神奇的事情。
　　在孩子长大时，便总会下意识觉得父母喊自己小名的感觉格外的羞耻和幼稚，担心受到嘲笑而拒绝在人前回应，仿佛只要父母不再叫自己小名，就能证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可以像大人一样独当一面，成为顶梁柱一样。
　　所以陈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要求自己的吗？
　　薛麟永远都忘不了那个下着小雪的晚上，他独自坐在路边，抬着手对自己乞讨一个拥抱的样子。
　　“我觉得不会奇怪啊，”薛麟侧头看着他，温柔又耐心，“即使是男生，对自己最亲近的人，也是可以幼稚，可以撒娇的呀。”
　　“但，撒娇，又不能当饭吃……”陈方低声说着，在心里反驳：而且，撒娇不应该是女生独有的权利吗？男生撒娇，只会被人觉得很没用吧？
　　“那你得看你撒娇的对象是谁。”薛麟说话的语气煞有其事，“不然，你试试看？”
　　陈方听出了薛麟话里的意思，昏暗的灯光下，一双小鹿眼睛眨巴着，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薛麟对他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奇怪。
　　从小就乖巧的孩子，总是会习惯性藏起心里对糖果的喜爱，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的家长，久而久之便会真的觉得，你其实并不喜欢吃糖，转而将那颗本该属于你的糖，分给其他人。可每个孩子，不管是男孩还是女孩，不管年纪的大小，都应该得到同等的爱才对。
　　以前的事，薛麟没有资格评论，但如今在他眼里，陈方就是值得拥有这个世界最好的。
　　薛麟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热切的鼓励，让陈方压力有些大，几次酝酿好了情绪，最后都没有开口，也不敢躲，接着昏暗的环境藏起满脸通红，低声道：“这也太，太羞耻了……”
　　他听到薛麟轻轻笑了几声，然后将身子探了过来说道：“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这，这东西，还能教的吗？陈方压住心里头的疑问，没回过神，脸颊便被他的双手轻轻捧住，双目相视，他便听到薛麟轻声说道：“你可以，主动亲我一下吗？”


第35章 这是我对象
　　“薛总，你还好吗？”徐言一把扶住刚从卫生间里出来的薛麟，皱着眉头问道。
　　薛麟伸手揉了揉眉心，点头示意自己还好。
　　久违的应酬，那些老东西真的是什么白的黄的红的都要喝上一圈，一把年纪了也不怕中风！薛麟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头晕得厉害。
　　徐言并不是第一次和薛麟来这样的场合，对于处理眼前的情况很是老练，正打算开口问他是回自己家里还是要在外过夜，就见薛麟自己掏出手机，迷迷瞪瞪地不知给谁打了个电话。
　　然后没多久，徐言就看到陈方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这才猛然记起他的老板现在是有对象的人了！这意味着他再也不用处理这些善后事项了！他开心着，看向陈方的眼神也不自觉热切了几分。
　　陈方赶到时倒是没想到薛麟口中说的秘书，正是上回见到的徐言。忽然在并非工作的场合下见到，他有些尴尬，不知道该怎么向徐言说明自己与薛麟之间的关系。
　　但薛麟显然没有那么多的顾虑，拉过他的手就对着徐言炫耀：“这是我的对象！”
　　陈方一惊，慌乱地对徐言解释道：“薛总他喝醉了胡言乱语，徐秘书千万别放在心上！”
　　“要叫名字！”薛麟有些不满地纠正道。
　　陈方来之前显然没做好要应付这些的心理准备，此时一个头两个大，也不清楚薛麟的意识到底几分醉了几分清醒，挣脱不开他握着的手，头痛又无奈：“这是喝了多少呀……”
　　徐言猜到了陈方尴尬的原因，却也不多作解释：毕竟他只是一个秘书，老板的私生活与他无关。他及时开口询问：“薛总应该没有醉得很厉害，陈先生看看是要带他回家，还是……？”
　　“回家！”薛麟本来还将额头抵在陈方的胳膊上，闻言后立马回答道，“要回家。”
　　“好好好回家，回家。”生怕他又借着酒劲说出什么骇人言论，陈方赶忙顺着他的意思答应下来。
　　徐言点点头，便先出去开车了。
　　见他离开，陈方稍微松了口气。回头就见薛麟发着愣还不忘握着他的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面前蹲了下来，仔细端详着薛麟的脸。
　　可能是因为确实喝的有些多的缘故，薛麟此时的眼睛里带着一层迷蒙的水汽，周身的气势也被酒意柔化了个七八分，竟莫名给了他一种人畜无害的错觉。
　　“你真的喝醉了？”陈方看他刚刚应话的思维，像是仍有几分清醒的，有些怀疑他到底是喝醉了，还只是想借机耍酒疯。
　　“嗯。”薛麟像个知错的孩子一样，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陈方的脸忽然又笑了起来，“你是我的男朋友了。”
　　陈方没有防备，又被撩了个正着，脸险些又要烧起来，一时半会还真分辨不出来。还想再说话时，他便听到门外响起喇叭声。
　　“好了我们回家了，”陈方站起来，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不放，问道，“你自己可以走吗？要不要我扶着你？”
　　“不用，能走。”薛麟慢慢站了起来，握着他的手劲变得有些大，脚下步履稳健，步速却比平时慢了不少。
　　直到陈方把人塞进车里时，薛麟还是不肯放手，执意要将人一起拉进来。陈方不愿意，只想着现在这个时间，如果送完薛麟自己再回家也太晚了，可刚摇头，就见车后座的人眉头一皱，动了动嘴唇似乎就要张口说什么。
　　陈方赶忙上手捂住他的嘴：“好好好，我和你一起回去……”无奈和他一起坐进后排座，他看了眼似乎并不觉得奇怪的徐言，在心里祈祷薛麟一会可别再瞎说话了。
　　徐言从后视镜确认两人都上车后，便稳稳地启动，也没多问一声便直接往薛麟住着的地方开去。
　　薛麟与他双手交握着，脑袋还轻轻斜靠在陈方的肩膀上，姿势亲密而暧昧。陈方屡次想将他的头扶正无果，索性放弃挣扎，不再和醉酒的人计较，颇有些尴尬地看向车窗外。
　　车停在薛麟家的单元楼门口。见两人下车，徐言想着薛总才把人追到手不久，也不知道陈方有没有照顾醉酒人的经验。想了想，还是摇下车窗玻璃对他说道：“陈先生，薛总应该没醉得很厉害，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你不用太紧张。”
　　“啊？哦，好的，谢谢你。”陈方对于徐言如此放心坦然地将薛麟交给自己的举动，已经不再想去细究其中原因，现在的他只想赶紧把身旁的人塞进被子里，好好睡一觉别再闹腾了。
　　醉酒的薛麟依然很乖，除了一定要牵着他的手以外没再和清醒时一样，逮着机会就亲。陈方领着人站在家门口，叹了口气就捉住他的手，问道：“哪只手指？”
　　薛麟听话地将大拇指摁在上面，门锁“滴”的一声被打开，陈方松了口气，正要拉着人进去，却又被人拽了回来。
　　“怎么了？都到家了，我们进去吧？”
　　薛麟不肯走，只拉着陈方的手让他过来。陈方害怕他摔倒也不敢生拉硬拽，见他态度坚持也只得站在门口，耐心地问他怎么了。
　　薛麟动作迟缓地对那指纹锁摁了几下，听到一声“请录入指纹”后，这才满意地，将陈方的大拇指摁在上面。
　　“你干嘛？”
　　“录指纹啊。”薛麟回话，理直气还壮，“要不然你以后怎么回家？”
　　“谁说以后就要跟你……”陈方话才说到一半，便见薛麟扁起嘴巴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就及时闭了嘴，在心里默念着不和醉酒的人计较，拉着人走进房中。
　　打开灯，在看到陌生又熟悉的家具陈设时，陈方才反应过来这其实是自己第二次进来薛麟的家里。房子的主人此时醉着，陈方也不敢乱瞄，正打算问身旁的人房间在哪里时，便被人慢慢地从后面环住了腰。
　　陈方微愣后，第一个反应就是，这薛麟果然是在装醉。可当他感觉到身后的人环住他的腰后，也只是将头埋在他的肩膀上就再没动作，一时又有些迷惑起来。
　　薛麟熊抱的姿势，像个小孩子刚拿到最喜欢的玩具一样，还不忘用力地吸了几口气，就是不肯松手。陈方能闻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里带着浓厚的酒意，身上的气息也不再和平时一样好闻。
　　他轻轻拍了几下环在自己腰间的手，不忍心强行掰开，只柔声哄道：“还难受吗？睡一觉就好了，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
　　“你要留下来吗？”薛麟因为脸埋着，说话的口音都瓷声瓷气的，让陈方愈加觉得自己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
　　“不行哦。”
　　感觉到身后人的沉默，陈方莫名地品出了一丝委屈的意味，也为难了起来：明天他排班是早班，刚刚被急匆匆叫过来时也没有带衣服，留宿明早上班的话，也实在是不方便。
　　他轻声细语地试图和薛麟讲道理，让他别生气。还没开口就感觉到后面的人忽然收紧了怀抱，狠狠地拿脸在自己后脖颈处蹭了蹭，随即便松开了手。
　　陈方还以为要哄很久，没料到他这么听话反而有些惊慌，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小声道歉着。
　　薛麟的反应有些慢，理解了半天才知道他为什么道歉，缓慢眨了眨眼睛：“我，我没有生气哦。”
　　陈方握着他发烫的手心，见状趁热打铁地劝道：“那你先躺在床上休息一下好不好？我去拿毛巾给你擦擦脸。”
　　薛麟忽然之间又变成一幅格外好说话的模样，乖乖地回了房间躺在床上，还盖好了被子。
　　陈方从卫生间里洗了热毛巾，又回去给他擦脸，见他满脸迷迷瞪瞪的样子，忽然间有些不放心让他自己一个人醉酒呆着了。
　　“你怎么还没走啊。”觉得热毛巾擦过的地方很舒服，薛麟睁开眼，非常认真地说，“太晚了，你也要赶紧回去。”
　　陈方坐在床边给他擦着脸和手，说道：“我看你睡着了再走。”
　　薛麟很快缩进被子里，乖乖闭上眼：“我很快就能睡着的。”
　　陈方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有些忍俊不禁应着声。
　　“这样男朋友就能早点回去睡觉了。”
　　陈方将他的手放回到被子里，冷不丁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心里软得不行，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他的脸。
　　薛麟眼睛没有睁开，但眉梢带着些许笑意，“男朋友，左边的脸也要。”
　　陈方笑着，如他所愿，在左边的脸颊上又亲了一下。
　　等陈方沾染着半身酒意回到家里时，陈媛一脸稀奇：“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他喝醉了吗？”
　　“睡一觉就没事了。”陈方将外套挂了起来，“我这不是明早还要上班吗？”
　　他低头闻了闻外套，果然也沾上了酒的味道，正想将衣服放到洗衣篓里时，转过头便看到陈媛看着他，似乎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怎么了？”
　　“陈方同学，”陈媛组织了一下语言，“不是我说，就你这个恋爱，谈的也……太轻松了吧？”


第36章 要主动一点
　　“我也不是说要干预你什么，只是，如果在一段感情里，你始终处于被动的那方，那，久而久之，主动的人一直等不到你的回应，迟早有一天会觉得累的。”
　　“毕竟，感情从来都是两个人的事情，要一起好好培养，才能长久。”
　　陈方下班时，还在想昨晚陈媛说的话。
　　他看着手机里薛麟发来的信息，说今晚可能又要加班，让他不用等自己，早点回去休息。
　　陈方心里惦记着陈媛说的话，一字一句地敲着：“没关系，我等你一起。”
　　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薛麟便打了电话过来。
　　“昨晚上到家很晚了吧？”薛麟揉着眉心说道，“今天又是早班，站一天肯定很累了，早点回去吧。”
　　“没关系啦，我其实也没有很累。”陈方向四周打量着，给自己找个落脚的地方。
　　“那，你要不然过来我办公室等我？”
　　“呃……不用了吧。”办公室人那么多，万一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想到这，陈方又说：“我就在商场里的这家咖啡店里，坐着等你就行了，不上去了。”
　　电话那头的薛麟沉默着，陈方几乎可以想见他此时的眉头一定是皱着的，开口安慰道：“好啦，没关系啦，你快点去忙吧，事情早点做完也能早点下班呀！”
　　酒醒过后的男朋友确实没那么好哄了，陈方放下电话，走进店里随便点了杯喝的便找了个角落坐下。
　　他单手撑着脑袋，看着前面不远处的卡桌里正打打闹闹的年轻情侣，有些发愣。
　　主动一点吗？
　　他趴在自己的臂弯里，目光还是没从那对情侣身上挪开。他忽然发现，他们说话时看向彼此的视线，总是带着旁人都没有觉察到的炙热爱意。
　　专注而热切，仿佛彼此就是眼中的全世界。
　　他们，一定都是互相爱着的吧？大胆而毫无顾忌，执着地认定彼此能走到最后。
　　面对自己坐着的女孩子侧头捋头发时，眼神忽然与陈方对视了片刻，让他猛然缓过神低下头挪开了视线。
　　他低头搅拌着手里的饮料，悄声祈祷着自己的行为没有引起对方的注意，又忍不住抬眼偷偷确认。那女孩果然也只是无意瞥了自己一眼，很快又被对面的男生逗得咯咯发笑，根本无暇顾及旁人。
　　陈方低下头，把脑袋埋在自己的臂弯里。
　　或许那样才是谈恋爱真正的状态吧？他闭上眼睛，思绪缥缈着，也得两个人都十足的般配，才会有在一起并度过余生的勇气吧。
　　我和薛麟呢？陈方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咖啡馆里柔和的音乐声穿过耳边，他想起对方注视着自己时专注而温柔的目光，有些瑟缩。
　　不管是性格，外貌，还是家室人品，薛麟都是一等一的好。这样优秀的人，合该搭配上一位门当户对……也或许不用，但最起码也该是事业有成，同样优秀的人才对啊。
　　我不过，就是个销售而已，比不上他的万分之一。
　　如果他想要的话，应该会有更多，比我合适，比我好的选择吧？
　　陈方的意识伴随着碎碎念陷入到黑暗中，迷迷蒙蒙地就这么睡着了。
　　趴在桌子上睡得并不安稳，可他的意识仍迷糊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隐约感觉到身边有人坐下，起初以为是隔壁桌的陌生人，不打算理会，可那热源体离自己越来越近，直到觉察到自己像是被拢住以后，他才恍惚地睁开眼睛，便见到微皱起眉头，看着他的薛麟。
　　浅眠的意识还没有完全苏醒过来，陈方揉了揉眼睛问：“诶……你来了？”
　　薛麟记起他明天还是早班，想着他昨晚不知道几点才到的家，一时间有些心疼。可看到他睡眼朦胧的迷茫样子，又觉得可爱的发紧，忍不住趁他不注意在他脸上偷亲了一口。
　　陈方瞬间就清醒了，慌忙推开他打量着四周，见没有注意到这个无人的角落里发生了什么后才松了口气，仍是余气未消地瞪了他一眼：“你疯了吗？”
　　薛麟难得见他使性子的模样，忍不住低声就笑了起来。
　　陈方本也就没太生气，见他下来后问道：“你公司的事情弄完了？”
　　薛麟摇摇头，说：“我给你发了信息，看你一直没有回复，就下来看看。”
　　陈方后知后觉地翻出手机，便看到了他发来的信息。“我，我刚刚睡着了，所以没看到……”
　　“还没吃饭吧？”薛麟放着陈方对面的椅子不坐，非得要把他挤在靠墙的沙发里，“和我上去吃饭吧。如果累的话，我办公室的沙发椅睡的也比这里舒服。”
　　“可是你同事……”
　　“他们吃饭去了，现在办公室里没有人。”薛麟看着他，“再说了，没有哪个加班的人，会喜欢没事就往领导办公室跑的，你放心吧。”
　　陈方见薛麟放下工作专门下来逮他，既怕耽误到他的正事，又担心接连几次泼他冷水不太好，又见他如此信誓旦旦，只得点头答应了下来。
　　第一次走进薛麟那栋办公大楼的电梯，陈方只觉得哪里都很稀奇，一直等他们进到电梯里时，陈方的眼睛都不敢到处乱瞟，紧张得厉害。
　　薛麟看他这样就忍不住想要逗他，可见他眼下那边青色又收起了那些心思，忍不住伸出手指轻抚着，问：“很累吗？”
　　陈方摇摇头。
　　“如果累的话，一会吃完饭，就早些回去。”他感受到手指下触碰到的肌肤，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连带着一双眼睫毛也不停扑闪着。
　　“没关系啦。”
　　电梯发出一声轻响，才刚打开门，陈方都还没来得及看清门外的情景，便听到了几声喧闹，然后便是一声声的“薛总好。”
　　他下意识就躲到了薛麟的身后，虽然也知道这样肯定是无济于事，但此时的心中只剩下一片的慌乱，所有的念头都在叫嚣着：这下完了！！被薛麟的下属们看到了！！！
　　薛麟倒是真没意识到这些人吃饭吃的这么快，见身旁的人像是被吓到一样躲在身后，却仍是没有松开自己的手，让薛麟莫名的心情愉快。轻声安慰了陈方几句“没有关系”，转而便将人从自己身后拉了出来，介绍着：“这是我弟弟，来找我吃饭的。”
　　“哦，这样啊……”留下来的员工们面面相觑，转而马上极有眼力见地也打了声招呼，也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陈方已经缓过了神，知道这样遮遮掩掩地反而更容易惹人猜测，不如大方自然些来得坦荡。转而也便直起身子站着，屏着呼吸强装镇定地跟着薛麟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时，却冷不防撞见刚放好文件出来的徐言，吓得他当时便握紧了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居然还和薛麟牵着，赶忙又慌乱地挣开。
　　徐言见到人，也只是微微一愣，转而便语气自然地打了个招呼：“陈先生来了啊。”
　　“啊，对……”
　　“你和小吴他们几个说，弄得差不多就可以下班了，剩下的文件明天等对方确认了我们再调整细节。”此时，薛麟正因为手被挣开感到有些不快，也没细想陈方的反应有什么不对劲，只对徐言叮嘱了几句便把人扯进自己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第37章 步步紧逼
　　徐言看着薛总把人火急火燎地拉进去还关上了门，满脸一言难尽的表情，在回过头的一瞬间又变回平日里波澜不惊的模样。
　　好事的同事来交接文件时，见徐言似乎并不意外薛麟带着个男人进来，想着他是薛麟的秘书应该知道的不少，忍不住打听道：“诶，你见过薛总的那个弟弟吗？”
　　弟弟？徐言的手微微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和身后难掩眼里八卦的其他人，反应过来后迅速微笑着对他说：“嗯，见过。”
　　“啊？真是他弟弟啊？”留下来的人当中有个股东的远方亲戚，挠挠头奇怪道，“我怎么没听说薛总家多了个这么漂亮的弟弟呢……”
　　一时间众人脑补更甚，徐言本是懒得多替薛总解释的，但眼见着他今天这幅架势，也不知道这位陈先生，以后会不会就真成了薛总办公室里的常客，如此，还不如先给大家提个醒。
　　徐言想到这，说道：“以后他来的次数多了，大家也就认识了。”
　　众人一愣，也不知怎么，议论声更加明显起来，徐言皱了皱眉，想着反正话已带到，剩下的就看薛总的了，就也没再说什么。
　　在薛麟的下属面前溜了一圈后，还在人前被带进了办公室里的陈方，脑子有些发懵。
　　如果说他刚在电梯里时，还是强打着几分精神装作好奇的样子，此时的他便是半点也不想睡了，只想到现在外面的人可能会有的猜测，便觉得有些头皮发麻。
　　薛麟却和个没事人一样还想去牵陈方的手。
　　陈方见这个本该比自己更担心被属下八卦的人，心态反而出奇的好，不解地小心问着：“你，你不怕他们乱说吗？”
　　薛麟一怔，反应过来陈方指的是刚刚那些自己的下属们，笑着问了一句：“乱说什么？”
　　“就，就，就我们两个男人……手牵手，什么的……”
　　见陈方吞吞吐吐的样子，薛麟握着他的手又反问一句：“怎么？你不是我的男朋友吗？”
　　陈方虽然没有说话，表情却还是一脸的纠结，薛麟见状便又说道：“我说你是我弟弟，可已经够委婉了。要不然，我再出去给他们纠正一遍？”
　　说罢，他便作势要去开门，把陈方给急得当下就堵在门口，拿自己挡着门不准他开，却也无意让自己陷进了对方用胳膊撑起的臂弯里。
　　“不行！不许去！”落入圈套的陈方浑然不觉，还因为担心薛麟真要付诸行动而用尽力气地靠着门。
　　本就只是想逗逗他的薛麟，如愿以偿地得到机会，捧着他的脸就把人摁在门上亲着，直亲到陈方含混地发出几声抗议，才把人给松开。
　　薛麟见他大口喘着气，低着声音说道：“你是不是我男朋友，嗯？”
　　陈方被他刚刚的一阵亲吻吓得有些心悸，此刻生怕他再来一回赶忙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又见他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这才想起他刚刚的问题，急忙连连点头，好似担心回答晚了又会被亲一遭。
　　薛麟确实意犹未尽还想再亲，却在即将要动手时听见对方肚子传来一声空鸣。
　　陈方的脸，顿时涨得比刚刚被摁着亲到缺氧时还要红。
　　薛麟忍不住笑出声，看出了他此时的窘迫，起身拉住他的手：“好吧，饿了我们就先吃饭。都快八点半了，是该赶紧吃了……”
　　陈方原以为薛麟是叫的外卖，还好奇着想见识一下总裁的外卖套餐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却在看到桌面上大大小小摆放着的保温桶时吃了一惊。
　　“这，这些，”陈方看着薛麟一个盖子一个盖子地打开，先后拿出西红柿炖牛腩，猪肚马蹄汤，还有烧得极好的手撕包菜豆腐煲，好半天都说不出话来，“这些都是你做的？”
　　“我哪有那个时间？”薛麟把人招呼到自己身边坐下，就要给他盛米饭，“这些够不够？”见人点了点头，他才放下饭勺将剩下的饭扣进自己碗里，“这些都是我妈妈做的。她送过来，让我喊你一起尝尝。”
　　“咳咳咳……”陈方刚吃进嘴的一口米饭呛到了喉咙里，咳得眼尾发红，直等到薛麟又是送水又是顺背后，才瞪着一双大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薛麟：“你，你和你妈妈说了？？”
　　“对，”薛麟面色自然，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说的话会引起什么惊涛骇浪，“我妈妈她很想见你一面。”
　　“你，你答应她了？！”陈方被他这话惊得尾音发颤。
　　“那倒没有，”薛麟抽出一旁的纸巾，给他擦着有些湿润的嘴唇，说，“我说，小朋友还有些害羞，这么快见家长，怕是会吓到他。”
　　陈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僵在了沙发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刚刚听到的话，直勾勾地盯着薛麟，生怕他又只是想找个机会逗自己，才胡乱编出这样的话。
　　可薛麟并没有如他所愿地嬉笑着否认，见他呆愣的模样，还笑着去捏他的下巴：“怎么？吓呆了？”
　　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薛麟安慰道：“没关系，我这不是还没答应她吗？你不要这么紧张。”
　　“最起码，那我也得等你点头，才能答应他们见面的事，对不对？”薛麟拿着筷子，夹了一块牛腩放进他的碗里，“快吃，一会凉了。”
　　陈方的思绪还冻在原地，闻言后也只是机械地双手捧起碗，也不拿筷子，似乎还在消化薛麟刚刚说的话。
　　薛麟并不惊讶，甚至可以说，他早就等着看陈方知道消息后的反应。以至于在见到他如此呆呆地捧着碗不知道夹菜时，还有心情又夹了一片牛腩放到他的嘴边，引诱着“啊”了一声，就见陈方果不其然地乖乖张口将那牛腩吞进嘴里，忽然间尝试到投喂乐趣的薛麟兴致顿起，又夹了块豆腐准备如法炮制。
　　陈方这样机械地吞进三口菜后，才反应过来，避开薛麟再次伸出的筷子，不敢置信地问道：“你怎么，怎么就和你妈妈说了？”
　　“不然呢？”薛麟神色泰然，慢条斯理，甚至还歪着脑袋反问他，“你长得也不算见不得人啊，为什么不能说？”
　　陈方没有想到薛麟对自己的态度会如此郑重，他甚至一直笃定地相信，薛麟不会有让他接触到家里人的打算。毕竟他们之间……悬殊这么大，感情也才刚开始没多久，又，又是都是同性，什么都不能确定，就根本没必要徒增父母的烦恼。
　　但，但薛麟居然就这么说了！
　　他抓着薛麟的手，心底里熟悉软软涨涨的情绪又弥漫了上来，他嘴角含笑地看着自己，陈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抓着他的袖口突兀地开口道：“我，我也和我的妹妹们，说了，说了你的事……”
　　“嗯，”薛麟被他这样不甘落后的争辩逗笑，单手撑着脑袋问道，“那你说了我什么？”
　　“我，我……”陈方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读书时，在课堂上被老师抽中了一道不会回答的题目，脑海里慌乱地搜索着过往的记忆，却怎么也找不出自己能说的出口的答案。
　　他从来没有像薛麟对待自己那样，大大方方地在陈媛和皎皎面前承认他们的关系，更不曾提到过要带薛麟和她们见面。
　　他什么，什么都没有说过……
　　“我，我，我说了，我们在谈恋爱……”骗子，这明明是陈媛说的，陈方你根本就没有在她们面前说过这件事，陈方开口说出后，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卑劣又难堪，甚至都不敢抬头直视薛麟那双，浸润着满满的喜悦情绪的双眼。
　　薛麟并没有觉察出什么异样，只将眼前人低头的动作和结巴归结于害羞的原因，不觉有他，又给他碗里夹了块肉：“来，先吃，凉了味道就不好了。”
　　一顿饱含着长辈心意的饭菜，陈方吃得味同嚼蜡，还担心薛麟看出什么不对而故作自然地笑着。
　　吃过饭，陈方主动拦下薛麟，说：“你先去忙吧，我来收拾。”
　　“那你收好就行，不用洗，我一会带回家去。”薛麟站了起来，见他面露犹豫又解释道，“这碗这么多，公司没有洗洁精，我带回去用洗碗机洗很快就能好的，没关系。”
　　陈方听到如此，便好好地将碗筷都收拾干净装进袋子里，又将桌子擦干净，仔细确认了没有遗漏的地方后，这才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转头看着在办公桌前忙碌着的薛麟。
　　薛麟似有所感地抬头，见他在看自己，笑道：“我这里很快就能结束，你等我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以为自己的注视被对方误解成无声的催促，陈方赶忙摆摆手，也不敢再抬头看他，转而低头拿出手机。
　　胡乱刷着消息，他看到了陈媛，想起刚刚薛麟提到的让自己乱了心神的事，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犹豫着，发了一条消息给陈媛：“他把我俩的事，告诉他妈妈了。”
　　“？”陈媛回消息的速度很快，“然后呢？”
　　“他妈妈说，很想见我一面。”陈方打着字说道，“但他说，要先问我，答应后再说见面的事。”
　　“那，不挺好的？”陈媛有些疑惑，不知道陈方发着消息来的意思是什么。
　　在她看来，虽然双方刚确认关系不久就见家长是有点快，但薛麟这样先征求伴侣同意才答应家里人见面请求的做法，已经足够表示出他对陈方的尊重了。
　　所以她丝毫不知道陈方这半点喜悦也无的说话语气，是为什么。
　　陈方看着陈媛发来的消息，纠结着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情绪，删了几次后才发出去：“他，对我太好了，让我觉得，压力有点大。”
　　消息发出去，这回陈媛没有再像之前那样秒回。陈方正想着她是不是跑去洗澡了，忽然就听到薛麟的声音在面前响起：“看什么呢？”
　　他唬了一跳，下意识就将手机摁在胸前，尴尬笑笑：“和媛媛聊天呢。”他生怕薛麟会开口问他在聊什么，赶忙转移话题问道：“你事做完了？”
　　薛麟点点头，顺势也坐倒在沙发上，一把将人揽在怀里后，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啦？”陈方也不知道自己是心虚还是愧疚，听他这样大喘气，讨好问道，“是累了吗？”
　　薛麟见他难得这样上道，便也就实话实说了：“本来项目期已经到收尾的时候了，但是他们国外的分部好像也有意要和我们合作，所以项目的时间线可能又得拉长了。”
　　陈方当然听不太懂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薛麟见状，继续说道：“我接下来，可能会很忙，没有太多空闲的时间了。”
　　陈方以为薛麟这样说的意思，是在提前告诉他，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顾不上他，心里说不出是失落多一些还是庆幸多一些，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薛麟还是意有所指地继续说道：“我可能，这几天都不能准时下班了。说不定最近还要出差，好几天都不回来的那种。”
　　“啊，这么辛苦啊。”陈方干巴巴地回答着，“那，你要注意休息。”
　　薛麟几乎要把人拉到自己腿上坐了，却见陈方还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暗自整理好情绪，再次故作为难地开口：“可是，我家里有一盆绿萝，很娇气，天天都得浇水的……”
　　“啊？”陈方闻言，明显一愣。
　　在薛麟那带着试探的眼神再次落在自己身上时，陈方便是再迟钝，也终于觉察到对方的用意了。
　　他想让我，去他家里住。


第38章 一个约定
　　陈方很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件事。
　　自从他答应交往后，薛麟一直都在想尽办法地，将自己带入到他的生活里去。
　　告白当天就给了房卡，几次三番地想让自己去公司里找他，不介意自己在下属面前出现，甚至还想拉着自己去见他的父母。
　　和自己消极应对的态度对比一下，薛麟几乎是，热烈而迫不及待，毫无顾忌地想让自己参与到他的生活当中去，甚至完全没有考虑到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理所当然得，好像笃定了他们两个会一直走到最后一样。
　　“你，你好像，一直想把我带到你的圈子里去……”陈方略微低垂下眼睛，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薛麟在刚刚话说完见他久久没有开口时，便觉察出一丝不妙，此时更是收起了脸上所有不正经的表情，小心而慎重地询问道：“你不喜欢这样吗？”
　　“不是。”陈方被他这样小心翼翼征求意见般的语气一噎：这明明是自己该感到抱歉的事，为什么反倒是薛麟一副歉意十足的样子？
　　“那是为什么？”
　　薛麟耐心十足，半点都没有生气，反而隐隐有自省检讨的架势，这让陈方心中愧疚更甚，几乎不知道该如何组织语言。
　　觉察出两个人之间略显不安的气氛，薛麟轻轻抱起陈方的腿，见他并没有表示反对后才横放在自己的腿上，再用手绕过他的背后，将陈方整个人都环在自己怀里，然后继续等着陈方往下说。
　　陈方没有挣开这样亲密的姿势，反而顺势倚着薛麟一侧的肩膀，周身都被薛麟的气息笼罩着，那股好闻的松林香漫过鼻尖，无意中也安抚着他。
　　“我，我就是觉得，”你对我太好了。
　　陈方在抬头看到薛麟的表情时，便下意识将这句有些没心没肺的话又吞进了心里，低头看着自己因为紧张无措而反复摩擦的指尖，小声说道，“我，就是有点害怕……”
　　陈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害怕即使他现在对自己这么好，也终会有失去的一天？还是在害怕自己尝试过这么好的爱情后，食不知髓，日后分开就再也无法容忍其他人的将就吗？
　　还是，更干脆一点，他是不是在害怕承认，这一辈子，他可能不会再遇到比薛麟对他更好的人了呢？
　　他害怕的事情太多了。
　　时至今日，他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性格一直都没有变过，还是这样胆小怕事又杞人忧天。
　　即便答应了薛麟的告白，即便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满心满意的爱，他还是会因为担心自己越陷越深最后无法自拔，而根本不敢放开始终拘着自己心的那双手。
　　自己最后，是会被替换掉的那一个吗？
　　陈方不止一次地想过两个人有朝一日分手的情形，薛麟牵着另外一个男人，客气而礼貌地请自己离开，他每每想到这样的情景都会觉得窒息。
　　薛麟并不知道陈方此时心里在想什么，在那一瞬间，他只顾着反复思考，是不是自己的行为太操之过急了。
　　可是，他也已经尽可能地，在控制自己放慢节奏了。
　　还是吓到他了吗？
　　薛麟看着怀里低垂着眼睛不敢抬头看他的人，陈方即使有些害怕，此时却仍肯乖顺地被自己抱在怀里，无意识显露出来的信赖，让他情不自禁便心软了，甚至在内心谴责着自己，这样不要脸地逼迫一个面皮薄的人，确实有些太不厚道。
　　就在他准备开口收回自己想要同居的话时，他却听到了陈方轻到几乎像是自言自语的声音：“我们真的能一直在一起吗……”
　　陈方说出口后，才想到自己与薛麟此时这样近的距离，对方肯定是能听到的。可又能怎么办呢？话都说出口了，又不能再收回去。
　　他低着头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最终审判，却只听到了薛麟熟悉的叹气声。
　　他忽然间开始后悔，担心薛麟的耐心真的就此告尽，不愿意再迁就这样麻烦的自己。又怕他当即开口说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你这样没有信心的话，那我们干脆就此结束，省得你整日里提心吊胆的个不停……只在脑海里脑补了无数种薛麟可能会说出口的分手理由，就让陈方的脸色一片惨白。
　　薛麟叹着气，收紧了胳膊将怀里人抱得更紧，生怕他下一秒就要跑走：“我其实……”他语气一顿，见怀里的人绞着手指的动作随之一顿，看出了他其实有多么紧张，薛麟也不再吊着他的胃口，缓声说道，“我其实，对自己很没信心的。”
　　他说着，也不去猜测陈方此时的思绪在听过话后扩散蔓延到什么地方，怅然开口：“我虽然，很早就对家里人出了柜，但这么多年来，我也一直都单着。”
　　“我活到快30岁了，这还是第一次，对一个人动心。”
　　“见到你之前，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太过独立而情感缺失，”提到之前的事，薛麟的语气也变得无可奈何起来，“但谁知道，我都一把年纪了，忽然就对你一见钟情，上了心了呢？”
　　“你年纪，还那么小，又那么招人喜欢，我……”薛麟看向此时早就满脸不敢相信看着自己的陈方，苦笑道，“我，我实在是……”
　　“你明明比我优秀那么多！”陈方不知道薛麟居然是这样想的，脸上吃惊的表情根本就藏不住，“我一直都想着，我要足够优秀，才能与你相配，怎么反而你……”
　　薛麟的手指抵着他的双唇止住了他的话。
　　指腹轻轻擦过他嘴角边的那颗总是不自觉勾着让他亲吻一遍又一遍的小痣，心底里难得地滋生出让他觉得有些不安的情绪。
　　“我担心，你越发出众后，就会得到更多的青睐，受到更多人的欢迎，”他抵着陈方的额头，在他面前一点点撕开平日的伪装，暴露出深埋在心底里的真实想法，“我曾经不止一次，想不管你的意见，就把你藏在家里，哪里都不让你去。”
　　“可是我又舍不得，”薛麟低声说着，“陈方，我舍不得。”
　　他想成为陈方眼睛里的唯一，可又担心陈方会因为自己过多的束缚而最终选择逃离。他第一次对陈方这样坦白心意，像是担心他改变想法一般，几乎不管不顾地便将脸埋在了陈方的颈窝里，呈现出难得弱势的一面，语调忧伤地说：“我会努力的，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轻易地，就选择放弃我……”
　　陈方根本就没有料到，他原来会这么不安心。一向总是坚不可摧，替自己挡下所有风风雨雨的薛麟，竟会如此的脆弱。他忽然就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朋友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他不想让薛麟以后每一天和自己在一起的日子里，都要担心着这些事。他想要安慰他，想要告诉他自己不是想要放弃，却觉得此时不管说什么都没有作用。
　　他想将薛麟的脸捧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好好说话，却因为刚刚怀抱的姿势半个身子都陷在沙发里，根本就使不上力气。
　　他挣开薛麟的手，抬脚放到地上站了起来，转身便看到没有防备手中一空的薛麟慌乱的表情，心中愧疚更甚，抬腿便面对面跨坐在薛麟的大腿上。
　　陈方双手捧起薛麟的脸，就像他曾经对自己做的那样，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满怀着对他的歉意：“我没有想到，你会把我看得这么重……”
　　他跪坐着直起腰，略略比坐在沙发上的薛麟高上一些，珍重而虔诚地袒露心意：“我也是第一次谈恋爱，谈感情。我，我嘴笨，可能没办法像你做的那么好。”
　　“未来或许会有很多变数，但我的未来里，一定会有你在。”
　　“但是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这几句话，是陈方用尽了自己所有的诚意和决心作出的承诺。他不知道这样的郑重其事能不能让薛麟彻底放下心，强忍着面上的羞意，始终没有挪开直视他的目光。
　　“谢谢你安慰我。”薛麟面上的神色几乎没有变化，连语气都像是在礼貌性的道谢。
　　果然没有用吗？陈方觉得自己现在仿佛是在自食恶果，心里一时间只有说不出的酸涩和无助。
　　他的手还捧着薛麟的脸，忽然间就觉得自己实在没用，眼尾情不自禁便要红起来。面前的薛麟始终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淡然模样，这让陈方觉得自己刚刚，明知道可能半点作用都不会起，却还是下定决心作出承诺的举动，又蠢又傻。
　　愧疚、懊悔、委屈、无力，乱七八糟的复杂情绪拧成了一股破罐子破摔的羞恼，气得他忍不住就抓住了眼前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的衣领。
　　“不就是同居吗！我答应，行不行！”
　　薛麟一愣，淡然的表情终于显现出几分错愕：“你刚刚说什么？”
　　“干嘛！”明明是要放狠话，陈方却在此时不争气地抽了抽鼻子，用着自以为恶狠狠的目光瞪着他，“我都答应了，以后住在你眼皮子底下，你要是再敢和我说，说什么没有信心，我，我我……唔！”
　　话被对方一个欣喜若狂的吻给堵住，像是害怕他反悔一般，薛麟双手扣住腰就把他往自己怀里拉，复又补上好几个亲吻，连手掌都克制不住的在他的背上来回摩挲，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也终于开始轻声哄起了怀里真的被气得不轻的人。
　　见薛麟终于恢复到了原来的样子，陈方又惊讶又后怕，在接连被他补了几个亲吻，都没能从刚刚的情绪里走出来，后知后觉的委屈情绪忽然就爆发了出来：“明明告白是你先提出来的，也是你先追求的我。明明你先招惹的我，怎么可以，忽然就说对自己没有信心，然后就，就说放弃！”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本就只是想讨个糖果，没想到陈方居然倾家荡产地搬来了整个糖果店。在看到他眼尾红了之后，薛麟就知道自己差点就要玩脱了，低声道歉哄着人，细碎地亲吻着，等他将情绪缓过来。
　　“薛麟，”陈方抽着鼻子，轻声开口：“我想和你要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别说什么约定了，陈方现在就是要他跳舞逗乐他都能当场答应下来。
　　“我们两个人，最起码，在还相互吸引的时候，还相互喜欢的时候，就不要有顾虑痛痛快快地喜欢，”陈方的眼睫毛上沾着点点小水珠，微红的眼尾显得整个人更加委屈巴巴，“如果，以后有哪一方累了，不想再继续了，就也痛痛快快地放手，好不好？”
　　薛麟想开口说他不会放手，但对着陈方那样乞求地看着自己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即使这样说了，他不会相信。成年人的感情世界总是理智和成熟，永远，这种未知不可能实现的承诺太过缥缈，那就退而求其次，最起码在还是心里彼此唯一的时候，痛快地去爱吧。
　　“好，我答应你。”薛麟亲吻着他，在心里补上了一句：我绝不会让放手的那一天到来。
　　如果你不相信永远，没有关系，时间终会帮我证明一切。
　　“我爱你。”


第39章 日子还长着呢
　　陈媛斜靠在房间门边，看着正低头整理衣服的陈方，忍不住幸灾乐祸地想着：呵，再怎么推三阻四，最后还不是让我等到这一天了？
　　她那天最后看到陈方发来的消息时，都已经懒得再发消息过去骂人了——嫌自己男朋友对自己太好了？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但为了避免陈方这块木头真的钻进牛角尖出不来，她后来还是发了消息过去：“男朋友对你好，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呀？对你不好你还留着他干嘛？”
　　“对你好，那是他作为你对象的基本要求，就这样你就压力大了，那你这恋爱还怎么谈的下去？”
　　连发了几条消息都没有得到回复，陈媛本还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过去，却又担心打扰到他们，就想着等人回来了再好好说道。结果当她亲眼看到两个人在楼道下难舍难分的情景后便又觉得自己似乎是白操心了。
　　薛麟，明明比陈方说的还要更在意他啊。陈媛双手捂着杯子，心里感慨颇多：能耐心等到陈方这棵老树开花的人，怎么会因为一点点的小困难就放弃了呢？
　　“唔，还有你的杯子，也记得拿走……”
　　“我有时候还是会回来的嘛！”陈方见陈媛恨不得自己把所有东西都打包带走的阵势，忽然就觉得，她好像比自己还要兴奋。
　　“唉，我是担心你东西没戴齐不方便，又要跑好多趟，多麻烦啊？”陈媛十分地善解人意，“你看看你们俩上班族，能凑在一起的休息天那么少，浪费在这种地方多不好。”
　　陈方整理的差不多，就接到了薛麟的电话。
　　“这才4点，你怎么就下班了？”
　　“我早退了，来接你。”薛麟咧着嘴，将车拐进了小区里。
　　“你已经到了？”陈方听到了楼下小区熟悉的门禁声音，赶忙站起来，“那我下去接你。”
　　本还在一旁看戏的陈媛听到这话立马跑回了另外一个房间，在陈方牵着手把人带上来后，就看到了化着全妆一副高贵冷艳表情的妹妹端坐在沙发上。
　　陈方微愣了下，没有戳穿她，开口便对薛麟介绍：“这是我的孪生妹妹，陈媛。”
　　“这是我……男朋友，薛麟。”陈方当着家里人的面说出这个称呼时，略微有些紧张和尴尬，却也始终没有松开握着薛麟的手。
　　薛麟看着眼前第一次见面的人，礼貌地笑了笑：“你好。”
　　“你好。”陈媛同样礼貌客气，言简意赅。
　　陈方不知道陈媛脑子哪根筋抽错了，生怕她再开口当着薛麟的面说出什么惊涛骇浪的言论，赶忙随便找了个借口就将薛麟拉进了自己房间。
　　“抱歉啊，媛媛平时不是这个画风的……”
　　薛麟摇摇头，根本就不介意，只站在房间里环视着他的房间，见他已经空下来的衣柜，开口问：“你收拾完了？”
　　“嗯，差不多了。”陈方看着他的眼神还停留在桌上的那些小杂物上，开口解释：“这些零碎的东西太麻烦，就不带过去了。”
　　薛麟不置可否，只是忽然笑了起来：“这个也一起带过去吧。”
　　陈方顺着目光看过去，见他眼神落在了那个顶着向日葵咧嘴大笑的兔子玩偶上，忽然就想起了那次两个人有些窘迫的见面，忽地脸就红了起来，“你记得啊……”
　　“当然记得。”薛麟把人拉到了怀里。
　　“我当时，还觉得你这人好没有礼貌的……”哪有人像他这样，这么明目张胆地笑话一个陌生人的？还生怕人不知道一样，咧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因为觉得你可爱啊！”薛麟双手环绕着扣在他的腰后，将人拘在了怀里，“这也算的上是我们的定情信物了，带上吧？”
　　“怎么就定情信物了，我那时候连你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怎么不算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它当然算的上。”
　　两个人在房间里闹了一会，直等到最后真的要出门了，陈媛才站起来，毫不遮掩自己打量薛麟时目光中的审视，良久，才转过头对陈方说：“以后房租我会接着交，总会给你留个房间的，不要怕。”
　　陈方心里一暖，刚想应下便觉得手被身旁的人握住，下意识便抬头看向旁人，薛麟的态度诚恳而认真：“我不会让他有这个机会的。”
　　“哼，最好能说到做到……”陈媛嘴硬着，面上的神色却也终于柔和了下来，却又因为不习惯这样有些煽情伤感的场合，凶巴巴地就开始赶人。
　　车子在停车场里停稳了，陈方下了车，想去扶薛麟从后备箱搬出来的行李箱时，把手却被薛麟抢先一步抓住：“我来。”
　　“啊？”陈方扶了个空的手反被薛麟捉住，揽在他的身边。
　　一直到站在家门口时，薛麟像是担心人跑了一样不肯松手，用眼神示意陈方上前摁指纹开门。
　　指纹锁响起，大门打开，薛麟笑了起来：“欢迎回家。”
　　如果说不紧张，那肯定是假的。陈方有些瑟缩地站在门边，只感觉自己是不小心入侵到别人私人领地的外来者，没有半点归属感。
　　薛麟给他穿上了拖鞋，就拉着人走进到客厅。见他似乎还是有些不自然，也不见怪，想了想开口说：“要不然，你先洗个澡？换上居家的衣服，应该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我没有紧张……”陈方嘴硬道。
　　“好，没有紧张，”薛麟也不拆穿他，将他的行李箱拉了过来，“你先洗澡，我去衣帽间，把给你衣服放的位置空出来。”
　　怀里被塞了衣服就被人推进浴室，门被关上时陈方松了一口气。浴室的空间并不大，一眼便可以看到全部。他光是想象薛麟平日里也是在这个地方洗澡的，瞬间便面红耳赤起来，感觉周围都是薛麟留下的气息。
　　薛麟心情愉快地整理着自己的衣帽间，将不经常穿的西服收起来，放袜子的抽屉空出一半，放领结的抽屉也空出一半。他哼着小曲迎接另一位屋主的入住，正要整理叠放衣服的地方时，陈方带着湿淋淋的水汽，穿着居家服走了过来。
　　他用着和自己一样味道的沐浴露，穿着舒适的居家服毫不设防，态度自然走过来的画面，薛麟在心里已经盼着许久了，当下见到便控制不住站起来又想把人往怀里抱。
　　刚洗过热水澡，陈方的脸被热气蒸得有些微红，还有些好奇地打量着眼前的衣帽间：“这就是你的衣帽间？”
　　“对，你看，”薛麟像是在给伴侣炫耀领地的雄性一样，怀着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自豪感，给人介绍着衣帽间的构造。
　　陈方细细听着，鼻尖里却只觉得那股好闻的松林味越来越浓，忍不住抽了抽鼻子，想去寻找那好闻味道的来源。
　　薛麟见到他动作，以为是有什么奇怪的味道，面色一时紧张起来：“怎么了？味道很奇怪吗？”
　　“不是……”陈方摇头，衣帽间里松林的香气浓得十分深沉，不似他以往几次在薛麟身上闻到的那般淡雅。他忍不住凑上前，将脸埋在薛麟的衣领间轻嗅着，却因为狭小的环境里味道太浓，让他没有如愿闻到记忆里的那股香气，情不自禁将脸埋在他的脖颈间用力闻了闻。
　　嗯……雄性荷尔蒙很好地中和了松林的冷香，像是雪后松林里暖暖的一团篝火，让人忍不住沉醉，想要靠得更近。在自己鼻尖触碰到属于他人肌肤的温热时，陈方从忘情的状态中清醒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么扒着人，闻了这么长时间！
　　他热得耳尖通红，刚想抬脸为自己的失态道歉，便被薛麟揽住脸狠狠亲吻过来。
　　起初他以为这个吻会和往日一样，却在薛麟准备用舌头撬开嘴唇索取更多时，觉察到一丝不同寻常的力道。腰上，薛麟的双手早就趁着他刚刚沉醉没有防备的时候给扣住，他仿佛是只傻乎乎亲自送进大灰狼口中的小羊羔，没有半点可以商量的余地。
　　他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温度慢慢升高，紧贴着薛麟身体的地方微微颤抖着，在他一只手探入衣服抚上后背时，陈方终于忍不住浑身一颤，鸡皮疙瘩瞬间就从脚后爬上头顶。
　　他想开口让薛麟动作慢一些，可头刚有一丝后仰的趋势，薛麟便马上又顺着追了上来，半丝空隙都不肯给，直到最后他避无可避，连露出来的那一小截细腰都被宽大的手掌来回摩挲，被人揽着腰吻到双腿发软，整个人都瘫在薛麟胳膊上。
　　在被放倒在换衣间的地上时，陈方便知道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但这次，他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心理准备，就算是再害羞他也不会再逃避了。
　　他知道，眼前的人，就是他的爱人。
　　陈方强忍着疼痛，哼哼唧唧地要了个缠绵悱恻的亲吻，听着薛麟几次低声喊自己“乖宝”时，还是觉得羞意更甚，颤抖地让他别再这么喊自己。
　　“这么喊不好吗？乖宝？”
　　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气流窜进耳里时带起无数的痒意，让陈方下意识挺腰，感觉到薛麟身形微微一顿后，便再也顾不上戏弄他。
　　陈方抬眼看向他，薛麟的眼尾微红，连眼神难得地凌厉强硬起来，却又因为覆着层水光而显得情意更甚，叫人直接要醉倒在那样的眼神里。
　　陈方确实也醉倒了，像是被蛊惑了心一般纠缠着他，毫不掩饰地在他身下展现出自己全部的媚意和情意，用全身心的坦白来讨好着身上那人，希望能成为他眼里的唯一，能住进他的心里，占据他的未来。
　　只是他的确也错误地估计了两人的体力悬殊。
　　那带着哭腔的求饶声从换衣间转移到了卧室，最后在浴室的墙上，陈方再也受不住，哭到几乎失声，最后被放过时连胳膊都在发软，根本使不上力气。
　　直到被收拾干净抱进被子里时，陈方累到没有力气再去纠结自己会不会认床的事，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隐约感觉到对方落在自己脸上的碎吻和轻笑，情不自禁开始怀疑，这从头到尾会不会就是薛麟自导自演的一个阴谋。
　　算了，阴谋就阴谋吧。
　　他闭上了眼睛，陷入最深的安眠。
　　嘴角，却还挂着笑。
　　薛麟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对方有些发肿的嘴唇，俯身在额头上落下一吻，将还低声嘟囔着说梦话的人揽进怀里，心满意足。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正文完


第40章 番外 关于异国恋的小挑战（一）
　　“所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说？”陈媛把买来的草莓洗干净拿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陈方蜷在沙发上抱着腿，面色十分的苦恼。
　　陈媛转身又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回过身时又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陈方的对面说道：“总是得商量的，而且，我建议你最好早点说，拖的越迟，他知道以后肯定越生气。”
　　陈方叹了口气，眉头皱得几乎舒展不开。
　　“只不过啊，不是我说，”陈媛双手捧着杯子，在椅子里寻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抬头对陈方说道，“你们俩这都已经……半年多了吧？感情也算稳定了，你应该要有点信心才对。”
　　“但是……”陈方苦着脸用双手撑着下巴，“要异国九个月呢……四舍五入就是一年时间了。”
　　先前陈方在店里接待的那个高傲的法国女人，谁也没想到她其实是S品牌在法国总部的销售主管之一。这次刚好有个针对国内员工的培训，连带着语言班要在法国待上九个月，而陈方，是直接被总部的那个女人点明要过去的。
　　“说是培训，但其实是个能转型到管理层的机会，这不是你店长告诉你的吗？”
　　“对啊，”陈方把脸埋在膝盖里，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所有的人，都告诉他这是个好机会，绝对要好好把握，“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呀。”
　　薛麟会生气吗？
　　他肯定会生气的吧！
　　一边是事关自己未来职业发展的机会，一边是自己的爱人。他脑海里想着今天自己搜的一堆异地恋相关的话题，男男女女大部分的结局几乎都是分手了。
　　单靠着电话视频的远程联系，肢体接触不再管用，便基本上切断了情侣间表达爱意的方式。
　　万一我离开以后，薛麟又找到了合适的人呢？万一有人趁虚而入了呢？
　　陈媛看着陈方一脸忧心忡忡就知道他在担心着什么，晲了他一眼说道：“行了吧，你可是已经见过家长的人了，能不能对你们俩之间的感情有点信心？”
　　“别人家异国恋异地恋分手，那是因为彼此对未来的规划产生了冲突，你们有吗？只是九个月的培训而已，”陈媛说着，“那薛麟不也是经常因公出差个四天五天的吗？你就当自己出了九个月的差不就行了？”
　　“那我能习惯，他呢，他万一没有信心，觉得异国恋不可能怎么办？”
　　陈媛一噎，见陈方这幅样子直忍不住咋舌，上下审视般看着人后嫌弃道：“薛麟都把你养得越来越娇气了，你还怕他会对这感情没有信心？”
　　“我怎么就越来越娇气了？”陈方不服，同居的感觉虽然很好，但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不同，日常磕绊吵嘴也不是没有过，怎么陈媛这话说得，好像自己是个蛮横无理的人成日欺负薛麟一样。
　　“呵，草莓好吃吗？”陈媛冷眼看着陈方抱着那碗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草莓，嘲笑道，“刚刚我没洗就看你眼巴巴地一直盯着，想吃但就是不肯动手自己洗，你以前会这样吗？”
　　陈方老脸一红，赶忙把抱在怀里的碗放回到了桌上。
　　“哼，我不说你哪里知道？啧！”陈媛看着面色红润，满脸容光的人，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吐槽，“我都觉得你现在年纪好像比皎皎还小些，这有人宠着就是不一样……”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也要走了！”陈方几乎落荒而逃，就快要临出门时还是被陈媛叫住。
　　“真的，早些和薛麟说，别拖着。”陈媛像是不放心他这个脾气，忍不住又叮嘱着，见他应了声就飞快地跑下楼梯，头都不回，站在门口打趣着，“知道你要去等他一起下班了，不用跑这么快。”
　　“闭嘴！”如愿以偿地听到了楼道里传来陈方恼羞成怒的声音，陈媛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先去洗澡了。”陈方换好了拖鞋，对跟在身后的人说了一声。
　　薛麟应着，将车钥匙在玄关处放下，脱下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听见浴室门关上的声音，薛麟这才皱起眉，仔细思考着。
　　从刚刚见面后，陈方便一直有些心不在焉的，就连吃饭的时候都没什么心思。虽然陈方掩饰得相当好，但那笑容未及眼底，一看就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是工作上的事情吗？薛麟打开冰箱，本要伸向啤酒的手指又收回来转而去拿了橙汁，倒在杯子里“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
　　浴室门打开了，陈方出来时还带着松软的香气，手里拿着浴巾擦头发，就喊薛麟去洗澡。
　　陈方确实是在苦恼到底要怎么开口。
　　不管怎么说，薛麟都一定是会生气的。陈方坐进客厅里那台按摩椅里，换位思考一下，如果说要出国的人是薛麟，他肯定也会气得要死的。
　　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皮质的按摩椅坐上去十分的舒适，陈方将腿了进去，调整好时间后便将胳膊伸进扶手下面按摩的区域里，整个人都陷在按摩椅力度恰到好处的拿捏中，嘴里忍不住低声发出喟叹。
　　薛麟从浴室里出来时，便听见客厅里按摩椅勤勤恳恳工作的声音。
　　这台按摩椅的由来，起因于自己妈妈逛街时心血来潮的体验，惊为天人后便下定决心要买一台放在家里用。谁知道网购下单后，没注意到数量，多买了一台。
　　但有一说一，按摩椅确实很舒服。他和陈方两个人的工作，一个动不动就坐一天，一个雷打不动地站一天，长期下来身体确实到处酸痛，于是这按摩椅便成为两人最近的新宠。
　　他走过来，便见陈方顺着按摩椅的姿势往后轻躺着，脸上的神情安逸而舒适，像是只被撸顺了毛的小奶猫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嗯……嗯？你，你你洗完啦拉~~~？”
　　陈方开口的声音因为按摩椅的抖动而发出颤动的尾音，让他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刚想睁开眼看看薛麟的表情，便觉得腰被人偷袭了。
　　“嗯~~？”嘴被人堵住时，陈方下意识想抬手推他，才发现胳膊陷在按摩椅里根本抽不出来。
　　在腰间上下隔着衣服上下抚摸着的手掌没有放过这个机会，抚摸的力道越来越大，带着极强的暗示性，见身下的人并未拒绝后便借此钻进了衣服里。
　　“薛……嘤！！”
　　薛麟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看着同样一脸震惊自己能发出这样丢人的声音，几乎闭眼就想晕过去的陈方。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只剩下按摩椅还在“抖抖抖”地勤劳运作。
　　“不准笑！！”羞愤得要死掉的陈方开口时，尾音还发着颤，在发觉自己连声音都没办法控制后赶忙又紧紧闭上嘴，拿着一双水润的眼睛瞪着眼前，笑得连眼睛都眯起来了的罪魁祸首。
　　薛麟赶在把人惹毛之前又亲了上去，这也才发觉陈方因为手脚都被按摩椅给固定住抽不出来了——这不是正好是个为所欲为的机会嘛？
　　身下的按摩椅振动着，一早便设定好的力度轻重不一地压在腰间，酸软的感觉顺着脊椎一路爬上陈方的脑后，他只觉得此时全身上下都像是被电过一样打着颤。刚开口吐出的声音便因为振动变成支离玻碎的呻吟，让他几乎没办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拿着那双好看的眼睛乞求地看着薛麟。
　　但只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又能有什么威慑力呢？
　　最后薛麟把人从按摩椅上抱下来坐在沙发上时，陈方的手脚软得使不上一点力气，像是刚刚被欺负得太狠，以至于薛麟在拿浴巾清理时，他的身体仍不受控制地打着颤。
　　身心餍足的薛麟将人搂在怀里，轻柔地用指腹将他垂挂在眼睫上泪水擦掉，低声喊着“乖宝”让人回神。
　　“你！你……”趁其不备！趁人之危！趁火打劫！几个词来回在脑海里盘旋着，陈方侧头避开他伸过来的手，眼尾的红色还未消，咬牙瞪起了眼，控诉道：“你欺负人！”
　　薛麟笑出了声，将脸埋在陈方的颈窝里胡乱蹭着，持续不断的低笑声和颈间的痒意让陈方一阵心慌，生怕他还要继续，赶忙又软下声音求饶：“我，我不行了，真不能再来了……”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不不不，我没关系的，我没事的。”担心薛麟意犹未尽再来一次，那自己明日即使是晚班能睡迟些，但站一天腰也还是会断的！陈方赶忙反客为主地搂上他的脖子，抱紧对方不让他的头再乱蹭，不再给他半点可乘之机。
　　陈方勾着他的脖子，懒散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打着盹，就听到薛麟笑着问自己，心情有没有好一些了。
　　“嗯？”本有些困了思绪忽然就清醒起来。陈方这才意识到，原来薛麟早就看出自己今晚的情绪不对。
　　他直起身看着薛麟，这个被抱在怀里的姿势一如往常地让人觉得安心，陈方动了动嘴，直觉告诉他，此时便是开口的最好时机。
　　他酝酿了良久，手指忍不住抓着薛麟睡衣上的纽扣，“薛麟，我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陈方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但你要先答应我，听到以后不能生气。”
　　薛麟微微皱起眉，脑袋里左右也没有什么头绪，但听陈方说话时这样郑重的样子，也不敢马虎应对，想了想后说道：“这我可不能保证。”眼见着怀里的人神色一下就急了起来，他赶忙又把人给圈紧了，“但我尽量，好不好？说吧，什么事。”
　　陈方没有得到他的保证，心里总是慌乱着没有底，但话都已经开了口，他便知道这个话题今晚是绝对逃不过去的了，只得结结巴巴地，把出国培训的事情说了。
　　“法国？九个月？”
　　“因为还要上语言班，可能还会久一些……”陈方几乎要把整个人都缩进薛麟怀着的胳膊里了，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薛麟的脸色，开口说着。
　　薛麟在听到消息的瞬间眉头便皱了起来，整个脸色都沉了下来，然后就松开了环着他的胳膊，似乎是想将他从自己的怀里拉开。
　　陈方开始时见他沉默，便觉得有些不好，在他松开手臂的一瞬间就更慌了，不管不顾地死死环上了薛麟的脖子，整个人都埋在他的脖子边，怎么也不肯松开。
　　“你这样抱着我干嘛？”薛麟见他和牛皮糖一样怎么也撕不开，也不敢使蛮力，拍了拍他的后背无奈问道。
　　“你，你说过，你是我男朋友，我想什么时候抱都可以的！”陈方的声音因为埋在手臂里显得有些瓷声瓷气，一句理直气壮的辩驳说出口，光气势都去了大半。
　　薛麟被他气笑了，忍不住就拍了一下他的屁股，把人打得往上蹿了蹿：“你还知道我是你男朋友啊？”
　　怀里的人不吭声，也不肯松手。
　　平日里若陈方肯这样投怀送抱薛麟肯定高兴得和什么一样，但眼下这样的姿势肯定不适合好好说话，只环住了人的腰往下扯了扯，哄道：“来乖宝，下来，我们先谈谈。”
　　陈方也知道自己刚刚的举止十分耍无赖，如今听着薛麟的语气，似乎事情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糟糕，慢慢地便也肯抬起脸了，但手仍旧虚虚地搭着，不肯松开。
　　“这就是你心不在焉的原因吗？”薛麟看着低着头的陈方，“嗯？”
　　“我，我怕你生气……”陈方说话的声音低了下去，手指拽着薛麟的衣服不肯松开。
　　“怕我生气，然后呢？”薛麟在对待陈方时，好像总是有用不完的耐心。
　　“……”陈方不肯说话。
　　他害怕，怕薛麟发怒指责他自私，半点也没有考虑到他。他或许就是个自私的人，感情和事业两个都想要。可他又实在是害怕薛麟知道后，告诉自己他累了，就想要分手。
　　毕竟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才短短半年而已。
　　薛麟见他眼眶泛红的幅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一时间两人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但谁都没有松开抱着对方的手。
　　“乖宝，”薛麟舍不得见他心里难受，开口说话时嗓音却也有些发哑，“这是个好机会，你该去的。”
　　“你想想，难得总部那边指了人要你过去，肯定有他们的理由。海外总部的培训和国内不一样，接触到的知识，认识的人脉，说不定回国就可以升进管理层，不用再像其他人那样在门店里那么辛苦地熬资历，以后如果要跳槽转业什么的，都很有帮助。”薛麟克制住其他的情绪，冷静地帮陈方分析着这件事，“这真的是个好机会，你，你要考虑清楚了。”
　　“那你怎么办？”陈方抬眼时，眼里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
　　他只觉得无比抱歉，他甚至宁愿薛麟生气发火骂他一顿，而不是这样替他着想地分析利弊，为了让他不那么愧疚而强装出一副大度的模样。
　　“只是九个月而已嘛，对不对？”薛麟见不得他哭，伸手替他擦掉眼泪，“很快很快就会过去了的。”
　　“你不要安慰我……”一旦有人安慰，陈方的眼泪就更停不下来。
　　“没关系的，我对我们的感情有信心。”薛麟捧着他的脸，亲吻着说道。
　　陈方扑闪着眼睛，一抽一抽地说：“可你，你当初不是说，想，想把我藏起来的嘛。”
　　薛麟一愣，想起了当初在公司里说的话，心软着把人抱在怀里，像哄小孩一样来回摇着：“乖宝啊，可是我舍不得啊……”
　　“我也想看你的未来有闪闪发光的样子，我不舍得，让你为我放弃这个机会，”薛麟抱着他，低声说出的话好似在喃喃自语，“我知道，如果我真开口，你说不定就会放弃，但是我不想，我不想你以后会因为这件事后悔。”
　　“你说了，你的未来里会有我，那我不介意为以后的日子，付出九个月的时间等待。”薛麟将手搭在陈方的手背上，将他的手捉住来回摩挲着，“所以，你不要难过了，好不好？”
　　陈方只觉得自己鼻头一酸，扑在他怀里把人抱得更紧。贴着他脖间的皮肤，陈方感觉到他伸手又将自己环抱住，手掌还来回摩挲安慰着他。
　　“可我舍不得你。”情绪伴随着脱口而出的话宣泄了出来，他恨不得将自己嵌在薛麟的怀里，一辈子都不要分开，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下。
　　凉意顺着他的脸颊滑进薛麟的衣服里，薛麟喉头一动，侧头将吻落在陈方的耳边，“没关系，九个月而已，我在家里等你回来。”


第41章 番外 关于异国恋的小挑战（二）
　　坦白开后的夜里，无论薛麟再怎么安慰，陈方的眼泪都像是失控一样，完全止不住，一直到了半夜，倦意才彻底拢住他的思绪，带着未干的泪水浅浅地睡着了。
　　清晨，闹钟被薛麟摁掉时，他便醒了。
　　眼睛像是被泪水糊住了一样，有些费力地慢慢睁开，他只觉得脑袋还有些发沉，下意识便转头看向身旁的薛麟。陈方还记得昨晚自己哭了大半夜，想着薛麟应该也被自己折腾得不轻，心生歉意，往前拱了拱想靠近他怀里。
　　抬眼的迷蒙之间，陈方忽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脑海里半点温存的心思都没有了，只睁大着眼睛看着仍微闭着双目的薛麟，愣在原地。
　　他的眼睛肿了。
　　薛麟并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即便摁掉了闹钟没有马上起床，也只是在床上闭目养神而已。所以在感受到怀里人有动作时，也十分从善如流地张开胳膊，却迟迟没有等到人滚进怀里，忍不住睁开眼睛去看陈方在哪里。
　　就见陈方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半撑起身子也不睡，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刚醒的薛麟嗓音低哑，目光和意识都不似平日那般清明，困惑着不知道陈方怎么了。
　　但还没有等他仔细去思考原因，陈方的半个身子便压了下来，双手强行环住他的脖子后，把脸埋在他的耳边胡乱蹭着。
　　“诶呦……”陈方的发梢扫过薛麟的脸颊，带起一片胡乱的痒意。薛麟只当他是因为昨晚哭了那么久的事在难为情，环住对方的腰往上提了提，把人扣在怀里只在他耳朵边吹气，“一大早就撒娇呢？不怕今天上不了班吗？”
　　怀里的人身形一顿，倒是不再胡乱蹭了，却也没从他身上下来，只这么安静地抱着他。
　　“薛麟。”
　　“嗯。”
　　“薛麟……”
　　“嗯，我在呢。”
　　陈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他。
　　只觉得心底里混着愧疚、庆幸等等乱七八糟的情绪怎么也压不住，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一声接着一声地喊着他的名字。
　　薛麟也不嫌他烦，把人抱在怀里，闭着眼睛耐心地应着。
　　两个人明明什么都没说，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切如常。
　　他们依旧按照原来的作息时间，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只是每个晚上在床上度过的时间，越来越长。
　　以往浅尝即止的吻总是会被其中一人加深，然后便双双滚在床上纠缠着难舍难分，直到最后以陈方半点支离玻碎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才算结束。
　　好几次，陈方都怀疑自己会死在床上。
　　被抱到浴室清洗时，他带着半身斑驳的痕迹被人抱着清洗。明知此时正是最容易擦枪走火的时候，他的身体还打着颤，却仍敢放心地靠在薛麟的怀里昏昏沉沉地任由他上下其手。
　　连一声拒绝，都说不出口。
　　时间很快就到了陈方出国的前一晚上。
　　两个人依旧早早地便上了床，陈方躺在薛麟的怀里，任凭他反复把玩轻捏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听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出国后要注意的事情。
　　“国外不比国内治安好，你下了班千万别到处乱跑……”薛麟捏着他的手指头说着。
　　“嗯。”
　　薛麟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你以后每天到宿舍后，就给我打个视频电话吧。”
　　“巴黎和国内差了7个小时呢……”陈方一怔，就算是他每天下午5点半准时走，国内那时候也已经是凌晨12点了，“你这样隔天上班会没有精神的。”
　　“可是你一个人在国外，我不放心。”
　　陈方靠在薛麟的怀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莫名地从这话中听出了委屈的意味，心里一软，就忍不住拿脸去蹭着对方脖子。“我每天到家，都会给你发信息的。你如果还没睡，就和我打视频，这样好不好？”
　　薛麟没有出声，侧过脸就去亲他。陈方知道他这是不想答应，却也不愿意拒绝他的意思，没有躲开他的亲吻，只是在他嘴唇离开时悄声劝着：“可是你如果天天熬夜，生病了怎么办？”
　　“我往常项目期内应酬加班，也是要到那个时候才休息的，算不上熬夜。”
　　陈方听到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对啊，我出国以后，就没有人监督你晚上早点睡觉了……”薛麟年级轻轻便坐上这个职位并不是没有原因的，陈方曾见识过一次他在项目期内的连轴转，在疯狂加班一周后，薛麟回到家时整个人身形都显得有些摇摇欲坠，把陈方吓得不轻。
　　也是自从两个人住在一起以后，陈方才发现薛麟虽然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商业精英的模样，但实际上他的生活习惯并不算太好。不忙时还能勉强说是规律，但真要忙起来，根本就不会注意时间。要不是现在有了对象，知道要定个闹钟提醒自己下班，薛麟有时候连饭都会忘记吃。
　　薛麟应了一声，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说话。
　　陈方还在担心自己走了之后的日子，就听到薛麟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句：“外国人体味都很重的。”
　　他愣了愣，以为薛麟要给他科普什么外国社交礼仪的常识，应声道：“啊，是嘛？”
　　“对，所以他们才特别喜欢喷香水，”薛麟说着，“而且国外渣男特别多。说什么邀请你去酒吧派对的，都没什么好心思的，所以你……你笑什么？”
　　“没什么……”陈方反应过来薛麟的意思，忍不住憋着笑，“嗯，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知道了下班以后不要乱逛，少去不正经的爬梯和酒吧……”陈方知道他又在吃飞醋，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我是去国外参加培训的，哪有那个玩的时间？”
　　薛麟听见他的笑声，脸上有些挂不住险些就要恼羞成怒，却在想到接下来长达一年的分别时又没了闹腾他的心思，只是把人用力地抱在怀里，嘟嘟囔囔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追到手的男朋友，当然要看紧一点了……”
　　陈方听清了他的话，脸上的笑也慢慢收敛起来。他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薛麟放心，但因为愧疚，这段时间他已经尽可能地去满足对方提出来的所有要求了。
　　眼下，他见着薛麟的情绪有些不对，凑上去亲了亲他的耳朵：“要做吗？”
　　薛麟捏了捏他腰上的软肉，果不其然听到怀里人冷不丁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笑道：“不怕疼了？”
　　陈方把脸埋在他脖子里不肯说话，却态度几近纵容地任由他将手顺着衣摆伸进去，在腰侧的肌肤上来回摩挲，抽气颤抖着，却始终没吐出半个“不”字。
　　薛麟揉了揉他的腰，最后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明天要坐那么长时间的飞机，我怕你难受。”
　　陈方软着腰哼哼唧唧：“我没关系的……”
　　薛麟见他一副乖顺听话任君宰割的模样，逮着他嘴角边的小痣亲吻着没有应声。
　　他怎么会不知道陈方的心思？这几天在床上，即便是他提的要求有多无理取闹，陈方就是再感到羞耻也半推半就地顺从了，没有半点反抗，只带着讨好的意味尽力地去配合他。
　　薛麟爱极了他这样难得的坦诚，却也知道这是因为陈方心中还有愧意，张嘴轻咬着陈方的下巴，留下浅浅的牙印：“让我亲一亲就好。”
　　“唔……”
　　黏糊的亲吻，却没有半点情色的暗示，只有珍视。
　　隔日清晨，薛麟硬生生翘班请假将人亲自送去了机场。
　　在安检口，陈方情绪低落，根本不再顾忌着什么公众场合，与薛麟十指相扣不肯松开。
　　薛麟领了机票回来，把人牵到一旁说着：“我给你办了升舱，坐长途也会舒服一些。”
　　他说着，见陈方低头看脚尖不说话，也知道他因为要分别心情不好。他自己心里也难受，却不敢表现出来，轻声哄着他：“别一直低着头了，快抬头让我看看，嗯？”
　　陈方抬脸，双眼蓄着亮晶晶的泪水欲掉不掉，让薛麟险些鼻头一酸，手掌抚上他的脸颊，陈方眼睛微闭时泪水便顺势落下，滴在了薛麟手掌的虎口处。
　　好歹还记得现在是在公共场合，陈方有意想去克制自己的情绪，却还是在听到他轻哄着喊他“乖宝”时泪如雨下，想别过头去不看他让情绪冷静一下，却又舍不得与眼前人最后面对面相处的时光。
　　“我，我不想去了……”陈方抽着鼻子，把内心真实想法说出口后，泪水更是收不回来。
　　“不想去了？”
　　“我我想把你带过去，可是你不能去……我不能带……”陈方哭的像是被全世界抛弃，语言逻辑都乱七八糟起来。
　　薛麟好歹还知道他此时说的是气话，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人扣在了怀里，反过来轻声劝他：“九个月不是很快嘛？我还有年假，到时候过去陪你好不好？”
　　“可是你那么忙……我，我不想要工作……”
　　“好好好，不工作了不工作了……”
　　“但是不工作不行啊，没有钱就不能给你买礼物了……”薛麟的怀抱好似天然的屏障，陈方蜷在里面几乎都要忘记自己现在所处的地方，满脑子全是马上就要离开眼前这人的悲痛欲绝。
　　薛麟本来也是很伤感的，却在见他打了个哭嗝后忍不住笑出声，又在陈方看到，眼见着就要哭得更大声的时候收住笑容，赶忙给人顺着背哄着：“好了好了，别哭了……”
　　陈方抽噎着的情绪也在薛麟缓声的安抚下减轻了许多，离开怀抱时间薛麟的外套上被自己的泪水晕湿了一大片痕迹，还有些难为情地想用手去徒劳无功地擦了擦。
　　“小朋友，哭好了吗？”薛麟看着陈方哭红了的眼尾，只担心他真的会哭一路过去，不敢再说什么感伤的话，开口询问的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戏谑。
　　“嗯……”
　　“快到登机的时间了，早点去安检吧。”
　　“嗯。”
　　“我之前送我小表侄去上幼儿园的时候，他就和你现在哭得一样惨。”
　　“……”
　　陈方盯着一双哭红了的兔子眼恶狠狠地瞪他，薛麟也不介意，笑着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你就当自己要去上九个月的幼儿园，时间到了，我就去接你。”
　　“谁家幼儿园要上九个月啊！”陈方气急败坏，倒是真没了哭的劲头，又看着薛麟一副笑吟吟有游刃有余的样子，想到自己刚刚居然在公共场合哭的这样狼狈，一时间更是气结，拽着他的衣角就摆出了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你不要以为我走了就真没人管你了！我加了徐言微信，你要是又加班到半夜我一定会知道的！”
　　“嗯？”薛麟倒还真有些意外，本想告诉他自己才是徐言的老板，却又不舍得泼他冷水，只点头应了声好。
　　时间临近，陈方也知道自己这下是真的要走了。嘴角的小痣耷拉着垂了下来，又被人揽着亲了几口，才终于一步三回头地准备去过安检。
　　身边忽然就没了一直陪伴着的人，陈方心底发慌，时不时转身就去找薛麟的身影。见那抹高挑的身形始终站在原地，却越来越远，心里发着酸。
　　安检口的人让他把外套脱下来，他伸手一掏口袋，才发现里面还放着几颗薛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进来的糖。心有所动般回过头，便见薛麟还在那里站着，伸头确认着他是否已经走进了安检。见他回头时，还扬起胳膊挥了挥手。
　　“下一位。”安检员见陈方仍回头张望着，出声提醒，在见到人忍不住在心里吹了声口哨。
　　陈方担心自己耽误了旁人，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忍不住再回头看时，便见不到人了。他在心底叹了口气，将东西放进安检的小框里，就听到一旁的安检员问道：“出国读书啊？看你哭的眼睛都红了。”
　　失态的模样忽然被一个陌生人这样点出，让陈方不禁面色赧然，点点头算是答应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谁知那安检员似乎早就存了几分搭讪的心思，随口问道：“刚刚来送你的，是你哥哥吧？”
　　陈方将东西都装好了，抬头看了眼那安检员，笑道：“不是，他是我男朋友。”
　　周围的人听到后忍不住轻笑出声，面前的人瞬间就蔫下去了的兴致。
　　陈方没有说话，安检完拿好自己的东西道了声谢，转身便走了。


第42章 番外 关于异国恋的琐事（三）
　　（一）关于时差
　　7个小时的时差，给两个人造成的麻烦并不小。
　　薛麟下午的一个长会开得人头晕脑胀，直等到手机里定好的闹钟响起来后，才终于得以借着中场休息的借口，快步走到中庭，打了个电话。
　　手机里传来陈方迷迷蒙蒙的声音，薛麟放轻了声音笑着说：“乖宝，起床了……”
　　“嗯……”被子摩擦着，声音似乎更远了，陈方的意识还在梦里没有醒。
　　听着电话那头人断断续续的呢喃声，薛麟几乎都能脑补他此时赖床的模样，“昨晚上是不是又偷偷追剧到半夜了？”
　　“没有，我12点就睡了……”声音陡然清晰，让薛麟听着忍不出笑出了声。
　　“现在清醒了？”
　　“嗯。”陈方被他笑得有些害羞，习惯性地把脸埋进了被子里，良久才想起来现在身边并没有人。
　　“那我挂了？”薛麟眼尾看到徐言正向自己走来，显然是中场休息的时间快要结束了。
　　“你忙吗？”陈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翻开被子下床找拖鞋。
　　“嗯，还开着会呢，”薛麟用眼神示意徐言再等一会，看了看手表问道，“真的起来了？现在可是快要8点半了。”
　　“已经起来了。”陈方拿着手机走进浴室。
　　“记得要吃早餐。”
　　“嗯。”陈方给牙刷挤上了牙膏。
　　“那我挂了？”
　　“好~”陈方弯下腰把漱口水吐进水池，开始了一整天的培训工作。
　　刚开始的语言课总是枯燥无趣，但陈方也不敢有半点地松懈。虽然最重要的口语一定是要等到实践后才会提高，课堂上的教学他也不愿意马虎应付。
　　毕竟这次选送过来培训的人没有几个，还是不要被人看轻了才好。
　　结束了整整一天的课程后，陈方匆匆往宿舍里赶，前脚刚关上住所的门，才给薛麟发了信息，对方的视频通话马上就打了过来。
　　“今天课上的怎么样？”
　　“老师说我的发音比别人的都好一些。”陈方看着屏幕上已经躺在床上的薛麟问道，“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我想看看我的男朋友才睡得着。”
　　陈方忍不住咧开嘴笑了起来，边把手机架在厨房上，准备给自己煮一些面条：“来，让你看男朋友下厨。”
　　“晚上吃什么？”
　　“煮点面。”陈方把锅热好后，先煎了颗荷包蛋，才将面条下锅。
　　面汤咕咚咕咚地滚着，薛麟侧躺在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在灶台前忙碌的人。
　　“我也饿了。”
　　陈方把面端出来，就听到手机屏幕里传来薛麟略显委屈的声音，忍不住笑道：“你那边得快1点了吧？”
　　他低下头嗦了一大口面，就见对方手机屏幕内的景色摇晃起来，显然是被手机的主人拿在手上，陈方看了看：“你干嘛？”
　　“我去冰箱里翻点吃的……”薛麟的声音湮没在细细索索的塑料袋声音里，陈方看着屏幕一暗，喊道：“我看不到你了！”
　　“唔……”薛麟将手机屏幕拿了起来。
　　“你找到什么吃的了？”陈方拿筷子夹着面，看着薛麟蹲在家里的冰箱前翻找着，脑袋上还翘着几根乱七八糟的头发。
　　“唔……看，”屏幕上出现了一瓶还没喝完的橙汁，“我只找到了我们家乖宝喝剩的半瓶橙汁。”
　　“让我看看你在家有没有偷喝啤酒。”屏幕里的景象老老实实地转向冰箱门，一排码的整整齐齐的啤酒，陈方笑了起来，“我男朋友真乖！”
　　薛麟把屏幕转向自己，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陈方这才将筷子里夹着半天都没放进嘴里的面又重新放回汤里，说道：“好啦，太晚了，你赶紧刷牙以后去睡吧。”
　　薛麟把手机架在床头，把没人躺着的枕头抱在怀里，在听见陈方轻声说了晚安后，才慢慢合眼。
　　陈方小声小声地嗦着面，等着手机屏幕那头的人渐渐睡熟。
　　才悄悄把视频关上。
　　（二）关于邻居
　　“这里的超市好多蔬菜水果都没有，还贵。”陈方把手机夹在耳朵边，一手去掏放在口袋里的钥匙，准备开门时，便见对门的邻居家门口站着位身形高挑的金发美女。
　　欧洲女人对减肥并不热衷，身材一贯都是凹凸有型，见到有人来，她漫不经心地回过头瞥了一眼，见陈方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反而挑逗地对他吹了声口哨。
　　陈方礼貌地道了声问候，转头便去开自己的房门，关上门时，便看到自己的邻居埃德蒙打开了门，揽着那金发美女的腰舌吻着。
　　“……怎么了？”好一会没听到他的声音，电话那头的薛麟问道。
　　“没什么，我到家了，”陈方将东西放下，打开摄像头，对着出现在屏幕上的薛麟咧嘴傻乎乎地笑着。
　　“晚上要吃什么？”
　　“焗土豆？”陈方挠了挠头，“随便吧，反正也不是很饿。”
　　“怎么天天都吃土豆？”薛麟皱起眉。
　　“楼下超市卖的蔬果真不多，啊，我真的好想吃酸菜鱼啊……”陈方一想到这个，嘴角立刻就耷拉下来了，“还有生煎、梅菜扣肉、酸辣粉……”
　　薛麟知道国外的饮食和外卖行业都不如国内方便，也确实一天天地看着陈方脸上的肉慢慢消下去，心疼得紧：“要不我再给你从国内寄点东西过去？”
　　“不要了，邮费好贵，还容易丢件。”陈方双手撑着下巴，忽然想到前晚上的事，“昨天下班回来，埃德蒙问我要不要去参加明天的万圣节派对。”
　　埃德蒙？薛麟眉头又皱了起来：“你那个邻居？”
　　“对……说就在他的公寓，几个朋友一起。”陈方对外国人注重邻里社交的习惯感到有些不适应，尤其自己的这个邻居埃德蒙，还是非常典型的社交型人格，如果没有正事巴不得天天都能蹦迪。
　　薛麟也很不喜欢陈方的这个邻居，尤其是在他得知，埃德蒙居然在第一天见到陈方时，就直接了当地问他要不要当个长期的炮友——这把当时才刚出国不久的陈方吓了个够呛。
　　见陈方拒绝，埃德蒙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略感可惜地耸了耸肩膀。
　　然后锲而不舍热情不减地邀请陈方参加各种各样的派对。
　　陈方还在苦恼着这次得用什么礼物来婉拒比较好，半点都没注意到薛麟忽然变得有些古怪的脸色。
　　“我这次煮个糖醋排骨吧？他们好像比较喜欢吃甜的……”陈方正盘算着食材调料够不够，抬头还想和薛麟说话时，便见薛麟满脸的一言难尽，刚想问他怎么了，身后的墙壁忽然从隔壁传来阵阵撞击的声音。
　　仔细一听，还伴随着女人的吟哦声。
　　刚刚那位美女果然也是埃德蒙的炮友……陈方已然适应了隔壁这朵法兰西男交际花的生活作风，习以为常地得出这个结论时心情还十分平静，在看到薛麟的表情时，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时候并没有戴耳机！
　　忽然间明白了薛麟脸色古怪的原因，陈方面色一热，低头就开始翻找着自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的耳机。
　　撞击墙壁的声音很有节奏，隔壁的埃德蒙此时显然战况正酣，根本就没工夫去思考这房子的隔音效果。陈方本来也习惯了隔壁这三不五时地就上演的活春宫，平常戴着耳机也根本没注意，在忽然被薛麟撞破，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明明做出这事的人又不是我！
　　陈方红着脸戴上耳机，与薛麟隔着屏幕对视，两个人谁都没有开口。
　　被冲击的情绪已经被薛麟消化完，见陈方本来撑在下巴的手，现在因为尴尬几乎遮住了整张脸，笑道：“你脸红什么，被听墙角的人又不是你……”
　　“他本来都是白天约的，和我平时出门的时间错开了，我，我其实也没有听很多次……”
　　薛麟再三确定这并不会影响到陈方的休息后，这才打消了让他搬家的念头。
　　陈方以为这件事到此为止，便也就抛到脑后去了。
　　直到两个月后，在薛麟飞过来陪陈方过圣诞节的第一天晚上。
　　久别重逢的喜悦很快便让两个人动了情，脸皮薄的陈方开始时确实也还记得要拿双手捂住嘴，但薛麟一反常态的霸道让陈方很难能克制住不发出声音。
　　更别说后来，薛麟用几个轻柔的吻诱哄着骗陈方松开了手后，便将他的双手钳制在头顶，反抗无效的陈方，到最后哭得连眼泪都止不住。
　　在第二天能下床后，陈方便迅速收拾好行李，准备搬进薛麟一早便订好的酒店。本想着这个时候出门应该不会碰见人，谁知刚开门就撞见了正在走廊抽烟的埃德蒙。
　　“wow~so sweety~”带着法式口音的英语被埃德蒙戏谑地，说得更加不伦不类。
　　陈方强装镇定地无视了对方的挤眉弄眼，牵着还想留下来和对方较劲的薛麟，快步离开。


第43章 番外 关于异国恋的琐事（四）
　　“你妹妹应该不记得我的车牌号吧？”薛麟坐在车里，耳朵边上还戴着蓝牙耳机和陈方打视频电话。
　　“应该不记得，她也就上大学那时候坐了趟你的车，记性应该没那么好。”陈方蹲在手机屏幕前，因为看不到具体的现场，整个人显得焦躁异常，“快点，人来了没有啊？”
　　“还没呢，”薛麟微微将车窗玻璃降下一半，远远地看着坐在街边奶茶店靠窗玻璃的陈衫皎，怎么都还是觉得自己答应出门跟踪对象的妹妹这件事……有些无语，“不过说实话，你妹妹也都上大学了，谈个对象也不奇怪吧？你干嘛非弄得这么紧张？”
　　“才不是我紧张！”陈方反驳了一句。
　　皎皎的容貌并不如她的两个哥哥姐姐那样出彩，却也称得上清秀。而如今在上了大学之后，在陈媛的倾囊传授之下，她开始慢慢学着打扮，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不一样了。
　　陈方在视频里，看到之前那个别扭敏感的叛逆少女，出落成如今整日明媚开朗的样子，在心里叹了不知多少遍。
　　所以在听到皎皎找了男朋友时，他也谈不上非常反对，顶多也就只是有些不爽。只是那天，他在和陈媛视频时，无意中听到了两个妹妹的对话，觉察出一丝丝不对劲。
　　“天气凉了，穿这样你不怕冷啊？”陈媛在视频里回头对着皎皎说道，但因为屏幕的大小有限，陈方并没有看到皎皎，只听到镜头外的她回了一句：“没关系，我大衣穿厚一些就行了。”
　　“那你要不去换一条厚一点的裤袜？这天气还穿过膝袜，我怕你晚上回来的时候冻坏了。”
　　“不会啦，我这袜子很厚的，不信你摸摸……”
　　然后陈方就在视频里看到了陈衫皎穿着裙子和过膝袜，只在外头套了件厚大衣，像是准备就这么出门的样子。
　　陈衫皎刚在屏幕里和陈方的视线对上，见他眉头一皱，当下就知道这个哥哥要说什么，赶忙退回到屏幕的盲区喊道：“哥哥好，哥哥我走了，哥哥再见！”
　　还没等陈方说话呢，就听到一声响亮的大门关上的声音。
　　陈媛也很无奈，转过头就问陈方：“你们男生是不是都很喜欢看女生穿过膝袜啊？”
　　陈方被她的询问一噎，没等他给出什么反应，陈媛开口继续吐槽：“我就不明白了，这过膝袜穿着和高中生一样，有啥好看的？皎皎还非说他男朋友喜欢，这天气还冷着就这样出去，也不怕着凉……”
　　她自顾自地吐槽着，才记起陈方的审美并不足以代表广大直男的水平，一时间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哦，对，你不是直男，问你也是白搭……”
　　此时，陈方便将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告诉了薛麟，一脸地愤愤不平：“你听听！皎皎的男朋友喜欢过膝袜！喜欢这种东西的，能是什么正经人！”要不是陈方现在在国外，他肯定会亲自去现场会会那个臭小子，“而且你看看，他和女孩子约会，居然还迟到！这都让皎皎等多久了！”
　　“说不定有误会呢？”薛麟看着仍坐在奶茶店里等人的陈衫皎，安慰着屏幕那头的陈方，“再说了，这顶多就算是恋人之间的小情趣罢了，你不是也很喜欢看我穿白衬衫的样子吗？”
　　陈方没半点防备老底便被人冷不丁地掀翻了，脸红了大半：“我哪，哪有！”
　　没什么底气的应答，引得薛麟轻笑出声。
　　他听着陈方在电话那头扭捏嘟囔的声音，笑着说：“行了，大不了我去让人打听看看皎皎男朋友的消息好了，如果人品没问题，你也就别管这么多了。”薛麟倒是比陈方更放心他这个早熟的妹妹，只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你知道皎皎的男朋友叫什么名字嘛？”
　　“嗯……好像是叫许岳？”
　　“月亮的月？”倒是和皎皎的名字很般配。
　　“才不是，是小岳岳的岳！”像是猜到了薛麟在想什么，陈方的音调不自觉提高了好几个度。
　　薛麟被陈方赌气地回嘴逗笑出声，还想说什么时，就见本来在奶茶店里的皎皎走出到了店门口，左右张望着，像是在找人的样子，就调转了摄像头说道：“好像是快来了。”
　　陈方眯着眼睛一看，就忍不住想唠叨：“皎皎这裙子也太短了吧，外套倒是长的，但拉链不拉风都给灌进去……诶，那小子！是不是就是那小子？”
　　远远地跑过来一个身形高挑的年轻男生，陈方的话音还未落便看到皎皎一头扑进那男生的怀里，直接坐实了他的身份。
　　薛麟也在这头打量着这男生，单看外表倒是挑不出什么错，毕竟在他这个年纪就知道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男生还是少数，也难怪皎皎这样的小女生会对他动了心。
　　他这样想着，发现视频那头的人也没了声音，以为陈方还在生气家里种了这么多年的大白菜被猪拱了，本想开口让他放心，却冷不丁听到有人酸溜溜地低声说了一句：“我也想这样抱我的男朋友……”
　　薛麟忍不住笑了起来，但随即也感同身受，有些难过起来。
　　自从上次圣诞节两人见面之后，这都已经快3个月了。想到自己远在天边碰不着摸不着也抱不着的男朋友，薛麟叹着气：“没事，再过一阵，你就能回国了。”
　　那也还剩下3个多月，有一百来天呢！陈方本想这样开口堵他，但想想这样的话说出来除了扫兴也起不了任何的作用，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口，只将注意力又重新放到了街边那两人的身上。
　　那男生拍了拍皎皎的背，一双眉眼笑得十分开心，目光落在了皎皎的身上，忽然身形一顿，似乎是开口说了什么。
　　薛麟离得远，也听不清，见皎皎像是回了他一句什么，那男生就弯腰蹲了下来。
　　“干什么干什么！他要干什么！”陈方一颗心瞬间就提了上来！
　　结果那男生只是弯下腰，将皎皎的外套拉链整好，一下就将拉链拉到了脖子下，把皎皎整个人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陈方这头的心才放下，就见两人速度极快地亲了一下。
　　“咳咳咳！”
　　陈方这下终于后知后觉地尴尬起来，赶忙叫薛麟把摄像头调了回来。
　　薛麟无奈：“你看，我早就说了没关系，你还非不放心让我过来看一遭……”
　　“谁叫皎皎总不肯给我看照片呢，”陈方倒还委屈上了，“陈媛都看过照片了，就我不知道长什么样。”
　　陈方说完，却没有等到薛麟的回话，抬头就看见薛麟一手摸着下巴，眉头微皱，远远地眺望着什么人，一副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模样，让陈方一时间警铃大作。
　　“你在看什么？”
　　薛麟回了回神，但很快又陷入了沉思，仍是远远看着那人：“我总觉得，那男生有些眼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到过。”
　　“……看来那男生很合你的眼缘嘛？”
　　薛麟听到这微微一愣，觉察出这话里的语气酸味，有些好笑地回看那嘴角都耷拉下来的人，问：“吃醋啊？”
　　陈方半点没有要掩饰的意思：“……干嘛？吃醋是你的专利吗？”
　　之前陈方在法国为了出席一个活动，特地去做了造型。被几个量身材尺寸的师傅围着身体摸了一圈后，又被摁到镜子前弄了头发。正在视频里的薛麟本来只有一些小情绪，只是在看到那穿着清凉的发型师，在吹完头发后，意味深长地摸了一把陈方的脸蛋后才彻底生了气。
　　薛麟也并非是无理取闹的人，所以不开心也没有马上爆发，只是借口说自己有事要忙就挂了陈方的视频。
　　直到晚上，陈方因为忙了一整天手机没电短暂失联，到家刚充上电就被薛麟劈头盖脸地说了一顿，他当时情绪一冲动就把薛麟的电话给挂了。本来他还以为薛麟的气没消肯定还要再冷战几天，谁知隔天早上薛麟虽然是还在生气，但仍是打来电话喊他起床。
　　彼此各退了一步，约定了以后再怎么都不可以冷战拒绝沟通后，这才又回复了以往腻腻歪歪的样子。
　　薛麟被他这么一提，也想起了当时的事，笑了起来：“行，不是我的专利，你想吃多少吃多少……”
　　陈方被他这话噎得半天也接不上话，又生了好一阵的闷气。可看到薛麟仍是打量着窗外，憋了半天，陈方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你到底在看什么嘛？”
　　“嗯……你妹妹他们还没走，好像还在等什么人。”薛麟把手机镜头又调转方向，对着街边仍在张望的两个人。这时候，那个男生忽然扬起手像是招呼着什么人，远远地又一个身影跑了过来。
　　陈方盯着屏幕，因为隔得太远有些看不清，直等到他最后站定时，陈方才隐约看清了人，当下就皱起了眉头：“诶……薛麟，那个人……是不是你的助理啊？”
　　薛麟几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身职业装的徐言出现在两人面前，递给那男生一袋东西后又叮嘱了几句，手还搭在他的肩膀上，像是关系十分亲密的样子。
　　然后他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一件事。
　　“乖宝啊……你刚刚说皎皎的男朋友，叫许岳？”薛麟咽了口唾沫，“会不会是你听错了，他其实叫徐岳来着……”他依稀记得，自己的这个助理，好像是有个亲弟弟来着……
　　陈方听到这，脸色一呆。
　　不会真有这么巧的事吧！！！
　　薛麟把摄像头调了回来，默默摇上了车窗。毕竟皎皎不记得车牌号，但徐言身为助理，不可能认不出来他的车。
　　陈方还有些不可思议，再三问道：“你确定后面来的那个人是徐言？”
　　薛麟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对着屏幕面面相觑，一时间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陈方左右斟酌了一下，也看出了薛麟一言难尽的情绪——不管是谁，忽然得知自己与下属单纯的雇佣关系即将发生变化，多少都会有些为难。
　　但可能要换工作伙伴的人又不是陈方，他反而因为能更方便地探听到徐岳的消息而有些高兴，但不好那么明显地幸灾乐祸，干笑了几声：“哈哈，皎皎这男朋友，找的还挺准的哈……”
　　薛麟哪里看不出来他的小心思，又无奈又生气，巴不得把人圈过来狠狠咬几口才好。
　　“总之，这件事我们就先当不知道吧。”


第44章 番外 关于异地恋结束之后（五）
　　惊喜（上）
　　飞机刚落地，陈方便开启了手机重新联上了网络，心惊胆战地确认是否有来自薛麟的未接来电。
　　为了今天的这个计划，他已经在脑海里演算过好几遍，但都没有十拿九稳的保证不会被薛麟识破。虽然他已经很好的利用时差来降低薛麟的怀疑，但毕竟他也不敢保证薛麟今晚会不会失眠，半夜给自己打视频。
　　也因此，在飞机上与地面失去联络的近13个小时里，陈方根本就坐不安稳。
　　陈方焦急地等着手机开机。现在法国那边的时间还是早上9点，虽然昨晚自己特意交代过薛麟说今早没有事要好好睡一觉，就不用打电话过来，算算这个时间没起……也挺正常？
　　他忐忑着，只担心薛麟打不通自己电话原地爆炸，那可真就是惊喜变惊吓了。
　　开机动画结束，手机的锁屏面上开始疯狂地弹出挤压许久的信息，陈方屏住呼吸解锁屏幕，见没有未接电话的提醒时一颗心才终于放下，喘出一口长气。
　　等顺利拿到行李走出机场后，陈方的心脏跳得极快，计划中最不确定的阶段都顺利度过了，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内，让他有种飘飘然的得意感。
　　坐上提前叫好的车，陈方再三嘱咐了司机把导航的声音关小、暂时不要发出任何声音后，才戴上耳机，抖着手给薛麟发了个信息：“好烦，临时被叫到店里去了。”
　　薛麟似乎并不忙，回复消息的速度非常快：“之前不是说大秀完了你们就能好好休息几天了吗？”
　　“那也还要准备下一个大秀啊。”陈方压抑着自己极度兴奋的情绪，打字的手指不住颤着，几次摁错字母，等好不容易把这消息发出去，没一会薛麟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
　　虽早有防备，但当铃声响起时，陈方还是被吓了一大跳。抬头看了前面专注开车的司机一眼后，陈方默默地接起语音，没有打开摄像头。
　　“怎么黑的呀？”薛麟穿着西装，看背景像是在公司的休息室里。
　　陈方想将提前准备好的解释说出来，谁知嗓子眼发紧，刚开口就破了音，略显尴尬地轻咳了几声遮掩住心虚：“咳咳咳，没有，我已经出门了，在车上呢。”
　　“这么赶？”薛麟听到这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唉，没办法。”陈方这边小心翼翼地确认薛麟的表情是否一切正常，没发现什么端倪，直等到好半天后才放下心，想起晚上的计划，陈方强压住语气中的欣喜，试探性地又问了句：“你最近公司项目忙不忙？今晚要加班吗？”
　　“还好，”薛麟眼见着陈方打定主意不开摄像头，只当他那里不方便，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你不在家，我就是早点回去也是一个人，还不如在公司加班呢。”
　　“哎呀，家里毕竟更舒服一些嘛，”陈方生怕他今晚真在公司加班到半夜，那他岂不是得在家躲好长的时间？赶忙劝道，“你想想，整天穿着直挺挺西装不会难受吗？回了家好歹能换身舒服的衣服呢对吧？”
　　“嗯……”薛麟抬眼看了看周围，“只不过今天确实没什么事了，说不定一会还能早些回去。”
　　陈方听罢心里又是一紧，差点脱口而出让他别早退，只是担心计划暴露，话都到嘴边仍是硬生生地给忍住了，“哈哈”干笑了几声。
　　“唉，反正我估计，今天又得折腾一天了。”陈方说着，疯狂地给对方打预防针，让他接下来的时间里都不要给自己打视频，“等结束了我再联系你。”
　　“好，”薛麟看着依旧漆黑一片的屏幕，心情因为没有看到陈方的脸而略有些不美丽，但仍叮嘱道：“要好好吃饭。”
　　“知道了！”对方挂了视频，陈方看着手机屏幕好半天，才确定了自己真的没有暴露，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溢出来。
　　前头的司机看着他这幅模样，也多少猜到了是怎么回事，开口打趣：“是偷摸着回来见女朋友的吧？”
　　陈方正兀自乐着，忽然被人一问才惊觉自己此时的笑容过于灿烂，赶忙收敛起嘴角，有些不好意思点头说：“是。”
　　那司机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像是跑惯了滴滴的老油条，十分擅长和陌生人搭话，见陈方似乎并不排斥与人搭话，也忍不住揶揄道：“哎呀，还是你们这帮小年轻会谈恋爱。我们这个岁数的，别说惊喜了，连惊吓都懒得整了。”
　　我这惊喜，可是准备好久了。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陈方眯着眼睛，此时只觉得计划几乎十拿九稳，开心得不得了，又加之终于回到了中国，现下只觉得人逢喜事精神爽，脸上笑容格外的明媚张扬，引得司机都忍不住多看了几回后视镜。
　　“滴滴滴！”
　　指纹解锁的声音十分的悦耳，陈方打开许久没有回来的家门，熟悉的摆设和气息让他只觉得自己像是游鸟归巢，看什么都觉得亲切无比。
　　陈方低头看了看时间，嗯，现在才下午5点半，距离薛麟的下班时间还有半个小时，应该来得及！
　　他小心翼翼地脱了鞋子，为了防止薛麟一回家便看出端倪，也不敢换拖鞋，光着脚就把行李箱提到了衣帽间里，打开衣帽间的推拉门。
　　陈方将行李箱塞到了下面一排的空间，又将脱下来的皮鞋小心翼翼地藏在角落里，尝试关上衣柜门，确保从外面看不出什么破绽后，才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实施计划的第二步。
　　推拉门的上层衣柜空间很大，以往都用来挂两个人常穿的西装，眼下因为陈方出国的缘故空了大半，薛麟的衣服却仍规矩地放在原来的位置里，现下显得空荡荡的，正合陈方的心意。
　　他将那些西装外套小心地推到另一边去，整理出一个小小的空间，双手一撑就翻进衣柜躲了进去。
　　等到薛麟下班，第一件事肯定就是来衣帽间取睡衣去洗澡，到那个时候打开衣柜门自己就蹦出来，他肯定会吓到！
　　陈方只觉得自己的这个惊喜准备得简直是天衣无缝，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薛麟被吓一跳时候的样子！
　　演习完毕，陈方从衣柜里出来后算了算，时间还充裕，想着自己毕竟是坐了13个小时的飞机，身上的味道不太好闻，决定先去洗个热水澡。
　　不想开行李箱，陈方便从衣柜里拿了套薛麟的睡衣进了浴室。
　　一个热水澡，把整个人的骨头都洗松快了，陈方快速吹干头发，将家里一切自己动过的痕迹都恢复原状。
　　估摸着薛麟马上就要到家了，拖干净浴室的地板，也不敢开灯，就悄悄回到衣帽间里原地待命。
　　惊喜（下）
　　薛麟一如往常差不多的时间下了班。
　　将车开进车库，他熄火后仍坐着，只拿出手机看，给陈方发了几条微信都没有得到回复。想着他可能是忙着招待没有时间回复，薛麟叹了口气打开车门，慢悠悠地往电梯里走。
　　指纹解锁打开大门，家中是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
　　薛麟将车钥匙放在玄关处，想着一会还要开个短视频会议，便只是轻轻松了松脖子上的领带，伸手打开客厅的灯。
　　没有陈方在的家中安安静静的。
　　这九个多月以来，回家后的薛麟，心也一直是空落落的，以至于他都有些怀疑自己没有遇到陈方的前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原来真的有事情，是一旦拥有后，就再也不想失去的啊。
　　薛麟叹了口气，打开冰箱，习惯性地便伸手想去拿罐啤酒，却又记着陈方不喜欢，徘徊在易拉罐上方的手指，又鬼使神差地移开了。薛麟无奈地笑了笑，打开仰着灌了几口酸酸甜甜的橙汁。
　　拿出手机，陈方还是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到底在忙什么……薛麟皱了皱眉，又发了条信息过去：你喜欢喝的橙汁没有了。
　　信息依旧是石沉大海，薛麟看了看约定的会议时间就快到了，便不再像个小媳妇一样巴巴地拿着手机等男朋友的消息，转身进书房就准备开会。
　　谁知在路过浴室时，薛麟却闻到一股淡淡的沐浴露香气，从里面飘了出来。
　　薛麟闻了闻，疑惑着：是自己今天早上洗澡时沐浴露挤多了吗？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完全散掉。
　　他只有些惊奇，下意识便闻了闻自己的西装袖子——结果除了依稀残留的一点点柔顺剂香味外，什么都没闻到，也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转身就进了书房。
　　40分钟的远程会议结束，薛麟看了看手机，见陈方仍然没有回复不免皱起了眉头，打了个电话过去却始终没有人接，像是开了静音。
　　薛麟心底有些微微的不安，虽然知道陈方有可能只是在忙，但因为他独自一人远在异国，每每联系不上人时薛麟就忍不住胡思乱想。
　　他一边安慰着自己应该没有什么大事慢慢朝衣帽间走去，但手上解领带的动作，还是暴露了他此时情绪的烦躁。
　　不想去联系陈方的那个炮王邻居……现在在法国出差的熟人有哪些呢？
　　薛麟在脑海里疯狂筛选着人，直到伸手要去打开衣柜时，他才发觉到一丝不对劲。
　　衣柜的门，没有关紧。
　　留了大约两指宽的缝隙。
　　薛麟觉得不对劲。衣柜里挂着的西装因为自己常穿，便没有套防尘袋的习惯。平日里为了怕脏，那衣柜门都是关紧了的。
　　况且他早上出门时并不赶，不存在忘记关了的这种情况……
　　衣柜里隐约还有些细碎的动静，薛麟皱起了眉，这似乎……有些像是人的呼吸声？
　　难道……
　　薛麟心中忽然有了个……连他都不敢相信的大胆猜测，不由得紧张得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轻轻地，拉开了衣柜门。
　　自己朝思暮想的人，此时，就蜷在衣柜里。
　　睡得十分乖巧。
　　陈方困顿的思绪被细碎的声响扯了回来，迷糊中，他来得及只意识到自己刚刚好像是睡着了，还没有记起眼下的情况，迷蒙地睁开眼睛，还没适应眼前的光，便被人结结实实地抱在怀里狠狠亲了一口。
　　“唔！”
　　陈方还愣瞪着，眼前的薛麟却是笑得连眼睛都快看不见：“你怎么回来了？”薛麟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高大的身形挡在衣柜前，把陈方堵在里面，揉着他的脸又亲了上去。
　　“等嗯……等等……”
　　狭小的衣柜里，陈方根本就没有往后闪避的空间，被亲得几乎断了气，陈方仅剩的那一点点盹意彻底没了，看着眼前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居然！睡！着！了！
　　陈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预谋已久，一路担惊受怕，就只换来这样功亏一篑的结果！正懊恼得不知道该说什么，没防备又被人亲了个正着。
　　“我，我我想给你个惊喜来着，”陈方有些气堵地把人推开，“结果，居然不小心睡着了！”
　　薛麟把人圈在自己的怀里，抱了个满满当当，难得笑得一脸的憨相，活像只刚得了骨头的大狗。薛麟傻乐地咧着嘴，陈方见着也有些忍俊不禁，一肚子的气也就消了。
　　“昨晚几点的飞机？嗯？居然瞒得这么好？”
　　“我为了不让你起疑，都计划好久了！”气完了，陈方想想就觉得满肚子都是委屈：自己折腾了半天，到头来自己居然忍不住睡着了，越想越亏，忍不住拍了他肩膀几下来发泄不满，“我为了不让你发现，连行李都没拆，拖鞋也不敢拿出来……”
　　薛麟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他藏好的行李箱，有些不敢相信：“以后不用再去了？”
　　“对啊，”陈方脸上有些莫名的小得意，忍不住开心地晃了晃垂在衣柜外的脚，“薛先生，恭喜你结束了为期9个月……”
　　“是10个月又20天。”薛麟眼底含笑地看着眼前人，低声纠正道。
　　“哦，恭喜你结束了10个月又20天的异国恋。”难得的孩子气一回，话都说完了陈方还觉得有些害羞，被适时凑上前来的薛麟顶了顶鼻子，黏黏糊糊地接吻。
　　这个亲吻的时间持续的有些长，衣柜里满满地挂着薛麟的衣服，浸润在冷杉木的气息里，陈方忽然就记起了同居第一天在这衣帽间发生的事情，耳根一红，难得敏锐地感知到了危险，又想到自己如今还坐在衣柜里，陈方把头往旁边微微一侧，有些不好意思推了推面前的人：“先，先让我下去……”
　　薛麟堵在衣柜前不肯挪开，一手扶着陈方的脸执着于亲吻，另一只手轻车熟路地便摸进了睡衣里。
　　刚刚为了方便，陈方换的是薛麟的睡衣，本来就比自己的衣服大上了不少，根本就抵挡不住薛麟那只作祟的手。
　　腰上的软肉被捏住，陈方喘着气，也被那只手撩起了半身的火。
　　衣柜里的空间太小了，这让身处其中的陈方有些不安，却又因为贪恋爱人缱绻的亲吻，制止的动作便没有那么强硬。
　　薛麟觉察到了他的容忍，手上的动作愈加得寸进尺。陈方垂在衣柜外的脚碰到了推拉柜门，让他意识清醒了一下，微微侧头，便见到挂得整整齐齐的西装就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更加难以集中注意力。
　　“乖宝，看着我……”
　　发现了爱人的分心，薛麟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惩罚的机会。
　　只听陈方一声小小的惊呼，好半天后，才断断续续地，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会，会……！会弄脏衣服的！”
　　薛麟的眼神温温柔柔，嘴上说出的话却残忍至极：
　　“那就忍着……”
　　陈方湿润的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不一会，哀求声便带上了哭腔：“我，我，我忍不住了……”
　　好话歹话都胡乱说了一遍，薛麟这才答应陈方转移地点。
　　陈方的眼睫毛还挂着泪水，尚且抽泣着，没等反应过来，脚踝就被人抓住，强行盘在薛麟的腰后，然后被他大手一捞，整个人便被悬空抱起！
　　“！”
　　陈方手忙脚乱地攀紧了他脖子，一声闷哼不受控制地从嘴边溢出。他这才觉察出薛麟的用意，还来不及喊一声“不”，便被人抱着往卧室里走。
　　这下可真的要了陈方的命了。
　　薛麟还没走几步，便感觉怀中的人身形颤颤，待终于走到卧室将人放回到床上时，陈方眼底里湿得厉害，整个人都软成了一滩，半点力气都没有。
　　这样脆弱可怜的模样，好看得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却更能激起藏在心底深处的黑暗想法。薛麟看着他嘴角的那颗浅色小痣，不着痕迹地咽了咽口水。
　　陈方才扑闪着睫毛，将泪水从眼睛里挤了出来，才见薛麟的眼睛很亮。他的思绪还没有完全凝聚起来，就见薛麟俯下身，亲了亲自己的耳朵低声问道：“你明天不用上班吧？”
　　点点头，陈方忽然反应过来对方询问的用意，就见他满脸的得逞之色，心尖一颤：今晚要完蛋了。
　　后续：
　　把人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后，薛麟将人重新安置好后，这才重新回到衣帽间准备拿衣服去洗澡。
　　陈方刚刚睡了一小会，现下虽然累，却因为时差的关系并不怎么困，躺在床上边闭目养神边暗骂着薛麟。
　　闭着眼睛，陈方忽然听到一阵小跑进房间里的脚步声。
　　不知道薛麟又要整哪一出，陈方刚睁开眼便觉得身上一沉，他几乎要惨叫出声——薛麟怎么又压上来了！
　　薛麟却根本没管这么多，只捧着他的脸亲着，嘴里“乖宝、宝贝、老婆”什么称呼都有，一股脑胡乱叫着，把陈方给吓得不轻。
　　以为他还要，陈方担心再这样下去明天自己肯定得躺一整天，也不敢硬着反抗，只在他面洽服软卖乖，只希望薛麟能放过他：“我，我真不行了，薛麟，你……”
　　话才说到一半，陈方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捉住的手指一凉，心里一惊，赶忙挣脱开他的压制，伸手一看！
　　果然！就是自己打算用来求婚的戒指！
　　本想拿着戒指，在薛麟看到自己一脸错愕的时候就求婚来着，结果一个打盹，什么都忘了。
　　“乖宝~”心头的情绪太满太多，薛麟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心太小，没办法完全装下。
　　以往总是被动羞涩接受的人，忽然将积攒着所有满满的爱意都一股脑咂在薛麟的头上，他一时间有些发懵，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拿手在陈方的掌心中蹭着，亲吻着陈方手上的那枚戒指。
　　“什么时候准备的？”
　　陈方被他这样的举动弄得有些耳热，心里本还因为戒指又被他抢先发现而气得想质问，被他这样热烈的反应一弄，又羞得厉害，呐呐道：“媛媛的老师，给我介绍的工匠师傅……我就想……嗯，我本来计划是，是想……”
　　是想先求婚的。
　　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了，在这段感情里，陈方的反应并不消极，却也始终是相对被动的一方。薛麟对他的感情，从来都是炙热而不加掩饰的。而他自己，则始终羞涩于像薛麟那样直接大胆地表示爱意，所以在面对薛麟时，他不自觉就会软化，忍不住就想示弱撒娇。
　　但他也会担心，自己这样表达爱意的方式太过隐秘，薛麟体会不到。而陈方又一直惦记着，当初薛麟在办公室里对他难得吐露心声，说对这段感情有多不自信。
　　他也想，让薛麟对这段感情彻底安下心。
　　这才背着人偷偷敲定了求婚的事。
　　只可惜，陈方的计划从他在衣柜里被发现之后便不复存在了——他确实也万万没有想到两个人会在衣柜里便把持不住，而那戒指盒便落在了衣柜里，被薛麟捡了个正着。
　　“没事的，”薛麟才知道自己的莽撞似乎又破坏了陈方准备的惊喜，赶忙补救，“你快给我戴上吧~”
　　薛麟将那戒指盒放在陈方的手里，然后迫不及待地伸出自己的手，一脸期盼地看着陈方。
　　陈方破罐子破摔地也不再去想什么计划了，拿着戒指就抓起薛麟的手，慢慢地……套进去。
　　戒指被推进到最里时，两个人的感觉都有些奇妙。
　　陈方本来觉得眼下自己穿着睡衣，被胡乱裹在被子里的场景，根本就没有半点求婚庄重的仪式感，这个时候却还是在薛麟长久的注视下热起了脸。
　　薛麟勾着他的手交握，两枚戒指碰撞时发出一声轻响。
　　“你说永远的承诺太缥缈，不敢信，没有关系。”薛麟的眼底有爱意，态度万分珍重，“一天又一天，时间总能证明。”
　　“这一辈子，我们就一起慢慢走下去。”薛麟低下头，虔诚地亲吻着陈方手上的戒指。
　　陈方眼底一热，心里忽然就觉得，如果是面前的这个人，一辈子……好像也不是什么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他抬头看向薛麟，眉眼忍不住微微一弯。
　　“好。”
　　一辈子有那么长，姑且，就相信他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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